------------ 一石击起千层浪,天下合围李盗圣 ------------ 第一章:下雨天总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一天的长阳城雨下得很大,雨声过分的乱耳,噼里啪啦得,吵个不停。 雨珠大得如豆,落进城里,敲得地面水花不歇,淋得屋檐垂帘不断。 天是灰的,云低压的很,城是灰的,就连路边都没几株野草。 路上的人更少,是因雨来的太快,行道的都躲雨去了,连沿街小贩,都不剩得几家。 这剩下来的,只有三家。 一家是街头的面摊,有十几个人正跨坐在那吃面,许是江湖上的人,才都带着刀剑。一两个大马金刀,一两个凶神恶煞,一两个贼眉鼠眼,一两个气度斐然,总得就是四个字,鱼龙混杂。 不过想那面是真香,叫人吃得大口大口,时不时还要擦上一把冒出额头的汗。 一家是道儿边的茶馆,这下雨天,堂里实在是没有多少人,就一个老板,一个小二,一套桌椅,一个茶客,还只叫了一壶清茶,一杯一杯得喝着。 最后一家是街角的胭脂铺,老板娘半靠在铺子前,穿着花红裙装,露着半抹酥胸。身上的粉味儿是要多重有多重,隔着数米都能闻个清楚。生的不美,却是浓妆重抹,手里拿着一只镜子,骚姿弄首,照个不停。 这三家的人各干各的事,本互不相干,直到一个人,出现在了街里。 是一只白鞋,不轻不重地踩在了积着水的路面。 青石板上,水波微微一乱。 水中的倒影里,一个撑着纸伞的人缓缓走过。 伞檐挡着他的脸面,叫人看不清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只见得他嘴角带着一点笑,笑得不深不浅,有几分温和,几分坦荡,几分淡然,几分儒雅。 他是个叫人看不透的人,因为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将一个笑,笑出这么多的意味。 他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因为他走路没有声音。 他穿着一件白布长袍,素得不行,只有那腰间挂着枚玉佩,看上去价值不菲。 细看那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字。 笔锋舒张,潇洒纵意,却又与玉佩浑然一体。 再细分辨,那其中写着的,却是一个盗字。 当这人微微抬起伞檐,看向到了街两边的人时,雨下得更大了。 他停在了路上,停在了路的中央,举着伞,摇了摇头,笑得轻声。 “你们六扇门的人捉人,定要这么声势浩大吗,叫我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雨声没有停,路上静得可怕。 雨点模糊了眼界,使这街上的景物,都似是半虚半实,半真半假。 好久,坐在茶馆里的一人有了动静,他拿着杯茶,转过了身来。 “一共才二十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声势浩大?” 撑着伞的人一笑:“二十一个人捉一个,还不叫声势浩大?” 茶馆里的人不做声了,屏气凝神,静静地盯着路中央的人影。 撑着伞的人也不做声了,淡淡地笑着等待着什么。 终于,面摊里有人坐不住了,一个大汉大喝了一声。 “李驷,今日你必要授首!” 说着,就从手边抽出了一柄宝剑。 那是一把怎么样的剑? 剑锋森寒,剑刃出鞘的一瞬,白光一闪,剑光刚划过两边人的眼睛,拿着剑的人就已经将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很快,快到瞬息之间,就已经刺到了撑伞人的腰间。 这一剑也很毒,刺得是人章门穴,直入天枢,一剑便可叫人此生作废。 可惜,那叫做李驷的撑伞人比他更快。 握剑的人只觉的自己的眼前一花,接着,雨珠飞散,他的眼睛只看到了三瞬。 一瞬人影如实,近在眼前。 一瞬人影虚晃,若在天边。 最后一瞬,他只觉得下巴一痛,便已经仰着身子飞了出去,见得两旁街景飞退,青天之下雨幕细碎。 他是被人踢飞的,当他摔在地面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了这一点,手中的剑刃早已脱手,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嘴角溢着血,头晕目眩,是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在他晕过去之前,只听见了那李驷淡淡的声音。 “好了,现在,是二十个,捉一个了。” ······ “滴答滴答滴答。” 雨声听得清晰,是因为没有旁杂的声音。 等了不知道多久,路上,伞下的李驷像是无奈地扯嘴一笑,温声说道。 “你们若是再不动手,我就走了。” 胭脂铺的老板娘不再照镜子了,面容肃穆地看着那撑伞的李青。 面摊里的人也不再吃面了,各自擦了一把嘴角的汤水。 茶馆里的老板还在打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倒是和雨声很配。 但这店里一天就那么一个客人,也不知道他在算什么账。 茶客放下了茶水,拍了拍身子站了起来。 他的面容倒是一派正气,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佩刀,紧紧地握在掌间,一双锐利的鹰目缓缓抬起。 “六扇门。”这声低沉闷闷,似一声虎吼,盘在喉咙之间阵阵作响。 接着,便是这吼声散开,暴喝响起。 “捉人!” 刹那间,雨,乱了。 十余个人影蹿上半空。 手里拿着或刀或剑,或是奇门兵刃,皆是寒光闪闪。 甚至还有两人从身后拿出了两段粗长的铁链,向着那李驷围了上去。 李驷还撑着伞,看着自己眼前的雨,好似这雨有多迷人一般,哪怕众人扑来,也是一动未动。 带头的茶客是第一个冲到了李驷面前人,而此时李驷的身边早已是人影重重,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茶客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刀光清冷,是把好刀。 刀刃出鞘的过程中,刀身上甚至清晰地映过了这雨中街道的景致。 雨落纷纷,化开了一幅水墨江南图,真是一片好景致。 可惜,那刀上的杀气太重,却是坏了这难得美景。 “哎,不解风情。”李驷撑着伞摇头轻嘘,不知是在说谁,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只是当刀劈到他的面前时,他终于动了。 他动的一刻,衣袍翻卷,翩若轻鸿。 刀光擦着他的衣角落下,却没有劈到他一点半点。 茶客的脸色难看,但他追这李驷已然追了四年,期间也交手过数次,对于这李驷脚下抹油的功夫早已见怪不怪。 若不是他这一身叫人惊为天人的轻功,他又何至于这么难抓。 刀光一回,茶客已经将刀收回了身前,同时对着身边的人高喊了一声。 “你们还不出手!?” ------------ 第二章:长得不好看也不要化太浓的妆 这一天的长阳城雨下得很大,雨声过分的乱耳,噼里啪啦得,吵个不停。 雨珠大得如豆,落进城里,敲得地面水花不歇,淋得屋檐垂帘不断。 天是灰的,云低压的很,城是灰的,就连路边都没几株野草。 路上的人更少,是因雨来的太快,行道的都躲雨去了,连沿街小贩,都不剩得几家。 这剩下来的,只有三家。 一家是街头的面摊,有十几个人正跨坐在那吃面,许是江湖上的人,才都带着刀剑。一两个大马金刀,一两个凶神恶煞,一两个贼眉鼠眼,一两个气度斐然,总得就是四个字,鱼龙混杂。 不过想那面是真香,叫人吃得大口大口,时不时还要擦上一把冒出额头的汗。 一家是道儿边的茶馆,这下雨天,堂里实在是没有多少人,就一个老板,一个小二,一套桌椅,一个茶客,还只叫了一壶清茶,一杯一杯得喝着。 最后一家是街角的胭脂铺,老板娘半靠在铺子前,穿着花红裙装,露着半抹酥胸。身上的粉味儿是要多重有多重,隔着数米都能闻个清楚。生的不美,却是浓妆重抹,手里拿着一只镜子,骚姿弄首,照个不停。 这三家的人各干各的事,本互不相干,直到一个人,出现在了街里。 是一只白鞋,不轻不重地踩在了积着水的路面。 青石板上,水波微微一乱。 水中的倒影里,一个撑着纸伞的人缓缓走过。 伞檐挡着他的脸面,叫人看不清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只见得他嘴角带着一点笑,笑得不深不浅,有几分温和,几分坦荡,几分淡然,几分儒雅。 他是个叫人看不透的人,因为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将一个笑,笑出这么多的意味。 他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因为他走路没有声音。 他穿着一件白布长袍,素得不行,只有那腰间挂着枚玉佩,看上去价值不菲。 细看那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字。 笔锋舒张,潇洒纵意,却又与玉佩浑然一体。 再细分辨,那其中写着的,却是一个盗字。 当这人微微抬起伞檐,看向到了街两边的人时,雨下得更大了。 他停在了路上,停在了路的中央,举着伞,摇了摇头,笑得轻声。 “你们六扇门的人捉人,定要这么声势浩大吗,叫我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雨声没有停,路上静得可怕。 雨点模糊了眼界,使这街上的景物,都似是半虚半实,半真半假。 好久,坐在茶馆里的一人有了动静,他拿着杯茶,转过了身来。 “一共才二十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声势浩大?” 撑着伞的人一笑:“二十一个人捉一个,还不叫声势浩大?” 茶馆里的人不做声了,屏气凝神,静静地盯着路中央的人影。 撑着伞的人也不做声了,淡淡地笑着等待着什么。 终于,面摊里有人坐不住了,一个大汉大喝了一声。 “李驷,今日你必要授首!” 说着,就从手边抽出了一柄宝剑。 那是一把怎么样的剑? 剑锋森寒,剑刃出鞘的一瞬,白光一闪,剑光刚划过两边人的眼睛,拿着剑的人就已经将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很快,快到瞬息之间,就已经刺到了撑伞人的腰间。 这一剑也很毒,刺得是人章门穴,直入天枢,一剑便可叫人此生作废。 可惜,那叫做李驷的撑伞人比他更快。 握剑的人只觉的自己的眼前一花,接着,雨珠飞散,他的眼睛只看到了三瞬。 一瞬人影如实,近在眼前。 一瞬人影虚晃,若在天边。 最后一瞬,他只觉得下巴一痛,便已经仰着身子飞了出去,见得两旁街景飞退,青天之下雨幕细碎。 他是被人踢飞的,当他摔在地面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了这一点,手中的剑刃早已脱手,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嘴角溢着血,头晕目眩,是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在他晕过去之前,只听见了那李驷淡淡的声音。 “好了,现在,是二十个,捉一个了。” ······ “滴答滴答滴答。” 雨声听得清晰,是因为没有旁杂的声音。 等了不知道多久,路上,伞下的李驷像是无奈地扯嘴一笑,温声说道。 “你们若是再不动手,我就走了。” 胭脂铺的老板娘不再照镜子了,面容肃穆地看着那撑伞的李青。 面摊里的人也不再吃面了,各自擦了一把嘴角的汤水。 茶馆里的老板还在打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倒是和雨声很配。 但这店里一天就那么一个客人,也不知道他在算什么账。 茶客放下了茶水,拍了拍身子站了起来。 他的面容倒是一派正气,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佩刀,紧紧地握在掌间,一双锐利的鹰目缓缓抬起。 “六扇门。”这声低沉闷闷,似一声虎吼,盘在喉咙之间阵阵作响。 接着,便是这吼声散开,暴喝响起。 “捉人!” 刹那间,雨,乱了。 十余个人影蹿上半空。 手里拿着或刀或剑,或是奇门兵刃,皆是寒光闪闪。 甚至还有两人从身后拿出了两段粗长的铁链,向着那李驷围了上去。 李驷还撑着伞,看着自己眼前的雨,好似这雨有多迷人一般,哪怕众人扑来,也是一动未动。 带头的茶客是第一个冲到了李驷面前人,而此时李驷的身边早已是人影重重,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茶客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刀光清冷,是把好刀。 刀刃出鞘的过程中,刀身上甚至清晰地映过了这雨中街道的景致。 雨落纷纷,化开了一幅水墨江南图,真是一片好景致。 可惜,那刀上的杀气太重,却是坏了这难得美景。 “哎,不解风情。”李驷撑着伞摇头轻嘘,不知是在说谁,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只是当刀劈到他的面前时,他终于动了。 他动的一刻,衣袍翻卷,翩若轻鸿。 刀光擦着他的衣角落下,却没有劈到他一点半点。 茶客的脸色难看,但他追这李驷已然追了四年,期间也交手过数次,对于这李驷脚下抹油的功夫早已见怪不怪。 若不是他这一身叫人惊为天人的轻功,他又何至于这么难抓。 刀光一回,茶客已经将刀收回了身前,同时对着身边的人高喊了一声。 “你们还不出手!?” ------------ 第三章:活了两辈子总会看明白很多事情 这一天的长阳城雨下得很大,雨声过分的乱耳,噼里啪啦得,吵个不停。 雨珠大得如豆,落进城里,敲得地面水花不歇,淋得屋檐垂帘不断。 天是灰的,云低压的很,城是灰的,就连路边都没几株野草。 路上的人更少,是因雨来的太快,行道的都躲雨去了,连沿街小贩,都不剩得几家。 这剩下来的,只有三家。 一家是街头的面摊,有十几个人正跨坐在那吃面,许是江湖上的人,才都带着刀剑。一两个大马金刀,一两个凶神恶煞,一两个贼眉鼠眼,一两个气度斐然,总得就是四个字,鱼龙混杂。 不过想那面是真香,叫人吃得大口大口,时不时还要擦上一把冒出额头的汗。 一家是道儿边的茶馆,这下雨天,堂里实在是没有多少人,就一个老板,一个小二,一套桌椅,一个茶客,还只叫了一壶清茶,一杯一杯得喝着。 最后一家是街角的胭脂铺,老板娘半靠在铺子前,穿着花红裙装,露着半抹酥胸。身上的粉味儿是要多重有多重,隔着数米都能闻个清楚。生的不美,却是浓妆重抹,手里拿着一只镜子,骚姿弄首,照个不停。 这三家的人各干各的事,本互不相干,直到一个人,出现在了街里。 是一只白鞋,不轻不重地踩在了积着水的路面。 青石板上,水波微微一乱。 水中的倒影里,一个撑着纸伞的人缓缓走过。 伞檐挡着他的脸面,叫人看不清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只见得他嘴角带着一点笑,笑得不深不浅,有几分温和,几分坦荡,几分淡然,几分儒雅。 他是个叫人看不透的人,因为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将一个笑,笑出这么多的意味。 他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因为他走路没有声音。 他穿着一件白布长袍,素得不行,只有那腰间挂着枚玉佩,看上去价值不菲。 细看那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字。 笔锋舒张,潇洒纵意,却又与玉佩浑然一体。 再细分辨,那其中写着的,却是一个盗字。 当这人微微抬起伞檐,看向到了街两边的人时,雨下得更大了。 他停在了路上,停在了路的中央,举着伞,摇了摇头,笑得轻声。 “你们六扇门的人捉人,定要这么声势浩大吗,叫我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雨声没有停,路上静得可怕。 雨点模糊了眼界,使这街上的景物,都似是半虚半实,半真半假。 好久,坐在茶馆里的一人有了动静,他拿着杯茶,转过了身来。 “一共才二十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声势浩大?” 撑着伞的人一笑:“二十一个人捉一个,还不叫声势浩大?” 茶馆里的人不做声了,屏气凝神,静静地盯着路中央的人影。 撑着伞的人也不做声了,淡淡地笑着等待着什么。 终于,面摊里有人坐不住了,一个大汉大喝了一声。 “李驷,今日你必要授首!” 说着,就从手边抽出了一柄宝剑。 那是一把怎么样的剑? 剑锋森寒,剑刃出鞘的一瞬,白光一闪,剑光刚划过两边人的眼睛,拿着剑的人就已经将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很快,快到瞬息之间,就已经刺到了撑伞人的腰间。 这一剑也很毒,刺得是人章门穴,直入天枢,一剑便可叫人此生作废。 可惜,那叫做李驷的撑伞人比他更快。 握剑的人只觉的自己的眼前一花,接着,雨珠飞散,他的眼睛只看到了三瞬。 一瞬人影如实,近在眼前。 一瞬人影虚晃,若在天边。 最后一瞬,他只觉得下巴一痛,便已经仰着身子飞了出去,见得两旁街景飞退,青天之下雨幕细碎。 他是被人踢飞的,当他摔在地面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了这一点,手中的剑刃早已脱手,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嘴角溢着血,头晕目眩,是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在他晕过去之前,只听见了那李驷淡淡的声音。 “好了,现在,是二十个,捉一个了。” ······ “滴答滴答滴答。” 雨声听得清晰,是因为没有旁杂的声音。 等了不知道多久,路上,伞下的李驷像是无奈地扯嘴一笑,温声说道。 “你们若是再不动手,我就走了。” 胭脂铺的老板娘不再照镜子了,面容肃穆地看着那撑伞的李青。 面摊里的人也不再吃面了,各自擦了一把嘴角的汤水。 茶馆里的老板还在打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倒是和雨声很配。 但这店里一天就那么一个客人,也不知道他在算什么账。 茶客放下了茶水,拍了拍身子站了起来。 他的面容倒是一派正气,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佩刀,紧紧地握在掌间,一双锐利的鹰目缓缓抬起。 “六扇门。”这声低沉闷闷,似一声虎吼,盘在喉咙之间阵阵作响。 接着,便是这吼声散开,暴喝响起。 “捉人!” 刹那间,雨,乱了。 十余个人影蹿上半空。 手里拿着或刀或剑,或是奇门兵刃,皆是寒光闪闪。 甚至还有两人从身后拿出了两段粗长的铁链,向着那李驷围了上去。 李驷还撑着伞,看着自己眼前的雨,好似这雨有多迷人一般,哪怕众人扑来,也是一动未动。 带头的茶客是第一个冲到了李驷面前人,而此时李驷的身边早已是人影重重,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茶客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刀光清冷,是把好刀。 刀刃出鞘的过程中,刀身上甚至清晰地映过了这雨中街道的景致。 雨落纷纷,化开了一幅水墨江南图,真是一片好景致。 可惜,那刀上的杀气太重,却是坏了这难得美景。 “哎,不解风情。”李驷撑着伞摇头轻嘘,不知是在说谁,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只是当刀劈到他的面前时,他终于动了。 他动的一刻,衣袍翻卷,翩若轻鸿。 刀光擦着他的衣角落下,却没有劈到他一点半点。 茶客的脸色难看,但他追这李驷已然追了四年,期间也交手过数次,对于这李驷脚下抹油的功夫早已见怪不怪。 若不是他这一身叫人惊为天人的轻功,他又何至于这么难抓。 刀光一回,茶客已经将刀收回了身前,同时对着身边的人高喊了一声。 “你们还不出手!?” ------------ 第四章:所谓恩怨,总是会牵扯到往事 这一天的长阳城雨下得很大,雨声过分的乱耳,噼里啪啦得,吵个不停。 雨珠大得如豆,落进城里,敲得地面水花不歇,淋得屋檐垂帘不断。 天是灰的,云低压的很,城是灰的,就连路边都没几株野草。 路上的人更少,是因雨来的太快,行道的都躲雨去了,连沿街小贩,都不剩得几家。 这剩下来的,只有三家。 一家是街头的面摊,有十几个人正跨坐在那吃面,许是江湖上的人,才都带着刀剑。一两个大马金刀,一两个凶神恶煞,一两个贼眉鼠眼,一两个气度斐然,总得就是四个字,鱼龙混杂。 不过想那面是真香,叫人吃得大口大口,时不时还要擦上一把冒出额头的汗。 一家是道儿边的茶馆,这下雨天,堂里实在是没有多少人,就一个老板,一个小二,一套桌椅,一个茶客,还只叫了一壶清茶,一杯一杯得喝着。 最后一家是街角的胭脂铺,老板娘半靠在铺子前,穿着花红裙装,露着半抹酥胸。身上的粉味儿是要多重有多重,隔着数米都能闻个清楚。生的不美,却是浓妆重抹,手里拿着一只镜子,骚姿弄首,照个不停。 这三家的人各干各的事,本互不相干,直到一个人,出现在了街里。 是一只白鞋,不轻不重地踩在了积着水的路面。 青石板上,水波微微一乱。 水中的倒影里,一个撑着纸伞的人缓缓走过。 伞檐挡着他的脸面,叫人看不清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只见得他嘴角带着一点笑,笑得不深不浅,有几分温和,几分坦荡,几分淡然,几分儒雅。 他是个叫人看不透的人,因为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将一个笑,笑出这么多的意味。 他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因为他走路没有声音。 他穿着一件白布长袍,素得不行,只有那腰间挂着枚玉佩,看上去价值不菲。 细看那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字。 笔锋舒张,潇洒纵意,却又与玉佩浑然一体。 再细分辨,那其中写着的,却是一个盗字。 当这人微微抬起伞檐,看向到了街两边的人时,雨下得更大了。 他停在了路上,停在了路的中央,举着伞,摇了摇头,笑得轻声。 “你们六扇门的人捉人,定要这么声势浩大吗,叫我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雨声没有停,路上静得可怕。 雨点模糊了眼界,使这街上的景物,都似是半虚半实,半真半假。 好久,坐在茶馆里的一人有了动静,他拿着杯茶,转过了身来。 “一共才二十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声势浩大?” 撑着伞的人一笑:“二十一个人捉一个,还不叫声势浩大?” 茶馆里的人不做声了,屏气凝神,静静地盯着路中央的人影。 撑着伞的人也不做声了,淡淡地笑着等待着什么。 终于,面摊里有人坐不住了,一个大汉大喝了一声。 “李驷,今日你必要授首!” 说着,就从手边抽出了一柄宝剑。 那是一把怎么样的剑? 剑锋森寒,剑刃出鞘的一瞬,白光一闪,剑光刚划过两边人的眼睛,拿着剑的人就已经将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很快,快到瞬息之间,就已经刺到了撑伞人的腰间。 这一剑也很毒,刺得是人章门穴,直入天枢,一剑便可叫人此生作废。 可惜,那叫做李驷的撑伞人比他更快。 握剑的人只觉的自己的眼前一花,接着,雨珠飞散,他的眼睛只看到了三瞬。 一瞬人影如实,近在眼前。 一瞬人影虚晃,若在天边。 最后一瞬,他只觉得下巴一痛,便已经仰着身子飞了出去,见得两旁街景飞退,青天之下雨幕细碎。 他是被人踢飞的,当他摔在地面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了这一点,手中的剑刃早已脱手,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嘴角溢着血,头晕目眩,是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在他晕过去之前,只听见了那李驷淡淡的声音。 “好了,现在,是二十个,捉一个了。” ······ “滴答滴答滴答。” 雨声听得清晰,是因为没有旁杂的声音。 等了不知道多久,路上,伞下的李驷像是无奈地扯嘴一笑,温声说道。 “你们若是再不动手,我就走了。” 胭脂铺的老板娘不再照镜子了,面容肃穆地看着那撑伞的李青。 面摊里的人也不再吃面了,各自擦了一把嘴角的汤水。 茶馆里的老板还在打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倒是和雨声很配。 但这店里一天就那么一个客人,也不知道他在算什么账。 茶客放下了茶水,拍了拍身子站了起来。 他的面容倒是一派正气,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佩刀,紧紧地握在掌间,一双锐利的鹰目缓缓抬起。 “六扇门。”这声低沉闷闷,似一声虎吼,盘在喉咙之间阵阵作响。 接着,便是这吼声散开,暴喝响起。 “捉人!” 刹那间,雨,乱了。 十余个人影蹿上半空。 手里拿着或刀或剑,或是奇门兵刃,皆是寒光闪闪。 甚至还有两人从身后拿出了两段粗长的铁链,向着那李驷围了上去。 李驷还撑着伞,看着自己眼前的雨,好似这雨有多迷人一般,哪怕众人扑来,也是一动未动。 带头的茶客是第一个冲到了李驷面前人,而此时李驷的身边早已是人影重重,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茶客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刀光清冷,是把好刀。 刀刃出鞘的过程中,刀身上甚至清晰地映过了这雨中街道的景致。 雨落纷纷,化开了一幅水墨江南图,真是一片好景致。 可惜,那刀上的杀气太重,却是坏了这难得美景。 “哎,不解风情。”李驷撑着伞摇头轻嘘,不知是在说谁,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只是当刀劈到他的面前时,他终于动了。 他动的一刻,衣袍翻卷,翩若轻鸿。 刀光擦着他的衣角落下,却没有劈到他一点半点。 茶客的脸色难看,但他追这李驷已然追了四年,期间也交手过数次,对于这李驷脚下抹油的功夫早已见怪不怪。 若不是他这一身叫人惊为天人的轻功,他又何至于这么难抓。 刀光一回,茶客已经将刀收回了身前,同时对着身边的人高喊了一声。 “你们还不出手!?” ------------ 第五章:一般这个时候出场的都是重要角色 十天,仅仅十天,这名为严亭之,实为朝廷发出的盗圣通缉令就已经传遍了江湖。 提供行踪者,赏金十两;使之伏诛者,赏金千两;活捉盗圣者,赏金万两。 就连李驷自己听到这一则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大唐金万两和他上一世所知道的那个大唐金万两可不是一个概念。 这个世界的万两黄金,可是实打实的万两黄金。 根据这个世界的汇率,十铜一串吊,百铜一两银,千铜银一锭,万铜才是一两金。 那万两黄金,可就是万万枚铜钱,足足有一个亿个铜板,堆起来该有座小山那么高。 在这个一个馒头才一铜钱的世界,这笔钱,足够人吃一辈子。 这捉了自己,一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要不是明白这钱他拿了也没法花,李驷都想把自己五花大绑送到六扇门去了。 但这也说明了这笔钱的诱惑力,就连李驷自己都动心思,何况是那些整日风里来雨里去,苦惯了的江湖人。 一时间绿林中群雄并起,江湖里好汉合聚,开始谋划起了这捉拿盗圣的事宜。 三教九流都打起了捉捕盗圣的旗号。 就连平时稍困苦些的名门大派,都似乎有了一些动作。 ······ 一山崖上,白云缭绕。 云雾笼罩着崖壁,遮着那深不可见的谷底。 几只飞鹤在其中飞舞,一棵老松立在崖边。 却是好一派仙家景象。 山石之间的平地上,建着一栋木屋,木屋质朴典雅,两旁边种着一些花草。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与世隔绝,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此时,屋前的石子小路上,一个女童跑来,她气喘吁吁,嘴里喊着。 “公子,公子!” 一边喊,一边慌慌张张地推开了木屋的门。 屋里,一个身着白衣的温雅公子正坐在桌前看书,见女童跑了进来,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本,笑着问道。 “怎么了,一副天要塌下来了的模样?” “呼,呼。”女童喘着粗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断断续续地说道:“公子,江湖传言,朝廷要赏金万两捉拿盗圣。” “哦?”温雅公子勾着嘴一笑:“这倒是一件趣事。万两黄金,看来李驷这段日子,是不得清闲咯。” “公子,你就不担心吗?”女童紧张地问道。 “担心。”温雅公子显得很疑惑:“我为什么要担心?” “他可是你的好朋友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我的好朋友了?”温雅公子笑得更乐了:“我看是你担心你的李驷哥哥了吧?” “唔。”女童的神情一顿,脸色顿时涨得血红,眼睛也慌张得不知道该向哪里看,胡乱地摆着双手说道。 “谁,谁担心他了,我,我没有!” 说完,她就已经像鸵鸟一样,死死地埋着头,就差把头低进地里了。 “呵呵。”温雅公子看着女童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自己的书看了起来。 “放心吧,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捉得住他,就连我也不行。” 这话,却也不知道是说给那女童听得,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 另一边。 一座山门前,一个剑客正在练剑,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但一手剑术却已经出神入化。 一柄三尺青锋在他的掌间翻转腾挪,剑剑锋出凌厉,却又点到即止,可见,剑对于他来说,已经完全是如臂驱使。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剑这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练到头了,他和剑已经没有什么分别。 可他偏偏认为自己还有再进一步的余地,所以他一直练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停过。 剑客的一边,一个闲人正坐在山门边发呆,他看着天中的鸟儿,努了努嘴巴。 “你听说了吗,李驷要被人围捕了。” “刺!” 剑客又刺出了一剑,淡淡说道。 “没人可以捉住他。” 闲人没有反驳剑客的话,而是笑了一下问道。 “那你说,谁可以杀了他。” “呼!”剑客手中的长剑一转,在半空中划过,留下了一片猎猎风声。 “我!”他言简意赅地说道,眼中带着一股决意。 “好剑。”闲人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石头上,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眼里却带着一些笑意。 “但是我觉得,同样也没人可以杀了他,你也一样。” 剑客手中的剑刃一停,山门前静了下来。 他横了一眼闲人,提着剑说道。 “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不爱杀人,但是他的剑,谁都可以杀。 闲人不说话了,只是笑着。 剑客重新开始练剑。 山门前,剑风不断。 ······ 三四月的时节,春风又绿了江畔,人都说,这是江南一年最美的一段日子。 绿柳成行,花团锦簇,芳草遍野,湖光粼粼,水光山色都是一片极景,人与飞鸟游鱼都成了这景中的一部分。 山水如画,而这画卷里,一个白衣散人正走在江边。 自从听说了那万金悬赏之后,李驷就知道自己没有几天安生日子可以过了,那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好好的在江南先玩上一段时日再说。 他倒是轻松快意,头上正悬着朝廷的重赏,还有闲心思想着游山玩水。 不过也是,难得来一次江南,不多走走看看,岂不是可惜了?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咯。” 路边传来了小贩的叫卖声,路过一旁的李驷当即停下了脚步,叫住了小贩。 “哎,兄弟,你这冰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他是好久没吃过这东西,现在正好遇见,那就是缘分,既然是缘分,岂不得吃上一串。 “一个铜板。” 小贩上下打量了李驷一眼,眼神是说不得古怪,心里想着,都这么大人了还吃冰糖葫芦? 不过他的手脚倒是利索,几下就包好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李驷,毕竟没人会把送上门的生意给推出去不是。 李驷痛快的交了钱,拿过糖葫芦,拆开来就要咬上一口,却发现路的一旁,有一个小孩子正含着脏兮兮的手指看着他。 李驷看着小孩,可小孩只看着李驷手上的东西。 两人就这样相互看了半响,李驷笑着叹了口气。 “哎,兄弟。”他转头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小贩,从自己怀里又拿出了一个铜板。 “再来一串吧。” 小贩走了。 李驷的手里多了一串冰糖葫芦,他走到路边,将多出来的那串递给了小孩。 “我请你的。” 小孩的眼里是说不出的惊讶,可李驷只是笑得很温和。 他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咬着自己的那串葫芦,晃悠晃悠地走进了一片江南水色里。 这江南,却是真美的。 等小孩回过神来,去找李驷的时候,那里还看得到他的身影。 他只能看着李驷离去的路,眼里带着几分憧憬。 江南的游人多,因为风景秀丽,那些文人墨客,江湖游侠,糊涂浪子,总会往江南着走。 特别是眼下的这两个月份,总是江南游人最多的时候。 这个时候江上摆渡的生意都会不错,因为常有人喜欢乘船戏水,有男有女,三三两两的都是一样,图个泛舟赏景,风雅一番。 又是一个船夫靠岸,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在岸上挥手,大概是想唤他过去。 这白衣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公子,因为有几分贵气,但是凑近了看时,却又像是个游侠儿,因为有几分风尘,等到他走上船来的时候,船夫却又觉得他像是一个书生,瘦瘦弱弱的,有礼有节,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船家,这游船的话,价钱几何啊?”李驷上了船,笑着对着船夫问道。 老船夫垂了捶自己的腰,撑着手里的杆子说道。 “一个时辰两吊钱。” 那就是二十枚铜板。 李驷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有些尴尬。 他这身上是只有四十枚铜板了,下水游一趟,再折去客栈的钱,晚上估计就只能啃馒头了。 罢了,难得来一趟。 李驷咬了咬牙,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两吊子铜板递给了船家。 “那开船吧。” 大不了之后咸菜配干饼,这会儿先玩上一圈再说。 嘻,也是好笑,谁能想到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盗圣,居然还要为几十枚铜钱发愁。 “成,那小先生坐稳了。” 船家接过了钱,也不含糊,直接就一杆子把船撑了出去。 他在这江边摆渡十几年,一手撑船的功夫却是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船离了岸。 “嗯。”李驷就着船舷靠坐了下来,舒服的轻哼了一声。 江水晃荡,空气里带着一些浅浅的水气和花草的香味,沁人心脾,是很好闻。 迎面吹来的风凉凉的,让人惬意。 此时要是能再来上一壶美酒就更好了,可惜,李驷手头上的钱已经换不起一坛美酒了。 呵,算了,李驷笑了一下,自我安慰道。 这江南已是醉人,何必再要酒来自醉呢? 不管他如何的自己骗自己,这个想法倒是多少有了点用处,让他不是那么想喝酒了。 但是李驷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腰间,本来被他藏起来的那块盗字玉佩,此时因为船的摇晃,露出来了半截。 江畔上。 一个白面小生正从路边走过,从打扮上看,这小生该是一个男人。 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她其实只是个女子,扮了男装而已。 此时,这位女扮男装的小生手里正拿着一个龟壳,那龟壳一看就知不是活物,只是一个空壳,似乎是什么算卦的工具。 小生为难着看着往来的人群,最后把目光又放在了龟壳上。 她就是通过这龟壳算卦算到这里的,现在她也相信,这龟壳能帮她算到,她要找的人在哪里。 “乾留一线,坤行四五,巽至上三,震走六度,坎离相汇,艮兑同行······” 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摇晃着龟壳。 小生也不顾旁人奇怪的目光,半蹲在地上,紧张地听着龟壳里的铜子当啷作响。 直到一枚铜子掉了出来,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将之捡了起来查看。 “坎兑之处?”小生愣了一下,接着,又连忙向着江上看去。 难道说这盗圣,现在就正在这水上!? 将江面看了数圈,却也没见到什么像是盗圣的人,小生疑惑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不该啊,卦象是不会错的才对。 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就在小生准备重新再算一卦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一只从江边行过的小船。 船上,一个白衣年轻人正悠然地倚靠在那里。 小生愣住了,她没有去看那白衣年轻人的样子,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腰间的一枚玉佩。 那是一枚白玉玉佩,上面写着一个盗字。 她明白,她找到她要找的人了。 ------------ 第六章:药粥的味道一般都还不错 李驷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从他下船的那时候起就一直跟着。 在这方面,他的感觉从来都很敏锐,所以他确定,有人正跟着自己。 从听到的脚步声来看,对方应该是一个女子,而且会些功夫。 不过她功夫不深,特别是轻功,更是粗浅的一塌糊涂,连脚步声都压不住,居然还敢来跟踪他这个贼。 应该是看着悬赏来的吧。 李驷这样想着,暗自摇了摇头,这现在的人啊,一个个都是要钱不要命的。 他虽然不是一个高手,但是再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怎么什么人都敢跟来,也不怕害了自己家性命。 也就是他不计较。 如果换一个人在此,就比如说,他认识的一个疯子剑客,恐怕此时后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不过李驷倒是懒得计较这些,他不在意有人跟踪他,只要不要偷看他洗澡就好,虽然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怕别人看到什么。 没有去管身后的那个小毛贼,李驷自顾自地走回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客栈。 心里想着的,是什么样的咸菜配馒头会好吃一点。 他现在手里的钱,也就只够吃一两顿馒头的了。 哎,看来这两天还得再去弄些钱来才行。 至于怎么弄,不要忘了,李驷是个贼,无论怎么说,他也是个贼。 是贼就有贼专门弄钱的法子。 此时李驷的身后,那女扮男装的白面小生已经跟了一路。 她的额头上冒着一些汗水,紧抿着自己的嘴唇,躲在一面墙后,看着李驷走进了客栈。 从她那副脸色发白的样子来看,她很紧张。 确实,她现在很紧张,毕竟她正跟踪的人,可是那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盗圣。 若是被发现了,恐怕是难逃一死的。 白面小生这般想到,却不知道,其实她早就已经被发现了,只是李驷没有来管她而已。 但是,即使再紧张,白面小生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此番却必须捉住他,哪怕是豁出这条命去。 小生继续想到,手中不禁将墙壁握得更紧了一些。 只要捉住了这人,钱就够了······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白面小生狠狠地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必须抓到李驷,她这样告诉自己,这是她能在短期内赚到一万两黄金的唯一机会。 伸手放进自己的怀里,小生从怀中掏出了一包东西看了看。 这似乎是给了她一点自信,让她的呼吸也平缓了下来。 只要能让那李驷把这包东西吃下去,就算他是神仙,他也逃不了。 ······ 客栈里,得知店家不卖馒头的李驷只能苦闷的点了一碗白粥,坐在角落里,就着一叠咸菜一口一口的吃着。 不过他的心态倒是很好,一边吃,还一边想着,这饥寒淡苦,也算是人生里必不可少的一味,偶尔品品倒也没什么不好。 而就在李驷品着这人间淡苦的时候,客栈的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人。 定睛看去,这正是那个跟踪了李驷一路的玉面小生。 在小生进门的一刻,李驷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可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吃起了自己的白粥咸菜,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摆着一副细嚼慢咽的样子,仿佛是吃着什么人间美味一样。 小生也没有看着李驷,而是装作一副普通客人的模样,叫了两个小菜,一碗米饭,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两人似乎都只是在吃饭,可是当这饭吃了一半的时候,门口却是传来了一阵骚乱。 坐在桌边的白面小生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 在进店之前,她就已经和门口的一个乞丐打好了商量。 她让乞丐等她进店之后,就找个路人闹事。 把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把周围的人全引过去。 为了这个,她足足给了乞丐一两银子,那可是一百文铜钱,她两三天的路费。 但是只要能把李驷吸过去,那就是值得的。 果然,街上的骚乱越来越大,一开始还只是门口的客人偶尔打量几眼而已。 但是后来,听说连捕快都来了,客人们也都坐不住了,纷纷离了桌,走到了门前去看起了热闹。 看着客人们都挤到了门边,白面小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哼哼,只要等那李驷也离了桌,她就可以把那迷魂散倒进他的碗里了。 待到他吃下去,就算他是盗圣,也只能任她摆布。 想着,她偷偷地打量了李驷一眼。 可惜,李驷却依旧坐在原地,一副不闻不问,云淡风轻的样子。 白面小生的笑容一滞,但是接着,她又沉了一口气,继续等着,她相信李驷一定会动的。 可许久之后,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李驷还是没有动。 白面小生有点等不住了,时不时地看向李驷的方向,期待他能有什么动静。 眼见着乞丐就要被捕快带走了,李驷再不离桌的话,她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了,那一两银子也算是白花了。 这边的白面小生急得咬牙,而另一边的李驷,倒是乐得悠闲。 他喝着粥,不抬头也能感觉到白面小生那窘迫的视线。 呵呵,就这么想要我去看热闹吗? 却是那白面小生表现的太过明显,李驷不用猜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罢,那就去看看好了,看看她有什么伎俩。 李驷笑叹了一声,在白面小生惊喜的目光中,终于从桌边站了起来,悠哉悠哉地走到了门边。 外面,是一个乞丐拖着一个路人,非说路人欠他钱。 路人不肯承认,两人便争得唾沫飞溅。 哎,不过是一番市井闹剧,有什么好看的。 李驷无奈地想到。 但是为了给那白面小生足够的发挥空间,他还是装出了一副看得认真的模样。 等着白面小生做完了她想做的事情,他才转过了身。 在他听到的声音里,他可以判断的出来,白面小生应该是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走到了他的桌边,往他的粥里加了一些什么东西,然后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所以,这就是她的计划? 李驷抬了抬眉头,显得有一些忍俊不禁。 难免也太过简陋了,这样的套路,对付那些初入江湖的小子还好。 想要对付他,可不太实际。 佯装不知地走回了自己的桌边,李驷往自己的粥里看了一眼,看着那高出了一截的粥,他的笑容抽了一下。 这是,加了多少东西,是要吃死他吗? 苦笑着坐下,李驷暗中看向白面小生,见她一脸大功告成的神情,实在是不忍打破她的幻想。 罢了,闲来无事,就当是逗她玩玩好了。 这样想着,他拿起了粥,也不顾里面可能掺着的药,直接就喝了一口。 ------------ 第七章:李驷的吃人传说 粥入嘴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软糯,和一点点米粒的香甜,不得不说着家店的粥做得还是很好的。 李驷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却是将这粥里掺着的东西尝出了七七八八。 嗯,不是毒药,药性不烈,起作用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无色,味道微甜,吃进去的时候喉咙会有一些的麻痹感,应该是一种迷药。 李驷闭着眼睛像是品着酒一样,细细地品味着这药。 为了中和口感,这里面似乎还放了一些杜仲、党参,还有麦冬? 嗯,和市面上常见的迷药不同,味道是好了很多,而且这迷药似乎不会及时发作,相对的后劲很大。 吃下去的前几分钟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十几分钟后,即使是李驷,也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晕眩感。 暗自运转了一遍自己的内功心法,李驷才好转了一些,重新感到了些许清明。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自己的粥里被掺了东西,却还敢喝的原因。 他的内功心法很特别,在修行之时要配合百草奇毒辅佐淬炼,所以早在七年前他就已经尝遍了百草众药,山野奇毒。 说是百毒不侵还算不上,但是寻常的毒物对于他来说也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嗯,还挺好吃的,不能浪费。 品完了药,李驷眯着眼睛,看向还剩着小半碗的粥点了点头,仰起脖子继续喝了起来。 他现在身上的钱财,可不允许他浪费一点粮食。 何况这加了奇特迷药的粥变得甜了一些,明显是更好吃了。 白面小生坐在不远处,看着李驷喝那掺了迷药的粥还狼吞虎咽的样子,勾着嘴巴笑了一下。 哼,你就喝吧,看待会儿你还喝不喝的动。 看来这所谓的盗圣,也不过如此。 ······ 果不其然,又过了片刻,在白面小生的眼中,李驷就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哎,客官,客官?” 跑堂的小二注意到了异样,上前拍了拍李驷的肩膀。 见李驷依旧没什么而反映,小二皱起了眉头,正准备通知老板。 而怕有意外的白面小生这时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了李驷的桌边,一副老熟人的样子,轻车熟路地扶起了李驷,对着小二笑道。 “没事,他只是喝大了而已。我认识他,这就带他回家好了。” 说着,没等小二答话,她就扶着李驷向着门外走去。 留下小二一人站在堂上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李驷桌上的东西,喃喃自语道。 “不应该啊,这喝粥也能喝上头的吗?” 不过这江湖人的事,他也不敢多问,只好默默地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白面小生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万两金子到手,走的自然是脚下生风,没一会儿功夫就走出了街道,走进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子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肩上的李驷一直醒着,只是在装昏罢了。 李驷爱玩,胡闹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三岁的顽童,这一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所以平时聊天,最好不要轻信他的鬼话,特别是他笑着的时候说的话,八成都是假话。 再加上因为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这家伙不笑的时候,所以你可以直接当做,李驷说的话,就没有什么真的。 就像是现在,他正耍着这个白面小生,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玩心又起来了而已。 巷子里,白面小生轻手轻脚地将李驷放在了地上,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捆绳子和一个麻袋。 绳子是用油泡过的,结实到就算是绑了一头牛,它也挣脱不开。 只要把这李驷捆好装袋,送到六扇门,这一万两金子就到手了。 白面小生显得很激动,但还是沉着气,将手里的麻绳圈一圈地捆在了李驷的手腕上。 “你要把我送去哪?” 突然一个温和地声音带着一点笑意,对着她问道。 白面小生捆得专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答道。 “六扇门。” “哎,那地方我可不能去。”声音又说道。 “有什么不能去的。” 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白面小生的神情一滞,终于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正是自己手里捆着的李驷发出来的吗。 心下一惊,双手下意识地就要抓住李驷,可还没等她捉紧,李驷的身子就已经像是游龙盘蛇一般,从地上翻了起来,恍惚之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还没有等她有半点反应,一只白玉一般的手掌已然扣在了她的喉咙上。 “是谁派你来的?”身后,原本温和好听的声音变得阴冷煞气了起来。 白面小生只觉得自己的胸膛发闷,心脏跳得很快,背后渗出了一片冷汗。 “没,没人。”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没人。”放在她喉咙上的手微微收紧,那个声音更加可恶了一些。 “那你为什么给我下药?” 收紧的手掌让白面小生呼吸困难,她捂着自己的脖子,费力地喘着气。 她回过了神来,也知道自己恐怕是难以逃脱了。 咬了咬牙,只恨自己没有一身高强的功夫,无力地挣扎着说道。 “自然,是为了捉你。” 一边说,还一边用双手扒着喉咙间的手掌,是企图把手掌掰开。 “呵呵,捉我。”李驷站在白面小生的身后,冷笑了一下,面目“狰狞”地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知道,盗,盗圣。”白面小生的面色越来越红,好像是已经喘不过起来了。 “算你有些见识,那。”李驷咧开了嘴巴,手中送了一些,摆出了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凑到了白面小生的耳边,轻声问道。 “你知道,我一般喜欢怎么对待想要抓我的人吗?” 发现了挣扎没用的小生像是看开了一般,放下了自己的手,强装硬气地说道。 “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来赚这笔钱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觉悟,不能成事,死了便罢。 “哎。”李驷的声音显得有一些轻佻:“你怎么知道,我又要杀,又要剐的呢?” 白面小生一呆,似乎是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 李驷靠在她的耳边,继续轻声说道。 “告诉你个秘密,我这个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吃人!” “那些想要抓我的人,大多数都会被我反过来抓住。我会把他们的手脚砍下来,一边给他们止血,一边在他们的面前将他们的手脚烤熟,吃给他们看。” “一个人我可以吃很久,因为吃完手脚之后,我还可以一片一片地从他们的身上割肉,特别是女人,她们的肉啊,细嫩软糯,最是好吃。你说是不是,小姑娘。” 说完,李驷还佯装嘴馋地伸出了舌头,舔了一下白面小生的耳垂。 “放心,我的刀工很好,在你的肉被割完之前,你是不会死的。” 听完这些话,白面小生哪里还站得住。 双腿一软,小脸也被吓的煞白,身子忍不住地哆嗦着,根本没有心思去管李驷道破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强忍着惧意说道。 “你骗人,你做不出这种事。” 她根本不信这个世上会有这样恶人,她也不敢相信。 因为如果那是真的的话,那她之后的下场,她连想都不敢想。 恐怕会比死还要难看无数倍。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骗你的呢?” 李驷从白面小生的腰间,抽出了她的短刀,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划拉了一下,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块上好的美肉一样。 见李驷真要下手。 白面小生的眼睛顿时湿了,带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挣扎着叫喊道。 “李驷,妄你人模狗样,在江湖上颇有善名,没想到你在背地里居然做着这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却没有人听得到。 李驷一把抱住了小生的双手,阻止了她乱动,用刀身在她的脸上拍了拍,笑道。 “怎么就禽兽不如了,就算是圣人也是要吃饭的啊,只是我吃的有些不一样而已。哎,还是要感谢你选的好地方啊,就算你再怎么叫,也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他把刀放在了小生的胳膊上。 见自己挣脱不了李驷的控制,白面小生的眼泪流下了来,红着眼眶,绝望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这时才知道原来死也是一件那么奢侈的事情,起码不用被那般羞辱折磨。 ------------ 第八章:喜欢玩闹的人,性格一般都有一点恶劣 “刺啦!” 是刀刃割破布料的声音传入耳朵。 白面小生面无血色的,紧紧地抿住了自己的嘴唇,她以为自己的胳膊已经不保了。 但是预料之中的疼痛感迟迟没有降临,让她疑惑地睁开了自己含泪的眼睛。 随后,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 只见李驷正弯着腰,捂着自己的肚子,手里拿着一个钱袋,笑得欢快。 他脸上哪里还有什么煞气,只剩下了玩闹般的孩子心性。 “我逗你玩呢,你居然还当真了,哈哈哈哈。” 见李驷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的模样,白面小生还保持着刚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傻傻地愣着。 随后,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那神情变化,着实叫一个精彩。 “李驷!” 反应过来的白面小生红着脸,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力气,大喊了一声,指着李驷的鼻子骂道。 “妄你被人称作盗圣,居然做出如此幼稚的行径,我,我!” “你什么你。”李驷渐渐地平息了自己的心情,但是脸上还是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再怎么幼稚,你还不是信了?” 说着,他抛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钱袋,显然,这就是他刚才用刀从白面小生身上割下来的东西。 “钱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说罢,他随意地转过身,就准备离开。 这下,白面小生又愣住了,站在原地,一脸不自然地问道:“你,你,不杀我?” “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你?”李驷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何况,他从不杀人。 转了一下手里的钱袋,淡然地说道。 “这笔钱是让你长一个记性,以后没有把握不要招惹江湖上那些有名有姓的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才发现自己的钱袋被拿走了的白面小生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间,又怒视了李驷一眼。 “你不杀我,我就会一直跟着你的!” 听着小生的话,李驷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转过身来,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实话,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一类人。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要捉了你,拿那一万两赏金。”小生倒是也不隐瞒,直言不讳地说道。 李驷撇了一下自己地嘴巴,接着,又摆出了一脸凶恶地神情说道,满脸杀气地说道。 “你还真不怕我杀了你啊。” 在杀气的影响下,白面小生缩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但是又强撑着抬了起来,脸色发白地看着李驷说道。 “抓不住你,我死了也罢。” 这回是轮到李驷弄不明白了,他不明白这个女孩在坚持什么。 武功一般,轻功更烂,旁门左道用得也不好。 这一不能打,二不能跑的,她拿什么抓他,又为什么非要抓他? “我曾经偷过你的家?”李驷不确定地问道。 白面小生一怔,摇了摇头:“没有。” “那我曾经和你的父辈结过仇?”李驷又一脸诡异地问道。 白面小生眨了眨眼睛,像是想了一会儿,依旧摇头说道:“也没有。” “那我的朋友和你结过仇?”李驷的脸色难看了下来。 他觉得这个很有可能,他倒要听听是哪个混蛋给他没事找事。 江怜儿,糊涂道人,或者是那个魔障的剑客? 一时间他也不能确定是谁,不得不说,他的朋友还挺多的。 “也不是。”白面小生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脸颊。 李驷翻了个白眼:“那你为什么非要抓我?” “因为。”白面小生,顿了一下,是差点被李驷套出了话来,但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一脸狠意地说道。 “我要捉了你拿赏金。” 得,就是看我脾气好,好欺负是吧。 李驷无奈地抬了抬眉头:“那我就不陪你玩了,实话告诉你,凭你那功夫,是不可能捉住我的,等追上我再说吧。” 话音落下,李驷就已经运起了轻功,凌空飞去,身子在墙檐间跳动了几下,飘向远处。 等着白面小声反应过来,他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站在原地的白面小生一脸复杂地看着李驷离去的方向。 半响,她咬着牙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个龟壳。 “李驷,你给我等着。” ······ 另一边。 李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完全地惦记上了,自以为逃脱了麻烦的他,有了钱自然又开始潇洒了起来。 果然人生在世,没钱是不可以的。 那白面小生的钱袋里足足有一锭四两银子,是足够他花上一阵子了。 至于李驷之后要去哪,这个问题很简单,对于他来说,现在没什么是比喝一杯酒更加重要的事了。 这江南的酒水不同于他处。 如这鱼米之乡的人一样,这的酒性子也要比与北方的温和一些,虽然少了几分烈酒的烧喉快意,却也多了一番小家碧玉的柔情。 对于李驷这种酒量并不是很好的人来说,这自是最好的消遣之物。 日近黄昏暮迟迟,胸意渐懒无杂思。 这时候,哪还有比去打一壶酒水来自酌自饮更快活的事? 而李驷,又正好就是一个偏偏不能少了快活的人。 所以,哪有快活的事,哪里就一定有他。 ······ 江边的酒楼甚高,酒楼的堂宇甚大。 酒客们坐在酒桌之前高谈阔论,举杯尽欢,气氛也甚是热闹。 酒楼总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在这一楼一宇之间,你几乎能看到,听到这世间的所有面目。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于此常见。 锦衣玉食,布衣粗米,自有分别。 大声喧哗,低声细语,皆有所论。 醉意阑珊,片刻清明,各有所想。 门外有乞讨的未死的冻骨,门里有吞咽的未臭的酒肉。 这是个有趣的地方,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是个有用的地方,别有用心的人是这么想的。 而对于李驷来说,这是个喝酒的地方,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他来酒楼通常只喝酒,不会做别的事情,打听消息也好,小偷小摸也罢,杀人放火就更不要说了,这些事情他都不会做,至少在这个时候。 但是今天,他却是要破例了,因为他正喝着酒,就看到了一个人向着他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绝对不可能让他闲下来的人,也是一个不可能让他安心喝酒的人。 ------------ 第九章:通常闹出事情的人都不知道事情有多大 向着李驷走来的这个人是谁,这不好说,但是他有一个名字,叫做半截仙。 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他很有名,江湖上的人几乎都知道他。 但是江湖人都不喜欢讨论他,因为通常都是他在讨论江湖人。 他是个情报贩子,这个职业很适合他,因为他曾经说过,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去打听那些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似乎是这个江湖里看得最清楚的人,因为这个江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至少几乎是这样。 但他却说自己是最看不清楚的人,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多到,他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江湖了。 正所谓,知道越多的人死得越快,他之所以能够活现在,活得这么久,活得这么自在,也是有理由的。 他有一手神鬼莫测的易容术,使他可以变成任何他想要变成的样子。 男女老幼,甚至是残疾病患都可以扮得一模一样。 不只是外形,就连声音和行为,都不会让旁人看出半点差别。 想要杀他的人找不到他,他也就活下来了。 以至于到现在,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几岁,更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唯一被人所知的,就是他叫做半截仙,你永远也找不到他,想要见他,只能让他来找你。 而李驷,却是这个江湖里少有的,能够认出半截仙的人。 原因无他,就像是李驷自己说的那样,他的轻功还不错,他能从一个人的脚步里认出一个人。 所以无论半截仙怎么扮,李驷总能一眼看穿。 这使他几乎成了唯一一个能够主动找到半截仙的人,虽然这一点几乎没人知道,否则,他估计又要被烦破脑袋了。 这个世上,想要找半截仙的人,可不比现在想要找到他的人少。 不过事实上,李驷从来没有主动地找过半截仙。 原因是李驷的求知欲不高,所以这个人除了给他惹麻烦和打听他的消息之外,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正因如此,和江湖上大多数的人不同,李驷不喜欢见到半截仙,甚至,他很不想见到这个家伙。 每次见到他,都不会有好事发生,这点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单纯的直觉而已。 此时的半截仙是一副年迈老叟的模样,干瘦的身躯看起来弱不禁风,走两步还要咳嗽两声,好像再走几步就要登天西去了似的。 他迈着并不快地步子走到了李驷的桌前,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得甚是难看,拱了拱手说道。 “李大先生,好久不见啊。” “半大先生。”李驷抽着嘴巴,干笑了一下,拿着酒杯说道。 “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 “这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吗?”半截仙笑着坐了下来,自来熟地拿起了李驷桌上的酒壶,就着壶口就喝了一口。 “哪里有热闹看,我自然就往哪里跑咯,何况是这样大热闹。” “大热闹。”对于这个人,李驷实在是难给什么好的脸色,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这小小的江南能有什么大热闹?” 半截仙喝着酒的老脸像是噎了一下,红着脸咳嗽了一声,把酒壶砸在了桌上,颇为浮夸地大叫了一声。 “哗!万两赏金,举国通缉,还不算大热闹啊,我的祖宗哎,你知道这次有多少江湖人准备参与其中吗?” 翻了个白眼,李驷轻轻地挥了挥手,从他手里拿回了酒壶,轻飘飘地说道。 “你不喝就还我,别砸坏了又不赔。” 说着,他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随意地抿着嘴角问道。 “有多少人?” 半截仙神秘地笑了一下,那张老脸笑起来,牙黄眉皱,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掌,翻了翻说道:“这个数。” 李驷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苦笑了一下。 “我可没钱给你。” 这家伙要起钱来,是比他这个贼还很。 他手里的钱还没捂热乎呢,可不打算给这个二道贩子。 半截仙的眼皮子跳了跳,像是颇为不满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 “我也没说要找你要钱啊,最近我做了几个大买卖,还犯不着坑你这个贼的钱。” 得,您老是比我有钱,不找我要最好。 李驷听他没要钱,抬了一下的眉头,没脸没皮地继续摆弄着酒杯,自顾自地喝着酒。 看着他那幅抠搜样子,半截仙又是一阵气闷,不耐烦地举着自己的手掌,压低了声音,凑到桌前说道。 “我的意思是,江湖上现在在追你的人,有这个数。” 李驷喝酒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打量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 脸上的神情难得的严肃了一些,嘴角一直带着的浅笑里也多了几分凝重的意思。 看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半截仙自得地笑了笑。 谁知李驷看了半响,还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最后只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五十个?” “屁!”半截仙气得直接一掌拍向了他的脑袋。 结果李驷身子一晃就躲开过去,让他的手再一次拍在了桌子上。 痛得咬牙切齿了一番,看着李驷无辜的样子,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到眼前这个泥鳅的半截仙自认倒霉的闭上了眼睛。 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把气顺了过来,再起抬起了手,没好气地说道。 “是五成,现在江湖上想要捉你的人,超过了五成。” “这么多?” 这下李驷也有些意外了,他本以为被千把个人追上一阵,这件事也就能过去了,没想到现在看起来闹得还挺大的。 “当今圣上亲自下的口谕,你以为呢?”半截仙冷笑了一声。 “五成还算是少的了,且不说那万两黄金能做多少事,更重要的是,皇上还说要亲自颁赏,书写匾额,封武林正派名门。” “你知道这对于那些名门大派来说代表着什么吗,代表着能借此攀上皇家这层关系。现在的朝廷势力那么大,背靠皇家,以后处处行事便是处处的方便。只要捉了你一个人,就可保门派后日无忧,这等好事,谁不想插上一手?” 啊,皇家啊。 李驷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表示自己能够理解。 朝廷势弱的时候,人人都鄙夷朝廷鹰犬。 现在朝廷势强了,人人又都争着当朝廷鹰犬了。 江湖人,总是这么奇怪。 不过,趋利避害,这也是人之常情。 坦然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李驷的嘴角依旧带着一点笑意。 他是觉得有些好笑才笑的。 因为他当听到江湖有一半人要捉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中并没有惊慌,反而有了几分期待,这江湖的一半人,到底会有多少呢? 而这些人聚在一起,又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场面? 呵呵,想来一定会很有趣吧。 ------------ 第十章:觉得冷就不要躺在楼顶了 见李驷还笑呵呵地坐在那里喝酒,半截仙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又松垮了下来,再次散漫地坐在了桌前。 “这般情形下,还有心情坐着喝酒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李驷拿着酒杯,眯着眼睛笑了笑,似有几分自得,又似有几分自嘲。 “能惹出般情形的人,估计也就只有我一个了。” 能叫这江湖里近半的人来捉他一个,这也算是天大的殊荣了不是吗。 半截仙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碟子里的花生米,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你就真不怕有人能够捉住你?” 李驷的嘴里抿着酒水,清甘的酒液里带着一点梨花的香气。 “我对我的脚下功夫还是有点自信的。” 他笑得轻淡,似乎真的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自己的心上。 “切。”半截仙很不屑地嚼着花生米说道:“瞎显摆。” 等到他吃完,他也不管干不干净,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李驷贼笑了一下。 “嘿嘿,我说李大先生,我这千里迢迢地来给您送消息,您,是不是也得给我点表示啊?” 李驷看着他那一副贱样,身子微微地侧了一下。 “呐,你刚刚说的啊,不找我要钱的。” “哎,咱俩什么关系,谈钱多俗啊。”半截仙故作妖娆的摆了摆自己的手掌,也不知道是不是扮女人的时候留下的后遗症,掩着嘴笑道。 “咱,谈点别的。” 看着眼前的老叟做着少女的姿态,李驷嘴角上那习惯性的笑容终于是有点撑不住了,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说道。 “你有事就直说,这幅模样我可消受不起。” 他还不想把喝下去的酒都吐出来。 就连忍得住燕大娘的娇笑的李驷都看不过去了,可见半截仙此时的这副模样是有多恶人。 “嘿嘿。”估计是自己也觉得恶心,半截仙坐正了自己的身子,期待地看着李驷说道。 “这样,你也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咱们两就算两清了。” 半截仙喜欢秘密,而李驷的身上正好有很多秘密。 他从何处来,家门何处,师承何处,练的又什么武功,这些都是秘密,没人知道,半截仙打听了半个江湖,也不知道。 不得不说,李驷身上的秘密总是让他心痒难耐,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是主动找李驷的原因。 “嗯······”李驷像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半截仙的建议,半响,摇了摇头说道。 “不妥。” “有何不妥?”半截仙有些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他的性格喜欢小题大做,说话的时候总是一惊一乍的。 “我这不远万里地赶来给你送消息,问你个问题还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但不能是个秘密。”李驷笑眯眯地说道。 “因为你告诉我的也不是一个秘密。” 半截仙告诉他的消息,他只要留点心自己也能够打听到,所以这不能算是一个秘密。 用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换他的一个秘密,那他不是很吃亏? 知道自己没能把李驷套进去,半截仙晦气地磨了磨牙盘子,脸色难看地说道。 “那行,那这样,我问你两个问题,你都回答了,我就走。” 李驷思考了一下,勾着嘴巴点了点头。 “我可以看情况回答你。” 这家伙说话怎么总是这么密不透风。 半截仙气不打一处来地看着李驷,伸出了一根手指闷声闷气地问道。 “第一,你来江南干什么?” 这个问题简单,李驷举着酒杯直接回答道。 “玩。” 没有别的理由,简洁明了。 半截仙也没有怀疑,因为李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李驷说他在这里发现了一处秘宝,那他才真应该考虑一下真实性。 “第二。”半截仙又伸出了一根苍老的手指:“你会在江南待几天?” 李驷喝了酒,把酒杯放在了桌案上,斟酌了一下回答道。 “短则三五天,多则一个月,看之后要来的人追的紧不紧吧。” 如果追的太紧,他说不定也要出去避一避风头才能回来。 毕竟这江湖上他不想惹的人还是蛮多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一个闲得无聊来捉他。 他不一定会被捉到,但是麻烦是一定的,那还不如躲着走。 “行。”半截仙像是把这条消息记了下来,之后估计又能卖个好价钱。 现在一条李驷的消息在道上已经不知道被炒得多高了。 问完了问题,他也不耽搁,拍了拍衣袖,就从桌边站了起来。 “好了,问题问完了,我就先走了。”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李驷,犹豫了一下,突然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之后没有地方去,就往东边的盘江走,那会有一条船,能送你去一座岛上过段时间。” 李驷眯了一下眼睛,他看起来有一些惊讶,因为他没想到半截仙会帮他。 “别误会。”半截仙难得认真地淡淡说道:“我只是不希望我想知道的秘密都跟你一起埋没了。” 说完,他就又摆出了一副老叟的模样。 咳嗽了两声,迈着不快地步子离开了。 他的身后,李驷怔了一会儿,兀自笑了一下,闲散地靠在了椅背上,独自喝着酒。 ······ 转眼便是三天。 当江湖上一半的人一同追捕一个人时,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光景? 这几天,黑市的道上卖的都是盗圣李驷的消息,真的有,假的有,有用的有,没用的也有,总之就是全都有。 闲时,人们谈论的也都是这皇上缉拿的事,江湖里的人谈,江湖外的人谈,黑的人谈,白的人也谈,总之就是全都谈。 甚至,城里面也贴满了通缉令,城门口贴,店铺里贴,甚至连转角口的茅厕里都贴,总之就是全都贴。 这一时间,盗圣李驷这四个字,风头无俩。 不过这样的风头,自然也不是李驷想要的,他这个人本来就不爱出风头,更何况这风头现在让他连客栈都住不了。 哎,这世道艰难,难于夜半时分无被暖,难于饥肠辘辘身更寒。 此时的李驷,正躺在一座楼阁的屋顶上,都怪那些捕快连客栈里都贴上了通缉令,无处可去的他只能在此将就一晚。 矣,那话怎么说来着,孤苦无依,空对明月诉愁肠。 大概这就是对他当下这模样最好的写照了吧。 ------------ 第十一章:这,就是江湖 一阵凉风吹过,寒来袖间,李驷紧了紧自己的衣袍,无奈地轻合着自己的眼睛。 他身上的白袍是买大了些,显得松垮,风一吹还会被吹鼓得老高,衣带飘摇,在旁人看来可能还有那么一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但是穿在自己本人的身上可不是那么的舒服。 今夜的天气倒是很不错,夜朗星稀,明月高悬,如果有好友美酒作伴,说不得会是一场很好的消遣。 可惜,李驷现在孤身一人,作伴的也只有瑟瑟的寒风。 瓦砾之间,李驷半靠在高阁屋顶的石狮子旁,睡不着的他,闲来无事,看着星月发呆。 他又想起了之前半截仙的话。 江湖近半的人啊。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这个江湖到底有多大,而这片清浊里又到底有多少人,突然和他说有一半的人要来捉他,他也没有什么概念。 他和那些老江湖还是有些区别的,毕竟,这一世他也才活了二十八年而已。 这个年纪,放在上一世已经不算小了,但是放在这一世人均都能活到数百岁的江湖里,他这个年纪确实连雏儿都算不上。 这一世的武林之中,修习内功心法除了能强身健体之外,还能够平增阳寿,普通的三流高手就能活到两百岁的年纪,一流高手四五百年不成问题,更不要说那些远超一流的成名高手了,功法好的,甚至能够活到千岁。 就像是半截仙,天知道他在这片江湖已经摸爬滚打几年。 李驷的实力大概是在什么程度,他自己也没有一个概念。 只知道还不错,大概比一流高手要强那么些,但是比成名高手如何,他没有试过,但也确实没有什么把握就是了。 他是这些年才在江湖上成名的,具体是几年来着,他也忘得差不多了,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十一年前吧,那似乎是他在江湖上第一次被人所知的时候。 他才二十八岁的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大多数的人认为,他是一个本来在一个地方隐居,却突然想要入世玩耍的老怪物。 李驷对于这些猜测从来没有解释过,一是他懒得去解释,二是身上的秘密多一些,在这个江湖里也安全一些。 让别人摸不透的人,才是最叫人忌惮的人不是吗,哈哈。 不过,说实话,江湖上的人大多都不怕李驷,因为李驷从不杀人,这一点他们都不知道。 不然这次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来试着抓一抓他了,估计自己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保住小命再说。 事实上,李驷不是不杀人,他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和原则,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罢了。 他做事一般也没有太多的理由,只有想与不想。 或者应该说,大多数人都应该是这样的,只是有的人非要给自己找个光冕堂皇理由而已。 李驷对于江湖一半的人没有概念,但是这不妨碍他相信半截仙的话,因为半截仙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他说超过一半,就是超过一半,只可能多,不可能少。 这其中会有多少李驷认识的人呢,他不知道。 不过,看不惯他的人应该不少。 也许还会有些素味相逢的人对他毫不保留地刀剑相向。 他怕吗,其实还好,和他的求知欲一样,李驷的求生欲也不强,活着最好,死了也不过双腿一蹬,大不了再过一次奈何桥。 他只是觉得麻烦,他本来还想在江南多带上一段时间的。 ······ 不知不觉,李驷又将手深入了自己的怀里,拿出了那块木牌。 木牌上刻着的女子年轻貌美,不过她身上穿着的服饰却很古怪,根本不是这个年代的女子该穿的样式。 其实李驷明白,在另一个世上,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很老了。 只是他记住的,依旧是她最美的模样。 看着这女子的刻画,李驷默默地出神,突然,他又轻和地笑了一下。 “这天底下有一半的人想要抓我,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摸着木牌自言自语,声音却是幽幽的传进了风里,在这高阁之上消失不见。 夜半晚凉,明月当空,悬阁若亭,白衣朦胧。 高阁下,一座府里。 一家的小姐刚好睡不着,走到了窗边。 她推开了窗,慵懒地抱着手臂向外看去,却正好看到了那高阁之上的人影。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皎白的月光下,一袭白衣翩翩,那人就像是如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好不清美。 小姐一时看痴了,可等到她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跳下了高楼,乘风而去。 那应该是个江湖人吧,那就是江湖吗? 望着远去的人影,小姐痴痴地倚靠在窗边,这样想到。 半空上,李驷拍着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 好险,是差点被人发现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自己,哎,看来这地方也不能呆了,带赶紧走才行。 楼宇之间,白衣慌张地飞远······ 是啊,这,就是江湖。 ······ 江南西去有一条江,名为闽江,此江是江南最长的水道,流经六郡七山十四城,几乎占据了整个江南往西的道路。 从江南想要向外走,这片闽江流域,是必经之路。 而这闽江之上,有一水帮,名为巳水帮。这巳字取字衔蛇之形,寓意是欲同闽江一般,如是环蛇将这江南盘踞。 正如其名,这巳水帮在江南之中也确实是独霸一方的大水帮,名下长船无数,江南进出商队都会请他们护送,闽江流域的生意也基本上都有他们插足。 可以说,在江南,敢于触他们的眉头的人并不多,就连当地的朝廷官员都和他们有所勾连,对于他们横水私渡,拉帮聚众,携船持械的行为都是视若不见。 但这其中也有几分上面的意思。 因为巳水帮活跃商队,江南的征收粮产都有明显的提升,巳水帮的存在利大于害,上面对于他们的对策,自然也就放宽了不少。 不过,巳水帮的帮主衡连成,似乎并不打算止步于此。 他并不缺少钱财,这几年也一直在用手里的银钱疏通关系,意图在朝堂之上给自己谋一个官职。 显然,他意在朝堂,意在那更大的天地。 他想要的也不是在野聚众,而是入朝为官,成就一番功名。 只是那些官员对他的态度始终都不明不白,让他投进去的银钱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响应。 这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他是下野出身,要是真惹恼了朝廷,朝廷要镇压他也花费不了多少力气。 可就在衡连成几乎都要放弃官路,准备安安心心地当自己的地头蛇的时候,机会出现了。 朝廷通缉盗圣李驷,活捉此人者,可面见当今圣上,由圣上亲自颁赏,授受皇恩,封赐正门。 而这李驷,现在又正好在江南。 这是个机会,他明白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同他当年创立巳水帮一样的机会,甚至是一个更大的机会。 这代表着巳水帮有机会从江湖帮派变为朝廷正部,也代表着他有机会从一个在野草民加官进爵。 这代表着他以后可以不必再为商道去看那些官员的脸色,也代表着他有机会真正的控制江南。 衡连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绝不可能放过。 所以他一定不会让李驷离开江南,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同一时间。 蜀地的峨眉派、冀州的青山派、隐于市井的长乐门、走街串巷的丐帮、兜售消息的风雨楼、人丁稀薄的铁剑门等等江湖势力,都有了各自的动作。 ------------ 第十二章:不要招惹那些会算命的人,这是江湖准则 闽江封道了,这是最近对于江南百姓来说的一个大消息。 听说是为了配合朝廷捉拿要犯,巳水帮准备沿道排查。 所谓的封道并不是说路不能走了,而是走起了有了诸多的限制,不只是人员要受检查,就连运送的货物都要被细细查看。 这要耗费多少时间不用细说,光看那江边密密麻麻拥簇着的人群就能明白。 这样的举措对于巳水帮来说自然也是一种压力,不只是每天的货运要少上很多,银钱的入账,对外的名声都有折损。 不得不说,衡连成这次为了搜查李驷是下了血本的。 但是李驷有多难抓,他也不是不明白。 十年前,他见过李驷一次。 那时候,他还是巳水帮的副帮主,跟着上一任的帮主参加了一位东南武林名宿的丧事。 在江湖里,武林名宿的丧事是很重大的事,特别是在一般几十年才会有一位名宿去世的情况下。 那本来是很肃穆的场合,但是随着一声酒杯被敲碎的声音,丧事的现场被闹乱了。 原来是那位名宿的仇家雇了人来闹事。 这种下三滥的行为,就连衡连成这种水匪出身的人都极为不耻。 可是来闹事的蒙面人里有好几个一流好手,他想管也管不了,只能默不作声。 就在众人以为那场丧事办不成了的时候,李驷来了。 至今,衡连成都还记得,那一身白袍的人从门外走进来的情景。 那个身影飘摇,恍若仙人乘风而来一般。 脚踏青云,衣袍翻涌之间,数个一流好手就已经被一双白玉般的手掌丢了出去,摔在门外,没了兵刃。 李驷是来干什么的呢,衡连成记得,似乎是应约来喝酒的。 应谁的约,没人知晓,但是他只喝了一杯酒,带着闹事的人走了,留下了来客和主家的满堂静默。 对于李驷,衡连成一直是不想为敌的。 先不说两人之间功夫的差距。 于情,他自己原本也是一个盗匪,对于属于同一类人的李驷多少有些好感。 何况李驷的盗,在绿林之中一直都是叫人佩服的存在。 黑路的贼匪里那个提起李驷不是竖起拇指,说这人是咱们贼的面子。 他确实是一个叫人佩服的人,至少衡连成是这么认为的。 于理,他和李驷之间本来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 李驷一没偷过他,二也没偷过他的货。 而且就算是李驷偷了他,在贼的规矩里,那也是他技不如人,他也只会一笑而过。 如果不是这次的通缉,衡连成觉得,自己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和李驷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人终归是要为自己着想的,他有他的志气,他要登得那朝堂,身披锦袍,出入车马。 为了这个志气,他努力了半辈子,此时机会就在眼前,自然也不可能放过。 他必须要做过一场,即使李驷再难抓,也要试试才知道。 大江之上,风帆卷动,衡连成穿着一身兽皮长袍站在船头,看着江河浩荡,收紧了眼睛,暗自做着打算。 李驷,你是走是留,咱们,各凭本事吧。 ······ 江南要有一场大风雨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这几天,西边的一群尼姑下了山。 北边的一群青袍出了门。 街上的乞丐变多了。 路边时不时能看到各种打听消息的人。 还听说,铁剑门的少当家也来了江南。 卖消息的风雨楼和卖人命的血衣楼在暗中做着较量,也不知道他们在盘算着什么。 而此时,这一切风雨的源头,李驷,还在街上闲逛。 他没有什么遮掩,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也只是闲逛。 没去管两旁时不时投来的视线,他甚至还在街边的小摊上吃了一碗豆腐脑。 他这几天就准备出城了,等出了城以后,他会往东走。 去看一看这一世的西湖,他上一世的西湖有什么区别。 然后他还会再去一趟太湖,之后是金山寺,他和那的一个老和尚约好了听经。 如果有机会,他还准备去乌镇玩一趟。 最后他会过闽江去南郡,武当山的一个道士约他见面。 嗯,行程还是蛮紧的。 坐在小摊上,李驷擦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豆腐沫,这样盘算着。 他完全没有一点在被追捕的心态,甚至连一点紧张感的都没有。 大概这就是习惯吧,他已经被六扇门追了四年了,现在无非只是多了一批人而已,就算是他想要配合对方一下,也确实紧张不起来。 在李驷看来,这是一件麻烦事,但是也不算太麻烦。 如果他这样的想法叫旁人知道,恐怕会让人大跌眼界吧,被江湖一半的人围捕,居然还不算是太麻烦的事。 没办法,谁让李驷的轻功确实还不错呢。 他真的一心要跑的话,应该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不过很快。 李驷真正的麻烦就要来了。 街道的人群里,一个瘦小的人影从中挤了出来,她是一个白衣小生,本当生的十分俊美。 不过此时的她却是一副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的样子。 没办法,谁让之前,她身上所有的钱财都叫一个贼人抢了去了呢。 为了追到这里,她都不知道受了多少艰难困苦。 睡得是露宿街头,吃的是残羹剩饭,赶路都坐不起马车,而她要追的人还整天东跑西走没个定处,天知道这家伙是为什么能跑这么快的。 “李驷。”想起自己一路上的经历,小生恶狠狠地念道着这个名字,拿着手里的乌龟壳,环视着街上的行人。 她已经算出来了,李驷现在就在这条街上。 “你跑不了的,等着吧。” ······ “啊切!”坐在小摊上的李驷突然没由来的背后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嗯,大概是这几天总是睡屋顶,着凉了吧。 擦了擦鼻子,他没在意地摇了摇头,对着摊上的老板喊道。 “店家,再来一碗豆花一个饼,多放点葱。” “得嘞!”今天的生意不错,店家笑呵呵地又忙碌了起来。 ······ ------------ 第十三章:江湖流言总是夸大其词 “唉哟。” 路上,一个穿着宽大布衣的干瘦男人,被从后面挤来的白面小生撞了一个踉跄。 他一脸抱怨地回过头来,当看到白面小生的时候,随口骂道。 “你这小姑娘,挤什么挤,人这么多就你着急吗!?” 白面小生被骂得突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地低着头说道。 “抱歉,抱歉。” “哼!”冷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想生事,干瘦的男人晦气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说着,他向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就匆匆地走开了。 白面小生还有些无措,全然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男人是一语就道破了她女扮男装的身份。 如果是之前的她那到还好,但现在她完全就是一副干瘦褴褛的模样,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出男女。 能够有这么快就做出正确判断的人,一定不会是一个寻常普通的路人。 不是擅长装扮的青子,就是常年在街头混迹的探子,要不就是一个高手,能够一目入微,看到常人难以看到的细节。 不过,这个时间的这条街上,不普通的人也确实不少。 原因无他,自然全都是因为一个正坐在小摊边的白衣人。 白面小生也很快看到了这个家伙。 “李驷!”她低呼了一声,抓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龟壳,她就知道卦象不会骗她。 这个家伙果然在这里。 按捺下了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白面小生连忙看了看两边,思量了一下,又躲进了人群里。 即使是她也明白,这样冲上去是不可能抓住李驷的。 与其那样毫无作用地暴露自己,不如先暗中观察,找个机会再下手也不迟。 但这点小伎俩显然不能瞒过李驷。 几乎是白面小生靠近的第一时间,坐在小摊边咬着大饼地李驷就已经听到了她熟悉的脚步声。 对于这个几天前才给他下过药的小姑娘,他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这人,是怎么追上来的? 李驷咬着饼的嘴巴顿了一下,脸色微显无奈地想到。 不得不承认,她好像还是有一点出乎他意料的能耐的。 李驷本以为,这个对于抓他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的姑娘,在上一次被他甩掉之后就不可能再追上他了。 以她的轻功别说追踪他了,就连想要跟上他留下来的痕迹都有困难。 可没想到居然真的被她追上来了。 也许只是碰巧吧。 李驷摇了摇头,三两口就把手里的大饼解决了干净。 看来只能提前出城了,要是被这个家伙缠上,估计会有不少的麻烦,他不喜欢麻烦,何况他现在已经挺不自在的了。 这样想着,李驷喝完了第二碗豆腐脑,从摊子边站了起来。 一瞬间,街道上数个耳目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很明显,有很多人对李驷接下来的去向感兴趣。 白面小生也在人群里向前走了两步,透过细缝观察着李驷的举动。 “店家,账钱我放桌上了,不必找了。” 李驷随手将几枚铜板放在了桌上,回头打量了一眼街上的人群。 感受着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他淡淡地扯了扯嘴巴,默默地侧了一下脚步。 不好,他要跑! 看到了李驷的这个动作,那些暗中观察他的人立刻反应了过来,想要动身跟上。 可惜,他们只看到了李驷的身影凭空挪移了出去,在人群中几个穿插之后,就消失在了街道里。 白衣远去,快到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清踪迹。 甚至,普通的行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以为是吹过去了一阵怪风,摇了摇头就又各自走起了各自的路。 李驷的轻功,确实是太难以应付了。 白面小生一开始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气得面色铁青地再次掏出了乌龟壳,四下寻找了起了李驷的去向。 她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抓住李驷,她誓不罢休! ······ 李驷的脚程很快,有多快呢,至少马匹是追不上的,日行千里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所以如果他真的专心要赶去一个地方,真的要不了太多的时间。 可惜他很懒,他是个懒人,能够躺着就绝不坐着,能够坐着就绝不站着,同样的,能够走就绝对不会跑。 所以他的脚程又很慢,因为他总是走走停停,而这也就成了那些江湖人追上他的唯一可能。 不过,如果真的要抓他,你也可以选择不追着他走。 你可以等,如果你能够猜得到他会在哪里停下来的话。 就比如说,此时向西的一路上,就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他了。 或者应该说本来每一个方向都有人在等他,只是他碰巧走了西边而已。 没人会去考虑李驷去西边做什么,他们考虑的只是怎么把李驷抓住。 只有活捉李驷,才有那万两悬赏和入朝面圣的机会。 江湖是一片很复杂的地方,大多数情况下,它是讲道理,但是如果不凑巧的,你刚好站在了“道理”的对立面,那它对你就是不讲道理的了。 它会用尽各种办法来对付你,下三流的路子也可以被说成是大义凛然。 至于什么是“道理”,那就要看大多数人怎么说了。 而这一次,李驷似乎没能站在“道理”的这一边。 一路向着杭州走,他遇到了不少在等着他的江湖人,那些江湖人对付他的手段很多,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暗器飞箭,下药粹毒,挖沟设陷,布网合围。 李驷倒也不生气,因为他明白,这就是江湖的一部分。 但是他也烦闷,因为他明白,这只是刚刚开始。 现在出手的大多都还是绿林好手,江湖游侠,等到那些真正的名门正派赶到,前来奉命讨贼的时候,那事情就要变得更加麻烦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实在是有些坏了他原本观光的兴致。 哎,为什么就不能挑个时间再动手呢,每次非要在他吃饭喝水睡觉的时候,害得他一路上都不得安生。 这途中有多少人围捕过他,他是不记得了,他只是管着一一跑开。 然而他的名声却是被人越传越邪乎。 什么长足可生风,步跨数十丈,踏烟乘雨,两袖翻云,生得是玉面邪相,若仙若鬼。 乖乖,在这才走了一路,他就几乎已经被说成了一个腿长数米,脚底生风,面若鬼刹的妖怪了,这以后还得了。 所幸李驷虽然体不胖,但是心也宽,这些小事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 第十四章:长身体的年纪就要好好吃饭 当李驷赶到杭州城的时候,他的样子有一些疲倦。 这几天他都没有睡好,只要一睡下就有人来骚扰,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他头痛。 不过等到进了城中人多眼杂的,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李驷现在的心情不错,一是他按时赶到了杭州城,二是今天的天气确还符合他的心意。 天空中有些阴沉,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半点阳光。 路上不会太热,也不至于太冷,凉风拂面,带着一些清爽的感觉。 吹散了李驷这些天一直被人追赶着的阴郁心情。 李驷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眉头轻舒。 虽然因为城门上贴着他的通缉令,他没法从大门处走,但是区区一座城墙还是拦不住他的。 随意地找到了一处墙角,他一脚踏上青石,便从墙边飞了上去,飘过了城头,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城里。 赶来了这么多天的路,他是想先找个地方洗漱一下,否则衣服都快有些臭了。 这本来会是美好的一天,至少对于李驷来是这样,风轻云淡,无人打扰。 可惜,世事总是不遂人愿。 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想要找到李驷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追着他走,一种是等着他来。 大多数的人都是选择追着他走的,但也有人选择等着他来,例如,能够算到他会去哪里的人。 ··· 杭州城的街道上,白面小生脚步虚浮地走着,时不时还捂着嘴巴咳嗽两声。 眼前的她早已经没有了半个月前的那翩翩公子的模样,整个人生生瘦下去了两圈,眼窝和脸颊微陷,呼吸微薄,神容憔悴。 为了追李驷,她提前算到了李驷的去向。 然后卧在别人货里,偷偷地上了来杭州的船,走水路顺流而下,这才使得她先李驷一天到了杭州城。 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了,身上没有钱财,就连水都喝不起,现在的她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但是她还是强打着精神,靠在了路边,摇了摇手里的龟壳,似乎打算算出李驷到了没有。 其实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就算追上了李驷,也几乎不可能捉住他。 她只是觉得应该追,因为如果不追的话,那就真的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必须拿到那一万两黄金,而且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咳咳。”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白面小生拿着龟壳里滑出的铜板,放在眼前看了看。 看完,她喘了口气,将铜板握在了手心里。 卦象的意思是,李驷已经到了,而且此时,就在她的西边不远处。 沉沉地仰起头来,白面小生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向着西边拖着脚步走去。 ······ 李驷凭着一张薄面巾和二两银子找到了一家客栈。 虽有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但是他现在必须找个好些的地方休息一下。 因为带着面巾的原因,客栈的老板不知道他就是这几日正被朝廷通缉的要犯,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寻常的不愿露脸的江湖人。 这在路边开店久了,稀奇古怪的人老板早就见多了,也不差李驷一个。 再加上他愿意花一倍的银子住店,老板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立刻给他开了一间上房,还按照他的意思,烧了满满一桶子的热水搬到了他的房间里。 房间里被水汽笼罩,李驷眯着眼睛躺在桶里,任由着热水浸泡着他的身体。 赶了几天的路之后,再泡上一个热水澡,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疲惫的身子都得到了舒缓,李驷躺在桶里,懒得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一直到躺到了水都渐渐的冷了下来,外面的天色渐暗,他才从桶里站起了身。 等到他穿好了衣服,外面已是黄昏。 日落西山,抱着借着暮色去外面走一走地心思,李驷离开了房间,打算到城里去逛一圈。 客栈的外面,已经在门口的墙角等了一下午的白面小生终于见一个白衣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虽然他带着一块白色的面巾,但是小生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混人。 他就是李驷,不会错的。 吃力地支起了身子,她跟着那个白衣人走了上去,手里缓缓地从袖间取出了一根银针。 这是她根据自己现在的情况,做出的最后一搏的打算。 她只有一次机会,把这根针从背后刺入李驷的中庭穴。 这样就可以在一瞬间闭塞李驷的气门,让他出现短时间的晕厥。 只要李驷能晕过去,她就是成功了。 但是问题是她必须在李驷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接近李驷,而这才是最难的事情。 尽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白面小生将自己的脚步放到了最轻,同时运转起了自己的内息,从自己无力的身子里强提起了一份力气。 成败在此一举,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 如果不能成功······ 白面小生想到此处,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那就死了好了······ 她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了。 街后,白面小生走出了一步,街前,李驷的耳朵就动了一下。 五十米之内,任何人的脚步声都不可能躲过他的耳朵,何况是这样一个轻功不好的小姑娘。 李驷的脸色有一些发黑,他是真搞不明白,这姑娘到底是怎么追上来的,而且真的必要追到这种程度吗? 从她的脚步声来看,现在她的五脏皆虚,百骸无力,再这样过上一段时日恐怕就连性命都要不保了。 这个时候还想着捉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李驷想不明白,但是他也没有站着让人捉的心思。 希望这次能够让她罢休吧。 这样想着,李驷的脚步快了一分。 死死地盯着李驷的白面小生自然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 “莫跑!”她慌张地叫出了声,连忙跑了上去,手里的银针刺出,刺向李驷的后背。 可她又怎么刺得到呢,呼吸之间李驷就已经走出去了数十米,转眼就消失在了一个街角处。 白面小生的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这下强提起的气力散尽,她的脚下再没有一点力气,身子直直地摔在了街面上。 银针滚落到一旁,她抬着眼睛,看着李驷消失的街角,微微干裂的嘴唇张合了一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街上的行人都对这个突然摔倒的人投去了怪异的目光,但是没有人打算上前帮忙。 在不相干的人之间,人情总是淡泊的。 感觉着自己身子里最后的一点力气一点一点的流逝,白面小生只觉得疲倦,累得连眼睛都已经睁不住了。 现在想起来,她好像也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休息过了吧。 好累啊···不如就这样,休息一下吧······ 她想着,慢慢合上了眼睛,意识也渐渐的模糊了起来,应该是要晕死过去了。 可就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人出现在了她的身前,沉默了一下,将她的身子扛到了身上。 耳边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声音。 “真是的,怎么尽是些麻烦的事情。” 我,是被救下了吗? 白面小生想着,却是再也想不动了。 彻底地晕了过去。 ------------ 第十五章:人在江湖,还是不要心软的好 外面下着雨,或许江南总是小雨绵绵。 几缕光线轻透过纱窗,照亮了窗沿,房间里飘散着些许熏烟,熏烟中弥漫着一点香气。 一张硬木板床上,白面小生听着细细密密地雨声,皱了皱眉头,幽幽地醒了过来。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对于她来说是这样,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她想起身,但是手脚却都酸软得没有一点力气,于是只好躺在床上,用眼睛打量着四周的东西。 床头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似乎正烧着什么药草,闻起来很舒服,清香淡雅,使人心神安宁。 房间很普通,也不大,应该就是一间客栈的客房而已。 她的身侧还垂着没有束紧的床帘。 很快,她就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是正坐在窗边的李驷。 这时她才想了起来,自己似乎是晕了过去,然后好像是李驷救了她。 ··· 此时的李驷正坐在窗边的矮桌旁,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雨幕。 他一手支着下巴,姿态显得很是慵懒。 从窗外落进来的阳光将他的身子照得半亮,白色的衣衫略显松散地垂在坐台上。 黑色的束发随着微风轻晃,半遮着他干净的脸庞,李驷长得还算英俊,但是见过他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一般都是干净。 他是一个生得很干净的人,眼眸清澈,肤如白玉,好像总是淡笑着的嘴唇透着些许微红。身材不算高大,但是也不算瘦弱,配上一身白衣,却是正好。 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的眼角落着一颗痣。 这让他的神色总是叫人看不清楚,带着几分,说不出是仙还是妖的气度。 就像是在一碗清水中滴入了一滴黑墨。 一瞬之间,清浊难辨,正邪不分。 这还是白面小生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着李驷的模样。 该怎么说呢,这家伙安静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好看的。 “你醒了?”窗边,李驷忽然开口,淡淡地说道。 白面小生立刻惊慌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躺在床上僵硬地点了点头。 “嗯。” “醒了的话就把床头的粥喝了。” 白面小生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床边还放着一碗粥。 看起来是放了一会儿,过于烫的热气都已经散得干净,只剩下了些许的余温。 她正想坐起来,却又发现自己没有坐起来的力气,只好继续躺在床上。 “怎么。”李斯横过了眼睛看了她一眼:“还要我喂你吗?” “谁,谁要你喂了。”白面小生的脸色红了一下,嘴硬地说道:“我只是想等它凉一会儿。” “随便你。”李驷轻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看了白面小生一会儿,转而说道。 “你太久没有吃饭了,体气虚弱,这才会晕过去。我已经用内息帮你调理过了,如果四肢还是无力的话,过上一会儿应该就会好了。” 说着,李驷又对着床头的香炉抬了抬下巴。 “这是旻草香,有安神宁息,温养内里的功效。我会在这里呆两天,定时会给你送一些吃食来,等你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就离开吧。这次事情,不是你这样的初入江湖的小姑娘可以插手的。” 李驷说的事,自然就是朝廷缉拿他的事。 以眼前这位的功夫,估计就连江湖上的二流好手都不如,别说抓他了,如果真要是卷入纷争,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所以劝她离开,也算是自己做一件好事了。 躺在床上的白面小生神情复杂,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李驷说的情况。 只是除了抓住李驷,她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在期限前凑到一万两金子。 如果说抓李驷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的话,那要她自己去凑那一万两金子,就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她没得选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咬着牙,强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白面小生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了床头的粥碗,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米粥。 喝完,她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低着头坐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不,等我养好了身子,我还会抓你的。” 这一次,李驷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他看着小生,郑重而缓慢地说道。 “你要明白,我救你这种事情,不会有第二次。” 床上,白面小生捧着已经喝空了的粥碗,神色黯然。 “我知道。我欠你一条命,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用命还的。” 房间里沉默了一阵,李驷微微地摇了摇头。 “如果你继续追着我,我想是没有机会了。” 两个人都不在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了轻微的雨声。 过了好久,李驷才无奈地舒开了眉头,叹了口气,问道。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抓我?” 床上的白面小生闭着嘴巴,显然是没有回答的打算。 “那你叫什么名字。”李驷又问道。 这次小生终于有了一点反应,轻声答道。 “白药儿。” 姓白。 李驷面朝窗外,细细地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江湖上有什么姓白的门户。 或许半截仙会知道吧,但是此时,半截仙可能都已经离开江南了。 哎。 苦闷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药儿,李驷轻瞥了一下嘴巴。 自己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麻烦。 可偏偏他又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 ······ 白药儿的身子很差,这一路颠簸,是将她的心气都亏损了,伤到了根本。 在她没有稳定好转之前,李驷也不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所以只好打算暂时在此停留几日,照顾她一段时间,就当是好人做到底了。 不过李驷停了下来,可不代表着别人也会停下。 这江湖还在涌动,这江湖里的人,自然也还要奔走。 ······ 扬州,作为商道折转的重地,这里的人烟总是熙攘,街市繁华,拥挤繁忙。 叫卖者有,吵闹者有,哭诉者有,笑骂者也有,这一条街,便是一副人间百态,这一座城便是一副世事面目。 不过,既然有喧闹处,那就一定也会有寂静处。 扬州城的一座高楼之上,一间房间灯火昏暗。 房里对坐着两个人,两个男人。 他们一个温文尔雅,身穿锦衣华袍,手握书生折扇,浅笑不语。 一个冷峻凌人,身穿黑衣素布,手握七尺寒锋,默不作声。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 (这里简单的两句,很感谢大家支持我的新书,也很欢迎大家提出意见,你们的评论我会尽量都看的。嗯,看到有读者在猜我能三更几天,嘿嘿,抱歉,存稿已经发完了,之后只能一天一更了,抓头。不过我会尽可能的加快一些更新速度的,有时候也可能会一天两更,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斜眼。 最后重点说明一下,这本书的故事是基于一个架空的大唐展开的,和历史上的大唐完全不一样,所以请大家不要按照历史来参考背景哈,那就这样,很欢迎大家和我互动,明天见。) ------------ 第十六章:联系上下文可以发现一个小设定哦 终于,一盏烛火前,像是书生一样的锦衣男子开口了。 他摇了摇自己手里地扇子,温声说道。 “穆楼主,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黑衣男子依旧冷着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这房间里的空气,都显得有些冷。 “废话就不必说了,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穆楼主你何必装傻呢?”锦衣男子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嘴巴,狭长的眼睛像是狐狸一般的眯着。 “我这时来找你,自然,是为了那盗圣李驷一事了。” 黑衣男子还是没有半点表情地坐着,半响,才将自己的剑放在了身边半指远的地方。 “你们要捉人,找我们杀人的血衣楼干什么?”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血衣楼从不留活口,如果你想要谁的命,随时可以找他们,但是如果你想捉人,那应该是找错地方了。 锦衣男子倒像是不意外地听着黑衣男子的回答,听完之后,轻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们血衣楼的。” 说着,他收起了自己的扇子,缓缓地抬起了一根手指,指着黑衣男子说道。 “我是来找你的。” “你找我干什么?”黑衣男子抬起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震慑人心的精光。 锦衣男子没有一点惧意地与之对视着:“帮我捉拿李驷。” “凭什么?” “凭一万两金子,还有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一个,关于你的发妻和你的孩子的消息。” ······ 房间里静默了一瞬。 随后,一片剑光亮起。 一声清冷至极的剑鸣声响彻。 剑鸣过后,剑光暗去,房间里的景象才逐渐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黑衣男子手里握着出鞘的剑,剑刃抵着锦衣男子的喉咙。 “告诉我。” 他说着,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回绝的寒意:“然后我会帮你捉住李驷。” 锦衣男子眯着眼睛笑着,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剑锋抵得泛出了血滴。 “你先帮我捉住李驷,然后我告诉你消息。” 两个人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四下一片死寂,和窗外传来的人声熙攘比起来,仿佛是两个世界。 昏黄的烛火摇晃着。 片刻之后,黑衣男子收起了自己的剑,冷着脸,重新坐在锦衣男子的身前。 “不要忘记你今天说过的话,否则,天涯海角,血衣楼都会找到你。” “放心吧。”锦衣男子的笑容显得更加温和了,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自己脖子上的血迹。 “我们风雨楼做生意,讲究诚信。” 说完,他站起了身子,向着门外走去。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着,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黑衣男子突然叫住了他。 “你抓李驷是为了什么?” 风雨楼不缺钱,也不需要去见那皇上,他们都是做黑道生意的,没有投靠皇家的可能。 那这风雨楼楼主要抓李驷的目的就显得很奇怪了。 锦衣男子的笑容沉下去了一些,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最后轻声答道。 “我要让李驷帮我找一个人,一个只有他能找到的人。” “谁?”黑袍男子言简意赅地问道。 锦衣男子抬了一下眉头,脸上重新带起了一个笑容,回头看了一眼。 “风雨楼的消息,有一些也是不卖的。” 说罢,他便离开了。 走廊里,透过窗户的阳光一片一片地照在锦衣男子的身上。 他缓缓地走着,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散去。 ······ 于此同时,闽江黑市上,一个身背七把铁剑的青衣少年,走到了一个没有什么生意的摊子前。 他看着摊主,静默了片刻,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长帆照月里。” 摊主正抽着一杆旱烟,听到了少年的话,他吐着烟雾,皱着眉头抬起了头来。 “孤舟江上行,小兄弟,要些什么啊?” “盗圣李驷的消息。”青衣少年看起来很干练,开门见山的说道。 “成,十两银子。”摊主摊开了一只脏兮兮的手掌,面上还结着没有擦干净的泥垢。 青衣少年皱了一下眉头,他知道这个价格绝对是贵了,但是他还是从自己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摊贩,说道。 “他现在在哪?” 摊贩笑着接过了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举着旱烟对着一个方向努了努下巴。 “杭州。” “好。”青衣少年平静地应了一声,转身向着西边走去。 他背上的那七把铁剑在人群中显得很是扎眼。 路上,几个江湖打扮的人无意间看到了他,面露惊异地慌张躲开。 至于原因,是因为这七把铁剑象征这一个身份,一个绝对不该招惹的身份。 ······ 要说这江湖近百年来最为惊世骇俗的天才,那无论你问谁,估计都只能听到一个名字。 铁剑门少主,铁慕衣。 李驷不算,因为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老怪物,活了起码有几百年的那种。 而这铁慕衣,却是江湖人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一代天骄。 十年前,铁剑门的上一代当家,成名高手铁慕山病死。 铁剑门虽然有不少的家业,但是家门一系向来一脉单传。 铁慕山的突然病逝,使得偌大一个铁剑门只剩下了当时年仅一十二岁的铁慕衣,和他并不会多少武功的母亲。 那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铁剑门完了,仆臣散尽,家业一缩再缩,在江湖上的地位更是低得连三流门派都不如。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铁慕衣只用了十年时间,就从一个初入三流水平的黄毛小子,变成了一个超过一流高手的成名剑客,功力之深厚,甚至超过了当年的铁慕山。 近三年,他又接连挑战江湖上的四方名家,几乎没有败绩。 一手七生七死剑,使得毫无破绽。 甚至有人传言,他在剑之一道上,有着媲美当今江湖第一剑客的趋势。 所以没有人想要主动招惹铁慕衣,他背上的那七把剑,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江湖传说。 听说这一次,朝廷的盗圣通缉令一传入江湖,铁慕衣就下了山门。 曾有人问他,他要去做什么。 而他只答了两个字。 报恩。 ------------ 第十七章:论连小姑娘都比不过的严亭之 “吱呀。” 不算很大的客房里,木门被不轻不重地推了开来。 李驷端着一口碗,走进了房间。 床上,白药儿正披散着头发,靠坐在床头。 她脸上的泥垢已经清洗干净了,露出了原本清秀的模样,眉目低垂着,牙齿轻咬着浅红色的嘴唇,神色看起来有些复杂。 应该是这几天修养的不错,她的脸上已经恢复的几分血色。 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许病弱,但是也不免有了一点病美人的味道。 注意到李驷走了进来,她显得更加不自在了,眼睛不经意地撇向一边,似乎是这样就不会看到他了一样。 没有去管白药儿的小动作,李驷随手将碗放在了她身边的柜子上。 “喝了吧,你的身子恢复的还不错,明天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白药儿慢慢地把视线移到了碗上,半响,缓缓地将木碗捧了起来,埋着头低声说道。 “谢谢,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 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碗里的白粥,带着说不明的神色。 “这已经是你这三天第六次说这句话了。” 李驷扯着嘴巴,显得很不在意地说道。 “若是你真的想报答我,我也还是那一个要求,从此以后不要再来追我,也不要再来烦我了。” 他都不知道这姑奶奶是怎么做到的,三番两次地出现在他落脚的地方,就连严亭之都追不了这么紧。 难不成她有比六扇门更广的情报网? 但她要是真有那么大的势力,又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呢? 李驷想不明白,但是白药儿却已经回应了他的要求。 “抱歉,这个不行······”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回答。 李驷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说道。 “算了,反正你也抓不住我,你爱追就追吧。” 他是已经放弃劝白药儿罢手了。 她自己都不担心自家性命,他这个外人又何必替她着急呢。 白药儿点了点头,捧着粥碗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碗沿。 屋里安静,窗外传来了街上的人声。 说来奇怪。 在这江南街边的客栈里,粥碗上传来的温度,却莫名的让她生出了一些着落感。 明明她都已经四处漂泊了好久了。 李驷没再去管白药儿,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袍,靠坐在了窗边的坐榻上。 这三天他都是睡这里的,为了少被些耳目注意到,他甚至没有再去开一间房间。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在此,他当然不必在意这些,但是谁让现在又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家伙呢。 还是别让那些人以为她和自己有所牵扯的好,免得害了她。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半开着的窗沿下滴着未干的雨水。 突然,坐在床上的白药儿出声说道。 “李驷。” “嗯?”靠在窗边的李驷闭着眼睛,闷闷地应了一声。 麻烦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即使是他也有一些笑不出来了。 他喜欢有趣的事情没错,但是如果这个有趣的事情会带来不少麻烦的话,他还是更愿意闲着的。 “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捧着粥坐着,白药儿问道。 李驷挪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靠着,懒散地问道。 “我很厉害吗?” 白药儿肯定的点了一下头。 “江湖里这么多人捉你一个都捉不到,自然是厉害的······” 李驷没有否认,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应该是蛮厉害的。 粗略地想了一会儿,他随意地回答道。 “大概是我从小就跟山里的猴子一起玩,所以轻功格外的好吧。” “猴子?”白药儿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为什么和猴子一起玩呢,这让她对李驷的身世产生了一些好奇。 不过她也知道两人刚认识不久,开口就问身世是不合适的,于是转而问道。 “那些,猴子,它们好相处吗?” “嗯。”李驷不假思索地应道,接着又笑了一下,侧过头来看向白药儿。 “和人相比,它们好相处多了。” “是吗?”白药儿有些不明白,猴子怎么会比人好相处呢。 可随后,她似乎是参透了李驷话中的一分意思。 他应该是在笑话自己吧,和自己这种难缠的人比起来,猴子确实是好相处多了。 抿着嘴巴笑了一下,白药儿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一个普通的笑容,然后又呵呵地笑出了声,最后,她承认道。 “是啊,是好相处多了。” 她确实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这一点她不否认。 不过白药儿却是没有明白李驷话中的另一分意思。 在李驷看来,猴子就是比人好相处的,不只是她,这其中包括了大部分的人。 因为即使是最聪明的猴子,也不及人的万分之一复杂。 而李驷偏偏是一个喜欢简单的人,不管是对动物,还是对人事。 “唔。”应该是心情好了一些,浅浅地喝了一口粥,白药儿捂着嘴巴抱怨道。 “淡死了。” “想吃好的啊?”李驷翘着腿,没个正行地说道。 “你给钱啊,我可没钱给你买什么山珍海味。” “切,亏你还是个盗圣呢,这么穷。”白药儿暗中做了一个鬼脸,小声地嘟囔道。 可以李驷的耳力,又有什么声音能逃得过他的耳朵呢。 他当即横了白药儿一眼,幽幽地说道。 “你这是对恩人说话的语气吗?” 白药儿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地吐了一下舌头,不再说话,乖乖地喝起了粥来。 她也知道对待恩人应该恭敬一些。 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李驷那副嘴脸,就忍不住刺上两句。 大概,是因为李驷天生就是这副贼样吧,所以才会这么惹人讨厌的。 ······ 同一时间,李驷和白药儿的客栈外面,几个暗哨悄悄退去。 李驷在这里已经呆了整整三天了,就算是江湖人的动作再慢,也有一些已经追了上来。 不过因为李驷故意躲藏,发现他的人并不多,大约也就两三队人而已。 这些人当然也注意到了白药儿。 大多数的人觉得,她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却也有一部分人觉得,她会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 第十八章:打扰人睡觉可是要下地狱的 第二天。 凌晨的天空还没有完全亮起,阳光昏沉沉地笼在灰色的云层里。 房间中,光线暗淡,李驷靠在窗边睡得正沉。 床上,白药儿无声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见李驷没有反应,轻手轻脚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 她的动作很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缓缓地走到了李驷的身边,抿着嘴唇,打量了他一会儿,脸上的神情不定,时而飘忽,时而失意。 李驷的睡相还是很不错的,起码不会说什么奇怪的话,也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胸口微微起伏,带着一点浅浅地呼吸。宽松的衣袍卷褶在身侧,模样显得很是倦懒。 在他的身前站了半响,白药儿低下了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直到一束微弱的阳光照了进来。 照亮了她手里的一枚银针······ 目光落在了李驷的胸口,白药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银针举到了半空。 针尖的点光倒影在她的眼中,她的影子倒影在地上。 挂在床边的垂帘轻动,像是在将她的面孔半遮半掩,而那面孔上,神容黯然。 一阵风过,轻纱卷起,银针落下。 可就在针要刺入李驷胸前的一刻,它却停了下来,没能再刺下去一点。 床头上的香炉里还在烧着香,火光微亮,使人心神宁静的淡香飘散在房间里。 白药儿抬起了头来看向李驷,李驷依然睡着,没有半点反应。 ······ “你就真的,不知道该防备一点吗?” 坐榻旁,白药儿喃喃自语地问道。 明明,我是要害你的人。 “嗯。”窗边,李驷在睡梦中轻哼了一声,挪了挪身子。 白药儿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终还是收起了银针,恍惚地站直了身子。 她知道,只要将针刺下去,李驷就会昏睡不醒。 她也知道,只要捉了李驷,她就能拿到那一万两金子去救她爹。 但是,她还是没能刺下去,至于原因,她说不清楚。 “你为何要救我呢?” 苦涩地笑了一下,白药儿走回了床边,拿起了自己的外衣。 默默地将外衣披上,把腰带系好。 她最后回头看了李驷一眼。 李驷睡得香甜,她看得失神。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这片江湖里活这么久的,滥好人一个。” 说罢,她转身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她已经做好了打算,从此以后不会再纠缠李驷。 她不会再追着他,而且,除非是有机会报恩,否则她也不会再与李驷见面了。 或许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什么瓜葛。 只是白药儿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了房间后的不久。 靠在窗边的李驷睁开了眼睛,他坐着,侧头看向了窗外,接着,像是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如果刚才,白药儿刺下了那一针,那李驷就有借口不必再管她了。 不必再管这客栈的外面,会有多少江湖人与她为难。 也不必再管,她是否会丢掉性命。 可是偏偏,她没有刺下那一针。 这小姑娘,怎么会这么麻烦的。 李驷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头痛。 既然白药儿没有动手,他也没法丢下她不顾。 而这客栈的外面,天知道已经围了多少人。 看来,是免不了做过一场了。 ······ 走在客栈外的街上,白药儿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安静,四周半点声音都没有,天色阴沉,街巷空空。 不过考虑到现在的时辰,她也没有起疑,紧了紧衣衫便打算向着城外走去。 她打算离开这里,至于去哪,她还没有想好。 “踏踏踏踏。”几声细微的声音响起。 她的身后,五六个人影踩着房上的青瓦一闪而过。 但以白药儿的功夫,自然是察觉不到这些的,她仍旧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道路两旁的屋檐后,十几个身穿着黑衣的蒙面人趴在房顶。 他们看着路上的白药儿,神色凝重。 “堂主,没有见到李驷,怎么办?” 被蒙面人称为堂主的,是一个黑袍青年,他没有蒙着面,站在房梁处,背着双手。 一头黑色的长发束着垂在脑后,眉如刀走,目光锐利,却是好一副凶煞之相。 见青年没有说话,又一个蒙面人说道。 “长乐门和那几个野路子在还守在客栈那,不如我们也先回去?” 青年还是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看了下面的白药儿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长乐门的人猜错了,李驷不会用障眼法。既然他为了这个女人在这里停留了三天,这个女人就一定和他有关系。将她抓住,说不定能将李驷引出来。” 守在客栈的人不止一波,看到了白药儿的人也不止一波。 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白药儿不过是李驷放出来的一个障眼法而已。 毕竟李驷明知道自己在被人追捕,这种时候,不太可能还拖累同自己亲近的人下水。 那白药儿的存在,很可能就只是一个转移他们注意力的幌子罢了。 但是,此时的这个黑袍青年并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以李驷的武功,根本不需要耍这种小手段。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会有用。 “跟上。”淡淡地说了一声,黑袍青年就已经飞身跃上了另一处房檐,追在了白药儿的后面。 十几个蒙面人也不敢有误,立刻跟了上去。 ··· 在走了几条街之后,白药儿终于停下了脚步。 即使是她,这时也察觉到了,有人在跟着自己。 但也或许是因为,她身后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隐藏吧。 空荡荡的街道上,白药儿站定了身子,手中握住了一根银针。 “什么人?”将眼睛横向身后,她沉声问道。 街后面,一缕微风卷着些灰尘飞过,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一点其他的动静。 “出来!”白药儿没有再等下去,低喝了一声,抬手一甩,银针飞出。 一点银光,飞快的没入了夜色中。 可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仔细看去,却是因为那枚银针被一个人接在了手里。 那是一个黑袍男子,面色狠厉。 他看着手里握住的银针,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暗器,不是这么用的。” ------------ 第十九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在银针被对面那人接住的时候,白药儿就已经知道不好了。 她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也不是傻子,两人之间这么明显的实力差距还是看的出来的。 对面那人,起码是一个一流高手。 而且从他的话里来看,他还很可能是非常难缠的那一种。 因为他说她不会用暗器,这就说明,他擅长使的,大概就是暗器。 可以说,无论是什么实力的江湖人,最不喜欢遇见的,便是使暗器的人。 使得不好也就罢了,若是使得好,那真的是防不胜防。 再加上使暗器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底线,什么手段都做得出来,叫人不耻的同时也确实叫人忌惮。 白药儿自己就是使暗器的,当然明白这一点。 “敢问,阁下是什么人,又为何要跟着我?” 白药儿警惕地盯着对方,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脚步问道。 看着白药儿的小动作,黑袍男子的笑容更明显了,他随手将银针丢在一边,开口说道。 “在下唐门唐青傲,跟着姑娘,是想让姑娘帮我捉一个人。” 银针落下房檐,翻转着,掉落在了地上。 倒映着白药儿难看的神色。 唐门,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对方如果真的来自唐门,那他的暗器功夫绝对远超寻常。 唐门暗器,独步天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捉什么人?”白药儿一边缓缓地后退着,一边问道。 “盗圣李驷。”唐青傲倒是没有什么隐瞒,直接开口说道。 他也没有阻止白药儿的举动,他显得很自信,自信白药儿逃不掉。 “李驷。”白药儿看着唐青傲,缓缓地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身后,又取出了两枚银针。 “我不认识什么李驷。” “那看来,姑娘是不肯帮唐某了咯。”唐青傲的眼睛危险地轻合了一下,黑袍宽袖下的一根手指动了动。 “很抱歉。”白药儿干笑了一下:“只是爱莫能助。” “这样,也罢。”唐青傲扯嘴一笑:“那只好请姑娘先留下来了。” “嗖嗖!” 这话音还没有落下,白药儿就已经动了手。 两枚银针射入夜色,同时她的身子飞速地向后退去,呼吸之间就已经退出去了十余米的距离。 可是唐青傲的速度显然是要更快一些,在白药儿退开的一瞬间,他已经出完了手。 那是两把飞镖,两面四刃八道槽。 没人看到他什么时候动的手,只看到飞镖飞出,撞开了银针,射向了白药儿。 天光破开了一点,让半空中的飞镖拖出了两道微光。 白药儿的瞳孔紧缩着,看着飞镖飞来。 在这生死之间的一个刹那里,她的眼中,所有的东西好像是都变慢了一点。 飞镖翻转着,刀刃上闪过了两侧的房屋,寒光烁烁。 她看清了飞镖,可躲不开,因为她的身子跟不上。 我会死吗,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念头,同时她也知道答案,很可能会。 于是她又想到了第二个念头。 原来,追着李驷的人都是这般厉害的吗,怪不得他叫我不要插手······ 白药儿进入江湖的时间不久,但是她已经见识过了很多这江湖的面貌。 这江湖,根本就不像故事里的那么多情,相反,她所见的大多是无情。 她身无分文过,知道饥寒交迫的感觉,也知道那种时候的人情冷暖。 她昏死街头过,在她完全晕过去之间,见到的是两旁的行人都对她视若无睹。 她本以为江湖上会有许多侠客,纵意潇洒,行侠仗义。 可现在,第一次见面的人就会对她刀剑相向。 这江湖,和她想象中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样子。 可笑的是,她从一开始就想要抓的人,居然是唯一一个帮了她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为她着想过的人。 所以这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看到的是一片浑浊。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人好,什么人恶,也许从来都不是那么分明的事情。 是她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些。 只可惜,欠下的恩情,是没有办法还了。 白药儿眼前,似乎是又出现了那天清晨的情景。 窗边的白衣出尘,阳光微暖,四下清静。床头上放着一碗热粥,香炉里焚着一炷烟香。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她进入江湖之后,过得最安心的一段日子了吧。 “刺啦。” 两枚飞镖划过白药儿的双臂,在她的肩膀上各留下了一道血痕,扯出了半片血色。 在白药儿发愣的时候,飞镖已经飞过了她的身侧,划过了两道精准的弧线,又在她的身后相撞了一下,以一个极其诡异的方式转过了弯来,再一次割过了她的双腿。 “砰砰!砰!” 三声闷响响起。 飞镖射入了路旁的一根木桩里,排成了一条直线。 白药儿摔落在了地上,双臂双腿各有一处伤口。 她的手脚都动不了了,一阵阵令她手脚麻木的麻痹感从伤口处传来。 刀上有毒,这也算是意料之中,毕竟蜀中唐门擅长的,除了暗器,便是毒。 唐青傲已经从房檐上跳了下来,无声地落在了地上,随着他跳下来的,还有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影。 “怎么样?”唐青傲的眼中带着几分讥讽的神色:“知道暗器是怎么用的了吗?” 白药儿说不出话来,飞镖上的麻药起作用的速度很快,只是这么几息时间,她就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 看着倒在地上的白药儿,唐青傲抬了抬手,两根细到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在半空中拉扯了一下。 路边,钉入了木桩的飞镖弹了出来,落回了他的手心里。 把玩着飞镖,唐青傲脸上的神情冷漠。 “毕竟你还有一些用处。” 说完,他对着身后的几个蒙面人侧了侧头。 “把她绑了。” “是!”蒙面人恭敬地应道,向着白药儿走去。 白药儿想要挣扎,可是因为麻药的原因,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十几个大男人对一个小姑娘下手,这不好吧?” 声音来的突然,正要绑起白药儿的蒙面人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唐青傲则是目光一冷,抬手便是一把飞刀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众人的眼里,飞刀射穿了一个人影,一个如同烟云一般的人影。 为何说是如同烟云,是因为飞刀穿过之后,人影便消散了。 接着,便是一阵微风吹过众人的身侧,众人连忙回头看去,可白药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他们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一齐看向半空。 果然,半空上,一个白衣人抱着白药儿的身子落下。 白衣翻卷之中,那人的身姿翩若轻鸿。 衣带卷开,露出了他的脸上的一点笑意。 而所有人都知道,那一点笑意便是一个江湖传说。 ------------ 第二十章:这种招数如果缠在一起的话,会很辛苦吧 “李驷。” 安静的街上,唐青傲抬手抓住了飞回来的飞刀。 “你怎么会在这里,长乐门的人呢。” 他的声音低沉的可怕,因为他明白,如果李驷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围在客栈外的另一些人很可能都已经被解决了。 “长乐门。”落在地上的李驷愣了一下,然后又释然地笑了笑说道。 “哦,你是说客栈的那些人吗,他们守了几夜也辛苦了,我就让他们都先睡下了。” 街上静得没了声响,蒙面人们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唐青傲的脸色铁青,长乐门的人实力怎么样他很清楚,那领头的人也是一个一流高手,一身硬气功相当难缠。 从他们离开客栈到现在,最多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些人居然就已经被李驷解决了? 他的袖口处,一把飞刀落下,被他握在了手里。 有兵刃在手,唐青傲的神色才恢复了一些镇定,重新看向了站在那轻笑的李驷,平稳了自己乱了一分呼吸。 而李驷却并没有去管他在想什么,只是轻笑着看了一眼怀里的白药儿,伸出了一根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说你,身子还没养好就到处乱跑,这下吃到苦头了吧?” 他的怀里,白药儿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红晕。 要不是她这个时候不能动,恐怕已经向炸毛的野猫一样跳起来了。 可惜,她现在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 其实李驷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捉弄她比较好玩而已。 不过在旁人看来,这个举动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女子果然和李驷有关系,唐青傲的眼睛一亮,就像是鼓舞士气一般地说道。 “李驷,就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现在你有拖累在身,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过吧?” 谁都知道,李驷在江湖上最为叫人称道的便是他的轻功。 但是现在要多带着一个人,他的轻功必然有所折损,那么他的优势就已经去了大半。 更何况,唐青傲为了捉拿李驷,还专门研究了一套阵法。 他有自信,在这套阵法中,即使是轻功再好的人也逃不出去。 此番种种之下,他觉得就算是他没能用白药儿威胁到李驷,正面交手也不是没有胜算。 听他这么一说,两旁的蒙面人也像是有一些底气,重新站住了身形,各自拿出了各自的兵刃。 “哦,这样吗?”李驷有趣地看了一眼唐青傲,笑着说道:“那你便来试试好了。” 唐青傲的功夫还不错,放在一流高手里也有着上流的水平,手下也基本都是二流中的好手,但是要捉他,仅凭这些是还不够的。 除非是唐门里的那两个老妖怪亲自来,不然对于李驷来说,他们还算不上是麻烦。 唐门不缺钱,也应该没有完全投靠朝廷的打算。 所以这次的事,大概只是眼前这个后生自己的决定,和那两个老妖怪没什么关系,他们也没有来的可能。 想明白了这些,李驷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反正闲来无事,就当是教训一下后辈好了。 哼,且看看我们谁能想到最后吧,唐青傲看着李驷浑不在意地模样,冷笑了一声,对着身后猛一挥手喝道。 “列阵!” 今日,他就要在此捉拿李驷,扬名江湖。 一声令下,十几个蒙面人移动了起来。 他们的身影略过一道道黑线,最终分别停在了街角处,房檐上,形成了一个圆环,将李驷围在了中心。 “十六天罗缠丝阵!” 唐青傲没有一点试探的打算,对于李驷,一出手便是自己的底牌。 在唐门之中,有一招名为天罗地网的暗器手法。 此招一经施展,会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暗器都丢出去,已达到一击制敌的效果。 见过这一招的人,都会对那足以遮天蔽日的暗器浪潮印象深刻,也有很多,会在那浪潮中丧命。 但同时,这一招也不是没有退路的招式。 施展招数的唐门弟子通常都会在暗器上各系一根极细的丝线。 这种办法,一来可以操纵暗器,在对手躲开暗器的时候,调整暗器的角度用丝线缠绕对方的手脚。 二来是如果一击不成,也可以用丝线将一部分暗器回收,以不至于使自己落入没有兵刃的尴尬境地。 这是唐门中相当知名的招式,无论是在狭路相逢的单手较量中,还是在以一敌多的困境局面里都很用处。 不过这一招却少出现在以多敌少的情况下。 因为用丝线操纵数量众多的暗器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单人使用都很有可能使丝线纠缠在一起,何况是多人同时使用。 这通常需要大量的磨合和练习才有可能做到,可唐门弟子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所以很少会有唐门弟子一起使用这一招。 但是此时,当唐青傲叫出他的阵法的名字的时候,李驷就下意识联想到了这一招。 他当年同一个唐门中人交过手,见识过一次天罗地网的模样。 那时他就想过,如果这一招由多人配合使用形成阵法,威力定会不同凡响。 却没想到今日真有机会能见到,只可惜他就是身在其中的人。 果然,下一刻,街上冷清的空气被搅乱了。 破风声响起,无数隐晦的光点出现了半空中。 仔细看去,会发现那皆是一把把泛着寒光的利刃。 在清晨将亮未亮的天空下,这些刀刃几乎盖住了所有的天光,就像是骤雨到来之前的阴云一般,遮蔽了街巷。 紧接着,便是金铁交鸣之声乱了耳,平地卷起之风鼓了尘。 这飞刀暗箭组成的雨,下了起来。 蒙面人拉扯着手中的丝线,将这些暗器舞动,卷动的刀刃就像是一股股无法遏制的烈风,席卷着所有可触及的东西。 于是风卷过,青瓦破裂,碎石四溅,木桩被拦腰斩断,由石板铺成的路面被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勾连着刀剑的细线绷得笔直,割开了所有阻拦在前的东西。 这便是天罗地网真正的杀机所在,铺天盖地的利刃都不过是障眼法,真正杀人的,却是这些无所不在,却比刀剑还要锋利的细线。 只要被这些线缠到,就几乎没有人逃得掉。 一个唐门中人的身上一般会带多少暗器,曾有一些好事的江湖人算过,平均大约有一百六十多把。 那十六个唐门弟子的暗器加在一起会有多少,大概是两千五百六十多把。 这两千五百多把暗器同时卷动在空中,会是一副怎么样的情景? 此时的李驷却是看到了,而且,这两千余把暗器都是向着他来的。 如果将暗器形容成飓风的话,那他现在就是风眼。 所有的刀刃所指的,皆是他的方向,无数的丝线已经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这几乎就是一个必死的局面,他没有任何躲开的可能。 就连他怀中白药儿似乎都是这样想的,这姑娘已经默默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但遗憾的是,李驷总喜欢做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 第二十一章:这种情况下还问追不追的手下,基本上也就可以换掉了 束手就擒吧,李驷! 唐青傲拉着手中的丝线,看着几乎已经被暗器掩盖了的李驷,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这李驷居然自大到让他们将天罗地网全部施展了出来,实在是自寻死路。 不过他已经想好了,为了赏钱,他会给李驷留一条命。 毕竟他身处的就是阵眼的位置,只要他的线停了,就可以将所有的暗器都停下来。 但是李驷跑不了,他已经预见了李驷被丝线死死缠住的情景了。 终于,在一个呼吸之后,第一把飞刀飞到了李驷的面前。 而这时,李驷也终于伸出了自己的手。 在所有关于他的江湖传言中,除了他的轻功和他的笑之外,最常被人说起的,大概就是他的那一双手了。 李驷有一双很好看的手,虽然将男人的手称之为好看可能并不合适,但是事实也确实如此。 李驷的那一双手,比大多数的女子都要好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养的,他的那一双手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在风尘中摸爬滚打的江湖人,温润如玉,没有半点瑕疵。 而也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却有着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能力。 没有人能够在那一双手上留下伤痕,就好像那双手真的是玉石雕琢的一般。 于是就有人说,李驷并不是真的没有兵器,他的兵器就是一副看不见的蚕丝手套。 那手套由雪山冰蚕所吐的丝线织成,坚如金石,价值连城,又薄如蝉翼,平时戴在手上根本看不出来。 对于这个说法,李驷一直是苦笑以对的,因为若是他真有这样的一副手套,早就被他拿去当了换酒钱了,也不至于留到现在。 但是他的手确实不会被刀剑所伤,原因是他修炼的功法比较特别。 练成之后,手自然而然的也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兹!” 刀刃被指尖抵住的时候,两者在之间发出了一阵尖锐的摩擦声。 操控着阵法的一个蒙面人皱了一下眉头。 他感觉到自己手里的一根线乱了,正准备重新控制住,却发现那线已经断了开来。 这怎么可能? 蒙面人呆涩地看着那根断线在空中飞舞,一时间都忘记了该怎么应对。 这种线是唐门特制的钢线,附着了内力的情况下斩断钢铁都不成问题,怎么会就这么断了?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阵法中,变数已生。 在足以乱眼的暗器里,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白衣人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飞刀。 之前说过,李驷会四种功夫,一套内功心法,一套轻功步数,一道暗器打穴,一套空手取物。 江湖人都知道他的轻功练得不错。 但不巧的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暗器练得也不错。 眼下他已经空手取来了飞刀,之后,他便准备用这飞刀破了这个阵法。 天罗地网这一招胜在精密,唐门的暗器手法确实玄妙,一双巧手便可以控制百余把飞刀暗箭,进退有序,不乱章法。 但是这一招也败在精密,它太精密了,只要乱了一步,就会乱了全局。 此时十余人同使用这一招,这个缺点无疑显得更加明显,就像是铁索连舟,一损则俱损,一败则俱亡。 狂风依旧在席卷,风声中乱刃袭来,几乎已经逼到了李驷的眼前。 可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也就只在一瞬之间。 “暗器,不是这么用的。” 在暗器的遮蔽下,李驷握着飞刀,淡笑着说道。 嘈杂的声音中,唐青傲愣了一下,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随后,他就看到了一把飞刀。 一把从暗器的雨幕中射出来的飞刀。 “蹦蹦蹦!” 钢线崩断的声音接连响起。 恍若风声中起了一阵惊雷,雨声中乱了一阵急弦。 风雨骤停,天水破碎。 无数牵动着暗器的钢线被那一把飞刀切断,于是,一切就都乱了。 暗器全部从原来的轨迹中脱离了出去,或是射入了地面,或是相撞在一起,或是打着旋摔落到了一边。 但无一例外的,它们都从来李驷的身边擦身而过,没有一柄能够落在他的身上。 四散的细线或是已经断开,无力地垂在房上,或是与其他的纠缠着,死死的捆成了一团乱麻。 这一阵狂风暴雨,刹那间灰飞烟灭。 而唐青傲的眼前,那一把破开了乱雨的飞刀还在射来。 这把飞刀快吗,他说不上来,他只知道自己浑身森寒,连动一下的能力都没有。 这把飞刀利吗,他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无数可以拦住刀剑的钢线,已经在这把飞刀下断了开去。 这把飞刀准吗,这一点他能说,很准,准得直直地射向他的眉心,没有一点偏差。 但是唐青傲没有害怕,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一把飞来的刀。 因为恍惚间,他在那一把刀上,看到了一点通明。 这点通明在那刀光里,在那刀刃上,让他忍不住的想。 原来这天下间还有这样的暗器。 这对于他这种将一生都沉浸在了暗器中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世间绝景。 于是他看痴了,痴得甚至都忘记了挣扎。 直到最后一刻,飞刀停在了他的面前。 那刀的后面,是抱着白药儿的李驷,是他握住了飞刀。 他的轻功真的很快,甚至快得过他自己的刀。 “该醒了。”李驷看着唐青傲淡淡地说道。 唐青傲这才转醒过来,茫然地动了动眼睛,看向李驷。 “刚才······” “刚才没什么。”李驷打断了他的话,随手把飞刀转了一圈,递到了他的手里。 “你的天罗地网用的还不错,但是还差些火候,第十三线和第九十六线之间多了两寸,用到第十六轮的时候很可能会缠在一起。不过,天罗地网终归不是暗器正道,你挺有天分的,回去之后好好练基本功夫,将来会大有前路。” 说罢,李驷笑着拍了拍唐青傲的肩膀,抱着白药儿从他的身边走过。 “李···不,前辈。”唐青傲咽了口唾沫,连忙转过了身来。 “你怎么会这么懂我们唐门的功夫?” 李驷停下了脚步,回头随口说道。 “我从前同你们唐门中的一个人比试过,听他自己说的。” 唐门中人,唐青傲呆了呆,又问道。 “敢问前辈,那人是谁?” “他说,他叫唐重。”李驷侧了侧头留下了一个名字,向着远处走远。 唐···重······ 听到这个名字,唐青傲呆立在了原地。 因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如今唐门之中就只有一个唐重。 那就是当下的唐门门主,断指唐重。 “堂主。”一个蒙面人走到了唐青傲的身边,低着身子狼狈地说道。 “我们还追吗?” 唐青傲拿着李驷刚才递给他的飞刀,没有再说话。 ------------ 第二十二章:总有人不适合这一片江湖 一直等到李驷走了很远,他怀里白药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平日里只知道躺着人居然会这么厉害。 她本来以为,李驷只是轻功厉害一点而已。毕竟在她听到的江湖传闻中,人们提到李驷,会说起的也就只有他的轻功了。 但是很显然,江湖人消息,总是这么不准的。 至于原因,白药儿没有细想下去。 此时的她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只是因为麻药的缘故,更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接连的波折已经让她心力憔悴。 无力地将头靠在了李驷的胸口,白药儿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缓缓地睡了过去。 在睡过去之前,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阵阵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个声音,她睡得更加安稳了一些。 午间的时候,李驷带着白药儿找到了城郊的一处破屋。 客栈那里是回不去了,他打算今天就在这里应付一晚。 虽然破了些,但也有屋子有墙的,挺好。 李驷对于住得地方一向不是那么讲究,对于他来说有一瓦避雨,有一墙遮风就已经是很不错的环境了。 点了一堆篝火,抓了几只野味在上面烤着,采了些许野果,一边等着烤物,一边啃着,他倒是依旧显得悠闲。 一直到天色渐晚,被他丢在角落里的白药儿才转醒了过来。 这姑娘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问道。 “这是哪?” “杭州城郊。”火边,李驷一边翻动着篝火一边回答道。 这样吗······ 白药儿靠坐在墙边,她觉得自己的头还有些晕,正准备抬手去扶,手臂上却传来了一阵撕裂般的痛感。 “斯······” 忍不住地吸了一口凉气,白药儿看向自己的手臂,才发现上面的伤口还露在外面,淌着些许血迹。 之前受伤的时候因为麻药的原因,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但是此时麻药的药力已经过去,这痛感却是叫人难以忍耐的。 “血我已经用内力帮你止住了。”李驷放下了翻火的木棍,拿起了手边的一个吃了一半的果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说道。 “但是包扎得你自己来,免得你到时候说我乘人之危,坏你清白。” 说罢,李驷还自认为处理得当地抬了一下眉头。 他一直认为,自己很懂得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像是在面对眼前的这一件事一样。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蛮不讲理吗? 看着李驷的这副嘴脸,白药儿不禁又是一阵气闷,原本好不容易生出的几分感激之情顿时散了个干净。 怒视着李驷,恶狠狠地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干嘛?”李驷疑惑地看着她的手问道。 “纱布啊。”白药儿咬了咬牙说道:“不然我怎么包扎。” 哦,倒是忘记了这个。 李驷这才想起,此时的手边确实没有可以包扎的纱布。 四下看了看,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外套上。 也没有多想,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丢给了白药儿。 “这个你先用着吧,倒时候我在买一件来就是。” 他现在可不缺钱花了,就在今早,他刚从那个唐门后生的身上顺了五锭银子。 接住了李驷丢来的外套,白药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红了红,瞥了一下嘴巴,嘀咕着把外套撕成了布条。 她嘀咕着什么,李驷没有仔细去听,大概就是一些骂人的话吧,他也懒得去计较。 一直等到白药儿包扎好了伤口,重新穿上了外套,避嫌的李驷才从破屋的门外走了进来,坐回了火边。 “今日的那些人里,恐怕有一些不会这么轻易的罢手,这段时间你就暂时跟着我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自己离开便是。” 往篝火里又丢了一根木头,李驷开口说道。 他说的那些人,自然那些就是追捕他的人。 此时的白药儿已经进入了那些人的视线,这个时候让她独自离开,很可能又会发生今天早上那样的事。 所以不如让她先跟着自己,起码自己还能保她一命。 白药儿没有说话,因为她也知道,这应该就是现在对于她来说最好的办法了。 反倒是李驷居然还愿意带着她,这让她有一些意外。 “谢谢。”白药儿抱着腿坐在角落里,小声地说道。 她都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这段时间第几次对眼前的这个人说谢谢了。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真的已经欠下了他很多,可惜她没有还的能力。 “你是不是想着,这份大恩大德,你无以为报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穿了白药儿的心思,李驷突然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嗯?”白药儿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李驷。 过了半响,又低头应道:“嗯。” 这份恩情,她确实是无以为报的。 “那不如,你就以身相许好了。”李驷笑眯眯地说道,说完,还故作姿态地挤了挤自己的眼睛。 以身相许。 角落里,白药儿的身子猛地僵住。 然后在一个呼吸间,她的脸庞从有一些苍白,变成一片通红。 眼睛慌乱地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就连开口的声调都不禁高了几度。 “你!你你你你,我我我我······” “哈哈哈哈。”篝火旁,李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着笑声,白药儿愣在了原地,随后,她的脸色变得更红了,不过这次是气红的。 因为她知道,她是又被李驷戏弄了。 “李驷!你是三岁小孩吗!”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过来吃些东西吧。” “不吃!” “说真的,别饿坏了。” “我不吃!” 杭州城郊废弃的小破屋里,火光闪动,墙壁四面漏风,里面的笑闹声却是不止。 其实李驷也不是特意要拿白药儿寻开心的。 他只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亏欠他什么而已。 在他看来,这江湖的人,江湖的事,无论是恩是怨,都不过是一时痴念,不该纠缠得太深。 而这恩怨之间最好的解决办法,大概就是一笑了之,然后相忘于江湖了吧。 因为只有这样,这个江湖,才能够显得简单一些。 所以他也希望白药儿能够如此,不要想得太多,往后才不会被这片江湖牵绊。 她不适合这一片江湖,还是早一点离去的好。 ------------ 第二十三章:哎呀,打错人了 夜幕下,杭州城的灯火零星,偶尔能够看到一两个打更的人提着灯走在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铜锣,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喊着更时。 房顶上,唐青傲带着一众黑衣人赶着路,他没有再去追李驷的打算,而是一路向着西走,这是回唐门的路。 他不知道李驷和唐门是不是有什么渊源,但是今次李驷对他确实有指路之恩,他虽然为人狠厉,但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既然对方有恩自己,他就不会再插手这件事,而对于李驷的行踪,他也会闭口不谈。 唐门之人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道,但也不是什么事都做的小人。 月色高照,唐青傲一边运着轻功向前跑着,一边摸了摸腰间的一柄飞刀想道。 只是,没想到李驷除了轻功,暗器竟然也到了这般程度。 看来此番,那些不明所以就想要来围捕他的人,是要吃大亏了。 想到这里,唐青傲忽然心生了几分期待,甚至有了一种想要留下来看戏的冲动。 看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人出丑,也一定会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 不过考虑到自己还要回门派闭关,他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再去想旁杂的事情,正准备专心赶路。 唐青傲却突然眉头一皱,停在了一处房檐上。 他的手第一时间放在了自己的腰间,目光如刀地看着对面的另一片房上。 同时,他的身后,十几个蒙面人也停了下来,各自做出了戒备的模样。 他们的前路,是被一个人拦住了。 那是一个青袍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副少年面容,生得是剑眉星目,好不英俊。 他身子笔直地站在房上,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默不作声。 一身青袍在晚风的吹拂下晃动,身后背着七把铁剑,全部收于鞘中,在清冷的月光下,含光未动。 “铁剑门······”看到了这七把剑,唐青傲就已经收紧来了眼睛,从腰上取下了一枚暗器。 他是没想到就连平日里不问世事的铁剑门居然都来了这里。 “铁慕衣。”青袍少年抱着手,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是他。 唐青傲的额头上冒出了一滴冷汗。 如果是李驷给他的感觉是如同清风一般缥缈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把未出鞘的重剑。 厚重浩然,气如山岳,即使一动未动,那种气魄依旧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头。 “你找我们唐门做什么?”唐青傲暗自咬破了自己嘴唇,使得自己清醒了过来,嘴角缓缓地流下了些许血迹。 “听说你们在追捕盗圣李驷。”铁慕衣微微地抬起了视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剑意浩荡。 “我想问你们,他去哪里了?” 他并没有问他们成功了没有,因为他知道,凭这些人,是绝不可能抓住李驷的。 就连铁剑门都准备干涉其中了吗? 这样看来,这件事要牵扯到不少成名高手了。 唐青傲的眉头紧皱着,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他绝不会来参与此事,他的武功不过一流,还不够这些人塞牙缝的呢。 不得不说,李驷恐怕是最没有威慑力的成名高手了,这才使得是谁都想来碰碰运气。 但是眼下,唐青傲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脱身了。 因为李驷有恩于他,无论是谁来问,他都不会再开口说半个字。 “此事,恕在下无可奉告。” 唐青傲冷声说道,向后退了半步,做出一副准备动手的架势。 对于铁剑门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除了眼前这位闻名江湖的铁剑门少主,他基本就一无所知了。毕竟之前,铁剑门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整整数年。 所以他也想当然的以为,这铁慕衣也是为了抓李驷去的。 看到他如此,他身后的蒙面人也咬着牙,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铁慕衣看着眼前的这些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见谈不拢,他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握在了背后的一柄铁剑上。 “那就,指教了。” ······ “当!” 一枚暗器被一柄带着鞘的铁剑磕飞,翻旋着,摔落在了一边的地面上。 路边,十几个蒙面人都带在着或大或小地伤势倒在一旁。 “咳!”唐青傲摔坐在了一处墙角,捂着自己的胸口,咳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裳。 “踏,踏,踏。”安静的街道里,缓慢地脚步声响着。 铁慕衣握着铁剑,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就是成名的高手吗,看着连衣衫都没有一丝凌乱的铁慕衣,唐青傲喘着气想到。 此时的他才明白,之前的自己是有多么的井底之蛙。 一流和成名高手之间的差距,简直是如同天堑。 “李驷。”铁慕衣举着没有出鞘的铁剑,对着唐青傲说道:“在哪?” “呵。”唐青傲擦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血迹,干笑了一声,眼里依旧带着掩饰不住的戾气。 “我唐门弟子,有恩必报,今日李驷有恩于我,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把他的消息透露给你半个字的。” 他的面前,铁剑顿了一下。 一直面无表情的铁慕衣终于有了一些神色。 他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唐青傲说道。 “他,有恩于你?” “这与你无关。”唐青傲仰头靠在了墙上,含着血笑着。 “要杀便杀吧。” 四下静了半响。 突然,铁慕衣收回了铁剑,那柄铁剑翻转了一下,重新收回了他的背上。 唐青傲愣了愣,是不知道铁慕衣要做什么。 而铁慕衣静静地皱眉站着那,过了好久,才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个钱袋,扔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唐青傲问道。 “医药费。”铁慕衣神色僵硬地说了一句。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飞快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夜色里。 只留下了唐青傲一人,不明所以地傻坐在那里。 “哈?” ------------ 第二十四章:有时候,生死也不能让牵挂了去 “咳咳。”街道的青石板上,唐青傲捂着嘴巴咳嗽着站了起来。 “疯子。”低声骂了一句,他看向铁慕衣离开的方向,眼里带着几分决意。 等着吧,再过几年,我也一定会跨过一流之境,到时候再与你比试过。 这个世上,人的天赋差距真的有很大,有的人几十岁就可以成就成名高手,有的人则是至死都不能突破,两百余岁都还在二流之境徘徊。 (这里说一下,有关于本书修行者的寿命问题我做了一定的修改,具体可以在第十一章里看到。大概就是总体寿命减少了一半,成名高手也只能活到五百岁左右乐,没有千岁啦,笑哭。) 唐青傲可不想做后者,他也有自信,他会是前者。 “我们走。”看了一眼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的手下,他转过身说过,一瘸一拐地沿着街道走远。 ······ 铁慕衣在找李驷,在他听说李驷正被朝廷追捕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找了,只是李驷的行踪一直飘忽不定,使得他一直没有找到。 不过和大多数的人不一样,他不是来抓李驷的,而是来帮李驷的。 原因是李驷对他有恩,那是在十年前的时候。 那时他爹刚刚病故,葬礼上仇家上门闹事,如果不是李驷,他爹恐怕根本就不能好好安葬。 而且当年,也是因为有李驷一直在暗中相助,铁剑门才能够撑到现在。 否则的话,江湖上可能已经没有铁剑门了。 他曾经问过李驷,为什么要这样帮他们,他记得,李驷只是笑着回答说。 因为你爹曾经也帮过我。 但具体的内容,李驷没有细讲,铁慕衣也就没有细问。 之后的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十年间他的武功修为进步神速。 但是也几乎没人知道,为了帮他修行,李驷替他求来了多少成名高手的笔记。 这其中,甚至有剑魔独孤不复的剑谱。 要知道,那可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剑谱,江湖上有多少人付诸所有都难以一观,那时就那样轻飘飘的交到了他的手里。 虽然每次李驷将那些名家笔记给他的时候,都是一脸轻笑的模样,但是铁慕衣知道,这些东西得来的办法,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他一定会偿还这份恩情,用他的一生来还。 无论是谁想要与李驷为敌,都先要从他的剑上踏过去。 为了能够帮到李驷,他没日没夜的练剑,终于,在一年之前,他突破到了成名高手的境界。 之后,他又挑战四方名家,叫江湖的所有人都认识了他铁慕衣。 现在的他,应该已经能帮到李驷了。 铁慕衣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这一次,他背着剑就来了。 就算是要与整个江湖为敌,他也来了。 ······ 当长乐门的人在客栈门前醒来时候,是正午时分。 城里的捕快都已经赶到,准备将他们扣入牢房。 因为早晨去找白药儿的时候有些急,李驷把他们打昏的时候出手重了些。 让他们整整昏了半天,以至于拦住了大路。 捕快以聚众滋事的罪名将他们都抓了起来,压回了牢房监禁。 夜里,长乐门的掌事穿着囚衣蹲在牢房中,地上的稻草又干又臭,他的脸色又冷又黑。 看着牢房铁窗外的一轮弯月,他恨恨地想到, 李驷,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 毕竟,这一次参与此事的可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长乐门。 等到他出去,他就把消息传给上面,让上面的人再派人手来抓捕李驷,绝对不会让那李驷好过。 就在这长乐掌事盘算着出去之后要怎么和上面通报的时候。 牢房的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你是什么人!?” “站住!” 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响起,随后又很快安静了下去。 捕快被打晕在了地上。 一把铁剑带着鞘,从大牢的外面飞了进来,砰的一声刺进了一面墙壁里。 一个青袍少年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走了进来,他拔下了墙上的剑,扫视了一圈大牢里的牢房,看着一众囚犯开口问道。 “听说这里有长乐门的人,我来问个路,李驷,在哪?” 牢房里的光线昏暗,少年的背上,剩下的六把铁剑在烛火的映照下,明晃晃地闪烁着。 ······ 破屋的篝火边,李驷抱着双手烤着火,微黄的火光将他的脸庞照亮。 他的身边,是正拿着一串烤物吃得狼吞虎咽的白药儿。 “怎么样?”看着白药儿吃得满嘴油光的样子,李驷淡笑了一下:“好吃吧?” “哼。”白药儿大快朵颐的动作停了一下,横了一眼李驷,轻哼了一声。 然后又背过了身去,继续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知道对方还在生闷气的李驷无奈地笑了笑,支着脖子,转头看向破屋的门外发呆。 也不知道这破屋在这里废弃多久了,墙壁上结着不少蜘蛛网,网上看不见蜘蛛,地上的石砖之间都积着厚厚的灰尘。 怎么说呢,要是稍微再干净一些,这里倒是和他这一世小时候住的地方有些像。 那时,他一个人住在山谷里,也就只有这样的一间小破屋可以遮风避雨。 也是那时他学起了木刻,刻下了现在,他手里的这个木牌。 想到此处,李驷又不自觉地把怀里的木牌拿了出来,放在面前看着。 这木牌上刻着的女子,是他上一世的妻子。 两人从年少时就认识,然后一直相伴了一生。 直到上一世他将要死去之前,他的妻子都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也就是他留下的唯一的牵挂了,他上一世没有子嗣,所以他不知道他的妻子后来过的如何了。 有没有安度晚年,又有没有人,能够陪她度过余生。 可能她现在也已经死了吧,死的时候,有人陪着她吗。 每当想到,她可能会在孤独中独自死去,李驷就忍不住的埋怨自己,为什么上一世没能多活一段时间。 如果那时,是他先送走她的话,他现在应该也就可以放下了吧。 眼前,木牌上刻着的,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模样。 这个模样,李驷记了一辈子。 也可能,还会再记一辈子。 ------------ 第二十五章:这个人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 一旁的白药儿注意到了李驷的异样。 她回过了头来,却看到了李驷正拿着一面木牌发呆。 看着李驷的样子,她怔了一下,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李驷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在火光的映射下,李驷的脸上难得的没有一点笑意,也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懒散,有的,只是眉眼之间的一点失意,和嘴角轻垂下的一丝默然。 习惯了他平时笑嘻嘻的模样,此时他不笑了,白药儿却是有一些不适应了。 她疑惑地将目光移到了李驷手中的木牌上,才发现那牌子上刻着一个女子。 女子的服装打扮很特别,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很美,至少被刻得很美。 无论是眉目神情,还是发丝衣摆都被刻得分毫不差,细致入微,使那一颦一笑跃然其间,让观者仿佛身临其境,好似眼前就站着那样的一个女子一般。 “她是谁?”白药儿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李驷回过了神来,才发现自己失了态。 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神色,转头看向白药儿笑了一下说道。 “我的一个故人。” “那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白药儿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烤物:“看你的样子颇为挂念。” “嗯。”李驷把木牌收回了自己的怀间,还有些失神地笑着应了一声。 “是挺好的。” “那你怎么不去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白药儿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吃味,噘着嘴巴说道。 这个人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吧,她想。 “我也想啊。”李驷的笑里带着几分苦涩。 他坐在墙边仰起了头来,看向了破屋外面,云端上的那一轮明月。 “只是,这天下这么大,总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他的声音怅然,白药儿却有些听不明白。 她不明白,李驷的轻功明明这么厉害,怎么还会有去不了的地方呢。 不过她不明白,李驷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这个夜晚,只剩下了篝火烧灼木柴的声音。 ······ 两天后。 杭州城的城门拥挤。 因为听说这几天李驷在附近现身过,所以守城的官兵排查的更加严格了一些。 城楼上,一个锦衣男子和一个黑衣男子并肩走过。 锦衣男子的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扇子,轻轻地摇着,嘴角带着笑,望着两旁城楼下的景色,就好像只是来这里游玩的一般。 而黑衣男子的手里提着一把狭长的剑,剑鞘老旧,看起来是已经有些年份了。他的面色冷峻,手掌自然地垂在身边,却无时无刻不保持着戒备。 如果附近有什么见多识广的江湖人的话,或许能够认得出他们两个来。 因为他们的剑和扇子,在江湖上都很有名。 他们一者,是风雨楼的楼主,萧木秋。 一者,是血衣楼的楼主,穆武。 他们是今天才到杭州城的,以他们两个的脚程来说,却是慢了不少时日。 “嗯,早就听说杭州城风景秀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木秋轻合着他的那双丹凤眼,笑着说道。 他的身边,穆武握着剑,神色冷淡,显然对着周围的景色没有一点兴趣。 “如果你只来赏景的话,那恕我不能奉陪了。” “呵呵。”萧木秋举着扇子掩着嘴巴笑了一下,模样活像一只正眯着眼睛的狐狸。 “穆楼主你急什么呢,李驷就在那,又跑不了。” 穆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李驷跑不跑得了,不是你说了算的。” “是,我的轻功是不如他。”萧木秋坦率地承认道,他并没有因为穆武的冷言冷语而恼怒,反而是笑得更深了一些。 “但是想要抓他的,也不止有我们不是吗?” 穆武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又很快地松了开来,应该是想明白了萧木秋在盘算着什么,冷哼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现在还不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萧木秋在江湖上有一个外号,叫做笑面狐,这个外号倒是非常的适合他,他确实就是一只狐狸,始终都身在暗处,借着风雨楼摆弄着江湖上的是非。 “是了。”萧木秋笑着把扇子一收,拍在手上说道。 “李驷我们追不上,与其现在白费功夫,还不如先在此地游玩一番。等到人来齐了,再揭幕开锣不是更好?” 穆武低下了眼睛,似乎是在考虑着萧木秋的提议,半饷之后,他抬起视线,看着萧木秋淡淡地说道。 “按你说的来。” “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萧木秋笑着停下了脚步,一边说着,他一边转过了身,用扇子抵住了穆武的肩膀。 “听说杭州西湖的渡船不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陪我去游览一番?” 说罢,他也没有等穆武回答,就走过了穆武的身边,打开了扇子,轻摇着走远了。 穆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跟了上去。 ······ 城楼下,人群熙攘处。 铁慕衣背着七柄剑,拿着一张纸站在人群中看着。 长乐门的人也没能告诉他李驷的确切位置,只能说李驷大致还在杭州。 但是在他的逼问下,长乐门的掌事还是给了他一个地址和一个牌子,说去了这个地址亮出这个牌子就会有人告诉他李驷的准确消息。 那地方是长乐门的一个据点,作为经常出入市井的百家杂派长乐门,几乎在每一座城里都有一个据点,他们的消息在某些程度上来讲甚至比风雨楼还要灵敏。 当然这其中只包括市井杂闻,要是比武林秘事,门派机密,那还是风雨楼的要更加厉害一些。 “杭州城南四河巷,左数第三间屋子门前,立古树旁,向东五十步,向北二十步,见枯井右侧小径直入。” 又看了一遍这长乐门给的地址,铁幕衣默默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了头来。 茫然地看了一眼身前的人群,皱了皱着眉头。 “在哪?” 正午时分,杭州城的烈阳高照,道路上,人群还在吵嚷。 就像是这江湖,永远也没个静下来的时候。 ------------ 第二十六章:谈生意就谈生意,动手动脚的干什么(严肃) 所谓,四月不知江水寒,花暖杭州凉薄畔。 不见春中西湖子,便过江南也枉然。 这四月的西湖,半清半冷的景色,确是路过杭州的游人们万不该错过的一环。 西湖的水总是很冷,特别是在这刚刚开春不久的时节。 西湖的景色也总是别有风情,特别是在一场潇潇雨后。 它不繁华,没有太多粉饰的装扮,有的,不过就是花鸟绿柳,古桥流水,和一些船家。 它也不风雅,起码不至于曲高和寡,路过的,也大多都是游子良家,谁都能一赏这山水如画。 它少了几分人间的烟火味,但却没少了这江南自古的一份柔情。 它就像是一位半遮半掩的绝世佳人,可以远观,却不可以亵玩。 西湖的湖畔。 李驷叫了一个船家,烧了一壶清茶,带着白药儿来到了水上。 茶煮着,水汽滚滚,倒是让湖面的空气,少了一分凉意。 船家撑着船,不紧不慢地带着两人游览着这一片湖光山色。 李驷显得很悠然,清闲地倚靠在船头,拿着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温茶。 白药儿却显得很紧张,总是时不时地打量着两旁的岸边,好像是生怕会突然有一帮人提着刀剑冲出来一样。 这也不怪她,毕竟,两人现在还是在被追捕的时候。 “所以。”白药儿轻咬着嘴唇看向李驷,像是忍耐着什么一样地小声说道。 “你说你在杭州城还有事,就是要来这里玩?” “是啊。”李驷侧过了头来,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你还问有什么不对!?” 白药儿的声音拔高了一些,然后又小心地看了看后面在船尾撑船的船家,凑到了李驷的面前说道。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你?” “知道啊。”李驷拿着茶碗,笑着摇了摇:“是有很多人在找我,但那又怎么了?” “那又怎么了?”白药儿急得指着李驷说道。 “你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要是被他们找到了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找到好了。”李驷拨开了白药儿的手,拍了两下她的手背,温和地笑了笑。 “放心吧,无论来了多少人,我都会保护好你的。” “你!”白药儿的脸色一红,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眼睛不自然地看向了一边。 “谁要你保护了。” “那我就丢下你不管咯,反正我一个人要跑很简单。” 李驷摊了摊手,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重新靠在了船头旁。 “我!”白药儿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呵呵。”李驷笑出了声,举起茶碗又喝了一口茶。 显然,他刚才是又在捉弄白药儿了。 他也知道总是捉弄人家不好,但是没办法,谁让这个小姑娘这么有意思呢。 “登徒子!” 看着李驷那贱兮兮的模样,白药儿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气闷地抱着手坐在了一边,是不再准备理会他了。 她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气死的。 ······ 船依旧在悠悠地开着。 推开层层的微波,使得水面轻轻晃动。 白药儿原本还在生气,但渐渐的,她也沉迷在了这片景色里。 雨后的西湖,薄雾半拢,是将那种欲说还休的朦胧美感诠释到了极致。 茶喝完了,李驷又起身添了一壶。 这时,他们路过了一座古桥,古桥的对面,另一艘小船向着他们行来。 李驷添着茶的手顿了一下,抬起了眼睛看去。 对面的那艘船上,坐着两个人,两个男人。 一个锦衣折扇,一个黑衣古剑。 同一时间,那两个人也看到了李驷。 一阵微风从湖上刮过,吹动着湖畔的浅草晃动。 眼神停住,李驷和那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会儿。 两艘船相互行近,船下的水声轻响。 黑衣的男人握紧了手中的古剑,一股若有若无地杀气从他的身上散了开来,让周围的景物一滞。 锦衣男人却轻轻地抬起了手,压住了他的剑柄。 一直到两艘船在桥下交汇。 锦衣男子才打了开了折扇,笑着对着李驷点了点头。 李驷抬了一下眉头,回以了他一个轻笑。 “幸会。”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锦衣男子举着折扇温声说道。 “幸会。”李驷回了一句,添完了手里的茶。 两船交错行过,白药儿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向着李驷问道。 “你认识刚才的那个人吗?” 李驷将茶壶放回了火炉上,打了一个哑谜。 “认识,也不认识。” 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白药儿更加不解了,她发现自己总是听不懂李驷的话。 另一艘船上。 穆武也还握着自己手中的剑。 “其实刚刚可以动手。”他说道。 在那样子的距离下,如果萧木秋和他同时动手的话,他有四成的把握可以拿下李驷。 四成的几率并不高,但是在捉捕李驷这件事上,这个几率已经是相当高了。 “不用这么着急。”萧木秋摆了摆自己手中的扇子,笑着指着身前的湖面。 “你忘啦,我们今天只是来游玩的,不是来捉人的。” 听到如此,穆武也没有再说话了。 毕竟要捉李驷的不是他,他只需要在事后得到他想要得到的消息就可以了。 而在来的路上萧木秋已经答应过他,此次之后无论抓没抓住李驷,他都会把消息告诉他。 所以理论上来说,萧木秋抓不抓得住李驷都和他没关系,他只需要来了就行了。 但是这也是穆武会主动提出动手的原因。 因为他不想欠萧木秋什么,所以他会尽可能地帮他抓住李驷。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 萧木秋用扇子轻敲了一下他的手臂,对着一处湖心亭说道。 “诺,我们也游了半天了,去那边坐一会儿如何。我带了一壶好酒,我们可以边喝边聊。” 看着萧木秋完全就是一副来游山玩水的姿态,穆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萧木秋倒是没有因此觉得尴尬,反而是搭住了穆武的肩膀,像是颇为熟络地拍了拍。 “何必这么生分呢穆楼主,我觉得我们两家的生意以后有很多可以合作的地方,此番倒是正好能够聊一下相关的事宜不是吗?” 穆武不自在地皱了一下眉头,向着旁边坐了一些,他是不习惯与别人靠得这么近的。 但谁知萧木秋又毫不避讳地凑上来,拉住他的手,笑呵呵地说道。 “那不如,我先同你说说血衣楼和我们风雨楼合作的好处吧······” 萧木秋似乎是对于血衣楼这个合作伙伴志在必得。 但船后,船家看着这船头的两人,面色古怪地摇了摇头。 哎,这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大白天的就这么拉拉扯扯,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显然,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的。 ------------ 第二十七章:李驷总是在笑 午后,湖面上的雾散了,李驷和白药儿下了船。 空气还是凉凉的,似乎是要下雨了。 李驷找了一个酒家买了一壶酒,然后找了一处岸边的石头坐着休息。 白药儿抱着手站在一边,看着李驷,还是忍不住地问道。 “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走一趟?” 她依旧不明白,李驷到底在坚持什么。 还是说,他就真的这么想要来这里玩? 湖畔的绿柳垂荫,碧水静流。 李驷坐在石头上拿着酒壶,听着白药儿的话,沉吟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远处说道。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带她来这里看看。” 事实上,不只是这西湖。 他曾经答应过那个人,如果他还能再多活几年,一定带她去所有她想要去的地方。 于是,在从前他弥留人世的最后那段时间里,她每天都对他说着想要去的地方,真的有好多好多,多得李驷都有一些记不过来。 每一天,李驷都能看到她在床头认真地制定旅行计划,她做事总是那么认真,认真地将他们可以做的事一点一点地记在一本本子上。 她说李驷这次绝对不可以食言,否则,她绝对不会原谅李驷。 可惜,那时最后李驷还是没能活下去。 而那本本子,应该也已经被她丢掉了吧。 ······ 答应过一个人,是谁呢? 白药儿听着李驷的话想到。 忽然,她看向了李驷的胸口,是那个刻在木牌上的女人吗? “那你为什么自己先来了?”白药儿问道。 不是应该要带她一起来的吗? 李驷背对着白药儿喝了一口酒,半响,才说道。 “因为她和我已经不在一个世上了。” 他的声音清淡,就像是说着一件平常的琐事一样。 就像是这西湖的流水潺潺流过,没有包含着一点明显的情绪。 湖边,白药儿失去了声音。 也许是这时她才明白,李驷之前为什么说,他也会有去不了的地方了吧。 若是生死两隔的话,便是再好的轻功,又有什么用呢。 这天下第一的轻功,这样说起来倒是尽是讽刺了。 湖水倒映着白衣,岸上的李驷举起了酒壶。 像是敬了一下这山水,也像是敬了一下这天地,又像是,敬了一下更悠远的地方。 他勾着嘴巴笑了一下。 “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是吗?” 所以他还是来了。 这一世他确实多活了几年,那他自然应该把她说起过的地方,都去走过一次。 他笑得似乎很洒脱。 但是白药儿看着李驷的身影,却觉得那个身影显得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少了些什么呢,她说不上来。 李驷自己知道,可是他不会说。 就像是江湖上的人说的那样,他总是在笑,但也只是在笑。 ······ 那天之后,李驷和白药儿离开了杭州。 自从唐门和长乐门失利,江湖似乎就一下子平静了许多,追捕李驷的人好像也少了不少。 如果不是李驷还经常看到有暗哨在他们附近出没,他甚至都要以为这阵风头已经快过去了。 不过,他们不动手,李驷倒也乐得清闲。 他接下来打算再去苏州的太湖走一走,然后就去金山寺听经。等听完了经,他便会去武当山赴约。 顺便,他会把白药儿也暂时留在那,托付给那个道士照看一段时间。 因为就算是这江湖上的风波再大,也没有人敢上武当山抓人,白药儿呆在那,应该会很安全。 而等到江湖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的身上,白药儿也就可以安全离开了。 那时,他和白药儿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往后就各走各的路便是。 路上,白药儿问李驷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 李驷只给了她一个简单的回答。 他只是不想有人因为他的事送了性命而已。 毕竟,白药儿也是因为他才会被那些江湖人盯上的。 听着这个解释,白药儿的神情有一些复杂,坐在角落里,没有出声。 与此同时,李驷的这一走,是又惹出了不少事情。 那个背着七把剑的少年,在一天后也风尘仆仆地离开了杭州城。 他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找到了长乐门的据点。 结果刚进去,长乐门的人就告诉他李驷已经往苏州去了,害得他又要了一张苏州的地图,弯弯绕绕地向着苏州赶去。 西边来的尼姑和北边来的道士刚刚赶到杭州附近,就听说了李驷离开的消息,只好无可奈何地又重新变道继续赶路。 只有风雨楼的萧木秋追得最轻松,没办法,谁让整个风雨楼的眼线都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呢。 半个月后,苏州城。 “店家,来一壶好酒,一叠花生,两叠牛肉。” 一个酒家里,李驷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对着里面的店家叫道。 “好嘞!” 店家正收拾着一桌碗筷,听到了李驷的叫声,抖了一下手里的抹布笑着应了一声。 后面进来的白药儿翻了一个白眼,跨过长凳,坐在了李驷的身边,嫌弃地说道。 “你就不能少喝些酒吗?” 李驷对她的嫌弃视若无睹,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 “这人生在世,没有酒是不可以的。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有酒多少都得干······” 他们二人是已经在这苏州城呆了一段时日了,把苏州游玩了一圈,关系也渐渐熟络了起来。 “呸,别把别人都说的和你一样。”白药儿被李驷的模样逗得一乐,笑着骂了一句。 “我看没有酒不可以的,也就只有你一个而已。” 说完,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龟壳,放在桌子上摇了摇。 只听“当啷”一声,一枚铜钱掉了出来。 拿起了铜钱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白药儿对着李驷说道。 “追我们的人大概还有两天就要到了。” 李驷怀疑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龟壳,扯着嘴巴问道。 “你这东西真的准吗?”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摸看,这也算是贼的习惯了,什么没见过的东西都想往自己手里拿。 “信不信随你。”白药儿一把拍开了李驷的手,把龟壳收了起来。 “这可是我爹留给我的,之前追你的时候,它可没错过。” “我说你怎么每次都能找到我的呢。”李驷小声地嘀咕着,原来是有这么个东西在招晦气。 “你说什么?”白药儿回过了头来,她莫名的感觉李驷刚才在说她的坏话。 “没什么。”李驷耸了耸肩膀,识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店家也把酒菜端了上来。 “来两位客官,你们的酒菜,吃好喝好。” ------------ 第二十八章:吃得多也不一定长身体 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两碟牛肉被摆上了桌,店家就去忙别的去了。 李驷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白药儿则是从筷篓里抽了一双筷子吃起了牛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看向李驷问道。 “咱们还有多少钱?” 这段时间,她对于李驷的穷是有了深刻的体会,有钱的时候呢大手大脚的,然后隔三差五就会没钱花。 不过,李驷来钱的法子倒也特别,随便找一个附近跟踪的人“借”上一点,就又有钱了。 这让她还有些羡慕,要是她有李驷的这手功夫,当时追李驷的时候也不至于会被饿晕过去。 “大概还有二十两吧。”李驷浑不在意地喝着酒说道。 二十两,两个人用的话,应该是用不了多久了。 白药儿有些头疼的支着下巴,她可不想再陪李驷睡房顶,那冷的,连床被子都没有。 想着,她吃着牛肉抱怨了一句。 “你说最近怎么跟踪的人这么少呢,是不是你不值钱了啊?” 我倒宁可我不值钱。 李驷的眼角抽了抽,看了一眼白药儿。 “要是真没人追了,我就第一个把你丢在这自生自灭。” 要知道这段时间的钱,大半都是被这个丫头花掉的。 也不知道之前她的爹娘是怎么养的,嘴巴又叼,吃的又多,一顿饭常常要吃掉一两银子,怎么不撑死她。 “略。”对着李驷吐了吐舌头,白药儿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块肉,恶狠狠地嚼着。 脾气还不好。 李驷黑着脸移开了眼睛,幸好他上一世没有儿女,要不然生个这样的,还不得被气死。 两人自顾自的吃着东西。 等李驷吃完了花生米,白药儿也吃完了牛肉。 “咕。”捂着明显还没有吃饱的肚子,白药儿偷偷地看着李驷的那一盘牛肉咽了咽口水。 她的这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李驷的眼睛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牛肉推到了白药儿的面前,叹着气说道。 “给你吧。” “嘿嘿,谢谢。”白药儿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接过了牛肉,笑嘻嘻地就吃了起来。 用她的话说,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一些。 不过吃了这么多,李驷倒是没见她哪里长了。 该小的地方还是小,该扁的地方也还是扁。 当然,这话李驷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不然他还真怕这个算命的丫头给他下个什么死咒。 ······ 吃完了饭,两人便在苏州城的街头闲逛。 李驷的脚程比较快,带着白药儿一起走,使得他们到这里的时候,比预计提前了许多天。 这多出来的几天,是已经让他们把这个苏州城逛个遍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待几天,李驷也就准备动身去金山寺了。 “李驷。”街上,白药儿走在李驷的身边忽然说道。 “去了金山寺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去武当山了。” “是啊。”李驷点了点头,行程上是这么安排的。 “那武当山之后呢,你会去哪?”白药儿又问道。 “嗯······”李驷仰起头想了一会儿,接着笑了一下,说道:“谁知道呢,走到哪便是哪吧,也可能我会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 总是叫人这么追着,也不像回事。 “这样啊。”白药儿将双手放在身后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李驷之后想去哪。 而她呢,她之后要去哪? 她也不知道。 她,好像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这时,两人看到了路边有一个女子正跪着哭泣。 她的身前放在一个牌子,看起来好像是准备卖身给人做婢。 至于是为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去问。 这年头,虽然百姓的日子已经过得好了不少,但是这样的人还是不少见的。 白药儿暗暗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李驷,她知道这人八成又要去管闲事了。 李驷喜欢管闲事,这是她这段时间了解到的他的另一个习惯。 大概是因为他实在太闲了,所以才总会这样没事找事做。 果然,下一刻李驷就走了上去。 只见他走到了女子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就走了回来。 在旁人眼中,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对于他的这个举动,白药儿想也没想地就问道。 “你给了她多少钱?” 李驷讪笑了一下,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十两。” “都给啦。”白药儿张了张嘴巴:“那我们晚上睡哪?” “额。”李驷尴尬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半响,指了指一个房上说道。 “不如,先在那将就一晚?” 白药儿干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看来今天晚上是又不能睡个好觉了。 “哈哈,好啦好啦。”李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想这些了,这还剩下几个铜钱,我请你吃冰糖葫芦怎么样?” 说着,他就向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人群中,白药儿看了看李驷,又看了看街边的那个女子。 此时那个女子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腰间多了一个钱袋,正惊讶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也许,他帮自己的时候,也就是这样的吧。 多管闲事,就顺手一帮。 白药儿想着,抬了一下眉头,带着说不清的神色笑了一下。 不远处,李驷已经买好了冰糖葫芦,回头对着还站在原地的白药儿挥了挥手。 “喂,白丫头,你傻站在那干什么呢?” “多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丫头!” 白药儿对着李驷呲牙骂道,但还是走了过去。 不痛快归不痛快,东西还是要吃的。 夜里,没了钱的两人不出意外的又睡在了一家的房顶。 白药儿还是冷得睡不着,现在毕竟不是夏天,春天的夜里有时候比秋天的还要冷一些。 就在白药儿被冻得直打哆嗦的时候,一旁的李驷脱下了自己新买的外套丢在了她的身上。 “你冷就说一声,不声不响的,冻坏了我还得花钱给你买药。” 不得不说,这件外套还是挺暖和的,刚从李驷的身上脱下来,还带着一点温度。 白药儿盖着衣服,也就不是那么冷了。 背对着李驷,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衣服裹在身上,微微的出神,然后渐渐睡了过去。 这夜里,少有的安宁。 ------------ 第二十九章:所以说不要随便借人家东西 两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这苏州城的天气也转眼就变,从一览无云的晴天变成了云深雾重的阴日,不过就是一晃眼的事情罢了。 这些时日的湿气很重,早间城中到处都笼着一层薄薄的雾,叫人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而一群尼姑和一群道士的相遇,也正好就是在这雾中。 那是在城中的街上,这两伙提着剑的江湖正派叫得街上的行人们都自觉退避,直到他们一个从街角走来,一个从街头走去,碰到了一起。 领着一群女弟子的师太停下了脚步。 领着一群小道士的道长也站定了身子。 他们相互看了半响,师太皱了皱眉头,道长摸了摸胡子。 “没想到你们青城派也想插手这件事。”师太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袍子,对着道长说道。 “我只是没想到你们峨眉派来的这么快。”穿着青袍的道长挑着自己胡子,撇着嘴巴笑了笑。 师太的脸色显得更不好看了,一对细长的眉毛几乎都拧到了一起。 “我们就不要绕弯子了,清正道长,我今天就只说一句话,李驷峨眉派是一定要抓的,你们青城派要是给面子,这次就不要管。” 此次她的师姐下过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把李驷带回去,让他把上次在峨眉偷的素女剑法交出来。 这事关系到门派武学,峨眉派没有退让的可能。 而且,李驷偷剑法的时候还好死不死的留了张字条,称只是暂借几日,绝不外传。 这对于峨眉派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必须讨个说法。 “还灯师太,你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 那叫做清正的道长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弟子说道。 “但这次,我们青城派也非得捉回李驷才行。” 至于原因,是在四个月前,他们的玄清剑法也失窃了,现场也有一张字条。 当然他们两边都不知道李驷也偷了对方的东西,为了门派的颜面,对于这种事,他们都是下了封口令的。 不过他们也都不明白,李驷明明不用剑,偷剑法去,是要干什么。 “咔。”还灯师太手中的剑紧了一下,竖挑着眉头说道。 “那看来,我们只能各凭本事了。” “呵呵。”清正道长笑着抬手回了一礼:“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但他的心中却在暗暗叫苦,要是早知如此,他绝不会接这差事下山,和峨眉派作恶,实在有背无为之道。 “哼!”冷哼了一声,还灯师太带着一众女弟子离去。 薄雾里,清正道长站直了身子,叹了口气。 这事,是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 青城派和峨眉派各自离开,却没有人知道,在他们离开后的不久,有两个人也出现在了这条街上。 “青城派的清正道长,还有峨眉派的还灯师太,都是差一线就可以突破的一流高手,再配合两派弟子结成的剑阵,就算是成名高手想要对付他们也不轻松。” 萧木秋一边吃着手里的冰糖葫芦,一边眯着眼睛同身边的穆武讲道。 “你觉得加上他们,我们捉住李驷的可能,是不是会更大一些?” 糖葫芦的糖衣被他嚼得咔咔作响,吵得穆武的脸色阴沉。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帮我们?” “不用他们帮我们。”萧木秋舔着嘴角笑了一下。 “只要他们去抓李驷就可以了,我们大可以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着,他指了指穆武和自己:“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两个成名高手不是,趁火打劫这种事,你做不来?” 边说,他还边嚼着嘴里的山楂。 “一般吧。”穆武听着这个声音,默默地将手里的古剑抱在了自己的胸前。 他是怕自己忍不住,一剑砍了这人手里的糖葫芦。 “会做就好。”萧木秋笑呵呵地吃下了最后一个糖葫芦,看着签子说道。 “真不知道李驷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也不嫌甜得太腻了。” 好像刚才吃得那么欢的不是他一样。 “你的脸上沾着糖了。” 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话,穆武就沉着脸走了开去。 他感觉和这人呆久了,街上人看他的眼神都显得怪怪的。 “嗯,是吗?”萧木秋擦了擦自己的脸上,果然擦下来了一块糖衣。 把糖衣放进了嘴里吃掉,看到已经走远的穆武,他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跟上。 “穆楼主,你倒是等等我啊。” ······ 傍晚,还灯师太在驿站的窗边放飞了一只鸽子。 鸽子扇着翅膀飞远,脚上绑着一个小木筒,里面放着的是她给她师姐写的信。 现在的情形是不容乐观的,青城派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门派,若是与他们干耗了太多的时间,等到其他的势力赶到的时候,李驷只会越来越抓。 如今那些江湖门派之间各怀心思,都想抓住李驷,但李驷只有一个。 门派聚在一起,除了相互制肘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好处。 还灯师太皱着眉头站在窗边的烛台旁,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实,此次若不是她师姐那么生气,她们峨眉派也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 素女剑法在峨眉之中并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剑法,普通的内门弟子就可以学习,其唯一的价值在于它是峨眉所有剑法的基础,可以说峨眉剑法就是根据这套剑法演变而来的。 所以想要学习高深的剑法,就必须从这本剑法练起。 但也是因此,这套剑法并不珍贵,虽然刻本不多,但是峨眉派几乎人人都会。 也不知道李驷偷这东西去干什么,别说剑了,他连兵器都不用,就算是学了剑法又能做什么呢。 还灯想不明白,可她不知道的是。 李驷偷走的那本素女剑法,并不是普通的刻本,而是有着峨眉祖师注解的初本。 是由每代掌门亲自保管的先人之物。 此物绝对不能流落到外人的手里,所以她的掌门师姐才会如此震怒。 原本峨眉就已经在准备抓捕李驷的事宜了,结果又正好遇到了朝廷的通缉令,自然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 “碰碰。” 这时,还灯师太的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进来。”还灯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说道。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弟子打扮的小尼姑。 “师叔,我们打听到李驷在哪了。” ------------ 第三十章:良心发现于是更了第二章 “找到了?”听到了李驷的消息,还灯师太地眼神一肃,开口问道:“在哪。” 女弟子恭敬的行着礼,继续说道。 “有人说今天下午的时候,在城西的东莱客栈见过他。” 还灯师太看了一眼窗外,现在是傍晚时分,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去。 此时过去,说不定能够将他堵个正着。 想着,她就拿起了自己身边的剑,站起了身来:“叫所有人准备动身。” 此番,是要先下手为强! 峨眉派匆匆的出了门。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边的青城派也集结了弟子向着城西赶去。 很显然,是有人故意安排了他们一同去抓李驷。 至于是谁,这江湖上,大概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这样的掌控消息了。 身在其中的峨眉派和青城派自然还没有发现这一点。 直到他们赶到城西的东莱客栈的时候,才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而到了这时,他们都还以为这些只是巧合而已。 毕竟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那个在江湖上一直深居简出的飘摇风雨楼楼主,此时已经亲自赶到了苏州城。 东莱客栈的门外,峨眉派和青山派的人相互看着,虽然两边人的神色都不太一样,但是他们都没有打算退让的意思。 还灯师太向着身后的弟子交代了一声准备动手。 而清正道人也对着自己带来的道人们使了个眼色。 几乎所有人,都默默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门外的气氛一触即发。 而门里,东莱客栈内的气氛却是显得很松散。 刚弄来了钱的李驷正一脸懒样地趴在床上,对着正坐在桌边嗑瓜子的白药儿说道。 “白丫头,来帮我捶捶肩膀。” 桌边的白药儿翻了一下眼睛,咬着瓜子壳,噘着嘴巴说道。 “你自己不会捶啊?” “我说,要不是我,我们现在还在睡房顶呢。” 李驷趴着,就像是老头子一样地抱怨道。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道知恩图报呢。” 于是,有了话头的他又开始抱怨起了其他的事情。 比如这两天赶了太多的路腿脚酸痛啊,身手不灵便了啊,湿气重关节炎犯了啊之类的话题。 这一说起来,就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活像一个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 “好好好,我帮你捶。”白药儿磨不过李驷,只好无奈地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瓜子。 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走到床边说道。 “那你躺好了。” 说着,她就开始帮李驷捶起了肩膀。 应该是从前在家的时候帮她爹捶多了,她的力度拿捏的刚刚好,不轻不重,确实是很舒服的。 “嗯······” 李驷惬意地趴在床上眯着眼睛,这时,他是又觉得有个儿女应该也是件不错的事了。 “噗呲。” 看着李驷享受的样子,白药儿也忍不住地笑了一下。 在她看来,李驷有的时候真的就和小孩子一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李驷本来是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的,可是突然,他的神情一怔。 下一刻,他便翻身捂住了白药儿嘴巴,将她压在了床上。 “唔!”白药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当她看到李驷近在咫尺的脸庞的时候,顿时满脸通红地挣扎了起来。 “嘘。”李驷认真地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侧着耳朵,好像是在听着一些东西。 或许是明白了原因,白药儿渐渐停止了挣扎,但是她脸上的红晕却还是没有消下去。 半响之后,李驷缓缓松开了她的嘴巴,从床上站了起来,看着外面,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一共七十二个人,其中两个一流高手,两个成名高手,我们得准备走了。声音放轻一些,成名高手的耳力都很好,一旦被他们缠住,我也不好脱身。” 带着白药儿的话,他还没办法和这么多人交手。 白药儿红着脸点了点头,起身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一边收拾,她一边偷偷地打量了李驷几眼。 刚才那么有一瞬间,她的心里是乱做了一团,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想着一些什么。 两人都没有什么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李驷便带着白药儿就从客栈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黄昏渐晚,东莱客栈的不远处,萧木秋和穆武正站在一栋房上看着峨眉派和青城派抓捕李驷的情景。 当看到李驷带着一个女孩跳出窗外的时候,穆武提起了手里的剑。 “他要跑。” 萧木秋却是不紧不慢地摇了摇扇子。 “放心,他跑不了。” 说罢,他将手抬到了自己的嘴边,吹了一声口哨。 锐利的口哨声传远。 东莱客栈街边的一个“行人”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处房上喊道。 “快看,那是什么人?” 果然,听到了动静的峨眉派和青城派都抬起了头,一眼便看到了准备逃跑的李驷。 倒霉,李驷的眼角一抽,直接把身边的白药儿扛在了肩上,运起了轻功就向着远处跑去。 “啊!”被吓了一跳的白药儿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这贼人,居然还敢劫持良善!”楼下的师太当即拔出了手里的剑,怒目圆睁地喊道:“追!” “是!”一众女弟子也感同身受地提着剑追了上去。 屁的良善,一看就知道是同伙,青城派的老道士郁闷地看着被闹得鸡飞狗跳的街道。 砸吧了一下嘴巴,无奈地对着自己身后的弟子挥了挥手。 “追上去,追上去。” 这事,当真是麻烦死了。 街上,三姑家的鸡鸭惊了神,六婶家的果子翻了摊,老伯伫着拐杖闪了腰,小孩四处逃跑撞了头。 一个白衣背着人,左躲右闪的跑上了房。 一群尼姑拔着剑,义愤填膺的追穿了街。 最后的一群青袍人,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左边帮三姑捉了鸡,右边帮六婶捡了果,前边帮老伯扶了腰,后边帮小孩揉了头,是忙得不可开交。 “呵呵,穆楼主,你看这模样,是不是相当有趣啊。” 看着这一出闹剧,萧木秋站在房上,用扇子遮着自己的嘴巴笑着。 穆武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平静地开口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说起了正事,萧木秋的笑意渐渐散去。 他收起扇子,看了一眼将要落下的夕阳,轻声说道。 “快了。” 然后他又展颜一笑,用扇子敲了敲穆武的肩膀。 “走吧,我们跟上去看看。” (最近经常看到读者说我更新太慢了,关于这件事嘛,斜眼,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不过我会根据我的良心尽量多更一些的,所以大家可以放心。然后就是前几章有读者说吃牛肉的问题,这里再声明一遍,这是架空背景的故事,请不要参照历史啊。苦笑。) ------------ 第三十一章:不聪明的小孩一般都是一根筋 关于李驷的轻功,有一点是必须承认的,李驷的轻功带不了人。 同样是带着一个人跑,那轻功天下第二的白云公子江怜儿能比他跑得快一倍。 但要是不带着人,李驷保证,江怜儿连他的人影都看不到。 究其原因的话,是因为李驷的轻功身法本来就是如此设计的,他的身法极尽了轻和快两个字,但是其他的,就根本没有去顾及到了。 要是做一个现代化的比喻的话,那李驷的轻功就是一辆单人座的F1方程式,车头顶着个人的话,自然是开不快的。 而江怜儿,起码还是一辆四人座的改装车。 所以,即使眼下李驷已经运足了内力,也还是没有办法把身后的那群尼姑和道士甩开。 他依旧比他们快一些,可是快得有限。 “我说你怎么这么沉啊。”把白药儿扛在肩上,李驷忍不住地说道。 “要你管!”白药儿红着脸叫道,此时她撅着屁股趴在李驷的肩上,是已经觉得丢尽了脸。 恶狠狠地咬着牙,生恨不得给李驷一口。 就非得这么带着她跑吗!? 李驷却没有再理她,身下的脚步又一快了一些,因为他明白,此时暗中的那两个成名高手还没有出手。 他不喜欢麻烦,而那两个人出手的话,事情只会变得非常麻烦。 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他可不是想跑就能跑的一个人。 ······ 没过多久,天边的夕阳几乎已经完全的沉了下去,只剩下一条淡淡的余晖映在天边。 街上到的行人也都躲进了家里。 可峨眉派的尼姑们还是没有放弃捉拿李驷的打算,青城派的道士也姗姗来迟地赶了上来。 夜色里,一群人影绰绰,月光下,一片刀剑闪烁。 也是此时,另一条街道上,一个背着七把铁剑的青衣少年听到了声音,在街口停住了脚步。 对于今天中午才赶到这苏州城的铁慕衣来说,这一座城市还很陌生。 他本来是准备先找一个地方住宿一晚的,结果一找就找到了晚上。 不过现在,这夜里突如其来的骚乱声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里,发生了什么? 铁慕衣默默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能够明显的听到,从那边传来了庞杂的脚步声,还有刀剑相触的声音。 暗自皱了皱眉头,他向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可还没有走几步,他就看到了一个白衣人影在半空中向着他匆匆地跑来。 李驷! 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张了张嘴巴,冷漠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些表情。 而然后,他也很快地发现了李驷身后正追着人。 “咔。”铁慕衣的眼神一利,重新闭上了嘴巴,将自己的手握在了背后的一柄铁剑上。 半空上,李驷也注意到了那个街对面的少年。 他惊讶了一下,向着少年跑去。 虽然现在他的轻功不知道被限制了多少,但是他的速度依旧很快,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跑到了少年身边。 “慕衣,你怎么来了?”李驷落在地上,没有打什么招呼,直接对着少年问道。 他肩头的,白药儿也看向了铁慕衣,眼里带着一丝好奇。 这人是谁,李驷的朋友吗? 他怎么背着七把剑,能用的过来吗? 对于她来说,铁慕衣显然又是一个怪人。 放开了身后的铁剑,铁慕衣的目光也在白药儿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看向了李驷说道。 “你先走,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说罢,他丢给了李驷一个东西。 李驷接住了东西站了一会儿,对着铁慕衣点了点头,便向带着白药儿离开了。 “喂喂,把他一个人丢在那没关系吗?”白药儿趴在李驷的肩上问道。 “没事。”李驷摇了摇头,并不担心地说道。 “凭那些人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开玩笑的吧,白药儿听着李驷的话,愣愣地看向了那个后面的人影。 先不说那几十个正派弟子和领头的一流高手,这后面可是还有两个成名高手的。 仅凭他一个人能拦住吗? 这家伙的朋友也都是怪物不成······ 李驷跑远了。 等到峨眉派和青城派的人追上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正站在街道的中央。 空巷里,他低着头站在那,背着剑一言不发。 “铁剑门。”还灯师太停下了脚步,举起了剑冷声说道。 “你们拦在此处做什么,是想助纣为虐吗?” 铁慕衣没有回她的话,只是无声地解开了绑在自己身上的剑带。 “砰!” 他的背后,七柄铁剑一齐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地面的石板裂开,铁剑深深地陷在其中,立在那里。 “我只说一遍。” 将手放在了其中一柄的剑上,铁慕衣抬起了隐没着精芒的眼睛,开口说道。 “这条路,你们走不了。” “你是当我们不敢走吗?” 还灯师太的目光一厉,提着剑便向前走去,似乎是想径直从铁幕衣的身边走过。 可是她刚走出一步。 铁慕衣身上的内气就已然涌动了起来,他的衣袍随着平地而起的寒风鼓动。 地面上的碎石被风吹开,飞沙四溅。 刹那间,这月夜下寒气都汇聚了过来,冷风肃涩,仿佛是有一把惊天利剑横空出世。 插在地上的那七把铁剑都在剑鞘中颤抖着,剑鸣之声铮铮作响。 那剑意直冲云霄,震得还灯师太和峨眉派的弟子都向后退去。 还灯师太更是脸色苍白,嘴角也流下了些许血色。 直到寒风散去,铁剑缓缓平息,剑鸣兀自沉寂。 站在后面的清正道人才咽了一口口水,喃喃自语着说道。 “这事情闹大了······” “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次。” 铁慕衣静静地看着还灯师太,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没有留手,这第一招,便是他那七生七死剑的剑意。 在他的剑意之前,没能证道的剑客根本连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他说过他会还李驷的恩情,用他的剑还。所以就算是与天下人为敌,他也会站在这里。 这便是他的剑意,绝无退路的剑意。 街道上静默了半响。 “啪,啪,啪,啪。” 一阵突兀的鼓掌声响起,使得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了过去。 只有铁慕衣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因为他早就已经发现了这人,或者说,这两个人。 今夜的月色很亮,照得这街上的每一个人都身影分明。 铺洒着月色街道上,两个人影从人群的后面走来。 ------------ 第三十二章:无论是七把剑还是半把剑都不是什么正经剑 街对面的月光清幽。 月光下,那走来的两个人一个锦衣玉扇,一个黑袍古剑。 看到了这两个人,还灯师太和清正道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因为这两个人可不能算是什么江湖正派,他们别分代表着这江湖上最大的两笔黑市交易。 一个卖消息,一个卖人命。 玉面狐狸萧木秋,还有残剑穆武。 萧木秋从街上走来,轻摇着他手里的那把玉骨折扇,狭长的眼睛就像是狐狸一样地打量着铁慕衣。 铁慕衣为什么会来,他自然是知道的,风雨楼几乎知道这个江湖上所有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铁慕衣居然会来的这么快,不是说他还在前往苏州的路上吗。 以铁慕衣不擅识路的状况,应该还要过几日才能赶到才对。 他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显然对他的计划有很大的影响的。 看来铁剑门那边的暗子,过段时间应该换掉了。 就在萧木秋琢磨着更换人手的时候,穆武却是一脸赞赏地看着铁慕衣。 那是一把好剑,他看得出来。剑意铮鸣,即使铁慕衣还没有拔剑,他也已经感觉到了那凛冽的剑气。 身为一个剑客,识剑是最基本的功夫。他在那七把铁剑上看到了一种可能,一种成为名剑的可能,或许它们现在还名声不显,但有一日,它们一定会名震江湖。 就和那独孤不复的剑一样。 “你的剑叫什么名字?”穆武开口问道。 剑客之间的对话也许从来都是这么直接。 铁幕衣也向穆武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古剑上,握着铁剑回答道。 “七难。” 这是剑的名字,不是剑术的名字。 穆武微微颔首,横起了手中的古剑:“长恨。” 这以恨为名的剑,上面也确实裹挟着不散的恨意。 铁慕衣看着穆武手中的剑,半响,说道。 “你的剑断了。” “它本就是断的。” 穆武没有否认,而是握住了剑柄,将手中的古剑抽了出来。 这时,两旁边人才得以看清,原来这柄长恨古剑只有半截。甚至那剩下的半截剑刃,也是残破不堪。 穆武的残剑之名,便是如此而来。 他的剑,从来都是断的。 至于是为何断的,那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在在场的人里,应该也就只有萧木秋知道一些了。 “你的剑我记住了。”穆武握着断剑,直接无视了两旁的其他人,对着铁慕衣说道。 “现在离去,下一次的天下剑盟,我等你。” 天下剑盟,是天下剑客的试剑大会,三年一次,天下所有的剑客都会来,无论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剑客,还是已然自立一方的成名高手。 年轻剑客谋求名声,成名高手谋求更进一步。 甚至就连独孤不复也会来,他谋求一个对手。 穆武看中了铁慕衣的剑,所以他希望他会来,而不是死在这里。 “我会去的。”铁慕衣说道。 “但我不会让开。” 随着一声金铁摩擦的声音响起,他慢慢拔出一柄铁剑,那沉重的剑刃每动一分,都仿佛是有千钧之力在其中酝酿。 直到铁剑完全被拔出,那并不宽大剑身被铁慕衣立在了地上。 “当!” 一阵声音震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柄剑很重,重得普通的剑客恐怕连拿都拿不动。 铁慕衣拔了剑,那就是要交手了。 “我不会留手。”穆武的神情生冷的说道。 “我也不会。”铁慕衣眼里似乎带着几分期待,他期待与每一个剑客交手的机会。 然后,他会找到独孤不复。 没有再说话,穆武静默了一下。 接着,所有人的眼前人影一花,他们依稀看到了一抹剑光一闪而过,是穆武出剑了。 一柄剑能有多快? 这天下间最快的剑便是独孤不复,他的剑少有人能够看清楚,再其次,便是穆武。 穆武的剑只比独孤不复慢一点,慢多少,独孤不复曾亲口说过。 慢了一尺半。 哪一尺半? 断了的一尺半。 这些年来,独孤不复给穆武找来过许多的剑,其中有名匠之作,也有传世神兵,只想和他再比一次。 但是穆武除了他的那把断剑之外,就再也没有用过其他的剑。 有人说他只会用断剑,但是独孤不复知道,他会用长剑。 而他始终不肯用长剑的原因,应该是在他那把断剑的恨上。 穆武放不下那把断剑的恨,便终生都不会再有寸进。 他自己给自己划了一条界,一条仅一尺半长,却终生都跨不过去的界。 但是他到底是跨不过去,还是不想跨过去,这一点就没人清楚了。 穆武很强,而且下手很狠,如果江湖人要排一个最不想交手的名单的话,那前十名里一定有他。 他的剑动的时候,几乎就一定会有人丧命。 但是他杀不死铁慕衣。 至于原因,在刚刚逃跑的那个白衣人身上。 铁慕衣学过他的剑,李驷给的。 没办法,即使是强如穆武,也防不住那个惯偷,这天下间是还没有李驷借不走的东西。 果然,当断剑刺到面前的时候,铁慕衣手里的铁剑已经抬了起来。 铁慕衣的剑很特别,用最直观的方式来讲,就是他有七柄剑。 当穆武的断剑刺在铁慕衣手中的铁剑上的时候,铁剑应声而退,而同一时间,铁慕衣已经转过了身,左手抽出了另一把铁剑砍向了穆武的腰间。 重剑斩过,强风鼓动。 穆武手中的当即剑刃一转,拦在了砍来的铁剑前。 “兹!” 两剑之间擦出了一片火花。 但是下一刻,穆武就发现了不对,这第二把剑却是没有人握着的。 没错,在这剑砍到一半的时候铁慕衣已经送开了握剑的手,任由着这剑顺势砍去。 而自己则是同时在身后抽出了第三把剑,至上而下劈地向了穆武。 攻势瞬间从一个方向变成了两个方向。 穆武皱了一下眉头,第一时间磕飞了第二把剑。 但是因为铁剑太沉,情急之下他也只是将它磕飞了半米。 铁剑飞出的角度就像是早有安排的一般,翻旋着又落回了铁慕衣的身边。 紧接着,穆武举剑挡住了铁慕衣劈下的第三柄剑。 不出意外的,在这第三柄剑劈到一半的时候,铁慕衣也已经松手了。 当剑落下,他已然转身接住了第二柄剑,配合着还在他手中的第一柄剑,一左一右地斩向了穆武空门大开的胸膛。 这一次,两个方向的剑变成了三个方向。 “刺!” 剑刃斩过,穆武抽身退开。 只是一个交手,穆武就退了下来,这让站在一边的萧木秋都惊讶地眯起了眼睛。 而铁幕衣则是顺势将手中的两柄铁剑刺在地上,自己翻身接住了正要飞出的第三柄剑,从半空中翩然落下。 这便是他用剑的方式,他从不一直握着剑,他只是操纵剑的方向而已。 他可以同时操纵七把剑,从七种不同的方向,用七种不同的剑法攻出。 也可以在对手将这些剑磕飞的时候,重新接住再度使用。 和他交手,就像是同时在和七个人交手一样,而且这些柄剑又势大力沉,没有退路。 这也是为什么他身为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可以让那么多名家吃亏的原因。 他会的剑法太多了,同时,他能用的也太多了。 配合他那如同御剑一般的剑术,第一次和他交手的人通常都会被打个猝不及防。 风吹开了半遮着弯月的轻云。 在明月的映照下,街道上铁剑林立。 铁慕衣站在铁剑的中央,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他的脸颊上是被留下一道剑痕,很浅,但是依旧流下了些许鲜血。 他的剑法很精妙,但是穆武的剑,也一样很快。 ------------ 第三十三章:做为长辈还是要有一些威严的 “所以,慕衣小兄弟是不准备让开了咯。”萧木秋摇着扇子,站在街上说道。 铁慕衣站在铁剑之中,没有答话。 穆武的断剑上,一滴血滴落下。 “那,就别怪我们两个前辈,以多欺少了。”萧木秋的神色变得锐利了一些,目光微微收紧。 铁慕衣拔出了身边的一柄铁剑,横在身边,拦着后面的路。 铁剑上的剑光清幽,他的声音也很清冷。 “指教了。” “师叔,我们等会儿怎么办。”青城派的一个小道士凑到了清正道人的身边,小声的问道。 清正道人为难地看了看拦在前面的铁慕衣,低头对着小道士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 “到时候,我们浑水摸鱼,溜过去便是。” “这样······明白了。”小道士看着自己师叔偷偷摸摸的模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点头应是。 可是他们的话还没说完,一柄铁剑就已经飞了过来,随着一声重响,刺立在了他们的前路上。 “一个人都不能走。” 铁慕衣握着铁剑,声音平淡,却没留一点余地。 他的剑在前,就没有人可以过去。 “呵。”萧木秋笑了一下,收起扇子,对着铁慕衣说道。 “我喜欢你的性子,可惜了。” 这江湖却不是凭人的喜好而定的。 话音落下,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一缕微风卷动了铁慕衣额前的几丝留发,下一刻,萧木秋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抬手一扇,指向了他的胸口。 同时,穆武的剑也动了,恍若流光一隙,瞬息千里,直逼铁慕衣的喉间。 铁剑之前,青城派的人等了一会儿,在清正道人无奈的命令下收了剑,看来是准备离开了。 而峨眉派的人,则是傻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无论她们怎么做,那三个人的交战也不是她们可以插手的。 只是呼吸之间,这街上的风声和剑光便已经乱了耳目,扰得这月色都失了清静。 ······ 苏州城外的一片山林里,李驷将白药儿放在了一处山洞中。 自己收集了一些木柴,点了一堆篝火,采了一些药草,坐在角落里磨着,却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 白药儿还是显得有些担心,看着李驷问道:“那个人真的不会出事吧?” “不会。”李驷耸了耸肩膀,好像是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对面虽然是两个成名高手,但是铁慕衣要走的话,他们也是拦不住的。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李驷感觉那两个人对他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敌意,所以对铁慕衣应该也不会下狠手。 至于峨眉派和青城派的人,只要他们的掌门没来,他们就没有威胁。 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尼姑,和那个整日说着清静无为的牛鼻子老道确实很麻烦,可是他们没来也没有什么用。 “那他怎么找到我们?”白药儿又问道。 相比于李驷,她对于铁慕衣倒是很上心,可能是因为这人帮了她的原因。 不过同样是帮了她,李驷还救了她一命,却也没见她对李驷这么关心。 或许是看着李驷,她就容易生气吧。 “诺。” 李驷一边挑选着药草,一边对着白药儿举起了一个香囊说道。 “靠这个,他就能找到我们。” 这就是之前分开时,铁慕衣丢给他的东西。 铁慕衣的鼻子很灵,能够分辨空气里很细微的味道分别,加上这个香囊是特制的,其中的香味长久不散,就算是风雨都不能立刻吹开。 所以靠着这个,铁慕衣就能找到两人。 这算是铁慕衣自己给自己不认路的问题找的一个解决办法吧。 他还说过,李驷的身上也有一种味道,虽然很淡,但很好闻。 当然,这是他小时候说的了。 越是长大,他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远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只靠这个?”白药儿看着李驷手里的香囊,似乎还有些不相信。 但是这时,山洞外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虽然不重,但是也不难听清楚。 果然没多久,一个背着七把剑的少年就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有一些狼狈,不过倒是也没什么大碍。 山洞的火光里,他第一眼便看向了李驷,确定了李驷没什么伤势,才点了点头说道。 “驷哥。” 李驷看了看他的身后,问道:“那两个人呢?” “走了。”铁慕衣很平静地回答道,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为什么?”李驷又问道。 “那个拿扇子的人说,既然已经追不上你了,就没必要和我多做纠缠了。” “嗯,你认识那两个人吗?” “认识,一个是风雨楼的,一个是血衣楼的。” “果然。”李驷抬了一下眉头。 风雨楼萧木秋,血衣楼穆武。 他前段时间在西湖就见过这两个人,这次追来了两个成名高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们。 也不知道他们来捉他干什么,血衣楼和风雨楼缺钱吗? 他没有再问铁慕衣后面还有没有人跟着,因为他知道铁慕衣来之前就会将这些事处理好。 随手将手里已经磨好了的药抛给铁慕衣,李驷说道。 “把药擦上吧,脸上的伤怪难看的。” 铁慕衣低头接住了伤药,冷淡的脸上像是微微笑了一下。 “谢谢驷哥。” 李驷则是对着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篝火的旁边说道。 “坐吧,说说你来找我干什么?” “嗯。”铁慕衣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 夜里,篝火上烤着几条小鱼,这是铁幕衣在附近的河里抓来的,他喜欢吃鱼,李驷和白药儿倒也不介意。 火边,铁慕衣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两本书,递到李驷的面前说道。 “这是你上次给我的书,我已经看完了。” 借着火光看向书的名字,会发现这两本书一本叫做素女剑法,一本叫做玄清剑法。 这不正是峨眉派和青城派丢的那两本吗。 李驷点头将书接了过来,是准备下次路过的时候还回去。 “所以,你这次来找我,就是来还书的?” “不是。”铁慕衣摇了摇头,背着身上剑说道:“我是来帮你的。” 李驷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剑,苦笑了一下。 “我还没有到要你帮的地步,过了今晚就回去吧。你现在代表的是铁剑门,和峨眉青城这些门派作对,对铁剑门没有好处。” “铁剑门不看好处。”铁慕衣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李驷,似乎对此事不准备做出退让。 “那也回去。”李驷无奈地横了一眼铁慕衣。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轻功能追的上我了?” 听着这话,铁慕衣低下了眼睛,这是他唯一坚持不了的地方。 他的轻功很差,从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即使是有李驷在一旁指导,也一直没有进步。 不过这也不怪他,换做是谁,背着那七把重得要命的铁剑估计都走不动道。 如果李驷一心要甩掉他,他根本跟不上,即使是带着白药儿也一样。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铁慕衣似乎还想争取一下。 “回去。”李驷把两本书放进了自己的怀里,没得商量地说道。 “······” 沉默了半响,没有办法的铁慕衣无声的坐着,到最后也只能静静应道。 “我知道了。” 他很听李驷的话,这也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 第三十四章:江湖,也不总是打打杀杀 篝火边没有太多的声音,自从和李驷说完话之后,铁慕衣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似乎是因为没能帮上李驷的忙,让他的心情有一些低落。 白药儿并不认识铁慕衣,因为她进入江湖的时间不长,除了那几个特别有名的人之外,她也叫不出几个江湖人的名字。 不过从李驷和铁慕衣的谈话中,她也了解到了铁慕衣似乎是一个叫做铁剑门的门派中人。 这让她感觉有一些古怪,因为在她看来,李驷的说话样子就像是铁慕衣的兄长一样。 但是在江湖上她可没听说过李驷有什么兄弟,更没听说过他和这个铁剑门有什么关系。 当然,她不知道也很正常,李驷和铁剑门的关系,江湖上也确实没有太多的人知道。 在铁慕衣成为成名高手之前,几乎没有人会去关注人丁单薄的铁剑门。 可不认识归不认识,白药儿对这个新来的小子还是挺有好感的,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看起来是个老实人,起码比李驷老实多了。 从火上拿下了一只烤好的鱼,白药儿将鱼递给了铁慕衣,指了指李驷说道。 “好了,别理他了,他这人就是这样,听不进别人的话。” “多谢。” 铁慕衣接过了烤鱼,抬头看了白药儿一眼。 然后他愣了一下,似乎是这才注意到了眼前的这人是个姑娘,迟疑了片刻,他看向了李驷问道。 “这是嫂子吗?” 坐在角落里的李驷抽了一下嘴巴,有气无力地答道:“不是。” 同时,白药儿也已经红起了脸叫道:“说什么呢,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这样。”铁慕衣呆呆地回过了头来,拿着烤鱼,像是歉意地坐正了自己的身子,对着白药儿低了低头。 “那是我误会了。” 可接着,他又平淡地说道。 “其实我驷哥人不错的。”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还想把李驷介绍出去。 “那和我也没关系!” 白药儿的脸色更红了,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背过了身去,应该是不打算再理会铁慕衣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瞎了眼,居然会觉得李驷的朋友里有老实人。 铁慕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恼了眼前的这个姑娘,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李驷揉着眉头打断了。 “慕衣,她只是我路上遇到的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关系。你就别多嘴了,好好吃你的鱼吧。” “哦。”听到李驷这么说,铁慕衣只好闭上了嘴巴,默默地吃起了自己的鱼。 山洞里的柴火烧得作响,照得洞里的三人身影微斜。 铁慕衣就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也不嫌地上的泥土弄脏了他的青袍。 他的剑依旧背在身后,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其中的一把的上面还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很显然,之前同穆武与萧木秋的交手,并没有他说得那么稀疏平常。 “对了驷哥,今年端午我娘让你去我家吃饭。” 将吃完的鱼放在一边,铁慕衣突然对着李驷说道。 端午······ 李驷出神了一下,从手边拿起一个野果咬了一口。 “我知道了,如果那时没事了,我会去的。” “我娘还说要给你介绍姑娘。” 铁慕衣又拿起了一条新的烤鱼放在了嘴边吃着,他吃鱼的动作很快,至少比他的轻功快多了。 “咳咳。”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吃着野果的李驷呛了一口,一脸郁色地转过了头来。 “就不能放过我吗?” 铁慕衣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这丝笑意只是那垂着的嘴角勾起了一点点,但也是笑了。 “这是我娘说的,你和我说没用。” 李驷显然是拿铁慕衣的那个娘没有办法,只能指着自己说道。 “我才这个年纪,有什么好急的。” 他这个年纪,放在这江湖里确实不大。 “我娘说已经不小了。”铁慕衣咬着鱼骨头说道,吃鱼吃骨头的这个习惯也是当年李驷教给他的。 “我也觉得你应该早一点成家,总是在江湖里飘荡,不好。” “那也是我的事。”李驷无力地垂着眼睛,趴在了身下的石头上,对着铁慕衣努了努下巴。 “伯母怎么不给你找呢。” “找了。”铁慕衣平静地说了一句,然后看向了自己背后的剑。 “但被我吓跑了。” “她没骂你?”李驷惊讶地抬着眉头,如果是那样,他基本已经能够遇见铁慕衣的下场了。 “抄了三百遍百家经。” 说着这话,铁慕衣的脸上面无表情,但是看他那颤抖了一下手,想来,应该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 果然。 李驷苦着脸翻过了身来。 他那伯母的性子他很清楚,除非他以后再也不回铁剑门了,不然他估计没有逃掉的可能。 脸上的神情变化了几下,李驷拿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捅了捅铁慕衣的肩膀说道。 “你刚才不是说要帮我吗,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帮我一把。” “知道。”铁慕衣像是很义气的回答道,在这件事里,他们两人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我能帮你抄三十遍。” “三十遍什么?”李驷一时没反应过来。 “百家经。”铁慕衣一脸郑重地看向李驷,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天大的妥协。 “屁。”李驷又拿着棍子戳了他一下:“我要你帮我抄那东西干什么,我是让你帮我打个掩护,到时候我吃完了饭就跑。” “这······”铁慕衣看起来有一些犹豫。 “别这不这的,驷哥难得求你一次,你都不能答应我?” 李驷是耍起了无赖。 铁慕衣没法拒绝,只能点头答应道:“那好吧。” “哼。”这时,坐在墙角的白药儿轻哼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正心情郁闷的李驷将棍子支在下巴上看了过去。 “我只是觉得你们笨而已。”白药儿转过了身来说道。 “不想让你伯母给你介绍姑娘的话,自己带回去一个不就好了。” “说得轻巧。”李驷苦闷地扯了一下嘴巴:“我要是有姑娘能带回去,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我又不是让你真的去找一个。” 白药儿抬着自己的脖子,伸出了一根手指,闭着眼睛说道。 “这真的不好找,假的还不好找吗?” 李驷和铁慕衣也不是真的笨,听到白药儿这么说,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找一个假的姑娘带回去,既能应付掉这一次的事情,以后也能永绝后患,确实不失为一个妙计。 “可以试一下。”铁慕衣看向李驷说道。 “嗯。”李驷也慎重地点了点头,最后,摸着自己的下巴看向了白药儿的方向。 白药儿忽然觉得自己的背后一寒,缩了一下脖子,警惕地拉了拉胸口的衣服,将手抱在身前问道。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 山径里响着一些虫鸣,树林外是月朗星稀。 山洞的火光一明一暗,这一夜的江湖,却是在一些家庭琐事的闲聊中安静度过的。 ------------ 第三十五章:空山佛门老寺僧,躲得清净不染尘 第二天的一早,李驷就送铁慕衣离开了。 郊外的小径上,铁慕衣背着他那七把铁剑站在路中。 李驷带着白药儿站在路前。 没有芳草依依送离别,也没有浊酒一杯诉衷肠。 有的只是平淡拍了一下肩膀,互道了一句告别。 走之前,铁慕衣背着剑侧过了身来,又看了一眼李驷。 “端午要记得来。” “知道了。”李驷还是一副懒洋洋地模样,随性地挥了挥手。 “放心吧,就算是真的进了天牢,我也能出来。” 这不是一句假话,天牢困不住他。 李驷怎么样也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贼,这世上,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也没有他出不来的地方。 铁慕衣走了,道路上有些冷,算起来,再过些时日也就该清明了。 天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青云,像是在静待着下一场的细雨,阳光不透,山路上灰蒙蒙的,浅草倒是绿意盎然。 “我们之后去哪?”白药儿回头看了一眼李驷。 “金山寺。”李驷伸着一个懒腰答道,白袍在山野中显得飘摇,似是孤身自在。 “对了。”李驷放下手来看向白药儿。 “昨天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白药儿的神色一僵,轻耸着肩膀别过了头去:“我再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李驷苦笑了一下,走到了白药儿的身后替她捏着肩膀。 “也就三五天的时间,姑奶奶,你就答应了我吧。” “哼。”白药儿的脸上带着一点笑意,轻哼了一声,仰着脖子说道:“那也要看你表现再决定。” ······ 唐门退败而去,长乐门没了消息,峨眉派和青城派,一个还在追,一个直接回了山门。 血衣楼和风雨楼的楼主都来了,更有铁剑门少主铁慕衣独战两大楼主的风言风语。 李驷还是没有被抓住,这让江湖人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个天下跑得最快的贼的难抓程度。 但是听长乐门散布开来的消息说,李驷在杭州城的时候救了一个姑娘,还同她呆了三天,从她的身上下手,也许会有抓住李驷的机会。 果然,一时间又有不少江湖人盯上了白药儿。 一直以来都没有听说过李驷有什么亲属家人,这让他没有被威胁的可能,可现在既然出现了一个姑娘,自然是有人想要试上一试的。 苏州城的一处茶楼里。 萧木秋和穆武正坐在一起喝茶,他们的身前放着一个棋盘,黑子白子各落着些许,应该是在下棋。 “先前,为什么要放走那个铁慕衣?” 穆武危襟正坐着,落下了一下颗黑子说道。 “我们和李驷又不是死仇,江湖人做事,没必要做的那么绝。”萧木秋喝着茶,看了一会儿棋盘,放下了一颗白子。 “不像你们血衣楼,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我们血衣楼不喊打,只喊杀。”穆武摇了摇头,又将一颗子放在棋盘上。 “你输了。” “是吗?”萧木秋仔细地审视了一下棋盘,发现自己确实输了,连忙摆了摆手说道。 “不算不算,再来一盘。” 穆武黑着脸没有说话,眼前这个人大概是他见过的棋技和棋品最臭的人了,可偏偏他还非常喜欢下棋,拉着个人就下个没完。 他们在这已经下了半天了,就是让他去找独孤不复打一场估计都没这么累。 “你说,如果想让李驷帮忙找一个很难找的人,除了抓住他以外,还有什么办法?” 整着棋盘,萧木秋突然神色认真地对着穆武问道。 穆武愣了一下,他倒是很少见到萧木秋这么认真的模样。 “那要看这个人是谁了。” “如果这个人是李驷的朋友呢?”萧木秋将白子都收回了棋盒里。 “那就要看你找他做什么了。”穆武也拿回了黑子。 棋桌前静默了半响,萧木秋拿着一颗白子在手中转了几圈,放进了新的棋盘里。 “我要让他同一个人悔过。” 棋盘上,白子倒映在他黑色的瞳孔里,变成了清浊难辨的颜色。 ······ 昨夜东风依旧,山门夜雨不休,枯枝败叶破篓,老僧空寺经楼。不说人世人间忧,却说佛事佛间愁。 对于李驷来说,这一世的金山寺和上一世的金山寺有许多不同。 虽然这一世的金山寺也在闽江江畔,但区别在于,闽江长了,长到几乎环了江南。寺庙却小了,小到几乎没了和尚。 这一世的金山寺,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小寺,可能就连住在山脚下的人都不知道,那山上居然还有一间寺庙。 那间寺庙很破旧,破说的是楼破屋破,旧说的是人旧经旧。 那里唯一的一位老和尚,已经不知道在那里呆了几年了,他穿着的袈裟,翻着的经书,也已经旧得不成样子。 但是李驷还是经常去听他讲经,几乎每一年都会去,只有一年没去。 那一年他喝醉了,和人打了个赌,去皇宫里偷了一块玉。 不过偷完之后他就认怂了,隔了两天就把玉还了回去,为表诚心还特地留了一个字条。 谁知道,事情反而被闹得更大了一些。 如果早知到会那样,他那时绝对不会和人打那个赌的。 不过说归说,这世上也没得后悔药可以吃。 山中古寺里,一个老和尚坐正在一座泥捏的佛像前念着经,他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木鱼,空空的声音在寺里声声回响。 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 佛堂前,他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门外还落着叶的老树,自言自语道。 “说起来,今年,李施主也快来了吧。” 金山寺总是空空的,没有香客,也没有沙弥,连唯一的佛像都只是一个泥捏的菩萨。 也是,这个世上就算是佛,也是自身难保的。 难得清净,更难得惠善。 所以老和尚才会躲在这里,躲得了一时,便是一时。 他躲着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但是说来奇怪,他唯独不躲着李驷。 用他的话来说,是因为李驷有佛缘,不受尘埃的佛缘。 所以他很乐意给李驷念经,李驷也很乐意听。 ------------ 第三十六章:若本无圆满,又何来的圆寂一词呢 山林中飘着细雨,将山色染的愈加青翠。 山脚下走着牛群,牛群低头吃着青草,却不知道放牛的孩子哪里去了。 山野旁有一条湖水,水边坐着一个钓叟,穿着一身蓑衣斗笠,须发半白。 湖水上有一个船夫,撑着一杆毛竹,划着船缓缓飘荡。 船头坐着一个樵人,背着一捆柴火,似乎是打算坐着船,回到远处的村子里。 山径处,李驷带着白药儿,撑着伞走来。 最近的雨下的多了,他也不得不在附近的城里买了一柄新伞,他之前有一柄伞,但在被严亭之追捕的时候弄坏了。 白药儿打了一个喷嚏,她最近是有一些感冒了,不过应该也快好了,因为来的路上,李驷已经给她煮了药,让她喝了下去。 李驷会一些医术,或者说他的医术还不错,在从前修炼内息的时候,他吃过很多的草药和毒物,其中的药性,他多少都知道一些。 大病治不了,治一点伤寒感冒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金山寺已经不远了,顺着这条山径一直往下走,路的尽处,便是那金山寺的山门。 只是这条山径又窄又偏,还很陡峭,所以少有人会走这条路,更少有人会走到路的尽头。 如此一来,自然也少有人知道这山上有一座金山寺,只知道在那郁郁葱葱的林间,偶尔会露出那么一角的砖墙青瓦。 至于李驷从前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谁知道呢。 也许是碰巧路过,也许是有心寻至,又也许,只是听到了这寺里和尚空空的念经声,便空空的去了。 总之就算是有故事,那也只是一个陈旧乏味的故事罢了。 纸伞垂着雨滴,白鞋踩过石板,白衣沾了些许黑泥。 李驷打着伞往山上走着,走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那山脚下湖水上的人。 白药儿气喘吁吁地跟在他的后面。 这姑娘的轻功不好,稍陡一点的路,她就走不动了。 “你管这叫稍陡一点?”白药儿撑着自己的膝盖,艰难地踩上了一级石阶。 看着眼前几乎已经垂直了的路面,她只感觉两眼发昏。 这条山径修在山林深处,陡峭不说,石板上还常有青苔和淤泥,一个脚滑便可能直接滚落到山下去,这使得她每走一步都很小心,也很吃力。 这才爬了一半的路,她就已经快吃不消了。 “这确实不算陡了。”李驷停下脚步,举着伞看向身后的白药儿,叹了口气说道。 这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想当年他十几岁的时候,可是徒手爬过一座断崖山的。 “反正,我是不行了。”白药儿喘着气,扶住了路边一棵斜长着的古树,断断续续地说道。 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办法,抬起头来看向李驷。 “要不然,还是你用轻功带我上去吧。” “这次不说我吃你豆腐啦?”李驷勾着嘴巴,无奈地笑了一下。 之前在山脚下的时候,他就问过白药儿要不要把她直接带上来,她还捂着手宁死不从呢。 事实上,李驷就算是想要吃人豆腐,也不会找她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小丫头片子不是。 “我,我也没说过这样的话。”白药儿扶着树,底气不足的说道。 呵,这丫头。 轻轻地苦笑了一声,李驷向下走了一级台阶,对着白药儿伸出了一只手说道。 “罢了,把手给我吧。” 看着李驷伸到面前的手,白药儿僵硬地把自己的视线移开了一些,可过了半响,还是将手握了上去。 李驷的手带着淡淡的温热,在这微凉的细雨里握起来倒是很舒服。 但是还没等白药儿仔细感受什么,她的身子就已经飘了起来。 确实是飘了起来,平地而起,踏烟而去。 白药儿保证,她这一生都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此时她就像是一缕轻云一般,在一股真气的裹挟下,飘转着飞上了半空,穿梭在细雨之间。 身子好似没有了重量,随风飘荡着,飞过了山石林木。 身下的一切都快速远去,她越飞越高。 烟雨中,那一袭白衣撑着伞,踏着轻风细雨,带着她穿入了那半拢着山腰的云雾里。 浮云遮眼,让一切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白药儿甚至有一种正踏步云端的感觉,好像脱离了凡尘而去似的,身周都轻飘飘的。 此时,她才是真正明白了那江湖上对李驷的评价。 他的轻功,天下无双。 这四个已经被人说烂了的字,却也正是对李驷的轻功的最恰当的形容。 山脚下的湖面上,正坐在船上的樵夫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向着山间远去的那个人影望去,轻声说道。 “当真是好俊的轻功。” “是啊。”船头的船夫用竹竿支着船,低下了自己带着刀疤的脸颊,看着水波晃荡。 “毕竟,他从未被人抓到过。” “啪!” 岸边的钓叟猛地拉起了手中的鱼竿。 一条活蹦乱跳的青花鱼被他从水中扯了起来,挂在半空中拍打着尾巴。 “哗!好大的鱼儿。” 钓叟喜笑颜开地说道,用一双布满老茧的老手将鱼取了下来,放进了身边的鱼篓里。 ······ 金山寺里,刚念完了经的老僧正在喝茶,他喝得很慢,老神在在,身上的僧衣宽大,使得本就不显眼身子看起来更加干瘦。 忽然,庙堂前的落叶被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微风吹散了一些。 老僧手中的茶水也泛起了一阵浅浅的波纹。 “呵。”老僧合起了带着皱纹的眼睛,抿着干瘪的嘴唇笑了一下,头也不抬的对着房上说道。 “李施主,既然来了,又何必躲着老僧不见呢?” 除了李驷之外,从来都是他躲着人,是还没有人躲着他的。 “这不是给你带来了一些麻烦,有点不好意思嘛。” 房上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随后,便是李驷带着白药儿落进了院子里。 白药儿还在晃神的状态,李驷则是收起了伞,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笑着背过手来,看向屋檐下的老僧。 “好久不见了,圆寂和尚。” “你这人······” 圆寂老僧捧着茶,无可奈何地看了李驷一眼。 “若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不会把麻烦带来了。” “这不是想到我们俩之间的交情,也不用那么见外不是吗?” 李驷笑着,走到了圆寂和尚的身边坐下。 颇为无赖地拿起了一只已经备好的杯子,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屋檐下的两人心中都很明了。 他们一个一定会来,一个一定会等。 (关于更新问题,我也很想加更啦,但是最近在练科目三,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啊,斜眼。) ------------ 第三十七章:不要问钓鱼的人买鱼,因为他们都是坐地起价 白药儿觉得,她还从未见过一个像是眼前这位老和尚一样的人。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截枯木,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声息,安静得甚至叫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活人。 这是事实,如果不是此时这老和尚正和他们坐在一起喝茶,她绝对会有此怀疑。 她不知道的是,圆寂和尚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游离在半生半死之间,祈求得到佛家所谓的圆满寂灭。 却又自己说,佛无圆满。 他曾对李驷讲,他用了大半生才悟到这件事,所以他圆寂了,也没有圆寂。 李驷自然是听不明白,老和尚便又说,就当是他人去了,身未去就是。 说得再简单一些,他便是一个半死不死的老头罢了。 “呵呵。”堂上,圆寂和尚笑呵呵地将一杯茶推到了白药儿的面前。 “这还是李施主第一次带客人来此,不知道女施主如何称呼。” “大师客气了,您唤我白药儿便是。”白药儿低头接过了茶,对于年纪比她长的人,她还是显得规规矩矩的。 “白药儿,好名字。”圆寂和尚神色空空的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他在想着什么,而是他的神色本就总是如此。 “那,李施主。”老和尚又将目光转向了李驷,笑了一下说道:“你还是来听那段经的吗?” “是啊。”李驷握着已经被他喝空了的茶杯翻看着。 “圆寂和尚,我怎么觉得你这里的茶,又苦了一些。” “自然是苦的。”圆寂和尚抬手从李驷的手里拿回了茶杯,低头重新倒着茶水。 “我曾有个故人说过,茶多养一日,便涩一层;人多活一日,便苦一分,我觉得是有道理的。你三百六十四日没来了,这茶,当然也该苦一些了。” “我看只是你这里的茶不好吧。” 李驷可不懂什么出家人的佛语,直接言简意赅地说道。 圆寂和尚低头笑了,答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他笑起来的样子是更像是一截木头了,脸上的皱纹都皱在了一起,就好像老树的木纹一样。 “滴答。”堂外的屋檐上滴下了一滴雨水,落在了一片草叶上,压弯了草枝。 “带人扰了你的清净,实在是抱歉了。” 李驷突然正着神色,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让一旁的白药儿听得不明所以。 圆寂和尚轻叹了一口气,倒着的茶也溅出了一滴。 叹完,他放下了茶壶,直起身来把茶杯重新递给了李驷。 “还是先说说,你有什么需要老和尚帮忙的吧。” 李驷接过茶杯,转了一圈,杯中的茶水倒是没有一点晃动。 “我想在我等会儿下山之时,你能帮我照看这丫头一会儿。待我解决一些事情,便会回来听经。” 照看我,为什么? 他又要去解决什么事情? 白药儿没有听懂李驷的话,茫然地坐在一边。 圆寂和尚倒是听懂了,不知是苦是忧地坐着。 “你这一去要多久呢?” “一个时辰。”李驷拿着茶杯,没有太多的迟疑地说道。 只是解决一些琐事,一个时辰,是该够了。 “那便去吧。”圆寂和尚站起了身,走到了门边,将李驷带来的雨伞打开晾在一旁。 “有老僧在这里,没人能伤得白姑娘。” “嗯。” 外面的小雨纷纷,李驷站起了身来,从老和尚的身边走过,走进了外面的雨里。 “他去做什么?”白药儿不解地问道。 “去了去他带来的因果。”老和尚晾好伞,转过身来回答了白药儿,心下却是有几分无奈。 若不是他唯一的小友来拜托他,他是不会管这些人事的。 不过,他都已经躲了这么久了,偶尔见见这世上的人都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也没什么不好。 白药儿还是不明白,但是她很快就会明白了。 因为从这间佛堂上望下去,是正好能看到山脚下的那片湖水,和那湖水上的几个小小的人影。 从山上到山下的距离要走多久? 对于山中的行人来说,大概要走半个时辰。 对于鸟兽飞禽来说,可能要用半柱香的时间。 但对于没了负担的李驷来说,这就和一步路之间的距离没有太大的区别。 许是林中的一片落叶缓缓落下。 许是湖边钓叟的鱼饵晃动了几分。 许是湖上的船夫撑了两下杆子。 他便已经从林径间走出,出现在了湖边。 他赶到的时候,身上还缠着一阵微风,吹散了地上的些许尘土。 湖边的钓叟还是坐在那,拿着鱼竿一动不动,就好像是没有察觉到李驷走来一样。 “今日的收成怎么样?”李驷走在了钓叟的身边,看着湖面说道。 “这春江水未暖,想来还没有什么鱼吧?” “嘘。”钓叟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说道。 “你小心些,别惊走了我的鱼。” “哦?”李驷好奇地背过手来,站在他身旁看了下,笑着问道:“是什么鱼啊?” “大鱼。”钓叟披着蓑衣,得意地抬头看了李驷一眼,神秘指了指水中。 “唤作青花白面盗头鱼。” “哗,好厉害的名字。”李驷笑得更欢了:“那敢问这鱼多少钱一斤啊?” “哼。”钓叟摸了一下自己半白的胡须,盘着腿翘着嘴角。 “说出来不怕吓着你,这一条,便值黄金万两。” “有这么贵?”李驷像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你别不信。”钓叟轻拉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鱼竿,对着湖面晃了一下脑袋。 “有贵人出这个价,卖得再贵,也有人要。” “那。”李驷又说道:“要是我想买这一条鱼,要花几钱啊?” “嗯······”钓叟似乎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价。 “起码也得一万零一两才行。” “呵,那还是算了吧。”李驷苦笑着,摆了摆手:“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得嘞。”钓叟用手指扯住了渔线,抬着眉头说道。 “那我就把这鱼卖给别人了。” “这还要看你钓不钓的上来呢。”李驷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笑意。 “不试试,谁知道呢?”钓叟也笑着看向了他。 于是,一个呼吸之后,这湖边出现了三个画面。 一身白衣退开,一条渔线扯起,一片飞鸟惊走。 接着,在山上白药儿呆住了的目光中。 这山脚下的湖,被分成了两半。 ------------ 第三十八章:所以,这天底下最好的武功,就是跑得快 无数的水珠溅上了半空,与细雨混成了一片。 水珠中,一条细细的渔线抖动着,上面的真气涌动,而在这渔线的下面,是已经被割开了的湖水。 就像是断流了一样,整条湖水被切成了两半。水流停住,连湖上的小船也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足以叫普通人惊为天工的奇景,船上的船夫和樵人却依旧显得很淡然。 “这江翁老汉。”樵人甚至还在用手搓着自己的脚掌,看着满天的水花说道。 “真是一如既往的乱来。” “确实。”船夫将手里的竹竿刺进了湖里,稳稳地将小船驻在水上。 “声势浩大,却不见得有什么作用。” 船夫简单地评价了这一招,在他看来,至少对于李驷来说,这一招不会有什么用。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渔线缠上来的瞬息之间,李驷已经跃上了半空。 渔线随后而至,如同铁鞭扫竹一般,摧枯拉朽地席卷而过,尘土飞扬里,将这山径后面的树木割倒了一片,却没有伤到李驷一点半点。 但看着李驷凌空躲开了自己第一招,钓叟倒是没有惊慌,微微一笑,手中的鱼竿一甩。 还卷在半空中的渔线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又转变了方向,带着凛冽的风声,向着空中的李驷缠绕而去。 理论上来说,人在半空中应该是不能转变方向的。 可李驷却一脚踏在了身边溅起的水珠上,水珠被踩得颤动了几下,他则是借着力又飞向了一旁。 “刷!”渔线割过了他的面前,将一片水珠割成了两半,叫得本就已经四散的水花更加凌乱了一些。 而在水花的后面,一直轻笑着的李驷,微微睁开了眼睛。 ······ “他不会有事吧?”山上,白药儿看向身边的老和尚,犹豫着问道。 她看不清湖上的情景,但是她能看得到被分成了两半的湖水,和倒塌了一片树林。 对于江湖,她大部分的了解都是那些侠客浪子的故事,却从来没见到过江湖如此凶险的一面。 江湖中人,终归是过着刀上添血的日子的。 “放心吧,他说只要一个时辰,我们就静等他一个时辰便是。” 圆寂和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缓缓念起了一段经文。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经声传进了雨密处,兀自远去。 山上和尚的诵经声空空,山下江湖的风波声不止。 细雨和水珠混杂着,落在脸上带着一点冰凉的感觉。 李驷是准备还手了,就算是他的脾气再好,也没有一直挨打下去的打算。 至于怎么还,自然使用手还。 湖边的钓叟仍然坦然地坐着,拉扯着手中的鱼竿,将半空中的渔线舞得密不透风。 可是,也就是在他又一次拉扯鱼竿之时。 渔线中李驷的身影却消失了。 下一刻天水落下,湖水倒流,湖心的沟壑重新被水面填平。 在乱珠一样溅动着水花的湖面上,李驷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渔线还在抖动,钓叟还在淡笑,一滴透明的水珠从两人之间落下。 水滴落下了半寸。 这个时候,鱼竿还来不及挥动,钓叟脸上的淡笑也还来不及沉下去,李驷却已经穿过了两人之间数十米的距离。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将那一滴透明的水滴点破。 白净的手指带着细小水流,穿过了水天一色,停在了钓叟的面前。 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 “哗!” 刹那之后。 半空中所有的水都落了下来,湖面波澜不止,渔线勾在了一边的树枝上。 钓叟坐在原地,看着面前停住的那根手指,喉咙动了一下,额头上留下了一滴冷汗,从鼻尖滑落。 也不知是雨是水,他后背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 他一直都听说过李驷的轻功很快,但知道刚才的一刻,他才切身地体会到了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快。 他也是一个成名高手,所以他知道,他看得出来,这天下恐怕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比李驷的轻功更快了。 这其中甚至包括独孤不复的剑,燕今翎的刀,唐重的暗器······ 因为那是一种根本不可能再快的快。 但是这真的可能吗,这个世上真的能有这么快的轻功吗,还是说,他刚才只是看错了呢。 钓叟想不了这么多了,他现在只能庆幸李驷不用兵器,否则,他这时已经死了。 “看来,你没能把鱼钓上来。”李驷的脸上又重新带上了笑容,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可以现在就走,或者和你的同行再试一次,不过,下一次我可不一定会手下留情了。” 说着,李驷横过眼睛,看了湖面上的小船一眼。 船上,船夫和樵人都像是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你有把握吗?”樵人对船夫问道。 他坐着,看着岸上的李驷,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斧头。 “没有。”船夫神色严峻地给了一个回答,从船篷下拿出了一柄横刀。 从刚才的较量中,他看出了两点。 一点,是李驷的轻功真的很快。 另一点,是李驷真的可以在水上走。 他的轻功到底已经到了什么境界。 船夫想着,横起了自己手里的刀。 但是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江湖上说的那些快、奇、绝,都不过只是一个形容罢了。 只有真正的见过,才能明白,他为什么会被人称为天下第一。 他的刀真的能够跟得上他的动作吗? 船夫没有答案,或者说他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法说出来罢了。 “李前辈!”湖面上,船夫大喝了一声,拔出了自己的刀。 刀气浩荡,声如洪钟。 “巳水帮衡连成,今日,冒犯了!” 他知道,他已经不得不出手了,为了他的前路,也为了他的刀。 “别乱叫啊。” 李驷无奈地嘀咕了一声,回过了头来。 怎么是个人都喜欢喊他前辈,他真的有这么老吗? 被年纪大的人喊前辈,可是有损阴德的事情。 别问这个世上有没有阴德这回事,问就是有,李驷可是亲自去过阴间的。 湖面上风声鼓动,湖边的白衣翻卷。 水天之前,横刀映着湖光,照出了两边人的模样。 (有人问我科目三为什么要练,咳,这是因为最近的政策改了,要考试,科目三必须练到22个小时以上。不过我昨天已经把科三和科四一起考掉了,驾照已经拿出了,所以不需要再去管这些事了,哼哼,我果然还是蛮聪明的嘛,叉会腰先。) ------------ 第三十九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攻击力不够都是硬伤 湖面还是晃动不止,湖中的小舟也随之沉浮不休。 但船上的人还是站的很稳,他拿着横刀,顺着刀刃看着岸上的李驷。 雨滴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刀身,使得刀上沾满了水渍。 溅起的水珠在他的眼前起落。 雨里的刀很冷,他握着刀的手更冷。 衡连成已经没有要走的意思了,即使他现在明知道凭在场的三个人很难是李驷的对手,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他小看了李驷,也高看了他自己,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成名高手,就算不是李驷的对手,也可以纠缠一番。 但很显然,他小看了那天下第一四个字里的含义。 至于此时他是不可能走了,他也有他自己的心气,宁可在这里败了,也绝不可能就此逃走。 无论如何,他会与李驷交手一番。 衡连成握着刀这样想到。 他身边的樵夫也慢慢地取下了自己腰间的斧头,看起来,衡连成的打算,也就是他的打算。 见两人都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兵器,李驷心中了然,今日不过上两手,是没办法离开了。 不过这也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可是和圆寂和尚要了整整一个时辰。这么多的时间,对付眼前的这些人,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按道理来说,他擅长的便是速战速决。 另一边,衡连成可不知道李驷在想着什么,他已经将自己的气势提到了最高。 只等着李驷攻来,他就会用自己最强的刀势还击。 如他所愿的是,当空中落下的雨点在风中颤动了一下的时候,李驷出手了。 只见水面上泛起了三圈极其细微的波纹,一个白色的人影已经闪过。 在衡连成的眼中,这个人影快得异常,以一个他难以理解的速度向着他接近着。而对于比这个人影,其余的一切仿佛都慢得可怕,包括他自己手里的刀。 他在李驷动的时候就会挥出了刀。 但是,来得及吗? 就连衡连成自己的心中都带着这样的疑问。 真的来得及吗,眼前的人,来得未免是太快了一些。 船尾的樵夫也在第一时间举起了自己的斧头。 可当他刚将斧头举起来的时候,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已经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前。 “刷!”衡连成的刀一斩而过,人影被他拦腰斩断。 阵阵的罡风将船边的一片雨水都吹飞了出去,小船也因此晃动得更加剧烈了一些。 可是衡连成没有斩到了东西的感觉,他明白他的刀没有砍到任何东西,只是空挥了一刀罢了。 果然,在刀斩过的瞬息之后人影便散了开去。 李驷的人呢? 衡连成不知道,他只知道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刀上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这东西比雨点要重一些。 他回头看去,便看到了一个白衣人正站在他的刀上,低头看着他。 啊,原来,他是落在了我的刀上啊。 衡连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想到。 没有等他再清醒过来,他的脸颊上便传来了一阵火辣的疼痛。 他飞了出去,在最后一刻,他也只能拼死紧抓住了自己的刀,带着刀一齐在水中撞出了一片巨大的波澜。 这时,樵夫的斧子是终于落下了,可李驷的身影也再一次消失。 当李驷再出现的时候,是在樵夫的身边。 他伸出了一只白玉般的手掌,打在了樵夫的手腕上。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樵夫吃痛地松开了手里的斧头。 斧头被李驷接在了手里,随后,他用斧柄打向了樵夫的下巴。 樵夫的眼睛几乎缩到了针眼大小,在千钧一发之际,仰身躲开了李驷的这招。 李驷抬了一下眉头,正打算追击。 可然后,江上的风又乱了。 一条细到几乎看不见的线,连着一根铜黄色的勾子从远处飞来,缠向了李驷的手臂。 丢开了斧头,李驷侧目看去,原来是那个湖边的钓叟又拿起了鱼竿。 “该死的,这单子绝对做亏了。”江翁钓叟抓着鱼竿,吹胡子瞪眼地骂道。 手中却是不停,一次又一次地操纵着渔线缠向李驷,将李驷从小船上逼退了开去。 对付轻功好的人,他的渔线功夫本来是主要的制敌手段,但是李驷实在是太快了,使得他只能用这个办法拖延一会儿。 谁知道李驷会不会也突然闪到他的身边来,将他一脚踢飞。 江翁钓叟拉着渔线大声地吼道。 “衡连成!你倒是快点出手啊!” 他的声音传远,李驷在湖面上退开。 下一瞬间,原先已经被踢进湖里的衡连成从水中窜了出来,他的身上湿透,连头发都沾在了脸颊上,但是他的刀意却没有半点消退,反而更加高昂了一些。 身为江帮的帮主,他的水性自然也是极好的,这点湖水,对他来说没有一点的影响。 大吼了一声,他举着刀对着李驷重重劈下。 湖面上的真气四散,衡连成手中的横刀撕扯着烈风,悍然挥落。 这一刀劈得风声呼啸,湖水翻涌,大浪叠起,当真是声势浩大。 可惜,却还是叫李驷躲开了。 被排开的湖水一层又一层地拍打在岸上,拍断了枯木,卷走了岩石,水上的船更是直接被扯了个粉碎。 原本好好的一潭静水,此时已经变得不成模样。 大浪之中,躲开了刀气的李驷踏着湖面,慢步走了回来。 钓叟收回了渔线。 湖中的几截断木上,衡连成和樵夫各自落下,眼神凝重地看着那个站在浪头上的飘摇的人影。 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没伤到过那人一点半点。 不是说对方的真气有多雄厚,也不是说对方的招式有多精妙,而是对方当真快到了他们根本跟不上的程度。 更重要的是,这人每次都还能再快一分,好像是根本没有用出全力一般。 他到底还能有多快? 三个人的心中都没有底,和这样的人交手,让他们觉得自己所有的招式都没了作用。 这便是,在一条路上登峰造极了的人吗? 有人说李驷从来不用兵器,但是现在三人的心里想着的,是如果李驷的手里有一把兵器,会有多可怕。 哪怕只是一根树枝,这世上恐怕也少有人能够挡得下来。 “所以说。”看着对面如临大敌的三人,李驷苦笑了一下,随手拍了拍自己肩头沾上的泥土喃喃自语道。 “我实在是不擅长和人交手。” 同样的情况,换成独孤不复、燕今翎、唐重,甚至是江怜儿中的任何一个在这里,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只有他,还只能东躲西藏。 没办法,谁让他的招式,杀伤力实在不够呢。 ------------ 第四十章:事实证明,知识改变命运,科学成就人生 对于李驷来说眼前的情况很麻烦,对面的那三个人缠人的紧,他必须想办法让他们乖乖的离开。 但对于白药儿来说,眼前的这一幕却很震撼。 当湖水破开的时候,山峰好似都在震动,她能够感觉得到,她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应该是那大浪拍来,叫得山林倾塌的原因。 而也只有在远处看着的时候,她才能看到那个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偷懒耍滑的家伙的另一面。 名扬江湖的那一面。 这让她愈加明白自己先前的天真,居然会觉得自己能抓住他。或者说,他只要对她有一点杀心,她也早就死了吧。 是啊,如果她追的不是李驷的话,应该早就死了。 白药儿想着,低下眼睛,用手轻握着自己的手指。 也就只有那种奇怪的家伙了,才会把她带到这里,根本就是多管闲事。 只不过,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呢? 白药儿想着,突然,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难道,他······ 他······ 没敢再想下去,白药儿用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 一旁的圆寂老僧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红呢,莫不是受寒了。 随手将一杯茶推到了白药儿的身边。 老僧关切地说道:“白姑娘,多喝一些茶吧,对身子有好处的。” “嗯,嗯······”白药儿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拿起了茶杯心不在焉地喝了起来。 “你的体息似乎不太平稳,不知李施主给你配过药了吗?” “配过了,啊不,不,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啊?” 不管这山上的两人不在一条线上的对话。 山下,湖中的浪涛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一片狼藉的湖上,李驷负手而立,看着对面还打算动手的三人,他忽然有了一个办法,笑着问道。 “你们知道这江湖上的轻功大多有一个界限吗?” 无论是衡连成、钓叟还是樵夫都愣了一下,他们不明白李驷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同时,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这轻功还又什么界限。 “瞬息一百零二丈(340m),便是这个界限的所在。”李驷眯着眼睛,举起了一根手指说道。 作为一个在另一世活过的人,李驷当然明白这个瞬息一百零二丈代表着什么,它代表着一个速度的限制。 但是衡连成三人显然是不明白的,一是他们不知道这个理论,二是他们的轻功也还没有到这种程度。 只是这不影响他们相信李驷说的话,因为这个江湖上确实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李驷更有资格谈论轻功的事了。 瞬息一百零二丈,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概念呢,衡连成三人都难以想象,只能知道那真的很快。 如果给他们一个瞬息的时间,恐怕能越过十几丈或者是二十几丈,就已经是极限了。 “当一个人的速度到达于此的时候,身前就会产生一个极其强大的阻碍。” 李驷像是非常细心地讲解道,甚至把手放在了身前比划着。 “这个阻碍就像是一个壁垒,能使人感觉震荡不止,随之不得不慢下来,乃至于被限制在其中。我将这个阻碍,称为音障。你们猜是为什么,因为瞬息一百零二丈便是声音的速度。” 声音,的速度? 衡连成站在原地发愣,他是还从没听说过这样子的言论。 但李驷已经继续讲了下去。 “其实在这个偌大的江湖里,我也见过几个能够触及到这个障碍的人,这其中,便包括了江怜儿。但是能超过这个障碍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说着,李驷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身前挥了挥,他的手上缠绕着一股真气,使得他在挥手的时候无声无息。 “原因是我修习的功法内息,可以将这种震动抵消。” “但是你们想过吗,如果我不用内气抵消这种震动,而是强行冲过这个障碍会发生什么呢?” 李驷抬起了眼睛,似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人,问道。 “你们见过,跑得比声音还快的人吗?” 湖面静了下来,樵夫的眼神一厉,冷声说道。 “你是在戏弄我们吗······” 可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平静的水面就已经突然炸开。 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浪排动,一股白色的云雾涌起,拖曳在气浪之后,恍若天女摇裙,仙人拂袖。 气浪的旁边,是浪涛狂卷,使得水面轰然倾斜。 樵夫张着嘴巴,呆涩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云雾之中,一个白衣人踏步而来,衣带飞扬,在空中颤动不止,如是一仙人穿云而至。 李驷动了,动的时候云流随行,他绕着三人跑了半圈,所过之处,踏起的水幕连天。 三人想要回头,却只来得及横过了眼睛。 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的身后都传来了一阵剧痛,三人飞了出去,身子撞破了水幕,各自撞向一边的岸上。 “砰!” 直到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才穿过了他们的耳朵,这声音震得他们头晕目眩,两耳嗡鸣,一时间是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在落到地上前的前一刻,他们才想到。 原来,这人真的能比声音还快。 接着,他们便已经摔进了土里。 湖上,云雾散去,气流卷走,水幕失势落下,重新显出了李驷的身影。 他站在那,看着自己破了一角的衣袖,叹了口气。 这衣服的质量真是不行,明明已经用内气护着了,结果还是给扯破了一些。 又看了一圈已经被毁掉的湖面,李驷摇着头,默默离开。 还是那句话,他不擅长与人交手,更不喜欢。 ------------ 第四十一章:一个贼,一个和尚 李驷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差不多停了,算了算时辰,其实从他离开到现在,也不过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你不是说,要用一个时辰吗?”圆寂和尚坐在门前的软塌上问道,干瘦的手掌竖在身前,结着一佛印。 他本还以为,自己免不了要动手赶走几个上门来的江湖人呢。 现在倒好,只是干坐了一会儿。 “怎么,给你少惹些麻烦,你还不乐意了?”李驷无奈地笑着,侧了侧自己的头。 “要不然,我再去给你叫一些人来?” 其实他也没想到,那三个人似乎就只是冲着他来的,没有一点要做小动作的打算。 应该说他们为人不错呢,还是应该说他们运气好呢。 因为如果他们让这个老和尚动了手的话,就绝对不会只是现在这么个下场了。 “免了,老和尚老了,是不想再招惹祸事了。” 挥手制止了李驷再去惹些麻烦来的想法,老和尚笑着放下了自己捏着佛印的手,用着干哑的声音问道。 “那么,一切如旧?” 听着他的话,李驷也笑了一下,走上了堂间说道:“一切如旧。” 如旧的是什么? 是如旧的人,如旧的茶,如旧的经。 李驷没有注意到的是,从他回来以后,坐在角落里的白药儿就一直低着头,红着脸不敢去看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佛堂上焚着三支香,使得轻烟缭绕。 佛座处还是摆着那尊泥捏的菩萨。 老和尚坐在李驷的面前,身边放着一卷经书和一只木鱼。 李驷懒散地盘坐着,支着自己脖子。 “咚。” 随着木鱼被敲响了第一声,老和尚开始念起了经。 李驷也渐渐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老和尚念的是什么经,坐在一边旁听的白药儿不懂,但是如果她懂的话,应该会被吓到吧。 此时老和尚念的经文,唤作往生经,是用来超度死者,劝化亡魂的抄本。 但是他为什么要将它念给一个活人听,而李驷又为什么会听得这么认真,这就没人知道了。 因为这其中的故事,实在是有些上了年份。 ······ 那应该,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那时的圆寂和尚还不叫圆寂和尚,他叫做圆远,是一个江湖闻名的杀人和尚。 而李驷,也还不是盗圣,他只叫李驷,从外表看,也只不过是一个刚满一十三岁的孩子。 那一天,是一个阴沉的秋风天。 圆远在天门山径杀了一个仇人,他杀得很利索,一戒刀穿胸而过,扯了那人一个开膛破肚。 杀完人之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尸体的旁边吃起了馒头。 馒头甚至还沾着血,但他却吃得狼吞虎咽,戒刀被他竖在身边,刺在仇人的肚子里。 大概是将馒头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向那仇人的尸首。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那具尸体。 直到他活动了一下嘴巴,吞咽下了嘴里的馒头,才终于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这是往生经里的第一句话,他念给了他的仇人听。 他要做什么,超度他的仇人吗,他不知道,他只是念了。 也就是这时,山径断崖的旁边,一只满是泥土的手扒了上来。 圆远和尚的杀意瞬间便逼了过去。 可是那只手的主人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还是吃力地扒着断崖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向上爬着。 等到他完全爬上了悬崖,摔在路边喘息的时候,圆远和尚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年纪不大,头发很长,蓬头垢面,身上还穿着树叶编织的衣服。 这个孩子也看到了圆远和他身边的尸体,但是他并没有惊慌,继续平静地躺着,疲惫地喘着气。 圆远看了看这孩子,又看了看断崖的下面,云雾很深,起码有数百丈之高,天知道一个孩童是怎么徒手爬上来的。 同样的是,他也没有问什么,只是收回了自己视线,重新坐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待在一起,一个气喘不休,一个一言不发。 一直待到天黑,圆远对着孩子伸出了手里的半个馒头,问道。 “小施主要吃馒头吗?” 孩童的气息已经平稳了下来,显然是没有刚爬上断崖时那么累了。 他没有回答圆远的话,依然面无表情地仰躺在那。 可忽然,他又用一个磕磕绊绊地语气发出了声音。 “你先前,念,念得是什么经。可以,也,给我念一遍吗?” 这模样,就好像是他很久没有说话了似的。 经? 圆远愣了一下,过了半响,他才明白过来,这孩子说的经,大概是指他之前对死人念的那一句往生咒吧。 他笑了,笑得很大声。 “那叫往生经,是念给鬼魂听的,你是鬼魂吗?” 他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笑声里,孩童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星河,好久,才轻声回答道。 “谁······知道呢。” 圆远的笑声渐渐停止了下来,可能是觉得这小孩一直那么平静,他也没什么好笑的。 仔细地看向那个躺着的孩子,他发现他就真的像是一只孤魂野鬼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圆远问道。 “李,驷。”孩子给了一个简短的回答。 “我刚杀死了我的最后一个仇人。”圆远平淡地从身边的尸体上抽出了他那把戒刀。 一边用僧衣擦着刀身上的血,他一边对着这叫做李驷的孩童说道。 “现在我已经不想再杀人了,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你这只小鬼,要跟着吗?” 山中的风声呜呜作响,就好似鬼哭狼嚎。 躺在地上的李驷侧过了脸来,露出了他那双没有一点波澜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 反正,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那你就跟着吧。”圆远和尚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将戒刀收进了鞘中。 “馒,馒头。”躺在地上的李驷蠕动了一下嘴唇,对着圆远的手抬了抬下巴。 “嗯?”圆远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顺着李驷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馒头时,才了然地笑了一声,将馒头丢给了李驷。 “给你了。” 李驷从地上坐了起来,拿起了馒头,也不顾上面沾着的血迹和泥土,大口大口地将之吃进了肚子里。 于是那一天晚上,一个贼人踏出了山谷,一个和尚皈依了佛门。 ------------ 第四十二章:江湖再见,和江湖莫见 雨停了,黄昏时分的天色昏沉。 “咳!”山脚下的湖边,半个侧脸埋在泥土里的樵夫咳嗽了一声。 他清醒了过来,看了看面前折断的树木,趴了一会儿,用双手从土里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右手传来了一阵剧痛,痛得他整张脸都抽搐了一下,低头看去,才想起自己的右手先前是被李驷打断了。 坐在地上,樵夫握着右手的手腕,咬着牙齿用力掰了一下,只听得咔啦的一声,他是生生将手腕掰正了回来。 “你醒了。”他的身边,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樵夫扭头看去,原来是衡连成坐在那,正抱着长刀对着湖面发呆。 “李驷呢?”樵夫有气无力地问道。 他只记得,一个白色的人影穿过了一片流云和水幕,将他踢晕了过去。 那之后的巨大声响,仿佛也还在他的耳畔嗡鸣。 “走了。”衡连成低下头来,看着他的刀,刀刃上倒映着他脸上的刀疤,还有天边日暮的余晖。 樵夫愣了片刻,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钓叟呢?” “也走了。” “是吗······” 湖边的地面泥泞不堪,两人的身上也都沾满了淤泥,显得很是狼狈。 四周都是断裂的树干,有的是湖水拍断的,有的是他们撞断的。 夕阳下,已经重新平静下来的湖面晃动着,轻轻作响,淡金色的光斑落在上面随波起伏,就和他们在江上见过的落日一模一样。 “真的很快。”樵夫轻声说道,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是衡连成却默默地放下了刀,将之立在了自己的身边,回答道:“是啊,真的很快······” “这天下,也真的好大······” 他们曾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江湖的边际。 就像是他们已然熟知了从曾经以为无边无际的闽江到底有多大了一样。 但是现在,他们才发现这江湖和世上的任何一条湖海都不一样,它看不到边际,也没有边际。 它永远在那,在有人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其中,还有太多太多超出了他们眼界的东西。 远处的落日带着金虹烧着天空。 忽然,樵夫笑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连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踏上闽江成为水匪的日子吗?” 衡连成回过头了来,看了樵夫一会儿,半响,点了点头。 “记得,怎么了?” “那时你说,想要成就一番功名,就得放得开手脚,去与这世道博上一把。”樵夫擦了一把满脸的泥土,咧着嘴笑道。 “现在,我是想去再搏一把了。” 衡连成顿了顿,问道。 “去哪?” “江湖。”樵夫站直了身子。 “无论生死,我想去看一眼那更高的天地。那里,定有一片更旷阔的湖海等我去闯荡。” 衡连成的瞳孔微微张开,他静静地看着樵夫,最后笑着了起来。 回头面向了那远处的长河落日,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那,不成为一个天下第一,你可千万别回来啊。” “当然。”樵夫笑了笑:“你便在那朝堂之上等着吧,等我有一日,名扬天下。” “那你也等着吧。”衡连成坐在湖边,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等我有一日,位极人臣。” 这条路走不通,他就会去走第二条,第三条,直到他的官路走通为止。 江边,两人相视一笑,就像是他们儿时约定一起闯荡闽江一样,这天下似乎也没有大了多少。 笑过之后,衡连成站起了起来。 他把自己手里的横刀递给了樵夫,郑重地说道。 “莫负了它。” 樵夫看着刀,缓缓抬起手握住了刀柄。 “好······” “那来日,江湖再见!” “嗯,江湖再见!” ······ 晚间,圆寂和尚留下了李驷和白药儿在寺中留宿。 夜里的白药儿有一些睡不着,她还在想着下午的事情,这让她不自觉地走出了门外,打算透一透气。 但等她走到山门前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白衣人已经坐在了那里。 李驷的嘴里咬着一个馒头,手里还拿着两个,正吊儿郎当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吃着宵夜。 他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来,看到是白药儿,拿下了嘴里的馒头,笑着挥了挥手。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要吃馒头吗,那老和尚做的馒头还是不错的。” 白药儿下意识地就想要逃走,可是想到这样反而会显得更加奇怪,她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坐在了台阶的另一边,和李驷保持着一些距离。 “不用了,我晚上吃饱了。” 她拒绝了李驷递过来的馒头,抱着腿,身子紧绷地坐在台阶上。 李驷看着她的样子,继续笑着说道。 “你不用这么紧张了,等过些日子,我将你送到了武当山,这件事对于你来说也就算结束了。不过你最好能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别和江湖人有太多的牵扯了。” 说着,李驷抬着眉头,又吃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想着白药儿不吃最好,他还能多吃一个。 武当山吗······ 听到再过段时间事情就会结束了,白药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有一些失落。 “那,端午节的事呢。”白药儿把眼睛看向一边,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端午节?”李驷愣一下,接着,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地说道。 “哦,你说那事啊。哈哈,你不会真信了吧,我是说笑的。你放心,我这人虽然没脸没皮,但也不至于让你这样的清白姑娘帮我做那种事。” 这个世上的女子还是蛮讲究名声的,那种事情要是传出去,白药儿也就不用嫁人了。 这样啊,原来是说笑的。 也是,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白药儿有些怅然地想到,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心情。她不应该生气的吗,为什么一点也气不起来呢? 可能是因为说到底,李驷还是在为了她着想吧,一是为了她的名声,二是为了她的性命。 但是这样看来,下午她想的那些,大概就只是误会了。 夜里的山路静悄悄的,树叶摩挲的声音轻轻响着。 “李驷。”白药儿突然问道:“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这一次,坐在台阶另一边的李驷沉默了一下,好久,才轻笑着回答道。 “还是,江湖莫见了吧。” 这江湖,可不是什么好的地方。 ------------ 第四十三章:这世上的江湖传言精准的让人难以置信 这夜过后,李驷同白药儿下了山,金山寺依旧空空的,山空空的,寺空空的,和尚念着的经也空空的。 圆寂依旧躲着人,不问世事。 但随着朝廷通缉一事的酝酿,江湖上对李驷的传言也越来越多了,到处都是有关于他的风言风语。 有人说成名高手都已不是李驷的一合之敌。 有人说已经没有人可以抓住李驷了。 有人说皇上气得摔了书桌上的笔砚,对着严亭之大骂了一通。 有人说连独孤不复都要准备下山对李驷动手了。 有人说他大内的朋友告诉他,长安公主去求见了皇上。 有人说李驷还认识当年不可一世的杀人和尚圆远,那和尚从前杀了二十四名江湖名宿,一把戒刀杀气滔天,杀得武林闻风丧胆,各大门派都拿他没有办法。现在,他就在闽江一带隐居。 总之什么都有人说,什么都有人问。 甚至还有人说,李驷的轻功,已经比声音还快了。当然,这话大多数的时候是没人信的,只是当做了笑话听了听。 人们都知道李驷的轻功快,但要说比声音还快,那明显是夸大其词了。 但无论江湖人说什么,李驷还是迈着他那不紧不慢的步子,赶着他的路。 一流以下的小毛贼是已经不敢再找他了,这春日的路途,对于他来说着实悠闲了不少。 有时他会和白药儿一起坐着农人的牛车路过田野;有时他会找一个酒楼买醉,醺醺而睡;有时他也会逛一逛那烟花柳巷之地,逗得白药儿满脸通红地追在他的后面。 不过,白药儿对于这个世上的东西好像都不甚了解,待什么都很新奇,偶尔路过一座小城的庙会都足够她玩一整天。 李驷问起过她为什么,她说,她从小就和爹住在山里,最多的时候也只会在附近的小村子里逛逛,从来没有出来过。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行走江湖。 于是李驷又问她,她家在哪里? 白药儿犹豫了一下,指着北边说道,在冀县旁的一座无名小山里。 冀县李驷认识,他笑着说白药儿第一次出门就敢一个人走这么远,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白药儿不说话了,因为如果可以,其实她也不想走这么远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武当山也越来越近。 一日,两人停在了路边的一处野地里休息。 白药儿的手里还拿着一个从附近镇子上买来的糖人儿吃着。 要入夜了,李驷点着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路,说道。 “再过三天吧,我们就能到武当山了。我认识那的一个道人,他会照顾你一段时间的。呵,你知道吗,那个道人可好玩了,整日糊涂这个,糊涂那个的,就从没有过明白的时候······” 李驷说着他的朋友,白药儿却只是坐在一边,心不在焉地咬着糖人的一角衣袖。 “嗯。”她轻声应着李驷的话,出神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篝火。 然后她又看了看火边的李驷,听着他喋喋不休,展颜一笑。 “有没有人说过,你说个不停的样子很像一个老妈妈?” “是吗?”李驷停了下来,摸了摸自己下巴:“倒是确实有那么几个嫌我吵的。” “是谁?”白药儿随口问道。 “我的几个朋友。”李驷笑着挥了挥手,表示这些事情没什么好提的。 “不过你以后也是我的朋友了,若是真又在江湖上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提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有什么用。”听着李驷的话,白药儿笑着撅了撅嘴巴,轻晃着手的糖人儿。 “我就没见过有一个江湖人怕你的。” 这倒是实话,李驷的好脾气,实在是远近闻名。 “怎么没用。”李驷觉得有必要为自己争个面子了:“以后你若是想找人要偷什么东西,提我的名字,道上的兄弟都可以给你打个九五折。” “噗呲。”白药儿被李驷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九五折,也太抠了吧。” “怎么。”李驷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半折不是钱呐。” “是是是,知道你厉害了,行了吧。” 白药儿吃着糖人儿,敷衍着说道。 傍晚的时间就在这样的说说笑笑中过去了。 等到夜里睡觉的时候,李驷坐一个树杈上,白药儿躺在火边。 可能是闲来无事,李驷垂着一条腿问道。 “说起来,你之前是为什么非要抓我?” 这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事。 上一个这么执着于抓他的人,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老男人。 他和那家伙之间的恩怨,却是没这么容易能够说清楚的。 火边,白药儿背对着李驷,低着眼睛,是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没有回话,好像是睡着了。 但是这显然瞒不过李驷,一个人睡没睡着,他一听就知道。 “怎么,我们都一道走了这么远了,还不能告诉我啊?” 李驷无奈地说着,将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了树枝上。 树的下面,白药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对着地上的影子看了一会儿,说道。 “抓你的那一万两金子,刚好够我救一个人。” 一万两金子救一个人,树上的李驷抬了一下眉头,真是好大的手笔。 “你要救谁?” 白药儿又没了声音,是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答道:“我爹。” 李驷愣了愣,侧过了脸来。 “为什么?” “他帮人算命受害,以至于一直昏迷不醒。” 白药儿躺在地上说着,地面是冰冷冷的,连火也烤不热。 “我又听说江湖上有个万金先生医术超绝,便找到了那人,请他帮忙医治我爹。但是他只是帮我爹吊住了一口气,说这能让我爹再活四个月,而我必须需在这四个月里凑够一万两金子给他,他才会帮我救人。” “于是我一路向南走,正巧听说了抓你能拿朝廷的一万两赏金,这就来了。” 白药儿的话说得很简单,但是任谁都能猜到,她一个不经人事的姑娘想要一路从北边走到江南是绝对不简单的。 万金先生的事李驷知道,此人的医术确实很好,甚至有医死人肉白骨的传闻。 但是他每次救人都会提前索取一大笔的诊金,所以久而久之就被人称为了万金先生。 原来是这样,李驷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经过。 白药儿也不再说话,她抱着肩膀,缩起自己的身子,似乎是打算休息了。 这夜里又安静了下来。 一万两金子吗······ 篝火炙烤着,躺在树枝上的李驷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他有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是他不喜欢的麻烦。 ------------ 第四十四章:有关于,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第二天清晨,当白药儿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李驷也已经起来了。 这是比较少见的情况,因为她通常都醒得比李驷早。所以早上吃的东西一般都是她准备的,然后才会把李驷叫起来。 但是今天李驷少见的早起了很多。 他蹲在篝火旁边,用泥土埋着烧尽的木炭,嘴里还懒洋洋地念道着真是麻烦啊之类的话。 对此白药儿是已经习惯了,李驷平均每天都会用同样的语气说上两遍类似的话。 似乎对于他来说,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是麻烦的。 早餐一如既往,吃得是林子里摘来的野果。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吃完早餐后,李驷并没有带着她按照原定的路线向着武当山走。 而是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找到了一座小城里的驿站,写了封信托人带去了武当山。 信里的内容是什么,白药儿不知道,只知道写信的时候,李驷一直敲着笔杆,像是在考虑着要怎么说明自己的意思。 李驷的样子显得很无奈,这幅模样白药儿倒是很熟悉,每次遇到麻烦事的时候,这人都会是这么一个表情。 是又发生了什么吗,白药儿忍不住的想到。 又有江湖人追上来了,还是路上遇到了问题? 白药儿想不明白,一直等到李驷寄完信,从驿站里出来的时候她才问道。 “我们为什么不往武当山走了?” 李驷看了她一眼,一边向着门外的台阶下走去,一边回答道。 “暂时不去了。” “为什么?”白药儿有些疑惑地继续问道。 这次李驷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了来,看着白药儿。 好半响,才撇了一下嘴巴,用郁闷地语气说道。 “记住你欠我一万两金子。” “啊?” 白药儿没听明白,但是下一刻,她就感觉了自己的脖子一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扶住了白药儿软倒的身子,李驷叹了口气。 本来管闲事他也不至于管到这种程度,但是奈何昨天他已经认了白药儿做朋友,想了一晚上,他还是决定帮她这个忙。 而且,就算是皇宫的天牢也关不住他不是吗。 不好的地方,无非就是被这么个小姑娘抓住,以后说出去的名声实在难听罢了。 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被江湖人传成的样子,李驷就黑着脸瞪了怀里的白药儿一眼。 瞪完,他又苦笑了一下,凌空跃起,向着北边踏风而去。 算了,毕竟是一条人命,麻烦便麻烦一点吧。 街上的行人看到这突然飞起的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好奇的驻足观望着。 这时,其中的一个武人似乎是认出了李驷的身份,瞪大了眼睛,对着周围大声吼道。 “是盗圣李驷,不好啦,盗圣强抢民女啦!” 行人们顿时乱做了一团。 听到盗圣的男人们都捂紧了自己的腰包。 但听到他强抢民女的女人们,却都不躲不藏,有的甚至悄悄地向前走了几步,好像是恨不得叫李驷看到一般。 总之,这一日的小城,很是热闹。 ······ 在这一世,从武当山附近赶到都城长安的路并不远,李驷抓紧时间的话,也只需要一天左右而已。这段时间,白药儿是醒不过来的。 此时的京城之中。 严亭之正坐在自己的府上喝酒。 前段日子,他刚被皇上召回京城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说他办事不利,抓了李驷这么久,都还没有一点进展。 对此严亭之没有半句辩驳,因为他确实没能将李驷带回来。 不过下一次,我一定会抓住他。 桌前,严亭之一口将杯中的酒水饮尽,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烛火想到。 在那之前,他知道李驷不会被任何一个人抓住。 不凭别的,就凭他这四年对李驷的了解。 靠那些皆是游兵散勇的江湖人想抓住李驷,是不可能的。 要抓李驷,必须有更加缜密的安排才行。 严亭之喝着酒,静下了心来,开始想起了下一次抓捕李驷时要用什么样的办法。 突然,房顶上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声。 坐在堂上的严亭之耳朵动了一下,他先是皱了皱眉头,不做声地坐了片刻。然后又眯起了自己的眼睛,握住了身边的刀说道。 “既然来了,就别在上面呆着了,下来聊聊吧。” 下一刻,一个白衣人抱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出现在了他的门前。 “李驷······” 看到来人,严亭之好像并不意外,拿着刀从桌边站了起来问道。 “你来我这做什么?” 这些年来,李驷也不是没有来过他的府上。甚至事实上,这人每年都会来他的家里坐上几次,就像是来拜访老友的一样。 而且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故意弄出一些声响让他听见。 对于那种声响,严亭之是早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所以一听到刚才的动静,他就已然猜到是李驷来了。 “先说好。”李驷看了一眼严亭之手里的刀,耷拉着自己的眼睛摆手说道。 “我不是来动手的。” 看了李驷好一会儿,知道自己抓不住他的严亭之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刀,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 “那就有话直说。” 李驷显然是已经习惯了严亭之的严肃,抱着白药儿笑了一下。 “那什么,就不能先给我一杯酒吗。” 严亭之横过了锐利的眼睛,目光像是刀子一般地盯了李驷半响。 见李驷没有一点反应,才冷哼了一声,转身去了后屋。 片刻之后,他拿了一个杯子出来,倒了一杯酒,将之重重地放在了桌上,等着李驷自己来喝。 李驷把白药儿放在了堂间的一张椅子上,笑着坐到了桌边,拿起酒杯就喝了个干净。 喝完酒,他看向严亭之,脸上是终于有了一些认真的神色。 “亭之兄,此番我是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 严亭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是看着李驷那难得认真的神情,他出了一口气,沉沉地从嘴里吐出了一字。 “说。” 看在李驷难得求他一次的份上,他权且先听上一听。 ------------ 第四十五章:江湖上没有永远的风波 白药儿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天色将亮的早间时分。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官府的公堂上,她的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身子冻得发凉。 这公堂很大,四周的红柱支撑着屋顶,摆放着的器具上都雕刻着威严狰狞的兽面刀头。 但奇怪的是公堂的两边并没有人,只有一个穿着黑袍银鱼服的中年男人坐在堂前,面无神情地看着她。 “这,是哪?”白药儿捂着自己的额头,从公堂的地上坐了起来。 她的头很痛,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是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茫然地想到。 我不是应该和李驷在去武当山的路上吗。 “啪!”这时,公堂前的那个中年男人突然拿着桌上的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一下。 那声音很响,震得白药儿也清醒了一些。 中年男人正身坐在桌前,张开了紧闭着的嘴巴,缓缓说道。 “民女白药儿,于今早寅时将大盗李驷押送至京城官府,由六扇门东南总捕头严亭之监管收押。不日,昭告天下,授受皇恩。钦此。” 说完,中年男人从自己的怀间拿出了一卷黄绸布,这是他今日凌晨去宫中领来的皇上手谕。 虽不同于圣旨正式,但是效力等同。 此事,他是已经向皇上通报过了。 只是因为这事的另有内情,所以皇上只给了他一卷手谕,让他单独处理。 李驷,六扇门,官府收押? 听着这些话,白药儿甚至以为自己还没完全醒来,所以才听错了,她什么时候将李驷押到官府了。 微张着嘴巴,白药儿看着堂上的男人说道。 “这,到底······” 男人却打断了她的话。 “还不领旨?” 那声音沉闷,带着一种难言的威势,使得人呼吸都有些不顺。 白药儿的脸色白了一下,没法反抗,只好先跪了下来,将手举在头上。 “民女,领旨。” 中年男人从公堂上走了下来,将手中的绸布放在了白药儿的手里,淡淡说道。 “起身吧。” 但白药儿并没有直接起来,而是先打开了手中绸布,再次确认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上面的字迹写得很清楚,说她抓住了李驷,而皇上将赏赐她。 这时,她好像是才想起了一些东西。 她记得她被打晕的,而在她晕过去的前一刻,李驷似乎是对她说了一句话。 “记住你欠我一万两金子。” 一万两金子······ 一瞬间,像是想明白了一切的白药儿心头一震,一股说不住的滋味在她的心头散开。 她明白了李驷为什么要说麻烦,也明白了李驷为什么没有再带她去武当山。 他又帮了她一件事,一件对于她来说,已经无可奈何,却又比性命还重要的事。 看着白药儿呆住的模样,中年男人走到了一边,从角落里拿出了一把刀重新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公堂上不让佩刀,但是现在他已经从公堂上下来了。 “大,大人。”白药儿呆呆地回过了头来,看向中年人似乎想说什么。 可中年人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不会多费没必要的口舌。 “我唤作严亭之,不必叫我大人,事情的起末李驷已经与我说了,此番,我会带你去领赏金,并护送你回去。另外······” 他侧过脸来,扫了一眼白药儿,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张纸放在了她的身前。 “这是李驷留给你的,你看之后就出来吧。” 说罢,严亭之握着刀走向了外面。 无人的公堂里,白药儿呆坐在地上,半响,拿起了身前的那张纸,拆了开来。 纸上,是李驷留给她的一封信。 “丫头,见信如晤,你现在应该已经有钱去救你爹了吧?哈哈,不用谢我,我说过,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相互照应这也是应该的,你不用记挂在心上。 严亭之虽然古板,但是是个好人,你可以相信他,有他在的话你的一万两金子没人能拿得走,呵,除非是我亲自来。 等你爹的病好了之后,你就好好照顾他吧,待在山里别出来了,你的武功太差,江湖不适合你。 好了,便不多说了,冀县的路我认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玩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准备些好酒啊。 李驷。” 外面天将亮未亮,有些暗淡的光线落了进来,照在了白药儿的身边。 她从没有想过,当有一天她能够救她爹时,会是这样的一副心情。 她突然想到,这会不会又是一个玩笑呢? 等她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李驷又会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笑着说。 哈哈,我是逗你玩的,你还真信了不成? 可是李驷没有再跳出来,而这也不是一个玩笑。 只有她一个人,微红着眼框,坐在堂上。 ······ 三天后,一条消息传遍了江湖。 盗圣李驷被捕了。 这让那些还在调侃皇家这次要丢进脸面了的江湖人都安静了下来,再无话可说。 抓住李驷的人是谁,没人听说过,好像只是一个无名小丫头。 她用什么办法抓住的李驷,这也没人知道,于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用了毒,用了下三流的手段,可这种言论很快就被人反驳了,因为如果那就能抓住李驷的话,李驷早就被抓住了。 又有人说她用了美人计,不过很快也有人说,李驷好像并不吃这套。因为当年万花楼的头牌请他做客,他都没去。 最后,一部分人认为,这个叫做白药儿的女人可能也是一个不出世的高手,这才能抓住李驷。 另一部分人认为,她只是运气好碰上了与人交手之后受伤的李驷,于是将他抓了起来。 但是无论怎么说,结果都是不会变的,李驷被抓住了,他的江湖神话,也随之暂时做出了一个草草的告结。 那些还准备来抓李驷的人都悻悻的回了家,那些在酒楼里高谈阔论的人谈起了别的闲话,那些与此事相关的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 风波过去了,江湖好像是又平静了下来。 ps:明天请一个假,我美术班的作业要来不及交了,得抽时间补一下。(啊,作业总是不及格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无能狂怒。) 另外,有读者问为什么李驷不能去偷一万两金子给白药儿,首先,偷东西这件事和投案自首比起来明显要更加麻烦,要找到价值一万两金子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你们没有发现这是一个消除通缉令的好办法吗。被关进了天牢之后通缉令就解除了,然后再偷偷越狱,皇家顾及面子一般不会紧接再发一次通缉令,李驷不就又可以逍遥自在了吗。摊手。 好了,那就这样了,后天见咯。 ------------ 第四十六章:我觉得你有成为计量单位的天份 之后的几天里,白药儿也见到了当今皇上,就在她领赏的那一天,严亭之带着她进入了皇宫。应该说,皇宫果然是传闻中地样子,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气派。 就光是那红金色的宫墙宫道就不知道有多长,然后是宫道通往的各个大殿,皆是金宫璀璨,玉宇楼阁。墙上,柱上,檐上都雕着细如针绣的刻纹,刻着那云雾游龙,草木吉兽。 大殿前的那条通宫之路更是辽无边际,铺着白石做的砖块和石阶,白得无尘无埃,让白药儿踩上去的时候,都生怕弄脏了一些。 直到进入了大殿,白药儿见到了那所谓的九五之尊,他正穿着一身黄龙祥云袍坐在殿中的金座上,即使一动没动,身上都像是带着一种磅礴大气,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地低下头来。 他长得什么样,白药儿没有看清楚,也没法上前仔细去看,只是依稀觉得大概是一个正值青年的男人。 殿中也没有其他人,显然,皇上对于此事的内情也不想伸张。 他简短的给白药儿颁赏了赏,便嘱咐严亭之护送她离开了。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白药儿,说道。 “回去好好尽孝,莫负了李驷的苦心。” 他能答应李驷这件荒唐的事情,也是看在白药儿的份上的。 不过,能将李驷抓进天牢以儆效尤,到也算是完成了他最初的目的。 严亭之带着白药儿离开了,在那一天的下午,他便领上一队捕快拖着一箱箱的官银与白药儿一同出了京城。 这一队捕快有多少人,十五人。 都是些是什么好手,没有好手,放在江湖上的话,大概皆是二流水平。 这些人够吗,对于严亭之来说,是够了的。 他之所以能抓了四年李驷一无所获还不被贬职,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论武功,论办事的能力,他都是六扇门里面的第一人。 他之所以没能当上六扇门的天下总捕头,是因为这四年来,他都在抓李驷了。 上一次选职的时候,当上了天下总捕头的是严亭之的一个老友,他也是这些年来嘲笑严亭之最多的人。 不过每当要让他去抓李驷的时候,他都会称病不出,算得上是非常油滑了。 护送赏银的队伍算不上浩浩荡荡,但是一万两金子可着实不小。 几乎在出城的一天后,就有不少人把目光看向了这笔钱。 这其中,自然也有一些不要命的。 他们都相信白药儿不过是一个碰运气的小姑娘,而严亭之,则是一个抓了四年盗圣都抓不住的没用捕快。 这一来二去,就让他们觉得,这一万两赏钱好像是能白拿来一样。 于是,自然就有人安耐不住了。 哎,该怎么说呢,这世上太大,就总有三教九流,也总有看不清时势的人。 大概是在赏银队伍出城的第十三天,他们路过了一片树林。 白药儿还坐在车上发呆,这些天她总是发呆。 可能对于她来说,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吧。 毕竟从前的她只是一个一直跟着爹在山中隐居的小姑娘,这突然又是步入江湖,又是追捕盗圣,又是东躲西藏,又是进宫面圣的,让她有些接受不过来。 有可能,她是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 某个人? 或者某件事。 总之她就是这样默默地做着,严亭之倒是对此没什么看法,他本来就不擅长说话,更不擅长和小姑娘说话。 这白药儿不说话,对他来说却是正好。 他只管自顾自的办事,又是规划路线,又是勘测地点,又是整顿车马,又是扎营露宿,他几乎都会亲力亲为,和那些捕快们一起做。 这倒不是说他有多体谅下属,只是全权交给那些小捕快做,他不放心罢了。 相比于信任其他人,他更信任他自己。 林间的路上,车马行进的速度不快。 昨夜下了小雨,装着赏银的箱子上还沾着水珠。路面有些泥泞,车辙压得很深,陷在泥路的里面很不好走。 严亭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手提着自己的官家长刀,一手牵着车马,看着前路,一步一步地在路上走着。 “哼!”突然,拉车的马停住了脚步,晃了晃头,扯着绳子打了一个鼻声。 严亭之也停了下来,抬起了手,止住了身后的队伍。 后面的捕快虽然功夫不高,但是对于押送一事的明细都烂熟于心,见到严亭之这个动作,立刻各自停住,将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刀柄上。 不出意外的话,是有人来了,而且来者不善。 “各位江湖兄弟。”队伍前,严亭之握着刀,环视了一圈山林,正着脸色高声喊道。 “在下受官家所托,行至此处,事务赶得紧,还望诸位能给个面子,放我等过了此地,日后江湖照应,皆是朋友。” 林中地风声细细,只有树脂摇晃摩挲的声音,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这时,远处的空林里却突然传来了一句回话。 “呵呵,严大捕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在此了,那咱们也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江湖兄弟要吃饭,不知道你们官家的贵人能不能给些银钱?钱放下,你们走,钱不放下,你们留。” 严亭之的脸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过了几息,他握着刀的拇指轻轻地推出了一截刀把。 “那看来,咱们只能刀子说话了。” “嘿嘿。”林子里传来了一声阴笑:“那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 瞬息之间,数十个黑衣蒙面的人影就已经窜了出来,落在了树杈上,灌木边。 他们有的用刀,有的用剑,有的用爪,有的用斧,功夫很杂,杂的根本不像是一家。 但是他们的功夫都不错,起码都有一二流左右的水平。 而领头的,从外露出来的内气上来看起码是一个成名高手,用的是一把鸳鸯双勾,身材修长,目光阴翳。带着一张黑色的面巾,面巾上的眼睛眯着,像是在阴恻恻地冷笑。 看着这些人,严亭之却是没有一点惧意。 因为这人的内息不稳,一看就知道是用了旁门左道强行突破的境界,此生应该都是难以再有所精进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江湖上的习武者分为四个境界,三流,二流,一流,和成名立身。 但是没有步入成名境界的人基本都不知道,就算是成名高手里也分为三六九等。 这其中的高段手和低段手之间的差距,甚至比一流好手同二流之间的差距还大。 就像是眼前这个用双勾的人,严亭之可以在五刀之内解决他。 他怎么样也是六扇门的东南总捕,江湖上,除了那些个开宗立派的宗师名宿之外,他也没必要把谁看在眼里。 就算是李驷轻功全开的与他动手,他的刀也能跟上百来个回合。 虽然这么比较有些没有底气,但是严亭之保证,见过李驷轻功真正模样的人,都会明白这其中的高低。 他曾经在一座雪山和李驷真正交过一次手,那次他追了李驷七天七夜,而动手时的场景他到现在依旧记得,简直就是地动山摇。 所以,眼下相比于这些人想要劫车,严亭之更关心的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劫官家的银钱。 严亭之到底是一个捕快,很快就看出了这些人的一点门路。 他们的武功不差,但是很杂,从纪律严明这一点上看,又应该是同一派别势力下的人。 江湖大派一般都有各自的门派武功,所以武功旁杂的通常都是出身绿林。 在绿林里有名有姓,能找召集这么多好手的势力,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风雨楼,血衣楼,长乐门。 风雨楼和血衣楼行事隐秘,内部的管制森严,要动手的话绝对不可能这么随便,派一个不上不下的成名高手就来了。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长乐门,这个由市井混人组成的江湖势力。 管教松散,人员倒是涉及到各行各业,以庞大的人员数量跻身到了江湖一流势力之中。 这里面什么人都有,却几乎没有门内条例。平日里都是各个地区的掌事各管各的,但是消息互通,必要时就会相互响应。 显然,这一次他们来劫官银,大概就是哪个掌事突然起意做下的决定吧。 还真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 看着对面的人,严亭之的眼神冷了下来,手掌缓缓抬到了腰间,握住了刀柄。 此番回去,是应该的向皇上请命,管教一下这个门派了。 (哈哈,还是更新了是不是很惊讶,因为我抓紧时间又写了一章,所以事实证明,我绝对是个有良心的人。) ------------ 第四十七章:等了四十年,总该有个结果 “呼,砰!” 山林中一记重刀劈下。 说是重刀,却没有人看到它是怎么劈下的,又是什么时候劈下的。 直到一条如江似海的浩然刀气从车队前的一众蒙面人的身边擦过,扯得他们的衣角和鬓发狂卷,他们才呆涩地回过了头来。 那刀辟出的狂风卷过了他们身后的一片路径,虽然没有实打实地劈在地上,但是依旧劈得那山石破碎,树木弯折。 地面上的落叶草屑和尘土飞扬,茂密的树林之中,直接被开出了一条通途,而半空中却是碎石尘埃飞溅,一片昏天黑地。 那细小的石子和尘泥挂在他们的脸上,都叫他们阵阵作痛。 “丝,丝。” 溢散的风声作响,等烟尘落下的时候,严亭之已经缓缓地收起了自己手里的刀。 他冷着眼睛看向那些车前的蒙面人,他希望他们能识相一些,今日,他是不想见血。 “刀子也已经见过了,不知道各位朋友,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蒙面人没一个说话的,就连那领头的也只是双脚哆嗦地站在原地,刚才那刀气离他最近,只差一点,他就会被劈成两半,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现在只想打死那个给他情报的家伙,到底是谁说严亭之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家伙而已。 其实这也不能怪卖情报的严亭之这些年来一直追着李驷跑,很少在外人之前出手,加上他捉拿李驷一直没有过什么结果,这让江湖人也不自觉的轻视了他几分。 不过现在,也许很快江湖人就会重新认识严亭之了,因为李驷已经被抓住了,他也已经可以处理别的事务了。 见那些人都没有答话,严亭之就当他们是默认了,对着身后的车队挥了挥手,淡然地说道。 “我们走。” 白药儿看着严亭之辟出的刀径发呆,她也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跟着李驷走了这么远,她也见过了不少高手。 她想着地是,如果她也有这样高强的武功该多好,这样,也许她就能······ 白药儿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但是她似乎是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小时候很不喜欢练武,原因是她觉得没用,她始终和她爹住在深山里,需要什么武功呢。 所以即使她爹拿了很多所谓江湖争抢的武功秘籍摆在她面前,她也不喜欢练。 她爹没有练武的资质,这些年来,也就靠得一手算卦的手艺在江湖上博取了一些名声。 但这名声可不小,如果同旁人说她爹在外的名号的话,恐怕不少江湖人都会认识,但是白药儿自己倒是不太清楚这一点。 她只知道她爹算卦很准,有很多江湖名人都找过他。 而在算卦的时候他爹无论要什么,那些江湖名人都会给他取来。 也就是那时候,她爹要了不少的武功秘籍。 因为知道自己这样窥天算命,定会有一天遭逢报应,所以她爹一直希望白药儿能好好练武,也不至于在他走后没有一点自保之力。 可惜,白药儿的玩心实在是太重了,说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算是看得起她了,哪怕有那么多的绝学秘典放在她面前,她也只练到了二流上下的水平。 不过这一次回去,白药儿是打算从头练起,无论多久,也无论多难,她定要将那些武功都悉数学会。 因为她想要去做一件事,一件胆大包天的事。 ······ 江南枫山亭。 萧木秋正站在亭中,而穆武则是站在他的身后。 远处的枫山将红未红,随风而动,却是一片静美。 当得知李驷突然被一个小姑娘抓去的时候,他们都是有一些惊讶的,就连萧木秋都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 他明明已经熟知李驷身边人全部的消息,却是偏偏遗漏了这个半途出现的姑娘。 以至于出现了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不喜欢意料之外,但是这种事情出现的时候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该说是命中自有定数吗,他终归是找不到他要找的人。 今天,萧木秋来同穆武履行约定的,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无论是有没有抓住李驷,他都会告诉穆武他妻儿的消息。 说起穆武这人,他的身上也有一段尘封了很久的往事。 也是,这江湖上的人,谁没有一段往事呢,就连他自己也有不是吗。 穆武如今的年纪,其实也不过只有八十岁而已,这种年纪,放在一众顶尖的成名高手里已经算是年轻的了。 在四十岁之前,他都一直住在关外的漠北一地,那是唐国与金国的交界之处。 唐人和金人都有,世道也比较混乱。 不过穆武的日子过的倒是不错,在那里娶了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孩子。本来,他应该就那样过完一生的。 但是在他四十一岁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准备离开漠北,入关闯荡。 因为闯荡江湖不好拖家带口,穆武便与自己的妻子定了一个十年之约,十年之后他会回来,用最好的车马,最贵的霓裳,最多人抬的轿子接她和孩子入关。 他的妻子答应了。 十年之中,穆武虽然不能回家,但是每年都会往家中寄信。 他一封一封的写,有好多次他都打算就这样罢手回去算了,但是他明白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就那样在漠北过一辈子。 终于在第八年的时候,他的势力终于有了一定的基础,也不必再怕那些江湖人的报复了。 他没有耐心再等到第十年,就直接回到了漠北,去接他的妻子孩子。 可是,当他回去的时候,他在漠北的家已经空空如也。 墙壁上积灰尘,门边丢着他从前写的一封一封家书。 是妻子等不下去所以带着孩子离开了吗,还是有江湖人查到了他的底细,对他做出了报复呢,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穆武没有答案,但是结果便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经不在这了。 那一天之后,他发狂似的四处寻找,甚至砍断了自己的剑。 在江湖上遇到有过节的人便杀,在杀之前,他会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自己妻儿的消息。 但是之后的三十年,他都再也没有得到过两个人的消息。 他从最开始地癫狂,变成了无望,最后逐渐麻木。 他成立了血衣楼,成为了江湖上最大的人命贩子,却始终孤身一人坐在那血楼最黑最高的阁中,握着断剑,看着这满是杀气的江湖。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不会来,可已经没有再让他选择的机会了。 枫亭中,穆武冷漠地站在萧木秋的身后,侧目看向了那满山的枫林。 他现在的心中泛着怎么样波动,没人知晓,他只是等着他要知晓的消息。 如果他的妻子只是等不了了才离开的话,他不会再去打扰她。 但是如果,他的妻儿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也绝对不会放过动手过的任何一个人。 萧木秋看着穆武的样子,叹了口气,他知道穆武太执着了,但是,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萧木秋将之递给了穆武。 没再说话,背过了身去,静静地看着山林。 穆武低头打开了纸,上面只写这一句话。 “三十六年前,死于关外金人马贼之手。” 纸条在一瞬间被捏得紧皱在了一起,穆武的嘴唇紧闭着,半响,对着萧木秋点了点头。 “多谢。”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这么多年,他也只是想要一个结果而已,而这之后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 关外马贼吗? 先,杀他个血满大漠吧······ ------------ 第四十八章:感情的事情,总是很复杂的 月知阴晴圆缺时,人知悲欢离合事。 年中十月从阴始,古来八九离别诗。 莫问莫念莫痴痴,欲说还休身不知。 不若一杯醉于世,管他身前身后嗤。 ······ 之后的三个月,时间过得很快。 一个官人送着一个姑娘去寻大夫,一个黑衣剑客去了漠北,一个贼人进了天牢。 姑娘找到了大夫交了钱,大夫救了她爹。 是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她爹醒了过来,姑娘趴在床边哭了好久,弄得她爹有些手足无措。 哭完之后,她说她要学武。 她爹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姑娘却只是低着头,红着眼睛没有说话,因为她不想让她爹担心。 她要去劫狱,去救一个人。 黑衣剑客是在第二个月抵达漠北的,抱着他的那一把断剑。 从那一天开始,漠北的马贼就死了一批又一批。 直到第三个月,马贼们受不了,他们联合了起来,要围杀此人。 那一天,到底聚集了多少马贼? 有人说几千,有人说几万,虽然少有人说的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天的马蹄声震得几里外都听得到,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在看不到头的弯刀铁蹄前,那个黑衣剑客举着剑,杀了过去。 杀得昏天黑地,杀得日月失色,杀得血好像染红了每一颗沙子,杀得连马匹都无一生还。 杀到尽处,他的身后已经是一片伏尸血地。 拿着自己手中的断剑呆站了半响,剑客丢开了断剑,从地上随手拔起了一把马贼头子配的直剑一瘸一拐地向着大漠地更深处走去。 现在,那断了的一尺半,补上了。 没人能再拦住他的去路,谁都不行。 狂风卷起,那黑衣血袍,缓缓地走进了黄沙里,沾着血和灰尘的手掌紧紧地握在剑柄上。 从那一天开始,天下出现了一把最凶的剑。 名为,皆杀。 长恨不在,见者皆杀。 ······ 这几个月的时间,李驷被抓的消息也完全传开了,传到了那么几个地方,惹起了那么几件小事。 云山隐居处。 一个白衣青年看着自己手中的消息,发愣了一会儿,接着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完了,若是被小云知道了这个消息,估计又要闹脾气了。 想着,他把消息偷偷地藏了起来,看来是不打算让他的那个小丫鬟知道了。 一边藏,他一边想到,李驷这家伙要多久才会逃出来呢。 一个月,还是两月? 总之,他这闲不住的人,肯定待不到第三个月。 青山空门前。 那个剑客还在练剑,他白天练剑,晚上练剑,就没停下来过。 这时,一个人影从远处踏着轻功飞来,穿着宽袍大袖,一副闲散的模样。 散人落在了门前,对着剑客晃了晃手里的一卷纸头说道。 “不复,李驷的新消息来了,你想知道吗?” 剑客手中的剑顿了一下。 “说。” 他淡淡地回答道。 “他被人抓住了,对方好像还是一个小姑娘。”散人笑着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 沉默了一会儿后,剑客冷哼了一声,收起了自己的剑,向着门里走去。 “哎,你不练剑啦?” “没心情。” “哗,今天还真是水往上走,日从西出啊。李驷被人抓住了,你不练剑了,那我是不是也该干些什么,比如,去练会儿拳法?” 剑客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走开。 铁剑门里。 铁慕衣什么都不知道,他因为上次没能把李驷带回来,所以还被她娘关在书房里罚抄百家经,这一次是四百遍。 ······ 自从李驷进了天牢之后,就发现这牢里还挺好的,有吃有喝,每天除了被手臂粗的铁链锁着,也不用做什么事情。 这里面的人也好,说话也好听。 关在他隔壁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虽然看不到对方,但是两人也偶尔会聊聊天,和他说话,着实还是蛮有趣的。 在天牢中的第一个月,他就是这么度过的,过得他都有些不舍得走了。 直到第一个月末的时候,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对他说有人要见他。 李驷被带出了牢狱,手上和脚上锁着重重的铁环,太监一路领着他,向着皇宫走去。 进了皇宫之后,他们就径直去了御花园,别问李驷怎么知道这条路是往御花园去的,皇宫他也来过好几次了,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只是去御膳房里偷酒喝而已。 那时御厨们皆以为是哪里进了一只大老鼠,把酒缸都喝空了。 不过李驷也因此常常醉得不省人事,他的酒量实在是不太好的。 御花园中,假山清泉相接,小路石桥互连,奇珍花卉,锦鲤红鱼,碧草兰亭,鸟雀轻鸣,在这春日里,确实是一副盛景。 那公公带着李驷走到了一处庭院里,庭院的中间,一个穿着黄色锦袍的青年男人正坐在那,在旁人的侍奉下,静静地喝着茶。 见到李驷走了进来,他放下了茶杯,轻抬起眼睛说道。 “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李驷。” 李驷笑着回答了一句。 “怎么会不容易呢,这不是您唤了一声,我就来了吗?” 说罢,他还举了举在自己手中的铁链,意思是自己可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眼前的这个人是谁,李驷自然知道,他就是当今大唐的皇上,李世宗。 这世上也确实没有他想见,而不能见的人。 “哼——”李世宗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他拿李驷这个家伙有些没有办法。 虽然李驷折了皇家的面子这是事实,但是他也不是一个为了面子就能杀人的暴君。 而且当年偷的白玉镯已经还回来了,这也算是江湖人对朝廷服软的一个表现,对于那件事,他早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加上李驷也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或者从某些角度来讲,他的为人还不错。 所以对于李驷,李世宗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要责罚的地方。 不过关于这人,却有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这件事情,也是李世宗为什么非要抓住他不可的原因。 那就是他的皇妹长安,似乎是看上他了。 ------------ 第四十九章:把别人弄哭了,还问别人在哭什么 自从那年的白玉镯案后,长安就少有再出过门了。 一开始李世宗还以为她是害怕,后来才发现,她只是坐在窗边发呆而已,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日。拿着那个镯子,想着什么事,却又谁都不说。 几番打听之下得知,她似乎经常派自己的丫鬟去皇宫外面,以采买东西为理由打听李驷的消息。 虽然李世宗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所知的不算多,但是也看出了其中的几分端倪。 最近,长安知道了李世宗又大发通缉令悬赏李驷,又专门跑到了李世宗的面前来求情。 说她已经不计较当年的事情了,还请皇兄也莫再为李驷劳废心神什么的。 毕竟是兄妹,都已经这么说了,李世宗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呢。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皇妹怎会在意李驷这样的人。 但是这些年来,长安日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而李驷则是满天下的乱跑,过得逍遥自在。 他李世宗的皇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所以他才非要把李驷抓回来。 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但是要有一个什么样的交代,他也说不清楚,他是不想将自己的皇妹下嫁给李驷的。 可若是皇妹坚持,李世宗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类似的皇家秘闻,大多是以悲剧收尾。 他自然更不想让长安落得那种地步。 所以如果真是那种情况的话,他也不是不能退一步,前提是他得先完全的了解过李驷的为人身世才行。 ······ 庭院里,李世宗挥退了两旁的人,冷淡地扫了一眼李驷说道。 “坐吧。” “谢皇上。”李驷拱了拱手,拖着手脚上的铁链坐在了李世宗的面前。 他当然不知道皇上召见他要做什么,但是偶尔出来走走也是不错的。 李世宗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轻遮上盖子,闭着眼睛喝了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 “出生何地?” 啊? 李驷愣一下,显然不懂为何要问这个,但是毕竟是皇上问他,他也不好不答,于是便如实答道。 “大庸天门云梦山。” 李世宗点了点头,又问道。 “家中几口人?” 李驷的眼神更古怪了,看着李世宗闭目养神的模样,继续说道。 “无父无母,便我一人。” 弃儿,李世宗的眉头皱了一下,但又很快松了开来,倒是没有麻烦。 “那你又是何人养育?” 一个孩子独自在天门山应该是很难活下来的。 “运气好,受了山中飞禽走兽的照顾。” 李驷摊了摊手,这些事情他倒是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飞禽走兽,那还真是运气好,普通人早就该被吃掉了,李世宗想着,接着问道。 “那平日里吃喝什么?” “山中谷底,有一浅溪和果林。”李驷接着答。 “后来怎么出的山?” “在林中自学了些武功,爬上山谷遇到一个和尚,便跟着出了山。” “出山后做了什么?” “跟着和尚隐居了几年了,就在去了江湖上闯荡。” “在江湖上又做了什么?” “···”李驷这次难得的停顿了一下,微妙地看了一眼李世宗,反问道。 “这您不知道?” “咳!” 听着李驷的反问,李世宗咳嗽了一声,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那这就不必说了。” 然后,他又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至今年岁有几何了?” 这也是他最在意的一个问题,因为就算是他,也常听到江湖上说,李驷是个几百岁的老怪物。 “二十八。”座上,李驷平静的说道。 都已经回答了这么多问题了,他也不介意再回答一个。 “二十八?”这次轮到李世宗发愣了,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没骗朕?” “我骗您干什么?”李驷觉得有些好笑,他的年纪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最好不是。”李世宗重新摆正了自己的神色,这些事情,他都是会去亲自查明证实过的。 “不过。”李驷苦笑了一下。 “皇上您问了我这么多是要干什么?” 这也不像是审犯人啊。 见李驷这么问了,李世宗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用带着一些威胁的神色看着李驷说道。 “待会儿有一个人要见你,你只需记得,别给我乱说话就是了。” 有人要见我? 李驷眨了眨眼睛,他可不记得他在这皇宫里有什么熟人。 “是谁?” “见了你便知道了。”李世宗没再喝茶,而是从桌边站了起来,在李驷不解的视线下转身离开。 只留下了李驷一个人在庭院里等着。 ······ 有很多事情要说起缘由,都要从往事说起。 这世间的因果,大多便是这样。 而李驷的这件事情,也是如此。 四年前的那个夜里,还有只十五岁的长安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走到了窗边的梳妆台旁,是准备将皇兄送给她的白玉镯再拿出来把玩一会儿。 她很喜欢皇兄送给她的这件礼物,一直将之收在梳妆台最里面的那个格子里,好好的保管着。 甚至她一次都没有带过,是生怕弄坏了。 可是那天,那只镯子却不见了。 就在她将手伸进了梳妆台最里面的格子里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仔细地再翻了一遍梳妆台的其他格子,也都没有看到那只白玉镯的身影。 长安慌了,她找了好久,不只是梳妆台,就连房间各个角落里都找个了遍,却依旧没有找到那白玉镯。 她急得红了眼睛,那是皇兄送给她及笄的礼物,她怎么能就这么弄丢了呢,皇兄知道后一定会生气的。 想到这些,长安坐在了自己的梳妆台边哭了起来。 她记得那一晚的月亮特别的亮,正照在她的窗前,夜里只有她的哭声在作响。 而也就是这时,窗外的房檐上,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小姑娘,你在哭什么呢?” 那个声音很散漫,就像是一个刚睡下的人,被吵醒了一样。 ps:中秋了,在这里祝大家中秋快乐。 ------------ 第五十章:所以写着禁止攀爬的地方,绝对不要去爬 安静的夜里,长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她便想到了这房上的人可能是皇兄安排的皇宫护卫,她从前也看到过这些人,在夜里皇城的楼上,偶尔会有他们掠过的身影。 以为是护卫,长安便没有隐瞒,带着哭腔如实说道。 “我的一只镯子丢了,你知道它去哪了吗?” 可她不清楚的是,真正的护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的。 而现在,那不会说话的护卫正倒在房檐的另一边睡得正香,是刚被打晕了过去。 听着长安的话,房上的声音沉默了半响,却是说道。 “我知道,就是我偷的。” 长安的小脸顿时吓白了,因为她明白了那房上的根本就不是护卫,而是一个贼。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贼,更没有同贼说过话,只知道那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坏人,杀人不眨眼睛。 对于这样的人她自然是害怕的,但是她的镯子还在他的手里,这让她强打起了一些勇气,颤声说道。 “那,那你快还给我!” “不行。”房上的声音像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的要求。 “为什么?”长安眼睛又红了一些,像是又要哭出来了。 “因为我拿它还有些用处。”房上的声音倒是平和,没有传闻中贼人的凶煞和狠辣,只是清淡随意地说道。 “等过段时间我用好了再还给你。” “你。”长安被这贼人的无理弄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地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的声音低低的,眼泪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倔强地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忍着没再说话。 外面的月色清冷。 房上,一身白衣枕着手半躺在那里,听到了下面又传来了低泣的声音,他无奈地抬了抬自己的眉头。 “你又哭什么呢?”他轻声问道。 镯子又不是不还她了,他不过就是想在这里躺一会儿休息一下,怎么就不得安生呢。 长安没有答话,房间里黑漆漆的,连个烛台都没有点,是比外面还要暗一些。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白衣人没再说话,长安也没有。 直到长安都以为那贼人走了,渐渐平静了下来,房上却又突然传来了声音。 “不哭了。”贼人的声音有些模糊,嘴里似乎正嚼着什么东西:“要吃糖吗?” 长安是还在生气,低着头不肯说话。 可忽然,她的妆台上已经出现了一颗纸包着的糖块。 “不问自取是我不对,但这镯子我真的有用,你就当是借我用两天,两天之后我一定还给你,怎么样?”贼人说得诚恳。 其实如果只是借两天的话,长安也不是那么介意。 而且看对方的样子,也算诚心。 长安看着糖块,抿了抿嘴巴,半响,抽泣了一下,将糖块拿到了手里。 “就两天?” “就两天。”房上的贼人肯定的说道。 “你保证。” “行。”贼人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保证,行了吧。” “那。”长安眨了眨还在发红的眼睛,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就借你两天吧。” 反正,都已经被他拿走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房上没了声音,也不知道那贼人这次是不是真的走了。 长安拆开了手里的糖纸,将糖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甜甜的,是还挺好吃的。 第二天,被打晕了的护卫匆匆忙忙地向李世宗通报了此事。 李世宗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而长安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窗边等着。 两天之后的夜里,一只玉镯和一张纸条如约出现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那贼人确实是将玉镯还回来了,还留了几句不知所谓的短句,逗得长安笑着骂了一句登徒子。 她走到了窗边,看了会儿窗外的月色,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敲了敲窗沿,向着房上问道。 “你在吗?” “有事吗?”那个声音依旧是突然出现的,懒懒散散,没个正行。 这次,长安却是笑了一下说道。 “我把玉镯借了你了两天,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房上的声音顿了片刻,他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会挟恩图报,像是砸吧了一下嘴巴,郁闷地说道。 “你想我怎么谢你?” 长安在窗边坐了下来,看着窗外想了一下说道。 “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啊?” “还行吧。”房上的人慵懒地说道:“也算是在江湖上走过几趟。” “那你给我讲讲那些地方的故事怎么样?”长安期待的问道,她是还没有离开过京城,最远也只走到过城门外的城郊,所以她很像听听京城外面是怎么样的。 “可以。”贼人像是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姑娘的要求居然这么简单。 “你想听什么?”他问道。 “你先给我说说,大漠是怎么样的吧。” “大漠啊,那里我也只去过一次,那时,我去那偷一件金身佛像。刚到的时候,黄沙漫天,风一吹,眼睛都睁不开,风里的沙子就和刀子一样,太阳刺得脸上和手上都在疼······” 月色悠悠,房上的人闲靠着屋瓦,说着那江湖的故事。 烛火晃晃,房中的人手捧着下巴,听着那宫外的异闻。 清风一吹,吹得那衣带轻扬,人影轻晃,好不清静。 ······ 自那之后,长安每晚都会坐在窗边,每当她轻敲两下窗沿,那贼人就会准时出现。 长安听他说了大漠,说了西北,说雪山,说了河畔。 贼人总是说得很好,配合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那一幕幕的江湖情景,仿佛就真的出现在了眼前一般。 白天的时候,长安就会坐在房间里发呆,想着宫外,想着江湖,想着那茫茫无边的大漠,飞雪,江河湖海。 在旁人看来,她就像是不愿再出门了一样。 有一天,长安问贼人,他还会在京城待多久。 贼人说他过段时间就要走了,因为他在京城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长安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些说不出心绪,只是突然,她想看一看这个贼人的样子。 于是她趁对方没注意,从窗边探出了头去,看向房上。 可惜她的手没有扶稳,随着她惊叫了一声,她的身子一斜,从窗户上掉了下去。 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没命了的时候,一袭白衣从房檐上落了下来,接住了她的身子。 也是那时,借着月光,她看到了那个贼人一眼。 这一眼,她记了四年,从那时一直到今天。 ------------ 第五十一章:聊天的时候,话不能只说一 那一晚之后,贼人好像就离开了京城。 他再没有来过,长安也再没有见过他。只是后来,她才从她皇兄李世宗的口中得知,那个贼人叫李驷,盗圣李驷。 每当入夜时分,长安还是经常会坐在窗边等着什么,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偶尔她也会用手指轻敲两下那窗沿。 可是再也没有突然出现的声音,也再也没有突然摆在她妆台上的糖。 她窗前的月色依旧在阴晴圆缺,却莫名的少了几分颜色。 这一切似乎就这样恰如其分的过去,就像它恰如其分的来时一样。 ······ 御花园的庭院里,李驷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等了多久呢,大概是半柱香的时间吧。 终于,他听到了一个脚步声走了进来,他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是一个裙装女子走到了庭院的门口,她穿着一身绮罗长裙,轻纱披肩,半遮半露着那粉白色的肩膀,手里拿着一只小摇扇,微透浅红的眼睛向着庭院里打量着,依稀带着一些期盼的目光。 最后,那目光停留在了李驷的身上,女子的神色轻轻怔住,随后薄唇轻启,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声。 只见得她那柳叶一般的眉头缓缓舒开,笑了一下,像是化开了园中春色。 在微暖的阳光里,两人对望了一会儿。 半响,李驷问道:“你是?” 女子的神色顿时变得幽怨了起来。 “你不会,已经忘了我吧?” ······ “哈哈哈。”桌前,李驷笑出了声,看着眼前女子说道:“原来是你这小姑娘啊,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以前你总说我是小姑娘。”女子坐在了李驷的对面,用手托住了下巴,笑着看着李驷说道:“现在看你还怎么说。” 眼前的这个女子自然就是从前的长安。 四年的时间,已经让她一个女孩长成一个少女,如今的她样貌成熟了许多,为人处世方面的言行也大方了不少。 是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会哭了。 “是是是,小姑娘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李驷轻笑着,像是感慨一样的说道。 他也是这才发现,又已经过去了数年。 “你倒是没怎么变。”长安看着李驷,微微地出神了一下。 这人依旧像从前那样随性闲散,就好像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够让他紧张起来似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我变了很多。”李驷轻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说的变,是变了什么。 天光照得园内的草木青翠,几只飞鸟停在了枝头鸣叫着,溪水潺潺作响,当是好一副时节光景。 “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长安抿了抿嘴巴,好似随意地问道。 心里却是带着些许安然和欣喜,她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对坐着聊天。 “还不错,不用像从前那样东奔西走了,我倒是清闲了不少。”李驷伸了个懒腰,悠闲地说道。 他对于长安这个小姑娘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就是这姑娘有些粗心大意,他隐约还记得四年前,她从窗户上掉下去过,那时好像还是他救的她。 “那就好。”长安小声地说道,像是松了口气。看来她求皇兄的事,皇兄还是做到了,没有对李驷用什么刑罚。 然后,她又转而看向李驷,期待地说道。 “如果你以后不想东奔西跑了的话,就留在皇宫做事好了,凭你的功夫,皇兄一定会留下你的。” “别。”李驷抬了抬双手,苦笑了一下:“我这个人清闲一段时间就好,若是真让我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我也待不住。” “好吧。”长安知道李驷的性格,也没有太过坚持。 不过,接着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迟疑了一下,将视线看向一边,略微装作不在意地轻声问道。 “说起来,听说这次你是为了帮一个姑娘才被抓住的?” “确实。”说起这事,李驷无奈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点了点头,那着实是一个麻烦的姑娘。 长安的心里顿时沉了一下,她也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一样。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女孩的语气有些变了。 李驷却没有听出来,叹了口气,继续随意地答道。 “怎么说呢,算是一段孽缘吧。” “孽缘······”桌边,长安手中的摇扇微微停住,只觉得天光黯淡了下来,鼻子也不自觉地有些发酸。 “是啊。”李驷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只是路上碰到的一个人而已,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朋友,但既然是朋友了,也只好帮她这个忙了。” 朋,朋友? 就像是峰回路转了一般,长安心里的不快也一下散了个干净。 “只是朋友?”她重新看向李驷,又确认似的问了一遍。 “是啊。”李驷不解地看着长安:“不然还能是什么?” 在他的心里,他一直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所以下意识的不会往那方面想,对于女人也一直都是敬而远之。 只有像长安和白药儿这种小丫头他才会聊上几句,毕竟他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以他的年纪看来,这些小姑娘就和五六岁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全当是照顾晚辈了。 “没什么。”长安笑了起来,就像是春日里的白雪笑容一样,很是好看。 她低下头来,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新茶,递给了李驷,红着脸说道。 “喝茶。” “啊?”李驷没弄明白女孩怎么突然要他喝茶:“我不渴。” 但是长安此时却完全听不进其他的话,只是又把茶杯往李驷的方向推了推,低着头抿着嘴巴傻笑道。 “喝茶。” 看着她这副模样,李驷轻轻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一滴冷汗。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到她了。 不会是,她还记着几年前白玉镯的事吧? ------------ 第五十二章:严亭之很容易被骗 之后的时间里,长安又问起了李驷在江南的故事。 李驷喝着茶,便给她讲了起来。 园中的微风细细,吹得地上的树影婆娑。 石桌边,那人依旧在讲,那人依旧在听,就好似四年前窗边檐上的光景一般。 而这其中的故事也一如从前,带着李驷对这江湖特有的色彩,有那么几分随心所欲,有那么几分逸趣闲心,当然,还有那么一点点麻烦的事情。 等到讲完之后,天色已然将晚,长安才发现自己该离开了。 临走前,她低下头,带着一些笑意,递给了李驷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杏仁糖,她记得李驷爱吃这个,她也爱吃,身上总是带着几颗。 李驷笑着说她变懂事了,一边拆开纸包将糖放进了嘴里,一边送走了女孩。 长安离开后没多久,又有一个太监走了进来,带着李驷回了天牢。 李世宗没有再出现过,可能是他已经不想管这事了,也可能是他已经去着手调查李驷的身世了,谁知道呢? (这里讲一下时间线,之前有读者说现在不是应该秋天了吗,其实不是的。现在是李驷入狱后的第一个月,白药儿还在去救爹的路上,穆武也还在去大漠的路上。时间应该是五月末六月初的春末夏初的日子。之前说的三个月只是交代一下白药儿和穆武故事线的后续而已。) ······ 天牢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因为这里暗无天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如果你不胡思乱想,也不觉得难熬的话,时间就会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 对于李驷来说,他不知道已经又过去了两个月,他只是感觉天气变热了,应该是到夏天了。 长安经常会派人来探望他,给他带一些吃喝的东西。但是因为李世宗的原因,她不能亲自来。 听她派来的丫鬟说,她这段日子经常会去找李世宗,去做什么呢,就不知道了。 李驷倒是没有太在意,只是长安的照顾让他多有感激,心想着,等日后有机会,怎么也该回报一下。 严亭之回了京城,看来他护送白药儿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不过他在京城待不了多久,等过段日子,他也该去东南上任了。 毕竟他还是东南总捕头,不能总是在京城待着。 但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是来看了李驷一次,他依旧不放心这个家伙,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李驷可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他觉得李驷会越狱,而那时候,天牢也不一定能拦得下他。 只能说严亭之还是了解李驷的。 果然在一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李驷觉得,他应该走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突然想到,就准备去做。 而这一天,也刚好是严亭之离开京城的一天。 应该是早间时分,严亭之走在宫道上。 他正打算去六扇门拿公文,却看到了几个侍卫匆匆忙忙地从他的眼前跑过,去的方向,正是皇宫天牢的方向。 这让他莫名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拦下了一个护卫问道。 “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护卫脸色发白的回答:“天牢里有人越狱了。” 越狱。 听到了这两个字,严亭之愣了一下,随后眉头一紧,提着腰间的刀,就消失在了宫道上。 当他来到天牢的门前,发现这里大门已然敞开,通道里的守卫横七竖八的倒着,甚至有几个大内高手也躺在一边。 而李驷正站在大门边,将一个已经昏过去的人放下。 他看到了跑来的严亭之,笑了一下说道。 “你来了。” 他的样子很轻松,就好像天牢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阻碍一样。 也确实,李驷终归是做贼的,撬个锁什么的,实在难不住他。 “李驷!”严亭之停下了脚步,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厉声喝道。 “你可知逃越天狱是何等重罪?”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要跑吗?”李驷苦笑了一下。 这捕快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扣帽子。 “只要我在这里,你就跑不掉的。”严亭之横起了自己的刀。 大内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高手,他只要拖着李驷,等到那些人来了,就算是李驷也难逃合围。 “是吗?”李驷像是贼笑着,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忽然对着严亭之的身后“惊讶”地说道。 “啊,皇上。” “什么······”严亭之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可他的身后根本就是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皇上。 他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了,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下一刻,他的脖子就是一痛。 刀摔落在了一旁,严亭之的身子软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发黑,是就要晕了过去。 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 李驷摇了摇头,跨过了刀,从他的身边走过,严亭之艰难地抬起了一些眼睛,看着李驷说道。 “你······要去哪······” 脚步停了下来,在天牢外的光亮中,李驷站了片刻。 然后他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着严亭之,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 “江湖。” ······ 严亭之晕了过去,在李驷走后。 天牢里的守卫们也都安静的躺着,没有一点声音,能动的人都去追李驷了。 大概是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牢昏暗的通道里,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又长又乱,是不知道有多久没剪了。 当走到门外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拨开了自己脸前盖着的头发,看向了外面的阳光,半响,咧开嘴巴笑了笑。 “老头子,也终于出来了。” 阳光照亮了老人的脸庞,那张脸看起来很怕,苍老、枯黄、带着一片溃烂的疤痕。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邪气。 他的声音也很特别,沙哑得就像是好几年没有说过话了一样。 如果李驷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出这个声音,这就是关在他隔壁的那个老人。 他本来是不该被放出来的,也多亏了李驷,他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现在,他要去报一个仇,一个很久之前的仇。 ------------ 第五十三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李驷从天牢里逃了,但是李世宗这次却将消息封锁了起来,没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只是让严亭之继续着手对李驷的捉拿,而自己则是调集了更多的人手,去寻找起了另一个人的去向。 江湖上的人大多都以为李驷还在天牢里关着,不过李驷在哪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只是他被关着,这江湖上的传说就又少了一个而已。 江湖传说确实不多,但每一个都总有过去的时候。 就比如说二十几年前的鬼老人阴吾立。 说起鬼老人这个名号,虽然俗气,但是却极为贴切。 因为那阴吾立的相貌,确实是如同鬼煞,足以叫小儿止哭,一张干柴似的老脸上还有一道碗口大的疤,烂得不成样子。寻常人在夜里看见恐怕都会被吓得三魂不在,七魄不定。 可和他干瘦的身材不同的是,他练得是一套少林横练功夫,而且传闻已经练到了极致。 一身血肉刀枪不入,双目一闭便是风雨不动,就算是成名高手也破不了他的金身。 再加上他练得内功特殊,几乎循循不绝,若静坐不动闭息休养,就是几年不吃不喝,都不会因饿渴而死。 所以如果说李驷是抓不住的话,那他就是杀不死。 不过这些都是传闻了,他再厉害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那白云公子江怜儿用一手云袖自来擒住,送进了天牢。 现在估计早就被朝廷暗中处理掉了。 所谓的江湖传说啊,就是这样,传着传着,就只剩下说了。 ······ 叶落山路,当是预示着秋日快到了。 又是两个月后的九月末。 云山深处,小径独斜。 旁人不知道的是,这山中有一木屋,屋中有一酒窖,窖中有数坛上好的陈年美酒。 那酒寻常人都喝不得,只有屋主的朋友上宾才能喝得,又或者,是还有一个贼人能喝得。 屋主的朋友不少,但是偷酒的贼却只有一个。 原因是知道这小屋的贼不多,而能在那屋主面前偷酒的贼,更不多。 眼下,这个贼是又犯了馋虫,飘飘摇摇地就上了山。 山崖之上,云雾轻笼。 一颗老松独立,一座木屋偏居,一个白衣公子穿着长袍,正坐在门前读书。 他读得认真,一字一句,每半柱香的时间,才会缓缓地翻过一页。 可能是他读得太静,几只飞鸟都把他当做了一件死物,落在了他身边,用鸟喙梳理着羽毛。 正午时分,清风和煦,秋日的山风淡凉,叫人神清气爽。 可是忽然,这白衣公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微微侧过了自己的脸来,像是在听着什么声音,接着他该是听出了什么,苦笑一下,合起了自己手里的书,起身惊走了飞鸟,走向了小屋后的酒窖里。 当酒窖的门被推开的时候,里面的那个贼已经是喝得醉眼惺忪了。 看着这个贼,和倒在一旁已经空了的酒坛子。 白衣公子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像是有几分无奈,又像是有几分郁结。 但他还是温和地背过双手说道。 “我这坛酒已经酿了十年了,你这刚一出狱,就给我喝了?” 贼人醉得脸色陀红,扭过头来看向白衣公子,醉笑了一下说道。 “哟,怜儿你来啦?” 白衣公子的脸色更无奈了。 “我都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叫我,我大你一轮有余,按年纪来说,你叫我叔叔都不为过。” 可贼人根本没将他说的话听进去,等他说完的时候,贼人就已经醉倒在地上,躺在酒坛的旁边呼呼大睡了起来。 白衣公子立在原地站了半响,最后像是毫无办法地摇了摇头,俯身将贼人扶了起来,带着他出了酒窖,向着屋里走去。 “哎,明知酒量不好,还非要喝这么多。” ······ 东襄城外的官道上,一个行脚的江湖人正坐在路边休息。 他走了一整天,着实是有些累了,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壶水,举到了嘴边喝着。 清甘的凉水入喉,让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又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等他喝完水,擦了一下自己嘴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站了一个人。 这让他吓了一跳,因为这人出现的时候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身子退了一下,才算是定下了心神,看向了这人的样貌。 这是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骨瘦如柴,又脏又乱的头发披散着,几乎将他的脸都遮了起来。 大概,是哪里走来的流民吧。 江湖人这样想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问道。 “这位老伯,您有什么事吗?” “啊。”老人站着,声音沙哑地说道。 “老头子我,想跟你打听件事。” 江湖人拿着水壶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嗯,行。” 他也不是那种整日喊打喊杀的家伙,路上有人需要帮忙,他也不介意帮上一吧。 “您说吧,我知道尽量告诉您。” “这样,你真是一个好人。”头发下,老人的脸上笑了一下,笑得很单纯,就像是一个孩童一般。 他问出了他的问题。 “请问你知道白云公子江怜儿吗?” 江湖人当即说道:“知道啊。” 那怎么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白云公子江怜儿,江湖上应该也没人不知道。 “嗯。”老人像是满意的应了一声,又问道。 “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这······”江湖人迟疑了一下,随后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这我还真不知道,几年前他就已经隐居了,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他在哪。” 老人的脸色顿了一下,他依旧笑着,眼神中却渐渐泛起了冷色。 “这样啊。” 他说道,向着江湖人走了一步。 “砰!” 随着一声闷响,江湖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只手就已经穿过了他的胸口。 “额,额,嗬······”他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前,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直到一只血淋淋的手掌从中抽出,他身前的老人才笑着说道。 “真是没用。” 死前,江湖人看到了老人头发后如同厉鬼一样的面容,他惊恐地圆睁着自己的眼睛,倒在了地上。 血流了一地,还没有盖上的水壶向外淌着水,带着鲜血,漫过了满是沙土的路面。 路上,老人的背影渐渐走远,他要去问下一个人,下一个,被他遇到的人。 ------------ 第五十四章: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亚子 “唧唧叽。” 半开着的窗户边,一只飞鸟停在了窗台上,蹦跳着,发出了轻快的鸣叫。 早间的阳光透了进来,照亮了床上的人。 可能是被飞鸟的声音吵醒了,李驷微微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挥手赶走了飞鸟。 看着鸟儿惊慌地拍着翅膀飞走,李驷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一场宿醉让他的头还有些痛。 “它又没有怎么你,为何要赶走它?” 床边,一个声音传来。 李驷侧目看去,是江怜儿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书,见到李驷赶走了飞鸟,淡淡地说着。 “嗯。”李驷从床上坐起,一边晃了晃脑袋,一边懒散地说道。 “它扰了我的美梦,我为何不赶走它。” 江怜儿抬起头来,看着李驷头痛的模样,笑了一下。 “我看也不是什么美梦吧。” 李驷撇了一下嘴巴,看了他一眼,装模作样的文绉绉地说道。 “你非我,安知我梦?” 江怜儿抬了一下眉头,笑着点了点头。 “有理。” 说罢,就又低下头看起了自己的书。 “你不会在这里看了一晚上的书吧。”李驷靠在床边,看着他问道。 “你说呢,我这又没有客房。你把我唯一的床占了,我不看书我做什么?”江怜儿平和地答道,房间里响起了轻轻的翻书的声音。 “嗯,也是。”李驷抓了一下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也没有什么顾忌,拿起了床上的被子就闻了闻。 注意到李驷这狗一样的举动,江怜儿不禁失笑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 “怜儿,你这床上怎么有一股女人的香味。”李驷语气揶揄地说道。 江怜儿的脸色顿时沉了一些,他最不愿听别人这么叫他,合起了书就往李驷的头上敲了一下。 “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比你年长,你当学会尊长一些。” 李驷倒是没有躲,那书也敲不疼他,听着江怜儿的话,抬起了一根手指说道。 “哎,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年纪其实是要比你大的。” 算上上辈子的话。 “又胡言乱语。”江怜儿无奈地收回了自己的书,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该和这人较真,整日都每个正经的样子,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来。 “呵,说者胡乱说,听者胡乱听,清者,自然清。”李驷又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 说完身子顿了一下,摸了摸自己肚子,讪讪地对着江怜儿问道。 “嘿,怜儿,你这有吃的没有,我是有些饿了。” 拿这人没有办法,江怜儿叹了口气,拿着书答道。 “小云去给你煮粥喝了,等会儿吧。” “那敢情好,我最喜得喝小云煮的粥了。” 小云是江怜儿的侍女,听说从前是一个孤儿,在江怜儿上山隐居之后,就带着一起来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些,江怜儿专心看着书,李驷倚在窗台上看向了窗外的云海。 这山上云海缭绕,确实是一幅美景,但是再美的景色每日看,应该也是会腻的。 所以李驷有时候总是不明白这些隐居的人的想法,可是他的身边偏偏又有许多人都在隐居。 老和尚算一个,江怜儿也算一个。 “你从天牢里逃出来应该已经有段时日了吧,去做什么了?” 江怜儿看着书,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 “先去了一趟铁剑门。”李驷也随意地答道。 “先前同慕衣有约,端午要去吃饭,但是因为那时我在天牢的原因,所以没能去成,便上门去解释了一下。” 不过,这也让他逃过了一劫,没被他那伯母强说上什么姑娘。 这样看来,他或许是故意在天牢里面呆这么久的。 “然后又去了一趟武当,被糊涂道人说了一顿的糊涂。” 也是因为进了天牢的原因,他推迟了武当山的约。 八月时再去的时候,那道人拉着他便是直说糊涂,说李驷糊涂,说他也糊涂,说李驷为何会做这么糊涂的事,又说这世事真是糊涂。 “倒是他的风格。”江怜儿想起那个整日说这糊涂的人,也是会心一笑。 “是啊。”李驷抬起手支住了自己的脖子:“被他说得我都觉得口渴,就来了你这了。” 路上的时候,还顺便把上次从铁慕衣那里拿回来的素女剑法和玄清剑法送回了峨眉派和青城派。 合着你就是来我这里喝酒的。 江怜儿忍住了再伸手去打这人的冲动,叹了口气。 “这一坛酒十年,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记着了。” “行。”李驷翻了一个白眼:“你这般斤斤计较,小心以后遇到什么事,没人肯帮你。” “这你放心。”江怜儿笑着温声说道:“江湖上的大多人,都欠我一些人情。” 江怜儿喜欢卖人情,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情,甚至就连朝廷都欠他人情。 当年的要犯阴吾立,便是他卖朝廷的一个人情。 有人说他的朋友遍及天下,与他作对便是与天下一大半的人作对。 但是李驷对于这点倒是颇不在意,因为在他看来,江怜儿只是在卖人情,而不是在交朋友。 人情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可不是那么靠得住的。 “之后呢,你要去哪?”偷酒的一事翻过,江怜儿又问道。 “谁知道呢,四海为家呗。”李驷闲散地摊了摊手掌。 厨房里,一个小姑娘捧着一碗粥走了出来。 她走到了木屋的门前,看到门里的李驷正坐在床上,而江怜儿坐在床边,她的脸色红了一下,低着头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 每次李驷来的时候她都会这样,搞得江怜儿都以为她喜欢李驷。 但是她有一个秘密,就连江怜儿都不知道。 那就是她很喜欢看李驷和自家公子待在一起的样子。 虽然每次看到的时候,她都会心神不宁胡思乱想,但是她就是喜欢。 可能就连她也不清楚,她正在一条“特别”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段时间她正在和江怜儿学习画艺,江怜儿说她很有天分,可以学着画一些自己的画了。 本来画什么她还没有想好,不过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她似乎是有了一些想法。 叫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的一个想法,导致了日后的一些画布流传了出去。 变成了江湖上,一段人人称道的“佳话”。 ------------ 第五十五章:等了一辈子的话,应该是等了很久的 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李驷与江怜儿闲聊了一会儿就下了山。毕竟是偷了人家的酒,还被人当场抓住,总不好意思呆得太久。 不过,他也允诺了江怜儿一个人情,没让江怜儿白白丢了一坛酒。他李驷的人情,在江湖上卖得还是蛮贵的。 之后的日子里,李驷便是在江湖上到处游玩闲逛。 有时在华山的断剑崖上闲躺,看着崖下的华山弟子早起晨练,见到好玩的剑法也就学上几手,虽然他不用剑,但是也不阻碍他学。 有时在少林的藏经楼里观摩,看着那梵文写的佛经半懂不懂,以至于看着看着,便睡在了一堆乱糟糟的经书里。 有时在百花谷的花海中靠坐,看着背着药篓百花弟子在山间采药,然后自言自语出她们采的药的名字,遇到少见的,就去她们的药篓里偷些来尝尝。惹得那些百花的小姑娘们找不着药,急得红了眼睛。 当然,这些地方他都是偷偷去的,那些门派的门主、方丈,有的发现他了,有的没有。 没发现他的管不了他,发现了他的,嫌他麻烦懒得管他,这倒是使得他来去自如,也没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李驷没事做的时候便是这样,仿佛那些纷纷涌涌的江湖事都与他无关,即使他便身在这片江河里,却也没有随着这片江河而去。 逐渐的,江湖上开始有人说,他们又见到盗圣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肆无忌惮,什么都偷,但什么都拿。 有人说见到他去了华山,应该是偷学剑法去了。 嘶,盗圣用剑,这没人敢想,如果真是那样,这天下恐怕又要出一个名动江湖的剑客了。 有人说见他去了少林,莫不是要去出家? 顿时就被人嗤之以鼻,盗圣出家,你怎么不说尼姑出嫁呢。 又有人说他偷了百花谷的几枝千年药材,弄得百花谷的女弟子们这些天都守在自己的药房里不敢出门。 这倒是让人云里雾里,不知道盗圣偷了药材去能做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盗圣到底是在天牢里,还是出来了,这些都没人说的清楚。 ······ 又是一日的秋高气爽。 码头边,长船上,李驷正躺在一根桅杆上午睡,船帆遮着他的身子,没叫下面的人看见。 江上的波涛轻晃,使得李驷身下的船也轻晃着,嗯,倒是有一种睡在摇椅上的感觉。 就在李驷闲心正好,就要睡下的时候。 一个人从远处飞来,落在了他的面前。 轻功不错,落下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这放在江湖上也算是排的上号了。 李驷默默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向了身前的人。 这人着实眼熟,一身过于华贵的长袍,和一把玉骨折扇,都叫人印象深刻。 只是想了一会儿,李驷就想起了他是谁。 “风雨楼的,血衣楼的呢?”李驷问道。 他眼前的这人,就是先前他现在西湖遇见过的萧木秋。 “血衣楼的去大漠了,做些事情。”萧木秋看着李驷,和声回答道。 “这样。”李驷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萧木秋无奈的笑了一下:“这朝廷的通缉令都已经过去了,你还要抓我?” 萧木秋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我这次不是来抓你,是来求你的。” 他一个人抓不住李驷,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李驷倒是有些惊讶,萧木秋可是风雨楼的楼主,能让他对自己用上这个求字,会是什么样的事? “求我什么?”李驷想不明白,也就问道。 “求你帮我找一个人。”萧木秋的脸上笑意似乎是黯淡了一些,和他平时那狐狸一样的笑,是完全不同。 “谁?”李驷半躺着,直截了当的问道。 “半截仙。”萧木秋淡淡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李驷沉吟了半响,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我需要一个理由。” 半截仙也算是他的半个朋友,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人找他。 “他是我爹。” 萧木秋直接给出了回答。 “这个理由够了吗?” 他的声音很复杂,让人说不清楚,他到底是苦涩,还是无奈。但想来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滋味,他要找他自己的生父,居然还要别人帮忙。 李驷愣了一下,好久,才又说道。 “我没听说过他有孩子。” 倒不是他多疑,而是萧木秋在江湖上的名声着实不太好,玉面狐狸,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号。 “你可以自己去问他。”萧木秋收起了自己手中的扇子,轻声说道。 “只是你见到他的时候,帮我给他带一句话,我娘已经死了,他起码应该回来看一眼。” 说罢,他转过了身,脸上没有带着笑意,只是低着眼睛,运起轻功飞走。 他是不打算和李驷一起去找那人的,他是当真不想见那人。 ······ 萧木秋出生的三个月后,半截仙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半截仙喜欢打听消息,喜欢到,甚至连妻儿都不顾了的程度。 他喜欢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从来不在一个地方久留。 所以从儿时起,萧木秋就没有见过他爹,更不知道他爹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他娘夜夜都会等在门边,等着他爹回来,可那人一次都没有,就连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他问他娘,他爹为什么不回来,他娘只是红着眼睛,答不上来。 于是长大后,萧木秋成立了风雨飘摇楼,此楼搜集天下消息,网罗天下眼线。 他要知道这天下所有的事情,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那人如此着迷,以至于连家都不回,妻儿都不见。 他要找到那人,让他对娘认错。 可是直到他娘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找到那个混账。 那天,他在他娘的坟前站了好久,不知天黑日暮,只恨自己无用。 他又记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天的晚上,他娘挑着灯,坐在窗边给他缝补着衣裳,突然看了看窗外,然后又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你爹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再等等他吧······ 这一等,便是一生的孤苦无依。 后来他得知了李驷似乎同那人有所牵连,所以,他便找来了。 他要了去他娘的一个心愿。 他娘已经死了,起码,该让那人回来一次。 ------------ 第五十六章:人总是会身不由己 萧木秋走后,李驷一个人在原处又躺了一会儿,远处的水天一色,他却没了多少睡意。 他不是那么喜欢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但是听萧木秋说的话,半截仙与他之间应该是有不小的矛盾的,或许还亏欠了他们母子许多。 哎,这混人也真是的,明知自己是个江湖人,又何必去耽误人家女子呢。 李驷将双手抱在脑后,一条腿垂在桅杆的一侧,仰起头来,看着天上的云彩悠悠飞过。 不过,其实他反而还有些羡慕半截仙。 因为他至少还能回去看一眼,而他已经不能了。 江上静谧,波涛声轻响。桅杆上,李驷轻轻的哼起了一首小曲。说是曲,其实只是一段小调,不成歌谣。小调叫什么名字,源自哪里,他都不知道,他只是从一个人的那里听过很多次,渐渐的也就会哼了。 桅杆下,一个船工正在船头干活,听到了桅杆上的哼曲声,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白衣人正半躺在那里,便挥手大声叫道。 “哎,上面那人,小心些,莫摔下来了!” 李驷往下看了一眼,淡笑了一下应道。 “知道了!” 说罢,站起了身来,腾空而去。 他该去找人了,免得又有人留下什么遗憾。 船工看着李驷飞去,脸上露出了一些羡慕的表情,原来是个江湖人啊,逍遥自在,还真是快活。 想完,他就又低头干起了自己活,今天最好能多赚一些,回去,他还要给女儿买糖吃呢。 但是江湖人真的叫人羡慕吗,身在这片江湖里,到底是逍遥呢,还是身不由己呢,这谁也说不清楚。 ······ 确实如同萧木秋所想的那样,李驷能找到半截仙。当然,他的办法不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去找,而是半截仙曾经给李驷留下过找到他的手段。 半截仙虽然常年都在江湖上漂泊,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 几乎没人知道的是,他有一座酒楼,无事的时候,他常会呆在那座酒楼里,有时是账房,有时是跑堂,有时是杂役,有时是厨工。 因为他每次去都会换一张脸,所以没人知道那座酒楼是他的。 就连酒楼里的人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被雇来工作的,问不得楼里的事情。 而管事的也只知道这座酒楼属于一个神秘的古怪富商,从没有出现过,却每年都会派一些奇怪的人来楼里做事,每次一个,每个都会在做了一段时间之后无缘无故的离开。 他不懂什么原因,也不敢过问。 想来他是怎么也猜不到的,那些每年被“富商”派来做事的,其实都是同一个人,而且就是所谓的“富商”本人。 这做酒楼叫做千家楼。 办楼的是一个千面人。 当李驷来到这座千家楼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 他也不知道半截仙这个时间会不会在这里,不过他可以等,因为对于他这种闲人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进楼的时候倒是一片热闹喧哗,就和每一座酒楼一样,这里的客人也是千般面目,就像这世上小小的缩影,该有的都尽在其中。 李驷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酒,坐在角落里一边喝,一边不做声地听着这楼里的声音。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特别的脚步声向他走来。 李驷抬了一下眉头,看来他的运气不错,他还没有去找人,这人就已经自己找来了。 他抬起了自己的视线,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这女人体态婀娜,穿着一身红裙,衣带宽松,露着白净的脖颈和肩膀,惹得周围的酒客都不自觉的侧目偷看。 看着李驷,女人掩嘴笑了一下,坐下说道。 “我说谁会这么抠呢,来了酒楼只点一壶酒,原来是你这人啊。” 说着,她将身子倚在桌前,伸出了自己葱白的手指,压在了李驷的酒壶上,轻轻摆弄着。 李驷无视了女子的戏弄,将酒壶从“她”的手里拿了回来。 “这可不怨我,谁让你这的酒都卖的这么贵呢,这一小壶就要我三两银子,着实黑心。” “哎。”女子举起了自己手指摇了摇,笑着说道。 “这你就说错了,这做买卖呢,讲究的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卖的贵,别人也愿意买,怎么能算是黑心呢?” “强词夺理。”李驷摇头给自己添着酒。 女子得意地整了一下自己头上的朱钗。 “呵呵,管它是什么词,能说出个理来,就是好词。不过,你来找我倒是少见,是有什么事情吗?先说好,小消息三百两,大消息三千两,看在咱俩关系的份上,给你便宜了哦。” 李驷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而是先给自己添完了酒。 等到他将酒壶重新放回桌上,才出声问道。 “你认识萧木秋吗?” 女子整理发钗的手轻轻顿住,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僵涩了一些。 她是没想到李驷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女子问道。 “嗯。”李驷拿着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他说他娘死了,让你回去看一眼。” 角落的桌边没了声音,同大厅里的喧闹,倒是对比得鲜明。 李驷没有去看身前女子的神色,只知道她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久。 当她放下了手来的时候,才失神地说道。 “这样啊······” 也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李驷横过眼睛看了她一眼,拿着酒杯,出了口气。 “我觉得你应该去回去看看。” 女子的头低了下来,无力地点了点,小声地说着。 “我知道,我知道。” ······ 这“女子”自然就是半截仙。 他真的知道很多的事情。 他知道,他这样的人本不该牵扯到别人。他也知道,因为他的关系害得一个女子孤苦了一生。他更知道,他就是一个混账,萧木秋就是恨他一辈子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他也只能这么做,因为他早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他和萧木秋的娘认识的时候,是在一座小县城里。 他那时正暂居在那里收集消息,无缘无故的却认识了那个姑娘。 然后再一次酒醉之后,他与那个姑娘结下了因果。 他很惭愧,对姑娘说了自己的所有事,但姑娘却说自己不在意,也愿意同他一起生活。 那段时间,半截仙真的就想在那座小县城里隐居,度过余生了。 可惜,没有过太久的时间,因为他之前大意留下的一些踪迹被人发现了,一些想要找他的江湖人找到了县城附近。 他躲了过去,但是他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不可能同自己妻儿生活的时候都用一天换一张假脸,但如果不换脸,他就躲不了太久。 他的手里有太多人的消息,有太多的人想要找到他。 江湖上的追踪高手还是有许多的,各种各样地追踪手段他都见过,一旦被人见到他的真面目,他就再难躲下去了。 而他最怕的,还是因此牵连到了那时刚刚出生的木秋,和他的娘。 他好几次在夜里从梦中惊醒,因为梦见了仇人上门的情景。他不敢冒这个险,一点也不敢冒。 于是,他离开了。 留下了一笔钱财和一些武学,在一个雪夜,就着夜色出了县城。 但是他并不是没有回去过,只是每次他回去的时候,都是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远远的站着,看着那座小屋里的人。 看着孩子在院里练武,看着女子坐在门边或是织布,或是做鞋,然后留下一笔银钱,默默归去。 后来萧木秋成立了风雨楼,他就一直暗中支持,托人送去了不少江湖密事,助他立下的名声。 直到萧木秋的风雨楼做大,他才放下了心来,不再去打扰她们的生活。 他本以为这样就好了,再过的久一些,以他的性格也就可以放下这些事。 但直到听到那人过世的消息,他才发现,他原来一点也没有放下过。 ------------ 第五十七章:风雨飘摇 入了深秋的天气,吹进袖间的风已经有些凉了。 若是再下上一场细雨,便算得上是冷了,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添上几件衣服。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秋日里本来就是这样的呢,道寒路冷,风凉叶黄,人都说秋日凄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半截仙终归是去了他妻子的坟前,那是一座荒坡上的孤坟,就像她生前那样,显得有些孤苦无依。 那日的风很大,卷动着人身上的衣袍,鼓鼓作响。 半截仙又变了一个模样,变成了一个寻常普通的中年男人,不过或许这便是他真正的模样,李驷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自然也分不清楚。 他没有带着往日的嬉笑,只是不言不语地站在坟前,脸上没太多的表情,反而叫人说不清楚他的神色。 等到他看完孤坟前的石碑,跪坐下来的时候,风更大了,当然这也许也只是错觉而已。 坟前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单薄,也有些佝偻。 李驷站在土坡的后面,靠在一棵枯树边,静静地等着。 一片落叶落了下来,被他接在了手里,随意地把玩着。 枯黄色的落叶在指间缓缓地转动,遮掩着那座孤坟和那跪着的一人。 萧木秋是在入夜之后才来的,在天上阴云终于积压不住,下起了一些小雨的时候。 他从远处走来,走到了李驷的身边,手里难得的没有拿着折扇,而是一叠丧纸。 看着不远处跪在坟前的半截仙,他低下了眼睛,将手中的丧纸扬上了半空。 白色的纸片在风里被吹得散开,飞向了荒坡的远处,等到落在地上的时候,又被小雨打湿,沾在了尘土里。 这一日,应该称得上是风雨飘摇了。 就像是这一片江湖。 就像是萧木秋成立风雨飘摇楼的时候,眼中所见的情景一样。 黑云低压,风雨欲来,而这个世上的人,皆飘摇不止。 看着半截仙,萧木秋沉默了半响,走了上去,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半截仙的身上。 然后直起身来,转身离开。 “看完她之后,你想去哪便去哪吧。” 萧木秋说道,走下了山坡。 其实这些年来,他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半截仙为他们母子做的事。 只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自己的这位生父了。 风雨里,萧木秋披在半截仙身上的锦衣落了风尘,他自己走过了李驷的身边,看了一眼李驷,说道。 “我欠你一件事,任何事,你说,我便去做。” 说罢,他低下头,走进了风雨里,衣带飘摇。 李驷看着那人走远,转过头来叹了口气,松开了手里的落叶,任由它随风飞去。 人都说江湖逍遥,但这江湖上真的有人能够逍遥吗。 有人说李驷能,可事实上,他真的能吗,他只是如同一片落叶一般,无根无枝,随风而走罢了。 ······ 古道茶凉,一处茶摊里,李驷正坐在一张桌边喝茶。 半截仙的事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也不知道他现在又去了哪里。 还在那座酒楼里帮工,又或者去收集他最爱的消息去了,也可能在哪个酒家里买醉? 谁知道呢,总之他又换了张脸,走进了人群里。 不过这样看来,没有一张真正的脸有时也是一件悲事吧,永远只能孤身一人。 这也难怪他总是会来找李驷,大概因为李驷已经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茶水里倒映着人影,李驷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耳边又传来了邻桌的人谈话的声音。 倒不是李驷故意去听,而是以他的耳力,除非故意不去听,否则很难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你听说这段时间江湖上的怪事了吗?”这是邻桌的一个矮小男人说的话。 “呵,你又不是江湖人,管江湖事干什么?”另一个相对高大的男人嗤笑道。 “嘿,闲来无事还不能聊聊了啊,我也是听人说的,最近江湖上,总是死人。” 矮小的男人喝了口茶,将茶碗放在了桌上。 “霍,还真是新奇,那你倒是说说,江湖上有哪天是不死人的?”高大的男人倒着茶水,好笑的说道。 “不不不,这次不一样。”矮小的男人摇着手:“我说的那些死人,死法都很特别。” “哦?”高大的男人像是有一些兴趣:“怎么个特别法。” “我听说,他们死的时候,胸口都被开了一个大洞,而且神情都很惊恐。” “大洞?” ······ 高大和矮小的男人还在聊着,李驷却没有再听下去。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一路上,他已经听人说了好几次了。 最近的江湖上常有行路人被杀死在路上,死相惊恐,胸前有一个大洞,就像是被人用手臂贯穿的一样。 一开始只是死了几个,还没有人在意,但是后来越死越多,甚至有些有名有姓的好手都栽在其中,也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件事。 穿胸杀人,这与其说是一种杀人手法,倒不如说是一种杀人习惯,因为被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死的。 这说明杀人的人很可能练的是一种特别的功法,所以不用兵器,就像李驷自己一样。 而且他应该对自己的很有自信,所以才总会用一种方式杀人,简单直白,一击毙命,也完全不怕别人会躲过去。 高手杀人一般都有这样的习惯,只用一招,也常用一招。 但是叫人不能理解的是,那人杀人似乎没有目的,也没有差别,简直就是遇见就杀。 这样的杀人魔放在江湖上着实是一个叫人头疼的存在。 希望不会叫我遇到吧,不然估计又是一个大麻烦。 李驷这样想到,喝完了自己的茶,起身离开。 接下来他准备去黄鹤楼,还准备好好游玩一番呢,可不想遇见什么麻烦。 该说李驷入世的时间终究是有些短的,如果他在二十几年前就身在江湖的话,应该对穿胸杀人的这种杀人手段有些耳熟,起码会略有耳闻。 这种杀人的手段出自一个人,一个曾经叫整个江湖都无能为力的人。 ------------ 第五十八章:有些名门正派,也还是蛮正派的 李驷走在路上,但是江湖里走在路上的却远不止他一个,应该说江湖里的大多数人都走在路上,这也算是江湖人常年奔走的一种生活方式了。 有人走得急,有人走得清闲,有人快马加鞭,有人不紧不慢。 但是既然走在路上,就免不了遇到些风云不测。 泰山脚下,一个一身道袍的中年道人正准备归山,他的手里抱着一把剑,两袖宽大,随风轻翻,倒是颇有一副风仙道骨的模样。 他叫做钟南集,是泰山派的持剑长老,也是泰山派唯二的两位成名高手之一。 而且在泰山派培养出下一个成名高手之前,他应该都不会退位。 不过成名高手又是何其难遇,既需要天资,又需要机遇,更需要后天的苦修,这三者差其一,恐怕都只能止步一流之境。 通常一个门派,三四百年出一到两个成名高手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所以等到下一任持剑长老接任的时候,他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 嗯,这人生在世,想得个清闲,却是真难。 钟南集这样想着,对着远处的泰山摇了摇头。 这条路上虽然已经能见到泰山了,但是离泰山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路上也偶尔能够遇见过路的村人,赶车的行商,或者是走道的江湖客。 今日也是一样,他远远的看见了一个落魄老人在向一个路人问路。 路人倒也好心,耐心的听着他的问题。 可是老人问的问题倒是奇怪,他问路人,你知道江怜儿在哪吗? 江怜儿。 钟南集轻皱了一下眉头,有些疑惑,江怜儿他自然是认识的,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小小年纪就步入了成名之境,和铁剑门的那个少主并称为江湖上一前一后的两大奇才。曾经也有过名极一时的时候。 不过他性格倒是恬淡,成名之后就逐渐隐世不出了。 但这老人是为何要问江怜儿的所在? 钟南集有些在意,便稍稍放慢了脚步,继续听起了两人的对话。 路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明显是答不上老人的问题。 于是下一刻,老人伸出了一只手掌,捅向了路人的胸口。 那手上的劲力极大,掌如刀,臂如柱,若是捅实在了,路人绝对活不了。 钟南集的双目一紧,手中的长剑就已经出鞘。 剑如云动,翩然亦不失凌厉。 “当!”一声金铁交击之响,震得人耳朵发疼。 路人脸色苍白地摔坐在了地上,他的面前,是一柄长剑挡住了老人的手掌。 钟南集握着长剑,回头看向路人喝道。 “还不快走,往泰山去,那里自然有人会护住你。” 他让路人去泰山,是因为他没有把握完全拦住眼前的这个老人,更没有把握保住路人的命。 原因就是刚才的那一剑。 他的剑在于老人的手掌相触的时候,老人的手纹丝不动,而他的手却被阵得发麻。 这老人练得是外功,而且练得很是厉害。 听了钟南集的话,路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没命地向泰山跑去。 而钟南集则是回过头来,看向身前的老人,皱着眉头,厉声说道。 “他好心回答你的问题,你为何要害他性命?” 老人低着头,对于自己的手掌被拦下来了的事,似乎有些意外,饶有兴趣的抬起了眼睛,对上了钟南集的视线。 “他答不上我的问题,便是没用,没用的人,当然没必要活着。” 这人······该是已经步入魔道了。 钟南集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因为他知道,如果是那样,接下来的交手,估计就要分生死了。 泰山派一直以来作为名门正派,行得端做得正,对于这样的邪魔外道,绝对不能留下祸患。 “兹!”长剑拖过手掌,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刺响。 钟南集抽身退开,横着长剑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你到底是何人?” 他出声问道,因为他莫名的觉得眼前的这人眼熟。 “呵呵。”老人阴冷地笑了两声,放下了自己的手:“看来我太久没出来走动了,以至于都没人认识我了。” 说着,他用手拨开了自己脸前的头发,露出了那下面如同厉鬼一般的面孔,和狰狞的笑容。 钟南集的眼睛顿时圆睁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强横的外功,和这样的一张脸联系起来,只能让他想到一个人,一个二十几年前的人。 “阴吾立······” 钟南集压着声音说道。 “嗯。”阴吾立满意地放下了自己的头发:“看来还是有人记得我的,作为报答,等会儿我会给你个痛快。” “你居然从天牢里逃出来了。”钟南集的脸色很难看。 “那还要感谢一个人。”阴吾立笑着背过了双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开锁着实厉害。” 阴吾立的外功虽强,但是也扯不开天牢为他特制的锁链,这让他在那暗无天日的牢里一关就是二十余年。 要不是前段日子有一个人越了狱,打晕狱卒的时候好巧不巧的把钥匙落在了他的牢门前,他还真出不来。 不过阴吾立也确实不认识李驷,毕竟他关进去的时候,李驷还住在山谷里呢。 “呼。”钟南集沉沉的出了口气,手中的剑举着,一动不动。 “那看来,我得将你再送进去一次了。” “好啊。”阴吾立扯开了嘴巴,笑道:“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话音落下,两个身影就已经飞速的靠近。 一个恍若清风,跃上了半空,飞身出剑。一个势大力沉,一脚踏过,地面都微微震动。 半空中,长剑带着寒光落下,似似飞星直坠。 长剑之后,钟南集的神色严峻。他知道自己很可能不是阴吾立的对手,他也知道一个疏忽便有可能让他今天死在这里。 但是为人正派,就该有所为,所有不为。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阴吾立当着他的面杀人。 他泰山从无惧魔畏邪之辈,长剑在手,便该除魔卫道,何惧身死道消。 ps:这段时间在整理思路,更新有些慢很抱歉哈,就如大家所说故事就要进入第一个主线了,明天开始应该就会双更了,也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包括批评),我也会更加努力的,努力写出更好的故事带给大家,鞠躬。 ------------ 第五十九章:总要有人去做对的事 “刺!” 这是剑掌交错的声音,一柄带着凌人剑气的长剑和一只干瘦的手掌相触在了一起,叫人难以置信的是,长剑竟然在一个交手之后就避了开来。 剑气擦过手掌,却只在手掌之上留下了一道细白的划痕。 手掌则是不偏不移,直直地向着握着剑的道人怀中探去。 钟南集看着携着劲风而来的手掌,剑眉一竖,半空中的身形翻转,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随后又是一剑劈出,劈在了阴吾立的背上。 “刺啦!” 长剑割开了这干瘦老人背上的衣衫,却没有伤到他的一点皮肉。 钟南集的眼睛微缩,只看到阴吾立回过头来,冷笑着看向他,连忙一脚踏在了对方的背上,腾空退开。 看着那神色凝重的道人,阴吾立笑得更阴冷了些,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你的剑好生平钝,莫不是没有钱买好的,可要我借你一些?” “哼。”钟南集落在地上冷哼了一声:“口舌之利。” 不过他的心中也在想着对策,他不是冲动之人,也不是无谋之辈。 刚才的那一剑虽不是全力,但也有他的七八成功力,就连这样都不能伤到阴吾立一点,说明凭他一人确实难是阴吾立的对手。 如此看来,胡乱动手,非要分个生死明显是不明智的。 最好的办法便是先做一番缠斗,等那行路人跑远了,他也自可退走,回山门向师兄禀报此事,再另做打算。 这样想着,他再一次向着阴吾立欺身而上,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如同雨打芭蕉一般的落在了阴吾立的身上。 道路上传来了剑鸣声,几个呼吸之间,钟南集是把阴吾立的周身上下都刺了个遍。 显然,除了缠斗之外,他还准备继续试探一番,试出这阴吾立身上的破绽。 可惜,阴吾立的全身都像是铁铸的一样,刀剑不入,而阴吾立的一招一式,钟南集却又不得不躲。 百余个回合下来,钟南集一直在消耗内气,而阴吾立的攻势却是愈加猛烈,一拳一脚大开大合,挥得风声阵阵。 此消彼长之下,钟南集招架得也越来越艰难。 “当!当!当!” 长剑三点,点在了阴吾立的眉心,咽喉和胸口处。 可阴吾立只是一步不退的接下了这一招,迎着剑刃,冲进了钟南集的怀间,一拳就要砸下。 钟南集的长剑一格,架开了阴吾立的拳头,右脚踏在地上,向着身后退了数米。 “呼。”他出了一口胸口的闷气,看向了阴吾立身上自己的剑刚才刺过的地方,无论何处完全没有一点破开的迹象。 该死,这人身上就没有罩门吗? 能试的地方他都试了个遍,甚至就连下三路他都已经试过了,但是就是找不到能够破了这阴吾立外功的办法。 现在只有对方的眼睛没有试过了,可是只要钟南集用剑刺向他眼睛,阴吾立就会把眼睛闭上。 钟南集的剑能快,但也快不过人闭眼的一瞬,他又不是独孤不复,而且就算是独孤不复,也不一定有这么快。 扫了一眼远处的道路,刚才那逃跑的行路人早已不见了踪影,钟南集喘口气,看向阴吾立。 他是准备退走了,从刚才的交手来看,阴吾立的轻功并不好,他要走的话,阴吾立留不住他。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阴吾立也停在了原地,笑了一下,好像是不准备阻拦钟南集。 看着淡然自若他的样子,钟南集紧了紧眼睛,却没有说话,转身欲走。 可就在他转过身的一刻,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我记得这附近有好几个村子吧,你若是走了,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杀个遍。” 钟南集的身后,阴吾立背着双手,乱发之下的嘴角轻勾着。 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能够他活动筋骨的人,他可不准备就这么轻易放过。 钟南集的身子猛地顿了一下,半息之后,他的身子转了过来。 此时的道人逐渐褪去了平时那气度翩翩的模样。 他的双眉倒立,怒目赤红,身上内气翻涌,衣袍发须无风自动,一柄三尺长剑握在手中寒光利利。 口中张开,一字一句地说道。 “贼,子,尔,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阴吾立抬着眉头,捶了锤自己的背,声音沙哑。 “就算是你们泰山的人都来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钟南集,咧嘴笑了笑。 “要不,你就在这里杀了我?” 他就知道,这些江湖正派,总是会这样自缚手脚,着实好玩。 话音落下。 钟南集的手中长剑一翻,搅得四周的风声一卷。 长剑被道人竖在了身前,一股剑气从他的身上拔地而起,恍若冲天之剑破云而去。 接着他的手中掐起了一个剑诀,道路上风起云涌,风中那孤身直立,道袍翻动。 “那就试试?” 道人的声音传来,语气微冷。 霍,还生气了。 阴吾立眯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试试。” ······ 泰山派一直以来都是名门正派,所有的弟子在入门的第一天,都会被教一件事。 这世上一死不难,一世持着一份正念,才是最难。 入了泰山的门,便要一生不负道,不负教,不负师长,不负所学,不负心中的那一份正念,做这世上最难的事。 要孤身向道,哪怕这世上没有人做的事,只要是对的,你便该去做,这便是孤身向道。 不为什么,只为心中那一个正字,方正不斜,要用一生来写,一笔都不能错的正字。 ······ 阴吾立刚才的那句话,让钟南集明白了一件事,他该杀了他,就在此时此地。 有几成把握,他全力以赴的话,大约三成。 不过他会去做,因为他的心中尚有一份正念。 泰山门规不多,也就六个字。 我自孤身向道。 简单易懂,身可死,但道不能错。 ps:第二更在晚上哈。 ------------ 第六十章:不负正气 路上真气四散,惹得风声不静,两旁的树木摇晃不止,叫得山林不宁。 道人持剑而立,手中的剑诀快速变换,每变一次,长剑便凌厉一分,剑上的真气便上涨一寸。 当他捏出了最后一个剑诀时,长剑之上的真气已达到了极尽,于是风静树止,再无杂声。 好似世上只剩下了一柄三尺青锋,立于天地之间,闪着寒光清幽。 剑身上,映得了道人的脸庞,也映得了阴吾立的面孔,两人各占一面,一正一反,一正一邪,也将要有一生一死。 “贼子。” 钟南集将自己捏着剑诀的手负在了背后。 他身前长剑竖直,身后道袍飞扬,身上一股浩然之气撑起了七尺之躯,像是擎天立地。 “可敢接剑?” 道人问道,声音在真气之中阵阵作响。 看着他的模样,阴吾立没有半点惧意,反而是兴奋的笑了起来,面目越发狰狞。 “好啊,来吧。” 被关在牢里二十年,他是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那,接好了。” 钟南集手中的长剑横过,一剑便已刺出。 泰山剑法第十二式,否极泰来! ··· 人都说泰山剑法的特点就是连绵不绝,没有太多的杀意,却能将人耗得筋疲力尽从而制服。 但那是他们没有见过泰山剑法的最后一式,若是他们见过,便知道泰山剑法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比任何一种剑法差。 那是泰山弟子只有身逢绝境之时才会用的一招,此招会将全身的真气汇聚于一剑之上,虽是破釜沉舟,却足以扭转局势。 它的用处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先将自己置于绝境,再由绝处逢生。 而这招的威力也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势如破竹,只进不退。 附上了泰山弟子一身真气的剑几乎无坚不摧,除非是武功要高出用剑的人许多,否则根本挡之不住。 这一招的名字就叫做否极泰来。 而钟南集眼下用的,就是这一招。 他是一个成名高手,附上了一个成名高手所有真气的剑能够有多利,这很难说得清楚。 但是此时的阴吾立,却是能够亲身体会到的。 剑还没有刺到他的面前,一股凌厉的剑气就已经将他脸上的乱发吹散了开来,露出了下面他那微微出神的面庞。 一瞬间,阴吾立的身后寒毛直立,心中有一种感觉不断的在告诉他,这一剑之下他有可能会死。 阴吾立慌了,他想要躲开,但是此时他已经躲不开了。 剑刃已经几乎贴在了他的喉咙上,锐利的剑锋逼得他的喉间生疼。 情急之下,阴吾立连忙运起了全身的内气守住了咽喉。 然后剑刺了下来。 “当!!” 随着一声重响,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着四周排了开来,吹得尘土飞溅,败叶席卷,遮得天昏地暗,让人看不清那其中发生了什么。 而等到尘土落下,一切都已经结束。 阴吾立呆立在原地,他的喉咙上,一条血线清晰可见,血流了下来,却没有流下太多。 他的面前,钟南集弯着身子站着,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把断剑的剑柄,折断的剑刃沾着一些血迹,摔落在一边的地上。 该是过了半响。 阴吾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额头上带着细密的冷汗,直到他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才看向了钟南集几近癫狂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早就说了!你该换一把好一点的剑!” 刚才的那一剑,若是钟南集的剑再好一点,阴吾立已经死了。 钟南集败了,败在了他的剑上,他的剑承受不住他的真气。 “咳!”道人咳嗽了一声,身子再无力站着,跪倒在了地面,用断剑伫着才没有倒下。 他抬起眼睛,狠狠地看了一眼阴吾立说道。 “只恨贫道,剑不够利,没杀了你这邪魔外道。” “那又如何?”阴吾立笑着,喘着气凑到了钟南集的面前说道。 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反正现在我还活着,而你就要死了。” 他刚才是真的慌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路上遇见的道人居然能刺出这么凌厉的剑。 作为一个将外功练到了极致的人,他很难死,同时他也很怕死。 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结果却活了下来,所以他现在不打算给这道人一个痛快了,他要好好的折磨他一番,再杀了他。 这样想着,他一脚踢在了钟南集的胸口处。 这一脚不轻不重,正好踢断了钟南集的几根肋骨,让他倒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吐了口鲜血。 “嘿嘿。”冷笑了一声,阴吾立再次走向钟南集,没等他爬起来,就又一脚踩在了他用剑的手掌上。 “啊!”道路上传来了一声难以忍耐的惨叫,和一阵吱呀作响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 等到天边日暮的时候,钟南集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趴在地上,嘴角流着黑红色的血浆。 感觉有些玩腻了的阴吾立蹲在了他的身边,像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用手抓着钟南集的头发,将他的脸从地上提了起来,笑着说道。 “不如这样,你的功夫不错,应该认识江怜儿吧,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嗬······”钟南集的脸上满是血迹,他微微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阴吾立,嘴巴轻轻张合了一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泰山的剑,宁折不弯。” “嘁!”阴吾立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松开了手,让钟南集的脸重新摔在了地上的石板间。 “那你就去死吧。” 说着,他举起了自己的手。 再落下的时候,那手掌捅穿了钟南集的胸口。 道路上,阴吾立起身走开。 血泊之中,钟南集倒着,脸庞无力地垂下。 可同时,他的手掌下,遮住了三个用鲜血写的字,阴吾立。 师傅,师兄,南集,未负正气。 ··· “这世上,一死不难。难得是,一生都持着一念正气而活,至死不负。只有如此,才能自称泰山弟子。” 这是很久以前,钟南集初拜入泰山派的时候,他师傅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后来,他也无数次对自己的弟子说起过这句话。 现在他亦是真的做到了。 如此。 钟南集的眼前完全黑了下来。 我也算是,真正的泰山弟子了吧。 ------------ 第六十一章:攒阴德这种事,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封建迷信 天中略有阴沉。 一座小城里,李驷正坐在一间酒楼上吃着早茶,手里拿着一枚铜板,盘算着这一小枚铜板能掰成几半花。 这时一个人提着刀从酒楼的门外走了进来,他直直的走上了酒楼,走到了李驷的桌边,将刀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李驷抬了一下眉头,把玩着铜钱的手也顿了一下。 应该说他的直觉还是不错的,来的路上他就总觉得这一路不会安宁,这不,还没到地方,就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如果你是来抓我的。”李驷看着身前的人说道:“这样,是不是也太光明正大了点。” 此时坐在他面前的人正是严亭之。 这个黑衣捕快听着李驷的话,嘴唇上的胡子抖了抖,但脸上依旧是一脸正色,默不作声的拿起了李驷桌上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驷抿了抿嘴巴,无奈地说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喜欢不问自取啊?” 半截仙是这样,严亭之也是这样,怎么总是问都不问,就喝他的酒水。 不过,他好像是这个江湖上最没有立场说这句话的人,因为他自己就是最擅长不问自取的人。 喝完茶,严亭之将茶杯放在了桌上,低着眉目,斟酌了一下说道。 “我想让你帮我抓一个人。” 他的眉头紧锁,显然本来是不想让李驷帮这个忙的,毕竟李驷是贼,他是官。 不过现在的情况,他也没得选,而且李驷和这件事,也算是牵扯颇深。 “抓人?”李驷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严亭之会找他帮忙,而且还是这种忙。 “上次你还欠我一件事,这次便算是还了。”严亭之将手放在桌上,淡淡地说道。 李驷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之前白药儿的那事,失声笑了一下,将桌上的干饼拿起来吃了一口。 “放心,你难得求我帮忙,我在自然会答应你。不过,你让我帮你抓人,总得先让我知道要抓谁吧?” 桌边的严亭之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睛,看着李驷说道。 “说来此事,和你也有关联。” 李驷吃着饼,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口齿不清地问道。 “怎么说?” “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来抓你的只有我一个人吗?”严亭之看了看桌上的刀,似有似无地出了口气。 “因为朝廷人手不够了?”李驷随意地猜了一句。 谁料严亭之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如此。因为上次你从天牢离开后不久,有一个人也趁乱越了狱,大内的高手没能将他拦下来,皇上只好派了更多的人手去抓他。” 李驷吃着东西的嘴巴停了下来,眉头不自觉的收紧,因为他开始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他当然知道,关在那天牢里的人,可没几个善辈。 “此次皇上压下了你逃狱的消息,也多半是因为那个人的关系。”严亭之继续说道。 “因为那个人的逃脱,对朝廷的名声会有很大的影响。而且放任他在江湖行走,会非常危险。” 朝廷关了那个人二十多年,却依旧没能杀死他,最后还让他给逃了,定会有人说这是朝廷办事不利。 所以皇上先将此事的消息压了下来,派人连夜前去追捕。 但严亭之明白,这种消息每多压一日,祸害也就大一分,皇上终归年轻,常年待在朝堂之上,对于江湖事的了解还不够深。 凭朝廷派去的那些人,是很难将那人抓回来的,甚至,很可能受到反噬。 所以,严亭之来找了李驷,只有尽快的将那个祸害除掉,才是对天下最好的交代。 此时的李驷也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饼,神情里少了一份随意,认真地看了一眼严亭之。 “我们一前一后越狱,你就不怕我同那个人有所牵连吗?” “我知道你的为人。”严亭之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李驷,毫不回避地说道。 “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此事,确实同你有关系。” 如果不是李驷扰乱了天牢,那人也逃不出来。 半响。 坐在桌边的李驷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叫什么,你要我怎么做?” 既然此事同他有关,他就会担起责任。 说起那人,严亭之收紧了眼睛,声音也沉下去,缓缓地说道。 “他唤作阴吾立,是几十年前的一个杀人魔头,少有人知道他的出身和来路,只知道他练得是一身少林锻体的功夫,还有一门闭气内功。说他的力道有多大,脚程有多快,其实都不尽然,只是他那一身枯骨般的血肉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他刚出现在江湖上的时候便已经是一副老人模样,他喜欢杀人,而且随性杀人,短短几年间就与许多门派结下了仇怨。 不过从来没有人能够将他拿下,因为别说刀剑了,便是将他置于深潭之中他也能自己走出来,烈火灼烧他也能毫发无伤,甚至可以不进饮食,只靠内气而活。 他很棘手,有很长地一段时间朝廷和江湖都拿他没有办法,直到白云公子江怜儿用一手擒拿术将他缚住,才将他送进了天牢。 但是那时朝廷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人,于是就有人提出,将他用重锁锁起,关进了牢房里,不予他吃喝,随他自生自灭,皇上应允了。而这一关就是二十余年,本以为他会被耗磨至死,却没想到现在又叫他跑了出来。” 说完这些,严亭之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你应该听说过,最近江湖上的穿胸杀人一事吧?” 李驷还在考虑着面对这么麻烦的要怎么应对,听到了严亭之的话,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嗯,听说过,怎么了?” “那便是他做的。”严亭之举着茶杯说道:“今天早上,我又接到了消息,泰山派的钟南集钟道长,也已经死在了他的手里······” 李驷的神色顿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下来。 因为真是这样的话,他这次犯的过错,着实是有些太大了些。 大到应该足以将他这些年攒下来的阴德,亏个一干二净。 看来,他此番不只是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了,还得给江湖一个交代。 ------------ 第六十二章:所以老和尚很可能是一个boss级人物 “至于要如何做。”严亭之思索了一下,看着李驷说道。 “我们先去一趟泰山吧,阴吾立最后的消息,就是从那里来的。” “这样,那好。”听到要去泰山,李驷看起来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里有人因他而死,这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泰山派的人。 但也是因为那里有人因他而死,所以他才应该去。 ······ 钟南集的尸体是在第二天才被泰山派找到的。 因为那个被钟南集救下,跑去了泰山的行路人说了发生的事,泰山派立刻出动了大半弟子前去寻找钟南集,甚至就连泰山掌门都亲自出山,只是他们找到钟南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泰山掌门在钟南集的手掌下,发现了那用血写的阴吾立三个字。 他先是惊讶,随后红着眼睛,抚上了钟南集的双目,轻声说道。 “师弟,我们归山。” 钟南集的身子被带回了山门,他全身的骨头几乎全被打断了,却还是给泰山和江湖留下最后的消息。 二十年前的那个阴吾立,回来了。 那一天的泰山满山缟素,所有的弟子身穿白衣头戴白布,拔剑立誓,要叫乾坤朗朗,正气长存。 每一个泰山的先辈过世之时,泰山弟子们都会在立下如此的誓言。 誓明志明心,不负泰山,不负胸中气魄。 这是泰山的一缕气,一缕从未断绝,才当得上名门正派这四个字的气。 泰山是名门正派,名,是五岳东尊之名,正,是天塌不斜之正。 长空之下,泰山上的白布翻动,卷在大风之中,久久不休。 ······ 在前往泰山的路上,李驷写了一封信给那个住在金山寺的老和尚。 他问老和尚如果遇到一个外功极好的对手,应该怎么做。 还有,若是他不小心放了一个人,却叫很多人因此丧命,他又该如何自处? 严亭之帮他托了官驿,这会让送信和回信的速度都快很多。 果然,半个月之后,当李驷和严亭之来到泰山脚下时,他就收到了老和尚的回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有关于对付外功的办法,老和尚只回了三个字,找罩门。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这世上外功没有罩门的人只有一个,若是李驷遇到的是那个人,可以告诉他,他会来帮李驷杀掉那人。 至于李驷问的第二个问题,老和尚则是回了一个佛家典故,典故是这样的。 一个和尚看到了一条蛇被压在了石头的下面,看起来就要压死了,于是和尚心软,抱起了石头放了蛇。 蛇没了束缚立刻就爬进了草丛里,和尚满意地站在草边,念了一声佛号。但过了一会儿,他就看到蛇爬上了一颗树,张口就咬死了一只鸟吞进了肚子里。 那飞鸟到底是因蛇而死,还是因和尚而死的呢。 老和尚给了李驷一个答案,世事自有因果,莫要强求,也莫要执迷不悟。 信的最后,还有一些普通的话,多是老和尚说最近的天气变凉了,让李驷注意寒气。 在江湖上行走不是苦行,该取的钱财就取一些来,吃的好些,别总是馒头配白粥等等。 李驷终归是他照顾长大的,虽然他依旧称李驷为施主,但他待李驷便像是待自己的晚辈一样,有时也会不自觉地多些叮嘱。 这些话李驷没有细看,却也会心笑了一下。 不过老和尚说的莫要执迷不悟,他倒是没法做得那么轻松,如何也是十数条人命,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相比于放下,他反而注意到了老和尚信上的那个杀字。 杀人吗? 李驷收起了信,他不爱杀人,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看完信后,李驷随着严亭之上了泰山,一条被风吹落的白布从他们的身边飞过,这让李驷的心思更沉了一些。 此时的泰山是还在守丧的期间,弟子们的白衣还没有换下,山门上的素布也还挂在各处。 听说他们是朝廷的人,看过了严亭之的牌子,通传之后,守门的弟子便放他们入了山。 早间时分,泰山弟子基本在剑台上晨练,那上面的剑光烁烁,是比平时多了一份杀气。 看来钟南集的死,对他们还是有许多影响的。 一个弟子从远处走来,说带他们去见掌门。 跟在领路弟子的后面,李驷和严亭之穿过了练剑台,一路走到了山后,泰山掌门的居室。 相比于泰山偌大的门庭,这个居室显得有些窄小普通。 一个相貌看起来并不出众,却气度翩然的道人坐在堂上,看到了严亭之和李驷走来,起身拱手说道。 “在下,泰山派掌门单正平,不知两位······” 单正平的面容有些憔悴,看起来就像是几个晚上没合眼了一样。 “在下严亭之,六扇门东南总捕头,见过单掌门。”严亭之双手抱拳,对于这些武林名宿,他还是抱有尊敬的。 “在下。”李驷则是有些复杂地抱起手,低头说道:“李驷。” “这?”听到了李驷的名字,单正平看起来有些惊讶,转头看了看严亭之。 他自然知道李驷是谁,所以也自然知道,李驷现在应该被关在天牢里才对。 看着对方讶异的样子,严亭之苦笑了一下,开始解释起了来龙去脉。 ······ 等到严亭之说完所有的事情之后,一壶茶水已经凉了。 单正平坐在桌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单掌门,在下。”李驷看着身形微颓的单正平,张了张嘴巴,却又欲言又止。 “不必说了。”单正平疲惫地抬起了自己一只手,打断了李驷的话。 “我们泰山派做事,分得清事理,此事与你无关,全是那阴吾立做的。不过,你先权且过来······” 说着,他对着李驷招了招手。 李驷走了过去,单正平也站起了身。 他的右手顿了顿,接着抬手一掌打在了李驷的胸口上,让李驷退了数步。 这一掌不算重,伤不了李驷,但也不算轻,起码是普通人的全力一掌。 单正平狠狠地打了李驷一掌,却没用内气。 “这一掌是我给你的,无关泰山派的事。” 泰山派做事必须不偏不倚,但他自己做事,对错都由他自己担着。 单正平垂下了自己的手,转过身来,沉沉地说道。 “如此,这段恩怨便算是过去了,你去抓阴吾立吧,给我南集师弟一个交代,也给那些无辜而死的人一个交代。李驷,别负了你的盗圣之名,江湖给你了一个圣字,就别只做了盗的事。” 若不是现在南集师弟刚死,泰山派只剩下了他一个成名高手坐阵,他如何不想亲自下山,除魔卫道。 只恨还有先辈之门要守,一山弟子要护,否则,就是十个阴吾立,他也去得。 堂上,李驷捂着自己的胸口,站直了身子,看着身前背对着他的道人,出神了半响,他没想到只是这样的一掌,就让单正平就揭过了此事。 然后他回过神来,低下了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应道。 “啊,在下知道了。” 其实单正平如何能放下呢,钟南集同他一起长大,从小亲如手足,如今却是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他放不下,他恨不得好好地给李驷一掌。 但是他是泰山掌门,而泰山派,只做对的事。 ······ 李驷和严亭之离开了泰山,山门之前,李驷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直入云中的山峰。 他会把交代带到的。 不为了别的,只为了刚才的那一掌。 为了江湖朋友给面子,叫他一声盗圣。 Ps:回答一下上一章有人提出的朝廷为什么不用更加极端的方式来处理阴吾立的问题,其实是一开始朝廷也没有想到他饿不死,以为关上一阵子不给吃喝他也就死了,这样最简单方便,就先关了起来。 但是后来关了几个月之后却发现他没有死,不过倒也安分,不至于闹事,也没有企图越狱,于是就权且先关着他了,没有再用溶铁,投海,丢火山这样麻烦的手段去处理他,以为再饿他一段时间他也就该死了。(还有说道用毒的,阴吾立练的内功心法相信大家也猜到了,是龟息功,而龟息功是有排毒的能力的。) 而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朝廷这时已经逐渐淡忘了他的存在,毕竟每天有这么多的政务要处理,他死没死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没人去提,也就没人去管了。 好了差不多就说这些,那明天见了。 ------------ 第六十三章:有时候走错了一步,后面就都错了 十一月末,寒风瑟瑟,半空之中孤星对月。 荒郊野道,乱石嶙峋,篝火一旁人影微斜。 李驷和严亭之各坐在一块石头上,面朝着火光,这让他们的身后微暗。 火上烤着两只野兔,严亭之抓来的,没放什么调料,只是剥了皮就着火烤,想来味道也不会很好。 李驷看着火上的兔子,显得有些沉默,这几天他笑得很少,少得都有些不像他了。 “亭之兄。”李驷伸手翻了一下兔子,突然说道:“此次,是我错了。” 他终归是已经上了年纪的人,不是小孩了,做错了便是做错了,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严亭之看了一眼李驷,身上黑色的官服沾着这些天赶路留下的风尘。 “你自从出现在江湖以来,就一直随心所欲,闹出事情本就是早晚的事。” 他说着,取下了自己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 “你要是真的知错,以后做事就瞻前顾后一些,也别再偷了,做人干净点,我也好不必再来抓你。但是,你说这可能吗?” 他看了一眼李驷。 李驷抬了抬眉头,苦笑了一下。 “难。” 他自己的性子,他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那就继续做你的事。”严亭之盖上了水壶,将之放在了地上。 “你,这是让我继续偷下去?”李驷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严亭之。 严亭之瞪了他一眼,板着脸说道。 “我这是让你将功赎过。” “呵呵。”李驷终于轻笑了两声,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省的。” 说罢,他拿起了火上的大概烤好了的野兔吃了一口。 “亭之兄,你这烤兔的功夫,可真够差的。” 听着李驷的嫌弃,严亭之自顾自地拿起了自己的那一只,滴了会儿油珠说道。 “觉得不好吃就别吃,也省得这些生灵受你祸害。” “这不是你杀得吗?”李驷扯了一下嘴巴,怎么就成他祸害的了。 “但不是你吃的吗?”严亭之反问道。 李驷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哈哈,是,有理。” 这世上的因果总是如此奇怪,若是想不明白,不如就不要多想了。 “不过说来。”严亭之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小刀,从烤兔的身上割下了一块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你有办法找到阴吾立吗?” 李驷坐在一边倒是吃得满嘴油光,听这严亭之的话,想了一下,随后笑着抬起了眼睛。 “有。” “什么办法?”严亭之问道,朝廷在江湖中的情报确实不够灵通。 这些年来皇上一直着重于政务的处理,使得国泰民安,但是对于江湖事,却总是不甚在意。 不过也是,如果皇上够重视的话,就不会叫阴吾立活到现在了。 “那就要,看你想用什么办法了。” 李驷笑得深奥,但是配着他那满嘴的油腻,却显得很滑稽。 理论上来说,这江湖上应该没有他想知道却不能知道的事。 毕竟江湖上最大的情报贩子就是他的朋友,而最大的情报组织,就是他朋友的儿子办的。 ······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十二月末。 一条让江湖人人人不安的消息从泰山传了出来,二十年前的那个杀人魔头阴吾立,从天牢里逃出来了。 而且最近的穿胸杀人一事,便是他做的。 此时的他就身在江湖之中,随时都有可能杀死下一个人。 泰山提醒江湖人各自注意,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们没有提起阴吾立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样的消息让许多在外行路的江湖人夜里都不敢休息,而没有在外的,也有些开始考虑起了还要不要出门的事。 二十年,对于这个江湖来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长,是还不够叫人们完全遗忘一个人的过去。 很快阴吾立过去所做的事,就从江湖稍老一辈的人的口中,传到了新一辈的人的耳朵里。 什么一夜杀人满门,什么就凭一双手臂硬接了成名高手百余刀,什么生啖人肉等等,简直是将他传成了妖魔鬼怪。 是有人指责朝廷办事不利,但更多的,则是担忧此番该如何是好。 阴吾立一日不除,江湖就一日难以安宁,因为这人杀人,根本就不讲道理。 然后,就有人将视线投到了二十年前抓住了阴吾立的那个人身上。 那个云山深处的人,白云飞袖,江怜儿。 阴吾立的外功已经登峰造极,单凭寻常的刀剑,根本伤不了他。 但是江怜儿却像是天生克制他的那个人一样,正好可以破了他的外功。 原因是江怜儿的内力极其浑厚,配合一手封穴擒拿之术,可以将一个人的周身大穴全全封死,要么毙命,要么动弹不得。 当年的阴吾立,便是被他这样抓住的。 多数人认为,江怜儿可以凭此再一次抓住阴吾立,但是少有人想到,阴吾立既然敢如此正大光明的走在路上,必定是有所依仗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江湖人都只知道阴吾立的外功坚不可破,却几乎没人知道,其实他的内功也早已远超了江湖上大部分的人。 只是当年,他的内功终归是差了江怜儿一线,才至于被封了穴位擒住。 但是现在他的内功已然圆满,莫说是江怜儿,就是这个世上,应该也没有内力比他强的人了。 这便是阴吾立的依仗,他现在,自以为是天下无敌。 ······ 阴吾立的天赋很不好,但是万幸的是他偶然得到的一本内功心法可以让他活很长时间,有多长,大约比江湖上的所有人都要长。 所以他就找了一处深山躲了起来,修炼这门内功,同时修炼他原本就会的一门外功法门。 他的进度很慢,但是胜在他可以一直练,每每想到等功成之后他就可以去世外逍遥自在,他就有不竭的动力。 终于,当他把有九层的内功修炼至第八层,把外功修至圆满的时候,他觉得他可以出山了。 可他在深山里呆的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疯癫了。 他出山之后就是杀人,遇到拦他去路的杀,遇到惹他不快的杀,遇到看不惯的杀,遇到想杀的就杀。惹得江湖人看到他就躲,见到他就逃,他很享受这一种感觉。 直到有一个人找到了他。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年轻人,自称江怜儿,他很年轻,阴吾立看得出来。但是他的天赋却极好,年纪轻轻,就内力浑厚,将他第八层的内力生生破开,封住了他的穴位。 他被抓住了,送进了天牢。 这二十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了江怜儿,不只是因为江怜儿抓住了他,更是因为江怜儿的天份惹他嫉妒。 他要是有这份天资,当年又何必躲起来,又何必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但是阴吾立想不明白的是,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自己选的,他现在的样子也一样。 ------------ 第六十四章:反正六楼也不高 云山。 无论江湖上是如何的风波不定,这个地方似乎永远都是这么的波澜不惊。 白云悠悠,山径独斜,飞鸟落在石上假寐,一个小姑娘拿着些米粒,洒在了它们身前的地上。虽然她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吃,不过权且先洒上了,说不定它们就吃了呢。 此时的江怜儿正坐在房中,拿着一纸简信看着,他是已经收到了江湖上传来的消息。 “阴吾立吗?”桌边,他轻轻地念着在这个名字,将手中的简信折起,重新收回了信封里。 低下了眼睛,像是有了一个打算。 此事,若他当年留下来的果,那他就应该去解决,但若是他命中的一劫,那他也躲不过。 不如,就去看看这是因果,还是劫数吧······ 江怜儿这样想着,提起笔,开始写起了一封信。 门外的灯笼在山中风里摇晃,算起来,是也快过年了。 今年,他应该也会在山中独自过,给小云添几件新衣裳,买些麦糖,放几个炮仗便算是过去了。 对联该写什么呢,他倒还没有想好。 ······ 十二月的封平城下起了雪,白皑皑的盖在房上,压在枝头,落在路人的衣领旁,裤脚边。 孩子们满心欢喜,穿着过年的新衣,大街小巷的四处乱窜。行路人则是愁眉苦脸,望着这漫天的飞雪,想着道路又要变得难行了一些。 不过入夜以后,街上还是一如往日的变得安静空旷了起来。 夜色里,两个身披黑袍的江湖客走进了城门。 风吹着他们的黑袍鼓鼓作响,其中一个无奈地用手遮着脸,挡着迎面吹来的风,另一个,则是拿着刚从驿站里收来的信,用手压着看着。 他们二人,正是一路赶来的李驷和严亭之。 他们用了近二十天的功夫才赶到了这里,这其中的主要原因,除了封平和泰山之间确实路远之外,也与严亭之的脚程着实是比李驷慢了许多有关。 对此严亭之表示和李驷比起来,这江湖上的人的脚程没一个是快的。 这一点,李驷倒也没有否认。 街道上,严亭之看完了手里的书信,脸色不太好看地将信收了起来,对着身边李驷说道。 “朝廷对阴吾立的第一波围剿已经失败了,死了两个,伤了六个。” 街的两旁有些暗,只有几盏灯笼照着这个雪夜。 听着严亭之说的消息,李驷看着前路,点头应了一声。 “这样。” “你确定这里能找到阴吾立的消息吗?”严亭之有些担忧地皱着眉头,他们可没有能够用来浪费的时间了。 每放任阴吾立一日,他对这个江湖的影响就会越深一分。 高手并不可怕,疯了的高手才可怕。 突然,李驷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雪地上,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建筑说道。 “如果这里都没有他的消息的话,那就没有地方有了。” 严亭之也停了下来,他顺着李驷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座立风雪中的楼阁,夜色下,那楼里的灯火明晃。 看了楼阁一会儿,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也是,江湖上的消息,这里应该都会有。 江湖狐狸集,风雨飘摇地。这里,卖的就是江湖风雨。 这是哪,严亭之自然也认识,毕竟那牌匾上都已经写着了。 五个字,风雨飘摇楼。 ······ 作为一个遍布天下的情报组织,江湖各地基本都立有风雨飘摇的分楼,而且不遮不掩,就立在明处。 虽然做的生意不黑不白,但是似乎他们和朝廷达成了某种默契,所以朝廷对他们也没有太多的管制。 而封平城的这座风雨飘摇楼,和其他地方的风雨飘摇楼都不同。它有六楼,比其他地方的都多出了一楼。 原因倒是很简单,因为它是风雨楼主楼,是楼主玉面狐狸萧木秋的所在之地。 在进楼之前,严亭之本来都已经准备好自掏腰包,买一条阴吾立的消息了。 因为他知道,想让李驷这种留不住钱的人掏出钱来是不可能的,而他又不可能看着李驷当着自己的面偷东西。 所以,即使是知道风雨楼的消息一般都很贵,他也已经拿出了钱袋。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李驷只是走了进去,对着楼阁的掌事说了几句话,然后拿出了自己刻着盗字的玉牌给掌事看了看,两人就在掌事毕恭毕敬的神情下被请上了六楼。 要知道,风雨飘摇楼的客人,最高也只会被带到五楼,而六楼,是只有楼主萧木秋才能去的地方。 难道李驷和萧木秋也有所牵连,这二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顿时,严亭之皱起了眉头,开始犯起了职业病,脑海之中一下子冒出了许多可能。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说明李驷和萧木秋关系匪浅。 怪不得,他想,怪不得他每次追捕李驷的时候,李驷都像是提前知道一样。 原来是有风雨楼在暗中协助,看来以后要捉李驷的话,还得避着风雨楼行事了。 好吧,其实这只是严亭之自己多想了而已。 毕竟他追捕李驷的时候,李驷同萧木秋还不认识呢。 即使是在这样的夜里,风雨楼的生意依旧不错,大概因为这段时间江湖上的风雨出奇的多。 不过相比于下三楼集市般的喧闹,四五楼少数人的轻声细语,风雨楼的六楼却是寂静无声。 李驷和严亭之被请进了一间布置的相当细致的房间里,掌事让他们稍等片刻,便躬身退去了。 房间里点着一炉焚香,香味不轻不重,倒也让人神清气爽。 凭栏前的门窗半开着,露着外面的冬城雪景,却也有几分风情雅趣。 可惜此时房间中的两人都没什么心情欣赏这些,静静地坐着,等着人来。 幸好没有过太久,一个人就已经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锦衣,华贵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江湖人,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不是用来摇的,而是用来遮笑。 他很少会让人看到他真正的神情,人们能看到的,通常只有他露出来的东西,比如,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 严亭之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也是,此时此地,除了玉面狐狸萧木秋,这人还能是谁。 萧木秋也注意到了严亭之,他笑着看了看他,打开了手里的扇子,先出声说道。 “严捕头亲自光临小楼,当是让小楼蓬荜生辉了。” 严亭之也拱了拱手,公事公办地说道:“不敢当,得见萧楼主,才是在下之幸。” 两人说完了客套话,萧木秋才坐了下来。 他看向了李驷,若有若无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开了句玩笑。 “原来盗圣来访是走正门,下次我会记着让手下的把眼睛擦亮些,免得怠慢了你。” 李驷被他逗得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那下次我走窗户好了。” 反正六楼也不高。 ------------ 第六十五章:所有人都在浪,铁慕衣在书房 房间半掩着的门被敲响了,是掌事的走了进来,将一些茶水和点心摆上了桌,然后躬着身子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那,不知你这次来找我,是所为何事?”萧木秋坐在桌前,给李驷添上了一杯茶水问道。 茶水温热,在这雪夜里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就像是这夜晚的飞雪兀自落下一样,这水雾亦兀自飘散,没有一点要停留的意思。 李驷接过了茶,没有多说什么闲话,直接说道。 “我想知道阴吾立现在在哪。” 萧木秋看了李驷一眼,接着低下了自己的眼睛,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了门外。 约莫是李驷将杯中的茶喝了一半的时候,他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只竹筒。 “如果你想要阻止阴吾立继续作乱的话,就要快一些了。” 他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说道。 说完,他打开了自己手里的竹筒,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李驷。 “三天前,有一条消息从云山传入了江湖,江怜儿邀阴吾立于一月一日至泰和城常凤楼决战,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虽然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开,但是等再过几天,应该就会人尽皆知了。阴吾立一定会去,你去那里,就一定能找到他。” 李驷拿过纸条,打开来看了几眼,随后从桌边站起了身,对着严亭之说道。 “这次我就不等你了。” 说罢,他就已经踏出了凭栏,飞身而去。 夜色里那一袭白衣快速远去。 房间里,看着李驷远去,萧木秋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等他收拾完,也抬起头来对着严亭之说道。 “严捕头,若是无事的话,在下也要先动身了。” 原本还在考虑着十几天的功夫自己能不能从封平城赶到泰和城的严亭之听到了萧木秋话,愣了一下。 “不知萧楼主,这是要往何处去?” 萧木秋像是笑得和善。 “无论是江怜儿与阴吾立交手,还是李驷与阴吾立交手,都值得一看不是吗,我是还没见过盗圣出手的样子呢?” 显然,他也是准备去泰和城了。 不过此去,他其实还另有私心,那就是如果李驷不敌阴吾立,他就会出手相助,毕竟他还欠着李驷一件事情。光着这一个阴吾立的消息,在他看来还算不上是还了。 “那,你介意多带一个人吗?” 严亭之尴尬地摸了摸自己胡子。 他承认,他的脚程实在是有些慢的。 ······ 白云公子江怜儿终于有了动作,当他邀阴吾立决战的消息传出后,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这个消息就传得整个江湖沸沸扬扬。 毫不夸张的说,这场决斗引来了大半个江湖的注目,而几天之后,阴吾立也借着一个被他打了半残的长乐门常事,向着江湖传出了消息。 这场决斗,他应下了。 一时间,一月一日常凤楼,成了继盗圣李驷之后江湖人的又一个热门词汇。 虽然有的人只是嘴上热闹,坐在那大谈江怜儿会怎么拿下阴吾立,但也有人,是已经动身去了泰和城。 这其中有不怕事大看热闹的,也有以防万一,准备去相助一臂之力的,就像是江怜儿说的那样,这江湖上有很多人都欠他一份人情。 他的决战,有不少人都会卖个面子,其中甚至包括了不少江湖名人。 就比如说,天下第一剑客独孤不复,五岳剑派的四岳掌门,峨眉掌教还真师太,武当山的糊涂道人,少林派的圆真和尚,还有兵器谱的谱主闻人立语等等。 他们都在听到了消息之后各自出发,当是不久应该就会抵达泰和城。 铁剑门里,铁慕衣本来是也想去的,不过他刚吓跑了一个上门说亲的姑娘,现在,依旧在房里抄着经。 哎,可惜了那双本该练剑的手,全年都在抄经了。 ······ 路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一月一日。 当严亭之和萧木秋骑着马赶到泰和城的时候,这已经是人声鼎沸,街边的百姓都不知道最近的城里是怎么了,路上随处可见提着刀剑的江湖人。 不过这已经算是少的了,因为胆子小的、功夫差的,都没敢来。 毕竟阴吾立的名头摆在那,不是谁都赶去触霉头的。 按照风雨楼的消息,江怜儿此时已经到了,现在就在常凤楼吃饭。 萧木秋的意思是找间视野好的茶楼,等着决战便可。 而严亭之似乎打算先找到李驷,因为李驷是提前来的,也不知道找到阴吾立的没有。 就在两人商量着的时候,一个人从他们的身边走过,让他们都注意了过去。 那是一个抱着剑的青年,看上去的年纪约莫在二三十岁左右,一身黑衣,面如刀削,棱角分明。身上披着件兽皮长袍,似乎是有些怕冷。 当然让严亭之和萧木秋注意到他的原因并不是这些,他们注意到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上有股锐利的气息。 那种锐利不是锋芒毕露的锐利,而是一种无需特意展露都能让人感觉到的锐利。 就像是一把名剑藏在鞘里,也能让人发现它的与众不同一样。 几乎是第一时间,严亭之和萧木秋就都猜到了这人是谁。 “独孤不复。”严亭之轻声念道这个人的名字。 萧木秋也眯起了眼睛自己的眼睛:“看来这场决斗,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简单了。” 时间到了午时。 萧木秋和严亭之最后还是找到了一家茶楼坐下,这间茶楼离常凤楼不远,也正好能够看到常凤楼的楼顶,算得上是视野极佳了。 并不是他们不想找李驷,而是因为他们暂时找不到。 不过他们倒是不担心李驷会出什么事,因为他们明白,就算是李驷和阴吾立动手了,而且不敌,阴吾立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 以李驷的轻功,就算是倒着跑也不是阴吾立能够追得上的。 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是李驷先几天到了泰和城,却没有找到阴吾立,所以在暗中等着决斗时阴吾立的出现。 那么他们也只需要等着就可以了,等到阴吾立出现的时候,李驷也自然会来。 当午时过了一半,严亭之和萧木秋开始喝起了第二壶茶,常凤楼的远处,也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 第六十六章:借剑一用 这来的人影是谁,不用想,想了,自然也就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阴吾立。 当阴吾立乘着风落在了常凤楼的楼上的时候,四周的屋顶上也跃上了十余个人影。 只需粗粗的看上一眼,便可以发现这十余个人影皆是成名高手。 这其中包括了持剑独立的独孤不复,前来掠阵的各派掌门,正站在一起聊天的糊涂道人和圆真和尚。 还有一个正拿着一本书和一支笔的书生,像是准备记录着什么。稍有些见识的江湖人就能认出他来,他就是这代兵器谱的谱主,闻人立。 房下,普通的江湖人都抬着头张望着,站在后面的向着前面挤,站在前面的恨不得也跳到那房上去,但是着实不敢。 他们都明白,今天这样决战的场面,放在江湖上,数十年也看不到一次。 “霍。”阴吾立背着手,环顾了一圈四周,看着那四面房上站着的人影绰绰,沙哑地笑了一声。 “这场面,真是好生热闹啊,江怜儿呢?” “自然是到了。”楼下传来了一个温雅的声音,随后,一个白衣翩翩的人影飞上了房顶。 这人正是江怜儿。 看到他,阴吾立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了一些,这样的笑容放在他那张鬼脸上,着实叫人不敢恭维。 同时,他那干瘦的身子上,筋骨也开始绷实了起来。面对江怜儿,他还是不敢大意的,不过他有自信,这次他不会输。 “承蒙你的照顾,老头子我在天牢里呆了二十年,修为多有长进。今日,我是来还恩的。” 阴吾立咧着嘴巴,这样说道。 说是还恩,但他那磨砂似的声音说起这两个字来,却当真难听。 而且他身上的内息翻涌,可一点也不像是要还恩的意思。 不过江怜儿也不在意,立在房上,淡淡地笑了一下,在身前摊开了一只手掌。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身上的白衣轻动,就好似天边的层云一般,风轻云淡。 要开始了。 站在楼下的江湖人这样想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生怕是错过了一瞬。 独孤不复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剑,如果江怜儿不是阴吾立的对手,他不会顾江湖规矩直接出手杀了阴吾立,就当是还欠江怜儿的人情了。 闻人立已经将笔竖在了书上,盘坐在屋瓦间,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常凤楼上的两人,他排的是兵器谱,而江怜儿的云袖,也算是其中的一件。 各派掌门自都是拭目以待。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了江怜儿和阴吾立的中间。 所有人的视线都顿了一下,然后集中了过去。 那也是一身白衣人,头发有些凌乱,站在房上,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出了口气说道。 “呼,好险是赶上了。” 他刚才去吃了一碗面条,是差点错过了这决斗的事。 ······ 四下静默了半响。 “盗,盗圣李驷!?”房下,不知道是哪个江湖人突然这样叫道。 什么? 人群里顿时是一片哗然。 盗圣李驷,他不是在天牢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旁的房上。 独孤不复皱起了自己的眉头,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不过,这次他想斩的不是阴吾立,而是李驷。 原因很简单,因为李驷是江湖上唯一一个能完好无损的躲过他的剑的人,而且不止一剑。 闻人立见到李驷出现,坐在那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不喜欢李驷,因为李驷不用兵器。 糊涂道人愣了一下,然后摸着自己的胡子,直说着糊涂。 圆真和尚只管自己竖着手,念着阿弥陀佛。 没有去管这些人的反应,李驷抓了抓自己的脸,讪笑着对着四下的江湖人拱了拱手,运起内气,将自己的声音传了开去。 “在下李驷,见过各位。” “李驷,你来这里做什么?”远远的,华山派掌门岳长峰轻皱着眉头问道。 “我自会说明。” 李驷笑着看了他一眼,接着,回过了头来,看向了依旧站在原处的江怜儿,说明了他此次的来意。 “怜儿,不知你可否,将这场决斗的机会让给我呢?” “哗!” 房下的哗然声更重了些,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搅和一场江湖决斗的。 江怜儿一直温文尔雅的脸难得黑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李驷搅了他的决斗,而是因为李驷居然当这么多人的面叫他怜儿。 他怎么也是个江湖名士,不要脸面的吗? “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什么?”看着李驷,江怜儿无奈的维持着轻笑,语气并不太好的说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我尽量长话短说。” 说罢,李驷转过身来面向了另一边的阴吾立,不知是什么神色地挥了挥手。 “老头,你还认识我吗?” 阴吾立先是冷冷地抬了一下眉头,随后,好像是认出了李驷的声音,脸上了露出了一些笑意。 “啊,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啊。” 他们两个在天牢里还是有过几句话的缘分的。 李驷还认识阴吾立? 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在场的江湖人只感觉自己的脑子更乱了,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索性,李驷很快就给出了解释。 “各位。”李驷深深地看着阴吾立说道:“实不相瞒,这阴吾立就是我放出来的。” 一语落下,所有的江湖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各大派的掌门身上,也都提起了内气。 居然是他放了阴吾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也已经遁入魔道了吗? 眼见着众人就要误会了,李驷站在房上,缓缓说出了实情。 “三个月前,我从天牢越狱,一时妄为之下却是扰乱了天牢,不慎使得这阴吾立也从牢里逃了出来。这三个月来他一直在江湖为非作歹,我本并不知情,却在月前从一个故人的嘴里得知了内中的是非,所以这便找来了。” “在此,我想借这场决战,当着各位的面给天下一个交代。虽有失江湖规矩,但还望诸位成全。” 话说到这里,李驷脸上的笑容已经沉了下来,眼中,带上几分微沉的神色。 是还没有人见过他这副模样。 众人都不再出声了,只有阴吾立的脸上还带着冷笑,如果这小子要送死,他不介意先杀了这个小子,再杀了江怜儿。 “那么······”见没人说话,李驷看向了江怜儿。 毕竟这场决斗是由他发起的,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他的手里。 江怜儿看着李驷,见李驷似乎已经有了决意,沉默了一下,好久,笑着摇了摇头。 “也罢,那此次,就让与你吧。” 说着,他飞身退到了一旁的房上。 李驷看着退开的江怜儿,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记下了这份人情。 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这事也确实会有损江怜儿在江湖上的名声。 等到江怜儿退走,李驷重新看向了阴吾立,轻轻地收紧了自己眼睛。 既然要给个交代,他自然会给一个最直接的交代,叫这阴吾立无法再祸乱人世的交代。 想罢,他抬起了手来,对着四周的江湖人说道。 “诸位,可有剑否,李驷,借剑一用。” ------------ 第六十七章:话说这样的剑,还能还吗? 今天的江湖人,一共见到了两件他们从没见到过的事。 一件,是李驷不笑了。 另一件,是李驷用剑了。 在江湖的故事里,李驷总是在笑,而且从来不用兵器。 所以当李驷说出那声借剑一用的时候,四下皆是无声,只有独孤不复眯起了自己的眼睛,抽出了手中的剑,面无表情地抛向了李驷。 长剑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最终被李驷稳稳地接在了手里,横了过来。 剑身之上,清光如水,看得出来是一柄好剑。 剑没有鞘,因为它落到李驷手里的时候就已经出了鞘。 但是也不需要鞘,因为这柄剑,李驷只会用一次。 阴吾立好笑地看着李驷,背着手说道。 “连剑都没有的剑客,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没什么。”李驷淡淡地答道:“因为我不是剑客,也不会用剑。” 阴吾立的眼神冷了下来,不会用剑,却用剑来对付他,这是在看不起他吗? 但李驷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剑,用剑锋指着他说道。 “不过杀你的话,应该已经够了。” 听着这话,阴吾立的脸上怒极反笑,冷冷地说道。 “好啊,那我们就试试看吧。” 他倒要看看,凭眼前这个连剑都不会用的毛头小子,怎么杀了他。 房上的两人静静站着,房下的江湖人却已经屏住了呼吸。 李驷会怎么出剑,没人知道,因为根本就没人见过李驷用剑。 他用的什么剑法,是快是慢,是重是轻,这些都没人知道。 而别说是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就连周边房上的独孤不复、糊涂道人、江怜儿等人也都不知道。 但是这场决战可不是儿戏,因为站在李驷对面的那个人是阴吾立,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若是李驷的剑不够利,很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兵器谱的闻人立此时已经完全打起了精神,聚精会神地看着李驷手里的剑,手中的笔死死地停在书上。 只要李驷的剑一动,他就会将那柄剑记录下来。 因为这可是李驷用剑,几十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次。 另一边。 “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茶楼里,严亭之捏紧了手里的茶杯,深锁着眉头说道。 李驷根本不会用兵器,他最清楚这一点,他与李驷交手过数次,从没有见李驷用过什么剑。 在这种时候居然用自己陌生的兵器,他是不要命了吗? 严亭之想着,就要提起自己的刀上前救场,却被萧木秋按了下来。 “再等等。” 萧木秋仰着头,看着那握着剑的人的方向,轻声说道。 他有一种感觉,他们应该看好接下来的那一剑。 ······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驷的出剑。 于是房顶上,李驷的剑动了。 剑动的时候,天光一暗,就好像是被那长剑遮住了一瞬似的。 风卷了起来,从哪里卷来的,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风平地而起,扯动着所有人的衣摆,向着那握着剑的一人汇集而去。 人们看着李驷压下了身子,向前踏出了一步。 但他怎么踏出的这一步,却没人看清楚,人们看到的,只是下一刻,常凤楼上的青瓦层层碎裂,支柱折断,最高一层的楼宇,轰然倾斜。 人们甚至来不及惊叫,只来得及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们的眼中,李驷的身影就已然消失,然后,在李驷原本身处的地方,凭空炸开了一片层云,伴随着阵阵的气浪鼓鼓排开。 云雾拖曳半空中,当人们再看到李驷的时候,是他穿过了云流,持剑而来。 那一身白衣出尘而立,那一柄长剑嘶风而至。 这时,一声巨响终于穿过了两旁人的耳朵,震得他们目中充血,双耳嗡鸣。 就好似天光失去了颜色,他们眼前的视线彻底暗了下来,眼中只剩下了一抹如同白雪般的流光飞逝。 那是剑,他们的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他们,那是一柄剑,他们自己也明白。 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剑? 所有人都想这么问,但所有人都问不出声,因为这一剑在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 在倾斜的屋瓦之上,李驷握着剑,站在了阴吾立的身后。 在还未静下的风声中,瓦砾的碎屑从屋檐上滑落。 阴吾立呆呆的站着,额前的头发被风吹着,久久不落。 两边。 独孤不复的瞳孔已经缩成了针眼大小,右手握着剑鞘,手掌不自觉地发着抖。 他很兴奋,因为刚才的那一剑,让他有种忍不住拔剑的欲望。 闻人立恍惚地坐着,手里的笔还没来得及落下。 糊涂道人不说糊涂了,圆真和尚也不阿弥陀佛了,江怜儿的衣袍被风吹得乱了一些。 茶楼里,严亭之的杯子碎了,是被他自己捏碎的。 萧木秋睁开了眼睛,没能再继续眯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 “当啷。” 直到一声轻响打破了寂静,接着,就是一阵铁片落地的声音。 “当啷当啷当啷······” 这声音来自李驷的手上,是他的剑碎了。 剑身碎了一地,只剩下了一只剑柄还握在他的手里。 他用剑确实不用剑鞘,因为每一柄剑,他都只能用一次。 这个声音让阴吾立回过了神来,他的脸色苍白,慌张地抬起双手在自己的身上胡乱摸了摸。 好像是毫发无伤。 “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也很癫狂,使得整条街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笑声。 “我说你们这些江湖人,就没有一把好一点的剑吗,前一个要杀我的道人把剑刺断了,你更夸张,直接把剑弄碎了,哈哈哈哈。” 他笑着。 但是他的身后,李驷却静静地举起了剑柄,放在面前看了看,淡淡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柄剑是在什么时候碎的。是在杀你之前,还是在杀你之后?” “呃。”阴吾立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前方,随后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低下了头来。 “卟呲!”一条血线从他的喉间冒出,鲜血喷涌不止。 “嗬,嗬。” 阴吾立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双腿却只能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好像是还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声来,只剩下了手掌间的血泡还在翻涌,污红的鲜血流了一地。 李驷缓缓地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眼下的神色微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知道吗,你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阴吾立死死地捂着喉咙里止不住的血,眼中却渐渐失去了神色,摔倒在了房上。 他的身子顺着房檐滚落,落下了楼去。 最后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他睁着眼睛,仰面摔在了路上的血泊里。 于是,今天的江湖人见到了他们从没见到过的第三件事。 李驷,杀了一个人。 ------------ 第六十八章:我生自在逍遥游,不识愁肠不识忧 常凤楼的楼顶将倾未倾,风还扯动着人们的衣袍,四下的江湖人尚且呆呆地站着。 但房上的李驷却已经回过了身来,他将手中只剩下了剑柄的断剑抛向了独孤不复。 “抱歉,把你的剑用断了,下一次我会陪你一把。” 独孤不复接住了断剑,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在李驷的身上,张开了口,缓缓地说道。 “下一次,我会给你找一柄不会断的剑,一年后的天下剑盟,我等你来。” 四下皆静之中,两人隔着楼房对望了一会儿。 李驷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又惹上麻烦了。 但独孤不复完全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因为如果李驷不去,那他就会去找李驷。 此时的李驷在他眼中,已经从一个只会跑的贼,变成了一个必须一战的对手了。 而他的对手必须用剑,如果李驷没有,那他就会去给他找一把来,找一把配得上他的剑来。 没同这个只知道剑的疯人再说下去,李驷对着周围的江湖人拱了拱手。 “诸位,此事已然了结,交代置于此处,李驷这便告辞了。” 说罢,他留心地对江怜儿再拱了一下手,就从常凤楼楼上跃下,踏着风离去。 他的轻功一如既往的快,快得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身影。 江湖人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狼藉,只觉自己恍若是经历了一场梦一样。 刚才的那一切,那叫天地色变的长剑,那踏云而来的白衣,仿佛都只是梦中的场景似的。 但是身边那未定的风声,还有眼下似要倾塌的常凤楼,都在告诉着他们这一切确实是发生过了。 有的人的目中还在发黑,是充入双目的血丝还未退去。 有的人的胸口还在闷痛,是被那巨响阵得还未好转。 如果李驷在这里,会告诉他们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 但这些江湖人却只以为是他们越界了,刚才的那一剑,恐怕只有成名高手才能看得。 他们的境界不够,强行看了这一剑,才导致了这样的情况。 不过虽然说法错了,但是结论倒是没错,刚才的那一剑的余浪,对于成名高手确实不会有什么影响。 闻人立此时正恍惚地坐在房上,他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剑的景象里,过了好久,他才在自己的书上写下了一个快字。 其余的,他就再不记得什么了,或者说,他就再没看清什么了。 他复杂地抬起了眼睛,看向了另一座房上的独孤不复,他分不清楚,到底是独孤不复的剑更快还是李驷的剑更快,而分不清楚,他就没法再排这兵器谱。 而且李驷的剑,到底算不算是兵器呢,毕竟他的剑,连名字都没有。 之后,江怜儿走了,在李驷离开后的不久。 严亭之下了茶楼,去收拾起了阴吾立的尸体。 萧木秋重新眯起了眼睛,喝着茶叹了口气。他知道风雨楼里关于李驷的消息得改一改了,但是要怎么改呢,他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哎,这人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事没有让世人知道呢? 萧木秋想着,茶杯在他的手里缓缓地转着,茶水轻晃,倒映着窗外,一片纷攘的江湖。 ······ 如果不看江湖的话,这一日的天下,应该是家家户户都带着喜色的。 不为其他,就因为今天是一月初一,小儿在街上放着鞭炮,老人在门前贴着对联,妇人们织着新衣,男人们难得清闲。 躲开了城里的江湖人,李驷走了很远,最终停在了一条河上的石桥边。 这时已经是天近日暮了。 城里熙熙攘攘,当听到了一声的爆竹声时,李驷才察觉到,原来是又过去了一年。 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没有停下来过,是都没能好好的计较时间。 将身子半倚在石桥上,听着石桥下的水声潺潺,李驷站了一会儿,接着不知意味地苦笑了一下。 他杀了一个人,不过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对此有所准备。 先前他给老和尚写信的时候,是还没有要杀人的打算。所以他问的,也只是如何对付外功好的对手而已。 可当他明白自己应该杀了阴吾立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不会手软,毕竟以他的年纪,对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得足够清楚了。 不过,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己又变了一些。 李驷抬起了手来,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似乎是想要从怀里拿出那块他一直带着的木牌。 但是他最后也没能拿出来,只是笑着拍了拍。 他知道,他离那个人是又远了一些。 他回不去的,这一点他一直都明白。 只是他不想走得太远了,起码,等他回头看看的时候,他还想记起那个人的样子。 他不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进这片江湖里,走到再也无法脱身,走到面目全非。 人是分为很多种的,有的人很愿意接受新的东西,而有的则是更怀旧一些,没有人能说是谁对谁错,因为这种事情本就分不了对错。 有的时候,李驷会想自己宁可没忘了喝那碗孟婆汤,这样,这一世他还能活得干净利落一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上。 人多说他逍遥,却不知道,他只是无可牵绊了而已。 “噼里啪啦。” 远远的,爆竹声在空响,孩童们的笑声从街道的另一边传来。 李驷侧过脸看去,看着那些小小的人影在人群中走街串巷,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之后要去哪呢。 他不知道,也没有什么想法。 不如就先在这里站上一会儿好了,等到第二天想好了的时候再出发便是。 毕竟,这就是逍遥,不是吗? 那一身白衣倚在桥上,恍若隔世独立,说不出是潇洒、悠然,还是落寞。 半响,他抬起了视线,望着那城中的热闹,勾起了嘴角,自言自语道。 “我生自在逍遥游,不识愁肠不识忧······” 爆竹声声中,又是一年过去。 千门万户里,独留一人在外。 ------------ 第六十九章:有关于了解风土人情 之后的一段时日里,一月一日的常凤楼,几乎成了江湖的酒楼道边必须说的事情。 这一年的新岁很是热闹,起码谈资不缺。 对于那一天没有去过泰和城的江湖人来说,他们原本等着的是江怜儿和阴吾立的决战结果,等着知道阴吾立被抓了没有,江怜儿又是用什么样的手段抓住阴吾立的。 但是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等来的却不是江怜儿的消息,而是李驷的。 当他们上前想要问个明白的时候,他们更意外了,或者说是直接被惊住了,因为他们听到的内容通常都是。 李驷去了那一日的常凤楼,然后用剑杀了阴吾立。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李驷不用兵器,而且不杀人。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居然还会用剑。 但是这段时日,李驷的剑却被传得神乎其神。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这么说的话,人们也只会当做笑话,但是去过泰和城的人人人都这么说,那就由不得旁人不信了。 传闻,李驷那天杀阴吾立只用了一剑。 他没带剑,就问独孤不复借了一把。 两旁看着的人原本也都不信他会用剑,但是当他出剑的时候,却叫所有人都记下了那一剑。 可那剑到底是什么样的,却没有人说的清楚。 有人说那剑动的时候有层云相伴,恍若飞仙下凡。 有人说那剑该是如同流光过隙,转瞬即逝。 有人说那剑叫得天地色变,风云聚散。 有人说那剑已经超脱了凡尘,不该出现在人世,因为剑落下的时候,有老天呵斥。 这话原本是没人信的,但是去过泰和城的人却都说他们也听到了,是有一声巨响震得他们头晕目眩,才使得他们没法全全看清那一剑。 这一来二去,没人能将那一剑说个周全,而最终人们也只能得出了一个公认的结论。 那就是快,快到非常的快。 快到一剑封喉,那阴吾立都没有察觉。快到连独孤不复的宝剑都承受不住,碎成了铁片。快到两旁的江湖人都只能说出一个快字,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于是,关于李驷,江湖人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他不用剑,也千万别让他用剑。 几天之后,另外的一些消息也陆陆续续地传入了江湖。 首先,是闻人立将李驷的剑排在了兵器谱之外,其中的原因有三,一是李驷不常用剑,所以剑算不上是他的兵器。二是李驷的剑没有名字,没法为之传记。三是他也不知道该把李驷的剑排在第几,最终也只是把它算做了一招,列在了兵器谱的附页里,另做记录。 另外,是独孤不复好像在找一把剑,一把不会断的剑。找来干什么,江湖人的心中也都有所猜测。 最后还有一件事,一件大事,那就是三年一度的天下剑盟将在今年的年底开始录入名册。 对此,大多数的剑客其实早在上年的年底就已经开始做起准备了。 无论是成名在外的,还是隐于乡野的,对于天下剑盟,剑客们都只有一个认知。 那就是天下名剑汇聚之时,那一天几乎所有用剑的人都会到。 不过这一次,有不少的人还将视线放在了另外一个不用剑的人身上,这个人就是李驷。 毕竟,他可是被独孤不复点名要去的人。 而人们也想看看,这两把皆是以快著称的剑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 江湖上热热闹闹,而塞外也不平静。 大漠的风沙总是卷得天色昏黄,骄阳炽热,晒得人皮肤发烫。 大漠的深处,金国的皇宫里,一个身穿薄裘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金座上,双目不怒自威地看着身前的另外一个带着剑的男人。 半响,他突然开口问道。 “术虎先生,你觉得唐国如何?” 座下的持剑男子想了一会儿,躬下身来,抱着剑说道。 “回陛下,依臣看来唐国的国力盛强,地大物博,百姓安居,兵马强壮,是着实不错。” “是啊。”金座上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着实不错,我也觉得着实不错,我对那唐国之风也是耳闻久矣,这些年也常派使者前去交好。不过,使者能看到的,终归只是使者能看到的,我是还想看一些使者看不到的东西。” 殿中,抱着剑的男人眯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似有所悟地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 金座上的男人低下头来,摸着自己手上的金戒,说道。 “我是还想看看,那唐国的民风如何。听说那里有一片江湖,其中多有任侠浪子文人墨客,一刀一剑行走天涯,里面的豪迈快意,着实叫人向往。对那里,我想知道的更多一些。但奈何我身居此位,脱身不开,不知道术虎先生可有办法?” 持剑的男子了然地收拢了一下自己的神情,思索了一片刻,低下眼睛答道。 “陛下可知道天下剑盟?” “哦?”金座上的男人像是有了一些兴趣,将视线从金戒上抬了起来:“这我是还没有听说过,先生且先说来,与我听听。” “是。”持剑男子沉沉地应了一声,开始解释了起来。 “这天下剑盟乃是唐国江湖中的一件要事,每三年一度,举办之时会有无数江湖剑客前去比武,一较高下,得出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若是陛下想要了解唐国的江湖,相信从此着手,自会有所收获。” “是吗?”座上,中年男人像是满意地笑了一下,但随后他又看向了持剑的男人问道。 “那如果我想派一人去参加这天下剑盟,你可有人选推荐啊?” 大殿之上静了一会儿,静默之后,持剑的男人像是有了一个想法,抬起头来说道。 “回陛下,在下家中有一剑奴,会说唐人话,年纪不大,但剑术已经如火纯情,比之在下也不差分毫。若是陛下想要不受唐人留意的了解一番唐人的江湖,相信派她前去,定能不辱使命。” “哈哈,如此甚好。”金座上的男人大笑了起来,右手拍着金座上的坐榻,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那,就按术虎先生你说的去办便是。” “是。”持剑男子郑重地低下了身子:“定不负陛下所托。” Ps:最近写东西有些慢,所以更新也慢了点,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哈,不过晚上应该还会有一更的。 另外为了保命这里再说一句,故事的背景是架空的,不要再和正确的历史比对了啊,书中的金国和历史上的那个金国是会有很多不同的。 ------------ 要鸽一次了,实在抱歉 本来今天晚上是还想再更一张的,但是突然灵感有些僵涩,写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能写出满意的东西来,所以只能鸽大家一次了,等我明天改好了内容再发吧。 很对不起大家,实在抱歉。 ------------ 第七十章:有疤的女人都不好惹 大漠飞沙,唐国与金国的交界之处,天气总是这样。 一座边陲的小镇里。 风沙吹着一支队伍缓缓走来。 那应该是一支行商的商队,因为队伍里的人都是一副的商人打扮,灰衣裹布,长巾遮面,身带风尘。 他们牵着骆驼,骆驼驮着货物,路上的驼铃响得悠远,响在那风里,伴随着队伍缓缓地前进。 但就是这样的一只队伍里,却有着一个不太像是行商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这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因为她也没有什么特意的遮掩。 而且她该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有着一双与唐人略有不同的眉目,带着异域特有的风情。 那眉目生得妩媚,睫毛修长,眼波流转之间,叫人忍不住的在意。 可那眼中的眼神却很沉静,这使得女人的脸上除了媚意之外,更多了一些静默的气质。 她很特别,能叫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 大概是因为她的神容间少了一些寻常女子该有的柔美,却凭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锐利。 她穿着一件兽皮衣服,这种衣服在大漠里很常见。 白天的时候可以脱去外套透气,晚上的时候可以披上外套保暖。 此时的她就是脱着外套,里面的短衣并不能将她的身子完全遮住。 露出下面了小麦色的皮肤和匀称修长的身材。 不过叫人侧目的是,她的身上有很多刀疤,仅仅只是暴露在外的那一些皮肤上,就有着深浅不一的好几道。让人看着着实触目惊心,不知她到底是经历过什么。 而且是她的头发很短,短到甚至没法扎起来,只能披散着任之垂在脸侧。 要知道就算是在塞外,这种情况也是很少见的。 她握着一把剑,坐在一头骆驼的背上。 等到商队完全走进小镇,停了下来的时候,这女子才从骆驼的背上跳了下来,提着行囊对着商队领头的老人家,用金国的话说道。 “这一路上多谢您照顾,之后的路,我可以自己走了。” “哎,无事的。”老人家和善地笑着,挥了挥手。 “我们也只是顺道而已,不过你一个女娃子以后一个人走在路上,记得要自己多加小心一些,遇到看起来不善的人,就不要打交道了。” “嗯,我记下了。”女子神情平淡地答了一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嗯,那就此别过吧。”老人家点了点头,也没有多做挽留。 女子提着剑和行囊走远。 不过之后的路上,她应该是小心不了的,因为她来这里,本就不是来找什么善人的。 ······ 女子的名字叫做术虎女,术虎是姓,女是名。 也许有人会说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名字,但这也确实不是她真正的名字,术虎是主家赐下来的姓,而女,只是随便取的一个字而已。 至于她真正的名字,她是早已经忘记了。 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被卖做了剑奴,所以从小到大,她就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做一柄好用的剑。 她的主人术虎横是金国有名的剑客,因此她的存在,就是作为一柄剑,为术虎横所用。 所谓的剑奴就是如此,是主人家豢养的死士,能够随时为主人家去死的死士。 作为术虎横的死士,术虎女是最好用一个,所以她被赐下术虎的姓氏,也不用面临被抛弃的命运。 而这一次,术虎女也是听从了术虎横的指示来到了唐国。 她是来做什么的呢,按照术虎横的要求,她此次前来一共要做两件事。 一件,是打听大唐江湖的消息,她要对大唐的江湖有一个基本的了解,要知道这江湖里较大的势力有哪一些,这其中好手又有多少,分别是谁。 这些她都要记录下来,然后带回金国去。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打听到那些江湖好手擅长的功夫,特点是什么,弱点又是什么,这样可以方便术虎横用来研究。 第二件,是她要去参加一场名叫天下剑盟的比武,而根据她能够取得到的成绩,术虎横会判断大唐整个江湖上的武人水平。 用术虎横的话说,这样虽然有管中窥豹的嫌疑,但也不失为是一种依据。 当然,无论术虎横要做什么,术虎女都不会去问为理由,也不会考虑之后的事。 她只会去做,因为她是剑奴,主人家让她去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 于是就这样,术虎女一路向着南走,不分昼夜,算上坐下来吃东西的时间,她一天也只休息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她都走在路上。 应该是二月的时候,她见到了第一座唐国的城市。 唐国很大,这是她对唐国的第一个印象,无论是住的地方,还是用的东西都很大气,沿街排列的房屋和她们平时居住的帐篷完全不一样,不受风吹雨淋,也不受日晒寒冻。 然后是唐国很细致,这是她对唐国的第二个印象,大气之下是细节处的面面俱到,衣食住行方面都比金国多了许多讲究。 虽然她也分不清这些讲究是好是坏,但是她也不介意入乡随俗。 如今的术虎女走在街上,是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虽然小麦色地皮肤和过短的头发还是会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但已经比她之前穿兽皮的时候要好上许多了。 起码旁人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那种看山野里出来的野人的眼神了。 街道熙攘,术虎女提着剑走在街头。 这次的事情术虎横给了她很多时间去做,无论她在这段时间里做什么怎么做,她只需要在明年年初的时候带着消息回去即可。 但是也是因为有这么多的时间,术虎女才显得有一些茫然。 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听令行事的,突然间没了人来告诉她她该去做什么,反而是让她有些无法适从了。 “咕······” 街上,术虎女的肚子突然叫了一下。 她停下了脚步,低下头来,将手放在了肚子上想了一会儿。 不如,先去吃一些东西吧。 这样想着,她向着一家酒楼走去。 ------------ 第七十一章:这年头,就算是说书人也要讲时事了 当术虎女走进酒楼地时候,有几个酒客多有留意地看了她几眼,但然后,就又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看她是因为她的模样古怪,不看她了是因为这世上也不缺古怪的人。 特别是在他们这种临边的城地,异国人的还是不少见的。看得多了,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术虎女倒是留心地环顾了一圈四周,这酒楼里的许多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是有些陌生的。 拿着手里的剑走到了一张桌子边坐下,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两旁,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这里的人很多,也很热闹,人声混杂,她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 “啪!”一个小二抖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搭肩布跑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 “这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听到了抖抹布的这声空响,术虎女下意识地将剑横在了自己的身前,眼睛冷冷地看向了小二,神情里带上了一些危险的意味。 小二被吓了一跳,身子顿住,脚跟往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地说道。 “客,客官?” 看到小二这副模样,术虎女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不是在塞外。 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剑,她皱着眉头看着小二,半响,才用一个闷闷的声音回答道。 “我吃饭。” 她的唐话并不流利,而且她也分不清什么是打尖儿,什么是住店。 “好,好嘞。”小二干笑着,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躬身问道:“那您吃些什么?” 术虎女的神色顿了顿,然后盯着小二问道。 “有什么?” “呃。”小二的脸上苦笑了一下,转过身来指着一面墙上挂着的木牌说道。 “那些,我们店都有。” 他是有些不擅长招待这些外来的客人的,但是又不能不招待,毕竟他还得在这混口饭吃。 术虎女抬起头看了那些木牌一会儿,上面写着都是一些唐人常见的菜色,可对于她来说那些菜名却是大多都不熟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 “一盘炖肉,一张干饼。” 相比于那些她看不懂的,她最终还是点一些她看得懂的东西。 “哎,那得嘞,我这就给您去准备。” 说罢,小二像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转身跑开,只剩下术虎女一个人继续坐在那。 开始的时候,术虎女只是闭着眼睛在那静坐。 但突然,酒楼中央的堂上却传来了一声拍案的重响,让她侧目看了过去。 “啪。”原来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正坐在那的一张座前,拍了一下桌上的一块惊堂木,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 “上回我们说道,那白云公子江怜儿难忍阴吾立为祸江湖,便下了一张战书,邀阴吾立于一月一日,至泰和城常凤楼决战······” 这中年书生是个什么人? 楼里的唐人们自然都是知道的,他是这酒楼里的说书人。 但术虎女可不知道这个,她只是觉得那人说话怪模怪样的,倒是着实有趣,便多留意了一下,听了下去。 看着四下的酒客们都静了下来,堂上,中年书生自是屏息凝神,目光烁烁,握着惊堂木,振振有词地接着说道。 “可那阴吾立是何许人也,一身外功刀枪不入,斧劈不开,他怕什么,他是什么也不怕。知道消息的当日,他便将一处的长乐门掌事打了个半死不活,向着江湖传出了一条消息,这决战,他应下了。 好家伙,这一时间江湖如何,是风云汇聚,无数江湖好手都向着泰和城奔走而去。直至一月一日当日,那小小的泰和城里,是整整聚集了五六派名门掌门,七八位江湖名士,十几个成名高手,百余个一流二流的好汉。 这其中叫得上名字的有谁,且听我一一道来,这首先便是那天下第一的剑客独孤不复,他抱着一柄长剑独自从城外走来,然后是少林派的圆真大师,武当派的眞青道长,还有那兵器谱的谱主闻人立,都随后而至······” 说书人说的有声有色,术虎女不知不觉也听得入神了起来,一时间是连饭菜上了桌也不知道。 她只是听着,听着说书人将整个故事娓娓道来。 从那魔头阴吾立的出现,再到一个白衣盗圣一剑穿云而来,取了他的性命之后独自离开。 最后说书人一拍桌案,做结道:“此间故事就此告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江湖说事。” 整个故事被说书人说的是跌宕起伏,而术虎女也听得是津津有味。 她在这个故事里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江湖,这个江湖里有气度斐然的江怜儿,有一心求剑的独孤不复,有记录天下兵器的闻人立,还有逍遥快意的盗圣李驷。 只是一个这故事,就说出了各种各样的江湖人,各种各样的江湖事。 这就是大唐的江湖吗,果然与金国有许多不同。 不过她最在意的,还是那故事里最后的一剑。 能让风云相伴,天地变色的剑到底是什么样,这个世上真的有这么快的剑吗,术虎女这样想着,心中暗自做了几分计较,准备将此事记下带回金国。 不过随后她又想到,她并不知道这故事的真假,也许这只是书上的故事呢? 于是,她看向了自己邻桌的几个人,斟酌了一下,出声问道。 “几位朋友,我想问问,刚才那先生说的事,是真的吗?” 邻座的几个人听到这个有些磕绊的声音疑惑地回过了头来,先是上下看了几眼术虎女,显然是对于她这样异国的女子有些留意。 不过很快就有一个人笑着向她说道。 “自然是真的,这事啊,就发生在一个多月以前,你要是来得再早些,说不定还能去泰和城看一眼呢。” 术虎女的双眼微合,因为她明白如果是真,那那一剑就绝不是她可以挡得住的。 于是她又继而问道。 “那盗圣李驷的剑真的有那么快?” “这不好说。”另一个人接口说道。 “不过自从他那一剑之后,这天下兵器的格局是都被改变了,听说那闻人立在兵器谱上专门分了一页附页出来,用来记录他那一剑,就连独孤不复都点名让他去天下剑盟一较高下。这样想来就算是没有那么快,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看来终归是故事,多少有些夸大其词了,术虎女的心中暗自揣度道。 “那。”她问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个问题。 “独孤不复的剑和李驷的剑,到底谁更快?” “那还用说,自然是独孤不复,他毕竟还是那天下第一剑客。”几人中的一个人当即答道。 不过很快就又有人摆了摆手,觉得他的说法有些不妥。 “哎,这你就短见了,我觉得李驷的也不一定会慢。你想,他的剑就连兵器谱的闻人立都不知道该怎么排,说不定是已经比独孤不复的还快了呢?” “哼,要是真是这样,他就该被排在第一才是啊,何必被单独列出来呢。” 邻座的几人就着这个问题争论了起来。 而术虎女是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她想,她是已经找到她要找的人了。 金国有一句古话:想要知道地里的金子是真是假,把它挖出来就知道了。 ------------ 第七十二章:有关于独孤粽子 今天的独孤不复找来了一把剑,一把藏剑谷的剑。 当藏剑谷的谷主审阅剑阁的时候,才发现其中的一把剑已经不见了,而原本放剑的地方被留下了一张字条,是独孤不复留下来的。 说剑他拿走了,日后,他会还藏剑谷一块好铁。 藏剑谷的谷主看着字条只是苦笑,他和独孤不复认识的也足够久了,只觉这人是和李驷混迹多了,才也染上了这不问自取的癖好。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因为相比于成剑,藏剑谷确实更喜欢还未铸成剑的好铁。 说来也是有趣,藏剑谷藏剑谷,却不是藏剑的,而是铸剑的。 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剑从来都不是用来藏的。 当遇到剑该遇到的主人时,他们就是把剑白送出去也没什么。 ······ 找到了剑之后,独孤不复就去找了李驷。 要找李驷并不难,因为李驷也不怎么藏,找风雨楼买条消息就能知道他如今在哪。 所以在约莫半个月之后,独孤不复就找到了李驷。 这一天的李驷喝醉了,抱着一坛酒,坐在一间酒楼的二楼上喝得昏昏沉沉。 至于喝醉的理由,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的酒量很不好,所以平日里不小心喝得多了,就总会醉上那么一两次。 当独孤不复到的时候,李驷是已经醉了八成,八成是个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半米之外不辨男女,一米之外人畜不分的程度。 “嗒。” 独孤不复走到了李驷的桌边,将手里的剑放在了桌子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醉醺醺的李驷,眉头微皱着说道。 “你喝醉了?” 相比于李驷,独孤不复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喝醉。 因为喝醉之后会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而他不喜欢身不由己。 “嗝。” 李驷打了一个酒嗝,将手压在酒坛上,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看向身前的人,等过了半响,才慢悠悠地回答道。 “醉,我没醉。你说我醉了,我倒是觉得我醒着,不过,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那种醒,不是但愿长醉不复······醉的那种醉。” 他没认出眼前的这人是独孤不复,他现在是谁都认不出来。 李驷的酒品不算差,至少他喝醉了之后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只会说一些奇怪的胡话,胡到谁都听不懂的那种胡话。 听着李驷的话,独孤不复的眉头是皱得更深了,因为他知道李驷是完全醉了。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剑,沉沉地说道。 “剑我放在这里了,年末的天下剑盟,你记得来。” “天下剑盟?”李驷茫然地低头看着桌上的剑,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可随后,他又好像是恍然大悟的抬起了一只手指说道。 “啊,我记起来了,一个姓独孤的疯子好像跟我说起过这件事······” 独孤不复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李驷嘴中的这个姓独孤的疯子,八成就是他。 虽然江湖上的人基本都认为独孤不复是一个练剑的疯子,但是除了李驷之外,是还没有人敢当面这么说他的。 “哎,我跟你说啊。” 李驷醉笑了一下,伸手抓住了独孤不复的衣袖接着说道。 “那人可好玩了,一到冬天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就和棉被一样厚,明明是个武人却比人家小姑娘还要怕冷。虽然听说,好像是小时候得了什么寒病才留下的症状,但每次看到他裹得和一个粽子一样,我都忍不住想笑,噗,你见过粽子用剑的模样吗·······” 说到这里李驷又笑了起来。 而独孤不复的脸色,是已经黑得和锅底没有什么差别了。 “你若是想笑,以后可以不用忍着。” 他说着,拿开了李驷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 而这时,李驷却又不笑了,低下了眼睛,自顾自地说道。 “不过啊,他也是一个叫人羡慕的人。” 独孤不复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有些不解地重新看向了李驷,他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李驷羡慕的。 论武功,李驷应该不会比他差。 论家世,他和李驷都是那种一人就是一家的身世,算得上是半斤八两。 轮钱财,李驷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东西,毕竟以他的轻功若是想取,多少他都取的来。 那又能是什么呢,这家伙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还有能叫他想要的东西吗? 独孤不复想着。 李驷是已经说了下去。 “毕竟你想啊,他的心里只有剑,除了剑就什么都不用想了,这多叫人羡慕啊。” 这样说着,李驷满脸醉意地抱着酒坛,耷拉着眼睛。 “我若是也能像他一样,一心只想着一个物件就好了。” “剑不是物件。”独孤不复淡淡地出声纠正道。 “我知道,我知道。”李驷喃喃着,趴在了桌案间,该是已经醉过去了九成,低声自语道。 “但是专情于一事,总是比执迷不悟来的要好的······” 而他,却是已经执迷不悟了。 独孤不复沉默了下来,看着李驷不再作声。 但是突然,李驷是又抬起了头来,笑着对着他问道。 “哎你说,独孤粽子小时候得的是什么病啊,才会这么怕冷的?” 独孤粽子······ 听着这话,独孤不复的眉头微微地抬了一下,轻轻地将手握在了桌前的剑柄上。 ······ 第二天的时候,李驷是从酒楼的客房中醒来的。 他捂着自己还在发痛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的天光大亮,应该是已经到中午了。 他低下头来,发现自己的床边多了一柄剑,而剑的下面正压着一张纸。 将纸条拿起来看了看,他苦笑了一下,是没想到独孤不复居然真的将剑给他找来了。 哎,麻烦啊,李驷摇了摇自己的头,起身推开了窗,让风吹走了房里的闷气。 他不知道的是。 他昨天,刚在鬼门关边走了一遭。 ps:最近的后台好像是出了一点问题,所以大家的评论似乎都被吞掉了,我基本都什么看不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斯,感觉有些头疼。然后是国庆期间我的更新可能会慢一点,因为编辑说我的书名和简介不够正能量,所以不能在这期间给我推荐,要避避风头,苦笑,算是有些无奈吧。不过我还是会视情况两更的,比如我写得比较快的时候。 最后,是祝大家国庆快乐,难得的小长假,要好好休息哦。 ------------ 第七十三章:贼总是要做些贼该做的事的 当李驷再一次上路的时候,他的手里是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柄剑,一把两寸三尺四斤半的剑。 剑身如同一汪静水,清光冷厉,吹毛断发。 剑鞘上刻着繁密的篆文,李驷大多都看不懂,不过有一个用当今书体刻的字他还是看的懂得,那是一个藏字,就刻在剑鞘的中央。 这个字明了这把剑的来处,它来自藏剑谷,要知道,那地方的剑都是江湖人千金难求的名剑。 李驷不知道他手里的是这把哪一把,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是哪一把。 因为他并没有用这把剑的打算,他甚至没有把这剑挂在腰间,只是将它收进了一只布袋里,背在了背上。 他是准备等到下次遇见独孤不复的时候,就把剑还回去。 原因有两点,一是他确实不会用剑,只会拿着剑瞎挥而已,用这么好的剑着实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二是他用不起这么好的剑,因为就照他的那种挥法,这天底下应该是没有一柄剑能够撑得住几回。 挥几次就要几千两,李驷可没有阔气到那种程度,几千两金子他拿来做什么不好,何必要如此霍霍。 所以,在再见到独孤不复之前,李驷是不会将这柄剑拿出来的,不凭别的,就凭这把剑比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要贵,要是弄坏了,他可赔不起。 虽然他是已经欠独孤不复一柄剑了,而且那柄看起来也不会便宜,但是李驷也不是那种债多了不愁的人。 毕竟这世上自有因果,人在江湖行走,就早晚有要还的时候。 他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两把剑就被独孤不复给惦记上了。 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他是已经被独孤不复惦记上了,至于原因嘛,只能怪他自己酒后喜欢乱说话了。 ······ 这边的李驷离开了酒楼。 而另一边,术虎女也离开了小城。 她是准备进入中原了,她要去找出那所谓的天下第一剑客,而且,她还要继续打听大唐江湖里各路名家的消息,并一一找他们比试一番。 因为试探这些江湖好手的招数,也是术虎横提到过的事。 只要是术虎横说过的,她就会尽可能去做到。 不过虽是这么说,但是对于大唐的江湖人,术虎女也是了解甚少的。 到现在为止,她记得,她只和一个唐人交手过。 那还是在六年前,她受术虎横之命押送一尊金身佛像的时候。 而那也是她剑术得成后,少有的一次没能完成主家所命的经历。 她还记得,那一天的天色很黑,风沙吹得很大,运送的人马出了一些问题,在半路上停了下来。 然后就有一个人影穿过风沙而来。 那人影很快,快得就好像是大漠里的灰鹰一样,上一瞬息还远在天边,下一瞬息就已经来到了眼前。 他带着一张面巾,使得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术虎女第一时间拔剑迎了上去,准备拦下那人。 但是那人太快了,她的剑根本就跟不上他,加上那天的风沙太大,队伍里又乱的很,她只能看到眼前一片人影重重,其余的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所以还没能过上几手,她的眼里就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而等到她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他已经打开了藏着金身佛像的箱子,将佛像从里面拿了出来,转身欲走。 情急之下,术虎女将自己手里的剑掷了过去。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躲过了飞剑,但也是那一眼,让术虎女记下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右眼下有一颗痣的眼睛,这点到现在术虎女依旧还记得。 因为那次之后,她主动回主家领了两百鞭,用来让自己记住这件事。 她的身上多了十几条疤痕,但她也再没有失败过。 而且她保证,当她再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她会杀了他,以此来洗去主家蒙受的羞辱。 唐人的江湖吗? 术虎女看了一眼自己的前路,带着一些默然的神色,独自向前走去。 脖颈间隐约的露着几条疤痕,带着几分狰狞。 她会完成所命的,她保证。 ······ 洛阳。 此时的李驷是正在为自己的盘缠发愁,又在江湖上闲逛了一段时间后,他身上的钱财是差不多快用光了。 再这样下去,要不了三天,他就要连馒头都吃不起了。 哎,怎么办呢。 路边的一间小茶馆里,李驷支着自己的脖子,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像他这样为钱财苦恼的江湖人不在少数,但像他这样为钱财苦恼的成名高手却是少之又少。 他也算是活成了一个江湖另类的了。 要不,李驷想着,认真地横过了眼睛,将手放在了自己身后的长剑上。 把这剑当了吧。 藏剑谷的剑,少说也能卖一千两金子,这要是卖出去,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一想到有了一千两金子之后,自己四处花天酒地的模样,李驷的眼睛就几乎变成了铜钱的颜色。 但是随后他又闭上了眼睛,猛地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行不行不行,这要是被独孤不复知道了,他会杀了我的。 尚存的一点求生欲让李驷止住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拿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让自己被金子迷惑了的头脑强行冷静了下来。 李驷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似乎是还想从那空空的腰带里再摸出几个铜板来。 但他摸了半天,最后也只是从那里面摸出了一枚玉佩。 那个写着盗字的玉佩。 也许有人会问,李驷为什么总是带着这块玉佩呢,这不是和自己告诉别人自己是一个贼一样吗? 事实上李驷也不想这样,不过这枚玉佩可以在一些特定的场合证明他的身份,让他做事方便一些。 相比于认脸,江湖人更擅长认物件。 无论是黑市还是贼窝,这枚玉佩都能让他少些麻烦,所以他才会总是带着。 茶水前,李驷拿着这枚玉佩看了半响,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该是有了什么决定。 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再做些本家的行当便是。 他如此想道。 无非就是麻烦一些,又要上房揭瓦,溜门撬锁了。 ------------ 第七十四章:做贼呢,也是要讲原则的 李驷是个贼,一个大贼,他偷过许多东西,无论是玉器银货、古董瓷玩还是武林秘典、古籍文墨,他都偷过。 因此他也去过很多地方,皇宫内院、官家府邸、富商金楼、门派禁地,这些地方都曾有过他的踪影。 但是去了这么多地方,偷了这么多东西,他最喜欢偷的还是书画。 而且只要是偷书画,他就会去找一个人偷。 究竟是谁这么倒霉,会被他这样的一个贼惦记上? 答案是一个住在雁山湖边的书生。 而李驷为什么喜欢偷他,那就要从一个很早之前的故事讲起了。 ······ 八年前,在李驷还没有那么有名的时候,他就曾经去过雁山湖。 那时,他的口袋里只有三枚铜钱。 三枚铜钱能够干什么呢,能够买三个馒头、喝两壶水、或者吃一碗加了些菜叶面条。 但无论是选择这三者中的哪一个,都代表着,你吃了这顿,就没有下顿了。 所以为了自己的肚子考虑,李驷决定去偷些东西。 但是雁山湖就这么大点地方,根本就没有几个富贵人家,更没有什么可以作为他的目标的富贵人家。 于是在七拐八拐之下,李驷最终来到了一间临近城郊处的小别院里。 那别院不大,但布置得却是相当雅致。 院中,红漆涂得回廊打扫得很是干净,几乎一尘不染,将手放在上面的时候,会有一种干燥的木漆特有触感。 回廊的两旁,山石花草排列有序,一颗花树种在庭院的正中央,上面的花枝将开未开,是还散着淡淡的花香。 心中默念了几句勿怪勿怪。 李驷便偷偷地溜进这别院里,四处闲逛了起来,此间的主人似乎不在,所以房子里很是安静,一点旁杂的声音都没有。 但是东西也很干净,整间屋子里除了一些家具和摆设之外,就几乎什么都没有了,根本没有什么好拿的物件。 最后,李驷是在一间书房前停了下来。 那该是一间书房,因为那里面摆满了书画,画轴堆得到处都是,有得摆放整齐,有得则是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李驷向着里面打量了几眼,就走了进去,捡起了地上的画轴,拆开来看了几张。 他发现这些书画似乎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且这人好像还是一个名士。 因为看那落款上的名字,他是感觉有些眼熟的,柳冉,似乎是一个书画名家。 他记得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人,说他的书画皆是传世之作,所以许多人争相收藏,大多都能够卖到上千两银子一张。 我莫不是,来到了他的住处? 李驷想着,又仔细地看了看手里的画,也觉得画的确实不错。 这山是山,水是水的,着实没什么不好,就算卖不了上千两,卖个十几两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原谅他的文化少吧,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一张画的好坏。 不过,他看这满屋的书画,是准备拿上几张了。 毕竟这有这么多,少了三两张,应该也没人知道。 于是,他随便拿起了三个画轴揣进了自己怀里,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他刚走出去一两步,就又走了回来。 因为他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无论这户的主人是不是柳冉,他和他都是无冤无仇的,就这么拿了别人的东西去卖,着实有些不妥。 所以他站在原处,是准备想一个能让他心安的办法。 突然,他有了一个主意,既然他拿了别人三幅画,那他就画三幅一样的还给别人不就好了吗? 想到便做,李驷当即走到了桌边,就着桌上的砚台,磨起了墨来。 别的不说李驷的画艺其实还是不错,从前无聊的时候,他是同江怜儿学上过几手,江怜儿对他的评价是。 如果他不做贼,本可以是当世名家。 可惜,李驷对于作画这件事,从来都只有三分钟的热度,只有想到了的时候,才会画上那么一两张,而且画完就随处乱丢,是从来都没有留下过什么画本。 而眼下,他是准备将他要拿走的这三幅画都再画一遍。 留下三张一样的,那他再拿走原来的三张,不就不算是偷了吗? 怎么说呢,该说他真是机灵吗? 总之,等到天露暮色的时候,李驷是画完了画,对比了一番之后,他满意的将笔放在了一边。 将刚画完的三张放在桌上晾着,自己则拿上了三张原本画轴,起身出了门。 这次他走得相当利索,再没有什么逗留。 因为这个时间,主人家应该也快要回来了,他可不想被抓个正着。 果然,晚间时分,一个身穿着青色长袍的青年书生就回到了别院。 他径直向着书房走去,他在郊外又玩了一天,现在的心中多有所感,正是适合作画的时候。 可是他刚走进书房,就发现自己的桌案上已经有三幅画摆在了那里。 书生愣了一下,走到了桌边,看着那三张画,伸手摸了一下上面的墨迹。 墨还未干,应该是刚刚画完不久的,但是他着小院里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住着其他人了,这能是谁画的呢? 而且这三张画,都不知为何,莫名的让他觉得熟悉。 不过很快书生就发现,这三张画他何止是熟悉,分明就是他画的,三张都是他从前的作品。 但是如果是那样,它们是怎么摊在这里的呢,墨又是怎么湿的? 书生的眉头皱了起来,却忽的看到了最后的一张画下似乎正垫着一张纸。 他将纸取了出来,见到纸上是写着这么一句话。 “路无财帛,乃至此处,取兄台笔墨三幅,心中有愧,遂留拙作于此,尚望兄勿怪。” 拙作三幅? 书生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重新看向了那桌上的画,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难道说,这些画都是照着他原本的画另画过的? 一下子,书生的神色沉了下来,身子几乎趴在了桌案上,仔细地看起了这三幅画。 直到过了好久,他才神情复杂地直起了身子,坐在了桌边,对着身前的画,一语不发。 他找不到一点瑕疵,无论是走笔还是用墨,甚至就连他细节的习惯处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墨迹未干,他几乎就要以为这是他原本的画了。 书生深锁着眉头,该是在想着什么。 “哼。”过了好久,他轻哼了一声,也拿出了一张纸来,在上面写道。 “如若下次再来,请仿左排四列第六幅,右排三列第二幅,上排三格第七幅之图,若仿之出,房中之图,汝乃妄取便是。” 写罢,他就将这张纸挂在了墙上。 他的比试之心是被激了起来。 他不相信有人能将他的画画得一模一样,这是他的书生傲气,所以他要与那人比一比,即使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 ------------ 第七十五章:这世上最倒霉的事,就是被贼和麻烦同时盯上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书生每每回到书房都会检查一遍他挂在墙上的那张纸,还有书架上的书画,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又有没有多了什么。 可是整整过去了三个月,那个贼人都再没有出现过。 就在书生以为他不会再来了的时候,第三月末的一个夜里,那个白衣人是又翻进了他的书房。 房间里,李驷尴尬地抓着自己的脸颊看着四周的书画,他本来是不想再来了的,毕竟做贼也不能只指着一个人偷。 奈何他做完事情回来,路过雁山湖的时候手边是又没了盘缠。这一回生二回熟的,所以他就又来到了这里。 至于上次他拿走的那三幅书画,因为他也不懂好坏真假,所以就在黑市上一百两三张地甩了,这已经算是大大地超乎了他的预期了,三张纸头就能卖一百两,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赚的事吗? 可惜他不在知道的是,对面买他画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三张柳冉的真迹才卖一百两,这世上还有比赚这种傻子的钱更容易的事吗? 当然,无论后事如何,那画李驷都是已经卖出去,一百两银子也在这三个月来花了个干净。 眼下,他是准备再借上三张纸,作为回去赶路的盘缠。 如果让书生知道李驷这么糟践他的画,估计能气得不轻,所幸他应该是不会知道的。 就在李驷走到书架边,想要再挑上几幅画的时候,他发现墙上好像多了一张纸,这张纸他上次来的时候是还没有见到过。 借着月色,李驷看清了这纸上写着的一句话。 这句话自然就是先前书生留下来的,让李驷临摹他指定的三张画,若是李驷临摹的出来,这书房里的画,他就让李驷随便取。 随便取这三个字自然是让李驷感兴趣的,他当即就在房里开始找起了纸上列出的那三幅画。 左排四列第六幅,右排三列第二幅,上排三格第七幅······ 很快李驷就将这三张画找了出来,放在了桌上拆开。 这三张的水平果然要比他之前偷得那三幅高上许多,无论是细节处的描绘还是大体的布局都无可挑剔,就连李驷这种没有一点欣赏能力的人都能明显的感觉得出来。 不过如果只是临摹的话,倒是还难不住他。 夜色里,书房里的贼人磨着墨,专注地看着桌上的画作,考虑着要如何开始动笔。 可能是他太专注了些,所以没有注意到,窗外的不远处,一个书生正负手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书房,默不作声。 也可能是贼人已经注意到了,只是没有道破而已。 该是天快要亮了的时候,李驷画完了那三张画,然后拿走了原本三幅,翻窗离去。 就在他离开后的不久,书生也走进了书房,他走到了桌边,看着桌上的画,拿起了笔。 他是想要标出画得不对地方,可是,他拿着笔站了半天,也没能将笔落下。 因为,真的是一模一样。 不只是形,就连其中的神韵都是如此,那山水自在,那闲云野鹤,都被一丝不差的描绘了出来。 就像是那人知道他在画这画时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一样。 笔杆的上面还残留着一些之前那人握过余温,书生站着,半响,兀自笑了一下。 “哼,画的还算不错。” 说来有趣,他像是有了一种着遇了知音的感觉,虽然这种相识的方式,着实是有些古怪了点,不过,他也不是拘泥于这些人。 放下了笔,书生拿开了桌上的画作,重新摊开了一张白纸,再次磨起了墨来。 他是要再画出一张画来,一张那人模仿不出的画来。 从那之后,李驷就时不时地会去上几次雁山湖,最初,大多都是他囊中羞涩,身无分文的时候。 他会按着书生的要求,临摹出他指定的画。然后再带着原稿离开,去黑市上换成钱财,至于能换得多少,那就全凭缘分了。 后来,即使他没有什么事,也偶尔会去那里逛逛,就像是拜访朋友家的门第似的。 而书生也总会在墙上留下新的字条,从一开始只是让李驷临摹画作,到后来也会说一些闲话。 他曾经劝过李驷不要再做贼了,做一个画师,怎么想都要比他那种风雨来雨里去,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要好。 或者,他说可以介绍李驷进宫,去做一个宫廷画师,既是可以扬名立身,又可以让自己作品流芳于世。 但是关于这些话题,李驷都没有给过一点回应。 因为他不是一个适合作画的人,他自己明白这一点。让他临摹还行,可要是让他自己画,他估计什么都画不出来。 他没有一点文人的风雅,他终归只是一个江湖的浪子而已,飘摇来,飘摇去,多是狼狈,少有什么雅兴。 但是他也习惯了这样,所以啊,他还是觉得继续这样飘着的好,也没有必要停下来。 逐渐的,李驷和书生该是也成为了熟人,虽然他们之间是连一面都没有见过,但是这种熟悉却是也显得刚刚好,不会多那么几分,也不会少那么几分。 不会形同陌路,也不会相见恨晚。 一支笔,一幅画,一行字,就能把他们想要说的话全都容扩在里面。 所以,李驷经常会偷书画。 而他偷书画,就总会去偷一个人。 ······ 雁山湖离李驷现在身处的地方不远,正好许久没去了,又恰逢没钱,李驷便准备去那走一趟。 而另一边,一个皮肤微黑的英气女子是也来到了附近的城中。 她的手里拿着一本书,那本书上写着三个字,名叫兵器谱。 必要误会,她手里的这本自然不是原本,兵器谱的原本只有一本,但它的抄本却是满江湖都是,随便找个江湖贩子,都可以买到一打。 此时的这个女子,就是拿着一本抄本,看着其中一页上的内容,赶着路。 那书页上的内容细密,不过粗略还是能够看到那么几个大一些的字。 江湖奇门兵器第二十三,雁山笔,柳冉。 ------------ 第七十六章:非黑即白和不黑不白 这一天的早晨,柳冉一如往日地站在自己的家中写着字帖。 春日快到了,院中的花草长势不错,草枝该是又被春风染做了绿色,耷拉在晨间的微风里,轻浅地摇晃着,就像是水波阵阵,沙沙作响。 回廊下,一条浅溪流淌在堆砌的石头间,水流清澈见底,能见到几条小鱼正在其中游弋,又忽得一下就窜得不见了踪影。 远处飞鸟啼鸣,近处流水微声,这该是一个清静的早晨。 桌边,柳冉提着笔站了一会儿,迎面吹来的微风,不道冷暖,只道清新和煦。良久,他该是笑了一下,落下笔,自是在纸上写了一个宁字。 宁,是宁得心神,宁得闲散之身。 柳冉写着字,是没有注意到一缕不是那么融洽的细风,从院子的角落里吹过,落在了书房上。 他写字的时候总是这样全神贯注,恍若那纸间笔下的一个字里,就足以倾注下他全部心神一样。 风溜进了书房,柳冉写完了字。 他将还沾着墨迹的笔清洗干净,重新挂在了笔架上,然后负过手来,静静地看着那桌上的字,出了口气。 不错。 柳冉喜欢写字,也喜欢作画,他喜欢这些黑白分明的东西,因为它们清晰明了。 白的便是白的,黑的便是黑的,这其中没有半黑半白,不黑不白的东西。 而那一张纸间的黑与白,他也可以自己掌握。 不像是这个人间的世事,浑浊不清,分不得黑白对错。 柳冉常听人说,只有孩童才分对错,而成事者,都不计黑白。他一直觉得这话可悲可笑,可笑在于,如果人生在世连对错都分不清,那还能分得清什么呢。 可悲在于,每每他想反驳这话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这话似乎确实没有错。 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非黑即白,就连他自己做的事,也分不了这么清楚。 但做人做事,不该对错分明吗,既然连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都不知道,又如何分明呢。 柳冉想不明白,所以他把自己关在了这一间城郊的院子里,想让自己想明白。 这一关就是十几年,他出过门,但再也没有问过世事。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画作还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外流传,恐怕世人都早已经忘了他了。 然而在这十几年间,他却还是认识了一个人,一个贼人。 如果说柳冉是一个极端的话,那那个贼人就是另外一个极端。 那个贼人很浑,浑得一塌糊涂,浑得甚至比那些个世事还浑,因为在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什么明晰的东西。 无论是来处,去向,还是要做的事,所求之物,似乎都是那么的不清不楚。 他就好像是没有歇脚的办法似的,四处混迹,随心所欲,却又不会胡作非为。 他是一个灰色的人,灰得不偏不倚,正正中中,不蔓不枝,堪称标致。 就好像是他根本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一样,不在这世间,自然也就不在这世间的黑白之中了。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贼人,却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还同柳冉所有联系的外人。 像柳冉这样一个想要把一切都分清楚的人,是怎么和那么一个不清不楚的人牵扯在一起的呢。 这柳冉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那个贼人灰得实在太清楚了吧。 ······ “砰砰。” 就在柳冉写完字后的不久,他院外的房门是被敲响了。 在这清净的早晨,这一声敲门声显得很明显,就像是一块石子撞破了平静的水面,让柳冉回过了头来。 他疑惑地皱着自己的眉头,想不到门外的人会是谁。 这个时候,应该也不会有客人上门才是啊。 本想再写一幅字帖,柳冉是有些不想动身。 不过这间院子里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住着其他人了,连侍女和仆人都没有,所以他也只好亲自去开门。 穿过了回廊,柳冉来到了门前,将大门推了开来。 他看清了门外的人,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为什么说是特别呢,因为这女子看起来不像是关内的人。无论是她的肤色还是长相,在唐国的地界都不是很常见。 皮肤是微黑的小麦色,鼻梁高挺,眉眼和脸上的轮廓都比唐人显得要更加有棱角一些。 更特别的是她的头发很短,手里还拿着一把比唐剑要宽些许的长剑。 这些模样加在一起,是难让人不对她多留意几眼。 “请问,这位姑娘,你是来做什么的?” 柳冉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迟疑着出声问道。 他的门前本来就几乎没有人来,眼下来了一个提着剑的奇怪女子,他自然是觉得有些奇怪的。 这女子也不客套,可能是不懂什么唐人的礼仪,直接抱着剑出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来找柳冉,柳先生。” 她的唐话说得生涩,但也不至于让人听不懂。 这让柳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找我,找我做什么? 沉默了片刻之后,柳冉才说道。 “我便是柳冉,请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女子像是有些惊讶,皱着眉头上下看了柳冉几眼,说道。 “我本以为你会更精壮一些。” “哦?”柳冉不解地扯着嘴巴笑了一下,问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听说你的武功不低。”女子怀疑地看着柳冉,似乎是在考虑消息的可靠性。 柳冉是抬着眉头侧了侧头,像是有些无奈地说道:“武功的高低可不是看身形壮瘦的,而且,我的武功也确实不算好。” “哼。”女子像是有些不满地闷哼了一声,但随后,她还是看着柳冉说道。 “无论你的武功好不好,你都会是我第一个挑战的中原武人,动手吧。” 说着,女子向后退了一步,拔出了自己手里的剑。 她是有些等不及了,因为她离开金国已经三个月了,除了手里的这份不知真假的兵器谱外,主家交代的事情是还没有什么太多的进展。 她怕再这样下去,等到明年,她也只能将一些江湖传言带回金国,这是她不能忍受的事情。 所以,她想要尽快的和一些中原武人交手,而眼前的这个柳冉,就会是第一个。 ps:今天白天的时候带家里的猫出去看医生了,所以更新晚了很多,这里给大家道个歉,流汗。另外,今天估计又是看不到评论的一天,无奈,感觉少了大家的评论,我写东西都少了不少趣味,哎,真希望平台能快点恢复正常。 ------------ 第七十七章:地方风俗不一样是会发生很多误会的 挑战,听到这两字的时候,柳冉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因为他还从来没有被挑战过。 自从他成名以来就专攻画道,江湖上为人称道的,大多数也都是他的画,而不是他的武功。 再加上他用的是一门奇门兵器,这就使得更少会有人来上门找他挑战了。 所以在听到女子的话后,他先是在门前站了一会儿,随后才像是有了反应,站在门中似乎是准备将门重新关上。 “那你找错地方了,我这里不接待江湖人。” 他说着,就要推上门扉。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是又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我常听说你们唐国人尚礼,这就是你们的礼数吗?” 柳冉的手微微顿住,他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上门挑战这件事情在江湖上并不少见,按理来说主家也确实应该尽到应尽的礼数才是。 虽然这个礼数大多数的江湖人都懒得去理会,但是柳冉是柳冉,他不是一个江湖人。 该是过了半响,他叹了口气,重新将门打了开来,看着女子说道。 “交完手便离去,勿要再来扰我清静,你可明白?” “自然。”女子握着剑,沉沉地答道。 柳冉摇了摇头,侧过身来,引着女子进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他收拾掉了原本摆着的桌椅,从另一间房间里拿出了一支铁笔出来,站在了女子的面前,摊开了一只手,颇有气度地说道。 “柳冉,赐教了。” 其实,他自己也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与人交过手了,手中的这只铁笔都叫他觉得生涩了许多。 不过,如果只是比划一两招的话,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输赢他都不计较,反正他也不在意这些。 女子提着自己的剑,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术虎女,请赐教。” 说罢,她那柄颇宽的剑就已经挥向了柳冉。 那柄剑的剑路很特别,没有唐国境内的任何一种剑招的影子,却是异常凌厉,夹杂着尤其凛冽的杀气。 一出手,便是没有余地的杀招。 剑还未至,柳冉就已经觉得如是针芒在背,森森寒气扑面而来。 他的眼神凝重了起来,因为这一剑根本就不像是比武较量,反而像是在生死决斗。 他手中的铁笔第一时间拦在了长剑的剑刃上。 只听当得一声闷响,两者相触,柳冉就已经退了数步。 这女子,好大的力气。 柳冉皱着眉头看着术虎女,右手的手腕是已经被震得发麻。 但是术虎女可没有一点想要让他调息的意思,手中的剑锋一转,长剑就在一次追向了柳冉。 如果说刚才的那一剑是势大力沉,那这一剑就是诡秘难测,一柄长剑好似一条灵蛇一般地窜出,曲折地向着柳冉缠了上来。 柳冉的眉头深锁,运起了内气注入了铁笔之间,一笔刺在了长剑的剑身上。 他原本只打算用七成功力比试一番就可以了,但现在,他是已经用上了全力。因为对面那个女子,根本就是一副要杀了他的模样。 “当!” 铁笔刺在了长剑之上,长剑却是在下一刻绕了开来,顺着铁笔的笔杆游了上去,砍向了柳冉的手掌。 柳冉当即松开了铁笔,将手掌抬开躲过了术虎女的这一剑,同时他俯下了身子,用左手接住了落下的铁笔,转身用铁笔的笔杆抽向了术虎女的腰间。 这一笔很重,如果打实了,术虎女该是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再动弹了。 只是柳冉没想到的是,术虎女的身法也很特别,只见她低下了眼睛,右脚踏在地上,身子就凭空横移了出去数米,躲开了柳冉的这一笔。 同时,她又回身刺出了一剑,在柳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剑刃送入了他的怀间。 这一剑若是刺中了,那柳冉就算是不死,也必要身受重伤。万幸的是在千钧一发之刻,他侧身躲了开来。 但长剑还是划开了他胸前的衣服,撕出了一条口子,并在他的胸口处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术虎女的剑要比普通的唐剑都宽一些,这使得它重了不少,但挥动之间的力道也要大了几成。 那把剑挥舞起来,是股股生风,宽大剑刃叫人难以躲开,再配合她那全不同于中原路数的剑法,几招之下,就叫柳冉出现了破绽。 而柳冉是还没有能抓住她剑法的特点,他已经常年没有与人动过手了,这突然之间如此没有退路的搏斗,着实是有些让他猝不及防。 但这女子根本没有收手的打算,柳冉至少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笔。 他不知道这个女子是来干什么的,为何要将一场比试做到这种份上。 但他起码知道,接下来他也不能再留手了,否则很可能会因为一个大意丢了性命。 女子的剑再一次追上了柳冉,而柳冉也提笔迎了上去。 “当当当当!” 院子里是又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金铁交击之声。 应该又是数十招过后,柳冉再一次露出了一个破绽,他终究是避世了太久,平日里也不练武,手中的武学当真是生疏了太多。 但术虎女可不会顾及这些,她自然不会放过这破绽,一剑自上而下地刺向了柳冉的腹部。 柳冉的铁笔来不及回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剑落下。 就在这时,是有一声破空声响起,一枚石子从院子的角落里射了出来,撞在了术虎女的长剑上。 “当!” 石子在相撞的一瞬间就碎了开来,碎作了一些细小的石粒溅向了四周。 而术虎女手中的剑也是被撞得震动不休,剑锋偏了一些,擦过了柳冉的身子,刺在了他身边的地上。 柳冉愣愣地向后退了半步,他明白是刚才那枚石子救了他的命,但他却不清楚这枚石子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接着,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石子射来的方向。 另一边,术虎女也回过了头来,神色微沉地对着那个角落里问道。 “什么人?” 要知道在金国,如此打断两个人之间的比试,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这不只是在侮辱她,也是在侮辱比试的另一个人。 术虎女的声音落下,角落里是传来了一句有些散漫的回话。 “只是一场比试而已,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说完,一个人出现在了那里,那是一个白衣人,他有着一双术虎女熟悉的眼睛,修长轻佻,右眼的眼角下,点着一颗并不显眼的痣。 不过此时的术虎女是没有多想,因为眼角有痣的人也并不少见,她总不能见到一个就当做是当年的那个人。 她只是从地里拔起了剑,回答了这人的话。 “既然是比试,就理当全力以赴,这是尊重。” 在金国,无论是挑战比试还是平时习斗,在一边认输之前,两边的人都不会有一点保留。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就算是死了,也只能怪自己习艺不精,怨不得旁人。 所以出手不留余地,这对于术虎女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身上的疤痕也大多都是这么留下来的。 相反,她反而觉得眼前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很不应该,如此打断一场比试,到底是要做什么。 ------------ 第七十八章:风筝加控制怎么输 “就算是那样,也不用下死手吧。”白衣人淡淡地说道,走了上来,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柳冉。 “他方才应该是已经没有招架之力了。” “他还没有认输,比试就不算结束。”术虎女的眼睛死死地盯在白衣人的身上,握着自己的剑。 “但是他现在已经输了,因为你的关系,输得很耻辱。” 她的唐话说得并不熟练,语句用得也很生硬,不过还算是能够让人理解她的意思。 柳冉还捂着自己胸口,调息着自己紊乱的内气,没有说话。 白衣人则是满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那他现在输了,你可以离去了吗?” “不。”术虎女举起了手里的剑,指向了白衣人说道:“我现在要与你比一场。” 方才,白衣人将那颗石子打在她的剑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白衣人很强,至少比那个叫做柳冉的书生强。 “可以。”白衣人笑着抬了抬眉头,没有拒绝。 笑完,他看着术虎女继续说道。 “而且你放心,我是会手下留情的。” 听到手下留情这四个字,术虎女的目光一厉,只觉得这人着实叫人生厌。 她将剑横在了身前,下一刻,剑光就没有一点停留地刺向了白衣人的喉间。 她倒要看看,他怎么手下留情。 剑光很盛,照得人目前一亮,剑风很烈,卷得两旁的花草翻卷。 当剑刺到白衣人面前的时候,白衣人是也跟着动了,他的身子向后倒去,躲开了剑锋,同时他的手在地上抓起了一颗石子。 “这一下我会打你的天突穴。”他笑着说道。 话音落下,术虎女的剑也已经转刺为劈,砍了下来,白衣人的身子一翻,再一次躲过了剑刃。 然后他的手指一曲,那枚石子就已经从他的手上射了出去。 术虎女看着射来石子,本想要用剑拦下,但那石子来的却是太快了些。 转眼之间就已经从她的剑旁擦过,打在了他喉咙下方的锁骨中央。 “哼!” 术虎女闷哼了一声,向后退了半步,手中的剑势也跟着中断,眉头深锁着。 她感觉她的喉咙就像是被剑刺了一下似的,阵阵发痛,同时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一般,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停了下来,但是白衣人却没有。 那白衣人此时已经站在了她身侧的另一个方向上,手里依旧拿着一颗石子,笑眯眯地说道。 “这次是期门穴。” “嗖!”石子是再一次射出。 术虎女强忍着喉咙间的阵痛,转过了身来,举着剑迎上。 可惜她的剑还是慢了一些,石子在她举起剑的一刻,已经打在了她胸肋下的一根骨头上。 “咳!” 这次术虎女没有忍住,是直接咳出了声来,手中的剑都抖了一下,差点没有脱出手去。 她觉得她的骨头该是断了,但是却又没有,阵阵的酸痛从她的左胸下传来,让她甚至有些站不稳自己的身子。 可白衣人还是没有停下,他又来到了她的背后,手里再次多出了一枚石头。 “然后是肩外俞。” “砰!”术虎女甚至没有来得及扭头,那枚石子就已经打在了她背后的肩骨上。 顿时她的左臂是失去了力气,整个肩膀都在酸麻不止。 “再是京门。” “三焦俞。” “秩边。” “会阳。” “伏兔。” “足三里。” ······ “砰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闷声响起,那白衣人是用石子将术虎女的周身都打了一遍,甚至还有两枚打在了她的屁股上,惹得她的脸上除了怒意之外还有几分臊红。 所幸柳冉家铺的是石子路,不然还真没这么多的石头好用。 此时的术虎女是已经半跪在了地上,她的全身酸痛,没了一点动弹的力气。 白衣人是停了下来,站在她的身边,拿着最后的一块石头说道。 “最后是阳溪穴。” 石头射出,打在了术虎女右手的手腕处,术虎女手中的剑应声落下。 阳溪穴是手掌的麻穴,现在她是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输了。” 白衣人拍了拍自己手掌,随意地说道。 和用剑不同,他的暗器用的还不错,这一点他还是有些自信的。 术虎女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倒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被打了喉咙上的穴位说不出来。 她的脸上带着怒色,狠狠地咬着自己牙,抬着眼睛,瞪着身边的白衣人,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因为这人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羞辱。 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浑身无力地跪在那里。看着白衣人转过了身,帮柳冉调理起了伤势。 直到过了盏茶的时间,她身上酸麻的感才终于渐渐退去。 她也冷静了下来,沉默地低着自己的头。她输了,她明白这一点,而且输得很难看,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 即使她再不甘,这一点也是不可否认的。 在金国,输了的人就没有资格再说任何话。 柳冉的伤势在白衣人的帮助下是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咳。”喉咙上的痛感还没有完全消散,术虎女艰难地咳嗽了一声,用沙哑地声音说道。 “我输了。” 说着,她用恢复了一些力气的手,无力地拿起了地上的剑,将剑尖支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捂着胸口,她转过身来看向白衣人,低下了自己的眼睛,沉着声说道。 “告辞。” 说罢,她收起了自己的剑,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门外。 柳冉看着离开的术虎女,又看向了自己面前的白衣人,出了口气说道。 “多谢。” “没什么。”白衣人扭过了头来,笑着说道。 “不过你多少也该练练自己手上的功夫了,怎么说也是一个名士,居然被打得这么惨。” “呵。”柳冉苦笑了一下,说道:“她的剑术不差,就算是换做了江湖上的人,估计大多也都会吃亏,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的。”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白衣人是谁,他就是那个一直在偷他的画的人。 而且他也多少知道一点这些年来这个白衣人在江湖上的事迹,他被江湖人称为盗圣李驷,轻功绝伦。如今看来,也确实如此。 不过,说起江湖人,柳冉的神色是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因为他记得刚才的那个女子说过,他是她要挑战的第一个中原武人。 那就说明,她还会去找其他人。 ------------ 第七十九章:骨气是什么东西 “那个女子恐怕不会就此罢休。”柳冉扶着院子边地桌椅坐下,看着门外的方向说道。 “你是说她还回来找你?”李驷似乎是有些不解:“她是你仇家?” 不过想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是又变得揶揄了起来问道。 “还是你老情人?” 怪不得下手这么狠,在江湖上,这两种人最是不好相见的,有的时候后者比前者更叫人头疼。 “你够可以的啊,这么生猛的女子都下的去手。”李驷笑着拍了拍柳冉的肩膀,靠坐在了他身边的桌子上。 “休要胡说。”柳冉白了他一眼,出了口气说道:“我是说她还会去找其他的江湖人,因为她在上门的时候同我说过,我是她挑战的第一个人。” “第一个人······”李驷像是也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沉下去了一些。 柳冉继续说着:“凭她的剑术,江湖上能拿下她的人并不多。而她下手又不知轻重,若是放任她这样下去,恐怕会惹出大事。” 就像是今天,如果李驷不在场的话,他很可能已经死了。 他如何也是一个成名高手,却抵不住那术虎女数十招,说明那术虎女的武功绝对要比江湖上的大多数人都要强。 所以如果任由那个术虎女去挑战各地江湖人的话,那很可能只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她死了,一个是被她挑战的人死了。 “我们得想个办法。”柳冉说道,他虽然不问世事,但也不可能对这么多性命袖手旁观。 “要不,我们拟一条消息送去风雨楼,让他们把消息散开去,好提醒江湖人各自小心如何?” 听了柳冉的介意,李驷当即摇了摇头。 “不好,会接受她挑战的人还是会接受她的挑战,我们这样做,只会让一些原本不会被她挑战的人去找她挑战,好借此成名,要名不要命的江湖人可不少,如此行事很可能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显然柳冉是在这个小院里住得太久了,对于江湖人还是少了一些了解。 想要只凭一条消息就让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小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那该如何是好?”柳冉皱着眉头,显然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总不能将那个女子抓起来吧,如果要抓的话,怎么抓,用什么理由,把她抓到哪,这些都是问题。 坐在一边的李驷也静下来,该是过了半响,他伸了个懒腰说道。 “哎,算了,我权且先跟上去看着便是,有我在,你总该放心些了吧。” 柳冉先是愣一下,因为这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而且与李驷无关,他根本没必要管到这种程度。 但随后,他是又笑了一下,释然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是总不知该说你是个贼人,还是该说你是个好人。” 李驷总是这样,介于黑与白的中间,叫人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就像是此事,哪怕是一些正派人士都不会管到如此地步,而他却管了,还管得这么理所应当。 “你就当我是一个贼人好了,反正我本来就是。” 李驷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就准备离去。 “且再等一下。”柳冉却是又叫住了他。 “怎么了?”李驷疑惑地回过了头来,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里不知为何还有那么一丝紧张。 “你怀里的那三幅画,你都已经画出来了?”柳冉坐在桌边看着他,怀疑地问道。 原来李驷的怀里,是还揣着三个画轴。 李驷尴尬地砸吧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就好像是小心思被人发现了一样,讪笑了一下说道。 “我这不是没有时间吗,才刚到书房,那女子就来了。” “那就还来。” 柳冉哭笑不得地伸出了自己一只手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顺他的东西,这人果然是个贼人。 被人抓了个正着,李驷也只好悻悻地将自己怀里的画轴交了出来,苦笑着说道。 “我这不是没有银钱赶路了吗,你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去追那个女子吧。” 柳冉无奈地瞥了一眼李驷,叹了口气,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个钱袋递给了他。 “这些钱你先用着吧,书房里的画,你没画出来就不要带走。” 那可是他赢了的证明,李驷没能画出他的画,就是代表着他赢了。 柳冉在画上坚持,是比他在武功上的坚持要大上许多的。 “哎,得嘞。” 见到钱袋,李驷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笑嘻嘻地接到了手里,他可没有那么多的坚持,只要有钱拿,有酒喝就好。 看着这人献媚的模样,柳冉是又一阵头痛。 真不知道他的画是怎么被这人画出来的,一点该有的骨气都没有。 ······ 术虎女离开了雁山湖,夜里,她在路上找到了一处山洞,是打算在里面将就一晚。 她身上的症状还没有好,或者说是更加严重了,酸痛之后,她感觉到的就只剩下了单纯的疼痛。 她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没有一点力气,特别是右手的手腕处更是痛得厉害,连剑都握不住。 她找了一点枯枝和落叶,点了一堆并不算旺盛的火,就靠在了山洞里,准备就这样休息一夜。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山洞的外面下起了雨。 洞里的火光闪烁着,将术虎女的影子映照在山洞的石壁上,术虎女是还没有睡着。 她靠在一块石头边,听着洞外的雨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今天她是输了,而且输得很惨,没有一点转败为胜的可能。 她感觉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每一次她输的时候都会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六年前,她失了那尊金身佛一样。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输了之后,就失去了一些意义吧。 她从小就被人买做了剑奴,学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如何做一把好用的剑。 用主家的话来说,这就是她存在的唯一的意义。 而好用的剑,是不能输的。输了的剑,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不知不觉间,术虎女是已经紧紧地握住了自己手边的剑,握得指节发白。 她不想再输了,因为她不想失去自己唯一的意义。 因为她不想再被人遗弃,不想再像儿时那样,被人丢在大漠里,眼前只有一片黄沙漫天,说话没有人听,哭喊没有应。 她是那样害怕那里,那样害怕那片没有边际的沙地。 就在这时,山洞的外面是传来了一个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人走了进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抱怨着说道。 “该死,这倒霉的雨,怎么说下就下。” ------------ 第八十章:想要搞好关系,就先请别人吃一顿饭 当看到这个白衣人走进来的时候,术虎女第一时间将自己手中的剑拔出了一些,警惕地看着对方,虚弱地问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衣人听到了声音侧过了头来,当他看到术虎女的时候似乎是显得有些惊讶。 “霍,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啊。” 但是很明显,他是明知道术虎女在这里才会进来的。 见对方嬉皮笑脸的模样,术虎女的眼神更加冷了一些。 “你是来戏弄我的吗?” “怎么会呢。”白衣人笑了一下走进了山洞,也不见外地在火边坐了下来,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在我们汉话里,这叫做探看。” 术虎女冷淡地看着白衣人,过了半响,才闷哼了一声。 “哼。” 除此之外,她也做不了别的事情了,她不是白衣人的对手,决定不了他能不能呆在这里。 火边静了一会儿,白衣人见火变小了,就往火里再添了几根木柴,然后看向术虎女笑着问道。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术虎女淡淡地说道,但不过这其实只是她在逞强而已,事实上她现在全身都痛得根本睡不着。 “这样啊。”白衣人努着嘴巴,像是了然地点了点头:“不过我先前打你的那些穴位也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休息一下,最多明天早上就会好了。” 术虎女闭上了眼睛没有再理会他,她现在想着的是等自己的身子稍微好些了就立刻离开。 她实在是不想和这人再多呆一秒。 外面的雨声不绝,雨点落在山林里是沙沙作响。 李驷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把纸包拆开,里面是三个包子。 这是他下午从雁山湖那出来的时候买的,因为用油纸包着的关系,也没有被雨淋湿,尚且还带着一些温热。 嗯,放在这个时候吃,却是正好。 李驷为自己的深谋远虑得意地笑了笑,如此,他就不用在这个雨夜里饿肚子了。 拿起了一个包子,他就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口。 别的不说,这雁山湖的包子是做的真好,个大、皮薄、馅多,这一口下去就是满口留香,总觉得吃多少个都不够。 这边的李斯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油光。 那边的术虎女是还饿着肚子,她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这着实是一个件很难熬的事,你自己还在饿着肚子,但身边却有人在大快朵顾。 等到李驷吃完一个包子的时候,山洞里是已经飘满了肉香。 正当他准备吃第二个的时候。 “咕······” 山洞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怪响。 李驷抬起了眼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术虎女紧闭着眼睛,脸色微红地躺在那里。 他先是神情微妙地挑了一下眉头,接着笑了一下,举了举自己手里的包子对着术虎女问道。 “你要吃吗?” 山洞的角落里,术虎女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李驷手里的包子,半响,若有若无地咽了一口口水。 “放心吧,没有毒的。”李驷眯着眼睛说道:“而且我真要对你做什么,也不用这么麻烦不是吗?” 术虎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驷手里的包子,似乎是想移开视线,却又没能移开。 又过了片刻,李驷见她还是没有动静,只好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你不吃那我就自己吃咯。” 说着,他就要把下一个包子送进自己的嘴里。 可就在他要把包子举起来的一刻,他的眼前一花,手里的两个包子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都已经被术虎女抢了过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的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霍,这轻功,比我都差不了多少了。 一边感叹着术虎女的速度,李驷一边收起了油纸,看着角落里吃得狼吞虎咽地术虎女,苦笑了一下说道。 “你吃慢点吧,你都已经咬过了,我还能抢回来不成,噎着了我这可没水啊。” 可能是听取了李驷建议,也可能是对自己的行为也有些羞愧,术虎女吃包子的速度变得慢了一些。 等到她吃完包子的时候,外面的雨是已经小了一些,她对李驷的敌意也没有那么大了。 这点,从她稍微舒展开来了一些的眉头上可以看得出来。 火焰烤得木柴作响。 火边,术虎女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是还有些意犹未尽,作为一个武人,两个包子显然是不够她吃的。 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吃这种食物,这种东西在金国没有,但吃起来的味道却是着实不错。 她带着一些期待的目光看向了李驷的怀里,似乎是还想李驷能从那里面再掏出几个来。 看出了她的意思,李驷举起了双手,无奈地摆了摆说道。 “没有了,刚才那已经是我最后的存粮了,你若是还想吃,就等明天早上进城再买吧。” 听到没有了,术虎女是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来,但她也没有强求,只是安静地重新坐在了那里。 应该是又过了一会儿,她低着头,将自己地视线移向了一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也这不知道是对着谁说的。 李驷也没有回应,只是盘坐在那里,一手支着膝盖一手支着脖子,随意地笑了笑,然后才说道。 “说起来,我是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情。” 术虎女愣了一下,接着转过头来不解地看向了李驷,显然是不明白李驷会有什么事情想要和她商量。 应该是理解了她的疑惑,李驷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打算去挑战各地的江湖名士?” 术虎女没有立即答话,良久之后,她才沉默着点了点头,这一点主家没有要求过她不能透露出去。 “我可以带你去找那些江湖名士。”李驷笑着说道:“但是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关于决斗的大小事宜,你都得听我的。” 山洞里静了一下,之后,术虎女看着李驷问道:“为什么。” 她不知道李驷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个理由。”李驷抬起了两根手指头。 “一是防止别人被你杀了,二是防止被你被别人杀了。” ------------ 第八十一章:大多数的女孩都喜欢长头发 火焰把山洞里雨夜的湿气烤得干燥,李驷悠然地坐着,等着术虎女给他答复。 他也不急,反正他闲得没事做,江湖上向他这样的闲人确实是少有的。 但也正是因为他闲,所以才会这样没事给自己找事做。 何况柳冉都已经付他钱了不是吗,无论在哪一个行当里,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这都是规矩。 不过,术虎女关外人的身份倒是让他有些留意,一个关外的成名高手突然来到中原要挑战各地名士,这确实不是一件常见的事。 而且术虎这个姓氏,总让李驷觉得有些熟悉。 他是打算等过些日子就写信给严亭之问一下,看看官家那边有什么意思。 术虎女则是皱着眉头坐在火边想着李驷的话。 凭她手里的那本街边买来的兵器谱,想要找到各地名家确实很麻烦,如果有人能带她去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挑战的大小事宜都要听对方的,这一点让术虎女有些犹豫。 毕竟要是这样的话,她就不一定能够试探出那些名士的武学了。 想了好久,她才看向李驷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可以叫我李驷。”李驷看了看外面的雨说道:“算是个江湖人。” 这雨明天早晨应该会停,起码不用淋着雨赶路了。 听到了李驷这个名字,术虎女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前段时间听到过的那个江湖故事,她皱着眉头看着李驷,说出了一个名字。 “盗圣李驷?” “嗯?”李驷侧过了头来,他是没想到居然连关外人都知道他,不过他也没什么好隐瞒地,点了点头说道。 “是有人这样叫我。” “你不是用剑的吗?”术虎女不解地问道,在她听到的故事里,李驷的剑术该是出神入化的。 但是眼前这个人,之前与她交手的时候明显用的是暗器才对。 “你听谁说的。”李驷苦笑了一下,摆着手说道:“我根本不会用剑,非要说我会用,那也只是在乱挥而已。” “那你背上的是什么东西?”术虎女看向了李驷后背的那个布袋。 那布袋的大小确实就像是一柄剑一样。 “哦。”李驷将手放在了身后布袋上,了然地解释道:“这是我一朋友的东西,我是打算等再见到他的时候就还给他的。” “如此。”术虎女低下了自己的眼睛,斟酌了一下李驷说的话,心中暗自做着计较。 看来那些江湖故事果然不可当真,李驷不会用剑,这一点她记下了。 而之所以她会这么轻信李驷的话,主要还是李驷的暗器功夫着实太好了,但凡是习武之人都明白,习武最忌的就是博而不精。想要练好一门功夫就必须专心钻研,东打一棍西敲一棒是很难有所成就的。 所以通常的武人厉害的就只有一门兵器,境界越高这种现象也就越明显。 李驷的暗器给术虎女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她先入为主的相信了李驷不会用剑的说法。 但事实上,李驷也确实不会用剑。他要是会用,先前独孤不复的剑也就不一定会被他砍断了。 “那么你的意思呢?”李驷看着术虎女问道。 “······”术虎女不做声地眨了眨低着的眼睛,半响,抬起了头来看向李驷。 “你可以先跟着我,但是不能管得太多。” “行。”李驷舒开了眉头,淡笑着说道:“我的要求也不多,只要你不伤人就好。” 毕竟要是真让术虎女杀了几个江湖大家或是门派掌门,那这事可就大了,闹不好他的几个朋友和熟人也得被牵扯进去。 那几个可不像他这样无牵无挂,要是门派里死了人,他们不管也得管,到那时这就是一件大麻烦了。 所以,还不如先将这麻烦扼制在最开始的时候。 别的不说,李驷对自己的陪朋友还是足够义气的,在大多数的时候。 说完了正事,李驷的注意力是很快转移到了其他的事情上。 他看着术虎女,突然好奇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问道。 “说来,你的头发为什么这么短?” 就算是在关外,也没有这样子的习俗吧。 术虎女的神情怔了一下,然后她皱着眉头,移开了自己的眼睛,脸色微沉地说道。 “这关你什么事。” 其实她短发的原因很简单,在金国,奴隶是不允许蓄长发的。 这是用来区别身份的方式,短发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身份最低下的象征。 所以当李驷提到她的头发的时候,术虎女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在讥讽她。 这种话,她也听过无数次了。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接着李驷却是笑了一下,说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短头发蛮好看的。” 他上一世也是留了一辈子的短头发,终归是觉得短发顺眼一些。 火边,术虎女愣一下,她有些怀疑地扭过了头来,看向了李驷的脸庞,见那张脸上确实没有带着什么讽刺的神色,只是单纯的在笑。 她才呆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立刻回过了神来,有些僵硬或者说是匆忙地躲开了自己的视线,绷着脸说道。 “你说什么呢,莫名其妙。” 她侧着脸,看着山洞地外面,不再说话。 李驷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无奈地抬了抬眉头,双手抱着头,半躺在了山洞的石壁上。 山洞里是又静了下来。 术虎女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说她的头发好看。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羡慕那些能够留着长发的女孩,她也想要一头那样的头发,非常想。 那一定会很好看的吧,那时的她是这样觉得的。 可是当她对管事提出这件事,然后被打断了一根骨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了。 从那时起,她更加明白了一件事,她是一个奴隶,是一个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人。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含着手指,羡慕地看着别人的头发的女孩了。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李驷认真地说她的头发好看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慌乱了一下。 就好像是自己最丑陋的地方,却被别人夸赞了似的,忍不住地想要遮起来。 但是······ 术虎女偷偷地瞥了一眼懒散地躺在那里的李驷。 真的好看吗,像这样的头发。 她想着,却没有问出声。 因为她怕得来的是一声笑话。 因为她是个奴隶。 ------------ 第八十二章:所以粽子用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早晨,当阳光穿过山林的枝叶落尽山洞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洞外,未干的雨水顺着石缝间滑落,滴在地上,发出一声又一声地轻响。远远的几声鸟鸣远去,该是有几只飞鸟飞过。 这本该是个安静的早晨,但术虎女却是从自己的睡梦中惊醒过来的。 她没有大呼小叫,只是突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然后握住了身边的剑。直到她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山洞中,刚才的那一切都是梦的时候,她才缓缓地松开了握剑的手,将身子放松了下来。 她是又梦到六年前的那场风沙了,梦到了那个从天边飘来的人,梦到了那双眼睛。 眼睛,术虎女回想着那双眼睛的样子,然后看向了躺在自己的对面的李驷。 李驷的眼睛和她记忆里的那一双是很像的。 但是术虎女没有作声,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没有带着太多的表情。 半响,她看向了山洞的外面,将自己的手从长剑上移了开来。 两天之后,一座小城里,早间的市集吵嚷,与大城镇中的繁华不同,小城也有小城特有的热闹。 街边的王大婶依旧在卖着她的大勺面,临边的李伯也还在卖着他的小糖人,扛着扁担的小贩沿街叫卖,摆着小摊的汉子倒是闲得自在。 一间包子铺前,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和一个穿着灰布衣的短发女子正站在那里。 这两人自然就是术虎女和李驷了,在野外走了两天,他们是来到了这里。 进城的第一时间,术虎女就说自己想吃包子,李驷也没有办法,就只好带她找了一家。 管着包子铺的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她看到两人,将自己的手放在桌上的白布上擦了擦,笑着看着两人招呼道。 “两位要点什么啊?” “三十个包子。”术虎女想都没想地直接开口说道。 三十个!? 站在一边的李驷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向了这个女人。她吃得下吗,而且,她知道这要多少钱吗? 一个包子三文钱,三十个就是九十文,这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一两啊。 随便吃一顿饭就要一两钱。 李驷下意识的捂紧了自己腰间的钱袋,照这么花,柳冉给他的钱连一个月都撑不住。 不过术虎女好像也没有要他付钱的意思。 等到对面包子铺的老婆子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说了包子的价钱的时候,她就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荷包,从里面挑出了一块碎银来递给了对方。 那荷包的里面有多少钱,李驷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就看到了那里面有好几块金灿灿的金子,和一堆碎银两。 起码有十几两金子。 我的天,李驷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从外表上还真看不出来,这女子居然是一个大户。 其实也不奇怪,术虎女此次要在唐国待一年的时间,术虎横是给了她足够的银两,作为金国的名剑客,这点钱对于他来说还是不算什么的。 等到李驷和术虎女坐到了铺子里,三十个包子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术虎女的心情似乎不错,那张总是沉着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拿起一个包子就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她吃的很快,转眼就吃掉了三四个,沾上了些油渍的脸上微鼓着,可以说是狼吞虎咽了。 她该是很喜欢吃这东西的,但是就算再喜欢,也没必要吃这么多吧。 “这么多你吃得掉吗?” 李驷无奈地看着她说道,伸手正准备也拿一个来尝尝。 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包子,就有一股杀气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额头上冒出了一滴冷汗,抬起了眼睛来,看向了坐在面前的术虎女。 只见此时的术虎女已经停下了吃包子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用一双平静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虽然那眼神很平静,但是李驷感觉的到,只有他用手去碰了那盘包子,接下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得,还护食。 抬了着眉头张了张手掌,李驷识趣地把手缩了回来,叹了口气说道。 “那你先吃着,我去做些事情,等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了包子铺。 离开之前他又看了一眼术虎女,见她坐在那里两口一个的模样,黑着脸想到。 吃吧,等吃到了两百斤,又是一个用剑的粽子。 哎,我为什么要说又? 李驷想着,摇着头走开。 “阿嘁!” 一户山门中,一个正在练剑的青年打了个喷嚏,他收起了自己剑,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奇怪,明明已经开春了,为什么还会着凉呢? 他淡淡地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心里想着或许应该再添几件衣服了。 小城里,李驷径直走进了一间驿站里。 他来这里是写信的。 写给谁?自然是写给严亭之。 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他是准备问问术虎女的事,看看严亭之有什么想法。 他还是有些想不起来,术虎这个姓氏他到底在哪里听到过,才会这么熟悉。 严亭之现在应该还在京城处理一月时阴吾立的事情,这里离京城不远,写一封信去的话当是要不多久的时间。 至于他四处走动,严亭之要怎么回信给他。这点李驷倒是不怎么担心,严亭之毕竟是官家的人,李驷相信他总会有办法把回信送到自己手里的。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 几天之后,严亭之收到了一封外地来的来信。 他拆开了信件,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了这信是谁寄来的。 因为那信上的笔迹和语气他是再熟悉不过,除了李驷那个贼人之外,也没有人会这么给他写信。 他觉得自己和李驷的牵扯是有些太深了,身为一个官差,同一个飞贼总有书信往来,这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可就在他考虑要不要重新调整自己的立场的时候,书信上的内容是又让他认真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姓氏,一个就算他不怎么处理关外的事务,也有所了解的姓氏。 术虎。 ------------ 第八十三章:学外语最好的办法就是多用 术虎,是金国一个大剑客的姓氏,他是一个异类,也是一个奇才。在金国那种剑术罕见的地方,他仅凭自己就钻研出了一门极其高深的剑法。 这套剑法的凶性极强,但同时又连绵不绝,传闻是他通过观摩大漠流沙和沙中尸骸所领悟出来的。与他交手的人,通常都会感觉被他的剑刃所困,深陷其中,四周杀机无限,却只能越陷越深,最终被彻底吞没。 凭着这套剑法,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得到了金国第一剑客的称谓,虽然说是第一剑客,但是单论功夫,在整个金国的武人中也少有他的敌手。 而之后,他的武学更是愈加精进,到最后他的剑术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是已经没人知道了。 即使如此,他对外还是一直声称自己的剑术毫无进展,已然困在一个境界多年。 可见过他出手的人都知道,这根本就是他掩人耳目的一个手段而已。 严亭之认识这个姓术虎的剑客,他叫做术虎横,但他认识他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人的武功高强,而是因为这人曾经作为金国的使者出使过唐国,也是那时严亭之见过他一次。 当时是使臣饮宴,严亭之负责辅佐宫廷的护卫,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远远地与术虎横对视了一眼,他放出了一道气势试探,术虎横也笑着还回来了一道。 只是这一道气势就足以让严亭之确定他不会是这人的对手,所以严亭之记下了这个名字。 而关于他的这些故事,严亭之也从别人的嘴中听说的。 所以当严亭之看到术虎这个姓氏的时候,他立刻就有了一些猜测。 当他在信上得知这姓术虎的女子同样是剑术高超而且招数凶险的时候,他对自己心中的这个猜测就更加确信了一些。 这术虎女来唐国的目的恐怕不只是挑战名家这么简单。 说不定,她是被派来试探中原武林的。 严亭之皱着眉头想到。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需要慎重对待了。 当晚,他就拟了一份书文送进了宫中。 自从上一次阴吾立的事情后,皇上对他明显更加器重了一些,隐隐有将江湖事务多托于他看管的意思。 第二天早晨,严亭之就被召进了宫中。 约莫是六天后,一封回信寄到了李驷的手中。 信中严亭之先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术虎这个姓氏的来历,同时提及了术虎横此人,说出了术虎女此行可能的目的。 之后,他也说明了皇上那边的意思。皇上对于此事的态度是如果金国想要试探中原的武林,那就让他们试探便是,唐国身为上国就要有上国的气度,只要别把事情闹大就好。 而且,术虎女如果是术虎横的部下,那她坐在试探各地高手的同时,也等于再给各地高手喂招,让他们也了解术虎横的剑术。 这种比试没有必要藏着掖着,那金国却是有些小人行径了。 至于那些江湖高手,若是真能被术虎女随随便便就试探出招数的弱点,那他们也就称不上高手二字了。 所以李驷只需带着术虎女去与各地高手比试便是,无需想得太多。 只是,严亭之却是还提醒了李驷一句,在路上的时候顺便多注意一下术虎女的动作,看她与金国那边可有什么联系,是否还有别的什么谋划。 不得不说,严亭之终归是个捕快,在这方面的直觉也总是要敏锐一些。 金国派术虎女来到唐国原因确实不止是试探中原武林这么简单。 只不过他们的另一个目的什么,连术虎女自己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是来打探江湖消息的。 但事实上只要等她回到金国,术虎横,或者说金王就会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那就是唐国的朝廷,对于他们的江湖管控程度如何。 他们能否管的住那些江湖人,又能否要求那些江湖人做什么事情。 术虎女只是他们放出来的一个棋子,术虎横深知术虎女的性格,她是一个死士,只要她去参加了那场天下剑盟,或者说找唐国的江湖人比试,就一定会出现死伤。 让她去唐国,就是为了让她生事的。 她的武功不高不低,刚好在一个寻常人不是对手,但又不是没人能拿下她的程度。 他们要看的,是那些江湖人究竟是会用江湖的手段来处理术虎女,还是会用朝廷的规矩来。 而朝廷又会不会介入,介入的话又能介入多少。 或者说,退一万步来讲,术虎女没有闹出大事,但像她这样的一个金国人四处打听江湖人的消息,还参加唐人剑客的比试,唐国的朝廷会不会知道,又会不会管,能不能管。 如果他们管了,又有多少江湖人会听他们的。 从这些事情中,金国能看出很多东西。而从这些能看出来的东西中,他们又能做出很多决定。 ······ 一条小路上,两匹马并排走在一起。 术虎女骑着一匹,她的剑绑在马的身上,手里拿着一块肉干啃着。 李驷骑着一匹,脸上带着一副无奈的神色,他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嫌赶路太慢,居然直接买了两匹马来骑。 这就和在外地出差,直接买了辆车似的,都不带从家里开出来的。 “我们这是要往哪去?”术虎女吃着肉干看向了李驷问道。 不算今天买的马,他们之前已经走了十余天了,虽然走走停停但也算是赶了不少的路,她是觉得怎么还没有到地方。 事实上,十余天的时间确实不算多。这一世的唐国比上一世的还要大上不少,用脚走,动不动就是两三个月行程,就算是用轻功马匹赶路也依旧很耗时间。 但别的不说,这段日子术虎女的唐话是已经好了一些,虽然口音依旧严重,但起码不至于总是磕磕绊绊了。 看了看她手里的肉干,李驷无奈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半块干饼,咬了一口,干巴巴地说道。 “百花谷。” ······ 路上的人影走得缓缓,天空中,一只山鹰飞过。 ------------ 第八十四章:防盗要关好门窗 今天的百花谷本来很平静,青空高远,山林绿意。 谷中的花海也还开在那,立在阵阵的微风里,摇晃着花枝。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弄的,使得这些花一年四季都开着,直到死去之前都不会凋谢,它们只是开在那,不知道为什么而开着。 花海旁的一片山坡上,几个女弟子正弯着腰在那采药,这是个药坡,是专门用来培育药材的。 四下里没什么声音,她们只是专心采着药,然后小心地放进自己背后的竹篓里。 这一天本是如此,也本该如此。 直到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一个女弟子的身边说道。 “小姑娘,请问你们的谷主可在啊?” 采药的女弟子愣了愣,眨了眨那茫然的眼睛,回过了头来。 但当她看清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时,是第一时间吓得解下了背上的药篓,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李李李李,李驷。” 她的面前是一个白衣人,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身上的气度温和,举止也算有礼,本该是个讨人亲近的家伙才对。 只是女弟子认识这个人,或者说整个百花谷的弟子几乎都认识这个人。 他叫做李驷,盗圣李驷的李驷,他是谷主的朋友,偶尔会来谷中做客,也是因此,百花谷的弟子基本都见过他。 但是他是个贼,而且有个很不好的习惯。 他总是会偷她们采来的药材,就像是在戏弄她们一样,偷得整个百花谷的人都人人自危,生怕被他偷走几件名贵的,自己担待不起。 万幸的是,李驷偷药材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偷完,大多数的情况下他只会偷去一点,将多数的留下来。 但即使是这样,放在那些名贵的药材上,这也不是一件小事,少了一点就是一点。谷主惩罚下来,少说也是好几天的杂活,百花谷这么大,一天的杂活就够人受的了,何况是好几天,她们这些只会处理药材的女弟子怎么受得了这个。 所以百花谷的弟子,大多都不带见李驷,有的怕他,有的恨他。 眼前的这个就是怕得,只见她的眼眶都已经红了几分,缩着脖子,肩膀带着一点微微的颤抖。 李驷本还想套些近乎,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药篓,笑着说了句。 “喲,又在采药呢?” 谁知那女弟子却是更怕了,双手将竹篓抱得更紧了一些,低着头,两眼发红的委屈地说道。 “这,这些是给谷主采的,你,你不能偷,不然,不然······” 眼见着她就要哭出来了,李驷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举起了双手,苦笑着说道。 “我不偷,我不偷行了吧,我也没说要做什么啊,我只是来见你们谷主的,不知你可否帮我通报一声?” 他本来可以直接飞进去,但是这次他毕竟还带这个人,当是走正门的比较好。 此时,术虎女就站在他的身边,手里抱着一柄剑,看着李驷和女弟子的模样,心中暗自作想。 看来这李驷在唐人的江湖上却是颇有威名,就连一个寻常的小弟子都这么怕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李驷那哪是什么威名啊,不说是骂名就已经不错了。 远远地另外几个采药的女弟子见到了李驷,也赶了过来。 她们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走了上来,将胆小的女孩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警惕地看着李驷说道。 “我们会去给你通报的,你先退开一些,别吓到了我们小师妹。” “行,行。”李驷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又往后退了退。 他是不知道这些百花谷的弟子把他看做什么了,洪水猛兽? 但实际上可能比这个严重一些,每次李驷来的时候她们都是恨不得把门全部关死的,如果能的话,最好每扇再上三把锁,才能让她们放心一些。 几个女弟子走远了,留下李驷和术虎女两人站在山坡上等着。 这山坡上的大多都是一些没有成熟或是没有处理过的药材,她们倒是不怕李驷偷,因为偷了也没用。 李驷虽然是个贼,但还不至于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该是没有过去太久,几个女弟子又走了回来,她们说谷主愿意见两人,然后就小心谨慎地带着他们进了山谷。 百花谷中,听说李驷要来,所有弟子的房间都门窗紧闭。 其中一个女弟子的消息比较慢,见到李驷的时候吓了一跳,然后转头就往回跑。该是跑得匆忙,路上的时候还摔了一跤,摔得鼻子通红地爬了起来,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约莫是守着自己的药房去了。 看着眼前山谷中这副空空如也的模样,李驷抿着嘴巴抬了抬自己的眉头。 他现在是有些反省的意思。 或许自己下次再偷药材,不应该就指着百花谷这一家偷,也可以去五毒教看看,听说他们那边的毒草也是一绝,他是还没尝过味道呢。 不去管李驷这个混人在想什么,几个女弟子带着他们一路走到了山谷崖边的一座亭子里。 这座亭子正好建在山壁的中间,往下俯瞰就是山谷中的花海,却是一场风景绝好的地方。 亭子里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裙,身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壶茶水,两个杯子,该是已经等了李驷有一会儿了。 她的气质温婉,柳眉黛目,面若桃李,一头黑色的长发垂在腰间,见到李驷的脸上带着一些无奈的浅笑,没有说话,对着身前的一个空位摊出了一只手掌,是示意李驷坐下。 同时她的视线在术虎女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中有几分疑惑,又有几分了然。 她就是这百花谷的谷主,花筠君,花是百花谷历代谷主的姓氏,至于她原本姓什么,是没人知道的。 几个百花弟子退去,当李驷坐在了桌前的时候,花筠君是才笑着说了第一句话。 “听说,你又吓唬我家的弟子了?” “别冤枉好人啊。”李驷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地瞥着眼睛说道:“我可什么都没做。” ------------ 第八十五章:正所谓,最是恶毒妇人心 “若是我冤枉了你,我那弟子怎么是红着眼睛回来的。” 亭子里花筠君笑着看着李驷倒着茶,语气温和的说道。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走了过去,她就吓得像只兔子一样,我能有怎么办法?” 李驷抬着眉头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知道,应该是他在这谷里偷了太多的药材,才会被这些弟子这样视做虎狼。 但其实他要药材也没有必要非到这百花谷来偷,他总是在这里取,也是有原因的。 只见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花筠君说道。 “诺,这是上次那些药材的药性,你培育的那些新药有些药性太烈了,不适合直接给人用。” 李驷的内功很特别,在修行时配合配合药性猛烈的药草相佐,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同时他的内力也会将这些药草的药力消解,糅合转化之后再反哺给他的身子。 所以他对于药草的抗性极高,同时他又是最为合适的试药人选,因为在他的内力消解药草的时候,他能知道这些药草的所有药性,即使是最微小的细节处,他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也是因此,他早年就和这百花谷的谷主有约定,百花谷给他提供药草,他给百花谷试药。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约定百花谷普通的弟子都不知道,搞得他每次来取药都得偷着拿······ “我自然知道那些药药性猛烈。”花筠君接过了李驷递过来的册子,放在手里翻看了一下,笑着说道。 “本来也不是给人用的。” 那你还让我吃? 李驷的脸色黑了一些,不过随后,又转而说道。 “说来,你为什么不把我试药的事情和你的弟子们说一声,害得我每次取药都很麻烦。而且每次我取完药后你又为何还要罚她们,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们应该也不会这么怕我了。” 听了这话,花筠君依旧笑得温婉,将册子收进了自己的怀里,慢悠悠地回答道。 “你也知道,我那些弟子常年居于山中,不问世事,总该让她们知道些世间险恶,免得日后步入江湖,被你这样的人给骗了。” 说完她还佯装可怜地瞥了李驷一眼。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怎么了,李驷的脸色更黑了些,但对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却是无可奈何。 果然,下次还是去五毒教问问看吧,说不定还是她们更好打交道些。 “呵呵,好了,琐事说完了。”看着李驷那一脸难受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花筠君轻笑了两声,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问道。 “所以,你这次来找我是来做什么的?” “呼。”毕竟是有求于人,李驷毫无办法地出了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术虎女说道。 “今天我来主要是因为她的事,具体的事情有些复杂,别的我也不多说了,说得简单些就是,她在武学方面想与你比试一番。” 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李驷表示自己实在是不擅长说什么场面话。 顺着李驷的目光,花筠君也看向了术虎女,并上下了打量了几眼。 “原来如此,却还不知这位是?” 术虎女正想回答,却被李驷抢先答道:“我的一个远房表妹。” 看着花筠君转过来的目光,李驷点了点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嗯,就是这样。” “你这远方表妹,可还真够远的。”花筠君抿着嘴笑着,却也没有戳破李驷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摇了摇头重新看向了术虎女,半响,说道。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李驷的眉头一跳,是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最近,我谷中的弟子多在修习针灸之术,但是苦于没有地方可以尝试,所以都只能做些纸面功夫,不过。”说着,花筠君的视线落在了李驷的身上。 “既然现在你来了,我想,凭你热心助人的性格,应该不会拒绝给她们试针吧?” 试针······ 李驷张了张自己的嘴巴,应该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可以是可以,但······” “那就行了。”花筠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后面的那个但字,只是笑得欢喜地说道。 “你且等一下,我这就派人去唤她们来。” 然后,她还是那样笑着,看着李驷说道:“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嗯,这时的李驷是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同时,他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是更严重了一些。 ······ 当听说可以用李驷试针的时候,百花谷的弟子们都出了门,同时她们带上了所有她们能用的针具,向着针房聚集而去。 几乎所有的弟子都来了,甚至就连平时都不怎么出门的大师姐都冷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这幅情景,简直就比门派大比的时候还要热闹。 针房里,看着门前密密麻麻的百花谷弟子,李驷僵硬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干笑着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弟子问道。 “小姑娘,你们都试什么针啊?” 这个弟子倒也实诚,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布包摊在了李驷的面前说道。 “我要试的不多,就这些。” 是不多,大约也就几百根针的样子,李驷的笑容更加勉强了一些。 而当他看到那个针包里居然还有一枚钉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应该做什么了。 “来,麻烦让一让。”他笑了一下,对着身前的女弟子温和地说道。 女弟子不解地让开了一些,然后就看到一个人影像一阵风似的地从她的身边跑了过去。 “李驷跑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百花谷的弟子这样叫道。 “追!”更不知道是谁一声令下,一群百花谷的弟子们就这样乌压压地追了上去。 百花谷的花海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前面跑得匆忙,一群拿着针的弟子在后面追得吵嚷。 这乱象吓了路边的花草,惊了山间的鸟雀,扰了天上的闲云。 这一日的百花谷,是不再那么平静了。 ------------ 请假一天,明天两更。 啊,最近是有些摸鱼哈,弄得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其实也是有些无奈吧,我这个人写东西是有些慢,而且比较懒,关于这一点,我会自我检讨的,以后也会尽力改进。 然后就是最近也经常看到很多很有攻击性的评论,抓头,怎么说呢,其实真的没必要啊,如果说我写的你不喜欢,也不用说的这么难听吧,笑哭。写书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有时需要投入很多心血,也许最后的成果并不是那么的好,但是用心写出来的东西被人骂做垃圾真的不是一件可以轻松面对并接受的事情。而且我现在也没收费不是吗,笑哭,言辞真的有必要这么尖锐吗? 我在努力用我最好的一面面对你们,说出我可以说出得最动听的故事,也许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的动听,但,也请你们稍微温和一些可以吗。 被骂垃圾我也会难过的,我也不是总能一笑而过的,我只是知道我只能闭口不言而已。 相信我我真的很想写出所有人都满意的书,但我们都知道这一点是不可能的,总有人喜欢或者不喜欢。 别人努力写下的故事,如果你不喜欢你就真的非要踹一脚再吐一口唾沫吗,苦笑。 即使是在这个看不见对方的虚拟世界里,对待他人难道不应该带着一些起码的尊重和善意吗? 哈哈,抱歉,一不小心说的多了些,胡言乱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些话只是说给那些言辞太过锐利的人听的,我知道这是现在网络上普遍的现象。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不是吗。 无论如何,对待他人应该保持一点基本的礼貌和友善,这不是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吗。 哈哈,好了。 最后,垃圾也好,烂俗也好,老鼠屎也好,我还是很感谢你们的评论,也更感谢依旧在支持我的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谢。 ------------ 第八十六章:江湖险恶 亭子里,术虎女提着剑站在花筠君的身边,看着山谷花海中那一片乱糟糟的景象,看向了花筠君问道。 “你不用去管一下吗?” “不用。”花筠君浅笑着,轻掩着自己的嘴巴:“他会让她们用针的,就让他先闹一会儿好了,百花谷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这时,山中的风是一吹,吹得下面的山谷里漫天都是花瓣,看得术虎女出神了片刻。 这中原的景色,果然是比金国要好上很多的。 那花丛中人影纷纷,花枝摇曳,花瓣卷在空中翻飞起伏,除了那一人的惨叫之外,这一片景色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那么。”花筠君看了一眼术虎女说道:“你不是说想要讨教武学吗,跟我来吧。” 说罢,她就转身走了开去。 术虎女也回过了神来,没再去看谷中的吵闹,转身跟上了花筠君的脚步。 花筠君一路带着术虎女来到了一处谷中的圆形平台上,这平台修在山谷的崖壁上,却足有十余丈宽,以崖壁上突出的一块巨石为基所建,平台之下就是数十丈的谷底,却是颇为凶险。 花筠君站在平台上对着术虎女笑了笑:“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术虎女。”术虎女抱着剑,一脸肃然地说道:“指教了。” “好。”花筠君笑着抬起了一只手:“来吧。” “铮!” 话音落下,就是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 术虎女的目光锐利本想一剑直刺花筠君的咽喉,但这时她是又想起了李驷在路上对她说的话。 最多只能用七成功力,而且绝对不能用杀招。在中原,比试挑战是与决斗有很大的不同的。 想到此处,术虎女的剑是微微地偏了一些,刺向了花筠君的手臂。 见到术虎女收了手,花筠君神色也温和了一些,这李驷的“表妹”倒是挺识趣的。 也罢,那就给她喂喂招吧。 想着,她一甩衣袖,宽大的衣袖中,一条丝带射出,卷向了术虎女的手臂。 若问这个世上,谁是剑客们最不想交手的人,那绝对是花筠君,而不是独孤不复。 要问为什么,是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和独孤不复比不过就是胜不了,而和花筠君比却还要平白受一顿折腾。 其二,是面对独孤不复你还能用剑,而面对花筠君,你通常连自己的剑都用不出来。 这其中的缘由,就是在花筠君手头的功夫上。 这江湖上有两大擒拿功夫,一者是白云公子江怜儿的云袖手,一者,就是这花筠君的飞花袖。 区别在于江怜儿的云袖手是五步之内无人能走,而花筠君地飞花袖却是百步之内无人能留。 在她那长袖可以触及到的地方,几乎没有人能够好好的站着,除了那么几个特殊的人以外,而其中的一个,现在还在外面跑着呢。 所以,李驷带术虎女来挑战花筠君,其实是有些用心险恶的,他明摆着是想让她先吃些苦头。 果然,当花筠君的飞袖袭来的时候,术虎女的眉头皱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剑劈向了那看起来可以轻易斩断的袖带。 可当她的剑落在那袖带上的时候,那袖带却轻飘飘地闪到了一边,躲开了她的剑风,随后又突然绷紧,缠在了她的手腕上。 术虎女的心中暗叫不好,可还没来得及等她做什么,那袖带就已经将她拉着,拖向了花筠君的方向。 两人飞速地接近着,然后擦身而过。 术虎女本想借势用剑砍断花筠君的袖口,可谁知最后一刻,她的手腕是又被那袖带扯了一下,使她的剑也偏了出去。 这时,花筠君是已经跳了起来,从她的头顶上飞过,同一时间,又是三条袖带缠在了术虎女的左腕和双脚上。 术虎女的目光一紧,手掌中的长剑翻转,该是想割去手腕上的袖带,可惜她的剑还没落下,就又是一条丝带飞来,缠住了她手掌中的剑柄。 “丝。”丝带收回的声音在空中作响,而术虎女手中的剑是也跟着飞了出去,由丝带拖着在半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最终落在了花筠君的脚边。 “当啷。”长剑落地的声音清脆。 但术虎女终归是一个死士,她只是愣了一下,就暗自运起了内气,想要扯断这身上的这些丝带,可当她的右手刚要伸向左手的时候,一条丝带就又将她的双手绑在了一起。 紧接着花筠君是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将她的双手也扯到了背上,使得她用不出一点力气来。 该是心气翻涌,扯着丝带的术虎女面色胀红。 看着术虎女的样子,花筠君笑了笑,抬手又是两条丝带,将术虎女双腿的大腿和小腿捆在了一起,使得她跪倒在了地上,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术虎女还想挣扎,但花筠君是已经将她手脚上的丝带连在了一起,让她彻底没有了挣脱的可能。 该是又挣扎了一会儿,术虎女才是颓然地低下了头来。 她又败了,她知道。而且败的依旧简单,唐国的江湖人都是这么厉害的吗? 她这样想着,以为比试就如此结束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花筠君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只见她从术虎女的背后走了上来。 花筠君依旧温和的笑着,看着术虎女,只是那种温和,却莫名的让术虎女觉得背后发凉。 “我。”术虎女刚想开口结束这场比试,一条丝带就已经缠住了她的嘴巴。 “唔唔唔······”术虎女皱着眉头,奋力地晃动了几下身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花筠君则是掩着嘴轻笑一下,温声说道。 “不用怕,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我闲在这山谷里实在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陪我消遣一下,也不能这么快就结束了不是吗?” 说着,她抬起了眼睛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术虎女说道。 “我最近是又研究出了许多新的捆覆擒拿之术,不如,你先陪我一一试试,如何?” 看着花筠君的笑,术虎女的眼中是少见地露出了一些慌张。 可她也只能唔唔地叫着,眼睁睁地看着花筠君缓缓地向她走来。 那一天,术虎女是亲身的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身不由己的感觉,也切身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江湖险恶。 一直到晚上,她是被花筠君整整玩弄了一天。 可以说她的身子是将能摆出的姿势,或者不能摆出的姿势都摆了一遍。 等到花筠君玩够了,将她松开来的时候,她是已经一动也不能动了,活像是一个被玩坏了的人偶。 此时的花筠君在她的眼中,就和刹乌术(金国人神话中的魔鬼)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总是笑着的女人,很可怕,非常可怕。 ps:第二更在晚上。 ------------ 第八十七章:干饼配凉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斯,这些小丫头,下手还真是没轻没重。” 夜里,捂着被扎了不知道多少针的后背,李驷回到了百花谷给他安排的客房。 万幸的是那些小丫头虽然记仇,但是行针的时候还是一本正经有模有样的,不至于乱来,不然,他今天下不下得了地还要两说。 可当他推开房门走进房间的时候却发现,花筠君也正站在房间里,而术虎女则是正抱着双腿缩在床榻的一角,就像是一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似的,躲着花筠君,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幽怨。 “呃,这是?”李驷愣了一会儿,指着术虎女,看向了花筠君问道。 他知道术虎女不会是花筠君的对手,但是他是没想到她会被弄成这样。 花筠君抬了抬手里的一个食盒说道。 “我是来给她送饭的。” 说完,她笑着看着李驷,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说道。 “你的房间在隔壁,还是说,你今天想睡在这里?” “咳。”李驷识趣地抬起了双手,解释道:“没有,我只是走错了门而已,我这就走。” 说罢,他就灰溜溜地转过身走了出去,他可惹不起这个女人,还是躲着的好。 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是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花筠君,做着手势,尴尬地问道: “那什么,我晚上吃什么?” “你自己没带干粮吗?”花筠君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 “带了!”李驷当即打了一个寒颤,往后退了两步,退出了门外,干笑着说道。 “自然是带了,那您忙,我先走了哈。” 说着,他顺手带上了房门,逃也似的去了另一间房里,独留下术虎女和花筠君待在一起。 “呵。”看着李驷跑开的样子,花筠君忍不住笑出了声,摇了摇头,放下了食盒说道。 “这人,还真是一点也没变,没心没肺。” 然后,她又看向了床上的术虎女,说道。 “过来吃些东西吧,早间是我不对,现在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术虎女警惕地看着花筠君,她本来是做好了打算,绝对不会再靠近这个女人了。 但是当她闻到那食盒中的香味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接着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花筠君的身边。 花筠君见她这幅小心谨慎的样子,笑了一下,打开了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粉色的糕点说道。 “试试看,我做的百花饼可是天下一绝哦,寻常人想吃都是吃不到的。” 术虎女抿了抿自己的嘴巴,最终还是坐在了桌边,接过了花筠君递过来的糕点,吃进了嘴里。 随后她的眼睛一亮,拿过了桌上的食盒就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对于中原,她的第二个印象就是这的东西很好吃。 “呵呵,不用吃得这么急。”花筠君一边笑着,一边给术虎女倒了一杯水说道。 “你跟着李驷一路走到这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他那家伙可是一点都不会照顾人。” 术虎女只顾着吃,自然是答不上话的。 如果李驷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说一声放屁,这一路上,他过得苦倒是事实,但术虎女的日子绝对是过得相当滋润的,顿顿酒肉伺候着,也没见少过。 等到术虎女吃完了东西,花筠君是又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小瓶东西,推到了术虎女的面前说道。 “方才比试的时候,我观你的身上有许多暗伤,该都是早年的时候留下的吧。这些暗伤现在可能并无大碍,但是等日后,或许会阻碍你的武学精进甚至是岁寿天年。这里有瓶药,你拿去一日吃一粒,虽然不能根治,但也会有所缓和,切莫忘了。” 术虎女看着药愣了愣,正要道谢。 花筠君却是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道谢就不必了,我们百花谷,欠带你来的那个人很多。” 说完,她伸手刮了一下术虎女的鼻子:“要谢你就去谢他吧,是他托我帮你看看的。” 术虎女呆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花筠君是已经拿起了食盒,走了出去。 门外,花筠君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一个人影,一个站在房上的人影。 她提着食盒,也飞身跃了上去问道。 “你是不是当贼当惯了,有床不睡,非要呆在房上。” “我可没让你帮那丫头看过什么伤。”李驷无奈地看着她说道。 “我这不是在帮你吗?”花筠君像是戏弄一样地说道:“好让那小丫头被你迷住。” “我要把她迷住干嘛?”李驷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说道:“我跟着她来,只是想要免得有些人遭了殃。” 这其中原本也是包括百花谷的,因为如果术虎女全力施展,就算是花筠君也很难轻易拿下她。 而她如果挑战的不是花筠君,那这百花谷里,没有一个人会是她的对手。 “况且,我的情况你当是知道的。”李驷苦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这话让两人沉默都地站了一会儿。 花筠君看着李驷,脸上那一些温婉的笑意渐渐散去,直到面无表情,她才淡淡的问道。 “你还没忘了她?” 李驷低下了自己的眼睛,没有去看身前的人,只是默然地回答了一声:“嗯。” 花筠君该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她转过了身走了几步,背对着李驷,过了一会儿说道。 “明天天亮之后你就离开吧,我不想总是看到你。下次要你试药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好。”李驷站在她的身后,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回答,但是他也只能这么回答。 花筠君走了,李驷回房吃了几块干粮,就着茶水咽下。 然后躺到了床上,不再作声地睡了过去。 ------------ 第八十八章:青云白日雨 一夜过后,天还未亮,李驷就准备带着术虎女离开了。 当两人一起来到山门前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百花谷弟子正站在那里,她冷着脸看了一眼李驷,然后将手中的一个盒子交给了术虎女说道。 “谷主让我将这些交给你,说是让你留着路上吃。” 听说是吃的,术虎女的目光一亮,道了一声谢,就顺势接过了来。 然后弟子又看向了李驷,半响,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瓶药来,看起来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这是我们百花谷最好的金疮药,谷主说了,你在江湖混迹,若是受了什么伤,自己用。” 李驷看了那药瓶一会儿,才缓缓伸手接过。 “多谢。” 弟子没有理他,只是退到了一边,对着术虎女拱了拱手说道。 “那,告辞。” 李驷看着这弟子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将金疮药收进了自己的怀里,轻声回了一句。 “告辞。” ······ 谷外,术虎女骑在马背上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盒子,看着里面放着的糕点,她拿出了一个就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看着她眯着眼睛的样子,当时吃得很惬意的。 她的身边,李驷倒是显得有些沉默,他很少有这样走了一路却一句话也没说的情况。 术虎女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她扭过头来看了看李驷,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糕点,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像是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 半响,李驷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过了头来,却是看到了术虎女将一个糕点递到了他的面前说道。 “给你一个。” 看术虎女那有些挣扎的样子,这一个应该就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呵。”这模样逗得李驷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术虎女当即就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嗖的一声拿回了糕点,吃进了嘴里。 “之后我们去哪?” 她含糊不清地向着李驷问道。 “嗯······”李驷看着前路,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舒开了眉头,笑着说道。 “就华山吧。” ······ 五岳派,又称五岳剑派,是以五岳为名的五大门派,五派分别为泰山派、华山派、衡山派、嵩山派和恒山派。 这其中,若说泰山派是以重如泰山的正气为名的,那华山派就是以高比华山的剑气为名的。 华山之高,高耸入云,作为五岳之中最高的山,它就如同一柄青锋直剑一般,耸立于天地之间。其之锋锐,五岳之中无可相比者。 但说起这华山,李驷与它其实也有些缘分。 那年他初入江湖,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一日大雨,他无处可躲,便误打误撞的躲到了华山派的山门祠堂下。 那时天色已晚,李驷躲着雨也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抬头一看,是有一个中年人正抱着剑,穿着单衣坐在他的身边。 该是察觉到他醒来了,中年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板着一张脸说道。 “看你年纪不大,该是初入江湖的吧,今天教你一个规矩,别人家山门的祠堂不能随便进,记着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也没有立刻赶李驷走,只是让他等雨停了再离开。 那一天,李驷陪那中年人看了一场华山的青云白日雨。 雨下着,天不阴,日不落,天光穿过细雨,照得青石板上的微光好似清涟。古阁之间,雨滴垂帘,就如玉盘落珠,轻响不断。 青云细雨,山门古迹,这便是李驷对那一日的华山全部的印象了。 华山很锐利,但有的时候,它也很清静。 那个中年人,就是现在的华山掌门岳长峰,这人为人严肃刻板,不过有的是有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 要去华山之前,李驷打算先写了一封信送去,说明了事情的起因与经过,毕竟要让岳长峰与术虎女比试,不说明原因他大可能是不会同意的。 不过,如果说可以让他借此领教一番金国第一剑客的剑术,相信他也不会拒绝。 寄信的路上,天上是又下起了雨,而且还少见的又是那青云白日雨。 李驷买了一把纸伞,替术虎女撑着。 刚撑上的时候术虎女还吓了一跳,因为在金国,男人是从来不会给女人撑伞。何况像她这样的身份,就连寻常的女子都不如,这样的事被主家知道了少说也是一顿毒打。 她本能地想要躲开,却被李驷拉住了手说道:“你干嘛,嫌自己的身子太好了?” 他是没见过有伞不撑要去淋雨的人,莫不是她在金国没见过雨? 术虎女的身子一僵,没作声,只是低着头,不过了半响,才低着自己的声音说道。 “手,放开。” 李驷这才注意到自己拉着对方的手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 “咳,抱歉。” 术虎女没去看他,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说道。 “下次在动手动脚的,我就把你的手砍了。” 她低着脸,没让人注意到她脸色。 和寻常的女子不一样,她的手很粗糙,因为她常年练剑的关系,这也是她看不起自己的一个地方,所以她很不喜欢别人碰她的手,就和她的短头发一样。 事实上,她有多羡慕普通的女子,就有多看不起她自己。 她的伤疤,她的皮肤,还有她的举止,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只能是一把剑,也只是一把剑。 ······ 华山,岳长峰坐在堂上看着手里的一封书信,他身前,是站着他的大弟子封山阳。 “师父,信上说了什么?”封山阳看着岳长峰问道。 岳长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地说道:“李驷要来我们这。” 封山阳听完,就转身往回走。 岳长峰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只见封山阳头也不回地说了声:“去把我的酒都藏起来。” 看着自己徒弟走远的背影,岳长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道:“大惊小怪。” 随后,他也开始考虑起了他有什么要藏起来的东西。 ps:今天本来也是想两更的,但是奈何我写东西实在是太慢了,总是思前想后,下午还要画画,所以只能咕咕咕了,实在是对不起大家,鞠躬。 ------------ 第八十九章:嗯,那个句式怎么说来着,术虎女也想变可爱? 百花谷去华山的路不远,但终归还是有小半月的行程。 一日傍晚,李驷和术虎女又路过了一座小城,因为赶了好几天的路,需要休息一下,便打算在这里暂住一晚。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酒馆开了两个房间就各自休息下了。第二天的早晨李驷是又赖在了床上不肯起来,他这人总是这样,大多数的时候都懒得不像样子。 术虎女可能也被他带坏了些吧,倒是也没急着叫他起来继续赶路,而是一个人先上街去逛了逛。 对于她来说,唐人的街道总是过于的热闹,这好似什么都有,吃食、衣服、摆件、玩物、挂饰、器具等等,一件不少。也好似什么人都有,叫卖的、喊价的、闲聊的、赶路的等等,都在其中。这些人这些物都聚集在一条街上,使得这一条街熙熙攘攘,热闹不绝,是人声鼎沸。 通常,术虎女都只会逛一逛,不说话,也不买东西,逛完就会回去。 但是这次,她是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一群女子正围在一处摊子前,似乎在买着什么东西。 她有些疑惑,便靠近了些,想要看个仔细。 等她看清里面的摊子的时候,发现原来只是一个小贩在卖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她知道,但是从来没有用过。 看着那些女子们争抢的模样,术虎女出了出神,是停下了脚步。 “胭脂水粉,胭脂水粉咯,一两钱一盒胭脂一盒水粉,随便拿咯。” 摊子前,小贩叫卖着。 忽然他看到一个提着剑的女子向着他走了过来,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满脸堆笑地招呼道。 “这位姑娘,要些什么啊?” 术虎女低着头没去看他,简单地扫视了几眼摊子上的东西,然后干净利落地拿起了两盒问道。 “这两个,多少钱?” “嘿嘿,今天咱们赔本赚吆喝,胭脂水粉无论什么,两盒一两。”小贩笑着,弯着腰说道。 “嗯。”术虎女淡淡地点了点头,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了小贩,接着就拿着那两盒东西快步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就像是在逃跑似的,就差没有跑起来了。 直到她完全走出了街道,她的脚步才渐渐放缓了下来。 她四处看了看,似乎是担心有什么人会在看着她,不过出了集市,两旁是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她这才像是放下了心来,微微地出了口气,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那两盒胭脂水粉,放在眼前看着,出着神。 ······ 李驷是在午时左右醒来的,等他在床榻上睁开眼睛地时候,看着外面的天光大亮,愣了愣。 他是有些好奇,今天怎么到了这个时辰,术虎女都没来叫他。 莫不是,她也睡过头了不成? 带着一些好笑的心思想到,李驷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了外衣,一边揉着杂乱的头发,一边出了门。 等到他来到术虎女的房前的时候,是能感觉到里面的人已经醒来了,毕竟他的听力很好,能听到很细微的声音。 在他的耳中,房间里是有一点细细索索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擦着什么东西一样。 难道她在擦剑? 这人怎么和独孤不复一个性子,整天抱着一把剑不放。 李驷挑了挑眉头,抬起手在房门上敲了两下问道:“术虎姑娘,你醒了吗,我们应该出发了。” “砰!”房间里的人像是惊慌了一下,把什么东西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李驷的眉头一皱,以为发生了什么,当即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怎么了?”他问道,同时环顾着房间里面的情况。 不过房间里倒是很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最后,李驷的目光是落在了一个正坐在梳妆台前的人身上。 两人呆呆地对视了半响。 这人,应该是术虎女吧······ 李驷也只能这样想了。 因为此时这人的脸上正涂着厚厚的水粉,弄得她的脸几乎和一面墙似的白,嘴唇上的胭脂也没有抿好,使得那嫣红都已经涂到了嘴角。脖子和脸庞完全是两个颜色,嘴唇更是整整大了三分。 要怎么形容这样的一张脸呢? 总之是分不清是人是鬼的。 李驷自然也是被吓了一跳,但所幸,他是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直到过了半响,他才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往后退了半步,看着身前的人,尴尬地说道。 “额,不如你当我没来过?” “铮!”这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下一刻,一柄剑已经抵在了李驷的喉咙上。 “咕嘟。”李驷举着手,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知道是被喉咙上的剑吓的,还是被这张突然靠近的脸吓的。 术虎女站在他的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忘掉你看到的东西,不然,我就杀了你。” ······ 半个时辰后,李驷和术虎女对坐在房间里的一张桌边。 术虎女低着自己的头,她脸上的那些东西是已经被洗干净了,不得不说同刚才比起来,她现在着实是顺眼多了。 李驷则是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两盒胭脂水粉,抬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看向了术虎女,试探着问道。 “所以,你只是想试试这些东西?” “嗯。”术虎女低着脑袋,冷着一张脸回答道,但她脸上的那点微红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这样。”李驷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点头说道。 接着,他又瞥了一眼术虎女,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转而说道。 “你是不会用吗?” “嗯。”术虎女的脸上是更红了一些,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咬着牙回了一声。 “那要不要我帮你化一下试试?”李驷随手拿起了胭脂盒,打开来看了看,笑着问道。 他和半截仙学过一些易容术,在妆容易术这方面也是有一些造诣的。 起码,比术虎女这样的要好很多。 “不用再试了,我本来就不需要用那些东西。”术虎女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李驷,直接回绝道。 在她看来,李驷此时的心里一定是在笑话她的。 “那真可惜了。”李驷摇了摇头放下了胭脂盒,淡笑着看着术虎女说道。 “其实像你这样的,简单的化一些淡妆就会很好看了,不需要化那么浓的妆,有些事做过了也不好。” 这话他说得倒是认真,因为他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不过这话却是让术虎女愣了一下,半响,她僵硬地躲了躲眼睛,是又低下了头来,有些结巴地问道。 “真,真的?” “我骗你干嘛?”李驷笑了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说道:“好了,既然你不想试那就算了,准备一下吧,该赶路了。” 说着,他就转过身准备离开。 可他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等,等等。”他的背后,术虎女是强装镇定地抬起了头来,眼睛看着一边,淡淡地说道。 “那你帮我试试吧。” 反正,也只是试试。 ------------ 第九十章:你说的这个李驷,他,厉害吗 午间,窗外的光是有些过于明亮了一点,穿过了窗户,照在了房间里木质的地板上,光束中带着一点浮尘,若有若无地飘荡着。 外面的天气很好,当是晴空万里,人声嘈杂,当是市井喧哗。 房间里倒是很安静,术虎女身子僵直地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放在腿上,紧紧地攥着自己衣裳的一角,看着自己身前的人,脸上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红晕。 那人站得很近,弯着身子,脸庞几乎已经要贴在了她的脸上,手里拿着一盒水粉,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擦拭着。 李驷从前也不是没有给别人化过妆,上一世的时候,他就经常给他的妻子化,她比他还懒,所以总是叫他帮她,时间一长,他也就熟悉这些事了。 那个年代的化妆品可不是一般的多,就连那些他都能用得好,何况只是现在的胭脂水粉。 不过,他替术虎女化着妆的时候,却是渐渐地出了神。 术虎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李驷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温柔了,就像是生怕把她弄伤了一样。 她几乎能感觉到身前那人温热的呼吸,但是那人只是低着眼睛,看着手里的胭脂水粉,神情里带着一些她平日里从未见到过的神色。 他的手指偶尔会划过她的脸颊,就像是在轻轻抚摸似的,却又点到即止。这让她的身子愈发僵硬,甚至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脸上发着热,衣角也被她攥得皱在了一起。 所幸这个妆化得很快,本来也确实要不了多少的时间。 等到李驷从术虎女的身前让开的时候,好像是才回过了神来,笑了一下说道。 “你看看,还不错吧?” 术虎女看向了身前,那面梳妆台上的铜镜里,似乎有了另一个自己。 李驷给她用的水粉不多,只是让她的肤色看起来稍微白了一些,脖子上也用了一些,让脸颊和脖颈之间的颜色不至于有什么区别。 术虎女的胭脂选错了,这颜色对于她来说是太红了些,李驷就用白纸给她擦去了一点,使得那红色看起来更加自然了几分。 因为条件的原因,李驷没有给她画眉,也没有给她点黛。 不过只是这样也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柔和了许多,脸颊上带着些许红润,少了几分剑的锐气,多了几分寻常女子该有的模样。 而这,也就是术虎女想要的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像是普通的女子一样,这样画上一个普通的妆。 “怎么样?”李驷站在她的身后玩笑似的说道:“我觉得是挺好看的,现在如果你说要出嫁,想娶你的人估计能排一条街。” “胡说八道。”术虎女低下了头来,脸上是有些微红,也不知道是胭脂的红,还是什么的红。 但是,过了半响,她又说了一句:“谢谢。” 声音很轻,李驷或许是听清了,又或许是没听清,只是站在她的身后,笑着说道。 “你这不是也有讨人喜欢的时候吗,何必整天冷着一张脸呢?” 听着李驷的话,术虎女少见的笑了一下。 然后好像是发现里李驷再说她平日里的不好,撅起了嘴巴,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李驷看着她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摊了摊手说道。 “那这位姑娘,咱们可以走了吗,月底之前我们还要赶到华山呢。” 术虎女这才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抱着自己的剑,微仰着脖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那就,走吧。”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是开始有些寻常女子才有的作态了。 这倒不是因为李驷改变了她什么,而是她自己改变了自己。 因为没有人会是生来就是一件死物的。 ······ 李驷和术虎女继续向着华山赶去,区别在于这一路上,术虎女是有一些不同了。 她会主动要求去看一看庙会,遇见没见过的东西也会驻足停留一会儿,遇见没见过的地方也会进去看看。 这导致了她有一次直接就进了青楼,最后还是李驷去把她领出来的,听说她是差点没把那的一个客人给砍了。 总之华山的路不远,他们却是走了好一段时间。 等到两人来带华山的时候,是一个阴天,小雨绵绵。 两人绑好了马,李驷替术虎女撑着伞,这使得他的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了,但是他倒是不是很在意。 华山上的石阶蜿蜒曲折,不过雨天走起来倒是也颇有一番意境,青山细雨,空谷幽静。 “你们中原人怎么总是喜欢把门派建在山里?” 术虎女一边走一边问道,她该是注意到了李驷被淋湿的半边身子,所以走得离他近了一些。 “嗯……”李驷想一会儿,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因为这里远离朝堂吧。” “朝堂?”术虎女像是更不明白了。 “是啊。”李驷答道:“大多数的时候,江湖和朝堂都是两个相差甚远的地方,而且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总是不是太好。” “如此吗?”术虎女像是暗自记下了这句话。 李驷不知道,他无心的这句话,日后成了金国做下一个重大决定依据之一。 华山的山门前,两个守门弟子正站在门边忧愁地望着天上的雨。 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轮到他们轮值的时候,天上就是下起了雨。 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山门下是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突然他们是看到了两个人从山下走了上来,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和一个短发的女子。 其中一个弟子是想起了几天前师傅的吩咐,立刻拍了拍身边的同门说道。 “师弟,快,去通知师父,李驷来了。” “李驷?”这个师弟明显是刚入山门的还有些不知道规矩,听到李驷这个名字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 “师,师兄,你说的这个李驷,不会就是那个李驷吧?” “是,就是那个,快去通知师父。”被叫做师兄的弟子有些头痛地推了一把还呆站在原地的师弟,看着他慌张地跑远,才转过了头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那个渐渐走进的白衣人。 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轮值的时候下雨也就算了,还碰巧的遇到了李驷来的时候,还得赶紧把自己身上的钱给藏起来。 ------------ 第九十一章:江湖里总是有一些奇门异术 当李驷带着术虎女走到山门前的时候,发现山门前只站着一个华山弟子。 那弟子也见到了李驷,只见他一边用手捂着自己的腰间,一边笑着说道:“小子华山派张立,见过李前辈。” 他说着,目光却是落在了李驷背后的布袋上,那是个同剑一般长的布袋。 泰和城的风云一剑,如今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华山派是剑派,又以剑气著名,派中弟子自然大多痴迷剑道。 无论抱着何种心思,他们几乎都想看一看李驷的那一剑。 李驷则是注意到了这华山弟子捂着腰的小动作,抬了抬眉头,扯了一下嘴角。 他是有些无奈的,百花谷是这样,华山也是这样,为什么这些名门正派见到他,都像防着贼似的呢? 不过他转念又是一想。 也是,他本来就是个贼,而且他也不是没偷过华山派的东西,只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见过张小兄弟,这下雨天还要守山门,当真是辛苦了。”想通了这一点,李驷无奈地笑着回了一句。 “哎,不辛苦不辛苦。”张立擦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也不知道擦的是汗还是雨。 “师父受收到去前辈的信后,已经让我们在此留意多日,方才在山上见到前辈上山时,我便已经让师弟去通知师傅了,还请前辈在此稍等片刻,等通传完毕我就带前辈入山。” “嗯,无事。”李驷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地说道:“却是多有叨扰你们了。” “前辈哪里话,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张立说着,像是松了口气,心里感谢着那些江湖流言总算是有一次没有瞎说,李驷确实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不过随后,他就注意到了李驷身边的那个女子。 那当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子,无论是过于短的头发,还是与中原人多有不同的面貌,又或是那比寻常人都要黑一些的皮肤,都叫人忍不住的留意。 而且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柄剑,一柄比普通的剑宽了不少的剑,女子用这样的剑不会重吗? 张立皱着眉头想着,以至于视线一直停留在术虎女的身上,甚至忘了移开。 不过这样的剑威力会不会更大一些,他又转而想道,势大力沉的道理放在什么兵器上应该都是适用的。 但这样,剑路是不是会更难掌握,剑招也当会更难施展才对,到底是得是失呢?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合格的华山弟子,这种时候,脑子里想着的也只有剑。 但对于身前这华山弟子毫不遮掩的观察,术虎女却是皱了皱眉头,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李驷连忙干笑着,按住了她的手,他可不想在这里惹麻烦。 雨天有些冷,李驷的手掌带着一点温热,握得术虎女的心神微微一乱,慢慢松开了握剑的手。 她发现李驷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粗糙的手掌,就像他从来没有笑话过她的短头发一样。 这些她自认为丑陋的地方,对方似乎从来没有看在过眼里,只是单纯的把她当做一个普通人一样对待着。 她也从来没有在李驷的眼里看到过那种大多数的人见到她时都会有的奇怪的眼神,那种就像是在看着什么古怪的东西一样的眼神。 这种感觉对于她来说是很特别的,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人当做普通人看待过,无论是金人还是唐人,看她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 山门前的小雨纷纷,山门中的小弟子跑得匆忙。 路过的华山弟子见到他,几乎都会忍不住地问上一句:“小师弟你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每每听到这样的问话,那小弟子就会一边跑一边喘着气回答道:“李驷,李驷来了。” 然后,他就继续跑远了,留下了听到了回答的华山弟子还站在原地。 等到小弟子通传完毕,李驷被领着进山的时候,华山弟子是几乎都来了。 因为他们听说李驷是来比剑的,而他们都想看一看李驷的剑。 果然,当他们看到李驷的时候,发现他的背上正背着一个剑一般长的布袋,这让他们更加期待了。 李驷被一路领着来到了华山派的演剑台,显然,因为提前收到了李驷的信,岳长峰是已经有了准备。 当李驷同术虎女来到演剑台的时候,岳长峰已经提着一柄长剑站在了那里,华山派的弟子都远远的站在两旁的台下,大弟子封山阳站在剑台的一边。 “岳掌门······”李驷笑了一下,刚想开口。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岳长峰就已经打断了他。 “你来这里的目的我是已经知道了,但是你想让我与这位姑娘比武,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着,他看了一眼术虎女,又重新看向了李驷。 “这······”李驷挑着眉头,心里却是一阵苦笑,这些掌门说话还真是一个模样,之前花筠君也是,让他答应一个要求。 不会又是扎针什么的吧,李驷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不过最后,他还是苦笑着说道:“可以,岳掌门且说来便是。” 只见岳长峰看了看李驷背后的布袋,站在细雨之中,缓缓地说道。 “用你的剑,先与我比一场。” ······ 青天雨下,一只山鹰还在天上盘旋,它在华山上飞过了一圈,然后扇着翅膀飞向了远处,直到在一处山崖边停了下来。 崖上,是一个蒙着眼睛的中年汉子,他同术虎女初来唐国时一样,穿着一身兽皮制的衣服,身后的头发被绑成了数条辫子,手上还带着一个护腕。 听到山鹰扑扇着翅膀的声音时,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来。 山鹰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笑了一下,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些肉干粒来喂给了山鹰。 同时,他的身边是还落着另外三只鹰。 等到汉子喂完了鹰,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张兽皮和一支木炭做的笔来,用笔在兽皮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兽皮绑在了另外一只山鹰的腿上,摸了摸它的羽毛,用一种关外的话说道。 “雨天,麻烦你了。” 说罢,他放飞了山鹰。 山鹰振翅飞去,飞入了雨里,飞向了北边的天。 ps:有读者说想要看一看李驷和花谷主的故事,这个嘛,可能要等到以后了,因为目前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没有到要说明的时候,剧情安排,见谅哈。 ------------ 第九十二章:骂人要用别人听不懂的话 李驷不喜欢比武,也不喜欢用剑,所以不得不承认,岳长峰的要求让他有些为难。 “岳掌门。”李驷像是叹了口气,对着岳长峰说道。 “你当知道,我不会用剑。” “我知道。” 雨里,岳长峰如此回到道,细雨淋湿了他的衣裳,雨滴从他手中的剑鞘上滑落,滴在他的脚边。 “但你应该用剑。”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李驷,淡淡地说道。 他见过李驷的剑,在泰和城常凤楼。 那是一柄很快的剑,是不是最快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一剑应该留在世上,而不是只留下刹那芳华。 他明白李驷不用剑,他也明白李驷与一个真正的剑客之间到底差了一些什么,李驷不是剑客,少了一颗用剑的心。 所以他要与李驷比一场,让李驷看一看他的剑心,不求别的,只求李驷别忘了那一剑。 那一剑不应该就此消泯于这片江湖里,它本该是一柄烁鸣古今的剑。 所以他才会说李驷应该用剑,因为那一剑是在他的手中用出来的。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是人选择了剑,而是剑选择了人。 李驷看了岳长峰半响,他和他也算是旧相识了,所以知道他这幅模样,该是已经下定了心思。 看来今天,不比过一场是不行了。 李驷无奈地将手里的伞递给了术虎女说道。 “帮我拿一下。” 术虎女看了一眼李驷,眼里像是露出了一点担忧,但是被她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只是低着声音说道。 “你不会用剑,没问题吗?” “这不是没办法吗?”李驷苦笑着看了她一眼:“都到这份上了,不行也得行了。” 说罢,他就已经走出了伞去,走向了岳长峰。 他的身后,术虎女的神情复杂,在她看来,李驷是为了帮她才做到这种份上的。 剑客之间的比试有多凶险,她最清楚不过,一个不会用剑的人去与别人比剑,一不小心就可能会丢了性命。 很多时候,人手里的剑不是说想收住就能收住的。 她紧紧地握着自己手里的伞,突然,出声叫住了那个白衣人。 “李驷,不然这次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小雨还在下着。 那白衣人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了她,随后,笑了一下说道。 “你且在这等这便是,岳掌门当是不会为难我的。” 此时,李驷的心中对于术虎女的印象是改良了一些,他觉得这姑娘还算是有些良心,起码知道是麻烦了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为了说出刚才的那句话术虎女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 她是个剑奴,本绝对不该有这种将主家的命令先放在一边的心思的才对。 演剑台上,李驷走到了岳长峰面前拱了拱手说道。 “岳掌门,既然是要比剑,不知可否先借我一把剑?” 岳长峰看了一眼李驷背后的布袋,像是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背上的那不是吗?” “哦。”李驷看了看自己的身后,了然地说道:“就是友人之物,是不方便拿来使用。” “嗯。”岳长峰点了点头,接着,该是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大弟子封山阳。 封山阳怎么能不懂自己师父的意思,只是他手里的这剑他已经用了好几年了,着实有些舍不得就这么给了李驷。 他可是听说过的,李驷一剑把独孤不复的佩剑都给砍碎了,他可不觉得他的剑能比独孤不复的还好。 这可是条有去无回的路啊。 但无奈于这是师父的意思,他最后还是把手里的剑抛给了李驷,并投去了一个用得小心些的眼神。 李驷抬着眉头见过了剑,没去看封山阳那心如刀割的眼神,重新看向了岳长峰问道。 “不知道岳掌门想要怎么比?” 岳长峰看着李驷,过了一会儿,说出了一句让两旁的弟子和术虎女都意想不到的话。 “我接不住你的剑,所以这次,我攻你守如何?” 两边的华山弟子是有些哗然,他们没想到连自己的师父都只能承认接不住李驷的剑。 而术虎女则是冷哼了一声,用金国话低声骂了一句:“厚颜无耻。” 什么接不住李驷的剑,在她看来,这些都只是那岳长峰想要为难李驷的借口而已。 不过李驷倒是舒开了眉头,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的回答道。 “全听岳掌门安排便是。” 要是真要全力交手,他反而会很难做。 “嗯。”岳长峰应了一声,抽出了自己手里的剑横在了身边。 雨珠打在那剑身上,发出了声声轻响。 李驷也拔出了自己手里的剑,但只是那握剑的方式,就让岳长峰和术虎女确定了一点,如果不是他有意为之,那他就是真的不会用剑。 “那么。”岳长峰看着李驷,握紧了手里的剑说道:“我来了。” 说罢,他手里的剑是已经如同一条匹练般的刺向了李驷的胸膛。 这招两旁的华山弟子都认识,这是华山剑法的第一式,白云出岫。 只是这普通的一招在岳长峰的手里却不再是那么普通,剑光很快,转眼就已经穿过了一片雨珠,刺得他与李驷两人之间的雨水一散。 在飞溅的雨滴中,那柄闪着寒芒的长剑窜出,几乎已经贴上了李驷的胸口。 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 “砰!” 是岳长峰的剑刺在了一柄剑鞘上。 剑锋刺进了剑鞘之间,使得那剑鞘直接被刺了个对穿,但所幸那剑还是被挡住了。 握着剑鞘的人正是李驷,他是最后一刻举起了剑鞘挡下了岳长峰的剑。 他出手一如既往的快,没有让旁人看清一点先兆。 而另一边,封山阳是已经心痛的红了眼睛,那剑鞘可是他请人用紫檀木做的,用了他整整三个月的月钱,就这么给穿了个膛? 您老就不能用剑去挡吗,哪有人用剑鞘拆招的。 封山阳苦着脸远远地看着李驷,心里想着这次之后说什么也得叫他把这剑给赔上。 可其实这也不能怪李驷,他这不是第一次何人比剑紧张嘛,一时间也是没能分得清哪边是剑鞘,哪边是剑。 “咔!”岳长峰从李驷手中的剑鞘里拔出了自己的剑,往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就用出了华山剑法的第二式有凤来仪,身形一转,手中的剑再一次刺向了李驷的身子。 而这一次,那雨里的白衣人是也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剑。 ------------ 第九十三章:并不是每一个姓岳的华山掌门都不是好人 “当!” 这一次响起的确实是两剑相击的声音,交错的剑身震颤着,抖开了上面的雨水。 岳长峰的剑很锋锐,好似这华山之高,直入云霄,带着破尽万法之意;同时也很险峻,好似这华山之险,道路崎岖,带着险中求胜之心。 人都说华山的剑很险,险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剑法,险于身于狭路而独进的剑路。 华山的剑,就像是这华山一般,孤峰突起,兀自独立。 对于他们来说一把剑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别的路,一直就只有这么一条,一条从剑柄到剑锋,无偏无倚,中直不曲的路。 所以他们的剑,一向只进不退,无论剑前面的是什么,他们都只管一剑破去。 管他是那苍云浩荡,还是那天星渺渺,只要那是挡在他们剑前面的东西,他们都只会握住自己手里的三尺青锋,提剑而去。 ······ 如此,华山的剑,你且看好了! 岳长峰的双目一凝,手中的长剑翻转,于一阵金铁摩擦的声音中,绕开了李驷的剑,刺向了李驷的喉咙。 李驷的身法一日既往的快,在旁人的眼中那白衣只是虚晃了一下,就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岳长峰的剑。 而下一刻,岳长峰是已经高高跃起,跃到了李驷的头顶,那长剑由上而下,砍向了李驷的手臂。 华山剑法第三招,天绅倒悬。 “兹!”李驷手中的剑是不知何时又拦在了岳长峰的剑前,使得两剑又擦出了一声刺耳的交鸣。 半空中,岳长峰转过了身来,一脚踏在了李驷的剑上,借着力道腾身向后。同时,当他落在地上的一刻,他的剑路又是一转,猛地刺向了李驷。 李驷终于似是若有所悟,也迎着刺上了一剑。 两剑逼近着,剑锋森寒,剑光如水,当一滴雨珠落在了两剑之间的时候,时间像是顿了片刻,接着,剑锋相触在了一起。 “当!!” 那一滴雨珠应声碎裂,溅成了无数细小的水滴,倒映着两边的人影。 剑锋対刺,两剑同时弯折,内气四散,卷得细雨一乱。 岳长峰不退反进,身子一斜,好似一棵老松一般扎根在地上,躲开了李驷的剑,同时,手中的长剑继续逼向了李驷的手腕。 李驷一脚踏在地上,踏得地上一片水花溅起,身子顺势而退,并用剑拨开了岳长峰的剑。 演剑台旁,普通的弟子看不明白两人的交手,只觉得自己的师父与李驷打得当真激烈,招招凶险,剑剑相逼。 但是术虎女和封山阳却是已经看出了其中的一些门道。 岳长峰是在给李驷喂招。 这一点封山阳的感受最为明显,因为他自己学的就是华山剑法,到现在为止,他是已经看出了五招。 这五招分别是白云出岫、有凤来仪、天绅倒悬、白虹贯日,和苍松迎客,正好就是华山剑法的前五招。 事实上当看到第三招的时候,封山阳就已经看出来了,他的师父并不是在和李驷比试,而是在给李驷演练华山剑法。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他师父做的没错,华山从来不是什么敝帚自珍的门派,如果李驷应该用剑,那华山的剑法,他就可以学。 但他是没想到,师父会用这种方法将剑法交给李驷。 不是直接给他剑谱,而是亲自演练。 果然,那是一柄该要震烁天下的剑吗,所以才会惹得师父如此重视,封山阳想着,眼里带着一些笑意,远远地看着李驷。 他很期待,那柄剑真正出鞘时的样子。 那时,是会叫风云相伴呢,还是叫天地震动呢? ······ 雨还在下着,演剑台上剑光烁烁。 雨有些大了,雨声略显乱耳,夹杂着剑鸣声作响。岳长峰的剑逼得很紧,李驷的身影依旧飘摇。 该是最后一片剑光没去,人影分开。 岳长峰收起了剑。 李驷无声地站了一会儿,半响,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躬下了身子,对着岳长峰抱拳说道。 “多谢岳掌门。” “不必道谢。”岳长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做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求你日后在该出剑的时候,别忘了你自己手里的剑,别埋没了它。” “我记下了。”李驷低着头应道。 然后收起了手里的剑走向了封山阳,略显尴尬地说道:“咳,山阳,你看这剑鞘······” “四十两银子,你可以先赊着。”封山阳笑着回答道,不过看他那笑的样子,这笔账应该是没法赖掉了。 之后,岳长峰让众人都先回去休息了,等到第二天,雨停了的时候,他也与术虎女比了一场剑。 这应该是术虎女入中原以来最正常的一场比试了,没有人受伤,也没有能把人打得浑身酸软的石块,更没有能捆得人动弹不得的丝带。 岳长峰说术虎女的剑招并不完全,而且有很严重的缺陷。 这点术虎女自己也知道,因为术虎横并没有将所有的剑招都交给她,最重要的几招,她其实都没有学到。 所以她也没有在这一点上继续讨论下去。 那天夜里华山派又留了两人一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招待,只是又给两人准备了一些路上吃的干粮。 夜里,李驷坐在房间的门前发着呆,他无事可做的时候总是这样,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突然,他咳嗽了一声,细想了一下,该是之前的雨淋多了。 这时,一件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李驷疑惑地回头看去,原来是术虎女正站在他的背后,将自己的外套脱给了他。 看到李驷回过头来,术虎女的脸色红了红,小声地说。 “晚上早些睡,别着凉了。” 说罢,她就转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里,只留下了李驷一个人,还呆呆地坐在那。 ------------ 第九十四章:谨慎的人都会留后手 一个月后,金国都城。 大漠孤烟,黄沙之中,一只飞鹰从远处飞来,在城上盘旋了一阵,落进了城里。 它掠过街道,拍打着翅膀,最终停在了一扇窗前。 该是过了一会儿,窗户被打了开来,一个腰间挂着剑的中年男人站在里面,他看着飞鹰,将它抱进了房里。 这间房子不小,放在金国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主楼的房间里,男人唤来了一个仆人去给飞鹰喂肉,而自己则是坐在座上,看起了从飞鹰脚上解下来的兽皮。 这个男人自然便是术虎横,此时的他,是正看着他在唐国的眼线送来的消息。 “嗯?”当他将消息看完的时候,嘴里是发出了一声略带讶异的声音。 术虎女最近和一个唐国的江湖人走的很近······ 到现在也没有生事,还没有被唐国的朝廷注意到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现象,他沉吟了一会儿,将兽皮折了起来,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果然,就算是从小养大的狼,也不能完全相信吗? 幸好,他做事一向都会准备后手。 眼下,那个后手应该也是快到了。 “哼——”术虎横像是有些疲倦,将自己的身子倚在了座边,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 当一个背着巨剑的高大男子出现在金国都城城门外的时候,是在六月中旬。 他那巨大的身影使得路人们纷纷投去了惊疑的目光,并不自觉地退到了道路的两旁,将道路让了出来。 看着两旁的人略带惊恐的模样,男人的脸上带着一些冷笑,踩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城中。 他的身形着实高大异常,普通的成年人只能够到他的腰间,虎背熊腰,豹头猿臂,身上穿着一件兽皮短衣,露着下面如同山石堆砌一般的肌肉。 只是这些还不够,他的背后还背着一把门板大小的巨剑,没有剑鞘,剑身就这样露在外面,通体乌黑,只有剑刃处才有一圈白色的刃口。 剑身上的凶气很重,重到普通人就算感觉得不清楚,也不敢靠近。 剑柄上不知为何还锁着一只重锁,半截锁链垂在一旁,随着男人的脚步摇晃着,偶尔会撞在剑身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天知道这把剑有多重,只知道这男人每走一步,地面都像是会微微震动几分。 剑凶,人也凶,这男人的面相亦是凶煞,头上没有头发,脸旁是纹着一片不知含义的黑色纹身,鹰鼻狼目,看得人只想远远地躲开。 直到这男人走远,路边的行人们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好像是还有些许后怕。 这男人是从北边来的。 他没往别处去,背着剑一路走到了术虎横的府上,说要见术虎横。 守门的下人也没敢多问,就径直去通报了术虎横。 等到这男人被人领到堂前的时候,四下的仆人是都已经被挥退了,领路的仆人也自觉的退去,使得堂上只剩下了他和术虎横两人。 术虎横坐在主座上,闭着眼睛假寐着。 男人冷笑了一声,没有坐下,只是抱着手看着术虎横,沉声说道。 “你还真是越来越有架子了,想要见你一面都要内外通报,当真是麻烦。” 说着他又顿了顿,咧开了嘴巴,目光凶狠地看向了术虎横腰间的剑,说了句。 “不过希望你的剑术没有落下,还有被我杀的意义。” 术虎横沉默着没有说话,半响,才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说道。 “好久没见了,疆拔。” 疆拔,就是他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这人不是金国人,而是北越人。 北越在金国的北边,是一个小国,也是一个蛮荒之地。 术虎横早年曾在那里修行过,也是在那时,他认识了疆拔。 这疆拔是一个剑痴,同时他也是一个人屠,但和普通的人屠不同的是,他不杀普通人,他只杀那些剑术高超的剑客。 术虎横第一次与他遇见的时候,两人交手了一天一夜,直到双方都明白自己没有办法拿下对方,才是作罢。 此次,在术虎女前往中原的同一时间,术虎横就已经写了一封信给疆拔。 他同他说,在中原有一场比武,而这场比武要决出一个天下第一的剑客。 所以疆拔就来了,他目的很简单,他要去杀了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剑客。 而且术虎横在信中也答应了他,等他回来之后,他会和他再比一场。 对于疆拔来说,这样的事情是无法拒绝的,因为术虎横一直是他想要杀死的人。 “不必叙旧了。”对于术虎横说的这声好久不见,疆拔只是冷淡地挥了挥手:“我们都知道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如此。”术虎横坐在堂上,自上而下地看着疆拔问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自然会去那个天下剑盟。”疆拔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杀意,嗜血地笑了一下说道。 “但希望那里的剑客不要太让人失望,否则,我很快就会回来杀了你。” 术虎横默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放心吧,你不会失望的。” “那就好。”疆拔的神情愈发狰狞,背着剑转过了身去。 “那我就先去杀了他们,再来杀了你。” 说罢,他也没有再留下去的意思,踩着那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术虎横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再说一句话。 在他的预想中,疆拔大可能是不会活着回来的,中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地方,疆拔只是他的另一颗棋子而已。 水太静了看不到池鱼,就要有人扔石头去把鱼惊起来,这是中原人钓鱼的法子。 如果术虎女这块石头太小,那他就扔一枚大的。 疆拔知道这一点吗,他当然知道。 那他为什么还要去中原呢,因为他是疆拔。 ------------ 第九十五章:风雨楼的消息,总是卖得火热 十月,秋风吹入袖间,带着一些凉意,叫人忍不住得想要添几件衣裳。 一处枫山窄径里,红枫铺落了满地,铺成了一片火红,红了这个秋日,还有几片枫叶尚在半空之中飘摇着,没有来得及落下,只是飘着,不知道要飘到何处。 道路的远出,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这笛声悠远,吹着不知名的小调,伴随着阵阵的马蹄声,渐渐靠近。 当马蹄踩在枫叶之间时,道路上是走来了两个人。 他们一个白衣白袖,骑在马背上,手里拿着一只竹笛,吹得自在写意。 那笛声就是从他的嘴里吹出来的,到也不知是什么曲子。 他只是吹着,轻合着眼睛,该是有几分入神。 另一个骑着马走在一边,她是一个女子,身上却是穿着寻常女子不会穿的灰麻色布衣,还是男子的款式。 腰间挂着一柄宽剑,随着马匹的步子轻轻摇晃着。 此时她的嘴角带着一点笑意,看得出来,心情是还不错。 这两人自然就是李驷和术虎女,他们是刚从嵩山上下来,路过了此地。 “呜。” 不知为何,笛声突然戛然而止。 李驷放下了手里的笛子,该是不打算再吹了。 只见他笑着看向了术虎女说道。 “怎么样,我就说我吹得还不错吧?” 术虎女难得的没有板着一张脸,而是也淡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 “是不错,没想到你还会这个,不过为什么不吹了?” “累了呗。”李驷懒散地收起了笛子,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说道。 “不想吹了。” 术虎女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那就不吹了。” 道路上又变得安静了下来,剩下了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和枫叶的嗦嗦声。 李驷是个好人。 这是这半年来术虎女对李驷留下的印象。 毫不夸张的说,他或许是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人。 虽然这种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种态度,但是术虎女还是能感觉得到。 这使她在和李驷相处的时候能够放下大多数的戒备。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也只能这样。 她明白自己没有去想再多的东西的可能。 李驷是不知道自己无缘无故的被人发了一张好人卡,他现在心里想着的,是要怎么应付掉年底那天下剑盟的事。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年前的时候独孤不复指了他的名要他去比剑。本来他是可以不去的,只要他想躲,独孤不复也找不到他。 但是现在,既然要带着术虎女去,那他就是躲不了了。 眼看着年底越来越近,李驷也是越来越烦闷,要他与独孤不复比剑,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那人下手根本没有轻重,这要在他的身上捅个几剑,李驷担保自己受不了。 所以他得想办法推了这比武,要怎么推呢,他现在是还在想法子。 其实推掉这次比武是不难的,只是想让独孤不复日后再不缠着他,这却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那人的倔脾气整个江湖都知道,认准了一件事就很难再改,就像是他认准了剑这一路一样。 哎,烦啊,烦啊。 李驷骑在马上,仰着脖子,看着远处的山枫落径,心生寂寥,是颇想吟诗一首。 可惜他的文才不够,想了半天,终还是放弃了念出来丢人的打算。 ······ 今年十月的江湖,发生了很多的事,虽然大多数的事并不是那么的广为人知,不过它们也确实发生在江湖的各个角落里。 独孤不复找来了一把新的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不过,听说这把剑极其坚固,可以挡得住这个世上所有的兵刃。 铁慕衣终于抄完了书,他去了一趟藏剑谷,在谷外静立了好几个日夜,终于让藏剑谷为他开了一次剑炉。 他将他那七柄铁剑都扔了进去,铸成了一把,出奇的是那把剑依旧只有普通剑的大小,但那把剑很重,有多重,这就没人知道了。 血衣楼的穆武今年似乎不会参加天下剑盟,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了,如今的血衣楼都是他的二弟穆青在打理。 穆武去了哪,有人问过,但没有人明确的回答。只是听人说,他好像去了北边。 五岳剑派的四位掌门都已经表示会参加天下剑盟,但是泰山派的单正平不会来,钟南集的死还是让他无法从泰山派的事务中脱身出来。 风雨楼的消息最近卖得火热,因为江湖人都想知道天下剑盟的第一手消息,会有人什么人参加,又会有什么好看的热闹。 李驷最近还是行踪不定,他到现在也没有回应独孤不复的邀约,谁都不知道他到时会不会去天下剑盟,又会不会与独孤不复比剑。 但所有人都期待着他会去,因为如果他去了,那这就会是今年天下剑盟最大的看点。 不过听说,他最近是在带着一个女子与各地名家比试,也不知道那葫芦里又在卖着什么药。 这人总是这样,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所幸对此,江湖人也都已经习惯了。 另外,武当派、峨眉派、青城派、天山派等等这些门派中也都有人前来参加天下剑盟,这些来的人要么是门派长老,要么是真传弟子,总之都是些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秋日越来越深,那一柄柄三尺青锋,也到了将要汇聚之时。 ······ “兹,兹!” 一条山间小路上,一个有些刺耳的摩擦声突兀地响起,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一个身形巨大的凶煞男子正拖着一柄同他人一般大的巨剑走来。 他的剑上沾着血迹,随着他的脚步,剑被拖动着,血迹也沿着道路延伸着。 这男子刚刚杀了一个人,一个剑客,那剑客的剑术不错,虽然还差了一点,但也已经有被他杀的资格了。 这已经是他一路走来杀的第三个剑客了,他很满足。 该是又走了一会儿,男子停下了脚步。 “呵。”他笑了一下,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身前刺眼的天光,喃喃着说道。 “中原,这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啊。” 他是有些后悔了,没有早些来这里。 ps:今天早上有些事出门了,所以更新晚了一些,很抱歉哈。流汗。 ------------ 头痛,请一个假,流汗 这两天天气一冷一热的,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头痛得厉害,想写东西也写不出来。 今明两天应该是要请个病假了,去看一下医生,开点药。拖延了更新实在抱歉,不过我也会顺便整理一下天下剑盟这个故事线的思路的。 后天吧,稍微好一点了我就会恢复更新,当然如果明天就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我就会恢复更新的。 这里请一下假,还请大家见谅。ps:最近的天气开始冷了,大家也多注意身体。 ------------ 第九十六章:不着调的人总是最后到 十一月末,天飘起了小雪,雪飞得漫天都是,有的落在树枝上,有的落在山径里,有的落在灌木间,总之落得了一片雪白。 论剑山下,时不时能看得到几个剑客踩着积雪上山,他们的足迹留在山路上,路阻且长,山径之间,人影稀稀。 寒来袖里,青天之下,薄雾蒙蒙。 但人会越来越多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现在人少,只是时候还未到而已。 这论剑山是何处? 这里便是天下剑盟的举办之地,三年一次,天下剑客都将汇聚于此。 此山足有上千丈之高,山路崎岖陡峭,普通人在这山上根本就是寸步难行,轻功差些的江湖人也要小心三分。 而这还只是前半段路,到了后半段路,路就会断去,剩下的皆是无路的断崖,几乎没有能提供人落脚的地方。 这山就像是一柄竖立着的剑,越是往上,就越是无路可走,而想要去参加那天下剑盟,就必须得登上这山,这是第一步,也是就足以筛掉大半的江湖人的一步。 等到登上山后,在这山的山巅处,你会看到一片极宽的平台,宽得就像是这座山是被拦腰斩断的一般,足以容纳上万个人。 在这平台上有五座论剑台,这论剑台是谁留下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只知道那便是天下剑盟的比武台。 这五座剑台四大一小,四者环绕着一者,皆由一块巨石打磨而成。 当天下剑盟开始之际,所有的剑客都会围坐在论剑台边,在四座大剑台上比较剑术。 会有人先登上剑台通名,自认可以胜之者,便可以上台挑战。 最后四座大剑台上都只会留下一个人,一个人无人再能挑战的人。 这四个人便会是天下的四大剑客,而他们也将在中央的小剑台上比出最后的天下第一。 天下剑盟没有公事人,天下所有的剑客便是公事人,不过天下剑盟需要录入名册,这上山便是录入名册。 登得上这剑山的人,才有资格一观那天下名剑之间的较量。 往年,这天下剑盟的前四名,通常都是固定的四个人,独孤不复,穆武,糊涂道人(眞青道人),和问剑老叟。 不过今年,穆武不在,他的义弟穆青甚至不是用剑的。 所以穆武的那座剑台这次会由谁站到最后,许多人都在议论,结果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会是近年新起的奇才铁慕衣,有人说会是李驷,有人说会是在那变数之中。 总之,结果很快就要出来了,因为天下剑盟已经到了即将要开始的时候。 陆陆续续的,已经有剑客登上了山顶,坐在了那片风雪之中。 天下剑盟没有时间的规定,只要没有比到最后,就不会结束。 有的剑客们会自备吃食,但大多数的剑客都是不吃不喝,在那山顶上,一坐就是十天半月。 反正对于一流以上的高手来说,十几天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人。 这是一场苦行,但练剑本就是一场苦行。 独孤不复是在第三天到的,那一天大雪封山,他踏着一片白雪而来,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袄,还披了一件黑色的毛皮斗篷。 他怕冷,这一点江湖人都知道。 上山之后,他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找了一个地方,和所有的剑客一样抱着自己的剑席地坐下,等着剑盟开始的一刻。 铁慕衣是在第四天到的,叫人注意的是,他没有再背着那标志性的七柄铁剑,而是只背着一把。看来那个江湖传言确实是真的,他将自己的七柄剑融了。 问剑叟是和糊涂道人一起上的山,他们一个只顾着咳嗽,一个只顾着糊涂,看着满山的剑客,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第五天的时候,来了一个异国人,那是一个身形尤其巨大的剑客,同时,他身后背着的剑也同他的人一样,大得异常。 那异国剑客打量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咧着嘴笑了一下,带着那难看的笑容,就地盘坐在了地上。 等到了第七天,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只是还有一个人没到。 这是剑盟开始前的最后一天,理论上来说,只要过了今晚,第二天一早天边显白的时候,剑盟就是正式开始了。没有来的人,就权当是弃权处理。 独孤不复少见的没有闭着眼睛,而是一直看着山下的云中,似乎是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可惜那个人一直没有来,这让他看起来有一些失望。 又是一晚过后,是已经没有人再上山了,山顶上已经坐满了人,风雪也是小了一些。 天就要亮了,看来,今年那人是不会来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独孤不复在等谁,他们当然也知道。 那人的剑,在场的人里也有一些见到过,不过那人终归不是一个剑客,而是一个贼偷。 铁慕衣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人如果来了的话,会让他很难办。 他今年,可是为了那天下第一来的。 为此他还提前抄完了他娘叫他抄的经书,也不知道他一年除了练剑和抄经还会做些什么,这孩子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天边,一抹天光已经渐渐从云层之中显露,所有的人都仰起了头来,等着那天光破开的一刻。 这时,天侧的风雪忽得一乱。 独孤不复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好像是勾起了一些嘴角。 问剑叟咳嗽着敲了敲自己的背,糊涂道人难得的没在糊涂,因为他现在还没睡醒。 铁慕衣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背上的剑。异国剑客抱着自己的手,抬起了头来。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天边,他像是踩着一缕风雪,又像是踩着一片轻云,乘风而来。 那一身白衣翩翩,拂开了飞雪,最终落在了山顶上。 他的怀里是还抱着一个人,一个握着剑的女人。 “呼,好险是赶上了。”李驷擦了一把额头上若有若无的汗,出了口气说道。 他的怀里,被一群人看着的术虎女红着脸,伸手在李驷的肩膀上狠狠地捏了一下。 “斯。”李驷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把术虎女放了下来,看着她说道:“你干什么?”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两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剑客们,尴尬地笑了一下,指了指术虎女介绍道。 “咳,这是,我表妹。” ------------ 第九十七章:所以学习知识点要全面 在坐的剑客没有一个人说话,对于李驷的不着调,大多数的人都多有耳闻,而另一部分人则是已经习惯了。 他们的目光只是落在了李驷的背上,那个剑一般长的布袋上。 他,是来参加剑盟的吗,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在想着这一个问题。 而且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手里也拿着一把剑,难道也是一个剑客? 显然,李驷的出现带来了不少的问题,但是没有人开口问,因为这里是天下剑盟,只要上了山,带着剑,你就可以坐下。 李驷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拉着术虎女就地坐了下来。 他可不想太过显眼,因为他此次来的打算本就是看看,是绝没有上台的准备的。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只要他不上台,就没有人可以硬逼着他比剑。 异国剑客对于李驷的出场方式似乎是有些不屑,在他看来这人大概只是一个喜欢显摆的公子哥而已。 因为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李驷的手实在是太过白净了一些,根本就是一副娇生惯养的模样。 没有一个剑客的剑不是苦修得来的,用他们越国的话来讲,宝剑要磨过才利,所以他对李驷这样的“样子货”完全提不起一点兴趣。 没错,就是越国话,这个异国剑客正是从北地一路走来的疆拔。 不过说到兴趣,他倒是对在场的另外几个人很有兴趣。 这几个人中,一个是一个披着黑色兽皮斗篷的青年剑客,他穿得很多,也不知道那样热不热,不过他身上那冷得彻骨的剑意,疆拔却是能明显的感觉得到。 他该是一个很孤傲的人,坐在那里就像是一柄立在废铁之中的利剑一般。他会是一个值得杀的人,甚至,会比术虎横还值得,疆拔是这样认为的。 另一个,是一个背着一柄铁剑的少年人。 那少年身后的铁剑同他一样没有剑鞘,只是绑在背上。 但那剑的模样,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块有着剑的模样的铁块。它只有剑大致的形状,却没有经过任何一点打磨,就连剑锋都没有开,说它是一个剑坯,恐怕都有些抬举它了。 但就是这样的一柄铁剑,却让疆拔觉得并不普通。原因很简单,因为那少年坐下的时候,背上的剑磕在地上的声音,和他的剑磕在地上的声音是一样的。 这说明了一点,那柄剑几乎和他的剑差不多重。 可疆拔的剑有多大,几乎同他的人一样大,而那少年的剑却只有普通刀剑的大小。 这让疆拔很好奇,那柄剑挥舞起来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还有两个,分别是一个在打瞌睡的道人,和一个静坐着的老头。 这两个人都给疆拔一种看不透的感觉,他很喜欢这一种感觉,因为越是看不透的人,杀起来就越有滋味。 无论有多高深,在生死之间,都不过是一剑的事。 “呼。”一阵风吹过山巅,风很大,吹得人衣衫猎猎,也吹开了那天边的云雾。 天光终是大亮,照得山间清雪生寒,照得众人人影错落。 四下静了一下。 当风过去,众人的衣摆落下,独孤不复站起了身来,兀自走上了一座剑台,抱着剑盘坐了下来。 他每年都是这样,他等着来挑战他的人,可每年都几乎不会有人来,至少在四座剑台的剑主交手之前。 今年似乎也是如此,众人看着独孤不复走上了一座剑台,都没做声,更没有人上前挑战,只是将视线移到了其他的几座剑台上。 糊涂道人不到最后不会上台,每年的剑盟他都会睡到最后一天才会起身,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在养精蓄锐,但众人都知道这只是因为他懒得与前面的人交手而已。 前面管他谁与谁争,他只需要胜过最后留下来的一个人即可。 问剑叟也不会急着上自己的剑台,他会给后生留一些表现的机会。 毕竟,若是在一开始他就上了剑台,那那座剑台也就没有几个人可以上去走走了。 他曾经说过,天下剑盟终归是给天下人比剑的,而不是给他们四个人比剑的。 铁慕衣倒是没有什么停留,他直接跳上了往年穆武的那座剑台,解下了自己背上的剑,竖立在了地上,运气了内气,淡淡地对着四周的众人说道。 “铁剑门,铁慕衣。” 说完后,他就不再做声,等着挑战的人上台。 疆拔带着一些狰狞的笑意坐在地上,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在他看来这里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无数的剑客汇聚于此,足以叫他杀个痛快。 但是他也没有着急动手,毕竟,好菜要慢慢吃才不会浪费不是吗? 术虎女倒是还没有忘记她此行的目的,见到剑盟已经开始,她提着自己的剑就准备向独孤不复的剑台走去。 她到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独孤不复,她只是觉得那个人既然是第一个走上剑台的,那她就第一个去挑战他。 不过她刚走出去一步,就被李驷拉住了。 只见李驷一边遮着自己的脸,躲着身边众人视线,一边对着她小声地说道。 “这人你打不过,如果你想多与一些人交手,就别上去找不自在。” 以术虎女的武功,放在江湖的成名高手里,大概也有二流的水准。 虽然比不上那些正派宗师和避世不出的老妖怪,但是寻常人也是奈何不得她的。 可就算是这样,她上去也挡不了独孤不复几剑,这一点李驷很清楚。 术虎女的眉头一皱,微微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剑,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剑客,多少有些自己的傲气。 但是她也相信李驷的话,既然李驷说她打不过,那应该就是打不过的。 考虑到主家的要求,术虎女最后还是放弃了去找独孤不复的打算,而是转而走向了铁慕衣的那座剑台。 可谁知道李驷又拉住了她,张了张嘴巴,尴尬地说道。 “这个你也打不过。” 铁慕衣虽然现在不如独孤不复,但是也不是术虎女能够拿下的,今年他很可能会是一座剑台的剑主。 “······” 术虎女没有说话,她现在是有些怀疑自己了,在场的人里,她到底打得过谁。 其实这也不是她的问题,她是一个剑术奇才,这点不可否认。 但是她的剑术不全,招数之间有好几处破绽,这些破绽并不明显,可在成名高手的交手中,一点破绽就足以致命,何况是好几处。 这使得她的实力只能被限制在如此地步。 如果她的剑术完全,她现在也不一定不是铁慕衣的对手,甚至可能会比铁慕衣还要强一些。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李驷对于术虎女的评价,她着实相当可惜的。 无奈李驷自己实在是不通剑术,也没法帮她补全那几式剑招。 远远的,剑台上的独孤不复看了一眼李驷的方向,见他根本没有要上台的意思,只是拉着身边的女子在说着话,冷冷地哼了一声。 另一边,铁慕衣也有些不解地看着人群里的李驷,他是不知道,他驷哥这次又是要做什么。 ------------ 第九十八章:野餐要铺布,这是讲究公共卫生 另外两座空的剑台上也陆续有人走了上去,但不过多是一些江湖后生,天下剑盟的第一天,少会有什么高手上台。 术虎女最终去了第三座剑台,就目前而言,她应该是不会输的。 疆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独孤不复和铁慕衣的剑台上,根本没去看其他的剑台,若是放在平时他可能还会去看一眼,但是现在他是已经没有兴趣去看那些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人了。 他等待着有人能去与那两个人比试,特别是那个披着黑色兽皮披风的男子,他身上的那股剑意让他很在意。 疆拔不笨,他只是痴不是傻,在上台杀人之前,他总要先看看这些人的招数再说。 终于,有人走向了那两座剑台,不过叫人惊讶的是,第一个被挑战的人居然不是铁慕衣,而是独孤不复。 挑战他的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剑客,穿着一身灰布衣裳,模样长得普通,腰间挂着的长剑普通,给人的唯一感觉也是普通。 或许是他实在太普通了,所以当他从人群中站起,走向剑台的时候,都没有人注意到他。 直到他走上了剑台,才有人带着一些惊讶的目光忘了过去。 不得不说,他虽然普通,但是作为一个江湖后生,敢于第一个挑战独孤不复,这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气还是叫人赞赏的。 只见他站在了剑台上,对着那个静坐着的人,躬下了一些身子,恭敬地说道。 “小子江南张松,还请前辈赐教。” 独孤不复睁开了眼睛,看了台上的这少年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 “拔剑吧。” “谢前辈。”张松直起了身子,往后退了半步,抬起手掌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他屏息凝神地看着独孤不复,见那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咽了一口口水,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当少年的剑完全出鞘的一刻,独孤不复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手搭在了自己的剑上。 下一刻,一股叫人遍体身寒的剑意从众人的心头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剑光流逝,一柄剑已经停在了少年喉间。 半空中,被风吹起的兽皮披风落下,独孤不复站在少年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剑。 “下一次,拔剑干脆一些。” 他的身后,一片雪花裂成了两半,落在地上。 “是,是······”少年呆呆地应了一声,退下了剑台。 剑台之下,寂静无声,因为他们发现独孤不复的剑好像是又快了一分。 其实独孤不复已经让了这少年半招,他是等这少年完全把剑拔出来的时候还出剑的,这也算是他关照后辈的独特方式吧。 这些年来,他身上的锐气也已经不是那么的重了。 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子上,独孤不复又看一眼远处的李驷。 却发现李驷正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半块馒头,根本没有看他一眼。 独孤不复的眼神一冷,默默地握紧了手里的剑,他发现无论什么时候,他都非常想一剑砍了这人。 “斯。”李驷吃着馒头,突然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吸了一口凉气。 这天太冷了,把馒头冻得跟石头一样硬,是差点磕了他的牙。 不行,得喝些水,说起来,水呢? 这边的李驷四下找着水壶,另一边的角落里,坐在那的疆拔则是兴奋得浑身发抖。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兴奋,他只是发着抖,回想着刚才那股从他心头划过的剑意。 他刚才差点觉得自己的就要死了,险些没有忍住拔剑反抗。 这人,当真好强。他抬着眼睛看着剑台上的独孤不复,嘴角几乎已经咧到了耳根。 可他最喜欢的就是与这样子的人交手,那种生死之间的感觉,让他近乎痴迷。 “嗤。”一个没忍住,疆拔笑出了声来。 两旁的剑客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那副近乎癫狂地样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身子,往旁边坐了一些。 这年头的怪人,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 与此同时,另一座剑台上的术虎女也刚刚打下去了一个上台挑战的人,她倒是很遵守和李驷之间的约定,只用了七成的力气,而且不会下死手。即使是这样,普通的剑客也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 她收起了自己的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驷的方向。 此时的李驷是已经在地上摊开了一张布,在上面摆上了一些肉干、一些干饼、一些点心、一些瓜子儿,和一小壶酒水来,半躺在那里,眯着眼睛享受着。 术虎女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上山之前李驷要特地去买这么多的东西,害得他们差点没赶上这天下剑盟。 原来是来做这个来了,不知道的,恐怕还会以为他是来这郊游的。 她是突然觉得有些丢人,躲开了看着李驷的视线。 李驷倒是觉得这无可厚非,毕竟要在这山上一连待上十几天,总不能亏待了自己不是。 他可不是那些个死脑筋的剑客,抱着把剑就能不吃不喝,精神超脱了。 “嗑。”人群里,李驷磕着自己手里的瓜子,看着一座剑台上的两个青年剑客你来我往,打得胶着。 看到精彩处还会拍手叫上一声好,弄得两旁的剑客尴尬不已,跟着叫好也不是,默不作声也不行。 这跟着叫好吧,会让台上的两个剑客看起来像是耍猴的。 默不作声吧,又似乎是不给他们面子,说他们的剑用不得好似的。 “嗯?”不远处,原本睡得正香的糊涂道人该是闻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醒了过来,抬着鼻子在天上闻了闻,然后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李驷的位置。 看到了李驷手里的酒水和瓜子,他搓了搓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后,连忙爬起身来凑了过去。 “李居士,李居士,您这饭局凑我一个可好。这用剑的人上山都不带吃食,贫道糊涂啊。” 李驷抬着眉头看着挤过了人群的糊涂道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商机,贼笑了一下,抬起了一只手说道。 “可以啊,三十两银子。” ······ 冬日里的寒风股股,今年的天下剑盟,是多了一些酒香铜臭的味道,和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瓜子皮。 ------------ 第九十九章:抄书百遍,其义自见 “所以,李居士您今年也是来参加天下剑盟的?”糊涂道人坐在布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李驷问道。 显然他是已经交了那三十两的入伙费,交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好像只是交了三文钱似的。这让李驷怀疑,这些个道人是不是都是富得流油,就和那些佛前的和尚一样。 一个喝着佛前茶,一个吃着三清饭。 不过当他听到道人的问题的时候,也没有再胡思乱想,直截了当地否认了他的话说道。 “不是。” 说着,便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酒,干脆利索地摇了摇头。 “那,您为什么要来此啊?”糊涂道人看起来有些疑惑,以他对李驷的了解,如果李驷没有要参加剑盟的意思,应该根本不会出现才对。 “因为要带一个麻烦来。”李驷无奈地撇了一下嘴巴说道。 糊涂道人若有所悟,侧过头来看了不远处的术虎女一眼,眨了眨眼睛,随后却又摇着头说道。 “不懂。” 李驷看了他一眼,笑着回了一句:“你什么都不懂。” 其实糊涂道人一点也不糊涂,他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点,但凡是没有那么糊涂的人都知道。 “是啊,贫道是什么都不懂的。”糊涂道人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 “不过今年的剑盟,想来是不能好好的办了。” “哦?”李驷有些讶异地拿着酒水晃了晃,好奇地看着他问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以贫道往年的经验,但凡有李居士您在的地方,就一定不会只有一个麻烦。”糊涂道人又抓起了一把瓜子,毫不避讳地说道。 “何况现在,那另外的麻烦该是已经来了。” 说着,他似有似无地又看了眼远处的一个人。 李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的是一个身高九尺有余的异国大汉,面相恶煞,身后背着把人高的巨剑,剑上亦是凶气毕露。这模样,就差把我要闹事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好嘛,李驷挑了挑自己的眉头,重新将目光收了回来,对着糊涂道人说道。 “看来你说的没错,总是会有麻烦来找我。” “不不不。”糊涂道人抬起了一只手掌摇了摇说道。 “在贫道看来,是李居士您总是去找麻烦。” 说白了,他就是觉得李驷太闲了,所以才会经常没事找事做。 李驷被他说着砸吧了一下嘴巴,然后又无可奈何地喝了一口手里的酒。 他知道糊涂道人的意思,但他也没法反驳,因为他确实是个闲人。 “但是。”李驷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句,对着角落里的那个异国大汉抬了抬下巴说道。 “那人确实不是我招惹来的。” “哦?”糊涂道人眉头一皱,半响,又磕了一颗瓜子,拍了拍手说道。 “那这个麻烦可能要更大了。” 说罢,他却好像是又不再想着这件事了,而是转而看向了李驷问道。 “说来李居士,您今年是确定不会参加这天下剑盟了吧?” “你怎么这么在意这件事?”李驷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拿起了一片肉干吃了一口问道。 “因为如果您参加的话我就不参加了。”糊涂道人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的剑说道。 “我可不想被您一剑给砍了。” 糊涂道人,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修的是武当派的三清诀,心中本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明。 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明白,这天下,到底谁的剑最快。 ······ 铁慕衣在台上站着半个时辰,就在他以为今天不会有人上来了的时候,第一个想要挑战他的人走上了台。 他认识那个人,那是华山派的大弟子,封山阳。 华山剑术吗,铁慕衣的眼睛微合,该是会很棘手的。 另一边,封山阳也看着铁慕衣。 他很早就想和铁慕衣比上一场了,可惜铁慕衣除了早年在外四处与人比试之外,后来的时间就常年呆在家中闭门不出。 想来是在闭关修行,这也使得他没了与铁慕衣交手的机会。 也不知道等他知道了铁慕衣在家中到底是在做什么之后会作何感想,总之现在的他是十分期待与铁慕衣的较量的。 他拿着自己的剑跳上了剑台,对着铁慕衣拱了拱手说道。 “华山派封山阳,请赐教。” 铁慕衣微微颔首,提起了手中的铁剑,也回了一句。 “请赐教。” 两人对立了一会儿,接着只听得铮得一声,封山阳手中的长剑是已经脱鞘而出。 “霍。”台下,被两人的交手吸引了视线的李驷看到了封山阳手里的剑,笑着说道。 “山阳这小子换剑鞘了。” 糊涂道人又不明白了,看着李驷问道:“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额。”李驷尴尬了一下,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观察,靠的是观察。” 他总不能说那原本的剑鞘就是被他弄坏的吧,钱他还欠着没还呢,这难免有些没有排面。 所幸糊涂道人也没有深究,而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那剑台上的两个人身上。 对于年轻一辈的剑客来说,封山阳是一个很难应付的对手,他的剑算不上快,但是灵动异常,一手华山剑术在他的手中变化多端。 很多时候,他的剑总会出现在你想不到的地方,然后出奇制胜。 不过这次,他却是找错了对手。 若是在先前,铁慕衣还在用七把剑的时候,他凭华山剑法的险招应当还能应对一会儿。 但是现在,铁慕衣的剑术显然是又有了精进,七把剑已经被他融成了一把,剑术在他的眼中已经不会那么重要了。 因为李驷的原因,他学过百家剑术,算得上是博取众长。但是李驷很早的时候就同他说过,他最后的路,应该在将这些剑术全都放下之后。 李驷虽然不会剑术,但是看了这么多的剑谱,理论知识还是有一定基础的,所以他说的也确实没有错。 就在前段时间,铁慕衣被他娘关在书房抄写百家经的时候,是偶然间看到了一段话。 这段话的开篇,叫做“百家众长,皆有所短。” 整段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没有一种思想是没有缺点和漏洞的,真有抱着真正博大和宽广的目光去看待事物,才能做到绝对的公正和客观。 铁慕衣在其中似有所悟,于是他去了藏剑谷,将他的七柄剑融成了一把。 他放下了他所学的所有剑术,也是因此,如今的他,是已经今非昔比了。 ------------ 第一百章:抱歉啊,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铁慕衣变了,当两剑撞在一起的时候,封山阳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 那柄压在他剑上的铁剑,似有千斤之重,就如泰山压顶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封山阳想要退开,但是还没等他抽身,铁慕衣就已经贴了上来。 只见铁慕衣一脚沉沉地踏在了地上,内气卷起了一片尘土和落雪,手中的铁剑将他的剑重重压下,顺势一记肩撞撞在了他的胸口。 “碰!” 一声闷响之后,封山阳只感觉到了一股巨力传来,随后他的身子就已经倒飞了出去,他只能勉力地将双脚点在地上保持着平衡,最后在剑台的边缘才堪堪地停了下来。 “咳。”剑台边,封山阳横着剑,忍不住地咳嗽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胸口闷痛得厉害。 他有些吃力地抬着头,看着不远处的铁慕衣。他是没想到,铁慕衣如此年纪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果然,是闭门苦修的结果吗? 封山阳想着,心中暗叹自己平日到底还是疏于修行了,此次回去一定要赶回来才行。 但是他也不会就此认输,铁慕衣的剑确实势大力沉,可他也不是没有一点优势和胜算。 如此想着,封山阳一脚轻点在地上,身子就已经蹿了出去,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铁慕衣的身侧,手中的剑横着,刺向了铁慕衣的腰间。 华山派的剑术奇险,而每个人练得又会有不同的味道,如果说岳长峰的是险,那封山阳的就是奇。 与其说他是一个剑客,倒不如说给他更像是一个古时的刺客,就像是曹沫、聂政、荆轲那般,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悬在一剑之上。 招招都有搏命之险,剑剑都有奇诡之意。 铁慕衣看着封山阳刺来的这一剑,眉头一皱,也横剑架了过去。 可当他的剑拦在了封山阳的剑前时,封山阳手中的剑却瞬息化作了三把,分别刺向了上中下三路。 铁慕衣的眼中露出了些许讶异,往后退了一步,而也就是这一步,让封山阳再一次逼了上来。 他手中的那三把剑瞬息散去,只剩下了一柄,封向了铁慕衣的喉间。 两人都是这江湖年轻一辈里叫得上名号的剑客,他们的交手自然是引来了不少的视线,就连另一座剑台上的独孤不复都微微地侧过眼睛看了过去。 岳长峰和另外几个五岳剑派的掌门站在一起。 “岳掌门的高徒果然不凡,这一手金燕横空已经不弱于你了吧。” 恒山派的慧善师太赞许地看着那台上的封山阳,笑着对着岳长峰说道。 岳长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摆着手说道:“还有许多需要需要打磨的地方,让诸位见笑了。” 但是他眼里的那丝得意却是掩饰不住的,怎么说也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弟子,如今却也是可以独当一面了。 不过。 岳长峰看着封山阳面前铁慕衣,轻轻地叹了口气,以如今的封山阳,还不会是铁慕衣的对手,这一点他是很明白的。 山阳今年应该又是无缘兵器谱剑谱前五十位了。 岳长峰如此想着,却也不着急,因为他相信封山阳总有一鸣惊人的一天。 “中原,还真是人杰地灵啊。” 看着那台上的两人,抱着手坐在地上的疆拔难听地笑了两声,用旁人听不懂的越国话如此说道。 那两个人都值得一杀,他觉得他真的应该谢谢术虎横,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地方了,只要让他痛快的杀上一次,即使是死在这里,他也心满意足了。 他的背后,该是风吹得,锁在那巨剑上的半截铁链晃荡着,磕碰着剑身,发出了阵阵紧促的声音。 疆拔的脸缓缓地沉了下来,把手放在了背后的剑上。 等一下吧,他想着,再等一下吧,我会让你杀个痛快的。 其实没人知道的是,他恨自己,也恨自己背后的这把剑。 他恨每一个剑客,恨每一个用剑的人。 ······ 糊涂道人从台上移开了视线,看向了李驷,眼神若有若无的在李驷手中的酒壶上停留了一会。 他是有些嘴馋李驷的酒的,可惜李驷只带了这么一小壶,想来也肯定不会分给他。 于是他眼睛一转,想了个法子,指了指台上的铁慕衣和封山阳说道。 “你觉得那两人的胜算各有几何,不如我们赌一把,赌你手里的酒。” 李驷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白了他一眼说道。 “山阳必输无疑,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见了李驷不上当,糊涂道人不死心的继续说道:“那我们赌几招,我赌二十招之内。” 李驷扯了扯嘴巴,不耐烦地扭头看向了他。 “你不就是要我手里的酒吗,拿去拿去。” 说着就把手里的酒壶抛给了糊涂道人。 糊涂道人连忙笑呵呵地接住,可当他举起酒壶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已经是一滴酒都没有了。 这时,李驷才是笑了一下,伸了一个懒腰半躺在了地上说道。 “别还给我了啊,顺便也帮我丢了。” “这······”糊涂道人吃了个哑巴亏,有苦难言,幽怨地看了一眼李驷说道。 “李居士,您不仗义啊。” 李驷则是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我是个贼,哪能仗义啊。” ······ 台下的李驷和糊涂道人插科打诨,台上,铁慕衣和封山阳的交手却是已经到了要决胜负的时候了。 只见两人分立在剑台的两边,封山阳将剑收在胸前,铁慕衣将剑横在身边。 一个是刺,一个会是砍。 “踏。”是封山阳先动了,他一步踏出,紧接着身子便随着那一柄长剑刺出,刺向了铁慕衣。 看似是直刺而去,却又是虚影连连,分不清他到底要刺向何处。 若寻常人面对这一刺,想来是定躲不开的,可铁慕衣只是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剑。 当他举起剑的时候一股重压便压在了人们的心头,仿佛是一个一座山峰平地而起,带着千钧之中,直入云中。 在这座山峰之前,封山阳的剑顿了一下。 随后,那座山峰便轰然倾塌,铁慕衣手中的那一剑也落了下来。 这剑有多重,说不上来,好似重,又好似不重。但那剑意之中,却是山河破碎。 封山阳呆呆地看着,甚至忘记了躲,直到那剑从他的身边轰然落下,劈在了地上,随着一声巨响,烟尘滚滚,劈出了一条沟壑。 当烟尘落下,四下是一片哗然。 这剑山的剑台是不知道由什么石头所铸的,天然的立在这里,坚不可摧,刀剑落在上面从来留不下什么痕迹。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在上面劈出一条沟来。 铁慕衣收起了剑,封山阳苦笑了一下,也将自己的剑收了起来,躬身说道。 “在下输了。” “险胜。”铁慕衣淡淡地回了一句,不过看他的神色,却是看不出一点险胜的样子。 封山阳摇头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准备离开。 但是就在他要下剑台的时候,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悄悄地凑到了铁慕衣的面前说道。 “慕衣兄弟,听说你和李驷的关系不错,麻烦下次帮我和他说一句,那四十两银子早些还我,兄弟这边快揭不开锅了。” 为了买新的剑鞘,他甚至借了一些师弟师妹的月钱,这要是欠着不还,着实是有些丢脸的。 至于直接去和李驷要,封山阳也不好意思催得那么急,只好让人难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 铁慕衣看着他的模样,神色是变得微妙了一些,说道:“他欠你钱?” “是啊。”封山阳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脸颊,接着又抬了抬手说道。 “你提醒一下就好,不用直说。” 听着这话,铁慕衣想了一下,接着直接伸手到了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钱袋,数了一下里面的银两,让后从里面拿了两枚出来,将剩下的递给了封山阳说道。 “这里是四十两,我帮他还了吧。” 对于他来说,四十两也就是出门时随手带在身上的零钱而已。 他倒是不担心封山阳会骗他,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还是不错的。 封山阳愣愣地看着铁慕衣递过来的眼前,眨了眨眼睛,最后抿着嘴巴,接了过来,郑重地拱了拱手说道。 “多谢兄弟江湖救急,以后有用得到我封山阳的地方你就直说。” 说罢,他就潇洒回头走下了剑台。 从那之后,华山派和铁剑门的关系,就一直很好。 ------------ 第一百零一章:以后不能请糊涂道人吃饭 风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直到山上的雪又厚了几分,才是堪堪得停了下来。 天下剑盟的第四天,独孤不复和铁慕衣依旧坐在剑台上,这不奇怪,让李驷奇怪的是术虎女竟然也还在台上没有下来。 凭她的剑术,其实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应该下来了。毕竟她差的那几招,只要是经验老道,目光敏锐一些的人就能够看得出来,而只要看出来了,想要胜过她就不难。 不过出奇的是,挑战她的大多都是一些江湖青年剑客,大概是而觉得她脸生,会好欺负一些吧。 这使得第三座剑台几乎成了江湖后辈专用的试剑台,而相对成名一些的,或者老一辈的剑客都默认在第四座剑台比试。 这也是术虎女为什么能在台上待到现在的原因,在新一代的江湖剑客里,能够胜过她的人确实是少之又少,而那一部分人,还大多都去找铁慕衣了。 对于这一点,李驷是有些失望的,他本来还指着术虎女能够早点下来,他也好早点带术虎女离开呢。 不知道术虎女如果知道了他这样的打算会怎么想,不过现在的李驷确实已经是闲得厉害了。 早在第二天的时候他就已经吃完了他带来的所有东西,本来是不会吃得这么快的,但哪知道那个糊涂道人看起来干干瘦瘦的,吃起东西来却是那么厉害,要不是李驷带的东西少,还真差点让他吃回了本。 如今的李驷嘴巴也闲了下来,只能干坐在地上看着天边的浮云发呆。 对于李驷来说看剑客比剑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因为他们总是默不作声,在台下的时候一个个抱着剑低头不语,在台上的时候也只会说上两声“见过”和“指教”。 天知道从前的剑盟他们是怎么忍着坐十几天的。 这才第四天,李驷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这或许就是他一个贼和那些剑客们的区别吧。 “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李驷从地上坐了起来。 两旁的人也没有理会他发出来的怪声,这都四天了,他们基本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奇怪的人。 现在无论李驷做什么,他们估计都不会回头看一眼,反正大多都是些无聊的事。 李驷百无聊赖地环顾了一圈四周,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了坐在第一座剑台上的独孤不复的身上。 此时的他肩膀有些发抖,幅度很小,旁人看不出来,李驷倒是看得清楚。 但能让李驷看出来,也足以说明他真的已经很冷了。 独孤不复很怕冷,平时稍微冷一些的冬天他就不会出门,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会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干坐十几天。如果是李驷,估计早就已经回家了。 或许,他是真的很想找到一个对手吧。 但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高处不胜寒,亦或者是孤独寂寥? 谁知道呢,总之李驷是不知道的,他宁可自己没有对手。 看了看独孤不复,又看了看自己背上布袋里的剑,李驷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别误会,他这不是要上台,而走到了独孤不复的剑台下,双手趴在剑台的边缘,从地上抓了起了一把雪来,丢在了对方的衣服上说道。 “喂,你要是真的觉得冷就早些回去吧。” 他这也算是好心规劝了,独孤不复本来就有寒病落下的病根,这要是再冻出什么病来,估计就算是神仙也治不好了。 在李驷将一把雪丢在独孤不复的背上的时候,两旁的剑客是都已经吓白了脸色,纷纷往旁边坐了坐,远离了李驷一些。 独孤不复是谁,那可是天下第一剑客,李驷不怕,他们怕啊。那人要是一个发怒,他们可不想被波及到。 等雪从衣服上滑着落下,台上的独孤不复才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李驷,接着说道。 “你不上台和我比一场,我是不会走的。” 果然会是这样的回答。 李驷趴在剑台边,无奈地用手支着脖子,抬了抬眉头答道。 “那你就在这里坐着吧。” 说罢,他从自己的背后解下了那个藏着剑的布袋,放在了台上说道。 “我这次是来把剑还你的,这东西我用不着,背着还重。” 独孤不复看了一眼那个剑袋,沉默了一下,随后闭上眼睛说道。 “我给你了,它就是你的,我不会再拿回来。你若是想把它扔在这,那就扔在这好了。” 得,还真是油盐不进,李驷咧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知道自己说不动这个家伙,看了剑半响,最后还是把它拿了回来说道。 “你明知道我不会用剑。” “但你该用剑。”独孤不复闭着眼睛回答道。 怎么每个人都说我该用剑,李驷有些郁闷地想到。 之前岳长峰是这么说的,现在独孤不复也是这么说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一个脚步声却是打断他的话声。 那是一个很沉的脚步声,迈动之间,地面都好似在微微颤抖。 几乎所有的人都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连独孤不复也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那个身高九尺的异国剑客,背着他的剑走向了铁慕衣的剑台。 对于疆拔来说,他之所以会选择先挑战铁慕衣的剑台,是经过了许多考虑的。 首先,第三座剑台上的术虎女让他提不起一点兴趣,因为从术虎女的剑术中,他一眼便看出了她是术虎横派过来的探子,剑术不错,但是剑招却差了几招。 就凭这么几招,以他对于术虎横剑术了解,要拿下术虎女根本不用费什么手脚,所以术虎女在他的眼中没有杀的价值。 其次就是第四座剑台上那些成名剑客,剑术剑招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应该是成名久了,剑路之间有了固定的套路,看得多了,也就没有滋味了。 再者就是第一座剑台上的独孤不复,这是他打算留到最后的,他若是要死,也要死在这人的手里。 所以最后,他最想杀的人也就只有第二座剑台上的铁慕衣了。 何况铁慕衣和他一样用的是重剑,他们之间,该有一个胜负。 ------------ 第一百零二章:反社会人格通常都有自毁倾向 当疆拔走上剑台的时候,铁慕衣也已经站了起来,他将铁剑立在自己的身边。 疆拔看着他,也解下了自己背上的剑。 独孤不复的目光从疆拔的身上,移到了铁慕衣的身上。 “再过几年,他或许可以与我一战。”他轻声说道。 也不知道这话是对李驷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剑台上,铁慕衣与异国剑客的对立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特别是当疆拔背后的巨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的时候,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铁慕衣。”铁慕衣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将剑举在了身前。 疆拔活动了自己的脖子,咧嘴笑着,用一口生硬的汉话说道。 “越国,疆拔。” 铁慕衣淡淡地点了点头,但当他的头低下的一瞬,疆拔是已经拔起身边的巨剑,冲到了他的面前。 那一柄巨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轰然落下。 李驷愣一下,围观的人也吓了一跳,铁慕衣更是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有了反应,将手中的铁剑横在身前的时候,巨剑是已经几乎贴在了他的鼻尖上。 “当!!” 两剑相撞在了一起,一声重重的铮鸣席卷开来,回荡在山巅之间,惊醒了众人。 台上,铁慕衣险险地架着疆拔的巨剑,看着近在眼前的剑刃,紧锁着眉头。 疆拔的力气很大,单就力道来说,甚至比他还要大上一些,再加上这出其不意的一剑,是差点让他直接成了剑下亡魂,所幸在最后一刻他勉强用巧劲架住了这一剑。 铁慕衣的身前,疆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继续用着汉话说道。 “你不错,很不错。” 说着,他没有一点的停留,重新将手中的巨剑举起,没有丝毫保留地再一次劈向了铁慕衣。 铁慕衣仓促之下,也只得举剑迎上。 “当当当当······”几个呼吸之间,一连串的阵响伴随着股股的寒风散开,震得近处的人耳朵生疼。 疆拔的剑很快,不留一点余地,好似狂风骤雨一般的接连劈打在铁慕衣的剑上。 相比之下,铁慕衣就像是一艘暴雨中的小船,在巨浪之间苦苦支撑,随时有被吞没的可能。 此时观战的人都已经看出了问题,疆拔根本不是在比剑,他是想杀了铁慕衣。 天下剑盟没有规定过不能杀人,毕竟刀剑无眼,总有偏锋之时。 但是如此杀气冲天之人,他们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人群之中,似乎已经有一些人按捺不住想要上前阻止,因为无论是先手抢攻还是招招逼人要害都不是一场比试之中该有的行为。 但是紧接着,疆拔的一剑却是让众人都没有了声音。 那是风声一滞,铁慕衣刚挡开了疆拔的一剑,第二剑就已经举在了他的身前。 然后在一个刹那之间,剑台上内气先是顿了一下,接着猛地翻涌了起来,一股煞气滔天而起,好似一只惊天凶兽横空出世。 那把人高的巨剑直直地立在长空之下,剑柄上锁着的铁链抖动着,发出了阵阵令人心悸的声音,似是凶兽在低吼一般,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剑的下面,九尺大汉将这凶剑握在手里,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双目微红,炽热的真气从他的身上涌出,将四下的寒气都凝成了白雾,环绕在他的身周。 “吼。”这大汉低吼了一声,从口中吐出了一股白烟。 随后,他一脚踏出了雾中,手中的巨剑,也顺势落下。 在这把剑落下之前,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重,只知道它拖着雾气,扯开了山风,卷得众人的衣袍股股作响。 铁慕衣没有硬接这剑,因为他感觉得到他接不住,所以向着旁边撤开了一些,但他也只来得及撤开一些,那剑就已经落了下来,擦着他衣角落在了地上。 “砰!!!”好似山岳震动,剑下的碎石飞溅,坐在山顶上的剑客们都忍不住地用手扶着地面。 风烟滚滚,在那台中翻动了好久,直到当风烟散去,人们才看清了那剑台上的模样,然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原本完好的剑台是已经裂成了两半,那个叫做疆拔的大汉站在剑台的中央,手中的剑完全没入了剑台里。 他身上的兽皮短衣被耸起的肌肉撑成了碎布,那本就已经巨大无比的身躯是又大了一圈,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人形的巨兽一般。 他笑着,看了一眼躲开了这一剑的铁慕衣,缓缓地说道。 “看到了吗,剑是这么劈的。” 显然,他对于铁慕衣先前劈封山阳的那一剑是还有一些不满意。 既然是用来劈的剑,就应该更加决绝一些,要带着开山裂石之势,不死不休之心。 “咳。”铁慕衣闷咳了一声,嘴角留下了一丝血迹,抽身向后连退了数步,才重新举起了剑来,凝重地看着疆拔。 刚才的那剑,只是余波就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若是真的被劈中了,他现在该是已经不能站着了。 这人到底是谁? 不止是铁慕衣在这样想,剑台下的所有人都在这样想。 疆拔。 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吗,没有。 但是从刚才的那一剑看来,他的武功和剑术,绝对已经超过了一般的成名高手,甚至直逼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第一座剑台上,独孤不复将手放在了怀里的剑柄上。 人群里,糊涂道人也睁开了睡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台上的疆拔,喃喃自语地说道。 “看来,这次的麻烦真的大了。” “你到底是谁。”剑台上,铁慕衣喘了一口气,沉声问道:“来这里要做什么?” “我是谁?”疆拔扯着嘴巴笑了一下,从剑台的碎石间拔出了巨剑说道:“这个我说过了,我叫疆拔。” “至于我来这里要做什么。”疆拔笑着,看了一圈在坐的所有剑客,咧开了嘴角,露出了那森白的牙齿。 “很简单,我要杀死各位,或者,被各位杀死。” ------------ 上架感言,晚一点会有三更的 emmm,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更新也终于是上架了哈哈,抓头,更新很慢我很抱歉,大家一直支持着我我也很感谢。我是一个不是那么坚定的人,很多时候都会怀疑自己,特别是有许多人在说我不好的时候。嗯,也许我像是一只乌龟,又或者像是一只蜗牛,动作很慢,又很胆小,遇到茫然无措的时候就会缩进自己的壳里。哈,这么一说是不是还真有点像。大家找我聊天的时候,我也总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我不擅长聊天,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群里也不会发言,总是有一种插不上嘴的感觉,也不想让大家觉得尴尬。 不过,真的谢谢你们,愿意看我的书。也是你们,给了我足以坚持到现在的快乐。 啊,说实话,我真的不擅长写什么上架感言,但是大家都写我也不好意思不写,抓头。 总之,上架之后我的更新应该会快一点吧,应该吧,不过我一定会尽力写的,尽量不会让大家失望。 别的flag我还是不要立了,笑哭,就这样吧,谢谢大家。 ------------ 第一百零三章:李驷给人的感觉总是很不可靠 “呼,呼。” 山风扯得很紧。 疆拔脸上的笑容让人心悸,如今的人们是已经明白了,他是一个疯子。 但同时,也是一个武功绝顶的疯子。 众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看向了独孤不复、问剑叟、糊涂道人,和李驷。 因为在场的人里,只有他们四个是绝顶高手。 天依旧很冷,独孤不复抱着剑看着远处的疆拔,对着李驷沉沉地说道。 “你出手吗,如果不,那就我来。” 李驷看了一眼他那微微发抖的肩膀,顿了顿,无奈地出了口气,真不知道他往年的天下剑盟都是怎么过来的,这副模样,能用出七成功力都是他底子硬了。 “你还是别来了。”李驷叹着气,对着另一边的糊涂道人和问剑叟努了努下巴。 “交给他们两个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谁知独孤不复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除非一起上,不然他们两个不会是那人的对手。” 这句话说得是有些骇人的,两旁的剑客听着,皆是心下一颤,傻傻地看向了那台上的疆拔。 要叫眞青道人和问剑老叟一起上才能拿下这人吗,他武功到底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李驷的眉头微微一皱,他不懂什么剑术,但是既然独孤不复这么说了,那就应该是真的,想来他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可如果连那两个人都拿不下来这人,以现在的独孤不复,恐怕也很难制住对方。 该是想了一会儿,李驷最终闷闷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剑袋放在了剑台上说道。 “罢了,那便我去吧。” 说罢,他就走向了疆拔的方向。 “李驷。”这时独孤不复却突然叫住了他,拿起了他放下的剑袋说道。 “你的剑。” 李驷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摆了摆手,散漫地说道。 “我不用剑。” ······ 几句话的时间,铁慕衣是和疆拔又过了几招。 “当!” 又是重重的一剑,铁慕衣被打退到了台边。 他手中的铁剑震颤着,虎口流出了一些鲜血,疆拔的剑很重,而且一剑比一剑重。这人就好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每一剑都带着倾天之势,劈打着身前的阻碍。 烟尘之中,疆拔拖着巨剑走了出来,他的身上依旧是那般蒸汽缠绕,双目赤红,脸上的笑容愈加癫狂。 “痛快,当真痛快,好久没有人能接我这么多剑了,哈哈,再来!” 他是一个疯子,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内气确实已经雄厚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从他那内气四散的样子中可以看得出来,他运用内气的方式非常粗陋,以至于许多内气都溢散在外。 但即使如此,他的内息依旧生生不绝,这就足以看出他的内息到底有多么深厚。 也不知道如此粗糙的功法,到底是怎么被他修炼出这般内气的。 但就现在而言,铁慕衣最多还只能再他接三剑,三剑之后,就会是铁慕衣的败亡之时。 不过疆拔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铁慕衣最多还只能再接他一剑,因为下一剑,他就会杀了铁慕衣。 “吼。”他微微躬下了身来,像是野兽一般的嘶吼了一声,吼声卷得四下烟尘散开。 身上的内息在瞬间拔高到了鼎盛,接着,他迈开了沉重的步子冲向了铁慕衣,手中的巨剑抡过了一圈,夹杂着嘶鸣的狂风,劈向了铁慕衣的身侧。 这一剑比他先前的任何一件都要重,铁慕衣接不住,他知道,两旁的众人也知道。 糊涂道人是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剑,他可不管会不会坏了规矩,如果还没有人出手,他会出手救下铁慕衣。 封山阳已经冲到了剑台的旁边,但要冲上剑台应该是已经来不及了。 问剑叟低着头叹了口气,清淡地问了一句:“这是剑吗?”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他身上的衣袍却已无风自动。 剑还没有落下,山巅之上已然风起云涌。 直到一个白衣人影忽得落在了台上,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传来。 “砰!” 这不像是剑与剑交击之时的铮鸣声,更像是一柄剑劈在了一团棉花上的声音。 “呼!”劲风将烟尘吹散。 剑台上,铁慕衣撑着剑半跪在台边,而他的身前,是一个白衣人站着,用手挡住了疆拔的剑,身上的衣衫猎猎,翻卷不止。 这个人是谁,所有人都知道,他叫做李驷。但他能不能胜得过疆拔,所有人却又都不确定。 因为这个人该是这个江湖上最让人摸不清楚底细的人了。 人们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该是一个绝顶高手,因为他那天下第一的轻功,也因为他那常凤楼的一剑。 但是现在他身上没有带剑,他又要用什么制住疆拔,用他那双手吗。 却没有人听说过,李驷的手脚功夫到底如何。 如果说现在站在剑台上的人是独孤不复,几乎所有人都会信他能赢,又或者说是换做糊涂道人和问剑老叟,也能让众人有些底气。 可惜偏偏上了台的人是这李驷,对于此人,人们是着实是没有什么把握。 “嘶。”用手架着疆拔的剑,李驷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说了句。 “还真疼啊。” 不得不说疆拔的这一剑真的很重,重得他差点没能接住。 “是你。” 疆拔的脸色冷了下来,对于李驷这个“公子哥”他还是有些印象的,而他能挡住他的一剑,也让他有些惊讶。 不过看一眼李驷空空的双手,他终究还是抽开了自己的剑,沉声说道。 “我不杀不用剑的人,滚。” “抱歉啊。”李驷活动了一下自己反酸的手腕,苦笑着说道。 “用剑的人我也不能让你杀。” 疆拔的目光一戾,他不想杀不代表他不能杀,若是李驷还这般冥顽不灵,他不介意先让自己的剑染上一点血。 “驷哥······”李驷的背后,铁慕衣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他的剑路里有江湖剑法玄重剑的影子,你小心些。” “嗯。”看着铁慕衣的样子,李驷那不正经的神色散去了一些,轻声说道:“你先下去吧,这人交给我了。” “好。”铁慕衣点了点头,伫着剑走下了剑台。如果说在场的人里谁能确定李驷一定能赢,那就只有他了。 因为,他见过李驷真正出手的样子。 ------------ 第一百零四章:这一招的学术名称,叫做地球上投。 其实大多数的江湖人都不知道,当一个人比所有人都要快得多的时候,他到底能做什么。 对于李驷来说,他能做很多的事情,只是一般来说,他什么都不会做。 这就使人们下意识的以为,他能做的也并不多,只是能跑而已,跑得确实很快。 这也是一直以来江湖人对于李驷的印象,可以说,李驷是最没有排面的绝顶高手了。 明明是一个天下第一,却少有人怕他什么。 这一个印象在常凤楼那一剑之后改变了一些,但是变得也不算多,因为根深蒂固的印象总是很难改变的,而李驷也懒得去改变什么。 李驷的轻功天下第一,江湖人通常都只听说过这一点,但是这个天下第一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他们却几乎都没有真正的见过。 就像是他们不知道李驷手脚上的功夫到底如何一样。 快,究竟是一种什么概念,人们都知道剑快能杀人,刀快能见血,那身法快呢,又能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也许很快就会有答案,因为剑台上的李驷还没有让开,而疆拔的剑也已经举了起来。 那剑依旧很重,带着像要天崩地裂一般的气势,落向了李驷的身子。 疆拔是个异国剑客,自从术虎女之后,李驷对于异国剑客就有一些敏感,所以他准备拿下疆拔,带他去见一见严亭之,这也是他上台的一个理由。 而另一个理由,就是这人打伤了铁慕衣,怎么说铁慕衣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点脾气,李驷还是有的。 疆拔的剑不算慢,配合他那把巨剑挥舞起来,声势之大足以叫寻常人吓得腿脚发软。 但是在李驷看来,他的剑却是很慢的,慢到李驷甚至可以先打量一下他的架势,再考虑怎么出手。 铁慕衣说的没错,这疆拔的剑术里确实有江湖剑法玄重剑的影子。 那玄重剑是江湖里的一种二流剑法,李驷看过,却没有学过,但是能将这种剑法练到这种地步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而更叫人奇怪的是,疆拔一个越国人,怎么会学了中原的剑术,还是说只是凑巧有些像而已? 李驷想着这些,疆拔的剑是已经逐渐落了下来,眼看着要落在他的肩头。 剑风吹鼓着他的头发和衣衫,李驷看了看剑,回过了神来,微微地压低了自己的身子。 他躲过了剑刃,接着,抽身冲向了疆拔。 于是,剑台上人影一闪。 李驷真的很快,快到没人看清他是怎么消失不见的,而等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疆拔面前的半空中。 只见他一只手压着疆拔的头顶,抬腿一记膝踢踢在了疆拔的下巴上。 “咔。”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 疆拔的身子一斜,是感觉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下一刻,那个半空中的人影是又转过了身来一脚踢向了他的脖颈。 “砰!” 一声闷响过后,残留在地面的积雪一卷。 疆拔弯着腰,上身几乎已经完全趴在了地上。而他的身前,李驷还保持着踢腿的姿势,一脚压在他的脖子上,使他没法站直自己的身子。 看着近在眼前的地面,疆拔先是一愣,随后神色一狞,闷吼了一声,起身撑开了李驷的脚,接着横挥出一剑,砍向了李驷的腰间。 李驷向后退了半步,身子拖出了一片虚影,躲开了疆拔的这一剑。 然后他又贴到了疆拔的身前,反手一掌推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一掌好似只是随意的一掌,推出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轻不重,但不能忽略的一点是,李驷很快,快到只是这随意的一掌,都没能叫两旁人看清。 “砰!” 人们听到的,是当这掌落下的时候才响起的声音,一股气流相互撕扯着,扯得两人的衣袍都颤抖不止。 疆拔从没想过,一个如此瘦小的人居然能打出这么大的力道,他的身子翻旋着倒飞了出去,胸口闷痛得喘不上起来。 可他还没有落在地上,那个原本尚站在原地的白衣人影是又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下一刻,他的背上传来了一阵剧痛,使得他的身子脱离了地面,直直的向着高处飞去。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才明白自己是被人踢上了半空。 而这时,他的上方,一个人影早已经又等在了那里。 耳畔的风声猎猎,天光刺眼得让人真不开眼睛。 疆拔甚至来不及收起那定格在脸上的狰狞,人影就已然翻过了身来,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咳。”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得咳出一声,然后他的身子屈着,直直得坠向地面。 可他会落在地上吗,疆拔不自觉地这样想到,那个人真的很快。 也许在他落地之前,会被又一次踢飞出去。 “嗬······”疆拔咬住了自己的牙,他可不打算这样束手就擒。 更不想败在这种人的手里。 如此想着,他再一次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巨剑,在半空中回正了身子,把巨剑举过了头顶。 “嗬啊啊!!” 在两旁的剑客们呆住的目光中,疆拔从空中落下,手里的剑劈在了地上。 一瞬间,好似地动山摇,碎石飞上了半空,烟尘遮天蔽日,剑台崩塌了开来,碎成了八块。 阵阵的内气席卷着,吹得四下的人衣衫翻动,久久不休。 可疆拔劈中了什么吗? 没有。 在烟尘和飞雪之中,那个人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抬起一脚,踢在了他的额旁,将他踢飞了出去。 之后,人影又追上了他,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下,把他踢向了另一个方向。 疆拔的身子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被踢得四处翻转。 看着那个将剑台劈碎的人毫无还手之力的来回倒飞着,四周的人群里没了一点声音。 在他们的眼中,碎裂的剑台上人影重重,那烟尘飞雪里,似是有十几个,又似是有几十个身影闪烁着,有的停留在空中,有的静立在地上。 他们根本分不清楚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他们看到的,只是那无数的人影虚晃交错,将疆拔死死地围困在了其中。 这就是李驷的轻功吗,这就是所谓的天下第一吗? 有人这样想到。 可下一刻,无数的人影就已经散了开去。 李驷站在还在横飞着的疆拔身后,时间像是定格了一瞬,直到他抬起膝盖,踢在了疆拔的腰间。 这应该是最重的一脚,疆拔直接被踢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然后随着一声重响,两人就同时冲向了空中,冲开了一片气浪,消失在了剑台上。 风声平息,剑台的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殷红色的鲜血还残留在地上。 剑客们仰着头看着空中,也不知道是谁,咽了一口口水。 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两个人影直直地冲入了穹顶,变作了一个黑点。 那有多高,没人知道,只知道过了很久,那个黑点才转而向着地面落了下来。 一息,两息,三息······ 黑点越来越大。 终于,人影落下。 “嗖——砰!!!” 一声巨响,烟尘里,再无声息。 “当!” 一柄巨剑翻旋着,刺落在了一旁。 这一天,在座的剑客们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李驷的轻功被称作天下第一。 ------------ 第一百零五章:论一个贼的自我修养 当立在地上的剑刃,映着烟尘散尽。 第二座剑台是已经完全被毁了,陷下的碎石之间,一个人影缓缓地站了起来,而他的脚下,那个异国大汉趴伏在地上,不知生死。 李驷的轻功到底有多快,还是没人看得清楚,但是也是因为没人看得清楚,才更是让人心悸。 方才他带着那个巨汉飞了有多高,同样没人知道,但是也是因为没人知道,才更是让人猜疑。 山顶的风吹拂着那一身白衣,让那个身影显得有些飘摇不定。 此时的剑客们才第一次感觉到,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天下第一,是一个江湖上的绝世之人。 就如独孤不复一般,叫人仰止。 平时的李驷是绝不会给人这种感觉得,没办法,谁让他总是一副浑人的样子呢,根本没有一点高手的气质。 第三座剑台上,术虎女看着李驷,没有作声。 在路上的时候她就有所猜测,而刚才,是让她确定了下来,李驷就是当年那个偷走金身佛的人。 无论是身法还是招式都与当年如出一辙。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剑。 她是准备放下了,毕竟,她已经欠了李驷太多。 独孤不复同样沉默着,他看着李驷,半响,低下了自己的眼睛。 刚才的交手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情,至少现在的他,不会是李驷的对手。 这就是他不肯上台的理由吗,不想乘人之危? 独孤不复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嘴角微微带上了一些笑意。 不得不承认,他对李驷的印象改观了一些。 也许这人,其实也还不错。 但是独孤不复不知道的是,李驷不肯上台,只是嫌他麻烦而已。 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会不会想拔剑砍了李驷,不过那也都是后事了。 “咳。” 此时的剑台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闷咳,原来是那个异国大汉还吊着一口气。 确实,李驷没有杀他,毕竟还要带他去见严亭之。 “用剑,杀了我······”疆拔趴在地上,低垂着眼睛,嘴巴张合着,轻声说道。 “你现在还死不了。”李驷低着眼睛看着他,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 “求你······”疆拔像是用尽了自己的一身力气,从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李驷看着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扛在了肩上说道。 “做人啊,还是不要太执着了。” 可惜,他又如何有资格这样劝别人呢。 疆拔昏了过去,在他的眼里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光芒的时候。 李驷看了看破碎的剑台,又看了一眼四下的众人,高手的气质顿时散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讪讪地说道。 “我还有些事要办,此番就不多留了,诸位告辞。” 说罢,他就对着术虎女挥了挥手说道:“走了表妹。” “哎。”术虎女应了一声,也没有再顾什么比剑,跳下了剑台,小跑着追上了李驷。 直到李驷走了很远,在座的剑客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坏的剑台,又要谁来处理。 ······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天下剑盟也算是如期结束了。 术虎女做完了她该做的事,在三天之后拜别了李驷。 “李驷。”离开之前,术虎女在路上回过头来,笑着对着李驷说了一句。 “你是一个好人,谢谢。” 原谅术虎女的汉话不好吧,除了好人之外,也找不到什么形容李驷的词了。 李驷无缘无故的多出了一个好人的称谓,带着疆拔去了长安。 他也没多做什么,只是将疆拔封住了穴位留在了严亭之的堂前,并留下了一封信。 相信严亭之会处理好他的。 而在离开长安的时候,李驷该是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天空中一只飞鹰。 随后,他就消失在了路上。 ······ 长安郊外的一处山林里。 一个蒙着眼睛的异国男人正接住了一只飞回的山鹰,往它的脚上绑着什么。 这时,旁边的树丛里却突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所以,你跟着我走了一路,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异国男人吓了一跳,起身就准备逃跑,可下一刻,一个白衣人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将他打晕了过去,同时用一颗石子,打下了正要飞走的山鹰。 这白衣人自然就是李驷,他发现有一只山鹰跟着他走了很远,心下疑惑,便跟着山鹰一路来到了这里。 没想到居然是有人在用山鹰监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这江湖里还真是什么奇怪的法子都有。 提起了摔在地上的山鹰,李驷从它的脚下解下了一张兽皮,摊在手里看了看。 兽皮上写着的金国的字,所幸李驷去过金国,多少也认识一些。 字上大概的意思,就是疆拔被人送进了长安。 看来,金国派来中原的探子,远不止术虎女一个。 或者说,术虎女在探查江湖消息的时候,也在被金国那边的人监视着。 李驷看着兽皮,该是想了一些什么,然后离开了山林。 ······ 当术虎女回到金国的时候,是在一个夜里,术虎横接见了她。 而当她说完自己在中原的得到的所有消息后,术虎横却是挥了挥手,召来了三个提着剑的人。 术虎女终归是和中原的人走的太近了些,近到术虎横不能再完全确定她的立场。 对于术虎横来说,一个不能确定立场的棋子,就是已经没有用了。 术虎女带来的消息他会参考,但是术虎女,他不会留。 死一个剑奴和一个仇人,换来中原江湖的一些具体消息,在他看来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所以,术虎女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是让术虎横没有想到的是,术虎女居然拔剑杀了出去。作为一个剑奴,主家要杀她,她本该是不能反抗的。 术虎女这样的做法,让术虎横更加确定了她已经失去了价值。 那个夜里,流了很多的血。 术虎女最终被一群剑奴逼到了一个墙角,浑身是伤的喘息着。 她为什么反抗? 她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她在唐国吃到了一些好吃的东西,也许,是李驷给她画的那个妆,又也许,是她尝过了真正活着的滋味。 总之,她还不想死。 她还想尝一尝那百花谷的百花饼,想留一头长发,想对着铜镜,擦上一些胭脂水粉。 想再听一听,那路上的笛声。 可惜,这些应该都是已经不可能了。 她的面前,一柄长剑已然落下。 “当!” 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术虎女呆呆地睁着自己的眼睛,她的面前,那柄长剑是被一枚石子弹了开去。 而一旁的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白衣人。 “你是什么人!”握着剑的家奴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人,厉声喝道。 那白衣人顿了顿,用有些别扭的金国话回答道。 “我叫李驷,是一个贼。” 贼? 家奴的眉头皱了一下,又喝问道。 “你要做什么?” “问得好。”白衣人笑了笑,月色下,他转过了头来,看向了术虎女。 “我是来偷东西的,来偷,一个人。” ------------ 第一百零六章:永远不要对自己过于自信 对于术虎女来说,那晚的月色朦胧。 朦胧得她看不清其他,只看清了那个白衣人穿过了人群,来到了她的面前。 在那一片火光和刀光剑影里,她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是当年,在那场风沙之中一般。 不同的是,这次她松开了自己手里的剑。 然后她感觉身子一轻,当是被那人抱着飞上了半空。 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冷,她却安心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她知道,这次,他会带着她乘风而去。 ······ 李驷带着术虎女走了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的火光,才将她放了下来。 这姑娘是已经伤得很重了。 所幸他抓住了先前的那个探子,不放心地过来看了一眼,否则,她今天应该也会死在这里。 粗略地看了一下术虎女身上的伤,李驷没有太多的犹豫,直接扶起了她的身子,解开了她的外衣,准备替她包扎伤口。 他本就不是什么拘泥的人,何况这种时候,也没有时间去顾及那么多。 但是当他解下术虎女的外衣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地愣了一下,因为这姑娘身上的伤疤,未免是有些太多了一点。 光是那背上就有十几道,新的旧的都有,着实是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很难看,对不对?” 四下寂静,术虎女背对着李驷坐着,低着头,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一点自嘲的笑意,淡淡地问道。 她的神色显得有一些黯然,因为她知道,无论谁看到她背上的那些疤,都会被吓到。 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感觉到背上的那只手停顿了一下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阵落寞。 可是突然,她的头被一只手拍了一下。 接着,她就听到身后的那个人说道。 “我觉得难不难看,是我自己说了算的,我就觉得你挺好看的,你管得着吗?” 说罢,那人又转而说道。 “坐好了,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身后传来了撕扯布带的声音,随后,一双手将那些布带绑在了她的伤口上。 术虎女呆呆地坐着,半响,她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一些发酸。 然后她再也忍不住,转过了身来抱住了李驷的脖子,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难听,声音也很沙哑,短发蹭着李驷的脸颊,随着哭声颤抖着。 李驷愣了一下,最后却没有推开她,只是任她哭着,抬起了一只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说一句话。 被父母丢在大漠里的时候,术虎女没有哭过;被人卖做剑奴的时候,术虎女没有哭过;被管家打断骨头的时候,术虎女也没有哭过。 被剪断头发的时候,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被鞭打责罚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 但是这一晚,她却哭出了她所有的委屈。 大漠的夜里很冷,但她的眼泪却烫得她的脸颊发疼,使得她的哭声怎么也停不下来。 ······ 第二天的早晨,李驷背着术虎女继续上了路,她的腿上受了伤,现在下不了地,所以也只好先这样子赶路。 术虎女趴在李驷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好像是没有再要松开来的意思。 “你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吗?”李驷一边走着,一边对着她问道。 “没有。”术虎女只是把头枕在李驷的肩头,轻声回答道,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先她的脸上还带着一点安心的笑意。 “这样啊。”李驷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你暂时安顿下来,你愿意去吗?” “嗯。”没有多问其他的什么问题,术虎女就小声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鼻尖轻嗅着李驷身上的味道,双手是将他楼得更紧了一些。 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的变化,李驷加快自己步伐。 他是还担心有什么追兵,毕竟还在金国境内,总是要小心一些的好。 ······ 两个月后,一个中年男人来到了江南的金山寺。 他叫做术虎横,是金国的一个剑客,他来这里,是来杀人的。 他要杀一个从他那里逃走的剑奴,听说有人将她带到了这里,所以他就来了。 那个剑奴知道不少不能说的事,所以他才会亲自来,上次大意让人带着她跑了,这次绝对不会。 因为他是术虎横,即使是在这唐国,也没有几个人会是他的对手。 术虎横抱着剑,走过了山门前的石阶,来到了寺庙的门前。 这是一座破寺,寺庙小得不成样子。 “哼。” 以为躲在这里就能躲得掉了吗? 术虎横轻哼了一声,伸手搭在了庙门上。 像他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是躲不掉的。 可是下一刻,庙门却是自己打开了。 术虎横皱了一下眉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柄戒刀就从那里面飞了出来。 “当!”只听得一声闷响,这戒刀擦着他的身子飞过,刺进他身后的地里。 刀锋割断了他的一缕头发,使得他的动作顿住。 半响,术虎横放下了自己的手,看了一眼身后的戒刀,收紧了眼睛。 他还打算往前走,可是下一瞬,他茫然地看向了自己的身前。 那寺庙里,一股堪称浩瀚的内气升了起来,像是有一尊擎天大佛拔地而起,带着万丈金光立在了那里,叫得云散天青,使他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施主,这庙里的人和事,你管不得。” 空门里,一个有如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传来,震得他的耳畔嗡嗡作响。 同时,一股像是天塌地陷一样的气势压在了他的身上。 术虎横呆立在了门前,片刻之后,他往后退了半步,接着就像是没命似的向着山下跑去。 他跑得很狼狈,一眼都没敢回头看过。 他只记住了那一句话,这庙里的人和事,他管不得。 一个月之后,术虎横回到了金国,第二天他就大病了一场,金王亲自前来看他。 而见到金王时术虎横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谋唐可以,但是那江南,万万去不得。 ------------ 第一百零七章:江湖人总是喜欢夸大其词 术虎横离开的第二天,空山迎来了一场新雨,恰逢三月的春日,山林绿意盎然。 正值清晨,金山寺里,老和尚还在念经,空空的木鱼声从堂里传到堂外,回荡在寺庙之间。 术虎女坐在客房的屋檐下,听着诵经的声音,看着雨幕之后,远山如黛。 她想着什么,想着什么呢,该是这突然改变的生活,远离了纷争和厮杀,只剩下了一份清静。 身边传来了一个脚步声,是李驷走了过来,站在了她的身旁。 “你可以待在这里,等到想离开的时候再离开,应该不会再有金国的人来找你了。” 李驷抱着手,靠在了一根柱子上,侧着头顺着术虎女的目光看着屋外的雨。 “嗯。”术虎女听着李驷的话,默默地低了低自己的眼睛,她该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带着一丝希冀地看向了李驷问道。 “我不能跟着你吗?” “你跟着我做什么?”李驷淡淡地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在江湖上漂泊吗?” “我可以。”术虎女只是看着李驷,轻轻地回答了一声。 李驷也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叹了口气说道。 “你就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如果你想读书,我可以写一封信,送你去一个叫做江怜儿的人那里,他读过很多书,可以教你很多。如果你想学书画,我也可以送你去柳冉那,你放心,他这人不会记仇的,只要你肯学,他就会倾囊相授。或者你想继续学剑,我也可以去找独孤不复帮你问问,以他的造诣,足以帮你把丢了的那几招剑法补全。要是你觉得和那些大男人待得不习惯,我还可以送你去百花谷那,那的姑娘很多,人都不错,你应该也能交上些朋友······” 李驷说了很多,但术虎女始终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李驷,等到他把所有的话说完,才低下了头来,眨了眨眼睛,平静却带着一点恳求的意味说道。 “我想跟着你。” 这可以说是最差的选择了,没个安定,还总是要风餐露宿。 雨声重了一些,该是雨又大了一点,又像是这雨快要停了。 房下的人没有再说过话,术虎女的眼神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李驷却是看着外面,淡淡地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在外人面前,你要叫我表哥,知道吗?” 术虎女愣了一下,随后惊讶地看向李驷,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嗯。”她笑着应道。 在像是洗净了铅华的雨中,她笑得很美,也动人心弦。 可是李驷却只是看着外面,看着这一场山雨潇歇。 ······ 天下剑盟过后的两个月,关于剑盟的消息,也逐渐流传到了江湖中。 叫人可惜的是,李驷终究没有与独孤不复比剑,本是被寄予厚望的铁慕衣也没有成为一座剑台的剑主。 不过,这次的剑盟也不是完全没有谈资。 或者说这其中可以谈的也有不少,就比如说那不请自来的异国剑客,还有那李驷的登天一步。 李驷对付疆拔的最后一招,被江湖人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登天步,不算好听,但对于江湖里的那些粗人来说,却也已经是尽力了。 传闻,那时李驷带着疆拔一步踏入了天中,踏入了云霄之上,天宫九重他已经登上了四重。 但是神仙不许凡人踏入天宫,这才将他们抽打了下来,也是因此,他们下落的速度才会那么快,快得好似天星陨落,快得落在地上的时候,叫得地动山摇。 虽然没有扶摇直去,但是对于江湖人来说,这种轻功,也已经是天人之事了。 于是,这种各样的传言四起。 有人说李驷曾经真的去过天宫,但是因为了偷了王母的琼浆玉液,才被罚此生不得踏入天庭。 有人说李驷其实只到过南天门,因为逃不过四大天王的眼睛,就被一脚给踢了下来。 有人则说,李驷是去了广寒宫见了嫦娥仙子一眼,从此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子,这也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红颜知己的原因。 亦有说书人话说当年,李驷醉于凌霄殿,醒步瑶池前,盗来星斗掷仙雀,卧于天河望人间。 一时间,李驷几乎就成了江湖人的心之所向,也是,天上天下任逍遥,谁不羡慕呢。 就在一众江湖人快要把一个武侠故事传成仙侠故事的时候。 朝廷却在做着别的事情。 严亭之收押了疆拔,并对他询问了一些问题。 疆拔倒是知无不言,把术虎横,和前后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一个用剑的高手杀了他。 朝廷到是没有急着杀他,因为留他还另有作用。 皇上只是下了一道命令,让天策府的人出军驻守北地。 天策府,原名天策上将府,李世宗继位之后,即更名为天策府。 天策府乃是武官官府之首,位列十四卫府之上,管理朝中对内外行军之事,府中上将一职,更是位高三公三师。 这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天策上将,便是李世宗本人。 而整个天策府,也只对他一个人负责,府中之人,大多是早年随他从军而起的义勇之士。 收到他命令的第一时间,天策府便整军动身,去了北边。 建德十二年,将士披甲,战马声嘶,黑红色的旗帜扬动着,卷开了一条向北而去的路。 而对于朝廷的事,江湖人所知甚少,他们知道的,只是朝廷又发兵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说来也是,江湖和朝廷的关系一向都是如此,江湖是江湖,朝廷是朝廷。 ······ 几乎是同一时间,北地的大漠里,也是暗流涌动。 术虎横躺在病榻之上咳嗽了一声,他的病是还没有好,但也不知道是真没有好,还是他装得没有好。 此时,他的床边正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人。 “术虎先生。”这中年人看着术虎横,话音顿了顿,才出声问道。 “不知现在,你对那唐国的江湖,看的如何了?” ------------ 第一百零八章:可惜术虎横也不是用剑的人 “咳,大王······”术虎横虚弱地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但是中年男人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哎,先生不必起来,躺着说就好。” “是。”术虎横像是有些动容地又躺了下来,出了口气说道。 “回大王,此番派人前去中原,虽历经颇多波折,但是收获也亦是不少。” 说着,他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本谱子,递给了床边的中年男人说道。 “这是那唐国的江湖兵器谱,谱中排的是唐国使用各类兵器的江湖武人的排名。我先前去唐国之时,已经稍作过一番调查,可以确认这谱中的内容大多都没有错。” “是吗?”中年人像是颇有兴趣地接过了术虎横手中的书册,翻在手里看了看。 突然,他笑了一下说道:“我看这书上写,唐国的第一剑客是一个叫做独孤不复的人,也不知道他和先生比起来如何。” 病榻之上,术虎横摇了摇头,该是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个没有真正的试过,我也不好妄下定论,但是······” 说着,他的神色沉下了下来:“在那唐国,却是有一个江湖人,绝对不可小觑。” “哦?”中年人好奇地抬起了眼睛,重新看向了术虎横问道:“不知先生说的这个人是谁?” “他叫做李驷。”术虎横缓缓地说道。 对于李驷这个名字,他所了解的也不多,大多都是从他安排另一些探子那里知道的。 而他留意起这个名字,是从疆拔在天下剑盟被这人击败的时候开始的。 疆拔是他的仇人,虽然是很就以前的仇了,但是对于疆拔的实力,术虎横还是有明确的认识的。 就算是现在的他,想要拿下疆拔,也必须要付出一点代价才可以做到。 但是听探子传回的消息说,李驷击败疆拔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受什么伤。 这就说明了一点,恐怕就连他也不会是那李驷的对手。 而在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对这个叫做李驷的人的武功也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认识。 那一晚,李驷救走了术虎女,术虎横想过出手阻拦,但是李驷的轻功却让他错失了出手的最好机会。 李驷的轻功很快,作为一个剑客术虎横自然明白,快与慢之间,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所以如果可以,他不想与李驷交手。 可是如果真的交了手,术虎横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就算他轻功可能不如李驷,但是他可以杀死李驷,这是他的自信,所以他才会追去江南。 然而术虎横不知道的是,那晚他看到的李驷其实并不快,因为他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在江南的那座破寺里,会有一个他完全不敢直面的高手。 想起江南的那座寺庙,术虎横的心中又是一颤。 床边,看到术虎横说出了李驷这个名字后就陷入了沉默,中年人皱了一下眉头继续问道。 “不知这个李驷有什么特别,让先生这么在意。” “嗯。”术虎横回过了神来,低了一下头,对着中年男人说道。 “他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这本兵器谱上,但是我打听过,他是唐国当下轻功最快的人。而且,我总是感觉他会对我们有所阻碍。” “是吗?”中年男人的眼中上过了一丝不明的神色,顿了一下,说道:“那我会让人留意他的。” “还有。”术虎横犹豫了一下,又说了一句:“在那唐国的江南······” “我知道,那江南暂不可动是吧。”中年男人抬了抬手,打断了术虎横的话。 这已经是最近几日,术虎横第三次同他提起江南这两个字了。 根据术虎横自己所说,是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绝对不可以招惹的人物。 但是在中年人看来,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成不了一国的阻碍,只有他们是一群人的时候,才会需要去特别留心。 “嗯。”看着中年男人不是在意的样子,术虎横也只好先暂且作罢。 他知道他不可能劝眼前的这人放下对唐国的心思,他现在只能希望,那寺庙里的人不会离开山门了。 “相比于这些。”中年男人认真地重新看着术虎横:“我还是希望先生继续同我说说,你对那唐人江湖的看法。” 术虎横点了点头,继而说道。 “除去刚才的那些,唐人的江湖里鱼龙混杂,但大多都是些随性自由之辈,自持武力,不服朝廷管束。谋财害命者常有,鸡鸣狗盗事亦多。这其中,以长乐门、血衣楼、风雨楼等势力为首,有不少在野的江湖组织,只要花钱就可以让他们我等办事。人命消息,皆可买卖。所以只要布置足够,我等应当可以让一部分江湖人为我等所用,甚至,让他们倒戈相向。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唐国的朝廷毙命一击。” “如此,甚好。”中年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是有间隙的,即使对外再固若金汤,也可以从内部悄然瓦解。 就像是金国的那句古话一样,没有牛羊的肚子里是不生虫子的。 “那么,我会派人去接触一下那些江湖人的,术虎先生就好好养病便是。” 说着,中年人就起身拍了拍术虎横的肩膀,没有再要久留的意思,他只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术虎横已经给了他很多,他要接触的江湖人和江湖组织都已经在这些消息里了。 “嗯,谢大王。”术虎横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他不能再管了,再管的话,他就管得多了。 这也为什么他现在会“卧病在床”的原因。 中年人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术虎横一个人静静地躺着。 半响,他突然对着房门外叫道:“阿女,帮我拿一灌水进来。” 可是好久,门外都没有一点动静。 术虎横沉默了一下,好像是才反应了过来什么,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许,她逃出了这里,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术虎横这样想着,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应该是睡了过去。 他床下的角落里,放着一只积着灰尘的拨浪鼓,那是很早很早以前,他给一个小女孩买的。 只是,他至今也没有送给她。 ------------ 第一百零九章:总会有一些手段叫人难以拒绝 中原,寰青山。 一片青山古林里,一座剑门独立。 剑门之中,堂屋之上,客室内,独孤不复静坐在一张桌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手里拿着一杯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对着身前的人说道。 “我可以帮你修补剑招,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的面前,李驷坐在座下,尴尬了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术虎女,犹豫了一下,抓了抓自己的脸说道说道。 “凭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 独孤不复握着茶的手顿了顿,默默地抬起眼睛看了李驷一眼,在确定了以李驷的脸皮是不会脸红的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杯。 他和李驷一直以来的交情,可算不上是什么朋友。 不过,独孤不复还是站了起来,走到了屋后,拿了一样东西出来放在了桌上对着李驷说道。 “把这把剑收下,我就给这位姑娘补全剑招。” 桌上放着的是一把剑,正是李驷丢在论剑山上的那一把。 这样的条件似乎怎么看都是独孤不复吃亏,不过李驷明白,收下了这把剑就等于收下了一个大麻烦,从此以后独孤不复再找他比剑,他就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了。 但是想了一会儿,李驷最后还是起身拿起了桌上的剑,然后看着独孤不复,叹了口气问道。 “这样行了吧?” 看着李驷收下了的剑,独孤不复的眼神似乎是柔和了一些,沉默了半响,他又说道。 “你的剑需要一个名字。” 李驷抬了抬眉头,低头看了一眼还藏在布袋里的剑,想了一下,像是随意地说道。 “就叫它藏锋吧。” 自从它到了他手里之后,就没有出过一次鞘,藏锋这个名字,配它倒也是正好。 “嗯。”独孤不复点了点头,像是记下了这剑的名字,接着,才看向了术虎女说道。 “那,去外面把你的剑招演练一遍给我看看吧。” ······ “铮!” 山门外,剑光凛冽。 开春之后未散的寒气里,术虎女演练着剑招,独孤不复静静地看着。 李驷则是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支着脖子,忽然,他是觉得胸口有些难受,闷闷地咳嗽了两声。 可能是冬日里受了寒吧,李驷这样想着,也没有怎么在意。 而坐在一旁地独孤不复则是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若是觉得冷,就多穿一些衣裳。” 他在这方面应当可以说是很有经验了。 对于独孤不复的关心,李驷是有些不适应的,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说道。 “没事,无碍的。” “咳咳。”说着,他是又忍不住皱着眉头地咳了两声。 不得不承认,这年年前的冬天,确实是有些冷了。 ······ 这段时间,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但是对于长安的百姓来说,是有一件大事快要发生了。 因为再过几个月就是长安公主的行信之年了。 这一世的人寿命普遍较长,到了二十岁之后才会开始筹备婚嫁,因此二十岁后的第一年,也就被称为了行信之年。这一年之后,皇上就会为长安公主挑选驸马的人选。 行信对于女子来说与及笄同样重要,所以这一年礼事亦会特别盛大,皇上将宴请众臣,周边的各国也都会派使臣前来庆贺。 届时,皇宫之中将会歌舞升平,灯火通明。长安城街上同样会举行各种各样的礼事,让百姓们参与其中,这也算是皇上公主与民同乐的一件逸事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些事也都与大多数的江湖人无关。 除非,是有的人被卷进了其中。 长安。 风雨楼的一座分楼之内,五楼的一间侧室里,一个胖乎乎的锦衣中年男人推开了房间的门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房间中坐着另一个的人,扯着脸上的肥肉讪笑了一下,抬起自己的衣摆坐了下来说道。 “不知这位客人来到我们小楼,是所为何事啊?” 这胖乎乎的中年就是这座风雨楼的管事,叫做张保。 而房间中坐着的另外一个人,是一个闭着眼睛的瘦削男子,他的脸上带着一些胡渣,一条刀疤从他的左脸一直贯穿到了右脸,看起来就像是他的一张脸被分成了两半一样。 这刀疤男人的手边放着一把刀,一把狭长的弯刀,刀柄上绑着一些破旧的布条,配合他那身褴褛的衣服,很难让人相信他有资格坐在这风雨楼第五楼的房间内。 但是他就是被请上来了,原因是他在进楼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刀逼着一个下人,让其给张保带去了一句话。 这句话很简单,江门城龙祠寺。 这是张保妻儿所在的地方,所以张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将他请了上来。 “我想让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消瘦的男人抬起了眼睛看着张保,缓缓地说道。 张保脸上的神色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照理来说,风雨楼内部人员的消息应该都是严密封锁的才对,他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他妻儿的消息的。 但是很显然,他现在没得选。 “您先说,我听着。”张保低下了头,很是恭敬地说道。 消瘦的男人点了点头,压下身子,凑到了张保的面前说道。 “我要你们······” 他的要求不复杂,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交代了个清楚。 但是等到他说完了他的要求时,张保的背后是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因为这人要做的事何止是胆大包天,这要是被发现了,全家的脑袋都是不够掉的。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一千两黄金。”瘦削的男人重新坐直了自己的身子,看着张保说道。 “如何,你们能做吗?” “这······”张保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汗,咽了一口口水说道。 “您应该也明白,我们风雨楼只卖消息,是不替人办事的。” “这样。”男人点了点头:“那我会抽空让人去龙祠寺看看的。” 说罢,他没有一点停留就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等等!” 就在他要迈出门去的一刻,张保叫住了他。 “你。”背对着男人,张保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半响,艰难地说道。 “能不能再让我想想。” ------------ 第一百一十章:萧木秋很不仗义 消瘦的刀客离开了风雨楼,他戴上了一顶斗笠,走入进了街道的人群里。 他是一个金国人,受到金王所命前来办事,但他不会让人知道他是一个金国人,也不会让人知道这些事是金国要办的,因为所有的事情他都会借以人手。 至于金国究竟要在这里做什么,其实也不复杂。 在他们的国家有一句老话,叫做想要动摇一个部族的根本,就先要动摇他们的人心。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契机,来打破这唐国安治的局面,动摇一下这里的人心。 而这个契机又会是什么样的呢,很简单,在金国人的计划里,那会是一场天地异象。 之后,就等着看结果如何罢······ 人群里,刀客压着斗笠回头看了一眼那街角的楼阁,默默地想到。 他这一次来,同时也是为了试一试这唐国的江湖里,有哪些人是可以为他们所用的,又有哪些不是。 能用的他们会留下,而不能用的,只要见过他们,他们会处理掉。 就像是刚才的那个张保,他现在已经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了。 可惜,刀客终归还是有一些大意了,他到底是小看了风雨楼这个唐国最大的情报组织。 在他离开街道后的不久,一个打扮普通的矮小汉子,跟上了他离开的方向。 ······ 五天之后,萧木秋的桌上被摆上了一则新的消息。 这消息是从长安送来的,萧木秋一开始也并不在意,因为长安公主行信,这两天他是已经看了太多长安的消息了。 可是当他拆开封口,看了几眼里面的内容时,他的脸色却是顿了一下,随后露出了几分狐狸般的笑意,不同的是这一些笑意里,却是还带着些许怒色。 “金人” 轻声地说着这两个字,萧木秋收起了信封,将它放在了桌上,低着眼睛看着,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这一段时间,张保想了很多,想了他在龙祠寺的妻儿,想了风雨楼可能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想了那个刀客的身份和来处,想了对方要这么做的原因。 最终,他还是决定按照刀客的吩咐,做他要他做的事。不得不说,妻儿的安危让他这个平时无比精明的人完全慌了神。 做出了决定之后,张保做了三件事。 第一,减少了与楼外内所有人的接触,有人找他也是直接称病不出。 第二,暗中写信托了一些曾经交好的行商和黑市贩子收购火石粉,他对每一个人要的数量都不大,但是全部加在一起数量却是大得惊人。 第三,他派了几个亲信,绘制了长安城中清水巷、东文苑、礼仕街等地方的详细地图。 他到底要做什么,他自己知道,暗中看着他的人也知道。 可就在他的筹备开始后的不久,另一个变故却又发生了。 ······ 这是一日的早晨,张保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一个楼中的下人在门外说道。 “张管事,有,有客人要见您。” 下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张保坐在房间里皱了一下眉头,语气不善地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这段时间我谁也不见。” “可······”下人的声音是又犹豫了一下。 张保没有继续听他说下去,而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不管是谁,你让他之后再来。” 门外下人的声音沉默了下来,应该是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听起来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张管事的面子还真大啊,怎么,连我都见不得了吗?” 张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可接着,他就像是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房门被推了开来,下人是已经退了下去,一个身穿锦袍的青年拿着一把扇子慢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点笑,一点像是狐狸一样的笑。 而这点笑意在张保看来,却是比满面怒容更叫人胆战心惊。 “萧,萧楼主。” 张保的身子向后退了半步,看着眼前的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从封平而来的萧木秋。 萧木秋看了一眼张保,又四下看了看他的房间,笑着挥了挥手,对着他说道。 “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路经此地,顺便过来看看而已。” “如此。”张保低下了头来,微不可查地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冷汗,躬着身子说道, “那楼主何不早些通知属下一声,也好让属下派人前去迎接。” “我可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 萧木秋收起了自己的扇子,眯着眼睛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将视线放在了张保的身上,看了一会儿说道。 “毕竟我听说,你最近很忙啊。” 听到萧木秋这么说,张保的心下一颤,额头上是忍不住又冒出了一些细汗,身子发僵地回答道。 “楼主说笑了,长安公主行信将至,属下的事务确实是多了些,但是若是楼主有事吩咐,属下定然是以楼主的事务为先的。” “是吗?”萧木秋握着扇子,放在手掌里拍了拍。 “那怎么有人和我说,你最近总在替别人办事呢?” “楼,楼主。”张保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似乎是还想说什么。 但是萧木秋却是已经缓缓沉下了脸上的笑意,淡淡地说道。 “张管事,我希望你明白,有些事,你自己说出来和我说出来,情况是不一样的。我可以保证你今天说的话除了我之外不会被任何人听到,但也希望你不要有所隐瞒。” 房间里沉默了半响,随后只听得扑通一声,张保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些哭腔说道。 “楼主,属下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我知道。”萧木秋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张保说道。 “现在我要知道的,是那些人到底要你做什么,不要有遗漏,全部说与我听。” “是。”张保沉沉地应了一声,颓然地低着头,将先前那个刀客要他做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那个人是打算在长安公主行信举礼的那一天,让张保在长安城中布置火药木桶,随后一起点燃引爆使得长安城变成一片火海。 不得不承认,如果张保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成功的可能性确实会很高。 因为首先,那天长安城中的兵力大部分都会被调集到皇宫之中,一是用来维护秩序,二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趁机生乱。 而城中因为礼事之时百姓聚集,所以巡逻的兵力也相对较少,在密集的人群里,想要找到几个隐蔽的地方安置火药并不能算是什么难事。 其次,风雨楼在长安之中有好几处据点,正好用来作为平时贮藏火药的之处。 最后,以风雨楼和朝廷互惠互利的关系,朝廷对于风雨楼的管制也相对较小,若是张保借着风雨楼的身份突然来上这一手,很难会有人会有所防备。 所以最终的结果,大可能就是火药引燃,房屋倒塌,人群四乱,死伤无数。 萧木秋默默地听着张保把话说完,闭上了眼睛,坐在座上,片刻之后,出声问道。 “你知道叫你做事的人是什么人吗?” 张保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属下不知。” “他是金国人。”萧木秋简单的给了一个回答,随后又问道。 “那你知道你做完这些事之后,他们会怎么做吗?” 结合对方金国人的身份,张保想了一下,然后心中像是有了一个答案,张着嘴巴看向了萧木秋。 “他们依旧会杀了你。”萧木秋说道。 “随后朝廷会追查到我们风雨楼的身上,但你已经死了,我们只能百口莫辩,要么被朝廷剿灭,要么四散奔逃。而朝廷也会因此对江湖报以戒心,长此以往两边的人定会激起各种矛盾,此后就是朝廷与江湖势难两立,人心不稳。这时若是金国再来收买人心,定会有人趁乱倒戈,里应外合,朝廷独木难支,说不得就会叫金国攻入了关中。那时,你觉得时局又会如何?” 话至此处,张保的神色是已经呆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一个小小的风雨楼管事会影响到这么多。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萧木秋所说的确实合情合理。 “那,我们怎么办?”张保脸色苍白地跪着问道:“不如我现在就叫那些派去人回来,这事不做了。” 可萧木秋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会让我们风雨楼被金国盯上,而你的妻儿也会受到威胁,百害而无一利。” 说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带起了一些笑意,慢慢地说道。 “不过我们可以找一个人来,找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让他把这事给管了。” 找谁呢,萧木秋的心里似乎是已经有人选。 ------------ 第一百一十一章:摘星星这种话,一般都是言情小说里女主角对男主角说的 一连好几天,独孤不复都在给术虎女修补剑招,有时也会叫术虎女再把剑招演练几遍。 李驷没事做,只好坐在一旁与山雀为伴,说白了,就是在那看着山色发呆。 “今天就到这里吧。”又是一天日近黄昏,山门前,独孤不复起身示意术虎女可以停下来了。 术虎女停住了剑,把剑收进了剑鞘里,对着独孤不复躬身说道:“多谢。” “不用谢我。”独孤不复淡淡地摆了摆手,看了一眼术虎女手中的剑说道。 “你的悟性不错,此番之后好好修习,我等你再来天下剑盟的那一天。” “是。”术虎女低下了身子,郑重地应了一声。 虽然已经从术虎横那里脱身了出来,但是她的举止里还是带着一点从前的影子。 独孤不复倒也没有在意,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了开来,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李驷。 此时的李驷是已经坐在那里睡着了,靠在一块石头旁边,睡得不省人事。 独孤不复眯了眯眼睛,又对着术虎女说道。 “还有,你去把他叫醒吧,过一会儿就要晚食了。” 说罢,他就转身走回了山门里,对于那样的闲人,他是懒得理会的。 等到独孤不复走远,术虎女才是回头看向了坐在一边的李驷,然后走了过去。 李驷睡得很沉,毕竟对于他来说看人演剑着实是没有什么意思。 术虎女在他的身边站了一会儿,接着抱着剑蹲了下来,看着他的侧脸出神了半响。 远处的山中传来了几声鸟鸣,风吹得林木轻轻晃动。 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术虎女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李驷的身边,犹豫着,将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天边日暮的余晖还没有完全落下,带着一片金红照在云层之间,将山门前的两个人影映在地上。 李驷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是依旧熟睡着,术虎女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将脸在他的肩上蹭了蹭,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远山、空林、日暮、人影微斜,对于术虎女来说,她已经不再想要更多了。 等到独孤不复出来的时候,发现山门前是已经睡着了两个人。 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冷,他独自站在冷风里,看着日入西山,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袍。 他感觉有些不痛快,但是最后,还是拿剑戳醒了李驷,让这贼人带着术虎女回了房。 夜里,李驷坐在院里吃着饭食。 独孤不复坐在他的身前,拿着一小壶清酒自酌自饮着,他偶尔也会喝酒,因为到了夜里喝酒能暖身。 但是他从来不会把自己喝醉,因为醉酒误事。 “明天,我应该就能把剑招补全了。”看了眼正在胡吃海喝的李驷,独孤不复拿着酒杯,淡淡地说道。 别的不说,独孤不复家厨子做的饭菜确实是极好吃的。 李驷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块瘦肉,看着身前的人说道。 “如此,多谢了。以后你若是想要取什么东西,都可以来找我。不过先说好啊,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不干。” 这个承诺可不小,对于李驷来说,这天下或许还真没有什么取不来的东西。 “呵。”独孤不复淡笑了一下,又给了自己添上了一小杯酒,难得地开了一句玩笑说道。 “那若我要天宫中的星斗,你也去给我取来吗?” “呃······”李驷一时语塞,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答不上话来。 他是没想到独孤不复也会开玩笑,而且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奇怪呢。 所幸独孤不复没有死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摇了摇头,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了李驷说道。 “这是午间的时候有人寄到我门上的,但是上面写着要你来收。” 李驷不解地皱了一下自己的眉头,他想不到有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写信。 老和尚? 还是严亭之? 一边想着,他一边接过了信封。 见上面确实写着他的名字,便拆了开来,打开了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 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深,直到将信全部看完,他才将信纸放了下来,长长地出了口一气,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怎么了?”独孤不复喝着酒,出声问道。 “你不该将这封信给我的,那样我还能当做没看见。”李驷郁结地看了一眼独孤不复,半响,叹了口气,举着信说道。 “长安有事要发生了,风雨楼的萧木秋让我去一趟。” 独孤不复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看着李驷问道。 “你是给贼没错吧?” “是啊。”李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下意识地答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这江湖上的闲事怎么都叫你给管了。” 独孤不复的语气依旧冷清,但和平时不同的是,此时他的声音里是好像还带着几分笑意。 李驷的脸色一黑,拿起了桌上碗筷,继续闷头吃起了饭菜。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闲事都叫他给管了,他只是这样坐着,都会有麻烦的事来上门找他,他能怎么办? 也不知道这是招惹到了谁,看来,得抽个时间去老和尚那里上柱香,去去身上的晦气了。 “所以,到底是有什么事,非要叫你去长安走一趟?” 独孤不复又问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李驷一脸闷烦地扒拉着饭,声音含糊地说道。 “有人要火烧长安。” 至于萧木秋为什么非要叫他去,他也能够明白。 那小子根本就是叫他去顶包的,因为无论是通知朝廷还是撒手不做,都会让风雨楼被金国盯上。 所以他才要找一个江湖人过去坏事,而李驷这个贼人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可偏偏李驷又不会不去,因为就像是糊涂道人说的那样,有时候,不只是麻烦会来找李驷,李驷也会去找麻烦。 可能他本身,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吧。 ------------ 第一百一十二章:风雨楼用钱办事 第二天,独孤不复将修好的剑招写成了剑谱交给了术虎女,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新的剑招绝对不会比原来的差,而且他还多添了一招,用来收敛这剑招的凶性。 如果说原本的剑招是一把没有鞘的剑的话,那这新的剑招就是多了一柄可以将剑藏好的鞘。这一藏一显之中,已是蕴含了许多的区别。 谢过了独孤不复之后,李驷便带着术虎女上了路,毕竟萧木秋那边可是催得很紧,他最好李驷能在半个月之内就赶到长安。 虽然李驷并没有那么急,但他也不介意早些过去。 路上的时候,术虎女忽然说她想学笛子,那时恰逢清明,李驷便教了她一首曲子。 怎么说呢,或许笛声总是适合伴着远行吧,即使术虎女吹得磕磕绊绊,李驷也依旧听得悠然。 至少,这路上是没有那么安静了。 而对于术虎女来说,她喜欢像这样的走在路上。 她喜欢看着路边的树上飞鸟停留,然后再看着它们拍打着翅膀远去。 她喜欢听着下雨时雨滴敲打着树叶的声音,直到听到雨声渐渐平息。 她喜欢夜里篝火旁的温度,喜欢路过的人家里炊烟袅袅。 喜欢李驷总有说不完的闲话,喜欢他看着她发笑。 她喜欢现在的一切,因为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有时,她会趁着李驷睡着的时候,凑到他的身边,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再安心的睡去。 也许是因为李驷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药草的气味吧,算不上香,但是总能让人闻得舒心。 有时,她会在吹笛子的时候故意吹错几个音,好让李驷重新再教她一遍。 因为李驷教人的时候总是很认真,即使她在看着他发呆,他也不会有所察觉。 有时,她会在走路的时候偷偷地拉住李驷的衣角,李驷通常都不会在意,会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她很喜欢这种有人领着的感觉,因为这样,她就不会被丢下了。 有好多次,看着走在前面的人,术虎女的心里都这样想着。 她只要这样一直跟着就好,只要这样一直跟着,她就没有别的什么要求了。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她只是想要一个归宿而已,只是一直以来,就连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她都没能得以实现过罢了。 ······ 当李驷带着术虎女来到长安的时候,长安的街上是已经置办起了许多东西,公主行信是一件大事,何况这位公主还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一位。许多礼事的准备,都是提前几个月就开始了。 术虎女看得新奇,李驷就带着她四处逛了一会儿,买了几个糖人,买了一些杂货。 路上李驷送了她一个香囊,术虎女似乎是很喜欢的,甚至最后也没舍得带上,只是收进了自己的怀里藏了起来。 至于风雨楼,李驷倒是没有急着去找他们,因为他知道,他们会来找他的。 果然,当李驷和术虎女逛到第三条街的时候,就有两个路人打扮的人找上了他们,拦在了他们的身前,恭敬地小声说道。 “二位且留步,我们主人想请二位前去一叙。” 术虎女皱了一下眉头,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李驷则是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对着身前的两人笑了笑说道。 “可以,还请麻烦带路吧。” 两人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李驷和术虎女离开了街道。 在两人的带领下,李驷和术虎女最终没有被带进风雨楼,而是被带到了一座邻街的府上。 虽然邻着闹市,但这府邸里也算是清静雅致,别院里栽着一片竹林,随着风声索索作响,地上的竹影晃动着,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径直通向堂前。 等走到堂上,那领路的两人才是离开,留下李驷和术虎女继续等了片刻,然后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才从堂后走了出来。 看了眼来人身上的衣服和手里的扇子,李驷就认出了他是谁。 因为在他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这一个人,会在自家的院子里穿成这样。 这人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穿着这么一身锦衣,手里还拿着一把玉骨白扇,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似的。 不过在这一点上李驷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因为他自己也常穿着一身白衣,腰间还配着一块写着个盗字的玉佩。 “你总算是来了。”看着李驷,萧木秋笑了笑,走上了堂前说道。 “我还以为,你已经改了爱管闲事的性子了呢。” 听着萧木秋的话,李驷站在堂上翻了白眼说道。 “我也想改啊,可惜没人给我这个机会。” 似乎只要他一闲下来,就会不断的有麻烦事来找他。 “呵呵。”萧木秋轻笑了两声,扭头看向了李驷身边的术虎女,顿了一下躬身说道。 “想来,这位就是李兄的那位表妹了吧,在下风雨楼萧木秋,见过了。” 有关于对李驷的称呼,萧木秋是考虑了良久的,李驷是半截仙的朋友,所以按照礼数来说,他没法直呼李驷的名字,但是如果要他把李驷认作叔伯辈,他也实在放不下这个身段来。所以最后,他还是决定称李驷为兄,这样既不会失了礼数,也不会平白低了一个辈分,却是正好的。 至于术虎女,凭风雨楼的消息,李驷的这个表妹,萧木秋自然也是早有耳闻了。 “嗯,见过。”术虎女拿着剑,有些认生的微微低了一下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萧木秋倒也没有在意她回应的生硬,直起了身子,重新看向了李驷说道。 “说起来,李兄应该已经知道这次我托你来的原因了吧。” “自然。”李驷随意地耸了耸肩膀,不就是让他来顶包的吗,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做过。 或者说身为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飞贼,他顶过的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嗯。”萧木秋点了点头,眯着眼睛,出了口气说道。 “那还请李兄帮风雨楼这个忙,这个人情风雨楼会记着的,另外······” 萧木秋说着,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张纸头来,递给了李驷。 “这一千两的金票也请你收下,就当是,我个人给你的一些答谢。” ------------ 第一百一十三章: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就要演上一场大戏 一千两。 看着萧木秋递过来的那张金票,李驷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后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接了过来,面不红气不喘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淡淡地说道。 “有事你就说话,这么见外干什么?” 看着李驷收下了金票,萧木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嗯,我就知道李兄你不是见外的人。” 说着,他放下了自己的手来,转而说道:“不过此事,还需李兄多多费心了啊。” “当然。”李驷摆着一副义不容辞的脸色,伸手搂住了萧木秋的肩膀,郑重地拍了拍说道。 “你就说怎么做吧。” “咳咳。”萧木秋被拍得咳嗽了两声,拿着扇子轻推开了李驷的手来。 “具体的安排还没有定下来,不如李兄你也一起想想?” “好啊。”只要钱给到位了,李驷啥都能办,当即就坐了下来,准备一起出谋划策一番。 看着李驷热切的样子,萧木秋打开了手里的扇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是想到银钱对李驷可能有些用,但没想到这么有用。 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该是斟酌了一番,他才继续说道。 “风雨楼终归只是一个组织,不适合与金国有正面冲突,所以此番明面上,我们会继续准备火药,但是背地里,还需要你把这事给坏了,而且最后,要让金国人知道是你坏的事。” “这没问题。” 李驷“大气”的挥了挥手,反正他与金国结下的梁子也不是一桩两桩了,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不过很快,他就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萧木秋问道:“那那些火药要怎么处理?” 萧木秋的神色严肃了一些说道:“这就是现在还没有决定下来的地方。” 目前的打算,就是在长安公主行信的当日直接把那些火药给毁掉,但是这样的话,要怎么把金国的注意力转移到李驷的身上,就又成了一个问题。 看着萧木秋沉默了下来,李驷也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对着萧木秋说道。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但是你们处理火药的方式,得改一改了。” ······ 等到天色将晚的时候。 堂上,李驷将处理火药的新的方式写在了一张纸上,交给了萧木秋。 萧木秋皱着眉头接了过来,仔细地看了几遍,然后不确定地问道。 “你确定,这样处理过后的火药不会伤到人吗?” “只要你别对着人放不会。”李驷随意地摊了摊自己的手。 他交给萧木秋的,是烟花的制作方式。 上一世的时候,他为了偶尔搞些浪漫,学过一些烟花的制作方法,也自己做过几支,却是没有想到能在这个时候用上。 “然后。”李驷神秘地笑着,凑到了萧木秋的面前说道。 “我们只需要再同朝廷知会一声,让皇上配合一下我们就好了。” ······ 夜晚,皇宫御书房。 李世宗还在处理着一天的公文,他几乎每晚都要这样务政到很晚,特别是最近的一段时间,他还要花很多的精力去安排长安行信的事情和北地行兵的事宜,眼下,是已经忙得近两天没有合过眼了。 有时他很想就这样倒头睡上一觉,可惜最后他还是只能强打着精神继续坐在桌前,因为他是皇上,既然身在万人之上,就要想万人所不能想的事情。 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李世宗又拿起了一本折子,准备打开来接着翻阅,可这时,他的手却是忽然停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了自己的眼睛,看向了房中的梁上,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李驷,你不在你的江湖逍遥,来朕的书房里做什么?” 梁上有人,李世宗能够感觉到这一点,但是为什么会是李驷。 因为能过躲过一众大内高手的眼睛,悄无声息的来到御书房找他的人,这天底下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甚至李世宗明白,就连他能够发现他,八成也都是对方故意的。 果然,一息之后,一个白衣人从房梁上落了下来,站在了李世宗的面前,躬身说道。 “草民李驷,拜见皇上。” 看着李驷那恭敬的模样,李世宗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奏折说道。 “有话就说,朕可没有太多时间陪你闲聊。” 对于李驷能在皇宫中来去自如这点,他倒是并不是很在意,一是因为李驷除了偶尔会偷些东西之外也不会做什么别的事情。 二是因为如果李驷真的出手危及到皇室性命的话,自然也会有人出手拦下他,虽然平时的时候那个人都不会出现。 “是,皇上辛苦了,草民尽量长话短说。”李驷讪笑着抓了抓自己的脸颊,抬起了自己的头来说道。 “草民此次来,主要是为了向您禀报一件事。” 房间中烛火摇晃,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李驷将金国与风雨楼之间的事情,和他的准备全部说了出来。 这个时候不能有一点隐瞒,他很明白这一点。 等到他将全部的事情说完之后,李世宗是已经陷入了沉默。 只见他坐在书桌前,皱着眉头沉思着,半响,缓缓地将手放在了桌案上说道:“看来,金国是真的已经按捺不住了。” “皇上明鉴。”李驷连忙躬下身来拍了一句马屁。 对于他这句生硬的马屁,李世宗翻了一个白眼,然后顿了一下说道。 “此事你可以去办,但是要让严亭之同你一起去,只有你一个人朕不放心。” 他倒是没有丝毫的隐瞒,他确实不放心李驷,毕竟那是可以炸掉小半个长安的火药。 李驷撇一下自己嘴巴,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人家不放心自己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而且严亭之也是他的熟人,应当不会误事。 “另外。”李世宗看着李驷,又说道:“你回去的时候同萧木秋说一声,风雨楼的手脚该收了一收了,有时候把手伸得太长,就不是好事了。” “是,草民知道了。”李驷听着这话,神色认真了一些,点头应道。 “好了。”说完了这些,李世宗挥了挥手:“没有别的事的话你就先退下吧,朕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那,草民告退。”李驷说着,身子就已经消失在了房间里。 看着李驷离开,李世宗的眼神微微冷了下来。 “金国······” ------------ 第一百一十四章:严亭之总是过分慎重 李驷要演一场戏,一场大戏,但是会演成什么样子,却没人知道。 萧木秋不知道,他不知道按照李驷的办法处理过后的火药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他也不需要知道,更不会问,因为他明白哪些事是需要问的,哪些事是不需要的。 李世宗也不知道,李驷只是同他说了到时火药会变成一种吉兆,就当做是他送给长安公主行信的礼物。所以李世宗让严亭之跟着李驷,他不知道的事,他的人得知道。 严亭之自然更不知道李驷要做什么,但是他又必须知道,所以自从他被安排和李驷一起做事之后,就无时无刻不想搞明白这一点。 “你到底要将那些火药做成什么,真不会伤到人?” 一间小摊前,严亭之再一次皱着眉头,小声地问起了李驷这个问题。 李驷坐在摊子上,手里拿着一张炊饼吃着,烦不胜烦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这已经是你这两天第五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我再说一遍,到时它们会变成一团火,飞到天上去,然后炸开,明白了没有?” 一边说着,李驷还一边配合了一些手势。 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有人偷听,因为即使他不去看,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被他听在耳朵里。 但是严亭之只是默默地看了他半响,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 一团火,飞到天上,再炸开。 这三个词他都能听得懂,但是组合在一起他就没法想象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画面了,或者说他没法理解这样子怎么会不伤到人。 倒时长安的街上会挤满人群,一团飞到天上的火炸开,随便落下一些,都足以让人群乱成一片,怎么可能不伤到人呢? “啊。”见严亭之还没懂,李驷拍着自己的额头,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坐在一边的术虎女也用危险的目光打量着严亭之,因为在她看来严亭之根本就是被派来监视李驷的,而且很笨。 也不知道如果严亭之知道这姑娘心里是这么想他的,会不会觉得冤枉。 总之此时,他的眼里只有那火药的问题。 “飞到天上的火会有多大?”严亭之看着李驷,接着问道。 李驷放下了炊饼,抬起了两只手来随手比划了一下。 “大概这么大。” “火箭?”严亭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李驷的嘴角抽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道:“没箭的,只有火。” “飞火石?”严亭之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担忧地说道。 “天上炸的,不落下来的。”李驷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这人怎么把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 其实这也不能怪严亭之,毕竟这是他职业摆在那里,对待事情的态度总是要慎重一些。 “真不会落下来?”严亭之是又确认了一遍。 “不会。”李驷郁闷地重新拿起了炊饼,咬了一口说道:“落下来之前就烧干净了。” “如此。”严亭之缓缓地点了点头,但他似乎还是没有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又出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对着李驷说道。 “你要知道,这事可不能有一点差错,否则全长安的百姓都会有危险。” “你放心便是。”见严亭之这幅样子,李驷难得的摆出了一副正经地神色,咽下了嘴里的东西说道。 “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的。” 这一点严亭之倒是也相信李驷,毕竟除了李驷那深不见底的武功,对于李驷的性格,严亭之自认为还是有些了解的。 “那能不能,先把你那东西放一支给我看看?”想到这,严亭之放下了一些顾虑,用商量的语气继续说道。 “这不行。”可谁知对于这一点李驷却是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说道。 “那东西的声势很大,若是先放了,我怕金国人会有所察觉。” 声势很大,听到这四个字,严亭之的脸色是又变了一些。 看着他那逐渐不定的神色,李驷默默地别过了头去。 他知道,这人又要来了。 “你确定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 ······ 对于金国的探子们来说,最近的一段时间风雨楼都在如常的暗中准备火药。 他们看着一箱箱火药被运进了风雨楼最近买下的作坊,然后又一箱箱地运了出来,被送到了长安的各地。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看着风雨楼的时候,也有人在看着他们。 甚至有人趁他们不注意,拿了一支风雨楼做好的火药筒,去了长安几十里外的地方放了一次。 这里终归是长安,朝廷的眼线也遍布在各处。 金国人做事,确实是太明目张胆了一些。 但事实上,对于金国人来说,哪怕他们被唐国的朝廷发现了,火药一事因此败露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只要让唐国朝廷知道,风雨楼在暗中与他们有所勾结,就能让唐国的朝廷和江湖之间本就并不稳定的关系产生裂隙,从而动摇人心,挑拨离间。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人把风雨楼和朝廷联系在一起。 如今的他们,是已经从布局的人,变成了局中的人。 ······ 六月六,看谷秀。 再有三天就是长安公主的行信之礼了,街道上已经是一副火热的模样,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行礼之日才会有的摊子和玩意儿。有卖祈福用的面具的、有卖福坠的、有卖糖果小吃的,也有卖许愿牌的、卖花灯的,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都有,各种各样的都是。 每到这种日子,都是小孩儿们最开心的时候,追打着从南街跑到北巷,在东市跑到西楼,仿佛怎么样都闹不够。 而大人们呢,这时也都会宽容一些,偶尔被孩子们碰上一下撞上一下通常也就不计较了,有时还会给他们一块糖吃。 路上的行人们也大多面带着笑容,没办法,谁叫这几天的东西都卖得便宜呢。 这个时候,是还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今年的行礼之日与往年的有什么不同。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前所未见的东西总是格外震撼 行信之礼的当日。 当暮色渐沉,彩灯布满了街巷,灯光模糊了夜晚与白昼之间的界限。 天边的红霞渐渐落下,绯色褪去,留下的是与往日不同的人声熙攘。 街道上的人群显得有些拥挤,映在那灯火下,便是一片人影纷纷。人们有的三五成群的围在街边,看着卖艺的人摆弄着棍棒火盆,时不时地齐声叫上一声好;有的手里拿着一两件小吃,沿着街一路闲逛着,看到新奇的就驻足停留一会儿,跟着看上几分热闹;有的就是找了一间摊子坐下,点了一壶茶水眯着眼睛慢慢地喝着,听着身边人的闲聊,看着这礼日里的长安城,自得地享受着自己的那一分乐趣。 街上年少的男女们都带着祈福用的面具,偶尔擦肩而过四目相对,都会忍不住的脸红心跳一番,想要回头再去多看几眼,却又因为心中的羞涩没敢再转过身去。 小孩儿们挤过人群在街道上到处奔走着,嘴里唱着街头的说书人教他们的童谣,一会儿在这家要上一口吃的,一会儿又在那家要上一个小玩意儿,将杂七杂八的东西揣满了他们那小小的口袋。 一个两个小孩来要东西,商户们也不会怎么在意,不过要得多了,他们就会摆起脸色来,挥手将这些烦人的小子们赶走,毕竟他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可不能总是做亏本的买卖。 人群中的一个角落里,李驷领着术虎女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 他的脸上带着一张金色的面具,象征着来年财运滚滚,术虎女的脸上则是带着一张黑色的,象征着鬼煞不近。 不过在李驷看来,普通的小鬼本来就不敢接近术虎女,她根本不需要带什么黑色的面具,她应该带一个粉色的,招点桃花运,这样也好能早点安顿下来,不用再跟着他四处奔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李驷这么说的时候,术虎女就更加坚持带着黑色的面具了,加上她手里拿着的那把剑,街上根本就没有一个男人敢靠近她。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似乎是有一些生气,具体的表现方式就是不怎么和李驷说话,直到李驷给她买了一条发带之后,她的脸色才是好转了一些。 这段时间,术虎女的头发也已经渐渐长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垂到了肩膀上,确实是应该绑起来了。 李驷走到她的身后替她绑上了发带。 那时的术虎女站在人群里,红着脸低着头,似乎是有一些紧张。 直到李驷替她扎好了头发,她才偷偷地横过了眼睛看向了身后,小声地问了一句。 “好看吗?” “我家的妹子,当然是好看的。” 李驷随意地笑着说道。 可是术虎女却是听得认真。 背对着李驷,她傻傻地笑了一下,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头发上,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之后,李驷又带着术虎女去了街上的其他地方玩了一会儿,直到走得有些累了,他们才在一颗祈愿树的前面停了下来。 李驷问树下的老人买了两张木牌,自己写了一个愿望,也让术虎女写了一个。 然后在旁人的惊叹下,运起轻功跳上了树梢,将木牌绑在了最高的那一截树枝上。 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说起的,说将祈愿牌挂得越高,愿望就越容易实现。 没人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李驷并不介意将牌子挂得高一些。 在挂木牌的时候,他特意没让自己看到术虎女在木牌上写了什么,因为看了愿望就成不了真了,在这方面他总是显得特别迷信,没办法,谁让他真的去过地府呢。 ······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深了下来。 皇宫里,皇上和众臣之间的饮宴也已经结束。 可在宴席之后,李世宗却突然说他想要邀请众人一同去太明楼欣赏长安的夜景。 虽然在原本的安排大礼事项里并没有这一项,但是既然他开了金口,众人也只好跟随,这其中也包括了金国的使臣。 等到一众人到了太明楼的时候,长安的灯火正是辉煌之时,人间的彩灯与天中的星斗相映着,一时间是分不清哪边是天上,哪边是地下。 李世宗带着一点笑意坐在了侍人搬来的座上,长安公主站在他的身旁,也被赐了一张座。 这就是李驷要他帮忙做的事情,把众人都带到一个能够看见整个长安的地方,他是已经做到了。 接下来,他就要看看李驷会怎么做了。 听去探查消息的探子说,李驷准备的那一种火药筒能够放出一种“天火”,会在天中绽开,极尽绚烂。 这倒是也勾起了他的一些兴趣,他倒是要见识一下,李驷能够弄来怎么样的一场“天火”。 “大唐国力鼎盛,长安之夜景,当真让在下目眩神摇,不知身在何世。”一旁,金国的一位使臣适时地躬下了身来,神情真切地称赞道。 李世宗笑着没有说话,他在等,等李驷许诺的那一场大戏。 ······ 此时,祈愿树下,李驷正和术虎女坐在一处台阶上休息。突然,他对着术虎女说道,时候到了,他要去做一些事情。 术虎女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没有挽留,只是点了点头。 风雨楼中,萧木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长安城。 应该是又摇了几下手里的扇子,他看了一眼天色,估算了一下时辰,然后对着身后的一个人挥了挥手说道。 “吩咐下去吧,可以点筒了。” “是。”人影低下了身子,悄无声息地退去。 ······ 街道上,热闹逐渐平息,人群该是已经到了要散开的时候。 礼日就要结束了,一个孩子意犹未尽地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天空,似乎是希望这夜晚还能再长一些。 就在这时,他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睁着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他确实是看到了一些东西。 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了一束彩光飞上了天空,飞到了云霄之上。 同一时间,长安城中无数的人也都看到了这一束从未见过的彩光,纷纷停下了各自的脚步,仰着头看去。 皇宫中,李世宗、长安,和一众大臣更是将这束光看得清楚异常。 他们看着这束光从长安的楼宇间飞起,飞到了云中,接着伴着一声重响,绽放了开来。 那是怎么样的一幕呢,华光炫目? 可能还不足以形容。 没人说得清楚那是一番怎么样的景象,甚至都没有人回过神来。 他们只是看着,看着那光彩照亮了半个夜空,夺去了所有星斗和灯火的颜色。 然后,随着光芒散尽,又是无数道华光异彩拖曳着尾焰接连升起。 七彩的天光映照在人们的脸上,那一刻,没有人能够分得清,长安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而这,还只是今夜的开始。 ------------ 第一百一十六章:如果记住样子的话,即使是一瞬间的烟花,也可以持续很久 街上的人群是呆着的,李世宗和大臣们也是呆着的,就连点燃了火药筒的风雨楼众人都是呆着的。 在那无数的光霞同时在长安城上绽开的时候。 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清醒过来,即使耳畔一直有轰鸣作响,他们也恍若未闻。 那是什么没人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此生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用刚才金国使臣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他们已经不知自己是身在何世了。 甚至有人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根本就是有仙家下凡,才以至于有霞光漫天,彩云不绝。 这根本就不是人间的景色。 “哇······”那个最开始看到彩光升起的孩童站在街上,张着嘴巴惊叹着。 而这,也成了人群中唯一的声音。 长安坐在李世宗的身边,是也看痴了。 当光霞映在她的脸上时,她微微地张着嘴唇。 哪怕此时对她说,这就是此世最美的景色,她也是会相信的,因为她确实是没有见过再美的东西了。 “飞光流焰,火树银花。”一个大臣站在一旁,呆呆地说道。 也许这就是对此时的一幕最好的形容了吧。 忽明忽灭的彩焰映照着长安,而天中,是火树招展,银花盛放。 好似天宫作礼,要与世人同庆。 祈愿树下,术虎女独自一个人坐着,目光出神地看着天中。 好美啊,她这样想到。 这就是他要送给那位公主的东西吗? 树上的祈愿牌被风吹着,在树叶的摩挲声中,相互碰撞着轻轻作响。 术虎女突然觉得自己有一些贪心,因为她此时多么希望,在这一城的烟花里,能有一支是他送给她的,哪怕只有一支也好。 这场焰火持续了很久,久到逐渐平息时,人们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依旧意犹未尽的沉浸在那片光辉璀璨之中。 “砰!”应该是最后一支焰火升上夜幕,随着一声重响盛放了开来。 这是最美的一支,它是那样巨大,几乎占据了整片夜空。 灿金色的流光张开,叫得云中的星月都黯然失色。 如枝杈般的飞焰溢散,叫得所有的华灯都悄然无光。 这时,在那焰火下的一座楼阁上,人们是忽然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带着一张金色面具的白衣人。 盛极一时的火光里,他站在那楼宇之间,好似一个剪影。 随后他转过了身来,笑着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火色中,他的面容半明半暗,嘴角带着一点笑意,身上的衣袍轻扬。 恍惚间,人们好似是看到了那面具揭开时的眉眼,又好似是看到了那回眸一笑时的风情。 太明楼上,当看到在这个人影时,长安是也愣了一下。 然后火光暗去,星月重辉,灯火重明。 那个白衣人是已经放下了手里面具,躬下了身子,正对着太明楼出声说道。 “草民李驷,以此焰火之景,恭贺长安公主行信之礼。” 在内气的作用下,这不轻不重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们的耳朵里。 这就是李驷今晚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此一来,金国的注意力,就都会集中到他的身上。萧木秋的那一千两金票,他也能拿的心安理得了。 太明楼上是一时无声,大臣们知道这时不该说话,金国的使臣脸色难看,说不出话。 长安坐在是李世宗身边,用手轻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是感觉自己的脸上很烫,烫得想要转身就跑回自己的宫里去。 李世宗则是先沉默了半响,随后一拍座案,站了起来,大笑着说道。 “好!好一场焰火之景啊,哈哈哈。” 他皇妹的大礼,就该有这样天下少见的奇景才是。 说着,他又转过了头来对着众臣说道。 “这李驷先前在长安城中发现有人私囤火药,便与朕商议,暗中做了一些手脚。他说要给朕看一场大戏,并送长安一份礼物,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场大戏,连朕都始料不及。哈哈,有趣,着实是有趣。” 他这话是专门说给一些人听的,而那些人也确实是听了进去。 李驷,金国的使臣们明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咬着牙,暗暗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 这一夜终是过去了。 那一晚之后,长安公主似乎更加不怎么出门了,整日就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有时候还会一个人坐着傻笑,让侍人们生怕是自己的照顾出了什么问题。 而礼事之日当天所发生的事情,也很快就传了出去。 有人说李驷偷来了天上的星火,只为博长安公主一笑。 一时间叫得天下无数的女子都心神向往,只道若是有人肯为她们这么做,她们早就百依百顺了。 但是当这事传到了百花谷的花筠君耳朵里时,她却是当即捏断了一个针桩的脑袋。 那一个月,百花谷弟子的课业足足增加了一倍。 ······ 不去管外面的人言如何,李驷第二天就带着术虎女离开了长安。 没办法,因为李世宗好像又在找他了。 不用想,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还是躲着的好。 自从那天从礼事上回来后,术虎女的话似乎就少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李驷大概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在离开长安的那天夜里,他突然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支小筒对着术虎女问道。 “你想玩吗?” 看着李驷手里的东西,术虎女怔了一下,随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送给我吗?” 李驷笑了笑,把烟花放在了地上说道。 “我就知道你想玩,所以就偷偷地拿了一支,不过这支是我给他们做示范时做的,可不一定好看啊。” 别的不说,他的手工活实在是做得一般。 “没,没事。”术虎女的脸色红了起来,小声地答道,眼睛却一直看着那地上的那支烟花筒。 她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一支烟花是送给她的。 那天夜里,两人一起在山郊上放了这只烟花。 确实不算好看,而且转瞬即逝。 但是那一瞬间,对与术虎女来说,却已经很长很长了。 ------------ 请假一天 抱歉哈,今天得请个假,长安的故事告一段落,后续是一个大剧情,所以要整理一下思路。emmm至于术虎女的剧情嘛,我也没说要写死她啊,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悲观啊,笑哭,总之不用担心我喂刀啦,我也不是这样子的人。 更新慢这一点我也很抱歉,一直想改掉这个毛病,但是总是没有进展,抓头。 总之很感谢大家支持我,我尽量继续带给大家有趣的故事的,谢谢,鞠躬。 ------------ 第一百一十七章:长乐门不常乐 “华灯初上时未晚,夜半不寒人尽欢。 忽有彩光升云岸,方闻小儿惊声唤。 唤那天中薄烟散,唤是仙家落了凡。 老少男女皆探看,乃见火树映楼栏。 若问此事因何起,且听老叟絮絮谈。 世上本无此番观,盗圣偷来献长安。 ······” 这是一个说书人写的打油诗。 对于那一夜的长安,人们的印象却也大多都是如此。 戴着面具的人们站在街头,看着天中的花火映着灯楼。 那一刻如梦似幻,该是超过了他们一生中见过的所有绚烂。 直到现在,都还有人久久不能忘怀。 甚至有一些府上的小姐,仍旧会时不时地坐在窗边,看着那日那时那个白衣人出现的高楼,呆呆地想着一些姑娘家自己的心事。 李驷是不知道自己如此罪孽深重的,此时的他已经带着术虎女来到了洞庭湖闲游。 再怎么说,他也该休息一会儿了,自从上年的年末以来,他就几乎没有闲下来过。 小舟推开清波,在湖面上静静地漂荡着。 七月里,迎面吹来的湖风微凉,令人神清气爽。 李驷闲散的躺在船头,没有去划船,只是任由着船漂着,随它会漂去何处。 术虎女坐在船尾抱着自己的剑默默地擦拭着,最近她的剑术愈加纯熟了,或者说自从独孤不复修补好了她的剑招之后,她的剑术就一直在精进着,此时当是已经与铁慕衣难分高下。 再这样下去,几年后,兵器谱的剑谱上应该就会有她的名字。 李驷倒是不是很在意这些,相比之下,他更关心今天晚上要吃些什么。 听说这附近的荷叶鸡不错,待会儿或许可以带术虎女去试一下。 不得不承认,自从有了钱之后他行走江湖都变得方便了许多,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句话还真不是瞎说的。 “咳咳。”正想着钱的事情,突然,李驷是觉得胸口又有些难受,闷闷地咳嗽了几声。 术虎女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不再咳了,才是有些担忧地说道。 “你最近总是咳嗽。” “无碍的。”李驷笑了一下,随意地挥了挥手,将手枕在脑后,重新躺了下来说道:“等下次找个大夫看一看便是了。”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一些疑惑,毕竟以他现在的功夫,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受寒感冒了才对。 而且最近运功的时候,他也总是会感觉到胸口不适,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来还真得留意一下了,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他还要好好的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悠闲。 “阿女啊。”李驷躺着,该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讨好地对着术虎女说道。 “帮我把藏锋也擦一下呗,它收在那鞘里也好一段时间了。” 身边带着一柄剑就是这一点麻烦,时不时还得保养一下,拿出来擦擦。 “这······”术虎女迟疑了一下,她是一个剑客,照理来说别人的剑她是不能随便碰的。 “咳。”见她有些犹豫,李驷便装出了一副虚弱的样子,咳嗽了一声,低着眼睛说道。 “你也知道,我现在身子不舒服······” “哼。”看着李驷那副搞怪的模样,术虎女被逗得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浅浅地抿着自己的嘴巴,伸出了一只手说道。 “那给我吧。” “得嘞。”李驷当即一扫病态,将背上的剑解了下来交给了术虎女。 湖面上的微风吹得轻缓,湖中的一艘小船随波向晚。 船头一个白衣人打着瞌睡,一个女子擦着剑,安静地坐在船尾。 这一刻的江湖,对于他们来说,应当很是悠然。 ······ 长安礼事之后,经过了几番斟酌,李世宗最终还是将那几个金国使臣放回了金国。 毕竟现在两国之间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皮,如果此时扣留下这些金国的使臣的话,就等于是给了金国起兵的借口。 不留人以话柄,这种事情李世宗自然是明白的。 所以他也只能先压下自己心中的怒气,来日方长,此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计较。 而现在他更应该做的,是防备金国之后的动作。 那天晚上,一队人马就连夜离开了长安,向着边关而去。 与此同时,江湖之中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风雨楼终是摆脱了金国的麻烦,张保的妻儿也被暗中派去的人手给救了出来。 但同样是卖消息的地方,长乐门最近的生意却不是很好,或者说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 先不说他们之前因为阴吾立丢的脸面,到现在还在被江湖中人笑话,这段时间朝廷对他们也是多番打压。 具体的原因,好像是因为门中哪个不长眼的掌事去劫了官银,导致之后数个地方的堂口都被朝廷派人给关了。 然后又有了一系列的官员调度,使得他们如今办事处处不便,手脚上也多了许多束缚。 对此长乐门只得敢怒不敢言,毕竟如今朝廷势大,他们斗不过,也只好忍着。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结果也与他们自己的营生方式有关。 风雨楼的制度严明,赏罚有据,管事的人手都是经过了几番筛选之后才留下的,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除了萧木秋掌管总务之外,谁也不能越界。 这使得他们在外做事进退有度,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但长乐门则不一样,他们的人手遍布三教九流、市井朝堂,门中鱼龙混杂,平时更是各自行事互不相干,只有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才会聚集到一起。 这确实让他们在一些方面上有了不少优势,但也让他们更容易招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说他们眼下的处境,就是因为几个没脑子的人胡乱做事所造成的。 “哼,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 燕山城中,长乐门内,一个穿着宽袍的汉子坐在座上,冷哼了一声。 他便是这长乐门的门主付长乐。 此时的他很明白,长乐门必须另谋一条出路,否则早晚会被朝廷吃得一干二净。 但出路在哪呢,他微合着自己的眼睛,把玩着手里的两个铁球。 他是想起了几天前,寄到他手里的一封信。 ------------ 第一百一十八章:这是一个已经好久都没有出过场的人物了 眼下的长乐门是怎么样的付长乐很清楚,因为朝廷的打压,各地的管事不少都有脱身出去自立门户的打算。 现在的长乐门就像是一颗枯树,眼看着就要倒了,而树上的鸟兽亦将一哄而散。 付长乐甘心吗,自然是不甘心的。 想当年他也是一时的风云人物,道上的交情遍布五湖四海,江湖上谁见到他不会给三分面子,这也是他能召集各地绿林组建起长乐门的原因。 但是如今,他却是成了江湖上的笑柄,被人叫做付三子,他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该说他毕竟是从草莽上打拼起来的,身上的那股匪气到现在依旧还在。 身为一个贼匪最讲究的是什么,对于付长乐来说,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搏”字。 搏赢了酒肉富贵,搏输了,也不过就是烂命一条。 所以付长乐是打算再搏一把,但是要怎么搏呢? 座上,付长乐缓缓地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封信来,眼里闪烁着些许戾色。 朝廷,这是你们逼我的。 ······ 建德十二年末,北地初雪,大雪下了整整三天,覆盖了城楼,覆盖了山野,覆盖了目光可及的每一处地方。 淮阳关上,一个身披衣甲的老将负手而立,束目望远,身后的披风垂在地上,沾着一些泥雪,随风微动着。 他就这样站了许久,直到身后又走来了两个人,他才微微侧目,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两个副将打扮的男女,男的面容英武,身材健硕,穿着一身军中打扮更是显得神武不凡。 见到老将时,他微微地躬下了身子,语气恭敬地说道。 “父亲,天气冷了,早些回营休息吧。” 女的则是一脸的桀骜不驯,将一柄长矛扛在肩上。头戴一顶红翎银束冠,身穿一件鲜衣明镜甲,身材比之男子要稍微娇小一些,但也不乏修长挺拔,样貌俊美,眉眼间带着几分凌厉,神容里露着些许傲气,当是称得上一句英姿飒爽。 “就是。”听了男子的话,她笑着应了一声,走到了老将的身边说道。 “您一直在这里站着,金国的那些鼠辈又怎么敢来呢?” “小妹。”见她这幅没大没小的样子,同她一起来的男子无奈地出声提醒了一句。 回头看一眼的男子,被叫做小妹的女子扯了一下嘴巴,放下了自己肩上的长矛,算是站得得体了一些。 没有去管他们的这些小动作,老将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说道。 “金国心存虎狼之意已非一日之久,攻关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二人都当以小心为上,却莫大意。” “是。”男子当即躬身应道。 女子见状,也只好躬下了身来,语气拖沓地应了一句:“是。” 老将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了男子和女子继续站在城楼上。 待到老将走远,男子才直起身来,走到了女子的身边叹了口气说道。 “小妹,起码在军中你该待父亲该恭敬一些,否则你要叫下面的那些将士们怎么看?” “我管他们怎么看?”女子随意地摆了一下手,说着回过了头来,将手里的长矛指向了北边,咧开了嘴巴冷笑着说道。 “我只管等那些金兵来了,再领着他们杀个痛快便是。” 看着女子这幅比男儿还要豪迈的模样,男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明白,他这小妹从小就是如此。 武功谋略无不比他出色,看似行事莽撞,但实则比谁都要懂得顾全大局。 就是这性格实在是太恶劣了一些,否则她也不会至今都找不到什么夫家。 “对了。”说起夫家,男子又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说道。 “实话同我说,那个杨家的公子你看得怎么样了,此番回去,娘亲就该给你说亲了。” “啧。”说到这,女子的神情是又难看了下来,摆出了一副不情不愿的脸色说道。 “就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伸手过去拍一下都怕把他给拍晕了,怎么当我的夫婿。这事你们能不能就不要管了,我的夫家我自己会找的。” 你自己找? 照你的找法,这普天之下就没男人了。 听着女子的话,男子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他也没敢把这话给说出来,毕竟从小到大,他是已经被欺负怕了,以至于现在看到自己这小妹,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那我回去的时候帮你同娘说说吧。”男子最终也只得这样和女子说道。 “够兄弟!”女子像是颇为感动的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咳咳。”男子被拍得咳嗽了两声,连忙躲了开来,抬着手说道:“好了好了,为兄可吃不消你那力气。” 同时他的心里是苦笑不止,一直以来,他和他小妹的关系确实就像是兄弟一样。 问题在于,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他小妹是兄,他是弟。 ······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边关附近,一伙流民在外徘徊着,也不知道他们是要去往何地,他们只是四处游荡,以流民的模样,在这附近久久不去。 ······ 金国。 长安一事的败露,让金王本打算放缓一阵出兵唐国的计划,但是一封来自中原的信却是让他又有了一些另外的打算。 金国的王宫里,金王坐在座上,笑着拿着手里的一封信看着,半响,抬起了头来,对着外面唤道。 “来人。” 那天,一队金国的轻骑披着马匪的衣服离开了城中。 人数不多不少,大约一千人,方向不偏不斜,直奔着边关而去。 他们要去做什么,其实也不难猜,他们要去打探消息。 但是他们却做错了一件事,他们本不该穿马匪的衣服的。 如今的边关一地,是几乎已经没有马匪了。 ······ 大漠里,一个黑衣剑客抱着剑走着,他的脸上满是胡须,身上的衣袍褴褛,在无垠的大漠之中,他的身影显得很是渺小。 可是他走过的地方,却是风尘四起,带着滔天杀意。 ------------ 第一百一十九章:穆武不爱说话 “驽!”地上的积雪被马蹄踩得四散。 一队马匪打扮的轻骑,停在了金唐两国边关的一个隘口处。 领头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用半张灰巾遮着口鼻,只将眼睛露在外面。 风雪里,他骑着马,在隘口前走了几圈。仔细地将隘口上下又打量了一遍,才点了点头,用一口金国话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给大王传信,说这一处关口没有问题。” 他们已经在这个隘口附近绕了几圈了,可以确定没有一个唐兵。 这就是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 前段时间,有一个中原人写了一封信给大王,信中的具体内容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对方说出了几个可以绕过唐兵布守的隐秘关口。 他们来此,就是为了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的,而这已经是最后的一处关口了。 到目前为止,确实没有看到过一个驻守的唐兵,而附近的山林里也被他们探了一遍又一遍,排除了有埋伏的可能。 一只飞鹰带着消息,从队伍中被放了出去,消失在了漫天的雪色里。 而是骑兵队则是在隘口前又徘徊了一会儿,接着穿过了隘口,奔入了深山之中。 他们还需要再试一下,这些关口是否真的能绕道唐军的防线之后。 就在他们离开后的不久,一个黑衣人也出现在了隘口前。 他的怀里抱着一把破剑,在半道中蹲了下来,伸手摸过了地上凌乱的马蹄印,大概是想了一会儿什么。 随后,又抬起了头来,起身顺着凌乱的泥雪走进了隘口里。 飞雪之中,那个黑色的人影显得单薄沉寂。 ······ 对于住在边关附近的村人们来说,最近的边关不知为何安定了许多,没有了马匪,没有了山贼,进出关外不需要再担心路上的安全了,村里也不用再受劫掠。 这段日子无疑是过得很平静的,而对于他们而言,这种平静就已经是一种难得的福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月边关又多了不少官兵,但是很显然,只要对他们的生活没有影响,他们也不会去多管。 淮口村,冬雪的日子里村人们都不会怎么出门,只想在家里点上一盆火炭,然后在火边窝上一整天。 这使得这天的村子里显得很安静,只有几个小孩在村道上玩着雪,偶尔发出几声追跑的笑声。 也使得接下来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显得很是明显。 “嗒嗒嗒嗒嗒!” 密集的声音伴随着地面微微的震动打破了这个小村庄的寂静。 村民们对于这个声音很熟悉,哪怕他们已经近一年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了。 这是马蹄的声音,而这么急促的马蹄声,通常都会带来不好的事情。 几乎第一时间,几个村人就已经跑出了门带回了自家的孩子,然后把房门锁了起来。 只留下了一个小姑娘还待在路的中间,她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所以也没有人管她。 她只是在村口静静地站着,听着马蹄声越来越重,直到看到了一队人马停在了村子的前面。 村人们都惊恐的躲在窗边,透过窗户,他们也看到了来人,是马贼来了,对方身上的装束让他们确定了这一点。 但同时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马贼,只是粗略的看去,就足足有上千人。 有的人当即就吓得跪坐了下来,有的人则是已经哭出了声。 金国骑兵之中,领头的中年汉子看到了面前唐人的村落,站了一会儿,淡淡地举起了自己手里弯刀,开口说道。 “处理掉。” 他们不能让人看到他们来过。 村口的那个小女孩还是站在那里,显得很平静,可能是她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可能是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害怕了 但当骑兵们纷纷拔出了身后的弯刀,准备冲上前去的时候,一个人影却是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和村子的中间。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现的,他只是突然出现在了那里,怀里抱着一把破烂的剑,低着头站在雪地里。 金国的骑兵头子皱了一下眉头,开口喊到:“来者何人!?” 这是他当年,同一个唐国的商人学的唐话,事实上他也只会这么一句。 听到了骑兵头子的喊话,黑衣男子好像是终于有了一些反应。 只见他缓缓地拔出了怀里的剑,放在了身前的地上,任由着它微微陷进了脏乱的积雪里。 那真的是一把很破旧的剑,剑身上满是伤痕,剑刃上带着各种卷口,几乎已经看不出是一把剑的模样。 但黑衣男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只是抬起眼睛看向了身前的骑兵,用一种很平淡的口吻开口说道。 “你们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只是来杀人的。” 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他的剑说的。 金国的骑兵自然是听不懂他说的话的,但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也没害怕的必要。 见到男子拔了剑,骑兵头子也没有再说什么,举起了手里的弯刀喊道。 “杀!” 一瞬间,风雪一乱,上千名骑兵催动了身下的战马,带着地动山摇的气势冲向了村子。 他们会杀掉他们见到的所有人。 而黑衣男子也默默地将手放在了身前的剑柄上。 他会杀掉冲来的所有人。 当两者撞在一起的时候,是一道剑光伴随着血色一闪而过,随后就是战马嘶鸣,人声哀嚎。 在一片烟尘和飞雪里,除了站在村门口的小女孩之外,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直到天边日暮,村子前面的烟尘才是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一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仓皇地逃进了山谷里,而地上留下来的,是一片尸首和血迹。 血色染红了白雪,也染红了那个唯一还站着的人影。 “咔。” 无数的尸体和断刃之中,黑衣男子收起了剑,转过了身来。 也是这时,他注意到了那个依旧站在村门口的小女孩。 她没有逃走,而是一直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一点溅上的鲜血。 男子默默地走到了女孩的面前,一言不发地停了下来。 他在等她说话,因为她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女孩发出了声音。 “我可以跟着你吗?”她问道。 男子的手上,鲜血流着,头发和脸上的血污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模糊不清。 他看了女孩一会儿,半响,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不行。” 说着,他抬起了手来,似乎是想要擦去女孩脸上的血迹,但是那只手却又停在了半空,因为他发现他手上的血迹更多,是擦不干净女孩的脸的。 他知道女孩或许经历过什么,但他没有办法让女孩放下,因为他自己的身上早也已经是血债滔天了。 “抱歉。”最终,他只是不轻不重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从女孩的身边走了过去。 之后他要回一趟中原,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他刚才杀死的那些人并不是什么马贼,而是金国的士兵。 理由很简单,他认识他们腰上的令牌。 至于为什么要回一趟中原,因为如果要把金国人杀个干净的话,他需要一些人手。 ------------ 第一百二十章:血衣楼办事总是非常直接 (ps:上一章的结尾,小女孩的那一段我之后做了一些修改,看着这一张之前大家可以先去看一下哦。) 很显然,给金王写信的人便是长乐门的付长乐,而金国,也就是付长乐找的另一条出路。 他将数队亲信伪装成了流民,在边关附近暗中探查天策府的布防,同时将其中的薄弱之处分批次寄给了金王。 虽然第一次的骑兵没有回来,但之后几次的调查都证实了付长乐的所言无误,金王也就暂且相信了他。 逐渐的,两方书信互通也有了更加隐秘的渠道,长乐门更是明确了在金国入唐时会给予一定的帮助。 对此金王是很满意的,他并不在意付长乐告诉他的那些边关布防,哪怕这些布防第二天就有了改变他也不介意。 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在唐国内部稳定的消息来源。本来他想的是风雨楼,但很明显,长乐门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有了这个基础之后,建德十三年春,金国起兵。 集兵马三十万,由大将阿不罕莫领兵,直攻唐国边关。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只用了五个月的时间就让淮阳关附近的天策府军队陷入了苦战。 他们就像是预料到了天策府所有的部署一样,通过分兵而行的策略将淮阳关逐步孤立,若非天策府所部骁勇善战,及时做出了应对,恐怕此时的边关是已经失守了。 但哪怕如此,现如今的淮阳关也已经是孤木难支,在向朝廷请求援兵的同时,天策府也动用了一条他们原本并不打算动用的下下策。 建德十三年九月,天策府借助风雨楼之消息,发布了一次天下召集令。 江湖曾经欠天策府一个很大的人情,为了还这个人情,在大约一百年前,以江湖各大门派为首的江湖人,铸就了一块令牌赠予了当时还身为天策府上将的李世宗。 这块令牌,就名为天下召集令。 此令只可以使用三次,但是行令一出,天下的江湖人都会听其号召。 除了谋反叛乱,伤天害理之事外,江湖人可以没有理由的为天策府做一件事。 当李世宗继位之后,他就将这枚令牌赠予了天策府长史苏长谏,直言自己已经不是天策府之人,此令当由天策府掌管,那时这件事还成为了一时的美谈。 很显然,天策府是已经被逼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才会动用到这件东西。 于是,在平静了将近一年之后,江湖里又被丢下了一块大石头,一时间波澜四起。 对于这枚天下召集令,江湖里持各种态度的人都有,有的人认为这枚令牌是上一辈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他们也没必要去管。 有的人则是还在观察事态,似乎是想看一看其他的人会怎么对待。 也有的人选择了直接动身去了北边。 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最早动身前往北地的,并不是武当少林那些名门大派,而是一个最开始谁都以为不会插手此事的组织,血衣楼。 在穆武返回中原的那一段时间,他就已经写了一封信回血衣楼。 信上交代了他这段时间做的所有事,也说明了他此次回来的理由,他要领一队人,去北地杀人。 至于原因,他说得很简单,只是因为他想。 在穆武回到血衣楼的当天,血衣楼的十三管事都坐在楼里的大堂内等着他。 有的人在喝酒,有的人在闲聊,有的人静默无声。 直到等到大门打开的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转头看了过去。 外面的天光大亮,穆武站在门口处提着剑,对着所有人沉默了半响,接着说道。 “愿意来的,就跟我来。”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楼里的十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提起了自己的兵刃,跟上了穆武。 他们都是和穆武一同从草莽中拼起来的人,一起过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一起喝过酒,一起吃过肉。 今天既然穆武要杀金人,他们自然也要一起去。 那一天,血衣楼里,数百个黑衣人背上了刀剑去往了北地。 他们不是血衣楼里所有的杀手,但却是最早的那一批。 他们也都知道,他们要去杀人,杀很多很多人。 但是那又怎么样,自从加入血衣楼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明白,这便是他们的归宿。 他们是杀人的人,结局也一定是被人杀死。 不过既然要杀,那就要杀到一身血红,杀到天地无光,杀到伏尸遍野,才对得起他们的血衣之名。 他们是血衣楼。 他们,只会杀人。 江湖里一般没有人敢招惹血衣楼,因为在血衣楼那最早的两百多个杀手里,最差的也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而成名高手更是有一十六个。 其中,穆武的剑在兵器谱的剑谱中排名天下第二,穆青的刀在兵器谱的名刀中排名天下第三,蛇九的环蛇勾是天下第六的奇门兵器,燕四明的飞刀是天下第八的暗器,孔五的七节棍是天下第四的棍棒。 还有天下第九的枪,天下第十的重器都在这一十六名成名高手之中。 谁都没法想象,同时被这么一批人盯上,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果。 但是金国人,也许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们会明白血衣楼为什么会被叫做血衣楼,因为他们杀起人来,真的是一身血色。 ······ 天策府发布了天下召集令。 当李驷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不是因为风雨楼,而是因为严亭之找上了他。 严亭之一般不会来求他办事,但是这一次却是来了,而且还带了一壶酒来。 一壶只是闻到味道,就让李驷馋得挪不开眼睛的酒。 “说说吧,你此番找我是要做什么?”江南的一座小亭子里,李驷舔着嘴唇坐了下来,对着严亭之说道。 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在桌上摆着的酒坛边晃荡。 对于他这幅丢人的作态,术虎女都下意识的躲开了一些,摆出了一副不太认识的模样。 严亭之一脸无奈地拍开了李驷不安分的手,斟酌了片刻,才沉着声音说道。 “我想让你,帮我在江湖里做一件事。” ------------ 第一百二十一章:喜欢卖人情的人也更加注重人情 “嗯哼。”李驷悻悻地收回了自己被拍开的手,重新将视线移到了严亭之的身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严亭之的语气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你可知最近边关的战事?” 边关的战事,李驷微微地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倒是听说过一些,不过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般不打听事情,除非别人来找我。” 如果要问这个江湖上谁的消息最不灵通的话,那答案无疑就是李驷了,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连消息也追不上他。 果然,严亭之缓缓地揉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有时候他还真佩服李驷,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都风声都没有听说过。 他是把自己的耳朵都堵起来了吗,还是绕过了风雨楼所有的布示点? 事实上这是一句屁话,李驷现在正躲着李世宗呢,那敢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至于风雨楼的布示点,他可是知道风雨楼和朝廷之间的那些勾当的,被风雨楼发现了和被朝廷发现了没什么区别。 严亭之找到他的时候,他没有转身就跑已经是给严亭之面子了。(其实只是严亭之缠住了去买中饭的术虎女而已。) “今年年初的时候,金国起兵三十万,直逼淮阳关。” 为了防止李驷对此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严亭之叹了口气,从头开始说了起来。 “不过他们就像是悉知了天策府在边关所有的布守一样,分兵奇袭,叫得天策军的数个驻点接连告破,随后又整军合势,将剩余的天策军围困在淮阳关中,几乎截断了天策军所有的粮道,让天策军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严亭之的话语虽然简短平淡,但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时局的紧迫。 就连李驷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有人泄露了消息?” 以这样子的局面,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 “不会是朝廷中的人。”严亭之点了点头,但又直接否定了朝廷的可能。 “知道天策府布军的人,只有皇上一个。” 毕竟总不可能是李世宗自己走漏的风声。 “江湖的,长乐门?”将手轻轻地放在了桌上,李驷做了一个猜测。 “有可能,我们还在查。”严亭之沉沉地说道。 “但我今天来找你不止是为了说这个的。” 说罢,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封手书,放在了李驷的面前。 “如今的淮阳关岌岌可危,朝廷调集人马驰援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在月前天策府发出了枚天下召集令,希望能够召集江湖中人出手相助。皇上希望你,可以帮一些忙。” 李驷神情微妙地看着严亭之递到他面前的信,半响,问道。 “帮什么忙,是帮忙打仗,还是帮忙召集人手?” “都要。”严亭之看着他,也没有什么矜持地直接说道。 还,真不客气啊。 李驷苦笑着拿起了桌上的信,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该是思量了片刻,无奈地出了口气说道。 “可以,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帮到什么,只是尽力而为啊。”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严亭之像是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推了一把桌上的酒坛子说道。 “喝酒。” 李驷打量了他一眼,揶揄地说道:“我还挺少见你笑的。” “是吗?那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严亭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是把脸色又沉了下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板。 ······ 有关于李世宗写给李驷的那封信里到底有些什么内容,因为实在没有什么营养,这里也就不详细说明了。 信中大多是一些被打烂了的感情牌,看得李驷浑身不自在,甚至把那天御花园中的问话都说成了园中共游,他是不记得他和李世宗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过。 不过既然应下了这件事,他自然会去做。 至于要怎么做呢,当然还是要从那几个熟人先开始坑起。 月末的时候,李驷带着术虎女来到了云山。 “公子,公子!” 山径间,一个女童还是那样匆匆地跑过了小路,跑到了一间木屋前,满脸欣喜地敲着门说道。 “驷儿哥来了,他说想要见你。” 木屋里,江怜儿正在画着画,听到了门外急匆匆地敲门声,淡淡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拿着手里的笔,继续画了一只飞雁说道。 “云儿,我教你画艺就是让你修养心性的,你什么时候能够学得稳重一些呢?” 门外的小姑娘被说得脸色一红。 这时,一个人影从她的背后走了上来,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头上,并推开了房门说道。 “小姑娘嘛,活泼一点总是更讨人喜欢的,是你太严苛了,怜儿。” 听到了这个熟悉的称呼,江怜儿手里的笔锋一顿,脸色也黑了一些,从桌前站起了身来说道。 “我都同你说了多少次了······” “不要叫你怜儿嘛,我记着了。” 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挥着手,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接着又对着身后的小姑娘说道。 “云儿,你先带我的表妹出去玩一会儿吧,我同你家公子有话要说。” “嗯。”叫做云儿的小丫头脸色红了红,然后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两个人还站在房间里。 这个从门外走进来的人自然就是李驷,对于他,江怜儿确实是有些无可奈何的。 要是别的人敢用怜儿这两字叫他,早就被他给丢出去了,可奈何李驷他抓不住。 将注意力重新转到了自己的画上,江怜儿一边在砚台里润着笔,一边无奈地温声问道。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嘿嘿。”李驷靠在桌边抱着手笑了笑,倒也不着急的卖了个关子说道:“你猜猜看。” 对于他这不着调的性格,江怜儿只得摇了摇头继续画着画,等到过了一会儿,才是说道。 “是因为那北地边关一事?” “果然是怜儿,读的书多就是聪明,换做独孤粽子肯定就猜不出来。” 李驷点着头肯定了他的话,顺便否定了一下独孤不复的智力。 “呵,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叫他的话,肯定会拔剑砍了你的。” 江怜儿是也被逗得笑了一下,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笔,整了整桌案说道。 “其实你不必来找我,等我画完这幅画,我自然就会去那里。当年江湖人欠朝廷的人情,现在也该还一些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有些东西的冲击力还是太强了一些 “嗯,我猜你也会去,不过我来找你了,不就能说你是我找去的了吗?” 李驷勾了一下嘴巴,光明正大地说着些厚颜无耻的话。 可江怜儿倒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分意思,微微侧过了头来问道。 “你替人办事?” “嗯。”李驷也没有隐瞒,抬着眉头应了一声。 “替谁?”江怜儿似乎对此颇有兴趣,能让李驷这么帮忙办事的,该是个很有面子的人才对。 “朝廷。”李驷开了口,却只说了两个字。 江怜儿愣了一下,随后又低下了头来,整理着自己的桌案,他的画是已经画完了。 “我该想到的。”他说道,这个时间最着急此事的,应该就是朝廷了才对。 接着他又笑了一下,玩笑似的问道:“你收受了他们什么贿赂?” “贿赂?”李驷翻了个白眼,走到了桌边,帮忙将刚用过的毛笔放在笔洗里搅了搅说道。 “没你说的那么难听,我可没收什么东西,这本就是江湖人欠他们的。” 虽然他确实是收了一坛美酒,但那是严亭之自己带的。 “但是你不欠他们的。”江怜儿拿着一张宣纸,吸了吸画上未干的墨迹,然后缓缓地卷起了画轴说道。 毕竟李驷出山的时候,已经是那件事之后的许多年了。 “我确实不欠他们,可谁让我是个江湖人呢。”李驷将洗好的笔挂在了笔架上,耸了耸肩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呵。”江怜儿轻笑了一声,收起了画轴,微垂着眼眸侧目看了一眼窗外的云山:“确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这边,李驷和江怜儿聊着天。 另一边,云儿也带着术虎女逛了一圈云山小筑。 “阿女姐,你真的是驷儿哥的表妹吗,我总觉得你们长得不太像啊。” 这个小丫头走在术虎女的身旁,不解地侧着眼睛,看着术虎女的样子问道。 无论怎么看,术虎女和李驷都是不像一对表兄妹的。 “嗯,我长得比较像我父亲。”术虎女拿着剑淡淡地答道,她并不擅长应付小孩子,所以只能尽量地保持沉默。 “那你见过驷儿哥小时候吗,他说他小时候总是和山里的猴儿们玩,是真的吗?” 云儿显然对李驷的过去很好奇,继续问道。 “不知道。”术虎女无奈地将视线瞥向了一边,她哪知道李驷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小时候不住在一起。” “这样,那你们现在住在一起吗?”云儿的语气随意,应当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 但听着这话,术虎女的脸色却是没由来的红了一下,半响,才低下头来小声地回答道。 “不是,我们分房睡的。” 显然,她是误会了什么。 女孩家的心思总是比较敏锐的,察觉到了术虎女话里的意思,云儿的神情也是顿了顿。 随后立刻反应了过来,脸上一阵发烫,连忙转移开了话题说道。 “这样啊,哈哈,也对,看我这问的都是些什么话,不说这些了。我,我带你去我的房间看一下吧。” “嗯,好。”术虎女也尴尬地顺势应了下来。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在云儿的带领下向着她的房间走去。 云儿的房间不像普通的姑娘家那样布置整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杂乱,到处都堆积着画轴和宣纸,桌案上的笔也七零八落得散着,大多没有挂在笔架上。 因为这一点江怜儿批评过她许多次,但是对于自己的房间,云儿似乎总是不怎么上心,即使江怜儿的房间和其他的地方她都打扫得很干净。 一般的情况下,云儿是不会带人进入她的房间的,就算是李驷也一样。 但是这一次,她显然是真的有些慌了神,所以才会把术虎女给带进来。 等到进了房间之后,她的脸色就红了红,想来是回过了神来,支支吾吾地对着术虎女说道。 “有些乱,你不要介意啊。” 不过她脸红的原因可不只是因为这一点。 更是因为她的房间里有一些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无奈的是她都已经把术虎女带进来了,也没办法直接把人给赶走。 “嗯,不会的。” 术虎女当然不知道这一点,她还以为云儿真的只是觉得房间有些乱,所以不太好意思而已,便轻声地点头应了一句。 “那你先随便看看哈,等一会儿我就带你去后山逛逛,那可比这好玩多了。” 僵硬地笑了两声,云儿眼疾手快地拿起了地上的两个画轴藏进了一旁的书架里。 “嗯。”术虎女也是第一次参观别人的房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地站着,四处地打量了几眼房间。 “我看你拿着一把剑,你用剑厉害吗?”云儿一边装作整理房间的模样,收拾着散落着的画纸,一边同术虎女说着话,似乎是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李驷说,比普通人要好一些。”术虎女说道。 她是很相信李驷对她的评价的,因为李驷身边的人,她确实没一个比得过。 突然,她看到了桌案上摆着一副未完成的画,便走了过去问道。 “这是你画的吗?” 正四处藏着画轴的云儿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寒毛直立地站起了身来叫道。 “不是,你千万别看!” 术虎女还以为她是担心画的不好,才不想让别人看到,正准备赞美一句。 可接着,她就看到了画上的内容。 ······ 傍晚,李驷一边帮术虎女处理着她流出来的鼻血,一边无奈地问道。 “你是怎么搞出这么多血来的,撞在哪了?” “没什么。”术虎女面无表情地仰着头回答道,但是声音里,却是带着一些莫名的颤抖。 “可能是跟着你赶路太累了,我让小云去煮了一些红枣粥,等会儿让她喝一些吧,休息一晚应该就会好了。” 江怜儿从李驷的身后走了上来,缓缓地说道。 可当看到江怜儿同李驷站在一起的时候,术虎女鼻间的血是流得更多了一些。 至于那一天术虎女到底在云儿的房间里看到了什么,至今没有人知道。 ------------ 第一百二十三章:天下第一 晚上的时候,李驷给术虎女喂了一些红枣粥,就把她送去了云儿的房间休息。 原本他是不打算在这里留宿的,但是无奈术虎女这个样子显然也不适合赶路,江怜儿这边又没有客房,便只好让她先和云儿住上一晚。 至于李驷,他在江怜儿的房间里打个地铺就是了,屋顶他都睡得惯,地上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走到门口时,云儿没让李驷进房间,先一步把术虎女接了进去,然后就关上了房门,想来是要说一些女孩家的私话,李驷也没有怎么在意。 夜晚的云山静谧无声,山间的云雾环绕着,只有偶尔才能听到一两声鸟叫猿啼,从那云雾中的深处传来,又消失在悠远的山林里。 也许这就是江怜儿为什么会隐居在此的原因吧,遗世独立之处,方可纤尘不染。 相比之下,李驷则是个习惯了在尘世里摸爬滚打的人,这地方倒是让他感觉有些太过了冷清了。 他和江怜儿根本就是两类人,结果却成了故交,也该说是世事难料了吧。 门边,李驷裹着一床薄被靠坐在门框旁,看着外面的云迹缥缈,自顾自地出着神。 江怜儿倒是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完全没有一点要尽主家之谊的打算。 可能是察觉到李驷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他平躺着,微微地出了口气说道。 “你不睡觉,看着门外发呆做什么?” 李驷侧目看了他一眼,抬了抬肩膀说道。 “这应该不会吵到你吧?” 江怜儿摇了摇头:“吵倒是不至于,不过旁边醒着个人,总觉得有些古怪。” “呵。”李驷轻笑了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被子,闭上了眼睛,像是准备睡下了一样地说道。 “真难伺候。” 江怜儿倒也没有还嘴,他的性子总是比较温和的,只是沉默着躺了一会儿,才是又问道。 “那之后呢,你要去哪?” “你猜。”李驷闭着眼睛,回了一句。 同江怜儿说话的时候他总喜欢让对方去猜他要说什么,而江怜儿也总是能够猜得到。 “寰青山?”江怜儿想了一会儿,淡笑着说出了一个地方。 “那是第一步。”显然,李驷还有更往后的安排。 “哦?”江怜儿似乎是被勾起了一些兴趣。 “你还准备去哪?” “四个地方。”李驷睁开了眼睛,从被子了伸出了四根手指来说道。 “唐门、金刀门、少林寺、藏剑谷。” “唐重、燕今翎、持戒僧、宫不器······”江怜儿轻声地念出了这个四个名字。 李驷挑了一下眉头,点头说道。 “没错。” 他要去找的,确实就是这四个人。 这其中,唐重又被人称做断指唐重,是目前江湖上用暗器的第一人。他的暗器,传闻出手即中,避无可避。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的暗器和李驷的轻功时常会被江湖人拿来比较,讨论到底是谁更胜一筹。说李驷会躲开他的飞刀的有,说他的飞刀会追上李驷的也有。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始终没有一个结果,这些说辞也就都不了了之了。 不过唐重的那根手指到底是怎么断的,却一直没有人知道。 燕今翎,江湖人称金翅刀,与他手里的那把刀是同一个名字。 他是这个江湖上的第一刀客,而他的刀,也是这江湖上的第一名刀,传闻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但他平时从不拔刀,与人交手时也一直都用刀鞘制敌。 有人说,见过他的刀的人都已经死了。 然而其实没有那么夸张,至少李驷就见过,除了锋利一些之外,那把金翅刀和普通的刀也没有什么区别。 持戒僧是少林派的持戒长老,更是一名圆字辈的老僧,平日里从来不会出现在江湖上,可是他的那根戒棍,却是被闻人立列在了江湖兵器谱的第三名。 不是在棍棒一类的分榜里,而在总榜之中。 没人见过他的戒棍是怎么样的,但也绝对没有人敢小看他。 相传曾经有一个成名高手不信邪地闯入了他的僧堂,一棍被他打散了内气,两棍被他打断了腿脚,三棍被他打折了手骨,在佛像前跪了两天两夜,才被丢了出来。 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乱闯少林寺。 哦当然,除了一个江湖里谁都抓不住的人之外。 至于宫不器,他是藏剑谷的一个铸剑师。只是他从不铸剑,他只打铁。 自从江湖人知道他以来,他就一直在那里,挥舞着他那柄传闻有千斤之重的铁锤,一次又一次地敲打着一块足有数人高的天外陨铁。 有人说他是要铸一把天下无双的剑,所以需要一块天下无双的铁。 但是至今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了,他依旧还在那里打着那块铁,而那块铁也只是堪堪缩小了一半而已。 逐渐的,是没有什么人再提起他了。因为等他那柄剑铸造出来时,这一辈的人估计也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再厉害的剑,也与他们多少关系了。 算上江怜儿和独孤不复,李驷这次一共会找六个人,只要他能把这些人都请出来,想来就算是金国,也会头痛三分。 至于那些名门大派掌门门主,他不会去请的,因为那些人自己会去。 ······ “呵。”房间里,躺在床榻上的江怜儿笑了一下,枕着手说道。 “你想过把这些人聚到一起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果吗?” “那就不是我要担心的事情了。”李驷摊了摊手掌说道:“你还替金国人想想吧。” “嗯。”江怜儿点了点头,似乎是难得地肯定了一次李驷的观点,可接着又问道。 “那你又要怎么请他们出山呢?” 不过李驷好像对这一点并不怎么担心,靠在了门边,摇头晃脑地说道。 “山人,自有妙计。” 他在江湖上的“人缘”一直很好,只要他们见到他时不要直接动手,他就有办法把他们都给请出来。 那时,便会是天下第一的剑、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的暗器、天下第一的棍叟,天下第一的莽汉和天下第一的缠人功夫,一起去做一件,天下第一的大事。 (说起来李驷好像是没有把他自己算进去,不过没关系,六人众里通常都会有第七个人,这是常规操作。) ------------ 第一百二十四章:只有普通的人才更适合用暗器 第二天早起时,门外的花草沾着微湿的晨露,迎面吹来风也让人心神惬意。 因为江怜儿还要把云儿去托给熟人照顾,所以李驷就先告别了他,并约好之后在淮阳关碰面。 同时,江怜儿还告诉李驷不必再去找独孤不复了,他会去找的,而李驷只需要考虑怎么把另外的四个人找来就行了。 对于这一点,李驷倒是也乐得清闲,便应了下来。 至于江怜儿能不能把独孤不复找来,这个问题李驷却是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江怜儿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江湖里也一直都有传言,说他和独孤不复的私交不错。 既然他愿意代自己去,那自然是极好的,起码他还少了一些被人用剑砍的风险。 直到离开前,云儿和术虎女都在窃窃私语,甚至还用内气隔着,没让李驷听到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总之,术虎女似乎是答应了云儿什么事情。为此云儿还送了她几张画,单人的,没有房间里的那么刺激,但是也看得术虎女面红耳赤。 术虎女本想拒绝,可是经过几番推辞之后,她还是背对着李驷,偷偷摸摸地收了下来。 ······ 下了云山,李驷便带着术虎女去了巴蜀,没有用上几日的行程,毕竟只要他专心赶路,这世上确实也没有什么几日里到不了的地方。 巴蜀唐门,建立在蜀地的重山深处,地势险峻。 正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不过对于李驷来说,这里和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这的路都是向上走的而已。 唐门的山门前,万级石阶下,一个年轻人正靠坐在那里,拿着一片山中的落叶发呆。 看他身上的服饰,应该是一个唐门弟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叫做唐青傲,是目前唐门的年轻一辈中唯一一个步入了成名之境的人。 其实原本他要步入现在的境界还需要几年的时间,但是因为受到了一个高人的指点,这三年来,他的武功精进极快。 这个高人是谁,除了对唐门的门主唐重说过以外,他没对其他的任何人提起过。 毕竟真要说起来,那也是一件蛮丢脸的事情。 那时他年少气盛,以为有了些功夫,天下之大就皆可去得,结果就召集了一批人手去参与了那年的朝廷通缉令。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着实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后,幸好当年遇到的是那个人,否则现在,估计早就已经是哪里的孤魂野鬼了吧。 这时,一个声音却是突然在他的身边响了起来,说道。 “小兄弟,打扰一下,冒昧地问一句,你们门主在吗?”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唐青傲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一个翻身就从地上跳了起来,甩出了一枚飞刀射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枚飞刀没有伤人之意,只是下意识的出手自卫,因为他完全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更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让他心生寒意。 “当!”紧接着,是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飞刀被一柄长剑磕飞了出去。 唐青傲也落在了地上,看清了来人。 此时他的身前是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一身白衣,脸上带着一点无奈地笑意,默默地看着他。 而女的,则是拔着手里的一柄长剑,眼神冰冷地注视在他的身上。 “小兄弟,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那白衣男人如此说道。 唐青傲将视线转向了他,随后却是愣了一下,当即收起了衣袖下的飞刀,惊喜地叫道。 “前辈?” “额······”李驷有些讶异地看着身前叫他前辈的唐门弟子,他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唐门的晚辈了。 “您不记得我啦?”唐青傲指了指自己笑着说道:“也是,这都过了几年了。” 说着,他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对着李驷行了个礼说道。 “小子唐青傲,当年在江南追捕过您,也多亏您不计较,还不吝指点了几句,现在是在山门中修行。” 唐青傲······ 李驷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了然地看向了眼前的人,带着一点笑意说道。 “哦,是你啊,这两年功夫精进了不少,我都认不出来了。” 他说的自然就是刚才的那一飞刀,虽然出手仓促,但是不管是准头还是力度都把握的极好,术虎女用剑接下的时候,剑刃都震颤了许久。 “前辈见笑了。”唐青傲低头笑着,抓了一下自己的后脑说道。 这些年他精进的不只是武功,心性也平稳了许多,是已经不像当年那般锐利了。 “啊对了,不知前辈此次前来,是所为何事?” 该是想起了李驷还有正事,唐青傲摆正了神色,出声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找你们门主叙一下旧,不知可否帮我通传一下?”李驷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身边还拔着剑的术虎女暗暗地使了一个眼色。 “哼。”术虎女轻哼了一声,才看着唐青傲,默默地把自己手里的剑收了起来。 “自然,前辈请。”唐青傲也是讪讪地看了一眼术虎女,随后就转身带着两人上了山门。 ······ 经过了一路的通传,等到李驷和术虎女被唐青傲带着见到了唐重的时候,唐重是已经坐在了堂上,准备好了茶水。 在术虎女看来,这人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普通到几乎没有一点能够给人留下印象的地方。 面容算不上英俊,也算不上丑陋;身材算不上是魁梧,也算不上是瘦弱;衣着算不上是华丽,更算不上是褴褛。 坐在那里,没有什么气度不凡,也没有什么举止惊人,只是普通的坐着,拿着一杯茶水慢慢地喝着。 唯一能让人留意的,就是他右手上断了的那一根手指。 见到李驷和术虎女的时候,唐重放下了茶杯,抬起了头来,看了李驷半响,才缓缓地说道。 “真是新奇,你居然会到我这里来。” ------------ 第一百二十五章:这种情况呢,我们一般叫做精神分裂 一句话说罢,唐重是又看了一眼李驷身边的术虎女,接着说道。 “更新奇的是你居然还带着一个姑娘。” “咳咳。”李驷被他说得咳嗽了两声,尴尬地找了一个位子让术虎女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一边说道。 “这是我表妹。” 听着这话,唐重看了李驷一会儿,随后又看了看术虎女,半响,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是就是。” 说完,他便拿起了茶杯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摆出了一副看破不说破的姿态。 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李驷脸色微黑地看着这坐在堂上喝茶的人,心中暗暗地想到。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来唐门的原因之一,因为从前的唐重就是如此,总是喜欢一脸平淡地说着能让人噎死的话,现在显然也没有一点要改的意思。 不过终归是有求于人,李驷抬着眉头,生是在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同你说一件事” 唐重倒是一点面子也没有给,直接说道:“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专门来见你一面,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闲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边的另一只茶杯抛给了李驷。 这一抛的力度把握的极其巧妙,李驷要是接得轻了,是绝对接不住的,但要是接得重了,又会直接把茶杯给弄碎,叫得茶水溅上一身。 但李驷就好像是对这已经习惯了一样,轻描淡写地抬起了手来,接住了唐重抛给他的茶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道。 “你还是喜欢这么玩。” “这不是玩。”唐重淡淡地纠正了李驷的用词:“这是修行。” 不过看着李驷接住了他的茶杯,他的脸色似乎也是好转了一些。 “听说你最近用剑了?”他问着,视线却是已经落在了李驷背后的那个布袋上。 李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撇了一下嘴巴说道。 “确实是用过几次。” “为什么不用暗器,暗器也能杀人。”唐重的语气该是又沉下了些许。 虽然无论是哪种语气,他的声音里都没有什么波澜。 “首先我的身边没有飞刀,其次我为什么非要用暗器?” 李驷无奈地放下了茶杯,好笑地看了唐重一眼。 他不爱用兵器,这一点在江湖上应该谁都知道。 两人对视着,堂上静默了一会儿,大概是过了片刻,唐重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拿出了一套飞刀来摆在了桌上说道。 “这套飞刀随我已有十二年,一共一十六枚,由东海寒铁所铸,可射入金石之中,现在给你了。你有一双用暗器的手,别辜负了它。” 话声落下,唐重是已经将刀带推到了李驷的面前。 “这我可不能收啊。”李驷怔了一下,连忙抬起了手来拒绝道。 他本来就不用兵器,要是还夺人所好,那就实在是罪过了。 可这时,唐重却是又喝起了茶来说道。 “你收下,我们再谈之后的事情。” 其实从李驷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大致猜出了李驷的目的了。 唐门有自己的情报网,对于江湖事也是多有留心。 此时天策府的天下召集令刚刚发出,江湖中的许多人都在观望,李驷这个时候来找他,显然大可能就是因为此事。 而以他对李驷的了解,这人管闲事的可能超过九成。 所以他也毫不意外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李驷是来找他帮忙的。 至于他为什么非要李驷收下这套飞刀。 这其中的一个原因,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在他看来李驷有一双天生就是用来用暗器的手,他不想李驷就这样埋没了它。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不满李驷用了剑却不用暗器,若是李驷依旧像原来那样不用任何兵器,他倒也不会这么坚持,但是现在李驷既然用兵器了,那就该有一套暗器。 特别是在这人的剑还是独孤不复送他的情况下。 唐重很好胜,这是他的性格里唯一的缺点,所以他一直不服于独孤不复,也不服于任何人。 甚至当年他的手指之所以会断,也是因为他的好胜。 那时他还不叫断指唐重,而江湖人也才刚刚拿他与李驷比较。 可能是被比较得多了,在一天夜里,他找到了李驷,提出了想要比一场的打算。 李驷答应了,于是两人便比上了一场。 唐重的飞刀追不上李驷,在射出第一刀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但是他还是继续比了下去,直到最后的一刻,他强行射出了一枚角度极其刁钻的飞刀。 那一柄飞刀割断了他右手的无名指,但同时也划破了李驷的脸颊。 毫不夸张的说,那是李驷进入江湖之后第一次被人伤到,而唐重也因此失去了一根手指。 那场比试最终以和局告终。 可能是就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自己过于强盛的好胜心,后来的唐重回到了唐门,从此不再出山,修养心性,只有偶尔才会出现在江湖人的视线中。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断了一根手指之后的他暗器使得却是更加变幻莫测了。 逐渐的,他在江湖上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断指唐重。 算一算年头,那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不过唐重的好胜心似乎依旧还在,就像是眼下,他非要李驷收下这套飞刀,就是他的好胜心在作祟。 他是不想叫人觉得暗器输给了剑,更不想叫人觉得他输给了独孤不复。 对于这一点,李驷是看出来了,却又不能说出来,只能默默地收下了唐重给他的飞刀。 “行,我收下行了吧。” “嗯。”唐重这才像是满意地应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却是又沉默了一下,重新看向了李驷,带着些许歉意说道。 “我刚才该是又犯老毛病,若是为难了你,还望你不要介意。” 不得不承认,他这些年的修养身心还是有些作用的,起码他现在是能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上头了。 还是那句话,除了好胜这一点之外,唐重的性子也没那么差。 “没事。”李驷了然地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都这多年交情了,谁不知道谁啊。呐,飞刀,你还要不要?” 他说着,是将收进了怀里的飞刀重新拿了出来,准备还给唐重。 可唐重却是摆了摆手说道。 “不必了,交到你手里,也不算是埋没了它们,就送给你好了。我们还是说说正事吧,你来找我,是因为那北地的事情的吧?” ------------ 第一百二十六章:有关于还不错的定义 “所以,你是想我和你一起去那北地?” 堂上,等到李驷说完此行的来由,唐重静坐着,缓缓地说道。 “是。”李驷说得口干,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这是江湖欠朝廷的人情,唐门自然会派人去,但是我为何跟着一起去?” 唐重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先看向了李驷,反问了一句,随后便没再作声。 李驷知道,他这是在等,在等他给他一个理由。 而只要李驷能给出这个理由,唐重就会即刻动身。 这人的性格一直都是如此,但是想要找一个能说得动他的理由却不是这么容易的。 唐重虽然好胜,但是那也要看事的大小,在大事上他一向稳重,否则他也做不了这唐门的门主。 万幸的是这次他的话里说得很清楚,这事不关唐门,只关乎他自己。 唐门本就会去,李驷只需要找一个能让他也动身的理由就可以了。 应该是想了一会儿,李驷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上。 “你说吧,有什么想要我去做的事。” 他是把提出这个理由的机会让给了唐重自己。 因为既然唐重在等,那就说明他确实有事要提。 “好,那就我说。”座上,唐重倒是也不客气,直言不讳地看着李驷说道。 “我要你接我三刀。” 至今为止,距离两人上一次的比试是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唐重是想要看一下,他的刀快了多少,而李驷的轻功又快了多少。 所以他想要再比一次,看看这次,他的飞刀能不能追得上李驷。 “可以。”李驷抬着眉头应道,似乎对唐重提出的这个要求并不意外。 确实不算意外,因为这个要求可以说是相当符合他的性格了。 “不过我们先说好。”为了以防万一,李驷抬起了一根手指说道:“这次可别再上头了。” 要是唐重再弄断自己的一根手指,他可真担待不起。 “自然。”对于李驷的这个暗指,唐重的眉头松开了一些,似乎是笑了一下。 有关于他的手指到底是怎么断的,江湖上一直没人知道,此事也算是他和李驷之间的一个秘密了。 “那便跟我来吧。”从座上站了起来,唐重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驷无奈地笑着叹了一口气,起身跟上了他。 两人比试的地点最终选在了唐重的后院,这里的地方够大,而且也不会有别的人来。 唐重和李驷各自站在一边,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至于术虎女,则是被李驷吩咐在门外等着,毕竟暗器可不是刀剑,唐重要是一时没收住手,可能会伤到她。 “再说一遍啊,我只接三刀。”李驷站在院子的左边,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唐重则是身形笔直地站在了院子的右侧,双手垂在身旁,手掌看似放松,实则却是蓄势待发。 听到了李驷的话,他当是笑了一下说道。 “你我之间,三刀便可分胜负了。” 这句话确实是一句实话,他和李驷之间,谁更快,谁就赢。 “那就来吧。”李驷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没再废话,示意唐重可以动手了。 下一刻,一柄飞刀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刀刃上的真气溢散着,吹开了他额前的头发,刀锋森寒,直逼着他的眉间。 在一瞬间,李驷几乎能看得清那刀身上细密的纹路和刀口上微弱的反光,但是紧接着,他就已经错开了脚步,躲过了这一柄飞刀。 “刺!”刀刃掠过,响起的是风被刺破的声音,几缕头发随之落下,是李驷额前的碎发被割断了一些。 要知道到现在为止,这个江湖上几乎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只是差一点点,李驷就要被伤到了。 唐重的飞刀真的很快,这一点无可否认。 李驷还没有来得及停下,第二柄飞刀就已经到了。 这柄刀是从他的身后来的,带着逼人的寒气,几乎已经贴在了他的后颈上。 唐重右手的无名指是断的,这让他的飞刀多了一个可以射出的角度,而也是这一个角度,最让人防不慎防。 它总是能让飞刀出现在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但是这一柄飞刀还是没能伤到李驷,因为李驷在它落下的前一刻就已经转过了身来,使得这柄飞刀从他的脸旁擦过,没能伤到他一分一毫。 这时,唐重的第三刀终于动了,那飞刀动的时候无声无息,更看不清模样,原因是当它从唐重的手中飞出的时候,它就已经消失了。 这便是唐重闻名江湖的一刀,也是传闻中无人能够躲开的一刀。 在江湖传说里,每当唐重用出这一招的时候,那刀都只会出现两次,一次是在唐重的手里,一次是在对面的身上。 而这中间,那刀是怎么飞出的,又飞过了哪里,从来都没有人看到过。 它就这样消失,出现,然后留下一死一活。 十几年前,李驷曾经躲开过这一刀,但那时他也只是看到了一道黑影而已。 现在,这一刀再次从唐重的手里用了出来,而这次,它也从李驷的眼里消失了。 但是它真的消失了吗,没有,至少李驷听到了它的声音。 李驷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她要落在哪里,唐重射的是他的左臂,但是他躲不开,李驷知道这一点。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他躲不开的东西。 但是他只能任由着被射中了吗,当然不是。 下一个瞬息间,李驷用右手接住了半空中唐重射出的第二飞刀,然后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将这柄飞刀对着身前丢了出去。 “砰!” “当!” 只听得两声几乎连在一起的声响响起,唐重的第一柄飞刀刺进了院子旁边的房梁里,而剩下的两柄飞刀则是撞在了一起,落在了地上。 就像是李驷说的那样,他会一手暗器,而且练的也不错,但是具体是一个怎么样的不错,从来没有人知道过。 “呼。”院子里,李驷出了一口气,像是有些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好险,你这出手也太没轻没重了吧。” 唐重却是站在一边,笑了一下说道:“你没躲开。” “你也没射中。”对此,李驷只得翻了一个白眼回道。 “那,算是平局了?”唐重笑着问道,这次他笑得很明显,看得出是心情不错。 “平局。”李驷扯着嘴巴挥了挥手,是懒得跟他计较。 “我就说你该用暗器。”唐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就像是自己的说法得到了证实一样。 “我也说了。”李驷无可奈何地瞥了一他一眼,闷闷地说道。 “我不爱用兵器。” ------------ 第一百二十七章:人喝醉之后,总是会更加简单一些 对于唐重来说,今天是不错的一天,所以晚上的时候,他请了李驷喝酒。 对于李驷来说今天是已经够累了,但是只要有酒,他就坐得住,所以他便陪着唐重喝上了“几盅”。 夜里的明月正当空中,月下是青云半拢,繁星无数。晚风迎面吹来,带着寒意股入袖间,却又被微醺的酒意渐渐驱散。 唐门的山门中,李驷和唐重坐在一座楼阁的屋顶上,看着楼阁下灯火零星,远山空寂,缓缓地喝着酒。 唐重喝得无声,同他喝酒可以说是最无趣的事,因为他总是不声不响。但是有的时候却又是最轻松的,因为他不怎么说话,你也不需要想着怎么回答他, 李驷喝得慵懒,半躺在楼上举着酒杯抵在嘴边,小酌慢饮着。等到喝完了,就再叫唐重添上一杯。 他倒是毫不客气,所幸唐重也不介意。 两人的身边放着两只空了的酒坛,看得出是已经喝了不少了。 要说李驷的酒量也是着实不好,就这“几盅”已然让他醉了个八成。此时是已经坐在唐重的身边,喃喃低语,说起了胡话。 对此,唐重也只当做是没听到了。 叫风吹散了一些酒意,他靠坐在了屋瓦间,仰着头看着星河无尽,似乎是有些沉浸其中。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李驷问道。 “李驷,你真的去过那天宫吗?” 对于这些江湖传说里的故事,他自然是不信的,眼下,大概只是借着酒意,随口一问罢了。 可谁知,李驷却是醉笑了一下,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说道。 “天宫我是没去过,但是地府,我倒是曾有幸走过一遭。” 唐重以为他醉了,便笑着问道。 “是吗,那地府是什么样子的呢?” 说到这,李驷却是突然沉默了下来,随后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抬头出神地望着远处缓缓地说道。 “说不清楚,那时的我浑浑噩噩,只知自己走在一片人群,随着他们走过了一片红色的花海,走过了一座孤桥。渡桥的时候,我想回头看一眼,却怎么也回不了头,只得一路走着,直到走到了此世······” “是吗?”唐重喝尽了自己手里的酒,低下眼睛继续问道。 “那就是说真的有三途川、奈何桥,和孟家婆咯。” “是啊。”李驷恍惚地点了点头:“这些我都见过。” “那你是怎么记得的呢?”唐重侧目看向了李驷一眼。 不是说,过了桥的人都会忘了前世的事吗。 “因为,我忘了喝孟婆汤。”李驷抬了一下眉头,轻声地答道。 随后,他又将手里的酒杯举向了唐重,该是想要叫他帮忙添酒。 “这样。”唐重愣了愣,半响是才回过了神来,重新给李驷添上了酒。 “那你还真可怜。” “确实。”李驷也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我还真可怜。” 可为什么是可怜呢,能够记得前一世的事情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关于这点,他们两人一个没问,一个没说。 ······ 半夜的时候,术虎女的房门被敲响了。 等她打开房门时,才发现是唐重扶着李驷站在门外。 李驷的身上一身酒气,显然是喝醉了。 见到了术虎女,唐重将李驷交到了过去说道。 “他喝得多了些,之后便托你照顾了。” “嗯,好。”术虎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伸手扶住了李驷。 可随后,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唐重说道:“那······” 只可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唐重就已经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显然,唐重自己也是有一些醉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术虎女扶着李驷站着,看着已经醉死过去了的李驷,术虎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刚才想问的唐重的其实就是李驷今天要在哪里休息,总不能,便在她的房间里吧。 想到这,术虎女的脸色是红了起来。 但很明显,唐重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以为李驷和术虎女本就是一起休息的。 扶着李驷又站了一会儿,最终,术虎女只得微微地出了口气,将李驷扶到了床上躺下,然后又替他盖上了被子。 而自己,则是搬了把凳子坐在了床边,想来是打算就这样将就一晚。 可一想到李驷盖着的被子是她刚刚盖过的,术虎女的脸色是又更红了一些。 小心的闻了闻被子,确定了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之后,她是才放下了心来,安静地坐在了一边。 所幸李驷不是什么酒后闹事的人,否则她今天晚上该是不用休息了。 夜里没有什么声音,外面的月光透过纱窗照了进来,使得房间里带上了一分冷清。 术虎女一动不动地正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李驷。 此时的李驷没有在笑,脸上带着一丝醉红,眉头轻皱着,好似透着几分愁容。 术虎女是还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李驷都好像是一副悠闲的模样,就好像是这个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他爱管闲事,却没有什么牵绊,他就是在那笑,笑得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是一直以来术虎女对于李驷最深的印象。 但是这时的李驷,却是第一次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露出了除了笑以外的其他神色。 很浅,但也很真实,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个超脱世外的孤影。 轻轻地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术虎女将手放在了李驷的身上,一下一下地缓缓拍着,嘴里,则是哼起了一首歌谣。 这歌谣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母亲教她的。 没有词,只是一段很简单的小调,但是她却一直记着,有时也会在不经意间哼起。 房间里,不知名的小调轻响着,伴随着手掌轻拍着被子的声音,使得这个夜晚不再那么安静。 床上,李驷的眉头渐渐松开,他翻了个身,握住了床边的一只手,没有注意到那只手突然间的僵硬,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一晚,他梦到了很多,就好像是,又经历了一遍人生世事一样。 ------------ 第一百二十八章:论佛家最大的戒是什么 当第二日李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里正握着一只温热的手。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疑惑地抬头看去,才见到是术虎女正靠在床头安静地睡着。 她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头发顺着肩膀垂下,垂在床上他的脸侧。 李驷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将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 不料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术虎女也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术虎女的眼神逐渐从朦胧,变成了慌乱。 只见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接着连忙松开了李驷的手,眼睛四处躲闪了一下,最后低下了头来,用那有些沙哑的声音轻声说道。 “昨天,是唐门主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这样。”李驷了然地点了点头,故作镇定地笑了一下:“那倒是麻烦你了。” “没,没事。”术虎女埋着自己的脑袋,语气生硬地回答了一句。 可能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李驷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窗外伸了个懒腰说道。 “啊,看来今天的天气不错,我出去走走。” 说罢,他就起身下了床,看上去是准备出门了。 “嗯。”术虎女坐在床边轻轻地应了一声,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今天的天气怎么样,因为她还没有抬起头来过。 但是就在这时,她的身旁,李驷却是突然又说道。 “不过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术虎女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抬起了头来看向李驷。 为什么,他们不是应该赶路了吗? 只见此时的李驷摸着自己的鼻子,神色无奈地将视线看向了一边。 “因为你昨晚应该没有休息好,所以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好了,我们下午再出发便是。” 说着,他便走出了房门,只留下了术虎女依旧坐在房间里。 等到过了一会儿,术虎女是才回过了神来,自顾自地笑了一下,默默地转过头,起身躺在了床上。 被子还是温热的,带着一点酒气和药草的味道。 怎么说呢,这味道并不是那么的好闻,但她还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她真的累了吧,也可能,是她觉得这种味道也没有什么不好。 ······ 下午的时候,等到术虎女醒来,李驷带着她拜别了唐重。 这时的唐重依旧还是一脸虚白的样子,看得出来,昨夜他也是喝得太多了。 唐重的酒量只比李驷好一些,区别在于他醉后还能保持一点清明,不会像李驷那样直接不省人事。 临别之际,他问李驷是否还记得昨晚说了些什么。 李驷说不记得了,唐重点了点头,也只当做是不记得了。即使李驷昨晚其实说了很多,但酒后胡话终归也只是酒后胡话而已,没有记着的必要。 离开了唐门,李驷写了一封信去了金山寺。 信里,他说他要去一趟少林,去见一个叫做圆解的和尚,并问老和尚是否需要他带话给对方。 圆解,就是少林那持戒僧的法号,而老和尚曾经的法号,叫做圆远。 一段时间后,老和尚回信给了李驷。说他没有话要带给圆解,但是如果李驷有求于圆解,而圆解又不答应的话,李驷可以提他的名字,那样,对方就会答应的。 对于这一点,李驷并没有怀疑,因为他很了解老和尚,知道老和尚从来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 而且老和尚的武功,也是他至今见过最厉害的,厉害到即使是如今的他,也只有逃跑的份。 少林寺并不远,收到老和尚回信后的没几天,李驷就已经抵达了少林山门的脚下。 这里他已经来过许多次了,也曾经同如今的少林方丈圆念见过。 那时的圆念和尚想劝他皈依佛门,李驷没有回话,转身就跑,毕竟他可受不了和尚那没酒没肉的日子。 也不知道现在的这老方丈是怎么想的了,所幸这次李驷不是来找他的。 跟与唐重见面时不一样,李驷这次没有选择请人通传。 因为在李驷看来,那些和尚们说话实在是弯绕的厉害,能少同他们说两句,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他直接带着术虎女翻过了少林的门墙,去了藏经楼后的持戒堂里。 持戒堂,这是一个一般没有僧人来的地方。除了犯了错的僧人会到此处受罚之外,平日里,也只有持戒堂的堂下僧会在这附近打扫。 而持戒堂上,更是通常只有圆解和尚一个人出入。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持戒堂上供奉的佛像与其他地方供奉的佛像都不一样。 这里不供菩萨,只供金刚。 八大金刚皆手持带杵,怒目圆睁地环立在堂上,使得跪坐在堂上的人,就像是在被祂们怒视着等待处置一般。 而圆解和尚,便一直跪坐在这里。 他说他犯下过一个错,一个天大的错,所以他才会在这里悔过。 但是那个错是什么呢,却从来都没有人听说过,这江湖真的很大,所以总是能够隐没去那些往事。 对于圆解和尚而言,他已经在这里跪坐了七十二年,除了食寝,他几乎不会离开佛堂。 他只是这样跪着,在金刚的怒视之下,低头明错。 说来也是奇怪,这少林寺的持戒僧,却是犯了最大的戒的人。 今天的持戒堂也是一如往常的安静,只有堂外的老树偶尔落下一片树叶,才会发出一点细不可闻的声音。 直到一个落脚的轻声响起,才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佛堂上,圆解和尚睁开了闭着的眼睛,微微地回过头来,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佛堂外,一个白衣人带着一个女子,走进了堂间。 堂上燃着香,这使得呼吸间都带着一股烟尘的味道。 “嗯。”李驷抬着眉头闻了闻,自言自语道:“兰草香。” 这也算是佛家常用的几种香之一了。 “施主。”这时,圆解和尚的声音终于传来。 他那老迈低沉的声音在佛堂间回响着,淡淡地说道。 “此处,不接香客。” ------------ 第一百二十九章:僧人最忌执迷不悟 “我也没说我是香客啊。”李驷笑着,坐在了圆解的身边。 白色的衣摆卷在地上,沾染了些许尘埃。 “那施主你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圆解收回了看着李驷的视线,重新低下了头来,轻声说道。 “哦,为何呢?”李驷像是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 细看之后他才发现,堂上环立的八个金刚佛像都不是正立的,祂们皆微俯着身子,就好像是在逼近堂上的人一般,带着一种隐晦的威压。 “因为此非善地。”圆解和尚回答道,他的嘴里念念有词,该是又念起了自己的心经。 “那又如何,我亦非善人。”李驷笑着说道,对于堂上金刚的怒视恍若未见。 圆解嘴中的经文一顿,随后他放下了身前合十的双手。 “那施主,是来作恶的?” 四下的空气好似一滞,金刚的眼中,怒色也好似更深了一份,手中的降魔杵反射着寒光。 术虎女的眉头一皱,轻轻地握住了腰间的剑。 这时,李驷却是盘坐着,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 “这倒也不是,我只是来找人帮忙的。” 堂上静默了半响,圆解和尚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后又松了开来,没再念经,只是静坐着说道。 “如此,施主还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能帮你的人,你若是求渡苦恶,可以去找我师兄圆念。” “非也。”李驷摇了摇自己一根手指。 “应该说,少林之中能帮我的人,只有这里才有。我确实要渡人,但是不渡苦恶,我要渡的,是生死。” 而少林里能渡生死的,只有圆解一个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李驷少年时,金山寺的老和尚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少林杀人和尚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少林中有过两个杀人的和尚,一个叫做圆远,一个叫做圆解,他们一个杀仇人,一个杀恶人。 圆远杀光了仇人,离开了少林,隐居世外。圆解杀不完恶人,回到了少林,甘愿受罚。 而这个故事的起因,还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讲起。 那时,少林的方丈还不是圆念,圆远也还叫做圆远。 有一日,他们的师父把几个圆字辈的僧人叫到了一起,说他们在山上修行的已经足够久了,是时候下山游历了。 但是这个游历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些僧人只能去看,却不能去做任何事。 他们不能伤人,不能救人,不能与人有所瓜葛,也不能与事有所牵连。 他们只能在这世上走一遭,然后不染尘埃的走回来。 这一路,他们需要悟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因果二字。 几个僧人有的不以为意,有的若有所悟,有的心怀杂念,有的仔细聆听。 但无论如何,那一日,他们都收拾了行囊下了山。 两年后,第一个僧人回来了。 他叫做圆真,他说他犯了痴念,因为救了一人,导致害了一个人。 方丈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说他愚钝,便让他去佛堂里跪了一天一夜。 三年后,第二个僧人回来了。 他叫做圆陆,他说他犯了贪念,因为插手了一件俗事,在江湖上沾染了声名。 方丈在他的头上敲了两下,说他蠢笨,之后让他去佛堂里跪了两天两夜。 五年后,第三个僧人回来了。 他叫做圆念,他说他什么也没犯。 方丈点了点头,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让他在身边坐下,没有惩罚。 但是后来,十年过去了,剩下的两个僧人却都还没有回来。那两个僧人,就是圆远和圆解。 在传回少林的消息中,说他们都犯了嗔念。他们,都杀了人。 方丈没有再等他们,关上了山门。 那之后圆远四处追杀着仇人,再没回过少林。 而记不清是多少年后,圆解却回去了。 他跪在山门前,说他犯了嗔念,打杀了许多恶人,却渡不尽这世上的苦恶。 此时的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因果,所以他回来了,求少林,给他一个果。 那时,圆念已经成了少林方丈,他看着圆解,最终叹了口气,打开了山门放圆解回了少林。 他让圆解当了持戒僧,跪在持戒堂里自渡业障。 圆解没有拒绝,跪了下来,这一跪,便一直跪到了现在。 这是少林圆字辈都知道的故事,但是在李驷听到的故事里,却还有另外一幕。 当年,老和尚其实去找过圆解一次。 那是一个雨夜,当老和尚找到圆解的时候,他正拿着一根长棍,在一群手持刀剑的人中间拼杀。 他的长棍挥舞得水珠四溅,地上的水面被人踩乱,使得倒映在其中的人影模糊不清。 大雨里,圆解的每一棍几乎都会带走一条人命,或是打破这人的头颅,或是敲碎那人的胸骨。 逐渐的,鲜血染红了地面,混杂在雨水里,也染红了圆解身上的僧衣,血腥味重得连这场大雨都盖不住。 但是圆解还是没有停下,他只是继续打着,杀死了一个又一个人。 他双目赤红地挥舞着手里的棍棒,一边打,一边问。 “何为佛,何为法,何为僧,何为人?”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他也没能停下。 直到,所有人都被他杀了个干净,他才无力地跪坐在了尸体的中央,伫着手里的长棍,气喘吁吁。 这时,老和尚走到了他的面前。 圆解抬起了一些头来,雨夜里,雨水和鲜血让他的脸庞显得很是斑驳。 见到老和尚时,他呆了一下,随后出声说道。 “圆远师兄······” 老和尚看着他,许久,说了两句话。 “佛为法,人为僧。圆解,你着相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圆解一个人跪在那里,跪在一具尸体的身旁。过了很久,他松开了手里的棍棒,俯下了身来,将脸半埋在了分不清是雨还是血的水泊里。 血水没过了他的眼睛,却没有没过他的口鼻。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双目紧闭,好似哭喊般地吼出了声。 “啊!!!” 那晚,那个僧人吼得撕心裂肺。 但他因何执迷,因何不悟,却没人说得清楚。 ------------ 第一百三十章:事物的本质并不一定就是答案 “施主。”佛堂上,圆解闭着双眼:“老衲不懂你的意思,佛门中人,不渡生死。” “是吗?”李驷静静地点了点头,仰头看向了佛堂上的金刚像:“那看来,我确实来错地方了。” 圆解没再说话,该是默认了李驷的话。 可这时,李驷却是又说道:“但说起来,大师你知道吗,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个故事,说少林,有一个杀人和尚······” 圆解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后抬起了双手合十在身前说道。 “少林,没有杀人和尚。” 李驷看着金刚像,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说起了那个故事。 “故事里说,那个和尚想要杀尽天下的恶人,所有人都说他错了,说他执迷不悟,说他着于本相,但他还是继续打杀着,杀得江湖血气浩荡,杀得身上僧衣如血,杀得恶名远扬,杀得所过之地赤色遍野。” “有人说他是个佛陀,有人说他是个阎罗,直到有一天,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错了。他来到了少林的山门前,扣头悔过,求一个因果。于是从那之后,他便长跪在了这金刚像下,再不出世。” 李驷侧目看了圆解一眼,圆解合着手,没有看他。 “可大师,你猜我听了这个故事之后,想的是什么?” 李驷笑着问道,圆解没有回答,他便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我想的是,那个僧人没有做错,相反,他做了这个世上没有人敢做的事。” “杀一人是一份业障,杀万人便是万分,那个僧人当真是许下了一个宏愿,他要杀尽一世的恶人,背一世的业障。试问,这世上有几人敢做这样的事?” 起码李驷自己是不敢的。 “于是我就这样同那个讲故事的人说,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想来那个僧人,就是向着地狱去的吧。” “讲故事的人笑了笑,摇头说道,可惜,那个人却停在了地狱的门口。” ······ 李驷没再说了,堂上安静着。 直到,圆解重新睁开了他的那双眼睛。 “施主的这个故事,是听谁说的?” 他低着眼睛问道,僧衣下的身形,显得佝偻干瘦。 “他说他叫圆寂,曾经,叫做圆远。”李驷抬了抬眉头,回答道。 “圆远师兄啊······”圆解喃喃道,随后又笑叹了一声:“果然吗······” 说罢,他缓缓坐正了自己的身子。 面对着金刚佛像,抬起了头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年少时,圆远师兄就是我们几个里悟性最高的那个,无论是佛法还是武功,他总是一点就通,师父对他也最是满意,因为他总是能比我们看得更深更远。” “而我呢,是最笨的那个,总是被一叶障目,执迷于一事不开,常需要他人替我化解。于是在取佛号时,师父给他取名圆远,而我,叫做圆解。” “那一年,我们一十七岁。” 圆解的声音沉沉,像是陷入了一段很久远的回忆里。 “后来,山上修行。圆远师兄的武功最高,修了一套金身慈悲法相经,我排在最末,修了一套渡恶苦我大悲经,现在想想,一切,就像是命中自有定数一般。” “山中无岁月,一度五十载。我们几人的功法皆已修至大成,师父召集了我等,让我等下山游历。他说要求只有一个,一世走来,不沾苦恶,不沾因果。圆远师兄没有说话,对着师父扣了三个头,师父没去看他,只是挥了挥手。圆念师兄听得认真,圆真师弟漫不经心,圆陆那时,还没有睡醒。我坐在一旁,亦不知道,这一路上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那一年,是我们最后一次聚到一起。” “下山之后,人世与我想的差了太多。这世上,就好像尽是苦恶。我见过有人饿死街头,也见过有人颠沛流离,见过权贵欺压百姓,见过天灾之后赤地千里。但是我不能沾因果,我始终记得师傅的话,只看不做,就像是自封了耳目口鼻一般,对一切事不闻不问。”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伙山贼正在劫道。他们杀了车队里的夫妇,抢走了财货。我本想绕过去,可这时,一个女童却跑向了我。” “她该是那夫妇的女儿,她跑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脸上还沾着她爹娘的血。她跑到了我的脚边,抓住了我的腿说,救救我。” “我至今记得她那时的脸色,却至今也说不出口。因为那时我傻站着没动,看着一支箭从她的背后射来,射在了她的背上。” “远处传来了山匪的笑声,原来是他们在戏弄女孩女童,女童的血溅到了我的手上,她圆睁着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手上的血珠是温热的,就像是佛僧在火中化出的舍利子一样。” “我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像是在被火烧着一样刺痛,脑中震动不休,恍若有根棍子在里面翻搅。于是我再没忍住,解下了背上的棍棒,走向了那群山匪。” “那一天,我杀了一十二个人,没让他们一个人跑掉。” “也是那一天,我许下了一个愿,我不做佛了,我要渡人,渡人一世苦恶。” “我的悟性是最差的,所以我便不再悟了,对万般世事不闻不问我做不到,那我就去做事,去做我觉得是对的事。” “去辨那善恶对错,去分那阴阳黑白。管他是佛是魔,我,要一个天地无暇,世无苦恶。凭我手中的棍棒,凭我一身僧衣。” 说道这里,圆解低下了头来。 金刚前,他老迈的脸上神情疲惫,双目失神。 “可惜,我还是着相了,就像是年少时叫一叶障目那般。我在人世待了近十年,杀了无数恶人,将渡恶苦我大悲经,杀成了苦我杀生经。我的武功一日千里,但恶人却始终杀之不尽。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世人如此疾苦,佛却什么都不做,既然什么都不做,那又算什么佛?” “所以我一直杀着,杀至了半疯半癫,终于有一日,圆远师兄找到了我······” “我问了他佛法人僧四个字,他回答我说,佛为法,人为僧。是啊,那时我才明白,多简单那。二者分得明明确确,人是成不了佛的,更成不了法,而佛也不渡人,佛亦不是佛。到头来能渡人的,从来只有人自己而已。” “那之后,我就回到了少林。我想要先自渡,便一直自渡到了如今······” 圆解坐在堂上,不再说话,该是也不打算再说话了。 李驷默默地看着他,半响,笑了一下说道:“那你想知道,当年那个老和尚同我讲完这个故事后,还说了些什么吗?” 圆解愣了一下,重新看向了李驷。 “他还同你说了一些什么?” 李驷将手撑在地上,斜坐着,像是随心散漫地说道。 “他说,他没想到你会回少林,他本想告诉你的是,佛不是人,也不渡人,但是僧渡人。” 圆解呆住了,李驷这才抬起了头来,迎上了他视线,与他对视着。 这就是那年老和尚最后告诉他的话,而这,也是所有皈依佛门的人本应该做的事。 不难,也就两个字。 渡人。 圆解没有做错,从来没有。 他是那年下山历练时,做的最好的那一个,因为他最笨。 ------------ 第一百三十一章:若身前佛光万丈,就向后走吧 “渡人。”圆解念着这两个字,念了好几遍,突然,像是茅塞顿开一般地笑了起来:“呵呵。” “哈哈哈。”他笑出了声,仰着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事似的,笑了好久。 也是过了好久,他的笑声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圆解的笑容滞留在脸上,带着些许苦涩,目光出神地看着身前的金刚佛像,轻声问道。 “施主可知,在佛家里,杀人要去往何处?” 李驷没有回答,只是坐在一旁,毕竟他不是佛门中人。 “杀人是要去往地狱的,过十一八层地狱,受浮生万众之苦。”圆解自问自答道。 说着,他低下了头来,干瘦的身子背对着门外的光,将脸庞深埋在了阴影之中。 “所以哪有人,劝人去往地狱的。”他苦笑着问道。 可偏偏,这就是圆远给他指的路,也是他本该走的路。 对于一个僧人而言,若是身前佛光万丈,那他就应该向后走。 因为众生皆要向前,但前路,走不了那么多的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僧不自渡吧,一心向佛,乃不成佛。 堂上的金刚依旧在怒视着,圆解却没有再抬头看他们,佛香已经燃尽了一半,他转过了头来,看向了李驷。 “施主这次来,是有事要托贫僧去办吧?” “确实。”李驷这才点了点头出声说道:“北地金人来犯,天策府发出了天下召集令,我想请大师一同前去相助。” 圆解想了一会儿,重新闭上了自己眼睛,坐在堂上说道:“那施主且去吧,贫僧之后就会赶到的。” 他是应下了这件事,不止是因为李驷将圆远的话带给了他,更是因为这是他该去做的事。 李驷对着圆解拱了拱手,便带着术虎女离开了持戒堂。 持戒堂外,老树还在落着叶,想来是因为秋天快要到了。 回头看了看,堂里的那个老僧依旧坐在那,背对着天光,面向着金刚低声诵着佛经。 他对了吗,还是错了,李驷不知道,因为李驷连自己都渡不了。 等到走到门外的时候,李驷发现另一个老僧正站在那里,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红色袈裟,慈眉善目,双手合十。 见到李驷时,他行了一个佛礼,缓缓地说道:“多谢李施主开导我那圆解师弟。” 这人李驷认识,他就是这少林寺的方丈圆念。 “我没开导他。”见到圆念,李驷的脸色不自然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正常,摆了摆手说道。 “我只是替人带了一些话来而已。” 圆念微微颔首,转而说道:“那李施主可能告诉我,我那圆远师弟现在在哪?” 李驷想了一下,没有告诉他,因为要不要告诉他,这应该是老和尚自己决定的事。 “他没说,我便不能说。” 这样同圆念说道,李驷就从圆念的身边走了过去,想来是打算离开了。 可谁知,圆念却又跟了上来,走在了李驷的身边说道。 “这般,那贫僧便不多问了。但如此看来,李施主果然与我佛门有缘,不知我先前说的那入我佛门门下的事,施主可有好好的想过。哎,施主且听贫僧说啊,我佛门中······” 果然,又来了。 听着圆念在身边滔滔不绝,李驷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这老和尚每次见到他都要劝他皈依佛门,也不知道是到底看中了他什么。 但是被这和尚缠上,实在是一件烦不胜烦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李驷一见到他就着急着走的原因。 眼看着圆念又要说的个没完了,李驷连忙对着术虎女伸出了一只手说道。 “阿女,把手给我。” “啊?嗯。”术虎女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把手伸到了李驷的手里。 下一刻,李驷就带着术虎女跳上了半空,踩着树梢离去。 独留下圆念一个人傻站在原地,愣了半响。 等圆念回过神来,他才看着李驷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说道。 “莫非是已有情根深种?哎,那就难办了啊。” ······ 另一边,寰青山中。 当江怜儿来到了独孤不复的山门前时,是独孤不复亲自下山迎接的他。 这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因为能叫独孤不复亲自来接的人,这江湖里着实没有几个。起码李驷就没有这个待遇,他进别人山门的时候,不要被刀剑相向,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我本以为来找我的人会是李驷。”见到江怜儿时,独孤不复如此说道。 “怎么,我来就不行了吗?”江怜儿笑着问道。 “不会。”独孤不复神色平静地回了一句,事实上,他倒宁可来的是江怜儿。 只不过江湖上在管闲事的人,通常都是李驷而已,因为没有人向他这么闲。 江湖人也是人,有的要谋求生计,有的要养家糊口,有的要修炼武学,像李驷这样什么都不用管的,实在是个例。 “云儿呢?”走在山道上,独孤不复看了一眼江怜儿的身边问道。 “托在朋友家照顾。”江怜儿温声地回答道,看着山中的林木,眼里带着些许追忆。 “嗯。”独孤不复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淮阳关怎么样了?” 在天策府发出天下召集令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听说了此事,所以他也自然猜到了江怜儿此次来找他的目的。 “二十万天策府军如今还剩十三万,死守在淮阳关中,听说粮草也很紧缺,最多还能再支撑三个月。” 江怜儿负着手,一边走一边说道。 独孤不复微微点头,静默了一下,该是思虑了片刻,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江湖里有多少人会去?” 江怜儿转过头来,看了看独孤不复,又看了看山外。 “目前已经确定的有五岳剑派、武当、丐帮、峨眉、唐门、青城、风雨楼、血衣楼等等。” “李驷呢?”显然,独孤不复是料定了这人会插手此事。 “他还要去找另外几个人,所以先让我来找了你。”江怜儿笑一下,看着独孤不复说道。 “谁?”独孤不复倒是也问得简洁明了。 “唐重、持戒僧、燕今翎、宫不器。”江怜儿将四个名字一一报出。 “哼。”独孤不复听着,轻哼了一声,嘴角像是带着一点笑意。 “我就知道他不会闲着。” 江怜儿也抬着眉头笑了笑:“他本就不是个会闲着的人。” ------------ 第一百三十二章:行走江湖,要先分清东南西北 边关战事告急,江湖风起云涌,路上的过路人行色匆匆,进出关外的行商渐渐变少,就连街边的百姓都察觉到了这段时间的风波不定。 任谁都看得出来,当下不是一个太平时节,而今年应该也不会是一个太平年。 可偏就是这个时候,平日里最喜欢搅弄风雨的人,却在向着平日里最不问世事的山门赶去。 这个最喜欢搅弄风雨的人,自然就是李驷,而那个最不喜欢过问世事的山门,叫做藏剑谷。 要问李驷为什么先去了藏剑谷而不是金刀门,答案很简单,因为藏剑谷离少林更近一些。 要问藏剑谷为什么是最不问世事的山门,那是因为他们一直深居在一片重山深谷之间,几乎与世隔绝,平日里只会铸剑,甚至比少林里的那些和尚还要深居简出。 所以除了他们的剑之外,江湖人对他们,总是知之甚少。 这让藏剑谷通常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江湖上有关于他们的传言大多也是含糊其词,没有几个说得详尽的。 不过万幸,李驷在藏剑谷有一个朋友,所以藏剑谷应该不至将他拒之门外。 而更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朋友就是他此番要找的人,所以他应该不会空手而归。 没错,宫不器便是李驷的朋友。 这也是为什么一想到要找人帮忙,李驷就第一时间把他列入了名单之中的原因。 老实说,做这个贼人的朋友着实是有一定风险的。 至于宫不器为什么会和李驷成为朋友,那还要从一个早年故事开始讲起。 放心,这故事很短,也很普通,说起来浪费不了太多的时间。 那是小贼初入江湖的几年:天为被,地为席,风餐露宿月为明。 月明不明照沟渠,沟渠不通无故里。小贼身无去可去,乃过深山穿古林。 古林之后山无际,长壑横断路难行。忽闻山中硕耳鸣,随声而去探究竟。 硕声终于一谷底,谷底深处石如金。前有山人独自立,身高九尺面生须。 见到小贼,山人吼道:“呔,小贼何处去?” 对这吼声,小贼倒也没怵,回声吼道:“呔,老子向南去!” 山人被着理直气壮的吼声吼得愣了一下,接着是又喝问道:“南是哪里?” 小贼指了指东西,该是也分不清楚,便罢手也喊了一声:“你管他哪里!”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皆不知为何,笑出了声来。 山人觉得小贼有趣,小贼觉得山人不聪明。 笑完之后,两人就又都不再作声了。 山人继续敲打起了身前的金石,用他手里人高的锤头,敲得山谷震荡。 小贼闲的无趣,就坐在山人的身后,看着他打石头。 等到日落时分,山人才停了下来,他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平静地出声,对着身后的小贼问道。 “毛贼,你是不是无处可去?” 小贼看了他一会儿,盘坐在一块圆石上笑着回答道。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不知道要去哪里而已。” “那就是无处可去。”山人擦完了头上的汗,放下了手里的锤头,转过身来看向小贼,也盘坐在了地上。 小贼自然不满山人的说法,抬着视线与山人对视了一会儿。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静默无声。 最后小贼还是败下了阵来,无奈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说道。 “好吧,我确实无处可去。” “那你可以先待在这里。”山人说着,靠在了身后的石头上。 “待在这里干什么?”小贼不解地问道。 “看我砸石头。”山人闭上了眼睛,给出了一个在常人看来似乎是有些好笑的回答。 但是小贼却横过眼睛看了他一眼,认真地沉默了半响,最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啊,这样似乎也不错。” 从那之后,无论风雨,小贼都会坐在山谷里看那山人砸石头。 也无论风雨,山人都会站在那一锤又一锤地砸着石头。 偶尔他们会聊上一两句,但大多数的时间他们都是相互沉默着。 有时雨下得太大了,小贼就会去山谷上摘两片蕉叶来,坐在峭壁上给山人遮雨。 有时小贼睡熟了,山人就会先停下手里的锤头,等到小贼醒了再敲。 直到五个月后的一天,小贼突然对山人说道。 “我要走了。” “去哪?”山人问道。 “南边。”小贼回答说。 “南边在哪?”山人又问。 “我不知道。”小贼又答。 “呵。”山人笑了一声。 “哈哈哈哈。”小贼也笑了起来。 “以后我还可以再来吗?”这次轮到小贼问了。 “可以。”山人点了点头:“你想来就来。” “嗯。”小贼应了一声,便转过了身,纵身一跃,向着山谷上飞去。 “呔!”远远的,他听到山人在山谷下吼道:“小贼何处去!” “向南去也!”半空中,小贼笑着高声回答道。 随着声音远去,他的身影也翩然飘远。 此后每过两三年,他都会带着一些酒水和吃食去往山谷。 山人也不忌口,只要是小贼带的,他就都吃,而且每次都能吃个干净。 那山人,便是宫不器,而小贼,就是李驷。 如今想来,他们是也已经认识好多年了。 这么多年来,山人一直没变,还是那副蓬头垢面的野人模样。李驷倒是变了许多,从一个毛贼,变成了一个江洋大盗。 有一次,宫不器看到了他腰间写着盗字的玉牌,就问他,你现在在黑道上是什么身份了。 李驷那时正自顾自地抠着手指,听到宫不器的话,像是洋洋自得地摇头晃脑了一下说道。 “盗圣。” 宫不器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对李驷的名头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说道。 “名声大了仇人也会变多,毛贼,要是以后有人在江湖上欺负你,你就来找老子,老子帮你锤他。” 实话实话,就他手里的那柄大铁锤,可能还真没什么锤不了的人。 但是听着这话,李驷还是笑了起来。 “哈哈哈,放心吧,从来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没人能欺负得了我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盗圣啊,不是吗。 ------------ 请假一天 今天与父母小吵了两句,虽然已经同他们道过歉了,但还是觉得情绪有些低落,写出来的东西完全不能令自己满意,所以无奈请假一天。 呵,还是怪我自己,始终不能妥善的处理好自己与父母的关系,几乎每次回家看望他们都会有一些摩擦,这次也是如此。希望这不会成为我日后的遗憾吧,可惜这种事谁又能知道呢。也希望我可以给他们一个安然的晚年,尽到身为人子应该尽到的事。因为也只有这点,我必须做到。 ------------ 第一百三十三章:看似最不在意的人,其实才看得最透彻 青天之下,烟雨飘摇,这段时间的藏剑谷,是开始变冷了。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秋雨的凉意,吹湿了行人的头发。天中阴云微聚,遮得天光不明,整个山谷都像是披上了一层轻纱,看起来灰蒙蒙的一片。 山谷的最深处,那敲打金石的声音依旧还在响着,远远的听不清晰,但是等到靠近时,声音便越来越响,直到最后显得有些震耳欲聋。 细看过去,果然是一个山人还站在那里,拿着手里的一柄铁锤,砸着身前的一块顽铁。 这山人,便是宫不器。 他也依旧是那副野人的打扮,没穿上衣,身下只穿着一条棕色的破裤,赤着脚踩在地上。头发又长又乱,胡须卷曲着盘在胸前。 细雨落在他的身上,顺着他山石一般的背脊滑下。他却恍若未觉似的,继续握着已经被雨水打湿的铁锤,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 每次挥舞,铁锤都会带起水花一片,落在金石上,溅落无数水滴。 直到落在他身上的雨突然变得小了些,宫不器才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头顶。 那里的峭壁间,正撑着一片蕉叶,遮去了他头上的些许雨水。 看着蕉叶,宫不器笑了一下,随着一声闷响,放下了手里的铁锤。 “毛贼,这次你又给老子带了什么吃的。” 雨里,他的声音很重,在山谷间传响了开来。 等到他的声音渐渐隐去,峭壁上才传来了一个回声。 “我这次没给你带吃的,我这次想求你帮个忙。” “哦?”山谷下的宫不器挑了一下眉头,俯下身子,盘坐在了地上,对着峭壁上挥了挥手说道。 “下来说话。” 话声落下,一个呼吸之后,两个人影出现在了宫不器的身边。 那是一个白衣人,和一个穿着灰布衣的女子,他们正是李驷和术虎女。 看到李驷时,宫不器并没有怎么在意。 反而是看到术虎女的时候,他的目光停留了半响,随后才点着头,对李驷笑着说道。 “有归宿了,不错。” “这是我表妹。”对于旁人的误会李驷该是已经习惯了,头也不抬的解释道,撑着蕉叶找了个位子,与术虎女一同坐下。 术虎女虽然神情微动,却也没有说话,对于李驷的这些朋友,她一般都不会说什么,一是因为她本就不擅开口,二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驷的朋友通常都是怪人,而且一个比一个怪。 握着自己身边的锤子,宫不器神情微妙地看了两人几遍,摇了摇头说道。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老子不懂,你还是先同老子说说,你来找老子是干什么的吧。” “嘿嘿。”李驷坐在了下来,贼笑着搓着手说道。 “你不会一点都没听说过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听着李驷的话,宫不器翻了白眼。 “待在这深山里,就算是天大的事老子也听不到,江湖上的那些流言,还没老子的锤子敲得响。” 这说的也确实没错,李驷抿了一下嘴巴,除非金人打到了藏剑谷,否则宫不器该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那天下召集令这东西,你总知道吧?”李驷转而问道,他是有些担心宫不器连这都没听说过。 “这,老子还是知道一些的。”宫不器的语气顿了顿:“当年文简那小子还同我提起过这件事。” 曾文简,就是如今藏剑谷的谷主,对于他,李驷有些了解的,但是两人算不上熟悉。 “那就好。”李驷点了点头,这就好解释了,他还担心宫不器已经完全与世隔绝了呢。 “朝廷发出了一枚天下召集令。”思量了片刻,李驷开门见山地说道,同时用手指了指自己:“我负责帮忙联络一些人手。” “你现在替朝廷办事?”宫不器有趣地打量了李驷一眼,替官办事的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倒也不是。”李驷大概也觉得有些古怪,否认宫不器的说法:“只是因为我跑得比较快,所以顺便帮个忙而已。” 所幸宫不器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的纠结,继续问道。 “那朝廷为什么要发布召集令?” 说道这里,李驷的神情稍微严肃了一些。 “因为北地金人南下,江湖里出了内鬼,以至于边关告急,朝廷才出此下策。” “内鬼?”宫不器的眼神一冷:“老子最看不起的这种人。” 说着,他横了李驷一眼:“所以你是来让我帮忙抓内鬼的?” 可接着,他就又摇了摇自己的头说道:“不该,如果是这事你不该找来我。” 确实,这种事情他帮不到什么忙,对此李驷也很清楚,因为他常年待在深山里根本就不知道多少江湖事,而且单论脑子来说,他还不一定有李驷灵光。 “呵。”李驷看着他轻笑了一声,说道:“放心,内鬼的事情会有人去解决的。我来找你,是要找你去帮忙打架。” “打架?”宫不器的眼睛亮了一下:“打架好啊,打架老子在行,打谁?” “打金人。”李驷勾着嘴角回答道。 “打金人。”宫不器念叨了一声,随后也跟着李驷笑了起来:“打金人也好,打金人不沾恩怨。” “确实不沾恩怨。”李驷肯定地点着头。 江湖人最怕的就是沾染恩怨,而家国之间,不沾私情。 “那打多少?”宫不器又问。 李驷看了他一眼,伸出了三根手指:“打三十万。” “三十万?”宫不器顿了一下,半响,像是有些遗憾地摇着头说道:“三十万少了。” “少了?”李驷愣了愣,还以为这山人是在山里待得迷糊了,笑道:“三十万不少了。” 看着李驷笑着,宫不器也咧开了嘴角。 “你还小,不懂。只要江湖人去了一成,三十万就是少了。” 这片浩荡江湖里到底有多少人,李驷不清楚,因为他的年纪确实太小了。 但是宫不器很清楚,因为他已经活得已经足够久了。 虽然平日里那些江湖势力就像是一盘散沙,但是一旦有一个因素让他们聚集到了一起,那他们就是一股几乎不可控制的力量,就算是如今的朝廷也一样无法抗衡。 原因很简单,因为民总是比官多的,何况这些民还都一个个手持刀剑。 朝廷与江湖一直都是一种共生的关系,没有一个安治的朝廷,江湖人不会好过,而把江湖人逼得太紧,朝廷也不得安生。 这就是为什么朝廷会放任各地江湖势力在一定空间内发展,还百般拉拢他们的原因。他们需要与这些江湖势力相互依存,也需要这些江湖势力相互制衡。 李世宗其实一直都明白江湖的可怕,只不过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江湖上的那一个个山门。 事实上历代的皇帝也都清楚这点,可与普通的皇帝做法不同的是,李世宗没有害怕,他没有选择的不是控制和打压,而是选择了经营与平衡,这就是他的治下长治久安的原因。 从表面上看来,他是一个完全不在意这片江湖的人,但其实他才是将这片江湖看得最透彻的人。 他可以任由阴吾立在天牢里活了二十年而不去管他,甚至到最后遗忘了他的存在。 也可以随李驷在皇宫里自由出入,甚至毫无阻拦的来到他的面前。 这些都是他的气度,是他不在意,并且可以接受与容忍的事情。 但是他会积极地拉拢风雨楼和巳水帮这样的江湖组织。 也会及时施予江湖人人情,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 这些都是他做的实事,是他平衡江湖与朝廷的手段。 李世宗做事,从来都是有把握的,虽然这次发生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同样留有后手。 金国,一个两百年前才在关外成势的小国,居然敢来攻关,实在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这片江湖的水,根本就不是投一两块石头能够看得清楚的。 ------------ 第一百三十四章:江湖人逃避决斗,总有很多办法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李驷没有打算久留,既然已经说好了正事,他也就准备带着术虎女离开了。 宫不器也起身准备出山,离开前,他说他想看看李驷背上的那把剑。 虽然李驷背着的是个布袋,但是作为铸剑师,宫不器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那里面藏着的是一把剑。 李驷没有拒绝,将布袋解了下来,交到了宫不器的手里。 宫不器将布袋打开,推出了里面的剑看了几眼,随后就交还给了李驷。 他让李驷好好的用这把剑,这是他的要求,说罢,他就离开了。 李驷不知道的是,这把剑是宫不器铸的第一把剑,最粗陋朴素,却也最坚固。 将剑重新装回了布袋里,背在了背上,李驷与术虎女一起出了山谷。 离开藏剑谷的时候,他又咳嗽了几声,身子摇晃了一下,才被术虎女险险地扶住。 “你没事吗?”术虎女担心地问道,这段时间,李驷咳嗽得已经是越来越频繁了。 李驷轻捂着自己的胸口,神情微动了一下,半响,笑了笑说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忽然有些无力而已。” 说着,他低下了眼睛,放在胸口的手,暗暗地捏了捏怀里的那枚木牌。 没有再赶路,因为雨太大了,李驷又身体不适,术虎女不想再走了。 她坚持把李驷扶进了一个山洞,然后找来了一些木柴,生起了一堆篝火。 篝火足够暖,将不大的山洞都笼罩在了火光里,烤干了两人身上的衣服,但李驷的脸色,却在火光映照下又苍白了几分。 他时不时地咳嗽着,咳嗽声越来越重,模样也越来越虚弱。 他该是病了,他知道这一点,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病过了,这突如其来的病反而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按照常理来说,他该给自己配点药,但他的身子很不受药,就像他很不容易中毒一样,普通药物的药性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影响了。 所以,他现在大概只能熬过去。 半夜的时候,李驷的身子开始发烫,烫得就像是一块火炭一样,但他却只觉得冷,冷得如坠冰窟一般。 这不是什么重病,李驷是这样想的,但逐渐的,他的神志也开始不清楚了起来。 他缩在角落里发着抖,直到术虎女发现了他。 “李驷,你怎么了?”术虎女看着他,轻皱着眉头小声问道。 她从没见过李驷这副模样,这让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冷。”李驷紧闭着眼睛,发着抖回答道。 术虎女听着,没有多想,便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李驷的身上。 这时,她看到一块木牌从李驷的怀里滑落了出来。 木牌上刻着一个女子,牌子干净无尘,看得出,是一直被妥善地保管着。 术虎女看了木牌一会儿,好久,才自嘲似地笑了一下,将木牌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回了李驷的怀里。 那天晚上,李驷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冷得手脚冰凉,蜷缩着得不能动弹。 直到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抱住了自己,才让他好过了一些,渐渐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外面的雨停了,山林间的灌木上沾着露珠,山洞的洞口还在滴着雨水。 可能是听到了水滴落下的声音,洞里,李驷醒了过来。 他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去,看到了身后,术虎女正静静地抱着他,闭着眼睛还没醒来。 李驷没有作声,低下了眼睛,默默地拿开了术虎女放在他腰间的手,然后站起了身。 “咳咳。”他昨夜的病是好了,但咳嗽却更加严重了一些,嘴唇上也少了几分血色。 大概是因为咳嗽声,术虎女也睁开了眼睛。 她抬起头来,看到了李驷,眼神躲闪了一下。 “昨晚······” “昨晚多谢了。”李驷有些无力地道了声谢,然后强撑着脸色,笑着说道:“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准备一下吧,该赶路了。” “嗯。”术虎女抿了一下嘴唇,也跟着站了起来。 ······ 金刀门地处洛阳,虽然不算名门,但门下亦有数千名弟子,掌门燕山川更是当地有名成名高手。 可要说让真正让金刀门扬名在外的人是谁,那无疑就是那天下第一名刀,燕今翎。 燕今翎是燕山川的儿子,虽然出身金刀门,但他的武功却和金刀门的门中武学完全不同,他的那套刀法是他根据金刀门的武学自己钻研出来的。 一共八招八式,可常人却用不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用刀,用的是左手。 燕今翎有一把金翅刀,那是藏剑谷打造的唯一一把刀,也是当今世上最锋利的刀。 不过有人说,它更像是一把剑。 因为那是一把直刀,而且双面开刃,刀背为短刃,刀口为长刃,刀长五尺有余,刀头不同于剑尖,是斜的,但同样可刺可削。 从外观上看,它与普通的长直刀没有什么区别,之所以说它像剑,就是因为它的刀背亦可杀人。 对于一把刀来说,它太过于锋利了。 这是把无处不可杀人的刀,所以燕今翎一般不会将它出鞘。 与他的刀不同,燕今翎的杀气没那么重,或者说他本人是一个相当豪迈的人。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侠,一个江湖里少有的侠。 李驷和他,可以说就是一个江湖的正反两面,李驷是一个贼人,而他,是一个侠客。 有趣的是李驷和他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讲,两人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而他们认识的原因,是因为一次燕今翎主动找到了李驷,说他想同李驷打一个赌,看看李驷能不能偷走的他的刀。 李驷这辈子还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不过还是应下了这个赌约。 那之后的第二天,燕今翎的刀就丢了,直到五天后,李驷才将它还了回去。 燕今翎请他喝了一顿酒,说是酬谢,李驷喝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喝了个痛快。 后来李驷才知道,那时的燕今翎是想逃掉和一个人的决斗,所以才让李驷偷了他的刀。 他是逃得干净了,而李驷为此,是又背上了一个骂名。 ------------ 第一百三十五章: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总是来的很勤快 李驷和术虎女还在向着洛阳赶着,但在他们抵达洛阳之前,一封信就已经先抵达了金刀门。 燕今翎收到了信,那时他正在练刀,得知来信的人时,他显得有些惊讶,因为这个人还从来没有给他写过信。 他拆开了信封,将来信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拿着信站了半响,然后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刀,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他给我写信,肯定没有好事。” 这封信上写的内容是天下召集令,而来信的人,叫做独孤不复。 那天,燕今翎就离开了金刀门,同时他也留了一封信在门中,并吩咐下面的人,如果见到了一个白衣人来找他,就把这封信交给对方。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会有人来,原因很简单,因为独孤不复在信里说了,李驷也在来找他的路上。 燕今翎知道自己没必要等李驷,以他的轻功,就算是先跑三天,李驷也能比他先抵达淮阳关,所以他就先出发了。 也大概就是三天之后,李驷和术虎女来到金刀门的门外。 这时的李驷是已经明显虚弱了许多,脸色苍白,时不时地会忍不住咳嗽一两声。 他的病早已经好了,但是胸口,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闷痛。 为此,这段时间术虎女的眉头就一直没有松开过,她自然是担忧的,可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能做的,只有每夜守着李驷,等到李驷睡下之后,才坐在李驷的身边独自睡去。 有一次,她见李驷实在是咳得太厉害了,便对李驷说,不如先不要去淮阳关了,先去找大夫吧。 可李驷只是挥了挥手,笑着表示并无大碍,他的身子他自己很清楚,这些不过是一点小毛病而已,没有必要急着找大夫。 但这真的是小毛病吗,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金刀门外,当李驷说要找燕今翎的时候,守门的下人就拿出了一封信来交给了他。 信是燕今翎留的,内容很简单,加在一起也就四五句话。 上面说独孤不复已经将事情的起末都告诉他了,他的脚程慢,所以便先出发了。李驷收到信之后,就自行前往淮阳关即可。 看完这信,李驷笑着低声骂了一句。 “浑人,害得我白跑了一趟。” 也不知道他骂的到底是独孤不复还是燕今翎。 总之之后,他就叫上了术虎女,向着淮阳关而去。 这段时间的淮阳关总是静默无声,至少在金国人没有攻关的时候,关中安静得几乎一整天都听不到有人说一句话。 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没有力气而已。 手上没有力气,因为吃不饱饭,也睡不好觉。 军粮日愈紧迫,还要日夜不断的忍受金国人的骚扰和佯攻,就算他们皆是天策府的精兵,也忍受不了这般的消磨。 心中没有力气,因为他们都明白,这场仗之所以会打成这样,是因为关内有人向金人通传了消息,否则金人怎么可能完全知道他们的布防。 他们誓死守关,身后却有人通敌卖国,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心寒。 军营里,几堆篝火孤零零的烧着,发出炙烤着木头的声音,士兵们围坐在篝火的旁边,嘴中吐着白雾,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有的擦着手里的长矛,有的看着篝火发呆,有的吃着中午留下来的半张干饼。 秋去冬来,关外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没有人说话,远远的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带着有些零散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火边的士兵们还在发着呆,像是在等着什么,却又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中军营帐里。 天策府长史苏世烈看着手中的军情,深锁着眉头,头上斑白的头发似乎是又白了几分。 “父亲。”他的身边,一个年轻的小将担忧地看着他,半响,轻声问道。 “朝廷的援军还有多久才能到?” 这小将就是苏世烈的长子,苏长武。 听着苏长武的话,苏世烈放下了手里的军情,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抬手揉着眉头说道。 “最快还要一个月。” 一个月,苏长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如今的淮阳关,是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下一个月了。 军粮已经快吃完了,士气也越来越低迷,再这样下去,恐怕 “那那些江湖人呢,天下召集令发出后,他们有没有动静?” 苏世烈的左手边,一个身穿将甲的女子出声说道。 她是苏世烈的女儿苏红络。 身为将门之后,她的身上天生带着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将帅之气,即使是面对眼下的情形,也依旧镇定自若。 对于她的问题,苏世烈沉默了一下,随后沉声回答道。 “目前还没有消息,可能是尚在集结,也可能是还没有来的打算。” “哼!”苏红络冷哼了一声,将撑着脖子的手放在了桌案上。 “我就知道那些人靠不住。” “小妹”苏长武正准备提醒自家小妹注意言辞。 可这时,帐外却突然传来了战鼓擂动的声音。 那声音急促沉闷,敲得人胸口也随之震荡,不能平息,身处军营中的人都知道这鼓声代表着什么。 它代表着,金人又来了。 “切。”苏红络的神色一厉,当即站了起来,拿起了身边的长枪走了出去。 看着离去的小妹,苏长武叹了口气,起身对着苏世烈拱了拱手,也提起了腰间的剑,跟着跑出了帐外。 军营里,士兵是已经集结了起来,守在了关口城头,握着长矛弓弩,等待着金人攻关。 但是他们的神色却很疲惫,因为这段时间金人是已经佯攻了太多次,早晚不歇,这让他们下意识的觉得,这次也无非就是一次佯攻而已。 但是很快的,他们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因为城头开始震动了起来,城楼下出现了滚滚的烟尘和密密麻麻的人影。 金人,是真的开始攻关了,天策府的士兵们这才明白了过来。 可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多想了,几乎在一瞬间,震天的声响就打破了刹那的寂静。 金人的军阵里,一柄弯刀挥下,接着,无数的金人就冲破了烟尘,杀向了城楼。 天策府的士兵们呆着,直到他们听见了一声吼声。 “你们是在做什么!难道还没有睡醒吗!?” 士兵们这才惊醒了过来,回头看去。 他们看到了一个身披红翎银甲的女将,握着一杆长枪走来。 她的双眉竖立,面容冷然,看了一眼身前的众人,厉声喝道。 “别忘了你们是谁,又是在做什么!你们是我天策府的将士,守的是我大唐的边关!刚才这幅样子是要做给谁看,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女将说着,独自走过了士兵们的军阵。 她走得并不快,但脚步声却清晰可闻,城头上的寒风凛冽,吹动着她的衣袍和翎冠,让她的身影看上去显得有些单薄。 但当她走到城前站定时,那并不高大的身影上,却升起了一股叫人心悸的威势和冲天的战意。 霎时间,城上的旗帜扯紧,巾带飞扬。 女将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长枪,看着城下冲来的金人,沉声说道。 “现在,随我杀敌讨贼,共饮胡血,死守国安!” ------------ 第一百三十六章:只有自己相信的事,才能让别人也相信 厮杀的时候没有人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在战场中能感觉到的,大多只有温热的鲜血和刺鼻的烽烟。 此时的淮阳关就是如此,当金兵终于爬上了城头,两军也终是对撞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哪里烧着了,黑色的浓烟遮蔽着人的眼睛,烟雾里刀光烁烁,带着金铁交击的声音。 没人去想那刀剑是从哪砍来的,又是谁砍来,身处在其中的人能做的,也只有杀死要杀死自己的人罢了。 这种时候的人们就像是野兽一般,或者可以说根本毫无区别,哪边更加凶残和野蛮,哪边就能活下去。 因为在这种最直接的厮杀里,无关于任何的谋略和智计,有的,只是本能而已。 城头上,那个身穿红翎银甲的女将身处在厮杀最为激烈的地方,金军如同潮水一般的涌来,但她始终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块礁石一般,将迎面而来的浪潮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手中的长枪所过之处,血光四起,断刃横飞,鲜血溅在了她的手上、脸上、衣甲上,她却都恍若未觉似的,继续拼杀着。 又是一队金军爬上了城头,她手里的长枪也再一次举起。 翻涌的内气将她的衣袍卷动,头顶的红翎紧扯在肃瑟的寒风之中,她抬起了自己的眼睛,那双如画的眉目里,此时却只映着一片刀剑如林。 “嗬啊!”她低吼了一声,手中的长枪也随之刺出。 枪动的时候,如同盘龙出海,带起贯风一阵,枪落下的时候,好似飞光过隙,直接穿过了三个金兵的胸口,留下了一条血路。 粘稠的鲜血顺着枪杆流到了女将的手里,但女将只是冷着脸将长枪抽了出来,然后随手扫飞了三个金人的尸体,继续杀向了身前的金军。 喊杀声响彻着整个淮阳关,谁也记不清那天到底杀了多久,只知道等到金军退去的时候,已经是日近黄昏。 金霞遍布着天空,可这霞光之下,却是浮尸遍野。 淮阳关的城头上到处都是未干的血迹,苏红络站在城墙边,身上的银甲早已染红,头冠上的红翎也断了一只。 她的肩膀上中了一支箭,箭杆被她随手掰断了,只有箭头还留在那血肉里。 她静静地站在那,直到看着金军完全退去,才微微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两旁,天策府的将士们有的靠坐在地上,有的傻傻地站着,有的伫着长枪,但无一不是疲惫地喘着粗气。 这时,一个坐在地上的士兵抬起了头来。 他看向了苏红络,犹豫了一下,神色黯淡地出声问道。 “将军,这仗,我们能赢吗?” 苏红络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抬起眼睛看向了金军离去的方向,淡淡地说道。 “能赢。” 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慷慨陈词,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她却说得毫不犹豫,没有半点迟疑,就好像是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一样。 四下的士兵们皆是沉默了一阵,然后,突然有一个士兵笑了一下,把头靠在了城墙上,看着天边的金霞说道。 “将军,我信你。” 接着,三三两两的,城墙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笑得没有多少力气,却都笑得很快意。 城墙的另一边,苏长武提着自己染血的长剑走来,听到了城上的话音和笑声,他站了一会儿,也咧开嘴角笑了一下。 他知道,他这小妹就是如此,总能轻易的让别人相信原本难以相信的事情。 或者说,她就是这样过分的自信,以至于让别人也忍不住地想要相信她。 ······ 金军营帐里,金军的统帅阿不罕莫站在一座高台上,负手望着远处的淮阳关,微微地收紧了自己的眼睛。 唐人固守的能力确实远超他的想象,但是很显然,唐军已经开始疲乏了。 腹背受敌、粮草枯竭、连日交战,这些的条件加在一次,已经让唐军没有了再坚守下去的可能。 最多再攻关三次,阿不罕莫就有绝对的把握攻破淮阳关,届时,南下之路将再无阻碍,攻入唐人的朝堂也将指日可待。 三次,最多再攻三次。 心中默念了一句,阿不罕莫转身走下了高台。 不过事实上,他可不准备让唐军撑到第三次,因为他不想等那么久。 他的打算,是下一次就直接攻破淮阳关。不凭别的,就凭唐军已经到了溃败的边缘。 阿不罕莫听过一句唐话,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觉得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所以他也准备这么做。 可阿不罕莫没有想到的是,有一支他意料之外的人马,此时已经聚集在了淮阳关外。 ······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就陆续有一部分江湖人已经抵达了淮阳关附近。 这其中包括了以武当为首的江湖名门,也包括了以血衣楼为首的绿林组织,当然,还有许多独自前来的江湖散人。 他们大多已经聚集在了一起,却都没有急着出手,只是在暗中观察着局势,等待着一个动手的时机。 一个什么样的时机呢? 一个能够将金人一举挫败的时机。 江湖人不是傻子,他们都明白,如果仅凭一两个门派加入到战事里,是改变不了局势的,反而会让金人知道天策府得到了江湖的助力,因而提起戒心,不敢轻易来攻。 如果金人拖延时间,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下,就算是后续的江湖人到了,战况也会变得相当麻烦。 所以就有人提出了一个想法,不如先在淮阳关外等候,等到大多数的江湖人都到了,再在金人总攻之时一同出手,将金人一举击溃。 这个想法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可,于是先到的江湖人就都先等在了淮阳关外的一处山林里。 至于长乐门的那些探子,早就已经被风雨楼解决了。 从专业的角度来讲,长乐门的那些三教九流,远远不是风雨楼专业的情报探子的对手。 如此又过了十天,淮阳关外再一次响起了战鼓的声音。 而这一次,金人是抱着攻破淮阳关的打算来的。 建德十三年末,阿不罕莫调集人马,金军,整军攻关。 ------------ 第一百三十七章:血光万丈 应当是正午时分,在第一声战鼓敲响,叩击着人心的时候。 淮阳关外,出现了一片烟尘。 那烟尘遮天蔽日,裹挟着一面面旗帜,伴随着呼啸的朔风涌动不止。 随后数不清的人影在那其中浮现,踏过了黄沙向着城关走来,他们手持着弯弓刀剑,身披革甲,带如同野兽一般的蛮横气势,默不作声地前进着。 战车碾碎了地上的石子,随着车轮滚动的沉闷声响撞破了沙尘;战马不安地晃动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了声声好似低吼一样的声音;长梯搭在士卒们的肩上,将像是没有尽头的军阵连结在了一起。 金军再一次来了,而且这一次,他们应该是动用了几乎全部的兵力。 随着那军阵的迈进,战鼓的声音越来越重,直到地面都好像开始随之震动。 淮阳关上,天策府的将士们已经聚集在了城头,他们或是拉开了手里的弓箭,或是架好了城上的长枪,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苏红络依旧站在那城楼前,手里的长枪伫立在身边,枪刃下的红缨迎风卷动着,为这漫天尘沙染上了一抹血红。 她的手臂上扎着一块染血的白布,应该是前几日留下的箭伤还没有好。 苏长武握着一柄长剑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城下走来的金军,半响,轻笑了一下说道。 “小妹,等会儿你只管跟着我便是,我会护着你的。” 苏红络横过眼睛瞥了他一眼,像是有些不屑地扯了一下嘴巴。 “别到时候又让我救你就好。” 苏长武被她说得面色一僵,但随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呵呵,说起来,我们好像从小就是如此。” “是啊。”苏红络转过头来,看向了城下,淡淡地说道:“从小就是如此。” 那时候的苏长武虽然生得人高马大,但性子却很呆,所以总是被人欺负。而每次只要他被欺负了,苏红络就会去帮忙打架,他们总能打赢,所以对方也总会告到家里。 然后苏长武就会一声不吭的接受父亲所有的责罚,无论怎么问,也不提及苏红络半句话。 但有一次,他们打输了,那时的苏长武死死地抱住了苏红络,将她护在身下,任由着身上被人拳打脚踢,也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直到那些人都打累了,渐渐散去,苏长武才坐起了身来,看着呆呆的苏红络笑了一下,问道。 “小妹你没事吧?” 那一天,两人一起受了罚,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苏长武只是跪在那傻笑,而苏红络,只是一言不发。 ······ 城楼上,风声越来越紧,苏长武突然笑着对苏红络问道。 “你说,这次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他们的身旁,天策府的旗帜抖动着,猎猎作响。 “能。”苏红络平静地回答道。 “嗯,”苏长武点了点头,看向了城外的金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手里的长剑微微倾斜。 “我信你。”他说道。 而就算不能,他也会护着她的,就像是从前那样。 金军的军阵里。 阿不罕莫骑在一匹战马之上,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握着弯刀,仰头看着远处的淮阳关,默不作声。 这座雄关依旧立在那太阳升起的方向,刺目的天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但是今天,他就会攻破这里。 他的身边,一个腰悬长剑的中年男人也骑着一匹战马走在一旁。 对于这个男人,阿不罕莫知道得不多,他只知道他叫做术虎横,是一个常年陪在金王身边的剑术高手,而这次,他是以助战的理由前来的。 对此阿不罕莫很是不屑,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金王监视他的一种手段而已。 不过就算他知道是这样,他也不能说出来,相反,他还得好生礼遇这位术虎先生才行。 这样想着,阿不罕莫笑了一下,对着术虎横说道。 “术虎先生,你觉得此时是否可以攻关了?” 术虎横看了阿不罕莫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点头说道。 “全凭将军做主就是。” “嗯。”阿不罕莫该是也猜到了术虎横会如此回答,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向了军阵的前方,举起了手里的弯刀,出声吼道。 “全军听令!” “砰砰砰砰!”战鼓在他的令下擂动。 鼓声里,所有的士卒停下了脚步,等待着号命。 “攻关!”一声喝令响起。 阿不罕莫手中的弯刀同时落下,明亮的刀刃上映过了无数的人影。 下一刻,那些人影同时向着前方冲去,伴随着地动山摇一般的威势,喊出了杀声震天。 这一刻人们的耳朵里仿佛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音,能听到的,只有那震耳欲聋的巨响。 淮阳关里,天策府的将士们也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弓弩手们松开了早已拉满的弓弦。 无数的羽箭飞上了半空,好似飞蝗疾雨一般,落向了城下的人群里。 一个又一个的金兵在箭雨中倒下,但他们就好像是杀之不竭似的,前赴后继地冲向了城关,最终冲到了城墙的脚边,将长梯搭在了城墙之上。 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厮杀就要开始了。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变数,也将在这一刻产生。 当第一个金兵攀上城头的时候,天策府一个士兵也举起了长枪,可那柄长枪还没有来得及落下,一个黑影就已经一闪而过。 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但金兵的喉咙上被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染红了他的衣甲。 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那个金兵的眼睛都还圆睁着,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 天策府的士兵也发着愣,可下一刻,无数的黑影就已经先城头上掠过,伴随着的是无数的金兵从城上摔下。 直到第一波金兵被杀了个干净,那些黑影才停了下来,立在了城墙上。 这时,人们才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那是一个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刃,身形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身上皆是满身血气。 那是一种几乎用闻就可以闻到的血味,连同着他们眼里冰冷的杀意,足以叫人遍体生寒。 城墙上静默了片刻,可能是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着,一个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有人回头看去,看到了一个衣着褴褛的黑袍男人,手拿着一柄破剑走来。 “血衣楼。”男人一边走着,一边平静地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不重,却清晰地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在!”城墙上,那数百个黑衣人影同时应道。 “来者皆杀。”男人穿过军阵,走到了城前,抽出了手里的那柄破剑,淡淡地说道。 “诺!!”一众黑色的人影也随之将兵刃举起,齐声喝道。 “血衣楼,杀!杀!杀!” 一个杀字落下,杀气滔天。 两个杀字落下,寒意刺骨。 三个杀字落下,那城楼之上,仿佛已经是血光万丈。 ------------ 第一百三十八章:唐门绞肉机 就如江湖中人所传说的那样,血衣楼这最早的数百个杀手里,最弱的,也是江湖一流的高手。 在他们的眼中,身前这些没有半点内气的金军,就如同三岁小孩一般无力,杀起来根本没有半点阻碍。 一个金军爬上了城头,他们就杀一个,两个金军爬上了城头,他们就杀一双。城墙间,这些黑色的人影飘忽不定,留下的,只有一具又一具金军的尸体。 或是被割开了喉咙,或是被刺破了后心,或是被砍断了腰腹,总之,皆是一击致命。 “血衣楼。”苏长武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墙中的情景,喃喃自语了一句。 接着,他咧开嘴巴,轻笑了一下,对着身后的苏红络说道。 “小妹,他们来了。” “我知道。”苏红络点了点头,走下了城楼,提着长枪走向了那城墙上的战事里,嘴里还不忘抱怨一句。 “来得真慢。” 他们是谁,知道的人都知道,还能是谁。 “砰!”又是一具金军的尸体被一个黑衣人摔在了城头,尸体的喉咙是被割开的,鲜血顺着城墙流下,染红了墙壁。 接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都被挂在了城上,血流如注,污红色的血迹几乎将小半面城墙染红。 即使是悍勇的金军看着这一幕,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他们不知道他们正在面对的是什么,那还是唐军吗,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们的手脚冰凉。不是因为他们怕死,而是因为他们有一种感觉,好像他们只要爬上那座城墙,他们就一定会死。 金军的军阵中。 阿不罕莫自然也很快地发现了城墙上的异样,他看着那城头间的黑影,皱紧了自己的眉头。 “那些,是什么人?” “江湖人。”一旁术虎横也微微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他们居然来了吗······” “江湖人?”阿不罕莫咬着自己的牙,面色凶狠地从嘴里吐出了这三个字。 他并不太懂什么是江湖人,但是眼下看来不过就是一些武人而已,就算来了又怎么样,他们也总有力竭的时候,区区数百个人,影响不了大局。 “给我擂鼓!”对着身边地军卒喝道,阿不罕莫晃了晃自己的脖子,催着战马向前走去。 “令战车出阵,撞破城墙,步卒军分三路抵制城楼,骑兵随我来,等城门一破就与我入城。今日,我定要攻破淮阳关!” “诺!!” 站阵之间,战鼓的声音是又急促了几分。 术虎横催马跟上了阿不罕莫,但是他的脸色却很难看,因为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此番来此的江湖人,恐怕远不止这么一点。 应该说术虎横的预感是没有错的,事实上,这次前来淮阳关的江湖人,甚至会比他想像的还要多。 他终是把中原的江湖看得太简单了一些。 当金军的军阵在战鼓的声音中分成三路开始攻城的时候,淮阳关的右侧是又出现了一片人影。 然而这片人影可不只是几百个人那么简单,只是粗略地看去,那其中就足有数万个人。 他们从淮阳关外的一处山谷里走来,步履不快,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些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群身穿道袍手握长剑的道士。 他们的脚步中正,身影笔直,行进之间,好似青松自立,山岳横移。 一袭袭道袍在风中翻动着,一柄柄长剑横立在一侧,烁烁自明。 随着脚步的迈进,道人们的口中齐声念着。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淤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乾坤是朗朗,皓月复长明,古道照往心,来人亦后继,我自问天请,孤身向道行!” (前一句出自正气歌,后一句我擅自添写的。) 那声音在山谷间回响不休,传荡在云霄之下,叫得金人亦不自觉地侧目看去。 一众道人的身前,泰山派的掌门单正平将手里的长剑横起,指向了金军。 “泰山弟子听令,与我,诛寇杀敌!” 这是他师弟死后他第一次下山,带上了泰山派所有的弟子,留下了空空的山门,但他明白,他依旧在做着泰山派应该做的事。 “是!” 数千名泰山弟子同时应道,运起了轻功,飞出了上谷,他们的身影毫无惧意,他们,皆向着大道而行。 泰山派的身后,岳长峰也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对着身后的弟子吼道。 “五岳剑派。” “同气连枝!” 这一句,是所有的五岳弟子应下的。 这时,无论是华山派、恒山派、嵩山派还是衡山派的弟子,都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向着金军杀去。 他们剑道很明了,身于天下五岳之中,就该守得家国太平,世事安定,以不轻他们五岳之名! 右侧的金军被突然出现的五岳弟子完全杀乱了,那数万柄长剑将金军的军阵拦腰截断,再无阵势可言。 与此同时,在金军的左侧,是也出现了万余个人影,他们皆是轻纱蒙面,手中握着飞刀短剑。 “唐门弟子可在!” 军阵之中,唐青傲射出了一柄飞刀,高声喝道。 “在!” 万余个人影同声回应。 “起天罗地网缠丝阵!” 唐青傲说着,一脚踏在地上,飞身跃上了半空。 这些年来他虽然潜心修炼基本,但也没有落下过对阵法的研究。这天罗地网缠丝阵就是根据当年追捕李驷时,那十六天罗缠丝阵推演而来的最终阵法。 此阵不再只是由一十六个人配合,而是由百人为一组,万人为一阵,由上百个阵眼组成的门派大阵。 需要结合唐门上下所有的弟子之力,才可以发挥出它本身的威势。 平日里,这个阵法只能进行百人的演练,根本没有能够使用的地方。但是这一次唐青傲却是得到了唐重的首肯,能够在此战中使用这个阵法。 他自己推演出来的阵法,到底威力如何,他当然是很期待的。 但是这个阵法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唐青傲的声音借着内气传远,传入了所有唐门弟子的耳中。 “是!”万余名唐门弟子齐声应道,飞出了手中无数的飞刀。 紧接着,便是钢线扯紧,狂风骤起。 当第一道凭空被扰乱的风声在战阵之中响起的时候,没有人去注意发生了什么。但是当这轻风在呼吸之间变成一场风暴的时候,再想要回避就已经来不及了。 何况这场风暴,还是由刀剑组成的。 上万名唐门弟子以百人为一队聚集在了一起,操控着手中的钢线,使暗器席卷在金军的士兵之中,狂风卷过之处,血肉横飞,哀嚎四起。 甚至没有人敢去看那风里到底是什么,逃窜的金兵们只知道,一场大风来了。 而这风,会吃人。 ------------ 第一百三十九章:怕冷就多运动 “呼呼呼!” 阵阵的风声吹鼓着衣甲,在后来的金军眼中,他们看到的是军阵的中间,突然出现了一股凭肉眼就可以看见的狂风。 那风很大,大得几乎横断了军阵,风中似有人影闪烁,隐约之间好像还带着一点血色。 然后,他们就听见了一片惨叫声,那叫声叫得声嘶力竭,就像是发出了声音的人,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样,听得旁人也是心生寒意。 前面的士兵纷纷丢下了兵器,向着后面跑来。而他们的身后,狂风也在推移着,只要是被卷入了其中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后面的金兵能看到的,是一股股血雾在风中绽开,直到最后,那风在他们的注视下,变成了一片血色。 终于,他们也开始怕了,他们的双手颤抖着,脚步没能再继续前进,而是开始后退。 这时,一个往回跑的士兵高声叫道:“快跑啊,刹兀术发怒了!” 可他的话音才刚落下,他的身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般,止住了脚步。 士兵神情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随后他的身子就向着后面飞去,落入了狂风之中,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片血沫。 亲眼看着这一切的金军士兵们彻底丧失了最后的理智,他们再也顾不上其他,丢下了自己手里的兵器,没命地向后跑去。 是啊,多么像啊,眼前的这一切就和传说中的那个情景一模一样。 血色的风吹来,无人可以逃开。 金军的左路完全崩溃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向后跑着,有人不甚摔倒在了地上,一瞬间就被人群淹没了过去。 “该死!”阿不罕莫控制着身下不安的战马,站在中军的军阵里,左右环顾着四周,咬着牙问道。 “那些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在战前没有一个人发现过他们? 可惜阿不罕莫不知道的是,他们派出的所有斥候和探子,只要是发现了异样的,就都已经被风雨楼的人给控制住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得到半点消息。 “将军!”术虎横此时已经拔出了长剑,一边挑飞一支射来的箭矢,一边对着阿不罕莫说道。 “不如我等先行撤军吧!等到观清了事态,再做打算亦是不迟!” “不行!”阿不罕莫面色狰狞地喝道,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他怎么可能撤军。 遭逢了如此大败,他怎么还回得了金国? 以他现在的处境,如此回去也是一死,倒不如在此殊死一搏! 这样想着,阿不罕莫将视线重新移到了淮阳关的城门上。 “只要控制住了淮阳关,我们就还能胜!” 他说着,举起了刀吼道。 “战车何在,给我撞破城门!” “砰砰砰砰!” 战鼓擂动,一辆战车开出了军阵。 在一众金军的推动下,带着千钧之力撞向了城门。 “准备火盆!”城墙上,苏长武看到战车驶来,立刻对着身侧的部下说道。 “不用了。”这时,一个声音却是打断了他,伴随着的,是一阵重物拖拽的声音。 苏长武回头看去,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他身后的天光。 那是一个极其高大的人影,光着上身,披散着头发,身下穿着一条破烂的棕色裤子,手里拖着一柄与他人一般高的铁锤。 看着这人,苏长武愣了一下。 那人也低下了眼睛,看了苏长武一眼,咧开了嘴巴笑道。 “那东西,就交给老子好了。” 说着,他拖着铁锤走到了城墙的旁边。 然后跳了下去。 城下的金军还在推着战车,突然,一个黑影遮住了他们身前的地面。 他们呆了呆,抬起头向着天上看去,于是他们就看到了一个人,举着一柄铁锤落下。 “砰!!!!” 当一声几乎盖过了整个战场的坠落声响起的时候,淮阳关的城门下是一片烟尘涌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强风排开。 人们脚下的地面震动着,风扯着他们头发和衣角。 阿不罕莫呆涩地看着那城门的方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到烟尘被风吹着散去的时候,人们才看清了那其中的景象。 此时,原本坚固的战车已经支离破碎。 推着战车的士兵们四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折断的攻城柱倾斜着,深陷在地面之中。 一个披头散发的大汉拿着一柄巨大的铁锤,站在这一片狼藉之前。 众人静默地望着他,应该是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他抬起头来笑了一下,将铁锤举起,扛在了肩上,站在城门前高声喝道。 “老子藏剑谷宫不器,还有没有更硬些的东西?” 他的锤子,可不是用来打这些破铜烂铁的。 “居然连这打铁的也来了吗,还真是新奇。”战场的另一边,一个模样普通的中年人负着手,在四乱的军阵之间走着。 他的手从没有动过,但他的身边却一直有人倒下,喉咙上,皆封着一把飞刀。 “阿弥陀佛。”金兵中军的阵间,一个身穿布衣的老僧拿着一根责戒棍站着。 他的嘴里念着佛号,只要有人向他动手,就会被他一棍打倒在地上,无论是人是马,是车是架,都是一棍。 “刺!”一柄寒意逼人的剑在一群金兵之间划过,随后一片金兵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们的身后,独孤不复微微地吐出了一口寒气,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擦去了剑上的血迹。 杀了这么久,他的身子是也终于暖和了一些。 “遇到的是我,算你运气好。”江怜儿随手又打晕了一个金兵,看了一眼不远处大开杀戒的独孤不复,抬着眉头,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燕今翎的刀难得出了鞘,就如江湖传中的那样,它真的很锋利。 苏长武站在城上,看着城下那金军之中出现的无数江湖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忽然,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声音。 “苏将军,我等可是来晚了?” 苏长武侧目看去,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锦袍,手拿折扇的男子,正在站他的身边温和的笑着。 “没有。”苏长武笑了笑,摇头说道:“你们来得正好。” “那就好。”锦袍男子的身后,一个尼姑和一个道士同时走来,他们是峨眉派和青城派的人。 尼姑转过头来,对着身后的一众弟子说道:“峨眉众弟子听令,助天策府守城!” “是!”一众女子躬身应道,抽出了长剑,向着城楼走去。 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脾气。 都是看着尼姑们的样子,道士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回过头来,对着自己身后的弟子说道。 “我们也一样。” “是。”青袍小道们点了点头,也纷纷跟着走向了城楼。 等到尼姑和道士们走远,锦袍男子笑着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锦囊,递给了苏长武说道。 “苏将军,这是给你的。” “这是”苏长武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手里的锦囊。 显然,他猜不到这里面的会是什么东西。 “这是金军的粮道,和撤退的路线。”锦袍男子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什么?”苏长武的眼中一惊,手中下意识地将锦囊握紧了一些。 因为他知道,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此次前来的金军,应当都只能有来无回了。 “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苏长武疑惑地看向了身前的人。 锦袍男子神秘地笑了一下,合起了手里的折扇,敲了敲苏长武的肩膀说道。 “放心吧,我们风雨楼的消息,还是很准的。如果你觉得好用,以后我们也可以多多合作。” 说着,他就笑着走开了。 之后他还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之前的故人。 当穆武回过头来看向身边的时候,萧木秋已经站在了那里,看着远处的血衣楼众人说道。 “你们血衣楼做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野蛮。” “用不到你管。”穆武淡淡地说道,转过了视线,继续看着城下。 萧木秋像是狐狸一样的笑了一下,抱着手,将折扇搭在了肩上说道。 “我们两楼的合作,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穆武面无表情地横了这狐狸一眼:“其中的分账,还得再重新核算过。” “好吧。”就像是偷鸡没得逞似的,萧木秋遗憾地抬了一下眉头。 “不过说起来,好像还有一个人没来啊。” 他说着,看向了城下。 “谁?”穆武问道。 “一个早该来的人。”萧木秋轻合着眼睛,缓缓地打开了手里的折扇,自顾自地说道。 “呼呼。” 这时,天边出现了隐隐约约的风声。 穆武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仰头向着风声看去,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 “这不是来了吗?” ------------ 第一百四十章:姑娘,你没弄反吧 金兵在后退,即使是方才依旧在呵斥的阿不罕莫,此时也已经静默了下来。 他不甘地握着自己的弯刀,驾着马向着阵后退去,在术虎横的护送下穿过了混乱的军阵,应该是已经有了撤军的打算。 淮阳关上,苏长武身边的城墙一侧,苏红络看着天边开出的天光,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挥动手里的长枪再一次刺倒了一个金兵,对着四下天策府的众人吼道。 “天策府的将士们,莫让江湖的诸位看轻了我们,随我杀!” “诺!”城头上,那些衣甲浴血的军士们高喝了一声,杀向了残余的金军。 连月的征战早已让他们疲惫不堪,但是既然金兵还没有退去,他们自然也没有退下的理由。就像是之前,他们从未退过一样。 “不好!金军的将领要跑!”城下的乱战里,不知道是哪一个江湖人,突然指着远处正在退后的阿不罕莫喊道。 顿时一众的江湖人都看向了阿不罕莫,并向着他的方向杀去。 可惜阿不罕莫此时已经走了太远,在金兵的阻拦下,江湖人一时也追不上他。 眼见着他就要跑了,这时,天边的一阵风声,是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清晰到,阵中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那是一种破风的声音,呼呼作响,从天侧传来,由远及近,而且来得及快。 那会是什么呢? 苏红络、苏长武、独孤不复、燕今翎、持戒僧,几乎战场中的所有人都转过了头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而就在他们转头的这一瞬间,那声音便已然从清晰可闻变成了呼啸成声。 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风平地而起,吹拂着人们的衣摆,天光刺眼,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风声越来越响,直到人们在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从淮阳关后排云而来。 但那这真的是一个人吗,怎么会有人飞在天上呢? 以为自己看错了的人们这样想着。 可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了一束流光,从空中一掠而过。 天中的云层是被荡开,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之中。 随后便是一道黑影,带着席卷开来的飓风乱流,落进了金军的阵里。 “砰!呼!!!” 坠落的声音和风动的声音是同时响起的。 那落下的,是一柄剑? 狂风之中的人们想道,但是风太大了,漫天的沙尘让他们不得不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阵中的旗帜猎猎抖动着,人们的衣袍翻鼓不休。 直到风声平息,一切才得以分明。 人们看到的,是一个白衣人半跪在金军被风分开的阵间,而他的身下,阿不罕莫已经倒在了地上,一柄长剑穿过了他的胸膛,鲜血流了满裳。 阿不罕莫目光茫然地看着自己身子的前方,显然,直到死之前,他也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说好。”握着剑,李驷看着阿不罕莫,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缓缓地开口说道。 “这一剑不是为了私人恩怨,而是家国仇恨。” 说着,他抽出了阿不罕莫胸口的长剑,并砍下了他的头颅,站了起来,对着四下的金兵喊道。 “尔等贼首已然伏诛,尔等还不快快受降?” 金兵听不懂唐话,但是他们都能看得到,提在李驷手中的那颗阿不罕莫的头颅。 阵中静默了半响,随后金军就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柱一般,彻底乱做了一团。 城墙上。 苏红络回过了神来,看着城下的那个白衣人影,舔了一下自己沾着血的嘴唇,对着身边还在发着呆的苏长武说道。 “哥。” “怎么了?”苏长武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那一幕里,傻站着应了一声。 “你们不是总让我早点找夫家吗,我选好了,我就要那一个。” “啊?”听到这话,苏长武惊醒了过来,愣愣地看向了苏红络问道:“哪一个?” 苏红络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长枪,指向了金军之中的那个人影说道。 “就那一个,我早晚要娶了他。” “哈?”苏长武张着自己的嘴巴,显然是更加不能明白自己小妹的意思了。 ······ 先不多说城墙上的家务事,沙场里,李驷正和术虎横对视着,四乱的人群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很是静默。 “阿女呢?”可能是心里已经知道此战必败,术虎横没有再去管倒在地上的阿不罕莫,而是看着李驷,用唐话出声问道。 “因为考虑到会遇见你,所以我没让她来。”李驷将阿不罕莫的头颅丢在了地上,看了一眼溅在自己身上的血,苦笑了一下说道。 这次回去,该是又要买新的衣裳了。 “是吗,这样也好。”术虎横点了点头。 然后他沉默了半响,看了一眼纷乱的战场说道:“你们中原的江湖,比我想的要复杂许多。” “是你把这里看的太简单了。”李驷抬起头来看向他。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是你们金国那样的。” 金国的部族人心分散,如果不是武力的统治,一下就会四分五裂。 而唐国,显然和他们有着很大的区别。 “确实。”术虎横低下了视线:“是我目光短浅了。” 四周的声音很杂乱,又是一根金军的旗帜在人群中倒下。 术虎横看了一眼李驷手中的剑说道。 “你的剑很厉害,但是你病了。” “那又如何呢?”李驷笑了一下问道。 “是啊,那又如何呢。”术虎横也淡然地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剑对着李驷说道。 “我们之间,该比过一场。” 不是以敌人的身份,也不是以剑客的身份。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他这样单纯的想要与人比试是什么时候了。但是现在,他只想这样与李驷比上一场,分一个胜负,也分一个生死。 “我会的剑术不多,你可莫要笑话。”李驷这样说着,该是应下了术虎横的要求,横过了自己手中的藏锋剑。 他会和他比上一场,凭他全部的手段。 “呵。”术虎横轻笑着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老夫会的剑术也不多,只有一套,你可看好了。” 说着,他的剑就已经划出了一片剑光。 ------------ 第一百四十一章:一切总会有一个定局 如果要问术虎横的剑像什么,那应该说像是一轮圆月,盈满无缺,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纰漏。 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划,用的都是最精准的角度,最恰当的力道,最巧妙的线路,直直地逼着李驷的喉间而来,不重一分也不轻一分,不快一分也不慢一分。 直到他的剑几乎贴上了李驷的喉咙,李驷抬起剑挡住了他的剑锋,他的剑才是突然的快了。 两剑之间擦出了一片火星,术虎横的剑在一个转瞬之间就已经改变了方向,刺向了李驷的腰间。 这一虚一实之间,他转变得毫不犹豫。 他的剑相当的快,快得就像是大漠里的忽然卷起的风沙,没有半点征兆,就已然遮天蔽日。 可惜,到目前为止,这个世上还没有一种快,能够比李驷更快。 李驷的身影消失了,在术虎横手中的剑落下的时候。 然后下个瞬息,一道隐没不定的流光就已经从术虎横的身边擦过。 术虎横下意识地将剑挡了在自己的身前,接着,便是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当李驷出现在术虎横身后的时候,术虎横手中的剑已经是刃口翻卷,那把剑不差,可还是不够坚固。 而李驷手中的藏锋,也崩开了一道口子。 最多再三剑,两人手中的剑就都会断去,术虎横和李驷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也必须在三剑之内分出胜负。 “刺!”李驷转过了身来,挥剑向着身后砍去。 剑刃割破了吹来的风,拖曳着气流,使得烟尘在其后扬起,隐约之间,旁人好像真的看见了那沙场中的长风被劈成两半。 这是一种单纯的快,避无可避的快。 所以术虎横也没有躲,他感受着那飞速接近的剑刃,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从胸中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没有用眼睛去看,因为从刚才的那一剑里他就已经知道了,他看不见李驷的剑。 所以,他就索性不去看了。 而且他赢不过李驷,他同样明白了这一点,因为李驷实在是太快了。 不过有一点他必须做到,他要接下李驷的三招。 因为,他起码要用出三招。 严亭之说过,术虎横的剑法如是大漠中的流沙,这个说法不是没有理由的。 当李驷的剑就快要到了的时候,术虎横的剑也终于转了过来,那剑锋在空中挥过了一个半圆,于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上,与李驷的剑撞在了一起。 随后,李驷的剑就偏了出去。 对于李驷来说,他只感觉自己的剑好似是落在了一个斜面上,用不出半点了力气。 这便是术虎横的剑法。 流沙,从来都不是杀机毕露的,它只会安静的吞噬掉误入了其中的每一个人。 连同着手里的剑,李驷的身子也被带偏到了一旁,该是要从术虎横的身边飞过。 而这时,术虎横的剑早已经停在了那里,等待着他自己撞上去。 这便是第一招,等人自投罗网的一招。 李驷看着迎来的剑皱了一下眉头,一脚踏在了地上,翻身飞上了半空,险险地躲开了术虎横的这一剑。 可接着,术虎横的剑就已经缠了上来。 身陷在流沙中的人是很难逃出去的,越是挣扎就会陷得越深,此时的李驷是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其中,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逃开。 半空上的李驷是没有办法转变方向的,起码在没有接力的情况下。可术虎横的剑却一直贴在他的身前,让他无法躲闪,李驷避不开,只好用剑架住了术虎横的剑。 而在两剑相触的一刻,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力气,拉扯住了他的剑身。 术虎横的剑死死地缠在他的剑上,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没法再将自己的剑抽出来。 这便是术虎横的第二招,使人无处可逃的一招。这时的李驷,是已然陷入了流沙里。 李驷落在地上,却无法抽身后退,因为他的剑还缠在术虎横的手中,除非他舍剑而去,否则他就没有脱身的可能。 突然,他身前的术虎横开口说道。 “气虚丹田,运转折七,回行百脉,附于大曲。” 那说得好像是一句内功口诀,李驷愣了一下,但心中还是讲这句话默默地记了下来。 术虎横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后,用剑拖着李驷的剑在身前周转了一圈。 李驷感到自己手中的内气震荡,身子被震得退了出去,而手中的长剑也脱手飞出,刺落在了一旁。 “收聚天突,化舍中云,中辅三集,发于汇醒。” 术虎横接着念道,身上的剑气逐渐磅礴。 李驷止住了后退的脚步,看着术虎横,神情认真了起来,身上的衣袍随着内气轻轻扬动。 “李驷,接好了!”当术虎横身上的剑意拔高到了巅峰的时候,他看着李驷大声喝道。 然后,他向前踏出了一步,挥出了手里的剑。 那一剑,带起了风沙一片,滚滚的剑气伴随着黄沙涌来,好似大漠震动,要将人生生吞去。 同时,李驷也动了,他的身子化作了一道白影,拔起了落在一旁的藏锋,冲入了沙尘之中。 两者的剑势一个浩大,一个微小,看似胜负已分,但人们看到的却是那一道白影如隙,穿过了沙尘,来到了术虎横的身旁。 随后,便是一阵剑声齐鸣。 看着李驷和术虎横交手的江湖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他们看到的了无数道白色的人影,带着缥缈的雾气,从四面八方穿过了术虎横的身体。 在铮鸣的剑音里,那些白影或刺或砍,或削或挑,以各种各样的剑势停留在地上或者是半空中,一直滞留了一整个呼吸的时间,然后伴随着烟尘落下,一同散去。 沙场中,李驷站在术虎横的身后,而他手里的剑,已经刺过了术虎横的胸膛。 术虎横一共挡了他一十二剑,而最后的这一剑,他没能挡住。 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地上,沾染了黄沙。 术虎横低着头站着,手中的剑摔落在一旁。 应该是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地咳嗽了一声,侧过头来,对着身后的李驷说道。 “刚才的那三招,麻烦你回去之后教给阿女,叫她以后出门在外,别让人欺负了······”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但李驷还是听清了,他看着他愣了一下,接着沉默了片刻,握紧了手里的剑,点了点头说道。 “好。” “多谢。”术虎横扯着嘴巴笑了笑,回过了头来,看着身前问道。 “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开始养起了头发。”李驷轻声回答道。 “是吗?”术虎横轻合着自己的眼睛,看着远处,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说道。 “她从小就喜欢养长头发,想来,那模样应该是很好看的吧······” 说着,他眼中的神采渐渐散去,直到最后,没有了声息。 天中,天光大亮。 李驷站了一会儿,抽出了术虎横胸口的长剑。 鲜血溅洒,术虎横的身子软倒在了地上。 “砰!” 随着一声闷声响起,这战事,也落下了定局。 ------------ 第一百四十二章:了无牵挂 战场中到处都是逃窜的金兵,李驷站在术虎横的尸体前,许久没有离开。 倒不是因为他不想离开,而是因为他的胸口实在是闷痛的厉害,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刚才与术虎横交手,是消耗了他太多的内气,以至于现在,他已然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病情了。 他该是病得很厉害的,李驷知道这一点,很早就知道。 但是他不在意,就像是他不急着去看大夫一样,他并不介意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死了不是吗。 早些死,他也能早些回去,喝了那碗上次忘了的孟婆汤。 只不过,他是没想到,这病会疼得这么厉害。 “咝。”轻轻地吸了一口寒气,李驷苦笑着看着身前,喃喃自语道。 “这感觉,还真是难以消受啊。” 说着,他的视线就慢慢地黑了过去。 远处,独孤不复看着李驷,握着手里的剑。 他能感觉得到,李驷是又变强了。 无论是那从天外飞来的一剑,还是那杀死了术虎横的一剑,他都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接下来。 他愈加地想要和李驷比上一场,只可惜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李驷显得有些古怪,但要说哪里古怪,站得太远,他是又看不出来。 突然,他看到了李驷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然后就闷头倒了下去。 下一个瞬息,独孤不复就出现在了李驷的身边,扶住了他软倒的身子。 与此同时,站在另一边的江怜儿也看到了这一幕,纵身赶了过来。 “他怎么了?”江怜儿微皱着眉头,看着已然昏死过去的李驷问道。 独孤不复神色凝重地抓起了李驷的手,探知了一下他体内的状况,开口说道。 “气血皆虚,内息紊乱,经脉阻塞······” 说道最后,独孤不复神色是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江怜儿说道。 “他病了。” “病了?”江怜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面色一沉,眉头也皱得更深了一分。 因为他知道,在武功步入成名之后,人就很难再生病了,由于平日里内气的温养,普通的寒暑根本不能可能再造成什么侵扰。 但也是因为如此,这种情况下的人一旦得了病,那就通常都是要命的大病。 李驷居然病了,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两人没再多做停留,当即带着李驷回了淮阳关。 ······ 战事结束了,大部分残余的金兵都被俘获,只有少部分的几股逃了出去,流窜向了北边。 这一日的淮阳关是难得的显得吵闹了一些。 江湖人坐在一起聊着闲话,天策府的士兵们打扫着战场。 唐门的一些弟子面色苍白地坐在一边,许多人是刚刚吐完。这一战里他们杀的人最多,而且杀的方式最为凶残,这对于许多刚入门不久的弟子来说,无疑是一种心志上的折磨。许多老弟子只好坐在他们的一旁,替他们开导着心结。 百花谷的弟子们有了用武之地,她们到处忙碌着,给受了伤的人包扎着伤口。不过这次花筠君却是没有来,带队的是百花谷的大弟子闻香巧。 武当派和青城派的道士们给众人做着饭。别的不说,这些小道士们做起来饭来,倒是轻车熟路得很,没过一会儿,便已然是飘香四溢。 四处都很热闹,只有一处帐篷里显得很是安静。 “我没有办法。”一张床边,百花谷的大弟子闻香巧松开了放在李驷手腕上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他病得很重,可能要我们谷主亲自来看才行。” 江怜儿坐在李驷的身后,给李驷渡着内气,他的内气是在场的众人里最深厚的,即使如此,他也只是才堪堪的止住了李驷病情的恶化。 “你们谷主现在在哪?”独孤不复抱着剑,浑身散着寒气问道。 闻香巧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结巴了一下说道:“她现在,是还在谷中闭关。” “好。”独孤不复点了点头,冷着一张脸应道。 “我会带他去找她的。” “嗯。”闻香巧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态,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说道。 “我先给他配副药吧,虽然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多少能够缓解一下症状。” 她终归是一个医者,眼下虽然慌乱,但还是治病最为重要。 “说来也真是。”宫不器抱着手,靠在营帐的一个角落里说道。 “这毛贼明知道自己病了,居然还敢这么乱来,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不成?” “他一直都这么乱来。”唐重站在另一边,转手里的一柄飞刀,低着头回答道。 他手里的飞刀忽快忽慢,看得出,他的心情也是同样烦躁。 他可不想李驷就这么死了,那样,他的飞刀就没有要追的人了。 “我担心,这病恐怕同他的功法有关。”这时,站在门边的燕今翎突然说道。 听着这话,除了江怜儿之外,另外的几个人都将视线聚集了过去。 燕今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众人,倚着刀说道:“你们不觉得,李驷的轻功实在是太快了吗?” “没有一种东西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李驷快到那种程度,就连宫不器铸的剑都撑不住,又何况是他自己的身子。” 燕今翎说着,看了一眼地上,那柄已然满是崩口的藏锋,收紧了眼睛说道。 “恐怕今后,李驷只要还在出手,他的病就会一直恶化下去。” 营帐里沉默了下来,因为众人都明白,如果一切真如燕今翎所说,那李驷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那他为什么还在出手呢,难道,他真的已经有死志了吗? 没人知道,也没人明白。 ······ 其实早在一年前,李驷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功法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影响,特别是在他的修为愈加精进之后,这种影响也就变得愈加明显了。 他的轻功很快,原因是他运功方式与所有人都不同。他是逆行运功的,这种方式会对经脉造成很大的负担,所以他需要用大量的药草蕴养身体。 但是既如此,他肺部那些细小的经脉也不可能承受的住这越来越大的压力。 因此,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而且只要他还在运转轻功,这个问题就不可能会好。 李驷明白这一点吗,他很明白。 不过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他不在意,他并不在意自己会死。 因为他在这个世上,了无牵挂。 Ps:以防万一这里说一句哈,李驷的轻功是不会废的,只不过是需要减少出手的次数而已。而且这个病以后会有办法治好,至于是什么办法呢,大家可以猜一猜,文中其实已经有提到了,具体的答案会在下一个故事里揭晓。 ------------ 第一百四十三章:平静的人并不一定是真的平静 术虎女是在夜晚的时候抵达淮阳关的,她难得的没有听李驷的话乖乖的在城外等候,因为她始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她最终还是赶了过来。 事实上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也是如此。 当她来到淮阳关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独孤不复将李驷从营帐里背了出来。 看到独孤不复背后昏死着的李驷,术虎女的神色当即慌乱了起来。 她匆匆地走上前出声问道:“他······” 可没有等她说什么,独孤不复就已经打断了她,开口说道:“他病了,我们要去一趟百花谷,你跟着我们就是。” 说着,独孤不复就已经从术虎女的身边走了过去。 只留下术虎女一个人站在那里,有些无措地低下了头。 她是没想到李驷会病得这么厉害。 等到过半响,她才失神地回过了头来,转身跟上了独孤不复。 路上的时候,她看到了独孤不复的腰间挂着的藏锋,这柄剑此时已然显得破败不堪。 这是李驷的剑,因为经常会叫她帮忙擦,所以她自然认得。 但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她不知道原因。 ······ 江怜儿也随着独孤不复和术虎女一起去了百花谷。 一路上,他一直用内气帮李驷温养着经脉,但也是因此,他愈加的明白了李驷此时经脉的虚弱。 特别是这人胸肺处的脉络,简直就像是稍微用上一点力气就会断去一样。 如此居然还在强行运功,根本就是在胡来。即使是温和的江怜儿,发现了这一点时也忍不住地骂了一句。 独孤不复坐在一旁,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而术虎女只是低着头烧着篝火,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她什么也做不了。 ······ 日月交替,时光流逝。 当李驷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是正身处在一个山洞里。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而浓烈的药草味,让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我这是,在哪? 他这样想着,四下看了几眼。 他发现自己正**着身子,躺在一个木桶里,而木桶中则是装满了浸泡着药草的温水。 怪不得药味这么重,李驷看着桶里满满的药草,苦笑着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了这应该是一个药洞,因为无论是地上。还是四面的石壁上,都生长着各种珍奇的药草,数量之多,几乎铺满了整个洞穴。 药草间有一条小路,应该是通向着外面,同时洞顶上还开了个圆形的口子,使得天光和风能够从外面透了进来。 他听花筠君说起过这种洞穴,这是一种专门用来培育特殊草药的山洞,对于环境的要求极其严格,即使是在百花谷里也只有那么几处。 难道我这是在百花谷? 李驷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只觉得是还有些不清醒。 接着他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扶住了木桶的边缘,应该是想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 但是随后他就发现,他的手脚上是没有一点力气,无力到连站起来都成了一种困难。 反复尝试了几次,最终都只能在水里泛起一些波纹,李驷不得不放起了站起来的想法,无奈地倚靠在了木桶一边。 “你醒了?”这时,山洞的入口处传来的一个声音。 李驷侧目看去,见到的是花筠君正神色平静地拿着一些药草,外面走了进来。 果然,我是来到了百花谷。李驷的心里暗叹了一声,抬着眉头笑着看着花筠君问道。 “我昏了多久?” “三个月。”花筠君回答道,走到了李驷的木通边,将水里一些已经发黄的药草捞了出来,然后又把新的药草放了进去。 见到李驷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她白了李驷一眼,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有什么好笑不出来的。”李驷勾着嘴角,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说道。 “人生在世数百载,多笑一载是一载。” “尽说着一些胡话。”看着他那没正行的样子,花筠君摇了摇头,收敛了自己神情,低下了眼睛问道。 “你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如何吗?” 对于这个问题,李驷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花筠君替他回答道:“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最多还能再活三年。” 山洞里安静了下来,花筠君站在李驷的背后,一株一株地将药草放进了水里。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花筠君放完了最后的一株药草,她才开口说道。 “我不是让你在外在行走小心一些吗,怎么还会弄成这个样子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颤抖,这让李驷没敢回头去看她。 洞外的天光照了进来,落在了李驷身前的水面上,水中倒映出了花筠君的身影,却没有倒映出她的面容。 过了半响,李驷感觉到了一滴温热的东西滴在了他的背上。 那是水滴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他没有分清。 却也没有等他去分辨,花筠君就背过了身去,将手里装药草的木盘放在了一边,继续说道。 “我用药草调理了你的经脉,你用内气吸收了这其中的药力,应该就会好一些了。但我现在还治不好你,所以在没有解决的办法之前,你就先不要与人动手了,知道吗?” 说完这些,花筠君该是准备离开了,她还要去给李驷熬一些汤药,用来梳理他的气血。 “我会治好你的,给我一点时间。”临走前,她这样说道。 但其实她很明白,这个病,她应该是治不好的。 李驷自然也同样知道这一点。 或许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又或者是不想给花筠君造成什么负担,他笑着,开了一句玩笑说道。 “其实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不用那么费心的。” 但是这一次,他身后的花筠君却是彻底的沉默了下来,那是一种持续了很久的静默无声,笼罩在山洞之中,久久不去。 直到一声再也忍不住的低泣声打破了寂静,花筠君背对着李驷,咬住了自己嘴唇。 她忍着发红的眼眶,眼泪却止不住的顺着脸庞流下,滴落在地上的药草间。 “李驷,你混蛋。” 她用那哽咽的声音出声骂道,却只是骂了一声,就再也骂不下去了。 只剩下了单纯的哭声,留在了山洞之间。 ------------ 第一百四十四章:喜欢吃甜食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不成熟 “你哭了?”听着自己身后那隐约可闻的哭声,李驷觉得自己问出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没有。”可花筠君却也只是给了一个并不聪明回答。 她微微地仰着自己的头,该是勉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没有再作声。 “抱歉······”李驷将身子靠在了木桶的旁边,低下了头来轻声说道。 “没事。”花筠君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轻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我也有些失态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煮药。” 说着,她就转过了身,向着洞外走去。 一直等到花筠君走远,李驷才坐在那里,无力地叹息了一声。 此时他的脸上,是已经没有了一点笑意。 他又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他知道这一点,但他总是没能提前注意到这些,否则,他也就不会开口了。 从外面传来的风声细碎,李驷抬起了头来,看着洞顶上的那一方天光,默默地出着神。 身上没有半点力气,浸泡在药水中,微微的漂浮着,就像是漂浮在空中一般。 说起来,他上一世死的时候好像也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如此想着,李驷轻轻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呼吸也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与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他从来没有为死而慌张过,或者说,这种能够得以超脱的感觉反而让他觉得很是安心。 可惜,从前的他没能超脱,因为他没能忘掉。 ······ 等到花筠君回来的时候,应该是一两个时辰之后了。 木桶里的水是已经冷了下来,但所幸山洞里很温暖,所以李驷也不至于受寒。 此时的李驷是已经吸收了木桶中的几成药力,虽然手脚依旧无力,但是已经能够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 接过了花筠君手中递过来的汤药,李驷将它拿在了手里慢慢地喝着。 花筠君依旧走到了李驷的背后,背对着他坐下。 虽然李驷现在并没有完全光着身子(起码穿了一条短裤),但是她也不适合一直看着。 (看到上一章被屏蔽了的两个字引起了大家的一些议论,我也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打的是半果好不好,没想到这也会被屏蔽。) 汤药很苦,也很难入口,伴随着少许浑浊的药沫,李驷将它们一饮而尽,咧着嘴巴苦笑道。 “你的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苦。” 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独门功夫,因为要修炼的原因,他喝的药也不算少了,但花筠君的药,依旧是他喝过最苦的。 “良药才苦口不是吗?”花筠君笑了一下,起身接过了李驷手中的药碗。 “说起来,你有带糖没。”李驷突然抬起了头来,向着她问道。 花筠君无奈地笑着,用手里的药碗敲了敲李驷的额头骂道。 “你是小孩吗?” 可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块白糖来递给了李驷。 对于李驷的习惯,她还是很清楚的,他总是喜欢吃甜的东西。 拆开了糖纸,将还带着一些香味的白糖丢进了自己的嘴里,李驷惬意地眯上了自己的眼睛,半躺在了木桶里说道。 “甜。” “甜死你得了。”冲着李驷翻了个白眼,花筠君将药碗放在了一边,卷起了自己的袖子,在山洞里又采了几株草药,放在了一旁的碾槽里磨着。 山洞里是又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碾药声。 应该是过了一会儿,花筠君碾着药,忽然出神地对着背后的李驷说道。 “她去世之后,你在这个世上就真的没有一点牵挂了吗?” 听着这个问题,李驷静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应道。 “嗯。” 虽然准确的说,那个人根本就没有随着他来到这个世上过。 “这样。”花筠君笑着,低下了头来,喃喃自语道。 “还真是叫人羡慕。” “谁?”李驷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花筠君轻声地回答道,嘴角上带着一点落寞的笑意。 李驷不再说话了,无声地沉默了片刻。 但是这时,花筠君却是又说道。 “李驷,我是不是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 李驷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点头回答道:“嗯。” “那现在,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花筠君问道。 “可以,什么事?”李驷侧过了一些头来,看向了自己身后那个有些单薄的人影。 “不要再随随便便地说死了好吗?”花筠君的声音似乎是有一点发涩,伴随着碾药的声音说道。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治好你的。” 这是她的一点点私心,只要让她自私这一次就好了。 因为只有这次,她不想就这样大度地放手,她想让李驷在这个世上再多留一会儿,哪怕只是再多上几载也好。 三年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太短了,短到有许多东西她根本没有办法放下。 反正如果有来生的话,他一定会和那个女子厮守一辈子的吧。 那就让她稍微偷一点时间,应该也是没关系的不是吗。 水声轻晃着,李驷躺在木桶里,看着山洞的石壁。 许久,他背对着花筠君应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 他没有办法拒绝,因为他真的欠了花筠君太多。 “那我们说好了。”花筠君磨好了碾槽里的药,拿着药草站起了来,站在了李驷的身后说道。 “在我有办法治好你之前,你要尽量活着。” “好。”李驷答应了下来。 花筠君扶起了他的身子,将碾好的药草擦在了他的背上,这能帮他尽快的吸收药力。 擦完药之后,花筠君看着李驷,半响,她把双手搭在李驷的肩上,缓缓地俯下了自己的身子,将额头抵在了李驷的脑后。 李驷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身子僵硬了一下。 “不要动。”但花筠君却是如此说道:“只要一会儿就好。” 说着,她轻轻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先遇见你的不是我呢?” 花筠君问着,但其实她也知道,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原因和答案,只有一个结果。 所以她才那样的羡慕那个女子,因为她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 第一百四十五章:所以说不要随便取笑别人 淮阳关一战结束了,李世宗封赏了天策府众将,也上次赏赐了参与了此战的一众江湖门派。至于那些在野的江湖人,只要是随着天策府回来的,亦都可以去军功处领赏。 虽然江湖人是响应了天下召集令而来的,但是这个人情,李世宗还是记下了。 赏赐的那一天,长安站在附近的宫楼上满怀期待地张望了许久。李驷也参与了这一战,她听说了,所以她想也许这次能够见到他,又或许还能聊上几句。 可惜一直等到傍晚,她都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她以为是她错过了,宫楼上,那个人影孤单地倚在凭栏边站着,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淮阳关一战中的传闻,同样在江湖上流传了一段时间。 这种传闻有许多,传的内容也各有不同,有关于唐门的那个天罗地网大阵的,也有关于宫不器的那柄锤子的,还有关于道士们做的饭的。 总之,江湖人最喜欢聊的闲话,只要有趣,他们就荤素不忌。 而这其中,被最多提起的,自然还是那个整个江湖里惹事最多的贼。 李驷那天从天外而来的一剑被许多人看在了眼里,传开之后,自然也被许多人评判了起来。 有人说,他已然将要天下无敌了,还说从前所有人都看轻了他,他根本就不只是什么天下第一的快,他就是天下第一,他的快已经到了无坚不摧的地步。 这是一个在酒楼里高谈阔论的行脚客说的。 有人则说,听说他在阵间昏倒了过去,猜测他是天资太高,叫得老天忌讳了。恐他白日飞升,所以打算早早的收了他,让他再入轮回。 这是一个在路边坑蒙拐骗的江湖算子说的。 还有人说,他现在在百花谷,在治病。 这是一个穿得跟粽子一样的剑客说的,说完,就转身走了。 江湖里还是一如既往,众说纷纭。 而对于李驷来说,他现在是难得的清静。 自从他醒来之后又过了四个月,此时的他是在百花谷安心的养病。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他就教术虎女练练剑,得不得承认,术虎横最后的那三招着实很难,难到术虎女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学会。 至于他最后说的那些话,李驷也如实的转述给了术虎女听。 听完之后,术虎女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加用心的练起了剑术。 同时,李驷偶尔也会帮百花谷的弟子们照顾一下药草,顺便替她们讲解一下这些药草的药性,就当是补偿一下她们从前替他受的过了。 在药草这一方面,李驷自认为还是多有了解的,毕竟这些药草他大多都亲自吃过,而且是许多次,所以他一说起来就没个完。 但百花谷的弟子们大多都听的认真,有些时候,一些路过的弟子们也会留下来一起旁听,到后来,甚至有人会带着纸笔专门前来听课。 她们从前都不知道,这个讨人厌的贼居然懂得这么多,如此看来,他倒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加上李驷又是个好脾气,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渐渐的,百花谷的弟子们也不再躲着他了。有的时候见到他一个人在外散步,还会上前扶着他走上一会儿。 对此花筠君是很不满,她总说要是再这样下去,她整个门派的弟子就都要被李驷拐走了。 李驷也没办法,只好站在一边苦笑,是不知道自己又错了什么。 ······ “刺!” 一间小院里,剑气划破了空气,卷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术虎女翻身落下,将长剑横握在身侧。 “咳。”院子的一边,李驷坐在屋檐下咳嗽了一声,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兽皮披风,对着术虎女笑着说道。 “可以了阿女,过来休息一下吧。” 她是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了。 “好。”术虎女回过头来看了李驷一眼,听话的收起了手里的剑,向着院子边走来,坐在了李驷的身旁,拿起茶壶,给他又添了一杯茶水。 李驷身上的兽皮披风是独孤不复带来的,他这个四个月已经来了四次了,也不知道寰青山和百花谷的路是不是真的有这么近,能像饭后散步一样的来。 现在的天气是又转凉了,李驷的身子不能受凉,所以独孤不复就把这件兽皮披风给了他。 有人说,每一个人最终都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但李驷也不会到为什么,他却活成了自己取笑的样子。 他现在是也变成一个粽子了。 听说他得了病,铁慕衣也来了百花谷两次。 一次是逃出来的,那时候他娘还在罚他抄经,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书房里溜了出来。 一次是带着他娘一起来的,看到李驷的样子,铁大娘直接红了眼睛,一个劲地骂李驷不懂得照顾自己,就只会胡来。 但是她就只是骂,一边骂,还一边帮李驷整理了院子。只因为她说得了病了的人,见不得灰尘。 江怜儿带着云儿来过一次,来的时候,云儿帮李驷煮了一锅红枣粥,不得不说,云儿煮的粥还是李驷最喜欢吃的。 柳冉寄来了一幅画,画里是他一个人独立在雁山湖旁,湖上,有一群飞雁连结着飞远。 画边写着:群雁终南去,亦当向北归。 这话是什么意思,李驷没去细想,反正这些读书人说话,都是这么弯弯绕绕的,他也懒得多想。 值得一提的是严亭之也来过一次,但他并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外同花筠君了解了一下情况就离开了。不过他走的时候,似乎是显得有些落寞,冒着小雨,驾在马上独自出了山。 “这段时日,你的剑术是已经练得不错了。” 屋檐下,李驷喝着茶,轻笑着对着术虎女说道。 “再熟练一番,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嗯。”术虎女轻声应到,抬手帮李驷把披风拉紧了一些,今天的风是有些大的,李驷本来不应该出门。 看着低着头帮他整理着披风的术虎女,李驷静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开口说道。 “阿女,如果哪天你想离开的话,就直接离开吧,找一个安定的人家,也好不要在江湖上漂泊了。” 领子间,术虎女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她放下了手来说道。 “我是不会走的。” 她也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不是吗。 听这个回答,李驷没再作声,他只是看着术虎女,半响,默然地移开了自己的眼睛。 风是又变得大了一些,术虎女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李驷说道。 “天冷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嗯。”李驷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扶住了术虎女的肩膀,站起了身来。 十月,这江湖的秋意,是又变得深了一分。 ------------ 咳咳,尴尬 如大家所见,这段故事到这里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下一段故事也即将开始,所以我厚颜请假一天,再梳理一下故事的细节。更新慢这一点我再次向大家抱歉,但也请大家相信,我一直在很认真的写,想争取给大家讲一些更有趣的故事,所以也拜托大家给我一点时间。 那么,最后祝大家有愉快的一天,我们明天见咯。(开溜) ------------ 第一百四十六章:近来的新年,总是少了一些味道 十年悠悠,恍若一梦,好似刚刚入睡,就又被人叫了起来。 江湖里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特别是在这种人人都活得很长的江湖里。十年,好像是能改变一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 加上最近的这十年,远没有从年那二十年的风云涌动,江湖人过得自然就更不经意了,似是一个转瞬,便让这时间就匆匆地跑了过去。 要说这十年间唯一的变化,那就是江湖里少了一个闹事的贼。 已经很久没有人再听说过李驷的故事了,他就好像是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一般,消失在了这个世上,一如他的轻功,来无影去无踪。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少了他,江湖里着实是少了许多趣闻。 已经听惯了他四处惹事的江湖人,忽然听不到他的消息了,反而是有些不习惯了。 于是就有人问,李驷去哪了? 一时间人言无数,答复众多,不过总结下来,大致也就只有这么三条。 一是说,他的武功已经登顶于武林,觉得世间再无趣事,便又重归了山林。 二是说,他的轻功终于有所突破,乃已白日踏烟,飞升而去。 三是说,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再也不能出手,甚至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总之,少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去说什么了。 只是偶尔,还是有人会提起说,他又见到了李驷。 说他与从前相比变了许多,身边还带着一个提剑的女子。 不过这种话大多都是没人听的,因为没有人分得清这是真是假,其中也实在没有什么有趣的内容。 盗圣李驷这四个字似乎是逐渐被掩埋在了江湖往事的尘埃里。 而那天下第一的轻功,也似乎是真的变成了一个江湖传说。 只存在那传说之中,再没有人见过。 ······ 又是一年新岁时日,寰青山脚,绿水湖畔。 李驷披着一件灰色的毛皮斗篷,慢步走在术虎女的身旁。远远地,他看着对岸的一间湖边小筑,嘴角带着一点轻笑,摇了摇头。 他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独孤不复邀来一同过年,也不知道今年的这个年夜会过成什么样子。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与术虎女对视了一眼,便向着那间小筑走了过去。 这间小筑名为云水小筑,建在湖边,也可以说是半立在湖上,基本由茅草和竹子搭成,虽然看着简陋,但也算是五脏俱全。 湖边水景轻软,远山如黛,实属别具风雅。也不知道独孤不复这样的人,是怎么会有如此闲情逸致的。 李驷和术虎女不是第一批到的,当他们走进小筑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了里面。 凭栏边,江怜儿正拿着一支笔,站在一张桌前写着对联。这些年他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一酸儒的样子,或者可以说是更酸了一点。 锅炉旁,云儿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生着锅下的火。当年的那个女孩,此时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家的后生。 一个衣冠不整的散人正靠在一边喝着酒,他叫做解江风,是丐帮的一个弟子,也是独孤不复的一个朋友。武功不错,性子洒脱,见了几次后,李驷也就和他混熟了。 唐重坐在门边的一张木凳上,拿着手里的一把飞刀削着土豆皮。(ps:再次申明哈,这是一个架空的世界请不要和正史对比。) 这些年来,他是和独孤不复也打下了一些关系。虽然这种关系并不一定友善,但至少从某些角度来讲,两人有许多的共同点。比如他们能动手都不喜欢说话,又比如他们都很好胜。 所以,十年间他们是比试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惜到现在也没能分出一个高下。 铁慕衣正背着一把铁剑,拿着一本经书,站在角落里埋头背着。 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抄了太多的经,最近他娘已然不再叫他抄了,而是改叫他背。这让他有了出门的机会,不过如果出门之后他还没把经书背完,那之后的半年,他就不要再想出书房了。 所以如今他每次出门都会拿着一本经书背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弃武从文了呢。 等李驷走进小筑的时候,所有人都将视线看向了他。 “来了。” 唐重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就又低下了头来,继续削起了土豆。 江怜儿抬了抬眉头,对着李驷和术虎女笑了一下,接着又写起了对联。 解江风遥遥地敬了一杯酒,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铁慕衣当即放下了手里的书,上前扶着李驷,想要找一个地方让他坐下。 云儿则是抬起了头来,拨开了脸侧的头发,笑了一下说道。 “驷儿哥你们来啦,先休息一下吧,再等一会儿就有些点心可以吃了。” “嗯。”李驷也笑着应了一声,随后四下看了看,开着玩笑问道:“独孤不复呢,叫你们来干活,他一个人躲起来清闲了?” “柴火不够,他上山去砍了。”江怜儿淡笑着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你这么懒的。” 说着,他对着李驷招了招手。 “来,看看我这对联写得怎么样?” 李驷走上前看了两眼,点了点头说道。 “字不错,一笔一划的。” 江怜儿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他明白这是他的错,他就不该指望李驷这个俗人能够看出什么东西来。 可这时,一旁的铁慕衣是也附和道。 “是不错,都没有写错。” 一直以来他都是李驷说什么就认什么的。 “噗。”靠在一边的解江风直接笑着喷出了嘴里的一口酒,照他们这么说话,是个文儒都得被他们气死。 江怜儿一脸郁色的收起了自己的对联,不再说话。 而唐重呢,是又削好了一个土豆放在了一边。 清风徐徐,山林间薄雾飘散,湖边小筑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笑语声。 今年的新年,想来是不会无聊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七章:严亭之总是触发剧情的关键人物 当独孤不复提着一捆柴火下山的时候,众人已经坐在小筑里吃起了点心。 云儿蒸的糕点总是很好吃的,香软弹牙,众人各自分了几个便已见底,也就云儿好心,给独孤不复留下了一个。 走进了小筑,独孤不复淡淡地看了几个闲着的人一眼,从锅炉旁的柜子里将先前准备好的食材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说道。 “别只顾着吃,做饭。” 说着,他便将剩下的一个糕点塞进了嘴里,走到了门外砍柴去了。 这时的唐重是已经开始切起了土豆,独孤不复放下了柴火,微微侧目看了看他。 见唐重手里的刀并不快,他轻轻地冷哼了一声,抽出了一根柴火立在了脚边,随后拔出了腰间的剑。 “噌!” 只听得一声剑过木断的声音响起,一根柴火就已经断成了数截。 不得不说,这天下第一的剑砍起柴来倒也确实不慢。 这种明显是在较量的举动自然被唐重注意到了,他抬起头来看向了独孤不复,同时独孤不复也看向了他。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一阵,然后唐重的目光收紧了一些,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下一刻,只见他拿起了三个削好的土豆抛向了半空,接着随着一声破空声响起,三把飞刀同时射出,在三根丝线的操纵下缠上了刚好将要落下的土豆。 “刺!”当飞刀被收回唐重手里的时候,三个土豆是已经变成了薄片落进了他身前的木盘中。 做完这些,他是才重新看了一眼独孤不复,轻轻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哼。” 对于这一声轻笑,独孤不复抬起了眉头,于是,他是又抛起了四根木头,一剑切断。 然后便是唐重五个,他六个······ 两人确切越快,唐重切完了土豆又切起了萝卜,切完了萝卜又切起了瓜果,等到他把瓜果蔬菜全部切完的时候,独孤不复是也砍完了一大捆木柴。 可惜他们是还没能分出个胜负,于是,唐重最终将一柄飞刀射向了独孤不复,独孤不复当然来者不拒,抬手一剑便将飞刀拨开。 两个身影随即交错在了一起。 “当当当!!” 小筑外,刀剑交鸣的声音连成了一片,风声大作,是卷得湖畔的草木水波也不得安宁。 但小筑里,众人还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江怜儿踮着脚在挂对联,铁慕衣是又背起了书,术虎女取来了唐重切好的瓜果蔬菜摆上了盘子,云儿同样也不在意从身边擦过的飞刀,提来了独孤不复砍好的木柴继续烧起了火。 李驷走到了酒柜里搬着酒,至于他是不是想偷喝上一些,这就没人知道了。 解江风放下了酒壶,站在炉灶边,对着一块大肉笑着说道:“看我今天给你们做一道我们丐帮的名菜锤子肉。”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做,可还没等他碰到肉,云儿就已经拍开了他的手,皱着眉头说道。 “洗手!” 在饭食这方面的计较,这姑娘是绝不退让的。 “哎,晓得了。”只知道这小丫头惹不起,解江风只能讪笑了一下,小跑到了一旁的湖边洗手。 等到独孤不复和唐重停下来的时候,小筑里的众人是已经开炉起灶忙活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很快把头撇到了一边,各自走回了小筑里一同帮忙。 湖边的炊烟袅袅,悠然而去,渐隐在半空中。水中的水波晃荡,轻声细语,呢喃在暮色里。 天色渐晚,小筑里的饭香是也飘散了开来。 解江风如他所说,做了一道锤子肉。别的不说,用他那解风掌打出来的肉片,确实是比普通锤出来的要劲道很多。 江怜儿做了一道清蒸鱼头,他的口味清淡,吃不了味道重的。 术虎女烤了一些野味,铁慕衣负责坐在一边煮饭,而他的那柄铁剑则是暂时做了烧火棍的事。 唐重用刀给萝卜雕了花,在得知他不会用炉灶后,独孤不复冷笑着做了一份炖羊肉。 李驷包了些饺子,至于剩下的菜就全都由云儿负责了。 等到做好了所有的东西,众人围坐在了一起,吃了个酒足饭饱。 饭间,独孤不复问起了术虎女和铁慕衣的剑术,这两人是被他当做了未来的对手培养的。 铁慕衣的天赋异禀不说,这些年来,术虎女的剑术也是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的。如今的她,就算是独孤不复都需要用出七分的力气才可以堪堪胜过一筹。 特别是在被她近到了三尺之内后,那流沙般的剑术,绝不是轻易可以破解的。 而云儿则是随着江怜儿学起了内功,学的不差,现在也已经有了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 李驷最近重新练起了暗器,他的轻功是因为他的身子用不了了,但是内功还是可以运转自如的,暗器的手法也依旧还在,所以他也就重练了几手防身。 要说他的暗器练得怎么样,用他自己话来讲,一般一般吧,同他的轻功比起来是还差了一些的,但也算用得不错。 吃完了晚饭,明月已是高悬,照得湖面上波光细碎。 晚风吹着小筑的帘帐微晃,露出了里面的人影错落。 解江风躺在了湖上的小船里喝着酒,任由着湖风吹着他,向着湖中漂去。 铁慕衣放下了手里的书,向着独孤不复请教了一些剑术的问题。 云儿拉着术虎女,商量起了年初要做什么样的新衣裳。 唐重一个人坐在房顶上,拿着一些石头,对着湖里打着水漂。 远山似有鸟雀相鸣,李驷靠在了桌边,看着天边的月色出神。 “呵。”这时,他忽然听到湖上的解江风笑了一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便侧目看了过去。 谁知那人只是躺在船上,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半醉着,高声唱起了一首小调。 “明月高悬矣~飞空照万人~我自握杯酒~独照明月身。” “旧时人去矣~再见是何门~可能托明月~相逢代相问。” “又是新岁矣~明月问无声~无声当再问~再问又无声。” “束发长歌矣~冬去又来春······” 那声音越来越模糊,到最后便再也听不清了,想来是这作歌的人已经完全醉了过去。 李驷笑着摇了一下头,也默默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小憩了起来。 ······ 第二日,长安城中,午间的日头高升在半空中,叫得天光大亮。 严亭之提着腰间的刀走在宫道里,新年新岁,理论上来说他是可以在家中休息的,但是奈何他还有要务要办,所以他还是来了宫里。 自从剿灭了长乐门之后,这十年里他是办了不少的大案,如今的他,是愈加的受到皇上的重用。再这般下去,下一任的六扇门总捕头基本就肯定是他了。 但是严亭之却是没有一点欣喜的意思,反而变得更加严肃了一些。 不过这些年来他也一直都是这副模样,所以也没有人看出他有什么变化。 宫道里是很安静的,特别是在这种左右无人的时候。 可突然,严亭之停下了脚步,转头向着一个方向看去,微微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他是听到了一些骚动的声音,很听,但是他保证,他绝对没有听错。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八章:严亭之,你在做什么啊严亭之! 天牢的门前,严亭之追寻着声音的源头找了过来,但让他惊疑的是,此时天牢的大门是已经被打开了。 他只见过一次这样的情景,那就是李驷越狱的那一次。而骚乱的声音,就是从那天牢的深处传来的。 严亭之皱紧了眉头,默默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明晃晃的刀刃在日光下反射着森寒的冷光,严亭之迈开了步子,走进了天牢。 牢里,昏黄的火光闪烁着,原本应该随时戒备的守卫此时却都已经昏倒在了地上。 各个牢房之中的犯人也是都已经醒了过来,但是他们并没有怎么吵闹,毕竟能被关在这里的,自然都是些见过大世面的人。所以当他们看到严亭之的时候,也大多只是扯着嘴巴冷笑了一下,然后便无声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有人扰乱了天牢,虽然那人并没有将任何一个犯人放出来,但是对方打晕了守卫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这个人此时很可能还身在天牢之中。 听着更深处那还没有停下的骚动,严亭之握紧了手里的刀,快步走了过去。 当他走到天牢一层的尽头的时候,他是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身穿着红衣的年轻女子。 此时的这个女子正握着一把剑,逼着一个还没有昏过去的守卫问道。 “李驷在哪?” 那声音清冷,自带着一分寒意。 守卫脸色苍白的靠坐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胸口,显然是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对于女子的问题,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这个世上已经少有人知道李驷在哪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江湖里过了。 但女子好像是误会了什么,冷着眼睛,用剑鞘将守卫打晕了过去。 既然他们都不说,那她就自己找。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了身后又走来了一个人。 墙上的火把映着石壁,幽深的过道里使得每一个脚步声都显得很清晰。 女子转过了身来,看向了自己的身后,当看到严亭之时,她的眼里似乎是露出了些许惊讶。 而严亭之也同样愣了愣,皱着眉头,半响,才开口说道。 “白姑娘?” 没错,此时站在他眼前的,就是十三年前他受李驷所托护送过的那个女孩,白药儿。 眼下,白药儿是穿着一件红白色的长衫,头发束在脑后用一根红色的丝带绑着,手里握着一把轻钢铁剑,眉目之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神韵,容貌是也已然长开,比之当年更加俊秀了一分。 她着实变了许多,但严亭之还是大致的认出了她来。 而白药儿自然也认出了严亭之。 “严捕头。”她收起了眼里的那些许愕然,摆出了几分敬重的姿态,低下了头轻声说道。 “我想找李驷,不知他现在被关在哪里?” 严亭之帮过她,这一点,她一直记在心里。 “你现在已经犯了扰乱天牢的罪行,先把剑放下,跟我走一趟再说。” 公事在前,严亭之显然不准备先谈私事,举起了自己的刀对着白药儿说道。 他没有丝毫的松懈,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如今的白药儿也已然是一个成名高手了,而且绝对不弱。 他很难想象,到底要怎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武功二流的女子,在十三年里变成一个成名高手。 不过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就比如说铁慕衣,在先天的天资和后天的资源与磨砺同时远超旁人的时候,一个人修炼的速度确实能够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可是白药儿的天赋显然没有达到铁慕衣那种天纵奇才的地步,那她到底是怎么修炼的呢。 严亭之不明白,但他也不需要明白,现在他要做的,是先将白药儿抓住再说。 看着面前严阵以待的严亭之,白药儿显得有一些无奈,她当然是不可能和自己的恩人动手的,但是她也实在没有时间与他纠缠下去。 于是,她转念想出了一个办法。 只见她突然惊讶地看向了严亭之的身后,并张着嘴巴叫道。 “皇上?” “嗯?”虽然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在瞬间涌上了心头,但严亭之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过去。 当看到自己身后的过道空空如也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又被骗了,被一个与当年一模一样的方法。 该死,严亭之咬住了自己的牙,心中暗骂了一句,想要回头。 但是这次他也终究没能回过头来,只是感觉到了脖子一痛,他的身子就已经软到在了地上。 这两个人,怎么都喜欢打人的脖子。 在晕过去的前一刻,严亭之的心里闪过一个这样的念头,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着晕过去了的严亭之,白药儿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只道李驷教她的这些下三滥的办法果然有用。 接着,她就转身走向了下一层的天牢,继续寻找起了那个人来。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随着父亲在深山之中修炼,不问世事。一直等到她觉得自己的武功已然到达了一个瓶颈的时候,她是才开始准备起了出山的事宜。 她认为已经是时候了,她要出山去做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事,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她要去劫狱,去救一个人。 但是就在她出山前的那一天,她父亲算出了她的打算,并制止了她,同时打碎了她的龟壳。 可这显然没能让白药儿打消这个念头,最终,她还是背着父亲出了山。 因为没了龟壳,白药儿不能再算出李驷的位置,所以她便直接来了天牢,打算自行寻找出李驷的下落。 她会找到他的,她保证,然后她会将他救出来,还上当年欠下的人情。 至于要怎么还,想到了这里,白药儿的脸色是红了一下,抬了抬自己的脖子。 这个她倒还没有想好,具体还要看那个家伙的表现才行。 ······ 等白药儿来到天牢二层的时候,她的眉头突然皱了皱。 接着她停下了脚步,横握着手里的剑,看向了自己的身前。 下一刻,她身前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个老人,那老人穿着一身黑衣,面色和善,看着白药儿,笑了一下,咳嗽了一声说道。 “小姑娘,你来错地方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九章:咳,说好的治理天下的气度呢 天牢里,火光映着墙上的两个人影,显得昏暗寂静。 “你是什么人?”白药儿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 她的剑始终垂在身侧,只要那老人一动,这剑也就会跟着刺去。 她不敢大意,因为自从她的武功进入瓶颈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这般无声无息地走近她了。 但老人似乎没有一点动手的意思,他只是笑着,背着手说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驷已经离开了天牢,早在十年之前。小姑娘,就算你不问世事,来救人之前,也该先在江湖上打听一下吧?” 虽然现在江湖上,李驷的消息确实已经很少了。 白药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老人,她并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大概是看出了白药儿的疑虑,老人继续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事,方才被你打晕的严捕头也知道,你大可以等他醒来自己去问问他。老头子言尽于此,之后的事,姑娘请便吧。” 说着,老人走过了白药儿的身边,消失在了天牢的过道之中。 白药儿看着更深处的天牢沉默了一阵,随后该是做出了什么决定,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剑,转身离去。 离开的老人直直地向着皇宫的深处走去。 其实他不想与白药儿动手,除了没有必要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有一种感觉,他并不一定能够拿下白药儿。甚至如果两人若是动起手来的话,很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彻底的扰乱天牢,所以他放弃了动手把白药儿打发走的打算。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能够让他忌惮。 她从哪来的如此深厚的内力,老人微皱着眉头想道,莫不是遇尽了天下的机缘不成? 老人没有想到的是,他随心的这么一想,居然真的就是白药儿步至如今的方式。 这十年来,白药儿一直随着她爹在各地的深山幽谷之间行走,一共去了一十一处武林秘境,阅读了二十七本失传秘典,采食了五十五种天材地宝,逢遇了九十八般世间机缘。 可以说,白药儿的爹是把能给白药儿的都给白药儿了。 但这一切也不是这么好得的,她经历过寒潭修心的彻骨之苦,也经历过火池淬体的灼身之痛。每一次天材地宝的采食,除了能够让她脱胎换骨之外,也常会伴随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因为经历过这些,白药儿的心性是也比从前沉稳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听取老人的意见先离开天牢的原因。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知世事的姑娘了,少了几分娇蛮做作,多了几分干练,懂得了审时度势,也懂得了收敛。 她明白很多事情做过了就不好了,既然老人好言相劝,那她就权且先信他一次,等明天去问问严亭之再说。 等老人回到皇宫内殿的时候,李世宗是正坐在书桌前处理着公务,应该是察觉到了老人走了进来,李世宗笑了一下问道。 “天牢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回陛下。”老人微微地鞠了一个躬说道:“已经让那姑娘离开了,不过陛下,真的不用小施惩戒一番吗,如此,恐会让江湖人以为我们皇宫是可以随意来去的地方。” “不必了。”李世宗摆了摆手,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看向了老人说道。 “治天下,是需要气度的。” 而他,有这个气度。 当束则紧,当宽则松,能凭武功在皇宫里来去的人,天下屈指可数,而有这个闲心思的人更是不多,只要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他也就当做没看见了。 江湖和朝廷之间的平衡,从来都不是这么容易把握的。 “这件事的消息你就先压下去吧。”李世宗看着老人吩咐道。 “特别是别让长安知道,李驷,这贼人的风流账很多啊······” 说道这里,李世宗的眼睛是眯了起来,语气里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怒气。 他是真不知道这个毛贼有什么好,偏偏叫长安给看上了,还一天到晚的给自己惹麻烦。 这件事他可以先压下去,并不让长安知道,但是如果让他知道李驷做了什么对不起长安的事。 哼,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 当第二日的早晨天亮的时候,严亭之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过来的,他的脖子还在痛,头也还在发昏。 用手支着自己的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严亭之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这时,他的身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严捕头,你醒了。”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毕竟昨天才刚刚听到过,这是白药儿的声音。 想到自己昨天便是被对方打晕了,严亭之连忙握住了放在自己身边的刀。 “不用紧张。”此时,白药儿是正坐在房间里的桌边,看着严亭之说道。 “你现在正在你自己的府上,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从前,白药儿也在严亭之的府上住过几日,所以她还大致记得一个位子,弯弯绕绕地也就把严亭之给带回来了。 “你没有劫狱?”严亭之扶着自己额头,看着白药儿问道。 “李驷不在那,我劫什么?”白药儿平静地看着他反问一句。 严亭之应该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听着白药儿的话,他先是愣一下,随后才沉沉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也是,李驷不在那。” 看着严亭之的反应,白药儿相信了昨日那个老人的话,看来李驷真的已经离开天牢了。 那他怎么没有来找过自己,哼,说话不算话的家伙。 白药儿的心中轻哼了一声,默默地给李驷记上了一笔,然后继续对着严亭之问道。 “那他现在在哪?” 抬起头来看了白药儿一眼,接着,严亭之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刀,躺在了床上说道。 “这事,已经说来话长了。” 确实,十年,已经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 第一百五十章:有关于百花谷长老的打算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他病了,这十年里一直待在百花谷治病?” 房间里,听完严亭之说完了前后发生的所有事,白药儿坐在桌边,微低着头,神色不明的出声问道。 “是。”严亭之点了点头,眼中也带着一分说不清的意味,好像是有几分疲惫,又好像是有几分黯然。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白药儿又接着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又感觉到了几分昏沉,严亭之扶着自己的额头回答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要说有多久呢,满打满算,也快有十年了吧。 “我知道了。”白药儿从桌边站了起来,低着头转过身,背对着严亭之说道。 “如此,此番多有打扰,我便先告辞了。” “嗯。”严亭之靠在床头应了一声,该是也没有下榻送客的打算。 一直等到白药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他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半响,缓缓地摇了摇头,重新躺在了床上。 ······ 百花谷里,今日的天气却是正好。云淡天青,碧空如洗,天光落照在谷中的花草上,和风随之轻抚,微晃着花枝。 在独孤不复那过完年之后,李驷就回到了这里。这十年里,他也着实没有怎么离开过百花谷。一是因为他的身子走不了太远,二是因为每四个月他就需要花筠君帮他调理一次身子,而眼下,这个时间是又快要到了。 不可否认的是,这十年李驷欠了百花谷一个很大的人情,无论是在他身上耗费的各类药草,还是花筠君替他做的那些事,这些都不是随随便便能够还清的恩情。 为此李驷也只能在平日里帮百花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弥补一下心中的愧意。 如今的他,既教百花谷的弟子们药理,也指导她们在武学上的修炼。不要小看他,再怎么样他也是一个成名高手,指导些弟子的武学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且百花谷用的飞针与暗器也有许多相通的地方,所以从某种角度讲,李驷提出的建议总是颇有建树。 即便是谷中的几个长老,在一些偏门的地方懂得也不如他多。 同时他也负责帮百花谷处理一些门中的杂事。真正的在百花谷里待上了一阵李驷才发现,花筠君完全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平日里根本就不管任何事。门中大多的事务都是交给门下的弟子和几个长老来管的,李驷的到来刚好帮她们分担了一些这部分的麻烦。 当然,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多是一些赏罚弟子之类的琐事。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百花谷的弟子们似乎是很喜欢由李驷来管这些的,至于原因嘛,大概是李驷比较好说话吧。小错有时候就可以不罚了,稍大一些的过错,求一下情也可以罚得轻一点。 为此,原本负责赏罚的二长老找李驷谈了好几次话,多次申明李驷应该严格一点,不能让弟子们被惯坏了。只是通常,李驷都是笑呵呵地听过就算了。 对于他这样老好人的性格,二长老也只能翻个白眼,摇头作罢,毕竟李驷也算是帮了她不少忙了。 必须承认的是,以李驷在百花谷里做的事,给他一个常事当当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要不是百花谷不收男弟子,不然几个长老都想把李驷当做下一任的长老来培养了。 这么一个任劳任怨,吃苦耐劳的好孩子要到哪里去找啊。 有时长老们之间也会偶尔叹息,说他怎么就是个男的呢,也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把男人变成女人的办法······ 当然,长老们的这些小心思李驷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估计连一天都不敢待,直接要准备扭头跑路了。 ······ “龙须草,性热味甘,有中缓脾脏,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的功效······” 百草堂上,李驷正拿着一株生得如是须发一般的药草对着一众的弟子讲解着。 今天一个上午都是他的课,来的弟子也非常多,可以说听他的药理课的人总是最多的,甚至比大长老的还多。 原因是他总能说出些和书上不同的地方,细节处也能说得更加详细一些。终归是因为他自己吃过,又专门拆析过药性,自然和只看书得来的东西是有区别的。 听他说药总是能听出一些新的内容,所以有的时候几个长老也会过来听一听。 堂上,李驷一连讲了小半个时辰,正当他觉得有些口干,准备喝一口茶的时候。 一个弟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李驷鞠了一个躬说道。 “李先生,谷主让您过去一趟,说调理的时间到了。” 李驷愣了愣,随后回过神来,对着弟子笑了一下,点头应道:“行,我晓得了。你先回去吧,同你们谷主说一声,我一会儿就到。” “是。”弟子应了一声,退出了堂外。 看着那个弟子离开,李驷也从堂间站了起来,从怀里拿出了一叠纸,对着堂下坐着的弟子们说道。 “那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我给大家留了一些课业,麻烦大家传阅一下,回去写好,下次上课的时候再交给我。” “谢李先生授课。”一众弟子齐声说道。 首排的一个人走了上来,接过了李驷手里的纸,分发给了众人。 李驷看着渐渐散去地弟子们笑了笑,从身边拿起了一件披风重新披在了肩上。 其实如果可以,能够像这样养老也是不错的,他想。 只可惜,他终归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他不是。 可能要等到有一天他死了,去喝了那碗孟婆汤,忘掉一切,才能重新融入下一个人世吧。 “呼。”微微地吐出了一口气,看着凝结出的白雾在自己的面前飘散,李驷走出了门。 门外,术虎女正等在那里,同一个路过的弟子聊着天,话题好像是下次要去对方家里吃点心。 这些年,术虎女是也在百花谷里交了一些朋友。 见到李驷走了出来,术虎女同身边的弟子告了别,走到了李驷的身边扶住了李驷。 “好啊,你居然要背着我去吃东西?”李驷笑着看着术虎女,打趣地说道。 术虎女听着这话,脸色一红,就像是被发现了什么小动作一样,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会给你带的。” “哪有去别人家吃东西还外带的。”李驷是被逗得笑出了声,随后摇了摇头说道。 “好了,我只是逗你玩的,去玩得开心一些知道吗?” 术虎女能够有一些朋友,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嗯。”术虎女应了一声,低下了头,脸色是显得更加窘迫了一些。 ------------ 第一百五十一章:江湖人,曾经欠朝廷一个人情 深谷的药洞之外,李驷披着披风慢步走进了洞口,山洞里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上许多,只需踏进洞中就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一点。 等到李驷走到洞底的时候,花筠君是已经等在了里面,身前放着一个一人大的木桶。而她则是正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准备着木桶里的药汤。 山洞的顶部依旧透着些许天光,使得洞中的光线不至于昏暗。 “你来了。”应该是感觉到了李驷的靠近,花筠君将最后的几株药草放进了温水之中,放下了袖子说道。 “嗯,谷主召见,我可不敢不来。”李驷笑着回答了一句。 对于这人不正经的模样,花筠君只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拿起了一张绢布擦了擦自己的手说道。 “药浴已经准备好了,你自己躺进去吧。” 说着,她就转过了身,又给李驷准备起了用来擦的药膏。 李驷看着花筠君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接着似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脱下了自己外套,躺进了木桶里。 这些年来,两人的话一直都不是很多。不过,这也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关。 李驷身边的朋友不少,但基本都是一些男人,要说同他交集较深的女子,其实并没有几个。如果真要算起来的话,云儿可以算一个,术虎女可以算一个,花筠君也可以算一个,其余的,多是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云儿自然不用多说,李驷是她的长辈,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很是融洽,没有什么不可以谈的。 而术虎女呢,李驷同她之间的关系最初应该是出自一份恩情,到了后来,两人也可以算作是真正的兄妹了,至少李驷是这么想的。 最后便是花筠君,同她的关系,是李驷一直说不清楚的,又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的。 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李驷才刚刚了步入江湖没多久,偶然间遇见了正在下山游历的花筠君,两人还算聊得来,便结伴一同闯荡。 一路上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两人的关系也愈加熟络。 该是有一天夜里,两人正坐在一起喝酒,花筠君借着酒意,红着脸对李驷旁敲侧击地说出了一些自己的心意。 李驷听出了其中的深意,沉默了良久,拿出了怀里的木牌,告诉了她自己还有一个忘不掉的女子,便也算是婉拒了。 那一天,花筠君是哭着离开的。从那以后,两人就很久没有再见过。 直到有一天,李驷突然收到了一则消息,说百花谷请他去办事,他便去了。到了百花谷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花筠君已经成了百花谷的谷主,找他来,是让他试药的。 该是出于心中的愧意,李驷答应了下来,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与花筠君的关系就变得奇怪了。 他始终不明白花筠君有没有放下那些往事,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说一些什么话来劝她放下。 毕竟如果她已经放下了,自己再说一些奇怪的话,不就是自作多情了吗。 而他自己,也着实是不想再害了花筠君。 所以他与花筠君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算得上是朋友,却又绝不至于太过逾越。这也算是李驷觉得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事了吧,至少表明自己的想法。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花筠君始终没有放下过。 相反,她一直在等李驷放下,等李驷放下他的那些往事。 不过说来也是,李驷自己都没能放下,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放下呢。 这世上的人啊,多是这般痴缠其中,执迷不悟。可能是悟不了吧,却也可能只是不想悟罢了。 ······ 武当山上,白云悠悠,三清像前,香火缈缈。 一个道人抱着一把宝剑,闲靠在三清像的脚下打着瞌睡。 可能是正午时分,当庙外的日头正好的时候,山上的钟声响起,打破了道人的美梦,使得道人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哈~”道人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随后搓了搓眼睛,自言自语道。 “哪来的钟声扰人美梦,这世上就不能有一日清静的吗,矣,糊涂啊。” 这时,门外跑来了一个小道人,他的行色匆匆,腰间挂着的长剑随着他的脚步晃荡着,头上的发冠也斜在了一旁。 见到了庙里刚睡醒的道人,小道士停下了来,去喘吁吁地指着外面说道。 “眞青师叔,终于找到你了,师祖唤你前去见他,说有事要与你说。” 听小道士的称呼,看来这个躺在庙里的道人,应当便是这武当派的眞青道长,也就是江湖人称的糊涂道人。 “师父要见我?”糊涂道人似乎是有些惊讶地抬了一下眉头。 这着实是一件很少见的事情,因为他那师父常年闭关不出,这些年来,也就只有在年会上才能见到他老人家一面。 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这般想着,糊涂道人摇了摇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衣裳说道。 “行,那我这便过去一趟。” 说着,他便在小道士担忧的注视下,漫不经心地走出了门外。 等到糊涂道人来到他师父闭关的别院的时候,他其他的几个师兄弟也已经到了,此时皆坐在一个老人的身前,等待着什么。 见到糊涂道人走了进来,坐在首座的大弟子眞玄连忙皱着眉头招了招手说道。 “眞青你又去哪了,快过来坐下,师父有话要说。” “是。”糊涂道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径直走向了一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 等他落座,眞玄才摆正了自己的脸色,恭敬地对着座上的老人低头说道。 “师父,我们几个都已经到了。” “嗯。”老人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座下的一众弟子,轻出了一口气说道。 “我此番唤你们来,其实是有一件事,要让你们中的几个人去办。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务要亲力亲为,绝不可借以人手。” 听着这话,一众弟子的脸色是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既然连他们的师父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件事就必然是一件大事。 连坐在角落里的糊涂道人,都稍显得认真了一些。 眞玄的神色凝重,低着头正坐着,对着老人回应道:“师父,您请说便是。” “好。”老人摸了摸自己胡须,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封,看着在座的弟子们说道。 “就在日前,我收到了一个老友的来信,说他在江湖里,又见到了魔教的踪影······” ------------ 第一百五十二章:每一个江湖都有一段往事 魔教。 当这两个字落下的时候,四座寂静无声。道人们的脸色都很难看,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经历过从前的那一战。 那时的江湖,当真是混世当道,妖魔横行。整个江湖好似是一潭浊水,能够独善其身就已然万分不易。 而造成那般景象的无非就是这魔教两个字。 魔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自然是有缘由的。 他们一开始也并不叫做魔教,而是自称八苦门。这八苦取自佛经之中的八苦之说,也就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怨憎会苦,和五阴炽盛苦。(亦可以说是五取苦或五感苦。) 同时,这八苦也对应了其门中的八堂门众。盛极之时,其中所包所容,难以数计,有江湖人,亦有普通人,囊括五湖四海,散聚九州之中。 那时的人,没有人可以说清楚,自己的身边是否有八苦门的教众。因为最开始的时候八苦门根本就不是一个明确的势力或者堂口。 它起源于乱世之中,扎根于治世之内,以八苦之说吸纳门众,共渡八苦。而其中的门人,可以有自己其他的门派,也可以有自己其他的宗属,只需时常参与八苦门的集会,并在八苦门召集之时前来即可。 可以说相比于势力,它更像是一门信学,或者说是宗教,甚至是邪说。它可以让教众无条件的盲从,从而随令而动,随令而止。 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察觉到它的威胁,直到它开始展露面目的那一刻,江湖人才知道,为时已晚矣。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八苦门控制了江湖里近半的门派,原因是他们的教众早已像跗骨之蛆一般,在那些门派之中深种。甚至有的门派的门主,就是教众之一。 于是,八苦门在江湖之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它要的似乎很简单,从一开始就很简单,它要一统整个江湖,顺其者昌,逆其者亡。 可惜在它动手之前,从来没有人看出过它的意图。 直到大半个江湖都已然落入了八苦门之手后,江湖人才如梦初醒,幡然明悟。 可这时他们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抵抗之力了,在八苦门的攻势下,残余的江湖势力岌岌可危。 这时,朝廷插手了。 他们调集了近百万人马,在天策府的率领下协助剩余的江湖人攻抗八苦门。 同时江湖上余下全部的势力都聚集了起来,与八苦门分庭抗礼。 这一战整整打了三年,殃祸了整个世间,从江南打到了西北,从边关打到了塞外,死伤了过百万人。直到最后一年,朝廷与江湖人将八苦门最后的一股势力逼到了雒县的封狼山。 他们打了最后的一战,打得天穹铺血,血染山林。 也是那一战,让世人明白了一个人的武功究竟能够高到什么地步。 八苦门的门主贺琅一人独战四十二名成名高手,在斩杀了二十八人之后,力竭身死。死后身躯不倒,直至受人斩首,亦是双目圆睁,面带狞笑。 即使到了如今,每每想起当年的那一战,依旧有许多人会心神胆寒。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武当山的这数位宗门弟子,和掌门张长臣。 张长臣当年就是那围攻贺琅的四十二名成名高手之一,他到现在依旧还记得,那时只差一丝,他也就要死在贺琅的手下了。 那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一种必死无疑的感觉。要知道,即使是当年他武功也已然几近圆满,天下几乎没有几个人会是他的敌手。 可在贺琅之前,他依旧挡不下十招,要不是当初被人拉了一把,他现在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贺琅死后,八苦门的弟子们四散奔逃,朝廷围追堵截,最终将八苦门彻底剿灭。 而这,便是当年江湖人欠朝廷的人情。 不过这其实也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的人情,因为那个时候谁都知道,江湖与朝廷之间完全就是一种唇亡齿寒的关系。 若是八苦门一统了江湖,那下一个要覆灭的,估计就是朝廷了。 但是朝廷终归是救了所有的江湖人一命,所以这个人情,江湖人认下了。 也是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天下召集令。 ······ 武当派的别院里,张长臣看着座下面色皆白的弟子们,叹了一口气说道。 “所以,你们当知道此事的重大。我需你们尽快去查明真相,确认此事是否属实,如若真的又见到了八苦门活动的踪影,便即刻通知江湖各个门派,清扫门庭,绝不可以重蹈当年的覆辙。” “是!”一众弟子齐声应道,就连糊涂道人,也坐正了自己的身子。 “好了,你们退下吧。”张长臣像是有些累了,挥了挥手说道。 “具体的事宜就交给眞玄你去安排好了。” “弟子遵命。”眞玄说着,便领着一众弟子们起身走了出去。 “哎······” 等到弟子们走远,座上,张长臣轻轻地吐出了一口胸中的浊气,抬起了头来,看向天边说道。 “还望这不是风雨将至啊。” ······ 百花谷里,今日的弟子们依旧忙碌,或是采药,或是熬汤,或是栽培草埔,总之就没有一个停下来的时候。 有的时候,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一群蜜蜂,总是在花丛之间来匆匆地去着,又嗡嗡地吵个不停。 只是这一日,山谷的上方是多掠过了一个红色的人影。 白药儿不善与人打交道,毕竟深山里呆了这么久,她也没有和几个人说过了话。 所以此次她是不打算拜问山门的,她准备自己把李驷找出来。 不过她找了半天,看到的除了女子还是女子,这让她的心中莫名的有些不满。 哼,待在这么一个全是女人的地方,那个家伙定是居心不良,现在说不定正在哪个温柔乡里躺着呢, 想到这里,白药脸上的神色是更冷了一分,脚下的轻功也加快了一些。 突然,她听到了山谷里,有两个路过的女弟子正在说着话。 “哎,你说为什么李先生每次调理身体都要用这么多的药啊?” “笨,李先生病得重呗。哎,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偏不受老天的待见。” 李先生,病重? 听到了这两个词,白药儿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放缓了脚步,俯身在山壁之间,无声地跟上了这两个女弟子。 ------------ 第一百五十三章:往往像是什么,就不是什么 白药儿跟着两个百花谷的弟子来到了一个山洞的洞口,弟子们放下了药草就离开了,而白药儿则是呆在山壁上继续观望了一会儿。 在看到了山洞的顶部有一个不大的缺口之后,她运起轻功跃了过去,并俯身在了缺口的旁边,向着洞里看了一眼。 可只是看了一眼,她就面红耳赤地把视线又收了回来。 那,那是在干什么? 她看到了李驷几乎光着身子坐在一个木桶里,而身后还有一个女子在帮他擦着背。 居然大白天的做这种事,好,好啊,这个登徒子,我倒要看看你还敢做什么! 咬着牙想着,白药儿是又把视线探了回去,同时运起了内功,听起了下面两个人的动静。 花筠君正给李驷擦着药,突然感觉身前李驷的身子顿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李驷侧着头,似乎是在听着什么东西,花筠君的声音让他回过了神来,眨了眨眼睛说道。 “哦,没有什么,只是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声音?”花筠君也侧耳听了听,随后摇了摇头说道。 “可能是山雀吧。莫听了,快些吸收药力,别总像是个贼似的紧张。” “可我本就是个贼啊。”李驷有些无辜地说道。 结果只是被花筠君轻拍了一下后脑说道。 “别贫嘴。” 听着身后虽然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李驷无奈地低下了头,继续吸收起了药力。 但他的心里却愈加疑惑了几分,因为他确实感觉听到了声音。 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李驷想着,暗自吐了一口气,看来这些年他的耳力是也下降了不少。 山洞顶上的白药儿用手捂着自己的口鼻,尽量放轻了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听得见下面两个人说话,自然也知道自己差点就被发现了。 这贼人的耳朵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要知道,如今她的轻功绝对是不差的,结果只是一个呼吸不匀,居然就差点被对方发现了,这着实是吓了她一跳。 “这些年,你的身子静养得不错。”山洞里,花筠君一边给李驷擦着药,一边说道。 “嗯,这还得多谢你的照顾。”李驷盘坐在木桶,笑了一下说道。 “我倒是没有看出你有多谢我。” 花筠君轻叹了一口气,双手继续放在李驷的脖颈和肩膀上缓慢地擦拭着。 这女人到底还要摸多久? 山顶上,白药儿危险的眯着眼睛,手里死死地捏着一块石头。 可随后,花筠君的一句话却是又让她没有了怒气。 “但即便如此,你的病也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花筠君如此说着,像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一股从背后传来的怨气,放下了搭在李驷肩上的手。 是啊,李驷病已经不是依靠静养就能够治好的了。 “这我自是知道的。”李驷依旧笑着说道。 这十年里他也能够感觉得到这点,即便没有在用轻功,他的病情也依旧在继续恶化着。 调理和静养已经起不到扭转的作用了,只能延缓其中的症状而已。 “不过人各有命,随遇而安便好,不是吗?”李驷说着,轻靠在了木桶的边缘。 他的这种性格,有的时候能够让人感觉很轻松,不会有任何的压力。 但也有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而这种无力感源自哪里,却又没人说得清楚。 此时的花筠君便是如此,她在李驷的身后站着,半响才轻轻地说道。 “可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会治好你的。最近我找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够治好你的病。” “哦?”李驷似乎是有些惊讶地侧过眼睛,看向了花筠君问道:“是什么?” 只是他的眼中却很平静,仿佛两人在讨论的不是他的病一样。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白药儿也沉下了脸色,认真地听了起来。 李驷的病情如何,她已经从严亭之那里听说了,这让她来的路上一直都在胡思乱想。 如今既然有治好的办法,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你的内功心法能够吸收草药的药力来温养自身的经脉。” 花筠君缓缓地说道,讲解起了自己的推测。 “所以我想,恐怕当年创出这套功法的人便是想以此来防止轻功的反噬。而你之所以还会出现如此的症状,很可能是你还没有吃到至关重要的那一味药草。” “一味药草?”李驷微微地挑起了自己的眉头,重复了一遍花筠君的话。 “嗯。”花筠君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一味药草定然能够巩固根基,温养经脉,而且绝对有超凡的功效,甚至可能是一种天材地宝。凭此推想,我翻阅了先人的典籍,果然在一本书中找到了一个相符的结果。” 说着,花筠君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本书来,递给了李驷说道。 “第一百二十页,盘根结须草。四十三年前,由魔教八苦门门主贺琅所服,服用后内气大涨,经脉畅行,气克斗牛,身后如有翅排云,劲气鼓鼓。自言省得三十年苦修,已是经脉强韧,再无惧驭气之敌······” 一边听着花筠君讲解,李驷一边看着书中的内容。 确实如同花筠君所说,如果这株草的药性真的像是书中描述的那样的话,那么只要李驷吃下一株,并用心法吸收,内气逆行的隐患很可能就会迎刃而解。甚至他或许还会功力大涨,借此因祸得福。 “不过。”李驷看着书说道:“书中也写明了,这株草当时世间只有一株,已叫那贺琅吃了,想来是再也找不到了。” 这种天材地宝,一般百年之内只有可能会出现一次。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李驷会这么说,花筠君取回了李驷手中的书说道。 “可以那贺琅的城府,此事定不会那么简单。我已经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独孤不复、江怜儿还有唐重他们,他们都说会一同帮忙找的。” 得,平白又欠了他们一笔人情。 李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重新靠坐在了木桶里,苦笑着说道。 “随便你们了,反正麻烦的也是你们。”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是又看着身前的水面,轻轻地说了一句。 “谢谢。” 他终归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 花筠君听着,也浅浅地笑了一下,倚靠在了木桶的旁边,轻声说道。 “没事。” 她也知道,李驷只是不想叫人替他担忧而已,所以他才一直什么都不说,只是独自在那笑,笑得像是逍遥自在。 ------------ 第一百五十四章:从某些角度来讲,古道热肠可不是一句好话 当李驷吸收完了药力,走出木桶披上衣服的时候,山洞顶上的白药儿也已经离开了。她现在还不准备去见李驷,因为听话了李驷和花筠君的对话,她打算去办一些事情。 其次,李驷如今这副身在花丛之中的模样也实在是让她有些恼火。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山中苦修,他倒好,到处拈花惹草的,还一副全不自知的样子。 “哼,好色之徒!”越想越是来气,白药儿站在山谷上,一脚踢开了脚边的一颗石子。 石子翻滚着落在了一边,白药儿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盘根结须草吗,或许可以去问问爹,看看他能不能算出来什么。 想到此处,她脸上的怒气散去了一些,回头看了一眼山谷里,闷闷地想到。 算你走运,就当是我还你当年的人情了,等着吧。 想着,她便运起了轻功,飞身向着远处而去。 ······ 这一边,白药儿离开了山谷,而另一边,糊涂道人也下了山。 有关于魔教再现的传闻,他们几个师兄弟拿着师父给予的手信商量了整整一夜,最后决定由剑术最高的他、性格最稳重的眞玄,还有内气最深厚的眞予,各自下山去查明真相。眞玄和眞予走了一路,糊涂道人独自走了一路。 而剩下的人则是准备暗中通知各派掌门,让他们多加小心。 此次再一次出现的魔教之人,据手信上说很可能就是当年潜逃的,八苦门中生苦堂的堂主,姜生明。 此人善用毒药和暗器,手法却又完全不同于唐门,可以说是自成一派。 实话实说,武当派并不擅长应付用毒的对手,所以这一次,糊涂道人是准备去找一个不怕毒,而且也会用暗器的人来帮忙。 虽然那个人现在病了,但是他很了解那个人的性格。他会帮忙,他知道,因为他已经闲了太久了,也该来江湖上透透气了。 武当山的山脚下,糊涂道人穿着一身青袍,提着一壶酒水,骑着一头毛驴赶着路。 可能是嫌毛驴跑得实在是太慢了些,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根胡萝卜来放在了毛驴的嘴边说道。 “追风,麻烦跑得在快一些,贫道这次有急事,等事情办完了,请你吃顿好的。” “哼!”那坐下的毛驴打了个鼻鼾,咬住了嘴边的胡萝卜,加快了一分脚步。 路上,毛驴脖子上的铃铛声是晃得更响了一些。 ······ 等糊涂道人赶到百花谷的时候,是约莫半个月后。 这一日的李驷正靠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翻看着一本药理书,他终归是野路子出身,想要给那些百花谷的弟子们教课,自己也得时常补习一点专业的学识才行。 快要开春了,晨间的空气也渐渐的暖和了起来,房门外的阳光铺洒着,落在院子里的花草之间,给它们又平添了几分颜色,显得更加娇艳欲滴一些。 远处的山谷里,偶有鸟雀相鸣,房屋间的路上,时不时会路过几个正要去上早课的弟子。 看到李驷的时候,她们大多都会笑着挥手打上一声招呼。 不过有时,也会有几个红着脸快步走开的弟子。即使李驷主动与她们打招呼,她们也都不声不响,甚至还会加快一些脚步。 对此,李驷也只能苦笑以对。心里想着,她们或许是还在为当年他偷她们药草的事而生气吧。 但是也没办法,谁让当年确实是他的错呢,平白无故让人受罚,这些弟子们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嗯,不得不说,李驷在某些方面的脑子,着实是有些不太灵光。 术虎女在隔壁的院子练着剑,身姿飒爽的模样时常会惹得路过的女弟子们眼中异彩连连,驻步叫好。 她的话虽然不多,但是在百花谷的人缘却相当不错,对于女弟子们来说,她总是一副沉着稳重,英气可靠的形象,私下里也常常会对她抱有一丝遐想。 想来如果术虎女是男的话,在这里应该会相当吃香吧。 李驷继续低头翻着书,任由着晨风微晃着他的衣摆,一只山雀停在了他的房上,没有出声,只是低着头看着他,像是在好奇他在做什么一样。 突然一阵铃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李驷慵懒地侧过了眼睛,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盖是一个骑着毛驴的青袍人在一个百花谷弟子的带领下,向着这边走来。 看到李驷的时候,他笑着挥了挥手,低头与百花谷的弟子说了些什么,便让那弟子先行离开了。随后自己独自一人走到了李驷的房前,跳下了毛驴。 武当山和百花谷的关系一直很好,所以作为武当的宗门弟子,糊涂道人不需要通传就可以进入百花谷。 在看到糊涂道人的时候,李驷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像是了然了什么似的,重新低头看起了自己的书。 糊涂道人是来找他帮忙的,他不用想也能够猜到这一点。因为如果没有大事发生的话,这人一定不会下山,原因是他很懒,根本就懒得下山。 所以他既然来了,那一定是有事发生了,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李驷还不知道,他在等糊涂道人自己说。 反正一定是一件让他不得不下山的事。 “许久不见,李居士您这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糊涂道人推开了院子边的矮篱笆,走进了院子里,打量着李驷的房子,笑呵呵地说道。 “你看起来也不差,就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有心事?”李驷侧过了眼睛,看了一眼糊涂道人,然后又对着院子外的毛驴说道。 “哟,追风。” “哼!”毛驴还了李驷一个响鼻,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唉。”听着李驷的话,糊涂道人叹了口气,凑到了窗边,像是抱怨一样地说道。 “还是李居士您懂我,您说这世间怎么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呢,贫道糊涂啊。” “所以你就把麻烦带来找我了?” 李驷抬着眉头说道,合起了手里的书,打开了糊涂道人正要攀到他肩上的手。 “嘿,李居士您这么说就生分了。”糊涂道人笑了笑,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贫道这不是来求您帮忙的吗,毕竟江湖上谁都知道,您好管闲事,哦不,古道热肠嘛。” ------------ 第一百五十五章:对于江湖往事而言,李驷还只是一个小年轻 李驷靠在窗边看了糊涂道人半响,随后无奈地将手里的书放在了一边说道。 “但你当知道,我如今重病在身,很多事,恐怕是爱莫能助的。” “我自然知道您如今多有不便。” 提及了李驷的身子,糊涂道人难得地没有再嬉笑着胡言乱语,而是沉下了脸色,认真地看着李驷说道。 “不过此事事态紧急,而且相当棘手,我也是不得已才来找您相助的。” 姜生明作为从前魔教生苦堂的堂主,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闯下赫赫的威名,其最主要的依仗,便是他手中那七步毙命的奇毒。 甚至当年他之所以能够逃过朝廷的围捕,也是他那奇毒断后的功劳。 而如果说要对付用毒的人,那这个江湖上应该没有人会比李驷更适合,起码糊涂道人知道这一点。因为李驷修炼的功法,使他几乎百毒不侵。 少了那种奇毒,姜生明也不过就是一个擅用暗器的成名高手而已,并不难对付。 怕就怕他身后还有所牵连。 看到糊涂道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李驷微微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他还真从未见过这人摆出过这幅样子。 “究竟是何事,你且说来我听。” 糊涂道人四下看了看,见左右只有术虎女一个人正站在隔壁的院子里,才凑到了李驷跟前说道。 “此事,事关魔教。” ······ 百花谷的花亭中,花筠君靠坐亭子旁,一边看着谷下的花海,一边喝着手里的一杯茶。 听着糊涂道人道明了事情的原委,她微皱着眉头说道。 “李驷如今是我的病人,他的病还没有好,就不能出谷。” “可是花谷主。”糊涂道人躬着身,叹了口气说道:“若是魔教真的卷土重来,那江湖上恐怕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花筠君淡淡地瞥了一眼糊涂道人,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你们武当山一十八名成名高手,还对付不了一个姜生明?就算是对付不了,这江湖里有手段解毒的人,也不止李驷一个吧。” “话是如此,但······”糊涂道人被花筠君说得有些哑口无言,武当山的道士多是这样,对付女子总是就少了几分能言善辩。 李驷抱着手站在一旁,身上披着一件披风,现在的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他也没有办法把披风解下来。 在糊涂道人把事情与他说清楚后,他就带着糊涂道人找到了花筠君。 毕竟这里是在百花谷的地界,要出谷去做什么事的话,他觉得有必要同花筠君说一声。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花筠君会拒绝得这么直接。 其实如果此事真的事关重大的话,他倒也不介意去帮个忙。 “处理完了姜生明我就会回来,不会耽误太久的,你也不必担心。” 该是斟酌了一下,李驷看着花筠君出声说道。 花筠君横了一眼他,半响,又把头转向了一边。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你死在了半路上,坏了我们百花谷的声誉。” 糊涂道人见花筠君似乎是有些松口了,连忙说道。 “贫道保证,只要贫道还在,就不会让李居士伤到半分。” “你要是能保证就不会来找他了。”花筠君侧着头看着山谷的外面,直接戳破了糊涂道人的空话。 “咳,呵呵,花谷主说的也是,贫道又说糊涂话了。”糊涂道人只得讪笑了两声,尴尬地站在原地,向着李驷投去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李驷默默地投去了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他们两个都不是擅长应付女子的类型。 可能是感觉到了他们私底下的交流,花筠君终是叹了口气,背对着李驷说道。 “不过若是李驷想去的话,你就带他去吧,反正我也管不住他。” 她的语气似乎是有些落寞。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不能替李驷做决定。 而且,她也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若是当真有魔教再现,那李驷前去帮忙也无可厚非。 糊涂道人先是愣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躬身说道。 “多谢花谷主体恤。” 说着他便与李驷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身,向着山谷下走去。 花筠君背对着两人,缓缓地低下了自己的眼睛,无声地独坐在亭子里。 她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李驷别再昏迷不醒地进入百花谷了。 李驷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十年前,独孤不复背着他进山的时候,花筠君整整三天三夜没合过眼,才将他从鬼门关边给救了回来。 那时的李驷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也没有见到过,煮药时花筠君以泪洗面的模样。 她从没有让李驷看到过这些,也从没有说过。 李驷能见到的,只有她那一副平静温婉的样子,一如她往常时那样。 而这也让李驷从未知道过,他到底亏欠了她多少。 ······ 山路上,糊涂道人骑着追风赶着路,而李驷和术虎女则是各骑着一匹马走在他的身旁。 说来也怪,这叫做追风的毛驴跑起来,还真不比马慢上多少,甚至有的时候还要快上一分。 李驷读着糊涂道人交给他的山门手信,了解着那个叫做姜生明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实话实说,对于魔教,他着实没有什么太多的了解,毕竟在他出山的时候,魔教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不过或许老和尚会知道一些什么,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去问问。 提起老和尚,李驷的脸上又带起了一些淡淡的笑意,算起来当是又有一年没见过他了,也是时候该去找他听听经了。 自从得知李驷病了以后,这些年老和尚就没再给他念过往生经,而是念起了渡化经。至于原因,李驷没有问,反正无论是听什么经,对于他来说都是听。 术虎女的身上背着一大袋行囊,在知道李驷要出远门后,她第一时间就准备了一大袋衣裳。 这段时日,她是已经习惯把李驷当做一个粽子来对待了,无论何时,都必须得将他包得严严实实的才能放心。 李驷一行人出山寻找起了魔教的踪影。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魔教的人也在寻找着一个人的踪迹。 ------------ 觉得有些必要,所以说明一下 嗯,最近有些读者提到了女角色与李驷之间的感情问题。说李驷无法回复的话,就不要写这么多的感情戏,也有说是我对于这种单相思的情感有一种心理上优越感,所以偏重了笔墨。 怎么说呢,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变态啊,苦笑。这种情感是错误的,我不可否认,但是情感的渲染建立人物关系的必要手段,也是为了后期剧情做出的铺垫,之所以着重描写是旨在加深人物之间的联系。 因为涉及剧透我这里也不好多说,但是我能说的是,李驷这个人物,在设定上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因为他很恋旧,所以他一直不能接受新的情感。 只是他逃不掉,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逃,甚至不知道自己要逃去哪里。所以他只能像是一只孤魂野鬼一样在这个世上飘荡,像是随心所欲,却又无处可归。 而最终他会做出自己的决定,这个决定中会有许多的牵绊,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他们的情感都会是一种牵扯。 相信我,结局会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结局,除了李驷之外,其他人只会留下一点遗憾而已。他会辜负一些人,但也会偿还上他所有的债。 ------------ 第一百五十六章:所以说,跑路的时候就该跑得干净利索一些 长安外,湖水旁,青草畔。 一凉亭独立于郊野,一老叟独坐在亭间。 这老人身形瘦削,须发皆白,衣袍宽大。眉眼轻眯着,似是慈眉善目,又似暗藏着一分其他意味。手掌里捧着一只锦盒,相较于他寻常普通的衣裳,这盒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老人一直将它拿在手中把玩着,颇有些片刻也不想离手的意思。 此外老人似乎是还在等着什么,偶尔会用那若有若无的眼神向着亭外看上了一眼。 终于,当他第三次看向亭外的时候,一个打扮普通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俯身半跪在了地上说道。 “堂主,门主的下落,已经有些眉目了。” “是吗?”老人的脸上像是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和颜悦色地挥了挥手说道。 “说来我听。” “是。”半跪在他身前的人低头继续说着。 “据消息称,她先前去了一趟百花谷,但是没有停留太久就离开了。现在正在前往北边的路上,最近一次,有个探子说在清河县见到了她。” “好。”老人拿着锦盒,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去清河县走上一遭。” 说罢,他便站起了身,走出了亭外。 跪在地上的人也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这老人是谁? 如果糊涂道人此时在这里的话,恐怕就能够认出这他的身份。 他就是当年八苦门中,唯一一个逃过了朝廷追捕的堂主,姜生明。 这些年来,他一直带领着八苦门的残部潜藏在江湖的暗处,一边缓慢扩张着势力,一边等待着再一次起事的机会。 同时,他也一直在寻找着一些东西,一些能够让他真正的成为八苦门门主的东西,那便是贺琅的武功。 当年在八苦门的势力盛极一时的时候,贺琅就曾经说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将自己的武功记录成了典籍,藏在了东郡的一处山林之中。日后如果他不幸身故,谁学会了他的武功,谁就是下一任的八苦门门主。 姜生明一直以为,贺琅成事的关键就在于他的武功。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东郡附近寻找着,可他几乎把东郡周边的山林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贺琅留下的典籍。 就在他快要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那是一个在江湖上还无有名声的小姑娘,据探子的消息称,偶然见到了她的一次出手,用的便是当年贺琅的剑法。在这一点上,但凡是门中弟子就绝对不会认错。 之所以说她是个小姑娘,是因为她在运功时,行气短促而有力。这一世的武人因为活得长久,所以判断武人的年纪,不是靠看面相的,而是靠观气。这个气不是呼吸,而是一种内气的呈现形式。 除了修炼过特殊功法的人之外,寻常武人在不同年纪表现出来的气都是不一样的。年纪轻的气短而急,年近中年气沉而厚,等上了年纪,气就是深而绵。 得知了一个小姑娘继承了贺琅的衣钵后,八苦门的上下都为之震动了许久。 有的人想的是,门主再临,八苦门终于又有了光复之日。有的人则是担忧,这么一个小姑娘,到底能不能担任门主一职。 而姜生明最开始当然是不甘心的,他怎么可能将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势力拱手相让。 但随后,他就又想到了自己或许可以通过这个小姑娘,找到贺琅当年留下的秘典,借此修成神功。 那时以他对八苦门内部的掌握,这个小姑娘是死是活,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想到了此处,他当即以迎门主回宗理由寻找起了这姑娘的下落。 而如今,他感觉自己已经离得很近了。 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真正的坐上八苦门门主的位置,再谋天下。 可惜,姜生明终归不是贺琅,他差了太多,无论是城府,还是智计,都远远不能与前者相比。所以他甚至没有去留意,那姑娘现在的武功到底已经到何种境界。 对方的年纪,无疑让他有了一种盲目的自信。而这种自信,显然是要不得的。 ······ 连续赶了两天的路,李驷一行人最终在一座小县城的客栈里落了脚。 夜里的时候,李驷和糊涂道人一同坐在客栈的堂间喝着酒。他是个病号,理论上来说还是不沾酒水的好。不过少喝一些,暖暖身子,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将一粒花生米丢进了自己的嘴里,李驷看着糊涂道人问道。 “说真的,这次你为什么先想到了来找我?” 就像是花筠君说的那样,在江湖里,能够帮这个帮的人还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来找他不可。 “您要我如实说?”糊涂道人抬着眉头,看了一眼李驷问道。 “如实说吧,我还能生气不成?”李驷笑着喝了一口酒说道,还少他活到现在,这个世上还没有一个能让他生气的人。 “那我就如实说了。”糊涂道人点了点头,摇晃着自己手里的酒杯说道。 “贫道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活了这么久,自认为看许多事都是糊涂里夹着清楚,清楚里掺着糊涂。但是唯独李居士您,让我看得是十分的糊涂,没有一分的清楚。要说为什么,那就是李居士您不像是个人。” “我不像是个人?”李驷咧着嘴巴笑了笑,只觉得这道人说话着实有趣,就又问道。 “我哪不像人了?” “您哪像人了?”糊涂道人苦笑着反问了一句。 “人都是有所求的,您呢,您求什么。至少在贫道看来,您无欲无求,简直比少林里的那些和尚还要不争不取,比我们道观里的道士还要清静无为。从前您管的那些闲事,哪一个与您有关,但您却都一一的管了,简直就像是没事给自己找事一样。为什么呢,怎么想也没有个缘由,贫道糊涂啊。还有您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无时无刻不像是俗事缠身,但又无时无刻不像是置身事外。您像是什么都管,却又对自己的事漠不关心,就算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您都不甚在意。这怎么叫像是个人了,就算是像个什么东西,那也只是像是一只······” 这时,糊涂道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说了。 李驷低着眼睛喝着酒,淡笑着问道:“像是什么?” 糊涂道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一口喝进了杯中的酒,开口说道。 “像是一只孤魂野鬼,不知为何流离于世间,只能戏弄人事的鬼怪。” 是,在糊涂道人看来,李驷就是在戏弄人世。他没有归处,所以才在这人间漫无目的的游荡,插手俗事,只是因为他无事可做而已。 堂间静默了下来,糊涂道人和李驷都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糊涂道人拿起了酒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说道。 “所以我想,如果来找您的话,您应该就会直接答应下来。”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李驷确实答应得很痛快,甚至全然不在意自己正重病缠身。 李驷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半响,轻笑了一下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就像是一只孤魂野鬼,但我不是在戏弄人世。” 糊涂道人怔了一下,重新看向了李驷。 李驷也转头看向了他,带着那一丝空无一物的笑意,开口说道。 “我只是逃不掉而已。” ······ 糊涂道人怔着,好久,摇了摇头,强笑了一下说道。 “您说笑了,您是这世上跑得最快的人,怎么会跑不掉呢?” “你不懂。”李驷举起了酒杯,看着糊涂道人眼睛,轻声说道。 “逃得慢了,欠得多了,自然也就逃不掉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七章:李驷从来说到做到 半个月后,冀县。 山林的深处下着细细的小雨,林间的雨珠顺着林木的叶片落下,似是垂帘幕幕,遮得山中朦胧。 地上的枯枝败叶铺落着,随着雨点的敲打,脱去了尘色,添上了一分带着新意的枯黄。 一间木屋深藏在山林之中,远远的,只能见到一扇纱窗半开半闭。 窗里,似乎是有一个老汉正静坐着,穿着一身粗布短衣,拿着一碗粗茶喝得不急不缓。 他正在等一个人回来,一个几个月前离家出走的丫头。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她今天会回来,答案也很简单,他算到的。在那个丫头离开家的第一天,他就已经算到了。 他从前是江湖里有名的神算子,算这些小事自然也难不住他。 甚至说若不是他的天资实在是太差了,他如今也会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只可惜,这世上的人都是有所得便有所失的,他得到了一窥天机的手段,却也失去了习武的天份。所以只能躲在这山林里,以保全自身。 而如今的他也已经上了年纪,没有什么别的所求了,只求自己家的丫头能够在自己死后,有一些安身立命的办法,但就算是这样的一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为丫头没有娘亲,所以他从小对她就多是娇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生生把丫头养成了一个娇蛮任性的性格。本以为年纪大了就会好一些了,可没想到到了如今她的性子还是那么冲动,居然会想到去劫天牢。 哎,招惹谁不好,非要去招惹朝廷,这一个不好就是一辈子的麻烦。 所幸他之后又算出朝廷不会真的和白药儿计较,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但是多少也让他放心了一些。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早,那丫头回来估计还要一会儿。 老汉捶了捶自己的肩膀,从桌边站起了身,他是准备去柴房砍一些柴火来,煮些面吃。 一直等到天色渐晚,老汉砍完了柴火,在房里煮面的时候,一个人影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锅前的雾气飘散着,老汉看了一眼来人,然后又低下了头来,平静地出声说道。 “回来了,面快煮好了,等一下就能吃了,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白药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自己的爹一个人站在房间里煮面的时候,她的心里莫名的空了一下。 随后便是一阵心痛与羞愧,她明白,她确实不应该将她爹独自留下,毕竟她爹的身边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那个人情,她又不得不去还。不过很快就好了,只要找到了那株药草,那个人情她就算是还上了。 如此,她的心里应该也就不会总是挂念着那个人了吧,她也就可以像从前那样安心的陪在爹身边了。 但是真的是那样吗,白药儿自己也不知道。 不做声地走到了桌边坐下,白药儿低着头没有说话。 等到老汉将一碗盛好的面端到了她的面前的时候,她才犹豫了一下,出声说道。 “爹······” “先吃饭,剩下的事,等会儿再谈。”老汉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 “嗯。”白药儿应了一声,拿起筷子,低头吃起了面。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一直等到吃完,老汉才放下了筷子,愁闷地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无奈地看向了白药儿说道。 “你是要找那盘根结须草是吧?” “是。”白药儿点了点头,对于她爹的不问自知,她是没有一点的惊讶。 “嗯。”老汉沉吟了一会儿。 “这世上确实还有一株这样的药草,我也可以把它的位置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爹,从此以后尽量不要再与那李驷有所来往了。” 李驷是谁,老汉自然是知道的,这世上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但是他为什么不想再让白药儿与李驷来往呢,这在于他偶然之间算的一卦,给李驷算的一卦。对于李驷的事,无论是往前推,还是向后看,他能算到的都是一片朦胧。 这是白药儿算不到的,因为白药儿算的卦,只留于表象。 老汉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所以他不能保证如果白药儿和李驷纠缠得太深,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不能保证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就是危险的,他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陷入到危险之中,所以只能让白药儿不再与李驷来往。 看着老汉认真的模样,白药儿沉默了一下,好久,她终是低着眼睛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她只是想还上当年欠下的情谊而已,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那好。”老汉坐在桌前,看着白药儿,缓缓地说道。 “那草,现在正在云郡郡内桂江山中,至于具体在哪,不知为何,我也没能算到。” ······ 封平城内。 夜路上的行人不多,但风雨飘摇楼中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楼外,糊涂道人牵着追风站在李驷和术虎女的身边,脸色显得有些无力。 根据手信的消息,姜生明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长安城中,但他们在长安城里没能找到姜生明的踪影,所以最后只能来了这里。 风雨飘摇楼的消息,实话实说,他不确定他有没有带够银子。 “李居士,您觉得这里会有姜生明的消息吗?”糊涂道人看向了李驷问道。 李驷披着一件毛皮斗篷,闷声咳嗽了两声,仰头看着楼顶摇了摇头。 “我也不确定,不过总之,你先带我上去再说吧。” 说着,他便用手环住了糊涂道人的肩膀。 “去哪?”糊涂道人愣一下。 “六楼。”李驷指了指风雨楼的楼顶说道。 从前,他和萧木秋开过一个玩笑,说他下次来风雨楼就不走正门了,反正六楼也不高。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果报应,如今的李驷确实是连六楼都上不去了,没有办法,只能让糊涂道人带他一把。 既然是说过的话,那就得做到,他可不想让萧木秋这个晚辈给笑话了。 不得不说,虽然李驷的年纪不小,但是某些方面,却还完全是一副孩童的模样。 “这,不好吧。”糊涂道人看着一脸正经地挂在他身上的李驷,为难地说道。 没有专门的邀请,风雨楼的六楼只有楼主萧木秋能够上去,这一点江湖上谁都知道。 毕竟是来买消息的,要是坏了规矩,吃了闭门羹可就麻烦了。 “没事,急事从权,这样也能方便一些。”李驷认真地确认了一遍这样做的正当性。 见李驷肯定的样子,糊涂道人只能点了点头,带着他纵身跃向了楼上,而术虎女则是紧跟其后也飞身跃了上去。 六楼的房间里,萧木秋正坐在榻前吃着晚饭。 突然,他听到窗外传来了一声落地的闷响,疑惑地侧目看了过去。 只见到一个青袍道士正踉跄地落在窗边,而他的身上,还挂着一个白袍人。 “哎哟,李居士,您这分量可真不轻啊。” “还好吧,可能是这些年动得少了,长胖了一些。” ------------ 第一百五十八章:人情这东西,欠下了总会有种还不上的感觉 “嗯。” 房间里,萧木秋拿着手中的筷子,维持着脸上略显僵硬的笑容,看着窗外模样狼狈的两个人,犹豫了一下,出声问道。 “李兄,眞青道长,不知你们两位,为何来此啊?” 说着,他就又看到第三个人跳到了窗前,来人自然是姗姗来迟的术虎女。 萧木秋脸上的笑容是显得更加无奈了一些。 看来下次他想要安心地吃上一顿晚饭,得把窗户也给关起来才行。 ······ 房间里的灯火微黄,桌上添了三副碗筷。 因为考虑到三人连夜敢来可能还没吃什么东西,所以萧木秋就让下面的人又准备了几个小菜上了上来。 桌旁,李驷和术虎女倒是放得开,直接动起了筷子,他们是确实饿了。 糊涂道人则是和萧木秋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他正在考虑要怎么开口说出此行目的。 毕竟他和萧木秋并不算熟,今晚又是唐突见面,即使他的脸皮再厚,也难免觉得有些尴尬。 萧木秋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处境,轻笑了一下,看向了坐在一边的李驷问道。 “李兄,你不在百花谷里好好的待着,出来做什么?” 李驷看了萧木秋一眼,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 “自然是因为有麻烦找上门了。” 对于李驷的回答,萧木秋倒是并不惊讶,因为如果李驷来的时候没有带着麻烦,那才是需要惊讶的事情。 他想要知道是李驷这次又带来了什么麻烦。 不过随后,他又转念一想,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将视线重新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糊涂道人,眼中闪烁了一下,心里似乎是已经有了一些明了。 “让我猜猜。”萧木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缓缓地摇着,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语气微沉地说道。 “此事,是否是与魔教有关?” 李驷和糊涂道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点了点头。 “确如萧楼主所说。”糊涂道人叹了口气,道明了此番的来由:“贫道此次下山,便是受师门所命,来查明此事的。” “如此,在下知晓了。”萧木秋静默了片刻,停住了自己手中的扇子说道。 “我也月前才收到的消息,说在长安又见到了魔教的踪影。不过,这魔教既然已经销声匿迹多年,此时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江湖上呢?” 对于萧木秋的这个问题,李驷和糊涂道人都略微沉吟了一下,这确实是一个值得留意的地方。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低头吃饭的术虎女突然说道。 “要么是他们的势力已经到了无需再躲藏的地步,要么是他们有了不得不现身做的事。比如他们发现或者丢了什么东西,这个东西极其重要,即使是冒着被你们发现的风险,他们也必须找到,所以才会这样匆忙现身,在江湖上四处行走。” 说着,她就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块烧肉,囫囵地扒拉了一口米饭,鼓着嘴巴吞咽着。 她平日里的话不多,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懂,相反她懂得不少,只是她不怎么开口而已。 不过说起来,这烧肉的味道确实不错。 百花谷的饭菜多是味道清淡,这样重油重味的肉食她是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上下打量了一眼术虎女,萧木秋抬着眉头笑了笑,点头说道。 “确实,如今那魔教的模样,的确就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一样。他们在各地都布置了许多人手,四处安插着眼线。虽然行事隐蔽,但也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完全隐去踪迹了。按照术虎姑娘的说法,他们有理由这么做。不过,也不能全然排除其他的可能。” “总之我已经派去了一些探子继续去追查他们的目的,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对了,如果你们想要知道姜生明的下落的话,他此时是正在去往清河县的路上。” 说罢,萧木秋也拿起了自己的碗筷,吃起了饭食。 从得知了魔教再现的消息起,他就已经做了许多布置。虽然如今的魔教已然不像从前那样手眼通天,但也绝不可以大意。毕竟当年的事,他也多少经历过一些。 那般能够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之赴死的手段,着实是叫人胆寒的。 正吃着饭,忽然,萧木秋看到了糊涂道人正在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便疑惑地笑着问道。 “眞青道长,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额。”糊涂道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贫道只是在想,这条消息,您要卖我们多少钱?” 事实上,他只是不确定自己带没带够银子,所以想要问问能不能赊账而已。 “银钱便罢了。”萧木秋笑了一声,夹起了一口菜放进了自己嘴里说道。 “便当是我送你们武当山一个顺水人情好了。” 这话说完,糊涂道人看着萧木秋的眼神是变得更古怪了些。 “又怎么了,眞青道长?”萧木秋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着实有些饿了,只想好好地吃上一顿饭,奈何这道人一直盯着他看,叫得他也没法自在。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糊涂罢了。”糊涂道人果然又开始犯起了糊涂,一脸困惑地摇了摇头说道。 “没想到,萧楼主这样的生意人也会说人情。” “怎么,你还想我收你钱啊?”萧木秋好笑地问了一句。 要知道,他亲口给的消息,放在江湖里卖的价格绝对是不会低的。 他可不觉得眼前的这两个人出门在外,会带着这么多钱。特别是李驷,这家伙现在的怀里八成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所以他也就索性不收了。 倒是没有想到,这反而让糊涂道人奇怪了起来。 “那倒不是。”糊涂道人连忙摆了摆手,讪笑了一下说道。 “唉,贫道不糊涂了就是,咱们吃饭,吃饭。” 见糊涂道人岔开了话题,萧木秋也没有继续深究,笑着低头吃起了饭。 不过道人的一句话,倒是让他有些在意。 人情,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讲起这种东西的呢? 想着,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李驷。 或许是被他带的吧,萧木秋想道。 毕竟他欠的第一个人情,便是欠给这个人的。 ------------ 第一百五十九章:道人们都是些过日子的人 吃完了晚饭,李驷三人离开了风雨楼。毕竟如果姜生明此时已经在前往清河县的路上了的话,那他们也该赶过去了。 几乎没有歇脚,一直赶路到了半夜,三人才在郊外的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糊涂道人里外忙碌着,又是点篝火,又是铺床垫,甚至还煮了一些热汤,以防夜半风寒。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他那追风背上的行囊里就好像是什么都有一样。 这让李驷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更加加深了一些,无论是武当山还是青城派,这些道观里的道士是不是都是这么能劳擅作的。 就连一直懒散的糊涂道人,做起这些事来也都如此老练。 他们当武人实在是太可惜了,要是放在前世,都应该去干家政才对。 一想到这些道人穿着围裙做家务的模样,李驷的脸上就忍不住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其实对于道人们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们一整座山都是些臭男人呢,连个厨娘都没有。 想要吃饱穿好,就只能自己洗衣做饭。所以在道门里,再小的孩子也都掌得了锅瓢。 那三清像下也始终是流传着一句俗话,叫做:上山十年,剑术学不精。入门三载,炉灶自通明。 这话既是自嘲,也是切实的情况,对于道门里的弟子来说,吃饭可比学剑什么的重要多了。 等到做完了所有的事情,糊涂道人是才安心地躺下,没过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术虎女还坐在一边擦着自己的剑,李驷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早些休息吧阿女,今天晚上我守夜好了。” 术虎女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巴,似乎是想说一些什么。 但李驷只是先摆了一下手说道。 “我只是不能运转轻功而已,稍微晚睡一些也没什么的,这一路上总是你守夜,偶尔也让我守一次吧。” 见李驷坚持的模样,术虎女只得点了点头,收起了自己的剑,走到了另一张铺子上躺下。 她很少称呼李驷,因为到现在为止她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李驷。直呼其名吧,似乎是显得有些生疏了,叫得太亲密,又显得有些古怪,所以她总会尽量回避对李驷的称呼。 很奇怪吧,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年,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决定下来。 但是两人之间确实一直有着一种距离,这种距离是术虎女说不明白的。 躺在李驷的身后,看着李驷面对着篝火的背影,还有偶尔翻起的火星,术虎女静静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其实并不只是糊涂道人,每一个认识李驷的人都有过这样一种感觉。 李驷,不像是这个世上的人。 在与李驷一起喝酒的时候,唐重这样想过。因为那时李驷说,他真的去过奈何桥,那眼里的神色并不像是作假,也不像是说笑,只像是在说着自己的亲眼所见一样。 在见李驷独自从常凤楼离开的时候,江怜儿也这样想过,因为那时李驷的身影失魂落魄,就像是要逃去什么地方去似的。 在看着李驷烂醉如泥的时候,独孤不复同样这样想过,因为那时,李驷一个劲地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胡话。到现在,他也没明白那其中的意思。 可从来没有人真的这样以为过,因为他们只将这些当做了自己的一时错念罢了。 毕竟李驷就在眼前,又怎么会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呢。 只是无奈的是,有的时候一时错念,往往比细想的结果更加贴近于真实。 ······ 白药儿离开了冀县,前往桂江山寻找起了盘根结须草的下落,她爹并没有跟着,因为她爹不会武功,不方便进入江湖之中。 八苦门的人是在小半个月后抵达清河县的,他们布置着人手,暗中打听着一名女子的下落。与此同时,李驷三人也凭借着轻装简行,后一步赶到了这里。 清河县不是一个大县,为了防止被魔教察觉,他们暂时住在一间小客栈里。 糊涂道人寄了一封信回山门,信中写明了魔教一事确实属实,如今他已经在清河县找到了魔教的踪影,并拜托了门中的师弟尽快通知各个门派务必小心。 李驷则是开始调查起了八苦门正在找着的东西,或者说是某个人。 不得不说,这次对方的动作真的很大,大到只是随便地打听了下,就得知了他们应当是正在找着一个红衣女子。 年纪约莫在二十八九岁左右,使得一手高超的剑术,大约在一个月前来过这里。 对此李驷是有些困惑的,起码在他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这样的女子。 其次,他也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才值得八苦门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找到她。 二十八九岁这个年纪,放在江湖上可不算大。如此年纪能有一手高超的剑术,不应该连一点名气都没有。 李驷却是不知为何,完全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在三人着手调查着八苦门的时候,八苦门的内部,姜生明是也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另一边的消息,那个女子又出现在了云郡之中。 其实原本,他们得到消息的速度也不会这么快,但是云郡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八苦门留在云郡的人手众多,所以才能立刻得知那个女子的下落。 要说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云郡便是他们多年以来的藏身之处。 那女子为什么要去云郡,姜生明不知道,但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因为在云郡之中,对方就更不可能跑掉了。 坐在自己的房中,姜生明把玩着手里的锦盒,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 这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一个身穿常服的人走了进来,俯身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来人退去,姜生明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握着锦盒的手微微收紧,自言自语道。 “看来,终归是有人追上来了。” ------------ 第一百六十章:瞎子与老狗 有三个江湖人追着他们的踪迹找了上来。 这是姜生明得到的消息,对此他也算是有所预料。他们这次的动作这么大,要是没有江湖人找上门来那才是怪事。 但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已然不可能就此收手了。 更何况他也已经做好了脱身的准备,大不了此事之后,再去其他的地方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等到他修成贺琅的武功,自然有的是机会来谋划这个江湖。 而那三个江湖人,既然追来了,就处理掉好了。 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个女子,麻烦总是少一些比较好的,他可没有时间与他们多做纠缠。 这样想着,房间中,姜生明又将手里的锦盒转了半圈,他的眼神凝视着身前的地面,该是已经做好了打算。 ······ 清晨,县城的街上没有什么人,或者应该说这座小县城的人本就不多。 客栈的门前,一条老狗趴在地上打着瞌睡,它的眼神耷拉着,脖子上还锁着一条铁链,身前的食盆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吃食。 它是靠着客人们吃剩的饭菜过活的,要是一整日没有客人,它就一整日吃不上东西。 所以见到客人的时候它从来不吠,甚至会上前摇尾乞怜。 人都说它是条乖巧的老狗,却看不了门。 掌柜的倒是没当回事,只是让它看门。 一个身穿灰袍的中年人独自从街尾走来,他的身形瘦削,手里提着一把胡琴。 看到他的时候,老狗微微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中年人用手里的琴弓轻敲着地面,像是在探索着什么一样,最终也停在了客栈的门前。 他盖是一个瞎子,两只眼睛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在老狗的身边站了一会儿,中年人笑了一下,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些碎饼屑,放进了老狗的食盆里。 他要在这客栈的门前乞讨,就得买通这条老狗,这一把碎饼屑可以让他在客栈的门前拉一天的琴,算是“租子”。 见中年人缴了“租子”,老狗重新耷拉上了自己的眼睛。 中年人也笑着盘坐在了地上,拉起了手里的琴来。 胡琴那呜咽的声音在这空空的街上响起。 店里的掌柜听着,也只是向门外看了一眼,便没有再说什么话。这胡琴声每日都会有,他也算是听习惯了。 这一整家客栈都是由他一个人管的,跑堂、厨子、账房,都是他自己。 要说为什么不请人,自然是因为请不起。所幸这店的生意也不怎么好,他一个人还算是忙得过来。 不知是那瞎子拉得第几首曲子,第三首,又或者是第四首? 门外的街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老狗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群人向着客栈走来,有多少呢,约莫是二三十个人。 他们提着一些东西,停在了客栈的门前。 如果老狗是个人的话,便能够认得出来,这些人手里提着的都是刀剑。 但老狗显然不是,它只是摇着尾巴迎了上去,就像是往常一样没有吠叫。 领头的老人拿着一只锦盒,看了老狗一眼,笑了笑说道。 “这狗不错,着实乖巧。” 说着,他便向着身边的一个人侧了侧头。 身边的人点头上前,扶住了老狗的脖子,随后双手一错。 只听着咔啦的一声轻响,老狗就已经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声息。 门边瞎子还在拉着琴,应该感觉到了有人正站在门前,咧嘴笑了一下说道。 “几位客官,赏个钱吧。” 刚杀死了老狗的黑衣人来到了瞎子的面前,他蹲在地上,双眼死死地盯着瞎子的眼睛,半响,见瞎子依旧没有一点反应,才面无神情地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老人说道。 “瞎子。” “那就算了。”老人笑着说了一句,跨过了客栈的大门,走到了门里。 后面的人也跟了进去,于是又是一声轻响传来,客栈里也没了声音。 掌柜的软倒在了地上,至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门外,瞎子的琴声依旧,脸上依然带着那一点笑意。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 即使他看不见,他也已然感觉到了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停,更不能跑,想要保命,他只能继续拉。 楼上的三间客房里,糊涂道人、李驷,和术虎女的眼睛是同时睁开的,他们都察觉到了异样,坐起了身来。 为了保持低调,他们是分前后入住的客栈,之间表现得也像是毫无关系一样。 但是没想到,还是给这间客栈招来了祸事。 等到三人推开房门,走到楼道之间的时候,楼下的二三十个人已经站在了那里,拔出了手里的刀剑,等待着什么。 一个拿着锦盒的老人站在人群之中,笑着看了三人一眼,淡淡地开口说道。 “动手。” 糊涂道人认识这个人,他就是姜生明。 但是姜生明并不认识糊涂道人,因为那年围剿魔教的江湖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也记不清那么多的面孔。 外面的胡琴声愈加哀怨凄婉,就像是一个一无所依的女子正在低声叙述着什么一样。 而一场厮杀,也将就此展开,在这一片无人言语的沉默之中。 该是琴声一紧,一众提着刀剑的人影,同时跃了起来,扑向了那楼上三个人。 弦声忽得急促了几分,术虎女和糊涂道人,一齐拔出了手中的剑。 术虎女自然是不会留手,她的剑挥出的时候,伴随着曲声的哀婉。 不快不慢,不偏不斜,就这么笔直而去,然后在瞬息之间又分出了重重的剑影。在杀死了三个人后,长剑才回到了她的身侧,挥落了一片血迹。 糊涂道人的剑很朦胧,就像是他本人一样,说不清道不明。如是一片山间的云雾,缥缈而来,又随风而去。 他第一时间护在了李驷的身侧,因为他说过,只要他还在,就不会让李驷伤到半分。 那柄剑划过了一个半圆,玄之又玄,带起的是一片血迹,红得刺眼。 当是有刀剑相触,发出了一声铮响。 门边,瞎子的琴声越拉越急,一滴冷汗沿着他的额头流下,滴落在了琴弓之上。 门里,污红的血迹越流越多,一滩鲜血顺着楼梯间的缝隙淌过,没入了木板之间。 ------------ 第一百六十一章:谢谢客官赏脸 姜生明知道自己大意了,在看到人群中那两个人出剑的时候,他就明白对面绝不是三个可以随意处理掉的小角色。 三个人中居然有两个成名高手,看来今天是不可能将他们留下来了。 不过也没什么,无非只是死掉一些手下罢了,在姜生明看来,最重要的是他自己能够安然离开。 在知道事不可为后,他第一时间开始考虑起了脱身的办法。他不知道糊涂道人和术虎女的轻功如何,不过在脱身这方面的手段,他是相当自信的。就像是当年,他能够逃过朝廷的围捕一样。在他的毒雾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够捉住过他。 所以即使看到了术虎女和糊涂道人打杀了他一个又一个的手下,他也依旧坦然淡笑地站在原地。 “砰砰砰。”一具没有了声息的尸体滚落楼梯,发出了一阵闷响,摔在姜生明的脚边。 姜生明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巴,抬脚将其踹到了一旁。 楼上,两柄长剑一次又一次地挥动着,鲜血溅洒在了地板上、扶手上、桌椅上、门窗上,染得到处都是。使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随着早间的清风弥漫了开来。 外面的琴声逐渐尖锐,好似磨刀霍霍,又好似野鬼哀鸣。 瞎子的手发着抖,他拉着的是什么,估计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姜生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一直没有动手的人身上,而那个人也正好在看着他。 李驷的身子不好,一般不会动手。所以他在等,等姜生明露出一个破绽,然后一招让他留下。 而在姜生明看来,李驷显然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一是因为糊涂道人一直护着他,二是因为他穿得实在是太厚实了些。只要是武功稍微深厚一些的武人,一般就无惧于寒暑了。李驷这副模样,显然是没什么武功的。 应该怎么说呢,幸好姜生明没有遇到过独孤不复,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死了。 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姜生明自然不会无动于衷。来都来了,他总要给对方留下些什么,才好不丢面子。 那就拿这个废人开刀好了。 他想着,打开了手里的锦盒。 锦盒里的是一把飞针,这是姜生明专用的暗器,每一根针上都涂着能够见血封喉的剧毒。 用食指和拇指取出了一根,姜生明笑着看向了李驷,随后,两指一捻,食指随之一弹。 细若毫毛的飞针当即射出,穿过了人群,无声无息地逼向了李驷的喉间。 这便是姜生明的暗器,不在于快,也不在于锋利,只在于隐晦。 甚至那飞针射在人身上的时候都不会痛,但是下一刻就会取人性命于无形之中。 然而与此同时,李驷也挥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对于姜生明来说,李驷这一挥手,有三个过程。 第一个过程,是李驷的手刚动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将自己笼罩在了其中。他的感觉很明锐,所以他也一直很相信自己的感觉,这也是他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于是他下意识地向着左边躲了一些。 随后便是第二个过程,他看到了李驷的手里闪过了一丝微光。那是一把飞刀,常年使用暗器,这一点姜生明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这个人会用暗器,难道他其实会武功,装作不会的样子只是为了让我大意,再一击取我性命? 无数的念头同时从姜生明的脑海中闪过。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柄飞刀消失在了李驷的手里。 紧接着便是第三个过程,他看到了一柄飞刀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紧贴着他的左胸。 飞刀是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他都没有看清。 他只看到了它突然出现,而半空中,自己先前射出的那根银针已经断成了两半,落向了地上。 这一刀若是射中了,他不会死,但是也绝对逃不掉了。 姜生明的瞳孔紧缩着,全身的寒毛直立,死死地看着那柄飞刀没入了他胸口的衣裳。 万幸的是,在李驷动手的第一个过程里,他就已经下意识的向着左边躲了一些。 “刺!砰!” 飞刀穿过了姜生明的衣服,刺入了他背后的木板之中,而姜生明则是站在一旁,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的胸口处,衣裳破开,露出了皮肉之间一条血痕。但他终归是躲开了这一刀,而且李驷的刀上也没有毒。 看到姜生明居然躲开了,李驷的眼里也闪过了一丝惊愕。要知道因为不能再用轻功的关系,他可是好好地练了一番暗器。 唐重的这一刀,他虽然不敢说自己能够用的一模一样,但是起码也能够用处九成的威力,剩下的一成是唐重断了的那根手指。 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都叫姜生明躲开了。 姜生明惊惶地抬头看了李驷一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家伙,居然是危险的人。 没有再敢停留半分,他直接翻过了客栈的窗户,向着外面跑去。 那披头散发的模样,当真没有了一点来时的气度。 术虎女皱了一下眉头,正要上前去追,却被李驷拦了下来说道。 “若是叫他在这里铺开毒雾会很麻烦,这次还是先让他去吧。” 这也是为什么李驷没有步步紧逼的原因,这里毕竟是县城,要是姜生明不管不顾地将毒物铺开,会波及到的绝对不只一两个人。 而且,他们要找到的也不是一个姜生明,而是整个魔教,现在也不必急于一时。 当糊涂道人打晕了最后一个魔教弟子的时候,客栈里已经是一片血红。 三人带着这名魔教弟子向着门外走去。 门槛边,瞎子的琴声戛然而止,他的琴弓是被他拉断了。 微微地喘着粗气,瞎子端着胡琴,傻愣地坐在地上。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叮铃当啷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他身前的瓷碗里被丢进了几枚铜板。 “拉得不错,自己去买些吃的。” 一个声音如此说道,然后,便是三个脚步声走远。 客栈里一片死寂,店里的桌椅狼藉,楼梯上的鲜血滴落着,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 门外的街巷空空,老狗的尸体无声无息,瞎子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呆呆地对着身前空无一人的地面,低了低身子说道。 “谢谢客官赏脸。” 小县城里,又没了一点声息。 ------------ 第一百六十二章:每一个故事里,都有那么一些不重要的人 那个人是谁? 逃跑的路上,姜生明如此想到,但他却根本不敢回头看,因为他怕看一眼,自己就走不了了。 他只是一味地运转着轻功,向着县城外面跑去。脚底生风,丝毫不顾自己披头散发,衣袍凌乱的模样,不敢做一刻的停留。 一直等到跑到了县城的三里之外,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想起了先前的那一刀,心中却还是后怕不已。若不是他侥幸地侧开了一些,现在的他已经倒在那客栈里了。 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暗器高手,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莫不是唐门中人? 神色阴晴不定地想道,姜生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内息,随后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对,如果是唐门中人,这样的武功,不可能连一点名声都没有。 难道又是哪个隐世不出的老鬼? 姜生明咬了咬自己的牙,这让他想起了从前的一个人。 该死的,怎么都和我们八苦门作对。 想着,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到头来,还是因为他的武功差人一筹。 等着吧,等我修成了门中秘典,看你们谁还能拦我。 暗恨地看了一眼清河县的方向,姜生明扭头离去。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当年的贺琅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影响。 让他几乎以为贺琅就像是神魔一般的存在,无所不能。而这也就是当年八苦门的门众,会如此迷信教义的原因之一。 甚至直到现在,他们中大部分的人也还相信,贺琅之所以会失败只是因为天公作对而已,与朝廷和江湖无关。 姜生明便是相信这一点的人,所以他迫切地想要得到贺琅的武功,更迫切地想要得到那种无所不能的手段。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 他相信,只要他可以修成神功,便可以天下无敌。那时,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拦住他的去路了。 他会让八苦门再现当年的光景,号令天下,无敢不从。就像是他从前,见到的那样。 与此同时,李驷和糊涂道人审问了那个带回来的魔教弟子。这人的嘴巴很紧,问了半天,都没有问出个什么来。 最终两人将他送去了当地的风雨楼,等萧木秋给他们一个消息。这种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做比较好。 第二天的夜里,县里下起了小雨,先前的那家客栈,已经被本地的捕快们围起来了。当然,就算没有被围起来,李驷他们也不可能再住在那里了。 他们换了一家客栈,进门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先前的那个瞎子。 瞎子还在拉着琴,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张琴弓。没有了之前的那条老狗,他一个人坐在门前显得有些冷清。 李驷三人走过他的身边时,他手里的琴顿了一下,该是拉错了一个音。 两边都没有说什么话,李驷他们走了过去,瞎子又拉起了琴。 门里,这间客栈倒是热闹的不行,宾客往来,络绎不绝。 也不知道瞎子从前,为什么要在那间没人的客栈外乞讨。 可能是因为那条老狗,可能是因为那个掌柜,又可能是二者都有。 总之没有人会去细想到底是为什么,因为这个世上,总有人是不重要的。没人会去在乎他们,也没有人会去在乎他们失去了什么,即使他们可能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东西。 见到李驷他们走进了门,小二当即迎了上来问道。 “三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麻烦,给我们三间上房。” “好嘞!”小二一抖肩上的麻布,侧身说道:“客官里面请!” 夜里小雨纷纷里,城中灯火昏黄。 客栈里人声熙攘,屋檐下胡琴凄凉。 或许这世间百态,都已在此二者之中了吧。 李驷的房间,就在瞎子的楼上。半夜的时候,他打开了窗,发现瞎子还在拉琴。 他听了一曲,靠在窗台边,看着雨里隐隐约约的月色。 良久,低下了眼睛,对着楼下说道。 “先生,昨日没能救下那掌柜的,我很抱歉。” 楼下的胡琴顿时没了声音,半响,一个沙哑呜咽的哭声传来。 这哭声就像是那胡琴的声音一样,满是悲戚,哀哀凄凄,欲断又连。 其实瞎子一直在那间客栈拉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拉累了喜欢和那条老狗说话,那老狗永远也不会吠,只会听他讲。就算他讲上一天,它也不会烦。 而掌柜的无论生意多不好,也会给他留一碗粥米。 所以瞎子一直在那里拉,哪怕一天都讨不到几文钱,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 可是现在,他已然不得不离开了。要去哪,他也不知道。 他怨吗,其实并没有,因为在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他流离了半生,已经怨不起来了。 那他又为什么会哭呢,大概是哀至心头,欲抑难平吧。 “乌乌——” 楼上传来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笛声,原来是李驷拿出了他的那支笛子。 雨似是小了一些,又似是大了一些,而这个人世,又似是流离了一些。 魔教······ 雨里,李驷这样想到。 当于此覆······ 一个已经灭亡了的东西,就莫要再出现在这个世上。 三天后,一个消息从风雨楼传来,说魔教准备前往云郡寻找那个女子的下落。 李驷三人也没有多做停留,当即出发,向着云郡而去。 长安城中,严亭之收到了一则消息,说清河县发生了一起三十余人的命案,当地捕快们无能为力,所以想要请他前去调查一番。 他是东南总捕头,清河县正好是他管辖的地界,所以略作准备了一番,严亭之便出发前往了那里。 另一边,白药儿也已经抵达了桂江山,拿着手中问她爹借的八卦盘,寻找着盘根结须草的下落。 不过即使到了附近,她一时间也算不出那东西的位置。这很奇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地干扰一样。 这世上是有东西能够干扰卦象的,比如风水之学,又比如特定的阵法。 但是这些东西都已经像是算卦的手段一样将近失传了,就算是尚有传人,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还大多学艺不精,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白药儿想不明白,但她隐约有一种感觉,这或许,是前人留下来的布置。 ------------ 第一百六十三章:故事的开头多是一场谋划的开始 桂江山,顾名思义,兀立于桂江一旁。山脚下江水环绕,林木参天,想要入山就必须涉水穿林。山中道路崎岖,艰险难行,险境无数,叫人难探究竟。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知道那山中云雾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就连住在附近的村民都不是很清楚。 只是偶尔有些传闻,说那里面有一座山门,而山门之中是一段尘封的江湖往事。 江湖往事什么的,村民们并不关心,他们只是依山傍水的生活着,长久以来也很平静。 不过这段时间,对于桂江山附近的居民来说,总是有怪事发生。 比如有人说,在进山的时候看到了那山林之间有人影闪过。村里的老人讲,那是山鬼,不要随便的去招惹。 还比如,这段时间时不时会有陌生人进出村子,前些日子是一群带着带着刀剑的江湖人,现在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 又比如,最近村里搬来了一家新的住户,听说是城里做生意的商户为了逃债躲到这里来的。落户的时候还请所有人吃了一顿饭,为人不错,村民们也就逐渐接受了他们。 这一日,在桂江边摆渡的老人,一如既往地准备将船绑在岸边。可还没等他绑牢,远处就走来了一个人影。 老人抬头看去,看清了来人,眉头一舒,重新俯身将绑着船的绳子解开。 等到来人走近,老人才直起了身子,将手里的绳子丢进了船里说道。 “姑娘,今日又进山啊?” “嗯,麻烦船家了。”来人应了一声,走到了船边。 这是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红衣,手握一把长剑,她便是这些日子总是出入在村中的陌生人。 “哎,不麻烦,老头子我本就是靠摇船吃饭的,有人坐船这是好事。”老人摆了摆手,走到了船里,拿起了船边的一根长杆,对着女子笑了一下。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对方手里的长剑着实吓了他一跳,但是日子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几乎每天,女子都会乘船入山,然后到黄昏时分,再乘船回来。 她似乎是在找着什么东西,对此,老船夫问过一次。 女子的回答是,她在找一种草药,貌如须发,根茎却又有如树根一般粗大。 她问船家有没有见过,老船家那时想了想,觉得着实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药草,便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 女子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失望,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那时船家想,等她找上一段日子,没有个结果也就该离开了。谁知这女子一找便是一个多月,日日出入山林之中,就像是笃定了那药草就在这桂江山里一样。 有时船家也想劝一劝女子,让她早些回去,过些正经的日子。她这么个年纪,又生得如此俊俏,做些什么不比做这种糊涂事要好。 但看着女子日复一日来往不弃的模样,船家也就没有开口,只得早间将她送入山里,晚间又去将她接回来。 因为是常客,所以每次也只收她一趟的钱。 就白药儿而言,其实她是可以用轻功渡水入山的。但是因为第一次坐了船,后来她也就习惯了,加上船家人也不错,她也全当是照顾照顾生意了。 碧波清水之上,两岸远山之中,小船愈行愈远。 桂江山下的村子里,村口处,一个身穿灰衣的老者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点和善的笑意,手里捧着一只银色的锦盒。 他今日是一个人来的,因为在他看来,此番之事,他一个人来就够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查,姜生明已经知道了,那个女子来这桂江山的目的。 她是来找一株药草的,而这株药草他正好知道在哪。 或者说,这株药草此时便在他的手中。 当年贺琅吃下的并不是唯一的一株盘根结须草,事实上他留下了一株,留在了八苦门的门中,也就是这桂江山的山门里。 这些年来那株药草一直被收藏在一处风水百气交集之地,可以说如果没有姜生明的帮助,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它。 至于姜生明为什么一直没有自己服用它,原因是姜生明已经过了可以服用它的年纪了,如今他的经脉已经衰老,强行服用这株药草只会损伤经脉,无用甚至会自害。 所以姜生明完全不介意将这株对他没用的药草交出来,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先将那个女子拉拢到八苦门中,之后再做长远的打算,谋取贺琅的武功秘典。 “呼。”长长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姜生明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很近了,他感觉得到,他实现他所求的那一天。 桂江上,刚送走了白药儿的船夫撑着船缓缓靠岸,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老者,于江上凌空飞过,惊起了一只飞鸟向着远处飞远。 ······ 山林之中,一处崖壁旁。白药儿半蹲在一块巨石之上,拿着手里的八卦盘,皱着眉头四处打量着。 她离得已经很近了,她感觉得到,但是她就是无法确定那药草的具体位置。每每要算出什么的时候,前处便是一片混杂,百气交流,分不出个明细。 到底是为什么呢? 白药儿看着崖下的云雾,思索着是不是该准备下去查看一番。 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动静,眼中一紧,捡起了一颗地上的石子转身便丢了过去。 石子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虚影,没入了林间的草木之中,发出了一声闷响。 随后,一个人影从那里的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拿着白药儿刚刚丢出去的石子,看着白药儿轻笑着说道。 “姑娘年纪轻轻,火气倒是挺重的。” 就这么一颗石子,若是打中了一般的江湖人,起码也得断根骨头。 “你是谁?”白药儿站起了身子,将八卦盘收进了自己怀中,同时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剑。 林木的阴影之下,那个人影慢步走到了外面,阳光逐渐照亮了他的样子。 他有着一头灰白的头发,穿着一件灰色的衣裳,手里拿着一只银色的锦盒。 “我叫做姜生明。”来人如此说道。 “您也可以叫我姜伯,我已经找了你很久了,门主。” ------------ 第一百六十四章:做人做事,总是要留一手的 山崖旁,白药儿看着面前的这个老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门主,她什么时候有过门派了? 而她爹也更不可能有,因为她爹根本就不会武功。 “你什么意思?”没有放下戒心,白药儿抬手握住了自己的剑柄,冷冷地问道。 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姜生明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一丝温和的笑意,开口说道。 “您用的武功,可是九转行策?” 白药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将剑锋拔出了些许。 “你怎么知道。” “那就没错了。”姜生明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精光,似乎是极力地抑制着什么,继续平和地笑着说道。 “如此,您便是我们的门主。” 说罢,他便躬身拜下,半跪在了地上说道。 “八苦门生苦堂堂主姜生明,恭迎门主归山。” 见到对方如此动作,白药儿眼里的疑虑之色是更加浓重了一分,但她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剑,暂时掩去了眼中的异色,出声说道。 “你先起来,把事情与我说清楚再说。” “是。”姜生明似是恭敬地应了一声,起身缓缓说起了缘由。 “我等八苦门,曾是天下第一大派,但因受江湖奸人所害,惨遭千夫所指,被责为魔教,险些灭门。如今只得隐于此山之中,苟且偷生。门主您所修炼的九转行策,便是当年老门主所修习的功法。凭此功法,他曾纵横江湖无有敌手,却因那年为护宗门,独战四十二名成名高手力竭身死。老门主曾经说过,他曾经将功法藏于东郡一山林之中,日后谁修得了功法,谁就是新的门主。”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寻找老门主的传人,却始终没有消息,以至于心灰意冷。直至有一天,一门中教徒说,见到了您使用了老门主的剑法。我等何其欣喜,当即下山寻找起了您的下落。我们去了长安,又去了清河县,却始终与您交一臂而失之,心急如焚。此时,我恰好听闻您到了云郡桂江山,简直便像是天命所归一般,这桂江山便是我们这些年来的隐居之处,也是我们山门的所在之地。我立刻赶了过来,果然找到了您。门主,还请随我重回山门,执掌教令,我等愿鞍前马后,誓死相随。” 听着姜生明讲完了这些,白药儿的心里半信半疑。 对于八苦门,她着实没有太多的了解。 虽然她修习的是贺琅的九转行策,但是她爹从来没有对她讲起过这些江湖往事。 原因很简单,因为就连她爹都以为,八苦门已经覆灭了。 所以在算出了白药儿最适合的功法是九转行策之后,白老直接找来了这本功法,并将它交给了白药儿。但为了不让白药儿心有芥蒂,他没从不提及这本功法的往事和由来。 可谁知在这他也算不到的风水百气汇集之地,居然还有一处八苦门的山门存在。 而八苦门,也从来没有真正的覆灭过。 眼下,桂江山中。看着姜生明,白药儿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出声问道。 “那你可知,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姜生明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回答道。 “是,在下斗胆调查过门主此行的目的,门主此次前来,应该是为了寻那盘根结须草的吧?” 白药儿的眼睛轻轻合起了一些,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你可知那草药现在在哪?” 姜生明像是思虑了一番,最终讲道。 “属下知道,盘根结须草如今天下仅有一株,此时就在我们八苦门的山门之中。” 果然,白药儿的眼里浮现了一丝了然,怪不得她算不到,原来是有山门的风水遮蔽。 “那你可能将它给我?” 直言不讳地说道,白药儿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姜生明。 对于这个人,她总感觉有些古怪,所以没有放下过一点戒备。 “这。”姜生明的语气顿了顿,转而说道:“以门主之尊,一株药草若是有用,自是可以随时取走的。但那盘根结须草终归是门中至宝,在门主执掌山门之前,属下还是不方便将它直接交给您。” 这话说得倒是也没有问题,但是白药儿总觉得眼前的人另有所谋。 或许这只是错觉,但也有可能是真的,所以,她也准备暗自留上一手。 “此事事出突然,我也可不能立刻接受,但我既然受了你们老门主的传道之恩,那便不会将你们置之不顾。盘根结须草我有急用,还望你可以先行给我。等我了去俗事,准备万全,自会归来。那时,我们亦可再议掌门一事。” 无论如何,她要先拿到盘根结须草再说。而这八苦门的掌门,她当或不当,都要由她自己决定。 哼,准备万全,什么是准备万全,还不是要你说了算,无非就是想先骗了宝贝再说而已。 姜生明的心中冷笑了一声,自然是看出了白药儿的打算。 但是表面上,他还是一脸温和敬重地说道。 “门主,此事真的不是属下能够决定的,在门主任职之前,属下也要为门中的教众考虑,还望门主体谅。” 显然,在白药儿愿意加入魔教之前,姜生明是绝不打算拿出盘根结须草的。 听出了他的意思,白药儿微蹙着眉头,沉吟了半响。她也确实没有办法逼这人把东西拿出来,毕竟她修炼的功法还是别人老门主的,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但是,她也确实还不能确定来者的真假善恶。 应该是考虑了一会儿,白药儿看向了姜生明说道。 “那不如,你先带我去你们的山门中看一下吧。” 再怎么说,她要先见过东西再说。 “如此。”姜生明的神色一松,和善地笑了一下,半躬着身子说道。 “当然没问题,还请门主随我来。” 说着,他便摊开了手,指向了那山崖之下。 这层云深处,便是他们的山门所在。长久以来,他们一直躲避在此山谷之中,避世隐居。如今,是也终于快要不用再躲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五章:还望以后,江湖莫见 穿过层云,深谷之中,白药儿随着姜生明落在了地上。 起初,山谷下的道路狭隘,难见天光,前路昏暗,甚至分不清楚是否还有前路可走。可随着两人穿过了一片草木,谷中的光线却是突然亮了起来,原是别有一番洞天。 白药儿的身前,路途宽阔,平整的石板铺在地上,直直地通向了一座山门。那山门建在山岭之间,藏匿于危峰深谷之下,寻常上下桂江山的人根本不能看见,除非他们跳下山后的悬崖,又或者是翻过重重石峰,才可透过层云窥见一二。 见白药儿看着眼前的景象出神了片刻,姜生明笑着继续摊着手,对着身前说道。 “门主,请。” “嗯。”白药儿收回了视线,跟上了姜生明。 两人向着那山门走去,路上山风迎袖,吹得那红衣拂动,略有几分飘摇。 ······ 如今的八苦门中还有多少人? 根据路上姜生明所说,一共还有两千六百八十一人,其中一流高手八百九十二人,成名高手四人。 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人数,因为一流高手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要知道,寻常门派中一流高手能有一两百人就已经是很多了,即使像是唐门那样的万人宗门,一流高手也不过只有三百余人而已。 而在这八苦门中,两千余人里居然有八百余名一流高手,这完全不是寻常的宗门可以相比的。 显然,除了运气之外,当年能够逃过朝廷围捕的人,都有几分各自的手段。然而这些相比于从前的八苦门,依旧不过是九牛一毛。 姜生明带着白药儿在山门之中简单的逛了一遍,最后领着她来到了后山的一处山洞里。 此处偏僻幽静,左右无人,只有一泉清水流淌,潺潺作响。 而清水的一旁,便是一株药草,叶如须发,静立在山洞之中。 “那便是盘根结须草。”姜生明站在白药儿的一旁,负着手出声说道。 “寻常人服下,会气血逆行,受补而死,是为劫数。而习武之人服下,则可再塑经脉,凭增功力,此后路途通畅,修炼再无瓶颈,是为机缘。” 说着,他像是不经意间看了白药儿一眼问道。 “还不知门主,您如今的九转行策修炼到第几层了?” 白药儿顿了一下,也不知是真是假地回答道:“第五层。” 姜生明了然地点了点头,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对于白药儿的这个回答,他是相信的,因为贺琅曾说过,九转行策是一门极需要内气积累的武功。 像白药儿这般的年纪,就算是打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可能超过第六层。所以他下意识的以为,白药儿说的是真话。 同时,他对白药儿隐瞒了盘根结须草的一点特性,那就是服用它所增长的功力多少,是要根据服药的人本身的功力来判断的。 修为深厚者服下,所得便多,修为浅薄者服下,所得便寥寥无几。所以他也丝毫不担心白药儿会功力大涨,从而脱离他的掌控。 可他并不知道,白药儿修炼的方式与常人完全不同。对于别人来说最难以积累的内气,对于她来说却是最容易获得的。 事实上,如今白药儿的九转行策已经修炼到了第八层,比之当年的贺琅也只是差了一步了而已。 若是她服下了这株盘根结须草,恐怕能够直接成为第二个贺琅。 可惜,这株药草她不是自己吃的,而是要给别人用。 看着白药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洞里的盘根结须草,姜生明的眼神微动,躬身说道。 “门主,还不知您考虑得怎么样了,老门主的衣钵,总是要有人来传承的。我等为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的意思依旧很简单,只要白药儿接任了门主,他就会把这株盘根结须草交给白药儿。 山洞里静默了下来,大概是过了半响,白药儿点了点头,出声说道。 “我可以接任门主,但是你们,还要帮我找一个人。” 她需要知道李驷如今的下落。 ······ 等李驷三人赶到云郡的时候,风雨楼传来了新的消息。 说他们有一个探子,在桂江山附近的一座小村子里装作一个商户的模样,探知了一些消息。 八苦门的山门,不出意外就在那桂江山中。而他们寻找着的红衣女子,很可能是一个习得了贺琅的武功的人,所以八苦门想要找她回去,担任门主。 信中,萧木秋让李驷他们不要再继续深入了,以免打草惊蛇。他打算通知江湖各派共同商议,然后一举覆灭这座八苦门残留的山门。 对此李驷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既然一切已经明了,那他就全当是出来游玩几天。同术虎女和糊涂道人一起在云郡里闲逛了几日,也就准备回去了。 但就在他们离开云郡的前一天夜里,一个人却出现在了他们的客栈之外。 深夜的楼阁之间没有太多的声音,只有偶尔吹过屋檐的冷风会发出些许声响,带来一丝凉意。 白药儿站在一栋楼上,看着远处的一间客栈里熄灭的灯火,猜测那其中的人应该都是已经睡下了。 她从姜生明那里得知的消息,说李驷这段时间都住在这里。李驷为什么会来云郡,她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因为眼下她要做的事,只是将一株药草交给对方而已。 等将东西交给了他,她和他之间也就在没有什么关系了。 其实白药儿一直都很清楚,她和那个贼人之间终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既是相识于江湖,也将相忘于江湖。 因为李驷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忘不掉的人,而她却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从怀里拿出了那株盘根结须草,白药儿将之握在手中看了看。 然后,她抬起了头来,飞身跃向了那间客栈。 当纱窗被打开的时候,房间中的李驷睡得正沉。白药儿翻过了窗户,跳进了房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像是从前那般笨手笨脚了。 月光从窗户的外面透了进来,照在了李驷的身上,将他的模样微微照亮了一些。 他睡着的时候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脸上也没有挂着那种时常挂着的笑意。 但白药儿却是看着他浅笑了一下,慢步走到了床边,静静地蹲在了一旁,对着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低下了眼睛,用一种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从前,多谢你的照顾了。” 说罢,她便将盘根结须草放在了李驷的床头,起身走向了窗外。 “你就这么走了。” 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原来是躺在床上的李驷已经醒了过来。 白药儿的身子顿住,在房中静立了片刻,随后她缓缓地侧过了头来,轻笑应道。 “嗯,还望以后,我们江湖莫见。” 这是当年李驷对她说过的话。那时她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明白了,却已经晚了。 ------------ 第一百六十六章:李驷总是喜欢一个人惹麻烦 白药儿走了,在留下了那句话之后。李驷没有去追,因为他没有理由去追。就像是白药儿说的那样,两人或许,真的还是江湖莫见了比较好。 但从床边坐起的李驷,却看着白药儿离开的方向微微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见她穿着一身红衣,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剑。 这在云郡,可不是一副好打扮。 第二天,糊涂道人准备回山门,他需要和师兄弟们一起准备讨伐魔教的事情。 拜别了他,李驷和术虎女也走上了返回百花谷的路上。 可刚刚离开了云郡,李驷就叫住了术虎女说道。 “阿女,麻烦你把这株药草带回去交给花谷主,我还有些事要去办,得晚些回去。” 一边说着,李驷一边从怀里拿出了那株装在盒里的盘根结须草,交到了术虎女的手中。 这草他是没有办法直接服用的,因为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办法承受这么大的药力,所以只能先托付给花筠君。 “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术虎女并不知道李驷交给她的药草是什么,相比之下,她更在意李驷要去做什么。 以她对李驷的了解,但凡是李驷不想让她参与的事,都很可能会有大麻烦。 他不想拖累到她,从来都是如此。 “只是一些私事而已,你不用在意,这株药草可以治好我的病,但不能长时间离土,所以还请你务必尽快交给花谷主保管。” 得知手里的药草可以治好李驷的病,术虎女也不得不在意了起来。 “但······” 握住了手中的盒子,她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 李驷却已经转过了身,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放心吧,没有什么大事,等过些日子,我自会回去的。” 说着,他便渐渐走远。 术虎女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见他消失在了郊野的小路上,才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她始终有些不放心,因为李驷做事,总不会为自己考虑。 她怕他又要胡来,但一想到手里的药草可能是治好李驷的关键,又随时可能会坏掉,她也只能先将自己的忧虑放在一边。 总之先回一趟百花谷吧,之后再来找他好了。 其实,有一件事李驷是骗术虎女的,盘根结须草并不会因为离土而坏死。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骗术虎女回百花谷而已。因为他之后要做的事,很可能会让他成为江湖上的众矢之的。 他不想牵扯到术虎女,更不想牵扯到任何人。 “咳。”路上,李驷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拉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向着云郡走去。 这江湖里的风声,是又变得大了一分。而在这风里,人总是只能随之飘摇。 ······ 等糊涂道人回到了武当山,江湖上暗中召开了一次武林集会,各派掌门都亲身而至,共议除魔卫道之事。 他们都收到了风雨楼和武当山的消息,可以说无论是江湖里的黑道还是白道,此时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魔教。 没有人会任由魔教再一次出现,因为当年的那一战,仍然是许多人心头的阴影,至今依旧挥之不去。而魔教那样瘟疫一般的传播速度,到现在,也依然让人忌惮不已。 他们的邪说,还有那种能让人狂热信从的手段,都是江湖人不愿意再看到的。 所以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三教九流,此时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魔教的余火扑灭在星星点点之中。 不然等他们烧成了燎原之势,一切就都已经晚了。 谁也不想再让当年的那副情景重现,谁也不想让自己身边的弟子、师父、亲朋好友,甚至是妻子孩子成为魔教中人。 所以几乎没有过多的商议,所有的掌门就都做出了承诺,他们会共同讨伐魔教,将之彻底覆灭。 而时间,就定在魔教新任门主继位的那一天,由风雨楼通知江湖各派聚集的地点。 ······ 最近的江湖上风头有些不对,对此姜生明也略微有所察觉,但派人前去探查时,却也没有什么结果。 不得不承认的是,如今他手中的八苦门,是早已没有当年那种手眼通天的本事。所剩下来的人手可用的不多,甚至还有不少是刚入门的新弟子,反而是一种累赘。 不过这都没有什么关系,所有的这些都是可以重新准备的。 如今最重要的,是获得白药儿的信任,然后从她的手中得到贺琅的功法。 还有一天白药儿就要继任门主了。 因为最近的动作有些大,考虑到江湖中人或许留意到了什么。所以姜生明准备,等到白药儿接任了门主之位后,就立刻转移八苦门的位置。 待江湖上的风声过去,再重新出山布置后路。 可他却没有想到,这二十余年里,江湖已然大有不同。 ······ 当校场之中的香火点燃,天顶之上的云层飘散,白药儿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裳,站在了一座祭坛之前。 今天,便是她继任的日子。 她倒也没有食言,取了盘根结须草,便接任了这个门主之位。 校场的两侧都是八苦门的山门弟子,穿着黑红色的衣裳,排列整齐,恭敬无声地站着。 白药儿的脚下铺着一条红色的绸缎,笔直地通向了那祭坛之上,一尊焚着烟火的香炉。 当白药儿踏上绸缎,走向了祭坛的时候。 两侧的弟子皆躬身拜下,跪在了地上,高声喝道。 “祝门主寿与天齐,势运永昌!” 那响喝行云的呼喝,伴随着他们眼中的炽热,久久不去。 八苦门的教义能够让人盲目的信从,对于这一点,白药儿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不过,既然她已经是门主了,她也必然会做出改变。 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香炉之前,接过姜生明递上来的香柱,白药儿对着山门拜了三拜。随后,她起身将手中的香柱插进了香炉之中。 香烟袅袅,向着天空飘去。 姜生明笑着,对着身后的众人宣布道。 “如此,大礼已成。众弟子听命,与我,恭迎门主!” “诺!”场下的众人齐声应道。 “我等,恭迎门主!” 白药儿转过了身来,看着场下的千余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从外面传了进来说道。 “峨眉弟子,给我封山绝路。今日,这门中的一个人也不能走!” 白药儿走了,在留下了那句话之后。李驷没有去追,因为他没有理由去追。就像是白药儿说的那样,两人或许,真的还是江湖莫见了比较好。 但从床边坐起的李驷,却看着白药儿离开的方向微微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见她穿着一身红衣,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剑。 这在云郡,可不是一副好打扮。 第二天,糊涂道人准备回山门,他需要和师兄弟们一起准备讨伐魔教的事情。 拜别了他,李驷和术虎女也走上了返回百花谷的路上。 可刚刚离开了云郡,李驷就叫住了术虎女说道。 “阿女,麻烦你把这株药草带回去交给花谷主,我还有些事要去办,得晚些回去。” 一边说着,李驷一边从怀里拿出了那株装在盒里的盘根结须草,交到了术虎女的手中。 这草他是没有办法直接服用的,因为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办法承受这么大的药力,所以只能先托付给花筠君。 “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术虎女并不知道李驷交给她的药草是什么,相比之下,她更在意李驷要去做什么。 以她对李驷的了解,但凡是李驷不想让她参与的事,都很可能会有大麻烦。 他不想拖累到她,从来都是如此。 “只是一些私事而已,你不用在意,这株药草可以治好我的病,但不能长时间离土,所以还请你务必尽快交给花谷主保管。” 得知手里的药草可以治好李驷的病,术虎女也不得不在意了起来。 “但······” 握住了手中的盒子,她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 李驷却已经转过了身,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放心吧,没有什么大事,等过些日子,我自会回去的。” 说着,他便渐渐走远。 术虎女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见他消失在了郊野的小路上,才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她始终有些不放心,因为李驷做事,总不会为自己考虑。 她怕他又要胡来,但一想到手里的药草可能是治好李驷的关键,又随时可能会坏掉,她也只能先将自己的忧虑放在一边。 总之先回一趟百花谷吧,之后再来找他好了。 其实,有一件事李驷是骗术虎女的,盘根结须草并不会因为离土而坏死。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骗术虎女回百花谷而已。因为他之后要做的事,很可能会让他成为江湖上的众矢之的。 他不想牵扯到术虎女,更不想牵扯到任何人。 “咳。”路上,李驷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拉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向着云郡走去。 这江湖里的风声,是又变得大了一分。而在这风里,人总是只能随之飘摇。 ······ 等糊涂道人回到了武当山,江湖上暗中召开了一次武林集会,各派掌门都亲身而至,共议除魔卫道之事。 他们都收到了风雨楼和武当山的消息,可以说无论是江湖里的黑道还是白道,此时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魔教。 没有人会任由魔教再一次出现,因为当年的那一战,仍然是许多人心头的阴影,至今依旧挥之不去。而魔教那样瘟疫一般的传播速度,到现在,也依然让人忌惮不已。 他们的邪说,还有那种能让人狂热信从的手段,都是江湖人不愿意再看到的。 所以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三教九流,此时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魔教的余火扑灭在星星点点之中。 不然等他们烧成了燎原之势,一切就都已经晚了。 谁也不想再让当年的那副情景重现,谁也不想让自己身边的弟子、师父、亲朋好友,甚至是妻子孩子成为魔教中人。 所以几乎没有过多的商议,所有的掌门就都做出了承诺,他们会共同讨伐魔教,将之彻底覆灭。 而时间,就定在魔教新任门主继位的那一天,由风雨楼通知江湖各派聚集的地点。 ······ 最近的江湖上风头有些不对,对此姜生明也略微有所察觉,但派人前去探查时,却也没有什么结果。 不得不承认的是,如今他手中的八苦门,是早已没有当年那种手眼通天的本事。所剩下来的人手可用的不多,甚至还有不少是刚入门的新弟子,反而是一种累赘。 不过这都没有什么关系,所有的这些都是可以重新准备的。 如今最重要的,是获得白药儿的信任,然后从她的手中得到贺琅的功法。 还有一天白药儿就要继任门主了。 因为最近的动作有些大,考虑到江湖中人或许留意到了什么。所以姜生明准备,等到白药儿接任了门主之位后,就立刻转移八苦门的位置。 待江湖上的风声过去,再重新出山布置后路。 可他却没有想到,这二十余年里,江湖已然大有不同。 ······ 当校场之中的香火点燃,天顶之上的云层飘散,白药儿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裳,站在了一座祭坛之前。 今天,便是她继任的日子。 她倒也没有食言,取了盘根结须草,便接任了这个门主之位。 校场的两侧都是八苦门的山门弟子,穿着黑红色的衣裳,排列整齐,恭敬无声地站着。 白药儿的脚下铺着一条红色的绸缎,笔直地通向了那祭坛之上,一尊焚着烟火的香炉。 当白药儿踏上绸缎,走向了祭坛的时候。 两侧的弟子皆躬身拜下,跪在了地上,高声喝道。 “祝门主寿与天齐,势运永昌!” 那响喝行云的呼喝,伴随着他们眼中的炽热,久久不去。 八苦门的教义能够让人盲目的信从,对于这一点,白药儿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不过,既然她已经是门主了,她也必然会做出改变。 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香炉之前,接过姜生明递上来的香柱,白药儿对着山门拜了三拜。随后,她起身将手中的香柱插进了香炉之中。 香烟袅袅,向着天空飘去。 姜生明笑着,对着身后的众人宣布道。 “如此,大礼已成。众弟子听命,与我,恭迎门主!” “诺!”场下的众人齐声应道。 “我等,恭迎门主!” 白药儿转过了身来,看着场下的千余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从外面传了进来说道。 “峨眉弟子,给我封山绝路。今日,这门中的一个人也不能走!” ------------ 新章节先不要订阅!! 我从word黏贴过来的时候不小心黏贴了两次,字数多了,自己删不掉,正在联系编辑删除,还请大家先不要订阅。 ------------ 编辑暂时不在线,大家先看吧,明天我会发免费章节的。 编辑暂时不在线可能不能立刻修改过来,我身为作者居然不能删除vip章节,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设定,捂脸。不过大家先看吧,我明天的章节会发免费章节的,算是给大家的补偿好了,笑哭。 ------------ 第一百六十六章的后半段已经替换成了新的章节,大家可以看了 咳咳,今天因为我的失误出了很多意外实在是很抱歉,第一百六十六章的后半段已经替换成了新的章节,大家可以直接看了,算是加更了一章吧,还望大家多多见谅。现在我要去休息一下了,咸鱼党突然加更,差点没把我累死,虚脱。(我这贱手啊,为什么非要多点一下ctrlv呢。) ------------ 第一百六十七章:五毒教,请你们保持严肃 在校场之中的寂静里,这个略显清淡的声音显得很是清楚,虽然不重,却借着内气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站在这个声音之前的江湖人回头看去,随后他的神情怔住,瞳孔放大了一些,身子不自觉地让到了一旁。 他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白裘的青年人,双手白净,嘴角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他认识这个人,因为从前,他曾在淮阳关远远地见过对方一次。这人叫做李驷,盗圣李驷。 李驷,他在这里做什么? 几乎所有注意到了李驷的江湖人都这样想到。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江湖上出现过了,却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但即使心怀疑惑,李驷身前的江湖人还是一一地让了开来。毕竟淮阳关一战之后,李驷的名声也曾盛极过一时,江湖人的记忆很短暂,但也没有这么短暂。 说来也奇怪,一向飞檐走壁,上房揭瓦的李驷,这次居然是走着进来的。 看着他从人群中走过,角落里,独孤不复微微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唐重则是继续转着手中的一枚飞刀,默不作声。燕今翎靠在墙角,低头抱着自己的刀,用手指轻敲着刀柄。 糊涂道人站在武当山的队伍里,看了看李驷,又看了看祭坛上的白药儿,蓦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地说道。 “李居士,这次您可千万别做糊涂事啊。”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门外,严亭之提着刀挤过了人群,正好看到了李驷慢步走到了一座祭坛之前。 而等看清了祭坛上的人居然是白药儿后,他也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来了?”祭坛上,白药儿看着停在了祭坛下的李驷,出声问道。 “我不是说,不要再见了吗?”她的声音似乎是很冷清,但是如果仔细听的话会发现,那里面带着些许的颤动。 “你也没跟我说,你做了魔教的教主啊。”李驷淡笑着看着白药儿,温声说道。 “怎么,出人头地了,就不认老朋友了?” 两人相互看着,静默了片刻。 半响。 “噗呲!”白药儿终是没有忍住,低头轻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说道:“这算什么出人头地啊。” 说罢,她又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李驷。 而这时,李驷是已经缓缓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开口说道。 “我今日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白药儿也不再笑了,点了点头回应道。 “你有没有滥杀过无辜?”李驷认真地看着白药儿,却只是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没有。”对此,白药儿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做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回答。 “好,那我知道了。”李驷应了一声,然后便转过了身来,迎上了场中众人的视线。 他相信白药儿,因为白药儿是他的朋友。 所以他会帮她,不需要别的理由。 “咳。”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李驷看着身前的众人,笑了一下说道。 “诸位,魔教怎么样我不管,魔教的人怎么样我也不管,但是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所以恕我,不能将她交给你们处置。” 话音落下,场中一片哗然。 因为只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表明了李驷的立场。 李驷的身后,白药儿愣愣地站在了那里,看着眼前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她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 她没有想到,即使变成了这样,李驷还会帮她。 这个家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现在,可是魔教的教主啊。 “李驷,你莫要自误,速速退开!”人群之中,华山派的掌门岳长峰神情严肃地出声叫道。 他很看好李驷,所以不想见他在这里送了自己的前程。 唐重手里的飞刀停下来,不得不承认,他有些为难。 如果是其他的情况,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李驷的那一边,但是此事,终归是与魔教有关。 “丝。”安抚着盘在手臂上的毒蛇,五毒教的教主苗凤兰倒是欣赏地抬着头,看着人前的李驷。 半响,她微微侧过了身子,对着身边的弟子低声说道。 “看到没,以后要找男人,就要找那样的。” 对于这样彪悍的发言,她身边的弟子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躬下了身来,擦着汗应道。 “是,弟子知道了。” 圆念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毕竟是少林寺的代表,此时能做的,也只有不对白药儿动手而已。 “完了完了,这下全糊涂了。”糊涂道人颓然地摇着头,望着李驷恍惚地说道。 而这时,峨眉派的还仪是已经提着剑走向了李驷。 “那我就先将你拿下!” 说着,她的剑锋一指,身影已然穿过了一片虚光,来到了李驷的面前。 那寒气四溢的剑锋直逼李驷的胸口,没有半点停留。 李驷病了,这事还仪听说过,所以她不相信此时的李驷能够躲开她的这一剑。 她不会杀了李驷,但她会让他记下这个教训。 可惜,李驷虽然病了,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教训的。 他确实没有躲开还仪的剑,他只是将手放入了自己的怀里,接着又拿了出来。 “当当当!” 只听得三声清脆的声音凭空响起,还仪便披散着头发,飞身退到了一旁。 她的脸上带着一片震惊的神色,和一条浅浅血痕。 而她手里的剑,是已经脱手而出,落在了地上。 校场里没有了声音,远处的人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而近处的人是都说不出话来。 刚才,就在还仪的剑快要刺到李驷的时候,李驷瞬息射出了三柄飞刀。 第一柄打开了还仪的剑刃,第二柄打落了还仪的剑柄,第三柄打断了还仪的发簪,还有其中的一柄,割破了还仪的脸颊。 只用了三刀,李驷便击退了这位峨眉派的掌门师太。 他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 看到了这一幕的人无不这样想到,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驷用暗器。 “啪。”抬手接住了那三柄飞回来的飞刀。 李驷将它们重新收进了怀里,然后紧了紧身上的裘衣,抬手捂住着嘴巴,无力地咳嗽了一声说道。 “咳,还有谁,想与在下讨教一番的吗?”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八章:飞刀与飞刀 山林之间云雾飘散,叫得日照无遮,天光大亮。 校场之上四下无声,见许久没有人回话,李驷似是有些疲惫地负过了双手,继续说道。 “如此,还望诸位卖我个面子,让我带这姑娘离开。” “李驷。”这时,站在众人之前的还仪师太再次喝道。 “你这是要袒护魔教吗?” 她那咬牙切齿披头散发的模样,此时看起来着实是有一些狰狞。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袒护魔教。”李驷淡淡地看了一眼还仪,又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药儿。 “我只是要保下她一个人而已。” 他一个江湖零散人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起码在朋友有难的时候,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还仪的神色顿了一下,接着,深深地看着李驷,似乎是在计较着得失。 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她也是有些佩服这个人的,但是此事她同样很难做出让步。因为这事关门派的仇怨,也事关江湖的安定。 应该是过了半响,只见还仪呼出了一口胸中的浊气,像是冷静了下来,对着李驷沉声说道。 “让这姑娘交出贺琅的秘典,并将之毁掉,然后自废武功,承诺以后绝不外传。我等就立刻放她离去,定不伤她性命。” 临末,她还补上了一句:“如果以后,你担心她在江湖难以立身,我亦可以收她做入门弟子,以作补偿。” 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退让了。 但是即使如此,李驷也没有让开。他只是转过了头来,看向了场中剩下的江湖人,开口问道。 “那么,各位是怎么想呢?” 场中的众人多是神色不定,显然是也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其实此时,眼下的江湖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一种是目的明确的,他们知道自己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剿灭魔教,并不准备波及到无关的人,所以并不介意放白药儿离开。 一种是心怀恨意的,他们的弟子、师傅,或者是亲人曾经死在了那场魔教的风波里。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绝不想让魔教的任何余孽留在这个世上,这其中也包括了贺琅的武功。 最后一种是害怕的,他们见过当年的魔教,也亲自参加过那场大战,以至于至今仍旧心有余悸。他们不想再见到当年的那副情景,所以不想留下任何的后患。在他们看来,魔教必须斩草除根。 于是在这三种人都经历了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开口。 “李驷,还仪师太说的有理,就当是我们江湖人都亏欠了这位姑娘一次,她今日,必须自废武功。” 贺琅的武功到底有多可怕,在场的人基本都知道。 能以一己之力独战四十二名成名高手,最后杀了二十八名才力竭身死。 这种逆天而行的功法本就不该留在这个世上,他们不了解白药儿,也不能确定她以后绝对不会走上邪路,所以他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看来对于魔教,终归是怕的人和恨的人居多。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当年,魔教给江湖留下的伤痕实在是太深了一些。 “呼。”轻轻地叹了口气,李驷摇了摇头,对着众人说道。 “如此,我便不能让开了。” “那就恕我等冒犯了!” 一语落下,人群中,一个道人飞身跃上了半空。 他手中的长剑嗡嗡作响,收在身前,随后一剑刺出,身随剑动,逼向了李驷的怀里。 这人是武当山的眞予道人,与名唤眞青的糊涂道人同辈,是武当宗门弟子里的三席。虽然剑术不是最高超的,但他内气却最是深厚。 这一剑刺落时,劲气股股,风声作响,是与还仪师太随手刺出的那一剑完全不同。 李驷有麻烦了,这是众人心里同时冒出的一个念头。 可是看着那剑落下,李驷却只是无奈地轻合起了自己的眼睛。随后身子一侧,躲开了这一剑,抬手一指点在了眞予的手腕上。 “当啷!” 长剑应声落地,李驷又转身一掌,轻飘飘地推在了眞予的胸前。 没有风声,也没有内气翻涌。 眞予就这么被随手推回了人群之中,当众人扶住他时,只见着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李驷。 刚才的那一掌,他完全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他莫名的有一种感觉,有关于李驷的武功到底有多深,江湖人或许从未知道过。 “我与你们武当山颇有渊源,不要让我难做。” 瞥了一眼被众人扶着的眞予,李驷继续看向了人群,略显虚弱地说道。 “还有谁想再与我试试的吗,李驷今日都应下了。” 一掌打退了一个成名高手,这是一个什么概念,用有些骇人听闻的话来说,这几乎已经让人想起了当年的贺琅。 而眼下,李驷甚至还是病着的。 那他若是没病呢,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想到了这,一些江湖人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李驷总是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感觉,所以人们也总会忘了他是一个绝顶高手的事实。 但当人们仔细想想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个人好像自从出山以来便从未败过。 即使是如今他已经病了的时候,也依旧如此。 他这一生未尝一败,以至于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 “他终归是病了,一定撑不了太久,我们一起上。” 也不知从哪传来了一声高喝,人群之中是又跃起了三个人影,一同拔出了手中的长刀,直直地砍向了李驷的肩头。 这次李驷没有客气,直接飞身一脚将他们全部踢了出去。人们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他们的模样,他们就已经落向了山门之外,摔在了一片烟尘之中。 “咳咳。”李驷重新落回了地上,闷声咳嗽了两声,刚才,他是用了一些轻功。 “还有谁要来吗?”李驷抬头问了一句,四下无人回答。 一招,又是一招,到现在为止,根本没有人能撑过李驷的一招。 这李驷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 武当山的队伍里,张长臣看着祭坛下那个有些病弱的身影,微皱着自己的眉头。 他是准备亲自出手了,否则,今日这事恐怕会很难收场。不过他尽力留上一手,因为对于李驷,他还是颇为欣赏的,而且听说此人与眞青的关系相当不错。 也不知道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日后或许可以助他一次,就当是偿还今日的亏欠好了。 这样想着,张长臣摇了摇头,便准备迈步上前。 但是这时,一个声音却是先出声说道。 “那让我也来试试吧。” 接着,就有一个人影走出了人群。 李驷侧目看了过去,然后愣了一下,因为走上来的这个人,正是唐重。 他将双手垂在身侧,默不做声地走到了李驷的身前。 他是来带李驷下去的,因为他知道李驷的身子根本撑不了多久,再这样僵持下去,他一定会因为后力不济而被人重伤。 那还不如让他来动手,至少他会手下留情。 “呵。”看着唐重,李驷轻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 “好,那就让我们试试。” 说罢,他缓缓地将手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当是他第一次准备与唐重比暗器,孰强孰弱,他也不知道。 但是总会有个结果的不是吗? 唐重也沉下了呼吸,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李驷的暗器绝对不弱,但是相比于天下第一的唐重又会如何呢? 两侧的江湖人屏息凝神地看着他们,显然,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而祭坛上的白药儿,则是已经默默地推出了自己的剑。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九章:有关于真正的主角剧本 其实在场的江湖人都没有怎么注意到,身为这事的起因,白药儿此时有什么动作。 他们中大多数的人都将只是注意力集中在了李驷和唐重的身上,因为在他们看来,白药儿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在这种时候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 所以他们也没有看见,在他们对李驷步步紧逼的时候,白药儿那越来越沉的脸色。 唐重一直以来都想和李驷比一场,用暗器。 可是李驷从来不用兵器,后来又病了,所以他也一直没有机会。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真正的较量,会是在这样一个局面之中。 李驷,你不要怪我。 唐重知道,此事是江湖人做错了,他们已然被魔教逼得草木皆兵。 但他身为唐门的门主,如今也没法逆势而为。 如果非要在李驷和白药儿之间选一个人保下的话,那毫无疑问,他会选择李驷。 所以他要把李驷带下去,无论用什么手段,也无论李驷日后怎么看他。 于是,在第三息的静默之后,唐重出手了。 他动手的时候,江湖人也只看到了三个瞬息。 第一个瞬息他抬起了手,第二个瞬息他放开了刀,第三个瞬息,那刀就消失在了半空之中,没了声息。 这便是唐重那最为出名的一刀,也是从未有人躲开过的一刀。 然而,就在半个刹那之后。 “当!!” 一声沉重的撞击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就像是一柄巨锤敲打着他们的耳膜,在他们的耳中震动不休。 随后,两柄飞刀突兀地出现在了半空中,各自翻旋着刺落在了一边的地上。 发生了什么? 有的人看清了,有的人没看清。 没看清的人还在发愣,而看清了的人,也在发愣。 因为他们看到,李驷用出了一柄与唐重一模一样的刀。 他就站在那里,抬手,放刀,然后让飞刀消失,每一个步骤都分毫不差,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唐重的倒影一般。 恍惚间,人们好像是看到了一面镜子,而李驷与唐重,就像是镜子里外的两个人影一样。做着同样的招数,用着同样的动作,分不清哪边是真的,哪边是假的。 这便是他的依仗吗,看着这一幕的人们想道,那种不弱于唐重的暗器。 场中,唐重轻轻收紧了自己的眼睛,他的心里也同样惊讶,他从没想过李驷居然会用这样的办法来应对他的飞刀。 不过与场外的人不同,他还是看出了李驷与他的区别。 李驷的刀要比他慢上半分,原因是因为气力不足,之前的几次动手,显然是已经让他的状态下滑了。 遗憾地看了李驷一眼,唐重又射出了三枚飞刀,然后逼向了李驷的近前。 在李驷用飞刀将他的飞刀射落的时候,他用手掌运起了内气,打向了李驷的胸口,与此同时开口说道。 “与我下去吧,你挡不住剩下的江湖人。” “砰!”可李驷却只是抬手与他对了一掌,然后笑着看着他,顿了一下说道。 “没办法,朋友有难,不得不帮啊。” 唐重愣了一下,但李驷已经抽身退开,落在一旁。 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唐重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发现李驷总会把复杂的问题看得很简单。 这一场几乎牵扯到了整个江湖的大事,在李驷看来,居然只是简简单单的朋友有难而已。 他到底知不知道,要有是一个不好,他就会站在整个江湖的对立面。 深吸了一口气,唐重重新从腰间取下了一把飞刀。 也是因为如此,他此次必须要把李驷带下去,不能再任由他随性乱来了。 李驷很强,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若是从前,他不会有把握拿下李驷。 但是李驷病了,这就是他最大的遗憾。 唐重知道李驷的飞刀还剩下几把,也知道等飞刀用完了时候,就会李驷再无余力的时候。 因为他用不了轻功,所以躲不开他的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李驷也同样留有后手。 就在唐重准备射出第五把飞刀的时候,李驷的手也已然举起。 不过这次,他与唐重的动作完全不同。 如果说他唐重的刀是悄无声息的话,那么李驷这一刀,足以称得上是声势浩大。 浩大到那根本不像是一件暗器,而更像是一种光明正大的武功。 在他出手前的一刻,他的身上内气鼓动,一股凭空卷起的风,吹动了四周所有人的衣摆。 风越吹越大,直到在呼吸之间变成了一股狂风,席卷在校场之中,呼呼作响。 人群里,独孤不复缓缓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他可以保证,他从没有见过李驷的这一招。但却不知为何,莫名的觉得眼前的这幅情景有些眼熟。 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睁大了自己眼睛。他是想起他在哪里见过这幅情景了,那是在很久之前的泰和城常凤楼。 凭空而起的风,还有四散的内气,李驷要做什么,用轻功吗? 独孤不复的神色一紧,正要拔剑上前阻止。 但是下一刻,李驷手里的刀就已经动了,与唐重的刀一起。 “砰!”一声像是炸裂的声音响起。 狂风被破开了一道口子,而那刀,从风中射出。 这些年来,李驷除了研究过唐重的暗器之外,也一直在考虑着自己的暗器。而最终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自己运转轻功的手段,使用在暗器上。 区别在于如此他的内气不用流经全身,只需要集中在一只手臂上就可以了。 虽然这种做法依旧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一些负担,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丢出的飞刀也会快得不可思议。 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收不住手,以至于射穿了百花谷的门庭,被花筠君罚去山门前扫了一月的地。 但是现在,他多少已经有些准头了。 “当!” 暗器之间的胜负总是分晓在一瞬之间,两柄飞刀一错而过。 唐重的飞刀落在了地上,而李驷的飞刀则是擦过了唐重的身子,消失在了他身后。 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也已经没人去想了。 “咳。”李驷微微佝偻着自己的身子,咳嗽了一声,咧开了苍白的嘴唇,对着唐重笑道:“怎么样,刚才的那一刀,还不错吧。” 他知道,唐重留手了。 唐重这才回过了神来,看着李驷失声一笑。 “呵,是不错,我输了。” 但他的心中却毫无郁结,因为他知道,他有了一个真正的对手,在暗器之上。 深深地看了李驷一眼,唐重收起了自己手里的另一柄飞刀。 唐重居然输了,还输在了暗器上,四下的江湖人很难相信这个结果。 而这时,峨眉派的还仪师太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 “诸位,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一起上,将李驷这些人一同拿下,莫再让魔教有了可乘之机。” 不得不说,她的话让很多人心里都产生了一丝动摇,虽然如此有违江湖道义,但也确实能尽快地了结此事。 既然单打独斗难以拿下李驷,那就一起上。 看着一众江湖人都有了要动手的意思,李驷叹了口气,重新提起了自己的内气。 “动手!”还仪大喝了一声。 伴随着一众江湖人亮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柄剑,却是突然出现在了众人之间。 那剑劈出了一道剑光,落在了众人面前的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刹那间,校场之中,飞沙走石,烟尘大作。原本欲要一拥而上的江湖人,是又被生生地逼退了回去。 等到烟尘逐渐散开,地上留下的是一条深深的沟壑,几乎横断了整个校场,看得人触目惊心。 而半空之中,一个红色的人影抱着李驷缓缓落下,站在了众人之前冷声说道。 “有我在,我看谁敢动他。” ------------ 第一百七十章:谈判这种事,还是要态度强硬一些的 人群之中,一袭红衣鼓动。 在黑压压的江湖人里,这一抹鲜红就好像是山雨欲来时,黑云倾压下的一条红绫一般,迎风而立,飘摇不止。 抱着李驷落下的人影正是白药儿,她在江湖人动手前的那一刻挥出了一剑,并抱着李驷抽身退到了祭坛之上。 这女子的武功居然已经如此深厚了? 校场里,人们看着地上那条深深的沟壑,怎么也难以掩去眼中震惊的神色。 这条沟壑足有八九丈长,三四尺深。要知道,此时众人脚下的可不是什么松散的土路,八苦门的校场上都铺着坚固的石板,寻常有点武功的人,就算是用刀剑也只能劈出一条裂缝而已。但眼下,这些石板却都已然变成了碎块,散落在了翻卷着的泥土里。 不止是江湖人,就连姜生明与魔教的人也同样震撼,以至于他们错过了刚才那个绝佳的逃跑时机。 姜生明记得白药儿对他说过,她的九转行策只练到了第五层。可现在这幅情景,是第五层的内气能够做到的事吗? 不,就算九转行策是一门绝世神功,也不可能做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 那她到底已经修炼到了第几层? 看着祭坛上那个气息凌厉的白药儿,江湖人也同样猜测着,她如今修为的境界。 第七层? 第八层? 还是,第九层······ 没有人敢再想下去,因为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眼前的这个女子,显然已经是第二个贺琅了。 李驷无力地倚靠在白药儿的怀里,虽然他也相当惊讶,而且两人此时的动作着实让他有些尴尬。但他已然没有太多的力气说话了,方才与唐重的交手虽然短暂,却消耗了他不少的内力,足以让他旧疾复发。现在的他,只能一心运功,才能勉强地保持着清醒。 半搂着李驷的腰,白药儿看了一眼四下的江湖人,低头轻声在李驷的耳边说道。 “你好好休息,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感受着那吐在脸上的温热气息,李驷莫名的有一种感觉,他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他便专心运转起了内功。 缓缓地将李驷扶着坐在了地上,白药儿提着剑站起了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平淡地对着场中的江湖人说道。 “诸位,小女子出山不久,不懂江湖上的规矩,方才初闻八苦门乃是江湖魔教的时候,也自是惊异不已。不过,我既然已经继任了这门主之位,就应该履行这门主之职,不可能拱手将我的门众交给你们。现在,请让我先问一个问题。” 说着,白药儿转过了头来,用手中的长剑指向了姜生明问道。 “这人,可曾为祸过江湖?”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魔教中人都愣住了,没人知道她要做什么。 直到少林派的圆念方丈双手合十,躬下了身子出声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此人名唤姜生明,善用奇毒,当年曾借毒物残杀了无数江湖义士,堪称恶贯满盈。” “好。”白药儿握着剑点了点头,相比于圆念的话,她也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于是下一刻,她手中的剑便动了,化作了一道寒光,掠过了一片异彩,直直地向着姜生明而去。 姜生明的瞳孔顿时收成了针眼大小,想要飞身退开,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寒意将他笼罩在了其中,使他的手脚麻痹动弹不得,然后就是一柄长剑,伴随着脖颈间的一阵疼痛,从他的面前一闪而过。 “噗!”一片污红色的鲜血溅洒在了地上,姜生明的咽喉破开,目光茫然的看着身前,白药儿冷漠的眼睛。 他怎么也想不到,白药儿居然会这么果断的杀了他,而他甚至还没能做出一点反抗。 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染红了姜生明胸前的衣裳。 “嗬,嗬。”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能发出两声无力地喘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四下寂静无声,姜生明圆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刺目的血红在祭坛上流淌了开来。银色锦盒,浸没在鲜血之中。 白药儿一甩剑刃,任由着鲜血溅落在她的脚边,平静地转过了身,看着一众江湖人说道。 “不知道这个答复,你们还满意吗?” 说着,她环视了一圈校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从此以后,八苦门不再是魔教,至于门中的魔教余孽我也会亲自清扫干净,新入门的弟子以后只得听我号令,谁再敢参与魔教之事,休要怪我手下无情。” 说罢,她身上的那股寒意便扩散了开来,一袭红衣翻卷不止,手中的长剑嗡嗡自鸣。 一时间,山门内风声四起,烟尘鼓动,就连天光都好似黯淡了几分。 校场之上,武功稍差一些的人直接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各派掌门也是胸口发闷,不自觉地运起了内气,抵御着这股威势。 这种感觉他们自是再熟悉不过的,简直就和当年贺琅给他们的感觉一模一样。 区别在于,贺琅的威势之中是滔天的杀机,而白药儿的,则是深不见底的寒意。就好似寒川千里,冰河无尽,叫人心神俱寂,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八苦门门众,听清楚了没有!”寒意之中,白药儿沉声问道。 “是!”即使是在江湖人的胁迫之下,过半的八苦门弟子也都跪在了地上,齐声应道。 “谨遵门主号令!” 而剩下的,则是神情惶恐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白药儿,他们多是当年魔教留下的人马。 现在不只是江湖人要杀他们,就连八苦门也容不下他们了。 “只要是能确定是魔教中人的人,你们都可以带走,而剩下的人我会自行处理。” 将视线从八苦门弟子的身上移了回来,白药儿收起了自己的剑,对着江湖的众人说道。 “如此,你们以为如何?” 她好像是在询问,但是她的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反而更像是一种决断,一种要将此事告终的决断,没有给江湖人留下一点余地。 因为现在两边的实力已经发生了扭转,所以她不再需要请求,也不再需要妥协。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果白药儿的武功真的已经到了贺琅的地步,那么就算是在场的江湖人一起上,也没有可能留下她。 所以江湖人沉默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白药儿此时的功力其实只有第八层而已。虽然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她无惧于任何人,但是若是所有人一起上,她也不可能会是对手。 至今为止,她都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可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去试探她的底线。 毕竟如果让她跑了,那之后很可能就是无穷无尽的报复。她一剑杀了姜生明,杀伐果断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没有哪个门派想要惹上这样的一个人。 表现出自己的实力,与魔教划清界限,然后做出让步,最终达成和解。这就是在方才的沉默之中白药儿想出来的对策。 她也想过直接带着李驷跑,但是这样江湖人势必会纠缠不休,李驷也会受到牵连。所以还不如做的干净利落一些,直接了去所有的麻烦。 不再以魔教自居,交出以往所有的魔教弟子,从此以后只是身为八苦门在江湖上立足。 白药儿已经做出了自己的让步,现在,只等江湖人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人总是会变的 那你又要如何保证你日后不会步入贺琅的后尘?” 祭坛下,还仪看着白药儿,抵抗着心中的那丝寒意,有些艰难地问道。在她看来,白药儿终归是一个祸患。 “我没有必要向你保证什么。”白药儿静静地将视线移向了她,毫不委婉地说道。 “因为你们拿不下我。” “你!”还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怒色,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阿弥陀佛。”这时,站在一旁圆念竖着一只手掌,低头说道:“如此,我们少林愿意退让一步,只要施主你交出当年的魔教中人,我们就不再插手此事。” 果然是少林派做事的方式,利害分明,一众江湖人看着圆念如此想到。或许,这也是当年圆念为什么会继任少林方丈的原因吧。那年下山历练,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做到了,不插手一件俗事,对万事万物不闻不问。 “好。”白药儿看了圆念一眼,点了点头:“那些人可以任由你们处置,之后我也会自己再清扫一遍门庭。” 在先前观察八苦门的时候白药儿就已经发现了,八苦门中的门众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当年留下来的老人,大多武功高深,而且都是内门弟子。一类是刚纳入的新人,武功参差不齐,负责处理门中的杂物,对八苦门也没有太多的了解,算是边缘人物。而如今,这反倒是成了他们保命的资本。 有了少林派的表态,唐重第二个说出了自己不想再纠缠此事的想法。少林和唐门接连退出,对于江湖势力来说,无疑是一个很重大的打击。 于是在白药儿的威逼之下,江湖人也终于开始做出了退让,一个又一个地表示可以接受这个解决方式。最后,就连峨眉也只能低头妥协。 人群之中,独孤不复的目光在白药儿的剑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严亭之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场变故,他知道,今日之后,江湖中的格局该是又要出现一些变动了。 带走了可以分辨身份的魔教中人,江湖人逐渐离去,这风波似乎是也逐渐平定了下来。 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要不了多久,江湖上就会出现一个叫做八苦门的门派。他们都已经做好了通知门下弟子的准备,以后千万不能招惹这批人。 毕竟那第二个贺琅可不是开玩笑的,没有江湖人群起而攻,单打独斗,谁敢说能够拿得下她。 不过别说,或许还真有。 ······ 李驷盘坐在一间房间中,平息了自己体内的内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在八苦门中多留了一天,用来调理身体,到现在也总算是压下了身上的旧疾。 应该是又在房间中闭目静坐了半个时辰,房门被推了开来,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李驷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相比于房间中的昏暗,门外的天光有些刺眼。 推门进来的人穿着一身红衣,俊美清丽的面容中没有太多的神色,腰间挂着一柄宝剑,手里捧着一只粥碗。 在见到李驷已经醒来的时候,她愣了愣,随后环顾了一圈房间,微微叹了口气,出声说道。 “连窗都不知道自己开?” 说罢,她便将粥碗放在桌上,走到了窗边,将窗户推了开来。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带走了房间中的闷意,微微拂动着窗边人的衣摆和发鬓,暖色的阳光照亮了她的脸颊,使她的面容显得柔和了一些。 呼吸着干净的空气,那人回过了头来,看着李驷,温和地笑了一下问道。 “你喝粥吗?” 李驷看向她,也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喝。” 白粥没有什么味道,但还是温热的,入口的时候带着一丝暖意,叫人很是舒服。 白药儿支着脖子靠坐在桌边,显得有些随性和慵懒。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李驷,也不知道是想着什么。 李驷倒也并不在意,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粥喝了个干净。 直到见李驷喝完了粥,白药儿才浅笑着说道:“你变了很多。”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江湖的常态,漂泊其中的人总是会因它而改变。 “你也变了不少。”李驷放下了粥碗,舒展着眉头回答道。 这是实话,如今的白药儿与当年的白药儿确实已经有了太多的不同,无论是武功还是处事的方式。 不过他倒是很释然,因为人都是会变的。 “昨日你逼退那些江湖人的时候,我着实松了口气,我本以为你会冲动行事的。” 虽然说得的事态紧张,但李驷的神色却好似只是在讲着一件平常的事一般,低头将粥碗放在了床边。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喜欢胡来吗?”白药儿轻噘了一下嘴巴,似乎是有些不满。 李驷抬起了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 “没错。” “我······”白药儿抬了一下脖子,但随后看着李驷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当年是一个什么样子,她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不过。” 笑完之后,白药儿的语气顿了顿,默默地移开了自己的眼睛,没有再继续看着李驷,而是对着房间的一角轻声问道。 “你当时,为什么要上来帮我?”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李驷随意地答道,既然他当年认下了白药儿这个朋友,那他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这样,白药儿的视线微微低下,眼中似乎是闪过了一丝不明的神色。但接着,她又明媚地笑了笑,点头说道。 “是,我们是朋友。所以以后,你若是再在江湖上惹了麻烦,可以提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有什么用。”李驷倒是丝毫不给面的说道。 “至少比你的名字有用多了。”白药儿也毫不留情地回敬了一句。 她可是还记得李驷的名字的作用的,道上偷东西九五折。 她现在可不需要偷东西,更不需要九五折。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意思,李驷挑着眉头,老神在在地想道。 哎,不知道节省,再大的家业也早晚败光。 (本章完) ------------ 抱歉 昨天失眠了,今天一点状态也没有,所以请假一天,很抱歉。 ------------ 第一百七十二章:漂泊的人总会有个归宿 之后的几日,白药儿似乎很快就忙碌了起来。因为在江湖人的审问下,八苦门中一共被带走了一千六百名魔教弟子,一下子少去了大半的门众,其中还多是身居要位之人,门中的事务自然一下子就繁多了起来。不仅要认命新的职务人选,打点门中的日常事务,还要安定人心,筹备往后之事。 可以说,她此次的断腕之举虽然暂时让江湖人放过了她与剩下的八苦门弟子,但也让门派陷入了难以运转的境地,而之后能不能扭转这种事态,就要看她自己的手段了。 李驷没有在八苦门中待太久,等到养好了身子,托人向白药儿带去了一句保重,他便独自离开了。 山门外那个单薄的人影渐行渐远,山门上一个红衣女子抱剑目送。他们一个没有回头,一个没有作声,也都没有告别。 此去山河,江湖路远,亦不必告别。 八苦门重现江湖,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江湖各地。而各门派围攻魔教之事,也立刻成为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时的说道。 “哎,照你这么说,江湖各派占尽优势,为什么不把八苦门彻底覆灭以绝后患呢?” 边城酒楼之中,人声繁杂之地,几个人围坐在酒桌边,是正讨论着那日的桂江山一战。 “呸。”从嘴里吐出了一片瓜子皮,一个黑须大汉咧着一口白牙笑道。 “我这不是正要说吗,你先不要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只见那江湖人前,李驷就要力竭落败的时候。一柄长剑忽的从天而降,带着一束剑光劈落在地上。好家伙,那阵仗,刹那间飞沙四起,天昏地暗,风声股股,吹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一众正要上前的江湖人都退了开来,而等到烟尘散去,他们才看清了是谁劈出了这一剑。” “独孤不复?”一个年少些的少年郎皱着眉头问道,他是听说独孤不复和李驷关系不错的,莫不是在这个时候出手帮了他。 “什么呀,独孤不复怎么会帮李驷,他们可是死对头。”黑须大汉嗤笑了一句,随后压低了身子,看着桌边的几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那八苦门门主,白药儿。” 桌边人的眼睛顿时都睁大了一些:“白药儿,原来她叫这名字,她有这么厉害?” “她的名字我也是从一个魔教弟子嘴中知道的,至于她有多厉害,那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别说是我们,就连那各派的掌门都没有想到。” 看着旁人惊讶的表情,黑须大汉眯着眼睛,似乎很是满意地又卖了一个关子。 “你们猜,那个白药儿的九转行策修炼到了第几层?” “不知道。” “几层?” “你倒是快说啊。” 此时就连邻座的人也都出声催促了起来,看来他们是也多少听到了一些,不由得产生了兴趣。 “嘿嘿。”黑须大汉对着周围抱了抱拳,将身子伏在了桌边,环视了一圈众人,伸出了两根手指:“据我了解,她起码修炼到了第八层,甚至可能是第九层。” “嘶!”四下都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第九层,那就是当年贺琅境界。开什么玩笑,江湖上出现了第二个贺琅? “是啊,当时的江湖人也都是你们这个反应。”黑须大汉摇着头,煞有其事地说道。 “九转行策第九层,那就是天下无敌的武功,那时在场的江湖人根本不可能能拿得下她,所以几经商议之后,江湖人最终做出了妥协。白药儿交出所有的魔教弟子,并保证以后绝不再行魔教之事。而江湖人则是放过她和剩下无关此事的八苦门弟子,不再纠缠。如此,此事才算是有了一个定局。” 两旁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大概是还没有从这个颇为曲折的故事中回过神来。 而这时一个人却是忽然叹息道。 “哎,只可惜了那李驷,堂堂一代盗圣,如今却因为重病,连轻功都用不了了。” 这一声叹息顿时引来了不少共鸣。 “是啊,我先前还在想,他这些年为什么都没有动静了呢。” “看来以后,他是难再出现在江湖上了。” “嗯,江湖无常,世事多变啊。” 一群人叹息着,颇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 这个江湖,谁敢说自己能好好的来,好好的去呢。 ······ 与此同时,百花谷中,李驷正坐在一处崖边,看着山下的花海,静静的出着神。花海似是没有尽头,随着山谷延伸着,连结在青空之下,静谧悠远。 风吹着花丛摇曳,露出了里面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影,大概是外出的弟子正要归山。花瓣随着她们的衣裙飘动,被风卷起,吹得四处飞散,有的甚至飞到了山腰之上。李驷抬手接住了一片,然后又松了开来,任由着它继续飘远。 如今,他已经在花筠君的帮助下服下了那株盘根结须草。现在他的病是快好了,没有了一直压在胸口的闷痛感,突如其来的舒适,反而让他有些难以适应。应该说,人果然是一种擅长适应,又有些犯贱的动物,至少李驷一直觉得他是一个这样的人。 同时,随着他经脉变得强韧,他的内功与轻功也得到了突破,达到了最高层。不过说实话,想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修炼,居然能够把功法修至圆满,也还真是一个奇迹。说出来,也不知道要气死多少江湖人。 这时李驷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脚步声,接着便是女子的声音响起。 “之后,你要去哪里?” 虽然已经听出了这人是谁,但李驷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对着正站在他身后的术虎女笑了一下,出声说道。 “不知道,可能会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 “不再四处闲逛了?”术虎女的眼中似乎是有些惊讶。 “嗯,有些累了。”李驷笑着说道,而且该去的地方,他都已经去过了,没有必要再继续漂泊了。 “那我跟你一起。”术虎女淡淡地回答道,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如此。 但这次,李驷的眼神却是犹豫了一下,随后缓缓地说道。 “不了,这次,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你嫌我烦了?”沉默了半响之后,术虎女轻声问道。 “不是。”李驷回头了来,看着山下的花海,浅笑着回答道。 “只是,你该去走你自己的路了。” 他刚救出术虎女的时候,术虎女无处可去,在江湖上也难立足,所以他才先让术虎女跟着自己。 而现在,她是已经足以自己行走江湖了。 “我从小便是一个物件,没有自己的路。”术虎女站在李驷一旁,平静地说道。 “但你不能一辈子都是个物件。”李驷坐在地上,带着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路,而你的路不是跟着我。试着去找找吧,你该为自己而活了。” 术虎女的神情怔了怔,侧目看向了李驷,许久之后,又回过头与李驷一同看着山谷。 “好,我会去找找看的。”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山崖之上,只剩下了细细的风声还在作响,漫天的花瓣飞舞着,也不知道要飘向何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术虎女又问道:“那以后,我若是还想见你,要去哪里找你?” 李驷仰着头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每年四月,我都会去金山寺听经。” ······ 术虎女离开了,半个月之后,李驷也离开了百花谷。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答应了花筠君一件事,他可以无条件地帮百花谷一个忙,无论是什么忙,就算是要杀武林盟主,他也会帮。 十月,这一日的明州城下着雨。 秋雨下得绵绵,细小的雨丝从空中落下,沾湿了路人的衣裳,给这个秋天又增添了一分寒意。 千家楼外,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白面青年撑着一把纸伞走来。 因为下着雨,所以这一日酒楼里的生意并不好。 看到了有客人,小二连忙迎了上去,招呼着问道:“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啊,都不是。”青年人收起了手里的纸伞,雨点顺着伞面滑下,落在了地板上。 门外的雨下个不停,青年笑着抬起了头来,看着小二问道。 “你们这,招长工吗?” ------------ 第一百七十三章:经营不善的酒楼 滴答,滴答。”外面,屋檐下的雨滴滴落着,声音传入了这间显得有些空荡的酒楼里。 听说对方是来做工的,店小二似乎是呆了呆,看着身前的这个白面青年,脸上带着一种不明所以的神色。 随后他的嘴角该是抽了一下,迟疑地问道:“客官,您这可是当真的?” 说罢,他的眼神还若有若无地上下打量着前人。 “当然。”李驷将伞靠在了门边,尽量和善地笑了一下说道:“你们这谁是管事的,可能让我同他问问?” “啧。”店小二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伸手上前环住了李驷的肩膀,将他带出了门外。 直到两人站定在了门边,他才用手压着李驷的脖子,脸色僵硬地低声说道。 “李驷,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又招惹到了什么麻烦,给我说清楚。” “怎么会。”门边,李驷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随后又自然了起来:“我是那种喜欢拖人下水的人吗?”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店小二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因为他这次来,可以说就是来“投靠”这人的。 这里是千家楼,他有一个叫做半截仙的老熟人时常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一直行踪不定。 但看来这次他的运气不错,直接就找到了对方。 “你确实不是那种人。”半截仙神情抑郁地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混人,撇了一下嘴巴说道。 “但你每次都会不自觉地拖人下水,说说吧,此番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脖子被半截仙压着,李驷只能俯着自己的身子,无奈地说道。 “我是来找个活计做的。” 半截仙的眼皮一跳,以为李驷还在逗他玩。 但是看到李驷那认真的神色,他又慢慢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你真没逗我?” “我逗你做什么?”李驷苦笑着反问了一句,他有那么不着调吗? 深深地看了李驷半响,半截仙像是出了一口气,摆正了神色问道。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要来我这?” 李驷怔了一下,随后抿了抿嘴巴,自嘲似的勾着嘴角说道。 “如果我说,我是想要找个地方歇脚,你信吗?” 滴着雨的屋檐下,半截仙没有急着回话,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不明地出声说道。 “好吧,那我去帮你叫掌柜的来。” 如果李驷换一个理由,他或许不会听,但是这个理由他却是懂的。 因为他也已经在这个江湖上漂泊了太久了,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永远的漂泊下去,所以如果李驷真的只是想要在这里歇脚的话,他倒也并不介意。 “不过。”在进门之前,半截仙又看向了李驷,伸出了一根手指,郑重地嘱咐道。 “这间店里的人都不错,你绝对不能让他们卷入到你的麻烦事里。” “我知道了。”李驷苦笑着应了一声,他真不明白这人的戒心为什么会这么重,他也不记得他给他惹过什么麻烦。 身后的雨声沙沙作响,酒楼的门前,李驷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是一片小城烟雨,清静朦胧,想着这幅景色也算不错,他转过了头来,跟着半截仙走进了门里。 ······ 千家楼并不是一间很大的酒楼,上下一共三层,内外一堂一院,布置的虽是干净舒适,但也绝对算不上是奢华。 听半截仙说,最近这酒楼经营不善,客人越来越少。掌柜的没有办法,辞了许多人,现在只能靠着几个人手勉强维持着营生。他也是听说了这事,所以才顺便回来帮帮忙的。 如此看来,这店里的客人着实没有几个,等到掌柜的带着一众伙计聚集到了堂里的时候,店里才显得有了一些人气。 掌柜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虽然已经有些上了年纪,但亦可以说是风韵犹存。穿着一身妇人的装束,说不上是艳,但也不至于太素。见到李驷的时候,她将他上下审视几遍,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思量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酒楼的账房只有一个人,看上去大约已经有五十岁了。穿着一身书生衣着,头发微白,系着一条简单的带子绑在脑后。下巴上还竖着一个羊角胡,颇有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对于李驷,他似乎不想怎么理睬,只是继续拿着账本,打着自己的算盘。 厨子最近辞了一个,只剩下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他看上去颇为健硕,头发不长,刚刚垂到肩上。坐到桌边时,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嘴巴到现在都没有闲下来过,自然是也没有什么时间说话的。 所幸除了半截仙之外,店里还有一个跑堂。那是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男孩,年纪最多十三四岁,身材有些瘦弱,皮肤透白,眉目可人。应该是还没有发育,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被人当做是个小姑娘。他似乎有些怕生,坐在桌边唯唯诺诺,也不敢主动发言。 另外店里还有一个杂役,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子。样子算不上是好看,却很耐看,即使只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会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多看几眼。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见到李驷的时候,就一直坐在那里傻笑,也不清楚到底是在笑什么,弄得李驷有点坐立不安。 最后就是半截仙,一个模样有些尖嘴猴腮的店小二,坐在李驷的身旁环顾着众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等到所有人都坐了下来,掌柜的终于开口说道。 “这次叫大家来呢,主要就是想说一件事,老何的表弟从外面回来讨生活,现在想要在店里找个活计做,我想听听大家的意思。” “哎,是。”半截仙搓着自己的手,像是有些尴尬地对着众人说道:“麻烦大家了。” 坐在一边的李驷也连忙低下头说道:“麻烦大家了。” 他莫名的感觉有些脸红,因为眼下的这副情况,颇有一种他前世找工作的感觉,还是托了关系的那种。 想到自己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要做这种事,他脸上的神情是变得更加无奈了一些。 “我支持!”傻笑着的女子当即眼睛一亮,举起了手来说道。 “我无所谓。”厨子啃着手里的馒头,并不在意的回答道。 “我也没什么关系。”这是那个有些胆小的男孩。 “我反对。”老学究从账本上抬起了自己的眼睛,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立场。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四章:无论在哪里,廉价的劳动力都是最受欢迎的 我反对。”随着老学究的声音落下,大堂里静默了一下。 掌柜的侧目横了他一眼,接着从脸上挤出了笑容对着半截仙说道。 “老何,我们可能要再商量一下,你先带你表弟去后院看一下怎么样?” “哦,好。”半截仙连忙点头,说着就拉起了李驷说道。 “来表弟,我带你去后院看看。” “那行。”李驷自然也注意到了堂里的气氛,只能苦笑着跟上了半截仙。 后院不大,分为一间柴房、一间厨房,和一间杂物房,另外还有三间伙计的住房。晾衣服的空架子,劈木柴的木桩子,断了一只腿还没有修好的板凳,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让院子里显得有些拥挤。 “这段时间生意不好做,大家都想的比较多,态度上差了一些,你不要介意。” 在房檐下站定,半截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道。 “嗯,这我知道。”李驷抬着眉毛点了点头,表示并不在意这些,然后又对着半截仙问道。 “哎,不过你不是这的幕后老板吗,怎么就这么看着,不帮点什么?” “我人不是在这吗?”半截仙翻了个白眼。 “至于钱,我开店是为了赚钱的,又不是亏钱的,要是这次我直接花钱帮他们摆平了,那以后怎么办?既然是在外做生意,就免不了磕磕绊绊,他们总得自己学会站稳脚跟才行。” “有道理。”李驷煞有其事地努了一下嘴巴,将手插在袖子中。半响,用手肘撞了撞半截仙的手臂笑道。 “那这么说你还看得挺透彻的啊。” “那是当然。”半截仙像是颇为受用地拍了拍李驷的肩膀。 “也不看看我在这世上混迹多久了,什么事看不明白?” 说罢,两眼沧桑地望着天幕,似是已经看破红尘,洞悉世事了一般。 得,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 李驷识趣地不再说了,只是看着院子里的雨,出了一口气问道。 “说起来,我们要在这里站多久。” 十月的雨天,还是挺冷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要等他们来叫我们吧。”说到这,半截仙也没了精神,站在墙边,搓了搓自己的手掌。 ······ 大堂里,看着半截仙和李驷走进了后院,掌柜的立刻就趴在了桌边,环视了一圈众人问道。 “好了,现在说说吧,你们到底都是些什么想法。” “嘿嘿。”做杂役的姑娘连忙凑到了掌柜的身边,抓着她的手问道。 “那新来的小哥长得还挺俊的啊,有家室没?” “你怎么就看人长相。”掌柜的白了这姑娘一眼,随后又摸着自己的下巴考虑道。 “不过这么说来,他长得倒也算是白净,可以用来撑撑门面。嗯,算小曹你提供了一条有用的建议。” “yes!”这叫做小曹的姑娘见李驷有了留下来的可能,兴奋地暗自比了一个手势。 至于她说的话是什么,这是一个西域商人教给她的,听说好像是好的意思。 “怎么就跟没见过男人似的。”厨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坐在一边继续啃着馒头。 “嘿,这能怪我吗?”说道这,小曹叉起了自己腰,对着厨子说道。 “你看看我们这店里,自从辞了人之后还剩下几个男人,一个老,一个幼,一个只知道吃,还有一个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我就是想嫁个人,我容易吗我?” “不是,你说谁只知道吃。”厨子几口塞完了自己手里的馒头,坐直了身子,一副就要和小曹当面对质的模样。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眼见形势就要脱离控制,掌柜的连忙摆了摆手,阻止了这场纷争,看向了坐在身边的账房问道。 “老罗你说说,你怎么看,为什么不想让他留下来。” 被叫做老罗的账房抬起了耷拉着的眼睛,敲了两下桌上的算盘然后说道。 “晓其人,当知其本,眼目身心俱需闻······” 老学究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在座的另外三人不耐烦地打断了道。 “说人话!” “呼。”无奈地叹了口气,老罗放下了手里的账本,看着众人重新说道。 “那李四不像是个普通人,无论是举止谈吐,还是眼目神色。而且他的手太白净了,不该是一个做粗活的。” 两边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老罗虽然说话弯弯绕绕的,但是看人确实有一番能耐。只是几眼的功夫,就把众人没注意到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另外。”老罗又简单地翻看了一下面前的账本。 “我们这个月的账目又是赤字,已经招不了人,要是下个月还没有起色,在座的各位能不能留下来都不知道。” 堂里的气氛顿时沉重了起来,小曹不再笑了,厨子再不在恼了,掌柜的低了低头,坐在角落里的小跑堂也红了眼睛。 “那,这事就算了。”过了许久,掌柜的最终做下了决定。 “把老何他们叫来吧。” 等到李驷和半截仙重新坐回堂里的时候,堂中的空气显然是比刚才更加低闷了一些,桌边几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李驷不知道该怎么缓解气氛,但他明白,他应该是留不下来了。 “老何。”掌柜的犹豫了一下,对着半截仙说道。 “店里的情况呢,你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招不了人了。明天我帮你同邻街的几个掌柜问问吧,看看他们还要不要人。” 邻街的几个掌柜无非就是米铺和胭脂铺的那些人,往日几个掌柜之间的关系都还不错,这个小忙,应该是会帮的。 “那好吧。”半截仙正要答应。 但是这时,李驷却是突然说道。 “掌柜的,我这次来呢,主要就是想投奔我表哥。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我已经听我表哥说了,最近店里不容易。那要不然这样,我这几个月先不拿工钱,有吃有住就好,等店里的情况好了,再给我结工钱也不迟。” “砰!” 李驷的话音落下,只听一声拍案的声音响起,掌柜的正坐在桌前,双目雪亮地看着李驷。 李驷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她只听见了不要工钱这几个字。 她现在缺的就是这样的人,好孩子! “这个人我们要了,谁赞成,谁反对?” 厨子舔了舔自己的嘴巴,看来他以后要多准备一副筷子了。 账房老罗又打起了算盘,似乎在算要过几个月才能给李驷结工钱。 小跑堂双目有神地看着李驷的样子,在他看来,李驷当真是个好人。 小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她似乎又有了嫁人的希望。 半截仙无奈地垂下了自己的头,他知道,他该是甩不掉这个麻烦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五章:请熟人来照顾生意这是常规操作 那个,四哥,你真的在江湖上闯荡过吗?” 几乎没有什么客人的大堂里,小跑堂宁采荷坐在了李驷的身边,用那双满是好奇的眼睛看着李驷问道。 他问得很小心,一边问还一边紧张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眼神有些闪烁,像是生怕是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但即使如此,能够主动和李驷说话,也已经是他这几天来难得的进步了。 自从掌柜的做主留下了李驷之后,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天。李驷和店里的另外几个伙计也混了个脸熟,起码知道了他们的名字,还从半截仙的嘴里了解了他们的一些故事。 除了小跑堂宁采荷之外,管账房的老学究叫做罗安生。听说他小时候曾经也富贵过一段时间,所以随着家里请来的老师做过一些的学问。但是后来家道中落,使得他只能四处漂泊。与他的名字不同,他这一辈子可以说是从来没有安生过。前半生的经历算不上是精彩,但也算是繁多,给别人做过书童,给青楼做过琴工,给女子审过女红,给路人摇过卦钟。他曾经自甘堕落过,却也做过劝娼从良的事,最后才来到了这里,准备安定下来,度过余生。 厨子叫做郝大有,听说是因为能吃才做了厨子的。小时候家里人因为养不起他,就把他一个人丢在了路上自生自灭。后来一个老厨子把他捡了回来,带着他东奔西走,并传授了他一身厨艺,于是他就成了个小厨子。他跟着老厨子姓,并取名大有,不只是因为顺口,也是为了讨个好兆头。郝大友的见闻很广,从南到北,自西到东,好像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所以同他聊天通常都会很有趣。老厨子死了之后,他就带着一封介绍信来了这里,只因为老厨子告诉他,在这里饿不死。所以他就在这里待了下来,一待就是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平日里他最照顾小荷,吃饭的时候也会多盛一点给他,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孤儿吧。 做杂役的那个女子叫做曹文萱,名字不错,不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但半截仙却没有多说她的来历,只是告诉了李驷,她的来历不好听,也就不多说了。 小跑堂宁采荷是一个孤儿,五年前的一个雪夜流浪自此,那时候他还只有八岁,掌柜的没有多说,就把他收留了下来。说是让他做个小杂工,其实就是在照顾他而已。宁采荷很懂事,虽然年纪不大,但每天做的活一点都不必曹文萱他们少,想来是想要报答掌柜的吧。这次酒楼有了难处,他也没有想过离开,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大家在哪他就在哪,其余的哪也不去。听着这话,掌柜的眼睛红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掌柜的叫做张素素,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虽然名字很素,但是她的身段却足以称得上是妖娆,这些年来也是吸引客人的主要手段之一。可听说她是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年轻时因为克死了丈夫和父母,才被半截仙招来做了掌柜。这一做就是十几年,这家店也一直都是她在打理,然而不得不说的是,她这命格可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自从她接手了这家店之后,这店就一年不如一年,以至于到了如今眼见着就要开不下去了的地步。不过半截仙对此好像并不在意,也没有要辞掉她的打算,反而是将这当做了一次对她的历练。 最后就是半截仙,他自称何展成在这家店里工作。这该是他在这家店里待的最久一次,听他自己说,断断续续已经待了有好几年了。 “嗯,确实闯荡过那么几年。”对于宁采荷的问题,李驷笑着做出了回答,然后又转而问道。 “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展成叔说的,他说四哥来这里之前是一个江湖人。”宁采荷不会说谎,如实地说出了自己消息的来历。 “是吗?”李驷点了点头,伸手拍了一下宁采荷的头发,然后侧目看向站在角落里擦着桌子的半截仙,扯了扯嘴巴。 半截仙连忙缩起了脖子,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擦着桌子。 他有着一个情报贩子不最该有的缺点,那就是嘴巴漏风,在这一点上萧木秋就做的比他好多了。真不知道如果没了那手神鬼莫测的易容术,他要怎么在这江湖上立足,光他得罪的人加起来,估计就能把小半个江湖都牵连到。 “嘿嘿。”宁采荷害羞地笑了一下,继续看着李驷问道:“那四哥,你在江湖上有名号吗?” 虽然长得像个姑娘,但他终归是个男孩,对于江湖的故事有着一种天生的向往。 “这个······”李驷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听说江湖上确实有一个叫做李驷的人,人称盗圣,轻功天下第一。”这时,正站在柜台边打着算盘的老罗突然开口说道,他的头并没有抬起来,估计是还在算着今天又要亏多少。 “哇!!”宁采荷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脸惊喜地看着李驷,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一般。 “不过他们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毕竟连名字都不一样,而且盗圣也不可能来我们这种地方做工。”可老罗又淡淡地说了一句,直接打破了宁采荷的幻想。 为了掩盖李驷的身份,半截仙在介绍李驷的时候,把他驷字说成了四字。怎么说呢,从某些角度来讲确实也算有些作用。 “啊。”宁采荷像是有些失望的低下了眼睛。 “嘿嘿。”坐在桌边的郝大有对此笑了一声,磕着手里的瓜子,打趣似的说道:“他要是盗圣,那我还是独孤不复呢,小荷,要不要我现在就教你一手寒川自来?” 因为没有客人,他这个厨子现在可以说是闲得很。 “大有哥你又逗我。”宁采荷埋怨地看了郝大有一眼,随后握着拳头,看着李驷说道。 “但我相信四哥也是很厉害的。” 看他那认真的模样,大概是不想李驷在刚才的对话中受到打击吧。 知道自己被这小兄弟照顾了,李驷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还行吧,我之前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而已。” “那也很好了。”宁采荷张着自己的双手,有些夸张地说道:“起码能够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大,不像我,到现在都还没去别的地方看过。” 可虽然这么说着,他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抓着自己的头发,傻傻地笑了一下。 “不过我只要能待在这里就很好了。” 好只要这样,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一般。 老罗打着算盘的手顿了一下,郝大有侧目看了宁采荷一眼,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就算只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要求,可能也要难以维持下去了。 看出了店中的气氛,李驷微微地出了一口气,对于此事,他也确实是无能为力的。毕竟他自己也不擅长做生意,他能做的,也只有给几个朋友写了几封信,让他们来照顾照顾这里的生意罢了。 等到磕完了手里的瓜子,郝大有才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站了起来说道。 “晚上你们想吃什么,我要去买菜了。” “随便。”老罗平淡地回答道。 “我也都可以。”宁采荷笑着应了一声。 半截仙还在干活,郝大有把目光看向了李驷,李驷摊了摊自己的手,表示自己也没有要求。 点了点头,厨子便转身准备出门了。 可是这时,两个人却从是门外走了回来。 “都先不要走。”曹文萱下推着郝大有重新走进了门里,笑着说道:“掌柜的有事要宣布。” 她的身后,张素素笑眯眯地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就像是有什么喜事一般,将手拍在了桌子上,对着众人说道。 “我有办法找回生意了!” 对此,酒楼里的人似乎是都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因为这已经是在这段时间她第六次说起这句话了,但是每次都没有什么大的效果。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先去买菜了。”郝大有挑着眉头,就准备从曹文萱的身边走过去。 老罗的算盘声没停,宁采荷也无奈地抿着自己的嘴巴。 “哎,别呀。”曹文萱连忙拉住了郝大有:“这次不一样,这次可能真的能行。” 郝大有翻了个白眼,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 李驷讪笑了一下,卖了掌柜的一个面子,出声问道。 “掌柜的,还不知道你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哼。”只见张掌柜勾着嘴笑了笑,将手按在桌上,郑重地说道:“我们拉客,用姑娘拉。” “噼里啪啦。”只听得店里传过了一阵拨算盘的声音,老罗停下了手来,抬头平静地宣布了一个结果。 “我们请不起姑娘。” “谁说要请了。”掌柜的掩着嘴巴笑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和曹文萱。 “这不是就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吗?” ······ 店里沉默了一阵,老罗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掌柜的,你最近压力太大了,还是先去休息一吧。” “是啊。”郝大有也担心地看了一眼曹文萱说道。 “有自信是好事,但是咱也不能盲目自信啊。” “呸!”听出了他们的意思,曹文萱直接甩了他们两个白眼:“老娘怎么就不如花似玉了?” “想当年我也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美女好不啦?”张素素的脸色也黑了下来,瞪着郝大有和罗安生。 但随后,她的脸上是又笑了一下,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坐在桌边的李驷和宁采荷。 “而且就算是我们不行,这儿不是还有两个吗?” “啊?”李驷愣了一下,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掌,掌柜的,你什么意思。”宁采荷也莫名感觉到了一阵寒意,缩起了自己的肩膀。 “放心。”张素素挥着手轻笑道,那模样颇像是个青楼老鸨。 “我和小曹回来的路上已经合计过了,你们两个要是打扮起来,一定迷死那些臭男人,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好了,嗷。” 李驷脸上的笑意是再也挂不住了,宁采荷起身就要逃跑,可转眼就被手疾眼快的曹文萱按在了原地。 “不要怕,姐姐们一定让你们漂漂亮亮地去见客人~”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六章:剑客,总是最先到场 “吱呀。” 当后院中木质的房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张素素拍着手,满意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然后双手叉着腰吐了一口气。 看她那红光满面的模样,如果她是个男人的话,恐怕会叫人以为她刚糟蹋完了哪家的小姑娘。 而她的身后则是两个人影躲在房里,束手束脚地不敢出门。 院子里,曹文萱磕着一把瓜子,激动得连肩膀都在发抖。郝大有抱怨着自己的存粮都快被这女人扫荡干净了。罗安生捧着一本书看着,显得气定神闲。 “还躲着干什么呀,出来让大家看看,反正早晚都是要见人了的。”张素素看了三人一眼,笑着对着身后挥了挥手,信心满满地招呼道。 终于,那门里的两个人低着头,缓缓地走了出来。 曹文萱不再嗑瓜子了,嘴巴微张着,即使手里的瓜子仁掉在了地上也恍然不知。郝大有不再抱怨了,呆呆地看着那走出来的两个人,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老罗从书上抬起了眼睛,随后也愣在了那里,眼角接连着抽搐了三下。 那走出来的两个人一大一小,小的是宁采荷,大的自然是李驷。 此时的宁采荷正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裙装,映着他那透白的皮肤就好似一朵将开未开的荷花一般,脸上带着些许还没有长成的稚气,却已不失几分妩媚。修长的睫毛颤动着,眼睛躲闪着众人的视线,一抹薄唇轻抿,好似将羞未怒,惹人怜爱。 如果说宁采荷还是那种不失纯真的美的话,那眼下,他身边的李驷就真的称得上是勾心夺魄了。也不知道张素素从哪里借来了一套深红色的裙装,大小给李驷穿倒也正好合适,甚至在裙摆、衣带、领口的位置还显得有一些宽松了,露出了些许白腻的肌肤,惹得人心痒难耐,忍不住的想要向里探看。 李驷脸上的妆容并不浓,只是铺了一些水粉,画了两条修眉,使得那本身就不硬朗的曲线更显出了几分娇媚。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齿如含贝,唇抿朱红,再配合那面上不知是羞涩和薄恼的几分红晕,足以看得旁人心摇神晃,目眩神迷。 头发垂在两侧,梳着一头垂云髻。青丝半挂,叫那丽人的气质不至于完全落于风尘,更多出了几分清冷出尘之姿。有了些只可远观却不可亵玩之意,增添了一份距离上的朦胧美感。 感到众人的视线多在自己的身上停留,李驷微挑了着自己的眉头,怅然地出了口气。他现在只希望那些收到了他的信的人千万不要来,否则,他这张老脸就算是丢尽了。 “哎,你们在后院忙什么呢?” 这时,半截仙提着一桶水,从院门的外面走了进来。忙了一个上午,他是总算把堂里的桌子擦干净了。估计是太久没有人用,桌椅上都积了一层灰尘,这可不适合开门做生意,所以他就打扫了一下。 拖着水桶,半截仙抬头看向了院里的众人。 “砰!”然后只听得一声闷响,水桶倒在了一边,半截仙也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李,李驷?”他抽着自己的嘴巴,看着院里的那一个“倩影”出声问道。 李驷也侧目看向了他,微笑着抬起了一只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很简单,他要是敢说出去,他就死定了。 “咕嘟。”半截仙吞了一口口水,连忙装作没看见一般,低头扶起了脚边的水桶。 他还是第一次在李驷的身上感觉到这么明显的杀意,活了这么久的直觉告诉他,乱说话一定会死的,所以还装作没看见的好。 “咳。”看着还在发愣的众人,掌柜的浅笑着咳嗽了一声,似乎对于李驷和宁采荷的杀伤力相当满意,接着说道。 “那之后就是声音的问题了,小荷没有什么关系,声音本就像个女孩子。小四啊,你有什么办法把你的声音变一变吗,或者干脆少说些话,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头牌,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看着张素素已经完全把自己代入到了青楼老鸨的角色里了,李驷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罢,就当是报答收留之恩好了。 如此想着,他用内气收束了自己的声音,开口说道:“掌柜的,你看这样如何?” 这发出来的声音当真就和一个女子一模一样,甚至比寻常女子还要好听一些。多了一分中气,少了一些轻细,但也只是少了一些而已,不至于叫人觉得古怪。 “完美!”张素素亮着眼睛,拍了一下手掌说道。看她那神色,估计是已经在算着此番能够赚到多少钱了。 这时,曹文萱悄悄地走到了李驷的身边,轻轻地拉了一下他衣袖说道。 “四哥,你不会真是个女人吧?” 原本她是没有多想的,但是看到李驷这幅模样,她也不得不多想了。要是李驷真是个女人,那她不是又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她还指望着早些嫁人,过上个安稳的日子呢。你说就这么一件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说呢?”李驷无力地垂着肩膀,恢复了男人的声音说道。 “嘿嘿,也是,四哥你怎么会是个女人呢。”小曹立刻讪笑了一下,伸出了一根拇指说道:“咱四哥,真男人!” “那还用说。”李驷耷拉着眼睛,拉了拉自己的领口。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衣服有些透风,穿在身上就和没穿一样,着实是冷得慌。 “好了好了,不要聊了。”张素素眯着眼睛看着李驷和宁采荷招呼道:“收拾一下吧,咱们准备招呼客人了。” ······ 之后的三天,千家楼的生意突然红火了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要说是为什么,那还要从两个姑娘说起。 听说最近千家楼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两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在自家门口拉客,小的清新淡雅,大的妩媚妖娆。她们一个叫做红姑娘,一个叫做荷姑娘。 那身段,那面貌,啧啧,就是隔壁万花楼的头牌都比上不上。看上一眼,就足以叫人觉得此生无憾。小手往你身上一拉,那便是神魂颠倒,想带你去哪,你都只得跟着。 虽然说得是有些夸张了,但是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明州城里风流骚客们自然都坐不住了,纷纷前来一探究竟。 这一探不要紧,可探了之后,他们就都挪不动腿了,整日就坐在千家楼里,一不步也不想出去。 还有好事的书生吟诗赋道:红裙莲步巧迎合,香风倩影不可得。自古红粉留不住,唯有痴人心慕慕。 好嘛,这说的,就好像那两个姑娘是什么负心人一般。 转眼就过去了小半个月。 明州城外,一个抱着剑的青年慢步走来。 ------------ 第一百七十七章:对待客人,需要礼貌 明州城的街道上,行人往来,市井繁荣。一个剑客走在路的中央,却与两旁的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对于独孤不复来说,他并不知道李驷在想什么。 原本,今年的年末他是要在家中准备明年的天下剑盟的,但是突然到来的一封信,却打破了他本来的计划。 李驷请他去明州城照顾生意。 生意,独孤不复不明白,李驷不做贼,什么时候又做起生意人来了? 不过既然信都已经送到了,他倒也不介意出门走一走。所以他就来了,一人一剑,同以往一样。 至于李驷的生意是什么,听说好像是个酒楼,叫做千家楼。这个名字他没有听说过,不过这明州城也不大,找一找应该就能找到了。 “呼。”从嘴中吐出了一口白雾,独孤不复看了一眼青灰色的天空,紧了紧身上的绒衣,提着剑走进了人群里。 在他看来,这个冬天是又冷了一些。他不喜欢在冬天出门,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 对于明州城的妇人们来说,最近她们的丈夫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整日就泡在那个千家楼里,被两个小妖精死死的迷着,正事不做,有家不回。再这样下去,她们的日子就不要过了。 于是就开始有妇人决定去千家楼闹事,让这害人的酒楼没法再继续做生意。 这不,眼下就又来了一个。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身材保持的还算不错,但是脸上却已经难掩去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站在街边,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裙装,双手插在腰上,手里拿着一张丝绢手帕,瞪着眼睛看着千家楼的招牌,半响,扭着腰肢,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店里。 “这位客官,请问要些什么?”大堂上,李驷还在招呼着客人。 这小半个月他都按照张素素的安排,扮作女子的模样给店里拉着生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不过这么做的效果,倒也确实是不错的,这段日子店里的生意着实好了不少,或者说,是红火的有些过分了。 张素素每天都坐在角落里数着钱傻笑,老罗的算盘日夜都没有停过,郝厨子忙前忙后,一个人做着六个人的活。用他自己的话说,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英年早逝了。 “嘿嘿,全听红姑娘的,红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来人是一个中年汉子,见到李驷的时候,脸上荡漾的笑容就没收回去过。 这种让他点单情况李驷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直接开口说道。 “那就一盘茴香豆一壶梨花酒。” 他也不给人点多,毕竟这个时间也不是吃饭食的时候,何况她还要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哎,好,红姑娘点的东西一定是好的。”中年男人又嘿嘿的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几两银钱来放在李驷的手上,临末的时候还不忘记摸上一下说道:“不用找了。” 李驷的眉头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哪怕他是个好脾气,对于这种事,也险些没有忍住动手的冲动。 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对着这人笑了一下,继续招呼起了其他的客人。 没办法,出来讨个生活,不容易啊。 “这里哪个是红姑娘?” 这时,那个穿着绿色裙装的妇人终于走进了门里,捏着手里的手绢,神色冷然地问道。 可她大概是气在头上,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情况。乃至于刚一进门,便一脚绊在了门槛上,直直地向着地面摔去。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将她吓得脸色苍白,突然,一个红色的人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将她的身子稳稳地扶住。 店内安静了下来,大堂的中央,李驷半搂着摔倒的妇人,客气地问道。 “客官,你没事吧,我应该就是你要找的红姑娘,请问你同我有什么要说的吗?” 妇人倒在李驷的怀里,却是呆呆地愣住了。 只见她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身前,紧紧地抓着那一张手帕,看着李驷的眼神逐渐由愤怒,变成了迷离,牙齿轻轻地抿住了自己的嘴唇,身子也慢慢没有了力气。 但下一刻,她却又忽得从李驷的怀里站了起来,捂着自己脸慌张地说道。 “不行,我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了。” 说罢,她便面红耳赤地跑了出去,消失在了街巷里。 只留下李驷一个人站在堂上,不明所以。 “啧啧啧。”柜台的后面,张素素和曹文萱坐在一起,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眯着眼睛摇头说道。 “男女通杀。” “祸国殃民啊。” 她们虽然也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但因为有李驷和宁采荷在,她们基本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所以就安心地坐在一边嗑瓜子了。 刚才那个,已经是这段时间来的第六个妇人了。但是毫无意外,她们最终都没能找上李驷的麻烦。相信以后的,也成不了什么威胁。 李驷站在堂间回过了神来,叹了口气,走回了后厨继续搬起了酒菜。想不明白他也就不想了,眼下他完全闲不下来,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 该是才过了盏茶的功夫,就又有一个客人走了进来,坐到了一张桌边,将自己手里的一柄剑放在了桌上。 李驷此时早已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没有怎么在意他的样子,便走了过去准备给他点菜。 独孤不复坐在堂里,环顾了一圈这喧闹的酒楼,不禁有些疑惑。 李驷不是说这里门可罗雀吗,可眼前这副模样和这四个字一点都不搭边啊,难道自己来错地方了? 还没等他出门再去确认一番,一个红色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旁边问道。 “客官,请问您要点什么?” “啊,先来几个小菜吧,随便上。”独孤不复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抬起了头来,看向了眼前的人。 “几个小菜是吗,我知道了。”李驷也点了点头,侧目看向了身前的客人。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对上了一瞬,接着,两个人便都呆住了。 这一瞬,对于独孤不复来说很长很长,长到足以让他走过一段极其复杂的心路历程。 从讶异,到惊愕,再到怀疑,然后茫然,最后释怀。他的神色连续有了几次变化,但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 这一瞬,对于李驷来说也很长很长,长到足以让他伸出手,拉住独孤不复的领子,将他从桌上,直接提到了门外······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八章:独孤不复的想象力很丰富 店里的人什么都没有看清,而独孤不复也只是感到了眼前的景物一阵变换,然后就发现自己被人推在了一面墙上。 千家楼后的一条小巷子里,李驷将独孤不复压在墙边,左右看了看,在确定了四下无人之后,才拉着独孤不复的领子,凑到了他的面前问道。 “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独孤不复的神色依旧平静,还显得有一些无辜。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随着李驷的靠近,他的眼神开始有了一些躲闪。 好像还真是这样,李驷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后郁闷地瞥了独孤不复一眼。 “此番是我不对,你就先回去吧。还有,此事你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说罢,李驷就松开了独孤不复的领子,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这时,独孤不复却突然在他的身后说道。 “你还从来没同我说过这事。” 一边说着,独孤不复一边深深地看着李驷的背影。 他还从不知道,李驷,居然是个女子。 是的,此时的独孤不复已经完全将李驷当做是一个女人了,至于李驷从前的模样,则被他下意识的以为,不过是在女扮男装而已。 哎,要怪也只能怪李驷扮得实在是太好了,连气息都彻底改变了一番,根本没有人能看出什么破绽。 可李驷却没有听出独孤不复的意思,他还以为对方只是在说自己身上的装扮而已,于是默默地停下了脚步,低着头说道。 “我也没有办法,这只是个权宜之计罢了。” 毕竟如果能让店里的生意好起来,他扮几天的女人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但这话在独孤不复的听来,却成了李驷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没法在江湖上用真面目示人。而之所以会在这里重新穿上女子的打扮,是因为李驷终归是个女子,不可能永远穿着宽衣马裤,也会有想要傅粉施朱的时候。 怪不得,怪不得花筠君在给李驷治伤的时候从来不让他进去,也怪不得从来不收留男人的百花谷会收留李驷,原来是因为如此。 自以为想通了一切的独孤不复沉下了自己的脸色,开口问道:“那你还准备继续这样多久?” 无论如何,这般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 “不知道,看还需要多久吧。”李驷微微地侧过头来,看了独孤不复一眼。 “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现在店里的生意才刚刚好起来,他也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了吧。 独孤不复无声地看李驷一会儿,半响,低下了眼睛,神色不明地答道。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帮你隐瞒的。” 李驷愣了一下,随后感激地点了点头,大步走到了独孤不复的面前,伸手抱住了他,郑重地在他的背上敲了两下说道。 “好兄弟,够义气!” 他以前还不知道,独孤不复居然这么讲义气,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此番他这张老脸要是能够保住,日后一定请独孤不复大醉一场。 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却是让独孤不复呆住了。 他以前还从来没被什么女人抱过,感受着“香软入怀”,他僵硬地站在了原地,脸色也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这时的他才发现,从前的自己注意到的真的是太少了。 李驷的身子很轻(其实这只是因为李驷练的轻功而已),而且显得有些瘦弱(李驷确实比独孤不复矮小半个头),身上还带着些许淡淡的香味(这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和李驷身上原本就有的草药味)。头发很柔顺,几缕发丝触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有些痒痒的。衣带略显宽松,低下眼睛就能看到一小截雪白的肩膀。 她果然,是个女子吗? “嗯。”干涩地应了一声,独孤不复将头撇向了一边:“你,先放开我再说。” 他刚才是差点就看到了李驷的领子里面了。 “哦,也对。”李驷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现在这副的打扮不适合做这种动作,讪笑了一下,松开了独孤不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那这事就拜托你了,我先回去做事了。” 说罢,他便转身快步走出了小巷,这段时间不在店里,也不知道店里要忙成什么样子了。 独孤不复站在巷子里,看着渐渐李驷走远的背影,出神地愣了片刻,随后又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莫名的感觉自己的心境有些不稳,但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也不是很清楚。 回到了店里,取走了自己的剑,独孤不复就准备离开了。 不过临走的时候,他还做了一件事。 走到了李驷的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子。 在他看来李驷的领子开得有些太大了,这不好。 然后,他就在一众人怪异的注视下走出了门去。 ······ 三天之后,江怜儿带着云儿也来到了明州城外。 “公子。”云儿走在江怜儿的身边,四处打量着,好奇地问道。 “你说驷哥为什么会想要在这里落脚啊?” “我也不知道。”江怜儿浅笑着回答道:“但是他能够安定下来,这就是一件好事。” 他是真心的替李驷高兴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在江湖上一直漂泊,而李驷,是已经漂泊了太久了。 “嗯,我也觉得。”云儿点着头应道:“驷哥总是东奔西走的,也该停下来休息休息了。” “就是不知道,他这次又能够安定多久呢。”江怜儿无奈地笑了一下,看向了远处的城门,抬了抬下巴说道。 “那就是明州城了,听说他现在在一家叫做千家楼的酒楼办事,这地方不大,应该不难找到。” “嗯,希望那酒楼的饭菜不要太难吃。”有段日子没有见到李驷了,云儿的脚步也显得轻快了一分。 就在这时,两人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穿着颇为厚实的剑客,只见他抱着一柄剑,低着头,拦住了两人去路。 “独孤大哥?”云儿见到来人,惊喜地叫了一声。 “不复。”江怜儿也惊讶地停下了脚步,笑着问道:“你也是来找李驷的?” “不。”独孤不复抬起了眼睛,看向了两人。 “我是在阻止你们进城的。” ------------ 第一百七十九章:推理需要逻辑缜密 独孤不复原本是准备直接离开明州城的,但是在离开的路上,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到底是谁给他写的那封信? 那封让他来明州城照顾生意的信。 李驷见到他时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怎么来了。这就说明李驷并不知道信的事情,起码她与信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其实这只是因为李驷突然见到了独孤不复,一时有些乱了手脚而已。) 难道,是有人想要把她的事情公之于众,所以才写了信?(在独孤不复的眼里李驷已经是个女子了,所以这里用的是她而不是他。) 如此的话,独孤不复转而想到,他很可能不是唯一一个收到了信的人。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人收也到了信,此时正在前来的路上。 只是这写信的人为什么会想要公开李驷的事呢? 独孤不复思量了一番,便又想到了李驷的第二句话:此番是我不对,你就先回去吧。还有,此事你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看来李驷虽然与这信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她一定知道这信的来历。那么这信或许就是她身边的人寄的,而且用心也不一定险恶,可能只是想要让一部分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而已,所以才会将这信寄到他的手里。 不然的话,直接将信寄到风雨楼那才是最快的。以萧木秋的做派,第二天这个消息就能传遍整个江湖。上至卧榻老叟,下至黄口小儿,都会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 自以为想清楚了这些,独孤不复便暂时留在了明州城。因为他答应过李驷要帮她保守这个秘密,所以他要确定一下是否真的还会有人来“照顾生意”。 果然,他才在城门口守了三天,就见到了“拖家带口”的江怜儿。 “不复。”江怜儿感觉自己有些不太能理解眼前的情况,神色怪异地犹豫了一下,出声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独孤不复显然也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只是用手握着怀里的剑鞘。 “就是此番,你们不能过去。” ······ 下午的时候,明州城又下起了雨。 撑过了饭点,又是雨天,店里的生意是终于稍微少了一些,难得清闲的李驷站在桌边收拾着碗筷。 曹文萱与半截仙匆匆地擦着桌子,因为等再晚一些,估计就又有客人要来了,他们得快些准备。 老罗的算盘打坏了一副,最近刚换了一个新的,因为还在磨合期,所以打不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小荷给趴在一张桌上的郝大有敲着背,这段时间最累的应该就要数这个厨子了,几乎没个休息的时间,此时已经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李驷端着收拾好的碗筷去了后厨,路上的时候,他听到了两个食客的谈话。 “哎,别看红姑娘了,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啊,能比看红姑娘还重要,哎你看那身段,啧啧。” “别说,还真是绝代风情啊······不对不对,我和你说正事呢,别打岔。你听说了吗,就今天上午,城南的大门口有两个江湖人打了一架。” “江湖人打架,这有什么好说的?” “呵,你这就不懂了吧,一般的江湖人是没什么好说,但你知道那两个人都是谁吗?” “是谁?” “我堂兄从曾经在江湖上打拼过一段时间,见多识广,我听他讲,那两个人分别是独孤不复和江怜儿!” “嘶!你没开玩笑吧,这两个可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做什么?”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听说他们都是为了一个人来的。” “谁?” “李驷!有人听江怜儿提起了这个名字。” “盗圣李驷?” “对!” “他不是病了吗,难道还在江湖上混迹?” “这我也不知道,但是江湖多变,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明州城,恐怕要有大事发生了。” “是啊······” 站在后厨里,听着两人把话说完,李驷的神情是说不出的感动。 独孤不复这人实在是太仗义了,居然还帮他把江怜儿拦了下来,这份恩情,他老李记着了,日后一定涌泉相报。 只是不知道,等他明白了独孤不复真正想法之后,又会怎么想。 不过无论李驷怎么想,此时的江怜儿是一脸的晦气,他带着云儿被独孤不复整整追了几里路,才从明州城郊堪堪跑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疯子最近又抽了什么风,那明州城里难道还有能有什么宝贝不成,值得他这么护着?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捂着自己的额头,江怜儿头痛地叹了口气。 而云儿则是看着独孤不复离开的方向,不解地皱了皱自己的眉头。 独孤大哥为什么不想让公子去见驷哥呢······ 难道!? 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些,脸色也变红了几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 夜里,雨又下大了一些,因为这场大雨,店里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闲。 李驷半倚在门边,看着门外的街景朦胧,只觉得身心倦懒。 这些日子即使是对于他说也是有些累的,但是也很充实,与在江湖上漂泊那些的日子不同,眼下的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在讨生活的普通人。有妥协,有苦恼,有疲惫,却也有一种他以前少能感受到的惬意,那是一种在认真生活之后,偷得了片刻悠闲的惬意。 这更像是他前一世的生活,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挺享受这一种生活的。毕竟他终归只是个普通人,也更适合过普通人的日子。 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的灯火微黄。 张素素又数起了钱,即使是一枚铜板也不放过。老罗站在柜台边读着书,时不时摇头晃脑地念上一句之乎者也。曹文萱买了些柿饼与小荷一起吃着,聊着街头巷尾的闲话。半截仙靠在板凳上打着瞌睡,各种各样的声音也没能将他吵醒。郝大有应该在后厨准备着晚饭,也不知道他的腰好点了没有。 看着这些,李驷莫名地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他漂泊了太久了吧,难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让他有了一种归宿的感觉。 当然,如果能不穿着现在的这一身衣服就更好了。 等到郝大有将饭菜端上了桌,张素素也数完了钱,笑着向着众人招呼了一句。 “开饭啦!” “来了。”一阵高低不齐的声音同时应道,随后,众人就都走向了桌边。 夜里的雨下着,将小城半遮半掩,门中的灯火映在门外的地上,落得昏黄一片。灯光里几个人影轻晃,伴随着几句闲言碎语,几句家长里短,几句欢声笑闹,使得这个清冷的雨夜,也被染上了几分人间的味道。 ------------ 第一百八十章:李·事故多发地带·驷 桌面上,饭菜间的白雾还在飘散,相比于李驷初到这里时的白菜馒头,如今店里的伙食已经有了不少的提升,虽然二者之间也只是相差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已。 随心地听了几句,李驷倒也听清了曹文萱和宁采荷此时正在聊着的话题,他们二人眼下说着的便是今天上午城南发生的那件事,独孤不复与江怜儿的交手。 宁采荷本就喜欢听这些江湖故事,只要有人说他就会坐在一边听,更何况是这样两大高手的对决,他自然更不能放过了。 而曹文轩呢,她是独孤不复的剑迷,所以独孤不复的消息她一定不会不说。 自从认识了曹文萱,李驷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也会有像粉丝一样的人存在。独孤不复年少成名,相貌英俊,还有不少的奇闻逸事,自然而然的就吸引到了无数的少女为之倾慕,甚至还在各地形成了团体,曹文萱就是其中的一员。 不过,她似乎并不知道独孤不复长什么样子,只是在画上见过对方而已。出于种种的原因,李驷也没有把独孤不复前段时间来过店里的事情告诉这姑娘。 他只是在想,在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会不会也有什么粉丝团体。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盗圣啊,魅力应该不会比独孤不复那个呆头鹅差才对。 就在李驷幻想着自己被粉丝们簇拥环绕的时候,他突然在饭菜的烟雾里看到了张素素那张凑近的“老脸”。 “呃。”不自觉地将身子向后退了退,李驷看着张素素笑盈盈的模样,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出声问道。 “掌柜的,你干嘛?” “不干嘛。”张素素连忙摇了摇头,用筷子夹着一只鸡腿放在了李驷的碗里说道:“来,小四,吃鸡腿。” “啊,谢谢掌柜的。”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李驷还是道了一声谢。 然后,张素素就又夹起了另一只鸡腿递给了宁采荷说道。 “来,小荷也吃。” “谢谢掌柜的。”宁采荷自然也是乖巧地接了过去。 等到张素素又夹起了一个鸡翅,曹文萱立刻笑嘻嘻地举起了自己的碗。 可张素素却只是将鸡翅放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在曹文萱幽怨的视线中叹了口气,对着李驷和宁采荷说道。 “哎,小四小荷啊,你们也知道,最近店里的情况不太好,现在靠着你们终于有了一点起色,着实是辛苦你们了。” “没关系,当年要是没有掌柜的收留,我早就饿死街头了。现在能够帮到店里的忙,我其实也挺开心的。” 宁采荷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反正平时他就总是被人当做是个女孩儿,现在也只是扮一扮而已,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好孩子,就知道你心疼我。”张素素红着眼睛拉住了宁采荷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说道。 “但是我们在外做生意的呢,最忌的就是欺客,如今我们已经犯戒了,等到你们扮回去,那些客人估计也就不会来了。” 我就知道还有个但是,坐在一边啃着鸡腿的李驷默默地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无力地想到。 “那怎么办?”听张素素这么说,宁采荷也紧张了起来,他终归还是个孩子,而且心底子软,容易被人说动。 坐在另一边的罗安生和郝大有则已经猜出的张素素的想法,识趣地低下头吃起了饭,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哎。”将手放在了宁采荷的手背上拍了拍,张素素故作怅然地说道:“掌柜的也是没有办法啊,只能让你们再多扮一段时间了。放心,只要我有了解决的法子,就马上让你们变回原来的样子。” “如此。”宁采荷思量了一下,认真地点着头:“那就都听掌柜的了。” 这时,李驷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来拦在了两人的中间,讪笑了一下问道。 “那什么,掌柜的,这个再,具体是多久啊?” 他先前就已经发现了,这扮作女子的事从头至尾就没有个期限,什么时候结束就全凭张素素一个人来说,那还不是随她说。 所以他今天无论如何也得问出个期限来,否则多扮一天,他就多一分被人发现的风险。 他虽然不是那么在意名声,但也不想就这么在江湖上落下一个好为女装的话柄。 “这个······”张素素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然后将眼睛横到了一边,犹豫着说道。 “不会太长久的,也就十天半个月,或者半年,也可能是一年······” 随着她越来越不确定的语气,李驷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他感觉,他现在根本就是上了一艘贼船,而且还是随时都有可能会翻的那种。 ······ 夜里的时候,李驷脱掉了那身裙装,换上了原本的装束,顺便还洗了把脸。实话实说,那些胭脂水粉擦在脸上的感觉着实是不好受的,这一天下来,他只感觉整张脸都憋气得慌。 除了张素素睡在楼上之外,酒楼的后院有三间房间。按照男女,老罗和大有睡一间,小曹睡一间,半截仙和小荷睡一间。 现在又多了个李驷,男人的房间是已经睡不下人了,不然实在是挤得慌。又不可能让李驷和曹文萱睡在一起,所以之能让他先睡大堂了。 不过对此,李驷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在他看来睡大堂也挺好的,起码还有条被褥,总比他以前睡屋顶强。至于他的行礼和衣物,则是先都放在了半截仙和小荷的房间里。 插上了门栓,在一张长桌上铺上了被褥,李驷便准备躺下睡觉。 但是这时,半截仙却突然走到了大堂里,黑灯瞎火地张望了一番,对着李驷问道。 “没人了吧?” “你说呢?”李驷对于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也懒得回答。 “嘿嘿。”半截仙干笑了两声,凑到了李驷的桌边,小声地说道。 “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啊。” “废话。”李驷苦笑着骂了一句:“让你扮女人拉男人,你的脸色能好?” “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半截仙耸了耸自己的肩膀,确实,他扮女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拉男人的事也不是没有做过。 “其实啊。”转头看了李驷一眼,半截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种事你想开点就好了,你来这不就是想要歇歇脚的吗,权当是体验一次新的人生了,啊。” “那也没有这种新法的啊。”李驷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被子里,无力地叹了口气:“重新投胎一次也没有这么快夸张的。” 起码他上次重新投胎的时候还是个男人,倒也不是说女人有什么不好,只是他实在是有些适应不过来。 “而且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怕就怕哪天我会被什么熟人认出来。” 黑着脸说道,李驷摇了摇自己的头。 到头来还是只能怪他自己,没事写那些信做什么,自己给自己挖坑。 “说起熟人。”半截仙地语气顿了顿,神色严肃了一些:“独孤不复前段时间是不是来过店里。” 那个时候他正好不在大堂,所以没有见到对方。 “确实来过一会儿。”李驷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然后就被我赶出去了。” “于是他就去城南找江怜儿打了一架。”半截仙揶揄地看了李驷一眼,大概是在猜测他和独孤不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说是这样。”李驷抬着眉头应道,这事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 “嗯。”半截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靠在了桌边的一根柱子上,低下了眼睛说道。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听说这事闹得很大,现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你自己注意着点。” “不过就是打了一架而已,能有多大的事。”李驷不在意地翻了一个白眼,显然是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了,他终归还是小看了江怜儿和独孤不复在这个江湖上的分量。 或者说,他还是小看了他自己惹麻烦的能力。 ------------ 第一百八十一章:江湖人的思路,一向很复杂 这日的阳光正好,晒得人衣衫都是暖暖的,迎面吹来的清风和煦,少了几分往日的寒意。这在临近小年的冬天,可以说是难得的好天气。 千家楼的店门大敞,门口的石阶旁,一只野猫趴在那,慵懒地晃荡着尾巴。它的胡须颤动着,时不时地眯着眼睛打上一个哈欠。 屋檐上,三两只鸟雀停留在那,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又低头梳理起了羽毛。 这时恰逢几个客人结伴登门,吓走了野猫,惊起了鸟雀。 还在擦着桌子的半截仙连忙迎了上去,抖了一下手里的布头,笑着问道。 “几位客官,要些什么呀?” “还是像往日一样,三盘瓜子两壶清茶。”走在最前面的客人熟门熟路地说道,他和他身后的两位朋友都是这店里常来的茶客,向来不喝酒,只喝茶。 而且通常都是选在早间没什么人的时候来,喝到午间人多的时候走。 “哎,得嘞,红姑娘,快来给客人看茶!”半截仙弯着腰应了一声,然后对着堂后叫道。 “知道了!催得这么紧做什么,茶翻了你来喝吗?” 李驷站在堂后倒着茶,穿着一身红衣,无奈地挑着眉头应道。 说罢,他就端着两壶倒好的茶走了出来。 看着李驷那副还没有睡醒的模样,三个客人苦笑着对视了两眼。 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感觉出来,最近才发现,这红姑娘做事当真是越来越随性了。 不过这样也好,少了一些虚与委蛇的客套,反倒多了一点不太遮掩的性情,算是恰到好处,亦不至于让人觉得不快。 这酒楼和青楼,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给客人们上好了茶和瓜子,李驷也帮着整理起了桌凳。而那三个茶客则是坐下,开始聊起了天。 “哎。”一个穿着灰衣的茶客对着身边的青衣茶客抬了抬下巴,嗑着瓜子问道。 “那事,最近有什么新的消息了?” “这两天已经没什么消息了。”青衣茶客喝着茶摇了摇头:“大概是已经过去了吧。” 他们聊天的声音李驷自然是听得见的,而灰衣茶客嘴中的那事,他同样也是知道的。 因为真要说起来,他与那事也算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今已经是独孤不复离开酒楼的第十天,而这十天里,他一共与五个人交过手。 除了第三天的江怜儿之外,第四天,他在城西与唐重巧遇,直接闹了个刀剑相向。第五天的城北驿站,他与燕今翎来了一场晚到的刀剑之战。第七天的城东湖畔,严亭之更是与他打得湖水倾翻。第八天的护城河岸,一个不知名的女剑客与他争执了一番,比了三剑,场面是天昏地暗。 但是毫无例外,这些人最终都被独孤不复“请”出了明州城。 独孤不复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这已经成了现在城里每个人都在讨论的问题。 但李驷不知道的是,此时,不只是明州城,这事是已经闹得整个江湖都人尽皆知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与独孤不复动手的这些人几乎没有一个是来头小的。他们一个个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平日里随便拿出来一位做点什么事情,那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眼下独孤不复居然与他们都打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魔教之事才刚刚过去,就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于是,无论是江湖人还是明州城里的好事者,都纷纷作出了自己的猜测。 首先是千家楼里的一个酒客提出了一个说法,他说独孤不复出现在这段时间,刚好就是在红姑娘与荷姑娘出现之后。所以他认为,这是一场情感纠葛。红姑娘的来历没人知道,这背后一定有许多秘密。显然,这个说法里掺杂了许多说笑的意思,再考虑到第九天与独孤不复交手的人是个女子,这个言论也就不攻自破了。 然后,就是江湖上广泛流传着的一个版本了。有人推测此事与盗圣李驷有关,原因很简单,因为传闻,独孤不复与这些人的交手时候,曾多次提到李驷这个名字。那么他们交手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李驷,但李驷的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这些人争夺不休的呢? 几经思虑之后,有人得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那就是盗圣的宝藏。 盗圣李驷横行江湖多年,从来没有人能够将他抓住,这些年来他偷了无数的奇珍异宝,有些还回去了,而有些则没有。那那些没有还回去的东西去哪了呢,这无疑是一个应当深思的问题。 传闻,他曾经偷过画圣柳冉的数百幅墨宝,偷过皇家的几千坛佳酿,偷过藏剑谷的绝世名剑,偷过各门各派的不传心法,还有天火之秘(烟花)这种世人想都不敢想的宝贝,再加上他的轻功,他的内气法门。这些东西放在一起,价值几乎不可估量。如今李驷重病缠身,很有可能将不久于人世,那么他的宝藏就说不定便藏在这个世上的某一处。 那会是哪一处呢,现在想想,明州城是江南的一座小城,而一十三年前朝廷发出江湖通缉令的时候,李驷似乎也正好就在江南。 他在江南做什么,一没偷二没有抢,四处躲避着江湖人的追捕,最后被一个小姑娘抓进了天牢之中。当下看来此事之中显然尽是蹊跷,而那时却没有人多想。 难道这一切都是李驷的预谋,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朝廷和江湖人都被他玩弄在了股掌之间? 而他的宝藏,会不会就藏在江南明州城!? 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整个江湖都为之震动了,因为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李驷的心计当真好深。 但是也没有人敢说这就是假的,甚至大多数的人都将之信以为真,因为独孤不复和一众朝廷江湖人士的争夺,都在增加着这个说法的可信度。 盗圣的宝藏,就连独孤不复、唐重、燕今翎和严亭之这样的人都要参与争抢,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天材地宝,武林秘籍,金山银座,还是神仙丹药? 以李驷的轻功,说那里面有什么,江湖人估计都会信。 于是,江湖动了,为了那个无人知晓的宝藏。 “哎······”千家楼里,李驷放下了手里的桌椅,敲了两下自己的老腰。 真是老了,不用内气,搬两把椅子居然就觉得累了。 也不知道独孤不复那家伙走了没有,一天到晚的找人打架,还希望他不要把这事闹得太大才好啊······ ------------ 第一百八十二章:江湖人哟,去寻找宝藏吧 明州城里,饼子铺旁。 “店家,来两张炊饼。”一个抱着把长刀的汉子,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对着铺子里的伙计说道。 伙计抬起了头来,看着那身前人的模样,愣了一下。只见对方胡子拉碴,粗衣短袍,双手满是老茧,脸上尽是风尘和沧桑。怀中抱着的那柄长刀由青钢所铸,刀鞘里隐约透着一片寒芒。 不用猜,这人铁定是个江湖人。 不过伙计倒也没愣多久,叫了一声好嘞,就给这汉子拿了两张炊饼出来。这些日子,明州城里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但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汉子接过了炊饼,付了钱,转身走到了铺子的一边坐下,大口地吃了起来。 早间,是这铺子人最多的时候,饼炉边的炊烟袅袅,半遮着街上的人影错落。 汉子像是在赶着什么时间,嘴里吃得应付,只是三两口就塞完了一张炊饼。 正当他准备吃下一张的时候,一个人突然走到了他的身旁,指着他身边的一个空位笑着问道。 “这位兄弟,不知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汉子横了这人一眼,对方是一个背着行囊的白面书生,手里拿着一把细细长长的剑,看起来像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随便。”像是不在意地回答了一句,汉子继续低头吃起了饼。 “如此,多谢了。”书生轻眯着眼睛,拱了拱手,在汉子的身旁坐了下来,捶了锤自己的腿说道。 “哎,都说江南好风光,可我连着赶了五六天的路,就是再好的风光,也没时间看啊。” 也不知是叹息还是无奈地摇了摇自己的头,书生又看了壮汉一眼,有意无意地问道。 “却不知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青江鬼彭涛,为什么也要来这么一座小城呢?” 汉子吃饼的速度慢了一些,嘴巴渐渐停了下来,随后抬起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生。 “你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比我小吧,宋宁。” 他们两个都算是江湖有名的人物,一个是兵器谱刀谱的第十二名,青江赤鬼彭涛。一个是兵器谱剑谱的第十四名书剑宋宁。 而此时的明州城里,除去他们之外,还有无数的江湖人,有名的有,没名的也有。大家都是出来走江湖的,遇到什么事不得搏一搏? 何况是眼下这种大机缘。 “如此,我就不废话了。”既然对方也认得自己,书剑宋宁抬着眉头,没有了再要继续客套下去的意思,将身子伏在桌边,看着彭涛的眼睛轻声问道。 “我们此番,应该都是为了一件事来的吧?” 彭涛与他对视着,没有否认。 “那就行了。”宋宁直起了身子,展颜笑了一下,将手里的细剑放在了桌上,以示自己的诚意,然后继续说道。 “只是这东西实在是太抢手了,我这两天粗略地打听了一下,现在光是明州城里的江湖人,就起码有这个数。” 说罢,他伸出了两只手指,对着彭涛比了比。 “而有些名气的人呢,起码这个数。” 说着,他收起了一根手指,留下了一根,竖在身前。 “再加上有独孤不复的存在,凭我们两个,单打独斗,应该是都拿不到这件东西的。” “所以呢。”彭涛倒了一碗桌上的白水,喝了一口说道。 “所以,我想找你合作。”宋宁放下了手来,坐在桌边看着彭涛,眼里带着一分说不明道不清的笑意。 “得到的东西,我们对半分。” “可以。”彭涛放下了茶碗:“但我还需要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宋宁微微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他还希望彭涛不要贪得无厌才好。 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炊饼,彭涛嚼着嘴巴闷声问道:“此次,那些江湖名门来了多少?” 如此的消息,倒也不算什么,斟酌了一番之后,宋宁缓缓地回答道。 “武当少林峨眉这些正派顾及名声没有参与争抢,但是他们放出话来了,如果在密宝之中发现了他们的门派武学,务必要交还回去,否则他们就会出手干涉。显然,他们其实也是派了人来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另外,五毒教的苗凤兰亲自下了山,九阴派的奇怪老人也来了,最后还有风雨楼的萧木秋,听说他后天就会抵达这里。丐帮依旧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掺和,但什么事都不真的掺和,只来了一些六七袋的小弟子。” “阵仗不小。”彭涛吃完了饼,擦了一把嘴边的碎屑说道。 “谁说不是呢。”看着彭涛那满手饼屑,又随意拍落的模样,宋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嫌弃的神情,毫不掩饰地将身子向着旁边挪了挪。 他这人有些洁癖,如果不是此番万不得已,本是绝不会和彭涛这种人合作的。 彭涛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却也不怎么在意,从桌边拿起了自己的刀说道。 “那么走吧,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 “行。”无奈地点了点头,宋宁也跟着站了起来,随着彭涛离开了饼铺。 ······ 当二人再一次停下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他们来到了一座酒楼之前。 抬头看了看酒楼的招牌。 “千家楼。”宋宁一字一句地念道:“名字不错,不如就先住这吧。” 说着,他看向了身边的彭涛。 “我都可以。”彭涛抱着刀,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于是两人就跨过了门槛,走进了门里。 不得不说,这店里的生意着实火热,人声嚷嚷,觥筹交错,每张桌子都几乎坐满了人。 宋宁四下看了两眼,正准备招呼小二。 这时,一个人影却已经笑着迎了上来,行了个礼,用一个相当好听的声音问道。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当是有一阵香风拂面,衣裙摇曳,宋宁看着身前的人,恍惚间失了神色。 他保证,他这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云鬓红衣,如是天人。 应该是愣了许久,直到被身边的彭涛用手肘撞了一下,宋宁才回过了神来,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衣冠说道。 “哦,哦,还请麻烦给我们两间上房。另外,小生斗胆,敢问姑娘芳名?” ------------ 第一百八十三章:自古书生常多情 不知不觉,留宿在千家楼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天。 宋宁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酒楼里的姑娘,人们都叫她红姑娘,但那应该不是她真的名字,宋宁是这样想的。因为红姑娘这个名字,只有颜色,却少了几分人的味道。可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呢,宋宁也不知道。 其实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宁就曾问过对方的名字,却似乎是吓到了对方,所以没有得到答案。这让宋宁后悔至今,自己怎么能如此唐突,以至于冒犯了佳人。 这段时间,宋宁有事无事地都会站在楼上,看着那个堂里忙碌的身影出神。 他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出尘的女子,却又偏偏落入了风尘。莫非真像是自古所说,红颜佳人便要福薄命苦? 看着那红姑娘在酒客之间推脱应付,宋宁常常会忍不住地握紧自己的双手,恨不得立刻就跳下楼去,打翻酒桌,带着她破门出走。 可想到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亡命天涯的江湖人,无权无势,全身上下加在一起也没有几两银钱,又怎么能照顾好对方呢。意志消沉之下,他也只能暂时按下了带对方离开的念头。 在宋宁看来,红姑娘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她不像是寻常酒楼里的女子,卖弄风情,与客人若即若离。她从来不会离那些酒客太近,宁可只做一些端茶倒水,扫地抹桌之类的粗活,也不搔首弄姿,陪酒作乐。即使有人给了她大把的银钱,只为让她陪着喝一杯,她也从未回头看过一眼。 而且,她又是那般的吃苦耐劳。这上下三层的酒楼里,一共就只有六个伙计,她一个人做了将近三个人的活,却没有喊过一句苦,一句累。如此勤劳肯干的女子,想来从前的家境也一定不好吧,或许也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被卖做这酒楼的楼女。 只是简单地想了一下,宋宁的脑海里就已经想出了一段,辛劳度日的农家女,因为老父卧病,不得不卖身作婢的凄婉故事。 想到了这里,看着那个正扶在桌子边揉腰的纤弱女子,宋宁的眼眶是又不自觉地湿润了一些。 多好的姑娘啊,即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待人接物却总还是带着一副如若春风的笑意。 红姑娘总是在笑,但她的笑不是那种讨好的笑,而是一种如是邻家姑娘一般温和的笑。 这种笑让宋宁想起了小时候,住在自家隔壁的那个女孩。那时候他们每天都会在一起玩,女孩总是梳着一个羊角辫,穿着一身红衣裳,手腕上还挂着一串红绳铃铛,一跑起来就会发出一阵叮铃当啷的声音,很是好听。 那会儿,他们一起捉过蝉,一起赶过鸭,一起去城里听过戏,一起到山间望过雪。 可是后来女孩搬家了,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而现在,宋宁却在这红姑娘身上,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只要看着红姑娘,哪怕她只是在扫地,发呆,招呼客人,宋宁的嘴角也会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而当红姑娘看向他的时候,他又会红着脸别过头,将视线躲到一边。 可就算只是如此远远地看着,他也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但是就在昨晚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昨夜,他辗转反侧,左右难眠,便决定起身到外面走走。然而他才刚刚推开了门,走到了楼道之间,就发现了楼下的大堂里,红姑娘正铺下床被,睡在了一张长桌上。(咳,因为睡在大堂,所以在有客人住宿的情况下,李驷晚上也没法卸下妆扮。) 一个女子,怎么能就这么睡在冰冷的桌椅上呢,还是睡在堂间,连一个像样的房间都没有。 要是着凉了怎么办,要是留宿的客人里有人心怀不轨又怎么办?(宋宁不知道的是,以他这“红姑娘”的武功,这世上应该没人能对他心怀不轨。) 深冬的夜里,门外的冷风阵阵,看着那个躺在桌上,缩在在被子里的身影。宋宁站在楼道的角落里,满眼都是心疼。 一个如此好的女子,为什么非要遭受这样的境遇? 他不明白,所以他做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带她离开。 这个世间人如浮萍,沉浮不定,他已深陷江湖,没法再改变自己的命运,但至少,他要试试改变她的。 ······ 喧闹的堂间,宋宁站在楼上,望着那个楼下的身影发着呆。 突然,他的身边想起了一个声音。 “那个女子,确实很好看。” 原来是彭涛抱着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 “怎么,你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吗?”宋宁的目光一利,横过了眼睛来看向彭涛,手中的细剑也微微倾斜了一些。 “我是个有家室的人,再好看的女子也与我无关。”该是露出了一些无奈的神色,彭涛平静地回答一句,同时又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看着宋宁说道。 “不过,你已经在这里看了将近三天的姑娘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那东西?” 宋宁听着彭涛的回答,目光松开了一些,将视线又移到了楼下。 “放心,江湖风雨们应该就快到了,我们只需要盯紧他们的探子,等着水落石出便可以了。在找东西这一方面,他们比我们擅长得多。” “嗯。”彭涛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不可否认。 只是过了半响,他看着宋宁的神色,叹了口气,微皱着眉头出声问道。 “你在想什么?” 他看出了此时的宋宁心神不定,若是放在平时他不会多问,但是现在,为了保证之后行动的妥当,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等找到了那东西之后,书你可以多挑两本,但是里面的银钱,我要七成。” 宋宁没有直接回答彭涛的问题,只是自行提出了一个要求。 彭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书是什么,自然就是那盗圣宝藏里的武林秘籍。 谁都明白,李驷的秘籍定然远比那些银钱重要得多,但宋宁为什么会想要银钱呢,他不明白。 于是在一阵沉默之后,彭涛沉声回答道。 “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 宋宁看了彭涛一眼,又看向了楼下的那个红衣女子。 许久,轻笑了一下,出神地说道。 “因为,我要给她赎身。”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四章:老人的通病 当听说李驷有一个宝藏的时候,萧木秋是很惊讶的,惊讶得他又输给了穆武一盘棋。 最近血衣楼和风雨楼的合作是越来越密切了,所以作为两楼的楼主,萧木秋和穆武这段时间也经常会坐在一起商议相关的事宜。 这一点无可厚非,为了血衣楼的利益,穆武自然也不会缺席。不过让他闷烦的是,每次见面,萧木秋都会拉着他下棋。萧木秋的棋艺有多臭,他是早有体会的,而且这人的棋品更是差劲,偷奸耍滑落子反悔的事情做起来,丝毫没有一点的心理压力。 若不是看在两楼如今的关系上,穆武真有种一剑砍了这厮的冲动。他穆武做事,什么时候这么束手束脚过。 这倒是实话,无论是在面对关外马贼的时候,还是在面对金兵的时候,他都是说杀就杀,一言不合便是血溅五步。这风雨楼,着实算是叫他吃瘪最多的地方了。 风雨楼里,顶楼的房间里没有言语,叫得棋子落下的声音很是清晰,每一颗棋子落下,都像是在轻轻叩击着人心。 穆武和萧木秋对弈着,一个危襟正坐,一个松垮闲散地半倚在桌边,一个面色冷峻,一个带着狐狸一般的笑意。 “你说。”把玩着手里的白棋,萧木秋勾着嘴角问道:“明州城真的会有李驷的宝藏吗?” “不会。”轻淡地回答了一句,穆武放下了一颗黑子。 他的声音不重,却没有任何的迟疑。因为当年围捕李驷的时候,他和萧木秋也参与了其中。李驷根本没有去过明州城,更没有什么机会藏下宝藏,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而且,以独孤不复的性格,根本不会去做争夺宝藏这么无聊的事情。 所以,所谓的盗圣秘宝,不过就是一场众议成林的闹剧而已。 “那你说,独孤不复到底在明州城做什么?”萧木秋看着棋盘思索了一番,眯着眼睛放下了一枚棋。 “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如此疏忽修行,明年的天下剑盟,他会输给我。”穆武低着头,一眼便看出了萧木秋棋盘中的破绽。但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将棋子落在了另一个地方,算是让了萧木秋一手。 因为他知道再不让萧木秋赢一场,这棋就真要下得没完没了了。 “哼。”得意地轻哼了一声,萧木秋就像是一只成功偷到了鸡的狐狸,笑得更深了一分。 “看来这盘棋,是轮到我赢了。” 说着,他落下了自己以为能够奠定胜局的一子。 穆武抬了抬眉头,无奈地继续与他你来我往地杀了起来。 一盘棋下完,穆武一共让了萧木秋一十三手,才终于让萧木秋赢了三分。 “啊。”当是颇为快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萧木秋打开了手里的折扇,爽朗地笑着说道。 “穆兄和我,果真是棋逢对手啊,我是好久没有杀得这么痛快了。” “嗯。”疲惫地揉着自己的眉头,穆武无力地应了一声,他也是第一次觉得,想输居然比想赢更难。 “我决定了。”自行站起了身来,萧木秋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展颜笑着说道。 “我要去一趟明州城。” “需要我一起去吗?”穆武依旧坐在那,侧过了头来,淡淡地问道。 “不用。”萧木秋收起了折扇,对着身后摇了摇,自是笑道。 “我有一种预感,这一趟不必动手,而且会很好玩。你就先练你自己的剑吧,若是你能在天下剑盟上胜过独孤不复,对我们的生意也大有好处。” “嗯。”穆武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说话了。 只剩下了萧木秋兀自站在窗边,想着最近的一些消息,笑得愈加“奸诈”。 ······ 这两天,楼里带着刀剑往来的江湖人越来越多,李驷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看来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事,终归是被闹大了。这使得他每天都显得心事重重的,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涩了一些。 小荷对于这点,也问过他好几次怎么了,那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而且也很会关心人。但是这种事显然是不能和他说的,所以李驷也只能以没什么大事当做借口,应付了过去。 值得一说的是,最近李驷与店里几个伙计的关系好了不少。原因是李驷很勤快,做的多,说的少,时不时地还会帮衬着点别人。这让原本以为他是个公子哥的老罗也对他刮目相看,偶尔也会同他说几句闲话了。 而且,有一次老罗还发现李驷居然会画画,而且画的着实不错,隐约之间居然还有几分画圣柳冉的风采。这让他颇为惊叹,直道李驷在这里做一个跑堂实在是屈才了。 随着客人的增多,郝大有身上的担子是越来越重了。李驷注意到了这点,偶尔也会帮着他炒几个菜,应该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郝大有对他也不再是那么排斥了。夜里吃饭的时候,偶尔也会帮他开些小灶,借口是李驷做得多,也就该多吃一点。 看着店里的伙计们愈加和睦,掌柜的张素素也是松了一口气,算是放下了一截心事,最近又开始逗弄起了门口的小猫来。 又到了晚间的饭点,店里的几个人又坐在了一起吃着晚饭。 相比于先前还有些生疏的安静,如今对的晚饭,是显得热闹了许多。 郝大有与小曹抢着食儿,半截仙神出鬼没地尽挑些好吃的夹走,小荷怯生生地坐在一边,自有掌柜的照顾,李驷则是坐在老罗的身边,听他讲着那些过往。 打生的时候还看不出来,这老罗不说话还好,一说起话来根本就是话痨,连着说上个把个时辰都不带停的。不过他的人生阅历倒也真是丰富,开口就从来没有重样的故事,听得李驷也算是津津有味。 又是说完了一段青楼里的往事,老罗突然吃了一口菜,看着李驷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过小四啊,你识字,读过书,还懂得一些佛学,画艺更是上佳,身上的才华实在是不该就这么浪费了。这样吧,我认识一个在城东学堂里教书的先生,我帮你给他写一封信,日后生意空闲的时候,你都可以去他那里听课。读书是一件修身之事,是否腾达,都应该多读一些,莫负了自己的韶华啊。” 说着,他沉沉地拍了拍李驷的肩膀。 看着他那副唏嘘地样子,李驷自己也是怅然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他也已经是一个百岁老人了。 虽然外表依旧是一副年轻人的模样,平时也尽力维持着年轻些的心性,但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消磨,偶尔也会有一丝老来的愁绪。 想着以后也可以凭此打发一些时间,李驷也便答应了下来。 “那就,多谢罗老了。” “哎,不用谢。”老罗摆了摆手:“与你说话,我总是有一种与老友重逢的感觉,我俩也算是忘年之交了,这些小事算不得什么。” 说罢,他又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像是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接着幽幽地说道。 “说起老友,在二十年前的隆江江畔,我也曾经遇到过一个人······” 老罗的故事一直持续到了晚饭结束,等到众人收拾好了碗筷,都回了房。他才叹了口气,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衣衫与李驷告别,然后独自走回了后院。 说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这么多了。他这一生有太多的事没法与旁人提起,只能独自回味,再独自萧索,与李驷的谈话,真的让他感觉好了许多。 看着老罗离开,李驷坐在堂里,也苦笑着摇了摇头,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很明白老罗的感觉,因为他也有太多的事情,没法向他人叙述,只能自己回忆,那些故人与往事。 这也许就是老人的通病吧。 这时,半截仙突然从后院探出了头来,对着李驷招了招手说道。 “驷儿,驷儿,快过来,我有话同你说,江湖人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 ------------ 第一百八十五章:他在狂笑 客栈后院的角落里,李驷将手插在袖子里与半截仙站在了一起。这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病了一场之后,他就开始变得有些怕冷了起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后遗症吧。 “所以,有什么话不能在堂上说?”一阵冷风吹过,李驷无奈的运起了些许内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这不是怕那些留宿的江湖人听到吗?”半截仙倒是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句,环顾了一圈院子,见到四下无人,才凑到了李驷身边,压着声音说道。 “我这两天专门留意了一下,算是把江湖人来的目的查清楚了,你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不?” 他一个看热闹对的不嫌事大,说着还贼笑了一下,就像是发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一般。 “别卖关子。”李驷直接一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黑着脸说道:“有话快说。” 虽然只是随手拍了一下,但是因为李驷原本就运着内气,所以出手的时候不小心把那一丝内气也打了出去。一声闷响之下,半截仙只感觉身子一沉,差点直接摔在了地上。 “嘶!”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截仙扶着肩膀,低声抱怨一句:“你干嘛,想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不成?” 同时,他也暗自心惊,这才几年未见,李驷的内气居然又深厚了这么多。 这家伙是怎么修炼的,日夜都没个停息的吗? “呃。”李驷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自知理亏地道歉道:“那个,抱歉啊,最近内功是刚刚突破了一层,所以还有些收不住手。” 不过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同样也深深地看了半截仙一眼,他其实一直都不太清楚半截仙的武功如何。 如今看来,这老鬼的武功是绝对不差的。 因为他刚才打入半截仙体内的内气,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根本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 要知道如今的他内功已经突破到了最高层,劲气之深厚,比之金山寺的老和尚,应该也差不了太多了。 半截仙居然能够这般如无其事的接下来,可见他活了这么久,确实不是白活的。 “知道收不住就小心一点。”自认倒霉地白了李驷一眼,半截仙撇了一下嘴巴,活动着肩膀说道。 “外面的那些江湖人,是来找一个宝藏的。” “宝藏?”李驷的神色一愣,他是没有想到,这小小的明州城里居然还会有个宝藏,便继续问道。 “什么宝藏?” “哼。”半截仙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笑容,竖起了一根手指,摇头晃脑地说道。 “盗圣的宝藏。” “盗圣的宝藏······”李驷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随后该是反应了过来什么,挥手就要打掉半截仙竖在自己面前的手。 “屁,我能有什么宝藏。” “哎~”学聪明了的半截仙连忙后退了一步,没让李驷打到,摆着自己的手指接着说道。 “关键不在于你有没有,而在于江湖人觉得你有没有。” 这话说得确实是没错的,不管李驷有没有宝藏,只要江湖人觉得他有,那就一直会有人来找,这明州城,也就不用安宁了。 “呼。”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李驷皱起了眉头。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半截仙也无奈地摊了摊自己的手。 当初李驷来这里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也没想到,李驷惹麻烦的能力居然这么厉害,即使什么都不做,都能搞得江湖听风是雨的。应该说,是盗圣的这个名头太大了吗? “总之。”伸手放在李驷肩上拍了拍,半截仙难得地宽慰道。 “看开一点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句话,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不假的。” “那在少数的情况下呢?”李驷看了一眼自己的一身衣衫,挑着眉头反问了一句。 半截仙的语气顿了一下,随后抿了抿嘴巴,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就自求多福吧。” 作为了一个隐姓埋名、奔波逃命了这么多年的人,他在这一方面一向很有发言权。 “不过,我说驷儿啊(看到有人误会了这里解释一下,这个儿不是孩儿的意思,只是一个儿化音而已)。” 小院的月色下,半截仙突然凑近了李驷,低声问道:“你在外奔波了这么多年,真的没有藏下什么东西吗,不然跟哥说说呗,哥一定不说出去。” “那你觉得,我藏没藏?”正心烦的李驷笑着眯起了眼睛,“温和”地看向了半截仙。 “呃。”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寒颤,半截仙当即摇着头说道。 “没藏,一定没藏,正经人谁藏那玩意儿啊,你藏吗,反正我不藏。” ······ 一夜过后,又是一日的清晨。 晨间的薄光透过屋瓦,照得房檐泛青。 萧木秋知道,李驷来了明州城,而且在一个叫做千家楼的地方落了脚。 他甚至还知道,李驷为了招揽生意,扮做了一个女人。这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可惜他没能亲眼看到。 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现在已经来了,因为这事已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有趣到,就连他也有了一种想要掺上一脚的感觉。 此时的李驷,想来一定是相当烦闷的吧。一想到李驷的那张脸上,眼下说不定正摆着一副窘迫的神情,萧木秋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这般思量着,街道的中央,萧木秋的嘴角是又抬起了一些,脚步也暗自加快了一分。 千家楼外,李驷如同往日,在开张之前,坐在门边喂着前来讨食的野猫。 野猫吃完了东西,还伸出舌头舔了两下他的手心,微痒的感觉使得他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惹得街上的几个行人,也不自觉地侧目偷看了两眼。 这时一个人影忽然停在了李驷的面前,遮住了天光,惊走了野猫。 “这位姑娘,不知你们店里,最近有什么新的伙计吗?”当是个温和的声音如此问道。 新的伙计,李驷愣一下,抬起了头来,看向了眼前的人回答道。 “这个,应该没有吧。” 最近店里除了他之外,就没再招过什么人了。 然后,他就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只见那人锦衣玉扇,面带狐笑。 毫无疑问,李驷认得这个人,他叫做萧木秋。而萧木秋,自然也认得他。 李驷的身前,萧木秋将合着的折扇握在手中,脸上的神情也顿在了那里。约莫是过了半响,他突然打开了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嘴巴。随后,肩膀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他在笑。 李驷坐在门边,看着萧木秋的模样,脸色愈来愈黑。即使萧木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也一样能够感觉得出来。 他一定在笑! ------------ 第一百八十六章:做人总是要有些求生欲的 李驷就这么在门前坐了小半盏茶的时间,看着萧木秋的肩膀还在发抖,他的脸色是终于黑到了极致。 这人分明就在笑我,而且根本没有停过!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下,他也不再想着要不要给半截仙留一个面子了。手中暗自运起了一股内气,就要上前教训一下萧木秋这个小子。 哪知道他的身子还没有站起来,萧木秋就已经收起了手里的折扇,眯着眼睛,神情无赖地说道。 “你要是动手,我就喊姑娘打人了啊,你总不想辛辛苦苦立起来的招牌,又这么毁了吧。” “我······”李驷的身子顿在原地,刚举上半空的手也停了下来。 “哎,这就对了。”萧木秋笑着拍了拍掌中的扇子,像是摇着尾巴的狐狸一般,不紧不慢地说道。 “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的呢?” 他现在很开心,相当开心,因为能够捉弄李驷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会有的。 所以他一定不会轻易的放过这个机会,不然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沉着脸色重新坐了下来,李驷强忍着动手的冲动,闷声闷气地问道。 “我自然是来帮李兄的咯。”萧木秋放下了自己的双手,笑吟吟地回答了一句。 “不过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兄还是先跟我来吧。” 说着,他就伸手抓住了李驷的手腕,带着李驷离开了千家楼。 “哎,你等一下!”李驷本是不想走的,但因为穿着裙装,他又不敢动手,只好跌跌撞撞地跟在了萧木秋的身后。 一路上,萧木秋都走得很快,可李驷却因为衣衫的关系束手束脚的,根本没法迈开步子,只能被身前的人拖着往前走。 萧木秋根本就是在逗他,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 包括此时,这小子也只是在带着他兜圈子而已,走了西街又逛了东市,拇指还时不时地从他的手背上摸过,分明就是想要看他出丑。 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下,李驷咬牙切齿地跟着萧木秋走了四条街,最终才被他带着走进了一家茶楼里。 这里是风雨楼在明州城的据点,足够僻静,也绝对不会有人打扰。 上了茶楼的二楼,见到左右没了人,李驷一把把自己的手从萧木秋的手中抽了出来。 “所以,你究竟要帮我什么?” 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但眼角还是忍不住的抽搐着,脸色也气红了几分。 看着眼前的“佳人”羞恼的模样,萧木秋终是没有忍住,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李兄,你扮起女人来还真是难辨真假啊,我都快以为你真的是个女子了。实话同我说,你不会原本就个女人吧?” 说着,他凑到了李驷的面前,上下打量起了李驷的面孔。 李驷的眼中依旧难掩怒色,心中默默地给萧木秋狠狠记上了几笔。 萧木秋,希望你以后不要栽在我的手上,不然老子玩死你! 但是萧木秋看着李驷,却是渐渐地不再笑了。 此时的两人离得很近,这让他能够闻到李驷身上淡淡的香味,看着那双微蹙的娟秀眉目和透红的嘴唇,萧木秋的眼神微不可查的恍惚了一下。 随后,他咳嗽了一声,退开了身子,随手用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脸颊,僵硬地说道。 “仔细看了看,还是有些不像的。罢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说正事。李兄,你这次惹得麻烦,可不小啊。” “这还用你说。”李驷叹了一口气,随便找了一张椅子,毫不顾及形象地跨着腿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那些江湖人最近又抽了什么风,居然会以为我有一个宝藏,我要是有宝藏我还会在这里打工吗,早就去买一家酒楼自己当老板了。” 大概是因为还在气头上,他说话也变得随意了一些。 “不过。”萧木秋当是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放下了挡在脸上的扇子说道。 “无论你怎么说,那些江湖人都会继续找下去,而且,他们最后应该都会找到千家楼。” 找到千家楼。 李驷的眉头皱了一下,看向了萧木秋问道。 “为什么?” “因为独孤不复进了明州城之后,只去过一个地方,那就是千家楼,然后他便与江怜儿在城外打了起来。你说等江湖人查明了这些,会不会怀疑所谓的盗圣秘宝就在千家楼呢?” 萧木秋一如既往的诡笑着,给出了一个并不难理解的回答。 独孤不复进城的时候显然没有乔装打扮过,他一向不屑于做这种事,所以要查出他去过什么地方绝对不难,只需找一些城里的人随便打听一下就可以了。 那么,江湖人找上千家楼,就是一件早晚的事了。 想清楚了这些,李驷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千家楼里的伙计没有江湖人,江湖事一般不会牵扯到普通的百姓,这是江湖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但是如果在宝藏的诱惑下,会不会有人打破这条规矩,就没有人知道了。 到时候场面混乱,要是伤到了店里的伙计,那李驷便罪过了。他可是答应过半截仙的,绝不能让千家楼里的人被牵扯到江湖事中,他可不想这么早的就打破自己的承诺。 思量了半响,李驷最终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萧木秋的身上。 “你说你是来帮我的,你要怎么帮?” “哼。”萧木秋勾着嘴角笑了一下,摇着手中的扇子回了一句:“山人,自有妙计。” 说罢心中暗是快意,只道当年李驷在长安卖给他的关子,他是终于卖回来了。 接着,又他将扇子合起,搭在了李驷的下巴上,温声说道。 “李姑娘你只需要等我的消息就可以了,萧某自是不会让美人忧心的。” “啧。”看了一眼下巴上的扇子,李驷抬起了眼睛,眼神发凉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你知不知这附近现在没有人,我就是打你一顿,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萧木秋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他可是已经忍了很久了。 “咳!”听着这话,萧木秋连忙将收起了扇子,对着楼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此,李兄就先请回吧,我也该着手处理之后的事了,等到有了新的消息,我自会联系你的。” 他可不觉得他能够打得过李驷,所以现在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免得热闹没看到,还落下个什么残疾就不好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七章:萧木秋还有一点人性 当李驷回到千家楼的时候,却发现店门不知为何居然是关着的。 平日里,这个时间店里早就应该开门了,这让他有些疑惑,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的千家楼中,掌柜的张素素和一众伙计都站在堂上,围在一张桌边似乎是正商量着什么,脸上的神情都带着几分忧虑。 只有半截仙还待在一旁满不在意地擦着窗户上的灰尘。 直到看见李驷走了进来,一众人才像是松了口气,纷纷离桌围到了李驷的身边,七嘴八舌地说道。 “小四你没事吧,我听人说你刚才被一个男人拉走了?”这话是张素素问的,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在李驷的身上摸了两下,就像是生怕他少了一块肉似的。 “你没被欺负吧,要不要我们报官?”小曹则是如此问道。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李驷苦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说的就好像是他还能被怎么欺负了似的,他一个男人还能被人吃豆腐不成? “最近城里不太平,到处都是带着刀剑的江湖人,你自己注意着点,不要是个人就跟着他走了。”郝大有抱着手站在一边说道。 他对于江湖人似乎是有一种很深的成见,这也是为什么李驷刚来的时候,他有些不待见李驷的原因。 “以后有事还是要同店里的人商量一下,莫让大家多心。”老罗总是显得很沉稳,考虑到李驷可能是去处理自己的私事了,只是平淡地嘱咐了一句。 其实他们这么担心也是有原因的,这两天城里的江湖人越来越多,官府为了以防万一都加派了巡逻的官兵。各种风言风语传得到处都是,弄城里的百姓也是草木皆兵。 这些谣言各有来头,而且都说的很是玄乎,有说是独孤不复来江南抢亲的,有说是江湖人在这里发现了一个秘宝的,总之就是什么都有。 但无论事实是什么,这无疑是一件大事,像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还是不要参与其中的好。 所以在听说李驷被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强行拉走了之后,店里的人就都紧张了起来。 不过还好,至少现在看来,李驷并没有什么事。 被众人这么围着,李驷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实话实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直接的关心过了。 眼前的几个人神情都很真切,无疑是把他当做了自己人在看待的,甚至连最喜欢钱的张素素都因为他暂时停掉了生意。这反而让他有些无地自容,毕竟,在很多事情上他都骗了他们。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很多时候,人都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的坦诚,无论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外在的因素。李驷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能掩饰掉一些事情。 “咳。”干咳了一声,当是愧疚地笑了一下,李驷继续半真半假地说道。 “这次确实是我不好,没有事先和大家说一声。不过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从前的一个朋友找上了门来而已。” 李驷从前是一个江湖人,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现在明州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会有江湖上的朋友来找他,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听到了李驷的解释,众人也都松了口气,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强抢民“女”的老套情节呢,本来都已经做好报官的准备了。 此时,站在一边的半截仙是才把手里的抹布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斜倚在了一张桌边说道。 “我就说嘛,他能有什么事啊。” 别的他不敢说,但凭李驷现在的武功,除非是江湖上的那几个老怪物来了,否则,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够让他出事的。 不对。 这样想着,半截仙忽然又侧了侧自己的脑袋。 最近这人好像又有了什么突破,那那几个老怪物要对付他,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而且半截仙一直都知道,李驷的背后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这也是他早年为什么要接触李驷的原因。 有那个人在,没人能拿李驷怎么样。至少他不敢,那几个老家伙,应该也不敢。 “哎呀,总之没有事就好了。”来回检查了好几遍,在确定了李驷确实没事之后,张素素笑着挥了一下手,放下了心来说道。 “那快些开门做生意吧,别让客人们等急了。” 看着两眼又变成了铜钱模样的张素素,几个伙计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打开了店门,做起了一天的准备。 ······ 与此同时,风雨楼的茶楼之外,一间路边的楼阁上。 宋宁趴在屋瓦间,眼神狠厉地握着自己腰间的剑,看着茶楼的里面,语气冰冷地说道。 “我就该想到,萧木秋这厮找红姑娘一定没有好事!” 刚才,他亲眼见到红姑娘在那茶楼里被萧木秋调戏,如果不是彭涛拦着他,他就已经冲进去了。 所幸萧木秋还有一点人性,没有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用强,否则他说什么也会前去阻止。 而彭涛则是趴在他的身边,用手按着他的肩膀说道。 “冷静,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误了大事。” 他们此次是前来监视风雨楼的,万不可以就这么暴露了。 “我自是知道。”暗恨地咬了咬自己的牙,宋宁继续沉下了呼吸,观察起了那茶楼里的动静来。 这时的萧木秋正坐在茶楼的二楼喝茶,因为他来了的原因,现在的茶楼二楼不对外开放,左右也没有一个客人。 突然,一个店小二跑了上来,走到了萧木秋的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萧木秋静静地听他把话听完,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淡笑着应了一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店小二躬身退去,只留下了萧木秋一个人依旧坐在桌边。 店小二与萧木秋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风雨楼的人发现了在一旁监视的宋宁和彭涛,还有其他的一些江湖人,所以来通知了萧木秋而已。 但是萧木秋对此显然并不在意,因为他现在做着的事,本来就是给那些江湖人看的。 如果没人看的话,那他岂不是全白做了。 多看一看吧,事情总应该变得更有趣一些才好。 浅浅地笑了一下,萧木秋继续给自己添着茶。 也只有这样,这个江湖才足够有趣不是吗? ------------ 第一百八十八章:这是一个注定不会平静的雨夜 今天是一个阴雨天,有些低压的云层笼罩在明州城的上空,使得人的心头,似乎也被覆盖上了一层阴霾。 街上来回巡逻的官兵越来越多了,时不时的还会有几个带着刀的捕快,从各家店铺的门前路过。 这几天,明州城里的气氛,似乎是愈加紧张了一些。因为听说两天前,东市的一家点心铺,刚被两伙闹事的江湖人给砸了。 江湖人在找一个宝藏,现在谁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街上的行人少了,千家楼里的生意自然也冷清了起来。张素素的眉头又皱成了一团,每天唉声叹气的,直道江湖人走到哪,哪就免不了要被祸害。 虽知这只是她的无心之语,但是听着这话,李驷还是沉默了下来。因为这事算起来,终归还是由他引起的。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大多数的事物都有着两面性。江湖人看似潇洒来去的背后,所留下的麻烦事,通常都要让平头百姓来买单。路见不平便是一番打杀,也不去管这会砸了哪家的店,又坏了哪家的招牌。 江湖这两字,总是很复杂的,所以爱它者有,恨它者也有。 李驷说不清楚,所以也从来不会去说,他只希望自己不要犯下太多的过错,好清白的来,清白的去。 但是这个人世,又有谁能做到绝对的清白呢。是个人就少不了纠缠,也少不了牵绊。 不若等下次喝孟婆汤的时候,再问孟婆多要一碗吧,这样也好能忘得干净一些,来生方便走得轻快一点。不至于像今生这般,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是人是鬼。 一边考虑着要如何问孟婆多要一碗汤,李驷一边给趴在桌边睡着的小荷,披上了一件衣裳。 这孩子的年纪终归还小,前段时间的忙碌,该是已经把他累坏了。现在难得能休息一阵,李驷并不想吵到他。 老罗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将敲算盘的声音放轻了一些。不过今天的账目也很少,应该只是算了一会儿,他就已经算完了所有的账,拿着一本书读了起来。 小曹和半截仙坐在角落里玩着抛石子,就是那种把五颗石子撒在桌上,之后挑选一子作为抛子抛向空中,再以抛子之手抓起地上其它的石子,最后接住落下的抛子的游戏。 赌注是小半袋花生米,听着他们按捺着的声音,想来是战况胶着。 也不知道半截仙这种活了几百岁的人,是怎么将一个这样子的小游戏,玩得如此兴致勃勃的。 反正李驷此时并没有玩耍的兴致,他现在是还在忧愁着宝藏的事情。 萧木秋说过他会联系他,但是一直等到如今,李驷都没有收到过这人的半点消息。 难道这厮察觉到了情况不对,跑路了? 暗自作了一番猜想,李驷觉得这个情况也不无可能。萧木秋的不仗义,他也不是头一次领教了。 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了啊。秉承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心理,李驷开始思考起了应对那些江湖人的办法。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片乱糟糟的声音。 原来是有一队提着刀剑的江湖人带着蓑衣斗笠,冒着雨从街头的转角走来。 他们的脚步踩乱了街上的积水,使得水中的倒影乱成一片,变得浑浊不清。 有些纷乱的雨声里,他们直直地走进了千家楼的店门。 店里安静了一阵,当一滴雨滴滴落在了地上的时候,领头的男人环视了一圈堂内说道。 “你们这还做生意吗,我们要住店。” “做,做。”张素素回过了神来,有些紧张地从桌边站起了身,对着半截仙挥了挥手。 “老何,还不招呼客人?” “哦,好。”半截仙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石子,走到了一众江湖人的面前,躬下身试探着问道。 “那客官,我先带你们看房?” “不必了。”领头的男人微低着头,握着手里的横刀,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说道。 “你们着还有多少空房,我们全都要了。” 他身后的约莫有几十个人,确实足够将剩下的空房都住满了,甚至可能还会有些挤。 半截仙愣一下,接着看了一眼身前的男人,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店小二的脸上最常见的笑容。 “那感情好,客官请随我来。” 说着,便侧过身子,对着楼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嗯。”男人沉闷地应了一声,使得店里的气氛更加低压了一些,然后就带着一众人,跟着半截仙走上了楼去。 楼下,张素素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她其实是不想和这些人做生意的,因为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担心要是有一个照顾不好,自己的店也会被人给砸了。 但是对方的手里都带着刀剑兵器,这让她不敢骗他们说客满了,只能乖乖地将他们都迎了进来。 希望不是引狼入室才好啊。 心中这般想着,张素素左右看了两眼,突然眼睛一亮,凑到了李驷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四啊,你走过江湖,应该会些武功吧。要是那些人在店里闹事,你能打几个?” 人家这才刚住进来呢,你就开始考虑打人了? 李驷无奈地看了张素素一眼,想了一下,摊开了一只手掌说道。 “这个数。” 五个? 看着李驷伸出的手掌,张素素下意识的联想道。五个也好,起码能保住些东西。 没想到啊,这小四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居然这么厉害,还能打五个壮汉。 如此想着,张素素看着李驷的眼神也愈加满意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先前力排众议将李驷招进店里,实在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然而事实上,李驷说的这个数,是指他想先预支五十文的工钱,去买身衣服。 他先前的那身衣服因为扯破了一个洞,现在已经穿不了了。之后还要去处理江湖人的事,他总不能穿着现在的这身衣服去吧。 不过,让李驷和张素素的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就这么完了。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每过半柱香的时间,就会有一波江湖人来店里订房间。订不到房间的,就订楼道,订不到楼道的,就订地板。 总之,只要是个能坐人的地方,全被这些江湖人给订了。 等到了晚上,千家楼中的里里外外已经坐满了江湖人,坐在桌椅间的有,坐在楼道里的也有,甚至就连坐在楼梯上的都有。 而那些晚来的,连个地板都订不到的江湖人呢,则是坐在了店外,将这一整条街围了个内外三圈。 李驷躲了起来,并用一张布遮住了自己的脸,因为他在这些江湖人里看到了几个熟人,所以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至于这些江湖人为什么来,他不知道,他只是隐约间有一种感觉。 此事,恐怕与萧木秋有关。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九章:我小时候还挺害怕布偶人的 要说江湖人为什么要来千家楼,这其中的缘由其实很简单。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几乎同一时间收到了一条来自风雨楼的消息,说若想知道盗圣秘宝的下落,便于今天夜半至千家楼一聚。 所以,江湖人就都来了。 但是风雨楼的这则消息可信吗,他们没有人敢确定。而且他们的心里也还有许多其的疑惑没有解决。比如,若是风雨楼真的知道盗圣秘宝在哪,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呢,如此公布出来,对他们也没有好处才是。 又比如,传闻萧木秋和盗圣李驷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他真的会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手段呢。 江湖人不确定风雨楼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更不确定这则消息是真是假。可就是因为不确定,他们才来了。 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一则消息,他们总需要听过才能分辨真假。甚至有的假消息里也会有真消息的蛛丝马迹,他们可不想因此落后于人。 此次来搜寻盗圣秘宝的,多是一些三教九流之人,平日里的江湖正事很难看到他们,但是这种探宝寻秘捡便宜的事,一向都少不了他们的踪影。所以他们也不管消息的来路是什么,只要有用,他们就会来听。 眼下千家楼的大堂上是已经坐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用刀的用剑的,摆谱的没谱的,总之就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五毒教的教主苗凤兰此时正坐在一张方桌的旁边,逗弄着手里的毒蛇,戏耍着站在一旁的小荷。 她一向喜欢英俊美貌的男子,所以一进门,就点名了要小荷来招待她。她对于男子的分辨似乎很有一套技巧,所以即使小荷现在几乎是个女子的模样,也被她一眼就认出了是个男孩。 “小弟弟~”轻轻地挥了一下自己纤细白嫩的手掌,苗凤兰引导着手里的毒蛇凑到了宁采荷的身边。 “你很怕蛇吗?” “嗯。”看着竖在自己身边吐信的毒蛇,宁采荷红着眼睛,声音颤抖地应了一声。 他的嘴唇已经吓得失去了血色,肩膀也不停地哆嗦着。 不过对于他的这种反应,苗凤兰反倒是觉得更有趣了,眯起了眼睛,用手掌轻挑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放心,你这么可爱,只要乖乖的听话,姐姐是不会让这畜牲咬你的。” 说罢,她从嘴中吹出了一声轻哨,便让毒蛇重新爬回了她的肩膀上。 “来,给姐姐再倒杯茶。”指了一下身前空空的茶杯,苗凤兰甜笑着瞥了一眼宁采荷。 “我,我知道了。”宁采荷这时哪还敢说个不字,哆嗦着又给苗凤兰添了杯水。 “哎,真乖。”苗凤兰笑得更欢了,还伸出手在宁采荷的脸上摸了几下,吓得宁采荷差点没把茶壶打翻过去。 这边,苗凤兰调戏着宁采荷,而另一边,一个画着古怪面妆的男子也自己一人坐在一张桌旁,摆弄着手里的一个布偶。 他同样是个江湖上有名的人士,但是与苗凤兰不同的是,几乎没有一个人敢于走近他的周围。即使苗凤兰的身上满是毒物,而他的手里就只有一个布偶人。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人是一个出了名的怪人。样貌古怪,脾气古怪,行为古怪,就连招式也古怪。 他就是九阴派的奇怪老人。 说他老,是因为他真的已经活了很久了,只是从外貌上看不出来而已。 粗看过去,他就像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但却抹着厚厚的粉妆,使得整张脸全是一种不自然的白色。双目细长,还用黑色的油墨,勾出了两条古怪的眼线。嘴唇涂得血红,叫人看着不寒而栗,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诡异。 他就如同他手中的那个人偶一般,形貌异样,却又不声不响,恍若死物,却又偶有动静。 而他的手中,随着他的摆弄,那个人偶也会时不时地摆出一些怪异的姿势。时而像是在大笑,时而像是在大悲,时而像是在大喜,时而又像是在大怒。喜怒哀乐之间,变幻无常,带着一种无声的怪诞,叫人不禁心生忌惮,不自觉地也就躲远了一些。 至于这奇怪老人的武功怎么样,这一点,便是众说纷纭了。少有人见过他出手,有人说是因为他不怎么出手,有人则说,是因为见过他出手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而最终,兵器谱的闻人立将此人的布偶人排在了江湖奇门兵器的第一名。这也算是到目前为止,对他的武功最直接的评价了吧。 堂上,江湖人等了很久。眼见着就要到夜半了,苗凤兰收起了自己的毒蛇,奇怪老人用手中的布偶摆着大笑的神态,而自己则是一脸的平静。 门外的江湖人也纷纷聚集到了门前,似乎都在等着风雨楼前来揭晓谜底。 这时的李驷是还躲在后院,他可不想叫江湖人认出自己,而且他也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他相信如果这事与那个人有关的话,那个人就一定会来找他。 果然,没有过太久,一阵风声就在他的背后响起。 李驷直接转过了身来,神情有些郁闷地用内气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看着那人问道。 “萧木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啪。”该是一声折扇打开的声音响起。 萧木秋穿着一身锦衣站在那里,笑着看着李驷回答道:“我当然是想要帮李兄了。” “现在堂里已经围满了江湖人。”微挑着一只眉头,李驷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保持着平静。 “你就是这么帮我的,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就在李驷考虑着要不要拉萧木秋同归于尽的时候。 萧木秋是放下了手中的折扇,轻松地侧过了身来,踱着步说道。 “不要急嘛李兄,要解决问题,总得先引发问题,这是我多年以来替人解决问题的经验,相信我,我很专业。” 说着,他又停了下来,轻笑着看了一眼李驷。 “我这人虽然是个生意人,但是也讲究知恩图报。你从前帮过我,所以现在,我也定不会将你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只不过,你需要相信我才行。” 看着萧木秋“情真意切”的模样,李驷莫名的感觉也有些不对。 这也不是他的人设啊。 但是现在,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去处理掉外面那一大帮子江湖人,考虑了三番,也只能暂时先听萧木秋的了。 “好,只要能解决问题,我可以先听你的,但是我具体要怎么做。”疲惫地揉着自己的眉头,李驷无力地问道。 “你什么都不用做。”萧木秋狐狸似地笑了一下,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条深红色的布带来对着李驷说道。 “你只需要把这个带上,然后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章:你就是馋她身子,你下贱 此时的千家楼外,独孤不复戴着一顶斗笠,抵达了人群之中。 雨还在下着,打湿了地面,打湿了房檐,打湿了街上人的衣衫,江湖人们握着滴着雨水的刀剑,使得场面颇为肃瑟。 这段时间独孤不复一直没有离开明州城,而是在城中默默地观察着事态。盗圣秘宝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这是一个误会,他自然知道。但是他最不擅长做的事就是澄清误会,原因是他做事从来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什么,更何况是这种事情。 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帮李驷,又要怎么向别人解释。 所以他来了这里,既然说不清楚,那他就用行动来解决问题。如果事态继续不受控制的话,他会出手制止这些江湖人,大不了就说盗圣秘宝已经被他拿走了,相信也没有人会敢找他的麻烦。 虽然他一向不屑于说谎,但是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破一次例。 至于李驷,其实他本来是可以直接出面,对江湖人说我没病,而且也没有宝藏的。那样的话,江湖人就算有所怀疑,在李驷没有生病的情况下,他们估计也不敢动手。 但是就像是李驷说的那样,他已经累了,不想再干涉什么江湖事了,只想让李驷这个名字就这样病死在江湖人的视线中。从此了去所有的麻烦,归隐于市井。 可如果此时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的话,那么李驷这个名字就还是不会从江湖中淡去,甚至会因为一个疑藏秘宝的名头,继续被江湖人注意着。明面上不会有什么事,但暗地里的动作一定不会少。如此的话,他也就不用想在明州城继续待下去了。 江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想留就能留的地方,却从来不是一个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如今李驷因为重病淡出了江湖人的视野,他可不想白白浪费了这样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千家楼的堂上,半截仙端着一壶茶水从奇怪老人的身边经过。 奇怪老人侧目看了他一眼,而半截仙该是也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将视线看向了奇怪老人。 两人的目光同时顿住,应当都露出了一些惊讶的神色。 随后,半截仙抬起了一只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巴上,做了一个并不显眼的噤声的手势。 奇怪老人愣了一下,然后也面无表情地用手中的布偶点了点头。 堂里堂外的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风雨楼的到来。 后院,李驷一边将萧木秋交给他的那条布带绑在自己的眼睛上,一边不放心地接着说道。 “先说好啊,无论你要做什么,最好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不然,他自己来也是一样的。 “你放心,不是让你把脸都蒙起来了吗,我一定不会把你真正的身份暴露出去的。” 萧木秋站在李驷的身后,摇者手中的折扇笑着回应了一句,还特地把真正两个字的语气加重了一些。 说着,他开始打量起了后院到堂上的这一段路来。 嗯,大概只有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应该可以趁李驷反应过来之前,将他带到那堂上去。 心中暗自思量着,萧木秋将折扇合起,默默运起了内力。 “我绑好了。”将最后一个结扎好,李驷放下了手来,对着身后说道。 “之后要做什······”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他就感觉到了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抱住了他的身子,冲过了一段并不算长的距离,然后飞上了半空。 对于堂上的江湖人来说,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锦衣的男子,抱着一个蒙着眼睛的红衣姑娘飞上了堂间,最后落在了二楼的楼梯上。 萧木秋。 看着这个锦衣男子,无论是认识这人的还是不认识这人的,都在心中如此默念道。 因为风雨楼的萧木秋喜着华服,这一点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同时江湖人的心中也暗自惊讶,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萧木秋亲自来宣布的,他们本以为来一个风雨楼的掌事就算是顶天了。 要知道,萧木秋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平时多是居住在封平城的风雨楼中,想要见上他一面,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要他亲自宣布的事,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消息呢? 江湖人的心中,不禁都带起了些许期待。 半空中,萧木秋抱着李驷缓缓落下,那般衣带翩翩的模样,当真是好一副公子佳人之景。 李驷的身子有一些僵硬,听着耳畔明显变得嘈杂了的声音,他该是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果然,当两人落在了地上的时候,萧木秋就笑着伸手揭去了他脸上的丝巾。 看着满堂的江湖人,李驷像是一根木头似的站着,一动没动,脸上的神情也定格在了那里,没有了一点动静。他是没有想到,萧木秋会直接把他带到堂上来。 江湖人则是看傻了,方才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萧木秋的身上,所以没有怎么去看他身边的那个女子。而现在,这般惊鸿一面,却是叫他们都看得入了神。 那女子,是谁?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这样想到。 奇怪老人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中的布偶做出了一个大惊失色的神情,放在桌上来回奔逃了起来。 半截仙无奈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门外的独孤不复看着萧木秋,微微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而苗凤兰则是看着台上的人,半响,突然惊讶地说道。 “李驷?” 但是她的语气也并不确定,因为她也分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然而在寂静无声的堂间,苗凤兰的这个声音,却是被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李驷? 盗圣李驷!? 下一刻,每一个人都惊讶地看向了楼梯间的那个人影,李驷居然是一个女子? 这般想着,江湖人多是微张着自己的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咳。”这时,萧木秋是终于说话,只听他咳嗽了一声,然后站了出来讲道。 “虽然很接近,但是苗姑娘还是你认错了,她并不是李驷,而是李驷的妹妹,李思思。当然,同时她也就是李驷留下来的宝藏。” 哗! 当萧木秋的话音落下,场中一片哗然。江湖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李驷留下来的宝藏,居然是一个女子,还是他的妹妹? 一些人还在发愣,而一些人却是已经开始思考起了萧木秋这番话的真实性。 这时,李驷的脸上是已经爬满了黑线。他保证,他下去之后一定会把萧木秋的腿打断,而且不会顾及半截仙的面子。 再怎么说他也算是他的叔叔辈了,居然敢这么开他的玩笑,再不教训一下,当真是毫无长幼之知了。 只是现在,他还是只能保持着沉默。毕竟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看萧木秋要怎么做了。 看着众人难以置信的模样,萧木秋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脸唏嘘地说道。 “我知道这个消息很难让人相信,但是还请诸位,听我将此事的缘由慢慢道来。这事说来,其实也已经话长了。在座的各位应该都知道,李驷病了,就在一年前,他约我见了一面。他与我说,他这一生已然了无牵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还有这么一个妹妹。他这妹妹,自幼便是副男子脾气,重义气好习武。李驷宠她,就将自己的武功都交给了她。哪知她的武功越来越高,到现在已经没哪个男子敢近她的身了,更别说与她能有所亲近的了,根本就是一个也没有。李驷与我喝了许多,临别前,他将他这妹妹托付给了我。说他若是长辞于人世,还请我给他的妹妹找一个好的归宿。也方便他不在了,能有个人照顾她,好让他不要担心,安心离去。” 说着,萧木秋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像是擦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眶,哽咽着继续说道。 “诸位也知道,我与李驷多有私交,互引以为知己,常年来更是以兄弟相称。我不忍心看他就这么离世,便想着能在他故去之前,给他这妹妹找一个好的夫婿,好让他得以安歇,不必再为此忧虑。可惜,思思的武功太高,寻常人家的男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于是我左思右想之下,便放出了这么一则盗圣秘宝的消息,希望能聚集各地江湖好汉来此比武招亲。好选出一个武功高强,敢打敢拼,又心性沉稳之人,迎娶思思。如此便是整件事情的经过,还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萧木秋的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顿时就让江湖人信了七成。 再看到台上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一些年轻的江湖人,顿时就不管真假了,纷纷蠢蠢欲动了起来,想着要上台一试。 看着堂上的局面开始向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萧木秋打开了手中的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凑到了李驷的身边,用内气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是现在看起来,效果似乎还不错。你的身份没有暴露,盗圣秘宝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接下来,你只需要把上台的人都打下去就可以了。怎么样,我靠谱吧?” 看着萧木秋满脸堆笑的样子,李驷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有一根东西断掉了。 这厮根本就是在玩他,他已经明确了这一点,亏他还在某个瞬间真的信了这人是来帮忙的,着实是瞎了眼。 下一刻,李驷侧过了自己的头来,对着萧木秋笑了一下,然后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打了过去。 在萧木秋的眼中,那是一个很漫长的瞬间,他眼睁睁地看着李驷的手握起了拳头,几乎肉眼可见的内气在其上涌动着,然后那只手带着呼啸的声音,穿过了风,落在了他的脸上。 但在江湖人的眼中,那是一个一闪而逝的瞬间,他们只听见了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影就已经打着旋飞了出去,撞在了楼道里。 当烟尘落下,众人才看清了那其中的模样。 原来萧木秋倒在了一片狼藉和木板之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走得很安详。 嘶! 看着这一幕的江湖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还想着上台的人,更是吓得差点趴在了地上。 一拳就是一个成名高手,这武功比之李驷也不遑多让了吧,怪不得嫁不出去。 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李驷转过了头来,看着一众江湖人,冷冷地说道。 “这里没有盗圣的宝藏,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散场。” 一时间,没有人再敢答话。 这时,一个人突然走进了店中,淡淡说道。 “那姑娘,比武招亲一事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可否让我一试?” 听着这个声音,众人纷纷回头看去。接着,一些人就已经愣在了那里,因为他们是认出了那来人谁。 那人,是独孤不复。 对于独孤不复来说,很多事情,他也是今晚才刚刚知道的。 比如,原来他一直都误会了,这个红衣女子根本就不是李驷,而是李驷的妹妹。又比如,原来李驷的心愿是帮妹妹找一个归宿。 这也怪他之前没有问清楚,只是想当然的下了定论,现在听到了萧木秋的解释,才算是明白了过来。 如此,很多事情就都解释的通了,像是为什么李驷先前完全看不出一点女子的样子,像是为什么李驷从不提及家人,又像是为什么李驷明明得了病却还在这里做零工。 (独孤不复还不知道李驷的病已经好了,包括江怜儿他们也不知道,李驷本来是想等他们来店里照顾生意的时候说的,却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虽然不知道李驷的妹妹是怎么认识自己的,但是如果给她找一个夫婿是李驷最后的心愿的话,他不介意帮李驷一把。 所以,他来了。 ------------ 第一百九十一章:庐山升龙霸 当李驷看到独孤不复走上了前来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发蒙的。 因为在他看来,独孤不复是知道他男扮女装的事的,显然不可能会被萧木秋的那番鬼话给骗到,更不可能相信真的会有比武招亲这样的蠢事。 然而独孤不复还是走上来了,而且还带着一副准备参与招亲的架势,这让李驷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是随后,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个独孤不复,不会是和萧木秋一起串通好了来玩我的吧? 不得不承认,这是对眼下这种情况最合理的解释,而且以萧木秋的性格也极有可能会这么做。只是没有想到,居然就连独孤不复都会参与到这样无聊至极的闹剧里。 算是我看错你了。 想到了这里,李驷眯起了眼睛,打量着台下的独孤不复,暗自咬着牙,运起了内气。 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会上了萧木秋的贼船。 好啊,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这般想着,李驷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对着独孤不复气笑了一下,缓缓地说道。 “招亲,当然可以,但是你要先打过我再说。” “如此。”独孤不复“冷”着脸拔出了手中的剑,淡淡地说道:“那在下就冒犯了。” 他那剑如同一汪清水,横在身侧,平而不静,晦而自明,一缕缕如同暗流一般涌动的内气纠缠在其中,散发着逼人的剑意。 而李驷则是向后退了一步,摆出了一个大开大合的拳势,身上的内气翻涌不休,卷动着衣摆猎猎作响。 不可否认的是,女子柔美的身段配合着这般豪迈的姿势确实也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 但是看着这个“女子”身上那凶猛彪悍的气势,在座的江湖人纷纷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悻悻地想道。 当真是一个悍妇啊,也不知道这样的美人有谁能够消受的起。就算是独孤不复,恐怕也悬吧。毕竟看那他身板,真要到了大婚当晚,还不得被拆咯。 就在一众江湖人腹诽不已的时候,李驷和独孤不复身上的气势也已经拔高到了最高点。 让独孤不复惊讶的是,李驷这妹妹的武功,确实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从内气上看,她的修为很可能已经不弱于李驷了。 但是也是因此,独孤不复更加确定了眼前的人和李驷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从前也同李驷交过几次手,李驷的内气大多温和平淡、引而不发。而李思思的内气,则是极具侵略性,澎湃汹涌,气势盛大,如同洪水决堤,泄流而出,丝毫不加以限制。(这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李驷现在正在气头上,而且他的内功也才刚刚突破,还有些控制不住。) 气势凶猛有它的好处,可以让对手心神动摇,但是也有坏处,那便是难以顾全小节。一旦被对手抓住了破绽,可能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决一堤而溃千里。 独孤不复与人交手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当看到了李驷身上那堪称夸张的内气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首先先是牵制,然后寻找破绽,最后只需一击取胜即可。 但是同时他也做好了留手的准备,因为他不想伤到对面那人。 而李驷则没有考虑这么多,他想着的,只是要在独孤不复身上好好发泄一下这些天的郁气而已。 亏他先前还以为独孤不复是个讲义气的,没想到转眼这人就和萧木秋那小子联合起来逗他玩。 他要是再不发点火,还真以为他是菩萨了不成? 于是下一刻,两个人就都动了。 独孤不复刺出了一剑,剑气凛冽,如同冬风吹雪,所过之处,尽是薄冰片片。 而李驷则是化作了一道红影,穿风而至,带起了一片浮光流影,叫人难以分明。 他的轻功已经突破到了最高层,到底有多快,根本没人说得清楚。 半截仙看得忘记了倒茶,奇怪老人手里的布偶也停了下来。如果说这两个人以前对李驷的轻功还有一个概念的话,那么现在,他们也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独孤不复的瞳孔缩成了针眼大小,他怎么也想不到,李驷这妹妹的轻功居然会比李驷还快。 快到,他的剑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而那个红影就已经停在了他的眼前。 俯身站在独孤不复的身侧,李驷攥起了自己的拳头,抬起了眼睛,看向了对方那不可思议的眼神。随后将内气一涌而出,裹挟着拳头,打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庐山升龙霸!” “砰!!” 一股猛烈的气流,伴随着一声“娇喝”和闷响从堂上席卷而过,吹动着所有人的衣摆和发鬓,让众人都呆呆地或坐或立在了原地。 李驷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就只能把自己这个妹妹的身份继续演下去。为此,他还喊出了一个不存在的招式的名字。 而在江湖人眼中,那就是独孤不复被李驷的妹妹用一招极为可怕的拳法一拳打了出去,直直地撞进了房顶上的天花板中,挂在了那里。 随着他的身子晃动了两下,他该是晕了过去,手中的剑也松了开来,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当啷!”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李驷背对着一众江湖人站着,半响,慢慢地侧过了自己的头来,平静地问道。 “还有谁?” “咕嘟。”江湖人齐齐地咽了第二口唾沫,接着,他们就几乎同时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那手脚麻利的模样,是比来时还要匆忙一些。 “我们五毒教的都是些女子,这比武招亲的事,我们就不参与了哈。诸位,告辞,告辞。” 溜得最快的是五毒教的苗凤兰,只见她对着众人抱了抱手,就带着自己的一众弟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紧接着,便是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的江湖人。 没过多久,原本还挤在千家楼里的江湖人,便都已经走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了还坐在桌边拿着布偶的奇怪老人,倒在楼道间不省人事的萧木秋,和“种”在房顶上的独孤不复。 “呼!”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李驷长长地吐出了一口胸中的闷气。 这场闹剧,也终于算是结束了。 ------------ 第一百九十二章:破了衣服,补补就还能穿 等到李驷重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的时候,千家楼里很安静,堂上一片狼藉。 张素素还坐在站在角落里发着呆,眼眶红红的,似乎是才刚刚哭过。大概是因为,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这家店就要不保了吧。她确实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即使是哭,也没有哭出声来。 老罗站在柜台里,静静地看了李驷好久,然后将手里的书放在了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荷依旧脸色苍白地坐在桌旁,似乎是还没有缓过劲来。 郝大有站在后院的门前,看着李驷犹豫了一会儿,收起了身后的一柄厨刀。 “哈,哈哈。”小曹看了一眼众人,僵硬地干笑了两声说道:“我去拿扫把来打扫一下。” 说着,她就跑去了后院拿来了一把竹扫把,扫起了地上的木片。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奇怪老人与半截仙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地站了起来,提着手中的人偶走出了堂去。临走前,他还看了李驷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开口。 李驷低下了自己的头,他知道,此番自己最对不起的,估计就是千家楼里的这些人了。不仅骗了他们,还将他们牵扯到了这样子的事情里。他原本是不想牵连到他们的,但是奈何事情的发展也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很明白,千家楼对于他来说或许只是一家普通的酒楼,但是对于张素素他们来说却有着更深一层的意义。 在他看到张素素因为生意不好,一个人坐在门前出神的时候;在他看到老罗深夜起来补账的时候;在他看到郝大有忙得站在厨桌边直不起腰来的时候;在他看到小曹小荷清晨起来扫地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半截仙说过,他们曾经都是流离失所过的人。张素素克死过家人,那时候街坊邻居都在她的背后议论纷纷,她曾经想过直接去死,然后千家楼收留了她。老罗家道中落,出走半生,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只有待在这里的时候,他才会偶尔地笑一下。小曹是个私生女,郝大有和宁采荷都是孤儿。半截仙是一个在世上沉浮了数百年的老人。 千家楼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早就已经成为了一种归宿一样的地方。而李驷,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张素素他们不是傻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们自然也该猜到了。李四就是那个江湖上的李驷,盗圣李驷。 而这一切的事情,也都是因他而起的。 “对不起。”轻轻地对着众人说了一句,李驷便默默地转身走向了后院,他准备收拾一下,就离开这里。毕竟,他已经给这里惹了太多的麻烦了。 ······ 后院的房间里。 李驷的东西并不多,换上了那件还带着个破洞的衣裳,简单地整理一个行囊,便算是收拾好了。 就在他将行囊背在了肩上的时候,他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原来是张素素抱着手站在了门边,抽了一下还在发红的鼻子说道。 “你把我的店给砸了,就准备这么走了?” 李驷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后苦笑了一声,直起了身来,缓缓地说道。 “掌柜的,你也知道我身无分文,不然先给我赊着,等我有了钱,在回来还上?” “那你又要怎么赚钱?”张素素又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将身子倚在了门边,低着微红眼睛问道:“还是靠偷?” 李驷沉默了片刻,随后抬着眉头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相比于先前还喧闹不已的堂间,此时的后院显得有些安静,没有什么别的声音,只有细细的风声梭梭作响。 直到微暗的房间中,张素素又开口说道:“老何已经跟我说了,说你是在江湖上走累了,才想要停下来歇歇的。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听着这话,李驷愣了愣,随后有些不解地转过了身来,讶异地看向了张素素。 “你们不怪我骗了你们?” “谁都有些不好同别人说的事。”张素素低着头,抱着自己的手臂说道。 “我也有一些事情没告诉过你们。你人不错,大家都挺喜欢你的。而且你做得多,拿得工钱还少,这样的伙计可不好找。再说了,你偷来的钱我收着可不安心,还是用工期抵债的好。” 说罢,张素素抬起了头来,看了一眼李驷,抿着嘴唇笑了一下,然后又低下了头来,吸了一口气说道。 “所以,想留下来的话,你就留下来吧。” 后院里,李驷看着张素素,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我再留一段时间?” “嗯。”张素素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看向了李驷的身上,扯了扯他那件还带着个洞的衣裳,皱起了眉头小声说道。 “怎么破了的衣服还穿在身上,等会儿脱下来给我吧,我帮你补补。” “谢谢掌柜的。” “没事,大有小曹他们的衣裳也都是我补的,都做习惯了,保证给你补得看不出来。” ······ 两天后,江湖人基本都已经离开了明州城,这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也终于算是结束了。 萧木秋因为伤得比较轻,所以醒来的也比独孤不复早,在半截仙的监督下,他赔偿了一笔修酒楼的银子,然后就带着还在昏迷的独孤不复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他记下了千家楼这个名字,因为他来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想到,半截仙居然也在这里。 李驷换掉了裙装,重新穿上了男人的装扮。为了不叫原本的客人们认出来,他还让半截仙在他的脸上画了一道刀疤,看起来着实凶煞了不少。 如今,李驷妹妹的这个身份,也已经在江湖上掀起了一股不小风浪,所以还是不要再让“她”出现在明州城里了的好,以免再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少了两个姑娘,但是因为有了一段堪称传奇的经历,千家楼生意不减反增。几乎每日都是人来人往,时不时的就会客人讨论,哪套桌椅是哪个江湖人曾经坐过的。特别是独孤不复撞出来的那个大洞,更是被客人们常常参观。 日子似乎是又重新变得平常起来,但李驷却很喜欢这一种平淡。白天忙里忙外,晚上的时候同小曹小荷聊聊八卦,同大有半仙唠唠闲话,或者再同老罗下一盘围棋,此般倒也颇得自在,心里也自是踏实。不会像在江湖上那般,总是有一种着落不下的感觉。 深冬的夜里,吹进堂间的风又冷了一些。郝大有做好了一桌的饭菜,张素素招呼着众人去吃晚饭。 李驷站在门边,摸了摸胸口的衣服上那个补好的洞,默默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本章完) ------------ 咳咳,又到了每月请假的时间,囧 那啥,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哈,故事要准备开始下一段的剧情了,所以请假一天整理一下思路。大过年的,各位就当是给我放了个假吧,小生在这里谢过了。最后,眼下是非常时期,大家平时要注意勤洗手,出门常戴口罩,保重自己的身体。那么,明天见咯,溜了溜了。 ------------ 第一百九十三章:一条街上三个老鬼,这明州城里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两个叫得江湖震动不休的女子。一个是八苦门的门主白药儿,她继承了贺琅的武功,一手剑术出神入化,内气更是深厚得难探究竟。而且她手段也同样强硬,做事雷厉风行,这段时间八苦门在她的带领下,已经有了一些要重新在江湖上立足的势头。 而另一个,则是明州城的李思思。相传这女子是盗圣李驷的妹妹,比之于前者,她的武功无疑更高,却更擅长拳法。曾以一招名为庐山升龙霸的拳法,将天下第一剑客独孤不复一拳给打晕了过去。虽然对此,大多数的江湖人都认为是独孤不复叫女色迷了心智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李思思的拳劲确实十分霸道,颇有一番舍我其谁的魄力。以至于一时间,江湖上用拳的高手都纷纷效仿,创出了一系列类似的拳术。 同时她的轻功也极其迅猛,丝毫不比她的兄长李驷差。两人同样的快,她少了李驷的一分灵动,却多了一分强横,这使得她更加难以阻拦,也更加叫人不想招惹。 不仅如此,对于李驷的这个妹妹,江湖上是还有一则传闻。传说她生得极美,有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之貌,叫得见过她的人都念念不忘。甚至有人在离开了明州城之后,还连续在好几天的夜里都梦见了她的样子。该是因为难以忘却,这人便把她的样子画了下来,并将之流传到了江湖上。见过那画的江湖人都说,此中面目确实不似凡间人物。于是在一些好事者的推波助澜之下,这李思思被评为江湖第一美人。而那画的价格,更是被炒到了千金之多。 这使得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路边的画摊上几乎到处都是这幅画的仿品。真迹到底何去何从,再难寻觅,但是江湖人却都因此记住了这李思思的模样。许多的少年多情,也因此而起。 萧木秋是在半个月后回到风雨楼的,路上的时候,他顺便派人将独孤不复送回了寰青山。听说,独孤不复醒来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没日没夜地练起了剑,是比以往更加没命了一些。但是他到底因何而练,却没人清楚。唯独听人讲,他后来下过一次山,买了一坛酒,然后醉了一场。 ······ 天气越来越冷了,岁末也越来越近,转眼,是又到了一年的新年。 这日,千家楼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酒客坐在一起,喝着几两温酒,聊着几许闲话。 酒至兴处,他们的言语也就带上了几分醉意,却又多是苦楚和萧索,话到嘴边,终是欲说还休,紧接着便又尽一杯。 这显然已经成了最近酒楼里客人常态,不过也是,这段时间,但凡是有个去处的,又有谁会在酒楼里呆着呢。 还能够待在这里喝酒的,也就只有这些漂泊在外,独在异乡的醉汉了。 因为很闲,半截仙坐在店门前的一张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小曹倚着扫把,仰头看着二楼上的那个洞发呆,到现在她依旧很后悔,那天她为什么没能将眼睛睁得再大一点,好能将独孤不复的模样看得再清楚一些。可惜那天独孤不复飞得实在是太快了,没有留给她太多的时间······ 这时,店门外李驷提着一袋东西跑了进来。新年,他也买了一身新的衣服,那是一件青色的宽衫,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脸上半截仙给他画得那到疤痕之外,他是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店小二了。 将手里的袋子随手丢在了桌上,李驷坐了下来,揉着自己的肩膀抱怨着说道。 “块糖、果子饼、小米、红豆、杏仁、芝麻、红枣,还有爆竹这些我都买回来。我的个天,现在外面的街上实在是挤得不行,摊子边前前后后到处都是人,桥边的老刘头还少找了我两文钱,给他说他还偏说没有,怎么的,我还能骗他不成。跟他讲得嘴皮子都秃噜了,他就是不肯找给我。” 听着这些,小曹还是站在楼梯边发呆。她正在缅怀她的偶像,这种两文钱动静,还没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半截仙则是不紧不慢地转过了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李驷问道。 “你还能被挤到?” 在他的印象里,就算是满街都是人,那跟李驷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人都是飞过去的。 “我没用轻功。”甩了他一个白眼,李驷活动着自己的手臂说道。 这段时间,他已经很少再用自己的武功了,甚至连修炼都已经搁置了下来。毕竟他的内功心法和轻功都已经达到了最高层,怎么看都有一种走到尽头了的感觉,所以暂时也就不想再去管了。 而且他现在只是一个酒楼里的店小二,总是用轻功飞来飞去的那像个什么模样。 低调点,也能少惹些事情。 他如今也已经被自己惹事的能力弄得有些怕了,在家里喝凉水都能成为众矢之的,天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总之,少做些多余的事情,尽量不着招惹那些江湖人,这就是他最后总结出的经验。 半截仙坐在桌边,上下打量了李驷一眼,最后抿了一口茶水,笑着说道。 “你还真是变了许多,起码,你不总是笑了。” “不总是笑了?”该是也觉得有一些口渴,李驷一边诧异地问着,一边从半截仙的手里抢过了茶壶,同样给自己倒了一碗白水说道。 “这话什么意思,我笑不好吗?” “哼。”半截仙短促沙哑地轻哼了一声,咧着自己的嘴巴,露着那一口黄牙说道。 “看别人笑倒也还好,但是看你笑,却真不怎么样。不知道你留心过没有,以前你笑的时候,就只是在那笑,但是眼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那表情,啧啧,真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听着半截仙的话,李驷默默地倒着水,半响,抬了抬自己的眉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是没有回答。 这时,半截仙却又突然转移了话题说道。 “哎,不过你听说了没有,我们隔壁好像要开一家新铺子了。” “什么铺子?”李驷大概还没回过神来,放下了手里的茶壶,随口问了一句。 “布偶铺。”半截仙晃了晃自己的茶碗,侧过了眼睛来看着李驷,平淡地说道。 而李驷的手,也顿在了那里。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四章:夜半三更不出门 布偶店,说实话这并不是一种很常见的店铺,对于这年头的百姓来说,虽然日子过得并不算艰难,但是也很少有人会花费几十文或者几两银子去买一个布偶。 因为其制作方式的原因,布偶的成本都相对较高,所以在这个年头,布偶绝对算得上是相当昂贵的玩意儿了。 这世的布偶人和李驷先前那世的布偶有着不小的区别,如果真要说的话,应该说它们更适合被称呼为人偶。 白色的漆木是人偶的主要材料,经过精细的雕刻、打磨和设计,制作出可活动的四肢、驱干和五官。再用彩漆画上的眉目,配合锦缎织成的衣衫,以达到活灵活现的模样和万般多姿的体态。 常见的人偶基本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布套式的,一种是牵线式的。布套式的人偶制作相对简单,不需要躯干和四肢,只需要一个布套配合人手来完成动作就可以了。而牵线式的人偶更加复杂一些,不仅需要一个足够灵活的身体,还需要考虑布线的位置,牵线的手法,机关的开合等等。 至于说李驷为什么会对这东西这么了解,那是因为他儿时住在金山寺的时候,老和尚的一个朋友经常会登门拜访。虽然老和尚躲着世人,与那朋友说过许多次,不让想他来到寺里,但是那人还是时常会来,老和尚阻止不了,渐渐地也就不去管了。 那个人认识了李驷之后,便时常会给他带一些布偶人,这使得李驷小时候的玩具显得颇为奢侈,虽然他通常都不怎么玩就是了。 显然无论是制作一个人偶所需要花费的材料,还是制作其所需要的技艺,都注定了一个人偶的价格不会低廉。这也使得它脱离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可以把玩的范畴,除了相应的从业者之外,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会购买那么一两个,给小孩儿当做玩具摆弄。 明州城的富贵人家可不多,在这里开一家布偶店显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再加上前段时间的明州城曾经来过一个人,他很喜欢摆弄人偶,所以很难让人不将这家突然出现的布偶店,联系到他的身上。 奇怪老人······ 李驷的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事实上,他对这个人很熟悉,因为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喜欢给他带布偶人的老和尚朋友。 甚至到现在,他都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因为那一幕实在是叫人印象深刻。 那是在一天的夜里,李驷半夜睡不着,起床出门在寺里闲逛。逛着逛着,他突然在佛堂的转角处,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轻飘飘的,似乎是也察觉到了李驷,伴随着一阵轻浅的风声,便退回了转角的阴影里。 李驷察觉到了异样,拿起了堂边的一把扫帚防身,同时准备退回后院去叫老和尚起来。 但是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停在了他的身后。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他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灰白色长袍的年轻男人,带着一个黑色的高布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这男人的脸上不知道涂着什么东西,在月光的照射下,他的整张脸都是一种诡异苍白色,嘴唇上点着一点血红,双眼细长,手里拿着一个同样苍白的布偶,摆着一副微笑的姿态。 深更半夜,古寺空楼,冷不丁地出现了这么一个男人,去过地府的李驷还以为自己又见到了白无常,举起了手里的扫把就打了过去,同时在嘴中大喊道。 “呔!何方妖孽,竟敢扰乱佛门清净,还不速速现形!” 他这一喊,一是为了叫醒老和尚,二也是为了吓一吓对方。 哪知对方好像真的被吓住了一般,被李驷一扫帚打倒在了地上,接着又被一阵拳打脚踢招呼在身。但他始终一动不动,抱着自己的布偶缩着,没有还手,也没有反抗。 (后来李驷才知道,他这是怕弄伤了李驷,毕竟那时李驷的年纪还小,功夫也不深。不过他的这种方式确实也是够笨拙的,听老和尚说,是因为他不擅长应付孩子。) 等到老和尚赶来的时候,奇怪老人已经被李驷打得鼻青脸肿了,老和尚头疼地罚两人在佛堂上跪了一宿,让他们自省。 李驷自觉冤枉,他哪知道老和尚一个杀人和尚居然还会有朋友的,而且还扮着这么一副模样,是个人半夜看到都会被吓得动手的好不好。 但奇怪老人被打了一顿,却好像并不生气,跪在佛堂上的时候,他还拿着布偶来逗李驷开心。他的布偶总是能够摆出各式各样的模样,有些甚至还能够自己动,这让李驷觉得颇为新奇,逐渐的也就忘记了不快。 后来,奇怪老人依旧时常会来寺里做客,老和尚不招待他,便由李驷负责招待,两人也就日渐熟识了起来。 李驷知道了他不能说话,而且自从早年丧妻之后,他的脸上也做不出表情了,只能用手中的布偶来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的布偶总是很精巧,能够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或喜或悲,或哀或乐。但是他很少发怒,他是李驷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之一,似乎永远不能在他手中的布偶上看到怒气。 他告诉过李驷,他和他的妻子曾经很想要一个孩子,可惜还没能有孩子,他的妻子就走了。于是他开始做起了布偶,他将些布偶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教它们笑,教它们哭,可他唯独不想教它们发怒。因为他不想叫自己的怒气,被施加在自己孩子的身上来进行表达。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李驷能够感觉得到,奇怪老人的内心总是很不平静,起码不像他看起来那么平静。只是他表达的方式实在太少了,以至于只能做出一些粗浅的表达。毕竟他不能说话,不能笑,也不能哭。 他可能需要一些其他的表达······ 应该是突发奇想之下,李驷给奇怪老人做了一支笛子,并教了他使用的方法。 奇怪老人对于这种以前并未尝试过的发音方式似乎很惊喜,面无表情地把玩了一整天,直到老和尚都觉得他烦了,从佛堂里丢出了一个木鱼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他才摸着自己的脑袋停了下来。 也是那一天,奇怪老人送了李驷第一个布偶,一个笑着的小人。那个布偶被李驷放在他金山寺的房间里,如今偶尔住在那的时候,也会拿出来摆弄一下。 ······ 这人来明州城要做什么? 坐在桌边的李驷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虽然他和奇怪老人的关系很不错,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人的性格绝对是相当麻烦的。 倒也不是说对别人,而是对他。 ------------ 第一百九十五章:从海上漂来的人 自从李驷离开了金山寺之后,奇怪老人便回到了九阴派闭关,从此再也没有在江湖上露面过。直到最近,他才从山中走了出来,去拜访了一趟金山寺。 路上的时候他听说了盗圣秘宝的事情,疑惑之下,便赶来了明州城想要看看。 而这也是为什么他见到了“李思思”时,手中的布偶会大惊失色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李驷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他还以为李驷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产生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呢。所幸,后来李驷表现表明了他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闹剧结束之后,他又回了一趟金山寺。 在佛堂里与老和尚无声地对坐了一整天,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反正,他已经过了闯荡江湖的年纪了,和他同一个时代的人也大多都已经不再出山行走,或许他也该找个落脚的地方了,他是这样想的。 于是,在闹剧结束后的一个月,他又回到了明州城。并带上了他全部的身家:两大箱人偶。 这使得他在进城的时候被城卫兵整整盘问了小半个时辰,当然,这其中的另一个主要原因还是他那奇怪的打扮。但最终他还是进了城,在他不会说话,身材瘦弱,也没有携带兵器的情况下,城卫兵将他当做了一个摆弄布袋戏的师傅,并笑称下次如果有机会会去看一看他的表演。在这个小城里娱乐的方式可并不多,能有个演布袋戏的师傅,也算是件不错的事。 奇怪老人的年纪已经很老了,认识的他的人都知道。但是因为他修炼的内功的原因,至今他的模样也依旧很年轻,说他像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也不算过分。 区别在于他没有那种二十几岁小伙子该有的朝气,他身上的气息总是很阴冷低迷,配合他那副不人不鬼的打扮,夜半出门很容易会被人当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惜,他还偏偏喜欢在半夜出门闲逛,或许这也是他的一个奇怪习惯吧。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他通常都是个奇怪的人。 几乎没有怎么挑选,奇怪老人就在千家楼的隔壁盘下了一间店铺。不算大,但是用来放他的人偶却是已经足够了。 这家铺子原本是卖糖人的,所以本身的布置就基本符合他的要求,不需要怎么变动,只需要整理一下,然后将布偶放在原本摆糖人的位置上就可以了。 这天,奇怪老人还在整理自己的店面。 远远的就看到了李驷从千家楼里走了出来,停在他的店铺前。 说实话,当看到了这间铺子的主人真的是奇怪老人之后,李驷发现自己并没有一点多余的惊讶。 仿佛这一切都是在情理之中一般,他无力地趴在了店铺前的柜台边,看着店铺里的奇怪老人,叹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来了?” 奇怪老人愣了一下,随后放下了手里多余的人偶,用一个牵在手上的人偶摆出了一个微笑的神态,并挥了挥手。 他很擅长操纵人偶,最多的时候,李驷见到过他在内力的辅助下同时操控着二十个人偶独自行动。对于那种方法,老和尚似乎也颇为惊奇。 看着奇怪老人的模样,李驷就知道他想要敷衍过去,于是用手指轻敲着柜台,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不要装傻充楞,有话直说。” 奇怪老人的眼里像是露出了一些无奈的神色,应该是想了一会儿,用手中的人偶做出了一个老人的姿态,咳嗽了两声,然后落在了地面上。半响,又用人偶的手掌指了指自己眼睛,再指了指李驷。 这么一番动作该是会让许多人看得不明所以,但是李驷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开口问道。 “你是说你老了,所以想要在这里落脚,顺便照看我?” 店铺里,奇怪老人无声地点了点头。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他手里的人偶却始终保持着微笑。 他可以说是看着李驷长大的人了,虽然李驷从小时候起就显得格外懂事,但是这也不妨碍他将李驷当做一个孩子来看待。 他闭关了许久,所以就他而言,他对李驷的记忆还停留在那间寺庙里,停留在那个喜欢看着远山发呆的孩子的身上。 他乐于与他一起坐在屋檐下喝茶,也乐于操纵着人偶或趴或坐在屋檐上、木廊间、老树旁、佛堂前,使得寺庙更显得有人气一些,不至于那么冷清。 他的人偶会给人端水,会互相打闹,会躲在角落里偷懒,也会正坐在走廊上看花,会趴在李驷的肩头打哈欠,也会偷偷去拔老和尚的胡子。 它们就像是真正的人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性格,做着各种各样的事。 甚至有的时候就连李驷都会觉得,这些人偶是真的有自己的生命的。 但是那个时候他又转念想到,这或许只是奇怪老人想象中自己孩子们的性格吧,他只是在一个人扮演自己向往的生活而已,也仅此而已。 奇怪老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但是有的时候,他却又不是那么的奇怪,只是往往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罢了。 柜台边,李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带着些许无奈地开口说道。 “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 虽然跟奇怪老人比起来,他的年纪也确实不算大。 奇怪老人手里的人偶又笑了笑,用手掌比了比自己的腰间,那模样仿佛是在说,在他的眼里,李驷始终是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这时,奇怪老人又看了看柜台边的另一个人偶。 李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那个人偶突然自己站起了来,遥遥晃晃地走到了李驷的面前,将小手伸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袍里,取出了一块方糖来,用两手捧着递给了李驷。 奇怪老人是还记得李驷喜欢吃甜的东西。 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偶,李驷愣了一下,随后抬着眉头,轻笑了一声,伸手拿过了那人偶手中的方糖,丢进了自己的嘴巴里说道。 “谢谢。” “咔咔咔。”人偶夸张地做了几个搞怪的姿势,似乎是兴奋于与李驷的再次见面,然后又同手同脚地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直到看到人偶没了声息,李驷才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看向了奇怪老人。 他先是抿了抿自己的嘴巴,最后又像是释然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 “不过我们也确实是很就没有见过了,掌柜的让我来问你,晚上要不要去我们那吃饭,就当是认识一下新邻居。” 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奇怪老人当即点了点自己的头,并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李驷苦笑着耸了耸自己的肩膀,也走进了店铺里,帮奇怪老人搬起了行李。 怎么说呢,他感觉,这条街道是要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 与此同时,明州城的东边,东洋的一片大海上,一艘长船航行在海浪之间,拖曳着片片的尾浪。 船头的甲板上,一个披头散发,腰悬弯刀的那人站在那里,叼着嘴里一根木签,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海平面。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指着远处的天际对着身后的人群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大喊道。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顿时,甲板上的人纷纷聚集了过来,当他们看到了远处的一片陆地之后,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所有的人都激动不已。 站在船头的男子更是张开了双臂,迎接着阵阵海风,大笑了起来。 没错,他确信他找到了那片传说中的黄金之地,而他也将在这里,开始他传奇的一生。 ------------ 第一百九十六章: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在唐国东洋的一座小岛上有一个国家,叫做和本国,他们的土地不大,在上面居住的人口也不算多。当唐国再一次航行中发现了他们之后,便几度遣使前去探访,旨在记录其风土人情,国家国力,和民生朝政等等的情况。同时,唐国的使者们也着力于与当地的掌权者建立联系,以打下相对友好的关系基础。 如此三番之后,和本国也逐渐了解到了有这样一队从远洋而来的客人。 他们的船只大得难以想象,船上的人都穿着华丽的衣袍,佩戴着锋利无比的刀剑,运载着各式各样奇珍异宝。他们来自于一个富硕的国家,一片巨大的土地,那上面有着难以计数的人口,有着用白银与黄金制成的货币,无数的财富汇聚在那里,无数的国家将那里当做中心。 在这些唐国使者的叙述中,和本国对唐国产生了无比的向往。于是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他们都尽全力学习者唐人们的航海技巧,希望制造出能够和唐人一样的船只穿过海洋。 终于,当第一批和本国的使者,乘着他们历经多年制造出的船只与唐人一起来到了唐国时。虽然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但是还是为这里的广阔与富足惊叹不已。在唐国使者的招待下,他们在唐国待了整整半年,才恋恋不舍的乘船离开。 回去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向他们的人们叙述了在唐国的所见所闻,在他们略显夸张的言辞中,唐国显然成为了一片黄金堆砌而成的土地。那里随处都能看到黄金和白银,有着用玉石制造的器具,甚至是宫殿,平整的石板铺成的陆地畅通无比,恢弘的皇宫之下人如蝼蚁。 和本国的上下都轰动了,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向唐国派出了使者,祈求向唐人学习生产、制造,文化等等方面的知识。唐人们有些教,有些不教,教的他们自然会学,不教的他们就想尽办法偷着学。 但是对于普通的和本国人来说,唐国始终是一个传说中的地方,能够穿过大海的船只都在那些贵族老爷们的手里。他们对唐国同样向往,却连眼前的生活都有些顾之不及。 终于,有一个落魄的武士无法再忍耐了。他叫做和田守,他不想再过着眼前的这种看不到一点希望的生活,他要做出改变,哪怕放弃他作为武士的尊严。于是他决定铤而走险,去搏一把。用他身上唯一能够看得过眼的技艺,他的剑术。 他召集了一批人手,大概二三十个人,这在和本国这样的地方已经是一个不小的队伍了。 一天夜里,他们趁着夜色,在海岸劫持了一只贵族老爷的船只,并命令船员带着他们前往唐国。 这是和田守的决定,他要去那里,那片传说中的黄金之地,开始他新的人生。 他要去那里当山贼,抢够一船的黄金,然后扮做唐人的贵族回来,迎娶他心爱的姑娘,村山菜子小姐。 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有杀过人,但是他相信,为了菜子小姐,他一定能够迈出那一步的。 大海上的时间相当无趣,除了一望无际的海面,其余的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开始的一两天还能够赞叹海上的美景,之后就会陷入漫长而又急切等待之中。和田守非常想要尽快的抵达唐国,但是他也知道焦躁没有任何的作用。 在无所事事的等待中,他与一个老船员学习了一点唐国的语言。他发现他在这一方面似乎颇有天赋,只是随心的一点学习,他就已经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日常交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和田守无心地站在船头眺望。 突然,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睁大了自己的眼睛。随着船只的前进,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一片陆地,是的,一片广阔的陆地。 他无比欣喜,高声叫来的所有人。 于是所有人聚集到了船头,在一片欢呼声中,和田守张开了自己的双手,迎面吹来的海风带着一点咸腥,却又如此令人惬意。他跟着众人一起大笑了一起来,因为他感觉得到,他真正的人生,就要开始了。 ······ 夜里,千家楼的饭桌上又多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和一个人偶。 在饭桌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上,奇怪老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显得非常有礼。 虽然前段时间才在盗圣秘宝的闹剧中见过这人,千家楼的众人一开始还有些放心不下,但是当听说了这人是李驷的朋友之后,他们也就暂时放下了戒心。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对于李驷的为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自觉李驷的朋友,应该也不至于是一个恶人。 虽然不清楚奇怪老人来这里的目的,但是既然以后要做邻居,那还是好好招待一下的比较好。 远亲不如近邻,在街巷的市井之中,这句话可不止是说说而已的。 为了防止误会,李驷对众人说明了一下奇怪老人是一个不能说话且不能做出表情的人。 知道了这一点,心软的张素素对奇怪老人的态度当即好了不少,她自己的人生遭逢过巨变,所以对于身世同样可怜的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的另一种原因吧。 饭桌上,小荷总是给李驷夹菜。 自从他知道了李驷就是江湖上人称的盗圣之后,他就时不时地来讨好他的这个驷哥。问他原因,他也不多做隐瞒,直说他想学武功,但却不求学得李驷的绝学,只求学一些最粗浅的武功就好。 李驷想了一下,便教了他一句内功口诀,让他练出了内息之后再来找他要后续的心法。 如获至宝的小荷每天夜里都打坐修炼,弄得跟他一屋的半截仙也睡不好,日日都顶着一副黑眼圈起来干活。 郝大有最近也时常不睡觉,李驷感觉得到,他总是在他睡下后,守在堂后的门边看着他的动静。 郝大有会武功,而且不浅,李驷发现了这一点,却一直没有戳破,同时也没有戳破郝大有暗中监视自己的事。 毕竟他盗圣的这个名头可不好听,店里突然住进了他这样的一个大盗,有人放心不下,这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这时,坐在饭桌边扒着饭的小曹却突然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碗筷,看着众人说道。 “最近明州城附近,出现了一队很奇怪的山贼。”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七章:和田守的决意 “山贼?”李驷咽下了嘴里的菜,看了小曹一眼,又夹起了一片煮肉放在酱料里滚了一下,不解地问道。 “他们不去扬州城,来明州城做什么?” 两地虽然隔得不远,但是扬州城作为主要的商道中心,其富硕的程度绝对不是明州城这种小城可以比拟的。而明州城临近海岸是没错,但是现在海上的贸易还不发达,潜力是潜力,现实是现实。就现在来说,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明州城还只是一片穷乡僻壤而已。 同样是贼,李驷觉得但凡是聪明些的贼,都会往北再走一些,直接去抢那些扬州城的富商,而不是抢明州城的这些平头百姓。毕竟只需要随便比较一下就能够看出两地的差距,抢下一队富商的车马,估计就要比在明州城劫道一年所得的财货都要多。 “所以才说他们奇怪啊。”小曹俯下了身子,趴在了桌边,看了一圈众人说道:“而且我听说啊,他们不仅做事奇怪,就连说的话,穿的衣服,甚至是抢的东西也都很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山贼不就是抢些财货吗?”郝大有不在意地拿起了个馒头啃了一口说道。 而张素素则是坐在桌前,不放心地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碗沿。 “不过既然有山贼,大家这几天就不要出城了,等官府都处理好了再说。小驷你也是,就算你武功再高也注意着点,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人多了总会有你留心不到的地方的。” “成,那都听掌柜的的。”李驷自是不介意地点了点头,把蘸好了酱料的肉片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在他到底能打几个人的问题上,他从来不多做解释。 张素素他们都是普通人,对于江湖人缺少一个概念,这大概也是他们会愿意留下他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嗯。”对于李驷的表现,张素素一向很满意,要是店里的人都能像他这么听话的话,她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奇怪老人则是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操控着人偶给自己夹着菜,他是吃素的,不吃肉。 “哎不是,你们先听我说啊。”见众人准备跳过这个话题了,小曹连忙又出声说道。 “那伙山贼真的很奇怪,穿着奇装异服,嘴里说着的话谁都听不懂,手里面拿着分不清是刀还是剑的兵器。就在昨天,邻村的吕老汉进城的时候就被抢了,你们知道他被抢了什么吗?” 小曹一向喜欢聊闲话,这难得有个闲话可以聊,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 众人都知道她的这个习惯,也只能叹了口气,配合着她问道。 “什么?” 以为自己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小曹神秘地笑了笑,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 “两张干饼。” 桌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众人就又各自吃起了各自的饭。 “哎,别介啊,两张干饼不是东西吗?”小曹郁闷地把手放在桌上挥了挥。 “而且先前还有更奇怪的呢,西村卖糖葫芦的王伯被抢了一整根的糖葫芦,南村的李婶被抢了一筐刚洗好的衣裳,还有北村的菜地总是无缘无故的丢菜。” “这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大的事儿。”郝大有给小荷夹了一片肉,又给自己夹了一片,包进了馒头里,一口吃到了嘴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就是平时干的活太少了,才会有空去打听这些东西。掌柜的,我申请给她添点事做。” “我觉得可以。”张素素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哎不是。”小曹左右看了看,只觉得自己冤枉:“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持刀抢劫啊,怎么能说不是事儿呢。” “这话小曹倒是说对了。”老罗此时才看着书,淡淡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你看。”小曹立刻用手指了指老罗:“还是老罗说话公道。” 看那模样,显然是想把老罗和自己拉成一队。 老罗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继续看起了书,没有说话。 古人说得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觉得他现在还是继续保持沉默比较好。 “掌柜的!”见自己没有了胜算,小曹立刻趴在了张素素的身边求其了饶。 桌边乱糟糟的,小荷识趣地没有参与进去,凑到了李驷的身边,小声地问道:“驷哥,我最近总是感觉肚子下面暖暖的,是不是要修炼出内息了啊?” “哦?”李驷笑着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还有一些惊讶:“那便已经快了,等你修炼出了内息,我就教你下一句的口诀。” “真的啊。”小荷兴奋地捏了一下拳头,然后又抓着头发看着李驷说道。 “谢谢驷哥。” “没事,只是些粗浅的武功而已。” ······ 千家楼里,一顿晚饭吃得热闹。而明州城的一处海边,一艘长船的甲板上,气氛却是冷清。 海风呜咽地吹着,和田守一个人靠坐在船头,啃着嘴里的小半张干饼,脸色枯黄。海浪翻涌不休,伴随着起起落落的声音,轻摇着船身。 昨天,他又没能下得去手。 他带着自己的一众兄弟围住了一个赶着牛车进城的老汉,他本想杀了老汉,抢了那头牛,再抢了车上的货。宰了牛给兄弟们吃一顿好的,拿了货去换些银钱。 但是当他看到那个老汉跪在了地上求饶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他从前终归是一个武士,从小到大受过的训诫都不允许他这么做。而且这个老汉,让他想起了菜子小姐的父亲。于是,他拿走了老汉怀里的两张干饼,就放了老汉离开。 最近,船上的食物已经快吃完了,他时不时的就要带着兄弟们去附近的村庄里偷菜。 他也听到了兄弟们的一些怨言,大致就是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做这些事的。 关于这点,和田守当然知道。他们舍弃了家人,舍弃了从前的一切来到了这里,为的是赚够足够的银钱,然后回到和本。 “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胸中的闷气,和田守一次性将半张干饼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鼓着嘴巴大口地咀嚼着,仰起了头来想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去做一票大的,明天就去。 他要让他的兄弟们看到他的决意,带着他们,进城去打劫。 ------------ 第一百九十八章: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有些底线也是不应该被丢掉的 第二天的艳阳高照,阳光毫无遮掩的悬挂在没有云层的天空中,使得这个冬天好像也不再是那么寒冷。 明州城前,当和田守带着他的一众兄弟驻步在城门外的时候,他们是呆住的。 听船上原本的船员说,这里叫做明州城,是唐国的一座小城,但是眼前“宏伟”的城墙却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座小城。和田守保证,他这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建筑物,即使是和本国贵族的宅邸,也不及这面巨大的墙壁高耸。 那无数堆砌着的石板让人难以想象它建造的方式,刀剑在其上恐怕根本难以留下什么痕迹,站在这面墙壁之前,人似乎只能感叹自己的渺小。 “咕嘟。”和田守身边的一个男人咽了一口唾沫,低了下头来,凑到了和田守的耳边说道。 “大哥,我们真的要抢这里吗?” “啊。”和田守看着城墙,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但随后,他该是又回过了神来,收紧了自己的神色,沉声说道 “当然,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么做的吗,改变自己的宿命!” 如此说着,和田守握紧了自己的刀,向前迈出了一步,眼神也变得决绝了起来,大手一挥。 “你们甘心就这么回到和本,继续过着那种连狗都不如的日子吗。如果不甘心,就和我一起赌一把,让宿命看到我等的决意,用我等手中的利剑,开出一条通途!” “哦!!”和田守身后的人似乎都兴奋了起来,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大哥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前些日子我还以为你已经丢掉志气了呢!” “就是这样!抢够了一船的黄金再回和本!” 一群人在城门外叫嚷个不停。 明州城的城门下,一个年轻的守城士兵抱着兵器靠在墙边,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疑惑地侧过了眼睛,看着官道上站着一群吵吵闹闹的怪人,不解地挑了挑眉头,对着身边的同职问道。 “哎,你说那些人在做什么?” 同职的中年士兵也侧目看了两眼,接着满不在意地收回了视线说道。 “谁知道呢,看他们的样子,大概是从哪里来的乞丐吧,到时候随便给他们些钱,打发走便是了。” “有可能。哎,不过你别说,其实这些乞丐也蛮可怜的,要是有的选,谁愿意这样流离失所呢。你看,感觉他们饿得神志都有些不清了。” 最开始提问的年轻士兵又说道,他看着路上的那群人突然开始又哭又笑地抱在了一起,脸上露出了些许可怜的神色。 “你可怜他们?”中年士兵不屑地撇了撇嘴巴。 “那谁可怜我们呢,大过年的都要在这里当值,有家不能回,有床不能睡。还不是为了挣那几两银钱,这世上有谁是容易的,都是贫贱之身,谁也可怜不得谁。” “话是这样说没错······”年轻士兵欲言又止。 这时,他突然看到那群人向着城门走了过来,大概是有要进城的打算。 为了不被看守城门的士兵盘问,和田守一众人都将自己的刀藏在了衣服里。并佝偻着自己的身子,做出了一副饥寒的模样,打算混过城门。 但是因为临近小年又地处偏远的原因,最近进出明州城的人并不算多,眼下准备进城的也就只有他们一队人而已。 所以他们毫无意外的被士兵们拦了下来。 “喂,站住,说你们呢,进城去要做什么?” 中年士兵皱着眉头拦住和田守一群人,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例行询问罢了。 可和田守却立即紧张了起来,他只学了几天的唐话,士兵说的那一句话里,他就只听懂了“进城”这两个字。 于是不清楚士兵意思的他,当即连连点头说道:“进城进城,我,我们进城。” “进城可以,但是得先说明原因。”旁边的年轻士兵插了一句嘴说道,他的语气相比于中年士兵还算和善,没有那种不耐烦的意味。 这种例行询问他们已经做了很多次了,反正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所以也不怎么在意。 明州城只是一座偏远的小城,没有逃亡的囚犯,也不是形势严峻的边关,城门的排查自然也没有那么的严密。 “我们,我们进城。”可惜和田守就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这让年轻士兵和中年士兵都愣了一下,难不成眼前的这些,还真是一群傻子不成? 这时,中年士兵忽然发现了和田守的怀里似乎正抱着什么东西,便皱起了眉头,走上了前去问道。 “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可他才刚刚向前走了一步,就被和田守一众人身上的气味给熏退了回来。 和田守他们有多久没洗澡了,这点没人清楚,估计就连他们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在大海上航行了无数个日夜,然后又在海岸边露宿了许多天,身上的味道早已经从量变转成了质变,可谓是两步之内人畜难进。 “你娘的,这什么味道。”中年士兵捏着自己的鼻子,干呕了一声,立即对着和田守一众人挥了挥手说道。 “进去进去,别在这呆着了。” 似乎是看懂了中年士兵的意思,和田守等人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准备进城。 “等一下。”可这时,那个年轻些的士兵却是叫住了他们。 和田守等人的脚步同时顿住,并握住了自己怀里的刀,眼见着一次又一次地被拦下,他们已经做好了动手的打算。 “我们,进城。”和田守语气生硬地说着,缓缓转过了身来,眼里带着一些隐晦的光芒。 “进城嘛,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年轻的士兵叹了口气,并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来,丢给了和田守说道。 “你们自己去买些吃的吧,别在我们的城里饿死了。” 说罢,士兵便摆了摆手,意思大概是让他们快些离开。 这一两银子对于士兵来说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算得上是他小半个月的饷钱。(再提一句因为是架空的世界观,所以不要和真实的古代对比。) 但是对和田守和他身边的人来说,这却是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碰过的东西。 和田守知道银子,毕竟他从前给人当过下等武士,所以看见过这种在贵族老爷之间才能流通的货币。 可他却从来没有摸过这种东西,因为在和本国的百姓之中,铜钱才是主要流通的钱财,分为大铜判和小铜判。而银子,则是大多数的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同样的,和田守身边的人也都呆住了,看着那枚银子,他们的眼中带着或是火热或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是一份恩情,和田守明白,一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被施予给他的恩情,一份他本来应当用武士的忠诚偿还的恩情。 可惜,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武士了。 喉咙像是被人掐着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和田守在城门边失神地站了许久。 突然,他跪倒了下来,手里死死地攥着那枚银子,将身子趴伏在了地上,如是嘶吼般地用和本国的话语,大声喊道。 “我和田守在此明誓,日后定会报答恩人这份恩情!万死不辞!” 士兵被他的这一声吼声吓了一跳,再看向他时,却见他已经跪在了那里,痛哭流涕。 这就是和田守最后的坚持,坚持他作为一个武士最后的尊严。 他一定会报恩的,他用他的剑发誓。 ------------ 第一百九十九章:人总是要向现实低头的 在表述了自己必定会报恩的决心之后,和田守便站了起来,在士兵奇怪的视线中,带着自己的一众兄弟们离开了。 他将那一枚银子郑重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不准备花这一份钱,因为这将是他报恩的信物。 早晨的街道上行人不多,但却不知从何时起泛起了一些晨雾,和田守等人低头走着,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刀。 他们的神色各不相同,有的人神情狂热,大概是因为刚才的那一两银子让他们更加确定了这是一片黄金的土地;有的人目光萧索,大概是因为他们明白,自己就要走上一条不归路了;有的人则是很镇定,大概是因为他们清楚,如今除了这条路之外,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今天的事,恐怕是定会见血的。而见了血,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愈来愈浓的晨雾之中,和田守的脚步走得缓慢。 他感觉他怀里的刀变得越来越冷,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他第一次握刀的那个午后,胸中的那股炽热。 那时的他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名扬天下的武士,他会用一生坚守他的武士之道,恪守他立下的誓言。 他以为他看到了,都看到了,在那剑刃反射出的光芒之中。 于是他的心中是那样的火热,便如同有一团烈火在那其中灼烧似的。 可如今,那股炽热已然不复存在,就像是原本升腾着的火焰被无情地扑灭了一般,只剩下了再也翻找不到半点火星的灰烬。 这时,和田守才想起了,这或许就是他父亲说的浮生之旅吧。无论多么绚烂的花,都会有凋零的一刻,再如何叫人惊叹的生命,也终将会有向现实低头的那一瞬间。 人啊,终归是会向现实低头的。 吞吐着自己冰冷的呼吸,和田守抬起了自己的眼睛。 或许吧,或许他已经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但是,只要想起了菜子小姐,他的心里就终归还是会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心。 为了挽回这一点最后的不甘,他甘愿去做任何事情。 “走吧。”沙哑地开口说道,和田守死死地抓着自己怀里的刀,加快了脚步。 “为了回和本。” “啊。”他身后的众人都轻声应着,从怀里拿出了自己的刀。 “为了回和本。” ······ “哈~”当李驷打着哈欠推开了千家楼的大门时,却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群人。 这群人衣着破烂,多是披头散发,脸上和手上都带着厚厚的泥垢,脸上带着各式各样、意味不明的神情,沉默地站在门口。 而李驷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他们手里握着的刀。那是一种和唐国的任何一种刀都不太一样的刀,刀身细长,带着一些轻微的弧度,使得刀刃更加适合劈砍,同时也具备了突刺的用途。 作为一个从另一个世上来的人,李驷自然认得这种刀,这是一种源自于一个岛国的刀刃,名为武士刀。 认出了这种刀,李驷自然也推测出了一点这些人的身份,明州城临近海岸,会出现这样的一群人倒也不算难以理解的事情。 街对面,奇怪老人的店铺也已经打开了,他坐在铺子里,同李驷一样默默地打量着这批人。 对于和田守等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打劫,所以不想劫太富的,但也不想劫太穷的。 于是千家楼这样的小三层,自然而然地就落入了他们的眼里。 毫无疑问,这种临近城门,又四通八达的街道,是打劫的最佳选择,方便撤退也适合躲藏。动作快的话,或许等城里的士兵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了。 两边的人都沉默着,使得街道有一些安静。 “嘿。”这时站在门里的李驷轻笑了一声,打破了这种无声的寂静,开口说道。 “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我们。”和田守没有继续看着李驷,而是低下了头来,将手掌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用一口别扭的唐话说道。 “打劫。” 随着这两个字落下,和田守拔出了自己的刀。 他的刀很快,出鞘的时候伴随着一声铮鸣,拖曳出了一片刺目的刀光。 刀身闪烁着,倒映着和田守那刹那间狰狞的面容,还有李驷那依旧平静,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的目光。 抱歉。 和田守的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只感到体内的气血翻腾,胸中似有一口浊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而他手中的刀,却又是快了一分。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尽量的快,快到尽可能不让面前的人感受到一点痛苦。 所幸在这一点上他一向很有自信,他的刀从来都很快。 要不是生不逢时,他也不会只是一个下等武士。 如此想着,和田守手里的刀也已经劈落了下去。 刀刃劈落的瞬间,莫名的,和田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父亲的指导下练刀的情景。 ······ “守,你要记住,你的剑,绝对不能落向无剑之人。”记忆之中,那个常常穿着黑色衣衫的高大人影是如此说的。 “是,父亲,我记住了!”院子里,一个孩童劈着竹剑,任由着脸上的汗水滴落在地上,郑重地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呵。”高大的人影笑了一下,又问道:“那守,你知道什么是武士道吗?” 挥剑的孩童愣了愣,随后抿着自己的嘴巴,为难地说道:“回父亲,我不知道。” 这次,那个人影却是沉默了片刻,接着像是苦笑了一声,带着些许恍惚的语气说道:“没关系,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所谓武士道,便是尊严之道······” ······ 刀刃还在落着,想着这些,和田守的面目却愈加狰狞。 他握刀的双手青筋暴起,嘴巴大张着,像是想要发出喊叫,却又喊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刃落下,直到最终,他那干涸的嘴里,才发出了一声压抑至今的叫喊。 “啊!!!!” 那声音声嘶力竭,就像是斩断了手臂的人被迫发出的痛呼,喊尽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和田守的双目赤红,再没有剩下半点清明。 什么剑不落向无剑之人!什么武士道!什么尊严之道!这些东西,值几两银钱啊混蛋!! ------------ 第两百章:奇怪 “当!” 当一声突兀的撞击声响起的时候,和田守手中的刀刃没有落下,而是脱手飞出,翻旋着落向了街道的另一个方向。 刀刃在半空中震颤不休,带着如是将要断裂了一般的声音,反射着晨雾中的微光,和和田守那重新变得茫然的面孔,无力地摔落在了地面上。 “当啷。”当这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寂静,和田守和他身后的一众兄弟们呆立在原地。 这时,他们才看清了到底是什么打飞了和田守的刀。 那是一个人偶,一个半人高大,面色苍白,身穿锦服的诡异人偶。 它的双目无神,呆滞的面目无时无刻不在说明着它只是一件死物。手脚半垂着,脖颈扭曲,但它依旧用一个奇怪的姿势地立在了那里,拦在和田守的身前。 淡薄的晨雾之中,它黑色的长发垂落在地上,带着裂缝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极为可怖的笑容,但又似乎只是面无表情。 “啊。”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偶,和街道上如是被定格住了的众人,站在门里的李驷淡淡地开口说道。 “看来是没我的什么事了,你们慢慢聊。” 说罢,他就耷拉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地关上了酒楼的大门。 “吱呀。” 木门发出的吱呀声在这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是如此清晰,就像是一把木锯,抵在众人的心头缓缓地拉扯而过,让人的呼吸都变得艰难急促了起来。 街道里只剩下了和田守的等人和那个静立着的人偶。 奇怪老人仍然安静地坐在自己的铺子里,带着那个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妆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和田守回头看了看自己落在地上的刀,眼神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最后的神采,连那一点癫狂都已经消散不见,只剩下了一具空空的躯壳。 而他身后的人,则是死死地看着那具不知怎么出现的人偶,纷纷抽出了自己怀里的刀。 只不过他们握刀的手都带着一点颤抖,显然,对于这种诡异而又未知的东西,人总是会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只知道它会动,而且笑得时候,就像是脸庞都裂开来了一样。 这时,街边的铺子里,奇怪老人平静地侧过了自己的头来,不紧不慢地握紧了自己的一只手掌。 “咔,咔,咔咔,咔咔咔。” 随着一阵关节活动的声音,雾气之中,和田守等人的周围,再一次站起了七八具样貌各异的人偶。 它们有的身材矮胖,有的面目瘦削,有的生着四对眼目,有的长着八只手臂。 但是没有例外的,它们的神容之中都毫无生气,如同是一具具被人用线牵动着的死尸,缓缓地靠近着众人。 “妖怪······它们是妖怪······” 终于,有一个握着刀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住这种诡异的气氛,喃喃自语着,突然大叫了起来,举起了刀砍向了其中一个人偶。 “啊啊啊啊!” 他叫喊着,胡乱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剑,该是已经彻底乱了心神。 他追砍的是一只八目偶,那人偶在他的乱刃之间随意地游走着,使得他的每一剑都只能贴着人偶的身子落下,伤不到人偶的一丝一毫。 而那人偶的四对眼目,却始终盯在他的身上。突然,人偶伸出了一只手来,轻松地扼住了男人的喉咙,那苍白纤细的手掌似乎是有着难以抵抗的巨力,掐得男人面目胀红,手里的刀也不自觉地松了开来,落在了地上的石板间。 “嗬嗬嗬······” 男人的双手无力地挣扎着,掰扯着人偶的手掌,眼里带着惊惶无比的神色。 他看着那人偶的八只眼睛,只感觉自己看见了这一生所看见过的最恐怖的东西。 不过,或许是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又或许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人偶并没有杀了男人,而是随手把他丢向了街边。 “砰!”带着一声闷响,男人摔在了街道的一旁。 捡回了一条命的他,不敢有任何的迟疑,仓皇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妖怪这两个字,没命地跑远了。 与此同时,人群周围的另外几个人偶也动了起来。 “咔咔咔咔。”长发的人偶咧着嘴巴,像是发出了一阵怪笑,身形晃动着,好似一股妖风冲入了人群之中。 长着八只手臂的人偶趴在地上,用手臂爬行着,穿梭在众人之间。 矮胖的人偶扒开了自己的肚子,从里面射出了无数的飞针刺穿了人们握刀的手腕。 枯瘦的人偶站在原地,好似没有意义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但是如果仔细看得话就会发现,它的每根手指上都牵扯着一根根细若毫毛的丝线,连结在其他的人偶身上。 这便是奇怪老人除了内气之外,能够同时操控多个人偶的秘密,他操纵人偶,也让人偶操纵人偶。 晨雾之中,声音嘈杂了起来,而当这些嘈杂的声音逐渐平息之后,街道上已经只剩下了跪坐在那里的和田守,和一片凌乱的刀剑。 人偶们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它们只是留下了他们剑,并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此时除了和田守之外,其余的所有人都已经跑了。 和田守恍惚地跪在地上,看着身边缓缓靠近的人偶。雾气里,它们的模样确实就像是前来所命的鬼神一般。 但和田守却只是神情死寂地想道。 这便是,天童大神(和本国武士的神明)对于卑劣之人的惩罚吗? 眼下的他已经和这些人偶一样,分不清是活人还是死人了。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够支撑他行动下去的东西,他的尊严,他的武士道,还有他的剑。 “咔咔咔咔······”当是一阵退去的声音响起。 和田守的面前,人偶消失不见,再走来的是一个衣袍宽大,眼睛细长的年轻男人。 他化着一个苍白的妆容,嘴唇上点着一点血红,面无神情地注视着和田守。 “可以给我一把剑吗?”和田守跪着,轻声地说道:“或许在最后的时刻,我想以一个武士的方式死去。” 他的身前许久无声,应该是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才终是传来。 “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武士。” 如果李驷在这里的话,应该会很惊讶吧。 因为他会发现,奇怪老人居然会说话,而且还是和本国的话。 ------------ 第两百零一章:年 当官府的捕快们赶到的时候,街上留下的,只有四处散落着的刀剑。因为并没有出现什么伤亡和损失,他们也就没有停留太久,只是同李驷这个当事人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便收集起了刀剑,出发去追捕那些逃窜的“武士”了。 临走前,他们中有人看了奇怪老人一眼,但多是被他那特殊的打扮所吸引,也没有多想什么。 而奇怪老人的铺子里,一个人影此时正躲在柜台的后面,深深地低着自己的眼睛。 没过多久,官府便发出了已将山贼剿灭的公文。文中说明了,这些山贼多是从一个海外的岛国漂泊而来的流亡人士。本一共二十三人,被官府抓获一十二人,其余的据说是又乘船逃离到了海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古怪的山贼一事似乎是就这么解决了,李大婶的那一箩筐衣服也被找了回来。对于明州城这一座偏远的小城来说,这件事就像是一枚石子,被丢进了一潭平静的湖水中一般,掀起了些许波澜,却又很快的平息了下去。 但是明州城的官府与百姓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件看起来并不算大的事情,却引出了后面的那一件大事。 “所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明州城的官府做事要比别人慢上一拍?”这一日的午后,李驷坐在桌边与小曹一起吃着新买的柿饼,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此说了一句。 上次招亲的事是这样,这次山贼的事又是这样,官府的捕快总是要等事情都结束了才能赶来,这又能解决什么事情呢。难不成他们平时巡街的时候,都是坐在哪个角落里偷懒吗。 “哎,这话不能这么说。”小曹啃一口手里的干柿饼,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我们城里先前是有一个捕头的,但是因为公务出差这段时间都在外面没能回来,所以城里的捕快现在都散漫了一些。等他回来了就好了,我跟你讲,他这人,帅得一塌糊涂。” “哼。”看着小曹花痴的模样,李驷轻哼了一声,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再帅能有我帅?” 小曹侧过了头来,像是认真地上下打量了李驷一遍,然后压着自己的嘴巴,极其诚恳地点了点头说道。 “嗯,美确实是没你美。” “找打!”李驷的脸色一黑,伸手就要去敲小曹的额头。 哪知这丫头溜得倒快,一把抱起了桌上的柿饼袋子站了起来,略得一声对着李驷吐了一下舌头,然后就转身跑走了。 “别跑,把我的柿饼还给我!” 见这人还顺走了自己的柿饼,李驷当即便翻过了桌子捉了上去。 小贼,偷东西居然偷到你贼祖宗的头上来了。我看你就是饿狗下茅房,找死。 “掌柜的,李驷打人啦!”小曹一边跑得欢脱,一边高声地叫着。 叫得张素素也无奈地从楼上走了下来,看着满堂跑的两人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稍微安分一点,别把店里的东西给砸了。” 不过这几天大过年的,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她也就随他们闹了。 待到走到了堂中,张素素便看向了柜台里的老罗,随口问道。 “老罗,咱们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老罗简单地翻看了一下账本,出声说道:“基本都置办地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写两张对联贴到门上就是了。” “嗯,还是你办事牢靠。”张素素瞥了一眼尚在店里追打的李驷和小曹,摇了摇自己的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 “哦对了,到时候你也写一幅对联给对面的奇怪先生吧,再问问他过年要不要来一起过。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他一个人过怪可怜的。” “哎,我自是省得。”老罗摸着自己的胡子应道,看他那不经心的模样,应该是已经开始琢磨起了对联的内容。 另一边,小曹自知跑不过李驷,直接就躲到了刚才后院里出来的半截仙的身后。 “老何,救我一命,我柿饼分你一半。” 自从知道了李驷就是盗圣之后,半截仙这个大盗的“表哥”同样会些武功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听说有吃的可以分,半截仙的眼睛当即一亮,也不问是什么状况,直接就应道。 “成交。”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话音才刚落下,李驷的手就已经探到了小曹的面前,眼见着就要将小曹手里的袋子给抢了过去。半截仙却突然抬起了手来,恰到好处地一掌推在了李驷的手腕上。 “砰!”只听得一声闷响,李驷的身子就被推得偏向了一边。 可李驷也不是吃素的,一脚踏在了地上,腰身一转,整个人在半空中打了个旋,接着便是一脚踢向了半截仙的胸口。 “嚯!你是想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不成。”半截仙看着那逼至胸口的一脚,立马摆开了架势,直直地打出了一拳,撞在了李驷的脚心上。 “砰!”当又是一声闷响。 李驷的身子如是一张纸片一般倒飞上了半空,然后又缓缓地落下,飘落在了一张桌子上。 “老何头,这是我她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虽然只是过了两手,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半截仙的武功确实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两人都没有认真,但是两人也都探到了对方的几分虚实。 眼见这大盗“目露杀机”,半截仙却是不惧不畏,挡在小曹的身前,正气凛然地摊开了一只手掌说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江湖道义,我让不开。” “好,那就莫怪我下手无情了。”李驷的双目一收,身上的青衫无风自动,该是有股股的内气翻涌,张开了双手便摆出了一个白鹤亮翅的姿势。 “哼,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半截仙“冷哼”了一声,运起了内气便将手脚伸展了开来,做了一副恶虎下山之态。 “好了不要闹了。”这时,张素素是终于忍不住了,在一场江湖情仇大戏就要上演之前,她及时地开口制止道。 “谁再闹扣半个月工钱。” “咳。”桌上的李驷闷咳了一声,赶紧散了内气从桌上跳了下来。 半截仙也悻悻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拿起了一边的扫把开始扫起了地。 “小曹你把柿饼给大家分了,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几个柿饼还能这么争来夺去的,小荷都比你们懂事。” 看着张素素提着裙子,絮絮叨叨地又走回了楼上,才刚安分下来的三人转眼就又闹了起来。 站在柜台里的老罗摇了摇头,继续看起了自己的书。 古话说的好,事不关己休多管,少吃咸鱼少口干。而且他的牙口也不好了,是吃不了柿饼这种太甜的东西了。 ······ 千家楼里的众人各自准备着年夜,而同一时间,布偶铺里的两个人,却是静静地对视着。 (本章完) ------------ 第两百零二章:没有字的标题实在是取不出来 昏暗的铺子里,无数的人偶被摆放在其中,它们或是静坐在柜子上,又或是静立在角落里,脸上带着各异的神情,保持着无声的沉默。 而铺子中的两个人,则也像是人偶一样对坐着,不声不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对于和田守来说,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但同时,却也是一个改变了他的人。 大约在十天前,这个男人打败了他和他所有的部下,并在官兵的围剿中收留了他。 他为什么要收留他,对此和田守并不知道原因。但是这个男人,那时淡然地对他说了一句话:如果想要以一个武士的方式死去的话,就先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士吧。 这句话打破了和田守的死志,因为他确实已经不配再自称是一个武士了,也配不上一个武士的死法。他实在是没有脸面,用这样的一副面目去见他那死去的父亲。 于是他留了下来,想重新找回他的武士之路。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面前这个能够操控人偶的男人对他提出了一个雇佣。只要他愿意成为他的部下,一个月就可以得到一两银子的工钱。 整整一两银子! 和田守已经能够想象到他在这里任命几年,就可以回到和本,风光的迎娶菜子小姐的情景了。 而从奇怪老人的角度来讲,如今的他怎么说也是在经营着一家铺子,所以确实需要一个帮他打杂的长工。这人需要方便交流,而且需要足够听话。和田守无疑符合了这些条件,所以他就留下的和田守,反正这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而已。 这段日子,奇怪老人是从头开始教起了和田守唐国的语言,和田守的表现基本还算让他满意,至少大多数的东西不需要让他讲第二次。 不得不说,这人在语言方面的天赋似乎确实不错。奇怪老人会许多种语言,而唐国的语言在他所认知的语言中也算是比较难的一种了,和田守能够学得这么顺利,也着实省了他不少的力气。 但是对外,他却还是要求和田守自称他是自学的唐话。而对于和田守的身份,奇怪老人倒是并没有隐瞒的打算,便让和田守直接说,自己是从海外而来的流民就可以了。 于是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天,当老罗邀请来了奇怪老人时,李驷等人也就见到了和田守。 得知了他是奇怪老人招来的长工之后,掌柜的张素素也就没有怎么在意,便连他一起招待了。反正以后都是邻居,总是要处好关系的。 李驷认出了和田守的模样,微微地愣一下,却也没有道破。他相信奇怪老人有他自己的打算,所以不准备多嘴。 同样的,和田守也认出了李驷,毕竟这是他用刀砍的第一个无辜之人。对于李驷他抱着很大的歉意,以至于在准备年夜的时候,李驷的活基本都被他抢了过去。 和田守的唐话说得还不是很好,很多时候都不能完全理解众人的意思,所以在与他沟通的时候还需要配合一些手势。 当听说了他的来历和准备自学唐话的打算,老罗便让他如果遇到了不懂的地方就来问自己,反正他也想要学一学海外的语言。 这个年似乎是过得颇为热闹,小曹和小荷在外面张罗着晚上要放的爆竹,老罗铺开笔墨写起了对联,张素素用红色的纸剪着窗花,奇怪老人则是操控着人偶将窗花贴到了窗户上。脏活累活基本都让和田守包了,李驷和半截仙躲到了角落里偷懒。 郝大有准备着年夜饭,或许是心情不错,他的刀工也比平时显得更加犀利了一些,做出来的菜色顿时就上了不少排面。用他自己话来说,就这些菜,便是放到京城的大酒楼里,那也是排得上号的。 是真是假众人没去管,总之和田守吃得时候是差点哭了出来,直说自己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光是这句话便让郝大有将他当做了知己,拍案而起,直呼兄弟。 点爆竹的时候,和田守被那第一声的炸响吓了一跳,直接就拿起了旁边的一柄扫把挡在了众人的身前。 众人看着他下意识的反应都沉默了一下,随后就又大笑了起来。 笑声中,和田守不明所以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可当他看着所有人都在笑的时候,他也不自觉地跟着笑出了声。 那一天的明州城里,街头巷尾都带着爆竹的声响,很吵闹,使人几乎听不见其他的任何声音。但也是因为这种吵闹,叫人很容易的便能沉入其中,不必再去顾虑平常所顾虑着的东西,可以毫无保留的融入到众人的笑闹里。 所以,同样也是这一天的人世,少了一分深冬的凉薄,多了一分本就该有的喧嚣。 长安城的夜空中,又开始绽放起了那种“天火”,自从盗圣将它献给了长安公主之后,这便成为了长安城的一种特殊的庆祝方式。皇宫的楼阁里,一个女子身穿着宫衣,默默地对着窗外张望着。半响该是无果,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头苦笑了一下,打开了桌前的一包杏仁糖,取出了一枚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江湖的风雨之中,一个灰衣女子看着一个倒在了自己身前的江湖人,无声地收起了自己的剑。她侧目看了一眼江南的方向,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剑柄,又转头走进了更深的风雨里。 寰青山,那个黑衣剑客还在练着剑,区别是他的身边又多上了一坛酒。 唐门的唐重对着一个木桩练着飞刀,练着练着,他是叹了口气。少了一个时常闹事的人,这段时间的江湖,是又变得无聊了一些。 六扇门的严亭之最近在处理着一个大案,忙得根本闲不下来。 铁慕衣又被他娘拉着说亲去了,江怜儿还在云山避世。 百花谷里,终于又到了过年的这一天,弟子们将山谷张罗得很热闹,但是花筠君却还是没有参与进去。她只是坐在山谷上的亭子间,拿着一个老旧的香囊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靠在凭栏边,轻轻哼起了一首歌谣。 “小呀小弟子,出山去出世,师父谨告之,路险有贼子······” ······ 唐国的年,给和田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止是因为那美味的佳肴,也不止是因为那吓人的爆竹,更多的是因为人们的脸上,那一种由衷的笑容。实话实说,和田守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一起发自内心的欢笑过。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不是吗,爆竹声里,和田守是这样想的。他甚至在想,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菜子小姐也来看一看这一幕。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吧,如此想着,和田守也默默地笑了起来。 千家楼中,李驷和半截仙一起闲坐在桌椅旁。 李驷靠坐在墙边,闭着自己的眼睛。 半截仙嗑着手里的瓜子,突然看了他一眼,出声问道。 “你在想什么。” “想家······” 李驷这般淡淡地答了一句,然后,便没有再说一句话。 (本章完) ------------ 第两百零三章:小地方的小算盘总是敲得很响 门外的爆竹声声。 门内的堂中,半截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应该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将自己手里的瓜子放在了桌上,拍了拍手掌笑着说道。 “这里不能算是你的家吗?” 李驷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做出回答。 半截仙抬了抬眉头,似乎是表示能够理解,然后又将手放在了两腿上撑着,自言自语道。 “其实对于我来说,眼下住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毕竟总是想着过去的事,就没有把办法珍惜眼前的东西了。而且掌柜的他们这么照顾你,你却还把他们当外人看,你不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吗?” “我也没有把他们当外人······”李驷该是有些无奈地缓缓答道。 “那算什么,普通的朋友吗?”半截仙笑着回过了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驷,出了一口气说道。 “人这种东西啊,只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要相互支撑着走下去的存在了。” 李驷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半截仙却已经从桌边站起了身,抖了抖衣摆。 “我要去外面找他们了,你呢?” “我······”李驷张了张自己的嘴巴,最后却又重新将之闭了起来。 半截仙耸了一下肩膀,没有逼迫李驷做什么,而是转身走向了门外。 这时,小荷却突然从门边探出了头来,对着李驷笑着招手喊道。 “驷哥,出来一起放爆竹吧,可热闹了。” 李驷愣一下,半截仙也适时地停下了脚步,转过了头来看着李驷,带着一点笑意,侧了侧自己的脑袋。 门外,张素素等人也回头看了过来,奇怪老人抱着手臂站在那里,老罗还端着一本书,郝大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小曹对着李驷吐了吐自己的舌头。 他们似乎都在等着李驷出去,在灯火映照的街道里,在略显暖黄的光影中,那些人影相互错落着。 李驷看着他们,终是失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起身走了上去。 “来了。” ······ 当最后的一声爆竹声隐没,这唐国的年,便也算是过去了。各家各户都一边清扫着门前狼藉的街道,一边与邻里街坊拜访问候着,脸上带着还没有掩去的笑容。 和田守给奇怪老人打点起了人偶,学习怎么保养人偶,这成了他除了学习唐话之外的新课程。顺带的,奇怪老人还教给了他一些操控和制作人偶的知识。 李驷又开始了每日忙碌,摆置桌椅,招呼客人,做了几个月的跑堂,他对于这些事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小曹最近是算着日子过的,听她说那个城里的捕头应该是快要回来了。看着她那花痴的模样,谁都拿她没办法。 小荷在年夜过后的第二天就已经修炼出了内气。这个速度并不算快,但是考虑到他过完年就已经十四岁了,能够在一个两个月的时间里修炼出内气,也已经算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了。李驷教了他下一句的心法口诀,叫他熟练了之后,再来找自己询问后续的内容。 这一边,新年过后的众人都显得有一些忙碌。 而另一边,一艘长船却是又航行在了返回和本的路上。 自从在明州城遭逢了那些人偶之后,那些有幸逃出来的“武士”也已经变得半疯半癫,他们躲过了官府的追捕,回到长船,并让船员们立刻带他们回到和本。 船员们好奇,问他们怎么了,他们只说,他们遇到了鬼怪。那些鬼怪中有嘴巴开裂的女人,有枯瘦的老者,有张着八只手的蜘蛛男。 听他们说得玄乎,船员们也就不再问了,反正他们只是被劫持来此的,武士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呗,他们只管做事就行了。 于是长船又开回了和本,路上因为食物紧缺,有好几次,他们都以为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但谁知道,最终他们还是在和本靠了岸。 可也就是在他们靠岸的下一刻,一群真正的武士就已经冲上船只,握着刀剑将他们给团团围住。 和本国并不大,贵族船只被劫持的这种事件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得到处都是,根本隐瞒不了多久。 所以在长船靠岸的时候,前来抓捕的武士就已经等在岸边了。 所有参与了劫持船只的人都被武士抓获,拉到了贵族老爷的面前审问。 经过了一些简单的审讯,贵族们就知道了他们劫持船只的目的是去唐国打劫,获取黄金。 得知了此事,贵族们都大笑了起来,只道这些人真是蠢笨,怪不得只能做下等人。 唐国岂是这么好打劫的,就算只是最偏远的城市,也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可以侵犯的。 可随后,突然有一个贵族不再笑了。 其余的人问他怎么了,那个贵族皱着眉头,提出了一个想法。 最近,唐国愿意教他们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可事实上,他们还有很多想要从唐国获取的技术。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请求,那些唐国的官员对于一些要紧的技术都闭口不提。 这无疑让他们既着急又恼火,如果不能获得那些用于发展的技术,和本国就永远只能做一个下等国,他们不甘心如此,所以必须寻求改变。 而眼前的这一些蠢人,却正好给了那个贵族一些启示。 既然他们并不能通过正当的手段像唐国学习那些技术,那不如,就去抢吧。 其余的贵族听着他的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直道他是疯了,难道不怕唐国的报复吗? 那个贵族笑了一下,转而说道,他又不是说要用他们的名义去抢,他的意思是可以用这些盗匪的名义去抢。 由和本国的贵族们派出各自的武士,假扮成盗匪去劫掠唐国的黄金和技术。如果唐国问责起来,他们就说是自己监管不力,使得国内的强盗流窜了出去,再随便处决几个人,便算是给唐国一个交代了。 可强盗这种事情是永远也管不完的,他们可以随时再派新的人手过去,只要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唐国就永远也管不到。 当那个贵族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在场的和本国贵族们都沉默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是一个很可行的计划。同样的,也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利益。 他们,有些心动了。 ------------ 第两百零四章:这个世上总会有一种东西,叫做传承 年后的明州城已经恢复了几分以往的模样,街上的人又各自忙起了各自的事情。 卖面的张婆婆又早早的在街上铺开了摊,站在摊子头下着面条,随着雾气四散,那素面的清香也在街头巷尾飘荡了开来。 当铺的王老板取了一套桌椅摆在门前,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等着一天的生意。看他那模样,该是又在想着要在当货上扣几两钱了。 叫卖干饼的吕老汉今天也赶着牛车进了城,听说前段时间的山贼已经被剿灭了,他这才敢继续进城做买卖。 随处找了个好些的位置,吕老汉就跳下牛车,支起了自己的摊子。虽然早间一般没什么人买干饼,但他还是习惯早些出摊。毕竟多卖一些就是一些不是吗,再过些年他那小儿子也该娶媳妇儿了,多准备些彩礼总是好的。 这时,一个穿着身麻布衣裳,低着头的男人突然走了过来,停在了吕老汉的铺子前,开口问道。 “老伯,你这干饼,多少钱一张?” 吕老汉抬起了头来,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间不说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 其实,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前段时间抢了他两张干饼的和田守。 只不过此时的和田守已经收拾了一番,不再是之前那副蓬头垢面的模样,所以吕老汉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一文钱一张。”吕老汉开口说道,他这个干饼卖得就是一个实在。价格实惠,童叟无欺,不求一次赚多少,只求客人下次再来。 “好,那给我来两张。”和田守如是说道,却从怀里掏出了四枚铜钱来。 他这次是来偿还他的过失的。 对于他来说,无论大小,过失就是过失,既然他要重新走上武士之路,那他就必须弥补他之前所犯下的过错,这便叫斩断。 只有斩得断过去,武士才能走向后路。这是他的父亲曾经告诫过他的。 接过了干饼,和田守将四枚铜钱放进了吕老汉的手里,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吕老汉数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铜钱,这才发现数目多了,正想叫住和田守,抬头却已然再找不到和田守的身影。 如此,最后的一份过失也已经偿还。 人群之中,和田守将手插在袖子里,安静地走着,心中默默地想道。 我也能够走向,往后的路了吧。 ······ 城门口,一个鲜衣青年腰悬宽刀,身披斗篷,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走到了城边。他的面若刀削,神情冷峻,双眉似剑,身躯挺拔。模样当是俊逸,却也透着一分锐利。 当他催着马走到了城门前的时候,守城的士兵立刻就看到了他,站直了身子客气地说道。 “左捕头,你回来了。” “嗯,年头还要守城,辛苦你们了。”马上的青年应了一声,翻身下了马,同样客气地拱了拱手开口问道。 “最近城里,没出什么大事吧?” “这······”士兵该是迟疑了一下,随后又摇了摇头笑道。 “没出什么大事,着实安生的紧。” 无非就是来了一些江湖人和山贼而已,现在也都走了。 “那就好。”被叫做左捕头的青年点了点头,然后又对着士兵抱了个拳说道。 “如此兄弟便回官府复命了,诸位告辞。” “告辞。”士兵们也各自笑着行了一个礼,让出了一条道来,把青年放了过去。 有些熙攘的明州城中,那披着黑色斗篷的青年,牵着马缓缓地走进了街道里。 ······ 左良平,二十二岁,是个捕头,明州城的捕头。但同时他也是个捕快,六扇门的候选捕快。进六扇门,是他从小到大的心愿,而如今,他感觉自己离这个心愿已经很近了。 他的父亲也是个捕快,从儿时起,他的父亲就喜欢给他讲那些六扇门里流传出来的故事。其中他最喜欢听的,自然就是六扇门东南总捕头严亭之,抓捕大盗李驷的那些传记。 故事里,严亭之总是那样的嫉恶如仇,而李驷,也总是那样的十恶不赦。可每次,严捕头都会差那么一点才能抓住李驷。也是每次,李驷也总能从六扇门的围捕中逃出生天。 于是从那时起他就发誓,他早晚有一天也要进入六扇门,他要帮严亭之严捕头,抓住盗圣李驷。 为了这一个目标,他日夜不停的苦练着武功,直到他的父亲因公殉职,他的母亲因病去世。 那一年他一十七岁,他又发了一个誓,他将他见到的所有恶人都抓进大牢,还他父亲一个公道,也叫他母亲能得以安息。 一十八岁,他入了官府,当了捕快。二十岁,他受功任职,当了捕头。二十一岁,他破格受到提拔,去了六扇门备选。 今年年末,他更是得偿了儿时的心愿,见到了六扇门的东南总捕头严亭之,并与他一起破了一桩大案。抓捕要犯二十三人,当朝官员两人,缴获白银五千锭,丝绸六百匹,军备三百一十三箱。 严捕头对他的表现似乎很满意,临走前更是说明了心意,表示想要收他做学生,让他考虑考虑。 而对于左良平来说呢,严捕头确实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捕头,武功高强,行事果断,心思缜密,不畏官威,对大他两级的官员也不卑不亢,但对待下属却又是平易近人。这个人的一切都像是他儿时所幻想的那样,甚至在一些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做严亭之的学生,左良平自然是一万个愿意的,但是这也代表着他很难再有什么时间回明州城了。他在明州城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所以请假回来了一趟。 严亭之答应了,并给了他一封信,让他交给明州城的知府,以方便之后的职位调动。 走在街上,左良平轻轻地握紧了怀中的信。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他终于可以进六扇门了,也终于可以去缉拿那些奔走在四方的恶徒了。 可惜这一切,他爹娘都已经看不到了。 “呼。”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左良平松开了握着信的手,暗自想道。 等着吧,爹,娘,我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名镇天下的捕头的。那时候,我一定不会再让一个百姓受人欺负。 还有盗圣李驷,无论他躲到了在那里,我也早晚会将他给抓出来的,以还老师的毕生心愿。 想起严亭之每每提及李驷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左良平就已经下定了这个决心。 ······ “哎哟。”千家楼的后院里,随着一根藤条落下,宁采荷是又惨叫了一声。 此时的他正用手端着两口装着水的碗,站在院子里蹲着马步。 李驷则是站在他的身后,悠闲地拍着手里的那根藤条,懒懒地说道。 “再把水洒出来,就再打两下。” 至于抽打的力道,他自然是控制得很好的。痛归痛,但是绝对不会伤到宁采荷,还能帮他舒活筋骨,免得站久了抽筋。 “驷,驷哥······”宁采荷端着碗,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让我休息一下吧。” 看他那模样,应当是已经快哭出来了。 “你自己说要学轻功的,不吃一点苦怎么学得会,乖,再站半个时辰咱就休息嗷。”李驷看着宁采荷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可是提前跟宁采荷说了的,学内功是一回事,学轻功可就苦多了,要他认真教的话他可不会放水。 这点宁采荷自己也是答应了的,说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 可是现在说好的准备呢,哎,这如今的孩子啊,还是太娇生惯养了些。这才哪跟哪儿啊,想当年他学轻功的时候,一个不好就是从悬崖上掉下来摔个半死。 他喊过苦吗,他想喊也喊不出来。 不过,实话实说,有个人愿意学他的武功,他的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咱这也算是,有了个传人了吧。 看着院子里的宁采荷,李驷轻轻地笑了一下,接着,便又是一根藤条打了过去。 “挺胸,收腹,头抬高,沉腰,跨马,束两旁,别把水洒出来。” ------------ 第两百零五章:太过普通,就是特别 前往官府交完了公文,左良平便先行回了自己的家。他还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行李,按照职务调度的速度,他在明州城最多应该还能再待一两个月。该带走的他都会带走,毕竟以后,一年估计也就只能回来一两次了。 不过事实上,当整理了起来的时候左良平才发现,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爹娘死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去了京城估计也是一个人。桌椅家具那边显然都会准备,父母的灵位也还是放在祖宅的比较好,如果想要祭拜的话,到时候在那边再设一个就是了。如此想来,简单的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路上的盘缠,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大概也就是半个时辰,左良平就已经收拾好了行囊,顺便还把自己的家中又打扫了一遍。坐在有些空荡的堂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桌椅,又看了看堂外的院子,良久,神色恍惚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但左右无人,自然也无人相问。 只留得了一声叹息,久久地弥留在堂间,迟迟不去。 鲜衣怒马披袍红,此去将别此门中。 腰刀自有千斤重,却忧屋堂百日空。 ······ 收拾完了屋子,左良平便打算去做他此番回来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去祭拜一下他的父母。游子远行前,总是要去告知父母一声的。何况他的父母下葬的也地方不远,就在城外的后山里。 后山中,当是推开了一片草木,左良平看着眼前的陵墓,缓缓地走到了那两个墓碑的前面。 他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了其中的一个墓碑上,半响,轻轻地开口说道。 “爹,娘,我要进六扇门了。严捕头说,我的底子不错,值得打磨,想要亲自教导我。他人很好,就跟爹说得一样,刚正不阿。以后我可能不能常来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在外面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等我回来了,我就和你们说说京城有多大······” 那个下午,左良平说了很多话,该是把他一年想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他说他想要去抓盗圣李驷,但是在那之前,他会先好好打磨自己的武功。最多再过两年,他应该就能突破成名高手了,到了那时,他一定能帮严捕头把那李驷给抓回来。然后,他会继续去追捕天下的恶人。他还说他想晚点成婚,一是现在他还没有遇到一个看得对眼的人,二是因为,他不想耽误了人家女子。毕竟他是一个捕快,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跟着他很难有什么安生的日子过。 或许是一直说到了斜阳西沉,左良平才离开了后山。 离开前,他答应了他爹娘最后一件事,明年的这个时候,他还会回来。 傍晚的明州城,通常都有两副模样,一副是染着金灿余晖的楼阁屋瓦,一副是明暗交替的城中街巷。 千家楼里,宁采荷半死不活地趴在了桌子边喘着粗气,一边的张素素难免有些心疼地替他揉着肩膀,同时还对着正坐在一旁喝茶的李驷翻了个白眼抱怨道。 “小驷,你说你也是,练得这么狠做什么,小荷又不是真的要去闯江湖。他要学武功,你就随便教他些简单的不就好了,干嘛这么较真。” “唔。”李驷咽下了嘴里的茶,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无辜地摊了摊自己的手掌说道。 “我可是和他说了的,学轻功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是他自己要学的,这能怪我吗。” “这事确实不能怪驷哥。”趴在桌子上的宁采荷也帮忙说道:“是我求他这么教我的,我怕我笨,随便教我学不会。” “那你也不能这么练啊。”张素素责怪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要是把身子练坏了怎么办,你现在可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 “掌柜的,你就放心吧,我下手有分寸。等晚上小荷自己用内气蕴养一下身子就好了,不会留下身上病症的。”看着张素素那担忧的模样,李驷倒是心大地说道。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锻炼确实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而已。 哪知听着这话,张素素是又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有分寸,别以为我没闯过江湖,就不知道你的那些事了。又是偷天火又是盗玉镯的,你能有什么分寸就怪了。” 不得不说,李驷当年闯下的名头真的很大,即使是张素素这样的闺中女子,也多少听过一些他的事迹。 但是张素素没有告诉过李驷的是,当年她待嫁闺中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有哪天,这个名扬江湖的盗圣会落在自己的窗前。 毕竟哪个少女没有过一个怀春的年纪,可惜,如今的李驷也算是把她的那点美好的幻想全部打碎了。 “盗玉镯那是因为我喝醉了和别人打了个赌,偷天火是什么事,我可没做过啊。” 李驷一边又端起了茶碗,一边给自己开脱着罪名。 这时,他的身后是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什么偷天火?” 张素素听到这个声音,向着李驷的身后看了一眼,应当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喜笑颜开地招呼道。 “哎呀左捕头,你回来啦?”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后院也传来了一声大叫:“左捕头!?” 接着就只见小曹手忙脚乱地推开门跑了出来,当她看到了那个站在门边的男人时,立刻就傻笑着倚在了楼梯的扶手边,手脚无力地摆手招呼道。 “你好左捕头,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左良平也笑着对着店里的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把目光落在了依旧背对着他的李驷的身上问道。 “却不知这位兄弟是?” 李驷这才端着手里的茶碗转过了身来,与这位叫他闻名了许久的明州城捕头对视了一眼。 他暗自上下打量了一眼左良平,同样的左良平也在打量着他。 最终,李驷的目光停留在了左良平腰间的腰牌上,而左良平的目光则是停留在了李驷的手上。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张素素连忙开口说道。 “哦,他我们新招的伙计,叫做李四,木子李的李,一二三四的四。” “李四。”听着这个名字,左良平看着李驷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这个名字还挺特别。” “是吗?”李四扯着自己的嘴巴笑了一下:“我倒是觉得蛮普通的。” (本章完) ------------ 第两百零六章: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驷看出了的左良平的身份并不只是一个明州城的捕头这么简单,因为左良平腰间的腰牌上有着六扇门的标志。江南是严亭之管辖的地界,想来,他是在严亭之的手下做事的吧。毕竟是官家的人,牌子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相比之下,李驷的那个牌子是早已经被他收起来了,反正以后也不准备混迹江湖了,没了黑道上的折扣,那个牌子也就没什么用了。 与此同时,左良平注意到的则是李驷的那双手,那双过于白净了的手。无论是按照一个伙计来说,还是按照一个男人来说,李驷的这双手都显得有些不太正常。简直就像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一样,不,甚至应该说就像是一个姑娘一样。 再加上李四这个极具既视感的名字,几乎是第一时间,左良平便将眼前的这个人,与那个江湖上的大盗联系到了一起。他的记得没错的话,李驷就有一招可以将双手变作如同玉石一般的武功。 只是如此想来,这件事情是不是太过简单一些了,对方简直就像是毫无遮掩一样,连名字都没有做出什么变动。 如果真是那个贼人想要躲在这里的话,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直白吗? 双目微沉的看着眼前的店小二,左良平轻轻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随后又将目光移向了对方的脸庞。 当他看到了李驷的长相之后,神色是又不自觉的顿了一下。 因为先前闹出过李思思的事,为了不让先前的客人认出自己就是李思思,李驷是让半截仙在他的脸上用易容术画了一道疤。 半截仙的易容术如何自然不用多说,这道刀疤极其逼真,几乎贯穿了李驷的整张右脸,使得他的模样看起来堪称可怖,叫人根本不想多看一眼。夜半走在路上,或许都能够吓哭小童。 传闻李驷的面容俊美,曾使得无数的深闺女子为之倾心。 果然,此人不是他吗? 左良平这般想着,眉头也松开了一些,他与千家楼众人的关系不错,此番前来告别,自然不想把交情不弄僵。 可是还没等他松出这一口气,他又转念想道。 但如果,这便是李驷的计谋呢,故意不遮不掩,就是想要让人放松警惕,消除戒心。模样是可以易容的,刀疤也可以是假的。 要是此人真是李驷,那掌柜的和一众伙计们恐怕都会有危险。 念及此处,左良平看着李驷的眼神也重新变得谨慎了起来。 不行,我还得再试他一番。 心中暗自想道,左良平伸出了一只手,摸向了李驷脸上的刀疤。表面上,则是装作一副关心的模样问道。 “李兄弟,你这疤,是怎么留下的?” 如果是易容的话,只要摸上去,应该就能够感觉的出来。 虽然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男人伸手去摸另一个男人的脸,这种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但是出于形势所迫,李驷还是忍下了心中的那股恶寒,没有去阻止左良平,只是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干笑着说道。 “哦,这是我早年闯江湖的时候留下的。” 他现在只能相信半截仙的易容功夫了。 “是吗,李兄弟还闯过江湖。”左良平一边笑着问道,一边将手贴在了李驷的脸上,上下摸着他的那道疤痕。 “呵。”李驷脸上的笑容是又变得僵硬了几分:“年少不知事的时候,曾经闯过几年。” 说着,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黑。这小捕快到底是怎么回事,动手动脚的,还摸个没完了? 严亭之现在都是这么带手下的吗,怪不得这么多年还没当上总捕头。 没有去管李驷的想法,左良平此时是正专心地分辨着李驷脸上这刀疤的真假。 奇怪,摸起来也不像是假的啊······ 手感和死肉没有什么区别,抓一抓也没有要脱落的迹象。 可惜他不敢用力去抓,毕竟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他可就闹大乌龙了。 心中皱眉不已,但脸上,左良平却还是和气的笑着看着李驷说道。 “真是可惜啊,不然我想,李兄原本应当是相当俊美的吧?” 一边说着,他甚至一边俯下了身来,将脸庞缓缓地凑到了李驷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知不觉,他是已经用手了一些审讯的手法,身上气势也变得锐利的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驷的另外半张脸,该是在分析着他原本的样貌。 “说笑了,我原本也只是一个面目普通的人而已。”看着眼前越凑越近的少年捕快,李驷只觉得自己的一个头两个大。 这六扇门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点的人吗。 严亭之到底是怎么在带的,算了,他自己也不太正常,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木桌旁,李驷和左良平之间的气氛一言难尽。 而大堂中,另外的几个人看着这一幕,也是有些呆愣。 这是什么情况,左捕头为什么用手在小驷的脸上摸来摸去的,难道他······ 怪不得,怪不得都没见他碰过什么女人。但是这是不行的啊,他和小驷才第一次见。而且两人身份悬殊,他是官,小驷是贼。 张素素该是想到了什么可能,脸色顿时胀红了起来,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桌前的那两个人。 小荷趴在桌子上,不解地看着李驷和左良平。 左捕头和驷哥凑得这么近是在做什么? 他的心思单纯,是没有多想,但是下一刻张素素就已经把他的眼睛给蒙了起来。 想来是怕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小曹倚在楼梯的扶手边,笑容已然僵在了脸上,良久,她目光呆滞地傻笑着,低下头看着地面,好像是已经坏掉了一样。 老罗依旧漫不经心地站在柜台里,看着手里的书,打着身前的算盘。 这时,和田守是穿着一身粗布衣从门外走了进来,用一口还带着浓重口音的唐话说道。 “张掌柜,我家先生让我来问问你们要杏仁糖吗,他多买了一些······”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看到了桌边的李驷和左良平。 看到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模样,他猛得停下了脚步,在了门边站半响,随后干咳了一声说道。 “咳,好像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们先聊,我等下再来。” 说罢,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可是下一刻,左良平就叫住了他:“站住。” 将视线从李驷的身上移了开来,左良平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回头看向了和田守沉沉地问道。 “你又是谁?” 他叫住和田守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发现,这人似乎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本章完) ------------ 第两百零七章:将来的捕快和将来的贼 左良平的武功如何? 在李驷看来,大约也就是一流上游的水平。这个武功不差,放在江湖上,只要不去招惹那些一方大家应该已经是绰绰有余了。毕竟大多数的江湖人,还是在二流左右晃荡的。 而和田守呢,他修的不是中原武功,而是和本国的刀术,这使得他的实力不好判断。但是从他第一次见面斩李驷的那刀来看,他的水平应该是二流往上一流未满的程度。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的刀术在和本国也是出类拔萃的那一批了,如果不是早年受人迫害,他也不会只是一个下等武士。 不过总的来讲和田守还是不如左良平的,两人要是真的打起来的话,十招之内,和田守应该就会败退。 所以左良平才一眼便看出了和田守的端倪,脚步沉稳有力行走如风,腰背笔直挺拔如是石松,手掌紧握,指节宽大,虎口处还带着老茧。这明显就是一个习武之人,再加上和田守那一口不标准的唐话,这很难不让左良平多想。 明州城并不是一座能称得上繁荣的城市,因为地处偏远,平日里往来的外人本就不多,江湖人更是少见。看和田守和张素素等人熟悉的样子,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起码应该不会少于一个月。 左良平能够保证,自己先前从来没有在城里见过和田守,那这人显然是这几个月才来到城里的。 和田守的武功不差,放在江湖上那怎么也是一个准一流的好手,为何要扮做一个平头百姓的样子待在明州城里。 难道是招惹了什么仇家,犯事了? 是以左良平叫住了和田守。 无论如何,他现在也还是明州城的捕头,必须要对城里的百姓负责。遇见一个陌生的江湖人,先盘问一番总是没有错的。 侠以武犯禁,这句话显然不是说说而已的,江湖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是惹是生非的存在。 “哦,在下和田守,是从海外漂泊而来的,暂时在街对面铺子里办事。”和田守看出了左良平眼里的审视,不想惹事的他当即躬下身来如实答道。 而他答话的内容,自然是奇怪老人交给他的,算是他练习地最多的一句话,说起来也最为流利。 “海外人士。”左良平看着和田守那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警惕心也稍微下降了一些。但毕竟是职责所在,他还是继续询问道。 “那你来明州城是做什么的?” “讨个生活。”和田守抓着自己的头发答道。 他学唐话还没有多久,许多谦称礼语自然是用不出来的,就算是平日里和人对话也都是半猜半蒙,有的时候甚至会答非所问,不过千家楼里的人对此倒是都已经习惯了,必要的情况下也会配合一些手势来让他明白意思。 讨个生活,流亡而来的吗? 左良平看着和田守,默默地点了点头。如此的话,他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是个人就是要过日子的,在一个地方活不下去了,换个地方过也可以理解。 只要不要在唐国的土地上犯事,别人只是在这里讨生活的话,他也不会去多管。 “那没你的事了,去忙吧,是我叨唠了。”对着和田守摆了摆手,左良平便没有再理会他。 对于这一点明州城的百姓基本都很熟悉,左捕头虽然对人总是冷言冷语的,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他总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平日里巡街的时候也不介意帮大家一些小忙,搬些东西什么的,他也时常出力。 所以邻里街坊对左良平的印象其实都还是不错的,甚至有一些老人家,还有将他招做女婿的意思。 当然,现在不是说些的时候,对于现在的左良平来说,他是还没有放下对李驷的戒心。 这人可不像是和田守那样浅显易懂,虽然在对问题的回答上,他同样毫不遮掩。 但是李四给人的感觉,却总有那么几分难以揣摩的味道。 (因为左良平不知道李驷的真名,所以在他的视角里,李驷的名字我会写成李四,不过基本上都差不多,大家统一对待就是了。) 要问这具体是因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左良平感觉自己看不穿李四吧。 这个看不穿,不只是在于他看不穿李四的这个人,更是在于他看不穿李四的武功。 这李四说他闯过江湖,那就说明他会些武功。 但是在李四的身上,左良平却又感觉不到一点内气的波动。他自己的武功他自己知道,江湖一流巅峰的水准。能够让他感觉不到半点端倪的情况,大概只有三种可能。 一种,是这李四根本就不会武功,他先前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湖人,脸上的疤痕也另有隐情。 第二种,是这李四修炼的是闭气功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来路就很有说头了。江湖上的闭气心法不多,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种。流传在江湖上的更是寥寥无几,会去修习这些功法的,不是贼就是杀手,要么就是风雨楼这种地方的探子。 因为它们的弊端很明显,修成之后的气息隐蔽则隐蔽矣,但却气短息薄,后继无力。通常的江湖人如非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去修炼这样的心法的,因为这很可能会让他们丧了性命。而如果李四真是这样的来头,那显然是大有问题的,左良平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了他。 最后,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这李四的武功,恐怕还要高于他。 这也是左良平对李四如此戒备的主要原因。 他是一个江湖一流好手,能让他感觉不到半点气息的武功,起码有江湖成名的境界。甚至很还可能,不弱于他月前见过的严亭之。 严亭之是谁,那可是六扇门的东南总捕头,大内里数得上号的高手。若是真能与他一比高低,那眼前的这个李四,就很可能真的是那个李驷了。 盗圣李驷······ 想到了这,左良平的手是已经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他转过了身来,看向了还在坐在桌边的李驷,笑了一下,出声问道。 “对了李兄弟,你先前说你闯过江湖,那为什么我在你的身上感觉不到你练过武功?” “哦。”李驷的嘴中应着,眼里却闪过了一丝懊悔的神色,他这段时间还真是清静惯了,甚至忘记在答话的时候透露些内气给这小捕快垫垫底了。 迅速地在脑海中思索了几个对策,他才笑着开口说道。 “这是因为我练不了内气,所以只练了一些粗浅的外功。” “外功?”左良平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李驷的双手:“练外功的,手不该是你这样的吧?” “我练的是腿脚功夫。”李驷镇定地答道,似是早就料到了对方会这么问。 “哼。”若有若无地闷哼了一声,左良平定定地看着李驷。 突然,他探出了一脚来,踢向了李驷的膝盖。 “砰!”当是一声闷响传过,堂间,李驷用腿抵住了左良平的一脚。 但随即,他就又装出了一副吃了闷亏的模样,退靠在了身后的桌椅上。 “咳。”干咳了一声,李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边在心中暗道演戏真不容易,一边看向了左良平,“心有余悸”地问道。 “左捕头,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左良平看着靠在长桌上的李驷,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脚:“就是试一下你的武功而已。” “外功练得不错,我还有些事务,诸位告辞。”说罢,他就转身走出了门去。 他已经决定了,他暂时不会离开明州城,这李四绝对有问题! 虽然他现在还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他不可能把就这样这个祸患留在这里,必须得调查一番再说。 千家楼里,看着左良平走了,宁采荷立刻起身跑到了李驷的身边,关切地问道:“驷哥,你没事吧?” “没事。”李驷望着走远的左良平,一扫狼狈的模样,一个翻身坐回了桌边,倒着茶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个人这么麻烦。” 这简直就是第二个严亭之啊。 ------------ 第两百零八章:严亭之!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革命! 这日,严亭之是正坐在六扇门的官府中办事,突然一个身披黑袍的捕快走了进来,对着他躬身禀报道。 “严捕头,明州城左良平来信。” “哦?”严亭之从案间抬起了头来,看了捕快一眼,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信封上。 左良平这小子不是刚回了明州城吗,又给我写信做什么? 心下这般想着,但他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来说道:“拿来我看。” “是。”捕快快步上前,将信交到了严亭之的手中,随即便躬身退下。 房间里,严亭之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信封,确认了信上的封口完好之后,便将信拆开看了起来。 信中的内容不多,左良平的言语也相对简练,在表述了一番近日的情况之后,他就说明了此番来信的意图。 他可能需要晚一些才能赶到京城就职,原因是他在明州城察觉到了些许异样,需要继续调查一番才可安心离开,就当是他为明州城办的最后一起案子。 至于这个案子具体的内容,左良平却没有明说。只是说这可能关系到一个江湖大盗,但目前他也还不能确定情况的真伪,所以不敢妄报断言。等有了进一步的查证,他就会第一时间禀告严亭之。 江湖大盗? 看完了左良平的来信,严亭之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信纸。 有什么江湖大盗会在明州城,那有什么东西吗? 但很快的,严亭之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自己的桌案上翻找了一下,又找出了一个信封。 这封信是几个月以前的,但其中的内容也关系到了一个江湖大盗和明州城。 没错,这就是李驷先前让他去明州城照顾生意的信。 不过那个时候,等他赶到明州城时,就只是被独孤不复莫名其妙地追着砍了一顿,便带着一身晦气离开了。 那会儿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李驷又在胡闹,就没有怎么再管。 后来听说,明州城里还出现了李驷的宝藏和妹妹,他也是一笑置之,直言这些江湖传言当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他抓了李驷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藏下过什么东西,更别说是妹妹了,他连个亲属都没有。 这李驷,不会真在明州城吧? 看着手中的两封信,严亭之的脸色是突然变得怪异了起来。 难道左良平这小子是遇到李驷了? 愣愣地在桌前坐了半响,严亭之摇了摇头自己的头,放下了手里的信。 罢了,随他去吧。 他现在已经不负责李驷的事情了,也没有必要再追着李驷不放。不得不说,过去了十几年,严亭之的性格是也有了不少的转变。 有这么多的时间在李驷的身上浪费,他还不如多办几个贪官污吏的案子来的实在。 而且如果左良平遇到的真的是李驷的话,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顶多是被整一顿而已。 只望李驷下手能够轻点,别把他玩残了才好。好不容易有个良才美玉,严亭之是还希望能够雕琢一下,传承衣钵呢。 想到这里,严亭之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要不然,我也给李驷去封信,叫他手下留情? 可为什么总有种通敌的感觉呢? ······ 左良平还不知道,他远在的京城的老师,是已经有了将他卖了的打算。此时的他是还在调查着李四的来历。 越调查,他就越觉得头痛。他原先可真没想过,就他去京城的这三四个月的时间,明州城里居然能发生这么多的大事。 先是盗圣秘宝现世,随后是盗圣的妹妹招亲,然后又有山贼横行。 这么多的大事凑到了一起,那个守城的士兵居然还对他说最近的城里没什么大事,这人到底是怎么在当差的! 但却也正因为如此,左良平现在更加确定了李四的身份。 连续发生了两件与盗圣有关的事情后,他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说他没有问题,谁信? 只是现在,他是还没有找到有关于李四就是李驷的证据。所以哪怕他是个官差,他也没又办法直接抓人。 不过他会找到证据的,左良平相信这一点,为此他准备进行全天候的盯梢,只等着这李驷露出破绽,他就立刻上报六扇门。 以明州城到长安城之间的距离,要不了三天,就能封锁各地,并召集各地的六扇门捕快前来进行围捕。 等到了那个时候,李驷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得先稳住这人。 三天后。 “咕嘟。” 千家楼里,左良平坐在一张木桌边,喝着一碗水,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一个在店堂里忙碌的身影,默不作声。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千家楼,点一碗水,然后坐上一天。 名义上是在离开前,想要和众人再联络一下感情,实际上则是在监事李驷。 对于这一点李驷当然也是心知肚明,但却又不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忍受着那两道毫不遮掩的视线。 然而表面上,两人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好了。 左良平有意要稳住他,所以始终摆着一副在怀疑却还没有确定的姿态,偶尔也会交好似地同他聊上一两句。 而他呢,则是在两天前收到了严亭之的来信,信上说,让他照顾一下左良平。 还要我怎么照顾啊混蛋,收到信的时候李驷是差点把信直接扔在了地上。 要是在十年前,左良平早就已经身无分文衣不蔽体地被他丢在那个角落里了。 欺负爷脾气又好了是吧! 但是严亭之说都已经说了,李驷也没有办法,只得权且先忍着了。毕竟他只要还打算在这里待着,就不好直接和左良平杠上。 忙碌的饭点过后,楼里终于又有了一些清闲。 小曹和小荷坐在桌边,讨论着今年天下剑盟的排名。再没几天,就又是三年一度的天下剑盟了。这种江湖大事,哪怕不是江湖人,也都会聊上那么几句,今天他们是已经听店里的客人们聊了很多了。 “我觉得啊,应该还是和上次的排名一样,独孤不复第一,残剑穆武第二,问剑老叟第三,糊涂道人第四。这种排名都进持续了好多年了,估计今年也不会变。” 小曹这样说着,又看向了二楼的那个大洞,该是想起了独孤不复的“光辉历史”。 “不一定。”还没等小荷反驳,坐在一旁的左良平就已经开口说道。 “前两次的天下剑盟,铁剑门的铁慕衣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今年,他应当有机会冲击糊涂道人的位置。” “哼。”听着这些,站在一旁擦桌子的李驷忽然勾着嘴巴笑了笑,转过了头来说道。 “我赌他今年还是第五。” 要问为什么,他看着长大的娃子他能不知道,铁慕衣要争剑台起码得等到下下次。 也不知道如果铁慕衣知道了他驷哥是这么看他的,该会怎么想,总之他现在是没法知道的。 “要赌吗?”左良平瞥了李驷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茶碗说道。 “赌多少?”听说有人要送钱,李驷顿时来了兴趣,随手将抹布搭在了肩上,便凑到了桌边问道。 捕头一年的俸禄应该不低吧,再加上六扇门的肥差,此时的左良平在李驷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钱袋。 先骗他一个月的俸禄再说。 可还没等李驷开口,左良平就已经眯起了眼睛,用手掌摆弄着桌上的茶碗说道。 “你知不知道,聚众开盘资赌,我是可以抓你的。” “喂喂。”李驷的额头上顿时滴下了一滴冷汗。 “你这是钓鱼执法啊,不作数不作数。” “哼。”左良平淡淡地轻哼了一声,是又喝起了自己的茶。 ------------ 第两百零九章:江湖闲话总是说不完的 “不过。”一口喝尽了碗中的凉茶,左良平拿着茶碗继续说道。 “这次的天下剑盟确实也还有一个变数。” “变数?”小曹的眼睛一亮,该是立刻有了兴趣,凑到了左良平的身边小声问道:“谁啊?” 她最好打听的就是这些江湖八卦,平时也总想缠着李驷讲一些。但是李驷的嘴巴一向牢实,遇到不想讲的就在那笑,笑得你还不能打他,而且打又打不过,便只能一个人憋着难受。现在难得遇着个愿意讲的,她自然是愿意听的。 淡淡地看了小曹一眼,左良平倒也没有隐瞒,直接开口说道。 “魔,八苦门门主白药儿。” 他本来下意识地想要说出魔教这个名字,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人此时已经不是魔教了,便又改口说出了八苦门这个称呼。 “八苦门?”小曹和宁采荷都茫然地坐在桌边,显然是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门派。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他们出生的时候,魔教的事情是早就已经过去并没有人提及了。而如今八苦门重返江湖的时间也还不长,普通的百姓自然多是没有听说过的。 “他们是一个最近才刚刚重返江湖的门派,早年曾经创下过不小的基业,但现在的规模是已经缩小了很多,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左良平一边给自己舔着水,一边解释道。 “但是他们的门主白药儿,却是天纵奇才,不满三十岁便已经步入了江湖绝顶高手的境界。一手剑术出神入化,可断山绝海,取人性命于百丈之外。桂江山一役更是凭一人逼退了无数江湖高手,救盗圣李驷于水火之中,堪称当今江湖第一奇女子。同龄之中能与她并立左右的,应该也只有那个最近在你们店里出现过的李思思了。不过这两个人跟盗圣李驷倒是都有些关系,李思思是盗圣的妹妹,而白药儿,则相传是盗圣李驷的红颜知己。” 说到这里,左良平横过了眼睛,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李驷,见他神色如常,才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哦~~~” 而同样坐在桌边的小曹和宁采荷,却是同时拖着长音,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地神色,心领神会地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些什么。 切,还什么红颜知己,不过就是个疯丫头罢了,这些江湖人传的东西当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李驷立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扯着嘴巴腹诽不已。但是在左良平的面前,他倒是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转身重新擦起了桌子。 “那为什么说她是个变数呢?”听完了八卦,宁采荷也凑到了左良平的身边开口问道。 “笨啊。”小曹直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这白药儿的剑术这么厉害,要是参加了天下剑盟,那不就是一个变数了吗。也不知道她能比到第几,要是能争到一座剑台就好了,好叫那些臭男人看看我们女子的厉害。”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没注意到,此时坐在她身边的,也尽是一些臭男人。 “如果白药儿参加了的话,那今年的天下第一,恐怕会在她和独孤不复之间决出。” 左良平不咸不淡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因为他听严亭之说起过,每至深冬,独孤不复的功力就会下降三成。因为他的剑气太寒,以至于他的身体都有些承受不住那种寒意。而天下剑盟又是举办在极寒的论剑山巅,在那种地方独孤不复的实力能够发挥出七成就不错了。 所以在如此种种的条件之下,至今实力不明的白药儿,或许真的有可能能胜过至今未尝一败的独孤不复。 哎,不对,好像独孤不复前段时间就已经败了一次了吧,被那盗圣的妹妹李思思一拳给打进了房顶上······ 想到了这里,左良平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千家楼二楼的那个大洞,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或许是他怜香惜玉没用全力吧,做不得数······ 至于常年排在天下第二的血衣楼楼主穆武,严亭之说,他的剑术是还差了一丝,突破了那一丝,他的功力就会大涨。到了那时,就算是面对十成功力的独孤不复,也未必会败。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在独孤不复实力不涨的情况下。 “哇,她真有这么厉害?”在听到左良平说白药儿可以与独孤不复相提并论之后,小曹的眼睛是已经亮起了星星。 “我不管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姐姐了,她做什么都是对的!药儿姐姐,嘿嘿。” 看着她那花痴的模样,坐在一边的宁采荷缩着脖子撇了一下嘴巴。 这人上次听说独孤不复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无非就是把哥哥变成了姐姐而已。 左良平识趣的没有去管小曹,只是继续试探起了李驷说道。 “就是不知道,今年盗圣李驷会不会参加。” “李驷?”小曹愣一下,随后就兴趣缺缺地把眼睛横向了一边。 “他一个贼参加什么天下剑盟啊?” 如今与李驷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对他是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幻想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懒鬼,还特别小心眼,一贼笑就不说实话,简直一肚子坏水。 “话可不能这么说。”左良平将手放在了桌上,用食指轻敲着桌面说道。 “自从十三年前常凤楼一战之后,李驷的剑,就一直被人称作是仙人剑。每每出手必有云雾相佐,呼风纠缠。剑来之时声息俱寂,剑落之后方有震天巨响,叫得观者心神震颤,两眼昏黑,不能直视。对此,至今也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只是有人讲,他的剑,是比声音还快······” “真的啊?”听到了这里,宁采荷是已经两眼放光地偷偷看向了李驷,心道他的驷哥果然是最厉害的。 而小曹则是撅着嘴巴嘴硬道:“他哪有你说得这么神。” 可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睛却还是不自觉地扫了眼那个背对着她的人影。 十三年前常凤楼,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毕竟她不是一个江湖人,而且她今年也才二十来岁,十三年前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孩子呢。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李驷又是怎么用剑的,真的比声音还快吗? 想着这些,她的心里就跟小猫挠似的,只想听李驷亲自讲一遍。 然而李驷却是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只擦堂前桌。丝毫不顾身后的视线,自顾自地哼着小调抹着身前的桌子。 隐隐的注意到了小曹和宁采荷的视线,左良平不做声地喝着茶。 果然,他们两人也是知道李驷的身份的。想来定是被这李驷说了些花言巧语,才没有去报官。 而且小荷的身上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内气的波动。 是李驷的武功吗? 这般想着,左良平却是没有深究的打算。如今他要做的,只是找到李驷就是盗圣的证据,然后通知六扇门将他抓回去而已。 眼下这个李驷油盐不进,那不如,先从比较天真的小荷身上下手好了。 如此想道,左良平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自己的头。 可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随后,就是一个略显消瘦的倩影走进了千家楼的门中。 那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极为娇美的女子,哪怕只是粗粗地看上一眼,都会叫人忍不住地感叹她那身姿的柔媚,从而忍不住地多看上一阵。 此时的她正穿着一身紫红色的衣裳,衣带轻摇,脸上画着淡淡的薄妆,好似一支杂草中的牡丹,映得四下的众人都黯然失色。 当是匆匆出门,没有仔细打理,她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扎着一个垂系披在身后,却依旧美得人惊心动魄,还多出了几分慵懒气质。 可再仔细看去,会发现她的双眼这时正微红着,精致的面容中,除了三分媚意之外,还透着三分柔弱和三分憔悴。使得所见之人都不禁地为之心痛,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叫得这般的美人如此烦忧。 等这女子走进了千家楼里,是没有去看两旁的众人,而是直接看向了坐在桌边的小曹,轻启薄唇,开口问道。 “曹姑娘,素素呢?” “额。”小曹也是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楼上说到:“她在她房间。” “谢谢。”女子低下头行了个礼,随后就掩面轻泣着,提着裙子奔向了楼上。 “她是······”李驷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解地看向了小曹问道。 见李驷也是一副呆愣的模样,小曹翻了个白眼,坐在桌边答了一句。 “邻街万花楼的头牌,晏子青。” ------------ 第两百一十章:讲故事,需要总结与概括(所以我短是有原因的,认真) 看刚刚的样子,这个晏子青似乎是张素素的熟人。不过对此,李驷也没有兴趣多管,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和名字之后,便没有再询问什么。毕竟这是别人的熟人,又不是他的熟人,他问那么多做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左良平又旁敲侧击的询问了宁采荷几个问题,似乎是想通过他来找出李驷的破绽。但是宁采荷是天真,又不是傻,接连的几个问题让他也隐约猜出了左良平的目的,连忙找了个还忙的借口便起身离开了。小曹也同样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没一会儿就也离了桌。 转眼间便没了人说话,左良平倒也不尴尬,继续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着水,一边静静地观察着李驷的举止和动作。 他知道他必须要找到一些证据交给严亭之才行,否则以他的身份是没有办法调度六扇门的。而以他一个人和明州城里的官兵又绝对不可能抓住李驷,所以他才只能一直等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找到了证据,严亭之也基本不可能动手。人心这种东西啊,总是难以揣测的,作为一个小捕头,左良平还是太年轻了些。 又坐了一个下午,该是依旧一无所获,左良平沉默着,啃着自带的干饼离开了。 哎,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这么厚的脸皮,来酒楼只点水就算了,还自带吃食。六扇门的俸禄也不少啊,难不成是严亭之给他克扣了? 看着左良平消失在了门外的街道中,暮色昏昏,客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李驷给人上了最后一份小菜,便坐在了门口的长桌旁休息了起来。 这时,小曹却是突然凑到了他的身边,谄媚地轻笑一下,小声说道。 “那个,驷哥哥~” “噫~”李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的起皮疙瘩,当即挪开了一些自己的身子问道。 “你干嘛?” “嘿嘿。”小曹的眼睛弯弯的,笑得就像是月牙儿一样,同时手脚麻利地坐在了桌边说道。 “那啥,左捕头今天讲的常凤楼一战,是什么啊?” 这事她是已经想了一天了,好打听江湖八卦的她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故事,何况还有李驷这个当事人在场,说得一定比别人详细。 所以左良平一走,她就忍不住地跑了过来,想要问个究竟。 “嗯?”李驷先是一怔,随后若有所思地侧目打量了她一眼。 “你想听?” “想听想听!”小曹讨好地笑着,连连点头,说话间就已经给李驷倒了一碗水。 “哎。”李驷顿时面如难色,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和脖子,装模作样地说道。 “可我这做了一个天的活,只感觉浑身不利索,实在是没这个兴致啊。” “不急不急,我这就给您揉揉。” 小曹是什么人,在酒楼里待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功夫。见李驷这么说,哪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就走到了李驷的身后,轻柔地捏起了他的肩膀来。 “啊~”李驷只感觉身子一软,便趴在了桌子上:“舒坦。” “那驷哥哥,可以给我讲了讲吧。” “嗯,可是可以,但是我讲故事啊,总喜欢在嘴里磕些东西。不然你懂的,就没那个味道了。” “嘶!”小曹咧着嘴巴倒吸了口凉气,看着李驷笑眯眯地模样,脸色不自觉地狰狞了起来,手里的力道也加重了一分。 她知道,这李驷根本就是想趁火打劫啊。 可谁让她着实是想听呢,心里大骂着老贼,但脸上,小曹却还是强笑了一下说道。 “成,您等着。” 说着,她就提着衣摆,蹬蹬蹬地跑回了后院,没过多久又蹬蹬蹬地跑了回来,手里是已经多了一小袋瓜子。 这可是几个伙计们之间的硬通货,大多数的时候比铜钱还好用。 “诺。”将瓜子打开,摆到了李驷面前,小曹咬牙切齿地笑着问道。 “这下可以说了吗?” “好吧,看在你这么真心实意地份上,我就给你讲一讲。” 李驷贼笑着用两只手指捏起了一颗瓜子,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嗯,不错,A货。 见李驷终于愿意讲了,小曹的脸色也立刻松了开来,兴致勃勃地坐在了一旁,等着这人开口。 这可是盗圣的往事啊,还能让盗圣亲自讲,除了自己之外,就算是那些江湖人,恐怕也没几个有这么大的面子的。 “常凤楼一事,真要说起来,其实已经不是十三年前了,而是十四年前。因为眼下,是又已经过了一年。” 放下了手里的瓜子,李驷似是唏嘘地开口说道。 “那年,一个叫做阴吾立的魔头因为我的原因,逃出了皇宫天牢,四处残害江湖百姓。于是我找到了他,然后用剑在常凤楼杀了他。” 说完,李驷便抬了抬眉头,好像是讲完了一样没有再开口。 小曹愣愣地坐在桌边,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过了好久,她才傻傻地问道。 “就这样?” “就这样,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李驷理所当然地看了她一眼。 “那江湖恩怨呢,各派动向呢,这魔头为什么杀人,还有左捕头说的,风啊云啊什么的呢?” 小曹傻了,说好的仙人剑呢,说好的名动江湖呢,这故事怎么就一句话。 “哎,江湖事哪有你想得那么复杂,风啊云啊什么的都是江湖人夸大其词而已。有魔头出世,然后我把他杀了,最后事了,事情就是这样,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驷散漫地摆了摆手,从桌边站起了身,脸不红气不喘地把那一袋瓜子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也不管小曹能不能值回票价,他是准备撤了,免得这小丫头反应过来找他算账。 至于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如他说得那般普通,或许也只有当时亲自动手的他自己才知道吧。 无论怎么说,阴吾立也是他杀得第一个人。 “我去看看小荷的武功练得怎么样了。”随意地找了个借口,李驷就准备溜去后院。 可这时,小曹是已经回过了神来。 “不对,李驷!你把我的瓜子还来!” “唉唉,这是你自己给我的啊,干嘛,还想抢回去啊!” “你别跑!” “嗖,嗖!”站在店堂里扫地的半截仙只感觉自己的背后窜过了两道风,随后,两个人影就已经跑远了。 他侧目看了眼跑在前面的李驷,耸着肩膀无奈地笑了笑。 这人,还真是同从前一样,不擅长讲出自己的心事。 一如他从前总是笑,一如他现在戏弄小曹。 笑闹的背后,却是常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他不想叫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哎,这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改改。 这般想着,半截仙继续低头扫起了地。 实话实说,他至今也没有见过李驷真正的面目。 只是十年前,他偶然路过金山的那间寺庙,进去拜访的时候,里面的那一个老和尚对他讲过。 李驷是一只鬼,孤魂野鬼。而老和尚,已经为他念了一十七年的往生经。 (本章完) ------------ 第两百一十一章:我,李驷,打钱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又是两天的时间匆匆过去。 “滴答,滴答······” 这日,门外的雨声没个停歇,想是又到了一年的开春的时节。这般常是小雨纷纷的日子里,总是难得一个晴天。 千家楼的青瓦下滴着雨点,断断续续的“珠帘”之后,是江南朦胧的薄街凉巷,错落屋檐。 李驷倚靠在门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招呼着路过的行人进来坐坐,闲来无事时,他便打量着那远处的江南雨景,默默地出神。 雨天的客人不多,店里的伙计也是悠闲散漫。 湿气带着一点凉意弥漫在空气里,让每一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 这时,千家楼的门里是走出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紫红色裙装的女人。 她刚从张素素的房间里走出来,下了楼便来到了门外,想来是打算离开了。 这段时间,这个女子总是来,每每来的时候,她都红着一副眼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楼的女子可以这样随意出门的吗,关于这一点,李驷有些不解,于是小曹告诉他,这是因为万花楼的妈妈很好说话,而且待姑娘的态度也好。 这一次也同往日一样,当女子走到了门边时,李驷就已经看到了她那发红的眼睛,和没有血色的嘴唇。 她的面色病白,神容憔悴,应该是刚刚哭过,两眼还有些肿胀。 可能是感觉到了李驷的视线,她在离开前,回头看了李驷一眼。 同样的,李驷也在用他的那双死鱼眼打量着她。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半响,女子低下了眼睛,轻轻地躬了躬身子,便打开了手里的纸伞,冒着雨离开了。 “滴答,滴答,滴答······” 街道里,雨是还在下着,敲打着青石板,敲打着屋瓦,敲打着石阶。偶有一两滴,敲打在李驷的脸颊上,凉凉的,不太好受。 小曹和半截仙又在抛石儿,上次被李驷骗了一袋瓜子,她是想从半截仙的身上赢回来。 老罗在教宁采荷认字,每到这种时候,他都教得很认真,大概是想起了些从前的往事吧。 郝大有给自己蒸了个馒头,坐在角落里啃着,也不知道他吃了这么多,为什么都不会胖。 店里的众人都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直到张素素走出了房来,她的眼眶也有些泛红,想是因为方才那个紫衣女子的关系。 提着裙子缓步走到了楼下,她是才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对着堂里叫道。 “小驷,还有各位,都过来一下。” 听到了她的唤声,众人都转过了头,并围坐到了张素素落座的一张长桌边。 “掌柜的,怎么啦?”小曹看着张素素明显有些神伤的模样,小心地问道。 “你们知道,子青她最近为什么经常来吗?”张素素用袖口掩着自己的鼻子,轻轻抽泣了一声问道。 她说的这个子青,自然就是晏子青,那个紫衣女子。 对此,众人都是摇了摇头。每次这个女子来的时候都不会多说话,只是径直地走进张素素的房间,他们哪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她出阁的时候要到了。”张素素轻声说着,眼睛是又红了一些。 出阁,通常都是出嫁的意思。但是这世的青楼里,这两字可不是那么好听的。它们代表着的,是卖身的意思。 晏子青一直是万花楼里的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但是再怎么样的清倌人,也终归是风尘女子,只要肯花钱,那都是可以买下来的。 就在前段时间,一个富商用一百两金子将她给买了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她就会被打扮好,送到那富商的府上去。 而只要被送了进去,晏子青应该也就出不来了,从此以后,多半只能被深锁在那府中,供富商玩乐。毕竟她不是妻,甚至不是妾,只是被卖做了一个婢女而已。 所以,晏子青是来找张素素道别的,以后两人该是很难再见到了。 听着张素素的讲述,李驷也了解到了一些其他的情况。 张素素和晏子青两人从小就认识,晏子青比她小了不少,所以她一直把晏子青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看待。可惜两人的身世都不好,张素素后来“克死”家人,而晏子青呢,更是直接被养父卖进了青楼。 那之后,张素素和晏子青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但是偶尔,张素素还是会去看看晏子青,看她过得好不好。也是因此两人的关系非但没有疏远,反而是更加亲近了不少。 所以当晏子青说她要出阁了的时候,张素素的心里就像是针扎了一般的难受。 她让晏子青去求求青楼里的妈妈,可得到的答复却是,除非晏子青也拿一百两金子给自己赎身,否则,那妈妈也没办法。 一百两金子,张素素自然是拿不出来的,而晏子青当然更加拿不出来。 于是张素素想到了一个下下策,这也是她叫来众人的原因。 “小驷。”桌前,张素素内疚地低着眼睛,好久,才对着李驷说道。 “不然,你想想办法吧。” 她的意思很浅显,在座的众人也一下子便听了个明白,她是想让李驷用特别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李驷的名头众人都是知道的,如果他出手的话,一百两金子,或许真的不是什么问题。 李驷坐在一旁,苦笑了一下说道。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偷了啊。”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子青······”张素素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将身子抵在了桌子上。 她的肩膀颤抖着,好像是在哭,却又死死地忍着,没让众人看到。 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每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她的父母、丈夫,早年都已经离世,如今唯一一个从小到大的玩伴又要被卖进别人的府中做奴婢,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不用想也知道。 默默地看了张素素一会儿,李驷终是微微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 “好吧,我想想办法吧。” ······ 对于李驷来说,他很少真正意义上地偷东西。多是借去玩两天就会还回去,大多数的时候,还会留下字条。 无论怎么说,偷东西总归是错的,他明白这一点。所以除非是他真的看不过眼,想要略施小惩的人之外,他很少直接拿走别人的钱财不还。 包括这一次,他也不想通过的偷的方式来解决。 毕竟他已经不是一个从前的那个贼,也不该再用贼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所以,他想到了另外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日的雨是还在下着。 明州城的街上,李驷穿着一身黑衣,举着一把红伞,走进了一家茶楼。 他知道这里是风雨楼的一个据点,因为萧木秋上次拉着他来过。 当他走进了茶楼的时候,店里的小二看着他,该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走上了前来问道。 “这位客官,不知道你想要些什么。” 李驷收起了手里的红纸伞,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来,将之放在了一张桌上说道。 “我,李驷,打钱。” ------------ 第两百一十二章:这明州城,大有问题 当李驷从茶楼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依旧撑着那把红色的纸伞,伞边垂落的雨帘将他的脸庞半遮半掩,使得人旁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他用他的那枚玉佩作为抵押,向风雨楼的那个小厮换了两百两的金票。 这可不是他坑风雨楼,他的那枚玉佩用也不是一般的玉石,就算是真的拿去卖,估计也能卖上两三百两金子。 只不过那枚玉佩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倒不如换比钱财救个人,便当是结得了一桩善缘好了。 撑着伞向着街中走去,雨点敲打在伞面上,带着阵阵轻响,如这江南的美景,常是温声细语。 “呵。”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伞下的李驷摇了摇头,失声轻笑了一阵。 想不到我这一世的贼名,还能换得两百两金子,倒也不亏。 如此想着,他勾着嘴角,随手将红伞靠在了肩头,慢步远去。 直到看着那红伞消失在了灰黑的街头,茶楼里的小厮才神情复杂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随后转过身,走进了店内。 他是要写一封信,给萧木秋。 ······ 开春的第一场雨,一连下了三天,使得人的心情也跟着有些阴郁。 这一日的万花楼里,晏子青一个人坐在自己后院的凉亭中,默不作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妈妈就会派人来接她,把她送去那富商的府上。 万花楼的庭院比之于千家楼,要大许多,也静谧许多。四面环绕着高耸的楼阁和围墙,让人看不到外面的模样,只能看到一方狭小的青空。而今日,就连这一方青空也是阴云密布。 庭院里种植着各式的鲜花草木,草木间是假山流水,流水中有游鱼无数。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间布置得相当得体的院子。春日将至,院中草木青葱,花枝拥簇,当是自成一番秀美。 可惜,如今坐在院子里的人,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致。 她独自静坐在凉亭的凭栏边,看着亭下的流水涓涓,眼中没有半点神采,只是轻抿着自己的嘴唇,默默地发着呆。 突然,她的双目一红,抬起手轻轻拭去了眼中泪水,却又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四下都很安静,坐在亭子里的女子又如此往复了几次。 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哭出了一声,一滴眼泪滴落在了地上,撞得细碎。 女子的肩膀颤抖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她像是失声痛哭了起来,却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在哭什么?”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庭院的寂静。 坐在亭中的晏子青吓了一跳,抬了自己的头来,快速地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冷声问道。 “什么人?” “客人。”那个声音继续平淡地回答道。 晏子青顺着声音侧目看去,看到的却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坐在庭院边的围墙上,穿着黑色的衣裳,带着黑色的面巾,撑着一把红伞,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小雨下得沙沙作响,院子里的事物都已经被打湿了,带着一层薄薄反光。 红伞下,那个大的人影看上去有些慵懒,消瘦的身子微微地佝偻着,一只脚踩在墙面上,手臂则是支撑在膝盖处。红伞被他斜斜地撑着,刚好能够遮住伞下两人的身子。 三个人该是对视了一阵,半响,晏子青平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略显冷淡地说道。 “带着孩子来逛青楼的,你还是第一个。” 坐在院墙上的李驷显得有些尴尬,他其实也不想这样,但是当他在店里说要来帮晏子青的时候,宁采荷就说什么也要跟着来,他拗不过他,就只好把这小子也带上了。 坐在一旁的宁采荷也同样面红耳赤,他本来只是想要跟着他的驷哥来劫富济贫的而已,可谁知道见到的却是一群莺莺燕燕和胭脂粉黛,弄得他到现在还心跳不已。所幸带着面巾,不然他真是没脸见人了。 院子里当是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晏子青继续问道。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此时的晏子青很平静,哪怕她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显然不是什么正经客人,甚至有可能是强盗或者采花贼。 但是眼下,她的境遇是已然没有办法再差了,所以她的心绪也没有什么波澜。 反正在她看来,被富商买去和被强盗劫去都是一样的。 “走进来的。”李驷并不做隐瞒地轻声答道。 “是吗。”晏子青淡淡地应了一声。 接着,三人之间气氛又降至了冰点,四下安静得让人心悸。 于是李驷又问回了第一个问题。 “你刚刚,为什么要哭?” “我没哭。”晏子青直接否认了李驷的说法。 “我都看到了。”李驷平静地叙述着他看到的事实。 “那也与你无关。”晏子青的语气是又冷了一分。 “可是你是青楼女子。”李驷撑着伞说道:“卖笑不是本分吗?” 说罢,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团,丢给了晏子青。 “我花钱买你,给我笑一个吧。” “呵。”晏子青冷笑了一声,回头看向了那个落在她身边的纸团说道。 “我已经被人······” 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她就已经愣在了那里。 因为她发现那个纸团居然是两张金票,两张一百两的金票,中间还夹着一枚一两的碎银子。 “一百两,给你赎身。一百两,回去好好过日子。还有一两银子,算我给你的赏钱。” 红伞之下,李驷如此说道。 雨幕之中,他的身影显得很是模糊。 “这······”晏子青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那个纸团,好久,才缓缓地伸手拿了起来。 “你······” 可此时,庭院外面是已经传来了一个脚步声。 李驷顺着声音看了一眼,随后便拉着一旁的小荷起身说道。 “看来今天是没有办法等你笑了,算你欠我的。我们先走了,下次见面,别忘了还上。” 说罢,他就带着宁采荷跳下了围墙。 “等一下!”这时晏子青是才反应了过来,跑出了亭子追了上去,可她哪还追得上那两个人的身影,只能看到一片雨幕之中,一只红伞飘然远去。 “你到底是谁······” 呆呆地看着红伞离去的方向,晏子青问出了最后一个她没能来得及问出的问题,但是却已然得不到回答了。 小雨下得没完没了,可恍惚间,晏子青却是在方才那两人待过的围墙旁,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是刚才那人身上的吗,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纸团,如此想道。 ······ 晏子青的庭院外,李驷带着宁采荷正准备离开万花楼,可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破空声。 他当即把宁采荷拉向了自己的身后,松开红伞,转身打出了一掌。 “砰!” 一声闷响响起,红伞被劲气卷着飞上了半空,一个人影与李驷一触及分,向后退了数步。 而李驷则是飞身跃起,接住了红伞,带着宁采荷一同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这时,他是才看清了那个偷袭了他的人影,让他惊讶的是,来人正是万花楼的妈妈,柳妇人。 这妇人的身形臃肿,体态矮胖,此时却正缓缓地站直了自己的身子,神情严肃地看着李驷,似是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 “此事你本不该管的,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命数,你又何必插手呢?” 李驷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了一声开口答道:“那我现在管了,不也是她的命数吗?” 听着李驷的话,柳妈妈的神色一怔,然后又收紧了自己的眼睛。 “两百两金子,你还真是出手阔绰啊。” “千金难买美人笑,我只用了两百两,不亏。”李驷笑着回了句,下一刻,他便运起了轻功,带着宁采荷踏风而去。 雨中,那片红影转瞬即逝,消失在了万花楼里,空留下了一片四散的雨点。 柳妈妈自知拦不住李驷,站在原地闷哼了一声。 接着,她又神情复杂地转过了头来,看了一眼晏子青的院子。半响,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没再多管,重新呵呵地笑着,自顾自地扭着肥大的身子,走回了万花楼里。 (本章完) ------------ 第两百一十三章:战斗力逐渐脱离控制的明州城 封平城,风雨楼。 略显昏暗的房间里,落日的余晖洒在窗沿,使得那往日暗沉的木纹也染上了些许金红。 窗外的天色渐晚,却又将暗未暗,云层之间是有霞光万丈,可见得斜阳未尽,月华未明。 云似鳞斑,风声不静,城街里的人群已经开始散去,只剩下了那还错落排列着的楼阁,沐浴在夕阳中静静地伫立着。 “嗻。” 当是火折轻响,房间里,萧木秋坐在桌边,缓缓地点亮了一盏油灯。 烛火微晃着,忽明忽暗地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颊。借着晚霞与灯火,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封。这是今日刚从明州城来的信,自从上次从明州城回来之后,他就吩咐过手下的人,往后但凡是明州城的消息,他都要亲自接手。 “不会是又惹了什么乱子吧?”淡淡地轻笑了一声,萧木秋打开了手中的信封。 可下一刻,从信封里落出来的东西却是让他愣了一下。那是一枚玉佩,白玉玉佩,色泽温润,饱满无暇,雕琢精细,浑然天成。 作为风雨楼的楼主,萧木秋自然认得这枚玉佩。 这不是李驷的玉吗,怎么被寄到我手上了? 微微地皱了一下自己的眉头,萧木秋又翻看了一下手中的玉石,接着取出了信封中的信读了起来。 等他读完信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是已经变得哭笑不得。 这李驷,是把我这里当当铺了吗,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摇着头把信收起了来,萧木秋随手将手里的玉佩抛了抛,随后无奈地笑着。 罢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还给他吧。两百两金子而已,他直接拿去也没什么,便当是卖他一个人情好了。 如此想着,萧木秋起身四处翻找了起来,最后在自己的枕头底下翻出了一个小本儿,并将之摊在了桌上写到。 丁卯年二月,李驷,赊金二百两。 这是他和他娘学的习惯,记不住的事情就用本子记下来,不得不说这个法子是着实有用的。 比如在这本子的前面几页,是还写着许多其他的内容,像是:丙寅年十二月,受穆武大败于棋盘二十合,记仇一次等等。 哼哼,缓缓地将向册子重新合上,萧木秋的脸上是又露出了那狐狸般的笑容。 下次,要用这个人情来做些什么好呢,他是已经又许多想法了。 ······ 与此同时,明州城里也已然入了夜。 这日千家楼中的晚饭是显得很热闹,桌边时不时地就会传来几声笑语。 “一百两,给你赎身,一百两,回去好好过日子,还有一两银子,算我给你的赏钱。” 宁采荷装模作样地坐在桌边,摆着一个丢钱的姿势,神情冷酷地说道。 他是在模仿那天李驷给晏子青赏钱的情景。 坐在桌边的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包括奇怪老人和和田守,他们两人因为不怎么做饭,如今已经是千家楼里的常客了。 应当是静了半响,小曹第一个兴奋地叫道。 “哇,帅耶驷哥,那个晏子青一定被你迷死了。” “迷个屁,吃饭!”李驷坐在一旁,黑着脸说道。 好端端的,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突然要听那天的事。 如今晏子青的事情是已经解决了,听说她给自己赎了身,但却没有离开万花楼,而是依旧留在那楼里做清倌人。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是舍不得那里妈妈和姐妹,而且她也已经习惯那里的生活了,只要不用卖身,她也没必要离开。 “切,我要是有两百两金子,一定比他还帅。”坐在桌角的郝大有不屑地说道,颇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 “那你也得有本事把钱弄到啊。”夹了块肉叼到嘴里的小曹阴阳怪气地回了句,可以说是怼得毫不留情面。 “你。”郝大有顿时就不服气了。 所幸这时张素素出面调解道。 “好了好了,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大家不要吵。” 说罢,她又看向了李驷,抿着嘴巴甜甜地笑了一下,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扭捏地问道。 “对了小驷,你这钱,到底是怎么弄到的啊,稍微给我透露一点呗。” 众人都知道她是又见钱眼开了,识趣儿地没有说话。 李驷也只能挑了一下眉头,无奈地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了一点当年留下的财货。” “财货?”小曹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她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什么财货,白货还是黑货?” 看着这个立刻就凑到了眼前的人,李驷黑着脸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当然是白货,想什么呢。” “嘶。”小曹揉着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白货就白货嘛,打人家干什么?” “哈哈哈哈。” 桌边的众人是都笑了起来,无论怎么讲,晏子青的事情能够解决,他们都是高兴的。 因为不想叫众人担心,李驷是一早便宁采荷约定好了,不要讲柳妈妈的事情。所以宁采荷也只是说道了两人离开了晏子青的院子为止,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等到故事说完,众人是还显得意犹未尽,于是又聊起了其他的琐事,以至于一顿晚饭吃了整整小半个时辰,才堪堪收桌。 等到众人散去,小曹和郝大有收拾着桌子。 李驷则是趁着没人注意,在后院拦住了半截仙。 “喂,老鬼,问你个事情。” “啧。”看着李驷贼头贼脑的模样,半截仙不满地砸吧了一下嘴巴说道。 “我说你有些礼貌行不行,怎么说我也活了这把岁数了,当你爷爷都没问题了,一口一个老鬼你觉得合适吗?” 说罢,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在院子里的柴火边坐了下来说道。 “说吧,什么事?” “咳。”因为确实没有办法反驳,李驷干咳了,随后四下看了看,凑到了半截仙的身边,小声地问道。 “你认不认识那个万花楼里的柳妈妈,她什么来路?” 如果这人只是普通的会武,李驷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这个柳妈妈的武功显然不是只有普通那么简单的。 李驷先前和她对的那一掌,因为仓促之下没有来得及收手,是已经足足用了八成的力道。但是即使如此,两人依旧是势均力敌之势。那就说明,这柳妈妈的武功起码已经到了绝顶高手的境界。 所谓的绝顶高手,便是已经超越了大多数成名高手的人,这个概念很模糊,但是江湖上也确实有这种称呼。 开玩笑,算上奇怪老人、半截仙,还有李驷,这个小小的明州城里已经有了四个绝顶高手。这放在哪一个地方都不会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就算是在皇宫里,绝顶高手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多。 “柳妈妈。”听着这个名字,半截仙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变。 “你碰见她了?” “嗯,我们还比了一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李驷脸色微沉地说道。 “这。”半截仙的神情是变得古怪了起来,好半响,他才开口说道。 “你放心,她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同我们一样,在这里落脚的而已。” “那她到底是什么人?”李驷保证自己从没在江湖上听说过这号人物,所以实在是有些不敢大意。 他可不认为绝顶高手会这么无聊,没事就扎堆待在一个地方,虽然他和奇怪老人目前就是这样的一个状况。 在李驷的注视下,半截仙的脸色突然红了红,大概是犹豫了一会儿,他对着李驷招了招手说道。 “过来。” “干嘛?” “过来!” 半强迫地压低了李驷的身子,半截仙把嘴巴凑到了李驷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是这样······” 可才刚等他说完,李驷就直起了自己的身子大声地叫道。 “什么,她是你老情人!?” (本章完) ------------ 第两百一十四章:萧家一家都很富 用柳妈妈的话来说,晏子青此番是撞了大运,遇见了命里的贵人,所以才能得以逃脱青楼女子的宿命,平白捡了个白净之身。 楼里的姑娘们自然也是相当羡慕,羡慕她能得以赎身,羡慕她能不再做一个风尘女子,羡慕她能去过寻常人家的生活,说不定还能找一个本分的夫家,从此过上无忧无恼的日子。 但是晏子青的做法,却是让她身边的人都没有想到。 她并没有离开万花楼,她只是给自己赎了身,然后依旧待在万花楼里做她的清倌人。 许多人问她这是为什么,她却只是笑着,从不作答。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等着一个人,那个用二百两金子卖她一笑,却只赏了她一两银子的人。 晏子青的想法很简单,她想报恩。所以她决定等着那个人再来,然后,跟着他一起走。那时无论他是什么人,有什么身份,长得是丑是美,她都会跟他离开。 晏子青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打算,可是她足足等了半个月,朝朝暮暮,那人却再也没有来过。 他不是说下次还会再见的吗,可为什么不再来了? 这晚的明月高悬,凉风习习,晏子青坐在她的院子里抚着琴,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她是在想,她的恩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怪只怪那天的雨下得太大,仓促之间,她是连他的身形都没有看清。 不过恩公的声音很好听,留下的那股清淡的药味,也别样的好闻,叫人忍不住地觉得安定。 想到这里,晏子青是羞红了自己的脸,轻抿着嘴巴,浅浅地笑了一下。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对啊,恩公不来找她,她可以去找恩公啊。 恩公知道自己赎身需要一百两金子,那就说明他知道自己要被富商买走的事情。 这件事情除了万花楼里的妈妈和姐妹们知道外,她就只告诉过素素姐一个人。 是了,素素姐说不定就知道恩公的身份。 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事情的眉目,晏子青当即停下了手里的琴。 抬头看向了天边的明月,她的神色是也不自觉地变得迷离了一些。 ······ 这两日,千家楼里的话题是又转到了天下剑盟的上面。 原因无他,因为就在前天的早晨,左良平带来了此次天下剑盟的排名。 让人跌破眼界的是,此次四座剑台的持有者里,居然出现了一个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名字,流沙剑,术虎女。 更让人惊愕的,是她这第一次的出现,居然就一举拿下了仅次于第一座剑台的第二座剑台,将穆武和问剑老叟挤到了第三名和第四名的位置,取得了兵器谱剑谱第二的排名。 这无疑是一个足以叫天下人侧目的成绩,更何况,她还是这百年来第一位站上了天下剑台的女子。一时间,江湖无数的耳目都落在了这位流沙剑的身上。 有人询问她的来历,有人询问她的身世,也有人询问她婚配与否。 总之就是问什么的都有,但是这女子在江湖上留下的消息着实很少,起码在这最近的十年间,她是几乎没有出现在江湖上过。(原因是过去的十年里,术虎女是都在陪李驷养病了。) 不过有人说,她在十二年前似乎就参加过一次天下剑盟,但是那时她没有取得什么名次,所以也就没有怎么受人注意。 还有人说,那年的天下剑盟好像是李驷带她参加的,她和李驷之间,似乎也有什么关系。但是具体是什么关系呢,却又没人说得清楚。 毕竟都已经过去十年了,这样一件小事也很难有人能记得下来。 总而言之,有关于术虎女的身份,知道的人懒得多说,不知道的人说不明白。以至于她的身世顿时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一时间几乎成为了江湖上最神秘的剑客。 而原本颇受人关注的八苦门门主白药儿呢,听说她是在专心扩张着自己的势力,一边清洗着魔教当年的恶名,一边与江湖各派博弈着,所以没有参与这次的剑盟。 还有本来争夺剑台的热门铁慕衣和糊涂道人,也都分别只取得了第五名和第六名的成绩。 铁慕衣寄了封信给李驷,说他娘嫌他丢脸,又让他抄起了书,问李驷有没有抄书快些的法子。 李驷回信说,用两只手各持两支毛笔,一次可以抄四遍,也不知道这孩子后来信没信。 糊涂道人就更丢脸了,被罚在武当山外跪了一宿,弄得江湖皆知,恐怕最近都没脸出门了。 “所以,那个术虎女的剑术到底怎么样?”千家楼里,小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好奇地看着左良平问道。 她是又在偷懒,至于她的活儿,因为抛石儿赢了,所以都被她丢给了半截仙。 “这个。”左良平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因为最近要调查李驷的原因,他是都没有睡好。 “按照江湖里常见的说法来说,她的剑术是深不可测的。长剑挥舞之时好似有风尘翻卷,沙石嗡鸣,就像是大漠流沙一般。一旦被她缠住便难以逃脱,愈是挣扎就会陷得愈深,最后只能引颈受戮。听说血衣楼的穆武,好像就是败在了这一招之下。” “这么厉害!”小曹的眼里是已经亮起了星星。 这已然是她的老毛病了,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厉害的、帅的,她就见一个爱一个。左良平也懒得多管,见小曹不再问了,便又把目光看向了李驷,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另一边,李驷则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半截仙地身边,并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讪笑了一下说道。 “仙儿,求你个事儿呗。” “干嘛。”半截仙横了这贼人一眼,淡淡地问道。 因为输给了小曹,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见到了李驷这幅贼笑的模样,顿时就起了气不打一处来。 “咳咳。”一副热脸贴了冷屁股,李驷尴尬地掩嘴咳嗽了两声,然后又立刻调整好了心态,笑嘻嘻地凑了上去说道。 “借我点钱呗。” “······”耷拉着眼睛看了李驷半响,半截仙就低头重新擦起了自己的桌子。 “哎,别不说话呀。”见半截仙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李驷连忙伸出了一只手,小声地说道。 “我也不借多,就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还不多,你知道我一个月工钱多少吗?”半截仙听着,是又翻了李驷一个白眼。 “对别人是多了些,但你是谁啊,你是半大先生啊,你什么时候缺过钱?”李驷倒也不嫌丢脸,继续讨好着说道。 他可是知道的,半截仙卖了这么多年的消息,那小金库拉出来,起码有几千两金子,说不定还被他估摸少了。 “而且我也不是自己用的。”见半截仙还是不理他,甚至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李驷又赶紧绕到了他的另一边继续压着声音说道。 “主要是小荷调理身子需要药材,你懂得,我的本事特别了些,没有药材辅佐,那根本就练不了啊。” 宁采荷学东西很用功,虽然天份一般了些,而且练武的时间也晚了点,但是李驷觉得这都不算什么,只要有足够的药材调理,他就有把握帮宁采荷把过去落下的补上来。 他是已经准备认真地教这个小子了,但是奈何他没有钱啊,那些必须的药材,他总不能去偷吧。 咳,虽然他从前就是做这行当的,但他一直都是一个有底线的贼。除非是不得已或者看不过去,不然他从来不会白拿人家的东西。 提到了小荷,半截仙是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只见他停下了手里地动作,挑着眉头认真地看向了李驷问道。 “真是给小荷用的?” “我骗你干什么?”李驷觉得自己有些哭笑不得,他是真不知道平日在半截仙的眼里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还能在这种事上骗他不成。 这时,店里是突然一静,只见一个女子从店外走了进来,没有看两旁,便匆匆走去了楼上。 那是晏子青,店里的人都认识,但是随着她消失在了楼道里,众人就又各自做起了各自的事情。 客人们继续聊着天,左良平继续喝着茶,李驷继续向半截仙讨起了钱。 这一日的千家楼,是依旧很热闹。 (本章完) ------------ 第两百一十五章:我知道今天有人要骂我断章,所以我提前道歉,嘿嘿 半截仙到底有多爱他的钱,这一直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毫无疑问,他有很多钱,在世间混迹了那么多年,他卖的消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再加上他那些消息的价格,说他富可敌国可能还谈不上,但是要讲腰缠万贯,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可李驷也从没有想过,要从他身上拔一根毛下来会有这么难。他足足求了他大半个时辰,这人才不情不愿地带着他到了后院,从房里偷偷拿了张五十两的银票来给了他。 “要还的啊。”没有第一时间把钱递出去,半截仙再次嘱咐了李驷一句。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李驷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半截仙的手上一抹,那五十两银票就无声无息地到了他的手里。 论这妙手空空的本事,半截仙自然是远远比不上他的。 “哎,你这贼人,光天化日你还想强抢不成?”见银票转眼就到了李驷的手里,半截仙顿时急了,他就知道不该把银两露在这贼祖宗的面前。 “好了好了,又不是不还你了,这么急做什么。”躲开了欲要把钱抢回去的半截仙,李驷弹了一下手里的银票说道。 “成了,我给小荷买药去了啊,你先忙着。” 说罢,他就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在了院子里。 不得不说,李驷如今的轻功是已经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在常人看来,那已然可以说是仙家手段了。 看着李驷只是打了个招呼便没了踪影,半截仙站在原地干瞪着自己的眼睛。 过了好半响,他是才回过劲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房上骂道。 “好你个李驷,合着这一店的活就全给我了!?” 真就做借钱之前是大爷,借钱之后的孙子呗。 ······ 张素素的嘴巴到底有多紧,这也同样是一件有目共睹的事情。 作为一个酒楼的掌柜,她听过的邻里秘事、酒后胡言,加在一起都足够写一本几十万字的小记了。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在背后说过一句别人闲话,这也是长久以来千家楼能够保持良好信誉的原因之一。 但是在今天之前,晏子青是也从来没有想过,想要从这人的嘴里撬出一句话来,居然会有这么难。 她已经软磨硬泡了张素素半个下午,可是张素素就是没有讲出一句她恩公的消息来。 这臭素包子一定知道恩公的消息。 看着张素素左躲右闪的眼神,晏子青就已经确定了这件事。 她和张素素从小一起长大,这人能有几斤几两她会不知道? 每次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有事瞒着她! 又一次被张素素避重就轻地糊弄了过去之后,晏子青是终于忍不住了,坐在桌边抓着张素素的手摇晃着求道。 “素素姐,你就把恩公的消息告诉我吧,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还不成吗?” “我要你给我当牛做马干什么?”张素素好笑地翻了个白眼,她还能跟万花楼抢姑娘不成,千家楼是酒楼又不是青楼。 不过她也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要是问不出个什么东西,晏子青应该是不会走了。 毕竟如今她已经给自己赎了身,什么时候回万花楼完全是凭她自己说了算。再加上她又是万花楼的头牌,到时候柳妈妈恐怕还得来求她回去。 “哎。”无奈地叹了口气,张素素伸手搭住了晏子青的手腕,缓缓地说道。 “子青啊,不是姐姐不想帮你,而是你那恩公的身份,确实不好讲啊。” “有什么好不好讲的,就算他是个贼,我也跟定他了。”晏子青红着眼睛答道。 看着她的模样,张素素是又苦笑着叹了口气。 你这次倒是真没说错,他还真是个贼。 张苏苏很想这样说,然后把李驷的身份通通告诉晏子青,之后要怎么做,全凭他们两个自己处理。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这样做,不然就是害了晏子青,也是害了李驷。 她这个妹妹的性子,她自然是知道的。 待别人的时候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但是待有恩于自己的人,那就是义无反顾的。 小时候晏子青和她娘的日子不好过,张素素曾经上门送了她们两个馒头。然后有一次张素素被邻街的孩子欺负了,晏子青提了根木棍就追了那些小孩三条街。 后来被那几家的大人找上了门,晏子青也只是忍着没有说话,生生挨了她后爸一顿毒打。 这些张素素都是知道的,所以她就更不能把李驷的事告诉晏子青了,起码现在不行。 李驷的为人当然是不错的,而且他也算是对千家楼有恩,不然张素素也不会把一个贼留在自己的店里。 但是再怎么讲,李驷也是个贼,左良平到现在都还在盯着他,这些张素素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如果把李驷的事情告诉了晏子青,一个不好就可能会暴露李驷的身份,那时候她对不起的就不止是晏子青了,还得再带上一个李驷。 所以张素素宁肯现在狠一点,忍住不开口,对晏子青、对李驷都好。 不过冥冥之中,她还是希望晏子青能够自己发现一点什么的。 小驷的性子好、武功高、肯吃苦,长得也俊俏,子青若是跟了他,也算是有一个好归宿了吧。 这样想着,或许是私心作祟,张素素抿了抿嘴巴,犹豫着看了一眼晏子青说道。 “你进来的时候,见到在楼下那个左捕头了没有。” 晏子青不知道张素素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左良平,愣了一下问道。 “见到了,怎么了?” “他就是来找你那恩公的,你恩公从前是江湖上到一个义贼,名气很大,现在隐居在明州城里,左捕头想要抓住他,我也只能同你说这些了。” 说罢,张素素低下了头,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晏子青的手背。 “你自己要多注意,就算是发现了什么,也切不可让左捕头知道,记住了吗?” ······ “哼。” 当晏子青从张素素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看着坐在楼下的左良平,忍不住地冷哼了一声。 左良平自然注意到了她那略带敌意的视线,诧异地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后又浑不在意地低头喝起了自己的茶。 哎,最近千家楼的茶水,估计都快被他包圆了。 晏子青没有与左良平多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自顾自地走向了门外。 恰好也正是此时,李驷提着一几包草药从门外走了进来。明州城的药房不大,但所幸该有的都有,倒也没让他买缺了什么。 看着迎面走来面带寒霜的晏子青,李驷愣了一下,随后向着门边让了让。 心中不禁暗自腹诽,这姑娘的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先前他给她送钱的时候,她也是这般一副不待见的模样。 两人擦肩而过,李驷闻到的,是一股淡淡的水粉味道。 而晏子青闻到的,却是一股她日思夜想的草药味。 (本章完) ------------ 第两百一十六章:所以说啊,不要到处沾花惹草 因为心法独特的原因,李驷修炼内功的时候总是需要用药草来进行辅佐,或服或敷,或磨或沐,方式奇多。也是因此,久而久之他的身上也就有一股挥之不去,甚至难以遮掩的药味儿。 说不上是好闻还是不好闻,总之就是一股药材的味道,不浓不淡,基本上凑近一些就能闻到。 铁慕衣小时候常常会用这种办法来找李驷,这娃儿从小就生得一副狗鼻子,隔着个二三十米都能闻到李驷在哪。严亭之从前也时不时地会用这种办法来追寻李驷的踪迹,不得不说,在距离近的时候这个办法还是很好用的,哪怕李驷易了容,他也能够认得出来。 但是真正能够走到李驷近处的人其实并不多,偶尔闻到些什么,也只当是他在用药了,所以李驷的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也就被隐瞒了下来,起码没有传到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地步。 然而就晏子青而言,当她闻到了这一股药味的时候,她脸上的寒意就已经散得一干二净了,甚至在转瞬之间,便化作了一片羞红。 她肯定她没有闻错,这就是恩公身上的味道,然而她刚才出门的时候,好像还瞪了对方一眼。 怎么办,如果他是恩公的话,岂不是要觉得我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子了。 想到了这里,晏子青的心是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同时,也更加埋怨起了左良平,她刚刚只是在气那个捕快而已,哪知道一不小心就瞪到了李驷。 不过眼下,她是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或许这人只是身上的味道和恩公比较像而已呢。看他手里好像还提着什么药材,对,一定是药材的原因。 可是接着,李驷就已经从晏子青的身边走了过去,举着手里的药材,对着店里的小荷笑着说道。 “小荷,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什么呀?”小荷被李驷的声音吸引了过来。 晏子青回头看去,正好就看到了宁采荷和李驷凑到了一起的模样。 这不就是那日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吗? 再加上李驷的声音又这么熟悉,于是几乎是在一瞬间,晏子青就已经确定了李驷的身份。 不能说这是她聪明,只能说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一点。 几乎肉眼可见的红晕刹那间就在她的脸上铺散了开来,直直得红到了耳根,叫她只觉得脸上滚烫,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个店里的人。 完了,恩公不会怪我吧。 如此想着,她发红的脸色是又白了一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可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牙,晏子青艰难地挪着脚步走到了李驷的身后,犹豫了半响,伸手扯了扯李驷的衣袖。 正在同小荷说笑的李驷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扯自己,便疑惑地回过了头来看去。 只见晏子青满脸通红的站在那里,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姑娘,怎么了? 李驷一时间是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他就看到了晏子青低下了自己的头来,细若蚊鸣地轻声说道。 “那个,对不起······” “啊?啊,啊,没关系。”李驷虽然不知道晏子青什么要道歉,但还是抓着自己的头,云里雾里地回了一句。 恩公果然大度。 见李驷没有要怪自己的意思,晏子青悬着的心是终于就放了下来,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然后,她就开始红着脸打量起了李驷。 此时的李驷还带着半截仙给他化得那个妆,有些骇人的刀疤占据着他的左脸,但是没有完全掩盖住他那原本的模样,只是给他增添了一分难以接近的凶意而已。 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晏子青看着李驷,脸色是更红了一些。 还挺有男子气概的······ 这般想着,她一边红着脸,一边浅浅地笑着低下了自己的头。 恰好这时,左良平也端着自己的茶碗侧目看了过来。 看到了晏子青和李驷正站在一起,他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地皱起了那双就没怎么松开来过的眉头。 或许是注意到了左良平的视线,晏子青想起了张素素的话。 她遗憾地抿了抿自己嫣红色的嘴巴,在李驷反应过来之前,上前细心地整理了一下他的领口,然后抽身退去,展颜一笑说道。 “方才撞到了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女子还有一些事要做,就先走了,诸位告辞。”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没有再多做停留。 她表现得天衣无缝,使得众人都以为她只是同李驷撞了一下而已,几个男性客人还向着李驷投去几道羡慕的目光。 但是只有李驷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撞到晏子青。 凭他的轻功他怎么可能撞到人,所以在他看来晏子青的表现无疑是很奇怪的。 难道这姑娘认出我来了? 看着晏子青离去的背影,李驷挑起了自己的一只眉头。随后,他就又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罢了,不多想了,反正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她还能找我麻烦不成。 自觉身正不怕影子斜,李驷对着小荷说了一声,便到后院处理药材去了。 ······ 千家楼外的街角,晏子青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抬手拍了拍还起伏不定的胸口,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千家楼。 良久,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被我找到了,你就别想跑了,恩公。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青楼女子,自然最懂怎么勾引男人的心。 你一定要对我死心塌地才好啊,就像是我对你一样。 默默地在心中这般说道,晏子青用双手捋着自己胸前的一缕垂发,抿着嘴巴笑着,离开了街道。 ······ 东洋的一片海上,天空中大雨瓢泼,阴云密布。 十余艘长船沉浮在汹涌的海浪之间时隐时现,显得相当凶险。 “收帆,收帆!” 一艘长船的甲板里,一个握着刀刃的武士挥着手,对着四处乱跑的众人大声吼叫着。 他们实在是太倒霉了,才出海不到一月,居然就遇到了这么大的暴风雨。 不过他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只要等他们靠了岸,他们这几千名精锐的武士,就足以在唐国的边境无所顾忌的劫掠,完成幕臣们给他们的任务。那时,他们就能够得到难以想象的奖赏,为了那一切,眼前的这些磨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有人,都给我撑住,相信天幕大神会庇佑我们的!”想着,武士是又大声地吼了一句。 天空中的风雨,似乎是也跟着大了一分。 ------------ 第两百一十七章:李驷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惹麻烦 差不多了,进去吧。” 夜里,千家楼的后院。 李驷用手试了一下面前木桶中药汤的温度,对着一旁的宁采荷说道。 “好,我知道了。” 看着木桶里那已然被煮得异常浑浊的药水,宁采荷虽然迟疑了一下,但是出于一直以来对李驷的信任,他还是手脚利索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衣,穿着一条不过膝盖的短裤,蹑手蹑脚地爬了进去。 半截仙打着哈欠站在一旁,因为男伙计的房间都是两个人住的,所以房间里放不下能用来洗澡的木桶,以至于他们的洗漱基本都是在院子里解决的。小曹就不一样了,她的房间她一个人住,再大些木桶也放得下。 郝大有坐在角落的柴堆边披着柴,作为一个厨子就连烧火的木柴都得他自己劈,也算是够辛苦的了。 看着李驷给宁采荷准备的药浴,他扯了一下嘴巴嘀咕道。 “这东西靠谱吗,闻着就是一怪味儿。” “你放心吧。”半截仙靠在一个磨盘旁,又打了个哈欠回应道:“在这方面李驷还是很牢靠的。” 论对药草药性的把握,李驷在江湖上也算是排的上号了,弄个药浴而已,也不可能害到小荷。 一泡进药水里,宁采荷就感觉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儿,让他忍不住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但随即,一旁的李驷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 “赶紧运功,别浪费了药力。” “哦,是。”宁采荷连忙按照心法运转起了内气,紧接着,他就感到了一个温热从他的小腹向着全身蔓延了开来。 这个温度要比药水的温度高些,但也不至于让人难受,甚至可以说是很舒服,让他有一种全身的穴位都打开了的感觉。而随着他内力的继续运转,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明显,隐约之间似乎是还在逐渐加快着他内气的运行。 他开始感觉到了丝丝的药力正在从他的体外渗入了,将他的全身包裹在其中,而原本积攒在他体内的杂质则是在向外排出着,使得他的内气运行的更加流畅。虽然这个过程很缓慢,但是他确定确实是在进行着。 李驷站在木桶,感受着小荷体内的变化,点了点头。 嗯,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一年,应该就可以把小荷固化的经脉调整过来了。 只是这一年的药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如此想着,李驷的视线是又若有若无地飘到了半截仙的身上。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半截仙打了一个寒颤,紧了紧自己的衣服,远离了李驷一些。 “踏。”就在这时,房上是突然传来了一个落足的声音。 院中的三人目光同时一紧,相互对视一眼。 郝大有停下了手里的柴刀,半截仙站直了自己的身子,而李驷则是向着房上看了看,半响,对着两人说道。 “我上去看看,你们看住小荷。” 郝大有和半截仙同时点了点头,下一刻,李驷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了。 即使是半截仙和郝大有,也没能看清他是怎么消失的。 柳妈妈本来只是想来看看,那个给了晏子青两百两金子的人,到底个是什么来头。 要查出那人最后去了哪里似乎并不难,因为对方好像也没有怎么隐瞒,所以她只是简单的查了一下,就查到了千家楼的上面。 但是眼下,她是才刚来到千家楼,那个院子里的人影就已经少了一个。 对方去了哪里,她感觉不到,直到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柳妈妈,这深更半夜的,你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做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地,柳妈妈转身便踢出了一脚,这脚留了几分力道,但却也有要把对方逼退的李驷。 “砰!”房顶上的劲风一卷。 李驷随手抬起了一只手,挡住了柳妈妈踢来的一脚,四散的内气吹鼓着两人衣袍,但是两人都没有后退一步。 李驷的脚下,两片青瓦碎成了数瓣,可他却依旧温和地笑着,牢牢地站在原地。 而柳妈妈则是眉头一紧,最终收回了踢在李驷手上的脚步,往后退了半步。 “哼,我说这小小的明州城里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个高手,原来是你啊,盗圣李驷。” 她的这个猜测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刚才李驷落在她身后的时候,直到出声之前她都没有察觉到李驷的存在。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高手之间的胜负,往往就是在毫厘之间,何况是这么大的纰漏。如果方才李驷出手了,她现在可能已经败了三招了。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后手的,只是李驷那神鬼莫测的轻功实在是叫人头痛就是了。 而这也是她能够猜出李驷身份的原因,这个世上轻功能到达这种地步人并不多,只要做几个简单的排除法就够了。 而且眼前这人的笑也确实讨人厌,就像是传闻中的一样,一脸贼兮兮的模样。 “说笑了,我可算不得是什么高手,只是暂时在这里落脚的罢了。”李驷可不知道柳妈妈对他的评价,只是继续笑了笑,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挡在身边的手掌说道。 柳妈妈冷着眼睛又看了李驷一会儿,终是平息了内气,站直了身子说道。 “怪不得最近的明州城里风雨不定,有你这个祸患在,那就说得通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江湖上有了一种说法,那就是李驷到了那里,祸事就会波及到哪里。因为他在江湖上混迹的那几年,江湖上的风雨就没停过。 对此,李驷只能无奈的表示,那些江湖人什么时候安分过了,根本就是他们自己闹腾,不要什么事情都怪到他的头上好不好。 无力地抬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李驷没有在意柳妈妈言语里的讽刺,只是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那柳妈妈你今日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无他,不过就是来探探你的身份的而已。如今探也探完了,我也该走了,以后都是邻居,大家好好相处便是。顺便麻烦你给下面的老鬼带一句话,上次在万花楼赊的账,他也该结了。” 说罢,柳妈妈就露出了一个老鸨该有的笑容,扭着腰从李驷的身边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过,你可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我们楼里的子青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作为一个几乎算是看着晏子青长大的人,柳妈妈自然知道晏子青的性格是什么样的。这姑娘的控制欲实在是有些太过强烈了一点,正常的男人根本就受不了她。 柳妈妈本来还想着,那个富商虽然看着肥头大耳的了些,但是为人还算不错,性格温和惧内,背后也没有什么黑钱,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了。 但谁知道最后居然会闹成这样,所以她也不打算多管了,就由着晏子青去吧。 说完了这些,柳妈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运起了轻功便凌空踏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李驷的身边是还残留着些许胭脂水粉的香味,如果不是刚才那位的女子身形实在是太过臃肿,今夜倒也算是撞了一桩艳福。 半截仙这老鬼,口味当真是挺重的。 暗自这般想着,李驷纵身跳回了院子里。 “怎么样,她跟你说了一些什么?”站在一旁的半截仙连忙问道。 他自然知道那来的人是谁,这么重的胭脂味,他隔着老远就闻出来了。 “她让你早些把上次赊的账给结了,你可以的啊,逛青楼都能赊账。” 说着,李驷神情鄙夷地瞥了一眼这个老汉。 听着这话,坐在柴堆边的郝大有看着半截仙的脸色是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咳咳!”半截仙的那张老脸顿时涨成了通红。 “这不是上次没有带够钱吗,我都跟她说了下个月一定还上,催得这么急做什么。” 当真是一点也不给她男人面子,这种事情是能跟外人说的吗。 (本章完) ------------ 第两百一十八章:所以说,喜欢把别人扒光丢在街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李驷 运行了三个周天的内气,小荷就已经差不多吸收完了木桶中所有的药力,他的身上排出了一层黑色的杂质,李驷让他把身子擦干净,便把他赶回了房里睡觉。 半截仙和郝大有也各自回了屋,独留下了李驷一个人收拾院子。 倒药渣的时候,李驷看到了院子的外面正站着一个人偶。那是骨女,他认得,是奇怪老人与人交手用的主要人偶之一。不得不承认,大半夜冷不丁的看到一个这么的东西,还是有些吓人的。 不过很快李驷就释然了,想是刚才他和柳妈妈闹出的动静引起了奇怪老人的注意,所以他才牵了一只人偶来看看。对着人偶摆了摆手,表示无事,李驷倒掉了药渣,就走回大堂休息去了。 人偶继续在院子外站了一会儿,确定了无事之后,才静静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咔咔的声音在街道上轻响着,朦胧的薄雾,将这个夜晚半遮半掩。 “站住。”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骨女的背后响了起来。 骨女停住了脚步,随后缓缓地转过了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街角的阴影里,左良平抱着一把官刀慢步走了出来,他的脸庞半遮着阴影之中,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骨女。 “你是什么人?” 方才他在明州城里巡夜,正准备来千家楼附近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结果还没有走到千家楼,他就感觉到了两股强烈的内气。 于是他就立刻赶了过来,可是还没有等他赶到,内气便已经散去了,就好像是两个高手只是相互试探了一下就各自离开了一样。 他没有看到李驷和柳妈妈交手经过,但是当他来到了千家楼外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了准备离开的骨女。 这个人不太正常,这是左良平的第一个反应。 先不论这女人大半夜的为什么要一个人走在街上,光是她那不和常理的华丽衣袍还有僵硬的动作,就已经让左良平皱紧了眉头。 而当骨女转过了头来的时候,左良平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怀里的刀。 因为他发现这人何止是不太正常,仔细看来,它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过于苍白的皮肤让它看起来极其妖异,披散着的长发遮掩着它的脸颊,使人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能看清它那几乎像是开裂了一般的嘴巴。无力地垂在身侧的双手就像是已没有骨头一样,隐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中。脖子下面有一条并不明显的裂缝,或许是用来方便活动的,但也更加说明了它的身份。 看着眼前这个无处不透着诡异气息的“女子”,左良平的内气溢散着,左手的拇指默默地推出了收在鞘中的刀。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一边问着,一边俯下了自己的身子,将右手虚握在了下斜着的刀柄上。 骨女应当是看了左良平一会儿,接着将头向着左侧偏了偏,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东西,然后露出了一个将嘴角咧到了耳根后的微笑。 它的下巴就像是要脱落了似的,露出了里面密集的牙齿。 “咔咔咔咔。”阴森恐怖的笑声在街道上传响了开来。 (请相信,这是奇怪老人在尽力地表达自己的善意。) 但是下一刻,左良平就已经收紧了自己的眼睛,神情冷厉地说道。 “妖魔鬼怪,在我大唐境内,安敢造次!” 说罢,他便已然抽出了腰间的刀。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股内气轰然拔高,连同着吹散的雾气,一柄长刀拖着寒光破风而来,劈向了骨女的额头。 左良平身上的劲气股股,扯得他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他不管对方是什么东西,不是人,那就先拿下再说。 眼见着刀刃劈下,薄雾里,或许是有几根丝线扯动,数道若有若无的内气顺着这些丝线注入了骨女体内。 而随着这些内气的涌入,骨女的动作一下子就灵活的起来,好像是在转眼之间便活了过来一般。 只见它突然向后退了半步,躲开了左良平劈落的刀,随后抬起一脚踩在了左良平的刀背上。 “当!咔!” 一声金属撞击并断裂的声响响起,在左良平猛然缩小的瞳孔之中,他的官刀就这样被眼前的这个“女子”给踩成了两段。 官刀的质量一向都不是很好。这时,他是想起了严亭之先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该死,这次回去一定要提交一份重炼官刀的公文。 咬着牙这般想到,左良平正准备抽身退开,然而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骨女却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咔。”背后传来了关节活动的声音。 看着两只纤细的手臂环在了自己的胸口,左良平知道,他这次恐怕要栽了。 这双手上的力道,只怕就连一个成名高手都难以挣脱开来,何况是他。 他发现他从前熟悉的这座明州城已然变得陌生了起来,突然出现的盗圣李驷,外来的异国刀客,还有先前那两股强烈的内气波动,甚至是眼前的这只妖物。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明州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良平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背后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而他现在恐怕已经不能再继续调查了。 他的背后,“女人”那张巨大的嘴巴已经长了开来,它的脸就像是裂成了两半,嘴中密集而又锋利的牙齿闪烁着寒芒。 我死后,六扇门应该就会来调查明州城,你可一定要查明真相啊,严捕头。 左良平这样想着,抱着慷慨就义的心情,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女人”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抬起了自己的头来猛烈地撞向了左良平的后脑。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四散的劲气响起。 左良平感觉自己的脑袋几乎被撞成了一团浆糊,但是他还是没有彻底的晕过去,垂着自己的头艰难地出声问道。 “你,究竟要做什么······” “砰!砰!砰!” 紧接着又是接连着三声重响,当风声散去,左良平终于彻底没了声息。 奇怪老人不喜欢有人动他的人偶,左良平差点打坏了他的骨女,所以他是打算给这人一些教训。 ······ 千家楼里,李驷躺在一张长桌上,皱着眉头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什么声音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耳朵坐了起来。 一声声的,大半夜的不睡觉,难道还有人在街上打架不成。 郁闷地从被褥里爬了出来,他走到了店门边,推开了大门。 于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街上正在扒着左良平衣服的骨女,骨女此时也正好回过了头来看到了他。 两者的动作同时顿住,左良平顶着一头大包还在昏迷不醒。 这个夜晚,当是依旧安宁静谧。 (本章完) ------------ 第两百一十九章:初闻妖名的明州城 所以啊,左捕头,你是怎么弄成这样子的啊?” 早晨的千家楼里,小曹一边红着脸,一边帮衣衫不整的左良平上着药。 她今天早上开门的时候,就见到了左良平光着身子躺在千家楼的门口,只穿着一条白短裤,官袍整齐地叠在一边,还满脑袋的包。一副被袭击了的样子,着实是吓了她一跳,还以为死人了呢。 李驷靠在一旁的桌子边,斜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半截仙则是神色诡异地看了看左良平,又看了看李驷,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多管。 老罗雷打不动地站在柜台里看着书,他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 不就是一个捕头被脱光了丢在了街上吗,十几年的时候,他在闽安城就见过一个。记着是个姓严的,好像还是什么六扇门的人。 “我······”左良平坐在桌边,皱着自己的眉头,该是在苦思冥想。 “我好像是遇见了妖怪······”他面色铁青,半响,才无力地开口说道。 “妖怪?”小曹扯着自己的嘴巴笑了一下,用手里的药擦着左良平后脑的包。 “左捕头,你不会是被打傻了吧,你应该知道,唐朝以后不许成精的。” 不得不说,这一世唐朝的神鬼观非常薄弱,大多数的人是不信这个世上有妖怪的。毕竟那些上天入地的江湖人已经同妖怪没什么分别了,就算是真有什么妖怪,估计也只会被他们当做是入了邪道的江湖人罢了。 “这。”左良平的脸色是变得更加难看了,他知道,他作为官职人员不应该提倡迷信,更不应该说什么怪力乱神的话,但是他确实记得,他昨天好像真的遇见了一个不是人的东西。 “那你说,那个妖怪长什么样子。”小曹好像是也来了兴趣,继续询问起了左良平。 “我。”左良平想到了这里,是又痛苦地用左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我记不太清楚了。” 挺好,还不需要我多做解释。 站在一边的李驷耸了耸自己的肩膀,他昨天收了奇怪老人五两银子,是已经答应保密了。要是左良平真说出了什么,他还得帮忙隐瞒过去,现在好了,他不需要多费口舌了。 “记不太清了?”小曹面色古怪地看着左良平的后脑,随后挑了挑眉头。 这不会是,真傻了吧? 哎,可惜了这么俊俏的脸蛋。这般想着,小曹幽幽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左良平的肩膀。 “那就不想了奥,我帮你上药。” 可是左良平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他是又想了一会儿,然后神情痛苦地说道。 “它好像,是个女人。” “女人?”半截仙诧异地出声问道,他还以为是李驷做的呢。 难道这贼人为了隐瞒身份,昨晚又穿了女装? 想到自己等人都睡了之后,李驷一个人站回了堂上,穿着红妆,画着眉黛,然后出门打晕了左良平,扒光了衣服丢在街上。 嘶,这小子不会是有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念及此处,半截仙顿时感觉全身一阵恶寒,侧目惊恐地看向了李驷。 李驷却没有去注意半截仙的视线,他一直默默地打量着左良平。他是在考虑,如果左良平真的想起了,他要不要再把他打晕过去。 毕竟五两银子呢,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啊。 这时,坐在桌边的左良平是还没有察觉到暗中的危险,继续艰难地回忆着说道。 “对,但它并不是真的人,皮肤很白,嘴巴好像裂开了一样,里面有三排牙齿。” “三排牙齿!”小曹大惊小怪地叫道:“左捕头,这些不会都是你自己乱想的吧,你不是说你记不清它的样子了吗?” 在脑海中想象着左良平描述的这个女人,小曹也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要是真是那样的,那模样确实是挺可怕的。 “我觉得有可能,我曾经听行道的一个郎中说过,人在遇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之后,会自己幻想一些内容添加进去。” 该是也觉得不能再让左良平继续回忆下去了,李驷帮着小曹说道。 “左捕头,你应该只是被一个江湖人给袭击了,她的武功可能高你很多,导致你在把她当做了妖怪。” “是这样?”左良平抬手揉着自己的眉心,不得不说,他自己也不想承认有什么妖怪。 难道真是我自己多想了? 可转念一想,左良平是又摆正了自己的神色,缓缓地说道。 “但是即使如此,一个武功高我许多的江湖人对于明州城来说也不是一件小事,还是应该查明白才好。” 能将他袭击打晕过去,记忆中自己还难有反抗的余地,那个江湖人的武功,恐怕高得难以想象。 必须得查清楚她的来历和目的才行,否则,若是让她在明州城中闹事,附近的百姓都会有危险。 哎,恨只恨他现在还不是六扇门的正式捕快,调职的公文还没有下来,他也没法让六扇门前来增援,严捕头如今也还有其他的事务要处理。 只能由我自己调查了吗? 如此想着,左良平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我的武功不及那人,不能强行行事,先谨慎处理吧。 想罢,他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千家楼的众人。 “这几日你们都尽量不要在夜里出门,我会去查清楚的此事的。如此,我就先走了,多谢各位出手相救。” 说着,他提起了桌上那把已经断了的官刀,也没等小曹上完药,便走向了门外。 他是还要去通知官府和各家的门户,此时非同小可,一个有攻击性的成名高手,起码要让城里的人都警惕起来才行。 “哎,左捕头,左捕头!”小曹拿着药膏,看着匆匆离去的左良平叫了两声,见他没有回头,才无奈地低下了头。 可接着,她就又抬起了头来,狐疑地看向了李驷一眼,三步做两步地凑到了李驷的身边,小声地问道。 “说,是不是你袭击的左捕头。” 李驷黑着脸,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半响,抬了一根手指弹在了她的额头上。 “你傻啊,我没事去袭击他干什么,躲着他还来不及呢,而且你没听他说的吗,袭击他的是个女的。” “哎呦。”因为额头被弹红了一块,小曹惨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额头退后了一步,恨恨地对着李驷说道。 “我们都知道你和官家不对付,袭击左捕头有什么不可能的。至于女人,你要是扮做了女人,谁知道你是男是女啊。不对,应该说就算有人说你是男人也没人信。” “你。”李驷眼角一抽,伸手就又要去弹小曹的额头。 吓得小曹连忙躲到了一旁的柱子后面。 “好了好了,不是你就不是你嘛,打人做什么?” “哼,早这样不就好了。”郁闷地瞥了这闹腾的姑娘一眼,李驷无奈地摇了摇自己的头,放下了自己的手来,重新靠在了桌边说道。 “反正无论你信不信,这次真不是我。” “嘿嘿。”听着这话,小曹是又贼笑了一下,跑回了李驷的身边,捶了锤他的肩膀说道。 “那你说,是不是真的有妖怪啊?” 显然在她看来,就算不是李驷,李驷也一定知道一些什么。 毕竟李驷昨天就睡在大堂里,左良平被扒光了丢在门口,他能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不信的。 “我都说了,这个世上没有妖怪,八成就只是一个江湖人而已,而且现在可能都已经出城了。” 说罢,李驷就躲开了谄媚的小曹,走到一旁,准备开门做生意。 只留下小曹一人站在原地,气鼓鼓地哼了哼嘴巴。 “切,不说就不说,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死木头,白脸怪。” (本章完) ------------ 第两百二十章:有关于新世界的大门 开了门,千家楼就又迎来了忙碌的一天。 和田守来了店里卖了三碗素面,应当是准备带回去当早餐。 他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布偶,有些生疏地控制着它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模样着实显得有些滑稽。 最近他在练习操人偶,李驷几天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最开始的时候或许还有些惊讶,但是考虑到奇怪老人那怪异的脾气,他就也没再多管了。 同时,和田守的唐话也是越来越好了,最近和他交流基本已经可以不再使用手势了。就是他的口音还存在一些问题,有时候想要明白他在说什么,可能还需要一些理解能力和想象力。 临近三月份的时节,天气已经开始转暖,起码不用每天都裹着一件厚厚的冬衣了。就天气而言,对于人来说最舒适的日子莫过于春深秋初,不至于太热,也不至于太冷。阳光微暖,晒得人身心倦懒,凉风习习,迎面亦不全是寒意。 这般的天气,找一个地方闲坐,与三两人笑语,便是一种极好的享受。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千家楼生意越来越好了的原因。 张素素此时亦是坐在堂前的一张长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中的圆扇,不是为了取凉,只是为了作样。 这般宜人的天气,只有坐着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李驷等人就没有这般的待遇了,上下三楼的小酒馆里,只有他们三个跑堂,一个杂役,忙起来的时候足够把他们的腿跑断。所幸李驷半截仙和小荷如今都会些功夫,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最累的还是郝大有,一个人张罗着一楼的伙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果然,人的潜力总是要在压迫中才能发挥出来。 直到忙过了饭点,李驷等人才是清闲了一些,坐到了长桌旁喝了些茶水。 这时,张素素却是看着门外,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 “子青?”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众人看到了门外,晏子青是正提着一个食盒模样的木桶走了进来。 那个木桶不大,即使是晏子青一个人也提得过来。但是也不算小,起码装得下六七个普通人的饭量。 径直走到了堂间,晏子青将木桶放在了桌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盈盈地对着众人说道。 “今天楼里的妈妈做了八宝粥,多出来了点,我就给你们带来了。” “哎呀,八宝粥好啊,我最喜欢吃甜的了。”张素素顿时来了兴致,从桌边站了起来,打开了食桶说道。 李驷坐在一旁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他也爱吃甜的,而且是越甜越好。 “那还不快去拿碗,我给你们盛。”对着张素素翻了个白眼,晏子青笑着拿过了她手中的盖子,放在了一旁。 “行,我顺便去把大有也叫过来。”说着,张素素便兴冲冲地跑去了后厨。 等到张素素走远,晏子青是才对着剩下的几人行了个礼说道。 “上次的事情,是有劳诸位费心了,子青在这里谢过诸位。” “没事,我们也没做什么。”小曹走到了椅子旁坐下,大气地摆了摆手,一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同时用手肘戳了戳李驷,挤眉弄眼地说道。 “是吧驷哥?” “呵呵,是,你应该多谢谢我们掌柜的,那几天就她最担心你。” 李驷看着小曹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干笑了两声,然后又转过了头来,对着晏子青说道。 “不过说起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吗?” “自然是有的。”晏子青也看着李驷,不知不觉间,她脸上的笑意是又更深了一分,半响,轻柔温和地说道。 “我打算,先找到我的恩公。” “额。”李驷脸上的笑容是又一僵。 “唉~然后呢然后呢?”小曹的眼睛一亮,凑到了晏子青的身边问道。 “然后啊。”晏子青将视线看向了小曹,笑嘻嘻地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就不告诉你。” “哎呀。”小曹吓了一跳,红着脸往后缩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时,才撅起了嘴巴说道。 “子青姐,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晏子青眯着自己的眼睛,伸手环住了小曹的肩膀,将她半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低着头温声问道。 小曹的脸色顿时变得更红了,支支吾吾地,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这个女人,很不好惹。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驷的心中就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然后他立刻将自己的屁股向着左边挪了挪,坐到了一个离晏子青较远的位置上。同时将小荷拉了过来,坐在了他的右边,隔在了他与晏子青的中间。直到做完这些,李驷才算是堪堪地松了口气。 “驷哥,怎么啦?”宁采荷被李驷强摁着坐下,是还没反应过来,小声地侧了侧身子问道。 “你别管,坐着就好了。”李驷黑着脸回了一句。 吓得宁采荷缩起了自己的脖子,就没敢再问。 等到张素素拿来了碗,晏子青就给众人盛好了八宝粥,一个一个地递了出去。美名其曰,多谢众人这些天来的着想,言语谦恭有礼,使得老罗都对她露出三分笑意。不得不说,这般的晏子青是很讨人喜欢的。 但是李驷却莫名的觉得背后发毛,不因为其他,就因为晏子青刚才盯着他说的那句,先找到恩公。 那让他有一种全身上下都打了个颤的感觉,那种感觉,着实很不好。 等晏子青将八宝粥递给李驷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伸手扶了一下李驷的手背。 所幸,被李驷恰到好处地躲了开来。 然而李驷不知道的是,就这一下,便让晏子青看着他的眼神又更深了一分。 果然,恩公和寻常的男子是不一样的,普通的女色对他没有什么作用,恩公不愧是恩公。 李驷不知道晏子青的想法,不然他肯定得大喊冤枉,他哪知道这是试探啊,他只是觉得浑身寒颤而已。 等到众人都坐了下来,晏子青顺势便坐在了李驷的身旁。 看似只是坐在了一个离张素素最近的位子上,实则已经几乎贴在了李驷的身旁。 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药味,她只觉得顿时心安了下来,就连手里的八宝粥似乎也甜了不少。 可李驷哪受得了这个,当即向着宁采荷的方向又挪了挪。 然而这不挪还好,一挪,他几乎和宁采荷挤在了一起,就差坐到宁采荷的腿上了。 半搂着宁采荷的脖子,任由着宁采荷的头靠着自己的胸口,李驷对着诧异的众人笑了一下,便大口大口地吃起了八宝粥。 但是宁采荷又哪懂这些,他只是呆呆地坐着,感受着脸上传来的温热,脸色转眼便红成了一团。 驷,驷,驷,驷哥,这是要做什么? 我我我我要怎么办? 急,在线等! ------------ 第两百二十一章:所以说贵的东西不一定好 几乎是三两口,李驷就吃完了自己的碗里的粥,许是吃得匆忙,甚至没有尝出味道。 而这时,他身边的宁采荷是还没有动过,依旧僵僵地坐在那里,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晏子青笑着转过了头来,看了李驷一眼,将视线放在了他手中空空地碗上。 “看来这位公子很喜欢吃子青带的东西啊。” 这话李驷可不敢接,连忙摆手否认道。 “啊不是,我只是比较喜欢吃甜的东西而已。” “呵呵。”看着李驷有些慌乱的模样,晏子青掩着嘴巴轻笑了两声。 “如此,那子青再帮公子盛一碗。” 说罢,她就毫不避讳地取过了李驷手中的碗,又帮他盛了一碗粥。 “说起来,我是还不知道这位公子的名讳呢。小曹、小荷、大有,老罗他们我都见过,公子,是新来的吧?” “嗯,我确实刚来几个月。”李驷强笑着接过了晏子青递过来的粥碗,他总感觉这姑娘的话里有话,男人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招惹到这人。 果然,刚才就应该说自己吃饱了才对。 “不过你也不用叫我公子,我只是一个跑堂的,你直接唤我名字就好。我叫做李四,木子李的李,四五的四。” 语气生涩地说了一句,李驷又向着右边靠了靠,把小荷搂得更紧了一些,现在只有这小兄弟能让他有一些安全感了。 “这样。”晏子青帮李驷盛好了粥,就又重新坐了下来。 “那我就学着小曹,叫你一声四儿哥吧。没问题吧,四儿哥?” 没由来的,李驷是又打了一个寒颤,干笑着应道。 “啊,哈哈,没问题。” 他是感觉越来越不对了,这姑娘,不会是已经认出我来了吧。 心中不禁这样想到,李驷觉得自己不该再说话了,识趣地低头闷声喝起了粥。 所幸,之后晏子青就没再同李驷说什么,而是转头与其他人聊了起来。 气氛当是相当融洽,中途晏子青还掐了一把宁采荷的脸蛋,说这小郎君真是越长越俊俏了,以后也不知道会被谁给吃了去,弄得宁采荷又闹了个大红脸。 除了李驷之外也没有人察觉到什么不对,不得不说,晏子青真的很会笼络人心,一顿饭下来,众人的关系都与她拉近了不少。 但是越是这样,李驷就越是觉得坐立不安,他总感觉晏子青的那张笑脸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或许那柳妈妈说的没错,我还真惹上麻烦了? 碗里的八宝粥也没了味道,什么情况,是不是没放糖啊,怎么一点也不甜呢。 这边,李驷哭笑不得地喝着粥。 那边,晏子青坐在李驷的身旁,时不时地展露着自己的些许风情。或者轻掀起垂在耳边的头发,或是与老罗谈上几句琴棋书画,或是温声地与小曹聊着街坊邻里的闲言琐事。 身为万花楼里的头牌,她确实很会拿捏分寸,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撩拨着人心,却又不至于显得轻浮,惹人诟病。 见众人都被她捧得欢喜,李驷无奈地瞥了这人一眼,谁知恰好碰到了晏子青也正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阵,晏子青深深地看着李驷,随后抿嘴一笑,脸上带着几分微红的薄晕,当是明媚动人。 但是李驷却只是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自己怀里还在发呆的宁采荷,过了一会儿,神色一动,出声说道。 “小荷,你怎么不吃啊,不然驷哥喂你?” 说着,他就拿过了宁采荷手中的碗,舀起了一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了小荷的面前说道。 “来,啊。” “哎,哎?” 宁采荷的眼神是已经涣散了,用比较形象的说法来说的话,就是眼睛已经转起了圈圈。 他保证,他根本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很烫,脑子更是乱成了一团。 看着眼前递过来的勺子,他想着各种各样茫然的问题。 驷哥这是怎么了,眼下又是什么意思,我要吃吗,我应该吃吗,我现在吃吗? 总之,当这一顿诡异的点心吃完的时候,宁采荷是摇摇晃晃,晕晕乎乎地离开了。 看他那一步一摆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很难回过神来。 晏子青也帮忙收拾好了碗筷,准备回万花楼了。 李驷松了一口气,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好死不死地下起了雨。 雨来得突然,淅淅沥沥地落了一地,打湿了街道,打湿了房檐。 晏子青有些困扰地站在大门前,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张素素走回了后院,拿了一把红伞出来塞到了李驷的手里,对着他和晏子青挤了挤眼睛说道。 “小驷,你负责把子青送回去,可莫让她淋湿了,不然唯你是问。” 看着张素素的模样,李驷怎么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自己一下午都觉得晏子青笑里带话,想是张素素已经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份。 掌柜的,你可真是害苦我了啊。 苦笑着摇了摇头,李驷思量了一下,倒也没有拒绝,接过了张素素递来的红伞。 因为知道了情况之后,他也就没有那么瘆得慌了。 如果晏子青只是要感谢自己的话,那这顿八宝粥他倒是受之无愧,毕竟他可是花了两百两金子的。 晏子青听到张素素要让李驷送自己,红着脸低下了头,却也没有说什么。 雨里,红伞撑了开来,李驷走在晏子青的身边,送着她向着万花楼走去。 一路上,细雨不歇,雨点打得伞面声声作响。 晏子青提着木桶低着头走着,好几次张了张嘴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出声。 直到走到了一处河堤边,李驷是才主动问道。 “子青姑娘,你是不是有话想同我说?” 话音落下,晏子青没有急着回答,只是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李驷见状也停了下来,两人就这样在河堤的浅草旁站了半响。 最终,晏子青是笑了笑,开口说道。 “嗯,我确实有话想同你说。我想问,恩公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青楼女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萧索,也带着几分落寞,让人听着,便不自觉地也跟着沉下了心来。 果然,她已经知道了吗。 听着恩公这个称呼,李驷站在晏子青的身后想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确实,我嫌弃你是个青楼女子。”沉默之后,李驷是这样回答的。 这个回答让晏子青愣了一下,她本以为李驷会像大多数人那样说不嫌弃,不管是真不嫌弃还是假不嫌弃,但起码不会在嘴上说出来。 可李驷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同样的,也是因为这个回答,她的眼眶浅浅地红了起来。 因为无论她表现出来的是一副什么样子,她的这个身份终归是不会变的。 无论她承不承认,这始终是她的一个心病,就像是一个烙印一样烙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自己的低人一等。 于是晏子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不再声响。 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还真是下贱,明知道自己这般卖弄皮肉的女子根本配不上良人,却还是要上去纠缠,搔首弄姿,惹人笑话。 也罢,以后,便不要再见了就是。 她这般想着,勉力地勾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好像是在笑,但却又笑不出来。 愈来愈红的眼眶似乎是暴露了她的心事,含着泪水的眼睛尽力地睁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她准备走了,回万花楼。 但是这时,李驷却是在她的背后继续说道。 “所以你管我想什么呢,我只是一个跑堂的而已。像你这般才情过人,风姿绝卓的女子,到了哪里都会受人追捧的。我不过是高攀不起,才只得嫌弃一下你唯一的不好罢了。好好的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吧,不要去管别人怎么想,毕竟你现在,已经能够做出自己选择了不是吗?” 李驷听张素素讲过晏子青的故事,所以他知道,这个姑娘从小到大都没得选,无论是随着她的母亲改嫁,还是被她继父卖去青楼,或是被富商买下。 她从来都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以至于变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也正是因此,眼下的李驷才想要顺便劝上了一下。 虽然可能不会有什么作用,但是他只是想要告诉她,她以后可以选自己想走的路了,不必再去管别人在想什么。 说完这些,李驷走到了晏子青的面前,却发现此时这个姑娘正两眼通红的笑着。 她当是哭了,哭得梨花带雨,却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抬手擦掉那落下的眼泪。 但她又当是笑了,笑得好像是那雨中的兰草,带着些许露水,也带着一点清丽。 “呵。”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李驷撑着伞,站在晏子青的面前。 “这两百两金子的一笑,可当真是不怎么好看啊。” “噗呲。”晏子青似乎是被他的这句话给彻底的逗笑了,一时间她那脸上的表情青红一片,完全分不清是喜是悲,着实有趣。 三月的春日,小雨细密,凉风轻浅,河畔的浅草青翠欲滴。 等晏子青平静下来,擦干净了脸上的泪迹,两人重新走在了河堤旁。 忽然,晏子青又看向了李驷,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恩公,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李驷疑惑地侧过头来:“什么事?” “我想看看你真正的样子。”晏子青这般说着,抿起了自己的嘴巴。 其实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李驷的那道刀疤是假的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柳妈妈跟她说过一些易容打扮的门道。 李驷那道疤痕只是骗普通人的,半截仙化得可不认真,外行人虽然看不出来,但内行人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明细。 “额。”李驷犹豫了一下,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半截仙做事偷工减料,但同时也向着左右看了看,见两旁没有什么路人,才思量着点了点头说道。 “可以吧。” 说着,他迟疑了片刻,抬手撕掉了自己脸上的那道疤痕,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样。 大约是惊鸿一瞥,红伞下,晏子青看得有些失了神。 在她的那一眼里,青雨中公子如玉,白璧无瑕,温润冰清。 但是也是在那一眼里,她知道了两人逢不适时,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等到一阵清风过去,晏子青回过了神来,李驷也已经重新戴上了刀疤。 两人没再说话,一路走到了万花楼的门口。 人送到了,李驷也准备离开了,可是这时,晏子青却是突然叫住了他说道。 “恩公,等一下。”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李驷停下了脚步,不解地回过了头来。 下一刻,他感觉到了一阵温润的触感贴在了他的脸上。 他愣在了那里,而晏子青则是放下了垫着的脚,红着脸,头也不回地跑回了万花楼。 (本章完) ------------ 第两百二十二章:你皮肤真滑 李驷回了千家楼,晏子青的事他终归没有放在心上,权当是小姑娘玩闹了,毕竟两人的年纪差了太多,他也不可能动什么心思。 在楼里忙了一天,傍晚,小曹是又念道起了左良平所说的那个妖怪的事情。 李驷慵懒地趴在桌边,懒得多管。这一天下来,他已经忙得心力憔悴了。 现在的他只求奇怪老人这几天能够安分一点,别再闹出什么乱子,好让他省点心。 然而,他的这个想法显然是这么不可能轻易实现的。现实与理想之间,往往总是存在着巨大的差异,甚至可能出现两极性的表现。 奇怪老人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办法闲下来,因为他操练人偶的技术就要有突破了。 在李驷的记忆之中,奇怪老人最多能够同时操纵二十余个人偶。 而如今这位一天到晚抱着个娃娃的老先生,是又有了新的进展。他推演出了一门新的操控人偶的手法,如果他能够熟练这一手段,或许就能够同时操纵一百个以上的人偶了。 此法,被奇怪老人命名为百鬼夜行。 为此,他最近一直窝在他的店铺里没有出过门,日夜不休地添造着新的人偶。 和田守知道这一件事,所以最近的人偶铺子都是他在看守。 表面上,人偶铺里摆的多是一些布偶和不大的木偶。 这也使得左良平对此并没有多做联想,倒不至于把人偶铺和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妖物联系到一起。 而真正等人大小的人偶,是都摆在人偶铺的后屋。 那里面光线阴暗,人影错落,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人偶都在其中静静地立着。 若是普通人贸然闯入,估计只是场面就能把他们吓个半死。 偏偏奇怪老人还能够在那里面安心做事,也不知道他是抱着怎么样的一个心态。 由于身处城中的原因,奇怪老人白天自然是不可能练习他的人偶术的,所以他就把练习的时间调整到了晚上。 这就是为什么他这段时间不能闲下来的理由,不出意外的话,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明州城的夜晚都会有人偶出入。 李驷目前尚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估计会大骂奇怪老人给的那五两银子封口费实在不够。 这么大的排场,他当明州城里的人都是瞎子吗。还百鬼夜行,只要被几个人看到,第二天这事就能传得满城风雨。明州城也就可以不用叫明州城了,直接改叫鬼城得了。 再加上左良平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调查,到时候消息一进一出,六扇门的人马几日便能赶到。 要是再弄个封城宵禁,各户排查,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他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结呢! 可惜,现在的李驷显然是不可能知道奇怪老人的打算的。 更不可能知道这往后的夜晚,明州城里会有多么热闹。 不过万幸的是,他同样也不清楚左良平的身份。 因为人未归部,公文未落,左良平目前还不能算是六扇门正式的捕快,除了和严亭之有所联系之外,他是没有办法求助于六扇门的人马的。 再加上严亭之自知李驷如今就在明州城里晃荡,基本已经打算撒手不管了。 他相信有什么事情李驷会处理好的,反正他已经交代这人照顾一下左良平了,他现在京城里还忙得撒不开手,可也没有精力管这么多。 所以六扇门会把明州城围个里外三圈的情况,应当不会出现。 但是奇怪老人的百鬼夜行,可不会因为这样就停止。 这人独来独往惯了,做事从来不计较什么后果。对于他来说,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就是了,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没有人能够把他怎么样。 这也是圆寂和尚不太待见他的原因,这老鬼安分的时候倒也还好,但是一旦闹起事来,李驷都比不过他。 当年年轻的时候,因为圆寂和尚要杀仇人,奇怪老人二话没说就陪着他杀了三天三夜,等到圆寂罢手,他都没有停下来。一直杀穿了那个宗门,他才用眼神询问圆寂满意与否。 从那个时候起,圆寂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人是个疯子。不过从某种角度叫,圆寂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两人才能交往得这么密切。 如此看来,李驷被这样的两个人一手带大,没有长歪当真可以说是心性坚定了。 ······ 夜半,千家楼里的众人洗漱完毕,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李驷在堂间铺下了床被,打了个哈欠,舒坦地眯着眼睛趴进了被子里。 这可比他在外面漂泊舒服多了,起码还有床被子,不用睡在屋顶吹风受冻。越是习惯了千家楼里的生活,他就越是觉得,在江湖里风餐露宿,哪有这般安定的日子来的好。 被褥一盖,两眼一闭,管他外面风雨不歇,万般琐事都与他无了干系。 但是就在这时,堂间的门帘后面,却是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驷哥,驷哥。”只见小曹从门帘里探出了个头来,对着李驷招了招手说道。 “你睡了没?” “呼······”李驷躺在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无奈地睁开了答道。 “你不吵我就睡了。” “哎呀,这才什么时辰啊,我都没睡,你个大男人睡什么。” 见李驷还醒着,小曹连忙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向着两旁看了看,蹑手蹑脚地溜到了李驷的床铺边,兴奋地趴在了桌子旁说道。 “哎,你说,我们今晚去找找那个妖怪怎么样?” “······”李驷没有说话,只是躺在那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良久,才面无表情地反问了一句。 “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呀!”小曹压着自己的声音,两眼放光的叫道。 “啪。”李驷抬起了一只手掌无力地拍在了自己的脸上,果然,他就不该对这丫头的自知之明抱有什么不该有的自信。 “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去找左良平那小子都对付不了的妖怪的。” “你呀。”小曹理所应当地说道。 在她看来,李驷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论武功那绝对是顶尖的,别说是一个妖怪,就算是十个······那他也跑得掉。 李驷彻底不想说话了,与这个趴在他床边兴冲冲的姑娘对视了半响之后,他有气无力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来,指了指堂前的大门,闷声闷气地说道。 “我要睡觉,你要找妖怪,自己趴门缝那找去。但是我先跟你说好,你要是敢出去的话,我把你吊起来挂在门上。” “哎,别介啊驷哥,你就带我出去逛一圈呗,逛一圈我们就回来,真的,驷哥~” 小曹继续不依不饶地又摇了李驷两下,见李驷没有一点反应,她也只得撅起了自己的嘴巴。 但是突然,她的眼睛是又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只见她把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对着李驷嘿嘿一笑。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冰凉的双手伸进了李驷的被子里,对着里面的人便是一顿乱抓。 “看我寒冰神掌!” “我!”李驷被这一下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接着一个翻身就把小曹制住,按在了桌上,黑着脸压着声音说道。 “你们现在的小丫头都不害臊吗,大半夜的钻男人被子?!” “嘿嘿,反正吃亏的不是我,驷哥你皮肤真滑。”被摁住的小曹摆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厚着脸皮笑着,还吐了吐自己的舌头。 “你再闹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吊起来。”李驷感觉自己的头很痛,这算什么,芳龄少女调戏良家老汉? 这个世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好啦好啦。”见李驷的语气不对,小曹当即缩了缩脖子怂道。 “我不闹了就是了。” “哼。”无可奈何地闷哼了一声,李驷放开了小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重新躺了下来。然后直接用被子盖过了头顶,当是再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 小曹撇了撇自己的嘴巴,自知今晚该是没法出去了,只得悄悄咪咪地跑到了门边,透着门缝,向着外面看了起来。 ------------ 第两百二十三章:明州城的灵异日常 千家楼的堂间眼下多是安静,李驷躺在桌子上,用被子盖过头顶,不声不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了过去。 小曹趴在门缝边撅着屁股,看着外面的街道,眯着眼睛勉力的分辨着是不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昨天左良平就是被丢在这个门口的,所以小曹也抱着一丝期待,想着她或许能够看到些什么。 外面黑灯瞎火的,不过雨后的阴云已经散去,天空中还算月明星辉,借着星月的光芒,小曹倒也能勉强看清街上的模样。 道路上寂静无声,只有时不时卷过的风声呜咽作响。 小曹看了一会儿,该是没有耐心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腰,对着躺在一旁的李驷问道。 “哎,驷哥,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堂上静了半响,直到李驷缓缓地把头从被子的下面露了出来,生无可恋地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那八成就是个江湖人。” 必须承认,有小曹这么一个家伙在旁边,他还真睡不着。 “你们江湖人怎么都这么喜欢走夜路啊。”小曹趴着门缝嘀咕了一句,然后又继续问道。 “那驷哥,你走江湖的时候看到过什么妖魔鬼怪吗?” “没有。”懒得跟这个疯丫头掰扯,李驷淡淡地答了一句,重新埋头睡下说道。 “从来都只是别人把我当妖魔鬼怪的份。” 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李驷初入江湖那会儿,一手神鬼莫测的轻功确实让很多人都觉得见了鬼。 毕竟在他之前,江湖人对于轻功的理解还只是存在于能够飞檐走壁而已,哪见过像他这样能够乘风来去的。再加上他又是个贼,大半夜的见到这么个无声无息,飘来荡去的人影,谁都会以为是见了鬼的。 “又瞎吹。”或许是因为太熟了,没有一点神秘的感觉,小曹没把李驷的话当真,只是继续趴在门边看着外面的街道。 但是就在这个时,外面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声响。 只听得它,嗒,嗒,嗒地出现在了街道上。 这种声音就像是木头敲打着地面的声音,又像是一个穿着木鞋的人正在走路,声音由远及近,愈加清晰。 李驷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因为他知道在那外面发出声音的是什么东西。 而小曹则是僵立在了原地,她微微地张着自己的嘴巴,眼睛圆睁着,瞳孔收缩,嘴唇失去了血色,明显就是一副收到了惊吓的模样。 因为她在门缝里,看到了外面的街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没有头的人影。 它穿着一件绣花长裙,紫红色的绸缎使得那衣裳看起来颇显贵气,脚踩着一双木屐,那嗒嗒的声音,应该就是由此而发出来的。 如果不是它的头提在它自己手里的话,它本该是个富家小姐的模样。 可惜,它那苍白的皮肤,和提在手里垂着乱发的头颅,都表明来了它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小曹吓得失了声,而这时,那个人影却是停在了千家楼的门前,转过身来,看向了门里的小曹。 奇怪老人今晚是出来试用他新做的人偶的,虽然因为出了一些小问题,这个人偶的头没能装上去。 但是奇怪老人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直接让人偶提着头就走到了街上。 他此番除了试试新做的人偶之外,也有心要试一下他新推演出来的人偶术。 与李驷不同的是,他所修的内功心法能通过内气来感受周围的环境,所以只要是他的内气所在之处,附近的一草一木都会在他的耳目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他人不在一旁,却能够操纵着人偶独自在外行走的原因。 而他新推演出来的人偶术,则是直接使用内气来操控人偶,这种方法的便利之处在于,如果成功,那一个人偶就只需要一根线便可以操控了。 到了那时,再借助人偶辅助,同时操控上百个人偶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麻烦的地方在于这需要极高的内气修为和极其精准的控制力,而且如果想要同时操控上百个人偶各自行动的话,那他就需要一心百用,这无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所幸,如果只是将这些人偶分队统一操控的话,那倒也没有那么复杂。一心百用奇怪老人做不到,但是一心多用,他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马上就要更加热闹了,奇怪老人的心情是又好了不少。 这时,他是已经操控着新的人偶走到了千家楼的门口,通过内气,他感觉到了门里正有人在看着他。 于是他就操控着人偶转过了身来,笑着挥了挥手。 这在他看来是友好的表现,但是在小曹看来,那简直就是像招魂一样恐怖的事情。 开玩笑,大半夜的看到一个提着头的人笑着对你招手,哪个人吃得消。 “额。” 一声轻响之后,小曹晕倒在了门边。 下一刻,李驷扶住了小曹的身子,黑着脸推开了千家楼的大门。 ······ 左良平早早地赶到了千家楼,因为他听说有人和他一样见到了妖怪。 等他走进了堂间的时候,小曹正脸色苍白的被众人围在中间。此时的她是还抱着手臂打着哆嗦,张素素站在一旁安慰着她,小荷给他倒着水,李驷和半截仙则是坐在一旁,相互使着眼色。 “发生什么了?”这是左良平走进来的第一句话。 “小曹昨天也见到你说的那个妖怪了。”张素素神色担忧地看着左良平说道。 果然吗······ 左良平深吸了一口气,坐到了小曹的面前,横放着手中的腰刀说道。 “曹姑娘,你先缓一缓,然后跟我说说,你见到的那个妖怪是什么样的。” “我······”小曹面无血色地发着抖,全然是忘记了她一天前嘲讽左良平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是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它,皮肤很白,穿着看起来很富贵的衣裳,头不在身子上,而是提在手里,披头散发,笑起来很阴森,脸上有裂缝,不像是人脸。” “那你遇见它的时候是一个人吗?”左良平皱着眉头,因为小曹形容的模样,和他记忆中的还是有一些出入的。 在他的记忆里,他遇见的那个妖怪,起码头还在身子上。 “没有。”小曹摇了摇头,看向了李驷说道:“驷哥那时候也在,我晕倒之后,是他与那妖怪交的手。” 听到这,左良平的目光当即就落到了李驷的身上。 被他看得后背一寒,李驷扯了一下嘴巴,无奈地说道。 “是,但是我们也只是交了几手,那妖怪就跑了。” 事实上,昨晚他只是把奇怪老人的人偶给赶回去了而已。也不知道这家伙最近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劲地跑出来吓人,人偶的模样还一个比一个怪。 昨晚那个,居然连头都没装好就跑出来了。 深深地看着李驷,左良平开口说道。 “李兄弟不简单啊,我遇到那个妖怪都没有多少还手之力,你居然能把它赶跑,你真的只练过一些外功吗?” “呵呵。”李驷连忙干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 “只是运气好,运气好而已。” 凝神又看了李驷一会儿,左良平最终还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如此看来,我们明州城里确实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近大家都小心一些吧,我会去把这件事查清楚的。曹姑娘,你好好休息,如果还回想起了什么细节,请务必转告于我。我还要去官府立案,这般就先告辞了,诸位别过。” 说罢,左良平便匆匆地跑了出去。 既然已经确定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明州城里作乱,那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管,一定得把它绳之以法才行。 看着左良平来去匆匆的模样,李驷坐在桌边,头痛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看来这事,是没法轻易化了了,尽量大事化小吧。 ------------ 第两百二十四章:众所周知,李驷是一个正派角色 因为小曹受了惊吓,所以今天去集市上采买东西的事宜就交给了李驷。 说实话,李驷是本身是不想去的,因为他昨天也没睡好。但是老罗是账房,郝大有又是唯一的厨子,现在店里唯二能方便出门的成年人也就他和半截仙了。而他又欠着半截仙银子,情面上就落了下乘,所以没有多少推脱的余地,李驷便耷拉着眼睛走上了街。 集市上颇为热闹,人来人往,小贩叫吆。 刚出摊的王婶见着了走在街上的李驷,便把他唤了过来,送了他一个包子。 对于李驷这个在千家楼里把红姑娘给顶走了的人,街坊邻里的妇人们还是相当待见的。 毕竟要不是这个小伙儿,那个狐狸精到现在都还在祸害她们家的男人呢。 而且她们还听说,那狐狸精不止祸害男人,还祸害女人,只要被看上一眼,就连女人的魂儿都能给勾了去。那哪还得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千年的狐狸修成的精,如此的要命。 所幸后来叫江湖人一闹,那千家楼的红狐狸也算是走了,来了李四这么个愣头愣脑的小子,看着虽然凶了点,但是性子还算憨厚老实,总比那狐狸精安稳得多。 于是在这些妇人们的眼里,这明州城的太平,是有李四的一份功劳在的。 走在街上,咬着嘴里的包子,李驷也不知道自己先前到底是做了什么,使得一直以来,街上的这些妇人们看他的眼神都是笑呵呵的。 不过有免费的包子吃,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他也就懒得多管了。 一个包子堪堪下肚,李驷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却突然感觉到了人群里,一个视线似乎正在盯着自己。 装作未觉地又往前走了两步,那个视线依旧没有离开,李驷这才抬了抬自己的眉头,转身走进了一个小巷里。 二、三。 三息之后,左良平也跟着走进了小巷,却见李驷已经站在了那里,将身子靠在墙边,双手环在胸前,用手指有一下没有一下地轻敲着手臂,懒洋洋地出声问道。 “左捕头,这大白天的你不去官府做事,跟我做什么?” “呵。”扯着嘴巴干笑了一下,左良平倒也没有被人发现了正在尾行的尴尬,接着话茬儿继续说道。 “闹市之上,还能察觉到有人随行,李兄弟你果然不简单。” “自幼耳朵比较而已。”李驷不冷不热地答了一句,却也没有多做解释。 “希望真是如此吧。”左良平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驷一眼,随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将两手抱在身前,开口说道。 “在下,想请李兄弟帮个忙。” 帮个忙? 李驷诧异地看着左良平,半响,他该是笑了一下,站直了自己的身子问道。 “我能帮你什么?” 而他的心里则是在想着,这小子怎么和严亭之一个模样,一有事就找贼帮忙,这是六扇门的什么传统吗。 没能去计较李驷腹诽,左良平低着头接着说道。 “相信李兄弟昨晚也见过了,这几日的明州城确实出现了一些不明来路的东西。左某惭愧,自知不是那妖物的对手,而李兄弟既然能驱走妖物,想来定有不凡的手段。眼下妖物作乱,左某欲还明州城一个太平,还望李兄弟,能助左某一臂之力。” 这句话说来简单,但是对于左良平来说,却是很难开口的。 找李驷帮忙,是他无可奈何的一个决定,自从那晚被打晕了过去后,左良平就很清楚,他远不是那妖物的对手。想要解决此事,他就必须找一个帮衬才行。 六扇门是来不了的,先前也说了,他现在还不是六扇门的正式捕快。只有真的发生了大事,他才能通过严亭之调来六扇门的人马。而妖怪这个理由,显然是不够的。先不论这事大不大,一个异谈奇说一般的东西,有多少人会信都很难说。 而明州城里的其他捕快,显然就更没法成为什么助力了。他们多是一些普通人,几个练过武的,也只有三流左右的水平而已。要是带着他们,遇见妖怪的时候左良平恐怕还得先护着他们才行。 于是思来想去,左良平最终也只想到了李驷这么一个可以帮他的人。 毕竟在他看来,李驷虽然是一个贼,但起码还是有一些底线的,至少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在如今这般的形势下,想要对付妖物,临时与李驷联手,是也无不可。 然而他现在也不能确定,李驷究竟会不会出手相助。 虽然在他从小到大听过的话本里,李驷与六扇门联手的故事也不是没有,但是话本终归是话本,真正的李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左良平也拿捏不准。 若是他不肯出手,那此番我也只能自己搏一搏了。 左良平低着头这般想道。 下一刻,李驷站在左良平的面前说道。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果然,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也不想多做理会吗? 左良平这样想着,眼神一黯,不得不承认,他有一些失望。 他是听着李驷与严亭之的话本长大的,他向往刚正不阿的严亭之,但是同样的,他也不完全否认逍遥自在的李驷。 他一直都很清楚,话本里面的李驷是做过丑化的,所以他也一直认为,李驷身为一个义贼,和大多数的贼应该都是不同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想要抓住李驷的理由,李驷和严亭之一样,都是他从儿时起就一直在向往着的目标。 一个是他想成为的人,一个是他想追捕的人。 然而现在他却觉得,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李驷的话,那他或许也没有那么的不同。 可能一直以来,都只是他自己多想了而已。 “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没有多做强求,左良平躬了躬身子,沉默着就准备离开。 但是紧接着,李驷却是突然搭住了他的肩膀说道。 “倒不如,你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我吧。有我在,我保证那些妖物伤不了百姓的一根毫毛。” 左良平愣了一下,抬起了头来,见到的却是李驷那“正气凛然”的目光。 “仗剑自当替天行,荡尽乾坤证我心。左捕头,其实我学过一些奇门盾遁术,对付妖魔这般的事情,本就该是我的职责,你只需要安抚好城中的百姓,莫让他们受到妖邪的波及就好。平日里,你为了城中的百姓已经做了太多,此番,就且看我,斩妖除魔便是。” 说罢,李驷重重地拍了拍左良平的肩膀,一脸正色的向着外面走去。 巷子外的天光照亮了他的身子,使得他的身上,好似有一股浩气翻涌。 左良平回过了头来,看着巷子外、天光中的李驷,一时间,目光恍惚。 他当然不会相信李驷的鬼话,什么奇门遁术,什么斩妖除魔,在他看来,这些都只是李驷的借口而已。 他知道,李驷只是想要找一个借口,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妖邪罢了。 紧紧地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刀,左良平只感觉自己的目中一热,接着,便深深地躬下了身来,两眼通红地对着李驷沉声吼道。 “左良平,替明州城百姓,谢李前辈大义!” “不必了,请回吧。” 街道上,李驷背对着左良平,淡淡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人群里。 离开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有几分洒脱,似是有几分决然。 他知道,奇怪老人的事情。 妥儿了。 (本章完) ------------ 第两百二十五章:奇怪老人喜欢红色,像血一样的红色 劝左良平将调查妖物的事情交给了自己,李驷自知奇怪老人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一半。 当然,他不觉得左良平会就此罢手,所以他还得去找奇怪老人知会一声,让他这段时间不要再闹事了。如果真的手痒,非要摆弄一下人偶,就到城外的后山上玩去。 于是,在买完了东西送回店里之后,李驷第一时间就去了奇怪老人的人偶铺。 今天的人偶铺依旧是和田守在看着,只见他一个人正坐柜台里,与一只木偶相看无声。最近他身上的气息是越来越沉稳了,看来奇怪老人没少教他东西。 但是每天就这么枯坐在铺子里,也真是难为他了。 见到李驷走了进来,和田守立刻站起了身,躬身说道。 “李先生。” “嗯。”李驷摆着手应了一声,站在铺子里左右看了看问道。 “你家先生呢?” 不得不说,人偶铺的生意真的很冷清,这铺子在这里也开了有几个月了,可架子上的人偶却一个也没少。要是正常的店家,早就该关门大吉了才是。 因为奇怪老人交代过,除了他能够说话之外的其他事情都不用瞒着李驷,所以对于李驷的问话,和田守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如实答道。 “先生正在后院做事,李先生若是想要找他,请随我来便是。” “嗯,那麻烦了。”李驷点了点头跟上了和田守,但是随后又疑惑地问道。 “不过说起来,你们这铺子什么时候有后院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间铺子应该是没有后院的才对。 “哦,本来是没有的,但是先生最近在添置新的人偶,铺子的地方不够,他就把后面的一间屋子也给买了下来。” 和田守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李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听着和田守平静的回答,李驷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果然这些个老不死的都是富人啊,一间屋子说买就买。 他是越来越觉得那五两银子收亏了,应该多收一些的才是。 将李驷带到了后院,和田守便躬身离开了。 李驷自行走进了院子里,远远的就看到了奇怪老人正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坐在那里雕着一个人偶的头。 哦,看上去就是昨晚的那一个,应该是连接的关节没有调整好大小,以至于头装不上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见到李驷走了进来,奇怪老人的眼里该是露出了一些惊讶,随后就又转成了笑意,坐在那里挥了挥手。 李驷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步走到了奇怪老人的身边,站一旁看着他又雕了一会儿人偶,是才开口问道。 “你最近怎么总是大半夜的让人偶上街?” 奇怪老人没有急着用手势回答,而是用自己的行动解释了李驷的问题。 只见他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指,对着院子里一个人偶点了一下,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在半空中轻轻扯动,紧接着,人偶便自如地行动了起来。 奇怪老人这是在给李驷演示他新推演出来的人偶术,表明自己这段时间总是让人偶上街是为了练习这个新的法子。 “不错啊。”李驷走到了人偶的面前蹲下,上下打量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赞叹说道。 “你是总能够研究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可否认的是,若是此法能够同时向多个人偶使用,那奇怪老人的实力又会精进一截。 “咔咔。”奇怪老人操纵着人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李驷的头。 突然,他该是又想到了什么,控制着人偶走进了院子边的一间屋子里,取了一身衣服出来,走回了李驷的面前。 那是一身金红色的衣裳,用的是上好的布料,领口和衣带处还用金丝绣着细密的云纹锦绣。衣裳分为里外两件,里面是内衬,外面是外袍。样式颇是大气富贵,看着庄重,却又透着几分过分艳丽的妖冶,算是非常符合奇怪老人的审美了。 “这是,给我的?”李驷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问道。 说实话,他有些尴尬,因为他并不喜欢红色的衣裳。 但是奇怪老人却是依旧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让人偶将衣服举了起来,铺展在了李驷的面前。 阳光下绸缎反射着些许光泽,显得更加贵气非凡。 “用余料做的?”李驷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 若是这般的绸缎只做了这么一件衣服,那这礼着实有些太重了点,他可受之有愧。 哪知人偶立刻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新郎人偶示意到,它的那件才是用余料做的。 “这样,那好吧。”李驷无奈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起码不是只做了一身衣裳不是吗,他这样想着,伸手摸了摸衣料,随后就又打趣地说道。 “我说怎么看着这么像是新郎官的衣服呢,你不会是做给我娶亲用的吧?” 他其实只是开个玩笑,谁曾想眼前的人偶居然真的抿着嘴巴笑了笑,点头做出了肯定。 “额,那我该是用不到了。”李驷连忙松开了衣服,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可奇怪老人却根本没听进去,只是继续操控着人偶,拿着衣服放在李驷的身上比对着。 看着他那目光灼灼的样子,想是很期待李驷穿上这件衣服的那一天的。 他没同李驷说的是,他娶亲的时候,穿的也是这样的一件衣服。 可惜他的妻子后来就因为意外亡故了,而那件衣服,也被他放在了亡妻的遗物里,烧成了灰烬。 等到确认了大小合适之后,人偶就重新叠好了衣服,将之塞到了李驷的手中。 李驷拿着衣服,知道推脱不了,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 半响,他是才想起了正事,重新看向了奇怪老人说道。 “最近明州城的捕头已经开始调查人偶的事情了,你先避避风头吧,如果想要练人偶术的话,可以去城外的后山练。” 对此奇怪老人倒也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便算是答应下了。 李驷继续陪着他坐了一会儿,看着他又做好了一个新娘人偶,才起身道别离开。 和奇怪老人相处的时候,总是没有太多的声音,四周都很安静,仿佛想象要说的话都已经融入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或是提笔,或是蘸漆,或是雕眉,或是刻目。 李驷并不讨厌这一种感觉,从小便是如此,如果不是还要回千家楼做事,他甚至可以在这里坐上一天。 奇怪老人做人偶的时候是会说话的,李驷一直这样觉得,他会把想说的话刻在人偶的眉目里。 就像是那个新娘人偶,眉眼之间,全是流连倾慕之意。 ······ 之后的几天,奇怪老人的人偶没再上街闹过事,左良平见事情似乎已经平息了下去,还以为这些都是李驷的功劳,对李驷的态度也恭敬了不少。 不过听说,最近后山的坟地里似乎是又闹起了鬼,传闻有人在那里见到了一队没有脸的轿夫,抬着一个新娘的大红轿子在山中进出。但具体是真是假,倒也没人清楚。 转眼,便又快到四月了。 李驷问张素素请了个假,借口是回家探亲,但实际上,他只是要去金山听经而已。 又是一年没见老和尚了,也不知道此番回去,他圆寂了没有。 总之,回去看看自然就知道了。 ------------ 第两百二十六章:哄孩子让着一点就好了 距离四月应当还有三天的时间,李驷提前抵达了金山寺的山脚。 同在江南,明州城和金山寺的之间的距离还算不上是太远,金山寺的山路依旧陡峭,小径深藏在山林之中以至于无人拜访。 李驷踏着轻云扶摇而上,惹得山下的牧童微张着嘴巴看着,还以为是见到了神仙。 云深林尽处,李驷落在了金山寺的门前,拍了拍身上沾着些许露水的衣摆,慢步走到了门边,抬手在敲了敲大门。 “咚咚。” 空山之中,似乎任何的稍重一点声响都能回荡良久。 “吱呀。” 几息之后,寺庙的大门被推了开来。 圆寂和尚站在里面,拿着一串佛珠,看着李驷笑了一下,竖起手掌道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他的身形是愈加的干瘦了,如果说以前看能在他的身上看到一些血肉的话,那现在的他已然完全是一顿枯骨抱着一层人皮了。 干瘪的皮肤上满是皱纹和褐色的斑点,脸颊有些下垂,宽大的僧袍里,甚至能够看到清晰的骨架。 “李施主,你来啦。”老和尚这样说道。 从小到大,他对李驷的称呼一直在变,从最开始他隐居前叫的小鬼,到后来他隐居时叫的驷儿,再到后来他枯坐在佛堂中叫的李施主。 似乎随着他心境的变化,李驷在他眼中的模样也一直在变着。这种改变,不是身体成长而产生的那种形的变化,而是人神之间,日益不同的一种悄无声息的演化。 李驷从来不介意老和尚叫他什么,总之不管老和尚怎么叫,他都应着便是。 “是啊。”他站在门外,对着老和尚笑了一声说道。 “一年没见,你还没死啊。” “呵呵。”老和尚舒展眉目笑着,捏着手中的念珠,摇了摇头。 “枯骨业障之身,难净难去,难生难死。” “我可不懂你们佛家的这些东西。”李驷不求甚解地说道,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向着庙里张望了一下。 “一路赶来也有些饿了,庙里有什么吃的吗?” 老和尚当是笑叹了一声,让开了身子,将李驷放了进来。 “午间还剩了一些馒头和素菜,我去给你热一下,过一会儿应当就能吃了。” “那敢情好。”李驷咧着嘴巴笑着,倒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庙里。 见圆寂和尚准备去厨房热菜了,他便自顾自地向着佛堂走去。 “对了。”这时,圆寂和尚是又转过了头来,看向了李驷说道。 “术虎姑娘昨日就已经来了,如今正在佛堂里等着,你若是方便的话,便先去看看她吧。那小姑娘的剑术精进了不少,看上去是有几分火候了。” “哦,阿女到的这么早?”听着圆寂和尚的话,李驷的神情有些惊讶。 但同时,他的心里是也被勾起了几分兴趣。 能让圆寂和尚说剑术不错,那就说明术虎女起码已经摸到绝顶高手的门槛了。 看来她这段日子的经历,应该是颇为丰富的。 呵,也不知道她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了没有。 这般想着,李驷对着圆寂和尚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这便去看看她就是。” 说罢,他便转身走向了堂上。 佛堂里,年久失修的木头已经有了一些腐朽的味道,但是这里的模样还是没变,虽然看着破烂,但至少不至于脏乱。 当李驷走入了堂间的时候,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跪坐在香坛前的身影。 此时的术虎女正背对着他,身上穿着一件灰黑色的袍子,也不知道她这般的女子怎么总是喜欢这些颜色暗沉的衣服。皮肤好像是白了一些,虽然依旧偏棕,但起码不像她刚从大漠里出来时那样灰头土脸了。衣领下的疤痕仍然明显,头发简单的扎着一个辫子绑在脑后,倒是显得干净利落。 没由来的,李驷突然生出了一些逗弄她一下的心思。 于是下一刻,他便运起了自己的轻功,屏息凝神,慢步向着术虎女走了过去。 李驷到底是一个贼,凭那天下无双的轻功和闭气敛息的功夫,只要他愿意,就算是绝顶高手也发现不了他。当然,除了外面的那个老和尚之外。 一直等到他走到了术虎女的身后,术虎女是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闭着眼睛坐着,像是在修身养神,又像是在参禅悟道。 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同时,一个憋得尖细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了起来说道。 “猜猜我是谁?”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李驷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总是会玩这些无聊幼稚的把戏。 在被冰凉的双手捂住了眼睛的时候,术虎女第一时间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甚至连剑都已经拔出了一半。 但是当她听到了之后的那个声音时,她的嘴角是又浮起了一丝笑意。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也就只有李驷会这么无聊了。 但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戳破李驷的身份,而是继续装作不知的严肃地问道。 “你是谁,要做什么?” “嘿嘿。”看着术虎女“上当”了的模样,李驷玩心大起,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接着说道。 “你猜我要做什么?” 可惜他没能站在术虎女的面前,否则他就能看到术虎女那副想笑却不能笑的模样了。 对于术虎女来说,李驷的手冰冰的,很舒服,所以她不介意让李驷将手在她的脸上多放一会儿。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舒展着自己的眉目,任由着李驷遮着她的眼睛。 佛堂上安静了下来,香坛里的香烛依旧燃着,散发着让人舒心的气味。 等到过了许久,李驷才松开了术虎女的眼睛,抱怨着坐了下来。 “不好玩,你都已经猜出来了,为什么不说?” 术虎女浅笑着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挑起了一只眉头,用那有些沙哑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要说?” 她的模样还是像从前一样冷清锐利,薄薄的嘴唇,刀削似的眉毛,挺拔的鼻梁,都将她的脸庞刻画的轮廓分明。 只是此时,她那微红的脸颊上,似乎是多出了几分柔和的温情。虽然这些许的温情,也只是稍纵即逝而已。 她变了许多,李驷能够感觉得到,至少不像是从前那样死板了,也多了不少人情味。 李驷很乐于见到这种改变,原本有些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本来还担心,术虎女会不适应在江湖上的生活呢。如今看来,她是很适合那一片江湖的。 “翅膀硬了,连表哥都敢戏弄了是不是?” 佯装出一副微怒的样子,李驷伸出了一根手指,点了点术虎女的额角,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先戏弄谁的。 “不敢。”术虎女轻笑着,似是恭敬地说了一句。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应该让这李驷一点。让他抱怨上几句,也就哄好了。 果然,没过多久,佛堂间就又静了下来。 李驷与术虎女一同坐着,看着面前没有佛像的佛坛,没再言语。 良久,他是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唏嘘地轻眯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好久不见。” “是啊。”术虎女也这般应道。 “好久不见。” (本章完) ------------ 第两百二十七章:老和尚的竹子不归老和尚管 这段时间,你在江湖上过得怎么样?” 随意地盘坐在有些冰凉的地板上,李驷用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脖子,侧着额头看着术虎女,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 与他比起来,术虎女的坐姿可以说是非常公正了,她一丝不苟地跪坐在软塌上,两手放在膝盖前,腰背挺直,脖颈微垂。 “还不错,与你从前说的一样,这个江湖,确实是有千般面目。” 对于李驷的问题,她这样回答道。 “是吗?”李驷笑着轻合着眼睛,随手拨弄了一下垂到了脸侧的头发,继续问道。 “那你打算在其中做什么?” “行侠仗义。”术虎女目不斜视地对着空空的佛坛,说出了这四个字。 “噗呲。”佛堂上,当是传来了李驷的一声轻笑。 “怎么了?”术虎女的面色红了红,但是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转过了头来看向了李驷问道。 “没什么。”李驷笑弯着腰,摆了摆手说道。 “只是觉得你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着实有些可爱而已。” “······”术虎女的脸色应该是更红了些,她没再说话,重新将视线移回了佛坛上。 必须承认,她有一些气恼,因为她觉得自己明明是在认真地跟李驷说话,但这人却总是这么的不着调,甚至还笑话她。 李驷怎么能看不出术虎女的心思,将手放在了她那冷冰冰的脸上戳了戳,笑呵呵地说道。 “好啦好啦,表哥逗你的,行侠仗义不错,起码为人正派,总比我这样的下九流好多了。” 他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在逗弄一个小孩一样。 不过其实也没错,术虎女在他的眼里本来就是一个孩子。 虽然术虎女如今的年纪也已经有二十八九了,但是在活了两世的李驷看来,这个年纪仍然和孩子没有什么差别。 更何况,放在如今这个几乎人人都能活上个两百来年的世界里,二三十岁真的不算是什么太大的年纪。 对比于上一世的人来讲,或许也就和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差不多。别说大了,成年都还没成年呢。 “谁说你下九流了。”然而术虎女听着李驷的话,却是突然神情一冷,默默地推出了自己腰间的剑。 她该是误以为,外面又有人在说李驷的风言风语了。 “额。”李驷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讪笑着摆着手说道。 “没人这么说,只是我自嘲而已,自嘲。” 听李驷这样讲,术虎女的脸色才是缓和了一些,可随后她又认真地看着李驷说了一句。 “你不下九流。” 她还真是同以前一样,常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 李驷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 “好吧,我以后不这样讲了就是。” “嗯。”术虎女轻轻地应了一声。 接着,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根笛子来,放到了李驷的手里说道。 “吹笛子吧。” 这笛子的颜色看起来有一些枯黄,想来是已经上了年月了。 李驷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就是当年他送给术虎女的那一根。 毕竟那根笛子只是用普通的竹木做的,他可没想过能够保存到现在。 “额,为什么突然要我吹笛子?”李驷是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想听。”术虎女始终这样平静地说道,语气里几乎没有什么波澜。 “好吧。”李驷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将笛子放在了嘴边吹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在古寺里传响着,婉转空灵,伴着远山的鸟雀相鸣,久久不去。余音绕梁之间,带着如是当年的意境。 术虎女静静地坐着,神色在笛声中渐渐柔和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点浅到几乎看不清晰的笑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对于她来说,李驷的笛声总是能够让她平静下来,忘记大漠,忘记江湖,忘记所有的事情,似乎只需要安静地坐着,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或者说,只要待在李驷的身边,她就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因为李驷好像总是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然后没心没肺的笑着,继续带她去找新的麻烦。 所以,别看这人总是这样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其实他还是很可靠的,术虎女一直这样觉得。 也不知道如果让李驷知道了他在术虎女的心中有这么高的评价,他会怎么想。 总之,他此时是不知道的。他自认为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应当是很多人心的。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是一根朽木,什么都看不明白。 等到一曲吹完,老和尚适时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食盆,摆到了李驷的面前说道。 “李施主,吃饭了。” “哈,正好我饿了。”李驷笑着放下了笛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道。 然后他就拿起了一个不大的馒头,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术虎女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被李驷随手放在了一边的竹笛,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伸手拿了起来,仔细地擦拭干净,用丝巾包起,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怀里。 她收拾的相当小心,也怪不得这样一根普通的笛子,能被她保管到现在。 可是这时,坐在她身旁吃饭的李驷却是突然说道。 “这一根笛子都用了十年了吧,旧了,声音也不好听了。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做一根新的,用好些的材料,吹出来的曲子也能够好听一些。我记得圆寂和尚在后山种了一片苦竹林,明天我们就可以去砍一些回来,多做几根,再挑一根好的。我跟你讲,苦竹做的笛子,声音要比这种紫竹做的圆润许多······” 李驷一边吃着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着,全然不在意老和尚此时就坐在他的面前,光明正大地谋划着那片竹林。 术虎女坐在那里,神情该是怔了一会儿。 随后,她失声笑了一下。 这一次她笑得很明显,也很甜美。或许是因为她平时很少这样笑,所以在这难得的一笑里,融入了太多往日所没有的颜色,以至于万般的明媚动人。 她本以为李驷早就把这根笛子忘了,却是没想到他还记得。 “吃你的饭吧。” 等到回过神来时,术虎女连忙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故作冷淡地回答道。 她可不想让李驷看出她的喜怒,免得这人到时候又来捉弄她。 对于李驷,还是少给他几分颜色的好,这是老和尚告诉她的经验,她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至于坐在另一边的圆寂和尚,则是哭笑不得。 明明是他的竹子,怎么说砍就砍了呢。 (本章完) ------------ 第两百二十八章: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吃完了饭食之后,李驷又下了趟山,买了两坛酒和一些肉食回来。在千家楼他很少饮酒,如今这酒瘾是又上来了,便多少喝一些。说来他也真是不敬,居然在佛门净地饮酒吃肉,所幸老和尚也没有管他就是了。 到了半夜,术虎女没再让老和尚下厨,而是自行去厨房做了几个小菜。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当真没少学东西。 圆寂和尚草草的吃了些,便又坐回了佛堂上,继续敲鱼念经去了。 李驷倒是借着酒兴,和术虎女坐在堂前,边吃边聊,一直待到了入夜。 术虎女不爱喝酒,就是少少的喝了一些。 李驷喝得多,也没有用内气去消去酒劲,已然有了些许醉意。 酒喝了一半,术虎女便起身离开,收拾碗筷去了,只留下了李驷一个人继续在那里喝着。 “青山皆如旧,明月当空留。” “酒尽人消愁,荒谬荒谬,明日,又烦忧。”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李驷举着一口空碗,坐在堂前胡言乱语。 老和尚回过头来,看了这人一眼,摇了摇头,懒得搭理。 也就术虎女走了过来,拿着一件大衣披在了李驷身上说道。 “很晚了,回屋去吧,别着凉了。” 李驷没有拒绝,他的酒品一向很好,这也是他不介意自己喝醉的原因之一。 除了会胡言乱语之外,他就算是醉了,倒也不至于闹事。 “嗯······”该是醉红着脸,李驷放下碗来,靠在凭栏旁,酒意醺醺地应了一声。 术虎女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头向着老和尚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把俯身把李驷横抱了起来,送去了后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轻功的原因,术虎女觉得李驷的身子很轻,轻到似乎是一阵风吹来,他就会飘走一样。叫人抓不住,也摸不着。 李驷的嘴里还是哼哼唧唧的,低声念叨着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胡话,术虎女一路把他送回了房间。 屋子里有些暗,没有点灯。因为朝向的关系,月光也照不进来,只有些许余晕,铺洒在窗边。 术虎女将李驷放在了床上,这时,李驷却是突然出声念道。 “燕枝······” 这是他上一世妻子的名字,叫做江燕枝。 术虎女的双手一颤,她听得出来,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但她还是继续将被子铺开,盖在了李驷的身上。 站在床边,她低着眼睛看着李驷,良久,是才坐了下来,伸手在他的胸口上拍了拍,轻声应道。 “嗯,我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听见,李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他笑得却是有些黯淡,带着几分遗憾,几分愧疚。 “对不起······”他如此说道,言语中是深深的疲惫。 “没事。”术虎女轻浅地笑了一下,低着眼睛应了一声。 “怪我,没把自己的东西管好,才叫你偷了去。” 说罢,她俯下了身子,用嘴唇在李驷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随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床榻旁,月光依旧依稀,晚风阵阵,再无人多语。 ······ 第二天一早,李驷早早的便起了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天喝醉了,却莫名的觉得睡得很好。 闲来无事,他就去了一趟后山,砍了几根合适的竹子来,坐在院子里做着竹笛。 圆寂老和尚则是坐在院中那棵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枯树下,拨着手里的念珠,默念着心经。 李驷应当确实很闲,一边给手里的竹子钻着孔,一边笑着同老和尚问道。 “我说圆寂和尚,你平时多是在念什么经。” 李驷是一根朽木,这一点老和尚早就说过。同老和尚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日日受着佛理熏陶,他却仍旧没有一点佛性,甚至对于佛家的东西也多是心不在焉。佛经里,除了那篇往生经之外,他就没有什么能够听进去的。 老树下,老和尚拨着念珠的手指一顿,半响,该是无奈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对着李驷答道。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哦,我还以为你会念一些更加高深的经文呢。”李驷坐在院子的屋檐下,低着头吹掉了竹木上的碎屑,左右比对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继续用手里的签子钻起了下一个洞。 老和尚叹了口气,只觉得同李驷说佛理,实在是浪费时间,重新拨起了自己手里念珠,淡淡地说道。 “佛经本没有高深与否之说,念头通达,则悟,思念庞杂,则不悟。” 他也不管李驷听不听得进去,反正说多了,李驷也不会听。 对于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他可是相当了解的。心思跳脱,又有郁结,痴着于事物的表象,虽能明悟,却又自甘执迷不悟,根本就不是修佛的苗子。或者说用一句辱骂的话来讲,李驷根本就是个痴儿,与佛无缘。 听说圆念还想把他引入少林寺,哼,当是痴儿遇着一个痴僧,傻子遇着一个呆子,佛家若是都是这样的人,也就该完了。 “这样。” 李驷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果然没有听进去。 可随后,他是又眼睛一动,笑着看向了圆寂和尚说道。 “不过这经不是清心静气,持念驱邪的经文吗。怎么老和尚,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心怀杂念不成。快同我说说,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师太了?” “······” 老和尚没有说话,只感觉自己额头上的一根青筋似乎是跳了跳,不可否认,论惹人生气的功夫,李驷从小就没落下过。 但是高僧终归是高僧,又默念了几句心经,他就又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怒气,继续心平气和地对着李驷说道。 “不聊这些。说来李施主,听说最近,你的武功是又有了进展?” “嗯,是啊,怎么了?”李驷依然低着头摆弄着竹笛,是还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临近。 “没什么,只是觉得李施主如此年纪,就能有这般修为,着实不易。” 老和尚笑着说道,两眼轻合,摆着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宽袍大袖,面目慈悲。 “不如待会儿,我们练练吧?” “好啊。”李驷下意识地应道。 然后,他的手就已经顿在了那里,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缓缓滴下。 这时的他,似乎是才察觉到了他刚才到底答应了什么。 “咕嘟。”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李驷僵硬地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老和尚。 “那啥,刚才的话,咱不作数成吗?” “不成。” 老和尚也难得说了一句俗语,笑得,是愈加“慈祥”了一些。 ------------ 第两百二十九章:没有人知道,李驷从前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 金山寺后山的山林之中,李驷与老和尚对立着,术虎女抱着剑站在一旁。听说李驷要和圆寂和尚对练,她就跟着一起来了。毕竟对于这两个人之间的交手,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术虎女知道老和尚的武功很高,但是具体有多高,她是不知道的。因为至始至终,她就只见老和尚出手过一次,术虎横的那一次。但是那一次术虎横还没有进门,就已经被老和尚的气势吓得逃下了山,所以确切的来讲,那一次老和尚都不能算是真的出手了。 李驷的武功同样很高,这一点术虎女自然也很清楚。她跟在李驷的身边一起生活了十年,要说李驷的武功到底如何,她估计是除了老和尚之外,这个江湖上最有话语权的人。可是自从李驷病愈突破以后,她就再没有见李驷出过手了。所以说到李驷如今的武功怎么样了,她自认也说不明白。 因此,对于这场比试,相比于李驷的苦闷来说,术虎女则是很期待的,就差没有准备一把瓜子边吃边看了。 林径之中,几片落叶缓缓落下。 老和尚气度坦然地立在一地的枯叶上,双手合十在身前,捏着一个法号,神色“祥和”地看着李驷,微微躬身说道。 “李施主,来吧,一切如旧,贫僧让你三招。” 说得好听。 李驷站在老和尚对面,苦着脸摆开了架势,从小到大,他这三招就没有打中过。 而远处的术虎女则是一脸的愕然,她虽然不清楚李驷如今的武功究竟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但是她很清楚那绝对不是普通的江湖高手可以企及的境界。别的不说,她自己就没有把握能够在李驷的手下撑过三招。 但是圆寂和尚却说要让李驷三招,这到底需要有多深厚的修为,才能够敢于这么说。 术虎女不敢想,难道眼前这个看起来随时都将不久于人世的老和尚,武功真的已经超凡入圣了不成? 老和尚的武功到底有没有超凡入圣,对此李驷也不好多说,毕竟他也不知道这具体究竟是一个什么概念。 但是他能够说得是,从儿时起他与老和尚交手过无数次,没有一次能够走过十招的,嗯,算上被让的三招。 两人最近的一次比试,还是在他的武功突破之前,那次他在第九招就败在了老和尚的手里,然后被抓起来打了一顿屁股。 现在想起来李驷都觉得有些脸红,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被打屁股,幸好那时旁边没有人看到,不然他这一世英名就该毁于一旦了。 希望这次这和尚能够留点情面吧,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如此想着,李驷暗自运起了内力。不过说实话,对于和老和尚的交手,他其实也还是有一点期待的。自从武功突破之后,他就没有放手与人交过手,他也想试试,如今的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反正打的是老和尚,也不用担心他会被自己打伤。 “那说好了啊,老和尚,三招,你接好了!” 话音落下,地上的枯叶一卷,李驷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随后,周边的树干上,无数个黑影突兀的出现,飞速地四处闪烁着。瞬息之间,仿佛是有十余个人影同时出现在了老和尚的周边。 “第一招。” 闪烁的人影之中,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下一刻,这些人影同时出现在了老和尚的身边,或是直拳,或是勾腿,或是肘击,或是绞技,几乎封住了老和尚的所有退路,将他死死的围在了其中,妄图一击制胜。 然而至始至终,老和尚却都只是淡然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直到人影临近,他是才缓缓地抬起了手来,轻声念了一句。 “南无阿弥陀佛。” 接着,一股浩然如海的内气就从他的身上似是浪潮一般地涌了出来。 “砰!”只听得一声巨大的鼓风声响起,山风一滞,随后又呼啸着退去,树影一静,随后又震颤着摇曳不休。 老和尚的衣袍在排开的呼风中猎猎作响,那堪称浩瀚的内气拔地而起,恍然间仿佛是绽开了金光万丈,叫得天下的邪魔退避哀嚎。 本来围在他身边的人影直接被震飞了出去,李驷的本身也飞上了半空。 这死和尚,还真就不留手了是吧。 心中暗骂了一句,李驷的身影再次闪烁了一下,消失在了空中。 老和尚还手了吗,他还真没有,他只是放出了自己的内气而已。 所以李驷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只能咬着牙,继续使出了第二招。 不过就像是他要逃跑老和尚抓不住他一样,如果是正式的交手的话,哪怕老和尚只是站在那里不动,李驷也很难拿他有办法。 原因无关其他,只是因为老和尚的内气实在是太深厚了一些。 如是此时,这老和尚的立身之处,枯叶已然漫天飞舞,磅礴的内气纠缠鼓动着,仿佛是构筑成了一尊巨大的金身佛陀盘坐在其中,叫得无邪可近,无魔可侵。 光是要突破这一股内气,走到老和尚的面前,就不是寻常的成名高手能够做得到的。 要是放在以往,只要进入到了这一股内气之中,李驷的轻功就也会受到极大的限制,但是现在,他显然也与以往不同了。 内气突破之后,虽然他的内力还是没有办法和老和尚相比,但是护住自身,使得自己不受他内气的影响,已经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也是因此,李驷眼下是也有了一战的信心。毕竟他的轻功很快,天下无双的快。老和尚抓不住他,就是庞大的内气,也对他无用。 嘿嘿,要是只有如此,此番你就站在那里当靶子吧和尚。 贼笑了一声,李驷伴着风声出现在了老和尚的身后。 内气构筑而成的佛陀之中,老和尚静立不动,李驷的双手泛着白玉的色泽,破开了裹挟着内劲的细风,一指点向了和尚的腰间。 然而指尖还没有点下,一股螺旋状的内气就已经凭空缠绕在了李驷的手掌上,使得李驷的手指一瞬间就慢了下来。 李驷感觉到了一股极其难缠的劲力正在阻止着他点下这一指。 而且越是靠近老和尚,这股阻力就越大,等到李驷的手指几乎已经贴在了老和尚的身边了的时候,他的手指是已经再难落下半分了。 不行,李驷抽开了自己的手指,身影再次一分为三,分别出现在了老和尚的身后,身边和身前。 身后的那个身影飞身跃起,一脚踢向了老和尚的脖子;身侧的那个身影躬身屈膝,用手肘打向了老和尚的腰背;而身前的那个身影,则是转身运气,一掌推向了老和尚的胸口。 三方交击之下,从老和尚身上传来的阻力果然少了许多。 直至最后,站在老和尚面前的那个身影突破了内气的阻拦,一掌推在了老和尚的胸口上。 “砰!”劲气轰然相触,老和尚的身子向后退了半步,而李驷则是飞身落在了一旁的一棵树上。 果然,只需要够快,老和尚的内气就来不及阻拦。 树杈上,李驷的心下是已经有了几分计较,刚才还不是他最快的速度,便已然能够突破老和尚的内气了。 看来,这一架也不是没得打啊。 另一边,老和尚也从愣神中回过了劲来,只见他拍了拍自己胸口上衣服的褶皱,笑着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树上的李驷说道。 “不错,李施主的进步果真不小,如此三招已过,老衲也要出手了,李施主,小心了。” 说罢,他就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来,并做一掌,遥遥地推向了林中的李驷。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个由内气构筑的巨大佛陀怒目圆睁,似是咆哮着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来,带着移山倒海一般的气势,砸向了李驷身处的山林。 呼吸之间,山中的风声呼啸,枯叶卷得遮天蔽日,又在瞬息之间被涌动着的内气扯得粉碎。 “**。”看着那个落下来的巨大手掌,李驷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国骂。 几乎没有多做思考,他的身子便飞速退去,在一声巨响之中撞开了一片云流,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砰砰砰砰!” 金身佛陀追着那个穿云而去的人影打出了一掌又一掌,成片的山林倒塌,土石飞溅,地面震动着,叫得远山中的飞禽走兽都惊慌地四处逃窜。 而佛陀前的人影则是一次又一次地避开了佛陀的手掌,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穿梭在云流与长风之上,时不时地撞出一片气浪,带着卷动的云雾绕行在金身佛陀的身边。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山中便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断木碎石,深坑塌洞。 远处,术虎女看着眼前所见的情景,感受着震颤不休的地面,眼角狂跳。 她不确定,她现在在看着的,还是不是江湖人之间的交手。还是说,这是神仙打架? ------------ 第两百三十章:人总是喜欢手感圆滑的东西 “呼!” 又是俯身躲过了一记呼啸而过的内气手掌,李驷看着身侧断折飞起的树木,还有地面上被狂风翻起的土石,暗自咬了咬牙。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先破了老和尚的金身法相才行。 想着,他一边跳跃在飞起的木石之间,一边转过了身来,看向了那个巨大的金身佛陀。 该死的,这真的是一个武侠世界吗,李驷已经有些开始怀疑这点了。 再怎么说,这样的内气也太犯规了一点吧。用江怜儿做计数单位的话,这起码有几十个江怜儿了。 也不知道如果江怜儿知道,自己无缘无故的被人当做了计数单位的话心里会怎么想。总之无论他怎么想,最后肯定也会被吓到的吧。毕竟他的内气在江湖人中也算是深厚的了,堪称层云无尽,连绵不绝。要有十几个他才比得上的内气,那该要深厚到何种地步,大多数的人,应当是想都不敢想的。 “砰!”一脚踏在地上,李驷的身影在山林中犁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强行止住了自己飞奔的身形。 随后,看着那个挥拳砸来的怒目佛陀,他收紧了眼睛,俯身冲了上去。 不过他却没有和那佛陀的拳头撞在一起,而是在佛陀打中他的前一刻,绕开了佛陀的攻击,顺着对方的手臂,拖曳着流云,奔向了它的眉心。 “吼!”随着内气一涨,佛陀该是怒吼了一声,挥手打向了自己的手臂。 强烈的风压撕扯着李驷的衣袍和乱发,然而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已然消失在了佛陀的手掌之下。 伴随着风声破开,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是正踩在佛陀的额前。 “轮到我了。”轻声低喝了一声,李驷举起了手来,双手交叠在一起,沉沉地拍在了佛陀的额头上。 “砰!”呼啸的劲风席卷了开来,几乎排开了天中的云层,一股凌厉的内气就像是一根长针一般,直直地扎入了佛陀的眉心。 佛陀的脑袋向后仰起,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同一时间,李驷的身影也再一次消失在了空中。 “砰砰砰砰砰砰!” 紧接着,便是数十声炸响毫无预兆地接连响起,就像是同时出现的一般,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又已经同时结束了。 留下来的,只有那巨大佛陀的身上,阵阵排开的气浪。 它身前的半空中,李驷还摆着出拳的架势缓缓地落下。 刚才的一息里,他一共打出了七十二拳,将佛陀身上内气所流经的七十二处穴道一一封死。 想来,这样应该就可以把它打散了吧。 果然,下一个呼吸里,金身佛陀的身形化做了一股乱流,在山林之间轰然震散了开来。 残存的树木被强风吹得歪倒倾斜,老和尚的身影也再一次出现在了李驷的眼中。 就是现在。 李驷怀着心中那一股被追打到了现在到底怨气,抱住了一根与他同时落下的粗壮树干,在半空中扭转了一圈,重重地向下砸去。 老和尚,今天我就要把我往日挨过的打都讨回来! 站在地上的老和尚手中捏着佛印,看着天空中抱着一棵巨树砸下来的李驷,平淡温和地笑了一下,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来。 “砰!” 粗壮的树干与那枯瘦的手掌相触在一起,瞬间便化作了无数的木屑,碎散在了半空中。 余下来的,被老和尚用内气削成了一根手腕粗细木棍,落在了他的手里。 “呼呼呼。”将木棍随意地在身侧翻转了两圈,老和尚便向前踏出了一步,抬起棍身,一棍抽向了李驷的手肘。 李驷则是挥舞着手中剩下来的那半截树干,抵挡着老和尚抽来的长棍。 “砰砰砰!”又是数声闷响,劲气席卷,惹到烟尘四起,木屑纷飞。 老和尚随意地抽打着手中的长棍,看着李驷艰难抵挡的模样,微微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粗陋,我教你的棍法呢?” 你让我把三人合抱的树干当棍子用!? 李驷对着老和尚翻了一个白眼,随手就将手里剩下的树干丢向了老和尚。 老和尚不躲不避,反手用木棍轻轻一挑,就将那巨大的树干挑飞到了一旁。 “砰!” 树干伴着一声巨响落砸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李驷也一脚踏住了地面。 无数的碎石与尖木随着他的内气被卷上了半空。 “嗬!” 李驷低喝了一声,将双手交错身前。 下一刻,这些碎石木枝仿佛都化作了无坚不摧的利器,带着破风的声音射向了站在那里的老和尚。 “砰砰砰砰。” 老和尚单手操舞着木棍,瞬息之间就将这些细碎之物都抽飞到了两侧,直到烟尘散开,他才慢步从尘土之中走了出来,摇着头叹着气说道。 “暗器终归是小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说罢,他的棍子就已经直直地点向了李驷的面门,眨眼之间,棍子便已经几乎贴到了李驷的脸上。 劲风吹开了李驷额前的头发,李驷当即向后仰倒,躲开了刺来的木棍,并顺势近到了老和尚的面前,借着他双手之间的空隙,抬手一掌打向了他的下巴。 哪知老和尚想也不想,便舍弃了木棍,后撤一步躲开了李驷的这一掌,同时转身一掌还在了李驷的胸口。 “哼!”李驷闷哼了一声,飞入了身后的林中,却也消失在了那里。 老和尚并没有去寻找李驷的身影,而是淡然地走到了木棍的旁边,用脚将木棍挑起,接到了手里。 “砰。”默默地将木棍立在身旁,老和尚静立在空地上,重新捏起了手中的法印。 四周的山林里除了风声轻细,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仿佛李驷已经离开了一样。 但是下一刻,一道黑影却突然从老和尚身后的山林中窜出,以一个难以说明速度出现在了老和尚的身后,用一根手臂长短的短棍刺向了老和尚的背心。 然而就在短棍落下的前一瞬,老和尚也转过身来,用手中的棍子架开了短棍,李驷身子也失去了重心,摔向了一边的地面。 “砰。”一手按在了地上,李驷一个翻身再一次消失在了空地上。 紧接着,他奔行了起来。 叫人根本无从下手的速度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他的身影几乎化作了一条贴地飞行的黑线,伴随着四起的烟尘,划过了一个又一个半圆形的轨迹,对着站在中心的老和尚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 可老和尚却始终站在那里,将手中的木棍舞得密不透风,挡下了李驷的所有招数。 如果说李驷是已经达到了极致的快,以至于无坚不摧的话,那老和尚便是已经达到了极致的势,以至于万法不侵。 “碰碰碰碰!” 当最后的一声闷响伴随着荡开的气劲落下,老和尚手中的棍子终于断成了两截。李驷也丢开了手中那根已经报废了的短棍,落在与老和尚有十余丈远的地上,运着内气对着老和尚吼道。 “最后一招,老和尚,你接的下来我就任你处置!” “好啊。”老和尚微微一笑,丢开了手中的木棍:“正好这后山需要有人清扫了。” “咳。”李驷闷声咳嗽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山中的狼藉,他是有些后悔讲出了刚才的那一句话。但是现在,也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将身上的内气运转到了极致,他是准备试一下,如今自己的轻功所能达到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随着身上有如实质的内气涌起,李驷俯身在地上,身上的衣袍震荡不休,狂风翻涌着,肉眼可见的劲气扭曲着空气。 滚烫到近乎炽热的内力似乎是蒸发了他体内的血液,叫得他的身上都被笼上了一层浅红色虚影。 此时的李驷,眼里再也没有其他,只剩下了远处那个老和尚的身影。 “嗬!”压抑着声音低喝了一声,李驷仿佛是一只厉鬼,伸出了爪牙,狰狞地准备扑向面前的佛陀。 终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地上。 下一刻,狂风破开,风声呼喝,凭空聚成的云雾先是收拢再是飞散,地面上的泥土翻卷,附近的树木被掠过的内气扯成了碎片。 老和尚的面前,霎时间空无一物,云开雾散,土石倒翻,排开的风压摧折了两边的树木,原本平整的地面更是被撕出了条三两丈宽的沟壑。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如何的一段时间里,一瞬? 可能还没到。 直至老和尚看到了眼前一晃而过的浅红,他是才回过了神来,一口气放出了身中所有的内气。 “砰!!!” 两个人影撞在一起,震动的内气一两人为中心荡开,吹飞了一切不相干的东西。 李驷的身上,凝实的内气破开了老和尚的内气金身,只见他的右手并做掌刃,刺在了老和尚的胸前,刺出了些许鲜血。 而老和尚的手掌则是已经需放在了他的额边。 两人是同时停下来的,因为在打下去就只能是一死一伤,李驷死,老和尚伤。 不得不说,突破之后,李驷的速度是已经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果不是法相金身,老和尚甚至可能来不及阻拦李驷。 “不然,这次咱们算平手?”李驷站在老和尚的面前,讪笑了一下问道。 然而下一刻,老和尚就已经伸手将拉住了李驷的腰带,并将他反手压在了自己的手臂下。 “哎哎哎,老和尚,君子动口不手啊!”李驷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慌张地叫着,术虎女还在一旁看着呢! 可老和尚哪有理会他的意思,用手夹住了他的身子,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掌来,淡淡地说道。 “佛前妄语,这是一错。” “啪!”说罢便是一掌落下,打在了李驷的屁股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响声传过,李驷的脸色顿时变作了一片臊红,随即奋力挣扎着,蹬着双腿,掰扯着老和尚地手臂大声喊道。 “老和尚,你再打我跟你没完!” “祸害山林,这是二错!” “啪!”说着,又是一层脆响。 “和尚我跟你拼了!” “不敬师长,这是三错!” “啪!” “啊啊啊啊啊!” “一错再错,饶你不得!” “啪!” ······ 同一时间,站在远处的术虎女看着眼前这画风突变的一幕,面色微红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她是真没想到,一向游戏他人的李驷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怎么说呢,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颇有一种别人帮自己教训了自己没法教训的人的快意。 “啪!”又是一声响声传来。 而且听着,那手感应该也挺圆滑的。 ------------ 第两百三十一章: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事,便是选个活法 “嘶!慢点慢点,疼。” 金山寺,李驷被术虎女扶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此时的他是已经被老和尚打得连路都走不稳了。 老和尚的掌力可不小,即使没有几分力道,那一掌掌的,也是声声作响入肉三分的,差点没把李驷直接给打昏过去。 这要养好,起码得四五天。 感受着屁股上传来的获得火辣辣的痛感,李驷哭丧着一张脸想到。 这时,他是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术虎女的身上。 看着身边这张不苟言笑的脸庞,李驷犹豫了一下,沉沉地拍了拍术虎女的肩膀说道。 “阿女啊,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术虎女正扶着李驷往房间里走,听到李驷有事要与自己商量,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点了点头应道。 “嗯,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李驷讨好地笑了一下,搭在术虎女肩膀上的手是握得更有力了一些,似是豪气干云地说道。 “你说,驷哥平日带你咋样?” 术虎女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正想说还不错。可接着她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心中郁结之下,默默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到了一旁,清淡地说了句。 “不怎么样。” “咳。”李驷干咳了一声,笑容也僵在了脸上,紧接着他就又换了一副面目,苦着脸对着术虎女求道。 “说真的阿女,今天这事你能不说出去不,表哥这张老脸能不能保住可就全看你了。” 果然又是这种不着调的事儿······ 术虎女暗自叹了口气,她就不该觉得李驷会找她商量什么正经事。 说实话,她跑到外面宣扬这种事做什么,而且又能找谁说去? 独孤不复,江怜儿,铁慕衣,花筠君,还是那个魔教教主? 除了花筠君之外,她和另外几个的关系可都不是很熟,最多也就是见面能打声招呼的程度而已。 她不过就是一个江湖里的独行客,哪有闲心思去宣扬李驷的这些糟心事。 “行了。”将李驷扶到了床边趴下,术虎女拍了拍李驷的后背。 “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好好休息吧。” “多谢。”听到这话,李驷也是松了口气,不是他小题大做,而是这事是真的见不得人啊。 他都这把年纪了,日子过得的也不容易······ 看着李驷神色灰败的模样,术虎女也不禁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又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李驷的屁股问道。 “要不要我给你上药?” “不用了。”李驷趴在床上,垂头丧气地摆了摆手。 “这点事我还是能自己做的。” “嗯,那我先出去练剑了。”术虎女点了点头说道,起身离开了房间。为了看李驷与老和尚交手,她是连今天早上的早课都没做,现在也该补上了。 等到术虎女出去后,约莫是过了盏茶的时间,老和尚捏着一串念珠走了进来。 李驷一见着这人就又打了一个哆嗦,悻悻地问道。 “和尚,你又要干什么?” “没什么?”圆寂和尚苦笑了一下,坐在了李驷的床边,拨着念珠说道。 “只是来同你聊聊。” “聊聊······”李驷念着这两个字是有些不适应。 要知道,他和老和尚都不是什么擅长闲聊的人,所以从小打大,两人坐在一起闲聊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老和尚早自己念自己的念经,李驷自己做自己的事,要么在山上练功,要么在山下逗弄牧童。总之,话少的时候两人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更别说闲聊了。 “聊什么?”无力地趴在床上,李驷闷闷地问道。 “聊你刚才的最后一招。”老和尚笑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 “最后一招?”李驷愣一下:“那有什么好说的,我以前也常用来着,只是这次更快了一些而已。” “嗯。”老和尚点了点头,似乎是肯定地说道。 “确实已经足够快了,但是用来杀我是还不够。下次如果你要取我性命,记得带一把绝世好剑,刺我的期门穴。务要一击毙命,不要留手。” 李驷被老和尚说得不明所以,神色诧异地问道。 “我杀你做什么?” 老和尚深深地看着李驷,半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伸手搭在了李驷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说道。 “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于你我之间,我是因,你是果。” 李驷还是没有听懂老和尚的意思,然而老和尚却已经不再说了。他起身走向了门外,离开的前一刻,却又回过了头来,再一次对李驷嘱咐道。 “记着,期门穴。” 那是他的罩门,但即使如此,如今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李驷破得开了。 说罢,他就推开门慢步走了出去,一如往日,拨着手中的念珠。 李驷是在天门山的崖边被老和尚捡到的,老和尚一直说他是一只鬼怪,李驷也自认这没有什么差错。 他就是一只鬼怪,毕竟他入世吃的第一顿饭,便是老和尚给的人血馒头。 佛家自古有度化亡魂,以成功德的说法。李驷也一直觉得老和尚便是在这样做,从未想过是否另有他意。 ······ 二十六年前,辛丑年冬,金山寺下了一场雪。 年仅十五岁的李驷跪坐在破旧的佛堂前,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僧衣,手里捧着一碗温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棕灰色的茶碗上,热气飘散。 透过热气,李驷静静地看着山外的雪,如是飞絮漫天,铺得所见之处,皆是银装素面。 一个脚步声响起,老和尚从他的身后缓缓走来,坐在了他的身旁。 “你在想什么?”老和尚这般问道。 “想外面的世间,会是怎么一番模样。”李驷喝了一口温茶,感受着腹中散开的暖流,淡淡地答道。 这时的他年纪虽然不大,但眉宇之间,却已然多是迟暮之色,好像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似的。 “千般模样。”老和尚顺着李驷的目光看向了寺门外的飞雪,缓缓地说道。 “嗯。”李驷微微颔首,便算是应了一声,继续捧着茶碗,不声不响地坐着。 两人一直静坐到了傍晚,直到山中的雪似乎是也小了一些,拨着念珠的老和尚才出声说道。 “明日我要下山采买些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糖人。”李驷倒也没多想,就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一句。 “好。”老和尚点了点头,默默地将之记了下来。随后便停下了手里拨着的念珠,该是准备起身离开了。 这时,他身旁的李驷却是突然问道。 “和尚,如果我想活得逍遥自在一些,应该怎么办?” 老和尚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半响,他是又重新坐了下来,思量了一番,出声答道。 “游戏人间?” 难得的是,这次他的言语里,是也带上了一些不确定的语气。 听着老和尚的回答,李驷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而等到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的嘴角已然带上了一分生涩的笑意。 他是生生摆出了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 可他笑得却空无一物,能叫旁人看到的,只有那淡淡凉薄和冷清,就像是从一个死人的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一般,毫无意义。 “如此,我记下了。”李驷这样说道。 如果这般,便能活够得轻松一些的话,他倒也并不介意。 可惜这时的李驷是还计较不清,人间哪是个可以随意游戏的地方,它从来都只有纠缠不休的人事罢了,纠缠的多了,也就再也没法走脱了。 而游戏人间自然更不是什么轻松自在的法子,它只能让人深陷其中,然后再难自拔而已。 “莫逞强。”老和尚看着李驷,突然伸手放在他的头上拍了拍。 “我知道。”李驷“笑”着应了一声。 “我只是想,好好的过上一世,莫叫故人心忧而已。” “嗯。”老和尚听着,放下了手来,接着是又问道:“豆沙包要买吗?” 他是又说回了下山的问题。 “要。”李驷的眼里闪过了一道精光,毫不犹豫地答道。 对于这些甜口的吃食,他倒是向来立场坚定。 ------------ 第两百三十二章:包子总是热的好吃 三月的最后三天悄然过去,四月,老和尚给李驷念起了经。 这日的金山寺依旧冷清,不过却也多了几只鸟雀停在山门上相鸣。 佛堂里,木鱼那空闷的声音声声作响。老和尚一边敲着木鱼,一边用手拨着的念珠,低着头诵念着经文。 李驷坐在他的身后默默听着,大约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够勉强坐得端正一些。老和尚先前打他的时候终归是没有下重手,否则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法下床,更别说坐着了。 不过即使如此,这贼人的身上也依旧看不到多少恭敬,他只是闭着双目听着经书,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在闭目养神。 直到一篇经文念完,他是才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老和尚问道。 “你这经,怎么念得怪怪的,比之往日似乎是凌厉了不少。” “是吗?”老和尚本来正准备继续念,却因为李驷的话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缓缓张开,看着身前的木鱼,半响,回答道。 “该是我前日与你动手的余怒未消吧。” 李驷看了老和尚一会儿,随后突然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斜坐在地上。 “余怒未消我也不可能和你再来一场了。直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讲?” 从之前老和尚对他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奇怪,老和尚似乎是有什么事没对他明说。 他不喜欢如此,也不喜欢去猜别人话里的深意。若是真的有事,他倒是更希望老和尚能够说得清楚一些,他也好知道该怎么去做。 听着李驷的问话,老和尚没再继续敲木鱼,也没再继续念经。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轻轻地出了口气,才终是开口说道。 “老衲,当是快要圆寂了。” 堂间的声音略显沙哑,使得坛前的那个人影,好像是更加干瘦了一些。 这人着实愈来愈像是一具枯骨了。 李驷的神情微不可查地僵涩了一下,随后又如是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说道。 “这样,那你走好便是,不过这与你先前说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老和尚已经要圆寂了,他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该怎么杀他,李驷想不明白这点。 “我不知道自己会成佛,还是会成魔。”老和尚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犍稚,平静地讲道。 他这一生为了恩仇杀了太多人,佛心早就已经死了。避世三十载,却依旧未能驱净孽障,当年所杀的那些面目,同样还历历在目。此间的恶言恶语,也尚在和尚的心中。 这个世上的人与人是不一样,有的人杀人无数,仍能活得畅快。有的人只杀了一个人,便已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对于老和尚来讲,当年的那段恩仇便是他的心魔。即使杀尽了仇人,他的心魔也还是没有消去,反而愈加壮大。 那年少林弟子下山历练,方丈要求不染尘埃。五个弟子里,一个人痴了,一个人贪了,一个人嗔了,一个人做到了不闻不问。 他们谁做对了,老方丈至死也没说,但是有一点是没有疑问的。 那就是圆远,也就是圆寂,肯定是错的。他从下山之后就一直在杀人,为的不是世事,而是他自己的恩怨。那时的他没有一点佛性,只是从着心魔。他知道他自己错了,所以把圆解劝了回去,而他却一错再错。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魔性早已经深种在他的心中,再难拔除。 于是他躲了起来,避世不出,并将自己的法号改成了圆寂。 他想以身饲魔,与之同损同消。 为此他终日修禅打坐,诵经念佛。可心魔又怎么是如此便能够轻易斩除的,神念之争足以将老和尚这般的人也逼得心力憔悴。 他的身形日益消瘦,血肉就像是真的成了心魔的食物一般,被一点一点地给“吃”了个干净。 有无数次老和尚都自觉制不住心魔,想要自我了断,但是心魔却又阻止了他。很明显,心魔还不想让他死。而圆寂自己,也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佛是魔了。或许,他只是自己不想死而已呢? 李驷是老和尚的佛性所留下的,他收留了他,所以在李驷的面前,老和尚始终是一副僧人的模样。 同时李驷也是老和尚最后到的依仗,如果他入了魔,他希望李驷可以杀了他,别让他成了世间的祸患。 哪怕这个祸患,可能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种下了。 佛堂上,平静地向李驷解释完了这些,老和尚重新敲起了木鱼,淡淡地说道 “所以若是我在圆寂之前不慎堕入了魔道,你就杀了我,便当是让我安息了。” 他没有让李驷现在就动手,因为他怕他抑制不住心性,当场就奋起反抗。 心魔不想让他死,非常不想。可身为僧人的他却想死,非常想。 如此看来,圆寂这个法号放在这时说出来,也是非常的可笑不是吗。 李驷坐在老和尚的背后,静静地听他说完了所有的嘱托,神色显得有些僵硬。 因为这般看来,老和尚当初收留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心思的。 说是利用也好,说是无可奈何也罢······ 李驷坐在那,半响,扯着嘴巴干笑了一声。 他看着地面,维持着脸上那有些干涩的笑意,轻声问道。 “你不觉得这么做有些太狠一点了吗?” 老和尚敲着木鱼,没有答话。 “我出山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 李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一句话,他只是说着,渐渐地低下了眉目。 他本以为,这一生他也不算是完全的漂泊,起码金山寺还算是他的一个归宿,能够让他每年都回来一次。 原来,到头来老和尚也只是让自己杀了他而已啊。 要他像是一个真正的鬼怪一样······ “我也是人啊,这么做,对我真的不会太狠了些吗?”李驷再一次问道,语气平静,哪怕他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摆。 他是放不下前世,他是不想与这个世上的人有太多的牵扯,他是性子凉薄,但是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他也是人啊。 二十八年,都要他当是假的吗。 “你性子冷,总能做得到。”老和尚终于平淡地回答了一句,然后,继续念起了往生经。 这一次,李驷不再笑了,他笑不出来了。 念着念着,老和尚也不再念了,他同样念不出来了。 ······ 许多年前的那个雪天,金山寺里,和尚对孩子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你的性子太冷了,不会热。 但是真的会热吗,或许只有和尚自己知道。 起码吃豆沙包的时候,孩子分了半个给他。 ------------ 第两百三十三章:做人总是要对自己狠一点的 李驷是一个很恋旧的人,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如此,所以他总是忘不掉一些常人很容易就能忘掉的事情。 他常常会将这些事情不经意的记着,然后在一些特定的时候,不经意间想起。 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往事是酒的话,时间越久,它就总会越酿越纯。醇到足以醉人,醇到足以沉淀,醇到足以口齿留香。 但是这也是一件坏事,因为若是喝到最后,这些酒只剩下他一个人喝了的话,那酒水越是香醇,就越是伤身。它似能将人喝得肝肠寸断,也能让人喝得心如刀斩。 那些回不去的,且无法挽留的人事总是这样,越是美好,就越是叫人不想想起。但是它们却始终留在那里,就像是人自己对自己的残忍一样,偏偏不肯忘记。 这般说来,李驷还真是一个对自己很残忍的人。因为他总是记得那些足以将他的心肺一遍一遍刨出来的东西。那些他所遗憾的,所无法挽留的东西。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就像是一条条并不平行的线,无限延伸,最后交错一起,然后继续各自伸展。 没有差错的话,最后这些线总会变得一团乱麻。但是若是突然之间,其他所有的线都断了呢,若是突然之间,只有一条线在继续延伸了呢。 它会轻松吗,还是说,会怅然若失呢。 李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他真的忘不掉他记下的那些东西。 忘不掉那些年,靠在他肩头笑着哭的女孩;忘不掉那些年,三十平米小屋里的晚餐;忘不掉那些年,两人坐在破烂的沙发上,一起胡思乱想的未来。忘不掉那个女孩对他说要和他过一辈子。忘不掉最后,她坐在他病床边那白发苍苍的模样。 所以他是多么的害怕啊,害怕自己再缠上些忘不掉的东西。 他害怕一碗孟婆汤忘不完啊,那东西可是苦得很的,比他最不喜喝的中药还要苦上许多。 是啊,他哪是忘了喝孟婆汤,他只是喝了没用罢了······ 但是他非说是自己忘了,因为他想只要再喝上一次,只要再喝上一次他就该真的忘了,把所有不该记着的东西都忘了,潇潇洒洒地再活一世。 可他哪知道地府没有续杯的······ 老和尚说他性子冷,但是只有李驷自己知道,他只是害怕而已。他害怕再纠缠不清,他害怕再有下一世,他还是记得那些本早该忘了的东西。 他只想活得轻松一些,没有那么的牵绊和拉扯。 他只想一根线从头到尾,浅尝辄止,玩玩闹闹地过上一世。 可如今看来,他还是记得的。他还是记得老和尚教他念的第一篇经文;他还是记得老和尚给他做的第一件僧衣;他还是记得那些苦闷的日子里,老和尚给他讲的那些佛家典籍;他还记老和尚怕他无聊,从山里抓来的兔子;他还是记得那年雪天,老和尚难得的下了一次山,带回来了一个豆沙包,一个糖人。 李驷真的是一个对自己很残忍的人,似乎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记下来,然后怎么都再难忘不掉。 ······ 佛堂上的香烛似乎是快要燃尽了,木鱼空空地敲着,诵经声还是没有停下来。 李驷低着头坐在那里,似乎是想了许多,又像是只是静默无声、面无表情地坐着,神情平静,没有太多的声息。 一直等到过了许久,老和尚的经都快念完了,他是才突然出声问道。 “你还有多久,准备离世?” “六个月吧。”诵经声一顿,老和尚缓缓地回答道。 “我知道了。”李驷从堂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最后看了一眼老和尚说道。 “我会在这里待六个月,若是你入了魔,我就杀了你。” 不得不说,老和尚看人真的很准,李驷总是能够很狠,对于他自己来说。 “多谢。”老和尚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李驷说了一句。 “不谢。”李驷淡淡地答道,转过身走向了堂外。 他现在要去写一封信,给一个人,并让他送一把剑来。 ······ 当独孤不复听说李驷需要一把剑的时候,就出了寰青山,并按照李驷的意思,去了一趟藏剑谷,找到了不出山的宫不器。 宫不器看了李驷的信,大笑着直说凑巧,又让独孤不复在谷中先等一个月。他正好有一把剑要铸成了,一把铸了太久,以至于都被江湖人忘了的剑。既然如今李驷要用剑,那就拿去给他用便是。 独孤不复没有拒绝,就在藏剑谷中住了下来。 直到一个月之后,他拿着宫不器交给他的剑,去了金山寺······ 等独孤不复抵达金山寺的时候,已经是在五月中旬,是术虎女帮他开的寺门。 而一进到寺里,他就看到了坐在院子边的李驷。 第一眼,独孤不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李驷这般冷清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中,李驷从来都是笑着的,没心没肺,没羞没恼,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又对什么事都会调笑两句。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呢,那身上的气质,几乎已经比他还冷了。很难想象那张死人一样的脸上,以前居然是会笑的。 难道一场重病,还能让人性情大变不成,独孤不复想不明白。 不过他倒是已经知道李驷的病已经好了,这是风雨楼的萧木秋告诉他的,明州城的那次,倒是还要感谢他将自己送回了寰青山。 就是他那一副狐狸的模样,总是让人感觉他另有深意。 “李驷怎么了?”远远地看着坐在独自坐在院子边的李驷,独孤不复皱起了眉头,对着术虎女问道。 “这事不好讲,你就不要多问了。”术虎女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得知了老和尚的情况后,她就也留了下来。毕竟以李驷现在的模样,她实在不放心让李驷一个人待在这里。 “是吗。”既然人都这么说了,独孤不复也就没有多问。接着,他又默默地向着两旁张望了两眼。 随后,脸色该是若有若无地红了一下,看向了术虎女继续问道。 “那,思思呢?” “嗯?”术虎女的神色愣了愣,显然是完全不知道独孤不复在说谁。 不过,她发愣倒是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原因,那就是眼前的独孤不复,怎么看起来也是一副怪怪的模样。 ------------ 第两百三十四章:人的一生中总是会有许多误会 “就是李驷的妹妹。”见术虎女发愣的样子,独孤不复继续补充道。 这下术虎女才算是反应了过来,她先前在江湖上的时候,好像也听到过一些这样的风言风语。说李驷有一个妹妹叫做李思思,那时候好像还闹出了什么比武招亲的事。 不过她从未听李驷提起过自己有什么妹妹的,所以也就没有当真。 李驷真的有一个妹妹吗? 这样想着,术虎女皱了皱自己的眉头,随后看向了独孤不复摇了摇头说道。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自己进去问表哥吧。” “如此,我知晓了。”独孤不复抱着给李驷带来的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是以为李思思的行踪不定,就连术虎女对其的了解也并不多。 这个推测是有依据的,他拜托风雨楼的萧木秋寻找过李思思的下落,但是结果却是查无音讯。能够完全避开风雨楼的眼线,如此的行踪,不可谓不隐秘。 “那我去给你们倒茶。”术虎女把独孤不复送到了院子的门口,就准备离开了。 “嗯,多谢。”独孤不复应了一声,便一个人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边,李驷身子看上去似乎是更下消瘦了一些,穿着一身颇显宽大的灰色僧衣,多了点单薄纤弱的意味。霎时间,独孤不复莫名地又想起了那日的李思思,不禁在心中暗道。 这两人果然是兄妹,论样貌,当真是十分相像的。 应当是注意到了独孤不复的到来,李驷抬起了自己的眼睛,看向了走来的人。冷清的神色似乎是化开了一些,轻轻地出了口气,缓缓说道。 “你来了。” “嗯。”独孤不复抱着剑走到了李驷的面前,将怀里的剑袋递到了李驷的面前说道。 “你的剑。” “有劳了。”李驷看着递到了面前的剑袋,半响,伸手接了过来。 剑袋是棕色的,用的也不是什么十分好的料子,只是一层麻布而已。套在剑上,隐隐能够露出其中那柄长剑的模样。 李驷沉默了片刻,将长剑竖在身前,抬手打开了剑袋的封口。 布袋滑落,使得其中的剑身显现了出来。 这是一柄青黑色的剑,剑身的长度和宽度都中规中矩,三尺长,四指宽,是标准的关中长剑的模样。 唯一叫人忍不住留意的是,它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朴素了一些。 无论是剑鞘上、剑柄上、还是剑格上,都没有半点的花纹。好像是浑然一体,又好像只是工匠偷懒,才把它铸成了一个剑坯,就不准备再添雕琢了似的。 它当真可以称得上是通体青黑,剑鞘和剑格之间的接口严丝合缝,合在一起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一点痕迹。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个被铸成了剑的形状的铁块一般。 剑格是一个有些扁平的圆柱形,摸上去与剑鞘一样,因为没有雕纹,所以十分普通。但是打磨得却是相当平滑,而且大小也还算合适。 剑柄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被稍微处理过的地方了,但也并没有什么雕纹,只是为了防止脱手,所以绑上了一层黑色的布条而已。 这真的是一把很普通的铁剑,至少看上去,没有任何一点值得称道的地方,甚至可以说只是加了一个剑鞘和剑柄的剑坯罢了。 恐怕就连街边的铁匠铺里锻造的那种普通铁剑,外观上也会比它精致一些。 “咔。” 随着一声轻响,李驷把这剑横在身前,随手拔了出来。 剑身也是青黑色的,以至于没有一点反光,就像是一根铁条,被打磨成了剑的形状。 伸出手指在剑锋摸了一下。 很钝,几乎可以说是没开过锋,用来砍柴估计都会嫌它不够利。 但是就是这样的剑,却让李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 “这剑······” “是宫不器用那块陨铁熔成的,足够坚硬,但不好打磨,所以就所幸不开锋便给你送来了。”独孤不复直接接过了李驷的话,淡淡地说道。 随后,他又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出声问道。 “你要用它做什么?” 他很清楚,剑是用来杀人的。而凭李驷的武功,再加上这一把剑,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他杀不了的人了。 “杀一个人。”果然,李驷如此回答道。 “谁?”独孤不复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李驷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将视线抬起,落在了院子右边的一间佛堂上。 独孤不复顺着李驷的目光看去,因为光线昏暗,他并没有看清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但是随即,他就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心悸,在一瞬间笼罩在了他身上,让他手脚冰凉。 紧握着自己腰间的剑,独孤不复艰难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良久,才看向了李驷说道。 “很可怕。” “嗯。”李驷应了一声,便将手中的黑剑收起,别在了腰上。 “要我帮你吗?”也不知道今天的独孤不复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关心起了与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 “不用。”李驷低着头别好了剑,摩挲着剑柄答道。 老和尚的事情,他会自己解决。 “那好。”独孤不复倒是也没有强求,只是站在那里,深深地看了李驷一眼,之后接着说道。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别让思思真的没了人家。” 思思? 李驷先是愣了一下,毕竟哪怕是对于他来讲,这个名字也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脸色一黑,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冷冷地扫了一眼独孤不复说道。 “你要是再提这件事,莫怪我先把你砍了。” 他是没有想到独孤不复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件事,未免也太不会看气氛了吧。 要知道,在李驷看来,独孤不复那时候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男扮女装的事的。最后的比武招亲,也只是同萧木秋联合了起来,一起在戏弄他而已。 亏他在早年的时候还一直觉得独孤不复这人虽然呆了一点,疯了一点,但也尚算是一个靠谱的家伙。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自认为已经看请独孤不复的真面目了。 这人根本就是一个闷里骚,和萧木秋一样,一身的狐狸臭。 “我······”独孤不复张了张嘴巴,一时间是不知道李驷为什么要生气。 但是马上,他就释然了。也对,那个时候李驷只是让自己去照顾他妹妹生意的,结果自己居然对他的妹妹起了非分之想,还让他妹妹直接离开的明州城。他生气,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抱歉,那个时候,确实是我唐突了。”如此地说道,独孤不复叹了口气。 他知道李驷眼下的心情很不好,还是多给他一些空间吧。 这样想着,独孤不复便先且道了别,离开了小院。 当然,他暂时还不会离开金山寺,因为李驷还拜托了他另一件事情。 “哼。”看着走远的独孤不复,李驷闷闷地冷哼了一声。 这人的玩笑当真是不看时机,看不出来此时的他可没有心思和人玩闹吗。 “呼。”坐在堂前长长地出了口气,李驷又看向了在自己腰间的剑,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剑术,也得先练起来了啊······ ------------ 第两百三十五章:所以说,人的思维是有一种惯性的 独孤不复暂时留在了金山寺,因为此番李驷拜托他前来的另外一件事,就是请他指导一下自己的剑术。 必须承认的是,在剑术这一方面,独孤不复显然要比李驷这一个半吊子强多了。就连术虎女,眼下也还到不了能与他比较的地步。 独孤不复没有拒绝李驷的请求,这是好事,但是李驷却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在哪呢,奇怪在之后的几天里,这人看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带着一股别样的意味,看得他后背生寒。 直到有一天的夜里,在与术虎女的闲聊中,李驷了解到独孤不复好像在打听李思思的下落,他这才像是抓住了一点眉目。 这人,不会是把李思思的事情当真了吧? 越想越觉得可能。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李驷最终还是找独孤不复,解释一遍事情的起末。 “所以,李思思只是萧木秋当时为了戏弄我想出来的法子而已,我并没有什么妹妹。” 偏院里,李驷抱着那把青铁剑,微挑着自己的眉头对着独孤不复说道。 他自然不愿再提起自己的黑历史,但是为了澄清误会,他也只能忍着性子说了个清楚。 坐在一旁的术虎女嘴角有些发抖,摆着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模样。特别是被李驷瞪了一眼之后,似乎是抖得更厉害了。 独孤不复的脸色则是有些晦暗,他沉默了良久,是才点了点头说道。 “这般,看来确实是我误会了。那萧木秋,着实可恶。” “是吧。”提起这人,李驷的脸色也是一黑。 “下次见到他时不用给我面子,使劲打。” 至此,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也算是澄清了,起码眼下看起来是如此。 虽然对于独孤不复来说,他依然忘不了那时他所见到的女子。但是忘不了又能怎么样呢,在李驷的嘴中,那只是他一时迫于无奈才装扮成的女子模样而已,并不是这个世上真是存在的人。 五月末,李驷写了一封信回千家楼。信上说他的老家出了一些问题,可能需要待到十月份才能回去,也有可能就不回去了,因此不必再空着他的缺,尽管招人便是。顺便他还打包了一份功法,让掌柜的转交给小荷。这般,即使没有人在旁指导,小荷的修行也不至于落下。 做完了这些事情,李驷才算是在金山寺里安心地住了下来。 他难得的勤勉了一段时间,早晚不停地练剑,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抱着那把破铁剑不放。 铁剑被他取名叫做朽木,因其不可雕,不可琢,无锋而不利,却坚难变其行。 独孤不复说这是个好名字,很符合这把剑的模样。 老和尚也说这是个好名字,但它不止像是剑的模样,也像是人的模样。 对此李驷没有多做什么言语,他只是觉得,这把剑倒是也还算适合他,有了常带在身边的意思。 ······ 六月份的第一天,金山寺里的四人一起下了山。 因为李驷和术虎女要在金山寺住六个月,所以寺里的东西是不够用的,只能下山去采买一些。 正巧赶上了山下小城里的市集,说不上是多么热闹,但也算是人来人往。 这天的李驷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衣裳,衬在里面的衣服大小合适,披在外面的外袍却是略显宽大,但也不至于太过。头发没有扎起来,只是随意地束着,垂在身后。 这幅打扮使得他原本就偏白的皮肤被映得更加透白了一些,樱红色的嘴唇也显得愈发醒目,修长的眉目说不清是俊美还是英武。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那单薄的身子配着这宽大的衣裳和垂束着的头发,叫人根本分不清楚,他到底该是个男子还是该是个女子。 他的身材本来就不算高大,再加上如今这般慵懒随意的打扮,反倒是凭空增添了几分秀气,样貌也莫名地多出了几分清冷的柔美。 这幅样子,使得术虎女爱不释手,同时也心生警惕。从下山开始,手就抓着李驷没放开过,仿佛是怕手一松开,他就会被什么人给拐跑了似的。 李驷没有办法,只得抱着朽木被术虎女拖着到处跑,本想先买上几个包子饱腹的念头,也只能先行搁置了。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买主的杀价声,路人的闲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李驷被术虎女拉着,走在老和尚和独孤不复的前面,恍惚间,却是莫名地有了一种如若隔世的感觉。 现在想来,他上一次逛这小城的街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所幸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人和事总是长久不会变的,就像是眼前,这条街道似乎也还是二十余年前的模样一样。 卖包子的小摊依旧开在街角,做糖人的小店依旧没有关门,裁衣裳的铺子里,织布声也还是没有断绝。 只是卖包子的老板娘脸上,已经多了几分风霜。曾几何时她还被人叫做包子西施,想来现在,已经没有人这样叫了吧。 做糖人的老汉看起来更加老了,也不知道他还能再做上几年,听说他的儿子已经结了婚,或许一两年之后,这间小店也就该关门了。 裁衣裳的蔡师傅又收了一大批徒弟,看起来是打算再开上几家铺子,可能再有个几年,他就会成为一个大布庄子的老板。 这一世的武人和寻常人终归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寻常人老了,历经人事纷纷,岁月留痕,但武人却还是面目依旧。不得不说,这其中的滋味,着实是叫人唏嘘的。 李驷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条街上的时候,老和尚走在后面置办着柴米油盐,而他则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前面,穿行在人群之间。 那个时候的人影错错,遮得天光依稀,让他好像是看到了这人世的模样。 “两位姑娘,买个镯子吧。” 就在此时,一个坐在街边小贩突然对着李驷和术虎女叫道。 你叫谁姑娘呢······ 李驷的脸色黑了一下,差点没把自己怀里的朽木给拔出来。 而术虎女则是被吸引了过去,拉着李驷走到了小摊的旁边。 这摊上的镯子都不怎么好,李驷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毕竟他怎么说也是一个贼,鉴宝的功夫还是有一些的。 金银不真,玉石不透,木刻的还算好些,但也值不了几个钱。 不过考虑到这只是一个路边的小摊,这些镯子的品质,就也还算是好的了。 术虎女最终挑了一个木雕的镯子买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戴到了李驷的手上,随后左右打量了一番,笑了一下说道。 “挺好看的。” 李驷无奈地看着手腕上的镯子,不知道自己一个男人带这种东西做什么。 但是看到术虎女那满意的目光,他也只好苦着脸笑了一下,收下了这份礼。 “多谢。”他这么说着,同样随意地翻看了手上的镯子。 这刻的是什么,春江图吗,手艺倒是还不错。 远处,正在四处闲逛的独孤不复,突然看到了李驷和术虎女正站在一个卖镯子的小摊边“说笑”着。 他本以为李驷要给术虎女买镯子,但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李驷手上的木镯。 那个木镯明显是刚刚买的。 李驷在给自己买镯子? 独孤不复怔一下,随后又看向了李驷的脸庞,然后他就恍惚地愣在了那里。 在他眼中,街道上往来的人群似乎是一下子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了那一个人站在远处,带着他记忆中的模样。 此时的李驷正好笑着,天中的阳光明媚,照在他的侧脸上,似是落成了一片暖色的霞光。 垂落在肩上头发半遮着他的脸庞,只露出了浅笑着的眼睛,“娇俏”的鼻子,和轻启的唇齿。 独孤不复保证,这一刻,他根本无法相信他眼中看到的这个人会是一个男子。 他为什么要买镯子呢,是用于打扮吗,莫名其妙,一个男人打扮什么,不过说来,他今天的这幅打扮确实是挺好看的,黑色的衣裳很适合他,不对,我这是在想什么,李驷适合什么样的衣裳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知不觉间,独孤不复想了很多。 等回过了神来时,他是才慌张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想着刚才自己心中的念头,他的心下又是一阵惭愧和气恼。 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头,勒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可下一刻,他就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自己的手来,犹豫了一下,再一次抬头看向了远处的李驷。 他是突然之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而李驷如今的模样,更是让他的这个想法如同流水倾出,一发不可收拾。 要知道,男子的声音是可以用内气逼出来的,但是身形体态,面容样貌这些东西,除非是十分精通易容的人,否则很难改变。 所以在江湖上,一个女子要扮做一个俊俏的男子其实并不难。 但是一个男子若是想要扮做一个貌美的女子,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李驷的这幅模样显然不是易容,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扮过女子的男子,而是一个一直在扮着男子的女子呢? 莫不是说,我从一开始就想的没错。 李驷,其实一直都是个女人,她只是瞒着我不说而已? ------------ 第两百三十六章:独孤不复的心灵冒险 李驷到底是男是女,自从那日从小城里采买了东西回来之后,独孤不复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一个问题。 这使得他每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就连指导李驷剑术的时候都显得“心不在焉”。 脑子里想着的,尽是怎么从李驷的身上看出个究竟来。 要是放在以前,就算李驷的长相再怎么俊美秀气,他也不会有这样的疑问。毕竟在江湖上面貌生得俊似于美的男子有许多,即便李驷在其中也算是极端个例了,但他终归是有喉结的,胸口也算是平的,怎么说也与一个女子扯不上关系。 但是自从见过李思思的模样之后,独孤不复就再难确定这一件事了。因为李思思是没有喉结的(感谢半截仙吧),而且胸口也有着微微隆起(垫了半截仙特制的东西在里面)。 无论怎么说,独孤不复都很难相信,那样的一个女子会是一个男子扮成的。 相反,要说李驷其实是一个女子扮成的,反而更加有说服力一些。 这也就是独孤不复为什么会这么纠结的原因,他的固有观念已经几乎被完全颠覆了。 但是他又不可能真的去偷窥李驷来验证心中的想法,因为无论是出于交情,还是出于本心,他都不会去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那若是直接去问李驷呢,想起李驷提起李思思时那要杀人的眼神,独孤不复最终还是暂且放下了这个念头,他可不想再被人抬着送回寰青山。 如此,眼下的他也就只能先选择暗中观察了一番再说了。 观察什么呢,独孤不复简单地思量了一下,大致择出了三个方向:一是观察李驷平日里的行为习惯,二是观察李驷的穿着打扮,三是观察李驷下意识的动作和不自觉露出的神情。 如果李驷真的是一个女子的话,那么在这三个方面,她就一定会有些许与寻常男子不同的地方。 这样的观察一连持续了数天,持续到连李驷和术虎女都察觉到了异样。 ······ 最近的独孤不复很奇怪,李驷和术虎女都是这样觉得的。 具体奇怪在什么地方呢,细说起来的话,大致是在以下的几点上。 首先,独孤不复总是在盯着李驷看,无论是在早起洗漱的时候,还是在吃饭的时候,或者是在休息闲聊的时候。等到李驷被看得受不了,问他在看什么时,他就又会匆匆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什么都不说。 其次,就是有事没事的,独孤不复总会待在李驷的身边。便好像是他自己没事做似的,李驷喝茶的时候他在一旁呆着,李驷吃点心的时候他在一旁呆着,李驷修炼内气的时候他还在一旁呆着。直到惹得李驷都恼了,他才会悻悻地离开。 再者,还有练剑的时候,独孤不复总会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李驷的身子。这一点李驷倒是没怎么在意,毕竟指导剑术这种事,不在一旁看着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术虎女却是警惕异常,因为她发现独孤不复总是在盯着几个地方看,一个是胸口,一个是腰背,一个是大腿。腰背和大腿,你说是要看看李驷用力的技巧也就算了,但是你总是看他胸口做什么,你是用那里使剑的吗? 术虎女很想揪着独孤不复问问,但是出于几个人关系的考虑,她终归是忍着没有说出口。 这日,李驷又在练剑,独孤不复站在一旁,指导着他出剑的姿势。 李驷是看过许多的剑谱没错,但是论用剑,他着实还是一个新手。 习武以来他摆弄这东西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这也使得他出剑收剑的时候,模样总是有些变扭。 “手再抬高一些。”独孤不复站在李驷的身后,看着李驷用剑的架势开口说道,并伸手抬了一下李驷的手腕。 入手的感觉有些凉,还有一些嫩滑,这让独孤不复又微微地失神了一下,下意识地瞥了李驷的胸口一眼。 很平,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一个女子,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吗? 这样想着,独孤不复再次缓缓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坐在一旁的术虎女看着这一幕,是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只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面色阴沉地走到了独孤不复的面前,并抬手拿开了他搭在李驷手上的手掌说道。 “独孤先生,这些基本的东西我来教就行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啊,没事······”独孤不复回过了神来,正想说自己还不累。但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术虎女那阴沉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的脸色。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犹豫了半响,他还是从心地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麻烦术虎姑娘了。” 说罢,他便退到了一旁的院边坐下。 “怎么了?”李驷不解地看向了术虎女问道:“怎么感觉你突然很生气的样子?” “没你的事,好好练剑!”术虎女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同时也在心中埋怨李驷就是个呆子,被人占了便宜还不知道防备着一点。 生生地被吓了一个哆嗦,李驷将剑练得更加卖力了些,他还以为是自己愚钝,才惹得术虎女生气的。 另一边,坐在屋檐下的独孤不复缓缓地叹了口气。 他很苦恼,因为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李驷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穿着打扮,都与寻常的男子一般无二,甚至还要更加不修边幅,大手大脚一些。显然,这也是为什么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李驷可能是个女子的原因。 虽然他怎么也忘不了李思思的那副模样,但是亦不能否认眼前的事实。 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 独孤不复如此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是不打算再想了。 他觉得这段时间,他的心中是起了太多的杂念,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影响剑道的修行。 还是早些屏除将此些的好,心无旁骛,方能念头通达。 想到了这里,独孤不复的心思似乎是也轻松了不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郁气,一时间着实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维持到了傍晚,当李驷和术虎女练完了剑,重新坐回了院子边的时候。 “呼!” 猛地灌了一口凉水,李驷放下了茶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瘫坐在地上拉扯着在自己的衣领说道。 “这天气,也真是越来越热了。” 透过被他拉起的衣领,能看到他的胸口上正绑着几圈布条。 哦,不要误会,这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一些普通的白布而已。 说及它们的来处,就要说起前段时间李驷和老和尚打得那一架了。 在给屁股上药的时候,李驷才发现自己的背后也收了伤,那是一条足有一掌长的口子,大概是撞断哪棵树后留下来的。 于是他就在自己的胸口上缠了几圈白布,便当是包扎了。 因为口子有些大,所以到现在也还没有好,平时行动的时候,也总是有些不便。 但是独孤不复哪知道这事,他听着李驷的抱怨,淡淡地向着李驷看了一眼。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几圈布条。 天见可怜,谁知道独孤不复在这一瞬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灵冲击。 只见他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一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思,也直接又乱成了一团。 那,那是什么? 他呆呆地看着李驷用手拉着领口,眼角接连着跳了三下。 裹,裹布? ------------ 第两百三十七章:论自我了断的快捷方式 “你看什么?”察觉到了独孤不复的视线,坐在一旁的术虎女当即伸手拉上了李驷的领子,瞪了一眼这人问道。 她莫名的有一种感觉,她必须防着点这个男人,不然恐怕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哦,抱,抱歉。”独孤不复的脑子是还处在一片混乱之中,被术虎女瞪了一眼,便呆呆地应了一声,木然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怎么了?”李驷看着拉着自己领子的术虎女疑惑地问道。 “你自己也注意一点!”恨铁不成钢地转过头来对着李驷又说了一句,术虎女随即扯紧了李驷的衣领,差点没把李驷勒得背过气去。 我要注意什么? 艰难地呼吸着,李驷脸上的表情是变得更加疑惑了,我做了什么吗,抱怨天气热? 总之,他怎么也想不出个结果来。等到独孤不复和术虎女都各自离开了之后,他是才郁闷地走到了院子边的水缸旁,用一块麻布浸了点凉水,敷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呼,终于舒服些了。 随手又用麻布擦了一下身子,李驷就走出了院子,向着厨房走去。 最近的饭食都是术虎女准备的,看她今天的心情不好,还是去帮帮忙吧。 他一直都是一个从心的人,要是术虎女因为心情在菜里多撒一把盐,那他可吃不下去。所以还是去盯着点,总归要安全一些。 这日的晚餐,是李驷和术虎女两个人一起做的,菜色不多,但也算是有荤有素。 叫上了独孤不复,老和尚也难得地从佛堂里走了出来,同他们一起吃了一顿。 重新在金山寺里住下来之后李驷才发现,如今的老和尚已经很少吃喝了,饭量更是减少到了两天一顿。看着他的这幅模样,李驷自觉找到了他形容枯犒的原因。 但是李驷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想,这或许也是老和尚抑制心魔的一个办法。 食欲也是欲,能少上一份欲,说不定就能少上一份魔性。 至于和尚为什么有时候又会出来吃饭,对此李驷也只能做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或许,在进斋的时候,他的魔性是大于佛性的吧。 独孤不复一直不知道老和尚和李驷的关系,他只知道老和尚是李驷要杀的人。 但是从这几天的相处看来,两人之间却又不像是那种要分生死的仇敌。 他不太清楚其中的缘由,却也没有多嘴。李驷不说,他就不问。 用饭时,饭桌上的四人都显得很安静,独孤不复和术虎女的话本就不多,李驷则是没有心情多讲。 直到老和尚看了一眼放在李驷身边的剑,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 “你找到剑了,它叫什么?” 李驷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夹起了一块煮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朽木。” 这个名字他已经告诉过老和尚一次了,如今他又再一次问起,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 “朽木。”老和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半响,也夹了一块肉食,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就着米饭吃下说道。 “好名字,很适合你。” 这下,独孤不复和术虎女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他们虽然不是很了解老和尚,但是他们都知道,和尚是不该吃肉的。 独孤不复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这老和尚莫不是是一个酒肉僧? 但是术虎女却是听李驷提起过老和尚的情况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剑。 “放心。”老和尚的视线瞬息之间便落在了术虎女的身上,勾起了自己的嘴角笑了一下说道。 “我只是出来露个面而已,他是不会让我对你们动手的。” 饭桌旁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 直到老和尚低头又看向了桌面说道。 “好了,吃饭吧,多好的菜,别浪费了。” 李驷深深地看了这人一眼,点了点头说道。 “嗯,吃饭吧。” 他知道,眼下还不能冲动,他应该更相信老和尚一些。 至少目前看来,这心魔还不能胡作非为。 但是如果他现在就动手,对方很可能也会拼死一搏,那样只能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而且先不说术虎女和独孤不复此时还在一旁,就算是只有李驷一个人在这里,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想对老和尚出剑。 因为他相信老和尚,如果他真的要他动手的话,会给他创造一个合适的机会的。 这是他对老和尚了解,这人不可能放任心魔。 古寺里,四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晚饭吃完,收拾完了碗筷,几人起身离开。李驷才坐在堂前,默默地擦起了自己的剑。 那把叫做朽木的剑。 剑没有锋刃,没有雕纹,没有半点装饰,就只是一把剑,却又不像是一把剑。 剑柄握在手里的时候感觉有些沉,要比一般的剑都重上不少。 拔去剑鞘之后,青黑色的剑身映不出半点光影,立在月光之下,恍若孤影独立,不知从何显来,更不知会在何处隐去。 这剑,铸得莫名其妙,却也莫名其妙地贴合李驷的心意。 真是一把慌慌张张铸的剑,才以至于这般粗陋。 李驷坐在屋檐下,正对着古树后的月色,一边擦着剑,一边想到。 “今天,那和尚有些奇怪。”这时,他的时候却是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李驷回头看去,便看到了正站在他身后的独孤不复。 “真的不需要我帮你什么吗?”看着回过头来的李驷,独孤不复是又问道。 “不需要。”李驷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擦着剑。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我不想牵扯到旁人。” “······” “嗯。”沉默之后,独孤不复应了一声,随后又迟疑了一下,看向了李驷说道。 “那,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怎么样?”李驷疑惑地问了一句,显然是不知道独孤不复在说什么。 “不以真面目示人。”独孤不复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说的,自然是他白天看到的那些裹布,和他自认为,李驷被遮掩了起来的那些东西。 “真面目?”李驷皱了一下自己的眉头,随后又松了开来,擦拭着手中的剑刃答道。 “不管你信不信,你如今看到的这些,便是我的真面目。” “呼。”一阵微风吹过,堂前的烛火晃动了一下,使得火光映照下的人影,也跟着偏斜了几分。 独孤不复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驷,良久,才放下了怀中抱着的剑说道。 “如此,那我便不多问了。” 他觉得他已经理解了李驷的情况,无非是走上了一条歪路而已。 不能认清自己,必然是有碍修行的。 自认想明白了一切,独孤不复的心下是也豁达了不少。 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他会试着帮李驷一次,但是若是帮不了,他也不会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因为在他自己看来,他的心中终归就只有剑而已,眼下终于放下了对李驷的疑惑,他也更加确信了这一件事。 独孤不复离开了,那天夜里,他写了一封信给燕今翎,这个在他看来,最擅长混迹花丛的人。 信里,他只问了燕今翎一件事: 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女子明白自己是一个女子。 ------------ 嗯,突然想起来这个月还没有请假过 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要打人。 咳,其实只是我昨天晚上失眠了,所以今天状态很差,在电脑前面坐了半天写不出东西来,这才想要请假一天的。对此我深感抱歉,实在是对不起(鞠躬),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另:咨询一下有没有什么防止脱发的办法,总感觉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面临强者的“危机“了,所以打算早做准备。(深沉) ------------ 第两百三十八章:夏日总是让人不自觉的慵懒 这日的燕今翎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站在院子里练着刀,可还没等他练过三式,一个侍女就已经走到了院子的旁边,躬着身子恭敬地说道。 “公子,有您的信。” “哦?”燕今翎的神色怔了一下,随后停下了手中的架势,对着侍女伸出了一只手说道:“拿来我看。” “是。”侍女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到了燕今翎的面前,并把一封信交到了他的手里。 燕今翎接过了信封,看了一眼上面的署名,便对着侍女挥了挥说道。 “好了,我会看的,你先退下吧。” “是。”侍女行礼退去。 燕今翎伫着刀站在院子里,将信封拆了开来,摊出了里面的信纸。 这不是一封长信,寄信的人也不会写长信,燕今翎看到了对方的署名之后,就知道这人是有事要找自己。 反正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封嘘寒问暖,联络交情的信就对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信中几乎没有什么闲话,言简意赅地就问了燕今翎一件事。 怎么让一个女子明白自己是一个女子。 这是什么问题? 看完了信,燕今翎摆着一副见了鬼了的表情,愣愣地在立在院子里站了半响。 独孤不复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女人了,还是个不知道自己是女人的女人? 现在的江湖都这么刺激的吗,我是不是在金刀门里呆太久了。 拿着手里的信,燕今翎茫然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不过诧异归诧异,他还是准备回信的,办法他是没有,但是瞎说谁不会啊。 至于会不会坑到独孤不复,那就不是他的事了,向别人请教问题的时候,就要做好被坑的觉悟不是吗。 嗯,让一个女人明白自己是女人······ 燕今翎一边想着,一边勾起嘴角,走回了屋里。 哼哼,这当真有的是东西可以写。 ······ 独孤不复是在半个月后收到回信的,这个时候已经是六月中旬了。 自从那日在饭桌上露过面之后,老和尚的心魔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但是李驷练剑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几乎是从早到晚,少有能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记得上一次他这样拼命地练一个东西的时候,还是他待在天门山谷底的那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为了从山谷下爬上来,没日没夜地对着石壁上的那些图画修炼内力和轻功,哪知道一爬上来就遇到了老和尚。 果然,这人世在冥冥之中,就是有一个注定的。 “刺!”又是一剑刺出,随着一道剑气破空而去,李驷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收起了手中的朽木剑。 “不错,这一套华山剑法,你已经练得有些模样了,喝些茶休息一下吧。” 一旁的屋檐下,独孤不复盘坐在堂前,随手替李驷倒了一碗凉茶说道。 李驷的华山剑法是当年岳长峰教给他的,这套剑法擅长的便是险中取胜,倒也符合眼下李驷的需求,于是李驷就也重新练了起来。 “多谢。”喘着气应了一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李驷走到了院子边坐下。 即便是他,这样日夜不休地练剑,也是有些吃不消的。 接过了独孤不复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口,随意地倚在房檐下的木柱边,李驷轻嘘着晃了晃手中的茶碗,闲散地问了一句。 “这天气,也快要入夏了吧?” “嗯。”独孤不复平静地坐着应道,拿起了茶壶给自己也添了一些水。 “已经六月份了。” “这样······”那离十月也不远了啊,李驷想着,苦笑着叹了口气:“还真是好热啊。” 独孤不复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默默地点了点头,将自己身中的内气散了开来。 下一刻,院堂前的温度就生生下降了几分,到达了凉爽的程度,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是少了几许燥热,多了三分寒意。 “嚯。”李驷抬着眉头笑了一下,拿着朽木剑戳了戳独孤不复的肩膀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功能啊。” 这都快赶上人形空调了。 “我的内气极寒。”独孤不复淡淡地说着,躲开了李驷戳来的剑:“所以夏日对于我来说要比寻常人舒服一些。” 同样的,到了深冬的时候普通的武人都可以用内气驱寒,但他却要裹得里外三层。相比之下,这点散热的功效,就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事了。毕竟若是想,普通的武人也是可以用内气避暑的,只是效果要差上一些罢了。 “呵。”懒散地轻笑了一声,见独孤不复躲开了朽木剑,李驷也就将之收了回来,随手放在了自己的身边,继续喝了口茶无奈地说道。 “这段时间就连你也让人舒心了不少,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些烦心事挥之不去呢。” 这段时间,我以前很让人烦心吗? 独孤不复想不明白,不过他最近确实是按照燕今翎的话,在平日里对李驷照顾容忍了一些。 看来此番这人没有骗他,这么做当真是有些效果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简单地想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李驷所说的烦心事是什么,但独孤不复还是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一句。 “更不如意事取之二三?”李驷挑着眉头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闲坐着,喝着茶。 天光正好,照得院中无有阴暗。寺外的蝉鸣声阵阵作响,预示着夏日将至。几缕和风微拂,或是在轻轻拂煦,轻拨着风雨前人最后平静的心绪。地上的人影被阳光斜照,一寸寸地推移着。 “独孤。”李驷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对着独孤不复叫了一声。 “嗯?”独孤不复依旧坐在那,像是在看着外面的天色出神。 “你这一世是为了什么而活的?”李驷依靠在梁柱边,仰了仰脖子,出声问道。 “为了我的剑。”独孤不复给出了一个毫无意外的回答。 “是吗。” “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的。” 总比什么都抓不住的要好,总比什么都不所求的要好,总比,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的人要好······ “那什么,再给我倒一碗茶呗。” “你自己倒······” ------------ 第两百三十九章:本章一共2333字 独孤不复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到了燕今翎信中所说的第一件事,通过平日里的琐事,让对方对他产生善感。 不过他倒是确实能够感觉得到,最近李驷对他的态度已经开始有所缓和了,至少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一看到他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必须承认,与人打关系着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特别是对于独孤不复这般的人来说,要不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他根本就懒得去搭理李驷会如何。 但是既然现在已经开始插手了,他也不打算半途而废,便当是指导李驷的剑术了。毕竟认清自己,也是习剑的一个必要过程。 那么,之后要怎么做呢? 房间里,独孤不复再一次摊开了燕今翎的回信。微黄的烛火闪烁着,映照着信纸,也映照着他那微皱着眉头的脸庞。 嗯,彰显气概,展露风情吗······ 这是个什么说法,独孤不复的眉头是皱得更深了一些,他彰显气概,与李驷认不认得清自己有什么关系。左右也想不明白,他便继续向着下文看去。 使之羞赧? 如此又是一个什么原由呢? 那一夜,独孤不复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许多。燕今翎确实很能说,这也难怪于江湖人曾经专门拿他和独孤不复比较,还笑称是多情的刀和无情的剑。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山门外,月色依稀。术虎女抱着一把长剑,正坐在山门外吹着晚风。她今夜没有睡意,便出来逛了逛。 但是突然,她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并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术虎姑娘不必紧张,是贫僧。”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沙哑温和的声音。 术虎女仔细辨析了一下这个声音,半响,默默地松开了手里的剑,回身看向了身后。 见到站在那里的确实是老和尚,这才出声问道。 “有什么事吗,大师。” “呵呵,也没什么。”圆寂和尚笑了笑,走到了术虎女的身边,看着山门下沉吟了片刻说道。 “只是突然心有所感,有一件事,想问问术虎姑娘。” “大师请说。”术虎女没有拒绝,站在圆寂和尚的身侧,恭敬地低了低头。 “嗯。”圆寂应着,也低下了自己的眉目。 “那日,你对李施主说,你入世是为了行侠仗义,这是一件好事。但是贫僧想了许久,还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所以这才想要来问问你。你行侠仗义,为的又是什么呢?” “······” “问心无愧。”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术虎女就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还是低着头,神色之间毫无变化,就像只是说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一般。 老和尚却是因此微微地怔了一下,随后深深地看了术虎女一眼,良久,是才扯着那满是皱纹的脸庞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 “如此,贫僧有答案了,多谢术虎女姑娘。” 说罢,他就转过了身来,慢步走回了山门。 术虎女则是依旧立在那里,一直等到老和尚走远,方才重新看向了山下。 只见那山门外的远处,小城江村之中尚有灯火未歇,映着天中行云雾里几许星光明灭,当是好一副人间景象。 ······ 次日,李驷早早地起了床,来到了院子中练剑。 独孤不复坐在一边,却无心去看李驷练得如何。此时的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昨夜信上说的那些办法到底有没有用。 “哼!”想了许久无果之后,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这些念头当真是扰人心境,念及此处,他瞥了李驷一眼,随后缓缓摆正了自己的神色想道。 也罢,既然如此,那就权且先试上一试好了。 之后的一个上午,李驷切身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如芒在背的感觉。 无论他走到哪里,去做什么,都始终有一个视线从头到尾地盯着他,而等他回头去找的时候,那个视线就又会立刻消失不见。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装作没看见,但是随着那个视线越来越肆无忌惮,李驷终于忍不住了。 最终,他在一个偏院的走廊里停下了脚步,挑着自己的眉头,强忍着怒气对着身后问道。 “独孤不复,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是不知道这人今天又抽了什么风,明明前几天才稍微让人舒心一些,怎么一声不吭的又犯病了。 走廊里没有什么动静,好像李驷只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样。 于是李驷又握住了腰间的朽木剑,冷声问道。 “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让我逼你出来。” 话音落下,没过多久,独孤不复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一个转角的后面。 “呼。”李驷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了这人,一时间是分不清楚自己和他到底谁是飞贼谁是剑客。 “说吧,你找我要做什么?”看着站在对面的人,李驷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问道。 其实也不能怪他生气,毕竟如今他的心情已经够差的了,可这独孤不复还整天地给他整事,这种情况搁谁谁不得有几分恼意。 “没什么。”独孤不复冷静地看着李驷回答道,倒是没有一点被人抓了个现行的脸红。 “那你跟了我半天?”看着这人平静的模样,李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独孤不复却是始终沉静地看着李驷,许久,深吸一口气,慢步上前,看似沉着地说道。 “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听着这话,李驷似乎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干什么?” 可是这时,独孤不复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只见下一刻,这人就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并用另一只手将他猛地按在了墙上了。 “喂!”李驷吓了一跳,正要说话。 然而独孤不复却已然凑到了他的面前,几乎将脸压在了他的脸上,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别说话,看着我······” 这就是燕今翎在信中所写下的几个方法之一,但是燕今翎所写的方法都是按顺序来的,天知道独孤不复这一下到底跳了几步。 李驷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一下,走廊里沉默着,气氛似乎是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带上了几分诡异的旖旎。 “啪!”直到一声碎裂的声音在走廊的另一边响起。 李驷这才回过了神来侧目看去。 却见术虎女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用来装茶壶的木碟,而茶壶则是已经落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我。”这下,李驷是终于完全反应了过来,额角猛地跳了一下,右手瞬间握紧,肉眼可见的内气在刹那之间凝结了起来。 “独!孤!不!复!” 屋檐下,传来了一声贯彻古寺的怒吼,撕扯着的劲风呼啸而过,伴随着一只拳头轰然落下,打在了独孤不复的脸颊上。 “砰!” 接着,便是一个人影倒飞了出去,在空中翻转了数圈,最终摔在了一片尘埃里。 ------------ 第两百四十章:术虎女从善如流 所以,这就是你突然凑上来的原因?” 偏院的屋堂上,李驷坐在独孤不复的面前,用手摁着自己的额角,面色阴沉地说道。 就在刚才,他从独孤不复的嘴中大致地了解到了整件事的起因和经过,现在他只感觉自己的头很痛。 到底需要一个怎么样的心路历程才能把他想成一个女人啊混蛋。 “嗯。”独孤不复坐在李驷的对面,一侧的脸颊高高地肿起,但脸上的神情却还是无悲无喜。 看他那镇定的模样,应当是没有一点做错了事的觉悟的。 “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李驷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毕竟说到底独孤不复也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反倒是他因为心绪不稳打了对方一拳,自己这边不占理,态度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太过强硬。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了一些,李驷重新看向了独孤不复说道。 “那么我再和你说一遍,我是个男人,这一点是肯定的,你不必再多想了。” 独孤不复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到了李驷的胸前,看着那略显凌乱的衣衫里露出来的几许白布,显然没有相信李驷的话。甚至于,他开始用一种怜悯的神情打量起了李驷,心里大概是在想着,到底是要有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李驷这么否认自己吧。 明确的感觉到了独孤不复的视线,李驷的眼角是又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冷静,冷静。 反复地在心中告诫着自己,李驷深吸了一口气,坐到了独孤不复的近前。然后拿起了独孤不复的手来,在对方呆滞惊愕的目光中,将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现在你信了吧?”抓着独孤不复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李驷扯着嘴巴,无可奈何地问道。 感受到手里平整的触感,独孤不复彻底呆在了那里。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变化得实在是太快了一点,以至于他的思路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之所以绑着这些布条只是因为我之前受伤了而已,好了,该解释的我都解释完了,你自己先坐着,我去给你拿药。” 如此说完,李驷就松开了独孤不复的手,站起了身来,向着堂外走去。 屋外,术虎女正好收拾完了地上的茶壶碎片,见到李驷走了出来,她的神色是又慌张了一下,当即解释道。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想什么呢。”李驷哭笑不得地曲起了一根手指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刚才只是独孤不复那个家伙又抽风了而已,他居然以为我是个女人,你说我冤不冤。” 这样,术虎女愣了一下,随后又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呢。 不过听完李驷的话,她是也开始打量起了李驷的模样来,半响,才移开了视线,抿了一下嘴巴小声地说道。 “还真不冤······” “啊,你说什么?”李驷站在一旁笑着问道,身后似乎是多了几缕黑气。 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术虎女立刻一本正经地改口说道。 “冤,冤死了!” “嗯。”李驷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左右看了看问道:“对了,我上次用完的药放在哪了,我拿去给独孤不复用些。” “哦,都放在里屋了,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说罢,术虎女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眼下就连她都明白,不能在李驷的身边久留,否则天知道会不会殃及池鱼。 等到李驷再一次走回独孤不复所在的堂上的时候,手里是已经多了一瓶药。这种药是他自己调配的,原料后山都有,治疗跌打损伤,淤血积肿之类的情况效果都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治不治得好脑子。 “坐着吧。”看着独孤不复一副要起来自己上药的样子,李驷叹了口气说道。 “你自己也看不清楚,我给你涂就好了,刚才没收住手打了你一拳,现在便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了。” 一边说着,李驷一边坐在了独孤不复的身边,打开了药瓶,取出了一些药膏来涂在了他的脸上。 刚才那一拳他打得可不轻,也就是独孤不复,要是换一个武功差些的,估计要在床上躺个四五天才能起来。 不过即使如此,看着独孤不复那肿得跟猪头一样的侧脸,估计没个小半个月也很难消下肿去。 独孤不复此时也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但他还是有一些郁闷的,毕竟他挨打的理由怎么说都只能算是自作自受。而且其中的原由要是说出去,估计能让那些闲得无事做的江湖人笑上个两三年。 所幸,知道这整件事的也就只有他、李驷,和术虎女。三人都不是多嘴的人,应该没有人会出去乱说。 至于燕今翎,只希望他安分一点才好,不然就该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了。 关于燕今翎的把柄,独孤不复还是知道一些的。 随着药膏抹开,脸颊上是又传来了一阵清凉的刺痛感,独孤不复微微地皱了一下自己的眉头,侧目看向了坐在身边的李驷。 此时的李驷正在专注地给他上着药,眉头微皱着,眼眸中的神色宁静,就像是一汪秋水,波澜不惊。 不自觉地,独孤不复是又想起了当初的那个人。虽然从头至尾,一切都只是他的一个误会而已,但是他还是在不经意间看得出了神。 静下来的李驷似乎是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似兰似竹,清直通透,不假色于旁物,不惊扰于言行。屋堂上,古木和药草的气味混杂着,产生了一种像是能够沁入人心的味道,平抚着人烦闷的心境。 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铺洒在地上,照得堂间半明半暗。 一时间,独孤不复的神色是也随着这样的气氛沉静了下来。 只见他的眉头舒展,目光无声地看着李驷,感受着脸上那手掌微凉的触感,眉宇间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恍惚的安然。 “你看着我做什么?”直到李驷突然出声问道。 独孤不复的眼底是才闪过了一丝被惊动的波澜,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淡淡地答道。 “没什么。” “没什么就不要乱动,不然留下了疤痕可别怪我。” 掰过了独孤不复的头,李驷是又在自己的手里倒了一些药,擦在了独孤不复的脸上。 看着面前的屋堂,独孤不复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先前术虎女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这里是李驷长大的地方。 住在这么一座空旷古寺里,也不知道这人小时候是什么模样的,也是像现在这般叫人看不透的吗? 还是说,会简单一些呢。 随意地瞥了一眼屋堂前没有佛像的佛坛,独孤不复觉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那些年,坐在那里的那个孩童。 他许是披着一件僧衣,坐在另一个老和尚身边,听着经文佛理,日日夜夜,周而复始,直至往复了一遍又一遍。 (本章完) ------------ 第两百四十一章:西行 天空中的阴云有些低沉,偶尔会闪过一阵雷光。接着几息之后,便会传来“轰隆”的闷响。 李驷和老和尚一同坐在佛堂前的屋檐下,看着天色愈来愈暗。 夏日的雷雨总是说来就来。 风变大了,吹得梁柱上艾草晃动不止,说起来这端午节挂上去的东西,到现在也还没拿下来。 “打雷了。”李驷坐在老和尚的身边,突然开口轻声说道。 “是啊,打雷了。”老和尚点了点头,轻拨着手里的念珠。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距离老和尚所说的圆寂,已然只剩下三个月了。独孤不复是在七月初回去的,走得有些匆忙,就像是躲着李驷一样,也没让李驷去送他。只是留下了一本习剑的笔记,随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术虎女还在,虽然李驷跟她说过,再继续留着,恐怕就会有变数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老和尚上究竟会不会入魔,又会在什么时候入魔,但她看起来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没办法,这一世的习武之人寿命真的很长,长到足以让他们任性的在一个地方多停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以是几个月,也可以是几年。反正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于一个能活上两三百年的人来说,都不能算是多长的年月。 雨开始下了起来,夏日的雨总是异常有力,如是天水倾盆,落地时会发出清晰明了的撞击声。空气像是铅华洗尽,尘埃被雨水带去,只留下了淡淡的水气还萦绕在人的鼻间。雨中的空气总是不难闻的,或是说常带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气味,让人能够平心静气,不受旁杂所扰的思虑。 老和尚总会看雨,所以儿时的李驷也常会陪着他看,这可以说是他们之间的一些默契了吧。 当然,他们也不只是看雨,偶尔的时候,同样会做些百无聊赖时的游戏。 比如此时,老和尚就曲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对着雨中空弹了一下。 一道一指宽的劲气射出,将一行落下的雨点撞得细碎,最后消散在了院子里。 “二十二滴。” 老和尚勾着嘴角笑了一下,淡淡地说出了一个数字。 李驷坐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也曲起了自己的手指将一道一指宽的劲气弹出。 论这种隔空打穴的暗器功夫,他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老和尚。 “二十八滴。”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结果,李驷开口说了一句。 老和尚挑了一下眉头,停下了手中的念珠说道。 “计数,到雨停为止,谁输了谁将寺庙打扫一遍,不能让术虎姑娘帮忙。” “好啊。”李驷坦然地应下了这个赌约,他从来都是好打赌的,因为他赢多输少。 等到术虎女吃着自己做的点心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院子两旁的草木是已经遭了殃。四射的劲气将它们吹得东倒西歪,有些不小心被打到的,连泥土都翻了出来。 默默地摇了摇头,没去管那佛堂前那两个快要打起来的人,术虎女坐在了院子的另一边,自顾自地吃起了糕点。 又是安静祥和的一天······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术虎女突然这样想到。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平静中带着一些热闹的生活,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砰!” 这时,一道劲气突然在院子里炸开,风吹得雨水四溅,淋了术虎女一身。 “老和尚,你刚才那下已经犯规了吧!” “是吗,我们什么时候定过规矩了?” “好,你等着!” “砰砰砰砰!” 一时间,院子里风声大作,炸响不绝,半空中的雨点被撞碎了一片又一片。 术虎女擦了一把自己的脸,砸巴了一下嘴巴。风雨里,她默默地将目光看向了手里的糕点, 嗯,下次或许还可以再加点糖,总感觉有些不够甜的样子。 ······ 明州城里,千家楼。 李驷已经三个月没回来了,众人都有些疑惑,但是考虑到他在信中那轻松的语气,所以还没有人担忧。 直到奇怪老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找到张素素了解了一下情况。 在得知李驷的家中有事暂时不会回来之后,奇怪老人就沉着脸离开了。李驷所谓的家在哪,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那里能有什么事呢,奇怪老人不清楚,不过似乎,他也隐隐有所明悟。 于是他给李驷写了一封信。 十几天后,李驷回了信,信中简单地说明了老和尚的事情,李驷没有隐瞒,因为这是老和尚让他说的。 七月末的一个夜里,明州城的一队守城官兵不知为何突然集体晕倒了。 等到第二天他们醒来的时候,却一同说自己见了鬼。 什么样的鬼呢,他们说那是一队抬着轿子的送亲队伍,约莫有上百人。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在夜里送亲,而且队伍里的人都没有脸。 万幸的是,这个队伍好像已经出城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什么送亲的鬼怪,只是东街的人偶铺里,少了一个老板。 奇怪老人离开了明州城,但是他也没有去金山寺,而是去了天门山。 他要去做什么呢,他要去那里,等一个了断。 ······ 年九月,重阳节之后的第一个夜晚。 李驷和术虎女都睡下了,老和尚一个人坐在佛堂上念着佛经。这本是去除杂念的经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夜的老和尚却是越念越烦心。 渐渐地,无数的杂念充斥在他的脑海里。直到最后,就像是一根紧绷着的线终于撑不住了一样,他最后的一丝佛念也断成了两半。 翻涌的内气在一瞬间包裹住了他的周身,那干瘦的身躯上,缕缕的血色纠缠着,若隐若现。 僧袍翻卷,呼吸之间,老和尚的身体里血肉就像是重新生长了起来一样,撑起了他那干瘪的皮肤。 跪坐在佛堂上的身影仿佛是在一瞬间重获了新生似的,皮肤下的血肉蠕动着,枯骨一般的身子再一次变得强壮有力,磐石一般的肌肉逐渐隆起,将那个人影整整撑大了三分。 宽大的僧袍下,泛红的皮肤上溢散着滚烫的内气,直到“老和尚”重新睁开了眼睛,但那眼里却再也没有半点清明。 “差点就真的让你成功了,和尚,想让我和你一起死,哪有这么容易······” 扯着嘴巴干笑了一下,“老和尚”站起了身来,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最终消失在了堂间。 偏院里,熟睡的李驷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磅礴的内气冲天而起。 他惊醒了过来,并在第一时间提起了朽木剑,赶到了老和尚所在的佛堂上,但此时的佛堂已然空无一人。 几息之后,术虎女也提着剑赶到了廊间。看到了空空的佛堂和正站在堂前的李驷,她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李驷侧目看了她一眼,半响,提着剑独自走向了寺外。 “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跟来,我去杀了他。” 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李驷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金山寺的门前。 翌日,闽江。 巳水帮的衡连成站在一艘长船之上,抱着手中的长刀看着往来的商船。 如今的巳水帮依附着朝廷,是已然愈加壮大了。但是衡连成也在这十几年的摸爬滚打中明白了一件事,匪总是匪,是成不了官。他摆正了自己的位子,活得更加轻松了一些,却也失了志向。不得不说,这人世总是这样,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就得丢下一些东西。 闽江向海,波涛汹涌,衡连成看着眼前的江水连天,一时间是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但是这时,他身边的一个人却是突然指着侧面的一片江岸说道。 “帮,帮主,你看那是什么······” 衡连成下意识地侧目看了过去,然后,他就同样木然地愣在了那里。 是啊,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巨大的佛陀虚影,连结在江畔的一个和尚身上,踏着江面横渡走来。 那个虚影要比两艘并在一起的长船还要大,其中混杂着让衡连成触目惊心的浩瀚内气,所过之处江水排开,船只倾倒,木橹破碎。 而浪潮汹涌的江面上,佛陀下的那个和尚却好像是走在平整的坦途上一般,脸上一分笑意,手中捏着一个法印,踏着江水慢步行走在大浪之间,走过了无数翻倒破碎的船只。 他身影比之佛陀是如此的渺小,但是佛陀却是随他而动。 衡连成呆住了,他保证,他这一生从未看见过这般的情景。 简直就像是见到了真正的佛陀一般,只不过这个佛陀,此时正满目狰狞。 ------------ 第两百四十二章:打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要快点走 原本尚算风平浪静的闽江,几乎在一瞬间变得山呼海啸了起来。 对于普通来说,那是天生异相,佛陀现世,巨大的金身佛影盘坐在天空与江面之间,撑得天中云层破开,压得江面江水倾翻。 被强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船只慌张地想要离开,但是还是有数艘来不及走的,直接被佛陀撞断,变成了一片片碎木漂浮在江上。落入了水中的人或是呆涩,或是惊慌失措,或是浑身颤栗。总之,没有人能解释眼前的一幕到底是什么。 而对于武人们来说,他们则更是心惊胆战,一身武艺根本没能让他们的心中更有底气。因为那个佛陀之上所纠缠的内气实在是太过庞大浩瀚,浩瀚到几乎整条江上都遍布着乱流一般的内气。而且这些内气都是那样的雄厚,哪怕只是溢散出来的一点,都足以让他们双腿发颤。 他们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如此磅礴的内气,以至于他们看着那个金身佛陀的时候,只感觉有一座山峰压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动弹不能。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巳水帮的帮主衡连成,哪怕他已然是一个成名高手,但是在这佛陀之前,他还是难以升起半点反抗的心思。甚至于,他比寻常武人的感受可能还要更深一些。 因为他的修为使得他能够看清那佛陀的模样,也能够更清晰的感受那个佛陀身上的气息。那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慈悲,而是如同血浪滔天一般的杀气。 佛陀的怒目圆睁,将其构筑而成内气带着淡淡的金光,但这金光之中却又仿佛还带着一丝浅浅的血色。 其下的和尚看起来明明走得不快,可呼吸之间却已然踏过了江畔的浪潮,走到了江水的中心。 “麻烦让一下,莫拦了老衲的去路。” 看着不远处尚停在自己面前的长船,老和尚笑了一下,轻轻地挥出了一只手。 下一刻,佛陀的手掌就已经抬起,重重地砸向了衡连成所在的长船。 衡连成想要提醒左右快些躲开,但是看着那威势滔天的手掌落下,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僵硬,甚至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衡连成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然而这时,江水却是突然断了开来。 不是从左岸到右岸的断开,而是从中断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以一个难以说明速度掠过,以至于扯开了江水一般。 等衡连成反应过来的时候,佛陀的手掌已然略过了长船,打在了自己的身侧。 “当!”应当一声巨大的金铁交加之声响起,使得江水两岸的人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颤抖。 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了那一个佛陀,和一个冲在了佛陀之上的身影。 在还未重新并拢的江水之中,在溅起的水天一色里,离得近的一些的人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江湖人,手里拿着一把青黑色的铁剑,面色看不太清楚,但似乎是冷清无比,带着犹如死人一般空洞死寂的目光。 而另一边,衡连成却看清了这人的模样,他认识这人,因为曾经他与这个人交过手。只不过眼前这人的模样,与他记忆的模样实在相差了太多,使得他一时间甚至都不敢确认。 那是,李驷? “轰!”该是在片刻的停顿之后,一股像是飓风一般的劲气以佛陀为中心向外席卷了开来,刹那间大浪叠起,风声鼓作。原本落入了江水的人,甚至是衡连成的长船都被浪涛拍打到两岸。 江水中,转息间就只剩下了李驷和老和尚。 “驷儿,你来做什么?”隔着金身佛陀的虚影,老和尚笑眯着眼睛,看着李驷缓缓地问道。 “来分个生死。”李驷平淡地答了一句,朽木剑上,一缕黯淡的光华隐没,破开了金身佛陀的些许内气,就像是在这个由内气构筑而成佛陀之上留下了一道口子一样,刺入了佛陀的手掌之中。 下一刻,佛陀嘶吼了一声,手掌拍下,而李驷的身影则是已经消失在了江上。 老和尚的眼睛迷得更深了一些,因为李驷的轻功是比那日与他交手时更快了一分。 先前留手了吗。 默默地想着,老和尚转身又挡下了李驷袭来的一剑,显然,两人之间的交手是已经开始了。 对于江畔的人来说,他们很难想象此时江水中的景象居然是两个江湖人的交手所造成的。 但是也由不得他们不信,因为一切都已经在他们的眼前发生了。 佛陀嘶吼着,盘坐在江面上打出了一掌又一掌,那堪称骇人的内气将江水排开、溅起、打散在长空之下。而那个提着一柄长剑的人影,则是闪烁奔走在江面上,浪涛间,像是化作了人影重重,环绕在佛陀的身边,在佛陀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口子,一寸又一寸地逼近着那个金身佛陀中的和尚身影。 站在江上的老和尚看着对自己步步紧逼的李驷,微微地叹了口气,随后捏着法印不紧不慢地说道。 “可惜,和尚我现在还不想和你纠缠。” 说着,金身佛陀的动作突然顿住了,李驷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微微失神了一下。 然后下一个瞬间,金身佛陀的身躯猛然炸散了开来,化作了一股庞大的气流,夹杂着无数的内气撞在了李驷的身上。 江水再一次破开了,李驷闷哼了一声,被这股气流裹挟着,吹向了岸边,撞断了一艘长船,摔进了岸上的人群里。 与此同时,握在他手中的朽木剑也脱手而出,在内气操控下射向了老和尚。可惜这一剑最后还是被老和尚躲了开来,只在老和尚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便落入了江水里。 老和尚回头看了李驷一眼,随后一步踏出,消失在了江中。 等到李驷起身推开人群的时候,已然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沉着脸色重新走回了江上,李驷抬手一抓,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原本已经沉入了水底的朽木剑再一次飞了出来,回到了他的手中。 随手将朽木剑收回了剑鞘,李驷四下看了看,看着两岸的人群里那依旧惊骇的目光,他沉默了一下,便准备转身离开。 但是这时,站在岸边船上的衡连成却是突然出声叫道。 “李前辈,你这到底是要去······” 李驷侧目看了他一眼,紧闭着的嘴巴终于张了开来,淡淡地答道。 “斩妖除魔。” 说罢,他也不管衡连成到底有没有听清,就也消失在了江面上。 只留下了一江浑浊的潮水,和还在漂浮着的浮橹断木。 ······ 年九月,江湖,来了一个和尚,向西行。 (本章完) ------------ 第两百四十三章:百鬼迎亲 最近盗圣李驷重新出现在了江湖上,伴随着的,是一件波及了几乎整个江湖的大事。 李驷在追杀一个人,那是一个和尚,一个入魔的和尚。他的名字对于老一辈的江湖人来说或许还有些印象,因为他是最近几十年才开始销声匿迹,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会是这般模样。 他叫做圆远,又或者说叫做圆寂,这是他现在的名字。而提起了他就不得不提起少林寺,因为他与那里颇有渊源。他是上一代少林方丈的第二位亲传弟子,也是当今少林方丈圆念的第一个师弟。 这和尚从江南开始一路向西行,一共做了六件事。第一件事是从闽江横渡,凭一身金身法相,惹得江水倾翻,毁去长船无数,慑退巳水帮帮主衡连成。 第二件事是一夜之间毁了金刀门的山门,打断了燕今翎的金翅刀,并取走了一把戒刀。传闻那日临近的城中,人们看到了一片火光漫天。 第三件事是强闯嵩山少林寺,伤了圆念,杀了圆解,废了圆陆,撕了一本经书,烧了一件袈裟。 第四件事是毁了华山派的祖祠,打断了华山掌门岳长峰的一只手臂。 第五件事是杀了当朝兵部尚书刘翰行,然后把他的人头丢在了皇宫的门前。 第六件事是找到了风雨楼的萧木秋,问了他一个消息,随后便离开了封平城。 这一路上,李驷一直都在追着圆寂,却没能阻止他做任何一件事。不可否认的是,老和尚的轻功虽然没他快,但是要走的话,他也很难拦住。 闽江之后,两人又交手了数次,乱了金刀门的山火,撞碎嵩山下的石佛,打断了华山前的山柱,推翻了皇宫里的宫闱。 但都是在老和尚做完了他所要做的事情之后,他才能堪堪赶到。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李驷根本就不知道圆寂下一个地方要去哪,也没法在他匿去踪迹之后继续追上他的脚程。所以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四处打听消息,尽可能的跟着他的去向,然后等他暴露行踪之后再尽快地赶过去而已。 如今,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已经知道了李驷正在追杀一个人,一个武功旷古绝今的和尚。 不可否认,在这和尚之前,几乎没有人能将武功练到这种程度,甚至有人拿他与当年的魔教教主贺琅比较。而最终得出来的结果,也是这老和尚应当更胜一筹。 因为无论是见过他出手的人,还是没见过他出手的人都知道。他在与人交手的时候,身后会带着一尊金身巨佛,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移山断海之势。华山的那一座山峰,就是他与李驷交手的时候一掌拍断的。 那是一种堪称浩瀚的内气,回荡在天地之间,穷极言语也难以形容,传闻成名高手以下,在那其中就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李驷能杀了这和尚吗,大多数的江湖人都不这么认为。虽然李驷的轻功天下无双是没错,但他甚至都伤不到和尚,又谈何杀了他呢。他们觉得,李驷最终会被和尚杀死,这或许是江湖的一场劫数,只有等和尚做完了他想做的事,一切才能结束。 是的,和尚像是在做着什么事情,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只知道他虽然入了魔,全不在意旁人的生死,却还不至于胡乱杀人。他似乎是有一个目的的,只不过这是一个旁人无法理解的目的。 年十一月,天门山。 日子越来越冷了,天中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足以将人冻得手脚冰凉。 一座孤坟之前,奇怪老人跪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件血红色的衣裳,脸上涂着厚厚的面妆,看起来很年轻,就像是一个打扮怪异的新郎官一样。 事实上,他的身后也确实正站着一支送亲的队伍。它们抬着一顶红色的金花轿子,约莫有百来人,静默无声地站在天门山的山道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富家的小姐正要出嫁似的,喜气洋洋。可惜,这些人都没有面孔,以至于根本就看不出悲喜。 队伍里的“人”都穿着鲜红色的衣裤,其中甚至还有一匹“高头大马”。马的胸前绑着一朵红色的布花,那花红得刺眼,便像是能够滴出血来一般。特别是被雨淋湿了之后,显得更是娇艳欲滴了一些。 奇怪老人跪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你来啦。”他张开了嘴巴,用一个相当好听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嗯。”老和尚提着一柄戒刀,看着背对着他的奇怪老人,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路上的时候顺便办了一些事情。” “去杀了圆解?”奇怪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轻笑,如果李驷的在这的话,或许会惊讶于他为什么会说话,又为什么会笑吧。 “你还是真是同以前一样,那么喜欢杀人。” “圆解不是我杀的。”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老和尚解释了一句。 “他是自己想死。” 山道上又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剩了些许雨声,还在不明是非的轻响着。 “无所谓了。”奇怪老人突然开口说道。 “反正今天,是你我之间的了结。” “嗯。”老和尚点了点头,默默抽出了自己手中的戒刀,刀刃沾上了些许雨滴,又平添了几分寒意。 三十一年前,他便是用这把刀杀死了他的最后一个仇人,奇怪老人的妻子。 呵,说来他还记得那个人血馒头的味道,甚至还有半个,被他喂给了李驷。 奇怪老人拍了拍自己的衣衫,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看向了老和尚。其实本来,在他第一次去金山寺的那个晚上,他该和老和尚分出一个生死了。 要不是碰巧撞见了起夜的李驷,他们也不可能相安无事到如今。 “你脸上的伤,是谁留下的?”看着老和尚脸上的血痕,奇怪老人多问了一句。 “你说呢,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伤到我?”老和尚给出了一个并不明确的回答,但这对于奇怪老人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驷儿。”提起这个名字,奇怪老人的眼里是难得地闪过了些许柔和。 “他怎么样了?” “还不错。”老和尚抬起了手中的刀:“若是我们交手的时间长一些,他或许还能够看到你死的样子。” “是吗。”奇怪老人笑了起来,也抬起了自己双手。 一时间上百个没有面目的人偶同时看向了老和尚,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迎亲的队伍里,那花轿的垂帘,露出了里面“新娘”的面目。 她是整个队伍里唯一有样貌的人偶,被奇怪老人画得极尽了人间之美。 “如此,开始吧,我会让‘她’亲手杀了你的。” ------------ 第两百四十四章:奇怪老人真奇怪 “砰!” 老和尚举起了戒刀一刀劈下,呼啸着的内气直接将山道劈开,但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他避开了那座孤坟,没有将之也一并毁去。 奇怪老人抽身退入了迎亲的队伍里,他手中若有若无的丝线飞舞着,内气顺着丝线涌入了那无数的人偶之中。 一时间,原本保持着静默的人偶似乎都躁动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只鬼怪闻到了新鲜的人肉,贪婪地注视着老和尚。源源不断的内气在它们的身躯之间涌动着,使得它们的衣衫扬起,肉眼可见的血色凝结在它们的身上,又随风逸散,仿佛是一只只妖魔在那里张牙舞爪。 “啊!!!!” 除了依旧默默地坐在轿中的“新娘”之外,几乎所有的人偶同时张开了下巴,共同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 这叫声如是百鬼哭嚎,激得山林震荡,鸟兽奔行。 但与其说这是“尖叫”,倒不如说这只不过是由内气震动所发出来的声音。 与普通的尖叫声不同的是,这种声音极其刺耳,能叫听者心摇神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其震伤耳鼓,从而短暂失聪。 而作为震动了内气的人,奇怪老人体内的内气与外在的内气同样震动着,所以他不会受到这种声音的影响的。 凄厉的“尖叫声”传响而过,老和尚身上的衣袍翻鼓,随后,他的身周就立起了一尊金身大佛,盘坐在山路之间,拦断了山腰。 浑厚的内气阻断了奇怪老人诡异的招数,下一刻,和尚就再次举起了戒刀杀向了那鲜红的亲队。 奇怪老人身侧的百鬼也毫不示弱,只见他们姿态各异,或是从嘴中吐出了尖锐的口器,或是从手臂里扯出了长刀,或是衣袍破开,伸张出了八只手臂匍匐在地上狞笑着。 血色的内气将它们裹挟在其中,使得他们看上去一个个都形如厉鬼邪魔,长发飞舞,大红色的衣袍更是让他们那没有五官的面貌显得更加惨白了一分。 “啊!!!!” 它们尖叫着,从四面八方扑向了冲来的老和尚,好似群魔乱舞,欲将血肉分食。 天门山里,金身大佛怒目圆睁,身后是一片佛光万丈,如同金刚降世,手掌并拢,长绫鼓动,一掌拍向了面前的妖魔。 而那无数的人偶,则像是一只只荒山厉鬼,哀嚎哭吼着,带着绵绵无垠的恨意和不甘,露出了自己的爪牙,扑咬向了佛陀。 两者相撞的时候,是天地一滞。 佛陀一掌拍在了山壁上,发出了一声遏止行云的巨响,使得山石破碎,土木倾塌。 但百鬼却躲开了这一掌,扑在了佛陀了身上,或是用利爪撕扯,或使用尖牙啃食,或是用骨刀削刺,破开了佛陀的金身,使得那一缕缕金光飞散。 一只鬼怪冲到了老和尚的面前,却被那戒刀直接开膛破肚,变作了一地的残躯摔下的山谷。 “老鬼,只靠你这些破木头,可杀不死我。”目光森冷地看着被人偶围在其中的奇怪老人,圆寂和尚淡淡地说了一句。 “杀不杀得死你,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奇怪老人静静地站着,扯动了自己的一只手指,冷漠地回答道。 不得不承认,他的声音很好听,干净纯澈,温润人心。如果不是那诡异的妆容和红得刺目的衣袍,他本该是个叫人羡艳的君郎。 老和尚的眉头挑动了一下,随后,他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 下意识地低头看去,他看到了一截苍白的手臂正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脚腕,那是他刚才打烂的一个人偶的手臂,血红色指甲还是那么的醒目。 “看来你这些年也不是一点进步也没有。”老和尚嗤笑了一声,内气一震,便将那手臂震飞了出去。 奇怪老人继续扯动着手指,无数的残肢断臂再一次抓向了老和尚。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乱雨里,鬼怪和佛陀厮杀着,血色的内气和金光相互纠缠。孤坟无声的立在远处,墓碑前空无一物。 “啊!!!”鬼怪的尖叫声和佛陀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 看着老和尚逐渐被无穷无尽的“鬼怪”的残躯所束缚。 花轿里的那个新娘终于站了起来。 她的身上红裙翩然,眉目间是一点朱砂,薄唇上的轻红像是晕开了这一片茫茫的雨色, 奇怪老人没有去看她,而是从让一个人偶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红布,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脸上。 “当!”另一个人偶敲响了手里的铜锣。 就像是真正的大婚之日一样,奇怪老人握住了新娘的手,走向了“门堂”。 再一次劈开了一只人偶,老和尚的身子是已经几乎动不了。混杂着奇怪老人那独特内气的断肢断臂将他紧紧地锁在那里,使得他连弯曲一下手肘都做不到。 花轿被人偶放了下来,没有参与相杀的人偶排在了山路两旁,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仿佛是有无数的人来参加了这场婚礼,奇怪老人牵着新娘在“人群”的注视下走到了老和尚的面前。 “我说过,我会让‘她’亲手杀了你。” 说罢,新娘的手掌就无声举了起来,如同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刀刃,缓缓地翻开了老和尚的血肉,一点一点地没入了老和尚的胸膛。 “呵。”老和尚笑了一下,就在这时,他的内气是又猛然涌动。 金光再一次从他的身上绽开,戒刀裹挟着磅礴的内气劈向了奇怪老人的脖颈。 看着落下的刀刃,奇怪老人的目光是又黯淡了一分。 “当!”一声铮响之后,戒刀被新娘用手接了下来。 而老和尚的身子也已然抽身退开,他的胸口鲜血还在潺潺地向外流淌着,但他却恍若未觉似的,继续向外凝结着内气。 “你以为我这些年就只是再念经了吗,那和尚没法拔掉我给他种下的念头,就像是他没法自我了断一样,他也没法自绝前路。” 说罢,和尚重新看向了奇怪老人,脸上露出了个毫无佛性的狞笑:“我的天资一向比你高。” “砰!”随着一股浩瀚的内气卷开,原本已经几近消散了金身大佛再一次凝实了起来,或者说,它是比之前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 万丈的佛光射出,破开了云雨,照亮了天色。 金身佛陀睁开了双目,面容狰狞,像是要驱净这天下的魔障。 却不知,它本身就是最大的魔障。 奇怪老人牵着身边的新娘,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佛陀,半响,对着身侧的百鬼说道。 “登堂。” 转息之间,锣鼓平息,鬼怪们皆转头看向了佛陀,露出了自己的闪烁着寒光尖牙和被涂成了血色利爪。 “吼!” 佛陀的手掌拍下,鬼怪们不闪不避欺身而上, 金红两色的内气再一次相触在了一起,也就是在相触的一瞬间,数不清的人偶便灰飞烟灭。 但是它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它们前赴后继的在佛陀的身上扯开了一道口子,并一点一点的加深着。 奇怪老人和新娘被人偶护在其中,顺着被它们破开的道路缓缓地走向了老和尚。 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这就是纯粹的内气比拼。 终于,奇怪老人走到了老和尚的面前。 老和尚笑了笑,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向着奇怪老人推出了一掌。 而奇怪老人也牵着新娘的手,迎上了这一掌。 “砰!!!” 卷开了云层的内气冲天而起,叫得风雨一乱。 那一天的天门山,震动不休。 ······ 当李驷闻讯赶到天门山中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天上还在下着雨,地上到处是四散破碎的人偶,断了一半的花轿横倒在路边,早已没有了之前那贵气的模样。 老和尚走了,奇怪老人跪坐在那里,胸口上插着一把戒刀,身边倚靠着同样残破不堪的新娘。 鲜血顺着他的身子流下,混杂在雨水之中,淌了一地。 “驷儿。”应该见到了李驷,奇怪老人有些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头来,笑了一下说道。 “你来啦······” “嗯。”李驷没有惊讶于奇怪老人为什么会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手中握着朽木剑,握得指节发白。 奇怪老人看着李驷的样子,眼睛低了低,半响,他该是想到了什么,手指颤动了一下,操纵着新娘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颗沾着血的方糖,递到了李驷的面前笑着说道。 “驷儿,吃糖。” 李驷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方糖,过了好久,才接了过来,将之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甜吗?”奇怪老人问道。 “苦的。”李驷淡淡地答了一句。 “是吗?”奇怪老人无奈地笑着,双眼看着远处,其中的神采愈发黯淡。 “那下次,我再给你买。” 说罢,他侧目看了身边的新娘一眼,这一眼里,似乎是包含了他这一世所有的温柔。 “绣娘,我来娶你了······” 这次,他笑着靠在了新娘的身上,再没有了一点声息。 残破的新娘搂着他,眉眼之中带着的,是她这一世最美的年华。 ------------ 第两百四十五章:百年一剑 天门山之后,李驷又追了老和尚三天。雨也下了三天,最终,他在武当山下拦住了老和尚。 这次他应该是先到了一步,武当山上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老和尚空着手,正准备向着那山上走去,直到李驷站在了他的面前。 “难得,此番你比以往来得快了不少。”老和尚轻笑着眯着眼睛,看着李驷说道。 他胸口上的伤是还没有好,内气也难掩还有些浮躁,看来上一次奇怪老人着实给他留下了不轻的伤势。 “嗯。”李驷握着剑轻轻地应了一声,雨滴从他的发鬓滑落,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一些狼狈。 朽木剑上,水珠细碎,使得这把青黑色的剑比之以往更加暗沉了一分。 “那你是做好打算了吗?”老和尚看着李驷问道,嘴角的笑意不去,双手合十竖在身前。 “可是准备在这里与我真正的打杀一番?” “嗯。”李驷再一次轻浅地应道,显然已经是做好了决断。 “那还真是可惜。”老和尚像是无奈地撇了撇自己的头:“老衲本来还不想这么早杀了你的。” “或许是我杀了你呢?”李驷终于不再只是应话了,而是抬起了头来,透过从天中落下的雨水看向了老和尚问道。 老和尚古怪地看了李驷一眼,回了一句。 “你觉得你能杀了我吗?” 李驷的武功,他应当可以说是最了解的了。两人若是真的交手的话,他自认为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取胜,所以他不知道李驷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能。”对于老和尚的疑问,李驷只是平淡地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李驷对老和尚还是抱有着一丝希望的,因为自从老和尚从闽江离开以后,还没有滥杀过性命。圆解是自己求死的,兵部尚书刘翰行本身就是个朝堂败类。所以在李驷看来,老和尚或许还残留着一丝人性。 但是当奇怪老人被杀死了之后,他所怀着的这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了。 他知道,他和老和尚之间已经不可能有一个善了了。 眼下他们之间,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一生一死。 “如此。”老和尚狞笑了一下:“那就让我看看你凭什么杀了我吧。” 话音落下,风雨破开,一尊金身大佛出现在了武当山的山脚之下,撑天立地,裹挟着万丈金光,倾倒了山林。 “嗯!?”武当山中,正在打坐的武当掌门张长臣突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侧目看向了山下,感受着从那里传来的一股浩瀚威势,心悸不已。 他应当是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随后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言辞微苦地说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不止是张长臣,几乎是武当山的所有弟子,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股漫天而来的余威。 他们脸色苍白地聚集了起来,直到张长臣从自己的屋中走了出来,对着一众弟子说道。 “走吧,随我下山看看。” 众弟子们才面面相觑,强忍着心中的惧意,跟上了张长臣。 而此时,武当山的山外,尚还是层云无数。 山脚下,李驷看着面前老和尚,感受着那回荡在天地之间的内气,没有作声。 直到过了片刻,那金身巨佛睁开了眼睛,他是才低下了自己的头来,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根细若毫毛的银针。 接着,几乎没有多做犹豫,他就将这枚银针刺进了自己的脖颈里。 “刺!” 随着一声入肉的声音响起,银针刺入的地方青筋盘踞,李驷的呼吸似乎是也粗重了几分。他的血液飞速的流动着,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使得他的皮肤间在一瞬间也带上一层浅浅的血色。 就像是许久之前说的那样,李驷会的武功不多,一共就只有四种:一套内功心法,一套轻功步数,一道暗器打穴,一套空手取物。 而在那一套暗器打穴的功法里,他主学的也不是暗器,而是穴位经络之说。在其中的一页篇章上,有一套银针刺穴的法门,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后手,一个以命搏命的后手。 此事李驷从前没有对老和尚提起过,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说,却没想到,他最终会将这招用在老和尚的身上。 老和尚看着李驷莫名的举动,先是愣一下。 随后,他的眼神第一次变得惊骇了起来。 因为在他的眼中,李驷身上的内气正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着。从不如他,到可以与他比肩,再到压过了他,直至最后,上升到了一个连他都忍不住为之心惊肉跳的地步。 而这一个过程,从头至尾就只用了几息的时间而已,李驷也是始终平静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你做了什么?”老和尚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驷,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能够感觉得到,此时李驷的身体中正压抑着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内气,仿佛是一只洪荒巨兽将要脱笼而出一般,随时随地准备择人而噬。 他说不出来,这到底是李驷原本内气的几倍,十倍,数十倍,还是说近百倍? 这已经不再是人间的威势了,而是一种恍若天威一般的气魄,叫人有一种好似随时都会在其中泯去的错觉。 可李驷却没有回答和尚的问题,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向后退了半步,艰涩地开口说道。 “这一针,取我一百年命数,还你三十载恩情。” 说着,他俯下了自己的身子,将朽木剑收拢在了自己的腰间,手掌虚握在剑柄上。 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他用一百年的受命换了这一剑,还恩的杀人剑。 由身中溢流出来的内气鼓动着他的衣袍。 几乎像是水流一般凝实的劲力扭曲着空气,汽化了他身周所有的雨水,使之化作了一缕缕白雾拖曳在他的身后。 从脖颈处蔓延开来的青筋逐渐攀附到了他的脸上,使得他的模样看起来不人不鬼,如是一只邪魔妖物,面目赤红。 以张长臣为首的武当众人从山上走了下来,看到了这一幕,也纷纷呆立在了那里。 李驷他们自是认识的,他们不认识的,是那如是一柄利剑一般,冲入了天中的浩荡之气。 “和尚。”李驷微低着头,再一次开口说道,汽化的白雾从他的口中溢出,将他的面貌半遮半掩。 “这一剑,你接好了······” 一语言毕,他的手终于握在了剑柄上。 霎时间,风雨失声,天光无色,山林间恍若万籁俱静,再无一物。 直至李驷将手中的剑拔出了些许,那一声出鞘的轻响才打破了寂静,清晰地落在了众人的耳朵里。 好似天地之间从未有一个如此清晰的声音,伴随着的,是那破开了行云的恢弘内气,和冥冥之中的天顶梵音。 “砰!”方圆百丈的地面皆向下塌陷了一寸,老和尚难以动弹的站在那,身后佛影明灭不定。 而李驷手中的朽木,也终是完全拔了出来。 “和尚!!!”这时,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的李驷突然大吼了一声。 只见他的双目赤红,滚烫的劲气在其中烧出了缕缕薄雾,飘散在了卷开的风里。 “此去路遥,一路走好!!!”他如是喝道,挥出了他手中那柄百年之剑。 下一刻,天中云雨四散,山下木林倾翻,左右江川横断,上下天地两岸。 ······ 此剑荡去恩仇泯,层云破晓天未明。 可能再问往生经,野鬼若何不染情。 ------------ 第两百四十六章:和尚与贼 当那浩荡的剑气散去,目光可及的土木堆积倒翻,如是叫洪流卷过,被推成了一个拦断了几里的土坡,倒插着的树木,向后平移了数百丈。 天中的云层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李驷的身后,一半向着天际,尚在滚滚排开。 武当山的山脚几乎被夷为了平地,留下的,只有那孤零零的山门。 废墟之中,李驷默默地收起了朽木剑,拔出了脖颈间的银针,随手丢在了地上。 血色如同潮水一般从他的皮肤上退去,攀附在其脸上的青筋也逐渐消退。 被取走了百年的寿命,李驷的模样却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那眉宇之间恍若多了些许沧桑与萧索,鬓发里也多了几缕银丝。 他没有去看武当山的众人,只是无声地走向了远处那个被剑气推出的巨大土坡。 土坡前,老和尚被掩埋在那里,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从他腰上那几近将他拦腰斩断了的伤口来看,他当是已经没有什么生机了。 但是眼下,他却还是在笑着,看着走到了他面前的李驷,艰难地出声说道。 “嗬,我就说,你性子冷,总能做得到······” 半随着从嘴里流出的鲜血,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也勉强能让人听得明白。 李驷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盘坐了下来,抱着怀里的朽木剑,抬头看向了那天中破开的天光,眼里却没有半点神采。 他这一剑荡开了风雨,连着下了四天的雨,也终是停了。 只是可惜,雨停了,李驷眼中的天色,却没与亮起来。 “和尚,你好狠啊······” “嗬嗬。”老和尚含着血,又笑了两声。 “不狠,又怎么叫做江湖呢?” 两人没再说话,李驷坐在那,直视着天顶。 和尚躺着,感受着身体里的气力缓缓流逝。 他该是快要死了,在将要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之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对着李驷说道。 “对了李施主,你曾经不是问过我,要如何才能活得轻松一些吗?和尚我,有答案了。” 听到了这一句话,李驷的目光终于动了一下,他看向了老和尚,开口问道。 “是什么?” 老和尚笑着,无力地眺望着远山如黛。 “不是游戏人间,而是,问心无愧······” 无愧于世间,无愧于本心,方能不染尘埃,不沾片叶,罢手离去。 李驷呆呆地看着老和尚,良久,他扯着嘴巴笑了一下,好似一棵朽木,落下了最后的一片枯叶。 “你现在才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已经活成这样了。” 老和尚不再笑了,他沉下了自己的嘴角,眼里带着难以抹平的遗憾,浅浅地张合着嘴唇。 “如果再有一次,我不会去天门山,不会杀那个人,也不会带你出来,对不起,驷儿······” 阳光铺洒在地上,冬日向暖。 和尚没了声音,贼人死了凡心。 ······ 圆寂死了,怎么死的,被李驷杀死的。 当江湖人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些不信。因为谁都知道,那和尚的武功已经旷绝了古今。但是让他们更不能相信的事情还在后面,据武当山的人讲,李驷杀圆寂,只用了一剑。 几乎没有人能想象那是怎么样的一剑,只是传闻那一剑贯彻了江河,推平了山岳,惊扰了飞仙,叫得天地色变,风云摇动。见到了这一剑的武当弟子极尽了自己的口舌之能,也难以说出其中的一分模样。在说书人的嘴中,这一剑更是已非人间之能,比肩仙家所为。 一时间,江湖里风言风语无数,武人们求那一个登峰造极,剑客们更是贪那一分前路极尽。但谁都没有注意到,人们口中的那个剑仙,却早已经消失在了人前。 ······ 年十二月,李驷回到了明州城。 最近的明州城闹起了匪患,从东洋而来的倭寇接连抢劫了数个村子,甚至最近有了进城的打算。 明州城里的官兵不多,没法与这一队数量庞大的倭寇抗衡。在左良平的联络下,一封求援的书信已经被送进了京城,但是想要援兵赶来,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可倭寇是不会等人的。 这日的清晨,当守城的士兵在鼓声中惊醒的时候,城外是已经围来了密密麻麻的寇匪。 一场突如其来的攻守之战就这么开始了,但因为数量上的差距,守城的官兵并没有支撑太久,就开始出现了败退的迹象。 从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对于这样一座偏远的小城,朝廷确实是有些疏于防卫了。 眼见着城门破开,城池就要被攻破,一个守城的士兵就要被倭寇一刀斩死的时候。 一柄几近相同的倭刀突然出现,挡下了倭寇的刀刃。 守城士兵惊慌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了那个救下了自己的人。 那是一个七尺大汉,头戴着一顶草帽,身后背着一个箩筐。 在四乱的城门前,他显得是那样的平静,嘴里叼着一根竹签,神色中无多波澜。 汉子单手举着刀,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士兵,随后恭敬地低了一下头说道。 “义公,卑人和田守,前来还恩。” 哪个恩,士兵不知道,但是汉子却记得很清楚,那个他当时初到明州城时,一两银子的恩。 “你!”倭寇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和田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用着和自己一样的刀。 “你们,还真是武士中的败类。”和田守侧过了自己的眼睛,冷漠地看了一眼身前同样紧握着刀的倭寇。 他身为早年和本国的武士,自然认得这些倭寇用的刀法,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贼,而是贵族的门人。 “用自己的性命好好赎过吧。”和田守的话音落下,一抹刀光就已经起末而过。 倭寇捂着自己的喉咙跪倒在了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被染红了衣衫,讲不出一句话来。 而和田守则是已经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解开了背后箩筐上的一条麻绳,抽出了腰间的另一把刀,步向了城门外的人群。 和田守背上的,箩筐打了开来,一个同样举着两把刀的人偶从那里面爬了出来,紧贴着他的后背站着,嘴巴咧开,带着咯咯的怪笑声。 “刺——!” 一息之间,又是四道刀光闪过,四条血线拖出,四个倭寇摔倒在了地上。 和田守背着握着双刀的人偶,四手横开,恍若魔怪,面向着城外的倭寇大喝道。 “武人和田守在此,谁敢来犯!” 城墙上,正在与倭寇厮杀的左良平低下了头来,与城下的和田守对视了一眼。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随后,就又陷入了下一场的厮杀里。 另一边的城中,柳妈妈和半截站在一座房上,默默地看着城外的情景。 他们虽然不想出手,但是若是情况脱离了控制,他们也会出手相助。这只不过在那之后,他们估计也就要离开这里了。不得不承认,相比于李驷,他们着实更像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心里所想的也多是自己的思虑。 城外的厮杀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日近黄昏。 和田守的双刀已经染做了血红,而他的身后,那个人偶也已经沾满了血污。伫着双刀站在原地喘息着,和田守拖着带着数道伤口的身子,再一次砍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倭寇。 他是已经没有力气了,远处的城上厮杀还在继续,左良平和城卫军长组织着士兵做着艰难的防御。 到此为止了吗? 看着逐渐围来的倭寇,和田守的视线渐渐模糊。 可恶啊,如果先生在这里的话。 他无力地这样想到,同时也是这时,城外的倭寇之后,走来了一个人。 ------------ 第两百四十七章:有关于一个一百章以前的角色再次出场 那是一个身穿着灰色僧衣,撑着一顶红伞的人,伞檐半遮着他的脸面,伞下的怀中抱着一把青黑色的剑。剑身朴素没有太多的装点,来人徐徐没有太多的声息。 在他走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他停在了倭寇的队伍之后,停在了纷乱的城前,其中一个倭寇才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己方队伍中的怪人,倭寇皱着眉头,用一口和本国的话语大声地喝问道。 “你们是和本国的人吧。”李驷撑着伞,低头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倭刀,伞下的面目半明半暗。 “来这里是来做什么的呢,劫掠还是犯境?” “唐国人?”倭寇听着李驷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转而用生涩的唐话接着问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总之看上去不像是好事啊。”李驷看一眼远处那纷乱的明州城,微微地叹了口气。 “你说,我该杀了你们吗?” “杀我们,凭你吗?”倭寇该是勉强听懂了李驷的话,冷笑了一声,语气森寒反问了一句,手中的刀刃是也竖了起来。 “是啊,从你们到这里来杀人时候开始,就应该已经做好被人杀死的觉悟了吧。”李驷像是自言自语着,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抬起了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倭寇。 “看来,我应该杀了你们。” 倭寇气极反笑,本想怒骂一声,杀了面前的怪人。 但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对面那人的眼睛。 红伞下,那双眼睛平静得让人心生寒意,好似呼吸之间手脚冰冷,再难动弹。 李驷松开了红伞,将右手握在了垂下的剑柄上。然后,便是一抹剑光闪过,穿过了整个战场,一阵剑风卷起,吹飞了那支红伞。 纷乱的战事像是在瞬息之间安静了下来,独留下那么一抹尚未隐没的剑光流转闪烁着。 和田守抬起了自己的头来,看到的是一线血色从人群之中拖出。 左良平侧过了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一顶红伞飘荡在城外的空中。 似乎是所有的人都被这一抹难以忽略的剑光吸引了视线,随后,在天中红伞的遮掩下,一个人影散做了千般模样,几道血线掠过了整片城疆。 许是有上千抹血色同时溅起,当人影散去,血花落地,李驷执剑而立,而他的身边,无数的寇匪已然倒伏在了地上。破开的咽喉间是血流不止,还未闭上的眼中是神情愕然。 此时,那一支红纸伞是才堪堪地落下,被李驷接在了手里,在带着血臭味的风中,在已然被鲜血染红了的地上,那红伞是红得更加妖异了一分。 倭寇怔住了,而守城的官兵则是在左良平和城中军长的喝令下开始了反攻。 当一切结束,零零散散的倭寇提着刀奔走逃窜的时候,已然是入夜时分。 李驷进了城,没有多留,就直接去了千家楼。 之后的几日里,倭寇还是偶有来犯,但是在损失了大半兵力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后继无力,想是再要不了多久就会退兵离去了吧。 李驷在明州城一直等到了朝廷的援兵抵达,才向张素素的人告了别,准备离开。 他已经不打算再留在千家楼了,毕竟现在的他也不再适合过这样的日子。 在来明州城之前,他先将老和尚的尸骨火化带回了金山寺,至于奇怪老人,则是被他葬在了天门山。 如今的他,只打算找一个远离人世的地方定居下来,就像江怜儿那样。但是之后要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 “小驷,你真的没事吗?” 千家楼的门前,看着李驷微白的鬓发,张素素不免担忧地说道。 “没什么。”李驷拿着手中纸伞和铁剑,看着出来送他的众人,轻笑了一下回答道:“只是在外面待累了,想找个地方定下来了而已。” “定下来好,定下来也好······”张素素点着头,拉起了李驷的手拍了拍说道:“定下来了别忘了给我们写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一声,我们大家给你想办法,还有这些你拿着。” 说着,张素素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五两金子,交到了李驷的手里。 “不多,但是你在外面总有要用钱的地方,留着路上花。” 李驷没有拒绝,只是深深地看了面前的众人一眼,将金子收了下来,缓缓地说道。 “多谢。” “没什么,就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张素素的眼眶微微地红了红,捏着李驷的手说道:“过年的时候要是冷清,就来楼里过,人多热闹的很,我也好叫大有多做几个菜。” “嗯。”李驷应了一声,接着看向了角落里一直抿着嘴巴没有说话的宁采荷,沉默了半响,笑了一下说道。 “好好练功,我在江湖等你······” 说罢,他便松开了张素素的手,转身摆了摆衣袖。 “走了,不必送了。” ······ 李驷离开了明州城,走的时候,他遇到了一队骑着马路过的官兵。领头的人他认识,天策府的苏红络,最近在江湖上还是颇有名声的。看来这次,前来驰援明州城的是天策府的人。如此,他也好放心了。 但是就在两边擦肩而过的时候,骑在马上的苏红络却是突然举起了手来,对着身后喊道。 “停,那人等一下。” 官兵们停了下来,李驷也停了下来。 过了半响,苏红络扯过了自己的马头,驾着那匹黑马走到了李驷的面前。 只见她用长枪挑起了李驷的下巴,看着李驷那仰起的面孔,兴奋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道。 “李驷,你怎么这里?” 要知道,她想这幅面目已经想了好多年了,可自从那日淮阳关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人。 如果不是李驷行踪隐秘,六扇门的那些酒囊饭袋又不做实事,她早就已经把这人绑到自己的府上了。 无奈地看着抵住了自己下巴的枪尖,李驷瞥了一眼苏红络说道。 “你父亲没教过你怎么待人处事吗?” 苏红络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眼中的神色似乎是更加兴奋了一些,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喜欢这样性子烈的。 “没教过,怎么了?” “呼······”李驷摇着头叹了口气,这年头的娃娃,真是没个教训就不懂规矩。 想着,他一把扯住了抵着自己的枪尖,将苏红络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并将长枪夺过,随手甩了一个枪花,一枪拍在了苏红络的屁股上。 “嗷呜!”苏红络被拍得痛呼了一声,捂着自己的屁股踉跄地向前跑跳了两步。 “这一枪算是给你长个记性,以后待人接物礼貌一些。”一边说着,李驷一边将长枪丢还给了苏红络,并转身慢慢地走开说道。 “别再追来了,你当知道你们这些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丢来的长枪,苏红络感受着自己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还有两旁部下那怪异的眼神,面红耳赤地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一眼李驷的背影说道。 “李驷,你给我等着。”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在床榻上求我的。 ······ 李驷重入了江湖,却没有再惹出什么事情,就像是彻底销声匿迹了一样。 直到次年五月,江湖上多出了一座山庄,叫做闻来山庄。 嗯,这个角色是第一百四十章出现的,淮阳关之战里的角色,不记得了的人可以去看一下。 (本章完) ------------ 第两百四十八章:人总是无法独自生活的,这就叫社会动物 五月的清晨下着小雨,不大,雨丝如发,甚至难以打湿人的衣裳。 偏僻的山庄门前走来了一个人影,也不大,看上去大概只有仈Jiǔ岁,是个男孩。他穿着一身明显过于宽大了的棕色短衫,瘦小的胳膊和腿脚都露在外面,头发披散着,遮着脸,也遮着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 这个小小的人影吃力地爬上了山门前的石阶,最终停在了山庄的门前。 他抬头看向了那个山庄上的牌匾,乱发下的眼里带着一些自嘲。 我该是疯了,居然真的来了这里,这天下哪有什么白吃的饭食呢? 男孩面前,山庄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字,叫做闻来山庄。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山庄,位置也相当偏僻,本该没有什么人听说过才对。 男孩是从山脚下的小城里听来这个名字的,他听那些城里的人说,这座山上有一个山庄,叫做闻来山庄,山庄里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还会给一些路过的流民提供一些免费的饭食。 所以男孩就来了,当然他并不是想要留下来,他只是太饿了,想要吃些东西,哪怕只是一个馒头也好。 果然,我只是被骗了吗? 看着大门紧闭的山庄,男孩捂着自己的肚子想到。 “咕噜。” 他的肚子是又怪叫了一声,废了这么多的力气爬山,他显然是更饿了。 要不然,试试看? 男孩面色苍白的咽了口自己的唾沫,又将带着依稀期望的目光投向了眼前的山门。 顶多就是被打一顿,要是打完能丢给我一个馒头就好了,哪怕是吃剩的也行。 这样想着,男孩走到了山庄的门前,伸手就准备扣响那门上门环。 这时,他的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敢问小兄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是一个很温和的声音,只是听着,就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和这山间冰冷的雨丝完全不同。 即使如此,男孩还是被吓了一跳,像是触电一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人。 “啊,我,我只是来看看。” 他结结巴巴地答道,一边偷偷地打量着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长相颇为俊美的男子,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僧衣,手上撑着一顶鲜红色的纸伞,怀间抱着一把青黑色的铁剑。头发没有绑起来,只是简单的披在身后,乌黑柔顺,就好像是上好的绸缎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发鬓却有一些斑白,明明这人看起来应当只有二十余岁的样子,怎么会有白发呢。 男孩不明白,但一时间仍是看得有些痴了,实话实说,他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而且除了他娘之外,也没有人对他这样温和的笑过。 “只是来看看的?”听着男孩的话,他面前的男子依旧淡淡笑着,用着轻浅的声音缓缓地问道。 “嗯,嗯。”男孩显得有些局促,低着自己的脑袋,不敢抬起头来。 他知道,这些贵人都不喜欢和他这样的人有什么接触,哪怕他只是用眼睛去看,都可能会招来一顿毒打。 “那就进来看看吧,我也好给你准备一些吃的。”男子是这样说的,随后就走到了男孩面前,推开了山庄的大门。 “嗯,嗯?”男孩本还在低着头应着男子的话,下一刻,他就愕然地抬起了自己的头来。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男子只是站在那里,推着山庄的大门,笑着看着男孩问道。 “不进来吗?” “可,可以吗?”男孩张了张自己的嘴巴,半响,是才问出了这么一声。 “当然。”男子感受着男孩怯怯的目光,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如此想着,他是又让开了门前自己的身子,对着男孩露出了一个无奈地笑容说道。 “总之,先进来吧,这雨要下大了。” ······ 男孩被男子领进了山庄,雨点敲打着红伞的伞面,带着阵阵的轻响,却让四下显得更加安静了不少。 这个山庄不大,大概就只有三两个院子,仈Jiǔ间房。与其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合院。不过虽然地方不大,但山庄中的装点却是别具一格,院里的草木花枝,堂前的竹帘挂画都带着一分难与旁人言说的风情。 男孩跟在男子的后面,左顾右盼,有些应接不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明明不是什么贵气的院子,却总是有让人忍不住想要注意的地方。 比如那几个院里的木人桩,是用来练武的吗,还有墙上挂着的那几幅画,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画,让人看着就挪不开眼睛。 当两人走到了大院堂前的时候,男子收起了手里的红纸伞,男孩的眼睛还在四处看着,该是一时间有些收不回来。 直到两人的面前走来了一个气鼓鼓的女孩,男孩这才转过了自己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个女孩的长相相当清秀,年纪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左右,小脸粉红,穿着一身浅褐色的衣裳,头顶扎着两个包子头。 看到了男孩,她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又不满地叉着腰,看向了另一边的男子说道。 “先生,这已经是你这段时间领回来的第三个孩子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家就是再有钱也养不起啊!何况你还没什么钱!” “呵呵。”男子被女孩责备着,却没有生气,反而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讪笑了一下说道。 “我这不是看他一个人站在山门外淋雨吗,着凉了可不好,就先把他给领进来了。” 听着男子的话,女孩又气恼地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像你这样的心肠,早晚有一天被人坑了还给别人数钱。” “呵呵,不会的,这不是还有你吗?”男子温和地笑着拍了拍女孩的头,随后又接着说道。 “好了,这也到午时了,你帮我招待一下这位小兄弟,等会儿去把你的那些弟妹们也叫起来,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该吃午饭了。” 被男子拍着头,女孩的脸色红了一下,半响,撅起了自己的嘴巴说道。 “哼,也就我还能看着你点,好了,快去做饭吧,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是了。” “是是。”男子笑着应了两声,便慢步走开了,只留下了女孩和男孩继续站在堂上。 ······ 闻来山庄,这是李驷在回到江湖之后买下来的一个庄子。之所以取名叫做闻人,是因为他买庄子的钱便是问兵器谱的谱主闻人立借的,对方也就这么一个要求,他也不好不答应。 最开始的时候,李驷只是在这山庄之中隐居,之所以不回金山寺,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但是为什么又会收养孩子呢,只能说,这些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事。从领回了第一个孩子开始,他就隔三差五的将一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带回山庄里。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收养了八个孩子。其中最大的,也是最早收养的,就是方才的那个女孩。她没有姓氏,小名一个晴字,是一个管家婆的性子,不过李驷倒也不在意,多的时候也都由着她去管,正好他乐得清闲。 不得不说,这些孩子的到来让山庄里的生活热闹了不少。平日里教他们读书写字,习武练功,看着他们嬉笑打闹的模样,李驷觉得自己的心下好像是也坦然了些许。 但是相对的,日子也拮据了一些。 哎······ 看着锅里搅动着的清汤素面,李驷站在厨房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又到了要弄钱的时候了啊。 ------------ 第两百四十九章: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许多巧合 桌上的清汤素面飘荡着热气,一大九小的十个身影围坐在桌子边,一边闲聊,一边吃着东西。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才是良好家教的表现,但是在李驷这里,倒是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李驷收养的八个孩子各自坐着,安安分分地吃着面条,而新来的那个男孩则是狼吞虎咽地扒拉着手里碗筷。 几乎就是几个眨眼的时间,一碗面条就已经被他吃下了肚。 “不用这么着急。”李驷笑了一下,拿过了他手中的碗,并到锅里重新给他打了一碗说道。 “锅里还有很多,你可以慢点吃,不要呛到。” 说着,他就将碗又递还给了男孩,同时伸手,摘下了男孩嘴边沾着的一截面条。 男孩看着李驷的动作,面色不禁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低了低自己的脑袋。 “谢,谢谢。”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的东西了,所以才会吃得急了些。 并且他再一次保证,面前的这个先生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这种好看不仅是因为人好看,也是因为对方的笑,能够让他有一种彻底放下心来的感觉。很温暖,也很友善,不掺杂着任何的杂质。 这不禁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此时自己眼前所见到的这些真的都是真的吗,还是说只是自己饿昏了,做了一个梦而已呢。 这个世上真的有这个先生这般的人吗,他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自己一路上所经历的人世冷暖,随后自嘲地笑了一下。 反正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吃完这顿饭也就该走了,毕竟像他这样的乞儿,哪里都容不下的吧。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早该死了的人,因为该死没死,所以才会受人厌恶、驱逐,以至于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容身的地方。 就在这时,坐在男孩对面的李驷却是突然笑着问道。 “小兄弟,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啊?” 坐在桌边的另外八个孩子都各自看了李驷一眼,随后又相互使了几个眼色,他们都猜了李驷之后要说什么。 毕竟他们之前也多是这样留下来的,在他们看来,自家的先生就是一个老好人,都已经把对方领进门了,真的让这个男孩吃了一顿饭就走,那才是怪事呢。 嗯,这怎么说的好像是在拐卖儿童呢······ “啊?啊。”听着李驷的问题,男孩先是愣一下,然后立刻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恭敬地回答道。 “我叫张善儿,先生叫我善儿就可以了。” “张善儿,张善儿······”李驷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有趣,着实有趣,你猜猜看我叫什么?” “额。”张善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知道眼前这个先生为何会突然发笑,犹豫了一下,才如实说道。 “还请先生明示,小子猜不到。” “嗯,我叫李驷,木子李,驷马难追的驷。”李驷笑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张善儿。 “你我正好凑成一对张三李四,都是这世间的埋名人,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啊?” “这······”张善儿呆了呆,半响,苦笑了一下答道。 “那还真是巧了。” 说实话,他这模样真的不像是一个仈Jiǔ岁的孩子,或许是经历的多了,心智早熟吧。 “是吧?”李驷的脸上笑容不减,直到过了一会儿,他才稍微认真了一些,重新看向了张善儿说道。 “善儿,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若是有,我可以送你一程。” 张善儿沉默了一下,随后拿着手里的碗摇了摇头。 “回先生,我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这样。”李驷似乎是并不意外的点头应道。 毕竟但凡是有家可归的孩子都不可能在这样的雨天,穿着那般破烂的衣裳站在自己的山庄前。 他该是想了一会儿,接着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再次笑了起来,面向了张善儿说道。 “那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呢?” 他只是给了张善儿一个选择,反正他都已经收养了这么多个孩子了,也不介意再多收养一个。 “嗯······嗯!?”张善儿本来以为李驷会说让自己吃了饭就离开,但他却没想到,李驷居然问了自己要不要留下来。 “先,先生,你说什么?” 他应当是有些不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于是再一次问道。 “我是问你,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呢。”李驷笑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了一些。 他没记错的话,之前在山门外的时候,这孩子还是很怕他的。 肚子里是暖暖的,因为刚刚吞咽了不少滚烫的面条。 手里是暖暖的,因为碗里的面条还带着温度。 眼里也是暖暖的,张善儿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只是觉得,第三次这样觉得。 眼前的这个人,或许真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对方笑着的时候会轻轻的眯起那双修长的眼睛,嘴角浅浅地勾着,好像是面对什么都不会被惊动一般,让看着他人也不再为那些事慌张。 只能说,无论心智多么成熟,孩子的心思大概总是单纯的。在他们的眼里,人或许终归就只有好看和不好看之分。无关其他,看着安心的,那便是好看的。 李驷其实只是觉得,自己的山庄再容纳一个孩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但他却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归宿对于张善儿来说代表着什么。 就像是老和尚从不知道,金山寺对于李驷来说代表着什么一样。 ······ 一顿午饭就这样结束了,另外的几个孩子都默认了自己多了一个哥哥或者弟弟,在李驷的吩咐下,他们便带着张善儿参观庄子去了。 而晴儿则是陪着李驷收拾完了碗筷,随后又把李驷赶出了厨房,独自清洗了起来。 等到她洗完碗筷回到后院的时候,却恰好看到了李驷正坐在那里,望着院子的外面发着呆。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先生了,她知道,在他们的面前先生总是笑着的,可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先生通常都不会笑。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往事一样,默默地抱着怀里的那把青黑色的铁剑,一言不发,让人看着有一种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先生。”走到了李驷的背后,晴儿轻轻地唤了一声。 下一刻,李驷的脸上就带起了那个她熟悉的笑容,回过了头来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看着李驷的笑,晴儿失神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片刻之后,她才又撅了自己的嘴巴,坐在了李驷的身边,晃着那双小腿说道。 “只是来同先生说一声,再不赚钱的话,我们就要没饭吃了。” “呵呵。”李驷轻轻地笑了两声,伸手拍了拍晴儿的脑袋说道。 “放心吧,先生会有办法的。” 说着,他就又放下了手来,看向了远处的天边。 “先生在看什么?”晴儿顺着李驷的目光看去,看着他看着的方向,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李驷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缓缓地答道。 “只是刚刚那里,飞过了一只鸟而已。” “这样,那它还会回来吗?” “······” “不会了,它飞的太快,该是已经不认得路了。” ------------ 第两百五十章:金钱,让人放下尊严(逼真) 有关于自己还能活多久,对于这个问题,李驷做过一个简单的估算。 如今的他武功也算已经修炼到了极尽,比之当初的老和尚可能要差一点,但是差的也只是时间的积累了而已。但凡是武功到了这个地步的人,约莫都能够活到三百年到四百年左右,他今年四十余岁,除去还给了老和尚的那一百年,他大约还有两百余年可活。 两百年啊······ 显得有些空荡的后院里,李驷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望着那根本没有飞鸟的晚霞,直到夕阳褪去。 如此长的一段时间,又要怎么过呢? 李驷枯坐了良久,终是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的心真的已经老了,哪怕他依旧想尽力地维持一个尚能爱恨的少年心态,但不可否认的是,如今在他胸膛里跳动着的,该是一颗朽木般的心。已经难再有太多的波澜,也难再有什么喜怒哀乐。 当对一切都能待之凉薄,没了大悲或大喜的时候,人活着或许就真的已经不像人了。 但是这又能怎么办呢,李驷总归是活着,总归是想要试试老和尚说的那个问心无愧,也总归是望能活得一个解脱,而不是带着满心的愧疚和遗憾死去。这也是他收养那些孩子的原因,他想试着为自己求一个能够得以释然的结果。 然而要怎么样才能算是一种释然呢,或许当一个人对于这个世间无有亏欠的时候,便能够释然了吧。又或许,当一个人尽力活过一次之后,便能够释然了吧。 李驷尽力地活过了吗,不知道,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他现在还活着,大概就已经是一种用尽全力了。 他放不下上一世的妻子,他亲手杀了这一世的恩师,他了无牵挂,但他却还是活着。 有时候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或许是因为他答应过妻子,如果还能再活一次,便要带她去看遍山川江河。 又或许是因为老和尚在死前,还在为他求一个活法。 可是李驷真的很累啊,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斜阳下,李驷缓缓地靠在了身边的凭栏旁,半响,开口却未能长叹,唯有怀里铁剑生寒。 ······ 今天是张善儿住在闻来山庄的第五天,可以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够过上这样的日子。睡觉的时候能够有温暖的床被,起床的时候,就能有煮好的饭食。上午和一众孩子们读书写字,下午在先生的指导下习武练功。晚间大家就坐在一起乘凉闲聊,嬉笑打闹。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生活是如此的满足,甚至已然不想再奢求更多。只要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不需要有任何的改变,一切已经足够了。 所有的事情都好得恰到好处,兄弟姐妹们都对他很好,也是在这里住下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孩子都是先生从各地领回来的乞儿弃童。这让他放下了最后的一丝顾虑,彻底的融入了庄子的生活里。 先生也对他很好,这是无可厚非的,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孩子都这样觉得,先生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虽然有的时候他的性子有些不着调,但是奈何先生生得好看,而且懂得多,武功还高,心肠也好。这般的人,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是什么呢。 闲下来的时候,张善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默默地坐在先生的身边,或是读书,或是习字。 因为先生的身边总是很安静,同时还会有一种淡淡的药草味,让人闻着心神安定,所以他总是能够静下心来做这些事情。他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以至于这种无声无息的安定对于他来说便是最值得稀罕的东西了。 为此,他没少被二哥连青翻过白眼,因为连青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躺在先生的身边打瞌睡。因为他的原因,最近连青也总是被先生叫起来一起读书。 连青是几个孩子里武功最高的,就连先生也说他是个不错的习武苗子,但是他的性子却很疲懒,能做八分的事情就一定不做十分。因为这个,他平日里没少被先生责备过。不过也就是对先生,他从来没有还过什么口。 至于读书最好的,那就要数他的三姐慧文了,因为她来的时候没有名字,所以先生就给她取了一个。这让张善十分羡慕,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名字着实要比他的名字好听许多。 慧文不爱说话,除了先生问的问题,她一般都只会用一到两个字来回答别人的话。不过她的心地其实很好,平日里对于弟妹照顾最多的也是她,偶尔先生发些零嘴,她也会留下来给弟妹们吃。 山庄的生活总是很平静,直到这一天,先生突然叫来了包括张善在内的五个大一些的孩子,递给了他们几摞印着些字的纸,让他们去东边的长安城里分发。 “受理闲杂琐事?”大姐李晴拿着一张纸在手里看了看,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先生,该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打算。先前说过,她没有姓氏,所以到了山庄以后,一直用的都是李驷的姓。 “是啊。”李驷苦笑着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我们山庄也到了要用钱的时候了,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虽然他以前就是干这行当的。 要说闻来山庄的地处其实很好,山下就是一座小城,可以用来购置一些日常的用品。而往东边走,要不了多远便是长安城,那地方可都是达官贵人,但凡是在那能做出一些行当,基本都能赚到几个钱。 所以李驷也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既然他没有什么手艺,那就帮别人做事呗。只要不昧着良心,帮别人处理一些闲杂琐事,再收上一些银子,他也能有一个稳定的收入。 “先生,其实如果山庄要用钱的话,俺们可以去卖艺啊,现在俺们也有些武功了,没必要让你去抛头露面。” 老四庄呈这般说道,他的身材高大,性子也相对憨厚,可以说是很符合的他这般相貌了。 “我还没有到要让你们来赚钱的地步。”李驷黑着脸伸手弹了一下庄呈的额头,随后又拍了拍几人面前的黄纸说道。 “好了,把这些带到长安城里发出去,顺便在山下的小城里也发上一些,这就是你们今天的事了。还有,这些银子你们留着路上花,记得入夜之前回来。” 去长安城的路不远,这几个大孩子多少都有一些内力,就连刚来的张善也已经被李驷用内气温养过了身子,体魄要比普通人好上不少。再加上他们的性子都很稳重,所以李驷也不担心他们路上会有什么危险,只要别在城里贪玩,弄得忘了时辰就行。 虽然其实李驷本来是可以自己去的,但是他在长安城里终归还有一些熟人,让他自己去发传单着实有一些不便,当然,同样也很尴尬。于是思量了一番之后,他便有了让这些孩子们去的打算,就当是经历一些别样的人事了,毕竟他们也不可能在山庄里呆一辈子。 没能再多说什么,孩子们就被李驷苦笑着挥着手劝走了。 那一天,长安城里到处都是四处分发着的黄纸,上面写着:闻来山庄,受理闲杂琐事的字样。 ------------ 第两百五十一章:业务广泛的生意才好做 长安城很大,就像是人们口中常说得那样,这城里总是东边日出西边雨,映着人间的百般面相。 无论是衣着最光鲜的贵人,还是衣衫最褴褛的乞丐;无论是沿街叫卖的异国商贩,还是横倒街边的金发醉汉;无论是关中的名门大士,还是他乡的漂泊游子。在这里,你总是能够找到一些不一样的踪影,说着你可能从没听过的见闻。 这一日的长安城南街,天气晴朗,街道上人来人往,街两旁的铺子也多是热闹。店家们忙里忙外,奔走得不可开交。脸上却是喜气洋洋,该是在心里盘算着这一日下来,又有多少银两入账。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人影领着一个吃着糖人的小孩走过了街巷,没有引起太多的波澜,直到两人停在了一家饼子铺前,铺子里才是冲出来了一个妇人,抱住了小孩说道。 “稚儿,我的稚儿!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急死为娘了!” 被抱住的小童先是呆了呆,随后拿着手里的糖人不知事地笑了一下说道。 “我去城郊摘果子去了,本想摘来给娘也吃些,但是果子太酸,我就给丢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妇人红着眼睛松开了孩子,伸出双手在他的脸上摩挲两下,却突然又将脸色板了起来,不轻不重地在孩童的脑门上拍了一下,瞪着那双红肿的眼睛骂道。 “下次再到外面乱跑,为娘就把你的腿打断,知道了吗?” 孩童吓得脸色一白,赶忙点着头说道。 “稚儿记着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驷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对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母子,苦笑着没有急着说话。 直到那妇人站了起来,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 “此番真是多谢先生了,我家早年便没了夫君,此番要是再丢了这稚儿,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无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李驷无奈地摆了摆自己的手:“过日后你可别再让这孩子跑丢了,方才我去的时候,他是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所幸抓着了一根树杈,才没有出什么事情。” 妇人听得一阵后怕,而一旁的孩童则是笑着说道。 “娘,先生可厉害了,丈高的树,一跳就跳了上来,还给我摘了不少果子呢!” “你还敢说!”妇人又是一眼瞪了过去。 吓得孩童立马缩了缩脑袋,低头吃起了手里李驷给他买糖人。 “真是多谢先生了。”妇人叹了口气,心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着若是这孩子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也就不想了活了。 “这里是说好的五两银子,还请先生收下。” 一边说着,妇人一边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几枚碎银子来,递到了李驷的手里。 “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要是还有什么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洗衣做饭,劈柴烧火,抓猫找狗,捉鸟钓鱼,教训冤家,或是装修门庭需要人手,我都做得来的。” 李驷接过了银两,顺便又推销了一番自己的业务。 没办法啊,家里满打满算十口人,每日的开销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赚的这些银钱,是只够勉强度日的。 “嗯,嗯······”看着李驷职业性的微笑,妇人的脸色是也红了红。 果然,这先生和传闻中说的一样,生得着实俊俏,唇红齿白的,也不知道今年年岁几何了。 这段日子李驷做了不少的生意,虽然一开始少有人上门,但是自从办成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之后,他的名声也就传了出去。 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帮城外的老汉修过屋,帮青楼的小姐拦过客,帮江边的钓叟捕过鱼,帮山里的乡人打过虎。填过房檐上的瓦,补过棺材板的蜡。娶亲的时候陪过嫁,办丧的时候哭过家。 可以说是把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弄得如今的长安城有了不少他的传闻。说什么城外的西边有一座闻来山庄,那山庄的庄主收钱帮人办事,只要你敢说,他就什么都敢做。 对此,李驷也是有些无可奈何的,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宣传了他的生意没错,但他也不是什么事都办的啊,就算他的底线很低,可他也不是没有底线的好吗。 跟妇人打过了招呼,李驷便自行离开了,长安城南街离闻来山庄着实不远,一共也就几里的路,走过去最多花上小半日的功夫,坐车的话甚至用不上一个时辰。 至于闻来山庄脚下的那座小城,更是几乎连着长安城,算是长安城的一座偏城吧,在长安城的附近还有好几个这样的小地方。 因为不远,所以李驷准备逛一会儿再回去,顺便买些肉食,晚上给那些小家伙们开开荤。 街上的人着实很多,而且声音杂乱。以至于李驷都没注意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个穿着武服,提着酒壶的女子正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地皱着眉头。 “李驷?”苏红络醉红着脸,诧异地看着那个还未走远的人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壶。 我应该,没喝醉吧。 晃了晃脑袋,确定了自己还算清醒之后,苏红络的脸上是终于挂上了一丝笑意。 有趣,我这才刚刚回到长安,出来喝个酒的功夫都能遇到你。 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李公子。 如此想着,苏红络瞥了一眼方才李驷走出来的饼子铺,打了一个酒嗝,提着酒壶负过手,迈着个八字将军步,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 “所以,你是想问刚才的那个先生是从哪里来的是吗?”饼子铺的妇人抱着自己稚儿,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酒客”说道。 “是。”苏红络斜靠在铺子边,一双薄媚的眼眸轻眯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来放在了桌上。 “某家在这里,就先谢过姐姐了。” ······ 第二日,日晒三竿,李驷站在厨房里煮着肉,贪嘴的老六和老七正趴在窗户边争着谁先吃第一块。 这时,老二连青却是一脸散漫地走了进来,抱着手倚在门边看着李驷说道。 “先生,门外有个看起来很不好对付的女人在找你,你是不是招惹什么风流债了?” ------------ 第两百五十二章:寡夫门前是非多 闻来山庄的堂内,李驷看着坐在面前的苏红络,显得有些不明所以。他是没有想到,来找自己的人会是她。 而苏红络呢,则是穿着一身武人的装束,头发用一条红绳扎成一个马尾垂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放在掌心里敲着。生得颇显媚相的脸上少见的带着一分武生的英武,眉宇之间还有些许公子的俊逸。像是一个官家的纨绔子弟,又像是一个漂来的风流儿。 她的眼睛四下打量着山庄内的布置,半响,轻笑了一下说道。 “这地方不错,以后你要是觉得在天策府里呆腻了,也可以来这里住上两日。” 李驷不知道苏红络问什么要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他叹了口气,同时给这桌前的人倒了一杯茶说道。 “还不知苏姑娘,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听着李驷的话,苏红络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李驷,过了一会儿说道。 “别叫我姑娘,叫我将军。至于我要做什么,我说我是来找你提亲的,你信不信?” “提亲?”李驷愣了一下,随后将手中的茶杯推到了苏红络的面前。 “将军,我这山庄可没有待嫁的姑娘。” “谁说我要娶姑娘了。”苏红络神色之间的玩味之色是显得更深了一分,只见她将一只手撑在了桌上,身子前倾,逼近了坐在对面的李驷说道。 “我要娶的人,是你。” 说完,她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看着李驷的眼中,也闪烁起了几分极具侵略性的光芒。 李驷本想给自己也倒一杯茶,可苏红络的话,却让他的动作生生顿在了那里。 直到过了片刻,他才回过了神来,一边摇着头,一边无奈地说道。 “苏将军说笑了,你和我都没什么交情,又如何谈婚论嫁呢。” 苏红络没有急着回答李驷的话,只是默默地坐回了桌边,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放在身前缓缓地摇着。 好久,她是才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道。 “你好像很缺钱?” “嗯。”对于这个问题,李驷倒也没什么好回避的,拿起了桌上添好的茶,浅浅地抿了一口说道。 “最近收养了几个孩子,吃饭的嘴巴多了,手头也就紧了一些。” “那你也不能什么都做吧?”苏红络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摇着手中的折扇说道。 “拉客陪嫁这种抛投露面的事情都敢上手,你也不怕失了名节。” “都是出来挣口饭吃的,我一没偷二没抢,管旁人说道什么。”李驷淡淡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显然是没把名节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名节是什么,无非是名誉和节操,李驷混迹了江湖这么多年,这些个东西早就已经丢得差不多了。 “哼。”苏红络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像是带着一点点酸意。 “天策府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是养你和外面的那几口孩子应该是堪堪足够了。我刚才的那些话可不是说笑的,我确实想娶你,你给个明白的意思吧。若是愿意,我明天就上门提亲。以后,也别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意了。” 堂上安静了下来。 李驷坐在桌前,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现在就想拉个人来问问,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实话实说,无论是什么人,突然有个陌生的女子上门提亲说要娶你,都会蒙逼的好不好。 “苏将军。” 应当是几息之后,李驷是才转过了一些弯来,抱着手缓缓地行了个礼说道。 “其实,李某已经有妻偶了,所以着实多谢将军的美意,却恕在下碍难从命。” “哦,是吗?”苏红络抬着眉头左右看了看。 “那你的妻子呢,怎么没有见到?” “额。”李驷的语气顿了顿,随后神色微黯地苦笑了一下说道。 “家妻,亡故已久······” 说到这,他的眼底是闪过了一丝隐晦的怅然。 李驷的神色被苏红络看在眼里,令她那烁烁逼人的视线也稍显收敛了一些。 她原本以为,这所谓的妻偶只是李驷拒绝她的一个说辞而已,但如此看来,到也可能是真的了。 “抱歉······”淡淡地说了一句,苏红络收起了自己的扇子,身形略显僵硬地坐在桌前。 她不擅长与人致歉,此番能够放下身段做出此般姿态已是少见,但却还是没有什么道歉的样子。 所幸李驷也没有多做计较,只是摆了摆手说道。 “无事,只要苏将军能够理解就好。” “嗯。”苏红络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紧接着,她就又抬头起了头来看着李驷说道。 “不过,既然斯人已逝,那你如今也当可以说是没有家室了。我不介意娶个寡夫,我爹那里,我也会去说的。嫁入天策府的事,我不催你,但还希望你能再多想想。” 话至此处,李驷的脸色是又变得苦涩了一分。 却见他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犹豫了一番之后,是才对着苏红络问道。 “苏将军,还不知,你到底看中了我什么。” 听着这个问题,苏红络重新笑了一下,半响,将身子倚靠在了矮桌上,并把手中的折扇伸出,挑起了李驷的下巴说道。 “你的武功够高,心性不坏,而且长得也够和我的胃口,就这样。” 说完,她还用折扇拍了拍李驷的脸颊,并用火热的眼神盯了一会儿,仿佛是下一刻就会凑上去咬上一口似的。 不得不承认,她都有点羡慕李驷之前的那个妻子了,这么一个可人,也不知道摆弄起来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滋味。 果然,男人就和野马一样,只有最难驯的才能够激起人驯服的玉望,不像之前的那些歪瓜裂枣,她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倒也真是直言不讳。 看着苏红络那轻佻的举止,李驷的脸色一黑,抬手地拨开了面前的折扇说道。 “如此,那苏将军应当是误会夫妻之间的关系了。” “有吗?”苏红络毫不在意地收回了被李驷拨开的折扇,放在手中转了几圈说道。 “所谓的夫妻,不就是两个相互看着顺眼的人过上一辈子吗,怎么,难道你看我不顺眼?” 说着,苏红络的眼神是也变得危险了起来。 李驷扯了扯嘴巴,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坐了一会儿。 直到李驷喝完了手中的茶,将之放在了桌上说道。 “总之,李某是不可能应下这桩亲事的,苏将军要是没有别的事了的话,就先请回吧。” “没事,我不催你。”苏红络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摆了摆手里的折扇说道。 “但是谁说我没有别的事了,我今日来,是有一件正事要办的,也算是给你的一个委托了。” “哦?”听说有生意上门,李驷顿时就来了一些兴致,看向了苏红络问道。 “什么事?” 只见苏红络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了桌上,然后对着李驷的屁股努了努下巴,冷冷地说道。 “把屁股抬起来,让我打一下。” 上次的仇,她可还没有报呢。 ------------ 停更一天明天补上 嗯,相信大家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不太适合娱乐,所以暂时停更一天,但我不是偷懒哦,明天我会双更补上的。 最后,祝逝者的家人安好,也望英雄能被铭记。 ------------ 第两百五十三章:在孩子面前要注意说话 对于院里的孩子们来说,他们只听到了堂上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声响。 之后,就看到了那个看起来颇为凶悍的女子神清气爽地从堂里走了出来,摇着手中的扇子,嘴角带着一点怎么也沉不下去的笑意,似是一扫了胸中的郁气。 而自己的先生则是捂着自己的屁股,一脸晦气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不是说只打一下的吗?”院子里,李驷咬牙切齿地瞪了苏红络一眼,压着声音说道。 “是吗?”苏红络舔着自己的嘴唇瞥了李驷一眼,又捏了捏手掌,将视线落在了李驷的屁股说道。 “怪我,手感太好了,一时没忍住就多打了两下。” 实话实说,她都没有想到李驷居然真的会同意她的这个要求,看来他真的很缺钱。 这不禁让苏红络想入纷纷,要是再多花一些钱的话,是不是能让李驷再做些别的事情。 而李驷也没有想到苏红络居然会连着打上三下,当时他都被打懵了,不然也不至于挣脱不开。 “总之。”见到院子里的孩子们正看着自己,李驷脸色难看地松开了放在屁股上的手。 “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我可是客人。”苏红络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都不留我吃个饭的吗?” “你们天策府的人都这么闲的吗?”看着对方无赖的样子,李驷的脸色是更黑了些。 “还好吧,最近又没有什么战事,我也忙不起来,府上的事情都是我爹和我哥在管的。” 苏红络抱着手,一脸漫不经心地说道,显然是打算把这个老赖做到底了。 毕竟她娘和她说过,拐男人就要脸皮厚些,不然哪里拐得上好的。她可不想去挑那些别人挑剩下的,那样她宁可孤寡一辈子。 虽然从某种角度来将李驷也是别人剩下的,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就是看上眼了呢。 “得,那你爱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吧。” 李驷摆着一副懒得再多管的样子,将手中的一百两银票收进了自己的怀里,反正银子到手了,他也没亏。 要知道,就这一笔钱便足够他和这一庄的小家伙们吃上两三个月的肉食了,多出来的还能再添置几件衣裳。 哎,该怎么说呢,或许做生意就是这样,两边都觉得自己没吃亏,甚至还赚了,那便是双赢。 没再去搭理苏红络,李驷便走去了后厨准备饭食去了。刚才为了招待这个女将军,他也只能让晴儿先帮他看着厨房,要知道锅里可还煮着肉呢,可千万别给煮坏咯。 苏红络则是依旧待在院子里,抱着手,大马金刀地站在那,与几个孩子相视无声。 ······ 等到李驷准备好了饭食,唤众人吃饭的时候,那几个小些的孩子顿时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纷纷躲到了他的身后,怯怯地看着不远处的苏红络,抓着李驷的衣摆不敢出声。 特别的是第八和第九个孩子,那一双眼睛简直已经红成了两颗枣子。(自从张善儿住下了之后,山庄里就已经有九个孩子了。) 简单地安慰了一下这几个小家伙们,李驷才无奈地抬起了头来,看了一眼还傻站着的苏红络问道。 “你不会欺负他们了吧?” “没有啊?”苏红络不明所以地侧了侧自己的脑袋。 “我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玩而已。” 感受了一下苏红络身上那怎么都遮不住的沙场气质,李驷大概也就了解是怎么回事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暗道自己就不该指望这些沙场上的老粗会照顾孩子,同时对着苏红络招了招手说道。 “算了,过来吃饭吧。” 这一顿午餐很丰盛,但孩子们却吃得不是那么开心。 饭桌上,苏红络一脸正色地坐着,安静地吃着饭。只能说她终归是将门子弟,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是行为举止却还是颇具家风,有条不紊,大气从容。 看得两旁的孩子们都不敢出声,只得被她盯着,默默地一同吃着东西,俨然是一副遇见了严父的模样。 哎等等,如果苏红络是严父的话,那李驷是什么,慈母?(李驷:guna!) 咳咳,总之,李驷是正坐在桌边,喂着最小的小九吃着稀饭和切碎的肉丁。 小九被带回山庄的时候同样没有名字,李驷便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李潜,因为只有三岁,所以吃东西的时候,还偶尔会让李驷喂。 “啊。”耐心的看着坐在怀里的李潜,见到他张开了嘴巴,李驷便把手里的勺子送了进去。 其实最近李潜已经很少让他喂了,今天应该是被苏红络吓到了吧,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苏红络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李驷喂着李潜的样子,微微地勾着嘴角没有说话。 直到李驷都被她看得受不了了,出声问道。 “你不吃饭看着我做什么?” 苏红络这才开口讲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相妻教子。” “这个词念相夫教子,而且不是给男子用的。”李驷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纠正了苏红络的用语错误,便没再去理她。 哪知下一刻苏红络便直言不讳地说道。 “我现在更想娶你了。” 饭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众孩子们都愕然地抬起了头,神情怪异地在李驷和苏红络之间打量着。 这一刻,李驷只感觉自己的一个头两个大。 “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干什么!”他低声吼道。 “反正他们早晚会知道的。”苏红络坦然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看向了四下的孩子,认真地说道。 “你们放心吧,如果我娶了你们的先生,我也会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照顾的。” 做苏红络的孩子······ 感受着苏红络身上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孩子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连青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不好对付,但没想到这么麻烦。 六七八这三个孩子都快吓哭了,小九趴在李驷的怀里,扯着李驷的衣袖怯怯地叫着先生。 “哼。”而晴儿则是闷哼了一声,端起了自己的碗筷说道:“我出去吃。” 慧文和庄呈没有说话,但脸色也不好看。 张善抓着自己的头发,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饭桌上完全没了吃饭的气氛,苏红络依旧淡淡地坐着,她能够感觉得到,这些孩子对她似乎还挺抗拒的。不过她并不在意,几个孩子而已,她相信自己能够处理得好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另一边,李驷苦恼地揉着自己的额角,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闲适的日子,是又一去不复返了。 苏红络会是一个麻烦,而且毫无疑问的,会是一个大麻烦。 ······ (本章完) ------------ 第两百五十四章:一切为了过日子 苏红络走了,在帮李驷收拾完了碗筷,并且整理好了院堂之后。 临走的时候,她还意犹未尽地看了李驷一眼,说了一句:我发现我已经开始有些舍不得你了。 说完,她便走了,却是没有一点舍不得的味道,丢给了李驷一个烂摊子。 李驷一脸抑郁地走回了山庄,召集了所有的孩子,并再三表示自己不会娶苏红络,更不会嫁给苏红络之后,孩子们的脸色是才好看了一些。 同时,孩子们也在暗中达成了一个坚定的共识,那就是一定不能让苏红络拐走自家的先生。 不然,就她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后一定会欺负先生的。 也不知道如果李驷知道了这些孩子们的想法,是会哭还是会笑。 他看起来就那么容易被人欺负吗······ 要知道,如果按照武功来排的话,他现在怎么也算得上是天下间数得上号的高手了。 虽然天下第一他不敢说,毕竟在这么一个江湖上,谁也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是不是还藏着什么老妖怪。 但是就现在台面上的人来讲,这江湖里还真没几个能跟他过招的。 当然,对于这些,孩子们都没有什么了解就是了。 在他们的眼中,李驷就是个不问世事、性子温和的山庄主,他们有义务保护李驷,叫他不要被外面的那些坏女人给骗了。 之后的几天,因为有了苏红络的那一百两银子,闻来山庄里的日子宽裕了许多,虽然依旧算不上是富足,但已经能说是温饱有余了。 可李驷显然不打算止步于此,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送几个有意向的孩子去上私塾。 他自己虽然有一些后世的知识,但对于这些唐人的文墨终归是少有了解的,所以若是想要让这些孩子们日后再学问上有所造诣的话,去学堂里读书就是必不可少的一步,然而这又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因此,李驷只得继续他的生意。 毕竟就算不是为了赞钱,他也不能有了点银子,就闲下来坐吃山空吧。 应该是第三天的早晨,李驷接到了一单熟人的生意: 去帮青楼的姑娘们拉些客人。 之所以说是熟人,是因为她们之前请李驷帮忙做过类似的事情了。看起来之前李驷是做得还不错,以至于对方又找上了门来。 事实上,岂止是还不错,那一日的青楼生意比以往整整多了三成。 到现在还有人在问,之前的那个拉客的“姑娘”去哪了呢。 没错,替青楼拉客是要扮成姑娘的。 不得不承认,先前李驷对此还有一些抗拒,但是考虑到自己还有一家小的要养,他也就不再多想了。 没办法,赚钱嘛,只要不偷不抢不犯法,那就不寒碜。 青楼里的那些姑娘也不是自己想做风尘女子的,大家都是求个过活,谁又能看不起谁呢。 何况他只需要将那些路过的客人们拉进楼里就可以了,之后的事情完全不需要他多管。一个客人就是半两银子,这已经算是他最来钱的几个生意之一了。 考虑完了这些,李驷也没有多做计较,便应下了这事。 翌日。 清晨的金香阁还没有开门,姑娘们尚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梳妆打扮。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喊了一句。 “李先生来啦!” 一时间,有的姑娘放下了手里还没带上的发钗,有的姑娘丢开了手里才擦了一半胭脂,有的姑娘甚至就穿着一件薄衫便走了出来。 她们或是站在楼上,或是站在窗边,却皆是两眼放光地向着楼下打量着问道。 “哪呢,快让姐妹们看看。” “哼,这么多日不来,该是已经把我们忘了吧。” “哎呦,李先生,今天你是要扮红姑娘还是绿姑娘呀?” ······ 楼上的一群莺莺燕燕说个不停,楼下,李驷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苦笑着和店里的小二站在一起。 实话实说,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他和这群姑娘们的关系还是挺好的。 他不对她们另眼相看,她们也对他这个敢来青楼里扮姑娘的男人颇感新奇。 毕竟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肯做的,却也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 先前要不是金香阁的老鸨在李驷路过的时候看中了李驷的样貌,估计也不会有这样荒唐的委托出现。 “咳咳。”看着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了,金香阁的老鸨站在一边咳嗽了两声说道。 “姑娘们,今天李先生照旧会在我们楼里做上一天的事情,你们都给我给我放安分些,别有事没事就去戏弄他,要是他下次不来了,我可不担待,知道了吗?” “知道啦~”听到老鸨这么说,有的姑娘也只得这么应了一声。 但有的姑娘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 “哎哟,李妹妹这么漂亮,我们怎么舍得不戏弄呢,金妈妈你这是要了姐妹们的命啊。” 白了那个说话的姑娘一眼,但金妈妈也知道她们只是口上花花,做起事来还是有分寸。 客气地转过头来对着李驷笑了一下,金妈妈先行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了李驷的手里,开口说道。 “那李先生,你先准备一下,待会儿开门了,你便像上次那样做就行了。” “嗯,我自省得。”李驷将银票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如此,多谢金妈妈照顾。” “哎,不照顾不照顾,我还得谢谢李先生你帮衬我的生意呢,快去吧。” 金妈妈摆着手说着,便把李驷送去了楼上。 转眼间,楼里的姑娘们就又热闹了起来。 “哎,李先生,我来帮你擦胭脂吧。” “李先生,我帮你画眉怎么样,我画的眉毛最漂亮了。” “李先生,我这有条新裙子,你要不要试试?” “李先生,你要不要先洗个澡,姐姐我这有一盒新的熏香。” ······ 七嘴八舌里,李驷将自己的轻功运转到了极致,抓眼的功夫,便穿过了人群,躲进了金妈妈给自己准备的房间里。 李先生会些武功,而且还挺厉害的,这一点金香阁的姑娘们之前就知道。 眼见着李驷跑进了房里,还关上了房门,她们对视着笑了一下,就又围到了李驷的门前,轻叩着门说道。 “李先生,你开门呐,姐妹们又不会吃了你。” 房间内,李驷毫不犹豫地锁上了门栓,捂着自己脸站了半响。 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自己默念道。 一切都是为了过日子,过日子。 (本章完) ------------ 第两百五十五章:惹人不快也是一种特长 整整一个上午,金香阁的生意都很好,这才半天的时间,就几乎比得上往日一天的生意。 似乎只要是路过门前的男人,被李驷这么一拉,就会神魂颠倒地被带进金香阁,左右还问那个门前的“姑娘”接不接客。 对此,李驷也只能说还真是一群男人,不过这人嘛,总是有劣根性,男人女人都一样,李驷也笑话不了对方。 同样的,对于将那些男人拉进楼里的这事,他也没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毕竟这种生意在唐国并不犯法,而且真正不想进去的人也不会被他拉进去。 街道上人群往来,脚步与人声几乎就没个停歇。路过的面貌里,唇红齿白的有,灰头土脸的也有,衣着光鲜的有,粗衣短裤的也有。或许长安城就是这样,一眼望去,就能看尽三六九等。穷的人多得是,富的人也多得是。但总的来说,也就是人多得是而已。 五六月份的天气,日头高照,晒得人有些闷热。空气里带着几分汗臭味,几分乱七八糟的水粉味,几分街头的熟食味,几分巷尾的酒水味。这些李驷都能够闻得到,他的鼻子总是比一般人要好些,这也使得在他的鼻子里,街上的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他四处打量着,寻找着看起来能够在金香阁里玩乐一番的人,反正只要有个看着合适的,他就会上去介绍几句。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那些人都只是盯着他看,被他往袖口上一拉,也就乖乖地跟着走了。 但也有些不配合的,就比如说,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书生。 “姑娘,却不知,你是如何流落至此的啊?”只见这书生站在李驷的身旁,看着他满街拉客,满脸怜惜,语气关切地问道。 自打李驷拦住他以来,他是已经在这里与李驷聊了近半柱香的时间了。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女子”,实在是不该沾染风尘,更不该落得如此地步。 得,许是真遇见了一个“圣人”,李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强笑着说道。 “这事说来就实在话长了,若是公子无心玩乐,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说罢,李驷便准备转身离开。 “哎,姑娘,你且等等啊。”而书生显然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打算。 李驷无奈,只得指着一个街边的画摊说道。 “你看那,那副画像不像是柳冉的真迹。” “哦,姑娘你还懂画?”书生的眼睛一亮,侧目看向了那个画摊。 然后,他就感觉眼前一黑,当是有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同时似有一阵香风带着他乘风而起。 等到他感觉自己重新落在了地上,眼前的那只手缓缓放开的时候,应当是只过去了一息的时间。 他的视线再一次亮起,而两旁却已然完全是一条陌生的街道。 远处没有金香阁,也没有画摊,回头看去,更不见刚才的那个“姑娘”。 李驷实在是不想与这书生多聊,就直接用轻功把他送到了几条街开外,想来如此,这人也就不能再烦他了。 至于之后,这书生到处声称自己遇见了“神女”,那便是后话了。 ······ 金香阁的门前,李驷依旧做着自己的生意,这时,他见到了一个衣着富贵的黑衣“公子”走过,便连忙走了上去招呼道。 “这位公子,要不要来我们楼里看看,今天的姑娘们可都热情很呢。” 黑衣公子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转过了头来,神情怪异地看着李驷。 也是这时,李驷才看清了她的样貌,那一张脸上未施粉黛,长着一对剑眉星目,生得七分俊俏,三分英武。这般模样,来人不是苏红络又是谁呢。 就在李驷看着苏红络的时候,苏红络也在打量着李驷。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装扮的李驷,她的眼神先是火热了一下,随后又皱起了自己的眉头,看着李驷说道。 “我不是让你别再来这种地方抛头露面了吗?” 回过神来的李驷听着苏红络的话,无力地叹了口气,干涩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 “我做什么生意,应该与你没什么关系吧?”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运气着实不好,怎么总是遇到这么个不通人情的麻烦。 苏红络的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不悦,可看着李驷那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是又将这点不满强忍了下来,同时把视线瞥到了一边,不自在地抱起了手臂说道。 “好吧,就算与我没什么关系,那你也该考虑一下你庄子里的那些孩子吧,要是让人说他们的先生是在青楼里做事的,你让他们怎么想。” “青楼怎么了?”对于苏红络的这个说法,李驷是微微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你看不起青楼女子?” “那倒也不是。”苏红络淡淡地答了一句,侧目看到了李驷那因为闷热微微敞开的领子,下意识地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说道。 “只是人活在这世上,就不得不在意周遭的看法,起码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人受到看轻不是吗?” 看着苏红络那认真的样子,李驷先是愣了愣,随后皱起的眉头也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半响,他是才不习惯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转而说道。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在他的印象里,苏红络应该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将门子弟才对。 “那我应该说什么话?”苏红络白了李驷一眼,放在她那张脸上,倒是显得有一些娇憨。 “管旁人怎么看,我只管做我自己的事就好了?” “嗯,差不多。”李驷点了点头,抬着眉头肯定道。 “啪!”伸手在李驷的胸口上打了一下,苏红络略显气闷地冷哼了一声,随后又低下了眼睛,默默地扯平了那被自己打皱的衣衫说道。 “我可不像你,总是一副无牵无挂的模样······” 李驷深深地看了苏红络一眼,这时,他是觉得自己先前或许真的看错她了。 这天策府的女将,应该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蛮横和不讲道理。相反,她的心思似乎还挺细腻的,只是大多数的情况下,喜欢直言不讳罢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无论是提亲还是生意,苏红络从都至尾都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却并没有强迫过李驷去做任何事情。 想到了这里,李驷对于眼前这个女子的印象似乎是也有了一些改观。 但是这时,苏红络却是将手放在了他的胸前摸了摸,嫌弃地说道。 “这么平,怎么好意思出来扮女人的,也不知道垫两个馒头。” “啧。”感受着苏红络那满是轻蔑的语气,李驷的脸色是又黑了下来。 他收回刚才的话,这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擅长惹人不快。 ------------ 第两百五十六章:苏红络一本正经 总之。”街道上,苏红络看着李驷,挑着自己的眉头笑着说道。 “既然你都已经把我拦下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只负责拉客,不负责接客,你要进去坐坐自己进去就好了,我可没那个时间陪你。” 李驷懒懒地摆了摆手,随后便转身走开了。 可这时,苏红络是又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张银票说道。 “一百两怎么样?” 李驷走开的身子一顿,半响,又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熟练地抽出了苏红络手中的银票,笑呵呵地讲道。 “你要是早这么唠,哪用得着这么多废话,走吧,苏公子,喝茶还是喝酒?” 看着李驷那轻车熟路的模样,苏红络差点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一个青楼女子了。 当然,李驷确实是不接客的,只不过对象是苏红络的话,那就另说了。毕竟对方终归是一个女子,他还能怕她对他做什么不成。 反正只是坐下来聊聊,他也能趁着这个机会躲上一会儿。 实话实说,站在大街上拉客,无论怎么说都是蛮羞耻的。 李驷陪着苏红络走进了金香阁。 而街道的另一边,一个捕快打扮的人是正皱着眉头路过。 严亭之今天只是出来走走的,但就在他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的时候,却不经意间在金香阁的门前看到了两个奇怪的身影。 怎么说呢,要说奇怪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在金香阁里,一男一女成双成对的人着实多的是,但严亭之却莫名觉得那其中的一个人影有些眼熟。 这是为什么呢,严亭之想不明白,可他也没有再多想,因为他还有一些别的事要处理。 对着金香阁的大门摇了摇头,他便抱着自己的刀离开了。 ······ 金香阁的一间房间内,苏红络左右打量着,新奇地坐了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得不说,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风雅不少。 房间里的布置干净整洁,没有太花俏的装饰,除了一张床榻之外,还置有一个妆台、一个书架、一张古琴、一套桌榻,一台书案和一副笔墨纸砚。轻纱罗帐着色淡雅,屏风描画间也多是山光水色,与她想象之中的那种靡靡之间却是相差了许多。 似乎是注意到了苏红络的神色,李驷起了调笑的心思,上前轻抚了一下她的脸蛋,故作姿态地说道。 “哎哟,没想到公子你还是个雏儿啊,怎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若有若无地,苏红络的脸色像是红了一下,随后,板着脸拨开了李驷的手说道。 “别闹。” 她本来还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但是注意到金香阁里的气氛之后,是也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了起来。毕竟,这终归还是她第一次在这种地方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 “呵呵,好了,不逗你了。”李驷随意地坐在了矮桌的另一边,拿起了桌上的一颗水果,吃进了嘴里说道。 “怎么说你也是花了钱的,想说什么就说吧,哥都陪你唠唠。” 在了解了苏红络的性格之后,他也就没有那么不待见这个姑娘了,眼下他除了是准备与对方好好地聊聊之外,也有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的打算。 亲事他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是若是平常往来的话,他倒也不介意多个朋友。 “你似乎真的很缺钱。”苏红络侧目看了一眼李驷,半响,也拿起了一颗水果吃着说道。 其实她本来只是想戏弄李驷一下而已,可没想到李驷居然真的将她给带了进来,这让她有一种自己把自己坑了的感觉。 “嗯,最近准备送几个孩子去上私塾,大致算了一下,开销还是不小的。” 李驷不做隐瞒地说道,拿起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苏红络各添了一杯水。 “我很奇怪。”苏红络摆弄了一下面前的杯子,不解地说道。 “凭你的武功,怎么会缺钱的呢,长安城里的银子,在你看来应该都和自家的一样吧。” 这次,李驷沉默了一下,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我是已经不准备再做以前的那种事了。” 说出来可能有些绕口,他从前那般活着,是为了求个轻松自在。而他现在这般活着,也是为了求一个轻松自在。 区别是一个是为了轻松自在的活,一个是为了轻松自在的死。 他想要求个了无牵挂的死法,不想让这一世留下的尽是遗憾。 苏红络看着李驷的脸色,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那我就不多问了。你的病怎么样了,那日看你在淮阳关晕了过去,可惜我在军中还有一些事务,所以就没有赶过来。国事总归是要比家事大的,这点希望你能够理解。” “理解,何况我也不是你的家事。”李驷吃着水果抬了抬眉头笑道。 “我的病已经好了,甚至因为那件事,我的武功还精进了一分,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如此,恭喜。”苏红络点了点头,她发现真的和李驷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她似乎反而并没有那么多的话要讲了。 于是她想了一下,又转而说道。 “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的亲事呢,是我的相貌不行,还是家世不行,或者说,你不想嫁给一个将军?这一点其实你不用担心,除了在外征战之外,我会尽量空出时间来陪着你的。而且如今家国太平,我在外征战的时间也并不多。平日里的家务事,我也可以尽量多帮衬你着做些。别看我这样,洗衣做饭这样的小事,我还是做得来的。甚至我还会做衣裳,这是我娘教我的,逢年过节我也可以给你和那几个孩子们添些新衣。” “好了好了。”见苏红络再说下去,就要开始准备婚后的规划了,李驷连忙苦笑着打断了她说道。 “说起这件事,反而是我想问问你,如果是按照你的那种方法挑夫家的话,又何必挑到我的身上呢,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江湖里,符合你这些条件的男人还是很多的吧?” “这我不是说过了吗?”对于回答过一次的问题,苏红络倒也没有显得不耐烦,而是依旧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不讨厌你,甚至还挺喜欢的,就这样。” “具体呢,如果只是武功和相貌的话,江怜儿和独孤不复他们不行吗,还有燕今翎,萧木秋,再算上个铁慕衣,实在不行还有糊涂道人······” 或许是因为被逼急了,李驷毫无愧意地把他印象里几个长相还算不错的熟人都给拖下了水。 “他们?”苏红络皱了皱自己的眉头。 “没什么感觉,或者说,我比较喜欢你这样相貌可人的吧。” 说着,她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或许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当年要不是我爹不许,我甚至会考虑娶个女人,香软可人,千娇百媚的,多好。” 听着苏红络一本正经地讲着耍流氓一样的话语,李驷的头是又痛了痛。 “但夫妻之间可不是这样的关系。” “那是怎么样的呢?”苏红络摇了摇头说道:“至少在我看来,这样的关系,要比那些整日吵吵闹闹,事事不和的夫妻好多了。” 大家都相互看着顺眼,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是吗。 无可奈何地喝了一口茶,李驷觉得,今天的话题,一时半会儿估计是结束不了了。 (本章完) ------------ 第两百五十七章:所以说,不要走错片场 不过,说起夫妻。”桌边,苏红络突然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说道。 “能同我说说你的那位妻子的事吗,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江湖上似乎从来没有传出过类似的消息。” 确实,在那些江湖传言里,从来没有人提及过李驷的妻子,甚至根本没有人提及过李驷有妻子这回事。 如果不是李驷亲口所说,苏红络恐怕到现在也不会知道李驷曾经有过一位妻子,而且对方已经逝世了。 当然,虽然只是一口之词,但在这件事上苏红络也并没有怀疑过李驷所言的真伪。她对于愿意相信的人,一般不会抱有多余的怀疑。 “你为什么突然想听这个?”原本正一脸苦恼,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的李驷听着苏红络的话,不由地拿着自己的茶杯愣了愣。 “只是想听听。”苏红络这样回答道,但随后又像是思虑到了什么,接着开口说道。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讲的话,那就算了。” “这样。”李驷回过了神来,苦笑着揉了揉眉心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讲的,只是这个故事,说起来可能有些长。” “那就慢慢讲吧。”苏红络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 “反正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或许是因为寿命变长了,这一世的人做事也不是那么的急切了。 李驷无奈地瞥了苏红络一眼,叹了口气,但还是缓缓地讲起了他那似乎还从未与人提起过的故事。 “我和她,年少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家里是邻居,所以我们相互熟识,上的也是一座学堂,时常一道出行,一道晚归。” 说完了第一句话,李驷似乎是也陷入了那一份久远的回忆里,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应该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因为那笑容里,不尽是笑容。 “那个时候,她走路总是风风火火的,走得很快,常常走在我的前面,让我快点跟上去。我性子懒,就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头上的那两个辫子,随着她的脚步一摇一摆。” “时间久了,我们也就习惯了待在一起,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堂上。似乎每次我侧过眼睛看向她的时候,都能看到她正笑着,也同样地看着我。她笑得真的很好看,一双眼睛里好像能够倒映出我的模样,可那时我却只敢红着脸躲开,从未仔细去看过她的样子。” “后来我才听她说,她就喜欢看我不敢去看她的模样,这样,她就能一直看着我了。” “再大些的时候,我们喜欢一起骑着一种叫做自行车的木车出去闲逛。我们一人骑一辆,将家附近的地方逛了一遍又一遍,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大街小巷。她说她很喜欢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这让她能够静下心来,使得时间过得好像也慢了一点。而我呢,我只觉得我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喜欢我们骑过的每一条路,喜欢风吹起她的头发时,她那露出的脸颊,喜欢车轮轻轻转动的声音。” “那时候的日子好像真的过得很慢,就像是我们骑了很多年,才从春日骑到了夏日,才从闷热的暖风里,骑到了落叶纷飞的路上,才从凉爽的秋天,骑到了冬天的大雪中。她的长裙变成了冬衣,我的短衫也变成了棉服。” “有一天,我们停在了一条河边,她从嘴里吐出了一片薄雾,轻笑着转过了头来,对着我说道;‘以后我还想去很多地方。’那时我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的意思,便不清不楚地问道:‘怎么去?’她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看了看身下的车子说道:‘就这么去。’我笑了,笑话她自行车可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可她却只是坐在车上,依旧浅笑着看着我没有说话。”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时的意思,其实只是想要一直那样生活下去罢了。安静、平淡,没有太多的波澜,却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那一点一点沁入人心的安定与自在。” ······ 不知不觉间,李驷讲了很多,并没有什么波澜壮阔,也没有什么生死离别,有的只是那平日里所经历的点滴琐事。或是两人一起吃过的一个西瓜,或是两人共同坐在夏日的房间里写的一次功课,或是某个炎热的午后,又或是哪个下着雪的深冬。 故事里有许多苏红络没有听说过的事物,但是在李驷的讲解下,却也不难让她理解。 李驷真的说了很久,约莫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这个故事戛然而止。 “然后呢?”苏红络问道。 “没有了。”李驷淡淡地答道。 其实还有,还有很多,只是他不想讲了。 苏红络似乎是也看出来了,便没有再多问,直到沉吟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这着实很让人羡慕。” “羡慕什么?”李驷该是有些疲倦,所以声音有些沙哑。 “你们之间的故事。”苏红络没再看着李驷,而是像是在想着一些什么,有些出神地说道。 “没什么好羡慕的。”这般说着,李驷低下了自己的眼睛,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添了一些水。 确实没什么好羡慕的,因为就算这个故事再好听,也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还有的,只是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胡话而已。 苏红络没将这些当成疯言疯语,而是认真的听完,他已经很感激了。 “所以。”李驷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觉得夫妻不应该是你说得那样的,我也不骗你说两人之间会有什么恒久不变的感情,只是到最后,你要能习惯他的陪伴,你们之间会变成一种亲人一样关系,却又和亲人有所不同。这种关系是独一无二的,是需要两人共同为之努力维系的,是值得万分珍惜的。相信我,两个陌生人之间要能走到这一步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们要做好为对方付出一辈子的打算,这其中会有很多的阻碍,或是你们各自的缺点,或是生活中的风雨。但你们都需要相互扶持着去经历过,这才是夫妻,这才是一段能够共度余生的感情。” 李驷难得地讲了这么多说教的话,这其中或许有他对苏红络听完他胡言乱语的感激,又或许有他对自己过去的唏嘘。 总之,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的,他都已经说出来。 说出了他上一世所留下来的所有遗憾,说出了他没能陪着那个人走完一生的怅然。 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终点,但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独独那么一个人,走过了这个终点呢。 他还属于他的故事吗,还是说,已经是下一个故事的人了呢。 (本章完) ------------ 第两百五十八章:人在死亡面前总是许多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好了,有关于夫妻的事情也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聊得吗?”李驷坐在桌边,当是疲倦地伸了一个懒腰。 “没了。”苏红络回过了神来,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轻出了一口气,淡笑着看了一眼李驷说道。 “你都已经把话说道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会再仔细想想的,至于现在,你就先休息一下吧。” 说着,苏红络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颗水果,对着桌边的床榻努了努下巴。 “休息?”李驷愣了愣,接着苦笑了一下说道。 “你花钱叫我来,就是让我说些没头没脑的话然后休息的?” “我自己的钱,怎么用我自己说了算。”苏红络横过了眼睛看着李驷,过了一会儿,语气该是柔和了一些,继续说道。 “这段时间你东奔西走的接人生意,应该也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听着苏红络的话,李驷沉默了一下,半响,抬了抬眉头笑着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确实有些累了,虽然多不是身体上的疲惫。 走到了床边躺了下来,李驷长出了一口气,将双手枕在了脑后,对着苏红络说道。 “如此,我先睡一会儿,你随意。” 说罢,他便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没过多久,房间里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李驷应该已经睡了过去。 苏红络则是依旧坐在桌边,默默地看着李驷,将右手支在自己的脸侧。 不得不承认,李驷和他的妻子确实经历过许多的事情。 这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对李驷说的那些话着实有些冒犯和无礼,哪怕她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已。 窗外的天色渐晚,苏红络一言不发地看着床上的李驷,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抱歉。” 然后,房间里就再没有了一点声音。 等到李驷醒来的时候,苏红络已经离开了。 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我先走了,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你也给绑回去。 李驷黑着脸看着字条,他是真不知道这姑娘讲话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 ······ 之后的一段时间,苏红络再没来过闻来山庄,就像是已经放下了这件事一样。 李驷重新安定了下来,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在长安城和附近的几座小城里来回奔走。 与此同时,成安县,万金先生住处。 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佝偻老叟站在这座小院的门前,他摸着自己的胡须站了一会儿,直到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抬手敲了敲门扉。 “支。”随着略微有些刺耳的声音响起,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穿着锦衣的小童站在门里,抬着一双不像是孩子的眼睛看着门外的老叟。 “老伯,你是来做什么的?” 小童这般问道,他身上的锦衣与这破旧的院门格格不入,好似一颗宝石被镶在了木镯上。 佝偻的老叟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看着小童说道。 “我是来找你家先生取东西的。” 小童听着老叟的话,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老人,半响,才装作恍然大悟地模样说道。 “哦,我记起来了,你前些日子来过。” 可看他那平静的眼神,应该是一早就认出了这个老人,之所以将之拦到现在,估计只是在戏弄对方而已。 “吱。”木门被完全打了开来,小童将身子让到了一边说道。 “快进来吧,我家先生正在等你呢。” 虽然看出自己是被戏弄了,但老叟也没有生气,笑着点了点头,便跟着小童走进了院子里。 院里摆满了晾晒着草药的架子,这使得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道。 一间不大的破屋前,小童停在了门边,恭敬地行了个礼,对着门里叫道。 “先生,羊止先生来了。” 破屋里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传来了一个了然的声音应道。 “哦,你让他进来吧。” “是。”小童躬着身子应道,接着转过了身来,对着身边被他称作羊止先生的老叟说道。 “那羊止先生,你自行进去吧,我就不陪着了。” “嗯,多谢小友了。”老叟满是皱纹的脸上再次扯出了难看的笑容,然后便推门走进了破屋。 破屋里堆满了杂物,凌乱的书本随处摊放着,像是药锄药碾这样的工具多到数不清楚,它们或是被丢在了角落里,或是就正摆在屋子的中间,里面还残余着没有洗干净的药渣。 房间的四面都有书架,却没有几本书好好的放在上面。一个木质的柜台将不大的地方拦成了两半,应该是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一个中年人从堪堪地柜台里抬起了头。 看到了羊止老叟,他先是侧了侧自己的脑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才笑了一下说道。 “羊止先生,你是来取上次要的东西的吧。” “是。”佝偻的老叟谦和地笑着抱了抱手说道。 “还希望万金先生你没有忘记。” “没忘记,但凡是跟生意有关的东西,我都是不会忘记的。”看着羊止老叟的笑容,万金先生摆了摆自己的手。 说实话,这老人的笑容确实很有欺骗性,但是万金可不会轻易地被对方的表象给骗到。 他很清楚,这叫做公孙羊止的老叟疯起来该是要比谁都疯,而且对方眼下要去做的事情,估计也是一件疯事。 不过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管做好他自己的生意就可以了,别的事情他也懒得去理会。 在公孙羊止的注视下,万金先生又俯身在柜台里翻找了起来,应该是将本就凌乱得不成样子的房间又翻乱了一些,他是才从一堆杂物里取出来了两个巴掌大的罐子,放在了柜台上说道。 “金方药,配合内气使用有接骨续脉,复经养丹的功效。里面有一味天材地宝,连服七日,就是个废人也能给你养回来。照你说的,一共十个人的量。” “好。”当是满意地接过了两个药罐,公孙羊止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 “剩下的钱我明天给你送来。” “可以。”万金先生说着,就拿起了笔,在一旁的一块木牌上记下了一笔账。他倒也不怕公孙羊止不给钱,毕竟他这里的规矩也不是那么随便就可以坏的。 公孙羊止准备走了,在他离开前,万金先生却突然叫住了他说道。 “多问一句,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哦?”公孙羊止怪笑了一下,看向了万金先生说道:“你有兴趣?” “我只是问问而已。”万金先生耷拉着自己的眼睛。 “我快要死了。”公孙羊止扯着嘴巴笑着说道,接着,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像是深情地轻眯着眼睛。 “所以在死之前,我想做一件能叫世人记住我的事情。” 说罢,他便转身慢步走出了破屋。 万金先生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骂了一句。 “疯子。” ------------ 第两百五十九章:所以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人的死亡总是寂寞的,无论将死的人已经活了多久,无论他的人生是否成功,是否美好。 因为他终将独自面对死后的世界,不管生前经历过多少的人和事,都没有什么能够陪他走完往后的路程。 他或许可以家财万贯,但他死的时候依旧带不走一文铜钱;他或许可以呼朋唤友,但他终将只能一个人闭上双眼;他或许可以张灯结彩,但最后他能看见的,仍然只会是一片漆黑。 死亡总是寂寞的,往往还伴随着失去一切的痛苦。所以人们害怕死亡,害怕经历了一生所得到的东西,又一件一件的失去。 但总有人是不甘寂寞的,如何让自己的死亡显得有意义一些呢,让人们记住自己,似乎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公孙羊止已经是一个老家伙了,老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 虽然他也曾经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混得了一场名声。但是现在,江湖中已经再没有人会提起他的名字了。 或者说,他那一辈的江湖人多已经在这浩浩荡荡的江河湖海中沉浮隐去,销声匿迹了。 但公孙羊止是个不甘寂寞的,他恰好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他不想就这样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死在这江湖的角落里。 他想死得更有意义一些,死得更浓墨重彩一些。 哪怕他最后还是会被人忘记,但至少在他死的时候,他要江湖中的所有人都记起他的名字。 记起他这个老家伙,曾经也在这个江湖中留下过自己的痕迹。 他不想在人们的遗忘中死去。 所以在他确认了自己的死期将至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在皇宫的天牢之中开出了一条密道。 论闭息匿气的功夫,在这个江湖上,他确实少有敌手。 然后他又散尽家财,问万金先生了买了十份能让废人恢复武功的金方秘药。 他要做什么呢,其实也很简单,他要和一群早已被这个江湖忘记的人,一道掀起一场滔天风雨。 万金先生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并不少见的,被这个世道逼疯了的人。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人为什么非要一无所有的死去呢。 他不害怕死亡,他只是体会过了做人的滋味,所以不想去做鬼而已。 ······ 七月份的时节,天气越来越热了,所幸前几日下过几场大雨,将这日头的闷热难得地洗去了几分。 李驷坐在自己的庄子里喝着凉茶,显得好不悠哉,最近他帮人做送信的生意赚了不少的钱。 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个好法子,他为什么早些没有想到呢。毕竟凭他的轻功,别人要几日甚至十几日才能往返的地方,他半日不到就能走个来回,那还是他在四处闲逛了一会儿情况。 而且眼下,他的日子是也过得清闲了许多,没有信要送的时候,他还能坐在庄子里休息一会儿。 解决了庄子里的财政危机,李驷就将最喜欢读书的老三李慧文和老六李牧都送去了附近的学堂里读书。 至于其他几个不争气的,喜欢练武便让他们练了,反正有他在,也不至于他们成为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新奇的是,张善居然喜欢画画。得知了此事,李驷便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技法。他学得着实不错,起码比李驷这种只会画不会想的人好多了。以后就算练不成武,有这么一门手艺在,应该也不至于饿死。 大院的另一边,苏红络正教着几个孩子蹲着马步。 看着她拿在手里的那根竹条,哪怕几乎没有抽过人,孩子们也愣是不敢动一下。任由着豆大的汗珠淌下,沾湿了身上的衣裳。 要说苏红络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就要从那日,她离开了青楼之后开始说起了。 在听了李驷和他妻子的故事后,苏红络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对他爹说她不想结亲了,说白了,就是想孤独终老。 她爹先是不解,然后便开始劝她,劝她不成,又拉着她娘和她哥一同劝她。 一连劝了好几天,双方不满的情绪也终于在两日前爆发了出来。 苏红络和她爹大吵了一架,接着就离开了家门,并暂时投奔到了李驷的闻来山庄。 用她的话来讲,她只是想要让两边都冷静一下罢了。等过个七八天后,她就会回家,然后再与她爹好好谈谈。 考虑到她依旧很理智,而且付了钱,李驷便让她暂时住了下来。反正只是短短的住上七八天而已,闻来山庄也不是没有客房。 于是,苏红络就暂且留在了这里。 对此李驷倒是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毕竟现在苏红络也不会缠着他说什么提亲的事了。 但苏红络的到来,却着实苦了山庄里的这一群孩子们。 因为不想吃闲饭,所以苏红络便询问李驷,是不是可以把教孩子们武功的事情先暂时交给她。 或许是想到自己平日里的管教确实有些过于宽松了,李驷思量了一下,便也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孩子们的黑暗岁月来临了。 苏红络到底是一个将门子弟,她教人武功的方式,自然也多是军中的法子。严苛有余,人情不足。哪怕她已经有所收敛了,但孩子们还是被她练得苦不堪言。所幸苏红络一直都很有分寸,从来没有练伤过一个孩子。 应该是吩咐了一句,再扎一炷香的时间就各自休息。 苏红络终于离开了大院,走到了院子的旁边,在李驷的身侧坐了下来。 “嗬,这天气,真是热死个人了。”一边抱怨着闷热的日头,苏红络一边拿起了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凉茶。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李驷看着院子里那些满头大汗地扎着马步的孩子们,苦笑着问道。 “要不要让他们先休息一下,这太阳也够晒的。” “你就心软吧。”苏红络白了李驷一眼:“等日后他们没一个成器的,看谁给你养老送终。” “成不成器和养老送终有什么关系吗?”李驷脸上的笑容是显得更加无奈了一些,不过他也没再坚持,摇着头叹了口气说道。 “罢了,既然都已经将他们交给你了,便由着你来好了。” “这不就是了。”苏红络一口将手中的茶水饮尽,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 “我爹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老人家的说法,有一些还是可取的。” “那你为什么不肯听他的,去找个夫家?”李驷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不可置否地问了一句。 这也是他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这姑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要孤独终老了呢。 “嗯······”说到了这个话题,苏红络的眉头是又皱起了来。 只见她沉吟了一会儿,半响,才侧目看向了李驷说道。 “你莫怪我直言不讳,我只是不想变成你这副模样而已。” 李驷听得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哪副模样。” 苏红络低下了自己的眉目,几息之后,缓缓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地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我不想遇见一个值得珍重的人,然后又失去他。” 必须承认的是,人总是害怕失去的,有的时候甚至会害怕到,宁可不曾拥有过。 苏红络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值得珍重的感情,但她看着李驷的样子,却莫名的庆幸自己没有经历过。 她同样是一个害怕失去的人,而人这一生,却注定了会有一天要是去所有。 ------------ 第两百六十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具体是第几天呢,大概是苏红络住到了闻来山庄的第七天的吧,一小队人马来到了山庄外的山脚下。 队伍约莫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白发老者,身材魁梧,腰背笔直,一点没有人近暮年的样子,甚至要比寻常的中年汉子还要壮实几分。 这老人穿着一身黑红色的武服,看那衣衫的材质和纹绣,想来不是出自普通的人家。同时,他身上的气度也是不凡,举手投足间多是沙场作风,一言一行里也尽是军中姿态。 大概是远远地眺望了一眼那山道上的山庄,老人翻身下马,没有带上身后的队伍,只是对着身边的一个青年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便负过了手,自行向着山上走去。 他身后的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命令身后的队伍在此等待,之后就也跳下了马来,跟上了那个已经走远了的老人。 看模样,这一队人马应该是来自军中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们都是天策府的人。而领头的老人和青年,也分别就是天策府的长史苏世烈和天策府的骠骑将军苏长武。 他们来此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带一个叫苏红络的不肖女回家而已。 闻来山庄的山门前,苏世烈和苏长武并肩站着,两人对视了一阵,最终在苏世烈无声的注视下,苏长武缩了缩自己的脖子,上前叩响了门扉。 他也不知道自家的小妹最近到底抽了什么风,先是放出了话来说不准备结亲了,摆着一副要孤独终老的模样,然后又与爹大吵了一架,离开了家门。 搞得爹到现在都还在气头上,他可不敢去触那霉头。 “碰碰。” 山庄的大门被敲响了。 没过多久,一个看上去应当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打开了门。 “你们是?”李晴疑惑地看着门外的一老一壮,微皱着眉头问道。 苏长武和苏世烈也愣了一下,他们只是听说苏红络眼下就待在这庄子里而已,却没想到来开门的会是个小孩儿。 “咳。”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苏长武回过了神来,比了比自己的脖子,对着李晴说道。 “小姑娘,你有没有见过了一个长得这般高,举止像是个男人一样的女子?她是我的妹妹,前些日子离开了家门就没再也回来过,所以我们都很急着找她。” 李晴听着苏长武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猛地一亮,欣喜地说道。 “你们是来找红络姐姐的吧,她在我们山庄住了有些日子了,我这就可以带你们去找她。” 苏红络的家里人来了,毫无疑问,这对于李晴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先不说苏红络操练他们武功时让他们吃的苦头,就这女人对他们的先生有非分之想这一件事,便是李晴忍不了的。 她早就想让苏红络走了,可奈何自家的先生收了这女人的钱,想叫她走,于情于理都没有个说法。 但现在对方的家里人都来了,她还能不走不成? “那敢情好啊。”见眼前的小姑娘这么热情,苏长武也松了口气,他一向都不擅长与小孩儿打交道。 “如此,就麻烦小妹妹带我们去找她了。” “应该的,红络姐姐能够和家里人和好,我们也很高兴。”笑眯眯地说着,李晴就将门让了开来,请苏长武和苏世烈走了进来。 看这小姑娘如此懂事,苏世烈的眼神是也和善了不少。 这般看来,此间山庄的主人应当也是个良善之人才对。 不对,就算是户良善人家也不行! 想着自家的姑娘,一声不吭地就在外人的门中住了七八天,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此番必须得给那丫头一个教训才是! 这般想着,苏世烈的脸色是又沉下了几分。 他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见到苏红络,非要好好地训斥她一顿才行。 在李晴的带领下,三人走过了前院,一路上又遇见了好几个孩子,这让苏长武和苏世烈疑惑不已。 想着这山庄里怎么尽是些孩子呢,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过一个大人。 直到李晴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对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些孩子的由来,他们才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 相互对视了一眼,苏长武和苏世烈各自点了点头。 他们本来还担心苏红络处事不慎,一时冲动随便找了户人家住下。 现在看来这户人家的品性应该不差,收养了这么多的孩子,再怎么说也该是个善人。 等到三人走到了堂前,苏世烈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屋檐下乘凉的苏红络,没有多想,他便迈步走了上去。 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苏世烈,苏红络下意识地愣了一下,随后停下了手中的折扇,打了一个招呼说道。 “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苏世烈的眼睛一瞪,负着手站在了苏红络的面前。 “你倒是先和我说说,你这七八天不回家,甚至还住在别人的家里究竟要干什么!” 看着苏世烈怒目圆睁的模样,苏红络无奈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接着将眼睛瞥向了一边说道。 “我只是想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到时候再慢慢谈。” “慢慢谈?”苏世烈气得吐出了一口气:“好啊,我现在就很冷静,等我抽你一顿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谈!” 说着,苏世烈便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把抄起了苏红络平日里用来给孩子们摆正架势的竹条,气势汹汹地走向了苏红络。 看着大步走来的苏世烈,苏红络慌了,抬起了一只手来指着苏世烈说道。 “喂!你要是真敢在这里打我,我就回去告诉我娘让你跪狼牙棒!” “那也得等先打了你再说!” 苏世烈一边气极地说道,一边当场抓住了苏红络的一条腿,将她从地上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就举起了手里的那根竹条,对着她的屁股猛地抽了下去。 “啪!”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在院子中响起。 两旁的孩子们都呆住了,而苏红络的脸色则是在一阵失神之后,瞬间变成了一片通红,趴在地上一个劲地扯着自己那条被抓住的腿大叫道。 “苏世烈!老娘跟你没完!!” “好啊!还敢直呼你老子的姓名了!我让你没完!你待怎么没完!啊!?” “啪!啪!”又是两声抽打的声音伴随着竹条的挥动声传开。 苏长武站在一旁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而另一边,李晴却是看得阵阵暗爽。 说实话,苏世烈很少打苏红络,至少从来没有在人前打过她。 但是这一次,他是觉得不打不行了。毕竟他可不想让他的女儿真的终生不娶不嫁,所以就算苏红络的脾气再怎么倔,此番他也要把她给拉回来才行。 “这是怎么了,这么吵?”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了堂上,原来是李驷听到了动静,疑惑地走了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堂前,正被苏世烈扯着一条腿抽着屁股的苏红络。 ······ 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李驷呆呆地站着。 而苏世烈则是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来人,哪怕他知道对方很可能就是这山庄的庄主,而且品性也还不错。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实在很难摆出什么好脸色。 但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李驷的模样。 应该怎么形容苏世烈之后的脸色呢。 大概先是诧异,然后再是愣神,随后又看了苏红络一眼,显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当是立即松开了苏红络的腿,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李驷,摸着自己的胡子上下审视了起来。 李驷被他看得一阵不自在,但苏世烈的眼神却是越看越满意,等到了最后,他更是直接畅快地笑了起来,走到了李驷的面前,拍着李驷的肩膀说道。 “哈哈哈,还不知阁下,可是李盗郎,李公子啊?” 这李盗郎,正是江湖人给李驷取得别号。 “额。”李驷被苏世烈的转变弄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客气地行了一个礼说道。 “若是苏将军说的不是其他的李驷的话,那正是在下没错。” (本章完) ------------ 第两百六十一章:一些家中的兄长,地位总是低下 “哈哈,好,好啊,早就听闻江湖中有一李驷李盗郎,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苏世烈倒也不逾越,拍了一下李驷的肩膀便松了开来,目光却依旧看着李驷,频频点头,脸上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 李驷他当然是认识的,那年长安公主行信,李驷送来天火贺礼,他就曾陪在李世宗的身边远远地见过李驷一眼。 后来淮阳关告急,李驷更是邀来不少江湖同道驰援战事。可以说,对于天策府,他是有一份恩情在的。虽然从来没有明说过,但是苏世烈依旧保存着当时朝廷分发赏赐时,江湖人的花名册。这一份恩情,天策府不会忘记。 再后来,李驷只身闯过八苦门,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独力保下了一位旧友,可以说是重情重义。 然后他便销声匿迹,直到年前才又传出消息,说他在武当山斩杀了一位武功盖世的妖僧,可以说是为人方正。 如此一位仪表堂堂,重情重义,为人方正的男子,还对天策府有恩,苏世烈觉得自己已经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若是他能和红络······ 嗯,好,好,实在是好啊! 想到了这里,苏世烈的眼睛都惬意地眯了起来,看着李驷怎么看怎么喜欢,对于苏红络七八天不回家的事,也不想再管了。 甚至还在心中暗暗赞叹,自家的女儿果然不负家门之风,做事干净利落,遇到喜欢的就上手追求,不愧是他苏世烈的女儿。 怪不得前几日还说不想结亲了,原来是已经有目标了啊,也不知道进展到哪一步了。 至于李驷和长安公主之间似有情愫的事情,苏世烈当然也是知道的,但是这人不是还没过门吗,总不能李驷姓李就是他李家的人了吧。 但凡没有婚配,那每个人就都有正当追求的权利,男女情爱的事情,便是天王老子都管不了。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他皇帝还能强抢不成? 被苏世烈热切的眼神看得后背发麻,李驷讪笑着站在堂上,摆了摆自己的手说道。 “苏将军言重了,你是来接红络姑娘回去的吧,其实红络姑娘这几日也多有提起将军,自言之前自己做事着实有些冲动了,还望将军你莫要太怪罪她才好。对了,我这儿正在做饭,苏将军要不要留下吃个便餐?” “嗯,红络这丫头做事确实没个分寸,想来这几日也给李公子添了不少的麻烦,本将在这里先代她谢过李公子的照料了。既然李公子盛情难却,那本将便厚颜多留一会儿,尝尝贵山庄的手艺。” 苏世烈一边与李驷客套着,一边在心中暗想,这李驷虽然出身江湖,但行为举止倒也落落大方,不禁对李驷是又满意了一些。 他的身后,苏红络捂着自己的屁股站了起来,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苏长武。 因为知道她在这里,还能告密的也就只有她的这个兄长了。 苏长武躲开了苏红络的视线,低着自己的脑袋没敢去看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在家里算上他爹和他娘,他的地位最低呢,从小到大,就没有过什么话语权。 堂上,李驷接着对着苏世烈说道:“苏将军说笑了,就是一些自家准备的粗茶淡饭而已,苏将军不要嫌弃就好。” 然后,他又看了院外的孩子们一眼,无奈地挥了挥手说道。 “好了,你们几个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别在这里围着了。” 见没热闹可看了,小家伙们缩了缩自己的脑袋,便纷纷离开了院子。 等到李驷也以准备饭食的借口离开的时候,堂上就只剩下了苏世烈三人。 这是李驷特意空出来给他们说话的地方,他故意把孩子们都挥走,就是想让他们好好聊聊。想他们终归是一家人,无论有什么间隙,只要把话说开了,应该也就好了。 可李驷哪知道,苏家的这三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间隙可说了。 “你过来。”见四下没了人,苏世烈随意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挥手用内气隔断了声音,对着站在一旁的苏红络招了招手说道。 苏红络捂着自己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苏世烈的身边,别扭地坐了下来。 “告诉爹,你们进展到哪一步?”轻轻地抬了一下自己的眼皮,苏世烈没有去看苏红络,只是淡淡地开口问道。 “什么进展到哪一步了。”苏红络就像是没听明白一样,眼睛看着一边,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可别告诉我你在这里住了七八天,然后什么都没做。”说道了这里,苏世烈的眼神是又变得危险了起来。 七八天啊,聪明一些的女子早就已经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了,自家的这女儿怎么就这么笨呢。 实话实说,他其实也不推崇女子太主动。 但是苏红络的情况可不一样,苏世烈宁可她主动一些,也不想让她孤独终老。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苏红络听着苏世烈的话,翻了一个白眼平淡地回答道。 “你!你是真想气死我不成?”苏世烈一时气急地指着苏红络,正想再骂她几句,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强行忍了下来。 等到又过了一会儿,他是才重新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揉着自己的眉头疲惫地说道。 “那你是不是看不上他,不然爹再帮你物色些人选,只要你别真的一辈子不娶不嫁就好。” 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 “这······”苏红络迟疑了一下,别过了头去,抱着自己的手不自然地说道。 “那倒也不是看不上。” “哈!能看上就好。”苏世烈一下子就来劲了,拍了一下大腿说道:“能看上就不是没有机会,爹跟你说啊,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就在苏世烈将要准备长篇大论的时候,苏红络却突然皱着眉头打断了他说道。 “但是人家已经有家室了,而且就算发妻已故,他也没有再娶的打算。” 苏世烈的动作一下子顿在了那里,话声也戛然而止,良久,他是才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本来他还想说既然发妻已故,那就一定还有再娶的可能。 可是他又转念想道,若是他家中的那位死了呢,他还会再娶吗,然后他就说不出来话来了。 这是一种很难以言明的感觉,或许只有真正和对方相伴了大半辈子的人才能够明白。 当一个人已经成为了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已然不可能再被别人替代了,因为你的生命里,大半的时间都是她。 苏世烈不知道李驷对他发妻的感情有多深,但是若是李驷真的再娶,他反而会看轻他一些。 倒也不是说那样的做法就错了,只是苏世烈不喜欢那样做而已。 堂间没有了声音,直到苏世烈叹息了一声,缓缓地说道。 “也罢,这世间的情之一字,总是最难能说得明白的。既然你们之间没有缘分,那就算了。不过如此看来,红络你的眼光当是着实不错,这李驷,也确实算得上是个良人。” “哼,那还用你说,只是被人捷足先登了而已。” “呵呵,怎么样,晚上回去吗,爹陪你喝些酒。” “好啊,但到时候,可别又是三杯下肚你就不省人事了。” “嚯!看来老子不给你露两手,你还真不知道是谁生得你了!” 或许这就是将门作风,几句之后,苏红络和苏世烈便冰释了前嫌。 而苏长武呢,则是站在一边,没资格说话。 ------------ 第两百六十二章: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阴暗的天牢里,略显腐朽的空气,带着令人皱眉的臭味,散发着就像是死人一样的味道,或许还盖着一层发霉的干草。 寂静无声的过道间,昏黄的火光闪烁跳动着,将一间间牢房照得明暗不定。偶尔,还能看到那里面的一些人影,或是蜷缩在角落里,或是平躺在地上,但都是形容枯槁,面如蜡黄。 这里没有一点声息,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死物,只有那偶有动弹的人影,才能说明了这里还有一些活着的东西。 这种死寂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个脚步声走来,一道被拖得很长的影子,叫火光映照在了地上。 顺着那微弱的火光看去,原来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佝偻老叟,伫着一根拐杖,站在了这天牢的最深处。 公孙羊止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一间间没有一点生机的牢房,带着恍若隔世的神情,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 “你们说,谁还会记得你们,都曾是江湖上搅动过一时风雨的英雄人物呢?” 他苍老的声音回荡在阴冷的牢房里。 等到声音过去,那铁门之后的“死人”,一个又一个地睁开了眼睛。 “你,不是狱卒吧。”其中一个满头乱发,蓬头垢面的人开口讲道。 他也不知道是多久没说话了,沙哑的声音就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刺耳难听。 对于这个人的问题,还没有等公孙羊止开口回答,另一座牢房里的囚徒就已经发出了声音,替他回答道。 “公孙羊止,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叫被人叫做跳梁小丑,公孙羊止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是逾越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点头应道。 “没错,正是在下。” 不得不说,有人还记得他,这着实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他已经退出江湖太多年了,新一代的江湖里,早就已经没有了他们这些老人的名字。 而眼前的这些人,让他想起了当年的那个江湖。 “你来这里要做什么?”又是一间牢房里,一个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的老人抬起了头来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公孙羊止微笑着,摩挲着手中的拐杖,低了低头。 “只是我快要死了,所以想要来此了去人生中的一桩憾事而已。” “怎么?”左侧的第三间牢房里,一个浑身黝黑的大汉侧过了脸来。 他看不到公孙羊止,所以只是对着公孙羊止的方向笑着问道。 “我们这里,还有你的仇人不成?” “那倒也不是。”公孙羊止听着这话,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我就是想要问问你们,你们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吗?” 牢房里沉默了下来,公孙羊止的声音已经落下,但那一个问题却依旧像是魔音一般萦绕在囚犯们的心头,一次又一次地发问着。 “呵。”直到一个人嗤笑了一声。 “不甘心又怎么样,我们已经被人打废了丹田,挑断了手筋脚筋。如今,只是一些在这里等死的废人而已。” 恨只恨那朝廷,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一死实在是太痛快了,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折磨人的法子。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块巨石,又一次压死了囚犯们难得起了些许波澜的心思。 ······ “但你们的行气经脉依旧是通畅的,丹田中也还有些许未散的内力,大穴也几近打开。”一阵静默之后,公孙羊止环视了一圈牢房,淡笑着说道。 “若是我能修好你们的丹田和手脚,让你们能够重新掌控内气,并且行动自如。你们应该,起码能恢复七成的功力吧。” 这一句话说出口,几道落在公孙羊止身上的视线顿时就变得火热了起来,一些看不到公孙羊止的囚犯也艰难地爬到了牢房的门边,抓着铁门,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着。 “你到底要说什么?”被一道刀疤贯穿了脸庞的老人再一次问道。 公孙羊止握着手中的拐杖,看着一众犯人,轻轻地勾着自己的嘴角,神色揶揄。 “我想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死人’,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江湖上再活一次呢?” 蓬头垢面的男人仰起了自己的头,皮肤黝黑的大汉不再笑了,刀疤老人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囚犯们也各自有了一些各自的小动作。 他们似乎都有自己的心思,但他们的身上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的眼中都泛起了一些莫名神采。 “那代价呢?”又一个囚犯问道:“我们要为你做什么?” “很简单。”公孙羊止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两个不大的药罐。 “药,我这里有是十人的量,但你们用药的同时,也要服下一颗我给你们的毒药,从此生死由我掌控。” ······ 牢房里又陷入了开始时的寂静,公孙羊止却并不着急,握着手中的药罐缓缓地说道。 “所以好好想想吧,你们是要老死在这里,无声无息,被世人彻底忘记。还是要我一起,豁出一条性命,再去闹上一场遮天风雨,这都由你们决定。” 说罢,公孙羊止收起了那两个药罐,伫着拐杖转身离开。 “明天我会再来的,希望你们给我一个好消息。” 脚步声走远了。 牢房里,火光依旧闪烁着,空气里带着难闻的臭味。 那是一种死人一样的味道,或许还盖着一层发霉的干草。 ······ 吃过午饭之后,苏家的三人就都离开了。 没有了苏红络的管教,孩子们都欢欣雀跃,四下在山庄里玩闹着。 李驷坐在院前,和老二连青下着棋。 突然,连青眉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先生,你说为什么世人都会怕死呢?” 李驷知道他最近总是在看一些江湖故事的话本,以为这是他有感而发,就笑着开口回答道。 “也许是因为见过了人世的光怪陆离,就没人想在死了。毕竟死了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为什么我不怕呢?”连青挑了挑自己的眉头,似乎是并不满足于李驷的这个回答。这个人世他也见过了,却并没觉得有什么好留恋的。 至少从前没有,眼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山庄,会让他觉得有些不舍而已。 “因为有些事情你还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懂。”李驷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头,大概是想叫他不要想太多。 “如此说来,那先生你怕死吗?” “我?”李驷指了指自己,半响,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怕。” “这又是为什么呢?”连青更不解了。 “因为,我见得太多了,所以都见腻了。”李驷该是笑叹着,将一颗棋子在棋盘里推动了些许。 “······” “先生,你能把你刚才偷拿的那只车放回去吗,和我这样的小孩下棋都要耍赖,你羞不羞啊。” “啊?哈哈,被你发现了啊,那我们重新来过,重新来过。” “······” “可先生,我刚才都将军了······” “又没有将死,先生让你的而已,重来重来。” “连青,你让着先生一点。”一旁的李慧文放下了手中的书,用手指捅了捅连青的腰侧,小声地提醒道。 “我,行行,我们重来,重来就是了。” 连青苦涩地应着,他只觉得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和自家的先生下棋的。 该怎么说呢,总感觉连青和穆武之间,或许会很聊得来吧。 (本章完) ------------ 第两百六十三章: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工伤 公孙羊止很自信,他很自信那些天牢里的老家伙们会答应他的要求,起码绝大多数的人都会答应,因为他们和他是一样的人。 他们都是一群“死人”,是已经被这个世道忘记,不会再被人提起的“死人”。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更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所还拥有的,不过就是一条苟延残喘的老命而已。这条性命就连公孙羊止都豁的出去,那些更疯的疯子又怎么会豁不出去呢。 天牢里暗无天日,死在那种地方,怎么比得上死在江湖浩荡里。 江湖,想起这两个字,公孙羊止的脸上是又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是已经多久没有想起过这两个字了呢。如今想想,从前的那些江湖岁月,依旧是妙不可言。 真应该说,无论什么时候,江湖这两个字,都会让人心头一热吗。 所以他想再疯癫一次,活出一个江湖中人的模样。 然后,死在那一片江湖里。 ······ 当公孙羊止再一次来到天牢深处的时候,不出他所料,几乎大半的人都答应了他的要求: 服下他给的那一颗毒药,然后用一份金方药,陪他去江湖上再大闹一场。 公孙羊止在其中挑了他记忆中武功最高的十个人,看着他们服下毒药,然后将两个药罐里的药分成了十份,用布包包了起来,交给了他们。 这些人放在当年的江湖里,无一不是震慑一方的凶戾之辈。如今有了他们一同出狱,公孙羊止已经能够想象,不日后的江湖震动了。 金方药要起效果,需要七天的时间。所以公孙羊止又留下了一份用于扼制这七日里毒药发作的解药,准备七日后再来。 就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一个没有得到金方药的囚犯却突然叫住了他说道。 “喂,公孙,也给我一份毒药吧······” 公孙羊止深深地看了这囚犯一眼,半响,点了点头,丢过去了一颗药丸。 “服下它,七日之后的晚上,你就会死在这里。” “多谢。”囚犯接过了毒药,几乎没有多做犹豫,就苦笑了一下,仰头一口吞了下去。 “没什么,就当是江湖情谊。” 公孙羊止淡淡地答道,伫着拐杖,离开了天牢。 ······ 因为有钱了,所以最近的一段时间,李驷都没有再做过什么帮人办事的生意。最多,也就是偶尔给别人送送信而已。 可别小了送信看这么一件小事,要他送一次的信的价格可不低,毕竟这普天之下,两日必达的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事实上以李驷的轻功,这个速度也已经是相当偷懒了。) 直到这一日,长安城里那个饼子铺的寡妇,又找到了他。 “你是说,你家的稚儿又走丢了?” 李驷苦笑着看着面前的女人,眼中的神色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怎么还有三天两头丢孩子的人的,心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是,是。”饼子铺的寡妇红着眼睛应道,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是早间辰时出去的,本说好玩上一会儿就回来,可到了申时还没有回家,甚至问了附近的几个邻居也都说没有见过他,我是实在放心不下才来找先生的。现在眼看着就快要入夜了,还请先生帮我把他找回来,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要是丢了我以后就真没办法活了,求求先生了。” 说着,女人便要俯身拜下,幸好李驷先伸手扶住了她,才没让她跪在地上。 “好了好了,我会帮你去找找的。你也不用太着急,这不是还没有入夜吗,兴许他只是玩累了,在哪里睡着了呢。上次他就是这样,在城郊的果子树上睡了一宿,才整夜未归的。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树上摘果子呢。这孩子的胆子大得很,却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不会跟着人乱跑的,你且宽心便是。” 李驷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女人进了堂里,又唤来了李晴说道。 “晴儿,你过来帮我照顾一下客人,我出去办些事情。” 早在一旁听清楚了出来龙去脉的李晴立刻跑了过来,扶住了女人,对着李驷说道。 “我知道了先生,你且去吧,我会照顾好大娘的。” “嗯。”无奈地又看了一眼女人,李驷对着李晴点了点头,便纵身离开了山庄。 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暗,已然是傍晚时分。 李驷抬头看了看那阴云聚起的天空,想是等会儿还要下雨,只得又加快了一分脚程。 而这一天,也正好是公孙羊止将药送入了天牢的第七天。 ······ 天牢的过道里光线总是很暗,哪怕提着一盏油灯,也不免叫人觉得有些阴森。 所以在入夜时分巡视天牢,是狱卒们最不喜欢做的差事。 但是谁让他们在这里当差呢,只要被轮到了班次,他们就是不愿意,也只得进到天牢里走个几轮。 “冷啊。”一个狱卒提着一只灯笼,走在漆黑的牢房间。 或许是感觉到了一阵阴风吹过,他缩起了自己的脖子,搓了搓有些发僵的手臂。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到了七八月份的天气,但这牢里却还是很冷。 不得不说,这着实不是什么给人待的地方。 “冷吗,我倒是觉得还好。”突然,一个阴鸷的声音在狱卒的背后响起。 “什么人!”狱卒被吓了一跳,提着灯笼转过了身来。 然后下一刻,他就傻傻地愣在了那里。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近两米高的彪形大汉,正站在他的身后,身上穿着一件囚服,脸上带着一分诡异的笑意,抬起了一只手掌,向他伸了过来。 “救······”狱卒正想大喊,可那只大手却已经盖在了他的脸上。 随着大汉缓缓用力,狱卒的灯笼掉在了地上,他的双腿开始胡乱地踢踏了起来,双手无力地掰扯着大汉的手掌,脖颈通红,被捏住的嘴巴里发着无力的呜咽声。 这种挣扎并没有持续太久,应该是几息之后,大汉手中的狱卒就已经彻底没有了声息。 他的脸被捏成了一团,鲜血顺着大汉的手掌流下,滴落在地上,给这天牢里的腐臭,又增添了几分血腥的气味。 “别玩了。”大汉的身后,一个伫着拐杖的老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而他的后面是还跟着九个身穿囚服,神色各异的犯人。 “走吧。”老人敲了敲自己的拐杖,眼睛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也该让这个江湖,重新认识一下我们这些老人了。” ------------ 第两百六十四章:跑团出门遇见BOSS的我,在只能感叹人间险恶 天空中的阴云越来越密,想再要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 李驷是在长安城的宫门外找到饼子铺的稚儿的,他找到他的时候,这个小孩儿正站在皇宫边的一个墙角,仰着头看着那高高的宫闱,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一些什么。 已经入夜,皇宫的宫门紧闭着。 李驷苦笑着叹了口气,走到了这小稚儿的身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用手摁住了他的头顶说道。 “你这小子呆在这里做什么,知不知道你娘已经找你找疯了。” “啊!”小稚儿被突然摁住了自己头顶的手吓了一跳,但随后就看清了来人是李驷,惊喜的叫道。 “先生,你来找我啦!” “是啊,但是上次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不再乱跑了吗?” 李驷故作生气地伸手捏了捏这小儿的脸颊,下手自然不重,却还是把他那粉嘟嘟的小脸捏红了一块。 “唔!”小稚儿吃痛地低叫了一声,委屈地指着身前的宫闱说道。 “我是追着野猫来的,可它转眼就跳进去了,我进不去,就只好在这里等了。” “呵。”李驷被他的模样逗得轻笑了一声。 “你这小儿胆也真大,一个人就敢跑到皇宫来,所幸没进去,知不知道擅闯皇宫可是重罪。” “呀!”小稚儿被吓了一跳:“那野猫不是要被砍头了吗,先生我们去救它好不好。” “你还有空担心别人。”李驷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野猫是不会被砍头的,但是你,马上就要被你娘打板子了。走了,和我回去。” 听到野猫不会被砍头,小稚儿的脸色一松,但一想到自己又要被娘打板子了,他的小脸是又苦了下来。 “好吧。” 他嘟着嘴巴,牵住了李驷的手。 紧接着,他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李驷问道。 “对了先生,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神仙啊。我听人说只有神仙才能生得像你这般好看,而且还能上天入地的。” 李驷被他问得脚步一个踉跄,正想对他说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仙。 可下一刻,他的眉头就微微地皱了起来。 因为他听到了那紧闭的宫门里传来了一阵打杀的声音。 这声音很杂乱,里面有一些刀兵相触声,有一些哀嚎惨叫声,还有一些匆忙的脚步声,不重,却很清晰。但没过一会儿,这一众的声音就又都沉寂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响起,那高大的宫门随之被撞破了开来,一个口吐鲜血的侍卫从里面倒飞而出,连同着一些断木,摔在了门前的地上。 他的胸口凹陷,两眼突出,嘴角淌着鲜血,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而宫门之中,盖是有十个身穿囚服的囚犯,正跟在一个佝偻老叟的身后,慢步走出了出来。 他们的后面,是一地皇宫护卫的尸首。 李驷在第一时间遮住了身旁稚儿的眼睛,没让他看到死人的模样。 这让稚儿一阵不解,开口问道。 “先生,你遮着我的眼睛做什么?” 李驷皱着眉头看着那从皇宫里走出来的十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着的囚服,大致就已经猜出了他们来路。 八成是从天牢里逃出来的死囚。 许是过了半响,他才拍了拍小稚儿的脑袋说道。 “没什么,就是皇宫门前来了一群闹事的乞丐而已,我去看看,施舍些银子打发走。你别睁眼,这些乞丐长得奇丑无比,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我怕吓着你。” “哦。”一听说对面长得吓人,稚儿连忙乖乖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低着头说道。 “那先生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嗯。”李驷笑着拍了拍这小孩儿的背,抬起了头来,握着腰间的朽木,不疾不徐地走向了宫门。 李驷看到了公孙羊止一群人,公孙羊止一群人自然也看到了李驷。 见到宫门外,有一个提着一把剑的“年轻人”向着他们走来。 公孙羊止的眉头皱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江湖人?” 随后,他就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的囚犯说道。 “你们尽快把他解决了,这皇宫里还有一个老怪物,我们不宜久留。” “嗯。”其中两个囚犯点了点头,拖着手中的锁链,迈步走向了李驷。 李驷看着围上来的囚犯,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枚铜板,随手抛给了公孙羊止,如实做出了一副正在给乞丐施舍赏钱的模样说道。 “你们这样闹事,不怕被砍头吗?” 他也没有明说是囚犯越狱,因为他怕吓着身后的稚儿。 “呵。”公孙羊止低头看着那一枚被丢在了自己面前的铜板,冷笑了一声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驷摇了摇头,平静地从自己的怀中又拿出了一枚铜板。 “只是想让你们乖乖回去而已,若是嫌钱不够,我可以再加一文。” 这是在羞辱我吗! 公孙羊止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怒意,面色一冷,对着两侧的囚犯吼道。 “动手!” “卡啦啦啦······”上前的两个囚犯一言不发,只是拖着铁链猛然扑向了李驷,铁链带起了两阵劲风抽打向了李驷的身侧。 “亏我还想在下雨之前回去。” 低声叹息了一句,李驷也抛起了手中的那枚铜板。 实话实说,眼前的这一群人武功不低,但在他的眼里却也只能算是一些普通的麻烦而已。 毕竟他们要是真能天下无敌,当年也不会被抓进天牢,何况他们现在的功力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点从他们提气上的僵涩里就能够看得出来。 不过就是十一个成名的武人而已,甚至连绝顶都还算不上。 天空中的铜板翻转着,雨也说不出是不是凑巧的一道下了起来。 应当是阴云中的第一滴雨点落下,撞在了铜板上,撞成了一片细碎的水珠。 这时,铜板才堪堪转过了第一圈。 而李驷的手,也堪堪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刷!刷!” 应该是两道血光乍现,抽打向李驷的铁链被瞬间斩成了数截,而那两个扑向了他的囚犯则是同时扑倒在了地上,眼中带着难以置信地神色,低头看着胸前的一道血痕。 那是一道将他们的生机泯去的血痕。 鲜血在地上流淌了开来,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铜板也终于转过了第二圈。 正面再一次向上,反射着微光。 公孙羊止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李驷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好快,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随之而来的,便是手脚上剧烈的疼痛。 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直到他摔倒在地上的前一刻,他是才反应了过来这一件事。 紧接着,李驷便已经越过了他,步向了那剩下的八个囚犯。 灰色的身影拖曳着轻微的风声,带出了阵阵残影。青黑色的剑刃无声无息,溢散着缕缕剑气。锋芒带起的血线混杂着新落下的雨滴,定格在半空中,倒映着其中人的神情。 当天空中的铜板转过了第八个周始,无数的幻影从那之下穿过,李驷站在破碎的宫门前收起了手中的朽木。 而本来还站着八个囚犯,则是已然倒伏在了地上,脸上带着或是恍惚或是惊愕的神色,再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他们所记下的最后一眼,是一柄剑,一个人,和一片浮光掠影。 “当啷!”天上的铜板终是摔在了公孙羊止的面前,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与李驷丢出的第一枚铜板重叠在了一起。 正面向上,显出了唐元通宝四个大字。 “哗!”大雨也在同一个时间落下,淋湿了所有人的衣衫,洗去了地上的血渍。 一切已经结束了,李驷慢步走回了稚儿的身边,脱下了自己的一件衣衫,盖在了他的头上说道。 “好了,乞丐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嗯嗯。”稚儿胡乱地扒拉着盖在头上的衣裳,露出了自己的脸来,没有转头去看那宫门,而是抬头又看向了李驷继续问道。 “先生,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到底是不是神仙啊?” “呵呵。”李驷苦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笑骂了一句。 “瞎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啊。” 说着,他就抱起了这小童,飞身消失在了街道上。 直到这时,公孙羊止是还愣愣地躺在那里,他没有死,他只是觉得荒唐。 是啊,多么荒唐啊,整整一十一个成名高手,才刚出了皇宫,就这么被人砍倒在了地上。 可笑我还想着掀起什么江湖风雨······ 公孙羊止的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的那两枚铜板,过了许久,是才在脸上扯出了一个说不清楚意味的笑容,抬头看向了天中的大雨。 不过,这便是这江湖的模样不是吗,一场好不荒唐的荒唐······ “江湖。”他张开了口,轻轻地念出了这么两个字。 没人听见他在念什么,也没人去问。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念着的,是一个笑话。 笑他到最后,也没能叫人记住他的名字。笑这一整个世人,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空。 当皇宫内的守卫得知了天牢告破,闻讯赶来的时候,宫门前的动乱是已经被平定了。 地上倒伏着越狱的囚犯,和一个不知身份的老头。 收拾残骸的时候,一个侍卫在地上发现了两枚铜板。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发现,便连忙将这两枚铜板捡了起来,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嘿嘿,晚上又多了一些酒钱,还能买碟茴香豆。 ------------ 第两百六十五章:打油诗一首,客官慢走 “公孙羊止死了,是自我了断的,了断得很荒唐,了断的时候,甚至不如两文钱来的被人看重,甚至不如一碟茴香豆来的叫人挂念。 人们只知道天牢里逃出来了十个囚犯,却不知道这多出来的一个老人是谁。 他只是被人收了尸,却没人清楚他叫什么名字,更不会有人记得他做了什么。 似乎这便是江湖,荒唐这两个字,便已足以道尽其中的千般事。 似乎这便是世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却少有人能够留下些什么。 只道是:江湖浪淘尽,不留儿女情,后人话古今,一语尽生平,道不清多少爱恨情仇里,痴痴怨怨心。”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 长安城的一间酒楼里,一个说书人拍下了手中的案板,说出了他故事里的最后一段话,吃掉了他盘子间的最后一颗茴香豆,落下了一段江湖往事的最后一讲帷幕。 门堂间宾客往来,却几乎没有什么人在听他讲这个已经被人讲烂了的话本。 只有一个小孩儿咬着一根手指,在说书人摇头起身的时候,看着他问道。 “先生,之后呢,之后怎么样了?” 说书人愣了一下,随后看着小孩,苦笑了一下说道。 “之后啊,之后我就没有打听过了,只知道闻来山庄现在已经成了江湖上最大的信庄,由当年那九个孤儿里最年长的李晴在打理。老二连青成了血衣楼最有名的杀手,老三李慧文是如今女帝李长安身边的红人,老四庄呈拜入了少林寺,老五张善是当今有名的画师······总之,就是各有各的出路了吧。” “那盗圣的徒弟呢,就是那个宁采荷。”小孩眨了眨眼睛,又好奇地问道。 “他啊。”说书人忍不住地笑了一下,拍了拍小孩的脑袋说道。 “他如今,算是最像当年那个李驷的人了吧。” ······ 长安城的另一边,一座高耸的城楼之上。 “呼!” 只听得一阵风声吹过,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人运着轻功跑过了楼房。 他的手里拿着一枚玉佩,白璧无瑕,看上去价值不菲。 细看其间,能发现那上面还刻着一个字,一个盗字。 笔锋舒张,潇洒纵意,却又与玉佩浑然一体。 “宁采荷你哪里跑!”白衣人的身后传来了一声高喝。 回头看去,盖是一个身穿紫衣的大内捕头,提着一柄宽刀追在他的身后。 “左捕头,你何必要追得这么紧呢,这本来就是我师傅的东西。我取回我自家的东西,于情于理都没什么问题吧?” 被叫做宁采荷的白衣人苦笑着停在了城楼边,转过了身来幽幽地说道。 “但是于法不行!”紫衣捕头停在了宁采荷的对面,拔出了手中的官刀喝道。 “你也知道这是当今皇上点名要的东西,立刻交出那件物证,此番我还能放你一马!” “放我一马?”宁采荷抛了抛手中的玉佩,眼中露出了几分调笑的神色。 “你还能追上我不成?” 说着,他的身子就已经向后倒去,落下了城楼。 “左捕头,我们江湖再见了。” “贼人休走!” 紫衣捕头的眼睛一瞪,当即飞身跃向了城楼,可哪里还找得到宁采荷身影,此地早已经是人去楼空。 “该死,我早晚要去张掌柜那里告你一状。”狠狠地挥了一下手中的宽刀,左良平回过了头来,对着几个姗姗来迟的捕快吼道。 “立刻吩咐下去,全城戒严,捉捕大盗宁采荷!” “是!” ······ 江湖之中,难辨岁月。 又说不清是多少年之后,李驷的阳寿也到了将尽之时。 那九个孩子,包括宁采荷,最近都来探望了他一次。 老二连青是最后一个来的,他到的时候,李驷正穿着一身红衣,跪坐在堂前。 今天,也是李驷的最后一天。 他的模样已经很老了,但他的那一身衣裳,却异常光鲜,金红亮丽,就像是新郎官的衣服一样。 这是当年奇怪老人送给他的那一件,一直被他收拾着,还从来没有穿过。 “先生。”连青站在李驷的身后,行了一个礼说道。 “你来啦。”李驷笑着问了一句。 “嗯。”连青抱着手中的剑应道,略显冰冷的神情里,也难得的露出了些许温情。 “你身上的杀气又重了。”李驷转过了头来,侧目看了连青一眼。 “没办法,身在江湖。”连青摇了摇头回答道,随后,便默默地坐在了李驷的身旁。 “哎······”堂前,李驷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劝不动你,但你要切记······” “万不可执迷不悟。”还没等李驷说完,连青便已经接上了后半句。 他看着李驷,从脸上挤出了一个死人一样的笑容,开口说道。 “我记着了先生,我记着了。” “嗯。”李驷无奈地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许久无话,直到连青又开口问道。 “先生,人死了之后,是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驷低着头看着身前的地面,过了片刻,他该是笑了一下,神色不明地说道。 “你知道吗,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那才是最好的。” 就像现在他所期待的,便是一无所有的死去,忘记一切,然后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是吗?”连青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等到他想完,才又接着出声问道。 “先生,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李驷慢慢地答道。 “嗯。”连青点了点头:“如此,我且陪着先生走上一程吧。” 说罢,他也不等李驷回答,便默不做声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堂上安静了下来,一夜再无话声。 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 天光破开了天边的云层,落在了小院的堂前,铺洒在了李驷和连青的身上。 连青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而李驷,却再也没有醒过来过。 ······ 故事到了这里,似乎也就该结束了,或许本来确实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这个故事,却还有一些后面的内容。 ······ 三途川,奈何桥。 忘川河的两岸,开满了红色繁花。 奈何桥上,走着无数面无表情的人。 李驷也走在其中,他穿着一身金红色的衣裳,神情平静地跟在“人群”里,直到走到了一个老婆子的面前,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老婆子递给了他一碗水,他将之接过,仰头喝下,一滴不剩,然后便从老婆子的身边走了过去。 他当是浑浑噩噩了一阵,失魂落魄地走远。 可几息之后,他是又在“人群”之中清醒了过来。这时的他们,才刚刚走下了奈何桥,正准备去投胎。 李驷愣愣地望了一眼远处的三途川,眼神中说不出是茫然还是清明,只知道良久之后,他是苦笑着摇了摇自己的头,低声骂了一句。 “老子,还真是一根朽木。” 确实,他真该是一根朽木,因为他依旧什么也没能忘记。 ······ 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终点,但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独独那么一个人,走过了这个终点呢。 他还属于他的故事吗,还是说,他已经是下一个故事里的人了呢。 ······ 江湖百载人间春,过往千般面目人。 路有商贾车马沉,亦闻小贩起吆声。 红楼阁间商女问,英雄可敢把酒温。 闺中小姐将脸蒙,买了胭脂买水粉。 乞儿求人赏一文,昨夜西风催人冷。 鸡飞狗跳是谁人,原有孩童告家翁。 东街黄狗咬先生,西街驴儿撞石墩。 百年之后谁可闻,此时此地熙攘声。 一朝故人作了尘,一朝新人又入门。 万事皆休何足论,半纸空文话此生。 ------------ 一点感言 好啦,到这里,这一个故事也就算是完结了。 暗示的结局应该没人找到吧,笑,其实早在第两百三十三章和第两百五十七章的时候已经暗示过李驷会是一个从故事里走出来的人了。 有人说这个故事没有主线,总是来说,确实是这样,因为我最后想写的,其实就是一个留不住的江湖,而李驷会从中掉了出来。 所以李驷这个人本身就是唯一的线,并不会有和他一同发展的其他故事。 有人的江湖已经被人写了太多太多了,所以我就想尝试写一些新的东西,写一个空一些的江湖,写一个什么都留不下的江湖,却又将这些都留在了李驷的身上,让他带着这所有的记忆继续去活上一世又一世。 这个江湖中的人谁都会走,谁都留不下,新人会换掉旧人,新事会换掉旧事。但是起码有一些东西会永远的留在了李驷的身上,他是一个恋旧的人,我相信他会记住的。 可以说这样有点残忍吧,但起码留下了一些东西不是吗,至少不像是真实的世界那样,大多数人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很感谢你们愿意读到这里,我的故事一向不是很长再一次向大家道歉。之后我会休息一个月,新书的话已经构思好了,现在在写存稿,等发布的时候我也会在这里通知的。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期待一下。 那么,最后的最后。 我们,江湖再见。 ------------ 番外一:江湖里总有许多巧合 术虎女是在三月份回到金山寺的,但具体是哪一年的三月份,日子太长,却也说不清楚了。 总之,这一年的闻来山庄,还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信庄而已。 恰是春来花好的时节,林径间草木繁盛,偶尔能看到一两条花枝在其中点缀,当是春山正好处,翘花才露出。 金山寺的门前,术虎女停下了脚步,她面向着门扉站了一会儿,半响,伸出了一只手来,在那上面轻轻地摸了一下。 许是昨夜刚下过雨,所以门上还有一些水迹。术虎女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没有说什么,便自行推门走了进去。 她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回来过了,虽然她的面貌依旧没有多少的改变,但是此地,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这些年的朝堂上和江湖里,也有了许多的变化。 或许是积劳成疾,李世宗得了一场大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逐渐难理朝政,只得由其最宠爱的皇妹李长安在旁辅佐。 对于此举,朝堂上的大臣们原本是多有议论的。但是随着李长安接连推出了数条良政,又治理了近些年来江南始终难以治理的水患,同时伴随着一番暗地里的政治较量,朝堂上的议论声,也就逐渐平息了下去。 于是就有人说李长安久居深宫不出,盖是在通读先贤史说,比之当今,以史明鉴,方才有了治理天下之策。又触类旁通,学四库书,晓天下事,乃有了安坐朝堂之能,着实是为古今第一奇女子。 对于这些论调,李长安听见了,也只是一笑置之。只有她自己知道,读书这种事,只是她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的方式罢了。就和她练武一样,不知不觉,就有了些许成就。而她的皇兄,也是在偶然间与她谈及朝堂之事,才发现了她有这方面的才能,因而叫她多加锻炼的,亦没想到能在这种时候用上。 建德五十八年,李世宗正式退位,将皇位传于李长安,开创了古来第一位女帝的先例,并行年号:大业。 另一边,江湖之中。 最近的十年来,手腕强硬的八苦门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个神算子,网罗能人异士,一跃成为了天下第一大派,甚至隐隐有了要统领江湖的趋势。却又在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生生地退了回来。 他们像是与朝廷达成了什么协议,之后便如同武当和少林一般,隐入了江湖之中,偏居一隅,不再冒进。 没人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八苦门退居幕后之前,八苦门的门主白药儿与当今圣上李长安见了一面。 这两个当今权势最大的女人之间该是谈了一些什么,但是谈了什么呢,这就是江湖人不敢问的事情了。 总之,现在的朝廷和江湖两相安好,井水不犯河水。国泰民安,江湖人行走江湖的时候也不敢胡乱施为了。对于百姓们来说,这是个少有的安定之年。 那术虎女自己呢,她最近怎么样了? 呵呵,说来,应该也算是越来越好了吧。 她现在是江湖上著名的流沙剑客,因为多年来的行侠仗义,侠名已经传至各地,足以叫得那些江湖匪类闻风丧胆。一手流沙剑术,更是与八苦门的白药儿,和寰青山的独孤不复一起,共称为剑道三足,并肩鼎立。 这二十余年来,她去过了江湖各地,看过了山河秀丽,听过了世人世语,知晓了百般人心。可到头来,却还是走回了这里。 金山寺,或许不只是对于李驷,对于她来说,这里也同样承载了太多的记忆。 “吱呀。”木门被缓缓地推开。 古寺内的空气带着一些腐朽的气味,院落里到处都是落叶,很显然,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术虎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院子,脸上却不知为何,缓缓地浮现了一丝笑意。 接着,她就深吸了一口气,卷起了自己的袖子,拿起靠在门边的扫帚打扫了起来。 一切好似当年,屋檐下似乎依旧有一个老和尚在喝茶,房顶上,似乎依旧有一个贼人在打瞌睡。 日头正好,晒得人身上暖暖的,使人好不慵懒······ ······ 李驷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他只是在送信的时候偶然路过了附近,便想着顺道过来看看。 金山寺的门前,他默默地站着,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神色。 不如,还是回去吧。 他这样想到,随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可突然,他却发现金山寺的门扉居然是虚掩着的,就像是不久之前才有人来过一样。 侧耳一听,还听见有沙沙的声音正从那里面传来,如同是有人正在寺庙里打扫似的。 李驷愣一下,接着,便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术虎女也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侧目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撞在了一起,然后,他们就各自愣在了那里。 李驷傻傻地站在门边,术虎女还卷着衣袖,头顶的头发盘着,脸上沾着一些灰尘,愣愣地看着李驷。 直到过了好久,当是又有一片落叶落下,李驷是才回过了神来。 只见他忽地轻笑了一声,带着似是唏嘘又似是欢喜的神色长出了口气,然后看着术虎女开口说道。 “好久不见。” “嗯。”术虎女也回过了神来,展颜一笑,阳光落在了她脸上,使得她的笑容看起来颇为明媚。 “好久不见。” “那什么······”打过了招呼之后,李驷略显尴尬地四处看了看,对着院子说道。 “要我帮忙吗?” “当然。”术虎女的脸上恢复了正色,随手将把手里的扫帚丢给了李驷,可眉目里却带着怎么也掩饰不去的笑意。 “院子交给你了,我去把屋堂擦一下。” “好嘞。对了阿女,之后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就是我离开江湖之后啊,还发生了什么趣事吗?” “你先扫地,扫完地,我再慢慢给你讲。” “行,那我可等着听啊。” 至于术虎女所经历的江湖是什么样子的,那就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 新书已发 新书已发,书名叫做致我冰封的故乡,主题是变身末世,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支持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