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楔子 她是怎样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是谁?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眼前所有的事都连接不起来,不过是记忆里的一些细碎的片断。只是每一次清醒,一个慈祥的老者都在她身边,她管老者叫做爷爷,这是一个让她感到很安全的人。晕晕沉沉之际,她能感觉到自己很开心,但是是以另一个人的感知来感觉这个身体的所为,这让她很不解。 然后她好像在哪里学习诗文,学习剑术……老者一直在她身边,脸上一惯是宠溺与骄傲。 再之后,有一个女孩子,小巧的个子,长了一双外眼角微微下垂的大眼睛,脸蛋圆圆的,看起来很是无辜可爱,她醒过来时而能见着她。也不知同这个女子在何时何地做什么,但似乎她们都很开心。她像是在看着自己同她说话、大笑一样,这感觉每每都让她觉得自己被另一个自己控制着,像是这身体里住着二个人一般。 她们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她都记不太清了,唯有几次关于她们俩的对话她记得很是清晰。 一次女子曾对她说“你出生时天地有异动,我听着村上的人说那天雷声滚滚很是吓人,还有一颗红珠子从天而降,在你出世时落到你身体里了。” 红珠子?那是什么…… 再一次,她又说“红莲珠降世,得此灵珠者有神力助之,将得天下。”得天下?真是一件好大的事。她也想知道是谁会有机会与这天下相连。但她清醒的时间很少,不过一刻左右她便又会陷入沉睡。如此这般,这世上的事好像都与她无干,只是沉睡啊沉睡,这一觉又一觉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眼前的人兜兜转转,而爷爷似乎再没有出现过了,晃忽之间,一切都归于平静。 再醒来,她在和谁打斗,她是惨败的那一个。 她从半空中落到地面,一动也不能动,感觉周身一片冰凉,她要死了吗?这感觉好熟悉……她死过? 视角所能触及之处,见着一位女子的双脚,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来。这女子蹲在她身旁,伸手抚摸着眼前惨白的脸:“谢谢你了,若不是你这么信任我,还真是怕你死不了。呵呵……虽然我们的姐妹感情是真的,但这不能成为我不杀你的理由。我需要红莲珠,我想要变成这世上最强的那一个人。谁让这灵珠在你体内呢。” “嗯……”地上躺着的人发出痛苦的**,她听不懂眼前这个人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她是谁了,她常来陪伴她,她们应该很是交好,但这一刻,她听到的这些话却很是可耻。 “原来是这样,你怎么可能没死!你是要害我的献祭失败吗!”咆哮之后,这个女子捡起地上的一根铁条,自头顶高高举起,对着她猛刺下去。 一道白光,自她身躯里发出来,似乎是实物一般,硬生生地接下来这致命的一击,将那女子弹开四五米远。自天空中裂开一道似有若无的口子,一道巨大的闪电自上而下,尤如一条金光闪闪的巨龙。转瞬之间,她感觉自己周身轻松了起来,她在向上飘去。地上,有一个女孩子,那个是她吗?那现在的自己又是谁? “红莲灵珠!”那被弹开的女子三步并作一步,伸手去抓。但眼前红的耀眼的光仅仅是那么一闪,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归于寂静,只有歇斯底里的女子的吼叫以及睡在地上已然悄无声息的尸体。 静观枫林红似火,不舍冬雪梳银妆,春如江水夏如萤,错将旧时记今朝。四季更替无限,于滚滚红尘中不过是失了一粒尘埃。 ------------ 第一章(一) 什么声音?是谁在哭?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脸,很轻柔很温暖。但身体些刻传来的痛楚却是更甚,周身火烧火燎般的疼痛让她头脑清醒过来,嗓子处干涩得很,她猛地咳嗽了起了。 “翎儿……翎儿……”一双手把她扶了起来,将她斜斜地拥入怀中靠着,那感觉好舒服,让她觉得此刻身体上的痛苦也减少了很多。 翎儿?翎儿是谁? 努力睁开眼睛,光线很微弱,眼前的人影模模糊糊的。待看清楚了,眼前是一只……不,是一个人。可是这位泪眼婆娑长得十分标志的美人背上为什么有一对红得刺目的大翅膀。那翅上的羽毛红光闪闪,一直垂落到地,像锻子一般,倒真是很好看。 “这是在做梦吧……这梦倒是不错,这么个美人,面目如画,还长着翅膀。可是做梦的话,为什么这么痛?” 她心里想着,便用手使劲掐了自己一下,不自觉地痛得皱了皱眉,明明是已经周身发痛了,却还是不信地要让自己更痛一点方才相信。 这里是真实的,自己没有做梦,可是这里又是哪里?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使了下劲想要撑起身子,可是完全使不上力,她张了张口想要问自己在哪里,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翎儿别怕,我封了一个结界,他们一时找不到这里来。我已经带你走出很远,暂时应该没有危险了。”那美丽的发女人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额头,这感觉让她觉得很是熟悉。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待不及她将那画面看清楚。 那女人抿了抿嘴想笑,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为娘,你的元神伤得太甚,可是能救回你我已无遗憾……”女人哽咽起来:“翎儿,以后娘亲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往事,是娘亲错了,我错了……但这错误我来背负,我已用元神召唤了凤灵珠,它一直在异界温润着你的元神。如今你回来得早了些,但事情总该了了。灵珠现于你体内,此事不可向任何人提及。娘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要为了我俩好好活着。记着,去往西方,在耀絮丘找到你姥姥,代娘请求姥姥的原谅……想来,我若去了,她会接受你的。从此,平平安安活着,别再问世事,便是对娘最好的交待了。”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因为这个女人说是她娘,而且还在变得透明,像是要融入这空气中一样。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然而为什么流泪呢……终于,女人消失了,只留下漫天飞舞着的赤色羽毛。划过她脸旁时,就像刚刚抚过脸庞的那双温柔的手。 她完全不知所错,一下子失去支撑倒了下去。那片红色在她眼前慢慢变得模糊。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晕头晕脑的感觉虽然还在,但身体的疼痛感已好了些许,身边的景致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 此刻的自己身处在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她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想起了晕迷过去之前的那个绝色女子。那女人说什么来着?说是她娘亲,还救了自己。还说什么来着?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对了,说她叫做翎儿? 一缕又长又黑的发丝从肩上滑了下来,她伸手将头发拢到耳后,细微的风从树林间隙吹了过来,让她刚刚拢好的头发一下子又飘到脸颊上。 她站起身,任由一身白色衣裙拖得又湿又脏。说不清心里是害怕还是激动,感觉自己终于清醒过来了,有了自己的意识。之前,就像是做了一个又长又可怕的梦,那么的不真实,那么不明所以。梦中,有个疼爱她的亲人……梦中,她被杀了……那,真的是梦吗?可是,即便清醒了过来,她却也记不得任何事情。 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来,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算了,好歹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如果那女人说的都是真的,是她的娘亲……可是她使劲想了想,头一下子就痛得发紧,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她只能做罢。 看了看四周,没有一条正经路可以走。想到夜里要在这山里过夜就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野兽。莫名的恐惧笼罩了她全身,先前那么一点点激动现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前那个女人要她向西走,那么就暂且向着……抬眼一看,她只觉着想哭,哪一边是西?自嘲地摇了摇头,还是老老实实从山林里走吧,也许就走出去了也说不一定。 打定主意后,她便顺其自然地走了一个方向。林子里越走越黑,一点也不像之前所处之地那般光亮。花草地上的露水浸湿了她的鞋袜。她一步步艰难地走着,像没头苍蝇一样,越走越绝望。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咕……”响了起来。 远处,似乎有点亮光。她欣喜起来,想着一定是找着路了,就这么朝着光亮处一路飞奔过去。可一路跑着,也没见着离那光亮处近一点点,似乎那亮处也在向后移动般不可靠近。 “什么东西,难道是我眼花了?”她想着,用手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光亮处似乎因为她停止了动作反而向她靠近了一些,就像是也在窥探她一般。就在她这么愣神的工夫,她已身处在一片明亮的地方,在一方碧绿的草坪上。远处亮敞得看不清,近一点的地方,有一小块湛蓝的水潭,潭边上的青草长得又肥又绿。一头皮毛雪亮的白鹿低着头在潭边上饮水,鹿头上巨大的犄角缀满了五色宝石,散发着夺目的光华。那白鹿感应到了有人在看它,抬起头看向她。鹿嘴角上的水滴顺着嘴角上柔顺的毛滴落到地上,竟瞬间开出了一株蓝色的花。 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景象目瞪口呆,眼前的鹿居然会抿嘴。它还把瞪着的眼睛眯了起来,慢慢地走了过来。 走过来了是怎么回事?她往后退了一步,会不会咬自己?这个动物只吃草吧?她蹲下去用手四处摸索着扯了一把草握着,咽了下口水,然后她想了想,将手中的草向前递了过去。 那鹿愣了一下,然后加快步伐向她走了过来。那样的速度一下子就抵到了她跟前。那双瞪得大大的黑色眸子就那么看着她。 她被鹿这么一下子抵到面前也是一惊,待她细看那鹿却禁不住在心里赞叹起来:“你如果不是我的幻觉,倒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鹿子了。”接着她又一笑:“我这辈子好像都没什么印象就过来了。”她伸出如白玉般光洁的手想去摸白鹿的头。 那鹿向后退了一步,又瞪着她看了一小会,接着伏下身子低头用犄角一挑,伴随着一声惊叫,她已稳妥妥地落在了白鹿背上。这一抛一摔,她眼一黑,再次晕死了过去。 ------------ 第一章(二) 不知过了多久,被重物击打过一般的背痛唤醒了她。之前的际遇一股脑地涌入脑子里,她猛地翻身起来,却不料头一下撞到了一件硬物上。那硬物也和她一起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哼哼声。她摸着发痛的头,勉强挺直了腰抬头望上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俊美绝伦的面孔。浓黑如墨微微上挑的眉,眼睛明亮而温和,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而红润的嘴唇正轻轻抿着。脸庞的发丝漆黑乌亮,被挑起几缕在脑后别了个发髻,其余的头发顺着这少年的肩散落下来。此刻,身着青色长衫的他正用手摸着自己轻微发红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真是好看,她觉得他一定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了。她就这么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年,脑袋完全处于放空的状态。 “火凤一族,”男子开了口,一派清淡的口气:“如今已然衰落了。于各族所知,这世上的火凤族人已少之又少,君主据说已经废了,老的那一位曾经的女君年岁已高,于火凤族战败起五万年不曾面世了。而那位背弃全族的族中公主与敌方君主擎幕天于四万年前产下一女。”说到这里,这位青衣男子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又道:“那么,辛梓翎!我恰巧有幸于一万年前的合族集议中见过你一次,还有你那位母亲……曾经的公主。我能不能说,你来到这里是有什么原因呢!” 她脸色红得像五月的红樱桃,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当真是能让对方产生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虽然直直地盯着对方看似认真地在听,却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你脸这么红做什么,做了亏心事?还是准备做亏心事?”青衣男子向前微微倾下身子,双眼逼视着她:“若你想为你那侵吞别族疆土的父亲来达到什么目地,可别忘记了,你那个所谓的父亲,我可不怕!”男子嘴角向一边轻轻挑起来,似笑非笑地瞄了她一眼离开了。 走出房门时传来男子依旧淡淡的声音:“来者就是客,如今你大大摇大摆地来到我栖木林,那就安下心来好好歇着吧。” 她呆坐在床上思索着男子的话。一大堆话,她能听懂的没有几句,能记住的更没有几句。有的便是几件她认为极有用的话,她,是翎儿,是辛梓翎。她有个父亲好像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和这个男子关系恶劣。想了片刻,决心在当下之地暂且住下,对方也是让她安下心来好好休息的呀,那就安下心来让对方知晓她并非是歹人。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认为的是,这是绝对重要的一件事。 此时她住着的这个房间还算宽敞周正,从左走到右大约十四五来步。中间摆着张方形木桌和四张圆面木凳,做了些许简单的雕饰。此刻躺着的这张木床和靠墙的几个柜子都是古朴的木质材料,散发着微微的淡淡香气。床上的锦被上绣着白色的木兰花花朵。整个房间显得很是清雅。 她,也就是辛梓翎,此刻满怀好奇地想去到床下想要四下里走一走,好好看一看她眼中新奇的一切。可刚一用力,浑身就散了架似的痛起来,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走进来一个长着细眉杏眼很是清秀作婢女打扮的女孩子。 “小姐你怎么了吗?” “……咳咳……没怎么了……到处都痛。……我感觉要痛死了。”话一说完,这位辛梓翎小姐用手一下子捂着嘴。能说话了!她不确定地再次开口:“我是……。” 真的能说话了! “你是?你是辛小姐呀。小姐已服过药了,是君上命小玉亲自给小姐服下的。”丫鬟毕恭毕敬地说道。 “……那,这是哪里?” “这里是栖木林啊。” “栖木林?” 这丫鬟看着辛梓翎,觉得眼前这个美貌无双的女子有点傻:“小姐不知道栖木林?” “不知道。” 终于,在问了一大堆话之后,她听闻了这个让她不明所以的栖木林地域之广阔,再听闻了这个世界叫做九天神域,更重要的是听明了,这里的主人,之前同她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的俊美男子,叫做木鼎桦。 安安静静地歇了几天,腰背上的伤痛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可不曾想,还未曾证明自己就是个好人,坏人的帽子已经又实实地往她头上扣了。 眼前怀着满腔努火掀门而入翩翩仙女般的人物,此刻正横眉立目地瞪着辛梓翎。那双眼睛如果可以喷火,此刻床上坐着的那位怕是已经烧成灰了。 辛梓翎看了看眼前这位盯了她半晌的美人儿,双腮含粉,俏丽的双目如若三月的桃花。这宛如天上仙子一般的模样可是同她这愤努的表情极不相符。 “你是有什么事吗?这位……”梓翎双腿伸了伸,用手撑着床,偏头看着眼前人。 “我有什么事?你连我都不认得?你又是何方神圣,说话这么不分尊卑,哪像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子语气极尽不满。 她做得有什么不对吗?哪里不对了?伸了伸腿还是用手撑床?这么生气所谓何来? 就在辛梓翎发呆的时候,来到她房间的女子似乎对于她的态度非常不满意地开了口:“你这是什么态度!” 梓翎一对好看的眉毛揪在了一起,这个女人摆明就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嘛。 “你来我房间吵闹,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反客为主了!”她思忖着,想着要把话说得尽量清楚一些。 “你的房间!”仙女人设用手指着梓翎,气得双颊绯红:“你给我说清楚,这个房间明明是鼎哥哥留给我小住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一看就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看到对方气成这样,梓翎反而觉得好笑。她将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一眼也不再看面前的人,只自顾自地说给她听:“我现在住在这儿又不是我想的。”意思就是你那个鼎哥哥想的。 “你给我起来说话!”仙女儿给自己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一直不言不语的丫鬟便即刻上前去拖辛梓翎。 就在这让梓翎不知所措之时,小玉适时地跑了进来。她跑得气喘吁吁,看样子是卯足了劲一鼓作气跑来的。 见小玉进来,那丫鬟又老老实实地站在了仙女儿的身后。 “陆小姐,您什么时候过来的呀,您快请大厅里坐,有人已经去请君上了。”小玉一边行礼一边说着。 “怎么,我来了还要给你报备一声不成!我再不来,这里就该要闹狐灾了吧!”陆姓仙女儿说完话并没忘记要狠狠剜上梓翎一眼。 小玉愣了愣,继而看了看辛梓翎,忙不迭地说:“陆小姐自然是想来就来的,这是君上亲自吩咐了的。”接着又说:“这一位是辛小姐,确是君上的客人。陆小姐请先随小玉去大厅,君上或是已到了。” 终于,这位陆小姐是走了,走得极不甘愿,仿佛使劲拂一拂衣袖于她颜面上、心里头都是一件必要的事,临走时还不忘说了一句狠话才算终了。 梓翎倒真的是不在意她说什么,里里外外她就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能当是晴天是打了个闷雷,米饭里多了只苍蝇。 ------------ 第一章(三) 明亮的大厅外一大片花丛草木,从正敞开的大门望出去,看到的景致总使人得到宁静。 木鼎桦坐在厅中高台之上,单手撑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站于厅中喋喋不休的女子。 “鼎哥哥,让她离开好不好,你知道她是哪里人吗,为什么要留她在这里做客啊?” “好了紫幻,我都说过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回去吧。” “可是我不同意她住在这……” 木鼎桦感到好笑般地问道:“为什么要你同意?” “可……可……那个房间不是我的吗!”陆紫幻咬了咬嘴唇。 “那是个客房,什么是客房你应该知晓吧。” 淡淡的口气让站在台下的女子眼睛里起了水雾。 木鼎桦不识风趣地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何今日在大厅里见你?确是因为你是我木家守护边界长老之女,而我也确当你是妹妹,所以,我在这里见你。也是希望你当得起你家族的忠名,每一次来都能带给我边界的好消息。” 这话似乎让陆紫幻大为难堪,又大为难过。一直以来,她来栖木林都是自由进出,住的也是偏殿旁少有几间客房里最靠近木鼎桦寝殿的。虽说是隔了一个园子,从来除了正务也不得见,但好歹也是最靠近。就着这些她看来的不同寻常,她自认为自己于他而言是不同于常人的。今日听了这样一些话,哪里接受得了。她不甘的,眼带希翼地再问了遍:“可以给……她……换个房间吗?” 木鼎桦眉头微蹙,有些不悦道:“如果无事的话你且回去吧,近日府里事多,也不方便留你了。”说罢便要起身。 陆紫幻深吸了口气,脸上依旧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确有一事,关于边界,最近少有异动,唯有的一些,家父已处理妥当。” “你父亲有功,不过这等事,你就难得跑一趟了,下次差个人来说就行了。得空我会去一趟府上。你回去禀告你父亲吧。” 说罢,木鼎桦便起身,等在大门口的二名悍将一左一右尾随木鼎桦而去。 片刻之后,陆紫幻红着眼眶愤然走出大厅,门口处一长得极圆润的小丫鬟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开口说道:“陆小姐,君上吩咐了莞儿带着您去丹药房拿些礼物代送给陆大人,请您跟奴婢来。” 见陆紫幻还是不悦,又道:“君上还吩咐了,要派文陆大人领雷纹虎护小姐平安归家。” 陆紫幻面上掠过一丝欢喜之色,想来木鼎桦倒底还是重视她的。 莞儿见得眼色,利落地带起路来。 这事之后,每天都坦忐会不会再冲进房间个明艳女子披头盖脸地就给她的顿骂的辛梓翎已然大好,周身轻松。此刻正端在妆奁前,任由着小玉给她梳洗打扮。 镜中的女子看上去二八年华,明眸皓齿,唇若红樱,美如冠玉,绝色之姿。眉心处一点殷红妖艳动人。 辛梓翎看着镜中的美人发呆,感觉很是熟悉,她抬起手摸着眉心处那一点朱红,心中有一种难言之语,似是什么要汹涌而出,又有什么将它牢牢抓住。 “确是很有几分像她。”她喃喃道,想着仅有的记忆中那个消失了的红翅女子。 想着心事,她一点也没有发现立于门框处的二位男子,其中她见过的那一位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据他命人带回的消息,擎幕天为得凤灵珠增强实力一举夺下东北方鱼人领土及占领东方火凤所余不多的领地,或许还带着侵吞整个九天神域的野心,将其带有火凤血统的女儿辛梓翎用七毒丹毒害后用于提取内丹元神祭出几万年不曾面世的凤灵珠。此珠乃凤族灵物,且只有不多得的族人灵魄才可将其唤出,得此珠者可得毁天灭地的大神通。而在关键时刻其母辛瑜嫣闯进祭坛夺走辛梓翎不知去向。擎幕天已在满天下的寻找这二人。 被自己的亲身父亲加害至此,也是可怜至极。 “君上?”说话的是站在木鼎桦身边的男子。 “我当日是觉着她哪里有些不对,那她的元神可否恢复如初?” “那可是万中无一的可能,小到极小。君上不可心软,若让她出去,得了擎幕天的手,天下生灵可谓涂炭。留下她来,若有必要,可将此女子献祭得灵珠归己所有。”男子轻声道。 木鼎桦不再言语。道理他都明白,但要他为一己之私去杀害一个无辜的人,确实让他难以认同。但亲信子羡的话又是十分的有道理。 这子羡是在木家服侍了几代的忠仆之后,自父母为护主而亡后由木鼎桦的母亲扶养长大,同木鼎桦甚是亲密,对主家也忠心无二。其后冠了主家的姓,全名木子羡。 看着神色忽明忽暗的木鼎桦,子羡在心中自有了一番谋划。 翌日,得到木鼎桦的召见,辛梓翎由人带着来到了栖木林一处别有洞天之地。此处天空由多种色彩渲染而成,遍山遍野长着绿色的小草。小草的叶茎中长着长长茎杆的白色绒球,时不时吹来的一陈风,带着这些绒球轻轻摇摆。 辛梓翎来到栖木林这么久,都是在房里呆着养伤,就连门房外那个小园子也不曾去过。今日才知道,栖木林竟有如此这般美丽的地方,不禁开心到处奔跑,衣裙分开青草,带得满天都是飞舞着的绒毛。待回过头,却见着木鼎桦不知何时已站在离自己不远之处,此刻正笑脸呤呤地看着自己。 她脸一红,于这漫天飞絮中看起来极其唯美动人。本是个自认为格局大气的人,此刻却动作极轻地行了个礼,轻声道:“尊上要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之前听小玉说在自己房间出现的那个男子就是她口中栖木林的君主,辛梓翎不禁喑自咋舌。一个人那么年经轻轻的便是一族之长,真真是让她佩服。 今日的木鼎桦似乎格外的不一样些,因只见过先前的那一面,此刻的人温柔的样子让她有点不适应,她突然想到以往梦中的情景,想到了那一句“狗坐轿子不受人抬”,说的便是她吧。 待木鼎桦走到跟前,她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怎么了?”声音极其温。她感到心中似有一汪清泉被丢了个石籽进去,一圈圈荡开了水纹。 “没有,”她抬起头,红着脸,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子。 “其实,你可以把这里当家,好好的在这里住着。” 上一次,他就要她好好的住着,她当即便认为这是应该的,因为他认定她是个坏人,而她要找机会力证清白。而今天,他似乎并不认为她是有目地的了,如此这般地说话,竟让她生出一丝感激来,觉着自己无处可去,如今他愿意收留她住一住,她真的应该打心里感激对方。 待她回过神来,见着木鼎桦将一株绒球送到她唇前:“吹一吹。” 她用力对着木鼎桦手中的绒毛吹去。刹那间,小绒毛四下散开之际一朵朵红色的凤尾花在空中绚丽绽放。 “这是什么?太美了!你是用了什么法术吗?”梓翎笑容绽开,手舞足蹈地像个孩子一样。 那红得艳丽的花在空中飘飘荡荡了好一会子便“砰”的一声,像烟花一样四下散开了。 “可惜了。”梓翎有些遗憾地道,她本来还想带上几朵回去的。 “不可惜,下次我再变给你看。” “真的吗?” “真的。” 她高兴他承诺于她的话,想着下次一定要让他变出好多好多的花来。那样,就可以和他在一起好久好久。在她想着心事之际,木鼎桦拿出手中握着的一支白玉簪轻轻地插入辛梓翎的发髻间。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又低了低头,用极小的声音跟他道了声谢。想了一想又觉着不妥,自己也应该大大方方的才对,她印象里有一句话叫做“礼尚往来”,不管这话是来自以往的梦中还是真实的记忆,但她觉着是这么个礼。如今还要在别人这里借住,不能太理所当然了。想到这处,她将腰间佩戴的玉佩取了下来:“礼物的话有来有往,这个请尊上收下。我本来佩于身上的只有这个,觉着是件极好的物什。” 对方微张了张嘴,对于她异于常人的理解能力表示惊讶,但仍伸手接住了那一件她极好的物什。 ------------ 第一章(四) 木鼎桦照例亲自在栖木林所辖范围之内巡了一番。处于林中各处的族人见了他皆是欢呼雀跃,他一一同族人亲近交谈,并说下些嘱咐的话。回去之时亦照例谴下随身待卫只身前往浮罗泉小驻片刻。 这处是他一人的私处,也是他设的禁地。自八万九千年前父母羽化之后,他便常在这里伤心难过,随着年岁渐长,现在此处已然成了他心中的一块秘密之地,种满了他的各种哀思愁绪。 在旁人眼中,他是一个统领庞大家族的君主,是一个运筹帷幄,英明神武的神将,而他的柔软却不为世人所知。所以,隔三差五地,他便会来到这块小小的,只属于他的秘境中呆坐片刻。变回原身,与这境中的万物融为一体。 一头白得如此纯净的健壮的雄鹿,犄角缀着五色宝石,于这一处草叶花枝间漫步,看起来倒是美得合衬。 它踱到浮罗泉边,低头喝着小时候母亲常喂给他喝的泉水。那时他小,只爱吃瓜果,不喜爱饮水。因着这处的泉水得了天地灵气,他母亲便常常带了他来此处,匡他说这泉底有宝贝,得要喝光这泉水就能得到这宝贝。为了得到这被他母亲啧啧称奇的宝贝,他便每次来到此处都要苦着一张脸饮上几大口泉水,想着总有一天要将它饮光。那时他一门心思只是想要取得宝贝送给他那难得为外物所心动的母亲。但是到她羽化的那一年,他也未曾饮得这泉中的水少个分毫。现在想来,那时他母亲为了让他喝上一口水可是费心想了好些稀奇古怪的法子,那些匡他的话,他竟也全都信了。 他走回丛林前,再次转变回人形。想到不日之前辛梓翎误闯之事,他将此处加上了一个极强悍的结界。 回到他的住所,一座白石墙围成的极宽大的府殿。经由门口待卫开了朱色大门进得院内,沿着各色鹅卵石铺成的路向前慢慢走着。弱风拂柳,也吹起了他白色的外衫,此时的他神色漠然,走过几处家仆做工处都没有看到旁人对他的行礼。 在途经一处风光怡人的花园时路便叉开了几条道。他走了右边的那一条,再走过几座院内围墙隔开的园子去到偏厅。此处墙边花木茂盛,生机昂然。厅内几张檀木所制的桌椅,墙上挂着一些花草画饰,墙角端正地放着几株常青的盆栽。 此刻,小玉正指点着几个小丫鬟在厅中摆上这几日开得正欢的蓝玲花。见着他回来,先一是愣,带着一脸的疑惑行了礼。 木鼎桦见她的样子,问道:“怎么这副表情,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玉再次行了个行道:“君上,你不是命我让人带辛小姐去西山处的莆萝草岭了吗?可是刚刚辛小姐那边还没有人来回话说她回来了呀?” “我今日去栖木林,这些管职的都知道。”木鼎桦若有所思。 小玉当即双膝跪下道:“君上恕罪,小人办事不力。” 木鼎桦命了小玉起身,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再问了一遍。原是“他”亲自下令让小玉差人带了辛梓翎去莆萝草岭,而“他”本人今日只让待卫前去栖木林巡视。明白了之后,木鼎桦就回去了寝殿。月华初上,门外传来了子羡的声音。 “君上。”话音刚落,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你倒是随便。”木鼎桦轻轻推开面前的书卷,捡了个舒适的姿势又道:“人,你送回去了。” 子羡一愣方说道:“我正要来说此事,君上竟已先知晓了。 “你说罢。” “今日我探了探辛梓翎的语气,再稳了稳她的心。如今她已打定主意在此处住着了。” 木鼎桦看了看子羡,轻叹了口气:“你是如何稳住她的?” 子羡捉摸着看了看木鼎桦的脸色,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但同时间把握着一枚玉佩的手往衣袖里缩了一缩。 “我来问你,你变了我的模样去骗人吗?” 听到木鼎桦语气有些不悦,子羡忙道:“君上,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年女子,我听闻待女说她见了你的种种,想着变着你的模样总是要好将她留下来一些。你现在不愿将她献祭,只能想法先缓一缓。” “胡闹!”木鼎桦冷声道。 当即子羡有些不敢多言。 木鼎桦随后道:“我知道你的心,全是为了我和族人。然而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子羡当即允诺,揣下了后半句话,捉摸着也揣下了手中的玉佩,不敢再多生事端。 往后几日,住在偏殿客房的辛梓翎被带到了一处小院落。坐落在这座府殿最东南面。院落前长了好几棵参天蔽日的大树,几乎将这处同整个府殿隔离开来。院落早已收拾得妥妥当当,从院门一跨进去就见得一小排房屋,前面是小小的一片花埔,种了各色的花朵。 小玉还带来了四名婢女来供梓翎差谴。但她并无支使人的习惯。好说歹说,也算是将这四各女子留下了。待小玉走后,几个婢女向她请示后也是各人去忙各人的了。 这个院子里特别多的是一种叫做夜光草的植物,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是各色花草的陪衬一般毫不醒目,要是不应着量多,估计辛梓翎都发现不了。 院边上开了一小块池塘,养了些难得一见的银色鲤鱼,尾尾都透着灵气。池边用石头雕了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倒也是雕得精细。此刻,她就坐在这凳子上在池水边发呆,眼风突然扫到一个唤作红伶的丫鬟,便把她叫到跟前,问了她些此处这样那样的问题,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问木鼎桦的事情。 于是一个形象丰满的木鼎桦便问世了。 他,是这九天神域神力卓越超群的西方霸主。在他的带领下,西方山川、森林皆于这乱世中太平无事,就连北方极寒之地的雪豹一族都臣服于他的脚下。 喜欢他的女子不计其数,他却从来不曾正眼瞧过任何一个,只除了镇守边界的陆坤之女陆紫幻。这陆紫幻算得上是尤物,但美过她的神女也好,魔女也罢,也都还是有的,可偏偏就只有她可以随便出入栖木林。若说是就着陆长老的面子,那也说得过去,可也只有她还能来这府殿内小住,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位陆小姐极有可能就是栖木林未来的女主人。 而这九天神域,大多是得了天道的神物。除却这些,还有无人会踏及的可怖之地,虚无境。那里有无尽的黑暗和毒障之气。还有最可怕的魔怪妖物在那里繁衍生息。 除此之外,神域由几位法力高强者带领各族占据一方。北方的擎幕天,东方的凤家,南方的赤龙,而西方就是木家。在这之中,还有处于东南交界水域的人鱼族以及处于北方极寒雪域的雪豹一族。 在听完红伶的话后,辛梓翎对于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大致的了解,觉到红伶看向自己不解的眼光,她只得干笑二声自我解嘲道是大病了一场失了一些记忆。说的倒也不全是假的。 红伶了然道:“辛小姐千万别怪我们君上,他不小心伤了你,我们定会好好照顾你到痊愈的。” 听到此处,辛梓翎误解到木鼎桦以为她受伤晕迷是因为他的种种原因,具体的不得知,但是他总是因为这种种而负罪于她,所以让她留下来小住,所以送她礼物。 想到这天大的误会,她不禁有些伤心,必竟她感觉到他是个让她挺喜欢的人,而且还送了他自己仅有的财物。但随即又振奋精神打算即来之则安之。只是想到了那个刁蛮任性的陆家小姐会是木鼎桦喜欢的人,她口中那个鼎哥哥就是木鼎桦,她就有些又伤心起来。再一想,这里的话早就说得清清楚楚了,她早该想到的。想到此处,她整个人就更萎了一些。 ------------ 第一章(五) 像来到这里的每一天一样,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无聊得她把她住的这个小园子每个角落都走了个遍,每天细数了开了多少朵花,塘子里有几尾鲤鱼。就连园子里飘进来几片叶子也被她一一清点了。想要唤了几个丫鬟一起聊一聊,但是她们总是忙着做事,又忙着进进出出。除了向她请安问候。偶尔多问上对方几句,就感觉对方拿看白痴的眼神瞧着她。 小玉倒是时不时来问问她需要什么,可就是没人带着她出去溜溜弯。特别是近来二日,老是听到几个丫头谈论这里来了一位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怎么怎么高大威猛,和她们君上相比又如何如何。当然,她都是装着不经意间经过花间草丛无意听到的。实则是她无意得多了,这些丫鬟就不怎么言论了,她听得不清不楚的也不好去打听。无聊到这个地步,她也真真是忍到极限了。 虽说在别人家做客还是要懂些规矩,但规矩是留给懂规矩的人守的,她实是记不得什么是规矩,于是挑了一个清风朗朗,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踩着午后大家都在晕晕欲睡的节奏上偷偷溜了出去。 除了自己的院子,其它地方她都没怎么走过,就连住了那么久的偏殿客房,她也只是日日在房里呆着,现在只得糊乱择了一条她认为好走的道走着。好在四下里都是花草佳木,奇山异石,她一路上也没遇上什么人,倒是乐得清静自在。 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处大的园子,这里的奇花漫烂,园内种了好些花繁叶茂的如梦树。听闻树上开的白色花朵会在夜幕下向外吐纳出一种让人身心沉静的气息。当下她便决心夜里也要寻个机会来瞧上一瞧小玉说的这个有趣的树。园中有一片人工建起来的湖泊,虽是人工所建,倒也是清沏见底,碧波荡漾。辛梓翎左右瞧了瞧并无一人在此,便大胆地走到湖水旁摘了一个池边矮树上结的一种红彤彤的果子,放到鼻下一闻,一股子香气诱得她当即便咬了一口,接着一屁股坐在水池边脱了鞋袜将一双小巧的玉足跑在湖水中纳凉。 她太过用心享受这难得有的舒适,并未仔细看得,湖水对面的山坳树杪之间的那一座二层画栋雕梁的楼宇上,有个人影一闪即逝。 “嗯,真好吃。”梓翎用脚轻轻地划着水,伸长手臂又去够另一个果子。 “是吗?真的好吃?”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好吃!”她满嘴里塞满了食物嘟囔着说道。 似乎反映了过来,她猛地一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操着手靠在她身后的如梦树上。一口没憋住,对着那人把满嘴的食物喷了出去。那人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样一个举动,忙不迭地向旁边一跳,不小心又碰到了一盆花草,好巧不巧,那花向她砸了去,这一砸就把她给砸到水里去了。她哪里游得来,一下子就呛了好多水。慌乱中有一只手抓住了她,她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死命抓住那手将脑袋探出水面。那人轻轻一提将她拉了起来,她吓得不轻,上了水面也是死死地拽着对方不松手。 那人就让她这样靠着直到她恢复了点知觉,再傻愣愣地抬头望了他半晌。 “好看吗?”男子看着眼前周身湿透了的女孩,尽量保证目不斜视去看她被湿透了的衣衫紧紧裹住的婀娜的身段“还有,你刚才吃的那个果子有毒。” 话还没说完,他怀中的美人已晕了过去。 等她晕晕沉沉地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先前的园子里,身上搭了件黑色的长披肩。而旁边的如梦树下坐着一位凤表龙姿的风流人物,穿着一件金色蓝云腾飞的劲装,头发以金扣束起。此刻那人正坐在树下握了件称手的武器把玩,听到她这边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向她,一双眼睛此刻充满了戏谑的味道。 她反映迟顿得很,听得了他的话,却只是在耳中过了一遍,脑子完全派不上用场。 “看样子还没缓过来,这毒别把你毒傻了吧?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他将那手中的物件在修长的指间绕了一圈后放回腰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叫人不许来打扰就真的一个人也没有。等到晚膳时怕是天也要黑了,你就先将就躺着吧,我去找个人来带你回去。” 说罢,这人便要起身出了这园子。走出了几步似乎又觉着不妥,折返了回来瞧了瞧她的脸。 “你长成这个样子,任你一个人在这里好像不太好,算了,我委屈一下自己。”说完将她横抱起来。 “对了,”他思忖道:“你欠我救命之恩!”说完即带着她走出了园子。 她只觉着自己的头像浆子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逐渐清醒了过来。睡的还是她自己的床,但她觉着自己明明已经跑出去了。梓翎有一些犯糊涂,闹不清是不是又做了一个长梦。 这时进来一个长得有几分灵气的女孩,见她睁着眼睛在床上,怕惊了她似地小声喊她道:“辛小姐,阮玉给你送点稀粥来可好?” 其实她自这九天神域清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就是不吃什么东西也不大会觉着饿,但此刻回转神来,突然地觉得得可以吞下一头牛,忙说“要。” 阮玉忙去给她乘了一碗温热的素粥,她接过来有些委屈巴巴地看了看碗里的食物,服侍她的丫头安慰道:“辛小姐,你都不知道,你睡了三天了,刚醒来可不敢吃那么油腻的东西。” “三天?”辛梓翎惊讶道:“我睡了三天?” “对呀,这几天小玉姐天天都要来一趟,我刚才让红伶去给她俏信了,说你已经醒了。也不知是不是旧伤发作的原由,你跑到偏厅那边的园子里就晕睡在那儿了。衣衫都被花草下的湿泥土浸得湿透了,因着那处人来人往的,有人发现了你。下次别去了,可急坏我们了。”阮玉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是去找君上的吗?可君上明日便要同赤家的二当家一同去办点什么事情,短时间怕是不会回来的。” 她低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拨粥。想来自己并没有做梦,自己被谁扔在了那园子里她已了然于心,就是那个衣着华贵,锦衣玉带,嚷嚷着要她还救命之恩的无赖。如果再让她看见他,她一定抽了他的皮,让他也好好的丢一回人。 ------------ 第一章(六) 辛梓翎踩着月色星辰于承诺后的当天夜里再次溜出了她的小院子。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才醉心地发现,为何在她的院子里有那么多不起眼的小草。原来这夜光草之所以得名于此,正是因为其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的原因。整个植株淡淡地发着萤光,于这院中遍地铺散开来很是好看。留意了一会这草,当即挖了一株用拿着照亮。虽说是萤萤之光,但她认为多少还有点用。于是凭着感觉觅着她三日前的路走去。 躲开了几个巡夜的待从,来到那长满如梦树的园子。在皎洁柔和的月光下果然见得那一串串白色的如梦花慢慢地收缩再向前一伸展便从花心中散发出一些淡淡的白色雾气,由于每一棵树上的花都此起彼伏地喷得正欢,让已经睡了三天三夜,本在这树下想着看看奇景的梓翎有点犯困,果然是十足的安神静心。 她看着这月色,幽幽地想着明日便要离去的木鼎桦,今日听阮玉问她是不是找他有事,或许那个时候她该顺着她的话说“是”,那么就可以在他出远门之前去见上他一面。可是见上他一面又该说些什么呢?问上一句好,还是问问他要不要换个人做他的夫人,因为那个陆紫幻真的是太衬不上他木鼎桦了。 “我还以为是只大萤虫又在这偷果子呢,原来是你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唐突。 辛梓翎又急又恼地回道:“你才是**!”回头一看,原来就是三日前遇着的那个无赖。 那男子早已了然地道:“我就知道是你,想来见我?” 辛梓翎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声道:“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我次次来这都遇得到你,真是倒了霉了!” 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笑意:“明明是你跑来我的住处,怎么还不好意思承认吗?” “你的住处?”抬头望了一下对面的楼台,屋里还透出一丝丝烛光。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理亏,声音也不自觉地小了起来:“那个,你住在这里啊?” “对啊,这里是迎接贵宾的琉璃阁。” 他原本就是这里尊贵的客人,因着这次西南交界处出现大量丢失内脏的尸体而来到栖木林同木鼎桦磋商。因着这事涉及到二个族群,已不是他赤家一家可以随便揽下的了。考虑到这层原因,赤骞熙便得令于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赤天翰,火速赶到木鼎桦处与其协商,这几日已同木鼎桦商定一道前去处理此事。 他到这栖木林来也不是一次二次了,可这女孩他从来没见过,而她也不认得他。现如今他这么认真的戏弄一个姑娘,这样真的好吗?好吧,不得不承认,确是十分有趣。她不会对他毕恭毕敬地说假话,也不会像其她女子一样装模做样地献殷勤。况且,她还真的是长得挺好看的。 辛梓翎看着眼前高大挺拔,仪表不凡的男子,主动突略了他强调的“贵宾”二字:“你也是这里的客人?”不自觉的感到自己原来和他是平起平坐,气焰也高涨了起来,觉着有机会还是可以让他丢一丢脸。 “怎么?” “我也是这里的客人!”她挺了挺胸膛。 “哦!”他把那个“哦”字拖得极长:“那又如何?” 她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那就是说我和你是一样的,即是一样的那便是你能去的地方我也都能去,那便是之前种种都是你的不对!” 他眼中又出现戏谑之色,将身子向她挪近了些:“你说,我能去的地方你都能去?你,确定?” “那自然是。”话说完了却感到哪里有些不一样,沉下想了一想,突地脸色一红:“你……无耻!下流!混蛋!” “什么?”辛梓翎说的一大串词,平日里哪里有人对他说过 ,只有女子对他暗送秋波,甚至是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哪里会有女子将他说得这般不堪。他当下有点发懵。 “装糊涂?”辛梓翎眯了眯眼,暗自里很是得意终于怼得他说不出话来了。接着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是你把我丢在花园里的。” 赤骞熙看着她得意的小神色道:“那你觉着我应该带你去哪里才叫合适呢?去我的房间?” 辛梓翎的脸色一下子红得像九月里的红枫叶了,好在天色够暗,让人看不清她此刻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狼狈样子。 “你就是个无赖!”她思忖半天想不出更好的词来。 他不再言语,于月色中看着眼前的俏丽佳人,着一身洁白的轻纱,肌肤胜雪,容色绝美,眼中像是有星空一般让人想一头栽进去一窥究竟。 她见他不言语,肥了胆子飞快地踩了他一脚,二步并作一步,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边跑边得意于今日算是小小的报了一下仇,思绪一跳又想到了明日便要离去的木鼎桦。 而此刻木鼎桦正看着晨起时已来,此刻仍站在大厅中的陆家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最近虽然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在蓝凰擎幕天野心的逐步扩大中,人人都开始岌岌自危。本来太平的神域现在已如一锅沸腾的水,急需有人将其平定下来。 而西南交界处恰巧出现了怪异之事,这件事让人心绪不定,不知是否又与擎幕天有关。 眼下正当多事之秋,陆坤却让人上门为其女陆紫幻说媒。如果不是因为陆家镇守边界,万年来掌握众多兵权,他根本不愿分出心力来应付陆紫幻。 “你且回去复命吧,今日再等下去我也没法给你说个明白。这等子事,我会亲自前去和他说,就这样带话回去就行了。” 来者还想再说什么,但碍于木鼎桦的威严而不敢再多说什么,行了礼即退了出去。 “君上,你怎么想?”子羡笑道。 “子羡,你就这么爱看我的笑话吗?下次,我也随便塞个女子给你可好。”木鼎桦吹了吹茶水上飘浮的花瓣,浅浅地抿了一口。 子羡忙道:“别!别!你可是知道我的,同君上一样,喜欢的女子怕是还没有出生吧。” 木鼎桦将手中的茶杯慢慢于指间转动着:“这次同赤家处理的这个事情,怎么没有听到陨杰有所报备呢?你说,他安的是个什么心。” 木子羡正色道:“君上,要不要我派探子先行探上一探?” “不用,我带着文陆和浩天亲自去一趟,这一趟还有赤家的老二,一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家中的事,就有劳你了。” 子羡揖了揖道:“请君上放心。” “陆坤那边镇守着同蓝凰家的边界要地,完全比不得同赤家这边。这件事完了,我恐怕真得上他那去一趟。” “那……” “婚姻的事,我本就不放在心上,如果有需要,牺牲掉这件事我也不觉着有什么。” “君上确是时势所选之人,神域大定指日可待。” “指日可待?”木鼎桦忧心忡忡地道:“这时日倒是过得真快,转瞬之间已过了几万年了。凤家的没落,东北鱼人的依附,只怕是我木家,不日也将陷入战乱。” ------------ 第二章(一) 辛梓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只有鼠那么大。正被谁装在袋子类的东西里左右摇晃。她因被颠簸得直想吐,便用那小巧的爪子使足了吃奶的劲爬上袋子口。 这袋子原被系在某人的腰间。她左右环顾,看到了旁边骑在一头威风凛凛,全身布满雷纹符箓的大白虎身上的木鼎桦。他离得她很近。于是她伸长现在那胖乎乎的小爪子“叽叽吱吱”地呼唤他,望着他能认出她来。他果然被她的声音吸引了,转过头来看了她好一会。 她举着小爪子不停地说“是我啊,辛梓翎”,可惜发出来的却是一大串“叽叽”声。 他看了她一会,对赤骞熙说道:“你这个宠物很是有趣。” 木鼎桦完全没有认出她来。 辛梓翎想起红伶曾说过,木鼎桦是这世道中神力卓越之人,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她是谁。然尔她并不知晓,掳了她的那人只是比木鼎桦差下一分半毫。她仍是疑虑,就是没有认出她来是不是也该收到消息说她不见了呢?难道一个人在栖木林消失了就消失了?还是没有人带消息给他?从他脸上看不出知道她丢失了之后应该有的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紧张表情。或者是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不会呀,凭心而论,他对她还是很不错的。那是有人使坏?是了,她认定一定是这样子的。 “哦,这个宠物啊,确实是有趣得很,我也很喜欢。来的时候她估计和你不熟,赖在口袋里不肯出来。”这人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手指将她的小脑袋按了下去。并将披在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将装她的袋子裹了起来。 这个声音,她怎么会认不得。昨夜,她不是溜回去了吗?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后来……后来她刚进了房间就闻到了一股子香气,睡过去之前听到这声音的主人说道:“如若我是个混蛋,不做些混蛋该做的事都对不起你给我起的个称号。”之后的事便是她变成了一个丁点大的白色的小耗子。 她不过是骂了句他完全和他对得上号的话,他竟就将她变作了一只耗子。只是她现在万万没有想到,她这耗子一当就当了几千年。 这二人各自跨着自己的坐骑带着几名心腹将士以极快的速度御风而行。第二日便到了西南边界。于红枫林见到了在此处驻守的赤龙一族的边界将领魏奎。此人腰圆膀粗极为魁梧。见着他二人来了即上前作了个揖。 赤骞熙请了木鼎桦于营内安坐好之后,便要魏奎将最近一些时日发生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原来位于这西南交界处的红枫林因着二族军队在此驻扎,长久以来本是一处安定之地。因着这里多是军中将士,这段时日里发现死于异状的多是军中之,这事也就没怎么传开来。这些人死状可怖,但死之前都是好好的人,发作很突然,一下子肚子爆开就倒地身亡了,而最可怖的是每个死去的人腹中都无脏器。死的人现在是越来越多,一个营的人起码死去了一小半,平时大家又都没有察觉着有什么异状,所以现在搞得人心惶惶。而且这二日也没见着木家营地的人了,不知道那一边的情况。 赤骞熙让魏奎退下后,看向木鼎桦:“你怎么看?” 木鼎桦沉呤道:“看这手段,我估摸着是虚无境那档子妖物搞的鬼。”他站起身来:“要不要跟着我过去我那边的营地瞧一瞧?我这带着的二个人已经过去了半晌,现在也没有回话的人。” “去啊!怎么不去。死了这么多人,派来这里的人也没弄个明白。这一趟我亲自出马,不弄个一清二楚宰了那个在背后搞事情的人对不起我这死去了的兄弟们!” 二人不过半柱香时间便到了木家的营地。此刻营地中炊烟袅袅,伙食营那边正在弄午饭,完全不同于赤家那边的全营戒备,人人警醒的状态。一眼看过去就像一切太平安乐,如平常时日,无甚不妥。二个人对望一眼,心里各自升起警备之心。 营门上二个小兵着见了木鼎桦皆小跑着过来行了礼。 “军中死了多少将士?”木鼎桦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二个小兵一愣,随即恭敬地揖了一揖说道:“禀君上,军中死了半数弟兄,具体的小人不知如何做答,请君上于营中歇息,我去请陨将军前来。” 木鼎桦二人便随着二个小兵进入到营地之中,一路走过,见着的人皆无半点哀色。各个都有条不絮地做着手中的事。还没走到主帅的营帐就见着一眉清目身着灰袍的青年男子匆匆赶来,向着木鼎桦和赤骞熙揖了一揖。 “君上,请。”这男子向着营内比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木鼎桦微微蹙了蹙眉走了进去。而跟在木鼎桦身后的赤骞熙将在腰间的袋子紧了一紧,信手画了一个圈。但见袋子隐隐被包围在一道紫色的光圈之中。 待坐定之后,木鼎桦便问起了文陆和浩天二人。陨杰满脸堆笑,说道:“因着未闻君上也到了,我命人带了二位兄弟去往前山查看。”不多时,营帐中则端进来几大碟泛着油光的肘子肉,三个人面前各摆了一盘。又备上了几大壶酒和一点小菜。 陨杰向台上的木鼎桦揖了一揖,又向着对面的赤骞熙揖了揖道:“君上,赤尊上,请!”说着便干了一杯。 木鼎桦向后靠着椅子的靠背,淡淡地说道:“军中出在这么大的事,你不准备给我解释一下?” 陨杰神色凄然,于大帐中间向着木鼎桦跪下:“君上,小人有罪!” “你可知,你这军营中八千余人,听闻暴毙而亡的有将近一半。这等大事,你不派人来通报还有心情过你的日子!” “小人有罪!” 木鼎桦盯着跪在营帐中央的陨杰没有作声。只是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发出“咚、咚”的轻响。 “你是不是有点怀疑?”跪于地上的陨杰低着头,突然发出一陈不合时宜的笑声,声音尖细怪异,不似常人发出的。 木鼎桦依旧淡淡地道:“你是谁?” “我就是我呀!”跪在地上的陨杰抬起头,眼中流下二串血水:“我就是我呀!君上,你来得是时候,干脆就长住下来可好!” “呵!什么东西?”赤骞熙腾地站了起来。 木鼎桦向前微倾身体:“再说一遍,文陆和浩天在哪里!” 陨杰从地上站了起来,周身腾起黑气:“和我一样,现在是我们的人了。君上,你要不要也加入进来。”说完,陨杰手中已由黑气聚起了二个极大的球体向着二人狠砸过去。 并未见得木鼎桦有什么动作,顷刻之间,已立于陨杰之前,伸手便劈了下去。此人应声而倒。而赤骞熙也走了过来,顺便看了看腰间的锦袋,外面那层萤萤紫光还在。 “被妖物附体了吗?”赤骞熙蹲在木鼎桦身旁问道。 “没有,是他本人,但是心智似乎不是了,所以我进来见着他时没察觉到。”木鼎桦用手指探在陨杰的额间感知着,突然,他脸色一沉,继而发力。而地上晕迷过去的陨杰一脸痛苦的神色。 赤骞熙谨慎地左右环顾,见得营帐周围多出许多暗影。他立刻拉住木鼎桦:“我们快走,感觉不好。” 木鼎桦收回手,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陨杰的脸色已恢复如初。 “好,容后再说。” 二人便准备发力冲出去,以这二人的能力只肖片刻便可全身而退。可是明显的不对,二人的神力似乎有些受阻,功力发出来不到二成。 外面有人喝道:“你二人面前的肉和酒是掺入了五色散的,那药随着气味一起出来,感观知觉均会无法作用,还是听话地待着便是,要是不听话,看看那些死了的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赤骞熙憋了一口气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 眼见着那人说完话之后自帐营门口处爬进来二条血色蠕虫,向着二人的方向缓慢爬来。 木鼎桦略有迟疑之际赤家那位已抬起脚将那二条虫子踩了个稀巴烂。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等着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吧!” 话音落下,自帐外涌入大量黑气,转瞬将二人包裹在这黑雾之中。 ------------ 第二章(二) 木家于红枫林的军营,此刻已是满天黑气,远远望去。这一片就如同黑夜一般,与军营之外有了明显的二色之分。 一位身躯高大的青年男子手中拿着一条长约二米的银色鞭子正静静地站立于这黑幕之中,而另一位身姿略清瘦的男子于这暗黑中念了一个诀。顷刻之间,这暗黑之中便已电闪雷鸣。千万根闪电自黑暗中四处乱窜。只听得“咣当”声此起彼伏,应是外面的人被电倒得差七不差八了。这黑雾并不散去,四周发出“沙沙”的声音。赤骞熙拿着长鞭于这四下里一抽,便见黑暗中明晃晃地顺着那鞭印齐刷刷地燃起了许多火花,经久不息。火烧之处,黑雾明显地淡了下去,地上有一些密密麻麻地孢子样的东西立刻将自己隐于黑暗之中。 电声停歇地时候,一只威猛的白色大虎一爪撕裂营帐,炸着一身厚重的白毛,露着森白的牙从天而降。爪子着地之时在这地上刨出了二个深深地印子,地上的尘土被它带起了丈来远,一身的雷纹此刻还一遍又一遍闪过金色的电光。 二人翻身坐在白虎身上便冲入云宵。再回头看时,那黑雾之处已变成了一个黑点。 回到赤家营帐二人什么都没有说,各自回帐换了件干净的衣衫。 赤骞熙将腰间的锦袋取下来放到床上,哪里知道因着里面的小东西左窜右拱的让锦袋掉到了地上,口子也松开了一点。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白鼠自那袋中爬了出来,垫起后脚四下里瞧了一下,往一个方向跑了几步。再瞧了一下,又朝着一个方向跑了几步,听着屏风后换衣服的“稀疏声”,用耗子特有的表情笑了一笑便窜出了这门朝着外面跑去。 换完衣服的赤骞熙自然是发现她不见了。此刻的他换了身便装,漆黑的头发被他用一个素色的扣子束起自头顶处垂落下来,同他穿在身上的黑衫子连成了一片。 出了帐他边走便用千里传音,独独地传给她听。告诉她说,若没有他施法,她便永远是只耗子了。这话自然是传到了她的耳中,只得悻悻地回了头,但又不甘就此屈服于他,便抱着对木鼎桦的一腔信任再次去投奔了他。 木鼎桦看着在自己桌子上手舞足蹈的小白鼠,剥了几颗花生扔给她。 她抬头看着眼前之人,那温柔的模样完全不似一个性情冷淡之人,又想起了那日在漫天飞絮中他将玉簪送给她时的样子。猛然反映过来一般用爪子攒了水在桌子上画那玉簪的模样,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哦”了一声又道:“你还会画画?还会什么?”说完又剥了几颗花生扔给她。见她不吃又挑了几瓣桔子给她:“赤骞熙把你的嘴巴养刁了。” 她有点失望,是不是她画得不像,想了想,觉着自己写上几个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便又拖着肥肥胖胖的小短腿又跑去攒水。这时帐门外传来赤骞熙的声音,她急得向木鼎桦身上跳,给他一手捏住,对帐外喊道:“你进来吧。” 待他进来后木鼎桦就将她轻轻扔给了赤骞熙:“你的宠物,下次看紧了。这么有灵性的宠物要是碰到什么把它给吃了岂不可惜。看起来挺有趣的,不过我可不会养得这么挑食,样样都不吃。” 赤骞熙将她重新装进袋子里笑道:“不挑嘴,我吃什么她吃什么。不过就是太调皮了,看来是得好好管教一下了,今天先饿她一顿吧。” 袋子中的辛梓翎极为艰难地爬起来坐好,“叽叽”叫着大声的抗议。结果就是被赤骞熙弹了一下,在袋子里翻滚了好几圈。 “说正事吧,今天去这一趟看样子我的二员大将都折在里头了。不过,我觉着事情也明朗了些。”木鼎桦倒了杯清茶递给赤骞熙。 “怎么说?”赤骞熙一口将那杯中的水饮尽。 “木家将领的头中似有异物,那物的形状和爬入帐中的虫子形态极似,我一用力探它,它便向着脑子里缩。今日若你这里也有这样的人,我们便要先将他们制服,之后再来想力法。” “你是说你营中的人都被这虫子钻了脑子?这手段一定是虚无境那帮混球干的无疑了,那档子人最爱用的就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你这几营人是不是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你确定吗?要不先将你那将领叫进来。”木鼎桦转了转手中的茶水杯。 “先喝了这壶茶吧,我自觉着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这壶茶下去刚好。” 二人静静地对坐了一会,待体内的毒气全消之后一壶茶也喝光了。 尔后,魏奎刚被叫了进来,满脸还堆着笑就被赤骞熙二话不说地一脚撂倒在地,木鼎桦用神识一探,此人脑中一片清明,便道:“放了吧,没事。” 从地上爬起来的魏奎捂着破了个口子的嘴不解地问道:“小人是哪做错了吗?” 赤骞熙打了个哈哈:“没事,只是这事与兄弟们的事有关。” “小的不懂,还请君上明示。” 赤骞熙正色道:“集中营中所有弟兄,我要先处理一件事。” 魏奎领命出去,一下子工夫,军中响起了滚滚战鼓声。 “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不知死活!”赤骞熙极愤努地拍了下桌子,深吸了口气道:“走吧,木尊上。” 二人来到阵地上,看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一众将士。魏奎上前向赤骞熙拱手一揖:“报君上,所有人都已列队于此,等候君上吩咐。” 赤骞熙则向木鼎桦道:“木尊,有劳了。” 木鼎桦腾空而起,继而一只白虎一跃上天,身上雷纹涌动,刹时间天雷滚滚。木鼎桦用手抚画出一派蔚蓝光泽,当这光刺下时,军队中九成的人身上都腾起缕缕黑雾,另有少数的人腹部胀大,似有异物要破腹而出。 雷纹虎仰天长啸一声,空中数道天雷落下,将有异状的人全部击中,军队早已溃乱,除了所剩的几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士兵部在原处,其余的人都齐刷刷倒了一片。 看着站在校场中所剩无几的一些人,赤骞熙眼中已是一片赤红。 木鼎桦递了个白瓷瓶子给赤骞熙:“撒下去三日,喝下去十日。我们要争取时间找解药回来,这些人都还能活。你拨几个人给我,我要去木家营地,将他们聚到屋内喝下这药。” 一时间营中乱作一团,大家都忙着给倒在地上的人灌药。但倒的人太多,没事儿的人太少,现下又拨了一些给木鼎桦,所剩下来的就更没有几个了。费了好大的劲也灌不上几个。眼见着晕过去的几个又醒转了过了,魏奎只得叫上人又将其用棍子打晕。还有几个醒来即爆了开来,赤骞熙注意到,那些爆出来的猩红血水中爬出来一些因着四处都是血色而不太引人注目的红色蠕虫。 待木鼎桦一脸倦容带着人回到赤骞熙这处时天已黑了下来。剩下的人都聚在一起,各个面色凝重。给下面的人交待了一番之后各人就都回自己的帐中稍作歇息。 回到帐中的赤骞熙将辛梓翎从锦袋中轻轻抓了出来放到床铺上,笑望着面前气呼呼地鼓着二个腮帮子的辛梓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她作势扭头想咬他。他抽回手戏弄她道:“怎么办?咬不到!”忽而又发笑道:“耗子也会鼓腮帮子,你也是前无古人了。怎么样,要不要好好听话啊?你要是能逗得我天天开开心心的,说不清哪一天我心情一个大好就放你走了。” 他瞄了她一眼,见她缩成一个圆圆的球静静地一动不动似乎在考虑他说的话,又道:“如果你不听话,那就永远当耗子吧,我要是养得腻了,就把你送给我家那条大黑蟒。”看着她突地打了个颤,他的笑意更浓了,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她用手心轻轻罩住,躺在床上假寐起来。 月亮半隐于乌云中,半夜的红枫林寂静得有一丝诡异。 突然地,一声惊叫划破了这片寂静。 ------------ 第二章(三) 那扯着嗓子喊叫的人正是魏奎,此人之后陆继又有人叫唤起来。赤骞熙用一根树枝杈着一条又肥又红且不停扭动身子的蠕虫走到营帐之外,此时外面已跑了些人出来。 一个小兵凑上前来:“君上,你真历害,知道有这些虫子会在今晚前来。” 赤骞熙问道:“魏将军呢?” 那小兵不好意思地笑道:“魏将军今日运气不好,那虫子钻到了他鼻孔里,这会子倒是扯了半条出来……” 那虫子是活不了的,但魏奎这会子也是恶心得不得了,一直在他帐子外运气,想要把这半条虫子从他鼻孔里弄出来。 左右见不着木鼎桦,赤骞熙信步来到他的帐子外,听了听没有动静,撩开帘子门就走了进去,却看见床边一滩踩得稀烂的红色浆子,而木鼎桦正端坐在桌边,手中握着一杯茶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倒是淡定,一脚就给解决了。我瞧着你午时还犹豫着,怎么今晚上对这些害虫狠起来了。”见木鼎桦没有言语,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静坐等着。 “赤兄,这次的事我想了许久,这虫子看样子确是虚无境的东西。但是让人不解的是,我们这么多年来和虚无境那边并无什么交恶,他们实在犯不着来做这些事情啊。” “那档子妖物怎么可能像正常人一样考虑问题,眼下不就出事了吗。” “这些事还没有完,记得在木家帐子中见着的那些东西吗?” “什么东西?”赤骞熙略想了一下:“那些很小,密密麻麻的东西?那些是什么?” 木鼎桦迟疑道:“我也不是特别确定,那东西曾在族中的典藉中提到过,是一种叫做冥蚜蛄的虫子,最初是一种孢子的形态,实则叫做半生卵。因着小不会被人发现,会随机进入宿主腹内寄生在宿主脏器之上,依靠食用宿主脏器为生长成幼体。此时便可为人所用, 只要这虫子钻进了宿主的脑子,那养出这些虫子的人就可以控制住宿主为其所用了。” 赤骞熙一愣:“把脏器吃了?难怪……不会痛吗?” 木鼎桦摇摇头:“这虫子会泌出一种毒素,吊着宿主的命而且也没有痛感。这林子里应该还有半生卵,明日让雷纹虎把这方圆百里都清扫一遍方才放心。” “帐子里的人呢?我觉着还是送回临近的镇子里好一些。” “确实,那就有劳赤兄一一代劳了。” 赤骞熙当即允下,把手中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的虫子看了看。一只手握得得发白,青筋爆胀。 “解药是不是要到虚无境去拿?要去的话我吩咐好这边即刻就动身。” 一想到军中将士的惨死就让这个八尺男儿内心愤怒不已。这次死去的大多军士都是曾在万万年前同虚无境的大战中随他出生入死剩下来的,而后又因顾及到唇亡齿寒随他在二个凤族大战中援助过火凤的,都是他极为重视的手下和弟兄。而如今一半的人就这样没有了,剩下的也被控制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如果此刻让他看到虚无境的人,他定是会将这些人烧成枯骨! 木鼎桦看着赤骞熙道:“不用急着去虚无境,而是要去荒落崖。解药就是荒落崖上的刺罗果。” 赤骞熙挑起嘴角一笑:“不去虚无境是不可能的,就是不晓得哪一个是主谋,我也要一个个的杀,总会杀到那人的头上。至于解药,我相信木尊一人也可以解决。” “你一人前去虚无境,我觉着不是个良策。虽说以你的能耐绝无半点问题,可那地方和我们所熟识的地段不一样,我们在那里并不能明里作战。”木鼎桦试图再次说服赤家这位。 耐何这位油盐不进,无论如何都不愿咽下这口怨气。 二个志向不同,木鼎桦无法说服赤骞熙,即分为二路。而他这边取这解药也并不是手到擒来的事。那荒落崖是位处于人鱼族界外的一处断崖,又高又陡,崖上遍是碎石。山上匍匐着一种巨大喜食肉的怪兽,除了食肉,这种怪物独独以荒落崖上的刺罗果为食。这怪物长得体形庞大,四肢粗壮,有一条极为粗短有力的尾巴。全身布满硬如城墙的黑色的皮且从头到尾长着大大小小如岩石般尖硬的硬角,就是飞鸟路过也不得善终。平时里没有过多吃食时,这些怪物就匍匐着不动以节省体能。 而赤骞熙现在急于去报仇,根本不愿同木鼎桦一道前往,而救人的时间又十分的有限,于是就着当夜有限的时间做了个大概的计划后于第二日各自上路了。 赤骞熙的坐骑乃是一条巨大的黑蟒,此物不惧怕如虚无境这等毒气缭绕之地,这也是赤骞熙带着它前去的原因。二人都走得急,一个要踩着时间回来,一个要急着去报仇,只派了二个小兵各自回去找人前来支援。 脚下山川越过,跨江越海之后,木鼎桦来到几座兀立的山峰处,其中一座主峰以拔地通天之势立于群峰之间,背面一处崖面如刀劈一般赫然断裂。此处看上去绝无嵯峨黛绿,蓊郁荫翳之色,一眼望去,全是一片黄土怪石,寸草不生,看起来极为荒凉。 白虎载着木鼎桦绕着这处断崖转了几圈。除了荒凉,看起来并无怪异之处。而这处断崖上到处都长着一种没有叶子,黑色茎上长满尖刺的黑紫色果实,这便是刺罗果。木鼎桦自白虎身上跳下,轻轻落在一处植株茂密之处,修长的手指指着一处划了一下,一片刺罗果便已全然落下。此时只需将果子装入袋中便可离去。幸许自己动作不大,并未见到有怪物出现。而赤骞熙那边,如若顺利,赤家大君赤天翰应该已经接到他交于前去请援的小兵代交的那封信件前去拦下赤家二君了。 正在捡食果子之际,突地听得半空中的白虎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木鼎桦机警地停下脚步,并未听得半点声响,他半侧过头眼风一扫,只见地面之上不知何时竟裂开了几个极大的口子,再一细看,那哪里是什么口子,明明是几张血盆大口于这地上突兀地冒了出来。 木鼎桦脚下一掂,于这怪兽跃起之际已身于半空这中。此时这处已有几只大大小小的怪兽,别的山峰处也见着有异动。估摸着是这怪物长久都没有食得生肉,今日一大块美味佳肴送到嘴边,便倾巢出动了。 这怪兽气息狂暴,刚才许是感触到了木鼎桦强大的气场并未敢直接出手,哪知道还没发起攻击就被发现了 ,按耐不住就爆动起来。它们张开的血盆大口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腥臭味,双眼通红,嘴角的唾液顺着它大张着的嘴往地上滴落。被溅到的土地冒着白烟发出“滋滋”的声音。 雷纹虎引来无数粗如臂膀的闪电,根根劈中地面上的那些怪兽。待地上的烟雾散去,一片焦土之上那些怪物依旧仰首张着一张张恶臭无比的嘴呲着牙用那通红的眼睛盯着木鼎桦和雷纹虎,眼中尽是贪婪之色。 “雷纹虎,你在此引它们过来,我要绕到另一面去取果子。小心它们的唾沫!” 说完,木鼎桦一个转身冲入天际,趁着雷纹虎与它们僵持之际绕到断崖的另一面,在那面崖面上以瞬移的速度采摘果子。突然听得雷纹虎那边发来一声哀嚎,木鼎桦忙回到这处。见着雷纹虎前腿处少了一块皮肉,趟着血水处此刻还“滋滋”冒着白烟。而地面上的怪兽们争先恐后地去舔食从上方不停滴落下来的血水。 木鼎桦从腰间抽出一块短小的匕首将白虎受毒物腐蚀着的肉剜去,料到定是有怪兽查觉到了他那边的异动,而他忠实的座骑为了保他顺利,从天空中冲了下来引来这些怪兽对它的攻击。木鼎桦此时已气息大变。能让他的情绪大动的人不多,除却他已羽化的父母和栖木林的木子羡,就只剩下这头从小伴他长大的雷纹虎了。 他自幼失去双亲的呵护,成长的路上过得极为艰辛,虽没受过身体上的饥饿,却因着那时他年幼,像陆坤这些长老都极想篡了他木家的权,他不得不在心中时时保持警醒不敢有丝毫放松,除却他母亲一手养大同他如亲兄弟一般的木子羡便再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 那时除了木子羡就是如今这头威风凛凛的雷纹虎陪着他,这虎自很幼小跟了他,那时它还是只长得极为可爱白色的小毛绒团子,并不似现在这般威风凛凛,却在他需要时处处护着他不让旁人近他的身,哪怕是面对高过它几个身躯的野兽,只要涉及到木鼎桦它也是毫无惧色。他幼时遇到的人和物都因这虎的缘故难以对他下手。后来又因着他天生神力过人,为人处事都极为谨慎,这才在这家族内乱中站稳脚跟。 这么万万年来有事他从来都咬牙忍着,在这磨练自己意志和体力的过程中,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极为内敛,凡事都不露声色。 而此时,看到雷纹虎变成这般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向下微微曲下身子凝神聚气,忽而天地变色,乌云翻滚。木鼎桦大喝一声,自他身上荡出强大的气浪,一波一波带动整个山峰剧烈地动摇起来,继而狂风大作,大地动荡 山岳倒塌。所有怪兽都被埋葬在了这土石之下。这处也从一座断崖变作了一处凹谷。 木鼎桦恢复如初,神色依旧平淡。将雷纹虎的伤口处以内力灌注,眼见着那伤处隐隐长了些嫩红的肉芽,继而轻轻抚摸着雷纹虎。那白虎也是灵性,用头轻轻蹭着木鼎桦的手,似是让他不要为自己难过。他轻轻抿了抿嘴,携着他的座骑一同腾云而去。 ------------ 第二章(四) 辛梓翎在袋子里滚来滚去的虽说已经习惯了,但倒底还是不舒服的。晕头胀脑地滚动了好久突然听到那个掳走她的混小子的声音。虽然这么长的时日里她并未见得什么,但该听到的她都听到了。知道了他叫赤骞熙,知道了他确实是栖木林尊贵的客人,知道了他就是阮玉、红伶她们口中那个与木鼎桦一般无二的,是这世上集才华与美貌于一体的出类拔萃之材。 她每每一想起他穿金戴银一副金光闪闪的样子就无法把他与木鼎桦并列到一起。辛梓翎想着也不知是不是她迷糊了太久所以连识人也不清楚了。但是她看着木鼎桦就很好,想着赤骞熙就犯难再加上痛苦。只要想到他脑子里闪现过的词除了小气、混蛋外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有的就是赤骞熙说起他那条大黑蟒时笑嘻嘻的表情。她忍不住哆嗦了又哆嗦,寻思着一定要让这个混蛋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这样她才能再回到栖木林去。 这会子这小子在轻声地跟她讲话,她怎么知道的呢?因为这混小子又用手指戳了她一下,让她在袋子里翻上了好几圈。 赤骞熙说这话让她感觉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轻轻地,言辞中带着点温柔地道:“这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带着你来这劳什子地方也不是我想的,出门时急了。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回到红枫林我就让你回去。到时候你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哪家的姑娘。” 她正怀疑她的耳朵出了毛病,脑子也在这袋子里撞坏了时他又说道:“其实你挺……可爱的,我不过是找个由头想带着你一道。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也不用太高兴,不要太得意,你要知道,你可不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子。” 他说的是老实话,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子是他的娘亲。而且他很是自得地认为,他这话的尾子收得极好,即说了他想对她说的,又把自个儿的面子好好的挽了回来。要知道,喜欢他的女子真的是多了去了,可是活了这么些岁数却没有一个女子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想不到这一趟走了道栖木林,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个嗯……蕙质兰心?不是,善解人意?不是。别具一格……的女子吧。 这个别具一格,与众不同正是真正吸引他的原由。当然不得不说,让她入了他法眼的还有她在他眼中傻得可爱,懵得有趣的样子。那时她浑身湿透了呆呆望他之时,不知怎地,就那么望到了他的心里。当时他还辨不请心底里那种小悸动是个什么原由。直到她第二次好巧不巧地又出现在他住的那个园子,就着月色看她时他便决定,要带着她一道离开,到时候寻个机会再告诉她带上她是因为看上她了。想着这万年来那些女子对他的态度,觉着到时候她一定会是欢欣雀跃地接受。 辛梓翎这会子已经在袋子里“呸”上了好一会了。她觉着不是自己脑子坏了就是他打了这么些天的架把脑子也打抽风了。他不会是又想了个什么法子要收拾她吧?一想到这些她不禁委屈起来,明明也没做过什么太过份的事。转念想了想她使足吃奶的劲踩他的那一脚又吞了口唾沫,就算是大不敬的太过份的事吧。也不知道自己好好地努力能不能讨他欢心,如若他还要“收拾”她,她也只能认命。 说话间赤骞熙已在一处稳稳地停了下来。此处月色被缭绕的烟雾遮了个严严实实,远远望过去树林萧瑟,如鬼影般突明突暗。 “就要踏入这里了,你知道是哪里的对不对,不过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有你在。”他用指间绕着锦带画了一圈,袋子外面出现了一道极为明显的紫光,环绕在锦袋四周。他将袋子紧了紧,再将披风也紧了一紧,便踏入了这雾气缭绕之地。地上一条桶口般粗全身布满鳞片的黑色巨蟒不急不缓地跟着游入这片毒气之中。 什么叫做我在你就在?辛梓翎心里苦翻了天,为什么他的死活要带上她呢?他在不在她都在,好吗! 走得近了些赤骞熙方才将那远处因着毒雾之气而恍忽不清的几棵无叶的黑皮大树看了个明白,这树的枝杈上长了无数大小不一的眼睛,此刻正四处看着,应是看到了他,其中一根树枝对着他来的这个方向伸了伸,其余的树也向着他这个方向转了过来。赤家这位料到是被发现了,然尔由衷地感慨这个侦察做得好。 他向前继续走去,瞧着了他正好,要的就是虚无境这帮人给他个交待。 说起这虚无境,最初时本是九天神域的险恶之地,遮云避日的不说,更是到处都弥漫着毒障之气,素日里就是被这些得天道的几大族群嫌弃之处。但各处生各物,偏这处就生有了那些喜爱暗黑的魔怪,一些暴戾可怖的妖物也在各族作乱后因着能在此处存活被逼躲在了这处,日子长久了此处便被人所遗忘。 但这虚无境中的妖魔不甘于长长久久地屈居于此,在此期间于暗下大肆扩张拉拢自己的势力,经过多年的合计,八万九千年前,一群魔怪妖物在当时的魔君魑魁的带领下开始向外吞侵地域。它们将毒气向外扩散,导至半个九天神域都不见天日,各种毒物于暗中杀害神域之人。因着这层原因,各大族群都派出精锐将士与这群魑魅魍魉明争暗斗。明着打自然不在话下,可这群妖物竟是些使用下流手段的行家里手。打赢这场仗并不容易。 当年木鼎桦的父母便是于这场战役中受了暗算,入了幻境。好不容易杀出境来,却因着中了奇毒双双倒下。二人多年来功德极深厚,这一次又博了性命救各族于危难。当年的赤龙族长老便道“这二人是脱了这层累赘,成了仙去了。”所有人都愿意相信他们是羽化而去了,这也是木鼎桦年幼时以生存的精神食粮。 迷雾般的毒气渐渐更浓了起来,浓到伸出手来都看不到自己的五指。赤骞熙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条银光烁烁的长鞭。他一个回旋,长鞭一甩,在那地上随着“噼啪”声串起丈来高的红色火焰,旁边的雾气碰着那火便向着四周围退去,眼前逐渐清晰起来。赤骞熙看着那些同这雾气一起退下的毒物,嘴角轻蔑地一挑,继而向前。走到这守卫似的布满疙瘩的树时,他对着几棵树就是狠狠地一顿抽。刹时间,这些树上都燃起了熊熊烈火,那火沾物即燃,却不会立即消失,火光冲天之下,前方也看得更为明了了。 就着这光来看,一眼望不到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四处里除了些长得七仰八叉光秃秃的树和一些稀泥塘,其余的是什么也没有。 “哼!躲起来干嘛?不是知道你爷爷来了吗?还不出来迎着!”赤骞熙大声嚷嚷着,那黑蟒也抬起头“嘶嘶”地吐着信子。 话音刚落,四周的场景转换,他现已立于一棵绿树之下,湖畔之边。周边花草茂密,徐徐清风吹来,竟让人有一种惬意舒适之感。他一根神经绷着,正四下里瞧时,听得水中似有异动。举目望去,却见那水中出现了一个女子,黑发如墨,在这水中如丝草般飘浮着,如玉般光滑的身子此刻一丝不挂,在水中对他魅惑地笑着。他定定地看着这女子,见着对方向他游了过来。 那女子游到湖边探起半个身子,向赤骞熙伸出了纤纤玉手。 赤骞熙对着她一笑道:“好一位佳人。” 她笑得更媚,眼色中秋波婉转。 但他接着说了下一句:“可惜是个不要脸的,人尽可夫这个词极配你,这词赠于你,不用谢谢我。” 那女子该是万万料不到他会来上这么一句,当下愣了一愣。那手在半空中一晃又拿回水里,抚开水面用脚尖轻轻一踮跳上岸来拉下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衫往身上一裹,妩媚地低头一笑,一只手指轻轻自他肩上划过:“那这样,尊上喜欢吗?” ------------ 第二章(五) 这会子端坐在锦袋中的那位面红耳赤地坚着耳朵听着外头的一歇话。恨只恨临出门时没有揣上一袋瓜子,这会子听戏只能干听着,少了些乐趣。 外头那位闷哼了一声道:“如若你是我的猎物,我也会像你一样把他吸引到自己身上。” 突地一声惨叫,那女子整个身子都被一条不知从何处窜出的黑色巨蟒咬在了口中,完全动弹不得。样子极狼狈不说,估计也痛得不轻。 “尊上饶命。”那女子哀呼到。 赤骞熙语气极冷地道:“我素来不喜欢对女人出手,但今日若是出不得这幻境我就只好杀了这幻境的始作俑者。这境自然便破了罢。你说,我要不要试试?” 那女子被黑蟒重重地咬着,这会子已经有血水从蛇的嘴角流了出来。她双眼紧闭,咬紧牙说道:“尊上不放开我,要我如何破境。” “放开你?你当我才三岁吗!就这么破,破得了你活,破不了你死。自己选吧!” 那女妖咬牙切齿地念了个诀,他们所处的场景便又是之前那一片死寂沉沉鬼影绰绰之地。 “尊上请言而有信,快快放了我吧。”女妖哀求着。此时在黑蟒口中的她已然没有了之前的美艳之色,周身布满了灰白色的硬壳,眼睛只有黑色的瞳仁,嘴里也满是白森森的尖牙。 赤骞熙蹲到她面前:“你还是这个样子顺眼些。告诉我,你们这谁爱鼓捣虫子?或者说,谁是用蛊的高手?说罢,说了我就放了你。” “你!你言而无信!你说过破了境就放了我!”女妖咆哮道。 赤骞熙冷哼一声:“我说的是你破了境就饶你不死,说不说,不说你就当我这小乌今日的食粮吧!” 那条叫做小乌的黑蟒似乎很是受用地左右摆动它的尾巴,就等着赤骞熙下令,它今日便可饱餐一顿。 “这就是你说的饶我不死!” “是啊!针对第一个问题,你做了,我没杀你。但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我也给了你交换条件了,自己选择。”赤骞熙站起身,操着手极有耐性地等着。 女妖冷冷地道:“虚无境共有五道关口,你要全部闯过才进得了我们魔王的殿堂,你就是闯过了我这一关也会死在其他关口。” “我死不死不关你的事,但是你死不死我有权做决定。好了,想好了就说吧。” 那女妖明显的不甘,却又怕死。只得不情不愿地开口:“我们这会用虫的多,我不知道你要找哪一个。” “冥蚜蛄。” 那女妖眼光一闪,有些惋惜地道:“冲破五关后,于虚无境东面的山凹间有一老妇,你要找的人便是她。对了,她门前有许多罐子,一去就看得见。可惜你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 “不劳你费心。”赤骞熙向着巨蟒点了点头,那蛇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口,从它口中滚落出来一个全身是血的女子,她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跛着脚迈入火光不及的黑暗深处。 银鞭挥舞,前方的道路一片汪洋火海,直烧得通天透亮,哪里还见着有什么妖魔鬼怪。赤骞熙大步流星地走着,半天不见一个鬼影不觉心中有些愤然。可是走着走着发现,这道还是那条道,一点也见不着头,就像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似的。 他心中暗骂了一声,即刻便从怀中抽出一件小巧玲珑的物什,长得极像小牛角,放到自己嘴边一吹,一股浩然正气伴随着有节律的轰鸣声自那法器传出,四周如镜面一般支离破碎。碎片滑落之后,露出来的还是那个景致,只是这一回,他走了不多远,便遇到了个蓄满血水的池子挡路。 那池水中泡着一些腐烂发臭的尸体,惹得他胃上一陈翻滚。强忍下来之后,再细看,那血水已涌起十几丈高,向着他便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赤骞熙向后退去一大步,那血水卷他不着,又蓄了势重新来过。他的性子有些奈不住,想要腾入天际纵身而过,哪知在此处却是不行。他的整个身子被这里的阴盛之气压着,根本无法一飞而过,而鞭子打在血水上也根本着不到力,眼见着那血水就要卷到他身上,赤骞熙双手合十,反转之间一股子滚烫的热浪将那池血水蒸成红色的血雾,从空中飘飘荡荡四下里散开,也沾给了他一身的血腥臭气。他的黑蟒载着他自那已干涸掉的池中爬越过去。 如此便过了三关。过了池子之后,他更加警惕起来。随着他往前走着,不多时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一大片香气四溢的红梅林子,白雪皑皑的样子让人感到一种难得的平和安宁。一棵繁花正茂的红梅树下端坐着一位穿着件红色貂毛大袖衫的女子。看起来雍容华贵,姿态优雅。虽说上了一点年纪,但也经得起天香国色之说。 “娘?”赤骞熙禁不住喊了一声。继而又忍不住狂笑起来。这帮王八蛋居然找人扮他娘!真是活得不奈烦了! 待他笑完,那位夫人不慌不忙地向着他招招手道:“笑够了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相。快点到娘亲这里来。今年新酿的桂花酿已经可以入口了,过来陪着娘亲喝一杯。” 赤骞熙冷哼一声沉着脸走到她跟前左右看了个仔细:“扮得倒是真像,知道我娘喜欢红色,喜爱梅花,也常在树下喝桂花酿。这戏做得足。不过你知道吗?你扮得这么像是会得罪我的。” 他的母亲在他父君去世之时便难得外出了,几乎都只在内殿待着。每一次他去看她,她都会和他聊起以往他父君在的日子。他父君的正妻因病去世之后,他的母亲便由他在赤龙大殿当差的舅舅说媒了过来。当时她是真的很美,贤惠又知礼,深得他父君的疼爱。结亲以后她待他先夫人留下的儿子如同己出,这么多年以来他的父母在他心中是一对极为恩爱的伉俪,而眼前这些景象都是赤骞熙藏在心底里母亲以往的样子,也是他希望母亲恢复到的样子,而如今心中所想活生生地复制在了他的眼前。 说没有感慨是假的,但更多的是觉着好笑。 “你变作我娘的样子我是真的没法下手打你,你这个混球。搞这些阴的,光明正大来一场不行吗!”继而他又笑道:“你就慢慢赏雪吧,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说完直接绕过她便要走。 那夫人笑道:“这傻孩子说些什么呢。”说罢起了身过去拉他:“你今儿个又遇到什么事啦,过来给娘亲聊一聊。” 赤骞熙倒吸了一口凉气。因着这女人拉住他时,他全然感觉不到她的身上有一丝半毫的妖魔浊气,那微微冷凉细腻的双手,那看他时眉稍眼角带着的对他浓浓的母爱,分分寸寸都与他的母亲一般无二。但他心下清楚,面前这个并不是他的母亲,可下一步该如何做,他真的不知道。 那位夫人拉他坐下后又用手轻轻拍了拍落在他肩上的几片雪花,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喝一杯罢。”说完,给他倒上了一杯。 他不知该如何,细想着下一步他怎么走。 她又笑道:“真的是傻。成了亲也不用天天都粘在一块啊。”继而将酒杯递到了他嘴边:“你娘子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美如冠玉的绝色美人款步姗姗地走了过来。他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那个穿着白色轻纱,披着一件淡紫色长披风的,不正是那个被他变做耗子戏耍的女孩吗?他开始有一丝害怕,他心中的欲念,这里全都知晓。 就着他张嘴的一的瞬,那位幻化出来的赤夫人将杯中的酒一股脑地倒进了他的嘴里。他给酒呛了一下,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再看向那人时,已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女子娇羞地低头一笑,双颊腾起二朵红云:“夫君,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嘛。”说完又撒娇似地扑到他的怀中,将脸抵着他的胸膛,双手环着他的腰道:“最讨厌了。” 原来他一直想要她这样做,虽然知道这是假的,但是他心下是很受用的,竟有了一种想要回应她这种亲亲抱抱的亲昵之态的感觉。 他心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千般万般不舍地将她推开,见她跌倒在雪地里时又忍不住想拉她起来。 她抬起头,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呛满了眼泪,不解地盯着他看。 他心下一狠道:“你们到底是什么?”说话间他感到眉心处一紧,接着神识开始有点涣散。他想起了刚刚饮下的那杯酒。 随着他头脑的迷糊,眼前的二个人也变做迷雾一般渐渐消失了。他咬紧牙想要坚持下去,血水顺着他的牙缝往下流,一滴一滴在这雪地上开出了一串血红来,如同树上含香的朵朵梅花。 ------------ 第二章(六) 这一处的梅林开始倒塌,积雪融化,雪水在赤骞熙的脚边打旋,拖着他往下沉。他现在已无多余力气去抵抗,只能用意志力硬抗着不要失去意识。 半空处传来一阵空灵的笑声,凭空出现了个长着小女娃儿面容却又有着成年女子丰满身躯的女人。 她自空中徐徐而下,在与他面对面时停下,悬着一双又白又长的腿,轻缓地摇了摇头:“啧,啧……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内心原来是有个这样的戏码。我真真是看了场好戏啊……” 他气息紊乱,咬着牙道:“不过是些阴谋鬼计!”他此刻只后悔没有在虚无境外等上他的援军,他独自一人前来实在是太过意气用事了,而且现在还带着变作了耗子她。 “那又怎么样?赢了就是赢了。况且,你是不是该谢谢我这个给你织梦机会的恩人呀?”她衣袖一挥,红色的长袖自他脸庞拂过:“你倒真是个英勇之人,可惜你定力不足……呵呵……要是我心中这么一位美过天仙的小娘子就这么出现在我身边,我也会定力不足吧。哎……叹只叹你这么漂亮的一副皮囊就要没了。” 他躲开她抚摸他脸的手,尽全力撑着。 “咦?”女妖紧盯着赤骞熙腰间。 他躲让之时让她看见了他披风内腰间隐隐闪着紫色萤光的锦袋,这女妖伸手便要去夺。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赤红的眼睛似要滴出血来。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还特意用法术保护了起来。哼,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呢。”她轻易挣脱了他的手,将脸贴近了他几分:“你喝下去的是用我的血为引子合着这虚无境的潭莲草练制而成的奇毒,中了我这个毒没有即刻倒下去已经是拼尽全力了吧……呵呵……现在还想做什么岂不是妄想。那药我平时都舍不得给别人用,你说,你用了我这么多好东西,我要怎么才能拿回补偿?” 说完又伸手去拿,她的手刚触碰到那袋子便被那紫光弹了开来。女妖有些不悦,手中散出一股子黑气。继而又要去拿那袋子。他心一急,尽力去凝气,将她的手再一次抓住。嘴里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女妖半眯着眼睛,笑着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更本抽不动。试了二次之后,她脸一沉,另一只手掌控着黑气直接打在了他的胸口处。 他嘴里的血是止都止不住地呛了出来。 “值得吗?内丹都受损了。这毒要是渗进去了,姥姥可是会怪我的。”她抽回自己被他握得变色了的手甩了甩,语气不悦地说道。 一条巨蟒自旁边游移过来,速度缓慢。刚才因着赤骞熙进了自己的欲念所织就的一张网子,它根本无法冲破进来。这会子这网子破了,它便小心翼翼地赶着前来助战。 这黑蟒原本也是一处灵山的神物,被赤骞熙收服之后便成了他的坐骑和同伴。它长大的这山地虽是福灵之地,山中所长的却多是有毒之物,因此它便是每日里吸食着天地灵气嚼食着毒物修练,此时这虚无境虽阴毒之气过重,倒也不会使它有什么不适。 赤骞熙看到它正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女妖,为引着那女妖的注意便抬头逼视着那女妖道:“你到底想怎样。” 那女妖嘴角一勾,笑道:“你不是要找骥姥姥吗?待我好好地享受了你,再把你送给她老人家练蛊。你说我这么贴心地帮你找人,你又不会马上死在这里,这样子好不好。” “我要你和那老妖婆的命!”他额头上泌出了一层汗珠,因着受毒极深,眼见着已要倒下。 那女妖仰天大笑,一时间竟把持不住地笑得花枝乱颤。大抵是觉着他都要死的人了,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黑蟒自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被它自己调控得极好,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乘着她不备,它张大嘴一口扑向她。但见那女妖一闪即逝,随即又在另一处出现。 一串笑声传来,她半掩着嘴,眼里藏着杀机:“你以为我会忘了你吗?就等着你出现呢。今晚,等我享受了你家主人,再就着你的肉喝上一壶好酒。你那蛇胆应是极好的,放在这酒中刚好去去火。”说完便伸开双臂,指间一动,几道银色的毒针直直地向着那黑蟒射去。 黑蟒压低身子,避开了攻击。 “呵呵,挺好玩的。” 又一串银色划出了一道漂亮的线,那目标直指向与女妖对峙着的黑蟒。 那蛇的速度极快,又一次躲了过去。 女妖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她避开黑蟒向着赤骞熙直直地飞去。那蛇忙扑上去护主,与此同时,女妖一个转身,一串毒针直直地刺入了黑蟒的身躯。它身子颤动了一下即稳住身形,张大口对着那女妖喷出了一股浓浓的黑气。黑气所到之处万物皆枯。 趁着那女妖受伤之际,它迅速地游向赤骞熙。叼了他起来便直直地向着虚无境外离去。待听到身后那女妖赶来的声音时它已拼尽全力冲了出去,没有了阴气的压制,它便直飞入天际,带着它的主人慌不择路的逃了。 那虚无境的妖物没有跟着追出来。黑蟒受了重伤,只能凭着直觉行事,在云端直游走到它神识不清,便直直地从天上摔了下来,落入了一片山石怪林之中。 辛梓翎只感觉到一阵大的震动,连着在袋子里撞来撞去了好几下后终于消停了。她伸了伸小爪子想摸摸自己的头,却苦于无论如何也只能摸到她的小耳朵而作罢。悻悻地在那袋中转了转,发现那袋口竟有些松动。便用肥短的后腿助力,小脑袋和前爪子一起用力,终于让它把袋口给撑大了一点点。虽说只有那么一点点,也足够它逃跑出来了。 出来后的景象让她当场便呆立在那里了。赤骞熙躺在一片潮湿的草地上,双目紧闭,满脸是血。那血水顺着下巴又打湿了好大一片衣襟,此时血水因着时间久了已经变成了一片暗红色。全身上下都染着一层黑色的污渍,发出难闻的味道。有一道极高大的黑色圆形物围成了二层圆圈将他们圈在了里面。它围着这圆圈小跑了一圈,发现那黑物身上刺入了几根银色的针,因着这黑物身上长有厚实的鳞片,那针只刺进去了一半,而露在外面的一半针上有一些白色的霜。 她当时就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呆了好久方才回过神来。之前她在袋中听到外面的言语时直听得她脖子都变得滚烫,以为赤骞熙到底是经不住美色而将她认为本该发展下去的剧情继续了下去。 本来没发生什么时她觉着戏不好听,然则当剧情顺着她想的方向发展了时她又有点失望,觉着他倒底是成了她想的那一种人,到底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还觉着他有辱与木鼎桦并排而立的地位。那会子她便赌气地捂住了她的小耳朵。等她拿开爪子时,便觉着他似乎受了些伤,听着外面的说话好像很严重,还要吃掉赤骞熙的黑蟒。外面打斗了好一会,过了好久好久,她估摸着一切都该结束了,竟让她寻着机会跑了出来。本想跑出来用她的耗子语狠狠骂他一顿时,才发现事情远远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样子。赤骞熙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惨败了。 她猛然反映过来,那长着黑鳞的圆形物就是那条黑蟒,禁不住了打了个颤。这会该怎么办?辛梓翎跑到赤骞熙面前“叽叽”地叫上了几声,见着他没有反映她更加的着急,又试着用鼻子去顶了顶他的鼻子,他还是没有动。这下子她是慌了,他要是死了,她不是要当一辈子的耗子吗?她跳上他的身体,跑到他心脏那儿停下来仔细听了听,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跳下来对着他“叽叽”地叫上了好一会儿。 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辛梓翎也不知道过了已经过了多少时日,赤骞熙完全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而黑蟒身上的那几根针已经又没入了肉里几分,顺着那针在黑蟒的皮上出现了好些白色的寒霜。那针每没进一点,那蟒便会全身颤上一颤,但它由始至终仍保持着护卫他们的身型。 她心中动了一动,很是可怜它,麻着胆子踢了踢完全不动弹的黑蟒,见它没有反映,便爬了上去,鼓足劲一根一根地用牙把那些毒针给拔了出来。待针拔完后,她不知怎地没有累出汗来反倒冷得打颤,寒气直入她的五脏六腑,神识一恍惚,她从蟒身上跌落下来,又晕乎乎地爬起来,耷拉着头,一步一个颤地走到赤骞熙那,寻了个空隙钻进他怀里取暧。然后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第三章(一) 身体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从里烧到外,驱散了寒气。她感到有点热,不太舒服地翻了个身。继而那热更甚,热得她汗流浃背,她于是往东挪了挪又往西挪了挪,四面八方都给她挪全了时,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的位置。那处凉凉的很是舒服。待那处热起来了她就又换个地方继续睡。这么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不热了,整个人都很是舒服,舒服得她伸了一个大大地懒腰时,她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四处一看,发现赤骞熙不见了,而她现在躺一条赤色长龙的头上,她站起来,看着它如同山川一般曲折蜿蜒的身躯又是懵了好久。远处地上躺着的一条大黑蟒提醒她眼下她脚下这一条……正是那位高大威猛的赤骞熙。 其实细一看,这么一条庞然大物般的龙,长得还真是好看,颇有神威的样子。还过辛梓翎现下可没有什么心情来欣赏,眼前的事情太过于棘手,她根本处理不来。黑蟒还没有醒过来,赤骞熙变成了龙,这地方前不挨村后不着店,这么多时日来除了他们没有见着一个活物。而她现在是一只耗子,她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颓废地坐在赤骞熙脸上,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一些大块的白石头就是些乱七八遭的草,再就是几棵长得又干又丑的歪脖子树,再远处也是,再远处她便看不见了。 她想起进入虚无境时赤骞熙说的那句话,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啊,现在变成了“只要他死了她便也只能死了”。即便是活着也是以一只丁点大的小耗子的形态来活着,她万万地不想如此啊。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时,她瞧见那黑蟒似乎是动了一动。 她当下便有些激动,如若那蟒醒了便可带着他们一起回去栖木林,那时赤骞熙便有救了。赤骞熙有救了就是说她也不用做耗子了。她忽然领悟到这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她如果能救了他,便是他的恩人了,那时,他不仅要让她变回以往的样子,还得要对她感恩戴德,好好的听她的话。想到这层,她不禁心情大好,在赤骞熙的背上撒欢似地翻滚了好久。 虽说那之后黑蟒便再没有动过,但怀着这样的志向,辛梓翎便格外地努力起来。每日总要跑出去好远看看周边的情况,每每无功而返时她便又会给自己打气,第二天照例检查完一龙一蟒的气息后就又出发。虽说每次都会被赤骞熙的鼻息喷得好远,她仍是每天都很负责任地前去查看一番。 夜里,她因着对那蟒的忌惮仍是睡在赤骞熙这处。这么些时日,那火烧的感觉时不时便会出现。每当这时她便要躺在赤骞熙身上睡,他化作龙了之后身上是一片冰凉,她就睡热一处换上一处。待一夜过去,她也在他身上滚了个遍。想着他现在是一条龙,而自己不过是只小耗子,这么滚一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况且他晕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不是。 不知何日开始,这里便整日里大雪纷飞,四下连几株乱七八糟的草也见不着了。她便又多了一项工作,每日都要把他和它从这雪中挖出来。这可得费好大的劲,而且是一项完成不了的工作。好在天气一冷,她的身体便会发烫,那雪也会被她给烫化掉。赤骞熙和黑蟒因着她的原由在这大雪天还能时不时地泡上一次温泉。她也时不时地用嘴叼一片枯叶舀上一点化了的雪水往这两个嘴里灌。 待天气转暖后这山上又长出许多乱七八糟的草,那些歪脖子树也发了新芽,开了点黄色的小花,结上了几个又酸又涩的果子。她禁不住馋爬上树去吃过几次,每次都被酸得呲牙咧嘴的,但每每她还是乐此不疲。 爬上树,它能看得比站在赤骞熙身上看到的更远,于是她便常常爬上去望着远方。她已经有点记不得木鼎桦长什么样子了,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不在栖木林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找自己,不知道赤骞熙要到什么时候才醒。 周而复始,她觉着不知过了几年几月,自己都快要成一块石头了。 这一天又是寻常的一天,不过太阳似乎升起得比平时里更早了一些。她习惯性地去探了赤骞熙的鼻息,又一阵小跑去看那黑蟒。她在它鼻前停了停,似乎同往常有些不一样,呼吸没有了!她一惊,忙用小爪子抱住它将脸贴近,确实没有鼻息。这一下绝望从她心底涌起,她大哭了起来,虽然是耗子低沉的“叽叽”声,但眼角处的毛却因着她太过悲伤而湿了一大片。 黑蟒死了,是不是赤骞熙也要死了?她这么久这么久以来的心血,这么久这么久所有的期望,这么久这么久坚定的等待,眼下再来瞧,都不过是个笑话而已。她要永永远远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一只永远一丁点大的小耗子了。突然的,她好恨好恨赤骞熙,他为什么不努力点好过来呢?为什么要辜负她这么些年年岁岁的辛苦呢?为什么要把她变做耗子呢? 她哭得越发的伤心,没察觉到自己被什么抬了起来。突然感觉身体向下一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条脸上沾着她好些泪水的黑蟒正微微抬着头看她。辛梓翎愣愣地看着黑蟒,一时间悲喜交加。 那黑蟒看了好一会眼前哭得一脸毛粘到一起的小耗子,缓缓地向她伸过头去。 她正在欢喜,见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向她伸过头来,一时间又抖了起来,这刺激太大,她的小心脏都有点受不了了。这黑蟒该不是要吃了她吧?她可是悉心地照顾了它好久好久。 那蟒靠得她近了,用鼻子轻轻嗅了嗅,然后低下头来将脸靠着她,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她心跳慢了两拍后当即明白,原来这黑蟒认得她的味道,知道这些年月里每天都是她在照顾它。松了一口气后,她对着它“叽叽”叫了几声,见它还是一副乖乖听话地样子,她便向赤骞熙那边跑去。那蟒见着躺在地上的赤色大龙,当即游了过来。只是现下里赤骞熙以原身示人,太过庞大,它根本就挪不动他,急得它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片刻之后,它停下来,与辛梓翎四目相对,然后两个都颓然地驻在原地一筹莫展了。 这天之后,那歪脖子树上便多了一物,是一条粗如水桶的黑蟒,占了整棵树,在它头上就坐着一只小耗子。 赤骞熙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梓翎端坐在黑蟒面前对着它比划了好久,她想让它去搬救兵。黑蟒应该是懂得了她的意思,将头低下来让她上去。她看了看地上的赤骞熙,再看向黑蟒时摇了摇头,眼里面又有些潮了,她也想走啊。可是,放着他一人在此,觉着从意气上来讲她是做不到的。 黑蟒点点头,游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辛梓翎向它挥了挥小爪子,它终于一步三回头地飞上云宵,消失在她的眼中。 ------------ 第三章(二) 有了希望的等待感觉更是漫长,辛梓翎是在一个漫天红霞的傍晚等到了那些救援他们的人,确切地说是救援赤骞熙的人。 那群人浩洗荡荡地自漫天红霞上落下来时,她还以为是天上的神仙,当时很是感慨自己的一片诚心连天神都感动了,结果在感动中看清下来的一批五大三粗身披铠甲的汉子一派哀伤兼焦虑地立在赤龙的二侧,一个人还差着踩到她,她这才清醒过来是援军来了。 最后走过来的一人着一身金色的衫子,亮晃晃地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待那人站定了,她再看过去时突然觉着她对赤骞熙的看法恐怕是个错误,他以往那一身和眼前这个比完全不是个事。 眼前这人长得和赤骞熙一般高大,一张脸如刀子刻出来一样,那硬的线条让人感觉着一股子寒意。只有那斜飞的剑眉下一双和赤骞熙很相像的眼睛,让她想起了赤骞熙眼带戏谑的表情。辛梓翎再看了看那人,觉着他一张脸都透着冷冰冰的感觉,就像是这一处寒冬时沉了一季的雪。 他走到赤龙旁边,皱了皱眉,接着拿出一个瓶子,将那瓶中金黄的液体倒入了赤龙的嘴里,眼见着那龙又变回了人形。众壮汉涌上前将他轻轻抬了起来,一行人转身便要离去,辛梓翎一时急了,怕被遗留在这处,忙着一路小跑地跟上去。这时一条黑蟒轻轻游了过来,将它拱上头顶,尾随着那一群人腾云而去。 原来这黑蟒并没有回去辛梓翎心心念念的栖木林,而是去了赤辽峰,找的是赤骞熙同父异母的大哥赤天翰。这一路便直接回到了赤辽峰。 此处从天上看时云雾萦绕,重重叠叠,连绵不断。山间因长了好些青红二色的树,于云雾中隐约地看起来煞是好看。近了时,那山便是气势雄伟,峰峦秀美。去往赤龙一族在山峦间的宫殿时得走过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走过这段路,一座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宫殿便呈入眼中。进得内里但见整个宫殿极尽华丽,金壁辉煌,飞阁流丹。一行人没有停下,匆匆忙忙地向内继续走去。 辛梓翎躲在黑蟒脖颈下瞠目哆舌的看着这于眼中掠过的一切,在她的小脑瓜子里只剩下一片片镶在各处的金玉珠宝。 赤天翰领着众人去了殿堂后一处园子深处,那里派着一众人看守着角落处的一座地宫。半路上赶来了一个美貌的妇人,满面悲戚,泪如雨下地扑过来,被赤天翰拦了下,稍作安抚后便留下那一脸忧色,泪眼朦胧的妇人,带着赤骞熙进了地宫,黑蟒尾随其后,其余人等留于外面。 地宫深入地下,过道的石壁上有一些红色石块,自赤天翰进来之时蓦地燃烧了起来。越往下走热得越甚,最后一阶台阶下浓烟滚滚,底下皆是发烫的岩浆。中间一圈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一处石台围于其中。赤天翰将赤骞熙放在石阶上,闭上双眼将手交握起来,赤骞熙便随着他兄长手的动作直挺挺地向那火中的石台飘去。 辛梓翎自那黑蟒头上跳了过去,恰好地跳到赤骞熙的胸口处,趁着赤天翰没有发现,小心翼翼地钻进了他的衣衫中。不知道为何,守了他这些年年岁岁,她想要在他身边确认他能够醒过来。她害怕他死掉,也觉着自己这么些年的苦心不能白费,好人要做到底。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要他第一眼醒了见到她会内疚,会羞愧,会对她这个救命恩人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赤骞熙慢慢地落下,平躺在了那石台上。赤天翰默默地看了一眼被烈火围其中的兄弟,留下黑蟒离开了。地宫中的黑蟒在台阶处盘成一圈,仍是忠心地守着。 辛梓翎从赤骞熙的衣襟中钻出来,找了个舒服的去处缩成一团。这龙恢复到人形后仍是全身冰凉,所以他身上便是这处地方唯一可待的一个好去处。她窝在那处,随着那蒸腾着的热气睡着了。接着,她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忧伤的梦…… 那梦中有一个女子,肤若白雪,雾鬓云鬟,美貌得如同满枝的繁花,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服站在一碧波荡漾的湖水边笑盈盈的向一个小女孩招手。 “翎儿快些过来,看,娘亲在这处发现了水百合。” 一个穿着红色小褂裙的小女娃乐滋滋地跑了过去,这女娃长得很是像这位女子,但那圆圆的眼睛像是嵌进了满天繁星,更是透着一股子灵气。 “娘亲。”她爬在湖水边上,用手去探了探那水:“我够不着。” 那女子轻声笑了,蹲下去将她轻轻抱起来:“小心掉到水里去了,到时候就会被水冲到大鱼怪那里去。” “我才不怕大鱼怪,娘亲我告诉你,胡子伯伯跟我讲,我爹爹是个大英雄,他一下子就打败大鱼怪了是不是?”小女娃一脸的天真,用湿湿的小手去摸她娘的脸。 女子脸色渐沉,失了笑容。 “娘亲,为什么爹爹老是不来看我们呢?”小女娃没有看出来她娘脸色的变化,自顾自地边问边玩她娘脸旁飘着的几缕发丝。 女子抱起小女娃:“翎儿,爹爹太忙了,他也想来看翎儿,所以他忙着每天做事,快点做完就能赶在翎儿生辰时过来看你了呀。” 小女娃嘟起红红的小嘴:“娘亲每次都这样说。” “娘亲没有骗你,今年你爹爹一定会来的。”女子抱着小女娃一步步向着远处走去。 过了一些时日,临着寒冬时,女娃儿果然见到了她一直想念的爹爹。他披着一件白貂毛大氅,将头发整个束了起来用一根白丝带绑着,风度翩翩,看起就像是映在檀树枝叶间的白月光。她对她爹爹的记忆不多,关于她爹爹更多的事都是听她娘亲和守在这儿的一个打理园子的管事说的。每每她都要忘了她爹爹的长相时,他便会适时的出现。 这时,她母亲依偎在她父亲的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眉宇间却尽是哀伤。 他没有问,问了,皆是她的伤心事。她为着他,背判自己的族群。而在他这边,他母亲容不下她,他正妻想致她于死地,她已是个处处不容之人。如今,只能屈居在这处远离人烟之处。她就像是他的影子,是他见不得光的一部分。 女娃见着了他开心得不得了,极缅腆地挪到他那处,他笑着将手对着她伸开,她便忘了那久而不见的生疏,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快乐的时光不知为何过得那么快,他又要走了,她戴着他送她的玉佩,挣开母亲的手拉着他的衣襟不肯放,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他面上也尽是不舍,避开她母亲泛着水气的眸子将她高高举起:“翎儿会飞时我便回来了……” 时光荏苒,她会飞之时他回来了。 他又讲:“翎儿习得法术之时我便回来了。” 他从不食言,总是在承诺之时回来。这一年,他再离开时,带着她们母女一起走了。 他带她们进了一幢富丽堂皇的府殿。在那里翻开了她们人生新的一页,也是她们人生最悲伤的一页…… ------------ 第三章(三) 在蓝凰府邸中的的夫人白珍菡是一位很有些手段的女子。此人乃是蓝凰一族元老之女,家势显赫,长得又是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其父在整个族群中影响颇深,因此,嫁给擎幕天之后深得擎老夫人的喜爱。而蓝凰君主擎幕天因着白家和其母的原由,对这位温柔知礼的夫人也是怀着一份敬重的心诚心对待。此后,白珍菡为擎幕天生了一儿一女,一大家人看起来也是其乐融融。 然而,老天就是爱开一开玩笑。 东、北二域各有凤凰族,东为火凤一族,北为蓝凰一族。 火凤一族长居东方一片平原之上,素来喜静,不善争斗。民风纯朴,一派祥和。蓝凰一族一直觉着可以将火凤一族同他们合一合,这样一来,二个凤族就变成了这神域最大的一片地域。但是二族恰谈了很多次,就着谁为君谁为臣这个问题都被火凤女君给拒绝了。想着成王败寇这一原由,擎幕天在同幕僚磋商后决定攻打火凤。 在策划攻打火凤族时擎幕天曾偷偷潜入,以便探清情况。进行中一切都很顺利,觉着胜胜券在握的擎幕天于某夜打算悄然离去之际于疏影湖畔见着了一位女子。彼时,那女子轻纱曼舞,轻轻跃上那如镜的湖面,站在月光之中。月明如水,他看得真切,那是怎样一位绝色佳人啊。因着痴了不小心弄出响声,惊了她。那一回头,惊艳了他,迷失了她。 回到族中的擎幕天日日为情所困,无法专心于政事。于是情不自禁之下,便夜夜来这湖边苦等。终一日给他觅到,那人正是火凤女君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辛瑜嫣。至此之后,他便夜夜前来与她相会,他如同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贵公子,让从未涉情事的她情窦初开。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衍生。 两人爱得如火如荼,很快便就分不开了。 但是爱情并不能浇灭蓝凰一族的野心,他是一族之君,并不能只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行事。他也曾犹豫过,思忖着要不要因她而放弃攻打火凤,但某些决心让他冷静后归于平静。那时她已有了身孕,一直不知道如何跟自己的母亲和兄长说。而在自己大哥接任新君之后,她更不知如何提起这事。这之后她知晓了自己的心上人就是同火凤偶有交战的蓝凰君上时,这事,便成了不能说。 那时她很害怕,暗自流了好些眼泪,最后在他的甜言软语之下屈服,决心私自跟着他离开。而后不久,便听闻了那场惨烈地战事,火凤族一片赤土,鲜血染红了她曾经的故乡。虽因着赤龙一族保下了些许土地,但火凤一族可以说已经灭族了。而她贵为一族公主,现在却怀着敌军君主的孩子,更是叛离了自己的本族。 素日里最为疼爱她的母亲于诰天下书中所言,从她离开族群之日起,火凤便从未有过一位公主。她闻言病了好久,卧榻约一万年,诞下了一个女婴。因擎老夫人的强列反对,随了母姓,取名梓翎。 之后的事还算是平淡,她什么也不问,只安静地带她的孩子,静静地等他来看自己,仿佛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已与她无关。 直到这么一天,他将母女二人带回府殿中,说是已请示了老夫人,承了她老人家的意,自此之后便名正言顺了。 可是名正言顺哪有那么容易,擎家根本就不同意她进门,家中的人也各个都不好对付。那擎家世子见了辛梓翎就像蜜蜂见了花一样,二只眼睛都在放光,在得知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后,那放肆的眼光也没有在她身上停止。而另一位府殿的公主,长得倒也端正大气。只是老是用眼角瞄人,看着辛家母女时尤为如此。只有那正室夫人白珍菡,对这两母女很是客气。 擎老夫人还当着擎幕天的面宽辛瑜嫣的心,说是入门这件事因着两族的关系于她而言并不好,只要两人能相守在一起,这些虚名根本是一点也不重要。他觉着他娘说得在理,而辛瑜嫣原本就不在乎这些虚名,于是便这么有实无名地待在了擎家。 正所谓人前是人,背后是鬼。说的便是在蓝凰府邸中的的夫人白珍菡。而那擎老夫人安的心其实和白珍菡是一样的,都只想要辛瑜嫣她们母女死而以。她们可以说是擎幕天人生中的败笔,是超出可控范围突地生出来的一根枝节,必除之而后快。 然而以往这么多年来,无论他最是敬爱的老母亲怎样谆谆善诱,他都没有对她们母女动一下不好的念头。而如今,他根本没有细想过他的老母亲为何又接纳这母女两。他觉着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母亲同意他带回辛瑜嫣,这一切不是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吗! 在老夫人的默认下,白珍菡是心知肚明的扮猪吃老虎。明里对辛瑜嫣是关怀倍至,让他对她更是又愧疚又敬重。然,一个设计好的局已经布开,而辛瑜嫣却全然不知。 在辛梓翎三万岁这年,擎幕天带着她去参加由赤家举办的合族集议。而赤家做这样一件事是希望在这次各族的聚首中能冰释前嫌,不要再发生一些诸如以往种种的不利于各族的事情。好的开头,但这场集议却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最后演变成了对蓝凰一族的声讨会。擎幕天气急而去,也动了一霸天下的决心。 而在那场集议上,没有人注意到,一位玲珑有致,如美玉一般的绝色佳人,目光一直停留在一位俊美绝伦,有一双极其温和眼睛的少年身上。那少年也看到了她,续而眼一瞟便看向了别处,更是走到了大门外的后花园去了。她当时有点憋屈,她只是多看了他二眼而已,结果却被甩了脸子。 她嘟着嘴,用双手撑着脸,看人们同一位有如冰一样硬冷据说是赤龙家大君的男子说话时,她父亲过来拉了她便出门去了,全没了来时的那份轻松,一脸的怒气。她没敢多问什么,但自那以后,她父亲议政的大门就常常闭着,她也见得他更加少了。 自那之后,她常常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些小话。说她父亲是因为她母亲有着她了才让她们进府殿来住,说她母亲不过是一相情愿而以,说她们母女是她父亲的绊脚石和羞耻,还说她母亲是个灾星……她听得多了,她母亲自然也听得多了,于是她常见她母亲躲起来小声地哭。但她父亲一来,她母亲却从不问起什么。她有点替她母亲不值,有一次顶撞了她父亲,这下子,便是好长好长的时间没有见着她父亲了。 她唤作大娘的那个女人倒是常常来看她们,还带着她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言谈间似有隐情一般,总是一说到她们的境遇便连连摇头,弄得梓翎更是不开心,她的母亲则双眉紧蹙从不言语,她不似小时候那般没心没肺,看在眼里头再嚼着白珍菡的话,觉着自己的父亲待她们好像真的越来越勉强。 这一年,人鱼族作乱,将蓝凰于海里的圈地全部抢回,淹没了好些蓝凰在这处的哨岗。擎幕天与白珍菡的长子擎代洛带兵出战,被一条黑蛟咬伤了一条腿,给抬着回来了,气得擎幕天第二天就亲自上了战场。于此,之后一天一天的过去,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终于,一个焦急等待的傍晚,一众穿着铠甲的军士冲进了辛瑜嫣的寝殿。那时辛瑜嫣又在府殿地高城之上遥望着擎幕天去的方向,只留了梓翎和几个婢女在寝殿里。梓翎的功力浅,被绑走了。 留下的话是:擎幕天派人带回话来,说是因着心急报仇,一时中了人鱼族的圈套,战事吃紧,不想蓝凰一族蒙羞,因着辛梓翎是火凤之后,望其可为全族人做出牺牲,献出自己祭出凤灵珠与擎幕天共济族人。 辛梓翎被带到了祭台,这里平日里都是用来祈福的,可此刻却是用来要她命的。这里成了她最后的记忆,她被迫跪在地上,白珍菡使劲捏着她的脸,完全不似平日里待她那般温柔。最后的记忆里,嘴里被放进了一颗散发着刺鼻香味的红色药丸。没有什么痛苦,她只是觉着周身都在发冷,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眼前视线模糊之际,她望着她娘亲,着一身好看的湖水蓝衣衫,向着她飞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她什么也看不见…… ------------ 第三章(四) 一声清脆的鸣叫声惊醒了赤家地宫石阶上的黑色大蟒。它仰起头,吐着信子警觉地四处查看。没有见着其他什么人,只是赤骞熙那一处火光冲天,那火散发出七色光芒,将赤骞熙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 黑蟒过去不了,急得在石阶处乱窜,最后怕是没有办法,直直地游出地宫找赤天翰去了。门口守着的一堆人都不明所以,也急着跟着黑蟒一路跑去,留下一个守洞口的小兵,想跟去又不敢走地在那洞口探了又探。 火光之中逐渐显现一鸟,身体硕大,头有彩色羽冠,身披赤色羽毛,羽翼还在快速地生长着,她全身燃着烈火,散发出五彩光芒。 接着,于烈火中涅槃重生的凤凰冲出火光,在地宫内盘旋片刻便从入口处飞出。翅膀带出的气旋将门口那人带得扑扒到了地上,那人半天反映不过来,等站起来时,凤凰已冲入天际。 赤骞熙在这净化之火中醒了过来,看着在自己上方飞舞着的凤凰。那重生后美丽的新羽赤红一片,炫丽得如此夺目。他还不能动,眼看着这火鸟飞离了去,只留下一片赤色凤翎。 待赤天翰来到地宫之时,石床上的赤骞熙已经半坐起来了,见着自己的哥哥时微微颔首笑了笑。 二人一起出了地宫,守在门上的赤夫人见着自己的儿子在他大哥的掺扶下走出来时,两眼的泪水是包也包不住的“哗哗”直流:“你这个孩子,找了你九百年,回来又睡上了一千五百年,你是要急死我吗?”说完拿丝绢擦擦眼泪又忙着过来一起掺扶赤骞熙。 “劳娘担心了。”赤骞熙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赤夫人不敢再多言一句,深怕儿子一句话提不上来又晕了过去。 赤天翰话不多,什么也没有说。由着他的掌事接过赤骞熙往内院走去。 那黑蟒自赤骞熙出了地宫之后便一直围着他转了好些圈,还不停地往赤骞熙身上窜。赤天翰以为它是开心过了头,伸出手将它抱住,待赤骞熙一众人走远了才松开手,在它头上轻轻抚了抚:“你功劳最大,去吧,陪着他,但不要再爬到他身上去,他受不住。” 黑蟒说不出话来,只得微微点头,向着赤骞熙那边飞快地游去。它的小耗子不见了? 等赤骞熙在自己床上躺好后,赤夫人便交待下人去熬煮汤药了,说要好好给她的儿子补一补。他受这一次创,也难得的让他母亲出了寝殿忙前忙后,只是这些年为着他定伤了不少心,人老了些又瘦了好多。赤骞熙心痛地拉住母亲的手,那双手还是那么冰冰凉凉的,细腻而柔软。 “好了,快休息一下,娘去给你看着汤。”赤夫人拍拍儿子的手,生怕自己又不争气地哭一哭惹了他难过又动了伤,招手让守在一旁的人跟着她都出去,只留下不会说话,刚刚游进来了那尾黑蟒。她一样轻轻拍了拍那蟒的头“谢谢。” 黑蟒轻轻绕过众人,游到了赤骞熙那处,将头放在他的胸口处,有一点落寞的一动不动。 赤骞熙将手搭到黑蟒的头上:“她呢?活着吗?” 那黑蟒半抬起头,点了点,又摇了摇。 赤骞熙眼中也尽是落寞,拿起手中紧握着的那根凤翎沉默不语。 云层之上,一只火红的凤凰在天上盘旋了好久,她似乎不知道该往何处飞去,发出一声声悲鸣。她想起了去世的母亲,并非每一只凤凰都有机会涅槃重生。像她母亲,为了救她,祭出了元神唤出凤灵珠,带出她因七毒丹而受损的元神去往异界,在一个凡人身上寄存。以那人的身体为地,凤灵珠为床,修补着她已破碎的元神。她真的死过一次,二次,然后她又再死了一次。只是这一次,她完成了重生,她有机会再来一次。 她母亲说,要她前往耀絮丘。她当然要去,但是去之前,她要去会一会那个灌她吃药,害她娘闲惨死的白珍菡!还有那个始作俑者擎幕天!,她要去问一问他,只问一问,他有没有真心爱过她娘?她要去问一问他,这么多年他给她的疼爱,难道都是假的?难道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用她来祭出凤灵珠? 还有……她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那个在集议上瞄了她一眼,将她带回栖木林,在莆萝草岭将发簪别到她发际间的那个人,她要去见一见他。 她朝着栖木林的方向飞去,如此急不可待。 脚下的群群山峦眨眼间便全都不见了,她停在栖木林上方,又是一阵盘旋。而后,她化作人形,轻轻落在木鼎桦寝殿门口。 “是子羡吗?”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她站在门外,迟疑着应该怎样开口。 “吱呀”一声后,门开了,他站在门口,表情微微有点讶异看着已离开了二千多年的她。 他依旧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衫,用木藤别起的头发披散在身后,乌黑明亮的眼睛是那么的温柔。她眼前起了一层水雾,想要扯着他的衣袖问他,这么些年来有没有找过她,有没有……想过她。 “是你。”他已恢复平常,淡淡的口气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不过片刻前他也刚见过她似的。 “是我。”她想问的话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硬生生地哽在了喉头。 她有点失望,他没有问她去了哪里。想来他回到栖木林时应该便已知晓她不见了,可是为什么也不问问她为什么离开,发生了些什么呢?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站着,她用手别了别头发,略清了清喉咙问道:“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木鼎桦感觉着眼前的人似乎有一些不一样了,她变得更强壮,也变得更理智。他想探一探她的元神,却发现自己被抵御着进去不了,但依此可见,她已经恢复了。 “……怎么了?你想知道什么?”她感知到了他在用神力探她的元神,然而她很迷茫他这样做是为什么。 “没有什么。”他只是淡淡地回答,也没有要请她进去坐的意思。 她开始想,也许有些事情她是不是搞错了。 “我想留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那种温柔里有一种据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再一次有点诧异,那表情一闪而过:“可以,想住在哪里?以往偏厅那边的客房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 “我想住我那间小院子。”她回答得直接。 木鼎桦又默了默,看着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双眸。他想问一问她,这么久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但终究,他还是把这些他认为无聊至极的问题赶出了他的脑子。 “可以吗?”她问 木鼎桦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同意她留下来。如果说还是想要取她体内的凤灵珠还说得通,可是刚才一探,那灵珠似乎已经不在她体内了,那留她下来又于他有什么意义呢? ------------ 第三章(五) 现在是初春,天气还是有点冻的。但是在栖木林,初见春便探出头来的蓝玲花开得正欢,这种要持续三季的花朵展开它蓝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花瓣随着风到处飘,门槛处,墙角处,哪都是它的身影。 辛梓翎坐在她住的院子门口,伸手接住一片随风而来的花瓣,想起年幼时她家园子不远处有一片湖泊,那里的水底长着很多漂亮的水百合,花朵有着几近透明的花瓣和花蕊。湖水清澈见底,那花便透过水隐隐地显现出来。 她那时候非常喜爱这花,常常想去水里摘上几朵,可是每每都被她娘亲给制止了……想着以往种种,她的双眼渐渐地又有点潮了。伸手檫了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她展开手,将那片花瓣遗留在风中。 自她向木鼎桦要了这院子已有七日,他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想来也是,彼时她在这里住了好几月,也只见了他不过二、三面而以,他当真是忙啊。如果他一直不来找她,她是不是就一直这样等下去呢?辛梓翎站起身,告诉阮玉不用等她用膳便离去了。木鼎桦给了她之前用过的那几个婢女,但她只留下了当初说得上二句话的阮玉。这小丫鬟很懂事地点点头没有多问,自辛梓翎回来后,她便觉着她似乎与以往不同,多出了太多太多的心事。 辛梓翎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莆萝草岭,这里的景色还是那么美。她伸手摘下一朵绒球,二指捻住使出一个法术,用力一吹,那漫天的绒毛变作了朵朵艳红炫丽的凤尾花。她看得痴迷,可惜身边少了一个他。 木鼎桦站在自己的寝殿内,于玄光镜中看着此刻正站在莆萝草岭的辛梓翎。 站在一旁的木子羡略带疑惑地问道:“君上说凤灵珠已不在她身上了?她这二千多年去干了什么?那珠子又去了哪里?” “我如何知晓!”木鼎桦转身过来看着子羡:“都是你干的好事,她回来是因为彼时你在那处跟她说过什么吧?” 子羡尴尬地笑了一笑:“那时,不是为了缓一缓她吗。” “人生种种,并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我去一趟莆萝草岭。” 木子羡那弯腰做揖的姿势还没收回,木鼎桦便从原处消失了。他苦笑二声,从袖中拿出一块碧绿玉佩:“这可如何是好啊……” 木鼎桦来到莆萝草岭时辛梓翎正杵在那发呆,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便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与自己对视,那时候因着她父亲的缘故,他对她多少有点厌恶。第二次见她时,她也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裙,裙摆处全糊着泥巴,一脸的天真,还扯了一丛草递给他。这一次再见她,只是觉着她满面愁思,似乎承载了太多她不能承受之重。 他轻轻地走到她身边,在她身侧坐下,一时间不知道要对她说些什么。 辛梓翎嘴角微微含笑:“你知道吗?原来我也会变出凤尾花来。你要看吗?”见他没有回答,她便摘了朵绒球吹了一口气,手指一捻便满天都是红色的凤尾花,合着细风飞舞得刹是好看。 木鼎桦微愣了一下,倒不是觉着这花有多美。而是因着这不过是他小时候爱和木子羡玩的一个游戏。他有些头痛地轻轻揉了揉额头,抬起头时,正好对着她看他的双眸,那眼中闪亮得尤如星空一般。她考究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那双眼还是那么柔和,让她觉着有几分亲近。她向他挪近了几分,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臂弯中,心中的那份沉重被她一放,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娘亲为着救我过世了……”她双肩不停地抽动,默无声响地哭着。是啊,她娘去了,在这个世界上,那个唯一爱她,疼她,用生命守护她的人去了。从此,这世上只剩她孤孤单单一人了。 他不知该怎么办,这个情况是在他预料之外的。他抬起手想了一想,将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摸。他小时候难过了,他娘便这么摸他的头,他感觉很舒服。他知道亲人去了的滋味,也知道孤身一人面对这世间种种的苦楚。他有些心痛她,就像心痛住在他心中的自己一样。 好一会儿,辛梓翎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眶抬起头来看着他难得的没有了那副据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一样地看着她,看她微微肿胀着的一双眼哭得绯红,那被泪水打湿的长睫毛一缕缕还挂着泪珠。一陈凉风吹过来,将她睫毛上挂的泪珠吹到了他的脸上,冰冰凉凉地让他打了个颤,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如果没事了,就回去吧。”他淡淡地说道。 哭了一场,她确实好了许多。便随着他站起身来。他转身往前走,她在他身后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他顿了顿,没有说话,轻轻抽回衣袖,同她一前一后的回去了栖木林。 当天夜里,木鼎桦无法安睡,于是踱步到了木子羡这处,让正睡到酣处的子羡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见木鼎桦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猛灌了自己几杯浓茶后正色道:“君上所忧何事?” 木鼎桦不知道如何回答,便问他道:“有一个人,她和我有些像。对于她,我狠不下心肠,这是什么原由?” “这人是谁啊?和你很像,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子羡怎么从未听闻?”掰着指头算一算,除却那些避世不出的,这世上和木鼎桦齐名的,一是赤家的大君赤天翰,二是蓝凰的擎幕天,至于赤骞熙,比上木鼎桦还是要差那么一分半毫的。这几个人之外,他还没有听说过谁能和他相比较的。 “如果说,一个人的经历和我有些像,我同情她的际遇,感同身受,这个理没有错吧。”木鼎桦有些疑惑的说道。 “这是同情,君上感同身受,便是同情,带着怜惜吧。”略一顿,又问道:“君上说的这个人,我是不是认识?是不是在我们这暂住的那一位?” 这果然是同情,他同情她也是情有可原的,她确实很可怜。木鼎桦点点头,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很怕自己动了情,若动了情便难以用自己的意志左右所有事了。 木子羡见对方并不回答,也只得识趣地闭了嘴,陪着木鼎桦又重沏上了一壶新茶。 一夜不得安眠的不仅仅是木鼎桦一人,还有辛梓翎。 木鼎桦是她多年前的一个梦,现在这梦就在她伸手可及之处。她给了他好些明示暗示,他似乎都在装糊涂。现下里,人她是见了,再和他有没有缘分她已不做他想。 了却了一桩心事,接着便是下一桩了。她拿笔给木鼎桦留下一封信函,于天微明之时飞入天际而去。 不管因着何原由,这世上无论是谁都不能害死她的母亲。她要找的,便是蓝凰擎府的白夫人和她父亲擎幕天。也许去了擎府她便会死,可是如果她不去,这漫长的一生她定然都会在痛苦中煎熬。于情于理,她都不想稀里湖涂地让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 ------------ 第三章(六) 人生种种,真的就是一种际遇。这际遇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 二万五千年前,栖木林的主子,现任君主木鼎桦曾与北方极寒之地的雪豹君主战过一次。战况倒用不上什么惨烈来形容,仅仅是雪豹族的君主想要挑战一下这个辈份同他差不多的少年郞,分个高低胜负便罢了。一战下来不服,再来一战。当时木鼎桦应邀到这冰天雪地之中,本就是在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打一个有点吃亏的架,却是接连胜了两场。那雪豹族的君主叶若轩也是条汉子,认了自己技不如人这个道理,当下臣服,二人以兄弟相称。自然木鼎桦是兄,叶若轩是弟。 之后二族虽然往来不多,但叶若轩每千年都会呈上雪域中的一种珍品,通忧散。寻其名知其意,这通忧散便是以极寒之地每千年才开一次花的无忧花所制。功效来讲其实无非就是滋补身体之类,但它还有一个木鼎桦用不上的功效,那便是若用青蛟之眼入药,便具有忘情的作用。因用不着,木鼎桦每每都送于了亲近的几个将士,并回赠栖木林独有的仙芝草以示重视。 而每一年送药的这个差事都是由雪狐族的冷青语公主来领了。此人正是众多思慕木鼎桦的神女之一,长得冰肌玉骨的娇艳动人,正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初见木鼎桦便是在那场木鼎桦与叶若轩的较量之时,那硕长的身影,清冷俊美的面庞自那天起就在她心里扎了根,所以要了这每年送药的苦差事,望着能有一天修得善果。 辛梓翎走的这一天,正巧地赶上了冷青语送药这一茬。 去往北方的路途确是非常之远,但对于辛梓翎来讲,只要她肯一心一意赶过去,也不会费太久的时间。可问题就是她现在也很混乱,非常迫切又非常害怕见到她的父亲。如果他一开始就对她们很坏,她也许不会这么犹豫。可是在她的印象中,那个如白月光的男子同她一起的回忆虽说不多,但每一段都是温馨的。她不敢去想一个人会阴狠到如何的地步才能伪装了那么多年而看不出一点破绽,为了一颗灵珠去伤害自己的妻女,他为此做过多久的谋划呢? 火凤一族要祭请凤灵珠并非易事,得需特定的人才可以成事。她想,她便是那特定的人吧,她便是她父亲精心演了那么些年的戏想要收获的成果吧。正因为这些想法,她此刻也是烦燥不安,于途中一山泉处停下,习惯性的脱了鞋子在那泡脚。 泉水很清澈,春天的水冰得她一个激灵。她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如果她这一趟去没有问到她要的结果,没有为她娘报了仇呢?如果她爹还是要用她去换那珠子呢?可是那珠子已经被她娘亲唤出来了,据她所知现在就在她体内,那她爹会不会杀了她直接取珠子呢? 其实她这次去意这么地决,就是仗着这颗珠子在她体内,这珠子不是能让得到它的人有大神通吗?辛梓翎想了一想,将双手交握,使了个法诀向着前面的山轰去。那山“砰”地崩坏了一个角,一大块岩石滚了下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使了个法诀,这次仅滚下来了一小块岩石。 这就是所谓的大神通?她简直不敢相信,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乎完好的山角,只庆幸着好在中途停下来试了一试,不然她还得去死上一次,这一次估计就真地死得铁板定钉子的一定一定了。 伴着她的想法,泉水后那块巨石下随着岩石被轰碎落地的声音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又瘦又高,长一双细长双眸的男子擒住。她使劲一挣倒是挣开了,还没等她一跃而起,她再一次被死死地擒住了,身上还被套了个金光闪闪的绳子。一抬头,那边一个冰雪般透着一股子寒光的妙龄少女已走了过来,旁边一个老妈子用手里握着一张带血的白丝绢紧紧跟着。少女额角处还挂着一丝血迹,应该是那岩石砸下来时被谁给轰开,结果碎片之类的划伤了她。 那少女走到辛梓翎跟前,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她的脸,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对绑她的那男子说:“把她绑到玉魄之眼去,反正也快要到了,剩下的路嬷嬷会陪我去。”接着又笑着对辛梓翎说:“你也快要到了吧,巧的是今儿个碰到了我,我会让你去碰到他?虽然你是没戏的,但是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知道吗?伤了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着这两层原由,去玉魄之眼醒一醒也是为着你好。回不回得来,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罢转过身斜坐在一头灰狼的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男子没有说话,一只手提起她,御风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辛梓翎呆了半晌,琢磨着她说的那个人是谁,而后了然到栖木林的木鼎桦。苦笑了二声,看来思慕他的人还真是多。虽然她是有那个贼心,但也没成事不是,可是每次一遇到属意他的这些女子她就没有好果子吃,一次比一次狠。 她知道那玉魄之眼,那是一处通往异界的通道。与其说是通道,不如说是一片海子。看起来海面平静无波,泛着琥珀色的光芒,远望去倒是个散心赏景的好去处,但实着这一处平日里都不会有人去。 要说到去这异界,只有神通较大的人才可能去而复返。当然,那些人也不会通过玉魄之眼前去,从这一处掉进异界的人,没有一个是回来了的。她咬牙切齿地想,这个女人真的是太狠了一点,陆紫幻在她面前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渣子。 想到这处,辛梓翎使劲摇了摇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她要想想如何自救。栖木林是回不去了,眼下挨着南方将近,走过南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而南方……她略一思忖,想到了赤骞熙。细一想来,她最后好像是跳到他身上睡着了,然后她的回忆合着种种痛苦一起涌上来,她像是被烈火烧成了灰烬一般苦不堪言。再后来,她已是一只在空中翱翔的凤凰。她只能回忆起这些,但赤骞熙终归是欠了她二千多年的人情,这个人情他是必须要还的,眼下便是一个要他还人情的时候。 辛梓翎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壮士。” 拎了她的那人头也不曾低一下,继续向前御行。 她再次清了清嗓子装傻道:“今日不小心砸了你家主人是我的不是,这不是道歉的机会也没给我吗。”抬头看那男子依旧不动声色,又道:“我本是赤家的人,这一次游玩至那片仙山,不过是无聊至极轰着山石玩,当时又想着心事,没注意到你们来了。你们这就要将我扔进那玉魄之眼,想来我也是委屈啊。若我家里人发现我不见了,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呢。”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用眼风瞄了一眼那男子,见他面上似乎略有迟疑。 “你是赤家什么人?”那男子减慢了速度问了一句。 这事辛梓翎已在心中过了一遍了。她若说她是赤家的下人,那少了个下人,也许赤家还是会找上几天,若找不到,便也就罢了,引不起个什么事。若说是赤家主人,那赤家只得二个儿子,这是整个神域都知道的事情,也说不得。现下里唯有说个她认得的赤骞熙,关系还得要不一般,不一般到足够能让这人放了她的生路。她面带悲戚的继续胡诌道:“我是骞熙,就是赤家二君未过门的妻子。若你不信,可以带我过去赤家便知。” 那人一顿,赤家可不是区区他们可以随便得罪的,如若眼前女子所言属实,他这一趟玉魄之眼万万是去不得。他低头看了看她,辛梓翎也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久久凝视之后他似乎觉着以她的样子应该是入得了赤骞熙的眼的,掉了个头,往着赤家的方向去了。 ------------ 第四章(一) 站在赤家殿堂中时,辛梓翎再次对赤家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样子给惊上了一惊。当年,她以一只小耗子的眼光对这殿堂有过惊鸿一瞥,只还记得满目的金玉珠宝闪闪发光。而如今以人相再来看这殿堂,那视角又是如此的不同。 此时殿堂之上坐着的便是赤家的大君赤天翰,他依旧冷冰冰的一张刀刻般的脸面上此刻带着些许威严;些许疑惑地盯着台下站着的二人看。 站在殿堂中的那男子有些忐忑地望了望辛梓翎,她现在已经被松了绑,毕竟若她真的是赤家未来的二君夫人,那绑着她来这里绝非是一个明智的举动。虽说二人进来时被拦在外头险些吃了苦头,让他对她说的话心生疑惑,本都又要将她绑起来时,她哭喊着的那些话倒底还是让人带进大殿入了赤天翰的耳。现下,二人被带进了这殿中。 赤天翰看着殿中站着的少女,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一身淡紫的长裙湿了半截,这会子正倒干不干地垂在脚踝边。而那裙下,一双裸露着的小巧玉足正不好意思的往遮不住脚的裙摆下藏了又藏。他往上再看去,少女看上去极其年轻,刚刚成年的样子。亭亭玉立,一张脸有着如诗如画般美不胜收的娇艳之色。此刻,她毫无顾忌地直盯着他看,虽然眼中也有怯色。 “你说,你是骞熙的未过门的妻子?我怎的不知?”赤天翰目光凌冽地看着辛梓翎。 辛梓翎略愣了愣,自己闹这么大动静赤骞熙都没有出来,难不成他还没醒?也好,若是没醒就凭着自己的记忆和当初在锦袋中听到的话胡编乱造地说更好,反正他没听到,也没有人会揭穿自己。 “是的……我确实是。”辛梓翎点了点头,因着这处一定要有一点真情流露才能让人信服,她只得背过手去不动声色地使劲地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眨了眨泛着泪光的双眼看着赤天翰。 赤天翰的表情又阴了一层:“如果你说实话,也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辛梓翎咽了口唾沫,难道她这样生动的一副表情还不能让他相信。她在心里咬了咬牙,又用手更加使劲地掐了自己一把,那双眸中的眼泪这下是包也包不了地往下掉了,看起来是一副极度惹人怜爱的样子。 似乎是被她这表情给动摇到了,赤天翰轻叹了一声,道:“你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了,辛梓翎在心中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将之前默默编排了好几次的话一顺溜地说了出来:“我叫翎儿,本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同他相识于二千年前他去栖木林之时。那时我正在西方木家的地界,因着那处灵花妙药较多的原由在那处寻一种草药想制安眠香。哪知不小心掉落到水里,他……便是君上他救了我,还悉心地照顾了我几日。就在那几日,我和他情根深种。他许诺我会回来娶我,可是我足足等了他二千多年都没有等到他来。” 说到这处,她不禁在心中为自己的机智赞叹了一番,同时又为这谎话恶心了一番,接着又因着泪水干了而不得已的又狠命地掐了自己一把。一下子梨花带雨的又哭了起来:“本来我是早要来寻他的,但是又因着是女孩子,这等子事还要我亲自上门实在拿不下脸面。哪知道……” 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那个男子,说道:“我今日不小心误伤了这家的主人,便被他们拿住了。没人给我做主,我便只能来寻君上他了。” 那男子眼皮跳了二跳,忙道:“其实也不打紧,我家主人命我送小姐回来,只是送送,只是送送……”眼下他拿不准这辛梓翎在赤家心中倒底地位如何,不敢妄语半句。 辛梓翎在心头感叹了一番,有靠山就是好啊。结果赤天翰好像对那男子的回答并不感兴趣,续而问她道:“你说你们相处几日便情根深种了?我这个弟弟,从小以来就自带桃花。光凭你这样说说,我如何知晓你们是不是真的有情,我又如何知晓是不是该给你做这个主?” 这次轮到她忐忑不安了,这个情根深种就情根深种吧,还要说得如何清楚?她脑子一热,仗着赤骞熙没有醒,不怕死地说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不信您可以去问一问他!”说完还抬起头,不怕死地与赤天翰对视,力证自己的话多么的属实。反正打发了旁边这男子走人,她便也寻个理由就溜了。 “你确定?你和他已经同床共枕?一个女儿家,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赤天翰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还有所顾忌。 辛梓翎把脖子一硬:“这种事定然不能乱说!我来,就是为着我已是他的人。不然,自己的事自己当,何必把我的闺誉搭进去呢?”话已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再编她也编不下去了。想不到这赤天翰长着一副冷冰冰的刀子脸却是个这么八封的人。她在心中默默祈求,万望着赤天翰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旁边那男子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听了这女子的话,不然他们可就跟赤家结下梁子了。 赤天翰嗯了一声,让站在辛梓翎旁边那个男子离去了。 那男子临走时还收到了赤家送给他主人滋补身子的名贵药材,他走得是千恩万谢,一脸的荣幸。 待那男子走后辛梓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此刻她只要能够抽身离去就行了。不顾脸上还挂着泪珠,话峰一转道:“大君,我在这半天也没见着二君出来一下,定是他不想见我了。我这人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就不在您这里碍眼了。”说完便转身想溜。 “我让你走了吗?”赤天翰的口气依旧是冷冷的。 辛梓翎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回过身来做一副小女儿神态:“大君,我留在这儿着实没有什么意思……不如……” “不如就留下吧。” 这声音听着即熟悉又陌生,像是自记忆深处慢慢涌上来,又在脑海里铺开了似的。赤骞熙! 她猛地抬起头来,见他面色有些许苍白,但身姿还算稳渐,徐徐地自高台后走出来。 他醒了!天哪,那刚才所有的话他都听到了。这会子,辛梓翎觉得脸都丢到老家去了,一张俏脸变得绯红。 赤天翰难得地笑了笑,对辛梓翎说道:“你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你二人真有其事,我会在这里听你说这么多话吗?这种事,怎么可能骗得到我,又怎么可能有人敢来赤家撒这种弥天大谎。”他起身拍了拍赤骞熙的肩膀,让两个“有情人”好好说说体己话,招了招手带着一干人等离开了。 辛梓翎此刻有点反映不过来,赤天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因为她表情到位,演得太好了的原因吗?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头脑转不过来,而他一步一步缓缓向她走去。 这情景像极了二个长久未见的有情人终于得以相聚时的那种激动又深沉到无法言喻的爱,让殿门外几个小婢女看起来觉着是非常浪漫的一个场景,个个都是一副陶醉的样子。 她望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自觉有一点尴尬,解嘲地道:“那个……你别放在心里啊,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为了自救。” 他低头看着她,一双眼柔得如同夏日余辉下的一汪清泉。 见赤骞熙不说话,她自行理解为他有些瞧不起她了,而且因着她把他拉下水而生她的气了,如果以后外边那些女子知道了他这种情况就不会义无返顾地来追求他了。她叹了口气道:“你看,我有恩于你不是,照顾了你二千多年你都不知道的是吧,现在知道了,有没有一点感动?” 她做出一个欣慰地笑容:“其实不用感谢我了,这事今天咱们扯平了,今天虽然利用了你,但是确实不是为了占你便宜,你也没什么便宜好占的。以后,你只管说是我倒贴上门的。反正喜欢你的人那么多,过几天也就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了是不是,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她在心中又大大地赞叹了一番自己的宽容大气。 他听着她说的话,果然,他心中隐隐地知道他陷入沉睡中时有一个人在他身边照顾他,那个人便是她,虽然她那时还说不得是个人。 “翎儿是吧,你还欠我一次救命之恩呢。”他眼中又带戏谑之色。 她闪了下舌头:“什么时候?” “我救过你。” 她愣愣地:“什么时候?” “那次你掉下水。”他用手点点自己的下巴,回忆着。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她一肚子的火气欻欻地就冒了起来:“是你让我掉在水里的!你还把我丢在人来人往的花园子里!” “明明是你吐了我一身才会有后面掉在水里的事。而且花园里人多啊,不把你放在那里应该放在哪里?”他面带笑容地看着她气得嘴巴都嘟起来了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这个人曲解问题的能力真的是很高,而且他似乎还理直气壮。想着他也刚刚才从那场劫难中苏醒过来,她大人有大量地同他解释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个女孩子,也因着这事受了伤,你多少也要负点责任吧?而现在,我不要求你负责任,你也不能说还有恩于我,这样是不对的。” “你的意思是?”赤骞熙看着她,他想起在幻境中她已是他的妻子。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此处她要尽量息事宁人:“没什么,我现在要走了,今天很感谢你。”说完便又想开溜。 他轻轻拉住她,将脸向她靠近,对她耳语道:“我哥这个人,你是看到了。如果你这会子走,谎话一揭穿,我可保不了你。” 辛梓翎正欲把他推开,听闻他这一言,当即愣在当场。她才从虎口脱险,这会子又入了狼窝。 “那怎么办?”她有些为难。 赤骞熙的呼吸在她耳边带出一股温热的气息,她试图避开,却不小心将脸挨着了他的柔软的唇。 门边那群隔得远远的小丫头发出一陈小声地惊呼,接着被几个管事的给撵走了,还非常体贴地帮他们把门带上。 她捂着发烫的脸向后退了一步:“怎么办?” “那只好留一留了,假装一下你自己说的那个身份。再找机会吧。” 她悻悻地低下头,没有留意到赤骞熙嘴角的那一抹正正中下怀的笑意。 ------------ 第四章(二) 此刻,辛梓翎正坐在她的寝殿里发呆,看着敞开的门外一大群婢女忙里忙外的摆放一些应景的盆栽。 院子很大,角落里还种了几株抚杏子,开了一树黄灿灿的花。那花枝散得很开,将缀满花朵的枝条伸到了院子门方上,这院门看起来像是用这盛开得一片繁华的花做了个拱门似的。 她偏头向外望去,院外的小路,再远处的奇花异石,葱茏的矮树丛……她收回目光,想起自己记忆恢复后的种种。如若她真的要去找她父亲,她至少得有确保万全的后路,她娘亲要她好好地活着,她便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自以为较之以前法力已大不一样,现如今才发现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自己,法力什么的也还是以前学到手的半吊子,就连一个侍从也能随随便便就将她拿下了。如果自己不是这么不争气的话,也许上一次在擎家她就不会被轻易拿下,也不会害母亲死去。 正在辛梓翎黯然伤心之时,院子里的大门外突地闪了一片蔚蓝刺金的衣角。正在装扮院子的众人皆纷纷退下,那人阔步向前,转瞬已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眼赤骞熙后复而撑着脸敷衍了句:“君上,你吃饭了吗。”她并不是真的想问他这句话,完全是因着没有话想说而以。 赤骞熙晃了一眼天色,不过午时刚过,他拂开下裳坐在辛梓翎身旁:“怎么了?你没用午膳吗?明日,不,今晚我过来陪你用膳好吗?” 他接二连三地问了她好几个问题,个个情真意切,关怀倍至。辛梓翎恢复了点精神,觉着自己这个态度其实并不怎么好,必竟他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虽说之前自己于他而言也是帮了大忙的,但眼下他帮的这个忙还没有结束,自己好歹也要有点眼力见,机灵一点不是。 看他这个态度,应该也是因着自己曾有二千余年的恩情于他。看来,赤骞熙也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只是做为一个受人景仰的人,不好意思说出来而以。有一种人,什么事情都是用行动来证明的,这种人其实是极认真极讲情意极重道义的一种人。今日来看,赤骞熙就是这种人。她在心里为他定了个意,觉着眼前的赤骞熙刹时高大了不少,顺眼了不少,亲切了不少。 她梨涡微现,以一副亲切的笑容对望着他,认真地道:“其实君上不必如此,现下你这么认真的为我,这份心意我就收下了。你且说说,你在那虚无境中都遇到了些什么,何以……”她突然觉着自己这个话题起得不好。她原本是想顺着他的话,寻思着让他再好好报答一下她,比如给她找个师傅什么的,将她的法术好好提升一下,继而想到应该让他再重温一下她对他的那份恩情,但看着眼前的赤骞熙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他微默了一下,再看她时眼中多了份歉意:“翎儿,那次带你涉险是我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以后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她想不到他是要说这一茬,有点意料之外的感动,突然觉得被他变做耗子这件事她可以放下不计了。 赤骞熙接着说道:“上一次我在虚无境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辛梓翎觉着他那目光中有着如这门外抚杏子一般的感觉,她觉着很好看。极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他曾经说过的话,大概能想起几句,为表敬意,她违心地点点头道:“记得。” “我只想告诉你,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所以,我是很认真的。你呢?”他眸子里充满了自信和期待。话说到这个份上,原本如他这般,她没有可能会拒绝。想到她去而复返,能想到他,就说明了他在她心目中是有分量的。 她有点脸红,这点脸红于他而言是害羞,但其实辛梓翎只是完全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哪一句话,现下里正是如同念书不过关要被先生罚了一般的心境。 她垂下眼帘,极认真地再度回想了一下。想来想去也就是他再提的那件要她报恩的事情了。原来他扭扭捏捏的暗示了她这么久,就是为了要她亲口答应还欠他一个人情,看来先前是自己高看他了。 辛梓翎那一低头让赤骞熙看在眼中自然喜不自禁,觉着顺着这条路下去,干脆就可以就着这次这件事情把喜事办了。 “那好吧,即然你是这样想的,我同意。”辛梓翎有点无奈道,谁让她现在人在屋檐下呢。 赤骞熙两眼发光的样子吓得辛梓翎心里打了个颤,她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答应得太爽快了,都没有问一问这个恩要如何报;何时报。思绪还没收回来,一双手就给赤骞熙抓得死死的。辛梓翎心中一咯噔,都忘记了抽回自己的手,他笑得如此怪异,眼中春光荡漾的样子是作甚? 这个时候,她脑子里飞速地转了一圈,觉得自己真的是上了他的当了,立刻补充道:“我要约法三章。” “你说。”这个时候,他觉着她说什么都好。 “嗯……”她这才意识到他紧握住她的手:“你先把你的爪子……不,手拿开。” 赤骞熙听话地拿回了手,眼含期待地看着她。 辛梓翎甩了甩她的手,这个约法一定要约得好,要想清楚对策。一来,即能在此时让他觉着她诚心的要还他的这个恩情又要让他就这次她对他的恩情再还得多一些,这样抵下来她才不至于吃了他这个亏。 二来,不能让他这个恩情把她套住,以后源源不断的还都还不完,要说清楚怎么个还法。 三来,看他一副不安好心的笑就知道准是没什么好事。所以答应下来的事情,做得了就做,做不了就溜,切不可在此处做什么君子。 这事还得由她细细琢磨一下。 打好了主意,她便看着他示意诚恳地笑了笑,认真道:“这个事情我答应下来是因为你这个人……嗯,是个大度的君子。即是个大度的君子,自然也不会同我计较什么。所以这个事情,待细细想了再定,行不行?”她讨好地靠他近了半分:“由我来定,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不对?君上?” 他当然不会拒绝。 然而一日之后,辛梓翎不知是为着何层缘由,她的住处就被搬到了赤骞熙的寝殿中,和他仅仅隔了一间屋子。 思来想去,大抵是她骗赤天翰的那件事。他赤家结亲都不用讲什么门户的吗?如果任着这件事情发展下去,定然会变得不可收拾。明日她要寻个机会好好同赤骞熙谈一谈,让他装做对她情淡,然后变心,然后逐她出门。 然而不用第二日,她就见着了赤骞熙。 就在她思定不久之时,门口就出现一条桶口大的黑蟒,在她门口游移了一阵后缓缓地爬了进来。二千多年的相处,她看到这黑蟒也是感到一阵亲切,伸出手去想摸它的脑袋。那黑蟒抬头嗅了嗅她的手,有些不确定地又吐出信子触了触她。怎么它的小耗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此刻这黑蟒自然是激动又欢喜的,情绪上来便一下子绕到辛梓翎的身上。她哪里受得住这个重量,一下子倒了下去,接着,触到一个极舒服的物什上。她好奇地回头一看,这个靠起来极舒服的物什原来是赤骞熙。 “小乌,下去。”他面色有些严肃。 那黑蟒听话的缩了回去,抬起头看着辛梓翎,开心地晃着身子。 辛梓翎自他怀中站起来,伸手轻轻抚了抚黑蟒的头,口气中带着慈母般的怜爱:“你不要骂它。” 赤骞熙看着那条巨大的黑蟒对着辛梓翎撒娇的样子自是非常的讶异,想来他平时也不会宠着它对他撒欢,也不知这二千多年它和她之间有了多深的情谊。 “小乌它很喜欢你。”赤骞熙靠过去,将辛梓翎的肩膀揽住:“就像我一样。” 辛梓翎偏过头奇怪地打量着赤骞熙,原来他们赤龙一族竟有这种爱好,喜欢将自己放在宠物这一定位上么?所以自己与他的沟通才这么艰难?以后,是不是要换成对小乌这个态度来对待他。 她略想了想,踮起脚尖慢慢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抚了抚,赤骞熙竟很受用的;面带笑容的;且欲加温和可亲的接受了。她在心中惊呼了一声,原来如此!不知道赤天翰是不是也是这样子一个调调,下次见着他,是不是这样拍拍他的头,他就会放她走了呢?转而一想到那张冷冰冰的刀子脸,她默默在心中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看看赤骞熙那受用的样子,辛梓翎在心中重新给他定了个位。她今儿个算是误打误撞地找着了赤骞熙的路子,他这么容易对付的秘密可不能让外人知晓了去。现如今,那“约法三章”先停一停,待到他再提起此事时再说。眼下即然知道了他的路子,就应该趁着这机会笼络一下他,再试试让他找个历害的人指点,提升一下自己的法术。 抱着这样的想法,辛梓翎便安心地住了下来。其实也有一点懊恼,若早知道自己如此不济,她便待在栖木林请教木鼎桦了,也不知那冰肌玉骨的美人现下里是不是还在栖木林…… 半月之后,赤夫人专程来看了辛梓翎。这是个很和蔼的人,对自己儿子喜欢的女孩子也是爱屋及乌的对待。 看着赤夫人满脸的慈母笑容让辛梓翎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因着这层原由,她对待赤夫人格外的尊敬。二人相谈甚欢,让站在一旁的赤骞熙看在眼里更是满心欢喜。 母子二人互递了个眼色,这喜事,她认可了。 ------------ 第四章(三) 见了赤夫人的第二天,辛梓翎一早起来,亲自下厨熬了粥,做了几碟糕,准备等赤骞熙醒了就端给他。自己谋划了这么久,就是在找一个好的机会可以对他开口提要求。虽说要把他当作宠物,她还是觉着有一定的心理负担,必竟他看起来如此的……不似一个宠物。 每次见到他,她都要先在心里把他同小乌默默同化一下,这是一件十分劳心费神的事情,然而效果出奇的好。每当她拍拍他的手,抚一抚他的背,他都会开心个半天,然后伸出爪子来拉她。这是让她最烦恼的事情,毕竟他并不是个真的宠物。 这次刚好,前一天哄他母亲哄得那么开心,当然,她也是真的挺喜欢那位和蔼可亲的赤夫人的。但这件事后,她觉得这是个提要求的好时候,于是乎起了个大早给赤骞熙做早饭。想来他感动之余再加上开心,不行的话自己再拍拍他的头,说不定提个要求他就爽朗地应了。 她以前在擎家时也常常下厨做饭给她娘亲吃,每次她娘亲都会说好吃,其实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但是她能讨她娘开心,她也就觉得把手上烫出些红点什么的都值得了。那时候她父亲太忙,难得回一趟擎家,即便回来了,也是先去她不能称呼为祖母的擎老夫人处,再去她称为大娘的白珍菡处,最后才会来看她和她娘。 其实她觉得回到蓝凰族中并不好,虽见得她父亲的时候要多些,但不如在那湖畔小院中来得快乐幸福。她见不着除了她父母的其他族人,就连下人也并不把她们母女放在眼里,只有在她父亲回来时,她们的日子才赶得家里的其他人。 她那个叫做白珍菡的大娘,从来只来说些可怜她们的话。那时候她觉得她同情她们,是个好人。可现在想来,她们要她可怜些什么?正是因为白珍菡的那些话害得她娘亲日日都不得安生。 如果她真的可怜她们又为什么总是在说着不敢违背老夫人的意思,觉着对不起她们的同时日日歌舞升平?对不起她们?那为何她们那处殿堂中日日都要倒出许多山珍海味,她们殿内却难得新鲜瓜果?为何她女儿的衣饰从不重样,她却捡来挑去就那么几件旧衫子? 其实她也从来不在乎这些,只是那时候她还需得日日进食,而送来她们这处的吃食往往都是些烂菜臭肉。她母亲便自己种了些小菜在院落里,长而久之,她也学会了做饭。自己下厨在那时也是她们母女俩的快乐时光,但不管是在那湖畔小院,还是在擎家内院,那些快乐的时光都过得好快,快到她还来不及好好珍惜就已经结束了。 现如今,她的厨艺也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了,想来赤骞熙是会喜欢的。 辛梓翎足足在门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才缓缓地自他的房里出来。看到辛梓翎站在外面先是一愣,尔后忙不迭地把门关了。弄得她莫名其妙地又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 再开门时他已不似先前那般睡眼朦胧,一头披散下来如瀑布的黑发此刻也用一枚玉扣好好地系上了。辛梓翎心中多有不快,想骂他的话几欲夺口而出,但还是被她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她心想着她自己要寻这个事由来讨好他的,并不管他什么事,但是一个人太过在乎自己的外在也是不太好的事。 “翎儿,那个……今日仲文不知怎么没有在我这处,二个侍从也不在。你等了多久了?”赤骞熙二步跨出来,伸手接过辛梓翎正从石桌上端起来的吃食。 辛梓翎打好算盘便浅浅笑道:“君上,二个侍从你不是不让他们来服侍你晨起了吗,晚上休息也让他们不要来了呀,你忘记了?至于仲文,我让他今早不用来了。” 自辛梓翎搬到这处,赤骞熙便遣走了二个一直随侍的侍从,只许他们白日里过来服侍,能长留这处的只有他的掌案仲文。而他给辛梓翎选来的六个婢女都被辛梓翎遣走了,她并不喜欢有人服侍,大抵是从小就自给自足惯了。以前在栖木林时她失了记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仍由着人帮自己做完所有的事好像也不错的样子,只是现在的她到底还是觉着有些别扭。 “你快点来尝尝我做的这个糕,还有这个长寿花熬的粥。”辛梓翎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殷勤地说。 赤骞熙用手提起一块赤豆糕塞进嘴里,做了一个极惊喜极满足的表情引得辛梓翎“噗哧”一笑。见他端起粥吃得欢,她觉着今日肯定有戏。 “君上,你若喜欢,下次我给你做点别的。” “好啊。”赤骞熙又塞了一块糕在嘴里。 等赤骞熙把粥吃罢了,辛梓翎将桌上的碗筷往旁边带了带,扫了扫赤骞熙的脸色,语调低缓地开了口:“君上,我觉着我们其实挺有缘份的,你看,彼此都救了对方几次,大家也相处得很好。可是能得你看得起我实在汗颜,我觉着自己应该发奋图强地把自己的法力提升上去,才配得上在外面说出赤家的称号,不然你同我相识一场也是辱没了你的名声。” 她顺着话头要说出重点之时,这话就被赤骞熙给夺了去。 他用一种她看不惯的奇怪眼神看着她道:“我的法力还不错,有我在不就好了吗?” 她没料到他会做这个想法,接着引导他道:“你一直想要帮人实在是因为你乐于助人,我很是感激。可我这个人要对得起别人的好,我觉着我就应该自强。你相信我,如果我做不到宁可终身不嫁!”这谎撒得太有出息了,他一定见识到了她的决心而有所感动了吧。考虑到这么些时日的友好相处,考虑到她把他母亲伺候得那么周到,考虑到她今日为他做的这个早膳。 赤骞熙一惊,怕是自己没有听清楚:“你说你怎么怎么终身不嫁?” 她看到他的表情,觉着自己的决心是表到位了:“我不学到本事就终身不嫁。” 他看了她半晌,看得她有点心虚起来。再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好像没有什么不妥。 赤骞熙定定地看着她,缓了一口气说道:“你要学本事,我可以教你。” 辛梓翎一愣,这她可没有想到。她原指着他不过也就是找个历害点的师傅给她。没想到他还要亲自教她。一开心站起身来想用手去拍他的头。 他伸手将她的手握下来:“本想着你自己会跟我说。可是这么些时日了……看来还是我来问你吧。” “什么?”辛梓翎心生警觉,往回收了收自己的手,这次他握得很紧,她没有抽动。 “你知道的,见到你时我便有些喜欢你。而后,我很感谢你对小乌和我的照顾。”他语气软软的:“若说到你我二人的今后,还需得坦诚相待对吗?” 辛梓翎觉着她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理解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喜欢难道不是小乌那种喜欢? 她想起在虚无境他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上次他问她记不记得住的竟是这个事情么? 见她不说话,他又说道:“上一次在栖木林见你,这一次你又从栖木林而来,我想知道你和栖木林是什么关系?还有,我相信‘翎儿’并不是你的真名,即然你也对我有意,你到底是谁也应该告诉我是不是?” 辛梓翎听完赤骞熙的话,是真的呆住了,她什么时候对他有意来着?她在此刻终于明白了那一日赤天翰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怜自己还给这层意思加上了一个确定。 ------------ 第四章(四) “君上……”辛梓翎有些为难地开了口。原本她以为他恬不知耻,匡了人要还他那莫须有的恩情。那时候跟他耍点心眼讨点好处什么的她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现在她既然知道了他这个心意还要理所当然地同他扯一堆谎话她就做不到了,再对他提要求来帮自己做些什么的她就更做不到了。 赤骞熙定定地看着她,极有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要告诉他的话。 然而辛梓翎并没有什么话要告诉他。同栖木林的关系,她如何说呢?说她从三万岁起便对木鼎桦一见钟情,上一次是因为她同木鼎桦的缘份,这一次是因为她对木鼎桦的情意……如果她这样说,是对他的一种伤害还是会被他暴打一顿呢?至于她是谁,她不过是擎家一个未排上族谱的人,连姓都未曾沾着擎家半点,她的身世也许除了擎家并没有几个人真正知晓,更不会有人关心。她若说实话他会相信吗?就着赤龙一族对蓝凰的排斥,她的身世会不会让他从此对她嗤之以鼻呢? 为何自己会这样在意赤骞熙的看法,辛梓翎总结是因着自己误解了他而对其产生的歉意。记得她母亲曾教导她,让她不要伤害对她好的人。她在意他的看法,皆因他其实是个好人。对于好人,她就不能伤他半分。 辛梓翎抬头看了看赤骞熙,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实话。 “你说罢,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可以接受。还有关于我们俩人的约法三章,你想好了吗?要对我提什么要求都可以。”赤骞熙怕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要稳一稳她的心。 这样一说,辛梓翎就更乱了,那个她原本要用来应对他“恩情”的约法三章此刻看来真是对她智商的讽刺。 “君上,你容我想想可好?”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他又看了她半晌,默默地离去了。 之后十日,她没有见过他的踪影。第十一日,她避无可避地在门口撞见了日日都要来这处的仲文。虽说是赤骞熙的掌案,但是平时里也就是个同他主人吃喝玩乐的家臣,不过对赤骞熙倒是忠心。这几日天天来这里都冷着一张脸,再不似前些时日,见了她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她有点怕碰到他,哪知道早晨一打开门就遇到仲文正从她这处路过。辛梓翎头皮一阵发麻,又不好意思再把门关上。 对上仲文时他正用那双平日里笑成月牙似的眼睛冷冷地瞪着自己,这双眼睛这会看起来又圆又亮,再不似月牙一般。 辛梓翎挤了一个笑容,她自己也晓得这个笑容此时看起来有点难看。见仲文还是一副恨恨的表情却不言语,只得干咳了二声问道:“仲文,日日见你过来,怎么没见着君上他呢?” 仲文给了她一个更难看的脸色,道:“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装聋作哑下去了呢。君上他这几日有事。” 听他这话里有话的意思,辛梓翎自感理亏,便站在原处想等他走过了再出去。怎知道仲文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继续说道:“今儿个你先开口我也就不客气了啊。其实我晓得小姐你并不喜欢我家君上。”辛梓翎眼皮跳了跳,他继续说道:“君上受伤这么久,醒转过来后本就身子不好,这几天日日见他都不开心,这不是更伤身子么!我自幼便服侍君上,我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子坐立不安过。” “那个……我……” 没容得辛梓翎说话,他截断她的话,又道:“他几日没来找你,我看你吃得香睡得好,瞧起来还像长了二两肉。我不明白君上看上你哪里了,来路不明不白的。我瞧着绿露公主那样才叫做真心喜欢君上。” 辛梓翎知道那绿露公主,曾在后花园隔着座桥远远地瞧见过一眼,长得亭亭玉立,身姿婀娜。听赤骞熙说是赤龙所辖的青龙一族的公主,她同族的姐姐已同赤家结亲,不日便将嫁入赤家做赤天翰的正妻。 想不到她竟对赤骞熙存了这层心思。不过细想来,赤骞熙也确实算得上玉树临风,风姿过人。再一细想,本听闻中意他的人就多,有这么一位公主喜欢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至于自己听了这层消息为何会这般讶异,想来是自己之前对他的偏见太深了的过。不过也怪不得自己对他有偏见,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女子相处。 见辛梓翎作一副沉思状,仲文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也没有那个资格来说小姐,若是君上知道了,小的少不得要挨一顿鞭子。但是见着君上对小姐的那个态度,再见着小姐对君上的那个态度,我真的是替君上抱不平。若是小姐真的对君上无意就请直接对君上说了吧。小的想,长痛不如短痛,我上次看一本戏册子里是这么说的,再听闻一些娶了亲的兄弟也是这么说的。” 辛梓翎万想不到仲文素日里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今日会对自己说出如此的一番话来,不禁发自内心的感慨赤骞熙其实把下人**得极好,能发自内心地对主子好,说明这个主子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她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于仲文的这一番话,也是叹了口气,道:“仲文,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我并不想伤害谁,也不会伤害谁。” 仲文一双眼睁得更大:“我小?你不过也就四万来岁吧!我可比你大多了!今日说这些话全是为了我家君上,姑娘你好好想一想做个好决定吧。”说完,仲文转身便走了。辛梓翎跨出去的半条腿又收了回来,关上门在屋内呆想了半天。是走是留地分析了好久也没有个结果。 若是留,仲文说得一点也没错,她本就不应该留下来。但是若她走了,赤骞熙那头她是不是也要给个什么交待,那她又该如何交待?现在赤天翰难得过问她的事了,若要偷偷溜走,她想也可成事。 她叹了口气,要走,她又往哪里走呢?回栖木林?她留给木鼎桦的信中是说:她要去办一件于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事,若成了,她便回来,若不成,希望他记得她。他看了信就连意思一下来找她也没有。她现在回去,他会不会问上一句“又是你”呢? 再叹了一口气,要不然她就自己去那玉魄之眼,一跳倒是一了百了。可是异界中的那一处凡世过得太快,于她们这里而言不过是朝生暮死,那处早已不是她曾经待过的那个异界了。曾在那处,她也落得了个人人想杀的命运。也许那个被自己和凤灵珠寄生的女孩子本可以长命百岁,有一个完整的人生,一个爱她的人,一群可爱的孩子。却因着成了温养她元神的罐子而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也许自己真的是个不祥的人…… 她继而又叹了一口气,也许她应该听她娘亲的话去耀絮丘,去找她那位从未谋面的外祖母。她既不能放下又没有能力,那么就寻着以后她羽翼丰满再去寻她父亲和那个死命掐住她往她嘴里放药的白珍菡。 进寝房拿了一颗宝石,看了看又摇了摇头。眼下手里的东西全都是赤骞熙送的,拿出去用了,好像又多欠他些人情。可是她并不知道耀絮丘在哪里,若出去的话她会找好久好久也说不一定,那时若到了要用钱财之处,她如何是好? 天色迟暮时辛梓翎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她门口站定后便没有离开。她想了便刻,走过去将房门打开,门口处站着几日不见的赤骞熙,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眼神有些忧郁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话语。辛梓翎微仰着头,看他将那缀满点点繁星的深蓝色天幕挡住了一大片,白色的月牙自他身后微微露出了一个角。清风拨弄着门外的龙鳞树,唯听得这静夜中树叶沙沙作响。后院的溪边种了好些蕃结榆,这几日开满了紫色的小花,那浓烈的花香顺着这风四下里飘,引得辛梓翎打了一个喷嚏。 赤骞熙将入夜披在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把辛梓翎裹住,再将她顺入屋内微微闭了门。 他背对着她,轻声道:“这几日你也没有来找过我,其实想来我也许是想得太多了,有些事,知不知道也不着紧。如果你不想说便就不说罢。”顿了顿,他转过身来,手里握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精制小盒子。徐徐行自她身边,她便瞧着自这打开的盒子内放着一支簪子。那簪子以黄金做底,中间镶了层层叠叠如水波积叠般火红的龙鳞。他将那支簪子拿出来,轻轻地别在她的发际间:“其实我大约知道你是谁,但火凤已隐世多年了,并未闻得这万年间族里新添了谁。而那日见着你的原身,羽翅尾翎多有青莲色,所以我也不太确定。” 他看着她的眼睛又道:“我用了我尾末上的几片鳞甲制成这簪子,常瞧着你别个白玉簪子,但我觉着这支簪子更加衬你。” 辛梓翎眼中有些潮,龙鳞生生地拔下会有多痛她不是不知,这些天他原是做这个去了。 赤骞熙又将他新缀于腰间的一块玉佩给她看。那玉佩晶莹剔透,做镂空雕饰,中间也镶了件物什,一片赤红色的凤翎。 “这个是我苏醒那日见着于你身上掉下来的,这样可好看。”他问完,看着她,又将那发簪正了正。 辛梓翎觉着眼睛一酸,本能地转过头去。这个人怎么这么傻?自己能给他些什么啊? “怎么就哭了,你可真好哄。”他伸手将她的脸轻轻扳过来,另一只手就去擦她脸上的泪。 能被一个人这么温柔真心地对待确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在她记忆里,只有她娘亲是这么为着她的。她有点想靠在他怀里,但她不能,不能因为这时的感动而带给他更大的伤害。她不愿他因她而受伤,是因为他对她如此地好吧。 不知何时,门被轻风带开,吹灭了于风中摇曳不定的烛火,屋中唯有透进的月光带来一些浅薄的光亮,于皎月的白光中拆射出龙鳞的点点红光。 ------------ 第四章(五) 赤骞熙离开很久以后,坐在桌边的辛梓翎已下定了决心。她用手磨蹭着赤骞熙送她的簪子,心里想着仲文说的话。仲文说得对,赤骞熙对她的好她无以为报,长痛不如短痛,为着赤骞熙她还是离开的好。可是为什么想到要离开她会有些难过呢? 第二天,彻夜未眠的辛梓翎将已收拾好的包袱用被子盖住在院子里走了走,想着再见一见赤骞熙,直到院里花朵上的露珠被太阳晒得全都蒸腾了也没有见着赤骞熙。想着他可能是昨夜睡得迟现下里还没起便又回到屋内,不知不觉地自己也晕沉沉地伏在桌上睡了过去,直到酉时过半辛梓翎才醒了过来,再去了趟赤骞熙那处。只见着二个侍从在屋内整理,想来这一整天都没有见过赤骞熙了。 昨夜,赤骞熙静坐片刻后便离去了。走的时候帮她轻轻带上了门,似乎还问了一句什么她没有听清。大概是说觉着这次见着她变了些许之类,想要让她每日每时都开开心心的。是啊……得知她自己是谁之后她时时都会不开心,一忆起她的母亲她便会很难过。 思绪又飘到很远……前些时日在栖木林时,她将她的委屈和脆弱都摆在了木鼎桦的面前,换回了他一星半点的安慰。那日她将自己剖开给他看,看她的伤痕和她的心,可是,于他而言她也许并不算得上什么。可是,他明知道自己是擎幕天的女儿,为什么他要救她呢?他的心太深,她看不清。也许,她再努点力加把劲就能将那深得像沉潭一样的心看得清楚一点。 子时,也不知为何院子里响起了一些动静,似乎刻意挑了这个她应该睡得正香的时刻。辛梓翎静坐在没有烛光的房间里,听着院子里动静了许久也不见停歇,直到寅时外面的声响才落定。掂了掂沉甸甸的包袱,想着待她回来归还赤骞熙钱财之时,他定已将她忘了。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巧合,巧的不过是他因着她和他的一些小过节掳了她,巧的不过是两个人故此生出一些细枝末节。现下想来,一开始他也许觉着是好玩有趣,再因着那二千多年的守候和照顾,所以对她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但那时她是只小耗子,而他是只睡龙,这感情的起点实在是脆弱得经不起个什么。 辛梓翎倒底还是没有深想,她与他朝夕相处的二千多年未必就没有一点意义。 她尽量地压低声响,轻轻开了房门。 于眼前诺大的一个院中凭空出现了一棵火凤树,树冠横展得极宽,枝木下垂,浓密阔大,与对面的龙鳞树相互辉映。树上开满了鲜红的凤凰花,一眼望去似一团团火凤的羽毛,火红一片甚是为壮观美丽。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他只愿与她长相依。 辛梓翎感觉胸口一阵闷痛,她出神地望着于此凭空出现的花木。若是在明日天明时,定是红得欲加的娇艳。此时夜朗星稀,如昨夜般清风徐徐。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蕃结榆闷闷的香气混合着今夜新鲜泥土的味道。她回过神来,慢慢走下台阶于地上拾起一朵凤凰花,又怔怔地看了一会继而将它装进自己的包袱里。回头望了眼赤骞熙寝房紧闭的门,想来他现在才睡下片刻,应该是很累了。 她放下思绪,不解胸中的闷痛却是为何。合上院门之时眼中又有了些潮气。 要离开赤家,以她目前的功力想要直接冲出去必然会受到赤天翰于这宫殿处所设结界的限制,但若在没有人设防的情况下偷溜出去于辛梓翎而言其实还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在她猫腰穿过几个殿堂,绕过几个园子,再翻过一座长廊后便已处于宫殿外围的一处高墙下了。纵身跳上高墙之际,她再回头遥望了一下赤骞熙寝殿的方向。上一次她如何离开的她完全忆不起来,而现在,在赤家宫殿以内她只能以此法离去。 跳下宫墙她微叹了一口气,近来,她好像越发地爱叹气了。天意真的很奇妙,就如同今夜,她一路小心翼翼地跑出来,除了于大殿处躲过寥寥几人外,再没见得其他人了。想来,这便是说,老天也觉着她在此处不是个好事。从她和赤骞熙相识起他便一直很倒霉,受了至命的伤沉睡了二千多年,再到现在对她生情,而她心中却已经有了一个一万年前的秘密。她与赤骞熙而言就是区区一个过客,所以无论与时运还是天意来说才会让她今夜行事这般畅通无阻吧。 现下里是出了赤家的宫殿,但四周围皆是高山让辛梓翎一阵头痛。上一次她在栖木林,她娘亲要她往西方走,现下里她在赤龙所辖的纵横山,那她应该往哪里走?辛梓翎很茫然地看了四周围一圈,她已经走离赤家的宫殿很远了,但如同上一次在栖木林一样,现在她完全不知道要往哪一个方向去才对。在认路这方面她天生的有点短路。 小的时候住在湖畔小院时,有一次她淘气没有听她母亲的话一个人跑去玩。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那时候东窜西逛了几天进了锦鸡的领土,被人家捉住给带回了族里。问她是何处所来她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再一看她长得聪明又可爱得紧就被拘在那里给族里的小公主做陪了。好在那锦鸡族的公主也喜欢她,日子过得倒还顺遂。她也高兴得很,长这么大除了小院子里的胡子伯伯和三个随侍的婢女,她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玩过。这一次迷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次冒险加奖赏,她做个随身的小婢女做得十分的乐意,十分的尽心,却不知她母亲为了找她日日以泪洗面。 那天她正在一处院子看公主编花环,突然便被谁抱了起来。回头见着的便是家院中那个胡子伯伯满脸大汗又焦又急的样子,那担心她却没有言语的样子她现在还记得清楚。但至她们回擎家府殿后胡子伯伯不知为何并没有一同返回,想来已有三万余年没有见着过那张曾担扰过她的脸了。当时回到家她身平第一次狠狠挨了一顿打,打得她痛了半个月下不了床,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敢胡跑乱窜,于她认路的一途又平添了一层阻碍。倒是那锦鸡公主时不时会来看她,再后来那公主嫁了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其实从横纵山去耀絮丘的路是很好认的。当年蓝凰和火凤的一场大战致从不善战的火凤一族惨败,在赤龙一族的帮助下,虽仅余下紧靠着赤龙辖地的方原五十里土地,但也算是宽阔,那处便是耀絮丘所在。此时若是从横纵山直向西北,翻过几座山便可进入火凤领地,此中再走便可到达。但于辛梓翎来说东、南、西、北她完全摸不着边。 她腾入空中,见脚下云海翻滚,座座巍峨大山气势磅礴,前后左右看了个遍却只能苦笑,再等下去怕是赤骞熙便会发现她已经离去了。好在此时天已见亮太阳初升,现下里她觉得只得再碰碰运气,便凭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背向而驰去了。 越过几座山岭,畅通无阻的路途中不知从哪个方向窜出来了一个倒霉蛋,一下子撞到辛梓翎,两个人身形不稳双双从云头跌了下来压落了一片枯枝绿叶,最后落在一片湿润的软土上。辛梓翎摸着发痛地身子站起来,看见不远处地上躺着个艳若桃李的佳人,着一身桃粉色的衣裙,见她看向自己,也回望了一眼。那一眼带着眉尾眼角处的风情一并传了过来。 辛梓翎身上一麻,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娇滴滴的美人此刻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才见得她身形略显高大,配上她那张媚态十足的脸却有几分别扭。美人向她一望,再向着她身后的天空瞟了瞟。捡起地上一个包袱撒丫子就跑,跑得那叫一个豪迈,跑出了男人味十足的一段风姿。 地上还横着一个包袱,辛梓翎正欲拿起,却发现虽色泽都是碧色,但这是个棉布的包袱,而她那是个丝绢的包袱,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起来。辛梓翎捡起包袱紧跟着那美女跑去,她那个包袱里面可是装了好些人情债啊! 没想到前面的女子看起来风情十足,跑起来可一点不腿软,完全可以和男子相抗衡。辛梓翎在背后追了半天气都要断掉了也没有见到前面那个女子有一点要停的意思。她只得硬着头皮卯足了劲继续坚持。不多时,听得上空不远处传来些什么声响,那美人也似听到了什么,一翻身跳到一突出的山石下躲了起来。不过片刻,便有二个穿了一身长布褂子的壮汉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辛梓翎面前,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姑娘刚才有否见着一穿桃色衣裙的女子从此处路过?” 辛梓翎似乎领略到什么,看着眼前两个满脸须发,虎背熊腰的男子非常镇定地摇了摇头,待那两人走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擦了擦自额头上泌出来的一层薄汗。回头一看那美人也正自那山石下探出头来左右张望,见着她望向自己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一笑便自那土石下爬上来,一边拍土一边大咧咧地走到她这处来。 只听得那美人一句“谢了!”惊得辛梓翎一愣。这粗声粗气的摆明了就是个男的,她脑子“嗡”了一声,别是好心做错事了吧。那男子接着说道:“还以为你要出卖我,没想到你还挺仗义。老子今日时运不济栽到了这帮兔仔子手里!”说完还作势向着地上“呸”了一声。 见辛梓翎不说话,晓得是自己吓着了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笑道:“我是个男的,想来你已经知道了啊。作这个装扮乃是……乃是有些原由。对了,你跟着我跑做甚?” 辛梓翎这会子才想起自己在这里是干嘛来了,指了指男子手里的包袱:“那个是我的。”再扬了扬自己手里的:“这个才是你的。” 那男子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将包袱扔了过去:“今日之事多谢,后会有……”那个期字还没有说出口,目光便定定地看在了因辛梓翎没有接住那包袱而掉落在地露出内里冰山一角的宝石上。 ------------ 第五章(一) 看到眼前男子的样子辛梓翎一把将包袱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对方:“那好,从此天涯两别,后会有期。”说完便准备要走。 “哎!哎!哎!”那男子急忙拦到辛梓翎面前脸上堆出了笑,春花秋月般的美景便于他脸面上浮现开了:“不是,我刚才要说的是后悔没早点认识你,对!对!就是要说这个。你看你啊,小姑娘一个,带这么多金银珠宝上路是件多危险的事情啊。今儿个我们碰着了算是个缘分,这么着,我护送你去你要去的地儿,你随便给点小费就成了。” 辛梓翎将怀里的包袱紧了紧,斜瞄着他道:“不用了!” “你可不知道啊……”那男子做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全是因为这一处的匪徒啊!把我抓了扮成女人卖去换钱财。你不要我护送,要是再去着了我去的那个地儿……”那男子说到这里打了个冷颤。辛梓翎也打了个冷颤。 “你说的可是真的?可刚才那两个大汉也没对我怎么样啊?”辛梓翎将信将疑地看着男子。 男子一脸的讶异:“这里是赤家的辖地知道吧,他们是不敢。等再走上几里路到了那无人管辖之处,可保不准了……”说完看着辛梓翎。 辛梓翎咬着嘴唇想了想,若是眼前这个男子真的要抢她的钱财也就动手了,或许真的有那个什么地方也保不准。手里的钱不就是为了来应急的吗?现在要去的路也认不太准,如果让他带个路兴许是个好主意。如果他路一打什么歪主意……她将袖中的一柄短剑握了握,那是她在赤家时赤骞熙送给她的,想不到现在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略想好之后,她便说道:“我这一趟要去耀絮丘,你来护送我。至于路上若有什么需要钱财的,由我来付。到了耀絮丘后这些钱财可半数予你。”见那男子喜形于色,像是着实捞了一个好买卖,又道:“现在先去离这最近的镇子给你买一身衣裳。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实在扎眼得很。” 那男子便殷勤地带起路来。路上得知这名男子唤作廉易,无父无母,自幼便四处讨生活。言谈之间两人已走到了一座小镇子,位于赤龙一族靠西北方边界由青龙所辖的一处较荒凉之地。镇子里四处有一些低矮破旧的木房子,中间一条主街道,路二旁有一些居住在本地的小商贩在叫卖东西。一条街走到头便分了二条路。往西的那条据廉易说是通往镇子的中心,路较为开阔一些。他找了家布庄,在店家殷勤的介绍中挑选了一件上好的玄色绸缎袍子,再在店家怪异的目光中付钱换衣走人。 辛梓翎颜面虽说不上厚也算不得薄,略红了红脸便昂首挺胸地跨出了店。随后又由廉易带着去了镇上唯一热闹的地段,进了一家叫“千里香”的酒楼。酒楼不过上下两层,比起其他地方来这里的人倒是不少。洒楼里外一番热闹的景象。 现下,辛梓翎也不知怎么的就进了酒楼,上了二层小楼,在一间包箱里坐下了。茫然了片刻看着忙里忙外点菜打酒的廉易心里头渐渐清明起来,一股子股气也涌了上来,面上仍不动声色,等着廉易坐定后将一只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木桌上。那茶水四处溅,廉易一愣,继而对上了辛梓翎那双微溢着努气的眼睛。 不得不说,作为男子来讲,廉易显得过于好看了,好看得常常会让人忘记了他是个男的,做一张委屈巴巴的脸也更显成效。此刻,他便是以一副不明所以,委屈不解地样子望着辛梓翎。 这张脸确实长得很有用处,而长在了廉易的脸上似乎格外的更有用处。但辛梓翎可不吃这套,要知道她可不是个男的这会子正对着个美娇娘。两人对视了一会于气势上廉易便输了,他只得打着哈哈对努目注视着他的辛梓翎笑道:“好啦姑奶奶,我错了……” 话音被一陈突如其来的嘈杂声盖过,转眼一群揣剑拿刀的男子已冲了进来,站在前面的一个嘴角长着二撇小胡子吊梢眼的男人指着廉易向另一个宽腰阔背的男子道:“小的说得没错吧!这小子一进镇子我就看到他了,你看,不知哪家的小娘子又被这浑蛋给骗了。”说话间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还在辛梓翎身上打了几个转,直看得辛梓翎胃里一阵翻涌。 那宽腰阔背的大个子男人将手中的宣花大斧往他们的这张桌子一挥,那斧子便直直砍进了木桌里。男人将目光定在廉易身上,目光凛冽,声音大如洪钟地道:“大黄!老子总算是逮着你小子了!上次你骗了老子的妹妹,弄走老子十颗价值连成的夜明珠。现在搞得东珠她天天寻死觅活的!老子给你两条路选,听好!一是还给老子那十颗珠子回去跟东珠成亲!二是还给老子那十颗珠子然后死在这里!你选吧!” 辛梓翎偏头看向廉易:“大黄?你还是快选吧。”眼前敢情是个骗子,好在有天收。辛梓翎起身向眼前的男子抱拳道:“这位好汉,这是你与这人的过节,我便不在这里多加打扰了。”说罢刚要起身被那壮汉喝住。 “这位小娘子,你如何与此人混迹在一起?”眼光在辛梓翎面上略停得有点久,又道:“这人是否也骗了你的东西?老子一并帮你讨了吧。” “没有,我也刚认识这人,还得多谢壮士。既是个骗子,你们之间的事情请自行处理吧,我先行告辞。”辛梓翎再欲起身却被那壮汉使了个眼色叫人给拦下了。 那男子向前走进几步,绕过被人按在桌上一脸憋成猪肝色的廉易,站得离辛梓翎半步之遥:“小娘子何苦孤身一人上路?让老子贴身护着你,防着有这些个登徒子来扰了小娘子的清静。说罢再向前挪了一步,眼见着就要贴到辛梓翎身上去了。辛梓翎自出娘胎以来虽说经过了一次痛不欲生之事,但除此之外吞声忍泪的事她皆不成遇到过。就是在擎家殿府内院被人忽视,有她娘亲护着她虽不至衣食无忧倒也还算是因着心大日子过得不算太差,哪里见过今日这等子事情! 好在她母亲从小对她的教养也算得上是不拘一格,此时她倒并不像一般宫殿内院;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公主小姐般惊慌失措。 辛梓翎看着近在咫尺的魁壮男子,其实只要对方法力算不得好,以她的能力几十个人她还不放在眼里。但今日来这群人,能够一下子按住廉易,看来还是有半吊子水,而眼前这个男人能力可能还要强一点。她将袖中的短剑紧握在手中向那男人一笑:“我素来不喜欢欠人情,你若要护送我开个价吧。” 那男人一看有戏,将一只手撑在桌上,身子向辛梓翎倾去,撑得那桌子发出“吱吖”一声。周围的人都在等着他们的老大下令,此刻见了这一幕均发出一些怪里怪气的笑声。那个长着二撇小胡子的男人带着一脸坏笑摇头摆尾地道:“老大,我看这小娘子长得实在是配您,何不收了做您十五房的小妾呢?” 此话正中男子下怀,却让辛梓翎在心中惊掉了下巴。十五房!这人敢情是个色中饿鬼吧!趁着眼前的众人都在热烈地议论此事之时辛梓翎利索地将短剑插入那男人支在桌上的那只手。 那男人正笑得欢,突然而来的一击让他先是一呆,继而吃痛地大声叫唤了起来。在那男人叫声响起之时,她双手一拈,使了个法诀,但见房内白光闪亮,众人一片恍忽。辛梓翎趁乱两剑挥向按着廉易的人,拉住廉易一起破窗而出。那廉易显然是个逃惯了的主,并未在这个时刻停下喘上一口气,任着自己脸色发紫地跟着辛梓翎一起飞奔而去。 路上二人不再言语,只是一个劲地赶路,因不想引起注意,只得徒步而行。 终于,在一处山崖处,辛梓翎停了下来,背着廉易语气极冷:“我不管你倒底是廉易还是大黄……现在,你走吧,你我二人后会无期!” “别啊!”廉易有些着急:“我真的就叫廉易。”说完后重重地叹了声气。抬头瞄了眼辛梓翎,蹲在地上声音中带着点苦涩:“今日你救了我两次。是我骗了你,我不是人!” 辛梓翎回头冷眼瞧了瞧他转身便欲离去,廉易更加着急道:“你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说着眼中又有一丝痛楚:“之前与你说的都作数,不作数老子就不是个东西!我自幼失去父母,在我记忆中他们是谁全然一片空白。你能想象一个小孩子在这世上讨生活吗?我小时候常被人打,被小孩打,被大人打。晚上睡在石洞里饿得发慌,想要吃口饱饭就只能去偷,去骗。这么着才勉强撑到了今天。刚才你见着的那帮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老子也是替天行道。” 见辛梓翎站着在听他讲,便继续说了下去:“我这个人道理懂得不多,但偷也好,骗也好皆是对着些无恶不做的恶徒下手,倒不是说没骗过其他人,但……但总不会这么狠。当然!今日我可没骗你,我原是本着做个划得来的买卖。如今,这买卖我不做了,我护送你……送你回去,全当你路上有个伴吧。要是你觉得行的话?” 辛梓翎还是没有说话,她在考虑廉易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且不论有几分可信,但至少今日见着的那帮人也确实并非善类,这一点他没有撒谎。但是要她再相信一个满口谎话的人,她确实有点做不到。 “今日我遇着你时之事,也是骗我的吧?”辛梓翎微蹙着眉:“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次不忠百次不容’,你于我便是这样的原由。你走吧,我们二人两不拖欠。” “那个……那个也是我骗的一个恶霸。”他一边追着辛梓翎一边说道:“那是另一处的一只长毛疣猪,法力不小。占了不少地,也抢了好几个少女。我扮作那样,也不是为了救人什么的,我没那个本事。我就是想混进去偷点东西。哪知道被他发现了。哎!老子今日背到家了!” “他是处于哪个族群?难道都没有人来管吗?”辛梓翎停下问道。廉易没料到辛梓翎会突然停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拍了拍胸口才又说道:“他是由白龙所辖,但那白龙君生性喜好花木雕刻,素日里都不管事,全交给他手下的一名心腹行事,恰好这人又爱收藏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于是……” “好了,你不用说了。”辛梓翎打断他若有所思。再看向廉易时心中已有决定:“你若说的是真的,便带我去那白龙君处,我们一起向他说明事情真象。” 廉易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不去,那样的人物一根手指头就会要了我的命!” “你!” “胆小鬼”这个字她未说出口。保全性命是没有什么错的。廉易和她的法术都不算高,虽说她也许强上了一星半点,但是于赤龙族下的白龙一族,她也不敢确信有能力与对方的心腹相抗衡。到时侯那个什么白龙君不相信她怎么办?若说到要万全地解决这个事情,只有找一人,那便是赤骞熙! ------------ 第五章(二) 此时天中有一轮皎洁的明月,铺撒出一片明亮柔和的白光,将赤家里里外外都镀上了一层银白。而于赤骞熙这一处早在当日正午之时便已忙做了一团,府里上下于里里外外找了好久的人。现下里殿府内外找了个遍的宫人侍从都散去了,只留赤骞熙一人在空院子中发呆。 白日里一直等着辛梓翎出房门的赤骞熙等了个空,等得的只是人去楼空,连带着一柜子金银细软。赤天翰当即黑了脸,有一种被人头上捋毛的感觉,仍是保持他惯有的作风,只是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走。赤骞熙握着一张写了廖廖几字的便条也是发征了好久。便条上只言:借取金银珠宝,改日登门拜还。 这个便是在赤家住了月余的辛梓翎,只留下只言片语便凭空消失了。赤骞熙瞧着院中入眼处一的片火红,眼中满是落寞。引得这几日一直随着他未见着辛梓翎一面的黑蟒也是盘作一团一动不动。 仲文站在一旁,抬眼瞧着他主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再过一段时日,他主子便定会将那来路不明的辛姑娘给忘得干净,哪怕不那么彻底的干净,也定然不会如现在这般魂不守舍的。遥记几日前,在赤家后花园巧遇前来拜见赤夫人的绿露公主,公主对自家君上无不担忧,但忧是忧,却从不烦扰君上。只一人担心着赤骞熙怕是遇人不淑,忧愁着赤骞熙这一腔深情付错了人。 当日瞧着瘦了一圈的绿露公主,仲文觉着自己应当为自家主子出点力做点事。今日看来,他那日对辛梓翎说的话都对,只累着他的主子要苦痛个几日。但到时候有个知他冷暖的人,比如绿露公主这样的日日候着,自然比较之下心思也就转换了。想通了这些,仲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于他这几日为他主人种下的种种不快而内疚之心找到了一个出口。 月色略淡了些,原来是一朵乌云飘来遮住了些许月光,那乌沉沉的一片正如此刻的赤骞熙压了块石头的心。他许了些法力让这凤凰花早早的开了,迫不急待地想要让她看到他为她所做的,让她心情能够如他初见她时般愉悦。他思忖了很久,愁思里几次反转,终于给他悟到了原由。定是他这般如狗皮膏药的贴着,才让她心中倍感压力。想来她确是年轻,如他这般对她可能有些承受不起,是自己太过心急才吓着了她。她一个女孩子出走,总是要带些金银细软在身上以备不时需。早知道她要这样放松一下,自己便多予她些宝石。也不知她身上那些够不够折腾。 想好了这些,赤骞熙倒坦然了些。其实他并不担忧辛梓翎的安危,他送她的龙鳞里加注了护身咒,而那把他送她的短剑是以极其难得的九萧毒鸠的骨血加入赤钢练化所得,颇具灵性,只认一主。当日赠她之时故作不小心划了她手指一个小口,便是为了这柄短剑引血认主,也会在关键时刻为她挡灾避难。 现下里他想给她点时间,也给自己点时间将养好身体。虚无境那件事现在是仇上加仇了,但事情怪得蹊跷。他派人回去通知的信函未必没有传到赤家?缘何他逃离之时恍忽中也未见得有一人前来?若算算时辰,他进入虚无境多少也有几日,至少待他逃出来的时候,人应当已经到了才对…… 醒来之后他已问过他大哥赤天翰,晓得军中将士已无大碍,而因他的失踪家中人一直在寻他,好在现下里已经都过去了。但时至今日赤骞熙仍有些事想不太通,决定待他身体复原之后,便要上一趟栖木林,问一问之后发生的事。当然,还要去一趟火凤辖地,问一问近万年来族中的情况。 另一处,树林成荫,花木葱郁。树杪间隐约有一座诺大的府院。白墙黛瓦,朱漆大门。梓翎同廉易趴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坳下瞄着门上的四名将士不敢轻举妄动。廉易压低了声音道:“还是再想想吧,这么过去,还没进了白龙君的府殿怕就被……”他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辛梓翎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点,廉易见了她的手势明白地将身子挪了半分过去。她亦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白龙君每三日丑时过半便会自府中出来至这片林子中闲逛上一时半会的吗?怎么我们在这里等了四日也不见他出来?你不会又是匡我的吧?”说罢便作势要去卡他的脖子。 廉易忙摆手道:“幸许是得了块佳木,现在府中雕个什么玩意儿也不一定。” 辛梓翎将目光探向白色的围墙,悄声说道:“幸许我们转到后园处便可偷溜进去,或者我们不要直接和他们起冲突,在这门前演一场戏,吵得他出来便可。” “他要是不出来呢?再说这院府一周都有人巡逻,怕是被逮着……”廉易又在脖颈处用手比划了一下。 “……” 廉易这一段话问得辛梓一时没了主意。几日前筹措了半天,最后决定直接来找这白龙君。其实她这一次去耀絮丘本不打算多生事,但眼下知道了有个强抢民女的恶霸让她放着不管她又于心难安。不得已,为了不违背自己的心意,她只得来了这处行这一件事。在此处找了个隐蔽之地想等那白龙君出来闲逛时便将他属下寻私之事告发,哪晓得这白龙君自他两人来了此处便再不现身。眼下两人已在此处窝了整整四日,直窝得辛梓翎长吁短叹,腰酸腿痛。 “要不这样。”廉易边想边说道:“我变化一个木根,说要献宝。” 辛梓翎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他傻呀!我都不敢夸这海口,就你那点法术,他一眼就看穿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略停了停,将背上的包袱拿了下来,打开翻找了起来。 一堆金玉宝石直晃得廉易两眼发花,目瞪口呆。伸手摸摸这个又掂掂那个,结果被辛梓翎使劲打了两下老实了下来。梓翎从袋子里拿出一朵火红的凤凰花,那花朵层层叠叠,就连着花蕊也是红得发亮。她看着花神思略有些涣散,直到廉易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又回过神来。聚起精神将双手交握,指尖分离开时便有一道红光注入那凤凰花中,以花为中心处刹时长出了许多深绿色的枝丫,花朵渐变,一时间枝丫上竟长满了火红发亮的花蔟。梓翎又化出一个青玉的盆子,将那花种在其中。擦了擦汗道:“幸得有个实物,变化起来便不大容易被瞧破了。这个花被我化了形,至多可保五六日的形态。走吧,就依着你那个计策。我觉着是个不用伤胳膊动腿的好主意。” 听到辛梓翎夸他,廉易自脸上堆出笑来,引得辛梓翎又多看了他两眼。他这个样子,何苦老天要把他生做男儿身呢? 两个人打定主意,大略整理了一下。廉易伸手将他自己的脸捏了捏,使得面色不至因蹲坐太久而失了颜色。却不知脸上那两坨红晕硬是将自己原本还余一二的男子气度更是遮掩得一分不剩。辛梓翎看了他一眼默默在心中摇了摇头便抱着那盆异花率先走了出去,哪知道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将刚爬上来的廉易踩了一脚,将那张春花秋月的脸上沾满泥土。 还来不及将那土拍掉,这边的动静便惊了门上的人,那边四人齐齐地看着了他们二人,其中一个人大声质问他们是谁,所来何处。廉易胡乱拍了拍脸上的土,笑着刚往前迈了二步便被历声喝住,即站在原地揖了揖道:“我兄妹二人知晓君上酷爱良木,现将家中珍草献上以表诚意,只因有事求见得君上一面,还望通传一声。” 随即便有二人上前来查看了一番,见没有异状便令了二人在门外候着。不多时便有人传他二人进内府。两人互递了个眼色,一派唯唯诺诺的样子跟了进去。在待客的偏厅见着了一位身着白衣,身姿硕长,长相颇俊朗的青年男子。辛梓翎在心中赞叹了一句正欲去拜却被廉易先一句给截了。 “大人,我兄妹二人想要拜会一下白龙君,请问他老人家现下里……”廉易试叹着问了问。 辛梓翎略愣了愣,眼前这人难道不是白龙君?那他是谁?难道是小白龙?若是小白龙那找他或是找他老子是不是都一样呢? 那人果然便是小白龙,正是白龙君白正唯一的儿子白陌。同他老爹一样,也非常喜爱奇花异木。此时见了那花倒很是惊喜。听廉易随口胡编乱诌得欢喜,随口回了句白龙君他老人家早几日便去了赤家向大君述职,近几日便可返回。随后廉易便以他家中多有奇花异草需同小白龙呈商,匡得小白龙同意他二人在府中暂时住下。 当夜,小白龙便叫了二人一同于家中园子里赏花喝酒。 酒过三巡,三人已是微醺。把酒言欢却是最好的时机。辛梓翎示意廉易将要讲之事和盘托出,廉易领略到,再劝了小白龙一杯酒后作势地叹了一叹。 白陌酒意正盛,打了个咯问道:“晓易兄有何事不防讲出来,你我三人相见恨晚,今日一见如故。故此,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道来。” 这是个耿直之人,廉易便将声线往凄苦里逼了逼,低声讲了起来。无非是半带着哭腔地将原本别人的一段故事说书般地套用到自己身上,倒是说得声情并茂,引人泪下,事情也算是说清楚了。小白龙当下即大努,连声说要严惩戴发。那戴发便是白龙君的心腹,此次白龙君走了,正是那人在帮着处理这片管辖区内的事务,小白龙只落得个兼管之职,并没有什么实权。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二人惶恐不安地等着小白龙,生怕他睡了一觉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好在,小白龙倒是什么都记得,但是,清醒过来的小白龙对于要惩戒戴发似乎有许多顾虑。 辛梓翎和廉易很是失望,要知道那奇花至多不过再五日便会回复到原本的模样,若再等下去,恐怕等不回白龙君,他二人却要倒大霉了。见着二人一副焉耷耷的样子,于颜面上过意不去的小白龙承诺他们至少也会让那长毛疣猪付出代价,也算是对戴发的一种震慑。 ------------ 第五章(三) 小白龙似乎对戴发颇为忌惮却又对此人有诸多不满。看得出来此人平时甚得白龙君重用,正是因为过于看重,大抵平日里没有把小白龙放在眼里而导致小白龙对他有些积怨。这一次白陌愿意帮这个忙从很大程度上是缘于他自己对戴发的怨气。故而,处置雷柱的消息直接传了下去,当日午后这人便被五花大绑捉了回来。 廉易和辛梓翎躲在屏风后面,看到侍卫押上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生,一路上嚷嚷个不停。白陌听得心烦更是动努,当下便命人打了此人三十个板子,直打得那人求爹爹告奶奶。 辛梓翎原本以为这长毛疣猪是个壮实肥硕之人,应是一副力大如牛,嚣张跋扈的样子。却不知竟是这般不堪一击,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她直接就可以去把这人给解决掉了。 她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廉易,见他正一脸义愤填膺用专注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雷柱,心想这廉易得是有多弱啊,居然会打不过眼前这个哭爹喊娘的男人。再回头想了一下初遇廉易时他的装扮,想来跪在厅中这人当时有可能……辛梓翎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奶油小生怀中抱着个高他半个头作美娇娘扮相的廉易。禁不住打了个颤。那雷柱也不知对他做了些什么,搞得他现在这一副恨不能亲自下手的样子。 怀着这样的疑虑,辛梓翎也随着廉易一起认真地观望着屏外的情况。那雷柱挨了一顿打却俱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连着一日都是如此,直到几个被救的受害女子出面指认才松了口。松口是松口,但这人咬死是他一人所为,与戴发全无半点关系,并无人对他格外关照。这样子就让白陌有点难做了,本想就这事给戴发一点难看,但如若眼前的人拒不承认认识戴发那他也没有办法,总不好操之过急反落了戴发一个口实,到时候被戴发反咬一口惹得他老子对他的一顿收拾。 事情只得以此而终,将雷柱的全部身家没收充作军中将士所支;再将其神力打散逐出赤家所管辖的地域。此事完了之后,白陌自觉做得还算完好,想着等他父君回来之后讨一个赏。 辛梓翎同廉易回到客房收拾了一下打算离开。其实事情做到这一步辛梓翎尚算觉着已然了结,至于戴发此人所为皆与她无关,那便是白龙君的事了。而廉易却难掩喜悦之色,这副表情绝然不仅仅是救了人做了件好事情的样子,这个样子足以勾起辛梓翎强烈的好奇心。 她微咬了咬红润饱满的下唇,偏头看着哼着小曲的廉易道:“其实我也理解你现下里的心情……只是不知,当时他对你做到了如何程度?其实我也是关心一下你……” 廉易一愣,脸色愠努,似想起了什么不悦之事,没有理会辛梓翎也没有再哼曲了。 见着他的面色,辛梓翎在心中再次确认了,原来已经到那个程度了啊!难怪这小子见到雷柱被法办了会这么解气。廉易在辛梓翎脑补画面的时候回了个头,看到她一副了然于心眼含怜悯的样子又是一愣。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那天……那天老子是差点就被那小子给非礼了。这不是因为我长得太俊了吗!扮个女装也扮得分外地像,比他宅子里那些个女人都要好看。他……不过最后时刻老子让他没落着个好,挨了老子那一脚他怕是得好好将养一些时日了。”接着又面带遗憾地道:“早知道老子就不扮女人去冒充舞姬了,白白跑了一趟什么都还来不及捞。”继而又释怀道:“今日之事小白龙确实给我解了口气!老子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个男的那样子过……” 话还没说完,看到辛梓翎一脸了然的表情将后一句生生地吞了下去,转了个话峰道:“女孩子家家的问这些不害臊吗!赶快收拾好了就赶路!” “你都不害臊我害什么臊。”辛梓翎将包袱提到手里:“走吧,去跟小白龙辞行。”能八卦到这么多也算不错了,不过她真的好想告诉廉易,他不是扮个女装分外的像,他其实不用扮也分外的像。 二人前脚刚踏出门,白陌已差人来请他们于花园的八角亭中共酌一杯。其实对于今日之事,不管白陌是否出于私心,他能做了这件事,辛梓翎是真心感激他的。要不是他,单凭她和廉易,说实话还真是没有几分胜算。对于骗白陌的这件事她还是非常介怀,她倒底和廉易不一样,对于把这种手段用到一个确实帮了他们的人身上,她觉着是件丢脸面的事。于昨夜,她从包袱内挑捡出了数颗大小一致的玉莹珠,打算作为一个弥补送给白陌。虽说这些珠子算不得价值连城,但却颗颗晶莹,于夜晚时发出的莹莹光芒有如繁星。将这些珠子以灵力作线编成一串之后,更见其光华夺目,于白日间也透出一股幽幽红光。 见到白陌之后,二人便请辞了。虽说这些天廉易匡了白陌好些谎话,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话,白陌信了进去,大家也各得其乐。这些和乐的相处让白陌对他们多有不舍,这几日相处三人已有了些许交情。临别之际,辛梓翎将那新做成的手串双手呈予白陌,见白陌倒也还喜欢,便道是临别的礼物。继而认真地道:“少君,我娘亲的家乡据说有一种奇花,无根无叶。若我有机会得见,定会带来送予少君。至于我二人这番所劳之事……若是我二人有所不当之处,还请少君见谅。” 白陌正看着戴在手上的串子,眼眸里蓄了好些笑意,听闻辛梓翎此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三人笑谈间饮完了一壶清酒,各自作别,由来时人领着出门,再回头时已在白家府院大门外了。 “怎么啦?你编了那么些谎话换得了白家少君的一点信任这会子是不是舍不得走了?行啊,我看你这编瞎话的能力也是上乘,要是圆得过那花变回形来的事情你就留下吧。”辛梓翎看了一眼恋恋不舍不断回头的廉易揶揄道。 “我说你真的是大方,你什么时候对我也这么大方多好。我是舍不得那一串珠子。”廉易回转头来连连摇头。 辛梓翎白了他一眼,大步地向前走去。 廉易急忙赶上几步道:“好了别生气,我就是说着玩玩。” 辛梓翎看他一副长吁短叹的样子,于心不忍道:“你且送我回去,到了地方我一样照着我的诺言予你一半的珠宝。”话音刚落,廉易的脸就像是夏日的天一样,阴转晴。两个人走了一时半刻正欲腾云而去,却被几个从旁边绿林间跃出的蒙面人拦住了去路。 “兄弟好说!我们可没钱,你们是不是盯错人了?”廉易四下里一看,足足七个人。他自己就是干这一行的,想不到今日要在这里栽了。这就是常话说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何苦遮着脸!戴发!”辛梓翎将所有人用眼风一扫,看样子他们一出白府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但这一路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可见来人的功力也好法术也好均在他二人之上,依着推断来看,来人十有八九就是戴发。辛梓在这些方面倒远比她在感情中清醒得多。 廉易猛回头看着辛梓翎,一瞬反映了过来。来人中有一人哈哈大笑,扯掉了缚于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你倒是冰雪聪明啊。也好,死也让你死得明白。你可知道有一句话叫‘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 “我并不知这事和戴大人有关,如若早知道绝不会来参这件事!”辛梓翎作低姿态,同时将短剑于袖中握在手里。眼下几个人她和廉易二人根本不是对手,又只能耍混水摸鱼那一套了。 戴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世上可没有早知道。你同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保住你两个的小命,可是今儿个恐怕是没法了。”戴发使了个眼色,但见旁的那六人已然蠢蠢欲动。 “且慢!”辛梓翎从包袱中摸出一块墨蓝宝石:“若是大人放我二人一条生路,这些东西小女子便孝敬大人了。” 那戴发眼色一亮,道:“我平日里并不太爱这些个东西,但是若有我也不嫌弃。今儿个东西和命你们都得留下!”说完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你这个小人!老子见的坏人多了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也不知那白水君是不是瞎了眼了,居然让你这样的人坐在上位!”廉易气得脸色发青,倒难得的有了一点男子气概。 话间刚落,一把明晃晃的刀直直地向廉易砍了下来。大概是觉着像他们二人这样的菜鸟都不屑用法术。辛梓翎短剑出鞘,替廉易接住了这一刀。其实她幼时也曾随她母亲练过剑术,但那时并不用心,练的剑术同她其他学术一样皆是半吊子。虽说是半吊子但到底是出自辛瑜嫣之手,多少也有两把刷子。在赤骞熙送她短剑之前她从未配过剑,生疏的半吊子功夫却在此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 第五章(四) 廉易看着辛梓翎用短剑将挥刀砍来的人震得八丈远,眼中迸发出一股子崇拜之情,好似看英雄一般地看着她在这六人中盘旋,打斗中尤如一朵于空中盛开的白色莲花。自觉也不能拖了后腿,趁着一个空档撒了一把黄色的粉沫。一群人瞬间被包围在一片黄色的烟雾当中。咳嗽声此起彼伏。 捞了个衣摆将口鼻掩住,拂了拂眼前的烟雾,瞅准了那一身白衫子拉了人就跑。跑了才没二步,就被身后的人一刀砍在背上,鲜血喷涌而出。廉易跌倒在地上,半转过头看着情急之下拉错的人痛得嘴角抽搐的同时在心里大骂了自己二句。 黄烟淡了下来,同样被廉易这一举动坑了一把的辛梓翎向廉易这边望了一眼,见他正握了根什么棍子在跟身旁的人打斗,背上的衣衫全被鲜血给浸透了。 她有片刻的不解,廉易居然会留下来帮她,而不是一溜烟乘机跑了。收回眼风之际几个人一起向她袭来,眼看这一次便要躲不过去。 其实想来也怪,她自己的剑术到了什么程度她清楚得很,此刻手中的剑却像是畜了灵力有生命一般地顺着她出手之时带出了极大的力。剑风所到之处会帮她挡下扫过来的利器。然此时,有三人同时袭来,她身子一旋跃上半空,手中那柄短剑蓦然变长,那闪着银光的长剑发出嗡鸣之声,带着她直挥过去,剑过之处只留下三具无头身体立于原地,剑风一带,那几具身子瞬间烟灭。 辛梓翎脑子一阵晕眩,刚才这剑自己使了个什么招她还未反映过来。只听得戴发一句:“居然有把认主的灵剑!到了你手里也是可惜。” “小心!”这句话是廉易发出的她晓得,但不及她回神,那戴发已对她施了一个定身咒。法力自然高过她不容其脱身,却不伤她性命,那剑也自然没有反应,乖乖地被辛梓翎握在手里头。辛梓翎眼看着戴发走到她面前使劲抽了抽她手中的剑,但是没有抽动。 此时戴发不能做些什么,一旦发力,唯恐那剑又会因护主而启动。他冷哼了一声,看着满脸是血的廉易和躺在地上的一具死尸。正欲出手,那小子却又丢出一把黄粉,遁了。 辛梓翎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小子也还算有眼力见,懂了自己刚才那个眼色,现在能跑一个是一个。继而又暗骂了他一句,自己在这黄烟中咳都咳不出来,憋了一脸的泪水。戴发动不了她,全因她手中的这一柄剑。她心中很感激赤骞熙,若不是他,自己此时怕已遭不测。 等那黄烟散去,戴发仍猛咳了一阵才算停歇。回过头默默地看着辛梓翎,一伸手将她手臂上的包袱拿了下来,向旁边的仅余的一人勾了勾手指。那人上前俯首听命,戴发故意声音不大不小地说着,正是要让她听得见。 “带她去玉魄之眼,至于那小子,我日日都在白龙君府上侯着他,只要看到他就将他大卸八块。”说完亦笑着盯着辛梓翎的眼睛道:“放心,我收了你的礼,断不会让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异界。等我杀了你那相好的,便将他抛去你那边陪你。”说完大笑了几声便拂袖飞身而去。 辛梓翎真是不知道自己和那玉魄之眼存了何样的缘分,竟然两次都被人绑了过去。现在她很忧心自己,此次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也很忧心廉易,但好在那人滑得很,能一个人在这世道上混到这么大,想来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最忧心的还是她那个包袱,她倒不在意那些金银细软,顶多一分不留,她还起来要麻烦一些。但赤骞熙送她的那支龙鳞簪还放在里面…… 但此刻她被施了定身咒,想要再仿着上次编个瞎话骗一骗眼前这人也不得成事,只得由着对方将她拎向那玉魄之眼。若真到了那处,便只得去寻一座仙山好好修练,也许百年也许千年,她便还是有机会重返神域的。 心里越来越慌,有一瞬间想要痛哭出来,每一次,她遇到要命的危险都没有人来救她,除了她那个再不得相见的娘亲。“娘亲……”她在心中喃喃念到,泪水从眼眶无声地滑落了出来,若娘亲还在,她一定会来救她的吧……还谈什么报仇,她连自保都做不到。 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起来。遥见目光可及之处有一片橘黄的海子,海面平静得尤如一面明镜,随天边霞光发出琉璃般地彩色光泽。真乃是一片美景,亦是一片静景。海子旁无花无木,天空中也无飞鸟。此处就如同一副绝世名画一般,如果没有向着这处越来越近的两个人影,确实看起来不太真切。 到了海子上空,那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辛梓翎,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果然狼狈为奸,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待不及她细想,那人手一松,她便掉了下去。 听着耳旁呼啸的风声,辛梓翎脑子里闪现过一幕幕的画面,她母亲着一身水蓝的衣裙盈盈地笑着;她的父君抱起幼时的她时眼中满是疼爱;白珍菡捏着她脸颊时眼中的阴狠毒辣;浑身湿哒哒的胡子伯伯递给她手中的一簇水百合……木鼎桦插入她发髻中的一支白玉簪……最后,定格在赤骞熙低头看她时那深邃的眼眸中…… 海水像一床温软的被子,她在海面上荡来荡去时不知怎的心倒平静了下来,就像是想要晕晕沉沉睡过去一样。海水这般的死寂原是因为它这般地黏稠,她一点一点地沉下去,默不作声地瞪大眼睛看着那片橘黄将自己吞噬。 廉易跟着追上来,遥看着半空中落下的辛梓翎,可是现下里他受了重伤,逃脱时又拼掉了半条命,他尽了全力也跑不过去。一个大男人,此刻跑得声泪俱下。待他跑到那海子边,海面已然又是一片静寂,除了那一波又一波的琉璃光彩,哪里还见得一个美丽少女的亭亭风姿。 戴发料错了廉易,回去亲自蹲了二天也没有见着他人,但因为不放心,暗地里放了好些眼线在白府内外,自己便心急火燎地赶回自家大宅。 一回到住处,他便进了里间迫不急待地打开了辛梓翎的包袱,除了那块墨蓝宝石和几块红宝石以及大小不一的几颗玉莹珠外还有好些金叶子。戴发有些不甘心地打开了用一方锦帕包起来的物什眼睛一亮,那雕工精美的紫檀盒子发出一股幽香。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那盒子,盒中静静地躺着由一支红鳞而制的头簪,红光莹莹绝非俗物。 但见着那簪上的红鳞时戴发略有些疑惑,这鳞……他将簪子拿入手中正待细看,脑中“砰”地一声震得他灵台清明!龙鳞!赤龙的鳞甲! 不过半日,赤骞熙已位于白龙君所在的辖地,随他而来的还有颤巍巍不知赤家二君因何而动努的白龙君,二人现正位于戴发的宅子中。赤骞熙握着手中的龙鳞簪,目光冷冽如冰,望者生畏。 半日前他正在他大哥的偏殿躲这几日时时都过来送羹汤绿露公主,忽然感应到他送于辛梓翎的簪子已不在她身边,而拿着它的那人也在他眼中定格了面目和位置。恰巧这几日白龙君在此处述职完正待离去,他一时气急,不知辛梓翎出了何事,努气冲冲地拉了白龙君腾云而去,吓得白龙君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直到在戴龙家拿出了那支龙鳞簪,这白龙君也还是一头雾水,不得其领。那戴龙此刻跪在地上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那少女与赤家二君的关系,其实无论是什么关系,能得赤骞熙以龙鳞相赠,这关系都不会一般。他心中笃定,无论如何都要咬死不认得这被他扔入玉魄之眼的少女。 气氛在赤骞熙的凝视中降到了冰点,白龙君捊了一把额头不停冒出的冷汗,斟酌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君上,不知小的这处是做错了何事?劳得君上同小的走这一趟?”说完又捊了一把汗。 赤骞熙不似赤天翰那般沉着,有仇必报的性子是人人皆知。眼下如此动努,看来是与白龙族某人某事结了大梁子。白龙君亦在心中考量了半天,只要不是他儿子,其余人等若能浇灭赤家二君此时这一把努火,他都当舍得。再看赤骞熙努目而视的戴发,心中已了悟大半。 “戴发,怎么回事!”白龙君恨其不争地大声喝道:“枉我一心信任你更甚我儿,我不在这几日你倒底是做了什么混帐事!”白龙君大声的斥责中强调出了他这几日并未在场,一干事等无论作何都与他无关。 那戴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哑着嗓子道:“小人确不知是怎的一回事,还请赤君明示。” 赤骞熙听不得这一席无用之话,一脚将戴发踢倒在地,一双极力压制着努火的眼睛与戴发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对峙着:“你不知道吗?那这支簪子怎么在你的手中?” 豆大的汗珠自戴发的额头上滑落下来,他使劲咽了一下却发现口中并无唾沫,此刻口中正如火烧一般干得嘴唇都要裂开了似的。他略稳了稳心神,在脑中思索了一下道:“小的真不知是怎么的。若是说这簪子,是前些时日小人抓住的一个毛贼,自他身上搜下来的。因着我家白君近日未归我一直未将它打开来看,今日也是看着那盒子觉着精美无比,一时好奇便才打开看了看。其余的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那个毛贼呢?”赤骞熙声音略焦急。 戴发自地上爬起来复又跪好:“因其多次偷盗,已被被处置了。”若要作假,便是死无对证! “偷盗便要处死?”赤骞熙瞄向白龙君。白正一个激灵,头上又弥出了一层细汗。 “只因此处纪法严明,故而一片太平,还望赤君明鉴。”戴发匍匐在地,代白正作了个回答。 赤骞熙将簪子紧握在手心,转身离去,白正紧跟其后,未留意到跪在原地的戴发嘴角向上勾起的一个模样。 ------------ 第五章(五) 位于横纵山以南的白龙辖地是一片较肥沃的土地,树木都长得参天般大。一派郁郁葱葱,青山绿水的景色。白家的府邸虽比不上赤家的宫殿,但府中楼台亭阁精雕细琢,各有趣致。如后花园中有一个花梨木所制的八角亭,以青玉为瓦,各个亭角上均镶了一颗夜明珠,照得园子里的一片花海于夜间也是一片姹紫嫣红。再说前院的人工湖上建了一座平顶四角的亭子,以白色的晶石所制。亭顶上栽种了一些绿色的莺歌藤,自亭顶绕着四周围垂落下丝丝青藤,藤上长满了绿白二色的果子和六瓣的白色花朵,于流水桃花间发出一阵阵莺啼燕语之声。 白龙君议事的地方建了一座二层楼宇。一层可赏看厅外院落中由白龙君亲手雕制的或木或石的山水景致和栽种于院中各处的奇花异卉;二层则用来议事谈政。此刻这楼上二层的厅中则坐着焦虑不安的赤骞熙和站在一旁的白龙君,小白龙一干人等。 赤骞熙目光落在垂首而立的白龙君身上,道:“白君,我要找的这个人今日同你说得清楚了,至多明日,我要见到人。” 白龙君其实比赤家大君大不了多少,看起来较为清瘦,面色却极好。此时正襟而立,一张脸因紧张有些发白。听到赤骞熙发话,立刻应诺。省了省觉着这个差事不容有误,便道:“君上可否详细描述一下,待属下的画师将这位姑娘描画下来,于众人心中有数。” 赤骞熙应允了下来,略停了一下又道:“我说得这么详细,像这样子漂亮的姑娘这世上只此一人,怎么会不好找!” 白龙君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打个哈哈道:“听起来美是极美,但属下脑中未有个实图,着实是属下太过愚笨。” 其实也怪不得白龙君,这个美于每个人都不同。辛梓翎自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美人,但于白正来说,他心目中的绝色只得他过世的夫人一人,他那因产子而逝的夫人让他对自己的儿子又爱又恨。他常常看着他那像极他夫人的亲子,心中便会想到,若不是这个儿子他的夫人定然还陪在他的身边。因此对这个唯一的儿子面上看来并不怎么喜爱。眼下赤骞熙论是如何形容,他脑海中也只勾得出他夫人的那一副画。 不多时,一副美人画像已于画师手中诞生。赤骞熙上前看了一眼,拿过画师手中的笔自改了几笔。周围的几人都急着将脖子伸得极长,想要睹一睹绝色的尊容。 默默地看了看画中人,虽不是十分的像,但也与辛梓翎有八九分相似了。他轻轻抚了抚案上的画,凝目看了许久。待收回心绪,赤骞熙回头看向几人,将画像拿了起来:“照着这样子去找。” 白陌募的一征,脸色略变。 他这一征一变自然没有逃脱赤骞熙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白陌。小白龙没有注意到赤骞熙的目光,还目瞪口呆地盯着那画相瞧。 白龙君顺着赤骞熙的目光瞧过去,瞧到了他儿子那张正发征的脸。心里咬了下牙,跺了下脚,暗骂自己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儿子见了个美人画像竟惊成这个样子。先不论这女子是不是赤家二君的心上人,便就不是,能得赤君如此关怀的,也不是他们这等子人可以觊觎的。结果,他儿子不仅觊觎了,还觊觎得明目张胆,就差嘴角上的二滴口水了。 “你在愣什么?”赤骞熙问白陌道。那小白龙这才回过神来,拱手向赤骞熙揖了揖:“君上,属下认识这名女子。”赤骞熙眼中一亮:“你知道她现在何处?” 白陌又揖了揖道:“属下几日前曾见过这名女子。” 白正缓了口气,原来是这个缘由。看来事情到这里可以顺利解决了。正缓着气,白陌的下一席话让白龙君的眼皮猛跳了几跳。 只听小白龙继续说道:“这女子有个同路的兄长,二人均是贼人。先是用一盆奇花匡进了白府,而后又顺走了府里的几件上好玉件。之前赠与本人的那盆奇花原……原是用法术加注变来的。若不是因为这两人举报之事属实我早已命人将他二人逮回来了!”白陌愤愤地说完,眼中还带着被人戏耍后的一丝愠努。 静听完白陌的一歇话,赤骞熙觉着辛梓翎一定是单纯好欺遭到了歹人的欺骗。蹙眉问道:“那汇注法力所变用的是何物?你先去拿来。还有那个同她一路的男子长得什么模样?你细细说来,让画师画下来。” 白陌愣了愣,那凤凰花现形时将他气坏了,当即便已连同辛梓翎送他的手串一起扔掉了,现在要他去拿过来却是个难事。他招手唤来一人一阵耳语,那人便急慌慌地去了。站于暗处中的一人亦在此时悄悄退了下去。 一时间,白府内的奴仆全都集中在各处翻查垃圾,好不热闹。 而赤骞熙在拿到廉易的描画之后眉毛更是拧成了一股绳,画中的男子虽然娘气十足却不失为一个阴柔的美男子。想着有一个男人一直陪在辛梓翎身边就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寞名的烦燥。 “这画中的二人,立刻去找吧。”赤骞熙将画递给白正,示意白陌留下。白正用极不放心的眼神看了小白龙好几眼,无可奈何地拿了画像招呼着旁边几个人一同找人去了。 静候了片刻,一个小侍从邀功似的边呼着“找到了”边一路小跑着穿过前院,奔上楼阁二层将手中一朵焉耷耷的红得有些发黑不再艳丽的凤凰花合同一串闪着红光的珠子呈了上去。 赤骞熙急忙将那小侍从手中的物什拿到自己手中,看着那焉了的花朵和那串蕴着辛梓翎灵力的珠串抬手轻轻一抚,那已然败落的凤凰花便活过来似的转瞬恢复了枝头上的光彩,红得像一只振翅欲飞火凤。他拎着那串珠子,感受着自那串珠粒中传来的气息再轻轻将那珠串交于白陌。 “她骗了你,于理是她不对,我估摸她也是被人坑骗了。但她用灵力做线,串了这珠子予你却是诚心一片。这珠子你且留着吧。再者,她要告发恶行却需以礼相赠方可见得这一方辖主,你自觉处理得当?”赤骞熙盯着白陌先是疑惑,再是惊讶,然后愧疚的伸手接住了那串珠子。 二人行至窗边,看着满园春色入目。凉风缕缕,吹动墙角的一笼长青翠竹,竹叶发出一阵“沙沙”声衬得前院一段黄莺鸣啼更是清灵。 白龙所在的玉玲岭有个大镇,不同于青龙辖地的萧索,这里是一片繁华。镇中开了好几家像样的酒馆。此时廉易正在一家酒馆里打一壶名作十味酿的佳酿。老板看了看他发白的脸轻缓地劝慰道:“年纪轻轻,这个样子是为情所苦吧,你再长几年,回头一看也不过都是浮云。” 他不知自己的面目看起来是有多苦情,疲惫道:“我妹子落入到了玉魄之眼,我买酒只是为着去祭她。”那老板张了张嘴又满目怜悯地闭上了,死不承认也不要紧,应是一对苦命的小鸳鸯被迫至生离死别,但论如何生离死别也不会去那玉魄之眼吧。 自那日辛梓翎落入玉魄之眼,他便在那处呆坐了一日一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他懂,他也尽量在做。他坐在海边悲凉着一颗心思索了一夜,至他懂事以来,从不曾有人给过他好脸,小时候被人打他就跑,跑不掉就反抗,反抗不了他就忍,总也算是熬过来了。 长大后欺负他的人也不少,在这世上若有求他必得有予。其实他也认这个理,这就跟做买卖没有什么两样,给了钱才能买到东西,你匡我,我骗你,世道险恶,没有什么情份可讲。可是她不同,他骗了她,她还是救了他。她待他比他娘还好,虽然他印象中没有母亲这个角色,但是人人不都说母亲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吗?但那个最好的人却遗弃了他,她待他便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人。 但报恩这回事他确实做不到以死相报,现如今他既不能去为她报仇也不知她是死是活。一夜后他想起那日在青龙的镇子上想要叫一壶十味酿的佳酿与她同饮。这是他平生喝过最好喝的酒,却因着太贵不常能喝。那一日他是想匡她的钱买酒,今日,他回忆着这段让他羞愧的往事来镇上买酒想带去海边同她絮絮,若她活着最好,若她去了,这酒便是为了祭她。 回到玉魄之眼已又去了半日。他伤得颇重,到镇子上时他先去药铺买了点药请药师帮他敷上,既不顾药师的阻拦也因着不敢在镇子上久留便去买了酒快速地离开了。腾不上天,伤得重走起路来也慢了几拍。好不容易回到这片波澜不惊的海子,天色已微暗了。 他将怀中的酒拿出来倒了些在海里,喃喃道:“也不知你是不是倒霉,竟遇着了我这样的倒霉蛋,沾了霉气才落个这样的下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放心,老子现在是不行,待老子去寻个地儿好好练个……练个几千年就回来给你报仇。” 说完,廉易昂首将壶中的酒尽数倒于口中。真是好酒,甘甜香冽。 “好好喝,送你自己最后一程吧!”话音里带着嘲弄,像是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廉易惊诧地回头,当日他表现得如此惜命,事后也未在白家附近露过一次面,居然都被戴发晓得自己在此处!当然,他无法回去向小白龙求救也是事出于怀中几件玉器这个因,回去了说不定直接就被小白龙咔嚓了。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知我在此处?” “怎知?是因为你傻!我放了那么多眼线都没发现你,其实本以为你已经离开此处了,我也是碰碰运气,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多半会去找点药,没想到你还有心思喝点酒。”话音中依然带着一抹嘲弄:“本来我是可以放你一马的,但今日事有变数,你变成了必死的因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没事找事。”戴发眯了眯眼,手中徒然生出一把长刀带着重重的气势向廉易劈去,看那架式准备一击将其斩杀。 廉易何许人也,此时飞快地在脑子里打了个转,二者权其轻重,此时此刻,唯一的生路便是身后这片波澜不惊的海子。他丝毫没有犹豫,身子一跃,侧身划了个好看的弧线便落入了那片海中,慢慢地沉浸了下去。 玉魄之眼的傍晚在春日里还是有些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来,但那海水仍是纹丝不动地泛着光华,流露出上种让人想亲近的美感。戴发拟了一道诀于手中放出一支冰柱,打在海面上却似泥牛入海,有力使不上去,只得于岸边静观着廉易消失于眼前,冷哼了一声腾空而去。 ------------ 第五章(六) 一群群山峰壁立连绵不绝,山中草木葱郁,五色鲜花烂漫。群山中一深谷下的清潭上正浮着一名男子,像是沉睡般地在那泉上紧闭双目,一动不动。潭外的一株青松上站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少女,如泼墨一般的发丝在风中打着转。此刻她正凝目看着半刻前于水中浮起来的男子。 那人在水里突然呛了一口,像是终于醒转了过来,扑腾了几下抓住潭边的一根树藤爬了上来。坐在潭边又呕了好几口水。辛梓翎轻轻自青松树上飞跃而下,徐徐行至那男子跟前也没被他发现。男子背上正浸出红色的血迹顺着后背的湿衣服慢慢晕开。 她蹲下来偏着头看着来人,眼中蕴着眼泪。一直觉着不会有人来找她,更不会有人来救她。来到此处后发现这里倒确然是个仙山福地,也许冥冥中便注定她要经历此番,她想通后倒是决定好好在此处潜心修练。但终归有牵挂,她日日都会来此处看一看,她晓得异界的这处凡世与她所在的神域时间上会有所不同,她那处的半日这里便已过了十数年。年复一年的等待,转眼已过去二十多年了,居然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廉易,她真是想不到。 呛了水后头脑逐渐清醒的廉易感觉也灵敏起来,背上又裂开的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等他过了那一阵痛,才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惊得他一抬头,迎上了辛梓翎那双蓄满泪水的眸子。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忘记了背上的伤,一把抓住辛梓翎的手,结果背上一吃痛,痛得人一哆嗦又咬紧牙弯下腰去。 辛梓翎伸手将他挽起来,用手握着他的双臂,任由眼泪不停地涌出,吸了吸鼻子,问道:“你怎么掉下来的?是不是戴发?” 廉易嘴角抽了抽,正想编个煽情的故事就被揭穿了。本来他是要说,为了偿还她的恩情,他以死相报的来着,结果因为后背太痛,面上还未蓄出表情便被她硬生生截断了。此时只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他说要斩草除根。” “你为什么没走?”她又问道。 看到她关切的目光,廉易叹了一口气,面上终于正经了些,正色回她道:“因为,我觉着你是我重要的人,一时便没有离去。”看到她一愣忙补充道:“就像我娘一样。” 听到这种话,惹得辛梓翎终于破涕为笑:“我哪有那么大年纪,当不起你叫这一声‘娘’。” 正说话间,潭水一阵涌动,自水底传来些动静。二个人心里一惊,为了此事戴发不至如此吧,追到凡世来杀他们? 辛梓翎袖中拿出一柄短剑:“你靠后些,刚过来的人都会有点不清醒。先下手为强,这一次就当为民除害了。” “我觉着我们还是溜了好些”廉易有些犹豫,想起戴发的狠辣心里就有些发怵:“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会自己来的,即便是来杀我们也只可能是派人前来。”辛梓翎紧盯着水面不敢放松片刻。 那水底真的浮起了一个人,却不似他二人这般上来还要晕厥个一时片刻的,那个直直的从水中升腾而起,水花自他身上撒落下来,溅得四处都是。地上的两人伸手在眉眼处遮了遮,看着那腾入半空之人。 廉易带着哭腔道:“看吧,我就说溜吧……话说他这么历害干嘛不直接过来,还要从这水中呛过来?” “因为直接过来便不是这一处了,”辛梓翎紧了紧手中的短剑表情严峻。突然,她双目圆睁,不太确定地看着半空中人:“他居然知晓……他……我……”辛梓翎看着半空中低头注视着她的那人,着一身蔚蓝色的便装,衣饰上用赤金绣了些点缀,腰间缀着一枚镶着凤翎的白玉,头上扣了一枚金扣子,黑发自金扣中垂下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红光,与空中清风恣意纠缠。俊郞的脸庞因逆着光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快些,那人原是在空中发晕了。”廉易摇了摇辛梓翎握住他的手臂。 赤骞熙微蹙着眉,此时地上的两人面对面跪着,两只手臂交握在一起。在他看来这画面确实有些暧昧。他缓缓自空中落下,未有言语轻轻步向跪坐在地上的二人。 廉易脸色有些发白,不要说他现在的状况不好,就是他好的时候也打不过几个人。可此时,在他眼中辛梓翎俨然已经吓傻了,想想当日在玉玲岭的情景再看看眼前,看来此人不是一般的历害。他倒抽了一口气,想不到他区区六万岁便要交待在这里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心中一横站起身来架到二人之间,头也不回地说道:“愣什么,你快点走,我挡他片刻!”他觉着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英勇过,这么豪气万丈地死去,好歹留下的也是句佳话。不过不知道自己到底挡不挡得到片刻。 赤骞熙斜瞄了一眼低他一个头,一身儿狼狈的廉易,用手轻轻一挥,廉易便带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滚落到了泉水的另一边。他再走了二步,将还跪坐在地上的辛梓翎拉了起来,看着她一张小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抬手擦了一下:“对不起,我来得有些迟。” 辛梓翎没有说话,眼中的泪蓄得更多,一下子又涌了出来。他居然来找她了,他居然知道她遇到了危险,虽然是迟了一点,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来。她一时觉得委屈极了,嘤嘤地哭出声来。 赤骞熙轻柔地将她环在怀中:“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让她哭得更加委屈,终于大声地哭了起来。由着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觉得很安心。曾经似乎也有人这样轻抚过她的头发,可是却不能让她如此恣意地大哭出来。在这个温暖的怀中,她觉得不再害怕也无需再坚强了。 对岸潭水边的廉易用手合上了快掉到地上的下巴,看着这太过出乎他意料的一幕,忽然悟到今日原是个黄道吉日,他们可以回家了。 下一刻他便觉着自己默错了日子,今日如同以往每日一样,都不是他的黄道吉日。此时二个人在前头走得飞快,让他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在后面紧追慢赶。许是察觉到了,辛梓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要不要休息一会?” “要!”廉易一脸委屈地回答。 这一声惹得赤骞熙又是一阵蹙眉,看着辛梓翎走到廉易那处坐下,便也寻了个地坐下。辛梓翎情绪好转过来之后,便又对他生出一些生疏来,弄得他心里也有些不悦,此时只得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想着来此处之前在玉玲岭那处镇子的酒馆内听到酒馆老板说的话连带着对廉易越发地看不顺眼。 坐了片刻感觉要好一些了,廉易用手推了推坐在一旁的辛梓翎:“有没有吃的?怎么来到这处会感到这么饿呢!” “我去前面看一下有没有果子,给你摘一点。”说完辛梓翎便起身了,坐在对面的赤骞熙也站了起来。辛梓翎指了指廉易,对赤骞熙道:“你照顾一下廉易,这一带我都很熟,很快就回来。” 赤骞熙看了看廉易,见那张秀色可餐地脸正对自己颔首微笑,不由得眉毛又纠结到了一起。 不明白为何面前的男子对自己一张冷冰冰的脸,廉易憋了憋嘴,若不是还要仰仗着对面这男子带自己和辛梓翎回家,他才懒得给他好脸色看。 不多时,辛梓翎便已回来了,手中捧的一张大大的绿叶子上堆了好些红色的果子。她走到赤骞熙面前将几个果子放到他手里,再走到廉易那处将那叶子合着果子一股脑全放进他怀中:“放心吃吧,我常常吃这个。” 廉易放了一个在嘴里,清脆多汁,便就心情极好地敞开吃了起来。 赤骞熙将果子复又放进辛梓翎手中:“你也吃点。” 她抬头对上他一双黑色的眸子,一笑:“我不饿,你快吃。在这一处,不知为何确实会饿。必须进食。” 他在她说话间拿起一颗果子放到她的唇瓣,惹得她脸一红。便用手拿过那颗果子放进嘴里。 坐在一旁的廉易身上一麻,干咳了两声,道:“那个,我们几时可以回去啊?这位大人看起来法力无边,带我二人回去应不在话下吧?” 这不合时宜的一句话让另两人略一愣,辛梓翎极为赞同道:“是啊,现在可以带我们回去吗?” 赤骞熙扔了颗果子在嘴里,在辛梓翎的注视下缓缓说道:“回去有点难,一来你们功力太弱,二来他受了重伤根本经不起折腾。” 听完这话辛梓翎复又变得沉默,廉易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不可能!那我们不是要永远留在这处?” “留在这处也没什么不好,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没有伤心的事,也没有烦恼。”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除了孤寂。 “可是我不想啊……”廉易苦着一张脸。 辛梓翎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那就好好修练,也许不过百年,你就可以回去了。说不准哪天神仙界来了人,直接将你提上去也有可能。若是烦闷了,凡世里处处都有热闹的地段,空了我带你去。”再转头看着赤骞熙道:“你且回去吧,不用在这里耗着,你那处事情也很多。” 赤骞就着草地躺了下去,轻轻闭上眼睛,说道:“我先在这里陪你一些时日再走,到时候回去给你顺点东西过来。” 其实他是完全可以带着这二人回神域的,虽说有点费力,但回去请他大哥帮一下忙也不在话下。可看到辛梓翎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便有些疑惑,一路上疑惑去疑惑来的终给他了悟到定是因他来得迟了太久她有些生他的气,再则是之前他对她太过热切吓着了她。她虽说已经答应了,但想起那日她答应的那句是“同意了”而非“我对你也是一样”他便决定这神域暂时不能带她回去。他要在这处想想办法,让她全心全意地爱上他。 ------------ 第五章(七) 不多时,三人已走到了一处山洞口。廉易探头进去看了一眼:“你就住在这里?” “是啊。”辛梓翎轻飘飘地说道:“待会我去燃一堆火,晚上在另一处搭两个床铺。”说完便率先走了进去。 赤骞熙跟在后头走了进去,洞里面比较宽敞,还算凉爽干燥。待进去片刻后眼睛适应了洞内稍嫌昏暗的光线便见着四周洞壁上依壁盘旋而下的古藤和从石壁间隙处长出来的一些长叶小草。在靠右的洞壁下用木枝和干草搭了一个简易的床铺,洞中间有一堆燃尽的柴火。他有些心痛,这里已经过了二十来年,真不知这二十年辛梓翎是如何度过的。 他看了看此时正忙着在左边洞壁下收拾的辛梓翎,走出洞口,在洞外的湿土里埋下了一朵鲜红的凤凰花,以手掌向下垂下指端,注以自己的灵力和鲜血。不多时,一棵与他院中栽种的凤凰树一致的大树便已开满了一树火红的花盏。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回过头,见她正走出洞口愣愣地看那满树的凤凰花,笑了笑对她说道:“上一次就想同你一起赏这花,你看,是不是很漂亮,这一树的花都是送给你的,你可喜欢?” 辛梓翎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赤骞熙走到自己面前,她微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赤骞熙轻挥了一下手臂,树上便纷纷扬扬地落下了一些花朵,他伸手接住一朵,看着辛梓翎,将它放入她的手中。又从怀中拿出那支龙鳞簪,将它并着那支白玉簪别入她的发髻:“你很适合红色,但若你喜欢白色,下次我拔了白龙君的鳞给你重制一支可好?” 他的话让辛梓翎一下笑了出来:“你要真去拨,记得拔多点我好用来串一把龙鳞扇。” “那岂不是要是要让白龙君秃顶。”他见她笑了也不由得扬起嘴角。 “我们快点去找干草吧,背痛得老子好想死……哇!这是个什么,还真好看!”不合适宜响起的自然是廉易的声音。 赤骞熙恼怒地望了他一眼,见他正痴痴地盯着花树傻笑,不由得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辛梓翎转身的同时正将那朵凤凰花放入袖口,嘴角又扬了起来。 “傻站着干什么?你的床自己铺。”赤骞熙追着辛梓翎的同时不忘朝廉易并不友好地喊了一嗓子。 “啊……”居然听到赤骞熙同他开了口,廉易半天反应不过来。待他回过神来时那二人都已走远,他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跟了过去。 辛梓翎转过身来,遥遥地向廉易摆手道:“你就别来了,去休息一会,我们去找就好。” 廉易有点感动,还是他‘娘’心痛他。转过身不去看赤骞熙回过头来瞪他的眼神,慢悠悠地踱回洞去。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此处青山皆高入云端,仙气飘飘。二人走过几条蜿蜒的小路便来到了一处从山石间潺潺流出的溪流旁,溪流旁边的青石上长了好些细软的蕨草。 辛梓翎看了看赤骞熙道:“现在没有干草,多采点这些,用火一烘就干了,睡起来很软。”顺势变了一张白色的布铺在地上:“采了就放在这里。” 轻风抚衣袂,晚霞若流苏。天色已渐暗,风到之处带起一林的树木似合唱般发出一陈此起彼伏的“沙沙”声。于他不过十来日,而于她已有二十多年。两人错开的这些时光不知于她发生了多少事,还是今日若旧日,只在这青山绿水间清静度日?无论是哪一种,她都需一人面对,一人承受。他想起了那次她还是只小耗子时陪在他身边的长久岁月……二千多年,那时他虽然沉睡着,可是至少在她身边,这二十多年同那千年自无法比拟,但时光却在她一人身上走过。 看着她弯着腰,伸着一双白若凝脂的手不停地扯下蕨草再放进白布,他像是看到她孤身一人每日的景象,不禁又心痛起她来。 “为什么要在这里过得如此的苦呢?你其实可以去凡人居住之处,若你在那里生活应该要好得多。”赤骞熙确然不解,若是他,决然不会在这处过得这么苦哈哈的。 “凡世这处时日过得太快,我在此处是个异类。偶尔去一去倒是无防,若住在那处可能不妥。而且这山中很好,适合修练。”她淡淡地回答。 这时辛梓翎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有点闹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心中的那轮明月不是栖木林那位吗?她记得他将白玉簪插入她发髻时的温柔,而她也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他。她还是想听他告诉她,不论是他对她有意亦或者他无意。那一年设在横纵山嘈杂的议事大厅里的一场集议,那位黑发黑眸,一身白衫的俊美少年郞就如同夜幕中的明珠,多年以来一直珍藏在她的心中,时间过了这么久这么久,像是已经深深地烙进了她心底最深处。 对于赤骞熙的好,她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明白。她害怕,害怕一些她也不明白的什么事由。 赤骞熙将手中的蕨草放入白布,伸手将她的一缕秀发别在她的耳际:“你怎么落入玉魄之眼的?” 她想躲开却有点来不及,红着脸道:“被一个歹人扔进去的。” “谁?” “……白龙君的一个属下,叫戴发。” 赤骞熙一下握紧了拳头,他居然仍由那样一个混蛋自己的眼皮蒙混过关了。不久之前,他收到白龙君自镇上带来的消息,说是一个酒馆老板见到过画像上的男子。他匆匆地赶了过去,便听闻老板讲当日午时画中男子在此处打了一壶酒,说是要去祭他掉入玉魄之眼的妹子。说完之后还将自己的看法给剖析了一遍:我看那少年一脸的痛苦,恍恍惚惚的,这二人定是因情而苦…… 可谁又知晓廉易那一脸的痛苦和恍惚七八分是因那一背的伤痛。 酒馆老板后面的话他没有听清楚,他急着赶去玉魄之眼。论如何,这是一条线索。可待他赶到了却只见到掉落在崖岸边的一个空酒壶,他当时想也没想便跃入了那玉魄之眼。他,才是那个苦情之人。好在,他赌对了,她正在这处。 “……那个人呢?”他还是有点介意。 “谁?廉易?他也是被戴发扔进玉魄之眼的。” 辛梓翎轻描淡写地说完,将布中的蕨草拢到一起。很大的一包,她试了试准备自己将它提起来,却被赤骞熙一把拿了过去。 伸手将她拉起来:“你就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 她抬头看着他,山中的晚风吹着他的头发飘过来与她的的发丝绕在了一起,她伸手去拨。其实她是想问来着,但是不知怎的又没有问,像是怕要去问一般。他为她不顾一切地来到此地,她清楚明白,但为何怕要去问呢?她却不愿深究。 赤骞熙握住她的手,任由他们的发丝绕在一起:“你在生我的气吗?”她眼眸中仍有万千星晨待他去细数,他真想沉浸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辛梓翎使了使劲,将被他紧握的手抽了回来,微微垂头道:“我没有。”她原本就没有想过他会来,结果他来了,她很感动,也很感激。 “还说没有,你都不理我。”他看了看她抽回的手,苦着一张脸说道。 “快些回去吧。”那缕头发也适时地松开了,辛梓翎转身便朝着回程走了。 赤骞熙苦笑了下,她避着自己就跟避着豺狼虎豹似的。大抵是这二十年真伤了心,她身上有太多秘密,怎样才能让她放开心胸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呢? 回到山洞的时候廉易已经倒在辛梓翎的铺上睡着了。待赤骞熙燃好了一堆火将洞里照亮时她凑过去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廉易,见到他面色惨白,额上密密麻麻的一层汗似乎有些不妥。 “君上你快过来,廉易看起来不太对劲。”辛梓翎有些着急。 赤骞熙听到辛梓翎为廉易担心的声音反而欲加慢吞吞地踱了过来,待他走到时辛梓翎已将廉易翻了个转。露出了背上的一片鲜红色。 看到这个情景赤骞熙也顾不得许多,将他背上的衣服一把扯开,露出了一道几乎伤骨的深伤,从左肩一直划到背心的一道伤口此刻正向外浸着血水。 “啊!我忘了他的伤口裂开了!”辛梓翎忙着去翻床铺旁的一堆干燥的药草。 看着不停浸出血水的伤口,赤骞从袖中抽出一支如冰晶般的树枝,用手一握便将其碾碎,再将那些粉沫悉数撒在廉易的伤口上。伤口上的血水沾了这些粉沫便变为白色的泡沫,待泡沫消失伤口的表层已经愈合了,只是仍可见得皮内红色的血肉。 “这个……真是个好东西。”正拿来一把药草的辛梓翎愣愣地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由衷地感吧道。 “确是个好东西,我得来也不易,仅有十支,这次幸而身上带着一支。”赤骞熙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这丝愉悦正是因为辛梓翎忘记了廉易身负的这么重的伤。虽然他并不相信酒馆老板说的话,但是对一个待在辛梓翎身边的男子,不管辛梓翎对这些男子是否无意他都很看不惯。 他接着说道:“但内里的伤并没有好全,还是得好好养养。你手里的药还行,明日我可以熬给他喝。” “嗯,谢谢你。治疗内伤的只有这些了,如果不够明日我去西边山林找一下孟大哥,他那里有这些药草。”辛梓翎点头说道。赤骞熙一下轻松起来的口气听在辛梓翎耳里极像是对廉易的伤松了一口大气。看到赤骞熙待人如此真诚厚道她也有些感动,语气柔软了不少。 正捡了颗果子放到嘴里的赤骞熙一下子被噎到了,这么客气的谢谢了他之后便又出来了一个孟大哥?猛咳了一阵停下后看着还在帮他拍后背的辛梓翎道:“什么孟大哥?” 她见他好转了些便坐到了一旁:“是我到这儿后遇到的一个人,他也是来自九天神域,但来此处却不是因为像我和廉易这般,乃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修得去神仙界的一个机缘。” 赤骞熙幽幽地看了她一下,他看上的人这么美,时不时遇上一个男的对她有意怎么办,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这凡世虽说离神仙界最近,沾了些仙气更适宜修练。但是这处距鬼域也是最近,其实是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辛梓翎所处这一处因直通了九天神域占了些先机,处于一个集天地灵气福泽的地方,好在辛梓翎对世外之事好像并不感兴趣,这倒令赤骞熙放心不少。 不过,关于赤骞熙极放心的辛梓翎对外世不感兴趣的陋见倒真是错得离谱了。 ------------ 第五章(八) 来到异界凡世的第二日赤骞熙便见到了那位辛梓翎称为孟大哥的孟卿怀,其真身乃是一条九尾灵蛇。 来此异界已有二百年,确然为的是求一个去神仙界的机缘。来此处后日日吞纳仙山日月灵气勤加修练,不敢有丝毫倦怠。偶然遇到辛梓翎也是因为她四处乱窜自己找上门的,辛梓翎果然同蛇类有极好的渊源。 亏得了这位孟大哥的指点,辛梓翎这二十年不敢倦怠,于法术这一层确有提高。 原来这仙山名曰苍龙,如今有了赤骞熙倒确算是‘藏龙’了。这条龙此刻正神清气爽地听着眼前长得极端正板直的孟卿怀讲述他这些年在此处的见解,并相当有礼貌地回复了他九天神域近几日来的情况。 孟卿怀叹了一口长气:“我在这处已经历了二百年,年岁也长了二百年,心境也变了许多。那一处却才过了十日……” 感慨完之后看了看站得离他所居的竹屋稍远的辛梓翎道,她此刻正在逗弄一只不知从哪跳过来的松鼠,又道:“神域自有逍遥,但也有颇多争斗,我极厌倦了那处的生活,想要求一份安乐。倒是梓翎,她同我见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大家都是来至玉魄之眼,她过得这般悠然自得倒像是在逃避什么。” 梓翎……原来他的翎儿叫做梓翎,如此说来她倒也没有骗他。至于她在逃避什么也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事,只要他想知道,便定会有办法知晓。她的真身是只凤凰,极似火凤,想要查出来也并非什么难事。但一直以来他都想要她相信自己,自愿对他说出来。不管有何种原因使她不想说,但只要她说,他都可以接受。 看了看天色已有些暗沉下来,赤骞熙起身对孟卿怀一揖,道:“感谢孟兄多年来对梓翎的照拂,她本是我的心上之人,我现下不方便带她回神域,待过一些时日我会带她离开。不知孟兄在九天神域是否还有需赤某代办之事?我定当为孟兄办妥。” “赤,是个大姓,若我没有猜错,赤兄定是横纵山赤家的一位。在下确有一事,还望赤君代为帮一帮忙。”孟卿怀也不客气,直接说道。 赤骞熙示意他讲下去,他便又道:“实不相满,在下原住在白鹿族木家西北边界止尉坡处。在陆长老手下当差,任职边界翼长编下的一员小将。曾与南凰边境军有过一次交战,战况虽谈不上惨烈,但持继了很长一段时日。我技不如人,生死关头,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小姐为我挡了一剑。那场腥风血雨让我对既往的生活生出些看法,逐拜辞离去。走前得陆小姐招见,她说需我还了这个人情。 她要一朵情花,可我寻遍神域并没有此花。最后听闻此花生于异界,便跳了玉魄之眼。”说完从袖中摸出一只黄色的木质盒子:“此物便是,请赤君代为转交。” 赤骞熙挑了挑眉:“你为何不亲自送于她?” 孟卿怀一笑:“君上定然以为我对陆小姐有情,我又怎么配得上陆小姐,她心有所属有朝一日定是木家女主。只予此花,还了这份恩情。再者若要亲自还她还需上千年光景吧……我不想还迟了倒影响了她的事情。” 赤骞熙收了那盒子,辞别回程的路上略有些失神。想那孟卿怀说是来此处寻一个仙缘?可看起来亦或不过是来避一段早知不可能的情伤?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做法,他为了感激孟卿怀对辛梓翎的照拂自会帮他这个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忙。 二人回到山洞,晕迷了一日的廉易已经醒转过来,正坐在凤凰树下抬头看那些红色的花朵。辛梓翎拿给他一包路上采摘的果子,他便对着她撒欢似的笑了起来。 “你不要用……”赤骞熙看了一下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后半段话自断了去。那种眼神,除了个别异类,估计是不会有女孩子看上他,就让他对着辛梓翎笑吧。 “什么?”廉易抓了一把果子喂到嘴里,含糊地说道。 “没什么,别噎到了。”赤骞熙寻了个地方坐下。找到了辛梓翎,再等二日他便要回去了,一来走得太匆忙,想来也离开横纵山好几日了,白龙君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怕他大哥担心。二来,帮孟聊怀送个东西,即答应了就尽快去办,了一桩事是一桩事。 廉易却明显被噎了一下,他真想不到,一来到这处就对他吹胡子瞪眼的人居然会发了善心。 “你慢一点。”辛梓翎受累起身帮他拍背:“昨日君上便就噎着了,也是他好心耗了支神药救了你。对了,我还没将他介绍给你认识。君上便是纵横山的二当家,赤家二君赤骞熙……啊!你慢些!” 刚刚好了点才又送了一颗果子进嘴里就又被辛梓翎的一句话给噎住了的廉易咳得一张脸绯红。来人居然是赤家二君,他不是没想到来人家世不凡,单看他一身衣饰也非等闲之辈,哪知却是赤家的!他当然有些震惊,震惊得在心里盘算起自己若要还这份救命之恩怕得要一直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赤骞熙才行了。赤骞熙回横纵山他便跟去横纵山,赤骞熙需要他报答的时候他才能在他身边嘛。 有一句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好不容易找到的大树,他廉易可不会这么容易放手的。 “那个,你呢?不让我叫你“娘”,总得有个名儿让我叫吧?”廉易讨好地向赤骞熙投以感激的一笑,转而向着辛梓翎道。 “嗯……”辛梓翎转头看了一下赤骞熙,见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垂了垂眼帘道:“叫我梓翎吧。” 梓翎……赤骞熙摸了摸腰间的凤翎低呤着。 当夜,辛梓翎将洞口设以结界封好之后蹑手蹑脚地坐回到她的铺上。现在,廉易占了她的床,只得在洞内重设了地方铺了自己的床。看了看已入睡的另两人,觉着腹中空空的她拿出白日里摘的果子吃了二颗,忽见得廉易随身的一件小巧的玉瓶中发出盈盈幽光,好奇地走过去拿过来打开一瞧,竟是有许多白色的糖丸,一打开瓶子便散发出一股甜香味。 “好你个廉易,有好东西自己藏起来。”说完,辛梓翎便豪不客气地将糖丸倒了出来,那香味欲加甜蜜,她吸了口气,将那些糖丸一粒粒放到嘴里吃了起来。不多时,竟吃完了。 不知不觉的脑子变得像浆糊一样转不过来了,她沿着洞口走了出去,想要吹一吹冷风。但见外面红艳艳的一片却是什么东西?她摸索着走过去,虽然脑子用不上,但心中觉着十分地欢愉。“砰”的一声伴随着她不由自主的小声哼哼声。辛梓翎因头撞了凤凰树的树杆正要跌坐下去之时,被一股力轻轻怀抱了起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怎么了?” 谁在说话?她抬眼望上去,眼前这个人生得如此好看,像剑峰一样的浓眉,深邃的双眸,英挺的鼻子,凉薄的唇……这个人真好看,她觉着自己很喜欢他。她抬起手摸上那人的下巴,轻轻地摩挲着,感觉着那微微扎手的刺痒感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湖畔小院,眼前这个她喜欢的人是她的爹爹吗?她伸手将眼前人抱紧,感受到那人身躯猛地一僵。她抚着他的背,抬起脸贴在他脸上轻轻蹭了蹭,撒娇般地软着嗓子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那身子又一颤,转而抱紧了她。她很满足的点点头,是了,她爹爹难得来看她,每一次来都会抱抱她。 她再看向他,他的脸靠得她好近,鼻息吹在她的睫毛上让她有一点痒。这个长着好看脸蛋的人是谁?她又不认得了……是不是那个常常和她玩游戏的锦鸡公主姐姐呢?又不太像,锦鸡公主姐姐长得什么模样呢?记不起来了,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她见他的脸靠得这样近便嘟起嘴想要亲一亲锦鸡姐姐的脸颊。 那脸颊吻起来冰冰凉凉的,她更加用力地亲了亲那张脸,突然感觉自己搂着的那个身子在打颤。她想到了幼时胡子伯伯养的那只大黑狗,面相虽凶却极爱对她撒娇。下雨天冷起来了就会发抖,发抖时就会往她怀里面钻,她担心他害怕越发地将他抱得更紧。 一阵略低沉却显急促的呼吸声传入她的耳畔,不知怎的她竟睡在了地上,身上一人直直地望着她的双眼,黑色的头发长长地垂下来同她的长发混在了一起。 赤骞熙觉得整个人都在发热,就着山中清朗的月光看着躺在他身下的美人,美人原本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却充满了迷惘。他闻到她身上发出的甜香味,不由得略皱了皱眉。这味道他太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们龙族惯爱用的助眠药,他虽不用但见他娘亲用过,一次大约也就是一粒,至多不过二粒。此药虽助眠,但服用过多却会至幻。 看到辛梓翎的样子他便知道她服了不少。明知道是药物的原因他却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看到她又伸手攀上了自己的脖子,赤骞熙只得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想将自己身体里发热的根源清理出去一部分,伸手点了辛梓翎的昏迷穴。看着她软软地垂下手晕睡了过去。 他站起身迎风吹了一会,待身体里的燥热降了些许下去,他便将昏睡在地上的辛梓翎抱了起来。月光撒在她美丽的脸上,他捡起一朵凤凰花别入她耳际的发中,看她眉头慢慢纠结到一起,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伸手将她紧蹙的眉头轻轻揉开。 “不要离开我……”辛梓翎喃喃道,她梦中是一片片赤红的羽毛。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他轻轻吻了吻她的脸,于纷飞着花瓣的凤凰树下。 ------------ 第五章(九) 隔日早晨,辛梓翎同廉易均是日上三竿才醒转过来,她自然什么也不记得。走出洞口,见着赤骞熙在几个石头墩子间搭了个架子正在烤鱼。不知他是多早便起床去山下湖泊捉上来的这几条鲜鱼。 廉易是觅着那鱼香走出洞口的,鱼烤得正好,正香。他一趟子跑过去同辛梓翎并排蹲在那几尾烤鱼面前一副馋样,对着几尾烤鱼目光极为贪婪。却见得辛梓翎望了望他默默地将二尾鱼往自己这处挪了挪。 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辛梓翎真是不敢相信赤骞熙居然还会烤鱼,还烤得那么好,看起来外焦里嫩香气四溢。她在赤骞熙充满希翼的目光中拿起一条鱼小小地啃了一口,真真是太好吃了。甩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这就叫做什么…… 有一句诗文说得好,此时正应景:蜀酒浓无敌,江鱼美可求。如今便求得了,虽少了酒倒也足够让她欢喜雀跃的了。 要不是因为廉易的伤,她早带着他二人去山外的许都城游玩一翻了。她吃了好几日的素确实有点馋了,今日吃到赤骞熙烤的鱼简直如同珍馐美味一样。 廉易吃得叫一个狼吞虎咽,由衷地赞叹道:“先不论身家,君上这等手艺;这等才华;这等容貌,世上哪个女子嫁与你真是积了八世的福气啊。”说完叹了声又道:“可惜我不是个女的,要是,我准嫁给你。” 辛梓翎听到这里猛呛了一口,从一块石头上跌坐到地上,难得廉易竟这么不要脸的会夸人。赤骞熙倒是淡定,伸手将辛梓翎拉起来看着她道:“我觉得他说得对,梓翎你呢?” 听闻此话廉易猛地抬起头来,什么对?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要是后半句的话他可得好好斟酌一下了。虽说靠着了这棵大树确是件难求之事,但若要他以身相许……他在心中好好地掂了掂,自己能否接受变成个断袖。片刻后便投降了,看来还是不行。若是赤骞熙真的喜欢男子,自己倒是认识几个姿色不错的断袖可以为他引荐一下。 抬头看过去,正见着辛梓翎微偏过头去避开赤骞熙灼灼的目光。对啊,赤家二君喜欢梓翎,其实他也喜欢梓翎,当然不同于赤骞熙那种喜欢。看梓翎那不情不愿的样子,所以若是他能把梓翎推进赤骞熙怀中……后面的想法在他心中一大串笑声中淹没了。 其实私心来讲,赤骞熙很高兴廉易在白龙君府上顺了一手,顺出来了那一小瓶子安眠丸。所以白日里并没有发难,夜晚待辛梓翎入眠之后他才将廉易摇醒。 睁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还不太清醒的脑子在赤骞熙丢过来一个玉瓶时一下子清明了过来。 他抬头略看了看赤骞熙,奈何洞内太暗他看得并不分明,只得试探着道:“君上想要这玉瓶子……” 话未说完即被赤骞熙提着领子拎了起来。廉易清了清嗓子:“如果我说是捡来的,您信吗……” 再之后,他已经被甩出了洞口,落在了凤凰树旁那几块石头旁边。朗朗月色下,赤骞熙一张愠努的脸便看得分明了。 廉易咽了下口水,再不老实交待怕是下场不好,于他攀高枝之计有误。立刻换了张略委屈的面孔道:“君上见谅,小人是从别人府中……借来的东西,以后定然要还的,当时身上一穷二白什么都缺。日子总要过,所以才出此下策。” 赤骞熙听他编得倒是合情合理,点点头道:“不错。” “所以,这件便是不得以而为之的事。我这人本是个老实人,君上多和我处处便知了……” 赤骞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接过话道:“你编得不错,不过我都知晓了。今晚不是来怪罪你什么,论如何你没有欺骗梓翎便还是可以饶恕的。但因你这个举动累得梓翎也背了骂名,回去以后,你便去请罪还梓翎一个名声。放心,到时候我自会帮衬你。” 赤君都知道了,干嘛还要诈他半天啊?廉易坐在地上等着赤骞熙将努火发到他身上,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被人抓住了就活该倒霉。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赤骞熙有什么反应。他再等了等……赤君刚才说什么来着?去帮梓翎还一个清白……会帮衬他……不受人欺负!赤骞熙并没有因为这些他做的混事打骂他,也没有因这些事追究他…… 廉易长这么大,虽说从来都是在市井混迹没有接触过什么大人物,漫漫一生至此,第一个遇到的大人物便是他遇到过的最深明大义的人。看着赤骞熙走回山洞的背影他打心眼里决定,不论是为了攀高枝亦或为了报一报赤骞熙那救命的药草亦或因着赤骞熙并没有因为他犯的错而惩戒他亦或想要给救命恩人辛梓翎找个好人家,他都一定要努力把辛梓翎推进赤骞熙怀中作为报答。 此事不成功,他便不是东西。 两日的时光过得很快倒也非常有趣。赤骞熙在第二日又为大家打来了一只野兔子,深受辛梓翎好评。难得吃了两日的好东西,辛梓翎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 其实赤骞熙会的也仅仅是烤个什么野味,以往在军中巡视时便常常同仲文偷做此事,自然精于此道。现在拿出手来炫耀一番自然不在话下。 时间在烤野兔变作一堆骨头时过去了,三人中的二个尤为意犹未尽,但已日落西山,正是赤骞熙打算回去的时候。 他看着辛梓翎,心下本有些舍不得,但见着她今日心情好自己便也开心起来了。不过他回去得尽快把事情处理完,不然等他再回来,这处都又过了几十年了。 赤骞熙走到辛梓翎面前,低头对上她一双眼睛,直想看到她心里去:“你上一次说的话我还记得,前两日听孟兄说你在这里勤于修练我便又记上心来了。上次我送你的短剑可还在?等我回来便教你剑术。不过我回去一趟这一处至少也过了一年左右。倒是要辛苦你在此处多待一些时日了。”赤骞熙眼神中藏着宠溺,定定地望着辛梓翎。 辛梓翎略掉赤骞熙的眼神心中一喜,她一直想要找人助她。上次她不好意思再开口对他提,没想到赤骞熙还记得。她一伸手,将那柄短剑握于手中给他看:“我等你。” 廉易站在一旁喜滋滋的自告奋勇道:“君上放心,我定以性命保护梓翎安危。” 辛梓翎用质疑的眼光看着廉易:“你不要让我来保护就好了。这两天伤势见好了,明天你去找东西吃。” 廉易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难得的没有回嘴。 看到廉易吃憋的样子辛梓翎觉着他有些可怜,便又道:“好啦好啦,我在这住了这么久,找东西当然是我最在行啦。” 这几日赤骞熙也看得出廉易的为人并不坏,对辛梓翎也完全没有不当存的想法。此时他要离去廉易还算是个勉强可以托付之人,便正色看向廉易,道:“这一年就麻烦你了,想来有西山那位孟兄的照拂也不成什么大问题。这是我与你的君子之约,请务必保护好梓翎。” 廉易受宠若惊,也正色道:“受君上看中,老子就是舍了命也当护梓翎平安。” 其实就凭着辛梓翎对他的恩情他也会尽心尽力,现下赤骞熙如此这般说他当然是顺着话就去了,如此是一个人情也是拉近一分关系。其实他说的也是真话,当然,如果那个人不是辛梓翎他即便是答应了也就是当自己放了个屁而以。 赤骞熙再次看向辛梓翎,她正对他笑着,眼神清亮。他失神了片刻,轻声道:“我走了……” 辛梓翎点点头。 一道带赤色的金光一闪即逝,他回去了……不知为何,今日的好心情像是用完了一般,辛梓翎的心里空落落的。 赤骞熙走后的十日里,辛梓翎每日所做之事便是摘果子、用石锅熬药伺候廉老太爷服用。廉易的伤倒是争气地好得飞快,十日后背上的那道刀伤便只见得淡淡的一条疤痕了。 现下里正值五月,天气大好,凤凰花即便不用法术也开得艳丽。圆月初上,辛梓翎翻身跃上凤凰树,双手枕于头下,于树叶的间隙中望着天空那一轮明月。心中空空落落,人也有些恹恹的。 廉易啃着今日亲自摘来的果子踱出洞来,也跃上了凤凰树。树枝微微一震引得辛梓翎回过神来对他一望。 “怎么了?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带我去玩吧!”廉易甩给辛梓翎一个果子:“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廉易当然是兴致勃勃,很想去山外游玩。他哪里经得住这般地寂寞安静。再者,看到辛梓翎日日都躺在这花树上长吁短叹的叹得他心里发慌。赤骞熙要走上一年,要是日日都只得他一个对着个活木偶他便不闷死也得抑郁死。 “不痛了?”辛梓翎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忽然有点怀念赤骞熙的烤鱼。 “早就不痛了。”怕辛梓翎不信,廉易双手握住树杆翻了一圈:“看,是不是。” 辛梓翎脸上漾起笑,廉易像只猴子似的晃来荡去的样子终于还是让她笑出声来:“好了,你别荡了,我都要被你摇下去了。明天带你去玩!”其实她也很怀念许都城里的那些大鱼大肉和好酒。 廉易又翻上树坐下,要让他每日这样费心劳力地逗辛梓翎,他光是想都觉着累。不过如果换作是赤骞熙定然甘之如饴,他到是很好奇辛梓翎到底看不上赤骞熙哪一点。 “你……喜欢女人?”廉易坐得极端正地问了一句,看了看也许可以论为他兄弟的辛梓翎。 辛梓翎一下从树上摔了下去,跌在地上仰头望着树上的廉易。手掌蹭破了点皮让她略皱了皱眉。 “皱眉干嘛啊?心虚?被我给说中了!”廉易跳下树站到辛梓翎面前,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他倒是不介意多一个兄弟,反正兄弟和娘一样,都是亲人嘛!做朋友也行,他要求不高。但是赤骞熙不一样!赤君原来一直没有发现自己一眼就瞧穿了的问题吗?要是赤骞熙知道了…… 廉易略想了想,发现这是个不敢想的问题。 揉着发痛的手腕站起来的辛梓翎给了廉易一记大大的白眼:“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个磨镜?” “不是吗?”廉易靠近辛梓翎:“我以为你喜欢女人。”说完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辛梓翎,等她下面的话。 “你这么感兴趣干什么?反正我不喜欢女人。”辛梓翎又给了廉易一记白眼。 “那你即不喜欢女人又不喜欢男人……”廉易抬头沉思,这世上还有不男不女的人吗? 辛梓翎气得都要吐血了,头痛地揉着额角:“你又从哪里看出来我不喜欢男人的?” “你喜欢男人吗?”廉易好奇地问道。 “这很奇怪吗?”辛梓翎摇了摇头准备转身进山洞。同廉易越来越熟了后她已经越来越受不了他的八封了。一个大男人,做什么女人才喜欢的事情。当然,她自己是可以八封的。 “可是赤君那么优秀,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廉易对着辛梓翎的背影说道,见那身影顿了一顿又道:“难道你有其他喜欢的人?” ------------ 第六章(一) 是啊,也许是有一个其他喜欢的人,可是他也许不喜欢我,也许他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我想要答案。在此之前,我不想给其他人任何不应存的想法。 心中默默回答了廉易的问题,辛梓翎便只那么看着廉易,她为什么要对他提出的问题做出反应。该做个什么反应?她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入了山洞。 廉易一人在洞外吹着凉风蹲在凤凰树下。看样子是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够比得上赤骞熙的一腔深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赤骞熙对辛梓翎的心意,其实白痴都可以看出来的,辛梓翎居然看不出来?或者装看不出来?可是如果她有一个喜欢的人为什么那人不来救她呢? 如此种种看来,那人并不值得辛梓翎托付终身。不管是哪个空间的哪一个物,哪一位人,身在其中都是这么不自知吗?去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是一种本能还是不甘心呢?廉易抬头看着头顶上的一大片赤红花盏,突然觉得有点悲凉与担忧。 悲凉赤骞熙做了这么多也唤不来辛梓翎的一点爱意,担忧他自己于不是个东西又近了一步。前途渺茫啊…… 又过了二日,一大早辛梓翎便将廉易吵了起来。 今日辛梓翎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裙,看起来格外地清新迷人。 “今天这么漂亮的要做什么呀?”伸了个懒腰半眯着睁不开的眼睛又道:“你那件白裙子呢?这是件化的衫子吗?”突然一个激灵,声音提高了一度:“你化的一件裙衫!那要是法术失灵了你不就……”不就变成一丝不挂了!那可不成!于他不成,于赤骞熙更不成。君子之约!自己嘛,大抵当得上这个名号吧,不然怎会被赤骞熙委以如此重任呢。 辛梓翎被廉易提高了一度的声音吓了一跳,顺手甩给他一件灰色的长衫子:“换上吧,你老是神神叨叨的干什么呢?快些,我在洞外等你。今日带你去山外,每年这几日,许都城里都要办一个鲜花会,热闹得很。” 刚刚想的什么此时便被廉易扔到九宵云外去了,他的精神头一下子出来了,只宵片刻便已整装待发。 二人腾云而去,一路上廉易都激动得不得了。辛梓翎也难得的有点开心,倒底年少,虽装了太多心事,此时倒像是全忘记了似的有些迫不急待地想去凑热闹。 凡世这一处与九天神域不同,有人的地方热闹多,节日也多。他们现下要去的这座都城本是所属现今王朝的一座重城,倒不是因为其位于边关要塞,主要是因其是个大城,且是个物资丰饶的大城。每年向王都进贡的芽茶,叶茶均是出自许都。而且这里出产牡丹色彩极为艳丽,花姿极为雍容,也是年年都向当今朝廷进贡的一项物资。 是以此处上贡之花的缘故而起,成为一个节日。每年五月初六至初九定为此节,便是今日辛梓翎带廉易来挤热闹的原因。 城中的景致果然是极为热闹,处处挂着花灯,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自家栽种的鲜花。希望被王朝钦点下来的高官看中,即有了不少的收入也挣了面子。 辛梓翎同廉易二人悄悄隐下云头,顺手变化出一个笑脸娃娃的面具戴在脸上,这街上卖面具的摊点很多,戴上一个倒一点也不显奇怪。今日辛梓翎难得的恢复成一个少女的模样,不那么老气横秋的死气沉沉,看得廉易也颇感欣慰。 廉易也变了一个面具戴在脸上,对着辛梓翎摇了摇面具上的兔子耳朵。 “你做什么也要戴一个面具?还变个长耳朵兔子的?”辛梓翎语气中带着笑意,廉易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很滑稽。 “不是都要戴一个面具吗?”廉易将脸上的面具拿下来狐疑道。 辛梓翎自然知晓自己长得很美,而这种美不同于凡人的美,怕太过招眼,所以变个面具挡一挡是理所当然的事。倒是廉易如此一问她倒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抿着嘴看了他半晌敷衍道:“你喜欢戴且戴着吧。” 戴着面具摇头晃脑的廉易随辛梓翎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便愣在当场了,他哪里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就是以往打群架的时候也没有过。 在九天神域虽有一些小镇子,也有一些各族人自由组建的临时集市,但却没有此处这般热闹非凡,一眼望去人头攒动的情景。此时他没注意,前面的辛梓翎已被人潮带走了。 随着人群走出了一段路,辛梓翎像个小孩子东瞅瞅西看看。此时又跑到一个卖面人的小摊贩面前时突然想起了跟在她身后的廉易,于面具后发出喜悦中带点闷闷的声音:“是不是好热闹,廉易,你跟紧我点,不要走散了……” 没听到答话,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廉易,这小子到了此处竟如同只脱缰的野马跑得来影子都没了。不过她倒也不担心,回去的路他知晓,而且他那么滑头,在这凡界也算得上神通广大了,吃不了什么亏。 此时一路望过去处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除了牡丹花还有不少芍药;玲兰;玫瑰……有些花神域也有,有些花却如同神域一般只得此界独有。今日街上摆的小摊也格外的多,街上有好些人戴着面具在小摊前买些小玩艺,话本子之类的。辛梓翎便又挤过去看了看,看到了有别于九天神域的好些谈情的小戏本子。 她不好意思地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挑了二本匆匆忙忙地给了钱转身就跑了。 现在人群大都集中在都城中心府衙旁,看那大戏台子上演的戏。辛梓翎将话本子往袖子里藏好便也随着人群向前挤去。突然见着廉易难得地站得玉树临风的杵在一个卖水墨画的小摊贩身边遥望着眼前拥挤的人群,她便向他招了招手。 廉易并无反应,似乎没有看到她一般。辛梓翎转头看了看周围好几个穿着淡绿色衣衫戴着面具的女子,便了然到他不过是脸盲了。不过自己这个喜庆的笑脸娃娃面具确实是没什么特色?倒是他那个长耳朵兔子面具是别具一格。想来一个男子会戴个这样子的面具倒见得他童真的一面了。 想想廉易也有童真的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她挤出人群跑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站在这儿干什么?看美人还是看稀奇?告诉你,美人和稀奇这儿都不多。美人和稀奇都在府衙那边。听说今年来这里选花的是王都的一个小王爷,美人都跑去那处看小王爷了。至于稀奇嘛,那处搭了个台子正在演一场好戏。” 他看着她,并没有动。 辛梓翎偏头看了看他,思索着是不是站在他那处可以见着个什么稀奇,便用手推了推他,道:“我也来看看,你这个猴精会在这处一动不动的,有什么好看的。”说完便已将那人推开,站到了他的位置上。放眼望去,这一处果然可以将许都城的三条大路均看在眼里,见得人山人海,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这热闹的景象里便有直去的那条路上远天远地拐角处街边的一幢二层楼阁。地方大,够显眼。如此热闹也没见得此刻那二楼上靠着雕栏正摇着绢扇衣着浓艳的女子下来凑一凑热闹。 辛梓翎不太相信这是吸引廉易的原因,又瞪大双眼看了看近处,确然只有不停挪动的人群。她略回想了一翻,想起了曾因为廉易而遇到的那个宽腰阔背一脸横肉的男子,再想了一想他那个叫东珠的妹妹,瞬间便有点同情起廉易来。果然骗人真的是靠本事,他也不容易。 辛梓翎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说道:“那处叫做百花楼。倒是可以去吃吃酒,就是有些贵。那处的女子自是比不得此时去府衙那边的。你若要去看待到下次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他听闻身形一晃,定定地望着她。 辛梓翎伸手轻轻推了推他,哄小孩般的道:“好啦,快些跟我走了,这里你不熟。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我多多带你来玩啊。”说完又看向他:“今日难得一年一度的鲜花会,我可不想错了良时,我刚听闻此刻正是从王都那边请来的戏班子在演一出什么好戏,难得出来还碰上这么好的事,我想快些去看一看。” 见他还是不动,辛梓翎有些不悦道:“都说下次带你去喝酒了……哦,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可不想去看什么小王爷,我纯粹的就是想去看戏。三头六臂的我都看过,王爷有什么好看的。行了,快些走,再不走我就自己走了,晚些时候你且自己回去罢。” 说完转身便走,这一次他倒是跟着她走了。同她一起快速地走进了人群里,顺着人潮找到了那府衙旁演戏的台子。那是个临时搭起来的一个大戏台子,因为此次来的是王都皇帝最小的一个弟弟,且是皇帝的亲弟弟,便专程去请了王都里盛名的大戏班。在这处唱一台好戏热闹庆祝一番。 此时戏正演着,辛梓翎站在人群外围不住地踮起脚尖,但还是有比她高上一个头的男子不时从她眼前擦过。她转身望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向他招了招手,待他将耳朵凑过来她便大声对他说道:“报恩的时刻到了,你且使劲给我挤出一条路来!” 他又在原地愣住了,在她使劲地推推攘攘下竟真的去给她挤路了。待她顺着那打开又合起的人潮走近戏台子时给了他一记赞赏的眼光,突然想到他此刻看不见她的脸,便将他拉得近了些对他耳语道:“我给了你一个赞赏的眼光哦,你这个差事办得好,抵得上我花了十几日为你熬药。” ------------ 第六章(二) 戏看完了之后,仍是兴致昂然的辛梓翎带着身边的廉易去吃酒。 一路上边走边介绍这是云云,那是云云。还兴致勃勃地买了几袋干果子吃。 “这个很好吃,”她拿了一袋糖梅子放到廉易手里:“当然了,是比不得千客来的东西好吃,不过先打打牙祭也是好的不是。” 见廉易不吃,又去街边买了几块糕塞给他,道:“你吃这个,这个也好吃。不过我做的更好吃,只是这里没有那些材料。不过我可以学着用这处的材料来做做看。” 廉易手中的东西多得要抱不住了,走得有些歪歪斜斜。她看了一眼他笑嘻嘻地边跳边走地说道:“快点。”指指前面:“你看,千客来!还不快跟上来。” 说罢便一路蹦蹦跳跳地进了酒馆,熟门熟路地拐进后院的一个包间坐好后将傅于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千秋绝色,悦目佳人;倾国倾城,惊为天下。 只听得劈里啪啦一阵响,跟随辛梓翎进入包间的那人手一松,怀里抱的吃食落了一地,惊得辛梓翎柳眉倒竖地瞪了他好几眼。 她走到他面前时他还是一副呆样,辛梓翎只得一人蹲着捡那些掉落的东西,语气中多了一份委屈,可惜道:“你怎么了呀?今日带你出来还出来错了不成。弄脏了的都不能吃了。”说着又有一点怨气:“早知道我一个人来,让你在那路边干站着。” 将东西全都捡到桌子上,捡了个凳子坐下来看着廉易语重心长地道:“你是不是吓傻了?这一处自然同我们待的那一处不同。我理解你有一些不适应,或者是乐过头了。其实我开始也是这样。所以你今日的种种表现我也能够理解。但你一直这么愣就有点有失你作为一个从小四处打拼见过大小场面的名声了。” 看他还呆站着盯着自己,便恨铁不成钢般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你这么见不得场面我就该挑个平常时日先带你来历练历练,说来说去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快把你那个兔子面具摘了,你也不嫌闷得慌。” 此时店里的人送来了几大碟菜和二壶酒,全是一应俱全的肉食,色泽诱人,酒香扑鼻。 “你还不过来?”辛梓翎将筷子在碗里轻轻碰了碰,眼睛已将几道菜过了一遍:“我特意来得早一点,迟了可就没有好位子坐了。你不知道,今日这里来了好多人,其他好些城镇里的人都赶了过来。托那位小王爷的福,今年的花展办得尤为热闹,来的人可比往年多太多了。” 刚说完便听得门口的廉易总算是没有打算继续愣下去的开口说话了:“此次花展让小王得见姑娘正是在下之福。” 陌生的声音? 她将目光从面前那盘酱牛肉转向门口那人,一时没稳住手,将面前的茶杯打翻,溅湿了一身。今日不知冒犯了哪位神仙,居然会有人着了同廉易一样的衫子戴了一样的面具。 同辛梓翎说话的这个自然不是廉易,而是一位唇红齿白的青年男子,长得俊美清朗。此时盯着她说话的那双眼睛中蓄了火一般地目光灼灼。 她一时尴尬极了,尴尬完了就有点生气。一双眼也直直地瞪回去:“你原来并不是我朋友,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呢!”他称自己为“小王”,那便是说他即是那小王爷。不过与她何干?她不过是九天神域来的一个过客而以,此时哪怕是天子立于她眼前也不会崩色。 小王爷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走了过去,与她面对面站着,轻言道:“不是你让我跟你走的吗?我只是听了你的话而以。” “你!”她有些哑口无言,此人说话的口气竟同赤骞熙有几分相似。她神色一时间有些黯淡,气焰也低了下去。 “你说这里的酒肉好吃,看起来确实挺好。我还从未同姑娘在外吃过肉喝过酒,今日是否愿同在下一起喝一杯?”小王爷倒是客气得很。 辛梓翎施施然走到她的位置上坐下,略回过神来看了看对面的小王爷叹了口气道:“你倒是有些像我的一位朋友,今日既有缘便同你喝一杯酒。”说完自斟了一杯酒举起来喝了下去。 今日难得这么好的心情,她原本什么都没有想,却因为眼前这人说话的口吻想起了赤千熙。想起便想起吧,可是心里头又空落落地不舒服起来。 二杯酒下肚,她脑子有点亢奋,一时间又将刚刚才冒起来的不开心丢开了大半。 看着眼前的小王爷竟陪着自己在此处饮酒,一时间有点感慨,借着酒劲说道:“你闲得同我在此处喝酒,却不知外面有多少芳心正蠢蠢欲动,四处寻你。人和人之间真的还是要有点缘份。” “你说得对,我们便有些缘分。”小王爷举酒敬了她一杯,喝完了看着她说道:“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姑娘,颇有气度。” 辛梓翎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男子,笑道:“这是夸我的话吧,我确实有点气度。”她想起在栖木林遇到的那位冰山美人,她那样子对自己,还炫耀着要去找木鼎桦。她不也没有多生气吗?她确实是个大气度的人。 她还没有在凡世同人有过什么交集,今日阴差阳错的竟同个凡人在一处饮酒。想到他不过再几十年便要从这世上消失,心中不免又有些唏嘘。 “还未闻姑娘芳名?” 她抬眼看他,芳名……她又笑了笑,和气而疏离:“辛籽翎。”对她来说不过稍许时光他便不会再记得她的名字了,告之他又有何防。 “在下高启,今日有幸得见姑娘,不知可否与姑娘有个明日之约?”小王爷眼光灼灼,似乎这个约定辛籽翎定会应允。 辛籽翎倒真有了些兴趣:“你且说来我听听。” 她在这处凡世已有二十多年了,想她刚来这处时面前这人还没有出生。凡世这一处,风光太好,时日太快,人生太短,可叹一生夙愿未成便已要身归混沌。 高启笑着道:“这几日这处不是办着鲜花会吗,今日我已看好了几家,明日便要去花田看一看。花田很大,也很美。我明日想请辛姑娘去看那花海。” 她当然知道那处花海,确是个美不胜收的地方。若是他不邀她前往,她自己也会独自去看一看。当然,现在有了廉易在此处,她倒是不必独自前往。今日得了高启的邀请,她没有理由故作姿态,大方的接受了。 为了使高启不作他想,她举杯将话说到明处:“我此次前去想带上我一个朋友,就是今日错将你当成他那人。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自然也多一个朋友。”想了想他在凡世的地位接着说道:“承蒙王爷不弃,愿意交了我这个朋友。” 虽听着她客气的话语里明明白白的意思让他心中颇有些失落,但他此时却眉眼皆是笑意。人生二十载,到今日他才觉得以往的种种美景皆是浮云。真正的美景便是眼前的人,他作为一位王爷,在此处觅得了如此美妙胜花的女子,怎可能不采摘回去。 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要娶谁做妻子,这世上没有女子可以抗衡得了。 一杯一杯烈酒下肚,桌上的菜肴已经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了。酒已喝得正好,辛梓翎看着被喝趴下的高启嘴角勾起一抺浅笑,带着脸上的红晕笑得是十分好看。和她喝酒,这凡世上的人怕是没有一个能够喝过她的。她都喝了多少年的酒了,少说也有一万年了吧。 此刻已是申时过半了,酒馆外已没有什么人声。辛梓翎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瞄了一眼桌上醉得不醒人事的小王爷。明日之约,明日约在哪里见面都没有说。想来这人也并不常常约人。花海自然是要去的,不过能不能同小王爷见到面那就真的是看缘分了。 再走到街上,瞒眼又是人来人往的景象,不过比不得早晨她同廉易来这里时。陆陆续续已经走了一些小摊贩。四处溜达了一下,全无廉易的踪影。 花开自有时,时间上的东西向来是准的。 今年鲜花胜开的五月,恰巧是鬼域君主迎娶新妃的大喜日子。如此的大喜日子也是鬼族的大皇子离家散心之日,说是散心也可以说是出走。今日的他心情是十分的坏,他父君娶的新妃是他姨母的女儿婴宁,却也是他最爱的女子。照理说他同婴宁青梅竹马,论如何婴宁也不会嫁予他的父君。可恰巧当他与他表妹之事被他母妃知晓后便被生生地拆散了。 他当然不从,他母妃那么疼爱婴宁,他以为他们的事本是水到渠成那么简单。可谁知,直到纸包不住火了他才知晓婴宁原是他同母异父所生之女。这件事让婴宁极为痛苦,此后便一直不再见他。而如今竟要嫁与他父君为妃。他的心情怎么可能不郁结。 兄妹又如何!他一点也不愿被这身份牵了鼻子走,但痛就痛在婴宁过不了这一关,他一直在想办法将婴宁抢回来。 他在他父君同婴宁成婚这一日路过许都城上空,见着城中热闹非凡才想起了凡世这一处的鲜花节。施了个隐身术站在半空中看着城里黑压压的一片觉着倒也是有趣,反正无处可去碰巧赶上了此事也是个去处。正做此打算之际便见得云头上来了两个人,定睛一瞧,入眼的辛梓翎让他瞬间有了抢回婴宁的办法。他一定要得到婴宁,哪怕是弑君。但先一步得让婴宁对他回心转意。 于是,这一日他跟着辛梓翎走了一路,看了一路,直到她回去他也一直跟着,寻得了她的住处。他打算再多跟几日,待他细细了解这一下这位在此修练的神女的底细,他便要走出他的下一步棋。 回到山洞的辛梓翎照样没有看到廉易,不禁心中有点慌。当夜,廉易一直未归。第二日辛梓翎睡了个好觉醒来,廉易照样未归。 轻松穿过她设的结界站在她身边的鬼族大皇子龚淼看到她的脸色由轻松转为吃惊,再看到她急冲冲地腾云而去自然地跟了上去。原来是又去了许都城的鲜花会,是要去会那个凡世的小王爷吗?他不禁哑然失笑。一位神女爱上凡夫俗子的故事吗? 辛梓翎急中带怒,怒中又有一点担心。昨日就该好好看住廉易,她真的是太放心他了。该不会他找不到回去的路走丢了吧?她拍拍胸口,走丢了也没事,这一处哪里有事难得到他。 ------------ 第六章(三) 许都城内因为正承办着这鲜花会自然还是热闹得很。今日府衙那边又开了一个变戏法的台子,变的全是应景的鲜花,倒是为这一届鲜花会助兴不少。辛籽翎来到许都城后便将整个都城里里外外寻了个遍,没有廉易的身影。 她有点急,不知道他到底晃到哪里去了。正懊恼自己当初没有努力跟着她娘亲学习传音术时突然听到一条街上发来一阵爆笑,笑声正是从百花楼那边传来的。街道上的人本来就多,因着那嘈杂的笑声好些人都转向去凑热闹,一时间那条花街万人空巷。 挤过去多少人也和她没有关系,不外乎就是浪荡公子哥同勾栏小姐之间的桃色故事罢了。但是突然传来的一阵“哎哟”声引得她眼皮狂跳了一下。那个声音怎么极像消失了一天一夜的廉易呢。 急慌慌地跑过去,就见着喝得烂醉如泥的廉易此刻正被几个百花楼的小厮按在地上。因为是过节的缘故,府衙专程打过招呼,事情不敢闹得太大,所以少了平日里对赖账客人的手脚功夫,主要还是以骂为主。 门上那个老鸨一只手叉着腰,另外一只手竖起根手指着廉易,嘴里的话滔滔不绝的像是说给周围的人听:“你是不是看到昨日正值鲜花节开幕故意来这里吃霸王餐!过鲜花节不好打你是吧,你跑到我这里白吃白喝了一天一夜,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骂了一席呼了一口气又接着骂起来:“你们评评理,哪有到百花楼来只是喝酒吃肉的,跟八百年没有吃过饭了似的。这么漂亮的姑娘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个男人!” 辛籽翎将脸上的面具正了正,有些头痛。现在出去扶他确实是一件太过丢脸的事情。 要说起来,八百年没有吃过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她那一处,除了幼时需进食外,长大后便是想吃可以吃,不吃也没有关系。修练之时主要是以吞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为主,除了馋嘴之外,即便是吃也是为了吃一些有助于神力和修练所需的食物。 说他八百年没有吃过饭,这倒是没有冤枉他。 她万万没有想到廉易居然会跑到这个地方来找酒喝。说来也不怪他,自己刚来这里时这处幸得还没这百花楼,只有几家小院子做勾栏买卖。看到女子几乎从不来这条街,只有一些男子喜欢在夜里邀上几人结伴或是独自前来,她便也对这条街尾处悠长的小巷子心有余悸。 直到百花楼出现,吞了好几家生意不上道的小院子,更是将生意挪到了正街上,开了一家二层楼高极大的风月场,她才有点好奇的差点就进了这处。 遥记当时还被那老鸨拉住惊赞不已问她是不是来自荐的。当时她看到满楼的姑娘一脸或惊讶或羡慕或妒恨的表情和一些年岁不一的男子眼中或惊艳或贪婪或痴迷的表情时便被吓得挣脱跑掉了。 再后来她终于晓得了此处做的不过是些皮相上的生意,当然是入不得的。可是廉易不知道啊,应是看到这处热闹以为是什么好地方,一走过去便被楼中的女子拉进去了。 他吃醉了,自然也不知晓要变出钱财来,在里面说不定已经被打了一顿。好在酒醉,没觉出什么痛来。此刻这老鸨如此不依不饶,估摸着让他出够了丑下一刻便要将他送去见官了。 果然,这老鸨脸上阴沉的一笑,用嘴角对着地上的廉易瘪了瘪,一张脂粉颇厚的大圆脸上因为起劲地说话已渗出了一些油气。她尖着的嗓子带点嘲弄的笑意:“长得真像个娘们儿,要不要把他衣服拨了给大家伙看一看,这是个什么玩意!” 围过来的除去一些男子便只得百花楼的姑娘,人群中唯一的女子只有辛梓翎一人,极为显眼。她旁边一个男子见着她语气轻挑的对她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楚,跟所有人一样,注意力都被老鸨这句话给吸引过去了。 听闻老鸨此言后众人皆是一愣,接着便发出了各种怪笑声和稀稀落落的叫好声。只有辛梓翎一人眼皮又猛跳了二下。 几个小厮正要动手去扒廉易的衣衫,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一句“且慢”,便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的身上。辛梓翎走过去,看了此时躺在地上正将眉头蹙到一起的廉易一眼,心中实在是有点气愤地骂了一句老鸨。接着拿出来一个装满银子的锦袋,道:“这是我的哥哥,不知他在此处共花销了多少银子?我来帮他付。” 老鸨一愣,见着有人来认人立马变了个脸,使了使眼色让人将地上的廉易扶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掌宽胖五指短肥的手比出了个两根手指头。 人群中有人说话:“吃喝一夜,二两银子虽不便宜倒也合适。” 辛梓翎正欲掏钱便闻得老鸨说了一句:“二十两!”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声。 见辛梓翎突然抬头看她,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此人来我院吃了一夜的酒,我们这儿的酒肉自然当得起最好二字。然最贵之处还是因着几个姑娘,让他选人,他倒好,叫了四个人单单给他上菜倒酒,不过这出场费我还是要收的。打开门做买卖,不欺不骗。我还给你折了些钱,二十两,一文也不能少。” 话音刚落,辛梓翎便将二十两银子不多不少地放在了她的手中,拉起廉易扶上肩头转身便走。人群分开两边给二人让了一条路,那老鸨又换了张脸,满面热情地将笑堆了起来,站于台阶上遥遥招手:“客官慢走。” 可气的是廉易居然抬手给了对方一个回应,便又听得老鸨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下次再来啊……” 下次,下次他要是再来,她便让他自己都不认得自己。 二十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她的银两不过是变化来的,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耗体力了一些,过上个把月那银子便会消失也算不得被老鸨讹了。可恨的是那老鸨变脸比翻书还快,实在是想往那张大圆脸打上一拳,她再不走快些怕自己就会忍不住了。 凡世过得太快,搞得这一处的人总是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无限的事情。于是整个凡世变成了如此五花八门的样子。 这些五花八门的事自然吸引人,像廉易此刻,便是如此。 扶着他刚要走出城便遇到了一位衙役匆匆而来,看了看她脸上戴的鹰脸面具便转向了别处。此事让她有些不明,但未作他想。 三日之后,鲜花节结束。节结束了事情可没完。 今年许都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街头巷尾皆有传言,说是不知哪家的姑娘得了小王爷的青睐。此言惹得城中有姑娘的人家都激动了一阵。又听闻那小王爷已与那位姑娘私自定了情,家有女儿的母亲又各自面上带怒心中带喜地回家审了下女儿。自然,审出来的是失望。许都城里人人都在打听,只听闻是个容貌绝色的姑娘同小王爷在城中最大的酒楼一起闭门吃了几个时辰的酒。大家便又翘首期盼,盼了一日也没把那位绝色给盼出来。 另有传闻,为了这位姑娘,小王爷会在许都县多逗留几日。府衙的县尉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家这处若出了个王妃自然是好的,到时候少不了需他出面跑跑腿的事,说不一定就着这事还可以高升一阶。忧的是这个与王爷有了私情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缺了个心眼什么的,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能几天不出面?而且城中有个这样的绝色他竟不知道。 这些事情,离许都城远天远地处于高耸入云的群山峰峦中的当事人自然不知。这几日 ,传闻中这位与小王爷定了私情的辛姑娘正把精力都用到了廉易身上。 第一日,担心廉易伤口的她检查了廉易的后背。发现除了几道红印并无其他伤痕。想来是在百花楼被那些小厮给捶打了几下弄出来的。 廉易晕晕沉沉直醉到晚上才清醒过来,醒来迷迷糊糊的指着辛梓翎,第一句话竟是:那边那个伙计,给我打个包。 接着醒得好一些了看清那是辛籽翎时,问了一句怎么回的山洞,不待辛梓翎回答便凑过去开始绘声绘色地将他如何在一座大酒楼里吃到了如何好吃的东西,老板又是如何的热情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讲到兴致处眉飞色舞的开始形容那里的伙计如何穿着鲜艳的盛装迎客,视客人如同稀世珍宝一般地如何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下一次还要去云云。 末了又问了一句:“我背后的伤怎的又有点痛?咦……前胸也有点痛?籽翎你快去给我熬点药。” 话落人倒,是被辛籽翎给一掌劈倒的。 她实在是窝火得很,看廉易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她都懒得将他拖到他的床铺上去。 第二天廉易醒转过来,莫明的从地上爬起来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好像被辛籽翎打晕了。继而又开始讲他在许都城百花楼的云云。气得辛籽翎当场就发飙了。 他无辜地看着她,不明所以道:“是不是我去了没有带你去?“接着小心翼翼地道:”就这点事生这么大气?你自己跑开了也不等我。好事当然我就独享了。” 见她还是一副怒目而视的样子陪着笑脸又道:“明日我带你去。” 顷刻,辛籽翎便提起他腾上云头到了百花楼的上头,隐在一朵云后一言不发。 廉易不明所以,趴在云头上向下看去,百花楼的后院便映入眼帘。 一个人工的池塘,几笼葱郁的翠竹。几道弯弯曲曲的回廊上此刻在桅栏处正斜靠着一位风流公子和一位搽脂抹粉衣着艳丽的于廉易口中所说的伙计。 廉易看了一会,两只眼睛越瞪越大。突然面色燥红地拉了辛籽翎便走。 走了一会,廉易偏头问辛籽翎道:“这凡世的饭馆竟要提供这些吗?” 乍听此言辛籽翎差点摔下云头去。又见他用一双迷惑的眼睛望向她,片刻后道:“你怎么知道的?” 辛籽翎脸一红,对于这样的问题,她只得三言二语的简单告之。廉易这才知道凡世这一处还有这样一些营生。他于后半段路上摸着下巴想了很久。回到山洞后总结了一句:等老子回到神域也去弄一个这样的营生,这可比以前那些营生容易多了。 辛籽翎经过这三天已经对廉易说的话置若罔闻了,他需要时间好好适应一下这个花花世界。她由衷地佩服孟卿怀,至少这二十来年,她从未听闻他说过世外种种。身处这花花世界竟修仙修得这般从容,即便她再三邀约也不曾出山半步。可若是她不出山寻个乐子,在这空山中便会日日陷于往事之中。 当初她不知心中带着怎样的想法日日都去那汪深潭,而现在,许是见着了有人为她而来便再不去那深潭处了。她也有些奇怪,自己最想见到的人不是还没来吗?也许时日太长久,她已经有些麻木了吧…… ------------ 第六章(四) 为了惩戒廉易,最后一日的节庆辛籽翎不准许他再去山下撒野,自然她自己也去不成。 廉易看着如同老妈子一样的辛籽翎,心中苦巴巴的只能认栽。辛籽翎的原话是让他长长记性,廉易想到的却是以后若谁娶了这小女子日子怕不好过。 洞口外的凤凰树下,辛籽翎架起火烤蘑菇。她也试了要叉一条鱼上来,奈何她于擒拿扑捉上不是一个好手。忙了一上午未果,便只得摘了些蘑菇架起火来烤。 她一张小脸弄了好些碳灰,自觉明日还是去摘果子的好,顺带将在节庆上买的吃食给孟卿怀送过去一些。其实她也是很想去挤挤热闹的,要不是廉易那么不长心,自己也不至于今日弄得灰头土脸的。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了看山洞里一脸不情不愿,盘着个腿坐在铺上磕瓜子的廉易。摇头想了想,这小子估计再等个万万年也不会长大。 在山头转了几天,东西也给孟卿怀送了过去,辛梓翎便决定安下心来静修一些时日。孟卿怀对她说过,她要将法术练好必得先将灵力提高。而这处位置极好,正是个吸食灵气的好地方。 她这一处自是岁月静好,山下那一处却已乱作了一锅粥。时值节庆结束第三日,位于许都城府衙内的高启颁了一个令,使得县尉也如坐针毡的令。 大致是说限他十日之内找到辛籽翎,如果找不到,他便可以于三十七岁的年纪告老还乡了。 奈何许都城给抄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位辛姑娘,县尉把范围拓宽到了临近的县城以防头上乌纱不保,结果还是没找到。 打听来打听去,也只听说了千客来老板的那一条消息。时间越接近十日县尉大人越急得不知所措,他甚至有些疑惑小王爷和酒馆里的人是不是都撞了邪。他管理这一处少说也有十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有什么绝色美女。 怀着这样的疑惑不敢明言的县尉大人为了自己的乌纱着想,写了一封秘信给自己身居王都要职的恩师。请其帮他出出主意。 而山上这一处,辛籽翎开始日日飞上这一处最高的山峰吸食日月精华,同拉去的还有心不甘情不愿的廉易。 几日下来,廉易兄已见面色红润。不过倒底还是不上心,日日揣了点零嘴上山。这一天,零嘴吃完了,他便更加的心不甘情不愿了。惹得辛籽翎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说了半日也不抵事,只得承诺第二日同他一道去山下游玩,这才得了廉易一个好脸。 廉易晚上睡得不踏实。第二天早晨经不住困意浓浓睡了过去,待醒来时已过巳时。二人来到城中正当午时,自然是要喝酒,便径直去了千客来。 这时距鲜花节已过去了一月半,正是六月二十一。 酒馆老板看到她时先是一愣,接着便忙着招呼她进店里休息,好酒好菜的上了一桌。辛籽翎觉着这处生意好果然是有缘由的。她来得很稀疏,但是老板还是热情得不得了,还将她爱吃的东西都记在了心头。 “这处比那百花楼的酒肉好吃多了吧。”辛籽翎给廉易夹了一块兔肉,看着满嘴吃得油乎乎的廉易正端起一杯酒浅浅品尝着。 头也不抬的廉易直到把杯中的酒喝完了才回道:“早来这处就好了,不错,你介绍得好。“ “当然啰!“她拿筷子夹了一片酱牛肉,还没放进嘴里,门外便传来一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接着,县尉走了进来,站在二个胡天海地吃得正欢的人面前。 “这是做什么?“辛籽翎泰然道。 县尉看着她面带笑容,口气和蔼:“敢问是辛姑娘吗?“ 廉易转头看她:“他在说什么?“ 辛籽翎略一思忖,想到了高启,起身向县尉一揖道:“小女子正是姓辛,不知县尉大人有何要事?“ “你姓辛吗?”廉易又问道。 县尉徇声看了廉易一眼,问:“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兄长。”辛籽翎笑道:“他爱说玩笑话。” 说完用脚在桌子下踢了廉易一脚。他略一嗤牙,立马又正色坐好,看向县尉笑呤呤地点了点头。心中想到等赤骞熙来了他要去打小报告,原来她姓辛不姓籽。君子之约外加抱大腿之计嘛,于情于理于利的事。 那县尉坐下来叹了口气:“辛姑娘可知我们找你有多辛苦吗?家师不日之前才将小王爷接回王都。王爷因思念姑娘已憔悴消瘦了不少。昨日听王都的人传话来,说是小王爷回王都后欲加消瘦,太后娘娘急得不得了,全是为了姑娘你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啊?”廉易看了看辛籽翎又看了看县尉,一脸的不解。 “这是为何?”辛籽翎不解,她同那高启已说得清清楚楚的了,将他认做朋友。朋友二字虽只是随便说说,但当日看他好得很啊。 这是为何,这不是明摆着为何吗。县尉不好反问她,面带忧愁和气地说道:“姑娘不知,小王爷对姑娘一见钟情一往而情深。拒说本是约了姑娘于鲜花节第二日再相会,哪知忘了说地点。担忧姑娘,派人去街上找了一天。而后便有些不思茶饭了。” 辛梓翎将一杯茶放到又要开口提问的廉易手里蹙着眉看着县尉:“县尉大人要我做些什么?” 坐在上座位上的县老爷摆了摆手道:“我自不会劳姑娘做什么,而是王都来了话,若找到姑娘便请姑娘即日去往王都。你家在何处,可容在下派人前去通传一声。” 说得可真是容易,平民百姓要配那王公贵胄就要这么下作吗。说得客气是请你,说不客气是绑你。 辛梓翎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一笑:“我不去。我去了也没有用,他不思茶饭你便让他饿着好了,多饿两顿什么都吃得下了。” “大胆!”县尉怒喝一声,缓了缓略降了点声调:“你怎可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言。去王都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天大的好事,你还有什么不情不愿的!” “其实她说得对。”廉易喝了一口凉茶,没错啊,多饿一饿什么都吃得下了。像他小时候肚子饿了路边的馊饭烂菜叶一样吃得下去。 县老爷脸一绿,心道这两兄妹脑子是不是都有问题,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耐下心来又谆谆善诱道:“姑娘是有什么苦衷吗?若是去了王都得是祖上修了多大的福份啊,你去了那里便就是带着一家鸡犬都升天的好事啊。” “是吗?那处很好玩吗?”廉易心里盘算着,下次受点累,哪怕要在路上歇个一天半日的他也要去那处看一看。 听到这句话县老爷几乎都要吐血了,一双眼看向辛梓翎。他真的不能够再听对面的男子说的话了,再听他便真的要吐血了。 “小王爷变成这个样子并不是我的错,我没有许诺过他什么。”辛梓翎说完后,略有些可怜那高启,想到若不是自己那天认错了人也不至于有今日这样一桩事情,便伸手到袖中摸到一颗丹丸,又背过身去变了一个木盒来放那颗丹丸。 回转身来将盒子递给县尉:“你把这个拿去,交给小王爷。这个可以治他的不思茶饭。”其实她哪里懂什么医术,不过是在孟卿怀那里拿的积食丸而已。对于他们来说是吃上一粒,对于凡人来说只需带在身边便会胃口大开了。 县尉拿过那木盒打开看了看装入袖中,面上露出为难之色,语气中带着点胁迫:“辛姑娘,你还是去一趟吧。在下好说歹说了这么久不明白你到底是做何想法。但是今日去不去不是姑娘说了算。” “我不会去的。我的想法你可以转述给小王爷。一定要个说法的话……我……是个修行之人,所以无法回复他的一片心意。” 眼见着廉易一口茶便要喷涌而出继而又被他强行压下去,哽得他眼泪都浸了出来。 辛籽翎指着廉易道:“我兄长实则是我的师兄,你看,他为了小王爷的身子难过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们也都想小王爷安康。但只能以此表达我二人的心意了。” 这一下换作县老爷为难了,这修行之人无家无室大多在宗门苦修,于当今天下也是有份量的人物,也不知是哪门哪派,怕弄个不好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物。 “敢问姑娘是哪宗哪派的人?”县尉谨慎道。 “在下白眉真人座下弟子。云青!” 白眉真有其人,云青也真有其人。她,不过是道听途说。心里小得意了一会,她现在于说瞎话这一途简直是登峰造极。极有作为啊。 廉易像看戏一样撑着脸不再说话,一脸的兴致勃勃,还伸手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县尉大人真的是犯难了,刚打算用强便听闻了这等消息。那白眉真人的大名如雷贯耳,这一下怕是暂时只能作罢。待他回了他恩师的话,再回了小王爷的话,等上头做了决定再来行事。 想好后他便对着辛梓翎和廉易揖了揖手道:“既然如此,在下不便再多言。今日扰了云姑娘还请见谅,在下先行告辞。”说罢起身带着数十个衙役走了。 “这就完了?”廉易不满地站直身来。 辛籽翎将他按到凳子上:“快些吃吧,你再不吃,下次便没有机会来这里吃饭了。” “啊?”廉易忙拿起一个鸡腿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等会多打点包,多带点回去,我要一次吃到腻。” 辛籽翎给他斟了一杯酒笑道:“你怕是连吃十日也不会腻的。” 一阵风吹过,带着点不一样的气息。辛籽翎回头四处看了看没发觉什么。这些时日她一直觉得很怪,像是有谁在监视她一样。 看辛梓翎向着自己的方向盯了好一会才一脸疑惑地回过头去,斜靠在门口的龚淼浓墨般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有趣有趣!眼前这个女子还真是趣致可爱。她自然不是那白眉真人座下的谁,也并没有更多同谁人往来。如此无亲无故的身世,他下一步的行动便可以顺利地开始了。 ------------ 第六章(五) 回去的路上廉易背了好些东西,听辛籽翎讲了这件事情的原委后便一直笑辛籽翎笨拙,完全不似他一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想起他在九天神域那一处老鼠过街一样的日子,辛梓翎只浅笑了一下没有同他置气。倒是廉易一直在一旁教导她,耳边如同飞了几只不停叫唤的苍蝇一般,吵得她将自己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塞到他怀里。 廉易一人手中抱着一堆吃食在云端手忙脚乱,忙着揽了这处又去兜那边终于是安静了下来。她操着手笑观了一小会廉易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挺合她心意后,便在他的哀求下转身离去,极开心地剩他一人在风中凌乱。 辛籽翎回到山洞时正值申时末,天色尚好,洞中尤可见得光亮。借着光亮见着她的床铺边正就地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此时他斜靠着她的床边趴着一动不动。 身形高大,黑发如墨般泼撒在床铺上再顺着床沿落到地上。她心中一顿,赤骞熙回来了?不是说要去一年左右吗?不过一月半他便回来了?她心不自觉突突地跳得极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他今日倒怪,只穿了件玄色的素衫子,衫子上还有好些地方都破了,再一细看破洞处还有好些水渍。她伸手去摸了一下,再抬手时见着的是满手的鲜红。 辛籽翎急忙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一片冰凉。她心中一慌,转身便要去找孟卿怀。 一只冰冰凉凉的手伸过来将她拉住,与她对他以往的认识有所不同。他的手一直都好暖好暖的,怎么会这么冰,是因为失血吗? “你好好躺着,我去找孟大哥。“辛籽翎任由他拉着她,关切地转身对他说道。 却看着转过身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眉目浓艳,脸上的线条像描画一般清晰。此时这人正纠着一对眉半睁开眼眸,很吃力的抬手拉住她,像是害怕些什么似的。 她愣在当场,半晌后喃喃道:“你躺好,我去找孟大哥。”自己也不知说了几遍,待她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还拉着自己的手便忙抽了回来。 那人强撑着坐起来又一次抓住她的手,眼神中满是感激:“谢谢。” 她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虽说眼前的男子来路不明,但是负了如此重的伤倒在她的洞内她不能见死不救。奇怪的是此人如何能穿过自己设的结界?她心中疑虑渐增,在洞口稍停顿后腾云而去。 看到她离去后,床边的男子坐了起来。将黑发向身后拢了拢,鼻子发出了二声哼笑。一种玩味的笑意在眼中漫开。 辛籽翎很快将孟卿怀请了过来,见着廉易才抱着怀里的吃食不太稳当地走到洞口。见到辛籽翎同孟卿怀二人时“咦”了一声,便恍然地堆起一脸笑说道:“你可赶巧了孟大哥,今日来得是时候,你看!”说完用眼睛示意怀中抱着的食物。 辛梓翎走过去从他怀里刨了些东西到自己怀中,廉易见状讨好地向她咧嘴一笑:“我梓翎娘亲还是疼我的嘛。” “你下次再叫我娘,我就要打人了,你是要害我嫁不出去吗!”辛梓翎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带着孟卿怀走进山洞。 廉易走在后边,晃眼看到辛梓翎床上正躺着一个人。一眼望过去以为是赤骞熙,一时想表功,声音瞬间提高了三个调,大声道:“赤君来得这样快,你还说你嫁不出去,这不明摆着来人就是你应该嫁的人吗。” 见着孟卿怀矮身坐在床沿查看床铺上的人,他把手中的东西一丢就急忙跑过来表忠心。脸上抹上一点焦忧之色往前一凑却发现躺在辛籽翎铺上的并非赤骞熙,而是另一个冷俊的美男子。 他不禁脑门上泌出一层冷汗。难不成辛籽翎惹的不仅仅是小王爷那一桩,这没完没了的还有几桩啊!这一次竟都追到住处来了?要是赤骞熙知道了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要如何再攀上这棵大树呢? 想到这一处,廉易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操着手在一旁看着,听着。 孟卿怀将床上的男子好好查看了一番,发现除了一些皮外伤还中了一种毒。但是的中的是何种类别的毒他还有点拿不准。 此人一探便知并非凡人,是否是九天神域的人也不可得知。若是要命的毒药估计他也活不到现在,现在且当一般的毒用药缓解,待人醒了再看他本人知不知道自己所中的是何种毒药。 辛籽翎看孟卿怀起身,问了问情况踌躇了片刻后询问孟卿怀可否将来人带到他那一处去医治。想到孟卿怀向来喜静,一个人清幽惯。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不太合适,便有一些不好意思,但若要她收留来人却更是不便。 她看到孟卿怀略沉默了一下后点头允了心中一块大石头悄然落了下去。 站在一旁看戏的廉易眼见事情解决了,斜瞟了一眼睡在铺上紧闭双目的男子麻利地走过去将人抬了起来准备给孟卿怀送过去。 结果那人刚一起身就搭着廉易的肩吐了一口鲜血。 辛籽翎吓了一跳,孟卿怀也吓了一跳。廉易可不管这么多,硬说了两句没事,再拖着人继续往外走。那人在他的拖拽下又连接着吐了好几口鲜血,脸色发黑的直接倒了桩。此事只得作罢。 当夜,再次挪了床位的辛籽翎拿了一壶酒跃上了洞口的凤凰树。在此处树叶花枝的遮挡下看着天空似乎能寻得内心的安稳和一片清明。 所以说她爱去往那凡尘俗世之中,那处自有那处的好,可以看到很多,自然就想到的就少。月光清明洁白,挥撒下一片如皓皓白雪般的光华。 不知去往神仙界是否真的是很好,也许是真的吧,看孟大哥一心修练不染红尘想来能让人做到心无牵挂这是多大的一份诱惑。 于她们而言,时间已有万万年之长久。而神仙界却更是不同,那一处的仙君佛祖是与天地共存日月同辉的存在,诱惑确实是大。 所以来此处修仙的物和人才那么多。她苦笑了一下,她呢?她有太多的牵挂和仇恨,不能放下不可忘记。 想着心事喝酒,酒便成了解忧汤,喝着喝着就见了底。 她轻叹了一口气,将空酒壶顺手扔下了树,只听得树下一声惨叫。她好奇地低头去看,原是廉易不知何时蹲在树下,此时正抱着头直哼哼。 “你做贼呢没有一点声息。”翻身下树看了看廉易,似乎装的成份占了六成,便寻了个石头坐下冷眼看着他继续装。 看辛梓翎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廉易悄悄抬头,正对上她一双直盯着他的眼睛,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是担心你才出来的,不过真的是痛。” “真的是担心我?”辛梓翎斜靠着旁的一个高一点的石头。 “当然是真的,”说着便跑到辛梓翎身边坐下,往洞内瞧了瞧:“你看那洞内的人,什么时候把他弄走?孤男寡女在一处多不好。” “原来你是个女的么?”辛梓翎因喝了酒,此时那酒发挥了作用,她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话语里带着戏谑的成份。 廉易厚着脸皮笑道:“那怎么一样,我们是朋友啊!那洞里的是个什么人,根底都不知,莫名出现得有点不正常。” 辛梓翎敛了敛神,疑惑道:“我也觉着这人其实不太对,听孟大哥说可能也是神域的人。他醒了打探打探再说,不行待他好一点就让他离开。” “他会不会是神仙?”廉易想了想又道:“凡世与各界都相通,也有可能是鬼域的。” “你晓得的倒多。”辛梓翎呼出一口酒气,轻轻说道:“不管他是哪里的,都不能留在这一处,倒不是我赶人,这里只有这么一点大,你在这里我都很不方便了。” “对!啊?不对!”廉易皱了皱脸:“我是在这处保护你的,都当你是我娘那么亲的人了。自然当不得是不方便。” 洞内传来了一阵咳嗽声,辛梓翎向廉易递了个眼色便又跃上树头,将双手枕于头下闭上了眼睛。另一个虽一脸不情愿倒也是极快地进这洞里找了些柴火点上。 地上又是一滩鲜红的血,看得人触目惊心。占了辛梓翎床铺的那一位脑袋搭拉到床沿边,一副要死的模样。廉易奋力将高大过他的那人摆正到床上。当夜,那人咳了三次,廉易起来了三次。辛梓翎睡在洞外的树上,轻风拂面;虫鸣声声;醉意迷离,睡得正好。 接下来的几日,孟卿怀本着一颗善心日日都来,眼见着那男子也苏醒了过来,却是一副失了忆的躯壳。外伤已好,毒犹存。 他因中毒日日都要犯病。孟卿怀也很是伤神,他用的药草皆是采自深山药性极好的草药,但却不是解这男子所中之毒的良药。 后看到这男子胸前长出的黑色走线,他便知这是来自鬼域的毒,却也是他无法解的毒。 廉易一副愤愤的表情,现在是赶也赶不得,眼下这人每次一咳血他心中便要一紧,因这人一咳血便是他要起身去服侍。真是更胜一筹地体会到了辛梓翎照顾他的不易。因果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啊。 默在一旁的辛籽翎看着这陌生的男子想到了她自己。曾经她也什么都不记得,那个时候全得木鼎桦的收留,否则,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眼前这人就如同当初的自己一样,再加上他受了如此重伤,如果没有人收留可能也活不了几日了。 没有人提什么,但顺其自然的,那男子便留了下来。因为没有名字,辛籽翎极不负责任的将见到他的那一月取为他的名字:阿六。极简单好记。 ------------ 第六章(六) 从此之后,洞口的那株凤凰树便成了辛梓翎的休憩之处。对于这一点廉易非常满意,也只有这样子他才睡得着觉,不然老得提防着洞内那个病怏怏的小子搞得精神非常紧张。晚上睡不好,第二天醒不来。 这些其实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总是被饿醒,然后眼前便是辛梓翎采来的食之不尽,取之不完的红果子。 现在他吃着这些果子已觉不出初食时那般清甜可口了,加上这阿六来了之后不便出山更是天天、日日、顿顿地吃。他如今对这果子是听之即头痛,见之则恶心,更不要提吃下此物了。 不知道辛籽翎如何吃了二十几年的。再一细想,那时她一定时时常常的在山外混日子,此处不过是个睡觉用的地方而已,果子不过是一个打牙祭的零嘴而已。 阿六自醒过来之后每日服了孟卿怀的药倒算是把命吊住了,眼见能起身走一走。可走一走也不太顺廉易的心,他一走,便就走到辛籽翎那一处去了。 常常是他在树下静坐,她在树上静思。 遥望去便是一副才子佳人般极合衬的风景。 这一日青峰之巅,只得辛籽翎与廉易二人。白云朵里青烟渺渺,辛籽翎现在已经能够轰掉一座小山头了。 此外,越是吸取灵气,她便觉着有一种力量像是要从身体里喷涌而出。但那股力量却像被什么束缚着,总是冲破不了。 她有些沮丧,如今她于变化之术和攻击力上均有所进步,却也仅限于此,多的法术她并不太会。比如护身的元气罩她未有修得,传音术她也不会,隐身术她亦不会。瞬移之术倒是跟孟卿怀学过一些时日,但是也不精湛。至于剑术,她更是个半吊子。 总不能遇到危险她总是运气凝神地耗力去轰,弱小的对手自然不在话下,但若是强大的对手她便就只能是瓮中之鳖。直接消耗内力必竟是个笨办法,还未及时出手便会被人制服了。 今日心情浮燥,于静坐天地间吸取灵气一事毫无建树。她懊恼了片刻便作罢,伸长腿晃悠着,垂眼看脚下云卷云舒倒也是一件极舒心的事情。 那不争气的廉易,此时已将最后一包炒瓜子吃完。见辛籽翎用手支着身子微仰着头发呆,便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起身走了过去。 “你有没有觉得不妥?我每每想到这事就睡不着觉。”廉易蹲在辛籽翎旁边往下看了看。只见着一片白茫茫的云雾在脚下肆意游走,感觉自己也有了一点仙风道骨的意境。 辛籽翎转头满眼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不妥?” 他睡不着?她夜夜都听到他的呼噜声一阵大过一阵,这都叫睡不着?他不知睡得多惬意。 “洞里那小子啊!我觉着他出现得太过诡异。”他收回遐想,一屁股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用手指点着下巴。 “我没想这个。”辛籽翎将一颗石籽丢到了山崖下,看那石头籽一瞬便消失于云雾之中。 抬头注视着前方,回忆道:“我以往其实也失忆来着。所以有些可怜阿六罢了。也不知他的毒何时才能解。”只要解了毒她便可放心让他离开。 廉易心中惊了一跳,她这是在关心洞里那小子吗?他几乎不称呼他作阿六,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有点排斥,觉得那人不仅是他攀龙附凤这条漫漫长路上的的挡路石,而且来路不明。他看人脸色惯了 ,那人眼中偶尔一闪即过的精光常被他捕捉到。 但这小子长得极好,不错,是极好。天天不死不活地老是在辛籽翎当面晃荡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居心。他是真担心,不是有一句话叫日久生情吗?现在辛籽翎已经开始关心那小子了,便是日久生情的苗头。 他这个承了君子之约的人自然要挥慧剑斩情丝。别说是丝,就连渣也不能让它生出一星半点来。 “籽翎,其实为了阿……阿六好,还是将孟大哥请来此处暂住着,我们去住他那处的竹屋。省得他跑来跑去的怪麻烦。” “不行!”听到这句话时她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株开满艳红凤凰花的花树来。那花经久不败,想来还是赤骞熙使了什么法术。是将他院中那一处的树折了个影投到这处来了。二界异处,想来他是耗了大力气的。 看到廉易惊诧的眼神,她寻思着自己这句话可能是没有为他考虑到,毕竟住在山洞那处是苦得很。便将声音调软了点说道:“我想孟大哥是不会来此处住的,若是住着不舒心你便去孟大哥那处住一住,孟大哥采药之类的事你也可以帮他担待点。” 想来这样说她便可以照顾到他的面子里子。去住好点也是对的,他二人也算得患难之交,没有理由要他陪着她一起苦。 廉易看辛籽翎的眼神更惊诧了,她居然寻了个理由要把他支开? 纠着一对眉毛了辛籽翎半天。她以为他不好意思,还要装一装。便又说道:“真的没关系,我住在我的地方惯了,你即便去孟大哥处每天不也可以回来吗。” 廉易摇了摇头:“你这是喜新厌旧啊。” 目光坚定:“老子不走。别想赶老子走。” 她有点莫名,缓了缓道:“不走就不走吧,想走也可以。”又看了看他一脸的忿忿不平,说道:“但是喜新厌旧放在这一处来说是不对的。”辛籽翎有些无奈地纠正他,这些时日里看他都安静得很,看不出来倒是攒了很多想法。 “难道来了一个新的人就把老朋友赶走不是喜新厌旧吗?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反正不走。”廉易再次坚定道。 辛籽翎看了他半晌,悟到他今日话这样多,是否是因为防着阿六平日里不愿多说。逐叹了口气试探道:“其实我也不大相信阿六,但是也不能全然怀疑。” 想到当日木鼎桦对自己定然也是这样的心思,但他还是留她下来,虽谈不上关心,但到底还是客气。那时她失了忆,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天真漫烂得倒是和她的年纪相符。 现在她只要一想起往事便觉得自己老了好几万岁。论她爹于她而言是如此,论木鼎桦也是如此。但此时再想起木鼎桦,心里的平静便是个说明,她确实是会想起他,但已不如一万年前那般执着了,也不如二千年前那般不舍了。这难道不是她老成了的说明吗?她已将男女之情看得如此淡薄,可见她在这处修练将心也修得极好。 枕着手躺下,看天边几道金色的阳光透过白云的间隙撒下来,眼神迷茫道:“我曾经也被人收留过,如果那人当时将我逐走,我的下场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想到她的父君,如果当时她离开,也许会被他抓回去杀掉吧……那她死去的母亲更是白死了。于这一处,她很感激木鼎桦。 思绪飘回来她继续喃喃道:“我想过他也许是一个坏人,但是我们又有什么好骗的呢?当日我吸引你的还有那些钱财,而如今我和你有什么好吸引他的呢?你避忌他自然没有什么错处,我也会避及他。但他作为一条命,生死不明的摆在我面前,我还是会先选择去救。” 廉易侧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辛籽翎。阳光不偏不斜地照在她的身上,给她渡了一层金边。她纯净得像一个不染尘事的仙子,又沉重得如同被一月里的寒风吹透了的冰山。今日的她,格外地不同,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她心思如此,他便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但是,她深埋在心里的都有些什么呢?看样子,似乎与那段失去的记忆有关。 山巅上还有一人。施了隐身术稳稳地坐在山巅一棵老松上。听闻二人的谈话只是冷冷地笑着。她可怜他又防着他。接下来他便要她对他死心塌地,让他为所欲为可为他所用。 至于廉易口中曾提到的赤君是何人,他倒是于这处未有耳闻,想来不过一介无名之辈。他将一片黑色的叶子放进口中嚼了嚼,倾刻,胸口处漫出几道黑线,嘴角亦浸了几丝血水。 鬼草果然伤身,他日日都服,这苦肉计用到好便是一条良策。 当夜,辛籽翎并没有回山洞,而是留在了山巅继续修练,只遣了不思进取的廉易回去照顾阿六。这一次廉易倒是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要是在这处陪辛籽翎坐上一夜他明儿个早上定然是要感冒的。 明日吃什么,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回程的路上想了想,思及那红果子他头皮就一阵发紧,胃里嘴里都在提出抗议。明儿个还是去挖点竹笋来煮着吃,或者他试试去扑一下兔子,也不知道好不好扑。反正他现在连听都不想听到那红果子的名儿。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的廉易见孟卿怀前来给阿六疗伤,想到终寻到个正理儿可甩了那个包袱便喜不自禁,笑容满面地同孟卿怀打了个招呼便遁了。 这些时日孟卿怀来得少了,今日终逮着乘辛梓翎不在将那唤作阿六的男子留给孟卿怀的好机会他怎会放过,美其名曰要去给大家找吃食。 结果,他倒确实为了他自己去扑兔子去了。兔子倒多,但他扑到衣衫尽湿连根兔子毛也没有扑到。一气之下,廉易用他修得不好的法术歪歪斜斜地腾了朵云,真的遁了。 ------------ 第六章(七) 辛籽翎待到午时下山去找吃食。顺路回去了一趟山洞。上一次吃了高启这个亏,累得她眼下都不好去山外,再远一些回程又不方便。她近来便愈发的用功,将精神寄托在了修练之上。 勤加练习她当然是懂,但是功力法术止步难前。她本是很好意思一直去问孟卿怀,可最近给他添了阿六这个麻烦,累他常常前来,她便觉着有些不妥再多劳烦他了。 阿六是什么人,是不是一个好人,对她而言都无所谓,其实她不在乎。她只是单纯的想治他的伤毒,然后他便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洞内没有一个人,辛籽翎有些疑惑,突然想到以廉易对阿六的厌恶,有没有可能私自将人拖下山去扔了呢? 她揣着这样的想法,便只得下山去寻。 半山腰,一位身姿硕长的冷俊公子正极吃力地踩着一截断树枝去够那树上的果子。一时没稳住身形,喘着粗气摔了下去,倒在地上时便是一阵猛咳。 “你没事吧?怎么只有你一人,廉易呢?”辛籽翎一跃将树上的几个果子扫空,妥妥地单手兜在怀里将阿六拉起来再一股脑倒在他怀中。 被唤作阿六的男子看着她,眼神温情默默:“多谢。” 辛籽翎被他看得不自在,眼睛瞟向一边又问了一遍:“廉易呢?” 龚淼眼神中滑过一丝狡黠,软软地向一边倒去。她感到他身形不稳,转身去接,他便直接倒在了她的肩上,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腰间。 她顿了一顿,想来他一个倒死不活的人并不可能有其他想法,应是无意,便由得他的手和头靠在自己身上。 掬什么小节到她这一处要看情况,此时倒真是没什么可掬的。 她掺着他慢慢回到山上洞中,将他扶到床上睡下,便准备离开:“我去找廉易,你把那些果子吃了。药的话待会廉易回来给你煎。” “籽翎。“见她回头,龚淼又道:”今日孟兄来给我诊治了,说是老样子,先吃着药。廉兄本来一直在的,后来怕大家挨饿才去找吃食了。怪我不争气,肚子饿了便等不得,孟兄回去后我没等回廉兄独自去找了。” 辛籽翎点点头:“那我便走了,廉易应该也快回来了。”他喊她的名字倒是喊得顺口。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廉易,也不知找吃食找到哪去了,她心中有个隐约的预感。 正说完,眼前这人又是一阵猛咳,鲜血瞬间喷了一地。空气中也漫出一股子血腥味来。 辛籽翎这下是走不成了,从旁的一个眼光来看,再走她便也太无情了。 于是接下来她便给他顺了顺气,拍了拍背,再伺候他躺下。 “你睡好,我去给你煎药。”辛籽翎万般无奈道。她发现自己怎的就是个熬药伺候人的命。 看到阿六倒是听话,乖乖地就躺好了,完全不似当初廉易那般使唤她顺口得很的样子。 辛籽翎走出洞口架起木材使了个诀,一团小火苗便从木材堆里冒了起来。经过这些时日,龚淼心里已七八分了悟到她的来处。神域的人来这处,回不去的都会占地为王或有所谋就,她看起来像是来这凡世处图谋修一个地仙。 可用不了多久,她便会掉入他编的网中,成为他唤回婴宁的工具。他的婴宁。 他相信婴宁一定还是爱他的,只需激一激。但要找一个能激得动她的人,此人便需有激得动她的缘由,如惊人之貌便是一个好由头。否则如何能激起一个女人妒嫉之心呢。辛梓翎,她出现得合适。 不多时,药已煎好,辛籽翎将它端到龚淼身边,看着他气若游丝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些时日他也没好转多少。听孟卿怀说此毒是来自鬼域。 她在想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自己要不要带阿六去一趟鬼域,或者打听一下何处有鬼域的人请来看一看这是何毒,作何解。 但阿六受的伤是因何种原因不得而知,若是他是因鬼域某人某事而成了现今这样又当如何? 她一边将龚淼扶起来靠在她身上,一边想着这些问题,没有注意到龚淼的一双含情目正在向自己暗送秋波。 “将药喝了。”辛籽翎把碗递到他嘴边,眼睛直盯着碗里的药害怕撒出来。 龚淼微将那碗苦药尽数吞下后捉住辛梓翎端着药碗的那只手,将她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她自然而然地看向他,见他眼波流转,以为是药太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药,就是要吃热一点才好。或者烫一点更好。” 热一点是对的,前面做好铺垫,烫一点这个歪理才说得自然。 他依旧看着她,半晌道:“你这个恩情我要如何报?” 论到这处她倒有些诧异,她从未想过要他报恩之说。 他离得她这样近,她觉着这样不好,好似她乘着他生病占他便宜似的。辛梓翎将身子向外挪了半分,只得抵着床边大概做了个坐的样子淡笑道:“你走到这处才倒下说来也是个缘分,既然是个缘分便不用再谈那报恩的俗事。再说我也没什么欲求。” “你这样说……”他略沉呤,抬眼看她时身体微倾向她:“若是不弃,等我伤好了。我许终身于你,此生定将你照顾好。” 他在说什么?许终身?以身相许!她上次买的话本子里就有这样一个故事。她紧张得双手一起摆了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你完全不用报这个恩,说不准你家中已有妻子了,这种话千万不要乱说。” 除了失了点忆中了点毒,阿六看起来不错,模样格外的不错。若是别家的哪位未婚女子得了这样俊俏公子勉强算得的情话,投怀送抱暂且不说,欣喜若狂应该还是有的。 不过好看的男子她看得多了。木鼎桦算是一个,赤骞熙算是一个。虽不想提起,但她爹也算得一个。 个个都顶得上眼前的阿六。况且,她已认定自己心中是有人的,要她再对着一个她本无意的人动情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他说的这些话,对她只是个负担,累得她还要思索着如何来回绝他。还要回得他心里舒坦,不能伤了他的筋动了他的骨累了他精神。 “若是没有妻子你便嫁于我么?”他急切地问道。 辛梓翎在心中默了一下,对上他急切的目光,干咳了两声:“你身子若好了,并且修得上乘的法术,拥有绝世的神兵再说吧”等他真的好了,还不待他修得怎样的法术,更别说取得怎样的神兵,她或许早就回到神域了。 看眼下他身体这样差,精神也一样差,还失去了记忆,想来说的是胡话也未可知。 看天色微暗,她便撇开他略有所思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出洞去了。 龚淼的美男计看来并没有成功,辛梓翎在这一途修得了如何的上乘精神境界他不可知,想来还没有女人对他投出的情爱枝如此不屑接受。 亥时,躺在凤凰树上的辛梓翎看着树下蹑手蹑脚抱着一大堆酒肉吃食走过的廉易。这小子脸上堆着满足的笑正往洞里去。 她轻咳了一声,吓得树下的人一个激灵,抱的东西尽数落在地上。抬头看她时时,见不着一丝惊恐,脸上早已蓄起了满满的笑意。 是谁说的抬手不打笑脸人,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当下跳下树将地上的东西捡到怀中:“没收。” 说完,便再不去看廉易那张欲哭无泪,可怜巴巴的脸。 三日后,山腰凤凰花树下的山洞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从哪里窜来的独角犬直接对着辛梓翎进行了猛攻。 此犬脚踏黑色烟云,口吐黑雾,身形如牛。主要以撕咬为攻击,但若被他口中黑雾喷到则会皮开肉绽。 此兽甚是难缠,她一人与之对打倒还算尚可为之,可此时洞口还站着一个阿六。也不知为何,今日这廉易弱得很,一大早吃了东西后便极没有精神,像是瞌睡没有睡醒似的只助攻了一次便软绵绵的被这恶犬的尾巴扇倒在地。现下里她失了帮手又要防着那恶兽去攻洞口和地上的人,时时都得专注地注意着它的动向。 本来好好同她打作一团的独角犬突然转了大弯变道对着阿六攻去,辛梓翎稍一顿它已跑到了阿六的面前。 她忙冲过去准备对那恶犬来上最后一击,哪知它速度太快,要抵到她的面前时,一口黑气兜头对着她吐了过来。 正无措时阿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握紧她的双臂一转,将后背交给了那口黑雾。只得他一声惨叫,辛梓翎顺势将剑插入了恶犬头颅正中,将其斩杀。 “阿六!”她扶住他,侧过身子去看依旧站于她身前的阿六。这才看到他面色发黑,继而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她身上。 她用手抱稳他的身体,摸到他后背时感觉到沾了一手的沾稠,便知晓他此时的后背已是血肉模糊。想到刚才若不是他那么一挡,此时血肉模糊的便是她了。 他身子有些重,她扶得很是吃力。小心翼翼地将阿六侧放到床上再去门外将廉易拖了进来随手向床铺上一滚直接找孟卿怀去了。 孟卿怀此人,本家便习得一些医术。他来到这处,以往懂得的一些便因着个人清修闲来无事被他重翻了出来细细研究。虽本人并无天赋,好在天长日久,百年的时光也并非空付,总还是于医术这一途稍有所获。 辛梓翎来了这处后,便是托了他好些福。 之前廉易受伤也多得他的帮忙,这一次阿六又受了伤,她想到他身上的毒还未解,不敢太大意,只得又去劳孟卿怀。 门外的恶犬将洞口挡了大半,辛梓翎走出去皱眉略想了想要如何处置这具犬尸。本想顺手弃之山崖,耐何太重,她根本拖不动。便只得作罢去寻孟卿怀了。 风习习,她一路赶了过去却未见到孟卿怀,也不知他去往哪一座山的哪一处寻药了。她苦于无法,只得凭着印象在孟卿怀晒在院子里的草药里翻找了几味止血去痛的草药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回去一看,廉易一样处于晕睡状态,似乎还有一点打呼。她瞪眼看了他一瞬,有点发懵。他这是晕了还是睡了?再看到他床沿下几个吃剩的果核,原是此山中的另一种果子。此果色黄,有毒,毒效迟缓,致晕迷。 想来是自己收了他的吃食,饿心慌了的他倒是会挑,挑了个无味且发青的毒果子来吃。明明有红色的野苹果来着,不知他作何要去另寻一种果子。 廉易既无大恙,她便急步走到阿六那一处。看他背上的血已几乎止住了,只少少的向外渗着一些。虽烂的不过是皮肉,但后背几乎全烂完了看起来还是一片触目惊心。终是旧毒未解又添新伤,且这新伤还是因她的缘故,故而心中很是内疚。 将带回来的药草理了理,再用石头将药草大致研磨了一下敷到阿六的后背上。他痛得一哆嗦,她忙一边对着他的后背呼气,一边哄小孩般地说着“不痛,不痛”。那么些伤,若是伤在了她的面皮上……想到此处她哆嗦了一下,越发轻柔地对着他后背吹了又吹。 阿六面色很难看,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顺着光洁的额头滑落下来。 “我冷……”他双目紧闭喃喃道。 她这一处并无被褥之类,变幻的倒底不实,仅是个幻象而以。她有些犯难,左右踌躇了半天。看他脸色越来越晦暗,心下狠了狠,坐到床铺上将他扶起紧紧抱住。 ------------ 第六章(八) 奈何龚淼一直喊冷,辛籽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将自己床下的一个竹编的箱子拖出来。里面是一些旧色的衣服,她全都拿出来,里衫套外衫全给龚淼裹在身上,自己则依然从背后抱住他做一个尽责的暖炉。 一直到天明,她都绷着一条神经不敢大动。要撑着身子抱着一个这么重的东西,还要小心不要有动作伤到他的后背。 那被视为重物的的龚淼动了一下,辛籽翎抬起快要合起来的眼皮低头去看。怀中的人正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她,见她也看向自己便抬起嘴角笑了。黑眸上的长睫毛微微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 昨夜二人虽算不是相拥,但也是一个抱着另一个足足一夜光景。按照龚淼的想法,就是辛籽翎对他给出的明示暗示统统都没有接收到,那这一次,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应是意义非凡的。 这样隔了层薄衫子靠在一起一夜,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难道不是很重要很有意义影响很深远的一件事情吗? 对于辛籽翎来说,不是。 她此时只是因为受了点累目光看起来有些迷茫。 迷茫了一会神识渐渐清明起来。眼前男子较之头一日好起来了的脸色被她看得分明。她脸上露出大喜的表情,一把将龚淼翻起来去看他的后背。 “嗯,结了一层疤。太好了。”她呼了一口气,扶着他慢慢睡下,又将她那些旧衣衫往他身上裹了裹。 山洞另一侧传来一阵呼噜声,廉易倒睡得极舒适安份,面色红润,嘴角带笑。不知是做了个怎么样的好梦。 洞口外的药草还剩了一些,辛梓翎帮廉易掖了掖衣襟便准备去将那些药草辗碎了帮阿六敷到背上。 她一直专注着手中的事,没有看到龚淼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如此国色天香的一个美男子居然会被人漠视,此人非同常人!龚淼对辛籽翎做了一个定论。 他冷笑了一下,侧身向里躺好。只要是他想做的,就没有做不到的。为了他的目的,方法另寻便可。他目光略沉,而后微微合眼。 孟卿怀与当日午时来到辛籽翎这处。查看了龚淼的伤并带了一味新药给辛籽翎,要她加到龚淼的药中试试。 当他经过廉易时,看着他呼呼大睡的样子疑惑地回头看辛籽翎。 她轻轻摇了摇头:“吃了那黄色让人嗜睡的毒果子,睡得正好。且让他睡吧,饿了自然会醒转过来。” “是吗?”孟卿怀看起来有点怀疑,毒果子是致人昏睡,但廉易这样却不太像。 她以为孟卿怀不太相信廉易的这项特殊能力,笑道:“饿了便醍是他的一项本事,他大概就是为了尝个鲜吧,看到什么稀奇都要去尝尝。” 孟卿怀今日心情格外的好,看得出来不同于往日。见廉易睡得很好,倒也不像哪里不妥,便难得的有闲心去到辛梓翎的洞外坐上一了坐。 辛梓翎将药煎下后走去同孟卿怀一起坐到凤凰树旁的石头上。看孟卿怀一脸的云淡风清,也浅浅笑道:“似乎有什么好事情?” 他看向她淡淡笑着:“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倒是阿六,我昨日去寻了一位故友,他给我的那味药,应该对阿六有很大的好处。” “这确实是件好事。”她偏头看他:“但我感觉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你这个小丫头。”孟卿怀点了点她的额头:“确实还有一件事,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他抿嘴笑着,不再言语。 辛梓翎有些不解:“为何?” 这一处山灵水秀,做何要去别处,难不成是自己整日叨扰让他不胜其烦? “我可以回九天神域了。”他又笑,眼神中有些向往:“其实我没有想过要再回去,但是即然有了这个机会,还是想回去看看。” “真的吗?那……”辛籽翎想问一问孟卿怀打算修仙的事又如何。 孟卿怀看她欲言又止,以为辛籽翎想要同他一起返回神域,便有一点不好意思:“籽翎,我现下里只有能力一人回去,还不能带你和廉易一起。但是孟大哥不多时便会再回来。” 他唱了一口辛籽翎端给他的花茶,砸着口中淡淡的花香,目光越过前方飘向远处:“其实我也没有未了的心愿,家中已无什么人了,只是想再回去看一看而以。” “那我便等孟大哥回来再叙。”辛籽翎笑道。她本无心在此时回神域。这一处她活得轻松自在,如果现在回去,她要如何面对她解决不了也不知如何去解决的问题呢。 夏日炎炎,山上却格外的凉爽。送走孟卿怀后,辛籽翎一人在外驻足远眺了很久,直到一人站在了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她以为是廉易,眼睛依旧看着前方,语气透着一点失落:“孟大哥可以回去了,真好。廉易,你想回去吗?” “我想回去,” 辛籽翎猛回过头去,却是阿六。她看着带着一身伤站在她身边的阿六,见他自己微弯着腰倒了一碗药又自顾自喝下。 “你!”阿六有哪里不一样,她却说不上来。 他看向她,眼神中多出一份苦楚,客气地笑道:“多谢辛姑娘多日来的照顾。在下许是昨日受伤带来的刺激,也或许是孟兄的这一味药,已想起自己是谁了。” “真的!”她真心替他高兴,这一下要解他的毒就方便多了。 他对她笑了笑,笑得也是一脸的苦楚:“在下龚淼,是鬼域的人。之前种种对不住辛姑娘了,还望见谅。” 他果然是因为失忆而说了些胡话,她怎会放在心上。她喜欢他现在这样,让她松了口气不用再去应对他失忆时对她说的那些话。 “龚淼。”她默了默他的名字也向他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会计较这些,等你伤好了些便可起程去鬼域。你可知你身中的是何毒?” 龚淼看向她,眼神中多了一份哀伤:“我没法回去。” “为何?”她定定地看着他,看他越蹙越紧的眉和紧紧闭着的唇,似乎有什么事让他难以启齿又不愿回想。 “没事,没法回去就再等等。”她虽素来有那么一点八封,这却不是个时候。 廉易的哈欠声打破了洞口外暂时的尴尬和安静,辛籽翎转头看到脸睡得红彤彤的廉易正走出山洞,四处看了看。 “籽翎,我做了个梦,梦见了一只好大的恶犬。对了,有没有吃的,有些饿。” 辛籽翎直接扔了一块石头过去,被他闪身躲过。 “怎么了?”看到辛籽翎一脸的努气冲冲,咽了口口水:“难道不是梦?” 辛籽翎白了他一眼:“自然不是,那犬孟大哥已把它扔到山崖下去了。” “什么!”廉易往稍远处的崖边望了望:“多可惜,烤来吃了多好……”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辛籽翎扔过来的一块小石块打得叫唤了一声,继而看到辛籽翎将没收他的吃食摆出来后又乐得呵呵一笑。 欢喜完才看到站在一旁病怏怏的龚淼一直一声不吭像节木桩子似的,咳嗽了一声道:“那个,阿六,你快进去吃果子。这里没有你能吃的东西。” 一语毕,又是一颗石籽袭来。辛籽翎将一大包糕放到龚淼手中,看着廉易道:“他记忆恢复了,以后就叫他龚淼。”又转向龚淼:“你身上有伤,想在这处吃还是回去躺着吃都行。” 龚淼笑着点了点头,慢慢踱到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廉易瘪了瘪嘴,背对着龚淼坐下,看向那一堆吃食时脸上又漫起了满满的笑容。 此后的日子,辛籽翎见到龚淼日日都坐在花树下对着远方发呆。有时她经过他的身边便见到他一个人眼中呛着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好几次她都张嘴想问,但是又不知道合不合适。心中的疑惑一日胜过一日,她便时时都在注意他,想找个于天时地利人和处处占着的时候旁敲侧击的问上一问。 廉易看到她那个样子,便每天都催她去山巅修练。辛籽翎放心不下,每日也都会返回来歇在凤凰树上。 这日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突听得树枝折断的声音。一惊之下睁眼看去,远处有一人,正跌跌撞撞地向着悬崖走去。 她再定睛一看,原来是龚淼。她不明究竟,便坐起来静静地看着,看他向着悬崖越来越近时一跃而起,转瞬出现在他面前伸手将他拦下厉声道:“你这是做甚?” 龚淼回过头来,眼神中尽是绝望:“我想去死的原因你想听吗?想听我的故事吗?” 她愕然,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泪流满面的样子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他绝望地摇了摇头,顺着脸颊又滑下来一行清泪,看着前方自顾自的娓娓道来。 他原是鬼域的大皇子,与其表妹是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的,二人随着年龄渐涨感情愈加的深,最后更是到离了彼此无法独活的程度。相爱了这么多年,两人本打算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便将此事捅破。 哪知道合适的时候还没等到却等来了他父君将迎娶他表妹的消息。不知何时,他父君便看上了他那已长得袅袅婷婷的表妹。他一个因着母亲不受宠自己也不受宠的大皇子,有何能力向他父君讨要任何东西?而且这还是个他父君看上的女人。 他们一对有情人被生生地拆散。他本望着同他表妹一起私奔,天下之大,再苦再累只要他们在一起便是好的。可他表妹却已对他变了心,一心跟着他父君了。 说完后他满眼绝望地看向她:“那伤是去抢亲时被打出来的,毒是我自己服下的。为何要救我,何不让我死了?” 辛籽翎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看他哭得跪倒在地上心中颇是感慨。这般多情的男子却遇不到对他一心的女子,而自己喜欢了万年的人却也是不愿回应自己的感情。世间的事多少巧合,人生事自有定数。 龚淼声音中夹杂着苦涩继续说道:“我失了记忆倒也好,永生记不起都好。可是为何,现在要让我想起这些。我没有她要如何去活!” 她看不见他此刻深埋着的面孔上又布了多少的泪痕,见着他不停抖动的肩膀想着,是啊,若是不恢复记忆该是多好。 若是不恢复记忆,她便还是那个天真漫烂的少女,心中没有恨也没有怨。也许还在栖木林静静地看着漫天花舞,即便还是个小耗子坐在小乌头上看远方的日出日落也都很好。 “所以。”龚淼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你让我去死吧,让我死了就一了百了。” 他挣脱她一步步向着悬崖走去,她叹了口气,一个手刀将他劈晕。这一招倒是好用,她觉着比起废话来如此这般倒来得痛快些。眼下是急事,急事就要用应急的手段。 只是眼下拖着他回去有点耗力。 这件事后辛籽翎辗转反侧地想了很久,终下定绝心要帮龚淼。人是她救的,没有道理放着就不管了。情爱这种事嘛她不是太懂,虽然喜欢过人,但是别人却不喜欢她。 但是凡事总有个解决的办法,比如找一个乐子,爱好,寄情于此。或者重新去爱一个人。 其实时间过得久了,有很多事情都会让人淡忘,淡忘那一个人,也淡忘那一种感觉。她觉得他需要一些时间,再多一些时候,他便会像她一般忘记很多事情。 ------------ 第六章(九) 左右不过几日,辛梓翎带着龚淼去遍除许都外的所有城镇斗鸡斗蟋蟀,听书喝酒。龚淼统统不感兴趣,只得喝酒一项让他流连忘返。看着衣带渐宽日渐消瘦的龚淼辛梓翎除了任由他借酒浇愁外再没有其他办法。 终于一日倒死不活的龚淼想了一个办法,请求辛梓翎同他一起返回鬼域假扮一下他的爱侣,激他的表妹回心转意。 装个情侣什么的自然也不是什么问题,她略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刚好去了鬼域还可以寻到解龚淼身上所中之毒的方法便就答应了。 廉易本意是不去的,但晓得龚淼是鬼域的大皇子后,思来想去觉得龚淼顶着大皇子这个头衔再如何不济应该也有些许奇珍异宝,便也欲拒还迎地跟着去了。 三人离去后的第五天,原本定于一年后才返回的赤骞熙提前回来了。前后不足半年便归来的他自然没有在山洞中见到辛梓翎和廉易,自然没有见到已返回神域的孟卿怀,传音术自然也无法传到已去到鬼域的辛梓翎耳中。 虽然龙鳞簪并未给他异常的感应,但找不到辛梓翎他心中还是疑虑她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 眼下他要再找到她便只能回神域去请他大哥,或是去找木鼎桦帮忙。思来想去,还是去了木鼎桦那处。 木鼎桦有一件法定,叫做索引水。若将沾了要寻之人气息的物什放入那水中,物便会化作烟,向着要寻的那人去处飘去。不管那人是去往了何方,上天下海都能将此人找到。 匆忙赶来哪知木鼎桦却并不在栖木林的殿府内,殿内的人包括子羡也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赤骞熙急得不得了,要知到神域这处过的些许时光,于异界凡世那处却已过了几月。一人在栖木林乱转得满头大汗时。终于给他在莆萝草岭见到了正站在漫天飞絮中盯着一朵绒毛看得正入神的木鼎桦。 他从半空一跃而下,与木鼎桦的目光对上时只问了一句:“索引水可在你身上?” 木鼎桦只回了一个字:“在。” 下一刻,赤骞熙便已拖着木鼎桦到了异界这处凡世。 “你急慌慌的就是要带我来异界?”木鼎桦有点不可置信的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有个重要的人,她现下不见了,还请木尊将索引水拿出一用。”赤骞熙急走进山洞内,找了一件辛梓翎的旧衫子拿出来。 木鼎桦抬头看着他正靠着的那株凤凰树道:“你折个影子投到这处耗了不少精力吧?你我都是不得闲的人,也不知是何人值得你这个样子。” “当然是值得的人。”他看着手中那件白衫子:“我已快十三万岁了,说起来还比木尊大了几万岁。本以为这一生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到时机合适,随便娶一个于家族所需的女子便是。可是……” 可是,缘分这个东西,它来得有点静悄悄的。 他看向木鼎桦:“那便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依托,我喜欢她。” 木鼎桦不再言语,各人所思所求皆不一样。欲念,他自己不也一样有吗。 赤骞熙伸手将那衣服递给了木鼎桦:“请。” 他自是接下那件衫子,扯下了一块纱布放入手中握着的一个紫晶石罐子。原本在罐子中一片平稳的水面便漫起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烟雾,那烟雾越聚越多,漫过罐口结成一缕青烟向着远处的个方向飘去。 烟雾所指向的便是通往鬼域的方向。 在远离群山和城镇的北方沙漠深处,可见得有一块地界风沙滚滚。大风卷起的黄沙足以迷了所有人的眼,来到此处的人会永远迷失直至死去。故而黄沙内时有枯骨。这处便是鬼域与凡世相通的入口。 凡人自然没法通过,其他域界的人也不易穿过。可是鬼域的人却是来去自如,必竟是自家的家门。而有人领路的辛梓翎和廉易自然也容易穿过。 在龚淼的要求下闭着眼由龚淼拉住走了不多时,便已感觉不到那刮得脸又干又痛的风沙。辛梓翎二人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却见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暗。 正茫然,突然脚下一空,她便坠了下去。这处似乎是个无底洞,掉落得没有尽头,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便是廉易的一直不间断的惊叫声。吹得她面目发木,震得她头晕脑胀。 也不知落了多久,终于脚下不再是虚空。一时间双脚沾地她竟有一点不真实的感觉,晕乎乎地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抬眼看去四周围都笼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虽是如此,倒也不影响她看到周围的景像。 鬼域虽带了个鬼字,却并无什么可怖之处。除了一些没见过的奇花异木,倒没有觉着同别的地界有什么大的不同,不过天色因着雾气的影响显得并不那么明媚而以。 二人在龚淼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地迈入了一片地貌平坦之处,入眼见到不远处有一座由黑墙和琉璃瓦盖成的宫院屹立于这片土地上,大门外还有几个鬼兵在把守着。 龚淼直直地走了过去,见到他的人都伏首称了一声殿下,跟着的另两人自然狐假虎威的跟着他走进了大门。 进门的时候,龚淼伸手牵住了辛籽翎的手。她尬笑了二声,任他牵着。 廉易斜眼瞅了一下,心里盘算着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若不从这里讨一个大便宜走真的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门口的几个守卫倒是满心的喜欢,互相递了个眼色。辛籽翎看在眼中,了然原来此处的人还有爱聊人八封的好习惯,改日同他们打好关系可在这无聊的鬼域切磋一下。 进到殿内后几个小宫娥皆低眉顺眼地向他们掬礼,并在请示了龚淼后很快地布置了一桌的佳肴。 倾刻,廉易便把以住对龚淼的感觉改观了五成,并在心中深深地向赤骞道了个歉。他可没有违背君子之约,实乃助人为乐也。 辛籽翎坐在桌边接受着龚淼对她不停地布菜,心中颇感慨。说来这一处这么好,他本可在这处极好的过着日子,却因他表妹许是个贪图权势的女子背弃了他而一心求死。辛籽翎心中为龚淼感到难过,为了这样的女子值得拼掉性命去捍卫吗? 但为了他的这一份坚持,她得站在他这一处再为他好好争取一下,实在不行也要想法帮着他抽身而出。 安顿下来的第二日,龚淼已大好,问了才知他已服下解药,现下已无大碍。 辛籽翎甚欣慰,虽天色还是一派灰蒙蒙的,但也同意随着龚淼一同在他的宫殿外四处逛了逛。二人做戏唱全出,手拉着手不时交头接耳的样子可以用招摇过市来形容。 在他们这处,所有见到辛籽翎的人都称她一声夫人,似乎在这里随意找个女子做夫人是很平常的事。她每每笑得尴尬,龚淼却表现得极为淡定。若遇到此种事情时他一定当着来人帮她拢一拢衣襟再爱怜地抚一抚她的额发,弄得她老是浑身不自在的哆嗦一阵。 第三日,鬼域的所有人应该都晓得了有她这么一个存在。 她独自回寝殿的时候便听到有小宫娥在细细的咬耳朵。 她听得挺真切,只听到一个说“这个女子确实美过谁谁,跟上一个皇子倒也算有福” 。 另一个说“她不过是个皇子寻来的玩物,眼下不正当红吗,夫人也不过是叫着顺她的耳。说到底嫁于鬼君其实福气才大。” 又一人说:“你二人说什么酸话,皇子鬼君一个也不会多看咱们两眼,人家倒底爬到了大皇子的床上,你有那本事没有。” 那个谁倒底是谁?福气?是啊,龚淼如此爱慕着那人,那人却为了其它种种负了他这许多年的倾心付出。确是个没有福气的人。 至于这玩物……辛梓翎品了品,说的就是区区小女子她吧。她径直走回寝殿,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由着那几个小宫娥继续咬耳朵。几个人服侍她倒也妥帖,反正都是假的,且留点话题让她们闲来无事嚼上几日吧。 当夜,辛籽翎睡得正香,却被谁给摇醒了,睁眼便见着廉易对她作出一个禁声的动作。 看他一脸贼笑,她便料到有好事发生。 他背身出门,她迅速穿好外衫便出门与他汇合。 “做何?”她问道。 他笑着指了一指龚淼房间的方向。 现下他们三人同住在一个大院落内,也不知为何今夜院门外似乎无人把守。见廉易指向另一边龚淼的住处,她便知趣地跟了上去蹲在了龚淼的窗角下听墙根。 房内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悲切地说道:“你这样做,觉得我会开心吗?” 龚淼的声音说道:“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可以吗?你来不是因为还在乎我吗?” 女子又说道:“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事情可以吗?无论如何你也不可以那样做,我们是不可能的。” 男子的声音有一些狠:“为何不可,没有了他便可。这世上有几人知道此事,不过是你庸人自扰。” 辛籽翎冲廉易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二人所言做何,但是可见这个计策是收到了效果。这屋里的人听便是龚淼的那个表妹。 屋内突传来一阵衣衫摩擦的窸窣声和女子反抗发出的轻微喘息声。 辛籽翎脸一红,冲听得正好的廉易招了招手,见他没动,硬是拖着不情不愿的他一道回了。 此事,已见成效。下一步他们便可返回许都城外的那座仙山了。 龚淼的房内传来一阵吃痛的闷哼声,接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破门而出,却又被急腾出门的男子强拉住。女子奋力反抗并无什么效果,她虽努力挣扎却又不敢弄出大的动静,几下便又被强拉了回去。可惜这一幕已回到屋内的辛籽翎并没有瞧见。她这会子正忙着在房间里教育廉易非礼忽视,非礼忽听。 “你不是也听得很高兴吗?”廉易无所谓地坐到凳子上伸手从桌上摸索到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我故然不是听得很高兴,我那是要听一个究竟。”辛籽翎干咳了一声。其实她一个人去听那让人脸红的墙角倒也没什么,只是同一个男子一起去听这种墙角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故然她并不当廉易是个男子,可事实倒底摆在那里,人家妥妥的就是一个男子。 “听一个究竟也听得那般有兴致么?”他作死的继续说着。 “你才是,你何时有空来注意我如何在听。”辛籽翎又咳了一声,觉着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同一个男子再来讨论这些话题似有不妥,便道:“人家一个心甘一个情愿。你还是快些回去睡吧,不要每日睡到大天亮。睡醒就吃,吃完又躺着,跟猪没有两样。” “难不成我还要跟着你们两人出去演戏?我才不去,去了也是演一个贴身侍从,我又不傻。”廉易打了个哈欠:“你说我们要不要提个要求再在这住上个几个月,这里还不错。” 反正赤骞熙近来也不会回来,一年嘛,还有半年多才到,这么早便回去过那苦日子多傻。 辛梓翎起身拉开个门缝四下看了看,催促道:“你先走吧,你不睡我要睡了。”回去是必然的,事情已经办完她没有道理还要留在这里。此处时时都烟雾缭绕,不见日月光华。她要修练还是要在那座仙山才好。 廉易又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从门缝挤了出去。是该去睡了,养足精神才好去想要如何说服龚淼让他二人多留些时日。 ------------ 第六章(十) 再醒来时,门外已有小宫娥候在外面等着给她端洗漱用水。昨夜廉易走后,她心里了却了一桩事睡得格外香甜。此时已近午时。她不好意思地打开门,却是龚淼也一同站在门外,见她开门便笑道:“你快些绪好,我带你去正宫那边的花园逛一逛。” 辛籽翎愣了愣,点点头。那站在一旁的小宫娥倒是规规矩矩的站着,却叫辛梓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听到她们嚼的闲话。 在众宫侍的注目中吃了点稀粥同龚淼一同出门后她才松了口气,疑惑他为何还要演戏。 看他只是拉着她走路也不言语,她只得自己打破这沉默:“你在不高兴吗?你今日应该很高兴才是啊。”昨夜他和他表妹不是又在一处了吗? 龚淼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一丝疑惑:“我没有不高兴……昨日我表妹来找我了,但是,她还是不愿意离开我父君。” 她有点惊诧,昨夜莫不是听虚了,不好意思道:“看来我还是帮不上什么忙啊。” “不,你帮得了,只需再激一激她。” 不多时,他们已走到了正宫外的一片大园子,里面倒没有什么稀奇的。她四处望了望也没有见到什么特别之处,只一些没怎么见过的花草而以。池子倒是不错,就是太宽太大又太空,要是种上一些莲花倒很应景,或者是神域的浮离子也很好看。 正想着,龚淼突然将她揽入怀中,双唇直接向着她的樱唇压了上去。她本能的抬手横在两人的唇间,一时间大眼对小眼。 此时,站在远处的桥头上有一身着绛紫色华服的年轻女子,面色突变得惨白地注视着远处的一切。身后垂头站着四个宫娥,也微微偏头同她一起在看着这远处香艳的一幕。 辛籽翎大感诧异,伸手使劲推了推龚淼。却被他往怀里一带,于她耳边轻语道:“我表妹正在远处看着。对不住了。” 她抬起眼皮望过去,果然见着远处有一女子连同几个侍女都正望向这一处。 一句对不住起她倒受得起。虽说是自己答应了要陪他做一场戏,可如此的献身精神她可没有。 此刻虽然心中千般不愿,也道彼此不过是做一场戏给别人看。在心中为自己打了打气,道这不过就是抱了抱算不得什么便默默作罢。 回到房间辛梓翎呆坐在床边,今日这事让她颇忧心,要是龚淼以后再有这种出格的动作可如何是好。正忧心着,门外进来了一个人。 此人一张媚气十足的脸,眉梢眼角尽带风情,若着女装回眸一笑可谓是百媚生。如此一个佳人,正是廉易兄。 她看着廉易,心中一动,一个想法便自动冒入了她的脑中。 龚淼的门被轻轻敲了二下,他打开门时见着了立于门外正身着女装作欲哭无泪形容的廉易兄和一脸暗自得意的辛籽翎,廉易的那个样子确是让他惊诧了一小会。 按照辛籽翎的说法,以后要出去转,她和廉易二人都顶个陪侍夫人的名义同去,牵牵小手的事他二人都可,亲亲小嘴的事便由廉易代劳了。 廉易一脸的秋风扫落叶,被辛籽翎坑到如斯田地,他寒心啊。 至此以后,鬼域的传闻又有所改变,传到辛梓翎这处的话是:那大皇子的新夫人带了个女扮男装的婢女,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现在大皇子将其也纳入他的后宫,做了他的二夫人。 可想在鬼域的日子是多么的无聊,大家对一件新鲜八封又是多么的有兴致。 辛梓翎也觉得很有趣,每次看见廉易尽心尽力地将头靠在一脸嫌弃的龚淼肩头上就止不住的想笑。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一副和谐大家庭的温馨画面。外人都道大皇子是一个人材,能让身边的姬妾相处得如此和睦确实是有本事。 但此后,龚淼那位表妹却再也没有来过了。辛梓翎担心他们是否将戏做得太足伤了那位表妹的心。但又担心推脱会让龚淼旧病复发,便好几次都早早地拖着廉易去花园里瞎逛。 却不想又惹出一个祸事。 遇到了龚淼同父易母的两个孪生兄弟中的一个。哪知这登徒子竟看上了廉易并出手调戏,差点就将他拉进自己的宫殿。吓得廉易一张春花秋月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张脸颜色变了几变,眼见着就要飙男高音了。 辛梓翎根本拉不住那人,还带着被旁的宫奴拉住,脱不得身。虽然她倒不担心那人将廉易拉进去能够怎样,不过累得龚淼当上一个断袖似乎也不太好,要是被他表妹知道了更加嫌弃他可如何是好。 正焦急间,来了一位身着华服的美人,出手将那人拦了下来。 “你竟连你哥哥也不放在眼里吗?你娘亲是如何教导你的!” 厉声之下那男子也有些忌惮。旁的人都喊她婴妃。 辛梓翎呆呆地看着她,来人正是龚淼的那一位表妹。她救下廉易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辛梓翎便带着宫娥们走了。 她给辛梓翎的感觉是什么呢?干净高贵得如同一朵洁白的荷花,并不像龚淼口中所作出的那般形容。 此事之后廉易便不愿再同辛梓翎一起行动了,哪怕一定要出门也要跟着龚淼才行。而龚淼一直也没有去讨个说法,就像此事从没发生过一样。这才使辛梓翎真切地体会到了他的地位。 不愿多事,不愿生事,能避则避。如同在擎家的那个她一样。 她便带着廉易更加耐心地陪他在任何一处他需要她的地方,可即便她每次都能看到龚淼穿过人群投到他表妹身上的目光,但是他表妹却从来不正眼往这边瞧上一眼。 辛梓翎觉得自己一定比龚淼还要难过,这个馊主意对于一个已经变心的人并不管用。 郁郁间她又开始替他操心有没有新的方法。这日,她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偷跑出去打算潜到花园中去等着婴妃与她道出实情。 还没容她跑到花园,原本平静的鬼域突在这一日发生了轻微的震动,似是有法力高强的人正妄图强行穿过二界的通道。 来者既然能冲破界域的屏障可见并非等闲,整个鬼域顷刻便战鼓擂动。鬼君招集了几千精锐将士前去抵御有可能的攻击,作为成年的皇子,自然都要随行。 虽说这不过是鬼君的事情,但是作为大皇子的龚淼迫切的想在鬼域所有人的面前有所表现,获人赞颂,受人爱戴。所以带兵冲到了最前方。自然,日积月累,如此他登上君位的可能性才更大。毕竟他还有二个同父异母的孪生弟弟。 君后无所出,终日不问世事;二皇妃便是他母亲,并不得鬼君宠爱;三皇妃尚年轻,还为鬼君生了一对孪生兄弟,现下里肚子里还装了一个;四皇妃,便是婴宁,鬼君新娶的妃子。 他也不知怎么突然的她就被他父王给看中了,这件事太突然,而她接受得太坦然,这些,他都不能接受。 但明面里要做的,他都会做得很好,比如恭顺,比如谦逊。 打开通道的二个男子皆是法力上乘的异族之人,鬼君当然容不得有人在他眼睛里揉沙子,擅自打开他家大门的事他自是不会同意。几千人现下里将木鼎桦和赤骞熙围得水泄不通。 明知道自己闯了别人的地界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二人便都没有祭出神兵,只是警惕的看着四周不知何时围上来的人。 “来者何人,竟敢擅自闯我鬼域。” 问话的是一名将帅,此刻正站在骑着一头长着九个脑袋的红色九婴魔兽着黑色胄甲的男子身旁。 坐在九婴身上的便是鬼域的君主龚枫。此人身躯凛凛,眼带寒光。 木鼎桦同赤骞熙一前一后向此人揖了揖,赤骞熙道:“我二人来贵处是来寻一个人。” 赤骞熙万万没有想到辛籽翎会跑到鬼域来,他以为她在这一处已呆了二十年之久,断不可能在自己回去的这仅仅半年光景便跑到了鬼域,所以他确定她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故才会来这处。无论如何,人现在在鬼域的人手中,原因不可知,客气一点论如何都是必要的。 “寻人?”那站着的将帅把目光投向龚枫。龚枫目光凌冽地看了两人片刻,缓缓说道:“你要寻人便可随意闯入我鬼域。你二人这般无礼我没有道理要给你们一个方便。” 赤骞熙脸色一变,一条银灿灿的长鞭便已握在手中。 龚枫一挑眉,剑拔弩张已是须臾间的事。 木鼎桦伸手握住赤骞熙的手,对着龚枫笑了笑道:“尊上莫恼,我这义兄天生火爆脾性。你说得对,是我二人先闯了贵处。今日请允我二人先寻到要找的人。改日定送上厚礼谢罪。” 鬼域与各界都相通异界,作为不同空间存在的不同种族,大家并不会无事生非去打扰另外一界的强大势力。彼此听闻较少,相识的更少 但鬼域的君主木鼎桦和赤骞熙虽未见过但却都有耳闻。看架势,估摸着此人便是鬼君龚枫。 “哦……”龚枫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所找的究竟是谁呢?” 赤骞熙将银鞭收起,拱手一揖道:“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名梓翎。” 木鼎桦一愣。 站在一众兵帅前方的龚淼也是一愣,愣过之后便出言扇动众人:“你这是什么话,找老婆找到了我们鬼域。单凭你一句话就要搜我鬼域,我们还有何颜面!” 底下的众将士开始呐喊助威,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本还在看形势的龚枫瞟了他这个儿子一眼若有所思,随即换了一张脸挥手压下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大家便不必兵戎相向。你二人随我去正宫大殿,有什么详细说来吧。” 既然鬼君已经发话,底下一众兵将便退下了,只留了一队人带着赤骞熙二个随龚枫往正宫的方向走去。 ------------ 第七章(一) 龚淼在原地站了良久,思索着如何让二人消失还不能让辛籽翎知情。 若是辛籽翎的闹剧被婴宁看穿,那他岂不成了一个跳梁小丑?如果真要辛籽翎走,也只能是他事成之后亲手赶走。 那一夜,婴宁来找他,眉间的忧伤一眼可见。他知道她对他还是有情,但她由始至终都避开这个话题,只说来找他是为了他的父君。她发现了他安插了人在他父君的吃食中做手脚,她要他放过他的父君。 他告诉了她自己的心声,因为她的缘故,他要他父亲去死。 然而还有他自己的原因。 龚枫正值盛年,他若想要登位便必得使些手段。本来没有想过要这么快下手,必竟他的根基并不太稳。但现下里婴宁是个急事,他不想再等下去,若等到婴宁肚子里揣上了他父君的血脉就更难动摇她的心了。 被带走的赤骞熙二人落客在龚枫的宫殿大堂之中,几人喝了半盅茶也没见着龚枫说到正事上。厅中一人悠然,一人深沉,一人着急。 急的那个将辛籽翎的外貌形容了一遍,再将廉易的外貌形容了一遍。 悠然的那个单手撑着脸认真地听着。 深沉的那一个,此时依旧是深沉。 高台上龚枫终于开口说话,说出来的话如同从天边飘过来一般。 他说:“鬼域并不好闯,无论是你们,还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会让你们知道这个道理。” 他还说:“杯中的茶水本没有毒,可惜你二人非我族之人,身体根本就不适应此处。再加上这一味鬼域独有的茶,便会失去神识,知道我在说什么,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又问道:“对吗?” 对吗?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辛籽翎没有能在花园里等到婴宁。鬼域响彻战鼓声她当然有听到,但是发生了何等大事此时的她并不关心,亦不会刻意去问。 在花园的凉亭里坐到双腿发麻,她才恹恹地回到龚淼的宫殿。哪知还没有走进去便被二个侍卫反手押了起来,被带往了龚枫的正殿。 同跪在殿堂中的还有廉易。 她不该来到鬼域,无论何时。 辛籽翎不知,但在这世上活了五十五万年的龚枫却不会不知。 世界初分之时各空间都是一片混沌,天地间孕育出的一位巨神,跨越空间时间一把神斧将天地劈开,轻者上升为天,重者下沉为地。那名巨神后创了神仙界,才有了后来的众仙者。 时间悠长各空间孕育出了得天独厚的种种不同生命。而那次的一劈带着创世之神的神力,这神力并未随着各个新世界的形成而消失殆尽。余下的力量在沉甸中结成了各种宝物,最难得的是三种神物。 一是七彩琉璃盏;二是血玛瑙;三是赤真珠。 前二者皆归神仙界所有,只这赤真珠,鸿蒙之初被九天神域界诞生的第一只火凤凰误闯入巨神开劈出的异界凡世吞入了腹中,而后那只火凤便消失于众人眼中。 若干年后,那只火凤已去往神仙界,成为了一位须发皆白的道祖神仙的座骑。但那赤真珠却隐匿了多年。 因其最初被火凤所食,似是有了灵性,自那以后便只能由火凤唤出,且只有特定的火凤以元神祭出,再由赤真珠代替其元神宿于体内。所以只得那么几次难得的现身。 而得此珠者身上沾染的因果太甚时赤真珠便会消失,没有元神又失了神珠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性命。但凡事都是相对的,在得到神珠后便是无人可匹敌的神者,一般人拥有了那样的力量又怎么可能不沾上过多的因果。 这神珠还曾于凡世中出现过一次,那一次龚枫曾以为自己得了先机。却不知为何,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神珠便很快的又消失了。 而大殿中跪着的少女,在这世上活了万万年的龚枫眼中自然很容易的被看穿了真身,更看到了已同其元神融为一体的赤真珠。这倒有些奇怪,神珠居然同元神合二为一了。 龚枫不知这神物如何同辛籽翎的元神混在一起的,但他知道若她的元神出了问题,那赤真珠便会再次隐匿。 故此,他盯了辛梓翎良久后便让二人回去了。 回到龚淼的紫鸾殿时不仅有多人护送,还有六位宫娥各端了几大盘子奇珍异宝,珠钗翠饰。 辛梓翎同廉易也很莫名,去的时候是绑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无限地风光。 同来的正殿掌事宣称道是因为龚枫听闻其子不知从哪里招来了二个妖艳女子,终日沉迷温柔乡不理政事,便道是妖媚之辈。哪知今日一见,却是秀外慧中,天姿国色,端庄得体。 故而让二人回来,并决定择日为龚淼举办大婚,明媒正娶了辛梓翎,而廉易也可封个侧室。 此时跪在地上的廉易听闻此言因太过吃惊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面色绯红。 掌事以为廉易太过激动,笑道:“你以后好好服侍便是,可早日为君上添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孙子便是尽了孝心了。” 待人都走了,辛梓翎拉着廉易跑回房间,终于松开憋了良久的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龚淼跟进来时刚好听到辛梓翎笑着问廉易:“你几时给龚淼生个孩子啊?” 他万没有料到他父君竟会插手他的婚事。他对他一直不闻不问,这一次竟会为他操这个心。不过这个心操得好,有他作梗,辛梓翎便没有可能离开鬼域。他便有更长久的时间来完成他的计划。 而闯入鬼域的那两个人,本来听闻龚枫只是打算拘他们二人两日,略施惩戒之后便会将他们逐走。可不知是何缘故,现已将二人拘到了地牢困于玄冥幽灵石之中。 这二人不知有何大神通,竟得了他父君如此的优待。能有资格困在玄冥幽灵石中的人除了他父君那样的力法强大之人,看遍整个鬼域还找不出第二人。 只听闻当初鬼域同神族有过一次大战,惨败过后先鬼王便用尽一生修为结合这异石天然的灵气打造出了这可锁神的玄冥幽灵石。 可如今倒用来锁了这两个不知打哪来的小子。看样子辛梓翎认识的这二人也并不简单。 他父君这番倒还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今日他便格外的称心如意。 辛梓翎做他的王妃,不知婴宁知道了可会伤心。他就是要她伤心,她伤了足够多的心才能意识到非他不可,才能放下那迂腐的见解,才能与他双宿双飞。 至于他的君后之位,便只有婴宁可以在这高高在上的位置。 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同他一起携手走上这至高的位置。 龚淼看着辛梓翎笑得娇艳如花的一张脸,如果不是有了婴宁,这样的女子确实让人心动,很心动。 她回头时正看到他看着自己的样子,一张脸笑得更加灿烂:“你也觉得好笑是不是,来来,告诉廉易如何好给你生个儿子。” 廉易将头上的珠钗一拨一甩:“老子要变回爷们儿!老子现在被你们禁了嘴,在外面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今儿还莫名的被绑了去,现下里还要老子生儿子。老是是要生儿子,得找个女人帮老子生。” 连着说了好几个老子,辛梓翎努力的禁住笑。想来廉易是真生气了,平时再怎么也不会串成一串的老子。 廉易瞥了一眼辛梓翎,苦巴巴地说:“你还是笑吧,你那样子老子看了更恼火。” 龚淼走进来坐下,看了看辛梓翎又看了看廉易,说道:“今日之事倒是因我思虑不周,累得你二位都要嫁给我了。” “无所谓啊,反正也是假的。好在你父君看得起我们,不然今日可就惨了。”辛梓翎挑了一串葡萄递给廉易,他有了吃的心情便自然会好个五分。 “是啊。”龚淼点头道:“反正也是假的,到时候我们好好演戏便是。” “不知你那位表妹现在与你的关系如何?这么久我看都没有什么进展,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另寻一下其他办法。或者,我们离开这里。我知道凡世有好几处好玩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这世上值得我们去的地方太多。” 辛梓翎将今日之事只当了个笑话,但她觉着自己再待下去倒着实没有什么意思。这龚枫看起来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如果到时候他知道了自己同廉易的身份怕是收不了场。 再者龚淼这事着实没有收到她想要的效果,她是真想带他出去寻一个寄托。实在不行,就等孟卿怀回来找他要点什么失忆的药,让他再失一次忆。老这么耗下去她有点承受不了。 听闻她此言,龚淼脸上掠过一丝难过,他看向辛梓翎:“你是不想帮我了吗?” “帮!怎么不帮。”廉易不待辛梓翎回答便抢着说道,再怎么着也得再等个四、五月才行啊。听闻鬼域这一处倒是与凡世的时间相同,算算日子,五个月之后回去正好。 辛梓翎也是点点头,有点违心地道:“帮,确实要帮。只是这事老这么悬着,说来我有点急而以。” 她实在是有点累了,虽说开始也觉得有趣好玩,但新鲜感一过却更多感到的是累心。看样子她还得寻个机会去蹲守一下那位婴妃,反正龚淼这个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把死马当成活马医说不定也是一条明路。 ------------ 第七章(二) 自从龚枫那里回来以后,她便再不能独自一个出去了。时时都有一帮宫娥陪在她身边,说是供她差遣,可她觉得和监视也差不多。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处处都透着股势利的味道啊。 想她刚来时,不过就是个人人口中凭姿色爬上了龚淼床的玩物,而如今被龚枫亲赐给龚淼后便再无人在背后说她一句是非,生怕说错一句得罪了这个得了龚淼宠爱又得了鬼君另眼相看的红人。 虽说心中没有什么痛不痛快的,但却再没有机会蹲守那婴妃。 于是她想还是于夜晚踩好点再去。这几日她便有意无意地提起这婴妃。 鬼域果然是个聊八封的好地方。不多时,她便知晓那位龚淼用命去爱着的女子叫做婴宁,是如今大皇子母妃的亲侄女。 从小同龚淼便玩作一堆,青梅竹马地一起长大。本是大家都看好的一对,哪知最后却并没有走到一起,那婴宁最终嫁给了鬼君。后来大家想,许是大家看走了眼,不过是从小的玩伴,哪有什么其他的情愫。 这不过就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情。婴家的小姐是个有福之人,鬼君正当壮年,得了鬼君的宠爱还不是就得了这整个鬼域爱戴。 辛梓翎只叹一句,这可真是瞎子聚在一起聊聋子,各家不知各家的事啊。 打听到婴妃居于风华殿,位于鬼君正殿北边,入口处可见得门口种了一株紫色的长叶榕。辛梓翎心满意足收到了这么多情报,她第二天白日里刻意去风华殿逛了一圈,现在头脑里清清楚楚那条路要怎么走。 回去后她便同廉易合计了一下,要他帮自己打好掩护。 “拿去,”辛梓翎交了个纸包给廉易。 “这是什么?”他拿在手里翻着看了看,正想去闻一下时被辛梓翎一把挡了下来。 她小声地说道:“**,这个是**。我跟你讲,待会加到糖水里拿过来。这帮人不知怎么的贴得我这么紧,我想溜开实在是太难了。” 廉易脸犯难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真不想辛梓翎这么快便把事情解决了,但是他更不想让她为难。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便问道:“你哪里找来的?” 辛梓翎满脸的自得,笑道:“听八封知道后,学了你顺手摸来的。” 廉易苦着一张脸笑了两声,她倒是学得快。 龚淼这几日并不在殿内,于是当夜等到门口的宫娥齐刷刷倒了之后,辛梓翎便信心满满地出发了。哪知道她于认路这一事真是认不认真结果都差不多。走过正殿后她便往北走,哪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转了几圈之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四周围黑洞洞的,偶尔听到一二声虫叫让她对身处何境更是扑朔迷离。懊恼的辛梓翎觉得今晚应该拉着廉易一起来,自己仅走了一次简直太过失策,至少应该走上三次才行。 几句话突然顺着吹来的凉风灌进了她的耳朵“也不知鬼君把这两个人困到这里要到何时,每天里三层外三层的调这么多人过来。我都快十日没有休息过了”。 “听说是来找大皇子近要娶的那个女子的,说是他未过门的老婆,那天好多人都听到了。” 辛梓翎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关押犯人的地方,顺着话音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转过一道高墙躲在一笼葱郁的灌木丛后注视着不远处燃着火把的地方。 那看起来是个大牢的门外站了不下六个鬼兵。 “鬼君这是要干什么啊?既是人家的老婆还给人家不就得了,干啥要弄得这么麻烦啊?” 一个红脸鬼兵说道:“你懂个屁,鬼君看上的儿媳妇哪能让别人拐走了,再说了,未过门儿就是没成事,懂吗!没成事又不吃亏。” 另一个说道:“所以说老婆不能娶太漂亮的,你看这回大皇子带回来的这个人,长得比天仙还美,惦记着的人自然就多了。” “你小子胆忒大了,敢议论未来王妃。”另一个拍了那人后脑勺一巴掌。 几个人哈哈一笑,又跳到另一桩事上去了。 辛梓翎听得云里雾里,把那几个鬼兵说的话消化了一遍。 未来的王妃自然说的是她,而她又是某人未过门的媳妇?这某人还没关在这大牢里,这个人谁呢? 想了一想,她着实好奇,想来若要再寻到那风华殿着实是件难事,便安慰自己另再寻个时间去找婴宁,反正也迷路了,今日就先去看看这和她沾了这么大亲的那人是谁。 可是门口的把守不是说着玩的,而进去以后还要面对的人也不少。她只得一直在门上等着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实在不行打道回府就行。还好,没有让她白等。 后半夜,来了个宫娥,看样子在鬼域地位较低。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一看就是给这群人送餐的。 等那宫娥一走到她这处就被她窜出来一个手刀给劈晕在地,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 她躲在灌木丛内把那宫娥的衣服换上,从她原来的衣服上扯下一节袖子遮在脸上,提着篮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几个鬼兵见着她来了隔着老远向她招手:“玲姐来了,今儿有没有带酒来啊。” 辛梓翎暗笑道,当然带了,还加了猛料给你们补身子。 走近后,几个鬼兵看她是生面孔,还蒙了张帕子将大半个脸都遮了起来不禁有点怀疑:“怎么不是玲姐呢?” “玲姐也会累啊。”辛梓翎压着嗓子说道:“她差我今晚上送饭过来。你们看我这脸上生癣都烂了还顶着这么凉的夜来给你们送饭就知足吧。” 她将手中的篮子掀开:“把你们吃的拿出来吧,余下我好给里面的人带进去。” 一个鬼兵奇怪道:“我们带进去就可以了,你不懂规矩吗!” 辛梓翎哪懂什么规矩,也不知外面的人要吃的是哪些,里面的人吃的又是哪些,糊乱说道:“我脸上这个癣每天都流脓,把脸上的帕子弄得很脏,刚换了张干净的才过来。要知道这个可是会传染的,我也是很小心了,所以篮子的盖子也不好碰,但是篮子总得提着,所以不好让你们再提。” 刚伸手的那个鬼兵手缩得比谁都要快:“咋不重找个人过来呢?” “这不是都事多吗,大皇子又要大婚了,刚好我不能去,就领了这个差事。只要不沾着饭菜就好,其实也传染得没那么快。和我挨了的三人也就二人染上了,不过好得也快,我前些时候全身都是呢。”辛梓翎事不嫌大,卖力地演着。 几个鬼兵听她一说全都向后整齐地退了一步,只支出去一个去端饭菜。 端好菜后一个鬼兵将大牢的门推开又避开一点才道:“去吧,啊!哪儿也别碰,怎么进去就怎么出来。直走左转,再右转的第三道门走石阶下去,在地牢里。” “是。”辛梓翎向前走上一步对着几个鬼兵福了福,几个人又整齐地向后退了一步,极嫌弃地向她挥挥手,示意她进去。 她便继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向门内的鬼兵交待了下,按照鬼兵的话走到了石阶口,庆幸地方好找,不绕。然后看着那顺着那阴森森的石阶透上来火光的地牢,吞了口唾沫。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壮着胆子走了下去。 围着旋转的石梯走了一圈就到了地牢。下面看起来有些窄,隔开了好几间牢房。这里应是用来关重刑犯的,只是都空着,牢房中都没有关人。 正看着,听得前方尽头处一间牢房门口的四人喝了她一声,便回过神来继续演戏。 想必那与她有关的人就关在最后那间牢房中,她打着哈哈走过去,将手中的篮子一放,说了同外面鬼兵说的同一番话。看着那几个人又避之不及地离她远了不止五步。 她顺势跟着那几个人转着走,转眼就到了能将牢中情景看得分明的位置。 这间牢房明显同其他的隔了起来,里面空间也大,中间放着一座泛着黑光的晶石,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而晶石中席地而坐的两人正背靠着背,低垂着头,有些看不清楚面目。 看其中一个的身形,像极了赤骞熙。她心中大惑,正想靠近些去看时就听到一个鬼兵大吼道:“有病就快走,老在这碍着干什么!明日你别来了,若还是你,晚上这一顿我情愿饿过去。” 辛梓翎怕被看穿,她向几个鬼兵福了福,又迅速地回望了一眼另一人便转身走了。虽说是望了一眼,但那个角度太刁钻根本看不太出来是谁。 走出大门后便见着几个人都已经晕晕欲睡,东倒西歪的了。她便略站了站,等几个人都倒下了,她将剩下的酒统统给几个人灌了下去。 守个牢房还敢喝酒,这明显是不想要命了,她这会子不给他们多灌两口,明日怎么能让他们揣着疑惑自动闭嘴呢。酒醉地醒来,谁还敢多说什么,闭好嘴莫开口才是正事。 算算里面的人也差不多该发作了,她便又悄悄潜了进去。 这一次,她扒着门看了很久,可是那二人都耷拉着脑袋确是看不清楚。 回头看了看睡在地上的几个人,她给他们都灌了酒才在每人身上都找了找,倒是找到了一串钥匙。可挨把地透了透,都不能打开这间牢门。 对着里面的人吼叫了二声,见没有反应她有点沮丧,倔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找了根坚在牢内的长竿子,从门栏伸进去够了够,还好,勉强能够戳到人。她便戳了戳又戳了戳。不知为何那二人睡得那样死,竟没有反应。 她便又吃力地用竿子去撩靠前的那人额前的长发,一时手滑将杆子甩开了去,直直地打到了那块晶石上,那晶石竟顺着她打的方向移动了肉眼看不出的些许。 一股黑色的气浪向四周波散开,将辛梓翎冲到了墙上,她被摔了一下,又被黑气冲了一下,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掉到地上之后,那黑色的晶石似乎也稳定了下来。辛梓翎反应倒还迅速,用手糊乱将地上和血同泥土糊了糊,强忍着站起身来将竿子放回去。 此事兹事体大,她可不想摊上什么事。 艰难地走到那被她劈倒的宫娥旁,她将二人的衣服换了回来,怕她醒来坏事,又重重地劈了她一下。这样子晕睡个三天不是问题。 将篮子放下后她坐在地上喘了很久。好一点后便强撑着走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倒也顺利,只左右多拐了一次便找到了路。还好晕迷的人没有醒,廉易也一直在等她。看到她衣襟沾血吓了一大跳。 回到房间后辛梓翎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下,让他赶快将那名被劈晕的宫娥送到她住所附近,就当是回程时不小心摔倒撞晕过去了。 ------------ 第七章(三) 第二天,牢房内果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而偏殿宫娥们休息的那处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廉易打探了一圈回来后让辛梓翎安心,一切都没暴露。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发暗的辛梓翎他也是有些着急。 “梓翎,要不去跟龚淼说吧,还是去请个人来给你看一看。” 辛梓翎强扯出一丝笑容:“不必了,这样可能会将他牵连进来,被谁知道了都不太好。” 那处毕竟是关押重犯的地方,搞不好她就被暴露了,搞不好廉易也会被牵扯进来。 只是她不知道,被那黑色的玄冥幽灵石的气浪冲撞了必会五脏俱裂而亡。 而她同样不知道,此时,她体内的赤金珠正在不遗余力地修补她体内的缺损。 “廉易,我昨晚在地牢看到了一个人,看起来……”她有点不确定,但是联想到鬼兵的话还是让她不得不往赤骞熙身上想。 “看到了什么?”廉易倒是有点好奇,拿了一盒药丸递到辛梓翎手里:“拿去吃几粒,这个是孟大哥留下来的。” 辛梓翎接下药丸,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看到地牢里有一个人,很像是赤骞熙。” “什么?”廉易手一滑,刚端过来的一杯水掉到了地上。 辛梓翎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又有五分的可能,若不是赤骞熙还能是谁呢? 廉易一脸正色:“你说的可不是真的吧?这不是还有五个月左右吗,他不该……他会不会提前回来了啊?” 虽然他也不知道赤骞熙怎么找到这一处的,但是他相信,以赤骞熙的本事总是可以的。 “那一日不是有人硬闯鬼域吗?说来可能就是赤骞熙。若是如此,他现在的处境堪忧。”辛梓翎想起了那块黑色的晶石,力量之大,不是她和廉易这样的人可以将人救出来的。 “怎么办?”廉易操着手在屋内来回踱着步:“要不我们先找龚淼商量一下?” 辛梓翎想了一想,好像还真只能这么办了,她点点头道:“好,只是不知道他这几天在哪里,好几日都没见着他。” 赤骞熙为她做了那么多,对她的情意她不是不知道。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明知道自己有一个心上人却还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他的那些好意。而现在想到被羁押起来的可能是他,她觉得心急如焚。 她想,必竟人心肉长,他对她这么好,她为他担忧心急也是应该的。 廉易扶她躺好,看在着辛梓翎说道:“你放心躺着,龚淼那边我去打探一下。” 辛梓翎看着廉易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口的小宫娥对他福了福:“二夫人。” 廉易极端庄地尖着嗓子应了一声,还不忘夹着嗓子吩咐了一句:“照顾好我家小姐。” 小宫娥们自然称是,辛梓翎躺在床上却从头麻到了脚。他进入状态倒好,看样子从她这里也得到了真传。 一间寝房内,帷幔层层垂地,遮掩着中间香黄檀雕花大床上的一对男女此刻的温存画面。 片刻过后,男子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女子伏在他的胸口上用手轻轻抚摸着男子的结实的胸膛。 “你在我这里也待了几日了,快些回去吧。手里的事还是把它处理完了才好。”女的声音温柔,听起来善解人意。 “你这是在为我着想还是烦我了?”男的声音却是龚淼。 “你说呢?” 龚淼伏身在女人唇上停留了片刻才起身,那笑得娇妍的不是婴宁却又是谁。 “婴宁,等我。” 婴宁浅浅一笑,乖巧回道:“好。” 听闻这一声软糯的好字后,龚淼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等龚淼走了后,婴宁从锦被中坐起来,拿起一件衫子套在身上。门打开,走进来了一个长相机灵穿着红衣的女孩,这是龚淼新安排到这处的宫娥,紧随着她进来的还有婴宁从自家府内带来的贴身侍女。 “婉儿,”婴宁唤着她的贴身侍女。 那宫娥急忙走到她身边,帮她拿了衣衫穿上:“娘娘怎么了?” “我是不是很下贱,明明知道不可以,可是……可是……”可是当她知道了龚淼真的要娶那个异族女子时她心中却是妒意滔天。 除了妒,还有恨。她恨她的身份,恨那个拖她下水让她不得不败坏名节的辛梓翎,恨她必须要嫁一个大她那么多的男人,更恨这男人将辛梓翎赐给龚淼。 如果不是辛梓翎的出现,龚淼就会一直爱着她,爱她的高贵,爱她的圣洁。而她也可以一边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殊荣,一边享受着心上人的痴心。 可辛梓翎的出现破坏了一切。本来她以为辛梓翎不过就是龚淼的一个玩物,因为没有了她太过苦闷而寻的一个空长了副漂亮外壳的下贱女人。 她本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更谈不上她身边那个爬上龚淼床的二夫人。所以她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挺身而出救下那差点被二皇子拉走的女人,不过就是为了自己再挣下一份好名声。 早知道有今日,那日就由着二皇子将人绑走,或许她还可以顺水推舟的帮上一把,把辛梓翎也推上二皇子的床。若是如此,也不会有今日她需得委身去迎合龚淼这般让她自降身份。 虽说她也爱他,但是他二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如何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的境地。可是如今,她却不得不为了挽回他的心而走上这一步。 若说上一次她还确实有些不愿因这些事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添上一道污名,而现在她却不得不主动用身体留下他,告诉他自己不愿再提及的爱他。 她要让这些毁她清白名声,让她失了圣洁名声的人付出代价。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罪魁祸首辛梓翎。 “娘娘别这样说,不是这样的。”那贴身的宫娥跪在婴宁面前看着她掩面哭泣的主子:“娘娘同大皇子的情是真情,却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破坏了你二人的感情。” 那穿着红衣的女子也走过来跪在婴宁面前:“娘娘,大皇子对您之心可昭日月,他哪里有一刻可能忘得了您,不过是寻一个麻痹自己的方法罢了。” 婴宁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红衣宫娥,一双眼哭得有些发红:“锦玲,你快起来。我知道他对我的心意,我又何尝不是。” 她当然明白,但是却并不愿意。就算有一天龚淼坐上王位,她与他之间倒底还是有一个污名。 本来按她的想法,好好做着她高高在上的王妃,私下里也享受着龚淼对她的痴心,让他一直只是她一个人的。可是却偏偏出现了一个辛籽翎,成了他和她之间的一个梗。 不管她是继续做鬼君的妃子还是任由龚淼对鬼君下手做下一任鬼君的君后都不能让辛籽翎再在她眼前晃悠。 锦玲是龚淼安排来照顾她的,也是方便他二人幽会做接应的人,她并不是特别愿意将心声完全地在她面前表露。特别是辛籽翎这件事,她不能让这位红衣宫娥知晓她心中对那位即将坐上大皇子妃位置的女子的想法。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那么懂事,乖巧,善良。以后她也是一样的温柔端庄,圣洁美丽。 龚淼回到紫鸾殿时便见着了日日守在外面的廉易,得知了近来的情况。但是廉易隐满了辛籽翎偷进地牢的事。必竟这个还是冒犯了鬼域,他一来不想龚淼为难,二来说到底他也还是不太信任龚淼。 虽说因为龚淼鬼域大皇子的身份已对他改观了不少,但这不少也仅限于接受而不是信任。 听说辛籽翎不小心受伤,龚淼也碍于情面去看了看她,顺便稳一稳她的心。 辛籽翎的脸色依旧不好,但是精神已经好了不少,见廉易进来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她的脸色确实不好,他走过去示意她躺好:“籽翎,这几日你好好歇着。我得同你说个好消息。” “是什么?”看他一脸喜色,她也是好奇得很,能有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开心。一下子反应过来问道:“可是婴宁?她回心转意了?” “是啊,托你的福她回心转意了。只需你再在这里屈就一下,待事成后,你想要何物,我都予你。”廉易笑道。 等他成了新一任的鬼君可不是随便送她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吗。辛籽翎也算是识抬举,他利用她利用得很顺手。 辛籽翎抬起有些苍白的脸笑了笑:“你这下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什么时候同她离开呢?” “这个……我还需要些时日。”龚淼敷衍道:“你先休息,我让这边的厨房给你好好做点补身子的汤。” 见他要走了,辛籽翎便抓住重点开口了:“龚淼,我想问一下,那日闯入鬼域的是何人?我有一个熟人……” 他打断她说道:“那日的人并没有闯进来。倒是捉住了个偷盗的小贼。你想想鬼域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有人闯得进来。好了,你好好休息,我的事还仰仗着你呢。” 他笑着,温柔地帮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 ------------ 第七章(四) 辛籽翎大惊,龚淼微笑的眉眼,帮她掖被子的动作都在她眼里变了味。若不是她阴差阳错地走了一趟地牢,她今日定就信了他的话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那日龚淼明明也去参战来着,整个鬼域战鼓擂动,她又不是没有听见。 龚淼在撒谎!他为什么撒谎?她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廉易走了进来,看见辛籽翎坐在床边发愣,走过去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该不会是我把药给你吃错了吧!” “你才吃错药了。”辛籽翎回过神来,示意廉易将门关起来。他懂了她的意思,关了门走到她床边,因为外裙太长一下子踩到裙摆扑倒在辛籽翎床边。 “他奶奶的!老子装这个什么鬼装得烦死了!”廉易摔得膝盖生疼,气恼得不得了。 “你小声点。”辛籽翎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廉易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她床边上:“是什么事啊?”一边问,一边揉着自己发痛的腿。 “我觉得,龚淼有问题。”辛籽翎捂着因为话说得太多而有点发疼的胸口。 “……为什么这么说?”廉易压低声音:“怎么发现的?你看!我老早就说过他有问题吧!” 她神色肃然道:“我问起了那日闯界的事情,他居然说无人闯入。你说这是为何?我实在想不通。” 廉易觉得事情确实有点奇怪,说道:“他不想你知道有人闯了进来,至少说明那人真的是冲你来的。” 辛籽翎心中一顿:“那人便只有可能是赤骞熙。那廉易的目的……” “那目的就不纯了……” 二人对视了片刻,辛籽翎说道:“只能继续装下去,凭你我二人之力,救不出赤骞熙的。只求天公作美,给我们一个机会!” 机会何其渺茫…… 辛籽翎眼前浮现出她母亲逝去那日的景象,那红羽漫天地飞舞,似乎就在眼前。她突然好害怕会失去他,伸手握住廉易的手:“你告诉我,他会不会有事?我们有没有机会救出他?” 廉易一时语塞,他觉得机会渺茫,但他不能说。看这个样子,辛籽翎明明是很担心赤骞熙。比他这个想攀高枝的还要担心,她心中真的没有这个人?打死他都不信,可是她不信啊,这就没法了。 看着辛籽翎焦急的眼神,他在心中深叹了一口气,说道:“赤骞熙是何许人,定然会无事的。我们想想办法,将他救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心中也求了求天,必竟赤骞熙也算他半个救命恩人。虽说他自认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是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也是想要赤骞熙平安无事。 辛籽翎的神色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变得好了一些。应是太过急切的原因,肺腑一阵阵地发痛,似火烧一般。 这种感觉早在二千年前同赤骞熙在赤家地宫时有过,就是这火烧般的疼痛。 看她脸色不好,廉易将她扶着躺下便离开了,吩咐了门外的宫娥好好照顾。必竟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老是待在辛籽翎房内也不算个事。 廉易走后辛籽翎便晕沉沉地睡了过去,在睡梦中,她重温了那日浴火重生的梦境。那大火烧过她每一寸肌肤的灼痛感真真切切,她感觉自己的身躯正在寸寸分裂、粉碎。 忍不住痛得她叫出了声,却也一下从那梦境中醒了过来。 一头大汗,身体却轻松了不少。 门窗处突然发出了轻响,一个人影自窗外翻进屋内。 “谁!”她警觉道。 她现在可是准王妃,居然会有人在这夜里翻窗而入,按说门外有人陪护,可这人竟入了屋内,可见得门外的人全都被收拾好了。 此时已是夜晚,天色较黑,只能隐约看得出来人身姿硕长,凭身形该是个男子。 她将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实在想不出她得罪了什么人,又厉声问了一遍。 那人正撑着身子站在桌边,听到她说的话,慢慢地向她走了过来。 辛籽翎从枕下摸出她的短剑,紧紧地盯着那人走过来。 他走得近了,站在了她的床前。 她握紧短剑,只要眼前人胆敢再走一步,她便会刺过去。 “辛籽翎。” 她一愣,这声音淡淡的语气像是从遥远的虚渺中飘出来的一样,带着一些微酸的记忆穿过二千年的尘封回到那一片飞絮漫天的莆萝草岭。 “辛籽翎。” 他又喊了一声。 辛籽翎回过神来,想起了那日地牢中看不清的那人,原来是木鼎桦。他居然同赤骞熙一同闯到这一处来。如果那人是他,那另一个便是赤骞熙无疑了,只是现在怎么没有同木鼎桦一起呢?他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呢? 带着疑问,她看着他于黑暗中的轮廓说道:“木……尊上……”这一声之后声音有些发干,这个句号她过了几千年再叫出口却有些陌生。 她咳了一声接着问道:“你们……赤骞熙呢?” 她本来想问的却问不出来了,那些似乎都不重要。 他身形微微有些不稳,于黑暗中擦掉了嘴角流下来的鲜血。她在问赤骞熙,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些排斥。 辛籽翎看出了他有些不大对劲,想到他是至那黑晶石中挣脱出来心中有些害怕。 她记得那日龚枫的赏赐中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连忙翻下床挨个打开抽屉,就在最下层发现了装在盒子中的夜明珠。 房间瞬间铺上了一层莹莹的白光,木鼎桦的脸在这光下看得分明。 他眉头紧锁,嘴角带血地用手握着床柱。 她吓了一跳,在她心中,他从来是战无不胜高高在上的一个存在,现在却有些儿狼狈地站在她面前,让她有一点措手不及。 他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扯了扯嘴角,终于顺着她的话说道:“我用索引水找到你,赤兄现在还被关在地牢中。之前我同他一起来这鬼域被设计关了起来,几日前牵制我二人的黑石发生了异动,我便乘机挣脱它的束缚出来了。” 辛籽翎上前几步扶住木鼎桦坐在床沿:“那赤骞熙呢?” 他抬眸看她,眼前的少女似乎比很久之前见到时更加美丽,额中的那一点朱砂印记红艳耀目。 二千多年,他奇怪自己为何时而会想到她,如今再见到她时他突然悟到,若是身边有一个让他牵挂的人似乎也不错。 那探究的目光,现在问的的赤骞熙。 “赤兄没有和我一起出来。但是我这一趟出来可能弄出了点动静。你现在跟我走,先回神域我再找人来救赤骞熙。”他的语气带着决定的意味。 她向后退了一步:“尊上不知,这一处同凡世时日相同,如若等你搬回救兵恐怕……恐怕……”她突然又害怕起来,如果这样,赤骞熙怕是性命不保。 他蹙着眉,她说得不错,虽说他在牢中用了变化之术空化了一个自己,但也只能骗骗诸如鬼兵之类,如果是现今鬼域之君却是不可能看不破的。如果这样,赤骞熙的命怕是不保。 二族本是唇齿关系,他当然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可眼下凭他的力量不知可不可能再救出赤锁骞熙。 “我同你一起去,若救出他,我们便一道离开。还有一个朋友同我们一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叫他。” 辛籽翎不等木鼎桦说话便跑了出去。不出所料,门口的人都晕倒在地。她叹了叹,她们也是倒霉来服侍她,接二连三的被弄晕。 廉易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她将他带到自己房间时他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直到见着她屋内的人他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这是九天神域木家的尊上。地牢中的确是赤骞熙。今夜我们救了人便走。”她意简言骇地说完,看了看二人:“走吧。” 廉易真是对辛籽翎刮目相看,神域的几大神尊她就认识了二位,还都是青年才俊。他当即跪拜在地,极庄重地向木鼎桦施了礼。以后总是要在神域混的,多认识些大人物是个好事,礼多人不怪嘛。 木鼎桦看着眼前身着女子服饰却长得五大三粗不男不女的人眉头蹙得更紧了。 片刻后,地上那人心中开始叫苦。怎么有这样的人呢,在这里还要摆谱么? 心里只敢想想,人却跪着不敢动。 辛籽翎见木鼎桦不吭声,廉易也就一直跪着无法起来。 看了看木鼎桦的面色,似乎对廉易有些看法。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廉易,一张脸上至少擦了半盒粉,女子装扮男子声调,进屋后因没有刻意掩饰而男子气概十足的各种姿态。 她呼了口气,心中明白木鼎桦对廉易介意些什么,便介绍道:“尊上,这位是我的好友,叫做廉易,也是从九天神域而来。扮作这个样子,乃是为了方便。” 听辛籽翎说是她的好友,木鼎桦的脸色好看了些,示意廉易起来。 “好了,时间上也有限,我们快走吧,救了人再说其它的。”她提醒道。 廉易跟着她便要出门,被木鼎桦制止了。 “我现在无法将他救出来,但休养一下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我先送你们回去,然后即刻回来救赤兄。免得你们在这处我还会有顾虑。”木鼎桦说道,也是不容质疑的口气。 “不行。”辛籽翎摇头道:“虽然很快返回,但至少也过去十日左右是有的,这几日会生出些什么事我们都说不准。” 她看着木鼎桦,他伤得确实很重,看起来是要好好休息才行。眼前的男子仿佛与心中千年前那个他不是同一人般。可是他明明还是他,也许自己已不是当初那个自己了。 “尊上,”她对上他依旧温柔的眸子:“你要不就在这处歇些时日,我们也好从长计议一下,以保万全。” ------------ 第七章(五) 天色擦亮的时候,廉易去了趟地牢。 旁人是不被允许过去的。他只远天远地的坐在离那处较近的一个园子里听来来往往宫人们的墙角。 这一处必竟离地牢太近,来的人也少。干坐了一上午倒也没听到什么不利的情况。倒是果皮、瓜子屑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吃完后,他豪迈地拍拍手,回头瞥见随侍着他的那位宫娥尴尬地咳了一声,尖着嗓子说了句:“回吧。” 那宫娥哪里注意到他的举动有异,此刻肚子正饿得打鼓,巴不得回去了。 他不晓得那宫娥已在心中骂了他二轮,继续尖着嗓子说道:“这处花草甚好,明日我们再来。” 那宫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回去时他直接去了辛梓翎那处,让随侍的宫娥离去。 那宫娥自是千恩万谢地跑开了去祭她的五脏庙。 房门口的宫娥隔着门禀报了一声。她们在这处从来都是被辛梓翎拒之门外的,但是依着规矩,还是得禀报一声。 而辛梓翎现在明白这群被龚枫专程调过来的供她差遣的人不过是时时防着她不要发现有二人为了她而来。 她在屋内设了个结界,虽说在鬼域她的这个结界更加不牢固,但是用来阻隔声音却是足够了。 以往还好,若要帮她梳洗换装,端茶倒水都可。现在除了打扫屋子,她从来不让这几个宫娥入到房内。 在屋内不仅有她,还有木鼎桦。这个是以往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发生的事。 她思慕了他快二万年,可笑地是她从来都放在心里,当她终于鼓足勇气示意他时却被他委婉地拒绝了。这份感情就像一个酸柠檬,发出诱人的清香却又让人难以下口。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努力不够。她初识他时,她失忆时,第一眼看到他都觉得他是她眼中的太阳一般地存在,那么耀眼和高高在上。想要靠近他一步她都觉得好难。 可是现在,他就在她眼前,辛籽翎却不知怎的失了最初的那份心境。她自己也迷惑,想来是自己的心伤了,累了。对于情爱一事也上不了太多心了。 听辛籽翎说了来鬼域的前因后果,木鼎桦觉得有些心疼。他没有过于去掩饰这种感觉,让它洗礼着自己早已干涸的身心。 彼时她离开时他也想要留一留她。可他不想也不愿让自己的心再装下谁,再因谁而痛。他已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怀着伤痛在族人对他家族地位的虎视眈眈下隐忍着长大。 封闭内心是不想再让自己受伤。可是她来敲门,一次又一次。 如果这次没有遇见她,也许很好。可是现在遇到了,他觉得也很好。 “你同赤骞熙是什么关系?”木鼎桦问这句话时恰好廉易回来,门口的宫娥“砰砰”地敲响了房门。 辛籽翎撤了结界,走过去将房门打开。 廉易正戴了一头的粉嫩花翠,着一身嫩粉的纱裙。衬得他原本就高大于一般女子的身形更显高大。 辛籽翎看着他那张鲜红的嘴,再看了看他抹着厚粉的一张脸,胃上突然抽了抽。 “进来吧。”她看着他刻意地夹着腿走进房内,实在想向他后背踢上一脚。 关上门重施了一个结界,木鼎桦随即现出身形。对于廉易似是不忍直视,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廉易倒好,不识趣地凑上去献殷勤。 “木尊,我带了一盒枣泥糕,特地孝敬您的。”说完将那盒他因吃太多而无法再咽下肚的枣泥糕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木鼎桦接了,目光依然别过他,淡淡地道:“多谢。” “你……”辛籽翎走到廉易面前扯了扯他的裙子:“下次别穿成这样恶心我了,还有那个粉,你少擦一点。” “哎,籽翎。”他笑嘻嘻地说:“你这是在帮你试妆,你不知道,这个东西擦了脸皮很舒服,以后你也可以用这个。” 辛籽翎绷着一张未施粉黛的脸,成功地被廉易给恶心到了。 “对了,说正事,今儿个一上午都没听到什么动静。地牢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一切如常。”廉易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扯了扯领口的衣襟。这衣服虽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但是他还是觉得领子发紧。 “那还好。”辛籽翎看向木鼎桦,等着他说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安排。 木鼎桦微蹙着眉,从那黑石中挣脱了一人,龚枫居然不知。当然这是好事,但是有些古怪。 “尊上?”辛籽翎轻轻唤了一声。 他回过神来,看向她:“对了,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什么?辛籽翎愣了半晌,她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她同他的对话。 在廉易进来时木鼎桦好像问了一句她同赤骞熙的关系。 若说他二人的关系,她同他的关系如同至清之水,明月之光。又像是那日风中绕在一起的发丝,交织在一起的千年时光如一株开满红花的凤凰花树。 她回忆道:“我们算是旧识,曾……”曾共患难,她守候过他,他也救过她。为她,他来到这异界凡世,追到这另一个时空的鬼域。 “曾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 木鼎桦略点了点头,他不管赤骞熙说了些什么,只要她同赤骞熙并非那种关系就好。 廉易连喝了二杯茶水,倒是从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苗头。木鼎桦问的这人应该是赤骞熙,辛籽翎说的同赤骞熙没有关系,只是旧识。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什么意思呢? 木鼎桦思索道:“廉易兄这几日都劳烦你去探一探情况,我还需一些时间,这里不同神域,我恢复起来有点慢。” 他看向她:“籽……翎,你就在这处就好,我这里也需要人。” 他叫她籽翎,从前好像他只连名带姓叫过她一次,那时候她正失忆,从他口中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做辛籽翎。今日听他这样唤她的名字,倒让她有点不习惯。 “好,”她声音低低软软的,她无法回绝他,守在这里也好。 这对话听到廉易耳里就像是猫抓着一般。心道完了,他与赤骞熙的君子之约无法兑现了,他以后可是要跟着赤骞熙混的。 “好!” 廉易突如其来的大声一喝将辛籽翎吓了一跳。 “这个可行。但是籽翎老不出面可不行,那龚淼要是寻来了怎么办?明日还是要同我一起出去才行。” 辛籽翎想了想,确是这样。她如今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出去现现身。也不知龚淼如今是为哪般,竟难得看到他的人了。 “廉易说得对。”她转向木鼎桦说道:“尊上,我如果没有在的时候你要当心一点。” 木鼎桦点点头,还未说话,廉易又抢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恐怕籽翎得同我调一下房间。虽说你这里是要大些,又好些。但是吧,木尊必竟是位男子,籽翎你也睡在这一处恐怕不方便, 你总不可能夜夜都打地铺吧。我一个大男人,睡哪里都一样。” 辛籽翎难得地觉得廉易体贴了一回,投以他赞许的眼神。况且她一挪房,门上的那一帮人也就挪了,似乎对于木鼎桦来说也要好一些。 木鼎桦也觉得这事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也同意,必竟若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染了污名不好。 这事一定下来,廉易立刻不辞辛劳不遗余力地将二人的房间打了个对调。倾刻,原本是辛籽翎的房间弥漫了一股浓浓的脂粉味。 “廉易,你究竟是不是男人?”辛籽翎揉了揉鼻子,略皱着眉。她很少会去廉易那间房。现下她一直住着的地方被这样一弄,她才发觉他比她女人多了。 廉易骄傲地抬头:“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白活了吗!全靠这一身……嗯……特殊技能遨游天下。” 辛籽翎笑道:“还给你长脸了。” “那是。”廉易也笑道。 木鼎桦从来没有见过辛籽翎的这一面,或许是他离得太远,未将她看分明。 晌午他们三人在屋内用了午饭。前几日辛籽翎身子不适,龚淼吩咐下去后日日都送来诸多的滋补圣品。 这几日她已全好,但也没开口叫停,必竟木鼎桦的身体需要这些。 有廉易在这里她很放心,龚淼从不进廉易的房间,倒是少了很多意外。 夜里,辛籽翎正睡着,却感觉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定定地看着自己,她睡得不安生,左右翻了翻身,那道目光依旧顽强地盯着她没有移开。 她气恼地坐起来,揉着眼睛不悦道:“我都睡得这么沉了你还不走,廉易,你倒底是要干嘛,半夜不睡跑到我这里来!” 突然反应过来,神智有了几分清明:“是不是尊上怎么了?” 廉易瘪了瘪嘴:“你怎么知道是我?还有那个人没怎么了,好得很。” 辛籽翎更加不悦:“你那身味道独一无二,门上的人呢?你又弄晕了?” “聪明,下了一包药,保她们一觉无梦到天明。”廉易摸到她床边说道:“你那颗夜明珠呢?很大的那颗?太黑了,拿出来照一照。” “还是不要了吧,夜里太招眼。你想说什么非得半夜来找我,明天说不行吗?”辛籽翎很是无奈,廉易真是的我行我素惯了,改日得同他好好就这个问题聊一聊。 夜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脸。廉易此刻正狡黠的眨着眼睛,他就是打算乘她不清醒时来诈一诈她。 “那个人……”他故作深沉地道:“就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他说的得肯定而不是带着疑问,惊得她完全清醒了过来。 “你在说什么?”辛籽翎的语调有些不自然。 虽然她努力压制,但是廉易还是听得出这些不同。 “你何必呢,他那个小身板,虽说比我强些,但是比赤骞熙差远了。”廉易直接地给辛籽翎定了性,他自然知道这样说话会让人急躁而说漏些什么。 “你在说些什么啊?难道你在神域没有听说过栖木林木家的尊上!没有听过他的赫赫威名!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大不敬!”辛籽翎正色道。 她说得没错,若是在九天神域,他这翻言论在木家的领域怕是小命不保。而且木鼎桦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中龙凤,廉易不应当这么说他。 廉易听到辛籽翎语气中的不悦,为赤骞熙又多了捏了一把冷汗。他如果要选当然会选跟着辛籽翎,虽然他更看好赤骞熙,但是如果能跟着木鼎桦混好像也不错。 但是赤骞熙对他也不错,至少还救过他。如果他现在倒戈相向好像又不太道义。 不过他这个人从来都不讲道义的,要是讲道义他早死翘翘了。 可是那是没有遇到对他好的人啊,说到底还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他廉易也算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廉易独自一人在一旁苦苦纠结,讨价还价。 辛籽翎见他半天不说话,在黑暗中喊了他一声。 廉易回过神,问她道:“木尊知道你对他的心意吗?他为你做过什么吗?”他得再掂一掂事态的严重性。 她心一沉,木鼎桦,他当然知道了。虽说她并没有亲口说喜欢……难道要亲口说喜欢吗?他为她,似乎确实什么都没有做过…… 可是现在,她不想开口说喜欢。辛籽翎当然记得心中对他的感觉,但那感觉好遥远,她伸手去翻找了很久也只找到它模糊的样子。 ------------ 第七章(六) “廉易,我觉着你最近真的是闲得无聊了是不是?问我一些没有边际的话做什么。下一次你要是再半夜来找我说这些话我就要去告诉龚淼,你将他这处的奇珍差不多都顺完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在打我这处这颗夜明珠的主意。” 廉易问到了自己要问的,嘿嘿一笑跳出门去跑走了。那颗夜明珠,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第二日廉易回来带了个重要的消息。鬼君龚枫病了,且病得很重。 这话本不可能听到,可是人多了口就杂。 坐着吃了一上午的瓜子吃得他口中无味,在回程路上突然想吃鸡了。便叫了那个又陪了他一上午嘴巴嘟得老高的宫娥去大厨房帮他做二只烤鸡回来。 他一人往回赶时靠着假山休息了片刻,却听得山后小溪边两个伺候帝后的宫娥在一旁闲话时说漏嘴的这一件大事。 听听闲话这个是廉易自认的好习惯,不听白不听之下总是能收获到一些出奇不易的信息。 木鼎桦明白为何无人来追究他出地牢的事了,这层事确实无人发现。 “这是不是一个好机会呢,等尊上您伤好了,我们救人也会方便很多。” 木鼎桦看着她,她问他伤好没有,是为了去救赤骞熙吗? “可惜在这处油水还没捞够,不过……”廉易正感慨着,突看得别两人都直直地盯着他,将话锋一转道:“不过救人要紧,回神域要紧。” 辛籽翎摇摇头,如果不是自己知晓他本性不坏,听到他说这话怕都要对他退避三尺。 也不知木鼎桦会对他做何感想,辛籽翎看过去,果然见得木鼎桦正不语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似乎在问:你认识的这是个什么人……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尊上,他这人就这样,人很好。” 廉易听到辛梓翎夸他好,点点头顺势道:“我这个人是好,你们可不要欺负我哦。” 辛梓翎的眼皮抽了抽,他倒真是蹬鼻子上眼,一顺就来了。 看木鼎桦对刚才的事也不感兴趣,她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还有些担心这么几日过去了,如果木鼎桦还不恢复,等龚枫醒来可能麻烦就大了。 她懂他的伤势一定很重,她不能催。 “如果龚枫病了,很多事情也就方便了。我先出去几日,这几日,你们照常就可以了。”木鼎桦对二人说道。这鬼域发生了些什么事,他要先去打听清楚。而有些事情,像廉易这样是没法了解透彻的。 有了机会还这样干坐着不是他木鼎桦的风格。仗,就要打有准备的。这么万万年来还没有谁能把他囚禁起来,这个龚枫看穿了他二人的本事,用了这样一个法子来对付他们,居然还给他得逞了。 辛籽翎和廉易都只能同意,眼下救人他二人真没有那个能力。辛籽翎是相信木鼎桦的,如果他要去做些什么,那一定是于事情有利的。 刚好她也想趁这个时间去见一见婴宁。她对那日出手相助于她和廉易的婴宁有些好感,虽说龚淼骗了她一件大事,但是他对婴宁的心是真的,她看得出他真的在乎婴宁。 就算龚淼骗了她什么,也是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吧。 她不想原谅他些什么,也不想恨他些什么。必竟木鼎桦和赤骞熙都不是他关进去了。想起龚淼在这神域也不算是个得宠的皇子,他若是为了私心将她骗了她虽不能接受倒也可以理解。 去找婴宁的这一日,天空微晴,薄雾比平时要淡开许多,难得的看见这一处的天空上飘着的几朵白云。 辛籽翎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平白里出了个这么好的天气,还是在她今日去寻人的时候出的,这说明了她这一趟走得好。 她揣着这样的想法,走路也轻快了许多。她绕到正殿那处园子里候着,等婴宁现身。 也不知是不是鬼君病了的缘故,她这次照样又未等到婴宁。 她抬头看天,阳光透过薄雾撒下来,看在眼里也不会觉得刺目。真是辜负了这么好的天气。 辛籽翎打定主意,夜里同廉易再来走一趟,直捣黄龙。这个时候,几位尽心尽责的宫娥跟得紧,她叹了口气打道回府。 同廉易合计了之后,他自是不太情愿,但也依着辛籽翎。如今不日便可回去神域了,他本不想多生事端,此事明不明白有什么关系呢?龚淼撒了一个对辛籽翎有害的谎,来寻她的人被囚了这么大的事他也可以瞒得如此自然。 此人的事,他本心来讲已不想再沾染。 而且他也顺了这么多宝贝,他若要走,真是走得义无反顾。虽说若再多顺点他会走得更加心花努放,不过眼下还是救了人回去要紧。 暮色初降,辛籽翎门外的人就被放倒了。听着门口的声音,她心道廉易做事倒是利索。 开门却迎上了木鼎桦,此刻的他没有那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看着她的神色以前从未在他眼中呈现过。 “尊上?”她小声地喊道。 “要叫我尊上,却从不讲究礼数。”他脸上浮出一些笑意。 辛籽翎觉得很难得,他笑成那个样子很好看,似初春栖木林盛开的蓝玲花。 听他说的话,她便屈膝下去要对他行个礼。 木鼎桦伸手扶起她正作势行礼的手:“你何时这么见外了?” 他的声音很轻柔,她站起身看着他。天虽然有些黑,但还没黑透。他的面目她看得很清楚,黑发如墨,眼眸如水。 是啊,她何时这么见外了,想当初她还主动要进他的寝殿中。想到这处她脸上有些笑意漫开,觉得那时自己真是胆大。 这时做这样扭捏状却有些丢人,好歹她也并不太意这些虚礼的。 “同我出去走一走?”木鼎桦说道。 她迟疑道:“出去?被外面的人看到怎么办?” 木鼎桦双手交握拟了一个诀。一道白色的柔光将二人笼罩在其中转瞬又消失了。 “好了。”他说。 “好了?”辛籽翎略迟疑了一下,明白他对他二人施了一个隐身咒。 木鼎桦转身走了出去,她也跟着走了出去。此刻,她已完全忘记了同廉易于当晚有约。 在鬼域这一处没有月光如水之说,月色也并不会发出皓皓银白的光芒。只有一大块如同发了霉的大圆饼遥挂在天空发出朦胧的光。 他一路没有目的似的走着,她只得不明所以地跟着。 路途上见着了人惊得她做贼似的避了又避。多了几次才好了些慢慢地适应了别人看不见她的这种感觉。 木鼎桦回头看她:“下次,我教你隐身术。” 辛籽翎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尊上,你再说一遍。” 木鼎桦笑了笑,说道:“要不要跟我学隐身术?”她的心变了一些,木鼎桦感觉得到。他想到赤骞熙,许是这样一层原因让她离得有些远了。 辛籽翎倒是很讶异,木鼎桦要教她隐身术,他当真有些不一样,不一样得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同他长着一样面容的男子。 看她木纳纳地站在那处,他停下来等着她。晚风拂过她的裙摆,她那样站着于这朦胧中看着他的样子让他回想起千年前的她。 辛梓翎不好意思的快走了二步:“尊上,你说要教我法术,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笑道:“受宠若惊了。” “嗯,受宠若惊了。”她点头。 木鼎桦一定不知道,除了她以往那些无礼的举动,她在三万年前曾偷偷打听过他。知道他是西方的领主,那时候她因自己的眼光如此的好很是得意了一阵。 后来她向她娘亲求了好久,说是要出去游历。她娘亲看她在家中受的罪和苦,觉得处处限了她有些可怜,便容她出去了那么二次。 结果她就去寻了他二次。她思慕他,也很以此为荣。 第一次出门便是失败的。她娘亲派了一个叫燕玲的宫娥跟着她一道去的,这是她娘亲殿内功力最高的宫娥,也是她们回擎家时她娘亲在路程上救下来一直跟着她娘亲的一位信得过的人。 因这事的真像并无人知晓,当时她本是不愿带人的。但这是她娘亲放行的要求,必竟她法力不高,怕出了事情。且规定了时间,半月之内必须返回。 本来她的认路功夫就不好,结果燕玲的认路功夫也不好。在西方转了几个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栖木林。 她当时在栖木林等了好久,每日里东走西走的想要偶遇木鼎桦。燕玲不明所以,虽说这一处的草木是比擎家那处的无芷坡要葱郁,山林也要峻秀得多。但是跋涉万里来这处看山赏水就真的是让人想不通了。 燕玲问了她,但她能说什么,这是个甜蜜的秘密。 只有辛梓翎自己知道,她多急切地想再见到那位白衣少年。如果她见到他要对他说些什么,她在心中重复了好几遍。一定不要紧张,要问一问他为什么要甩她脸子,问一问他如果她原谅他那一次的不礼貌他愿不愿意同她交一个朋友。 想到这处,辛梓翎又低头笑了,倒是有很多趣事。也只有现在的她知道那时的她有多傻多倔强。 如今也不知怎的这些回忆漫上心头,想起来也只剩下些暖意。 “好了,到了。看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辛梓翎将四处扫了一眼,确实在这片花园中多了很多花草,但也没有什么值得看的稀奇。是不是这里有什么玄机可以救出赤骞熙? 她想来想去也觉得木鼎桦不会是这么无聊的人,半夜将她叫出来会真的只是逛一逛。 “尊上,请絮我愚钝。我真的看不出来这一处有何玄机……”她又再看了一次,作罢道:“确实没看出来,还请尊上明示。” ------------ 第七章(七) “你再看看,那棵树。”木鼎桦指点道。 辛梓翎向他说的方向看去,那里长了一棵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大树。 她向那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他点点头,她便回头继续走了过去。 来到那树下,抬头看那一片漆黑的树枝。树枝间突然亮了一点光,接着是二点,四点,七点……一树枝头叶梢间全是星星点点的光亮。 木鼎桦拍了拍手,那树上的亮点似乎受到了惊吓,一下子四散开来,飞到空中又回到地上,围着辛梓翎和木鼎桦闪烁得更加美丽和光亮。 这时候的夜本已全黑了,这些亮光就像是铺在黑色天幕上的点点繁星。 她抬头看着,置身于星空的感觉虚幻而缥缈,但是很美…… 这是为何?木鼎桦这么做却是为何? 她看向他。 那些发出亮光的原是一些带着光亮的萤虫,这棵大树想来便是它们栖息之所。却不想被木鼎桦发现,并带着些不一样的心思带她来了这处。 他向她缓缓走去,一步一步徐徐前进,一点一点卸下他的防备。 “梓翎……” 他站到她面前,有些事,如果现在开始,会不会迟了呢? “嗯?” 她抬头,看他近在咫尺,眉梢眼尾全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子。那是什么? “上一次你来栖木林,那时,你是不是有什么还没告诉我?” 他不确定她还是否还抱着当初对他的心思。那时候她对他的小心思他明白,却不愿坏了自己的规矩,自己无情无爱才能无牵无挂,长此一生不再受伤。 上一次……上一次都已经那么久了……那个时候,她才恢复记忆,最是伤痛。她去寻他,只想窝进他的怀里躲起来,把她的伤与痛结成的冰都在他身旁捂化掉。 那个时候,她想报仇。她很害怕,害怕明明白白了解到自己失去了些什么。而他,是她当时想抓在手里的最后一要稻草。 可是,她怀着鲜血淋漓的心接近他时,他只淡淡地回绝了她。 她便将他装在心底,烙在她心上。时不时地想起……那烙印也随着每一次地想起不知怎的慢慢变淡了…… 辛梓翎没有说话,她不知要如何去说,说她那时的心还是说她现在的心?突然她有一点想逃开,若是早一点,为何不早一点……现在她的心中那时的感觉已虚渺到快要看不清了。 “上一次……我看了你的留书。上一次我放开手让你离开……现在,我想抓住。” 几个光点从他面前划过,她看见他眼中闪着什么东西……也许是那亮光映入了他的眼中。 “尊上……”她迎上他的眸子。他的眼睛很好看,又黑又亮。 也许,她说过要再努力一点的话被上天听到了。 也许,上天便给了她一个机会,这个机会让她感觉到好不真实。 她那么久的坚持,就是为了眼前的人不是吗?她那么长的思念也是为了眼前的人不是吗? 能听到这样一翻话,她应该是求而不得却突闻喜讯后的欣喜若狂才对啊? 这样看着他也很好。这样很好,她就应该这样说好不是吗? “尊上……”一片树叶落下划过她的脸庞,她突然想起赤骞熙抬手别入她耳际发中的那朵凤凰花。 这是为何? “我从来不曾告诉过你,我并非是草木,怎么可能从来无情。只是,我自幼时便是一人,也许我并不懂得去爱护一个人。”木鼎桦握住辛梓翎的双手:“可是我愿意用未来的一生去守护你,学着去好好爱护自己在意的人。” 风吹过,那流萤聚拢又散开。辛梓翎心里平静如水,她得想想这是为了什么。 “尊上,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一想再回答你。”她要想一想,她为何没有即刻答应。她要想一想,她是不是已经没有了爱人的力气。她要想一想,似他这般如她心中明月一般地存在,当初她只需想到他便会激动不已,如何在今日却再难激起那片心思。 木鼎桦没有说话,握着她细腻的双手。这双手,他不会再犯傻去放开。 他要对不起赤骞熙,也许,他还要对不起辛梓翎。她的心她自己看不清,可是他却不能再放手。 一夜无眠,这已是她为他第二次一夜无眠了。 第二日一大早,廉易穿着头一日的衣裙,顶着花了的妆和乱了的发便冲入了辛梓翎房中。 “嘿嘿”一笑道:“梓翎啊,那个昨晚……” 辛梓翎一下反应过来,对啊,昨夜明明约了廉易。 她正不好意思,廉易却抢先说道:“我昨夜不知怎地睡得死,没醒,你别怪我啊。今夜,今夜我绝对不会睡着的。” 看来昨夜廉易被下了昏睡诀,还能是谁呢,只能是木鼎桦。 她叹了一口气,昨晚想了一夜也没有想个明白,摆摆手正想让廉易去洗把脸却听到门口的声响。 她打开门走出去,却见着龚淼殿上已随着他主子消失了好几日的掌事。此人正带了几个侍从将守在她门上的宫娥撤走。 这是好事,龚淼也不知是费了多大的劲才让这些鬼君安排的人撤走,以后她便方便多了。 她正欲上前去搭话,那掌事也没有打算留下同她多话一句,即带人走了。 辛梓翎挑了挑眉,这可是怪了,这小子以往见着时也没觉得这么高傲,这也不知是怎么了。 没时间多想这些没用的,辛梓翎将旁边探了个头在那瞅着的廉易直接轰了出去:“快去洗漱一下,臭死了。” “好,”廉易压着嗓子说道:“等会带你去吃好吃的,殿外的大厨房做的东西比这里好吃多了。上次我那个宫娥给我烤的鸡还不错,待会让她找人也给你烤一个。” 辛梓翎白了他一眼:“你有心了。” 二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已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将二个宫娥留在远处,辛梓翎同廉易一起走到了龚淼殿后的花园中寻了凉亭坐下,等着伺候廉易的那位宫娥烤鸡归来。 辛梓翎单手撑着脸,捏了一杯素茶在手中转了转,看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 “怎么了?”再怎么没心没肺也看得出她此刻有心事,还是不加掩饰很重的心事。 辛梓翎看向廉易:“我脸上写着‘我有心事’这样吗?” “对啊。”廉易向她挪近了半分:“还很明显。”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廉易,你曾问我是不是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你也猜到了。” 廉易愣是看了她半天没反应过来,今天是怎么了?他诈得那么辛苦也没有得到印证的结果她今天竟主动告诉他了? “那个人……就是木鼎桦。我喜欢他很多年了,那时年少,喜欢他得没有道理,也义无返顾。待到如今却不知怎的,我盼了那么些岁月的一个眼神不仅得到了,还有他……我似乎也得到了。” 辛梓翎望着那杯茶发征,喃喃地道:“可是为何?我却并没有感到欣喜。我前些年还在想,我要更加努力地去挣他的心。原本,我想就算了却不了我自己的事,死掉了, 但他知晓了我的心意就好了。那时候我明明很喜欢他的。” 她抬起头看着廉易:“你说,我是个什么人,竟不懂得珍惜。我该珍惜才对是不是,明明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她眼神迷茫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不知足,得不到的时候那么想要,得到了却远没有那种感觉了呢?” 廉易算是听明白了,明白了她所不明白的。 他将手中的一杯茶喝到见底,正色看着她:“其实也许你已经放下他了,那不过是你小时候不懂事。就像,你本来没有吃过一样东西,你以为是好吃的,想得久了那便就是好吃的了。而后来你吃了烤鸡, 你发现原来你喜欢吃烤鸡,再把那东西放在你面前时就失了当初想吃的心了。或者你从来就不喜欢吃。” “你……在说什么啊?”辛梓翎不解道:“你想说什么?” 廉易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说,也许你从来就不曾喜欢过木尊,你对他那种不过就是少年时的一种执念,觉得他很好很完美,如果有人同你是一样的见解你也许会赞那人有眼光。 真正地喜欢上一个人,得到你真喜欢上了你才会知道,比如赤骞熙。是不是想到这个人,你的心就一紧一紧地,是不是现在你想到的都是他?” 辛梓翎紧紧盯着廉易,盯得他有点发虚。 半晌,她静静地说:“谢谢你。” 廉易一颗悬得老高的心至此才落地,这些从前在话本子上看的说法倒真是应急救场得及时啊,比如‘心一紧一紧的’,再比如‘喜欢一个人得真喜欢上了自就会明白。 他哪里懂得这些感受,老一辈说多读书果是个正理。本以为会被她骂一顿,结果是他没料到的。 辛梓翎继续低头去看她那杯茶,心中思绪万千。原来,她喜欢上了赤骞熙么?喜欢上了那个寻她开心,作弄她又对她一往情深的赤骞熙。 她得告诉木鼎桦,她不能答应他。 辛梓翎想着心事之际,一盘烤鸡端到了桌上,香味一下四溢开来,引人垂涎。 那宫娥看廉易一脸喜色正欲讨个赏,累得她连着守着人做了两日的烤鸡,怎么也要表个功吧。 她话未出口已有另一人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请辛夫人随我等去风华殿坐一坐。” 说话的人笑意盈盈,带着四个小宫娥礼数周到的行了礼,见辛梓翎抬头看着她又福了福道:“辛夫人,婴娘娘有请。” ------------ 第七章(八) 婴娘娘?风华殿?不正是婴宁吗。 来得正好,辛梓翎现下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她一直想不通的被廉易一句话点醒了。等救了赤骞熙下来她便要告诉他,她喜欢他。她轻松地转身叫廉易等她回来。 廉易听是婴宁那处来的人也没多什么心,正准备对面前的鸡腿下手。听到辛梓翎的话连连点头称是,心思全在那一盘鸡里,还挺厚道地拿起另一只鸡腿递到辛籽翎面前。 “拿着路上吃,你不是还没吃早饭吗?”他尖着嗓子说。 “你吃吧。”她拿起桌上的一个婆蒴果道:“我吃这个行了。” 廉易听她这样说便毫不客气地用一只手捏了张帕子挡在他的血盆大口前大吃了起来。 辛梓翎轻提裙摆朝着几个宫娥走了去,本要尾随她一道的二个宫娥也在前来接人的宫娥递眼色过来时止住了脚步。她们认得领头的那位宫娥是风华殿中的管事,也自然知道她们的殿下极看重那位曾经的表妹。 “二夫人也一道吧。”几位来接人的宫娥对廉易也福了福。 “我也去?”廉易放下帕子,唇上的红妆全花了,油渍渍的一片。 他拈着手指挥了挥,又捏着帕子蜻蜓点水地擦了擦他的嘴:“你们先去,我吃了这只……嗯,吃了早饭就过去。” 刚被递了眼色的二个宫娥一前一后站过去对来人福了福:“王姐姐放心,我们会送二夫人过去的。” 那位领头的宫娥点了点头,怕耽搁久了辛梓翎起疑便带路走了。 一行人不多时便行至了风华殿,辛梓翎被带进了婴宁殿中的大厅内。此时,那位婴妃娘娘正坐在正位上浅浅地喝着杯中的茶水。 人带到,几位宫娥就退到了一旁。辛梓翎感觉氛围有点怪异,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她站在厅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婴宁抬起一双好看的杏眼扫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去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几瓣白色花瓣。 辛梓翎有些尴尬又有些不悦,想到她本意也是要来找婴宁,今日见着了倒也是好事,便先开了口。 “娘娘,不知可否禀退左右,我有一事相告。” 她话刚说完,婴宁复又抬起眼皮,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她们都是信得过的人,你有什么且说来我听一听。” 辛梓翎左右看了看,既然婴宁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了。只是这婴宁,比之她第一次与此人的接触来说却总像是哪里有所不同。 “我要说的便是你的表哥,龚淼。” “说下去。” 婴宁依旧没有要禀退下人的意思,坐直了身子似是认真地在听她说话,那面目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像是在逗着她玩。 辛梓翎觉得奇怪,她那样的一副嘲讽的表情什么意思? 略停了停,辛梓翎继续说道:“龚淼曾为了你差点死去,你可能并不知晓这件事。” “哦……”婴宁半眯了眯眼,站起身。今日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绣着青色花式的衣服,她真的很喜欢紫色,也很衬紫色。 “真的,他差点死在我面前,这件事我是清清楚楚。而且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你。” 辛梓翎看着婴宁一步步走近她,想着应该怎样说才能表述清楚龚淼对她的一往情深。 婴宁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美人:“我知道他喜欢我。就算为我去死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吗。” 辛籽翎愕然,这竟是龚淼心心念念的的人?她怎么这样说话? “难道说,你在为他道不平吗?你觉得你比我更值得他爱吗?”婴宁笑道:“可惜,像你这样卑贱的女人不过是个承欢的工具而以。还妄想得到他的爱,你恐怕想得太多了。” 震惊这二字作何解,辛梓翎觉得这两个字都无法道出她现下的心情。 她的表情看在婴宁眼里成了一个玩笑,婴宁冷笑了一声:“你在想什么呢?听到我这么说你不信吗?还想着要做他的王妃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他的王妃,这一趟我是走错了。”辛梓翎对婴宁福了福:“娘娘,若没有什么事我要回去了。” 这婴宁是怎样一个人啊,如此这般的一个女人值得龚淼付出生命? “你今日来了想走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辛籽翎警惕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哪知身后的几个宫娥即刻围了上来。 “你要干什么?我若不回去,恐怕龚淼会起疑。”其实她心中知道,如果她真的怎么了,龚淼绝不会为了她对这个让他爱倒神魂颠倒的女人怎样。 婴宁用手轻掩着嘴笑了笑:“今日可是你来我这处找麻烦,不知你从哪里听闻了我是他心上人这一事。你说,你要害我,我怎能不反抗?” “你可真……就算你这么做了,鬼君也是不会依的,要知道我是鬼君要封给大皇子的人,不是你随便几句此事就可以算了的。”这倒是真的,如今这事倒成了她的保命符,她不得不提来一用。 “鬼君?若有人要害他的妃子……一个还未板正的皇子妃害了人就可以有恃无恐了吗?而且……”婴宁向她走近几步,倾身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柔和地笑却看起来让人慎得慌。 “而且……”婴宁继续说道:“鬼君怕是要不行了,他可怎么做你的主呢?” 辛梓翎瞬间反应过来她今日怕是入了虎口,若她道出实情和龚淼只是演了一出戏,只是他想让婴宁回心转意而请她帮的忙是不是可以顺利离开? “龚淼他从未喜欢过我。”辛梓翎开口,额上流下了一颗冷汗。她不能只顾着自己,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你是疯了吗?他当然不可能喜欢你。”婴宁目光如炬:“你如此肮脏,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未来的君后呢。” “君后?”辛梓翎脑里闪过一个想法,瞬间吓了一跳。 婴宁笑颜如花:“本来你也不用死,可是现任的鬼君曾说你是未来的大皇子的王妃。他金口玉言,你说,你是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我死了,你也是现任的妃子。”辛梓翎注意着身边的动静,望着廉易的那口鸡一定要多吃一些时候,运气好点遇上龚淼。他若来了也是送死。 “怎么会呢?我膝下无所出,鬼君怜我,将我赐于大皇子龚淼。这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我族历来如此。”婴宁轻快地从辛梓翎身边走过:“好歹你也服侍了他这么久,我会让你走得痛快一点。” 辛梓翎乘婴宁走过她身旁之际,顺势从袖中抽出短剑,银黑色的短剑陡然变长,直刺向婴宁。因为发生得太快,那剑划破了婴宁的衣袖,从其破了的衣袖处渗了些许血出来。 几个宫娥扑过来护主,为首的那个宫娥手持一把长剑直向辛梓翎刺了过去。 辛梓翎本打算乘乱逃走,这必竟是用的私刑,只要出了这风华殿,在外面她们便没有可能敢这般明目张胆,只待木鼎桦回来一切便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不曾想,婴宁早有布署,哪有可能让她这么容易就逃走。安排在这正厅中候着的几个宫娥全都身手不凡,而且,就婴宁本人来说也是不容小窥的。刚才着了那一下不过是没想到辛梓翎胆敢向她下手。 几个回合下来辛梓翎身上几中了几招,后背还被剑划伤了。尽管如此,她仍奋力抵抗着。 婴宁推开正帮她处理伤口的一个宫娥,冷哼了一声。双手交换间结出一把骨剑,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意,避开辛梓翎的身体直直地对着她的脸刺去。 龚淼看不上她的人,但未必看不上她的脸。 辛梓翎感到一阵剑风刺来,迅速低下身体。婴宁的那把骨剑划过她的发髻,刺中了她头上的那支龙鳞簪,那簪子瞬间闪过一丝红光。 还来不及抬起腰身,为首的那个叫王芝儿的宫娥抬起一脚踢在辛梓翎背上。她一时不支,被涌上来的几人压在地上。 婴宁翘起嘴角笑着,拿起那把骨剑缓慢地行至辛梓翎面前:“你就是靠着这张脸引诱了他是不是?一条贱命长成这样不是作死吗?”她伸手轻抚辛梓翎的脸。 “你找龚淼过来,便知道我本意绝无伤你之意。一切事情他都知晓,我也说过了,他心中只有你一人,你这样又是何必。”辛梓翎被压在地上,有些艰难地开口。 听到辛梓翎这样说婴宁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辛梓翎如此口口声声的要找龚淼过来听在婴宁耳中便是她望着龚淼来护着她。龚淼同辛梓翎交颈而卧的画面自婴宁脑中闪过,她眼中闪出寒光,脸色更加阴沉。 婴宁将手中的骨剑拿起轻轻划过辛梓翎的面庞,一道血迹顷刻出现在那洁白的脸颊上。 辛梓翎哆嗦了一下,她想不到婴宁竟会这样做。 第二剑要落下来时,有人通传了一声,两个宫娥随即带着廉易走了进来。 正一脸悠闲的廉易站在门口当场便愣住了,还没回过神就被谁给一脚踢倒在地。他挣扎着站起来,两拳将近他身的二个宫娥打飞了出去。 见形势不对,又去了几人对付廉易,婴宁也收了手半眯着眼看着廉易。她神色有异,看了一会一张樱桃小嘴已张得大大的了。 原是个男子! 婴宁低头恶狠狠地瞪着辛梓翎,想不到眼前这个妖女竟还带着个男人来祸害龚淼。辛梓翎不仅该死,还应该被千刀万剐! 廉易被制服后,二人被五花大绑的丢进了婴宁这处私设的一间刑房。 “为何不杀了她,娘娘不怕她再掀些什么风浪?”婴宁贴身的侍女王芝儿问道。 “杀她多容易,但是太便宜她了。今日先让这二人饿上一天,明日给我找一把剔骨刀。”婴宁蹙着眉看着自己的手臂。 王芝儿心领神会:“是,此人竟敢刺伤娘娘,她们也算罪有应得。娘娘请快些进房间上点药吧,别留了疤。” ------------ 第七章(九) “梓翎,你没事吧?”廉易被打得不轻,一张嘴说话就涌出了一口鲜血。 听到廉易的话,辛梓翎忙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她二人背对背绑着廉易看不见又补了一句:“我还好。” “奶奶的!老子真该拖着你不去插手这事,早发现廉易不对就该撤了。”廉易气得牙痒痒的。 “对不起……”辛梓翎没有想到要连累到廉易,现下这个结果也是她连累了廉易。 他愣了一下,皱着眉道:“我没怪你,该怪也是怪那个恶妇。老子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晚些有什么候着我们都说不一定。”辛梓翎深叹了一口气:“这次若出去,我二人都要努力好好练练了。连个传音术都乱七八遭的,自作孽。” “你说她都不怕我二人商量些什么?” “我们还能商量出什么来,谁也不知道我们在这儿。现在唯一只能希望龚淼还有点良心来将我二人救出去。”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试试这绳子能磨开不?”廉易向一旁倾了倾身体,他同辛梓翎绑在了一起:“快向这边倒下去,磨磨看。” 辛梓翎叹了一口气:“别瞎弄了,这绳子根本就不是一般地绳子。我刚刚用内力试过,越挣就会越紧……廉易,我连累你了,真的,要不是遇见我……” “你说什么呀!要不是遇见你我早没命了。哎!别说这些!挣不开就算了,她若还要来,老子死都要拉着她垫背!” 一夜无眠,二人睁眼看着阳光透进窗户,天色已见亮了。 门外静悄悄的,数着时间过了好一会,才有些细碎的脚步声匆匆走来。 “廉易,若待会有机会一定要冲着婴宁去。不说将她擒住,但定要让她受伤,这样我们才能挤出一点时间拼一拼。” “我知道了。” 门打开,二个侍从同四个宫娥走了进来。不多时,婴宁也走了进来。 婴宁今日也是一样的精致。着了淡妆,看起来端庄大气,温柔美丽。 见着二人,她一如既往地柔柔笑着,嫩葱般的手指拿起一位宫娥端上的木雕锦盘中放着的一把剔骨刀。 “这么大,用起来不趁手。”婴宁将那刀递给站在一旁的王芝儿:“你来吧。” 廉易被惊出了一头冷汗:“你要干什么!” 婴宁低头一笑,看着廉易道:“你倒是装啊,怎么不装了?知道我为什么不封着你们的嘴吗?”她步伐缓慢轻柔,似散步般走着:“因为还不到时候,待会儿会很痛,那时候再封着吧。” 底下的四个宫娥看了王芝儿的眼色拿了二条布带去堵二人的嘴。 “婴宁!你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辛梓翎抬起被汗水浸湿的一张脸,目光对上婴宁的眸子。 婴宁盯了辛梓翎一小会,料想她不会知道什么。 “我对秘密什么的不感兴趣!动手吧。”婴宁转过身,似乎不愿见这行刑的过程。 “娘娘,不如我送您回寝,待会来完事了来向你复命?”王芝儿机敏地说道,她自幼便陪在婴宁身边,是个眼眨眉毛动的人。 “不用了,我在外面等着。” 婴宁正欲转身,廉易冷哼了一声:“禽兽不如!” “你说什么!”王芝儿走过去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廉易脸上。 “主子教导不好,也该打!”王芝儿对着辛梓翎也是一巴掌。 辛梓翎的嘴角流下一丝血水,她冷笑了一声:“可不是吗,你这样假仁假意处心积虑除我二人而后快,却不知龚淼早另有了心上人,即不是我,也不是你。” 她自婴宁看她那一时半会领悟到此人与龚淼定有不少秘密,即是个秘密多的人,那么疑心也会很重,她此刻也是匡一匡婴宁。 婴宁果然上当,回转身来盯着辛梓翎。她此次为龚淼做了那么多事,无非是笃定他心中只有她一人,如果有了另一人,那么她以后会是个什么处境可想而之 。 “我不信!若有其她人,他带你二人回来做什么?” “因为……他要保护那人。不然你以为他走了这么久是去干什么了?不过你也猜得不错,我确实只是龚淼打的一个幌子。”辛梓翎淡淡笑着。 “你知道是谁?”婴宁脸色再不似先前那般自若。 “你放了我二人,我就告诉你。”辛梓翎握了握廉易的手,廉易握回去一下,表示他明白。 婴宁考虑时,一位宫娥小跑着过来,禀报说龚淼来了。她早料到今日一早锦玲不见了定是去向龚淼报告此事了,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辛梓翎听到龚淼的名字,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不过片刻,龚淼的脚步声已响起在转角处。婴宁迅速地撩起衣袖,从王芝儿手中拿过刀往自已的伤口上使劲一划,顷刻血水流了出来,那伤口比头一日更深了一些。 她将袖子放下来时,龚淼恰好走了进来。 看到被绑在地上的两人他不禁微微皱眉,不知辛梓翎有没有把他们的计划向婴宁说出来。 回头看到婴宁透出血来的袖子,他不由得眉头蹙得更紧,走上两步将她的手拿起来准备看一看。 “不用了,没事的。”婴宁眼中呛着泪,声音低沉:“你是来问罪我的吗?” “我要问罪你什么?”龚淼心痛地说:“怎么回事?” 辛梓翎看到这一幕心一沉。 廉易气得直冒火:“你小子是不是眼瞎啊!我们才伤得重你看不到吗?她那个伤本来都没事了,刚才她自己划的。你倒是把我们放开啊!” 龚淼回头看了眼廉易,再看婴宁的样子知道她应该不晓得,松了口气:“放了吧。” “不行。”婴宁难得的语气有点硬,抬起头时泪已滑落:“你相信我会自残吗?我是那样的人吗?昨日我好心请她二人来喝茶,想着不日后我同她们也算是姐妹,可是……她却出手伤我,只因我说了我二人的前尘往事。 你现在便如此做,叫我以后怎么在这里抬得起头做人?” 龚淼听到这里便知婴宁确实在找辛梓翎的麻烦,她乖巧懂事,难得如此。他心中其实很欢喜婴宁将他看得这般重,看来辛梓翎于他而言已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她方才还说……你在外面还有其他女人……”婴宁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出来:“我现如今为你走到这一步,你这样做是要逼死我吗?” 龚淼挑了挑眉,看向辛梓翎。虽然他并不想她死,但若她挡在了前方他便只能除了她。 王位,婴宁……以往他得不到的,失去的,他全都要用双手拿回来,不择手段! 辛梓翎抿了抿嘴看着龚淼没有说话,希望他能明白自己只是为了自保。 “那个人……是谁?你若喜欢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你带回来就是了,难道你还防着我?”婴宁靠在龚淼肩头一直哭。现在她宫里头的人全是龚淼重选进来的,她也就毫不避忌的这么贴着龚淼。 “哪有什么人。”龚淼轻轻抚着婴宁的头发:“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你高兴。” 婴宁了然到果然是辛梓翎在骗她,再听了龚淼这翻话眼神变得很玩味,侧过头瞄着地上的二人。 “龚淼你个王八蛋!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廉易气不打一处来,只想将龚淼撕得稀烂。 “我们出去吧。”他伸手揽过婴宁:“这二人送你了。” 婴宁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眨了眨,轻推了推龚淼:“这二人满口谎言断不能再留,但她二人当初也算是你的人,我怎么好下令处置。” 一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她看向龚淼等着。 龚淼看着地上瞪着他的二人叹了口气:“杀了吧,利落点,别让她二人受什么罪。” “龚淼你个王八蛋!天收的!老子看错你了!”廉易气得脸色大变,使劲挣着绳子。 辛梓翎只冷冷地看着龚淼,语气极淡漠:“我最恨人骗我,你不仅骗我还利用我。今日你若不能杀了我,改日我一定取你的命!” 龚淼愣了,他没想到辛梓翎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接着他嘴角浮起笑意:“明年今日,便是你二人的忌日。” 婴宁轻推着龚淼出了门,回转过来蹲下身子看着辛梓翎笑了笑,轻言道:“便宜你了。” 辛梓翎强撑着也回她一个浅笑:“今日我总算明白他为何会喜欢你了,你二人也算是绝配!我只后悔昨日没对着你的胸口刺去。” “是啊,可惜没有后悔药。” 婴宁站起身,轻笑着踏出门去。 房中的人将地上的二人固定好,王芝儿手握剔骨刀对着辛梓翎的头顶,打算直刺下去。本来婴宁是要她用这刀将地上的二人剐得只剩骨头,如今龚淼一句话,她也算省了不少事。 廉易握紧辛梓翎的手,她口中一片苦涩。她的一生苦且长,今日能有一个真朋友一起上路,也好。 辛梓翎闭上眼,等着王芝儿手中的刀落下来。可是等了一会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她缓缓睁开眼,周围的几人都已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抬头见着一人站在房中,脸色苍白,一双明亮的眼睛深邃得像一汪海洋。 此刻王芝儿被他捏着脖子脸色憋得绯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王芝儿眼睛因充血而变得通红,本能地挣扎想用手中的刀去刺捏着她的人。 他斜眼看蝼蚁一般地看着王芝儿,眼中似要渗出冰来,手中一带劲,王芝儿的手便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 第七章(十) “赤尊!”廉易激动得不得了,又不敢把声音提得太高:“你没事了!太好了!” 赤骞熙丢开王芝儿,走到二人面前以手为剑迅速将绳子劈开。 他看见辛籽翎脸上的伤,眼中有一丝难过,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我们先离开。” 她点点头,二人随着赤骞熙站起来。他使了个变化术,将地上二个的死去的人变做廉易同辛籽翎的模样,再施了隐身术双手架着二人飞驰而去。 在离鬼域王城较远处寻了个山坡停下来后,赤骞熙终于体力不支地倒下。紧闭着的双眼和苍白的脸都让旁的二人不知所措。 辛籽翎抱着赤骞熙,声音有些发抖:“廉易你快去找些水来。” 廉易看了看辛籽翎,又看了看赤骞熙,立刻离开去寻了。 辛籽翎伸手抚摸着赤骞熙苍白的脸,那漆黑的眉目在现在这张脸上显得尤其浓烈。 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难过了,以往她遇到要死的时候她娘赶来了,救了她却又永远地离开了她。再后来她遇到要死的事情都是他,是赤骞熙在她的身边。 她怎么可能让他为她死去,她怎么可能才刚刚明白自己心里有他便要失去他。 即便明白修为有限,但辛籽翎想得很明白,廉易在这里一定会阻拦她,所以她支开他。 现在她要将自己毕生的修为全渡给赤骞熙。 随着辛籽翎将自己的内力逼出身体,在她身体外侧形成了一个亮红的光晕,将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光晕中的辛籽翎看起来极度虚弱,随着她脸色越来越差,她身外的一层红光却越来越鲜艳亮丽。 辛籽翎伸手抚上赤骞熙的额头,那些红光像流水一慢慢地贯注进了赤骞熙的身体内。 随着越来越多的红光进入到他的身体,赤骞熙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些,脸色不再苍白,有了红润的气色。 最后,辛籽翎体外只剩一点灰白色的萤光,淡淡的同鬼域的薄雾融在了一起。 她虚弱到了极点,身体变得干涸。她支撑不住地快要倒下时却突然感到体内气息大乱,身体内像是有一个漩涡开始启动旋转。她的手瞬间便开始向回吸收修为,像饿狼扑食一样快且狠。 辛籽翎大惊,她的身体为何会这样?但此刻她明白,如果不尽快制止,那便会要了赤骞熙的命。 她卯足了劲将身体封住,不再去吸收赤骞熙的修为和内力。可身体内却像有二股气息在打架,想要冲破那层禁锢。 这么过了一会,她有些悲切地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体内的力一门心思地扑在赤骞熙身上,像是抓住了猎物不肯轻易松手。 她只望着赤骞熙受了她那些内力能够快一点清醒过来将她一掌推开,或是廉易赶快回来将她二人劈开。 她在脑中缜密地思考着,她此时可以将内力引动牵制住那股力。但,若是没能牵制住会不会对赤骞熙造成更大的伤害?若是牵制住了会不会对她反噬。 她还没有想出对策,背后一道凌厉的目光投来,此刻因体内的一场争斗累得出了好些冷汗,她无暇顾及其它,只想快速地将手同赤骞熙的身体分开。 一阵微动的气流,却强大得让人为之一震,似一堵巨石带着不容小窥的强大力量,一阵银白光华便伴着那力将她同赤骞熙包围起来。 她体内气息的冲突停了下来,人也轻松了不少。睁开眼见着木鼎桦不知何时已同他二人一起笼在了这光罩之中。眉目间透着担忧,一双修长的手紧握在她覆在赤骞熙头上的手上。 光晕之外的气息大乱,时空扭曲。银白的光芒之下她开始看不清木鼎桦的脸,四周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听不到,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她处在这样一个环境脑子有些发晕,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开始下坠。 一阵晃神过后,周围景致大变,此处还是鬼域,却是又回到了王都。 辛籽翎惊出了一身冷汗,左右看了看却没有见着赤骞熙同木鼎桦。 她正打算偷溜出去之际,进来了两个宫娥。见她一副做贼的样子,却没有半点疑惑,只是激动地小跑过来跪在她面前将她的双手握住:“九曜公主,太好了!太好了!您醒过来了!” 谁是九曜公主? “公主,我马上差人通知君后。嗯,君上来了。公主身子还好吗?能去见一见吗?”说话的是一个挺合眼的宫娥,长得水灵灵的。眼皮有些发红,像是哭过。 辛梓翎这才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并着小心翼翼地问眼前的宫娥,她父王是谁。 二个小宫娥眼睛睁得滴溜圆:“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她自觉这话问得有点傻,兴许是方才自己晕过去了,这不过又是一场黄梁梦而以。 既然是做梦,那就随便它去吧。反正记得木鼎桦就在身边,赤骞熙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于是她便由着二个宫娥为她梳洗打扮,换上了一身适合公主身份的华贵服饰,倒也是她喜欢的浅淡颜色。 想来她身为一位公主,却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公主的日子,这个梦怕是要补偿她吧。既如此,她便心安理得地受了。 梳洗妥当,她轻移莲步,由宫娥带着出了寝殿,向着前厅徐徐而行。 此处宫殿比之前她所住的紫鸾殿要小一点,但是布置得极为奢华,足以见得这位公主是位极受宠爱的公主。 辛梓翎抬眼间见着的是龚枫,她心跳停了一拍,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便听到厅中上座的龚枫满眼慈爱地笑着向她招手:“曜儿过来。”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虽说自己做这梦算是当了一回受宠的公主,但怎的就成了龚枫的女儿?可她并不曾听闻龚枫有一个女儿啊? 她居然能把梦做到这个份上,辛梓翎也是服了自己。 龚枫眼中含笑地看着她:“我的曜儿生得这般美丽,父王看遍整个鬼域倒是只有夜叉族的修离可与你相配。” 修离又是谁? 辛梓翎皱了皱眉,看来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这龚枫都想把自己给嫁了。 看到她皱眉,龚枫哈哈大笑起来:“我的曜儿是否又要说舍不得父王了,有什么舍不舍得,就是嫁人了你也是我的掌上明珠啊。过几天夜叉族会来人,你到时候去应付一下场面。” “说些什么啊真是。”说话的是一个风姿卓绝的美妇,正踏进大厅来。 厅中的宫娥见着了她无不蹲下福了一福,唤了一声“君后”。 辛梓翎哭笑不得,她到这鬼域来了几月,从来没有见过一次君后,这次这个梦做得,竟连君后也给梦到了。也不知这个样子的君后同真正的君后像不像。 不过她听说过鬼君的王后并无所出,现下里倒平白有了她这么大一个女儿。 君后走到辛梓翎身边眼中含着担忧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轻轻地握起她的手看向鬼君:“我曜儿不过二万多岁,你竟舍得将她嫁人!”语气中透着嗔怪。 龚枫笑道:“你莫恼,不过是让她见一见,还说不到嫁不嫁这一层。” 辛籽翎左右搭不上话,只惊叹这梦做得精巧,竟处处透着真实感 。 君后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在她身后的二个宫娥身上:“今日帮公主备一份礼。”她转过来对辛梓翎说道:“裕妃娘娘的妹妹几日前生了,听说是一个姑娘。你今日这样打扮很合适,将贺礼送到裕妃那里去吧。” 辛籽翎觉得一直被拉着有些过近,不自在地抽回手退了一步。斟酌着笑了一笑道:“是。” 裕妃娘娘又是哪位? 她在脑中想了好一会才反映过来,好像是龚淼的母亲,不过她并未见过。这又在梦中造了个这样的人设,她默默在心中叹了自己一句有才。 厅中的宫娥领了命离去,不多时便将一个雕工精美的盒子拿过来打开给她们看。盒子里面垫了月白色的锦布,正中放上了一对小巧的红玉镯子。 “这个还不错。你今下午便去一趟吧。” “……”辛籽翎没有说话,不过就是一个梦嘛。她并未放在心上,并且她并不想去,怕在梦中见到龚淼会忍不住捏死他。 而且生的那个姑娘,就是婴宁吧。她这个梦做得怪,时间上也怪。但若是婴宁,她便不想去也不会去。 “这是怎么了?”龚枫拉过辛籽翎另一只手:“是不是不想去?不想去便不去吧。” “好。”辛梓翎答应道。这个龚枫不错,挺配合她的思维。 君后轻轻抚着辛籽翎的背:“曜儿怎么这么任性,你父君宠你,但你自己也要有个分寸。你父王就得你和龚淼这二个孩子,你是鬼域的大公主,你弟弟家的喜事,你还是要去贺一贺好。 今日若是想休息便就不去吧,过二日还是要去一趟的。” “……”辛籽翎无话可说,就是不想去。 龚枫看了看君后,哄着辛梓翎道:“乖,别气你母后,不是就去一趟吧。回来父王给你也送个礼物好不好?” 辛籽翎觉得好笑,不过是梦中人罢了,还想左右她?哪有这个道理。 “我不想听了,你们都不过是我做的梦罢了,全都消失吧。这个公主当得累,我另做一个梦。”辛籽翎闭上眼睛用双手在眼前乱晃。 再睁开眼时看见龚枫同君后都是一副惊愕不安的表情看着她。 辛籽翎又闭上眼,这一次过了好久才睁开。眼前还是两张惊愕的脸,加上极度担忧的神情。 “公主这是怎么了?”龚枫气恼地问辛梓翎的二个贴身宫娥。 二个小宫娥跪在地上,看了看君后,声音也透着担忧:“回君上,公主前几日被梼杌戾气所伤,救回来后一直没有清醒,更……更是断了气息,但上天庇佑,公主一日前有了生转的迹象,今日便全好了。 龚枫听闻将目光投向君后,语气中没有丝毫责怪:“为何没有告诉我?你是怕我担心吗?可此事如此重大……你这几日独自受着,辛苦了。” 君后这才绷不住了,眼睛一下子红了:“现下鬼域一片平静全是因为你。可是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也很累。你昨日才出征回来,而曜儿今日已醒了过来,我才想此事就让它过去便算了。” 龚枫拍了拍君后的肩,又抚了抚辛籽翎的头发,声音轻柔:“曜儿昨日怎么会去石林?那处不是说过不能去的吗。” 石林?辛籽翎很茫然,这个梦她也很茫然。 ------------ 第八章(一) 辛籽翎一时不知做何表情,她对于此时面前二人所说的话一直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现在她对这个梦也开始产生怀疑,可是如果这不是梦又是什么? 见龚枫一直充满慈爱地看着自己不禁有点哭笑不得,干巴巴地答道:“不记得了。” 眼前的龚枫较之辛籽翎之前看到的年轻了些,是个相貌堂堂的人。此时听了辛籽翎的话眼中的关切更甚。 他转头看了看同样担忧的君后,拍了拍辛籽翎的手对厅旁站着的二个宫娥说道:“陪公主下去歇着吧。等一会我把自己的药师调给公主瞧一瞧。” 辛籽翎有些高兴,却又要表现得不露声色。她此时真切地浅笑着问道:“那我可以不去送礼了是不是?” “这个孩子。”君后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去歇着吧,待会你父王的药师来给你看一看。” 厅中的一个小宫娥低下身行礼问道:“之前给公主看的那位药师一起来吗?” “他的药能让公主醒来,也是很不错的。一起给公主瞧一瞧。”君后点头道。 辛籽翎给龚枫二人行了礼,跟着陪她出来的小宫娥一同返回去。虽然她一点也不累,但现在还是要做个样子。 回到房中,她坐在床边招一个小宫娥过来,问了问情况。 那位小宫娥深信她们的公主是因受伤而忘了事,将她近来的情况粗略说了一遍。 最后有些愤愤不贫地道:“那裕娘娘也是不知廉耻,明知道君上同君后鹣鲽情深,若不是君后娘娘受伤不能再……把她赐给君上也不过是为了能有人给君上生一个儿子。她却登鼻子上脸,以为君上心中有她。 君上自她生了儿子后就难得去看她了,说起来倒是她老是往君上那跑,近些年也不知怎么了,倒安分了不少。近日若不是她家妹妹生了个女儿这事她闹着要接她妹妹去她那住,怕是君上都要想不起她了。” 对于裕妃的这些事情,她倒是一点兴趣也不感。只是知道了鬼君同君后的感情原来这么好,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她记得原本的鬼域之君可是娶了四位妻子。此情此景,真实得不用再掐自己她也知晓这不是个梦境,但这里究竟是哪里? 除了时间上的不对其它的都和鬼域无甚差别,辛籽翎想若她没猜错,这件事应该同木鼎桦来救她和赤骞熙时三股力量纠缠在一起引发的。但具体是怎样她还是有点拿不准。 去送礼的事就此搁下,礼,还是要送的,不过不用她送了。她这个看似生龙活虎却让龚枫担心有什么内伤的人自然也就寻了个好理由正大光明的日日休息,无所事事了。 辛籽翎在这一处唤作龚九曜,是鬼域君后同鬼君的独女,荣宠极盛。 现下里她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养膘养得极欢。自叹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跟个废物似的。 因疑虑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她曾在镜中细细端详过自己。发现自己还是自己,却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将她认作是龚九曜。 一向闲得久了便要出点状况的辛籽翎,今日一早便要睡下。她的忠仆落落同香茹等她睡下后也各抱了床被子在她的床沿边睡下了。 等二个小宫娥轻微的鼾声响起,辛籽翎便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走到窗边再听了听,门外守夜的侍从也发出了一阵鼾声。她便松了口气,简单收拾好出门了。 她按着记忆中的路在鬼域大概走了走,景致有所不同但差别不大。 明月挂在天上被鬼域的薄雾挡了些光辉,今夜月亮格外的亮,倒不怎么像发了霉的大锅盔,看起来倒还有点诗情画意的朦胧感。 几步开外便是正殿那处园子里的碧色池水,此时这片池子不是那么单调乏味,池水中种了些她不认得的妙花。 她谨慎地四下里看了看,夜深人静,没有见到有什么动静,便放心地除下鞋袜将一双脚泡到微凉的水中。 一丝清凉顺着她的脚向上窜,她觉得极舒服。抿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赤骞熙的事,眉眼间泛起了一丝笑意。 “姐姐在这处做什么?” 她回头,问话的是一个五百岁左右的小娃娃,长得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辛梓翎看他一副讨喜的模样,伸手招他过来。那小孩有些迟疑,似乎不太确定要不要听她的话。 “怎么了?”难道自己看起来有些吓人? 那小孩抬起头极认真地说道:“我母亲说见着姐姐要绕道走。” 辛梓翎来了兴致,也想知道他是哪家的娃娃,继续逗他道:“为什么呀?你这么可爱,姐姐很喜欢你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握着一双肉乎乎的小手看着辛梓翎:“你是这么想的吗?你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他抬眼认真地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也没有同姐姐这样聊过, 从前姐姐身边总有太多人,父君也只待在姐姐身边,我以为你们都不喜欢我。” 父君? 辛梓翎一瞬间醒悟过来,眼前这个小孩子原来就是龚淼,难怪总看他有些眼熟。 她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却无法将眼前的稚子同那个心恨手辣龚淼联系起来,自然对眼前的人也恨不起来。必竟,他还没有做过那些可恨的事情。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我脸上弄脏了吗?”小龚淼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过来,姐姐这里来。”她叹了口气,向他抻出手。他表妹近日出生了,他现在不会知道,以后这个妹妹会成为羁绊他一生的女子。 也不知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怎么就会长成那样一个可恶的人? 小龚淼慢慢走过去,看了看她在她身边坐下,探头看她泡脚:“姐姐,这样舒服吗?” “舒服呀。”辛梓翎笑着看他懊恼地盯着他自己的一双小短腿。 “你为何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啊?”辛梓翎好奇道。 “姐姐不也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吗?”小龚淼问完又有些害怕地抬眼瞄她,像是怕她生气。 辛梓翎抿着嘴,看小龚淼有些胆怯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痛。 她轻轻揉了揉小龚淼的头:“你说得好,我们两个都是偷跑出来的,可要保管好这个秘密哦。” “嗯!”他眼中闪着光,一扫先前害怕的样子,郑重地点头。 “你住在紫鸾殿吗?”辛梓翎问。 “嗯……每天除了夫子、婢女、嬷嬷,我都是一个人。没什么人陪我玩,那里好冷清,所以我才会跑出来。”他情绪有些低落。 “你母妃呢?” “我母妃……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她了,近来听闻姨母添了小妹妹,我本来要去看一看的,可是我母妃没让我进去她的殿内。”小龚淼眼睛已经有些湿润:“她以往都不会如此。” 辛梓翎有些心痛他,伸手将他揽得离自己近了一些:“她可能太忙,要忙着照顾你的姨母和你的小妹妹。” “也许是吧。”小龚淼揉了揉眼睛,再看她时情绪已经好多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红红的样子心里泛起一股温柔,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管的,还真是可怜。 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玩她垂落的发丝:“姐姐,你真的好漂亮,我以前怎么不觉得呢?一定是以前你从来没有抱过我,一定是这样。” “以后我们常常来这里玩好不好?你也可以来我殿里找我玩。”新梓翎心中叹了口气。 “真的?”小龚淼双眼都在闪光,伸手拉住辛梓翎:“我们拉勾!” “好啊。”辛梓翎将手指同龚淼的手指勾到一起:“这下都不能反悔了哦。” “嗯!”他睁着圆圆的眼睛笑得很好看,小脸蛋红扑扑的。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小龚淼都会在午后来找她。有时辛梓翎会留他吃晚饭。 一日一日的二人感情渐增,他对她很依赖。常常晚上耍赖吵着不走,辛梓翎也都会依着他让他留下来。 可是近日却怪,那小龚淼再没有来找过她。 这日晚上,辛梓翎又一人溜到园子里,果然在那处见到了小龚淼。一个人蹲在清冷的池边,那小小的身影看起来让人觉得心痛。 “龚淼?”辛梓翎怕吓着他,轻声地唤他。 小龚淼回过头,眼中有此惊喜。一下奔过来扑进她怀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仰起一张好看的小脸望着她:“姐姐,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啊,怎么这么久没有来找我玩呢?”辛梓翎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么些时日,本来有小龚淼累着她同他一起玩耍着身上的膘长得倒不明显。 但这几日她被督促着吃得太多,睡得也太多,又没有小龚淼磨着,已然衣带渐紧。 小龚淼愤愤地说:“都是那个冯嬷嬷去我母妃那里告状,我母妃来了一趟,不许我白日里再出殿门了。” 辛梓翎也是近日里才知晓,原来这个裕娘娘原是迦楼罗族的大小姐,一直思慕龚枫。可是龚枫对自己的君后一心一意,完全没有心思要再续一房。 虽二人情比金坚,可是鬼君帝后成亲十五万年也不曾有一个孩子,这让君后十分的着急。许是好事多磨,君后终于有孕,怀足千年诞下龚九曜,鬼君大喜。 不过几千年鬼后再次有孕,依鬼域掌管占卜的坤仑司所言,这次是男胎。 君后怀得格外的小心翼翼,却在即将临盆时被嗤猫所扰一惊之下摔了一跤。这一下小皇子没有了,而君后也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鬼君为此事下令杀了鬼域所有的嗤猫。 而君后心中很责怪自己没有给鬼君生下这个儿子,不知怎么想的竟要求鬼君娶了裕子兰。 而后裕子兰果真为鬼君生下了一个儿子,君后至此才不再阴郁。然,鬼君对这个儿子并不上心,对裕子兰就更不上心。几乎除了与龚淼有关的事他从不见裕子兰。 倒是裕子兰时不时主动去找龚枫,常常一等就是一日,即便如此也很难见到鬼君。 ------------ 第八章(二) 裕子兰也不知是怨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虽然知道这个儿子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却不怎么去亲近他,近千年来也不怎么在龚枫处出现了,更多时候都独自呆在她的庆丰殿。 “我母妃说,九曜姐姐你会抢我的君位,她说你是坏人。”小龚淼抱着她的腿:“可是我不相信,以前我不知道姐姐原来这么好。” 辛籽翎突然觉得自己明白龚淼怎么一步一步变成了那个样子了。 她蹲下来看着龚淼的眼睛:“姐姐不会抢什么君位,淼儿,谢谢你信任我。” 他扑上去抱着她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君位,如果九曜姐姐喜欢那就是姐姐的。” “姐姐喜欢你,不喜欢君位。”她抱紧怀中的小孩子,感觉到那小小的身躯在轻微地颤抖。 如果可以,她想要对这个时候的龚淼好一点,也许他长大以后能回头从自己的人生中找到多一丝丝的温暖,不会再干出那些混帐事来。 辛籽翎自打了这个主意之后便夜夜都会去池边等着,小龚淼不会天天出来,但是只要偷溜出来总是能见着他喜爱的九曜姐姐。她常变些戏法给他看,还会编些小动物送他。 有些动物是龚淼从来没有见过的,她便会将这些动物的名字告诉他,且告诉他这些动物是哪里的,要他好好跟着夫子、师傅学习,以后有了机会自己亲自去看一看。 如此过了一月,鬼君夫妇两再不逼着辛籽翎不停地吃补品了,也放松了对她的限制。不过,那阴魂不散的名字又出现在了辛籽翎耳中。修离,那位夜叉族的大公子,今日带了贡品来述职。 临近午时,鬼君差了人来请辛籽翎去赴宴。 推托不过就只好去了。她现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出了这个空间,但不管她何时才能归去,如今不好让谁看对了眼。 虽然两个小宫娥今日格外地想把她们的主子打扮得明艳照人,可辛籽翎没有让落落她们来服侍自己梳洗。她一人在房内搞整了半天,最后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觉得很满意了才打开房门。 她这个妆容让门外的两个小宫娥先是一惊再是一喜继而又是一忧。 香茹委婉地说道:“公主这个妆稍浓了一些,着的这件衣服也稍华贵了一些。香茹帮公主重新梳洗一下?” 落落也点头道:“公主,你着粉白色最好看,我去取那件外服给您可好?” 辛籽翎当然晓得她这妆容浓艳且俗气,她可是尽得廉易的真传,当时他是怎么画的,她依葫芦画瓢便是怎么画的。 那时她看了廉易胃上抽搐的感觉她还记得,如今自己这番也定然让人倒胃口不少吧。 她点点头道:“就是这样了,我觉着见贵客就要有重视他的样子,你们看,我这个样子可是十足地重视他,一盒胭脂我用去了半盒,如此的有诚意,难道你们看不出来?” 说罢她便带头走了,后面二个小宫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看见辛籽翎的宫娥请了安之后无不努力忍住眼中的惊诧之色,有的嘴角含笑,却不同于以往例行公事般的笑容,乃是真笑容。 辛籽翎通通装看不见,严谨地向着龚枫的正殿走去。那处唤作擎天殿 ,倒是彼有些气势。 今日的宴便设在了这里,走得近了她放慢脚步,她从未进去过,现下最好由两个宫娥带着她进去方要妥当些。 神色庄重地进到殿内,她眼风瞟到了左侧靠前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倒没觉出来他有何与众不同。向鬼君行礼后,她被引着坐到了那男子的斜对面。 入宴的人并不多,说是吃个家宴。鬼君这边只有鬼君同君后连带着她。对面坐着一位老者和那位青年,另有一个空位,也不知是谁到现在还没有入席。 她想,或许是裕妃,必竟这是家宴。 辛籽翎今日这个样子着实让鬼君、君后惊吓得不小。但如今有客人在,他们不好说什么,只能一眼又一眼地看着辛籽翎那惨不忍睹的妆容。 辛籽翎看向对面,见那青年一脸好笑地看着她,她也报以一笑。那烈焰红唇被她扯着一笑变成了血盆大口的样子。对面那男子一口茶水眼看要包不到喷涌而出,却又强忍着吞了下去。 辛籽翎正得意,突然听到门外有人传话,说是修离献上夜叉族专为鬼君龚枫拼尽全族之力捕捉到的魔兽九婴。 敢情对面那个并不是修离,无防,待会再恶心他一次便是了。 放眼望去,先被推进来的是一个大笼子,里面关了一头幼兽,遍体通红,长着九个脑袋。此刻这小兽缩成一团,显得很是害怕。 接着背光跟进来一个身姿颀长的青年,有一阵晃亮,她还没看清他的脸,但辛籽翎觉得这身形很眼熟。 直到他走进来与她眼神有了对视,那一晃而过的惊诧自他眼中划过。 辛籽翎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继而又高兴起来。眼前的人并不是什么不认识的修离,而是木鼎桦。只是为何他在这里会是修离?难道他同她是一样的情况? 龚枫很高兴,说了些什么辛籽翎没有听清,怎么开始宴会的她也并不知晓。只看到木鼎桦走到那张空着的桌后落座,目光再一次与她相对。 “这是小女九曜。”龚枫介绍她时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人人都道他女儿天姿国色,今日这般让他有些说不起话。他当然明白她的小心思,只得在心中无奈地摇头。 辛籽翎起身行了个礼,眼睛又瞟向木鼎桦。 介绍到修离的时候木鼎桦也起身回了礼,又肃然的坐下,一样淡淡的表情,不拘言笑。 一顿饭辛籽翎吃得心不在焉,终于等到这顿饭结束。但作为公主她不可能在宴会上亲自去邀木鼎桦,便只想要等宴会快些结束便去找他。找到他也许就找到赤骞熙,说不一定廉易也被卷进来了。 饭毕,也许是因为辛籽翎的打扮着实太煞风景,龚枫便允了辛籽翎离去,但他又请了木鼎桦三人去花园饮茶赏花。 何其可悲,她回到自已宫中待了好久,直到晚宴才又来传她。 她这次让香茹帮她重新梳洗了,换上了落落帮她拿出来的那件粉白纱裙。 一行人再回到正殿中时,全殿人的眼睛都亮了一下。许是午时她的扮相太过深入人心,此刻厅中人的眼睛亮得有点久。 她瞟了一眼木鼎桦,见他面色如初,不过嘴角却有掩饰不了的笑意。 龚枫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也很是高兴,带着这份高兴同君后对视了一眼。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饭后多了台表演,一群身姿妖娆的舞姬跳得很是卖力。但辛籽翎哪有心思去看,她眼光老是越过厅中的舞姬去看木鼎桦。 木鼎桦一点也不识趣,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端坐着面无表情且认真地看厅中的表演,急得辛梓翎只能干瞪眼。 好不容易熬到舞跳完,因是家宴,没有其他活动,大家便依次散了去。 辛梓翎又是经历了一场苦苦的煎熬,本想等到两个陪着她的宫娥睡着了就溜出去找木鼎桦,哪知道没等到别人睡着,她倒是先睡着了。 睡梦中有很好闻的香味,浅浅淡淡的;有微凉的风,但是她窝在很温暖的一处;有沙沙声,像是风吹着树叶发出的声响。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觉着这样睡得有些不舒服,想转个身却发现根本不好转,晕乎乎地醒过来。咦?她此时就是在树上,正是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上点缀了点点萤光。又一阵风吹来,叶子相互摩擦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窝在木鼎桦的怀中,他低着头在看她。此情此景让她脸一红,觉得这个样子很是没有分寸又极不妥当。 若太过急切地跳开又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强自镇定地慢慢挪开坐到树杆上道:“你把我带出来说事情确实考虑得妥当,我本意也是要去寻你的,可是不小心睡着了。” 木鼎桦将她的外衣披到她身上:“今日你作何扮成那个样子?” “我以为真是什么修离要来,龚枫说要将我嫁给他,所以……”辛梓翎有些无奈地说道。 一道萤光浮过,木鼎桦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瞬间又淹没在这黑夜中。 “赤骞熙是同你在一处吗?还有廉易是不是也在这里?我们现在究竟是在哪里呢?”辛梓翎问道。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可能要说很久了。”木鼎桦看着身边的人,希望她的心还是他的。 她当初想得不错,木鼎桦,赤骞熙同她,她们三人确实是因为力量交错在一起导致时空发生扭曲而被带入到了十万年前。在被带入这个空间时似乎发生了些变数,被带入进来的人会有一个此域本来就有但已死去的人的身份。 而在当初的鬼域木鼎桦已查到,龚淼同婴宁原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鬼君龚枫被其子龚淼派去潜伏在他身边的一位侍妾下了毒,已是垂死。在龚枫晕迷期间,那位怀着孩子的妃子已经被害得一尸两命。 而他那对孪生兄弟也因明着是意外实则是人为已经惨死,就连龚淼的亲生母亲和姨母姨父也都被他幽禁了起来。 他意在弑君夺位,且,离他成功只差最后一步了。 ------------ 第八章(三) 辛籽翎听得一惊一诧,在鬼域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万万想不到那处竟然已经变天。 龚淼,他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啊,弑君杀父…… “那婴宁,她的生父是谁呢?” 木鼎桦淡淡地说道:“据说早已死了。也许,早在婴宁出生之初便被秘密处置了吧。” 他转过头看向辛籽翎:“而你现在顶替的这个鬼域的大公主,龚枫唯一的女儿,其实在石林中被梼杌所伤时便已死去。只是她这个死有点蹊跷。” 辛籽翎想到君后失了那个男孩后的举动,再想到她失了大公主之后不知会变作什么样子。 木鼎桦的声音淡淡地传过来:“赤骞熙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也来了这一处。” 辛籽翎的心猛地一缩。 “另外……”木鼎桦的表情复杂的看她:“是你引起的这场大变动。” 辛籽翎震惊的呆了半晌,摇头道:“不可能。” 她明明这么弱,竟会引起天地大动,时空变幻? 他点头道:“有些事,你还是知道的好……你现在就是凤灵珠,或者说,凤灵珠就是你。”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这么没用,我连自保都成问题……”辛籽翎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我知道凤灵珠在我体内。” 她语调有些悲伤:“我娘亲用元神祭出凤灵珠,却给了我。我眼睁睁的看她灰飞烟灭,可悲那时候我失了忆,并不认得她。” 她稍停了停,稳住哭腔:“但是现在你说我就是凤灵珠,这怎么可能?” 木鼎桦这才知晓,那时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原来祭了灵珠的竟是她的母亲。看到她此刻如此隐忍,木鼎桦倒情愿她像上一次一样拖着他的衣袖哭上一场。 “你气息大乱时我感知到,那灵珠已与你的元神合二为一。至于你为何没有变得法力无边,应该是因为你的肉身太过孱弱,为了保护你,它反而将自己的力量封印了起来。” 辛梓翎脸上一片茫然。 木鼎桦拍拍她的肩:“即然是这样就先将自己的体魄练强大些。” 他缓缓地抬起手一拂,树间亮起了好些光点,隐约将她的脸照得分明。 他的眼睛本就生得很温柔,此刻看她的眼神混了些感情,更柔得像水了:“今日我将你缺了的修为再渡回来,回去神域我会教你如何增强体魄,再助你冲破封印。上次你说要去做的要紧事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做成,待你封印冲破那一日,我同你一起去完成它。” 经木鼎桦这一说,她猛的想起擎府的白珍菡,想起她的父亲,眼神有此黯淡。这是一桩她想去面对又怕去面对的事情。过了这许多年,她现在却不似当初一般,只想逃避开这些问题。 她抬起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对上的便是那双含情且温柔的眼睛。她一下反应过来,有些事她还没有同木鼎桦讲清楚。 如果木鼎桦现在也同初时对她只是淡淡的,她心中可能也就放下了,这一篇也就翻过去了。可是她现在心意已不同,他却姗姗来迟。 “尊上,”辛梓翎有些困难地开口,木鼎桦是她的神话,以前是,如今依然是。 那时她以为她一直爱慕他,现在她知道或许他高高在上让她景仰了太久,但是与爱无关。她曾对他示意,才让他往这件事上想了一想。 这想了一想终让他想通了,可是她也想通了。缘分这件事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她同他,也许从来就没有缘分。 她敬他,一如既往,但她自以为是的爱,却没有了。 “我不能接受您将修为渡给我,但是我真心感激您这样说。”她垂下眼帘:“我这么些年想明白了,我尊敬一个人,是你;我看重一个人,是你;但我喜欢的那一个人,是赤骞熙……” 木鼎桦胸口一阵闷痛,他早该知道事情不会如自己所愿,在要失去时才想起要去抓确实是太迟了。 辛梓翎双手搅着衣袖,害怕木鼎桦伤心,搜肠刮肚地思寻着合适的词句:“我想……”想了半日也没有再说上一句整话。 “没事。”他声音依旧淡淡的。 辛梓翎松了一口气,木鼎桦是何许人也,区区情事,他哪会放在眼里。 “你也别放在心上,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当你我还是以往的你我。”他眼中有些东西碎掉:“但是修为我还是要渡给你的,你不必多想。你如今这么弱,如果找到了赤骞熙,你这样子我们如何回去?” 说完也不由她再回答,直接侧转身将手指点在她的眉心。 辛梓翎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即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眉目那么好看,他如今才看清楚。木鼎桦将自己的修为渡给辛梓翎,那银白色的光华混着她红色的光华一起在她体内充盈了起来。 片刻后他抱起她离开了那棵大树,徒留下一树未尽的萤光…… 一觉醒来,辛梓翎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精神饱满生龙活虎过了。想起昨夜的事,对木鼎桦充满了感激和歉意。 早饭过后,带着这复杂的情绪,她筹措了一个早晨还是鼓起勇气跑去找木鼎桦。 拐过几道宫墙,在月光宛看到了那日宴上的青年男子。那人正在那院子里往袋子里装一些乱七八遭的东西。 辛梓翎轻轻走过去,就看到他装的全是一些破铜烂铁,也不感什么兴趣,就喂了他一声。 那男子吓得跳了起来,见是她,眼里瞬间蓄了些笑意:“挺有趣的姑娘,来找我玩吗?” 有空找你玩才让人觉得好笑,辛梓翎不动声色,庄重地问道:“尊……修离在吗?” 青年男子一乐:“哟!你倒真是女中豪杰啊!” 辛梓翎觉着这话哪里不对,又想不出哪里不对,礼貌地笑了笑道:“惭愧!惭愧!实不敢当。” 那男子瞬间乐了,指了指院边的一条道:“左拐直走,过月门右拐第一间就是。”说完又附过来:“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还是装你的宝贝吧。”辛梓翎以一位公主的姿态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什么宝贝啊!无非是在此处寻的一些别人不要的我却能用得上的小玩意儿。走,我带你去。今日我哥心情似乎不好,都没出过门。”那青年跟了过来,步伐欢快。 见她不说话,他又说道:“昨夜我听到他似乎从外面回来,动静有点大。” 说完又看着她,见她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你说他去干什么了?” 辛梓翎停下,转头看他一副猫逗老鼠的样子没好气地说:“我哪里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你这么好奇怎么不去问他呢!还有!不要跟着我!” 那青年停下脚步没再跟着她,眼睛却不住地往她去的那方张望,见她转了个弯这才又跟了上去。 辛梓翎走到木鼎桦门外心下又怯了,站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昨日他说了没事,那便是没事。 她壮了壮胆子,轻轻扣了扣门。 门里没人应,她又轻轻扣了扣,还是没人应。 她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听见木鼎桦的声音悠悠地传来:“进来吧。”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辛梓翎愣了愣,打开门走了进去。 木鼎桦坐在那儿,穿着头一日的衣衫,仿佛没有睡过。 她看了眼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想他一介神尊,一族之君。一早晨没出门,竟将床铺打理得这么整洁干净,确实了不起。 她仔细看了看木鼎桦,挺精神,挺淡然。想来那声音中的疲惫是她听虚了罢。 “什么事?”他淡淡的,全然不昨日对她那般。 “没……”他这般疏离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转念一想,这样也许要好一些。 就像他说的,他们还是以往的他们。 木鼎桦见她的样子,很是勉强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累,这两日我们便要回去了,这次回去我会去寻赤骞熙。你在这里……小心一点。” 辛梓翎舒了一口气,也笑了笑:“我会小心的。不过,我想同你一起去找赤骞熙……有没有什么办法?” 木鼎桦再次看向她,良久:“只有我以修离的身份向龚枫提亲,才能带走你。” 辛梓翎走过去坐下:“这样行吗?” 木鼎桦看着她,眼中没有温度:“你行吗?” “我行啊。” 门外发出一点响动,木鼎桦将杯中的水点了一点伸指一弹,那水如利剑破门而出。 门外的人“哎哟”一声,正是跟着辛梓翎来听戏的那位青年。 只听到一个说提亲,一个说行,他一惊一诧弄出了点动静,结果就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下。 “你怎么偷听!”辛梓翎跳出去,语气不满。 那男子捂着肩膀躺在地上呲牙咧嘴:“想不到你还挺厉害,被你暗算了。” 辛梓翎蹲在男子身旁:“活该,谁让你偷听的!” “哥!”那男子对着木鼎桦嚷道:“你还是不要娶她吧,太凶了……哎哟……” 木鼎桦伸手将男子拉起来:“修芜,是我打的你。我以为是别的什么人。” 地上那个叫修芜的瞪着木鼎桦:“你下手也轻点啊!”他低头看了下自己捂住的伤口,哭腔道:“都出血了!” “好了,快去找人给你上药吧,还在这里说下去可就血尽人亡了。”辛梓翎调侃他道。 “你们二个就算是要成了吧,这不是还算私定终身吗!这么快就不把我这个小叔子放在眼里了!”修芜不忘调侃回去。接着又捂着伤口,觉得辛梓翎说得对,苦着一张脸边走开边喊人。 木鼎桦看着辛梓翎:“你确定?” “什么?”辛梓翎愣了一下,想起之前他们谈论的话题:“我确定,我不能在这里呆坐着什么都不做。” 他淡漠地点点头:“好,我回去便请修离的父亲来提亲,你可能还要再等几日。” “嗯。”她点头,目光坚定。 ------------ 第八章(四) 木鼎桦走后的第二天,辛梓翎想起了什么,天一黑便早早地到花园中去了。 结果有人去得比她还早。 她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发唤龚淼,那小人儿转过身来,眼神中含着幽怨。 她知道自己这几日都将他忘记了,看他的表情,全然是一副伤心失意的样子。小小年纪,做这个样子,确实叫人有点犯难。 “对不起,姐姐这几日有点事,所以没有过来这边。就是忘记了跟你说。”辛梓翎走过去,试着碰了碰他的手。 小龚淼将手缩到一边,不理她。 辛梓翎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早先准备好的一支竹箫吹了起来。其实她吹得并不好,不过是现买现卖。但她听说龚淼喜欢这个,却不知为何以往从没听成年的那个吹过。 小龚淼果然来了兴趣,认真地听她吹了一小会,眉毛抖了二抖:“九曜姐姐你别吹了。” “那好吧,”辛梓翎将它递给龚淼:“你来吹,这个是我专门找人做来送你的。本来我是要亲自做的,结果把手划了好些口子也做不好。不过竹子可是我亲自选的。” 小人儿一听,忙将她的手拿起来,看到手指上深深浅浅的几个伤口,有些心痛的对着她的手吹了又吹:“好些了吗?” “嗯……还是有点痛。你再给我吹吹。”辛梓翎假装皱了皱眉。 他果然极认真的又给辛梓翎吹了好一会:“这会好些了吗?” 辛梓翎笑着将竹箫放到他手里头:“好多了,全靠淼儿呢。” 小龚淼接过竹箫抚了又抚,抬起头睁着一又亮晶晶的眼睛:“姐姐,我吹给你听。” 她点头。 一曲悠扬的箫声响起,在面前平静的湖面千回百转。 辛梓翎听得痴醉,只是这萧声中淡淡的忧伤也让她动容。这么小小的年纪,竟也会忧伤。 曲毕。她将小龚淼揽在怀中:“你吹得真好,你以后应该要一直吹下去。” “姐姐,你喜欢吗?”他很高兴,语气有些激动,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母妃不喜欢,说是玩物丧志。” “你母妃只是希望你变得更优秀,怕耽误了你的功课。其实你要坚持下去,因为你吹的曲子是我听过最好的,可千万不能埋没了。” 龚淼的小脸蛋红扑扑地,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谢谢姐姐。” 后来辛梓翎找人精心打造了一支青玉箫,慎重地送给龚淼。原先那支用来哄小孩临时用竹子做出来的箫她怕用不了多久。 这个孩子得了一点爱便将全部的真心都交给她,她有些动容,也有些感慨。 她小时候过得无忧无虑,全是得了她娘亲全心全意的爱,还有胡子伯伯的保护。可是这个孩子,只有冷冰冰的宫墙。 又过了好几日,撇开鬼域铺盖在各处的的薄雾不说,夜叉族族长来提亲的日子是个好日子。阳光正好,不热不燥,整个鬼域像是云淡风清中隔上了一层轻纱。 夜叉族是鬼域中最大的的部族,一直都深得鬼君的重视。而族中大公子修离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勇士,长得也彼英俊,一直是被看做下一代族长来培养的。 鬼君早存了拉拢控制夜叉族之心,但将公主嫁出去却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意是将修离留在鬼域,或者二人成亲后再派人监管夜叉族。 龚九曜是龚枫的心肝,是他要留在鬼域接任下一任君主的。 于是这场求亲鬼君答应得有点不清不楚。即没有明确说好,也没有明确说不好。于是夜叉族族长修牧也无法与龚枫定下子女的婚期,只得试探着问要不要先将亲事定下来。 龚枫唤来辛籽翎,原本的意思是要指着她女儿家的本性自己挡一挡,然后他再出面劝一劝,最后让修离来鬼域再做计较。 可是辛籽翎听了君后半日训聆后也不知是不是听到天上去了,回答得斩钉截铁,全没有一点婉约的修饰,毫不知羞害臊的只答了个“好”字。 气得她鬼域的这个老子将下半截本已编排好的话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此事便就此敲定,龚枫只得要求这个订亲的仪式得在鬼域办。辛籽翎也提了要求,越快越好。 此话一出,惊得君后出了一身冷汗,她一个早晨的训诫全是白费了不说,她的女儿还给她上演了一出恨嫁的戏码。 晚些时候,龚枫安顿好修牧便同君后一起到她女儿的青莲殿谈心洗脑。 辛籽翎听了许久没有回一个字,龚枫有点不悦,正色道:“曜儿,我本意来说是希望同夜叉族联姻。但是你做为下一任女君,修离得来我鬼域居住,这一点你必须要坚持。” 这对辛籽翎来说完全是无稽之谈,若是木鼎桦来了这里,哪还有自由可谈,她又如何同木鼎桦一起去寻找赤骞熙。 但是这么久的相处,不得不说龚枫是一个慈爱的仁父,也是一位明君。她在这里得到了龚枫夫妻二人的关心爱护,她心下还是对他们有一些情分。 但其实若要论到君位,她明白自己即不是龚九曜,在此时这个鬼域的时日也并不会太多,适合这个位置的其实只有龚淼。这是对龚枫的一个交待,也是对龚淼的一个救赎,但是她不知要如何让君后释然不久后将失去爱女的绝望。 “父王,我明白的。但现下只是订亲,也不是说要成亲,我们不要太心急,我总得先和修离培养点感情才好说服他不是?” 龚枫听了辛籽翎的回话,心下吃了定心丸般地舒了一口气。 事情如此这般也就简单了,近日来龚枫觉得他女儿性情大变,虽说也许是石林中的事让她受了重创忘了些事,但他真怕他的女儿全没有一点女君的样子,辱没了他这么多年来对她的培养。如今她这般会想,倒也还算欣慰。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定在了次月的一个好日子,九月十八。 离订亲的时间便只有区区三十二日,有些仓促。但是当年的好日子剩得不多,再有就是寒冬,时节上却又不太好。 辛籽翎望着去夜叉族,便十分慎重且凛然地同龚枫就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下。 她严肃地表示,为了显示自家的诚意,对夜叉族给出的这个日子表示尊重,虽然心中有些不甘愿,但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接了这个日子。 龚枫很高兴,女儿眼界不放在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上,乃是做大事的人。 所有人开始为这次订亲忙碌起来的时候,辛籽翎开始忙着为龚淼和龚枫搭桥牵线。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透露出龚枫对小龚淼的赞扬,虽多是她杜撰的,但是,这种小事于她是信手拈来。她流露得极其自然,小龚淼听得极其沉重,眼中还不时蓄出些泪水。 另一边,她也时不时带龚枫仿佛漫不经心无意的途经紫鸾殿。听到内里时不时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和兵器的碰撞声,龚淼陷入沉思。辛籽翎便小心翼翼的说两句赞叹话,再说一下谁家儿郎又如何如何的让家族发扬光大的好事。 见时机差不多成熟,她便亲自去紫鸾殿以龚枫的名意接了小龚淼去龚枫处玩,起初龚枫会淡淡地考龚淼几个学问,见他都对答如流便兴趣渐涨。这孩子倒也争气,加上辛籽翎在一旁推波助澜不过几日便已与龚枫打得火热。 倒底是自己的骨血,虽说对孩子的母亲没有感情,但这几日的相处发现这孩子原是个聪明伶俐且懂事又听话的孩子后便真心的喜欢上了这个小肉球。 辛籽翎又努力了一把,说了好些龚淼的好话。其实她内心也清楚得很,龚淼这个孩子确实聪颖懂事,这样的好苗子若是细心培养定会成大器。 考虑到龚枫对裕子兰的态度,再考虑到裕子兰对龚淼的影响和那个鬼魅般存在的婴宁,她游说龚枫将龚淼接到了擎天殿亲自教养。 龚枫也有此意,此事便理所当然的成了。 裕妃因偷生了婴宁,后知后觉地知晓儿子被龚枫接进了擎天殿,便又来龚枫这处显了两次,不过并没有见着龚枫。她无心见龚淼,想着总是自己的儿子,在龚枫这一处她便多了些机会,当下也没有多纠缠。 龚淼被接到了他父君这处,便更加的用心,日日潜心苦学,很得龚枫青睐。时间走到了九月十三,得知辛籽翎不日便要同夜叉族的修离订亲,龚淼哭得稀里哗啦。 拉着她的手话都说不利索了。 辛籽翎蹲下来拉着他的手:“姐姐去只是订个亲。” “不行。”他鼓着肉嘟嘟的小嘴,上面布满了不知是口水还是泪水的东西:“你不要嫁给别人。” 辛籽翎觉得好笑:“我总是要出嫁的啊,你在家有父君陪着你。” 龚淼擦着泪,依旧不依不饶。近些时日他在辛籽翎面前完全是一副小孩子应该有的样子。该任性时绝不手软,特别是对着辛籽翎。 “那怎么办?”辛梓翎故作为难。 “姐姐你不要嫁去外地,就同我待在这里”龚淼擦了一把泪。 辛梓翎一下笑了出来:“可是你长大会成亲,那时候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不会的,我不成亲,我永远和姐姐待在一起。”龚淼极认真的拉着辛梓翎的手,双眼看着她:“好不好?” “淼儿,姐姐喜欢你,可是姐姐得去做一些事。”辛籽翎叹了口气,有些事,先给他做一个铺垫也是好的:“淼儿现在也要做很多事啊,最重要的就是学好各门功课。 姐姐以前功课没有学好,现在常常后悔,所以淼儿要好好学,别让姐姐难过。姐姐也许以后会嫁走,但是等你学成了,就可以随时来找姐姐了,姐姐也可以回来找你。” 说完她看着小龚淼依旧水雾蒙蒙的双眼,将他环在怀里:“你是个好孩子,父君很喜欢你,你要争气。” 龚淼似懂非懂,咬着嘴唇还是哭丧着一张脸。辛籽翎伸手咯吱他,他一张小脸终于破涕为笑,不多时便与辛籽翎笑倒在地上。 龚枫从门口经过,看着房内的姐弟二人,眼中尽带温柔。他以往只顾着他的女儿,主要是因为裕子兰是君后一再要求才娶了的,本想也好好待她,可不久却发现这裕妃是个心胸狭窄,善妒喜猜忌的人。 因此便不愿再多分一丝心神在裕子兰身上,不喜欢龚淼的母亲连带着他一起也不待见了。 可如今才发现,这个孩子原来也是他心中的一块肉,除了女儿,他也要好好弥补这些年对这孩子的缺失。龚淼各方面的天赋都极高,人也聪明。龚枫看着地上笑成一团的两人心中决定,定要将龚淼培养成鬼域的栋梁,将来可助龚九曜一起成就大业。 ------------ 第八章(五) 辛籽翎同木鼎桦做为鬼域的龚九曜同修离订亲的这一日,鬼域王城之内处处张灯结彩,拿鬼君的话来说,可比得上他当年迎娶君后的排场了。 不过是一个订亲仪式,却让人人都看出了龚九曜在龚枫心中无人可比的崇高地位。 虽不是正式的结亲,但还是依着鬼域的传统祭拜了天地、父母,并昭告各族前来观礼的房长、族长,龚九曜同修离已订下白首相合之礼。 隔得远一些的几个小族族长有的是第一次见到龚九曜,皆叹其花容无人可比,可惜便宜了夜叉族的修离。 一个说:“我听闻这九曜公主确实美貌,很是像君后,今日一见,堪堪比上去几十个层次啊!” 另一个说:“我曾见过九曜公主一次,许是她那时年幼还没有长开,除了孤傲些并未觉得有这般天人之姿。哎……那时候看走了眼,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说话的是修芜,修离的同胞兄弟。 那人并不识得,继续说道:“要不然早就来向鬼君求亲了。” “你求得到吗!要知道这二人是情投意合来着,求亲什么的不过是做个样子!”修芜一脸的骄傲。 他兄长修离曾生了场大病,生死一线。族中医师全都束手无策,都说天妒英材,却不知为何,后来居然生龙活虎了。中间的事情他有些记不清,但是只要好转过来就行,如今还同鬼域的公主殿下订了亲,他觉得很荣耀。 底下的一众人看着高台上的一对壁人心下了然,原来二人早已有了那层意思。几个人小声讨论着,猜测二人如何相遇相知,探讨了好一会才在祷师的一声“礼成”下意犹未尽的散去吃席了。 席宴上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鬼君身边一直跟着个小罗卜头,锦衣玉袍加身,双眼老是越过人群落到今日装扮得贵重且华丽的辛籽翎身上。不多时在席中小声八卦的众人便知晓了这位以往从不曾见过的小王子。 宴中木鼎桦少有的喝了不少酒,同辛籽翎一起与众人吃喝了一日 ,看似依旧清醒,脸上难得的笑意盈盈。仿若他真的就是那个订亲的修离,身旁站着他如花似玉的心爱之人。 小龚淼在席中人吃得微醺之时,悄悄行至木鼎桦身边,与他对视了良久。用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老父亲的口吻要求木鼎桦一定要对他姐姐好。 木鼎桦回头看向脸颊上因喝酒腾上了两朵红云的辛籽翎:“这是谁?” 辛籽翎笑着将龚淼拉到自己怀中:“这是淼儿……嗯,龚淼。” 木鼎桦愣神看了她怀中的男娃儿好久,听到辛籽翎对他说道:“晚些时候我同你讲。” “我是九曜姐姐最重要的人,是她的弟弟。”龚淼显然不满意辛籽翎的话,转头看着她问道:“是不是?” “当然是,你是姐姐最重要的人。”辛籽翎怜爱地揉他柔软的发丝。 龚淼看向木鼎桦,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听到了吗?你若是欺负我姐姐,我便要将她带走。” “听到了,我不会欺负她。”木鼎桦看着辛籽翎,有那么一瞬觉得这要真是他二人的订亲宴该有多好。 小龚淼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看二人,不情不愿又舍不得的回到了龚枫身边。 众人听歌看舞吃吃喝喝直到幕色深沉,这场宴才算结束。 修离同辛籽翎并未正式成亲,道理上来讲夜里是在各自的住处的。但鬼域这一处又有些不同,如果男女二人都愿意,便可以在订亲之后处在一起了。 扶着有些发晕的辛籽翎,木鼎桦当下给人的感觉便是这个意思。 白日里听了二人早已相好这等闲话的各族中人,倒觉得这二人此时若不住到一起才是不正常的。所以宴罢了后,在鬼君象征性地说了些冠冕堂皇话后,大家便都眼巴巴地等着看早晨那些闲话听得真是不真。 直到修离果真掺着龚九曜向青莲殿走去时,大家才将事落实了般地放心散去。 青莲殿中的小宫娥们很勤劳地将各处都收拾得喜气洋洋。 特别是辛籽翎住的寝宫,被装点了层层粉白的纱幔,据说是龚九曜最喜欢的颜色。房中插满了从花园中采来的一些不知名的火红妙花,花香浓郁。 落落扶着辛梓翎回到房间后将她交给木鼎桦便知趣地笑着退了出去,香茹在门外等着她,二个小宫娥体贴地将门关好纷纷退了。 木鼎桦扶着醉得有点厉害的辛梓翎。今夜她真是喝得卖力,但凡有人来敬酒皆是一杯饮尽。同木鼎桦不同,她是真的觉得今日饮的这为订亲特制的酒味道不错,可以说是极好。 她一杯接一杯的喝皆因这酒好喝且高兴,仿佛今日是在吃别人的订亲宴,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好吃好喝上,同鬼域这些老酒鬼一道饮酒,不知不觉就饮多了。 木鼎桦也喝了不少酒,却又是另一种心境。 此刻房中无其他人,他才让自己放松下来,仍由眼中醉意弥漫开来。 他扶着她躺到床上,坐在床沿上看着她粉扑扑的脸蛋和红润的嘴唇自嘲地笑了笑。 “辛梓翎。” “嗯?”她头晕得厉害,今日这酒后劲太大。 “若是再早个二千年,你是喜欢木鼎桦的吧?” 辛梓翎半睁开眼睛,木鼎桦……她二千年前喜欢他?不,她就是在几月前也以为自己是喜欢他的。 “喜欢啊……”她说话有些不太清楚,但是问她喜欢不喜欢这个人,当然是喜欢的,现在也是喜欢的。就像廉易说的,以往是一种对得不到的东西的一种本能的反应,而现在又是一种尊重亦是一种景仰和对以往心情的缅怀。 木鼎桦的眼睛亮了又黯淡下去:“如果没有赤骞熙你还是一直喜欢他吗?” 她已经有些迷糊,想要好好睡过去,有些不明白这个问题到底是在问什么,也想快些回了话好睡觉。她乖巧地闭着眼点头:“嗯,喜欢……”赤骞熙……她当然是喜欢的。 他抬起头,脸上说不清是明是暗,只是不言语地看着桌上燃得正欢的一对红烛。夜正好,月微明,他起身吹熄了一对烛火,坐在凳子上伏身睡去…… 第二日两人都醒得有点迟,辛梓翎醒得尤其的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正看到木鼎桦坐在桌旁盛粥。 她不好意思地坐起来,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裙:“好香。”她看了看木鼎桦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碗粥。 “那你快些来吃吧。”他放下手中刚盛好的粥:“刚好。” 辛梓翎跳过去坐端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面前的那碗粥:“你吃了吗?” 木鼎桦点头:“我吃了,昨日都喝得有点多,今日我会回月光苑暂住。” “好,待会我过去找你。”辛梓翎说完便将注意力再转到面前的肉粥上。 木鼎桦哑然,她这是要让他现在就走的意思啊。 但他还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我回去换一套衣服,你吃了过来我们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走。” 他迈出门时她还对他乖巧的一笑。 不到午时,整个鬼域便已传开,刚订亲的公主同修离吵了架,早晨修离已回去了月光苑。 整个鬼域传得绘声绘色,无不扼腕叹息一对壁人不过一日就搞成这样,定是修离某些方面得罪了公主,这某些方面就涉猎得有点广,讲什么的都有。 回到月光苑的木鼎桦刚换好衣衫就被修芜推门闯了进来。 “怎么了?”木鼎桦看修芜看他的脸色有点怪异。 “哥……我在外面刚听到有人说,说你……”修芜有点欲语还休。 “说什么?” “说你……可能不行……若是真的其实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族里有一味药,专治这不行。”修芜搓了搓手,想着要怎样安慰他可怜的哥哥。 木鼎桦将手中的剑收好:“有点饿,可有什么吃食?” “啊……哥……你这心态也太……”修芜张着嘴震惊于木鼎桦的镇定。 “有什么就端什么,不用格外费心,去帮我传一下话吧。还有爹,别跟他说这些奇怪的话。”木鼎桦坐在桌边,看着依旧呆呆站在一旁的修芜:“去吧。” 再之后二个时辰,所有的传言又变了。原不是修离的问题,而是公主的问题。所以修离是气冲冲地离开转而去了月光苑。这不,公主已颠颠地跑去哄修离了。 夫妻两个,虽说还未正式行礼,但经过了昨夜倒底也算是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事是常有的事。公主主动出面,可见是极重视极喜欢修离的,这样,受了什么气也就都是些小事了。 在月光菀的院子中站了好一会,才将听来的话消化完的辛梓翎叹服着不论是今朝还是明日,这鬼域的光荣传统都不曾有什么变化。 木鼎桦拿出一个晶石的罐子:“索引水,就是用这个找到你的,也用这个去找赤骞熙。” “好,只是要如何离开这里?”辛梓翎低头想了一会:“我们还是尽快成亲,今日我便去说。” “还是让修牧去提吧,这样你再说也要好一些,尽量这一趟就带着你一同走。” 院中一种开着粉色小花的蔓藤攀墙越院爬满了整片墙头,风一吹粉色的花瓣便挣脱那些束缚纷纷扬扬地随着风四处飞舞,木鼎桦轻轻抬手想要将辛梓翎头上的几片花瓣拿下来,手伸到一半停住又拿下来。 他转过身:“好了,你回去吧,我待会去同修牧商量这个事情。” 辛梓翎侧身看了看木鼎桦,不知为何他突然又不高兴了,拎着裙子应了一声正要走,想起什么问了一句:“那个……尊上,外面闲话颇多,您要不要考虑搬回青莲殿?放心,我睡地上,您睡床上。” “说到底是你不放心吧。我就在这月光苑,你不去理会别人的闲话那些话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辛梓翎有些听不懂,但后半句她是听明白了。她很是认同这个道理,觉得自己还是太小家子气了,因此走出月光苑时便昂首挺胸地走得格外的从容。 至此,传言便又变了。 ------------ 第八章(六) 擎天殿后院的书轩外站着一个自庆丰殿来的宫娥,正等着龚淼下了学便将他带去殿外的花园同裕子兰见上一面。 这一面是裕子兰求了好几日才求来的,倒底是自己的母亲,龚淼开了口,龚枫见怜孩子也就同意了。但他十分排斥裕妃的为人,所以只同意二人在他殿外不远的园子里见面。 等龚淼出了门日头已偏得有些多了。自得他父君重视以来,他便将功课看得更重,心思除了他的九曜姐姐同父君便全用在了这上头。 看到门外一直候着他的宫娥,学着辛籽翎那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跟着那宫娥去园中见他的母亲了。 小龚淼已有好几个月未曾见过他的母妃了,此时坐在园中凉亭中的艳丽妇人看起来有些微胖。他仿若见了不认识的谁,晃了会子神。 回神过来时已不知何时站在了裕子兰面前正听到他母妃正说起香囊。他看向石桌上一个盘子中绣着金线的藕粉色香囊,很是大气漂亮。便伸手去拿却被裕子兰挡下。 她略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是送给大公主的,弄脏了却不太好。她为你考虑了这么多,现在你父君也看重你,做为你的母亲我应该谢谢她。这里头都是极贵重的材料,香味正是大公主喜欢的浓香,是补送给她的贺礼。” 龚淼点点头没有去碰那份贺礼,看着他母亲不知该说些什么。 裕子兰喝了一口水,拿了一块糕放在他手中:“你父君平日里太忙,可能忆不起母亲,你要多在他面前提提我。” 见龚淼不答话,又说道:“你近来功课做得可好?那些竹笛竹箫的没有再碰了吧?其实我也不放心,若是你还在紫鸾殿,我也好叫人看着你不要碰这些下作人的玩意儿。” 龚淼微微皱了下眉,又听他母妃说道:“不过你在你父君眼皮子底下也好,若你父君提起了我记得要差个人回庆丰殿说一声。你要用功些,莫丢了我的脸。” 龚淼的眉头蹙得有些紧,裕子兰继续说着:“成日里有空了也要来给母亲请个安,可以来看一下你的小妹妹。你小姨的女儿时不时都会被带来庆丰殿小住,本来是可以让你二个作个伴一同长大,可现在硬生生被拆开了。” 她刚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就见着龚淼将手中的糕放入盘中对着她拜了一拜:“母亲,儿子还有功课没有完成。若是您训戒完了,儿子想回去学习了。” 见龚淼转身要走,裕子兰眼睛一红:“你才走了多久,这就见不得母亲了!你同你那个父亲一样没良心!” 小龚淼一双小手握紧又松开,转身回来看着他母亲:“儿子是真有事,母亲还有其它话要说儿子不走就是了。” 裕子兰破涕为笑,转身向一个宫娥说道:“将香囊装在锦盒里交给大皇子。”又转头看着龚淼叮嘱道:“切记,不要去碰,弄脏了可不好。” 龚淼疑惑道:“母亲何不亲自送过去,这样才显得出您的诚意。” “不是听闻你同大公主的感情不错吗?我以往同大公主有些误会,怕自己去送她不收。这本是我的一个心意,心意到了就好,你也勿需说是我送的,只说是你送的就行了。” 裕子兰将装好的香囊盒子交给龚淼:“记得不要说是我送的,怕公主不收。” 龚淼极庄重地行了一个礼,接过盒子:“母亲若没有其它事,儿子便走了?” “去吧。”裕子兰笑着点点头:“记住我说的话。” 龚淼离开后,裕子兰的贴身宫人靠近裕妃小声说道:“娘娘,大皇子去送会有些险。” 裕子兰白了此人一眼:“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料不到她命那么大,被那畜牲伤了居然能活命!” “娘娘,可是大皇子……” “这样才没有人会怀疑,没人会想到母亲会送儿子入虎口。龚枫本当重视的就是他这个儿子!可一个龚九曜横在中间碍了我的眼!这件事若出了批漏便是有人走了风声,我迦楼罗族只是一个小族, 全靠我一人撑着,你们都是我从族中带来的人,可会背叛我们部族?”裕子兰看着远处的龚淼最后那一脚迈进了擎天殿,眼睛眯了眯。 几个宫娥纷纷跪下:“小的们不敢!小的们都以娘娘马首是瞻!” 裕子兰将手中绢扇捏得极紧,脸色阴郁。她当初一心嫁给龚枫,除了对他倾心更重要的是她想要权势。迦楼罗族是个小族,常年被其它大族欺负,虽说她是族中的大小姐日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当初她也曾动了心思,可是同小族联姻她又心不甘愿,便与一个大族的族长有了私情,可是对方已有正妻。若一定要做个妾,她便要做个最大的妾。有了这个想法,她便同那男子撇清关系,将她思慕龚枫的事弄到族人皆知,她老子也就半是疑虑半是担忧的给她自荐去了。 她就不信,以她的姿色会得不到龚枫哪怕一丁点心。 结果她还真就是得不到,龚枫一句话就把台下站着说了半天的迦楼罗族长的话给带偏了。 事情本以为无望了,她正咬牙切齿地受着族中人的嘲笑,结果也不知君后抽了什么风,最后这事又死而复苏,她竟莫名其妙如愿以偿了。 可是龚枫只在她那处住了几日,仍她千般心思万般手段都没能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心中怨怼不已。可偏偏这个时候她有了身孕,她觉得机会在她这边,那样没有温度,冷漠的几次竟让她生了个儿子。 但最后她发现这个儿子也没能留住龚枫,便有些心灰意冷地将龚淼扔在龚枫封给他的紫鸾殿,差了几个心腹看着。自己另找了个上眼的人服侍她,这个上眼的人最后给了她另一个孩子。 她害怕东窗事发,便叫了她妹妹一起商量。为了全族的荣誉和生死,她妹妹同妹夫抵了她,成了这个女婴的父母。 现在,机会又来了,龚九曜居然将龚淼引荐给了龚枫。她觉得自己上一次设计让龚九曜入石林这个事情也没有白做,必竟自那次后龚九曜便像变了个人似的,竟做下如此蠢事,倒是合了她的意。 但眼下多了夜叉族的支持,如果不尽早除了龚九曜她怕有朝一日便再难撼动其地位。 今日走的这一步,想来若成功了,她便坐稳了龚枫后宫的第一把位子。 龚淼回到殿中,看着桌上的锦盒想了良久,想着自己也未曾送给龚九曜什么贺礼心下有些迟来的愧疚。 当时那般做全因他真心不想贺她什么,只想着他的姐姐是他一个人的。现在看那修离也不碍眼,他便想着龚九曜对他的好,反应过来要寻个好物什送给她。 这些日子在擎天殿龚枫对他很好,送了他好些礼物,都是以往他想都不敢想的。 他在中间挑挑捡捡了好一会,相中自己也极喜欢的一对白玉兔子。此物细若凝脂不说,因做工奇巧兔子的头和四肢均可扭动。 选好后他将这一对玉兔子谨慎地装进一个小锦袋里,用过晚膳揣上裕子兰要他代交的那个盒子急不可奈地奔去辛籽翎那处了。 辛梓翎的青莲殿中只有几个理事的宫娥在,辛籽翎去了木鼎桦那处。 小龚淼闷闷不乐地晃着腿坐在厅中等得着,直等得睡着了。辛籽翎回来时他已睡得鼾声起调正高的时候。 落落问:“要送大皇子回去吗?” “不用,放到我房中去吧,像以往一样帮我在旁边再搭个铺。”辛籽翎摸了摸他微微出汗的额头。 落落同另一个宫娥尽心地跑去搭铺,香茹抱起小龚淼往辛籽翎的寝殿走去。 一个锦盒顺着龚淼的手“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辛籽翎走过去将盒子捡了起来打开来看了看,中间放着一个很漂亮的藕粉色锦袋。她笑着看了看龚淼柔声对香茹说道:“快抱他进去吧。” 她心中满是欣慰,现在这个龚淼若是一直如此懂事感恩,那日后也是鬼域之福。 再看这锦袋,绣工精细,香味很独特,但却过于浓郁不是辛籽翎喜欢的味道。她抚了抚那袋子,将它放到敞风的地方。为了不辜负龚淼的心意,她便叫了二个宫娥看好这样式给她尽快重新缝制一个交给她。 正在欣赏袋子上的花纹就听到落落回话说铺搭好了。辛梓翎伸了个懒腰,看着盯着她愣神的落落反应过来她现在是龚九曜,心中感叹着做公主的累正打算找个什么话题把她做这个不雅动作的事情遮盖过去,就见着落落一脸的了然。 小宫娥面色微红,有些羞怯地低头道:“公主从昨夜过来一定是周身不适,我却这般后知后觉的不上心。待会就送药汤过去给公主泡药浴,定就不会那么痛了。” 落落心中有些感动,觉着她的公主只是做个动作提点一下她而未有责难,现在的公主真是越来越温柔且体恤她们了。 辛梓翎一片茫然,分不清她这话倒底是何含义,但睡前泡澡这等美事自然不可错过。 所有事情做完,辛梓翎倒头便美美睡去。第二日一早,龚淼醒了过来,跳到床边搭的一个小铺上将辛籽翎给晃醒:“姐姐快起来,看我给我带的什么。” 说着便又跳到地上去取他的外衫,看到那个锦袋被放在一边,便拿到手中兴致勃勃地将里面的玉兔小心翼翼地倒在辛籽翎的床铺上:“你看。”他将那兔子摇了摇:“它会动。” 说完抬起头,刚睡醒的脸蛋红扑扑的:“送给你。是……贺你订亲的。” 辛籽翎将玉兔宝贝似地拿在手中:“好有趣,谢谢你。 原来这个也是他要送她的,真是个有心的孩子:“昨日那锦袋很好看,也谢谢你。” “哦……”小龚淼正要张嘴,突然想起裕子兰的嘱咐又闭上了嘴。 ------------ 第八章(七) 第二日,夜。辛梓翎舒服地泡在温暖的浴盆中,手里玩着龚淼送她的玉兔子,心里想着赤骞熙做给她和廉易吃过的烤兔子。 白日里听木鼎桦的意思,龚枫并不打算让二人那么快成亲。必竟他的目的是要修离来鬼域,没有辛籽翎确定的回话他根本不可能松口。 现如今要有一个计策。 她泡在水中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好法子来。她和龚枫都奉行的是走一步看一步,可现在却陷入了僵局。 想得脑瓜子疼的时候,她便习惯性地忽略掉这件事把玩起了龚淼送他的小玩意来。是挺可爱的,若是可以入口就更可爱了。 她叹了口气,今日不太顺。也不知是怎么了,她殿里的几个宫娥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她今日也有些疲乏,但却不似她们那般,也不知那些宫娥是不是日日在前厅打扫太累了些? 她想了想,看来是时运不济,先在殿上歇个几日方是上策,顺便明日里让人烤只兔子过来。 水渐渐有些凉了,辛籽翎从水里钻出来从屏风上拉下一件素净的里衣裹住身体,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背上。 夜里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现在她的两个贴身宫娥本应得闲而乐每每夜里可以回寝房睡觉。可是二人忠心又贴心,硬是挤了门外那个守夜侍从的职,夜夜替换着睡在她的房外。 也好,只要给她一个独处的空间就好。连洗澡也有人在一旁双目圆瞪的看着实在是太…… 转过屏风,看到隔了几层纱幔的床边坐着一个人。 这么悄无声息地进入她房里的除了木鼎桦还能是谁。她反应过来定是他想到了解决目前问题的好方法,迫不及待地想要来跟她讲了。 她也正迫不急待地要过去时突想起自己只着了件里衣,实在是太过丢脸。便伸手去拉隔得较远的一件外衣。不料这一拉稀里哗啦地拉下来了一桌的东西。 辛籽翎一顿,抬头间见着床边坐着的人已转身站了起来,身形却与木鼎桦不太像。脑子里疯狂地运转起来,如果是木鼎桦,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前来,而且还是在她泡澡的时候前来。 眼前这个人是个什么人?她想起之前木鼎桦曾说龚九曜死在石林中有些蹊跷,难不成有人胆子竟这般大,趁夜来害她?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合理,可是她防身的短剑离她有点远。她看着那人缓慢的动作,再瞄了瞄那柄剑的距离在心中计算了一下,管他是穿的里衣外衣,人都要死了,就是没穿也关系不大了。 她运足气,拼足全力向短剑冲去。那人的动作也快起来。她手正要碰到那剑柄时却被那人一把抱入怀中。 辛梓翎大惊,莫不是此人想用蛮力捂死她?她惊诧之下忘了喊叫,手脚并用一起往那人身上捶打。 那人将她在怀中紧了紧,脸贴着她的湿发:“好了。” 好了才怪,原是个不中用的,挨打都没有还手之力。可若说无力为何她却挣脱不开? “好了,梓翎。” 她愣了一下神,反应过来这略带嘶哑的声音中透出的熟悉感,猛地抬头。 看清近在咫尺的脸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哭得有些伤心,伸手抱住他。 赤骞熙震惊,这还是他认识的辛籽翎吗? 看她哭个不停,他轻轻抚着她的头说道:“我来这里时还没有醒,好不容易醒来却发现自己替了个独子的身份,那家父母又因护他而双亡。没有办法,只得替他们的儿子为他们操办了后事才匆匆赶来。” 脸色微红道:“来得有些不是时候,怕扰了你就在一旁等你……是不是吓到你了?” 辛籽翎听他说着话,默默地在他怀里窝了好久闷着头抽抽搭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赤骞熙看着放在桌上的龙鳞簪:“我送你的簪子是自我身上取下来的,只要我们没有隔了空间我还是能找得到你。” 见辛籽翎还是埋在自己怀里,他脸上的红潮直没入到了脖子。调侃道:“你是不是想我了!” “嗯。”她拖着鼻音答道,让他一下愣住了。 这,果然不是他认识的辛籽翎。难不成…… “籽翎……你脑袋是不是撞到过门?”想来想去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辛籽翎终于再次抬起头,脸上还挂着好些泪珠:“撞门?”缓了一下神反应过来。 她拉开和他的距离:“你才撞到门了!我好得很!只是……只是……” 她的脸也腾的一红,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与她面对面站着不足二只手掌远的赤骞熙却在这个距离足够能欣赏到她只裹了个薄衫子的身段,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见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辛籽翎下意识的向自己身上一瞧,瞬间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河蝦。 人一急之下就容易犯错,明明外衫就在一旁,她却急着往床上去躲。可是手还环在赤骞熙的腰上,这样一带就仿佛是她将赤骞熙急不可奈地给按到了床上。 一时间,她在上,他在下,四目相对。 夜晚幽静,偶而传来一二声一唱一合的虫鸣。房门外的人轻微的鼾声一起一伏也听得格外的分明。 二人静静地看着对方,赤骞熙抬手轻抚着她的脸:“我记得这里有个伤口。” 她的湿头发有一点凉悠悠的贴着她的脸垂落在他的脸旁:“嗯?”她想了一下:“来这里后几乎就看不出来了,是个小伤口。” 赤骞熙任由她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轻咳了一声道:“要是回不去了怎么办?” 回不去了?她没有想过,但他此刻问了她便极认真的回答:“回不回得去,你在我身边就很好。”说完脸又一红。 辛籽翎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于情事方面确实胆大。有一句话关于求偶的话是她在凡世听来的,她认为说得极好。说什么要“胆大,心细,脸皮厚”,这些优点,她自认为全都有了。 赤骞熙眼中亮了亮,她便又见着了她初入赤家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时的那个赤家二君。 “但是,我听尊上说我们是回得去的,所以这个你尽管放心。”辛籽翎像是终于回神过来红着脸自他身上爬下来,噌噌地爬进被窝。 “哪个尊上?”赤骞熙坐起来,嘴角隐着些笑意。 “木鼎桦。”辛籽翎用被子将自己的尴尬裹了起来。 听到木鼎桦的名字自她口中很是熟络地冒出来他突然想起了初遇她的地点,想来她应该是早就识得木鼎桦,可是却为何秘而不宣。 “这次到了这里全是因我的一些缘故,明日……或者今夜也可,我们三人可以商讨一下如何回去,他定然有办法。” 他定然有办法……赤骞熙有些犹豫地站起身,再回想起她那些沉默,忧郁,无精打采的日子。 辛籽翎静静地坐在锦被中欣赏着眼前的青年,认为他穿在身上的布衣也被他衬得格外出众。 片刻后他转向辛籽翎,看着他日思夜想的少女问道:“你早就认识木尊了是吗?” 她眼神左右闪躲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些怕他问起她的身世。她不想骗他,可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辛籽翎的闪躲看在他的眼中,他没有再问下去,有些害怕她好不容易倾向他的心发生些什么变化。过去的什么他都不在乎,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木尊那边,我混在他那一处比早晨从你房中出去要好得多吧。”他语气轻松:“我在门外等你。” 辛籽翎松了一口气,要是他再问下去,她就只有硬着头皮说了,到时候若伤了与他的关系就只能再想办法弥补。还好,他不问了她也多些时间再探一探他的口气。 她走出去时已将半干的头发简单地用龙鳞簪束了起来。看到她头上的簪子他不自觉地又弯起了嘴角。 这一次他伸手去牵她时,她亦牢牢地回牵住了他的手。 这就够了,赤骞熙眼波流转,温情默默且小心翼翼地牵着她柔若无骨的手。这就够了,只要她的心中有他。 二人牵着手出现在木鼎桦房中时,他正坐在床上静休。听到声音睁开眼,眼风郁郁地扫过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尊上。”她笑着跑到他跟前:“你看是谁。” 他当然看到了赤骞熙,虽兴奋不起来甚至高兴不起来,但仍是极有礼节地站起身面上挂上了一丝浅笑:“这下省了我们去找你。” 赤骞熙非常尊重木鼎桦,而且这一次亏得有他才能找到辛籽翎,若非如此,她可能已遭不测,当下对木鼎桦揖了一揖。 “木尊,听籽翎说你知道如何才能回去。”赤骞熙拉了条凳子给辛籽翎,自己坐到另一条凳子上。 木鼎桦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始末与赤骞熙一说,最后总结道:“所以说得让籽翎控制好自己的力量才行,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能成事。” “若暂时不能成事,您说,我们可以回一趟神域吗?”辛籽翎将心中曾存过的想法说了出来,她想现在若回去可能避免得了她娘亲为救她的那一场浩劫。 “那不行。”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辛籽翎左看了看木鼎桦,右看了看赤骞熙:“为什么?” “因为我们本来就存在于那里,如果再出现一个我们,会被空间直接抹杀掉。”赤骞熙淡淡地说。 辛籽翎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木鼎桦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有未尽的事和遗憾,所以我曾去了一趟神域,不过一瞬间的事……”他站起身,将一只衣袖拉起,露出了布满可怖伤痕的上臂。 “这便是我顷刻退回的结果,不过刚刚碰到神域的边缘而以。” 辛籽翎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心里抽了二抽:“骞熙你也是吗?” 听到她叫他骞熙,赤骞熙有些反应不过来,慢了两拍对上辛籽翎焦虑的目光:“我也是一样,不过是在背上。” 原来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早一点来寻她,他刚刚还没有告诉她他受伤的事。 辛籽翎知道这两人都不想让人担心,尽量遮掩了眼中的担忧将话题岔了回去:“那我要如何控制我的力量?其实我的力量是很小的。” 她觉得自己这么小的力量要控制确实没有必要:“那日我是将力全都发出来了的,这一次也一样即可。” 木鼎桦摇摇头:“今日赤骞熙体内有了你的灵力,而你的体内有了我的灵力。再不可能似当日一般。” ------------ 第八章(八) 再不可能似当日一般便是此事需从长计议。这个计议也不知是要计议个多久,反正在鬼域里从此便是三人行,且行在最前头的往往是修离的一位俊朗非凡的侍从同大公主。 龚枫近日特别的烦心,听闻了他宝贝女儿诸多的闲话,逐叫了辛梓翎前来问话。 在擎天殿的一个偏殿中,殿中并没有外人,只得他和辛梓翎两个相望而坐。 “曜儿……” 她顿了顿,回神过来这是在叫她,迟缓地点头,不知龚枫找她是要说些什么。 “近日听闻你常和修离在一起,可曾提起成亲后定居鬼域的事?”龚枫一惯的宠爱这个女儿,如今找来问话语气也是一惯的温和婉转。 辛梓翎突然想起来她要和木鼎桦假扮的修离成亲这件事,他们三人说不准什么时候摸准了门道就可以轻装上路了。 “提起了。”辛梓翎答道,不用说木鼎桦也会留在这里同他们一起尽快找出合适的方法。 “既提起了,他怎么说?”龚枫听闻此事,神情一下回旋了。 “他说‘好’。”辛梓翎说道。抬眼瞅了瞅龚枫。想来她要快些去知会一声木鼎桦才好,听说夜叉族的人这一两日就要回去了,龚枫随便招个谁来问也知道她在编瞎话。 龚枫将脸上一派志在必得的兴奋神色收了收,板正地说道:“即是如此,他身边的一些不相干的下人就不要走得太近了。你未来的这个夫君才貌双全,况且你二人……” 似乎觉着有些事情由父亲来说终是不妥,他轻咳了两声将话带回来:“听闻你二人最近老是带着个长相不俗的侍从?以往倒没有发现有个这样的人,不过你要知晓你如今不管是于公于私已同修离订了亲。” 辛梓翎终于又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不合适出现的人就是赤骞熙,在心中叹了一句鬼域的人果然八封得紧,一日三餐当饭吃一般。 “不知道您都听了些什么,我这边是什么事都没有啊!”她故作沉思状,半晌:“父王听闻的那个什么不相干的人定是修离身边那个保护他的侍从,那是个忠心的人,下次让他别跟着了,省得别人背后也不知乱嚼些什么舌根。” 龚枫满意地点点头:“曜儿过来。” 她略愣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却又不显山不露水地慢慢靠了过去。 龚枫理所当然地将辛梓翎揽了揽:“怎的现在同父王生疏了?都不会跟父王撒娇了呢?” 辛梓翎理所当然地一个激灵,从头到脚都不自在的麻了麻。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黯了黯:“怪父王没有保护好你,好在我们还有很长久的时日,你定会完全恢复过来的。” 永远都不会了,辛梓翎抬眼看了看龚枫,眼前这个高位之上的男人,也只有在他心爱的妻女面前才会流露出脆弱。 “父王……”辛梓翎看着龚枫:“您是一个好君主,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 龚枫愣了一下爽朗地笑出声来:“真真是我的好曜儿,得你这样直白的一夸,为父今日可是要开心上一整天了。” 辛梓翎同另两人将回去神域的事提上议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叹每一次都很难将三人的力道揉搓到最好,根本扭转不了时空。 架不住这几十上百次的失败,辛梓翎显得有些心灰意冷。见她这个样子木鼎桦便提议将这件事放一放,也不理会新梓翎同不同意,只知会二人他要闭关一月以做休整。 既得了这样一句话,辛梓翎也再不好说什么。自上一次她将龚枫与她讲的话同木鼎桦商量以后也不知他同修离他爹如何讲了,最后反正是留了下来。 其实她也明白,龚枫的如意算盘打得如何好也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要让夜叉族的人放心把人留下,再接受一个明面上以修离的名义代为管理的人去坐镇夜叉族根本就是难上加难,人家又不是个傻子。 这次同留下来的除了夜叉族的几个精锐侍卫还有就是修离的同胞兄弟修芜。拿这斯的话来说便是难得再来一趟,要好好玩够本才回去。 木鼎桦闭关的这些时日正称了赤骞熙的心如了小龚淼的意也顺了修芜所想。 白日里龚淼一下学就缠着辛梓翎,赤骞熙因为辛梓翎的交待只能夜里才去。这下倒好,辛梓翎白日黑夜都不得安眠,再加上近日里不明所以的疲乏,日日顶了个黑眼圈。 香茹每日帮她上妆都格外费心了些,落落便每日忧心忡忡地炖上一盎补品给她吃。这下眼见着掉下去的二两肉又欻欻地飙升上来,且黑眼圈还是那个黑眼圈。 为了不影响市容市景,辛梓翎便于某一夜里直接要求赤骞熙过几日再来找她。 当时便见他呆滞了半天方小声问出一句为什么。这么小声地一问,问得她心里像爬了几只虫子,于是这件事便又如此夭折了。 现下里就又多了件事忧心,便是那身上多出来的几两肉。既如此,辛梓翎精打细算将赤骞熙好好利用了起来,将他曾许诺她的剑术提上了日程。 大半月后的一日夜里,夜风已有些微凉。辛梓翎披了件白色的披风,为了不弄出大的动静,二人依旧呆在龚枫那处来人极少的花园池边练剑。 她依着他教他的路数,将手中的剑挥得宛若游龙,转身时衣袂飘荡,带得周围花惊草动。 其实她还是很有天分,赤骞熙看着辛梓翎,也唯有她,映着这皎皎月色美得赛花胜月。他送她的短剑在她手中舞得行云流水一般,以前也不知她是多么的不用功才会将自己的剑术滞后了那么多。 在鬼域,这柄剑的神力根本发挥不出来,它能够一直跟在辛籽翎身边已属不易。 “现在知道用功还不迟,不然可真对不起你自己这样的机遇。”赤骞熙跨步出去,伸手挽住她的手,将剑往前一带。:“这一处记得直刺出去,下手需狠,不要给对手留下一丝机会。”他不怎么用剑,但是用起剑来却是鲜有对手。 她的手跟着他带剑出去再收回来,目光随着他的运作脑海里飞快地运转记忆。一柱香的时间之后,赤骞熙停了下来,看她一人继续练着。池中的水被她的剑气挑起,哗哗地溅起一片水花。 如此已有十二日,距木鼎桦所谓的出关之日还有十日。往好的想,也许到时候他们便有了回去的办法。他一直相信木鼎桦 ,敬佩他的为人处事和能力。 赤骞熙目光追随着辛籽翎,看她停了下来,一张脸红红的,鼻尖有一些晶莹的汗珠。 她看向他:“怎么样?” “很好,一日千里。以往便若如此,我断不是你的对手。”赤骞熙半玩笑半认真的说。 她脸更红了,低头喃喃道:“那时候我以为我娘亲会护我一世,那时候我以为我爹爹是真的喜欢我……”说到最后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和无奈。 “籽翎……”赤骞熙愣了愣,因隔了些距离没听清楚她的喃喃自语。 她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笑意:“其实我小时候还是很用心的,真的,就是后来变得有些惰了。现在得你的指教我定然会把握好这机会好好努力。” 赤骞熙一笑:“你努力当然好,若不想努力也无防,到底还有我护着你。”说完向她招招手。 “不是这样的,以后我再不能这样想这样做,我也要做一个可以保护别人的人。”她走过去,轻轻坐在他身旁,汗湿的发丝贴在她粉白的脸颊上。 他伸手将那几缕头发掖到她的耳后:“你作怎样想都好,不过你强些也让我放心些,也好。” 她因以往的举动而有些负疚于自己,那些日子的舍不得原来是因为喜欢。虽说她反应过来得有点迟,但好在她还是反应过来了,而不是等到他已经成亲了有了儿女才知晓自己对他有情。 她试想了下一个陌生女子挽了他的臂,携了他的二三个孩子,几个人一起生分地从她身边路过时她心中的凄苦不禁打了个颤,若那时廉易再在一旁阴恻恻地说上一句:看吧,叫你吃鸡你偏不吃。想到这处她再抖了一抖。 话说其实她喜欢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回想了一番,好像是从那涅盘重生之时便已对他有些恋恋不舍了吧。 “好看吗?”他笑着问道,语气也含着笑。 她略一想,这话他第一次见她时也问过。这次她中肯地点点头:“好看。” 他被她反呛了一下一时有点失语。 其实辛籽翎真的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如今不知怎的,再想起他那身耀眼的衣衫也不觉得刺目了,凭心而论那些刺金缀玉的衣饰也极配他。 这么近地看他已不是第一次,但这么认真地看他倒确是第一次。他眉目轮廓如此出众,就连那薄而饱满的唇也很好看。不知道亲上去是一个什么滋味? 依着所思便开始有所为,她抬手便抚上了他红润的唇,润泽饱满,不错不错! 赤骞熙当下一惊再一愣,反应过来后嗓子不知怎么的有些发干:“你做什么?”他微眯了眯眼:“你这样做很危险知道吗?” 都说老虎的尾巴摸不得,赤骞熙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说龙的嘴也摸不得吗? 她收回手靠近了他半分:“其实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赤骞熙微红着脸迎上她的目光:”我当然知道,也不看看我是谁。” “我是说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辛梓翎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脸依旧很红,目光一下子柔了许多,就像以往望着她一样:“你这个样子我很没有办法,你说,以后你要是都这样子我不是被你吃定了。” “这么说是……”她知道他已知晓她的心意,但又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知晓她的心意。 “这么说是我知道,你看,我又不傻。”他嘴角含着笑,用手将她揽得更近。他都能感受到她耳旁的发丝拂在了他的脸上。 辛梓翎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萦绕在她的脸上有点痒。 现在是个机会,于天时地利人合全都应景的一个机会。她眼光又定在他的唇上,思忖了片刻。 “我想做一件事。”她似是下了决心,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还未由得他说话,她的唇便轻轻贴了他的,堵下了他下一句话。 赤骞熙惊诧得不行,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等过了好一会,他才感受到她笨拙的亲吻夹杂着清香温热的气息紧紧贴在他唇上。 就这样好一会儿,她有些累了,觉得这样一个表白也对得起她自己的一片真心,便想抽身喘个气。 趁她缓气的时候,他略一带力让她躺在了他的臂弯里:“你想做的这件事,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好好琢磨一下它有几种可行性,切磋一下哪一种更上乘。” 一个吻还有多种可行性吗?她茫然地想着,感受着自己激烈的心跳震荡着她的胸膛。 ------------ 第八章(九)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如此义薄云天,嫉恶如仇且正气凛然的一声吼出自此时正在鬼域王都游玩的修芜本尊。 辛籽翎正在考虑赤骞熙提议的多种可能性,被这突如其来好大一声吓了一跳,在外人看来就是做贼心虚的一副形容。 “看不出来,你贵为公主竟还有这样的潜质!” 修芜声色俱厉,眼中似要蹦出火花来。三步并作二步跨上前一把将辛籽翎从半卧在地上的赤骞熙怀里拉了起来。 “我早就看你不对了!从哪里来的小人?一来就成了我哥哥的近身侍从?”说完又瞪向辛籽翎:“想来是你放在我哥哥身边的吧!” 辛籽翎老老实实地看着修芜,一连串的问话下来她脑子有点发晕。 “不是的,刚才公主练剑摔倒了,我不过是顺手一扶。”赤骞熙站起来,顺便拍了拍身上的土轻描淡写地说道。 “练剑?摔倒?”修芜将剑眉一挑,冷哼道:“你这个谎话说得可真差,怕是三岁的娃娃也不会上当吧!” “那个……”辛籽翎心虚地说道:“确实是这样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修离。” 把故事里的主人公搬出来总是可以打消他的疑虑了吧,于这一途她辛籽翎的造诣可谓是登峰造极的。 “你当我是傻子吗!练个剑要到这人迹罕至之处?练个剑需要用隐身术?练个剑你正好摔倒还这么会摔地摔到了个男人的怀里!” 修芜一歇话绕得辛籽翎脑子痛,好一会缓过来。对啊!她有用隐身法,他看得见她可见法力不浅,以往被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骗了。 “公子。”赤骞熙上前一步,第二步刚抬起腿就被气势汹汹转身看过来的修芜堵了话。 “你一个小小的侍从,仗着长得俊了些竟敢跟公主勾勾搭搭,看我今天不了结了你这个杂碎!”说完提起手中一把连环刀砍了过去。 辛籽翎急中生智,反手过去一巴掌扇在赤骞熙脸上,啪的一声扇得她心痛,顺带惊走了游鱼数尾:“他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谁让你抱着我来着!” 修芜的一把大刀停在半空,愣了。赤骞熙也没有回过神来的愣了。 接着又是一巴掌,调好力度略小声了些:“虽听闻你曾救过修离一次,但是他信任你才让你教我剑术,你且让我摔了就是,惹些闲话让我颜面何存!” 修芜将手中的刀收了起来,持怀疑态度。赤骞熙回过神来,摸着又挨了一巴掌的脸作一副委屈样。 辛籽翎又是一巴掌迎面扇去,自己的心也跟着眼角抽了抽:“这一下是告诉你做事要有分寸,待修离出来你且向他辞行吧!” 想来等木鼎桦回来他们也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 转身对着惊疑不定的修芜道:“你哥哥的人,你且看着办吧。”说完转身作势要走。 走了二步,三步……七步……十二步……她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时,终听到修芜一句:“既是哥哥的人,且等哥哥出来再说。以后不要再有这样搂搂抱抱的情景出现了。你说的那些我不信,我只信我看见的。” 看来修芜来得迟,看到的不多。辛籽翎呼了一口气,在心中给自己打了打气,佯装镇定地转过身道:“你信与不信,事实就是事实。”说完转身走了。 这是她总结出来的经验,但凡撒谎,定不要心虚的说来说去,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俗话说输人输阵,气势上尤其不能输人,一个态度也有可能动摇他的眼见为实。 修芜郁郁地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我兄长从未爱上过什么人,这是第一次。不要欺骗他。”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辛籽翎的心里泛起一股异样,这话说得她像真是在偷情一样,这话说得她像是真的对不起木鼎桦扮的那个修离一样。 后半夜,正是辛籽翎抓紧时间休息的时候,不知怎的床铺一抖矮了一下。她睁开朦胧双眼,隐隐看着床边坐着一个人。她脑子有些浆,正努力想让头脑清醒一点好好看一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便见着那人广袖一挥,她眼皮一沉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长长的一眠中她还做了个梦。 梦中,她站在莆萝草岭,天空如画般色彩渲染,和煦的微风中带着香甜,吹动铺天盖地的一片绿草纷飞起漫天飞絮。 温润俊朗的男子着白衫,缓步走到一美玉般的少女身边,抬手将一支玉簪轻轻别入她的发髻。柔情默默,两相无语。弹指间,无数红花飞舞。 他问她:“喜欢吗?” 她答:“喜欢。” 他又问:“你忘了我早已付出真心,如今你愚弄了我一把该怎么算呢?” 她问:“你要如何算呢?” 他浅浅一笑:“我既是真心待你,你且将心还予我吧。” “咦?”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已伸手将她胸膛里一颗热滚滚的正跳得欢实的鲜血淋沥的心掏了出来。 “如此,这颗心是我的了,你也勿需再惦着欠我什么了。”他声音极温柔动听,说完后便弃她一人留在原地飞身而去。 她依旧站在原处,胸口的血窟窿哗哗地向外冒着热乎乎的鲜血。 辛籽翎一惊,从梦中惊醒过来。 听到房中的动静,门外二个小宫娥贴心地跑进来挂起垂下的帐子,端进温热的盥漱用水。 “什么时辰了?”辛籽翎愣愣地坐在床上,心情还是梦中那个心情,整个人忧伤又绝望。 “巳时末了,公主昨夜睡得可真好,不过估摸着大皇子也要下学过来用午膳了。”落落提点到。 辛籽翎点点头,抹了把额上的冷汗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再缓一会。” 两个小宫娥对望一眼,了悟到她们的准驸马现在还未出关,她们的公主定是思郎心切,心情郁结。这脸上从不见好的黑眼圈便是一个佐证。 二人小小地叹了叹,公主不开心,殿上的人也生病的生病。今日值守大厅的宫娥倒了好几个,现下正值用人荒,公主这么忧心,也只好待她起床出门再回禀于她。 听到关门的声音辛籽翎再次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刚泌出来的汗,抬手摸了摸头上的两个簪子,将白玉簪拨了下来看了看揣入袖中。 只听到房内一阵响动声过后,辛籽翎着一身简装在二个宫娥的呆愣中急冲冲地出了门向着月亮苑奔去。 落落忧心地扯了扯香茹的袖子口:“你说修离公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啊?” 月亮苑内草木葱葱茏茏,是个难得的好园子。被安在这苑中的夜叉族人自然每每与这些花草佳木作伴精神也格外的抖擞些。不过对比气势汹汹而来的鬼域公主,大家还是自叹不如。 辛籽翎奔到木鼎桦的门口才想起他正在闭关,门外下了一个强憾的结界像建了堵铜墙铁壁将她隔在外面。 她在门口悻悻的站了一会方才转身缓缓地往回走,看起来仿若丢了魂一般。 修芜不知是何时从何处走出来的,定定地站在辛籽翎面前郁郁地说了一句:“今日良心不安了吧!” “你是遁土来的吗!”辛籽翎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抚着胸口喘了一口气:“我为什么要良心不安!”说完那梦在脑中一略而过心头又虚了虚。 “那你是想我哥了?快了,再九天不就见到他了。这么长时间不来,出了昨晚那档子事就来了还说不是良心不安!”修芜捡了根石凳子坐下,抬眼斜瞄着她。 辛籽翎本来想走,可是左右没有瞧见赤骞熙便也寻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想着修芜一无所知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坦荡荡地看着他:“说吧!你还在乱想些什么,我好好给你解释解释。” 修芜一愣,继而脸色一沉,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她听到:“你也忒不要脸了,昨夜的话我只能信你一半,要知道昨晚我恰巧路过,恰巧我就看到他把你抱在臂弯里,恰巧我多等了等就看到他想要亲你,不过我瞧你是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辛籽翎吞了一口口水,还好这个恰巧将时间卡得有点巧,没有让他恰巧地看见她去亲他。 她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我真的是除了带孩子日日用功练剑,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撒谎吗?”诚然,这一点上她没有撒谎,故而说得特别流畅且真诚。 “况且,你哥哥一表人才,天上地下再无二人可比,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他。”这一句也是发自肺腑,若非如此,怎可能曾一眼便让她陷入其中日日发梦了许多年。 “故而,我完全没有道理要红杏出墙。”自然,她并没有红杏出墙。一番话说得极真诚,眼中一片坦荡。 修芜看了她半天,缓缓说道:“你果然不是个正常的姑娘,我且就不用正常的眼光来看你。你同你未来小叔子讨论这个红杏出墙的问题也是颇有些出我意料之外。” 她不是个正常姑娘,她哪里不正常了!辛籽翎在心头翻了个白眼,也只有廉易曾气得她这么恼火。面上她一派和气地笑了笑,语气温和:“你同我年岁差不多,我们同龄人正当好沟通些。其实昨日你也道是夜里,你能看得怎样清楚? 这雾茫茫的一片,别说夜里,就是青天白日里也看得未必那么分明。角度问题,你说是不是。”说了这么半日也没有见着赤骞熙,本想听听他昨夜如何善后的,现下里也没了什么兴趣。 她起身,抬头看了看朦胧的日头,估摸着龚淼已经去了青莲殿便准备要撤了:“我先走了,剑我还是要练的,你别想太多了,欢迎夜夜来观。” “他不会来教你了,昨夜即便是个意外也是个让我不爽的意外,所以我今日已让那位师傅去小厨子里打杂了。你的剑术耽误不得,我晚上来教你,哥哥那边他出来我会同他讲。”修芜淡淡地来了一句。 辛籽翎脚下一顿,回头道:“你来教我?” “你什么意思?”修芜脸红了红:“看不起我?”眼睛一眯:“还是……” “不是不是!你来教我吧。”她真诚地笑了笑:“我相信你。”集天下之大成嘛,昨日那一下可见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 第八章(九) 辛籽翎坐在厅中,蹙着眉听着几个小宫娥跟她告假。 落落一脸为难且又不容动摇地坚持:“可不行,你们休假,那这处宫里的事情怎么做得完!” 几个打理宫内外杂事的宫娥在辛梓翎这处餐食丰盛且从不亏她们的地方居然个个都面带菜色,像是被折磨得病了很久一般。只有专职侍奉辛籽翎的二人异样不大,同辛籽翎一样只是偶尔有几声咳嗽。 她听闻上一次身子本就赢弱的君后来了她这处回去后也小病了一场,龚淼这一向好像也同她一样有几声咳嗽。当时未做他想,现下想起木鼎桦曾说过的一歇话,看来确实有人要置龚九曜于死地。 且奇怪的是那人明明是针对她而来,为何伤的却是她殿中的宫人呢? 莫不是有人在她殿中的吃食上动了手脚?可若是吃食,为何她同落落、香茹却比眼前几个宫娥好了许多? “生病的都是打理宫内杂事的吗?小厨房里有人生病吗?后院管理花草的呢?”辛籽翎问厅下的几个宫娥。 “回公主的话,咳咳……只有打理宫内杂事的人生病。” 她现下里还很是糊涂,但也同意了几个小宫娥的休假遣了厅中众人,只让落落去君后处简单禀报一声,并且让君后再给她这处派几个人过来。 在厅中坐着想了一会,虽想不通,时间倒是不留情地过得有点久,她开始觉得有点憋气。正在这时落落领着十个宫娥走了进来,后边还跟了四个孔武有力的鬼兵。 “怎么带这么多人?”辛籽翎看了看眼前或生或熟的面孔:“你怎么对母后说的?” “我就说宫中人病了大半,公主请君后给她调几个人手。结果君上也在,听到了就把他身边跟着的人同调了几个一起过来,并嘱咐说要多带点人,所以,就多带了点人来。”落落想了想确认没有遗漏只字片语:“就是这样的。” 辛籽翎点点头,只要是遇到了龚九曜的问题龚枫都是一副小题大做的样子,如果让他知道了有人要杀他的宝贝女儿不知要闹出多大的动静。若龚枫知晓追查此事,那始作俑者便会蛰伏不动,所以这件事还不能告诉龚枫。 她借了龚九曜的身份享了那么多本不属于她的亲情,况且眼下那人还把她当了龚九曜下黑手的整,她现在把这人挖出来不仅是自保也算是为死去的龚九曜讨个公道,也还一还这么些时日来鬼君、鬼后对她这个假冒的龚九曜的一片真心,当然主要的还是要保住她自己的小命。 “好,落落给大家分派一下各人需要做些什么,我坐得心中发紧,先出去走走。”每次一到这大厅她就觉得难受,像是中了魔怔一样。 “公主,要陪着您吗?”香茹一如既往地问道。 “不用,我就去接龚淼,你们不是说他晚上要过来吃饭吗。”话音刚落她已经迈出了大厅,正顺着台阶往外走。 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解决,她现在只能等着夜里赤骞熙过来找她时再同他一起商量对策。她一个人真的想不通这错综复杂的事情,看不透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心不在焉地接到了龚淼,心不在焉地往回走了一会,完全不知道小龚淼喋喋不休地在说些什么。 终于,龚淼突然停住脚,辛籽翎也被迫一顿停下了脚步。她回头:“怎么不走了?” “姐姐,你自己看看你是要带我去哪里?”龚淼指了指前方。 辛籽翎转头一看,啊?怎么走到月光苑了。她晃了晃脑袋,歉意地笑了笑:“我带你散下步,你午饭吃了那么多,现下多走走才好。” 龚淼不满地瘪着小嘴:“现在都要用晚膳了,况且今日下午我跟着师傅练功,早就饿了。” “啊……”辛籽翎想若廉易此时在一定即刻便用怀中掏出一包瓜子或者是一包什么糕可以哄一哄小孩子,可她现在只能干笑两声:“要不走回去多吃两碗?” 龚淼听话的时候是真听话,看辛梓翎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也没有多问,乖巧的继续瘪着小嘴跟着她往回走。 “来到门口了也不进来?” 回头看到修芜抱了柄奇形怪状地大刀斜靠在门上。他果然是来无影去无踪,走路不带风啊…… “我走错了。”辛籽翎如实说。 “来都来了就在这里吃吧,晚一点就在这里的后院里练,我一定尽职尽责地把你教好。”修芜说完让开身,眼睛瞅着不远处的二人。 “不是,我,哎……”哎的这一声是因为龚淼松开拉着她的手向着修芜走了过去。 “我闻到糖肉丸的味道,今晚是吃这个吗?”小龚淼现在是越发的胆大且活泼了。 修芜笑道:“你倒是闻得丝毫不差,今晚就是做了糖肉丸。” “哎……龚淼,回来回来!”辛梓翎站在原地着急地喊道,对于夜叉族的人她还是不想走得太近,特别是这个现在对她有成见的修芜。 “没关系的九曜姐姐,反正没吃饭,在你夫君这里吃是正理啊,而且又是在王城。”龚淼以为她是不好意思。 “对啊,还不快来。”修芜挑了挑眉。 是啊,她心虚个什么劲?看他一脸挑衅的样子她心中一急,想证明些什么似的端着架子轻移莲步迈了进去,眼风都不带斜一下。 “那个……修芜哥哥,菜都在桌上了吗?是在前厅吗?”说完又完全不似刚才那般,有些忸怩地确认了一下:“我现在就可以去坐下用膳了吗?” 伴随着那一句“当然可以”,他已经向着前厅飞奔而去。 辛梓翎依旧端庄大气的向着大厅的方向拐去时不小心看见修芜一张哭笑不得的脸,便转头定定地看着他:“你做成这个样子是要干嘛!” 修芜双手环到胸前:“你做成这个样子是要干嘛?” “什么?” “你什么样我还没见过。”意识到这句话说得不太对改口道:“你平时那个样子,这会这个样子,哪个才是你的真样子。” 说的是句肯定的话,辛梓翎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才又对他笑了笑,展现了她的真面目,大步地拐弯走了。 到了厅门口就听见龚淼小声地说谢谢,她心中稍欣慰,这孩子在她的**下还是极有礼貌的嘛。接着再走一步她就看到了他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主动拿着碗去接给他布的菜,并毫不留情的将稍远处的糖肉丸尽数往自己碗里夹。 “嗯,看到他这个样子我都觉得有胃口极了。”修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辛梓翎的嘴角抽了抽,这都是随了谁啊? “这都是随了谁啊?”修芜饶有兴致地问道:“听说他以往都独自住在紫鸾殿,近半年多来随了你?” 辛梓翎的嘴角再抽了抽,这都是随了她吗? 她是这个样子的吗? “太让人有食欲了。”辛梓翎笑着惊叹道:“还有,我弟弟这半年来将近多半的时间都是在我父王那里,你刚才那句话是想说我父王什么吗?”她回头看她,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睛。 这下换他抽了抽嘴角。 听到她的声音,龚淼回头向她招手道:“姐姐快来,我给你碗里也留了一些。” “哈哈……你有心了,”辛梓翎尬笑着走过去,果然看到龚淼身旁的一个碗里有好些糖肉丸,而原本盛糖肉丸的那个盘子只剩下了点汤汁。 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哪怕是外人田里的肥水也只能让它流进自己的田啊。 辛梓翎极满意地拍拍他的头:“不错不错,知道疼姐姐。” 说完便极自觉地坐下,极自觉同龚淼一起你给我夹一筷子我给你夹一筷子开心幸福地吃了起来,完全忽略掉门口还有个目瞪口呆的主人站在那独自凌乱。 在自己这处吃饭尽然还会感到尴尬,也只有眼前这未来的嫂子能做到了。修芜走过去坐下时,桌子上的好菜早已被龚淼堆到他自己和辛梓翎的碗里去了。辛梓翎再甩给修芜一个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了吧的眼神。 他齐了齐筷子:“知道现在我是你的师傅吗?我管教人可是很严格的。” 辛梓翎打了个不意察觉到的哆嗦,抬眼看了看修芜:“我觉得我可以不用再学了,休息几日待你哥哥教我。” 修芜也看了看她:“我可不想我哥哥出来说我耽误了你。你堂堂一介鬼域的公主原来是个胆小鬼,且还是个自甘堕落;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胆小鬼,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严师出高徒?还是……” 他将目光看到外面,越过台阶花圃穿过围墙向着小厨房的方向而去。 辛梓翎不知怎的就被他扯到了自甘堕落上去,虽说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倒确实与她有点缘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暗自叹道此人城府原来如此之高。 她微不可查地向修芜那边挪过去几分,再自然而然地将堆着吃食的碗往他那边带了带,干巴巴地笑道:“修芜师傅,这是我姐弟二人专程给你留的,你快吃吧,吃了才有力气教我。” 修芜毫不客气的将碗挪到自己面前,边吃边指了指桌上的菜:“未来嫂子也多用点,待会才有力气练剑。” 龚淼抬起头,嘴里还包着一口菜,含糊不清地说道:“姐姐今晚要在这处练剑吗?我也要一起,今晚就在姐姐那里睡好不好?” ------------ 第八章(十) 连着几日龚淼一下学都会来陪着辛梓翎。从最开始的饶有兴致到几日后的不忍直视。 辛梓翎那虽说是在练剑,但以龚淼看来主要是在挨打。 每天回到家后挽起袖子都能看到那莹洁如玉的手臂上布满了条条青紫,明日复明日,日日有新伤。一双手有着那样白的底色,看起来那伤痕便分外的刺目。 终于,小龚淼双眼呛泪地要求她不要去了。虽然她也知道,就是不去修芜其实也不能把赤骞熙真的怎么样。但是挨了这么几天的打,眼见着可以偶尔抽上他一下了,她还真的不想就这么放弃。 算一算,离木鼎桦出关的日子也不过区区四日了。她连这四日也坚持不下去这前几日的打真的就白挨了,好歹也要把仇报了不是,能报多少算多少。 倔脾气一上来,她便正气凛然地拒绝了小龚淼的提议,并义正言辞的给小龚淼上了一堂思想课。比如‘志当存高远’;再比如‘与朋友交,言而有信’,更何况她这个是小叔子,更加得有信云云…… 终于,龚淼因不忍心再看到到惨无人道的殴打事件频频上演,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选择不再抱着学习的态度观摩,并深深地对辛梓翎表达了敬意。 赤骞熙倒是时不时会在夜里听她讲讲傍晚跟着修芜所习得的招式。因修芜主要以用刀为主,便需要在一些地方再帮她进一步指点修正。如此一来,她觉着自己再过一日很有可能回打修芜三下四下的了。 只是辛梓翎同赤骞熙的见面地点就只得屈在了辛梓翎殿内的一片小小花园内,每一个招式都要舞得小心谨慎,生怕园子里挨得紧凑的花枝莫名动静引来了龚枫派给她的人。 今夜天公不作美,天上飘起了绵绵细雨,且有越下越大这势。时间比起往日都显得尚早,过早分开两人又都舍不得,不得已,只得回到辛梓翎的房内窝在一起商议近来一直没商议个所以然来的大事。 “近来又有异像。”辛梓翎甩了甩又酸又痛的手,跟着修芜练剑倒是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光明正大的练且早早的收功,晚上再将当日所学招式展示一次给赤骞熙看便可早早休息。今晚因下雨便休息得尤其的早。 几日好眠终让她身心爽朗了不少,虽然吃了几贴药咳嗽仍在继续,但好歹也没有其他更严重的反映,只是殿内新来的几个人又开始精神萎靡不振。 “这里的人又开始生病了?”赤骞熙肃然道:“你要小心此,既然前厅有问题就少去一点那边。” “我觉得很太奇怪,为什么只要是打理前厅就会生病呢?我前厅里并没有什么改变啊?”辛梓翎不安地说道:“这二日有几个宫娥的反应和之前告假的宫娥很像,可是这人要蠢到什么地步才会只对龚九曜宫中的人下手啊。” “不对!”辛梓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总是想不破,最后那一点被张窗户纸贴着似的老是捅不破。 “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问题?”赤骞熙看着她,伸手去抚她蹙起来的眉头。 她颓然地一垂手:“没有。” 赤骞熙将她搂进怀中:“只要没有伤到你就是好的。眼下你也不要着急,再等两日木兄出来了,也许他参悟了回去的方法,这里的一切也就与我们无关了。” “与我分们无关了……”她喃喃道,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一丝伤感。 或者她真的是这个世界中的龚九曜也不错,有疼爱她的父母,相亲相爱的弟弟。她伸手环住赤骞熙的腰,还有她喜欢的人也在这里。 “怎么了?”他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看她眼中带着伤感:“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要难过了,是不是有些害怕?不要怕,我在这里。” 辛梓翎感到一丝丝温暖在心中漫开,是啊,他在这里。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慢慢地有些加快,她觉得那真是一首好听的旋律,如果一直这样躺在他怀里好像也不错。 “我不怕,有你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怕。”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和红润的唇,感到自己的嘴唇有些发干,说出口的话低低软软的。 赤骞熙扬起嘴角一笑:“你又在看什么呢?” 她脸上一红,她在想些什么呢,想的都是些多让人害臊的事情啊。她一定是中邪了,他就是个摄她心魂的魔,一和他太过接近就连身边的空气都会开始凝固。 辛梓翎在抬手扯了扯严丝合缝的领口好让自己莫名的燥热降低一点时他已轻轻将吻印在她的眼帘上,良久过后抬起温热的唇再轻轻印在了她的鼻尖上……她柔软的嘴唇上。 这几下过来,辛梓翎已经完全想不起刚刚自己在想些什么了。她脑子迷迷糊糊像一锅煮沸的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张开了嘴回应进入她口中的温热湿滑,只记起了他曾说过无限可能的亲亲,这一种果然更具杀伤力,杀伤得她的脑子都糊涂了起来。 他的吻像雨点一样继续往下落,落在她的脖子上,带着一点温柔的吮吸。她觉着自己身上像被点了一把火,从小腹一下子腾到全身。 迷糊中她展开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他每一次落在她身上的温热,突然意识到好像要发生些什么。 脑子在这一刻恢复了一半的清明,她抬手横在胸前使劲推了推他,奈何这力道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小,反而让他误以为她欲拒还迎更加温柔的回应着她。 他的手在她身上撩拨起一片红色,也在她脑中撩拨起一片片波澜。待她再有点神识,她已将他压到了床上且褪尽衣衫或是被人褪尽衣衫。 她打了个哆嗦,因为感到冷。下一刻稍有一点的冰冷就被一片滚烫取代,他身上的衣衫不知怎的也褪了下去,火热的肌肤贴着她的肌肤。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他抬起头看着怀中的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双黑色的眸子含着深情似乎要望到她心里去。 辛梓翎羞涩地将目光移到一边,却又对上了他**的胸膛,脸色再一红,双手却抚到了后背上突起的疤痕。她心中一沉,开口说出的话音软糯中带着一点伤心:“还痛吗?” 他摇摇头,再一次用吻将她清醒了一点的脑子弄糊涂。 “我爱你。”他说。 她低声喘息:“我爱你……” 下一句话淹没在他进入她的疼痛中,她又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疼痛中有些激动和别样的欢愉。 良久,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再次吻她的双眸。 “痛吗?”他的吻落到她的脸上。 “嗯……”她有些委屈,却也有些甜蜜。 他二人在这样一个细雨濛濛的夜里合二为一,她对于这样的事情从前没有想过,如今这样她认为很好。他爱她,她也一样。 后半夜,她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第二天她一直睡到午时落落来叫她的门才睁开沉重的眼皮。转头一看,赤骞熙已无影无踪,除了床上余留的他的味道和身上的轻微不适提醒着他昨夜同她在一起。 落落推门进房的声音将她从昨夜的回忆中唤回来。这小宫娥一人忙前忙后地帮她将衣衫从一旁的木施上收下来,辛梓翎在心中为赤骞熙叫了声好,居然还知道将地上的衣衫挂起来。 正赞叹着,就听见落落自言自语:“昨夜伺候公主睡下时明明是将衣衫放在左边的,怎的今天在右边呢?” 辛梓翎心里一跳,怕她深想,插话道:“落落快点给我拿件里衣,有点冷。” 说完忽然发现这句话好像没说对,果然见着落落疑惑地回头看她:“公主,你做什么要将里衣脱了睡啊?”突然看到床边的鹅黄色的肚兜,在辛梓翎惊恐的眼神中捡起来又是疑惑地自问:“怎么连肚兜也解了呢?” 辛梓翎想找一块豆腐撞死。 这二日龚淼都没有过来,看来真的是不忍心看她挨打。辛梓翎倒是存了九分的信心可以回击个三四下,其实就目前来看已是不错的成绩了。 一路行至隔在月亮苑前的金华轩,就见着一位宫娥急冲冲地向她这边走来。 路径较小,辛梓翎自觉地让开了一点,等那位行近的宫娥先走,那位宫娥到了她这处行了礼却站住了。她以为是她让开的路不够宽,便又向草丛中退了一步,见那宫娥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奇地偏头去看她。 那宫娥正又向着她行了第二个礼,赶着她转头过来开口道:“公主,裕娘娘请您去后山接一下大皇子。” 辛梓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裕娘娘正是龚淼的亲娘,想来何必要她去接便直接回道:“裕娘娘为何要我去接大皇子,那不是她的儿子吗。” 站在她面前的宫娥面色一红一白,答道:“大皇子在山上摔了一跤,谁也不要,只要公主您。” 辛梓翎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和修芜约定的时间。头一日出师未捷身先死,修芜一招也未着了她的手。本想着今日且不能再如此,可眼前却出了个难题。 “你可以再多走几步,去擎天殿找我父王,他这几日都没什么事,今日下午还在我那里坐了好久。”辛梓翎说完便准备继续绕过金华轩去月亮苑。 “公主,大皇子只要你,其他人等一接近他就又哭又闹的。”眼前长着一张清丽面容的宫娥向前迈了一步跪在地上断了辛梓翎的路,并吞了一口口水。 眼前的人为何面带惧色地吞口水辛梓翎倒是略有些清楚。传闻中的龚九曜在受伤前是个性子有些乖张跋扈的人,若今日是真的龚九曜走在这条路上,这位宫娥做这样的举动怕至少已经挨了一巴掌了。 可今日这位不过是个冒牌货,没有那么大的脾气也没有那么娇纵。便如传闻一般好讲话地叹了口气将眼前的人扶了起来。 那宫娥愣了愣,不知是胆子大了些还是怎么的,竟开始揉着眼睛哭了起来:“大皇子不知是不是摔伤了腿,他又不愿意同我们回来,我也是没办法了。” 辛梓翎叹了一口气,明日木鼎桦便要出关了,也不知同修芜这个仇还报得了多少。终于在做了番思想斗争后决定秉着自己一向大气的性子暂时原谅修芜或者君子报仇何惧时日。 “走吧,带路。”辛梓翎向那宫娥示意,看见那人眼风扫过她挂在腰间的藕粉色镶金丝香囊,这个香囊是她命人照着龚淼送她的香囊缝制的一个赝品,除了味道不同其余花色样式均是一模一样。 此时见那人眼风一带脑中又有了一日前同赤骞熙在一起时想到的又没完全想破的那个问题。这一次又是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她就想出来了。 她眼前这人也不含糊,大概是因为龚淼真的受伤颇重,带起路来也是急冲冲的,而且老是绕着一些偏僻的小径走着。 辛梓翎并不认得去后山的路,便是前面的人如何带,她便如何跟着走。 ------------ 第八章(十一) 远处的大树后跟着冒牌龚九曜的小叔子修芜。 在月亮苑居然没有等到向来准时的辛梓翎,他一半出于好奇,一半出于无聊,便走出门看了看。没有看到人时他便又多走了两步,结果远远地的遥见着从不失约的辛梓翎同学跟着一个宫娥打扮的女子向远离鬼域王城的方向走去。 当然,他同样出于好奇与无聊,便跟了上去一探究竟。 绕了好一段路,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终于在绕过一片林子后,带路的宫娥停在了一处裂谷边。这个深不见底的裂谷从一片山丘上突兀的裂开一个大口子,就像是一张巨大的嘴巴要将所有的东西都吞噬掉。 裂谷边站了好几个着黑灰色宫装的人。辛籽翎简直佩服自己的眼神,居然能在这发霉的月饼的照耀下看清这是个裂谷,且还看得出裂谷边站了些穿得像要融入这夜色的宫娥。 鬼域的裂谷难得的与各界相同,夜风呼啸着像是要将人刮到那深不见底漆黑的巨嘴。 辛籽翎打了个冷颤,这个地方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龚淼的影子。 “人呢?”辛籽翎心中隐隐开有些发慌,疑虑渐生。 那带路的宫娥不知何时已静悄悄的融入到了夜幕中同那一群黑衣宫娥融为一体,一旁的几人中有人发出了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在这黑夜中听起来惊悚又怪异。 “你真的是很蠢,像你这样蠢的人居然能得鬼君的另眼相看。” 说话的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辛籽翎向那声源看去,黑漆漆的一堆人影中走出来一个更加黑漆漆的人,这黑天黑地的穿得这样隐蔽,难怪她刚才没有注意到。 到这时她真正意识到事态不对,没有说话,又向后退了几步。 “你现在果真如传言般蠢得像瘘猪一般好愚弄,我原只抱着一点希望你会来,可你真是让人充满惊喜啊!” 那人已走近她,体态丰腴,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是何人。 辛籽翎继续保持安静,以免让对方发现自己对她全然不识。 “怎么了?是不是很难接受自己会蠢到这个份上?是啊……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不过这第三次你是一定要死的,虽说你只能死于意外,但今夜这个意外你怕是苟活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辛籽翎问了一句凌模两可的话。 “这还要问吗?你一个女的却想要在以后占了我儿子的位置,光这一条你就该死。你曾经那样的辱骂过我,这一条我也给你记着的。你说,最后是我儿子坐上了那个本来是你的位置,而你死得这样凄惨,是不是很讽刺?” 说到这里,辛籽翎对于眼前人是谁已经了然,也终于明白婴宁是在怎样的教养下长成了那个样子。 裕子兰继续说道:“也不对,听说你现在对我儿子疼爱有加,看来是老天的意思,你应该高兴才对。你这么不容易死,那就去陪裂谷下的恶鬼练化吧。说来真是可喜可贺,你居然连镇恶谷都忘了。” “我并没有做女君的意思,你多虑了。”说这话的时候辛籽翎左右看了看形势。 虽然这话说出来她都替自己这个冒牌龚九曜脸红,但是对于已经死去的龚九曜和她自己的小命来说,她只能牺牲龚九曜遗留于世的傲骨了。 裕子兰显然愣了愣,眼前的龚九曜已经与她所认识的龚九曜相去甚远。不过顷刻,她笑道:“若是现在的你,可能会犯傻。可是谁能保证你永远不会清醒过来呢?” “我不会,永远也没可能的。”辛籽翎吸了口冷气,看着周围逼近的人小心防备着。 “哈……哈……鬼君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会多失望,你真的是被那梼杌伤成了这样!我初闻时还不信,看来如今你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裕子兰擦着眼眶处笑得溢出来的眼泪再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辛梓翎咬咬牙,龚枫对她确实很好,虽然她也明白那些好不过是透过她给予龚九曜的。但是听到裕妃这么说还是感同身受地开始有些难过和不舒服。 而且,她说什么梼杌?那不是曾在石林中让龚九曜死去的罪首吗?听闻后来龚枫亲自带人将那恶兽宰杀了,还伤了好几百鬼兵的性命,难不成……木鼎桦说的蹊跷处就是站在这里的裕子兰? 裕子兰才是这一次次想要至龚九曜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辛梓翎一下想起带路的那个宫娥眼风扫过她腰间,那个让她觉得奇怪的眼神……真正的香囊她曾放在……大厅外的栏杆旁,那里有个小石墩。因为香囊味道太重她受不了,当时信手就放在了那处让它散散味…… 她转头看着裕子兰:“香囊是你让龚淼拿给我的!” “对啊,我倒是很好奇那么历害的奇毒你怎么会没事,你如果能告诉我原因我便让你去得快一点,如何?”裕子兰挥了一下手,周围逼近的人也适时地停了下来。 乘着这个空档辛梓翎拟了一个她刚学会还使得七零八落,且因在鬼域法术受限便更加乱七八糟的一个传音术。这个传音术倒底有没有传到赤骞熙那里她也摸不准,但眼前这个情况倒底是传比不传好。 “你个傻子还不快想法撤!我教了你那么多天真是白教了!出去别说我教过你!”修芜的声音凭空传来。 一群人忌惮间修芜已至黑暗处飞身而出,从半空落在辛梓翎处将她拦腰抱起,一个回旋跃入空中。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裕子兰反应过来之时二人已腾空而起。她柳眉倒竖,一脸狰狞地大叫:“还不快将那二人拦住!你们想被灭族吗!” 话毕,一群人已使出全力对修芜和辛梓翎进行围攻。耐不住人多,二人被迫落到地面。裕子兰看准时机一对阴阳刀对着二人直砍过去。 修芜眼风扫到裕子兰护着辛梓翎一个华丽的转身堪堪躲过,他回头冷笑一声:“用刀!我认第二还没有人敢认第一!”话毕,一把半人高的连环刀已握在他的手中。 “修芜……”辛梓翎没想到自己的传音术竟已如此历害,虽说没传来赤骞熙,但能歪打正着的传来修芜也是不错的。 “说什么说!帮忙!”修芜瞪了她一眼。 辛梓翎被他这一吼一激灵将精神集中起来。形式比人弱,她明白如果不专心很有可能今夜就玩完了。 二个人对十几个人,虽说她对修芜充满了信心,但是眼前的人并不像一般的宫娥那般好对付,个个身手不凡,不容小窥。 几次三番过后,辛梓翎同修芜被这十几个训练有素的人分隔开。所有人都专心地去对付修芜,将较弱的辛梓翎交给裕子兰。 裕子兰直视着辛籽翎笑得风情万种,将手中的一对刀收了起来:“你必须死。”说话间双手绕到一起,对着辛籽翎发力时一股劲风夹杂着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风中似乎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将她狠狠的往裂谷边连推带拉并狠狠地撕扯着她的身体。 修芜分神瞟到她这边的情况发狠的将刀锋一扫,十几个宫娥扮相的杀手个个凶狠却也抗不住这一刀扫来的霸道气势,或死或伤倒地不起。 辛籽翎已被打至裂谷边,在修芜拼命跑来的同时掉了下去。同一时间修芜一跃而下,一手用连环刀插入石壁,另一只手死死捉住了她的手。 “你真是太麻烦了,我就不该来救你!”修芜吃力道。 裂谷下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二人使劲往下拉,就像是饿了太久的豺狼好不容易抓到了猎物怎可能轻易脱手。 “你快松手,不然连你也拖下去了。”辛籽翎抬起头,刚好看到裕子兰走到修芜头顶的崖边,她急道:“小心!” 修芜拼力一跃,勉强跳到裂谷边转身的同时抬手生生地接住了裕子兰砍下的那一刀,辛籽翎被修芜另一只手拉住,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崖头刚生出生的希望就感到有湿热的液体不停的往下滴,流了她一脸,鼻腔里灌满了血腥味。 她伸手去掰修芜的手指,声音颤抖,眼泪流下来合着血水染了一嘴的苦涩血腥:“你快放手!快放手!” “你是不是真傻!住手!你这个傻女人!”修芜大声吼着,有点吃力的将手扣得更紧。 无计可施之下,修芜只得把内力瞬间逼出体外,引发的强大震力将裕子兰一下震开在十丈开外的地方。裕子兰受内伤颇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时半刻根本爬不起来了。 因为小看了这镇恶谷的力量,逼出了部分内力后修芜一下体力有所不支,被辛籽翎带着一起掉了下去。 裕子兰那穿过耳边强劲风声传入辛籽翎的耳中的狂笑声越来越小……她将力量尽数集中到手上,用尽全力将修芜向崖头上使劲一推。 伴随着修芜惊慌失措的喊叫声,辛籽翎向着无尽的黑色深渊急速下坠。 ------------ 第一章(一) 好似睡了一个长长的好觉,醒来时的少女眉眼间闪烁着明亮的光采。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她坐起来好奇地打量着周边的景象。 以天为盖地为庐,她此时坐在一张藤编的吊床上。天上的暖阳晒得她十分惬意。放眼望去是一片望不着边际的绿色草地,带着许多可爱的白色绒球随风飘摇。这个地方有点熟悉,让她心吓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你醒了?” 她回头看,白衣少年身姿颀长,漆黑的头发随意束起几缕,眉眼如水墨画一般充满诗情画意般美胜收之景,眼中酿了一壶湿热的清酒。此刻,他正用那醉人的目光注视着她。 见她呆呆的不说话,他抬手抚上她的额头。他手心的温热让她的脸倏的一红。 见着她脸色潮红,他的嘴角向上翘起,似是很满意她这个样子。 “还好,头也不烫。”他满意地点点头,神色似乎较之前放松了一些。说完看着她,语气温柔,眼神更加温柔:“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她呆愣愣的点头,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倒是他,木鼎桦,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哦,对了,这里是栖木林,自己到这里来同他偶遇,这是她第二次来。如今他就在她面前,是被她偶遇成功了! 她内心有些小激动,想到集议上他对她的不屑本想装得沉稳一点,奈何那激动有点过,早早地已溢于言表,问出来的话也有点与沉稳八杆子打不着:“你怎么找到我的?” 想了想这话不对,改口道:“我怎么找到你的?”好像还是不对,改道:“你怎么在这儿?” 木鼎桦先是一诧,接着露出笑脸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们怎么在这里?” “对对对,就是我们。”说到这里她脸红了红,“我们”这两个字让她有些害羞。 辛籽翎清了清喉咙,不愿让他看出来她有多惊喜,自以为面上已清冷了许多,实则还是含娇带羞的一副样子。她装作沉静的样子问道:“你和我说什么话,我不过是路过你的栖木林而以,是不是又碍你的眼了。” “嗯?”木鼎桦认真的看着她,虽是一副认真的样子,眼眸中也还是温柔得一塌糊涂。辛籽翎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怪,不像是他认识的她。他开始有点担心她果然是在镇恶谷中被那些历鬼争相吸食灵气时弄伤了哪里。 那日他收到了一个传音咒,虽是破破烂烂的让人不明所以。但因为是辛籽翎传来的,他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其实所谓的闭关不过是自欺欺人,本以为长久的避开她同赤骞熙便同时可避开自己已不知不觉中生出来的心魔。可时间越长久,对她的情感不减反增。自从听辛梓翎说了那一番对赤骞熙的表白之后他便已明白,她在他心中播的种子已茁壮成长且长势颇让他忧心。 因心中的思念渐盛,他时不时都会在深夜去她房中坐一坐,看着她熟睡中乖巧的样子竟也能让他心安下来。彼时,若不是听到赤骞熙说她是他所谓的妻子,他也不至于失觉中了龚枫的计策。那时她的心还在他身上系着,早知道情关过不了他就该早早的面对,也不至于落到今时今日让自己受了这么多煎熬而无法可施。 接到传音咒的那一日,他提前结束了所谓的闭关。正打开房门看天上那一轮孤寂的毛月亮时无意间收到了她的咒术。本一心以为她只是觉着好不容易学了个法术想要展示给他和赤骞熙看,哪知道到了地方恰好看到修芜同她一同掉下山谷。他头脑一片空白地扑下去时正与被辛籽翎用内力推了上山头的修芜擦身而过。 但是因为这力的缘故,她掉落得尤其的快,他只得卯住劲地追她。在离地面大概百丈远的地方有一道屏障,看得出加持了不少强大的咒术,却只是封着里面的东西,并不防碍外面的东西掉落进去。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跌入那屏障之中。一时间黑烟四起,各个角落里或有形或无形的历鬼皆倾巢而出,全向着这两**食而来。 木鼎桦单手一绕,将辛籽翎罩在一团银白的光罩中,手再起时身边出现了成千把银光闪闪的长剑。随着他手一指,长剑便对着前后左右面目可怖的恶鬼斩杀而去。手指变化间另一个强大的法诀使出,围绕着二人四周筑起了一道银光闪闪的护身罩。任由那些只是黑烟的恶鬼不住的冲撞也毫发无损。 这时他才腾出时间来看一看辛籽翎。挥手散去给她护身用的银光,见着地上的美人面色惨白,周身冰冷,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鬼域这个地方,木鼎桦被压制着使不出全力。否则虽说无法将这里的恶鬼消灭干净,但带着辛梓翎冲出这封印恶鬼的屏障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这些只是如果,如果不是结果,只是个望梅解渴而不得真正解忧的东西。眼下的困境一时无法冲破。 可辛梓翎本身修为就低,再加上这次拼力冲破阻力推修芜回到地面,她已将自身的体力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掉入这个封印之内时受里面的邪风戾气所伤再加上刚掉下来时个把没及时清干净的恶鬼近身,吸了些所灵气不说还带着沾了一身污秽之气,便成了此时这个晕睡的模样。 他不太清楚她倒底如何,渡了些气给她。过了好一会儿除了她脸色眼见着的红润起来,其余的方面依然不见好转的迹象。 受了他的灵力,她体温渐渐升起来。像是干柴沾了点火星,一下子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木鼎桦探到她体内的灵珠在运转调息她的身体,虽说她还是一动不动,但他心里到底有一丝底气,不至于到绝望的地步。可辛梓翎的心神有没有在这些罪恶的气息冲击下受到伤害也未可知。 见她一直不醒,木鼎桦为了求一个安心拟了咒术,将自己调入她的思觉中一控究竟,哪知道却掉入到了一个凭空出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构画出的竟是九天神域。 他知道这并不真实,他探入的不过是她的梦境,不过奇怪的是这梦境竟真实得与实处丝毫无差。而之前在他怀中面色惨白的少女,此时正活灵活现的在他面前,问了他一些他听不太懂的问题。但她面带娇羞,他看在眼中心神有些摇曳。 “你说‘嗯’?”她脸色讶了一下之后变得有些沮丧,恹恹地低声说道:“果真,你是有些讨厌我。” 声音虽然很小,但是木鼎桦听得很真切。他浅笑道:”我为何要讨厌你?” “你自己也说‘嗯’,”她有些委屈道:“我上一次也没做错什么,你就甩脸子给我看,这一次……我恰好路过……你……”她控制不住的脸红,觉着后一半的这个谎话有些编不下去了。 其实辛梓翎自己也有点好奇,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带着燕玲一起出来的,为何她会在这个地方睡着了呢?燕玲又去了哪里呢? “什么时候我甩脸子给你看过?”木鼎桦有些好奇。 听到他这么一问,她一下有些生气,仰头看着他认真提醒道:“就是上一次啊,在集议上发生的事啊。” 她蹙眉想,确实是有点久了,他如果不记得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他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若是记住了反倒才有些失常。 木鼎桦回味了一下她给他的信息,她的记忆停在一万年前,这是什么缘故?那时候她还没有经历过失去至亲的惨痛,没有无家可回的悲凉。那时候的她应该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是她真正快乐的时候…… 见他没有说话只呆在一边,辛梓翎沮丧地想着,她果然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正想到伤心处,却听他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咦?什么意思?她精神略振奋,抬起眼皮略扫过木鼎桦复又垂头道:“可是你那天明明就……” “那天我去后园有点事,很急的事,所以没有来得及上前跟你说一句话。”原来,她对于当时的事如此耿耿于怀。现在的他当然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再介怀下去。 “很急的事?”她精神又好了一些,语调也提高了一点。 “很急的事。其实当日我本意是想认识一下你。听你的意思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其实也知道你是谁。所以今日算是我们正式认识了。”他笑着说,心中想着一切从头开始是一件好事,如果所有事当时便是这个样子,他同她的结局便可能是不一样的局面。 辛梓翎的脸腾的变得绯红,他说他知道她是谁了,他说想要认识她,她没有听错吧…… 她假装满不在乎,却掩不住那一脸的姻脂色。半垂着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神采。她把玩着手指,做矜持的样子:“那我们今日算是正式认识了。” 木鼎桦愰然觉着这是他的一个机会。他曾亲口问她,若没有赤骞熙出现她会不会喜欢他。她当时的回答是‘喜欢’。如今这里便还没有赤骞熙,如果他在这里抓住了这个机会,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改写? “我……”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在一瞬眼花缭乱,似乎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了。待一切安静下来,他已在另一个地方。这里没有辛梓翎,一片仙气腾腾中远天远地的立着个顶着头白发的小娃娃。 ------------ 第一章(二) “见了本神,是不是深感荣幸之致!”小娃娃从远处回转身来,矮小的胖身躯被仙气一遮,连面目也看不大清。时不时的烟再大一点就只剩下一个脑袋顶了。 神仙,木鼎桦还真是没有见过。若说这便是他生平中有幸得见的第一个仙人,他真的没有那种被其威仪震慑到进而不五体投拜都对不起自己精神世界的神圣感,只有一种虚而空之,空而虚之兼带莫名的奇妙感。 像是怕他不信似的,但那瑞气腾腾的仙气一阵接着一阵扑面而来。木鼎桦微微欠下身子,行了个重礼。那小娃娃似乎很满意,从远处驾了朵五彩祥云,瞬间高了一头,向着他这边慢悠悠的飘了过来。 飘了好一会,才稳稳当当地停在木鼎桦面前。抬头望了望,跺了两下脚。那祥云噌噌腾高了许多,与木鼎桦面对面停了下来。 小娃娃着了一件红色的肚兜,牢牢的挂在他的短脖子上遮着他的胖胖的小圆肚子。认真地看了木鼎桦一会再认真的问道:“你不能在这里知道吗?” 木鼎桦缓缓摇了摇头。 那小娃娃眼睛一下睁得很圆,像是不可置信一般:“你听不懂本神的话吗?” “这里是辛梓翎的梦境,你是个梦出来的神仙。但这梦境太过真实,你这个神仙也被做得格外真实。可是在这个梦里,我才是唯一真实的那个。”木鼎桦淡淡地说道,其实这个梦境让他觉着奇怪的恰好就是它如此逼真的感觉。这倒底是不是一个梦,他其实不太拿得准。 “梦境个屁!什么都不懂!”小娃娃说的话却不像个娃娃,他道:“老夫先自我介绍一下。老夫是赤真珠,又被称作凤灵珠,还曾于一小段时日被唤作红莲灵珠。这个地方是辛梓翎的记忆以实景的形式所构成的,算得是一花一世界。因受了戾气之伤被弄得破损不堪。不好的记忆都被她藏在了某处。 本神帮着她恢复了身体所受的损伤,可是这被她本能藏起来的记忆老夫却没有找到。现在你又来搅这浑水,是不是嫌本神精神太好了想要再折腾折腾本神啊!” 如遭当头一棍,眼前的小娃娃竟是凤灵珠!木鼎桦内心不可谓不震惊,脱口而出心中的疑问:“你竟是有形的?” “哈……”小娃娃用一双小肥手叉着他的小胖腰,一脸的洋洋自得:“那就是本神的造化了,这一次阴差阳错的同这小姑娘的元神纠缠在一起,竟让老夫生出了实体来得了神智。” 叹了一口气又道:“只是因同她纠在一起,老夫的神力被缠得发挥不全。这个暂且不论,总是有所得有所失嘛。不过我现在被她掬在这里也出不去,哎……” 哎了口气抬头瞪着木鼎桦:“你赶快出去,从哪儿来打哪儿去。她的记忆都搅得乱七八糟的,本来就够乱的了,我得给她理顺了再把她藏起来的找出来,将一切各归各位才好。你并非记忆中的那个,而是真的那个。你刚才已打乱了一段记忆,现在最好离开,莫要再弄乱了。否则……” “否则怎样?”这原来是她的记忆,如果他将她的记忆改动一些,他同她是不是就能开花结果了呢…… “当然是不好了,她会被弄混淆的。那样子她可能会疯。”赤真珠用小胖手点着额头:“也有可能……” “也有可能什么?”木鼎桦听到小娃娃说辛梓翎那样子可能会疯吓了一跳,再听他说了个转折的话心随之牵动着一并带着转了个弯。 赤真珠像是发现了什么,警觉道:“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都说了让你赶紧的回去了。” 木鼎桦看了赤真珠一小会,淡淡地说:“你说被她元神纠缠,所以你的力量也很有限。其实,你根本不能把我怎样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赤真珠!”小娃娃两只短胖的小手继续叉腰,小脑袋一仰。 “哦……”木鼎桦索性往地上一坐,从容地说道:“那你送我回去吧。” “你自己好手好脚的当然你自己走!”赤真珠腾着他的小彩云旋了一个圈,回头说道:“快些吧,时间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好。” “那好吧。”木鼎桦打开手心,中间是一簇银白色的小火苗。 “你……你要对我干什么?”小胖娃两眼一眯,嘴角下垮,一副伤心又害怕的样子往后缩了缩:“你知道我们神仙都是慈悲为怀的,不……不不……要逼我对你出手,我一出手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赤真珠刚把话说完,身子周围便被一圈银白色的火焰围了一个圈。他踩着小彩云想飞出去,哪知那火焰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一下子腾得老高,将他死死地压制下去。 “你找死!待老夫恢复了就是你小子的死期!可知老夫自天地初开以来,见过了多少能人异士!你这样的小子本神可不放在眼里!”赤真珠气急败坏地说道。 必竟他现在同辛籽翎的元神缠在一起,自身的神力很受影响,加上有了实体,只要辛籽翎一伤,他也要跟着受损,要自我复原不说,还要为他的宿主恢复。劳神劳力劳心。眼下,堂堂一位神仙,虽说是一位刚修成的仙。但底也不该得这样一个丢人现眼的局面吧! 木鼎桦对着眼前气红了脸的小娃娃慎重的一拜,道:“在下多有得罪,但不得不出此下策。于仙上而言她或许只是你现今不得脱身的牢笼,是你不得以而维护的房舍。而对于我来说,她的意义很重要。有些事我明白得太迟,这或许是我唯一的一个机会。” 赤真珠胖乎乎的一张小脸上圆圆的眼睛眯了眯,半晌没有说话,而后警告道:“你如此做,一旦她自己的记忆窜出来同你改动的记忆混到一起,你可就真真害了她了。我看你还是个根苗不错的小子。若你肯沉静身心达到心神如一,有朝一日定可被渡入神界位列仙班。” 木鼎桦浅浅笑道:“多谢神尊抬爱,但在下心不在此。在世多年牵挂太多,牵绊太多,欲念太多。太多放不下注定在下只能草草渡此一生。”他再拜了拜,在赤真珠的一声叹息中隐身离去。 “本神定不会让你随意改了此人的记忆的。”赤真珠默默念叨着,拽紧了拳头。 辛籽翎一路走着,虫叫鸟鸣一声大过一声,却唯唯独没有看见燕玲的身影。奇了怪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竟然会平白消失,就像木鼎桦一般,刚刚还立在自己跟前美得遮阳蔽日的让她正感叹自己真有福气能这么近距离见着他,不止冰释了前嫌且还友好相交。 她的心情正被无限的幸福感熏陶得极满足,结果一眨眼功夫,人竟凭空消失了。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是不是自己对这样一个俊得一塌糊涂的美男子相思得过于太重,在相思他的这件事上花费的功夫有点太大,耗的时间太多,以至于神智出现了错乱。 想来倒是极有可能,听闻过有人因相思疯癫了的,那自然也有人因相思幻视幻听了的。 可是燕玲呢?也幻视幻听幻来没有了?虽然有点遗憾,但是能在第二次就见着了她只一眼便拜倒在他白衫子底下的木鼎桦也是了了这点遗憾的一味良药,即便它是个幻觉,即便燕玲丢了,她觉着也还是值。 燕玲嘛,总归有手有脚还有点不错的拳脚功夫,总之是吃不了亏的。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她现下里兴奋死了! 经历了小时候的那次迷路之后,这么多年来她都被她娘亲拴在身边,哪里都不能去。跟着她娘回了擎家后就更是二门难迈大门难出了。以往还好,至少她回擎家后她父君陪伴她母女二人的时间还是很多,常常会带她出去游一游山,玩一玩水。但自上一次九天神域各族聚首的集议过后她父君就同她和她娘亲见得很少了,老是在忙,老是在外。 她以往最怕他走,他一走,在擎家的日子不知怎么的就难过得不得了,居然也会有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可是针对她母女的据说是擎老夫人,那个她不能称为祖母的人,那个她爹爹的亲娘。 她娘亲要她三缄其口,她明白她娘亲的难处,她便对他父亲闭口不提这些事情。只要她和她娘亲在一起,这些所谓的苦又有多苦呢。她们有自己开辟的小菜园,有几个还算忠心的婢女和侍从。这样,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在苦难中开出的花总是最香的,如同她们殿中的人,那些有异心的和那些最初没看清楚形式投错门脚的,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都一一自投他处。剩下来的不是蒙受了她娘亲的恩惠便是她娘亲初来时专挑的几个新人。 拿她娘亲的话来说便是走了也好,走了清静。没有了包藏祸心的人在,心下才能安然。不过这清静和安然到底有限,有些不好听的话还是会时不时传到她娘亲的耳中。但她娘亲总是淡淡一笑,摸着她的头发眉眼里全是慈爱。似乎在她娘亲眼中,她便是她娘亲的全世界。 她很爱她娘亲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可是她娘亲这么好的女子,怎么就嫁给了如此不解春花秋月风情的父君呢?也不知他一天天这么忙到底是在忙个什么。 出来了这么些天,想圆的心愿不管它是不是幻觉暂且也算是圆了吧。现在她心情极好,恰好又丢了燕玲,难得来的机会,她可以好好的满神域玩一圈了!何其幸哉! ------------ 第二章(一) 记忆这个东西终归是有限的,如今这个世界也自然是有边有际的。这个世界是由辛籽翎的意识所默化出来,里面的一切皆按照她的记忆铺开来进行。但这个世界必竟不是真实的世界,在她记忆中没有的东西是不可能会呈现出来的。 木鼎桦深明此理,他现在要做的便是重创这个世界。九天神域是什么样的,这个世界便是什么样。否则辛籽翎若只按照原本的记忆一路走下去,当她的精神世界完成了重建,也就是她应该苏醒过来的时候了。到那时就真没他什么事了。 可是世人都是如此,偏偏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失去的是如此贵不可言无可取代。他已经失去得太多生命中贵重的人,忍辱负重到如今,他想自私一次,只自私这一次,将他生命中好不容易再出现让他明白爱的那一个人留下来。 镇恶谷这么些年来从没有这么热闹过,上至鬼君,下至鬼域平民全都挤在这个平时鸟不拉屎的地方。正因为如此,鬼君既要瞒着鬼后,还要思忖如何去救爱女,兼得调了重兵拦住王城附近挤过来看热闹的平民,一时间一个头十个大。 不远处,修芜被锁魂绳五花大绑着推到谷边一棵长得颤巍巍干瘪瘪的树下跪着,同跪在一旁的还有赤骞熙。也不知这样一棵实在是不堪重负的老树能不能负重得起靠在它瘦弱身躯上的两个精壮青年。 二人罪名未定,修芜一口咬定龚九曜同他哥哥都被裕子兰谋害掉到谷底,而为何裕子兰被杀他一概不知。 当然,他是知道的。 感应到辛籽翎危险而后一步赶到的赤骞熙正看到修芜一把将裕子兰拖起来说是要去见鬼君龚枫,裕子兰挣扎着同修芜撕扯间的叫嚣让赤骞熙听明白辛籽翎是被裕子兰所害。 知道实情的赤骞熙哪里还会让裕子兰在这世上多苟延馋喘那怕一时一刻。手起鞭落,银光闪过,裕子兰的头颅已经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那双桃花眼瞪得大大的,似乎也在惊叹自己这样的结局。 修芜染了一手一身的血,愣了一瞬将手中无头尸身厌恶的往旁边一扔,回头对上赤骞熙血红的双眼,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难道她不该死吗?”赤骞熙收了手中的鞭子向山谷边走去。 “修芜一把拉住他:“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你要为了他这么做?”他说的是修离。既是他哥哥所救之人,此番舍身定然也是为了他的哥哥。 “难道不应该有人去救她吗?”赤骞熙转头问到。 修芜一时感动不已,为了一个他虽不知是什么样的恩情却为他哥哥做到了这一步,他敬他是条汉子。想到之前对他的一些看法,想来是自己小鸡肚肠想得太多了。 “事已至此,我们要尽快去找鬼君,也许他有办法。镇恶谷专镇恶鬼,谷底凶险异常,戾气冲天,你下去也是生死未卜的事。” 赤骞熙一愣,道:“龚枫会有办法?那快走。” 修芜听到鬼君的名讳被赤骞熙大不敬的说出来惊了一下。在鬼域,即便是与王城有此不对付的极个别部族也不会当着旁的人直呼其名。待他回转神来,赤骞熙已远远而去,他亦急忙跟上。两人都太过心急,将镇恶谷边的烂摊子就那么大模大样的丢在了那处。 得知如此大事,龚枫是来了。看到谷边众多的尸身中居然有一个是裕子兰的,心下除了因龚九曜的事忧心忡忡如今再加上了一个颜面尽失之怒,必竟鬼妃在王城附近被杀是一件极大的事。 虽然修芜同赤骞熙都一口咬定是这个女人害了他的九曜,但事出突然,叫他心中疑虑重重。心下烦忧之余面前的事情又不得解,只得将二个年青人用锁魂绳绑了再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鬼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虽说落下镇恶谷是九死一生的事,但只要没见着龚九曜的尸身他都不愿言弃。后来上山路过一两个小民众,隔天不知怎的上山来的民众便翻了一倍,隔天再翻了一倍。大家都以为这风平浪静了几十万年的镇恶谷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镇恶谷,正是因镇了天下之大恶而得其名。然,这恶正是出自前前前前任鬼君之手。因年代过于久远,现下里便只剩下据说。据说为防患于未然,那一任的鬼君在所谓基本无甚价值的异界凡人中抓了些恶人回来用鬼域特有的术法练成恶灵,以供在必需之时保全鬼域。因是鬼域所制,取其中一字,叫做恶鬼。恶魂恶体制练的恶鬼后来有没有保全鬼域的功效这个不得而知,只知道它差一点将整个鬼域毁于一旦。 施了重重术法将它悉数压制在这谷底的也正是那位前前前前任鬼君,而后这练制恶鬼的术法就如同禁语再无人提说且渐渐被遗失。 鬼域的君主可说是个个都具有大抱负大追求的人,不在和平年代搞点什么事将自己整得身归混沌就是在两军对垒后已然平复之时将自己整得烟消云散。总之,不搞点事情出来似乎就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当不得鬼君这一名号似的。 在这几十万年的镇压下,偶尔也有一只两只,或者三只四只冲出来的恶鬼。那冲出来的少数恶鬼虽说让人劳神伤命,但倒底也被消灭掉了。可跑去了鬼域紧临的凡世老家作乱的漏网之鱼,那就是鬼域不会多花心思去管的事了。只得任由其发展为惨事后待能人异士和神仙界之人为免唇亡齿寒前去除害。此便是鬼域败坏名声的开头,而后同神仙界的梁子越结越大再到两界战争的爆发。 因为些陈年旧事酿成了如此惨事,大概那位想防患于未然的前前前前任鬼君从来没有想到过…… 如今,这几十万年前留下的镇恶谷吞了当代鬼君心爱的女儿,而要面对这谷底所有的恶鬼去寻一个人这简直就是浪里淘沙的事情,成功的机率实在是小之又小,小到微末的时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龚枫深明此理,可纵然如此他依然不愿意放弃谷底生死未知的爱女。只是这一天天过去,到底要如何下去谷底他还是没有个定数,而如此拖下去龚九曜生还的机率就会更加渺茫。 被绑在树下同样等了几天的两个人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急不可耐,可那锁魂绳却是你越用力挣它便捆得越紧。极端焦躁之下赤骞熙胸中憋着的气已达盛努,再顾不得那么多,动用内力欲将那锁魂绳震碎。 修芜感觉到异状,低头看着绳子面露惊讶之色,悄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龚枫根本就无计可施,我要自己下去看看。”赤骞熙回道。 修芜震惊了一小会,轻声道:“那就自荐吧。” 赤骞熙略缓了一下神,按修芜说的来做许要妥帖些,必竟他若冲过去激怒了龚枫,现下里也是心急如焚的这个人定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此时莽撞不得,须忍那一股灼心的急。 “君上!”声音大如洪钟,即便是人声鼎沸的镇恶谷也被这一声颇有气势的大吼给镇住了,一时安静下来。龚枫寻着声音看向赤骞熙这边,面色因焦躁和疲乏显得极难看。 “因……我的主人也在谷底,我自荐下去寻人!”赤骞熙毫无惧色的对上龚枫的双眼。 人群中不知从哪儿发一声不合时宜的嘲笑声,声音转瞬即逝,但是在场的但凡耳朵没有问题的人都听得出来,此人笑出了反应慢了半拍的大家的心声。 一个人能主动自觉且无畏地提出去往谷底,可见这人对镇恶谷全无了解。此人若是鬼域中人便定是个痴傻,若非痴傻便是为了哗众取宠。虽说争取表现就得在危急时刻,可也得争取个有去有回的不是,这有去无回的争来也是白争。 龚枫看了赤骞熙一眼,将目光调向别处,只沉着声回了一句:“再说一句就给我砍了。” 赤骞熙只能集中在鬼域这不合适宜之处所能调动的七成内力,但要轰碎身上的绳子已绰绰有余。随着那绳子发出断弦一样的清脆响声,龚枫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几番审视之后,他点头示意,几个悍将便将赤骞熙推到龚枫面前。龚枫表情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你愿意为你主人献身,我佩服你。若你能将二人带回来,之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我既往不咎。” “我一定可以。”他的辛籽翎还在谷底,他怎么可以不可以,他必需可以。 赤骞熙眼中的坚定让龚枫为之一动,他抿紧嘴看着他,似乎在考量眼前这个人可不可以让他寄予希望。 片刻后,他道:“我所知道的是,镇恶谷之所以被选为镇压恶鬼之处全因谷底有一处天然灵地可以削减消耗其力量,若要逃出生天可从此处打算。我这里有一份当年的山谷地图,但因年代久远,谷底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现在无人知晓。” 旁的一个侍卫即刻呈上了一卷图纸,赤骞熙打开图纸看了一会儿对龚枫行了一礼:“请鬼君等我的好消息,但这之前请调我二十个精锐兵士。” 龚枫允了,其实若赤骞熙此时要的是二千个将士,他也会允的。 回头面对底下一干将士,眼神一扫未说一语。大家虽都知道这是个九死难得一生的活计,但底下的将士还是全都自荐前去。龚枫亲自挑了人交予赤骞熙,眼风带着赤骞熙同众人一并扫过,道:“回来后,全都重重有赏!” 众人神色肃然,恭敬地拜退。此一去,大家都心知肚明前方生路渺茫,只望鬼君厚待自己家人。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鬼君他老人家养了他们何止千日,如今这一时,便是他们代全体兄弟给他老人家的交待。 下谷的路,他们选了一处向下倾的陡峭斜坡做为去路。下到底部时可最近距离的观察情况以减少人员伤亡。 谷底的吸力一阵大过一阵,但鬼君挑出来的这些人全然不是吃素的,个个精悍得很,一路攀着岩壁飞速向下如履平地,虽说那要命的力一直拽着人往下,但似乎丝毫不影响这二十一个人稳健有序的进度。 耗时不多,几人已立在谷底百丈之外,双手破皮出血死抓着岩壁不敢松懈。抬头看云雾缭绕再难看到谷头那人声鼎沸的场面,低头却能看到脚下一个透明无色的罩子时不时泛一阵金光粼粼的波泽。 ------------ 第二章(二) 透明的罩子将谷底死死笼住,没有半点缝隙。内里光线暗淡,聚成一团的黑色烟雾纷繁芜杂的横冲直撞,唯独不敢去碰那时不时泛起一阵金光的无形的罩子。 赤骞熙再次拿出画卷细看了看。谷底所覆盖的区域可达方圆六十里,可说是很大的一片区域了。谷下除了一小片林子和高低起伏的土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要找的的那处灵地便在地图的中心的那片林子正中。 “刚才在山谷上各位都看过了这图纸,可有什么建议?”赤骞熙恢复了九天神域带兵打仗的气概,语气沉着但气势不容小窥。 二十个精悍鬼兵被那气势所震慑,再加上鬼君龚枫的吩咐,此时都是一副严阵以待俯耳恭听的模样。听到赤骞熙这一句话,为首的一个开口道:“阁下请吩咐,我等听令。” 赤骞熙对于现在的局面并没有把握,此次出行并不同于以往的行军打仗,他来到谷底救人全凭的是他对辛籽翎的一腔真情,而先他一步跳下山谷的木鼎桦这是他此次必救之人。 下谷救人之举虽说莽撞,但终究也是唯一的方法。虽说他很疑虑木鼎桦的出现,但抱着对木鼎桦的信任与期待,赤骞熙相信掉入谷底的二人定然还算安全。 最后决定兵分三路,除一队人前去小树林寻找灵地的准确位置,其余二路人按照辛籽翎当初掉落的方位各走一边向中围拢寻找此次下谷要救的人,各方完成任务或遇到危险都以不同颜色的鬼火为信号相互联络。商定后,一个个鬼兵都敛了气息并分出些灵力筑成外盾作为防御依次沿着岩壁没入光罩之中。 然此举仍引起了部分无意识的恶魂攻击,众人被团团黑烟包围,寻人的道路依然前路茫茫。 镇恶谷中另一处,层层黑色烟团之下的银色光罩内,屈腿坐着的木鼎桦因元神进入了躺在地上的辛籽翎记忆中而完全处于沉睡的状态。罩子内异常的安静,而在辛籽翎所造就的世界中此时却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啪”的一声,辛籽翎将头上唯一的一支绿菱石簪子使劲的砸在木几上,让旁的一个长着一双绿色瞳仁的靓丽蛇女高兴得“咝咝 ”吐了一下信子:“输了便是输了,要知道,这绿色簪子配上我的眼睛能衬得我更美,何况,是你技不如人自己输了的。” 蛇女说完,将那绿菱簪捡起来,喜滋滋地戴在头上偏头看了辛籽翎一眼,那眼神中有点挑恤的意思。 这个眼神自然刺激了辛籽翎,她对着蛇女抬起下巴同样的一笑:“敢不敢再赌一局!” 蛇女玩味地看着她笑道:“赌什么?你身无旁物,难道赌你的小命?”周围看热闹的人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辛梓翎咬着嘴唇用眼风带过旁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嘴里眼看着就要说糊话,一旁不知何时钻出来个俊俏公子,面上有些发红,扭捏的拿了出几颗金珠子往木几上一放,用眼睛瞟了瞟辛梓翎又迅速转头:“我来帮她压。” 正所谓他乡遇故知,出门遇贵人,说的便是辛梓翎此时的这个处境。眼前这个俊俏公子适时的出现解了辛梓翎险些丢脸的燃眉之急。辛籽翎脸上显出深深的梨涡,含蓄地道了一声谢。 接着转头,一双美目顾盼流连的是木几前一个头发油光的高个男子手中的骰盎。终于随着“啪”的一声,辛籽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那俊俏公子的示意下将手中的注码压在了“大”下。 她如此在意此次输赢,因这关乎面子。其实面子这个东西在她这里也不值个什么,主要关乎的还是与一名美女贞操有关的问题,这就涉及到她不能丢了这面子才能救了这美女。 半日前,本是欢天喜地的走道走得正欢实的辛籽翎,打算绕着走一大圈再看看附近的风土人情准备用上个三、四天,实则可能是九、十天便回家,避免她家中那位如花似玉的娘亲过于担心。哪知原本山林河畔的一片坦途走到镇子里却遇到了险阻,且这个险阻来势汹汹让她不得不挡一挡。 当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和谐之音,一下子不偏不倚的传到了刚走到巷子口那半掩着的木门前的辛籽翎耳中。不和谐之音是一阵尖叫,不仅尖,据辛梓翎的理解还有那么一点颤颤的尾音代表了发音人的不安和害怕。 辛籽翎当下背上凉了一阵,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在强抢或者准备强抢美女?因按着以往她听来的和看来的故事,一般遇到危险的都应是个女子,且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因美女是个稀缺物资,故而是个男人都喜欢美女,在这个梗点上,不分老少都难得的专一。当然,断臂的不在此列。 而先前那种像穿云箭一般的叫声有且只有年少血气方刚的年少女子才可能发出。按照剧情,门内定然是有个年少的美貌女子正被不可描述的胡子拉碴的莽汉欺负。而她作为唯一一个恰好路过此处,恰好情绪高昂,恰好这一声吼让她义愤填膺,正义之感似要溢出胸襟的正义之士,在她娘亲长达三万余年的教导下,决不能让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在这青天白日里发生,自然,黑漆麻乌的夜里也不能让它发生。 于是,伴随着“放开那个美人!”的大喊声,辛梓翎一脚踢开了院子虚掩着的大门。气势上首先不能输,这是她从她娘亲那潜移默化来的优良传统。比如她小时候,每一次做了她院子里那几个照顾她娘俩生活的姨姨姐姐所说的女孩子不能做的混事,她娘亲不用动手,只需在她还迷茫不明所以之时柳眉倒坚,大吼一声,她便会吓得手抖脚软。 而后反应过来准备要撒腿开跑之时却已被她娘亲拎了起来,想跑也来不及了。其实她也跑开过几次,但这种成功脱罪的事例实在是太少,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一旦成功跑脱,再回来时她娘亲每每已经消气,挨打的事自然也就免了。 推此及彼,为了让这种可能发生的极少可能变为无可能,辛梓翎的这一脚踢得尤其的狠,那在记忆中三万岁的她着实还没有什么经验,力度这个东西还拿捏不好,导致这一脚下去将她的一条腿完全震麻木了。门虽说是踢裂了一小块,但她走进去时一瘸一拐的样子着实没有什么气势,反倒有些狼狈。 从院里的一间大屋里探头出来的几个人同院子里闲站着的几个人一起向她这边看了一眼又波澜不惊地转过头去了。 辛梓翎一颗行侠仗义的心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心凉,下一刻意识到别人家的门院被她踢坏了又怕被别人狮子大开口的漫天要价而忧心忡忡。这样一凉一忧便立在原地半天没有下一步反应,倒是屋里一个长得高挑又妖娆的半化妖人走了出来。 这半化妖人自然不同于人妖,说的是已具有万灵法像却还没渡化完成的神兽,故而有部分身体构造还是很原始的状态。眼前这一个是位蛇女,走出来的时候挑着的眉毛下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看了她许久。见她愣在那里以为是怯了,嘲弄地笑了笑才回她道若是她身上有赌资可给她机会把美人赌回去。 此处本就是个小赌坊,因从来没出过乱子这一处的辖主也就从来没有过问过。九天神域的生灵都活得天长地久,地久天长的,若不让彼此找点无伤大雅的乐子来聊以慰籍这漫漫人生那便是显得太过于残忍,过于无德了。所以,当辛梓翎走进那虚掩的门庭时大家才会那样的神态自若。 然,赌坊毕竟是赌坊,走进来的就不会有不冲着赌来的。特别是辛梓翎那颇有气势的一声吼,想让屋里的人完全忽略掉她都不行。 其实辛梓翎是想用抢的,但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头颅,完全看不出来美人在哪里。且自从她吼了之后那美人便再无声息传出,听声断位也可省了。主要的是这么多人,即使给她断到位了她有那侠心也无那侠胆前去劫人,只得循了此处的规矩,拿点身外物来赌这美人下半生的幸福。 此时此刻,眼前的俊公子如此慷慨解囊,想来是个性情中人,且是个有侠肝义胆的人,只因此前独身一人没有外援才默默不语。看他的神色,说不准是那位美人的真心人。辛梓翎在心中狠狠地赞叹自己,这是如何的乘人之美的好事啊。 眼下,那下了定的骰盎慢慢打开,美人的人身自由全由此注定。命运有时候很顺民意,比如此刻,终于在让她心七上八下地跳了好一会儿快要罢工之时骰盎打开让在场的所有人看到是在如此剧烈摇晃之后,被内力震碎的是那个小铁果。 都说小的坚硬,大的空壳子。所以一直以来辛梓翎都压的小,结果次次都开大,好不容易打定注意压次大,结果开的又是小。好在赌运不佳的她从来不喜欢同人赌个什么,只是这一次,借了那俊公子的光,开了个大。 辛梓翎喜不自禁地道:“愿赌服输啊!放人!放人!”也不知是哪个黑了良心的将个美少女拉到这里来当赌资。 “阿良,你确定?刚刚不是说我和小蜥谁赢了你就同谁在一起的?那时候是我赢了……”蛇女盯着俊公子,一双绿瞳变成了坚条状。 辛梓翎左右看了看,没见着有人推个美少女出来,便又催道:“放人啊!人呢?这么多人看着呢,别赖帐啊!” 俊公子看着蛇女,笑得和蔼又温暖:“可是你把我们的感情拿来当赌资就伤了我的心了,伤了的心就容不下这份感情了。” 辛梓翎有点无语,面前这二人似乎认识,但关她救美人何事:“喂,麻烦你们有话等会儿说,先把人交给我行吗?” “那不是看准了定会赢吗,而且我们之前的问题也是这样解决的啊!可最后你却出手,若不是你出手……哦……你是不是从她一进来就看上她了?你不是说只在乎内心不在乎外表的吗!”蛇女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哭腔。 辛梓翎左看看右看看,心道:“谁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心下正疑惑,一只手却被俊公子牢牢牵住。她先一惊再一诧,惊的是她完全莫名其妙,诧的是不远处响起了最早之前听到的那个不和谐女高音,待她转头看时却是个身形娇小长着根蜥尾的半化妖人。此时,她正站在墙角处用那高分贝的音调笑得一脸的兴灾乐祸。 ------------ 第二章(三) 记忆中的这一段,原本应该在这个时候出面调停并机智处理突发情况的燕玲因为在这段记忆中丢了的缘故,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出面保护她的小主人。在这里只有辛梓翎一人面对这一人伤心,一人欢欣,一人看似开心又饱含伤心另加一屋子和半院子的吃瓜群众。 辛梓翎属于这里脑子慢了半拍还未醒过来的那一个,看不出来眼前这出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收回目光,抬起被牵着的那只手:“这是做什么?” “你赌赢了,我跟着你走。”俊公子手中一把八骨扇随着他手的动作打开,在气温刚好的春日里姿态风流地扇出股股冷风。 “为什么!”辛梓翎转头指着长了条蜥尾的半化妖:“开的赌注不是她吗?”虽说眼前的人离美人这一说差了那么一座镇子的距离,但终归给她猜对是个妙龄的少女。 “赌注怎么会是小蜥!你在开什么玩笑!”蛇女操起手来,脸上带着气恼:“小蜥和我在赌谁能同阿良在一起!你不知道吗!” 辛梓翎摇摇头,老实地回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来凑什么热闹!”蛇女一巴掌拍在长木桌上,震得桌上的物什都颤了一颤。另几桌的客人也都恋恋不舍地收了手回头望向这一方等着看要唱出怎样的好戏。几个好事的已在旁的一张木桌上另设赌局,赌的是阿良到底花落谁家。 “这局不算!阿良你还是得跟我走!”蛇女拽住俊公子的另一只手:“她根本都不知道要赌什么,这样怎么能算!” 阿良笑得如朗月照人,脸上表情纹丝不动,手上使足了力气狠狠抽回那只被蛇女拽住的臂膀,道:“怎么能不算,这是实打实的一场较量。”说完偏过头柔情默默地看着辛梓翎,道:“美人,你说是不是。” 美人?不是墙角站着的那一位吗?听了半天好像又不是,赌注是眼前这位俊公子阿良,那说了半日眼前这位才是今日要救的美人?辛梓翎仔细看了看这位公子,倒确实担得上美人一说。虽是个男子,但被人拿来下注赌了去也是造孽。即如此,救个男美人同救个女美人也无甚区别,反正都是美人。 想到这处,辛梓翎捉紧对方的手正欲说一篇入门来时在心中打好稿子的豪言壮语之时眼前倏地晃过一道白光,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立身于镇外一条小径之上,旁边站着个眼神考究地盯着她瞧的木鼎桦。 自虚幻中同赤真珠一别之后,轻松出了幻境的木鼎桦一路追寻过来,终在辛梓翎欲再出奇招之时将她带了出来。当时他已隐了身浮在角落处看了一小会,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辛梓翎真是与众不同,对于某方面事物的领悟理解能力堪创新低,鲜有人能与之抗衡。 “……你……”她晕了半晌终回过神来,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木鼎桦,一张小脸红彤彤的,眼眸里跳跃着兴奋的光泽。害羞的笑了笑,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小步踱得离他更近了些看着他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激动:“原来我之前没有做梦!原来真的是你!” 她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抓住他的衣袖:“你是来找我的吗?”得到他肯定的点头后她像简直不能相信一般睁大了眼睛就那么看着他一动不动。 “你这是干嘛?”木鼎桦看着她已有些泛红的眼眶。 “我不敢眨眼,我怕一眨眼你又消失了。”辛梓翎忍了好一会儿没眨眼,眼睛已有些酸胀,怕这又是另一个幻觉。更怕这一眨眼把燕玲从哪里眨出来,她这一条回家的长路怕就要走成短路了。 木鼎桦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再拿开时脸上攒了一丝笑容:“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他,那如水般的眼睛在一排浓密的睫毛下温柔得一塌糊涂。如果这不是幻觉,那真好。没有燕玲来碍她的事,更是好。 木鼎桦怕过于唐突吓着了她,只是笑着问她:“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经他这一问她一下子反应过来:“遭了!”她转身向镇子里跑了两步又回转过来跑回他身边:“美人,美人还没救出来!”说完拉住木鼎桦就要往镇子里跑。 他稍一用力将她带转回来,双手顺势轻轻握住她的手:“刚刚带你走的时候把那美人也救了。” “是吗?”她松了一口气。 “是的。”此刻同她理一理这事情的前后始末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是他同她会如何发展。 “你把他救去哪里了?”她本着救人救到底的这个主题而去,虽说人最后不是她救的,但至少是她开的头。因客观原因没有用成这个她也考虑过的直接有效的方法且先不说,至少要晓得他最后是不是彻底安全了。 “我送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木鼎桦牵了她往前走去:“想去哪里?我陪你。” “啊?”美人去了哪里都好,只要是他该去的地方就好。只是眼前万人景仰的木鼎桦这么对她说了她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你不想去哪里逛一诳吗?难道是要回家去了吗?也好,我送你回去。” 如此善解人意的木鼎桦啊!可叹她怎会在初次见他时竟认为他是一个高傲无礼,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人。当然,他确是不能亵玩的,但也不止于远观了。如此温柔又细致的人如今要送她,好,当然好。 “好啊。”她笑道,神态已不似上一次见他时那般不自然:“我想要去四处看看,你可有什么好建议?”她又想了想:“不可太久,十日足够。” 木鼎桦想了想,道:“近处有个五问洞,一日便可到达。” “好啊。”她扯了一根硬茎子草拿在手里扬了扬,眼睛向远处眺望了一下:“那山一定很矮吧。” “为什么?” “因为一日的路程,那山再怎么也应该显个影子才是。你看这天晴日朗的,远处却没有一点山的影子。”她自认为很有常识:“那五问洞难不成是个地洞?”突地想到那专钻地洞油光水滑灰色的大耗子打了个哆嗦。 她自幼并不太怕这些长毛的,不论是圆毛还是像她一样的扁毛。因原身都长了毛,她其实对这些长毛的格外偏爱。虽说耗子也有可爱的,但独独其中这灰不没溜秋,滑不拉几的大老鼠是她惧怕的一物。 归根究底还是她小的时候有一次在院子里玩一堆树叶,玩得极认真的时候听到身旁有点什么动静。她以为是院中养的那条空有副吓人样子的大黑狗,便伸手去摸它聊以慰藉它一下午的无聊。手刚伸过去就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贯穿手指。 她猛地回头,刚好对上那只大耗子又黑又亮的小眼睛。她突然觉得它想要吃了她,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手使劲一甩,再回神时那耗子已不见了踪影,手指上一颗豆大的血珠提示着她刚刚发生的可怖事件,她脑子刹时清醒大哭了起来。 其实说不上有多痛,就是害怕得不得了。打那以后,再不敢见着这种大耗子。一见着了不明所以的就会打心底里恶心、害怕。这不同于对一些庞然大物具有威胁性的那种害怕,这是一种打从心底里的排斥。 所以一从那地洞联想到那大耗子她便没有了想要再去的冲动,哪怕此次与她作伴的是她朝朝暮暮想了好久的木鼎桦。 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他像怕吓着她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处是个耗子洞吗?”问出这话辛梓翎再打了个哆嗦。 木鼎桦悟到她在纠结些什么,有些无奈道:“怎么会说是个耗子洞呢?为什么你不觉得它是个兔子洞呢?” “是个兔子洞?”她一下来了精神:“原来是个兔子洞啊,我最喜欢小兔子了。”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只油光光的烤兔,她吞了一口唾沫,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赶走脑海中的想法。 “其实都不是,”木鼎桦笑道:“它就是座高山上的一个山洞。” “啊?”她还没明白过来,腰身已被木鼎桦轻轻一揽飞身而起。 这世上带她飞过的只有她娘亲和胡子伯伯,就连她爹爹带她出门也是坐在坐骑上代步而行。如今扳着手指算过来这是带着她高飞的第三人。 虽说她自己飞一飞也是没问题的,且作为一只扁毛来说她飞得好也是应该的。但她出门的机会这样珍贵,若都用飞的那还有何意思。况且,她认路这一途占了倒数第二无人敢认倒数第一。她总不能飞几步落下来问一问,飞几步再落下来问一问,若真如此,可能比用走的更加慢了。 他离她这样的近,因风太大的缘故她却没有机会从这一个角度好好审视一下他的盛世美颜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为了不将这憾事抱憾得太彻底,她还是尽量半眯着眼睛假装认真的看他。看不看得清是时运问题,看不看是态度问题。对于钦慕木鼎桦这件事她还是很认真的,那自然态度也得跟上,不然显得她不够虔诚。 ------------ 第三章 不得不说赤骞熙还是太高估了自己这个队伍的水平。最终杀出重围还是以牺牲了的同伴沦为恶鬼抢食的对象而挤出一个逃走的空隙。 其实以他的力量,想要快速逃开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同下来的还有鬼域的二十名兵士,即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过谁,在拼力护住大家时也不慎受了些轻伤。 伤痕中漫出鲜血的味道,对于谷中恶鬼来说那是再芬芳不过的甜美滋味。那味道竟将围住辛籽翎他们的恶鬼也吸引了过来。这是赤骞熙最不想看到的结果。队伍中受伤最重的二人受到的攻击反而最大,最后被生生咬死。 跑出来的众人神色肃然,此行任务因无法估算也从没先驱者试过,能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其实也都有考虑过,但当事情如此突然的发生而他们居然无甚招架之力时还是让他们露怯,接下来恐怕更是艰难。 鬼兵们都明白,赤骞熙为了救他们的兄弟也已尽力,若不是他,此行下来的鬼兵必然已死伤过半。一个人要让别人从心里接受他,必先为别人做出表率,能有别人无法为之的能耐。赤骞熙奋力救的不仅仅是几个鬼兵,也是他在这些鬼兵心中树下的威望。 接下来的事并不需要赤骞熙多说什么,二个小队各损失了一员,大家没有停留,按照既定的任务执行下去。兵分三路,众人皆知时间可贵,不仅是时间还有速度。去寻找灵地的那一组其实最有先机活下命来,但这一切取决于那群恶鬼食肉的速度,这是个他们不愿却又不得不想的问题。 速度确实是个大问题,但路上还是遇到些稀稀落落有实体的恶鬼拉慢了两个队伍的速度。此时为了任务不得不做出调整,一部分人垫后,一部分人快速前进地找人。 这一路是血腥的一条路,因恶鬼数量众多,且无形的比有形的更难消灭。后面的恶鬼又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一时间浓雾里染上了层层血色,一层浓过一层。 到最后找到木鼎桦同辛籽翎二人之时只剩下四人。 木鼎桦筑起的这个保护罩赤骞熙完全不敢破,本寄了些希望在木鼎桦身上,可里面的二个人看起来都是晕迷不醒的样子,他怕破了结界无法将二人顺利救出谷去。何况现在小树林那边还没有信号。 他便也在这罩子边上以灵力筑起了一个强大的结界先将四人保护起来。二队中三位仅剩的鬼兵因精神绷得太紧身体太过劳累坐到地上歇息起来。大家脑中一片空白,除了刚刚死去的同伴的惨叫声犹在耳边。 赤骞熙隔着紧挨着的二层结界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对地上木然坐着的三人说道:“刚才发出的信号,若另一队人顺利到达便会在那处回我们信号等着我们。现在这结界万不能破,你们呆在里面很安全。我要以元神去那边结界内探一探。” 地上的三人都是龚枫身边一等一的高手,如今也只能勉力才能站起行礼领令。镇恶谷果然名不虚传,而谷中的恶鬼当初能有毁灭鬼域之力看来也绝非妄谈。 逼出元神以进入隔了二层结界的另一个结界内实非明智之举,赤骞熙劳神伤力的这一进去,肉身却离自己太远,若是神识稍有不明,那元神便有可能无法归位。到时候轻飘飘的一晃就只能见青天了。 但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讲,这也是不破坏结界的的办法。现在情况不明,他只能去探一探二人的神识再做决定。 这一探,当然是先探了他最在乎的人。这一探,探到的却是春光明媚一派安然景色的九天神域。 在这片神识所构的世界,一切都和原本的神域没有什么不同,却又稍有一些不同。 赤骞熙遥看着这一片熟悉之地,却茫然无从下脚。天苍苍野茫茫,佳人在何方……茫然不知所措中他竟还能想起法术来,使了一个传音咒,居然传了出去。面对与真实世界如此相似的一个新世界,他确实不知所措了。 因木鼎桦的参与,要在这个世界中再找到辛梓翎已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就如同在一个真的世界中要找到一个活生生随时移动的人一样难,加上赤骞熙并不知道辛梓翎家自何方,要找到她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那个传音咒不偏不倚传给了站在一座苍凉荒山下的辛梓翎,却被站在她身旁的木鼎桦一把劫了这个法术知道了赤骞熙已下到谷底来救他们。像这样的专人专咒,若非是木鼎桦这样的人其实是发现不了的。当然,像辛梓翎这样的可说是连身旁人搞了小动作也未可获知。 可是这个消息木鼎桦并不想这么快收到,如今这个虚无中的世界里不需要对辛梓翎深情款款的那个赤骞熙,赤骞熙对辛梓翎果是真情一片,恰这真情若让辛梓翎收到便是杀他的毒。 她站在荒山之下,抬头看眼前高耸入云霄的山峦,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停在这里,是因为那个洞在山脚下?” “那个洞在山顶上。” 她不解道:“那你是想感受一下爬山的乐趣?”她再抬头看了看这光秃秃的山,有点忧心它并不是那么好爬。 “并不是。” 她松了一口气,想来他是带着她飞了太久有点累了,停下来歇一歇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其实我自己也可以飞上去,我跟着你飞就可以了。” 他蹙眉:“你觉得我飞得不好?” “没有,没有……”她想他定是不好意思,话说得太直白容易让这么好看的人难堪。因好看的人日日被人称赞,想来难得听到不好听的话。虽说她近些年来住到了擎家,听到有人议论她好看,但必竟她从小到大没有这种根深地固的观念,自然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追求。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个袋子:“前面有个碧色的小池,你去将这袋金珠倒进去,如果这里的守护灵同意了会给你五张绢帛。将你要问的问题写在上面扔入山顶的洞中,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这么神奇!”辛籽翎伸手接过木鼎桦交给她的袋子:“看来这钱财到了哪里都好用。” 她一路小跑过去,果然见到山角边有一个小小的碧色池子。将那一袋子金珠子悉数倒入池中后,只听到“哗啦啦”的一阵水响,半天再没有什么反应。 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木鼎桦,见他神情淡然便只好回过头来继续等那池水给出反应。再等了会终于在水面上飘起了五张绢帛。 她将其小心地捞起来,转头看木鼎桦,他已变了支吸墨饱满的狼嚎站得离她近了些,眼中呛着笑意将笔递给她。 “什么都可以问?”她拿过笔有些迟疑,见木鼎桦单手一拂,几张绢帛已悬空平铺在她面前。 “什么都可以。”他语气淡淡的,眼神却格外的柔和:“女孩子,是不是都要问一下姻缘之类的啊……” 其实她心中没有想这个问题,原本也没有打算要问这个事情。她能想到的是有关她和她娘亲的衣食住行,还有她爹爹近来的情况,另外再加上一条她如何才能在认路这一件事上有所建树不再如此无能。 结果木鼎桦提了,她自然就想了。这一想自然也要问一问。 于是在山顶上,她将一张写着她姻缘何解的丝娟扔进了洞里,在满怀期待中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命中注定之人乃木鼎桦。 她回过头去,看着站在一旁的木鼎桦,简直不敢相信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俊美得如同天空中独一无二照耀着世间万千生灵的那枚暖阳,如此高高在上光芒万丈;又如同夜晚朗朗明月下那占了半匹山的紫色复莲,朵朵紫色花盏同时在月色下齐齐绽放渡上一层银白光泽。 春风吹起了她一袭好看的白衣裙,她却觉得眼前多看两眼都会把眼睛闪瞎的这个青年是她命定之人这一事纯属无稽之谈。由于不确定,她决定剩下那张用来问以前院中那只大黑狗近况的丝绢用来再问一次她刚得到答案的这个问题。 刚刚问胡子伯伯的时候把大黑落下了,现在只有对不住大黑了,待有一日再她娘亲再放她出门,她一定回院子去亲自瞧一瞧那条大黑狗。 天上好端端地惊起一个炸雷,无根水自天上倾盆而下,全没有一点从小雨绵绵的过度,砸下来的就是瓢泼大雨。她再一低头,那从洞中吐出的绢帛上哪里还有木鼎桦三个字,一张小小的丝绢被大雨洗得干干净净。简直比用洗衣棍打了之后再用手搓来得还要干净。 就像这丝绢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字迹一样,辛籽翎被木鼎桦拉着挪到一翘起的山角下躲雨,想着之前在丝绢上看到的也许是自己花眼了。她景仰他,自然就喜欢他,可是这是她的道理,没有道理的是他也会喜欢她。 若是这一次出门没有遇见他,她可能还会找机会寻一寻他。可是见着了,她就觉得心中的余愿已了,因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同他如何如何。现在突然这么一想,竟无法去想。 她再想了一下可能的情况,带着些少女的羞涩微不可查地偏头轻轻望了他一眼,却见着他眉头紧锁地抬头盯着天看。 她没有想到他也有眉头紧锁的时候,想着天上是不是有什么格外好看的东西乘雨而来,比如说龙。想到龙的时候她恍了下神,为什么恍神她却不明白。但向着木鼎桦抬头看的方向也抬头仔细地看。 除了天空可能破了个洞哗啦啦地往下不住地倒着水之外,天上什么都没有,她看不出这会这片乌压压的天空有什么看头。 她想,也许他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帅?其实他不做这个动作也很帅。 终于,他不再看天,转头看她:“你问了些什么?” 她脸一红,看着他想到了绢帛上他的名字。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要是他半点没有对她亲睐有加的意思,那不是有些丢人。关键是如此洁白的一张绢帛,如果真是她眼花就不好了。 木鼎桦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终于晓得这场雨还是来得晚了一些。天上又是一个惊雷,震得人耳朵发痛,刹时照亮了四周映入他微微含笑的眼中。 ------------ 第四章(一) 温家庄园位于栖木林西北方,原来就是辛籽领同燕玲的必经之地,绕了一圈后终还是言归正传踏上了辛籽翎记忆中的这一段。 因是她本来记忆中的一段,木鼎桦放心让她一人前往,他自己要先去处理一下赤骞熙那边的事。却不曾想,当初是有燕玲陪在她身边。 而如今无人分她的神,当初过眼便忘没有深究的东西如今再看到眼里,她便有了将当初没看清楚而如今可看分明的时间,当初无法参与仅能晃眼而过的事情横插一腿的机会。 比如此时,她眼睛定定地看着宽敞院子里隔了老远那一桌的一对男女。当初她和燕玲途经此地天色已晚,二人便借宿在此。当晚这个富足的高府大院内办了场夜宴,主人大方地邀请二人一同入宴。当初是吃了些时候燕玲便好说歹说地劝着辛梓翎回屋休息了。 一来第二天要赶路,二来当夜人人开怀大饮,喝得豪迈。但这场景却不适合辛梓翎,受了辛瑜嫣的意要保护好辛梓翎,她自然不会让辛梓翎喝哪怕一星半点的酒。那些入眼的各色人马便如走马观花一般,没有给她留下深的什么映象,回家的路途也一如设想的顺利而平坦。 如今无人管束的她虽喝酒不多,但好在事事愿意尝试一下。她先是拿个小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浅浅一尝,果香中带着点清甜,远比她第一次在她父君示意下喝下的那口辛辣的酒来得入口,可以说是很好喝。 由于很好喝,作为一名少女,天性还不太能自制的情况下便一杯杯开怀敞饮了起来。一边饮一边抬眼兴高采烈地打量着院子里围成的一圈长案后各人的种种姿态。 虽说夜晚,但这家人估计格外富足,院子里的夜明珠足足有鹅卵大小。不知主人作何想法,这些珠子围着院落隔一段便竖一颗,将整个院子里的客人的每一个动作都照得如同在白昼之下,假设有人想在这明晃晃的光线之下搞点什么小动作还真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而院子正中正在跳舞的一群舞姬却处于稍暗处让人提不起看的劲头。 辛梓翎也提足了精神认真看了一会儿院中舞姬在不知名的歌曲下跳的不知名的舞,越看越想睡觉,觉得主人这府上养的一群舞姬其实可以去另开一门生意,专治失眠症。她将目光调向明亮处,终给她瞅着了一件她感兴趣的事。远处桌上的一对男女,男子屈膝而坐,桌子这一边背对辛梓翎的女子似乎正给他斟酒。 但是斟了半晌还是在那没有挪到另一桌去却着实有些站人费解。即便他那个是个水缸子,照这样一个时间来看也应该是装满了。可他那必竟不是个水缸子,那二人那样杵着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辛籽翎那时只得三万岁,还没有如何长开,虽也算得上美若冠玉,不可忽视,但倒底如同一朵半开不开的白色花苞,不够明艳也没有女子长大后才有的芬芳味道。话说回来便是小姑娘一个,着实引不起院内这群人过多的注意。 她此时这样怔怔望着别人的失礼模样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大家都在谈论一些疆土问题或是家长里短的闲话和一些男女问题。当然,谈论男女问题的要占大多数,这从不时传入她耳中各个问题的频率便可推算出来。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谈了几百上千年甚至万万年也还是当下最时新且永不过时的话题。当然,对于这样的话题她还是非常喜欢听的,所以远处那对男女的事情她也额外的感兴趣。其实换一个,比如两个女子或是两个男子站在那处半日她便不会有什么感想。 必竟同性之间想相互探讨,猜测共同认识的或听闻过的各色人物的隐私,再挖空心思套一套对方近来有没有暗藏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之类的事情就太多了,聊得久一点就情有可原。当然,也有可能二个男子或二个女子在一起是聊的情话,但这种机率必竟太小也就不是那么容易碰得上的好事。 但一男一女在一起突兀的杵了那么久,除非在场的都喝得差不多了,要不就都是瞎子才会注意不到这奇怪的一对。 然,在场的确实都喝得差不多了,院中的一群舞姬又正努力迈着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步伐估计来不及注意其他事情。于是,辛籽翎便认为自己是这院中独一看到这事的人,且为了有个结果一杯接一杯小口啜饮等着看二人何时散开,如何散开。 旁边不知何时踱过来一位青年,着青色衣衫形态淡然优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对面。嘴角浮了些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冰冷。他执了壶酒坐在辛籽翎身旁,将她杯中的酒满上。辛籽翎一惊,洒出来几滴。转头看着悄然坐在身旁也算是相貌堂堂的男子,想来是来寻人喝酒的。 定是敬完这桌又敬另桌,一桌接一桌地敬酒终就走到她这独自一人的案几前来了。她举起手中的青瓷杯略略抬了抬,礼数周到的准备喝下,却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冷冷淡淡地自耳边想起。 “你看这一对,可好?” 辛籽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她在候着的那一对。若是从她这个角度来看,虽说男的被挡了一半,女的又看不到正脸,但仅看身姿形态应是一对佳人。 她分析完便点头道:“不错不错,原来是一对吗?”若是一对这感情也太好了,斟个酒也能对望个半天,着实让人羡慕。若如丝绢所言,且她也没有花眼,木鼎桦有一日也如此看她,她该作何表情? 倒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应该会让人人羡慕。想到这里她笑了笑,酒意泛上脸颊开出两朵炫丽的红花。 坐在一旁的男子怔怔地看了看她,大概是酒喝多了,声音间竟透出些伤感之意。 他道:“我第一次见她也是这样炫人眼目的一个笑……一个人对另一人无意,他即便付出再多在她眼中也不值分文吧……” 文不对题,她听在耳中想来他是真的醉了。她听过各种酒醉的,有撒泼耍赖插科打诨的;有大哭大笑丑态百出的;还有满口糊话借题发挥的;也有酒醉至深处情深终可言表的……他这一种估计是额外的一种,无聊找人乱侃的。 她不知如何回他的话,对于情事她也不太懂得。此生唯一觉得很好的一个男子是个个女子都觉得他好的木鼎桦。说来也是肤浅,她同众多思慕他的女子如出一辙,第一眼见了他移不开眼的原因确实是因他耀瞎眼的绝色姿容。 如此这般,她该如何开导一位看样子深陷情海而不得自拔的人呢?想了想,她就着他话面的意思答道:“确是。” “确是!”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仰头一口喝下。他那个杯子比起辛梓翎的稍大,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已不知喝了多少,此时喝完了手中的一壶竟伸手去提辛梓翎面前的另一壶。 她伸手想将那好喝的酒水拦下来,却被他另一只手挡住只好作罢。有一丝不悦挂在脸上,辛梓翎瞪着前眼的男子,惊讶地看他仰头将壶中酒悉数倒入口中,吞咽不及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衣襟上。她有些惋惜地想,如此好喝的酒明日一定要去讨一个配制的方子。 第二日辛梓翎起了个早,在这个由木鼎桦补织完整的梦境中没有一个人知晓自己只是个虚幻的影像,若是知晓,这一大早的切切悲声就没有响起的必要了罢,也或者会因自己的虚无而响得更加彻底。 在昨夜热热闹闹办过夜宴的那个偌大的院子中,辛梓翎挤在清晨起得较早的几个人中看着躺在花树下的那个男子。刀裁的额发,散在被晨露浸湿的草坪上漆黑的发,高挺的鼻梁让他看起来如此俊朗,但那紧闭的双目和毫无血色的脸,苍白的嘴唇却在提醒着她这个昨日同她饮酒的男子此刻已经死了…… 虽然多年以后她不仅看到最亲的人死去,也亲手杀死过人,可现在的她从没有见人死在过她的面前,可想而知这个画面对她的冲击有多大。这个男子,昨日才同她饮了酒,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如此年纪轻轻的,正是美好的时候,他却没有了生命,如此长长久久的生命不是应该有很多事想要去做可以去做吗?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她想,若真有前世今生,凭着她同他昨日饮的那场酒,他们二人前世的交情至少也有三百年吧。 风吹过花树的枝头,发出的呜鸣声像是谁在哭泣,几个大概是同死者沾亲带故的人站在一旁嘤嘤哭着。突然,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女子,脸色白得同地上的死人没有什么分别。她颤着手拨开已聚起来的人群,扑通一声跪在那男子的面前。 那女子头发还未挽起,一头青丝垂落到地上,随着她的肩头一阵一阵地抖动。匆匆赶来另一个男子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脸色惨白木呆呆地站在那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辛籽翎认出后赶来的那名男子就是昨夜坐在对面被背对着她的那名女子遮了半边脸的那位,近了来看同地上死去的男子竟有几分相似,不过更加年青。 后赶来的主家挤开地上那名女子扑到青年身上哭声震天,周围人的越挤越多,昨夜留宿的客人几乎全都出来了,人群中夹杂着在哭泣声中的窃窃私语无不传来惋惜之音。 辛籽翎听得并不分明,只大约知道死的是主家的独子。温家庄园的人木鼎桦也认得,同分封管理这一区域的木家家臣是亲属关系,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也算是当地的一桩大事了。 地上跪着的女子终于转过身来,细长的眉眼纠结着,如白瓷般的肌肤贴着些沾满了泪水散乱的发,眼中一片死寂。她微抬起头,眼睛从站着的男子急切的目光下略过,看到了站在一旁面色并不怎么好看的辛籽翎。 ------------ 第四章(二) 目光定定地看了半晌,她终踉跄地站起身向着辛梓翎一步步走来,就在辛梓翎以为她要打自己的时候她却擦身而过,只留下淡淡花香。 当日,经历了这场大事的温家大院大门紧闭,举家上下沉浸在不可言说的哀伤中。辛梓翎不便向主家辞行,准备独自悄悄离开。 正同守在门边的侍从打了招呼要从偏门出去的辛梓翎被一声温柔清冷的“留步”留了下来。回转头去正是早晨那个伏在死去男子身上哭到失神的女子。此时她的一头青丝已经用几支素钗挽了起来,着了一身黑襟白衣裳,一看就是家中有人故去的打扮。 她挥挥手遣了那名侍从下去,辛梓翎想,她终于还是要动手了。可是为什么呢?就因为昨夜自己同那不知名而现在已身死的男子多喝了两杯?还是她怀疑是那男子是因为昨夜同自己多喝了两杯所以今日便逝去了? 辛梓翎向后退了一步,做好了打架的准备。哪知道她一只手还没有伸出来却被面前这位紧紧逼过来的女子一把抓住手臂。近在眼前这名女子还未说话便已眼眶发红溢起些水气,似有泪要夺眶而出而她却如何也不让它们流下来。 眉目间遍布伤痛的一张脸却倔强的故作镇定的样子像是一座已碎的精致瓷瓶却强行用糨子粘起一样。辛梓翎看着她,觉得她应该不是来打自己的,吞了一口口水正要说话却听她问了句话。 她说:“昨夜,他最后说的是什么?” 辛梓翎愣了一下,想到她可能是他的妻子,本想劝慰一下,可话到喉头说出来的却是那男子昨夜最后说的那句话:“……若如此,便让我来成全她。” 女子眼中的泪聚得更多,终夺眶而出:“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辛梓翎回想着昨夜那男子说过的话,心下沉重地道:“他是三个人中多出来的那个。” 那女子握住辛梓翎的手抖得厉害,听到辛梓翎又说起:“他还问我对面的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不是很不错……就这些……” 握住辛梓翎的那双手终失去了力气,随着身体跌到地上。女子终于崩不住,似粘好的碎片再片片裂开,一点一点,清晰可见。 她捂住脸,泪水自指缝流出来:“我是要同他说清楚……我原本搞不懂我的心……他对我太好太好,一直都是……我已经懂了啊,已经懂了啊……” 辛梓翎分不清她口说的他和他是哪个他,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安慰这个绝望的女人。 似乎是伤到了极至,她松开双手露出了一张笑脸,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可是他不知道,我本来要在昨夜告诉他的……我爱他,我爱他啊!他却一夜没有回来……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从灵魂深处脱出:“我是爱他的啊!” 辛梓翎蹲下身去想将那女子拉起来,她却一把甩开辛梓翎的手独自撑着地面爬起来步伐蹒跚地转身走了。那熟悉的背影,辛梓翎一下瞪大双眼,那背影便是昨夜背对着她同另一男子杵了许久的女子。 死去的男子昨日问她那两人看起来如何,她说,很好…… 辛梓翎心中一紧,一把抓紧自己的衣襟,举目看那女子走过转角消失在视线中。春日的凉风吹来丝丝凉气,带着那女子身上的花香入得辛梓翎的鼻中。她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口已化作深深的遗憾。 这世上哪有如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辛梓翎心中想着在温家大院中所见所闻,叹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她确实不太懂,为何爱有时会这么痛苦。爱,不应该是一件让人幸福又快乐的事吗?如果有一天她有了爱人,一定一定是要个让自己快乐的人,有段让自己幸福的姻缘。 远处遥遥走来一个人,辛梓翎用手在眉眼处搭了个棚子。人影越走越近,她终看清是个认不得的人,个子倒是挺高大,长得也很是英俊。那人擦过她的肩侧让她有些熟悉感,却又完全没有任何回忆。 见她望着自己,那男子也侧目盯了她一眼。眼中有些焦躁之意,浮在面上的是一片冰冷。只是一眼,便转头向着同她相反的方向行去。 在哪里见过呢?辛梓翎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头一下子疼起来,有些天眩地转。一些奇怪且模糊的影像一幕幕传入脑中。那男子,到底在哪里见过?可是即便见过也不应该让她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这是种什么感觉……她突然好想叫住那已远去的男子,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她向那个方向带动。 辛梓翎转身欲向着那个方向追去,却被谁轻轻握住了手。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木鼎桦已站在了她的身边。 “怎么了?”他眼神中有些担忧。 辛梓翎摇摇头,有些疲惫地道:“刚才也许是眼花了,看到个不认识的人却觉得在哪里看过。是不是有些好笑?”她难得的问完自己却没有笑:“可能是我在温家大院里刚经历了一场不好的事情 ……你从这一方来,一定还不知道吧……”说到最后她声音有些小。 “是什么事?路上你可以慢慢和我说。现在你又想去哪里?”木鼎桦语气一惯的平淡,但眼神此刻却犀利,盯着的是辛梓翎看刚才的男子消失的地方。 看来他对赤骞熙所施重置术并没有被看穿。以赤骞熙的能力不可能破不了这重置术,可是他从没有想过在这里会有人针对他而施出这种咒术。这似幻术一般的咒术可将特定的人自被施咒人眼中改变,变成他所不认得的人。 可是这咒也好破,因这种咒术极易失效,且因是在个虚境中便更易失效,需得施咒者时时呆在被施咒者身旁,以防这种咒术失效,这就注定了木鼎桦时不时要消失一阵去完善这件事。 辛梓翎深叹了一口气:“不想说了。” 木鼎桦回头看着她一脸愁云惨雾的样子,带着她向前走去。感知到木鼎桦的目光,辛梓翎抬头看向他,一时间反应过来身边站着的是谁有些不知所措地喏喏开口解释道:“温家死了人,也许我早点看出端倪说点好听话他也不至于去死了。” 木鼎桦皱了皱眉,辛梓翎不明白他为什么皱眉,想来是她说的这番话多少让他有些失望吧。至于说到木鼎桦会失望,全是因为木鼎桦名声在外,对人要求一向严谨。 说到木鼎桦的这些事,辛梓翎虽比如数家珍的熟练要差上一些,但念在她的功课更是差得没底的情况下,对于木鼎桦的前尘往事能摸爬得清楚已算不错。要是她娘亲晓得她努那么稍许的力便可取得如斯成就,定不会叹声叹气一阵便不再对她使用强硬手段。 她知道他幼年便丧失双亲,木家做为整个西部的鳌头,很得族内其他长老眼红,人人都想执掌乾坤。在那样混乱且几乎失势的情况下,木鼎桦却注定要成为木家新一代执掌整个西部的英雄。他处事低调,为人更低调,总之是处处都低调。自小肩负重任努力不屈,在一场场家族内战或异族外战中靠着一场又一场拼杀树立名声,一统西部。 辛梓翎自见了他一面之后便开始网罗他的各种明面上的信息和私底下的小道消息,得知他果然就是一位手段硬朗,铁血无情,十分了得的人物。却也知道因他累累战名和一张面皮过于俊美,很是得女孩子欢心,是许多女孩子心中的良人。 但不知为何,各方美人齐齐上阵却没有听闻谁拿下过他的一颗石头心。听闻有一位狐族公主,清冷面相如雪中莲花性子却火热奔放。曾于千年前到栖木林木家做客,夜里衣着凉薄举手投足无不透着风情地站在他门口,就连夜里值守路过的侍卫看到这名公主的扮相也鼻血长流,但却没等上木鼎桦打开房门,只等得他灭了灯鼾声微起。 花前,月下,美人,他能做到如此让辛梓翎不得不叹一句变态。听闻这位公主到如今也不死心,只要有机会到栖木林总要变着法子去亲近他,可却一直也没有得出个善果来。如此说来,辛梓翎倒怀疑他得了男子某些方面的不治之症,虽她也说不准这不治之症究竟是个什么症,但想来难以根除导致他到如今也是形单影只。 不过幸好是这样形单影只,若不是,想来她也不会成为他的崇拜者之一。辛梓翎当时总结完其实也有一点担忧,觉得他是不是就是为了想要这么多的崇拜者、思慕者,所以才不成亲的。这是不是又是某种心病呢?说到底,他总归是有病。 但一个如此优秀的人有病也是情有可愿的事,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凡事不有太过十全十美,所以他生个身体上的或是心理上的病也是很正常的了。 那时候仅仅是听闻,还不足以让她心生畏惧,其实有些思慕不见着本人也是件好事,因事事都由自己去想像,必然想出来的就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个面。可如今本人实实在在的站在了面前,辛梓翎却不得不去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又没有说对惹得眼前的西方霸主心生不悦。 辛梓翎屏息等着他说话,结果木鼎桦未说一句话,只伸手将她肩上的一片树叶拾起来,随手放开。 她愣了愣,脑筋一下子灵动起来,想到他也不可能有什么心思来听自己说话,也不可能专程是为了她去而复返,也许不过是因为去这一方有事而恰巧与她同行而以。清了清喉咙,轻声说道:“这些锁事就不再提说来烦扰尊上了。” 突然又有些不自在,默默地往一旁挪了一点,道:“尊上这一路若有什么要用得着我的尽管开口便是。” 木鼎桦一言不发地听她说了这么许多话,抬手揉了揉额角:“不是锁事。”辛梓翎不自在的心随着他舒展开的眉头放开了些。听他这么说话,觉着他能告诉她此行是为了些重要的事可见他确实愿意当她是朋友,深感受用,忙又踱回来两步。木鼎桦语气里多了丝温柔,接着说道:“你的事怎会是锁事,只是旁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没有必要让自己如此伤神。” ------------ 第四章(三) 清风吹得辛籽翎裙裾飘摇,听着木鼎桦说的话懵了,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岔子,或者是理解上出了问题。木鼎桦说什么?她的事不是琐事?旁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前面这句话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他觉着她是个不省心的麻烦人,所以发生在她身上的定然都是劳命伤财的大事,旁的人都不如她麻烦,所以不要去管别人,只要管发她自己就行了。 可是她不认为自己是个惹麻烦的人,其实有时候是麻烦来找她。比如她很讨厌那个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异母姐姐,可是她那个姐姐时不时在她眼前晃啊晃的她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何不妥,只是单纯的讨厌罢了。 反而她从来不去招惹她那个姐姐,她姐姐却要来招惹她。说起来真真让她对这个姐姐心生愤恨的是在遥遥不知多久之前的一个芳草萋萋的夏夜,她大娘白珍菡带了她姐姐擎代媛顺了二包不怎么好闻的茶叶来她娘亲的住处。 坐下谈了不多时,她那个姐姐便破天荒地挽了她出门去逛园子。她虽不愿但碍于面子未作他想便去了,可是隐蔽处却不知何时躲了擎代媛的亲哥哥擎代洛,瞧着四周无人便对她动手动脚言语轻薄。 她那个所谓的姐姐倒好,只在一旁站着看笑话,全然没有一点要帮一帮忙的意思,任着擎代洛对她上下其手。可她也不是好惹的,一个不在话下,可两个她确实打不过,只好扯着嗓子大声叫救命。 他们以为她会像只受伤的小白兔,可她却不在意这些虚的东西。他二人一个蓝凰的公主一个蓝凰王子,她呢,不过是这个家族中顶了个主子名衔的布衣,没有谁会比这些个重名利的金枝玉叶更加害怕丢人的了。 她只是好奇,她实实在在算是擎家的后人擎代洛的妹妹,他怎么下得了手?可见他这个擎字已经歪了。她有时为他父君伤心,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却如此的混账。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可木鼎桦却认为她是个麻烦人,她觉着有些受伤。 见她呆愣愣的咬着唇微微皱眉,他抿嘴不解道:“我一向不太在意周围无关紧要的人,若事事都要关心岂不是太累?”语气有些惆怅:“我对你说的这些话也许你无法理解,其实道理很简单,你不是说已经找了我很久了吗?” 辛籽翎愣了愣,听他这话的意思让她有些摸不着北,可不在意周围的人和事她并不能认同,至于他说她找了他很久……“我何时说过这句话?”话说完脸已经红了,可这么隐秘的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木鼎桦轻轻一笑:“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她纠结于他知晓了自己的秘密,远远地吊在他后面不好意思贴得太近,小声地说了句回家。木鼎桦默默没有说话,放慢脚步等着她跟上来,结果她低着头没有看清楚,一头撞在了木鼎桦背上,一时惴惴不安抬起眼皮瞧他。 说来,她本没有惧他的道理,可是她找他很久这件不矜持的事被他知道了,作为一个女儿家,她还是觉得很丢脸。必竟年纪轻轻的追着个男子满天下跑并不是什么正经事。她修为太低,悟不了他们这些大神通了不得的人物所思所想。 比如眼下他说的这件事,她就不晓得她自己是何时说漏了嘴的。可见,在他面前连个瞌睡都打不得,要说的话也最好在脑子里过一遍再说。再则好端端地她还往他身上撞,虽然显而易见的他并没有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倒是她还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可还是有可能让他生气。 结果他伸手过来:“来。” 来!来?来什么来? 她估摸着他是不是问她要个什么东西,可是为什么要向她要东西?她所有的东西都输在了前面那个镇子里。瞪着他的手看了半晌,摇了摇头:“我的钱都输完了,我身上的东西你也看不起。”说完迟疑着问道:“你要钱来做什么呢?”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也喜欢赌一赌!” 木鼎桦抚着头半晌后,在她莫名的眼神中伸手握住她的手理所当然地扬了扬:“懂了?” 辛梓翎感觉整个手一下子变得凉凉的,原来他的手这么凉。可是被他这么握着,虽是一双冰冰凉的手却也让她难得地露出了少女的羞涩,看着被他握住的手不明所以道:“是不是我撞了你,你要拉我去见我父君,要他好好教训我?” “我牵着你,是因为我想牵着你,当然也是因为要去见你的父君。” 辛梓翎懊恼地想,他果然还是要拉她去见她的父君。大家说伴君如伴虎,大人物果然很难相处。其实他应该动怒了,只是碍于她是个女孩子,所以动手教训一下她这种事有损他的声望,便要她爹爹代他出手。 可是她觉着自己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想着想着就有些难过:“我不过就是撞了你一下。”恼怒地将手抽回来:“诚然,是我撞上你的,但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堂堂西方霸主怎么能如此……”小气,后二个字她没敢说出口,怕又将他得罪得更深一层。 木鼎桦弯腰靠她近些:“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生气了吗?” 她往后退了一步,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色:“不像,可是……” “可是我为什么要牵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她愣住了,不确定他是不是她认为的这个意思:“你说我是好姑娘,你是喜欢我吗?” “对。”他靠近她一步:“我是喜欢你。”看来在她这里要明示,只有说得清清楚楚她才会明明白白。 辛梓翎简直惊呆了,呆了片刻她尴尬地拉了拉衣衫轻咳了两声:“你说的喜欢,是因为我是个好人那种喜欢吗?” “是因为你是个女子的喜欢。”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如果还是听不懂就不是天真,是天生的白痴。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她晓得自己的脸此时此刻定然已经绯红一片,但还是吸吸鼻子作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你说喜欢就喜欢吗,还是得要我喜欢你才行。” 其实想一想,她是很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千山万水的来寻他。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他呢?他又俊美又厉害,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像她爹爹一样已经娶亲而且又是一家之长,没有谁能做他的主,如果真的嫁给他倒免去了很多麻烦事,想想还真是可以考虑。 “那要如何才能让你喜欢上我?”他声音依旧淡淡的,眼中却荡漾着和煦暖意。 “比如说,你要为了我去做一些从来没为别人做过的事。”其实要如何让她喜欢上他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因她本不过就是面子上装一装,而且她随随便便可以喜欢好多漂亮的东西。 “那是什么事?”他突然想起辛籽翎曾为他变过的凤凰花,虽说他小时候同木子羡也玩这种游戏,但是极少想到要变凤凰花。倒是辛籽翎这么变过一回后,他发现她极衬这种艳色张扬的花朵。 想到这里,他手指捻动,天地间瞬间遍布凤凰花的火红花盏。他笑意盈盈:“这个算吗?” 辛籽翎瞪大眼睛,瞧着天地间炫丽的颜色,果真是大手比。怪的是脑子里闪过一棵满树火红花朵的凤凰树,朵朵鲜花似振翅欲飞的凤凰。她脑子一下痛起来,面前出现一片雾障,缕缕烟雾极妖异地扭动。 一片雾气茫茫的尽头似乎有一道漆黑的大门,门后面是什么可怕的怪物。她很害怕,虽害怕却又很好奇。那里面困着的不仅的吃人的怪物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她想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却又怀着极大的恐惧想要躲开,正踌躇不前时忽然感到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牢牢吸住,来不及做出什么其他反应眼前就被晃得发花,头晕目眩中听见木鼎桦极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担忧。 籽翎愣了一愣,眼前豁然开朗。天上悬着颗黄灿灿的暖阳,万里无云的天空蓝得像是谁曾穿在身上的衫子的颜色,是谁呢?爱穿这蔚蓝之色? “你没事吧?”木鼎桦轻轻用手攀着她的肩膀。 她看着他眼中的焦急之色,转念过来,突然很满意他露出这么个神色来。这么个样子说明他之前所言非虚,也否决掉了他戏弄她的一番猜测。至于脑子发晕看到的种种幻境,想一想也许是他给出的这一片花海太过震撼让她脑子发晕了吧。 “你之前还算有诚意,我暂且算答应你了。”害羞地偏了偏头看了眼他仍旧攀在自己肩上的手,再慎重地看着他道:“你可想好了,这是一件大事,千万不要一时冲动。” 木鼎桦觉得想笑,她年经轻轻的却对他说出这样一番颇有警告劝解之意的话来显得和她的年纪极不相符,不过她这么严肃地对待他二人关系的这件事情倒也颇让他满意。 “我没有冲动。” “真的?”她还是一脸的严肃。 “我确定好了,所以这一趟行程我要同你一起。” “一起?是护送我的意思吗?” “是去拜见你的父君。” “为什么?” “因为不是一时冲动的事。” 辛籽翎想了又想,他同她见面并没有多久,就算是第一次他就已经喜欢她算来其实时间上也没有多长,这都不算一时冲动?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那上一次他一定不仅仅是太忙,他还不好意思了。不过,带他回家长长脸也是件好事,好让那些欺负她和她娘亲的人再不敢背后里嚼闲话。 ------------ 第五章 一路上耗费七日,终在第八日回到了蓝凰族,离辛籽翎所提的日程还早了二日。 蓝凰族是两大凤族中较大的一族,统领北方。而北方真正作为地大物薄的一种存在也是促使擎幕天不断向外拓展疆土的一部分原因。 擎家的浮明殿高墙林立,却不若木家的高宅大院别有滋味,也不若火龙族的长阳殿来得宏伟壮丽。但胜在布局严谨,左右对称,绝不会迷路。因在这里暗里受了老夫人与大夫人的示意,辛梓翎母女俩安居在擎家宫墙内里的内里再靠左的一片偏僻之处。 擎家老夫人对自己儿子说的是此处幽静别致别有一番韵味,且两易殿意境不错,就如两相依偎。特别适合像辛瑜嫣这样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一般的人来住。擎幕天听得高兴,问娘俩儿喜不喜欢。可此易不若彼依,乃是变易的易。辛梓翎哪里懂,只要她母亲点头说好她就觉得好。 其实这里说是座殿,不如说是个院。虽说是个院,但到底比她们以往住的院子漂亮些,院子里依着墙边长了许多的苦艾草,枝叶散漫,开了好些淡黄色的小花。都说这草的名字不喜庆吉利,其中一个“苦”字多少人都不喜欢。 调来供辛瑜嫣差遣的婢女都建议将那些花草除尽,可她只是笑笑道那其中还有个艾字,取其谐音为“爱”,说是倒也讨喜,还是味食材,此事便就此了了。 以这个苦艾草开头,如今这院子已成了个菜院子,各种菜长得郁郁葱葱的,除了能自给自足倒还别有一番滋味。 带着木鼎桦刚进正大门走了没几步,接了人通传的白珍菡已带着自己的女儿,儿子一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一大堆婢女侍从,很是有派头。 走到她们这边,白珍菡用眼角扫了一眼辛籽翎,笑着对木鼎桦说道:“今日家夫不在,但却有贵客至此,妾身代请木尊前去厅中坐一坐。妾身已派人传话,家夫不多时便会回来。”后面跟着的人伏身行礼,各人礼数都很周道,唯独对辛籽翎不屑一顾。 看来这虚境中的众人也都延续了现实中的性格做派,平时辛籽翎在这个家中的境遇可想而知。木鼎桦不禁微微蹙眉,可在这个小世界中,他还是遵循着规矩,因任何原因出现偏差都可能让这个虚界破碎。 若能顺利走到最后,找到辛籽翎藏起来的那段记忆再回以修改,那这个人的记忆中便只有他而没有赤骞熙。看起来很简单的事却格外脆弱,不能容它出现任何状况,否则这个虚界崩坏之后他怕真如赤真珠所言辛籽翎会疯掉。 辛籽翎看着木鼎桦一张阴晴不定的脸,觉得她带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筒在身边真是一件有运气的事情。她去寻他,他自己冒了出来;本只是想着回家,他却东不去西不入的就走上了同她相同的道路;在她未作他想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的说喜欢她;以上种种,简直只能说他们太有缘分了。 而且如今他又莫名的不高兴,她真是非常希望他不仅仅是发一下神精,他和她如此有缘定是老天冥冥中的安排,冥冥中安排他会在此时此刻莫名地爆发便是老天对她这么久受的白眼遭的罪的安抚,是老天开眼了。 正巧她父君又不在家中,大不了发了飙就跑。等她父君回来她一定哭丧着脸说自己不知道啊,他是从哪来的也不清楚啊,总之看了好戏之后就装作一概不知,她爹爹和娘亲定然也无法找她什么麻烦。 籽翎装作端庄的样子站着,眼风偷偷从木鼎桦脸上略过了好几遍,觉得他那张脸上有一丝愤怒。心里正想着再愤怒一点再愤怒一点,他却转头看着她,大概是发现了自己被偷瞄,眼神中带着询问。 她忙低头,又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其实这也是她娘亲教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千万不要惹事,现在她只望着他能够惹一点事了。 不过事他倒没惹,还颇有礼节地回礼,并答应去正大殿的前厅坐一坐。辛籽翎抬起头,正瞧着他回礼,脸上冷冷淡淡,就像她第一次见他一样。愤怒呢?怎的一下子就变脸了? 他的脸色就如同天气一样,总是反复无常。不过辛籽翎觉得,此时正常也许下一刻就不正常了,即便他一直都正常至少也向族中众人展示了他是她的后盾,如此,总有赚头。 见他跟着白珍菡一行就要走了,她急忙追上两步跟着,却撞见擎代媛玩味的目光自她身上略过。她略愣了下就听见她大娘威严不失庄重的声音响起。 “籽翎此次未经允许便出门,去珍拂轩跪着思过。” 她的嘴快过脑子一步说道:“怎么会未经允许,我娘亲允了的。” 擎代媛以袖掩面“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当晓得家中是谁在作主,规距又是如何定的。” 白珍菡转身向着辛籽翎说道:“我也不想罚你,可是这个家中倒底是你父君说了算,老夫人又立了规距,大娘也不想为难你,可是你也不要为难大娘。”语气中尽显无奈,面上却是腻烦。 辛籽翎站在原地咬紧嘴唇,想到今日真是运气背,早知道就走偏门了。再一想原来带着木鼎桦并不太好,反而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若是她一个人默默地去再默默地回,全没有人注意到她哪会生个这样的事端。 不过要她跪是不可能的,坐一坐倒是可以。本来坐一坐也不愿意,可她娘亲要她不要生事她就只能乖乖听话不能生事。 “为什么要罚她?”木鼎桦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擎代媛抢着回道:“尊上不知,辛籽翎是我族中少有的异类,老是不知仗着什么与家主作对,惹得家里人不高兴那是常事。可奴的母亲一直宽大为怀,她倒不知感恩。”说完还藐视地盯了辛籽翎一眼。 这一眼看得辛籽翎胸中五味陈杂,原本已打算默默受罚的一颗心一下子不安分起来,硬是站在原地一分不挪,像足了不给面子的异类。 白珍菡略皱了皱眉,如此这般她一张脸要往哪里放,但语气依然和蔼地向木鼎桦道:“多谢尊上送她回来,正如小女所说,规矩是不能坏了的。”转身继而对辛籽翎道:“籽翎,若你自己不去,大娘就只能命人带你去了。” 辛籽翎挺着胸膛站在那里,突然觉得想回以前那座小院子,那里的人不会罚她也不会说些她分辩不明的话。可是她此刻就是很生气,哪怕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一边她也不想低头。 “若说起这些倒是我没有说明白。”木鼎桦接着说道:“不是我碰巧送她回来,我携了她回来是想来向擎家君上提亲。”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擎代洛失口问道:“提亲?向谁提亲?难道是家姐?” 擎代媛狠狠瞪了她弟弟一眼,她同木鼎桦从未见过面,而此时此刻却同辛籽翎一同回来,怎么可能是来向她提亲的,擎代洛这个问题问得让她颜面尽失,真是蠢钝如猪。 “本君是来向擎家二小姐提亲的,一切等擎尊回来再说吧。”依旧平淡的语气却无疑于一道炸雷在人群中炸开,在场的下人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仍是保持着本分全没有一点骚动。 白珍菡呆了半晌后回神过来,脸色有些发青,硬挤了丝笑挂在脸上:“如此,倒是一件大喜事了,我再差人加急去请家夫回来。籽翎,那你就跟着大家一起去前厅陪尊上坐一坐吧。” 辛籽翎向着朗朗青天翻了一个大白眼,再施了个礼回道:“大娘,我想先回去看一看我娘亲,我可以迟点去吗?” “木尊在这里当然是先去前厅,怎能如此无礼呢。”白珍菡责怪道。 “我没有意见。”木鼎桦看着她翻白眼不屑的样子不禁暗自发笑。 白珍菡的脸青了又白,胸口起伏了一阵语气柔和地道:“惹尊上没有意见你便去吧。” 辛籽翎舒了口气,施了个礼转身就走,越走越轻快,待转过丛丛古树再没有谁能看见她时便向着两易殿飞奔而去。 木鼎桦举目看她消失在自己眼中后便跟着一群脸色难看,心思各异的人前往正殿的前厅。此举只在于与辛籽翎有个结果,至于这里的擎幕天原本就是个虚无的存在,他便没有什么介意的必要。 只等擎幕天回来和和气气地向他提亲,再顺顺利利地将辛籽翎接回家,哪怕擎幕天会提出些什么过分的要求也无所谓。这里并不是九天神域,这里的人也不过是不自知的虚幻之物,即便倾尽所有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 第六章 辛瑜嫣正让人担了桶水,一个人微弯着腰一瓢接一瓢地向菜地里浇水,没有回头去看站在门口绞着衣袖的辛籽翎。 “娘……”辛籽翎提心吊胆,左右环顾了一圈也没瞧着燕玲,心中害怕自己是真的将她给弄丢了,眼下不仅害怕挨骂,还有些担心挨打。可怪的是她没有一点如何同燕玲失散的记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该不会是歹人将自己敲晕了再绑走了燕玲?可是为什么不一起弄走她又是一个新的问题。也许是木鼎桦适时出现将她救了下来还顺便给她绑了张吊床?这个好像不太可能。那吊床又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恰好她被打晕的地方有一张吊床,只是她没看见,晕过去的时候又恰巧掉在了吊床上? 这些推测先抛开不说,可是论如何她二人出门燕玲也不该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啊,燕玲多高的武力值啊!燕玲,那个被她娘亲从各种死物里拉出来病得快死还吊着一口气的人,被救回来后就留了下来,巴心巴肝的对她们母女。一身武艺师承辛瑜嫣,恰好坯子好又好学,武艺相比一同学习的辛梓翎高了一大截。 倒不是说辛梓翎资质如何的差,但性情却是一惯的懒。二人在一起长时间的共同学习中也算成为了良友,只是燕玲一直将她视为小姐从不逾矩。 若燕玲真的丢了她的罪过可就大了,先不说她娘亲会不会打得她皮肉开花,就她自己这一关她也过不了。 “你表情丰富地站在那里做什么?看样子是不知道错在哪里?”辛瑜嫣不知何时已站起身面对着她,手里还拿着那个木瓢。 辛梓翎被她娘亲一唤,打了个激灵,声音低低的:“娘亲……我知道,我把燕玲弄丢了。”抬起头来眼眶已经红了,看着她娘亲手里握着的木瓢到底还是有些怕挨打,吸了吸鼻子回话道:“我明天就带着人出去找她,我……” “你错在这里吗?”辛瑜嫣摇摇头,向着宫内喊道:“燕玲,出来一下,告诉小姐你是何时回来的。” 燕玲在辛梓翎瞪大着双眼的注视下跑了出来,手上还在滴水,看样子正在内院洗东西:“夫人。”转头看到辛梓翎露出好大一个笑脸:“小姐!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辛梓翎一下高兴起来,正想跳过去却又看见正瞧着她的辛瑜嫣拉黑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地瞧着她,脚下似生了个绊子,收不回脚在原地绊了一跤,一张小脸摔在地上全糊上了泥巴。 辛瑜嫣急得将木瓢一扔,慌忙地跑到辛梓翎身边同燕玲一起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怎么样?”辛瑜嫣拍着她身上的土:“有没有摔痛?” “不疼不疼。”她伸手拍着自己脸上的土,偷偷看她娘亲,看来今日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 辛瑜嫣看了她一眼,嗔怪道:“这么大的姑娘,走个路也绊跤。” 梓翎整个身体都顺势趴到了辛瑜嫣身上:“娘,我好想你哦……”牵着鼻音撒了个娇,如此这般不挨骂的事才能稳当。 辛瑜嫣果然吃她这一套,明知道她撒娇讨好都是为了不挨骂,可还是很受用。她点了点辛籽翎的头柔声道:“燕玲回来了二日,你才回来。你知道娘听到燕玲说你走丢了有多着急吗?” 辛籽翎脑袋依旧靠着辛瑜嫣,脑子却没有停歇过,一双美眸看向燕玲,心想这丫头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明明是燕玲突然消失了,却说是她走丢了。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搞不好辛瑜嫣一生气禁了她的足恐怕想去就近的镇子上转一转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想清楚了便轻轻蹭着辛瑜嫣说道:“娘,我知错了,你看我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你高不高兴啊。” “高兴。”辛瑜嫣拉着她的手,眼眶有些发红:“娘知道你长大了,可是在娘的眼里你还是那个事事都需要娘的小女孩。”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拉好站正:“就如这一院子菜,明知道可以不用种了,就是想要种给你吃。” “娘,今日我给你做个好菜,你想吃点什么?”她最怕她娘亲伤心,忙将话扯到一边。 辛瑜嫣笑道:“采些苦艾花熬点粥?” “那也太简单了,我再焖一锅兔肉,再烧个什么汤。”辛籽翎用手比划着,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我看是你想吃吧。”辛瑜嫣笑着点了点她的头。 燕玲老实地点头:“我也觉得是小姐想吃呢……” “怎么会。”辛籽翎将一口口水咽下:“我都是想为娘做点好吃的呢。” “好好,是给娘做,那你晚饭时不准吃哦。”辛瑜嫣拉着籽翎往屋里走:“你快去洗洗,看看像只小脏鸟。” “我就是小脏鸟嘛,晚饭我也不吃,我等娘亲吃了才吃。”籽翎笑嘻嘻地一手提起裙子跟着走进去。 不多时,她房里的小婢女已打好了一澡盆水。辛籽翎照例将人遣了下去,一人褪去脏衣物缩到热水里泡着。这一路虽说不上什么奔波,但到底还是有些累,现在泡在这温腾腾的热水里简直说不出的舒服。 泡着泡着,她似乎想起回家时有什么事要做,但是奈何热水对她的影响力太大,她一时半会无法从中抽身而出,便任由脑子晕晕沉沉飘飘忽忽。昏昏欲睡之时猛然愰悟将木鼎桦那么大个人给忘记了。 心急之下,忙从水中跳出来穿戴起来。她心里其实有点七上八下的,因之前木鼎桦说来这一处是跟她父君提亲,提亲的对象就是她。可是这件事要是突然的被辛瑜嫣晓得了也不知道她能不有够接受。 要知道她同娘亲一直在一起,她就是她娘的全部。若是她娘亲不能接受此事就此打住,若是能接受也要多拖一拖,必竟她还是很想陪在她娘亲身边的。不过话说回来,也许木鼎桦又是神经抽了乱说话也不一定。 但眼下她还是要去正殿那边坐一坐,不然她大娘要是又说得循着规距罚她可就惨了,且若木鼎桦真是脑子抽了再不提要向她提亲的事她可能就会被罚得更惨了。 想一想还真是有可能,她收拾起自己来就更加快,收拾好了还将脸上轻描淡画了一下,再隆重地将一支擎幕天送她的素日里她都不怎么戴的繁复珠花插在发髻里。左右看了看,端庄大方,再让人找不到一丝不得体之处才施施然推门而出。 出了门又再想了想,打算偷偷地去偷偷地回,到时候再同辛瑜嫣解释一下这个复杂得连她都不晓得要如何说清的问题。 这一场姻缘来得太过奇幻,就像在做梦一样。做木鼎桦的妻子,先不论她小小年纪其实能不能胜任,光是说到这个事情就还是一个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二人何是就说到要谈婚论嫁了呢?为何他都没有问过自己要不要成亲,或是何时成亲? 怎么这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像是老早就决定了的呢?现在如果去说她不愿意嫁好像有一点伤他的颜面,而伤他颜面这件事可是一件大事,他是除她父君以外她最喜欢的一个人,她自然不愿也不能伤他。看来她私下来还要同他好好讲一讲道理,让他晓得凡事都要通个商量。 而且婚姻大事之所以是大事就是因为一生只有一次,即便不是一次,最初的这一次肯定是照着此生一次来准备的。既如此,就应该让她这个当事人也要方方面面都明明白白才是。 一边想一边走,自然就没有注意到要隐秘一点,不仅大摇大摆且还在失神,终是不可避免地直接撞到了她娘亲的跟前。辛瑜嫣正端了刚采下来的苦艾花坐在那挑捡,看到辛梓翎走出来温柔地向她招招手:“翎儿快来。” 辛梓翎这才发现她娘亲就坐在前厅中,咬着舌头暗骂了自己一句,慢吞吞地挪过去坐下。半晌没有听到声音的辛瑜嫣抬头看着梓翎,这才发现她精心地打扮过了,心下疑惑道:“你打扮得这么好看是给娘亲看的?”偏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调侃道:“难不成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可除了娘和爹爹还有谁是重要的?” 梓翎闻言心中猛的一抽,连带着眼皮也抽了抽,额上冒出两颗汗也不敢抬手去擦,试探着问道:“娘,如果……我是说假如,”怕自己做得不够自然,又将装着苦艾花的竹筛子端到面前用手假装挑捡着说道:“如果我嫁人,你是想我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辛瑜嫣想了想说道:“能配得上我的翎儿,如何也得是个世家出生人中龙凤的杰出之辈,而且一定要风姿过人。” 辛梓翎一想,这木鼎桦妥妥的世家出身,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也绝对是个杰出之辈,至于那风姿,是过人的无疑了。如此说来,木鼎桦应该很合她娘的心意才对。她松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和盘托出时却听见她娘亲轻笑了一声:“其实如何都好,放在第一位的却是他一定得对你好,他所爱之人只能是你一个。” 是不是一定会对她好,辛梓翎不确定,至于所爱之人她就更不确定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了。她手在花里抓来抓去,说道:“如果我现在就嫁了出去,娘亲会伤心吧……” “说什么糊涂话,若是有人真心爱你,你现在嫁出去我是欢喜得很。难道娘想你留在这里受罪吗……”辛瑜嫣叹了口气:“都是娘的错,牵连你也受罪。” “我嫁人了带你一起走?”辛梓翎将花放在膝盖上伸手去拉辛瑜嫣。 “傻孩子。”辛瑜嫣笑着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娘当然要同你父君在一起了。说吧,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些什么。” “什么?”被辛瑜嫣握住的手猛地一抖:“我没什么要说的啊。” “哦……禁足这事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了,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考虑放你出去。”辛瑜嫣松开她的手准备起身将桌上挑捡好的花拿走,脸上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娘!”辛梓翎哭丧着一张脸,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娘亲。带着询问的腔调小声地道:“有人可能来向我提亲。” ------------ 第七章(一) 离木鼎桦提亲之事已足足有半月。半月以前闹出事来的事主算是认真地对待了这个问题,直等到擎幕天回来认真地提了这个问题。当时擎幕天是被雷劈了的表情,因为在整个神域最最不喜欢他擎某人的便是这位西方霸主木鼎桦。 但亲事擎幕天略作考虑之后便同意了。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明面上的事大家都看得清楚,若是紧邻的西方和北方连在了一起那将是如何的一个局面。其实这道理他以往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凭着木鼎桦对蓝凰的芥蒂他便从未往西方想过。 倒是考虑过南方的赤家,考虑的对象是擎代媛和赤天翰。但是这件事一直没有摆上日程,再加上集议上闹出的不愉快,也就一拖再拖,拖到了木鼎桦上门提亲的这一日。 没有想到天上掉下来个这么大的陷饼,更没有想到这个馅饼会为了他的小女儿冲破对他固有的偏见,并慎重地呈上了一颗难得一见的明珠以做聘礼。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只在集议上露了一面便给他带了个这么大喜讯的女儿,以往只道她美丽可爱,如今看来她那胜过她母亲的美貌居然能为他带来这么大的好处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因她年幼且是辛瑜嫣同他的独女从没有想过要这么早将她嫁出去,没有想到的是在大门口拦住他的辛瑜嫣在知道是木鼎桦之后竟也很赞同。单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木鼎桦确是九天神域从头排过来至少占到前三位响当当的人物,确是个上乘的选择。 事情敲定后擎幕天便提议让木鼎桦回家去做准备,而他这一边也要做很多事,比如要在这期间教籽翎一些从未上心教过她的礼节,比如换贴后找人算婚期,再比如算好时间后还要置办嫁妆。 从次事不容质疑地定下来之后,辛梓翎未再见到木鼎桦一面。她从头至尾懵懵懂懂,直到如今还是不明白为何她这个当事人会被人摆到一边,如同此事与她无关,可明明她才是事件的主角。思及此不禁有些郁闷,郁闷之下只有出个门吃点酒肉聊以**。 九天神域处处有小镇,浮明殿外不远处就是辛梓翎常溜达之地。因离得近,只要她不惹祸,她娘亲都会大方地同意她去镇子上逛一逛。自然,她这么多年来也确实没有惹下过什么祸事。倒不是她真的有多么自觉,而是因为身后总是跟了个燕玲。 今日也不例外,但是有燕玲跟着辛籽翎倒也没有觉得有多么的不妥,必竟出来打牙祭,带着个衬心合意的人一起你乐乎我乐乎大家一起乐乎也是一件乐事。 镇子里有一座小酒坊,辛籽翎来了镇上总会来这处,但今日场镇上摆了个烤肉摊,正对了她的味口,便携了燕玲寻了个空位坐下。 老板殷勤地跑过来询问二人要吃喝些什么,却时不时地瞟着辛籽翎,终于忍不住说道:“小姐,你家人在找你呢。” “谁找我?”辛籽翎诧道,想来自己素日里并没有暴露身份。 话说回来她这身份也无需什么暴不暴露,擎家对外宣称的是只有擎代媛这一个女儿,擎幕天事务繁重加上辛瑜嫣并不诉苦,他对这些事根本不知道,所以也从来无人纠正这种说法。自然而然的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擎幕天还有一个小女儿。 但是为了免去很多麻烦事,比如白珍菡口中所谓的家规,她在外都是化了个名从不乱与擎家的名声沾亲带故。 “是个年青男子,刚从这里走了没多久。”老板指了指人去的方向。 年青男子?她认识的年青男子只有一个木鼎桦,难不成他从栖木林回来了。她看了看四周围各个食客大快朵颐的样子,问道:“他来这里吃烤肉?” “不是,他拿了张你的画像到处问人,估计是看这处人聚得多便问到这边来了。”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继续说道:“你不去追吗?我看他很是着急的样子。” 木鼎桦拿了张她的画像到处问人有没有见过她,这确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难道他脑子抽风竟已抽到了如此地步?这件事她思量着无论如何也要瞒着她父君,不然以她对她父君的了解说不一定会趁木鼎桦哪一天又抽风时去攻打西方的木家。她父君不若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清风明月,这一点她从来到浮明宫后才慢慢懂得。 “燕玲你在这里点菜,你知道我要吃什么的,我去看一看木尊。”辛梓翎望了望锅炉旁摆放的新鲜食材,深深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准 备起身。 “我知道了,你去吧小姐,反正多肉少菜嘛,我知道的。”燕玲站起来准备去执行她的任务。 “知道就知道吧,你小点声。”辛梓翎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皱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燕玲一把捂住嘴,隔着整个手掌闷声传来一个“哦”字。 辛梓翎摇着头慢慢向烤肉摊老板指的那个方向踱去。真是教导无方,竟在大街上败坏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的斯文名声。 不过,若是辛梓翎自知自己跑去烤肉摊咽着口水那么一坐早就没有什么斯文的样子了估计会更肆无忌惮的大吃海喝,如此这般地自以为是还是个对她极有约束的框框。 顺着那条直通镇外的路走了不多时便远远见着个男子拿了副图在向旁人问着什么,辛梓翎眯眼看了好一会,那并不是木鼎桦,那背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一步步走近,肯定了自己的所想,这背影她肯定见过。 想得整个脑子都发痛的时候终给她想起离开温家后的回程路上曾遇到过这名男子,那时他看起来便是很焦急的一副模样。是怎样一个女子让他如此魂不守舍焦急至此?又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舍得让一个如此爱自己的人如此伤心难过呢?她实在是好奇,如此的女子究竟长得如何一个模样。 好奇着好奇着脚步便加紧地跟了上去,终于站在了离男子十步开外的距离。她睁大眼睛去看那副图像,却老是被他的臂膀挡着看不分明。终于他回头了,顺着周围几个他问过的路人的目光看向她。 也不知为何,辛梓翎觉得周围人的眼光一直在他和她之间转悠,眼神中中充满了欣慰,似乎看到了一场以大团圆结局的好戏。在大家欣慰的眼神中,他终于走向她。辛梓翎却有些不自在,明明是一场受好奇驱使的偷窥却在此刻成为了大家的焦点,这是多么丢脸的事情啊!看来她若是做个坏人一定是一条路走到黑,看看这眼前,她只是小小的偷窥一下这全天的人都变成了监督她者。 看着男子一步步走向她,辛梓翎吞了一口口水,硬挤了个笑容:“这位兄台,嗯,仁兄……大哥,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路过,哈哈……只是路过。” 此话一出众人一惊。赤骞熙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将手中的画像一抖:“小姐可见过画中的这名女子?” 此话一出众人再是一惊。辛梓翎乐滋滋地用一种正中下怀的欣喜极认真地观摩了一下男子手中的画像,不觉眉头搅到了一起。虽看起来画得不能说是十足的好,画风也过于清冷了些,但不得不说,那画上的人就是她辛籽翎。 她抬头看了眼男子,可是确实是自己不识之人。缘何他手中拿了张她的画像到处寻她呢? “你认识她?”赤骞熙看她这个样子有些激动。 辛籽翎抬起头,操着双手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那焦急不像是装的。那说不一定此人是个疯子?她用手指着自己:“你觉得我同画中人像吗?” 赤骞熙一愣,眉头瞬间纠在一起:“姑娘不要开在下的玩笑。如果姑娘不认识内人那我便去他处再问一问。”说完点了点头:“得罪了。” 周围的群众皆是一副下巴掉了的形容,左看看辛籽翎右看看赤骞熙,不明白这两个人是在对什么暗语还是在打什么哑谜。于是有几个无所事事的人干脆抱了臂子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看戏。几个远处卖零嘴的摊贩看到这个情景赶紧跑上来兜售小摊上的各种零嘴,倒真还卖出去了几件。 “诶,你别走。”辛籽翎伸手拉住赤骞熙。 赤骞熙看了眼被辛籽翎抓住的袖子轻轻甩了甩,没甩掉,抬头冷冷地看着她:“小姐请自重。” 自重?她哪里不自重了?明明是他拿了她的画像到处问人,还说什么她是他的内人,虽然这人长得还是怪好看的,但无论他如何好看也不是这样无耻的理由,她想,但这不是明明白白地调戏还能是什么! “你把画像留下我就松手。”辛籽翎抬起头直视着赤骞熙冷漠的双眸。冷不冷关她什么事,反正是不认得的人。可是认不得他还拿了她的画像满大街走弄得人尽皆知就是他的错了,既是他的错就该给她个说法。 “你再不松手我就不客气了!”赤骞熙语气中蕴含了些怒气,似乎没有任何心情同她再多纠缠一句。 呵!辛籽翎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没有如何这人却要对她如何了,心中怒火噌噌往上冒。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两只手一起上场将赤骞熙的衣服拽得更紧。 ------------ 第七章(二) 不过是些虚境中的人,却弄得自己像真正的人一样。怒视了辛梓翎片刻赤骞熙仰天长叹一声继而笑道:“不过是个假人却不自知,可笑我还跟你较个什么真。” 辛梓翎简直要炸毛了,激动非常地大声嚷道:“你这个人说话好没有道理,谁是假人!你这侮辱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赤骞熙再使劲抽了一下衣袖,依旧没能抽动,冷眼看她道:“放手!我再说最后一次。” “把画像给我再道个歉我就放手!”辛梓翎不怕死地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大胆了,其实她内心还是很害怕,一个高她一个头的男人如此凶神恶煞的向她嚷嚷还是很考验她的小心肝。可是她一个快要出嫁的女子怎么能由着别的男子拿着张自己的画像到处嚷嚷她是他的妻子。 这也太不成体统了,要是让她父君知晓她如何解释得清;要是让她娘亲知道她会不会又挨骂;要是让她大娘或者擎老夫人知道了……一想到那家规她不禁抖了抖,要知道最严重的还不是跪着,而是被吊了起来打。虽说她是个女孩子应该用不上这个规矩,但是如果擎老夫人非得要用她也只能受用了。 所以无论是出自她自己的原因还是更现实的原因她都得拿回这副画并且让他保证永不再拿着她的画像到处乱说,可是要如何才能让他不再乱说? “疯子。”赤骞熙使劲一推,将辛梓翎一把推开。手中画卷一收转身就走。 辛梓翎愣了一下突然感到委屈异常,想到自己一个女孩子却要被个陌生男子这么欺负心里头就难受,就算自己动作粗鲁了些也当念着自己是个女子好生说话,即便不能好生说话也不应当真的就对她动手。且还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对她动手。 她情急之下还能转动脑筋思及此,思及此便转头看了看四下。果然还有那么几个好事的嗑着瓜子正兴致勃勃看着他们这一处,也有几个义愤填膺的想要走过来被旁的人拉住说了句什么思索半晌后便作罢了,看口型那人说的是:还没到精彩处,干什么去砸场子。辛梓翎看清楚他说什么时差点抽过去。 老天爷,她这是真开了个场子在唱戏吗!眼看着赤骞熙越走越远,因听说男子都怕女子哭,她本想扯开了嗓子哭给他看,耐何还是要面子觉得站在大街上哭委实有些丢人。但是眼看着他就要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也不知怎么想的便跟了上去。 几个蹲在原地的群众见状也想跟上去,被她狠狠瞪了回去。不知不觉跟了很长一段路,眼看都要出镇子了,周围再没有几个行人。他停下来,回头看着不畏艰险紧跟着他的辛梓翎,想了想向她招了招手。 她犹豫了一下居然就真的走了过去,走近他时主动说道:“第一不许对我动手;第二不许骂人;第三不许瞪人。” 赤骞熙皱了皱眉,他有这么讨厌吗?似乎之前是对眼前这个假人做了些过分的事,而且这些人也并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辛梓翎梦境所创的虚幻之象。 看他没有作出什么反应,辛籽翎识趣的退而求其次,心中恨恨面上和气地道:“那个歉什么的是我提多了,但是大哥,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可以告诉我。如果是你上一次看了我就觉得不顺眼那是我的错,长得不称你的心意,也许还吓着你了,这个礼我给你赔。但是大哥,你可不可以将手里的画给我。” 本来是想骂他一顿的,但是好女不吃眼前亏,吵个架赢了可能就会挨打,如此不划算的事她可不做。想了想谁也不会无聊且无耻到这个地步,也许他是个疯子?这么一想说不准他就是个疯子! 想到这处辛籽翎倒有些害怕了,疯子哪会用脑子去思考,如何行事也完全没有门路可寻。自己还是哄着他一点好,说不准哪里没有做对被他逮着打一顿就惨了。她用眼风瞟了瞟四周,发现连刚刚仅有的二位路人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她娘亲常说凡事要靠自己,现在想来这句话真是有道理,可现在这个情况下让她实践出这个真理真的不是理想的时刻。 她脑子里正疯速运转着倒底要如何说服他时,他已开口说道:“你都说了一堆什么废话啊?真是难得一遇的人材。你就这么想要这副画?” 她当然想要这副画像,因为这是她本人的画像啊,被他这么满天下的吆喝早晚得让她挨板子。经脑子转了一圈说出口的话硬是软绵了许多:“我确实想要这副画像。我可用东西来换这副画像,大哥你看行吗?”大哥前大哥后的喊了这么久,他可是她如此称呼的第一人。 就连她那个正牌哥哥也没有得过她如此称呼,不过话说回来,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真可谓不是个东西,把他比作东西,论是什么东西都辱没了这东西的名声。 若是当初她娘亲带着胡子伯伯一道回来,她那个混蛋哥哥就定不敢欺负她。可是也不知为了什么,胡子伯伯并不愿意跟着她们一起走,只说要守着小院,把它打扫干净常年如新。若有一日她同她娘亲要回去住也好有个干净地方。 她问过辛瑜嫣,为何不要求胡子伯伯一起走,因为只要是她娘亲说的话胡子伯伯都会听的。可是她娘亲只说胡子伯伯随她一起离开了家园,他回不去留下一个小院给他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居无定所。至于他不愿意一起走,辛瑜嫣的意思是尊重他的意思,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这样对胡子伯伯更好一些。 更好一些是好在哪里,这一点她初时没有想明白,现在才算醒悟过来。在擎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同辛瑜嫣都如同寄人篱下一般过得战战兢兢,如果胡子伯伯跟来也是受罪。看来胡子伯伯还蛮聪明,选择留在小院子真正是明智之举。 早知道到了这里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在宫里连吃个肉都难,她论如何也不会跟着她父君回到这里。想当初在小院子过日子那叫一个滋润,每日都有胡子伯伯打回来的新鲜吃食,想来自己喜好吃肉的性子也就是从那时候培养起来的吧。 她娘亲也许是就是因了此看她还有教化成材的可能,才日**着她勤学苦练,盼着她说不准哪一天就像贪食一样爱上了学习。不过庆幸的是擎老夫人看不上她,更不承认她,明令禁止她同那一对姐弟一道跟着宫里的夫子学习,这就免了她遇见那对不是东西的姐弟,也免了累得她读书写字的烦忧。虽说她娘亲在这一方面不打算放过她,但如何也好过跟着夫子日日在那抄写背诵。 她生平最敬佩她娘亲,觉得她娘亲是天底下最美丽温柔又功夫历害灵力高深的人,所以辛瑜嫣要她学她就学,最主要的一点还是有些怕挨骂。喜欢的人领着她来了她父君的家遇到了她生平最讨厌的擎代洛两姐弟,可眼下又多了一个让她讨厌的人,便是面前站着盯得她发毛的疯男人。 如果说擎代洛可怕,至少她还可以正大光明地同他干上一仗,必竟她父君从来没有因为她同这对亲姐弟产生矛盾而责罚过她,而还好擎代洛为了让他父君对他另眼相看也从来不敢把事情闹开闹大。 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啊,眼前这是一个疯子。她看前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想起之前看着他走的是同她相反的方向,如今再遇见也不知他已走了多远的路。看着穿得整整齐齐家中定是有人照顾的,如此疯下去他家中的父母找不到他该会很担心吧。 想到这里脱口而出的话同她本该回答的话南辕北辙的不同,她道:“你出门家里父母都知道吗?” 赤骞熙愣了一瞬,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辛梓翎:“你出门吃药了吗?” 果然是个疯子啊,前言不搭后语的。辛梓翎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把画给我吧,我真的很想要。你想要银簪子吗?看,我头上这支,还有这朵绢花做的簪子,你别看它不值钱的样子做工可是一流的,在外面换不到的。” 赤骞熙挑起半边眉毛,眼前这少女的性子倒与他初识时的梓翎有几分相似。他将画收起来,态度和善了些:“你想要什么画都可以,但这一副不行。” 辛梓翎眼巴巴的看他将画收进胸前的衣襟中,抬头转而看着他,再次指了指自己:“你确定画中的人不是我?” “画中人是在下的内人,怎么可能是姑娘你。”赤骞熙开始怀疑她真的神智有问题。 “那你觉得我同画中的人像不像?”辛梓翎开始有怀疑他也许不是疯子,也有可能是眼盲,可他又是如何画出这副画来的?她问道:“你看我丑不丑?” “……” “那你觉得画中人如何?”她只想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内人……?”他眼神中多出些暖意似陷入了一段回忆,语调却有些忧伤:“她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人,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为了确认这画是否出自他的手以及他是否真有眼盲症辛梓翎又问道:“这画是你画的?你还能多画几副吗?我叫我的婢女帮着你找。” 他难得的笑了笑,转身后轻轻一跃。待她想追上去他却已消失于她的眼中。 ------------ 第八章 当夜,辛籽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白日那个拿了她画像的男人的影子。不知道为了什么,还有些她同那男子在一起的画面自脑中闪过,她心里很烦闷又有些莫明,莫明的忧伤中终迎来了困意,而后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中时间流转,几百年时光转瞬即逝,其中发生的不过就是她家里的家长里短,总不过就是她那糟心的哥哥同姐姐时不时的让她闹心,其余种种也就是平常日子。这梦太长,长到她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梦,长到她开始相信这就是真实的生活。 恍惚中因何外出,因何走到了个仙气飘飘的山洞,奇怪的是她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有这样一个山洞在浮明宫附近?本还犹疑着,举目看着眼前仙气氤氲的样子眼前一亮,刚刚心中的疑惑早已抛到脑后,兴致勃勃的往洞里边走边看。 这是个极宽敞的山洞,洞壁上缀了好些萤萤发光的东西,像是有生命一样沿着洞壁缓缓爬动,看起来奇幻得像黑如幕布的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她伸手去触碰那些亮点,那些发光的东西一下子就散开,留给她一块湿漉漉冷冰冰的崖壁。这倒是很有趣,她来了兴致用手去抓那些光源,可是手还没碰到,那些光点就迅速移开了。 她这么左一抓右一抓的慢慢走到了洞中央,突然自洞中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你终于来了,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了。”说的话老气橫秋,辛籽翎转头去看,到处都是一片片仙气却见不着有人。 辛籽翎心中骇然,该不会是中邪了吧!还是遇见了什么邪物?骇然中再四处张望了一下,听见了一声叹气。 她头发都要坚起来了,先前看到的萤萤亮光在这个时候却变成了点点异光,洞中的祥瑞仙气也变成了缕缕魔瘴之气。心态一变,整个感观都跟着发生了变化,就仿若手里拿了个油滋滋香喷喷的鸡腿啃得正欢,却有个知情人走来告诉你那根鸡腿刚掉到了狗粪里。那一刹的心境变化,你会觉得之前嘴里的美味都变成了屎味。 辛籽翎双腿有些挪不动,心中沉痛地批评了自己一番,遇到如此小事就这般不争气,真正有些丢脸。为了不那么害怕又不那么丢脸她麻起胆子问道:“有本事出来说话,鬼鬼祟祟的算什么!”气势不错,可盖不了声音里的一丝颤音,她咬着唇暗骂了自己一句没用。 “我不是一直在你面前吗?”那声音听起来也不再那么童稚可爱,有些阴森森的,像是整个洞里都回旋着那因不明所出而让她害怕的声音。 就在面前?辛梓翎眨巴着眼睛,看着这被萤光照得还算可视的山洞,哪里有什么人。等了一会,没见说话的人对她怎么样,一时胆子大了些,却又有些气恼涌上心头,口气也变得有些凶巴巴的:“吓唬谁呢!有本事出来,没本事就躲着。我可没时间陪你玩。” “哎呀!姑娘!”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我就在你眼前啊,你就不能上下都看清楚吗,往下看啊!” 往下看?辛梓翎往下看了,一片雾气,哪里有人。她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痛快:“无聊不无聊,走了走了。” “我就在下面啊!哎……你看仔细点,仙气遮住了!”声音更加焦急:“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等来,你神识真是坚韧,盼来盼去才盼到你松懈了一下,这不才能把你请到这里来吗。” 辛梓翎再仔细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团雾气好像是与别处有些不同,显得格外亮一些。她还是有些怕,不太愿意走过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躺在地上的吗?你能自己走过来吗?”再想一想它如果这么不动声色地移动过来好像也有些可怕。继而安慰自己,若是这东西要对她不利早该动手了,眼下应该是安全的。 但是再说下去无益,好不容易可以挪动了,眼下离开要安全些。一回头,哪里还有什么来时的路,整个一片白茫茫的。果然是妖魅啊!辛梓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打定注意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她也要上去看个清楚明白。 其实也只能上去看个究竟,赖活不如好死,左右不过是个死字。如果她真的死了也有她娘亲和爹爹为她报仇,他们都很厉害,她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倒时候这妖物的下场定比她难看十倍百倍。 她哀叹着自己年纪轻轻的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如今却要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不禁有些难过,才刚难过起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走到近处自上而下一看才看清楚,此处的烟雾都围在一个小小的银色火焰围成的圆圈外,而圆圈内哪有什么妖物,就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看起来不过五百岁,小小的甚是可爱。只是那一头白色的头发有些显眼,倒也不觉得怪异,卷卷短短的顶在头上倒像戴了一顶白色的绒帽。 辛梓翎低着头与那个胖乎乎的小娃娃对视着,心中其实早已柔软得一塌糊涂。只听那娃娃说道:“本神仙是赤真珠,得了仙体也有你的功劳,不……小心!” 话音还没落辛梓翎的手已触碰到火圈的边缘,那火一下腾起灼到了她来不及收回的手,细皮嫩肉的一下焦烂了一片。她收回手时因整个过程太快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到自己的手烧成那样时痛疼感一下弥漫上来,倒吸了一口凉气,泪花一下子挂满了睫毛。 疼得牙齿打颤时还能听到赤真珠气乎乎的话:“那个混小子,弄了个这个圈圈子居然就把我给困住了,真是丢人啊丢人。想当初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何人是本神的对手啊……倒是小姑娘你,你藏起来的记忆究竟是在哪里,要知道那段记忆是我神识的起源,我与它纠缠着脱离不得。你得将它找出来啊,你快想想啊……”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地上,痛得一口气还没接上来又听到那娃娃说道:“还得感谢这后进来的那人,若没有他来扰乱你的思绪怕是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呢。哎……你藏起来又有何用呢?躲在这虚界中一切不过都是假的,发生过的事还是发生了并不会有任何改变。倒是有一天,若你的肉身因此而毁损,你的神识也会同这虚界一起土崩瓦解,何若哀哉。” 辛梓翎终能看得清楚些,含着泪看向小娃娃,一脸的痛苦加上眼神中带着的不解。赤真珠反应过来将一粒红色的丸子丢出火圈外自嘲道:“沾了些俗物这个倒不受影响。”又严肃的对辛梓翎说道:“是不是很痛?” “哪里是很痛……是痛得要死啊!”辛梓翎蹲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眼前的娃娃一副可爱样,说的话却老气横秋的不着边际。手上的烧伤痛得她几分糊涂后反而更清醒了几分。想来这好端端的一个娃娃被一圈子火囚在这里,这很不寻常。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坏了心肠的才舍得对眼前如此可爱的娃娃动手,这小娃娃也许是被吓傻了才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把这粒丸子吞了,自然就不痛了。”赤真珠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指了指火圈外的那粒红色丸子。胖乎乎的娃娃脸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不想太痛就快点。”叹了口气又道:“现在也急不得,先将你送回去。吃了吧,吃了就一切都回归正位了。” 辛梓翎将地上的丸子捡起来看了看再对上赤真珠那双亮晶晶圆溜溜充满真诚与期待的眼睛,不忍辜负眼前这胖娃娃的一片好心,勉为其难地将手中的红丸子放进了嘴里,眼一闭使劲吞了下去。 “对,这就对了。”赤真珠点了点头:“以后你我也算有了点直接的关联,再要见面也不至于那么难了。时间不多,你可要争气啊。” 辛梓翎扯下一段裙摆咬着牙自己一边包裹着手上的伤一边对赤真珠说道:“小乖乖,你还记不记得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啊?姐姐回家就找人来救你。”她父君那么历害,这点对她来说的大事许对她父君来说不过就是小菜一碟了。 “小……”赤真珠垮下一张脸:“你可以叫我仙上、神尊、仙人……选一个吧。” “真可怜……”辛梓翎叹了一口气,用牙配合着另一只手将白绫罗打了一个结又道:“小乖乖,姐姐一定会来救你的。” 赤真珠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强调道:“仙上、神尊、仙人,从这里面选一个称呼我。” “哎……”辛梓翎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都弄成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救回去后还治不治得回来。”抬起头递给赤真珠一个真诚的笑容:“放心,自由后你若要回你父母身边姐姐送你回去。若想不起一时又找不到姐姐就照顾你,照顾你长大成人也没关系的,知道吗。” 这小小的娃娃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此时要先定一定他的心,莫让他又再害怕弄得完全痴傻。只是这话说完,赤真珠红着脸闭了好久的眼睛,再睁开时点头道:“时间不多了,下一次,真希望是解脱之日啊。” 辛梓翎心道:这娃娃病得不轻啊,要不要变个什么小玩艺先在这处陪着他,待自己回去搬救兵时他也不至于又陷入一个人的孤寂境地。心里一亮,忍着伤痛指间幻化出几个小木偶,因常常自娱自乐的故,作这些变化她还是很得心应手。 手上动得厉害,白绫上渗出了些鲜红的血水:“看,姐姐回去后这几个小木偶就在这里陪着你,只要风一吹它们就会动起来哦。我会很快回来的。” 赤真珠看了看地上的几个小木偶,再看了看她裹着的手掌上渗出的鲜血,抬起头对上她笑盈盈的双眸以及额上因疼痛泌出来的汗珠,一时不知作何感想。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眼前的少女已消失无踪,空留地上的小木偶摇头晃脑地向着他笑。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道不明心中是何感觉。伸出小胖手在身上左右搓了一会,一颗圆圆的红丸子就此生成。他抿着嘴笑道:“先准备好,以备下次还有所需。” ------------ 第九章 籽翎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房间外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夏虫的“唧唧”声。嘴里似乎还留着昨日的烤山芋味,也不知道她娘亲接着跟她吃了好几顿的山芋有没有一点点烦腻。她是食不知味了,可想要吃点好的真的就是难如登天。 瞪着一双大眼睛想着头一日路过白珍菡的院子时外时瞧见从院里出来的仆役挑了个馊水桶出门去倒,不经意间瞟到里面全是整条的鱼和还没啃过的鸡腿夹杂在一堆食物残渣中时她就觉得异常委屈。辛瑜嫣院中种的菜吃个一次两次还可以,多个几次她觉得索性不吃可能还要好过些。 虽然她心大,可是她父君在家时和不在家时她同她娘亲的生活就是天壤之别,盼着她父君多点时间留在家中却又是不现实的事情。有时她会气她娘亲干嘛要回到这里来,待在她们家中多好,可偏要来这个新的家自找罪受。 身边多出来好多新面孔的人,可却都是些不喜欢她和她娘亲的。本来依着她的性子是要反抗的是要告状的,可是她娘亲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只是要她忍。她这么天长地久地忍了又忍终给熬出了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心里再多的不满意也可以表现得很从容,说出口的话也可以很动听。 有时候她想,自己也可以凭着这个本事出去混日子过,如果她娘亲同意她早就走了,且不说不用看人脸色说不定还能天天大鱼大肉。 躺在床上想得天色大亮不得不爬了起来,整理好衣裙走出门外刚好看到殿上仅有的四名婢女之一,年纪最小的春玲。小姑娘脸色红彤彤的站在外面自个乐得高兴。 “春玲你不去帮娘干活吗?站在这傻乐什么呢?”辛籽翎用一根绢花簪子将头发挽起来一束插端戴正,看了看站在她门口乐呵呵的小丫头。 “小姐,告诉你个好消息。”春玲乐得踮了踮脚:“君上回来了。” “哦!”辛籽翎眼睛一亮,她爹爹回来了她的好生活就回来了,虽说她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所欲所求,但至少有所欲所求之时不会只有冷脸白眼给她瞧,偶尔还能在她父君的撑腰下狗仗人势一次也是不错的。 她时常也觉得她们院里的人可怜,受了她和她娘的累,就连跟着她们的婢女也似乎要格外的低人一等。她父君回来了也正好可以逮着机会为她们出一出气,至于她父君走了那些人也不敢真的怎么样,必竟她父君还是要回来的嘛。 “今早晨君上的贴身侍卫筠大人专程来传话,说是君上这一趟回来待得久,过二日带小姐和夫人一起去金海林。”春玲兴奋得很,看样子她自己倒是期待得很。 去金海林,辛籽翎觉得这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好消息。金海林之所以得此名倒并不是因为那处海子是金色的,而是那一处盛产一种金堂果,而在结果之前会开出长圆形金色的重瓣花朵。花朵成团紧簇于夏日盛开,秋日结果,而开花的时节花枝上却难有新叶,直到入冬才迎寒抽枝,倒是一奇。 却正因如此,整个海岸山间全是一片眩目的金黄之色,颇为壮观。那一处地处险山峡谷之后,只能逆水而上。浮明宫将其视为避暑消夏的圣地,过上几年就会由擎幕天带着家眷去那里游玩一番。 要说金海林不好那当然不是,必竟那处空气清新,天气凉爽,漫山遍野的金色花朵炫丽夺目。且不说如此美景,倒确是个很好的避暑之地。辛籽翎觉不出它的好全是因为她父君会带着全家一起前往,即是全家自然有她不待见的人。 不去倒比去了要好,眼不见为净。可每次她娘亲一推脱她父君便会来劝,再然后白珍菡也会来劝,倒显得她娘亲不大懂事不会作人,反正最后也就都去了。 辛梓翎知道,对于春玲来说擎幕天能带着她和辛瑜嫣一起就是默默地向宫中人宣讲一次她同辛瑜嫣是一样地位崇高的,当丫鬟的也想有面子些,以后在宫里也不会老是被老人嘲弄和针对。 每当身边的人怀着这样的希翼时辛籽翎都很想打击一下她。怀着希望当然很好,可是于擎家经历了那么多的她在千年万年之后若还报着这样的希望岂不是要绝望。可不知为何,她身边的这些人就是想不开,喊着她小姐就以为她真的是小姐了,她可从来不这么认为。 可是她理解这几个小婢女,必竟每个人站的位置不一样,想的东西也自然不一样。她们因自小被辛瑜嫣要到身边或是受了辛瑜嫣的恩惠才跟随着她们母女,所思所想也是为了她和她娘亲,一大部分的心思都是巴着自己的主子好过。必竟这唯余下的几个都是真心的人。 看了看满脸喜色年幼的春玲,辛籽翎到嘴的话又咽了进去,只笑了笑道:“真是个好消息,等这两日我收拾好你们就陪着一起去。” “好啊好啊。”春玲一张白净的脸笑开了一朵花:“那小姐我先去干活了。”说完蹦蹦跳跳地走了。 辛梓翎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好主子啊,要是天底下的主子都似她这般说些贴心话多好。当然,这了也是因为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主子。当主子的,比如擎老夫人,再比如擎代媛和擎代洛都是些心比天高面子比天大的人吧。转念思及此便想着两日后至少要与她们共处一月之久,心情一下子就抑郁了。 在抑郁中时间也过得很快,二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擎家举家上下都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这其乐融融中也有辛籽翎的一份,虽说是装出来的,但也装得极像。 不装又能如何呢?那个顶着一头花白头发看起来就是一副刻薄相的本应被她称作祖母的人就站在前头,被前拥后簇的往第三辆木车徐徐行去。辛籽翎就那么微笑着,乖巧地站在她母亲身旁向擎老夫人行注目礼。 平坦的宫外平地上前后停了六辆车,全由两头青牛拉着。依次乘坐的是擎幕天、擎代洛、擎老夫人、白珍菡母女、辛瑜嫣母女,最后一辆车上所载的是前面五辆车上的贵人们时常所需之物,尤其多的是白珍菡两母女的衣衫首饰。 各人都坐进车中时,擎幕天才往辛瑜嫣她们的木车行去,经过白珍菡的车旁时略作了停留,正待继续走时白珍菡撩开了车幡,露出一张微笑着的脸温柔的说道:“刚刚上路而以,夫君不必陪我了,快去陪妹妹。”见擎幕天顿了顿又柔柔说道:“快去,我还得陪媛媛说说话呢。” 擎幕天脚下轻松,笑道:“你母女日日都在一起还有这么多话要说。”说完,在白珍菡柔情默默的注视下走到了辛瑜嫣的车前,燕玲极懂事的拉起车幡,旁的三个小婢女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还耀武扬威地将前面几个回头看着的婢女扫视了一圈。 辛籽翎在心中默默地拭擦了一下汗,这些小东西为何一直将她的话当作耳旁风呢,这一眼扫得有意思是有意思,但过后又得招惹多少麻烦事啊!怎么就不懂神不知鬼不觉这等行事准则呢!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起程了,但在木车上这斗大的一间小室内辛籽翎觉着自己成了多余的那一个。为了不防碍她娘亲同她父君眉目传情且主要原因是传得她起鸡皮疙瘩,她只得用手撩起窗幡向外面看。 行离浮明宫,一路上山花漫烂,路边的青草绿树浪似的长在高低不平的路边山坡。青牛拉着木车缓缓而行,这一路她们要先去十里开外的万寿山,再从山间湖畔乘船逆流前往金海林,途中会在万寿山的别苑休整一日。 一路上众人顶着烈日都在小声地谈论着,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从撩开的窗口看出去景致确是很美,虽说正午时天上的太阳似乎一心有把树叶点燃的野心,但一点不妨碍辛梓翎继续四处瞎看,这一不小心之下看了眼前面那辆漆金描红的大木车,不知何时前面的车窗帘子也给撩了起来,擎代媛正探了半个脑袋在那瞧着什么。 许是车里的白珍菡说了些什么,擎代媛似是依依不舍地坐了回去。辛籽翎很好奇,她这副样子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她也向前方扫了一圈,只见着一大队开路的待卫。她心中一惊再一欢喜,难道擎代媛看上了哪个侍卫? 这倒是一件值得探究且有趣的好事情,难得的,辛籽翎终在这趟旅程中露出了个真心的笑容。欢喜中正在比较分析哪一个侍卫更有可能性时突然听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你这是要翻到车外去吗?半截身子吊在外头是个什么样子!还不快点坐回来。” 果然,天下的父母都是磨人的小妖精啊! ------------ 第十章(一) 临到当日太阳落山之时这支浩浩荡荡的大队伍赶到了万寿山的别苑。这处别苑规模不算大,因建在山中倒颇显清幽静宜,门外一片坦途,不远处便是那条宽阔的大河,河水奔流而下气势汹涌。想要在这样一条河中逆流而上确是一件不易之事,所以金海林也绝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 所谓远山云雾朦胧,深山空谷幽静……别苑中依着擎幕天的喜好建得极为规矩,以前后四角为点往里,共建了八个别致的小院子。后院建了个大膳房,中庭建了座二层的轩宇,供人议事、吃饭外加娱乐。 平时无人来时这里由擎家的一位远亲代为照管,每次擎家到来时这位远亲便会早早整理好各处静候蓝凰一族之君携家眷前来。所安排的住所依着以往的先例,除了辛籽翎、擎代媛随母而居,其余各人都有独自的院子,随侍的人也陪侍在各处的院子里。 路途劳顿,安顿好后各人都入屋休息,唯籽翎夜来无事趁着擎幕天留宿偷溜去了他房中拿此次出游陪侍人员的册子。族中也就只有他父君身边的这群手下不会对她不敬,也是他们常年跟随擎幕天在外并不知道辛家母女俩的情况,所以当辛籽翎大摇大摆地走进擎幕天的居所时路上所遇到的人均未对她有所拦。 不过多了个心眼的她倒是将路过的人都扫了一眼,虽说叫不上名字,但个个都是她曾见过的,以往也没见着擎代媛对哪一位有过另眼相看啊?这种眼睛长在头顶的人会看得上哪个军士倒真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她找这个册子是想了解一下侍卫些都被安了何种职责,各有多少人守在哪里,才好方便她这一路上为免无聊慢慢调查。她不嫌事多,就怕无聊。若是让她查到那侍卫是个堂堂好男儿她定要好好劝一劝他远离那欲向他伸出魔爪的擎代媛。若那侍卫是个人中渣子,她便帮忙推一推,定让擎代媛如愿以偿。 想一想还真有点残忍,辛籽翎忍不住想笑却又得憋住笑只得任嘴角在强忍下抽了几抽。可她却并不知道,这人员安排的册子哪会在擎幕天的寝房内。这种册子都由管理擎幕天日常事务的管事掌案安排管理,且这人此次留在浮明宫并未跟来。当然,册子也留在浮明宫不会带出。 注定了扑空的辛籽翎最后将房间的动静搞得有点大,三遍之后她终于放弃了,只想出门透个气吹吹风,顺便再举头看个明月消消气。 因白跑了一趟愿望落心中不免有些郁郁,山间凉风舒适,透个风倒是让她觉着有些舒服。她自个儿自擎幕天房中拿了个果子在院中的石登上坐着。果子下肚一半,听到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不远不近的在她身后响起。 “果然还是这么贪吃。” 她漫不经心地回头,看到身后站了个英挺高大之人,眉目如画,龙姿凤表。辛籽翎大喜,真是老天见怜,万般难事只怕有心人哪!一看便知,此,是个新人,且,就是擎代媛白日里伸半个身子在那里偷窥之人。 当得起这个偷窥,就是配擎代媛有点糟蹋了。当她自觉看得差不多了,再看可能会让别人不好意思了的时候便端庄地装了个样子,装腔作势的问起了刚才她没听清的那句话:“你说什么?” 赤骞熙愣了愣,辛籽翎的反应虽如他所料但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眼下,他找到她了,却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是好。他自来到这个新世界后已揣摩到这里应是辛籽翎意识所创的一个虚界,虽所为何意他并不太明白,但因怕伤着辛梓翎亦不敢在不明就里之下有所动作。 他来到这里的并非实体,却在这里幻化出一个实体,这里如同一个真实的世界,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如就如海中寻珠一般难如登天。来到这里之后他很茫然,先去了栖木林,木鼎桦不知所踪。他也去了长阳宫,可是那赤家是一万多年前的赤家,家中只有赤天翰却没有一个叫赤骞熙的,就连他是谁也没有人认得。 原本东方辛家虽灭但却还有人,这里的东方没有辛家一点气息,而唯独北方的擎家,各色人物犬马声色。这个世界确实同九天神域如出一辙,但是又不尽相同,过于潦草了些,敷衍了些。这里是辛梓翎的意识世界,这最清晰之处应是辛梓翎所在之处,而不清晰的边界应是她无印像之地,可怪的是,西方木家虽失了木鼎桦却处处生机勃勃。 他想了很久,得出了答案。木鼎桦在他之前到了这里,将一些未尽之处修补完整,自然首当其冲的便是木家。可木鼎桦为何不第一时间想法救人却要将这里修补得同本来的世界相接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谜。唯一清楚的是辛梓翎在北方。而仅仅是三日之前,这里的景像全面崩坏,再凝聚成形之时似乎时日已过了几百上千年。 这事,正是发生在他于浮明宫外的镇子里遇见一位奇怪的少女之后。回想了一遍她说的话,他觉着她说的十有八九就是真的,若是如此,只可能是自己让人下咒。而在这里仅有一人能向他下咒,他不愿相信又不能不相信,因他果然是中了重置术。 然而他依然不想过问,虽这坐实了辛梓翎与木鼎桦果真有过某种交集,但他以往没有纠结过这个问题,现在也不想问。她已是他的,这便是事实,其余种种于他而言并无意义。而在混入擎家之后,终在浮明宫外的场地上见着了穿着件水粉色衣裙面若桃李的辛梓翎。 徐徐微风之下,少女衣袂飘飘,长长的青丝垂在身后,只于头顶挽了一束长发以紫色绢花簪子别着。那便是万年前的辛梓翎,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的梓翎。当她的目光自他身边扫过时他便知道,她认不出他来,或者说她并不认得他。 此时,她就在他面前,眼神清澈,脸色平静。她问:你说什么? “我……想说一个故事。”赤骞熙看着她:“你愿意听吗?” 辛梓翎仿若没有听清,眼前这人要和她说故事?他不认得她?想来也是,她一个对外人来说并不存在的擎家二公主,在蓝凰一族也就被人称作为小姐。除了擎家的人,外面也没人清楚她在擎家倒底算个什么,再远一点的人就根本不认得她。 可是即便不认得她,大半夜的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孩子说要同她讲故事,这样的事话本子里有写,是轻薄公子所为。她心中有些欢愉,自顾自徜徉了一会儿,眼下半已明了,她可能要做个推一把的人。 逐笑意盈盈道:“这位……公子,大半夜的你要同我讲故事恐怕不好,我得回去了。至于故事,宫中的擎大公主特别喜欢,只要得了她的心意那可是会得不少好处。我说了这么多,你懂的。”说完笑着抿嘴对他点点头:“大公主每日酉时未都会去花园里散散步,去金海林后气候极好,可能她午后也会去逛一逛。那个,我先回去了。” 在赤骞熙诧异的目光中她起身便走。路上再抬头看月亮,果然月色怡人,不同往昔啊!若这二人生出情来,不知道她父君会不会用鞭子抽擎代媛一顿呢?光是想想都很解气啊!要是再有法子将擎代洛治一治就好了。不过来日方长,日子天天过,机会常常有嘛。 辛梓翎离去后,赤骞熙懊恼了好一会,好端端的他扯什么故事呢,把他同她的故事讲一遍也得是她同他熟识的情况下吧。心急坏事,眼下她说的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莫不是想将她大姐介绍给他?介绍给一个陌生男子?她同她大姐很大的仇吗?还是她觉着他人不错? 赤骞熙不好有大动作,唯恐遭她反感。左右踌躇之间辛梓翎已不见人影。 第二日大早,一队人又浩浩荡荡地上路了,木车只顺着那奔涌直下的大河行了小半日便来到了登船的地方,一艘二层高的朱漆大楼船泊在水流稍缓的岸边。辛梓翎母女同一众下人被安住在最底层,辛梓翎第一次登船时还点不高兴,现在已习以为常,觉着底层稳当,风也小些。也不是真被人踩着,没有什么所谓。 水上的行程足有四日,这四日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她有足够的时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应对到金海林时擎代洛对她的随时发难。还得有精神有眼劲儿瞅着点擎老夫人,要避她老人家避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过估计这次擎代媛没有时间来整她,但她得留着点心找机会整她啊。 所以精力很重要,休息好了才能有精力来做这如此多的事情。至于她爹爹同娘亲她倒一点不担心,她爹爹定会缠着她娘亲,这二人都没有时间来管她的。 这条水路走过很多次了,运气好点的时候会有鱼跳到船上,然后就有烤鱼可以吃。可是人多粥少,也不知为何,素日里鱼都是整条整条往外倒的擎代媛总是嚷着要吃鱼,这种时候辛梓翎也总是心口不一地笑着说自己不想吃。 其实她多想不顾擎老夫人那双盯着她鹞子似的眼睛。也多想这些鱼都不要长眼睛,多跳点上来大家都有得吃,可这次运气大了点,后半夜她起来察看,看能不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走到甲板上时左右没有见着人,甲板上也未曾见着鱼,正打算回屋却听到水中一甲板上一声响。 她正心中窃喜,想着终是来了运气。哪知这运气来得太大了点,从水里还是别处倒是出来了东西在甲板上,却不是鱼。 ------------ 第十章(二) 甲板上站着个怪乎乎的家伙,发如海藻,面色青黑,脖颈有腮,下半身长着鱼尾。 辛籽翎自然是吓了一大跳,她略稳了稳神思,并无惊恐之色流露。这是什么物怪她心中已略明白,从小就被圈在她母亲身边长大,很多事物她并未见过,很多事情也并未经历,但书本上该学的她虽学得不好,倒也或多或少还记着一些。 遥远的以住,当日接二连三地跳出了许多的鲛人。因长期被擎幕天控制,日子并没有当初协助其攻打火凤一族时蓝凰承诺的来得好过,心中积怨一日胜过一日。恰好收到消息,得知了擎幕天这一次的行程,便趁着这次机会调了族中高手前来击杀擎幕天及其家眷,最不济也要伤其筋骨动其皮肉。 当日遇见辛籽翎时只以为她是个陪侍婢女,并未将她放在眼中,出手之时只将她撞晕了过去,后续种种她并不知情,醒来后已回到万寿山别苑。 所有的事都是事后听说,听说侍卫死伤大半,擎幕天受了些轻伤,白珍菡护着擎幕天也受了些轻伤,回浮明宫后都是被捧着呵护着还得了擎老夫人好些珍宝赏赐,唯独她那个一直同鲛人拼杀的娘亲却因未有明显伤痕事后被诟病贪生怕死躲着去了。 打斗时人太多太杂,也不是没人看到真相,却没人愿意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不过辛瑜嫣还是一笑置之,只在后来同辛籽翎再说到这个事隐隐透露出对以往的悔恨,也只在这短短的悔恨中辛籽翎知晓了自己原来还有外祖母同舅舅。只是她后来再问,辛瑜嫣却不愿再提。 但这次不同,跳上来的鲛人还不足二个之时已被及时赶来的赤骞熙一举击杀。气势一旦被破便有兵败的颓势,鲛人族的这支精锐队伍在陆续赶来的蓝凰侍卫的攻击之下惨败,所剩不多的逃生而去。 船上伤了的侍卫不少但有伤无亡,擎幕天命人将鲛人尸身尽数抛入海中。因此事的阻挠,前去金海林的事就此搁浅,前行的船只调了个方向往万寿山方向归去。 一船的人郁郁寡欢,只有辛籽翎一人觉着可以尽早结束这装腔作势的日子倒乐得个轻松,跟着一群不喜欢的人再漂亮的地方心绪不佳也亮不起什么光彩。 这一次应对鲛人的偷袭赤骞熙立了大功,在次此对抗偷袭中表现英勇且身手不凡,被擎幕天格外看中留在身边自用。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报名叫赤骞熙,当时在船上的人听到这个姓名没有任何额外的反应,看来这里的人果然不知这世上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只是后来有人取笑他家人居然跟着个大姓沾了别人的光。 他报出自己名字之时看向站在船尾的辛籽翎,她也正看向他。赤骞熙这个名字她觉得有些熟悉,像是有所耳闻。可是她一个连门都难得出一趟的人,被她娘亲看得紧紧的如何会听闻这样一个人? 她看着他与她对视的目光,那种眼神仿若是她最熟悉的样子。那眼神太熟悉,在何处见过?在何时见过?她想得头疼,眼前一黑,周围只能见着一片黑色雾障在缭绕。辛梓翎心下恐惧,伸手去拨眼前的雾障,可雾障外还是雾障,乱闯乱撞地走了好久,远处一道黑色大门似开非开的出现在眼中。她驻足而立不敢再向前,但那门似乎在招唤她,告诉她只需轻轻一推,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就在里面。 可是那门像一只怪兽的嘴,似乎会吞食掉她。辛梓翎就那么站在远处忐忑不安地看着那扇欲开的大门,想靠近又想逃开。心下越来越慌,她需要有人来握住她那双手心汗湿透了的双手,可是四顾无人,眼前唯一出路就只有那扇黑色的门。 衣衫逐渐被汗水浸润湿透,恐惧越来越盛之时一只手蓦然搭在她的肩头,她猛然回首,见着她娘亲担忧的眼光这才发现甲板上的人已尽数散去,只有她满头大汗的同辛瑜嫣站在甲板上。 海风微咸,甲板上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看起来就像没有经过什么战事。抬眼望去,前方甲板高处站着的那个俊朗青年已不知所踪。她虽不解风情对情爱之事也迷糊惯了,但也看得出来,那人眼中情意绵绵。虽说是看着她这个方向,但这个方向还站着擎代媛,站着一众婢女,隔得远视线不清不大好说他到底是看的哪一个,也许,是她看错了罢。 天色已大亮,新的一天与前一日无异,各人忙着各人的事,楼上的也会拉开窗看一看外面,却不再下楼。楼下的也窝在房间里,脑子里乱作一团。辛梓翎从未经过什么战事,只听闻她出生前蓝凰与火凤有过一次激烈的争战,光是听闻到二族之战赤地万里血洒千里她心里就发怵。 死去的生灵堆上再垒死去的生灵,草木皆枯,白骨露野,那场面是何等悲惨和绝望,这场战事让火凤一族因此覆灭,而她心知,自己也是火凤一族,但她亦是蓝凰族而又没有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故而对于蓝凰族她没有什么怨恨。火凤族被灭了,虽感慨,但站在她这里来看也是火凤一族无能,无才无能才会保不了自己的家园。 虽她并不觉着她爹爹所为之事是正确的,但她也认为火凤一族被灭是一族之君的无能,她母亲在这时同她爹爹走了说到底也没有什么丢脸或背叛的,她们不是王族,说不上什么为憾一族之荣而甘愿誓死守护之类的。可是因为这些在擎家受了好些白眼倒是不值,她母亲同她没有什么过错,在她看来她母亲的不争和低头倒是一种错误。 今日却承了这错误的光,想来若她一身珠光宝气的站在这甲板上恐怕早已被一剑穿心了吧。但杀戮的场面过于惊心动魄,再加上后来她似乎魂游到另一处,如此真实的场景让她现下里心里都在发虚。她怀疑自己受了大的惊吓怕是一时吓丢了魂,可那便是丢魂时所见之象吗? 辛梓翎叹了一声,将换下来的衣服放到桌上躺回床蒙头大睡。不知过了多久被辛瑜嫣轻轻拍醒,她睁开眼见她娘一脸的担忧,展颜笑了笑,道:“我没有什么了,先前有点害怕。” 辛瑜嫣松了口气,也笑着道:“你睡了很久了,我来是要跟你讲,船快到岸了,脚程上要跟紧,这次可没有青牛驮着你走。” “我睡了这么久吗!”辛梓翎有点惊讶,但睡过来之后真的感觉要好多了。 “是啊。”辛瑜嫣拍拍她的手:“让燕玲陪着你好好收拾一下,等会儿就要下船了。” 辛梓翎目送她娘亲出门,燕玲靠过来悄声说道:“小姐你猜,之前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辛梓翎自顾自的起床,并没有看到燕玲眉飞色舞的神情。 “大公主,她在那同一个侍卫说话,只有她同那侍卫,而且靠得特别近。” “哦……”辛梓翎反应了一下,想起来是谁。但是现在她真的没有什么心情去管这个闲事情。 “你不好奇是谁吗?你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吗?”燕玲看到她这个反应有些吃惊:“小姐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听到了。”辛梓翎将外裙穿好,系好腰带后将裙子捋了一捋:“她的事与我何干,别来找我麻烦就好了。” 燕玲瞪大了双眼,她的小姐何时有了这般境界。 将房内的东西清点了一遍并未见任何问题,辛梓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抬头见着石烁遍布的水岸已近在眼前。楼道转角处一道黑影遮住了她的视线,稍抬头,便见着了那浓烈的眉下一双深邃眸子饱含深情的目光。 辛梓翎一愣,回头看了看身后,并无一人。那这目光看着的是她?多么不可思议,刚刚才听说了此人同擎代媛靠在一起说话,此时又用一双勾魂夺魄眼看着她,此为何意?她厌恶地转过头,心想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可如何也不能在这里大声骂人。 默默咒骂了一句再看过去,船已行至岸边,挡视线的人没有了。她举目四望,直到感到船身靠岸时的响动和楼上响起的轻微声响才又回到屋里。 “小姐你堵在门口看了这许久是看什么呢?”燕玲挤了个头向外望,被辛梓翎按了回去。 “太夫人下楼了。”辛梓翎小声道:“等娘过来我们跟在后头再出去。” 燕玲立马缩了回来,看着辛梓道:“小姐,这一趟你是不是吓着了?” “何以见得?”辛梓翎偏头看燕玲。 “你居然对大公主的事不感兴趣。” 辛梓翎轻咳了一声道“我是何人,岂会害怕!感兴趣啊,只是眼下在这船上什么都不能做,待回到岸上我会找个机会好好钻研一下她的事,到时候一起钻研钻研。” 燕玲点点头,这才是她的小姐嘛。 门口路过辛瑜嫣,看向她点了点头,辛梓翎跟了出来走在她娘亲后头。一大队人依次下了船,到辛梓翎时她才发现,站在船下接应众人的侍卫中站着赤骞熙。他伸手扶她时她本能地缩了一下,他扶她的手很轻柔,也不知扶着他人时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发现自己脑中所想之事时她心跳加快了一拍,耳根一下变得绯红,垂着头快速地下了船站到她娘亲后头。因头垂得低没有注意到擎代媛投过来的那一眼冷冰冰的目光。 ------------ 第十一章(一) 本应尽快返回浮明宫,但路途上有老有少,还有些完全不能飞的婢女侍从。再加上担心女眷多多少少受了惊吓不宜夜行,当日还是留宿在万寿山别苑休整。 夜来山间多风,吹起挂在窗上的帘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在窗槛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春玲嘟着嘴准备去关上窗户,被辛梓翎制止了。 “不关窗么?今夜可能有雨。”春玲望了望外面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丛丛树影。 “这么大的风不会下雨。好了,等会我自己会关……等一下。”辛梓翎坐到桌前拿了张红纸折了只小鸟:“给你,你上次不是让我给你折一只小鸟。好了,你快去睡吧。” 春玲抿了抿嘴,脸上发红:“小姐这是哄我吗?其实也是运气不好去不了金海林……但是小姐还送我这个,小姐也一样失望,我却没有为小姐着想……” “拿着吧。”辛梓翎将折出来的小鸟放进春玲手中:“有没有开心一点?说不定明年或者后一些日子我们就又可以去了。” “我知道了小姐。你早点休息。”春玲抿着嘴出门,体贴地将门带好。 辛梓翎叹了声气,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居然没有半颗星晨。前二日在这那一夜天幕上的繁星美若天河一般,今夜却像是被狂风给吹散了似的,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树影摇来晃去像是丛丛鬼影。 这一趟出门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确实有点消化不过来,一直以来她听闻到的都是说鱼人族唯蓝凰马首是瞻,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倒真是没有想到过的。 房中烛火摇曳,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她并不知晓。那人一动不动的自她背后看着她,良久,直到一杯热茶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才惊吓般跳了起来。 “反应倒是很大。”赤骞熙漫不经心地笑道:“一起喝一杯?” “喝你个头!半夜三更的你跑到我房里是要做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精神好就去找擎代媛。没事来找我也没有什么好处给你,找我没用,回到宫中你就知道了。”说完木然地看着对方,无奈中带着不悦。 其实做为一个女子这会该有什么反应她在心里过了一遍,总不过尖叫躲避,最好再拉着门帘什么的在身前遮挡一下面带怒色厉声斥责。想了想,不知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晚上的这样闹一出真的有些累人。 想了想还是算了,轻轻说话人不累,看着对方极其自然地坐下喝茶喝得理所当然她心中莫名地腾上一股怒气:“你是不是傻了?快走吧,再不走我要喊人了。”戏路就是这么走的。没错,说了这句对方就会说“别喊,我走就是了”。 正想着身子被对方一把揽住,转眼已在别苑之外大河旁侧。她站定身形将对方使力推开:“不错,倒是挺厉害的。我也打不过你,说吧,抓我出来干什么?擎代媛要你这么做的?你还能怎么样,不外乎就是打我一顿?” “我不舍得打你。”赤骞熙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笑道。 “你……”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太合时宜吧。”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凭空响起。 赤骞熙低了低头,冷笑一声道:“木兄,你终于来了。” 辛籽翎回头,看着自黑幕中降下如神尊一般的木鼎桦两眼圆睁。她觉得一定是老天开眼了,她竟然本着一颗赤诚的心见到了他。可不是吗,自千年前集议一别她寻他不着,只有心的遥遥听了他许多传说,越听对他思念越深,如今,可是在做梦? “什么时候合时宜呢?梓翎同我是怎样你是清楚的。你之前做的又合时宜吗!”两袖一挥,赤骞熙就地坐下,远处大河涛涛,却遮不住他声音中的怒气。 木鼎桦缓缓而行,声音依旧平淡:“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这件事你当然做得不对。我不想过问你是为什么,事情就到此结束。我现下里只想知道如何将梓翎带离这里,还有,这里是怎么回事?” 辛梓翎有一种完全被忽视的无力感,这二人的话她也插不进去,正在脑筋急转之时听到木鼎桦说道:“我同她早就相熟,她跟你在一起也只是个误会。”他回头看向她:“是不是?” 这话是在问她?辛梓翎一愣,看不清前面二人脸上的表情,老实回道:“我同尊上是早就认识。”相熟可算不上,必竟第一次见他时看起来他对她很是厌恶的样子,想到这里先前的激动冷了一半。 赤骞熙冷哼了一声:“前尘往事与我无关的我都不在意,必竟她以后的一生都是同我一起。哪怕你曾是她的旧爱也不过是曾经,眼下在这里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我并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你我二族情谊。”木鼎桦走到辛梓翎身边,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这是两件事。” 辛梓翎那个激动的小心肝再次活跃起来,握住披肩的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至于那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此刻脑子变得有些糊,关注点完全不能放在这事上面。 赤骞熙看着木鼎桦于夜间不太分明的动作道:“这影响了你我之间的情谊,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 “我以往以为不是,但其实于有些事情而言,这是我做事的风格。”木鼎桦看着他:“你想问什么想说什么都可以。” “有些话还是之后再说,我先送她回去。”赤骞熙跨前一步,伸手去拉辛梓翎。她一下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 “其实无防,你我说的话,不出意料不过二日又会烟消云散。想知道为什么吗?” 赤骞熙对木鼎桦失了耐烦心,再加上辛梓翎拂开他的手,语气有些燥急:“你想说我便听着,但不论这个世界是否再有变幻,眼下我也不想她听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他知道此刻的辛梓翎不认识他,只得强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回房中。一个晕睡诀让她沉睡再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拉好锦被,这才作罢。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这里是怎么回事?”赤骞熙帮辛梓翎掖好被角,背对着已进入房中的木鼎桦说道。 “我想了想,你说得不错,我们应该先设法将她带出去。这里,是她的记忆……得护着她走完,将记忆的碎片集起来她自己便会醒了。”木鼎桦寻着个凳子坐下,眼风扫向床上熟睡的少女:“我们换个地方?” 赤骞熙一下笑出声来:“人醒着你要说,人睡着你了却不说,这是哪门子道理?她睡她的,我们说我们的。” 木鼎桦蹙了蹙眉,声音依旧平淡地道:“你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可她一直受这身份所累,母亲因她而死是她一直放不下的事。所以,这一次受了重伤元神不稳,与身体有所离析,受损之际她自己将记忆破坏掉剃出了最不愉快的那一部分藏了起来。她无意识的在织补她破碎的记忆,所以构成了这样一番天地。 我来到这里后为方便行事也将栖木林完善了,至于她不愉快的那部分记忆,我认为丢了也就丢了。待她织完,那一片空白便由我来给她织补。” 赤骞熙彻底愣了,喃喃道:“怎会如此……”木鼎桦继续说道:“至于她最后是选你还是选我,且看她的本心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即是她的记忆,我们便该让她找到而不是帮她重织一个,那不是在串改她的记忆吗?而且她已经选择了我,为何我还要让她再选一次?你我二人都应该退出她的记忆,任她自己织补,关键时助她找回自己的全部记忆才对啊。” “你当然如此说。”木鼎桦笑道:“她的记忆,我想改而改不了,所以你也不必费心。现在只要护住她便行了,而那些被她藏起来的东西不是你我想找就能找得到的,得要她自己愿意才行。”他半垂下眼帘,想来要去会一会赤真珠,可若此仙要再横加干涉他便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我会帮她的!”赤骞熙直直地望着木鼎桦,对方报以他一笑,随即消失于他眼前。 赤骞熙回头望去,少女的脸上粉白红润,仿若沉了一冬的桃花终在阳春三月吐露芳华。他想了很久,对于此梦境来说,他一个小侍卫她日后必定记不起。现在只需在她身边找机会寻出她藏的记忆。 而木鼎桦,他也一定不会给他机会来扰乱她的记忆。他不想与木鼎桦因此事反目,既然梓翎选择了他,他便会守护在她身边不会离去,此事,他需让木鼎桦明白。 风不知何时止歇了,夜空中浮出几颗晶亮的星辰,山间的夜风在盛夏吹起来倒很凉爽。赤骞熙放下挂起一半的帘子,将窗户关了一扇,回身走到床边将辛梓翎伸到床外的手放入被褥之中后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人轻轻于她眉心点了一点。 辛梓翎觉得很轻松,脑子轻松,身子也轻松,醒来时燕玲正在轻轻摇她的身体。她给这样两摇,灵台清明了许多,推开燕玲坐起来伸了一个大懒腰后复又半躺下慵懒地问道:“是要回去了吗?” “小姐这睡相真是……看来昨晚睡得很好啊。”燕玲取笑她道。 确实不错,昨夜她看着黑漆漆的天然后……好像就没有然后了。想不起来,也许就困了,理所当然的就去床上睡了,也许她还顺手放下帘子再关了半扇窗子。看来她果然灵巧迅捷,所有动作不用脑子去想也能行云流水般的一气呵成。 “帮着一起收拾吧,看样子我起得迟,待会晚了恐怕不好。”辛梓翎慢腾腾云的从床上爬起来,缓步行至木施前挑了一件白裙子左右比了比。 “小姐你怕了呀?”燕玲透开窗挂起帘子,一股清凉的风吹了进来,让人精神一振。 “笑话,我怕什么,我巴不得天天气她们,气死了才好。只是我娘……”辛梓翎叹了一口气,将中衫套在身上。 燕玲点点头:“小姐,我来叫你是想告诉你,君上老早就走了,夫人要我来告诉你不用急,想睡多久睡多久。因为太夫人还睡着,所以一切以太夫人为主。” “那你干嘛要摇醒我!” “不摇醒你我如何告诉小姐呢?” “燕玲你就是故意的!春玲和薇薇做出这种事我还相信,你!一定是故意的!”辛梓翎将头上少许凌乱的长发拨到身后,拿过外裙使劲抖了抖再白了燕玲一眼。 “小姐,要奴婢帮你打水吗?”燕玲用手掩着嘴笑道:“夫人说这事要叫醒你再说。” 辛梓翎嘟着嘴点点头:“快去。” 正说着,门外传来贴身伺候白珍菡的王嬷嬷的声音:“辛小姐,太夫人昨日受了惊吓,大夫人说请几位殿下都去太夫人处请安。” ------------ 第十一章(二) 辛梓翎将腰带系好,示意燕玲将房门打开,自己则缓缓行至门口,脸上攒出些笑意说道:“王嬷嬷辛苦了,不过你瞧这话也说了是要几位殿下去请安问好。咱们这儿就两位殿下,王嬷嬷来找我怕是会错意了吧。” 门口的老嬷嬷微微低头再抬起头与辛梓翎对视一笑道:“大夫人说了,小姐去她那领个像样的物什,去太夫人那儿交给管事的嬷嬷呈了心意就好,并不用进去参见。” “哦……”辛梓翎心里极不情愿却又没法说她这个大娘哪里不对,必竟人家做得很妥当,就连参见要呈上讨老夫人欢心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她一个做小辈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我就先走了,小姐就快些到前院子来。”并不等辛梓翎回答这位王嬷嬷转身便走了。 燕玲冲着王嬷嬷的背影吐了下舌头,转头看辛梓翎一脸好笑地盯着她,摸了摸脸:“怎么了小姐?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辛梓翎摇摇头:“也不知你们一个二个的最近怎么了,做事情都不知道收敛些。要是她刚才突然回头怎么办?” “小姐,她根本就看不起你,怎么可能回头。”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伸手捂住嘴看向辛梓翎。 “你死定了,小心我去娘那儿告状。”辛梓翎随手挽起头发:“咦,我那支龙鳞簪呢?” “什么簪?”燕玲帮着她翻找起来:“这里只有二支银簪子,一支绢花簪子,没有什么珑玲簪啊!还有小姐,你是不是说反了?我只听过玲珑簪啊。” “什么玲珑簪?我说了吗?”随手拿起绢花簪将头发一束,操起双手瞪着燕玲:“你少跟我东扯西扯的,今天咱们没完,我要告诉娘亲说你欺负我。” 燕玲佯装害怕的样子拉住辛梓翎的手:“不要嘛小姐,燕玲下次不敢了。” 辛梓翎“噗呲”一笑,道:“你再装!再装!好啦,去帮我打一盆水,她既然都进来了,想必娘是同意了的,我洗漱一下还是去一趟的好。” “太夫人就是个假模假样装腔作势的人。宫中人都称她作‘太后’了,她却以以太夫人自居,真有些搞笑。”燕玲拿了盆子往外面走:“不行,待会还是我陪着你去好些,我总觉得你会被欺负。” 辛梓翎揉了揉眼睛,找了根凳子坐下,懒懒地用双手支颐。是啊,蓝凰一统领北方已很是久远,北方君主擎幕天的母亲却一直让人按着以往各小族混战未有规范和管辖之初的称谓来称呼她,说是不忘来时路才能走得长久。可也不知她一人不忘来时路对别人有什么好处,特别是白珍菡,因了她这一句道貌岸然的话至今也落不到一个君后之称。 不过别人的事也与她无甚关系,必竟谁人称后,称不称后,她娘亲也还是二夫人,她也还是小姐。只是眼下燕玲说得对,她只身前往怕若是遇到擎代洛姐弟俩会有麻烦,但是多一个人陪着自己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正想着,燕玲已经打了水回来,辛籽翎不情愿地起身洗漱,垂眸想了想将手中的绢帕递给燕玲:“你还是不要去了,我就去交个东西,应该回得很快,如果我一时半会没回来你就去找我娘。” “小姐你说得好玄乎,感觉有点吓人,要不我还是跟着你吧,我这就去跟夫人讲,你等我一下。“燕玲将手中刚端起的水盆放下,在外裙擦了擦水。 “不用去说了,娘你还不知道,她若是觉着不妥早过来了。你留下,以防万一。”辛籽翎从桌面上摆的一盘酥糖中捡起一块浅尝了一口:“我先过去了,让大娘等太久了不好。” 抬头看了看天,睡了一整夜精神极好,连带看着天也格外晴朗。出门时没有看到辛瑜嫣,偌大一个厅中只有微微在擦试着摆件。小丫鬟文文静静的,看到辛籽翎施了个礼。 辛籽翎点点头,直接迈出门向着白玲菡的院子徐徐行去。不多时,已行至,远远见着白珍菡院门口的王嬷嬷带着个婢女正蹙着眉阴着一张脸向她这边看。 话说其他人狐假虎威的跟着主子装腔作势也说得过去,可她这个大娘通常对她们母女俩还算客气,倒是白珍菡身边的这些人却个个阴阳怪气的,这真是个让她不得解的谜题。 白珍菡能顶着太夫人的意愿来看一看她们,先不论她是不是真心实意但至少她能这样做也是难能可贵。必竟她同她娘亲这里什么好东西都没有,白珍菡如此所谓何,她不是很懂便只能往明面的意思去理解。 辛籽翎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嬷嬷:“大娘是要我交些什么给太夫人呢?请嬷嬷交予我吧。” “大夫人一早叫上你娘回去了,交给我的东西说是待小姐过来再去取,那劳请小姐同我一起进屋里取吧。” 辛籽翎一愣,她娘一早走了她都不知道,看来有些不太对。她警惕地向着院内张望了一下,葱葱茏茏的花草树木将屋子挡得严严实实。籽翎站在原地说道:“还劳请嬷嬷带出来给我,我就不进去了。” “这可不行,夫人说要小姐亲自去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敢私自动手。”王嬷嬷万年不变的阴沉着一张脸,眼神在辛籽翎身上瞟了瞟。 辛籽翎打了个颤,越发地觉着这院子不能进,何况擎代媛这会还在不在屋里头都不好说,进去了碰到说不准又出点什么事情大家都不好过。 “我没有时间同你一直在这站着,这么些时间倒把我的事耽误了。放心进去拿吧,就放在大厅的花几上。屋里就几个做事的没有人会为难你,我还得去大厨房看夫人从昨晚为太夫人煨下的聚灵汤,是该起锅的时候了。”说完也不等辛籽翎有所反应带着身后的婢女转身就走。 辛籽翎对着王嬷嬷的背影呆站了好一会,到底是到了该要进去的时候,她其实不想去拿,可眼下掉头回去好像也并不是个好选择。王嬷嬷说屋里只有几个做事的婢女,那倒还好,想来想去论去还是不去结果都好不到哪里去,只有寻得一个稍好的选一下。 叹着气绕过遮挡住院门的丛丛花草,还没来得及跨入房内就被谁一把推了进去,这一推着了些力再加上她毫无防备便摔狠了一些,待回神过来才看到站在她面前志高气昂的擎代媛。辛梓翎咬咬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横着眼瞪了过去:“你推我干什么!我本来就是要进来的。” 实在是不解气,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她也不敢发作,知道那绝对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只得作罢。抬眼一看,王嬷嬷说屋里有其他干活的人,可屋里除了死寂的家具物什空空如也鬼影都没有一个。王嬷嬷是骗她的,能让一个老嬷嬷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看来非眼前之人莫属了。 看了看雕花精美的花几上空无一物,想了想还是问了问:“擎代媛你把桌上的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擎代媛微微一征道:“你在这个时候居然问这个!” 是啊,她居然问这个,看来王嬷嬷连这个都是匡她的。辛梓翎蹙着眉将手一操,看着擎代媛:“你打算干什么?” “你觉得我该干些什么才好呢?”擎代媛来了点精神:“你不是喜欢勾搭男人吗?干点你喜欢的?” 辛梓翎上下打量了擎代媛一番,道:“你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说罢就往外走,却被擎代媛一把拉住。她转头看向擎代媛伸手将其推开冷冷一笑:“你,我还是不放在眼里的,有本事就找人来!若我在你这处出了什么事你觉得爹爹会怎么做?你也少不得要掉层皮吧!” 擎代媛脸红筋涨,脑羞成怒地道:“还不出来!我这是在帮你!” 随着擎代媛话落,自门帘后走出来的人居然是擎代洛。他打量着辛梓翎笑得不怀好意,这是什么意思辛梓翎已了然。吃过这两兄妹的亏,她自然心下多了份紧张。 “怎么不说话了?告诉你,今日你不要想叫人来。这里离其它院子都远,没有人会听得到。”擎代媛站起来:“也别妄想你娘会来救你,她同我母亲回浮明宫了,呵呵……你同你娘一样都是下贱坯子,见了男人就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见了都让人恶心!” 辛梓翎一步并作二步向门口闯去却被擎代媛抢了先,她想去推开堵在门口的擎代媛,却被擎代洛一把抓了回来:“跑什么,你这么美便宜外人还不如便宜自家人。”说完贴着辛梓翎半闭着眼轻轻地去嗅她的脸。 一旁站着看好戏的擎代媛弯起半个嘴角阴森森地说道:“父君要如何收拾你?会不会让你掉一层皮?等过了今日就会知晓了。你说,一个下药勾引自家哥哥不要脸的女儿,父君还愿不愿意看到她?你说,赤骞熙知道你连自家的哥哥都勾引,你说他会怎么想呢?” “你少说点废话,出去把门带上!”擎代洛急不可待道,两只手控制着辛梓翎,两只眼睛像要将辛梓翎看穿。 擎代媛哼笑了一声,退出去将门带好。屋里一下暗了些,仅有些许阳光透过门缝窗隙照在屋内极静的二人身上。辛梓翎试着想从擎代洛手中挣脱而不得,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紧张。 钳制着她的擎代洛的动作大了起来,嘴唇已贴到了辛梓翎的脸上。他如此胆大妄为让她心中一凉,从脚下一路发麻直到头顶。 辛梓翎咽了口唾沫,平静地对擎代洛说道:“你也知道,我们是兄妹,外面候着你的大有人在。” 感觉到擎代洛的手松了些,她也松了点劲,引导道:“这件事即便传出去对你也是一个污名,何必将你……向上的一生往下拉一条败笔呢……” 话没说完,身体一紧,已被擎代洛紧紧嵌固在怀中,他贴着她的耳畔道:“这件事,你有胆量往外说吗?” ------------ 第十一章(三) 有没有胆量往外说?说实话,虽然她脸皮是厚了一些,但还没有厚到如此地步。这真是一个难解之题,可这个时候不能慌张她是懂的。缓了缓一丝丝蔓延上来的慌张,辛梓翎将头向一边偏着尽量躲开擎代洛的亲吻。 “我只需告诉爹爹,即便到时候我的话他不会全信但你的话他也不会全信。你想要成为蓝凰下一任君主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你现在做的这件事情对你是好还是坏。”如果擎代洛但凡有一点脑子,也不会再在这件事上继续下去。 可是擎幕天如此聪明的人却生了个资质低下的儿子,擎代洛没有丝毫要放开辛梓翎的意思,无耻地笑道:“我不介意你告诉父君,你长了一张嘴,我也长了一张嘴,这苑中人人都有一张嘴。你还是少说些,好好享受吧。” 辛梓翎翻了个白眼,擎代洛无耻到了这个境界真的超出了她的认知,这一次如果逃出魔掌她就带着两个小丫鬟立刻回浮明宫,谁要跟着擎家那个长了一脸刻薄相的老女人跟她没有一分半点的关系。当然她也明白得很,她的死活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夫人也一点不会关心。 有时候她觉得,她和她娘亲如果突然暴毙,说不准这老妇人会大开宴席举家欢庆。也不知这一次她的遭遇被那老妇知道了会不会倒打一耙被修理得更惨。 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辛梓翎将所有的力气用到右脚上,使出吃奶的力狠狠踩了下去。原本想到的的猪叫声不出意料之外地响了起来,擎代洛也适时地松了手。辛梓翎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擎代洛的蠢样,抓紧时间往门口跑去,可是房门却从外面被锁上了。 辛梓翎捻动内力向着门口发力,却发现大门外被施了咒法,而以她的术力还无法破开。她转过身,看着擎代洛骂骂咧咧地往她这边走了过来,心下这才真正紧张起来开始在心中计算若是真打起来有几分胜算,快速分析了形势之后她更加心急。 若是不出意外,她今日很有可能就奔赴黄泉了,可看来今日这意外再没有其它意外发生的可能了。若是她死也断然不能让擎代洛好过,做好心理准备她便拿出打架的气势。 这样子的架势一摆倒是让擎代洛一愣,不过一瞬,擎代洛眼底一抹邪笑漫开。几招工夫,辛梓翎不出意外地败落了,嘴角鲜血流出的她未来得急擦拭一下便被擎代洛一把揪起。 擎代洛吃痛地低声呼了口气,狠狠地道:“想不到你这个死丫头还有点力气,不过你这点力气还是留到待会再使吧。”说完阴冷冷地一笑,准备把人拖到内室里。 一生就交待在这里了,还没有和喜欢的人见上面,还没有吃遍天下美食……而且要以如此方式死去……辛梓翎不甘心,心下一狠,转头死死咬住擎代洛的手臂。 在擎代洛的痛叫声中化出原身,张口吐出熊熊烈焰。瞬间,一屋华饰皆论为灰烬。擎代洛大惊,辛梓翎看来是想玉石俱焚。这一点他倒没有想到,这死丫头尽有如此胆量,胆敢带着他一起赴死。 也许辛梓翎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的生命会终结在这个地方,以这样一种方式。火势蔓延得很快,只是一瞬间整个屋子都烧了起来,因门口特别的咒术而出不去的擎代洛也变回了原身,同他母亲一样,是一只白色的鸿鹄,看来是想拼死一博。 只是这鸟虽能吐出冰雪却并不耐火,眼看着辛梓翎所化的火凤全身已燃烧起来,擎代洛终在这四面楚歌中一头栽下。而火凤毛色渐渐因烈火而毁损,在屋中旋了一圈又一圈后也掉落下来,悲鸣声震耳欲聋。 此时门外已聚集了一众人,就连此件事中的主角擎太夫人也在一群婢女的掺扶下到了白珍菡这处院子。得知她的孙子同辛籽翎在屋内后便命人往着房门死冲救出她的孙儿,那些领命的侍丛却冲上去一次被弹回一次。 燕玲和微微惨白着一张脸哭喊着挤进人群,一看眼前几乎要塌下的房屋,燕玲一头冲进了火海中。却同样在身子要靠近门房时被反弹了回去。 擎代媛已经吓傻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门口以她的血为术引做出的封印也只能以她的血来解开。此事已不在控制之中,而且若屋中二人死去擎幕天定然会查到她身上,那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慌乱中她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向被重重烈焰包围的房屋冲去,定睛一看原来是赤骞熙。一股恨意涌上心头。她突然希望他能跳进火中同辛籽翎一起烧死,死得干干净净才好。 纷乱呈杂哭声震天之中各种情景突然定格,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顶着一头冒烟的白色头发骂骂咧咧的走进这定格的画面中,口中念念有词:“我一初生神仙,尽要受这等磨难,真是命不同矣命不同矣!” 走近看到那漫天的火光又是一叹:“你这个小女娃哦,烧死自己就算了,你这样一弄元神俱灭本仙也会跟着倒霉啊!哎……幸得我冲了出来。那倒霉催的孩子还想灭了本仙,也不想想看,今日种种都是不听本仙劝告而结的恶果。” 说着话双手结印,待手掌向外之时一切事物皆向后退,画面变迁终回初始。回到了辛籽翎站在船上推门而出的那一瞬,此时此刻正是那天她一心只想看看能不能捞到点独食而于半夜独自跑去甲板的日子。 在人鱼族跳上甲板之时,正欲冲出的赤骞熙被赤真珠一把拖住。他眼带杀气回头一看,那胖乎乎的小娃娃让他一时回不过神,就在这愣神的一瞬二人已消失于空中。 回到那片瑞气腾腾的宽阔之地,没有了木鼎桦的束缚此处又变得无边际般的敞阔。赤骞熙吃惊地打量着四周,再转回头看着腾了朵小云彩站在他面前与他平视顶着一头焦发的小娃娃,眉毛一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本仙同你一般姓赤,你可尊称我一声‘仙上’。”赤真珠挠了挠一头焦发,再顺手捊了捊粘成一堆的头发。 赤骞熙皱了皱眉毛,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道:“你是神仙又如何了,将我带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个倒霉催孩子,同那个一样。算了算了,本仙劳神再说一次,此处乃辛籽翎意念所化的虚界,亦是她重新找回记忆之地。”看赤骞熙一脸了然点点头道:“你知道了?” 冷哼了一声,赤骞熙再打量了四周一圈:“你打算困住我?你想在这处掀什么风浪?若是对籽翎不利你别怪我对你下狠手。” 话音刚落头上就被重重的打了一下,赤骞熙痛哼了一声,眼含怒气地盯着赤真珠,一个‘你’字还未出口就被赤真珠抢了白:“你一个二个脑子是被糨子糊了吗!看不懂我是在救她吗!你跟那个添乱的小子是一伙的?” “什么那个小子!你是说……木鼎桦!”赤骞熙愣了一下:“你倒底是谁?” “听好了小子!本仙就是你们口中的凤灵珠!匿于这姑娘体内已好些年岁了,幸得她功力浅薄无法动用本仙还未化出神识前的本体,再幸得她元神的滋养本仙才有如今这般模样。” 赤骞熙吃惊不小,眼前的小人儿居然是人人都想求得的凤灵珠。消化了片刻小娃娃说的话,他静静地问道:“如何证实你所言属实?而你又是如何到了籽翎的体内?现如今是如何的情况?” “这个嘛……”赤真珠叹了一口气,将这么长久以辛籽翎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未了,双手摊开无奈道:“就是如今这般了。要不是你二人来添乱,事情也许早就解决了!” “……” “你不信本仙?我本可以冲破她对我的枷索,一来苦于她藏了一段记忆,正是她母亲身死的那一段。可恰好那一段有着本仙初始与她的交织的一些盘根错节的牵扯,那便是本仙的束缚,若强行冲破对她和本仙都不好。二来也缘因她本仙才有了今日,所以也算是还她一个人情,帮着她恢复。” 赤骞熙神色略为凝重:“我现在应该离开,是这个意思吗?” 吐了一口浊气,赤真珠摇了摇头:“你留下来帮我找到她隐匿的记忆,顺带帮着牵制住另一个小子,他想篡改此人的记忆。此事成功后我便可脱身去往我应去之地,而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当苏醒。” 赤骞熙苦笑的神情被赤真珠捕捉到,继而说道:“本仙顾了这头就怕那头有遗漏,我必竟才恢复过来,再加上这女娃的束缚力有所不待。”一边说着,赤真珠一边用一双肉肉的小手不停地捊着烧焦的头发。 “我知道了,我一定拼尽全力而为,请……神尊放心。”赤骞熙抱了抱拳。 赤真珠斜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瞄了赤骞熙一眼,这小子看起来并不太真心实意地称他作神尊,好在嘴上还算乖。也是,他这副模样可不是辛籽翎口中的小可爱吗……心中扼腕叹息了一阵,赤真珠指了指远处:“那边我圈了个人,估摸着也该出来了,你去处理一下。” 心知当时辛籽翎命悬一线之时木鼎桦下手时十分疑虑这才让被压制着的他得了手,可是赤真珠也心知如今自己身体情况,并不可能将木鼎桦压制多久,此时他得多争取时间恢复就只能将这烫手山芋先丢给赤骞熙。 还未等赤骞熙有所反应他便已遁走了。赤骞熙愣了片刻向着空气吼道:“那你干什么去?” 一道幽幽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我去寻那被藏于某处的记忆……” ------------ 第十二章 一个金色的光圈内端坐着闭目凝气的木鼎桦,似乎光圈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赤骞熙站在光圈三步远外定睛看着木鼎桦,知道他正在冲破赤真珠对他设的禁锢。 从木鼎桦初掌西方以来,赤家就与之缔结了较为牢固的同盟关系。对于赤骞熙来讲,他是非掌敬佩这位小于他的西方霸主的。如此一个手段非常思维缜密的人居然会对他说出那样一番话。 时间虽已倒退,可他与木鼎桦却不同于此境中人。对于发生了些什么,他们都清清楚楚。木鼎桦,想要得到和做到的事就一定会去行动,直到成功。可是辛籽翎是他的至爱,他无法接受木鼎桦的作为。 “盯着我看了许久,赤兄可是想要将这禁锢加牢?”光圈中的木鼎桦缓缓睁开双眼。四周仙气氤氲,时不时将木鼎桦的眉目遮挡住,让人看不清他眼眸中到底蕴藏了些什么。 “我在想,到底要如何让你改变想法。”赤骞熙就地坐下,与木鼎桦平视。 隔着一缕缕飘来荡去的仙气看了对方片刻,木鼎桦又缓缓闭上眼睛:“没有可能。” “你应该知道如果改变这世界原本的轨迹籽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明知道这样做对她会有什么影响还要这么一意孤行吗?”赤骞熙胸中腾起一股怒火。 金色的光圈裂了一道纹路,木鼎桦道:“我说过,我曾错过,不愿一错再错。” “何谓一错再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如今我与籽翎已许诺对方生死相许你却要横插一脚!这难道不是错?”赤骞熙双手攥紧。 “若是你的,最终都是你的。”砰的一声,光圈碎开化做点点金色光点消逝于仙气之中。木鼎桦睁开双眼看着赤骞熙:“怎么样?有本事留住我吗?” 赤骞熙轻哼了一声,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可以试一试。” 话音刚落木鼎桦便已出招,翻手覆掌之间所迸发的气势如一把无形的利刀刁钻的从各个角度向赤骞熙砍去。速度太快,只见着身着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手中凭空出现一条银色长鞭不停地挥舞,空气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 木鼎桦淡淡地看了一眼后消失于茫茫仙气这中。眼看关消失于眼前的木鼎桦赤骞熙大吼一声,额上表筋暴起。他将手中的鞭子甩入空中,银鞭延生出无数条如蛇般的长鞭子向着四周抵御无形的刀剑。赤骞熙双手交握向外翻伸,一股极大的气流带着厚重的仙气向两边翻涌而去。 瞬间四周变得极静,银鞭于空中旋了一圈后又乖乖地回到了赤骞熙的手中。顷刻凌晨只见着向中间急速汇拢的仙雾,不过瞬间此处已然又是一片仙气茫茫无边无际之地。 一切回归正常,时光真正如梭一般流动得非快。几千年的时光如手指间隙流过的沙粒又如汇入海中的溪流,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辛籽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走近了她母亲已必然要逝去的那一段记忆。 近来,辛籽翎常常发恶梦。梦中魔障重重,黑色的雾障将天地宣染得如同下了一场墨雨一般,茫茫前方总有一扇门,那门又总在她走近一些时自动虚开,召唤着她前去一探究竟,可每每她又因自己心中的恐惧而不敢向前。 那里,似乎有她不能承受之重。她心中抗拒得很,不愿也不敢再向前一步。总是在这时想着要向后退,一退再退……一退再退……可身后总是有黑色的雾障将她吞没,永无止境……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惊得一身冷汗地醒来。如此这般久了,辛籽翎开始怀疑那梦是暗有所指。不过,她并不在乎,因为那梦境中无时无刻不透露出的恐怖让她完全不想知道那梦倒底所指谓何。 又是如此一夜,天色将亮之时辛籽翎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过来。她躺在床上大睁着一双眼睛,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正是炎热的夏日她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连醒来那寒意也还未从心里消褪。 窗外树枝上坐着的小娃娃正捏着头发丝半眯着眼眸看着屋内一脸沉思的少女,几日来他一直催动着辛籽翎的元神去找回自己隐藏的记忆,可是每一次都失败了。时间一点点迫近,因擎代洛出征受伤,眼下擎幕天已出征数日。要不了几日,辛籽翎便会被绑去祭台了。 赤真珠眉头锁得不能再紧,如今以不伤她而让事态顺利进展怕只有再进入她意识的深层。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被那段记忆一起卷到了某处,其实他也可以舍了那部分力量,可是又舍不得,但为免自己迷失他是真不愿意去赴这趟浑水。矛盾啊矛盾! 突感背后“嗖嗖凉意,赤真珠一闪隐了行迹。来人是木鼎桦,而他并没有急着去见辛梓翎,这一次他是追着赤真珠来的,如若不解决了这位仙人估计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做到他要做的事。如今赤真珠已接近成功,再不过几日光景也许就尘埃落定了。 赤真珠跑得很快,没有让他逮着。木鼎桦沉着脸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其踪迹后才转头看向那一扇打开透风的小窗,窗内的少女让他有一种恍惚感,像是阔别已久又像是刚刚认识,可论如何他都不想再错过,眼前的人与九天神域他都想要。 辛梓翎感到窗外的异动,似乎有一道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猛一回头,轻纱床幔对着的窗外只有一株大树正迎着朝阳伸展那一树翠绿,整株大树都被镶了一层金边,看起来又是极热的一天。 这么热的一天,连房门她都不想迈出去。可自擎幕天出征东北方海域的人鱼一族以来辛瑜嫣日日都去城墙上等候,她害怕有她娘亲听到不好的消息。人鱼族同她们终于开战了,可水战于蓝凰族来说并不擅长,若非如此擎代洛也不会伤得如此重。 如果她爹爹也受了重伤回来,或是回不来了,她真的不敢去多想她的娘亲会如何。长这么大以来,她从辛瑜嫣口中听得最多的就是她的爹爹。如今想来,她娘亲是将她爹爹当作了今生唯一的依靠,若这唯一没有,不知道她这个女儿还能不能撑得起她娘亲的一片天。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终是将燕玲等了来。门上轻叩了两声燕玲大咧咧地推门走了进来,看着仍在床上发呆的辛梓翎愣了片刻后小心地移步到辛梓翎面前:“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日我带回来的消息让你难过了?” 辛梓翎这才算是真正回神过来了:“燕玲,帮我把衣服全拿过来。” “小姐……”燕玲一边做着辛梓翎给她吩咐的事一边半回头看着床上正在整理衣衫的辛梓翎:“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大家不都这么说吗……” 辛梓翎拿过燕玲递过来的衣衫问道:“娘又去等爹爹了?澄姨陪着她去的?” “是,今日有澄姨陪着去。”澄姨是唯一一个从辛梓翎幼时居住的小院子跟来的婢女,几乎是时时都跟在辛瑜嫣身边。 “哦,那就好。”虽然很多时候辛瑜嫣都是自己要独自留在那一处,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走出房门的辛梓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偏头看了看已有些发威的太阳,如此热的天也许她应该同她娘亲一起站在城墙上,那一处风大,凉爽。想到这里她便调了个头往外走:“燕玲你带着春玲去采点长寿花,午时我给娘亲熬点粥。” “不用我陪着你啊?”燕玲扯着嗓子喊着已走出去的辛梓翎。 “你陪我走了谁去摘花呀?担心我挨白眼啊,都习惯了。”辛梓翎挥挥走穿出月门,穿过大厅,走过前院时还不忘顺了根墙上长得正壮实的甜瓜。 木鼎桦隐于半空中,嘴角浸了些笑意出来。正待继续跟上去之时却被赤骞熙阻了去路。 “你倒是快。”木鼎桦淡淡一笑。 赤骞熙自嘲一笑,道:“木兄,何必要如此。你真的喜欢梓翎?若是真的喜欢当初又在做什么!倒底是失去了不甘还是真的爱着她,你何不问问自己的真心!” “我曾说过,是你的终究都是你的。”看了对方片刻,木鼎淡淡地道:“我想得到的,没想过要得到的都得到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赤骞熙愣了一下,继而怒道:“可那是要用真心以待的女子,是要用真情来爱的伴侣,不是你想要或不想要的东西!” 一拳挥过去,却只打在空气中,木鼎桦并不想真正与他为敌,他又何偿不是。可是眼前他必须阻止木鼎桦的不智之举,若最后只能与木鼎桦反目他便就反目了,到时候为了赤家,也为了辛梓翎,他可以带着她离开赤家去往一方小天地定居。 转身追着木鼎桦的行迹而去的赤骞熙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赤真珠,小娃娃缓步走近吐了一口气,小胖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这世上聪明点的活物都是一个样,作茧自缚! ------------ 第十三章(一) 天空中落下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逐渐有变大的倾势。正纠缠的两道身影停了动作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远处的高墙之上,大风拂起几人的裙摆,辛梓翎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辛瑜嫣:“娘,要不回去了吧。” 斜坠而下的雨丝飘了些许到辛瑜嫣的脸上,她似乎感觉不到那顺着她脸颊滑落而下的雨滴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在此时,天空片片乌云翻滚变得乌黑一片,脚下的土地似乎要撕裂开来,不过顷刻地动山摇山河俱变。 “怎么回事!”赤骞熙看着此时天动地摇的景像:“凤灵珠,你还不快些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怒吼的风撕扯着所有人的身体,像是要将被它掌握住的一切辗碎了一样,刮善存如此狂风的半空中却稳稳地显现一道金光,一个胖娃娃慢慢自金光中落下。若不是一副娃娃样子,那架势倒是很有派头。 木鼎桦半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高墙上,那处所有的人已了无影踪。再转头看向赤真珠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这目光被坐在小云朵上的赤真珠捕捉到,微不可查地向着赤骞熙那一方挪了些许,道:“这可不是本仙的手笔,发生了些意外实属本仙意料之外。” “现在该如何是好?”赤骞熙的声音中有着遮掩不住的焦急:“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姑娘所筑的虚界怕是要崩了,眼下只有去往她意识深处帮着她找出她藏匿的记忆。不然……”说到这里,赤真珠用眼角瞄了瞄木鼎桦:“她便再没有醒来的可能了……即便是再塑记忆如今也不可能了。” “那还不快去!”赤骞熙催道:“怎么去?你快说!” 赤真珠眨了眨眼睛:“我以神力催动你们进入她的意识深层,只是……那地方没有点定力怕是再也出不来,这个我还是要先跟你们讲清楚。” 天地已浑混一片,木鼎桦收回目光轻声道:“作为神仙你倒是把算盘打得很好,明知道我们一定会去,何必还要装一装好人呢。”说完拂了拂宽大的衣袖转头看着赤真珠:“说要点,如今这个世界我还来不及横加干涉,它为何会突生变化?” 说罢皱了皱眉眼神凌厉地看着赤真珠,又道:“不要骗我,若是被我发现你有所欺瞒,以你现在的实力会是什么后果我就不多说了。” 飓风中的小娃娃稳稳地坐在云朵上,一张小脸上净是怒气却又不敢发作,噎住了似的缓了好一会劲才干咳了两声以缓解自己的尴尬,回道:“她有了身孕,应该是身体为求自保作出的反应。但是她又本能的抗拒找回那段记忆,这才有了如今这个样子。” 不甘心又道:“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这修复这姑娘的身体才会这么虚弱,其实我若要走还不是挣脱得了!要不是怕我走了她死得更快我才不趟这浑水!”他自己私心那一段赤真珠是只字不提,他为何弱成了这样,除去他说的那一层原因还因一部分神力被辛梓翎一起藏匿了起来。 二张隐匿于黑暗中的脸上惊愕不以,片刻后传来赤骞熙隐忍着焦急的声音:“快送我去吧!为了梓翎和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他转向木鼎桦的方向道:“木兄,事已至此,你不必要跟去了。” “我当然要去。”木鼎桦回道,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是何种表情,只听得风声和山崩地裂之声不停地传入耳中。 “即是如此,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那你二人便屏息凝神,由我来带你二人入境。切记,稳固住心神,千万不要迷失。时间不多,速去速回!” 按赤真珠的话端坐好之后,眼前逐渐迷离,只有一片金光越来越亮。耳际的声响越来越小,直至静寂无半点声响时眼前复又归于黑暗,一股又冷又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赤骞熙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昏暗,缕缕黑色的雾气四处流溢飘摇。四周静得可怕,脚踩在软绵绵的地上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其它任何声音传入耳中,让人很是怀疑身处何方此是何时。他一步步向着前方行进,此行他是来找回辛籽翎的记忆,这一点是他现已开始糊涂的脑海中唯一清楚的事情。 他刚开始还能清楚自己所为何来,走上一会后便开始越来越糊涂,过于静谧的时空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好在还有一声声心跳声提醒着他是真实的存在着。 随着待在这处的时间变久,耳中逐渐有些声响,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变成巨大的呜叫声,这巨大的嗡呜声震耳欲聋让他头疼得发紧。为了怕自己忘记,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此行为何而来,念着念着连赤骞熙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一直念叨着这一句话。 这是一片可怖的境地,黑暗、无声、无边无际没有尽头。赤骞熙走了很久,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似乎要冲出皮肉一般不停地撞击着他的胸口。他咬着下唇 ,牙齿没入皮肉之中,鲜血顺着唇角一丝丝流了下来,全靠着这点来自肉体的疼痛感他还知道自己是谁。 心里念着的应该是一句很重要的话,他时时提醒自己,那便是他此行的目的。 赤骞熙向来强悍,对自己尤为苛刻。此刻全靠着强大的精神力来支撑几欲失去意念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对于赤骞熙来说死也许都要好过如此的痛苦。在这苦苦煎熬中四面八方始终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心里念着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前无出路之时他甚至想到了放弃。 死亡,变成了对这无边恐惧的解脱,是一个好的选择。他心中渐渐有一个声音穿过震耳欲聋的声响和撞击着他肉体的心跳声传入他的耳中:放弃吧……放弃吧……好好地睡吧……睡吧…… 睡吧……他喘着粗气向着蹒跚而行,脚下一软倒在地上。赤骞熙跪起身来仰天长啸,嗓子有些痛,可是却没有半点声响。绝望,是赤骞熙现今唯一的感觉。 死吧,死了就解脱了……他半眯着眼睛正想就地躺下之时,一双冰冷的手攀上他的肩膀。他晕沉沉地抬头,昏暗中那有着一双迷漓大眼的少女是谁?那眼中似天幕般布满星辰让人沉迷……耳中的呜叫声似乎小了许多,她让他觉得安全,能找到她他觉得此行圆满了,似乎他就是为她而来。 抬起手去想捉住那触着他脸颊冰凉的小手,可刚刚才要抓住眼前的少女便消失了。赤骞熙喘着气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去,许是幻觉吧,**静,脑子也有些不大对了。 而那少女却并非幻觉,她站在不远处,被缕缕黑色雾气遮挡。辛籽翎不明白来人是谁,可无论是谁都比她一人在此处要强得多。站在黑障之后看着地上的男子爬起来再向前走去,她陷入此地一直走不出这无边的黑暗,若他留下来陪她觉着很好。只是他似乎在寻找什么,这里只有那扇可怕的黑门,莫不就是在寻那门?可那门她却绝不能让他打开。 辛籽翎回过头眺望着自己的身后,仿若能看见远处的黑色大门正在缓缓打开,吓得她一个激灵赶紧回头向着赤骞熙走的方向走去。 这人倒是走得快,许是周遭过于昏暗,不过一瞬她便已瞧不着他的踪迹。辛籽翎心里有些发慌,手心里又泌出了一层薄汗,加紧脚步向着前方跟去。 几缕黑雾飘开又聚拢,眼前有稍许的昏暗光线透过黑雾穿来穿去。赤骞熙每行一步都被那巨大的声响震得几欲晕去,如今眼前的点点光线倒像是绝望中的一丝希望让他想伸手去让难得的一点光线穿过他的手指印证他自己的真实。 “赤骞……熙?”一只手牢牢地将赤骞熙的手握住:“跟我来。” 赤骞熙转头看着身边的俊郎男子,白色的衣衫让他在这昏暗中有些显眼。他叫他赤骞熙……对,他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眼前的人是个熟悉的人,可是他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赤骞熙同样用心音传话给对方:“你是……” “木鼎桦!” 木鼎桦,对,眼前的人是叫木鼎桦,有人在身边的感觉是真的很好。有了与另一人的交流,痛苦同耳鸣声一起渐渐变小,他向着木鼎桦一笑,道:“去哪里?” “找回记忆!”木鼎桦的眼神有些迷离,声音里却透着肯定。 赤骞熙略略回味了一遍这句话,这话中所言之事正是他来此的目的。他点点头,转过身同木鼎桦相互扶掺扶着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黑障似毒蛇一般扭动着,缭绕在二人周围。终于,前方似乎有了不一样的东西,拨开层层黑雾的赤骞熙发现那是一道紧闭的大门。走到近处才看出那黑色的大门严丝密缝,高入天际的大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找到隐藏的记忆,救回梓翎”赤骞熙在心中不停地念着,看着眼前的黑色大门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你等等我。”木鼎桦走上前,同赤骞熙一起顺着门边想打开那紧闭的大门。手触及门边便传来一阵阵透骨的寒意,全身随即变得冰冷。两个人使出了全身力气,咬紧的牙关处泛出丝丝冷气,可无论二人如何用力那门依然纹丝不动。 木鼎桦半侧过身体:“用法术!” 法术……赤骞熙有些迟顿地反应过来,二人用着习惯成自然的手势调动自己的所有灵力幻化出利器攻向那门,无奈乎却依然是无法憾动那门一丝半分。 “继续!”赤骞熙一双血红的眸子看向木鼎桦,传了一句心语。 几口鲜血从二人口中相继喷涌而出,仿若此乃命中必须要做的事一样,眼下身子如此又如何,不过是视死如归罢了。终于,那门有几分晃动,许是这动静让二人有些振奋,对着那门的攻势越来越强。 “住手!”一道声响仿若炸雷般在这无边无际的昏暗中响起,震憾了的不只是门口二人的耳朵,还让二人有些不敢相信的是这里居然能有声音。 “住手!求求你们,住手!”辛梓翎站在不远处,虽看不太清她脸上的神色,但声音中充满了悲切和恐惧:“不要打开!不要打开!” 赤骞熙转身走向她,一步深一步浅。他想问她为什么,可是心音却似乎无法传给对方。于是他继续走着,直走到少女面前。 他低头望着她糊了一脸泪的一张小脸,一丝沉重的感觉自心底蔓延上来。“不要!”辛梓翎抓住他的衣袖:“求求你……那门……”她看了一眼黑门,颤着声说道:“那门里有吃人的妖物,它会吃掉我。” ------------ 第十三章(二) 找回记忆,救籽翎!赤骞熙在心中不停地念着,可眼前的少女是谁?为何如此熟悉? 门,毫无征兆的打开了一条缝。辛籽领看着前方虚掩着的大门一时忘了动作,眼中有一滴泪水滑落下来在赤骞熙手背上开出一朵小水花,她往他身后缩了缩,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快走!快走!再不走它就要出来了!” 赤骞熙回头看了看站在门边的木鼎桦,他还在怒力攻打着黑色的大门。虽然在木鼎桦的攻势下整个门都在震动,而打开的那一道门缝却似乎并没有要继续打开的意思。 鲜血再一次从木鼎桦口中喷涌出来,血红的颜色在这昏暗的天地中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暗红。赤骞熙皱了皱眉返身向着大门走去,刚走出了一步就被辛籽翎拖住。 他回头看她,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声音发抖连带着指尖也传来轻微的颤动:“不要去……” “赤骞熙……”一声呼唤让赤骞熙回过头去,看到半身鲜血的木鼎桦时他微蹙着眉再次向着其走去。辛籽翎被他带动着蹭着地面向前移动了一步,前方黑色的大门像受到了什么感召一般一声刺响划破空寂,门轻微的又开了一些。 辛籽翎吓得不行,松开手向后退去,黑门也顺着她的后退将虚开的一条缝隙又遮了起来。木鼎桦回过头来看向辛籽翎,停了手中的攻击转身一步步走向辛籽翎。 眼前的少女,美得如同春日初开的桃花刚刚颤着花苞打开了一片花瓣,他似乎都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他此刻只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女能打开眼前的大门,她就是这大门的钥匙! 一步步走近,他伸出手抓住她纤弱的手臂。迷离的双眸看着少女娇嫩如花的脸时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起来,但这一切无意识的动作他自己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此行的目的。 “不要!不!”辛籽翎使劲挣扎,奈何却没有一点作用。她转向赤骞熙,双眼中满是惊恐:“救救我!别带我过去!求求你……求求你……” 赤骞熙心中一紧,伸手抓紧木鼎桦拉着辛籽翎的手,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木鼎桦:“放手!” 二人对视着,从彼此的眼中都看不出什么其它的感情。在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中黑色的雾障忽然大动,以黑门为中心点开始旋转起来。“带她去那扇门,找回记忆。”木鼎桦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此行的任务……找回籽翎的记忆。籽翎是谁?籽翎很重要……可籽翎是谁?头脑越来越不清楚,木鼎桦被鲜血染红的衣襟和衣袖无不刺激着他,赤骞熙缓缓松开了手,任由着木鼎桦拖着乱踢乱叫的辛籽翎走向黑色的大门。一步步走近,那门也缓缓打开。门**出一道道金色光芒和一些同光芒缠绕在一起的五光十色的物体。 空间的旋转和压缩并没有停止,大门的边框已有些变形。木鼎桦将辛籽翎拖过去甩向已半开的大门。 辛籽翎的身体刚刚触及门边黑色的大门即刻大开,门内迸发出刺目的金光同纠缠的五光十色的物什分开四处窜去。最终于天际中落下一束彩色的光柱直直地向着辛籽翎体内冲去。 强大的力将旋转的方向扭转,而就在此时,赤骞熙同木鼎桦如灵光灌顶瞬间清醒。大开门内传来不真切的声音“我已就近于门口设了回路,快跳入门中,我撑不住了……” “快抓住辛籽翎,到门里来。”木鼎桦跨前一大步抓紧门框回头喊到。 赤骞熙稳住脚步伸手去抓正被旋入空中的辛籽翎,却只抓扯下她一小片裙边。眼看着辛籽翎离他越来越远,他心下一急,顺着那力的带动朝着辛籽翎飞去。 终于,那脸色苍白晕迷的少女被他抱在了怀中。眼中噙着泪轻轻吻着那张让他相思成灾的脸,赤骞熙最终使出全力将辛籽翎向着那已破裂的门推去。脸上的不舍辛梓翎没法看见,他没有遗憾,唯愿她永世安康。 这一强大的推力终于将辛籽翎推到门边,木鼎桦伸手揽紧辛籽翎抬头看了看遥不可及的天空中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顷刻,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毫不犹豫地转身跳入了门内。 迈过大门另一边已是辛籽翎所结的虚界,面前正强力支撑着碎裂虚界的赤真珠,见着木鼎桦睁开眼睛时再瞄了瞄晕睡的赤骞熙,小脸像是快要撑破的气球,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抗不住了!抓住那小子!走!” 赤真珠收回手,一只手从指尖浸出一滴鲜血滴入那迅速龟裂的碎片中,另一只手捉住木鼎桦的手。眼前只见着一片刺目金光,目不能视。紧接着入眼的景像已是镇恶谷底的一片鬼气冲天,黑影乱窜之地。木鼎桦的身体如同被撕碎了一般疼痛,蓦然想起什么,低头看着怀中依然沉睡的少女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不急不急,”已从辛籽翎体内脱出的赤真珠在辛籽翎头上触了触:“已经没事了,这丫头还吸收了我一小点神力,再过个半日就该醒了。” 木鼎桦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赤骞熙没有同我们一起冲出来,他怎么办?” “他……”赤真珠若有所思地看向木鼎桦,再转头看向紧挨着的另一个结界。地上端坐着双目紧闭的赤骞熙和三名望着这边不知所措的鬼兵。 “我并没有动什么手脚,我还没有卑鄙到那个份上。”木鼎桦眼中一片平静,淡淡地瞟了赤真珠一眼:“你不是要去神仙界吗,怎么还不走?” 赤真珠脸一红,吱吱呜呜了好一会才将脸一偏回道:“我去哪里你个混小子管得着吗!” 木鼎桦轻笑了一声:“现在如何解决?”问完举目看向旁边结界的几个人:“你们的情况怎样?” 旁的几个鬼兵行了礼恭敬地回道:“回驸马,我们一直在等信号,可另一队的人却迟迟没有信号发过来。而且……”几人看向赤骞熙,后面的话不说也知道他们的意思了。 闭目片刻后赤真珠睁开眼看向对面的几人:“不用再等了。”看几人面面相觑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全都死了。” 木鼎桦将辛梓翎护入怀中:“我现在没有能力带这么多人上去,仅辛梓翎一人还可。” “你个混小子太小看我了吧!此行就此结束好了,回去吧。”赤真珠捏着一双胖胖的小手向着地上垒去,天地间突生狂风四作,风沙将本已暗不见天日的镇恶谷遮掩得伸手不见五指。赤真珠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本仙灵力已恢复,回仙界之前还会同你们在一处,期间注意你们的言行。”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三人周遭的影像如飞奔而去的流光,愰得人眼花缭乱,光影刺目之下只得闭上双眸。片刻光景后,木鼎桦感到周边气息的变化,睁开眼睛时正看到廉易用一张大叶子端了好些水穿过枝丫横生的棵棵大树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借着明月看到木鼎桦时他直接选择无视,正要将水端给辛梓翎,却一眼看到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两个人,瞬时一愣,喃喃道:“不会吧!我走的时候梓翎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子功夫发生什么了?”他抬起头看向木鼎桦:“这是怎么了?” “梓翎晕过去了,至于赤兄……他伤得很重。”木鼎桦半垂下双眸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廉易手一松,兜在手里的叶子掉下去溅开了好些水花。随着一声“哎哟”从一旁跳出一个小娃娃,因太过矮小被一笼草挡着,廉易一直没有发现赤真珠的存在。现下里突然跳出来个小娃娃倒是吓了他好一大跳。 看清后正摊开手看着身上好些水珠的赤真珠有些发懵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娃娃?”继而目露凶光:“快点解决了省得闹了人过来我们就麻烦了!”正要抻手去捉那娃娃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抽了两个耳光,直扇得他眼冒金星。待头脑清醒过来已过了好一会儿。 赤真珠看着愣神的廉易笑道:“哪里来的疯小子,胆敢冒犯本仙!” 廉易捂着肿起来的脸对木鼎桦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这小子说什么?”还不待木鼎桦说话赤真珠便接过话头说道:“刚才你被本仙打了!叫本仙仙上、神尊,简单点,你二选一吧!” “可怜啊,这孩子脑子不大对啊!算了,即如此,自生自灭吧。木尊,我们走吗?”廉易看了看一直盯看着他的赤真珠咽了口口水:“我怎么觉得瘆得慌呢,木尊,你看得见面前有一个小娃娃吗?” “没看见小娃娃。”木鼎桦将辛梓翎抱了起来。廉易却被吓得不行,紧跟上一步将赤骞熙扶到肩上,腿肚子都有些打颤。木鼎桦接着说道:“只看到一个老小子,赖着不肯走。” “什么老小子!”赤真珠握着小手跳了起来:“叫我仙上!哎……哎哎……我不跟你们论这个了,再论下去我还没上天就该下地了……咳咳……咳……” “他是……真的?”廉易指着赤真珠不可置信地望着木鼎桦。 “他是真的。” “从哪钻出来的?” “不知道。” “喂!你!”廉易用一只脚横在赤真珠面前:“回你家去,别跟着我们,小心我把你……”说着瞪着眼嗤牙咧嘴地瞅着赤真珠。下一刻,只听着“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两股温热的鼻血顺着廉易肿出新高度的脸缓缓流下。 赤真珠架了朵小云彩稳稳地飞到最前面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道:“让本仙来帮帮大家,”盯着廉易又道:“以后务必礼貌点,别老是劳烦本仙教育你。”说完回转身去单手划了一个光圈:“走吧,跟着我进去。跨界虽说我还做不到,一个一个地过还是没有问题的。” 廉易看着紧跟其后的木鼎桦,使劲将赤骞熙扶上背也跟了上去,口中喃喃道:“赤尊,您看我对您多尽心,以后您可得多关照着在下一点啊。赤尊,就此约定了啊。” ------------ 第十四章 来到凡世异界后辛籽翎有醒转的迹象,为小心处事,木鼎桦将辛籽翎安放在藏龙山她曾经待过的那个洞中。 天色开始变暗,凡世这一处的寒冬尤其的冷,天也黑得尤其的早。睡在草木铺就的床上辛籽翎正睁开朦胧的双眼,一时有点不太适应眼前的情况,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向着一侧闭上眼又要睡去。 “睡了这么久还在犯困么?”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入辛籽翎耳中,她翻身坐起来拿出袖中的短刀向发声的方向刺去。 木鼎桦一把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还没清醒过来吗?” 廉易的鼾声突兀的响起,待辛梓翎的双眼适应了洞中的昏暗看清对方后尴尬地抽回手擦了擦头上惊出的冷汗:“尊上……你救了我?”她看了看所在之地,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愕之色:“我们回来了?” “我没有那么大能耐带大家回来,”木鼎桦挪开了一点,让辛籽翎能借着洞外黯淡的光看到门口那个故作深沉的赤真珠。 辛籽翎呆呆地看着洞口小小的身影,迟疑道:“是……他带我们回来的?”得到确定的回答后她更是吃惊:“竟是这个小娃娃救了我们!” 赤真珠一脸骄傲地回头,用法术将四周照亮好让辛籽翎能看得清楚:“不错,就是本仙!” 看到胖乎乎的赤真珠时辛梓翎脸上竟有了一丝温暖的笑容,能让人感到语气中满满的母爱:“原来是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真是不得了。” “什么可爱不可爱的!哎……本仙的肚子要气炸了,哎……”赤真珠颠着胖胖的小身子艰难地抬着胖短胖短的手一边扶着额头一边向着洞内走来,刹时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被照得透亮。 “这个便是在你体内消失了的凤灵珠,之前他的消失是因为正在化形。”木鼎桦向一脸母爱的辛籽翎讲道,她应该要知道关于赤真珠这件事的原委。 “是啊!沾了本仙的光,本仙留给小姑娘你的那点仙力倒能与你很好的溶合。还得跟着你们一阵,那个小什么的就别叫了。”赤真珠捊了捊头发脸上满是不悦。 辛籽翎吃惊不小,看着赤真珠那可爱的小样子片刻后她才将这个消息消化完。她只想简简单单的过生活,失去了这样一个人人都想得到的宝贝才能得到一个安稳的生活,如此说来凤灵珠脱体独存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她娘亲用命换来她能活下去,唯一的遗下的心愿便是她能好好地活着,她要惜命。眼前的凤灵珠很可爱,她脸上微微有些红,口气软软的小声问道:“那……我要叫你什么?” “仙上!” 辛籽翎看着那小娃娃铿锵有力的一嗓子后胖乎乎的脸上一副充满希翼的样子心中一软,轻声应到:“好,以后我便称你仙上,想要跟我一起待多久都好。” 那微微一笑的样子让赤真珠想起辛籽翎在虚境中为他做的那些娃娃和那只流鲜血的手,神使鬼差的说道:“你若是不想称本仙做仙上,叫本仙本名‘赤真珠’也可。”辛籽翎点点头,算是默认。一时间,洞内有些安静。 一阵高低起伏得颇有节奏的鼾声响起打破了这寂静,辛籽翎半坐起身循着廉易再次响起的鼾声看去,这才发现同廉易躺在一处的赤骞熙。她心中有些激动,急着去看他便硬撑着站起来。脑子一时有些发晕脚下也有些踉跄,被木鼎桦扶住才没有跌倒。 “他……没事,只是同我一起去救你时受了伤。回到九天神域后我会带他去纵横山,他家中有一地宫,以地火所筑能聚魂魄,还有护体的石床可护住他的心脉。”木鼎桦扶着辛籽翎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柔声向她说着。 赤骞熙躺在地铺上,脸色平静像是睡着了一般。辛籽翎轻轻吐了口气,扶着地铺边坐下来轻轻摸着赤骞熙的脸,将他散开的头发轻轻束好,唇角绽开一丝浅浅的笑:“看起来没什么事,难为你们都来救我。当时掉下崖底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从没有奢望还会活下来。” 她眼角开始有些湿润:“我觉得自己老是给别人添麻烦,但是幸好有你们,幸好我们都回来了。”擦了擦眼泪,辛梓翎望向木鼎桦:“木尊,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木鼎桦点点头:“你讲。” “请你先带着骞熙回去,我在这里还欠了一个债,若是回去了再来怕是来不及还。所以我想将这件事先办了,等我回去时他也许都醒了。”说着她转头看向赤骞熙,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真的安妥并无什么大碍。 木鼎桦沉默着没有说话,辛籽翎不解地回头望着他:“可以吗?” “他这个情况有些严重……” “可以!”木鼎桦截住赤真珠的话:“我即刻带他回去,你先去办你的事,有廉易陪着你我也放心。” 他转向赤真珠,语气平淡中带着点恭敬:“仙上请跟我出来一下,淡为讲一讲这凡世的情况,让籽翎再同赤兄独处一会。” 赤真珠没有说话,背着小胖手腾了朵小云彩跟着木鼎桦飘了出去,直走到那株光秃秃的凤凰树下才说道:“那是独处吗?那个‘呼噜噜’个不停的人人躺在一边吵都要吵死了。说吧,想说什么。” “仙上倒是快人快语,此次的事不宜向籽翎明说,她受伤初愈最好不要受什么刺激了。你知道赤兄的情况,我会即刻送他回家,否则他元神未在体内时间久了怕是肉身也有影响。” “虽然我很怀疑你讲的是真心话,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好,一切以救人为主,你送他回去吧,待那女娃把这处要办的事捊顺了我就带她回去。”木鼎桦在虚界想要对他出手的事他可没有忘记,现如今翻脸比翻书还快,此人的境界就连他一届神仙也难达到。 木鼎桦向着半眯着眼盯着他的赤真珠揖了揖:“前事还请仙上不要介怀,当时有当时要做的事,现今有现今的要做的事。于在下来讲事情已经过去,还望仙上也将此事翻一篇罢。” 赤真珠嘴角抽了抽,这事他木鼎桦就翻过去了?还要他不计前嫌的也翻过去?他做为一个神仙,如今因为这虚界的事不知哪个地方没有理顺而上不了天,说来还不都是因为闯境的这两个混小子! 一个为自己买了单付出了严重的代价他想计较也计较不了,另一个连累了他却啥事没有,一句前尘往事莫再计较堵得他不知如何回答。 赤真珠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个神仙来接引他去神仙界,照常理来说他一分离出辛梓翎的身体就应该见到他的接引者了。九天神域照理说已与他无关,他也不想去理会这里的人和事,可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同木鼎桦谈了这么一会,倒让他气出来一些道理。说到底他不管于公于私倒底是一直都在照顾着辛梓翎的身体,这一点上他没有做错些什么,唯一干的一件缺德事就是匡了木鼎桦和赤骞熙去帮他找回神力,然后让赤骞熙变成这副倒死不活的样子。 是不是这就是他做的孽?心中重重地扼腕了一番。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去历险一番。可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早知道,最没价值的就是如果。现在只有尽力想法子护好那晕迷不醒的孩子,也许有朝一日能还了这份债。 天空中的明月已稳稳当当地当值起来,枯丫上堆了好些积雪映着这月光泛出些冷意。不知哪来的小兽不慎撞到了一棵树上,只听得它撒开蹄子开跑的声响合着那落雪的“簌簌”声在寂静的山间响起。空站了一会,估摸着赤真珠没有什么要说的,木鼎桦揖了揖转身往洞中走去。 “喂,小子!其实你的修为真的不错,静下心来只求仙缘倒真是有可能脱去凡胎位列仙班。” 木鼎桦回头去看背向着他坐在一朵小云彩上的赤真珠,嘴角牵扯出一丝冷冰冰笑意,如同这铺满的山巅的冰冷积雪,声音却只是一片平淡:“我并无此心,已对仙上说明过。作为我等生灵,命已经够长了。活得不开心若再长生不死那岂不是一种折磨。” 听到木鼎桦远去的脚步声,赤真珠皱着眉晕了晕,好在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若能长生不死倒是一件幸事。再感叹了一番世人多欲求,求得多自然会不开心后腾着小云朵也入了洞内。 亮堂堂的屋内,辛梓翎已将赤骞熙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此刻正用蘸了水的湿绵帕在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脏污,那些都是在镇恶谷同恶鬼战斗时所留下的痕迹。擦到一处小伤口时便绕过那早已凝固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将周围清洁了一番。 站在一旁的人都不好作声,整个洞中只有廉易打着鼾不时哼哼几声。良久,辛梓翎终于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清明,眉眼中却有一丝忧伤,她笑了笑道:“好了,尊上,请你带他回去吧。” ------------ 第十五章 天色大亮,照得阳光下的积雪闪闪发亮,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雪白。因九天神域的冬日从未下过雪,让第一次看见雪景的廉易颇为欢喜,蹲在雪地里用双手刨了好一会白雪。不知发了什么奇想,迟疑着将一块被他捏成冰球的雪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嘶……”冰冷的感觉直从嘴里漫入胃中。 “别玩了,要抓紧时间赶路吧,快到王都了……”辛梓翎又看着赤真珠:“仙上,你这个样子,怕是凡人接受不了。我看你要不还是做一做小娃娃?”辛梓翎跃跃欲试地想上前将胖乎乎的赤真珠抱起来。 “我这个样子真是难为你们了!”赤真珠一不高兴就嘟着一张嘴,倒真是和小娃娃闹情绪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廉易回头将一坨冰球扔了过来,本意是想逗着辛梓翎玩的。哪知道瞄得不准,打得又太快,雪球不偏不倚刚好打到撅着嘴的赤真珠身上。直直地将那小人儿打下了云朵。辛梓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倒插在雪里的赤真珠不知倒底要不要将他从雪里拨出来。 另外一个始作俑者吓坏了,三步并作一步跑得飞快,边跑边大声说道:“梓翎,我先去帮你打探那个什么高启的情况,啊……那个仙……仙上就麻烦你照顾了!”他可没忘记得罪赤真珠的结果,眼见着脸上的肿消下去了一些,可不能再让它肿成猪头了。 辛梓翎不明所以地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廉易再回头看了看从雪地里将脑袋拨出来一脸愤怒的赤真珠瞬间便了悟了。她想了一下蹲下身子将赤真珠头上脸上的雪擦干净,抿了抿嘴轻声道:“廉易啊就是那个样子,人不坏,我代他向仙上认个错。等会我们聚头了还请仙上莫要罚他。” 她不太确定赤真珠会卖她这个面子,但是在她忐忑地等待下赤真珠竟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不远处便要走上大路,路上也许会遇到人,辛梓翎看了看赤真珠,不知道自己再提起那个建议他会不会就应了。要不然就只能隐了身形,可那样子对于打探事情又不太方便,真要完全靠着廉易去打探消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正在脑子里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不知倒底要怎么做才好时赤真珠已行了变幻之术,在辛梓翎眼皮子底下变作了一位翩翩少年,只是还是顶着一头白发。 这倒是让她开了眼界,这一点她们九天神域的人可很少有人能做到,至少迄今为止还从来没见谁将自己幻化成了别的模样。她颇欣赏地打上下打探着赤真珠,待看到他的头发时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个头发?” “头发?嗯,变不过去。以后别人问起来就说我是你的兄长,记住了?” 发色虽有些惹眼,不过凡世这一处倒也有人少年白发,也不会过于奇怪。辛梓翎咬着嘴唇无奈地点点头:“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情愿?”音色有此不悦。 辛梓翎强挤了个笑容说道:“那可没有,哥哥,我们快些赶路吧。” 拐上大道凭着两人的脚程很快便进入了都城,入眼处竟显繁华,即便是在如此寒冬大街上也是处处热闹非凡。徐徐步入城中,一路上二人非凡的容姿吸引了不少人注目。辛梓翎在凡界早已习以为常,倒是赤真珠还很有一些不好意思。 找了一家酒馆上了二楼坐到临窗的位置,赤真珠笑道:“小女娃这个位置选得好,坐在这里还可以看到街景全貌。” “这个位置到了冬日总是会空出来,亏得仙上不怕冷,我倒也无所谓。”辛梓翎浅尝了一口杯中的茶,味淡得很。在鬼域做公主时喝多了好茶,如今再喝到这样劣质的茶水感觉实在难以下咽。 果然,这嘴一养刁想再回头来就很难了。赤真珠倒喝得很欢畅,等上菜之时一壶茶水半数都进了他的肚子。 “仙……”辛籽翎看了看站在一旁正在布菜的店小二改口道:“哥哥,你别喝了,这些菜可比茶水好吃多了,你试试看。” 赤真珠是第一次吃到食物,贪嘴得很。放下茶杯后像是为了证明他依然可以吃下很多似的根本没有要歇一下的样子直接儿狼吞虎咽了起来,看得辛籽翎都愣了。 看赤真珠吃得香,辛籽翎也不好多加阻拦,要是廉易这个样子她早一筷子敲过去了。回头打赏了店小二几个铜板,对方极恭敬的鞠了个躬,笑着问道:“姑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果然是天子城脚下,连个店小二也不似其他地方的一见着钱就笑得一脸贱相。虽同样是见钱眼开,这里倒是眼开得颇有风度。 辛籽翎笑了笑:“大哥,向你打听点事。我同哥哥来王城省亲,哪知道那亲戚早已搬离。想着已来了王都也是难得,所以想在这处走走看看,听听这一处的风土人情,可不知小二哥都有什么可介绍的?” 说得极客气,在这王城之中,天子脚下重臣极多,没有点眼眨眉毛动的眼力劲可不好在这里混日子。今日所见这二位客人,店小二一眼就认定是来自某处的土鳖暴发户。 一来二人相貌非凡,衣着虽朴素质量却上呈,看来是想装一装文人雅士。为何谓之装呢,这就要说到这第二了,这二便是赤真珠的表现了,确实是一副土鳖样啊。 因心里这些先入为主的分析,店小二恭敬地将王城附近可游玩之处简明扼要地讲了一下,末了,加了一句:“姑娘切记,那黑风山不可去。那是个禁地。” 这些话都不是辛籽翎想要的,她从腰间取下锦袋,从中掏出了几块碎银子交到店小二手中,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追着问道:“耽误了小二哥这些时间,只再问一下,听闻这王都中的小王爷文韬武略风姿过人,小女子也想一睹其风采,不知他平时都会去往何处啊?” 店小二脸上略过一丝鄙视,一一被辛籽翎捕捉到眼中。店小二恭敬道:“王都就只有小王爷还未嫁娶,名门闺秀都望着能嫁予小王爷。”说着抬手揖了揖以示对王族的恭敬。 只这一句话说得精巧又明白,名门闺秀,那可不是尔等能高攀得上的。末了脸上又起了一层忧色:“以往倒是偶尔得见,只是小王爷近几月以来身体似乎都欠安,固想见到他是不可能的。” 这句话虽透出了辛籽翎想要的消息,同时也在告诉她,别作痴心妄想,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真是狗眼看人低,倒低得不讨人嫌,已属功力尚佳,待人伺物修练得很是不错。 待店小二离开后再回头来,桌上的食物已被赤真珠解决得七七八八了。许是感受到了一束焦灼的目光,赤真珠抬起头来看了看辛籽翎再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食物,不好意思地一抹嘴笑道:“快快,你说你问个话也能问这么久。” 说完将一碗因嫌弃而未怎么动过的粉条往辛籽翎面前推了推:“来,给你留的,快吃。” 辛籽翎有些无语,想着还有事情要做再加上廉易做事鸡飞狗跳也不太会寻人,若她不站在路口等着廉易来找她恐怕那小子又得迷失方向。这样子她只得凑合着吃了两口以示对赤真珠的感谢。 必竟自诩神仙,好歹也是他们几个的救命恩人,这几分薄面怎么也该给的。 走上大街还是午时末刻,街上行人甚少,辛籽翎正好寻了个扎眼的地儿迎着风站得直直的。赤真珠明其意,玉树临风的一站也不多话。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廉易果然远远地跑了过来。 到了距二人十步远外驻足而立,很是仔细地看了看站在辛籽翎旁边的男子,眉毛一挑几步跨上来一把将辛籽翎拉到身后小声嘀咕道:“那个什么……神仙娃儿呢?”声音提高了八度向着赤真珠道:“哪里来的登徒浪子!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居然敢来……骚扰我妹妹!” 把辛籽翎护到身后又道:“你以为你杵在那儿装木杆子啊!站得那么直都不嫌累得慌,谁看你啊真是!”两声脆响将廉易未尽的话堵在口中,话于此尽。 走出去好一会儿,廉易还可怜巴巴的捂着两边脸跟在辛籽翎后头。这让辛籽翎有些于心不忍,也悄悄退后了一点同他说着话,顺手变化了一只烫滚滚的剥壳鸡蛋递过去:“拿着往脸上滚一滚。怎么样?路上都打听了些什么?” “嗯,倒是听说了一些。那个小王爷现在是重疾缠身,恐怕没几天活头了。好在是活在皇家贵族里头有上好的药物吊着,否则早已一命呜呼了。”廉易将听闻的悉数说了出来,末了不解道:“可是这又与我们何干呢?” “你知道我们去鬼域之前我曾遇见过的那位王爷,便是今日让你去打探之人。” “啊!那人?你莫不是真的对那凡人动了什么心思吧?”廉易捂在脸上的手转到嘴上,一脸的震惊:“我说这次你为什么不同赤尊一道回去呢!” 能惹辛籽翎生气的少有其人,廉易首当其冲。在心中默默压下怒气,辛籽翎瞪了廉易一眼道:“凡事都有因果,高启这个因是我种的。若来这里听到一切都安好也就罢了。可叹他用情至深,错到如此怎能撒手不管?” “那不能这么说啊,”廉易瘪了瘪嘴,又道:“什么用情至深,不过是个好色之徒而以!” “何解?”辛籽翎不明道。 “你长得好看呗,这天上地下的难得遇到几个吧,见了一眼怎么忘得了。”廉易道。 “也许……他没有那么肤浅吧……”辛籽翎迟疑道:“可这事必竟因我而起,不能让他因为我而陨命。” “当然是这么肤浅,见了一面就情深似海?什么一见钟情,我觉得一见就钟了的只有色。”廉易再次瘪了憋嘴。 “……” 赤真珠走在前头听得真切,见已听得差不多了便回头喊道:“这姑娘做得没错,欠债还钱,此事同理而论。好了,废话少说快些走。” 行了两步又回头道:“那个……谁,打听到往哪边走了吗?” 廉易毕恭毕敬地小跑过去,顶着两个巴掌印的脸上浮夸地堆着笑:“仙上这边请……我来带路。” ------------ 第十六章(一) 郑王府的高阶之上朱红色的正门大开,颇有威势的老管事迎门走了出来身后带着一众的家仆婢女。见到辛梓翎弯腰行礼,在围观众人的注视之下请站在门阶之下的三人进了王府。 王府的前院子很大,看似各个仆役都在认真地打扫着院落的积雪,来来往往认真规矩。可是仔细一瞧,各人的眼角余光都在往这三人身上瞟。绕过前殿,后殿,后楼,来到了一个偌大的院子,冬日里院角盛开了好些黄灿灿的腊梅花,顶着落雪飘来一阵又一阵冷冽的香气。 “王爷就在里面。”老管事将辛梓翎三人带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道:“老奴就在这里等着,姑娘有什么吩咐随时唤我即可。这二位公子我会命人好生招待,请姑娘放心。” 王城之中王府高墙院内辛梓翎以为必定是管制得极为严格的,可就这么进来了,带着疑惑的她直到跨入房内看到白色的墙上挂着一副与她极相似的女子画像时心下总算了然。 只是画中的女子闭着双目,有些失了神韵。回神过来,她向床上看去,厚厚的两床锦被中躺着个皮包骨头的人,全然不似当初风度翩翩相貌出众的小王爷高启。辛梓翎皱了皱眉,搬了根凳子走到床边轻轻坐下。 过了好一会,高启似乎睡醒了一觉,阳气不足地虚睁双目,无神的目光在游移到辛梓翎脸上时出现了一瞬的发怔。回神过来后他闭目笑了笑,声音极低似在喃喃自语:“都做了多少次梦了,这次倒梦得真切。” “这可不是梦哦,王爷。” 在这低柔的声音中高启猛地睁开眼睛再次缓缓偏头看向辛梓翎,不太确定似的伸手去确认。她握住高启伸过来的手,冰冷的触感从高启手上传到她的手上:“你看,我可不是真的吗?” “咳……咳咳……”高启一阵猛咳,铁青的脸刹时涨得绯红。 辛梓翎忙将他扶好顺着他瘦骨嶙峋的背脊,待他缓过劲来才低声问道:“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喝点水?” “……好……” 老管事在门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么久以来王爷总算是开始说话了。他抬起手在眼角处攒了攒浸出来的泪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辛梓翎住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高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临到腊梅花败,红梅初绽之时他便已可以独自到院中散会步了。这进展让王府上下颇为高兴,府上府下都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同时迎来的还有新的年度,整个王城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双手枕着下巴靠在桌上眼睛看着不停剥着干果吃的赤真珠,廉易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将挤出来的眼泪擦干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对辛梓翎说道:“差不多了吧,我看他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晕了会神又道:“怎么木鼎桦还不来接我们呢?对了,仙上可以带我们回去吗?” “我们那才过了多久,高启这个样子我还不太放心,等他完全好了再说吧。还有,你背着我时是怎么称呼我的呢?”辛梓翎将手一操,一副我要告你状的模样。 “背后吗?当然叫娘啊!”话刚落一个杯垫就飞了过来,靶子极准地打在廉易头上,痛得他叫唤了一声。 “这小子就是欠打。”赤真珠又剥了一颗干桂圆放进嘴里,手不停地伸向下一粒。 “哎哟……仙上,您可不能这么说我啊!老子……不,我多尊敬您老人家啊……不是啊梓翎,他这好完要到什么时候啊?他好了你一走他又病了怎么办?你总不可能真嫁给他吧?”廉易揉揉脑袋说到。 理是这个理,她不可能一直陪在高启的身边。虽然他这一世是短暂的,于她而言也不过就是一时半刻的事,但是他要的她给不了。辛梓翎犹豫地转身坐下,高启这件事算是完成了一半,后一半要如何才能完成她还没有想好。 “你为何对凡人这么认真呢?我们本就是不同的生灵。说实话,像他们这么弱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廉易动作极轻微的一点一点从赤真珠那边顺了些干果到自己面前,尽量的让人不可查觉。 辛梓翎摇摇头:“你不认为他们很了不起吗?正是因为如此弱小的存在还能建成如此伟大的文明。异界虽多,可这一处的异界于我而言确实有不一样的地方。我曾经在这个空间呆过,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有一位胜似亲人的人,他关心我、爱护我。” 她似是陷入了某一段回忆之中,眼神有些飘渺,娓娓道来:“那是那时我在凡世的爷爷,虽然他老人家是对着这我寄宿的这具身体在说话,他关心的也是我的宿主。但是,他对我全心全意的付出和关爱在我每一次短暂清醒过来的时日中从未有过变化, 可是,我连他何时去世也不知道。我这一生……真正对我好的人并不多,他也算是一个。而因为我,他唯一的孙女也失了性命。所以……我对这凡世的人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愫……那时候……” 廉易听得入神,都忘了将扒拉过来的零嘴护好,不知不觉又都被赤真珠给顺了回去。这一段赤真珠是知道的,那时的他还只是一颗有灵识的珠子,本该替了辛瑜嫣的无神宿在她体内,却被她一掌打入了本该死去的辛梓翎体内与其碎裂的元神相合。为了恢复这破裂掉的元神,辛瑜嫣还用尽最后的力气帮辛梓翎找了个好罐子,能让赤真珠好好修复辛梓翎元神上好的一具身体。 赤真珠听着那些他早已知晓的往事,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竟对那样的一段往事有着如此深的执念。前尘往事了,也不是她的错,她却总放不下,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执念,有时候会很伤人。 第二天一大早廉易就不不见人影了,他这一天东跑西跑整日里在王府里也没人敢拦着,膘没涨上去二两脾气倒是骄纵了不少。辛梓翎也懒得去管他的事,一大早端着膳房做好的肉粥拿去给高启,顺路摘下一支红梅放膳食的托盘之上,瞧了瞧渐高的日头,觉着差不多是时候了便穿过后院走进主人休息的地方。 守在门口的侍从婢女看到辛梓翎走过来自动自觉地给她开了门,都明白来的这位是谁,虽没有人明说过什么,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多半就是未来的女主人了。辛梓翎走进屋内却没有瞧见高启,只见着桌上放了一封写给她的信件。 她好奇地打开来看,信中写了他回来后久等她而未见到的焦急,得知她的家门后亲自上磊山拜访白眉并终于得见他座下弟子青云,那一刻他的震惊和之后的绝望,失魂落魄的日子一天天是如何论年来过的。信写到最后说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觉得既然她一心想要的便是黑风山寒冬才有的黑翅蝶他便做那有心人亲自去为她寻来,望她能真正接受自己。 辛梓翎很好奇,这个一席话倒底是听了哪个君子的?而且这黑翅蝶是个什么东西她完全不知道。招来门口的人一问,他们也不知道高启何时离开的,再一听说去的是黑风山这一群人一下子吓傻了。 老管事赶了过来仔仔细细地将辛梓翎手中的信看了一遍急慌慌地差了人分为两路,一路是去黑风山救人,一路是去皇都内将此事禀于太后与王君知晓。看着忙成一团的王府中人,辛梓翎抓了个扫地的杂役问了问关于黑风山的事,这才知晓传闻中这山上有一只黑熊妖,上山者从来都是有去无回。 至于这黑翅蝶并不是什么蝴蝶,而是产于黑风山的一种形似蝴蝶的紫黑色花㚏,只在冬日才开且数量极少。因此花有养颜美容的功效极其珍贵且,导致以往这山上还没出妖怪时冬日里常会有人上山寻这花,若有幸采着了便会高价卖给出得起价的贵族妇人。 可熊妖出现以后,去的人便如肉包子打狗,此后便再无人敢去黑风山,那花也成了茶余饭后的故事。 听到此处便知高启此去做的事是有多危险,辛梓翎转身便往王府外跑去,而此时早已乱作一团的郑王府内少了一个辛梓翎怕是已无人查觉。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识路不明的辛梓翎总算先人一步到了黑风山下。 抬头望去山上白茫茫一片被冬雪覆盖得严严实实,此处刚至通往山上的小径口,隐隐可见白雪上一人上山的脚印。跟着那脚印步入山中后高启的行踪就有些不太明晰了。枯树枝上不时落下的积雪将地上留下的痕迹遮了不少,寻起人来格外的困难。 辛梓翎刚叹了一句好在没有下雪,天公便不作美的洋洋撒撒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样的情景是很危急的,若是不尽快找到人,那高启即便是没有被那熊妖吃了也会被这大雪给埋了。 这一趟滞留在凡世本是为了救他,她可不想他为了自己死得更快。为免大雪将地上所留的痕迹掩埋干净,她只是加快脚步不敢有一点耽搁。风雪渐渐迷离了双眼,地上再难找到一丝痕迹。想到高启先离开也不是太久,辛梓翎左右看了看飞上空中。目光穿过丛丛枯枝终于发现了伏身在山崖边高启。 她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放松了下来,飞身落于他十步开外的一棵枯树之后再迈着步子走出去轻轻呼了高启一声。哪知却惊扰到了他,这一下高启手脚不稳往崖下滑去。辛梓翎飞扑上去紧紧将他抓住,高启这一具凡人的身体对辛梓翎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被拉上来的高启一脸苍白,不知是吓着了还是冷着了。看着救他的辛梓翎即刻坐起身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裘皮大氅脱下来往辛梓翎身上披。她挡住了他的动作轻声道:“我不冷,你怎么伏在这崖边,这多危险!” “你这是在担心本王吗?”高启笑了起来,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朵蝴蝶形状的黑紫色花朵递给辛梓翎:“看,你想要的我亲自采到了。” 一些话噎在喉头,脑子里浮起赤骞熙的一张笑脸,眼神也变得格外的温柔了些:“没事就好,这花……是谁跟你讲我要的?” “还好廉兄告之,不然我还不知你有心用这个来考验我的真心,越早知道不是能越早让你明白我的真心吗……”高启看着辛梓翎的眼睛里全是情意,真情流露之下虽然辛梓翎对他无心但倒底是个女儿家也有些不好意思。 一股腥臭之气迎着雪风吹入到这和谐的画面之中,辛梓翎反应得快,一把抱着高启滚向一边,抬头向着刚刚二人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见着一头二十余丈高矮的大黑熊正在因为没能一口吃了他们而呲牙咧嘴地咆哮,股股腥臭之气从这黑熊口中传来。 似乎终于迟钝地感应到了什么,它看向辛梓翎的眼中有些疑惑,但终究是一个未修出人身法像的畜牲,不过片刻又咆哮着冲向二人。高启完全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呆了,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被辛梓翎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再回头时手中已持着赤骞熙送她的剑向着黑熊刺去。即将刺中之即她心下有些不忍,必竟这是来自她九天神域的灵兽,想来被困在这山中出不去而未被灭掉也是有它的机缘。手中剑锋一偏划伤了黑熊的前掌,那熊痛得大吼了一声,使劲一甩脚掌,将地上的积雪合着泥土挖出了个一人深的大坑。 ------------ 第十六章(二) 趁此机会,辛梓翎带着高启飞身而起。未免有人死于这黑熊之口,眼下必不能再让人上山来寻高启。 此时山中已进了一小队人,各人手中都持了一把兵器边走边四处环顾。雪下得太大路上根本无法再觅人踪,辛梓翎将高启放在一棵大树下,躲在树旁一块突起的雪堆后学着猴子叫了二声。 深冬渐要入春,正是最冷的时候,这学得活灵活现的猴子叫当真吸引了几人的注意,也就自然而然地发现了高启。辛梓翎松了口气的同时,山上传来一声愤怒的熊吼声,震得这山下的树枝上的堆雪不停地往下掉。 所有人都愣了愣,紧接着训练有素地将高启扶到其中一人背上,快速的向山外跑去。黑熊的怒吼声已越来越接近,如果不采取点行动估计这一队人很难及时走出大山。 辛梓翎等众人都离开后又回到山上,此时黑熊已到了半山腰。当辛籽翎再次挡在黑熊面前,这头暴怒的巨熊已没有了初见着辛梓翎时的冷静。还从未有人能从它口中逃脱,更没有人能将它刺伤,它的怒火极盛,此时赤红着一双眼凶狠地扑向挡在它面前的辛梓翎。她灵巧地躲开了黑熊的攻击,等那熊再袭来她再躲开…… 此次从鬼域回来后,辛梓翎觉着自己的身体灵巧了很多。法术和剑术的涨进是得了赤骞熙同修芜的指导,这体内的的力量应该是如赤真珠所说来自于他所残留的仙力。各方面上了好几个台阶,此一架打得尤为轻松。 那黑熊终于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地上哈着粗气,整个熊都陷在了积雪中。天上纷纷扬扬飘落而下的雪花还没触及到它便已被它身上腾起的热气蒸化,梓翎站到它面前,冰冷的剑锋向着它的鼻尖一指,肃然道:“你我同是从九天神域而来,初见时你已有所感应。” 看那黑熊静坐着没有再发狂她收回长剑变作短剑再收回袖中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缘由来到这处凡世,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我知道这处离神仙界最近,你也算得了此先机。听闻那处最讲因果,最结善缘。你若借着这处皇家天脉好好修练也许能修成地仙,说不准还能修成正相进入仙界以得长生。我所说的你听懂了吗?” 见那黑熊若有所思又说着:“你明明偶尔进食也不会饿,这山中的多奇珍,若一定需食物果腹黑翅蝶作为灵物你可以采而食之没必要去吃人。我说的你若懂了就点点头,若你不听今日我即便不了却你改日也定会有其他能人异士或是仙界中人来除去你,该如何选择你很清楚。” 黑熊在辛梓翎的注视下一直未换过动作,身下的积雪已化开了一大滩,身上也堆起了厚厚一层白雪。终于,它点点头站起身子甩了甩身上的雪水转身向山上走去。辛梓翎直到看不见黑熊的影子了才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回到王府,府里已不似高启离府时那般乱了,但府中每个人又都在为又晕迷过去的小王爷担心。王府侍从背着高启回府时在半路上遇到由王都前去支援的至少百余位将士现都站在院落中等待着,要是给人知道高启是由她给劈晕的不知道这院中的一群将士会不会一起冲上来用刀将她给劈了。 顺着墙角走到廉易房中之时正见着他悠哉地剥着瓜子,桌上还堆了一堆桔子皮。辛梓翎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直直地瞪着廉易道:“给个解释吧!” “你别生气啊梓翎。”感应到那即将燃烧的气势,廉易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退到了墙边:“你这不是将他救回来了吗!” “你还真敢说,你撒那样的谎去戏弄一个生病的凡人你真的……”辛梓翎一张脸气得发红,手放下去又抬起来:“你不怕我去迟一步它被那黑熊给吃了吗?” “真有熊妖?”廉易这才正经起来。 “嗯,九天神域来的。现在没事了,我同它讲通了。不过高启是真的差一点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以后这种玩笑少开,你是不是在这王府里日子过久了大家给了你一张脸以为自己也是位王爷了?” 廉易用手摸着下巴想了想:“还真是……哎哟!”辛梓翎一把瓜子已经撒到了他身上:“哎呀梓翎,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为他不会去的!” “他这个阴招倒使得合适。”赤真珠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哎呀!你要吓死老子啊!不声不响地穿个屁的墙啊!”廉易瞪大一双眼拍着起伏不停的胸口。这赤真珠不声不响地穿墙而过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辛梓翎也吓着了,一时对廉易没有动作。赤真珠双眼眯了眯,轻声道:“你小子说什么!” “啊……啊……那个,仙上,您来得正好,只是穿墙太费力了,下次过来小的给您开门就行。”廉易打着哈哈道。见赤真珠还是阴着一张脸,苦笑了一下又道:“仙上来得好!来得妙!感谢仙上费心来对小人的过错进行指正。” 赤真珠以逗弄廉易为乐,见他脸上一年四季风景般的表情都略过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小丫头啊,这样一试可见这高启也是个真性情的人,总算值得你为他做了这么许多。“ 真性情,是啊,有一点像赤骞熙。辛籽翎点点头:“只是眼下高启这个样子我已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这个结要如何结才好。” “他啊……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情起于色,思而不得成了执念,一念成执便难再回头。若要化解这执念以高启区区凡人之身恐怕时间不够。”赤真珠习惯性去捊头上的小卷发却只摸到被自己变得顺滑的一头长发。 “那……”辛籽翎恹恹的道:“我只能一直留下来陪着他了。” “那倒不用,他要的你能给吗?若不能还不如让事情再圆满一些。” 辛籽翎不解,廉易已抢话道:“那可不行,籽翎说留下来陪他已属极限,仙上你这不是出馊主意吗!” 赤真珠一抬手廉易立刻打住话头以手护头,得了赤真珠一记白眼:“门口的红梅开得正是好颜色,为本仙挑一枝摘进来吧。” 这话题跳脱得也太快了,虽有议异但怕挨打廉易倒主动得很,跳起脚就要去摘花却被赤真珠喝止:“籽翎,你去。” 辛籽翎在院中转了转,落雪已停,庭院里的红梅上积攒了好些落雪,映着那红梅更是艳丽。院子里已清静了不少,说是太后娘娘亲出王都来了王府探望高启。 这高启是当今太后的小儿子,王君的亲弟弟,最是得宠。此时出了这么大的事亲生母亲前来探望实属为母之本性。院子里清静些也好,她慢慢地将院里的红梅看了个遍,选了枝向阳的正是开得花簇满枝的枝丫剪下。 手里持着一支开着繁密花朵的红梅,淡淡的梅香不断地钻入鼻中沁人心腑。辛籽翎小心翼翼地将花枝拿到廉易房中交到赤真珠手上,看赤真珠拿过花枝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配得上你这花容月貌。” 在二人不解注视下,赤真珠将开得正艳丽的红梅放在地上,双手合十。待手上发出淡淡金光之时将那浓泽的光华撒向放在地上的红梅之上,光华之下红梅化出人形,待光茫散尽立于三人面前的便是一位与辛籽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了。 “你此生唯一要做的事便是让王爷高启幸福快乐地度过他的有生之年,到他离世之时便是你任务结束之时。”赤真珠对着站在房中似有体无魂的女子说完后回身对二人说道:“走吧,回藏龙山,等着那混小子来。” 廉易走上前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转了好几个圈,啧啧赞叹道:“太像了……太像了……还有一股红梅的清香。” “走吧,这枝红梅花会替你完成这未完成的事。高启不会有你救他的记忆,所有后事我已替你处理好了。”赤真珠隐了形:“怎么?不舍得这人世繁华?” 辛籽翎拉了拉廉易:“走吧。” 待三人离开之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美人活了过来,她走到门边将门推开,恰好一束阳光照了过来将她娇美的脸庞渡上了一层光晕。 院外急冲冲走进来一名侍从,看到立于光晕之下的美人愣了一瞬,而后脸色微红地上前低头揖道:“辛姑娘,王爷醒了想见姑娘。”她眼中略过一丝担忧,点点头提起裙摆跟着侍从而去。 高启躺在床上是应了其母王太后的意思,直到替了辛籽翎的美人款款而来才又一次坐了起来。还未说话进门的美人已飞奔到他面前,眉眼中全是担忧。 “……籽翎……”高启苍白的脸上浸开一层红晕,愣了半晌才回神过来,伸手从怀中拿出他采来的黑翅蝶:“以后,不要离开本王了。” “嗯……”美人嘤嘤而泣,一脸幸福的泪水:“能得王爷如此一片真心,我怎可能会离开王爷。” “以后,我会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 她拿过他递过来的黑翅蝶,一双大眼睛里还有些水气:“只要王爷不弃,我定不负。” 天气正好,红梅飘香,两人眼中只剩下对方…… ------------ 第十七章 刚到藏龙山脚下已看到等在此处的木鼎桦,阳光映着白雪衬得他格外的俊逸。辛籽翎远远地见着木鼎桦很是高兴,心里又记挂着赤骞熙,一时激动地跑上前去:“尊上,骞熙是不是醒了?” “这个说来话长,回去再慢慢讲给你听。”轻轻拍了拍辛梓翎的肩膀,绕过她向前走上几步向徐徐而来的赤真珠揖道:“仙上,我备了一份礼物给你,因不确定你们何时回来便放在山洞内了。待我将他二人送回再去拿了礼物给你,仙上再同在下一起回神域可好?” 赤真珠瞄了瞄木鼎桦,见他一脸真诚,想了想大度道:“好吧,本仙接受你的道歉,礼物即已备下了何不到神域再呈予我?” “即是诚心备下的礼物便应带着前来交予仙上。”木鼎浅浅一笑。 赤真珠表面不屑地昂了昂头,却转身变了根凳子坐下:“本仙在此等你。” 木鼎桦淡淡地道是,拉过一旁老实呆着的二人瞬间消失于这异界凡尘。赤真珠呼了一口气,“嘭”地一声变回原身极舒适地舒展了下筋骨:“累死了!” 突然,他睁开双眼,感受到来自身后越来越明确的异动。顷刻后大喝道:“谁!给本仙出来!” “果然是赤真珠,那小子没有骗我!”一位仪态威严身着黑色华贵长袍的男子显身而出:“我道为何从无踪迹,原来真如那人所说化了形。” “龚枫!”赤真珠半眯着眼睛看着来人,心中狠狠地咒骂着木鼎桦。 “你认得本座?呵呵……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赤真珠。”龚枫笑道,身边陆继出现了好些身上腾着黑气的鬼兵。 赤真珠从凳子上站起来:“你以为你能耐我何!” “哦……”龚枫志在必得地一笑,语气轻松。 突然,一股极其强大的力从各个方向将赤真珠牵制住动弹不得。他试着挣了一下,越是用力身体被锁得越紧。 龚枫哈哈大笑道:“如何?玄冥幽灵石可锁一切灵物,尤其是神仙。这可是专门为神仙而准备的。” “木鼎桦这个卑鄙小人!竟敢对仙人出手!”赤真珠心中暗暗叫苦,本打算回九天神域便想法子将赤骞熙给救回来将罪过赎了,现在却成了别人簪板上的肉。 “仙人我还真没见过几个,我本来只想寻一颗珠子却寻到了一位仙人,哈哈哈……好好,这样得到你就更简单了!这可怨不得我,既有了这个机会我只得将你这位仙人练化了能为鬼族所用。”龚枫大笑着挥了挥手:“去!将仙上请回家去!” 一众鬼兵冲上去将赤真珠肉乎乎的小身板来了一个五花大绑,在龚枫得意的笑声中所有人带着赤真珠悉数隐去。 九天神域栖木林木族府宅之中,辛籽翎有些焦急,正追问着木鼎桦:“尊上,倒底骞熙现在如何了?为何我们来了栖木林而不去纵横山呢?” “籽翎,以赤龙族现在对你的看法,你认为你能进得去吗?”木鼎桦在前头走着,辛籽翎只得紧紧跟上。 他说得对,当初她同赤骞熙惹出了些误会。本来赤龙一族以为赤骞熙会先于其兄长大婚,可倒头来赤龙族却被放了鸽子,这脸面如何抹得开?赤家,指不定有多讨厌她呢。 辛籽翎点点头寻了个地方坐下,忧愁道:“那尊上,我该怎么办?” “等!我会先去跟他们讲一讲,待这事讲通一些你再去,免得被赶出去。”木鼎桦看着她,眼神清澈如一汪能望见底的泉水。 是啊,除了等她什么都做不了。木鼎桦说得对,在这件事情上急进不得。虽说好在都已经回来了,可该面对的也要从新面对了。“来。”木鼎桦递给她一个门牌给她:“住处你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还是依然住在之前的小院子里?” “什么小院子?”廉易一边咬着果子一边小跑着跟了上来。木府很大,第一次进入领主的住所沿途秀美的异木奇石让他有些目不睱接。走走停停的什么都觉得稀奇,好不容易才跟上前面两位各怀心思的人。 “哦,是我以前住过的地方。”辛梓翎笑道,转头又对木鼎桦说道:“我还是就住那小院子,那里房间多廉易也住在那一处可好?”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木鼎桦拍了拍手,一直跟在远处风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快眇走到三人面前。木鼎桦看着来人轻言道:“子羡,将阮玉安排过去。”子羡抬起眼皮轻轻扫了一眼辛梓翎和廉易揖了一揖转身离去。 “他是哑巴吗?怎么老子看了他那个样子有些来气呢!”廉易轻声向辛梓翎道。 “别乱说话,那位木子羡是尊上极看重的人。”辛梓翎瞪了廉易一眼:“尊上对我们有恩,他救了我的命还带我们回来,你讲话不能太过份。” “知道了!知道了!你同我讲过之前发生的事,老子也感谢他。”廉易摆了摆手,木鼎桦也好,赤骞熙也好,配辛籽翎他觉着都好。只是感觉同赤骞熙在一起更开心一些。而且赤骞熙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就是个什么样子,但木鼎桦就真正让人看不懂了。 看似干净清沏得人畜无害,冷冷清清的不问世事,可越是这样越让人不得不谨小慎微。一个人能成为雄霸一方的枭雄哪可能是个简单的主。但辛籽翎说得不错,虽然他不要脸惯了,可是也认同世间上善恶掺杂。 人,不以身份地位论善恶。况且木鼎桦确实是于千难万险中救了辛籽翎,于公于私他都该闭上嘴。也罢,继续啃他的果子更加惬意。 辛籽翎加紧几步跟上木鼎桦:“尊上,谢谢你啊。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你道一声谢呢。” “你同我……还要讲这些吗?”木鼎桦问道。 可是,不需要吗?辛籽翎钦佩木鼎桦的为人。像她这样一个对感情活得糊涂的人错将欣赏崇敬当喜欢,幸好木鼎桦一直对她不怎么上心,她对他死缠烂打的那些日子也亏得他只觉得她不胜其烦,如果他真的喜欢上她倒真是罪过。 对于木鼎桦她还不起,总不能也找凤灵珠变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来糊弄他吧。想到赤真珠她便接着问道:“仙上有说过要在凡世逗留多久吗?他不是说要跟我们回神域的吗?” “他是神仙,自然有他不同常人的想法与见解。也许是去体会人间疾苦,也许是回仙界了吧。” 木鼎桦说得对,凤灵珠是神仙,不是她们这些灵物可以明白的。想想真是可笑,为了得到力量不惜杀人害命、伤天害理,可任何事都是一把双刃剑,得到力量失了人性,到最后又因失了人性而失去力量。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可是明明白白的事情摆在那里还是有人不惜一切力量想要得到这能毁天灭地的能力。好在如今凤灵珠化仙,再也不会成为九天神域为之争抢的动乱之首。她没有大抱负,只想同相爱的人在一起好好的过这一生。 小院子还是像之前一样,门口鲜花盛开,蜿蜒的溪流发出“叮咚”之声。阮玉已等在了门口,见了三人立即福身向木鼎桦行礼,再向着辛籽翎同廉易福了福身。 廉易手里剩下的果核瞬间掉到地上,这木府里最让他目不能移的美景便是眼前这个温训知礼水灵得如同一段嫩葱尖似的小美人,特别对他的胃口。 他两步跨过前面的两人走上前去一把将阮玉扶起:“哈哈哈……不必那啥,快起来。”阮玉错愕地看了廉易一眼将双手收回背到身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啊廉易?”辛籽翎上前将廉易的手打开。 “哎哟!籽翎!”廉易揉搓着手背大叫了一声,眼睛瞟到了站在一旁的阮玉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辛籽翎绕过廉易走到阮玉面前:“又要麻烦你了。我身后那小子就是那个调调,你别放在心上。” 阮玉福身道:“能再照顾辛小姐是我的福气。”此时来看,她家君上对这位辛小姐是十分的不同,虽然多了个怪里怪气的人,她也要小心伺候着。 木鼎桦脸上一派清冷,看着辛籽翎轻声道:“那就先住下来,余下的事情交给我。” “嗯。”她信任他,如同最开始一般。 小院子里的月光草长势正欢,迎着阵阵微风左右摇摆。廉易顺手抓起一把:“那个,阮姑娘啊,我力气大,待会帮着你把这儿的草都除了。”话还没说完手上又开始动起来了,惹得阮玉大叫了一声。 廉易手一抖,这是抽了什么风?只听见阮玉着急道:“那个草不能除的,那个是君上的母亲亲手种下的。” 想不到前任木家夫人竟喜欢种草?这情怀真是难以参悟。一顿再一了悟 心中暗道:“木家本族是白鹿,喜欢草正是道理。” “阮姑娘,我这就把草种回去啊!这草可以吃吗?啊……立刻种!”说着用手将地上的松散的泥土刨开将草种了回去。“你看!”他邀功似的回头,可院中早已空无一人。 长满古木的长道上,木子羡不解地问木鼎桦道:“君上,此次带辛小姐回来可是想好了如何拿到凤灵珠?” “这世上从此没有凤灵珠了。”木鼎桦目光悠远,语气深沉。 “为何?”木子羡更加不解。 “那珠子已化出法相脱离辛籽翎的身体了,现今并不在九天神域。”木鼎桦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子羡若有所思道:“这样也好,至少蓝幕天也一样得不到。那尊上现在有何打算,那位辛姑娘现在还缠着君上吗?要不我跟她讲实话吧。” “不用!籽翎我自有安排,你不要自作主张。”木鼎桦脸色有些阴沉。 木子羡迟疑了一下,又道:“前几日赤家二君送来一样东西,说是受人所托要交给陆紫幻的。” “哦……是什么东西?” “听赤二君说是‘情花’,我也打开查看了确是已从九天神域所灭迹的情花。要交过去吗?” “既然是她托人带的就给她送过去吧,你亲自去。”木鼎桦跨进内院,停下脚转身扶住子羡的肩膀,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这一趟注意一下陆坤有没有什么小动作,要小心。” ------------ 第十八章 掰着指头算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辛梓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到木鼎桦,问了阮玉才知道是去了纵横山。她知道后很欢喜,日日盼着终能与赤骞熙团聚,想着等再见到赤骞熙时她要告诉他自己有多想念他。 再想到他听到这话时定会一脸宠溺地取笑自己就觉得心底里很安稳,很幸福。她开始不想去报仇,只想如她娘亲要求的一般好好生活下去。她想,也许日子也可以有另一种过法。 她从未被仇恨蒙蔽双目,但也因仇恨日日忧心想要改变已成定局的事实,想要清楚事情为何会变成那样的一个结局。可如今,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抓住已在身边的幸福好好生活下去。 放下心中的包袱她心中轻松了很多,虽然不能去面对但也无须再逃避。她要告诉赤骞熙她的一切,她还想回一趟小院子,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一直守在那处的胡子伯伯,也许,胡子伯伯还在那里等着她和娘亲一起回去。 如果赤骞熙愿意,她可以带着他一起回小院子。然后在院子里种点小菜,带着大黑一起支溜湾,还可以带着赤骞熙一起去锦鸡族问一问她小时候的玩伴锦鸡公主到底去了哪里,她可以带着他一起去窜门。 蓝玲花开了十株,又开了十株,花枝下的蓝色花朵已要开败,花枝上的花苞新又展开。辛籽翎数着花朵过日子,看蓝色的小花在微风中颤抖,一如她在等待中颤抖的心。 她盼着木鼎桦回来,盼着他带来好消息。他去了这么久,应该要和赤家谈妥了吧。手指探入门外那条清澈溪流,触及小溪浅处底下的细沙,的看着水流缓缓自指尖穿过,炎热天气里感受着漫上手臂的冰凉。 她从前不曾仔细瞧过,现在才发现这溪流是流入内院,应该汇入了那内院的池水中。原来她同赤骞熙的缘分早就注定,她那时应该也是不知不觉中顺着水流走去了那处院子。 她笑了起来,脸上现出梨涡。“什么事那么好笑啊?”廉易无精打采地走过来蹲在辛籽翎身旁,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地上长势颇好的青草。 “怎么今天没有去瞎转悠啊?”辛籽翎偏头看着廉易,见他捡了块石头往水里丢去。溅起来的水花落在辛籽翎脸上,廉易又扔了一颗,力大了点,溅起了更多的水。 “廉易,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辛籽翎默默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廉易这个样子倒少见,像是从他手中足足抢走了一个大酱肘子。 “……我失恋了……”廉易郁郁地道。 “啊?你什么时候?同何人?”辛籽翎惊诧道,从头到尾他都同她在一起,没见着他同哪位女子有过情啊?再想了想,他这几天倒确实是有些怪异,很少在她面前晃悠,也不知他到底一天天的都乱跑到了哪处。 “木鼎桦回来了,早晨的事。”廉易继续郁郁地说道。 “……你是不是!你……”辛籽翎瞪了他一眼,站起来就向着内院跑去,微微有些湿的裙身贴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失礼。但她想,也许赤骞熙也一起来了,刚才廉易有提到赤骞熙吗还是只提到木鼎桦呢?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偏厅,她知道他只要不处理对外的政务一向都是在这里呆着。到了门口果然见着木鼎桦正负手同他的大将文陆在说着什么,木府并没有兵将专用的校场,但其实并不是木鼎桦不看重这些。 府邸看似朴素,但是栖木林腹地深处没有人烟之处被开辟了出来建成了练养精锐兵将的中心据点,而文陆正是军中大将,只听命于木鼎桦一人。 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尊上。” 木鼎桦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辛籽翎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温暖的笑容:“进来吧籽翎。” 文陆走了出去,辛籽翎向他福了福身,他偏了偏头算是回礼。“尊上,”辛籽翎跨进厅内急冲冲地上前:“尊上,你这一趟去纵横山怎么样了?骞熙他有没有一起来?” “他……”木鼎桦有些犹豫。 辛籽翎见到他的迟疑心中泛符合你不不好的预感,心下更是着急:“他怎么了?难道是他的伤还没有完好?” “不是……而是……”木鼎桦看着辛籽翎:“有一些事也不是说我能左右的……你听好,也许这件事并不是赤兄的本意,但是赤家一族却是一致地认同,且因赤兄寻你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对于你的事赤龙族不愿原谅……” 她听着他说,眼眶开始一点点变红,等到木鼎桦说完她眼里已蓄满泪水,她努力不让它掉下来。“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木鼎桦看着辛籽翎那个样子,眼中也了有些隐忍的痛。 “我不哭……”辛籽翎的声音很小,她怕自己再大点声眼里的泪就会掉下来。她不想哭,真的不想。“尊上……赤骞熙他……他是怎么讲的?” “……他讲……为了赤龙一族他不能只顾眼前小义……他让你忘了他……”木鼎桦握紧了衣衫,捏出了好些皱褶。 “……两清……”她喃喃道,终于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硬是一滴也没有落下。 “籽翎,你说什么?” 她转头看着他:“我说,到底是我福薄,我爱上了他,而赤骞熙又救过我……可不是两清吗?”她似在回答他又似在告诉自己。胸腔里发出几分疼痛,痛得她头上泌出了冷汗。 辛籽翎想,这么痛,许是她的心碎了。这么痛,才能让她脑子清醒。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又一次被人弃下了。她爱的人都弃她而去,她,又只是一个人了。 口中窜上来一股苦涩之味,紧接着涌上一口腥甜,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喷出。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她看到木鼎桦紧张的脸,他在说着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 醒来时,眼前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木鼎桦,他双目发红,看起来是熬了夜。“我晕睡了多久?”她问道。 “五日。”他语气淡淡的说,眼中却全是关怀。 “我想去一趟纵横山,”辛籽翎眼神有些空洞,藏在锦被下的双手使劲交握着。 “去纵横山?最好不要去了。” 她转头看向木鼎桦:“……你担心我被伤得更重?不会了。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当真放得下……我……我是不是很没骨气……”手指在锦被下握得发白手心里也捏出了些汗,可在锦被外的一张脸却是煞白煞白的。 “他……三日后要成亲了。”木鼎桦伸手将她的被子掖紧了些,又道:“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个……”他看着她眼神中的光一下子完全黯淡下去。 “是吗?”腥甜又漫进嘴里,她硬生生地将它吞了回去:“那我远远的见他最后一面吧,算是……了结……” 三日后,纵横山的浮明宫外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一顶大红喜轿稳稳地停在宫外,一位婢女将门帘拉开,从软轿中走出个身姿婀娜的女子,身着用金丝线绣了天龙喜鸟的大红喜服,随着步伐不住晃动的珠结露在红色盖头外随着阳光的折射发出耀目的光芒。 “还要待下去吗?赤龙族这边的礼俗新娘子要自己走入内殿,恐怕是见不到……”不远处的山峦上,立在一笼青翠植株后的木鼎桦扶住辛籽翎以防才初愈的她会体力不支。 “那位新娘……是绿露公主吧……”她早就知道这位公主一直思慕着赤骞熙,如今可算是心想事成,嫁与心中的良人了,而她不过是赤骞熙命中的过客。那一边别人已开始了欢天喜地的新生活,而她这一边却再也没有新生活了,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 一切,只是回到了最初而以。那时候没有他,她一样也活得了好好的,以后,没有他……再也没有他……她也要活得好好的…… 这一处地处高地,远远望过那条曲径通幽的小径,再看进宫内,竟能窥得那火红一片开得正艳的凤凰花。那一片红色在她眼中不停地跳跃,眼前早已变得模糊,直到泪水不知何时滑落那火红的色彩再次在眼里变得清晰。 山风袭来,空中旋起了好些叶子。不知是从宫内还是从山林深处被风刮来了一片火红的花瓣,她用手接住那片正欲随风飞走的花瓣淡淡地看了一眼,眼中的泪无声地滑落。片刻后,她扬了扬手将花瓣丢到空中。 红色的花瓣被风吹得打了个旋儿,远远地向着另一座山峰飞去。她别过头目送它飞走,一点一点再也看不见。相见不如不见,赤骞熙…… “回去吧……”木鼎桦低头轻声道。 ……回去吧…… ------------ 第十九章 时日天长地久,地久天长,过起来悠长沉缓。夏日过去秋日翻篇冬日将尽之时辛梓翎总算是收拾好了心情。这些时间她想了很多,自己觉得已想明白了很多事。 看着门外花开花败已属平常,想着人来人去便也是平常。她还觉得他从她身上得到的她自己也从他身上得到了,他们的交往若用交易来形容倒实在是可用公平二字来形容。 可她忘记了那是情感,而她现在却硬是告诉自己他没有不对,还算了算二人经历的种种再告诉自己其实她是占便宜的那个算不得吃亏。那时候他说爱她,她也是真的爱他,只是他们的缘分到头了。 虽然这缘分有些短,结束得有些仓促又悲情让她终身都不想再尝这情滋味,但她对自己说只要不再去想起他,她的人生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么悲惨。 把这些事想得很简单,虽然她刻意要扭曲自己的意思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自己,可是要做到却很难。赤骞熙像是钻进她脑子里的虫,她越是不要去想他越是往她脑子里钻。 那些甜言蜜语的瞬间,那些浓情蜜意的画面都会一一在她脑里重现,一遍又一遍。辛梓翎觉得自己得找些事做,用事情将脑子占满就不会再有心思去胡思乱想了。所以当木鼎桦问到她接下来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时,她说她想要去耀絮丘,去找她寻素未谋面的外祖母。 “你知道你外祖母是谁吗?”木鼎桦怀疑道。他知道她心绪不佳,这么长时间以来常常一人闷在屋里,担心她日日乱想会不会出什么事他常常都会来看她,可每一次来她都是一副呆滞的模样让他无从下手安抚她的情绪。 这个时候要她自己接受再走出来这件事才能真的结束,旁人说的话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廉易曾在她耳边叨叨了半日她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急得廉易双脚直跳。 但他不知道她何时才能自己走出来,这要看她对他的用心已深至何种程度,但如何也不会浅薄,必竟她腹中现在有赤骞熙的孩子。倒底要如何处置这尚未成型的胎儿他现在还不太拿得准。 今日听到她要去找她的外祖母也算是一件正经事情他很是赞同,其实如果辛梓翎不提出这个要求他也会想办法给她找点事情做让她分散精力。 她陪着他在院里的石凳子上坐下,将温在热水中的茶壶提起给他续上了一杯:“那里不是说不大吗,我过去问一问就知道了啊。” “我觉得你可以先从我这里了解一下。”木鼎桦接过她递过来的白玉茶杯小小地饮了一口,甘香入味,回味悠长:“好茶。” “你喜欢待会我让阮玉包一些你带过去,随时想喝了随时让人泡给你喝。这个茶啊,是廉易不知道去外面哪里买回来给阮玉的,可是表错了情,阮玉转手就交给了我。”她笑了笑,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大病初愈的病态。顿了顿她继而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认识我姥姥?” “不仅仅是认识,可以说是熟知此人。你外祖母,是曾经的火凤女君辛梓娉亭。”木鼎桦回想着,火凤一族曾也风光无限,可如今族中仅余为数不多者都挤在那方寸之地。若不是赤龙一族在背后大力护着,恐怕是早已于这世上消失干净。 辛梓翎不相信地问道:“你说谁?”她一直以来都以为她们是平民百姓,普通人家,可是她刚刚却听到木鼎桦说她外祖母是被她爹爹灭掉的火凤族的君主,是曾经的东方霸主。 “辛梓娉亭,你其实可以想到,你母亲是来自火凤一族,而她的‘辛’姓本就是火凤族族长一脉的姓氏。”木鼎桦停下话语,她果然还是以往的她,有一些地方还是一层不变。好多事只要细想都会发现些端倪,可她对于不愿想的从不多想。 她果然错愕不已,总算是明白她母亲的那些深深的忧伤以及那些不得已的隐忍。可是她不明白,若二族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她娘亲为什么会嫁给她爹爹?她娘亲会顶着这样的压力嫁给她父君定然是因为死心塌地的爱着她父君吧,若二人之间是如此的真挚感情那为何她爹爹又要用自己的女儿来祭出凤灵珠呢? 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难道果然如她所想,她爹爹从一开始就有所谋划吗?这样的事情再一提起心底的一些陈年旧事又再涌上心头。世上的事就是这么让人难以预料,本想放下不再提起的事如今却又因一句话被再被唤起。 到底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逃不开的就是命运。命运说你要走这条路你就走不上另一条路,比如她要解开高启的一个结就错失了回去的最好时机。 而在这个时机里,他听从了家里的话决心与她断了往来。也许回头一看发现还有一个世间尤物候着他,更加温柔也更加贴心。所以一个机缘会让所有的事全都发生变化,所有的事再推着另一些事情归于它必然要走上的那一条路。这,就是命运。 而她现在要按照最初的决定先回耀絮丘再说其它,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后裔,可没想到却是火凤族本家一脉。可是,她娘亲作为一族公主投了敌军君主怀抱,还是个屠了她全部族亲灭了她整个东部抢了她带着所有温暖记忆践踏她故土的敌人。 如今,她要回去面对她娘亲曾对家园的亏欠,这让她有些害怕。若事情不是如她娘亲所想,她外祖母并不会原谅这一切那要怎么办?那时候她就又无家可归了…… “如何?还是想着要回去吗?”木鼎桦微微笑道:“若是不想回去……栖木林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到底也不是她家啊。不管住多久她都只是个客人,长久住下去只能让别人笑话罢了。她清楚这些,作为蓝幕天的女儿她同她娘亲在擎家那会儿虽说是个明面上不被承认的孩子,但到底也算是有这个事实,可她同她娘亲过的那叫什么日子。 若以后再以客人的身份长期居在别人的族中可不是只有徒增笑料吗?她微微一笑,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去之处,她可以回小院子,去胡子伯伯那里。 想一想她真是没良心,这么久了也没有回去看一看打小就疼她的亲人。她真的是该打,只有在无处可去之时才想到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的胡子伯伯,才想到要回去。 “我要回去,我娘想要我回去见姥姥,她一定很想自己回去的,可是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得到姥姥的原谅。我想回去代她完成这个心愿。”辛籽翎又再伸手去提温煮在水里的茶水,被木鼎桦轻轻拉住。 她抬头看他:“没事的,我总是要回去的。” “我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是我的真心话。” 她看着木鼎桦的眼睛,那眼神如此温柔。什么时候她曾看到过他这样的神情?好像已过了很久很久吧。“我知道的,”她眼中有些水气泛起:“尊上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若是以后做牛做马也愿意,今生若报不完来生我继续做牛做马以还这份大恩。”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他一时语塞,有所顾忌的不再继续讲下去。 “你当然不会,可我是这么想的。我一直都认为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这么久以来你不仅有大恩于我还对我很好,当得起我做牛做马来报答的。”辛籽翎将茶壶放下,坐了回去。“我想明日就走,本想去向尊上辞行恰巧尊上就来了。” 他收回手的手在桌下拽紧,轻轻道:“明日,我送你回去。” “又要劳烦你了,我想若我自己找去不知要耗上多少时间。”她自嘲地笑笑,这个天生的缺陷可要怎么样才能改好。 “不劳烦,我带着你回去找到娉亭君也要快些。她避世已久,要找她实在不是一件易事。虽说是巴掌大的一个地方但若她存心要避开以她的能力是完全避得开的。”他抬头看冬日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撒下来,将院中的花草上的霜凝化成水珠。 九天的冬日从不下雪,但是依旧是干冷得很,常常冻得花草起霜。今日天气却唯独的不一样,太阳格外的好。被阳光晒化的晨霜让花叶不堪重负,叶片上的水一滴二滴地落下来,泥地上有了好些小水洼冷冷地泛着光泽。 辛籽翎看着他踩着一地的水洼湿土走出院门,泥地上留下他深深的脚印,那些水聚集进去形成一个新的大水洼。如果这世上没有木鼎桦也许就没有现在的她。她追着他的足迹跑了大半个九天,到最后他依旧是那个最好的男子,而她早已不是当初一心只想见他一面的小丫头。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时光流逝,随时光流掉了太多东西,不是消失不见就是变化太甚,早已物是人非,人是物非了。她看着地上一步步向院外而去消失于门外的脚印,眼泪无声滑落,泪水湿热,讲述的是这冬之将逝,春日将临。 ------------ 第二十章(一) 去往曜絮丘的这件事廉易如何也不愿意,说是住惯了木府不愿意来回奔波,此话一出时得了阮玉好大一个白眼。看看廉易那一相情愿的样子辛梓翎觉着坚持带他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现在这二人还没有缘分。她再看了看廉易,觉着以后估计也呛。 这一路上廉易倒着实安静得很,如此不吵不闹让辛籽翎有些不习惯。如果他不在身旁倒也罢了,可平日里那么呱噪的一个大活人现在像具木偶一般就有点让人不习惯了。 跟着木鼎桦果然是没错的选择,很快便到了耀絮丘。一片此高彼低的土地上长满了青绿色的小草,很多的灌木丛高高低低地填满在低洼处将整个丘林点缀得格外青翠和清新,完全不似初春之景。 “这是个好地方,好漂亮。”辛籽翎感叹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默默抬头看了木鼎桦一眼。 “没关系,在这里跟我说可以,待会见着你外祖母不要说这种话就行了。”木鼎桦笑了笑,看她谨小慎微的小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没事。” 她点点头,说实话心里面真的有些紧张。如果被赶出去她倒也不是丢不起这个人,只是她娘亲的遗愿是要她回去认祖归宗。她虽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但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代入这个角色,就她自己来说对火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听起来不过像是听到别人的故事一般。 走了一会人烟渐多了起来。山坳平地随处可见着圆木修建的房屋,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外聊天,时不时还有一两个小孩子从脚边跑过,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让人觉得恍若隔世。 木鼎桦带着辛籽翎将街道走到了底,这一路走过来被周围聚众闲聊的人给注意到了。火凤得了赤龙族的庇护,一族避世多年对外界不闻不问安心过着自己的日子,眼前的光景倒像是一个安乐和谐的小村子。 这里的人大多曾经历失去至亲大伤大痛,但时光似乎真的可以冲淡一切,不管是刻意还是无意,那些随风而逝的伤痛已被眼前的一片祥和所代替。其实这样也好,旧的总要被新的代替,而新生的总能让人忘记陈旧的。 有人走过来向木鼎桦行了大礼,看样子是认得他的。接着,那人又看向她,用一种考究和打量的目光在她脸上探索了良久。 她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她的脸长得和她娘亲有七分的相似,而这里有很多人是见过她娘亲的,突然见着个跟辛瑜嫣如此相似的人愣一愣神她是可以理解的。 不多时有人过来请木鼎桦至某处一聚。他向她点点头,带着失魂落魄的廉易一起亦步亦趋地紧跟了上去。 “这孩子长得好像公主啊。”小道旁的一人说道。 “不过公主可没这么年轻啦。”另一人也跟着接话。 “别提啦,老君主不是说过别再提公主了吗,族中没有公主。”围到一起的人越来越多。 “哎呀!老君主的话也就是那时太气说出来的,当不得真。” “这么多年不是没提过吗?” “确实没提过。” “哎……你没生养过孩子你不懂的。” 辛梓翎的出现是这几万年来发生在火凤族中最大的一件事,但凡在外面的人此时一个接一个口口相传,辛梓翎她们还没走上多远,对她的各种猜测已在小街道是传了一个来回。 这一次,并非如辛籽翎所料。托了木鼎桦的福她轻而易举地见着了辛芷娉亭,但老人家见着她的那一刻那一刻当场愣了,她看到老人家脸上露出欣喜,正欲说明之时却见着老人家脸色又是一沉眉头紧锁,沉声道:“这孩子?” 木鼎桦点点头:“正是。” “……从未听闻,看来也是可怜。” 一个略小的木房子里安静了下来,辛籽翎想着下一句也许就该是决定她去留的时候了,好像这会子她哭着扑上去认亲有点怪异,虽然看着她外祖母她内心没有一点激动,但是认亲嘛,不是就应该哭一哭再抱一抱然后就皆大欢喜了吗。 可是老人家的脸色不太好,现在她也有些哭不出来。等了好一会,老人家终于开了口:“那就谢谢木尊了,这后边有一个林子,穿过去可以看到一棵万年古木,此树中空已作一屋。从前……是吾儿的住所。” 木鼎桦神色肃然:“辛兄他……定然有自己的打算,娉亭君莫要过于忧心。” “去吧。”辛芷娉亭侧过头去,她挥挥手轻轻地依靠在椅子上闭上了双眼,看起来很累。 辛籽翎跟着木鼎桦退了出去,走出了大门两步发现廉易还在里面便又折回去找人,却见着他正匍匐在地上一脸的悲痛。堂上坐着的老人家已被他惊回了神一脸的错愕。 她终于说出了见着她外祖母时的第一句话,当时那句“多有得罪”到三日后似乎都像是刚从口中说出一般让她尴尬。同她外祖母的第一次见面竟只出口了一句“多有得罪”。 这件事后她忐忑地等过着过了第一日,并没有人来告诉她前去觐见辛老;第二日没有人来找过她;第三日也没有人来找过她。她开始有些踌躇不安,站在树洞口想着是不是应该去跟她祖母请个安什么的。正左右拿不定主意,树上掉下来个晾了一冬的焉果子端端地砸在她的头上。 寒风习习的初春,树上居然还有人?“廉易,你准备这个样子多久呢!” 他从树上跳下来,脸上带着忧郁:“老子想了好久,觉得自己也不丑,她肯定是嫌弃老子的身份。” 辛梓翎揉了揉脑袋,将地上的焉果子捡起来扔给他:“你准备这样子多久?吹冷风还没有吹够?” 他看了看她,那眼神意有所指:“根据过来人的经验,大概也就大半年吧。” 她白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心如止水的难得没有因为那三个字浮上心头而难过:“你这不是已经有大半年了吗?” 廉易惊道:“我哪有一去木府就失恋了!” 她挑了挑眉毛:“你可不就是一去木府就失恋了吗!你忘记了?” 廉易还真想了会,表示完全想不起来:“即便开始有过这么个事,但我是努力奋进了啊,所以这个时间不是这么算的。” 她皱了皱眉:““你自己长进些说不定阮玉就回心转意了,这么没出息我是女孩子也不会喜欢你。” 他再惊道:“啊?你难道不是女孩子吗?” 她不悦:“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不是女孩子了?” 他提醒到:“刚说了啊!” 两个人站在树下争了起来,辛梓翎放心了不少,能这个样子和她吵,看来廉易也没有陷入到不可自拨的地步。看着他执拗纠正自己终于算是恢复正常了。不过这个样子的他要想让阮玉那样循规蹈矩的女孩子喜欢上确实有点难度。 她在心中摇了摇头,廉易的初恋怕是就要这样折腰了。再看了看那张渐上绯红带点艳色的脸忍不住抬起手重重地拍了两拍他的肩以做心中对他与阮玉未来无望之遗憾无言的表达。 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她外祖母,说不准这样下去她老人家都忘记了有她这个外孙女的存在。而且吧,她觉得越等下去越没有信心,一切事情还是以最有劲头的时候去好此。 “廉易,你呆在这里吧,我去找……我外祖母。”她话锋一转。 他正说得热闹,她这一下跳了话题让他有些接不上来。看着她向着林子走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刚刚说什么来着?不是正说到他这身衣服太娘气了不够阳刚吗?说什么桃粉色过于衬他的样子,可为什么又说不适合他穿呢?难道不是在讲这个问题吗?难道不是吗?廉易有些凌乱,站在树洞前将前面说的话再回忆了一遍。 这次倒是不出意料之外,辛梓翎并没有见着辛老,站在几株凋凌的蕃结榆花树间敲打了好一会子的门也没人来应一声。她等了一会,还是只能离开了。辛梓翎觉着她外祖母第一时间没有撵她走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若是换作她或许没有这样的胸襟。 所有事情开了头就好办多了,此次之后她每日都来,每日都没有等到辛老给她开门。她有的是耐心,为她娘亲而准备好的耐心。老人家能同意她住下来也就有心要接纳她,她要给她一些时间,这些天她外祖母的内心应该也很不好过。 又一日,她站在寒风中等了很久,等到披在身上的绵披风外都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好在她并不怕冷,赤真珠离体后她再无火烧的感觉,可这不怕冷却是因她火凤的体质。 她叹了长长的一口气,看着自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冷气中消散转过身欲离开。门终在这时打开了,开门的小童子扬起稚气的头看着她笑:“这位姐姐,娉亭君让你进去。” 她笑着点头,这苦哈哈等待的日子总算结束了。她跟着小童走进去,每走一步心中的压力就大了一分,她要如何告诉这位老人家,她那位不成材的女儿已经为了救她的外孙女而去世了…… 前院子有些小,只那么十几步她便已站在了厅中,心中压力颇大但仍无惧地抬头望着厅中坐着的那位老人家。时间一点一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已经足够久了,久到她的手心都捏出了些冷汗时,她的外祖母终于开口了。 她问的第一句话果然是关乎她娘亲是否还在擎家?日子过得如何?她心中一酸不知如何回答。辛老的第二句话问的是她娘亲为何没有同她一起回来耀絮丘看看自己。这一个,她知道要如何回答,但也是酝酿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娘觉着没脸回来见您。” “觉着没脸就不用回家了吗!”辛老的声音的些发抖。 她忙摇了摇手:“不是的,她怕您不原谅她,怕气着您。” “她怕我生气就不回来了吗……”辛老的声音中透着悲凉,嘴唇抖动着:“她过得好吗?” 她过得不好,辛梓翎在心中默道,若是她娘亲能活着回来亲耳听到这一番话该多好,若是她娘亲知道辛芷娉亭早已选择了原谅也不至于无家可归,也不至于身死异乡…… 辛梓翎的眼泪流了出来,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你母亲……她过得不好?”辛芷娉亭握紧了拳头,一双凤目中迸出危险的光:“他竟敢对你母亲不好!” 她咬着嘴唇凭心而论道:“父君……他对娘亲很好,”辛芷娉亭松了口气,眼中的光彩也柔和了很多:“你这一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让我这个当……也尽尽心,你也好好尽尽孝。我找人请赤尊帮着差个信让你母亲有时间也回来看看。” 看她饱满的唇被咬出了一个深深的泛白的印,迟疑道:“你不愿意?” “……不是。”她知道迟早要说,这件事不能隐瞒:“娘亲她只想得到您的原谅,这是……娘最后的愿望。” “你在……说什么?”辛芷娉亭不太确定,美丽的眸子中全是惊恐与怀疑。 辛梓翎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满天飞舞的红色羽毛:”娘亲她……去世了。” 辛芷娉亭愣住了,她等了这五万多年却没有等到她女儿再回到自己的家园,再回到她的怀中。她用了这么长时间的等待,等来的是她女儿早已死去,何等可悲! 她用颤抖的双手扶住冰凉的额头:“何时?因何而故?” ------------ 第二十章(二) 那一年,火凤女君得一女,若白雪凝脂之美玉,若红粉绯绯之繁花。那日日而过每一天时光都被她渲染成琉璃般的颜色,她是女君的心头肉,是女君想穷尽一身之力拼命守护的宝贝女儿。 女君爱女之切,管得辛瑜嫣也甚严,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心中欢喜又期待。可有多大的期望就有多大的失望,辛瑜嫣的离开是击碎她的开始,族毁家灭是湮灭她的结局。 本以为日子只会一天天荼蘼下去,可失望得久了过往觉得黑白分明的事也变得模糊不清。多少年了,辛芷娉亭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再经历如此的伤心,睁开眼看着与辛瑜嫣如此相似的一张脸她用了好长的时间才平复下起伏的心情:“她既然是为救你而去,那你这条命再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我知道,我会好好活着。”辛梓翎眼神坚定。 “不只是要好好活着,还要活得很好。” 她拼命点着头:“我知道,我会的!” 辛芷娉亭点点头,半侧过脸去,梓翎看到她眼中淌出泪水。一位年轻的女子差了小童送她出去,她抬头看了看在悲戚中无声流泪的辛芷娉亭抬起衣䄂擦了擦眼泪行礼而去。 如此又过了好几日,廉易总算是将心情收拾得差不多了,从他整日里去小村子里混吃混喝就能看得出来。可辛梓翎这边却忙得不可开交,辛芷娉亭差了个小童给她用板车拉了一车的书卷过来,说是她娘亲少时学习的法术剑术,让她好好看一看。 她端正起来,因摸不准她姥姥什么时候会来,她只得没日没夜的看着书卷。她娘亲真是不一般,这小山一样的书籍心法颇多,听闻她娘亲是能看到全默背出来,这得是有多大的耐性啊。 翻开一篇书页她看到辛瑜嫣的字迹娟秀小巧的写在空白:风起时天地肃杀,云端处藐视苍生,昭华若流云翩然谢后,再登宝塔顶,不若看一夜银河繁华流星飒沓。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触摸着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她娘亲将一切看得如此透彻的一位女子,却独独没有逃过那个“情”字。 辛芷娉亭过了十日来到她所居的树屋之外真刀真枪的同辛梓翎打了一架。老女君的功法当然是上乘,好在辛籽翎如今也多少有些底气,但几招之后辛芷娉亭显然还是不太满意:“你可以更好,嫣儿的女儿可以更好!” “我再努力试试。”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姥姥培养起点感情便只看得到她的严厉苛刻,她想她外祖母是看到她想起她娘亲,再想到她身上流着擎幕天的血又恨她,加上知晓是为了救她辛瑜嫣才会死去也许那恨中还带着厌恶。 “不是试试!你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辛芷娉主亭语气严厉又生硬。 辛籽翎有些畏怯地退了一步,她长得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么严厉的要求过她。但是她觉得她一定要做到,做为辛瑜嫣的女儿理当争口气。 以前她有人庇护,可如今只能靠自己。她眼前浮现出一人的笑脸,那人伸出手将她的一缕乱发挽到耳后。眼泪不知何时又流了出来,她恨自己不争气,抬起袖子一擦抬眼看向辛芷娉亭。 辛芷娉亭似乎更加不满意,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明日我会让细细将你母亲曾看过的书再送些过来,给你二十日时间将它看完。还有,今日我使的那个法术你记住了吗?” “啊?什么?”辛籽翎回想了一下,似乎她之前看过的一本术法书上讲到过这个法术,用了好些篇幅来介绍。但具体讲了些什么她却细想不起。 “你!不成气候,太不争气了!”辛芷娉亭气得瞪了她一眼,转身愤愤地走了。 辛籽翎立刻将那本术法翻了出来,认真看了看。书上写着那紫色的火焰可以灼烧魂魄,可是如此晦涩难懂的法术她外祖母也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她将灯挑亮了些,闭上眼睛回想着辛芷娉亭如何使出的那样一个术法,每一个步伐,每一个手指间的变化。微风将烛火吹得忽明忽暗,她跪坐在矮木桌前睁开眼,结合着辛芷娉亭教给她的结印之法指间闪出了一朵小小的紫色火花。 虽只是亮了一瞬便“啪”的一声灭了她也很是欣喜,这种成功的喜悦冲淡了心中的愁思。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来晃去终于被吹熄,她双手支颐看着前方微透进些月光的树洞口,想着也不知再过多久她才能够赶得上她的娘亲。 当年她同燕玲跟着她娘亲学习法术,有一些因是燕玲学不了的她便找些莫名的理由偷懒也不学,其实那些只有她能习得的法术便是她辛家特有的法术,比如唤这这紫火之术的心法的结印的手法。 可那时她不上心,每每如此她娘亲也是长叹一声作罢。那时候她的娘亲一定也想着能天长地久地保护她吧,也一定想着能有那么长久的时间来教导她,总是有一天能够学得会的吧。 她现在知道了自己外祖母的严厉,她便知她娘亲一定不想她再像自己一样被压抑了天性。每个人都有遗憾,被纠结在心中一日清晰过一日,这遗憾便成了自己的心结和苦果,因自己受了那些苦便不愿意让自己的亲人再受一次如此的苦。 可是她已经长大,再来看这些曾经困住她娘亲的枷锁也不觉得是个什么多了不得的困境。该在何时做何事就尽力去做,安心下来早日将本该此时做好的事情做好才不会耽误下一刻的事情啊。 可惜幼时的她不懂,彼时她的娘亲也不懂。突然有一点了悟她娘亲那时为何会舍下一切离开,那时候的辛瑜嫣也许像只困在笼中的小鸟,只想着展翅高飞,飞离这困住她的亲情吧。 她在黑暗中默默闭上双眼,这么久以来难得的真心笑了一次,虽然嘴里有咸涩的泪水但心中终是一松,再一空…… 常言道开心总是短暂,开心过后便会有让人难过的事发生。不过第二天这话便灵验了,成堆的书籍再次压得她抬不起头来。且全是清心的经书和古籍。她脑子发晕扶着椅子坐了好半天,将那些册子往一旁推了推再推了推。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个就是她不能为之的事。总之是太可怕了,可怕过千年没有烧肉可吃。她哆嗦了一下,起身迅速的将那小山堆似的书卷推到墙角码好,看了看有些不妥便又将桌布拖过来将书籍盖好心下才算平静下来。 辛家的法术剑术她其实以往跟着辛瑜嫣也早有了解,只是学得不精,有好些地方也确实有所偏差,现在照着书籍温习一遍倒是精长迅速。她乐意去学,虽有压力但并不抗拒,但那些学术上的东西就太为难她了,她一向无心向学看了就发怵。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这个做法在第二日就让她在辛芷娉亭面前被罚跪了整整一日。因如此事端而起的事隔三差五便会发生,想她娘亲当年一定不如她倔强,因为到最后就连辛芷娉亭也放弃了。 日子渐渐平淡下来,可在春日暖风之中廉易却来辞行。辛籽翎给他送行,一路上她一直想法挽留:“不是说要一直跟着我吗?怎么又要走呢?” 廉易折了一支路边的野花咬在嘴里,随意道:“当然是跟定你了,可是还有些事老子要去做。看这一日日的你都有所长进,那个,你不是叫老子也长进些么。” 她说:“长进些你可以留下来跟着我学啊,我不行你可以跟着辛老学啊。” 他瘪了瘪嘴:“籽翎算了啊,到现在你都不敢叫她一声姥姥,老子还跟着学呢。” 辛籽翎抿了抿嘴,指着山丘之外:“到了外面,你要再去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哪能啊,”他嘻皮笑脸道:“那个……前两日木鼎桦不是来了一趟吗,我想去他那边捞点事做,哈哈……也是沾你的光啊,那个……” 辛籽翎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并没有看开不是个什么好事:“那个……那个什么?” “其实哈,好吃的东西也多得很,换个口味也不错。”廉易用眼风扫了她一眼:“我觉得木鼎桦挺有心的。” “嗯,确实。你是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要荐给我吗?”辛籽翎想了想头一日廉易不知从哪弄来的烤豆子,也不怎么好吃。 “重点不是这个,记得烤鸡吗?”廉易提醒到,他这一阵子看辛籽学习法术觉得她还是很聪明的,可今日却又觉得辛籽翎其实还是那么笨。 “烤鸡?原来不是豆子啊?”她回想了一遍:“不错啊,很好吃。怎么,临行前想来一只烤鸡吗?可惜耀絮丘吃不到这个。你记着我欠你一顿,下次再请你。” 廉易将想明说的话又吞了下去,这种事情还是算了,时候不到他说得太多对她反而不好。看辛籽翎如今全没有一点别的心思他倒也是放心,赤骞熙那棵对不起辛籽翎的大树不提也罢,有个备胎木鼎桦也是不错的嘛,都是大家大族,他跟着辛梓翎左右都不亏。 接过辛梓翎递给她的一包地瓜丝,他咧嘴笑得很开心,其实即便她什么都没有也是他廉易认定的亲人。蓝天白云下满地的五色小花上站着一身红衫的美丽姑娘,廉易觉得她身边要是再加上个人就更加完美了。 在耀絮丘的日子过得很快,自廉易辞别后已过了五年。辛籽翎日日勤学苦练,对每月都来的木鼎桦待她的不同视若无睹。辛梓翎没有注意到的事太多,被细细提起时她将这归到近来有些易累的缘故上。 她想她是累了,没日没夜的努力了这么久可不是会累吗,可她终是得了辛芷娉亭的一个点头。她开始茫然,现在若有机会她还会去报仇吗?她害怕面对她爹爹,当她越有力量去做到时她反而越是害怕。 ------------ 第二十一章 又是一个盛夏,耀絮丘的夏日美得非同凡想,几近透明天上淡淡地飘着几丝白云一层一层若轻纱一般飘渺。辛梓翎爬上一座小山坡,坐在地上遥望着远处。再远一些的地方曾经也是火凤的家园,耀絮丘美得像一副画,那边又是何种景色呢? 一阵轻微的悉索声传来,她偏过头回望了一眼并未起身:“尊上来啦,快来坐。”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草地。 五年了,她倒是随便得很。木鼎桦走过去在隔着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坐下,看她回头盯着他笑,他也淡淡地笑着,眉眼之间漾开一阵暖意:“你知道我来了。” 她眉头微皱,鼻子也皱了皱:“你还没走近我都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 他笑:“味道?我有什么味道?” 她侧了侧身子,阳光撒下来照在他的睫毛上给眼睑下镀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她看着他的侧脸觉得很安心:“你身上有如梦花的香味。” 木鼎桦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个锦袋,轻轻打开从中拿出一件挂坠。白色光丝编汇而成的一条链子下坠着一个被丝丝银光缠绕的水滴形的银色镂花晶珠:“送给你。” 籽翎呆呆地看着挂件有些为难道:“好漂亮,你又送我东西,我要怎么还你?” 他不说话,笑着半跪过去将挂坠系在她脖子上。辛籽翎并没拒绝,看着他略近的脸庞冷峻的眉眼由衷地感叹:“你睫毛好长哦。” 木鼎桦的嘴角弯起一个幅度,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笑得更开心更随意:“你说一件事能不能就只说一件事,这跳题的本事真是让我望尘莫及。” 她被他这样一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是不要学我好,我这么笨。”籽翎低下头抚摸着胸前的挂坠,镂花坠子上的银色光丝一缕一缕绕在她的指间浸入她的体内。 “感觉好贵重,你还是像以往来的时候带个什么好吃的就行了,这个……”辛梓翎想将坠子解下来被木鼎桦制止了。 “最近外面不太平,只是你幽居在这耀絮丘并不清楚,这个可以保你平安。”木鼎桦收回手放在膝上:“各个地方都出现了冥蚜蛄的踪迹,好在曾见过这种一寄生便可操纵宿主的虫子,所以现在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冥蚜蛄……”辛籽翎喃喃道:“那不是死了很多生灵……” 木鼎桦点点头:“是死了一些,你也听闻过这种寄生虫?” “是……那现在你们是如何打算的?”辛梓翎将话带过,那些与赤骞熙有关的事她不想提起更不想忆起。 “现在就想你好好带着这坠子,千万不要摘掉。它是我抽了自身灵力所化,关键时候可以保命,你现在只要答应我不会摘掉它就行了。”木鼎桦偏头看她,乌黑的头发顺着肩膀搭下来。 她早知道虚无境不会那样一出手便作罢,只是没有想到时间会隔得这样久,久到她都要忘记虚无境曾经对木家和赤家出过一次手。而这一次也许他们不会那样轻易收手,九天神域不知会不会再次风云色变。 听闻在上一次同虚无境的大战中木鼎桦失去了双亲,这件事却好像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她偷偷看他,木鼎桦不说话时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以往是,如今也是。 是啊,没有谁会忘记这些伤痛。她想了想,伸手从袖口中摸出一支白玉簪:“这个我还好好保管着,我很珍惜的。”她想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真正在乎他的,她可以做他能交心的那一个人。 “这个……”木鼎桦略一愣:“这个是……” 他居然忘记了自己曾送过她这样一件礼物,那个时候还是她相思他的时候,好像已过了很久。“这个是你第一次带我去莆萝草岭时送给我的,”她开玩笑地说道:“还是你给我插在头发上的。” 木鼎桦细想了一番,笑容淡了一些,伸手接过籽翎手中的那支簪子看了看手工,像是出自子羡之手:“是啊……可是这个……” “别可是,这个还让我高兴了好久呢。我送给你的玉佩可别弄丢了哦。”她回想着,伸出双手指尖一捻动,天地间幻化出了漫天的凤尾花,红彤彤的满天飞舞:“你看,当时你变给我看的凤尾花。” 木鼎桦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稍动念力空中又多了一些凤凰花,朵朵都似振翅的火凤。辛子翎一愣随即用手使劲一挥,空中的花朵全部化为灰烬,黑色的灰烬飘在空中被几缕轻风一吹四下飘散开了。 辛子翎站起身表情极冷地道:“我不喜欢凤凰花。”似乎发觉自己有些失礼转回身极努力地想扯起嘴角笑一笑却又笑不出来:“那支簪子,还算是朋友之礼,你还给我吧。” “你觉得铺萝草岭的天空漂亮还是耀絮丘的草地好看?”木鼎桦站起来,将白玉簪放在她手中。 辛子翎总算是经过不懈的努力扯起嘴角笑了笑:“你跳题的功力只比我高不比我低,为什么问这个,两边都很漂亮啊。”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中丝丝缕缕的白色云彩,手指间抓的青草碎屑落到地上。 “那就去栖木林吧,你在耀絮丘都呆了这么多年了。”木鼎桦看着辛子翎,语气同眼神一样温柔。 她嚼着这句话想了一会,觉着木鼎桦是担心她闷着便摇了摇头:“我有一个法术老也练不好,辛老可能不会同意。” 亮闪闪的日头下,木鼎桦修长的手指都透出些莹莹的光来,他眼中饱含的情绪她不知是不懂还是不想懂,如此五年多了,却始终不能敲开她的心,那颗曾想交给他的心。他问:“是什么法术?火凤特有的双火?” “火凤这里仅仅保留下来的便是这族传的术法了,不错,是双火。紫火,蓝火。其实不知为何,这蓝火我老是掌握不好。”她皱着眉:“不过听闻我娘亲当年也不能掌握这蓝火。” “蓝火……”这种术法其实就连辛芷娉亭也不会,此术法过于毒辣且不易练,可如今辛芷妯亭却要辛籽翎去练这种术法。 若是练成,辛芷娉亭究竟想要做什么?利用辛籽翎抢回火凤地域!木鼎桦微垂下眼帘,这个老人家果然心中还是恨意滔天啊。 “怎么了?”辛籽翎疑惑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个术法会灼生灵肉体却留魂魄让其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这样的术法你也要练?”木鼎桦轻语气凝重。 她一时不知作何回答,除了练这也许永无可成的法术她现在不知该去做些什么。她不敢停下来,一停下来便意味着她应该去找回她一直想要的答案。 “你娘因何死去,娉亭君是否已知晓?”木鼎桦有些担心,如果那位老人家要辛梓翎练此术法是要去对付擎幕天,那这种结果对辛梓翎来说无疑是个让人绝望的深渊,她若跳下去便再难有回头之日。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知道为救我而死,仅此而以。”她要如何能说出口,说她父君要将她献祭? “我明白了,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去栖木林的事你考虑一下。”木鼎桦看着这片青草坡上的五色小花在阳光下开得正欢,这蓝天白云花草萋萋的耀絮丘也不知能平安多久了。仅余的火凤一族不过百来人,若是战事再起恐难再存。 辛梓翎认真考虑了木鼎桦的提议,她倒确实有些想去一趟栖木林。火凤看似已安安稳稳的在耀絮丘隐避多年,可如果外面已乱了起来,这一块为赤龙族所庇护的净土还能维持多久她倒有一些暗暗的担心。 这冥蚜蛄的事情有些麻烦,而虚无境是个多么恐怖的地方她心里多少有点数。她想她娘亲定不愿见火凤再临祸乱,如果她能尽力做点什么她很愿意。 这些事她想了很久,直到那名唤作细细的小童送来一些新鲜果子她才回了神来应付。她外祖母夜夜都差细细来她这里一趟,不是来问她当日练剑如何就是问她当日法术修得如何,倒难得像今日这般送上点水果什么的。 不知木鼎桦同她外祖母说了些什么,大概是请她外祖母善待她吧。毕竟过了五年多辛芷娉亭依旧不会呼她的姓名,也只准她称呼自己为辛老。其实这般疏离也好,她心中也要坦然很多。 可承了木鼎桦这么多恩她觉得沉重,感慨命运如此安排真是让人很痛苦。她觉得他待她如此不同,她欠他的恩情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此恩已与天齐,可她却无以为报。 她甚至会想,木鼎桦这么好的人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配得上他,想到他要孤独终身她就有些为他难过。她想了好久也想不到要如何做牛做马去报答他,想得有些累了的时候她将烛火吹灭躺进被窝中,一股股暖意从挂坠中传出笼罩在她周身,腹中开始有些发烫。 渐渐觉得如同浇了一壶滚水,她很不适,翻来覆去不得安稳发时那种感觉又渐渐平息下来,周身只剩暖意让人昏昏欲睡。这一觉她睡得很好,但睡梦中一直有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在呼唤她,她努力跟着声音而去只见着前方一片黑暗之中像镶满了星辰一般撒满了亮晶晶的碎片。 每一片碎片似乎都在呼唤她:籽翎……籽翎……籽翎…… ------------ 第二十二章(一) 事态的发展比她想像的要迅猛得多,不过一月有余冥蚜蛄已侵入了耀絮丘。梓翎完全没有办法,眼看着族人一个个倒下,再起时已变成了攻击同族的陌生人。可这些伤人的全都是不能动手伤害的人。 踟蹰之间,一道巨大的白影蓦然自她眼前飞驰而过,顶着那迎面扑来的热浪,辛梓翎看着从天而降雷纹虎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当年,她不是没有见识过这头神虎的威力,而它引下的天雷足以灭掉还未进入人体内的所有虫子。而进入了人体的她知道也是可以挽救的,而雷纹虎来了木鼎桦一定也来了,他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她举目四望,遥遥见着木子羡握着一个袋子走过来,走到她面前还特意停下脚步直直的盯着她看了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东西,总体来讲全是不满。 还来不及开口一问,天上落下的银白色雷电发出的巨大声响已淹没了她的声音。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实战的对象,摆在那里的事情就只能由雷纹虎来解决。 看到木子羡将刺罗果压碎,将汁水挨着灌入每一个倒下的人嘴中。辛梓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就好了吗?” 木子羡的声音中没有一点感情起伏:“你不相信君上?”辛梓翎忙说没有。 他说:“如果你相信他又何必有此一问。”梓翎觉得他脾气真的古怪,自觉地退到一边。 耀絮丘被雷一劈倒了好些房屋,青草地上全是焦土,炎炎烈火缠着笼笼灌木烧得“劈里啪啦”的作响,四处腾起的烟雾呛得人眼泪直流。醒过来的人一脸迷茫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没有被寄生的火凤人一边忙着将事情粗略讲了一遍,一边有序地带着伤者移到干净的地方坐着休息。 再待在这里到底会如何辛梓翎心里没有底,如今去栖木林是一条出路。她回头看了木子羡一眼,如果她提出来木鼎桦势必要答应,可是她凭什么能提这样多无理的要求,她凭什么要他为她做这样多的事? 木子羡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脸色阴晴不定的走到她这边:“君上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籽翎回头看了一眼此时已是一片残垣断壁面目全非的耀絮丘,再看着子羡的眼睛时心中多了几许坚定:“木大哥,我想带族人去栖木林。” 子羡没有言语,算是默认,独自走到一旁找了块空地坐下。辛梓翎深吸了一口气走向站在远处的辛芷娉亭,她看着那在硝烟中孤独的身影想象着眼前的焦土扩展到一望无际的样子,彼时火凤的战场是该有多惨烈…… 她看着辛芷娉亭眼中一片被冻结的死寂,嚅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过去的一幕对于辛芷娉亭有多难回首她多少也能想到,可老人家拒绝得毫不留情面却让她有些不明白。 不论当初的火凤一族有多么荣光;地域有多么宽广;东方的各族又是生活得何等幸福,那也已是不可再现的从前,火凤早已被破灭,留下来的不过是活在脑海中苟延馋喘的曾经。她能理解,这耀絮丘还是火凤的领土,是火凤的家园。可只要大家在一起哪里不是家呢? 梓翎的提议没有半点价值,她能做的只有留下来陪着族人一起将倒塌了的房屋全都重新修建起来。当一切大体顺遂时已近深秋,焦土上刚重新笼上一层新绿就又开始枯黄。 她去向辛芷娉亭说明她想要去栖木林尽绵薄之力,辛老并未多做挽留,只在她临走之时辛芷娉亭终于开口第一次唤了她的名字,翎儿……这是她娘亲唤她的方式,翎儿。她的外祖母终于还是接受她了。 再次回到栖木林,这里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其实已变了许多。就连平时一惯嬉皮笑脸的廉易也开始变得正经了起来,她感受得到,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起的风浪如天色突变将近的雨云,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已经乌云压顶。 木鼎桦不要她参与到这一场与虚无境有关的事件中,他总是一趟又一趟出门,留她在看似依旧如常的木府中。可她这一次再来栖木林就是要参与到这件事中,九天已无净土,这场还未真正开始但已暗波汹涌的战火已无声无息的烧到了耀絮丘,关系到这件事的哪一个族群能够独善其身呢? 就连廉易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进了木家的军队,而她却被要求好好留在栖木林。她无法当作一切如常,夏日还没有过完,炎炎列日将遍布在栖木林的蓝玲花烤得焉搭搭的没有精神,她一样被这情绪灼得焦心。 第二日,木鼎桦归来,不过半日栖木林便急冲冲地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陆紫幻,来时还让随身的婢女带了一大蓝子糕点,花样复杂,口味繁多。说是亲自做了拿来给木鼎桦品尝的。 籽翎坐在她那隔在主院之外的小天地里,听着阮玉跟她讲整个下午发生在木府中的事。据说木鼎桦对陆紫幻带来的糕点不太感兴趣,但为了不拂她的一片心意,悄悄拿给一条癞皮的灵犬吃了。 “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她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倒是阮玉,似乎对这件事颇有兴趣。拿给狗吃了可比直接扔了要好得多吧,木鼎桦这个勤俭节约的品性挺好的啊。 但事到如今她还是认为这位陆家小姐配不上木鼎桦,而且看样子木鼎桦也看不上她。不过她倒没有什么理由来说这位陆小姐的闲话,她当初何尝不是跟这个陆小姐一样。 她拿出兴致来继续听阮玉说着,这也算是这长长久久的生命中的一种乐趣,而她觉得这种乐趣偶尔巩固一下并没有什么不好。后来又怎么了倒真的是一出闹剧,听说那条灵犬追着陆紫幻绕着整个木府转了几大圈,最后让陆紫幻直接跑晕在后花园里。 “这倒有意思,这条灵犬后来怎么样了呢?”辛籽翎问道。阮玉用一副惊讶的表情打量着辛籽翎:“辛小姐,你的关注点真的是与众不同。” 关于这条灵犬,据说木鼎桦觉得它和陆紫幻有缘,决定将它送给陆紫幻,并提醒说如此灵性认主的灵犬万不可低看,需得好好对待,并赐名‘有情’。这‘有情’可真是有情,听阮玉的意思以往这狗并不听话,不认人,爱乱吠还爱乱拉,如今却独独只认陆紫幻。 辛籽翎听了后觉得这个灵犬其实很有灵性的,而且比其它听话的灵犬要有灵性多了。它明明白白知道自己要的是个什么样的主人,就连给它糕吃的木鼎桦也没有讨到半分好颜色,却对它认定的主人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转念一想,如果陆紫幻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缘分,那同这条灵犬就是一个恶缘。就像她自小不喜欢那种油亮亮的大耗子,无论是它有没有或是会不会伤害她,都让她害怕得很。遥想自己上一次被变做的是一只丁点大的小白鼠,倒是软软绵绵的像个毛球很是可爱让她受得住。 这小白鼠是她同另一人的缘分,可那一个人让她难过又失望。辛籽翎捡起石桌上的一片落叶,听陆紫幻这个故事起初倒让人开心,可是现在的她觉得自己的心是老了的缘故,开心着开心着就开始乱想,一乱想就只能想到些不开心的过往。这些不开心的过往让她心情沉重得笑不出来。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擎代媛,虽然这人很讨厌却拥有那么多的爱。可是她却连唯一爱她的人都留不住,不仅留不住还得为她舍掉性命,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深叹了口气。 “辛小姐,你怎么了?”阮玉的话传进她的耳中,她回神过来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已挂起一轮圆月,是满月。 辛籽翎苦涩地一笑:“没事,你快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就也去睡了。”想起廉易觉得不得不提一提,便趁着阮玉给她倒茶水之际小心的问道:“阮玉,我就是随便一问……廉易这个人,你觉得他如何?” 阮玉脸一红,声音有些小,但仍是倔强道:“他……就是死缠烂打。”话说完脸更红了,扭扭捏捏的起身行了个礼退下了。看样子廉易有戏了,辛籽翎忍不住弯起嘴角一笑,这倒算是个好消息。 月亮越来越黯淡,不知怎么的天上已没有了月亮,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感觉自己仿若站在一处能鸟瞰全貌的高处,看着漆黑中逐渐亮起的星星。 咦?籽翎觉得好生奇怪,她何时站在了星河之上,为何看到这繁星点点。她仔细一瞧,那并不是什么繁星,而是亮晶晶的一堆碎片。碎片说:“籽翎……”她没有回答,只觉得这感觉太过诡异。 “籽翎……籽翎……”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却明明白白是在叫她的名字。她感到好奇,头脑也迷迷糊糊的想不起太多事情,只能关注到眼前这一片黑暗中的点点亮色。 她问:“你是叫我吗?你是什么?” “我是谁?籽翎……我的籽翎。”声音变得黯淡,有些淡淡的忧伤。 “我是籽翎,可你是谁?”辛籽翎的好奇又多了几分,忍不往前走了几步。可那黑暗中的碎片还是那处,同她的距离没有远一分也没有近一分。 “到我身边来,籽翎……到我身边来……”那声音切切地呼唤着她。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迷迷糊糊中皱起眉头:“我没办法走得更近一些,要不你靠过来一些,让我好看清楚你。” 那些碎片晃动起来,似乎努力向着她这边靠近,可是却无法动摇一步。她有些着急起来,像三万多岁时的她开始撒娇耍赖起来:“你是不是要和我做朋友,那你得走过来啊,你不过来我也过不去你说我们要如何见面呢?” 说完又威胁道:“你是不是逗我玩啊?告诉你哦,我可是有很多朋友的,不差你一个。你要是不过来我就要走了哦!” 那声音急切起来,隐约道:“籽翎,你别走,我现在过不去总会想办法过去的。” 她并没有真正生气,听那声音这样说便停止了那佯装的生气认真地问道:“真的吗?你会想办法过来吗?” “真的……我总是要到你身边去的,我只想在你的身边……”声音幽幽传来,虽不太清晰却让她很高兴,她用袖子遮住半张脸偷偷地笑着,谦逊中暗藏着得意:“那说好了哦,我在这里等你过来。” 那些亮晶晶的碎片真是好看,如果它做了她的朋友,她就可以有一堆亮晶晶的光点,夜晚走出去也很有派头。她闲得很,她有很多时间可以等它。 黑幕晃动起来,她被摇得脑袋发晕,遥遥听见那声音还在呼唤她。正想答应却是眼前一亮,天上不知何时挂了一轮浅浅的太阳,天色倘早日头并不大,丝丝凉爽的风吹得人很惬意。她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眼前是何人。 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看她的目光说不清是嫌弃还是敌意。辛籽翎不好意思地的一笑,自我解嘲道:“哎呀,栖木林就是一个好地方,坐着都能让人睡着。”再礼节性的一笑:“木大哥,这么早这么剧烈地摇我是想说什么啊?其实你不这么使劲地摇晃,叫一声我也就回过神来了。” 他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我叫过了,你不应。而且叫了不下十遍。” 辛籽翎尴尬的咳了一声:“是尊上要找我吗?” “是,不然你以为我找你干什么。我在这院子中等你,你还是去换一件衣服吧。”说完似是无意的用目光自她染了污迹的袖口扫了一眼。 她更加尴尬,拿出帕子假意擦了擦,再迅速地起身往屋里走去。一路走一路暗暗想着,她到底是何时得罪了这位木府的红人啊? ------------ 第二十二章(二) 戴上了木鼎桦送她的坠子的当日夜里她就开始做起了那奇怪的梦,辛籽翎摸了摸肚子,想到那日肚中滚烫的感觉更加确定是木鼎桦送她的坠子的缘故。她知道他关心她,这一次也一定是为了她好。而那个不知名的朋友不管是真是假总归都是木鼎桦为了让她舒心而做的安排。 她觉得在那梦境中倒是很愉悦放松,所有的不开心都忘得一干二净,有的只是安心。她承了他的恩情,心里很是感动,换好衣服后还特意将廉易制好的一包新茶带上。 木子羡显然等她等得有些烦燥,已将她院子里的那笼长势正好的常青藤叶子拔得干干净净,辛籽翎在心中为常青藤默默地哀伤了一会。 关于木子羡对她和廉易都不给好脸的事情她思索了好一段时间,归结到了与他二人有直接关联的两个人。要么这木子羡是对阮玉有意思,要么就是对木鼎桦有意思。 可是同阮玉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也没表示过什么,每一次碰面从来是眼角都不会斜一下更不要说同阮玉说话了,如此说来便只剩下木鼎桦。辛籽翎心中一声惊叹,莫非这木子羡是对木鼎桦有意思? 可是木鼎桦对她并没有其它意思,那些过去的误会早就解释清楚了。不过他对她确实很好,也许是相处得太入久把这一种相处模式当成了习惯,比如说一个人每夜都读书,那入睡便同读书联系到了一起,哪一夜没有读成估计这一夜就难以入眠。 木鼎桦因为她对他制造的误会而同她有了一些纠缠,后来救她救了太多次,照顾得多了便也成了习惯。她觉得其实有没有她于木鼎桦而言都没有什么,但丢了他的习惯就会让他很难受。 她觉得她必须要同木子羡说点什么,以把误解化开为目的。她说:“木大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她想,若他不回答,她便顺着这话题说下去。 可是木子羡回答了,他说:“没有。”这就怪了,若是对她没有误解为何要对她这样一副嘴脸?再一想,也许他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小女子使性子。 想一想也就释怀了,大气地道:“其实有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误会的表现是不自觉的,是自身诚实的一种表现,在这种表现下语言反倒不真实了。”木子羡回头看她,这让她受到鼓舞,续而说道:“所以,你是一个诚实的人。你看,我也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木子羡干脆停下来,操着手听她要说些什么。她也停下,为表示真诚与他面对面站着,脸上还挂起两坨笑来:“你误会尊上喜欢我,其实是我误会自己喜欢他,最后这误会弄得有点复杂。可结果就是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你明白吗?” 见他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快要挂不住的笑容巩固了一下又说:“他现在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尊上为人正直,对我的恩情我定当报答。其余的木大哥你就想多了。” 木子羡看她的眼神已经不是像看白痴了,而是就是在看白痴:“我看是你想多了吧。” 她想了想,承认自己确实想得太多了。比如此时她应该关注的是战争本身,而非这种男女或是男男之间的感情问题。虽不知道木鼎桦倒底要找她干什么,但她想趁着次此机会表明一下自己的决心。 栖木林还是那样,巨大的古木,盛开的珍奇花朵。通往内院的小道被树荫遮住,在道路中间有亮晃晃的光斑随着树叶被风吹动而左右移动着。她一路走得很是专心,专心到没有听到前面偏殿旁不知是谁平白无故的于这静好中发出不何时宜的声音。 谁知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谁在大声的斥责着谁。她回神过来正想定睛去瞧,却一头撞在木子羡背上。 “哎……木大哥,不好意思啊。”她揉着额头站在木子羡背后说着话,却听见他彬彬有礼的声音响起:“陆小姐,请问是在下做错了什么吗?” “你让开,我是在对你背后那个妖精说话!”来人声音凌厉,带了绝对的攻击性。 辛籽翎转过身去看了看背后,才反应过来那个‘妖精’就是她,苦笑了一下从木子羡背后走出来,可还没开口说话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记耳光。 木子羡愣了一下带着点不满的说道:“陆小姐,你上来就打人,要是君上看到了少不了要怪我办事不周。” 陆紫幻冷哼了一声:“怪不怪你关我什么事,我就是要打她!你敢拦我!”话音伴着第二巴掌狠狠地扇了下来,却被辛籽翎一把截住。 “你放手!木子羡把她给我拉开!”陆紫幻使劲抽了抽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伸了另一只手准备抓过去时被右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截止了动作。 几个跟着她的婢女正欲上前时,辛籽翎一把甩开了陆紫幻的手,气愤地问道:“你是有病吗?冲出来就打人!” 陆紫幻被甩得打了几个趔趄,被她的婢女扶住才勉强稳住气势。抬头时眼中的怒火直向辛籽翎:“我当他是知道了也愿意成全我心里多少也是有我的,可没想到他却这样对我。我一直想不明白,今日总算是知道为了什么!” 一句话落地陆紫幻已抽出一柄长剑,凌厉的剑风划断了辛籽翎一缕长发贴着她的面颊而过。辛籽翎回身也将长剑祭出,一招又一招准且狠地刺向陆紫幻。 “当”的一声,辛籽翎的剑被木子羡挡下,陆紫幻得意的一笑正欲再次发出狠招之时被木子羡制止,她怒道:“木子羡!你敢!” 他斜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紧握着剑半张脸上挂着个五指印的辛籽翎大声回陆紫幻道:“陆小姐!请自重!你要知道这里可不是陆家!你也要知道这栖木林这西方都是谁说了算!” 陆紫幻一时哑言,不甘心地瞪着辛籽翎。木子羡回头对梓翎说道:“走吧,君上还等着。” 辛籽翎呼了一口长气,轻飘飘地扫了陆紫幻一眼跟着木子羡走了。她知道陆紫幻此时在身后一定恨不得杀了她,可是她很开心能给她这么藐视的一个眼神。若能气死这位陆小姐也算是她修的一个功德。 木子羡问:“你这脸上怎么跟君上解释?”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怎么回事就怎么回答啊!” 他有些不高兴:“你是要让君上给你出头?你可要知道,陆坤手中握着重兵,你要君上给你出头就会让君上陷入困境。” “那……我便编一个话吧。”她应道。 木子羡用意外的眼神盯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带着她拐进偏殿,穿过住客的小院子再走过一个大园子进了一个别致的小院。辛籽翎左右看着院中的花草,闻着特有的清香味一股接着一股源源不断的传来。这个院子她曾经来过,这些香味从前种在了她脑子里,现在再闻到便一下回忆起来。 木子羡轻轻叩了叩左边的一间房门,听着木鼎桦的声音自门内传来:“进来。”子羡转身看了一眼辛籽翎:“你进去吧。” 弄得这么正式,搞得她心中有些紧张,对接下来木鼎桦要说的话充满了好奇。她推门进去,看他端坐在一条矮木桌后,桌案上的笔架上挂了几支狼毫,几卷书,背景是满满一柜子的书籍。这是他私人的书房,就在他寝房的隔壁。 “籽翎,坐。”木鼎桦嘴角呛着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抬头时却眼神一紧:“你的脸怎么了?” 她拂了拂裙子坐下,用手摸了摸发烫的左脸:“哦……你说这个啊……”她淡定地道:“小院子里的虫子咬的。” “这像是虫子咬的?”他觉得她这个回答是对他智商的侮辱。 她清了清喉咙:“你听我说完嘛,虫子咬我,我下手重了些……好在虫子也打死了。” 他笑道:“籽翎你知道吗,你说谎话时惯爱清喉咙。” “是吗?”她自觉撒谎已到了信手拈来的高度,被他这一说有些不确定了:“可是我这一次清喉咙是因为嗓子不太舒服。” 他转身拿出一块碧玉,青青绿绿晶莹剔透:“你不想说便算了,拿去将脸敷一敷。” 她伸手接过来轻轻放在脸上,丝丝清凉浸入肌肤缓解了不少灼热:“尊上,你有事跟我说。”她摆正姿势正色道:“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他眼神荡了一层被春风吹散的碧水,轻声道:“哦……你先说。” 她说:“这一次若是要去讨伐虚无境的话,请带上我。” 木鼎桦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这一次的事件太过奇怪,上一次小规模的袭击也许是他们的风格,可这一次整个九天都被他们侵犯,这种举动太不明智。” 见她凝神思考他接着说:“我怕你一时冲动听到些不明确的消息而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故而还是先告诉你为好。我不在的时间你可以让阮玉陪你去走走,等一切都有了眉目我再告诉你具体情况,若你一定要去也要在我们都布署好了之后同我一起去,答应我。” 她思忖了好一会,觉得是这个道理,而他也松了口可以让她参与,这便是她想要的结果。但若如木鼎桦所说,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那是不是暗示着还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们? 木鼎桦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她点点头:“我答应你,在一切未清楚之前绝不听信外面的传言。但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主请尊上务必开口。” “我们相识了多久?”木鼎桦突兀的问道。她一时有些发懵,竟认真的计算起来:“有……二千多年。” “是吗,我以为是二万多年。”他淡淡的笑着,温柔的样子非常好看。 “啊……是这个算法吗?那确实已有二万多年。”她脸上一红,有一丝尴尬。 他柔声道:“那你还要这么叫我吗?这么见外?” 她并不觉得自己见外,她早已当他是自家人,经他这么一问随便回道:“那我该怎么叫你,别的叫法不会显得不尊敬吗?” “我叫你籽翎,你叫我什么呢?”他做出思考的样子。 她见他想得为难,自己想了想:“我叫你阿木,或者唤你桦哥哥?” “嗯,不错,那便直接唤我阿木吧。”他理所当然的笑着回答。 “好,那……阿木。”她笑,有些不太习惯这样叫木鼎桦:“这个是上一次你喝到的茶,我知道廉易一定不舍得给你。看,我带来给你了。”她将一小包茶叶自袖中掏出来,笑盈盈地拿给他。 他接过来,笑道:“上一次,好久好久的上一次啊。” , ------------ 第二十二章(三) 木鼎桦伸手一拂,将玄光镜中的倩影抹掉,就像一切如常,并没有任何事左右了他的想法。他淡淡地说:“子羡,这件事我拿捏得准。” 木子羡明显不太相信,追问道:“可是君上待她与常人都不同,而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若是君上与她在一起于木家并没有什么好处,我担心这样下去会为木家带来不可估计的风险。” 桌上的玉佩绿得发亮,上面是蓝凰君主才能拥有的特殊刻纹。木鼎桦用手摩挲着玉佩,一双半垂着的眼睛被睫毛遮了大半。他说:“你要相信我,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无论我是不是真的想要这个人都不会影响原本的计划。” “可是现在已经得罪了陆坤……原本你不是打算先娶了陆紫幻吗,若是这样倒是没了内忧。”木子羡叹了一口气,他着实担心木家,担心木鼎桦。 木鼎桦跪坐在垫子上将玉佩举起来对着桌上摇曳的烛火,透过来的光线落在他眼眸中呈现出一片萤萤的绿光,他声音平淡不带半分感情:“离了凤灵珠我便不能成事?对于陆坤我便只能委屈求全?” “君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只是担心。”木子羡站在一旁,长长的又是一叹,声音低了下去。 “从前我没有想过要娶谁,所以随便娶哪一个都一样……”木鼎桦闭上眼睛:“可是现在我有一个想要的人,便想成全我自己。”再睁开眼睛时里面是一片清明:“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决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放弃。” 木子羡微松了口气,勉为其难带着老母亲般的欣慰:“君上所思亦是我所思,吾定当倾尽全力为君上分忧!” 黑幕之中星河闪烁,辛籽翎心情大好,盘膝坐在一片黑幕之中看着远处点点亮光:“我在这里,我说过等着你,我总是说话算话的。” 她有些奇怪,这些碎片为什么不能与她走到一起,想了想问道:“你有实体吗?难道就是一堆亮晶晶的碎片?” “我不太清楚了……我待在这里太久了。我……我是有实体的……”声音中带着点疑惑,似乎不太确定。 辛籽翎来了兴趣:“你有实体?这就怪了,你的身体去哪里了呢?” “我……不知道……” 也许这堆碎片并没有实体,也许曾经有但现在实体已经不存在了,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可怜。她心中有些遗憾,不想她新交的朋友太难过而安慰道:“没关系,你这个样子很漂亮,我觉得论谁见到你这个样子都会喜欢你的。” “……籽翎喜欢我。”亮亮的碎片闪了闪。 她心情舒坦得很,答得爽快:“对啊,我喜欢你。” 声音迟疑道:“我只喜欢籽翎……” 她莫名道:“我就是籽翎啊!”说完为了印证似的用手指着自己:“辛籽翎!” “辛……籽翎……可是为什么我不能到你那边去,籽翎……”碎片传来的声音有些悲伤。 “哎……”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想了想:“没关系啊,也许是机缘没有到。我娘亲说的一切随缘。”她枕着头躺下去,眼睛盯着头顶上发出七色光彩的碎片:“看着你就像是在夜幕下看星星,还是会说话的星星,觉得开心又安心。” 她眨着一双大眼睛:“你知道吗,我觉得一见到你就很舒服,也不知为什么好像我一直都挺累的。”她想了一会:“想不起为什么觉得累……可是见到你我就是觉得心一下就静下来了。你看,这也是缘分。所以你在那边还是在这边都一样。” “为什么会累?”碎片关切地问。 “不知道。”她蹙着眉想了想,脑子里连模糊的印象都没有:“可是在这里没有那种感觉,你就是我的解忧星。我就叫你星星吧。”又想了想:“跟着我姓,叫辛星。” “我的名字?”碎片问道,声音中带着有一点喜悦。 她点头,怕它看不见又大声说道:“对啊,辛星。哈哈哈……你是只属于我的星星。” 黑幕中的碎片动了动,缓慢地聚成一朵凤凰花的形状。 “送给我的吗?真好看。”她眼睛笑得弯弯的,有些犯迷糊,眼皮打架:“我打个盹啊,”舒服地翻了一个身,突然全身发烫惊得她一下睁开眼睛。 一盆滚烫的热水直接把辛籽翎从酣睡中烫醒,这一个刺激让她瞬间清醒,急着从床上跳下来。房中一盏昏暗的枫桉油灯,散发出淡淡的安息香味。她像只落汤鸡,还是只被烫红了的落汤鸡,此刻全身都是火辣辣的痛。 湿头发冒着白烟贴在她脸上,辛籽翎冷眼看着一脸得意的陆紫幻,咬牙问道:“你果然就是个疯子!现在从这里给我滚出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来迷惑鼎哥哥!看看你,身上被烫了,明日里一定会起掉一层皮,这样子看你还怎么去祸害人!”陆紫幻挑着眉毛,阴冷冷地笑着。 热气退下后身上越来越痛,辛籽翎痛得咬紧牙冠:“到底是你在祸害人还是我在祸害人?你这个样子,再过百万年木鼎桦也不可能看得上你!” 陆紫幻气得发抖,指着辛籽翎:“你不要以为他看上你了!昨日我打了你,你一定跟他告状了,可他不是也没追究我!你要不要试试,我下一步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说完又一阵阴冷地笑:“明日你顶着满身的水泡我看他要怎么喜欢你!” “真是可悲!”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银色的光一缕一缕从吊坠中绕出来慢慢缠满辛籽翎的身体,她觉得疼痛感慢慢消失,身上的力气逐渐恢复。站直身体看着陆紫幻充满惊诧的脸说道:“你凭什么觉得你的感情就是凌驾于一切之上!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一次又一次忍让你!” 说完她向前迈进一步,陆紫幻已经愣住了,自言自语地说着:“怎么会?这是来自鼎哥哥的灵力,他竟然……” “是啊,他怎么没有送这个给你?所以你没能伤了我有些遗憾?”辛籽翎祭出一柄长剑,那是她临离开耀絮丘时辛芷娉亭送给她的,名为承天,是辛瑜嫣曾经的佩剑。 陆紫幻终于从震惊中回神过来,看着辛籽翎拿着佩剑一步步走过来抽出剑指着辛籽翎:“想不到会这样,那就不是掉一层皮的事情了,你必须去死!” “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这句话说出口是真的很爽快啊,能够如此张口就说毫不顾忌也是需要一些实力才敢有这种底气。懒一时孬一世,勤一世荣一世。这些事到今晚她才真的深有体会。 陆紫幻出剑招招狠辣,直击要害。辛籽翎左躲右避并未真正发招却总是能避开那些直冲她而来的剑招,陆紫幻越来越急,发招也越来越狠。削铁如泥的宝剑未发出一点声音却将房中的床幔桌椅全都切碎成一块一块。 又一招袭来,辛籽翎站在原地待陆紫幻一招快要袭到之时如一朵水粉色的木槿花翻身跃到她身后用膝一顶,陆紫幻一个不稳跪到地上,正欲抬头,一柄冰冷的利剑已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辛籽翎低头看着她:“今日之事我姑且不和你计较,若还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手软。”陆紫幻想站起来被辛籽翎一用力压了下去:“你听清楚了就应一声!” 陆紫幻死咬着嘴唇哪里肯低头,辛籽翎心中默叹:在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后还能将个人荣辱看得这么重,这确实是将无耻进行得很彻底。 可是这么一直站着也很没意思,辛籽翎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小姐,你别把人弄死了,要不然君上那里不好交待。” “死丫头!你还不快来帮我!”陆紫幻大声吼道,她那个婢女站起来往里头一看吓了一大跳:“你,你,你快把我家小姐放开!”说完想翻进房里,抬了抬脚跨不进去,只好跑到门边一脚将门踢开,闹出好大的动静。 那婢女跨进门并不敢妄动,只站在原地大声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胆子也太大了!你赶快把我家小姐放开!” 一句话刚说完,外面已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兼着阮玉着急的声音:“辛小姐,怎么了?” “别过来!这里有贼,我已经制住,快去叫人来!”辛籽翎大声说完又看向陆紫幻:“怎么样?一句话你就这么难说出口,害我的时候没见你手软啊。你若是想等到人来出出丑我可不介意!” “死东西,你还不去追!”陆紫幻对着她的婢女吼道,辛籽翎手上带力将剑往陆紫幻的脖子上抹出了一道红色的血痕,抬眼看着那已经不知所措吓得发抖的婢女:“你最好不要去追。” 这一下陆紫幻不敢再说话,只见着那婢女哆哆嗦嗦地道:“你,你小心点,我家小姐出血了,你这样做是不怕死吗!” “陆紫幻!你到底要不要说,还是想木鼎桦来看到你这个样子?”辛籽翎的声音中透着威胁。陆紫幻眼睛暗了暗终于开口,压抑的声音里充斥着怨怼:“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 辛籽翎收回剑,见着那婢女跑过来扶起陆紫幻,用一张丝帕捂住陆紫幻的伤口后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辛籽翎:“你敢这样欺负我家小姐,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你这个婢女还真是,刚才不来帮你,现在我们说好了她又来搅事。”语气平淡中带着点揶揄:“这样的婢女还是换了吧。”那婢女脸色一白,被陆紫幻狠狠地瞪了一眼捌开她的手自己捂着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 第二十二章(四) 此事过了三日,陆紫幻领着有情回去了。因为木鼎桦做了交待,她即便怕得要紧也只能哆哆嗦嗦带着那条贴着她的癞皮狗走得那叫一个狼狈。 辛籽翎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不过十日,便传来陆坤上门问责的事情。问责当然问的不是木鼎桦,问的是她辛籽翎。那条癞皮狗也是惨,据说被陆坤一掌劈死。 辛籽翎站在大厅中一语不发,听着陆坤咆哮着要将她处死。她本来是想要辩一辩的,但现在来看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是这么不讲理的,她倒真没有一辩的必要了。 陆坤次此是有备而来,听他话的意思若是不把辛籽翎处死这件事就没完。木鼎桦高高在上的端坐着一言不发,趁着陆坤歇气的时候让人端了一张椅子过去。 陆坤冷哼了一声重重地坐下,声音中暗浮威胁:“君上竟然允许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丫头对紫幻行凶!我为木家镇守边界多年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纵容外人欺负家臣的结果!” 木鼎桦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辛梓翎,眼风再扫向陆坤,嘴里的话是对着木子羡说的:“这件事既然要个说法我便给一个说法,先将人押到地牢中关起来,等我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做定论。” 陆坤不依:“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木鼎桦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陆老,你要一个说法我便给你一个说法,但是事情总要有个过程,你说是不是?” 陆坤毫无惧色地看着木鼎桦,片刻,突兀地笑道:“那好!我一直拿你当子侄,想来你也不会让紫幻受委屈。我就住在府上,等你回话。” 木子羡的眉毛皱成一团,行事却稳稳当当,带着二个侍卫走到厅中:“……辛小姐,走吧。”辛梓翎没有多言,对于陆坤和木鼎桦的关系她早有耳闻,她相信木鼎桦此举定有难言之隐。因此,走得特别顺从。不管怎么样,她相信木鼎桦定然都会给她一个好的交待。 陆坤阴着脸略低下头,余光瞄向辛梓翎,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挂起了笑,唇上的胡渣被带得动了动,他说:“君上待小女一向亲厚,上一次我差人来提过你二人的事,君上说要亲自来我府上,我料想君上是来提亲,可最近却出了这么个事,我即然已来到栖木林那就不用等君上去我那处,在这里便可以将事情定下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走出大厅的辛梓翎听到。她顿了顿,一心觉得木鼎桦绝不能被陆紫幻给糟蹋了,这般言语仿佛事情已成定数,太过强人所难却又让人难以反驳。 她转身回来,仗义道:“尊上何时说过要娶陆小姐,大人这是在强人所难。” 木鼎桦眼中动了动,听到陆坤哼笑道:“不娶紫幻,难道要娶你吗?” 辛梓翎道:“不论娶谁也不会娶陆紫幻,你要说我的事就说我的事,东扯西扯的做什么!” 陆坤站起身,看着辛梓翎眼中闪过杀机:“你是个什么东西?”说着,手中的利剑已出鞘,直飞向辛梓翎。堂上的木鼎桦挥了挥手,一团银光将利剑牵制住再慢慢拉回到陆坤的位置。 看着陆坤转过来眼中杀机未除的样子轻声说道:“陆老何必动怒,今日就这样吧。”说完看了看子羡,木子羡心领神会,拉着辛梓翎便走。 虽然还是很担心,但是她想,经过这么一搅估计谁都没有好心情再提什么亲事了,这个结亲的事能拖一天便算一天。 陆坤被辛梓翎这么一搅确实心情不悦,加上木鼎桦的阻止更是气得不轻,留在厅中已没有了好颜色,言语中连最初的那么一点掩饰也没有了,直接透出不满:“关于小女的事,君上到底是如何决定的?” 木鼎桦用一只手轻轻磨蹭着额头,半响才抬头看向陆坤:“陆老,今日的话我都说完了,刚才那么一闹头有些痛,正事还是留着下次再谈。你难得来一趟栖木林,好好休养几日我们再来商议。”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坤也不好再过强硬施压,随随便便地行了个礼转身便走。小玉候在门在正欲带路被他粗暴地一推险些摔倒,候在一旁的文陆赶紧上前带路,领着陆坤的一大队人马往琉璃阁的方向而去。 陆坤这个人一向把持主要兵力,狂妄得很。这次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逼婚,顺带将摆在他父女二人面前的障碍全都扫除干净。这一点辛梓翎看得明明白白,只是很不服气。 但是服不服气现在也没有办法,她被困在牢里就如同与世隔绝,绝不可能再干点什么事情出来。特别不知为何的是,这牢房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管得很是森严。 她乐得清闲,困在牢里吃着木子羡给她端来的各种水果,恬着脸叫守着她的一个小兵去帮她搞一盘烧肉,最好再搭一壶好酒。守她的人好说话得很,话传出去没多久,木子羡沉着一张脸端来了她要的烧肉同一壶酒。 她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厚着脸皮冲木子羡招了招手:“木大哥,没事的话要不要一起喝一杯。”木子羡报以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并未加以理睬摇着头转身走了。 木子羡走不走其实她也无所谓,只是随意问一句聊表自己不停支使他的歉意。她喝了一杯又一杯,肉吃完了酒也喝光了,辛梓翎往木子羡给她抱来的被褥上一倒,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正是她想要的,一睡着她就会将一切都忘记,格外的安心,去的地方也是格外的宁静。一方天幕,满天繁星,虽然是伪繁星但是能说话能明白她的心思,可不是比真的却又冷冰冰的星星要好得多。 睡梦中,她的星星开始给她讲故事,讲了一个她似乎曾在哪里听过的故事,她觉得女主角和男主角都有点笨,不满道:“他真是傻子,为什么不告诉她自己曾在妖怪手中救过她呢?那样,也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她又说:“她陪了他那么久,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人了吗?如果不在乎应该早就想法离开了吧。” 再听了一会,她感叹道:“……我不得不说,这就是一个十足的傻瓜,这个男的喜欢她大概也是个傻的。” 故事很长,她听得越发的遗憾,沉声道:“她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啊?哎……她可真是太坏了对不对?” 辛梓翎做着长长的梦倒是睡得很安逸,却不知梦外的世界该有的烦恼一样也不会少。 偏殿院中,一棵巨大的如梦树下,木鼎桦执着一枚棋子举棋不定,最后终于决定将棋子落在一处意想不到的地方。白色的雷纹虎打了一个哈欠,摇了摇头,将鼻子上的落花摇下来,又闭上眼睛伏在木鼎桦脚下睡了过去。 木子羡看着那枚落棋,为难道:“君上这不是要把所有的路都堵死吗?” 木鼎桦眼中的一片坦荡,声音平淡:“不堵死我怎么能赢呢。”抬起头眼中有些笑意:“难道还会给你留一条活路?” 风吹树动,如梦花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木子羡将棋子装进棋笥中,看着木鼎桦说道:“上一次联络的人已经开始办事,至多不过十日。” 木鼎桦说:“这一次虚无境的偷袭是个好机会,我让你带过去的解药多少也起到了点作用。那边的事你就多操点心。” 木子羡揖了揖:“是。”想了想又说:“地牢的人手加派了,已是无缝插针。” 木鼎桦点点头:“很好。”他端起一只青玉茶杯,轻轻吹开浮在水面上的朵朵白色小花,看茶水中针尖似的茶叶升起又落下。 夜里,辛籽翎的酒总算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已收拾妥帖的牢房。睡了一大觉,眼下已无睡意,她撑着腮帮子倚着一张矮木桌,倒了一杯早已冷掉的茶水慢慢地喝着。 梦里的故事说的不就是她吗,她想了很久,这是不是自己的心魔。可是她心里从来就只有过一个人,她也只真心的爱过一个人,梦里所谓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 时至今日,她想起赤骞熙依然心痛,但总算是能心平气和地回想起这个人了。辛籽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算是自己一手造就,将好的事情变成了坏的事情。 试想一下,若是她娘亲讨厌这个人,那么她也一定也会陷入两难,能不能为了这个人去伤害一个爱自己至深的亲人,她现在一想确实很难做出抉择。 只是他那么快就接受了新的感情,接受了新的姑娘,这让她很难过。如果是她,即便是为了家人无法选择他也不会愿意同另一个人成亲。这,才是他真正对不起这段感情的地方。 可是她的心魔却借了梦中的碎片来告诉她,她心中另爱了一人,那个人是谁她自然知道,可她清楚得很那不过是年少时发的痴梦。 曾经的事都过去了,可是这些过去她从不曾对赤骞熙说过,这些事应该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也许,只是她心中内疚而以,那么多遗憾,她终究也是有错的。 不过这些只有她和木鼎桦知道的纠缠倒真的显得她就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但那不是对赤骞熙,那是对木鼎桦。但木鼎桦说,一切都让它过去,大家都回到最初。 这是他说的,她信。但无论如何她是给他造成了伤害,竟管这伤害于他也许微不足道,然而伤害了他之后还承了他那么多的恩情,那么多天大的恩情还无以为报就真的太过份。 这么过份的她在这牢中除了不见天日,好吃好喝的被供着就是再傻她也看得出来这是他在保护她。早知道这陆紫幻要回去告这恶状就直接放她走了,实在没有必要做那口头之争还划伤了她的脖子。 子羡早告诉过她不要给木鼎桦惹麻烦,可是麻烦还是惹来了,还是因为她没有沉住那一口气。也不知那陆坤有没有再次发难借着这次的事由要木鼎桦娶了陆紫幻,如果真的那样那岂不是害惨了木鼎桦? 辛籽翎越想眉头蹙得越紧,眼下自己是不是又惹了**烦?陆坤拥兵自重,一直是木鼎桦的心腹大患,如今来逼婚,如果木鼎桦就范,那时候自己就成了罪人了。 脑子想得发痛,想了良久决定还是应该仗义一些,要了纸墨伏身写下了一些叮嘱之言,嘱咐守她的侍卫尽快送到木鼎桦手中。 那侍卫抬头为难地说道:“姑娘,现在是半夜,还是明日再送去吧。” 辛籽翎肃然道:“快去,明天也许就迟了。” 这封信就这么乘着夜色飞速传到了木鼎桦手中。木鼎桦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绢帛打开,绢帛上的字娟秀小巧却颇有力度。 信上写着:尊上,这次惹出了这样的事,应当是我来负起这个责任。若你对陆紫幻无意,千万不要因为我的过错而娶了她。如果她一定要一个交待请你将我交出去,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脱身。 木鼎桦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将绢帛放入一个木匣子里,从木施上拖下一件外衫套在身上一路往地牢而去。他背后的黑暗中有一个暗影远远的,极其隐蔽的一路跟随。 ------------ 第二十二章(五) 地牢外守了不下十人,从牢门口直下到牢房底设了三道防守。木鼎桦走到最底下远远看着透出光来的一间牢房在原地驻足了好一会,这才慢慢走了过去。 辛籽翎正坐在木桌旁撑着腮帮子理这理不清的思绪,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向门外,木鼎桦正在看着她。她报以一笑,他亦一笑。 牢门被侍卫打开,木鼎桦低头走了进去,与辛籽翎面对面坐了下去。她“哎”了一声想阻止他却已经晚了。 他问:“怎么了?” 她说:“地上又脏又凉,就这么坐了?” 他理所当然地说:“你不也这么坐着吗。” 栖木林真正的牢房并不在木府中,这里的地牢几乎是派不上用场的,整个地牢中只有她一人。木鼎桦声音中的情感在这寂静空荡中尤为明显。 辛籽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木鼎桦没有再说话,木鼎桦说:“我看了你的信,你放心,我绝不会娶陆紫幻。” 她点点头:“那你把我交出去吧。”眼中带着坚定:“你其实不用特意来跟我讲,我有你送的护身之物是不会怎么样的。”她想起那夜被陆紫幻所伤带来的痛苦还是禁不住后怕,但仍坚持道:“路上一有机会我就跑。” 他摇摇头:“你这么看我,你认为我会将你交给陆坤?” 她诚恳地道:“不是,但他要你交人,你将我交出去一切事情就都解决了。我现在能很好地掌握紫火,剑也使得不错。” 他说:“此事还有一个解决办法。” “是什么?”辛籽翎急切地问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眼中有光闪了闪,声间略低了些:“我得有位真正的夫人,好叫她死了这条心。” 辛籽翎愣了片刻,眉头不由自主地皱到了一起,她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有可能的人选。除了这位骄纵跋扈的陆紫幻还有一位曾想致她于死地的冷青语公主。 那位公主漂亮是漂亮,但凭心而论过于阴狠,比陆紫幻还要狠辣一些。辛籽翎摇了摇头再想了想,不知名的大族之女倾慕木鼎桦的也颇多,却没有这两个有名,但是有不有名倒是无所谓,最主要的是合他的心意。 她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他极轻地点头:“是,想好了。” 她再进一步问道:“是哪一家的哪一位呢?嗯……一定得是个品行好的。” 他笑道:“品行很好。” 她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一般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就好,”脸上多了一丝放松:“你还特意过来告诉我,那位姑娘我一定不认得,不过能被你看得上一定是个极好的姑娘。改日我好好准备一份贺礼。”她想了想,想不出什么样的一份贺礼能拿得出手来。 她说:“我最好的就是那块玉佩,都给你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次我再去寻一个相配的玉佩,给你们凑成一对。” 木鼎桦看着她,待她絮叨完才开口说道:“你那个玉佩确实极好,另一个你不用去寻,我自会打造一个合衬你的。” 她点头:“嗯,但我那一个自己来做,怎么能事事都让你做。”说完觉得哪里不对,接着说道:“为什么要你来准备呢?” 他笑着说:“我没有其他认识的姑娘,如果要娶一位夫人,便只有你了。当然,你的那个凑对的玉佩要由我来送。” 辛籽翎懵了好一会儿,对木鼎桦这句话好好的理解了一下。他现在要找一个姑娘成亲,以绝了陆紫幻对他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可是他并没有喜欢的姑娘,所以要她帮这个忙?或者他自上一次以后一直还是喜欢她? 她心里一咯噔,惴惴不安地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不安的询问。木鼎桦说:“你愿意帮我吗?” 若只是帮个忙这样的原因,那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如今孑然一身,帮这个忙算不上什么。她答:“娶了我能帮到你我当然同意。” 木鼎桦点点头,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了杯茶给自己:“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我们就把亲事办了。” 她又懵了好一会,意识到木鼎桦的那个新娘子就是她,有些不太习惯将自己同他联系起来,她点点头算是同意。此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总不可能同他讨论成亲的细节吧。当主角换成是她一下子就不能自然而然地聊下去了,她略有些尴尬,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怪异。 木鼎桦站起身:“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他们提,再过几日没问题了我就来带你出去。” 辛籽翎点点头,想了想站起来看着他报以一笑,豪气的道:“方才是我有些不惯,你放心,这个差事也没有什么难不难的,我一定做得好。” 他又笑,眼中的光芒是她看过最好的颜色。她看着他走出牢房,脚步声渐远,心里渐渐平静。当初她那么想要一个家,当她终于觉得自己找到那个家的时候却发现不过是个美梦。 现在她又能得到一个家,却不是她想要的,而且也是她随时要让出位置的。辛籽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地牢中微凉的气息从她的口鼻中泌入她的身体中,若能以此报木鼎桦之恩,倒是也能让她安心一点。 黑夜中的那个影子没有跟着木鼎桦离去,在地牢周围旋了好几圈发现并无着手之处这才隐去。 无还未亮,木鼎桦休息的院子外便传来了陆坤兴师问罪的声音。院门口的一个养着水生花的大缸子被陆坤的一个手下一拳击碎,淡紫色的复瓣花朵顺着积在缸里的水流了一地。 木鼎桦站在台阶上看着院中站的一队人,将地上东一朵西一朵的水生花扫了一眼,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这是怎么了?” 陆坤当着木鼎桦的面转身一巴掌将那个打碎缸子的侍从打倒在地,一掌下去戏确实做足了,那人嘴角的鲜血转瞬流了出来。他转身回来:“下面人有过失,错了就是错了!该罚就应当罚!” 木鼎桦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陆坤。陆坤说:“君上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我将这厮杀了给你泄愤!” 木鼎桦语气依旧,道:“陆老,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请你直说。” 陆坤的鼻翼抖了抖,阴沉着脸:“手下的人犯了错当罚便罚,对我是这样,对君上亦是。但我听说这两日君上的人往地牢送了好些东西,吃穿用度样样不少。君上这样不公,少不了还会发生些什么半夜幽会的事,这件事你还要怎么秉公办理,你倒是说来听听啊君上!” 木鼎桦声音幽幽的,像用凉水浸过:“我府里发生的事你怎么比我这个主人还要清楚呢?” 陆坤冷哼了一声:“府上人多自然口杂,总会有人说些什么,怎么,难道我听来的这些都是假的?” 木鼎桦说:“她是府上的客人,若有人给她送东西只能说是她自己处事得当平日与府中的人交好,至于你说本君与她幽会我倒是想听听,这传言传的是本君如何与她幽会的?” 陆坤一愣,他的人夜里一直在盯着木鼎桦,但半夜三更发生在地牢中的事他当然不知,冷哼了两声将话题一转:“查了三日什么也没有查到,不过一个外人,杀了便杀了。君上这么做反而让人觉得你舍不得,难道君上看上这个外来的?竟要负了你我二家的情谊!” 他眼睛倏地睁大:“君上是不把我们这些老臣放在眼中了,我跟随老君主出生入死这么些年如今却连一个外人也不如?” 木鼎桦正听他说得闹热,突然有人进来对木子羡说了些什么,子羡镇定地走到木鼎桦身旁耳语了几句。木鼎桦闻言抬起头,看着陆坤一脸的得意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到一刻钟,木家的另两位老一辈的家臣都到了,一前一后走到这院子里,上前对木鼎桦行了礼,脸上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问的话却出奇的一致:“君上,我等赶着今日前来述职,恰巧听闻此事。”说完极其惊讶道:“是哪样一个外人竟能伤了小侄女?君上是否已将此人处置了?为何陆长老的侍卫还受伤了啊?” 这两个人摆明了一早就已到了栖木林,只是瞅着这个时间以一种恰巧的样子出现在这个节点上。木鼎桦嘴角不禁浮起一阵笑意,陆坤想他娶了陆紫幻好将他收服,这算盘打得如此精细还真是难为他操了这么多心。 算来算去,还真是算漏了还有蒋、王二位长老,过了这么多年以为这二位长老脑子已经清醒了,却不知何时又同陆坤搅到了一起。 两位长老恭恭敬敬地向前走上两步,二人劝说着:“君上同小侄女的关系这么多年也算是在族中默认了的,如今为了这事同自己未来的岳丈动怒实在是不值当,君上可要速断速决啊。” 苦口婆心的说完,二人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木鼎桦一眼,木鼎桦已恢复成最初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倒是很慎重地点头道:“二位来述职竟提前了足足半月,有心了。这件事当然要有个交待,娶我自然也会娶。等一切都弄得清清楚楚咱们再来说正事。 他眼神中藏着冰,脸上却带着笑,声音如浮过水面的雀鸟:“十日之限,如今还有七日,我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 第二十二章( 六) 二位长老不好得罪任何一方,期期艾艾地说了一歇话,望了望陆坤退到一边不再言语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木鼎桦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可是陆坤还是摆着一张死人脸,也不知是给他二人看的还是给木鼎桦看的。 两方僵持之下最终陆坤还是在木鼎桦服软之下退了一步。木鼎桦赐下一桌佳肴请了两位长老作陪,席上话虽不多但频频斟酒之下陆坤几杯烈酒下肚也算是有了些好颜色。 桌上两位长老一直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木鼎桦也就顺水推舟,一顿酒吃下来陆坤三人已被灌得酩酊大醉。起初还是一副醉眼朦胧状态的木鼎桦眼神恢复了清明。 缓缓站起身拿过子羡递过来的棉帕使劲擦了擦手,眼睛冷冷地看着桌上东倒西歪的几个人:“子羡,陆坤带来的那些人现在如何?” 木子羡回道:“真是自动送上门的不动都不好意思,区区五十兵将根本不在话下。” 木鼎桦将帕子丢到桌上,动作看似轻柔,却带得碰着的酒壶一下子打翻,壶中的残酒流了一桌:“只能怪他自己,若是好好的再怎么也不会这么快,”他眼神穿过前方飘渺而虚无:“若是对木家无异心也不会有今日。” 好日子不过七日,木鼎桦如约亲自来接辛籽翎出狱。阳光照过来时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她不过被关了几日已如此怀念外面的天地。 木鼎桦告诉她已经解决了这次的难题,至于陆坤是如何不再追究她的无所谓知不知道。这一次的事她只是充当个炮灰的角色,真正被攻击的人都说没事了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来接她的人除了木鼎桦还有一个等得都要发脾气了的廉易,一看到她走出来便从假山一块凸出的巨石阴影下跳出来。他应该在那里等了好一会了,心情又急燥,所以这份可以燎原的情绪将他原本蹲着那块地儿的花草扯得尽剩残叶。 辛籽翎还没有看到他,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时一掌便挥了过去,堪堪打到廉易脸上她才看清是谁拉住她。廉易将她的双肩握紧,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圈,这才问道:“籽翎,你没事吧?”问完眼眶一红:“老子……不是,我才听说这件事,还是玉儿来说我才知道。老子……不是,我,我。” “好啦廉易,”辛籽翎伸手拉开他握紧她的双手:“我没事,在牢里好吃好喝的,你放心。” 廉易左看看右看看将她前后左右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才说道:“当然放心,那个找你麻烦的瘟神现在呢?”他将头转去看木鼎桦:“君上,你可不能让别人欺负籽翎啊!” 木鼎桦微微一笑:“不会。” “走走走,我好好给你接接风。”说完拉起辛籽翎准备往外走:“君上,老子,不,我和籽翎出去一会,告一天假?”嘴上还在请示,脚却已做好要往外溜的准备了。 木鼎桦看着辛籽翎:“你觉得呢?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辛籽翎洁白的脸庞爬上了一层阳光,将她白瓷般的皮肤照得发亮,她笑道:“我没事,养了七日觉得长胖了好多,实在是可以出去走一走。”她在牢里睡了这几天,觉得身上的衣服都尽是一股潮气。 木鼎桦笑道:“你太瘦了,长胖点更好看。廉易休两日吧,好好陪一陪籽翎。” 得了这句话,廉易拉着辛籽翎就走,边走边耳语道:“我怎么觉着木鼎桦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是吗?”辛籽翎并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对,但仍假装正经地想了想悄声说:“也许他想跟着我们一起去吃好东西,又觉得不好意思。” “哦,是这样吗?”廉易想了想:“也是,府上的东西难吃得很,那要不把他叫上?” 辛籽翎摇摇头:“你我二人现在难得聚上一聚,谁都不叫。” “就是啊,你看我连玉儿都没叫,还叫上一个木鼎桦干什么啊!” “你可真有本事,”她抬起头,脸上一阵慌张:“尊上,你来了。” 廉易吓得一下子回身行了个大礼:“君上,小的正说到要请您一同前往呢,缺了你不仅籽翎不惯,我也吃不香。” 辛籽翎的笑声自他头顶传来,他抬起头时她已笑得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你这个两面派的样子真是应该让阮玉看看。” “籽翎,”廉易站起来,一脸的无可奈何,生无可恋:“祖宗,你是要戏弄我多少年才够呢?” 籽翎笑道:“多少年也不够啊。” 两人说说笑笑的向府外走去,洋溢在夏日中的两张脸是难得的少年人应有的无忧无虑。朝阳之下,木鼎桦举目眺望二人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子羡,办事吧。” 微风袭来,带着他的衣带飘袂,白衣翩翩如画师精心描画的一副绝美之图。栖木林青山的轮廓越过木家的府殿入眼全是青绿一片,木鼎桦轻轻拍了拍雷纹虎的头,顺带将它头顶的白色毛发捊顺,是说给它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雪皓你看,这山现在如此青翠,但到了冬日又是枯枝败叶颓废之象。” 雷纹虎听懂了主人之言,温顺地蹭着木鼎桦的手,像只小猫一样乖巧可爱。远远跟在后头的士兵却不敢贸然多上前一步,只要过了雷纹虎认为的安全距离,这虎不管是谁必然呲牙咧嘴,怒目而视,做好了随时将对方生吞活剥,雷电穿心而亡的准备。 故此,只要此虎在场,木鼎桦的侍从必然跟得较远,没有木鼎桦的亲口招唤无一人敢越过雷纹虎的安全距离。 路过琉璃阁时白虎呲了呲牙,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死死盯着那方。木鼎桦走了两步听见它压得低沉的吼叫声便又转身回去,抚了抚它脊背上油亮的毛发:“那个人已经是个废人了,明日便差人将他带回去。” 明日,便是一切都尘埃落定的一日,陆坤再不会成为木家的心腹大患。 虚无境的攻击并没有随着时间一日日的流逝而停止,但却又没有大的动作,不是在赤家烧一把火就是在木家烧一把火,甚至遥远的雪豹族也不能幸免,但北方的擎家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 这事让几个家族聚到一起做了几次商讨,就连擎家也急慌急忙的闻风跑去一起商讨对策。九天的气氛有些压抑,虽是秋高气爽却笼在一片阴郁的氛围中。唯一还算有喜气的,只有近日里的西方木家。 木府内,各处装点得喜气洋洋正在筹办木鼎桦与辛籽翎的成婚大典。木府内摆满了紫晶明珠座,白日里淡淡莹光很温馨,夜里又照得府内亮如白昼。府内外垂饰皆以紫色及银白作为装饰物的颜色,各处结上淡紫色的纱幔。 这场准备要办上三天三夜的喜事并没有大宴宾客的打算,拿辛梓翎的话来说就是:即是假的,便一切从简。”木鼎桦的意思是:既然做戏,便要做全套,就算不打算大宴宾客也要按照流程将婚事办得体体面面。 既然主人家发话了,她这个长工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夜里思及此总有一股淡淡的哀伤抚之不去,郁结在心。辛梓翎自嘲以为自己是一个大气的女子,将一切都看得透沏,可是事情涉及到自己时也不过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她自我劝慰了半天,心中都已明明白白,可那股郁结之气还是闷在心中半点不曾减少。婚礼一天天逼近,她一天比一天心烦气乱,独自一人时总是给自己加油打气,可仍感觉像当初她养了几年的咋舌鸟突然死了一般的难受 这场婚事传遍九天各个角落,大小家族都送来了相当丰厚的贺礼。木鼎桦拿着一份自蓝凰族送来的贺礼,走到辛梓翎的小院子找她。 他分开小路上探出头的艳色花朵走进院子时她正坐在池塘边发呆,脸上全没有要当新娘子的喜悦,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池水中投食,池里的几尾银色灵鱼竟相争食。 木鼎桦故意踩碎了一要枯枝,见她转过头来弯起嘴角一笑:“你父君差了人来送礼,他还不知道新娘是你,到时候他若来了你要见一面吗?” 要见,却不是现在。她说:“不用,现在见了也只能招来麻烦,还不到该见的时候。” 木鼎桦顺着她的话:“那好,我将他从宾客名单里划去。” 她低头想了好一会,缓缓开口说道:“还是不要这样做,那新娘头冠上可以加一层垂饰,那样,任谁也看不见我的脸了。” 木鼎桦点头说好,将话峰一转问道:“婚宴的布置你可还满意,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再添置的?” 辛籽翎抿了抿嘴,让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一点,她说:“都很好,你布置的哪有不好的。”吧了口气真心道:“这件事我真是为你不值,费了这么多钱财,夫人的头衔我也给占了。” 木鼎桦淡淡一笑:“你这么说好像亏欠了我好多一样,但是你嫁给了我,虽说只是个虚名但到底是嫁了人了,以后……” 辛籽翎认真道:“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若我死了对不起我娘。你不仅救了我,也让我对得起对我娘亲的承诺。我本来就没有嫁人的打算,所以也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 木鼎桦说:“我也没有娶一个谁的打算,所以娶了你以后再也不可能有这方面的心思,以后木府就只有你一位夫人。” 辛籽翎顿了顿,这句话听着像是木鼎桦在对她作出承诺,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统领一方的男子心思不在这个上面也很正常,随即释然,笑道:“未来我实际上便是为你做工的人了,工钱方面你可不能小气啊。” 木鼎桦说:“做了我的夫人,我的一切不就是你的。” 辛籽翎挑了挑眉:“你这个玩笑……开得还真是大手笔。”说完又是一笑:“我可是记住了啊,我这个人记性很好的。” 五日后,二人的成亲之礼在吉时正式开始,偌大的一个木府挤满了人,热闹喧哗之声连绵不绝。宾客满朋之中果然有擎幕天,也有赤家的赤天翰。辛梓翎着一身紫白相间以银线金丝结成的华丽新娘服款款走进行礼的大殿,路过擎幕天时双手禁不住抖起来,木鼎桦先一步走下来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向前走去。 辛梓翎微微低头,目光穿过从头冠上垂下的流苏珠子向后看了一眼,擎幕天看似风采依旧,但脸上却有一种她从未看过的沧桑感。她心中一紧,眼中落下泪来,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众人一愣,木鼎桦忙笑着拉了拉她。廉易在一旁高声呼着:“新娘,这么早就害羞了啊!”宾客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擎幕天心中有些疑惑,他明明白白感受到新娘刚才投过来的一道目光,刚刚起的疑心却被欢闹声一盖,来不及细想便已过去。 结亲仪式以酬谢天地而告结束,二人也算正式结为夫妇。接下来便是就地而开的三日宴会,宴上客人祝福的话语不断,欢呼喜庆之声络绎不绝。紫色白色的层层纱幔被初秋的风吹起又落下,柔柔夜明珠光下蓝玲花在当年最后一季花期中开得极艳丽。 新娘子在仪式结事后便由几名婢女掺着先行离去,木鼎桦也随后不久借口醉酒退场而去,只留下满座宾客颇明事理的一笑继续举杯交箸。 只是这场结亲大家都只晓得新娘到夫家后改姓为木,却不知道新娘本姓。想着是位未曾闻名的小家小辈,羡慕之声不绝,都说新娘是修来了天大福气,竞能嫁给这位风姿过人,能力卓越,青年一辈中的翘楚。 此时前后回到新房中的二人却凑在一起谈着与新婚夫妇毫无关系的话题。经过一天的折腾天边已剩仅有的一道桔色光边,天色微暗,沉沉的深蓝如倒扣的海洋。辛籽翎低眉边想边说:“这话说来,你们是真的打算去攻打虚无境了?” 木鼎桦看着窗外,脸上的神色被窗外的暗色所掩,他说:“是啊,擎家为了力证清白,证明这次没有受到袭击完全是因为虚无境有心嫁祸,引人误会,所以也要跟着一路前去。” 辛籽翎脸色微变,随即冷静下来:“他们去他们的,我去我的……该碰面的始终都要碰面。”她稳了稳心神:“什么时候动身?” 木鼎桦坐到她身边,以示安慰地将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还没说好,至多不会超过一月,这期间你只管好好休息,不用想得太多。” 她点点头:“我外祖母真的说要我们回去一起见一面?你让人送了贴子去她没有回话我还以为她对这事有意见。思来想去觉得若真有一个你这样的外孙女婿应该论谁也会笑得合不拢嘴吧。果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木鼎桦浅浅一笑,轻轻抿了抿嘴唇回身在她身旁坐下:“这次她老人家没有来你会不会失望?要知道她的难处,确实不能来。” 辛梓翎歉意道:“我懂的,我们回去一趟也是一样。真是不好意思,本不是我给你做工却要你一趟又一趟为了方便我而奔走。”再看了看房间,贴心道:“我睡哪里呢?回小院子是不行的,隔壁的话也怕被人发现,算了,我还是打个地铺吧。”还有心思开玩笑道:“放心,我不打呼噜。” “你当然睡床上。”房中以一手绘山川河流的屏风隔开,外间的窗下有一张略长的矮木桌,他指了指那矮木桌:“那里一铺就可以当床用了。” 辛籽翎昂首越过木鼎桦的肩看了看:“也不错,我还可以给你当侍卫保护你。比如说谁来烦你,你一个眼神我就回他‘不见’。” 木鼎桦笑道:“那别人一定以为我惧内。好了,那里不是给你睡的,你去里面睡床,外面自然是我来睡。” “那怎么行!”辛籽翎说,眼睛瞪得圆圆的:“尊上,我不能这么做的。” 木鼎桦将一粒剥好的坚果放在她手里:“你是个姑娘,我能让你睡在那里吗?还有,不是说好了叫我阿木吗?以后人前人后你都可以这么叫了。”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不太习惯。” 他说:“叫一次看看。” “阿木。” ------------ 第二十三章(一) 廉易喝了一口酒,将最新听来的消息一字不差的讲给辛籽翎听:“就是这样,陆坤那头老黄鹿居然主动退让了,君上给他在南方指了块地重建了个小府院养老去了。”感慨道:“君上算是仁慈。” 辛籽翎听得实在是诧异,完全无法想象陆紫幻父女那样嚣张跋扈的人居然会这样听话地交出兵权,也不知当初木鼎桦用了哪一招居然让他们这么听话。 廉易喝了一口酒,思忖道:“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说完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要如何接口了,仰起头又喝了一口酒。 辛籽翎听他这话说得奇怪,好奇追问:“有什么你就说,这样子欲说不说的还不如不要开这个头。” 廉易看了她一眼,坐端正了些:“我是因为上一次听你说了同君上的婚姻不过是你二人商议好的一场戏,这才觉着可以同你说一说这个事情。” 他倒了一杯茶换下辛籽翎手中的酒,语气较严正地道:“但是你现在到底还算是西方的君后,是木府的女主人,这件事你听就听了,千万不要有什么动作。”想了想挠挠头又说:“算了,随便你要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看辛籽翎看着他一语不发,只那么直直地盯着他看,叹了口气道:“听闻,只是听闻,说是赤……”他斜眼瞄了辛籽翎一眼接着说:“那个人将他的妻子打得断了三根肋骨,平白无故的挨了几次下来人都要完了,据说不顾家人阻劝现在还将人赶出了纵越山。幸好啊……不是你……” 辛籽翎皱着眉听廉易讲完,摇了摇头道:“不对,我听着你这就像是在说别人,怎么可能是赤骞熙,这明明一点也不像他。” 廉易放开了讲之后便再无什么顾忌,捧着酒杯道:“我也听着不对,可是也许他就是个那啥呢。” 辛籽翎看着他:“变态?你说他是个变态……”她目光略空,摇头道:“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倒了解他。”廉易说完发觉失言,打了打自己的嘴:“哈哈……那个……” 辛籽翎说:“没事,你为什么这么说我还不懂吗,你能这么为我我很高兴。” 廉易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些方面你倒是一点都通,明明白白,可有些方面却像个……三百岁的稚儿。” 辛籽翎看了他半晌:“哪一方面?感情?你错了,我捊得很清楚。” 廉易叹了口气:“就是捊得太清楚了,反而看不明白了。老……我说,木鼎桦看你的眼神不对你知道吧,我是个男人,我就是用那种眼神看阮玉的。” 辛籽翎嘴唇微张着,似乎对于这样的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才又开口说话:“不可能,他对我的感情不深,说放下了就一定放下了。” 廉易说:“说放下就放下了那就不是感情,放下了还要为你做这许多事你觉得他是不是闲得慌?” “他……”辛籽翎想起前几日回耀絮丘的事情。 当时她外祖母将她带到新建的街道上,指着一排排新修起的房舍给她看,哪棵树是新种下的,哪片花圃是新添加的。她离开之前大致修好的模样已不复见,房屋建得很是有栖木林房舍的风格,朴素中带着清雅,简洁不俗。 辛芷娉亭说:“你走后木尊遣人来修的,你嫁了个这么疼你的人,我很欣慰。” 她点点头,心道这个长工真是当得值了,要是让她换一换其它工来做她都不愿意。 辛芷娉亭看着她,脸上清冷,眼中却带着一些暧意,很是难得。闭了闭眼,辛芷娉亭似乎想将一切压下,过了良久才又睁眼看她,这时,就连脸上也有了些暖意:“你不说以为我就不知道吗,你越是不说,我越是明白,你母亲的死与你父亲有关。可是如今你已出嫁,以后,你只管好好活,过去的,真正让它过去吧。” 两行清泪流下,辛芷娉亭眼中有些光彩,终于不再是一片空洞:“火凤一定还有振兴之日,等你舅舅回来,等他回来咱们一起好好将火凤重振起来。” 辛籽翎有些茫然,听她外祖母这么说着对未来的计划感觉脑子有些发懵。 辛芷娉亭说:“你丈夫说,他会助我拿回东方故土。”辛籽翎一愣,木鼎桦所做确实超出了她的想象,更不是她会去期望的。老女君继续说道:“他说是你向他提了这个请求,我很高兴你愿意为了大家这样做。” 辛籽翎一时语塞,她外祖母这样的说辞她不知道要怎么接,只能同她握着手对望着。她外祖母眼中的光烧不到她眼中,只觉得心下沉重得有些承受不起。 现在一想,木鼎桦做了这样多当然不可能是闲的,她当然也不是傻的,只是惯于给自己找借口罢了。她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发涩:“他是习惯了,习惯了有我这样一个人。” “那他还是闲得慌,也没见他习惯陆紫幻。”廉易摇摇头,一口辛辣的酒入喉让他微微舒眉。抬头看辛籽翎混混沌沌的样子:“籽翎,你仔细想想啊,我觉得木鼎桦还不错,对你那是没话说。过去的事情你就让他过去,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吧。” 看辛籽翎抬手,他以为她要动手打他,告饶道:“好吧,我错了我错了,你要怎么样都行。”叫完后也没怎么样,这才放下手看向辛籽翎。 她仍旧傻呆呆的样子,抬手只是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此刻正捧着茶杯小口的啄饮着。廉易不好再说,也跟着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杯中的烈酒,顺带拿了夹了一块烧肉放入口中。 直到一顿饭吃光,她这才将一杯残茶放下,像是才听到廉易对她讲的话,点点头:“我试着考虑一下。” “考虑?还要试着考虑?哎……”廉易将最后一口酒喝下去,酒喝多了话自然也就多了:“我要是你啊就直接跟着木鼎桦好好过日子了。长得那么俊的男人,哎……长得俊就不说了,关健还对你好得不得了,好得不得了还不想让你多心啥功劳也不占,还不就是怕你心里面还放不下那个赤骞熙吗!” 辛籽翎看了他一眼,起身便走。廉易甩了一片金叶子给小摊贩几步跟上来:“籽翎你别不爱听,你就是这点不好,当初对赤骞熙是这样,现在对木鼎桦又是这样。赤骞熙再怎么迫于家里的压力也不该那么做,可他做了,你们的事也完了。当然,事情过得不算久,但机会在眼前你还是应该好好把握住。” 看辛籽翎往前走不理他,自言自语的作了个总结:“情爱这个东西总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辛籽翎听着他说的这个话没有吱声,走到分岔路才转身等着他:“怎么样?要我送你回去吗?” 廉易摆摆手:“就是喝多了点,脑子还是清醒的。哈哈……要不我送你吧。” “不用,快回去。我自己走。”辛籽翎推了他一把,廉易便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她回转身踏上另一条路,一路上思绪纷乱地回了木府。她时常出门闲逛,回来也有早有晚,大家都习以为常。悻悻地走进屋时突然害怕在屋里跟木鼎桦撞个正着,现在要她像以往一样同他谈笑风声有点牵强。 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木鼎桦不在。她松了一口气,进屋里将屏风后的烛火熄了,缩到床上听动静。 不过一会儿,木鼎桦回来了,似乎走近了屏风旁。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却听着他顿了顿,脚步转回到矮木桌那里。辛籽翎从锦被中探出头来,看着他拿了一本书的侧影印在屏风上随着烛火忽明忽暗。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虽然并未得到木鼎桦的印证,但她不至于傻到要去向他印证这个吧,如果真的就是廉易说的那个样子她要怎么办?难道她笑一笑说:“你居然还在喜欢我啊?”或者说:“为我做了这么多事,你真是客气。” 廉易说得对,她应该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以后是以这个夫人的身份好好地过下去还是放下一切再次离开。她想了很久,决定再去找一次赤骞熙,如果那些传言是真的,那她便是错看了这个人,从此真正放下。若赤骞熙并非传言所说,那她便悄悄地离开,也算是对此事的一个了结。 深吸了口气,果然,她还是一直没有放下。 想好了后面的事该怎么做,她转头再看向屏风上的影子,心中想:那是多少人想要嫁的人啊,那是触动她年少心思的第一个人。缘分兜兜转转他还是在那儿,也许,不论是为了火凤还是报恩她都应该真心对他。 这样一个人,有谁会想要去伤害他呢?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迟。木鼎桦让人不要打扰她,由着她睡,便真的没有人打扰她,整个院子都很安静。她趁着这个时间将昨夜想好的话写在信中,留下话要木鼎桦等她回来。看着信上的内容她忽然觉得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她来跟木鼎桦倾诉心意的那一次,那一次她也留了这样的信,距今也不是太久,只是凡世走了一朝倒觉得时间过了很久一样。 正大光明的走出门去,她深吸了口气向着纵横山的方向而去。现在认路对她来说已好了太多,不至于像当初那般容易迷路。当初她娘亲真应该让她出门去多走走,走啊走的,像现在一样就不再那么容易迷路了。 离木府远了一点,她纵身飞入空中,既要赶着前去解开心中的疑惑又要赶着回来,她飞得特别的快,在第二日午时赶到纵横山长阳宫。宫殿闪闪发亮,宏伟壮丽,与以前一样守卫森严。她瞅准了个地方蹲着,直到黑夜降临,找到当初她跳过的那面隐蔽的城墙轻轻跃了进去。 赤骞熙的寝殿并不难找,若是没有换地方,那自然是她轻车熟路就能到达的地方。如今的她来去声息又轻又稳不易被人察觉,潜行至赤骞熙的寝殿时如料想般的顺利。只是抬头时让她想起有一丝怀念的曾经,院中红色花盏应是过了花期,越过院墙的花枝上还隐隐有着几朵迟开的花朵在这秋色之中微微颤动。 ------------ 第二十三章(二) 站在院子外的辛籽翎正在对院子里进行观望 ,虽然是黑灯瞎火可是她行事是非常小心,听了半响,确定并没有什么其他动静,这才顺着花枝攀上墙头。正爬上一截粗壮的树枝突感身后一凉,她心里知道是什么,可禁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还是从脚到头麻了一遭。转过头去,果然是小乌那颗硕大的脑袋,正吐着信子拿头蹭她。 “小乌……快拿开你的头,好重。”辛籽翎用手推了推身后那条巨蟒。 黑蟒仰起头,很听话地将头挪开,顺着辛籽翎攀爬的那根树枝向一旁缠绕。辛籽翎头皮一炸,正欲说话,只听得那根粗壮的树枝“噼啪”一声,下一刻本想就着花枝的遮掩老老实实在树上一窥究竟的辛籽翎已硬生生地摔到了地面上,未来得及爬起来,肚子上砸下一条蛇尾瞬间将她又压回地面。 一笼红裙已移到了她的身旁,辛籽翎心中一紧,连忙在心里打了个草稿,抬起头去看来人,却是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人,赤骞熙的母亲。 避无可避,而且赤夫人认识她。她心中哀叹了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乌已爬到她的身边,她站起来,将脸上的树叶拿下来,施礼道:“赤夫人。” 赤夫人本姓花,冠夫姓后被称为赤夫人,与前几次见着这位夫人不同,此时的赤夫人面色严肃中带着愠怒。然而良好的修养让她将这一腔怒火强压了下去。 辛籽翎自知多说无益,长话短说道:“夫人,我来这里是想……见一面赤骞熙。” 妇人眉头跳了跳,声音中带着诸多不悦:“你来这里见他却要半夜爬墙?你小偷小摸的本性果然难改。可是熙儿已经成亲,你现在来干什么。” 辛籽翎心头一沉,喉头如梗了一块硬物,半晌才回道:“我只是来……夫人不必介意我来为何,只要一切安好那便好。”她转身要走,却听到辛夫人出声阻止了她。 她转头看她,夜色中看不太清辛夫人的脸色,却仍能觉出一丝愁云惨雾。看到对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这才将院子打量了一翻,这里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凤凰树枝杆长长了一些,其余并无什么变化。只是她闹了这么多动静出来房中依然无半点灯光,依旧一片漆黑。 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迟疑着开口道:“赤夫人,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赤夫人神情一滞,开口道:“熙儿……他醒来后性情大变,”双手扶上额头,声音中多了一丝哭音:“都是因为你……” 辛籽翎心中一惊,廉易道听途说来的那些话果然是真的。她说:“性情大变,如何大变?” 赤夫人身形有些不稳,似乎用尽了力气一般斜靠在树杆上:“他突然醒来,我们本都欢天喜地的。可能……可能绿洁并不是他想娶的妻子,我从未见他如此粗暴……”赤夫人缓了缓情绪:“我感念绿洁能主动来为赤家冲喜,可是却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他已经离开了,如果可以……” 辛籽翎听了这些消息,虽心悸难过,但死灰一般的心仿若活了过来,她问:“你说他离开了?他去哪里了?” 赤夫人摇摇头:“那日,他冲出门,谁也拦不住……你来了也好,我本来也想去找你,却又没有你的消息。若你还有点良心,请你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救回他来。”话说到这里,赤夫人突然哽咽不语。 原来他并没有背叛自己,原来娶的妻子是主动来为他冲喜,她心中承压了那么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死咬着嘴唇不让声音发出来,眼泪却早已忍无可忍般的决堤而出,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才又开口:“我去找他。” 说完,向着赤夫人行礼,转身欲去。小乌饶着她转了好几圈,她蹲下来拍拍它的头:“小乌,你认得他的味道,你同我一起走。”小乌也是这个意思,等着辛籽翎骑到它身上便迅速游入空中绝尘而去。 急切地跑了一段路,她这才回神过来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指望小乌显然也不可能。无奈之下只得往她和赤骞熙曾一起去过的地方找先一圈。 红枫林中她专程去求见了魏奎,见着了那条黑蟒魏奎不敢怠慢,一五一十有问必答。辛籽翎没有在此找到赤骞熙便又同小乌一起往虚无境方向赶去。 如果赤骞熙是在正常情况下,早已到了虚无境,但他现下性情大变,心智不稳,她望着侥幸,也许赤骞熙的脚程无法那么快。 距红枫林三十里之外,她眼尖地看到溪水边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弯着腰取水喝。她从空中跃下,远远地站在他身后,冲动地想要冲上前去却又害怕见到他应该要说些什么。 但她这十足的小心却也惊扰到了他,转过头来的人果然就是赤骞熙。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和身体一样都开始颤抖,想要飞奔过去投入他怀中时才发现脚下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得不能自己。 赤骞熙却站起来,平常无二,自然而然地向她走了过来,一步,两步,稳键前行。她眼中的泪滑落,他已近在咫尺,她终于察觉有异。 来人脸上带着笑容,笑容很甜眼中却带着明显易见的凶狠,周身阴气森森,绝非当初那个赤骞熙。他走近她,口中叹道:“奇怪奇怪,我还以为已经全然掌控了,却原来这身体残留的什么东西对美人有这么强的执念啊。果然,是比上一个要好看很多。” 辛籽翎脸上的表情一凝,眉头微蹙,冷声道:“你是谁?” “我是谁?”赤骞熙大笑道:“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专程来寻我的吧,你会不知道我是谁?” 辛籽翎说:“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但是那是本来的赤骞熙,而你,并不是赤骞熙。” 黑蟒绕在辛籽翎身边,抬着头警惕地吐着信子,却半点也不往赤骞熙那边去,还有一些警告对方不得靠近的意思。辛籽翎看到黑蟒的这个反应更加确定,眼前的赤骞熙并非性情大乱,而是根本就不是那一个人。 “你说我不是,莫非对我很是在意。”说着他又向前了一步,举止轻浮地抬手绕上她一缕秀发。 辛籽翎伸手一拂打开他的手,另一只手上已经拿出了承天:“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赤骞熙,”说完将脸靠向她,气息萦绕在她鼻息间,轻佻道:“那你说,我是谁?” 黑蟒烦燥地吐着信子,似乎想要上前又不便上前。犹豫不决的样子让辛籽翎很是不解,也不敢贸然出剑。见她这个情形,男子更加肆无忌惮凑近她,竟伸出手去玩弄她莹白如玉的耳垂。 辛籽翎一震,如触电一般向后退了一步,承天出鞘,偏了一寸,只是带着威胁放在男子的脖子上。 “怎么?”男子不仅不惧,还离她更近,几乎已将身体贴在了她身上:“感觉一下,是不是赤骞熙。” 辛籽翎脸上一红正想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拦腰抱住,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带着人畜无害甜蜜:“是不是?” 她将剑收回,使劲一推却没有推动,沉声道:“你要干什么?” “你想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说着已向她凑去。 辛籽翎将脸一别:“不要脸……你先放开我。” 男子看了她一会,突然忍不住一般大笑起来,笑得捧腹退了好几步,边笑边说:“娘的,我还道给我找了具多好的身体,却不知好色还好得这般挑剔,竟是让我也对你有了兴趣……哈哈哈……”笑完后眉峰一冷,似乎又是曾经的那个赤骞熙。 只言片语之间辛籽翎听出了些苗头,冷冷地问:“你强占了赤骞熙的身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很快你们便会知晓。”他看着辛籽翎,脸上又是笑容:“托这身体的福我居然对女子有了兴趣,而好像又只对你有兴趣。怎么样,有没有胆随我去虚无境,到时候你就知晓我是谁了。” 听到虚无境三个字,辛籽翎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上一次去虚无境她虽然并未亲眼见到里面的情形,但是光听也听出了几分可怕,那一处让赤骞熙足足晕迷了二千多年。可这个人去的方向确实是虚无境,他不是赤骞熙却又要去虚无境那他便只可能是虚无境中之人。 辛籽翎心中一惊,虚无境中之人果然如此可怕,竟能夺人之体取而代之?可惜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有可能与眼前之人纠缠,而她更担心赤骞熙的元神是不是已被对方吞噬。 她并不知道赤骞熙的元神当初已被阻于她体内,此时思来只道是赤骞晕迷未醒之时被钻了空子。可是身在长阳宫,要被钻空子哪有那么容易,那便是,长阳宫出了奸细。 她瞳孔一收,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恶寒。听到耳边传来那男子嘻笑之声。 “怎么样,跟我回去。”话说着,手已又无耻地攀上了她的肩头,手掌在她胳膊上轻轻揉捏。辛籽翎一哆嗦,想到赤骞熙体内现在是另一个人不禁一阵恶心。 伸手劈去,却又不敢用足手劲,打在赤骞熙身上估计也只当是挠了个痒。果然见那男子退开几寸,脸上又是一副轻薄之相:“哎哟,小娘子这么凶啊?”笑容不过拂过面上转眼又换上了一副阴毒嘴脸:“要不是这副身体本身还带着欲念,你信不信我早将你卸成碎肉了!之前那个女人不过是将汤溅到了我脚上,我就将她打得半死。” 说完又看向她,挑着眉笑了起来:“要不是有人拉着,也许我就将她杀了重炖一锅汤。你可别再仗着与旁人不同再对我无礼了,要知道即便是仗着这具身体对你的眷恋,我一旦伤了心生了气,哪怕最后会后悔也没有什么能拦得住我对你下杀手的。” ------------ 第二十三章(三) 黑色的巨蟒在一旁急燥地转来转去,引得那那男子眉眼又是一冷,一副想要出手却又有所顾忌的样子,只能听他压抑地骂了一句:“死蛇。” 为什么不出手?辛籽翎想了想,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他说惹得他不痛快便将她卸成一块一块的,说绿洁只是撒了一些汤便差点被他打死,可以说,她之前做得怕是已让他非常不满了,如果硬要说赤骞熙的身体对她还有什么眷恋倒不如说他还不能很好的掌握这具身体,或者说根本没有适应这具身体。 他适应不了这具身体,所以无法用这身体做出他想要做的事,反而会受这身体的影响做出些自己控制不了的事。辛籽翎心下一定,急速往后退去,拍了拍跟着她退过来的黑蟒,低声道:“小乌,我们快走,去栖木林找木鼎桦。” 她料想现在的赤骞熙根本没有能力将她怎么样,可是到底是低看了这个人。她话音刚落对方已经冲了过来,手掌向她臂来,那臂力甚大,打在她胸口。嘴里涌一丝腥味,她支撑不住一下子半跪在地上,但不忘对小乌喊道:“快走!” 眼见着那男子已经向着黑蟒快速奔去,她着急害怕黑蟒一定会被抓住,可是它却一甩尾腾空而去。辛籽翎松了一口气,再抬头时赤骞熙已经站在了她面前,怒不可竭地盯着她。 辛籽翎将口中的血水吐了出来,知道此时不能激怒他,这男子没有下一步动作她便也不说话。过了好久,那男子蹲在她面前伸出一根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她不得不抬起脸来与他对视。他脸上已经又是一副轻佻的笑容:“该说你些什么呢,真傻,有些事情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我喜欢的东西留下来了,讨厌的走了也好。” 辛籽翎皱了皱眉,胸口的刺痛让她站不起来。男子笑道:“你在想什么呢?好啦,走吧,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去了虚无境你便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她思绪混乱,那男子声音中带着些狠辣:“开口说话,我搞不懂就撬开你脑子看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眼下已没有其他办法,而且她也想要知道赤骞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回道:“好。” 男子又是好一阵笑,这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声音中混了糖:“早点答应我不就好了,走吧。”他拖着她,没有一丝温柔的只管往前走,全然不顾她身体受伤,步行艰难。 看赤骞熙的状态,她心中确定了之前的猜测。如果他真的已一切都好那现在就不需要这么长途跋涉的向着虚无境赶去了。辛籽翎很疑惑,男子所说的已经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 走了很久,已是暮色,辛籽翎终于支撑不住脚步停滞。那男子转过头来,仍是一副笑脸:“来吧,我背你。” 本来以为男子回头过来会劈头盖脸地骂她一顿,或者将她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是打得她吐血暴亡。可是却是顶着赤骞熙的脸做一副甜蜜蜜的笑容说一些温柔的话语。虽然不同于以往的那个赤骞熙,却也让她一阵恍惚。 恍惚之后何时被他背到了背上也不知,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也由不得她说好还是不。她选了默不作声,仍由他背着,不敢大动也不敢多说。强自镇定之下,竟然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中是一片安逸之处,好久没有梦到的黑幕碎片出现在梦境之中,辛籽翎漫步在这安宁静逸之下,发现今夜的碎片竟然格外的安分,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她静静地走了一会,觉得累了,坐下来伸直了腿仰头道:“喂!喂!” 黑幕中的碎片闪了闪以示回答,她不满意,躺了下去瞪着满天繁星:“辛星,怎么了?不开心?” 碎片模糊的声音传来:“觉得慌乱,觉得前所未有的不安。” 她呆了呆:“原来你的不安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啊!真是难以想象,慌乱、不安在你这里竟然是这种表现形式。 碎片说:“有什么东西接近了,我想接近却又接近不了,心慌。” 辛籽翎哈哈大笑:“可不就是我吗,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我开心,你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 辛籽翎晃着两条腿,:“辛星,上一次的故事讲完了吗?那个傻姑娘的故事。” “……那个故事啊……”碎片闪了闪:“我继续给你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木床上,黑黝黝的古木床宽大极了,她睡的这间屋子更大。就着墙上发着点点幽绿光芒的石头她大概将这里看了个清楚,房中的大多数的家具都是石头,一样是黑黝黝的,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她想到了那个霸着赤骞熙身体的男人,想到自己可能已在虚无境中。欠了欠身子,胸口的伤痛已经好了,她伸手抓住木鼎桦送她的吊坠,想着要不要走出去时那边的石门处已传来了声音,正是她那名男子。 他走进来,看到辛籽翎已经醒了,眉尾扬了扬:“醒了。”说着脸上聚起一抹动人心魄的笑。辛籽翎又愰了愰神,似乎赤骞就在眼前。 “看得这么出神,我很好看?”男子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单膝曲起坐在床边。她看着他,想着这句话似曾相识,却明白眼前的人并不是曾经的那个人。 她向后缩了缩,问道:“你不是说到了这里就告诉我是你是谁,说吧,我洗耳恭听。” 来人嘴角漫上一抹讥笑:“好啊,告诉你也无妨,哼哼,魑魁!记清楚了。” 魑魁?她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并未听过有关此人的任何事情,想来虚无境中的人她不认识倒是正常的,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男子一笑,撑着床向她靠近了二分:“怎么样,你要晓得的我说了,还想知晓些什么一并问了吧。你不问那我便要将想要的拿来了。” 辛籽翎说不怕那是骗人的,抓着被褥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她说:“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你,你呢,就不问问我是谁?” 魑魁不屑道:“你是谁关我什么事,说到这里我还是给你起个名字以后好称呼。” 辛籽翎愣了愣:“我有名字。” 魑魁挑了挑眉:“我说过的话你是忘了吗?以后就叫瑚姬。” 辛籽翎斟酌半天,开口说:“那就叫瑚姬。” 魑魁脸上笑得温馨又甜蜜:“不错不错,我以前养了只半兽人,很是得我喜欢,当时就叫瑚姬。” 辛籽翎心中一咯噔,居然是这个缘故,只是不知他为何说的是‘以前’,为了自己后路着想,她想问清楚:“那半兽人,现在在哪里呢?” “死了。”魑魁无所谓道。 辛籽翎道:“死了?是因为年岁过大吗?” 魑魁笑道:“年岁过大还养来干嘛,不听话,被我丢给属下吃了。” 他说得轻飘飘的,似乎那个半兽人并不是什么他曾经喜欢过的。不称他的心便被当食物分给下属吃掉,辛籽翎听得身上泛起阵阵寒意。 “现在我最喜欢你,你只要乖乖听话,我就会很宠你。”魑魁跃上床,一只脚略用力压住辛籽翎的双腿,另一只手带着劲卡在她有脖子上将她压回床上。 辛籽翎被这样压下去,身上承了许多重量,她伸出双手去掰魑魁卡住她脖子的手却被他一手握住,压在头顶上。 双腿动不得,双手也动不得,她睁大惊恐的双眼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魑魁双眼赤红,一把扯了身上的衣服抛开,辛籽翎被他这个动作吓得打了个抖。下一刻他的嘴已经压了下来,堵死了她的想躲又不敢躲。魑魁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她外衫的腰带,正使劲拉扯。这样紧急的关头,她挣脱不得,紧紧抵御的牙关都已要撑不住时,听到洞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 人未至而声已至,那声音说:“魑!话都还没说上两句就跑了!听说你带了个宠物回来,我来看看有趣不有趣!” 魑魁极不耐烦,眉头锁紧松开辛籽翎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看着一个极魅惑的瘦高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红衫,长发挑起一束以黑色发扣束住再随意披开,勾魂摄魄的一双眼睛一进门就在辛籽翎身上和床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随后扑哧一笑:“我说魑魁,你不是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吗?怎么转性了?”再走进了些,完全忽略掉魑魁脸上明显的不满继续评头论足:“啧啧啧!真是不错,光当宠物养可惜了,拿来用一用也好,物尽其用一向是你魑魁的特点嘛。” ------------ 第二十三章(四) 见魑魁不说话,那红衣男子继续大胆地说道:“品相不错,乃属上品。嗯……等你不要了送给我怎么样?” 听到他说这话,辛籽翎都要坐不住了。果然,红衣男子胆子极大,二步跨到床上与她面对面对望着,一只手还伸到辛籽翎脸上。辛籽翎压下心中的厌恶只是偏头躲开,却听那男子一句:“好嫩的皮肉,炖着来吃一定很美味。” 如果说这之前对于这男子是恶心,那此时对于这男子更多的便是恐惧了。这感觉让她本能地躲开,再想不到什么后果不后果的。 那红衣男子欲再上前时却被魑魁一脚踹下床去:“夜魅,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红衣男子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笑道:“这么生气干嘛?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是说过了等你不想要了再送给我吗,真是小气。” 魑魁手中祭出一把黑气腾腾的弯刀,眼睛上下打量着红衣男子,脸上挂了一副笑容:“虽说我现在法力不济但到底还是我管你吧,你跑过来要这样要那样是不是有点不把我放在眼里?”随即又是一笑,话峰一转:“就算是要吃,也是我吃了你再来吃。而且……”他回头看了看辛籽翎:“她这样的皮肉,炖汤不如清蒸。” 夜魅细长的眼睛一眯,弯起嘴角笑道:“哈哈哈……那倒是,到时候魑可记得分一杯羹给我啊。” 魑魁似是无奈的一叹:“这身体像是有毛病一样,不知为何如此想与她处在一起,不然的话,老早就将她吃了,还论得到你。等我能更好的掌握了,到时候……”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眼风扫过新梓翎。 辛籽翎只顾坐在床上听着前面站的两人讨论着如何吃她,她心中亦有所思,没有注意到魑魁那不怀好意的眼光。听来,这个魑魁在虚无境中应该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另一个人应该与他颇为亲近,也绝非普通妖魔。 夜魅见她望向这边,嗤笑道:“看样子,你心中一定在想,这两个该死的妖魔,哈哈哈……我说得对否?” 魑魁回头,笑着问她:“是吗?你心中在想这个吗?” 辛籽翎吞了一口口水:“没有。” “哦……没有就好。”夜魅在房中来回走着,慢悠悠地道:“你知道吗,我们都同生于九天,若要说邪魔妖怪,谁又不是呢?”他转身看着魑魁:“魑,回去再吃点,大家都在为你庆祝呢,你说走就走了多让人伤心啊。” 魑魁道:“你也会伤心?那可真是天下奇闻。”说完将地上的黑色衣衫捡起,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同红衣男子离去。 见他走了出去,辛籽翎一颗悬了半天的心总算落了下去。等脚步声渐远了她才跳下床,快步走出去。魑魁没有设阵拦她,也没有什么人守在房间外。她轻轻一笑,看来这里的人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样最好。 虽说出了石门却还有一个套一个的房间,好一会她才转出去。抬头看去,隐隐看出这是个以石山为基掘出来的洞府。四周雾气茫茫,不同于鬼界,这里的雾气又湿又重且浓得看不见前方,多吸两口竟让人喘不过气来。她扯下一节袖子掩住口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摸索着前行,静下心来用心去听周围的声音。 走了一会地下陡然一斜,她脚下一滑翻滚下去。好长的一道斜坡,滚了好久她才在一堆硬物的阻碍下狠狠一撞停了下来。辛籽翎揉着头坐起来,细听了听,浓雾中传来嘶嘶的声响,仿若有很多的东西在不停的爬动。 她展开手,自手心中燃起一团红色的火焰。火焰四周的雾气瞬间淡了不少,伸手去照了照,她这才看清将她挡下来的原来是一排罐子,颜色不一,大小不同,那些声音就是从这些罐子中发出来的。 她站起来就着手心里的火光去看,罐子全是虫子。辛籽翎头皮一麻,看着这些虫子爬来爬去时不时还露出罐子里的一些碎肉,散发出一股股的恶臭。走了几步将几个罐子大概看了看,都是清一色的虫子,大小不一,层层叠叠缠来绕去。那些声间就是这此虫子挤来挤去和啃食生肉发出的声音。 辛梓翎思忖了片刻,虽然她此刻非常想一把火将这些罐子烧了,但是想到后果也许自已的举动对虚无境起不了什么大的伤害反而会因此丢命便恹恹地收手。 正想得热闹,不远处发了一阵突兀的咳嗽声,夹杂着吭吭咔咔的喘息声,听来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辛籽翎忙将手心中的火一把捏灭蹲了下来。虽然雾气浓厚,但是她保不准那些长年生活在这雾障中的魔物是不是同她一样看不清楚。 那脚步声准确无误地向着这排罐子走了过来,喘息声越来越重,辛籽翎头上惊起了一层冷汗,生怕被来人发现了她的踪迹。好在那脚步声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听声音似乎正在检查罐子里的情况。 这虚无境之中的妖物耳朵似乎都极好,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也会让他们有所察觉。辛梓翎这才发现,这里几乎没有风,是以不会无故发出声响。而这些人生活在这不见五指的雾境之中,听力必然很强。 她与对方分别立于罐子的两面,但这罐子大大小小,占地又宽,她提着心生怕对方转到她这一方来察看那一边看不清的情况。好在,那脚步声左右移动了一阵便反回去了。 辛梓翎松了口大气,哪里还敢在这里停留,顺着她滚下来的那道山坡便开始往上爬。为了不弄出声音来,她爬得很慢。本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之时身后却又传来一片“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好在她记忆过硬,一下回忆起那冥蚜蛄的爬动声与这声音一般无二。 这虫子都是成片出现,现在只要有一只碰到她,那她便再也无所遁形。看来那妖物已经怀疑屋外有异,只是想确定一下而以。辛梓翎脑筋急转,干脆扯开嗓子大喊起来。声音之大,在这空旷之中可以传到好远,她喊的是魑魁的名字。 那名字一出口,身后的“沙沙”声似乎是顿了一下,但接下来又响了起来,听声音有了更多的虫子。辛梓翎也顾不得这许多爬起来就跑,边跑边喊,将她在这虚无境知晓的两个名轮着喊。 天空中划过一道带着黑烟的黑色光影,就像是将这一处的雾气给劈开了一样,浓雾以光影为中心自动向两边分开,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魑魁以及后面跟着的夜魅。知道他占时还不会杀她,这会见到这个人,她心中稳了稳,急慌慌地跑了过去。 视线可见之处,那群密密麻麻的小虫迅速隐进了浓雾之中。魑魁见她跑过来,伸手一把提起她的后衣领向后重重地一摔,又惹得夜魅哈哈一笑。浓雾里传来一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魔君,你把什么东西放到老婆子这里来了?” 魑魁笑意盈盈,与熟人闲谈一般礼貌客气:“骥姥姥,我养的东西跑到这里扰了你的清静,我这就将她带走了。” “别让她乱跑,听起来不是个什么好货色。”那位叫骥姥姥的老妇人似乎对辛梓翎的印象非常不好,声音里都是警告的意思。 辛梓翎当真无辜,她不过就是喊了几嗓子而以,虽说声音有点大,但当时的情况,想要保命,任是谁也不可能声音有多小吧。总不至于还要施一施礼,清一清嗓子再客气一番道:请你不要伤害我,我认识你们这里的人,我还是其中一个的宠物呢,要不我给你喊一个来? 魑魁声音中充满笑意:“骥姥姥觉得她扰了你不愿放过也无防,想要怎么惩治?”辛梓翎心头一寒,听见那老妇阴森森的声音传来:“既然魔君还需要她,那随随便便打个二三十下吧。” 一旁站着的夜魅递过去一条泛着黑气杀气腾腾的长鞭子:“魑,朝背上打,免得伤在脸上看了碍眼睛。” 早先听到过这位红衣男子说要吃了她,现在再看到他拿出刑具建议如何打她也都不那么吃惊了。话虽如此,可哪有不怕被打的人,她却是没法,只能卷着身子死死咬着嘴唇准备好受那二三十下。 本来已经决心无论是多痛都要咬紧牙关不吼出来,半点不能让眼前的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她受制于人,倒没说要因此连点自尊也没有。可是那鞭子落下来时她才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是说咬紧牙关就不会吼出声来。吃痛的闷哼声还是止也止不住地从她咬紧的嘴角合着血水流出来。 她一开始还能清楚地知道挨了多少鞭子,可是也许是几下,也许是十下之后,她便完全被这痛苦奴役,除了身体上传来的撕裂感什么也不知道了。 耳边传来夜魅的声音:“啧啧,真是血肉模糊了,哎……别打了,再打要见骨了,还怎么玩?”虽说是在劝魑魁,却听到他声音里满满的兴奋,好像这一场折磨不是因为她闯了不该去的地方,而是他一心渴望看到的结果。 魑魁将鞭子丢给夜魅:“真是不禁打,好像也就十几鞭子吧。”说完声音大了些,是在回那老妇的话:“骥姥姥,剩下的我给你欠着,等她养好了再来打给你看。” “哼哼,魔君既然这么说那这事就算了。”老妇声音落下,那些细小的沙沙声也全数退了回去。 魑魁耷拉下眼皮斜瞄着她,嘴角上弯声音带笑:“知道为什么挨打吗?不是因为你来了这地方,是因为你不听话,不听话就要挨打,你说,对不对?” 辛梓翎现在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魑魁原来是虚无境的王!在魑魁同她说话的这会时间,辛梓翎已经感觉到衣襟里的吊坠处传来丝丝凉意正顺着她的身体集中到背上,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脑子清醒过来,她决计不能让对方看出她的伤已经开始恢复了,借着渐渐又漫过来的雾气的遮挡顺从的点头道:“主人说得极对,是瑚姬不好。” 夜魅细长的眸子看向正挑了挑眉似是出乎意料的魑魁一眼:“你这个宠物……当真有趣,呵呵,玩腻了记得丢给我。” 魑魁没有去理会夜魅,弯腰将辛梓翎从地上提起来,近距离地与她对视。辛梓翎也极坦诚地与他对视,嘴角还牵强地扯出一丝笑意。顷刻,魑魁眉眼一弯,蜜糖似地笑在他脸上浮开:“果然有趣,有趣极了。嗯,这样听话就好,我说过,你乖乖的我就会很宠你。” 下一刻辛梓翎便只能拖着受伤的身体,脚步不稳地跟在两尊魔头身后。前面二个走得四平八稳脚下生风,可怜她必竟有伤,在后头紧赶慢赶跟得步伐蹒跚。 ------------ 第二十四章(一) 九天之内再一次摒弃前嫌各方聚首的集议正在紧锣密鼓的召开中,除了完全没有被虚无境之事殃及到的人鱼一族,几乎所有的大小族群都参加了,比上一次众人因蓝凰火凤之战而召开会议所参会的族群要齐很多。 话说虚无境这一次虽在九天神域各处搞事情,但都没有燃成熊熊烈火而一发不可收拾。几万年前的一场大战九天早已恢复得很好了,各族摩拳擦掌一直等着新的战事来临。到不是说作什么未雨绸缪,只是活的时间太长,长到没有事情来找他们,他们也会主动去找点事情来做。特别是虚无境此次频繁滋事,刚好将各族找事的热情激发了出来。 在这滚滚而来的激荡热情中,最富激情的是北方的蓝凰族,不光是因这次没有受到冥蚜蛄的滋扰而要表现得尤为积极以避免成为怀疑的对象,最重要是这次征战会推选领头的某族族长,而若是带头的这名族长带着大家打了胜仗那他的声望在这九天便算是独占鳌头,也算是成为了九天某种意义上不一样的存在。 本以为他会受到排挤的各小族群却因木鼎桦和赤天翰的支持跌破眼镜,但既然西方同南方的霸主均是赞同,那他们也举双手赞。论实力蓝凰确实是有的,不论是这三大霸主哪一位带头那些小族小群都无话可说,大家只觉得有话说的应该是赤、木两家,偏巧两家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说,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会商议已定,此次进攻虚无境有名有实,是以,众人商定三日后在擎幕天所管辖的平谷聚集一同向虚无境进行讨伐。虽说当年虚无境惨败,却是以木鼎桦的父母木远铖和舒澄的性命为代价。当年如木鼎桦这般没有报仇的小族之后或本家或旁枝还有很多,刚好借此次出征新仇旧恨一起算过。 木鼎桦回到栖木林时黑蟒已在此等了他五日,见了他便绕过木子羡围着他直转圈。木鼎桦心头略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抬头看向木子羡。 子羡略有迟疑,还是开口:“君上那一日离开后,夫人也与不久后离开。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去找廉易,结果……”结果是什么便不言而寓了,辛籽翎不仅仅是离开了而且五日未归。 子羡神色略黯淡,沉声道:“君上……” 木鼎桦目光沉稳,刚才不安的一瞬已经过去:“忘记了廉易……不要紧,不过是提前了一些而以。”只是,辛籽翎也许要受一些苦了。 三日,对于整集军队是足够了。但是对于辛籽翎来说,这三日之漫长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好在魑魁以为她受了伤,倒没有如何对她,只是将她独自丢在石屋里,而他自己除了睡觉的时候回来其他时候根本见不着人。虽说还好,但辛籽翎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发现自己背伤已好。他一倒头睡她便往墙角缩,根本不敢合眼。 这日上午待魑魁离开后,不知夜魅突生了什么可怕的想法,竟来石洞将辛籽翎带走。魑魁的洞外已派了好几个小妖看守,可是哪有人敢拦着夜魅,由着他带着辛籽翎离开。 不知夜魅手中握了颗什么石头,竟能在这浓雾中照亮前头。辛籽翎只管老老实实地跟着,算算时间,木鼎桦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现在的情况,应该正在同其他族群商议着赶来。他做事一向稳妥,虽说时间上不能确定但应该是这几天的事。她现在在虚无境内,若有机会帮着多打探一点消息固然是好事。 走着走着,夜魅不动了,辛籽翎疑惑着迟疑地开口道:“嗯……我能说话吗?” 夜魅回头对她一笑:“说呀,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魑魁啊。”他将披散的长发拨开,抽出一把小刀挑着指甲:“想说什么?” “我……想问一下,今日带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呢?”若他说要将她当作食物怎么怎么配料吃掉,那她就豁出一条命让他也活不成。但不知对方的能力如何,她暗暗做好准备。 夜魅一边挑着指甲一边说:“哦,带你出来见一个人。”他吹了吹指甲,转头看向辛籽翎,眼中没有什么恶意:“你不要那样看着我,做不到隐藏心事就不要用眼睛直视对方。” 这夜魅像是变了一个人,辛籽翎很怕他又想出了什么变态的想法整得她更惨。听了他的话她倒是真的垂下眼,心中思绪万千不知该再问些什么。 “前几日我必须那样做,不然魑魁会怀疑,今日我也无法将你带出来。”夜魅对上辛籽翎怀疑的目光:“听魑魁说你是火凤?我们这里也有一只火凤,我与他颇有渊源。”说着笑了笑:“其实单方面的来说是他救过我……你同他是同族,所以想你们见一面。” 虽然听他这么说了辛籽翎还是放不下心来,前几日夜魅说要吃了她,之后又那么残忍地怂恿魑魁将她打成重伤,现在却说出与之前大相径庭的话来让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深怕又中了他的圈套。然而她不得不叹魑魁的厉害,不知是个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竟然能轻易看破她的原身。 她握紧双手,静静地听着周围的情况。细听之下竟真能听到这万籁俱寂中的细微声响,比如在枝叶上积得太过厚重的水气终汇成水滴压弯了叶片滴落在地的声音;比如在细密的草丛中穿来爬去的小虫发出的“唧唧”声;再比如由远及近缓缓而来的脚步声,甚至听得出来那是一个人。 穿过浓浓雾霭而来的是一位青年,眉发如墨,姿容好神情亦好,身长八尺,一身青翠衣衫若绿竹绮绮。辛籽翎看着他,觉得眼熟。 夜魅的话音低沉和缓,全不似几日之前:“你们长得很像。”对她说完便向来人挥挥手,红色的衣袖自辛籽翎面上拂过:“戚斐。” 原来是真的,只是来人绝不叫戚斐。她透过在眼前晃动的红袖,看到越走越近的那个人,那张脸虽说与她娘亲有些许不同但却有七分相似,她几乎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人是谁。 来的那人也看清了她的脸,似乎有一阵愰神。夜魅上前一步:“戚斐。”来人向他一笑,轻执了他伸过来的手:“夜魅。” 相视一笑,夜魅看了辛籽翎一眼抬手指了指前方:“我先去那边,你们聊一聊。”说完将手心中的石头放到他称为戚斐的那人手中微微一笑便转身走了。 戚斐走向辛籽翎,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柔声道:“你是……嫣儿的女儿?”问过后不待辛籽翎回答浅浅地一笑:“定是嫣儿的女儿,我是你的舅舅。” 辛籽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火凤的人,且还是她的亲人。眼前的人长得像她的娘亲,语气也温和,让她颇有好感。可是在这里相见却实在是有些奇怪。 难怪九天神域一直没有辛旭涵的消息,他到了这虚无境中谁还可能见到过他。略过生分之感,辛籽翎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 辛旭涵一愣,随即一笑:“虽说我们之前并未见过,但作为小辈你还是得叫我一声舅舅。至于我为何在这里……这个说来话长。倒是你,听夜魅说是被魑魁抓回来的?” 辛籽翎略作考虑,点点头:“是的,因他占了我……朋友的身体,我追着他去才被他抓了回来。” 辛旭涵说:“你信我吗?” 籽翎又点点头,抬眼看他:“……舅舅,你能帮我救那位朋友吗?” 辛旭涵顿了顿:“你那位朋友对你来说极重要?” 籽翎说:“是!极重要!” 辛旭涵看了她一会,点点头:“我明白了。那好,我跟你说一些事。” 这事有关魑魁,其实早在八万多年前同九天灵族们的战斗中魑魁便频临身死,当时作为一代魔王的他生与死仅仅是隔了一道门槛,迈不迈得过去都不是什么好结果。要么灰飞烟灭,要么生不如死。但魑魁选择了生不如死的活在那具残破不堪的肉身中等待机会,要让这本该毁灭的身体继续载着他的魂魄而活,那种痛苦非常人可以忍受。那位辛籽翎见过的骥姥姥则驱动冥蚜蛄一直在寻找合适魑魁的新身体,当时一切都做得极为隐蔽未被外界所知,九天的所有灵族都以为魑魁已死。 而要找的这具新身体必须无灵无魂,要知道哪怕是死去的身体过个三天也无法保证是无灵无魂的。冥蚜蛄为驱动者所掌控,可无论如何吸食对方的魂魄也无法确保身体洁净无魂,时间一拖久肉身又会开始坏掉,所以事情一拖再拖。 本来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悄悄进行着,哪知二千年前,魑魁的肉体发生了变故,似乎是那具身体有些承受不起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这一下他只得催促骥姥姥发起大规模的探寻,但是那一次没有成功。后来听说有一种方法,无元神的躯体静置达百年以上散尽原本的气息并确保肉身不会腐败就可纳为己用,可这也很难办,没有谁会分开元神同身体来确保身体无损以贡献给他人,而且也没有哪具身体可以强大到支撑至此。 而不久之前,他不知从何处听闻了赤骞熙的事情,便分了个分身载了他的五成能量趁着冥蚜蛄四处作乱扰乱视听之时占了这具身体。可是新的身体对魑魁的灵魂很排斥,魑魁一直无法很好的控制,特别是到虚无境后积聚起另外五成能量将整个元神注入到新身体后溶合得更加不好。他眼下正在努力调控这具身体,而虚无境中的所有士兵都在加紧操练,似乎在为迎接什么而做准备。 “战争。”辛籽翎轻声说着。 辛旭涵眉头轻蹙:“战争?同灵族们的?为何没有听夜魅提起?” 籽翎问:“舅舅,你说所需的身体是没有元神的?可是不对啊……”她细想起来,前后都搭不起线,瞬间觉得头很痛。她用手捏着眉心问道:“魑魁无法同赤骞熙的躯体融合是什么缘由?” 辛旭涵也正在思索些什么,闻言想了想道:“原因只有一个,这具躯体的元神并没有覆灭而且很大程度上来讲就连变弱也没有。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事,元神离体,无论是在哪里有多强大,最终也会慢慢变弱消逝。”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九天里有叛徒。” 辛籽翎一征,果然如她所想,事情变得更加棘手。她看向辛旭涵,见他点点头:“没错,应该是在赤家。” ------------ 第二十四章(二) 辛旭涵说:“九天若是再起战事……”叹了一口气:“本想远离事非,奈何事事非非来扰。” 辛籽翎收起思绪问道:“舅舅,虚无境如今实力如何?” 辛旭涵说:“我只知道虚无境的防御与攻略称为五五,分前五和后五。前五为守后五为攻。前五里面仅第二关是专门练化的血池,其余分为白垢,野影女、黑桂子和蜘蛛女,后五主要带领军队进行攻击与防护,是以骨魔、面公子、刹阴、夜魅、魑魁带军。” 籽翎听辛旭涵说完,问道:“那个人呢,骥姥姥?” 辛旭涵点点头:“她只帮魑魁做事,好像是个用蛊虫控人的高手,其余的也不清楚。听闻当初夜魅和魑魁争夺魔王之位时她也为魑魁出了不少力。还有魑魁那把弯刀,是以千万生灵练制,戾气冲天,中刀不死也成重伤,是以定要小心。” 见辛籽翎望着自己,知道她心中的疑惑,柔柔一笑:“我躲在虚无境原本就是想求个清净,算是费了夜魅不少的心思。所以这一次我也只能劝说夜魅不要参与,其余的事我是帮不上忙了。” 像是想起什么又问道:“嫣儿现在好吗?” 辛籽翎一顿,一时说不出话来,辛旭涵见状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轻轻说道:“即如此,便不必再提了。” 辛籽翎料到辛旭涵应该是明白了,这一件事她是如何伤心的,辛旭涵也定然如何伤心,他既不问,也好。相对无语,片刻后他才又说道:“你如果要救你那位朋友,眼下只能想办法趁魑魁的元神与那具躯体融合不好时用紫火驱散他的元神,至于你朋友的元神许是被谁温养在某处,这个就要看你和他的缘法了。” 辛籽翎点点头,要直击魂魄她的紫火就可以,只是她现在使不出多大灵力来驱动,不能确保对魑魁能够一下就见效。而赤骞熙的元神在哪里这个就很茫然了,虽如海底捞针,但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有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辛旭涵看她点头,似乎是放下些心来,道:“具体情况我会帮着打探一下再跟你说,你自己想一想如何同九天做到里应外合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辛籽翎微微弯起嘴角:“我叫辛籽翎,这件事谢谢舅舅。” 辛旭涵一笑:“说什么谢谢。辛籽翎……是个好名字。” 似乎是留给他二人的时间到了,一片飘乎的红色由远及近,转眼间一位眉眼生媚,唇角含情的美男子已经走到二人面前。先是行近辛旭涵微微一笑,站在他身边后问道:“怎么样了?” 辛旭涵也不瞒他:“这位是我的侄女,谢谢你了。” 夜魅笑道:“我们俩还要言谢?” 辛旭涵也是一笑,并不多言,也没当着辛籽翎的面问夜魅些什么。夜魅这才转向辛籽翎:“那就回去吧,太迟了魑魁回来你不好过关。” 她点点头,看了一眼辛旭涵。他带着微笑跟她点点头,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最终闭口不语,看着她跟着夜魅转身离开。 辛梓翎实在是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辛旭涵。辛芷娉亭生了这两个儿女没有一个愿意留在火凤族,火凤的没落与毁灭似乎在冥冥中早已注定。大雾漫漫,她回头,已看不见辛旭涵的身影。 夜魅带她回到石府时几个小妖还在就要不要去禀告魑魁她被带走了的这件事争论不休,眼见着夜魅带了辛籽翎回来又都闭口不语了,可见这夜魅在这虚无境中的分量,必竟是曾经跟魑魁争过鬼王之位的,看样子这些小妖还是有些怕他。 他带着辛籽翎走进去,末了还冲她一笑这才离去。待人走了,辛籽翎试着又捏了个传音术,果然,还是不行,在这里受毒障之气压制她的法力似乎相当低。 叹了口气,她开始想要如何同木鼎桦做到里应外合。她现在也是身陷囹圄,要做到里应外合根本就不可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将魑魁的元神焚毁,且要有十足的把握。 现在的虚无境与八万多年以前的已完全不同,所有的情况她都只能先尽量多的了解,到灵族打进来之后再寻机当面向木鼎桦等人说明。 夜里,魑魁回来了,倒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倒头便睡,而是坐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辛梓翎,半晌没有表示。辛梓翎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往墙角缩了缩,眼睛却在他那柄冒着腾腾黑气的弯刀上扫了好几眼。 捕捉到她的目光,魑魁终是眼睛弯弯地一笑,说道:“这是杀戮,很可爱对不对。”说完爱怜地抚了抚那刀,又说道:“这么些年我可没有闲着,以前的杀戮可没有现在的强,就算是你们的人都过来了也算不了什么,刚好用来给我祭刀。” 辛梓翎心中一动,好端端的他说起这个,是不是就是说木鼎桦他们快要到了?而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辛梓翎心中有些担忧,赤家的那个叛徒与虚无境勾结,不知已透露了多少消息。 魑魁又说:“怎么?现在就在找下家了?夜魅那小子可是要吃了你的,他来找你你也不主动跟我讲?” 辛梓翎看着他,道:“我没有说是因为主人一定已听你的属下禀明过了,而且我也没有找下家,是那个人他自己来找我的。我跟着他走了一圈,摔了好几跤,他也没说什么又让我回来了。”她记得回石府的路上夜魅对她的交待,一切照搬。 魑魁笑道:“他大概就是想要看你的笑话,估计是太无聊了。哈哈哈……等你习惯了就不会摔了,安下心来好好待着吧,你们那些所谓正统的灵族是要灭了。” 她心中说:不会的。脸上却流露出了担忧,魑魁大概是很喜欢看她这副样子,嘻嘻笑着向她走过来。辛梓翎心猛地收缩,手指将地面扣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魑魁蹲下来,伸出手卡住她的双颊迫使她抬头看自己。对上她的眸子一笑,道:“你紧张什么呢?我现在忙得很,可没有那个兴致。倒是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说完使劲甩开她站起身来:“你们灵族都是一群杂碎!这一次加上上一次,我要连本带利全部收回来。” 他又是一笑,睥睨看她:“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辛梓翎心中不可谓不怒,却又得压抑着。看他脱掉靴子坐在床上打坐,她依旧警惕着缩在一旁,一直到第二天,她晕沉沉地睁开眼往床上一瞧,魑魁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她用手捧起房中一汪小池的冷水拍打在脸上醒了醒神,心急难耐地等着夜魅来找她。果然,当日午时过后夜魅来了,没有带她出去,只是跟她作了些交待。 她同辛旭涵果然不会再见,夜魅告诉她,待灵族攻入虚无境那日他二人会趁乱双双归隐,再不理九天的事,只过他二人的闲散人生。他说:“魑魁其实并不如八万多年前厉害,他如今也没有适应新的身体,你们火凤的紫火确实可以驱他出那身体,但是最好是有足够实力的人,比如说是你姥姥。但是他那把刀,需得多加注意。”他没有说辛旭涵,看来确实不想让辛旭涵与这件事有任何关联;也没有说她,看来是不大相信她的实力。 “至于旭涵曾说过的前五和后五,前五基本上来说就是用幻境来杀人,防御越往后的超控幻术的力量就越强,而幻术也就越逼真越不易破。后五带兵的将领实力也都很强,还有骥姥姥,会在兵发之时乘乱暗中放出蛊虫,也要防备。” 夜魅叹了口气:“其实虚无境中也并非个个都如魑魁一般,有一部分都是曾经九天灵族中人,受了非人的伤害才走到如今这一步。我当初也算是如此,所以再多的事我也不能说了,只道一个与你有关的。到了那一天,你只管逃命便是。”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用我的血练制的,也算是以毒玫毒吧。当日饮下,可化你身上的毒障之气,也保你不受幻像所惑。收好!” 辛梓翎双手接下那个小瓷瓶,问道:“那你们打算去哪里?” 夜魅的表情很复杂,但眼波中有温暖的东西。他笑了笑:“倒是无所谓去哪里,他愿意同我一起我就很高兴了,去哪里都好。” 辛梓翎看着他,真心道:“若有缘再叙。”她心中隐隐觉得,这应该是她同夜魅的最后一次见面。 果然见他点头道:“我不便再来了,有缘再见吧。” 她收好药瓶,见他转身离开,开口道:“请同我舅舅讲,姥姥一切安好。”那背影顿了顿,继续迈步离去。 辛梓翎斜斜靠在石壁上,心中计较着如何将魑魁的弯刀毁掉。想着想着不知是何时睡着了,睁开眼睛之时也不见魑魁,想来已过一夜眼下又是新的一天。而这一天,却是她盼了多日又害怕了多日终于到来的一天。 各大小族群有序进入虚无境地界,先就是一把火将那些放哨的黑皮树烧了个精光,这一把火可是比赤骞熙当初放的那把火大得多,一片火海照亮之处浓雾驱散无踪。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即便是不会驱火的族群也带了好些烈火长燃不熄的法宝以驱散毒障雾气。 虽说心中大概都做好了准备,但是几乎已过了九万年,这虚无境再不是当初的虚无境。对于虚无幻境,有领教过的,也有没有领教过的。而即便是领教过的也不知,如今的虚无境再不是当年一众妖魔只凭本事行事的无序模样。 本以为走进来便会是如当年一般的血雨腥风直面而来,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条延伸至黑暗深处的烂泥路。众人面面相窥,看向领头的擎幕天。 见大家都望向他,他也礼节性地看了看木鼎桦和赤天翰,意在询问,见对方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便挥了挥手,道:“如之前所说,大家小心,千万定心,走。” ------------ 第二十四章(三) 这一次火光之大再不见鬼影重重,一条路上的浓雾被尽数驱散,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虚无境中之人从不迈出自己的领地行军打仗,仗着这处的优势总是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这一点参加过上次征战的人都很清楚,但无论多么小心,或许就是因为太过于小心,走着走着竟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了,这路是要停下来还是要继续走下去根本就没得选。 无论是向前行进还是回身退出,似乎都还是在继续向着某处前行。木鼎桦此时看到的也和大家看到的一致,他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镇定自若地继续向前走去,不多时,已身处异处。 一间奢华的房间内,摆着一张极大的精雕花床。他正面对着大床,看着床上半躺着娇媚轻笑的美人,美人身上一床似掩不掩的锦被,轻咬着下唇抬起白玉般地手臂向木鼎桦勾了勾手指。许是进入虚无境之时多少还是吸了些此处的毒气,体内有一股热流在引导着他的身体向那美人走去。 美人慢慢扭动身体变幻了几个姿态,无不是香艳诱人的。木鼎桦抿嘴一笑,道:“即便你不出来也没关系,但是出来了更好。” 容不得对方多说什么,他手风一带,将那女妖从床上吸到手中。“咔嚓”一声,那女妖四肢软绵绵地搭下,伴随着木鼎桦松手,四周景致又就能回到那条黑暗的小道上。地上躺了只满身灰白硬壳的小妖,已经死透了。他抬眼环顾四周,很多类似的小妖已伸出利爪探入灵力低下的灵族人体内,正在吸食他们的肉身和灵力,那些人进入幻境后**控着,被杀时毫无防备。 他祭出一剑,分化为数剑,只听“咻咻”几道剑影浮过,地上便倒了一片小妖。赤天翰也醒了过来,正要加入这场胜负早已分明的战局时却见着所有人都如大赦一般清醒了过来。 擎幕天走了过来,扔下手中被爆成一块血肉模糊的妖物,同样满身灰白硬壳,看起来体型大了许多,一只腿较另一只腿短些,是以往负过伤的。她一死,这里其它小妖的幻镜统统破灭,看来这妖物中的头找上了擎幕天。 近千人齐刷刷清醒过来,开始还有几人小声的谈论幻境中所见,再回头一见地上被吸干肉身与灵力的同伴尸身便又闷声不语了。 擎幕天看了看大队,将自己的副将叫到身边,让他去统查一下具体死亡人数。再走到木鼎桦同赤天翰身边:“接下来最好留一个人来续后,帮着承接后面跟上的大部队。” 当然是留一个领头人更好,擎幕天自然要领头继续前进,留下的人只能是木鼎桦或赤天翰。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颇威严又话少的赤天翰居然自荐留下。 死亡数量被确定了,虽伤亡很少,但也有五十多个。三个人大致讨论了一下,赤家只有几人留下,同时各家族都挑了几个能力稍弱的留下,尽量减少人员的伤亡。现在的虚无境与以往大不相同,战况也是边走边摸,非常被动。有一个小族已开始打退堂鼓,必竟觉得虚无境虽然来犯,但不过是小打小闹,虽有死伤,但好过此次进攻情况不明。 木鼎桦抱手旁观,擎幕天不悦,觉得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还要忍气吞声助长虚无境的气势实在是懦弱的行为。他怒目圆睁,气势磅礴:“尔等受了如此屈辱忍到今日还要再忍?是想让虚无境将我们蚕食干净吗?” 一众人都不说话,片刻后有人支持道:“确实如此,虚无境这么多年尽使阴招,我们死的人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少。”只要有一人带头,底下的人就开始附和起来,那些刚起的不和谐音便被清零。 赤天翰掷地有声地道:“你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虚无境的?要走的趁早!不走的就行进!” 此话一落,赤家的军队也对刚才说话的小族不满地嚷了几声。擎幕天说了几句话鼓舞士气的话,便带着大部队继续前进了。按照约定,赤天翰留在此处等待后面的大部队。而那一开始就打退堂鼓的小族群也被留了下来,族中大多数有些颇感耻辱地低头不语。留下来的其他族人若有似无的同这群人拉开距离。 前进的部队继续在这条被火烧得明晃晃的大道上向前走去,可是走了很久什么都没有看到,擎幕天五指并拢,展开时手中是一冰晶之物,形若四片椭圆的树叶轻轻合拢。他用力一捏,手中之物化为粉沫,他再扬手一挥,粉沫四下散开,一阵裂云穿石之声,四周“哗啦”响起碎片落地之声。 眼前还是那条路,地面上却是又湿又黏,越来越粘脚。一开始大家还不太在意,走了一会众人闻到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死物腐败的臭味,不禁开始低头去看,脚下还是又湿又烂的泥路,但是众人都怀疑那些黑色的东西都不是什么泥土,走在上面有些不自在起来。 死物的臭味越来越重,前方横出一条血河挡了道,看似不远处就是对岸却又更像是远在天边。河中漂浮着无数的尸体,散发出股股刺鼻恶臭,当场便有几个人忍不住大吐特吐起来。木鼎桦横目扫了一眼,似乎有人不好意思想要止住,但包了半天最后还是喷了出去,结果吐得更凶。 虽说恶心,但感觉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稍作整顿大家都围了过去准备想法子过河。顷刻,木鼎桦眉目一凝,伸手提了提跟在身边的白虎的后颈。 一句“退后”还未出口,那河中的血水一下涌上十丈高汹涌地向岸上的众人席卷而去。 这一下,好些来不及反应的被卷了起来,待这一波血水回落,湖面上密密麻麻全是尸体。血潮再一次涌来,虽说这一次大家有了反应,但还是有些灵力低微的被卷了进去。尖叫声不息,血河中尸体叠尸体,现场极为血腥,新鲜的血液夹杂着陈旧尸体的腐败味掀起了新的血浪。 木鼎桦白衣上未染半点血迹,双臂振力一挥,手中迸出巨大银白光球轰向那条蓄势待发的血河。银光闪过,河中血水已干枯,整个血河看起来缩小了不少。 剩下的人不敢多留,跟着他飞跃过去,再回头看,挡路的血河已缩小成一方枯池。没有人再去清点人数,大概一眼瞟去也能估出人数已去一半。 有人惊道:“这河怎么变成池了?” 有人说是木鼎桦一掌轰的,但木鼎桦并不喜这不实的恭维,淡淡道:“这池子经过练化,应该会随着来人的多少自行阔宽或缩小。这会的才是它的本相。”说完摸出一只金雕河兽扔入枯池中,算是破法。 此时已算深入了虚无境,木鼎桦使传音咒给辛籽翎,片刻后,收到了她断断续续的回言,那些她知道的事也原本原样的一一告诉了木鼎桦。他收到她的讯息,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想了想,将探到的信息意简言骇地讲了讲。 虽然收到的信息也不多,但是对于大家来说也算是有了很大的帮助。再接下来他们遇到的人就是野影女了,这个人,当年同第四关的黑桂男一同杀死了木鼎桦的父母。 这两个妖物,统统是影响猎物的神识,让其自己织出幻境。野影女让人看到自己最希望发生的事,而那黑桂男让人看到自己最害怕发生的事。这二人,木鼎桦早已有所了解,只是不知过了这几万年,这两人的法力又强了多少。 他紧握双手,指关节被他握得“咔咔”作响,指节泛白。稍许,他淡漠地避开周围一些明了此事的人的目光,极冷静地说:“走吧,尽快解决掉前面的事情,让大部队顺利进来。” 剩下的人继续前进谁也不敢大意,但同时心中已有定数,这两关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自有人一心一意去将这两个妖物干掉。不出所料,所行不久,各人又成了独处的对象,此时心中都明白已入幻境,心下定了定,不敢再有丝毫放松。 木鼎桦看着不远处正在执剑的俊逸男子眼神中闪过微波,那挽剑若花的男子身旁站了个美貌温娴的女子,正笑着抬手指正他的某一处剑招。那男子一笑,黑墨般的眉眼中满是温情,收了剑轻轻执了那女子的手。似是无意回头看到了他,二人眼中多了份笑意,女子怜爱地冲木鼎桦笑了笑,伸出了双手。 不错,正是他的父母。见他不动,木远铖认真道:“桦儿还不过来,你母亲叫你呢。” 木鼎桦愣了愣,那紫衣的绝色美人正是他八万多年前的母亲舒澄。他就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仿若久别重逢,又仿若从未分离。多美好的一副画,他的手在衣袖中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眸子里全是对方的影像。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 见他不动,木远铖皱了皱眉头:“这孩子,又被什么给吓傻了。” 是啊,他从小很胆小的,老是窝在他母亲怀里,跟在他父亲身后。笑了笑,像是打招呼也像是告别:“母亲。”声音有些大,也有些发颤,喊出口时莫名的感到酸涩又陌生。 不远处那位紫衣美人笑意盈盈地答“唉”,神情与木鼎桦记忆中的舒澄一般无二。他说:“那汪灵泉的水我一直没有喝完,但我潜到水底去看了,那里确实有一珍宝。”说完从礼袖中摸出一串白色的珠花,嘴角挂起浅浅的笑:“是你不小心遗落进去的吧。” 舒澄愣了愣,嗔怪道:“怎么跑去水里了,那么危险。”招招手:“快过来。” 木鼎桦只是站着,脚下未动分毫,眼神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留恋。须臾,凌空而起,伸手之间化出灵剑一挥,空中莫名传来吃痛声,几滴鲜血落下,一片鸟语花香瞬间化为烂泥。 ------------ 第二十四章(四) 半空中浮着一位长着孩童面容的女子,负伤的正是她。那一剑之狠,竟将她一臂断掉。此时那断臂处被她死死捂住,但血水却止也止不住的顺着指缝往下流。 野影女铁青着一张脸,笑得极假,言语却犀利:“木鼎桦!好硬的一颗心!” 木鼎桦根本不想跟她多话,第二剑更加凌厉,直逼要害而去。这一剑野影女完全不能躲过,可是硬抗的话她又没这份能耐,眼下看来只能受死了。她倒也挣扎着想回手,可是刚刚那一剑已卸了她一臂,另一只手打出来的力量实在太小实属螳臂当车。木鼎桦本心为志在必得,哪知野影女大吼一声,一道气息袭来,面前再无野影女。 他冷哼一声,面上冰冷如霜。感觉到木鼎桦气息的变化,他脚下一直蹲着的雷纹虎站了起来,看着前方突如其来的黑暗低吼了一声。 黑暗中一片寂静,完全没有一星半点妖气袭来。木鼎桦如若无事继续往前走去,不多时,前方传来阵阵嘶吼之声。他凝眉驻足,静听前方嘶吼声中夹杂着的痛苦呻·吟,那些嘈杂的声音中仿若承载了太多痛苦。 木鼎桦心头颤动,面上虽没什么,但雷纹虎自小跟在他身边几乎除了睡觉时刻都形影不离,此时对于他的变化是灵敏地捕捉到,不安地跺脚,又用那巨大的爪子时不时在土里刨。 前头那声音别人并不会知晓,但是他却明白得很。那是一个恶梦,是一个承载着绝望与痛苦的恶梦,一个从小到大只有他一人知晓的恶梦。梦境中一片火红,熊熊燃烧的烈火并非普通的火,而是由灵族加注了法术难以熄灭的天火,专用来燃烧虚无境的毒障之气。可是此时,这里被天火烧得一片火红,火势之大连绵不息,竟是烧成了一片如炼狱一般的可怖情景,而这情景已不可控制。烈火之中有人凄厉地嚎叫,有人濒死挣扎,还有所剩无几的两方士兵顶着焚身的烈焰相互抵死撕杀。 木远铖手中持有一剑,正死死钉在身下的一名黑衣男子身上,那被钉在剑下的玄衣男子身型高大,玄色的衣衫如同被水打湿了一般看不出来那是满身血污。离木远铖不远处的地上跪着一人,正是木鼎桦的母亲。她面色苍白,嘴角还在不停地冒着血泡,那童颜妖女野影女在舒澄身后一只手将她穿心而过。 被剑定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嘿嘿”笑着,听得出来笑得吃力,已是濒死,但仍是笑着说道:“有你……陪着我死……真是值了……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才看到,木远铖腹部一片鲜红,大片的血水还在不停的往外冒,将他白色的衣衫染成大片的红色。 木鼎桦瞳孔一缩,看到木远铖终于不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含糊不清地声音却是异常坚定:“虽然我,我灵族有伤亡……但你虚无境大,大逝已去,且你……魔王今日陪我身殒,我也觉得很值得。”又是一口鲜血,木远铖眼中的生气逐渐消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眼睛微转,看向了舒澄所在的方向,然后就那么站在原地手持一剑死死钉住压于足下之人的身体。 而那个将木远铖穿胸透腹的原凶此刻躺在不远处,胸口还在不停地起伏,并没有死去。黑气笼了那人的脸看不出相貌,但是他没有死,这让木鼎桦更加难以平静。而那个木远铖以为已经死去的魔王,此时居然在地上咳了一声,极低,但证明此人并未死去。那一声咳嗽让木鼎桦笼在袖中的手死死抓紧,白虎紧紧贴了上去,想要护住他的主人。 钉在地上的那人动了动,顺着那柄定着他的灵剑慢慢坐了起来,一把将木远铖的尸身推开再动手将抽出插·入胸口的利剑拨出,地上那脸上笼了黑烟的男子也站了起来,而不远处的野影女也将手一抽,迈过应声倒下的舒澄的尸体,一起向着木鼎桦走来。 白虎压低身体挡在木鼎桦前头,嘴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声。木鼎桦动了动,却是将白虎往后拉了拉,淡声说道:“雪皓,不用过去。” 那三人仍在逼近,木鼎桦对白虎说道:“你是第一次看到,不过,这都是假像。真相……”背后突然袭来一物,正正镶入木鼎桦后背之中,白虎咆哮一声呲牙转身之时木鼎桦手中一剑已往后一劈,虽灵力有所抑制但这一剑用了十足的力,力量可谓十分惊人。 背后一道男子凄厉的叫声随即传来,眼前幻境全部消失,背后却凭空出现一个脸上笼了层黑烟看不清五官的人躺在地上,胸口不停起起伏伏,但已全无招架之力。 木鼎桦用手在肩背处点了点制住那快速传向全身的毒素,拭掉嘴角的一丝鲜红,他持剑向前站定在那人面前,开口说道:“那虚幻半真半假都是我听来的,我织得很好,也吓足了自己这么多年,今天,就让它结束吧。”话毕,手中灵剑已将地上那人穿胸而过,随着木鼎桦提起那柄灵剑,睡在地上的男子身体也被剑带得向上挺了挺。 看着地上人胸口被血浸染的衣服上仿若有一花朵正在盛开,伴随着那雾面人急促的呼吸声浸得越来越开,他将剑抛起,一剑化为万剑,也不知那黑烟后的男子是何表情,但也只能看着悬于上方的万剑穿心而入,将他劈成了千万片碎肉。 此境一破,遥见远方奔来一人,木鼎桦眯了眯眼,感受着被他抑住的剧毒正在体内慢慢渗开。跑过来的人是辛籽翎,她跑得很快,脸上微红,看起来很急。 应是看见了他,辛籽翎跑得更急切,到了他面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问道:“你没事吧?”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呢?” 木鼎桦一愣,再浅浅一笑,道:“没事,你跑出来了?” 辛籽翎双手扶住他的双臂,道:“是,是,真没事?” 木鼎桦正待摇头,却见辛籽翎急道:“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快点,将这个吃下去。”说完已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他手中。 木鼎桦看了看手中的瓶子,再看向面前的辛籽翎,笑道:“这是什么?” “这是药啊,”她说,将那瓶子拿过来打开:“你看,这。”后半段话完全隐于被呃住的喉头,眼眸中全是慌乱。 “想给我闻吗?又是下什么毒?”木鼎桦手上的力加大了几分:“知道吗,我很感激你替到我这幻镜中人的身上,你这么亲力亲为当真让我佩服,可你也该知道,这仅仅是我心中所愿,但所愿便是……假的。”说完,手劲再一加大,加注了法力定住手中的这人只得生生受了这力,无力挣脱又发不出声音偏偏还不能死去。木鼎桦抬起手,手风极快,如刀般穿过对方的胸膛,抽手而出时那被他挖出的血洞像一口小小的喷泉向外冒着温热的血水,对方眼神涣散转瞬化出原貌。 他将手中已死去的野影女放下,听着周围醒过来的灵族人声征了片刻才举目看像左右,看到擎幕天满脸血污,脸色发紫、眉头紧锁,不知是见到了什么还是中了什么毒,而剩下的人也只剩下不到百人了。白虎低吼了一声,身上的雷纹闪出电光,木鼎桦意识到有东西逼近,低声道:“雪皓,是冥蚜蛄吗,去吧。” 白虎听他的话,跃入空中,皮毛上的雷纹闪烁出明亮的电流向四周劈去,被劈到的地方瞬间焦黑一片,湿土地上冒着“滋滋”的白气。 进来了近千人,如今却仅仅余下百人,本来是打定主意只要保护好自己便可并未有心在这两关主动出击的灵族众人,却因心中的欲或惧而丢了性命,让人心中生出更多畏惧。有人问道:“怎么赤尊主还未跟上来呢?” 有人附和:“是啊,不过就在虚无境外而已,只是压后又不是没到,为什么还不进来?” 剩下的灵族人心神不稳,也开始嚷嚷起来:“赤尊主那边别是遇到什么更棘手的事了吧?别是压后的大军出什么事了吧?这里比第一次来可怕多了,我们干什么不等到所有的人一起进来呢?” 还有些或负伤或中毒的一边给自己上着随身所带的灵药一边哀嚎不止,木鼎桦同擎幕合着一些未受伤的人将中毒的各人查视了一番,确定了伤者的情况皱了皱眉头,情况真的是糟糕透了。 擎幕天单手抚在额上,定了定神道:“都别说了!这虚无境嵌在这个穷山恶水的深谷之下除了这条路可选还能怎么走?到处都是毒气,浓得化都化不开,只有这条路浓雾要淡些,局势面前只能如此。” 有人小声道:“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赤尊主还不带人来我们也不能继续往下走了。” 擎幕天不好骂别族的人,只得将自己手下的人说了一通:“走到这前面的有不少强者,怎么死的,是死在了敌人手上还是死在了自己手上?如果大军全都进来只会死更多的人,为什么我们没有在血池等他们,就是因为这场仗的分部我们都心中有数,更多的人得留到战场上与敌军拼斗!” 木鼎桦拍拍重回到他身边的白虎,温声道:“谢谢你。”继而抬头道:“雪皓已将这处清理了一遍,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哪位族长可以同赤尊传个音问问情况。” 当即有人向赤天翰传音,那边立即回了话,只见那名族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正赶来。” 擎幕天点点头:“很好!接下来的我们都没见过,是新的妖物,在这里受了伤的都不要去了。” 听到这话,人群中有人似乎松了口气,也有人一边痛哼一边提出无论如何也要跟随前行,不杀光虚无境的妖物誓不回头。虽说死伤非常之大,但却没有人真正地退缩,还有人开始破口大骂无事生非的虚无境,骂到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痛骂了起来。 擎幕天说完后不再理会众人,趁着等人的这一时半刻破天荒地走到一边呆呆地坐下,眼神飘乎,连身上的伤也没有去处理。木鼎桦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抽了一口气,将扩展速度加快的毒再次压了下去,眼光瞄了一眼中毒的人,见到有几人似乎已有些不支,身形不稳地歪歪倒去。 ------------ 第二十四章(五) 几个人无声无息地歪斜着倒了下去,坐在一旁的人终于发现不对劲,看了一下嚷开了:“死了!死了!” 擎幕天回过神来,两步跨上前看了看睡在地上的人,掐着脉搏摸了摸,脸色一沉,道:“这也太快了。” 话音刚落,另一边又有人开始喊:“这边有人倒了,啊!又有人倒了!” 擎幕天命人将倒下的人挪到一起,转眼间,灵族又损失了四十余人,刚刚的叫骂声瞬间低了下去。木鼎桦独自坐到一边运转灵力,努力将剧毒聚到一起,举剑将后背一划,鲜血四溅。 因另一处正堆着四十多灵族的尸体,故他坐在暗处的这一举动并未被人注意到,只有他的得力的将军文陆站在一旁将一瓶药粉撒在他的背上:“君上?” 木鼎桦摆摆手道:“无事,多余的已被我去除了,压一段时间没有问题。” 文陆叹了一口气,木鼎桦微微侧头:“怎么了?” 见文陆摇头不语便又转了回去:“我没事。” 文陆想了想,说:“君上,你分了几分灵力出去?能收回来吗?若非如此你怎会受伤!” 木鼎桦皱了皱眉:“子羡何时变成个大嘴巴了……我受伤是因为自己定力不足无关他人。” 见木鼎桦这样说文陆也不敢再多言,只能仔仔细细地将他背上的伤口好好处理了一下。若是以往,凭木鼎桦的能力,虽毒不可除尽,但那样一个伤口早已好得十有八九了。 不合时宜的静谧在在人群中漫开,空间里静得可怕,木鼎桦突然睁开紧闭的双目看向漆黑的深处。 后方传来人声,跑到最前头的是西方木家,这群人一融入进来瞬间就冲淡了之前布满了愁云惨雾的安静。赤天翰走上前看了看,叹道:“虚无境如今是养虺成蛇了,再等他坐大你我都要被吞掉。”转而向着擎幕天:“下一关要怎么走?” 本来商量的是一队强者打头阵,保留最大的实力以确保胜算,可哪知道还未走到最后一关先遣部队就几乎损失殆尽。接下来的一关是打入虚无境内的最后一关。其实大家都清楚此时的虚无境内估计已做好了准备,这最后一关不能让大部队一起上,必须有人去打通。 木鼎桦淡淡地说道:“我去。” 赤天翰不语,擎幕天道:“最好带点人,里面的情况不明,若是让那妖物只攻你一人,恐……”木鼎桦略有沉默,他眼下有伤,确实不好一人前往。 擎幕天转身向着大部队道:“要二百人同木尊一起前去打探情况。” 一个不合谐之音在此时响起 ,带了一队人跳出来的廉易大大咧咧地冲上前:“我去!我去!”生怕别人看不到他又跳了跳:“我去!” 木鼎桦扶额,廉易算是辛籽翎的人,他并不想他去犯险。可是他如此跳出来他也不好护短,微微转过头去瞄了一眼浩天。 浩天一头汗,忙道:“我按照君上的吩咐跟廉兄交待过了,可他还是要跟来。” 交待过来还这样,好吧,这就没有办法了,总不能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水,而且这水放了廉易还不一定就听话。 廉易跟着军中几位高头大马的兵将走了出来,合着其他族群的人列队整齐地站到了木鼎桦面前。木鼎桦眼神幽幽地盯了廉易一眼,也不知他能不能看懂,点整好人数带着一队人继续前进了。 前方被天火一烧又是一片亮光光的,大家都很警惕,刚才死了那么多人可不能是白死了。走了一小会,如他们所想,前方出现了个危险的东西,是一片白雾缭绕的小树林。 彼此对望了一眼,木鼎桦将所看到的传给赤天翰和擎幕天,示意继续前行。廉易挤上前来,看了一眼木鼎桦没有表情的脸,期期艾艾地说道:“那个,君上,我只是想快一点进去救梓翎。”说完又抬眼扫了扫木鼎桦,他好怕做错什么到时木鼎桦就不将阮玉嫁给他了。 木鼎桦点点头,没有看他:“我也是。” 这是什么意思?不怪他了?廉易松了一口气,又轻轻说道:“君上你说梓翎那样爱管闲事会不会出事?”木鼎桦微微蹙眉,廉易明白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又有点惴惴不安。 木鼎桦当然会不高兴,因为廉易的一句话,对他的计划起了很大的影响,而且辛梓翎的日子也定然不好过, 见木鼎桦不说话,廉易全当他是在担心辛梓翎,心下焦虑,而且辛梓翎这一次出走好像跟他上一次说的话也有莫大的关系,只好心虚地退了回去。 这时众人已来到了树林的边缘,从外面望进去一片漆黑,真正的遮天蔽日。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真有其事,那林子里时不时还刮出点阴风刮得人心里也凉幽幽的。这虚无境里基本就没有风,所以这一丝半点的空气波动倒让人一口气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实在是心慌得很。 “定心。”说完这句话木鼎桦已率先走了进去。 后面的人跟随着他鱼贯而入,脚下踩着柔软的枯叶,林子里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时不时有被踩断的树枝发出突兀的“咔嚓”声震得人的精神更回紧张。 “你干嘛?”有个小兵问旁边的人。 “没干嘛啊……哎,哎,你干嘛呀!”另一人说道。 木鼎桦正待凝神分辨情况就听到惊叫声不绝于耳,难道是已进入幻境?正待细看之时,一缕又粘又凉的物什贴到了他的后劲窝,他本能地去扯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臂上似乎也粘上了什么东西。廉易的尖叫声陡然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又跑到了木鼎桦这边,这一声尖叫如魔音贯耳,待木鼎桦回神过来已不知被什么东西挂到了树上。 举目四望,隐约可是以看到东一个西一个的人影横空被许多白色的东西粘到了树冠位置,木鼎桦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蜘蛛女,蛛丝,他试着有灵力挣了挣,没挣断,看来还不是一般的蛛丝。 每个人的嘴巴都被白丝缠着,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木鼎桦正在想办法,就听道旁边传来廉易惊喜的声音:“君上,君上,你猜我看到谁了!” 木鼎桦汗颜,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要让他去猜,而且,廉易的嘴巴怎么没有被堵住?正想着,又听到廉易抱歉的声音响起:“哦,哦,我忘记了,大家快伸舌头舔,舔着舔着嘴上这东西就没有了。那个君上!我旁边的是梓翎啊!梓翎快舔。” 一时静极,并没有人去舔嘴上的蛛丝,要是有毒怎么办!廉易也真是个怪胎啊,这也下得去口? 想这个问题的人很多,等过了好一会见廉易并没有毒发的迹象这才有人舔开了嘴上的蛛丝,说话的人多了起来。木鼎桦坚持用灵力去抗争,总算也将嘴上的蛛丝挣开了个口子。 他正急切想问就听到辛梓翎的声音:“阿木?你没事吧?” 正要答又听她说道:“别担心啊,我手里有个东西,好像……反正我待在这里好久了也没有什么东西过来。” 木鼎桦疑道:“什么东西?” 她说:“魑魁那把弯刀。” 这句话一完,让对这把刀有所耳闻的人眉尖都挑了挑。廉易不知好歹地问道:“谁?什么?” 木鼎桦有点诧异:“那把刀……没有伤着你?” 对魔王魑魁有所了解的都知道除了他本人没有人能够碰得到他那把弯刀,那把刀极其凶险,凶恶,魑魁以外的人一旦沾染就会直接被刀气所伤,灵力低微者会直接殒命。先前因为传音不畅,辛籽翎并没有将魑魁的事说出来,而在辛籽翎这一句中,在场的所有人才晓得魔王魑魁竟然还活着,现下里一说,在场的皆是一惊。 辛籽翎确实没有被刀伤着,没有被伤着的原因是因为这刀的戾气全消,而全消的原因是因为辛籽翎痛定失痛在魑魁最后进房间的那一刻极尽所能的将自己在异界凡世所购买的小话本上的具体叙事惨不忍睹地演绎了出来。 当时她听到魑魁的脚步声便一跃而起跳到床上竭尽所能摆了一个像是腿痛得抽筋的姿势,脸上是一个用浆子糊起来的笑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让她好好地挂在了脸上。魑魁站在门口端详了很久,总算是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 他挑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走到她面前,用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颚:“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有这个心,可是现在要去外面办一点小事情,你也真是会挑时候!” 说完漫不经心地将她撂开,伸手去取墙上挂的一副长弓。辛籽翎一直以为那是用来做墙饰的,现在才知道那原来是有实用的,早知道……早知道其实她也不太敢干嘛。只是不太敢而以,至于干嘛,她现在正要干。 魑魁没时间,这是什么意思,她大概理解为灵族快来赶来了。其实推开爱情这一块,辛籽翎还是有点脑子的,当然,如果灵族攻进来了她的时间就更加宝贵了。 来不及细想,她奋力一扑,居然将赤骞熙那般的身躯都给扑倒在地,心里虽不是十分有底,但仗着那三分胆子猜测着魑魁的性子必然觉得有趣。果然,他翻身起来,看着像八爪鱼一样扒在自己身上的辛籽翎轻浮地笑了起来,下一刻已用手卡住她的双颊就着她的唇压了上去。 她知道他可能立刻又会甩开她走掉,机会就在那么一瞬间。虽然嘴上的动作没有停,但已用心将灵力聚起,手心一团紫色火焰直接拍入了魑魁的身体。 本以为至少要挨上一拳,接果魑魁身子一疆直接就倒了。她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么容易,正准备跑路时发现魑魁的那把刀居然不再是一副黑烟滚滚的模样,想到夜魅的话便连带着墙上的长弓一起顺手抄了跑了出来。至于那把弓,便成了她哄骗门口小妖的工具。 原本吃了夜魅给她的药丸子那些混在雾气中的妖浊魔障已不能压制住她,按照夜魅的意思找到一隐蔽处飞天而去绝不会有人发现,可她却没有按照夜魅给她的路线来走。其实也不是她不想,只是先天认路短缺,虽说现在已好了不少但虚无境内大雾漫天,她竟凭着直觉误打误撞进了这片林子。 当然,有此话不能说,夜魅和辛旭涵也不能暴露,她只挑了重点大至讲了讲,叹了口气:“魑魁现在所用的那具身体是赤骞熙的,我想他留在虚无境里还要安全一些,到时候再将他救出来。”又叹了一口气:“阿木你一定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原因,我们都误会赤骞熙了。”说了这话她心里莫名的一阵绞痛。 廉易听得嘴巴都张大了:“什么误会?”说完又看了看木鼎桦的方向叹了口气,心中默默道“天意啊天意”。 木鼎桦双手在蛛丝中微微曲了曲,白雾飘飘中眼神中漫上了一层幽深的黑,语气理所当然地道:“一定要将他救出来。” 得了他这句话,辛籽翎安心了很多,廉易又问道:“什么误会?” 辛籽翎说:“他一直晕迷到被占了躯体,成亲的事应是他家人一厢情愿非他的意思。”说完心中又是一紧,当初她就去找他问上一问,也许现在的许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 第二十四章(六) 廉易明白了个大概,却越发为另一个当事人感到难过兼难堪,想转移一下话题,便说道:“那什么,这些白色的丝是什么东西?怎么弄掉?” 辛籽翎和木鼎桦异口同声地说:“蛛丝。” 有人问道:“什么意思?” 木鼎桦的声音飘在每一个人耳中:“蜘蛛女,蛛丝。是虚无境新的爪牙。”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这该如何是好。又有几人问道:“木尊,您看我们现在应当如何?” 应当如何?他也不知道,头痛地想到要是廉易刚才不那和大声地叫唤也许事情还要好办一些,可是现在当如何他也只能试一试。为了给大家定心,他道:“给我一点时间。大家小注意一下左右,有什么情况及时知会周围。” 他这样一说,仿佛给四周围的人吃了一颗定心汤圆,大家都放松了一些。趁着这机会,木鼎桦开始集中精神调动灵力来对抗身上的蛛丝,他偏冷的灵气似乎对蛛丝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木鼎桦定了定神,对辛籽翎那边说道:“籽翎,你法术属火系,用你的火烧一烧这蛛丝。” 辛籽翎说:“不行啊,我全身被覆,蛛丝遮到的地方根本就没法调动灵力用上法术。” “怎么不行啊!”廉易插话进来:“这个蛛丝可以舔化的,籽翎,你低头舔啊。” 辛籽翎很无语,她听廉易的话舔掉了嘴上的蛛丝都因实属无奈恶心得不行了,现在又要她继续,她心中苦哈哈的,这可是要如何继续啊…… 木鼎桦也很无奈,但还是说道:“……算了,还是再想想办法。其余的有没被蛛丝缠到手上的吗?可用天火试一试。” 大家都说不行,这蜘蛛女的蛛丝实在是太敬业,竟然不惜成本将各个人都包成了个棕子,天火也用不上,不过听那“嗤嗤”声想来已经有人开始采用廉易的方法舔起了蛛丝。 辛籽翎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听起来充满了担心:“廉易……我觉得你不用够长了脖子帮我……处理这个蛛丝。” “那你是要自己来舔?” “……”辛籽翎客客气气的难得没有骂廉易:“那你继续吧。”眼前大局为重,再恶心也得忍着,更何况这件恶心的事由廉易来代劳了,她要做的只是将头偏过去一点都不要看到就好。 木鼎桦垂目细听,发现端倪:“不对。” 辛籽翎也跟着一惊,将头转了过来:“怎么了?” 这么一问她也发觉不对了,周围本来响起来的“嗤嗤”声此起彼伏,可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周围这声音少了不少,而且小声说话的声音也少了很多。 乍一听好像也挺正常,细辩之下就发现这事不大对。廉易这才将一口蛛丝吐了出来,喘了一口气问道:“又怎么了?” “啊?”辛籽翎回头打发他:“没什么,乖哈,好好舔你的蛛丝啊。” 木鼎桦警惕道:“各位有没有什么问题?” 稀稀落落的应和声起,大多回答时还“呸呸”地将口中的蛛丝吐出来。辛籽翎想,原来是因为大家都专注地在弄这个黏乎乎的恶心蜘蛛丝,那这样的情况也正常合适得很。 木鼎桦又道:“各位,请帮忙看看旁边的人。” 周围的人一个又一个说道:“没事没事,我这边这个舔得正欢乐……诶……我觉得他挺享受的样子。”“啊,我这边有个姑娘,但是姑娘家这么趴着的样子真不好看,这个……”“我这边也没事,大家伙都舔得正欢呢,尊上,再过一会我们就可以用天火了。”“唉!我这边这个的手已经露出来了,你会不会操纵天火?会的话快一点将这些蛛丝烧一烧……唉,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啊,你在干什么啊!” …… 木鼎桦肃然道:“别吃那个东西了,注意一下你们周围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再看一看这些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看仔细点。” “没事啊,什么都没有。”“我这边也没事啊,就是……咦?他脖子上这个是什么东西?喂,四仔,你摸摸你的脖子,那是个什么?四仔?”“唉!这么说好像是啊,老柒,你脑门上那是蛛丝吗?” …… 辛籽翎也觉出来了哪里不对:“廉易,别……弄那个蛛丝了。” 廉易抬起头:“又怎么了啊?” 不是蛛丝的事,木鼎桦蹙眉:“籽翎,你那边可以将手拿出来了吗?” 辛籽翎急道:“快了……那要不,廉易你接着弄一下?” 木鼎桦道:“大家小心点,多看看你们的周围,若有什么可要小心,别让它碰着你。” “碰着会怎么样”“哎呀,说了别碰着就照做”“啊!我这里什么时候伸过来的……这是什么?蛛丝?” …… 那是什么木鼎桦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样的东西绝对有问题:“好了吗籽翎?” “好了,好了。廉易快点。”辛籽翎嘟哝道:“看来这把叫什么杀戮的破刀也没有什么用嘛,还以为可以破这个阵。” 廉易矜矜业业地舔一口吐一口,终于将辛籽翎左边手臂给弄了出来,手拿出来的那一瞬辛籽翎抬手一凝手心中冒出了一团明晃晃橘中带红的火焰对着蛛丝一烧,果然,那蛛丝对火性法术极敏感,一下子像焉了下去。 辛籽翎一把火将廉易身上的蛛丝烧了再向着木鼎桦那边飞跃过去将他身上的蛛丝也烧了,冷不丁的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一团白色的蛛丝,正鬼鬼祟祟地向着辛籽翎触去。 “小心!”木鼎桦一手揽过辛籽翎,一手对着蛛丝,灵力冲击之下那些蛛丝迅速缩了回去。他低头看着她:“没事吧?” 辛籽翎拍了拍心口,歉意地一笑:“没事。”转头向着廉易道:“你也小心些。” 说完便飞跃着去处理那些束缚着其他灵族的蛛丝了,木鼎桦紧跟了出去,去看那些人口中怪异的像蛛丝的东西。走到一人面前粗看之下确实挺像蛛丝的,细细一瞧却不是什么蛛丝,而是一缕非常细且中空的管子,已插进人的脖子里,可奇怪的是那些人并没有什么痛苦,一脸的幸福之下洋溢着一种飘飘欲仙的兴奋感。但不过是凝在脸上,嘴巴贴着蛛丝网,已经死透了。 他看了几个人,那些管子有些插在脖子上,有些在头颅上,一些灵族人已经死了,一些还乐呵呵的正在向着死路而去。木鼎桦顺着那些管子看过去,竟全都是从白雾深处而来。 木鼎桦一把抓着那些空管使力向回一拖,喝道:“出来!” 被他这一拖,那些细管子“当当”地便断了,被他扯回来的只是些断丝。他回头对辛籽翎道:“你继续帮着大家烧掉这些丝网,我去去就回。”说完向着白雾中跃去。 辛籽翎回头冲廉易喊道:“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快去帮阿木。” 廉易一愣,三步并作一步地跳到辛梓翎身边,悄声道:“我为什么要去?我就是来救你的,你不是没事了吗,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辛籽翎用火小心地将一人的手松了出来,那个道:“我能操纵天火,接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廉易跟了两步,辛籽翎回头道:“可是你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又怎么样,”廉易道:“我可不想把自己弄死了,我还得留着自己的命回去娶阮玉呢。” 辛籽翎瞪着眼睛看了看他这无耻的样子默默摇了摇头,同几个会操纵天火的人一起去救人了。 廉易被冷落在一旁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还眯着眼看了看树下准备跳下去坐着等,接果人还没有落下去就被另一人扯了回来,抬头一看,是文陆。 “廉易你干什么!”文陆紧锁眉头,横挑着眼看着廉易,让廉易心中毛毛的即刻站了起来。 瞧着文陆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廉易不满地瘪了瘪嘴,问道:“怎么?” 文陆厉声道:“怎么?跟着我去助君上,虽说君上说了让你不要来,可你不是来了吗!”文陆始终有些担心木鼎桦的伤,他分了那么多灵力出去,不去帮一帮实在让人担心。 “哦……是来了。”廉易不情不愿地起身。 浩天也松了身,走过来看了看二人,道:“将军,不如就别让他去了吧,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本是劝慰的话,廉易却因为这一句话终于生出了些许羞耻心,站了起来将腰上的配剑握了握。 文陆用鼻子哼出一口气,带着木家的几十名兵将往木鼎桦去的方向飞奔而去。廉易叹了口气,想了想,终于跟了上去。看到被放出来的众人有很多都能掌握天火,辛籽翎也跟着众人奔向那白雾之中。 一队人前前后后地奔进去才发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进去容易寻人却难,放出来的天火竟只能照亮极有限的地方。 一名小兵突然吼了一声,不知是何处而来的几根空管正刺入他的脖子,辛籽翎捏了一小团火直接丢过去,那细管迅速缩了回去。 文陆道:“快追!” 一队人急着向那空管缩回的地方冲去,为防那空管不见跟得极紧,一下子措手不及地撞上了一张巨大的蛛网,被粘了个牢牢实实。 ------------ 第二十五章(一) 一张巨大的蛛网上粘满了木家的人,每个人都奋力抗争,辛梓翎想凝一团火来烧掉蛛丝却发现蛛丝长得比烧得还要快,一群人焦头烂额不知要怎么办才好时下整个蛛丝颤动了起来。 “嘻嘻嘻。” 廉易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背上汗毛倒竖:“娘的,谁在笑?笑这么难听是要吓死老子吗!” 辛梓翎无语道:“你不都改了吗,注意措词。” 那笑声又顺着蛛网传来“嘻嘻嘻……”“嘻嘻嘻嘻。” 文陆捏紧拳头:“什么东西?” 顺着声音看过去,蛛丝的尽头出现了一颗颗圆滚滚的毛发稀少的脑袋,长在一个硕大的蛛体上,无数只手足从蛛体两侧长出牢牢地抓信蛛丝向着他们爬来。 辛梓翎瞪大眼睛看着这惊悚的一幕,那些脑袋有男有女,有长有幼,都咧着嘴嘻嘻笑地望着她们,那眼神简直就是在看食物的眼神无疑了。 “娘的!这是些什么鬼东西!”廉易鬼吼鬼叫的声音一下拨高了三个音。 “嘻嘻嘻”,一个人头蛛伸出鲜红的舌头绕着它的嘴舔了一圈,那舌头又大又长又滑腻,它那一舔仿佛将自己的脸都洗了一遍,舌头牵出长长的黏丝慢慢缩回到嘴里。 辛梓翎听到有人发出了呕吐声,蛛网在木家人的奋力挣扎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那些人头蛛仿佛十分的兴奋全都怪叫起来,顺着蛛丝颤动的方向爬得疯快。 她一波又一波地接着凝火,总算一波火打准了旁边的蛛丝,训练有素的木家人一跃而起跳到一旁的树上,挥刀而下砍碎了好几个人头蛛的脑袋。辛梓翎的手转瞬又被粘牢,费力自救出手再次击出火球,这一次将浩天解放了出来,这可是个不容小窥的人,他一出来这群人头蛛就受到了重创全都又缩了回去。 廉易在一旁大喊道:“梓翎,梓翎,快点把老子放出来啊。”那声“啊”拖着长长的尾音,后面还带着一个向上打颤的钩子。 辛梓翎很想掏掏耳朵,一边凝力一边道:“你在喊什么,你那边太远了慢慢来。” “啊!啊!慢不得啊,那个鬼东西要爬过来了,啊……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廉易大吼大叫起来,开始对着向他爬来的一只人头蛛吐起了口水。 一团天火袭去,廉易身边的蛛丝被烧了个空洞,他得了一丝生机飞跃出去落到树上连连向浩天道谢,谢完抹了一把冷汗道:“他娘的,老子今天不把这群死东西弄死干净就不姓廉!” 所有的人头蛛都隐入雾气中不再出来,一群人在已逃脱出来的几人的帮助下终于脱困,那张被烧得七零八落的蛛网竟迅速的再次结网。不多时,一张新网已将原先的那张代替掉。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正待此时,幽深之处传来轻灵歌声,婉约动人,一声接着一声让人入迷,在场的众人如痴如醉都开始晕头转向起来,“哧哧”声起,是硬物入肉的声音。那些人头蛛趁着众人迷失之际全都爬了出来,几只爬得快的接近木家灵族时伸出那又厚腻又腥臭的长舌头刺入了几个人的头颅之中,怪物舌头一卷一绕裹了一团鲜血淋漓的物什缩了回去。人头蛛吃到脑髓“叽叽”地叫得很欢愉,嘴角溢出所掠食物的鲜血,各种怪叫声更大,越来越多的怪蛛潮水般涌了过来。 空气中遍布腥味,身边死了同族,可活着的却置若罔闻,仍旧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正待此时,空中剑风扫来,万剑齐飞发出划破空气的“咻咻”声不绝于耳,那些怪物不敌,少顷便被杀得片甲不留。歌声嘎然而止,接着白雾深处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响彻云宵。 木鼎桦收回灵剑,昂首站在树梢之上,朗声道:“你的子子孙孙都已死干净了,还不出来为它们收尸吗?” 周围白雾变得更回浓厚,转瞬间一女子如仙女下凡轻轻飘坠而下赤足而立,水红纱衣无风自舞,红唇微启风情万种,可谓倾国倾城,颠倒众生,比之辛梓翎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远远看着木鼎桦,空灵的语音中透着一丝幽怨:“神尊真是好狠心,如此下得重手。” 木鼎桦冷哼一声,道:“我确实狠心。” 那女子不满道:“神尊可谓万人之上,却要和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 木鼎桦道:“你是小女子吗,你可是蜘蛛女。”说话之时灵剑已出鞘,单手一挥化为万剑直直向着那美貌不可方物的女子飞速刺去。 蜘蛛女轻点玉足,转身飞跃之间足上被划出一道长且深的伤口,伤口处却无鲜血,只流出一些青绿色的液体,并着她转身之时,长发飞舞,她脑后的另一张脸随着她转身时暴露了出来。那是一张男子的脸,狰狞而丑陋。 足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笑得也有些咬牙切齿:“神尊可真不会怜香惜玉。”说话间唇间漫出空灵歌声,手中射出如利剑般的白色蛛丝。 木鼎桦头脑一阵发晕,连忙封住一感回身堪堪避开,手中剑诀操纵着化出的万剑再次向着蜘蛛女杀去,她躲避不及又中了几剑,转身便向着浓雾遁去。 那边,脱身的灵族战士都赶了过来,刚好看到了蜘蛛女逃跑的这一幕,所有人都跟着她逃的方向杀去。木鼎桦跑在最前,不忘交待道:“堵住耳朵不要听她的声音。” 所有人自封一感,转眼便追上了那片水红色的衣角。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蜘蛛女负伤累累已无甚招架之力,这次不用木鼎桦出手,各种灵器利物已将她碎尸万段。看着地上的蜘蛛女身体瞬间变大撑开衣衫,手脚躯体全长出又黑又硬的黑色硬毛,这一个样子倒与她脑后的那张脸更加契合了。 回到蛛网时陷幻的众人已清醒了过来,正看着地上几具尸身难掩凄凄之色。廉易捧着鲜血直流的脑袋一语不发,也是被那地上几具脑袋开洞的人吓得怔住了,想来刚刚被救得及时,否则也是这副白眼上翻大脑被食的样子。 木鼎桦松了一口气,缓下脚步慢慢跟上,凝神传音给林外的另两位霸主,让他们急速跟上。 文陆翘首见木有鼎桦归来,领着众人跪下:“属下办事不利,害了兄弟们。” 木鼎桦扶起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且不要分出心神来想其他。” 文陆伏腰抱拳,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木鼎桦又是一扶,文陆带着大家站起身这才看到木鼎桦肩膀上浸染的红色血迹。 见他望着自己,木鼎桦轻轻点头道:“不要紧。” 那样打湿了一大片衣衫的鲜红怎么可能不让人发现,辛梓翎走过来,蹙眉道:“君上,你受伤了?” 木鼎桦笑道:“说了别叫我君上,是小伤,只是流了些血看起来有些瘆人而以。” 辛梓翎点点头,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坠子准备伸手去取。木鼎桦见状一把制止了她:“不用,这是用来保护你的。” 她有些犹豫:“可是……” 木鼎桦微微一笑,轻声道:“无事。” 她看着他眼中的坚持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心虚。如今得知真相,她再也无法本着报答的心意去做违背本心的事情,现在拿廉易对她讲过的话来看木鼎桦,他对她的好是真的喜欢她,可如果这样她当如何自处? 待人都挤着往前走时廉易跟了上来,拉了拉辛梓翎的衣角道:“你还要跟着去?” 辛梓翎白了他一眼:“难道要回去?赤骞熙还在里面呢。” 廉易碰了个钉子,仍不甘心道:“木鼎桦不是说了吗,他会救赤骞熙。”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辛梓翎有点生气:“廉易,做为灵族的一员,只要有这个能力这一仗能不来吗?” 廉易瘪嘴道:“我在九天摸爬滚打长大,没觉得灵族有什么人是好人,除你以外也没有谁在我落难时拉我一把的。” 辛梓翎看着他轻轻说道:“廉易,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们改变不了,但是现在我们过得不错啊,你看你也有阮玉了,所以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就不要再揪着不放了。” 廉易没有说话,跟着走了一小段路才开口道:“这话梓翎你也应该好好想一想。” 辛梓翎一愣,心下顿生一股低落之意。 前方传来鼎沸人声,大部队已跟了上来。走出林子,擎幕天点了一把天火将这林子尽数烧了。火光冲天,是对虚无境的宣战。 辛梓翎遥望前方,那里有一个她渴望见到又想要躲避的人,那个她又熟悉又陌生的父亲。眸子里闪了闪,她深吸一口气紧紧跟了上去,这一仗不仅仅是九天与虚无境的,也是她自己的。她想,如果同擎幕天碰了头,她一定要问清楚那一件事,如是是擎幕天的意思,那她从即日起便与他断绝父女关系。 但她深深地期望着她母亲的死与擎幕天并无关系,不为了她自己,只为了她娘亲放弃了自己的一生追随着他的那些年年岁岁,她想辛瑜嫣的这一生是值得的,如若不然,她也难以从那千年前的悲惨过往中抽身而出。 终于踏入这片阴暗之地,天火无处落脚,只得在每人手上借由灵力燃烧照亮,浓雾滚滚中亮起的点点幽绿将这雾气变得似有若无,果然,虚无境中大军早已候在此处。从灵族踏入的那一刻起整个虚无境被吼声震得发颤,来自两族的刀兴剑影闪耀不绝于目,厮杀声四起,是真正即拼灵力又以肉搏的时刻。 死伤无数再所难免,这一场混乱厮杀中没有人有时间来难过同伴的死亡,当初的侥幸在这里不值一文,每一个人都杀红了眼,只有生命与鲜血将四周的雾气染成了即鲜红又昏暗的颜色。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辛梓翎幸得木鼎桦一直相护,才没有在这失神中被杀,她眼中只剩红色,耳中只有嘶吼,脑子也嗡嗡作响,似乎木鼎桦在喊些什么,奈何她一句也听不到,神智被眼前的惨况冲得四分五裂。 ------------ 第二十五章(二) “啪”的一声招呼下,辛梓翎总算清醒了过来,捂着火辣辣的脸看向廉易:“你……” 廉易满脸是血,看她惊诧地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道:“那个……对不住了啊,还有这个不是老子的血,现在什么情况啊姑奶奶……”说完一刀挡过去敌人挥来的一剑:“你再不进入状态就要害死老子了!” 辛梓翎扫到一枚飞来的冷刀,挥手出剑将其挡下。她记得刚才是木鼎桦在她身边,这会却是廉易,问道:“君上呢?” 廉易与她背靠着背,只守不攻,说道:“你刚才怀里那把弯刀在冒烟,黑烟都透过布冒出来了,他拿了那刀将你交给我便走了,不知干嘛去了。” 魑魁的那把刀如果恢复了是没有人可以碰的,同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魑魁没有死,难道她的紫火果真不合格? 她甩开脑中的胡思乱想对廉易说道:“我们快去帮他们的忙。” 廉易拒绝道:“老子不去,你也别去。” 辛梓翎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守好。”说完便跃了出去,不顾廉易的大呼小叫向着战况激烈处冲去。路上遇到的小妖她都用紫火招待了,可谓一去一个准,中火之妖即刻倒地不起。 这让越战越勇的她越来越想不明白,好在她想不明白也不会有什么包袱,觉得现在灵族已经攻了进来,一切事情都不用她再去考虑,她要做的只是打好眼前这场仗就可以了。 集中精神对付前方一波又一波的小妖,她没有发现背后一个像巨人般高大的男子双手抡着狼牙棒挥了过来。一记红色火焰袭来帮她挡了那一击,她回头一看,背后那男子头颅半骨半肉看起来极为骇人。 此人力量惊人,手中的狼牙棒足有半人大小,一轮子挥下来必然被砸成肉泥。而帮辛梓翎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辛芷娉婷,她几掌劈飞挡到她面前的妖族冲到辛梓翎面前:“我来助你。” 辛梓翎看到辛芷娉亭有些吃惊,现状却容不得她多想,辛芷娉亭往她身后一站,心掌过力,手足并用控制着辛梓翎对着那名高大骇人的巨人发力。经过辛梓娉亭的这一加力,辛梓翎手中击过去的居然是一团蔚蓝色的火焰。 那骨面巨人正轮着棒子冲过来,两三步之间踩碎了好几个灵族战士,不出意料的中了那团火。小小一团火苗一沾到他身上便一下子窜起老高,将他整个人包在里头,蓝色的火在这雾色血光之中呈现出一种别样宁静的美感。 蓝色光芒渐敛,像是被巨人的身体吸收了一般逐渐消失,接着便见那巨人的身体如同被腐蚀了一般慢慢烂开,嘶声裂肺的吼叫声像是从身体里挤出来一般从那人喉咙深处发出来。辛梓翎听着那穿心的痛苦吼叫看着眼前慢慢烂掉的人心里被震得一阵发寒,想要走上前去一剑给这人一个痛快。 旁边有小妖在叫着,说什么“骨魔大人”,身后的人一掌打死了那几个小妖,喃喃低语像是在跟她耳语一般:“原来真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才能合成蓝火。” 对面正在烂掉的人跪在地上嘶吼,像是无法忍受那蚀骨的疼痛正竭尽全力想拿起狼牙棒给自己一棒子,他的一颗眼珠已经掉出了烂完的眼眶,脸上和身上的肉合关血水一团团往地上掉。辛梓翎瞪着眼睛看着眼前恐怖的画面倒退了一步却被辛芷娉亭死死抵住,继续小声道:“看见了吗,对待敌人就当如此,看他们生不如死的样子我真的觉得好痛快。” 不对,不是这样,辛梓翎听着背后的轻笑声,直觉告诉她一直以来没有发现的事情,辛芷娉亭已经疯了。她正想挣脱后者的手上前将骨魔一剑斩了时却被捉住手足向着另一边攻去蓝火。 辛梓翎抬头顺着那火团所去之处一看顿时僵住。远处那人正在奋力杀敌,可谓是以一抵千之人,英姿飒爽,挥手之间风起云涌,如同月光一般清明,如香檀一般幽静。她奋力挣开辛芷娉亭,向着那方跑去,声音发颤地大喊:“爹爹!快躲开!” 可是四周拼战声太大,擎幕天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她越跑越急,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喘不上气来,眼见着那团火就要烧到擎幕天身上时终于反应过来,用足灵力将承天一把掷出。那剑极快,剑风破空,让五感极灵敏的擎幕天发现端倪,回首之间堪堪避过正面而来的蓝火和飞剑。 目光看向行凶者时一愣,旁边一把大刀“哧”地砍入他的左肩,他回身一掌打出好几根冰棱将砍伤他的小妖击杀,下一刻已飞身到辛梓翎身边。鲜血将他左边的衣衫打湿,他却看着自己的女儿半点移不开眼睛,稍许,问道:“你娘呢?” 辛梓翎心里一噎,眼中漫上一层泪水,说好的不哭呢?说好的要恨他要报仇呢?她抬手用衣袖拭去泪水,狠狠地看回去:“我没有死成,你也无法得到凤灵珠。” 擎幕天心中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用手轰开两个小妖,蹙眉道:“那是一个误会,你跟紧我,下来我们再说。”他用脚踹开她背后的一个狰狞妖物,将她拉到身旁:“翎儿,你娘呢?” 那么大一件事,他居然一句误会就了结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擎幕天,半晌才说:“死了。”她根本没去想这句话会给擎幕天带来怎样的打击,喃喃重复了一遍:“娘亲死了。” 他脚下一顿,万籁俱静,怔怔地问道:“你说什么?” 辛梓翎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脸上故意浮出些残忍的笑容:“你让白珍菡用我去祭凤灵珠,可是为什么要给我喂下毒药?娘亲为了救我代替了我,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 他像是听不懂,说道:“怎么会,怎么会……” 她从没有这么生气,吼道:“怎么不会!你不是想要凤灵珠吗?娘亲用命祭了出来,换回了我的命!真是好笑,兜兜转转一圈凤灵珠早已化形,再不会成为任何一人的工具。” 擎幕天摇头:“怎么可能,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会,嫣儿那时已有身孕,我……” 一句话断在口中,他脸色一变跪了下去,辛芷娉亭站在他身后,手中是未消的紫火残苗,看他跪地举手又是一掌,辛梓翎眼疾手快一剑挡开,用手扶起擎幕天向着人少处飞跃而去。 他斜靠在她肩上,意识全无只剩下一口气:“翎儿,要祭出凤灵珠需是火凤,而你,而你并非……”辛梓翎心中发颤,将他带到几乎已焚毁殆尽的树林旁轻轻放下,看着他紧闭的双目,苍白的脸。紫火入体,魂飞魄散。 她脑中只剩他最后一句话“祭出凤灵珠需是火凤,而你并非……”而她并非火凤,她是火凤与蓝凰的混血,虽可利用灵珠却绝无可能祭出灵珠。自古以来祭出灵珠的只能是火凤,可她怎么能忘了…… 他还说什么来着“嫣儿那时已有身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颤着手摇了摇擎幕天:“爹爹,你快醒醒。”像是想到什么:“魑魁都没有被紫火烧死,你也不会,爹爹,你快醒醒……”她呜咽着哭了起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辛芷娉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擎幕天冷冰冰地说道:“真是便宜他了。” 辛梓翎猛地抬头,看辛芷娉亭的眼中充满了迷茫与痛苦:“为什么?” 辛芷娉亭大笑道:“可不是便宜他了,原本想用蓝火好好折磨他的,真是让他死得便宜了。” 她想起方才发生的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辛芷娉亭:“你疯了!”泪水断珠一样落了下来:“你快救救他,你快救救我爹爹。” 辛芷娉亭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才疯了吧,紫火灼魂,还有救吗?” “不对,不对。”她固执地摇头:“我用紫火来着,那个人,有个人他没死。”说完看向战场,想要看一看她之前用紫火攻击过的小妖,却见着两个有点印象她被她轰过的小妖此刻正奋战在战场之中。 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抬手指给辛芷娉亭看:“你看,你看,我用紫火攻他来着。” 辛芷娉亭哼了一声:“那很正常,你会的看起来像是紫火,其实不过是蓝火的奠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紫火。” 辛梓翎脑中“嗡”的一声,辛芷娉亭只是利用她来激发蓝火,从头到尾她都不过是被人利用而以吗?她心中五味杂陈,恨恨地抬头颤着嗓子说道:“你真是活该,活该到老孤寡一人。” “你说什么!”辛芷娉亭厉声吼道:“你一个外人,真当我把你看做是谁吗!你不过是个杂种!” 她身子愰了愰,轻轻对擎幕天道:“爹爹,你等我一会,我带你回家啊。”说完站起身来,尽量将身子挺得直一些,盯着辛芷娉亭的眼睛:“我好歹是你女儿生的,你说这样的话不是在骂她吗,她一直将你放在她心中的尊位上,让我回来找你也是抱着那样单纯的想法。幸好……幸好她没有看到你这个样子。”说完狠狠吸了一口气,手中握住承天护住擎幕天的尸身:“你走开,不要站在这处。” 辛芷娉亭眼中燃着两团火,语音压抑:“要不是因为我的女儿,你以为我会留你在这世上吗。”瞪着地上的尸体:“一个死东西而以,你要就拿去。至于东方的领土有没有也没有关系了,至少我报了仇。” ------------ 第二十五章(三) 辛籽翎不知该恨她还是该可怜她,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挡在擎幕天面前分毫不让:“我不想和你开战,你走吧!” 不用再装,辛芷娉亭倒将那副疯癫表现得更为彻底:“你和我开战?你若是想死何不自裁了事!你死了也好,死了也好,省得脏了我嫣儿的名声。” 廉易大概一直在注意着她这边,此时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看到擎幕天躺在地上还有点不明所以:“怎么了?”回头看了看鲜血四溅的战场,诚然这一处是要安全些,但也不是绝对的。这么窝在一处杂草丛生,火焚化炭的树林边缘,随便掉下来一截烧得火红的木头也会将人伤得不轻。 辛籽翎握着剑声色俱厉:“走开!” 廉易一愣,发现问题不对,仔仔细细地盯着地上的人瞧了瞧,这才发现地上的人已毫无生机。早听说过擎幕天的威名,结果第一次见着真人不过一日左右再见便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虽不明白辛籽翎为何要护着擎幕天,但他对辛籽翎的支持是不问理由毫无条件的,既然辛籽翎与她外祖母已势成水火,那他当然与辛籽翎同仇敌忾。 “你还不快走!”廉易将手中的剑握了握,虽毫无把握但也要有气势,这个可是辛籽翎教他的。 辛芷娉亭看了两人一眼,竟然真的转身走了。 廉易心下一松呼了一口气,要真打起来他可就准备拉着辛籽翎遁了,打他是肯定打不过的,但于逃跑这方面能与他比肩的人可谓可少之又少。他转身看着辛籽翎:“走吧。” 辛籽翎抬起头:“廉易,你帮我把我爹爹带回栖木林。” 廉易一愣,如此劲爆的消息真心让他哽得咽不下去。辛籽翎啊辛籽翎,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四大霸主被你占了三个,还有一个就是自己本家的人。 虽说应该有好大的面子,不过看这地上死一个,刚才生死绝断般的用剑指着一个,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像是什么好吃的果子,还不如他来得轻松自在。 “你现在就离开,带着他走吧。”辛籽翎弯下腰去,想要把擎幕天从地上抱起来。 廉易忙上前帮着扶起擎幕天的尸身:“我来吧。” 头上的枯枝烧得“噼啪”作响,蓦然落下一节烧得火红还带着火苗的木头段子直直向着辛籽翎头顶砸去,廉易举剑一挥,帮她挡了这一劫。 他满脸的担忧道:“你行不行啊?” 辛籽翎半闭着的眼陡然睁开:“我没有问题,你快带着他走。” 廉易看着她冷静的样子突然有些担忧,感觉哪里不一样了,他点点头:“你千万小心。” 她点头,看他背着擎幕天离开,没入那滚滚浓烟之中,正待回身突闻身后异动,回身一剑斩去不料手被禁锢得动弹不得。那阴阳怪气的笑声带着点甜蜜的假象传了过来。 “怎么,你不是想逃走吗?居然还在这里,你想没想过被我逮住会是怎样一个结果,还是你就是爱玩这种游戏呢?”他将她往后一拉贴在他胸膛上:“我最恨别人戏耍我,给你个痛快好吗?” 辛籽翎听他说着话,另一只手凝出紫色光团一掌拍去。虽说不能要他的命,好歹也能让他晕迷一会。 这一掌却被魑魁轻松拿下:“你还来这招,同样一招对我可用不上两次。” 手腕被捏得有痛又酸,两只手都被拿住,魑魁的气息吐纳在她耳畔:“去死吧。” 辛籽翎用脚使劲踩了赤骞熙一脚,对方没想到她会用这一招,猝不及防被踩了一脚吃痛撒手。辛籽翎心知打不过他,趁两人拉开距离慌忙进入战场之中混入人群,魑魁被摆了这一道哪里肯依,紧随着她伸出如同钢爪般的一掌般向着辛籽翎的脖子抓去。 “铛”的一声,飞来一剑挡下了这一爪,魑魁恼急转身,辛籽翎看见木鼎桦执剑飞来与魑魁缠成一处,只愣了一瞬便带着承天加入进去。 辛籽翎的剑很快,招招凌厉,却只为护住木鼎桦。魑魁回身一跳,笑道:“这也是你的人?我可真替自己不值,我不好吗?”边说边打:“我那把刀是你拿走了?我居然招不回来,你把它带去哪里了,嗯?” 辛籽翎不能伤了那具身体半分,不能全力以对,时不时还被魑魁的掌风带得偏一偏。至于那刀被木鼎桦带去哪里了她哪里知道,猜想应是被木鼎桦妥善安排了,稳了稳神反讥道:“拿不到那是你没本事。” 这话将魑魁逼急了:“好你个瑚姬,居然敢这么说话,哼哼,我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说完又一掌劈了过去。 木鼎桦用剑挡开那一掌,一手拉住她往虚无境深处奔去,魑魁像幽灵一般紧跟其后。 他对她道:“商量好一起拿下魑魁的人没有来,这一仗有些难打。” 在辛籽翎眼中,他是战无不胜的完美化身,是可以被人将画像挂在墙上顶礼膜拜之人,这世上不可能有他办不到的事,故而不解又惊异:“你会觉得难打。” 木鼎桦带着她专心赶路并不言语,心里头却清楚,他分了一半灵力锢于那吊坠中压制辛籽翎腹中胎儿的成长和护她周全,再加上这一身又受伤又中毒的,要说有五分的把握都有点大言不惭。 最早商量下来的是木鼎桦同擎幕天一起将其降服,而如今他左右看不见擎幕天,想到此处时他嘴唇不由自主地轻轻抿了抿,嘴角弯弯,似笑非笑。 辛籽翎心中着急,魑魁如何阴狠她如何不知,眼下若能用上紫火便可将魑魁宿于赤骞熙体内的魂灭掉,她如实向木鼎桦道:“阿木,辛芷娉亭的紫火可灼魂。” 木鼎桦带着她一边跑一边回道:“我知道,你那个紫火习得太不合格了。” 她淡声道:“……我那个是不合格。” 木鼎桦道:“我跟她说过了,她此时应该跟在魑魁后面。” 辛籽翎惊异辛芷娉亭居然会答应帮这个忙,就听见木鼎桦继续说道:“我许诺她事后完成她一个愿望,当然,这都是后话。待会你同娉亭君缠他一小会,我去去就回,务必小心。” 辛籽翎想,辛芷娉亭得了这样一个许诺,想来必然会要求木鼎桦帮她实现之前提过的复族之事。她执着于此,所谓的放弃复族说到和做到必竟是两回事。 木鼎桦终于停下脚步,她被他带得太快,一时停下还有些不稳,只大概看到此处是一处平坦的草地,来不及细看就听到身后传来魑魁的声音,还带着点游戏般的笑声。 辛籽翎听那声音即将贴到背后转身承天出鞘与魑魁斗在一起,她初时不怎么使剑,如今却与当初大相径庭,每一剑每一式都凌厉至极,招招致命。 魑魁哈哈一笑:“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还挺能装的。看来你真的很在乎这具身体啊,有趣。” 他攻得漫不经心,她却觉得吃力,眼风扫去发现木鼎桦已了无遗迹,而说好要来助木鼎桦的辛籽娉亭一直没有人影,她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魑魁见她已是强弩之末,他不过用手而已,却如钢筋铁骨,生生在她胸腹处抓出五个窟窿:“你不是喜欢这具身体吗,把你的灵力都给我算是了你一个心愿吧!” 他将手覆在那一片血乎乎的**上,将她的灵力尽数吸走,还不忘奚落道:“刚才随你一起的木家尊主听闻是个厉害角色,可是如今一看,却要你来帮他挡刀子,还不如我。你倒是别抵抗了,抵抗也没有用啊。哈哈哈哈……” 她脑子很乱身体也很痛,又听到魑魁说道:“竟然有这么多灵力,你身上是有什么法宝吗?” 这才叫有心无力,不管如何害怕若被魑魁抢到会得到更多的力量她也没有能力护住木鼎桦给她的那个坠子,可怕什么来什么,他的手已经顺着她的脖子摸了上来。 她抬起无力的手抓住他的手,嘴里呛出血来:“你知,知道吗,我不喜欢别人来……来给我安排……” 他眉毛挑了挑,大概是觉得她很好笑,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辛籽翎已将承天插入了魑魁腹中,冷笑道:“伤体伤魂,你,你魂魄本就不稳,这样……对,对你的伤害不下于我吧。” 魑魁收手护住鲜血直流的伤口:“你居然!” 辛籽翎呛出一口血,冷冷地道:“打定主意我……不敢伤这,这身体吗?”她想好了,事到如今,她只能做对的选择,到最后她可以同赤骞熙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反正她对世间之事也无甚留恋了。 魑魁怒极反笑:“你以为本王这么容易就被打败了?受死吧!” 她闭上眼,她真的已经尽力了,真的太累了。可是等着受死等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反应,难道她这就已经莫名死了?死了还能有想法?除了这侧腹的五个窟窿带来的钝痛,这死不死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 她试着睁开眼,自己还躺在地上,魑魁倒在一边,这又是怎么了?难道她那一剑竟真的将他刺死了? 一人急速踏步而来将她扶了起来,她抬起眼皮看去,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却因为伤口太痛这个笑没能继续下去转而变成了一个皱眉,缓声道:“君上……” 木鼎桦轻声道:“我在这里,我本以为娉亭君会赶来,多少能与他纠缠一番……籽翎,受苦了。” 辛籽翎知道魑魁这样一倒多半是木鼎桦的原因,摇了摇头道:“我能有用,这样很好。只是魑魁是怎么回事?他,那身体上有剑伤,你快帮他。” 木鼎桦点头:“我用了乱择咒扰乱了那弯刀的辩识,不过到底不是一般的灵物,它自己飞回去找主人,却找到了原身。” 辛籽翎轻咳两声,道:“这里是藏匿魑魁原身的地方?”疑惑道:“你是怎么将他弄……”她回头看了看在地上挺尸的魑魁:“弄成这样的?” 木鼎桦将她扶正查看她胸腹处的伤口,看到那可怖的伤处已收住了血才又说道:“忍不住就哭出来。” 辛籽翎当然很痛,却咬咬牙道:“这点伤没什么,不是有你给我的护身之物吗,我能感到这伤口正在恢复中。那……赤骞熙……” 他盯着她,像要看到她心底,见她垂下眼帘才轻声道:“刚才我离开就是在想法子召回魑魁的魂,他让那老太婆用了邪蛊之术保他尸身元神不毁,但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那些蛊虫需要养料,而他那具身体本就没有活气供给那些蛊虫了,如何压制都不能保全那具身体不受那群虫子的蚕食。” 她认真地听着,和他一起将赤骞熙扶起来往另一条路上走去。这里是虚无境边界的一条小道,因为设有结界,遥远处的混战与这处牵连不大,倒还清静。 他继续道:“必竟魑魁移魂后魂体并不稳定,未能真正与现在的身体融合,他们应是怕他的魂魄在那具早已死去的身体时与那些蛊虫之间的某种制衡被破坏掉便留下了原身。必竟是他的原身,身上还留着与他纠缠了万年的蛊虫,再加上那把弯刀和那个老太婆,一切都容易多了。” 终于到了虚无境边界上的一处悬崖底,抬头只见着压顶的白雾,木鼎桦看着她神情肃然道:“魑魁就快醒了,我刚才观你并不受这境毒障之气的影响,虽受了伤,但还是努力将他带回去吧,行还是不行?” 辛籽翎点头道:“行!” 他笑了笑,眼中却像堆了一层冰雪:“去吧!” 她带着赤骞熙穿入雾气之中转瞬不见踪迹,她走之后他仍抬头看着还在翻动的厚重雾气似乎在看着什么极难再见到的美景。 可容不得他多想,身后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仿佛一件生了铁锈的陈年旧物正在被谁拉直又压弯。 ------------ 第二十六章(一) 雾气中出现一具扭曲的身影,歪歪斜斜地拿着一把黑气腾腾的兵器。木鼎桦抿了抿嘴唇,唇角带上了点笑意朝着另外一边急速退去。 大概谁都没有想到,在虚无境的这场大仗会持继这么久,腥风血雨的二十二日,直打得天晕地暗血雨纷飞。九天灵族在这场大战中算是险胜,全靠了木鼎桦擒住了主心骨之一的老妖妇骥姥姥,而赤天翰一柄九环灵刀斩杀了魔王魑魁。 境外也没有闲着,如当初所料,虚无境之外被各种蛊虫肆掠,一部分妖物在二位虚无境大将的带领下肆无忌惮的大开杀戒,然各族早已留下部分主力这二位大将打得猝不及防,还有龙族主掌雷电的黑龙坐镇九天以备不时之需。 战争结束那一天,虚无境已全面土崩瓦解。忽计掉逃走的小妖小怪,如今的虚无境已再难成大气候。 一位满脸皱褶,瞎了半边眼的老太婆坐在地上,离她不远处是一具肤色发红,皮肤上布满蚯蚓一般拱动突起和密密麻麻孔洞的高大男子。老太婆脸上的肉褶子一直不停地抽搐,她沙哑着嗓子问站在她身旁的木鼎桦:“你不是说只要我做法收回他的魂就放他一条生路吗?” 木鼎桦冰冷冷地道:“我并没有杀他,算不得骗你。” 那老婆子猛地将头转到另一边,仅有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赤天翰:“你!你说过什么!” 赤天翰的神情比之以往显得颇不自然,猛闻此言极不合身份地冲上前一拳击上骥姥姥的天灵盖,只闻得“咔嚓”的骨裂声,那纵虫于精湛的老妇瞪着那一只被松垂皮肉遮了一半的浑浊眼睛,仿若不可置信般地将那仅余的一只眼睛瞪到极限的大。 木鼎桦后退了一步避开那些四处乱溅红白相间的**:“这是为何?” 赤天翰面色潮红:“留着这等妖物又是为何?” 底下人被赤天翰这一举动弄得一愣,但片刻后胜利的喧哗声便将这一幕揭了过去,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去在乎一名俘虏为何会这样被处决掉。 九天大胜,活下来的灵族精神振奋,似乎不把虚无境夷为平地就不甘心一般,喊着口号遍地放天火,这场九天遗留下的大火在灵族离开后烧了足足一个月,虚无境那方的天被火烧得通红,那白茫茫的浓雾被这把大火烧得更加浓厚,厚重得就像棉絮一般。 各族大军受了重创,急需回到本族休养生息。待木鼎桦回到栖木林后却不得不面临两件急需处理的事,一件是摆在木府的擎幕天的尸体,另一件倒不说是是具尸体,但也同尸体无甚区别,便是赤骞熙。 辛籽翎一直在栖木林等着木鼎桦归来,一见到他便将这两个难题抛给了他。 木鼎桦扶着额角揉了揉:“擎幕天居然是被辛芷娉亭所杀吗……” 辛籽翎知道他刚打仗回来,但有些事情等不得。她日日将体内灵气灌输给擎幕天和赤骞熙以保他们肉身不腐,这么二十几日下来她已有些力不从心。 她脸色苍白,站在一旁说道:“我眼下只能这么保下他们的肉身,君上,请你一定要帮我。”苦笑了一下:“我又要离开一次,这一次倒是正事。” 他放下扶在额上的手:“这倒没什么,我是一定会帮你的,只是……”他认真看着她:“你打算去做什么?” 她说:“听闻白龙君有一件黑绒木丝所织的衣衫能保尸身不腐,我想为我爹爹去将它取回来,我误会了他这么久虽也想过要找他印证却一直找各种理由为我的懦弱找借口。赤家有奸细,赤骞熙也不能回到赤家故而不能用地宫的火来保存他的身体,可是他躯体无魂肉身难保,与我爹爹不同只能以灵力保存。我曾同白龙族有一些交际,想去一趟白龙君府邸将那件衣衫拿回来,而赤骞熙我已拜托廉易,只是要借君上的地方,可能会给君上添许多麻烦。” 木鼎桦听她说完,叹了口气:“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来是早想好了,只是到底要如何做你有没有想过?比如你说的要去取那件木丝衫,那样一件宝贝你为何觉得白龙君会交给你?” 辛籽翎道:“我想过了,听闻他一直想要浮海深处的一颗明珠,却因浮海不得下潜求而不得。我去取了同他换。” 木鼎桦的表情严肃起来:“那会要了你的命。” 她笑得牵强,道:“不会,我有你给我的护身符。” 他难得的有点动怒:“乱来。” 这次谈话被木鼎桦生生掐断,辛籽翎看着他的背影脑子乱得像一团麻线。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乱了二天一夜,想不到下一步要怎么走时他回来了。找到她时她正在一股脑地向着尸体输着灵气。他走过去,轻轻将一件黑金色的衣衫衫放在她面前:“这件是你要的木丝衫。” 她抬起苍白的脸,嚅动着双唇,眼泪夺眶而出:“君上……” 他语气难得的沉重:“前二日我有些生气,你如此对待自己让我……” 她摇摇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君上……”她止不住地掉泪,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将那件衣衫穿到擎幕天那身白衫上轻轻系好衣带:“别哭了。” 静静地等她哭够了才又问道:“说吧,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她眼眶绯红:“什么?” 他看着她:“说吧。” 她倔强地摇头:“我不能说,这件事我得自己去做。” 木鼎桦看她半晌:“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 她看着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接受的了呢。 他说:“辛芷妯亭,死了。” 她还是愣了愣,问道:“那场大战中吗?” 他点点头:“是那场大战。” 她道:“知道了,火凤族那边……” 他道:“我会照看着。” 她还能说什么,以往也好,现在也好,千言万语只能化为简单的两个字:“谢谢。”可是这两个字又是说得尤如泰山压顶般沉重。 他眼神温柔,语气柔和:“你这是要干什么?我和你之间从来也不必如此。” 第二天辛籽翎便动身出发,她缓缓回头看着身后跟着她的三十多个木顶桦的近卫,她拗不过木鼎桦,最后只能勉强带着这三十多人上路,一队人加上一条黑蟒慢悠悠的向前走着。 她要去的是浮明宫,要去做的是杀掉白珍菡,她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她让她失去了母亲,又让她因为误会而失去了父亲,可是这件事不能让木鼎桦插手,他帮了她那么多,她绝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沾上了污名。 终于到了木鼎桦所掌地界的边境小镇,地处一片平地上的小镇依山傍水,到处都盛开着醒目的紫瓣复莲,清香幽幽,触目生景。 辛籽翎眯眼看着天上的太阳,吸了一口香甜的空气,叹道:“这是个好地方,以前竟没有来过。” 随队而来的陨杰听到她的话答道:“夫人说得极是,这一处镇子名曰紫莲镇,是西方顶胜名的一处风景,不过镇子太小,听过的人应该不多。” 辛籽翎心不在此,打定主意就在此处将一队人留下,只带着小乌离开,故而说道:“我们就在这里住上一日吧,这难得的风景没有人欣赏真是可惜了。” 陨杰带着她去了镇子上唯一的一家酒店,这么一大队人一下子将小小的酒店挤得水泄不通。安排好将士们的住宿,陨杰说:“夫人可到后院坐一坐,靠院有一面没有围墙,从那一处可以看到水陆两生的复莲长得极好,花朵艳丽甚是好看。” 她点头:“好,我去看看,走了这一路,你快去休息吧。对了,晚上我想好好休息,无事不要打扰我。” 陨杰离开后,她带着小乌去了后院,果然在那里看到了栏杆后那开满一波碧池的复莲从水中直长到岸上,再从岸上攀墙越院一路盛开,果真是极其漂亮,漂亮得耀眼。 如果能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就着这夕阳斜辉看这一片紫色华景倒真是一片难得的安宁祥和。她笑了笑,将这美景尽收眼底。 直到天色微暗她才登上二楼,进了她那间客房。小乌一直盘在屋里头睡觉,听见她的脚步声仰起头游了过来。她拍拍它巨大的头:“小乌,晚一些我们就离开。 黑蟒听懂了她的话,又游回去在床边盘成一团。辛籽翎则静静地坐着,天色越来越暗,她起身点亮一盏灯,继续等,在昏暗中仿若一尊石像。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起身打开房门。 陨杰站在门口一抱拳一礼:“夫人。” 她一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陨杰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君上的吩咐,让我不要睡觉好好保护夫人。” 她看了他半晌,将房门关了,走到后窗边打开窗向下看。开窗的声音让站在楼下的两个侍卫一起抬起头来,见是她也是一礼道:“夫人。” 辛籽翎瞬间觉得头痛,将窗户一关背靠着墙发怔,片刻后对小乌道:“小乌,你去将窗下那两个人弄晕。” 她本来想的是小乌喷个毒气什么的将人熏晕了事,没想到赤骞熙这条黑蟒颇有他的风范,直接破窗砸了下去,那般粗细的一条蟒蛇当真是直接就将人砸得晕了个透彻。辛籽翎看了看那两人的惨状心中默默道歉,坐到黑蟒身上轻轻拍了拍:“小乌,走吧,去蓝凰的浮明宫。” ------------ 第二十六章(二) 一人一蛇为免被陨杰等人追上找了一辆青牛车,慢悠悠地择了条隐蔽的小道向浮明宫方向而去。 辛籽翎扬起手中的鞭子轻轻地在两头拉车的青牛屁股上鞭打了一下,两头青牛被这么轻轻拍打着并不觉得痛,许还感觉良好,摇头摆尾地扭了扭身子并没有加快脚程的打算。辛籽翎看了看手中的鞭子,将它丢到一边,干脆放下心任两头青牛慢慢折腾,两条腿垂在车座边,白色的裙袂随着车身摆来动去。 一夜过去,路上的绿荫一片一片地晃过眼前,阳光穿过头顶的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道路途不平,牛车一路上走得颠颠簸簸,黑蟒几乎将整个牛车占满,只伸出一个巨头搭在辛籽翎身旁闭着眼睛睡觉。 辛籽翎出神地盯着远方,她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此去浮明宫从开始的一腔沸腾热血到现在的冷静她想了很多,擎家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但奈何人多,她若是硬闯必然不会有好下场。而如今擎幕天消失的事情大概已经传到了蓝凰,也许那天在战场上有发现端倪的人已将擎幕天去世的消息传回去了也有可能。 想必浮明宫现在已已乱作一团,而她要做的就是趁乱一击成功。至于如何做到一击成功只有夜袭,若要她一人成事只有一次机会。她握了握手中的剑,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她要用这把灵剑亲手要了白珍菡的命。 小车晃了一下,车身似乎矮了矮,她警惕地转身出剑,利剑直抵到一人的喉咙。车顶上落着一位男子,正与辛籽翎四目相对,她看着眼前的清俊男子,如玉般的俊美面容,紫衫着身,黑发在脑后慵懒的挽着,真真是一个好容貌的人。 黑蟒昂起头恶狠狠地吐着信子,只等辛籽翎一声令下就准备扑上去下口了。那男子扬了扬嘴角,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姑娘,这是要做什么?若是不便搭个便车我下去就是了,动刀动枪的多不好。” 辛籽翎看着他,虽不相识却因夜魅曾说过的一些话在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一个印象,脱口而出:“面公子。” 男子哦了一声,奇道:“我竟不知自己这么出名。” 辛籽翎沉着一张脸问道:“你是来报仇的?” 面公子“噗哧”笑出了声:“哎……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来报仇的吗?”轻轻推开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剑:“虚无境里聚起来的就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不是好人怎么会那么忠心。” 他看向她,眨了眨眼睛:“我只想活着,虚无境毁了就毁了呗。” 辛籽翎瞪着他,好一会才将剑收了:“虚无境中也不尽都是坏人,你找我做什么?” 面公子愣了愣,脸上重新聚起一片笑意,指了指她身边那条蓄势待发的黑蟒:“你让它挪点位置给我。” 辛籽翎犹豫了一下让小乌整个盘到车内,车顶上的面公子稳稳当当地跳了下来,亲热地坐在辛籽翎身边:“我就是好奇,倒底是谁能摆了魑魁一道。嗯……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辛籽翎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向另一边挪开了点位置:“你这个样子居然顶了个大将的位置,虚无境真是……” 他曲膝踏在木架上,单手支颐:“对啊,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现在没有去处,跟着你游玩一番也挺好的。” 她看着他:“我不是去游玩,而且你要知道我即便跟你无怨无仇也不代表我不会告诉其他人坐在我车上的是面公子。” 他无耻道:“没事,你尽管喊给别人听吧,我逃得快。” 辛籽翎从未见过比廉易还无耻的人,恼道:“我与你并无瓜葛,你还是走吧,别逼我出剑。” 他哼笑了一声:“别急着赶我走嘛,我来找你除了好奇当然还是有件正事,我并不是那么无聊的。” 辛籽翎凝眉看他:“什么事?” 他挠了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上又放开,放开又绕上:“你那位夫君回来之前,我在这九天大致逛了逛,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魑魁已死,虚无境被烧成了真正的炼狱,那些逃出来的小妖现在都跟着我,可世道艰难不好混啊,所以啰,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辛籽翎不解:“和我做什么交易?” 他斜过身子正面对着她:“我知道赤家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将那位黑手扭出来,当然,你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我的交换条件是我同跟着我那一大群部下的命,怎么样,这于与我而言有些难度,但于你而言不过是个举手之劳而以。” 咋一听倒真是很划算,若是以往辛籽翎断然一口回绝,可现在不一样,如果同这人合作她可以让白珍菡的死更加铁板钉钉的确定。她想了想:“你要知道即便我真的求来保你们不死这九天你们也是待不下去的,而且若你有什么不轨的意图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他终于饶过了他自己的那缕头发,抬了抬眉,点头:“当然,我只想保命。” 辛籽翎接着说道:“那好,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这算是达成了契约,他兴致勃勃道:“什么事?” 这二人一蛇让牛车负担加重,终于在青牛罢工后小乌不得不下车自行运动。车子一下子轻巧了许多,路程也快了起来,只是小乌有些不明就里不满地对着面公子狂吐信子。 他嗤笑了一声,全当没看见,将脸别过去看刚刚挂在天空的明月。终天拐出了大山,牛车拐上了另一条路,进入了北方地界。 辛籽翎在一条河边拉紧绳子,将牛车停了下来,跳下车取掉束在牛身上的绳子轻轻拍了拍两头青牛。那青牛身上一松,撒开蹄子欢喜地跑开了。 她走到河边,看了看映着圆月的小河捧起一捧冰凉的水泼到脸上,那水中的圆月被她这一搅刹时裂成了无数的碎片,不知怎么她想起了梦境中的碎片竟不知为何的有些怀念。 已经好久没有梦到那些碎片了,第一次做那安宁的梦正是戴上木鼎桦所赠吊坠的第一天。这一转念又想到了木鼎桦,她皱了皱眉,又捧了一捧冰水泼到脸上,冰水弯弯曲曲地顺着她的脸流进裹着衣衫的脖子里,冷得她打了个颤。转身看到面公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看了看自己,觉得并无不妥:“怎么了?” 他笑了笑:“没什么,我见过许多九天的女子,也见过无数凡世的女子,像你这样长得如此漂亮却又……不拘一格的倒真是没见过。” 她也笑了笑:“不拘一格?我一向如此,让你见笑了。”回头对小乌招了招手,待那巨蟒游过来后轻轻坐在它身上回头对面公子道:“自己跟上来。” 这句话倒不是空说,小乌游上天的速度可不是一般地快。不过那面公子也不仅仅是空长了副好看的脸蛋,紧紧跟着小乌一点也不含糊。 这样的速度,不多时,那浮明宫便隐隐地在眼前了。她心中越发收得紧,握着剑柄的手骨节泛白。蒙蒙亮的天边还不见日出,一个极轻快地身影猛地纵上天际,她抽剑出鞘,红光一闪,那身影将剑芒挡下,出声道:“公主。” 久违的熟悉嗓音响起,辛籽翎只愣了一瞬,那个人名已自口中脱出:“胡子伯伯?” 那身影顿了顿,飞身上前。 被辛籽翎叫做胡子伯伯的男子身材高瘦精壮,剑眉斜飞,眼眸炯炯有神,下半张脸留着一层短短的胡子,显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凉薄的唇。她看着他出神:“你的大胡子变短了。” 他看了她许久:“翎儿,长大了。” 这一句话让她绷了许久的情绪险些崩溃,二万多年了,她从没回小院子一次。以前是出不了门,如今是没脸回去。没想到两人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里,竟然是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 被辛籽翎叫做胡子伯伯的人是当年辛瑜嫣还是火凤公主时的近卫将领成煜,一直跟随着辛瑜嫣从无二心,可到了这五万多年后的今天她才明白,她的胡子伯伯对她娘亲是如何的用情至深。她想,如果辛瑜嫣当初是跟了他走,结局定会幸福很多。可惜,人生种种,并不是你希望它就会发生。 生命总是有太多缺憾,终其一生想要留住的却是如何也留不住,如一份感情,如一个人。她知道有些事必须告诉成煜,也没有拖下去的必要和时间。 她问:“胡子伯伯,你怎么在这里?” 成煜左右看了很久,明显是在找辛瑜嫣:“九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即便是如我这般不理世事也是无法不知,所以过来看一看你们娘俩如今 怎么样了。” 她看他一脸风尘,有些心酸:“你在这里等了很久?” 他笑着拉她落下去,在地上站稳了后才笑了笑:“不久,十多日,一直等你们出来,却没想到你从外面回来。”他指了指黑蟒:“你的坐骑?非常好,真是不错的灵宠。” 说了这许多终于发现站在远处的面公子,蹙了蹙眉:“也不带回来给我看一看。”盯了一会接着道:“金玉其外,我不太喜欢。” 辛籽翎一直看着他,等他说了这絮絮叨叨的许多话才开口:“你误会了,他只是我的合作伙伴。” 他放心的吁了一口气,不去看面公子难看的脸色,终于忐忑不安地开口:“公主呢?她在里面吗?这场战事没有波及到她吧?” 辛籽翎吸了口冷空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将眼睛看向一边,看起来像是在欣赏目光所触的那一株枝叶枯败的矮树丛:“娘亲……娘亲死了,被浮明宫里里的夫人白珍菡害死了。我早就离开了这里,现在回来是为了报仇。”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才敢转回眼睛去看面前的男人,看他脸上的神情仿佛凝成冰霜,再看那冰霜裂开点点破碎。他突遭此重击,在原地发怔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二千多年前。”她的双肩一下被他握住,紧得她双肩生生的痛,仿佛骨头都要断掉一般。 他说:“你父君干什么去了?他为什么不保护她!” 她硬抗着那疼痛摇摇头:“他那时候不在家中,白珍菡就是瞅准了他不在家动的手,她用我作饵,是想一举除了我俩,但娘亲保全了我。” 成煜仿佛要喘不过气来,喃喃道:“我一直做好本份,可公主还是怕擎幕天多心坚持不将我带在身边,我也明白,可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明白,如果我执意跟着,也许……就能保护她……”他陷入自己的混乱思绪,既愤怒又伤心。 “你再不松手她的手就要报废了。”面公子仿若闲谈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过来:“我其实不想打扰你们的谈话,可是这位仁兄,你手劲太大,我不得不多嘴,还望见谅。” 成煜这才反应过来,松在扣在辛籽翎肩上的双手,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好几步,眼睛发红,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要杀那个人算上我!” 辛籽翎早知他会这么说,也准备带上他,只有为辛瑜嫣报仇才能让他平息下心中的这一口难平之气。他早晚也要知道,现在知道与她而言或是与他而言都是一个放过自己重活下来的机会。 ------------ 第二十六章(三) 黑夜中三道矫健的身影带着一条融于黑暗中的蟒蛇在浮明宫中躲过巡夜的守卫,一路直奔白珍菡的院子。出乎辛梓翎的意外,浮明宫还是老样子,白珍菡的院子也同这沉沉的夜色一样沉寂,辛梓翎回头看了看两人,三人一蟒悄然潜入其中。 几个手刀解决了偏房中的婢女,小乌留在院中守着,下一刻,辛梓翎已目光沉沉地站在了大厅中,绕过中间珠帘垂地的门后面便是白珍菡休息之处。 她站在门口,轻轻地推开房门,一步一步地走到屋里的床边,用手拉开罩在床周围帷幔,看着那个似乎正被恶梦侵扰着蹙眉睡得并不踏实的擎夫人。她睡着这样的高床软枕,大概梦里正在寻找她那走失了的夫君。 辛梓翎没由来的轻笑了一声,尽管是极小的一声却在这静谧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白珍菡眉头一紧,蓦的睁开双眼,双臂一挥房中烛火全亮。然后,她被站在帐子外的这三个人惊了个半死。 止不住地眉抽肉跳,白珍菡双手袭出许多的水刀,以水做刀却锋利无比。三人退避之时她已和衣立于房中,柳眉倒坚强自镇定道:“是你!带着二个污合之众敢来浮明宫闹事?” 辛梓翎道:“你想说,我怎么没有死?我当然不能死,不然如何回来拿你的命呢?” 她双手中托出两团明晃晃的火焰向白珍菡轰去,白珍菡放出无数水柱,与火团相撞转眼化为白汽。接着又是多枚水刀袭来,成煜当空一劈,一杆银光闪闪的长枪将那些水刀尽数击碎。银光闪过,白针入肉,白珍菡一个踉跄,用手捂住胸口。 面公子吹了吹手指,笑道:“小小催命针,不成敬意。” 话音刚落白珍菡仿若被万虫附身啃噬一般,疼得她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面公子道:“她活不成了,我这针一旦入体,不将她折腾死是不会罢休的,死了过后体肤完好查不出死因。两位若有兴趣可就地观赏一会儿,我有点小事要自己去处理一下,立刻就回。” 辛梓翎才不管他要去做什么,她看到白珍菡在她面前生不如死的样子也没觉得有多快活。可叹那白珍菡死到临头还不死心,颤着嗓子说道:“你父君一定会杀了你的!你若知悔改我还可为你求得一条生路。” 成煜红着眼一脚踹过去,将地上跪着的妇人直接踢翻,辛梓翎伸手拦住了他,回身蹲在白珍菡身边与她对视着:“我娘亲已经生下了小弟弟,你说父君会不会为了你杀掉我呢?如果你当初放我和我娘一条生路今日也不会落到被我灭掉的结果,你当初怎么对我的,我今日也怎么对你,你害了我们三个,我也杀你们三个,怎么样,很公平吧?” 白珍菡的脸白得像一张纸,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太痛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滚落到她苍白的嘴唇边,她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辛梓翎笑了笑:“你看你当初多失策,等送走了你和你那两个孩子,这浮明宫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天下了,父君有多爱我娘亲想必你和我一样清楚,待父君老了,这蓝凰一族就归我小弟弟所有了。是不是想不到我这么狠?是啊,这一切都拜你所赐,真是谢谢你了。” 看着白珍菡痛到扭曲的一张脸上尽是不可置信又满脸不甘,倒了下去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怎么会”时,她突然觉得心头一空,说这些戳白珍菡心窝子的话让其死也不得安宁,原来她说起刻薄话来是这么不留情面。 “真是便宜她了!”成煜狠狠地说:“她剩下的那两个你打算怎么办?” 辛梓翎淡漠地道:“我吓她而以,那必竟是我爹爹的骨血,以后,蓝凰也好浮明宫也罢都与我没有关系了。” 成煜沉默了半晌,问道:“随伯伯回小院子去?” 她摇摇头:“出去再说。” 正说着,黑蟒从外面破门而入,辛梓翎这才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遭了,那个人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快走。” 两人将烛火一熄,悄然出门,果然见宫中侍卫都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两人隐于黑暗之中,成煜问道:“那里是哪里?” “……擎代洛的住处,不过擎代媛也住得不远,说不准。”辛梓翎心中有一个预感,与面公子要去处理的事情有关,但她冷静地拉住成煜:“不必去管,我们趁乱走吧。” 二人带着黑蟒悄然离去,因为宫中侍卫都被那处吸引了,他二人倒走得极安稳,比来时更从容不迫。 离开浮明宫很远一段路程后成煜拉住了辛梓翎:“回家吗?” 那个“家”字让辛梓翎心中一软,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先回去,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过后我会带一人一起回去。” 夜风寒凉,成煜握着她冰凉的手叹了一口气:“那我跟着你吧,到你想回去了,带上你想带的人我们一道回去。” 辛梓翎抿了抿嘴唇,这才发觉口中满是苦味,她笑了笑:“好。” 沿着夜色沉沉的小路转入丛林之中以避开麻烦,两人沉默着急速走出好一段路途成煜这才又问道:“你那个合作伙伴会不会出事?” 辛梓翎头也不偏:“我应该将青牛车停在河边,这样我们一路走过去还可以坐车。” 成煜不解道:“再走一段我们可以飞过去,如果你太累了我可以背着你。”看了看她又道:“你还是担心他的吧?先前我们其实应该过去看一看的。” 辛梓翎道:“去了也许会有危险。”她不能将成煜拉下水,若是他再出了什么事她就真的想死了。 “但是你那个伙伴……” 辛梓翎嗓音略低,有些飘忽:“那是各人的命数。” “啧啧啧,你可真是没有良心啊!”音调略高,清脆和缓。面公子自树冠上轻轻一点,跳到了二人面前。 成煜看着他,真心道:“回来就好。” 面公子两步迈到辛梓翎身侧:“你可真是够没良心的,我说了去去就回,你们倒好,等都不等我就走了。” 辛梓翎瞟了他一眼:“你这不是跟上来了吗,你刚才在那里做了什么?” 面公子哼哼笑了两声:“帮你清除后患了啊,怎么样,后患一绝整个蓝凰就是你的了。” 辛梓翎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愠怒:“你不该杀他们的。”虽然她也知道留下那两个人是后患无穷,可那两个人在她心里还罪不至死。 面公子冷笑了两声:“不该杀?等他们发现了你的存在来杀了你然后你再回魂来报仇吗?还是说等你的后人同你一样陷入这无尽的仇恨之中周而复始?” 虽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但不得不说想得周道,做得合理。成煜劝道:“本也是仇家,他们是死还是活都不必咱们来多想。这事就过去了,下一步准备做些什么?”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先回栖木林,”看了看面公子:“你……” 他又恢复了那张笑脸,说道:“这个我明白,我会自动消失,你需要我时离你那位夫君远一点。”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骨雕的小哨子:“吹一吹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别忘了咱们之间的诺言。”说完带点他意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成煜将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突然有点后悔帮着他说话了,也许刚才让辛梓翎好好削他一顿是个不错的选择。 三人在此便分道扬镳,待面公子消失后成煜才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他刚才说什么,你的‘夫君’?” “啊?”辛梓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木鼎桦,不过……其实他不是我的夫君,我们只是……”怎么说呢,只是什么,只是他一直无条件的付出她无条件的接受吗?只是他原来真的爱上了她还是她挑起的这件事端现在又不想负责了吗?只是她明知他的心意还要刻意曲解只为了在他那里得到好处吗?只是她糊涂,曾连自己倒底喜欢谁都不知道而他明明知道了还陪着她一起糊涂吗? 成煜明显在她这句断断续续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许是想到了辛瑜嫣,幽幽地叹息道:“别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终身的事来。” 有那么一瞬间,借着偶尔穿过树梢月光,她看见他眼中闪着亮晶晶的东西。 回到栖木木又是两日之后的事了,一回到木府她就见到了脸色铁青的木鼎桦和霜打了的陨杰。虽然木鼎桦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但还是礼节周到的由辛梓翎将他同成煜互相做了介绍,而后才问辛梓翎道:“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辛梓翎咬了咬下唇,抬头问他:“那两个侍卫大哥呢?” 木鼎桦铁青的脸色在看到她后好转了一点:“你居然让那黑蟒去砸他们?”说完看了看老老实实盘在地上的小乌:“你都不看看它这个个子。哎……”他扶了扶额。 她心中一惊:“那两位?” 许是怕她担心,陨杰在一旁插了一嘴:“伤得有点重,断了好几根骨头,需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木鼎桦看了他一眼,陨杰又霜打了一般杵在原地一语不发了。 辛梓翎不忍心道:“君上别怪陨大哥了,我是偷偷溜走的,他真的是连觉都没睡地守在门口。” 木鼎桦一点也不心软:“能让你偷偷溜走就是他的错。”说完看了看陨杰,松了口:“好了,既然夫人帮你求情就回去休息吧。” 她看了看陨杰走起来直打颤的双腿瞬间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一直让他在这里站着吧?” 木鼎桦淡淡地道:“他做错事了。” 她心中又默默地对陨杰道了个歉,正想说要去看看赤骞熙和擎幕天就听到木鼎桦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了,我就直说了。擎家白珍菡三人的事是你二人所为吧。” 他说得这样确定,完全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她静默了一阵点了点头,反问道:“难道我不该杀掉她吗?她害死了我娘亲和小弟弟,让我们同父君分开,还因这误会害我父君惨死!难道她们就不该死吗?” 木鼎桦看了看面色沉重的成煜轻声道:“可这此事你原本可心让我来帮你解决的。” 辛梓翎心头一塞,是啊,不管她做对做错他从来也不会指责她。她讷讷地说:“消息倒是传得很快,不过也不管我的事了。” 木鼎桦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肃然道:“你错了,你父君的一片心血你想让别族染指吗?眼下只有你,也只能是你,接过蓝凰,成为女君。” ------------ 第二十七章(一) 擎家的后人就只剩下她一个,从感情上来讲她一点也不愿意再回到浮明宫,那里只有不快乐的回忆。但是确实如木鼎桦所说,如果她不回去,擎家挣下来的君主之位便只会由北方的其他族群接管了。而君权易主这件事对于擎幕天来说这是要命的事,若他在世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辛梓翎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终于下定决心去蓝凰争下这女君之位。临行之前,她独自去了一片无人的小树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围确定无人后她拿出面公子给她的骨哨吹了吹,真是奇怪的哨子,吹起来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秋日的太阳透过挂着稀疏树叶的树梢最照射下来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她静静地立在林子里,片刻后,草地上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那清脆好听的嗓音带着点无拘无束的感觉在她身后响起。 “好一位亭亭玉立的俏人儿,才几日不见就想我了吗?” 辛梓翎转过声,嘴角带着点笑意,眼睛却没有温度:“你如果不说这些轻|薄的话一定是个更合格的伙伴。” 面公子无所谓地偏了偏头:“那好吧,是我想你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要找我呢?” 她无可奈何地吁出一口气,看着他带着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走过来,淡淡开口道:“你说过帮我揪出赤家的奸细,你要怎么做?” 面公子微微垂下眼帘一笑:“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其实他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只需要让人看见那条大尾巴就行了。” 辛梓翎道:“我不干涉你如何做事,成功之后我一定求得不再缉捕你的交换条件,绝不食言。” “好。”他转过身:“等我的好消息。” 他速度极快,来去如风,辛梓翎并没有见着他如何动作便已了无踪迹,这样的人也不知为何当初会进了虚无境,真是应了那句,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吧。 她站了片刻才向着木府慢慢走去,轻风阵阵,吹动深秋的黄叶,洋洋洒洒地飘了一地,一树树的金黄中随风闪过一片白色的衣角,轻缓又迅捷,仿若只是眼花时照过的一片残阳。 夜里,辛梓翎呆坐在赤骞熙身边,坚持不懈地给他灌输灵力,直到他脸色有些红润的颜色才停下手。将他扶好躺下后又拿湿毛巾蘸了水帮他擦脸,那双因练剑而磨出一点薄茧的手掌轻轻地抚过他如用刀精工雕出的脸庞,浓黑的眉,长睫的眼帘,高挺的鼻梁,泛白的薄唇,坚毅的下巴。 泪水滴落到他的脸上,他浑然不觉的样子让她更加难过,喃喃道:“我该怎样才能让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你。” 她伏在他身上,任泪水打湿他的衣襟:“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小院了。” 神精一直绷得极紧又马不停路蹄的做了这许多的事,不知不觉间她累到睡着了,这一次的睡梦中已好久未曾出现的碎片又如星辰般出现在她眼中。她抬头边看边走:“你怎么了呀?怎么变少了呢?” 碎片说:“我在将我的身体织起来啊。” 她愣愣的:“啊……你这么久没有来见我是因为在织补自己的身体吗?” 碎片闪了闪:“我感觉到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在担心我,如果我努力好起来她也许就不会伤心了。” 她笑了笑:“重要的人是我吗?” 碎片似乎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不清楚是谁,就是感应到悲伤的情绪。” 她看着那些变少变大的碎片,思忖了片刻:“你以前不是说最重要的人是梓翎吗?我就是梓翎啊!” 碎片很迷茫:“……是吗?我一点也想不起。” 这真是一场自娱自乐且自我的谈话,可是算安宁舒适,不影响她好好放松。她伸展了一下双臂,是啊,真想好好放松。 ……几声扣门声将她从宁静的睡梦中惊醒,辛梓翎摇了摇晕沉沉的脑袋,抬起来发痛的头一边揉着一边缓步过去将门打开。 顶着冷月站在门口的是成煜,他望了望屋里问道:“我去找你,那些人说你在这边。” 辛梓翎让开身:“进来。” 这一进去他极认真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问得很直接:“这就是插足到你同木尊中间的人?” 辛梓翎险些摔倒,扶着门框直了直身子。 他蹙眉叹息:“我听这里的人说得多了,你现在夜夜都不回主寝房,待在别的男人房间。木尊由着你,可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议论的吗?你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辛梓翎噎了噎:“你觉得躺在这个房间的人能够对我做什么吗?” 尽管她说的是实话,可这话由一个姑娘来问一个长辈实在是不太合适。成煜语重心长地将话题往旁边带了带:“必竟是个男人,你已做他人妇,还是忌讳一点好。” 辛梓翎看着赤骞熙:“那个人是我的心爱之人,因为我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我同君上……并不是夫妻关系,我们当初成亲也只是作一场戏而以。” 成煜问:“真的吗?可我觉得木尊对你是真情实意的。” 辛梓翎叹了口气:“我可以为了他去死,但我心中只有赤骞熙。” 成煜摇摇头,感情这种事,说复杂又简单,说简单也复杂,经历不同,遇到的人不同,然后故事就千奇百怪,是一部甜到酥的故事还是一种虐到想死的人生全看各人造化。 成煜看她将被子在他肩旁掖好,道:“你放心,不管怎样胡子伯伯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辛梓翎的手抖了抖,对她说这话的长辈除了她母亲便只有胡子伯伯了,那些简单快乐的时光中的人都一个个消失了,他是她幸福岁月所留下的唯一见证。 她站起来,白衣白裙,素雅的样子,年纪轻轻,眉眼处却有深深地愁伤。他又说:“如果你不开心,想离开时我们随时都可以回小院子去。” 她点头:“我们是一定要回去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明日我便要去蓝凰,胡子伯伯的灵力比廉易强多了,那就烦请你帮我照看好赤骞熙。” “好,你放心。”成煜语气肯定。 他当然是能让她放心的人,除了赤骞熙就是他和木鼎桦。因为这几个人的存在,她心底到底还有一处柔软的地方。 第二日便是辛梓翎归去蓝凰的日子,她这一趟出行的阵仗整得有点大,虽说与虚无境的大战后士兵还没怎么休整好,但木鼎桦还是带了不下一千人一起护送她回去,就连雷纹虎和黑蟒都一左一右稳稳当当的贴身随行。 这一大早的,她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木鼎桦看到她的样子似乎觉得好笑,真的轻笑出声,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怎么了?一个未来的女君连这点都受不住怎么能行。” 除了在鬼域那一次他以为已同她心意相通做出了点大胆的举动后再没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更不要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亲热的动作了。她不知他所谓何意,轻轻动了动肩膀。 他靠近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你是我的夫人,这是我派出这么多手下为你讨回君位的正当理由。” 不知为何他说的她是他的夫人而不是她是他明面上的夫人,但他都这样说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且揽揽肩这样的小事她消受得起,平日里与廉易勾肩搭背的时后也不少,今日这么不自在大概是终于弄懂他对自己的感情,有些事明明白白之后就开始装不下去了。 她挺了挺背脊,僵着身子装自然,那双手因她这一僵适时的拿开了。她暗暗吐了一口气,往人群中看了看,排在前面的一人正在向她招手,也不知道已招了多久了。她无奈地对着那招手招得都要断掉的廉易笑了笑,觉得摊上这么个兄弟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廉易这提不得的人,听到辛梓翎要回蓝凰继承君位他比谁都积极。他的心声他自己最最清楚,想想看,这下不用想着去抱谁的大腿了,他只需要跟着他的小娘亲就高枕无忧了。若辛梓翎承了君位,那蓝凰火凤无疑会合并在一起,这将是九天最大的一块领,二族合二为一以后统归辛梓翎,真是想想都让他美得睡不着,这么关键的时刻他怎么能够缺席呢。 这么多人,当然有本就会飞和灵力较高的族群,可也有灵力低下本又不会飞的,那这一趟自然就只能步行,拿木鼎桦的话来说,也好显得他们从容不迫。辛梓翎和木鼎桦坐在一台又大又华丽的轿撵里,由四个牛蹄人身高大的半兽人抬着,走得又快又稳。轿撵里极为宽敞铺着软垫子,坐起来很舒服。 辛梓翎新奇道:“居然还有这个,我怎么从没看到过?” 木鼎桦看着她柔声道:“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你自然没有看到过。”像是陷入了某断记忆中,沉默了片刻:“若你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常常坐着出游。” 那眼神太熟悉,轿撵中刹时充满了别样的滋味。辛梓翎假装没有看到他柔情似水的眼神,心中叹道:当初没想明白时面对这种眼神是多么的坦然,如今却又多么的痛苦。 她不自然地透过随风飘起的窗纱,看到下方跟着跑得特起劲的廉易对木鼎桦道:“要不我也下去?” “……”木鼎桦揉了揉额角:“你觉得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她其实也就是随口说说而以。至少这样一说在他眼中她又成了那个没脑子的傻姑娘,只要他不说破她就装不懂。可她没有想过,这种不懂哪可能一直装下去,要是他一说破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 第二十七章(二) 浮明宫外,至少三百个侍卫黑压压地站了一片将木鼎桦与辛籽翎挡在外头,看各个人或观望或坚决或敷衍的样子在介于不得已和义愤填膺之间左右徘徊。两方对峙不下,却又不能主动挑起争斗。 不一会儿,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位白须翁,傲视众人,气焰嚣张,他身后跟着的一群手下也狐假虎威一副恶狠狠的凶态。辛籽翎认得此人,正是白珍菡的父亲,白鹄族的族长白长烈。 她一直觉得他长得凶,如今看来还有险恶之心,别族虽说也来了人,到底还在浮明宫里端着架子坐着,只有这一位,走到两队人马中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辛籽翎。 辛籽翎轻声对着木鼎桦道:“你先让人递了信件也没用,我都跟你讲过了,我在这里一点不受待见。” 木鼎桦也轻声道:“礼节上应有的还是要有,否则就不是面前这三百个人的事情了。” 白长烈看前面两人耳语面露不悦,抖了抖眉毛,道:“果然还是小看你了啊,做为一个没名没份的私生女居然还有这个本事,竟然能将已有妻室的人拉下水,果然,有些东西还是有遗传的。” 这句话戳到了辛籽翎的痛处,她目光一冷:“白长老,你堂堂一族族长说话竟然这么难听吗?” 廉易在旁边补充道:“你是吃了屎吗!”这真是辛籽翎的内心独白。 白长烈听了廉易这句话可谓气得不轻,正待发作时木鼎桦冷声道:“我妻子正是籽翎,谁给孤陋寡闻的你这份胆子!” 这句话的震慑力之大,让堵在大门上的几百个人都是一怔,几个多嘴多舌的瞬间不再言语。擎幕天的子女只剩这个没名没份的辛籽翎,可白长烈也好,擎家的老夫人也好都不承认这唯一仅有的血脉,并扇动蓝凰各族一起抵制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安静了一会,白长烈开口道:“我们各族同擎老夫人她老人家的意思一样,我们不承认辛籽翎是擎家的后人。再说了,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么些年,现在直接出来竟提什么君位之事,这可不是疯了吗!” 辛籽翎跨前一步:“请你带着你的人让开,我们进去同擎老夫人说。还是说你一心在此挡路是因为擎家所掌的北方要由你白长老来接手?” 这话说得露白,白长烈自然是要怼回去的,吼道:“你怎可如此污蔑老夫!这可是蓝凰全族的意思!你还是快走吧,别闹得彼此都不愉快!” “哦?”辛籽翎淡然一笑:“听闻您老最近失女,可我在您这里看不到一丝伤心,想必是家里孩子还多,死了这一个也无所谓。” 白长烈这一下是彻底动怒了:“擎家的夫人怎待尔等这样出言侮辱!你这是在咒老夫全家死绝吗!” 廉易没忍住,笑声从捂着嘴的指缝间漏出来,见白长烈不副不可置信怒目圆睁的样子忙道:“不好意思啊,没忍住。” 白长烈“你,你,你,你……”了半天竟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了来,直接举起双手丢出无数的水针,被木鼎桦一一挡下。这下他终于能说出话来了:“竟有这样的下人!” “他不是下人。”辛籽翎将廉易拉到身后,心叹这小子真是仗着有人撑腰肥了胆子:“他是我义兄。” 廉易感动得一塌糊涂,直着腰胸膛挺得高高的。 白长烈吹着胡子道:“义兄?这样一个下贱玩意儿也能称作兄长?” “你!”辛籽翎脸色发白道:“真不配为一族之长!” 白长烈仰天长笑:“你来教训我?能认祖归宗再说吧。” “真可笑。”木鼎桦伸出手,一把泛着银光的灵剑赫然出现。他似是无心地用指腹轻轻抚过剑峰,眼风有意无意地扫过前面的一众人,最后在白长烈身上略作停顿再半垂下眼帘认真的去看他手中的冷剑。 人人都知木鼎桦有一柄无名灵剑,可化为万剑,当他祭出此剑之时也是起了杀心之时。现下里他将此剑祭出再加上那有意无意的一眼让在场的众人都禁若寒蝉。 白长烈觉得受了羞辱,脸红筋胀,像是想用声音来掩饰他内心的恐惧:“你们莫不是因为擎家现在无人就欺负到蓝凰的头上来了!竟要回来认祖归宗继承君位?” 木鼎桦双眉一蹙:“既然那封信你也看了,那就请擎老夫人她老人家出来说清楚好了。” “笑话!”白长烈冷哼了一声:“你信上说的我们一个字都不信!” 廉易紧跟着他的话:“笑话?你讲了这么多当然全都是笑话,咱们君上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凡世有句俗语叫做好狗不挡道,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白长烈倒吸一口凉气,眼看着都要背过气去了,只听得一道威严之声自门内响起“大胆!”紧接着堵在门口的一众人自动分至两边,高阶之上缓步走下一位穿着华丽即威严又阴沉的老太太,正是辛籽翎的祖母擎老夫人。辛梓翎自远处看着她的这位血亲,除了陌生再难生出其他情绪。 老夫人在侍从的掺扶下一步一步走了下来,穿过人群走到前面,越是走近辛籽翎越是能从那一丝不苟的华贵妆扮中找到她曾经没有过的老态。她站在众人之前,一副见惯大场面的样子,声色俱厉地对辛籽翎说道:“竟真的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辛籽翎心中早有预感所有的一切她这位祖母都一清二楚,这会听她这么一说才明白她同她母亲的事果然还是应该给她祖母也记上一笔。可这个人,如今如何来看都只是一个虚有其表可恨又可怜的老人。 “哎,哎,你个老太太,说话怎么这么缺德呢?见面就咒人死,有你这样当祖母的吗?”廉易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擎老夫人根本不屑理睬他,继续对木鼎桦说道:“刚听闻她已嫁予木尊。”说到此处眉毛在那张刻薄的脸上微微动了动,似是不齿:“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待在西方,来我浮明宫添什么乱!” 木鼎桦客气地道:“远来是客,何况籽翎是擎家君主之女,也确确实实是你的孙女,老夫人怎么也没有将我们拒之门外的理由吧?” 擎老夫人冷声道:“要什么人进擎家我当然还是做得了这个主,更何况她姓辛不姓擎,我将她拒之门外也无甚不妥。” 木鼎桦神情淡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碧绿的玉佩放在辛籽翎手中,在她不解地目光中举起她拿着玉佩的那只手:“此乃蓝凰君主才能持有的令牌!蓝凰的君主为何一直未归,实乃如我在信中所言他在与虚无境大战之中便已身陨,临去之际将此物交于籽翎要她回来继承君位。” 说完怜惜地看了看站在他身边半知半解目露疑惑的辛籽翎:“我妻子很伤心且无心于此一直未回到蓝凰完成她父君的遗愿,可之前得闻虚无境逃跑的余孽为报复而至擎家妻儿殒命的恶耗,她作为擎家唯一的后人这才决定回来担起大任。这是擎尊生前遗愿,难道蓝凰的人想违背君令?” 擎老夫人一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脸色刷地变得惨白,衬得那涂了唇脂的嘴唇红得格外的别扭和刺眼。她走上前,一把拉过辛籽翎的手仔仔细细地盯着那玉佩看了好一会,脸色青白交替变得更加惨不忍睹,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信上说的那些也好现在讲的这些也罢我一个字也不信!” 木鼎桦道:“怎么不可能,难道这君符是假的?” 擎老夫人眼神茫然了好一会,镇定中终是露出一丝慌乱:“我儿子怎么会将这个交给她!定是你们偷的!他在哪里?你说他去了……他在哪里?” 木鼎桦道:“你觉得若不是擎尊将此物交给籽翎我们怎么可能拿得到?上一次我同籽翎成亲之时他们父女二人便已见过面了,但是因为你们做的一些事情让他非常为难,才让我好好照顾籽翎不要回擎家来,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不得已只能回来。怎么?需不需要我在这里将他父女二人所谈的话再讲一遍?” 轻飘飘的话掷地有声,听得擎老夫人险些不能保持仪态,她的脸已变做土色,不知忍成了如何的内伤,已然精神突受重大打击有些错乱,讷讷道:“……既有君符。”像是十分的不甘,咬着牙道:“那进去再讲。” 白长烈简直不敢相信,上前两步:“老夫人?” 擎老夫人将心中的震怒全数发作到他身上:“简直没用!连件事情都问不清楚还挡在这里做什么!” 大概自从做了擎家的岳丈之后再没有人拿这种语气这种言语同他讲过话,白长烈的脸一下拉了下去。他作为一族之长,同样失女失孙,此时却被亲家如此当众数落一张老脸真是强撑着才没有掉到地上去。 这队伍里的人本就不是一条心,其中有些是擎幕天的亲卫,知道这个小女儿对于擎幕天是有多重要。此时有了擎老夫人这句话,人群自动的将道让得更开容辛梓翎等人入内。 辛梓翎一边走一边震惊于木鼎桦编起谎话来居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而且今日恐怕是她认识他以来话说得最多最长的一次,简直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但总归这些如他所说都是为了她,也算是为了她父君,这么一想,他为自己说的这些假话倒让她心里生出些愧疚之意。承了他这份恩情,她决定好好将这场戏做完。 ------------ 第二十七章(三) 如此走在浮明宫中真是头一次,不用小心翼翼也不用躲躲藏藏。她从未发现原来宫中大道两旁种了这许多的白徴花,也不知道在议事的大殿旁不知何时种了一棵同纵横山长阳宫中一样的抚杏子。 走上大殿的白玉台阶,她想到曾几何时擎幕天曾拉着她走上过这台阶,那时初来浮明宫,擎幕天陪她们母女的时候是最多的。可惜再踏上这台阶却是物似人非,现实中的浮明宫只剩下一片没有温情的冰冷。 她神色黯淡了几分,轻轻提起裙摆跨过门槛,目光定定地看着台阶之上的君主之位,仿佛看到擎幕天坐在那方一派威严的样子,可那威严从来不曾在她眼前摆过,他同她们母女在一起的时候极少,但她爹爹待她从来都是慈爱有加的。 收回目光时看到擎老夫人阴沉沉的眼神正死死盯着她,仿佛是逮着了她做贼的小尾巴。辛籽翎觉得好笑,就真地对她摆了一张笑脸,看得擎老夫人又是一咬牙,忍什么似的将眼睛调开。 在位置上坐定后擎老夫人斟酌半天才开口,声音中掩饰不住的疲惫:“说说吧,木尊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木鼎桦道:“我不想要做什么,没有威胁,也没有计谋,信中如何说事实就是如何。” 擎老夫人质疑道:“为何在大战结束清点时没有发现我儿子的……而且也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过曾见他在虚无境中已战……死。”她咬着牙说完最后一个字,看样子似乎用了好大的力气。 辛籽翎突然有些同情她,语气放软了些:“爹爹他确实已在虚无境中战死。”她回忆着那不堪的一幕,她的一个亲人如何杀死了另一个亲人,脑袋隐隐地又有些发痛。 “我说不可能!”擎老夫人罗袖一拂:“我儿子的灵力法术功力剑法无几人可以匹敌,怎么可能战死?即便所有的人都死了他也不可能死!”她眼神突然一冷,看着木鼎桦意有所指:“除非是有法力与他相当的人故意对他下手。” 辛籽翎道:“我亲眼所见,当时我爹爹确实是被偷袭,而那个偷袭者已……得到了应有的结果。” “胡说!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那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将他送回浮明宫?“擎老夫人双手紧紧扣住椅子的扶手,指甲几乎都要陷入那紧密的木头里,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凶光:“说不定你也是同谋!” 辛籽翎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杀我爹爹?理由是什么?对不起我的人是你们又不是他。至于为什么没有送他回来,因为他不想回来。你明知道白珍菡不过是你为了巩固家族权势硬推给我爹爹的,你也明知道他爱我娘亲,可是你做为一个母亲却从没想要他好过!你以为你们杀掉的是谁?你们杀掉的是我爹爹的心!” “你懂什么!”擎老夫人双目赤红:“他当初为留下你们几乎将所有族长得罪干净,若没有你们断然不会有今日!”她显然已慌了神不知所措,却还强自镇定:“把他送回来!把他送回来再说其他。” 辛籽翎正欲起身却被木鼎桦轻轻按下,对着她摇了摇头。辛籽翎这才坐下,缓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我不会将父君送回来的。” 擎老夫人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木鼎桦冷清清地道:“她坐上君位回归蓝凰之日会带着擎尊一起回来,既然老夫人说下次再说那我们就下次再说。今日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籽翎是蓝凰君位的继承人,不管你如何想这都是事实。” 擎老夫人道:“这里是擎家!木鼎桦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挟,你置我们蓝凰于何处?” 木鼎桦已站起身:“于情于理而已,籽翎是蓝凰的继承人又是我的妻子,我这么讲话应该并无不妥。” 牵了辛籽翎的手伸手一拂,大门随即打开,正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廉易一个趔趄扑进门里。木鼎桦看着他道:“刚好,廉易,你就在这里帮籽翎守好,等着她回来。” “啊?”廉易有点反应不过来:“我留在这里?”他可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天天面对眼前这个长了一脸凶相的刻薄老太婆,人生地不熟,怎么想怎么惨。 看他一脸的不情不愿,木鼎桦道:“放心,文陆会带上一队人陪你一起留这里。” 一听到这个名字廉易更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谁都知道文陆一直看他不惯啊,觉得他就是一个关系户,以前还可以躲躲,如今要是同这人一起做事,他的日子恐怕生不如死了。 擎老夫人恨恨地看了这几人一眼,见着走进来的侍从冷声道:“竟想将木家的人留在这里,简直痴人说梦!送人!” “送什么人!没听到我家君上说的吗?我就留下来了!怎么样啊?”廉易心里苦啊,可这个时候不是添乱的时候。 没人理睬他这样没轻重的人的话,正想靠近“请人”离开时辛籽翎伸出的手中握住的那枚玉佩,几人当场给震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么多年擎老夫人一直待在她的宫中享清福,眼下刚出来顶一顶擎家内外事务就遇到几千年都未见着的孙女回来了,且还拿着擎幕天的君符直接回来接任女君。 那君符就是君权的象征,擎老夫人临出掌权无非就是顶着擎家的威名并无什么实权,眼下回来一个拿着君符继任的女君,浮明宫里已暗潮涌动,各人都打起了小心思。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送人!”擎老夫人怒道:“怎么?君上没有回来我的话你们就不放在眼里了吗!” 辛籽翎道:“我有君符,且是擎家唯一的后人,就算得不到老夫人的首肯但你们心中也该有数。”她回头看着木鼎桦:“人就不留了,省得大家难做。君上,我们走吧。”说完又看了看擎老夫人:“老夫人,若是下次相见我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我给你十日时间,十日之后我会回来收复蓝凰。“说完看了木鼎桦一眼,见他看着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擎老夫人已顾不上什么仪态了,扯着嗓子吼道:“快些带他们走!走!” 辛梓翎从她背后看过去,觉得一瞬间这位老夫人便缩小了一大圈似的,整个人蜷着,像是一只受伤的老兽。 廉易心中松了一大口气,若要他真地对着文陆那张死人脸他估计真的要发疯,好在老天似乎也不忍心,事情不知怎么的就莫名的回转了。 门口一大堆人沉默着看着木家的人离开,辛梓翎眼风扫到白长烈那阴森的目光,上了撵车后她对木鼎桦说:“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木鼎桦神情淡然:“确实不会这么容易,今日这只是个下马威,算是让众人都知晓了你的身份。” 辛梓翎看向他:“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了么?” 木鼎桦笑了笑:“大概知道,比预想的要好很多了。”他正色道:“当初没有同你好好将此事商议一下是因为你心情很糟,根本就没有心思来理这个事情,但这件事又迫在眉睫,所以只好由我来将它画圆了,你不会怪我吧?” 她摇摇头:“今日全靠你了,我先前还以为你要对他们用武。” “怎么会。”他道:“我只带了一千人,怎么打得过。” 她笑了笑,要说到打架,她觉得他哪怕是只身前往也定会打赢,她也终于明白这撑场面的事情要做足,他今日若不来,恐怕她早就被赶出门去了。 “那君符……”她想到此处问道:“你也是一早就知道了吗?” 他手指搭在膝上轻轻扣了扣:“并不是,也是前不久才知道。” 她收回目光,将头搁在膝上:“哦,幸好当初送给了你,不然有可能我都将它拿去换钱了。” “哦……”他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着车窗外:“那确实是幸好。” 离开纵横山后木鼎桦找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平坦之地安营扎塞,只等十日之期去。此处倒是好风景,红叶如霞,清风徐徐,溪流又清又缓,在秋阳下像条玉带一样闪闪发光。 “在这里暂留,有些事不用带回栖木林,许是今明两日便会有结果!”他站在溪边,清风带起他的发带和衣摆,那青山碧水衬得他像天人一样遥不可及。他看着她轻声道:“我定会助你上位。” 她说:“我想不到太多,全听君上的。”伸手从小溪中捧起一捧水,突然眼睛一亮:“你看这里面的东西。”脸上的神色柔和了许多:“我小一点时也有在家外不远处玩水的时候,那些水里也有这样的小鱼。” 北方虽也有山有水,但多数地方还是以土石居多环境并不是太好,很少有人能在这一方找到好的景致,导致北方的居民收入总是跟不上其他几方。 要是村民们知道可以用这些小鱼当做旅游特色来吸睛自然是好,可惜九天的居民普遍没有经济头脑,而且还死心眼。所以除了婚嫁去别处能有机会改变生活环境一般没有其他机会。 辛梓翎捧在手心里的水一下就漏光了,木鼎桦并没有看仔细,他俯身道:“什么?” 她重新捧起一捧水迅速地递给他看:“看到了吗?” 这一次他看到了,那些鱼只有指甲大小,全身透明,鳞片在阳光下会发出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他笑着说:““难怪这水光如此强呢,想必是沾了这小鱼的光。” 手中的水又要漏完了,她将手心中的小鱼放入溪中:“这里有很多,真难得。”起身看了看四周:“我在北方住了这么久居然没有发现有这样好的地方。” “若是那么容易发现,恐怕也就不是这么美的地方了。”木鼎桦向不远处指了指。 其实不用他指她也听到那震耳的声音了,木家的一些士兵都被廉易给带坏了,这会子好几十个人脱离了队伍正脱了鞋子挽起裤腿跳到小溪里玩水。辛梓翎很确定,若是天气再暖和些这群大老爷们儿肯定还会脱掉上衣跳进这水里疯玩。 ------------ 第二十七章(四) 看这一群人全然没有在做事时应有的谨慎认真,辛籽翎真不知道廉易的神筋是不是与常人长得不一样。看他脸上头发上沾满了水珠,长发飘飘更显得风情万种。辛籽翎闭了闭眼,爱情果然是盲目的,阮玉找了个这么貌美胜花的男子,站在一起可真是惨不忍睹。 再睁开眼时廉易怕是抓什么时被咬了一口,呲牙咧嘴地骂了句娘狂甩手指。辛籽翎汗颜,这副形容又妥妥地将他打为负值。 她知道事情并不简单,看着他们此刻一时的欢乐觉得也是很好。拿下蓝凰后又要如何她真的没有想过,看着站在溪边的木鼎桦,突然不要脸的觉得自己反正都麻烦了他那么多,也许可以再给他多添点麻烦,比如将蓝凰交给他打理。 夜幕很快降临,黑夜的树林一片寂静,偶有小虫鸣叫两声。辛籽翎闭目假寐,安安静静地听着风声,虫鸣,溪水流动的淙淙声以及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安静下来果然很好,就连那已十分小心的脚步声也被她听到了耳朵里。她翻了个身,压到身下的落叶发出轻响,那些脚步声也随着她翻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利器破空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辛籽翎微微睁开眼,听着那不明物刺在每个人身体外那层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银白色的光罩上发出的空响。 片刻之后,那些脚步声大胆地走了过来,大概是想看一下当夜的收获。接下来耳边响起嘈杂之声,她根本就没有起身,就又恢复了安静。 廉易将剑从一人身上抽出来:“没有一个有用的。” 燃起一束掌心火,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辛籽翎觉得自己头皮有些发麻:“没留活口吗?” 木鼎桦用手一挥,地上的尸体全数化为灰飞。木鼎桦看着她:“好些了吗?”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他那挥手有些说不出的冷漠,可是他明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只想她感觉舒服一些。 觉得自己真是要不得,她对他笑了笑:“好些了,可是为何要将他们……” 木鼎桦轻轻叹了口气:“留着的话说不五定蓝凰会利用他们让我们百口莫辩。” 廉易走过来:“这群傻子。” 文陆在廉易身后连喊了三声也没被他听到,非常气恼又没有办法地坐了回去。 廉易继续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籽翎没事吧?” 辛籽翎就着逐渐熄灭的火看着地上的水:“没事,你怎么样?”以水作器,是白鹄族。 “我也没事。”廉易终于感应到那要杀人的目光,向着文陆的方向看了许久,确定那让他感觉到不安全的东西就在那一方后慢慢地向着辛梓翎那边靠。 木鼎桦抬头看了看天,天上一片漆黑,连颗星辰也没有 :“十日之期,我们只能在这里苦守了。” 她不好意思:“我没考虑到回去的路程,我只是……” 他道:“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待他们仁至义尽了。”他握住她的肩,她感受到来自他手中的温度却看不见他的脸,只听他温柔的声音传来:“交给我就好。” 她自己是个什么能耐她清楚得很,从一开始决定要做这件事她就打定注意要依靠他了。她说:“我相信你。” 廉易的声音轻飘飘的从一旁传来:“天一下就黑了……” 好好的谈话被他这一句打断,还妥妥地吓了一跳,辛籽翎一巴掌挥过去:“你干嘛呢?” “你干嘛呢!”廉易吼了一声又降低音量委屈道:“干嘛打我啊?” 辛籽翎伸出手重新托起一团火焰,对着廉易道:“因为你吓着我了。” 木鼎桦拂手卷起一堆枯枝和树叶,她将那团火丢到那堆树叶上,火势顷刻变大,这一处亮堂了起来。 一夜无眠……而后的十日之约果真是前赴后继的十日,一日比一日来势凶猛。最开始是冲着全部人来后来只冲着辛籽翎来。木鼎桦必竟只带了一千个人,几日下来受伤的人很多,木鼎桦为了护着辛梓翎被长刀砍伤。 她不敢相信这些无名之非竟能伤了他,可文陆说,木鼎桦在虚无境中中毒,可他怕辛梓翎担心一直未曾提起,如今身上余毒未清难免会受伤。辛梓翎知道这些真相自然是不顾木鼎桦的反对输了好些灵力给他,可她知道,仅仅这样绝对不够。 到十日之期到了那一天,辛籽翎已经是被油烫过一般,新仇旧恨烧得她怒火欻欻往上冒,到了浮明宫时亲自带人击退了拦在门上的的几族人马,倒是浮明宫中一直跟着擎幕天的人对她很恭敬,不仅没有动手还主动打开了浮明宫的大门。 她心中记下,带着一大队人冲了进去,顺手抓住一个正要偷偷溜走的婢女问道:“老夫人在哪里?” 那婢女被吓到了,哆哆嗦嗦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正在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来:“小姐,小姐是你吗?” 辛籽翎手上一松,那个被她抓住的婢女一下子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开了。辛籽翎顺着声音看这去,那说话的人惊喜道:“真的是小姐!” 辛籽翎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再不是曾经那个水葱一样的少女,不知受到了什么折磨,皮肤粗糙,后背也有些佝偻。她喊她:“春玲。” 春玲哭着扑过去将她抱住:“小姐你回来了。小姐……” 辛籽翎轻轻扶她站正:“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其她人呢?” “燕玲姐她们……她们都死了,早在夫人去救你那日就……”她嘤嘤地哭了起来,泪水流过那张被什么划破后结了疤的脸:“我什么都不会,没有帮上忙,但是我相信小姐和夫人一定会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太好了,太好了,你总算是回来了。” 哪里会太好,走到这一步,浮明宫的种种只是一个悲剧。辛籽翎完全哭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眼睛都在发烫。她扶好春玲后,感觉头又莫名的痛了起来,她对春玲道:“你只管好好跟着后面的队伍。” 春玲点点头,小心地抬起头看了看木家的人,随即跟着被木鼎桦招呼上来的文陆走了下去。辛籽翎沉默着走在前头,将跟上来包围住他们的刺死了好几个,待再抓住一个,承天直接架在那人脖子上,用力过猛之下鲜血从那人脖子上破开的皮肤流了出来。 辛籽翎压低声音问道:“老夫人在哪里?” 那人不说,辛籽翎的剑又下去一分,血流得更多。廉易击退一人后跑了过来:“别脏了你的剑,让老子来,老子这里有一把钝刀,慢慢割一割兴许就老实了。”说完从靴子里掏了一把果真是钝得不能再钝的缺口短刀出来。 他这一番表演过后,只见着那人瞳孔猛地一收缩,吞吞吐吐道:“在,在议事的大殿里。” 辛籽翎放过他向着那大殿飞去,大殿门上,她同木鼎桦各人一剑了结了守在门前正欲上前侍卫一脚踢开了大门。 “砰”的一声带着回声的巨响,大门之内的人都惊了一下。擎老夫人端坐在高台的主位之上,大厅两边坐着蓝凰所辖各族的族长。所有人在这声响动之下偏过头盯着辛籽翎。 辛籽翎走进去,擎老夫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我同各族长老商议过了,大家通通不同意你来承这君位。” “哦……”辛籽翎走到殿中,眼睛将所有人扫了一遍:“那你觉得在座的谁有资格来承这君位?” 擎老夫人道:“这是蓝凰的家事,与你无关。” 辛籽翎觉得她脑门都开始发烫了,冷笑道:“与我无关?我倒觉得与你无关。你一个待在后院里的老人家懂什么?我是擎家族长唯一的女儿,君符在我手中当然由我说了算!” “你!”白长烈跳出来,话还没说利索,下一刻他便只能发出“吭吭嗞嗞”的声音,双手交握住喉间,可血水还是大股大股地从指间流了出来。 他想不到,同样其他人也想不到,辛籽翎竟然会这么做。擎老夫人看着白长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完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她记忆中的那个辛籽翎。 她用手抹过承天冰冷的剑锋,果然是好剑,只要够快,可做到滴血不沾。她轻声道:“其他人是想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擎老夫人不甘示弱:“我不相信我儿子死了,我也不想擎家同木家开战!” 木鼎桦一直站在辛籽翎身后,此时听闻此话也未开口,辛籽翎却像被触了逆鳞:“就凭你!现在的擎家敢同木家做对?不怕告诉你,我现在就可以带走擎家一大半的人!至于留下来的也不见得对你心服口服!” 她冷笑道:“人心都是个什么东西?你活了这么大年纪不会不比我更加清楚,我能许他们实实在在的好处 ,你呢?”她将笑一收,眉宇间开始发红,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又慢又重:“至于各族族长,这几日一直是谁不守承诺在派人击杀我们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我不怕将所有族长重新换一遍。” “你,你,凡事要讲证据!”一个族长缩着脖子说了一句。 “证据?”辛籽翎将剑一挥:“你们派的都是死士,我若带人回来你们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少说这些废话,到底怎么样?” 几个族长看着地上的白长烈不说话,自知晓擎幕天战死的消息后,所有人都以为北方的暂代君主之位的多半会是蓝凰的擎老夫人和白鹄的白长烈,本就没有将辛梓翎放在眼中,再加上擎老夫人的反对,这才拨了一批又一批人前去刺杀。可是原来是他们没搞懂,这个听闻各方面都差强人意的丫头竟然是个狠角色。 他们被骗了,如今看这行情,擎家的这位老夫人从不操心族中事务,如今的实力绝不可能与擎幕天的这个女儿相提并论,但如果立刻倒戈相向又显得他们太没立场,故而以不变应万变,坐起了壁上观。 见没人说话,辛梓翎对擎老夫人道:“看见了吧?死心了吗?你是自己回你那处院子去还是我找个人送你回去?” 擎老夫人猛地站起来:“你这个杂种!”她手指发抖指着辛梓翎:“要做君位?行!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你若是能正大光明一对一的将我们这里的各位族长打败我认你这个君主。此战生死由命!” “好!”辛梓翎长剑一指:“我在外面等着,谁想先来都可以!” 她站在院子里,正面对着议事厅,手中的承天被她握得极紧,承天仿佛觉醒了一般嗡鸣不止,剑身红光闪烁。她觉得自己整个眼睛都要烧起来了,头痛得已经麻木,只想将压制下的所有怒火发泄出来。 等了一会,出来了一位红衣男子,微胖,身手倒是不错,可十招之内便败给了辛梓翎。想着自己也许应该硬气一点,刚昂了昂头,承天便毫不留情地划了下去。 第二位走出来时看着地上的人眼角抽了抽,扫了一眼木鼎桦过了二招便自动降了,端端地靠边站着一句话也不说。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出来的人都只是意思了一下便并排站在了一旁。 辛梓翎抬头看着高阶上的妇人,冷声问道:“可以了吧!” 擎老夫人气得发抖,咬牙道:“蓝凰族就由我来战!” 站在外面的一大众蓝凰族人纷纷涌上前去:“老夫人,可不能是你来出战啊!” 擎老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辛梓翎:“我就不相信了,她能有多大能耐。” 辛梓翎皱了皱眉,眉心中的那一点已红到发亮,半晌,低声笑道:“好啊,既然你定要如此。” ------------ 第二十七章(五) 当那把已毫不留情杀掉许多生灵的利剑指在擎老夫人喉间之时,辛籽翎道:“可以了,你输了。” 擎老夫人一把抓住承天的剑身,锋利的剑锋割入她的肉中,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真是想不到,火凤的承天剑竟认你为主了,可蓝凰不喜用剑。”她突然动足灵力,身上泛起蓝光。 辛梓翎感到自剑那端传来的力量,擎老夫人虽说老了倒确实有些实力,看样子她是打算玉石俱焚。辛梓翎使劲抽回灵剑,退后几步看着全身燃起冷焰的擎老夫人。 “老夫人,你这是……”蓝凰的一众族人左右为难,虽说对这辛籽翎知之甚少,但是也都知道她确为擎幕天的女儿,如今又有君符在身,任其发展下去两人会生出一场生死大战。一群人转过去劝辛梓翎:“那……辛姑娘,这必竟是你祖母,你……” 辛籽翎冷冷笑道:“我认这个祖母,你们听到了我让她回她的院里去,她若愿意回去也会像以往一样衣食无忧。” 这摆明了就是劝说无用,这时间里擎老夫人已化出原型,是一只蓝色的巨鸟,形同火凤,翅边尾翎呈青莲色,全身蓝光闪烁,正昂天嘶鸣。 一丝苦涩从嘴角漫过顺着唇部曲线微微上扬:“你们也看到了,老夫人要做到这么绝,我能怎么办?” 蓝色的凤凰带着冰冷的气息向着辛籽翎冲去,辛籽翎将剑握紧,剑上的红光随着剑芒扫出去将擎老夫人的速度挡了一下,可到底还是抵不住。 蓝凰的众人松了一口气,看来老夫人如此下去也不见得会输。 木鼎桦站在一旁看着,辛籽翎不愿对擎老夫人出手,眼见着已被那蓝色的冰焰碰到,他顷刻在身外用灵气聚起护体罩跳过去将辛籽翎护进怀中,辛籽翎吊坠上的银色光泽聚成银丝汇入木鼎桦的护身罩之中。 他护着她死死防守之下被擎老夫人猛攻了几次震得口吐鲜血。站在一旁的几族长老见形势不对立刻变换立场,合着蓝凰族的人一起向着辛梓翎二人攻去。 她脸上沾着木鼎桦的血,指尖都在发抖,全身开始滚烫起来。终于连手心都开始发烫,木鼎桦在她眼中开始有些模糊,她推开他,刺目的红色火光以辛梓翎为中心轰然爆开,她化为一只燃着红色火焰的凤凰,口中吐出的火球带着杀气腾腾的承天向着前方攻击她的人扫杀过去。 灵剑在她气息的影响下直杀四方,火光过后被斩杀殆尽的人连尸身都已被烧成粉沫。她带着滚滚烈焰直冲擎老夫人而去,两两相撞之下红蓝光泽激起无数冲天蓝红火光,议事大殿瞬间焚为灰烬。 光芒散开,辛籽翎带着周身烈焰手持承天站在火焰之中,地上躺着的擎老夫人只有一息尚存。 浮明宫内正在互攻的擎木两家人被大殿处的通天火光惊呆了,全都往那边跑去。走到近处正见着辛籽翎周身笼着烈焰持剑站着,那蒸腾着的热浪,冲天的烈火,她周身笼着一种如修罗般的杀气。 听到这边的声音她赤着眼转过身一步步走了过来,脚下走过的每一步都燃起熊熊烈火,眼睛赤红地盯着跑过来的人。 那眼神将来的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全都呆若木鸡地站着,廉易震惊了片刻出声道:“籽……籽翎……”她看向他,眼神飘忽,仿佛不认得他似的。 木鼎桦看着她神智不清的样子,感应着来自她的不稳定气场。她以自己的魂魄灵力燃烧出这毁天灭地的红焰,再这么下去必然性命堪忧。他弹过一道银色光泽融入她周身的烈焰之中,那银光融时她的坠子里,银光刹时从吊坠中溢出与火焰融为一体,火光渐淡,慢慢熄灭,她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木鼎桦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听她闭着眼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我……”他看着她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来,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去。 他抬眼看着站在周围的众人,声音中透出不可违抗的威严:“将擎老夫人送回她的院子里,从此以后永不得再出来。” “至于其他人。”他抱着她,眼中难得的出现睥睨众生之态:“若是不服要战也可!不想留在北方要离开也可!” 他站在一片废墟之上,眼中是千年不化的积雪,底下即便有口服心不服的此刻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恭恭敬敬地伏身看着木鼎桦抱辛籽翎离开。 她这一晕用了五日的时间,五日后的傍晚,日沉西方,晚霞将天边镶了一层瑰丽的色彩,辛籽翎悠悠地醒了过来,用了好一会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她抬眼看着她以前的房间撑着身子坐起来,守在门外的春玲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她醒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小姐……啊,不是,女君,你醒了。” 辛籽翎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沙着嗓子问道:“其他人呢?” 春玲拿了棉布帮她擦着脸上的汗水:“这几天全靠小姐的夫君,他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了,我这就去通知他过来?” 辛籽翎从她手中接过棉巾:“好,快去。” 春玲那张脸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过来,辛籽翎想着哪里有没有什么好的灵药可以去除她脸上那几道可怖的疤痕。一边想着一边起身穿好衣服,简单地别好头发。 刚刚将自己收拾好,就听到急冲冲的脚步声正快步往这边过来。 门被一下撞开,进来的人果然是廉易,他一把拉过辛籽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你没事了,太好了!”说完伸手要去抱她,被辛籽翎一把挡开。 “我没事了。”她对于他时不时的莽撞行为已习以为常:“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廉易被推了一把顺势坐下:“我有什么辛苦的,君上才辛苦。” 辛籽翎问:“君上他人呢?” 廉易说:“他忙得不得了,这几天将擎家里里外外有二心的都换了个遍,说是各族新任族长等你醒了再来定。” 辛籽翎坐下半晌没有说话,要她打理整个蓝凰,先不论能力,她真是没有这个想法。现在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唤醒赤骞熙,她早已决定这里的事同赤家的事一解决她就要带赤骞熙回到最初出事的地方,鬼域。 等木鼎桦有时间时她会好好和他谈谈,他天生就是做君主的人,如果将蓝凰和火凤交给他代为管理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 “还有啊。”廉易倒了一杯水给自己:“纵横山那边有消息过来,君上说给我听自然是想我说给你听。”他看着她,难得正经了一点:“纵横山被虚无境逃走的妖物偷袭,扬言赤天翰同他们魔王做了交易却出尔反尔,这件事都在整个九天闹响了。不过我说,木鼎桦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哎……” 她自动忽略掉他后面的话,想到面公子说的要抓出尾巴来,看来,他果真行动了。那个人是赤天翰,其实她心中早就有预感,可真相摆在眼前时还是让人痛心。 “廉易,我不知道君上何时有空,等你见着他时务必请他到我这里来,不,你来告诉我,我去见他。”辛籽翎着便起身轰廉易:“快走,你去看看他回来没有。” 廉易赖在凳子上不起来:“这天不是还没黑吗?天不黑他不会回来的。” “不行,你快回去,这天不是已经快要黑了吗,你回去等着。”辛籽翎伸手拉他。廉易终于还是起身,去帮她等着木鼎桦回来。 辛籽翎走出去,对迎上来的春玲挥了挥手让她不必跟着,独自一人在曾居住的院子里慢慢走了一圈。 看来,这里已经有人收拾过了,除了院里的土地全都荒着,再见不到那些长得肥美的菜也见不着依墙而生的苦艾花,更见不着那位身着湖蓝长裙眉目含笑的美丽女子之外倒同以前没什么分别。地里的菜和墙边的花可以再种起来,可失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将院子看了个遍后又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看来真得好好谢谢春玲的记忆和木鼎桦的安排。 她回去时春玲已在她房中点了养神的香,习惯性地缩着身子站到了一边,她坐下来,招手让春玲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了她受伤的原因,结果竟是白珍菡和擎代媛的手笔。 她有些惊恐地缩着身子:“在那之前,我被……被擎代洛……” 辛籽翎心下发颤:“他将你……” 春玲抬起头,眼睛里是漾着痛苦:“……他没成功,可是擎代媛说是我勾……她用刀子……” “不要说了。”辛籽翎抱住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脸。” 春玲哭了起来,双手抓着辛籽翎。辛籽翎一直轻轻抚着她的背,让她终于能放开自我好好地哭了个够。她掺着春玲回房间再走回来时正赶上廉易匆匆忙忙地赶来。 她跟着他去见木鼎桦,没想到他居然将自己安在擎家的客房中。他一方霸主,还顶着她的夫君之名,竟这样客客气气地居在这里。 大概这几天确实累坏了,她进去时他竟然没有发现,等到发现时她已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看来起确实有些疲惫,却仍对她笑了笑,做了个长谈的姿势帮她斟好茶“籽翎,我刚听闻你醒了,正要去看你。不过看来你已经没事了,来,我将具体的事宜跟你交接一下。” 辛籽翎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住在这里?” 他认真地说:“那个院子对你意义重大,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也住在那里。” 她说:“当然愿意,那个地方以前还是挺热闹的,现在……” 他忙说:“那我待会儿就搬过去。” 停了一下,他开始认真地跟她讲起了蓝凰这几日来所发生的事。他说了那么多,她记住的没有几句,只晓得他说可多做观察再确定各族族长,又说了要注意的地方,她越听越觉得他像是要离开一样。“ 她问:”你这是要走吗?“ 木鼎桦说:“事情解决了,我要回一趟栖木林。有许多部族聚在我那里,听说是纵横山那边出事了。” 辛籽翎说:“这事我都知道了,我同你一起走。” “你不能走,北方这边还未安定,我不过是仗着比那些族人能打,再加上你的身份是确确实实的,”他自嘲道:“若他们真的一起攻来我定就会出丑了。” 她歉疚道:“你一定会没事的。” 木鼎桦看她这个样子笑道:“逗你玩的,擎尊的那些亲卫应该是承认你的,而军队是由他手下的人带领,除了擎尊和君符他们根本就不会听其他人的话。总体来讲你是安全的,有些事情慢慢来就好。” “我知道。”她将杯中的茶喝光,给木鼎桦也斟好一杯:“有一句话叫‘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木鼎桦道:”难得你还有心情与我开玩笑。“ 辛籽翎正色道:“说真的,我是定要和你一起回去的,可以将木家的人马先留下来稳一稳吗?” 木鼎桦看着她:“你是这样做女君的?至少要等过二日你正式袭位再说吧,你觉得二日后做这个仪式会不会太仓促?” “要是能挪到明日就更好了。”辛籽翎想了想:“君上……” 他打断她:“你还是叫我阿木吧。” “啊?”她反应过来:“阿木,我一个人要撑起蓝凰实在是太难,难保哪一天会被人推下台去,你也知道眼下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想请你来蓝凰摄政,代我……不是,同我一起将蓝凰管起来可好?” 她这是请求,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想了想觉得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对他做些补偿又说道:“蓝凰若有你想要的珍宝可尽数拿去。” 木鼎桦听她说完对她道:“你果然还有些不能适应这份责任,蓝凰的东西我怎么能够拿去,但你说要我帮着代管也不用这么请求着说话,你知道能够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帮。” 她松了口气,对着他微微笑着。若是有木鼎桦想要的,她一定拼了命给他找回来,她对自己说,先记着,机会总会有的。总算可以安下心来带着赤骞熙离开,带他去鬼域寻那一个机会。也许这一次他就能醒来,醒来后她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二日后的继任仪式虽简单却也算是被木鼎桦安排得很完善了,他按她与蓝凰的约定派人在她继任当日将擎幕天的尸身运了回来。她端坐在高位之上正式将君符交到木鼎桦手中,喻意蓝凰以后由两人统管,其一是她,另一人便是人人都知的她的夫君木鼎桦。夫妻恩爱,同管领土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再加上有大部分族人并未来参加她的接任仪式,故而并无一人反对。 仪式成了之后,辛籽翎走下高台,同众人一起对着台上擎幕天的晶棺跪拜。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是有泪的,心中默默道:“爹爹,回家了。若真有另一个地方容纳亡魂,那你和娘一定再也不会分开了。” ------------ 第二十八章(一) “你当真也要跟着我走?你还是留下来吧。”辛梓翎第八遍对廉易说着。 廉易指了指她身后那上万人的阵仗:“木家过来了这么多能人,你觉得老子每日在这里混日子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辛梓翎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一时有些无语。 廉易趁机说道:“为了不显得老子过于无能,老子还是跟在你身边比较合适。” 辛梓翎叹道:“可以掩饰你的无能吗?” 他倒是大言不惭,恬不知耻地道:“正是。” 他果然还是那个无耻的他,辛梓翎真是拿他没有一点办法,想到他此次回去定是为了他家的阮玉,便默默同意了。 木鼎桦留下了万人的军队在北方,临走之时对擎幕天的军队统领说道:“你是辛家的近亲,也算是女君的亲人,请在女君离开的这段时间多多劳心。” 那人也姓辛,蓝凰本族的人,性情耿直,一直跟着擎幕天出生入死,也知道辛梓翎是擎幕天早就决定好的下任君主,自然没有二话。蓝凰里闹的这些事他觉着没脸,眼下也算是已经安定,他自然不想再起什么纷争。 即便木鼎桦不说,他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好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辛梓翎,这里也是他的家园。但木鼎桦此时这么客气,他也就承了他这份客气,抱拳行礼:“请威远王放心,在下一定尽心尽力等二位君主归来。” 这个“威远王”是木鼎桦在北方的封号,那日辛梓翎将君符交给他时,便由蓝凰一位高龄长者为他择算了这个名号。从那日起,在蓝凰这边,他成了人人都知晓的威远王,从此在北方与辛梓翎比肩。 他们这一趟回去,为了赶路程带的全是能上天的资深者或能飞的禽族,用了不过四日便回到了栖木林。木府中,成煜一直兢兢业业地将赤骞熙照顾得很好,以至于赤骞熙面色红润比他还要像个能跑能跳的好人。 辛梓翎看过了赤骞熙便去了大厅与木鼎桦会合。待她坐定,木子羡带着几个人押了一个脏兮兮的人进来。 木子羡对他二人一揖,指了指被押进来的人:“君上,夫人,此人是虚无境的一个小妖,在红枫岭逃窜时被捉。他口口声声地说九天赤龙言而无信,杀他们的魔王。事关重大,请君上定夺。” 辛梓翎道:“你知道什么,说出来。” 那小妖眼带鄙视地看了辛梓翎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做得了主吗?” 她看了木鼎桦一眼,木鼎桦道:“她是我夫人,自然是做得了主的。你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这话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那小妖竖起眉毛:“赤龙族的君主当日同你们一起带人攻我虚无境,他一开始故意拖住大军前行给我方制造机会。我们都以为他是真心与我们结盟,哪知……” 虚无境当日一战,木鼎桦在雷纹虎帮助下曾先一步捉住了操纵蛊虫的骥姥姥,告诉她“杀戮”无法认主,已回到原身身旁,若是以魑魁现在的身体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以魑魁性命相协要她做法将魑魁的魂魄带着回原身还回赤骞熙便保全他二人的性命,绝不对他二人动手。 那骥姥姥当初在九天纵虫害人被打得半死,后得魑魁相救带回了虚无境,可在虚无境也常有人扰她清静,继而再得魑魁相护。魑魁看上了她的控蛊之术,而她从小长相丑陋再加上不学好一直走旁门歪道,故而让人生厌,生存道路可谓艰难。她感念魑魁相救相助,便成了魑魁的心腹,在虚无境安下心来炼纵虫之术。多年之后她的纵虫之术可谓登峰造极,真正成了魑魁的左右手。 魑魁多年前与九天的第一战差点死掉,全得骥姥姥相助,故而对她敬重有回,这让虚无境的其他人也对她非常敬重,算是在虚无境有了很高的地位。她一直保护着魑魁的身体,可那具身体还是不停的崩坏。后来,九天南方的君主,赤龙族赤天翰竟主动找上门,要与虚无境结盟,条件是他要做九天之主。只要虚无境助他成功,他便割下九天一方领土交予虚无境,从此之后与虚无境结为盟友,互不侵犯。 对于虚无境来说,这是一件划算的好事,但魑魁明白自己这一方并没有能力去与另外两大力量抗衡,而赤天翰也不可能明目里与那两边作对。这后来发生的种种,皆是为了挑起第二次大战,并且,魑魁知道这一战必以牺牲他众多族人的性命作为代价有些犹豫。赤天翰为安抚魑魁,将他弟弟的身体送给魑魁作为其换体的容器。 赤天翰知道魑魁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身体,但全都赢弱不堪不能为他所用。而赤骞熙却不一样,他是九天数一数二的强者,这样一份厚礼果真算是诚心诚意。因这一件事,二人正式结盟。 后来在虚无境的那场大战中果然如魑魁的预见,死了太多的人。本来仗着虚无境的毒障优势,再加上赤天翰里应外合此战尽管艰险也必然有很大的胜算,哪知道魑魁突然失魂了片刻,他那把可敌千军的弯刀也不翼而飞,事情的转折出现了。 擎幕天如何死的,虚无境中的人清清楚楚,虽是出乎他们意料的一件事,但到底对他们来讲是好事一桩。再后来,赤天翰都表显得很好,他跟着木鼎桦一行人悄悄地将尾随其后的火凤女君杀掉,这一切本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必展,可不知为何,他最后却对魑魁下了手。 当日,被胁迫的骥姥姥挣得木鼎桦的一个承诺,为护住魑魁用他的原身召回了他本就没有同新身体融好的魂魄。魑魁再回原身,各方面都虚弱不堪,全凭身边一把弯刀保护。他当时非常气恼,没有听骥姥姥的话,带着他的杀戮去追木鼎桦。木鼎桦破界而出一路折回到战场,几个来回便挡回了魑魁。 他并没有对魑魁真正出手,最后还避开了魑魁,也算不得违背承诺。魑魁却在那时发了狂,用弯刀斩杀了很多九天灵族,可身体限制下最后自己不支跪倒。赤天翰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魑魁以为他要帮助自己,对他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被赤天翰取了命。再之后为了杀人灭口,将对他与虚无境结盟之事一清二楚的骥姥姥一掌拍死。 “可是他没有想到吧,那条黑龙没有将咱们的主将杀光。他的事咱们境内的弟兄只知其一,可咱们大将什么都知道,这就叫……叫那什么……”妖人想了想:“反正他言而无信,我们这一次要他翻船!” 辛梓翎听得无比痛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来赤骞熙对他这个哥哥敬重有加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二心,却被反过来如此对待,真的是让人失望至极。 木鼎桦说:“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如何当得了真?” 小妖吼道:“即便我家魔君再不济也不至于有让他一掌杀死的可能!对了,对了,他们当初结的生死盟,在左臂上有一个三角形的应誓印记,你们去看他的左臂就知道我有没有乱说。” 木鼎桦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木子羡问:“这人怎么处理?” 想到与面公子的约定,辛梓翎忙道:“君上,大战与成定局,此人又未再伤人害命,放了他吧。” 木鼎桦看向她:“虚无境之人,我方断然不可能放他走的。” “那就留着他,带他去纵横山做证人。”辛梓翎道:“他的话很有用处。” 木鼎桦点点头:“是很有用处,”他对子羡道:“那就关押起来,过两日同我们一起去纵横山。” 那小妖被押下去之后,木鼎桦宽慰她道:“还好我们将赤兄的身体救回来了,这件事是赤天翰的错,我明日会合了几个族长后再一起去纵横山向他要个说法。” 她点点头,他看着她,试探着问:“赤兄如今只有一具无魂之体,梓翎你……” “不是的。”她摇摇头:“不是的。” 木鼎桦沉默半晌,道:“我知道有些话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来说,但是有些事是事实……算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辛梓翎记得辛旭涵的话,他说过,赤骞熙的身体无法被魑魁所用且又受某种不明力量的影响,定是他的元神还在某个地方。她不会放弃,既然有一线希望她就一定要去争取。 她一路去了赤骞熙的房间,怔怔地看无声无息的他,慢慢低头靠在他身上,眼泪从她眼中流出来:“我睡一会,睡一会就好了。” 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天空中连一片碎片也没有,她到处看了看,觉得奇怪:“辛星……” 没有回声,突然这片黑暗让她有些不能适应,她麻着胆子小声地喊道:“辛星!” 上方的黑幕中有一点闪了闪,淡淡红光外包着一层鲜红的光晕,像一颗带血的星星缓缓从天上落了下来。她跑过去伸手接住自高空飘落而下的那颗罩着红光的星星,看它颤悠悠地落在她手心里。 ------------ 第二十八章(二) 那仿若一团气体凝聚而成的圆球在她手心停了一会,她看着那球体外包着的一圈流动的液体状的红色物质,好奇道:“这是血吗?” 形成圆珠的气体散开,在她面前落地成了一个人形,渐渐清明起来。那样的一张脸,熟悉的眉眼,眼睛深邃得像是静默的深海……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她刚要想起些事却又被另一种力量压制下去,一时间她的头控制不住地痛起来。 “你怎么了?”赤骞熙走过去一把拉住她,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蹲了下去。双手从痛得发紧的头上拿开,对上他的眼睛。 确实是他,“骞熙。”她说:“骞熙……” 那滚滚的思念仿若翻滚不止的浪涛向她冲来,转瞬就将她淹没了。这一片黑暗中只有他是清晰的,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就在她面前,一身蔚蓝刺金的衣衫很是好看。见她呆愣愣的一副样子蹙眉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渐渐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骞熙!”她又哭又笑:“我好像把你弄丢了一样,我好想你。” 他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她一把抱住他,头枕在他的胸口:“这该不会是做梦吧。” “那个,姑娘,你这个样子我倒是不介意。”他声音像以往一样充满戏谑:“不过你这样占我的便宜我有点不好意思。” 她总算听出来哪里不太对劲,抬头看着他:“……你不认得我?” 他挑了挑眉,弯嘴笑道:“你这搭讪的方式……” 她退后两步,看着他:“你真不认得我了,我是籽翎啊。” “籽翎?”他愣了一瞬:“好像……”看起来像是认真想了一会:“不认识,不过今日算是知道了。” 她眼睛睁得老大,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才看见他身体周围那缓缓流动的红色血线,全身有无数个隐隐的细密缝子,像是给强行粘合到一起的。虽说粘得很好,可细看之下还是能够发现。 “这……”她走过去顺着那些细缝的纹路摸过去,倒是没有什么其他不一样的触感:“是怎么回事?” 手被一把抓住,他凑近她:“你这样对一个男子动手动脚……难道不怕吗?” 她奇怪道:“怕?怕什么?为什么要怕?” 他被她为话哽住半天说不出下一句不正经的话,只好叹了口气言归正传:“我记得,我是辛星嘛。”他笑:“我终于能从上面下来了。”他抬手指了指天上。 她想起他上一次说织补身体的事,搞不清楚状况地道:“怎么会是你呢?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刚才说不认识我?” 他说:“我当然认识你啊,你常常来陪我。”他看着她:“觉得你很熟悉,但是你说的那个名字我有些模糊。算了,别提这个了,我来是跟你告别的。” 她看着他挪过去了些,靠得他很近,自然而然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将头靠了上去:“我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你了,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她抬起头看着他,下巴枕着他的手臂:“你刚才说什么?” 他低头看她:“我觉得曾在哪里见过你,是一个我熟悉的小姑娘,可是……”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便松开抱着他手臂的手,后退一步拿眼神去杀他。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说她像他曾认识的一个小姑娘,这是多么大的打击,多么让人伤心。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女子希望自己心爱之人说自己长得像他曾经认识的谁,这变相地说明了那个谁在他心中占了一个位置且久久不能忘怀。 他看她气呼呼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伸手拉住她:“还是说正事吧,我时间不多了。你也看见了,我这身体像是有问题,我现在需要蛰伏起来好好将这补起来的身体融合好,在这之后可能很长时间也见不到了。” 看她不明所以,又道:“全得这围在我身上的仙血所护我才没有消散,至于这么快织补好身体能到你身边好好和你说话是因近来得了许多灵力,等我修复好就会再出现。” 她听他说完,问道:“仙血护体?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他叹道:“不懂也好,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他想了想,又弯起嘴角笑道:“如果我能回来……” 她更加不懂:“你说什么啊?”有些害怕,用赌气的口吻说道:“不行!不准走!” “傻瓜。”他看着她:“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看着他,心里头发慌,一刻也不想他离开,一下将他抱住:“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他将她扳正,脸上挂着怜惜,声音带着戏谑:“你之前还不知道我是男是女呢,怎么才见到我就这么要死要活的,是因为我长得特别好看?” 辛籽翎急切地纠正他:“我不清楚的太多了,你怎么变成那些碎片的?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还有,我好像很多事都想不起来,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们……你怎么老是表现得不认识我一样,这样很好玩吗?” 这次换他疑惑不解,但似乎真的没有时间了,他握了握她的手:“为了将此事告诉你我等了你很久,好在将你等来了。” 她觉得他握住她的那感觉很越来越不实,突然一道强光入眼,她使劲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分不清现实与虚无,好一会儿才想起刚才那个才是梦境。她还保持着那样上身伏在赤骞熙胸口的动作,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告诉着她已是新的一天了。 她费劲地从他身上抬起头来,揉着发痛的脖子。之前那些是什么?梦境?她开始怀疑了,梦中的赤骞熙说话有条有理,完全不是像做梦的那种状态。 如果……那是真的?按辛旭涵的话来说,赤骞熙的元神在某处被温养着,虽然梦中有许多东西是她不明白的,但如果从鬼域开始他的魂魄就留在她的神识当中……再之后由于木鼎桦给了她那个灵力充沛的坠子,当日她便开始做起那个奇怪的梦…… 她这样想着,赤骞熙的元神破裂,被什么东西强行保住了,再加上外来的灵力和他自己一心织魂,元神终于补好,到现在,许是差了些什么或者是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恢复。 看来她要去的不仅仅是鬼域,还得找到最关键的那一个人,那个她唯一认识的神仙。 只是有点不太对,梦境中的赤骞熙好像不记得她了,也许是离开身体太久,想当初她的元神受损也失去了记忆。她揉着脖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好好想了想,终于觉得她的这个想法合情合理。 但是问题又来了,要找到凤灵珠真是难如登天,假如他不在凡世而是去了仙界她当如何? 门被谁一把推开,思绪被强行打断,她头也不回喊道:“廉易,你下次是不是可以在进来前先敲一敲门?” 廉易贱兮兮的跑过来将她和床上的赤骞熙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圈,眼神中露出‘我明白,我理解’这样的意思。 辛籽翎头痛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没有那样的癖好。” 她抬头对上他不相信的目光,摇头道:“真不知道和你解释个什么。”说完低身将被角拉好,起身面向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木鼎桦晕倒了。” 她一惊,脱口而出:“不可能!” 廉易看着她:“怎么不可能?他又不是神,不是早中了毒吗!那要命的余毒未清又跟着你在蓝凰待了这么久,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要忙着和谁谁谁去商谈什么赤龙族的事。”他叹着气看她:“晕倒才是正常的事,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先过去看一看。”她将床帘放下,拉了廉易一把,带好门才说:“我将他中毒这件事忘记了,该劝一劝他好好休息的。” “也不管你的事,你事情确实也多。”他轻轻扣着下巴两步跟上她:“但事情再多也显得有些没良心。” 辛籽翎心里也这么觉得,但嘴硬道:“你可以不用说话。”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走到了木鼎桦那边,他院里站着木子羡和好几个亲卫,见她走过来行过礼主动上前将房门拉开。 她走进去才看到,木鼎桦依然睡在窗角下那处小矮几上,额上尽是冷汗,面色却是从未有过的潮红。她心中有种难言的愧疚与不安,转头问跟着她进来的木子羡:“君上这样多久了?怎么会这样?” 木子羡说:“应是昨夜,具体时间不详,我等是今日辰时没有等到君上才发现出了问题。他这是余毒在作怪,他中毒的时间太久一直未得时间休养,再加上后来受伤加重了身体的负荷,终于还是……” 他这话说得妥当,也没有怪谁的意思,但听在辛籽翎耳中就像是在骂她一样。她面色微红,只能假装没听到他说的一夜都无人发现这件事,问道:“如何才能让他好转过来?” 木子羡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她的脖子:“虚无境这毒没有解药,但方法倒是有一个,便是让其他人来分担体内的毒,不然就只能等。” 她问:“会等多久?” 木子羡的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神情,大概觉得她这样问话实在是没有良心,但仍有问必答道:“许是几月,许是几年,许,更久……” 她总算说了句他一直期盼的话,她要为木鼎桦过毒。木子羡虽语气没有变化,但神色放松了几许:“夫人一人当然不行,我也一起分担。” “那怎么行!还有老子!”一直在听墙角的廉易道:“老子也一起。” 门外几个亲卫也跟进来:“我们也一起。” 辛籽翎对廉易道:“这是件大事,你要问过阮玉。”又转向其他人:“你们也一样,得让家中老小知道。” 廉易道:“我家玉儿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再说了,还是她说无论如何也要尽自己一份力呢。而且她也是木府的人啊,本当为主人分忧。”说完对着其他人说道:“分一点小毒而以,就当吃多了拉肚子,对吧!兄弟们。” 这事一呼百应,但木鼎桦受伤的这件事兹事体大,并不好为外人知,事情须得尽快解决。从前不说,但如今的局式下可说是木鼎桦一人撑起了东、北、西三方领土,若是他有个万一九天势必大乱。 ------------ 第二十八章(三) 辛籽翎拿不太准赤骞熙的元神是否确实在她体内,若不是因为这样她一定义无反顾地为木鼎桦过毒。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到最后她的良心还是决定要为他做这样一件事。 过毒并不麻烦,众人将木鼎桦身上的余毒尽数分摊,眼看着木鼎桦的呼吸便平稳了下来,脸上的潮红逐渐消退。 这毒并不像廉易所谓的拉个肚子那么简单,过毒后众人全身似虫蚁咬噬,全身过电似的一阵热一阵冷。他们二十多个人均分了这余毒都是这样一种状态,真不知木鼎桦是如何凭一己之身撑了这么多日子,还让他们都看不出来。 把木鼎桦扶到床上躺好,众人退了出去。廉易筛糠似的抖着,嘴里嘟哝个不停:“娘的,真是难受。” 辛籽翎看他一眼:“你消停一会吧,子羡不是都让人去熬解毒的汤药了吗。” 廉易边抖边说:“你说的那个药要是喝了有用君上会成这个样子?自己慢慢消化吧。只是他怎么不早说呢,弄得自己那以辛苦。” “当时的情况下他没法说。”她看着睡得安稳的木鼎桦:“其实就算能说了他也不会说,他这样,实在是逼得自己很辛苦。” 她脸上出现难过的表情:“他太要强又太隐忍,压抑着自己仿佛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这次还是因为我,怪我将此事给……”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向廉易:“走吧,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廉易同辛籽翎退出房门,关门的轻响过后床上的人轻轻睁开眼睛,漆黑如墨的眼直直地盯着床顶,手指轻轻曲了曲,像是想抓住什么却最**了个空。 再走回赤骞熙的房间时,成煜已如约在给他灌输灵力了。见辛籽翎同廉易走过来,这才收回手。 三个人进行了一次长且严肃的谈话,辛籽说:“这一趟去纵横山我不能随行,我想,他也不愿意回去面对那样的一位兄长,所以这件事只能麻烦廉易,你跟着君上,找机会去同赤夫人说一声骞熙已经找回来了,等到长阳宫的事情一解决我就送他回去。” 廉易点头:“你果真要去找那白头发小仙娃?怎么找?” 成煜道:“据你所说近来法术功法进展很快是因为身上留有一些仙气,那这些仙气就是你同那位仙人的联系,可以从这个上面下手。不过……” 辛籽翎看了他一眼酸楚地笑道:“也不知他在不在这个凡世里,要是他去了另外的空间气息全断就真的成了海底捞针了。” 成煜说:“但是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是不是?胡子伯伯会陪着你。” 廉易冷不丁的冒出个话来:“那……木鼎桦怎么办?” “等他从纵横山回来我会好好和他谈一谈,无论他要我如何做我都可以为他去做,即便是……他要我的命我也会奉上给他。”她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木鼎桦的手穿过她的身体,掏出了她那颗活蹦乱跳的心时说过怎样的话。 她摇了摇头,那必竟只是个梦而以,她却每每想起都毛骨悚然。 成煜皱了皱眉,听廉易继续说道:“他应该不会……不过,事情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比如说玉儿要是一直不要老子,老子可能就生无可恋了。” 感情的事情,说不得,说不破。 辛籽翎曾觉着木鼎桦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人,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开始隐隐地觉得木鼎桦的心深沉得不见着底,充满了孤独与痛苦。可是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却正是源于她当初把他当神人崇拜的那种无知。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计划,第二日夜,木府地牢失守,有人趁着木鼎桦还未醒来夜闯木家地牢劫了那小妖。辛籽翎闻讯而动,跟着追了出去。 若是木鼎桦知道定然要阻止她,可是现在他正昏迷着自然没法去管她。辛籽翎这一追被那黑衣人七拐八拐的不知带到了哪里,这逃跑的速度真的可与廉易媲美,眼下人已不知跑去了何处,一晃就已消失不见了。 漆黑诡异的小镇子空无一人,劫了妖往这样一个地方跑倒真是让人觉得想象不到的奇怪,她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杀妖灭口外加杀她灭口。她正站在镇子里寻思着同她一起追出来的人怎么都不见了的时候,从一处暗黑的小屋子出来一人直冲着她跑来。 她出于本能向着那方打出一团火球,看着在火光照耀下的俊朗青年冲她眨了下眼睛才漂亮地转了个身避开那个火球,而后潇洒地落在她身边轻言道:“不用追了。” 她加了一把力,手中的火一下燃得更亮了,她看着面公子:“因为你人多,死了一个也无所谓。” 他揶揄道:“你可真大方,我倒是个小气的人不会干这样的事。”完了稍稍凑近看着辛籽翎:“我怎么觉着你火气这么冲呢?” 她说:“你不是挺会抵伤我的吗,我火气大不应该冲你吗?” 他仿若没有听懂,继续说道:“你就没觉得奇怪吗,木鼎桦境内竟然有这么一处空无一人的地方,比起虚无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若不是黑夜他一定能看见她的脸色沉了下去,倒是那映着火光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易察觉的不善,她说:“你突然出现是有什么事吗?” 他笑了笑,黑暗中的眼睛里藏着说不出的狡黠:“看来,你对木鼎桦的感情很深啊。可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它就不存在,有一句话,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她看了他半晌:“你自己的事捊顺了吗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说了那么多废话,你不仅仅是想从我这里换自由吧?”她冷冷地一笑:“我能为你求得什么自由,你还不如带着你的人隐匿起来不再现世,也许万把年后你们的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你来找我同我交换条件,虽说也有为自己报仇的原因,可是要付出些什么你不会不知道,那么话就说回来了,你一定另有所图,所图为何我并不想知道,只要不会影响到九天就没有关系。” 他绕起自己的一缕黑发,偏头看她:“原来你对九天有这么深的感情,我记得以前你并不是这样的。也是,发生了太多事,哪有人会一直不变的呢。” 她警觉道:“你以前就认识我?” 他哈哈一笑:“你这样一个大美人,我也想以前就认识你,也许就没有他赤骞熙和木鼎桦的什么事了。”又是一笑:“今夜来劫我的人的是赤家派来的,我一直跟着,前面也安排了人接应,所以叫你不用追了。” 她不解道:“既然是赤家的人,那抓住了不就是一桩罪证,难道你还有其他打算?” 他问:“你觉得他会让你抓住?如果真到了那样的情况你觉得他会留下活口?” 她缓了口气才回答:“他不会。那你怎么打算的?” 他沉声道:“救下我的人,赤家那个我只要他一只手,然后……放回去吧。” 她说:“他回去了也不一定能活。” 他笑了笑:“只要不是在我家死那就行了。等着吧,赤家那一伙已经兜不住了。” 面公子什么时候走的她并没有发现,她捧着火团将周围看了个遍。这是一个死气沉沉的镇子,空无一人的房舍破破烂烂的呈现出一派衰败之景,杂草掩映下的残埂断壁在夜色里呈现出一种荒凉之感,又仿佛躲在黑夜中的无数妖魔正在暗中窥探,确实比起虚无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栖木林边上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木鼎桦的领土上竟然会有这样死寂得毫无生气的地方真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好在她的优良传统一直还在,与她无关又想不通的事她便自动将它屏蔽了。 这一趟追得无果,便结果还算好。她一路转了好久,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到木府,一进门就听说木鼎桦醒了。 一路赶过去,正碰到小玉端了一碗这两日每人每日都要喝一碗的解毒汤药给木鼎桦,见她走进来行了礼同站在一旁的木子羡一起退了出去。 他看着她笑了笑,轻轻招了招手。辛籽翎走过去将药端起来:“君上,快点喝了吧,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他将药拿过来抿了一口后轻轻放下:“谢谢你们了。你有没有什么?” 她笑:“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将双手伸展了一下,还站起来转了个圈:“我没事。”怕他不信:“嗯……也不是完全没事,就是身上还有一点痒,不过那个也算不得什么。” 她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吃了药再睡一会吧。” 木鼎桦慢慢坐起来,她伸手搭了把力将他扶着,他看着她:“我睡了这两三日脚都睡软了,还是起来走一走明日就好出发了。听子羡说好些族长都聚在了一起,就等着我过去了。” 他冲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扶着他。他自己穿鞋下床,辛籽翎忙从木施上拿了一件外衫给他披上。 看她帮他披上外衫他愣了好一会,不自觉的浅浅笑了笑,只是那笑中多少有点自嘲的意味。 他走过去将房门打开,外面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他的乌黑长发飘飞了起来。她站在他身后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那背影充满了无可言述的,遥不可及的孤单落寞,而他周围浸满的是捂也捂不暖的寒冰。 她觉得是那初冬寒风的错觉,却又觉得那背影落寞得可怜,想要伸手将他从那里拉回来。他就在这时回头,脸上是一片略浅淡的笑意,与他平常对她笑的时候一样。 她这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她道:“这次的事不能再缓一缓吗?” 他道:“无需再缓,我已无事。倒是你,身上的毒要多用灵力消除,那些药只能缓一缓症状起不到治疗的作用。” 廉易果然有先见之明,她点点头应道:“好。” 木鼎桦醒来的第二日,他出发了,这一趟只带了一队人马。当日天色红得妖异,仿佛血洗过后留在天边的残血。她在门外相送,看他走了好远之后回头,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着这边,却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开,看向了苍翠欲滴的树冠。寒冬伊始,也不知这树为何还是一副绿意葱笼的样子。 时间过去了八日,木鼎桦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辛籽翎心里开始有些不安,几日里面容也严肃起来。 廉易劝道:“要不你就去一趟吧,我陪着你。”说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阮玉:“啊,玉儿?” 阮玉点头:“君上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吗?” 辛籽翎坐在她那个小院子,撒了一把碎糕在池塘里看那些银色的灵鱼欢喜雀跃地跳起来争抢吃食,挤得小池塘水面上一片银白。 廉易道:“去吧,煜……伯伯不是在这边吗,没有谁会亏了赤骞熙,而且这事也关系到赤二尊,这事你最好亲自操点心,也带着去看一看君上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 第二十九章(一) 整个事情就像一个阴谋,辛籽翎觉得一切都非常的不对劲,可是她又说不出这奇怪的诡异感是从何而来。其实她早已决定好了要走这一趟,她觉着木鼎桦念着同赤家的往日情谊,只带了寥寥可数的几人前往,或许还想着如何为赤天翰挣得一个活命的机会,可谁又能保证赤天翰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木家的事有木子羡处理根本不不需要她时时出面,另一边她不动声色的打算再次在夜里出动,与阮玉约定好由她来给她打掩护。 说下定好之后为免夜长无梦她当夜便偷偷出行了,说到这里,她确实躺着睡了好几日,却再没有于入梦后去过那静谧之地见到赤骞熙,找这件事做于公于私都会让她好过一些。这一趟行动当然少不了时时缠在她身边的小乌,她突然感觉得此灵宠相伴实在是件幸运的事,或者是遇到赤骞熙实乃老天眷顾。 飞驰而至,于夜间偷偷潜入。纵横山如常,长阳宫如常,她同廉易偷偷摸摸地潜进赤骞熙院中,院中虽打扫得很干净却花草尽枯,凤凰树与龙鳞树的枯枝交错在一起,没有主人的宫殿显现出一种空寂,失了生的气息。 没有在这里见到赤夫人,她拍了拍小乌的头:“你带我去赤夫人那里。” 小乌转身游了出去,辛籽翎紧紧跟上,穿过几处她以往未曾到过的园子,终于见到了一处朱门紧闭的院落,一幢二层高的华丽小楼从墙内露出顶来。 小乌正要翻过墙去,被辛籽翎出手拦住:“不对。”她皱着眉:“**静了,你再会带路也不可能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 “你终于发现了吗?”一个沉缓的声音响起,一板一眼的说道:“还算不错。” 辛籽翎一听这声音已知道自己着了道:“赤天翰!” 确实是他,带着一张严肃的脸走了出来:“你来得正好。” 她脸色阴沉:“其他人呢?” “梵天阵中。” 辛籽翎大惊:“梵天阵!” 梵天阵乃是九天初始由抓捕戾气冲天的火凤始祖的神族所设,当初能够捉下拥有赤真珠的火凤始祖实乃是借助了威力惊人的大阵梵天,为布此阵,当时那位白须仙人在九天找了两位别族始祖为他压阵一起将此火凤捕下。可火凤情愿赴死也不愿被生擒,吐出替了她元神的赤真珠决定在天地间灰飞烟灭。 那赤真珠面世便于众人眼前消失无踪,白须仙人本是来追回赤真珠,哪知它已与此处结下冥冥之缘,而后思及火凤始祖因此事所累即将殒命便将其救下带回了仙界,只遗留下当初设下的那个未破阵法。 另两位始祖眼见着梵天阵逐渐消失,硬是凭着头脑死记下了那威力霸道的布阵之法。虽说无论如何也只能做出相仿的赝品,可那赝品的威力也是一样大得吓人,因此阵并不纯正,威力太大而布阵者于天道并无此能,故布阵者需得付出半魂作为代价。 那两位始祖正是赤龙族与已消失了的羽狮族,赤天翰眼下设下此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阵法虽出乎意料倒也确实他祖先所有的阵法。只是付出半魂这样的代价倒真是太大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眯了眯眼想到她自己未必没有能力与赤天翰抗衡。 赤天翰像是想到了她在想什么,那张刻板的脸上竟浮出些笑容:“看看你的脚下,你没有机会了。” 她低下头,看着本来还很正常的青石地面现出一块块繁花盛开的纹路。她抬起头,眼前的一切都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不见。就在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小乌猛地向着她缠来,那无法言表的重量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她半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小乌布满鳞片的粗身子,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的荒寂之地。梵天阵中竟是这样一片天地,天上乌云翻滚雷声轰鸣,时不时出现的一条闪电像是要将天空撕裂了一般,地上不时的震动声间歇传来,四周荒草凄凄无半点生气。 她完全忽略了小乌的重量坐在原地听着天地间的努吼,喃喃道:“我进了传说中的梵天阵里?” 不知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大概是抱得小乌很不舒服,它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她爬起来,狂风割得她的脸生痛,卷飞的草叶竟然将她的脸上割出了几道血口子。 她定下心神:“走吧小乌,如果所有人都已入了阵中,那他们一定都在这里。”如果都活着的话。 她聚了聚力,却发现身上的灵力被全数压制,身子重得要命。看来除了布阵的人和压阵的人,任何入阵的人都会被剥去全身法术。 “小心跟上我。”她回头看了看那条跟在她身后的黑蟒,此时估计除了体积比较吓人,它也只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蟒蛇了。 刚一起身狂风便吹得她身型一歪,她只得拿出承天来当支柱,一步一步的艰难前行。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枯草,看得人心生绝望,头顶的乌云有一种灭顶的压迫感。 天上惊雷响起,带着雷鸣的电闪一下从乌云中贯穿出来打在辛籽翎刚刚挪开的那一处,地面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她被震到向前扑爬了好几步,回头看了看那可怕的一幕和她已被烧焦的裙摆,她发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那雷是冲着她劈下来的。 看了看那个可怖的大坑,那样的一道雷电如果劈在她身上估计就连渣都不剩了。乌云里电光闪了闪,她抬头看着那翻腾不止的乌云对小乌吼道:“快!小乌,继续走!” 风声将她的声音冲破,她转了个身想顺着风向另一边走去,可那风也随即调了个方向似的对着她狂吹起来。她只得咬着牙,顶着风努力向前走去。 这样一步一步艰难的挪了不知多久,那身后的炸雷也一个跟着一个慢半拍地打在她身后,如果她多停一小会就逃不掉这灭顶的灾难。 前面的路还是无边无际,辛籽翎的头发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的,脸上的血口子被风吹得凝不住,眼睛干涩得发痛,泪水一阵过一阵不受控制的往外冒。 她心里开始害怕,觉得原来活了这么长久的生命在死亡面前还是会有些卑微怯懦,可是死亡就是在身后紧紧跟着迫使她不停地逃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一边艰难地挪动步子一边对小乌道:“小乌,待会你爬到我的身上来。” 这是个什么要求啊?小乌糊里糊涂地盯着她看,那小身板一压就倒还让它爬到她身上去,它的小耗子这是被这风刮糊涂了吗? “记清楚了!”她话说完便在狂风中化出原身,身体瞬间涨大了好几倍。小乌应声而上,庞大的身躯艰难地挂在了辛梓翎的身上。 她本是火凤,天生就能翱翔在长空之上,虽说带着小乌行得不稳,但好歹比刚才的速度快了许多。许久之后,她眼前出一棵参天古木,没有半片叶子枯槁虬结的巨大枝干高高地伸进翻滚不停的云层之中。 她停在树前疑虑重重,黑蟒动了动准备往树干上缠去,她虽然累得都要掉下去了但仍在小乌行动之时出声喝止,并命令道:“小乌,吃掉它。” 大概连小乌都觉得她给了它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明显感到它挂在她身的的粗壮身躯颤动了一下,但仍是非常听话地张大嘴一口咬了过去。那参天大树被它咬到时居然扭曲了起来,这时狂风骤停,天边亮出一道光泽。 辛梓翎眼看着这变化的发生,即刻化为人形带着小乌一起向着那泛着光泽的天边跑去,一边跑一边说:“那树果然有古怪,不过让你吃下去是太难为你了哈,我也只是试试。” 远处的天边冒出个人影,她大声喊着,一人一蛇往那转晴的天边追着那人影跑去。可跑了很久,那人影还是不远不近的在天边瞎晃悠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 辛梓翎警觉起来,伸手拦下小乌:“不对,倒回去把那棵树吃掉。” 小乌倒在地上装死。 辛梓翎拍拍它:“快点,不然雷会来劈我们的。” 听到这话,不想死的小乌恹恹地昂起它的头吐了吐信子,一副生无可恋的蛇态同她一起转了回去。背后一片莽莽苍苍的荒原,哪里还有什么参天大树。小乌乐滋滋地绕着她的脚转了两圈,对不用再去吃那硬邦邦的木头表示出显而易见的兴奋。 由此可见,一个人快不快乐实在与他拥有了多少无关而与他拥有了什么有关。比如作为一个单身汉,强迫性地告诉自己已单身惯了,等到自己都信以为真的时候突然遇到个有感觉又喜欢他的寡妇,他一定会将之前默默灌输给自己的概念偷偷换了,如果再将这少妇换成个少女他便是乐得升天的感觉都有了。 但如果你塞给他一堆少女,他虽然初时会高兴得抽风但之后就会陷入无尽的苦恼中,除了润滑彼此间的关系调节各种层出不穷的矛盾,还得不时想着今日该同谁出游,明日又该同谁吃饭,后日又要同谁回去看家中长辈……长此以往人将不人,估计他最后会无比怀念单身汉时的美好时光。 这种状况就如同眼下的小乌,这兴奋来得实在是没有道理,它什么好处也没有得着却因事情的跳跃性太大而从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辛梓翎看着眼前这一片莫名的情况,确定眼下没有危险后她便站在原处思索了好一会,又回头去看那已不见人影的远处,对小乌道:“走,我们换个方向继续。” 好日子没有过多久,耳中突然传来如擂鼓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那声音转瞬间便仿若千军万马一起奔腾而来,震得地面又开始不住地颤动起来。 ------------ 第二十九章(二) 发出声音的源头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那是如汪洋一般无边无际的惊涛骇浪,那是巨浪奔腾的动力。那大浪淹没一切,铺天盖地地将大地席卷,吞噬掉它所能碰到的一切活物。 辛籽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小乌上来。” 正准备化形时突然发现那巨浪上似乎有一团青绿色的东西在奋力挣扎,时间不等人,她对小乌道:“我们去看一看。” 火凤振翅飞去,不说那高入天际的水障,只是那声响都足以让人生惧,那浪声几乎要将靠近它的所有生灵耳朵震聋。她努力向上飞去,这才看清那在浪头挣扎的是什么,那是一只长着狮头鹿角身上布满如碧水般清澈鳞片的水麒麟。 最关键的是它背上背着的人是木鼎桦。辛籽翎来不及多响,冲着那头麒麟鸣叫了一声。那瑞兽听到她的声音不知怎么的竟然像是有些激动,本来欲沉不沉的身体突然发奋地扑腾到水面上,看起来劲头十足,转瞬就要摆脱那水的束缚冲下来了。 辛籽翎一刻都不敢停,拼命地向前飞。可那水的速度可比雷电要快多了,她的尾翎已被追上来的水弄得湿透了,时不时还将可怜的小乌的头甩进那巨浪中浸一浸,它却一动也不敢动。 她飞到麻木了,翅膀仿佛都不是她的。此时此刻她只想停下来,好像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可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背上有一份责任身后还有恩人,她可以死掉算了,可那些她放不下的人又该怎么办。 虽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但她靠着这个信念一直坚持着。天空依旧翻滚着乌云,只有天边那一丝破出云层的光线像一道指引的标示一样醒目。 可是她固执地认为不能往那个方向去,有些怨恨地盯着那亮晃晃的天边想要将它撕了揉碎扔掉。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座拦路的高山,光秃秃的山上不见一木一草只有怪石嶙峋,山顶上有一处明显的山洞,黑黝黝地张开洞口像是在等着他们进去再一口将他们吃掉。 辛籽翎低声从喉咙处发出几声呜咽的低鸣,小乌居然也听懂了,然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吐了吐信子,表示她太过于看得起它了,对于吃石头这件事它真的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说它长了一张超级大嘴,可那也不是用来吃石头的啊。它发出“嘶嘶”声以示抗意,最后在她一声抗议无效的鸣叫声中视死如归地冲着高山顶上的石洞一口咬去,居然还生出一种将其一口吞了的气势。 这好端端的山洞在这洪水骇浪之下本该用来作避难之用,眼下却被眼泪汪汪的小乌堵气一般地大口啃着,不过入口后小乌才发现那山洞同那古木一样,居然入口软绵,仿若浮光幻影一般并不真切。 山洞被这样咬了几口也左右晃动起来,大水汹涌之势锐减,顷刻后开始退潮。碧色麒麟像要虚脱了一般东摇西拐的走下来,辛籽翎飞到地面化回人形对高处的小乌喊道:“你继续吃,不对,是咬,将这山全给撕了就行。辛苦了小乌。” 说完她往麒麟那边跑去,还没跑到,那麒麟便化为人形,躺在地上倒吸着冷气直骂娘。她伸手将粘了一脸的湿头发拢到脑后,走过去伸手将廉易一把拉起来:“原来你是一只水麒麟。” “什么东西?”廉易顺势一屁股坐起来:“没听过。” 辛籽翎扯了一段湿衣袖拧干将木鼎桦的脸擦干净,摸了摸他的额头:“我以往在书本上看过,咱们九天的族群中你们是最隐蔽的一族,并不理世事,也有传说……” 他大口大口地吸气,喘着问道:“管他什么这样族那样族的,老子其他什么族都不是,老子就是火凤族或者蓝凰族的。” “……你过来,”她推了推他:“过来帮我把君上扶起来,顺便说一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 廉易起身把木鼎桦扶起来:“被雷劈被水淹,地还裂开吞了好些人,其他人估计都死光了……” 他想起以往掉在水里还直求救的事:“老子也不知道居然不怕水!”脑子混乱的想起那些在大浪中挣扎着叫喊着的声音说话都有些发颤:“算是捡了条命回来,要是老子死了可是太对不起玉儿了,也对不起你。” 辛籽翎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对得起我们,你很了不起了,还救了木鼎桦,这世上能救他的人你是第一个呢。” 廉易那二不挂五的性子经她这么一说一下子便好转了起来,握了握自己僵硬的手,道:“说得是。”他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小乌正盘在那摇摇欲坠的山顶有一口没一口地啃那快要垮掉的山洞。 抬手一指不解道:“这是干什么?饿疯了?吓疯了?” 辛籽翎摸着心口,赤龙族嫡系一脉估计都学过这伪梵天,故而天生能对此阵产生共鸣,她能看出那古木和这山洞的不同是因为这两件东西在她眼中都生出了像在长阳宫中青石路面上的六瓣繁花的纹路,由此她确定体内确实存着赤骞熙的元神 “喂,喂……那个,老子无事,君上他也无事,你就不必……那个……”廉易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想去擦她的泪水:“不必为老子哭了啊。” 辛籽翎抬起一张沾满泪痕的脸,她难以自抑的眼泪是因为激动,眼里饱含的感情是因为赤骞熙,跟眼前这货没有一点关系,但此种误会总是不好解释,最好就是任其发展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贴上她的脸颊,惊得她头皮一凉,低头看去,地上躺着的木鼎桦已经睁开了眼睛,看样子同廉易一样是想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看他的眼神,想来同廉易一样是误会了,同样的道理,此时无声胜有声,闭嘴更比说话好。 他说:“别哭了,我没事。”他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看起来并不是没事的样子。 辛籽翎扶起他:“你们在水里泡多少久了?” 木鼎桦抿紧嘴唇,本就泛白的唇更加白得吓人,半晌,他说:“这里不分昼夜,大概有十来日了。看样子赤天翰是想要所有人的命。” 身后一阵轰轰声,几个人望过去,那座山凭空消失了,小乌正从半空中掉下来。辛籽翎变回原身飞扑过去恰好抓住了小乌,爪子勾起了小乌的几片鳞甲,她心中道歉了好几遍,可是要她用背去顶住从高空掉下来的小乌,估计会被砸个半死。 安全着地之后她好心地把那片鳞甲使劲按了回去,辛籽翎觉着那一定很痛,如果它会出汗的话这会子大概已是一身冷汗了。 她歉意地对小乌道:“你立了大功救了我们三个人,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啊。”小乌甩了甩尾巴表示很高兴。 容易满足的人总是容易获得快乐,长成这样一副凶狠样子的小乌在她眼中变得像个小可爱一样让人怜爱。 廉易问道:“你还没说呢,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那个……”她想了想,道:“我之前见着了一棵参天大树,结果小乌一咬树就变形了,当时天上正在向……向我劈的雷电也一下就停了,所以凭空出现了个山洞也让我觉得奇怪,让小乌去试一试有没有问题,结果这水也退了……事情就是这样的,具体的我说不上来。” “那是压镇的突破口,”木鼎桦若有所思:“这个阵虽然厉害但是必竟是仿的,布阵的人和压阵的人能力都不够驾驭这么强大的阵法,阵法就会在这各方错乱中出现很多漏洞,也就是我们的生机。” 他眼神中透出越来越多的沉重:“如果我们能一举破掉漏洞,也许就可以破阵,但是现在几乎没有谁有这个能力。另外如果赤天翰入阵来杀我们就会更加麻烦,我们到时候就必须将他杀死才有机会回去。”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觉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如果硬要从这二个选题中选一个的话,辛籽翎情愿选在逃命中找机会破阵。 她问:“赤天翰会进来吗?” 木鼎桦神色凝重:“如果我们一直不死,他会。” “那我们快点行动吧。”廉易一下跳起来:“走吧,”回头看着辛籽翎:“往哪边走?” 辛籽翎说:“我之前看到远方有个人影。”她指了指遥远的天边:“就是那里,可是却像走不到头一样。” “人影?”廉易看向木鼎桦:“君上你之前有看到过吗?” 木鼎桦摇摇头,他说:“那我们就冲着那一方直走。” 她犹豫道:“可是那要是个阴谋怎么办?那样明摆着的吸引我们过去,怎么想怎么不合常理。” “这里有合常理的吗?走不出去就会没命,这样死也太不值得了。”木鼎桦淡淡的道:“走吧。” 她倒是没什么好反驳的,无非是走哪边的问题,而无论走哪一边都只会有坏事发生,即如此,那就试一试也无妨。 果然不出所料,走了一小会,地面大动,“隆隆”声不绝于耳,大地开裂。先是突兀地开了一条口子,接着那口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长黑漆漆的也不知有多深,四处的土地都相继开始裂开口子,或大或小,你保不准下一脚下去是不是就会将脚喂进一个突然出现的裂口,稍不注意是不是就会落入那无底深渊。 ------------ 第二十九章(三) 几个人加上小乌费力的在地上跳大字,各种临场反应,各种复杂姿势。廉易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跳一边嚷嚷:“还要不要人活了!老子不掉下去摔死也要在这里跳得累死!” 没有人理他,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可地上的大口子还是不停地开裂,大有把他们耗死的架势。 木鼎桦带着大家往前跑,有他带路辛梓翎只管看着脚下的路跟着就行。听到他略有些不太平稳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她还从来没有听他说话带过什么明显的情绪,不禁将担心又提上了一个新高度。 他说:“火、冰封、雷电、水、地裂,接下来不知又会是什么,如果一直逃下去不出去的话十日左右会到下一个。” 辛梓翎听他不带气喘的边跑边说,将他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发现时间上有些问题,她问:“君上,你们都进来多久了?” 廉易气喘吁吁地说:“进来了有四十多五十天的样子吧。” 不对,加上她过来浮时宫再进到这个阵里最多有二十几日,按他们这个说法,其实她入阵也许没有她感觉的那么久。 “怎么了?”木鼎桦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辛梓翎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末了:“这里面的时间是混乱的,也有可能是不分日夜让我们产生了错乱,这……没什么吧?” 木鼎桦速度不减:“有关系,我们开始混乱,最后就会越来越混乱,迷失自己是早晚的事。” 他说这些话轻描淡写的,听起来却让人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黑蟒跟在最后,却不料它着地之后那块土地突然崩塌,带着它整个掉了下去。 辛梓翎听到响声就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觉,头一偏刚好看到小乌往下掉,她反应倒快,化形冲下去一把抓住它费力地飞了上来。这下为免意外再次发生她干脆抓着小乌在天上紧跟着木鼎桦他们,抓着体型比她大好几倍的小乌,她不得不收紧爪子。 感觉到脚下的小乌身体一下就收紧了,她低鸣安抚。其实她也知道被利爪抓到鳞里是有多痛,可是眼下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 廉易又在下面抱怨:“还是在水里好些,老子只要醒着好歹不会沉下去,在这里真是要收老子的命,还好以前逃命逃惯了……哎……老子怎么这么苦命呢!” 辛梓翎很想把他也抓上来,可是确实没有那个力气也没有第三只爪子了。她真心开始祈祷能再遇见棵大树还是高山什么的,她运气好,都遇见了两次了,说不一定会再遇见第三次呢。 这话真是说不得,就连想想都是过错。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幸运总是伴随着灾难,她刚这么一想下一秒就悲剧了。她那双尖爪子陷进了小乌的肉里,痛得它肌肉一阵痉挛,她体力本就不支,小乌这么一下无疑是来了个大地震,震得她身子一软,一头栽了下去。 木鼎桦和廉易停下脚步往她坠下去那边跳,可是来不及,眼看着小乌带着她一起飞快地坠入地缝瞬间便被黑暗淹没,廉易伏在地缝边缘:“完了。” 大地的震动还没有停下,眼看着廉易脚下的土地也要崩塌,木鼎桦一把将他扯起来往另一边跳去。他机械地扭过头看着木鼎桦:“她是不是死定了?” 他心头清楚却又急需别人给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可是木鼎桦只是一脸苍白的盯着那个吞掉辛梓翎的地缝,并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辛梓翎从地缝落下后一直没有松开紧紧抓着小乌的爪子,所以下坠速度惊人,待她清醒过来时只听见头顶上传来廉易几近凄厉的喊声,喊的是她的名字,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到地缝里了。 可是下坠的力让她想反客为主的想法破灭,她力量不够,飞不上去。可她才确定她体内宿着赤骞熙的元神却要在这个时候死去?思绪急转,她想,虽然不能与他同生,但是同死好像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他被她这样带着一起死去会不会有什么遗憾。 她想到这里就喃喃说道:“我这么自私的想你和我一起去死,可是你现在也没得选是不是。” 耳边传来熟悉的低语声:“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却看不到什么,可是黑暗中明明有一条火红色的龙型虚影从她体内探出了身体,一圈一圈将她包围在中心。她像是听到一声龙呤自体内发出,接着就有一股力量托着她往高处飞去,裂开的地缝似乎并不想她离开,轰隆隆的开始合拢。 只在分秒之间,她便被这力量带出了地面,只听得身后地面岩石相撞的声音响起,她已抓着小乌立在半空中。 地上两个男人看着身上还有一圈未消去红色光晕的火凤有一瞬的呆怔。廉易激动地大声喊道:“梓翎!”他向她奋力挥着双臂,好像她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看着她身上渐消的红光,木鼎桦深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地上又传来龟裂的摇晃,他一把抓住廉易向着前面跳去。 火凤仰天长鸣一声,带着小乌跟了上去。辛梓翎知道自己是被一股力量带上来的,最后,他还是出来救了她。她在心中轻轻呼唤:“骞熙,”一遍又一遍,想要等到他的回应,可是他就像睡着了一样半点回应也没有。 在这个生死瞬间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让他们去想事情,眼看着廉易开始掉队,木鼎桦也化出原身,那样漂亮的一头白鹿,用犄角将他挑起来驮在背上向前跳跃而去。 看到那头矫健漂亮的白鹿,辛梓翎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她扯了一把草去喂化为原身的木鼎桦那一幕,她在这样一个险恶的地方尽然发自内心的感触了一下。 一声嘶鸣,木鼎桦前方出现一片湖泊,湖面在这一片晕天黑地中极反常地泛着粼粼波光,那本该在阳光下才该有的光泽。木鼎桦只愣了一瞬就转身往另一边跑去,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快,快得辛梓翎都来不及制止他。 她感叹:真乃天助我也,那一大片湖面上延伸着开出了一片又一片六瓣花,簇簇紧拥成团,极其复繁华美,像一副生动的画在水面上缓慢着笔,衬着半透明的湖水,实在是很梦幻的一幕。 叹了一口气,嘴里发出呜鸣声,她向着木鼎桦飞去。他何等聪明,顷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在湖边站定放下惊魂未定且被颠得三魂七魄移位的廉易。眼见着地上的裂口往木鼎桦脚下开去,辛梓翎将小乌往岸上一扔一头扎进水里,下水后她才开始后悔,其实应该将有驭水能力的廉大小姐丢进去,虽说灵力全无,但至少人家在水里是来去自如啊。 可哪有时间等她上去再换个人下来,她只得硬着头皮化为人形向着水底潜去,正觉得这是个无法胜任的工作时廉易已自觉地跳了下来,还体贴地将她往身边一带,从嘴里吹出一个泡泡,那泡泡沾到她身上一下变大将她裹在中间,她一下子就觉得放松了下来,居然在这泡泡中还能呼吸,只是一想到这泡泡来自哪里就觉得有些别扭。 廉易却是一脸洋洋得意,有一种天下老子第一的骄傲神色。二个人顺利地潜到水底,然后廉易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水要如何破坏?这不像树啊,山啊什么的。辛梓翎指了指脚下的淤泥:“下口吧兄弟,别客气。” 他这个时候深深地佩服起小乌来,不知道它哪来的勇气。 在辛梓翎目光的鼓舞之下,他硬着头皮用手使劲挖了起来,最后破罐子破摔的一副表情连刨带啃外加用脚蹬,整个水底被他弄得乌烟瘴气。 辛梓翎其实私心的并不太想廉易跟着她跳下来,她想试一试,是不是她只要一有危及性命的危险赤骞熙就会出来救她,也私心地想要再听他说一句话,哪怕只有像之前那样似有若无的一句也好。 她只失神了片刻,在廉易的努力之下,开始感到整个湖底都开始摇动,之前木鼎桦说过,要是能将这里打破就可以将这个阵破坏掉,可看廉易这个挖法,想要一举破坏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只能等下一次机会?她以滚动的姿势带着泡泡缓慢地顶着水流往前滚动,好不容易引起了正折腾得火大的廉易的注意,他靠近,大概看清楚她在指着上方,明白了她的意思,带着她一起游了上去。 从水中一探出头泡泡就破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大地的裂口已自动合拢,只是整个湖面都颤动不止。辛籽翎向岸上的一人一蛇招手道:“君上,快下来湖中,这个湖要消失了,说不一定会把我们也一起带出去。” 木鼎桦看着水面:“不太可能,那样的破损对阵法没有太大的伤害。” 湖水看起来像被地表吸干了似的迅速变浅,其实更像是河床上升了起来一下子就和岸边衔接,又变成一望无际的莽莽草原。 她沮丧道:“真的是这个样子。”她此刻正坐在草地上,就像此处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什么湖泊,倒是她和廉易的那样从头到脚湿透了的样子显得格外怪异。 “怎么办?等着下一次逃命?”廉易一身的水顺着衣摆不停地往下滴,他气急败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是不是出现这样那样的情况都这样破坏就行?” 辛籽翎连遇三个突兀场景都是有问题的,她也不好确定是不是都是这样,但大概就是这么个回事吧,便点点头道:“是吧。” 廉易道:“路上我们也遇到过二处,结果绕过去费了那么多时间,这样就快了,好像每一次大难都会伴随着这样的机会。” “是吗?”辛籽翎神色几近麻木:“但是我们总要这么循环下去吗?我们出不去了吗?” 木鼎桦淡淡道:“还走吗?” “不走了!”廉易才刚站起来又往地上一坐:“老子不走了!” 辛籽翎也坐下来,麻木了一阵总算又恢复了一些:“休息一下恢复体力吧,再跑就真跑不动了。”她抬头往远处带着光的天边一看,又见着一个人影在那晃啊晃啊的。 “看!”她抬手一指,两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她问:“看到了吗?” 木鼎桦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仔细瞧了半晌:“什么?” 廉易也莫名道:“老子觉得跑来跑去还是那么远,他娘的!” 辛籽翎很惊异,看来只有她看得到那个人影,其他的人根本就看不到。这……又是怎么回事? ------------ 第二十九章(四) 这就太怪异了,为什么只有她看得到? 辛籽翎想了一会也就明白了。身体里面有一个赤骞熙,而且是赤龙嫡系,要说这梵天阵他也一定修习过,许正是因为如此,她能看见些不一样的东西。 木鼎桦轻轻坐下来看着脸上一惊一乍青红交替的她:”我们之前在火海看到过一处金色的平台,还在冰灾中见到过一处熔岩翻滚的塘子,中间露出好些可以落脚的石块,看起来像是靠近了就可以暂避眼前的危险,可是在这样一个只有危险的地方谁会选择相信?” 看到她转过来看着他,他继而说道:“可是你选择了相信,你为什么选择了相信,籽翎,你还信不过我吗?”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经过了这一切一定想到了许多。其实她也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说,这是她也才刚刚确定的事,而这件事她觉得多少还是会对木鼎桦造成伤害,必竟他喜欢她不是吗。 见她眼光中有犹豫,他似乎有些难过,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叫她的心莫明的有些发酸,觉着自己真是太坏了,她对不起他,招惹了人说声我弄错了就想完事,可别人却当了真。 她原本想等他解决了纵横山的事,送赤骞熙回到长阳宫再好好同他谈谈,那些事情在这里她要怎么说,难道说自己身体里有赤骞熙的元神,她要么和他死在这里,要么回去后就治好他同他在纵横山也好还是其他任何地方也好双宿双飞地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再问一问:君上,我们的婚事也不过是假的,回去的话就和离了吧。 如果说了那些话中的一些或是全部,最后死在这里,他一定会难过吧?即便出去了他一定会照顾她的意愿,然后就成了全九天茶余饭后的笑话。她想到这里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伤感与焦虑,看得他眉头紧蹙,不明所以。 不能说,她在思忖了片刻得出结论,现在绝不能说。但她不想骗他,与其编一堆谎话然后再用一堆谎话来遮盖之前的谎话最后还是要回到开始,那样实在是太累。她看着他,认真地道:“我不能说。” 看他神色一下冷了下去补充道:“我现在不能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出去后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好吗?” 看她那样可能是真有难处,虽说觉得她这么个样子有些不合适,但廉易还是帮她说话:“既然这样,那,那籽翎一定有她不能说的苦衷。那,那还是说说现在的事吧,现在该怎么办好?” 辛籽翎还看着木鼎桦,想等他说话,见他怔了片刻后终还是点头说好,她才又继续道:“我说的那个人影你们好像都看不到,其实我也看不清楚,但那人影都出现好几次了,我觉着总是有原因的。” “另外,你说那些突然出现的山、水等都是此阵的薄弱处,可凭我们现在的能力要如何将其破坏彻底?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联系?” 廉易抱头:“老子只觉得太乱了,籽翎你别说了,你直接说结果吧。”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她默默地瞟了廉易一眼,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木鼎桦也只是静静地听着,辛籽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拒绝告诉他想知道的事将他给气着了,也不好多说多问,各自安静地在这乌云压顶的大草原上坐着休息。 不再慌忙逃命,只看这如同山雨欲来前的压抑环境竟也生出些此景不错的错觉来。如同饿极了,一碗馊稀饭也是珍馐美味。 廉易瘫在地上没心没肺的闭上眼睛睡觉,辛籽翎简直佩服他,但也不想打扰他。冷嗖嗖的风吹得人头脑发晕,辛梓翎一直在想她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过份的安静时听到木鼎桦说:“走吧,差不多了。” 她应了一声起身去推廉易,他大概太累了,被她推了一下没有反应,她再推了一下,这小子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 他刚从那未睡熟的小寐中醒过来,背上一阵发麻终于清醒过来吓出了一头的汗,左右看了看才放下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含糊问道:“怎么了?” 辛籽翎轻轻说道:“要走了。” 廉易有些茫然:“去哪里?” 她叹了口气:“按之前的意思,往有光的天边走。” 三人一蛇快步地往前方走去,本来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可是刚走了没有多远就又开始觉得累,这种精神与肉体的双种煎熬已耗去了他们太多精力,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木鼎桦说道:“前方有枯树。” 辛籽翎以为是那参天古木又出现了,抬头往前一看,却只见着许多高低不一,或密或疏的干树,一棵棵屹立在前方,仿佛身死也在执着地坚守着什么一样。 她不懂,可是廉易明白,他喃喃道:“火……” 这样荒凉的一片地方,当真是神仙所创的梵天阵?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木鼎桦说:“只是个仿的阵法,阵内也必然不一样。看来是循环着来的,小心,火要来了。” 听到这个“小心”辛籽翎的心一下吊了起来,回头一看,身后竟也布满了枯树。一串不知从哪里来的火苗将几株干树点燃,“噼噼啪啪”地燃烧了起来。 知道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她忙转身跟在后头往前奔去,她并不怕火,可眼下没有灵力也不知道会不会就这么给烧死了。那火势见风便长,脚下的干草,周围的枯树全都成了它的养料,渐渐变成熊熊烈火夹带着滚滚浓烟随着风势越烧越烈。 他们在火中穿插求生,感觉那灼人的热浪都要将人烫化。小乌体型庞大,在这烈火中受到的伤害尤其大,虽有厚鳞护身,但一直被烈火烧灼之下身上有的地方已被火烧坏。 辛籽翎对前面两人说道:“我要带小乌到空中去,你们小心。” 木鼎桦回头,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整个人被一种温暖的颜色包围着,衣摆已燃起了来,声音却很平稳:“注意看前方,不出意外会出现一个金色的高台。” 辛籽翎点头,化形抓住小乌,心中叹了一声,沉下力一口气将它带了起来。那火居然追着他们窜到了半空之中,她往上飞得有多高那火便随着风往上窜得有多高,她身上也带了好些火苗,顶着天上的风火势变大,虽只是普通的火,但却告诉了她在这里她是会被烧伤的。 烈焰着身,她倒真的像一只翱翔在天空中的火凤了。她一直紧盯着地面,看到前面金灿灿的一座高台立在烈焰之中,便使出最后的力气冲了过去,自己同小乌一样奄奄一息地滚落在上面。 廉易和木鼎桦紧跟着也窜了上来,情况比辛籽翎略好,木鼎桦的衣衫下摆几乎要被烧完了,廉易稍好,看来是得了木鼎桦的照顾。 看到半坐半躺在高台上的辛籽翎,廉易一下傻了,同木鼎桦一起跑上去将她扶起来。她笑了笑:“我没什么,死不了。要把这个高台毁了吗?我们还能挣得片刻的时间。” 木鼎桦的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她满身都是烧伤,脸上身上的皮肤有损伤,露出红色的血肉,最后他将他那件破烂的外衫脱下披到她身上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用毁,这样不是更安全吗,你看,火烧不上来。” 火果然烧不上来,火舌只能添到金台的边缘。她呼出一口气,身上一松那些烧伤似乎更痛了,本想咬牙忍住,耐何没有灵力之下伤口的疼痛像是瞬间翻了十倍不止,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别哭!”木鼎桦出声制止。 “你怎么叫她别哭呢,那么痛哭一哭怎么了。”廉易看到辛梓翎的样子也想要哭了,听木鼎桦这样一说心头起了些怒气。 木鼎桦看她的泪溢出眼眶,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将那滴泪接住:“眼泪流过伤口会更痛。” 她点点头,强忍住那灼烧疼痛的感觉,觉得嘴里泛起了一股腥味。 一旁的小乌情况要好一些,被辛梓翎用爪子吊着,虽被火苗舔了一些也受了些伤,但倒底没那么重,这会感激的游过来乖巧地盘在辛梓翎身旁。 廉易看着辛梓翎:“我陪着你啊,太痛了你就吼出来。”说完眼中终还是有些潮润。 辛梓翎摇了摇头看着木鼎桦:“君上,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木鼎桦看她片刻:“只有继续走下去,等这火烧的时间到了就是冰封,会遇到熔岩塘,再就是大树、高山、湖泊,我们每人停在一个地方,到时候一起毁坏这些东西也许才是可以破阵之法。” 他眼光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声音轻柔:“也许之前所想是错的,集我们所有人的力量也无法完全破坏一处,这里的一切是循环的,我们对应的应该是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元素,这一次不会出错。你留在这里,接下来就交给我们。” 辛梓翎想说好,突然意识到问题:“我们只能毁四处,还有一处怎么办?” 木鼎桦说:“你确定看到天边有人影?” 她点头。 他说:“那我去天边把那人揪过来,看看到底是谁,到时候让他去破另一处……”他想了想:“许是谁也逃了出来。” 她一把拉住他:“如果不是呢?如果就是阴谋呢?” 他的唇还是白得吓人,如果只听他的声音绝不会让人绝望,可是看到他的脸色,便知道即便是木鼎桦也快要力不从心了。 他说:“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如此。” ------------ 第二十九章(五) 他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安抚,但她知道那是告别。他心里也不太确定,也觉得这一趟过去也许就回不来了,可是他的一生中从没有“失败”这两个字,所以即便是他也不知能否成功也决不让自己露出一丝怯来。 她觉得他太不惜命,不要命的去做事,可若是命都没有了那么做那么多事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既然火烧不上来,等我好些了再一起走。” 木鼎桦被她死死拽着袖子脱不开身,长叹一声坐了下来,满脸的无奈。 辛梓翎松了一口气,硬抗了那么久身体多少也有些吃不消,整个人有些虚脱般的迷沉。木鼎桦坐在她身边,眼中只有温柔,他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睡吧,不用费力睁着眼睛,我不走。” 就在他这一声之后她彻底晕了过去,木鼎桦看着她被火灼伤的侧脸,黑幽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遮住,只见到他睫毛的轻颤。片刻他站起来对廉易道:“你看好她,我去探一探就回来,到时候一起行动。” “啊?”廉易正坐到辛梓翎身边,闻言抬头:“你不是说不走吗?” “事情已经拖得太久了,再拖下去若是赤天翰进来我们就没有一点机会了。”不过他也觉得奇怪,即便时间并没有过得如他们认知的那么久但也是过了好些时日了,照理说赤天翰应该要进来将所剩不多的人解决了才对,是什么绊住了他的脚步呢?还是又另外发生了什么事? 从大家的安全上来看廉易找不到理由反对,踌躇间木鼎桦的身影已消失在火中。 辛梓翎这一晕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四周的火势渐小,这处金台果然没有消失的意思,只是随着火势逐渐变小。 她睁开眼时看到的正是廉易不知所措的一张脸,像是想要将她抱起来。看到她醒过来眼中的光亮了起来:“醒了。” 她这一醒身上的疼痛不可抑制的窜遍她的全身,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脑袋在这刺激下竟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本想看一看周围的情况却发现少了一个人:“君上呢?” “嗯……那个……”廉易吱吱唔唔了一阵,一叹:“走了,去抓那个人影去了。”他将远处的天边指了指:“你看,那处还有人影吗?” 辛梓翎咬牙坐起来,廉易忙去扶她,她定睛一看摇了摇头:“没有。”心下越发焦急:“他怎么就不听呢,在这里他也不比我们强多少,如果出了事……” 如果真出了事她真不敢想那后果,且不说西方,就连东方和北方都得乱成一团,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的头比身体更痛。 “你抱着头在这里想什么呢?该不会是想我了吧。”声音活脱得像是刚吃了蜜糖的什么毛绒绒的小动物,柔软又带点点轻佻的暧昧。 她闻言转头:“面……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实话,她的震惊得很,不久之前她正在怀疑这位虚无境余孽。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一役得到好处最多的就是此人,如果她们所有的人都死在了这个阵中,那么剩下一个失了半魂的赤天翰好像还真不能把他拿下,久久缠下去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她当时想到这一点时心中都被这念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觉得自己的思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暗了,可是却又不得不往那个可怕的方向想。 眼下,他突然出现让她简直摸不着头脑,他这一出现将她之前的想法全然打翻,她重新在头脑中组织着他的目的,一时竟不知他究竟做何想。 面公子脸上不走心地蒙了一条白色丝绵,还故作惊讶道:“哎呀!这样你还认得我呀!果然是我心心念念拼死也要来救的人。” 小乌对他的气味已经熟悉,记起上一次他坐车让它跟着跑的事不由得没好脾气地对着他狂吐信子。廉易看它那个反应还当对方是什么敌人,对他那一番言语也颇反感,挡到辛梓翎前头,眉头一紧:“你干什么!” “哟!”面公子嘻嘻一笑,往地上一蹲,轻挽在脑后的黑发松了几缕下来,慵懒地搭在他肩膀上:“什么时候我又多了一个情敌啊?” 廉易莫名的看了他一眼,看辛梓翎的样子感觉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半侧过头去问她:“他是……” “我啊!”面公子笑了笑,看得见他弯弯的眉眼带着些分不清的真情假意:“是她的青梅竹马。”他用手指了指坐在地上阴沉着一张脸的辛梓翎。 “不可能!”廉易愣过片刻后,摇头否认。 却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褐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泛着紫光的黑色药丸递到辛梓翎唇边:“吃下去,疗伤镇痛的。” 辛梓翎微微偏头问那位白巾覆面的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面公子又是一笑:“先吃了药再说,乖些。” 这一声唤得廉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到辛梓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正要说什么时被他一下将那颗药放进她嘴里时就变得有些犹豫了,面上抽搐了两下:“梓翎,他谁啊?” 辛梓翎刚咽下那颗药,听他这一问脑子来不及反应,正要说出来时就被面公子抢了白:“在下姓坤,名良瑜。”说完眼睛看向辛梓翎对廉易道:“你就同梓翎一样叫我良瑜就行了。” 这该不会是真的吧,廉易头有些大,怎么就跑出来一个什么青梅呢?这女人长得太漂亮了真的不是太好的事情,光是担心她被人抢走就要费好大的心思。 辛梓翎脸上泛起一层浅红,感到身体中浸进一种冰凉之感,疼痛感在这冰凉中减轻了不少。坤良瑜……这个名字在脑子里浮浮沉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是吧,翎翎。”他冲辛梓翎眨眼,弄得她一顿猛咳。 一张俏脸被她咳得通红,弄得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她冲廉易摆了摆手:“别听他乱说,只是……旧识而以。” 面公子扁了扁嘴,委屈道:“我还没问,他是谁啊?” 辛梓翎没好气道:“好了,你可以不用闹了,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越发委屈道:“当然是来救你的,不然你以为我来干嘛。” 听他这话的意思,辛梓翎疑惑道:“你……刚刚进来?” “差不多吧。”他就地坐下,看了看四周已灭掉的火:“我杀了那两个压阵的。” 廉易急道:“那赤天翰呢?” “他?”面公子冷哼了一声:“他去会故人了,不然我哪里有机会。”他看着她,脸上的不正经收了一些:“走吧。” “去哪里?”辛梓翎只觉脚下一顿,金色高台已缩得几乎与地相平。 “当然是出阵了。”他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个举动就略显亲密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做给廉易看的。 “怎么出阵?”廉易问道。 面公子指了指小乌:“其实你们身边就有一个啊,不过我也算一个。”他低笑一声:“从小吃的呼吸的都是有毒的,搞到最后连自己的一身血肉都是毒。” “这个梵天本就是个假的,仿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想要表达个什么?高洁?神圣?”他又是一阵低笑:“就连世界伊始所依的根本都弄到这里面来了,大概是为了与这个阵法相符合吧,可是假的就是假的,这个阵就怕那些脏的,不干净的,真梵天可不这样。” 他看向面前的两人:“你们一定是舍不得让这小家伙再受伤了。”他叹了一口气,地上的“小家伙”不再向他吐信子,只是昂首看着他。他叹道:“那只有靠我了。” 说完撸起袖子,拿出一柄短刀往蜜色的手臂上一划,刹时鲜血四溅,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即将消失的金台之上。他手上鲜血不停地流,可见那是一个多么大的口子,但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笑着说道:“翎翎,咱们后会有期。” 她晃了一下神,再抬头时发现自己还是站在高墙之下,前面是赤夫人那座围在高墙之中的二层奢华小楼,楼顶屋檐各挂了一串明高的花灯,烛火燃得正欢,院中似乎还有婢女的低语声。 小乌在一旁抬着巨大的头看着她,银色光泽从她的吊坠中溢出,她身上的伤开始慢慢愈合。 这个时候并不再适宜打扰赤夫人,她点足跃上屋檐,披在她身上的外衫一下滑了下来,她正要回身去拾,一道白色的身影已掠至她面前伸手接住了那件外衫。 “君上。”她眼中带着惊喜:“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近来她似乎特别爱对他说这一句话,他微微笑着:“我没事,害你担心了。你那个朋友呢?” 辛梓翎愣了一下:“他呀,大概是走了,他不太喜欢人多。” “也是。”木鼎桦说:“现在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有人参杂进来得好。” 远处一个人影沿着屋脊跳过来,到了他们身边才来得及喘了一口气:“好累。”正是廉易:“那些人呢?那些……” 木鼎桦目光幽深,黑色的眸子在将黑不黑的傍晚越发的亮:“被梵天毁得身魂尽散了。” ------------ 第三十章(一) 说话间围过来了许多赤家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们所在的那一座高屋围在中间。夜更黑了,天幕中晕染的黑色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只剩黑,浓重的黑。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供他们的君主从中通过。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的人穿金戴银,发冠高束,镶着金玉。 屋顶上的几个人看着走来的人,目光中的愤努如烈火遇到干柴一下子燃了起来。底下的人抬头看着屋顶上的,上面的人也看着站在下面的人。 廉易“呸”了一声划破了这宁静。 赤夫人的小院子有人开门,听到小声的询问和门口一个压低了嗓音的将士在跟那婢女交待些什么,而后门又“吱嘎”一声关上了。 赤天翰抬头看着他们,黑夜里亮着的几支火把将他的脸照得不清不楚,声音倒是有说不出的威严:“有事的话木尊请移步下来再说。” “下你娘个鬼!”廉易又啐了一口,一身的破烂衣裳活像个乞丐。他不像另两个人,心里有气嘴里就往外撒:“你个下流胚子装清高!你是想要爷爷我下来将你弄死吗!” 听了他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赤天翰笑了笑,大概笑得太少,那个笑容将嘴角边牵起了两道深深地沟壑,显得刻意又牵强:“你们深夜闯进来,还靠近母亲的院子,我也怀疑你们图谋不轨。” 他看了看屋上紧挨着辛籽翎的小乌:“用了些什么手段,竟然将我们赤家的灵宠诓去了。”他眉峰一凝:“还不回来!” 但此时的小乌对他大概有了忌惮,踌躇不愿意过去,这一下赤天翰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小乌!过来!” “你脑子有病啊!它不愿意过去你眼瞎看不到啊!”廉易口气不善,底下已有人不满地议论起来,有两个将士打扮的人看似将要跃了上来却被赤天翰低声喝止。 “这蛇已有灵识,既然它自己做了选择那是就顺其自然吧。”赤天翰看着屋上的人,仿佛看着被困的囚徒:“你们不打算好好将此事讲一讲吗?”他倒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几个人居然能窥得梵天的破阵之法出来,要是早想到有这种可能他怎会放过杀掉这几人的可能。 可惜他现在半魂已失,再无可能结阵,而假托他人根本不现实,且不说魂灵不强无法献出半魂结阵不说,单就是此事泄露出去也是后患无穷。机不可失,但已失便不可再来。 木鼎桦沉声道:“本来是来好好讲的,可你却设下梵天杀光了同来的多族族长。” 站在底下的男人说道:“梵天?神仙阵?你在开玩笑。” “哎!你这个狗东西!”廉易跳起来,差点从屋顶掉下去:“你够不要脸的,敢做不敢认!老子居然没从你那张石头拍出来的脸上看出来!” 赤天翰在下头说道:“你们几个夜闯长阳宫意欲为何我多少可知,九天几乎已入尔等之手,难道现在连我龙族也不想放过?” 廉易觉得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嗤之以鼻:“是你想杀我们还是我们想杀你?就你这个样子居然是当君上的人,太恶心了。” 他这一番话听到有心人耳里就变了味,底下有人说:“果然是狼子野心,霸了蓝凰又想来欺我们赤龙!” 辛籽翎一把拉住还想还嘴的廉易,递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但底下的人见他们不说话更加张狂起来:“果然如此,居然想称霸九天!” 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三人个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辛籽翎大声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族的事!” “我们现在站在这里你当明白是为了什么。”木鼎桦的声音伴随着风声缓缓入耳,沉静冷淡,带着冰锋般的凉意:“你如果存心要找事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这是**裸的威胁,眼下赤天翰半魂已失,绝无可能是木鼎桦的对手。 虽说底下的人不清楚这些根底,但木鼎桦的这番话还是让所有人静默了片刻,后听到有人说:“尊上此言是说我们龙族怎么你们了吗?你木尊何人,我们能奈你何?自从你娶了这个来路不明的什么,眼下是不分青红皂白跟着她瞎胡闹!” 木鼎桦这才看清,站在底下说了这一番话的是龙族的老族长,正是那位当初安慰他说他父母已成仙的黑龙族长。他似是痛心的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木鼎桦如今的模样颇让人心痛,本是天之骄子却成了一个沉溺女色之辈。 同辛籽翎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这赤龙族上上下下都不知道他家君上在这一夜中到底做了些什么恶心人的事来,大概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了什么术法而不得知,此时清醒过来便见着人来他们赤龙长阳宫闹事。 虚无境的人在赤家闹了这么久,上翻下跳的弄得整个九天人尽皆知,龙族的人不可能心就那么大完全没有什么猜忌,每一族中多多少少都有异心者,现在居然同心同德地站在这里由黑龙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见这番话是龙族中大部分人的共识,而搭成这种共识需要的客观条件很多,赤天翰的亲卫也不一定个个都能晓得他这一次的所为,其他的人就更不可能晓得。 果然见黑龙痛心疾首继续说道:“九天自然有九天的规矩,无论如何你们也没有理由夜探长阳宫,要不是擎老夫人将真相告诉我们大概所有人都会被这个小小女子牵着走,也不知那些来长阳宫造谣的人是不是也是你这位夫人搞的鬼。虚无境已灭,照理就算有余孽也当为保命隐匿起来。而你!” 他指向辛籽翎,下巴上的胡须跟着他一起颤抖着,他看向木鼎桦,怒其不争:“必竟……必竟她连自己的父亲都下得了手!” 辛籽翎觉得这一切简直是不可思议,被囚起来的擎老夫人如何出来说了这些话的?为什么说是她杀了她的父亲?她斥责道:“你这把年纪了怎么信口雌黄!” 站在上面的人和站在地上的人两相对望,他们破阵出来才惊来了赤天翰,真打起来此人魂识有损已不足为患,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在蓝凰那里一样打起来,师出无名,胡乱征伐只会招来不满、愤恨和祸患。 “你们想怎么样?”木鼎桦问了一句,其实他心中已大概想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果然,就听到赤天翰说道:“将木夫人先暂押于寒晶洞,再由各族集议会审。” 看来他是想将脏水全数泼到辛籽翎身上。 “不行!”木鼎桦脸色骤变。 人群中有一阵骚动,有人挤了进来。是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发束装扮不俗,看起来是有些身份的人,此人木鼎桦并不认得,倒是辛籽翎看着此人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那人上前先是一揖,接着开口说道:“木家尊上,”盯着辛籽翎看了半晌又接着说道:“我是白长烈的兄长,因这位辛姑娘的事而来。” “什么跟什么!那也是你叫得的?你擎家的人?那得称一声女君!”廉易反应过来:“你说你那个啥?白长烈?哦!那个龟孙。” “你!”来人伸手一指,浑身气得打颤:“放干净你的嘴!”说完向木鼎桦道:“擎老夫人被关着出不来,我便只能代我家老夫人来走这一趟。”说完抬眼瞄了一眼辛籽翎,意有所指。 辛籽翎问他:“我已承继任君位之礼,你们却背着我胡乱编造族中的事拿到龙族来说?莫须有的罪名也往我身上安?白鹄族的人,可真是居心叵测!” 来人道:“说这些无用的有什么意思,你的君位我们还不承认。你所言没有几句是真的,当初来蓝凰时说得义正词严,结果……”他又用手指向辛籽翎,言词悲戚:“君上体内破碎的元神上还残留着紫火的残息,那可是火凤独有的术法啊!“ 他这一声后无需再多说,话里的信息已经够多了,就是辛籽翎弑君杀父。但辛籽翎听到耳里的却是这一句话:擎幕天体内破碎的元神…… “你们把他怎么了?”她突然觉得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掩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发颤:“你们把他怎么了!那可是你们的君上!” 来人不理她,竟抬起袖子擦着眼睛哭了起来。赤天翰眯着眼睛盯着木鼎桦:“合族公审,合情合理。” 眼下似乎陷入了一个僵局,廉易正待反抗被辛籽翎一把握住。她向着底下问:“如果我不去呢?” 一时间四周静极,大概是怕木鼎桦真的翻脸,赤天翰好一会才转身对来人道:“白长贵,你回去通知蓝凰各族派人过来,先让人过来再说。” 白长贵揖了揖,擦着眼睛退了回去。赤天翰这才抬头对辛籽翎道:“九天是这个规矩,对谁都一样。若你不去便是确认放弃蓝凰君位,默认自己弑君杀父。” “规矩?那些被你杀于阵中的人呢!怎么不先审审你!”廉易脖子上青筋暴现,如果不是辛籽翎拉着他,他大概已经跳下去照着赤天翰给上一拳了。 赤天翰板着一张脸问:“我杀了谁?这里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吗?若真有什么梵天阵,木尊,你又是如何出来的呢?” 梵天阵是什么九天十有八九的人都清楚,那是个传说,不仅不可能存在,就算真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有人能挣脱得了。 辛籽翎一滞,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真是让她大开眼界,梵天已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现在赤天翰不认他们还真是没有其他办法。木鼎桦还算冷静,重复了一句:“她哪里都不去。” 夜风猎猎,冬日寒风吹得人心更寒,他们站的这个位置实在不是个什么好位置,极易成为靶子,又正挨着赤骞熙母亲的小楼。她刻意不提赤骞熙,也刻意不提赤天翰对赤骞熙做的那些事,她怕,也许院内的人正侧耳倾听,他们说的那些话也许会刺痛赤夫人的心。 “你要为她成为九天的罪人?”赤天翰问。 这句话打在辛籽翎的心上,她怎么能让木鼎桦为她成为罪人,他的一世英名怎么能因她毁去。 她伸手拉住木鼎桦,手心中有一层薄薄的冷汗,整个手和她的人一样从里到外都是冰凉的。但她抓他抓得很用力,她看着木鼎桦,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我去。”她声音低了些:“有你们在,一定可以证我清白。” “只是……”她不无担心地道:“这边……” 他明白她的心上记挂着些什么:“赤骞熙的事也是我的事。” ------------ 第三十章(二) 有这样一个时刻,你面临绝望,所有的一切都像昨日黄花,走过了那么多的路,遇到了那么多事,伤心过也绝望过,最后,当自己脱去一层带着血肉的皮终于开始有新的皮肤慢慢长起来时,命运却告诉你,生活远比想象的要沉重得多,复杂的故事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归于平淡。只是不知道,命运它赐于你的倒底是一盒神秘的礼物还是要将那新长的皮肉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扒掉。 但是哪里有得选呢,你无法逃避,只能伸手接着,不管多慎重终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辛籽翎看着黑得化不开的天穹,就像看不透命运最终要交给她的到底是一个礼物还是一个恶梦,但她能怎么办,她只能接着,等待宣判。 她看着木鼎桦,感觉那同样冰凉的手反握住她的手握得那么用力。事已至此,根本毫无他法,反而为证清白只能束手就擒,虽然她信不过九天的其他人,但她还能信木鼎桦。 一道紫光自她手中闪过,汇入他的掌心之中而后消失,她看着他眼中失焦,轻声道:“我信你。” 偏头又对廉易道:“你先过来一下吧。” 廉易走过去,站得近了发现了木鼎桦的异状,此时何时他也是瞬间就有些明白。错过手将木鼎桦接过时他又乱又急,情况似乎无法控制,而辛梓翎又有了打算,他哑声道:“籽翎,这……” 她却在此时镇定了下来:“你们回去,既然他们这么说便要按规矩一步一步地走,眼下我不会有危险,毕竟我还顶着一个木尊夫人之名。你们安全了,我才有救。” 廉易眼眶发红,点点头,佯作镇定地死死撑住木鼎检将倒的身躯。 辛籽翎摸了摸小乌的头:“你跟着他们回去,过段时间来接我。” 小乌似懂非懂地昂起头,与她齐平,一双坚瞳的眼睛盯着她似有话语,慢慢低头下去绕着辛籽翎转了一圈,极慢极慢,后又昂首望着她,眼中竟起了水雾。这样一只灵兽,用这样的姿态在留她,许是它那灵敏的感觉觉出此事不对,凶多吉少。 辛籽翎一遍又一遍轻轻抚着它的头:“没事,到时候你们来接我。”语气中多了坚决:“跟着廉易!” 说完头也不回地跃到地面,下面的人一下让开一个圈,辛籽翎就落在那个人圈中。她神色冷淡,看起来不悲不怒,正对着赤天翰。这一次她不再对他有任何敬畏,神色毫不闪躲,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眼神纯粹:“走吧。” 她抬起头,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屋顶上的人面部的表情,这很好,没有人看得出木鼎桦此时的异样。赤天翰也抬着头,不知他心中作何想,大概觉得事情已成便没有再对峙的必要。 不肖一会儿,人便退走了,只剩屋顶上的人独陷入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廉易红着眼看人将辛籽翎带走,一直到最后一朵火光消失,这才扶着木鼎桦骑坐在小乌身上:“回吧小乌,回栖木林。” 此事如辛籽翎所说,需计较好了才有胜算。娘的!谁要是伤了他的救命恩人!他闭了闭眼,他似乎并不能将对方怎么样,哪里都是实力说话的地方,他灵力低微,身份低下,他能怎么办?可她千万千万不能出事啊! 他将木鼎桦抱紧,他要护好他,那是救出辛籽翎唯一的筹码。 一路北上,押送辛梓翎的是赤龙统辖下的黑龙长老、白龙长老以及蓝凰白鹄族新上位的族长白长贵,西方后来也补了一个人过来,来的是木鼎桦的心腹,手下掌案木子羡。 子羡是在中途加入的,辛梓翎被押送得很急,当日夜里便已上路,到了北方先与白长贵汇合再前往北方辖域之外的极寒之地,在这里时木子羡才赶了过来。 辛梓翎毕竟是木家的夫人,见着木子羡时几人都有些尴尬,但既然说了是合族公审,那么西方也无法被排除在外。但木子羡好像并非来找茬的,只是加入押送的队伍,一路上偶尔照顾一下辛梓翎。另几人本对他十分警惕,看他行事并无出格之处慢慢也就放松了下来。 白长贵一路上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嘴,可在场的没有一人理他,一路无话,连飞带走半月有余终到了极寒之地,此处大地被冻结得硬如玄铁,寸草难生,越往里走越是难行。 除了割破皮肉的劲风和冻入骨髓的寒气之外,这里还有全九天都不得见的白雪,那像白色凝脂一样镶嵌在山峰顶端的积雪是这荒芜之地另一种冷峻的颜色,冷,只有寒冷,在那半空之中以一种圣洁美好却又遥不可及的姿态注视着下方土地上的一切,寒晶洞,就在那群峦之中。 处在雪豹族的统辖之内的寒晶洞万年冰封,寒彻血骨,最早时被几位灵族始祖设下封印,若被认定为罪人便需几族之灵力加上罪印将此罪人关于此处。要想出去也只得由这几族人一起将其带出,关在那里的罪人被这天然的禁锢锁去全身灵力,若非法力无边之人根本无法逃脱。 此地虽说由叶若轩掌管着,但那一处作为九天的重大罪人公审前的暂押之地已是共识,因此雪豹并不太管这一处,但管与不管都好,这押送的和被押的始终都得从叶若轩的领地上过,始终要跟这地方的主人打个招呼。 叶若轩有别于九天四方划位独成一处的霸主,他那一处是连根草都难得长出来的荒寒之地,没有人稀罕,偏巧就是适宜他们生活的地方,没人来争,他醉心法术武力修练也无心去抢地盘,一来二去,北方极寒之地便独立于别处自成一国。 在这个寒冷得难生寸草的贫瘠之地,别的灵族大概是都觉得难熬的,可偏强叶若轩在此处活得潇洒又自在,虽说是个君主,却与领土内各族相交得如同兄弟一般,地方小,物资少,这里的人却活得朴实又和乐。 不理事,是叶若轩的常态。所以这一趟打不打这个招呼他其实并不太在意,但是打了这个招呼他便多多少少都不好避而不见,总要礼节性的设个宴尽尽地主之宜。 一般正常情况下对方因是办公总会拒绝,他也就顺着杆子爬绝不勉强,这一次也不知这些灵族是作何想法,居然就答应了。他觉得头痛,但话已出口又不可能收得回来。 叹息一声后便喊了一群族人过来:“有哪个会做菜吗?不是平时那中,是要做得好一点那种。” 奈何雪豹族人个个都觉得自己于厨艺一道登峰造极,绝不甘于人后,纷纷举手自荐。 叶若轩虚虚地晃了一眼齐刷刷举手的众人指了指前面一个红脸汉子:“大魁,你会做的不就是烧面疙瘩吗,那个算是好菜吗?” 他这一句并非讥讽,而是真心实意地在问,那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好菜。 红脸汉子肯定道:“当然算是,我家单传的怎么会不是!君上你不是也说好吃吗。” 经他这样一说,叶若轩觉得也是,虽说吃不吃的对于灵族来说并不重要,但礼节这个东西还是要的,必竟那些人这一次都要来赴他这个宴,礼节,嗯,绝不是面子问题。 那个面疙瘩,他几年前吃过一次,好像是说过好吃来着。他吱唔着点了点头,又点了点一位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中年女子:“丽娘呢,你会做什么?” 那名叫丽娘的女子掀起鲜红的嘴皮一笑:“我会做的可就多了,滋味青根、五色彩盘、玲珑丸子、花香盈盈……” 她还要再说,被叶若轩的断:“没听过,你做过这些?那个滋味青根、五色彩盘、玲珑丸子、花香什么的都是什么?怎么我没吃过?” “君上怎么没吃过呢?”丽娘解释道:“就是去年啊,去年我做过,请君上来吃过的。” 去年?叶若轩好好想了想,他吃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倒真叫他想了起来:“那不就是剥了皮的草根吗?五色……是那盘五种颜色的生菜叶子,那丸子是那个到处弹最后都没吃到嘴里的东西吗?花香?**!嗯,那个倒真是不错。” 由他们的君王推及他的民众,果然都对吃的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追求,叶若轩既然觉着不错,族中的众人便受了大鼓舞一般的跃跃欲试,纷纷请求参于这一次的设宴待客。 但苦于根本用不上这么多人,叶若轩便在其中选了几个人留下制宴。几万年都没设过宴,难得一次设宴却不能让客人尝到他这里各种人材烹饪出的各样美食难免生出些遗憾,于是便越发想要办好这次宴席,弄得底下的民众跟着他一起瞎激动,一时间这件事竟成了这里难得一见的大事。 几人在入境时将各族的印章以及此次押送何人大致做了说明便被放行了,雪豹族一像如此,大概觉着自己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并不太可能会有人觊觎,所以行事一向不太严谨。 去雪豹的清辉玉源将此事交待清楚是龙族来之前得赤天翰的命令,因得了木鼎桦与叶若轩交好的这一层消息便须得上门去将此次押送之人的情况说明一下,提醒拥有寒冻之力可自由进出寒晶洞的叶若轩不要有所妄动。只是实在没有理由对叶若轩下死命令,便只能上门委婉着提出来。 守境的小兵将此事上报之后,境中民众翘首期盼,接到木子羡一行人便挤挤攘攘的将几个人带去了叶若轩的住处。 叶若轩的这处清辉玉源是他用灵力开劈出来的一方小天地,这里面居了雪豹全族,气候宜人,难得的有河流,还有一处温泉。气候和水是以灵力化来,温泉却是天然的,整个地方像是一个大镇,里面的居民全都朴实可亲。 一路上众人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面色苍白姿色超凡脱俗的美貌女子,小声质疑是不是弄错了。那些小声的议论全数落在了辛梓翎耳中,她低着头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只由着他们带着她走。 走了好一会,一群人才在青青河岸边停下了脚步。谁也不曾想到,一位君主住得如此随意,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小小一个院落中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常绿树,一座三间相连的青瓦房立在那树后头,屋阶下一把褐色木制躺椅上正瘫着个穿一身青衣的人,脸上搭着一方绣着木鸳花的白帕子正在睡觉。 ------------ 第三十章(三) “哎哟,睡上了。”一个男子哈哈笑着,带着很随意的恭敬站在院子门上放大嗓门喊道:“君上!哎!君上!等的客人到了!” 男人吼完了转向黑龙长老几人:“君上接到通报就做了安排,一直在等你们,许是等得累了,哈哈哈哈……咱们君上很好客的,咱们君上特别期盼你们的到来,也是很敬重大家的,哈哈哈哈……” 好客的雪豹君主叶若轩在这热闹的嘈杂声中打着哈欠醒了过来,先是一把掀开了盖在脸上遮光的帕子,后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清俊的脸庞上剑眉斜飞英气十足,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将前方的人群扫了一遍,眼中带了些温暖的笑意。 他站起来,青衣垂下,外衫下摆绣了些紫色的暗纹,整个人稍许偏瘦。他像是初醒过来还不及反应的慢半拍,拍了拍膝上稍皱的地方终于才慢悠悠地开口,先是“咦”了一声,再“哦”了一声,这才轻轻将右手在左手里拍了拍:“瞧我,一顿小寐脑子就糊了。今日来的原是裴伟长老、白正长老、子羡兄……”他转向白长贵,一时语塞。 “这位是蓝凰白鹄族的长老白长贵。”黑龙长老斐伟介绍道。 叶若轩揖了揖:“白长老。” 白长贵还礼之时叶苦轩的眼睛从辛籽翎面上扫过,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大家伙儿还不散了,今晚上的晚宴准备好了吗?” 众人答:“还没有咧。” 他温声道:“没有做完还杵在这里干嘛,先去做事。”大家都很想在这里听点谈资,奈何自家君上都这么说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散了。 叶若轩这处离左右前后其他的房屋稍远,中间隔着几株大树仿若独成一处,人一走这地方一下就清静了下来。 “进屋坐吧。”他抬手一挥,正中那间大屋门一下打开。 白正摆了摆手:“我们要先将此人押至寒晶洞。” 叶若轩这才将光明正大的将目光转向辛籽翎:“这样弱不经风的样子能有什么危险,吃了饭也不留诸位,我这里有长毛灰狼,到时候驮你们去。” 裴伟是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位老长老,整个人精神抖擞,灰色的胡须留得很长,他看了看辛籽翎,长须眉拧紧,但点头应到:“好,休息一下再走吧。” 他资格最老,既然这样说了当然没人有异议。其实白正心头明白得很,他是心痛木鼎桦,怕辛籽翎有恙对木鼎桦不好交待。他自己又何偿不是,只是他是为了赤骞熙不甘,他当夜领命带人上路, 一见到这辛籽翎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不就是赤二君画卷上的那个美貌少女吗?怎么又成了木鼎桦的夫人?眼下又如何成了杀君弑父的疑犯? 一路上他在心中自问自答,觉得事情盘根错节不好多问,便只能小心翼翼的尽量少说,心中为赤骞熙扼腕叹息,要是他如今醒着也不知得有多伤心,也难怪冲喜的人会是青龙的绿露公主,哎……只能叹一句人各有所求。 木子羡自然不必多说,他对叶若轩的提议没有一点异议,辛籽翎受过重创身体正在恢复中又要长途跋涉赶到极寒之地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那一身棉锦袍子是他带过来的,披在她身上好像也没有起到保暖的作用,她脸色依旧很差,在这里休整片刻再走对她要好得多。 只有白长贵依旧一脸的不悦,阴阳怪气地问道:“尊上这里就没有个牢房什么的吗?我们带的这个罪人要关在哪里?” 木子羡冷眼看了白长贵一眼:“什么罪人?定罪了吗?” 叶若轩道:“我这里倒真是没有设牢房,犯了错的人要扫一月镇子,所以你看,没人敢犯错。” 他将话题岔开:“都进来,都进来,我今晚给各位设了宴,在这们这东面的平坝上开了一百桌,但空间有限我这里的人上不完,真是不好意思,怠慢了。”说完笑咪咪的向屋内比了个请的资势。 白长贵左右看了看他们仅有的五人,除去辛籽翎便只有四个人,四个人,他叶若轩办了整整一百桌,虽说场面真的是很浩大,但他心头确实怀疑叶若轩是不是真的为了宴请他们才来设的这个宴,他觉得叶若轩本人对于宴席的兴趣远大过要宴请他们的诚意。 “很可惜,只有本族人,雪狐族、冰羚族这些归于我族的灵族都没有请来,实在是地方有限,地方有限。”他还遗憾得很,本是无奈之举,此时却做出了些兴头来。 一边说一边走着,带几人进了屋。辛籽翎前脚还未跨进去被白长贵抬手一阻:“你也跟着进去?免了吧,你在外面站着等。” 看裴伟没有议异,白长贵就越发胆大,目光中有些恶狠狠的光,若不是忌惮木子羡他此刻说不定直接出手将人推出去了。 辛籽翎退后一步在院子里站着,木子羡看了看也跟着她一起在院子里站着,叶若轩从屋里拿出来两根凳子:“来,来,你们不进屋就在这外面坐一坐。” “她坐什么!她是我们押送的罪人!”白长贵跟着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啊?她不是还没被定罪吗?”叶若轩嘴里说着,手里已把两根凳子放好在两人身后。 白长贵气道:“能被送到寒晶洞的是罪大恶极之人,她来路不明!弑君杀父!编撰事实!颠倒黑白!杀我蓝凰各族族长,我的亲弟弟白长烈就是死于她手……”说到后头竟有些哽咽。 “什么意思没搞懂。”叶若轩将两人按到凳子上坐好:“她来路不明又怎么杀父?来路不明还晓得她父亲是谁?还有白长烈族长不是家中嫡传独子吗?” 白长贵老脸一红,看着两人已在凳子上安坐好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一时有些恼羞成怒,奈何叶若轩与木子羡都在,正进退两难之时际屋内的裴伟开口道:“白长老请回来,叶尊主说得对,待明日事完也就结了。”这话让白长贵找着条台阶,愤愤地拂袖回屋。 辛籽翎抬头看了一眼叶若轩,轻声道:“谢谢。” “不谢,”他小声道:“桦兄跟我交待过了,不会让你受委屈,他现在就在我这里,不过不好出面。” 辛籽翎脸上震惊的表情只一瞬便就恢复正常,只是脸色变得更差了。叶若轩说完话就回屋去泡茶了,只剩下木子羡同辛籽翎二人独自坐在院中。 和风送暖,木子羡觉得明明已经很暖和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辛籽翎的脸色为什么还是那么差。他只是看着前方,轻声道:“刚才叶若轩所说为实,寒晶洞不是你可以待的地方。我本以为龙族会在路上动手,特意拖着脚程想要抓住他们欲盖弥彰的罪证,可是他们在路上竟没有动作。” 他蹙眉想了想:“也许他们想你自己死在寒晶洞,那里会压制灵族灵力,冷得能将血骨冻起来,听君上说你受伤很重根本就抗不住。你将他弄晕让这事没有一点转寰的余地,你可知,他们在你后脖颈上用法术做上的罪印动了些手脚,本只用加个印就可以,可我在给你披棉袍时感知了一下,那个印能让寒晶洞对你的影响扩大十倍不止。” “但这并不违反约定,危及九天十恶不赦的疑犯是可以用这种加大痛苦的的罪印的。”他还想说什么,看到白长贵又走了出来蹙着眉闭嘴不说了。 白长贵负手于身后阴沉着脸:“你们两人坐在这里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他踱着步走过来,拖了拖叶若轩那张躺椅,一屁股坐了下去:“我就在这里盯着你们!” 木子羡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只斜眼瞄了他一眼便将脸转向别处,一张嘴抿着崩得极紧。 危及九天十恶不赦……辛籽翎甚至没有听到白长贵都说了些什么,她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颠来倒去地让她心头发颤。原来在别人眼里她都成了这个样子的了吗? 她突然觉得好恨,她受了这么多的苦,不过是拿回她应得的东西怎么就危及九天十恶不赦了呢?她不过就是想救她的爱人却到现在也不能见他醒来,谁来告诉她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活该她父母被杀?活该她爱人失去元神?活该她颠沛流离?活该她天煞孤星般的只剩一人? 为何不让她去死?为何让她活在这世间受这些苦?头痛欲裂,脑袋发烫,她觉得她像在蓝凰那一次一样,脑袋越来越痛。 “白长老,走了,走了,咱们吃席去了。”叶若轩的声音传来。 后头黑龙长老在问他:“老夫说的话望叶尊主知晓。” “知晓,知晓,”他已快步走到辛籽翎身旁:“我从不插手九天的事,你那话其实直说也行,我不介意。”说完伸手在辛籽翎眼前晃了晃:“哎!姑娘!哎!哎!” 辛籽翎回过神来,脑袋里的热气渐消,眼神迷茫地看着叶若轩。眼前这张脸半不讨厌,刚才还跟她说过什么来着。她过了好一会脑子才清明过来,眼前的人一直伸手晃啊晃的,她偏了偏头:“叶尊?” 白长贵向黑龙长老揖了揖:“还要带上她吗?不该吧?” 裴伟抬手指尖凝出一道光,绕着辛籽翎所在之地画了一个圈,就圈而起一道透明的屏障将她罩在其中。收手道:“她只要是想破这个结界我就会感知到。” 白长贵绕着圈子走了一圈:“裴长老这个结界设得好啊。” 黑龙长老活了那么大岁数,完全不吃这套,只对着叶若轩客气地点头道:“叶尊主,请带路吧。” ------------ 第三十章(四) 百人宴席已经布置妥当,敞开的平地上人头攒动,好一副热闹的景象。大家都热情的将几个客人往正中的桌子上带。等几个人一落座就开始咋呼呼地吼起来:“上菜!上菜了啊!” 这样乱七八糟的热闹场面几个人都从来没有见过,一时瞋目结舌的只能在那高涨的热情中晕头胀脑地被推到席位上坐下。 桌子上的菜很快就摆好了,一盆面疙瘩,一盘不知是什么草的根,菜叶子,亮晶晶的青黑色大丸子,一大碗黏乎乎的黄色液体,还有一堆黑色的不知其为何物的可怖玩意儿。 菜还在上,但坐在桌子上的人显然没有一点食欲,别桌的都吃开了,这一桌连筷子也没有动一下。 见客人不下筷子,叶若轩热情地道:“吃啊,别客气啊。” 几人面面相觑,对着桌上不忍直视的食物心中一阵腹诽,而后尖起筷子夹了一两根草根,先仔细看了看再勉为其难地送进嘴里,一嚼,清清脆脆,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 丽娘在围裙上擦着手,笑着走过来:“怎么样,好吃吗?” 虽然离好吃还差得太远,但是几个人还是硬着头皮点头赞道:“不错不错,真是有特色。” 听到这话,丽娘喜笑颜开,另几个参与了此次做菜的族人挤上前来七嘴八舌地介绍自己的菜,满怀期望地盯着几个客人,那种眼神让在座的几位很是尴尬,再加上陪坐的不停往他们碗里夹菜,几人瞬间有了一种悔不当初错来此地的感触。 叶若轩的院子里,辛梓翎独坐在被结界封住的方寸之地,远处的喧哗到不了这里,空无一人的小院在夕阳西下的余晖之中显得格外宁静,微风吹过树梢,轻轻的“沙沙”声仿若这宁静中的一首安抚心灵的歌曲,又似某人的低声细语。 她坐在凳子上想着这次的事情,要如何逃脱她实在没有一个周详的计划,眼下又只能依靠木鼎桦了。她轻叹了一声,背负的东西太多她真的觉得好累,其实她根本没想过事事圆满,只要能安宁的生活,比如此时这样的一片云彩,一抹晚霞,一个小院,有心爱之人作伴,她就很满足了。 可是现在却背负上了一个罪印,她耻辱地觉得自已居然被打上了个印记成了九天的准罪人,而真正的罪人却在长阳宫逍遥自在。如果没有赤天翰与虚无境的勾结这一场大战有可能根本就打不起来,那擎幕天也不会与她在战场中相遇,那他也根本就不会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快要压眶而出的眼泪,她爹爹的死,有她的原因,她,确实有罪。 树上传来一声低语,混在风中极轻微,她抬头看向那株并不太高却枝繁叶茂的树,树枝交错间隐隐站了一个人,暗红色的衣摆在那树叶遮掩下藏也藏不住。 她微微动容:“你来干什么?” 前不久靠着他所有人才得以从梵天中尽快逃出生天,虽说不清此人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不可否认他做过的那些事,他原本可以不救他们的,那样九天元气大伤,他从混乱中其实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面公子隐在树梢,声音中带着笑意:“来救你啊!” 她垂目笑了笑:“你我之间的约定什么的,其实我现在也实现不了,你不必把自己搭进来。” 树上的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以防隔墙有耳,我真是来救你的。你怎么这么傻,当日赤天翰已不足为惧,让木鼎桦跟他打呗,到时候将南方握入掌中不过时间上的问题。” 她眉目冷了几分,传语给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讨了个没趣,将话峰一转:“我带你走吧,将你安全带回木府上。” 辛梓翎摇头:“我是木家的女主人,如果真就这么走了我倒好说,但是木家要怎么跟九天交待?” 他说:“你那个罪印有问题。” 她脸上又暖了一些:“我知道,但雪豹这边的人会帮我。” “谁?叶若轩?”他冷冷一笑:“你还是不要那么相信木鼎桦的好。” 辛梓翎蹙起眉头:“你如果想在这里挑拨,那么你可以走了。” 他半晌没有说话,就在她以为他真的就要转身走了的时候,他从树上抛下一样东西,穿过结界被她一把握住。他的声音从树上传到她脑中:“凝灵力活脉络用的,可取暖。” 辛梓翎可以说是感到震惊,面公子从梵天开始的一举一动,应该说是从杀擎代媛和擎代洛时就很不正常了,他的举动她实在是猜不透。她打开手心,看到那一颗晶红透亮的宝石,像是她曾从书中看到过的一种灵石,焱晶石,她这是第一次真正得见。 若真是焱晶石便没有面公子说的那么无所谓,这种灵石传闻当初是羽狮族的护体灵石,因此种族婴孩出生之时会凝出一颗晶石,这颗晶石会伴其主人一身,在这个生命体消逝之时才会一同消失。 因此灵石可助人修练爆增灵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不法之徒用各种方法获取。在最初那个无序的世道里甚至有人为了修练而随意囚禁羽狮族人以获取灵石。但若被人夺走用以修练那么随着这颗灵石的耗竭灵石本生所属的原主也会在人未亡而灵石毁中受到影响,内伤不说,从此之后灵力再无增长的可能。 而随着羽狮族的灭绝这种灵石也随着这个族群的消失而再未出现在九天过,故而想到焱晶石这三个字时她觉着不可能,但那红色宝石触手生温,从她的手心直暖到她全身,根据古书记载确实很像焱晶石。 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唯一看过的那么寥寥可数的几本正经书里的一星半点知识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可见知识的重要性。虽说一想到那浩瀚无边的知识海洋就让她头痛脑热,但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改变无知的快捷途径。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再抬起头时那树上哪里还有面公子的身影,要不是她手中一直还握着那颗温暖的宝石,她真怀疑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幻觉而以,但回头想一想若真是会幻想出一个人来救她于水火之中,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面公子。 那边宴席上吃得热火朝天,黑龙君裴伟突然感觉到他设的结界似有异动,像有人在隔着结界说话,他凝神感知了一会却又没感触个什么出来,这才又将精力用到应对一桌热情之上。就这眨眼的功夫,他碗里已经堆满了让他头痛的各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砣砣一堆堆颜色瘆人惨不忍睹的吃食。 他想说,凡世的猪定是都不会想吃这些东西的,但抬头见着对面的叶若轩吃得正开怀,他默默的化解掉反抗的情绪将那些一堆一堆的东西麻木的往嘴里扒拉,末了还要应付站在身边观赏他们吃东西的怀着莫名兴奋情绪的民众。 坐在他身旁的白长贵正伸长筷子去夹那青灰色的圆溜溜的大丸子,确实,那是这一桌菜中唯一看起来正常一点的东西,若不是碗里被堆了这么多东西,要装样子的话他也会去夹那个菜。 白长贵在大家殷切的注视下夹了半天也没将那东跳西跳的丸子夹起来,不禁觉得尴尬,脸越来越红。终于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筷子使劲一戳,别说,还真戳起来了一个,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那丸子送到嘴边,抱着点期待一口咬了下去。 就听见“嘣”的一声,白长贵捂着腮帮子弯下粗壮腰身。这一下看得在坐的人肉跳,周围的人忙拿水的拿水,拍背的拍背。他的背被拍得发出空响,但他实在是搞不太懂明明是牙崩了而以,为什么要拍他的背还要灌他的水啊?搞得他好像吃噎着了一样。 这么难吃又没卖相的东西他要是能吃来噎着可真是瞎啊,问题是吃个丸子怎么会吃出暗器来呢? 被拍得肉痛,又被灌的水呛了一下,他咳嗽之即将那崩掉的半颗牙吐了出来。一个苗条的少女嚷道:“好啦好啦,吐出来了。” 这下好了,全镇子的人都知他的一副饿死鬼投胎相,堂堂白鹄族长老吃个东西竟然狼吞虎咽毫无吃相的吃来噎着了。可此时又不能说是吃的东西里面混了石籽崩坏了他的牙,真是打落牙齿合血吞有理无处述啊,关键是此时述也也不见得有人会听。 木子羡看了眼捂着脸不住咳嗽的白长贵冷冷地将脸转向一边,眼角抬起扫了一下叶若轩,对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木子羡低下头夹起一根草根,放在嘴里轻轻地咀嚼着。 一顿饭终于在意犹未尽与如坐针毡,余味无穷与苦不堪言中结束了。 站在人群前头的大魁搓着手有些害羞:“诸位要是喜欢我那个面疙瘩汤,那个办完正事过程路上再过来我又给你们做。”说完看看叶若轩,见他家君上还是一脸的笑,他便接着说:“一定要来啊。” 另些人笑着对白长贵说:“这位长老那么喜欢丽娘的玲珑丸子,待会多做些让长老带着。” 丽娘“唉”了一声,就见着白长贵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玲珑丸子?” “就是白长老吃太快呛着了时那个菜啊。”一个长相老实的汉子老实回答道。 “哎呀。”丽娘掩了那张描画得鲜红的嘴笑道:“白长老喜欢就好,我待会就去做一大盒子给长老装上路上吃。” 那也叫玲珑,明明就与玲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白长贵那颗崩了的牙瞬间又痛了起来,不自觉地抬手捂着那半张脸眉毛将要拧起来却又不得不挤出个笑来,一张脸登时变得说不出的怪。 丽娘善解人意道:“哎呀,长老别不好意思,都是点小心意,你喜欢就好,咱都是耿直人!” 在这个天大的误会中,几人挤出依然热闹的人群往回走去,叶若轩在路上出言挽留:“今夜酒也不喝,那好歹住上一晚嘛。” 裴伟长老道:“天色已暗,吾等有公在身,实乃不敢久留。” 叶若轩遗憾道:“那只能下次再尽兴。” 还不待其余几人说话,白长贵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还得急着回去处理后续事情,下次请叶尊主来我白鹄族尽兴,哈哈哈,尽兴。” 言谈间已走到叶若轩那个小院外,偶有微风送来将门口未栓好的栅栏门吹得发出轻响,院中漆黑一片,只有黑龙君设下的那个结界还完好无损地在黑夜中发出微弱的金光,可结界中的人却已不知所踪。 ------------ 第三十章(五) 黑龙君等人急忙冲进院内,黑龙裴伟挥手将结界撤掉左右查看了一番,在地上找到一种白色的晶状粉末,他转身看向叶若轩,语气不善道:“叶尊主!这是怎么回事?!” 叶若轩此时也很是震惊,对于院中发生的事是一无所知,他看着同样震惊的木子羡。那种震惊只持续了瞬间,他便从黑龙君手中接过那少许白色粉末仔细看了看,而后表情一凝面色一变。 稍许沉默后,白正说:“人是在你这里丢的,有些话我们不明说叶尊主也当明白。” “放心,我会给各位一个交待,这事是我族上一个……不懂事的族人做的,给我点时间,我立刻将人带回来。”叶若轩说完便闭目片刻,手指一弹屋内灯火大亮:“请诸位在屋内休息片刻,稍后会有人过来招待各位,我去去就回。” 突然在小院里旋起一阵夹杂着冰籽的雪风,让一直处在宜人气候中的几人打了个寒颤。叶若轩带着这股寒气同卷滚着的雪风冰籽一起消失在夜空之中。 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白长贵眯着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看向木子羡:“别是你们一起搞出来的什么明堂!” 木子羡冷哼了一声:“我没你那么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白长贵一张老脸刹时通红,你骂谁呢!” 斜眼瞄过去,木子羡只屑给他一个蔑视的眼神,连话都懒得再和他讲。 见对方不屑理自己,白长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红起来的脸色直接涨到乌红。他本就夹着尾巴才坐上了族长之位,坐上这个位置其实并没有走正常的族长继任程序,要不是赤天翰派人潜入蓝凰从老夫人那里拿到了令牌得了老夫人的直接授意,他一个旁支的庶出要想在木家眼皮下上位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但这上位也只是因为白长烈只有一子且还幼小,若非如此,哪还有他站着说话的份。见了人就得叩首施礼,忍气吞声得太久,他当这个族长当得憋屈,眼下连一个掌案也能对他如此无礼,那压在心底对权力的向往与现实对他的狠狠地打击之下堆起的火被木子羡的一个眼神给点燃了,他突然生出一种狠戾之气,有些不管不顾了起来。 正要动手之际裴伟低沉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公事还未办顺二位就起内哄不怕别人笑话吗?” 白正一把拉住目露凶光的白长贵:“黑龙长老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办公事。”说完连拉带拽的推着白长贵往屋里去:“进去坐坐消消火。” 坐在屋里的白长贵气才下去一半就听到木子羡又哼了一声,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白龙君道:“你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坐下吧,等着叶尊主回来。”裴伟长须眉蹙起:“木子羡如果要算起来当得起西方四将之一,只是明里只有三位,这一位是木尊主身边的人便并未算在里头。”意思是你白长贵根本就打不过人家。 听了这话,白长贵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算是想明白了,悻悻坐下不再提要找木子羡算帐的事。 院子里响起一声洋洋盈耳的声音:“久等了,久等了。”随着声音走进来的是两个人,说话的那位年轻少女和描着张烈焰红唇的半老徐娘。 少女进屋给几人施了一礼,就转身去泡茶了。丽娘抱着一个大食盒走到一边将盒子放到柜子上笑着对白长贵道:“这位长老啊,我做的玲珑丸子,满满四层呢,给你放在这里了啊。” 白正与裴伟用同情的目光看向白长贵,只见他老眼一瞪,看起来像要驾鹤西去了一般面色说不出的难看,五颜六色瞬间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寒风凌冽的夜晚,极寒之地能将活着的生灵冻结成冰,若非灵力护体在此区域根本没有生命能够活下去。当然,除了极个别生于此间的灵族。雪狐一族处于极寒之地的腹地,正挨着群峦高山,族人以冰掘造房屋,整个族群所居之地皆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冰屋冰堡。 叶若轩的身影在一座高大的冰堡前站定,抬手轻轻扣了扣门,门上灵力微浮向四周散开,转瞬冰门慢慢开启,屋中走出一位老嬷嬷,见到叶若轩施了一礼:“君上此时来是找公主殿下吗?” 对着老嬷嬷点了点头:“青语是不是带了人回来?” 老妇人听出这话音中的严重性,迟疑道:“公主走了有一阵了,还没有回来,要去禀明狐君吗?” “不用了,等她回来让她在这里等我。”寒风带冰,叶若轩身影匆匆消失在黑夜之中。 极寒之地的群山之中,寒晶洞外,受洞内渗出的寒气以及药物的影响,辛梓翎此时跪坐在洞外的积雪中反应迟钝头脑不清,完全识不得站在身前的是何人。 冷青语站在雪地上,冷丽的眉眼,雪般的白净细腻的皮肤,手中握着一柄玉杖。她像一尊雪地女神一样,用一种看罪人的眼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半晌,开口审讯般的问道:“听说你是擎幕天的女儿?不过没想到你竟然会杀了自己的父亲,你怎么会这么恶毒?” 听着这些话,意识不清的辛梓翎仍是心头一紧,还未说话眼中已蓄出一层水汽,泪水刚刚滑落下来就在脸上凝结成冰。 “倒是奇怪,”冷青语走近她:“看来你没有受到这地方多大的影响,果然不是个一般的人。”说着说着她眼中更冷了一分:“你跟着赤骞熙就好了,可为什么要去招惹木尊主?!”抬手捏住辛梓翎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生了张好脸却长了颗坏心,我怕尊上心软到时候出手救你坏了他的名声,所以,就只好我先来将这件事做了。” 她站起身握紧手中那柄玉杖,口中念出一串咒语,但见那玉杖顶端射出一道蓝光将寒晶洞外的天然屏障裂开了一道口子,洞中冷骨冻血的蓝白色冰寒之气从裂缝中汹涌而出直窜向跪在地上的辛梓翎,就像是它们也冰冻了太久,想要在这活物身上寻得一些温暖般的迫不及待。 被这寒入骨髓的冰气透入身体,辛梓翎感觉体内血液瞬间结冻,心脏似乎都要变成冰了一般,脑子也如同以往一样没有由来的痛了起来,这一次疼痛来势汹汹,一阵巨痛之后她五感全失,仿若掉入了一个温水潭中,浮浮沉沉,不再有那样入骨的冰寒。 冰寒之气还在不停地涌出,跪在地上的辛梓翎却慢慢睁开了刚刚紧闭上的眼睛,身上爆开一圈红光,她站起身错开向她袭来的寒气,对上冷青语那双惊异的眸子。 冷青语震惊过后迅速调整玉杖引动寒气攻势却又被辛梓翎错身躲过,调侃的话语从辛梓翎口中说出:“我当是谁,原来是名震九天的美人冷青语。” “居然这么快就醒了?我还是低估了你!”冷青语以灵力筑起一把冰剑,带着玉杖以冰寒之气和手中利剑一起袭去。 对方空手劈上她的手臂躲开了那柄冰剑,回身一转躲开寒气。冷青语手中的冰剑落在地上,失了灵力一下化作冰晶,她眼中现出此慌乱,辛梓翎的能力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并不是对方的对手。 但难得的机会,她还是有些不死心,再次扬手,几百支小冰刀迅速结成在她的意念之下向辛梓翎刺去,趁此机会她再次调整玉杖的角度准备引过寒晶洞中泄出的寒气攻击。 只见带着银光的白骨长鞭虚影一闪,百支冰刀碎裂成渣,而寒气还未引过来辛梓翎已闪至冷青语眼前,一只手握住她凝力化剑的手,另一只手握住她正要挥动玉杖的手,对她一笑:“你竟然偷了你老爹的驭寒玉杖,我不伤你,你回去吧。” 说完话,看着冷青语一双冷丽的眼睛睁得极大,她对上那漂亮的眼眸勾起半边嘴角一笑,松开嵌固住她的两只手,转身之间已跃入半空,被黑夜半遮半掩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 冷青语愣了很久,刚才那个人真的是辛梓翎吗? 穿过冰封万里的土地,走过北方已驻入赤龙,木家兵力混乱的蓝凰境地进入南方的领域,虽已至冬季,但这一方的天气还带着些湿润的风。 几日奔波,赤骞熙已疲惫至及,他有些分不清现在这具身体是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仿若是又仿若不是,心里有疑惑也有殷切的思念,他当那思念是为了故土,一心只想往家里赶。但也许是过于急切,身上又或多或少有些伤痛,体力透支过大眼下晕晕沉沉头脑也逐渐不清醒起来。 仍是坚持着走到了纵横山,遥看见赤家的士兵这才喊了一声摇摇晃晃地晕了过去。 冰堡内,叶若轩站在一旁蹙着眉不语,另一边坐着不停责骂女儿的雪狐君主冷彬一,木鼎桦一张脸难得地沉得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寒上几分盯着跪在厅中的冷青语。 虽说是跪着,但冷青语却丝毫不服软:“我是偷了玉杖,我也偷了百化粉去破结界,我还带了那个人去寒晶洞,可是又怎么样呢!是那个结结界的人灵力不足才会被百化粉破界,而那个人,她自己跑了,我根本就没有伤到她。” “你还狡辩!”狐君气得将手中端的茶杯往桌上使劲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都是我太纵容你了,现在真是无法无天谁也管不了你了!”他颤着嗓子,明显舍不得却又不好不给个交待:“汤嬷嬷,去把长鞭给我拿来!” 老妇人一下跪了下去:“狐君,使不得啊!公主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过家法,她哪里受得了啊。” 狐君别了别脸,催促道:“快去拿!” 老妇人依旧求着,跪在厅中的冷青语冷声道:“嬷嬷你去拿,这件事我没做错。” “你,你你!”狐君气得发抖,又有些下不了台的尴尬。 “狐君息怒,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打也没有用了。”他看了一眼尴尬的冷冰一:“可否容我单独与公主说两句话。” 冷彬一起身离开,叶若轩看了一眼冷着脸的木鼎桦和依然跪在地上并没有被冷彬一允许起身的冷青语一眼也跟着转身离开。 待人都走了出去,木鼎桦的声音才悠悠的传来,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以后事关木某人就不需公主代为操心了,过去种种许是我没有讲清楚才令公主生出些不该有的期待,今日我将话讲明,我对公主绝无关点男女心思,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还望公主另觅良人,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光阴。” 地上跪着的人脸色刹时变得苍白,本就白晳的皮肤呈现出一些惨白中的青色来。她猛地站起身来,面对着木鼎桦:“是,我是对你有心,这么多年了你这些话也说了不少,但是这件事不要说我没有做成,就是做成了你恨我也没有关系,我都是为了你好!” 木鼎桦冷冷地看着她,一点情面也不留:“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你做的所有事对我都是负担。” 冷青语的嘴唇有些发抖,面色变得瓦灰:“我就这么让你厌恶?我是哪里比不上她?” “没有哪里比不上。”他淡淡的说道:“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咬着下唇:“我不信!你这么说太没良心。” 木鼎桦静默了好一会才又说道:“我确实没有良心,总之今日之后,你我不必再见。”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迈出厅门。冷青语独自一个站在冰雕的屋内,手指握紧,指甲扣进肉里,她铁青着一张脸反复嚼着木鼎桦丢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心中对辛梓翎的恨意徒然加深到恨不得将其凌迟至死! ------------ 第三十一章(一) 赤天翰看着在殿中晕迷不醒的辛梓翎:“真是她还对你喊了?” 殿中站着的一个小兵毕恭毕敬地回答他家君上问了第十遍的这个问题:“正是。” “通知黑龙长老的人派出去了?”他看向站在身旁的亲卫首领。 那男子抱拳道:“早已派去了。” 赤天翰很茫然,他不明白辛梓翎与木鼎桦是否故意为之,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他对亲卫道:“绑起来,你派几个人把她交到裴伟和白正手中。” 既然木鼎桦要咬死他,那他便只好咬死这位差点成为他弟媳而今贵为西方君主之妻的木夫人。那么好的一次机会竟然就被白白浪费掉了,要不是白长贵突然出现,他也许就会早些发现端倪进阵去将木鼎桦杀掉了。 有些东西离他越来越远,他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有些事情早已回不了头了,他还记得,那个温和的花如影做了赤家新的君后那一年他才刚一万八千岁,是个半大的小子。他亲娘因病过世,可是他亲娘才刚刚过世不过几十年,纵横山便又是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景象,大婚上的两人皆是浓情蜜意的幸福模样,他却站在红色幔帐之后受伤地看着眼前欢天喜地的一幕,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里听得旧人哭。 新的君后花容月貌,性情同容貌一样美好,本来并不让人讨厌,可是他见着他父君和新夫人有着从不曾对他亲娘有过的旖旎缱绻;看着他父君对新夫人被花刺刺伤的手的担忧远超过对他亲娘当初卧病在床时的担忧;听到他父君对新夫人说:“你肚里这个孩子就是南方未来的君主”时他就恨,虽然明白这不是花如影的错,可他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他觉得心凉,这凉意一日日一天天的堆积起来竟然会堆成厚得不能破开的冰墙。 那时的南方君王赤荣心身体已出现病灶,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症状越来越明显且久治不愈,族中的医师讲那是多来的旧伤堆积成的隐疾,需长时间调理纾解。 身体长期不好且还每况愈下让赤荣心长期心情郁燥,赤天翰不善言辞,每次陪着父亲都讷讷不得语,这让他常常莫名其妙就成了父亲的出气筒,而相对于哥哥而言,赤骞熙从小就妙语边珠,特别讨赤荣心的喜爱,即便是在病中,听到好听的话再看到白白嫩嫩年幼的稚子赤无心也是一片温情默默舔犊情深。 这本是常态,虽说心中不悦但赤天翰也恼自己说不出句好听话来讨父亲的欢心,并常常告诫自己不要和幼弟争宠落了别家的笑话。那一天,是赤骞熙出生的第五千年,赤天翰从外平患赶着赤荣心的生辰之际归来,带了件礼物准备送给久病的父亲,因为性情的原故有些不好意思,特意屏退了侍从独自去找赤荣心,却未在父亲的寝房中找到他。 他觉得奇怪,他父亲身子不好后就难得到处走动,除了处理必要的公务几乎都在房内,虽心下疑惑但仍未多想,打算先回自己的住处。经过花园时被那芬芳花香吸引多看了两眼那在夏日里已开到荼蘼的红煖花,红粉绯绯的花影中有一对父子的身影,当父亲的正将手放在稚子手中。 本以为是赤荣心拉了赤骞熙要说什么,他觉着没趣不打算去打扰这对父子,正要离开时却看到赤荣心手中发出越来越亮的红银交替的光辉,一条龙骨自赤荣心骨肉中分离融入赤骞熙的骨肉之中,那是赤龙祖传神兵龙骨鞭,例来只传于历代继任者。 那一天赤天翰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房中的,他只知道,从今往后,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有时候积压太多太重哪怕是一根羽毛也足以成为那一个毁掉一切的燃点。 他闭着眼睛想着这些往事,好半天才睁开,过了这么多年的事还是让他眼尾有些发红:“走吧。”他说,转身向着殿外走去,那些年随着心死去的还有良知,还有亲情。 辛梓翎再醒来时正被提着在天空中吹着猎猎北风,风又冷又急,吹得她脑子一下清明过来。脚下是迅速倒退成的群山峻岭,山川河岳,此时此地既不是雪豹的清辉玉源,也不是极寒之地。她使劲回想,只记得她坐在叶若轩那个小院子里将面公子给她的灵石装进腰封后便一直再想着此人的种种疑点,接着就闻到一股冰寒的幽香,再接着像是有谁对她讲话,她听到她爹爹的名讳,然后看到的便是眼前这般景象。 如此想来,她应该是被人下了药,然下药的目的呢?带她上天飞一圈?看样子她应该是离开了极寒之地,但目前去的方向是向着北方,她实在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直问好了。 她吃力地抬起头看着提着她飞得正急的几人说道:“你们是要带我去哪里?” 原本以为这几人不会回答她,哪知道那人只是用神色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她便回道:“北方,极寒之地。” 这不是疯了吗?带她从极寒之地出来飞一圈然后再带她飞回去,她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几个人,其中一两个有些面熟。在脑海中使劲搜索,终于想起了每次见赤天翰时他身边都跟着的几个人,那两个熟面孔就是这几人中的。 赤天翰派人来抓她干嘛?想不明白,她便又问:“你家君上派你们来抓的我?现在又将我送回去?” 那几个人愣了愣,其中一人说道:“你怕不是疯了吧!”而后另一人道:“你自己跑到纵横山,我们也想问问你,跑回来干什么?给我家君上泼脏水么?” 她自己跑回来的?辛梓翎越发糊涂了,细想了很久,确实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些记忆,一星半点都没有。倒是让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她的元神曾寄宿在凡人身上,虽说同此次情况不完全相同,但有没有可能是赤骞熙暂时控制了这具身体而做出来的事呢? 这样一说就能说得通了,赤骞熙回纵横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那里是他的家,他往那边走也很正常,再说他也不晓得她在哪里,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也很正常。 心里头的酸味一过,她又反应过来一件事,他用的不正是她的身体吗?但却没有一点惊异,这说明赤骞熙他……也失忆了?但显然同她不同,他好像只是不记得她似的。 这下心头像被开水淋过又被冷水过了一遍,赤骞熙失去了对她的所有记忆,她过了那么久才想起来前尘往事,那他呢?他要过多久才能记起来所有的事? 这些事情在她心头过了一遍又一遍,她居然忘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是个什么样子,直到寒风如刀般刮到她脸上她才知道,极寒之地到了。 叶若轩同裴伟几人正站在边境处等着,接过辛梓翎时无不用疑惑不解的眼神打量着辛梓翎。你说你跑也就算了吧,跑去纵横山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有病吗? 赤天翰的几个亲卫赶着回去复命,作别后裴伟是一刻不敢耽搁,坐着叶若轩给大家提供的长毛灰狼向极寒之地腹地奔去,那灰狼跑得极快,一日不到便已到达山下,上山之路变得陡峭,灰狼上不去,几人便飞身上去。虽有灵力护体,但越往上飞那冷风便越是刺骨,即便是隔着层层厚重衣物也照样割人的皮肤。 远处山巅上一个莹莹生辉的洞看起来极为显眼,白长贵指着前方问道:“那便是寒晶洞吗?” 叶若轩点头道:“确是那处。” 越飞越近,木子羡在高处将寒晶洞四处打量了一番,看到白雪皑皑中有几束紫光一闪即逝,心领神会,当下跟着几人往寒晶洞飞去。 在山洞外的平地着陆后,白长贵稀奇地捧起一捧白雪,又觉得这个动作不妥,便将雪扔在地上,自话自说:“在凡界也有这个。” “异界凡世吗?”叶若轩笑了笑:“那里是很漂亮。” “好了,过来吧。”裴伟已走到那晶洞之前,很大的一个洞口,足足可容十人轻松进出,整个山洞里里外外全都罩着一层白色,外面是厚重软绵的白雪,里面是散发白光的晶石内壁。 看着这两人高十人宽的洞口外罩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晕,就连洞中游走的空气也是淡淡的蓝色,裴伟道:“打开结界让她进去。” 另三人带着辛梓翎走上前去,划破手指将血滴在蓝色光晕上,血液在空中停顿并不下坠,待四人将各自的灵力输入光晕中后血滴才慢慢散开,随着灵流一同融合在了蓝色的光晕中。 裴伟看着辛梓翎沉声道:“进去吧。” 木子羡走到辛梓翎身旁,拿出一个紫色的晶石镯子:“这是君上送给夫人的,因九天规定疑罪之人的亲人不能随同所以他来不了,请你相信他一定会找到证据还你清白。” 辛梓翎看了看手镯,又抬头看了看木子羡,刚要伸手去接就听到白长贵道:“慢些,这是什么东西,我们得先检查一下!” 说完一把抢过镯子,在寒晶洞折射出的蓝光之下,紫色的镯子渡上了一层似有若无淡蓝的边。白长贵左右看了看看不出什么问题,便又交给裴伟查看,裴伟拿到手里用灵力感知了一下,将镯子递还给木子羡轻咳了一声以掩尴尬:“因为木尊主与夫人的这层关系,不得已。” 木子羡道:“在下明白。”伸手将镯子交到辛梓翎手中:“戴上吧。” 辛梓翎将镯子戴在手上,举目越过面前的几人看了一眼远处屋屋叠叠的远山,覆盖着白雪的山巅看起来高大圣洁威严十足,远处的天地与近处的山洞全都是冷冰冰的一片,果然是个羁押罪无可恕的罪犯的好地方。她转过身向寒晶洞内走去,进入光晕之时她披在身后的黑发飞舞了起来,一丝红光沿着后颈子上的黑色罪印三角形的印记重新描画一般慢慢亮过那每一笔每一画,直到辛梓翎完全进入那光晕之中,罪印才又恢复成了黑色。 刺骨的寒冷瞬间袭来让她周身针刺般地痛了起来,嘴唇刹时青白,心脏揪着痛起来,血液似要凝固,想要用灵力护体却只能激起一点微弱得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力。 看着她脸上突然出现痛苦不堪却又隐忍不发的表情,洞外的人各自抒发了在这洞前的总结,白长贵冷哼了一声,叶若轩与木子羡都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裴伟似乎也有些不忍心,语气不再那么冷冰冰的在结界外讲道:“你的罪名几乎已经落实,只待九天各族齐聚将罪证收拢便会来带你走,在此期间望你好好反思己过,洗心革面。” 洗心革面之后呢?看来是没有了,如此便是宣布她的死刑了。辛梓翎不想外面这群人看到的狼狈的样子,挪着脚步往里走去,此间除了寒彻骨血的冷再无其他,她脑子里还剩一点清明,那一点清明正在想着自己许是难等到第二日之时腰间弥漫出一股暖意,慢慢融入她的身体,虽仍是寒冷刺骨,但却不再感受到那生不如死的煎熬。 ------------ 第三十一章(二) 腰上的热度不减,全身气息都在不停的运转,一直有一股湿热的暧流从腰部起随着周身窜走不息。虽然寒气依旧逼人,但是好歹在她可忍受的范围之中了。 辛籽翎这才有精力去好好看一看洞里的情况,寒晶洞内很大,往里有一条曲回的小道,顺着小道走进去有一汪泉眼,小道从泉水眼处绕过再回到洞中。 那泉眼很奇怪,怪在这里已经冷得不成样了可这泉水居然不结冰。辛籽翎不曾细看,回到前面的大洞来回不停地踱着步,虽说温热气流一直在身上窜走,可还是冷,呵出的一口气也能瞬间变化冰灰落到地上。 四周全是白色的厚霜,淡蓝色的烟雾弥漫在洞中,像蛇一样在空气中游走。辛籽翎着一身白衣,像融入了这一片冰晶结成的世界,明明看起来整个一个天人出尘,却不过是在生死前拉锯的假象。 只需几日,她想,至多不过十日木鼎桦一定会来救她出去。也许要不了那么久,他那么万能的一个人,一定会很快将她救出去。赤天翰手臂上有一个同魑魁结下的应誓印记,以生死作势,至死不散不消。如果那个小妖说的是真的,那么只需要揭开这件事赤天翰就完了。 当日木鼎桦没有开口说定是有他的原因,他想要做的事她不懂,但是他一定不会害她。她知道赤天翰这一至命点,因为这个,她也知道她一定不会死在这件事上。 洞里看不出日夜,洞壁一直都在散发白光让身处其中的人不知天日头脑发胀,她不知道到底过了有多久,头脑有些不太清醒,眼皮上下打架,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说“睡吧,睡吧”,她便对自己说:“睡吧。”就在她想要闭上眼睛好好睡去之时听到另一个声音在喊她,让她清醒过来,她听得出,那是她最想听到的声音。 她喃喃道:“赤骞熙……骞熙,你让我睡一会,就睡一会啊……” 洞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谁站在了她的身边,她闭着眼睛伸手摸索着握住那人的衣摆,声音细小:“就睡一会啊……” “睡一会也不行,这么冷小心一睡不醒了,等回到家高床软枕的再睡吧。”说完这话,进洞来的人将她扶了起来:“得了你夫君委托便一定不会让你死去的,我同你夫君设了个阵压制寒晶洞的冰寒之气,还用了我阿娘留下来的这个镯子来设保护障,我来将它解封,你可爱惜着一点,别给我整坏了。 一股灵流带着暖气萦绕在她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全身都暖和了起来,脑子也复又变得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她正斜斜坐靠在洞壁边,身上紫光大盛,光泽的起源于她手上的镯子,那本是一个普通的镯子,此时却灵力充沛,那些散发出来的紫色光芒将那些寒气隔断在她身外。 她吸了口气,身上轻松了许多,脖子上的吊坠也流溢出银色光华源源不断的窜入她的身体,多日来未曾好好休息过身上的伤势恢复得很慢,此时她便调整姿势催动灵力合着这银光的滋养试着快些将伤势修复好。 她在心头盘算了一下,等身上的伤势和残毒好得差不多了,木鼎桦身上的毒定也差不多完全好了,这是好事。等到她出去后就将蓝凰与火凤全托付给他,然后她就将赤骞熙送回长阳宫,用地宫的阳火保护好他的身躯,她再去找凤灵珠,不管用多长的时间她总归是能将他找到的。 再接下来她就可以同赤骞熙一起好好生活,她带他回小院子,也许他会接手南方,到时候她便同他一起在纵横山住一阵子再在小院子住一阵子,再去火凤的余族看一看,也许过上个几千年他们还会添上一个小娃娃,然后是第二个小娃娃…… 想到这里她心里觉得有些小小的幸福感,像是找回了久违的宁静,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同她回小院子。 正想得心中难得的融上了一层暖意,洞口处传来异动。她以为是叶若轩去而复返,有心上前去向对方道个谢,哪知还未走到洞口就听到一个冷冰冰的清亮女声响起:“还活着吗?” 是冷青语!随着她说的话,洞口处被一道蓝光撕开一道裂口。辛籽翎没有继续走出去,对方是个狠辣的女郎,任性又大胆,对木鼎桦一往情深。当初只见了她一面,觉着有可能成为潜在的竞争对手时便对她痛下杀手一点也不含糊,估摸着自己现在顶了木鼎桦夫人的名衔,冷青语这次来找她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寒晶洞如裴伟同叶若轩彼时谈话里所说,只有雪豹的君主可以自由进出。雪豹的继任者自承袭君位之日起便同承了冰泌寒珠,可避一切严寒,故此可穿过屏障不惧来这致命之地呆上一呆,即是如此,那冷青语便无论如何也没有可能进得来。 她不想与这位对她仇深似海的公主多费唇舌,呆在洞里没有再往外走,可是狐狸的耳朵大概都灵得很,无论是九天的灵狐族、九尾仙狐族还是这极寒之地的雪狐族,那耳朵都是个顶个的灵,冷青语大抵是听到了她走动的声音,在外面不冷不热地说道:“不说话?没关系,你不用说,听我说就行了。” 洞口的裂缝变大了些,口子开到可伸进一只手的大小时一朵冰雪般晶莹剔透却有着漆黑花蕊的花朵从那裂口处飘了进来,等花朵一飘进裂口,击在屏障上的那道蓝光便撤掉了,蓝光一撤蓝色光晕上的裂口瞬间闭合。 那朵花飘飘荡荡向辛籽翎靠近,她这才看清那朵半个手掌大的花朵下长着许多长长短短仿若根茎一样的东西。看那花像是要追着她来,辛梓翎慌忙自手中凝出一团火球向那花朵击去,可是那火一离开罩在她周身的紫气便化为无形。 白色的花朵像是感应到火球照耀出的短暂热量,在空中转了个方向颤悠悠地向着另一边飘去,最终落在靠墙的地上,花下的根须一下扎进了固若金汤的坚硬地表。 “……怎么没声响?你避开它了?”冷青语的声音中带着点惊讶与不甘,须臾又道:“不过没有关系,也就是发作迟点,死得晚点的事。知道这是什么吗?”知道辛籽翎不打算理睬她,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极寒之域的妖花,以各种天地间的气息为食,能释放出致命毒气,但最后你知道它会变成什么吗?” “真是便宜你了。”冷青语的声音里有些不甘又有些兴奋:“妖花的毒气虽是极寒之物却能让你产成最深的欲念,待它成熟之时会幻化成你最想看到的人的样子,你能同你最爱的人共浴爱河,这死法一点也不痛苦对吧,至于你死后也只能从你身上查出寒气至命的痕迹,刚好符合在这寒晶洞的死法。” “而那妖花,成熟过后采了你的灵力它便会去寻个好地方扎根结出更多妖花来。这花得来不易,我是从禁地偷来送你的,它落地之后便会释放毒气,一日之后便会成熟,你好好享受人生中最后的时光吧。”说完如释重任般地轻笑出声:“天长日久,我总有一天会打开他的心,到时候我定会代你好好照顾他的。” 洞外变得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冷青语走了。 辛籽翎身上早已开始发软,如冷青语所说,那花一扎根下来应该就开始吐着那些她看不见的毒气了。身上本来很暖和,此时却开始发寒,她一冷起来,结在她身上的阵法受到影响又开始启动,一阵热浪袭来她周身又热了起来,寒热交替中她生出一种异样欢愉的感觉,身体发热,口唇发干,身体起了一种特殊的反应。 这种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觉得羞耻,她浑身发软根本起不了身,只能由那在身体里燃起的火烧得越来越旺。她虽然同赤骞熙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此刻独自一人在此由毒气牵引出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实在是一件让人无地自容的事,她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忍着。 可是燥动仍在继续,不是她咬着嘴唇忍个一时半会就会过去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个什么样子,她眼睛变得湿润,脸颊发红,薄而饱满的嘴唇红艳欲滴,细碎的头发沾在额上泌出一层薄汗上,这个样子比她任何一次上了妆的时候还要娇艳诱人,就像一朵开到正好还带着露珠的娇嫩花朵,花瓣上泛着些娇羞的绯红之色。 这种事情没完没了,一波比一波来得汹涌,她现在尚且能忍,头脑虽已有些迷糊但意识尚存,当然,这些都是在赤骞熙那张脸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很怕,怕再等下去自己会看到那张脸,那张她想了那么多年的脸在此时出现却会要了她的命,若是以那样一种屈辱的死法离开这个世界真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不可想象的事情终于走上了它的开端,她听到了最熟悉的声音,她心下两动,开口道:“你,你别过来。” 可那是妖花,妖花本无神智,辛梓翎看到的仅仅是毒气影响下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于是她眼中的人完全不听她讲的话,一步一步徐徐向她走来。 她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那人身着一身蔚蓝绣金边的劲装,手上墨色的护腕将小臂恰恰包住,干练又精神,轮廓分明的脸上浅淡颜色的薄唇正弯起来,带着点戏谑的笑的眼睛中蓄满了柔情与爱意,浓密的眉毛稍稍上扬,一头黑发被金镶玉发扣束成高高的马尾垂落下来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她身上滚烫,居然还吞了一口口水,天哪,这都是怎么了?辛梓翎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她竟想要一跃而起将对方扑倒!这都是什么兽性啊?她将眼睛闭上不去看那个她想象中的人,哑着嗓子又说了一句无用的话:“你不要再过来了!” ------------ 第三十一章(三) 后脑勺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托起,“他”还是走了过来。 辛籽翎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心里本是想伸手去推开靠近她的那个“人”,但是却使劲抓住了对方。她忍得辛苦,想让对方走开,开口却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喘。 下一刻,“他”颇懂此刻意境,温柔伏身,轻轻吻上了她的唇。辛籽翎背脊发麻,身体酥软,情不自禁地去回应那个吻,一个浅浅的亲吻随即加深,变成了一个充满渴望与欲念的湿热之吻。 她那尚有一丝识意的头脑明白这都是假象,努力想着身边这个人的真面目说不定就是一朵长着无数须根化作人形的果实,正用一张流涎不止的大嘴对着她狂喷唾沫。 这么一想果然有作用,虽然身上依旧滚烫发软,心里发慌,身体的渴望只增不减,但心底里却泛起了好一阵恶心。这阵恶心让她手上蓄出了些力气,终于狠下心来推开了她身旁那个“人”,可是眼睛依旧不敢睁开。她怕若是一睁开眼睛,这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底气一瞬就被破功了。 也不知道那毒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往她听闻过的,书上看到过的都是说这类催情的毒药是会让人身体发热,可没说过会让人身体发冷啊,可这毒气催生的寒冷那紫气也避不开,阵法是死的,她身上的灵石也是没有神识的,一会功夫,冷热交替之下阵法开启到了最大限度。 她没有睁眼,发现不了手上的紫晶镯子闪过电流一般的紫光,直到感觉腰上的灵石像要争宠似的散发出越来越多的温热,让人皮肤产生了一股触电般的麻痛时她才睁开闭了许久的眼睛,可洞内各色灵流散发出的强烈光芒将她刺得眼花,此时眼睛已在这强光下无法视物。 二股灵流让身体产生的变化误导了辛籽翎脖子上的吊坠,银色光华越发光亮,银光灼灼加入这乱流之中,一时间洞内又是紫光,又是红光和银光,时不时再夹杂着一大股白黑交杂的气体在洞中乱作一团,洞壁上撞击出各种颜色的火花。灵流乱窜,时不时从辛籽翎身体内穿过。 她额头发烫眉心发痛,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多的灵力,几相作用下她已快要完全失去意识,只有头火烧般的疼痛刺激着她这具躯体,头要像被撕裂,嘴里全是血沫。 寒晶洞内那条小道后的泉眼本有一道内壁遮挡,此下灵流乱窜入内,震开了泉眼,泉口瞬间变大,像煮沸了的水一般翻腾不止,“咕咕”地往外冒水,泉口越裂越开,裂缝从泉口处顺着地表延申出去,整个寒晶洞都开始颤动不止,洞壁开始垮落,露出冰霜里已经开裂的白莹石壁。 一团金红光泽交替承载着魂魄的元神从辛籽翎体内脱出,在空中停顿片刻后穿过这光芒交替生辉的山洞,从洞口飞出划破天际消失无踪,她眼鼻流血终是完全失去意识。 洞内一声大响之后泉眼爆开,一道白色虚影从泉底升起,寒晶洞顷刻龟裂,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后整个四分五裂,那道白色虚影直冲入灵流激荡下与天雷相接引起如潮浪翻涌的云海之中。 这样大响动首先惊动了极寒之地内的各灵族,叶若轩赶到之时正看到那朵没有灵识的妖花以一种扭曲的人形从废墟中悠悠飘出。叶若轩伸手一握,将那朵妖花收入手中。转身奔入仍然时不时窜出灵流的废墟中查看,终于在一大块倒塌的石壁下看到晕迷的辛籽翎。 风传来波动,他转身往后看向紧跟而来的冷青语,眼神凌厉,表情肃穆中带着森寒。 从来没有人这样子瞧过她,冷青语被这眼神吓得脸色发白退了一步,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叶若轩使劲一握,手中白光闪过,那朵被镇在禁区内几万年未见过天日的妖花就这么在他手中化为碎片。他声音比这寒天雪地还要冰冷:“你以为你做过什么我会一点也查不出来?这件事是让我碰上了,如果是让木兄碰上,你以为你还活得成!” “不可能!就是他碰上了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冷青语嘴硬道:“他不会那么无情。” “那也要看你做了些什么事!你用这种手段去伤害他的妻子,这是小事吗?”叶若轩看她的眼神更加犀利:“抛开这件事,你可知你闯下了大祸!” 冷青语看着那已轰然倒塌的山洞,心想着辛籽翎即便没有被那妖花弄死无论如何也该被这塌掉的山洞砸死了,至于其他的,她一点也不在意。她悄悄看了眼叶若轩,那朵妖花已经被他捏碎了,是不是说他要将此事压下来。 想想也是,她必竟是雪狐族最小的公主,上面二个哥哥加上父母对她最是宠爱,而且多年来叶若轩也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在这极寒之地还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虽说因她的一些过错将这寒晶洞毁了,想来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只要叶若轩愿意为她压下来谁也动了不她分毫。 紧挨在外山脚下的雪狐族长冷彬一已带着族下好些人赶了上来,其他族的人也陆续赶了过来。在看到雪狐君冷彬一时,叶若轩神色肃然道:“雪狐族长听令。” 冷彬一看着眼前坍塌的一切正震惊得失神之时突闻叶若轩这冷冰冰的一句,抱拳不安道:“属下在。” “雪狐族公主冷青语私闯禁地偷盗被镇在其中的妖花,此罪其一,因冷青语私放妖花引起了寒晶洞中镇压的虚无境始祖破境而出……九天恐因此生出变数,此罪二。罪犯滔天,交由刑管处关押起来永世不得释放。” 冷青语不敢相信,神情呆滞,白色的小脸慢慢变得铁青。她后退一步,再一步,摇头道:“君上你在说什么?”脚下不稳,一下跌坐在地。 冷彬一心下大骇,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君上,语儿是任性,但不可能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叶若轩眉毛拧紧,脸色沉得吓人,他将手中的妖花碎片一扬,那成熟后带着残余黑白气体的透明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你可知,虚无境始祖是个怎样的存在?” 冷彬一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嗫嚅着发不出声音。其余族人本来听到这件事时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冷青语的缘故重点刚刚移开,这会再闻此事,又是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冷气。 叶若轩大袖一挥,挡在辛籽翎身上的那块石壁一下被弹开,他正准备伸手将人扶起时看到地上一堆紫晶碎片眉尾抽了抽,伸手将碎片吸入手中握住,再用一只手揽起辛籽翎起身道:“都先回云,等九天来人再计较此事吧。” 雪豹中出来几个人将冷青语从地上拖起来时她正瞪着那双惊恐的眼睛满怀怨恨地盯着辛籽翎,被人一拖像是被激了一般问道:“她死了吗?她死了吗!?” 冷彬一看到女儿被拖走急得冲上前向着叶若轩跪下:“君上,语儿还小,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啊!”一张脸上涕泪纵横,不停跪拜妄想改变些什么。 一声轻叹,叶若轩道:“我这样做算是救了她一命,若非如此,以她犯下的这件事所带来的结果,你自己想想九天会让她活着吗?” 地上跪着的人一滞,一身瘫软坐在地上,连哭也仿佛不会了。站在周围的人这时也已经心下大乱,想到那逃走的妖魔一时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接下来整个九天会迎来一场什么样的变故了。 西方栖木林木府之中,隔于后院的那个小院里,小塘中的银鲤鱼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吸引着纷纷跃出水面,随着那灵力而来的一道金红光泽快速闪过隐于一间房内。 红光闪进的那间屋里,成煜单手支颐正在打瞌睡。他刚刚给赤骞熙输了灵力正有些疲惫,没有注意到床上那个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迷茫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像是恢复了神智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要下床去,可是却没有靴子。他没有办法,坐在床上不好意思地喊了喊屋里唯一的那个人,由于不认识,他便让所有疑惑化为一个字:“喂!” 声音足够大,成煜一惊醒了过来,首先是准备跳起来找开门看一看是不是廉易又在发什么神经,正走了一步又听到一声“喂”自背后传来。 他愣愣地回过头去,对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翻看他一副呆相友好地一笑,道:“这位兄弟,在下的鞋子在哪里?” “……你醒了……太好了,这,这到底是……”成煜呆愣过后就是惊喜:“太好了,真是,真是太好了!你醒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翎儿等到了!”他甚至高兴地奔上前握住了赤骞熙的手:“你知道吗,翎儿等了你那么久。”说着眼眶有些发红:“可是你醒了,她现在的情况却不太好。” 由着他絮絮叨叨讲了半天,等他好不容易喘口气时他抽出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拍了拍成煜的肩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对了,这里是哪里?” 成煜一愣:“你不记得她了?”这种情况他曾听辛籽翎不经意提过一次,说的是她当时的情况,难道赤骞熙也失忆了?他急道:“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被他这样一问,赤骞熙好笑道:“我脾气还不错,不过你这样没完没了可没有意思,快点将我的靴子拿过来。”他左右看了看:“有点熟悉的风格,木府?这里素了点,我怎么就宿在了这一处?大概是喝多了……” 看他这个样子完全不像是失忆啊!那这是闹哪样啊?成煜看着他:“小子,你别跟我装啊!你已经同籽翎私定了终生,你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赤骞熙挑起半边眉毛,声音中带着揶揄:“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同谁家姑娘好上了,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兴这么讹人呢?你可别硬推个姑娘给我,我消受不起。” “……她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成煜惊怒之下吼道:“你这个始乱终弃的东西!”他一把提起赤骞熙的衣领,赤骞熙在被抓住衣领时用手挡开对方的手一掌袭去,屋里家具转眼就被这两个男人打了个稀巴烂。 院中响起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门被一把推开,廉易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同阮玉站在门口,皆先是一愣,再是一喜,看到被打到地上坐着的成煜又是一惊,几番风景从脸上瞬间闪过,廉易终于憋出了声音:“……你们在干什么?”他看了看无处下脚的房间和赤、成二人的架势道:“赤尊,你这是怎么了?是成煜伯伯在每天给你输送灵力保你躯体康健,可你怎么一醒就打他呢?” 赤着脚站在房中的赤骞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你是什么人?在这木府中可从未见过你。” 廉易用手指着自己:“你不认识我?” 赤骞熙下巴一抬:“我该认识你吗?” ------------ 第三十一章(四) “……”廉易愣了,直到天上一双飞鸟划过天际发出一声略大的鸣叫,他才闭上了那张能塞入一个鸡蛋的嘴巴:“真不记得?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赤骞熙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紧了,眼神中除了不耐更多了一丝怒火。 廉易察言观色,立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赤尊,有一件事,老……我需得向你禀报,可不可以求你听我将话说完……” “你跟他费那么多话干什么?让他走!他说他不记得翎儿了!”成煜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指着赤骞熙无不愤怒地说道:“翎儿真是瞎了眼睛才会对这样一个人掏心掏肺!” 眼见着赤骞熙乜斜着眼睛,眼带讥讽地看了成煜一眼真的抬脚就走,廉易顾不得太多上前跪在地上一把抱住赤骞熙的腿,急切道:”尊上啊,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那个,你之前元神离体,一直是籽翎,啊,就是辛籽翎的这位成煜伯伯在帮你的身体灌输灵力,籽翎她现在被九天的人押到极寒之地的寒晶洞中了。” 他一刻也不敢停,吸了口气没逻辑的接着说道:“你们那么相爱,你追求籽翎那么久,为她出生入死的怎么就能忘记了呢?尊上,咱们从鬼域回来后你就没醒来过,这都快上千年了啊!你被带回赤家,后来咱们九天同虚无境开战你的身体又被那个魔王,什么魑魁,对就是他,被他占了。再后来她去找你,大战中魑魁离开了你的躯体,她将你交给我带了回来。 后来听说赤天翰窜通虚无境发起大战咱们想去对对质,哪知道又被赤天翰设计入了梵天阵,好不容易活着出来她又被污蔑杀了她父君被抓了去寒晶洞关押。可那里据说几万年来只关压过两个引起九天大乱罪大恶极的人,可是,可是她不是啊,虽说君上在想法救她,可,她见了你一定会很开心,她一定更想你去救他,你去见见她,你去见见她啊!” 赤骞熙头晕脑胀地听他说了这许多,心中早已忍到了极限,不耐烦地打断廉易道:“你在讲什么故事?你究竟是木家的什么人?”他看了看对方一身木家军队的服饰打扮:“木家军队的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居然提到梵天……木兄这是和我开的什么玩笑。” 叹了一口气,将怒火压了下去无奈道:“不管你们是做什么,我觉得不好玩,下去吧。哦,对了,帮我把鞋子拿过来。” 廉易抬起一张自己都被自己说动容了的凄惨的脸,欲哭无泪道:“赤尊,我说了这么多,你当我在开玩笑吗?要怎么样你才信啊?” 赤骞熙挑眉看了他半晌,蹲下来:“有意思,我倒要问问木兄何时竟有兴趣干这么幼稚的事了。” “君上现在不在府院中。”在门上站着看了半天的阮玉小心翼翼地开口,见屋里的人都看向她又有些害怕,握住发颤的手向着赤骞熙福身行礼道:“赤尊,廉易说得不太清楚,但都是事实。小的斗胆讲一讲,赤尊主不记得他,也不记得辛姑娘了。” 她一张白净的脸上有些出汗,必竟从来没有在如此尊贵的人面前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可眼下的情况她必须得说:“可否容,容小的等人将事情交待清楚……” 说完这些话她抬手小心地擦了擦头上的汗便低头不语,廉易抱着赤骞熙的腿不撒手,成煜也闷声不语地站了赶快来,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沉着脸看着赤骞熙。 看眼前几人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迟疑道:“……当真过了千年?” “当真!”廉易忙不迭地回道。 “你刚才乱七八糟地说了些什么,语速太快没听清楚,从头再好好的说一遍。” 廉易松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他便从他初遇辛籽翎之时讲起了,但是怕赤骞熙无法耐着性子听完,便挑了有他同辛籽翎一起发生的事详细讲上一讲,其余便草草带过。 没想到赤骞熙还真的耐着性子听他将这打了个对折的长长的故事讲完,尔后挑起眉毛质疑道:“你讲在鬼域时空发生了扭曲?中间有些事情你不清楚?还有梵天,那个时候我赤龙的先祖也不过是初化成形,能记得什么完整的阵法?那个阵法只是传说,我赤家确实是有个记载,我也看过那个阵法的记载,又久远又陈旧,不清不楚的,连我这样的人都会质疑不用,你觉得我兄长那样沉稳的一个人会用吗?” “会!”廉易斩钉截铁道:“他已经用了,你去查一查,各方有很多小族的族长现在都失踪了。”他有些愤恨地说道:“可是你兄长误导大家,说是籽翎勾结虚无境残孽所为,意在掌控整个九天。说她从嫁给君上开始就意有所图,可,可她嫁给木尊只是个晃子,那一切都是假的。” “行了。”赤骞熙站起身,指了指阮玉:“你,给我倒杯水过来。”又指了指成煜:“你去把鞋子给我找过来。” 成煜额上浮起二根暴怒的青筋,拳头捏了捏,闭眼再睁眼,吁出一口气,喃喃低语道:“为了翎儿,为了翎儿。”出门找鞋子去了。 喝着阮玉奉上来的一杯热茶,赤骞熙对已跨出门去的成煜道:“别在那边废话,我听得到,要不是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用,你当我愿意喊你去吗!”说完低头对廉易道:“你起来吧,这些事……我即刻回一趟纵横山,去见过我母亲再……再说。” 他对廉易说的这些事情没有一点印象,可看他们的样子他也分辨得出那不是说谎,而那个名字,“辛籽翎”那三个字他一听到就感到心悸,这是为什么? “啪”的一声,一双半旧不新的鞋子落在赤骞熙面前:“这双,你以往的鞋子。”成煜将鞋子扔进屋后抱臂站在门口。 赤骞熙瞪着眼看了半天,地上那双粘着些疑似泥土不知何年何月的老旧黑靴子是他的?这么丑!他嫌弃道:“你有没有搞错!?” “没有,你来那天脚上穿就是这双鞋子,还是廉易帮你一直收捡起来的。”成煜看着他:“穿上试一试大小不就知道了。” “其实也还好”廉易点头勉为其难道:“这个鞋子的款式是……是那个魔王魑魁选的吧。”这会让他去哪里找新鞋子啊,失策失策,真该备着一双。 已经带着嫌弃的表情埋头将鞋子穿好的赤骞熙正在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衫:“这个倒还好。” “这个是籽翎给你选的。”成煜叹了一口气,声音缓和下来。 赤骞熙一愣,眼神复杂,那个名字对他来说真的是陌生又熟悉。若不是这种感觉,听来的这许多事他最多信上两分,可是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面前这个叫廉易的陌生男人说的都是真的,他便谨慎的信了五分。 扯了扯躺皱了的衣衫,他错过廉易走出房门:“如你所说我元神已离体这么久,那还是不要打扰谁了,我现在先回纵横山,等见了我母亲再说吧。”其实听来的这许多事已让他脑子已有些发痛。 廉易急道:“可是你哥哥……” 后面的话被赤骞熙狠戾的目光盯了回去,他语速放慢,一字一顿地道:“唯独这个,我绝对不信!” “是真的。”廉易被那眼神吓到,说话的底气仿佛也没那么足了:“这件事绝对是真的,我用性命担保。” “你的性命同我兄长的名节比起来。”赤骞熙眯了眯眼睛,带了些危险的光:“一文都不值,再要污蔑他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高大体魄,加上一个这样的说词,廉易真的讲不下去了。虽然他很想继续说: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你要了我的命他也是真的啊! 可是,他怂,他不敢挑战他的极限,必竟他对赤骞熙并不十分了解,保不准他真要了他的命怎么办,这样去死就太不值得了,还在阮玉面前,那就更加不能了。 于是乎,一屋的人都没法拦下他将前尘往事扯出来捊仔细了再谈一谈,只能由着他跨出房门,左右看了看再跨出院门,大概又左右看了看,而后腾空而起,向着南方飞去。 廉易看着赤骞熙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一脚跨出房门抓住阮玉的手:“玉儿,你不是说看到老……我变爷们儿了才终于决定与我在一起吗,若是老子现在不爷们儿了你是不是会看不起老子,所以,老,我决定要跟着赤尊,减少突发状况的发生。” 阮玉还未回过味来,他已将人轻轻一带拉入怀中:“放心,你易哥哥我可是身经百战的了,你在这里等我回来。”说完,紧追着赤骞熙而去。 成煜依旧抱臂站了好一会,才低下头看了看忧心忡忡的阮玉安慰道:“你家那位油滑得很,放心,他不会出事的。”看阮玉点了点头,他转身往外走去。 以为他也要跟着去纵横山,阮玉问道:“伯伯,你要去哪里?” “我在这里的任务算是结束了。”他回眸对阮玉道:“我要去极寒之地守着翎儿。” 阮玉的脸上又多添了几分担忧,成煜心头也不见得有多好过,揣着沉甸甸的心思化为一只红色火鸟飞向极寒之地。他一路想着在寒晶洞受苦的辛梓翎一面痛恨着这不公的命运,心里想起辛瑜嫣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你不必为难自己,留在火凤或是离开都可以,但是不该再做我的侍卫了。 这话,她说了很多次,每一次都都见她面带愁色。她第一次说这句话时是在她偷偷离开家族之时,作为她贴身侍卫的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她的动向。他拦不下她,便要跟着她去,那时他说:“我活着便是为了跟随殿下,若没有殿下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她当时愣了愣,但总算同意他跟着了,可是后来,他看出了她的为难。擎幕天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着个侍卫,他便说自己曾得了公主的恩情,跟着,是为了报恩。再后来,辛瑜嫣提起这个他便改了说辞,他不想给她增加负担。 他说:“我已无处可去。” 他说:“我在这里习惯了啊!” 他说:“我除了做这个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 他说:“小殿下挺黏我的,我得尽力做好侍卫的本职。” 他说:“小殿下找不到我会哭,你看,我带小孩子带得很好的。” …… 再后来,他蓄起了大胡子,看起来又老又沧桑,再后来,擎幕天不问他了,她便也不提了。辛瑜嫣对他只有感激,辛梓翎一天天大了起来后出于这种感激,她禁了他对辛梓翎的称呼,要他跟着自己一样喊辛梓翎“翎儿”…… 他牵挂了她那么久,她的一颦一笑都还那么清晰,就仿佛她还在这世间一样,但他清楚伊人已不在世间,他那句活着为了殿下也早已没有什么意义了,但他也知道她一定放不下自己的女儿,他现在要为了故人的意愿好好活下去,照顾好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最牵挂的人。 ------------ 第三十二章(一) 一路上赤骞熙已落脚了很多次问过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也不怕有人当她是傻子。终于算是确定了一件事,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三万年前。 没有迷茫,他在最初的吃惊之后将这个信息消化了下去。然,这用了他足足两日时间。两日后,他觉得自己差不多消化完了,对路旁的一堆堆得极高的草垛说道:“鬼鬼祟祟地跟了我这么久以为我不知道吗?出来吧。” 廉易一脸谄笑地走了出来,恭手道:“赤尊主。” 随着廉易走出来,远处一尾黑蟒也慢慢游了出来,慢慢地扭着粗壮的身子爬了过去,停在远处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又向前爬近了些。它是在廉易走后由成煜带了一段路追上来的,这蛇一日三次准时到赤骞熙房间呆一会,刚好成煜出门时就遇到了它,既然主人回来了,它伤也好了就应该让他认回主人。 就连廉易也不曾发现它,见赤骞熙脸上浮起惊喜他也是一喜,正要笑开就听见赤骞熙喊道:“小乌。” 黑蟒像确定了这是他真正的主人,越过莫名其妙的廉易迅速爬了过去,围着赤骞熙转了好几圈。 拍了拍小乌的脑袋,赤骞熙抬眼将廉易上下打量了一番:“你那个笑我看着恼火,收起来。” 廉易立即不笑了,但端不过两步路,待他走到赤骞熙身边时已经又蓄上了一脸的笑容:“你早发现我啦?” 瞄了他一眼,赤骞熙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多我一个人多一份力嘛。”廉易说:“这一路上你要是缺个使唤的人多不合适。” 赤骞熙手中银白光华闪了闪:“说实话。” 廉易左右看了看,这路上空无一人,若是赤骞熙真在这里将他解决了也不过就是解决了而以。他吧唧了两下嘴,正了正色,说道:“怕你不信我,回去被赤……算计,到时候我不好向籽翎交待。” 一道银光闪过,“噼啪”一声恰恰从廉易脚边抽过,鞭子过后地上只剩下地上一道深沟。其实这些几日他一路问过来当然也听了不少九天近来传来传去的故事,坊间传闻自然不可尽信,但空穴来风必然事出有因。 他难免心情烦燥,不说信不信,他是连听都不想听,那个可是和他一同长大的哥哥,虽从来不善言谈话语不多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他不错,让他掌管军权,委以重任,待他母亲也很敬重。 整个南方在他的管理统治下也是各方顺遂,从未见他有过一统九天的野心,而且对于擎幕天攻打火凤一事还非常的痛恨,出头保了火凤遗族。这如何说得通他会去做那些事情? 那也许眼前的人在骗他,是另一个版本中那个叫做辛籽翎的人的错!他眉目中聚起森寒之意,抬手将龙骨鞭收回骨血中:“你不想活了吗!” 廉易看着脚边还在冒烟的深沟吞了一口口水,抬头道:“想活,我不说话了,赤尊回去问赤坤君夫人好了。” 赤骞熙抿紧嘴唇站起来转身就走,廉易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赤骞熙一停他便停下,对方一抬脚走他也跟了上去。 山道漫漫,赤骞熙走了很久,他心里头有些害怕,到底在害怕些什么他却说不清楚。一路上都想要弄清楚心里头的这种感受,却越是靠近纵横山心里头越是烦燥。一路走来怒火下去不少让脑子生出些清明,他任由廉易跟着,想要看一看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如那小厮说的那般。 二万多年的记忆,也许他真的忘记了太多,但纸总是包不住火,他现在是一个隐形的人想要搞清楚什么还不简单吗?他原本心里已有些动摇,可此事涉及到赤天翰就不一样了。他要证明,证明跟在身后的人以及他所提到的那位辛姑娘都非良善之悲,他要证明他的哥哥一直都是让他尊重的人,他若找到那些污蔑他兄长的理由定会让这些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在军中多年,纵横沙场无数,行事虽豪迈但心思却是极细腻,看小乌对廉易的态度极友好,他心情就更回烦燥不安,他抗拒去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已经开始产生怀疑了。 最后一段路,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飞了回去,廉易依然不吭声跟在他后头。他头也不回,心里即急切又不安,到了长阳宫对面的山丘赤骞熙落身停在密林之中细细的观察着对面的情况,那恢弘的宫殿确实与他记记忆中有些许不同了,他心里没来由的紧了紧。 廉易跟在距赤骞熙几步远的地方蹲着不动,因为实在是想说话便扯了根草用牙狠狠地咬断一截吐掉再咬断一截,如此反复等着赤骞熙下一步动作。但他心里头盘算着赤骞熙能够停在这里而不是继续往长阳宫走,可见对他说的话也有几分相信,他要不要再出声提点几句?可若要说的话应该怎么说才好呢? 两人一蛇石头一样蹲在林子里头直到天黑,黑夜笼罩之下唯见长阳宫中灯火璀灿。赤骞熙待到宫灯熄了三分之二终于起身,踌躇片刻迅速向着前方低身掠去,在长长杂草的掩映下绕到宫墙某一处,示意小乌留在此处之后足尖轻点无声无息地跃了进去。 芸花院外站着两个侍卫,院内二层高的小楼下斜斜地靠着一个待卫正在打瞌睡,院中种了好些修剪得姿态极好的草木花树,依墙有几棵枝叶婆娑的繁茂大树将小楼掩得欲隐欲现。 花如影的房间在二楼,门上的侍女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睡得正香。廉易跟着赤骞熙无声无息地潜入房内,房内有一座九层复莲花灯座,只最上层的烛火还在燃着亮光。精致的房间内陈列着许多精贵的物饰,中间一个用金丝锁花边的桌布铺面的圆形小桌上搁置了茶具与一瓶鲜花,处处都现得精致又贵气,雅丽又奢华。屋后一帘琉璃珠串隔出个里间,赤骞纱对廉易道:“你就在这里。” 说完,自己上前拂开珠帘稳步走了进去,他从来不是胆怯之辈,战场杀敌从不退缩,这一次他也不会让自己退缩,什么辛籽翎!什么与虚无境勾结都见他的鬼去! 此事不过才在脑中做下定夺便在赤夫人惊喜之后的述说中被击垮了一半,那个让他心中悸动的名字真的是一个他认识的姑娘。他看得出母亲对那名叫做辛籽翎的女子不甚满意,却又因对方确实救了他的原因而有着些矛盾的情绪。可花如影这样的女子,即使面对的是不喜欢的人,她的言语中也分毫不带个人情绪如实的讲了赤骞熙曾对辛籽翎的感情。 而对于他大哥赤天翰,赤夫人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九天这些传疯的事情了解不多但多少也有耳闻,本是嗤之以鼻却因那日门前动静多少有些不安,那天过后她院门口就多了侍卫值守,说是要保护她,可她却觉得那些人明里暗里都在监视她。 她紧握着赤骞熙的手,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儿子:“我其实也没有听到什么,院子周围被施了禁音咒,可这才是最奇怪的不是吗?”她苦笑了一下,随即看向门口:“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做什么,进来吧孩子。” 被人叫做“孩子”的美人大老粗廉易腆着脸走了进去,规规矩矩的对着花如影鞠了个躬:“夫人。” 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赤骞熙嘴角抽了抽转回头看着她母亲:“这个人您认识?” 见花如影摇了摇头,廉易忙道:“夫人,辛梓翎是我家主人,本来我家小姐早让我来跟您说您爱子的情况,可是却被……哎……她为了救赤二君遭了罪,请您无论如何让尊上走一趟去救人。” “原来是她啊……”花如影问道:”那……哎……是个什么意思?” 廉易瞄了一眼赤骞熙,且不说这话再说出口花如影会不会不长一点脑子护着自家人不说,那赤锁骞熙真的照他抽上一鞭子也够他喝上一壶的。如此他怎么敢再提,只用眼睛看了对方两眼就听得赤骞熙一声压低的威胁声响起:“你再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睛挖掉!”廉易立即感到眼睛生生地跳了跳,忙低下头去。 花如影拍了拍赤骞熙:“别吓他,你去还是不去娘由你定夺,但任何事都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娘不想你再为了不值得的人伤了你自己。” 这话说得,好一个为娘的,为娘的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廉易不太清楚之前发生过何种事情,只对眼前的事心生不满,不怕死的小声嘀咕道:“别人救你就当生死不惧,你救别人就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切。” “我耳朵好得很,你嘀咕给谁听呢?”赤骞熙蹙眉道:“我赤骞熙绝不会欠别人什么,何况……”他眉头蹙得更紧:“你说的那人我还曾倾心于她,不过区区两万年时光,若我心中真的有她,见上一面也省得我自己以后遗憾。” “娘。”赤骞熙拉着花如影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以自己为重,但欠了别人的就得还,这是你教过我的。” 与刚刚见面的儿子才不过说了一会儿话就又要分开,花如影眼起了一层水汽,她懂的不多,但眼下赤天翰确实与以往有所不同,她担不起这个风险,如今最好是不要让人知道赤骞熙回来了的好。尽管眼眶发红,泪水将流,但她仍点头:“好,你说什么都好,此去尽量不要让人发现你的踪迹,早些回来。” 他再次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后退两步对他母亲拜了一拜,花如影别过脸,门帘一响,眼泪滑落了下来。 离纵横山有一段距离后,廉易跟上沉默不语的赤骞熙,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道:“你这下信了吧……” 闻言赤骞熙横目扫过:“你还说,当真是活腻了!” 大概经过这一路已知道对方其实并不太可能真的杀他,他胆子也大了起来:“赤尊你刚才听到花夫人的话了吧,你什么时候同绿露公主和离?” “和离?”赤骞熙看了他一眼便捌过头快步向前走去,他根本就不承认这件未经过他同意的婚事,而且作为当日的主角之一他并未上场又哪来的什么和离。 廉易在后头愣了半晌,琢磨着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让辛籽翎晓得赤骞熙现在没有和离的这个心思那可不是又要伤心了么?越想越担心,他麻着胆子追上去想要再多说两句。 “尊上啊,你现在失了记忆自然是记不得籽翎了,但是为防恢复了记忆后悔还是暂时持保留态度可好?”他廉易退而求其次从来都是把握住能把握的,所谓来日方长嘛。 赤骞熙沉着脸再次甩了他一个眼杀,继续向前走去不给他一个准话。 廉易心里乱哄哄的,赤骞熙不愿给他个准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人家凭什么是吧。可不当他是回事是一码,这么磨叽是个什么事?去极寒之地那么远的道路他居然用走的?用走的!廉易狠狠地咬了咬牙,在心里骂了一万遍娘。 ------------ 第三十二章(二) 春风和暖,绿草茵茵。叶若轩那个小院子外站了好些人,基本上都是赤家和木家的人。虽说蓝凰的人现在有龙族撑腰,但木鼎桦派了一万人驻守在北方他们所来的人不多,全都是白长烈上次回族后联络好去往南方长阳宫的人跟着赤家一起过来了。 不知那白长烈上一次是出何逃出蓝凰的,但有些事情被赤家插手就不是家族内部矛盾了,这事已经闹成了全九天的事,木家已不好插手阻拦。 在大族中只有木鼎桦作为一方之主出现在叶若轩的清辉玉源中,不过出了这样的大事总也不好说些什么,必竟出事的是木家的女主人,而木鼎桦这个人他们也不好明面上与其作对。 除了各方一同前来的几个族长同随从,便是屋子里的几个人,黑龙族长袭伟、西方君主木鼎桦、极寒之地的叶若轩以及睡在暖床上正逐渐有苏醒迹象的辛籽翎。 该讲的叶若轩已经讲清楚了,木鼎桦本就在叶若轩这处,出事之后他便到了。他送给辛梓翎的那个紫晶坠子已经有了裂缝,若是碎开灵力便会回到他体内,但是他对她腹中那个胎儿的压制也就全都没有了,灵力归体需要时间才能恢复好,要想即刻重新凝出一个坠子是不可能的,只能寄希望于那坠子再多撑些时日。 除了叶若轩与木鼎桦各自知道些真相,其余人都以为时运不济,并开始为那逃脱的虚无境始祖的事而担忧。那位始祖的事迹他们虽有所耳闻但却没有真正见过,那已是世界初成之时的事情了,那个时期的先祖们早已去世多年,而关于那虚无境始祖也只留下传说。 据说这位始祖是个不善恶之分只凭喜好做事的人,偏这样一个人又有无可匹敌的实力。据说当初他嗜血成性斩下九天半数生灵,后被联合压制却杀他不死,最终各方出面牵制住他的灵族始祖耗尽全力将其镇压于某个绝秘之地。此地为何地,因当时参与的人皆耗尽灵力而亡故无一人知晓。 几个人对于把辛梓翎关押到这个地方后悔不已,要不是因为她祸及九天要在收集到证据之前让这罪大恶极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便也不会引出这样大的一件事来。 因屋内过于寂静,门口传来的话听来便分外清晰,正是白长烈在抱怨:“怎么能有这样当罪犯的?还能躺在这雪豹君主的客房中,真是好大的面子!” 叶若轩轻咳了一声像是要遮掩尴尬。 裴伟对叶若轩行了一礼道:“有劳尊主了,待人醒了我们就带她走。” 木鼎桦对黑龙长老揖了一礼:“内子身体欠安,经受了如此大事还是让她调理个一两日再走不迟。”见对方看着他,想来是不同意,接着说道:“她到底是不是罪人还未做最终的定夺,若非赤尊主强行将她带去寒晶洞怎会出这样的事!” “已有那样的证据还有何可说?”裴伟摇头:“你看看你父母,再看看你自己。你本不是这样的人啊!这么多年的声望就因为她而受损了啊!” 木鼎桦半垂下羽睫,挡住了他幽黑的眸子:“蓝凰的事到底是她的家事,我和她不比外人更清楚吗?至于南方龙族的事,有你们那位君主在,凭她这样真有能力去搞什么事情?你们都说她蛊惑我,杀君弑父还妄想将手伸向龙族……”他冷冰冰地道:“是说整个九天的君主都无能还是说我想侵吞九天?真不知我何德何能就入了赤大尊主的眼。” 在场各人愣了,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这是给各人挖了个坑呢,真是如何答都不是。片刻后白正和稀泥:“木尊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啊,这,这,我们都道你公正,绝没有其它想法。” 木鼎桦不说话了,其余各人不好说话也不敢多说,过了好久才听到裴伟的声音:“那就多留两日,两日过后再出发。” 叶若轩应了一声好,立刻走到外面拂开众人,也不看张嘴小声向他询问的白长烈直接走出院子去了。白长烈本来是想问问他屋里头的情况,叶若轩走得急,他又碍于木鼎桦不敢进去,便只能将话吞下一脸被拂了面子的不悦拉长着脸站在外头。 屋里的人也走了出来,白长烈见状忙围了上去,问道:“二位长老,我们何时动身走啊?” 裴伟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出院子去了,白正道:“得等两日。” “为何啊?”白长烈不解,眼睛往屋里瞟了瞟恍然大悟:“屋里那位施压?” 白正揖道:“话不可乱说,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讲啊。” 白长烈歪了歪嘴,看来谁都害怕木鼎桦啊,龙族,也不过如此。 辛梓翎睁开眼睛,她其实迷迷糊糊已听了几句,还当自己是在做梦,可睁开眼才知道果然是生出了些什么事。她看着站在桌边的木鼎桦正在想什么便轻轻咳了一声,木鼎桦闻声回过头来,看她醒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两步上前倾身弯腰道:“可好?” 他一头长发垂下来搭在枕上,看她的眼睛中全是关心与怜爱。辛梓翎将眼睛从他脸上挪开,只看着他一缕搭在她枕边的黑发:“还好。”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晕了多久?” 他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烫。吁出一口气:“七日。” 居然已经七日了,她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受伤的地方传来疼痛,引得她“啧”了一声。 “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且我给你用来护佑你的坠子已有破损不能像以往一样帮你疗伤了。”他声音低了一些:“本来想用灵力为你治疗……” 她握住木鼎桦的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没事,走到今天是我选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她苦笑了一下:“那个寒晶洞是不是出问题了?”她没有问冷青语,不想给木鼎桦找麻烦。 而他觉着应该给她一个交待,她不问他便自己说:“冷青语被叶兄永远囚禁了,虽说怕生出些变数,但我确定,变数绝不会在叶兄这里。”木鼎桦思忖道:“他没有对其他人说出此事与冷青语有关一来有他的私心,必竟人是他极寒之地的人;二来此事也有我们一部分原因,虽说若是没有冷青语这件事一切都不会发生,但世事难料,此事中我们也有责任,他若是只说冷青语不提我们便有失公允,许如此,他便没有提。”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允许变数发生,若是她再出来我会亲手了断她为你报仇的。”他语音不高语气也不愤慨,像在叙述一件什么事情一样,若不看他的眼睛从这声音中根本听不出太多情绪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他这样说了她便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了。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我们是不是要回九天了?” 他哑言片刻,道:“没有,你好好休息。” 辛梓翎的眼睛很亮,她说:“我真的没关系,若是回九天,有把握救出我吗?” 他道:“这种大事全九天各方各族都会有人来,我会在那个时候揭穿他的真面目。” “那就好。”辛梓翎道:“我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说起来我爹爹会死也有他一份功劳,我当然要还给他。这点伤痛不算什么,值得。” 两人聊了一会,天色渐沉,门外遥遥传来一个热情的女声:“哎呀,让各位久等了,我家君上先前来安排,已在我家院中备下薄酒,请诸位前去吃一杯啊。” 白长烈变了调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这里要人守着的,那个,我,我就不去了。” 一阵沉默,女声又响了起来,带着些羞涩的感觉:“哎呀,这位长老不要不好意思,我认得你,去吧去吧,专门为你做了丸子呢。” 接着“咚”的一声伴随着惊呼声响起,外面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渐渐归于平静,白正从门外走进来,对木鼎桦揖道:“木尊主去用些吃食吗?” 木鼎桦摇了摇头:“我不去,在这里陪一陪她。” 辛梓翎脸色苍白,不知何时已经又沉沉睡去。 看了看眼前的情形,白正揖道:“白长烈长老刚才晕过去了,这会在外面躺椅上睡着,我留下来照看他,那就不打扰木尊主了。”说完退了出去。 木鼎桦站在床边上背对着门口,听到白正退出去之后抬手一挥,门便轻轻掩上了。 留下来的几人各怀心事,走出院子的也心事重重。裴伟那个年纪,实在是不好推脱,加上留下来的这两个一个比一个精,一个装晕,另一个借口得守着晕了的人。倒是他,不可能再找出其他借口说不去了,便只得跟着丽娘,听她拿他做宣传:“……你们问问这位长老,是吧,我做的东西,那叫一绝,可惜那几位不能去,哎,待会我给他们装一点送过去。” 在这样的时刻,裴伟竟生出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可一想到要在这里再呆上两日,就又升上来一股悲凉感。所有人在此时都还没有意识到,虚无境始祖究竟会带来多么大的一个灾祸。 清辉玉源之外,廉易用手指在那透明的壳子外敲了敲再回头看了看赤骞熙:“这里有个结界,挺强的。” 赤骞熙修长的手指从结界上划过,破界就会被发现,他略思忖了一会转身便走。 “哎,哎……”廉易追上他:“干什么?想到好办法了?” 干冷的寒风吹过带着些冷硬的沙土在地上翻滚,赤骞熙眯了眯眼睛头也不回地道:“回去了。” ------------ 第三十二章(三) 廉易愣了愣,紧跟着上前两步问道:“赤尊,这是何高见?” 见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赤骞熙叹气道:“就是字面意思。” “啊?”廉易这下慌了,这就回去了?这也……说得过去,人家都跟着他走到这一步了,眼下这样的情况人家不想抗正常得很,必竟记忆都没有了,难不成非得拿刀架在别人脖子上不可? 其实也未尝不可,只是他没这个胆子。 廉易拿眼瞄着赤骞熙不得不说道:“来都来了,见一面吧,籽翎怪可怜的,为了你……” 赤骞熙脚步未有半点迟缓:“寒晶洞都成渣了,叶若轩的结界也进不去,留下有意思吗?也就是我对这个人名像是有点映象,不听我母亲确认我根本就不会来。” 听在廉易耳朵里却是“值不着”,他一心想赤骞熙与辛籽翎见面,一来安了辛籽翎的心,二来定了赤骞熙的心,省得那青龙家的二公主出来显山露水惹出些多余的桃花。他如此这般刹费苦心,可是主角不带心思这事可办不成啊。 他苦口婆心又唯唯诺诺的道:“尊上啊,走这一趟也不容易,你看咱们走了好几日又飞腾了一日,受了这么些累没将事了了多不划算啊。” 赤骞熙终于肯停下脚回头看他:“然后触动结界引雪豹族出来将我们抓了?” “那是什么话。”廉易陪着笑说道:“就尊上这一身本事,九天之上能有什么对手。不过尊上说得对,不好惊扰别人,那现在怎么办?” 这就又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上了,赤骞熙烦死了他,本不想理他却又怕他可劲地纠缠,只得黑着一张脸回道:“回去,路上找机会。” 原来如此,这样倒好。反正他也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既然赤骞熙没有掉头回去就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第二日,白长贵也不好装晕了,在各人殷切的关注下喝了两碗黑色的不知名汤水,喝得他胃上犯抽,脸上青中泛黑倒真有些生病的样子。他翻了两下眼皮醒了过来,给他族下的几个人递了个眼色。那几个子孙辈的忙上前将他扶着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弄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裴伟冷着脸看了眼做足戏的白长贵,移过目光看向屋内的人。 木鼎桦搬了根凳子正坐在辛籽翎身侧,她又陷入了晕睡中,不过在这深睡中倒显出几份安宁来,眉头不会微蹙,也不会不自觉的显出一副愁容来。 他帮她掖了掖被角,虽说在叶若轩这处结界之中天气和暖,但辛籽翎的手还是冰得吓人,他知道她这副身子受了大苦,若是要靠她自己恢复很是需要些时日。 好在她身体内有赤真珠的残留的仙力,当平日里这种蛰伏起来的力量迸发出来时她就会灵力大增,伤势也会因此好得更快,这些他早在蓝凰时便已查觉,只需再等几日,到时候她会很快好起来,一切尘埃落定她也就不需要再受这些苦了。 屋外的人因为丽娘的一顿伙食闹得人心惶惶,据说雪豹族里各个豹子都想要在他们面前显露一手,以展示他们高超的厨艺和热情的待客之道。九天的灵族们深怕再被荼毒一次,深感这两日时光足以年比。 木鼎桦从屋里走出来转到院后的小厨房里倒了碗药汤,再目不斜视地绕过众人走进屋里,气得吞了两碗苦药的白长贵更是愤愤不平。待木鼎桦进屋后扯过一旁好说话的白正道:“你也不说说?” 白正看了他两眼:“你怎么不去说说。”看白长贵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又补充道:“她要是死在路上了这祸事还不是咱们要担着,她这罪还没定下来被咱们这一搅要是就这么死了你觉得木鼎桦会依?” 白长贵嘴硬道:“她那罪不是铁板钉钉的事吗!”要是辛籽翎翻了身他又唱过这一出戏白鹄族里哪里还有他的位置,他倒从没有想过要帮白长烈报什么仇,只是不愿让辛籽翎成为他的挡脚石。 “白长老!”白正虽说语重心长又颇有些看不起白长贵,像是早已看明白事情曲直,道:“话已至此,在下就不多言了。” 看白正走开,白长贵在心中一啐暗骂一句老狗,正了正衣襟放眼将周围似是不经意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白正同他说的那不阴不阳的话便没事人一般走开了。 裴伟走进屋里,眼风扫过桌上剩下的半碗药汤走到床边看了看迷迷糊糊的辛籽翎问道:“她这个样子明日走得了?”语气里带着点长辈对小辈的关心。 木鼎桦知晓裴长老对他家当初对抗虚无境而死的父母非常敬重,对他自然也是以长辈爱护幼小的心待之,故起身施礼诚恳地道:“多谢裴长老关心,叶兄的这个药还有些成效,只是她这个样子上路恐怕还是有些勉强,这回去的路上还请裴长老予个方便多照顾一点。” 裴伟此人黑白分明,当时九天连夜押辛籽翎到极寒之地之时他便觉着蹊跷,后来听说木鼎桦被这位绝色美人迷得失了心性,竟晕了头助她夺取蓝凰君权,如今看木鼎桦这个样子倒显得事情有那么几分可信,想来许是怕木鼎桦反悔劫人。 传言这辛籽翎野心昭然若揭,再加上这二人又出现在长阳宫中赤坤君夫人的院外,冲着掌控全九天去的动机可见一斑,可怜木鼎桦一片真心错付,竟然爱上了一个蛇蝎美人。裴伟长叹了一声,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如此,裴伟对辛籽翎没有一丝好感,但对木鼎桦却正好相反。眼下木鼎桦放下身段语气诚恳,再加上当初他并不赞成将辛籽翎直接处死在寒晶洞中却又无法反抗赤天翰的命令,眼下这般便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各人在忐忑不安中又度过一日,白长贵翻过当日到第二日一早出发之时才松下一口气,因这一路北去辛籽翎便要在蓝凰受审的故,心下轻松了不少。 虽说勾结虚无境此事的证据还没有眉目,但是光是杀君弑父这一条在九天也是罪无可絮,就是九天不管蓝凰也会因了这一条逐她下位再要了她的命。此人一死,他白鹄族长之位就会如擎老夫人所言那般定下了。 出了极寒之地又是一日之后的事了,这一路因裴伟的交待,在队伍前头押送辛梓翎的人倒是手下留情,只轻轻的扶着她并未强力羁押。 出了极寒之地再行不多时便是北方边境,不再冰冷刺骨的气候让众人都缓过一口气来,即便是在北方山边也没有极寒之地那种让人不适到骨子里的冷,还有一轮发白的太阳在冬日将近的日子里挣扎着发光发热,让人忽地生出些暖意。 裴伟很给面子,进入北方后就建议停下来原地休整片刻。众人所处地已是山边的一大块平地,目可及处便是岿然不动的群峰叠翠绵延不绝。 一支二十人左右的小队伍稍有些分散的停在一大片树荫下十分安静,本来只有风穿过树梢草隙发出声音,本来挺和谐,可不远处的草丛传来了一阵刻意的响动,还不待有人开口裴伟已扯了一把草叶瞬间灌注内力甩了过去。草叶所及之处一个姜黄色的影子滚了过去,大概还是中了,哀嚎声伴随着那团黄影子响了起来:“哎哟,是老子!不对,是我!饶命,饶命啊!” 说完惨兮兮的从草堆中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边走边道:“君上,是廉易啊!哎哟,陨杰兄快来帮帮忙啊!” 所有人都向木鼎桦几人看去,陨杰一脸无奈地走过去面对众人解释道:“确实是我族中人,失礼,失礼,给大家添麻烦了。”话音落下廉易已经跛着腿屁癫屁癲地跑到了他的身边。 陨杰将他拉拢了些,小声道:“你怎么跑来了?” 廉易委屈巴巴地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在极寒之地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木鼎桦身边,白长贵也挨了过来。 木鼎桦道:“你怎么过来了?” 廉易看了看陨杰对木鼎桦道:“……我在府上等,等得心焦便想过来看一看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心下不安啊。” 白长贵瘪了瘪嘴,转身走了。 廉易眼睛时不时瞟向不远处依着大树坐在地上休息的辛籽翎,嘴里扯道:“饭吃得不好吗?怎么瘦成那个样子了?那个破洞全成了渣渣,这又是怎么了?不搞清楚就来回折腾人吗?君上我过去近点瞧一瞧梓翎你说好不好?没什么影响吧?”说完回头又重复了道:“没什么影响吧?” 木鼎桦低声道:“现在回蓝凰受审,你不方便过去。” “她脸白成那个样子今天还要走吗?”廉易挨着木鼎桦蹲了下来:“君上,这天色都暗了,要不要就在这里让她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陨杰抬头看了看青天白日挂在天上宣誓主权的太阳,再看了看自家君上的脸色估计着下一句也就该同意了。 果不其然,木鼎桦道:“确实如此,但要问过裴长老。以我与她的关系这么多人看着不好出面,你代我去问吧。” 廉易揖了一礼匆匆跑了两步又调头回来:“哪个是裴长老?” 陨杰支了支嘴:“那位着墨青色衫子的老者便是。”他又瞧了瞧自家君上,探究了一下那脸上的表情对廉易道:“我陪着你去吧。” 话还没说完廉易已经跑到裴伟面前嘻皮笑脸地鞠了个躬,满嘴长老好,长老有福的乱说了一气,正题还没提,陨杰已走了过来,裴伟目光横扫过廉易问陨杰道:“你家君上有话?” 见陨杰揖了一礼,裴伟便已明了木鼎桦想同他说些什么,道:“申时快要过了,留一夜吧。”必竟这一夜之后这世上恐怕再没有这个人了,木鼎桦恐怕要伤好一阵子的心了。 ------------ 第三十二章(四) 夜深沉,有人轻轻拍了拍辛梓翎的肩膀,她撑着眼皮抬头望去,勉强一笑:“廉易,我白日里就看到你了,只是……” “没什么只是不只是的,我来是让你高兴的。”廉易轻声道:“周围的人被我下了药,没事的。“ 辛梓翎将身上披的灰白色大氅紧了紧,轻声道:“阮玉可还好?你要是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趟浮明宫找一找春玲,虽说木家还有军队在那边,但闹了这一场恐怕春玲在那边不好过。” 廉易道:“玉儿没事,春玲那边……有文陆在应该也没事的……”他轻轻拍了拍她,指了指另一边:“看看。” 她回头过去,月光被树冠遮挡了一半清清淡淡地撒在她身旁站着的那个人身上。因背对着月光,看不太清他的脸上是不是同她一样震惊过后又是惊喜。 半晌无语,她开口问他:“你不记得我了?”有些不确定的语气,倒是没有什么惊讶。 想起当初自己是因为寄主身死才脱身,想来是在寒晶洞受了重创赤骞熙的元神才会离体,算来时间上来差不多是这样。 等了一会,见赤骞熙没有说话,她轻轻笑了笑:“看来真的不记得我了。”这也没什么,记忆总会恢复的。 他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观察什么一样。好一会儿,赤骞熙连一句话也没舍得留下便静静地转身准备离开,廉易起身想拦被辛籽翎挡了挡。 她轻声道:“没关系,让他走。” “可是……” 她摇了摇头:“他还没恢复记忆。” 他们说话这时间赤骞熙已走出好远,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赤骞熙回过头,脸上总算多了一分活气:“木兄!” “果然是你……”木鼎桦显然是呆了,愣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对方。 就听对方歉疚道:“走此一趟应早些知会木兄。”他想起廉易在木府上对他讲的话,一下想到了赤天翰如今与森鼎桦的关系,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木鼎桦一心以为赤骞熙魂魄早已散尽,如今却莫名的好端端出现在眼前,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看来赤骞熙的元神并没有散掉,而他太过大意竟没有发现这件事。 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人,木鼎桦收拾好一脸的惊讶,语气适当:“你终于醒了。” 赤骞熙已到了他面前:“我全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还当是在你府上吃酒吃多了。” 木鼎桦笑了笑:“醒来就好。”看了看坐在树下一派安然的辛梓翎:“走此一趟……是为了梓翎?” “是,也不是。”赤骞熙笑道:“听了些关于我同她的故事,觉得应该走这一趟。” 木鼎桦一顿:“你不记得她了?” “……”赤骞熙轻笑摇头:“有些事情没有办法,我确实记不得了,我都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除了尴尬就没剩着什么了。”他回头看了看辛梓翎那头:“除了那个名字听起来耳熟……人瘦得跟只灵猫仔似的,真不明白……” 离得太远,廉易听不太清这二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小声对辛梓翎:“你当真没事?” “我……”辛梓翎抬头:“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廉易。” 廉易挠挠头:“也不知要多久他才会记起你……” 辛梓翎轻笑着:“没事的。” 不知谁咳了两声,四周一下陷入沉寂。 “木,木尊,是你在说话吗?怎么就睡着了呢……”裴伟用手将头拍得“啪啪”作响,似乎还有些不清醒。 “这药是怎么回事啊?买到假的了?”廉易嘟哝赶紧从辛梓翎身边走开。 赤骞熙向木鼎桦道:“黑龙君快要清醒过来了,下药这个事我先道个歉,因为听了些……关于家兄的事不想被人发现才出此下策。” 木鼎桦没有说话,赤骞熙片刻后点头沉痛道:“我明白了……许是误会呢……”又是一阵沉默后说道:“如果……真的与他有关我绝不会包庇。” “你不必参与进来。”木鼎桦道:“那必竟是你的兄长。” “我必须参与进来,必须弄个清清楚楚,”他说完,对还在远处徘徊一直想往辛梓翎跟前凑的小乌打了个响指,黑蟒甩了甩尾巴转身跟了过来。 “你就这么走了?”木鼎桦握住他的手腕问道。 “走了。”他抽回手干脆地掉头带着小乌一道离开。 不多时,裴伟等人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第一反应是自己被下了药,可转头去看大树下的辛梓翎正闭着眼睛在休息又有些疑惑,想着自己许是真的日夜赶路有些累了。 只廉易一人在一旁掩了面懊恼,也不知他的药何时竟如此不济了,那都是他行立于世间多年的保命利器啊。可他也没仔细瞧一瞧,这先醒来的两位都是这世上灵力极高的两人,还暗自在一旁伤了好久的心。 辛梓翎远远看着,觉得木鼎桦过于沉默,本想捻个传音咒同他说话,又怕这小把戏被裴伟看穿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倒是窝在一旁自我检讨了好一会的廉易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地坐到木鼎桦那头。 他脑子里想的是阮玉,怕这一出搅了自己的事,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讲老实话,对着木鼎桦这号人他脑子都不够用的,撒谎什么的只能给自己找麻烦。 其实他懂得木鼎桦对辛梓翎有情,只是梓翎认定了赤骞熙,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怪不得他没有帮他。他小声道:“君上,我有罪。” 清晖之下只看得见木鼎桦侧过身子对着廉易,像是在等他下一句话。廉易低头道:“赤二君刚醒来不过几日,我想着梓翎被关在这里,想要第一时间让她知道这件事,我想她心里头好过,其他的没有考虑到。” 木鼎桦听他说完,问道:“你说他就来了?” “没有。”廉易道:“他还回了趟长阳宫找他母亲求证过才来的,他失了些记忆,记不得梓翎了。” 木鼎桦倒还记得辛梓翎失忆那段时间的事,赤骞熙不过是一时失去记忆,总有一天他会想起以前的所有事情,他只希望那个时候来得迟一些,若是赤骞熙不再醒来他倒是有长久的时间来慢慢夺回她的心,可是他醒了,原本就不太顺的路上瞬间被搁了个大石头让他心里堵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有全亮起来白长贵就嚷着上路,一众人给足了裴伟的面子,自然不会再在这里多做停留,直接飞去浮明宫也不过就是一日左右的事。 浮明宫中木家的人还在,却因为赤家召令全九天的灵族的介入不得不保持中立。蓝凰统辖的各族来了不少人,再加上赤龙带来的人,看起来又像是一场讨伐虚无境的大战。 众人到时浮明宫大殿中已坐了一屋的人,殿中台阶之上放着擎幕天的冰晶棺,擎老夫人已经坐在了大殿靠前一侧的椅子上,身边站着一大群族人,与擎老夫人相对的位置坐着赤天翰,两边靠后依次坐着龙族与蓝凰各族的长老,再往后坐着些小族长老。擎老夫人看着辛梓翎被押进来时扯出一个笑来:“你也有今日!” 辛梓翎这一路没受到什么折腾,虽说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有一半,可脸色依旧不好,人又瘦了一大圈,看起来确实形态憔悴又糟糕。 这一趟负责押回辛梓翎的各灵族人逐个或坐或站在自己应在的位置上,木鼎桦拒绝入座,只在后头站着,西方来的一些灵族也跟着他无一人入座,就那么安静地站在一旁。 各族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将整个大殿挤得满满当当,只留下殿中供罪人跪着。可是辛梓翎挺着胸膛站得笔直,一点不像个受九天众审的罪人。人人都想看她狼狈凄惨的样子再好好声讨一番,可她现在这个样子看得周围群情激荡。 她这个态度激怒了蓝凰的人,蓝凰的灵族们再也忍不住骂了起来,骂什么的都有,出口的话竭尽捡些粗鄙难听的。辛梓翎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听着各人说着各话,直到殿上的擎老夫人喊停那些人才不依不饶的小声了下去。 赤天翰威仪十足,问道:“你可承认?” 辛梓翎抬起头:“不认!” “不认!”擎老夫人失声道:“事实摆在眼前你居然不认!那紫火已被探到你如何不认!” “我爹爹已死,经过这么多时日身上残留的这些气息根本就查探不到,那不仅是我爹爹,那也是你的儿子啊!你不仅不让他入陵安息,竟剖他血肉探寻紫火气息,你如何做得出来!”辛梓翎声音发颤,在说到这里时差点半跪了下去。 “他都已被你害死了!我不这么做怎么替他申冤!”擎老夫人目眦欲裂,愤恨道:“我不这么做不就着了你这孽障的道了吗!” 辛梓翎看着她:“你疯了。” “我疯了?我是疯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疯!”擎老夫人对众人道:“杀了她!快杀了她!杀了这个孽障!别再让她玷污了蓝凰,别再污了九天啊!” 辛梓翎心若寒冰,她在这浮明宫就没有好好呆过,也没有同这高高在上的老妇人好好讲过哪怕一次话。这里就是她的修罗场,以往这宫中人人皆为修罗,现在这些人还是想她死,她不死他们好像就安不下心似的。 “我也查过了,确实是紫火。”赤天翰这一补充将她给钉死在杀父这个罪行之上,底下的议论声大了起来。 辛梓翎不敢去想擎幕天那具肉身现在是什么样子,竭力稳定情绪后她才问道:“九天这次是以这个罪名来审判我?” 坐上上首的几人愣了愣,裴伟道:“当然不止,你为何会被关押到寒晶洞那样的地方你心中难道没数!” 辛梓翎问道:“欲加之罪而以。” “那你为何当日出现在长阳宫中?为何觉得有冤还不申辩?”裴伟问道。 白长贵冷哼道:“一路上装可怜,这会倒伶牙俐齿得很嘛。真是会装!” 底下的小族也开始议论纷纷,可是碍于木鼎桦又不好说得太过,谈话间有女子多将责任往辛梓翎身上推,好像这是个不知多可恶的毒妇,犯下了的不仅是滔天大罪还将九天的一股清流引入这罪孽之中。 辛梓翎道:“我说过这是欲加之罪,你应该问问赤天翰,问问他为何要勾结虚无境,问问他我为何当日会出现在那里,问问他会什么要急着带我去寒晶洞。” “休得胡言乱语!”白长贵一拍坐椅的扶手起身道:“你这栽脏陷害的手段也太过儿戏了,就听你这一说我们就信了?” “那为何你们仅凭一己判断就说是我做的?” 裴伟道:“你嫁入木府,擎幕天死于紫火,娉亭君死于大战,你一下子握住了两个大半个九天,只剩一个南方,可就是这么巧,你半夜出现在长阳宫,这是为何,倒是要你说来听听。今日你若说不清楚就不止是受寒晶洞那样的罪了,你当场就会被诛杀。” 辛梓翎看了裴伟一眼,再抬头看向赤天翰:“我在寒晶洞难道就给我留了活路吗?凭什么只凭着这些猜想就将我说得十恶不赦,证据呢?你们押送我去寒晶洞时不是说要找证据吗!” 赤天翰拍了拍手,旁边站着的一个侍从忙往殿后走去。他看着殿中少女开口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来作个见证。” ------------ 第三十三章(一) 几个侍卫从门外带进来几个穿着朴素不知何方何族的人,这几个人唯唯诺诺地围作一团,对这样的场面像是没有见惯,有些胆小害怕的样子。 “就像之前你们说的那个样子说就好了。”赤天翰沉声道。 擎老夫人冷眼看着殿中的辛籽翎:“对,好好说一说,我可不怕她又将这处殿也给烧了。” 几人面面相窥,缩在一起看着四周不敢开口。擎老夫人将手中的乌木杖往地上使劲一柱:“有什么就说什么!” 几个人一抖,吓得脸色发白。 “她……”一名老者吞了一口口水,用手指着辛籽翎颤着嗓子说道:“她是火凤君王后裔,曾,曾跟着老女君习过紫火。” 辛籽翎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人究竟是不是火凤的人,若是火凤的人看到她练习蓝火基习是有的,将那认作紫火也正常,她彼时也以为自己练的就是紫火。 “果然!”擎老夫人指着辛籽翎:“果然就是你!就是你!” 赤天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九天的公审是允许嫌疑罪人讲话的:“我不认识他。”辛籽翎确认自己从未在火凤族中见过此人。 “你当然可以全盘否定,但是事实摆在面前,这就是证据。”赤天翰主掌此次公审,他这一开口便是想将此事定论。 廉易急着挤到木鼎桦身边,极不恭敬地用用肘碰了碰木鼎桦,压低声音着急道:“君上,你还不出手?” 木鼎桦看了他一眼:“再等等吧。” 再等等是要等个什么鬼!?廉易只觉得头脑发胀,心急火撩。 “你看,赤天翰是要以梓翎串通虚无境来定罪。”木鼎桦用眼风扫了一眼四周,围在身边的皆是自家人,也无人注意到他们这一处,他便接着说下去:“他这才开了个头,没有那么快。”而且他想等一等,此事应该还有别的人来出面处理,还不用他出面。 廉易听他这么一说就定下神来认真等着,只见蓝凰所辖众族来人个个群情激荡,看起来像要跳出来将辛梓翎生吞了一般。可真正是为了擎幕天不值的人是极少数,为了蓝凰族威的也是极少数。大部分人只是不服、嫉妒,在这之下就产生了愤怒、憎恨。 可之前因为辛籽翎拥有君符,又确是擎幕天的女儿,再加上辛籽翎当时气势可怖,术法过人又有木鼎桦撑腰固而咬牙吞下了这许多的不甘与嫉恨。而如今世易时移,机会不在辛籽翎那边了,她做下如此天理难容之事,他们有了理由当由着这些情绪合理地爆发出来。 因此,蓝凰的来人以擎老夫人为首特别的愤恨,辛籽翎估摸着就算不会被公审定罪也会被蓝凰的这些人给咬碎吃掉。赤天翰好算计,这堂公审弄到蓝凰来办真是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倒底是公审,还是在浮明宫中,所以来的人虽然大都愤慨,说话尖酸恶毒倒还没有人乱丢东西打人,故此辛籽翎倒也镇定。 “第二罪,近来虚无境有余孽四处乱传,诬陷本君与虚无境勾结。可纵观你一步步行径,此事若说是本君不若说是你。”赤天翰沉稳的声音不高不低沉沉传来。 廉易再也忍不住,仗着背后有靠山便也不忍了吼了出来:“这个也能当证据?你是不是做坏人上了瘾收不回来了!” “你个杂碎,胆敢如此口吐秽言!”赤天翰身边的近卫手握剑鞘,已拉出来的半寸剑身发出冷冷寒光。 赤天翰半回过头,那人便低下头去收了剑。然则周围的人看辛籽翎的目光都不同了,恶毒的更恶毒;愤恨的更愤恨;看好戏的,则揣了更加浓厚的兴趣,总之没有一个怀有同情的。 辛籽翎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虽然她也很感谢廉易,但不得不叹一句,真是猪一般的队友啊。不过这个猪队友却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甩开一个伸手去拉住他的木家人的手,愤愤地道:“赤天翰!你为了自己干净将此事摘给籽翎,你敢指天发誓虚无境之事与你无关!” 赤天翰一脸好笑地看着廉易,就听着裴伟道:“君上为何要发誓?那些乱窜的虚无境之人已被我们捉住了两个,可是却都在被抓之时自尽了。如果真是我家君主的原因他们缘何要自尽,大可以讲出来啊!” 底下的人一阵嘈杂。 “他们为何要自杀当问你们啊!他们是死在你们龙族的,现在当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廉易已然冲到了人群边缘。 擎老夫人双手一紧一松,一脸想直接杀了廉易的样子,可叹这是公审,她不得不敛了性子。 还不待别人说话,木鼎桦一把将他提了回去。廉易不满却又不敢去瞪木鼎桦,被提回去后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嘴里还低低地念叨个不停。 别说是他,就是辛梓翎此刻心中也不**稳了,这一次她的牺牲不可谓不大,到了这个时候木鼎桦还是没有动作,她不知道这件事再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样子,能不能收得回来。 赤天翰看起来倒是给木鼎桦面子,廉易胡搅蛮缠他也没作任何发做,接着先前的话说道:“本来收集证据也差不多了,寒晶洞一事后我们将此事提前也未尝不可。” 辛梓翎冷声道:“你不过是想我死在寒晶洞,可是我没死成,你才不得已提了公审吧。证据?还有什么证据?” “当然有!”那新来的证人似乎已经等不及了,还没等赤天翰发话便已急冲冲地从后殿迈了进来,极合礼数地跟赤天翰行了礼,由一名侍卫带到了殿中盈盈而立于辛梓翎身侧。 粉紫纱的薄纱外罩内是一件白底的外衫,衬得此人面若桃李,一双杏目望向辛梓翎,其间哀色难掩。虽说丽色依旧却带上了深深地愁怨,沾了些憔悴。 木鼎桦侧头望了一眼陨杰,对方忙颔颌低头:“此事……”他不知道啊,看守陆家父女处并未传来什么消息,天知道这个陆紫幻是怎么跑出来的? 赤天翰对陆紫幻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陆紫幻低身一拜,语带哭音:“小女一族本是所属木家的臣民,家父众位应该都晓的,正是曾跟着木家前任君主出生入死的黄鹿族长陆坤。” 说到这里底下的人就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了,要说这陆紫幻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当初关于她与那殿上那位喜怒不形与色的九天神话人物木鼎桦有过些暧昧传闻,甚至都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最后嫁给木家君主的却是今日要审的罪人辛梓翎,这里头或许多多少少有些不可告人的辛密。 “我本与木家君主有婚约在身。”她一改之前的凄凉,愤愤道:“就是她!巧言令色,用尽花招,将鼎哥哥……”说到这里,陆紫幻哽咽了,周围人看辛梓翎的眼神中多少开始带刺了。 “笑话。”辛梓翎看着身边娇滴滴的美人,想着她一贯蛮横霸道的样子:“君上是何等样的人,他最是能识人的。” 陆紫幻泪珠垂落,抽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父亲痴痴傻傻法力尽失不就是你搞的鬼!他本是因为你想去为我讨一个说法,可是几天功夫,我族绝大部分族人叛离了我父亲,剩余的人被全数缴杀,而我被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关在一处院子里,接下来就是我的父亲,被送过来时,已……”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断了的泪子一样不停地流下来。 在场众人看向木鼎桦的目光掺杂了怪异的颜色,原来这个九天的正人君子却是个好色之徒,只是口味确实挺高,也难怪被这个辛梓翎给拿下了,只是怎么那么冷静的一个人却在这上头不长脑子呢? 木家的人自是不能忍这种话,文陆挤入殿中,怒道:“陆小姐请慎言,我家君上从来未曾与你有过什么婚约,那些不过是传言。而陆坤得此下场实属自作孽,他掌了大半军权作威作福还常到君上跟前逼问训话,如此欺君,如此大逆不道,若非君上看在他跟过先君上的面子能留个大院子给他住?” 陆紫陆险些晕倒,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抽泣:“不是这样,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守在院子外面,那分明就是囚禁。” 木鼎桦两道锐利的目光投向赤天翰,各族的内部纷争居然也有外族敢来插手。但见赤天翰微眯着眼睛问道:“那陆小姐此次是如何过来的?” 陆紫幻愣了一瞬,复又泣道:“全得我父亲以前的一名被军士相助,若非如此,我家的不平事估计再难见天日。”她指着辛梓翎:“苍天有眼,幸得有此次公审,这样无耻的女人就该在众族前被诛!” 木鼎桦又看了陨杰一眼,直看得他冷汗直冒,何处又钻了个小兵出来?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陆紫幻带了出来? 赤天翰为了让事情更具有说服力,又添了一句:“那位陪你同来的人可在?” “在的。”陆紫幻擦了擦眼泪,转头向后头看去。 人群中走出个其貌不扬普普通通的男子,着一身青色长衫,乌发紧紧地挽起用一支木簪束在头顶,一副斯文儒雅的样子,不像是个玩弄刀枪之人。 辛梓翎心头一震,孟卿怀!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眼中颇有震惊之色,大概是没想到此辛梓翎正是那个梓翎。 ------------ 第三十三章(二) 一殿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众目睽睽之下孟卿怀只看了辛梓翎一眼,那震惊从眼中闪过的那一瞬他即刻垂下眼帘,微低着头快步走上前,站在了陆紫幻身侧。 浮明宫的大殿名玉虹,是为有长长玉阶直通殿门,殿中内壁也由白玉铺就,从金顶而下的殿柱上全是纯金打造精雕而成栩栩如生的凤凰。如此富丽堂皇的一间大殿此刻却挤满了各种暗怀鬼胎的人. 不是没有人怀疑赤天翰,可在他这样的引导之下却又不得不更加怀疑起了辛梓翎。人心总是转来转去,没有固定,常常是一个风吹便动摇变向了。满堂的金碧辉煌辛梓翎的眼却生不起光彩,这一张张指认她的嘴脸都让她觉得恶心。 看着走到陆紫幻身边站定的孟卿怀,脑中想起他曾经说过的此生无求只为修仙,可原来有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听来的看来的那样,孟卿怀回来是为了陆紫幻。她心中叹息,若是为了陆紫幻他这一腔深情恐怕是要错付了。 “此人……是陆长老军中之人?”赤天翰将孟卿怀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个忠心之人。” 廉易也是张大了嘴,揉了揉眼睛再去瞧孟卿怀,这不就是在凡界医治过他的有志修仙青年吗,听闻他是回了九天,可是为何此刻却站出来帮着陆紫幻指认辛籽翎呢? 木鼎桦观察细致入微,从辛籽翎刚才那侧头时动作便已看出了有异,此时廉易的这一连串反应更是加深了他的确认:“此乃何人?” “啊?”廉易回头:“谁?” 木鼎桦嘴角微翘:“你说呢?” “哦。”廉易回神过来:“是当初在凡界遇到的一位神医,同籽翎住得不远,那时还救治过我。”又补上一句:“是九天去凡界修仙的。”可眼下这位仁兄不去接着修他的仙跑来这里做什么证人?他与陆紫幻又是什么关系? 殿上首传来擎老夫人如洪钟的声音:“我这里出了这样的人实在是有辱门楣!同她母亲真是一个德行!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狠下心来,也不会有今日。” 辛籽翎双手攥紧,可是她不能意气之下将自己给折了进去,必须得忍着,等着木鼎桦下那一手杀机。她想了想,在满殿鄙夷的目光下开口道:“老夫人何出此言,我指天发誓,如若你曾对我有哪怕一分半点的好心我今日当死无全尸体,你自己所做所为苍天可证。” 擎老夫人当场黑脸,气得拍着上下起伏的胸膛一时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赤天翰道:“单就这条也可见你是如何处心积虑的一步步谋划,你从小嫉妒自家姐姐哥哥,一步步长得歪曲,想要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才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说到这里他眯着眼道:“那擎家兄妹的死……” 这是又要泼一盆脏水在她身上,此时赤天翰故意将话头往这上面引可不是要火上加油吗。可谁又知其实这事倒真是怨不得谁,这事就是她干的。 擎老夫人原本是不信她有这个本事杀得了她那孙子孙女的,可自从被辛籽翎打败之后倒颠覆了对她的看法,一听得这话,两眼瞳孔猛地一缩。 “你放屁!”廉易正待又跳出来,被陨杰一把拉了回去。那声音被周围嘈杂的议论声盖了些,倒没再惹出些什么乱子来。 “说起来,虚无境的人根本没有必要来干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辛籽翎,你熟悉浮明宫,最有可能避开巡逻的守卫。”白长贵大声喊道:“如此说来,那什么虚无境余孽也有可能是假的,就是你找了些跳梁小丑搞了这么多虚的来扰乱视听!” 辛籽翎冷冷道:“证据拿来。” 那日虽是她要杀人,最终却不是她动的手,本打算用承天在白珍菡身上戳几个洞如今看来也幸好没有动手,他们到哪里去找什么证据。 殿内议论声一时大了起来,全都是指责辛籽翎的。还跪在地上的陆紫幻也嘤嘤哭着,似乎今日不给她个说法她就不起来了。 赤天翰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今日我们全都知到了,证据,这些全都是证据。九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都与你有关,你如何能摘得干净。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倒也不会将事做到今天这样,可偏偏你又是擎君主的女儿,一步步做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说来也是,在这个当口来看说她与虚无境有勾结好像确实更能让人相信。他大概差点就要说,你看,你不是除掉龙族就万事大成了吗。可是他却不知道,他现在说得越多,待被揭穿后就会越能将现在所说的推翻。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赤天翰声音沉沉的,听起来此事已要盖棺定论。 “你这是硬给我塞罪名。”辛籽翎看着赤天翰:“你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 赤天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无奈的样子说道:“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再提,过去了那么久,你也已嫁给了木尊主。可是今日却不得不说了……”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又沉默了半晌才在众人的等待中开口道:“殿中的罪女辛籽翎,曾与家弟有过一段情,当时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她却盗了我家财物逃离再无踪迹可寻,再次见到她便是她已嫁给木尊主之后的事了。” 众人皆惊,这就很明确了,赤骞熙的身份地位当然比不上木鼎桦,必竟他并没有在南方当家作主,并非龙族真正的君王。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无故离开,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陆紫幻忘记了哭泣抬头瞪她,居然还有这样的事!真是想不到辛籽翎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九天这两位俊杰都对她亲睐有加。看到辛籽翎挺着胸膛站在那处,她心里更是愤恨不已。 “你还说你不是处心积虑……”赤天翰叹道:“我本不想再提此事,但事关九天,你这样的人木尊主现在认清了也是好事。”他哀叹道:“估计这件事木尊主也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他断然不会接受你这样的人的。” 这件事若木鼎桦知道了还要这么做只能说明他也有参与,那这些坏事啊,野心啊什么的就得分一杯羹给木鼎桦了,就是他找得到理由摘得开也很有可能沾得一身的腥臭。 辛籽翎此时的脸色本就苍白,听了这话也不能更加白一些,看起来倒像颇镇定的样子。 “真是不要脸!”殿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响起一片谴责声。 “这一般女子可想不到啊,真是不简单啊。”伴着两声“啧啧”声。 “如此恶劣行径真是世间少有!这样的人就该诛杀!” “对!就地诛杀!” “杀了这个贱人!” …… 殿上的各族已搭成了统一意见,要杀辛籽翎的呼声四起。陆紫幻斜过眼勾起嘴角一笑,故意偏了偏头让辛籽翎看得见。 孟卿怀脸色青了又白,踌躇着开口道:“这位辛姑娘,她……她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声音被殿上更高的声音盖过了,他顿了顿,大声道:“大家!辛姑娘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紫幻一把扯住宽大的衣袖。 “你认得她?”陆紫幻脸上还挂着泪,却是一副柳眉倒坚的模样:“闭上你的嘴!” 孟卿怀语塞,转头去看辛籽翎,只见她对自己感激的一笑,心中不忍,偏过头去。 另一边的廉易急得直跳脚,他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别的事可能改变现在这个情况,又忍不住去瞄木鼎桦,可对方一副云淡风清的表情让他的心抓起来揪着,像有两个人在做拉锯战。 木鼎桦侧目看他:“别看我,来了。” 廉易猛地回头,殿中依旧各种谩骂声此起彼伏,他透过人群的缝隙向前看,各人并未有什么不同,只是赤骞熙突兀地往后猛地一扬差点摔倒在地。 一道空寂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贯穿每一个人的耳朵“赤天翰你背信弃义,今日就让九天的人看看你的真面目是什么!” 大殿内一时静极,就连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也几乎清晰可闻,一众目光都在赤天翰与大殿中游移,只见着赤天翰一脸震惊地捂着自己莫名破开衣袖的左臂。 “谁!”赤天翰一脸震惊之色转瞬即逝,强自镇定地说道:“定是辛籽翎的同谋!可耻之徒还不现身!” 辛籽翎实在惊讶,能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下做出如此迅猛反应来嫁祸他人,实在是个人材。可叹!却是这样一个豺。 “说什么?我同她是什么同谋?”随着声音,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门外一闪,顷刻,俊朗青年已站在了大殿上首,靠近赤天翰一伸手,出招之快,并未见得他怎样动作已将赤天翰那只衣袖直接扯下。 进来的正是面公子,他难得的穿着如此飘逸脱俗,说话也少了那不羁与调笑,声音与往常不一样的显得沉稳又冷漠:“我根本就不认得她。” 赤天翰的衣服被直接扯开这件事让众人皆惊,要知道赤天翰的法术也好武力值也好可是九天数一数二的,居然会毫无招架之力的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如此简单直接地扯下了衣袖,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左臂上那个应誓之咒还新鲜着吧,一旦违背誓言这咒可是至死不消的。”面公子说完手中赫然出现一只断臂,紫黑色的段臂不知被什么药物浸泡过未见大面积腐烂,前面的人可见得那断臂上有一个清晰的绕满红色血丝的三角形印记,而最令人不解的是高坐之上的赤骞熙正用手捂着的手臂上也露出了些蛛丝马迹。 “怎么回事?”座下青龙君绿庭均和白龙君白正还未起身裴伟已迅速冲上前去,赤天翰身边的近卫也在此时反应了过来,执剑冲了下去。 面公子速度极快,一瞬已站在殿中央。辛籽翎总算知道他那晚如何那么快杀掉了擎代洛两兄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脱身,他这个速度实在是不一般地快。 面公子在殿中站定:“好好看看你们的君上,赤尊主,这位可是清名在外,威震九天,可是却同虚无境勾结,不成之下倒戈相向倒是极快。”他举起手中断臂对着向他冲来的人喝止道:“此乃魑魁之臂,要不要先印证这个再说其他,可别为了捉我这个无名小辈让真正的恶徒逃了。” 真是一惊未平又起一惊,只他听说道:“这可是全九天的公审,不信的大可上来细探一下。” 赤天翰脸色终于不可抑制地发白:“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面公子冷笑道:“来讨债的人。”他回过头瞥了一眼人群中的木鼎桦,嘴角轻蔑地挑了挑。转头继续道:“其余不必多说,只要印证对比一下便可知真像。” 殿中此时是炸开了祸,各人脸上表情不一,一股恐慌在人群中弥漫开。慌乱过后各人心中疑窦重生,指责终于针对上了赤天翰,一个公审现场开始混乱起来。 木鼎桦率先走出人群,合着黑龙君裴伟将那断臂接过细一查探,而后两人对视一眼,裴伟眼中出现难掩痛色,沉重地回头去看赤天翰。 面公子冷哼一声:“当初擎幕天将火凤一举攻下,九天过了三万多年才想起了这事似的召了个集议应付了事。可如今对着个柔弱女子却倒下得狠手,你们倒是想一想,这些证据半遮半掩是怎么说都可以,可我这证据却是实实在在的,你们要怎么说?今日真正该公审的恐怕应该是这位座上的赤尊主吧!” ------------ 第三十三章(三) 龙族的人首先愣在当场,只有赤天翰的几名亲卫紧紧围在他身边呈警备状态。 “君上。”裴伟脚步缓慢而沉重,一步一步走过去:“君上,我看着你长大,我不信你会这么做……拿开手。” 赤天翰往后一退,可身后围了太多的人,全凭他的几名亲卫开路,退上几步后又被围了上来的人给挡住了,当真是退无可退。 裴伟沉重的声音中几欲泣血:“君上!” 殿中不知何族有人喊道:“此人贼喊捉贼,愧对龙族!愧对九天!快捉住这个将大家当猴耍的人!捉住他!” 只消一个火种便可燎原,一时间人群纷杂,殿内大乱。木鼎桦抬手将垂到额前的一丝碎发拂开,眼角微抬,扫了一眼带头闹起来的那一处。 擎老夫人急得站了起来,撇开涌动的人群声嘶力竭地吼道:“别让她跑了!别让那贱丫头跑了!她可是杀了我儿的凶手!” 可殿中空间再大也有限,人群已经乱了起来,一场公审俨然变得混乱不堪,没有人听到擎老夫人的嘶吼,但这也丝毫不妨碍别有居心的人对辛籽翎痛下杀手。 先前进入殿中时陆紫幻将殿中座位扫了一个遍,却没有发现木鼎桦的身影,故此在控诉辛籽翎时发挥得特别的好。可此刻木鼎桦的出现让她决定同孟卿怀重新商量一下好将辛籽翎向死路上推上一把。 她虽不知孟卿怀是怎么认识辛籽翎的,可眼下除了要辛东翎的命其他的那些都不重要。她目光紧随着被木鼎桦拉走的辛籽翎,对站在身边的孟卿怀道:“你不能反悔,你答应了我的。”说着说着又眼中泛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我被她害得这么惨,可若单单是我自己也就放弃复仇了,可我父亲……”她眼中的泪水像绝提的水一样流出:“只希望你帮我最后一点忙算是为我父亲报仇。” 见孟卿怀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她一把拉住他,此时只得让孟卿怀尝一点甜头:“我同父亲今后都要靠你了,这点事你都不愿意为我做吗?”欲语还休,眼中含泪,脸带娇红。 孟卿怀心跳加速,握住她的双手,嚅嗫道:“陆,陆小姐,我……”见陆紫幻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当下便心中不忍:“我去,我去。” 说完再深深看了看陆紫幻,转身向辛籽翎那方快速挤过去,果然见辛籽翎停下来同他说了几句后三人便一同快步走了出去。 陆紫幻远远地跟着,听到后头有刀刃撞击的声音响起,有人大喊:“别让他跑了!”她加快脚步往外挤去,看到木鼎桦同辛籽翎说了几句话后转身向殿里跑去,辛籽翎又同孟卿怀说了两句后两人飞跃着向远处奔去。 辛籽翎跟着孟卿怀走出很远,她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走了这么远的路已经有些累了,停下靠在大树旁说道:“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我在这里等阿木就好。孟大哥,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孟卿怀手心出汗,轻声道:“我没事。” 辛籽翎理解地一笑:“别说没事,你还是快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孟卿怀一顿,低头道:“籽翎,对不起了。” 还不待辛籽翎反应过来,他一掌劈出,辛籽翎吃痛之下被他一把抓住了脖子上的吊坠。辛籽翎大惊,伸手去夺。 两相竞力之下紫晶吊坠似不堪重负裂纹加深,还有好几处开始碎掉,银色气泽外泄。辛籽翎急道:“孟大哥,是陆紫幻要你来的吗?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并不是这般是非不分之人啊!” 孟卿怀一时心下大乱,辛籽翎护住吊坠往后退开几步站定。她一点也不想同孟卿怀起冲突,想起她在凡世的那些时候很是得了孟卿怀的照顾,心下更是不愿,劝道:“你喜欢陆紫幻,应该带着她去做对的事而不是帮着她去做不对的事,孟大哥,你那么明事非的一个人,难道这要破了自己的底线 。” 这一下孟卿怀彻底停了下来,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辛籽翎,背后一声怒气冲冲的娇呼:“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给我滚开!” 说话间陆紫幻已持剑冲了过来,辛籽翎手中瞬间出现承天,她转手一击取了个巧妙的位置刺向陆紫幻。眼见陆紫幻便要中剑,孟卿怀手执一根粗大树枝灌入灵力抬手挡开辛籽翎那一剑,树枝断开落地的那一瞬陆紫幻那一剑便不偏不倚地刚好刺在了辛籽翎胸口的吊坠之上。 紫色晶石瞬间碎开,一团银光自晶石间爆开,将三人向着四面八方震开。 伴随着廉易远天远地的呼唤声,辛籽翎感到腰间一紧随即腾空而起,抬头间见着的是赤骞熙线条分明俊朗的侧脸,心神一时恍惚已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世间万物寂静,就连呼呼风声也变成动人的音符,辛籽翎不知这歌声响了多久,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合着这音符用力地跳动着。双手轻轻环上对方的腰,不管他要带她去哪里都好,她不想再与他分离了。 “到了,还不松开你的手。”赤骞熙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你是不是也太主动了?” 看样子赤骞熙的记忆还没有恢复,辛籽翎脸一红,不太情愿地撒开了手。等她手一松开赤骞熙就往后退了一步,不待她心中失落,从旁的一个地方窜出一个大物什“呼啦”一声缠了上来将她压倒在地。 揉着在地上磕痛了的屁股,辛籽翎推了推身上的大黑蟒:“……小乌,你要压死我吗……” “……”赤骞熙挑了挑眉,唤道:“小乌,过来。” 小乌当然没有过去,只用头亲昵地蹭着辛籽翎的小脸。看赤骞熙一脸黑线,辛籽翎抬手轻抚着小乌的头:“小乌,你把我压痛了,快下去。” 它这下倒是很听话地爬了下去,围着辛籽翎又转了好几圈这才罢休老实了下来。这一下,赤骞熙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辛籽翎站起来,将身上的皱褶抚了抚,肩上突然被披上了一件棉袍,身上瞬间一暧。她笑着抬头看着赤骞熙,苍白的脸上像染了胭脂般地腾上两朵红云。 “我……”赤骞熙看了她一眼,将目光移向别处:“我还是没有想起什么来,但是今日的公审我去了。” 她想劝他两句,却无从开口,只得沉默,听他又说道:“你不必将今日之事当回事,我只是知道了事情真相必须出手一救而以,至于擎幕天的事。”他回头对上她的双眼:“与我无关,你不必担心我将你交出去。” “我没有。” 赤骞熙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你什么?” 辛籽翎神色凛然又忧伤:“我没有杀我父君,我习的并不是紫火。” 赤骞熙弯了弯嘴角:“关我什么事。” 辛籽翎小声道:“我不想你误会我。” 口说无凭,她急欲让他放下对她的误解,念诀后调动灵力展开握紧的手,手心中冒起一朵小小的紫色火苗,漂亮得像是盛开在手心中的一簇紫色的小花。 “你要做什么!?”赤骞熙往后一步,手中银光一闪出现龙骨鞭。 辛籽翎苦笑一下:“不干什么,自证清白而以。”说完,她抬手将那簇紫色的火花拍入自己的胸口,在赤骞熙震惊的目光之下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是水滴落的声音,从远处一点点拂荡开空气传入辛籽翎的耳中,她痛苦不安地捂住一片冰凉的小腹,感觉肚子里冷得像要结冰一般发痛,过了一会,那冰冷又转为赤热,整个人似要燃烧起来一样。她就在这灼热渐消之中慢慢醒了过来,头脑尚不清醒胃里却一阵翻腾,她翻过身吐了起来。 可这么久并未进食,是以什么也没吐出来,干呕了一阵便作罢。她无力地翻回身去,这才发现自己躲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抬头见洞中穹顶极高,四面墙上多有暗绿藤蔓,那声声传来的水滴声是洞壁上的一丝细水流。从洞中高处的一丛碧草中沿洞壁而下,再在一处突出点汇聚后溢出来点滴落在地上,那水滴滴落处已形成了个不大不小的水坑。 洞外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不徐不急。她先是看到快速爬游过来的小乌这而后才看到了那道颀长的身影,墨蓝镶金边的劲装将身形衬得极好,乌黑的长发高束成一个马尾,他眼中有太多忧伤,除此之外定定看她的目光中再找不出其他感情。 赤骞熙走到她十丈外便停住了脚步,将她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没事吧?” 也不知他何时才能恢复记忆,辛籽翎默叹了一声,正想回答时一股恶心又泛了上来,让她忍不住伏身于大石块边缘干呕起来。 赤骞熙皱紧眉头:“虽说不是紫火,但出现这个的症状也挺难受吧。”他走上前几步:“还是带你去找个会医术的瞧一瞧吧。” 听他关心自己她倒真的很高兴,觉得是自己身体太虚弱了的过,摆摆手道:“没事,真没事。”她疑惑地坐起来,明明其他人中了这基座之火醒来后都是活蹦乱跳的,唯独是她,不紧身子泛力还吐得这么难受。 她拍了拍小乌的头:“你别担心啊,我没事。” 听她这么一说,赤骞熙挑起眉毛又将她打量了一遍:“你从哪里看出来它担心了。” 辛籽翎看他向前面又走近了几步,心里松了松,微微带出些笑意来。念头一转,问道:“浮明宫那边如何了?” 他停下脚步,略迟疑道:“……我兄长逃了,我也准备回长阳宫。”思忖了一下又道:“木兄在找你,好点了就回去吧。” “既然你醒过来了我就没有回栖木林的道理了。”辛籽翎目光坚定:“当初嫁给君上也不过是为了解一些困局,那时我不知道你晕迷,我以为……以为你已另娶……” 赤骞熙似乎觉得好笑,声音中带了些讪笑之意出来:“你以为我另娶所以你便也另嫁了?说起来真好笑,这样淡泊的感情也说得上情意深重,这感情也太没价值了。” “我没有另嫁他人,我与君上的婚事是假的,我们只挂了个夫妻之名而以。”辛籽翎有此着急又有些气恼:“算了,我同你讲这么多也没用,你还没恢复记忆。” 赤骞熙情绪本就不好,听了这些话莫名的有些烦燥,嗤之以鼻道:“没关系,反正我看到你也同见个路人没什么两样,既然你说是记忆的原因那就是记忆的原因好了。” 辛籽翎一时气极,心中泛起一股酸涩,想想不值又将其强行压下。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洞中气温骤然降了几度。赤骞熙站了一会没好气地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头,转身走了。 辛籽翎懊恼地呆坐在石头上,静静听着洞外不停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她知道赤天翰出了事赤骞熙心里一定很难受,他一直期待的真相本就是她才是那个罪人。 她苦笑着哀叹一声,突闻得洞外突然传来几声闷雷,响得与平日里听到的雷声截然不同,又沉又响,像是天要落下来了一样。本以为几声雷声之后或许会是狂风大作,或许还会大雨倾盆,可那雷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大。 辛籽翎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从石头上起身与同样作出反应的小乌一同走了出去,只见洞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片昏暗,四处的树木草枝纠结到一起,花叶被大风吹到空中又被撕裂成碎片。天上黑云低沉,厚重得像是真要压顶而下了一样。 辛籽翎看着这像是要灭世般的一幕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九天虽也有春夏秋冬,但向来无论哪个季节气候都算得宜,从未出现过这般极端的天气,这天地之色大变像是九天要改天换日一般。 赤骞熙脸色阴沉得可怕,说道:“走吧,赶快回去。” 辛籽翎侧头看他:“回哪里?” 赤骞熙一顿,肯定道:“你回栖木林,我回长阳宫。” 虽然心中大大的不悦,可此时情况不明,辛籽翎并未反对,只对赤骞熙道:“我现在身上没什么力气,你带我回去吧。” 不知为何,听她不再反对时他反而心中不悦:“你故意的吧。” ------------ 第三十四章(一) 她故意些什么,他又在对什么生怒,她没有眼力见儿,也想不明白。若是她愿意多想想,也许多年以后想起来也会欣慰得多。 感觉像是贴着云层在飞,赤骞熙如今就身体上来说已经恢复好了,回程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到了西方。四周响声震得耳朵发疼,辛籽翎都没注意到面公子是何时拦到了两人前头。 赤骞熙习惯性地挑眉,道:“殿上的小子,来得好,我正想着回头就去寻你。” 辛籽翎看着漫天飞沙,拍了拍赤骞熙示意他落到地上再说,待三人站定后为避免误会率先说道:“是找我的,你不要为难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听了这句话,赤骞熙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这么护着他,你认识他?你安排他指认我兄长的?” 还不等辛籽翎说话面公子便抢着答道:“她知道的所有事都是我告诉她的。”看到对方眼中杀机毕现,他哼笑一声:“怎么,你要杀了我吗?” 辛籽翎心头一紧,挡在面公子与赤骞熙之间:“赤天翰不是好人,他做错了事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她本想说就连他的身体也曾被赤天翰当做礼物送给魑魁,可话到嘴边又不忍地吞了回去。 赤骞熙狠狠地看向她,眼中的杀机已收却多出些暴戾:“说得好。” 他墨黑的长发在风沙中打圈,衣摆翻飞,高大的身躯静静地屹立在狂风之中,最后说出口的说有些冷:“西方到了,你自己回去吧。” 小乌一步三回头地在辛籽翎的目光中尾随着赤骞熙一起消失在黄沙狂风之中。 辛籽翎没有留他,对于赤骞熙来说,他一直以来走得还算顺风顺水,也许他从未曾料想过生命中会有亲人发生这些不耻的事。有些事情他不是不懂,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更何况对于赤骞熙来说她现在什么也不是,能因为公义出手救她一命已经很不错了。 她眯着眼,用手在眉毛处搭了个棚子来挡风沙,一直看着赤骞熙离开的方向。过了好一会,才依然半眯着眼回头去看面公子:“你来找我?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从这里走?” “是,我来找你。”他笑了笑:“不过我哪会晓得你从哪里走,不过是叫人在这一大片瞎碰运气罢了。不过我运气向来不错,我一个手下看到了你们。” 她点点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四周被大风刮断的大树,天空中飘飞着树枝和石块:“嗯,走吧,边走边说,现在不是停下来聊的时候。” 面公子恢复了往日不正不经的模样,微微抬了抬下巴:“原来你也知道啊,知道还停下来看那么久,人早就走得影都没有了。” 她脸一红,好在天色不甚明亮,估计他也看不清她的脸色,沉沉气息道:“走吧。” 看她转身去的方向面公子一把拉住她:“你要回去找木鼎桦?” 他这么问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木鼎桦那边也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并不像,面公子看起来只是一心想要阻止她回去。她不解:“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这里不是停下来说话的地方,再说木鼎桦眼下已同好些族群一起赶往黑松林,你就是回了栖木林也见不到他的,”面公子向另一个方向指了指:“走这边,一边走一边说。” 辛梓翎二话不说跟着他便向那一方走,二人快速前行,辛梓翎继续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面公子偏了偏头:“你为了他连原因都不问就跟我走?”她将他看得这么重,那他接下来说的话岂不是很伤她。 辛梓翎幼年期其实过得很幸福,后来在浮明宫生活时也是个清苦的快乐少女,那时虽说多灾多难,但身边有对她爱护有加的人还在,她到底还是无忧无虑的。后来经历了失忆的花痴期再到如今,她觉得自己经历过这么多很大意义上来讲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千锤百炼出来的人了,不管什么事她都有了一定的抗打击能力。 越是经历得多,对于选择信任的人越是艰难和谨慎,只是面公子也许还没反应过来,她愿意听他说,是因为她相信他。 她没有去看他,平静地说道:“木鼎桦于我的恩情是我用性命也无法偿还的,所以上一次你说不可信他我是一点也不想听。” 面公子一愣:“可是你现在却愿意听了?” “你说吧。”辛梓翎看着前方赶路。 面公子思忖着道:“因为我在浮明宫出现解救你于水火之中,所以将我当做了救命恩人。” 辛梓翎摇摇头,终于转头看着他:“……记得那时我让你做条鱼儿吧。” 像风拂过平静的湖面,终是起了一层水波慢慢荡开,面公子迟疑道:“你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笑了笑:“你不想我知道又为什么要在梵天阵中将你的真名说出来呢,那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了。”她又认认真真地看了看他:“我记得你那个时候都瘦得脱了形,只有这双眼睛还看到到当初的影子。” 坤良玉冷冷哼笑了一声,道:“启止是瘦,承蒙擎家那两兄妹的照顾,我那时候全身都是伤,你还能认出我来实在是……”一抹伤怀滑过他的眼睛:“我真想不到你还能记得我。” 辛梓翎道:“你能进梵天阵,又知道那么多,你……是雪狮族的吧?”她看了看他的神情:“我爹爹是因为想要那个阵法抓你回来的?我……” 坤良玉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道:“他是他,你是你,”说到这里他偏头对她一笑,明朗如晴时的阳光:“要不是你那个时候救了我出去,我哪能活到现在在这里同你讲话。” 记忆有很多,有些会成为我们一生的羁绊,有些却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遗忘,就像坤良玉的这件事,对于当时的辛籽翎来说不过是一个冒险,是一件她并没有怎么放在心里的往事。 那个被关在废院里又瘦又小的的男孩,身体不是这里肿就是那里伤,她偷偷放他走全是为了和擎代洛姐弟两作对。坤良玉可怜是真的,辛籽翎觉得那男孩子可怜,尤其是擎家两姐弟无所事事时拿羞辱折磨他来取乐,将他当作马来骑,当作无灵根的野兽抽着赶,擎代媛会出各种恶心的主意来让擎代洛伤害那个男孩,男孩越是害怕,他们越是有从掌握别人性命的那种独特的高高在上之感中获得快乐。 那段时间欺负羞辱这少年好像给他们提供了很大的乐趣,可这两个人让辛籽翎恶心,她开始偷偷给这孩子送些食物和伤药,最后她发现这些对这男孩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帮助也不能打击到那两姐弟时她便决定偷偷放他走。 计划成功后擎代洛同擎代媛因为经常带着人去那废院而倒霉了,擎幕天懊恼自己因对方年纪不大而没有将其关入牢中,也气恼家里这两个孩子在自己的默许之下去折磨了对方但却没将门关好才让其跑了,还有什么原因呢,只有这个可能。 “那时候我父君也许觉得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后他也没有追问什么。”她想起那夜他离开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她,他说他叫做坤良玉,而她放他走,根本没有想过有什么后果要付,好在一切事情后来都很简单。 那时候她将一包药草塞到他怀里,将他带到一个破开的墙洞下,那里是个就连她也钻不了的洞,可是他那时候只有一身皮包骨,她还以为他比她小上很多,那样一个小身板倒是能从那洞里挤过去。她伸手捊开他的头发,他的眼睛很亮很黑,漂亮极了。她拍着他的头说愿他像条大鱼,从此天涯海角任其遨游。 看着他辛苦地钻进洞去,她摇着手催促他快走,可他卡在那里再问她的名字,她怕同这男孩一起被抓住,忙将名字告诉了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他才继续努力挤了出去,消失在一堆野草之后。 这件事过后她最关心的就是有没有人发现事儿是她干的,乖乖巧巧地呆了好几天,结果得到的是擎家那两姐弟被擎幕天责罚的消息。 那时候她真心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现在看来是坤良玉的运气不错,遇到了她。没有人怀疑到被逼着在擎家活出两副面孔来却还不敢声张的她身上,这件事后不久她便将之抛之脑后渐渐淡忘了。 “是吗……”坤良玉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若没有你,那时候擎幕天大概也会装瞎子让那两个狗东西折磨死我吧,难不成还能有其他活路。”他笑着看她:“现在我该怎么报答你呢?要不……以身相许?” 她吓了一跳,看了他一眼随即也笑了:“你倒还有闲心开玩笑,我这条命可也是你救了的。”正说着,胃里又是一阵不合适的翻腾:“唔。” 坤良玉一愣,随即取笑道:“你也不至于吧,我就说了要以身相许你就吐成这个样子?” 身上一阵阵恶寒,辛籽翎眼前一黑身子矮了下去。坤良玉反应及时伸手将她一把扶住:“你这是怎么了?” 看她苍白的脸上流下不少汗水,心里觉察到不对,用手握住她的手细细探究,而后一愣,神情凝重,不确定般地又探了探,望向她的眼睛神色都不一样了。 辛籽翎看他脸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你……”坤良玉试探着问道:“不知道?” 她捂着嘴又是一阵干呕,没好气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坤良玉看着她:“你怀孕了,但是胎象很奇怪。” 她定定地看着他,完全无视狂风夹杂着风沙四虐,用了良久才恢复知觉,吃惊地道:“你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如果说她怀孕了,那也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若那一次她便有了身孕那这么久她身上为何没有一点变化? 她的双手抓往衣襟,手滑过锁骨,脑子里猛然一惊,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蒙了一层面纱。 坤良玉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了,嚅嗫道:“也难怪你怎样都愿意相信他。” 她觉得那面纱又被揭开了些,心里对木鼎桦有了些怀疑:“你刚才说,君上他怎么了?” 话题一下子被扯到这里,坤良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块石头被风打过来将他脸上划开一道血口子他这才闷声开口:“还记得上次带你去看的那个镇子吗?” 辛籽翎抚着胸口,待气息平顺了后拉了一把坤良玉:“快走,趁这会风小了些敢快去黑风岭。”匀了口气又道:“我记得你说的那个村子。” 他点点头,迟疑着道:“木鼎桦当初刚刚掌权,西方很是起了几场战事。他那个人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和气,当初那场战事一直平不下来,他带了几个心腹一日之内将那个出了违逆者的村子血洗了个透彻,老弱妇孺一概没有放过,之所以留着那处便是为最警示其余族人,杀鸡给猴看罢了。” 她心中起伏,照理来说起了内乱,要想平定确实不能心慈手软,可若是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那确实是太狠了。可即便如此,木鼎桦有恩与她是事实,而她有负于他也是事实。 见她不说话,坤良玉也猜不到她的心思:“这次的事,若是他真心护着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哪怕是站在你身旁也好啊。可是他呢,他想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大局,是权力和利益,虚无境之战他为什么要带上辛止娉亭你有没有想过?” 她摇头:“那是个意外。” 坤良玉冷笑道:“他可不就是想你认为那是个意外,所有事都是他经手处理的,他那么一个人,难道连事情的蛛丝马迹都没察觉到一点?” 她不愿在这件事上多想,即便有什么她也要当面问清楚,心虚道:“一定与他无关的。” 这一次坤良玉有些恼了:“一定与他有关!” ------------ 第三十四章(二) 急冲冲地赶了好一会儿的路,坤良玉才再一次开口:“争这些都没有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是为着你好就行。” 她能说什么呢,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她很珍惜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哪怕是如今才发现原来早有渊源的面公子,她也希望他一切安好。可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有原因,他早就认出她了,可也没有一开始就告诉她,但他的做为到底也顾虑着她的。 木鼎桦,他也许也有一些他的苦衷,也许也有一些他的原因。就算他带着辛老去了虚无境,就算他在坠子上动了什么手脚,可有些结果也许是他也始料不及的呢。 前方出现两条路,其中一条路上横七坚八地倒了好些树,另一条路上横在路上的树都堆在道路两旁,有被搬动的迹象。 “是走这边对吧。”辛籽翎从空中指了指路。 坤良玉用手挡开一块被风刮过来的大石头,眯着眼道:“你知道天中飞沙狂风大作是因为什么吗……关押你的那个寒晶洞中曾镇压着虚无境始祖,我听闻的是,他是混沌中初生于那片毒瘴之中的,合着天地之间的浊气而生,力量庞大可毁天灭地。可是他无善恶之分,做事全凭自己喜好。 在九天这边的传说中他无恶不作,以残杀生灵为乐,最后在各族群策群力之下才将其诱入埋伏之中,然其肉身被毁却元神不灭,故只能被镇压。可虚无境中说到他却不是这样,他除了不分善恶倒没有其他爱好,要一直这样下去也还好,可是他生了爱,爱上了不该去爱的只想利用他的九天灵族,最后也靠着这名女子将其诱捕……” 他悲伤地转身看她:“可我的命却魑魁救的,是虚无境救的。”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魑魁是不好,可也收留了他,而坤良玉也算是尽心尽力为魑魁报了仇,比起浮明宫中的人已算好很多了,阳光之下生出来的也不一定就都是美丽的花。 “然后呢?” “然后?”他习惯性地一笑:“他的魂魄逃出来了,眼下大概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九天……大概是要毁了。” 辛籽翎大惊失色,瞪大一双眼眸看着坤良玉:“九天这么多灵族,总不可能他一缕虚魂都能打败所有的人吧。” 坤良玉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又过了片刻,他拉着她落下去:“地上安全些,已经快到了,用走的吧。” 看了看漫天的飞沙走石,辛籽翎表示同意。 天色更加昏暗,不停扭曲的树木已经将身体折到了一个怪异的角度,似乎只要有力一弹就会齐刷刷地断掉。衣衫紧贴着身体在风中不停翻飞,挽好的头发早已被狂风扯开,墨黑乌丝飞得铺天盖地。 长满白色青潭木的大片林子外乌压压地站了不知几万人,像是集结好的军队又要出征。辛籽翎焦急地转动眼睛去寻找熟悉的身影却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倒是坤良玉给她指了指,她才在那些人中看到了木家的人,找到了木家人也就能很容易找到站在人群里的木鼎桦。 “你就不要过去了,我好歹用不上公审了,其他灵族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对我有什么意见。” 坤良玉绕着头发的手刚刚松开,正在想着什么,听辛籽翎这么一说略思忖了一下:“也好,他应该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他眼睛瞟到她的肚子上。 辛籽翎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自己腹部:“……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什么意思?”坤良玉微微偏过头,眉头蹙得紧紧的:“你不打算告诉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辛籽翎已经准备过去了:“你快走吧。” 他追着问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坤良玉。”她无奈道:“我有很好的打算,到时候了一定告诉你,放心。” 看她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坤良玉不好勉强她,只得淡淡一笑算是妥协。 辛籽翎走近人群时一下被人注意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人群一时安静,辛籽翎正看着众人的动静一点点往木家那边移过去的时候木鼎桦已站到了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拉住。 那眼里的担忧不是假的,辛籽翎仔仔细细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些端倪来释怀心中对他怀疑的不安,可是他看上去那么认真,那种她曾经一再麻痹自己而忽略掉的感情是怎么可能是装的。她无法直视,将目光移开。 “你还有胆子跑到这里来!”是白长贵,他带着蓝凰族的人跳了出来:“我们还没去找你算帐,你自己到送上门了!” 见其他人没有要附和他们的意思,声音略小了些:“事情还没完!等这件事过了你得拿命来偿!” 木鼎桦这一次没有沉默,黑着脸开口道:“我都给你们解释过了,也将火凤的人找来让你们询问过了,确实有同紫火相像的基火。” 白长贵悻悻地退了回去,小声嘀咕道:“鬼知道是真是假,这笔账早晚要还。” 木鼎桦伸手将她拉入人群:“幸好你没事,我回去没有找到你。”迟疑着看着她的脸色慢慢问道:“吊坠坏了?” 辛籽翎抬眼看他,那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出卖了她对他的怀疑:“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些灵力都又回到了他体内,只有坠子坏了才有这种可能。泼墨般的黑发搭在他白色的衣衫上,被风吹起又落下。他看起来神情坦然,如夜空中的明月。 “眼前的事很严峻,等这件事完了,我再详细同你讲一讲。”他像是做好了决定,贸然道:“有一件事我想先讲,其实……你那么聪明,一定都看出来了。”他拉起她的手:“我是将你放在我心上的。” 这番告白之下辛籽翎不自然地缩回了手,有些不敢看他的脸:“你说眼前之事严峻,是怎么了?” 白色宽大衣袖下,木鼎桦握紧那只被她抽回手的手,看着她扑闪如蝶翼的睫毛,依旧柔柔地开口道:“我知道突然说这个有些唐突,可是眼下九天不知撑不撑得下去了……”他眼神突然暗了暗:“是虚无境始祖,这样的力量除了他也想不到谁了,他应是化作了泯灰。” 辛籽翎不解:“什么泯灰?你们为什么要去黑松林?” 木鼎桦看着她,神情严峻:“黑松林是曾经始祖被抓捕的地方,我们想在这里寻到一丝生机。那泯灰,我曾在书上读到过,是一种超然灵体自毁时产生的东西,是一种带有魔性永不消失遮天蔽日的浮灰,待完全成型之后会将九天整个包裹起来,到时候不见日月,阴阳之气渐亏,花木皆枯,灵物全亡,九天……将灭。” “啊!”辛籽翎不敢置信,急问着:“那还不快去黑松林!” 木鼎桦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下七歪八倒的树林:“这不就是黑松林吗。” 辛籽翎睁大眼睛,放眼之下看不见一棵黑色松木,只见白皮的青潭。她指着前方:“这不是青潭林吗?” “确实是青潭木,传说洪荒时那一场抓捕将整个林子毁得干干净净,从此之后这里一直荒芜,也不知这青潭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木鼎桦带着她跟着人群开始前进:“如今只能尽一切所能,希望能力挽狂澜。” 从所有人跨进那树林开始,狂风变得越发地大,似乎要将青潭木全都从地上拨出来。那些长着白色树杆青色垂枝的高大树木顶着烈风,像不屈不挠的巨人在做负隅顽抗。 “这些林子撑不住了!”眼下这情况越来越遭,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事确实难定,白正心里想着没有让白陌跟来也许是个不好的决定。 别族也有人惊慌失措起来:“如果林子被风拔光,那我们不是也会被带到天上去!”灵族里有能飞的,有不能飞的,而这个天就是能飞的上去了也是凶多吉少。 几大君主现在只剩下木鼎桦,众人自然都将目光看向他。可有些人还看不太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一门心思想从这里面捞些好处。 以蓝凰的白长贵为首,此时站到队伍前面出头:“大家听我说!这风一下子大了就是想阻止我们进林子,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不过没有多少人买他的账,仅有几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回到木鼎桦身上。 “只能先查探一番,至于结果,眼下先不要想太多。”木鼎桦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发生些什么。 所有的人根据他的指示依次进入树林。 眼下最不满的白长贵怒道:“我就是这样说啊!我也是这个意思啊!” 还是没有理他,气得他脸红筋涨,恶狠狠地小声骂道:“一群杂碎!有你们死的!” 林子很大,各族自愿组队,向着黑松林的各处分散查探。 队伍分散开不久,龙族跟随着木鼎桦走到了林子深处,地上卷飞着无数的绿叶,昏暗中辛籽翎被人往后拉了一把,木鼎桦同时出手,对方拉着辛籽翎避开后退好几步停下,木鼎桦这才看清对方是彼时在殿上指认赤天翰的那名男子。 “好久不见。”坤良玉微笑着冲木鼎桦招招手。 木鼎桦冷淡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坤良玉在风中眯着眼睛,对方不问他是谁,倒问他来干什么,可见对他不仅有恶意,而且似乎知道他是谁。 木鼎桦正待要说下去,就听见前面一个人大叫一声后便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人群一下慌了,一边叫着一边围过去,那原地只剩下一个黑幽幽的大洞,那个人似乎已掉到洞里去了。 有人伏在洞口大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却没有回应,辛籽翎同木鼎桦一起向那洞口看下去,对视了一眼,木鼎桦道:“去一个人救他上来。” 正有人要下去,面公子出面阻止:“别去,再去人员就又有损失了。” 正说着,他眼尖地发现地面的泥土松动,“小心!”坤良玉大喊一声,拉住辛籽翎后退了好几步。 这声吼让当场的人吓得不清,可还没从惊慌中反应过来,那洞边便伸出一只冒着黑烟的烂得露出骨头的手扒拉着洞边往外爬,慢慢的,露出的是只剩白骨的头颅,接着是挂着腐肉的上身…… ------------ 第三十四章(三) 所有人往四面八方散开没入林子中,空出方才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大地洞。从地洞爬出来的带着些腐烂臭肉的骨架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见着一条血肉模糊的腿骨已经踩在了地洞边缘。 辛籽翎瞪大了双眼,惊惧道:“……这是什么?” 木鼎桦仔细感知着那怪物,原本裹在怪物身外的黑烟顺着木鼎桦的灵识往他身体里窜,如一击重锤落下,胸口处突然生起一阵闷痛让他猛地撤回灵力。 他脸色一变,单手一掌向那骨架释力,只见银光一闪,那骨架瞬间被震成齑粉又被狂风吹散。 自灵力收回之后他的力量又恢复成以往那般,收拾这样的小喽啰完全不放在眼中。可灵力收回来有些事情许是瞒不住了,木鼎桦紧抿双唇,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站在他身旁的辛籽翎。 所有的人见着那骨架被毁一下松了口气,又纷纷聚到一起各自问起了眼下的情况。 “这林子不太对劲,大家小心些。”木鼎桦胸口的闷痛也消了下去,虽说他已将那可怖之物消灭,可那些怪物绝非平常。 辛籽翎看向坤良玉:“你知道些什么吗?” 看到木鼎桦同辛籽翎一起望向自己,坤良玉一下失笑出声:“别当我是万能的,我只晓得那大概是虚无境始祖魂魄之力引起的。” “这下可怎么办!?”辛籽翎转头问木鼎桦。却见对方神情警惕,当下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大家小心脚下,也许还会有东西出现,如果四周还安全那就按原定计划向前方继续前进。”木鼎桦一边提醒大家一边拉住辛籽翎往前走去。 坤良玉哼笑了一声,轻轻放开了辛籽翎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叫:“啊!别抓我!”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又有惨叫从人群中的不同处发出。 “啊……” “救命!啊!” 四周的惨叫此起彼伏起来,众人刚放下一半的心又被提上了嗓子眼,所有人大惊失色之下凝神屏气的保持警惕。 可那些凄厉的惨叫声依然不绝于耳,人群中不停有人消失,谁也不知自己的脚下会不会突然裂开一个大地洞。所有人都慌了神,如惊弓之鸟一般开始乱跑。 木鼎桦急道:“大家别慌!这里太暗了,看清四周保护好自己!” 可是人群中不停消失的灵族和不停出现的骨怪让在场所有人惊恐不安,恐慌一时盖过所有情绪,鲜少有人能镇定下来。只有裴伟、白正等人还算镇定,帮着去镇住各灵族慌乱的人。 辛籽翎用手托起两团火焰,其余灵族也有人效仿点燃了天火,被狂风吹得摇曳不止的火花将四周照亮,周围的情况像是被放大了一般落入刚才还在晕暗中抓瞎的众人眼中,一个个睁大原本就惶恐不安的眼睛看着周围惨烈的景象,瞳孔瞬间缩小。 四周破开无数地洞,落入其中的人瞬间化为枯骨爬出洞外啃咬活着的灵族,火光之下那些被拖住的灵族根本无力反抗,被撕咬得鲜血淅沥,哀嚎不断。那些化作白骨的灵族不仅异常凶暴,而且被重击打碎后还会重新组合起来,简直就是不死的怪物。 落入眼中白骨森森的怪物全身挂着冒着黑烟的烂肉不停狰狞地去撕咬周围曾经的同伴。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周围惊呆了的人们这才回神过来,惊慌失措之下竟还能拿出兵刃大开杀戒。可是那些怪物无论如何也打不死,死伤仍在继续。无奈人太多,木鼎桦也无法展开手脚去击碎这些骨架。 于是不停有人受伤、死亡,地上的尸体被看不见的手拉入地下,再爬起来时又多出一具血肉模糊白骨森森的怪物。他们此时已变回原身,那些骨架平白大了好几倍,什么样的种族都有。 “啪嗒”,什么东西落在了辛籽翎的脸上,她心中暗叹不好,抬头之时只见着一只巨大鸟骨从空中冲下,伴随着耳边的尖叫和在鼻尖挥之不去的腥臭,那骨架在她眼中逐渐放大,眼见已冲到她面前。 一道银光闪过,辛籽翎看着眼前的鸟骨被打得粉碎,在狂风中瞬间无踪,就像刚才那一幕只是个幻觉。 “小心一点!”木鼎桦焦急地看着她:“没事吧?” 她紧张得冒了一头的汗,强自镇定地摇了摇头。 天空上不知何时已盘旋着许多鸟骨和龙骨,黑松林中的惨叫伴随着狂风的努吼与乱石的碰撞声在每一个活着的人心头不停地击打。此时已过了多久,是白日还是夜晚没有人知晓,灵族手中燃起天火不是被大风吹熄便是成为被怪物扑杀的对象。辛籽翎此时也不敢再聚起掌心火,生怕成为坤良玉或木鼎桦的负担,四周再次陷入昏暗,难以视物。 可眼下的情况绝对难办,摸着黑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一样会碰上怪物。一些灵力不强的族群为了提高灵敏度都化回原身,尽力避开那些致命的存在,那些他们竭力避开的原本是曾经的家人、姐妹、兄弟还有爱人…… 这些人在眼前就那么死去,再变成被剥皮刮肉的惊悚骨头的模样,还不待他们伤心,那些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已化作催命的恶魔,吃肉的凶兽,死去又归来的再无灵性只会杀戮的怪物。 那些曾经的美好;那些情人间的呢喃软语;那些姐妹间的嬉笑打骂;那些兄友弟恭;那些父慈子孝……统统都归为幻影,化为泡沫。活着的人成了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狂风呼啸穿过的黑松林中转眼就只剩惊恐与绝望。 可是死亡还在继续,木鼎桦与裴伟护着一大群人无力地大喊:“退出去!寻着安全的路退出去!” 这片土地承载了虚无境始祖最后的诅咒,在他元神之力迸发之时便被激活了,这里也许根本就没有救九天的方法,但这里却有无穷无尽杀人的恶魔。他们从土地中吸取了那些承载着恨意的诅咒之力,带着虚无境始祖对九天无尽的痛恨大开杀戒。 这样一个无敌的存在才是引起恐慌的根源,大概在他初此出现在九天视野中时已因自身的力量引起了许多人的恐慌,恐慌之下他便成了威胁,因成为了威胁而让九天的灵族想方没法也要将其除掉,九天与虚无境的梁子在那个最初的时候便已经结下了…… 如今,他只剩一个带着仇恨的魂魄,逃出生天孤零零地飘荡这他爱过又恨过的九天神域,这恨意得有多强烈,竟让他自毁也要让九天陪葬…… “坤良玉。”辛籽翎喊道:“你在不在?” 一只温热的手捂住她的嘴巴,细细的热气吹拂在她耳边:“疯了吗!大喊大叫也不怕引个怪物过来!” 辛籽翎小声道:“你一直在我身边?你看得到?” “看得到啊!雪狮族可夜视。”坤良玉道:“你家那位也能看得到,不过没我这么清楚。”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辛籽翎问:“有没有办法平息始祖的恨意?” 坤良玉完全不去理会四周围的惨叫,将她往自己这边一带,像是避开了什么东西后才开口道:“他如果活着的话也许还有办法,可他现在……” “如此说来……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天空中也有惨叫声响起,辛籽翎握紧自己颤抖的手细细倾听,那穿透苍穹的嘶鸣声明明是龙啸,看来存活的龙族化形后在天上被攻击了。 “籽翎!”木鼎桦的声音传来,辛籽翎顺着声音伸手,即刻有一双微凉的手将她的手握住:“你没事吧。” “没事,我跟着大鱼走,你快去帮其他灵族。”辛籽翎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小心。” 木鼎桦看了一眼站在辛籽翎另一侧的坤良玉,原来这面公子已与辛籽翎这么熟了,连名字都告诉了她。不过这大鱼真的能叫做名字,实在是…… 不过,他的灵力能力都不弱,保护辛籽翎倒是没有问题。木鼎桦也握了握辛籽翎的手:“好,你也要小心。” 坤良玉嘴角一挑,一丝讥笑挂在唇边,拉着辛籽翎继续向前:“走吧,先出去再说,你家那位就是救不了谁自救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辛籽翎跟着他走,清了清喉咙,觉得还有有必要讲清楚,道:“你其实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我与赤骞熙的事,有些事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以后不要再讲君上是我的那位了。” 坤良玉道:“知道啊,就是知道才更生气,我觉得你不应该变成这样一种人。” 这样一种人?这样一种人是哪一种人?他想到哪里去了?辛籽翎甩甩头,现在哪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轻轻叹了口气:“走吧,现在不说这个,你小心些,路上能救人尽量救一些。” 一路上擦着好几棵青潭而过,辛籽翎心中叹道:这青潭木整株水份十足,要是干枯的树木倒可以趁着这冬季气候干燥放一把火将这里照成白昼,那样不说打不打得过,至少可以多出一感避开地洞尽快逃出林子去。 听了辛籽翎的话走出的这一路坤良玉已经拉过来好几个人,大部分都是嘤嘤哭泣的姑娘家,这不得不让辛籽翎暗暗摇头,并嘱咐他若是遇到男性也可以多救几个。 女孩子们跟在他们后头,因为被坤良玉所救,十分的信任他。虽看不清他的面容,倒不妨碍几个娇弱又大胆的主动伸手拉住他的衣袍,辛籽翎瞬间就被这些柔弱的力量挤到了一边,弄得她也只能急中生智一把抓住坤良玉的衣袖。 坤良玉翘起嘴角一笑,拖着一大堆美少女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怪物向着林子外走去。 虽说大家已在强者的保护下有序的向着林子外移动,可时不时还是有惨叫声响起。恐惧在黑暗中不停滋涨放大,绝望的情绪一点一点慢慢升起。 空中蓦然闪过一道白色光芒,如从天穹直劈而下的一道闪电,刹间那些水分充足的青潭木全都燃起了熊熊烈火,红色火光之中响起鞭挞之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印入火光之中。 狂风之下烈火烧得更加狂妄,四周因那些冲天而起的火光恢复了可见的亮度。那些花骨朵般的少女在这火光中看向自己的恩人,先是愣愣地看着坤良玉,再回神一般哭泣着扑进那根本容不下这数十人的宽阔胸膛。辛籽翎将脸捌向一边,觉得这场面同廉易当初那长顶着腊肠唇妆的脸一样不忍直视。 火光之下怪影重重,从辛籽翎左边的林中冲过来一个怪物,伸着尖锐的瓜子,张着布满尖牙的嘴向她发起了攻击。 她冷哼一声,手中出现承天,红光自剑峰闪过,辛籽翎猛地一劈,那怪物当场便被斩为两截落在地上,分开的两截身体不甘地向着她爬过来的同时正在逐渐合拢。 四方全是这些挂着腐肉的怪物,向着分散开的灵族大开杀戒。血腥的一幕直刺辛籽翎的双目,她一剑又一剑不停地斩杀,越发觉得力不从心,胃中翻滚,腹中的寒凉感再一次袭来。辛籽翎强忍着,安全了之后跟着坤良玉的脚步警惕地向前移动,眼睛却不时瞟向那个在火光中出现的颀长身影。 他正执一根银白色的长鞭左右开弓,几十个怪物被那长鞭卷过后四分五裂燃起烈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回过头来,目光恰好与辛籽翎的相对,只一瞬,他不自然地皱皱眉,转过头去。 这几日,每一天他都会想起一些关于这几万年来的事,杂乱无章,各种事的都有。与她有关的就是她莫名逃婚;她目光空洞看向远方,眼神忧郁若有所思;无论他如何努力她都对他爱搭不理的一副样子。还有他居然在浮明宫同木鼎桦打了起来,木鼎桦说,要让她再选一次。 像做梦又像真实,思绪纷乱得让他理不清头绪。这些记忆不分前后,全是些不连贯的片段,可有一点他从这记忆中看出来了。她眼神飘忽,她目光越过他看向远方,她神情忧郁,每每这些时候,那前方都一定有一个他看不见的存在,便是那位她如今的夫婿木鼎桦。 他不想找回这些记忆,这此记忆中只有痛苦。可是她回头看向他的眼中分明有眷恋,难道是他的心里有什么作祟,让他放不下看不开。他有些恨自己,一向干脆利落的自己怎么会被别人这么耍得团团转。 对于情爱他一向看得很开,如果遇不到他心悦的人他也不介意为了家族的利益与繁盛结一场予各方都有益的姻亲。可是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她却不喜欢他…… 他为什么会喜欢她?从记忆中找到的是她绝美的容颜;她活泼有趣的性子;她为了他守足的那两千年;她从涅盘之火中带着他一起重生……他想,那两千多年她是如何度过的呢?即使后来有了小乌……他想,他没有失忆时是不是也常常回忆着,想象着那让人窒息的,孤寂清冷的二千多年。 她是个善良的女子,她守护他是出于这份善意,她救了他是出于无意,但是她不爱他…… ------------ 第三十四章(四) 心头没有由来的一痛,辛籽翎脚下一顿。 坤良玉衣袍一下被扯停,他回头看她脸色不对,担忧地道:“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辛籽翎脸色一直不好,否认掉也不会让他起疑,故而她摇头后他便放心地带着大家继续向前走去。 龙族的人发出惊呼,大声叫着赤骞熙的名字。前几日刚出了赤天翰这个惊天秘闻,龙族难过之余更是在九天面目全无,再加上群龙无首,无论在何处都站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幸而木家对他们一如既往,别族也不好说什么。眼下,赤骞熙的出现就说明了龙族有了新的君主,这位二君,他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那么久,终于在龙族最需要的时间回来了。 多了一个得力的战力,加上木鼎桦将众人集中在一定范围,对于怪物的攻击变得得心应手多了。坤良玉这边围了一小拨娇滴滴的女子,另有几拨人分别在木鼎桦、文陆、裴伟、白正等人的保护下一边小心前行,一边与围上来的怪物作战。 木鼎桦与赤骞熙在一起便如添翼之虎,几番下来四周的骨怪少了许多,但仍是防不胜防的有灵族陷入地洞化为新的骨怪。 那边刚灭掉一个扑杀过来的怪物,这边一名女郞擦着一棵青潭而过时突然惊叫出声,引得众人转头去看,本以为是又遇到了怪物的攻击却见着挨着那女郞的一棵高大直入天际的大青潭带着湿润的泥土拔地而起。 紧接着,一棵棵燃着熊熊烈火的青潭再也顶不住这大作的狂风接二连三的被卷入昏黑的天空,紧接着又是纷起的尖叫呼鸣,离了大树的庇护许多残存的灵族与怪物一起被风卷入空中,地上的泥土合着狂风一起被卷到天空四处飞扬。 辛籽翎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听到坤良玉说了一句:“遭了。” 她眯着眼转过头去,感觉自己都要被这风扯上天去了,她慌乱地用灵力定住身形,急道:“什么意思?” 坤良玉看着同树木一起冲天而起的火光,那漫天黑色泥土随着狂风迅速地向着九天各个角落飞去。他喃喃道:“九天完了……彻底完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伸手拉住辛籽翎:“你先跟我去凡世吧。” “什么?”辛籽翎连连摇头:“这九天的灵物怎么办?” 九天的灵物的生死他根本不关心,灭了就灭了呗,逃命才要紧。他对辛籽翎说的话半真半假,要救虚无境剩下的人是真,但要借她的手保护族人是假,如今他可不想把命搭在这个已回天无力的九天上,带着他的手下逃去个干干净净的地方重新来过才是正事。 四周现下是一个怪物也没有了,姑娘们却没有放开坤良玉的意思,听他提起凡世便一个个泫然欲泣地拉住他:“哥哥,你要去凡世也带上我吧。” 另一个姑娘不甘示弱:“也带上我。” 女孩们嘈杂成一片,坤良玉笑咪咪地将一位姑娘被风吹乱的秀发轻轻别到她耳后,对着那张在火光下红彤彤的脸故作为难道:“那可不行,你们的父母怎么办?你们要丢下他们吗?” 那些女孩果然为难起来,一行人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走了一段路,突然听到有女孩羞怯怯的道:“不打紧,我家中还有兄长,我母亲讲要为了自己的幸福放手一博。” 好母亲!真是有见识有胆色有魄力!只是辛籽翎还是无语地将脸转到了一边。 木鼎桦那边的人还没有走过来,似乎在同木家的人安慰着那些失去至亲的人。就在这时,顶着狂风而来一道凌厉掌风直劈向坤良玉,他转身借着风势一跃而起,躲开了那一掌。 抬眼望去,持剑而来的男人一脸气急,瞪着眼看着他。他偏头一笑:“好久不见啊,胡子不见了?”坤良玉在自己的下巴上比划了一下。 “胡子伯伯!”辛籽翎立马跑了过去:“你这么久一直在栖木林吗?怎么赶过来了?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成煜这一路可谓艰辛,本打算一个人悄悄去极寒之地陪着辛籽翎,哪怕只是在洞外守着她也好。可他去了之后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寒晶洞只剩下了一片废墟,还是被清理过的废墟。待他在极寒之地好不容易探听到辛籽翎的情况却听说她已被带往浮明宫受审,然后等他这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浮明宫,戏,终于都散场了。 天降异象,他这一路赶过来一是为了九天,二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这里找到辛籽翎,必竟她那个好管闲事的性子,哪里有事她许是都要去凑一凑的。 还好,老天这一次没有再玩他了。只是这些事他不想对辛籽翎提,说出来也只是徒增她的愧疚而以。不过这次一来就看到让他生气的一幕,这个有过一面之缘也算帮过辛籽翎的小子,在这种情况下还同一大群女孩子拉拉扯扯,这群女孩子里居然还有籽翎! 这当然是这小子的错,肯定是这小子的错!等眼下这些遭心事完了之后要是有心人扯出今日之事说些对籽翎不好的话可要怎么办? 见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坤良玉,辛籽翎有些莫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成煜转头看她,眼神在四周逐渐黯淡的火光下变得慈爱温暖:“我出门有段时间了,那边的情况不清楚。” 说话间木鼎桦已带着众人走了过来,看到成煜后点了点头:“伯伯过来的路上可有见到其他灵族?” 成煜疑道:“还有其他人吗?” 大家一听这话心中已经有数,他们这一大队人马如今只剩现在在场的这几百个人了。众人看着乎被拨光的林子,心随着四周渐灭的火光渐渐归于黑暗。 “大家,九天眼下要渡一个大劫,还望诸位同心协力。眼下这林中的树木、泥土已被带往九天各处,我们现在先去最近的浮明宫看一看情况!”木鼎桦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前进。 辛籽翎在手心燃起一团火,刚跟着成煜走了几步便被坤良玉追上:“走不走?” 成煜将辛籽翎往自己背后一拉,一脸不满地对坤良玉道:“要走也不是跟着你走!她是已经成亲的人了你不知道吗!” 辛籽翎大囧,拉住成煜道:“胡子伯伯,不是你想的那样。坤良玉是我的一位朋友,这些年没见,他变化太大,我也才与他相认。” 成煜看了看她,将信将疑道:“那他是说要去哪里?” “去凡世。”坤良玉看着成煜:“这九天呆不下去了。” 成煜怒道:“胡说!”这都是些什么话。 坤良玉冷冷一笑:“这场变故是虚无境砚尚然搞的,他自毁魂魄了。” 成煜大惊失色:“砚尚然?可是那个号称血罗刹的始祖!?”得到坤良玉的肯定后成煜眼中最后的光亮尽失,只剩昏天黑地。 坤良玉再次催促道:“籽翎,我再问你一次,你走不走!” 辛籽翎眼神清亮,摇头道:“我不能走,还有太多人在这里,廉易、阮玉、春玲……” 坤良玉哼笑一声,眼风就着辛籽翎手中微弱的火光扫了一眼木鼎桦和赤骞熙,回过头时眼中有些许无奈:“我要先带我的人离开这里。” 辛籽翎忙伸手从腰封中掏出一颗红得发亮的宝石轻轻放在坤良玉手中:“这个还给你。还有,谢谢你。” 他低头看着手心中与他生死相联的焱晶石,轻轻笑了笑将其握紧,淡定地抬眼看着辛籽翎:“看来你暂时是不需要我了,那个骨哨还有用,要找我时记得吹响它。”说完坤良玉便隐入黑暗之中不见了。 辛籽翎呼了一口气,拉着成煜道:“我们快点跟上吧,都落后了。” “你……其实可以考虑一下。”成煜若有所思,他确实不愿意辛籽翎犯险。 “考虑什么?”辛籽翎笑道:“这里有我的家啊。” 成煜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希望你好好的。” 她抿着嘴浅浅一笑:“我会的,别担心,我长大了。” 成煜满脸担忧,点了点头。 一行人也不知走出了多远,估摸着已经离开了黑松林的地段,一路上能见到草木都被狂风不知刮得无影无踪,那些庞然大物此时正在天上横着走,没有人还有力气飞上天,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离开还算太平的地面,如果在天上被一棵参天大树敲到脑袋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说一路上再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但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敢松下一口气。风似乎小了一些,空中不时有东西掉下来,底下的人又看不清楚天空中的情况,心悬在嗓子眼上不停地闪躲着。 “什么声音?”陆文侧耳倾听:“前面有人!” 木鼎桦细细一听,果然。他清冷的声音淡然地响起:“前面好像有人,大家过去看一下,小心一点。” 本来也要从那条路上经过,可这一路根本没有见着一个活物,这时候听到前方有什么声音反而让人心惊。大家一路留神躲着空中的坠物避免被砸到,跟着前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赤骞熙走在最前头,离声音近一些时几乎可以确定了:“是有人!快点!” 他率先跑了过去,在其他人跟过去时已经在搬动地上的几棵大树和岩石,那些声音就是从这些盖着大地的大树巨石底下发出来的。 清理完之后,几个受了伤的蓝凰族人被救了出来,大家扶起坐在地上哀嚎不断满面鲜血的一个人,此时他被救了出来便收起了哀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跛着一只脚被扶着站了起来。 扶他起来的人这才发现此人正是白长贵,瞬间怀疑这老头是进林子一遇到事情就带了蓝凰的人丢下同伴跑了,哪知道半路上被天上掉下来的大树给砸了。于是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白长贵显然也想到了这头,脸上的表情在微光与鲜血之下有些看不大出来,声音听着倒是悲戚:“太好了!大家都没有事……我们,我们那一队的人……是我能力不足,我没能救下每一个人……”说着竟哭了起来。 辛籽翎是知道他的,同木鼎桦他们站在一旁没有开口,其他族里好些人听他这样哭诉不禁悲从中来,想起自己家族里死了的那些人忍不住哭出声来。 辛籽翎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想开口,被木鼎桦拦下对裴伟点了点头,对方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不好在这里停留,以免再出现危险,大家还是赶紧赶路吧。” 众人收起悲伤,扶着几个伤员一起继续往前赶。 赤骞熙时不时用目光追随着辛籽翎与木鼎桦,他二人的小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他觉得很气愤,气木鼎桦,更气辛籽翎,他气她为何这一次也要救他,她明明选了木鼎桦又做什么要在之前对他说那些话? 辛籽翎对赤骞熙投来的目光浑然不觉,更不要提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了。终于,大家经过了两个已被毁得彻底的镇子,过了半匹山终于走到了浮明宫外。大殿外落着许多破碎的石块与断木,这座曾经宏伟华贵的宫殿此时台阶断裂,宫墙倒塌,就连殿门都已不知去向,至于其他各处,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细听之下,殿中隐有人声,众人正待到进去之时人群中又开始出现骚动。辛籽翎忙回头去看,见着几人站在原地不停地颤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最后那几人脸上表情开始变得狰狞,眼睛翻白,脸上爬满了一根根鼓起来的粗细不一的血管。 旁边的人急道:“这是怎么了啊?” 赤骞熙将这几人上下一翻大量,心生疑惑,喊道:“放开他们,先退开。” 听他这样一说,龙族的人首先退到一边,接着其余的人也退开。木鼎桦将木家的人带到一旁,蹙眉看着这几人的变化。 白长贵这时反而不离开,凄凄说道:“这个时候我们更当同心啊,怎么能不管他们呢?大家也过来扶一扶啊,都扶一扶啊。” 没有人走过去,眼睛盯着白长贵身后越睁越大。白长贵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回头一看,只一眼,身上过电般地寒了个遍。站在他背后的那几个灵族人已变回原身,身上滋滋地冒着黑气,且正在腐烂,烂肉化为血水淌开,气味极其难闻。 他吓了一大跳,那些怪物伸出的带着奇臭的腐指已触到了他的头发,白长贵吓得全身汗毛倒坚,刚刚那些自己临时说出来的鬼话早已被他抛到了九宵云外,就连那一身的伤似乎在这个时候也感觉不到痛了,只发出了一声抑扬顿挫穿透云宵的尖叫便如脱缰的野马般飞奔进了已无宫门的浮明宫。 木鼎桦手中汇起一团银光,对着那几个刚成形的怪物轰去,那几个怪物顷刻被轰成粉末与银光一起消融。 辛籽翎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风带着沙土卷过那什么也不剩的土地。这世间仿佛真的要死了,除了黑暗与绝望好像也没剩下些什么了。 成煜见她发愣,拉着她担忧地道:“翎儿别怕。” 她转过头,不对,这世上还有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是她父母的故土也是她的家园。她凝神聚力,手心中的火光变亮。 木鼎桦伸手接过空中落下的细屑与沙土,面色凝重,思索着,慢慢地道:“是那些泥土……全九天都被诅咒了。” “对!对!兰婷,她起先嘴里落了些泥土,吃进去了少许。”人群中的一个女孩哭着道。 白正忙道:“诸位,可有谁吃进去了泥土?” “没有,没有,”众人慌忙摆手,生怕被当成了那种怪物看待。 辛籽翎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暗道一声不好,转身往着浮明宫里跑去。 ------------ 第三十五章(一) 浮明宫中一片漆黑,被狂风拨出土地外的粗壮树根东一根西一根像蜘蛛网一样盘在整个院子里,园子里全是碎砖残瓦、断掉的树杆。 向着宫内跑去的辛梓翎刚进去不久就遭遇了一只骨怪的攻击,她掷起的那一团火球还来不及让她看清四周的情形便被狂风吹得将熄不熄,火团奋力的在天空抖了两抖,最终不敌狂风施虐坚持了一小会还是难逃熄灭的命运。 辛籽翎暗叹一声,先往两易殿的方向跑去,如果这里出现变故,春玲她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便是那里。 背后一声响亮的鞭声伴随着硬物碎裂的声响在她耳边响起,辛籽翎猛一回头,一块骨头碎片已要插到她身体上,同时鞭子擦着她的睫毛将那骨片挡开。 龙骨鞭在地上划出二道燃着红艳火焰的深沟,借着这火光,四周的景象勉强能视。辛籽翎对赤骞熙报以感激的一笑,却见对方脸一冷蹙眉将头转开。 她心想,他到底要何时才能恢复记忆呢?眼下看来他比上一次见到她时更加……讨厌她?会不会是她感觉错了? “骞熙,我现在要去找我的丫鬟,你是同我一起去吗?”她看着赤骞熙眼中含着期待。 他心中有却些恨恨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就跟着她跑了进来。 “翎儿!”成煜的声音传来:“你怎么突然就跑了呢?” “胡子伯伯,太好了,伯伯你去正殿等一等我, 帮我把去那边路上的怪物清一清。”辛籽翎声音小了些:“我爹爹的水晶柜应该还在里头,你在那等等我就好,不用做其他的。”她知道胡子伯伯对她爹爹很有些成见,不好让他去帮她背爹爹。 成煜看了看站在另一边的赤骞熙,二话不说,只关照了一句小心就朝着辛籽翎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你去帮我还是等君上他们来了去帮他们?”辛籽翎看向赤骞熙,对于他会回答她这件事并不报什么希望。 他果然还是不说话,辛籽翎叹了口气,道:“那我先走了。”她哪里有时间一直等他考虑清楚,卯住劲往两易殿方向跑去。一路上被倒塌的院墙和树根绊了几次,遇到好几只阴森森的怪物,直到跑到两易殿伸手推不开殿门时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像个大院子两易殿她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了,上房揭瓦,上树摘果子都不在话下,她轻巧翻身从围墙上跃进去,一边轻声唤着春玲一边小心躲过院中的碎砖破瓦沿着碎石路穿进大厅中。 黑暗中隐约传来声音:“小姐!是小姐!” 辛籽翎心头一热,激动道:“是我!春玲,你在哪里?” 黑暗中响起好些脚步声朝着辛籽翎这边过来,她走进厅中重新凝起两团火球,看到从大厅后走出来好些人,走到近处才看到是木家的人和一些蓝凰的仆役婢女。 木家人首先一拜,齐声道:“夫人!” 辛籽翎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不必,不必,小声一点。” 蓝凰的人跟着施了礼,有些害怕地看着辛籽翎。 春玲看到他们那个样子,生气道:“小姐回来救我们了,你们别这个样子。” 这个院子她住了这么几万年也没见着这些人往这边来过几趟,除了眼熟她也叫不出来这些人谁是谁。 她对春玲道:“就这些人了吗?” 春玲点点头:“公审之前木家的人就在各方压力下离开了,后来神域出事了我才知道他们还留了一队人马一直在宫外不远处,出了事情他们立即就回来了,救了我们好些人。” 木家军人中站出来一人揖道:“是君上的吩咐,我们只救到了很少一部分人,大部分人都……”语音中多有自责。 春玲没听出那份无奈与自责,使劲点头:“就是,全靠君上和小姐了。” 辛籽劝慰道:“这次的事你们都做得很好了,我们先出去吧,君上他们现在就在外面清理那些骨怪。” 听到木鼎桦带着人赶过来了大家都觉得精神为之一振,看到大家眼中的希望辛籽翎很能理解,身在绝处,能有人来救自己的那种心态她也有过,以木鼎桦的能力和名声确实能让人感到踏实。 她在前面开路,让木家的那一小队人带着大家在后。刚跳上院子围墙想观察外面的情况就对上了赤骞熙那双眼神矛盾又复杂的眼睛,她自然惊喜,对着他就笑,他却又一次蹙眉,赌气似的将头一偏。 她跳下墙冲大家点点头:“外面很安全,赤二君在外头。”说着,将大门打开。 赤骞熙正站在大门口,也没搭理辛籽翎,将她身后的人扫了一眼,像是对着后面的木家人在讲话:“木兄一行人现在宫中各处搜查有无生还的人,说好在宫门口汇合。” 蓝凰的一个婢女慌忙道:“我们现在是去大门口吗?” 几个人附合着不顾其他人生死的样子令辛籽翎的眉头纠结得越来越紧:“你们先出去吧,我要去找我爹爹,还有老夫人。” 他们怎么敢先出去,有人撑着胆子说道:“不用去了,一出事老夫人就带着人往后山跑了,咱们先走吧。” “你们!咱们女君说什么就是什么!”春玲气不打一处来:“说到底还是女君救了咱们,能别只想着自己吗!” 辛籽翎拉住春玲,其实她也知道真带着这几个人去寻人不过是负担而已,而女君这个称号,这些人心中不敬嘴上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她淡淡地道:“木家的将士带着大家出去在殿门处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呆着。” 她看向赤骞熙,考虑到有木家有人在便在称谓上慎重了些:“二君,可否认你帮一帮他们,那一路的怪物……” “我都清理了,他们直接出去不要乱走就可以了。”真是气死 ,为什么这么生气!她这个疏离客套的讲话态度是什么意思! “那太好了。”辛籽翎对他说完转身对春玲道:“你跟着他们一起,我这边找到我爹爹就去找你们。切记,不要让泥土掉进嘴里,否则会变成你们见到过的那种怪物。” 春玲点点头,担忧道:“小姐,你小心。” 人群中有人嘀咕道:“君上都死了,这还去找不是做样子么。” 春玲一听这话立马冲着人群道:“是谁说的这话?自己站出来!” 自然没有人站出来,气得春玲忍不住又道:“木尊主都解释过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虽说众人各有心思,但眼前这情况谁也不敢将事情搞恶劣得罪辛梓翎,只恨那个不知死活不看时候乱开口的婢女,当下便有人不客气地将她推搡了出去。 辛籽翎看着那个被众人抛出人群的女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突生出一种厌倦感。她拉住了还要为她出气的春玲,说道:“你起来吧,赶快跟着大家一起出去。” 那女子不相信似的抬起头,随即反应过来三叩五谢地起身,站在了人群边缘也不敢往里挤。辛梓翎又叮嘱了几句,一行人便随着木家的人往外走去。 辛籽翎看了看站在一旁带着一脸怒气的赤骞熙,低头想了下还是不要再跟他说话了好。随即掉了个头往正殿那方跑去,一路畅通无阻,成煜果然将这一路上的怪物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她赶到时成煜正站在大门口,见她过来便从已断成好几块的玉石台阶上走下来拉她:“小心一点,这里的台阶不好走,别摔了。” “不会的胡子伯伯。”辛籽翎跟着他往上面走。 站在大开的殿门前她心里开始打鼓,要是擎幕天的尸体不在这里怎么办?她将一只掌心中凝有火苗的手伸向前去,可隐约见得台上有一座冰晶棺材,稳稳当当地停在上头并无损坏。 她松了一口气,急忙跑上去。高台之上的冰晶棺中,擎幕天的尸身宛若生时,木丝衫将他的尸体保护得很好,看上去他只是躺在里头做一场好梦。辛梓翎看着她父亲,伸出手擦着棺盖上的落灰,突然,她看到擎幕天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露出一道皮肉翻开的深刀口从胸膛上方向下延伸没入衣服中。 原来他们就是这么来探查他体内是否有紫火的气息,就连他死了也要被利用。她颤着嗓子喃喃道:“他们居然这么对您……是我错,不该送您回蓝凰来。” 辛籽翎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转身扶起倒在地上的灯座点燃,冷风灌进来吹得那离了灵力维系的火苗忽明忽暗。她咬咬牙,忍住伤心转身使劲去推棺盖,正吃力时,一只略粗糙的大手伸过来,辛籽翎一愣,抬头看向成煜。 成煜对她笑了笑,继续用力同她一起推开冰晶棺,将整个棺盖推到地上。沉闷的一声响回荡在空旷的正殿中。 他捏了捏拳头,这个人死了,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快活,心头像堵了块大石头似的。 她伸手抱起擎幕天,想将他背到到背上。成煜抬起擎幕天另一只手,沉声道:“我来。” 辛籽翎抿了抿嘴,正欲将重卸向成煜那边,突然听到屋顶上方好几处传来房梁断裂的声音。她警觉道:“伯伯,殿门刚才是你打开的吗?你刚才进来过吗?” 成煜回头去看:“门是开着的,我没有进来。”说完话他一顿,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辛籽翎猛觉不妙,抬头望去,这才看到殿中梁上密密麻麻地蹲了好些巨鸟骨架,此刻有几只已展开双翅直冲了过来,梁上其他骨鸟也左右移步正跃跃欲试。 这么多的怪物,真打起来了估计他们连骨头都剩不了多少。 成煜低声道:“快把擎幕天放下,找机会走!”说完他便执剑冲了出去,随着他步伐移动身体外结出一层莹亮的蓝色光晕,逼出体外的灵力越来越亮,光彩大放,照亮了整个大殿。 这些怪物根本不惧薄弱的结界,而这种耗掉毕生修为的灵体外释倒是能结成强大的护体结界,但结果是灵力耗尽后修为全无。若是用来逃命倒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只是此刻,成煜全是为了多宰杀怪物为辛籽翎创造逃跑的机会,可他若不逃,能力耗尽之时修为全无,便出是他丧命之时。 辛籽翎急得双目赤红几欲滴血,她不能让成煜这么牺牲掉自己,也不能让擎幕天的尸体被骨怪撕碎。几番权衡之下她化为原身,硕大的身体与骨怪相当。这一次她没有头脑不清,也没有头痛欲裂。 她突然明白自己以前化回原身时为什么会那么厉害,因为那些灵力原本就不是她的。现在,她只能靠她自己,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状况并不太好,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这些骨怪几下就打败了。 熊熊烈火从她嘴中喷出,将房梁上的怪物合着大殿一起点燃,从殿门口和正殿的残破处灌进来的风恰好助这烈火燃得更旺,一时间烟火四起,浓烟滚滚。 被烈火焚身的怪物从各处坠落,被火熬干了骨头的怪物扑腾着失了攻击力,但奈何数量太多仍有不少在殿中横冲直撞,更有几具向着擎幕天那处冲撞去。辛籽翎因为害怕冰晶棺上的房顶被火烧塌故而不敢用火,只身扑在棺材上展开双翼将擎幕天的尸身牢牢护住。她闭上眼,等着身上传来巨痛,等着同他爹爹死在同一副棺中。 身后传来兵刃划破硬物的声响,她知道是成煜在她身后护着她。她化回人相,已是力竭,气虚的对成煜道:“胡子伯伯你快走,能走一个算一个。” “说什么傻话!”成煜几剑将一个骨怪砍得稀烂:“让你走你不走,真是个傻丫头!”同辛喻嫣一样傻。 她半回过头,看那个男人回身之时泪流满面的样子,看那个高大的身躯像父亲一样护着自己。她心头一酸,眼眶中滚落热泪。 ------------ 第三十五章(二) 一道泛着银光的白色长鞭穿过火海震碎挡在前方的所有怪物直接卷起成煜与辛籽翎向外拉去,辛籽翎死死的抱着擎幕一不愿撒手,可是她哪里抱得动那么沉的尸身,最终还是将擎幕天落在了殿中。 眼看着烈火将擎幕天的身体吞没,辛籽翎一时间痛哭出声,她伸出手想抓住那再也回不来再也抓不住的人,可是什么也抓不住。 身上的鞭子松开,辛籽翎落在地上抬起泪眼婆娑的一张脸,看着站在殿门口的人,高大的身躯在她身上留下半边阴影。 她哭:“我父亲还在里面。” 赤骞熙看着她,心痛难抑,不由自主地向前迈进,却又迟疑着不愿向她伸出双手。 他还在迟疑着,成煜已从地上爬起来将她护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呜咽着,像一只受伤的困兽,声音中透出疲惫与绝望。 被风卷入天际的火光将分散在浮明宫各处的人吸引到这里,她听到木鼎桦的声音在问这边怎么回事,成煜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楚,一双微凉的手将她从成煜怀中接过去,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脸上的泪,温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哭了。” 赤骞熙双手握成拳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火光映着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厚重的阴影,他的心抽痛起来,转过身不去看那依偎在一起的一对人影。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木鼎桦轻轻拍着辛籽翎的后背。 她清醒了一些,这时才感觉到二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擦掉眼泪:“是我不好,是我没能救出他。” 木鼎桦衣衫上还沾着她的眼泪,神情恹恹地收回了手。烈火不灭,大殿不堪烈火焚烧,终于轰然倒塌,扬起了带着火星尘土。 有人大喊:“快掩住口鼻!”所有人慌忙后退,远离殿宇倒塌扬起的灰土。 木鼎桦一把抱起看着那倒塌了的房屋发呆的辛籽翎,以最快的速度向浮明宫大门退去。那燃着大火不断倒塌的殿堂在她眼中越来越小,直到被其他房屋隐藏不见。 她握住木鼎桦的手臂定定地看着那一方,天空中还有被风不停往上卷的火花,她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合着汗水沾在她苍白的脸上,脑子里回想着坤良玉说的话,她想,在这样的九天,也许化作一缕青烟是一个好的选择。 在后退的路上又遇到几只怪物,好不容易将这些怪物击败人员又有损失,所有人心头都不好受,有人开始商量着要回家去看一看情况。 木鼎桦道:“栖木林中的一处灵泉,可净化邪污。灵泉附近的土地一样不会被邪污之物浸染,在那里绝对安全。若是大家需要可来我栖木林中避难。”他离开时便已将灵泉的结界解开,以木子羡的处事能力,他对那边的情况倒还能做到心中有底。 听木鼎桦这么说,当下便有许多人决定直接跟着木鼎桦一众人回栖木林,不停有人夸赞他大义,对他千恩万谢。 裴伟看向赤骞熙,见他正看着辛籽翎忙咳了一声。 赤骞熙看向他:“什么事?” 裴伟倾了倾身道:“请二君带着龙族的人先回去吧。” 木鼎桦看向这边,赞同道:“你们先回去看一看宫中的情况,如果需要可直接去栖木林的灵泉,我们回去后也会去那里。” 这话本说得无错,可赤骞熙一看见木鼎桦就觉得碍眼,不自然地将脸转了转,对龙族的人说道:“那就走吧,先回长阳宫。”虽说他留了足够多的士兵在长阳宫保护他母亲,但到底宫中事务他接手得极其仓促,而青龙一族留守也不知能否尽心尽力。 辛籽翎心神恍惚,浑浑噩噩地被春玲掺扶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听到有人议论起了带着擎家精兵赶去后山的擎老夫人,说什么去取什么宝贝。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把住春玲。 春玲被吓了一跳,低声道:“小姐,你怎么了?” 辛籽翎垂眸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道:“我要离开一会,你帮我做好掩护,别让人发现了。” 春玲惊道:“这个时候吗?你要去做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辛籽翎道:“我带着你还得抽身来保护你,更不方便,你好好留在这里听见了没有。” 春玲扁了扁嘴:“听见了。”又道:“不过你多少带个人吧。” 她同春玲放慢脚步慢慢落到队伍最后,转头去看,成煜就跟在她身后,根本不可能甩得开。 见她转头看自己,成煜疑道:“怎么回事?” 辛籽翎叹了一口气,带上成煜实在是无奈之举,可若不让他跟着她是绝对走不掉的。 隔后山还老远就能听到那里传来的惨叫声。这时风已经变小了许多,空中没有了沙石虽依旧昏暗但也能够视物。二人加快脚程,转过一片凌乱的草坡便来到后山脚下。 擎家的后山脚下所设的结界将二人拦在外头,山中树木早被拔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她的视野中出现半山坡上正在陷入松软地洞的活人和正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可怖骨怪。 “就别进去了。”成煜抬手碰了碰山口处的结界,看着里面恶劣的情况道:“里头的东西反正也出不来,别进去了。” 辛籽翎拉住成煜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旁边的一堆乱石堆落下几个石头,成煜拔出长剑准备往那边刺去时,那石头堆发出个声音:“是我,是我。” 几个人灰头土脸的从石堆后站了起来,却是白长贵与几个跟他一起跑进浮明宫的同族后辈。 成煜讥讽道:“白长老可真是跑得快,在浮明宫中没有看到你,居然是跑到这后山来了?怎么,临了要来祭拜一下你祖先?” 白长贵听得出来这是在刺他,可只得吞了这口恶气,道:“我本是进去救老夫人的,只是没找到她人,我便想到后山来找找看,却进不去。” “你当时不是被吓的吗?原来跑那么快是急着去救人啊。”还是在嘲讽。 白长贵想起自己当时的样子,脸上青白相替了一阵才接着说道:“我,我那时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殿中也有危险这才忙着跑进去救人的。” “老……老夫人……”白鹄族中的一个晚辈吃惊地睁大眼睛指着远处:“那个是不是老夫人?” 辛籽翎抬头去看,远处有一只怪物正在与擎老夫人对搏。她一把抓过还在那边解释个不停的白长贵:“怎么打开结界?快说!” 成煜道:“翎儿,要不就别进去了,这老夫人以往对你……” 风不知何时停了,辛籽翎的声音在这时听来十分清晰,她没有回答成煜,盯着白长贵一字一句地说道:“蓝凰有一柄镇邪宝杖,因并无它用所以也不闻名,被供在山上的轩宇之中。” 继而冷笑道:“怪不得白长老你要往这边跑。” 白长贵心中也打着小九九,眼珠一转忙说道:“这是原因,老夫人也定是因这个原因才落入这其中,可我也真心想救她老人家的,我坐上这个位置都是老夫人的恩赐,这族长之位原本如何也论不上我这个旁支的,我对老夫人是真的感恩戴德,万死不辞……” 辛籽翎嘴角抽了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厉声道:“我问你,到底怎样才能进去?” 白长贵脸一垮:“这个咒术我也不懂,咒语只有蓝凰君王才知道啊。不过……”他欲语还休:“要破开也不是不可。” 辛籽翎道:“你快说。” 白长贵看似犹豫道:“只需要取蓝凰君王这一支独系的心头血浇灌在山门旁的华表之上,那封印自就被破坏了。”说完还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表示我真不想说,是你逼我的。 这一下辛籽翎犹豫了,白鹄族中有人惊呼一声,辛籽翎抬头一看,擎老夫人正在躲避一只怪物,眼见着那怪物就要捏到她的脖子了,可也不知为何她就是迟迟不愿出手。 辛籽翎伸手从旁的一人腰际抢过一柄短刀正要对着胸口刺去,一只手便牢牢地将她拿刀的手握住。 成煜怒道:“你在做什么!” 她道:“我必需要去。” 白长贵等人正有此意,见她这么说当然求之不得。 成煜眼眶有些潮气,声音哽咽道:“你是不是傻啊,值得吗?” 她说:“是为了我爹爹,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可是。”成煜的手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握得更紧:“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后果不堪设想,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辛籽翎看着他,半晌,语气缓了下来:“那好,算了吧。” 成煜不信:“真的?” 她点头,目光真诚:“真的。” 他看着她,缓缓取下她手中的刀放开了她的手。 辛籽翎往一旁走了几步,趁成煜回头之际一把夺过白长贵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的一把短刀毫不犹豫地插进了胸口。 成煜回头时只看到鲜红的血从辛籽翎的胸口喷出去,她踉跄地走上前将她鲜红的血抹到那没有在狂风中倒塌的华表上。 前方无形的屏障亮起一道蓝光又变淡,结界破开,血腥味弥漫开吸引了远处的怪物争先恐后地往这边跑过来。那些怪物大多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大概蓝凰的族人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活过来。 成煜似乎看不见那些正往这边冲过来的怪物,一把拉住辛籽翎,焦急的说道:“先止血。”说完就开始往她体内灌输灵力。 辛籽翎拉住他:“够了,我可以。”成煜之前为了她失了那么多灵力,她心里清楚他如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她作势一笑,那锐痛顺着心窝往上漫开,痛得她直不起腰来。 使劲喘了两口气,她捂住还在不停淌血的伤口往前跑去。成煜气得发抖却又拉不住她,只得跟着她一起冲了进去。 ------------ 第三十五章(三) 坟墓中埋葬的多是蓝凰族人,越来越近的众多怪物里有许多巨鸟骨架,它们张开足以蔽日的大翅膀张狂地向着这边飞扑过来,犹如饿鹰扑食。 她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浸湿了她大半的衣襟,隐隐发出淡淡的金光。她觉不出有多痛,只看到后稀疏的断树,弯曲向上的台阶上散落的树叶与残花,还有由远及近的带着腐烂臭肉的骨架怪物。 手中的承天闪过一丝红光,她身上出现一种狠劲,有一种力量足以激起承天的潜力。剑身微动,化为多只相同的灵剑,在辛籽翎那一手之下以灵动的姿势快速向那些骨怪刺去,几番冲刺击杀之下那些带着腐烂气息的怪物被斩杀成零碎骨块,散落在石阶上的骨头又多又碎小,根本拼凑不起,只在地上不停地滚来滚去。 伤口虽依然疼痛却不影响她的发挥,她自己也可以见到血中透出的金光,这种力量,是凤灵珠留在她身上残余的仙力被激发起来了。 疼痛让她变得暴戾,她发招愈加地狠,再加上身边有成煜,她很快合逼近了擎老夫人。擎老夫人一直在避开面前的那具骨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她没有多想,手指一指,几支飞剑剑花剜过后那具骨架便只剩碎骨。 擎老夫人大叫一声,伤心欲绝地扑倒在地上。辛梓翎看了她一眼,眼她完全没有要起身帮忙的意思,只得自己奋力铲除着四周围越来越多的怪物和那些被拉入地下新爬出来的骨怪。 肚子上寒凉感越来越甚,她一只手按到肚子上。太多了,再打下去她体力便要耗竭。用力将剑向四周扫去,她争取到这时间一把抓住擎老夫人:“走!” 擎老夫人一把推开她:“你!你真的是个灾星!你以为木鼎桦随便说两句我就信了!你有本事!你杀了我儿子还杀了我孙子……”她捧起几块骨头,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辛梓翎先惊了一下,低头看她捧在手上的那些骨头,原来她刚刚杀掉的是擎代洛。好啊,再杀他一次她也不会后悔。 “你想清楚些。”她收回剑再一次击出,将一个怪物划开:“他已经不是擎代洛了,而且他刚才要杀你。” “你这个混账!啊!!你这个该死的混账!”擎老夫人吼道:“你怎么就不去死!” 辛梓翎冷冷地道:“死过很多次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活。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就好好活着吧,因为一见着你我就痛快不起来,哪怕是为了让我不痛快你也要好好活着。” 成煜一个手刀劈过去,擎老夫人的表情松了下来,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一把将人抗到肩上:“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这老婆子听不进去的。” 辛梓翎点头:“怪物太多了,山上的还在往下涌,我们速战速决。”她看了看四周,擎老夫人带上山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剩下来不多的几人也已身负重伤难有活下去的机会。就连跟着她们一起进来的白长贵也不见身影,怕是也被拖到地下凶多吉少了。 她心里发凉:“我们快走。” 辛梓翎持剑断后,二人在前方逃,背后成群结队的怪物也跟在他们背后。 “这不是办法啊!”成煜看着辛梓翎:“你带着人走,我去引开它们。” 辛梓翎将手一缩:“这么重个人我抬不动,你想都别想。先跑,跑不动了再说。” 二人俯冲而下,在被狂风施虐后稀疏的树木间穿梭以减缓跟在身后不远处越来越状大的怪物群。 成煜问道:“往栖木林走?” “不行。”辛梓翎同成煜一起转过一块山石:“先把它们甩掉再说,实在不行先找个地方躲着。”她一手捂着像块冰块一样的肚子,脑门上开始流汗。 她又痛又急,偏什么办法也没有。脚下突然一紧身体向下落,她低头一看,一只骨怪正从地上跃起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她握紧剑柄俯身一砍,那断了手的怪物瞬间掉了下去。 这天不能上地不能落的,一路过去怪物只多不少没有一个活物,山峦倒塌河流枯竭,城镇被风沙掩没,再无花草颜色,哪里还找得到当初九天神域的一点影子。 耳中震耳欲聋的声音全是追着他们一路跑来的怪物,地上还有不停冒出来新加入的,她耳中嗡嗡直响,脑子倒瞬间清醒了过来:“胡子伯伯,带我们去凡世,快!” 成煜愣了一下:“我现在这个状况带不了二个人。” “那你带她走。” “不行!” 辛梓翎劝道:“你带她走了,我一个人更好逃脱。” 成煜怒气冲冲地看她:“你能听话一点吗?你有什么办法!你说,除了同眼下一样你还能怎么办!” 她确实不能怎么办,但是三个人一起被时间拖死更不是办法。但所谓生死有命,该活下来的时候没有谁能那么轻易地收走你的性命。 头晕沉沉的,她的手指从腹部抬起时摸到了腰封里藏着的骨哨,心里一亮,若醍醐灌顶。坤良玉说过的不是吗,欠他的好像让她没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她将它放在嘴边轻轻吹着,没有什么声音,但她知道他应该收到了。 她觉得眼前开始发黑却又努力撑着不敢晕过去的时候他终于出现了,伸手扶着她,声音中有些不悦但没有责怪:“你休息一下吧。” 她问:“你的人安顿好了吗?” 他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是什么人,当然安顿好了,放心。” 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眼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时已经身处异界凡世之中,只是此凡世非彼凡世,早已不知又过了多少春秋经历了几千上万年。 她躺在一床软塌中看着床前晶莹的珠帘出神,前一刻她如坠魔窟,此一刻却是高床软枕,她发懵地盯着四周,这么舒适宁静,可她耳中一直没有停过的哭嚎声是怎么回事。 抬手挡在眼前,那些在她面前死去的生灵,那对于死亡的惧怕而发出的凄厉又绝望的哭喊不绝于耳,让她不得安生。 “醒了?”他的声音一直干净得如一眼见底的湖水。 她睁开眼睛看着坤良玉:“老夫人醒了吗?” 他抬眉看她:“醒了,比你醒得早。她也算厉害,听说当时情况很糟糕,她居然也没死成。” 她慢慢从柔软的被子中坐起来:“是我救了她,我厉害吧!”她这一用力才感到伤口扯着痛,用手摸了摸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伤在这个位置,是谁帮她上的药? 见她那个样子,坤良玉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笑着往床边靠了靠:“你猜得不错,就是我,怎么办?要不……就以身相许吧。” 辛梓翎白了他一眼:“你别开这种玩笑,我知道不是你,不过灵力是你的。”她眼神变得温柔,双手轻轻放在腹部:“我是要当母亲的人了。” “正想说你这个胎,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有问题吗。”他皱着眉:“被一种灵力压制着又供养着,本来也算平衡,可现在一切都断了,他开始不停地从你身上吸取力量。” 她愣了一下:“这很正常啊,胎儿不都是从母体吸取能量吗。” 坤良玉看着她:“我说这个的意思是这胎在这样长久的一种拉锯中有些变化,你这个灵力不合他胃口,他吃不饱。” 她听不懂:“什么意思?” 他说:“他会吸干你,然后一尸两命。之前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几天下来你的身体更差了,但奇怪的是好像有另一种力量牵扯着胎儿对你的吸取。”他想了想:“我探不明白,不过也算是好事,会有更多时间想办法。” “实在不行的话……”他思忖着用词,斟酌道:“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机会拥有孩子,会拥有很多个孩子。” 辛梓翎心头一紧,双手护在腹部:“别说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听到这句话。” 他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这个话题确实有些残忍,默默退出去之际又被辛梓翎喊住:“我要回去。” 坤良玉当下有些动气:“回去做什么?跟你说过九天没救了,我这么大一宅子还住不下你吗?” 她固执道:“我必须回去,你带我去栖木林吧。” “不去!”坤良玉一把掀开帘子拉门走了出去。 这时候成煜刚好过来,见坤良玉怒气冲冲地走出门去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进屋一看,见她脸色不错喜形于色,走过去坐着跟她东拉西扯了许多话,无非就是让她好好休息之类,难得的还说了面公子不少好话。 “胡子伯伯,我们回去。”她其实压根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结果,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被成煜与坤良玉二人联合看守了起来,连她走出房间门也随时有几个灵物跟着,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的伤好完全了之后。 这天,成煜专程来找她,说是要陪她回去。谁都知道,她根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只能是强留她一天算一天,好歹也算是将她的伤养好了。 她去见坤良玉时他正悠闲地坐在一个水塘边钓鱼,旁边用红泥炉子煮着一壶茶。见她走过去,头也没回:“要走了?” 辛梓翎点点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他说:“走吧。” 她走过去,席地而坐:“谢谢你,那老夫人……” 坤良玉轻笑出声:“我关起来了,放心,好吃好喝,等她发够神精了再放她出来。” “那好。”她帮他斟了一杯茶,托腮看着塘中的那挺拔出水的几抹绿意:“你别生我的气了。” 他这才回头看她,目光沉沉,而后语重心长地道:“要不是欠你一条命我会这么操心,回去后小心些,有事就找我。” 她颔首一笑:“我会的。”深深吸气抬头看天,蓝天白云真是让人心情爽朗:“凡世好,真好……以前还真以为你对九天执着,看来放得开才能有新天地。” 他说:“你若放得开也会有新天地。” 她微愣,笑了笑:“也许是吧。” ------------ 第三十六章(一) 回到九天是不能精确地点的,再次回到九天神域处在西方地界之时所看到的景象让人已经无法将它与最初那个长着长青树木,茂盛葱郁充满勃勃生机的地方相提并论了。 重点是距离辛籽翎上一次离开不过几小时,木鼎桦一行人还远没有走到这个地方。在成煜带着辛籽翎找到这支大队伍时,这支队伍已经又壮大了,在这群人中顾前又顾后的木鼎桦还来不及发现她失踪。 悄悄融入人群之后跟着一大群人继续向西方走,虽说并不太顺利但总算在十四日后走到了西方。路上救了不少人,可辛籽翎知道灵泉那一处有多大,根本就容不下这么多人。路上两个族群发生了争吵,因为什么而起没有人知道,但是莫名的争吵以一族流血而愈演愈烈。 被杀了几个人的那一族情绪激动,大声指责另一族,另一族也不依,认为对方有意挑衅在先。脚程被这样拉慢,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所有灵物都开始不满起来。虽说最后被木鼎桦强压了下来,但辛籽翎心头清楚,恐怕以后的事情会越来越麻烦。 在进入栖木林之后已见不到那些层出不穷的怪物,后来辛籽翎才知道,木子羡命人用灵泉的水将整个栖木林浇了个遍。难怪木鼎桦放心,木子羡绝对可以称之为他肚里知他一切的虫。 土地被净化了,虽依然有怪物不停地往里闯,但却不会在这片土地上因诅咒而产生新的骨怪了。当晚,有木家军队站岗,这一大群人在栖木林的各个角落蜷缩着,睡了这几日来最好的一觉。 第二日一早,栖木林遇到了一大批怪物来袭,死了好些人。其中唯一一个让怪物无法进入的地方只有灵泉那一片,开始有人就灵泉那一处的位置争吵起来,最后到了几乎要内战的地步,因为处理内部矛盾导致木家军队出现疏漏,遇袭而亡的人更多,矛盾激烈起来,从开始的小范围争吵演变到大面积斗殴,好些族群都开始为了争夺有利的资源而动心思,整日吵闹打斗不休。 木鼎桦不胜其烦,日日同各族族长在木府内堂商议,脸色一日差过一日。辛籽翎从他脸上读来的信息就是坤良玉说的那种,九天的末日要到了。 她开始想,也许坤良玉是对的,放弃九天,去凡世。她把这个想法同成煜和廉易说了,闻得此言廉易眼前一亮,握着阮玉的小手心里激动起来,却听成煜遗憾地道:“九天的人偷偷去几个也许没什么,大批的涌过去,恐怕神仙界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 廉易怒道:“九天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倒是不管!” 辛籽翎沉默了半晌,道:“现在怎么办?” 站在周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辛籽翎捏紧拳手:“难道只能等死?不可能,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她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还能怎么化解。辛籽翎见到木鼎桦的时候龙族的人也赶到了,还带来了龙族救命用的金髓液,那是龙族用来救命的良药,极其珍贵。龙族能带着他们的圣药前来,可见南方的境况也是非常差了。 赤骞熙的表情很复杂,他这几日又想起了很多事,有他同辛籽翎花前月下的时候,也有她调皮捣蛋的样子。露出迷人的笑容,抱着他撒娇地皱鼻子。 他很迷惑,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又难受又心急,决定当日抽空找到辛籽翎问清前因后果。就在这个时候,她来了,眼睛从他身上看过去时稍作停留,目光柔柔的让人心动,可下一刻,她的目光就转到了木鼎桦身上,说是找他有事。是什么事?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 木鼎桦带着她走回房间,顺手将门带了带,留下一个空隙,再回身温柔地道:“怎么了?” 还是这个样子,像什么也没发生,可自己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辛籽翎表情有些不自然,蹙眉问道:“九天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他看着她不自然的样子,声音依旧柔和:“你想知道的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其实你都明白的,只是在回避,你知道我喜欢你的。” 辛籽翎想不到他会这么直接地就将这件事给说出来,愣了愣,道:“现在不要说这个。” 他还是看着她,目光一刻也没有移开:“你想问的我都告诉你,那件事,我首先坦白,确实……我有私心,如果一早我就明白自己的心意……我道歉。” 她看着木鼎桦,这个道歉她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她欠他的,可是一码归一码。他对她说抱歉,她不能回应,只能缄口不言。 他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其实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一直也在想若有一天你知道了会不会再也不原谅我,这么想着更加没有办法早点让你知道真相。” “那……娉婷女君的事?”辛籽翎看着他:“你叫她去虚无境的?” 木鼎桦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是,她一直想重振火凤族,去虚无境立下战功那是为她以后的计划铺路。我没想到她会……很多事是不受掌控的,九天大部分的人都没有经历过战事,可是她经历过,我本以为以她会沉着以对,事后也没有想过这件事有必要再提起,怕伤你的心。” 她能怪他吗?她不能,她自己不是也控制不住怨气在错误的时候用错误的态度和语言去对待她爹爹吗,那个时候辛芷娉婷才趁乱杀了擎幕天……她该避开他的。 木鼎桦搬过她的肩:“你还要知道什么?” 她不知道那些关于他过往的事应不应该被提起,那个时候他过得应该很不容易,比之她来更加困难,不管他做的事是与不是她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她自己也有仇恨,也因仇恨而毫不犹豫地手刃仇人。 所以归根就底,她要怪他的也只有孩子这一件事,可是要怪他的话却又说不出口:“没有了。” 木鼎桦道:“至于九天,到如今还有一个办法可救,但时间也不多了。” 本来低落的情绪因他这一句话被提起,她问:“是什么?” “梵天。”木鼎桦看着她:“在虚无境始祖魂魄未散尽之时将它锁入梵天阵中。” 她睁大眼睛:“那个假梵天?可是赤天翰已经不知去哪里了,再说要他再用半魂设阵那就是要他去死,就算找到他了也没有可能。” 木鼎桦沉默了一会:“正因为那个梵天并不是完整的,要困住虚无境始祖只能用全魂设阵,而龙族除了赤天翰便只有赤二君知道梵天阵的秘密。” 辛籽翎脸色苍白地看着木鼎桦:“不能是他!” 他注视了她好一会:“我同几个族长商议过了,让他们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赤二君。你别多想了,以后我都不会再犯错,你肚里的孩子会好好的,以后我只会尽我所能去保护他。” 门外发出一声轻响,辛籽翎退后了一步,微微侧头:“君上你别说了,你知道的,我……”这以后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若要赤骞熙以命相换她会恨九天所有的灵物。 木鼎桦制止她:“我知道,你也别说了。你脸色不好,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先出去了。” 直到身后的门关上她才跌坐在登子上,终于安静了,可这安静让她害怕,眼前全是这些时日可怕的一幕又一幕。她用手护住肚子,周身开始发冷,屋里那一盏微弱的灯将她的影子扯得很长很长。 左右不过二日,那时辛籽翎正站在如今人满为患的莆萝草岭锁着眉抬头看天空被蒙上了一层一日厚重过一日的黄黑色的重纱般的灰尘,隐隐透进来已所剩无几的阳照在光秃秃的土地上仅剩的几株瘦弱小树枯萎发黄的枝叶上。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正站在那里发呆,知道赤骞熙已经要将梵天阵画完时她简直要疯了。怎么冲过去的她完全不知道,等她有意识时正被廉易等人死死拦住,她看到远处黑龙裴伟率队开道在栖木林之外驻守护卫,她在人群中喊他,见到他一顿回头看过来,深深地望着她这一方。 大概是害怕她对赤骞熙造成影响,居然有人主动过来帮着廉易拦住她,阻止她奋力的挣扎,甚至动用灵力压制住她。 她奋力挣扎,喊得声嘶力竭,可是他头也不回。他为什么这样,就算是陌生人也不可能做到这么绝情,他难道听不道有人在求他,他听不到有人害怕失去他。 是啊,她现在算什么,她算什么,他都不记得她。 她被禁锢着,连化回原形都做不到,看着他画好阵法,看着他将赤龙的灵力与鲜血注入阵法之中。 梵天阵被启动,红色光华乍现,巨大的阵法中处处凭空攀爬起灵动美丽的红色繁花,簇簇艳极,盛开又凋零,像生命极尽美丽又终会消逝。 金红的血液与灵力被不断吸走,赤骞熙脸色灰败,像供养那美丽花朵的养分,一处繁荣一处湮灭。 裴伟与他的大儿子裴议压阵,神情肃穆悲伤地注视着赤骞熙,再要不了多久,这一大阵将成而赤骞熙将死。听说过许许多多关于梵天阵的伟说,也知道赤龙族掌握着梵天阵的阵法,可如今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才知道被秘隐了许多年的阵法包含了多少绝望。 九天的生灵哪有能力启动仙界的阵法,不过是以命相换,值与不值实在难说。 在全九天的面前承认赤龙族确实知道梵天如何设阵无疑于承认了赤天翰的罪行,人群中各种情绪复杂,有人觉得这是龙族欠全九天的,也有人为了赤骞熙为全九天牺牲的这一举动默默哭泣。 ------------ 第三十六章(二) 他要死了,这时候她脑海中只浮现出这一句话。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恐惧席卷了她全部的思想。 红色蔓藤从地下长出,弯弯曲曲地伸展开缠绕上了赤骞熙的手臂,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生长,一路开出荼蘼的花朵。 万籁俱静,她眼中只有那不停攀爬上他身体的红色花朵,虚幻的景象亦真亦假,以至那被它缠上的人在那红色虚光中也辨不清真假。 等了天长地久,好像到了世界尽头一般,他终于再次回过头来,她看到他对她说了什么,她对比着他的口型说出那句话……你同木兄要好好的…… “不!”她使劲挣扎,不是他想的那样。然后她看到他回过头去再也不看她一眼。 灵盾中的黑蟒狂甩尾巴想要冲出去,倒是没有人敢近它的身。 一道黑影闪过,一人逼近赤骞熙,裴伟还来不及出手此人已近赤骞熙之身,看清来人是谁他便呆住了。 一只半兽人睁大那双绿色的眼睛,嚷道:“是赤天翰!” “他要干什么?” 有人反应过来:“他一定是来破坏的!快去人阻止他!” 赤天翰迅捷地抓住赤骞熙,手上青筋暴涨,一把将他拉开,那些虚影似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赤天翰割破手腕放入花簇中,金红血液从伤口倾泻而下,枯萎下去的花朵吸取鲜血恢复生机探起身缠上了他的手臂。 白正眼眶一红,用力支撑着灵盾:“吼什么!君上他这是要代替二君啊!” 起先还有人不信,可待他们细看之后发现确实如此,阵法还在启动,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赤天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弟弟,听到远处涌动不安的人群逐渐安静,问道:“值得吗?为了那些灵族?”他低头嗤笑了一声,沉声道:“我不能让你占了一切,占了父亲的独爱还要占了全九天的赞誉,我不想永远背着骂名活下去。” “兄长……你,在说什么?”赤骞熙匍匐在地上:“你?” 赤天翰心中有恨,但他恐怕不知,他看向赤骞熙时双眼却有了些温度:“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恨你吗?” “兄长……”赤骞熙眼中流下眼泪,这个人从小到大虽不善言辞但一直对他爱护有加,在这个时候也舍命要保他,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来…… “哼……哈哈哈……”赤天翰勾头笑了起来,看着裴伟将赤骞熙从地上扶起来脸色沉下来:“父君只疼爱你,这么多年我从来不问那条龙骨鞭的事,可是我看到它就恨,我恨父君,也恨你。”他本就失了半魂,说话的这当口脸色越来越难看,花朵已经窜上他的肩膀,开出的花朵越发鲜艳美丽。 “……你误会了,父君一直就想把君位给你,龙骨鞭不过是对我的一个安慰,兄长……”赤骞熙向他挣扎过去:“他是曾犹豫过,但最终还是觉得只有你配得上龙族的君位。” “不是这样的!”赤天翰红着的眼眶与灰青的脸看起来有些吓人:“他从来没有!他对不起我母亲,也从未看重过我!” 赤骞熙喘着气向他伸出手去:“父君对我好是因我那时年幼,他看重你是真,可你们两个太像,互相都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兄长,你快住手,你听我说……” 怎么可能是这样,赤骞熙闭上眼感受生命力的流失。他不爱说话,他父君不爱说话,他母亲也一样不爱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可是现在他不信,他一个字也不愿意信,他不能信。那些年月中他对他父君下的毒,那时他自以为是自己创造来的机会……若从来不是他所想?怎么能不是他所想! 梵天盛开的花朵在赤天翰发际开出了一大簇,遮了他那张过分严肃的脸。他使出所剩的最后力气使劲一拍,全身修为散尽,灵力耗竭,阵法大成。 梵天阵成型,裴伟守住阵眼发力,整个阵形成一道虚影直冲天际,与天空中正逐渐浓厚的泯灰相撞,呈现于空中的那些复杂符文全都变成了似锦繁花,红色花朵散开,漫天花瓣逐渐形成一个漩涡。 以此为中心,从天空中浮积而起的泯灰中被扯出几缕白色的光影陆续落入漩涡之中消失不见,泯灰或被吸入其中或在空中慢慢淡去。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梵天本该平息的漩涡突然扩大与地面的实阵相互响应,形成了一个力量强大的内旋点,所有人被那场面惊得几乎忘记了手中正在撑着的灵盾。 裴伟反应极快,两掌之下迅捷推开赤骞熙与裴议,然后同赤天翰的尸身直接被吸入其中消失不见。灵盾被影响几处受损,四周的灵物开始不停地被吸进去,所有人不敢有丝毫分心,竭尽全力用灵力恢复灵盾死撑在栖木林边缘不敢动弹。 赤骞熙滚落出阵法伸手抓住旁边的一块从地里突出的石块,可他散了大半修为,魂魄受损,早已无法支撑。 “快去救他,”辛籽翎哭喊着:“我要找君上,君上在哪里?”她睁大眼睛去看廉易:“你去,你去帮我找君上,他一定在哪一处修补灵盾,快点去。” 廉易眼里呛着泪连滚带爬地跑去找人了,辛籽翎使劲挣脱着压制住她的人:“放开我,龙族救了大家,难道现在不能救救赤家的人吗?求你们放开我!胡子伯伯你叫他们放开我!放开我!” 成煜也红了眼睛,转身准备冲出灵盾去救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喊道:“按住他,别让他冲破灵盾,会害了大家!” 趁有人去困住成煜之时小乌终于得了个空子从一薄弱处钻了出去,却也只来得及跟着赤骞熙一起被卷入梵天阵形成的漩涡之中。 在赤骞熙消失在梵天阵中那一刻,辛籽翎赤红着眼跪了下去。 她不知道谁在说话,春玲?成煜还是廉易和阮玉?眼前有人在对她大声说着什么,这个人是木鼎桦吗?可是她不想听他说话,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她只想毁了这九天,她想要九天给赤骞熙陪葬。 她一直在怒吼着,奋力向外冲着。眼见她疯狂得要压制不住,木鼎桦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上,辛籽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已过了大半天,梵天还在运转,能量之大简直可将九天一切物质吸入其中,灵族们还在作无用的抵抗,辛籽翎已冷静了一些,春玲扶着她坐起来,捧了只装着清水的杯子给她。 这大概是九天的灵族最齐心的一次,灵盾是他们最后的保障,木鼎桦早已被人叫走去修复那不停衰败的灵力之盾。见她醒来廉易一屁股爬起来跑去找木鼎桦了,成煜则心痛地在她背后撑着她将倒不倒的身体。 辛籽翎端过水杯一口喝下,深深呼出一口气,从腰封中取出骨哨吹了起来。 不多时坤良玉同辛旭涵、夜魅三人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周围的情形不禁皱眉:“这是个什么阵?” 当明白这是梵天阵后坤良玉简直不敢相信,一时站在那处哑了言。 辛旭涵对成煜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蹲下来看着神情木然的辛籽翎:“幸得我们遇到了面公子,你告诉舅舅能为你做些什么?” 辛籽翎抓住她,眼泪夺眶而出:“帮我救赤骞熙,他被吸入梵天阵了。” 感慨过后,看着地上眼神空洞的辛籽翎坤良玉锁眉道:“找我来是进焚天救赤骞熙?” 她听到坤良玉的声音侧头去看他,眼睛直勾勾的就那么盯着他等他回话。 坤良玉一下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扶额道:“眼下这个梵天比之上一次那个演化得更加强大,那一次我杀了压阵的两条龙破了阵进来,恰好你们是向着阵眼的方向在走,我才能那么快找到你们。可是这个阵眼下哪里看得到阵眼?也不知道里头的情况。” 辛籽翎的眼睛被泪水模糊成一片,她瞪大双眼哽咽道:“救不了吗?” 坤良玉扶住踉跄着站起的她:“木鼎桦呢?他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乱想吗?”说罢起身:“我去找他。” “君上一直在忙,这会应该在加强某处的灵盾,你不要去找了。你带春玲、胡子伯伯和廉易他们离开。”她拉住他:“带他们去凡世,帮我好好照顾他们。” 坤良玉觉得不对,不管不顾地说道:“你别犯傻,你肚子里还有孩子。” 其余几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春玲惊过之后忙道:“小姐,小姐,你可别乱想了,廉大哥去找君上了,他一定快过来了。” 辛籽翎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泪水却不停地流下来:“我要带着孩子去找他,即便是在梵天阵中又如何,我们一家三口只要能团圆在一起就好。” “什么!”坤良玉一脸不可置信:“难怪。”原来木鼎桦所做所为并不是无意的,那个孩子是赤骞熙的。 她用手捂住脸,哭得发闷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来,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何时何地她曾见过与她此时相似的一副画面,那个披散着一头乌发的陌生女子悲戚地说:我是爱他的…… 那一幕幕瞬间在她脑中闪过,像演了一场戏。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误会,可他怎么就误会了呢? 她再抬起头时已收了泪,嗓子发沙地道:“我得去陪他。”她看着那些负隅顽抗的灵族,到了时候他们一样要去陪他。 辛旭涵看辛籽翎的样子是完全听不进任何话,而九天眼下处境堪忧,他犹豫了好一会才轻声道:“到是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他,你身上残留有仙气,我曾听闻,应是凤灵珠吧?” 听到有法子救人,辛籽翎心中火花般地闪出一点不确定的希望:“是!凤灵珠早已离体,但确实留下一缕仙气。” 他点点头看向坤良玉:“这仙气应可平衡这恶诅的影响,面公子,你是羽狮后裔,多少懂这梵天阵的情况,眼下我也没脸烦请你帮忙,只希望你告之于我此事何解,由我去做。” 说到这里时夜魅已是一脸紧张,红色衣袖一甩将辛旭涵拉开:“我去。” 坤良玉看了看这两人,道:“倒不是我不想甩担子,只是这事你们没法做,说吧,要怎么做?我也去当一盘英雄。” 辛旭涵道:“合我三人之力将翎儿体内的这缕仙气护出,你最清楚,梵天本就是仙家之阵,在我们这一处的不过是个赝品,现在唯有试一试这缕仙气可否平衡砚尚然的恶诅戾气影响下的阵法反噬。” 夜魅将远处的骇人景象看在眼中:“这一去还有得回吗?” 辛旭涵犹豫道:“不好说……” 坤良玉犹疑不定,看着辛籽翎,道:“籽翎腹中的胎有异,那缕仙气是制衡籽翎体内胎儿的力量,若是被抽走她可能有性命之虞。” “不要紧!”辛籽翎权衡道:“……君上的灵力可以制衡,你放心,去救赤骞熙。”说罢她跪起身红着眼眶对着坤良玉道:“我没有办法了,对不起你,我……” 坤良玉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别这样,不是说祸害都都不会死吗,我这样的哪有那么容易死。”他弯起嘴角笑,同已重回九天的阳光一样温暖:“我会救他,也会回来。” 此事虽就此说定,但各人心中都很沉重。 从体内抽出仙气倒没让辛籽翎受什么罪,只是仙气离体后她身体真正开始难受起来,腹部恶寒,修为渐失,灵力衰减。 坤良玉护着那缕金光灿灿的仙气想破空而出却被拦下,解释无用之下正欲硬闯,远处传来虎啸声,泠泠冷剑破空而来,白衣青年落在坤良玉等人身前冷眼相对,不由分说对执起来。 四人对战一人一虎,底下的众人一边将心思全用到灵盾之上,再分出一点心思来观战上方。 辛旭涵挡开一支刺向夜魅的利剑,急着对木鼎桦道:“木尊主!你仔细看一下,他这时要带着仙气去镇下梵天的反噬。” “仙气!?”木鼎桦手中灵剑挥动:“哪里来的仙气?你莫要乱说!辛兄,你走了有多久,这九天又发生了些什么你知道吗!”他用剑柄将辛旭涵挡开,收力冷冷地道:“你走开,你身后那人我看着有问题。” 辛旭涵面色一寒,挡在夜魅前头不动,坤良玉趁势在成煜的帮助下冲出灵盾。 木鼎掉头阻挡,辛旭涵正欲跟上却被雷纹白虎大吼一声挡住去路,紫色雷电从空中向着辛旭寒四人直劈而下。 眼见坤良玉无法靠近灵盾,辛籽翎从尚未修复的灵盾缝隙中冲出去挡在他身前,木鼎桦大吃一惊,忙撤回攻势,奈何发势太猛一下收不住力道,只得生生受了撤回的那一记力,一时难以维持身形被梵天阵强大吸力所影响向下落去。 辛籽翎反应极快,直冲而下护在他身后缓冲了他向下之力,而她自己本身已是强撑,这一下于她而言可谓是死局。至此时她也没有想那么多,急急道:“君上,他拿着的是我体内凤灵珠所留的仙气,你且看一看,是真的。” 说话间她已落了下去,木鼎桦正欲冲过去,她的身体已被坤良玉一把捞起:“是傻了吗!冲出来做什么!” 她抿嘴一笑,脸色惨淡:“谢谢。” “哧”的一声,是利器入肉之声。 辛籽翎猛然回头去看,背身而立的墨衫男子,黑发规矩挽在脑后,三支利箭从他腹部贯穿到背后。人落入阵中之前只轻声留下一句:“我劝不住,没有办法,求你们留她一条活路……” 声音到最后已有些听不太清,辛籽翎猛地用手捂住嘴巴看着落下去的人。凡世那么多年,那个违心说要求仙缘,最终却骗不过自己本心的医者。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只是陆紫幻,不知她有没有一丝后悔…… 她看着他最终消失不见,看到木鼎桦猛然伸手抓住另外三支冲着她而去的利剑脸上生起寒霜,回手向着人群掷回那三支利箭! “君上!不行!”她挣开坤良玉,手中出现承天飞身用剑去挡。当下,二支箭被她挡下,却被箭势所带迅速被梵天阵带了进去。 坤良玉快速冲下去仅握住了她一片衣袂,眼见她被吸了进去急将手中仙气灌入阵中。梵天阵中漩涡渐小,红色光影汇成的花瓣猛然震开,向着四面八方纷飞开。 …… ------------ 第三十七章 九天这一次伤及根本几乎成为一片废墟,虽说远方的极寒之地因人烟稀少冻土千里伤亡极小,但在剩下的所有灵族的努力之下整个九天调养作息用去了好几千年也仍旧未完全恢复。 北方边境深山之中,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泛着点点粼光,湖边青草幽幽,一条踩出来的小道从湖边笔直地通向不远处一方小巧院落。 白墙黛瓦的院子外围了一圈木头篱笆,枝叶繁茂的绿色蔓藤满满地缠在上头,开出好些桔色花芯白色花瓣的小花来。 院子里站了好熟面孔,已是这里的常客。 一声稚童铜铃般的声音响起:“我写完了,要去看一看娘亲。” 后面跟着一个脸上带着浅浅的疤痕的女子,急着上去拉他:“小主子,你跑慢一点,你父君还在给小姐喂药呢,你待会进去啊。” 稚儿乖巧地停了下来,回头看跟上来的女子:“春姨,你说父亲他还在娘亲房里吗?怎么每日喂药都要这么久呢?”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想陪着母亲啊,每日都要照顾父亲的心情,真是太难了。” 院里顶着一头卷曲白发的赤真珠变出一支拨浪鼓向小小稚儿招手:“小东西快到凤爷爷这里来。” 小男孩笑嘻嘻的看着他:“你是神仙弟弟凤灵珠,才不是什么凤爷爷。”说完用手比划着:“你才这么点大,比我还要小呢。” 跟着他的春玲好不容易追上了他,喘了口气道:“小主子,可不能这么说话,得叫仙上。”说完对着赤真珠施礼道:“仙上请海涵,小主子不懂事。” 赤真珠摆摆手:“哪有那么多的计较,我现在是想通了,自在些好。”这个孩子可是他用仙气滋养再亲手接生出来的,一天天看着长大,疼都来不及了哪里会生气。 一旁身着绛紫长衫的廉易两步上前将地上的小男孩一把捞起抱到怀里,宠溺地捏了捏他胖乎乎透着红的小脸蛋:“待会吧,我听你舅姥爷说你夜魅叔叔和玉叔叔今日便会回来,若是他真能找到,那你娘就会醒了。” “真的吗?”小男孩睁大眼睛,一脸欣喜:“娘亲真的要醒过来了吗?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一旁的阮玉将廉易捏着孩子脸的手拉下来:“你轻一点,真是,没看到圆儿的脸都被你给捏红了吗。” 廉易乐呵呵地道:“说得是,玉儿说得是。” 阮玉满眼温柔地看着他,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动静。红色衣角一闪,夜魅已同一直站在门口的辛旭涵一起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笑道:“那个老匹夫,九天有难时躲得跟只耗子一样,一等事情过了跳出来要好处时倒是哪都有他,现在还妄想着做族长,也不知他白鹄族剩那几个人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当那个族长有什么意思。” 后面跟着进来的坤良玉说道:“蓝凰那个老祖宗现在都清心避世了,他上跳下窜跟个猴似的也值得拿来说。快把东西交给仙上,废话那么多呢。” 夜魅将一柄通体泛着五彩金光的手杖递给赤真珠:“就是这个,那白长贵还不想拿出来,也不看看我的手段。哼,那家伙就是个笑话。” 辛旭涵摇摇头对小男孩子招手道:“圆儿到舅姥爷这里来。”说罢几步上前抱起刚刚被廉易放到地上的孩童,拿出两个油纸包递给他:“拿着,这是你夜魅爷爷和玉爷爷买给你的油饼和糕。” 小男孩将油纸包一把抱在怀里笑弯了眼睛:“谢谢夜魅哥哥,谢谢玉哥哥。” 夜魅笑着拧他一把:“叫爷爷。” 赤真珠找了条木凳子坐在房檐下,房顶上悠悠飘下来一片枯叶,他伸出小胖手接住那片叶子,满面愁思,看起来同他那胖乎乎的小样子极其不符。 彼时那场大浩劫,各方灵族难得如此同心,抵抗过了虚无境始祖恶诅的反噬。掉入梵天阵中的人最终被坤良玉救了出来,当时那种情况,若非裴伟舍命相救,黑蟒小乌整个护在赤骞熙身外,赤家两兄弟就要全完了。可即便如此赤骞熙也调养了好长一段时间,而辛梓翎至今未曾醒来。 黑蟒被烧掉了皮肤上的鳞片几乎丢命,用了这几千年小乌才吊回一条命堪堪长出点新的鳞片,辛梓翎原本同样几乎丢掉性命,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想不到木鼎桦去了趟鬼域找到龚淼合计将被龚枫用尽所用办法也未能再练成丹的赤真珠救了回来,也幸得他这一番醒悟才救回辛梓翎一命,新的一缕仙气被渡入辛梓翎体内,千年以后,也才顺利有了小圆子的诞生。 至此之后,那个一脸冷峻的青年再未来找过辛梓翎,他所领导的西方已成为九天最为强大的一方,只要他愿意,便可将整个九天收入囊中。许多年以后,他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为的是找到久匿于世的青蛟,至于后来倒真是被他找到,而在那场寻蛟之事过去之后便再难得有人见到他了。 赤真珠想起那人救走他那日所说的话,充满了哀伤与孤寂,似乎这一放手他便将失去了手中的温度,闹得他的恨意也随着他害怕别人知晓却已昭然若揭的凄悲消散了一大半。木鼎桦当时说什么来着,大抵是感情难以把控,只有这毕生所求才是他正确的坚持。赤真珠觉得,那应该是这满心伤痛的小子最后为挽尊严欺骗自己的话吧。 这小子想要做的废尽心思也要做到,可最终也愿意为了辛梓翎做出改变,这一放手可谓是将他的心掏空了,可叹赤骞熙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带给他的打击:一切事物尽心尽力皆有可成,唯独心,唯独爱,不可窃! 成煜听到外院的动静急冲冲地跑了出来,看到赤真珠正盯着手上一柄手杖发呆,迟疑道:“是这个吧,蓝凰那个净化用的宝杖?” 说话的声音拉回了赤真珠的回忆,只见一院子的人脸上带着急切与关怀,心道:“唯有红尘最是有真情,不做那神仙也无妨。”对上那一张张欲言又止的面孔说道:“我尽力而为,且看她的造化。” 当初梵天阵中,辛梓翎遭受的伤害非常大,本来便是强弩之末,又再一次落入梵天阵中,且是个凶猛无比的梵天阵。虽说被坤良玉及时救出留下一口气在,可又因体内胎儿让事情进一步恶化,能保下命来全靠赤真珠。而眼下赤真珠都说看天意,大家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小孩子不懂事,对于大人的情绪无法准确体会,以为母亲一定便会醒来,趁着各人失神的瞬间一溜烟跑到后院的一排房屋前推开了其中一间,屋内床边坐着正在给辛梓翎喂食金髓液的赤骞熙,听到开门声回过头去。 赤家的小圆子脸蛋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些油饼渣,一双又圆又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赤骞熙:“爹爹,爹爹,娘亲要醒了哦,夜魅哥哥和玉哥哥找回那个宝贝了。”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圆儿只吃了一点点,全都给娘亲留着。” 赤骞熙手上不稳,端着的药液差点弄洒,正待要出门去看就见着赤真珠拿着手杖走了进来,他起身对着赤真珠深深一拜。 本想将这事情的不确定性告诉给赤骞熙,可想起当初自己为了脱离辛梓翎身体的钳制阴了赤骞熙一把,虽说最后做了点补救但倒底让这小两口经历了很大的一番波折,这到口的话便就说不出来了。只微微颔首算做回答,心想着拼了老命也要救回辛梓翎。 虽是夏日,但在院子里揣着一份忐忑的心情一直关注着后院动静的各人因赤真珠的一句话心中微微泛凉,全部心思都在后屋上,没有人注意到院外一棵枝繁叶茂的婆沙树叶间有一片白色的衣角。 不是不想来,是不能来。木鼎桦还清晰地记得辛梓翎被救出梵来阵时的情形,瘦弱的身体破败得如同被风一吹就会散掉,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心痛,当他无论输入再多的灵力也无法阻止她生命的流失时,他害怕得全身冰冷,牙齿都开始打颤。 他以为自己只是看上了她,而他看上的就要得到。可原来他是对她动了心,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去珍惜过她。他从来懂得她,却忽略掉她所有的美好,因为他的所做所为本就不美好,他配不上她。利用她被灵力吊坠所牵制时的精神发狂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利用她的信任一步又一步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她要死在他眼前时他才发现到失去她自己的心也会死去,一想到这个人会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他就生出一种彻骨的寒冷,清楚地认识到他想要将所谋到的一切去换她一世安康的想法。 突然觉得自己一直站在黑暗之中,而她就是那纯粹的光,他只能缩在这一方天地中。她已经因为他失去了太多,他不愿意让她恨他,也无法想象她再问他真相时他如何狠下心去骗她。只有离开,只能放手…… 他不要火凤了,也不要蓝凰了,至于赤龙,他也不再图谋。可如果要他忘记她……木鼎桦打开掌心,看着那瓶以青蛟之眼入药的通忧散嘴角溢起一片苦笑……若真饮下,那他生命中的光便没有了…… 小院子一阵嘈杂,赤真珠顶着个仙人的身份竟也满脸让人担忧的苍白,他对着众人点点头:“说来是无事了。” 几个人刚一松气,又听他继续道:“但若醒来的话也许要些时日……不过不知是几日,还是几百日,亦或是几年……” 升起来的希望复又落下,赤骞熙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重,无由来的找了个话头:“药没有了,我回长阳宫去取些回来。” 依然没查觉出异样的小圆子小声道:“我可以不回去吗?我想在这里陪着娘亲,她一醒我就可以让她抱抱我。” 赤骞熙将小圆子抱起来亲了亲,脸色难看地道:“……好。” 自南方龙族辖地重建以来,为区别与赤天翰的称谓,也为了完成其父与其兄未尽心愿而承其父赤天荣君主称谓中的“坤”字,成为新一任赤坤君,势以龙族之荣耀与安定为首任。但他知道辛梓翎最想回的是这个小小的湖畔小院,他便带她回来,只要她喜欢他怎样都可以。 这个几日、几百日或是几年,让他不知所措,他想她醒来将这么几千年的相思倾述给她听,他想要揽她入怀再也不放开,他们错过了那么多,他想要用一生去䃼偿。 可此时,她没有醒来,他的失落与害怕只能用这一句没来由的话去掩饰,在去与回的路上消化。 一日之后,走在半道上失魂落魄的赤骞熙被气喘吁吁的廉易给追上。廉易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来路,喘了半晌没有说出一句整话。 赤骞熙双目一凝:“她醒了!?” 不待廉易再说话已转瞬间于廉易眼中变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廉易顺了顺气,冲着那方大吼道:“只是,手,手指动了!” 也不知对方听到没有,想想所有人都那么激动,他这一路跑来告诉他这喜事不算骗他吧。 正是戊时初,天边的五彩云霞之下一道蔚蓝影子如跨空长虹一路落在碧波荡漾的湖泊边上。一路冲入小院屋内,房中的人轻轻退了出去,赤骞熙缓缓行至床前,看到她依旧紧闭的双眸心再一次沉沉落下。呆愣愣地在床前站了好一会,轻轻抚过她光滑的脸庞,转身缓步于窗前支开窗户。 他晕晕沉沉地做了场梦,梦醒时分她却陷入晕睡之中,也不知这一场长梦何时才能结束…… 转身的那一刻床上的人儿曲了曲手指,如羽毛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慢慢睁开双眸,眼中有黑幕下的星辰,双眼追寻着光线,视线从模糊变得晰。 落日给赤骞熙的蓝色衣衫渡了一层光芒,傍晚微凉的轻风吹起他高束的马尾上的几缕黑发,伴随着他的叹息,身后传来一声轻且柔的呼唤:“骞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