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潭州诡事 大晋国,潭州延丰县境内有一座青色山岗。 因山势逶迤,远望犹如青牛伏地,被人们唤作“伏牛山”。 此刻,正值盛夏雨季,整片山峦都被笼罩在一片绵绵烟雨之中,仿佛侵染而出的水墨画,天地交合,朦胧一片。 伏牛山下一处宽阔山坳中,有一条丈许来宽的溪流从山中蜿蜒流出,因为连日降雨的关系,水势比往日大了许多,溪水看起来也有些浑浊。 万余名身披蓑衣,满身泥泞的百姓,正沿着溪流旁的山路,朝着上游缓慢前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人群中还夹杂着许多牛羊牲畜,走走停停,不时低头嚼上几口路边的野草,喝上几口泥坑里的积水,丝毫感受不到主人们的焦虑和疲倦。 在这庞大的队伍两旁,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一些手持兵刃的官兵,一边护卫着百姓的安全,一边催促着前行的速度,时不时还得帮忙将乱跑的鸡鸭赶回队伍。 队伍最前端,有一队身着黑色甲胄的骑兵,个个身形挺拔,看起来十分魁梧有力。 其中一人手中扛着一杆大旗,上面书写着一个醒目的“铁”字。 行至一片茂密林地,黑甲骑兵中为首的一名高大男子,举起一臂握紧了拳头,示意队伍暂停前进,原地休息。 早就已经疲惫不堪的百姓们,纷纷聚集在一起,躲入了密林之中。 一名身披稻草编织的蓑衣的鳏夫老汉,将自家养的五头羊也赶到了一棵古槐树下,身子挤入羊群之中,瑟瑟缩缩的想要借取一点温暖。 却不料,他刚凑过去,其中一头羊就咩叫了一声,摇摇摆摆地朝着林子深处走了进去。 老汉起身骂了一句,连忙追赶了过去。 只见那头羊走到了一棵古树前,徘徊不前,咩叫不已。 “噗”的一声。 古树诡异一颤下,干裂体表蓦然一道道五彩光芒透射而出,并且越来越亮,片刻间化为一团耀目光球。 “哎呦!神仙显灵啦……” 老汉先是一怔,接着颤颤巍巍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呼喊起来。 周围百姓闻声,纷纷朝那边望去,在看清楚情况之后,也都紧跟着围了上来,一圈一圈地跪拜了下去,同样大声叫唤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密林之中到处都有五彩华光一团团的亮起,几乎将这所有百姓,都包围了进去。 为首的那名高大男子见此,满脸惊疑,急忙对身边一名传令兵吩咐道: “有些不对劲,立刻传令,离开这里!” 结果他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远处天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仿佛春天闷雷,又似乎有什么巨兽正在飞快接近中。 高大男子大惊之下,急忙转首朝过来方向眺望过去。 只见在地面震动中,一股灰蒙蒙狂风正夹杂着无数碎石泥土仿佛巨浪般的滚滚卷来,并且转瞬间到了树林边。 “救命” “快跑” …… 在众人惨叫声中,狂风将大片的林木全都掀翻,无数崩碎开来的树枝山石四处横飞,打得林中猝不及防的百姓们血肉模糊,惨嚎不已。 密林中一片混乱,残树断枝与沙尘泥土裹挟在一起,搅得周围完全无法视物。 “快,去救人……”高大男子顶着狂风,大声咆哮道。 他麾下的黑甲骑兵立即翻身下马,顶着狂风朝着密林内部艰难冲去。 就在这时,密林之中的那些五彩华光突然纷纷一闪下,化作一片殷红血光,将整片密林都笼罩了进去。 在血光笼罩下,有人开始惨叫起来,只见众人身上血肉以肉眼可见速度开始溶解起来,并露出了一根根白森森的骨头。 顿时密林中尖叫声,惨呼声大起,但是片刻后就声音全无,只留下一具具白森森枯骨,并在狂风吹卷之下,纷纷化为了齑粉。 只有密林边的高大男子目睹这一切,浑身冰冷,眦目欲裂。 其身侧悬挂的银白色长剑,忽然发出阵阵颤鸣,亮起一片雪白光芒,将他周围勉强护住,挡下了从林中卷出的血光。 然而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长剑剑身突然一颤之后断裂开来。 男子只觉得周身气血翻涌,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尽管有剑身白光庇护,他的身上的皮肤仍是自行崩裂开数十道伤口,汩汩鲜血不断涌出,脸上血色霎时间煞白一片。 惊惶之下,他连忙一夹马腹,催动身下战马朝着来时的方向,朝远处狂奔而去,在背后留下一条血雾。 等到密林中狂风尽消,血光不见,地面也变得狼藉一片。 然而,那些牛羊牲畜和鸡鸭禽类全都无恙,无主地徘徊在原地。 只是他们的主人,那数万百姓和黑甲骑兵们,已经全都消失不见了。 …… 十日后,时值正午。 潭州城外五十余里处,有一片面积极广的沙土地,上面青藤蔓延绿叶覆盖,种着一大片碧油油的西瓜。一名农夫装束的黝黑老汉,手里抓着一根柳木柄的锄头,沿着藤蔓生长的田垄,在沙地中慢慢刨出一道道沟壑来。 前段时间的连续降雨,将田中原有的排水渠都冲坏了,若是不及时修复,再来一场雨的话,田里就要积水了,到时候还没长成的西瓜可就要全泡烂了。 老汉扶了扶头上的破草帽,骂了一句鬼天气,忽然觉得额头有点痒,以为是热得出了汗,便拉下搭在脖子上的破旧毛巾,朝额头上擦去。 然而,他的手才刚刚拉住毛巾,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原地,丝毫无法动弹。 老汉脸上浮现惊恐之色,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就在这时,他的额头之上忽然浮现出一缕红线。 只见红线之上血光一亮,当中皮肉分裂,硬生生朝着两侧掰了开来。 老汉双目先是猛一圆睁,继而眼白向上一翻,彻底失去了神采,脸上的惊恐神色也随即消失不见,变得一片木然。 其额头上分裂的皮肉中,一枚龙眼大小的血红色眼珠,从里面凸了出来。 只见其滴溜溜地转着,朝着四下看了片刻,忽然“噗”的一声,突出老汉额头,直接飞了出来。 在其后方还拖曳着丝丝缕缕的银色丝线,如同一根根纤细发丝,与老汉额头翻开的皮肉相互连接着。 随着血红眼珠飞入高空,那密集的银色丝线被一点点拉出体外,化作一团银色华光,笼罩在其周围。 老汉的身躯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最终化作了一捧尘土,撒入瓜田。 血红眼珠在银光的包裹之下,悬在高空中缓缓转动,望向了潭州城的方向。 只见其上银光忽然一闪,便从原地消失不见,下一瞬便又出现在数十丈外。 如此反复,直至远去消失不见。 …… 同一时间。 潭州城外,罗浮江畔。 一艘乌木船在江中渐行渐远。 船头隐约站着一名男子身影,其背对岸边,手撑长篙,乌木船顺水而下。 岸边呆呆站着一个娇小俏丽的身影,她看着逐渐隐没于远处水雾中的乌木船,原本紧绷着的脸颊忽然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为何不要我和你一起走……”她有些幽怨地喃喃道,只是声音低的只有她自己可以听见。 娇俏女子目送着乌木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有些黯然的回过身子,才走出数步,她突然仰首望向高空,疑惑道:“那是什么……” 只见高空中的那轮圆月忽然一阵模糊,恍惚间有一道银白光团从其中分离而出,如繁星闪烁一般,一明一暗地朝着这边飞掠而来。 越是临近,就看得越是清晰,那银色光团边缘模糊不清,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触手在剧烈抖动一般。 就在这时,光团之上忽然银光一闪,露出一枚血色眼珠,丝丝缕缕的银色丝线从其上骤然延伸,如同一片拖着细长尾翼的彗星,向着她这边疾射而来。 俏丽女子见此,身上白光一起,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急速向后滑去数十丈,在罗浮江水面上划出一连串波纹涟漪后,停在了江心。 可就在此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看似直冲而来的银色丝线,忽然在半空中一个折返,凝聚在一起,如同一条白色大蟒瞬间冲向了女子,一下子就将她笼罩在了当中。 随着“哗啦”一声异响传来,一大片白色水浪裹夹着那女子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开。 然而她非但没有被银色丝线冲入江底,反而双足一空,整个人悬空浮起,离开了江面。 “唔……”她口中发出一声痛苦呜咽。 缕缕银丝缠绕而上,如同蚕茧一般将她整个包裹了起来,只余下头部还裸露在外。 她只觉得,身躯被一股无形之力死死束缚,根本无法动弹。 就在此时,银色丝线另一端那枚血色眼珠,忽然血光一闪,朝着她疾飞而来。俏丽女子惊恐万分地任由那枚眼珠重重砸在了她的眉心处。 “啊……”一股撕心裂肺地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只是短短一瞬,她的叫声就戛然而止了。 只见其眉心处血光如灵泉翻涌,那枚血红眼珠就缓缓沉入其中,逐渐挤了进去。 而紧随其后,缠绕在她体外的所有银色丝线,也开始飞快收缩,拼命向那团血光汇集而去,尽数没入其中。 那团血光融合了最后一缕银丝之后,忽的一闪,便彻底消失不见。原本被束缚着的女子突然一松,整个人一个踉跄,向后倒退开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其眉心处所有异状全都消失,只是凭空多出来一道如同花钿般的红色印痕。 而她双目中的神采蓦地一黯,须臾又重新亮了起来,只是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些什么。 “已经发现目标,印记尚未激发……” 那女子忽然转身,望向罗浮江下游方向,木然地说了一句。 说罢,她的嘴角缓缓上翘,脸上梨涡下陷些许,露出了一个略有些生硬的笑容。 而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她的眼眶之中,却有两行泪水,簌簌滚落,根本停止不住。 ------------ 第2章 大漠激战 一个月后。 盘横于晋越两国之间,交界于大陆南端的葬仙沙漠。 此时,正值沙暴肆虐。 万顷黄沙被接天龙卷掀上苍穹,犹如无数条狰狞巨龙般四下游走,远远望去,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就好似江潮大浪般汹涌翻滚。 这方天地间只能听到隆隆的翻涌巨响,天昏地暗,完全无法视物,一派末日降临的可怖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渐歇,沙海重归宁静。 骄阳悬空,炙烤着黄沙万里。 地表热浪蒸腾,燥热无风,似乎先前那场骇人沙暴从未发生过一般。 一块被风沙侵蚀的巨石下,难得有一片阴凉。 两只沙蜥趴伏在阴凉中,脖颈处伞状皮膜竖起,腮帮一鼓一鼓,似在享受这一刻的劫后寂静。突然,沙蜥们迈开腿飞速蹿出,好似受惊,它们方才栖身遮阴的地方,细沙流动,一条手臂蓦然伸出。 手掌半握朝上,虎口处和掌心中结着一层老茧。 流沙上泛起阵阵涟漪,靠着胳膊支撑,终于从沙子中探出一个脑袋来。 这巨石也不知在这沙漠中矗立了多青年月,表面已被侵蚀得满是小孔,看来就仿佛一块腐朽至极的枯木,却顽强地替它身下那人挡去了不少风沙,使他不至于被埋得太深,也避免了被灼烫的沙子烤成肉干。 这人眼皮闭合,沾满沙粒的脸上隐约可见一些细小干涸的伤痕,紧抿着的嘴唇显得有些干燥泛白。 他双目先试着睁开了一条缝,只手遮阴,在适应了光线后,这才用手撑着坐直了身子,口中长出了一口气。 随着其身上黄沙簌簌而下,露出一身褴褛的褐色布衣,腰带上别着一柄两尺来长的长剑。 这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年轻脸庞,约莫十七八岁模样,但成年男子应有的棱角也已隐现几分,一头沾染砂砾的长发如墨般散落身后,只稍微用一条赤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身上肌肤略微有些黝黑,臂膀腰身上肌肉线条很是明显,看起来颇为健壮。 他站起身来,眯眼环顾了一圈周遭,最终目光定格在了西方,垂于两侧的双手拳头不禁握紧了一下。 像是忽然记起一事,他神色变得无比紧张,连忙伸手探入怀中,一阵摸索之后,拿出来了一个剑形香囊。 他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手中那只香囊却完好无损,甚至连污渍都没有沾染多少。 青年神色一缓,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紧了紧腰带后,迈开步子,朝着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前行起来。 碧空无云,沙丘起伏,天地一线间,青年那渺小而孤独的身影渐行渐远。 不知走了多久,青年只觉嗓子火辣辣得疼,双足也越来越沉,仿佛有人拽着他的腿,要让他永远留在这片沙漠。他却没有丝毫停下来休息之意,仍旧咬紧牙关,一步一个脚印的朝着前方走去。 而不时掀起的阵阵狂风卷集着倾倾黄沙,呼啸来去,使得前方的路变得愈发扑朔。 正在此时,这年轻人却突然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双目直视被沙幕遮蔽的前方。 只见前方数十丈处,狂风渐歇,尘沙落定,一个数丈高的沙丘渐渐清晰映入眼帘,而在这沙丘之上,赫然站立着一个中年巨汉。 此人约莫三十来岁,身高近丈,马脸秃眉,沾满沙尘的衣衫同样有些破烂,使得浑身凸鼓的肌肉若隐若现,在其身后,还背着一把一人高的无鞘巨剑。 巨汉用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青年。突然,他面孔扭曲,反手抽出了背后的巨剑,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蓝濛濛的符箓,“噗”的一声拍在了巨剑之上,一团蓝光一闪的没入剑身,使得巨剑表面泛起了一层蓝芒。 “铁坚,把命留下!” 紧接着,巨汉单足猛一踩地,整个人就化为一股狂风的直奔青年扑了过来。 “第十八个了。” 那被称为铁坚的青年嘴唇干裂的口中低声自语了一声。 只见他同样抽出了腰间长剑,一张嘴一口精血喷了上去,长剑表面顿时泛起了一层淡淡血光。 几乎同一时刻,其另一只手在虚空中飞快一比划,刹那间,两颗拳头大小的火球浮现而出,接着手掌颇为熟练的一扬。 “噗”“噗”两声。两颗火球顿时朝着马脸巨汉疾驰而去。 巨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青年看起来虚弱的快要站不住的样子,竟还能这么快做出反应,且看起来气势反倒比自己还要强上几分的样子。 思量间,巨汉身形分毫未停,二话不说的一提手中巨剑,剑身顿时冒出了耀眼夺目的蓝色剑芒,朝着前方就是迎头一斩。 结果那两颗看似直挺挺朝前的火球,却突然朝两侧一拐,沿着两道弧线的想要绕开巨剑锋芒,直接砸向马脸巨汉。 巨汉见此,目露寒光,手中巨剑灵巧之极的猛然一抖,极快的朝两侧分别一斩而出。 顿时两道蓝色剑光几乎同时一卷而出,分别迎向了两颗火球。 “砰”“砰”两声爆裂声响起! 两颗火球稍一触及剑光便纷纷爆裂开来,化为了乌有,而两道略有些黯淡的剑光仍飞出丈许后,这才消散开来。 与此同时,马脸巨汉身形已冲到了铁坚跟前,脸上狞色一闪,挥剑骤然劈下。 铁坚此时已然不及用手中长剑迎击,只见他身形一个踉跄的翻倒在地,顺势一个翻滚,险之又险的堪堪躲过了迎面劈下的一剑,一只手掌却不动声色的藏到了身后,五指紧紧一抓。 马脸巨汉身形一展,如鬼魅般飞快欺近,手中巨剑再次一动,径直朝倒在地上铁坚砍了下来。 未曾想到,铁坚藏于背后的右手猛然甩出,一把黄沙包裹着淡淡焰芒,化为一道飞箭一般,斜向上抛射而出。 如此近的距离,马脸巨汉根本收势不及,情急下另一只手大袖一甩,挡下了大半黄沙,但仍有不少撒在了脸上。 这些黄沙每一颗都犹如被烧红的铁粒,顿时将巨汉一张马脸烧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口中发出一声惨叫。 铁坚此刻却一个鲤鱼打挺的翻身而起,手中长剑猛然一抖的闪电般一斩而出,一道血色剑影如灵蛇出洞般,直取巨汉胸前心脏要害处而去。 就在长剑剑尖距离对方胸口不足半尺之时,巨汉却猛地将手中巨剑一横,挡在了身前,半尺宽的剑身蓝光一盛。 “铛”的一声脆响。 在蓝红两色光芒的冲撞中,铁坚的长剑溅起了几丝火星,反被巨剑震得弹了开来。 铁坚一击不成,身形前冲之势毫不迟疑一收,一个转身便往后退去。 “老子活撕了你!” 马脸巨汉顾不得脸上的火辣剧痛,大吼一声,手中巨剑向着未及退出多远的铁坚头颅,狠狠斜劈了下来。 铁坚背朝着巨汉,似乎早有所料般,身形一矮,单足猛一用力,整个人几乎贴着地面的弹射出去丈许,接着一个急转向,窜到了数丈外才停了下来。 此刻的铁坚胸膛起伏,不停地喘着粗气,脸色有些苍白,额上渗出了丝丝冷汗。 他虽然躲开了巨汉的反手一击,但头上赤色发带却被剑锋劈去,看起来披头散发,显得颇为狼狈。 铁坚一路行来,本就负伤在身,方才一连串的手段已是透支了他仅存的绝大部分体力,最后这一手保命身法更是对双腿肌肉造成了重大负荷。 此时他体内法力也残存不多,情势显得愈发不妙起来。 铁坚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试图让身体放松了一些,他将手中长剑提了起来,剑尖指着前方,摆出了搏命一击的架势。 “你小子倒是命硬,不仅撑过了先前数日的沙尘暴,还能在我手下坚持至今,真是让人佩服啊。” 马脸巨汉见状并没有急于上前进攻,而是翻手取出一张符箓往脑门上一拍,青光一闪的止住了脸上的伤势后,突然面露狰狞嘶吼起来。 “不过你认为就凭你如今的样子,还能从我手中逃掉吗?我看你不如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罪。” “嘿嘿,之前死在我手上的那几人也是这么说的。”铁坚闻言,冷笑一声,出言反讥道。 “找死!” 巨汉闻言额头青筋一挑,再不多说的往前一跃冲出,身形尚未落下,手中巨剑猛然由上至下的虚空劈下,顿时一道丈许来长的蓝色剑光一斩而出,将铁坚身形罩在了其下。 铁坚一咬牙的将体内法力疯狂灌入手中长剑,接着握剑手臂猛地一挥,长剑顿时血色大放,宛如一道血虹的迎了上去。 “砰”一声,两剑相交,血蓝两色光芒一下爆裂而开! 铁坚仰天一口鲜血喷出,手中长剑更是直接被斩成了两截。 面对即将劈落的巨剑,铁坚没有再试图闪避格挡,而是将另一只手掌一抬,一颗碗口大小的火球浮现而出,朝着巨汉面门直飞去。 这已然是他体内仅剩的最后一丝法力了。 ------------ 第3章 绝境逢生 马脸巨汉自然没有打算与临死一搏的铁坚斗个两败俱伤,手中巨剑一收的劈向了火球。 “噗嗤”一声,火球在蓝色剑气一卷下,化为点点火花的溃散开来。 马脸巨汉身形方一落地,抬起一脚将铁坚踢倒在地,手中的半截断剑脱手飞了出去。 铁坚仰面朝天,白炙的太阳照亮他的脸,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汗珠淌入眼中,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黑影一闪,巨汉跨立在其身上,狰狞马脸取代了烈日。 铁坚木然的望着对方,一脸淡漠,没有显露丝毫表情。 马脸巨汉见此,不怒反笑:“想死?没那么容易!你活着可是值钱多了。老子这就挑断你手筋脚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他将巨剑朝后肩一扛,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柄剔骨尖刀,目中凶光毕露,刺目的阳光映射在刀尖,反射出一团令人心悸的寒光。 铁坚想要挣扎,马脸巨汉抬起一脚直接踩住了他的右手手臂,力道之大,让其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下一刻,马脸巨汉手起刀落,对准铁坚右手手腕一刀斩下。 与此同时,铁坚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身子猛然一扭,腰肢仿佛蛇般的扭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左手五指闪电般伸出,竟一把攥住了下落的剔骨尖刀。 五指间鲜血溢出,沿着刀身和手臂点点滑落,瞬间染红了青年大半胸膛。 马脸巨汉狞笑一声,手中力道再次加重,就要将剔骨尖刀往下刺去。 然而此时此刻的铁坚,却突然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他似乎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左手五指如铁箍一般,将尖刀死死制住,令其无法刺下分毫,也不能将刀抽出。 马脸巨汉见此,目中怒色更甚,正待继续用力,忽然却是一惊。 “嘭!” 一声清晰无比的轰鸣声骤然传入其耳中,犹如某种巨兽酣睡时的心跳声,撼人肺腑,令马脸巨汉不禁一个哆嗦。 “嘭!嘭!” 心跳声接连响起,一次比一次更加有力,就如同那巨兽即将苏醒一般。 马脸巨汉惊疑的望向下方仍死死攥紧自己尖刀的铁坚,其全身肌肤正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燥红,指尖留下的鲜血中更隐约掺杂着一丝金色。 而此时的铁坚,只感觉到胸膛下的心脏炙热异常,继而一股热流自其中喷涌而出,紧接着沿着体内筋脉飞快朝抓着刀锋的手掌处涌去。 “噗!” 一缕淡金色的火苗突然从青年左手指间迸发而出,如同一条金色细蛇般窜上了尖刀,下一刻竟“轰”的一声,凭空化为两丈高的金色火浪向四面八方飞卷而出。 马脸巨汉低吼一声,飞快松开尖刀,两脚用力的向后倒射出去,却已经迟了。 “什么?……啊!” 马脸巨汉只来得及惨呼一声,整个人便被那熊熊火浪吞没了进去。 不过眨眼间,马脸巨汉的血肉之躯在这奇异火焰下,瞬间飞灰湮灭。甚至那柄巨剑和那柄剔骨刀也片刻间化为了一汪铁水。 暴烈的金色火浪喷发只维持了数息,又无声的倒卷而回,重新化为一缕金色火苗,一闪的没入青年手指间。 铁坚颤悠悠的抬起左手,用奇怪目光看了两眼后,嘴角抽搐一下,似乎想要笑什么,下一刻却脖子一歪,直接昏迷了过去。 就在此时,远处天地交接之处,原本有些平静下来的沙地上,再次卷起数道龙卷风扶摇而上,裹挟着漫天狂沙,好似一条条狰狞的黄色巨龙,呼啸着席卷而来。 四面八方的沙尘再次沸腾,顷刻间,天空便再次被卷起的黄沙遮蔽,变得昏暗一片。 铁坚身形眨眼间便被淹没于其中。 几乎同一时间,遥在数万里之外的潭州城炼剑世家宁府,一片荷塘中央的凉亭之内。 宁府千金宁小小手捧着一只黑漆饵盒,一手抓着一把饵料,正要朝池塘内锦鲤密集处撒去,身子忽然一僵,停止了动作。 她身形缓缓拧转,望向亭外的一方高空,神色木然,喃喃自语道: “目标印记激发了……” …… 浑浑噩噩间,铁坚感觉自己此刻正悬浮于半空,全身上下仿佛要裂开一般,无一处不疼痛,尤其是小腹中,更是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烧穿。 即便在昏迷中,他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痛苦,几乎让其残存的意识濒临崩溃。 但潜意识里的一股韧劲,却让他咬牙坚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铁坚感到自己快要承受到极限之时,这种被烈焰灼烧的感觉才渐渐平息。 他不禁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意识也逐渐苏醒。下一刻,便觉得身子一阵颠簸。 铁坚眼皮一动,接着缓慢睁开了双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层厚布被支架撑起了一个长形拱顶,伴随着周围传来的马蹄声,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一个空间大小不过丈许的马车之上,周围还堆砌着一些杂物。 但就在他想要翻身爬起来之时,全身上下却传来一阵剧痛,让其一阵龇牙咧嘴的同时,心中也随之一紧。 他猛然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足有手腕粗的麻绳给捆绑住了,就连身子也被固定在了一副缚辇上。 “终究还是被抓到了吗?” 铁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形,只记得自己当时拼着两败俱伤,似乎将来追杀自己的那名马脸巨汉给杀了,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完全不记得了。 “不对……” 他目光四下一扫,心中微微一松。 因为他发现自己身处的这座马车内的装饰虽然普通,但却绝不是大晋国的式样,尤其是遮挡布帘上绣的花纹,看起来倒像是邻国越国的。 尤其是自己身上原本应该褴褛的衣服,也被人换了一套看似越国人的灰布长袍。 而且从掷地有声的马蹄声来判断,如今应该并不在葬仙沙漠,而是到了某处相对平坦的官道上了。 看来他是被什么人给救下了。 铁坚轻吐了一口气,不再迟疑的挪动了一下身子,想要设法挣脱绑在身上的麻绳。 然而下一刻,他却发现了一个颇为麻烦的问题。 自己此刻不仅周身伤痛未愈,且丹田也受创匪浅,似乎伤及了根本,原本炼气五层的修为,如今直接跌落到了炼气三层的样子。 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只要花些时间还能修炼回来,但当他准备调动体内法力之时,却发现丹田之中之下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一丝法力。 铁坚顿时心中一紧,不由略微惶恐起来。 即便自己昏迷前法力耗尽,但如今起码已经过了数日,在此期间,难道自己竟未能自行吸纳天地灵气,以转化为法力? 铁坚一念及此,当即闭上双目,心中默念口诀,运转心法,将充斥四周虚空中的天地灵气吸入体内,并引导这股能量缓缓地收归丹田。 然而他只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循环,便停了下来,两眉紧紧皱起。 他发现自己并不是无法吐纳天地灵气,而是由其引入丹田转化而成的法力,或许是由于丹田受创的缘故,会自行消散一大部分,而那些残余的法力,也会自行流转并溃散于全身经脉之中,根本无法聚于丹田。 如此情况下,若是有其他炼气期修士用神念探察,恐怕也只会将他当做一名普通人看待。 铁坚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内视起来。 “咦,这是?” 他突然神色一动。就在方才,铁坚竟在自己半残废的丹田深处,发现了一丝异样。 那里赫然多出一朵淡金色火焰来,看起来不过一截小拇指般大小,十分微弱,微微颤动,似乎随时就要熄灭一般。 铁坚只是略加思量,就不禁联想到自己昏迷前,从指间窜出的那一缕神秘异火来。 就在这时,随着几声远近不一的马嘶声传来,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接着四周开始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嘈杂之声,似乎有不少人的样子。 铁坚凝神细听,正思量间,忽然布帘被一把掀开,从外面探出了一个梳着两条马尾辫的脑袋。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女,模样清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朝他上下打量,眼中透着古灵精怪之感。 “呀,醒了?醒啦!” 铁坚还未看清对方的模样,那少女已脆生生的向外娇呼了一声,并如兔子般飞快地缩回了脑袋。 望着仍然晃动不已的布帘,铁坚微微一怔,隐隐听到马车外传出阵阵吆喝之声,紧接着,又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向马车走来,他心中登时紧张起来。 不多时,帘布再一次被粗鲁地掀开。 这一次,帘外却直接站着两名身披软甲衣,头戴软帽头盔的武士,这两个满脸横肉的男子鱼贯跳上轿厢,不由分说的将捆缚铁坚的缚辇一抬,扔出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