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筑基 ------------ 第001章 怪胎丁大力 更新时间:2012-08-17 丁大力觉得自己是一个怪胎,以他现在幼小的身躯,本是不该隐藏有一颗饱经沧桑的心。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知道很多事,许多没有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都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所以,花了好几天整理思绪,丁大力最后得出了一个勉强能接受的现实:重生了! 时间是1978年6月,这一年,丁大力四岁,周岁的话是三岁出头,而就在这个月,高考制度略微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参加高考的考生不再限定录取应届高中毕业生的比例,得益于此,丁大力的父亲金三坡蹉跎了一年之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扬言要考大学了。 丁大力家是合力生产大队的透支户,前前后后大约欠了生产队一千多斤谷子,这也是很无奈的现实,爷爷奶奶是五十年代下放工人,农活很不利落,不客气地说就是“残劳力”,丁大力父亲一辈,大伯丁一坡夭折,二伯丁二坡早逝,小姑已经出嫁,小叔丁五坡是77届高中毕业生,去年高考落榜不死心,今年还打算再考。这么一算的话,家里实际上也就是丁大力的母亲一个壮劳力,父亲丁三坡倒是也挺壮,不过,当他透出口风要考大学的时候,母亲一咬牙,把家里家外的活给全包了,就为了给父亲创造一个良好的应考条件。 微风轻吹,吹得天上的白云悠悠游游。丁大力一个人坐在生产队打谷场的草垛上,思绪渐渐乱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年的七月依旧是小叔的黑七月,而父亲,因为体会到了足够的艰辛,学习分外刻苦,最后如愿跃出农门,考上了本省的师范学院历史系。好日子似乎来临了,但这种好日子最后却演变成了丁三坡一个人的好日子――因为缺少过硬的关系,丁三坡毕业后无奈回到了公社里的中学担任历史教员,不愿屈居于此的父亲最终与母亲离婚,再曲线加入某民主党派,在新岳父的运作之下,凭着民主党派的身份,最终得以跻身县中学,彻底的翻身变成城里人。 “力力,回家吃饭了……”丁大力的思绪被激昂的女高音吹得乱作一团。 丁大力的母亲名叫刘美丽,名字很乡土,长得也很乡土,丁大力曾试着想象母亲少女时代的美丽,最后却总是以失败告终,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丁大力心目中最美女性的榜首地位。 丁大力招招手,很鬼祟得轻叫道:“妈,快过来。”丁大力变戏法似的从草垛后面拿出一只半大砂锅,揭开盖子,二三两大小的鲫鱼三条熬成的乳白色浓汤,香葱洒上去,美味扑鼻而来。 “这孩子,真是个怪胎……”刘美丽美滋滋地和丁大力分食掉了小鱼一条,捧着砂锅回去的路上,丁大力一再叮嘱,“妈,别说出去,要不然我……” “行了行了,要不然你绝食是不是?”刘美丽第一次听说丁大力要绝食的时候差点吓昏过去,而现在,听到绝食两个字几乎已经麻木了。 那次以后,丁大力也学了个乖,没事往外面跑,公社大院是跑的最多的地方,这么一来,很多奇谈怪论有了出处,反正公社里的都是官,官话本来就不是乡下人能够随随便便听得懂的。 丁大力也不是第一次用公家的柴草煲自家的汤了,家人对其中蕴含的危险视而不见,反而夸奖丁大力小小年纪就很会过日子。当然,丁大力的心理年龄要远大于实际年龄,他知道该怎样正确规避风险。 小鲫鱼是小叔隔夜撒的网,幸亏收网与熬煮是丁大力的活儿,要不然,小叔则可以名正言顺独占一条小鱼,而现在么…… “昨晚只捞到两条么?”小叔问。 “你技术不行。”丁大力说。 丁三坡说:“这倒是,如果是我撒的网,不至于这么少。” 于是,小叔丁五坡被彻底打残,很羞愧得去啃他的鱼尾巴。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丁大力也在一天天长大,这应该是他的第二次长大,在他的第一次成长过程中,母亲的脸常年累月是枯败的、暗黄的,而现在,感觉上略微多了一点红润,或许这是丁大力心理暗示,又或许是真的,母亲和他均比上一世多了蛋白质的摄入,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七月和八月,高考,农忙,放榜,三件大事接踵而至,20、21、和22三天,丁大力与全家度过了难以忘怀的三天,高考完毕后,全家连农忙都显得心不在焉。 有意思的是,丁三坡和丁五坡因为一道历史题还发生了争执,丁五坡信誓旦旦说,我国商朝劳动人民用铜和锡的合金铸造的工具、武器等,称为“锡金”器,而丁三坡则一口咬定是“青铜”器,争执不下的时候,二人则向初小毕业生刘美丽寻求仲裁,而刘美丽不愿过于袒护自己的丈夫落人口实,所以,很不确定地说,大概、或者,也许就是锡金器…… 以上的插曲只是高考之后的焦虑体现之一,全家的所有人之中,丁大力却是唯一的知情者,而且,世事也没有脱离原来的轨道,丁三坡如丁大力记忆中的那般,拿到了江南省师范学院历史系的录取通知书,而丁五坡,也如记忆中那般,什么都没收到。 通知书到来的那个晚上,一家人聚集在25瓦的白炽灯下,总结着丁三坡之所以能成功的秘诀,爷爷说,儿子继承了老子的聪明脑瓜。奶奶说,儿子继承了老娘的聪明脑袋――脑瓜和脑袋还是有所区别的,奶奶甚至举例,笨瓜也是瓜……刘美丽是最低调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在人前人后炫耀。 丁五坡本可以总结说哥哥复习用的书籍讲义大多是他的,但现实的反差则是他很有可能落榜了,于是开始指责哥哥看他的用他的,以至于应该到他脑瓜子里的知识被丁三坡给窃走了。丁大力反唇相讥说,要不是参加高考可以赖掉大部分田间劳作(生产队有工分补贴),小叔你可能捧起书本哪怕是看一个字么? “小兔崽子,你找揍啊!”幺儿总是会得到父母更多的宠爱,这也养成了丁五坡骄横的性格。当下,丁五坡扬起巴掌就要揍丁大力。 “你敢!”丁大力大喝一声,道:“你今天只要敢动我,往后我在你儿子身上加倍招呼回来。” 当时的丁五坡并没有儿子,甚至连对象都还没找,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一直都没有。所以,在丁大力的威胁之下,丁五坡悻悻然放下了手,赌气一个人出门了。 “这孩子,可真是个怪胎……”爷爷奶奶相视低语,说的当然是丁大力。 丁大力与丁五坡的关系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原因很简单,丁大力认为他和小叔之间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所以,丁五坡出去捕鱼钓鳖捞黄鳝,大多数的时候丁大力都是吊在他屁股后头。而丁五坡的觉悟也不低,尤其是他弄回来的水产品,只有经过丁大力的烹饪,才算是营养与美味兼容,其他人的烹调处理那叫一个腥啊,光闻着气味就没了食欲。 农村人图个温饱,很少有人像丁大力那样,做菜熬汤还有那么多讲究的,更何况,丁大力还只是一个三周岁大的孩子。为此,家里的长辈都发出了疑问,而丁大力的答案千篇一律,总说是从恶霸地主罗老锅那儿学的手艺。 罗老锅是合力生产大队的名人,本名罗国声,据说祖辈曾是皇宫里的御厨,祖上也是合力村人。罗国声的父辈本来一直安安稳稳在城里开饭馆,一直到解放前夕,忽然从城里回到乡下,正常人都是有钱买地,罗家也不例外,而且还买的不少,一出手就买下了两百多亩。 地主的下场通常都不怎么好,罗老锅的两个兄弟和一子一女后来都出国了,老婆子身体底子不好,据说是咯血而亡,罗老锅一个人孤零零的,脑子就有点不好使了,整天拿着破簸箕当成是炒菜的锅子,一来二去,大队里的人干脆已罗老锅相称。 说起了罗老锅,丁大力的爷爷马上作明白状,点头说:“罗老锅家的炒肉片真好吃……”那还是四十年代末的事儿,罗老锅家买地、起房子,曾在村子里大摆流水席。丁爷爷说:“流水席最后的菜式是一道‘糖滚蛋’(糖水煮鸡蛋),吃完了把碗往桌上一盖,滚蛋……可有多久没吃到了……”丁三坡和丁五坡心有戚戚焉,只恨晚生了一二十年。 刘美丽对于儿子和恶霸地主产生联系还是有所抗拒的,不过,丁大力却是大不以为然,大约到了明年,罗老锅的地主帽子会被摘掉,当然,房屋和田地想要回去那是想都不要想了,也就是一个公社社员待遇。丁大力还记得,在一个雪花纷飞的早晨,生产队长推开罗老锅住的茅屋,然后发现了罗老锅已经无声无息死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丁大力一直把罗老锅之死当做自然死亡的范例,现在想来,饿死或者冻死都有可能。 对于大部分既得利益者来说,口头上的反对永远抵消不掉现实利益所带来的满足感,以及由这种满足感所衍生出来的期望长久拥有这些利益的意愿。简单的说,为了能够吃到好吃的肉片,刘美丽最后也不反对丁大力与罗老锅来往。实际上,丁大力也的确没有浪费与罗老锅相处的时间,尽管罗老锅的脑子大部分的时候有点不好使,不过,偶尔也会有好使的时候,譬如说,罗老锅曾经念了一段口诀,据说是一门气功,辅以刀工,能满足三秒之内把老豆腐切成三十六片者则为小成。丁大力照着念了,也练了,挥刀的速度应该是快了不少,不过,因为缺少成系统的刀工,挥刀越是快,丁大力越是担心会不会无意识把自个儿自宫掉。 正当丁大力想要从罗老锅身上发掘更多秘密的时候,九月份一眨眼就到了,在这个月的月中,父亲丁三坡即将远行。 ------------ 第002章 以厨入道论 更新时间:2012-08-18 昏黄的灯光下,丁大力拿着一张同样昏黄的旧纸,其上涂满了除了他没人看得懂的符号。 “我到隔壁天昌公社去问过了,那边的公社去年也有人考上了江南省师范学院,师范类院校学杂费全免,每月还有三十二斤饭票,而且,全家有超过五口人是农村户口,或者人均收入低于十元,每月还有二十元的人民助学金,这一条件爸爸是完全符合的……对了,助学金假期是照发的,饭票的话,寒暑假是折算成粮票发下来,当然,也不仅仅只是这些,更重要的是,还有豆腐票……” 语声如惊雷,差点震塌了小小的茅屋,“哇哇”声此起彼伏,不时的有倒抽凉气的嘶声。此情此景,像极了先行者们在油灯下为劳苦大众诵读《共产党宣言》的画面。 “所以……”以上的都是铺垫,以下所说的才是本次宣言的重点。 “爸爸,你每个月要寄十块钱回来,家里是透支户,一年到头的工分还不够还生产队里的欠债,咱家现在全指望你了。” 丁三坡还没有意识到每月二十块钱的幸福指数,对他来说,十块钱与二十块钱几乎是一样的多。迎着父母兄弟与老婆孩子热切的目光,丁三坡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丁大力提出的条件。 丁大力心思放下了不少,在曾经父亲求学的年代,因为一个月饭票往往不够吃,使得丁三坡养成了在女同学那儿蹭饭的习惯,一来二去,很容易与某个特定的女同学勾搭成奸,这一勾搭,日常生活费开支嗖嗖往上涨,到最后,丁三坡偶尔回家,有时候还要伸手往家里要钱。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所谓连环计,一环扣一环,丁大力还有后着,不怕他老子丁三坡不改邪归正。 丁三坡出门的日子到了,那天丁大力并没有相送,当然,家里的所有长辈也不指望他去送。 公社通往县城的公路直到1980年5月才正式通车,所以,丁三坡的求学之路颇为坎坷,后半夜的时候,生产大队里有船去县城装货,丁三坡就蜷缩在载重十吨的水泥船上,偶尔还搭一把手撑几把篙子,就这样一路颠簸到了县城,然后赶上当天唯一的一班班车转道地区中心县,在中心县才有赶往省城的长途汽车。 丁三坡走了,家里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少了一个人,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家里人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此外的变化就是刘美丽开始教丁大力认字、写字,这是丁大力的要求,理由当然是为了给爸爸写信。刘美丽惊喜之余掏出压箱底的功夫教育丁大力,照例的,丁大力往往都是一学就会,喜得刘美丽逢人便说她儿子将来也肯定是考大学的料。 当大家都习惯了没有丁三坡的日子,秋风也渐渐地起了,而在这段日子里,家里曾经收到丁三坡的一封来信,信中说,刚到学校,因为还没下发助学金与饭票,在大学里很是过了一段拮据的日子,又因为要买书,还有其他的一些杂项,至今为止,助学金已经全部花完,另有债务若干,所以九十月份不能回寄生活费云云…… 丁大力真是恨爹不成刚啊,没办法,得找个机会爷儿俩当面谈谈。 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在机会来临之前,丁大力忽然发现罗老锅变了。 世间事当真是千奇百怪,丁大力的记忆中,罗老锅一直是半疯半颠,清醒的时候很是稀少,却没有想到由于他的无心之举,会让一个疯癫之人发生了惊天的逆变。 那是一个有着淡淡晨霭的早上,田野与树林都是青灰的颜色,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早上,丁大力端着摆放一块四寸见方老豆腐的盘子出现在罗老锅的茅草屋。 “老锅叔,瞧瞧咱的刀削豆腐!”丁大力把豆腐连同盘子放到罗老锅家的灶台上,这块豆腐是丁三坡寄回来的豆腐票买的,在农村,“豆腐票”三个字同时蕴含着“城镇户口”这一含义,所以,丁大力端着一盘豆腐大摇大摆来到罗老锅家也是一桩相当拉风的事。 罗老锅的眼睛里闪着焰芒,在大多数的时候,罗老锅的嘴里总是神神叨叨念着别人听不懂词句,而现在,罗老锅却哆嗦着嘴唇,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然而,最终,罗老锅始终没有说上哪怕是一个字。 豆腐的确是稀有品种,城镇户口的居民有豆腐票,可以吃到既富含营养又不失美味而又相对价廉的豆腐,农村户口的想吃豆腐也不是就吃不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拿自家自留地里出产的农产品和人交换,但对于罗老锅而言,想要吃豆腐就比较困难了,也因此,看见了豆腐,眼神就不对劲了。 良久之后,罗老锅从屋子的角落里拿出一柄木纹菜刀,木纹是在菜刀的两面,粗看还以为是用木头削成的,拿在手里才能感觉得到金属独有的那一份厚重。 丁大力拿过菜刀掂了掂,不确定地问道:“铁的?” 罗老锅摇头,从烂泥的地面上抓起两把稍显干燥的泥巴,左右涂在刀身的两面,然后默默地用泥巴搓着刀身。 罗老锅机械的动作没有持续多久,菜刀的表面就起了微微变化,刀身上的木质条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乌黑的金属光泽,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钢琴烤漆色泽,不过,完全没有烤漆色的那么假、那么亮,反倒是多了一分古朴与积淀。 丁大力暗暗点头,这刀要是不这么伪装一下,大炼钢铁的年代指不定被扔到哪个土锅炉里去炼钢了。 刀身亮了,罗老锅的人也好像整个儿都活转了过来,真正是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丁大力沉住气,紧紧盯着罗老锅,而罗老锅也果然没有让丁大力失望,略一吸气,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刀花闪过,刀光倏地一收,几秒钟的时间,一连串的动作已经完成。再看一整块豆腐纹丝不动,好像没被怎么动过,不过,丁大力却知道,豆腐已经被劈开了。 丁大力小心翼翼用幼嫩的手指头数着被切开的豆腐片,“28片?”丁大力迟疑地问道,疑心是数错了,正要再数一遍的时候,罗老锅却叹息说道:“不要再数了,我的确只切了二十七刀……” “27刀……也不错了……”丁大力说的倒是大实话,不过,失望是难免的,所谓小成境界是35刀共三十六片,现在看来,罗老锅苦练几十年,连小成境界都还未达到,而他才练了短短几个月,境界不啻于差了十万八千里。 罗老锅却唏嘘不已,说道:“几十年不拿刀了,想不到功夫退了这么多……” “吹的吧……当年你可以把豆腐切成多少片?” “七十二片!”罗老锅掷地有声,蓦然间身上多了一股子睥睨天下的傲气。 丁大力无语了,二十七和七十二,这也相差太大了点,忽然疑窦又起,问道:“咦,你怎么就正常了呢?” 罗老锅木然片刻,接着喃喃自问道:“是啊,我怎么就正常了呢?”蓦地流下两行浊泪,却再不愿说多余的话,只说:“一场噩梦……” 浑身黝黑的怪刀被郑重放平,罗老锅不胜唏嘘道:“老伙计正值当打之年,我却已经老了,使不动你了……” 丁大力恶寒,怎么就觉得罗老锅有点老夫愧对娇妻的意味呢? “想不想学我罗家的厨艺?”罗老锅忽然很郑重地问丁大力。 “厨艺啊……倒不是不想,不过呢,我就是觉着吧,有一位绝顶大厨伺候,这才是人生真正的境界……” “就像以前的皇帝老儿?”罗老锅笑了起来,说道:“想要人伺候,总得先学会伺候人吧?可别小看了厨师这一行当,知道中华厨祖伊尹么,这可是真正以厨入道而通治国之道的先秦名臣。” “知道,不过不是很熟……”丁大力老老实实回答,内心却不可避免地火热起来,或许,他真的可以利用厨艺做一些事情。 ------------ 第003章 粪桶装甲鱼 更新时间:2012-08-18 丁大力稍稍表露出来愿意学厨的意思,却把罗老锅高兴坏了,板着脸非要丁大力给他跪下磕头。 “不要了吧……”丁大力并不反感磕头,只是对于动不动就叫人磕头的老派做法不以为然。不过,最终还是罗老锅的执拗占了上风。 磕完头,罗老锅很激动,非要把菜刀送给丁大力,说是做师傅的送给徒弟的见面礼。 “太贵重了!”刀身虽然黝黑,然而,几十年的秘藏,泥巴一搓便即恢复本来面目,其材质肯定不是普通钢铁所能比拟,或许这刀是罗家的传家之宝也说不定。丁大力推却一番,再次扭不过罗老锅,也只能笑纳了。 罗老锅的兴致极高,一股脑儿把用到的基本诀窍传授给了丁大力。 “用刀的根本,无外乎是切、片、剁、劈、拍、剞,行内称之为刀工六诀。为师以前教给你的口诀其实是一门配合刀工的气功,而不是刀工本身,至于说刚才给你示范的切豆腐,则是属于刀工六法之中的‘片’字诀,以气功配合肘力、腕力,可以非常快速处理一些无骨软性食材。单以‘片’字诀而论,从手法上来说,就有‘推刀片、拉刀片、斜刀片、反刀片、锯刀片和抖刀片’……” 丁大力苦笑,道:“师父,我才三岁,虚岁也只不过是四岁……” “是啊,不急,咱慢慢来,为师相信你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过我的。” 师徒二人的授课真的就秉承了“慢慢来”的核心方针,罗老锅教得很尽心,丁大力学得也很刻苦,就是进度有点偏慢,总而言之,基础打得足够扎实,丁大力简直怀疑罗老锅是在训练厨师还是训练刀客,尤其是罗老锅还让丁大力扎马,其要求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这要是练个十年八年,厨艺不一定长进,要是拿菜刀劈人,十个八个肯定不在话下。 时间就在半时厨艺半是武艺的练习之中悄悄溜走,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十一月二十三日的时候,家里收到了丁三坡的来信,信中夹了一张五元纸币,这还是丁三坡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钱——反正丁三坡是这么说的。 丁大力对于这么一笔小钱当然是极其不满意的,奇怪的是,家中的其他人,包括爷爷奶奶,老妈小叔,甚至是已经出嫁的小姑,对于丁三坡能寄回来这么一笔小钱都非常激动,对于农村人来说,家里出了个大学生,不但不需要承担任何费用,还能有钱贴补家用,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情。 家里人的这种观念,丁大力也很无奈,好在没有开口向家里要钱,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到了十二月份的时候,丁大力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根据以往惯例,在这个月,大队里的大小河流沟渠都要进行统一的“抄沟底”,这是农村生产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因为缺少肥料,而农田又急需要施肥,那么,把河流截断,抽干净河水,把河底淤泥挑担到田里肥田,这显然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情,既间接净化了河水,又肥了土地,而所费的,无非是参与其中的农村劳动力的工分支出。 而丁大力所要做的,就是在河水被抽干之前向河底倾倒沙子,河水抽干之后,再把藏身于沟底正在冬眠的野生甲鱼给捕获上来。 一只一斤重的野生甲鱼,它的成长过程大约需要五年左右,而后世的人工养殖甲鱼,生长至一斤左右,只需要一年时间、甚至更短,这也造成了两者之间的价格差,后世的养殖甲鱼,每市斤大约三四十元的样子,野生甲鱼,价格大约是家养甲鱼的十倍,也就是三四百,这个价格你还不一定能够买到真正野生的。 现在的野生甲鱼当然没这么值钱,不过,一只一斤重的野生甲鱼拿到市场上去卖,五毛钱一斤的价格总会有人要的,这是夏季的价格,冬季可能更高。这么一算的话,收获也算差强人意了。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白天去干,太显眼了,以前没人这么干过,是因为(和谐)主义的尾巴被割了一茬又一茬,农村人绝对不会、也不敢抓了甲鱼拿到县城或大集镇上去卖,而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这种现象很快就要成为历史。 这一天晚上,丁大力带上小叔丁五坡——好吧,应该是丁五坡带上丁大力,前往抽干了河水暂时还是干涸的河床。丁大力闭着眼睛都知道把沙子撒哪儿了,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指点地点,然后让丁五坡去摸、去掏就可以了。 甲鱼喜欢在有沙子的地方冬眠,丁大力的前期工作并没有白做,至少丁五坡在掏洞的时候鲜有空手而回的。很快,丁五坡拿着的仅有一只粪桶马上就被装得满满的。 动物在冬眠之前总是把自个儿喂得肥肥的,甲鱼也不例外,从它们在大约十一月中旬开始冬眠,一直到来年四五月份苏醒,几乎半年的时间都需要在十一月中旬之前储藏在身体的能量来维持生机,而现在是十二月初,应该正是这一年甲鱼最肥的时节。 丁大力和丁五坡摸黑回家一趟,粪桶盖好盖子,又拿着另一只粪桶继续掏甲鱼窝,到忙完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子时了。 丁五坡看着两只粪桶里蠕动着的甲鱼,既喜且愁,一只唠叨说:“这么多甲鱼,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吃完啊?” “喂猪也不需要这么多甲鱼吧……”丁大力笑言,把粪桶里个头明显过大的甲鱼挑选出来,五只大甲鱼加起来足有十五六斤,个头太大的甲鱼卖不起价钱,还不如留着自己吃,太小的也挑出来,这些幼苗择日放生为好,其余的,加在一起有超过六十斤,按五毛钱一斤的夏季价格来计算,那就是一笔超过三十元的“巨款”,如果加上冬季因素,翻一个跟斗也不是不可能。 丁大力指了指集中起来的一斤至两斤多的甲鱼,说道:“这些赶明儿咱拿到县城里去卖掉,大概可以卖三四十块……” 丁五坡一听这话,首先想到的不是巨款,而是吃惊说:“卖?被抓起来就完蛋了……” “又不是让你去卖,我卖还不成吗?”丁大力翻了翻眼珠子,没好气说。 “可咱镇上认识你的人也不少啊……”丁五坡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丁大力是立荣公社远近闻名的怪胎,不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 “咱们上县城去卖!”丁大力豪情万丈,挥手说:“想当年,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要钱!”这后半句话明显是《小兵张嘎》里的台词。 一想起有机会去城里下馆子,丁五坡就喜得抓耳挠腮。“那就现在出发?”丁五坡问。 “一晚上不睡,你行不行?反正我是不行……”丁大力的确睏得不行,丁五坡也不是不睏,只是被这兴奋劲掩饰了睡意。 丁大力迷迷糊糊睡了一下会儿,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见丁五坡在叫他的名字,睁开眼睛一看,丁五坡已经换了一身行头,而且还非常兴奋地告诉丁大力,他已经上他姐夫那里借了自行车,现在就可以载着丁大力和甲鱼去县城。 “还是你行……”丁大力无可奈何,出门之后爬到自行车的三角档上,眯缝着眼睛又开始打起瞌睡。 要说还是年轻人精力充沛,丁五坡忙活了大半夜,又走了好几里路去姐夫家里借了自行车,要说休息,大概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会儿照样精神抖擞载着自己的侄子和甲鱼,哧溜哧溜赶往县城,而且把,骑车速度还不慢,抵达城厢镇国营肉铺附近的时候,天光还没有放亮。 ------------ 第004章 叔侄下馆子 更新时间:2012-08-19 丁大力揉着惺忪的睡眼,点头说:“时间刚刚好。”帮着丁五坡把货卸下来之后又说:“小叔,一会儿你也别离我太远,有人上来问价,你就跟着围过来,偶尔也可以还还价什么的,最主要别让人看出咱是一伙儿的。还有,如果有不三不四的人抢东西,你要见义勇为,注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不是保护自己的财产,这一点你可明白?” 如果没有丁大力的说明,丁五坡还真不明白,不过现在明白过来也还不晚。 “除了以上这些,你还要记得眼观六路,有戴红箍的出没,记得马上把甲鱼带上,骑车赶紧走,我就是一个小孩子,他们要是敢抓我,我躺地上打滚,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如此这般一番吩咐,丁五坡心头大定,觉得这一趟出门纯粹是跟在侄子屁股后头捡钱来了,他倒是忘了自己做过的掏甲鱼洞、做车夫这些活,明算账的话也要算工钱的。 时间大约在凌晨五点左右,肉铺里头灯光大亮,卖肉的挥舞着砍肉刀一刀一刀切着肉;肉铺外面排队买肉的人们抬着脖子焦急地等待着,一旦轮到自个儿了,嘴里无一例外的都是叨扰着:“师傅,来一块肥点的……” 丁大力就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手里拿着一只一斤重的母鳖做活广告,扯开了尖细的嗓门吆喝开了:“甲鱼哎,开始过冬的甲鱼这儿卖咧,卖完甲鱼给上大学的爸爸买饭买菜买衣服喽!” 躲在不远处的丁五坡听的目瞪口呆,这也行? 还别说,丁大力这一吆喝,围过来的人还真不少,这其中,纯粹看热闹的人也不是没有,而存着心思要买甲鱼的人则更多,相比地里刨食的乡下人,城里的居民、职工的生活要好得太多了,国营企业里的双职工家庭,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估摸着大约是丁大力他们这样的家庭的足足一年的收入,这是其一。而其二则是时近冬令,甲鱼又是滋补珍品,能够增强身体的抗病能力,买一只回去炖着吃,实在是太应景了。 过来问讯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啧啧称奇,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孩子出来讨生活,好奇有之,生出恻隐之心的也不少。 “多少钱一斤?”马上就有人问了,相比之下,卖身葬父的老桥段反而无人关心了。 “这位伯伯,侄儿也不好意思多要,这母的一块钱一斤,公的八毛钱!” “太贵了,夏天的时候最高才五毛钱一斤。” “这位奶奶,您说得太对了,可您夏天吃了甲鱼能补您的身子骨么?再说吧,这个季节可是甲鱼一年当中最肥的了,都吃饱了过冬哪!” “太贵了,我们不买了……”说是不买,可围观的人真跑掉的一个也没有。 丁大力靠墙站着,围着他的人都要比他高出不少,没办法,抓住靠近的丁五坡,凶道:“哎,你这个大人怎么插老奶奶的队,还要不要脸了,后面排队去。” “对,对,排队去……”丁五坡虽被自己的侄儿这么吼着,却只有高兴而没有半点不快,只觉得自个儿的大侄子真是怪胎加天才,换做是他,保准先乱了阵脚。 这么一说,想买的人还真鱼贯排队了,这年代就是这样,物资紧缺,有好东西,都可劲着排队买,不去排队的,倒有些是想买又嫌贵的。 丁大力把杆秤耍得溜熟,算钱的速度比那些成年人还来得利落,一个接着一个,很快的,重量在一斤左右的甲鱼卖了个精光。 剩下的都是个头明显比较大的,大约在一斤二两到两斤左右的,显然超出了大部分人的预算。 后面排队的人兴头也淡了不少,都在犹豫着,丁大力也知道一斤半以上的价钱难卖,在原先的价格上又打了个折扣,母的九毛钱一斤,公的七毛二,还特别加了说明,鳖甲可以入药,有药店回收的,大的甲鱼,鳖甲回收的价格不也高了么? 这么一来,销路又马上畅了,前后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六十多斤的甲鱼卖了个精光,而这个时间段,戴红箍的人或许还躲在被窝里做梦着呢。 卖了多少钱现在还不知道,丁大力可不敢当街数钱,这年月,人的思想是比较淳朴,可也不代表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当街数钱不会招人眼红。丁大力和丁五坡汇合之后,二人鬼鬼祟祟来到东城汽车站附近的小巷子,这里是整个县城最活跃的黑市交易点,粮票、布票、肉票、香烟票一般都能兑换得到,当然,大家都缺东西,不一定只要有钱就能交易得到,关键还要看有没有运气。 丁大力的运气很不错,清晨时分正是一天之中交易最活跃的时分,一块钱的毛票,兑到了足足五斤粮票,估计来得晚一两个小时,可能一两得粮票也兑不到了。 有了粮票,才有了填饱肚子的可能,对此,丁五坡是最兴奋的,拉着丁大力要找城里最好的饭店去吃饭。 丁大力却不着急,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有香烟票出手的,烟票一般当人情送人的较多,因为只有好烟才需要用到香烟票,所以说丁大力运气不错,又花了一块钱收了五张,然后才算完成任务开始去祭五脏庙。 国营饭店里的服务乏善可陈。丁大力和小叔丁五坡进了饭店,服务员就开始吆喝了。 “喂喂,不要乱坐,先把前面的桌子坐满!听见没有,你们两个为什么溜到窗子口?” 偷溜到窗子口的叔侄二人无奈坐到人多的地方。 “同志,请你来一下。”丁五坡觉得财大气粗,该是他露脸的时候了。 “要点菜吗?看黑板,都写着呢。” 菜名的确都在小黑板上写着,尽管知道侄儿手里有一笔巨款,可临到点菜了,丁五坡还是小心翼翼,毕竟很多菜式后面标注着的价格一个一个都曾是令人生畏的数字。 花了五分钟点菜,糖醋排骨二毛五,大蒜炒猪肝二毛,回锅肉四毛,炒肉片四毛,二两五钱的小炮仗白酒二瓶,二毛五一瓶合五毛,又点了两碗阳春面,一碗二两的,一碗三两的,合两毛七分。所有的加起来超过了两块钱,具体的数字是两块零二分,外加半斤粮票。 丁五坡的鼻尖冒着兴奋的油花,他点菜,侄子丁大力掏钱,“七八年的十二月,老子在城里下馆子不掏钱!”这句话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了丁五坡引以为傲的口头禅,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也确实有这个骄傲的本钱。 吃饱喝足之后,丁五坡走路已经开始打飘了,这还是一瓶小炮仗喝到一半被丁大力强夺过去,要不然还不怎么地呢。离开饭店的时候,丁大力又在饭店的橱窗口买了十个大肉包子,五分钱一个,外加一斤粮票。饭店隔壁就是综合商店,这一回运气不怎么好了,中华烟已经没有了――又或者根本就不曾有过,大前门倒是还有四毛五分钱一包,丁大力想了想,先在这里零购几包,多买是不可能的,只有到各家商店里去扫零散的,最后凑足了两条烟。 这一趟叔侄二人的收获可以说是满满当当,回程的路上,丁五坡载着丁大力,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用着商量的口吻说晚上再出去掏一趟甲鱼窝子。丁大力不置可否,他正在打着瞌睡呢。 ------------ 第005章 西德长毛兔 更新时间:2012-08-19 丁五坡的自行车临近家门口的时候被丁大力叫停了,叔侄二人偷偷摸摸到了生产队的打谷场,躲在草垛子后面,开始分赃。这是丁大力提议的,而丁五坡因为是第一次参与到赚钱事业当中,经验极其欠缺,脑子里甚至还没有形成成本、利润、分配等等这些概念。 丁大力点钞,丁五坡复核,一共清点出五十一元二角一分,另有粮票四斤,肉包子十颗,小炮仗一瓶半。 “这么多钱啊!”丁五坡双眼放光,在农村里,一家人都是纯农户的话,要知道在往年,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干死干活,每年的收支还是负数,相比起来,这笔钱的确不算少了。 丁大力清点出十一元二角一分,往兜里一塞,说道:“小叔,过几天我去爸爸那里,这钱我拿着零用。” “去阿哥那里干嘛?”丁五坡倒是不反对丁大力拿钱,就是不理解自己的侄儿这么做的目的。 “让我爸带我去抓几只长毛兔,我听人说,外地有一种西德长毛兔,省城可能也有,这种西德长毛兔,一年可以剪兔毛两斤,按照收购站最低的三级毛一斤十八元计算,一只兔子一年最少可赚三十六元,十只兔子三百六十元,一百只兔子就是三千六百元,要是养三百只兔子……你懂的……” 丁五坡已经彻底懵了,幸亏还没有崩溃,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哆嗦着说道:“公社规定每个农户只能养一头猪,每人只能养一只鸡,一只鸭,还不准上自由市场出售……” 丁大力瞪了自己的小叔一眼,恶狠狠道:“你愿意受穷就穷一辈子吧,反正我是受够了。” 只要有门路赚钱,大多人都不大会再去考虑后果。丁大力这么一说,丁五坡身上的血性也被激了起来,小兔崽子你才受了三年的穷,你老爷叔我可是穷了大半辈子了……再说,今早上在县城饭店里的一顿酒肉彻底粉碎了丁五坡过往的人生观与世界观,解放全人类,先从解放自己开始。 “妈的,干了,大不了挖个地洞,把兔子藏到地底下!”丁五坡咬牙说。 “这就对了。”丁大力可不敢说政策马上就要变了,到了明年,神马一鸡一鸭都是浮云。 “剩下的四十元,”丁大力继续进行收入分配,说道:“这里二十元交给爷爷奶奶,这钱将来肯定留给小叔娶婶婶用,还剩下二十元,你十元,我妈十元。”丁大力把剩下的四十元分成三份,然后用很纯真的眼神看着丁五坡。 十元也算是一笔拿得出手的款子了,丁五坡没什么不满意的,而且,丁大力也把话说得很明白,交给俩老的钱归根结底还是会用在他丁五坡身上,如此一来,哪怕丁大力只分给他更少,他也根本亮不了嗓门。 丁大力和丁五坡分别回家――叔侄二人虽说是一家人,住的地方还是有区别的,丁五坡是和父母合居,丁大力家则和老人家隔了一个小竹园,在河边起的一间平房,二十平米不到的样子。 丁大力把刘美丽带到爷爷奶奶那儿,爷爷奶奶正在自留地里松土,也被丁五坡给召集回来。一家三代共五口人躲到两老的卧室,门窗都关好以后,丁大力把钱拿出来,丁五坡则拿出了喝剩下的一瓶半小炮仗,以及早没有了热气的肉包子十个。 “吃吧,吃吧,这是我和小叔孝敬你们的。”丁大力说着话,先抓了两个肉包子塞到自己的老妈手里,小半瓶小炮仗白酒递给了爷爷,再把肉包子也一人分了两个。 爷爷奶奶和老妈三个人胆战心惊的,拿在手里的东西烫手的紧,扔掉又舍不得。 还是刘美丽说话了,她知道自己的小叔子没那么大的胆子,这些好东西的来路肯定是自己的儿子撺掇着小叔弄来的。 “力力啊,咱们家虽然穷了点,可你不能让叔叔去小偷小摸啊……”刘美丽说。 “小偷小摸我有病啊,你男人将来要做大官的,我就是大官的儿子,在古代那叫衙内,我就是一小衙内,我犯得着嘛!”丁大力不屑地道。 丁五坡本来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说明这钱的来路,可一听丁大力这话,马上就惊呼起来,“你说什么,我哥要做大官?”爷爷奶奶也几乎同时问:“我儿子要做大官?”反倒是刘美丽问得慢了,不好意思问同样的话,只好追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我师父……就是罗老锅呀,我拜他为师了……你们呀,别用老眼光看人,我师父可厉害着呢,他小时候就已经在省城的洋学堂念书,一直到念完高中,别看他人前人后疯疯癫癫的,他那是装出来的,要不然他可能活到现在?”很多事情,丁大力根本就没办法和家人解释什么,只好托词是罗老锅之语,反正家人们对于罗老锅那是敬而远之,也就是丁大力这怪胎敢和恶霸地主走得近些,换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试试? “我师父说,大学生一毕业,半年见习期之后就拿二十二级的工资,知道二十二级工资是多少?五十八元,整整五十八元,每个月都可以拿这么多。” “这么多啊!”家里人的惊呼声小了许多,工资再多,毕竟没有他们最关心的做大官这个说法的出处,想想也是,力力虽然聪明,可再聪明他还是小孩子啊。 不管是五十二元还是五十八元,听上去是挺多的,但现实是,丁三坡的五十多元钱工资需要养的是在现场的五个人,或许将来丁五坡结婚摆酒席还要他这个做哥的支援一部分。而且,将来家里的田地里的农活,丁三坡也要帮着做,因为是男人,要做的反而可能更多――或许这才是丁三坡狠下心肠与刘美丽离婚的原因。上一世的时候,丁大力对于农村的艰辛并没有直观的体会,八岁跟父亲去县城,从此以后更是没有沾过泥巴,只有暑假里回到乡下的时候偶尔看到母亲在田里挥汗劳作,又有了新家的母亲也从来没舍得让丁大力搭手帮忙。 这一世,三岁的丁大力已经懂事,也算是理解了三抢(抢收、抢种、抢管)农忙时节那种令人欲仙欲死的劳苦。不过,理解并不意味着会纵容父亲重走上一世的老路,丁大力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苦了二十多年的母亲继续在贫困线上挣扎、二十多年以后再次抑郁而终? “这些都是小钱……”丁大力定了定心神,继续鼓动说:“公社里有大干部说,年底国家的政策马上要变了。” 丁五坡的眼睛忽然间发亮,其他人或许并不了解政策要变的真正含义,丁五坡可知道的太清楚了,三百只西德长毛兔,年收入超一万元……妈呀,这么多钱花到死也花不完啊! “爸,妈,明天我和力力去我哥那儿!”丁五坡瞬间做了决定。 ------------ 第006章 太不像话了 更新时间:2012-08-20 丁五坡的话把一屋子人都给说懵了,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去找丁三坡了呢。 “你小子脑子没错乱吧?”爷爷没好气说道。 “你跟着去干嘛,不是给我添乱嘛……”丁大力更没好气地说。 “不许你这么跟小叔说话。”刘美丽轻拍丁大力的头。 爷爷奶奶倒是深以为然,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没小孙子让人省心,你看咱家的孙子,和他来往的可都是公社干部…… “好吧,先不说这事。”丁大力岔开话题,把吃食的来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把兜里揣的四十元钱拿出来,分成三份,爷爷奶奶一份,老妈和小叔各一份。 “你看看你,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爷爷美滋滋喝了一口小炮仗,又一口咬掉大半个肉包子,然后数落起丁五坡,在爷爷看来,丁五坡也就是使了一把子臭力气,关键还是孙子的脑袋瓜子好使。 “这有什么,我告诉你们啊……”丁五坡的自尊心丝毫没有受损,反而绘声绘色把丁大力所说的德国长毛兔的故事这么一说。 “怎么着吧,你们倒是说说看,要不要我陪力力去省城找我哥?”丁五坡最后问道。 “三百只长毛兔……一万元……” 两个女人都已经发傻了,只会机械重复着相同的词汇。 “应该去!”爷爷最后拍板,“这么多兔子,力力一个人没办法拿!” “服了你们了……”丁大力彻底被打败了,先不说省城有没有西德长毛种兔或兔苗,就算有,不是你想抓多少就能抓多少的,那都是要钱买的。 最最关键的是,丁大力此行还有一个不能对人言的真正目的:三十年后,由江南省委副书记转任政协主席的费要强,现在正是江南师范学院历史系的团总支副书记! 记得费要强出现在省委领导(常委、宣传部长)序列的时候,丁三坡对丁大力感慨地说,费老师曾是他的政治老师。这话在丁大力口中也曾被转述过多次,当然,说的时候也没有特别要说明什么,非要说有的话,无非就是一层意思:我爸也曾有机会成丁“刚”…… 错过就错过了,但若是错过的有机会重头来过呢?每每念及于此,丁大力不可避免的热血沸腾。丁三坡并非与费要强不认识,只是没有过硬的交情而已,而这,是可以通过经营得以加强的。 丁大力定了定神,说道:“小叔要跟着一块儿去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呢,你们手里的钱都得交给我,长毛兔也是要花钱买的。” “都拿去!”拍板的还是爷爷。 “那只能这样了。”丁大力知道任何理由在金钱面前都是非常虚弱的,要不怎么说资本主义是万恶的呢?不过,这么一来,丁大力的计划只能稍稍改变一下了。 接下来的就是大人们的欢乐时光,小叔在城里已经下了一趟馆子,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拿一只小酒盅与其父对斟对饮;奶奶和老妈轻轻掰着包子皮,直到一只包子差不多只剩下肉馅,才算是细细品味着肉味的鲜美。而丁大力,早就窝在爷爷奶奶的床上,鼻息悠长,这会儿早入了梦乡。 下午醒来的时候丁大力让丁五坡陪着来到生产大队,在大队长那里软磨硬泡,最后使出绝招,拿出一包大前门强行塞到大队长的办公桌抽屉里。大队长斥道:“你们太不像话了!”然后愤怒地为丁五坡和丁大力开具了通常只有干部身份才能开具的介绍信。大队长的软弱加剧了丁大力叔侄俩的猖狂,丁大力又强行塞了一包大前门,大队长愈发愤怒,厉斥道:“你们越来越不像话了!”因为实在太生气了,以至于被丁大力连撕掉了两张空白介绍信,大队长竟然连站起来追赶他们叔侄俩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丁大力催着小叔再去掏一趟甲鱼窝,不过,这一次不是掠夺性捕捞,而是有针对性地抓一斤重的雌性甲鱼,数量也不需多,一只足够;此外,冬眠的黄鳝也抓几条,如果有鲫鱼那就更好――鱼类一般在抄沟底的同时基本上已经被抓干净了,要抓鱼还需运气。丁五坡还算幸运,居然还抓到了两条半斤左右的。 一切准备妥当,天蒙蒙亮的时候,姑父骑着自行车来送丁五坡和丁大力。 今天的丁大力穿着一件花布小棉袄,昨晚上还特地让母亲给破了小洞的地方打了补丁,衣服虽然半旧不新,不过,胜在干净整洁,没有农村孩子所穿衣服普遍的丰富褶皱。下身是一条灯芯绒长裤,也有补丁,也同样的干净整洁。脚上是一双白色球鞋,洗的时候还涂上了牙膏,所以显得格外白净。 所谓输人不输阵,丁大力所要去见的是将来的正部级高官,本身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一点无需掩饰,他所要表现的重点是他良好的家教、以及由这种家教引发对方对于自己的家长那种由衷地赞许。 姑父载着叔侄二人顺利地抵达县城。在县城开始坐车,一路颠簸,抵达江南省省城临海市的时候已经是天擦黑了。 拿着介绍信,叔侄俩很顺利的在师院附件一家国营旅店开了一间双人间,条件不能和后世比,不过胜在不用和陌生人挤通铺,当然,价钱可不便宜,住一晚上要八毛钱,两个人就是一块六,可把丁五坡给心疼的,直说要换一块三的单人间,意思是叔侄俩挤一张床,被丁大力毫不留情拒绝了。 在旅馆里睡了一晚上,吃完早饭先把小叔给打发到全临海市闻名遐迩的商业街中山路,这可是全江南省农民心目中的圣地,丁五坡连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约好了晚上在师范学院丁三坡那里汇合,之后,丁五坡很快就没了人影。 丁大力当然没有闲着,出门买了点东西,主要是葱姜蒜这些调味料,胡椒粉也不错,就是比较难买,找了好几家店才找到。 下午两点的时候丁大力先给退了房,接着来到师范学院踩盘子,旁敲侧击之下确定了费要强就住在师院东门附近南墙外的师院新村。 冬日西斜,枯黄的法国梧桐时不时地被风刮落。丁大力静静等在东门不远处,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前世里的时候曾经印象非常深刻的省委副书记的长相,然后又前前后后理了理见面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话。设想了各种可能、以及之后相应的应对措施,心也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 第007章 幼小的尾巴 更新时间:2012-08-20 丁大力的生理年龄姑且不论,从心理年龄上来说,师院东大门进进出出的当代美女不少,应该很能吸引丁大力的目光。其实不然,丁大力现在根本就不敢去看女性,目光只在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身上梭巡。 功夫不负有心人,丁大力的辛苦等待终于有了回报。 西斜的冬日把费要强的身材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丁大力远远看过去,发现对方脸颊的轮廓与记忆中的并没有多少不同,只不过,后世的费要强习惯于戴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气质中儒雅的成分居多;而此时的费要强戴的则是很普遍的玳瑁架,却是比之三十年后还要显得严肃。 丁大力不动声色地跟上去,然后和费要强相隔开大约两三米的距离,脚下的快慢速度完全随着费要强的节奏而变化,几乎成了一个小跟班。 费要强很快察觉到了身后多了小尾巴,第一次回头看的时候还以为是偶然,第二次回头,同样的距离,同一个小孩子,还是同一种渴望得到帮助的眼神,这就肯定不是偶然了。费要强不由得停了下来。 费要强才显露出询问之意,还没开口的时候,对面的小孩子却已经在问他了。 “伯伯,您是师范学院的老师吗?”小孩子的语音中带了一种怯生生的柔弱,再看他的穿着,很一般,甚至要比一般人家的小孩子都要显得寒酸,再看他肩上斜跨了一个深蓝色的花袋(摘棉花或者打猪草的布袋,统称花袋),看得出来,应该是农村出来的孩子。 费要强啧啧称奇。农村出来的孩子全身上下很少有收拾得这么干净整齐的,脸很干净,没有纵横交错的鼻涕黄斑残留,手也挺白的,指甲缝里完全没有黑渍,耳后根、领脖子这些地方,城里人家的小孩子都难免留下一层灰灰的污垢,这孩子却连这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都能够清理干净,还真是不简单哪。 “小朋友,你有亲戚在师范学院吗?”第一印象颇佳,费要强不禁好感大增,走近了之后蹲下,好奇地再次打量这个奇怪的小孩。 丁大力点点头,委屈地说:“我爸爸不要我了,我看见他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说着话眼圈就红了。 费要强不疑有他,痴心女子负心汉,任何时代都少不了类似的桥段,尤其是那些刚考上大学的插队知青,对于他(她)们来说,留在农村的恋人甚至爱人,将会是他(她)们所向往的城里生活的羁绊。 智慧如剑,能斩断一切烦恼……能考上大学的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该怎么选择对自己的人生最有利,旁观者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之指责,但事实上,这样做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小朋友,伯伯现在还有其他的事……”费要强并不觉得自己能帮上忙。 “伯伯,我很乖的……” 费要强无奈地摇头,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小孩还跟着,难免有了不快,拉长了脸说:“小朋友,我真的很忙!” “伯伯,我真的很乖的……我还能帮您做饭……您吃完饭再带我去找我爸爸,好不好?求求您了,伯伯!”丁大力早有准备,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滚了。 “哎……告诉伯伯,你爸爸是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 丁大力倔强地摇头,在费要强快要不耐烦之前,抢先说道:“伯伯,我真的能帮您做饭,我的师父他以前是皇帝家里的厨师……” 费要强一下子乐了起来,皇帝家里的厨师?这小孩子…… “算了,你跟着我吧,吃完晚饭伯伯带你去找爸爸……” 丁大力很乖巧地跟在后面,既不吵,也不说话,偶尔费要强问起来,该答则答,不该回答的打死也不吭声。 “这孩子,真是个怪胎……”费要强也很无奈,这叫什么事,平白无故粘在身上,甩都甩不脱。 丁大力跟随费要强来到他家,一开门,丁大力哧溜一下到了厨房,飞快地拿下斜跨着的花袋。 费要强挺吃惊的,身后看了看,没有尾随的其他人,稍稍安了心,关上门跟着来到厨房,正好看见丁大力从花袋里拿出了一只黑黝黝还在挣扎着的甲鱼。费要强眼力不错,一斤左右的甲鱼腹部有光泽,肌肉肥厚,裙边厚而向上翘,尾巴还很短――真是一只极品母鳖啊。 时值冬季,这么一只母鳖,若是碰上奶*水不足的产妇,怕是两块钱、甚至三块钱,都舍得花钱买吧。正在想着的时候,丁大力拿起厨房里砧板上的菜刀,顺手把甲鱼铺在花袋上,手指一拨楞,趁着甲鱼伸长脖子,眼疾手快抓住甲鱼的颈部,菜刀的刃口轻轻划了一道优雅的弧线,鳖血滴滴答答开始往下滴落,丁大力早有准备,鳖血点滴不漏,都流到了早已准备的瓷碗里。 费要强瞧得眼花缭乱,仔细一琢磨,要是让他来操刀,指不定整间厨房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呢。不由地赞道:“有那么点意思哈……” “我师父真的给皇帝做过菜,不骗你的,伯伯。”丁大力很郑重地说。 “呵呵……”费要强倒是不完全信,不过,心里的不快消了也差不多,看着一个半大小孩干脆利落的动作,兴趣盎然之下不禁笑问:“说说看,伯伯能帮你什么忙?” “有没有热水?” “隔夜的有……” “正好,太烫的不行……” 丁大力把甲鱼放在温热的水里浸泡,花袋里的两条黄鳝和两条鲫鱼也拿了出来。黄鳝有点小,丁大力左手拿一根钉子钉死了黄鳝的喉部,握菜刀的右手极富美感地甩动,哧的一声,就是一条手指宽的细长鳝肉,多次反复之后,第二条黄鳝依此处理,很快,一盘生鲜鳝板加工完毕。 “孩子,你多大了?”费要强发现对这孩子的兴趣越来越浓了,忍不住又问道。 “吃了年夜饭就五岁了……”丁大力也没说谎,只是尽量把岁数往大里说。 “这孩子,真不得了!” 正赞叹着,烫水里泡着的甲鱼被一把抓了出来,放在一边晾着,剩下的两条鲫鱼,去鳞,剖肚,掏内脏,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去鳞尤其赏心悦目,菜刀在丁大力右手,就好像是被固定在机床上,刃口翻飞,犹如是机械的精密运转,鲫鱼却是在丁大力左手几根手指的作用之下旋转、翻滚,三下五除二,再仔细看,鲫鱼的表面残留的鳞片居然丝毫都不留半片。 这个时候,甲鱼也晾得差不多了,丁大力这一次的动作要轻慢了许多,菜刀落手极有讲究,几乎是一毫一毫地刮着甲鱼身上乌黑的污皮,而且,丁大力的分寸感极强,污皮剔得干干净净,裙边却分毫不落。 接下来掏内脏、去黄油、去腥味等等关键步骤,照例是丁大力抖动着有韵律的菜刀一步一步地完成,当最后丁大力放下菜刀问:“伯伯,有没有超过十五分钟?”费要强才好像梦醒似的,抬腕看表,不由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 第008章 小厨师力力 更新时间:2012-08-21 丁大力这一整套酣畅淋漓的刀工表演几乎囊括了刀工六诀中的所有手法,六诀刀工演化出去的精细手法也数不胜数,单以“切”字诀而论,划鳝丝,是拉切;剔黄油,是锯切;甲鱼开膛,是铡切……手法繁复,共同的特点就是一个快字,看得费要强忍不住就要大叫一个“好”字。 费要强看了看手表,十八分钟,“真是太了不起了,十八分钟就已经做好了一切!” “哎呀,还是超过十五分钟了,要是被师父知道,肯定要被骂个半死。” “十五分钟就有些太苛求了。”费要强由衷说道。 这一套*动作,如果换了个红脸凸肚的大厨,可能就远没有这般的视觉冲击力,关键是操刀的只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这么小的孩子就有如此的造诣,给了费要强足够的震撼。“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费要强忍不住问起了丁大力的名字,关注度很显然从一开始的被动接受转变成了现在的主动关心了。 “我叫丁大力,爷爷奶奶和妈妈都叫我力力。” “力力真了不起。”费要强揉着丁大力的小脑袋瓜子,说道。 丁大力嘿嘿一笑,为着费要强被他的话绕进去而自得,丁大力和力力,几乎是同样的称呼,后者却要显得二人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些。 “伯伯,我怎么称呼您呢?” “嗯,你叫我费伯伯吧。” “哦,费伯伯……您到外面去吧,这里腥味太重了,您要是一直就这么待在这里,时间久了,等菜做好了,吃起来就不会觉得那么好吃了。”丁大力有板有眼地说道。 “哈,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有点道理,那好,伯伯听力力的。”费要强完全放下了戒备,笑眯眯地就走出了厨房。 丁大力呼了一口气,事情还算顺利,眼下的关键就是拿出一手好菜了。 从刚才费要强抬腕看表的动作,丁大力很敏锐地觉察到了费要强手腕上的是一块瑞士产的英纳格表。在这个年代,能够戴得起瑞士名表的;攒够了足够的资历与行政级别,又顺利地步入政界……种种迹象表明,后世网传费要强的父亲是前省委领导,应该是确有其事。 说实话,到了这个层次,在吃这个方面,真正能吊起他们的胃口估计是很不容易了。熊掌,燕窝,在普通百姓难得一见的东西,到了某一层面,却也是相当平常的了。 有了这一层考虑,丁大力还是决定以家常口味入手,力争让费要强在家人的环伺之下吃得舒心、吃得放松,最后给他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象。 丁大力先搬了一张小矮凳,年龄是个问题,身高还没有煤气灶高,只能踩在凳子上干活。 清蒸甲鱼因为最是耗时,丁大力一早就开始入锅开始炖着,趁着时间尚有空余,厨房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然后淘米煮饭,这些活儿丁大力在家里从来没有做过,好在有前世的记忆残片,要煮一锅好饭还难不倒他。 时间大概差不多了的时候,丁大力开始加工鲫鱼和黄鳝。 鲫鱼在热油里烤成两面金黄酥脆;加水,加酱油,加黄酒、味精、糖、姜丝煮沸熬至粘稠;撒上葱花。鳝板倒入煮沸的开水中,这一过程要快、持续时间越短越好;然后滤去开水,鳝板再在清水中清洗;鳝板加水、酱油、糖、姜片煮沸再文火慢熬;勾芡,鳝板装盘,撒上蒜蓉、葱花,再撒上胡椒粉;热油半汤匙再加热,然后均匀浇洒在葱蒜之上。 丁大力开始做的时候才发现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就说菜油吧,黄酒瓶里就剩下小半瓶,为了尽量少的用油,丁大力可谓绞尽了脑汁,好在清蒸甲鱼几乎不需要用油,鲫鱼和黄鳝最后的成果,用油也是极少,算了一下,三道菜,用油才两茶匙多一点。 水产品加工的一大难题就是泥腥味,好在丁大力花了足够的心思,葱、姜、蒜、酒搭配适宜,闻起来非常之不错。 丁大力正陶醉在自己的杰作当中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拍手的声音。 “阿姨,您好!”丁大力吓了一跳,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妇女和一个比他大一点的小“男”孩,在这两人再后面的就是费要强了,遂明白过来,这肯定是费要强的家人了。 从矮凳上跳下来之后,丁大力朝着妇女先鞠了一躬,又对着小男孩叫了一声哥哥。小男孩的家教也是极好,也叫了一声弟弟,接着很好奇地看了看丁大力,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小男孩的注意力最终被色香味俱全的三道菜色给吸引住了,咽喉滚动,似是黄河在他嘴里咆哮。 费要强笑着对丁大力说:“力力啊,这是你李阿姨,这个你可认错了,她呀,是你小费姐姐。” 丁大力很乖巧地又叫了一声“李阿姨”和“小费姐姐”,一如之前的那般恭谨,只是挠着头,多了认错人的腼腆。 “力力乖,忙坏了吧。”李阿姨分外热情,看得出来,她对丁大力的喜欢没有任何的矫揉造作――女性通常来说疑心都是比较重,除非对方对你没有戒心。 李阿姨刚开始带女儿回家进门,看到厨房间里多了个小孩,一时也是想歪了,还以为丈夫在插队期间留下的孽债,等到费要强把前前后后的经过这么一说,李阿姨顿时对这个小孩子怜惜了起来,想想这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在家里掌勺了,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尤其当她得知这孩子的父亲很有可能抛妻弃子,作为也有一个孩子的女人,没来由得眼眶发热,躲在后面一直看着丁大力心无旁骛操持着饭菜,一不留神就落泪了。 “力力,和你费伯伯和小费姐姐去外面等着,阿姨马上给你们盛饭。”买汰烧这些活计以往都是李阿姨操持的,把一大俩小赶出厨房间之后,马上熟门熟路开始盛饭端菜,这一忙活,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费要强家里的客厅和饭厅是统的,一张四仙桌,不吃饭的时候是书桌,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是饭桌,四个人团团一桌坐好之后,李阿姨手持筷子问自己的老公:“老费,这些真都是力力做的?” “呵呵,我说是我做的你也不信啊。”费要强倒是幽了一默,把李阿姨逗得咯咯直笑。 三道菜,卖相一绝,两条鲫鱼卧成一排,浓稠的酱汁与翠绿的葱花相映成趣;一盆鳝板因为多了一丛蒜蓉,倒像是扣了一朵雪莲花;清蒸甲鱼就更不用说了,整只一斤重的母鳖几乎形态完好地趴在砂锅里,淡雅的色泽其间点缀了几颗朝天椒而多了几分鲜艳。 “太妙了,我都要不忍心下筷子了。”费要强赞叹着,话是这样说,手里的筷子却没有半点不忍心的样子,飞快地伸了出去。 ------------ 第009章 胜全国粮票 更新时间:2012-08-21 李阿姨还在寻思着,这半大孩子做的菜,别是中看不中用……下筷子夹了一块鱼肉,蘸了酱汁入口,竟是肉质鲜嫩、咸甜适中。不错嘛,一抬头,实在受不了女儿和丈夫的吃相,这一大一小俩做主人的,居然下筷子的频率超快,快到清蒸甲鱼的两条腿都已经被瓜分完毕。 丁大力却不急着吃,两根筷子插到鳖壳下沿,一压一挑,鳖甲连着厚厚的一层裙边给拿了下来。 “李阿姨,您吃这个,我师父说,这甲鱼的裙边最是滋补了,您吃了一定会越来越年轻的。” 李阿姨这个喜啊,裙边滋补当然知道,刚生完孩子的时候,家里的老费也曾有一段时间弄甲鱼给她吃,只不过,老费处理的甲鱼是粗放型的,腥味重得很,要不是为了孩子,鬼才吃那玩意儿。只不过,今天这裙边,看着干净,闻着也香,吃着鲜糯美味,竟然比大饭店里卖的也不差了。 “力力你也吃……咦,这孩子怎么光吃饭不吃菜啊?”李阿姨说着。 “真好吃,我家是透支户,家里很少有吃干饭……”丁大力嘴里含着大口的饭,口齿不清地说道。 “这孩子,真可怜……今天一定要多吃两碗。”费要强在自己的父亲落难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农村插队的经历,当然明白对于农村人来说,透支户意味着什么。 “对,你费伯伯家别的没有,饭管够。” “嗯!” 一顿饭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三道菜,以风卷残云之势被一扫而空。 丁大力很乖巧,跳下凳子开始收拾碗筷。 “放着别动,让阿姨来……”李阿姨叫着。 “没关系的,这些活儿我能行的。” “能行的也不能让你来……老费,快带力力去找他爸爸。”李阿姨见劝不了丁大力,干脆开始赶人了,“对了,找到他爸爸,你告诉他,这么乖巧的孩子,他不要,我们要了。” 这当然是一句气话,却至少表明了李阿姨的一个态度。丁大力适时地让自己的眼圈红了起来,然后对着李阿姨深深一鞠躬,转身往门外跑去。 “老费,愣着干嘛,快去追啊!” “哎,这就去。” “咳……哎呀,这孩子,别当我真赶他走吧?走,彤彤,咱一块儿跟着去。”李阿姨急匆匆拉着女儿也追了出去。 费要强很快地追上丁大力,拉着丁大力的手,安慰道:“力力,你放心吧,费伯伯一定会狠狠地批评你爸爸的……对了,还不知道你爸爸是哪个系的?” 丁大力低着头,很意兴萧索地说:“我爸爸叫丁三坡,是历史系的……” “丁三坡……有点印象,瘦瘦的,个子挺高……” “嗯,对的……” 走了一段,李阿姨带着彤彤也追了过来。女人的心是敏感的,所以,也生怕丁大力有着敏感的思维。所以,当丁大力非常惊喜地叫了一声:“李阿姨。”并显示出雀跃之情之后,李阿姨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接着,对于丁大力的喜爱又加深了一层。 四个人走在一起,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费要强左手牵丁大力,右手牵李阿姨,而李阿姨另一只又牵着彤彤,排成一排,倒像是一家四口吃完晚饭在散步。 “老费,咱们再生一个吧。”李阿姨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就是觉得若是家里再多一个像丁大力这么乖巧地儿子,那该是一个多么幸福的母亲啊。 “行,都听你的。”费要强倒是无所谓,以前是为了前途,响应上级号召,孩子也没敢多要,现在么,老爷子复出了,再多要一个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学校园里灯火通明,与丁大力就学的那个年代不同,国家刚刚恢复高考,能够踏进大学校园内的学字都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此时的大学校园几乎看不见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有的只是如饥似渴的学习。而丁三坡本质上也不是浪荡子,至少在学习劲头上完全不输于其他人。 费要强找到丁三坡的时候,丁三坡正在教室里参加晚自习。对于历史系的团总支副书记,好歹也是一名排得上号的领导,丁三坡倒是熟悉,跟随着费要强来到操场。 丁大力和李阿姨和彤彤站在操场的一角,眼看着费要强和丁三坡并肩散步谈心,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力力,放心吧,你费伯伯一定会说服你爸爸的。”李阿姨安慰着丁大力。 “力力弟弟,你爸爸不要你,你就做我的弟弟。”彤彤也很乖巧,帮着母亲一起安慰丁大力。 费要强和丁三坡绕着操场足足走了有十圈,二人之间交谈了什么丁大力不得而知,不过,从费要强走了之后丁三坡的表现来看,可能是批评的话语居多。 费要强还在的时候,丁三坡倒是老实,很自觉地看着丁大力依依不舍与费要强、李阿姨告别。丁大力很会搞事,前后分别抱了两次大腿,一次是费要强的,一次是李阿姨的,抱完之后还哽咽着说:“费伯伯,李阿姨,力力永远会感激你们的!”完了后退半步,恭恭敬敬对着夫妇二人深鞠躬。 “力力,记得要来玩啊……”李阿姨抱起丁大力,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才和丈夫与女儿挥手告别了这一对父子。 费要强一家子还没离开的时候,丁三坡很是局促不安,等到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之后,丁三坡才算是完全放松。很快,愤怒占据了他的心头。 丁三坡怒气冲冲对丁大力咆哮道:“你个臭小子在乱嚼什么舌头?老子真被你害死了!” “费伯伯很厉害的吗?”丁大力平静地问。 丁三坡还在骂,丁大力却只是重复刚才的那句话,声音依旧保持固有的平静。丁三坡被磨得没有了脾气,也只能顺着丁大力的话说:“嗯?费老师……历史系团总支副书记……” “是做官的吗?比公社干部大还是小?” “这……你管这个干嘛,总之老子被你害死了,他玛德……” “哦……”丁大力拖长了尾音,道:“费伯伯可不可以给你d票?公社里的干部说,d票是最厉害的票子,比全国粮票还厉害……费伯伯很喜欢我的,我去求费伯伯,让他给你一张d票……” ------------ 第010章 打开一扇窗 更新时间:2012-08-22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丁三坡的表情凝固了起来,慢慢地,思路开始通了。d票不是票证,可的确比全国粮票还要厉害,入了党,那就意味着毕业分配的时候一只脚就已经留在了城里,甭管大城小城,总之不是回到农村。 “力力,你告诉爸爸,你和费老师之间是怎么认识的,我听费老师的口气,好像挺喜欢你的。”丁三坡紧张地问道。 “我白天的时候来找你,看见爸爸在和一个漂亮阿姨有说有笑……” “我没有!”丁三坡跳了起来。 “反正你就是有,我连叫了你两声‘爸爸’,你理都不理我……” “兔崽子,然后你就告老子的黑状,是不是?” “反正你心里有鬼,是不是?”丁大力心里偷乐,老头子这株红杏即便还没出墙,那也是半个身子爬到墙沿了,被费要强逮着这事一通教育,那是半点都不委屈他。 丁三坡被儿子的反问给问到了心灵深处,一时失语,最后只能挥挥手,无奈道:“你说下去……” 丁大力原原本本把今天发生的事情-<3 8 看 书 网^ >-,丁三坡的兴致马上变得高昂起来,问道:“你是说,费老师和李大姐都挺喜欢你?” “不是挺喜欢,是很喜欢我好不好……” 丁三坡使劲搓着手掌心,说道:“太好了,这实在是太好了……对啊,检讨,我要找费老师检讨……还不够,以后我可以经常找费老师汇报思想……日记,对,我的革命日记可以拿给费老师检查,让费老师时时刻刻以督促、鞭策……哈哈,力力,你真是爸爸的好儿子!”丁三坡抱着丁大力使劲甩着圈,饶是丁大力前世的时候和自己的老爸相处了几十年,却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有这种向上的豪情。 自己这个老爸终究不是脑袋不开窍的人,以前是没有机会,有了机会还能错过那就不叫丁三坡了,君不见前世的时候,连曲线加入民主党派这种歪招都能够使出来,那简直是只要给他一片云,就能给拧出一马桶水出来。 “我也会定期给费伯伯写信的……” “你会写信?” “妈妈已经教我认识了许多字……” 丁三坡沉默了,丁大力猜不出丁三坡沉默的原因,但愿是他心里能够对老妈刘美丽产生愧疚之情,那他这个做儿子的也算不虚此行了。 “力力,你回去要乖,不能让你妈操心,也别让你妈担心,知不知道?”丁三坡叹息说。 “妈妈最操心和最担心的就是你……” “乖儿子,爸爸知道该怎么做……” 父子二人边走边说,来到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室里掀起了一波小高潮,刚恢复高考那会儿,很多大学生都是“爸爸同志”、“妈妈同志”,对孩子的思念那是不可避免的,而现在看到这么个父子同堂的景象,许多人纷纷被感染了,前来道贺的有之,问长问短的有之,躲在角落偷偷掉泪的也有。 父亲的这些同学,有些在他们毕业和还有走动的,丁大力倒是还记得,就是比后世记忆中的印象要显得更年轻。当然,印象最深刻的无疑是那个曾经的后妈,居然也夹杂在嘘寒问暖的人群中说长道短。 丁大力当然不会对她客气,借着和“后妈”发生肢体碰撞的机会故意往地上一摔,然后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宋春芳,你和一个孩子赌什么气。”丁三坡的心境很奇妙,心底里对于发妻的愧疚之情还没散去,儿子就被人欺负,不满之情顿时爆发了。 如丁大力所想,奸夫淫妇发生了口角,宋春芳一怒之下骂道:“乡巴佬,以后休想从老娘这里拿一两饭票……” 骂得好,骂得妙!丁大力在心底里忍不住暗暗赞叹,这泼妇这话太有水平了,老头子以后再来找你,玛德老子以后就跟你姓。 在班干部的劝解之下,一场风波总算消弭,不过,丁三坡却非常的气不顺,八点不到的时候,赶巧丁五坡找上门来了,丁三坡干脆带着弟弟和儿子离开了教室。 宿舍楼在夜自修时间照例是不通电的,丁家的三个男丁就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交流着各自的心得。 首先发言的是丁五坡,今天在中山路上的参观学习给了丁五坡超级强大的冲击力,鳞次栉比的楼群,目不暇接的橱窗,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多数只是样品概不出售),以及洋溢青春气息的城市女青年,这一切,无不冲击丁五坡脆弱的心脏以及更加脆弱的腰包。 我爱城市,我更爱城市女青年!丁五坡如是想着。 “我要养长毛兔!”在城市中觉得如此渺小的丁五坡并没有被迷失,没有提出不切实际的考大学的要求,而是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虚幻的目标。 “你疯了,被公社干部知道,你自己倒霉先不说,他们一封信告到我学校,我会被你害死的!”丁三坡大惊失色,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各种各样的大字报小报告满天飞,天知道你在小便的时候小jj会不会中枪。 “别听我爸的,”丁大力说:“公社干部早就说了,明年政策要变,到时候,不怕你搞副业,就怕你不搞副业。” 既然是公社干部说的,那就假不了了。这一句话,同时给了两个人一颗定心丸。 丁大力说:“爸爸,明天最好能够请一个假,我听公社干部说,省城的农科院有可能培育了一种西德长毛兔,一只兔子一年可以剪兔子毛两斤,毛色还比中国兔子要好。你明天带我和小叔去农科院好不好?” 丁三坡颇为意动,又怕老师那里请不到假。丁五坡连忙拿出来两包大前门,给丁三坡,说道:“阿哥,你明天拿两包烟送给医务室的校医,让他开病假条不行么?”农村里的赤脚医生也有收了东西给开病假条的,这一套倒是没什么城乡差别。 “行,就这么办了!” 晚上的时候,丁三坡安排兄弟和侄子在自己的宿舍里挤了一晚上。第二条吃完早饭就去医务室,用大前门开路,开病假条果然毫无悬念。 这个时候,丁五坡和丁大力叔侄俩从大队里“抢”来的空白介绍信发挥了作用,经过一番斟酌、填写,当三人出发的时候,丁三坡摇身一变成了受大队委托的编外农业技术员。 有了介绍信,事情就变得有名有份。三人来到江南省农科院,出示介绍信,农科院马上有对口的技术员(研究实习员)接待了三人。 丁三坡毕竟在大学里受熏陶了小半年时间,拆开一包大前门,派了一圈烟,先是一通闲扯,然后么就是聊政治。似乎每一个男人都好这一口,某某会议、某某与某某某当选领导人,以及即将召开的重要会议,等等等等。 丁三坡与这位名叫孙伟超的技术员谈得颇为投机,肉兔、毛兔、中国兔的又是一通海侃,接着,说起西德长毛兔的话题倒是顺理成章起来。 ------------ 第011章 辗转求毛兔 更新时间:2012-08-22 省农科院的全称是江南省农业科学院,根据孙伟超的说法,省农科院的科研实力在全国省级农科院当中排名前六。这种说法按丁大力的理解,实际上就是排名第六,要不然干嘛不说前五、前四、前三呢?不过,前六与第六不是重点,关键之处就是省农科院的的确确有西德长毛兔的育种研究――从这一点上来说,前六之说倒不愧是浪得虚名。 孙伟超说:“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其实,早在年初的时候,江南省畜产品公司就已经从西德引入了五十对安哥拉兔。不过,我们农科院毕竟在省城,饲养兔子的条件没有农村那么优厚,所以,这五十对兔子都已经分散到各地农科所饲养了。” 三人都傻眼了,就连丁大力都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所在的荃城地区农科所就有十对长毛兔的繁殖扩群任务。 丁三坡抽了一口烟,很沉重地说:“农民生活太困难了啊,就以我们家为例,辛辛苦苦干一年,到了年底不但没有结余,相反还要倒欠集体的,年年干活年年超支,至今已经在生产队透支了一千三百多斤谷子;再从生产队层面上来说,公社领导总是说,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那好吧,只能由个人吃亏,于是,壮劳力少的农户几乎家家透支……就这,还年年挨上级领导批评。大队里也难,少收了,农民满意,公社就要批评;多收了,农民就要吃不饱肚子,要骂娘……哎,大队里也是想通过办几个集体养殖场好减轻农民负担。”说着话,把剩下的大半包大前门强行塞到孙伟超的口袋里。 说良心话,孙伟超真的是被丁三坡的言语打动而不是被半包大前门打倒。听了丁三坡的话,孙伟超叹息说:“我知道农民兄弟的困难……这样吧,你们荃城农科所的党政办副主任是我的工农兵大学同学,我给他写封信,你们带过去给他,相信他能够在能力范围内给你们帮助的。” 丁五坡大喜,紧紧跨前一步,握着孙伟超的手大声地说:“我代表我们合力生产大队,向孙伟超同志致以崇高的敬意。” 此行的结果虽不能令人满意,但总的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希望还是存在,就看操作的过程是否得当了。 三人在农科院附近的车站分别,丁三坡回师范学院,丁大力与小叔坐车去长途汽车站,争取能在下午赶到地区农科所,并能够和孙伟超的同学接上头。 丁大力与丁五坡几乎是马不停蹄,一路奔波,来到地区中心县的时候大概在午后二点左右,这个时间有点局促,如果按照丁三坡与孙伟超的交流模式,谈着谈着,恐怕就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 好在丁五坡压根儿就没打算采用丁三坡的交际模式,再说想要采用他也没这份底蕴啊。 找到农科所的时候,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大队里的介绍信。 丁大力仗着人小“不懂事”,和门卫工作人员问长问短,从中也了解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荃城地区的农业研究所在今年八月中旬的时候就已经取消了革委会,然而,门卫的访客登记簿的台头却依旧是“荃城地区农业科学研究所革命委员会”,由此可以看出,农科所的党政办办事效率低下,或者说官僚气息浓厚。最后,丁大力得出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结论:至少党政办的大小领导不会非常的讲原则,这对于他们来这里办事的目的来说不啻于是一个福音。 党政办是通俗叫法,正式的说法是综合办公室,属于职能部门,功能主要以服务农科所――主要是农科所的领导为主。孙伟超的老同学名字叫做赵红昆,小眼睛大鼻子的模样,听说丁五坡叔侄二人是孙伟超介绍而来的,倒是很热情,招呼着二人坐。 办公室里的人并不太多,但也不是没有,这么一来,丁五坡就有点局促,身份之间的差别是最主要的,他是农民,其他人全是干部,这种差别让丁五坡很放不开,说的话就有些颠三倒四了。 丁五坡的表现实在不佳,也就不能怪赵红昆打官腔了。“很难办啊,外国兔现在还处于选种繁殖的研究期,还没有到推广阶段呐……中国兔也挺好的嘛……” 丁五坡赔笑表示不要中国兔,倒不是崇洋媚外什么的,关键是一只普通中国长毛兔一年产毛半斤,一只西德长毛兔一年产毛两斤,整整四倍,这差距也太大了一点。 “嗯,我们明白赵伯伯的难处,那就再见了。”丁大力生怕自己的小叔说多错多,暗示丁五坡先离开,再做打算。 农科所下班的时候,丁大力与丁五坡准时把赵红昆给截胡了。丁五坡一再邀请赵红昆去饭店里坐一坐。 这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花掉了三块多和两斤粮票。丁大力再次仗着人小“不懂事”,胡言乱语说繁殖出来的兔宝宝肯定很容易得病死掉,即使不得病,偶尔也会冻死、饿死…… 赵红昆有点开窍了,醉眼朦胧地瞅着这叔侄俩不停地摇头。这时候,丁五坡靠近过去,伸出三根手指头,用只有赵红昆听得见的声音,说:“母的,这个数,公的,也有这个数。”又伸出两根手指头。这么一算的话,母兔三块钱,公兔两块钱,一对幼兔居然能卖五块钱,真是太意想不到了。 七十年代末,种兔还没那么抢手,大面积的兔子养殖业应该是1982年以后的事,在那一年的中国兔毛出口总额达到创纪录的2亿美元,同年,国际市场的兔毛收购价则是每千克一百二十美元,也就是一斤兔毛六十美元,或者是人民币九十元(此为官方牌价,若以贸易外汇结算价计算,则应该是人民币一百六十八元),而该年农村收购站的兔毛收购价大约是二十七元以上(有等级之分,最次与最高等级价格相差极大)。 兔毛出口产生的巨额外汇收入引发了自上而下的长毛兔养殖热潮,然而,农户日益增长的养兔热情受制于我国低下的优质长毛兔繁殖水平,八十年代初的时候,许多省份都把长毛兔繁殖扩群列为重点研究项目,即便如此,优质长毛兔一兔难求的现象也难以得到缓解。 随着国营收购站逐年抬高兔毛收购价,长毛兔的供求价格也节节走高,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一对优质长毛兔的价格甚至被哄抬到了六十块钱,这一数字高于一个国营企业工人的月平均工资水平。 然而,八十年代毕竟太过遥远,现在的时间只不过是1978年的年尾,农村劳动力被牢牢禁锢在并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的年代,赵红昆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十亿农民的养兔热情被点燃以后,神州大地上会出现怎样的疯狂。 ------------ 第012章 有志事竟成 更新时间:2012-08-23 丁五坡掏出四十元钱的时候,赵红昆还是被吓了一跳,四十元钱就是十六只,而他们农科所第一批西德长毛兔一共才八对,即使兔子的繁殖能力超强,碰天花板的数字只能够繁殖到六、七十只也就顶破天了,一下子少了十六只,那不是逼着农科所领导强力追查嘛。 “其实,我们农科所育种的西德长毛兔没有传说的那么好,我们估算了一下,每只兔子一年产毛一斤半是可以的,两斤肯定达不到。”赵红昆并没有拿钱,但也没有清高到当场翻脸,说的话就好像在和同事研究农学。 “一斤半也很了不起了不是?中国兔才产毛多少?半斤,那还是你饲养得法,伺候的糟糕的,一年只剪了三、四两兔毛的也有。”丁五坡这些知识还是从孙伟超那里批发得来的,这会儿倒是说的有模有样,很行家的样子。 “既然你们都知道……”赵红昆收下其中的二十元,另外二十元恋恋不舍地推回去,摇头说:“这次只能给你们八只,再多我就不敢了,不过,你们也放一千两百个心,我最少也能保证你们四只母兔。” “赵大哥果然是爽快人!”丁五坡干了杯中的酒,两包大前门塞了过去,又压低声音说:“以后也少不得还要麻烦赵大哥,到时候还要请赵大哥多多关照。” 赵红昆连称“好说好说……”气氛顿时被推向高潮。 双方约定了明早相会的时间,宾主最后尽欢而散。 赵红昆还算是信人,拿了钱,办事也麻利。实际上,正如丁大力所说,兔宝宝难免病死、冻死、饿死,只要愿意,差不多可以让兔子有几百种死法。从事畜牧养殖,幼崽夭折的情况太普遍了,更何况这一次“夭折”的是繁殖能力超强的兔子,赵红昆干这事一点压力都没有。 早上六点的时候,赵红昆如约与丁大力叔侄会合,八只半大兔子,四公四母,其中有一对个头较之其他六只明显要大一圈,显然这是赵红昆加送的红利,此外,赵红昆还附送草包一个,用以幼兔保暖。 “哎呀,小兔子吃不吃奈奈?”丁大力不动声色问道。 “赵伯伯怎么会没考虑到这些?放心吧,都断奶了。” 丁大力倒是镇定,已经断奶了的兔子起码有一个半月大,按照最拆烂污的养殖方法,六十天采毛,也即半个月后就可以有第一笔的兔毛收入,不过,六十天的兔毛也不用指望卖出好价钱,将养一个半月,临到过年的时候几乎可以采到特级毛,今年这个年应该能过得相当之宽裕了。 与丁大力的含蓄不同,丁五坡却高兴坏了,抱着个大草窝开始憧憬他的性福生活。 二人办好了事情不再耽搁,赶车回家自是不提。 回到家里之后,丁五坡很有一番雷厉风行的作风,在自己的房间靠墙的一边先起了下水道,然后依着下水道,上中下三排的的兔舍搭建了起来,在这里丁五坡倒是无师自通了“规划”的概念,一次性搭建了三十只兔窝以备将来规模化饲养。三十只兔窝,材料倒是没怎么费钱,都是因地制宜,家里的竹园几乎是取之不尽的建筑材料,农村里也从来不缺稻草,铺在兔舍里,上面再盖一层薄薄的棉絮,作为保暖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丁大力也有点佩服自己的小叔了,兔舍与小叔的卧床几乎面面相对,起步阶段可能还好,接下来的日子,光是兔子大小便产生的气味,就够小叔喝一壶的了。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丁五坡乐在其中,丁大力对此也只能在口头表示敬意。 冬季的草料比之其他季节来得要少,不过也无所谓,按照丁大力的保守估计,小到生产队,大到公社,开展养殖长毛兔副业的家庭估计就他们一家,不用担心和人争牧草。这么一来,打草成了一件很诗情画意之事,偶尔,冬日的暖阳之下,丁大力背了个花袋,拿了个镰刀,优哉游哉在田野里晃荡,劳作的辛苦那是没有的,权当踏青了。有时候,路过一片绿油油的麦田,丁大力忍不住要笑,前世的时候,牧草奇缺的冬季里,觅草孩童最爱的就是这一抹的绿色,而这一世,丁大力却再也不会幼稚地对着麦苗挥舞镰刀了。 当然,丁大力并不只是做这种事,在他看来,副业的经营只不过是解决温饱的问题,人际关系的经营才是奔小康的大事。 12月接近下旬的某一个晚上,在白炽灯的灯光下,刘美丽刚刚教完了丁大力识字,丁大力就开始迫不及待提起笔给一些重要的关系户写信。 第一封信是写给孙伟超,这个人还是比较重情义的,同时他的专业知识又是丁大力所急需的,在长毛兔的养殖方面,丁大力也的确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另外,将来所产的兔毛的去路也是一个问题,收购站的回收毕竟是白菜价,如果通过孙伟超能够直接把兔毛出售给垄断兔毛收购与出口任务的本省土产畜产进出口公司,这一笔多收入的钱那就太可观了。 如果说第一封信立足于经济基础,那么,第二封信就是决定上层建筑了。 第二封信是写给费要强,信的台头是“尊敬的费伯伯:您好!”以下主要是一些废话,无非是农村生活多么无忧无虑啊,沐浴在党的阳光下,他的童年又是多么的快乐啊,接着笔锋一转,谈起了今年最重要的一件事,“今天,我在生产队的高音喇叭里听见了好像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开幕了……”以下省略废话若干。 写完了信,丁大力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待确定了其中的错别字超过了惊人的40%,自得之情油然而生,正所谓“一个人难的不是写一个错字,而是写一半的错字!”这样的一封信,相信带给费要强的冲击力应当不下于信中所提到的“很重要的会议”,而最最重要的则是,从与丁三坡之间的家信之间的传递速度推测,这封信送到费要强手的时候,时间应该正好是四天之后――应该会有报纸特别关注此次会议的吧 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一想到这八个字,丁大力的精神忽地高昂起来,上一世的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或许这种概念仅仅是政治书本上非常普通的八个字。而这一世,身处于濒临破产的家庭、以及他的家庭所依附的整个农村大环境,对这八个字的理解才算是深入骨髓。 第三封信写给了丁三坡,以他的年龄,很难在信里要求老爸该如何如何的做,所以,丁大力多次反复提到,老爸要向费伯伯求教,求教完了,回到公社,自有生产队社员要向他求教……这么一来的话,有些政策,丁三坡势必要吃透了才能转化成自己的思想,那么,以他原有薄弱的基础,这一过程,显然是需要长时间向费要强求教才能达到目的。而求教本身,不正是刷好感度的大好时机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爸,看你的了! ------------ 第013章 求教费要强 更新时间:2012-08-23 丁三坡的政治敏感度不差,这段时间中央在召开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他当然知道。在这几天里,他也装模作样去图书馆,然后坐在阅览室里翻着一张张报纸,特别是中央机关报《华文日报》。不过,非常奇怪的是,在这期间机关报没有任何关于此次会议的报道,这种不正常的情况无疑是令人压抑的,人民群众不能通过有效渠道了解上层理论动向,做任何事情都只能循规蹈矩而不敢有所突破。 就是在这种背景之下,丁三坡收到了丁大力的来信。儿子的来信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然而,这却是让丁三坡有了足够的理由去接近费要强。 12月下旬的某个晚上,就在收到丁大力来信的第二天,丁三坡敲开了费要强家的大门。 “丁三坡同学,稀客啊,请进吧。”费要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客气而不怎么热情。 丁三坡初次来到费要强的家里,手脚放不开是一定的,别看费要强看上去挺热情的,但是,师母李阿姨的脸却拉得长长地,没有把他赶出去也算是客气的了。 “今天收到力力的来信,他在信里一再让我来替他给费伯伯和李阿姨问个好。” 丁三坡小心翼翼地把来意说了,果然,这么一说,李阿姨脸上的冰霜完全就消了,好奇地问道:“力力还给你写信了?他会写字吗?” “我也收到这孩子的信了。”费要强找出丁大力写来的信,拿在手里挥了挥。 李阿姨难免有些吃味,怎么就没有给她写信呢?费要强像是猜到她想什么,笑着说:“这孩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给你们娘儿俩问好的。” 李阿姨拿着信,一目十行看了个遍,一边看一边咯咯笑,笑的当然是里面连篇的错别字,也不可能是嘲笑,毕竟才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能够写信本身就已经惊世骇俗了,错别字一项只是无关小节。 通篇一小半错别字组成的文字还是挺富喜感的,李阿姨笑得直不起腰,还要连带着为女儿彤彤解释此处为什么要发笑,这一次又是笑的为何,结果又感染了彤彤,就连看过了来信的费要强,听着听着也会莞尔一笑。 李阿姨忽然惊呼道:“哎呀,力力这孩子连研究生都知道啊……” “是啊,他说研究生是比大学生还要厉害的大大学生,希望我去考研究生,他就可以和小伙伴们吹嘘了。” “这个……老费,值得考虑啊。” “再说吧。”气氛完全轻松了下来,“坐吧,三坡。”费要强笑着说。 有了这一曲前奏,丁三坡放松了不少。 “力力在信里说,他小叔抓了几只兔子,打算等毛长了之后剪兔毛,他爷爷奶奶又怕被公社干部知道以后要被抓去游街批斗,为这事,家里分成了好几种意见,力力就很担心,让我来问一问费老师,应该怎么做。” 丁三坡在轻松地气氛中却抛出了一个并不轻松地话题,说说笑笑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走,彤彤,咱们去屋里看电视去。”李阿姨悄悄带着彤彤进了卧室。 费要强既感到欣慰,又觉得肩上的担子沉沉的。欣慰的是觉得自己在丁大力的心目中形象还是非常高大的,但是,这种国家层面的政策解读,对于他来说,又感觉到是极其迷茫的,他一个大学的系团总支书记,在现实中其实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甚至有点害怕迎上丁三坡热切的目光。 “我的看法是这样的……”费要强斟酌着说道。 对于养兔子这件事情本身,费要强本身没有太多的说法,不过,他联系了最近一段时期的各级党委机关报、尤其是中央机关报上的透露出来的信息,敏锐地感觉到政策有可能会朝着越来越宽松的方向发展。他一张一张报纸翻出来,然后指着一条一条的消息为丁三坡解读政策……不知不觉中,本来叠放地很整齐的中央机关报纸,变得东一张、西一张,很凌乱的样子了。 听完费要强深入浅出地分析,丁大力非常地兴奋,还有感激之情。不单单是觉得帮助家里解决了是不是要继续养兔子的困惑,更觉得在费要强这里学到了在课堂上学习不到的知识,尤其是费要强对于公开信息的解读方式,这种能力、或者说本领,没有费要强的当面指点,哪怕在课堂上一百节课,最终也未必能完全领悟。 “费老师,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我是一名不算突出优秀的学生,而您,不嫌弃我,还……” “哎,不能这么说……” 费要强也很高兴。 别看费要强在大学里大小也是个干部,但他这个副职团干部的身份太尴尬了,据说,学院党组织正在深入考虑,是不是要增设学生团总支副书记,这是一个几乎要把他边缘化的信号,然而,对此,他却根本无能为力。 平时的时候,费要强听报告的时候多,讲报告的时候少,上级的文件精神往往是“传达、学习、领会、贯彻”,轮到他的时候,只有学习,不需要他再往下传达了,这就造成了费要强在理论方面的薄弱,不是他不愿意去深刻领会,而是上级已经帮他领会好了,他只需要贯彻就可以了。 而今天的情形则不同,丁三坡所提出的问题是一个暂时还没有答案的问题,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去摸索,而在摸索的过程中,自身知识的积累就通过这么一种形式豁然之间就凝结成了自己的思想,然后再把这种思想通过言语给其他人进行解读。 “你也让我感受到了作为老师的责任与崇高……与你共同交流,不怕你笑话,我也进步良多啊……” 费要强这句话倒不是矫情,丁三坡在他眼里就好比是一个“差生”,或者叫做后进生,生活作风方面,还有思想政治水平,总体上来说是比较落后的。不过,通过上一次费要强与丁三坡严肃交谈之后,丁三坡在生活作风方面严谨了不少,而今天的谈话,费要强也彻底感觉到丁三坡的思想水平与政治觉悟有了显著得提高。作为一名老师的同时还是一名政工干部的费要强,还有什么比转化一名后进生、更有成就感与满足感呢? ------------ 第014章 思想上进步 更新时间:2012-08-24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超过了十点,再过半个小时,宿舍里就要熄灯查房了。 丁三坡不得不提出告辞,临别之际依依不舍道:“费老师,您给我点亮了一盏明灯!” “三坡,你客气了……”费要强送丁三坡到门口,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这种感觉在大学时代参加学习小组的时候也有,只是毕业以后已经长时期没有体会到了。 “中央开了一次很重要的会议,我想到时候再来向您请教,您看……” “我这里的门随时向你敞开着。” “那好,再见,费老师!” “嗯,再见!” 丁三坡走了之后,李阿姨从抱着已经熟睡的彤彤,从房间里出来。安顿好彤彤之后,李阿姨很是不满地道:“这个陈世美,你还和他说这么多……” “哎,你这就不对了,人家已经承认错误,并保证永不再犯,我们也应当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嘛……再说,他毕竟是力力的亲爹,难道说,你真把力力收养了啊?” “哼,看他的行动喽……” 丁三坡这一次的访问非常成功,不但增加了费要强的好感度,与李阿姨之间的仇恨值也消去了不少。而这种好感度,在第二天的时候,简直就像是扔进了沸水中的温度计,“嗖”的一下飚到了满值。 隔了一天,正好是星期天,中央机关报《华文日报》在头版全文刊登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全体会议公报”。 夜自修开始之前,丁三坡挥舞着报纸冲进团总支办公室。 “费老师,公报……公报出来了……” 办公室里一片肃静,除了费要强之外,另外一名年纪与费要强差不多的干部用阴冷的目光扫射着丁三坡,同时,眼神扫射到费要强身上,又透露出了强烈不满之意。 “丁三坡同学,在办公区域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费要强咳嗽一声,一摆手,道:“行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谈。” 遭此闷棍,丁三坡完全蔫了下去,无精打采地往外走去。 与费要强同办公室的是团总支书记,在丁三坡还没有走远的时候用很大的声音埋怨着费要强,大致意思无非是说费要强对团总支的工作热情不够,偏偏和不三不四的学生打得火热――在他看来,丁三坡既非团支部干部,亦非学生会干部,当然就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学生之流。 受此打击,丁三坡不敢再上门自讨没趣,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正在晚自修的时候,费要强却找到教室里,约丁三坡一起到操场上走走。 费要强和丁大力默默在操场上走着,抽完一支烟的时间之后,费要强狠狠吐出一口烟气,很不屑地说道:“卢卫东这个人,仗着自己成分好,一向就看不起别人,假清高的很,你不要去理他。” “草,我理他干嘛呀,从头到尾流露着资产阶级老爷派头,今天的全会公报刚刚指出要发扬群众路线作风,他还这样高高在上脱离群众,这种做派还像不像我党的干部了?”丁三坡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立马活学活用,一顶脱离群众的帽子扣在了卢卫东头上。 就着这一个话题,再一次引发了二人的心得体会交流。 丁三坡的眼光毕竟有他的局限性,他的心得体会更多集中在与他的家庭息息相关的中央农村经济政策。“费老师,您的眼光真准,今天报纸上的公报说:社员自留地、家庭副业和集市贸易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必要补充部分,任何人不得乱加干涉……这就是说,我们家饲养长毛兔,已经是得到了中央的允许……” “理论界既然有这种认识,那么这几乎就是必然结果,”费要强很谦虚地说:“我党方针政策历来是理论先行,我也只不过是在读报过程中渐渐领会的……说起来,三坡啊,以后你要加强自身的思想理论水平修养,看报读报,不是简单的囫囵吞枣,还要有一个思考、消化、吸收的过程……” “哎!”丁三坡心服口服地应道。 费要强接着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行展开分析,配合他平时的读报心得,一点点、一滴滴地在丁三坡眼前汇聚出一幅远景画卷。 丁三坡则如痴如醉地听着,眼界与境界也形成了跨越式的提高,完全摆脱了单人、单户为出发点看待问题,而是站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这种高度,至少已经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层次了。 于是,交流的后半阶段,丁三坡也可以偶尔说出自己的想法,这种想法当然还是比较幼稚的,然而,正是这种幼稚,在经过费要强的点拨,短暂思考之后,马上形成了比较接近费要强的本意的思想。 这也让费要强对丁三坡的进步感到欣喜甚至惊喜,如果说,一开始费要强的谆谆教导、循循善诱是作为导师的使命感的话,那么,到最后,带给费要强的就已经完全是导师的成就感了。 熄灯的号子促使二人不得不结束今天的谈话,但是,费要强与丁三坡他们心底里的那种意犹未尽却又促使他们不愿意就此草草终止交流。 “三坡,你想不想在思想上有更大的进步与提高?” “想,当然想!”丁三坡以为费要强要发起类似于学习小组之类的组织,热情被灼至炽热。 “那你愿不愿意、有没有信心接受组织的考验?”费要强微笑着继续问道。 “啊?”丁三坡一时语塞,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顿时激动地浑身颤抖起来。 “我的想法呢,你的思想境界与我们历史系的积极分子相比还有差距,与其他力求向组织靠拢的同学相比,优势也不突出,所以呢,这件事慢慢来,我明天会让你们班级的团支书给你一张表格,你一定要认真填写,第一步,先入团,这样一来,你至少比非团员的积极分子站在了更高的起点上了……三坡啊,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你一定要努力啊!” “是,看我的表现吧,我一定不会让费老师您失望的!”丁三坡全身仿佛有了使不完的劲,点头的时候恨不得把空气给磕出一片真空出来。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回宿舍休息吧!” “是,费老师您也早点休息。”丁三坡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离开的时候跳着、欢呼着,整个世界就好像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 费要强也被感染了,笑着站了良久,直到看不见丁三坡的人影,才慢慢走着回家。 ------------ 第015章 好人丁三坡 更新时间:2012-08-25 回到宿舍里,丁三坡的兴奋之情怎么也平复不下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干脆借了手电,趴在床上,开始给儿子写信,信中详细介绍了与费要强交流的经过,当然,重点则是入团的消息、以及入了团之后接受组织的考验。 丁三坡在写信的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信写道一半才醒悟过来,似乎自己的儿子虚岁还不到五岁,写信给他有意义么?丁三坡不禁失笑,又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和费要强搭上线,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儿子的功劳;为费要强所接纳,也完全靠得是儿子的来信。或许,这个儿子真的是老天赐给他,特意来改变他的命运的。 想到这里,丁三坡继续提笔写信,至不济,他的信也能当做儿子的识字教材。 百里之外的丁大力能够预测到丁三坡应该与费要强两者之间关系的改善,但是关系进展到何种程度,这却是他完全无能为力的,所以,在12月19日的早晨把信寄出之后,他还有很多事情要为父亲去操劳。 丁大力想得比较长远,与其事到临头临时抱佛脚,还不如趁着现在既是农村大锅饭年月又是农闲季节,主动出击,争取在全生产大队、甚至在公社的干部层面,都能对丁三坡这个名字有深刻印象。 丁大力又开始写信、疯狂的写信,当然,写信所用的字体不再是写给父亲和费要强的时候所使用的狗*爬体,而是模仿的父亲的笔记本上的字体。 第一次一共写了三封信,信写好之后,丁大力拿着信纸和信封,徒步来到生产大队。信的内容有点恶心,恶心到什么程度呢?比如说,生产大队里的三位实权人物,大队支书,大队长,大队会计,平时的时候和丁三坡毛线关系没有,但在丁大力手持的、以丁三坡名义写就的信件,以饱含深情地笔调赞扬三位领导是如何的以mzd思想武装,几年如一日地关心大队的困难户。信件最后,丁三坡“热泪盈眶”写道:正是因为有千千万万像他们这样的党员,我们的国家才会如此的繁荣昌盛云云…… 丁大力发射着两道纯真无邪的目光,挥舞着信纸,一再地说他还不识字,爸爸是把信纸夹在信封里寄回来的,里面有几件事情是需要向大队支书伯伯进行核实:那一年,天下着大雪,村支书伯伯挑着稻草来到丁家,给丁家送来了温暖……不过很惭愧,那一天的具体日期,脑海里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这让丁三坡非常之惶恐,特令丁大力前来详询,大队支书送温暖的那一天,是这年这月这日呢,还是那年那月那日。 大队支书伯伯听说表扬信是寄给县委的,记忆力一下子变得非常地清晰,他很严肃地对丁大力说,我党一向提倡做了好事不留名,他个人是反对丁三坡的这种做法的――不过,说起那个下雪的日子,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应该是在某年某月某日…… 丁大力的糖衣炮弹并非只对准了大队支书一个人,大队长和大队会计也分别有机会看到了以丁三坡名义写就的信件。信的主题思想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是具体到某一件事情。对于丁大力凭空捏造出来的好人好事,生产大队三巨头的反应如出一辙,他们以惊人地记忆力精准地回想起当时一草一木一人一景,这种高度负责的主人翁精神,不由得丁大力不佩服。 大队干部还是真心关心丁大力的,在丁大力临走的时候,大队支书暗示说,家里安排不出劳力疏通河道的,大队里正在考虑给予适当的补助,比如说,增加几个工分什么的。 农业学大寨时期,开凿运河是常态,家里的劳力能获准开河,那是肥缺,不但有工分可以挣,在开河工地上还可以米饭管饱,偶尔还能吃到肉,家里轮不到劳力的,那是没门路。丁大力的老妈就属于没有门路、农闲季节只能歇在家里无处挣工分,至于说丁五坡,那是家里的幺儿,重活、脏活、累活那是不愿意干的――养长毛兔例外。 丁大力很委婉地谢绝了大队支书的好意,这种事情一旦答应下来,最后就变成了利益的交换,到时候怎么会记得老爸丁三坡的好处呢? 大队里只是其中一站,公社里的干部也要让他们记得丁三坡的好――至少要让他们一听到丁三坡的名字之后能够露出会心的微笑。丁大力如法炮制,拿着信纸在公社大院里逐层扫荡。公社干部的层次要稍微高一点,所以,表扬信、感谢信邮寄单位是地区报社或者地委,偶尔有低调的领导干部也会表示、表扬信邮寄到县委就够了,地委太远,他们还够不着……遇到这种情况,丁大力很童言无忌地说,我觉得伯伯将来一定能到地委去做大干部…… 俗话说,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绝大多数公社干部对此深信不疑,极少一部分的干部则会问丁大力:小朋友,你说说看,伯伯会不会到省里去做大干部…… 总之,我党的战斗堡垒被丁大力以风卷残云之势一个接着一个地攻克。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立荣公社的大小干部差不多都知道了合力生产大队里有一个叫丁三坡的大学生,那是一个好小伙,要说这名大学生好在哪里,公社干部甲说:丁三坡不怕苦不怕累,那一次他累晕在农田里,还是我背着他去的卫生院;公社干部乙说:丁三坡心怀党中央、情系军烈属,他的衣服长年累月为已故烈属担水,磨得到处都是破洞,最后还是我命令他脱下衣服,帮他打好的补丁;公社干部丙说:丁三坡舍小家、为大家,思想境界崇高,很多社员都把粪便留在自留地里,丁三坡却几年如一日,大小便都是在生产队厕所解决、以供肥田……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这几年大便所用的草纸都是我无偿提供给他的…… 无数地事迹堆砌起了无数地优秀干部,同时也堆砌起了一个丰满的、立体的丁三坡。 ------------ 第016章 贵客临门喜 更新时间:2012-08-25 丁大力所做的还不仅仅是这些,革命导师曾说过类似的话,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脱离群众,所以,借此机会,他还拉了小叔到生产队的社员家找活儿干,当然,也不可能是重体力活,也就是挑水、挑菜、洗碗什么的,做之前的开场白照例是“我爸爸(阿哥)丁三坡知道你们家劳力去开河了,写信回来说一定要帮助你们。”临别之际的话则换成了“我爸爸(阿哥)丁三坡会到时候来问的,你们一定要说实话啊,我和小叔(力力)真的帮你们干活了啊。” 好社员兼好干部(大学生是国家干部)丁三坡获得了交口称赞,而这所费只是几张邮票钱以及一些廉价劳动力,这种惠而不费的事丁大力干得乐此不疲。 元旦将近的时候,丁大力收到了丁三坡的来信,从写信的时间来分析,丁三坡可能已经填写好了入团申请书,就等上级团委批准了。丁大力也替父亲高兴,走到这一步,父亲差不多已经不可能再去加入劳什子民主党派了。 话虽如此,丁大力却仍然对老爸的人品持怀疑态度,总是担心丁三坡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要是和那个宋春芳滚到了一张床上去,母亲刘美丽受到的伤害暂且不提,光是费伯伯与李阿姨对丁三坡的态度,恐怕也会变得非常厌恶。 得想个办法把老爹和宋春芳完全割裂开来。丁大力暗暗想着,不一会儿就想到了一个阴损的歪招。 1979年1月1日,星期一。 这一天,后世的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和第二大经济体,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这一天,丁大力的小舅舅家的小表弟出生了。也就在这一天,丁大力兜里揣了五元钱,和家里说了一声,独自一人出门。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省城,从家里到县城这一段路,丁大力搭的是大队牧场里送牛奶的手扶拖拉机,一路被颠得够呛,实际上公共汽车也颠,就是没拖拉机颠得厉害。一路辗转之后,丁大力来到了省城。 丁大力的套路还是寄信,不过,这次可是匿名寄信了,寄信的对象也不是丁三坡了,而是宋春芳。在信中,丁大力有鼻子有眼地告诉宋春芳,丁三坡他们家是透支户,也就是通常在开大会的时候,公社干部、大队干部嘴里的后进户。最后,丁大力在信中写道:试问,这样一个一贯落后的后进分子怎么有资格加入光荣的团组织呢? 这封信极有可能会被宋春芳交给组织,这大概几乎就是一定的。宋春芳的底细丁大力了解得可是很清楚,他父亲是特殊时期中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大概八十年代平反,但绝对不是现在。一个反革命亲属,低调惯了的,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恨不能披肝沥胆向党组织表明清白,收到了这么一封信,她又怎么敢包庇这么一个业已暴露的坏分子呢?更何况,宋春芳已经和丁三坡吵过了一回,当时还闹得很不愉快,在这种情况下,宋春芳有必要包庇么? 丁大力是哼着小曲离开省城的,经此一事,丁三坡就算是和宋春芳势不两立了,这么一来,丁三坡和老妈刘美丽都是安全的了。至于说,宋春芳向组织上揭发了丁三坡这名坏分子以后会不会影响到丁三坡的入团,丁大力却是一点都不担心,丁三坡的入团可不是团支部自下而上的推荐,而是自上而下的指定,上级指定的,谁敢反对? 回到家的丁大力又开始了平凡而有意义的生活,偶尔花上八分钱,自得其乐。又偶尔做一回小雷锋,博取几句廉价的夸奖。 丁大力本以为这样平淡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过年,然而,他绝对没有想到,在1月6日的早上,整个生产队的平静会被一个意外出现的人给打破。 这天早上当丁大力还赖在被窝里不愿意起床的时候,家里的门却被生产队的徐队长给敲响了。 “刘美丽,刘美丽在不在家?”徐队长在外面一遍又一遍叫着刘美丽的名字。 老妈早出门去外婆家帮忙带孩子去了,家里只有丁大力一个人。丁大力很无奈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光着脚丫子把外门开开,然后又哧溜一下缩回到被窝里,然后对着进来的徐队长说道:“刘美丽去娘家了。” “力力,是你吗?”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丁大力的耳朵里。 与徐队长一起站在门口的正是费要强。因为事情紧急,一大早赶上了头班车,到了县里,通过他父亲当年老部下的安排,坐三轮摩托赶过来。农村里别的都缺,就是不缺泥土,所以,费要强的镜片上也荣幸地蒙了一层薄薄的泥灰。 “费伯伯!”丁大力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蹭地又跳起来抱住费要强。“费伯伯,我不是在做梦吧?” “肯定是在做梦,我认识的力力从来都是非常干净整洁的。”费要强笑着打趣道。 丁大力憨笑着跳下来,连声说着“请坐”,然后穿衣服,叠被子,接着开始生煤炉烧水。 费要强笑眯眯看着丁大力像小大人一样地做这做那,然后笑容开始渐渐地隐去。 丁大力家的房子是二十平米左右的平房,这么点面积还隔成两间房间,里外两间是用自编竹帘隔着的。外间是丁大力的卧室兼饭厅兼灶间。屋子的地面是用碎砖破石草草铺成的,很不平坦,墙壁抹了一层石灰,可能曾经白过,但再洁白的墙壁,经不起炉火与烟气的熏陶啊。 费要强只觉得一阵阵发堵,他想起了曾经插队落户的年代,那时候也是这么的艰苦,或许还要稍微好一点,毕竟那时候没有养家的责任。就是没有想到,特殊时期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农民的生活还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同时,费要强又感到欣慰,这个家虽然破败,陈设地很有条理,农具摆放也很有层次,正中间一张红彤彤的年画昭示着这家的主人饱含着对于生活的希望。 ------------ 第017章 弄巧反成拙 更新时间:2012-08-26 水烧开之后,丁大力泡了两杯糖水。微微泛黄的糖水很甜,徐队长只两口就把糖水喝了个干干净净,而费要强却把丁大力叫到身边,严肃地命令丁大力把糖水喝下去,再冲一杯白开水。他说:“费伯伯不习惯喝糖水。” 丁大力乖乖喝下糖水,然后扑簌掉下眼泪,哽咽说道:“我知道费伯伯对我好,不是不习惯喝糖水……” 费要强笑着摇头,说道:“这孩子,真是个怪胎……”对此说法,徐队长严重同意,并说丁大力之怪是整个公社都出了名的。 喝了水之后,费要强拿出纸笔,开始问徐队长,丁三坡平时在生产队的表现。 糟糕!丁大力顿时脸色都变了,知道这回弄巧成拙了。 徐队长倒是有事说事,总体上对于丁三坡的评价是客观的。 费要强点点头,说:“听说丁三坡是透支户,曾被公社干部点名批评为后进户?” “不能吧?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听公社干部夸奖丁三坡的倒是不少。”徐队长倒是实事求是,有什么说什么。 听到这里,费要强和丁大力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丁大力自忖毕竟这么多邮票钱没白浪费;费要强则暗说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费要强客客气气把记录的内容给徐队长看,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就请徐队长签个字。徐队长也爽快,草草看了一遍,签完字就此告辞。 徐队长走了以后,丁大力故作镇静地问道:“费伯伯,我爸爸是不是又犯错误了?” “没有,你爸爸很好……”看到丁大力根本不相信的样子,费要强不由苦笑,这孩子还真是不好糊弄,只好说道:“是这样的,团支部打算发展你爸爸为团员,但是在征求意见的时候,有同学反对发展你爸爸,费伯伯知道以后,就找到这位同学,狠狠地批评了她。想不到这位同学思想上一时转不过弯,拿着收到的匿名信,直接告状到书记那里。书记拿着匿名信大做文章,口口声声要把你爸爸树立为开后门投机革命的坏典型。” “啊?怎么会这样?”丁大力心里真个是透心凉啊,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年代zheng治斗争的残酷性啊,都是真刀真枪贴身肉搏,要是没有一身真功夫,转眼间就会被扒得赤条条一无所有。 丁大力难过之极,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的自作聪明而弄巧成拙,心里那种强烈地自责之情再也抑制不住,“哇”的就大声哭了出来。这一次可是真正的哭了,完全没有丝毫的造作。 “力力乖,不哭,有费伯伯在,你爸爸不会有事的。”费要强安慰着说道。 丁大力马上忍住哭泣,对着费要强说:“嗯,费伯伯一定有办法的。” “这就对了,来,和费伯伯一起去公社里。” 听到这里,丁大力心里愈发地亮堂起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完全是丁三坡一个人的问题了,现在是有人通过丁三坡入团这件事,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费要强。所谓关心则乱,这一点,丁大力可是差了费要强十万八千里,费要强肯定也是极关心这件事,但他没有乱了阵脚,而是风尘仆仆远行百里身临现场调查,这就好比棋手下棋,他这一步就占了一个先手,由他主导的调查,这完全是连裁判的活儿也给包揽了下来,走到这一步,至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到了公社里,丁大力反而把心完全地放了下来,完成了那么多的铺垫,丁三坡已经与广大的公社干部都合穿一条裤子,这哪里还是调查,分明是在发掘先进事迹典型。 果然,费要强拿着笔记本一个一个走访,立荣公社脱产干部一共十四个,光是费要强走访的干部就不下十个,另外还有工作人员,而无一例外的都是正面评价,提起丁三坡,都是竖起大拇指夸奖。 所谓与人方便也即与己方便,体现在丁三坡与公社干部之间,更是如此,丁三坡形象高大,公社干部形象也就随之高大,反之亦然。 费要强走出公社大门的时候,眉头已经完全地展开了。高高兴兴带着丁大力又来到了合力生产大队,大队干部是最早认可丁三坡的群体,听说是了解丁三坡在入学前的一贯表现,还以为是入党政审,也乐得做顺水人情,把丁三坡夸得和一朵花儿似的。 费要强翻着一页一页的证明材料,附在这些材料一起的有各种各样的签名与名称不一的公章,有了这些,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现在,他完全有信心凭着手里的材料,把对手直杀个片甲不留。 费要强来去匆匆,临走的时候,费要强表示因为没有机会认识丁妈妈而非常遗憾。他说,能够教育出丁大力这样的孩子的母亲,一定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丁大力汗颜,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费要强走了之后的这几天,丁大力的身心遭到了极大地摧残,既担心老爸会被抓坏典型,又担心费要强扛不住那边正牌书记的进攻,最担心的是生怕费要强为自保而落井下石,把老爸当做证明自己清白的两脚羊……受限于这年代通讯条件的落后,生活始终处于忐忐忑忑之中,没有一点办法可想。 然而,丁大力始终小看了费要强。 首先我们要承认,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这是千古颠扑不破的道理。费要强现在就面临着他人的挑战,是斗争还是退缩,这一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退缩,意味着失败,这对于出身官宦之家的费要强来说几乎是不可接受的。 费要强至今还记得老爷子曾经对他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老爷子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三落三起的……” 所以,这一次,费要强把这一次的迎击当做从政之路上的第一轮真正考验。为此,他动用了自己能够动用的几乎全部资源,事前并做足了全部的功课,手里还掌握了完全亲身经历的第一手材料。到了这一步,已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就连握手言和的可能也已经被费要强完全摒弃。 1979年1月7日,星期日。 夜自修的时候,费要强首先找到了丁三坡,又找了一间小会议室,开始了谈话。 ------------ 第018章 擦亮手中刀 更新时间:2012-08-26 丁三坡这几天压力也很大,但越是这样,丁三坡越是与费要强保持距离,真正能帮助丁三坡的也只有费要强,一旦费要强被波及,丁三坡只能被轰成渣渣,这一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所以,自始至终,丁三坡一直不承认与费要强有过接触,哪怕卢卫东当场指出曾亲眼看见他去找费要强,丁三坡也一口咬定卢卫东认错了人。 “三坡啊,这几天很不好过吧。”费要强已经成竹在胸,所以说话也很放松,先让丁三坡坐下,又把收集到的材料给丁三坡。“你先看看,这些材料里面所记录的与是否有与事实不相符之处。” 丁三坡相当之激动,这里一个个的公章和一个个签名,都仿佛在告诉他,费要强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的心血。 “这些材料都是完全属实的……感谢费老师对我的器重,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丁三坡信誓旦旦说。 之前丁大力曾写信把他在乡下到处写表扬信的事情略略提了一下,末尾又点了一句,所谓“千年文字会说话”,丁三坡心领神会,一把火把丁大力的来信给烧了干干净净。所以,这时候费要强给他看这些材料,他的回答才会显得如此镇定。 “关键是你这个人的本质是非常好的,没有让我失望……再说,这几天,你的表现也出乎我的意料……好,很好……” 话题又扯到了丁大力身上,自己的儿子生活中的点滴,他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丁三坡的眼眶也湿润了。 “好了,三坡,你不要有任何压力,相信组织上也会给你一个满意地交待的。” 打发走了丁三坡,费要强又找到了宋春芳,在同样的小会议室里,费要强同样地把材料扔到宋春芳面前。 宋春芳本来还很镇定,然而,一份又一份的材料翻下去,脸色却愈发地惨白。从材料里可以看出,丁大力是透支户不假,但是和后进户却完全沾不上边,甚至可以说比先进典型还要典型。有一句话说什么来着,组织上还没有入党,行动上已经是党员标准……对,就是这个意思。 还没看完全部的材料,宋春芳就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说道:“费老师,我也完全是被坏人蒙蔽啊……” 费要强眉毛一挑,不动声色说:“一派胡言,我还是你们的政治教师,你们班级我还是了解的,哪里会有什么坏人。” “我,我……” 费要强猛地用力一拍桌子,声色俱厉道:“你要想清楚了,一个现行反革命的直系亲属,主动污蔑一位无c阶级先进典型,与因社会经验欠缺而受别有用心之人挑唆,两者之间的性质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是卢书记,不,是卢卫东,他要整丁三坡……”宋春芳惊叫。 “还在胡说,丁三坡只是个小人物,卢书记怎么会想到要整他。”费要强干脆站起来,对着宋春芳怒目而视。 “是,是,丁三坡只是个小人物,卢卫东,卢卫东他……”宋春芳支支吾吾,最后把心一横,说:“卢卫东他……他妒忌费书记在同学中威望太高,他总是说……说,他的课没有费书记的受欢迎,所以,所以,他想借打击丁三坡,从而达到打击费书记在同学当中崇高的威信。”宋春芳说到最后越来越流利,能考上大学的哪一个不是聪明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早门清了。 费要强表示满意,递给她纸笔,语调温和了下来,说道:“你把从收到匿名信开始,一直到现在、重点是期间卢书记是如何唆使你诬蔑一位无c阶级先进典型,这些经过,你详详细细写下来。” 宋春芳到了这一刻哪还有其他选择,卢卫东与费要强之间的较量,到了现在,孰优孰劣已经一目了然:一个是弹药充足,另一个就连关键证人的口供都弄不到半个字。这里她倒是暗地里佩服丁三坡,端地是硬气,咬死了是怎样就怎样,对照自己,未免凄凉,若出生于革命战争年代,做不了江姐只能做蒲志高,然后又安慰自己,她所做的无非是依附强者而已,没人能说她什么…… 材料写完,费要强看完之后得到认可,宋春芳又签上自己的名字。做完一切,失魂落魄地走出小会议室,浑浑噩噩完全成了行尸走肉,直到费要强叫住她,温言勉励她正确面对错误,组织上会给她机会改过自新……宋春芳这才放下包袱,痛并快乐地哭着离开。 费要强拿着材料回到家里,花了好长时间把材料顺序整理了一遍,又找了一张纸,把明天开会所要说的列了一个提纲,按照提纲查阅文选、公报、文件等等,从中找出理论依据……一切忙完之后,夜已经很深了。 1979年1月8日,星期一,费要强早早来到了总支会议室。 历史系是师范学院的一个大系,旗下二级学科门类齐全,党团员人数不少,所以,领导历史系的党组织是总支部委员会,不是单纯的支部。 历史系以及江南省师范学院各系党总支委员会每月召开一次,一般确定在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一召开,如遇到紧急事情需要研究,可随时召开。上周,卢卫东就是提议召开了临时总支委会议,提议研究历史系党团组织近阶段暴露出来的一些不良苗头,尤其要警惕新生的zc阶级分子、个别野心家把持党团组织权力的相关议题。 上周的临时支委会应该说是不成功的,在会议上并没有形成任何结论,会后,卢卫东也不曾揪住不放,似有偃旗息鼓之意。 这一次的支委会例行会议一开始是极为寻常的,首先集中学习中央quan+hui的公报,然后结合自身实际,谈一谈如何领会、贯彻公报精神。 在这种平和的气氛之下,费要强忽然举手要求发言,发言内容则是对于上周支委会上谈到的几点情况予以说明。 卢卫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平常如斯。 ------------ 第019章 派出调查组 更新时间:2012-08-27 费要强的心境也是平和的,他先把亲身调查的有关丁三坡的材料递交总支书记,然后按照昨晚所列提纲开始甲、乙、丙、丁逐一做出说明。应当说费要强是非常冷静的,在说明的时候尽量不掺杂个人感情因素,一是一,二是二,主要就是指出丁三坡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以及能够证明他为人的事实依据,另外,就是着重说明他又是通过怎样的途径一步一步发现这样一个充满闪光点的优秀个人的。 总支书记一页一页翻阅着材料,越看越是吃惊,当他把这些材料传递下去的时候,同样的吃惊之色浮现在其他总支委员的脸上。 费要强发言到了尾声,笔记本一合,说道:“对于材料真实性的认定,我建议派调查组下去核实。” “同意!”卢卫东迫不及待地举手,尽管这一次被费要强这种jie级斗争熄灭论的黑秀才逃脱,不过,派调查组本身就是总支委员会的一个态度,意味着这件事还是他卢卫东高高站在审判台上。 “调查组肯定是要派的,丁三坡这位同学的事迹如果确是属实,这就是我们工作当中的失职,试想,在我们身边有一个优秀典型,却一直以来被我们所忽视,我很痛心……反之,如果材料所列举并不是事实或事实之全部,那更是不可容忍的弄虚作假……”总支例会草草结束,会议一结束,一个以卢卫东为骨干的调查组便即新鲜出炉。 费要强得知了调查组当中有卢卫东在内之后浑然不以为意,他手里还有大杀器,关键时刻足以让卢卫东不得翻身。 卢卫东的斗争艺术是高超的。调查组一行三人抵达立荣公社,首先落脚的第一站,就是费要强所交材料中并未收集到的立荣公社中学。卢卫东觉得,在费要强所提供的材料是相当翔实的,为今之计只有在材料所列单位以外寻找突破口。 不过,调查组三人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公社中学的上上下下对丁三坡印象非常之好,这也是有原因的。1978年高考的时候,时任县委书记对于高考非常重视,把全县各个中学的学习尖子集中到县中进行突击培训,所以,立荣中学的生源只剩下那些高考没希望的,还有像丁三坡那样的历届生。而最后的高考结果,丁三坡也没有辜负公社中学老师在他身上洒下的汗水,以全公社总分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大学,更值得他们骄傲的是,在县中学集中培训的立荣公社学员当中,成绩最好的只考上了大专。 以丁三坡为荣的公社中学当然不允许否定他们时时宣传的学习尖子,这种状况急得卢卫东抓耳挠腮,最后干脆赤膊上阵,赤裸裸暗示说,丁三坡在学习期间有无小偷小摸之类的恶迹。中学校长也是妙人,打趣说,那时人都穷得一个卵两个蛋,要偷也要有具体目标啊。卢卫东精神大振,“这么说,丁三坡这位同学在主观上是有小偷小摸意愿的,是不是?” “够了!”调查组一个老同志忍不住拍案而起。江南师院外派的调查组秉承了这个年代特有的老中青三结合班子。老的就是这位老同志,历史系教授姜建安,建国时期就已经在师院任教,教龄几乎与卢卫东年龄等同;中是卢卫东,青则是团总支下面的一名支部书记。 应该说,总支委组成的整个调查组对卢卫东还是相当有利的,这与总支委的暧昧态度有关,既不想让卢卫东过于难堪有关,又不便打击费要强的工作积极性,于是组成了这个略有偏向性的调查组,目的还是在最后的材料中把这碗水端平,然后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当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折中不意味着露骨偏袒,尤其是老同志,还是很有原则性的。姜建安当即指出,若是卢卫东再以这种指供、诱供形式调查,他马上退出调查组,并将把卢卫东所作所为忠实地向dang组织反应。 卢卫东蔫了下来,第一站公社中学算是无功而返。 第二站,调查组来到合力生产大队第三生产队,也即是丁三坡他们家的小队。卢卫东又出幺蛾子,说要走群众路线。 好吧,群众路线就是指大字不识或者是念过几天扫盲班的农民,因为不识字,签上自己的大名也有困难,他们通常留在书面材料上的是指印或掌印,这玩意儿最具视觉冲击力,卢卫东不相信这一次翻不了身。 然而,卢卫东还是失算了,农民伯伯是最实在的,他们会扳着手指头细数丁三坡让兄弟和儿子帮助他们干了哪些活。这回倒是老同志姜建安提出疑问,会不会是丁三坡的兄弟和儿子他们本身的思想境界崇高呢? 农民伯伯们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说:“丁五坡是整个合力三队最好吃懒做的小年轻,他自己家里的活都懒得干……丁三坡的儿子?你们不懂,他一个四岁小孩子,做这种事情肯定都是听大人的……” 老同志姜建安耸然动容,材料记录下来之后读了一遍,并请农民伯伯们按下手印。 这一刻,卢卫东脸色灰败,目光空空如也。 调查组在生产队调查的时候,丁大力就躲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看到调查组整个调查过程还算公正,丁大力也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在调查组离开生产队前往大队的时候,又撺掇了许多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起前往看热闹。 乱哄哄的一群小孩子跟在三个大人后面,倒是没有引起调查组三人的任何怀疑,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农村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任何生面孔出现,后面总会有或多或少看西洋镜的村民看热闹,也见怪不怪。 调查组接下去所要做的就是对于已有材料的核实,大队走访完了就是公社,而无一例外的,受访者无不信誓旦旦以dang性保证说前次自己所述完全属实。这对于整个调查组来说显得尤为顺利,但对于卢卫东个人来讲,却是不折不扣一场灾难。 ------------ 第020章 利剑猛封喉 更新时间:2012-08-27 经过两天的日夜走访,调查组圆满完成了任务。回到师院之后,总支委当即紧急召开支委会,听取调查组调查报告。 调查报告是老同志姜建安起草,并由三人分别签字,不过,最后向总支委口头报告的时候却是卢卫东这名党总支委员兼团总支书记。 应该说这份报告分量是十足的,附在报告后面的调查材料当中的那些类似血手印的掌纹指印,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卢卫东念完报告,面无表情,然而,这个时候费要强酝酿已久的反击却开始了,刹那间整个会议室风云突变。 “……这次事件,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中央的quan+hui公报早就指出,全国范围的大规模的揭批(和谐)的群众运动已经及时地、果断地结束……然而,就是由于我们支委会里的某些人,死抱着不和谐年代的思维不放,以整人为业,更以整人为乐!”费要强开宗明义把矛头直指卢卫东。 总支委到会的委员有同感的也不少,本来一个挺好的、能够被树立典型的好青年,结果被揪住不放,差点被打成反面典型,这让会议室里在不和谐年代中受到过冲击的同志、尤其是老同志,无不心有戚戚焉。 迫于压力,卢卫东只能检讨,无关痛痒地自我批评几句:主要承认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实际上他也是被别有用心的学生蒙蔽,一看到匿名信,jie+ji斗争的弦就开始紧绷起来;犯了这种主观主义错误,主要还是他的革命警惕性时刻戒备着的关系;“只要花上八分钱,让你调查大半年,”这样的教训是深刻的,今后一定牢记这个教训……话里话外,总之他的出发点是完全正面的。 费要强不停地冷笑,卢卫东只要一检讨,那就坐实了他犯错误的事实。费要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抛出宋春芳提供的书面材料,一怕卢卫东抵死不认,二怕总支委和稀泥把这事捣成浆糊模糊过去――主要是怕后者,在卢卫东不认账的基础上,总支委员会一句无法核实下次再议,他的铁拳可就完全打到了棉花糖上去了。 而现在就完全不同了,卢卫东既然已经检讨并承认错误,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清算他的错误究竟重大到何种程度――而不是纠结于卢卫东他有没有犯错误本身。 这就是高超的斗争艺术,是无数先辈用鲜血和泪水凝结而成的战斗经验,费要强既然出身于官宦之家,又岂会是江湖拳师耍把式那种打到哪儿是哪儿的野路子可比。 费要强拿出宋春芳的交代材料说:“我反对卢卫东同志对自身所犯错误的客观化!”费要强一锤定音,“我这里有新情况向总支委反应。”接着打开折着的信纸,一字一字地把宋春芳的交代材料朗读了一遍。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你诬陷!”随着卢卫东歇斯底里地咆哮,“嗡”的一声,与会成员两两交头接耳起来。 “宋春芳同学就在门外,只要总支委同意,我现在马上就可以让她进来和卢卫东同志对质!”费要强满腔胜算,这时候已经完全地无视卢卫东,字字句句扣住总支委,无非是要总支委表态。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性质已经完全变了样,现在是一名总支委员有预谋地捏造事实构陷同级另一名总支委员,在dang中央一再重申不抓辫子、不扣帽子、不打棍子的“三不主义”的今天,发生了这样的恶劣事件,一旦处理地不能让人民满意,负责同志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 宋春芳的材料有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一应俱全,甚至卢卫东到班级里召开团支部会议,那些露骨之极的话语,其后也被宋春芳通过不同渠道,最后补充到她的揭发材料当中。宋春芳也是明白人,知道只有把卢卫东彻底打倒,费要强的保证才会切实生效,否则打蛇不死,假如卢卫东还在职位上、且随时有权处理她,那一切的保证都是白搭。 人证物证确凿,事件就可以定性了。因为关系到与错误做斗争,在送交到上级党委的汇报材料中,每个人的发言记录最后都是要经过领导过目的,所以,接下去的揭批过程分外地寒风凛冽。 根据党章规定,卢卫东是有自我申辩的权利的,然而,他的申辩在如山铁证面前是显得如此苍白,以至于这种申辩也越来越无力。 费要强冷眼旁观,心里却没有半点怜悯之心,设身处地想一想,今天的斗争如果他才是失败的那一方,卢卫东又是否会怜悯自己。 很多时候,dang内对于犯错误的同志,一直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不和谐年代除外),批判是一回事,还要给他们革命与工作的出路,也就是所谓的“批判从严,处理从宽。 轮到费要强表态的时候,费要强说:“卢卫东同志的错误是严重的,这一点他要有一个清醒地、深刻地认识。我现在只谈两点。一,卢卫东同志长期以来一贯秉持‘以整人为政绩’的不和谐年代思维,他的思想和行为准则是与某些大坏蛋一脉相承的,这样的一个人,今后还让他身居领导岗位是不是还适合,请组织上予以考虑;二,根据我所了解到的信息,省委组织部已出台文件,各级党委的纪律检查委员会必须在今年七月底之前完成筹备工作,我的意见是,卢卫东同志所犯的错误,应该受到何种纪律处分,应该由院党委纪委来决定。” 费要强发言完毕,全体支委尽皆悚然,开了半天的会,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费要强的身份有些特殊,有的人可能只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只是觉得费要强的家世不一般,从费要强口中听到“省委组织部”几个字也仅仅是印证了传闻;但有的人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省委书记处书记,革委会副主任,这就是费要强身后强大的背景。 “我同意费要强同志的意见!” “同意!” “同意……” ------------ 第021章 父子巧陌路 更新时间:2012-08-28 时代已经变了,观念与思维也应当发生转变,简单的说,现在已经不是谁成分好谁嗓门大的年代了。卢卫东的错误在于他没有认清形势,总认为他家是三代贫农,本人又一向积极上进,大队、公社、县革委会三级推荐的工nong兵学员,这是他的护身符,所以,只有他去整别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也会有被整的一天。 总支委最后充分采纳了费要强的意见,卢卫东停职反省,所犯错误暂不做结论,等待学院党委纪委成立之后再行审查。 卢卫东完了!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感受,真要是受了党纪处分,他还有申诉的可能,能申诉,意味着有可能平fan。而现在呢,你要申诉,要复查、复议,可结论都没有一个,又何谈复查复议? 当然,作为党员的一项权利,卢卫东可以向zhong央提出要求、申诉和控告,并要求有关组织给以负责的答复,不过,现实形势大家都清楚,zhong央一般只会平反不和谐年代以前的,不和谐年代以后的?做梦去吧! 会议结束,事情却还没有完结。接下去的几天,总支委会议不断,首先是任命费要强为团总支书记,接着选举费要强为党总支副书记,并报送上级党委。 而费要强的党总支副书记也很快获上级党委任命,上任之后第一件事以丁三坡具备了成为一名党员的条件,应该特事特办,及时把他吸收到党内来。这一提议理所当然获得通过,就连学院党委,拿到了调查组的证明材料,都在感叹,说丁三坡这样的优秀人才,党组织发现得晚了。 不管怎么说,立荣公社与合力生产大队第三次迎来了调查丁三坡的人员。 这一次当然是好事,只不过调查的范围有些扩大,比如丁大力的爷爷奶奶,作为被发展对象的父母,他们的政治面貌、无c阶级立场、有无历史遗留问题,等等等等。还有刘美丽,作为配偶,这一关政审也是逃不脱。 说来好笑,大队与公社干部现在一听说丁三坡三个字,第一反应都是悲风凄雨,不就是和这厮暗地里互捧臭脚嘛,用得着三番四次来折磨人么?可惜啊,这种攻守同盟还必须维持下去,也就用力咬着磨牙棒力挺丁三坡到死了。此外,要数丁大力最为失落,照理他也是被发展对象的直系亲属,怎么就没人审查他的政治面貌呢。 丁三坡的政审总算有惊无险告一段落,因为是作为典型突击发展入党的,不同于按部就班的入党模式,党校培训、七一宣誓什么的,所以速度很快,还没有到放寒假,丁三坡就摇身一变,成为了有组织的人。 丁三坡离校返家的前一天,费要强找到他,然后二人做了一次长谈。 二人谈了很多,费要强谈到他收到丁大力的信之后深有感触,“随着国家高考制度的恢复正常,工nong兵学员的角色越来越尴尬,像我吧,毕业两年了,但是工资定级只能二十三级,只相当于大专文凭。工nong兵学员的路今后会越来越难走,所以我已经报名参加三月份的研究生考试……” 丁三坡非常地吃惊,然后又感到释然,难怪费要强这么迫不及待把他发展成预备党员,原来是因为他很快就要离开了。然后又想到这一次因为他的事情,费要强承担了极大地压力,即使如此,危机化解之后,费要强还一如既往地为他的前途操心。 丁三坡被深深地感动了,如果说一开始打着儿子丁大力的幌子接近费要强,更多的是一种政治方面的投机的话,那么,这一刻,他心里只有对费要强深深地感激。 “费老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您永远都是我最最尊敬的导师……” 费要强能够感受得到丁三坡的这份真情,他显然也动了情,所说的不再局限于一些思想理论方面的教导,更多的则是一些做人做事的体会心得。 “卢卫东做了两年的总支委员,团总支书记,但在这次对他的揭批过程中,为什么总支委里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他作证和辩护?主要也是同志们大多厌倦了这样的政治生活。这个教训你一定要牢牢记住,随着中央最新一次quan+hui的胜利召开,在将来的政治生活中,斗争已经不再是主流,团结才能实现四个现代化。你一定要从现在就开始适应起来,团结周围的同学、团员、党员、干部,为将来的工作打下坚实的基础……送给你一句话,把别人看得高些,把自己看得低些,只会使人进步,决不会使人落后的……” 这一次的深谈对丁三坡的影响是深远的,以至于在今后的几十年工作当中,闲来无事的时候,丁三坡总会翻开日记,细细品读当晚费要强留给他的肺腑之谈。 1979年1月21日,在结束了一个学期紧张的学习生活之后,丁三坡背上了大包小包,踏上返乡旅程。 丁三坡好歹也算是名人了,临离开大学的时候,一个电话打到立荣公社的邮电支局,支局接通合力生产大队分机之后,接电话的大队干部听说电话里的人是丁三坡,连称“好说好说”,约定了让送牛奶的手扶拖拉机等在县城的农副产品收购站,让丁三坡去县城收购站搭顺风车。 正当丁三坡风尘仆仆回家赶的时候,丁大力却反其道而行,来到了省城。 临近春节,城市菜篮子供应压力增大,为贯彻“郊区为城市服务”的方针,立荣公社也在之前抢种了各类蔬菜――主要是以青菜为主。丁大力打听到隔夜有中型拖拉机装菜前往省城,所以和家里沟通之后请人宰杀了家里的猪,又把夏季自留地里收的菜籽去榨了油,之后与公社的拖拉机司机沟通好,和小叔丁五坡一起坐车连夜从家里出发。 叔侄二人窝在成堆的青菜包里,盖着借来的厚厚两层军大衣,倒也没有受凉,就是颠簸的厉害,睡得不怎么好。 天还没亮的时候,拖拉机就已经到了指定的农副产品收购点。丁五坡力气足精神头好,一个人背着一百多斤猪肉出去找地方练摊了,丁大力毕竟还是贪睡的年纪,窝在车厢里又小睡一会儿,结果这一睡睡过头,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老高了。 “哎呀,睡过头了。”幸亏拖拉机还在排队等待卸货交割,丁大力把自己的花袋扎紧了,跳下车子赶快离去。 ------------ 第022章 又有美食到 更新时间:2012-08-28 菜篮子供应的农副产品收购政策属于“派购”,来的时候送蔬菜,回程也不是空车,还要去装一些紧俏的生产资料和工业产品,这是国家的奖励政策,很不错,价格也属远低于市场价的优惠价。这样一来,中型拖拉机一般不到午后回不了家,最晚的时候拖到晚上七八点才回程的也有。所以丁大力不担心回去乘不到车,早点回来等在这里,总会搭乘到顺风车的。 丁大力乘坐公共汽车找到丁三坡的寝室,无奈人去楼空,居然是前后脚。丁大力暗自懊恼,要是不贪睡,说不定就能接上头。 不过,现在再怎么懊恼也没用,在宿舍里简单清理了一下个人卫生,又在校园里耗了些时间,估摸着大概差不多了,朝着费要强家里而去。 21日正好是星期天,巧得很,费要强没有出门。听到敲门声,费要强还是让女儿彤彤去开的门,紧接着就听到女儿惊喜地声音:“力力弟弟……” 费要强疑似听错,出来一看,果然是丁大力,也是又惊又喜,拉着丁大力进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倒是看不出过重的风尘之色。 “臭小子,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的?”费要强笑问,又对女儿说:“彤彤,给你力力弟弟上茶……”结果没说完,自己倒是先哈哈笑了起来。 费要强问丁大力怎么来的,丁大力把过程一说,费要强感慨了良久,摸了摸丁大力的额头,试了试,发现体温正常才算作罢,又叮咛了好些话,注意保暖、注意安全等等……丁大力则一律应着,完了甜甜一笑,由衷说:“费伯伯对我真好……” “呵呵,臭小子……” 彤彤却只是盯着丁大力的花袋,上次丁大力的三道菜给彤彤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花袋就好比魔术师的口袋,里面总有好东西。 “费伯伯,我新学了一道菜。”丁大力从肩上解下花袋的绳子,正好看到李阿姨从厨房里出来,马上甜甜叫了一声,又说:“李阿姨,把厨房交给我了。” 李阿姨眉开眼笑地抱了抱丁大力,也是怪了,李阿姨每次看见丁三坡总没什么好脸色,对于丁大力却是发自心底的喜爱。听说丁大力又来做菜,说什么不答应。 “这道菜啊,是我那师父的祖宗专做给皇帝吃的,费伯伯和李阿姨,还有彤彤姐姐,你们一定要尝尝,错过了肯定要后悔好一阵子。” 李阿姨也是爽快人,应道:“那行,李阿姨给你打下手。” 丁大力这才笑着从花袋里往外掏东西。小小的花袋,里面的种类不多,一只活蹦乱跳的芦花鸡,一条猪里脊肉,两酒瓶子的菜油。 费要强吃惊地拉住丁大力,脸孔板着怒道:“小孩子瞎胡闹,你家里不过日子了?统统给我拿回去。”李阿姨也相当地吃惊,对于费要强的说法严重地同意,倒是彤彤有些不乐意,不过,恪于良好的家教,撇着嘴并没有发表意见。 “听我说,费伯伯,李阿姨,”丁大力笑嘻嘻一点都不害怕,先指着芦花鸡说:“这是一只公鸡,每天早上噢噢叫得我都睡不着觉,今天无论如何要给它一刀;肉是自己家里的猪身上的,除了卖掉的,家里还有好多;菜油是自留地收的菜籽榨的油,比商店里卖的要香多了……好东西就是要大家分享嘛。”说着,趁费要强和李阿姨不注意,哧溜钻到厨房间,然后高声叫道:“彤彤姐姐,快来帮忙。” “哎!”彤彤正中下怀,跟着就进了厨房。 费要强和李阿姨面面相觑,最后却是苦笑。 打下手的活最后还是李阿姨接替了女儿。丁大力很是有御厨范儿,调好了佐料,备好了开水,起了油锅,菜刀在鸡脖子那里一勒,鸡血还没有沥干的时候,往开水里一蘸,把鸡胸上的毛一抹,菜刀刷刷两下,剜下两块鸡脯,顺势又对剖开,接着便下锅。油锅里急火翻炒,最后装盘的时候,抓在李阿姨手里的芦花鸡还没死透,居然还在咯咯叫着挣扎,再看一盘“活炒鸡丁”,里面的鸡肉仿佛还在跳动似的。 彤彤看得又是怕又是喜,从鸡脯肉剜下开始就一直在拍手,这会儿装盘出锅,早迫不及待拿筷子出去了。 李阿姨和费要强直愣愣地发呆,这就完了?简直快得不可思议啊。 “这是活炒鸡丁,费伯伯,李阿姨,咱们一块儿去尝尝,”丁大力嘴里是这么说着,却从李阿姨手里接过芦花鸡,李阿姨也知道了他要干什么,把芦花鸡抢过去,一瞪眼,说:“一块儿吃去,要干活等吃完了干活。” “李阿姨真厉害,一点都瞒不过你……” “去,臭小子,嘴涂了蜜似的……” 这活炒鸡丁因为一个快字,最鲜明的特点就是嫩,嫩得含在嘴里没怎么嚼就好像已经全化了。当然还有一个“活”字,若是细细品着,倒是好像能感觉得到鸡肉在嘴里弹跳。 “好吃,太好吃了!”彤彤大呼小叫着,可惜太少了,一下子就没了。费要强和李阿姨也吃过之后回味了良久,嘴里才归于平淡。 “果然还是皇帝老儿最懂得享受……”费要强叹道。说实话,他的家庭虽说不一般,好东西却是多久没吃了。去年的时候,zhong央曾发文件通报批评某领导,该领导带着老婆、孩子到地方上过所谓“gm化春节”,白吃白喝,一顿饭就花费一百多元;以试用为名拿了冰箱厂价值近千元冰箱一台,拖了很长时间才勉强付了二百五十元……还有其他种种不一而足,所以,费要强也很小心,直到前一段时间卢卫东搞政绩搞到他头上了,他才含愤出手。 活炒鸡丁只是开胃菜,却也是最让人回味的美食,接下来的就比较家常化了,不过,虽说是家常化,在丁大力的妙手调理之下,却还是让人大快朵颐。 鸡腿和鸡翅是熬鸡汤切盆做成白斩鸡,丁大力用零拷的酱油调的蘸酱口味无限接近后世的鲜味酱油,再用姜末、葱花、小磨麻油吊香,嫩滑的“绿色”鸡肉配以鲜香的酱油,口感在七十年代末期足以让人回味十年以上;里脊肉做的椒盐大排,油锅里炸了之后金黄喷香;剩下的鸡肉还可以做一盘宫保鸡丁,丁大力的手艺重在搭配的调料,相信也会是令人难忘的一道菜。 这三道菜虽说在后世一些口味刁的小家伙看来是很上不得台面的,在这个年代,却无疑是难得的美食。 ------------ 第023章 有客来蹭饭 更新时间:2012-08-29 一顿饭吃得四个人都是满嘴流油,胃口最好的是彤彤,左手一根鸡腿(丁大力特地留着没有切盘),右手一块大排,嘴里吃着还嘟哝说:“力力弟弟,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啊?” 丁大力说:“只要我身高还不满一米二,我随时可以来的……” 费要强和李阿姨听了都哈哈大笑,一米二以下的小孩是不需要买车票的,不过也亏着是这孩子胆大包天,别人家的孩子,断没有这份独来独往的能耐。 吃完饭,丁大力因为还要赶车,不敢久留。费要强夫妇也知道丁大力来回一次极不容易,没有多留,只是临走的时候,李阿姨从房间里拿出了不少东西,一件一件地往丁大力的花袋里塞着。 丁大力吃惊地看着,两瓶茅台酒,一条中华烟,还有一包金币巧克力,一袋奶糖,一袋白糖,沉甸甸的,怕是要压坏了丁大力的小身板。 “太贵重了……太重了,我不能要……”丁大力又是感动又是歉疚,他对于费要强和李阿姨的感情固然是有的,但在其中,功利的意味却是甚重,有点钻营的意思在内。但到了这一刻,从李阿姨拿出来的这些东西,至少可以看出,费要强夫妇对于他丁大力也是有着很不一般的感情的。 “李阿姨,我真的不能要,你再这样,我以后真的不敢来了……” “你敢……老费,快来帮忙……这孩子劲可真大……”李阿姨虎着脸,叫着费要强帮忙。 费要强并没有动手,只是笑着说:“力力,拿着吧,这些东西昨晚上我就是准备给你爸让他拿回去的,可你李阿姨生怕你爸把东西拿到别地方去,不让我送。呵呵,现在好了,既然你来了,空手走的话,你李阿姨肯定会追到你家里去的。” 还有这典故啊?丁大力傻了眼,发现把自个儿的老爸还真是害得不浅啊。 “可……这些东西……费伯伯拿着送送上级领导什么的,不是更有用么?”丁大力无奈说道。 “这孩子还懂这些?真是不得了……”费要强夫妇再度称奇。 “你李阿姨是商业局的小科长,不缺这点东西……好了,力力你再推,我把你给抓起来了哦。”费要强威胁说。 听到费要强这么说,丁大力倒是心安理得了不少,商业局就是以后的供销社啊,油水和权势不是一般的滔天,要说商业局的科长,比冷衙门的副处副厅成色更足。 费要强一家三口吃得太饱了,送丁大力去车站正好可以帮助消化,等到丁大力上了公共汽车,一家三口才一起回家。 坐在车上,丁大力心里头沉甸甸的,花袋里带回来的东西不下三十块钱,贵重还在其次,关键在于没有过硬的关系有钱还买不到东西。他两次带到费要强家里的东西,加起来十五块钱顶破天了,还不到他们送的一半价值。他忽然发现这段关系似乎越来越难以经营了,他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哎…… 一声叹息。 因为有大队里的送奶车专程等着,丁三坡回家的时候还不算太晚。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丁三坡敲响了家里的门。 爷爷和奶奶知道了自己家的大学生儿子回家了,都非常高兴,张罗着要把芦花鸡给杀了为儿子接风洗尘。结果,打着手电找遍竹园子,都没找着芦花鸡。 丁三坡倒是无所谓,说实话,学校里的伙食相比家里,那可真是强太多了。丁三坡说:“不用找了,既然力力是和小弟一块儿去的省城,那肯定是拿到费老师家里去了。” “这个败家的小儿……”奶奶说。爷爷则说:“也不一定,力力比小五懂事,说不定拿到集贸市场上卖的呢……” 丁三坡听了就不乐意了,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费老师对我恩重如山,送一只鸡不算什么,你要真把什么都算的这么清楚,那要不是费老师,我连入团都够呛,现在呢,都已经是预备党员了,这帐又怎么算?” 爷爷奶奶虽说都是农村人,这点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大学生虽说是国家干部了,可干部要不是党员,好比女人家做小,始终说话声音不响亮。 “也是……” 一家人坐在丁大力的床上聊着,合力三队的徐队长来敲门了,来的还不是一个人,是和生产队的会计一起来的。 徐队长是来送钱的,生产队会计估计是跟着一块儿来打酱油的。徐队长说,你们家本来就劳力短缺,现在三坡上了大学,可能家里就更困难了,所以生产队决定给予丁家五块钱的补助。 总的来说,我们这个民族还是尊重知识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就不提了,就说在旧社会,国学大师李羡林考上了水木大学,县长大人还亲自上门赠送几百大洋呢。 家里一下子热闹开了,爷爷奶奶尤其高兴,虽然地方小了点,却宁愿缩在土灶的角落也要和队长、会计唠嗑唠嗑,当然,顺便也帮忙拉拉风箱――家里本来决定晚饭就简,不过,现在来了生产队干部,就不能太寒碜了,总要招待他们吃了晚饭再走吧。 有肉有青菜,肉是新杀的猪身上割下来的;菜是霜降过的,用新榨的菜籽油在土灶上猛火急炒,又香又甜又糯,放在二三十年后,保管比肉食要远受欢迎。美中不足的是家里只有爷爷喝剩下的小半瓶黄酒,四个人,根本就不够喝啊。 还是徐队长爽快,回到家里拎来了一瓶女婿送的乙级大曲。 一叠花生米,一碗红烧肉,两大碗青菜,四个男人开始小酌起来。 丁三坡本以为这二位纯粹送补助顺便蹭饭的干活,这小酒一喝,话就开始多了,渐渐地,丁三坡有点明白了,敢情这二位真有事要向他请教的。 “三坡啊,政策变了啊……” “是啊。” “政策还要变回去吧……” “嗯?你听谁说的?” “咳,这还要听谁说的……坏脑筋的罗老锅都知道……” “这事吧……”丁三坡斟酌了良久,毕竟没有费要强那份底气,还真不敢夸口,只好说道:“zhong央是希望农民过上好日子的……” “也怕zhong央继续割zb主义尾巴啊……对了,三坡,跟你打听个事,上回来了个大干部,县委的摩托车司机送来的,好像你们家力力和人很熟……到底是多大的干部?” 正说着,门被“砰”地推开了。 “力力……” “力力回来了!” 屋子里的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 第024章 神秘丁大力 更新时间:2012-08-29 丁大力回来的正是时候――因为红烧肉还没被吃光。 出入平安,家里人当然都很高兴,不过,这中间,丁三坡无疑是最高兴的,一方面自然是父子亲情,另一方面则有点说不清楚了,有点类似于感恩――在父子之间来说,这好像有点倒了个个儿。 “没想到回来的这么早。”丁三坡很高兴地招收让丁大力过去。 中型拖拉机的速度的确有些拖拉,好在回程所载货物不多,还有一个好处,路上不必换乘、等车(等车花上一两个小时是很平常的),所以,相比之下反而耽搁的时间不是很多。 母亲对于儿子的情感总是最不加掩饰的,刘美丽偷偷告诉丁大力,她在灶间留有小半碗红烧肉,说完吃吃的笑。 丁大力也笑,掀开竹帘先进了父母的房间,然后花袋一放,掏出中华烟,条装的封包拆开之后很利落地拿出一包。 丁五坡也跟着进来,他的解放包里面有卖肉得来的一百多块钱,他打算先在里间放着,吃完晚饭再拿回去好好数一数。不料,正好看见丁大力拆开一整条中华烟,顿时眼睛都直了,一个箭步窜过去,反反复复确认之后猛地压低嗓门轻吼道:“妈呀,中华……你疯了,还拿出去……” “你不懂的……”丁大力轻描淡写说。 “玛德,老子是你老叔……”丁五坡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没这个侄子好使,于是,也只能骂骂咧咧跟着一块儿出来。 刘美丽已经为丁大力盛好饭,徐队长则让丁三坡再拿一个小酒盅,酒盅里满了酒,比主人还主人似的,招呼着丁五坡坐下来喝两口――也难怪,酒是徐队长从他自己家里拿来的。 丁大力并不急着吃饭,他把中华烟拆封,一人散了一根,然后把剩下的烟盒扔到父亲的小酒盅旁边。 这几个人的反应如出一辙,瞪大了眼睛,仿佛身处梦中。这也难怪,丁大力还记得他前世的时候小朋友之间流行赌烟纸,每一种香烟的烟纸都有具体的价码,比如“飞马”一百、“大前门”五百、“凤凰”一千,比较离谱的是“中华”二十四万,就这价码,丁大力一直到不玩赌烟纸的游戏为止,还从来没看见过中华烟的烟纸是什么样子的。 对于不抽烟的人来说,烟就是烟,而对于老烟枪来说,这中华烟还真不是烟,是国烟、是身份、是面子、是派头、是…… 徐队长和胡会计抖抖索索拿自来火点燃这带滤嘴的国宴招待用烟,一口浓烟狠狠吞进气管,烟气进入肺部,和每一个肺泡都打了一声招呼,这才悠悠从鼻腔喷射而出。 这一刻,徐队长泪流满面,“老子总算抽到大中华了哇……”说着就要顺手把拆封的中华烟往自己破军装标袋里塞。丁大力连忙抓住徐队长的手,口不择言道:“大zhai您可得学,这装烟的本事您可不能学人c某某……” 一屋子的大人脸色都变得非常非常之诡异,瞧着丁大力好比外星来客。 丁大力神色有些尴尬,支支吾吾说:“c某某比队长您有品,人家只拿牡丹烟……咳,咳……”说到半路后脑勺被丁三坡轻轻一拍,赶紧的打住。 这种在后世流传甚广的趣闻轶事,在这个年代却根本就没有消息渠道来源,或许到了某一层次才能得以与闻,但绝对不是小小的生产队长和生产队会计。 丁大力身上马上被笼罩了一层神秘光环,不但是生产队里的两名干部,即使是丁三坡,也忍不住问道:“是费老师?”丁大力不置可否。丁三坡没事人一样笑笑,又问:“烟也是费老师送的吧?” “嘿嘿,费伯伯倒是准备送给你的,不过李阿姨不准送。”丁大力很得意于李阿姨对待他更亲,又做补充说明,道:“李阿姨是省城商业局的科长,中华烟是她送给我的!” “去,你又不抽烟。”丁三坡连忙抓起烟又散了一圈,接着就把烟放自己口袋里了。他也怕徐队长喝多了装疯,硬把烟拿走。 徐队长吃惊于丁三坡父子二人与神秘的费老师和李阿姨之间那种远超一般的非同关系,沉默了好半天之后,一口干了小酒盅里的酒,打着嗝说道:“明天咱们家杀猪,三坡兄弟一定得来,还有你,力力……”看到丁五坡也是一脸的期待,酒劲上来也就不管了,“小五你也来……” 就为了最后一句“小五你也来……”徐队长被老婆埋怨了一宿,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徐队长和胡会计走了以后,爷爷忍不住骂娘,说徐队长知道家里杀猪,就是来蹭饭的。丁三坡笑着说:“徐队长不是也请了咱去他家吃晚饭嘛……” “那是你,玛德连力力都叫上了,就漏了老子……” 丁大力偷笑不已,溜到里间又拿出一包全新未拆封的中华烟给爷爷,道:“爷爷,给,这是您孙子孝敬您的!” “哎!”爷爷的气马上就消了,眉开眼笑把烟藏好。 丁五坡不乐意了,说:“我的呢?” “你没有,上回的大前门最后都是你拿着的,你连爷爷都没给吧?还想要中华……” “兔崽子,原来你还有大前门……”爷爷要拿鞋底板抽丁五坡。 “哎,爸,爸,您抽那么好的烟干嘛,这大前门不是求人办事的时候用的么……”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间杂着几个男人的草爹骂娘声……丁大力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农民啊,一年到头,也就是年头年尾的时候才能听见如此放肆无忌的笑声。 尽管丁大力信誓旦旦说不给丁五坡中华烟,毕竟是自己小叔,真不给他烟,这事还真做不出来。丁五坡心满意足藏好了中华烟,却又毫不客气地从丁三坡拆封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后才悠悠说:“徐根民这老小子是有事求上门了哇……” “行了,把你的兔子看好了,不比什么都强。”爷爷刺了丁五坡一句,接着很小心地对丁三坡说:“小三,徐队长真要求你办事,能帮忙的,就帮人家办了吧……” “我尽量吧。”丁三坡虽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 第025章 怒斥徐队长 更新时间:2012-08-30 徐队长家的晚宴――姑且就算是晚宴吧,并不能算太丰盛,虽说杀了一头猪,不过,年尾有人家办喜事,一头猪剖成两半,早脱手赚现钞了,最后上台面的只有一盘炒猪肝,一份红烧猪尾,一大锅子猪肺汤,当然最后少不了炒青菜。 出席晚宴的领导还有大队里的支书和大队长,小队里的会计也来了,加上丁家的三口男丁,一桌酒席坐了七人。 酒还是乙级大曲,烟却是丁五坡私房的大前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点夸张的描述了,这是山大王的生活水准,这时节的农村是达不到这水平的。 总之就是气氛搞起来之后,徐队长开口就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三坡啊,你那个老师挺有本事的吧?” 戏肉来了啊。丁大力不动声色,位置却和丁三坡靠近了点,要是丁三坡胡乱许愿,也便于第一时间在桌子底下踢一脚,提醒他注意。 “还行吧……”简单的问题,丁三坡却回答地很困难。 “三坡,那……你知不知道七队的老石头的事?”徐队长小心翼翼说道。与此同时,丁大力发现大队支书和大队长他们也很紧张地看着丁三坡。 七队的队长石中华在夏粮收成的过程中私分粮食,被举报,最后被免职,据说后续处理还没有出台,可能会很重。这件事丁三坡是知道的,当时很多人都盯着七队,最后免职的处分下来,很多人都半夜里偷哭,这在去年是一件很大的大事了。 “我知道……”丁三坡制止了徐队长接下去的话,又说:“不过,我想我帮不了什么忙。” “你行的!”徐队长很激动地说:“《华文机关报》在月头上连续刊登了好几篇文章,内容都是鼓励单干的……” “这不是单干,这是生产责任制!”丁三坡纠正说。 “照我看和单干差不多……”徐队长拗劲一上来,就要和丁三坡争个输赢,大队支书连忙打断徐队长的话,说道:“老徐,三坡是大学生,还能不比你明白事理?” 大队支书姓孔,孔老二的孔,名叫孔前进,为此被人起了绰号,叫“恐惧前进”,这孔支书也是个狠角色,挑担的时候摔断了骨头,硬是咬着牙把一担农家肥料挑到船上,为此整个合力生产大队都服了他,没有人再敢当面叫他“恐惧前进”。 孔支书说:“老石头的事情很复杂,他和生产队的一些社员都是私底下有约定的,一天多干一个小时,夏收的时候就多留口粮(瞒产)……这事不是简单的哄抢国家粮食……” 徐队长一个大老爷们,忽然间就嚎啕大哭起来,还抽着自己的嘴巴,嘴里说着含混不清地话,丁大力听了好一会儿才算听明白了,原来向公社告密说七队私分粮食的正是徐队长。 大队长说:“老徐不了解情况,做错了事,现在也很后悔……三坡,都是一个大队的,能帮忙的难道你忍心袖手旁观?”大队长姓李,曾被丁大力和丁五坡挟持了几分钟,被抢去空白介绍信两张。很奇怪,丁大力想破脑袋都回忆不出大队长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前世的记忆里,大家伙都管大队长叫“李向阳”或“李大队长”,真名反而没人去叫。 丁三坡苦笑着说:“我只是一个新入dang没几天的在校学生,你们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学毕业,满半年见习期,就是拿22级工资,放在军队里就是副连级,公社里的康大伟知道吧?他在部队里是连长转业的,到地上降一级,副连级,做了食品站站长,你一毕业不就和他一样了嘛……”李大队长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个……没有可比性嘛……”丁三坡也知道和大队干部说不清楚,干脆就不说了。 “好吧,我们也不难为你,你笔头好,政策理论水平高,写一封信给zhong央,帮老石头说句公道话,这总行吧?”这回说话的大队支书。 “哎哟,孔支书哎,您就绕了我吧,给中yang写信?”丁三坡差点就要拔脚开溜。 “那好,咱们退一步,给报社写信,《华文机关报》,或者《江南日报》也行,你那个老师很厉害的,他上次下来,县委派车子送他,县委书记还亲自打电话给公社书记,让公社书记照看着点,出了事唯他是问……这么牛的人物,通一通关系,在《江南日报》上刊登一封人民来信,这总归没问题了吧?” 丁三坡很为难,从本心上来说,他很想帮这个忙,可又怕给费要强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要知道上次费要强为安排他入团的事情,闹到最后差点被人给整了个底朝天,上次的事情是走运。而这一次,要是真通过费要强帮了忙在报纸上为老石头队长鸣冤,万一触怒了中yang领导,别说是费要强,就是费要强的老爷子都扛不住。 “不行!”丁三坡咬着牙说。 “也不是不行……”与此同时,丁大力却慢悠悠地说道。 “你一个臭屁孩子懂什么!”正在闷头大吃的丁五坡突然发飙,筷子夹着一条猪肝朝丁大力嘴里硬塞,“吃你的吧,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小叔……”丁大力嘴里被塞了东西,支支吾吾叫道。 丁五坡附在丁大力耳边说:“你别说,让你爸应付……咱家的好日子以后还要靠你费伯伯,你一个小孩子千万别乱许愿连累了他……” 徐队长是知道丁大力和费老师的关系还在丁三坡之上,尤其是丁大力,还有一条夫人路线可走,所以眼巴巴对丁大力说:“力力,你徐伯伯平时对你不错吧?” 丁五坡却打了个饱嗝,拍拍胸膛说:“好像吃饱了……力力,和小叔先回家去。” “是啊,力力,和小叔先回家。”丁三坡沉着脸,忽地又展颜一笑,端着酒盅说:“来,喝,喝……” 丁大力被小叔拖着走的时候忽然大声叫道:“徐队长,你一个老爷们只会哭鼻子掉眼泪,你敢不敢说真话?” 一屋子的人尽皆愕然,又忽地全都羞赧不已,这些干部要是都敢说真话,也不至于求到丁三坡这儿来了。 丁五坡赶紧地把丁大力拖到门外,想不到的是丁大力在外边还照样大叫:“徐根民,你不就是舍不得你那顶破基8小队长帽子嘛,我算是看死你了……” “不好意思,我也有事要走了。”丁三坡再也没脸坐他们一块儿小酒喝喝小烟抽抽了,赶紧找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溜之大吉是也。 注:1980年5月guowuyuan发文,对1977年改革招生制度后招收的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的工资待遇,恢复执行guowuyuan1957年制定的标准。即,1958年2月,guowuyuan人事局在关于高等学校和中等专业学校毕业生分配工作以后工资待遇等问题的综合答复中,对见习期满后的毕业生的定级工资作出统一规定,定级水平为“普通高校修业两年以上不满四年的,定级行政23级(对应技术14级)”,“修业四年以上的,定级行政22级(对应技术13级)”。 ------------ 第026章 没有上进心 更新时间:2012-08-30 回到家里,丁三坡和丁五坡都说要收拾丁大力,亏得刘美丽护犊子,抱住丁大力,怒目对着丁家兄弟二人。 “你们敢!谁动手老娘和谁拼命。”上一世的时候,丁三坡揍丁大力,刘美丽最多求丈夫下手轻点,这一世,儿子疼老娘,老娘也分外疼儿子,居然为了儿子敢和老公顶嘴了。 “妈,你别怕,他们不敢动手的。”丁大力却大大咧咧不当回事,当然,前提是他需要置身于刘美丽的保护之下。 丁大力说:“爸,这件事对于费伯伯来说是一次机会。” “这是zheng治投机!”丁三坡怒道:“搞投机的很容易造成赌徒性格,你可以有一次成功,甚至无数次的成功,但赌徒就是赌徒,总有一天会粉身碎骨!”丁三坡凛然道。“况且,这一次能赌赢的机会实在渺茫……”说着说着,丁三坡又泄气了。 呵,水平见长啊! 丁大力一翘大拇指,说:“费伯伯说的吧。” “是不是你费伯伯说的你别管,总之你别再给费老师惹麻烦……”丁三坡显得有点尴尬,扭头对丁五坡说道:“小弟,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阿哥,你要看住力力啊。”丁五坡也觉得丁三坡的话在理,临走时还不忘让大哥盯紧点。 丁五坡走了之后,丁三坡关上门,很郑重地说道:“力力,这一次你一定要听爸的,别插手,知不知道?” “知道了,爸,您说得很有道理,我都听您的。”丁三坡所说的政治投机论给了丁大力很大的震动,没想到费要强在政治上是如此地成熟,反倒是他丁大力白重活了一回了。 丁三坡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说:“费老师就要考研了,这对他来说是一次重大的进步机会,可不能因为你而毁了费老师的大好前程。” 真的要考研了啊! 丁大力忽然失神了。 费要强在前世的时候,最后官至江南省政协主席,算是以正部级荣养终老。丁大力其实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是什么限制了费要强北上更进一步,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工nong兵学员的尴尬身份限制了他更大的进步空间。 工nong兵学员是不和谐年代的产物,学制一般在三年左右,这就有了一个麻烦,按照国家政策规定,修业未满四年的,工资定级只能在23级,也就是相当于大专,这是一个先天性的弱势,在基层,可能这个劣势不怎么明显,而越是往上,这样的弱点就越是突出,能够在千军万马中冲杀而出的,哪一个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但是,现在费要强真的也要考研了,丁大力不知道费要强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否有他写信给费要强的因素在其中。可以肯定的是,费要强一旦能够考上研究生并顺利拿下学位,那可是相当于青云直上啊。而且,费要强还有一个更大的优势,他是工作以后再考研究生的,照例研究生三年可以算工龄,也就是说,他现在在江南师院里的正科级可以挂在他的研究生学习生活中。 天大的机会啊! 费要强和丁三坡因为不了解事情发展的方向,所以,对于不确定的情况而贸然行动,他们谓之“zheng治投机”,可丁大力不一样,他是知道事情最后走向的,如果明知道最后的结果却在一边袖手旁观,丁大力觉得,若干年后,他或许不会原谅自己现在的不作为。 丁大力再也睡不着了,连夜起床,在昏黄的灯光下,开始提笔给费要强写信。 1979年1月23日,星期二。 一大早,丁大力去镇上的邮局把信件寄出。 回到家里之后,丁大力开始想着也应该和老爸谈一谈,谈话的内容当然也是有关考研究生的事情。 七八届的大学生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1978年高考,初中生也可以参加(1978年9月,魔都有一份报纸曾发文,魔都某16岁初三学生参加高考,利用三个月时间就学完了高中全部课程,高考成绩各门功课都在90分以上)。还是七八届,进了大学念完一个学期,国家又有规定,大一新生也可参加研究生考试。 这种变相等同于福利的制度,并不是每一年的大学生都可以享受得到的,机会只有一次。 回到家,丁大力找到丁三坡,很正式地说道:“爸,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丁三坡正在清理竹园子,他打算去大队养殖场抓几只小鸡,搞家庭副业现在看来是没有障碍了,就是时间好像有点不够用。 “你说,我正忙着呢。”丁三坡不以为意道。 丁大力没办法,和丁三坡一块儿干了一会儿活,逮着空隙又说道:“爸,我真的需要和你谈谈。” 丁三坡这会儿才重视起来,洗了洗手,回到屋子里,然后,父子二人很正式地谈了起来。 “爸,研究生是不是很厉害?” “研究生……当然比大学生厉害……” “公社干部说,研究生取得硕士学位,可任命为副主任科员,相当于公社的副书记,是不是这样?” 丁三坡怦然心动,嘴里却解释着说:“不能这么算的,级别上来说的确是和公社副书记一样,不过,这是非领导职务,不具备可比性。” “哦……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毕业,就可以做公社副书记的级别?” “这个……”丁三坡不是没想过,也就是偶尔在脑海里掠过这想法而已,能够跳出农门,他已经感觉到很幸运了,再大的野心,丁三坡还真没有。 尽管丁三坡暂时没有这样的野心,可丁大力有啊。大一考研究生,念完三年,所花的时间和本科四年一样多,同样花四年时间,起*点就太不一样了,科员和副主任科员,傻子都知道两者做比较的话,分别都意味着什么。而且像这种大学新生都可以考研究生的逆天政策,千年难得一回,放过了简直要被天打雷劈的。 丁三坡却还是有一大堆的借口:“研究生入学考试,三月份就要开考,距离现在只有一个多月时间,这一个多月时间还包括春节假期,你不明白,哪怕关系很远的亲戚,过年不去走动,他们就会说我考上大学看不起人家……你说,我哪有时间去复习课程?” 丁大力直抓头皮,恨不得把那些励志名言一股脑儿跟老爸说个够。比如说:床前明月光,我爸是李刚……这个好像现在还不合适…… “我不管,反正我已经都和大熊、康夫、小强他们夸下了海口,说你一定能考上研究生,你要是存心想让我在乡下没脸见人,你不考吧。”丁大力赌气说。 “臭小子,你一个四岁的孩子,还要什么脸啊……”丁三坡笑着说了一句,差点把丁大力的肺给气炸了。 “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这么个没上进心的老爹啊……”丁大力仰天长叹。 ------------ 第027章 春节进行时 更新时间:2012-08-31 春节一天天的临近,丁大力家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芦花鸡宰了,兔毛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卖了猪肉有一百多块钱,丁三坡在学校里也攒了十三块两毛六。不过,这些钱也不经用啊,过年走亲戚需要准备的年礼,亲戚来自己家需要准备的酒菜,这一切可都需要花钱,另外,搁在往常,基本上这些钱就需要精打细算花上一年。好在,有了不一样的丁大力,一切应该会有所改变。 今年没有大年三十,农历十二月二十九就已经除夕,所以,农历二十八的时候,丁大力就已经去罗老锅那里,把罗老锅接到家里来。土灶的锅里煮了一晚上的肉,丁大力蜷缩在土灶的火门旁边,暖洋洋的睡得非常的舒服,床却是让给了罗老锅睡。 罗老锅一整晚的睡眠质量很差。苦了大半辈子,临老可能就这么两腿一蹬走了,却怎么也想不到能收到这么一个贴心的弟子,看来,死了也有人送终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心情激荡之下却是暗恨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给自己这个弟子,这种不对等的感受大概就是罗老锅失眠的缘由吧。 除夕的日子,最忙活的就属罗老锅了。要说罗老锅到底是御厨传人,熬了一晚上的高汤,再普通的食材,在高汤的作用之下,味道也变得鲜美异常了。丁家留下的猪下水在罗老锅的铁勺之下,比农家酒席的大菜一点都不逊色,最让丁大力咋舌的是,哪怕是整块的猪肥膘,熬出猪油之后,剩下的渣,罗老锅也有本事整治地香脆可口。 年夜饭是在丁大力家吃的,爷爷奶奶和小叔也来了。 桌子换成了八仙桌,七口人团团圆圆一大桌,为此,丁大力还把李阿姨送的茅台酒给拿了出来。 名烟名酒是农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白瓷酒瓶一亮出来,举座哗然,就连罗老锅也是双目中精芒一闪,最后也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丁大力。 丁三坡是最舍不得喝茅台酒的,原因很简单,酒是他的――他儿子的也等于是他的。可是当着老爷子和小兄弟的面,要是做出喝斥丁大力的“丑事”,倒显得自个儿太小家子气了。所以丁三坡抢过酒瓶,在四个小酒盅里浅浅倒了一口酒,愣是没舍得倒满。 丁大力瞧着直摇头,就这派头,以后要是做了领导,能上酒桌上打仗么? 茅台酒的香味是经历过世博会考验的,四个男人,加上丁大力这个准男人,都被酒香给深深吸引住了。 “这酒闻着就能下菜了……”爷爷呵呵笑了。 四只酒盅碰在一起,浅浅一酒盅酒一饮而尽。有意思的是,茅台酒八块钱一瓶,价格虽贵,也还不是喝不起,问题是有钱都没地方买。建国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哪怕是中yang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只有陪领导到地方上的时候,才有机会在地方省委jiao际处私设的小卖部里买到此类商品。 对此,男人们都很有觉悟,丁三坡拿出来乙级大曲给其他三人满上,居然获得了一致好评,觉得细水长流才是过日子的正确态度。 这一顿年夜饭吃得都心满意足,吃饱喝足之后就围在一块儿聊天。这年月还没有人胆敢打麻将,即使是打扑克牌,也只是没有金钱出入的升级什么的。 丁大力一直在打呵欠,却一直挺着不让自己睡着。罗老锅半疯了十几年,前半辈子的见识却远远不是丁家三口男丁可以比拟的。旧时达官显贵一桌酒席吃掉几百大洋、城市夜生活的繁华奢靡,一切的一切听得以丁爷爷为首的丁家三代人马如痴如醉,当然,丁大力更多的则是展望二十年后的前景。 说着说着,罗老锅却忽然呜呜痛哭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什么哭,却没有人能够说一些能够安慰他的话。在那个打倒一切的年代,像罗老锅这样的“恶ba地主”,谁又敢大声宣布说:当年批斗你们的时候我没有参与…… “师父,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你可能还不知道,粤海省早在去年年初就已经开始批判不和谐年代以前错误的海外关系政策……爸,你别这样看着我,妈教我认字开始,我就经常到公社里去翻报纸,我懂得不比你少。” 丁大力后半句话有点强词夺理了,就因为他是“怪胎”,大人们也没往心里去。倒是前半句话听得罗老锅枯萎的心又有所动摇。 丁大力把心一横,把通过前世互联网得到的消息渠道透露出来。丁大力说:“最新一次中yang会议的gong报就很明确地提出了,欢迎海外华人回国参与实现四个现代化……可能你的家人还有顾虑,不过,只要有了第一批回国探亲的,后续肯定会陆陆续续增加。所以,师父您老人家一定要挺住,您的家人一定回来找您的。” “大力,好孩子……”罗老锅老泪纵横,抱着丁大力又哭了良久。 罗老锅之死丁大力已经记不清楚具体在哪个年份了,前世的罗老锅他的家人或许回来找过他,又或许没有,对此,丁大力也没有具体的印象。不过,只要人还活着,希望就不会破灭。 罗老锅累了,那是肉体上累的,精神头却又显得从来没有过的亢奋。丁大力为罗老锅准备了上坟的祭品,陪着罗老锅在生产队一条小河边一个没有墓碑的小土包旁边坐了两支烟的时间。罗老锅说了很多,临走时一声叹息,说:“老太婆,我本来想早点来陪你……恐怕是要失约了……” 回到罗老锅的住所,罗老锅偷偷从屋后的地底里挖出一块牌位,拿到屋子里郑重放好,又强逼着丁大力磕头敬师父,然后发了狠地逼着丁大力背诵口诀。饶是丁大力两世为人,这一此却被折腾得实在够呛,几次被罗老锅掐醒,又几次困睡过去,最后直到能完全背出口诀了,罗老锅才放丁大力回家去。 丁大力回到家,迷迷糊糊往床上一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丁大力梦见他站在云端苦练罗老锅传授的口诀,然后一个跟斗翻了十万九千里――比孙悟空还多了一千里,成功地翻出了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外。丁大力一阵激动,当下松开裤带,掏出凶器,对着如来佛两根手指之间的手指凹…… (以下内容少儿、中儿、老儿皆不宜,略之) ------------ 第028章 二进合力村 更新时间:2012-08-31 大年初一早上,丁大力躲在被子里换小内内,然后到了爷爷奶奶那里拜年,成功收入压岁钱两元。初一和初二,丁大力陪同父母分别走访了外婆家和姑姑家,又收入压岁钱两元。到了年初二晚上,身边全部财产四元人民币全部被父母充公。 丁大力也不以为意,前世的时候有过类似的记忆,见怪不怪了,再说,这点小钱如今已经不放在丁大力眼里,照说,小叔照料的八只长毛兔已经毛茸茸地分外可爱,毛要是再不剪掉的话可能会影响到小兔兔的视线,而且还容易起球,等级反而会有所降低。不过,现在应该问题还不大。这些毛可都是钱,而且丁大力再其中是有股份的。 年初三没有出门,倒是有父亲辈的亲戚上门,所以,丁大力也难得睡一个懒觉。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九点多的时候,丁大力躲在被窝里,模模糊糊听见了费要强在说话,本以为是在梦里,哪知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丁大力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做梦,费要强真的到他家里来了。 这是费要强第二次来丁大力家,与第一次稍微有点不同的是,这一次费要强不是做偏三轮摩托车,而是正儿八经的伏尔加――丁大力曾在前世老爷车展中见到过的型号。 农村人能够有幸见到正宗轿车的非常之少,车子停在丁大力家不远处的大路边上,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群众,不过,都离得至少两三米远,隔着一圈空气拿手指指点点。 华夏乃是礼仪之邦,涉及到干部用车,也要关系到级别,搁古代那也是“礼”。比如说中yang领导坐红旗,省部级领导坐伏尔加,地市级领导坐shanghai,县团级及以下,吉普车和自行车……老百姓不知道这种礼仪,但他们明白这辆车身后的是一个他们难以想象的大干部,所以也不敢造次。 “伏尔加啊……”尽管丁大力早知道费要强有一位很牛的老爷子,不过,该装的还是得装,一脸纳闷的表情很是纯真。 费要强倒是老脸一红,说:“你费爷爷的车,临来时已经交足了油钱了……呵呵,不说这个了,走,咱进去说话。” 丁大力很配合地吐了吐舌头,走在最后把门关上,也把费要强和人民群众给隔离开了。 三个人进了屋子,费要强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正是丁大力写给费要强的。 丁三坡认得丁大力这一手狗*爬体的字迹,明白过来之后立时怒不可遏,儿子明明已经答应了老子不会乱来,却没想到瞒着他还是写了信并偷偷摸摸寄出去。 “三坡,别发火,力力的信说明了很多问题,我拿给老爷子看了,老爷子的触动很大……外面的车子你也看见了,老爷子是支持力力的……”费要强说道。 丁三坡却是满腹的不解,不明白丁大力又有什么新的见解,居然能够得到一位省部级高官的认同。 “力力就是一个小包打听……”费要强笑呵呵说道。丁大力在信中通过在公社里的所见所闻,以小道消息为蓝本,乱七八糟拼凑出了农村迟早要搞承包的结论。而且,其中的因果关系虽然有些乱,但若是仔细排列,却又显然真是这么一回事。 “还有这种说法?”丁三坡傻了眼,又问道:“力力,公社里的人说这些话,你怎么没给我提起过?” 丁大力赧颜道:“我也不知道这些话对不对,至于为什么没给你说……我觉得还是问费伯伯比较靠谱……” “臭小子!”丁三坡无话可说,事实的确如此。 “这段时间真的很忙,主要是老爷子在忙。省委常委会召开了半个月的扩大会议,传达了中yang工作会议和最新的quan+hui精神,并提出联系江南省实际,研究如何实现工作重点转移问题……直到小年夜那天才算闭幕……会议气氛很热烈,争议也不少,最大的争议就是农村工作中的责任制问题,《华文机关报》连续几次介绍了各地一些变相责任制的经验,称赞的很多,义愤填膺的也不少。 包产到户和单干风是,前一段时间看来就是一个雷区,不过,最近看来,分歧有,结论还很暧昧……这实际上就是一种结论,换做以前,分歧都不允许有,呵呵……所以,我把力力的信给老爷子看了之后,老爷子当即拍板,还把他的车借给我,鼓励我利用假期时间下乡实地调研,还说宜早不宜迟。” 这或许就是zheng治家的决断吧……丁大力暗暗佩服,有些人还真是不服不行,经历了不和谐年代之后,在关键的抉择面前,还能有如此气魄与胆量,当真无愧于zheng治家的称号。不过,丁大力随之又产生了一个很奇妙的想法,费老爷子之所以不派秘书派儿子,恐怕是因为到了老爷子这个年纪,站不站队、表态与否已经无所谓了,相反,费要强正处于政坛起步阶段,他就必须要有一个旗帜鲜明的立场。 丁大力呵呵傻笑着请费要强落座,心里直叹幸运,自己的老爸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不但有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帮衬,就连他的老师,由最当初仅仅知道他的名字,到现在的不遗余力提点。而且,就算费要强真的读研究生离开江南省,但是在关键时刻下乡调研,费要强还是选择了到合力生产队,这固然是因为丁大力来信的关系,但同时,又何尝不是在丁三坡与费老爷子之间架起了一道沟通的桥梁呢? “老爸,费伯伯的恩情,我看你这一辈子只能做牛做马来回报了……” 丁大力轻轻拍了一记马屁,虽说拍得极其露骨,但在费要强听来却也是心中舒畅的,都说学雷锋、做雷锋,可不代表真有人甘心做活雷锋、做了好事不留名。作为费要强来说,既然帮了丁三坡,心中未必不存在以“恩主”自居的想法,即使现在没有,时间长了,这种想法或多或少总是会慢慢产生。丁大力的话好就好在代替丁三坡表态,表明自己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这样的话,从费要强来说,至少也会觉得帮助丁三坡没有帮错。 “臭小子,还用你来教老爸……”丁三坡笑骂。 费要强也笑。 ------------ 第029章 软蛋徐队长 更新时间:2012-09-01 “我去给你们烧水。”丁大力逃也似地出门而去,接下来应该没他什么事了。 接下去果然没他什么事了,当丁大力从爷爷奶奶那儿拎着烧开了的开水的时候,丁三坡已经陪着费要强出门,一家一家走访去了。 丁大力则一个人浮想联翩,在这个时候,费要强旗帜鲜明鼓吹农村承包责任制,短时期内受到冲击或者难免,而妙就妙在,今后的三年时间之内,费要强都是躲在大学里念研究生课程。三年,可想而知,一切的争论在三年之内都会烟消云散,那么,三年之后以硕士资格重新踏入政坛的费要强,身上的光环将是何等的夺目。 最好在这份调研报告上面也让老爸丁三坡署个名,再最好文章能在考研放榜之后发表,再再最好……哎,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丁大力居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难为情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丁三坡与费要强回来草草吃了点东西,二人的情绪却不怎么高。丁大力躲在一边观察到这情形,脑子稍微一转,马上就明白了他们没有预期的收获。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其一,单gan风被狠批过一阵子,至今余威犹存,别看这里是农村,农民的政治敏感性可也不差,有风险的话谁敢乱说啊;其二,江南省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社员的生活虽苦,却还远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换句话说,还没有到“穷则思变”的地步。 丁大力心里也不好受,又觉得应该帮忙做点什么。想了一下,干脆把心一横,朝着徐队长家的方向跑步前进。 “徐根民,你软蛋!” “徐根民,你还好意思躲家里吃酒!” 叫了几声,看见有人追出门,丁大力拔脚就溜。 徐队长其实也知道和丁三坡家关系很好的大干部又来村里了,可正如丁大力那晚上所说的,他就放不下破基8队长这小官。鼓动别人冲在前面,他在后跟着一起冲杀,这点胆量他还是有的,可要让他冲在最前面当带头大哥,打死他都不敢。丁三坡和费要强还是第一个到的他家里,他家是生产队队长呀,可他对着丁三坡与费要强,满嘴的官话套话,简直就是在念广播喇叭里的宣传文稿。队长都已经是这么一个态度,社员敢把经给念歪了?要知道,这年月的生产队长,要存心整人,那可是能让人欲仙欲死的。 丁大力充分发扬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方针,徐队长家的人进屋了,他又跑外面大叫,如是几次,徐队长终于出山门,气咻咻对丁大力说:“丁大力,你别仗着人小,老子不敢揍你!” “徐根民,你不是求我爸么?哦,合着你存心是让我爸做替死鬼,你自己倒是躲起来闷屁不放一个……告诉你,没你这么存心整人的……” 社员围观都凑过来了,本来都觉得丁大力一个小孩子堵人家门上骂山门太过了,一听还有这典故,都开始兴奋地交头接耳,暗爽徐队长栽在五岁小孩子手里了。 徐队长面红耳赤,低着头一溜烟躲屋里去了,结果换了他老婆拿了扫把冲出来,人群一哄而散。 “你们丁家没一个好人,”徐太威武,接着又大骂:“丁家小五这个吃胚投胎的,一晚上吃掉咱们家半个月的酒菜……” 社员们哄笑,丁大力则恨不得挖个地洞钻地下去,果然是斗仙斗鬼,不和农村泼妇撕斗啊…… 丁大力大感气馁,寻思着该不该去找大队支书和大队长。回头一听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徐队长。 “丁大力!” 徐队长拿着一只白酒瓶子冲出来,还以为徐队长要给他开瓢,心说来就来,老子的菜刀也不是吃素的。哪知道徐队长往嘴里猛灌一口白酒,然后又是一口,喝得起了咳嗽了,才骂骂咧咧道:“小基8没毛的,胆敢小看你徐爷爷……玛德,今天老子豁出去了。” 丁大力大喜,半是领路半是防备,带着徐队长往家里跑。 徐队长的确是豁出去了,在丁大力家外面的空地上,一张板凳一张椅子,他坐在板凳上,面对着坐在长椅上的费要强和丁三坡,一五一十地吐出了真言。 “我做这队长不容易啊,赶队员去田里干活,张三人不到,其他社员就都不愿动身,张三来了,李四可能就在屙屎了,社员们还是不愿意动身,非得把人全部等齐了,社员才磨磨蹭蹭出去劳动……” “社员们说累了,要休息,那好,休息够了总该干活了吧?社员就在背地里骂:让人多休息会儿会死啊……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愿意这样么?” “出工一天,干多干少、干好干坏一个样……都不是傻子,谁愿意比别人多干啊……” 费要强身边放了个袖珍录音机,手里的笔也一刻不停。 丁大力家外面的场地实在不宽敞,很快就挤得人踩人了。费要强手臂一挥,抗起椅子说:“走,到打谷场上去,咱们继续谈!” 要在以前,打谷场平时放电影的时候人最多,可是与今天的人头数相比,还是差了点,毕竟电影反反复复就是这几部,看得多了,不来打谷场的也有,而今天则大不相同,坐轿车的大官到乡下来了,很稀罕的。 费要强的表情还是挺严肃地,不过,有了徐队长带头说真话,社员们也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说他们都想多拿又都想少干,他们绝对是不同意的,只是不断地反问:凭什么要我们比别人多干?凭什么要我们比别人少拿? 是啊,凭什么呢?到最后,几乎每个人都在这么问。 费要强点头,等到村民的发言都差不多了,才合上笔记本。 徐队长的酒劲大概差不多到头了,身体开始在发抖,别问,肯定是心虚的。可费要强偏就问他了。 “老徐,我就问一句,你有没有办法把社员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徐队长哆嗦着嘴唇,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费要强要换了个人,拿着笔记本指着对方问:“我也只问一句,这田地的产量要是超过规定数字,就给你们多加工分,你愿不愿意多干?” “当然愿意!” “产量没别人突出,你比人家少拿了,你认不认?” “自己干得差了哪有不认的道理……” 社员的观念还是很朴实的,当然,这也没有出乎费要强的意料之外。 费要强还是非常谨慎的,他一个一个地问过去,相同的问题,几乎都是相同的答案。一个圈子兜了下来,他也有了答案。那么,照理说费要强应该是很欣慰的,然而,细心地丁大力却发现,费要强的面容反而是愈发地严肃。 ------------ 第030章 夏秋收还来 更新时间:2012-09-01 费要强一个圈子兜了下来,最后又回到徐队长身边。 “老徐,我再问一句,你有没有办法把社员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徐队长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压力,一道道的目光,犹如一把一把的刀子,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割着他身上的肉。 “队长……”丁三坡忍不住说。 “三坡,你干什么?”费要强出乎意料地严厉,“你给我坐下!” 丁三坡乖乖坐下。 费要强笑笑,在徐队长肩上拍了拍,说:“没事了,我先走了……夏收秋收我会回来看看的……” 说走就走,费要强端的是来去潇洒,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丁大力佩服地五体投地,一拉正在发呆搞不清状况的老爹,跟着费要强后面挤出了人群。 “费伯伯,您太厉害了!”丁大力由衷说道。 “嗯?”费要强脸色很古怪,停下看了看这俩父子,然后发现做老子的茫然的多,做儿子的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你明白费伯伯的意思?”费要强有点哭笑不得地意味,这两父子的表现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嗯,”丁大力认真点头,说:“我们生产队的伯伯婶婶都不是傻子,他们已经知道了怎么做才最适合自己。我想,中yang的大领导对于农民自发地行为,应该不会处罚他们……要是小领导要严厉处罚他们,不是还有费伯伯您吗?您答应了他们,夏收秋收都回来看他们的……” 丁三坡这下子彻底服了,也明白了他在其中打算插话的时候为什么费要强会那么严厉地申斥他,这都是为了保护他啊,要不然,一顶“别有用心教唆煽动人民群众”的帽子谁能受得了?而费要强自始至终也没有发表任何自己的看法,只是不停地问问题,这么做,完全把复杂地农村情况简单化――任何结果,完全是农民自发地行为嘛――而这,恐怕也是今后的民意基础。 或许,到了夏收秋收,对比两种生产模式之下,粮食产量爆炸性增长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力,在zheng坛或许又是一场地震,而忠实记录这一过程、讲述农民是如何自发改革自救的实地调查报告,其署名人费要强三个字,又将会是如何地炙手可热。 “老师,我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丁三坡真正叹服。 费要强笑着摇头,又大有深意看了丁大力一眼。 回到丁大力家里,费要强婉言谢绝了丁家留晚饭的邀请。丁三坡很失望,丁大力倒是觉得的确应该让费要强早点回去,这年月的公路路况大多不怎么好,又没有路灯,走夜路的危险性还是有的。 丁三坡送费要强上车,车子正好出发的时候,丁大力抱着两个酒坛子远远地跑过来。 “费伯伯,你等等……”丁大力人小,力气不大,两个酒坛子抱在怀里还是很吃力的。 “力力,你这是干什么?”费要强很不快。 “没什么,这是我师父自己酿的黄酒,藏了有二十年了吧……”丁大力笑呵呵说。 费要强顿时动容,关键字:御厨自酿,窖藏二十年…… “好,费伯伯替你费爷爷先谢谢你。”这份礼费要强拒绝不了,老爷子的身体已经不如当年,医生严厉禁止他再喝白酒,黄酒可以适量饮用,但不能贪杯。可想而知,这两坛子黄酒在老爷子眼力可有多珍贵。 送走费要强,当晚,丁三坡在家里也开始收拾行李。丁大力好奇地问:“爸,你干嘛呢?去你姘头家同居去呢?”丁三坡气结,追着要打丁大力,幸亏丁大力嘴里冒泡之后知道大事不妙先走为上。等到老头子气消了才知道丁三坡之所以明早也要出发,是因为今天和费要强见面之后丁三坡曾向费要强征求是否有考研究生的必要,费要强非常支持,二话不说就让丁三坡收拾好行李。 据费要强说,和他住一个师院新村里的那些老教授老学究,简直爱死了恢复高考之后的这一代大学生,这些大学生身上那种强烈求知欲望以及发自肺腑的尊师如父,远不同于不和谐年代无c阶级工nong兵学员对待zc阶级“臭老九”的颐指气使,这种发自内心的情感表达给了饱受一二十年困扰的学者们极大地慰藉,但同时也在他们肩上压下了沉甸甸地责任感与时代紧迫感,于是就恨不得把自己的知识能一股脑儿塞到学生的脑袋瓜子里。 “费老师要考研,那些教授都非要给他补习,有些轮不到的还和费老师闹别扭,我呢,正好去给那些轮不到的教授讲师做好学生。”丁三坡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很轻松,本来觉得考不上研究生白白丢人现眼,现在有了费要强牵线,自己再努力一把,就不信考不上研究生。 丁大力听了很受感动,一方面是因为这时代的学者的敬业与无私,哪怕是受了不公正对待,一旦国家民族需要他们了,马上就全身心投入进去。相比之下,三十年后砖家叫兽满街跑,那种精神却再也找寻不到的了。 另一方面丁大力则是感动于费要强对他们的帮助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有时候丁大力真想好好问一问费要强,为什么要对他们父子这么好,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给费要强家里炖了一只甲鱼、又或者是活炒鸡丁么?丁大力知道不是这样的,惟其如此,他才会越来越觉得他的虚伪对不起费要强一家子。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丁大力将近二十年时间,直到有一次丁大力实在是忍不住问起,费要强才满目慈祥地告诉他,当年丁大力花袋里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带给他爸爸的,但是,丁大力因为对父亲的失望,把对父亲的感情都转移到他身上,这让费要强相当之怜惜,暗暗决定要对这个小孩子好点。 “你把吃的都给了我,把我当做父亲,那我也要对你好点,把你当儿子看待……”当时的费要强眯缝着眼睛完全沉浸在回忆里,忽然哈哈大笑,说:“我总不能和一个小孩子耍心眼,当面一套,转眼又是背后一套,对吧……哈哈……” ------------ 第031章 长毛兔威武 更新时间:2012-09-01 1979年1月31日,星期三,农历大年初四。 丁三坡一大早的时候就在妹夫的帮助下出门返校,这个消息让时刻关注丁家的徐队长以及大部分社员松了一口气,纷纷找各种借口来丁大力家串门,当然,串门是假,探口风是真,重点集中在夏收和秋收上面。 既然对方有求于人,丁大力自然要摆足了架子,逼得紧了才稍微漏了一点口风。 “徐队长,你看见我费伯伯的车子没有?你有没有去过地区中心县?去过是吧,告诉你,地区的大干部,他们也只能坐shanghai牌轿车,费伯伯坐的车子那叫伏尔加,什么级别的,你自己去猜……” 徐队长似乎有点想明白的意思,小心问道:“阿力……” “别,你就叫我丁大力,我听着舒坦……” “这孩子,和你徐伯伯怄什么气啊……力力,你说,我要是被公社干部撸掉职务了,你费伯伯会不会帮忙说情啊?” “那我哪知道啊,总得公社干部撸掉你职务了,我才会知道费伯伯会不会帮你啊,对吧?”丁大力的口风贼实贼实地,徐队长完全落了下风,只能怏怏而去。 1979年2月6日,星期二。 是日,农历正月初十,元宵节还没到的时候,丁大力所在的江南省荃城地区沈南县县委召开了全县三级干部大会。据说出席会议的干部超过了两千人,可见此次会议的重要性。会议持续召开了五天,中心议题当然是学习、贯彻去年底最新的quan+hui精神,并且,全县的经济工作也有涉及,但未深入。公社干部的说法叫做“探讨”,很有意思的词汇,也充分说明全县干部对于今后的工作方向不确定性。 正月十五元宵节当天,丁大力收到了孙伟超的来信。孙伟超在信中说,1978年,国际兔毛市场全面复苏,而相对应的,1974年兔毛价格大跌导致的农村大面积关停集体养兔场达三分之二还多,至今元气还未恢复。为鼓励饲养业发展,国家指导收购价已经提高,据可靠消息,地市一级的供销社收购点已经把收购价提高到每斤特级毛75元、一级毛60元的高价,估计这个价格很快会一级一级贯彻下去。另外,孙伟超还透露了未经证实的传言,兔毛很有可能从三类商品(一般商品)调整为二类商品(生产分散、需要保证重点及出口需要的重要商品),届时,收购价在此基础上还有可能提高。 机会说来就来了哇!丁大力很高兴他抢占了先机。孙伟超在信中所提到四年前的集体养兔场大面积关停,信息应该是可靠地,就他所知,合力生产大队的畜牧场,养牛养鸡养猪,就是不养兔子,相信那是1974年关停了的。这个时候,哪怕要鼓励饲养业,总归要符合动物的生长规律吧,而这个过程,就是他们的先机。 养毛九十天的兔子,剪下来的兔毛哪怕达不到特级毛,一级毛那肯定是轻轻松松的。 丁大力兴冲冲找到丁五坡,把孙伟超的信给小叔看。 丁五坡匆匆看了信,扔下信纸就往大队畜牧场而去。回来的时候,丁五坡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剪子,据说一支大前门香烟换一个小时借用时间,为此,丁三坡付出了两根大前门。 丁大力忧心忡忡说:“小叔,你行不行啊,别把小兔子的肉给剪下来啊……” 丁五坡很郑重地说:“别踏马烦我……” 事实上,丁大力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丁五坡的动作既温柔又小心,加在一起,比对待老爹老妈老婆还要好,只不过,由于动作不太熟练,每次剪的兔毛不多就是了。 两个小时不到,八只西德长毛兔的兔毛全都剪了个干干净净,这些一身毛毛的小白兔少了白绒绒,更显得可爱。 “注意保暖。”丁大力提醒说。 “你是老叔还是我是老叔?”丁五坡大为不满,倒也不敢掉以轻心,而且吧,刚反问了这话,里外意思显然是他要比丁大力厉害,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拿到收购站去卖还是拿到供销社?” “这两个地方都不去。” “为什么?” “你把信拿给他们看,他们就能给你六十块钱一斤的收购价了?这种消息总是一级一级往下传达的好不好?”丁大力没好气说。 “那就是还要再等一段日子?”丁五坡大为泄气。 “不等,再等下去,黄花菜都要凉了。” 丁大力帮丁五坡分析:“咱家现在才八只兔子,当务之急要多抓小兔,你想想,六十块钱一斤的消息传到咱这小地方,全县全地区乃至整个江南省,早就开始全民抓兔养殖了,到时候你上哪儿去抓五块钱一对的西德长毛兔?咱们现在就是在和时间赛跑啊,难道说你想去养殖场里抓日本兔子来养殖?” 丁五坡连说有理,忽然嘿嘿坏笑,说:“天昌公社的养殖场我知道,里面就养的是日本兔子(作为肉兔饲养),肉倒是厚实,七八斤一只,可一年半斤不到的毛非把人气死。我看啊,后知后觉地人只能抓日本兔子养了。” 丁大力也嘿嘿坏笑,心说这就是信息不对称的威力啊。 正月十六一大早,丁大力娘儿俩,还有丁五坡,一共三个人,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出发赶往县城,到了县城又赶上了头班车,一颠一簸抵达地区中心县。 荃城地区中心县城的大部分国营单位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丁大力和丁五坡抵达农副产品收购点的时候,时间正好是八点出头,算是赶上第一拨了。 照理说,农副产品除派购之外,一般是不准跨县长途贩运,因为各县有各县的收购任务,跨县贩运了,本县的收购任务就有可能完不成。不过,丁大力一点也不担心,难道说收购站收一点点兔毛还要有单位开具的介绍信不成。 事实也的确如丁大力所预料的那样,而且,保证兔毛收购是上级布置下来的政治任务,关系到整个地区、甚至是整个江南省的饲养业发展,岂可儿戏对待。 一口花袋里的兔毛顺利出手。成交之前,刘美丽还要和供销社工作人员磨价格,愣是从里边找出一两撮比较长的兔毛,要人家给特级价。丁大力哭笑不得,一口价当做一级毛处理了。过秤,算价钱,总计一斤六两三钱,得钱九十七块八毛。 刘美丽手里捏着一大笔钱,心脏剧烈跳动。一斤六两多兔毛,居然能卖出一整头猪的价格,这还不是一锤子的买卖,兔子只要还在吃草,兔毛就会一直长下去,这简直就是往银行里抢钱啊。 刘美丽像傀儡一样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远远地看不见供销社招牌了,这才喘着粗气问丁大力:“力力,妈这不是在做梦吧?小五,你嫂子不是在做梦吧?” 丁大力一阵心酸,在老妈手臂上掐了一下。 “哎哟,这孩子……使那么大劲,不怕天打雷劈。”刘美丽喜笑颜开,知道疼了,那就不是梦。忽然一把抱住丁大力,呜呜哭了起来。 “妈,别哭,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妈不哭……走,妈带你买洋布去,给你做新衣服。” ------------ 第032章 又一单生意 更新时间:2012-09-02 刘美丽买洋布做新衣服的打算,最终还是在丁大力做了思想工作之后打消了。实际上,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这么一个朴素的道理,老百姓都知道。既然刘美丽知道了养长毛兔比抢银行还来得爽,没理由不想着再多抓兔子进行养殖。所以,他们首先到黑市去换粮票布票和香烟票之类的票证,然后吃了早点,走了几家烟糖商店,凑齐了两条大前门。 差不多了之后,刘美丽到非法集贸市场收购容器――主要是农村人手编的各种篮子,这些都是要装小兔用的。丁大力和丁三坡的目的地是地区农科所,他们手里的钱,去除活动经费之外,收购资金共有一百五十元,也不知道丁大力用的什么方法(后来丁五坡才知道丁大力偷偷把喝剩下的茅台酒都给爷爷了),总之,卖猪得来的钱,剩余部分共七十块,爷爷奶奶都交他手里了。 叔侄二人找到赵红昆的时候,老赵同志热情地过了头,一直埋怨他们叔侄二人为嘛不来找他,是不是不把他老赵当朋友。 “这不是来看你了嘛。”这种场合还是要以丁五坡为主,丁大力乐得清闲。 丁五坡又抓了赵红昆找饭店谈生意,酒足饭饱之后,丁五坡悄悄问赵红昆,西德长毛兔还方不方便外放饲养――这当然是一种暗示,实际意思大家都懂的。 赵红昆摇着一根手指头,微笑着说道:“五坡兄弟,你不应该问我方不方便,而是应该问能够方便几只……” 我靠,莫非拉便便还能拉出小兔兔?还方便几只…… 丁大力被呛了一口,连着咳嗽了好几下。 “你个孩子,你看看,下次还能带你出来吗?”丁五坡因为在与赵红昆的交往当中一点不落下风,自我感觉良好,倒是觉得带了个乡下孩子忒丢份了,对着丁大力好一通埋怨。 丁大力觉得不能再让小叔虚荣下去了,单刀直入问道:“赵伯伯,你们农科所里英国长毛兔也有吧?” “怎么个意思?不要西德长毛兔了?那我那边和人说好的二十多只兔子给谁啊?”赵红昆倒是急了。 丁大力又笑,说道:“赵伯伯,不是不要,是你们给不了那么多……这么说吧,西德长毛兔有多少要多少,二十多只是吧,全要了,英国长毛兔也要,实在不行,中国兔子也马马虎虎,就有一点,咱不要日本兔崽子……” “这这这……”赵红昆一阵牙疼,问道:“你们打算出多少钱?” 丁五坡抢在丁大力之前伸出五根手指头,正、反、正,晃了三晃。“你懂的……”完了丢一个眼神过去。 赵红昆还停留在上次叔侄二人出价四十元的老黄历,根本就没想到对方这一次的购兔资金会翻了两个跟斗。这么大一笔钱,他上次被养肥的胆子忽然之间又显得小了。 赵红昆咽了一口唾沫,艰难说道:“二十六只西德长毛兔,这次六块钱一对……这活我一个人干不了,总得找人帮忙,这也要钱,对吧?” “太对了……”丁大力一拍大腿表示赞同。 “不对啊,二十六只,六块钱一对,这要一百五十六块钱……咱钱不够啊。”丁五坡倒是发急了。 “老叔,算式不是这么算的,二十六只是十三对,一共七十八块钱好不好……”丁大力真被小叔给打败了,不再理丁五坡,又对赵红昆说道:“赵伯伯,我付给你八十块钱,但是今天就要,您看行不行?” 赵红昆一脸诧异,没想到一个四五岁大一点的孩子算数这么精,丁五坡倒是见怪不怪,还帮着解释,说:“都怪我嫂子,没事教他认字识数干嘛……这孩子都被教育成怪胎了……” 明白了丁大力大体不属于正常人类之后,赵红昆倒也趋于平常,大致说了他的计划:他这个党政办副主任,清理废品卖掉的权利总是有的,这样的话,下班之后,他就会把小兔兔藏在废品里送出来。但是,余下的英国兔子中国兔子,赵红昆就爱莫能助了,最后帮忙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叔侄回去到公社或者大队里开介绍信,如果是集体养殖场出面求购的话,按正规路子买反而更合适。 “这主意不错。”丁大力赞叹,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赵红昆连忙道:“西德长毛兔不对外卖的,我们研究所正在搞科技攻关,力争在年内实现西德长毛兔的人工受精……哦,你们可能不懂。” 丁五坡的确不懂,丁大力倒是懂,可也不敢说出来,又听赵红昆罗嗦了一大堆,然后才再次约定见面时间与地点,这才挥手与赵红昆道别。 赵红昆出了饭店,丁五坡开始数落丁大力,总之意思就是丁大力没有给他这个小叔足够的尊重。丁大力马上反唇相讥,说道:“你还好意思说,看看人家赵伯伯,再看看你,she会主义的墙角就是被你们这种人给挖掉的。” “小祖宗,别嚷嚷了,我叫你老叔好不好。”丁五坡吓了个半死,尽管丁大力说的时候已经很小声了,奈何丁五坡心里有鬼啊。 叔侄二人停止了拌嘴以后又点了一份鱼香肉丝,买了十个白面馒头和十个肉包子,结账走人,先去找刘美丽。 找到老妈的时候,丁大力吃了一惊,远远地看过去,老妈的样子好像很害怕。丁大力连忙飞奔过去,到了身边赶紧问道:“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力力……小五,你也来了。”刘美丽真的很害怕,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力力,小五,现在整个黑市农贸市场里都在谈论咱们的事情,说是有几个乡下人拿了一袋子的兔毛,结果卖了一百多块钱……小五,你说这可怎么办?” “嗨,这叫什么事……先吃东西。妈,别怕,听你儿子的,这事啊,将来中yang只会鼓励咱老百姓多养兔子,您就别瞎操心了。” 丁五坡实际上也挺害怕的,可也怪了,听自己的侄子这么一说,一颗心顿时就宽了下来,要是仔细想想,这简直就是没有道理的嘛,怎么家里遇到难题反而是听一个小孩子的?可做长辈的就是这么心安理得,神经也都放松了下来。 “哎呀,不好!”丁大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直叫糟糕。 “怎么了,力力?”刘美丽刚把鱼香肉丝嵌入到白面馒头夹层,被丁大力这么一咋呼,和丁五坡才放下去的紧张心情又立刻被吊了起来。 ------------ 第033章 与时光赛跑 更新时间:2012-09-02 丁大力咋咋呼呼的倒是把老妈和小叔又吓坏了,见状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就在想,中心县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这消息又是有关于钱,传播速度肯定慢不了,咱们得抓紧时间,别到了赵伯伯打算交兔子的时候,让他也听到了这消息,要是这么一来的话,二十六只兔子就不仅仅只是八十块钱的问题了。” “啥,二十六只兔子要八十块钱?凭什么呀?”刘美丽倒是急了,差一点就要骂儿子败家子了。 “妈,这帐不是这么算的,今天咱卖掉的兔毛,不就是上次花了二十块钱买的兔子吗?你还埋怨我来着。怎么样,你儿子没做错吧……放心吧,小钱不去,大钱不来。”丁大力先做通了老妈的思想工作,接着就冥思苦想,看看能不能把买兔子的事情做到万无一失。 老妈的思想还是转不过弯来,总觉得八十块钱就这么花了有点冤枉,好在丁五坡和丁大力是同一阵营的,刘美丽总觉得既然两个男的做了决定,她一个女的也就只能这样算了。 “咦,有了。”丁大力忽然大喜,赶紧对老妈和小叔说道:“妈,稍后你冒充大队的干部,小叔,你和我跟在我妈后面,咱们拿了介绍信直接去农科所买兔子去。” “不行不行……”刘美丽又吓坏了,冒充干部那还了得,要被抓起来的。 丁大力很无奈,只好换了计策,说道:“那不如这样,妈,你呢就说拿了介绍信来买兔子,正好在车站碰到我和小叔,我和小叔呢就陪着你去农科所……事情就是这样,你放松点,没事的。” “力力,你从小就学干坏事,长大了要吃官司的呀……”刘美丽终于吓得落泪了。介绍信是有公章有存根有编号,伪造介绍信,那肯定是要被当场给扭送到公安机关的。 丁五坡不乐意了,说道:“什么叫力力学干坏事?是我这个小叔在学他干坏事……” “哎呀,你们都不要说话了好不好!”丁大力哭笑不得,要不是这小身板不凑合,打死他也不会带上两根尾巴出门办事。 “好了,妈,你不信你儿子不要紧,可你总得信这个吧。”丁大力拿出一张空白介绍信,递给老妈看,又说:“这还是李大队长亲手撕下给我们的,大队里、公社里许多干部出差,不都拿空白介绍信,临了要用了再填写的嘛。” 有了真介绍信,刘美丽倒是真的不害怕了。路上的时候反倒是丁五坡比较紧张,因为刘美丽出面的是要开发票的买卖,这一点是很正规的,几乎没有风险,而他的买卖就不那么正规了。 到了农科所,出示了介绍信,巧了,出面接待的不正是党政办副主任赵红昆么。 双方一阵寒暄,赵红昆又把他们带到分管支援农村畜牧饲养的农科所副所长那里。有了介绍信,一切都好说了,只不过,最后的结果也不那么令人满意,农科所的长毛兔也不多,日本兔子因为是作为肉兔饲养以做城市肉食的补充,这方面的研究倒是非常蓬勃,大一点的日本兔子居然被农科所改良成一只有十斤重。 最后他们总算抓到了十对英国长毛兔――母的不单卖,只能搭配着买,而且七块钱一对的价格比西德长毛兔还要贵――当然,西德长毛兔是不可能按正规途径开发票卖给你。 赵红昆充分发扬了阶级热情,对待农民兄弟如春天般的温暖,全程陪同不说,临了还亲自送货出门,陪同的还有一名技术员。 就这样,四个大人一个小孩,捧着几只大草窝,大模大样离开了农科所。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丁大力假装顽皮,把手伸到赵红昆裤兜里,赵红昆心领神会,找地儿小便,完了之后回来就拉着技术员离开了。 丁大力朝小叔挤眉弄眼,丁五坡正从极度紧张中缓解过来,也跟着咧嘴一笑,模样却比哭还要难看。 “回家了,回家了!”丁大力哈哈大笑。 丁大力曾恶意地想,如果赵红昆在晚些时候得知了一斤六两多兔毛可以卖钱九十多,那张脸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不过这已经不关丁大力什么事了。 三个人和二十三对兔子安全回家。 晚饭是在爷爷奶奶那儿吃的。已经出了正月十五,没有什么可口的菜,不过,一家人却吃得分外香甜。 爷爷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地自然是听说了一斤六两多的兔毛卖了九十多块钱,担忧的心情也很好理解,他的乖孙子把他的钱都花了个精光,净买了那些能看也能吃――但显然没人会狠下心肠吃那些兔崽子。 “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奶奶则忧心忡忡说。 丁五坡也有点挠头,家里零用的钱几乎就剩下一些毛票了,你看有哪家哪户一开年就没了余钱的?“力力,你这次钱花得太狠了……”丁五坡忘了他是大力赞同丁大力的主意的,现在倒是反过来怪丁大力了。 “慌什么,你们扳着手指头去数吧,三天之内,一斤半兔毛卖了一百多块钱的消息肯定能传到咱们这儿来。” “然后呢?”丁五坡不解其意,卖兔毛的是他们,而他们则早把钱花光了。 丁大力却一点不见慌张,得意地摇头晃脑说:“你们要是着急,可以先把英国长毛兔卖掉,价格嘛肯定是很好商量的,收他们十块钱一对看他们有没有还价的……咱家现在也就是着急等钱用,暂时也只能这样。” 一家人转忧为喜,觉得丁大力的假设还是能够成立的。无论在任何年代,“某某人因何事在某地发了一笔横财”,这种消息永远是传播地最快的。 只是,没有了近忧,许多问题忽然间就全部浮出了水面。 丁五坡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源自于兔毛出售之后钱全部被刘美丽抓在她手里。尽管他知道嫂子并不是打算把钱都给独吞了,不过,对于利益地渴望还是让丁五坡把一直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那就是这些兔子究竟该怎么分。 丁大力早有腹案,不慌不忙说:“买第一批兔子的钱是来自于甲鱼的收入,这就很好算了,那天小叔也答应了,分四股开,爷爷奶奶占两份,小叔你一份,我们家也是一份。” “这话没错,可……”丁五坡表示部分同意,但又不完全同意。 “听我说下去,”丁大力笑眯眯说:“原先的八只兔子养在小叔的屋子里,大部分时间也需要小叔照料,所以,这工钱一定要算给小叔的。这么一来,小叔肯定要多分一点。” 刘美丽急了,别是挤占了他们家的份额吧。 丁大力阻止了刘美丽的插话企图,又说道:“不过,小叔你有没有想到,当初要不是我出的主意,就凭你,能够想到去沟底抄甲鱼么?” 丁五坡一想,凭他还真想不到这茬,就说往年吧,每年都有抄沟底,生产队里又有哪个人会想到抄了甲鱼拿到县城去卖的。 “既然是这样,那就很好分了。”丁大力笑得愈发灿烂。 ------------ 第034章 大力巧算账 更新时间:2012-09-02 丁大力把自己的超前眼光也折算成股份,这么算下来的话,最后的股份其实就是分成三份,爷爷奶奶一份,小叔一份,他们家也是一份。只不过,如果一开始他就这么分的话,丁五坡肯定不接受,现在经过了分析,小叔再要吵,嗓门也大不了了。 丁五坡其实最后还有点想不通,只是没得选择罢了,他也知道自己的侄儿路子野,尤其是与省农科院的技术员孙伟超打得火热,每次写信都是一口一个孙伯伯――他小子的伯伯咋就这么多呢?已经死了两个了,居然还能让他认这么多伯伯……还别说,人家就吃他这一套,技术方面的、供求方面的,类似的信息有求必应,没了孙伟超的指点,这兔子换了他一个人养还真不一定能玩得转。 咳,还真亏了这小子,换作他丁五坡写信,这种恶心的文字无论如何也写不下手。 丁五坡最后也认了,丁大力倒是冷嘲热讽,说道:“小叔,你也别愁眉苦脸好像吃了多大的亏好不好,你现在还没娶婶婶,将来到了讨老婆的时候,彩礼钱、酒水钱,还有起房子的钱,哪一样不是要爷爷奶奶补贴给你?要说吃亏最大的,还是爷爷奶奶好不好……” 爷爷奶奶乐得眉开眼笑,二老其实是最无所谓的,伺候兔子的事又不要他们操心,所谓最初入股的份子还是儿子孙子分给他们的,等于纯粹是拿干股的干活。再说,老人家的观念,拿多拿少,到时候还不是全要给小的么。 丁五坡知道丁大力说得有道理,可就是受不了被自己的侄子这么挤兑,忍不住说道:“说得好像你爷爷奶奶不疼你似的,你也肯定有份的……” “你要这么说,将来你有了儿子呢?小宝宝出生了,爷爷奶奶肯定更疼爱小的……” “都疼,都疼的……”奶奶赶紧抱着丁大力,然后往小叔后脑勺抽了一巴掌,数落道:“都要娶媳妇的岁数了,还没事和力力顶嘴……” 什么叫和力力顶嘴,我才是长辈好不好……丁五坡泪奔。 正如丁大力所预料的那样,有人卖了一斤半兔毛,得钱一百多的流言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合力生产大队。传言总会被有限无限夸大,而这一回还不算太离谱,仅仅是分量少了一点、而价格又高了一点。 在星期六的时候,人民军队发动了一次持续时间并不太长的“自卫fan击战”,在当时,有关这次反击战的消息很少,这样的大事在农户口中的流传频次竟然少于有关兔毛的信息。 传言对丁大力家的影响就是到丁大力家的访客逐渐多了起来,当然,去丁五坡那儿的人更多。 来访的人多半是来示好的,他们透露了一个关键的信息,生产队里有人已经到大队和公社里告状去了。这倒并不是说告状的人知道传言的主角就是丁家,而是希望组织出面去割丁家的资本主义尾巴。 告状的人注定是要失望的。中央最新的quan+hui的精神虽说还没有传达到公社一级,不过,《华文机关报》刊登的quan+hui公报,公社干部似乎都已经自学过了的,其中有关农村家庭副业部分,公报的文字表述是“任何人不得乱加干涉”,措辞出乎意料地严厉。 在这种大环境下,目的明确的访客一天比一天多。丁大力不胜其扰,和小叔商量着是不是把英国长毛兔全部都卖掉?丁五坡很是犹豫,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一只兔子就是一台小型取款机,卖掉殊为可惜。 丁大力苦笑,道理是这个道理,问题是你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一旦到了春耕农忙季节,这么多兔子,一旦照料不过来,出问题的话就太可惜了。 丁大力又分析道:“兔子的年纪到了半岁、甚至于四五个月的时候就可以配种,一旦有了兔宝宝,只需要三十天就能产崽,而且一次生产兔崽子六到八只,你自己来算一算,第一批四对兔子,乐观估计,再需要三个月左右就能产小兔子,然后再最悲观估计,起码要多二十只小兔兔,这还是西德长毛兔……” 丁五坡又喜又忧,兔子家族成员扩大当然是好事,却又忧心自己没空闲时间照料。丁五坡的房间里,兔舍已经扩大了一倍,与第一排兔舍的平行空间又多砌了一排兔舍,现在他的屋子空间已经极其极其地有限了,正在琢磨是不是在屋子后面再搭建一间草屋。所以,最后丁大力的分析还是打动了他,于是略带犹豫地问道:“要不先卖给孔支书、李大队长,还有徐队长他们几户?” “公社的干部也别忘了,到时候你可以找公社干部批条*子,到窑厂拉几千块砖头,先在后屋把后续的兔舍给造起来。” “九五砖三分钱一块,那得花多少钱啊?”丁五坡又有点舍不得了。 “得,把英国兔子加价卖给他们,十五块钱一对,你还怕没钱?” “这价格翻了一倍还多,太狠了吧……” “咱就明着告诉他们,这是英国长毛兔,一年产毛差不多要八两到一斤左右,比中国兔子产毛要多,比日本兔子――和日本兔子比干嘛呀,不怕丢份的……” “可要是万一他们不相信,那怎么办?”丁五坡的忧患意识还不是一般的强烈,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扰得丁大力不胜其烦。 “那……卖给他们之前先和他们立下字据,一只英国兔子一年产毛不满一斤,咱加倍退赔,赔他们三十块钱……” “那真要是不满一斤……我是说,产毛八两,照理说比中国兔子也高许多了,可他们要是拿着字据来退赔,那咱不是明吃亏了吗?” “小叔啊,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丁大力耐性快要耗尽了,说道:“打个比方,你花十五块钱买到一对英国兔子,每只兔子一年产毛八两,合起来一斤六两,咱们就按二级毛来算,两只兔子合计收入七十二块。好了,一年以后,因为每只兔子产毛量都不满一斤,你会不会把这两只能产毛一斤六两的兔子退还给买家,然后换回买家的三十块钱?请记住,你再去买兔子的话恐怕只能买到产毛半斤的中国兔。” “我傻了,把两只兔子退回去……”丁五坡分外激动。 “这不就结了?”丁大力两手一摊。 “好像有点道理啊。”丁五坡终于开了窍,然后开始算收益,这么一算还真是吓了一跳,喝,十对英国长毛兔就把本次的投资收益全都给收回来了。 “这生意有搞头!”丁五坡郑重下了决定。 ------------ 第035章 徐队长问计 更新时间:2012-09-03 这笔生意的确很有搞头,十对英国长毛兔全部出手,收益等于第二次收购的二十三对兔子的全部支出。丁大力弄出来的那个类似于产量三包的服务承诺为这笔生意加分不少。十五块钱一对长毛兔,说实话,价格比日本兔子贵多了,而且预期收益又很不确定,而有了白纸黑字作保,那些大队干部公社干部,一个个在掏钱的时候恐怕会爽快地不得了。 丁大力戏言这十对英国兔子是有配额的,其中,合力生产大队第三生产队的徐根民队长也得到了一对长毛兔,当然他是付钱了的。 徐队长不完全是因为长毛兔的买卖而上门,其实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来探口风。话说上回费要强前来生产队调研,一番话虽然明着好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而实际上社员们都精着呢,他们通过与费要强之间的问答,已经知道了怎么才能明显提高粮食生产产量,最要命的是,这种产量的提高与去年七队增加一小时劳动时间完全不同,相反积极性提高之后,每天下田劳动的时间肯定会大大缩短――因为单位时间内的劳动强度与速度都上去了。这笔账是明摆着的。 徐队长肩膀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现在社员们对他的逼迫不再是一开始那种含蓄性的,比如说,路上见了面,问一声:队长,咱身上发痒,浑身力气没地方使出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逼迫已经无所不在,有些平时在生产队里会搞事情的,一到田里收工时间,屁事不干,捧着个茶壶,就到徐队长家里上门做客。 现在轮到徐队长来丁大力家做客了,他也充分发扬了这种大无赖精神,明知道丁大力就是一小孩子,可就是要这个小孩子表态。徐队长人精着呢,丁大力又岂是普普通通的流鼻涕的小屁孩?那可是管省里的大干部叫“伯伯”的,他到丁大力家来干什么,无非就是讨要一张zheng治护身符嘛。 丁大力本来置身事外,他知道以队员现在的思想状况,到最后肯定会逼迫徐队长就范的。但是,丁大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徐队长会和他一个小孩子耍无赖……真是被他打败了。 “徐伯伯,我就这么和你说吧……如果咱们生产队完成上级下达的生产计划,把提留交足,然后再是透支户还清历年积欠,生产队还清国家贷款……你说,公社甚至县里会不会整你?” 徐队长一想,完成这些条件都够得上优秀党员劳动模范了,哪还有整人的道理。 “你看,你知道答案了吧……”丁大力耸耸肩。 “真有这么神?”徐队长有点怀疑,生产队的社员是怎么一副德性,难道他还不知道。 “徐伯伯,交足了提留,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只要乐意,把余粮卖给国家,又是一笔收入,换了你,是磨洋工呢还是甩膀子干?” “话是不错……”徐队长很明显心动了,觉得这么搞或许能行。不过忽然又有了疑问,说道:“孤老,军、烈属,这些家庭壮劳力缺少的怎么办?” “徐队长,我还是小孩子……”丁大力真抓狂了。 “大力,你徐伯伯书读得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帮帮徐伯伯。” “你书读得少……”丁大力无语,我还没读过书好不好。“你真行!”丁大力说。 “这么着吧,”丁大力觉得被徐根民老缠着也不是个事儿,就出了主意,说:“除了公社和大队的提留,生产队也可以提留一部分嘛,到时候作为公益金分给那些家庭,他们要粮也可以,直接给粮食。” “哦,这倒是可行。” “行,那徐伯伯您可以走了?” “对了,大力,真不会整人?老石头那事……” “完不成任务当然要zheng你,而且肯定是往死里zheng。”丁大力戏言,看到徐队长被吓坏了,知道这位是经不起吓的,连忙打住,说道:“老石头的确是私分粮食了,这不一样……不过有一样,你即使干得再好,也别指望得到上级的表扬,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队长懂了,上级也有任务压力,同时上级也怕犯lu线错误,所以,最后的结果还真可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支持,不反对,不作为,呵呵…… 徐队长心里有了底,第二天夜里就召集了生产队每家每户能做主的,当晚据说争论了半夜,凌晨时分才确定好今年的生产安排。 现在的工分制是不能取消的,所以,真正的包chan到户,实际上想都不敢想更不敢做,但人民群众总有无穷智慧的,他们按照《华文机关报》上面介绍的责任制方法也分成作业组,只不过,一个作业组的组成,往往都是以家庭为单位。 代表丁家的是爷爷,在徐队长家里开完了秘密会议,回到家无话,早上起床就开始长吁短叹。爷爷奶奶老两口,小叔,再加上老妈和丁大力,五口人组成一个作业组――天杀的徐根民居然也把丁大力当壮劳力使用了。 有人愁,也就意味着有人欢喜,那些家里壮劳力多的,又分在一个作业组的,一个个都兴高采烈,恨不得把作业组的地段再扩大才好。 丁大力笑笑说:“爷爷,您着什么急啊,你算算啊,我有两个舅舅两个姨妈,还有一个舅妈两个姨父,这些可不都是壮劳力。” “这……爷爷不好意思开口啊……” “我妈开口不就成了……可有一样……” 丁五坡完全明白意思,丁大力这个小叔,出了名的农活不精还不爱干,乐得有人帮忙,连忙答应说:“亲里亲戚的,都是嫂子的兄弟姐妹,一户送一对……对了,姐和姐夫也送一对,也不白送,总要让他们来帮忙干活……” 刘美丽分外高兴,她早就有为娘家兄弟姐妹挣福利的打算,一直就没好意思开口,这回总算由儿子开口,解决了她心里头长期难以解决地难题。 生产队里的变化由丁大力一字不漏写信给了费要强和老爸,当然,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写信的时候文字都是很隐晦的,使用了大量莫名其妙的错别字。不过,丁大力相信老爸和费要强能够看得明白他的信里的意思。 丁三坡和费要强也有回信。费要强的信里主要是向丁大力介绍李阿姨和彤彤有多想他,然后是一些励志的话。丁三坡信里的内容则要实际得多,每次写信都要开口向家里要钱,按照他的说法,那些老教授老学者教授地都很尽心,而且还是免费义务的,所以,为了表达谢意,隔三差五丁三坡都要买一些小礼品送上门,这一来二去,生活费肯定不够用。 家里人都表示理解,都觉得要支持丁三坡的上进,就连丁五坡也做如是想法,也做了极大地努力,甚至为了节省邮局要收取的汇款费,寄钱的时候直接夹在信封里的信纸内层。丁大力粗略算了一下,十对英国长毛兔的收益有一半最后都邮寄给了丁三坡。 知识改变命运!丁大力知道,家里人对于丁三坡的厚望要远过于长毛兔。 ------------ 第036章 好坏总无常 更新时间:2012-09-03 日子在一天天的过去,生产队的社员们比往年更忙了,不过,忙得脸上有笑容,这就好。 丁大力也忙,每天割草的任务排得满满的,最让丁大力气愤的是现在生产队里和他抢牧草的小孩子多了许多,以丁大力的估计,这部分小孩子打的牧草大多数喂的是日本兔子,很明显这是浪费。 气愤归气愤,田里长的草又不是丁大力一个人的,也没办法。 有忙的人,肯定就有闲的人。 大队里的支书和大队长他们就属于闲人,自从春耕大面积展开之后,合力三队的田头就没有看见过大队孔支书和李大队长的身影,这与往常农忙时节,他们两位身影在田间穿梭的景象是极不对称的。这俩闲人在丁大力去大队办公区闲逛的时候还满嘴说忙,据说忙得脚不沾地。 公社干部也很闲,今年开年到现在也没见过有影响力的公社干部――至少是公社党委委员级别的干部,到合力三队的势力范围促生产。他们据说也很忙,丁大力到公社里去看报纸,这些干部总会有意无意在丁大力面前说有多忙,忙得都没空去合力三队去视察。 日子就在忙与闲的相对中流淌。三月下旬的时候,丁五坡邀请了大队畜牧场的农技人员来家里为最早的四对西德长毛兔交*配。丁大力觉得动物交*配挺有意思的,就站在旁边看着,结果被丁五坡遮着眼睛拖到外面去,据说看了不该看的要长针眼。 四月份的第一个星期,沈南县召开了全县四级干部和农村党员大会,据说有两个议题,一个是进一步落实最新的quan+hui精神,另一个则是春耕动员大会。 开完会回来,徐队长整天愁眉苦脸,据说大会上依旧没有涉及到农村责任制的问题,这也让徐队长很困扰,但此时箭在弦上,由不得他退缩了。 四月初,几乎是在全县干部大会召开的同一时期,第二批八对西德长毛兔也剪了毛(另外五对已经送人)。不过,这一回的兔毛明显没有第一回的上等级,这也是没办法,兔子多了,卫生情况没办法保持,以至于有些兔子身上的毛都开始打结起球了。尽管如此,八对兔子第一次剪毛也收获了二斤八两,其中一级毛二斤一两,收入一百二十六元,二级毛七两,收入三十一块五毛,合计总收入一百五十七块五毛。 为了掩饰丁家饲养的是优质长毛兔,兔毛是分批剪下来的,卖兔毛的时候也分批次到不同地方的收购点。这种保密放在后世是极其可笑的,但在现在,又是非常的有必要,丁家的人别的都不怕,就怕乡里乡亲的,上门求购兔子,到时候也不方便一口回绝。 当天晚上,全家又陷入了极度欢乐之中。当然,刘美丽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没有哭,反而安慰狂掉眼泪的婆婆。 好消息似乎还没完,这一段时期,舅舅姨妈家包括姑姑家的长毛兔也相继剪了兔毛,收入也还都不错,不过,亲戚家的保密工作也都不错,即使是丁大力上门询问产量的时候,都支支吾吾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西德兔子和日本兔子混养的,兔毛也是混剪,所以,德国兔子的毛产量究竟几何不清楚…… 得,丁大力也不提科学养殖了,更不提向管理要产量之流的口号,直接走人。但是,有一点可以看出,这些亲戚上门帮忙干农活的时候,都分外地卖力,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丁大力马上就明白过来,合着舅舅姨妈姑妈他们是担心丁大力来“收税”的。 四月中下旬的时候,四对长毛兔如期产下了小兔崽子,数了一下,一共二十七只。丁五坡简直是乐得不知东南西北,这可都是钱啊。丁大力却是从孙伟超那里知道,幼兔的死亡率是相当高的,尤其是大面积养殖,死亡率最高60%的也有,一般小规模养殖的话,死亡率在10%到20%之间都算是正常的。 幸亏丁五坡头脑还是有清醒的时候,看了孙伟超写给丁大力的信,行动倒是非常地积极,所有兔子都移居到屋子后面新起的草屋,每天定时打扫卫生,即便如此,最终能存活下来的只有十五只,值得欣慰的是其中母兔子有十一只。公与母两者之间数目相差如此之大,以至于丁大力怀疑丁五坡是不是把有限的精力都放在母兔子身上了。幸亏丁大力也有帮忙照料兔子,要不然,光剩下母兔了,万不得已西德兔子只能和日本兔子交*配,这些兔子的后代也就全都废掉了。 不知不觉中,三麦收获的季节已经过去,早稻生产也暂时告一段落。 费要强放了徐队长的鸽子,丁三坡来信说,费要强通过了京师大学研究生招生考试,正赶着要去京城面试,所以失约在所难免。至于提到丁三坡他本人,信里的语气有点沉重,只说报考的是江南省高等院校的老大――临海大学,至今仍无音讯。 丁大力的心情难免黯淡,或许是他对老爸的要求太高了……哎,还是算了,不想了。 与丁大力的心情黯淡相比,队里的社员却是振奋异常。有一天晚上,徐队长偷偷来到丁大力家里,伸出一只大手掌,正反面晃了两晃,问道:“大力,你猜,今年夏收能够增收多少?告诉你,你别不信,三麦增产两成五,加上早稻晚稻,最起码增产三成……” “你也就这点出息。”丁大力不以为然,又加上心情不好,毫不留情戳破了徐队长的好心情,说道:“外地有地方承包之后,粮食产量增加三倍的都有,更别提还有集体的养猪场多出栏的肥猪数量……” “啊……”徐队长琢磨着不是个味儿,问道:“你在哪张报纸上看到的?三倍,你小孩子不懂数,别是增加三分之一吧……” 丁大力知道泄露天机了,三倍产量的数字是前世看到的资料中的数字,现在的话可能还达不到这么夸张的程度,所以也就顺着徐队长的说法,摸摸小脑袋,然后作恍然状,说:“咦,好像是三分之一哈……” “哈,我就说嘛……”貌似三分之一也比三成要多一点点,不过徐队长没顾上这茬,高兴而来,高兴而去。 随着早稻一天一天的长高,第二批兔子的交*配也得以实施。只不过,天气渐渐炎热,兔子的得病几率也在提高。夏天期间,勤剪兔毛是免不了的,这么一来,收购等级就下来了,短的兔毛有时候只能算三级毛,三十块钱一斤,差距也太大了。 难道说好消息不能连着来?非要在其中夹杂一些坏消息么?丁大力闷闷不乐坐在屋外的板凳上。远远地,一辆邮局的绿色自行车飞快地来到他家门口,邮递员拿出一封给丁大力,然后又飞快离去。 “不会又有什么坏消息吧。”丁大力无精打采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看去,忽然“哟呵”大叫一声,挥舞着信封朝爷爷奶奶屋子跑去。 ------------ 第037章 丁三坡回家 更新时间:2012-09-03 “爷爷,奶奶!” 丁大力冲到屋子里,气喘吁吁道:“我爸,我爸他考上了!” “小三可不就是考上了么?”奶奶的思维还停留在丁三坡当年高考中榜那年月的事,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研究生,我爸考上研究生,将来一毕业就有可能当官……”丁大力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农村人一般讲究的是一个“官”字,说实话,大学本科和中专没什么区别,无非都是跃出农门,户口迁为城镇户口,而当官则不同了,这可是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终极梦想。 这回爷爷奶奶可都沉不住气了,就连在后屋照料兔子的丁五坡都听到了风声,赶紧的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丁大力-<3 8 看 书 网^ >-了起来。原来,本省的老牌重点大学临海大学虽说在江南省是首屈一指的大牛,和京师大学比起来却显然还差了点,所以,京师大学尽可以优中选优,招生考试之后再来一次面试。而临海大学招生却要简单地多,招生考试通过就行,这么一来因为没有第二次考试,也就不用提前发通知。难怪费要强接到通知要去京城面试,而丁三坡的研究生考试音讯却全无。 家里人显然对这段典故不怎么上心,拿着丁三坡的信,翻来覆去研究了许久,就是没找到里面有提及毕业即可当官的内容。 丁大力只好又费一番口舌,解释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老妈正好从农田里回家,找不到丁大力,来公公婆婆这儿一看,哦,在这儿……丁大力没辙,只好从头开始说起,解释了好一阵子,家里人才算明白了,合着丁三坡毕业之后,身份级别就相当于公社副主任。 国人向来有财不露白官不嫌小的处事之道,哪怕丁三坡现在还没开始去临海大学读研究生呢,却也一点都不妨碍爷爷奶奶小叔老妈出门串溜儿。当然串溜儿是假,天南海北的找话题闲聊也是假,归根结底就是要把话题扯到丁三坡身上,然后就顺势把丁大力的分析一五一十摆出来。 要说副主任科员,在上层看来等同于路人甲乙,在底层看来却是不得了了不得了。这天晚上的时候,徐队长和生产队会计又上门一趟,还是给了五元钱的补助。临走的时候,徐队长一再打探口风,问起丁三坡什么时候回家,还有那个省里的大干部什么时候来。 丁大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夏粮收成您不是预计增收三成么,公社里的干部应该不会找你麻烦吧?” 这话一说,徐队长干脆就不走了,还让胡会计把丁大力家的门关关好。丁大力的老妈就在边上,一看这架势吓了一大跳,赶紧说要去公公婆婆那里。 等家里剩下三个人之后,徐队长半是沉重半是自得地道:“今年的年景与往年并没有大的不同,可咱队全年的收成与往年相比预计足足增加了三成……踏娘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多舌,这事儿给县里的大官给知道了,打电话给公社里,问有没有这回事,公社里当然回说不清楚,要调查……可这是能经得起调查的么?所以公社里让孔支书传话过来,下半年是不是收一收……” “这样啊……事情复杂了哈……”丁大力沉吟不语。 事情的确复杂了,本来多好,大家都装聋作哑,生产队里完成了任务,上级也收回部分历年积欠,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可偏生县一级的领导,正挠头怎么提高农民生产积极性呢,也就听风就是雨了,要总结经验――可这经验能总结上去么。 “哎,这事弄得,纸包不住火啊……”徐队长长吁短叹。 “要不,搞两本账,一本应付县里的检查,把今年夏收收成数字弄难看一点,另一本真账,到了年底再折算成工分……” 徐队长和胡会计相继苦笑,或许一、二十年以后农村生产队做假账的日趋普遍,这年月谁敢试试,人民群众的政治觉悟高着呢。 “得,算我没说,我费伯伯前一段日子到首都去了,你看,这不马上要七月份了,或许咱们在这儿说着呢,费伯伯已经回到江南省也说不定……行了,七月份我爸也会回来,到时候让我爸来想办法。” “对,还是找三坡靠谱……”徐队长和胡会计又相携而去,只留下丁大力在家里自个人翻白眼。 公社里迟迟不派工作队下乡检查合力三队早稻生产,这在往常是非常不正常的,但在今年,队里的社员都巴不得工作队永远不来。然而,大家伙儿都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区别在于什么时候而已。 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合力三队的社员们却首先迎来了费要强和丁三坡。 丁大力还是从大队干部口中得知父亲要和费要强一块儿来队里。 这一天是1979年7月9日,正好是小暑的日子。 一大早,合力生产大队的孔支书来到丁大力家,告诉丁大力说丁三坡坐今天的车回家,大概是出于卖好的缘故,孔支书还告诉丁大力,他已经派了畜牧场的拖拉机等在县城。 丁大力向孔支书表达了谢意,顺便邀请孔支书晚上来他家里做客。等到孔支书走了以后,丁大力首先找到在田里干活的老妈,先把这个喜讯传给她。老妈倒是很淡定,“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干活,在她想来,丈夫回家固然是大事,留在田里干活计赚工分无疑更实在些,请假可是要扣工分的。 回家以后,丁大力又找到丁五坡,在他那儿支取了五块钱。七月初的时候,丁五坡把所有的兔子身上的毛都剪了个干干净净,为此又有了一百多块钱的收入。现在丁五坡已经完全看不上生产队那点工分,经常和队里那些出名的壮劳力做私底下的交易,让他们帮他把活给干了,而丁五坡付出的承诺则是按年中每工分价值折算成钱买他们的劳动。 立荣公社大院所在的那条街上已经形成了一个自发地集贸市场,货物通常都是农户自家养殖或种植的农副产品,还有自家打捞的水产品,不过,一般来说,来得早才有东西买,可怜丁大力得知父亲要回家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七点了,在老妈和小叔那里又耽搁了点时间,到达集市的时候,已经没什么货物可买。 ------------ 第038章 晚宴乐融融 更新时间:2012-09-04 集贸市场俗称“黑市”,一直以来都是严厉打击的对象,可一直以来却从未被真正取缔过。到后来,所有的大小干部也都麻木了,县里或者公社里要搞yun动了,那就突击打击一下,刹一刹歪风,而平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是鸵鸟就行。尽管如此,由于农村购买力较之城市要远远逊于,大多数农户家出产的农副产品更多的是拿到县城或地区去卖,真正在本公社卖东西的不是说没有,但很少。 丁大力在集贸市场等了一个上午,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收到一只鸡一只兔子。鸡是农户抓到的野鸡,丁大力拎在手里直流口水,心说费伯伯的口福不浅;兔子却是丁大力一直鄙视的日本兔子,卖兔子的人连叹晦气,五斤重的兔子两块钱卖给了丁大力,据说是原价,抓来的时候也是这个价,饲料、草料以及其他的花费已经懒得再和丁大力算清楚账目了。 回到家里草草吃了午饭,丁大力就开始忙碌起来。一只五斤重的兔子,剥皮、去内脏,剩下的肉大概三斤不到一点,哪怕晚上来的人不会少,也总够吃了吧。 弄好了之后,丁大力却不敢下手,兔子的肉按传统方法烹调,总免不了土腥味,而野鸡的肉则出名地越炒越老――可红烧野鸡的肉味肯定是最香的。想来想去,丁大力还是决定去请师父出马。 下午时分,日头还是毒辣辣的时候,丁三坡和费要强风尘仆仆来到了丁大力家。丁大力连忙打了一脸盆的井水,又拿了一块全新的毛巾,让费要强洗一洗身上的风尘。 费要强看到了丁大力自是一番欢喜,把丁大力抱起来甩了一圈,又说李阿姨每次接到丁大力的来信总是要有一番抱怨,抱怨他这半年里没有去看她。丁大力直挠头,说道:“我哪敢再上门啊,要不回来的时候又要被李阿姨塞满东西了……”费要强哈哈大笑,拿着簇新的毛巾心底里又是一番赞叹,这些虽是小节,可也看出这孩子的心思是何等的缜密。 井水擦了脸,费要强意犹未尽,来到河边,一个猛扎子跳到河里。丁大力很羡慕,爷爷奶奶和老妈小叔看得紧,好几次他提出要游泳,老妈要死要活的,扬言说和他脱离母子关系。对此,丁大力也很无奈,只能屈服。 八十年代之前的河水非常的清澈,农村人有胆敢往河里倒污水杂物的,通常要被小孩子和半大孩子追在后头乱骂,而且,小孩子不懂某些动词的基本含义,骂起人来特别的恶毒、尤其的能够恶心人。为此,这样难得的河水让费要强好一阵子舒坦,在河里足足泡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才恋恋不舍结束了游泳运动。 费要强来丁大力家的消息走漏的很快,各种各样的虾兵蟹将有事没事都在往丁大力家凑合。当然,广大的人民群众最基本的礼仪还是了解的,凡是自认为有资格在丁家享用晚餐的都留了下来,那些自认为没有资格的,也都走了,只不过走是走了,总还要留一根尾巴,委托自己家的小孩子盯着丁家,要是晚餐完毕,一准又会上门。 夜色逐渐笼罩了立荣公社的大地。费要强笨手笨脚帮忙把丁大力爷爷家的大八仙桌搬到丁大力家门前的场地上。这片场地上生活着各种各样的昆虫,尤其以蚊子最为活跃,为此,丁大力点燃了五根蚊香,东南西北各一根,然后在东南风的上风处多加一盘,蚊香的气味虽说有点影响菜色的香味,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罗老锅充分发扬了御厨传人的大牛本色,一只兔子一只野鸡,几枚鸡蛋几枚鸭蛋,水田里的泥鳅、河里的鲫鱼,馋得等待着的人们暗吞口水。尤其是罗老锅处理的兔子肉,一改农村人惯常的红烧、五香口味,而是烤、熏、炖等等烹调手法,满满六大盘,丁大力尝了之后大呼师父威武,这口感,分明是尝不出半点兔肉的土腥味,反倒近似于少了膻味的羊肉一般。 费要强到底是官宦世家出身,换好了干净衣服,入席之前,首先就握住罗老锅的手,连说神交已久,对于罗老锅能够教导出丁大力这位小名厨表示感谢,连说他一家子都跟着沾光,最后诚意邀请罗老锅一起入席。 罗老锅倒也不矫情,落落大方与费要强谈笑风生,只是入席一事却坚辞不就,说到底,今天来的大队与生产队干部,多少在当年都参与过迫hai他以及他过世的老婆子,这心里的疙瘩又岂是几句话能够消除的。 桌子上摆放着四瓶白酒,却不是丁大力掏的钱。孔支书和李大队长二人以私人名义贡献了一瓶郎酒和一瓶董酒,徐队长和胡会计带来的是两瓶洋河大曲,也不知道是私人掏腰包还是记公账,想来还是集体出钱居多。 一张八仙桌,大队支书和大队长两个,生产队的徐队长和胡会计又是两个,费要强和丁三坡、丁五坡以及丁爷爷,正好八个人。 有酒当然就有气氛,而且气氛相当之好。话题倒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有局限性,只是天南地北海吹一通,等到酒至酣时,话题逐渐就有了针对性。 徐队长是有备而来,他和生产队会计走一块儿,意思就是要让胡会计这位权威人物向费要强汇报夏收成果。果然,当费要强终于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徐队长和胡会计的话闸顿时一开,滔滔不绝起来。 徐队长先介绍了生产队的情况。合力三队计有58户、177口人,其中整劳动力93人,全公社粮食生产实行一年三熟制,以粮食为主的轮作,轮作形式是三麦(大麦、小麦、元麦)套种绿肥(非单一品种,小孩子特别喜欢把这些绿肥割了回家喂兔子),早稻,后季稻。 “与去年相比,三麦亩产由410斤提高到506斤,早稻的亩产去年850斤,今年预计能够达到960斤,再加上晚稻的收成,全年应该能够达到增收三成……”徐队长自信满满说道。 丁大力噗嗤笑了出来,徐队长这节骨眼上还在浮夸,按他所说的,三麦增加两成,早稻增加一成,加起来就是三成――这算法也太金手指了。 满桌子的人也在笑,不过,这显然就是欣慰的笑。 费要强对于这个增收的幅度不是很满意。不过,转念一想随即释然,江南省向来是鱼米之乡,天下粮仓,粮食生产一向抓得紧,农业生产向来强调“以粮为纲”,说实话,能有这种幅度的提高,也是非常非常的不容易了,这就好比mei国的gdp增长1%与卢旺达的gdp增加1%,这个“1”的概念能是一样的么? “那……社员的收入怎么样?”接下来,费要强开始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 第039章 酒后吐真言 更新时间:2012-09-04 徐队长高兴地说:“那肯定是比去年要好,”又加了一句,说道:“实际上去年的收成也不坏,是过去十二年来仅次于大前年的第二好年景……”忽然压低嗓门说:“差不多是十三年前的两倍……” 徐队长的说法很是隐晦,去年、前年又十二年,绕得丁大力直感头晕,而费要强却苦笑着表示理解。 胡会计显然也没个准数,他说:“现在只是预分,和收成暂时挂不上钩,只有到年终结算的时候才能知道社员收入到底增加多少,具体的数字需要秋收以后才能知道。” 费要强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千万不要瞒产啊,否则好事要变成坏事哟……” 徐队长老脸一紧,瞒产私分他是万万不敢的,老石头就是被他举报,他岂敢再蹈覆辙,连忙说:“不会不会……” 到底会不会瞒产,现在也就是徐队长口头上这么一说。农业生产,尤其是粮食生产,向来都是执行的国家“统购统销”政策,即征购和配售(又称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所谓交公粮,卖余粮,剩下的才是自己的口粮。公粮是必须交的,余粮也是必须卖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有一点,国家对于余粮的收购价是低于市场价的,所以就造成了不瞒产收益有限,瞒产则大有可为:瞒下来的产量,出,则可以市场价在黑市出售;入,则可抵口粮之不足,毕竟农户的口粮不够吃了,去粮管所买或黑市买,价格都要高于夏收秋收时农民卖余粮时候的收购价。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社员们反而拥护那些敢于瞒产的社队干部,丁大力很担心到时候徐队长又要顶不住来自队员们的压力,到最后来一个变相瞒产,比如说提高留种、饲料、机动与储备粮的比例等等……又因为今年合力三队增产已成定局,即使少卖余粮,其完成收购总数还不会比去年低,很容易就能够蒙混过关。 得盯着他们……丁大力暗暗决定,尽管知道这么做最招人恨,可为了老爹和费伯伯的前程,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徐队长到底是喝多了酒,性子上来了,说话也没了顾忌,又开始大放厥词,说道:“年年喊‘农业学大zhai’,学得人都变懒了,以前记工分,还有按时计酬、按件记分这些方法,推行大zhai式评工记分制度以后,取消定额管理,只记个人劳动天数,一个月评一次工分……结果哩,‘大zhai式’变成‘大概式’,干多干少,干好干差,根本就不加考察……” 孔支书酒也喝多了,他这个大队支书毕竟是靠苦干干出来的,对于大zhai式计工分造成生产积极性下降颇有微词,所以也顺势说道:“现在的社员下田劳动都有顺口溜,叫做‘出工叫人,田头等人,干活看人,收工轧人’,这怎么行唷,看今年的合力三队,精神面貌就很不一样……”说着说着,就意识到说溜嘴了,不是说春耕时节孔支书忙得都没空来三队的田头视察嘛,怎么他还能知道队员的精神状态? 孔支书不停地拍打额头,连连自嘲说:“喝多了,玛德,贪杯就是不好……” 费要强似有所思,皱着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丁大力早有准备,一会儿之后递给费要强一张纸,纸上写着的正是徐队长和孔支书二人的酒后真言,也叫酒话。至于说这二人所说的是“酒话”还是“真言”,相信二人会懂得如何选择。 赞许地拍了拍丁大力的小脑袋,费要强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大队小队干部的“胡扯”,而丁大力则继续有选择地记录着一些对于费要强来说可能有用的话。 时间就这么滴滴答答流逝,一转眼就快要到晚上十点了。 费要强抬腕看了看手表,然后提出要去翻一翻生产队的账本。徐队长与胡会计没口子的答应,一行人很快离开。 丁大力本来也想跟着一块儿去,奈何小身板不配合,呵欠连着呵欠,最后在丁三坡和费要强的连番劝说之下,才算答应留在家里睡觉。 天亮的时候丁大力醒来,结果得知费要强一大早就坐大队综合加工厂的车子回省城了。丁大力好一通埋怨,丁三坡却说这是费要强的意思,不想吵醒他的好梦。 这是费要强的好意,丁大力却还是有点心结,本来还准备弄一些水产品让费要强带回去的,结果费要强连机会都没给他。 丁三坡似乎是看出了丁大力的不满,笑着说道:“你李阿姨怀孕了,费老师怎么舍得在乡下多住?” “真的?”丁大力惊喜异常,费要强和李阿姨两个人,其实丁大力更喜欢李阿姨多一点,因为费要强戴着玳瑁眼镜的样子,严肃远大于亲和,而李阿姨又从不掩饰自己对丁大力的疼惜,所以,丁大力有这样的情感对比,其实是毫不奇怪的。 “该给李阿姨好好补一下了。”丁大力自言自语,忽然又问丁三坡,道:“爸,你和妈妈有没有想过也给我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丁大力这个问题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在前世他有过记忆,似乎是听谁说的,说母亲曾经流产过,后来和父亲居住在县城,这问题也懒得向母亲求证了。现在听到丁三坡提起李阿姨怀孕的事情,马上就产生了如是想法,虽说家里条件还很不宽裕,但至少比前世的时候要好得多,不是么? 丁三坡回答的很实际,他说:“当然想过,不就是没有指标嘛……再说,家里现在的条件还不宽裕,暂时只养你一个,过日子也就轻松一点……总之是有利有弊,等将来家里条件好一点了,再通通关系,弄一个指标吧。” 等将来就晚了。丁大力真想大喊一声,总算头脑还算清醒,略一沉吟,道:“公社里面有一个计划生育领导小组,爸你知道的吧?” “怎么了?”丁三坡问道:“这个领导小组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成立了,在不和谐年代曾经中断了几年,五、六年前吧,又成立……这很正常。” “那今年公社里又增添了一名专职的计划生育干部,这你总不知道了吧?” “我要知道这个干嘛?计划生育的口号无非就是控制小三儿,第三胎不行,咱生养第二胎总归是没问题的。” “这……”丁大力觉得在这个问题上面和父亲没办法沟通,只好转移话题问起丁三坡,昨晚在生产队的账本看得怎样。丁三坡点头说:“账本一笔一笔地查对过,没有做假账和漏账,看得出来,胡会计做账很小心。” 丁大力笑言:“你可拽了,在以前你是没机会查阅生产队账本的。”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要是得知老妈想去堕胎,一定要千方百计阻止她。 ------------ 第040章 天大好消息 更新时间:2012-09-04 七月下旬的时候,早稻进入了收割的季节。 与后世的机械化不同,这个时期,几乎所有的早稻收割几乎都是人工进行。丁大力记得前世的时候小学里老师曾经说过,江南省因为河道纵横,阡陌交错,非常不适合大型收割机、插秧机、什么机的机械化劳作,所以只能以人力为主。当时的丁大力是很以为然的,至于说现在么……呵呵,你懂的…… 丁三坡是这个家庭最痛苦的一员。按理来说,丁三坡已经不是合力三队的队员了,他的户口和粮油关系都已经转移到江南师院,换句话说,合力生产大队的农活已经和他毛关系都没有。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家庭成员的定量完不成,工分就可能被少算;而产量增加,工分则有加成,这一出一进,最后势必会牵涉到全年收入。 所以,走在田头,生产队员们路遇丁三坡的时候总是会打趣说:“哟,大学生亲自来劳动……”对此,丁三坡只能报以苦笑,倒也不能抱怨什么,甚至还暗怀感激,至少乡亲们没说“您亲自来大小便……”。 在丁大力眼里,父亲的劳动态度与前世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真是一个好消息,说明前一阶段,丁大力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七月底的时候,早稻收割、打谷、晒晾,整个生产队的打谷场上,四五台打谷机日夜不停,大功率扬风机连轴不息,丁大力有几回去打谷场体验生活,结果小身板裸露在空气中的肉肉,被飞溅的谷子砸出一身的脓头痱子,吓得再也不敢去凑热闹。 偷懒的人也有,比如丁五坡。当然,丁五坡的劳动价值其实是远高于操劳农活,队干部看得紧了,丁五坡就老老实实干活,队干部不见人影,他马上溜回家照料小兔兔。到最后,徐队长也懒得去管丁五坡了,反正丁家七亩六分稻田,定量包干,就该是他们要完成的,完不成也只能他们一家子倒霉。 有劳动就会有收获。八月上旬的时候,合力三队的产量已经清点完毕,早稻收成269114斤,以生产队281亩耕地计算,平均亩产粮食957.70斤,非常接近徐队长之前预计的亩产960斤的预计。 后来的时候,丁大力听说生产队胡会计把早稻收成入账260000斤,取了一个整数――当然,这是有传统的,或者姑且称之为潜规则吧,总之就是把零头抹掉,这在上级看来是能够容忍的――只要不是把整数抹掉剩下零头就行。以二十六万斤的收成来算亩产量的话,这个数字也能达到925斤,较之去年亩产850斤,增收也要接近一成。 按照整个立荣公社的农户分配方案,夏热时节应当是预分一部分,元麦主要作为饲料,大麦小麦全部上缴,剩下一部分口粮――口粮几乎是固定的数字,1-3岁,吃多少斤;4-7岁,吃多少斤,8-12岁,吃多少斤;中学生,吃多少斤;13岁以上,吃多少斤,都是规定的很严格。好在今年的零头这个数字比较比较让人欣慰,平均每人能够多分51.5斤稻谷。 这么算下来的话,今年的温饱应该没有问题,考虑到实际增收达一成,预分再多一点也不是不行,毕竟还没到年终决算。 岂料,这么个打算被接下来天大的好消息砸了个闷头晕。 这一天,徐队长从公社开会回来,马上又召开队员大会。每户家庭几乎都派人到打谷场聆听徐队长带回来的上级指示。 徐队长热泪盈眶:“同志们啊!dang中央非常关心我们农民,今年的粮食计划内收购价(预算余粮)提高了20%……” “嗡”的一声,仓库场上炸开锅了,去年每斤稻谷的收购价是一毛钱一斤,今年怎么就一毛二了哇…… 打谷场上掌声如雷。 “同志们啊!”徐队长再度泪流满面,说道:“我还没讲完呢……” 底下嘘声四起。 “超计划收购部分(允许自留余粮、以及多余的口粮),再此前的基础上再增加50%……” 社员们都懵了,20+50是多少?百分之七十?一毛七?徐根民老小子存心来消遣我们的吧,上好的富强面粉也只不过一毛八分钱一斤,稻谷收购价一毛七分钱一斤?放屁!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丁大力直摇头,一推丁三坡,说道:“爸,还是你上去说。” 徐队长也觉得纳闷,在公社听领导传达的时候挺明白的,怎么这会儿也犯迷糊了呢?正好看见丁三坡高高的个儿杵在那里,赶紧地说道:“小三,三坡,你来……” 丁三坡只好担当起临时解说员,说道:“计划内加百分之二十,就是一毛二分钱一斤,这个相信大家都明白,‘计划外的余粮,在此前基础上’……这句话怎么来理解呢?就是此前增加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两分钱,两分钱的百分之五十就是一分,这样算下来的话,今年的允许自留余粮以及多余的口粮收购价就是每斤稻谷一毛三分钱……” “对,对,一毛三分钱一斤……”徐队长的附和声马上被淹没在欢呼声之中,一毛二至一毛三分钱一斤的余粮收购价,这还搞屁的瞒产啊,全都卖了哇…… 沸腾的打谷场上,丁三坡和丁大力一对父子是唯一没有欢呼的,丁三坡是没工分可拿了,要高兴也是替别人高兴,还不如不高兴;丁大力则更多的是感到心酸,都说华夏的老百姓是最好的,今天,他看到了…… 社员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今年的增收成果之大简直如坠梦中,围在丁三坡四周的社员纷纷过来和丁三坡打招呼,嘴里说不尽的感激,都说要不是丁三坡和他的费老师,他们合力三队的社员也就错过了今年的黄金年。 丁三坡寒暄着,尽量要表示出一副淡定,但是心里的激动却难以言状,恨不得回家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写信告诉给费要强。只不过,以他现时的受欢迎程度,想要脱身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三坡,你好样的!” “小三,今年亏了你和你老师啊!” “丁三坡,当年我老汉要是听了媒人的,把闺女嫁给你就好了……” “啊呸!”这是丁大力。 夜渐渐深了,社员们也三三两两散去,赶着回家把好消息告诉家人。直到这个时候,徐队长和胡会计才有机会挤到丁三坡身边和他交流。 胡会计兴奋地说道:“三坡,今年的夏粮光是增收部分就有三万多斤,快要四千多块钱啊,你算算,我这不是做梦吧……四千块1,四千块啊……”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年代啊! 据统计,1979年,国家安排了174亿元财政支农资金…… 注1:钱当然不可能折算入工分分发到每一户,收成提高,生产队相应的征购(12%)、公积金(10%-20%),公益金(1%-2%),提留(3%)、种子(8%)、口粮(18%)、饲料(8%主要是元麦,套种的绿肥、豆类)水平也会提高,此外,生产队作为最基础的核算单位,劳动生产成本、生产资料租金、文化生活服务租金等等也需要先扣除再分红。 ps:以上括号内之百分比数据为某县1979年产、购、留的平均数据。 ------------ 第041章 三队卖粮忙 更新时间:2012-09-05 丁大力家实际上只有两口人,因为丁三坡与刘美丽夫妇,自从丁大力出生之后,就把户口独立出去。之后丁三坡考上大学,三口之家就分割成了一个大集体户口、两个农业户口。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痛痒地小节,重要的是,因为实行了定量包干,实际上是一种隐形的包产到户,丁家并没有因为劳动力短缺而错过了今年的丰收。 比如说,以大zhai式三等六级记工分,劳动力分成整劳力、半劳力、辅劳力三等,刘美丽应该是整劳力,但因为是女性,男性的整劳力可以拿“1”个系数工分,刘美丽却达不到,只能算0.7-0.8个系数工分;丁三坡在去年上半年还是整劳力,到了今年却拿不到工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农活又不利索,一直都是半劳力;丁大力才五岁,不算劳力,即使队干部开后门,也只能给他算辅劳力,折算工分的大概是“0.3”的系数。 如果收成分配还是按照去年“大概式”来算,丁大力家是很吃亏的,丁三坡已经不算劳动力了,刘美丽和丁大力加起来只够“1”个系数,收成或许只相当于劳力充足的家庭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 然而,就是因为定量包干,丁家共两户户口,包干七亩六分土地(生产队的说法叫做“劳动小组”),尽管劳动力短缺,但因为有刘美丽娘家人的帮助,最后顺利完成了包干任务,那么,最后的分红就应该是以产量入股折算,而不再单纯以工分折算分红。话说回来,如果还是以工分折算分红,七亩六分地全部抛荒都不关丁家屁事,大不了评后进、大会小会批评,丁家有兔毛这项副业收入,难道还能饿死人? “这样算起来的话,今年的夏粮收成,不算收购价提高30%,光是增收部分,就能使生产队里每个人增收22块多……”丁三坡和丁大力回家的时候,有感而发。 “是啊,今年的收入增加比较明显,你看,连我们家也能增加。”丁大力对这些小钱还真没看在眼里,但他知道,这样的增收,算政治账的话,对于老爸和费要强来说意味着什么。 回到爷爷奶奶那儿,丁三坡把消息往回一说,立即引起了阵阵热烈的反响。刘美丽成了家里的红人,爷爷奶奶都没口子夸自己儿媳妇娘家人的义气,刘美丽自然嘴上谦虚着,倒也不觉得如何受用,话说自从儿子丁大力成为“怪胎”以来,她在丁家的地位那是坚如磐石。 丁三坡和丁大力悄无声息回到自己家里。丁三坡要酝酿写给费要强的信,而丁大力则在一旁出谋划策。信里的字句爷儿俩要反复斟酌良久,最后确定了主要思路:那就是合力三队的变化,国家受益了,收购粮增多;集体受益了,公积金、公益金与提留水涨船高;个人受益了,收入比往年增加一大截……既然都受益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是正确的方向呢? 第二天一大早,队里的劳力几乎都出动了,大家伙有说有笑,先把粮食稻谷翻晒,队长会计等干部联系船只车辆(人力车)、指派卖粮队成员。 要卖的粮食很多,以生产队有限的车、船等工具当然不够,还需要人力担着粮食步行前往粮站。往年这种活儿队里都是抢着做,因为有补贴,或者是工分、或者干脆是现金,但在今年,没有什么补贴了,队长指派到了人,居然也没有推脱的,都乐呵呵地应了。 丁大力一大早拖了丁三坡出门,爷儿俩到公社里借了一架海鸥牌120照相机。然后父子二人分头行动,丁三坡做无间道,去别的生产队、甚至是其他的生产大队去打探消息,询问他们的收成与去年收成的差别。丁大力则拿着照相机,有意识地抓拍生产队社员们脸上洋溢出来的真诚笑容。 下午的时候,粮食开始装船装车,轮到挑担的社员也早早准备好了扁担、麻绳、簸箕。徐队长一声令下,长长的队伍开始出发。 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各种各样的g命号子轮番齐响。你方唱罢我登场,偶尔一串走调声,立时博得阵阵善意哄笑。 合力三队卖粮队伍蜿蜒数百米,站在队伍最前方,一眼都看不到尾。而丁大力的照相机,则是以一个个的特写镜头,忠实记录了这一幕。 后世的时候,lian产承包ze任制以后,卖粮的主体已经不是生产队,而是农户个体,所以每次卖粮都要排着长长的队伍。但如今还是生产队作为最基础的核算单位,卖粮是集体行为,哪一个生产队轮到什么时候,这些都事先联系了之后安排好了的,所以,大队伍到了粮站,马上一担一担的谷子定级、上秤,社员与粮站工作人员都忙得不亦乐乎。 征购的公粮其实就是交农税,只不过采用的方式是“实物交纳,货币结算”,比如以去年而论,交一万斤谷子的公粮,结算成货币就是交了一千块钱的农业税。今年由于国家大幅度提高了粮食收购价,往年一般要占产量15%的征购粮,今年只需交12%左右就完成了征购任务――即农税,话说回来,这省下来的3%,可也是钱啊。 公粮缴纳完毕之后,接下来就轮到余粮了。在规定比率内(80%-90%)的余粮是必须要卖给国家的,这就叫做计划内,而在这个规定比率之外的就是计划外,当然,只要不怕饿肚子,口粮也可以卖,问题是口粮卖了吃什么去?呵呵,这是玩笑话了。 粮站的工作人员显然非常吃惊,合力三队在去年夏粮入库的时候,公粮征购与余粮收购数量他们是知道的,要说今年少征购了大约3%的公粮,那也就是多节余七千多斤稻谷,可问题是去年的余粮数字入库之后,似乎还有源源不断的谷子在后面排队,七千多斤完了之后又是七千多斤,连续好几个七千多斤,怎么就没个完了。 ------------ 第042章 性急赶县城 更新时间:2012-09-05 粮站的工作人员坐不住了,赶紧的汇报领导,因为很显然,超产部分,已经完全超出了粮站的支付能力——哪怕是今年收购价普涨20%-30%以上,粮站本身已经多预备了比往年还多得多的现金,但还是不够。 趁着同事跑出去找领导,粮仓门口剩下的工作人员笑着与徐队长打趣说:“徐队长,你老小子吃相也太难看了点吧,今年收购价是提高了,可你们也不能把上半年的口粮都卖了哇……下半年社员们吃什么,上你家吃大户?” 徐队长很得意,掏出香烟派了一圈,然后帮粮站工作人员点燃,美美吸了一口,很无所谓说道:“口粮都留着呢,我算过了,今年一年的口粮人均可以留560斤……” “这么多……”工作人员一不小心把嘴里的香烟掉到地上,赶紧捡起来,又问道:“那你们今年早稻增收的也太猛了吧……” “那是,亩产958斤,增收三万两百多斤。” 徐队长哈哈大笑,丁大力早在旁伺候多时,镜头里,粮站工作人员的目瞪口呆、徐队长的恣意忘形,无不被“咔嚓”一声,全都框在了镜头里。 “小孩子又顽皮了,去去……” 徐队长正说着,粮站站长来了,寒暄之后表示说打白条,余额明天来拿,要不就是粮食担回去,明天再来一趟——粮站一直都是这么牛,往后还要更牛,你不服还不行。 徐队长也无所谓,七十年代末的人思想纯洁,粮站即没有赖账这种想法,徐队长也不怕拿了白条收不到钱,双方一拍即合,徐队长很爽快地答应了粮站站长打白条的要求,然后约定好了明天再来拿尾款。 合力三队的粮食正在一担一担的堆入粮库,丁大力则拿着照相机,搜寻着有用的素材,忽然之间,社员之中一位小脚老奶奶正蘸着口水数着手中的毛票,这么远的路,这双小脚跟着大部队从生产队一直来到粮站可够不容易。丁大力不假思索,拿起照相机把这一经典镜头拍了下来。 满面沟壑的老奶奶,老树枯枝的手里,两分、五分甚至只有一分的零票,麻木中掺杂着对生活的期盼…… 丁大力仰天长叹,勉强抑制住要流下的泪水,继续梭巡在人群之中。 昏黄的灯光下,一本厚厚的账本,一把泛着油光的算盘,一支橡皮膏裹着原子笔芯凑合而成的圆珠笔,还有一屋子七七八八的社员。 胡会计正襟危坐,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直响,渴了,有人端着茶杯奉上茶水,热了,旁边的蒲扇“唰唰”扇着,闷了,不用人伺候,多才多艺的胡会计自个儿会哼两曲小调。 人人脸上浮现着期待的神色,不怕胡会计不耍大牌,就怕胡会计不爽了少算几个子儿。 后半夜,熬夜的人挺不住了,纷纷提议杀一只鸡,往日一向怕社员冲到家门口骂他tan污的徐队长,这会儿二话不说,亲自杀鸡下厨沽酒作食。 小酒喝着,鸡腿啃着,算账效率到底要快不少。 胡会计吃着喝着,问:“队长,公积金上缴算多少?” “你吃糊涂了吧?规定是10-20%,可咱一向都是按10%上交的,你可别给我多算。” “公益金算多少?还是按1%算?” “别,这队里的公益金得多留点,就往大里算,2%吧。” 其他的社员听到这里,知道账基本上算的差不多了,一个个支着耳朵听得仔细。 “春夏两熟的收支基本已经算清楚了,”胡会计哆嗦着手又仔细核对了账本,说道:“人均大约有180……” 徐队长点点头,掏出一支烟,划了几次火柴都没划出火,干脆把烟往地上一扔,用颤抖地嗓音问道:“按照夏收产量预估一下秋收的收成,还有其他集体副业出产……你踏马爽快点,给我个准数……” “这个数,是人均的……”胡会计根本就不用再计算,这些数字都在他脑袋里呢,直接就伸出了手,竖起三根手指头。 徐队长又掏出一支烟,但这支烟又马上被他扔在地上。 “我徐根民对得起三队的老少爷们了哇……”徐队长猛地大嚎一声,蹲下身子掩面痛哭。 据可靠资料显示,丁大力所在的沈南县三年前年人均收入160元。而当年(1979年),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超260元(此数据包含农户自主经营副业收入),该县货币净投放超500万元…… 又是一天的大清早,丁大力早早起床,找到徐队长之后,俩人一块儿来到生产队队室,泛黄又带有污渍的账本被一页页摊开,丁大力的照相机拍个不停。 完成了这一切,丁大力又到大队里,搭上去县城的顺风车。 在县城的照相馆,丁大力用中华烟开路,得以让照相馆的老师傅加急冲洗出了胶卷,印照片怕是来不及了,直接到邮局,胶卷与信纸塞进了大大的牛皮纸信封。 丁大力没办法不急,随着国家大幅度提高粮食收购价,再加上某些省份自上而下的实行责任制,今年的大面积增产增收已成定局,在这样的背景下,合力三队的成绩实际上是很容易被忽视,就好像一朵淡淡的水花,即使曾经荡起来,但最终还是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生产责任制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发表劳什子调查报告,纯粹是“泯然众人矣”,发表报告的人就不是跃马横枪的先锋官,而是混杂在大部队里摇旗呐喊的小喽啰,甚至会被人视作zheng治投机。 八分的邮票因为信件超重,丁大力不得不一下子贴了三张。直到邮局工作人员点头认可,丁大力才算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的时候,丁大力发现家里分外地热闹,据说今天生产队的干部来丁大力家预支了一千斤稻谷和一百块钱(五口人),又据说刘美丽觉着钱非常地烫手,暗示他们家连同公公婆婆家,还透支了队里的一千多斤稻谷。 ------------ 第043章 文章 始见报 更新时间:2012-09-05 实际上,丁大力家名义上透支的是稻谷,真正算起来的话,则应该是“贷款”。生产队把余粮卖了,队里社员家若再缺粮,是需要通过生产队花钱去买所谓的“返销粮”,这部分钱生产队其实也没有,是从信用社贷到的款子。不过,这里头弯弯绕绕的,社员们都懒得去算,还是习惯于称透支多少多少斤的稻谷。 目前为止,丁大力家里已经不怎么缺钱了。不过,一码归一码,这毕竟是依靠自己的双手,硬是从田里刨出来的收入,所以,刘美丽就显得异常激动,比当初卖兔毛的时候犹有过之。下田回家以后,一个人就在家里扳着手指头数,要请谁谁来家里吃饭。这其中,娘家的兄弟姐妹是主力,关键都是帮忙干了活的。对此,爷爷奶奶和小叔也非常赞同,若说起来,家里包干的产量,丁大力的外公一家子,出的劳力还要多过他们丁家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这几乎成了今后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传统,每当农忙季节,家人亲戚是走动最频繁的时节,比春节还要热闹,你帮我家,我帮你家,借此机会置办点酒肉,做完农活喝上几盅小酒,极大地促进了亲戚关系乃至邻里关系。 丁大力很乐意地操办了一桌酒席,总计花钱十八块九毛二,亲戚都很满意,直夸这顿饭比之酒席不遑多让――要知道,哪怕是到了八十年代,魔都最高档的饭店里,包含有八块钱一瓶茅台酒的酒席,其价格无非三十元不到。 于是,亲戚走了之后,刘美丽转眼翻脸,还追着丁大力要打他屁股,说他是败家子。又云,谁家一顿饭要吃掉将近二十块钱的。丁大力哭笑不得地躲在父亲身后,冲着老妈喊道:“妈,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些东西都是吃到你爸妈和哥哥姐姐弟弟肚子里的,好不好……” “好,好你个头……”刘美丽被气笑了,总算坐下来喘口气。 “好了好了,你也消消气,力力做事有分寸的……”丁三坡也在边上劝着,尽管他心里也着实肉疼,不过,做父母的就是这样,父亲要打骂孩子,母亲就要护着,反之亦然。 丁大力觉得眼下不是讲道理的时候,溜出去到爷爷奶奶那儿。小叔丁五坡吃饱喝足了照例在他的兔窝里。眼下为止,兔窝里拥挤了有八十多只兔子,最近又剪兔毛剪得勤快,虽说等级上不去,可每次也是一笔小收入。 “小叔,预支点儿。”丁大力开口要钱,丁五坡为难道:“你看这里挤的,你老叔我正想办法要扩大呢……不是说不给,小叔真急着要用钱……要不,你先拿两百?” 两百块?非常不错了哇! 据小叔所说,这还是因为急着用钱拿不出更多,看来,丁五坡把兔舍经营得不错。丁大力心满意足从小叔这里拿了两百块钱,又在小叔的账本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回到家里,丁大力“啪”的把厚厚一大叠二十张大团结甩在老妈面前。 “你俩一人一半!”丁大力豪气干云道。 “兔崽子,讨打!”老爸老妈一齐扑过来。 “啊!”丁大力惨叫。 就在丁大力信寄出去的五天之后,江南省we委的机guan报《江南日报》上面终于登载出了署名“费要强、丁三坡”的文章。丁大力算了一下时间,从费要强收到来信,再组织材料,形成文稿,最后上交,再由更高层面的审阅、修改、组稿、排版,最后出样,其速度无疑是闪电,令丁大力咋舌不已。 文章写得相当地朴实,几乎没有过多的理论性文字,这也是丁大力着力考虑到的问题,他给费要强的信中,列举了大量的例子,也附上了详实的数据。费要强是聪明人,发现了从小处着手的好处,在理论方面,如果引发争论的话,费要强一点优势都没有,说实话,各机关的笔杆子,哪一个不是熟读ma列、毛xuan等经典著作的大才? 马ke思也炒过股票!后世成立股市,连当初马老人家落难不列颠之时的这段经历都被当做股市应该成立的论据之一,由此可见一斑。丁大力更不敢掉以轻心,为了这些数据能够经得起检验,他足足耗掉了三卷胶卷,这笔支出还是瞒着老妈的,不然他的屁屁早就遭大罪了,哪还用得到那天晚上。 费要强在文章中引用了大量的对比数字,这其中甚至还列有账本的照片,其上的笔迹就是活生生的铁证。同时他还加上自己的所见所闻,再配以一张张或低沉、或高昂、或欣然、或愁结的照片,定量包干前后,合力大队三生产队的强烈反差跃然纸上。 文章的结尾部分,社员们曾经说起过的为何劳动积极性不足的话语,一条一条地被排列出来,与此相对应的,是今年夏粮收成,合力三队远远高出其他生产队的各项数据。 那张终将成为经典的老奶奶照片被放在了右下角,任何看完文章的人都不能忽略掉老奶奶的存在:老奶奶脸上手上那些深如刀刻地皱纹形成地黑白线条元素,像是一条条鞭子在抽打看者的心脏…… 通篇文章没有结论,但每一个看过的人,不知不觉中,都会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形成自己的结论。 丁大力是在公社的公共阅报栏前看完报上的文章以及插图的,文章占据了足足一个版面,平时更多被用来发表笔会文章的第四版,在这一天,满版都充斥着合力三队社员的照片。 公社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丁大力,以前,丁大力来玩耍看报,所有人都会亲昵地摸一摸他的脑袋。不过,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同,每一个看见他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怪怪的。 公社副主任当时也在场,他说了一句富有哲理的话:“有人要当先进,可别把其他人都当做是拖四化后腿的啊……” “风暴要来了……” ------------ 第044章 风火工作队 更新时间:2012-09-06 江南省荃城地区沈南县县城东方红路3号,县委大院。 后世的县委大院是整个沈南县四套班子的集合体,不过,至少到现在为止,县府、政协、人大都还没有开业。在不和谐年代,由于精兵简政的需要,革委会曾是党委政府合二为一的一元化机构。七十年代初,随着各级党组织相继恢复成立,革委会的性质也有所改变,根据相关规定,革委会是人大常委会与政府的联合体。 尽管如此,在大多数时候,“组”一级的机构一向都是县委与县革委会的联合办事机构,例如,秘书组或办事组是县委办与政府办的联合机构,政工组是宣传部与组织部的联合办事机构(有的县也单独设组织组与政宣组);大“组”下面还包含小“组”,一个“生产指挥组”,可以同时包含有计委、农业、工业、财贸等部门与相关职责,名称则或组、或办公室,各地也不尽相同。 随着国内zheng治生活日渐趋于常态,尤其是最近几年,革委会下设的各类大“组”正逐一逐一撤销,党委与革委会合署办公地局面正在逐步逐步改变,以往隶属于革委会的组织、政宣组已经撤销,单独成立了县委的组织部与宣传部,办事组撤销而改成立为革委会办公室,属于政府部门的的各委办局也在陆陆续续脱离于各大组而重新成为革委会领导下的一级部门。可以这么说,革委会改人民政府已经不为人的意志而转移,就看时机在什么时候成熟罢了。 总的来说,国内的政治生态环境逐渐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不过,其中难免有一些不和谐的因素……柳非,沈南县县委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前革委会生产指挥组召集人,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如是想着。 “哎,时不我待啊……”柳非深深叹息,我们已经错过了够多的时间了,现在正是上下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建设四个现代化的时期啊。 柳非的感慨并不是无的放矢。 前年的时候,省委和地委相继下派工作队进驻县委,指导沈南县委开展“揭、批、查”运动,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柳非这位曾经被错误迫害的干部重新出任领导职务。柳非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上任以来,他积极贯彻“农业学大zhai”精神,在他的倡议下,县委提出了“建设沈南式大zhai县”的工作目标,柳非亲自抓组织与落实,县、社两级分别派出学大zhai工作队进驻到大队和生产队,全力开展“农业学大zhai”运动。 一年的工作成效还是比较显著地。今年,口号最然已经不这么喊了,而夏收情况也还算是令人满意。这其中,柳非听说立荣公社有一个生产队,光是早稻产量,二百八十多亩地就增产了三万多斤。前几天他还派人下去了解情况了。 这是一个好的典型,应该加以宣传。柳非正这样想着,通讯员敲门进来,送来一叠报纸。 “放这儿吧。”柳非说道。 通讯员出去了之后,柳非戴上老花镜开始学习最新的zheng治动态。 有一段时间,国内至少有十家以上的省级媒体批判了某省的dan干风,这些文章无一不是立场坚定、态度鲜明,“紧紧扎起she会主义篱笆,绝不让zb主义毒液蔓延……”、“要重新进行集体经济优越性的教育,现在真理的山峰上被迫蒙上了迷雾……”、“包chan到户是she会主义新时期阶ji斗争的新动向……”、“包chan到户是‘独木桥’,几十年的g命证明是中国的“死胡同”……” 这些文章都被柳非摘抄保存下来,作为风向标,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犯lu线错误,一个人的一生被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身、浪费了十数年光阴,这已经够令人痛心的了,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绝不容许再肆意挥霍。 读报学习时间差不多了之后,柳非想起了《江南日报》的笔会版,那些闲暇文字,或珠玑、或血泪、或向上、或愤慨,细细品读,别有一番滋味。 老花镜摘下了又戴上,《江南日报》的第四版图文并茂,显是编辑花了一番心思。 然而,柳非脸上的笑容仅仅持续了几秒钟,“沈南县”三个字跃入眼帘。其后,一行行的文字,一张张的照片,无不像是在抽打他的脸颊。 “虚伪、幼稚!”柳非气喘吁吁拍着桌子,目光定格在最后一张老奶奶的照片上,有那么一刻,柳非的心脏像是被刺了一下,失神了有一小会儿,随后,更大的怒火充斥胸臆。 “彻头彻尾的zc阶级人道主义!查,一定要查!” 刹那间,整个立荣公社风云突变。 沈南县县委与县革委会的行动非常迅速,几个书记一碰头,都觉得这事非同小可,马上抽调精干人员组成工作队。 工作队以县革委会农业办公室副主任罗海刚为总队长,下设三个工作组,分别下驻到立荣公社、合力大队以及第三生产队调查。临行前,柳非握住罗海刚的手,说:“老罗,你是老资格的干部了,这一次,合力三队产生的问题,是牵涉到姓she还是姓zi的根本性问题,组织上派你下乡调查,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在工作中,你一定要排除干扰,坚持原则……” 罗海刚知道肩上的担子不轻,功劳也绝对不会小,所以表态也很坚决,谓之“一定要给县委一个交代!” “不仅仅是要给县委一个交代,还要给地委一个交代!”柳非语重心长说:“地委的主要领导也都从报纸上了解到立荣公社的事了,到时候,我还要拿着你们的调查报告,上地委去给常委们解释……” 罗海刚握着柳非的手加重了力气,然后毅然告别而去。 当天下午三点之后,工作队热热闹闹出发了。一辆212吉普,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十五名工作队成员,就这么斗志昂扬踏上了征程。所谓的落实指示不过夜,大概就是如此吧。 ------------ 第045章 工作队上门 更新时间:2012-09-06 工作队抵达立荣公社大院的时候,三个小组立即分头行动。 解放牌大卡车有一个好处,车斗可以装自行车。于是,第二工作组与第三工作组成员或骑车或步行下乡,第一工作组以罗海刚为组长,留在公社大院蹲点调查。 工作组一共五个人,其余四人分头查阅文件、档案、会议纪要等等,罗海刚则坐镇小会议室,一个一个找公社干部谈话。 立荣公社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施泉海是第一个被召集谈话的。别看罗海刚只是县革委会农业办公室副主任,放在以前的政府部门里,只不过类似于农业局副局长的角色,深论起来,行政级别还没施泉海高。不过,罗海刚参加工作的年份是1948年,不和谐年代以前就是政府部门局委办的负责人。前年和去年,省、地两级工作队解放了超过两百名被错批干部,同一时间,被“揭批查”撤销职务的干部人数大约五十人左右,两者之间人数相差一百五十多,以至于这一批被解放了的干部,一时都安排不上好的领导岗位。 正是因为施泉海深知罗海刚的资格之老不是他能够比拟的――说句难听一点的,罗海刚参加g命工作那年,施泉海穿着开裆裤在学走路呢――所以,当罗海刚只是淡淡招呼他坐下的时候,施泉海可是连一点不愉快的念头都不敢有。 “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罗海刚指着《江南日报》第四版,面沉似水。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现在?” “哦,不是……是今天中午看到报纸的时候知道的。” 罗海刚一拍桌子,厉声道:“县委有文件明确规定,春耕、夏忙、秋收,公社必须派工作队深入到生产队一级指导工作,现在,你居然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合力三队发生的情况……我问你,你们执行了县委的决议没有?” “县委的决议我们是不折不扣执行了的,只不过,合力三队的情况有点特殊,他们的社员干劲都很足,有些社员还邀请其他公社的亲戚来我社帮助生产……这样的生产热情,工作队是很满意的,以至于走马观花之后没有来得及详细调查,工作队就去其他后进生产队指导生产了……” “难道说,社员们远超以往的积极性,没有引起你哪怕是一丁点的怀疑?”罗海刚并不打算让施泉海蒙混过去。 “我不是蹲点合力大队,所以,当听说了合力三队的生产情况,就放松了党员干部应有的g命警惕性,也没有实地调查……这一点我应该向上级检讨……” “够了!”罗海刚气结,合着这位糊涂主任根本就没有到过合力三队的田头,或许这是施泉海暗地里知道了情况,故意充老好人,有意为之的吧,好在事后把自己撇清干净。 罗海刚虽有以上怀疑,可你能抓得到他的把柄吗?现在早已不是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年代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把人关上审查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行不通了啊…… “好了,你先出去……”罗海刚无奈地挥挥手,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一工作组的调查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巧合的是,公社里的脱产干部,无论是正副书记,还是正副主任,武装部长、团委书记、妇女主任,都像是在那一段时间里约好似的,统统没有出现在合力三队的田间。 如果是一个人,那是巧合,现在是十几个人,说巧合谁信啊?可这些公社脱产干部还就一口咬定,都听信了工作队的片面之词而放松了对合力三队的警惕性。 调查陷入了僵局,各种会议纪要等材料也没有显示公社干部放纵合力三队dan干之风,那么,无非就是失察。 失察……不管你信不信,反正罗海刚是信了。 到合力大队调查的工作组进展也很不顺利。 本来,第二组的工作组组长信心满满,他揪住支书孔前进本身就是合力三队的社员这一点不放,猛攻孔支书要害。孔支书却怡然不惧,还大叹苦经,说:“我们大队干部是不脱产的,忙起来脚不沾地,这份苦你们是不知道的……” “别耍滑头,我就不信了,你和你老婆睡一张床上,生产队搞包干,搞定量,你会不知道?” “同志哥哎,我一回到家,胳膊支在门板上就能睡着,我能知道什么我?” “你和你老婆亲热的时候她能不说这些?” “工作都忙得骨头散了架了,我哪还有力气亲热……” “你……” 得,又是一死硬份子,这话你还得捏着鼻子认了,要不然怎么办?找孔支书他婆娘,哦,就问你和孔前进在某段时间之内有没有亲热?不被拿扁担追打成猪头哦。农村妇女可是很泼辣的,玩命起来,一瓶敌敌畏往肚子里灌,皱一皱眉头都敢说自己不配叫娘们儿的主。 两个小组在公社大院会面之后,都感到事情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或许这一次,县委万一没有第一时间做出行动,大队与公社两级说不定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不过不要紧,抓不到把柄,至少形成了威慑,不怕他们跟着瞎起哄了。 等到晚上第三小组来汇合,整个工作队倒是精神一振。 “徐根民全招了。”第三组的组长却没有过多兴奋之情,对于队员们的振奋很无奈。 “招了?他怎么招的?” “他都认了,说这半年来没有社员在背后骂过他一句,值了……还说他三代贫农,问组织上打算怎么处置他。” 罗海刚一阵牙疼,觉得这次工作队的工作方向可能出了问题,他们现在调查谈话的对象都是当quan派,当quan派都是si硬分子,死不悔改的走zi派说的就是他们。 公社大院的砂石地面上,罗海刚拿着胶鞋底摩擦着散乱的砾石。难道说,这一次就灰溜溜回去了?罗海刚有太多的不甘心,机会降临到你头上,又有谁,可以甘心坐视机会溜走? ------------ 第046章 我爸是丁刚 更新时间:2012-09-06 思想者罗海刚并没有白白浪费掉思想的时间。 “还是得抓住工作队的精髓,深入到广大人民群众当中去!”罗海刚很快就抓到了症结所在,作为总队长,他马上与另二个组长商量,一番交流之后,居然发现另二位组长,他们也有类似的想法。 想到就要马上行动。于是,工作队当即调整了工作重点,罗海刚在动员会上说:“明天,我们工作队要深入基层,与社员同吃同住,白天与他们一起劳动,晚上和他们促膝谈心。我就不信,他们合力三队是铁板一块。” 当天晚上,丁大力的老妈忙不迭地为丁三坡整理收拾行李,爷爷奶奶和小叔也悄悄摸过来,几个大人一商量,觉得丁三坡赶紧回到学校去避风头是一个好的选择。至于说去哪一个学校,师范学院无疑是一个好地方,费要强还留在师院,应该能给丁三坡安排一个避难的地方。 丁三坡正在犹豫,一甩头看见了丁大力,不由问道:“儿子,你怎么说?” “我?要是我就不走。” “你傻了,你爸现在还没暴露,要暴露就晚了……”刘美丽气不打一处,又要开始甩巴掌。 “什么暴露不暴露,我爸又不是地下dang……再说,就算是地下dang,那现在已经是dang的天下了,干嘛要跑?你要跑路了,最后被社员揭发――这是一定的,你不能指望社员个个都是江姐――这么一来,不正显得你心虚吗?” “有点道理。”丁三坡算是认同丁大力的说法。 “再说,老爸你身后站着的是谁?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糊涂了?” “这倒不是你老爸我糊涂,而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过无所谓了,现在我是和费老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费老爷子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话虽如此,丁三坡却还是有些忐忑的,反倒是丁大力,睡得分外香甜。有一句话丁大力没有说出来――梅花香自苦寒来,对于丁三坡来说,苦难就是一笔有形的财富,试想,当丁三坡遭到不公正对待,将来明朗了之后,组织上给予的正面肯定、这个先就不说了,费老爷子那里,终归要表示一下作为补偿吧。 丁三坡并不知道自己儿子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晚上睡得不踏实,早上也醒得比较晚,而且还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应该说,工作队的老爷作风一旦改变,很容易就能够出成果,比如,工作组在和队员一块儿犁地的时候,聊着聊着,社员就会说漏嘴。有心算无心,许多有用的资料就被归纳到了一起。而其中一个较为震撼的消息就是,报纸上的署名作者之一丁三坡,其实就是前生产队队员、现在正放暑假、人还在家里…… 于是,工作队马上派人去丁三坡家,要是人在家里,那便就地展开调查。 丁三坡倒是襟怀坦荡,有什么说什么,而工作组的成员三三两两不断出入丁三坡家里,一有新的信息马上相互通报。一时间,丁大力家里门庭若市,端的是热闹无比。 工作队正认真做着调查,忽然,隔着一片竹园,一阵喧嚣的吵闹声传了过来。 丁三坡大吃一惊,他听见了儿子和兄弟的大嗓门,不禁忍不住说声“抱歉”脱身而去。 两名干部穿着的人(的确良)正在丁老爷子家门口指指点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一个:到丁家来割zb主义的尾巴。丁五坡当然不乐意,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张开双臂不让工作队队员进门。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丁三坡大怒,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 “爸爸,这里不关你的事。”丁大力沉着脸,稚嫩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有着让人不可思议的成熟。 丁三坡初时一怔,随即恍然,八十多只兔子,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了,大到了介乎于副业与主业之间,让人难以界定,如果他现在挺身而出,到时候工作队很容易就把“zb家”这顶帽子扣在他头上,到时候,哪怕最后给你一个结论,说纯属错判,但这期间损失的名誉却无论如何也补不回来了。 “爸,你回去吧,这里有我,他们翻不了天的。”丁大力忽然展颜一笑,笑得尤其灿烂。 “没事,没事了……”丁三坡强挤出笑容,对着追出来的两名工作队成员笑笑,反身往家里走去。身后,一个声音正在怒喝:“小兔崽子,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信不信把你一脚踢到粪坑了去?”丁三坡脚下一个趔趄,强忍着心头的怒意,坚决朝家里走去。 丁大力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漫不经心说道:“我告诉你们,我爸你们是惹不起他的,他是临海大学的研究生,研究生是什么,你们不会不懂吧,一毕业就可以安排副主任科员的职务,我倒要问问,你们来这里的工作队,有几个级别达到副科级了?” 实际上,读完研究生,如果没拿到硕士学位,半年见习期满了工资也只能拿行政22级,与本科毕业相同,几乎是白用功。所幸临海大学是首批具有学位授予资格的高等院校,丁三坡研究生毕业能够拿到硕士学位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丁大力暗爽,心说老子终于可以吼一嗓子“我爸是丁刚”了,爽,太爽了。 要割zb主义尾巴的工作队员面面相觑,要说级别,工作队总队长罗海刚倒是正科级,可他的职务才副科啊,而其他人,无不都是跑腿的打酱油的,股级的倒是有,再往上的就没有了。 丁大力的大嗓门毫不掩饰,看热闹的社员大多数叫好,当然,眼红的也有,不过,再怎么眼红,乡里乡亲的,当着面表现出来,那还不至于。 丁三坡在自己屋里听到丁大力这么说,不禁莞尔,看到对面坐着的二位工作队员似乎态度有些变化,忙笑着解释说:“小孩子瞎说的,别当真……”工作队员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到丁三坡又说道:“今年刚考上研究生,毕业工作还需要三年呢……” ------------ 第047章 舌辩工作队 更新时间:2012-09-07 丁三坡刚说完,那俩工作队员又是一愣神。 哦,还是研究生,得,咱态度好一点,现在这世道啊,不是工nong兵吃香了。 再说丁大力,他可是爽了,可他也不想想,一破小孩,神气活现的样子能让人看得惯才见鬼了呢。当下,其中一名工作队员故作不屑说道:“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zc阶级知识分子……” “错,国家早有政策,领导人也在不同场合说过,知识分子是工人jie级的一部分!” “好!”一小撮算是有点见识的社员,他们知道这话曾是敬爱的(和谐)说过的,这一传十、十传百,社员们都知道了,然后就没口子的叫好。 “你……”工作队员还没胆子敢否定这话,尽管这与他们平时所认知的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有天壤之别,但是,敬爱的(和谐)永远活在人民群众心中,谁敢说一句反对的话试试? “总之,zb主义的尾巴是一定得割的,不割不行!”另一人兀自强辩。 “又错了……”丁大力直咯咯坏笑,说道:“县委在二月份和四月份连续召开两次干部大会,是为贯彻新的quan+hui精神,quan+hui公报里面,中yang以很严厉地措辞告诫各级干部,社员自留地、家庭副业和集市贸易是she会主义经济的必要补充部分,任何人不得乱加干涉……怎么,你们还是不是干部,刚学完的中yang精神,转眼就丢到脑后了?” 这下子可热闹了,围观的社员震天价地叫好,直觉得丁大力的话说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话说即使在去年,时不时的县里要派工作队下乡割zb主义尾巴,农民们都被割怕了,哪怕今年的早些时候,当听说有允许家庭副业的说法,却还是甩不开臂膀,不敢大干。这下好了,丁家的怪胎一番话掷地有声,县里工作队队员哑口无言,这是真的确信无疑了,还不让人拍手叫好。 小兔崽子,字都不认识,背书倒是有模有样了……工作队员暗恨,恨当面的小屁孩是一方面,心里面最恨的还是小孩子背后的大人。在他们看来,小孩子之所以伶牙俐齿,无非就是大人的指点。你看看,连小孩子都能指点得如此牙尖嘴利,那不用说了,合力三队的破事,肯定也有这条老黑鱼在从中搅浑水。 所以,工作队员是不会就此罢手的。眼珠子一转,马上又换了一个说法,“根据社员的揭发,你们丁家养的兔子达到八十多只,这已经不是zb主义尾巴,而是你们本身就已经是zb家了。” “对,zb家!”一个说了,另一个马上附和,大有不踏平丁家不罢休之势。 “你们还是错了……”丁大力很无奈,对手不在一个级数上,赢得不光彩啊。 “zb家,一个显著特点是依靠剥削雇佣劳动、榨取剩余价值为生……你们瞧瞧,我小叔一个人起早贪黑,割草、喂养、洗澡、剪毛,他连老婆都没有雇佣,我爷爷奶奶他都不让他们沾手,你们倒是说说看,他这算是哪门子的zb家?” “你踏马就是一怪胎……走,不跟他说了,咱们回去。”俩人落荒而逃,捞了个满场的无趣。 “你们就这句话说对了,老子我大力哥就是一怪胎……” 社员们一齐哄笑,都说丁大力这怪胎怪得好、怪得妙、怪得呱呱叫别别跳。 在屋子里,与丁三坡谈话的工作队员耳朵都没毛病,丁大力的话又叫得特别响亮,场外的交锋胜负已分,场内也挖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是故这二人最后也只能沮丧而去。 “儿子,干得不错。”刘美丽本来夹杂在人群中提心吊胆看着儿子和人对峙。如果她儿子没事,她也当然不会惹事,但要是儿子出事,那她也不要活了。所幸最后还是吉人天相,丁大力与丁五坡有惊无险渡过了危机。不过,即便是如此,直到这会儿,刘美丽还在拍着胸口后怕不已。 “不行,我得出门走一趟。”丁大力却没这么乐观,一家人聚在爷爷奶奶家里,商量着对策。 丁大力说:“这伙人看来是盯上咱们家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只要是存心找麻烦,总会找得到蛛丝马迹的。” 丁三坡不赞同儿子所借用的“俗话”,这话听着就别扭,弄得他们丁家好像是打劫世家似的。但同时,他又表示赞同丁大力的分析。丁三坡说:“现在,他们的主要目的就在于找出‘黑手’,只有这样,才能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否则的话,对国家有利、对集体有利、对农民自身也有利的事情,到最后还要加以否定,这其中如果没有所谓‘别有用心的一小撮人’,调查的结论又如何能够服众?” “那该怎么办?”丁家也就丁大力父子见识还算超群,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刘美丽除了关心丈夫和儿子,本身就没有什么主意,而丁五坡的社会阅历也毕竟有限,拿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这样,爸爸你留在家里,你的态度要端正,对待组织要诚恳坦荡……小叔,你也不要冲动,凡是你要讲一个理字,所谓的‘理’,今天我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就照着说就行。我呢,去省城找费伯伯,再找费爷爷,我就不相信,他们还真能翻了天!” 丁大力安排得头头是道,分析得也入情入理,而眼下,丁家似乎除了这一条路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儿子,你千万要小心啊……”刘美丽尽管不舍,却也知道现如今家里面对的是什么局面,只能流泪抱着丁大力一再叮嘱。 “妈,放心吧,我有这个。”丁大力拍了拍后腰别着的菜刀。他发现学国产凌凌漆把菜刀别在这个部位果然很拉风。 刘美丽更害怕了,菜刀要是被人抢走,那还得了。 丁大力只能让步,发誓把菜刀留在家里不拿出去。话虽如此,临出门的时候,他还是悄悄地把菜刀藏在身上,然后毅然踏上去省城的路。 ------------ 第048章 兔子也咬人 更新时间:2012-09-07 丁大力的出走并非一帆风顺,因为有了与之前两名工作队员的口角争锋,怪胎之名已经传到了工作队员人群当中。 从丁大力走出家门口开始,后面就远远地吊着俩人。丁大力不敢掉以轻心,专选小路走,田间的泥埂道这时反倒成了他的护身符,左弯右绕,蹦蹦跳跳,对于丁大力来说不是难事,而两名工作队员跟着就显得有些吃力。 人到了大路上,看到两条尾巴有隐隐包抄之势,丁大力连忙又跳到田间,开始发足狂奔。 所谓做贼心虚,这俩工作队员看到这般光景,都以为丁大力身上有至关重要的证据,连忙也追了起来。一小两大三个人顿时在田间追逐狂奔,田间的夏粮收割之后,地已经松了土,放了水,还填了不少肥,诸如猪粪、牛粪的农家肥。 丁大力不管在重生以前还是以后,最不爱干的就是农活,田间的路也着实不好走,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与后面追兵的距离很快就缩短了一大截。 失算了……丁大力暗自懊恼,连着又摔了几下,很快就被其中一人给追上。 后面追的俩人之中,其中一人还是和丁大力会过面、并暗讽丁三坡是“zc阶级知识分子”的那一个。这时候追到丁大力,那人显然很是激动,虎口掐着丁大力的脖子,咬牙切齿骂道:“小兔崽子,你踏马有种再骂……” 丁大力一口气喘不过来,小脸涨得通红,眼看后面另一人也在包抄过来,到时候被左右一夹,那可真是插翅也难飞了。急切之下,抄起一脚,对着的正是那人裤裆。 “嗷”的一声,那人显是吃痛不住,捂着裆下跳个不停,趁此机会,丁大力把别在腰后的菜刀“哧楞”抽出(动作规范可参考《国产零零漆》),状若疯魔一般,刀花舞得风吹不进、水泼不入。 正面相对的那人惊叫连连,刀光连着刀光,其势迅捷无比,哪怕是挥手格挡的动作都不敢有,生怕被搅了进去,变得缺胳膊少腿可就大大不妙;值此光景,另一人也停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是吃惊地看着丁大力,不明白这小孩子是哪儿学来的这份狠劲。 丁大力气喘吁吁收刀后退,被他耍刀调戏的那人,身上的的确良衬衫被划破成一条一条布片,风吹进布片空隙,一阵阵寒战从头凉到脚心。 “我死了没有……”那人牙床打颤,搀着同伴的肩膀,左一句右一句问着相同的话语。 另一人吃惊更甚,丁大力的菜刀看似疯狂,下手却极有讲究,几乎刀刀都不碰肉,皮肤的表面哪怕是误擦伤的浅红印痕都没有留下一条。这么一看,明显就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是刻意为之……想象一下,一个能把菜刀耍得如此纯熟的小孩子,要是真逼得狠了…… “兔子还要咬人呢!”其中一个说。 “别追了,咱回去吧……” “好,回去……” 丁大力甩脱了尾巴,又赶了一段路。闻着身上臭烘烘的气味,丁大力苦笑着,找了一个僻静点的地方,光着身子跳到河里,然后把衣服搓洗一遍。农村人搓洗衣服,有时候因为没有肥皂、洗衣粉之类的洗涤用品,往往都是在河底掏一把淤泥,在脏的地方反复搓洗,这种方法虽土,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 城里人或许不会忌讳家里有一两门穷亲戚,但若是穷亲戚上门都是臭烘烘的,心里总难免有些不舒服。所以丁大力才特别注重个人卫生,尤其是衣服沾到了田里的肥料,这些地方一定要清洗干净。 弄妥了之后,丁大力就这么光着身子从河里爬起来,手里捧着全身上下三件套,一件小老头衫,一条小犊鼻裤,一条小西装短裤,脚上则拖着有搭扣的猪皮凉鞋,拾掇得干净一点,冒充城里的小孩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至于带在身上的菜刀,在乡下的时候带着防身不算什么,带到城里去就太过惊世骇俗了,找了地方埋藏好,做好记号就行。 赶到大路上,也没有引起过多的惊世骇俗,在农村,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光着身子在路上跑,太常见了。 丁大力瞅着空挡,扒上了一辆解放货车,湿衣服展开晾晒。 货车司机对于扒车现象见怪不怪,更何况这次扒车的还是个小孩子,稍停之后,也就是冲着丁大力叫了一声“小心点,别摔死了……”丁大力则笑嘻嘻回以“谢谢叔叔。”这一趟顺风车算是约定成了。 好就好在八月的太阳还是比较给力的,丁大力换了几趟顺风车,兴致高的时候,手里挥舞着没有干透的衣物,好让吹来的风加快水分蒸发的速度。还别说,当他抵达地区中心县城之后,身上的衣服基本都已经干了,虽说还没有完全干透,不过,这点水份,差不多也就是等同于身上出了汗,可以忽略不计。 工作队的工作进展缓慢,罗海刚也很着急。正如丁大力父子所推测的那样,《江南日报》的文章显示,大包干之后,国家得益,集体得益,农户得益,三方都得益,一旦批判,很容易引起农户的反感,所以,找出幕后黑手是唯一途径,只有这样,才能够对上、对下都有一个过得去的交代。现在,黑手的目标已经锁在了丁三坡身上,可难就难在抓不到把柄,就连勉强够得上zb主义尾巴的长毛兔,名义上还都是丁三坡的同胞兄弟丁五坡的,而这俩兄弟分家分户多年,屎盆子很难扣上去。 各种各样的信息正在逐步汇总,有用的、没用的,就连一个五岁小孩跑丢了都来报告。罗海刚没好气地说:“一个小孩子的事都来报告?你们是不是闲得蛋疼了?” 来报告的工作队员果然是蛋疼了许久了,身上的衬衫还是一条条的,狼狈不堪得很。罗海刚厌恶地想:肯定是和哪家轻佻的寡妇躲荆棘丛里快活去了……厌恶地挥挥手,让他出去。 ------------ 第049章 狡兔露尾巴 更新时间:2012-09-07 晚上的时候,工作队又在公社会议室里召集了一次全体会议,会上,罗海刚提出要群策群力,深挖深揪,争取早日完成上级布置的任务。所以,所有工作队员都要仔细回忆一下,还有哪些细节是被我们忽视、遗漏了的。 这么一说,还真有人想起来了,说是队长徐根民家里养了十几只兔子,其中一对是英国兔子,特别容易长毛,那对英国兔子产的小兔子,还有人向徐根民求购,不过,当时徐根民态度很暧昧,大概是因为有工作队员在场,他没有答应,不过也没有拒绝。 “同志们,这就是线索啊……”罗海刚精神大振,“你叫什么名字?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谁谁……好了,现在全体出发,力争在晚上十点以前挖出徐根民到底卖了多少只兔子。” 工作队的传统保留节目――促膝谈心,就在这么一个月朗星疏的夏夜展开。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线索就好像女人的ru沟,挤一挤总会有的”,是吧?工作队一家一家走访,重点走访家里有养长毛兔的,还别说,一共找到三户人家是曾经在徐队长家里买过英国长毛兔。 工作队员很严肃地批评了买兔子的社员,说他们指名道姓专买英国兔,崇洋媚外,很不好……社员当然也有说辞,“……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就不买日本兔子……”得,鸡同鸭讲。 罗海刚得到了反馈回来的信息之后,充分发扬了“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工作作风,连夜到了徐队长家里,要他老实交代“投机倒把”的问题。 “投机倒把”一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沈南县革委会还有专门的“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专事打击经济活动中的投机倒把,该办公室直到县革委会撤销才随之撤销,但其打击投机倒把的职能由工商行政管理局承担,一直到1997年修改刑法,取消了“投机倒把罪”,才算是告一段落,另外,2008年1月,《投ji倒把处罚条例》取消,总算标志着所谓投机倒把行为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徐队长吃亏就吃亏在他卖出的三对兔子是20元一对,而买来的时候才花了15元,这么一出一进,三对兔子他净赚45元。当徐队长得知他的行为被定为“投机倒把”,淡定之色再也不能保持,三代贫农也保不了他的小zc阶级商贩行为啊。 而且,徐队长所犯投机倒把错误的数额还特别巨大,在这个年代,花五块七毛二买冬笋打算外卖、上市高价猪肉获利五块九毛九这类行为都要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立案查处,更不用说四十五块与六十块钱了。 徐队长痛哭流涕,交代了他向丁五坡求购英国长毛兔的行为。 工作队像是被全体打了鸡血,如果光是徐队长这只小爬虫,勉强也能交代得过去,只是级别小点,不具有威慑力,但是事情扯到了丁五坡,那就很容易牵扯到丁三坡身上了,这可是一条大鱼啊,许多工作队员做梦都盼着把研究生打倒在地再踩上几脚。 于是,丁五坡也被连夜敲门。与徐队长相比,丁五坡就要沉着得多。丁五坡本身就兼具好吃懒做与见机钻营的双重二流子性格,与强权打游击,这是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而且,眼下的形势也是一目了然,无论如何,丁家其他人都可以垮,但丁三坡不能垮。 于是,丁五坡就一口咬定,兔子是他在中心县城集贸市场买的,十六块钱一对。至于卖兔子的人是谁……对不起,那时候集贸市场还是黑市,有谁卖兔子胆敢留名字的?工作队又追问钱哪里来的,丁五坡沉着冷静,咬死了每年他都要抓甲鱼拿到市场上去卖,去年年底又卖了家里的一头猪一只鸡一只鸭……完了丁五坡反问,你们工作队巴不得咱农民天天饿肚子、穿不起衣服出不了门是吧? 丁五坡质问的时候正在后怕兼暗自庆幸,庆幸他们家与地区农科所这条线没有暴露出来。之前严守口风,主要是担心社员们都拥到农科所求购兔子,并最终使他们家的养兔优势变得不那么明显。而现在看来,与农科所这条线暴露之后更严重的后果,恐怕就是方便工作队查找到农科所卖出英国长毛兔的原始发票。到时候,两厢一对照,丁家恐怕要全玩完了。 工作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丁五坡固然问题不少,搁以前足够批他三天三夜的,问题在于丁五坡的问题在最新的quan+hui公报出来以后,都是国家政策明文允许、且不再允许乱加干涉的了。另外,工作队员所集中的疑点:丁五坡到底是花了单价多少钱一对买的兔子,到现在也成了死无对证,几乎查无可查。 前去汇报的工作队员垂头丧气,现在调查的结果是,丁五坡发扬风格,低价贱卖自己的长毛兔,这还是丁三坡的儿子做通了自己叔叔的思想工作,谓之党员家属要发扬风格,一个人致富不是本领,大家富才是she会主义…… “致富就是she会主义?”罗海刚嗤笑,都已经滑落到zb主义边缘了,还在狡辩。不过,不得不承认,从正规途径来清算的话,表面证据完全对丁三坡有利,有功无过,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dang员……”罗海刚又是冷笑,忽然神情一顿,像是想起什么,连忙翻出堆得满满的档案文件。 找了许久,罗海刚终于翻找到去年丁三坡上大学之前的政治面貌一栏,那里清清楚楚填写的是“群众”…… “总算揪住这条狐狸尾巴了……”罗海刚强忍住要狂笑地冲动,迫不及待地到公社电话室,拨通了县里柳非副主任的电话。 柳非这两天的压力也很大,合力三队的事情在昨天见报之后,他一天之内接到了数十个电话,既有上级质问的,也有下级表示不理解的,而最后,不管是上级还是下级,归纳的焦点无不都是“走zb主义道路的一小撮坏分子为什么还不处理?” 无凭无据,怎么处理哦,难道要告诉广大劳动人民,某些干部带领群众多打粮、多交粮、多分粮,实则是多错了?做事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哦…… ------------ 第050章 不那么简单 更新时间:2012-09-08 工作队已经派下去一天一夜了,至今进展寥寥,由此产生的后果就是连累了柳非也夜不能寐。此刻,柳非指间的香烟留了长长一节烟灰,差不多要烧到手指了,柳非才反应过来,连忙把香烟给掐灭了。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哦,老罗啊,是,我柳非……” “柳主任,查清楚了,合力三队的队长徐根民同志,他低买高卖,十五块钱一对的英国兔子,产了小兔之后加价到二十块钱一对,一共卖了三对,其非法所得为四十五元……” 柳非说不清楚自己应该是高兴还是应该痛心,一个搞投机倒把的生产队长,其动机无论他如何狡辩,这一点总算证据确凿已经坐实了,也好歹能给上级下级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只是,一个三代贫农的生产队长,怎么就堕落到了这个地步了呢?难道说,我们的人民,真的就那么向往zc阶级生活方式,就连dang员干部都抵挡不住这份诱惑了? 罗海刚在电话里显然还有话要说。 “柳主任……” “嗯,老罗,你说……” “是这样的,我们工作队发现了一个问题,《江南日报》文章的署名作者之一,就是那个合力三队前社员丁三坡,他在上大学之前还不是入dang积极分子,连gong青团员都不是,但现在,他已经是预备dang员了……听说,进入预备期还是在今年的一月……”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柳非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事情看来没那么简单啊……柳非如是想道。 在zheng治生活极不正常的年月,入dang组织程序曾经被完全漠视,入dang的主要条件只剩下一条,即“lu线斗争觉悟高”,只要符合此条件,便可以无原则发展dang员。当时的口号,“突击发展一批dang员,突击提拔一批干部”,是为双突dang员。荃城地区乃至整个江南省,各县或多或少都有相当一批数量的双突dang员。对于当时这样子的情况,县委也很无奈,只能事后发通知要求双突dang员要经过一年培养、教育、考察期,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应对措施。 这种不正常的情况直到前年才开始扭转,是年,一大批双突dang员被清理出dang员队伍,而最终获得承认dang员政治面貌的双突dang员不足三分之一。 应该说,清理双突dang员的工作一直在进行,只是复查工作千头万绪,不是短时期内就能调查得一清二楚。哪怕是所谓的双突dang员,至今仍有近半数在复查尚未处理。 罗海刚的话虽然还没有说完,其中的意思,柳非却是听明白了。 “柳主任,丁三坡这位同志就算一进了大学马上进入考察期,这时间也只有半年不到啊,肯定是突击入dang份子,我看,县委完全可以把他定性为新形势下冒出的‘双突’份子,发函至江南师院,要求师院开除学籍发还回沈南,县委再择机复查、并将其清理出党员队伍……” 柳非沉吟良久,最后还是他的dang性占了上风,他说道:“老罗,我们(和谐)党人,还是要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你可以派工作队员去丁三坡同志就读的大学调查,看看该同志从申请到进入预备期,期间有无违反组织原则的情况……老罗,咱们两位老伙计,当年可都吃过‘逼、供、信’的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慎重啊……” 罗海刚倒是小小失落了一会儿,无奈应了。 柳非随即语气转为严厉,说道:“至于那位生产队长,投机倒把、心术不正、不务正业,正是我县zb主义势力逐渐死灰复燃苗头的典型,对此现象,我们一定要严厉打击。你跟工作队的同志们说一下,工作队暂不撤回,县委正在酝酿‘打击城乡zb主义势力’运动,工作队一定要趁胜追击、深挖细查,争取为这一次运动打响第一炮。” “是,保证完成任务!”罗海刚大声应道。 “还有,就此事件的调查报告,你连夜赶出来,地委领导也很关心,文彬书记甚至问我,要不要地委派工作队帮助沈南县委调查……我的压力也很大啊……” 与柳非通完电话,罗海刚不敢怠慢,连忙组织工作队的笔杆子,连夜赶稿,完稿了之后又仔细审阅,确信没有问题了,亲自拿着报告送往县城。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柳非清早来到县委大院的时候,正巧碰见已经等候多时的罗海刚。柳非很感动,正是由于我们的大多数干部有感于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所以,他们才会忘我的工作,也因此,县里的工作正在一步步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送别罗海刚之后,柳非一边发着感慨,一边翻阅调查报告,脚下并不停留,直接找到了县委书记、县革委会主任薛国祥。县委书记很重视这件事,压力并不是柳非这位副主任才有,作为沈南县一把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薛国祥的压力更大。 “这条鱼不够大啊……”薛国祥很头疼,一个生产队长,就敢于走zb主义道路,报到上级恐怕要通不过啊。 柳非苦笑着说:“先别管大鱼小鱼,地委逼得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先开常委会,把此次事件的处理意见统一起来,开完会我马上带报告去地委接受批评……” 薛国祥也苦笑,打电话让县委办通知在家的常委召开常委会,常委会的议题早就已经确定,就二个:一、该如何处置犯错误的生产队及其队长;二、该如何向地委汇报就此事件县委的态度及今后预防措施。 最近一段时间,有感于合力三队事件给沈南县所带来的沉沉黑云,薛国祥早就向常委们吹了风,若非突发恶性*事件,否则全体留在县城不得外出,一旦下派工作队有了调查结论,马上召开常委会解决合力三队问题。 所以,这一次临时常委会,县委办通知之后,不多会儿时间,常委们就一个个来到会议室。而且,人到得特别整齐,也绝无往常参差状态。 ------------ 第051章 常委会决定 更新时间:2012-09-08 常委集合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高效,薛国祥与柳非自然挺满意。只不过,好心情持续了没有多久,就又开始变得恶劣了。 常委会开得很有意思,与会的常委喊打喊杀好不热闹。实际上这也就是表面功夫,沈南县城乡的zb主义苗头,在座的各位常委会不知道?一个生产队,耕牛死了,农户把牛肉一分,剩下的拿到黑市上去卖。后来东窗事发,因为牛肉卖得比市场价高了,被人告发,处罚结果是“没收非法所得”,金额大约是十一元…… 这种事情经常在发生,当领导的也知道老百姓不容易,能不知道就尽量别去知道,只要不影响县里正常的zheng治生活,当官的也不会存心要和老百姓过不去。可这种事一旦被曝光了,那就不是简单的经济领域问题,而是非常严重的zheng治问题,涉及到你的zheng治立场问题,所以,轮到要表态的时候,都恨不得把一颗红心剖成两半,让组织上看看自己的心有多红。 薛国祥不得不定下主基调,说道:“中yang有精神,今后凡是处理此类问题,一律按照宪法和法律规定的程序去解决……这是quan+hui公报精神,相信我不用多说了……还有,涉及到dang员的,也一律按组织程序处理……好了,请同志们畅所欲言。” 这样一来的话,一开始恶狠狠说要批斗、游街等非正常手段的常委马上就噤声了,只不过,闭口不言的同时,脸上表情都怪怪的,好像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似的。 但不管怎么说,薛国祥的表态,对于犯错误的同志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柳非实在忍不住了,他率先发言,大致意思有:首先,县委接受调查报告所说,合力三队“走zb主义道路”的结论;同时,县委应在报告上批语,下发到县直志机关以及公社党委一级,督促县级机关及各公社自查自纠,查一查本单位有无类似现象;第三,拟以明日在立荣公社召开专题现场会,全县各公社一、二把手及分管生产指挥的脱产干部无特殊理由必须全程参加…… 常委又陆陆续续发言,有补充,有展开,而总的精髓却完全依附于柳非归结起来的以上三点。常委会最后,轮到县委书记薛国祥拍板的时候,薛国祥提出,县委应当乘势开展‘打击城乡zb主义势力’yun动,这次yun动举国一致、省委强调、地委统一布置、县委酝酿已久,就等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全面展开,而现在,正当时也。 表决的时候,全体常委一致通过薛国祥与柳非的提议,然后常委会的决定马上核稿、登记、审核、签发,送印刷厂印刷,以罕见的高效送到柳非手上。柳非不敢耽搁,拿着成文的县委决议立即动身前往地委汇报,此外,印刷完毕、加上了批语的调查报告则分发至县直单位及各公社。 县委的决议在沈南县刮起了一阵风暴,早在江南日报刊登所谓合力三队情况调查的那一期报纸之后,全县上下各级干部,脑子里的弦就已经绷得紧紧地,似乎县以下每一级党委都在等待县委的决议。 加了批语的工作队调查报告下发以后,各县直单位与公社全都忙碌起来,有意思的是,有的公社上午收到调查报告,下午就把本单位(公社)的自查自纠情况调查反馈回县委办,据不完全统计,全县至少十个以上小队都有自发包干、包产的行为,这一数字把县委书记薛国祥的嘴都气歪了。当然,数字本身还不算什么,最可气的是公社一级党委的反应神速,说明了大部分公社干部,对于本公社此种“走zb主义道路”的情况是了解的――可他们就是不说。 与薛国祥相比,柳非的日子更不好过。柳非拿了调查报告与县委决议,到了地委,还要面对全体常委的壹壹质询,焦头烂额自不必说。所幸县委常委会的决定,其路线尚属正确,地委也没有要穷追猛打的意思,只是严令沈南县限期开展“打击城乡zb主义运动”,要出成果、出大成果,到时候以数据说话。 挨了板子的柳非窝了一肚子火,回到沈南县,又听说了下属公社党委神速反馈,真的是怒从心头起,这种事发之前的观望气氛,又何尝不是下级干部的投机心理的具体表现呢? 柳非很无奈,为今之计也只能加强干部的政治思想教育,现在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打击城乡zb主义运动”,到了“运动”后期,再组织学习班,对犯错误的生产队干部进行统一的再教育。 丁大力连夜赶往省城,到了费要强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意外的是费要强家灯火通明,屋子里还有四个学生摸样的青年男子正在和费要强激烈地辩论着。 “臭小子,今天怎么就空手来了。”在开门的时候,费要强满是疲惫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笑容,还和丁大力开了一句玩笑。 “我的私房钱都花光了。”还能开玩笑,说明费要强的状况还没到很糟糕的地步。丁大力很乖巧,得知费要强还没吃晚饭,自己跑到厨房里,然后煮了两碗清水汤面。 煮好面,在费要强屋里的学生也被他劝了回去,约好有事明天再谈。 吃面的时候,丁大力感觉到费要强的情绪有点低落,于是把话题扯到了李阿姨和彤彤身上。费要强的由衷地笑了,说道:“先吃面,吃完了咱爷儿俩好好聊聊。” 费要强的这种状况,丁大力勉强能猜得到大概。果然,饭后,费要强就说起了这些学生就是专程来和他辩论的,而辩论的焦点,当然就是《江南日报》的署名文章。现在,学校里暑假留校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在校园内张贴d字报,其内容也就是老生常谈,报纸上怎么批判,d字报上就写什么,新鲜的东西不多,张贴者的情绪倒是非常高昂。费要强自己无所谓,还能够坦然面对,就是担心老婆孩子受不了,这几天已经把李阿姨和彤彤送到老爷子那里去了。 ------------ 第052章 开解小彤彤 更新时间:2012-09-08 听完费要强所说的,丁大力当即义愤填膺,仔细回味,又觉得可笑之极。 “跳梁小丑……我新学的成语,送给他们正合适。”丁大力笑着说。 “哦?为什么这么说?”费要强饶有兴趣地点起一支烟,笑看丁大力忙前忙后收拾碗筷。 “都知道费伯伯要到京城念研究生了,这时候出面对你进行批判是最没风险的……这种做法完全就是投机分子嘛,反正我是看不起他们的。” 费要强哈哈大笑,赞同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老爷子让我早点去京城,我还偏留在临海,还就在师院新村,就是为了看看师院里有多少跳梁小丑。”费要强虽然在笑,可语气却寒意森森,根本就听不出有哪里可笑的地方。 “不过费伯伯您也犯不着和他们动气,您毕竟是实地调查过了的,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学生辩论,不觉得掉份儿吗?” 费要强又笑,这一回笑得倒是极其畅快,一方面觉得丁大力说得有道理,另一方面,丁大力作为一名学龄前儿童,却大言炎炎指责起师范学院的大学生“什么都不懂”,这种反差的喜剧效果强烈之极,忍不住就要笑。 “怎么样,三坡他还撑不撑得住?”费要强问起了最关心的事。 “还行……就是担心连累生产队的徐队长,相比之下,我爸能够吃点苦也是好事,人生哪能一辈子都顺顺利利的,是不是,费伯伯?” “喝……”费要强失笑,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是从丁大力嘴里冒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这么说,这一次你来省城,不是来搬救兵的?”费要强笑问。 “也不是完全不需要,最好能有一张护身符。” “护身符?” “是。比如说,费爷爷能写一封亲笔信……再比如说,可不可以在我们合力三队搞一个试点……” “试点?包干定量的试点?” “是的。”丁大力依稀记得联产承包的试点推广挺广泛的,甚至于有的县,在全面实施联产承包之前,开展的试点生产队占了全县的三分之一以上。可见,随着时间推移,在包干、包产与否方面的口子只会越开越大。 费要强慢慢点着头,渐渐陷入了沉思。 有丁大力在费要强家,倒是省却了费要强好多麻烦。晚上的时候,一拨一拨的大学生还来找费要强要进行辩论,最后都被丁大力给挡在门外。 夜深了,费要强安排丁大力睡彤彤的房间。睡在床上的时候,丁大力总感觉怪怪的,想着彤彤的脸蛋倒是挺漂亮的,然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清晨醒来的时候,费要强已经在厨房间里笨手笨脚弄早点了。丁大力连忙过去帮忙,费要强也顺水推舟,反正也从不把丁大力当做一般小孩看待,雇佣童工包身工什么的想法从来就没有过,倒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吃完早点,费要强出了一趟门,时间不长,大概半个小时不到的样子,回来的时候笑容满面,说道:“力力,你今天运气不错,费爷爷很想见见你。” “太好了!”丁大力大喜,迫不及待地和费要强出了门。 费老爷子作为省部级的高干,当然不是想见就见得到的。早上九点出头,费要强先带着丁大力来到省委常委大院,即使以费要强的身份,也需要登记之后才获准进入。大院很大,真的很大,满目都是绿色的草地,还有花园和人造湖泊。大院里,一套一套的小院错落有致,保证了各常委私密性的同时,也便于相互走动。 丁大力尽量想让自己不那么土包子――好吧,事实上,丁大力就是一土包子,这与经历了后世的眼界无关,只和所处地位有关。 到了费老爷子的小院子里,丁大力才算是稍微正常了一点,可一进小楼,拘束感马上又来了,尤其是见到费老爷子的夫人一副淡漠的样子之后,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费老爷子的夫人大概不是费要强的亲身母亲,费要强的表现也很淡漠,只是叫了一声阿姨,而这位阿姨倒也干脆,直接“哼”了一声就出门了。 不相干的人走了,李阿姨和彤彤也相继出现,压抑气氛之下的常委小楼总算是恢复了生机。丁大力嘴上连连抱歉,说来得匆忙,下一次来一定给彤彤姐姐带好吃的。李阿姨则嗔怪地拧了拧丁大力的小鼻子,只说空手来最好,要再是背一个小花袋上门,非把丁大力装花袋里扔出去。 聊了一会儿,丁大力发现彤彤的情绪不怎么好,心知小孩子总是会担心,有了小弟弟小妹妹,难免被分摊掉父母对于自己的爱,所以就故意说:“彤彤姐姐,我真是羡慕你,以后你有了弟弟或者妹妹,你就可以指挥他,教训他了……哪像我,总是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做跟屁虫,连一个小跟班都没有……” 彤彤果然兴致高了起来,问长问短,丁大力则把乡下孩子玩耍的情况,选择有趣地给彤彤说了说,把小丫头说得“咯咯”直笑,到了后来,干脆央求李阿姨,让妈妈早点生一个小弟弟,以便她可以有小跟班可以指挥。 自从李阿姨怀孕之后,费要强夫妇一直为着彤彤的小脾气头疼着,没想到丁大力这贴良药这么管用,几句话一说,彤彤的心结马上就打开了。李阿姨高兴地把彤彤抱到膝盖上,连声地答应,说道:“好,小弟弟早点出生,让他做彤彤宝贝的小跟班……”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费老爷子正好回来了。 费老爷子一进门,丁大力马上像小学生上课一样坐得端端正正。 老爷子全名费志仁,这一点丁大力通过看报早已得知了。这是一个有那么一点儒家意思的名字,然而,真正见到了人,丁大力却完全感受到了与儒家气质完全相反的军人气息,这或许与费老爷子早年在军队里担任政工干部有关。 费老爷子很惊讶于彤彤的开朗,抱着彤彤亲了亲,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到丁大力身上。 ------------ 第053章 拿到护身符 更新时间:2012-09-09 丁大力早准备多时,老爷子注意力一旦集中到他身上,他便马上把胸膛挺了挺,以示他的存在。 费要强笑着说:“力力,不用这么拘束,你费爷爷一向很平易近人的。” 丁大力端正着一张小脸,说道:“我哥哥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就是这么坐的,我觉得,费爷爷是比老师更值得尊敬地人……” 费老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摸了摸丁大力的小脑袋瓜子,问道:“你就是小强常提起的小朋友,叫丁大力是吧?” “是的,费爷爷。”丁大力恶寒,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费伯伯还有这么彪悍的小名。 “嗯,听小强说,力力小朋友很聪明,比大小孩还要聪明。” “是这样的,费爷爷,费伯伯一向待我如子侄,他对我的评价难免会有夸大之处。”丁大力一板一眼说道。 费老爷子放声大笑,费要强夫妇则陪着一起笑,而彤彤则问:“力力弟弟,爷爷和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笑?”丁大力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笑我说话老气横秋吧……” “好一个老气横秋,”费老爷子又笑,坐下之后,问:“小朋友,你知道什么是老气横秋吗?” “嗯,知道。”丁大力认真地点了点头,歪着脑袋想了许久,忽然一吐舌头,说:“我背不出来了……不过,意思我知道的……” 笑声又响了起来,见多了丁大力种种不可思议地言行,费要强和李阿姨这时候忽然都有一种感慨,觉得这时候的丁大力才是真实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费老爷子笑停之后,慨叹着说了一句,然后问起了丁大力,最近生产队发生的事情。 丁大力暗暗头疼,从他的角度看事情,或许生产队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很简单,无非就是几个干部下乡,然后调查,如此而已。 丁大力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从公社不派工作队指导生产队生产入手,详详细细把最近一段时间,合力三队所发生地事情说了一遍,其中也包括了县里的工作队下乡调查,尤其是“割zb主义尾巴”那一幕,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费老爷子一直倾听着,丁大力说完之后,老爷子才笑着说:“看来,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这话一点都没错。公社的干部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合力三队搞包干定量吗?我看不一定……” 说完了这些之后,老爷子就招呼在座的众人一起吃午饭,也不管费要强的阿姨还没回家。当然,这种事情不是丁大力能问的,也就老老实实一起吃饭。 这顿饭丁大力吃得很忐忑,看起来,老爷子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不可能是他理解错误?早上费要强出门之后再回来,当时费要强对他说的话,里面包含的意思,应该是他和老爷子通过电话了的,问题在于这爷儿俩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难道说,费伯伯就一点都没有提起所谓“护身符”一事? 如果对方不主动说起,丁大力也不敢贸然提出要求。吃完饭之后,老爷子到楼上去略事休息,丁大力觉得再留在这里,也不能够获得想要的,所以就委婉地提出了,为避免家人担心,所以想早点回家。 李阿姨就笑,费要强也跟着笑,然后笑得两个小孩都莫名其妙。 “好了,老费,和一个孩子比耐性,赢了你又有多能。”李阿姨埋怨着费要强,话里的含义倒是让丁大力怦然心动。 果然,费要强说道:“行,行,不逗你了,力力,你稍等一下,费爷爷午睡完了,你带两封信回去。” “真的?”丁大力惊喜莫名,强压住跳起来的冲动,赶紧正襟危坐,表现的很是沉稳。 这番做作反而再次引发了爆笑。李阿姨轻抚着丁大力的小脑袋,很是怜爱地说道:“力力,你费伯伯可是多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等待的滋味是难熬的,丁大力如坐针毡,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像是等待了有大半天那么久,好在等待总会有结果的时候,到了费老爷子从楼上下来,丁大力“蹭”地站起来,双目放光,接着又立即坐下,更端正地坐着。 费老爷子手上拿着一个斜跨帆布包,绿色的,还绣了一个红五角星。 “这个包还是小强在小学念书的时候背过的,”费老爷子笑眯眯来到丁大力面前,丁大力连忙站起来。老爷子把背包放在丁大力手上,说道:“力力小朋友,你和你爸爸都很好,费爷爷别的帮不上忙,这里有两封信,一封信给你爸爸,还有一封信,你可以让你爸爸带给你们沈南县的薛主任……能帮的就只有这些了,希望力力小朋友不要见怪啊。” “费爷爷,我……”丁大力哽咽住了,良久,深深一鞠躬。 费老爷子很快就出门上班去了,丁大力也归心似箭,谢绝了费要强与李阿姨的挽留,最后费要强亲自送丁大力到车站,直到看着他他上了公共汽车才离开。 当一个人归心似箭的时候,老天爷反而会偏偏和你开玩笑。 丁大力坐公共汽车抵达长途汽车站,没想到,长途汽车晚点,在汽车站里等了两个小时,才算等到了开往荃县(即地区中心县)的长途汽车。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长途汽车在路上还抛锚了两次,亏得在这年月,公共汽车司机一般都是多面手,三脚猫的修车功夫虽与专业级想去甚远,处理这种老爷车抛锚的本事却也还算过得去,只不过,当丁大力抵达地区中心县城的时候,前往沈南县的末班车已经开走多时了。 罗海刚今天很忙,忙着要布置专题现场会的会场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是督促犯错误的徐队长检讨,因为现场会的其中一个环节是批判徐队长的“走zb主义道路”的错误,在批判之前,当然是徐队长深入检讨的环节。 可怜徐队长初小毕业文化水平,书面检查来来去去就是“我犯了错误”、“我对不起组织”,就这还屡犯语法错误兼错别字连篇,读来狗屁不通。 ------------ 第054章 又来找上门 更新时间:2012-09-09 罗海刚很快失去了耐性,找来工作队里的笔杆子,一对一帮教,力争让徐根民从灵魂深处剖析自身所犯错误的性质。 徐队长痛苦流涕,说他对不起dang,对不起人民,悔不该轻信丁三坡他们师生二人的承诺。工作队笔杆子眼睛一亮,总算是逮着大鱼的尾巴了,赶紧把这一信息汇报给罗海刚。而罗海刚正在落实全立荣公社的乡村zb主义现象普查,闻说之后立即把工作丢在一边,吭哧吭哧跑回了公社。 也不知道徐队长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总之,在罗海刚一再逼问之下,徐根民一五一十交代了费要强坐车下乡的所有细节,包括轿车的颜色、式样、特征,说着说着,嘴里冒出来一个洋名词:伏特加…… 做记录的工作队员还算有点见识,一拍桌子,厉声道:“老实点,伏特加是酒的名字,难道你想说这人是坐在酒瓶子上飞来的?” 罗海刚的脸色却有点难看,试探着问道:“伏尔加?” “是,是,丁家的小崽子就是说的这名儿……” 罗海刚只觉得脚下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有点头重脚轻的样子,而边上的工作队员还在拍桌子,让徐根民交代下乡那人的身高、体重、外貌特征以及工作单位。罗海刚连忙打断工作队员的问话,连着说道:“说重点,车牌号是多少。” “好多零哦……” “哦……” “哦……” 罗海刚与工作队员集体失语,良久之后,罗海刚才说道:“徐根民,你要重点交代你自身的错误,不要妄图把错误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还有,你们生产队的丁三坡在其中所起到的恶劣作用。” “小三已经不是合力三队的社员了……” “这就更加恶劣了,曾经的社员不是想着帮助生产队搞好生产,反而回来拖后腿,这是什么性质?嗯?” 徐根民不敢再顶嘴,也不敢隐瞒,把丁三坡在其中的表现说了一遍,然而,他的说法并不能让工作队员满意,因为从头到尾,丁三坡就纯粹是一个打酱油的,尤其是做记录的工作队员主动掐掉了有关费要强的言行,结果,丁三坡连打酱油的都算不上了,彻头彻尾就是一拎着疑似酱油瓶圆柱体的路人甲。 “徐根民,你还要包庇他,是不是?”罗海刚怒目圆睁。 “同志哥啊,我都已经实话实说了哇……”徐根民再哭。 工作队盯住丁三坡这条大鱼已经很久了,眼看着触手可得,似乎已经揪住尾巴了,可这条尾巴滑不留手,大鱼又快要逃走了。 “小三有一次想要说话来着,可是最后被那位大领导喝令坐下,他也就没说什么了。”徐队长真的很想交代,就连丁三坡曾经“想”说的细节都老老实实说出来了。 罗海刚和工作队员躲到外面商量。做记录的工作队员很懊恼说:“哎,这条老黑鱼还是被逃跑了……”罗海刚不以为然说:“逃就逃了,真抓到了,最后也不好收场。” “也是啊……可我就看不惯那条老黑鱼……对了,尤其是他们家的小兔崽子,就一破研究生嘛,拽得跟什么似的。” “你就这点出息,和一个小基8没毛的屁孩子较什么劲啊,”罗海刚喝斥一句,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得意之计,忽然笑得阴阴的,说道:“咱抓不了他,也可以恶心恶心他……” “高,实在是高!”工作队员还不知道具体怎么个恶心法子,高帽倒是迫不及待无偿奉送,然后支愣着脑袋倾听罗海刚的计策。 下午的时候,罗海刚带着两名工作队员来到了合力三队,这一次他们是有目的而来,目标正是丁三坡。 尽管丁三坡对工作队的到来时反感的,不过,这几天,工作队的工作态度还是有目共睹的,白天干活,晚上还要和社员交流思想,从这一点来说,工作队的工作已经够好了,谁也不能说他们什么。 你们的工作方向错了啊……丁三坡心里头想着,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他们,算了,也懒得形容了,至少,工作队来了之后,丁三坡就不用再扛着锄头吭哧吭哧到田里去干活了,不是吗? 丁三坡和和气气把三名干部迎接到屋子里,客客气气问了声:“喝不喝茶?” 罗海刚摆了摆手,刚想说不用了,身后的两个跟班却异口同声说:“喝!” “嗯?”罗海刚回头看了看,却见其中一人很不雅观地揉*搓着大腿根部,心里头就很是不快。 丁三坡提了一桶井水,用白瓷大碗舀了三大碗水,在碗里又撒了几片茶叶,很客气地招待三人。 罗海刚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把白瓷大碗往外推了推,却不料带着的俩跟班不客气得很,端起碗就喝。罗海刚的不快之意更甚,他却根本没想到这两个工作队员与丁大力的梁子结得很深,刚才揉*搓腿部的那人甚至在想:爷爷我蛋疼了一天多了,喝你一碗水也是应该的…… “罗队长,不知道您今天来这儿,是不是又有需要我协助调查的地方?”丁三坡说话很客气,不过,只要理解能力不出问题的人,都能够听得出话里的暗讽之意。 “不要误会,丁三坡同志,是这样的……”罗海刚的姿态放的很低,说道:“通过这几天的调查,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合力三队队长徐根民大搞投机倒把的证据,为了这事,明天公社里还要召开专题现场会,对徐根民同志的行为加以批判。我呢,也知道三坡同志一向都是原则性很强的党员,所以,今天来通知你一下,你准备一篇讲话稿,明天的会上,你着重谈一谈徐根民同志是如何一步一步滑向zb主义道路的。” 罗海刚还生怕丁三坡推脱,心里面早准备好了后续的说辞,比如说,丁大力要提起组织关系不在沈南县的问题,他完全可以暗示说,已经派人到江南师院调查丁三坡的突击入党问题,完全可以让前往的工作队员开一份证明,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借口最好找了,而且,这样的信息还可以对丁三坡起到震慑的作用,可谓一举两得。 ------------ 第055章 怒斥罗海刚 更新时间:2012-09-09 罗海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准备好了的后招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在他想来丁三坡不能接受之事,他却丝毫没有推搪的意思,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行,既然罗队长这么说,我就准备一下……不过,明天的发言安排在上午还是下午?” “下午……”罗海刚愣愣说着。 “哦……那,没有其他事了?” “没有了……”罗海刚带着两个跟班浑浑噩噩走出了丁三坡家 三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总觉得这事透着邪气,似乎丁三坡爽快地回答背后隐藏有阴谋的气息,可阴谋在哪里呢,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不过不要紧,丁三坡在合力三队搞单干的过程中,肯定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的,既然他答应了要参与批判徐根民,也可以让徐根民、以及合力三队的社员们看清楚丁三坡的真面目:所谓送死你们去,背黑锅还是你们来,这不正好能揭露小zc阶级知识分子的妥协性与投降性么? 话虽如此,罗海刚心里的忐忑却始终放不下,到了吃晚饭时间,他又带着俩跟班来了。 “丁三坡同志啊,你的发言稿准备地怎么样了?哦,别多想,大会发言稿是向来是需要审阅的,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罗海刚尽量堆积起笑容,好让自己的态度更平易近人。 “刚完稿没多久,罗队长这就要看?”丁三坡也就是忙这些事了,刘美丽从田头回家,还要生火做饭,这会儿正一肚子牢骚没地方发泄,一看是县里的干部来了,顿时没了好脸色。 最近几天,社员们正在暗地里传播着小道消息,说夏热预分的一百块钱可能要统统上交,趁着这机会,刘美丽当即不客气地问道:“罗队长,生产队预分的一百块钱要上交,有没有这回事?” “这个么……”罗海刚没有给刘美丽准信,预分钱款收缴一事,倒是有工作队队员提到过,不过,最终被罗海刚否决掉。俗话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种事,真要做出来了,工作队马上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这一点觉悟罗海刚还是有的。 我就是不告诉你……罗海刚心里得意地想着,拿着丁三坡的发言稿一行一行审查下去,越看脸色越是不对,这叫什么揭批哦,瞧瞧,“……队长徐根民极端di制群众路线,生产队里的重活、脏活、累活总是抢在群众前面,极大挫伤了广大劳动人民的劳动积极性……” 罗海刚气得喷出一口鲜奶――还真是鲜奶,刚从乳牛的咪咪里面挤出来的。 “丁三坡,你要认清楚形势!”罗海刚气急败坏道。 刘美丽吃惊地后退了好几步,心说她的话是不是触怒了县里的大干部,倒是不敢再抱怨什么了,赶紧的躲到灶间烧火做饭。 “罗队长,我所写的都是事实啊。”丁三坡很无辜地两手一摊,做无奈状。 “丁三坡,别以为你背地里的勾当做得有多隐蔽,实话告诉你,工作队早已经派人到江南师院去核实了,你的入党很有问题,你要是再不老老实实,信不信县委把你定性成为‘双突分子’?” “罗海刚同志!”丁三坡猛地拍案而起,大喝一声,道:“沈南县委还不是你在当家、也轮不到你来当家!” 丁三坡一脸正气,毫不畏惧逼视着罗海刚。 “你,你,对抗组织!你没有好下场的!”俩小跟班觉得应该有所表现,别看白天的时候,他们有喝丁三坡招待他们的茶水,可一旦要翻脸,一点都不会落于人后。 “我的组织关系在江南师范学院,请问,罗海刚同志能够代表得了么?”丁三坡轻蔑地说道。 “丁三坡,咱们走着瞧……” 三名工作队成员最后撂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灰溜溜的走了。 罗海刚他们三人走了之后,刘美丽一脸担忧地说:“三坡,他们会不会派人来抓你,把你拖到公社里批斗啊?要不,你赶紧地到省城里躲一躲?” 丁三坡也有类似的担忧,不过,时代毕竟不同了,丁三坡自信批斗还不至于,担心的倒是罗海刚所说的突击入党一事。 如果县委真的行文江南师院,要求师院对于丁三坡突击入党事宜做书面说明,也是麻烦一桩,不过又一想,九月份他的组织关系就要转到临海大学了,照理,师院给沈南县委书面回函是人情,不做书面说明是道理。什么情况下师院必须给书面证明呢?除非毕业后分配回沈南县――鬼才愿意回这个鬼地方呢,吃饱了撑的…… 心里有了底,丁三坡也就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再说,和罗海刚闹了这么一出,不正是为了推脱在明天的大会发言么? 岂知世事难料,晚饭时间,孔前进来了。来就来吧,同一生产队的,来串门本来是很正常的,岂知孔支书坐在丁三坡家里,嘛事没有,光是抽烟,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和丁三坡二人,一来一去,各派完一支烟,抽完走人,绝不拖泥带水。 什么毛病啊,这是…… 丁三坡还在纳闷,李大队长也来了。同样的,就是坐在丁三坡家的饭桌旁,抽完两支烟的时间,也走人了。 丁三坡觉得不对劲了,结果,公社里的干部也来了,妇女主任,姓沈名金花。得,别抽烟了,不说什么事,丁三坡绝不开门。 站在外面的沈金花大叹苦经,说我一老娘们摸黑出门容易么我…… 开门吧,还能有什么说的。 丁三坡把沈金华迎进门,问道:“沈大姐,您可不能和支书、大队长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啊。” “哪能啊,我是代表公社党委,邀请三坡兄弟明儿一早到公社开会呢……哎哟,你们家力力呢,这孩子讨人喜欢,你大姐我啊,就喜欢和力力聊天。” 丁三坡下意识地递过去一根烟,问:“来一支?哦,对不起,大姐……” “没关系,我啊,只是跑腿的,反正这烟你用得着,大姐我数数啊,团委书记、武装部长、正副主任……大姐我说不动你,后面还有一长串人呢,姐就是担心你家里烟不够,要不,大姐给你出去买一包,哦,两包?” ------------ 第056章 警察来敲门 更新时间:2012-09-10 丁三坡苦笑,大队里的干部还顾念着乡里乡亲的香火情,公社干部可是脱产的,他们有的是时间和你耗着,别说两支烟,两包烟的时间都耗得起。 “沈主任,我明天来,一早就来,还不行吗?”丁三坡无奈投降。 “那行,我沈金花也是个爽快人,三坡兄弟说行就行,地点,上午在影剧院,下午是公社小礼堂……反正啊,到时候你要是不来,你沈大姐要是被开除了公职也不怕,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待你家,你大学生养我……”沈金花咯咯笑着,带着一阵花露水的香味飘然远去。 丁三坡赔笑着送走沈金花,接着就颓然坐倒。 “哼,你倒是乐意再养一个……”刘美丽忽然说道。 丁三坡又是一阵头疼,四十好几的人了,你刘美丽吃得那叫一个哪门子的干醋哦…… 丁三坡正在被沈金花骚扰的时候,儿子丁大力也不舒坦。 要说错过了末班车也没什么,丁大力出门的时候虽然没带钱,可解放包一打开,里面除了两封未封口的信件之外,还有两张对折起来的大团结。 问题就出在两张大团结上。丁大力找了一家国营旅馆,没介绍信当然不能入住。丁大力想着他人小,说几句软话,叫几声伯伯大妈,说不定营业员心一软,就让他入住了。果然,一开始的时候,计划还是挺顺利的,人小就是好办事,再加上嘴巴涂了蜜似的,好话一箩筐,成效当即显现。值班的大妈大伯在开始阶段一阵抵挡之后,现在已经在开始犹豫,而其中的大妈,甚至还抽空给丁大力倒了一杯水。 丁大力滔滔不绝说着,又拿出钱,意思是他不会赖账住霸王房。结果,目的达成,大妈真的给他安排房间,还是一间单人间。 饶是丁大力人小鬼大,却也是漏算了这个时代人民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警惕性那是相当之高,还没等安顿好,有人来敲门,再打开门一看…… 雪特,警察叔叔!两个?一个? 事后丁大力才搞清楚,一个是警察,穿制服的,另一个不穿制服的,是国营旅社的治保委员(治安保卫委员)。 警察叔叔的脸色很不友善,直接就在旅馆里开审。他们对于丁大力的怀疑倒非是无的放矢,小孩子因为骨架子小,被从小培养成惯偷的不在少数,再加上丁大力一个人,解放包里又装了两张大团结,任谁都可能会起疑心。 丁大力费了一番口舌,试图说明他是根正苗红的好儿童,可惜不管用,话说得多了,公安同志干脆拿出了电警棍,对着丁大力耀武扬威。 那就招了吧……丁大力怒了努嘴,示意在解放包里的两封信,说:“这两封信是省委书记处的费爷爷写的,一封信是给我爸爸,另一封信是写给沈南县委的负责同志的……” 两名公安人员(姑且这么称之吧)当然不可能就此信了丁大力的话,可又不敢完全不信,光是这五六岁大的小孩这份不俗的谈吐,这事就已经信了三成。说实话,信的封口没有封住,丁大力要是存心想隐瞒,警察说不定还要把信拿出来看看。而现在丁大力说得这么清楚了,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要是所说属实,私看一名省委书记处书记的私人信件,这罪过可大可小啊。 二人不敢擅专,旅社的治保委员说:“要不我找咱治保组长汇报?”“可别……”丁大力赶紧说:“要是泄露了机密,就你们组长那小级别,能担当得起?” 是啊……二人发愁,他们的级别也不够啊。愁了一阵,然后问计丁大力。 丁大力说:“最稳妥的方法,你们带我去沈南县委,找到县委负责同志,把信给他,看他反应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么?要是这里的信是假的,你们还生怕我在县委大院里插翅飞走?” 办法倒是不错,两名公安人员实际上已经接受丁大力的方案了,最后一合计,还是和派出所负责人汇报一下,信里所涉及到的人物来头太大,不汇报心里没底啊。 这年月,因为精兵简政的需要,公安机关的在编人员是非常少的,一个县里面,只有规模大一点的公社才设有派出所,派出所的公安人员也很少,大概就三名左右,规模小一点的公社就设一名公安员(公安特派员)。精兵简政顶峰时期,整个县的公安局,正式在编人员也就是五、六十人,就这,治安还非常地不坏,主要是这一时期外来人员较少……普遍较少,农民外出打工?这叫外流劳动力,必须通过各种手段促其回流。 情况就是上面所说的这样,与丁大力交流的警察回到派出所汇报,一个多小时之后回到旅社,然后表示派出所负责人也赞同丁大力的方案,只不过现在有一个难题,派出所警力不足,所以,此方案还需再向上汇报。 行,那就等吧。丁大力知道今天这事一时半会肯定完不了,干脆说道:“警察叔叔,你们忙,我先睡一觉。” 丁大力倒是舒服了,两腿一伸,屁事不管,可怜民警与治安员,想睡又不敢睡,一个看着丁大力,另一个还要在外面巡视,看看就近有无可疑人员。就这么穷折腾到凌晨,总算传来了地区公安局(要到明年才改复“公安处”之前称)对此的指示:大胆怀疑,小心求证…… 好吧,这是地区公安局领导们的集体智慧,荃县公安局对此非常重视,指示看守丁大力的公安人员,由他们二人乘坐公安局偏三轮带丁大力去沈南县求证。 “好吧,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丁大力听完了公安人员的诉说,无可奈何地问:“我坐哪里?还有……我牙齿还没刷呢……” 一辆偏三轮,连同驾驶员,一共要坐四个人,这在丁大力看来是一个难题,但在公安人员眼里,这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最后的分配结果,驾驶员一个座位,治安员坐驾驶员后面,派出所民警坐车斗,而丁大力,很悲催地被夹在了驾驶员与治安员之间。 丁大力刷完牙齿洗完脸,天已经蒙蒙亮了。当坐到摩托车上的时候,丁大力一度还担心这车会不会像昨天的长途汽车那样抛锚。还好,坏运气都集中在了昨天,今天则一路顺风。 偏三轮带了四个人的缘故,路上的时候开得很小心。即便如此,因为出发时间实在太早了,是故,抵达沈南县城的时候,八点还没到。而八点,是县委大院统一上班时间。 派出所民警拿着的介绍信是荃县城关镇派出所开具的,许是介绍信来头还不够大,门卫愣是没让他们进门房等候。话说回来,这几个都是小人物,等在外面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时间过了八点,他们都瞧出不一样来了,怎么上班时间,进入县委大院上班的,统一都是虾兵蟹将。而前呼后拥、以及老远就有人热情打招呼的,此类大干部一个没有。 丁大力忍不住就拖住一个进大院的工作人员问:“我省委的,请问你们的书记、主任,上班都这么晚的么?” 和丁大力一块儿来的另三人被吓得半死,缩在边上就是不敢上去。 县委的工作人员也纳闷,怎么一个半大孩子口气这么拽,就问另三人:“你们也是省委的?” 派出所民警与治安员不敢答话,把偏三轮驾驶员推前头,驾驶员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是地委……” ------------ 第057章 老爷子的信 更新时间:2012-09-10 偏三轮驾驶员的本意并不是要冒充地委干部,他本来想说“是地委与公安局的意思,让他开摩托车送人”,大概是太紧张的关系,说到这儿,嗓子眼就给卡住了。 进县委大院上班的那人很快就释然了,省委大院的孩子来县委走亲戚,地委领导派三轮车接送……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是这样的,今天县委要在立荣公社召开专题现场会,暨‘打击城乡zb主义势力运动’动员会,县委就留一个常委在大院值班,其他领导都下乡去了……” 糟糕! 丁大力一下子联想到老爸丁三坡,根本就来不及再听县委大院工作人员的穷墨迹,回身抓住三轮摩托驾驶员。 “快,快,赶紧去立荣公社。” 从县城到立荣公社的大路实际就是一段公路加一段泥路,公路还好说,泥路就够呛了,虽说没下雨,尘土飞扬却是免不了。四个人一路风尘仆仆,赶到立荣公社大院,又一打听,因为今次的会议规模较大,已经超过了公社大会议室的接待规模,所以,会场就安排在公社的影剧院。 丁大力暗自咋舌,老影剧院满座也有四五百座位,该不会有这么大规模吧? 忐忑之中,丁大力带着身后的三条尾巴――其中两条还是公安制服,穿过街道,来到了影剧院侧门。平常的时候,影剧院的侧门是不开的,只有在一些大型会议、不需要检票的时候,又因为会议参加者进出频繁,才会开着侧门方便与会者进出。 在扩音器的助力之下,老远就能够听见影剧院方向传来慷慨激昂的语声。丁大力循着声音,急匆匆来到侧门前,伸手一推,一脚踏入,眼睛四下里一扫,很快就看到了坐在主席台下首第一排的徐根民,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在了主席台的各位领导。 影剧院的工作人员刚挨个儿给主席台上的领导茶杯里续了水,柳非慷慨了一通,正觉得嗓子冒烟,一口水灌下去,忽然听见边门“吱呀”,一个尖细的童音高高的嗓门叫道:“我要见县委的领导!” 全场鸦雀无声,紧接着,与会的立荣公社人员认出了是丁大力,“咦,这不是合力三队丁三坡家的怪胎嘛……”噗嗤就有人笑了出来,笑声就好像能够传染似的,一传十、十传百,传了一圈只不过花了不到半分钟时间,顿时,整个会场哄堂大笑,一点严肃性都没有了。 “同志们安静,都安静!”柳非用力拍着麦克风,扩音器里传出沉闷地响声,很快就把不严肃的气氛给压制下去了。而侧门那里,负责会场纪律的公安员与治保委员也已经赶过去。 柳非尽管心中有老大的不快,这个时候也只能暂时压下去,只是想着等会议结束以后要好好镇一镇立荣公社的工作人员。心里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注意力就难免有了分散,讲话稿一连有好几个地方念了错别字。这一刻,柳非的怒意逐渐逐渐地冒了出来。 驻立荣公社的公安特派员姓陈,叫陈宏彰,岁数不大,也就是三十不到的样子。丁大力对这个人还是熟悉的,因为立荣公社改立荣乡之后,这位陈公安员就是首任立荣乡派出所所长。 陈公安员虎着一张脸,走近了之后斥责道:“领导在台上讲话,你们在下面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唬完了这一句,像是才发现似的,与另二名公安制服的同志点点头,问道:“你们两位同志……” 丁大力的三个跟班已经完全失语了,这么大规模的会议,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能力,只好把丁大力推在前面,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工作单位,然后就绝口不言,意思是今天这事是以小朋友为主,咱们就是帮他拎酱油瓶的…… “陈伯伯,这里有一封急信是交给县委的负责人的……”丁大力从解放包里掏出信件,信的封口是开着的,陈宏彰满脸狐疑,打开信封,就要把信抽出来。 “陈伯伯,我觉得您不看信比较好……”丁大力的笑容很灿烂,说的话却总让人感到有点阴森森的。 陈宏彰本来还有点不信邪,然而,当他观察了陪同丁大力的两名民警制服的同行之后,这个念头当即打消掉了,尤其当他看到其中一人的手指朝着天花板的方向戳了戳,似有所悟,点点头说:“你等着,我请示一下我们领导。” 一层一层往上请示,最终信封到了县委办副主任许嘉上手里。许嘉上作为县委办副主任,日常分工并没有指定对口服务某一位副书记,而是专责行政、会务、安保等工作。当他手里拿着信封,一度还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说这是一封匿名告发信?问陈宏彰,陈宏彰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那里的两名公安同志,是地区中心县派来的,还提到了公安同志手指往天花板方向戳了戳的细节。 这么一来,许嘉上也不敢把信捏在手里了,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弓着腰,绕到舞台上,把信封交到了县委书记薛国祥手里。 丁大力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仨跟班说:“看着吧,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哎,站着干嘛,坐,都坐啊……” 这三人面面相觑,最后都苦笑着选了一个空座坐下。 县委书记、县革委会主任薛国祥,很随意地坐在主席台正中央位子上,左手夹着一支香烟,右手正翻阅着会议讲话汇编,当许嘉上把信封递给他的时候,薛国祥甚是意外,还有点生气的意思,要不是人坐在主席台上,他还真想问清楚事情的缘由。 你这个县委办副主任是怎么当的,一个小屁孩,说想见县委领导,你就把信递过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原则性…… 薛国祥如是想着,挥挥手,支走了许嘉上,然后从信封里抽出一张信纸。下一刻,本来是不以为然的神色当即变得凝重无比,就连随意的坐姿也调整到了端正无比。 与此同时,柳非的讲话还在继续。 “县委认为,召开这样一次动员会,统一全县党员干部的思想,是很有必要地……从短短十几个小时的社情情况反馈来看,更证明了县委决策的正确与英明。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有的生产队队长,居然还偷偷组织社员到公家的竹园砍竹子,然后把竹子变卖,钱归账结算工分,卖剩下的竹子当做福利,每户发一根晾衣竿……同志们啊,我们的觉悟不是在进步,而是在倒退啊……” 柳非痛心疾首,食指重重敲着桌子,喝了一口水,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胳膊肘好像被薛国祥碰了一下,不禁有些奇怪,看了看,却见薛国祥递过来一张信纸。 柳非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下面的同志递上来的辩论纸条,随意扫了一眼,扫到下面的落款,视线顿时凝在一起,连忙双手捧起信纸,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国祥、并沈南县委各同志:你们好。 据反映,你县立荣公社合力三队队长徐根民,因低买高卖,投机倒把而遭批判。若此人再无其他问题,我意可严肃教育一下,让其继续回生产队领导生产。 另闻合力三队夏粮增产明显,这是好事,希望你们能慎重对待,切忌打击干部社员劳动积极性,dang的农村政策是鼓励增产增收的,若能保持合力三队高产势头,当以静观为宜。这是我个人的意见,请国祥同志并县委各同志酌处。 此致 敬礼! 费志仁 1979年8月” ------------ 第058章 虎头却蛇尾 更新时间:2012-09-11 费志仁三个字遒劲有力,似有力透纸背之势,除此之外,还有一枚红红的个人私章。这两样并不能保证信件百分之一百出自省委书记处书记之手,然而,薛国祥是费志仁的老部下了,信件从他手里递过来,那就意味着这封信不存在造假的可能。 柳非心情烦躁地抽出一支烟,点燃之后狠狠抽了一口,一股浓浓的烟雾随即喷出,接着又是一口……如此循环往复,一支烟很快就烧到了头。 会场霎时一片静默,再脑筋迟钝的人,都知道县革委一二把手遇到难题了,而此刻,坐在第一排、已做好随时上台检讨的徐根民,心情愈发地不安,他不知道丁大力是来干什么的,只知道在艰难的考验面前,他出卖了丁三坡。 主席台上,柳非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烦闷,扭头对薛国祥说:“老薛,我认为,我们几个有必要开一次简短的碰头会。” 薛国祥无可无不可,征求了在主席台上其他三位副书记,另三人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薛国祥与柳非二人的变化还是捉摸到了,当然也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五名正副书记集中到了舞台旁边的小更衣室里,破天荒第一次都站着开碰头会。 信件很快在另三名副书记手上传了一个遍,看到了落款,三名副书记都默不作声。 费志仁是省委书记处书记,而省委书记处其实就是书记办公会决策制度常态化机构,六十年代早期,沈南县委也曾一度设有县委书记处,要是可以形容的话,薛国祥就是第一书记,柳非可算是第二书记,党群副书记可作第三书记,也可与其他三人并称县委书记处书记。不过,现如今毕竟不是以前了,现在的话,只有省一级以及部分地级市还存有省(市)委书记处。再往下,这里正在进行的县一级书记办公会,与信上落款人费志仁所能够参与的书记办公会,级别可就相差太大了。 “怎么办?”其他三名副书记都不吭声,柳非却是忍不住了,当即问道。 “还能怎么办?”薛国祥没好气地扔了手里的烟,说道:“今天只批徐根民个人错误,合力三队的问题……常委会上解决。” 薛国祥的提议理所当然获得了通过,对于这一结果,虽早在柳非意料之内,然而,四比一的表决结果,还是让柳非陷入了深深地失望当中。常委会的决议,在一名省委书记处书记的私人信件高压之下,是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这同时也让柳非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愤怒。 会议在接下去的时间里充斥着各种不和谐的交头接耳之声,与会的公社一二把手们不知道具体细节,只能以猜测的方式来相互印证。而坐在第一排的徐根民,当他被许嘉上告知,检讨只需朗读有关他投机倒把方面的内容,这一刻,他几乎如坠梦中。 一定是丁大力干的……徐根民又是感激又是惶恐,惶恐倒不是因为揭发了丁三坡,而是害怕在今后的日子里会不会遭到打击报复。他的这种两面心理,直到以后工作队当面向他宣布、继续领导合力三队生产的那一刻,才得以解除——当然不是今天。 现场会暨动员会结束得比预定的时间要早,当会议宣布解散之后,外公社的干部相继离去,原定于下午在公社礼堂召开的揭批徐根民的批判会,在全县大多数公社脱产干部不可思议地眼神注视之下,由许嘉上当场宣布取消。 此外,工作队继续留在立荣公社指导生产——合力三队也包含在内——直到新的县委决议出台之后再行决定工作队的去留。 丁大力和他的三个跟班安坐不动,期间倒是中心县城派出所的民警提出去向县委书记薛国祥求证,最好能拿到书面证明,结果还是偏三轮驾驶员提醒说:“我觉得不去求证为好……”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台上的县委领导接到信件后的表现,这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前后印证,很容易就能够得出结论,那就是写信之人身份果真非同一般。 尽管已经知道了丁大力所说基本属实,可该交差的还得交差,而现在很明显县委领导都在气头上,不适宜当面征求结果,那么…… “你们还可以到我爸爸那里去核实啊。”丁大力晃了晃手里的信封。 对啊,怎么就忘了这茬……三人皆恍然大悟。 恰在此时,丁三坡从后排走了过来。丁大力连忙站起来,为双方做介绍。当丁三坡得知丁大力是警察叔叔开摩托车送回来的,倒是被小小感动了一下下,分先后握住三人的手,没口子说着感谢的话。 这三人大囧,咱是押他来核实情况的好不好…… 这话不能当着孩子他爸的面说出来,太丢人了,押送一小孩子还需要三个人,这要是传出去,他们的脸往哪儿搁。当然,此类想法是建立在丁大力所说属实的基础上,即使被笑话也要这么处理。 丁三坡热情邀请三人去镇子上唯一一家国营饭店用餐,三人假意推却一番,最后却也欣然从命。 小酒喝着,丁三坡总算知道为什么丁大力会有如此特殊待遇。苦笑一阵之后,也没什么藏着掖着了,拿出费老爷子的信,当场就向他们展示费老的签名及印章——信的内容属于个人隐私,尽管这一时期还不存在这种说法,不过,公安人员的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故而他们也没有在这个方面穷追猛打。 丁三坡又顺便解释了他与费志仁之间的渊源,实际上,丁三坡并不曾和费志仁有直接的见面机会,这一点他也并不讳言,只是着重提到了他的政治老师正是费老爷子的公子。 三名公安人员马上表示理解。按道理来说,详细调查的话,从丁三坡这里了解之后,还要到费要强那里进行调查、以至于向费老爷子当面核实。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自认为也能够交差了,再说,上级也未必会同意直接去找省委书记处书记核实。 酒足饭饱,一顿饭吃掉了三块多,这还是丁大力付得钱。三名公安人员把酒桌上记录的调查内容详细给丁三坡过目,确认无疑了,签上大名。 分别之际,派出所的公安同志握住丁三坡的手,说道:“三坡同志,我很荣幸能认识你……” 丁三坡很客气地与三位公安同志握手道别,这时候,丁大力才觉得自己的老爸似乎有那么一点气场了。 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父子二人随后也回家,到了家里分别交流了这两天以来各自的经历,倒是都有着说不完的感慨。最后,父子俩先后看了费老爷子给丁三坡的信,看完之后都挺意外的。老爷子在信里并没有过多的大道理或大文章,只是以一个父亲的名义感谢丁三坡在费要强下乡调研期间给予的帮助,此外,在信的最后,老爷子说,在合适的时候,希望能有机会见一见丁三坡,这个所谓的合适的时候,老爷子在信里没提,估计是作为一省的决策层中的一员,到底什么日子有空,连他自己本人都不清楚吧。 “看来,费爷爷挺看重你的。”丁大力很高兴,这是父亲坚实的一步,也是日后仕途的关键基础。 丁三坡摸着光洁溜溜的下巴,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就是生怕要弄巧成拙啊。” “怕什么,我都不怕。” “你一个小孩子,即使说错话,也没人真当一回事。我就不同了……” “这有什么……对了,你等等,我去找师父,看看他那里还有没有窖藏的陈酒。” ------------ 第059章 丁三坡心虚 更新时间:2012-09-11 丁大力刚走,罗海刚就上门了。与往常的耀武扬威有所不同,今天的罗海刚倒是低调,后面居然没有跟班。 “三坡,在啊,呵呵……”罗海刚挺热情的,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双方曾有过的芥蒂,和丁三坡握手之后,很自来熟地自己找座位坐下了。 丁三坡挺佩服罗海刚的,换做是他,和对方吵到要几乎撕破脸皮了,怎么着都不好意思再上门嘻嘻哈哈了。而这位,浑当做没事一样。 “罗队长,请坐。”丁三坡的性格向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说实话,他还学不来、也做不到生硬拒绝,但要他也满脸堆笑,那就更做不来了。 “罗队长今天来,不知道有没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 “哦,三坡同志,千万别误会,是我来帮你的忙,”罗海刚笑呵呵地拿出几份证明材料,递给丁三坡,说:“这是我们工作队去师院调查你入党一事的结论,副本材料已经上交组织部门存档……我真的没想到啊,材料很感人,绝无负面评价。” “那就多谢罗队长了。”丁三坡的戒意并没有完全消除,他可不信,罗海刚会无缘无故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罗海刚果然还有其他事情,就是不知道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三坡啊,你是我们沈南县的骄傲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是我们沈南县建国以来第一个考上研究生的。” “这个……”丁三坡还真不知道有这典故,这是对他的褒奖,却是不好意思就这么接下话茬,只好支吾过去。 “说来惭愧,我的女儿去年与你一起参加了高考,她就没有这份学习的劲头,最后落榜了……这死丫头受了一次挫折就放弃了再考的心思,现在还待业在家,整天要我帮她安排工作……”与所有的父亲一样,罗海刚说起了自己的女儿,整个儿就是一慈父,唠唠叨叨一大串废话,最后说道:“小女放弃高考,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于自己的知识储备没有自信,三坡啊,虽说你现在考上了临海大学的研究生,可毕竟曾是师范学院中的一员嘛……你看,我一个国家干部,为自己的女儿开后门进工厂,影响很不好,所以,我还是决定让她继续参加明年的高考,不知你这位师院的高材生,嗯……” 话说到这个份上,丁三坡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倒是并不拒绝帮这样的忙,只是,他的时间也不是很多。 “罗队长……” “哦,不急不急,我知道你一定会有难处,你先考虑考虑,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我一定想办法解决。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你看……” “哦,好的,我考虑一下,明天再给罗队长答复。” “那好,再见,三坡同志。”罗海刚对于丁三坡没有当面拒绝很满意,出了门,忽然又折返回来,拍着自己的脑袋,自嘲道:“看我这脑子,一丁点的事也会忘记。”说着掏出一张照片给丁三坡。“这是小女的照片,将来也是你的学生,你先认认人。” 照片给了丁三坡之后,这一次到底是真的走了。 丁三坡拿着照片,只看了一眼,心扉怦然而动。 “爸,你运气不错……”丁大力抱着两坛子酒,兴冲冲进门。 丁三坡赶紧把照片藏好,心虚说道:“呵,还真是运气不错……” “刚才出门的好像是工作队的总队长吧,他上咱们家有什么事?” “没事……哦,有,就是过来说明一下,工作队去江南师院调查了,证明我不是双突党员。” “这是好事啊,怎么你反而脸色怪怪的?” “有吗?哪有……对了,你小叔那里的兔子怎么样,没有中暑吧?” “兔子还行……”说起兔子,丁大力的虚荣心上来了,科学养兔在后世是一句喊滥了的口号,但在这个年代,却是不折不扣的致富捷径。丁大力曾经做了一个比较,最后发现,丁五坡养的兔子,夏季存活率远远高于其他社员家里养的兔子,这其中,最主要的功劳就是来自于丁大力――确切的说,是和丁大力单线联系的省农科院技术员孙伟超。 “这样啊……走,咱爷儿俩一块儿去瞧瞧。” “行。” “哦,你先过去,爸先换一件衣服。”丁三坡忽然又返回屋里,一会儿之后才出来,丁大力注意到,老爸似乎不是换一件衣服,只是把身上的的确良衬衫脱掉,只穿着衬衫里面的背心出门而已。 有古怪……丁大力暗自嘀咕,表面上则不露声色,装作没事人一样。 沈南县城东方红路3号。 在立荣公社影剧院舞台更衣室、书记碰头会上决定了的、县委常委会议如期召开。 省委书记处书记费志仁的私人信件,在座的常委都已经看过了,所以,会议一开始,照例是一片沉默。 “大家都谈一谈自己的看法嘛。”薛国祥说道,他曾是费志仁的老部下,当年师政委手下的团政治部主任,他也被老领导打了个措手不及,要说柳非有情绪,他还有情绪呢。 “还有什么好谈的,省委费书记不是已经替县委做出决定了嘛……”柳非的气一直就不顺,这时候也不管不顾了,心里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老柳,柳非同志!”薛国祥非常吃惊,忍不住大声打断了柳非的话。 “我还是常委,我有权利发表自己的观点。”柳非的火爆脾气一下子就被点燃,“我提议,县委发文省委,个别省委领导的私人意见,是不是可以否决县委决议……” “常委会议题不搞临时动议。”薛国祥生怕柳非越说越离谱,又加了一句,道:“你只能以个人名义向省委反映意见。” 一二把手有闹僵的趋势,底下的宣传部长连忙说道:“我看不如这样……鉴于合力三队的夏粮生产增产明显,这方面的成绩是不能抹煞的,徐根民同志继续领导合力三队的晚稻生产与秋收;另外,工作队也不必回来,留在立荣公社继续指导其他生产队生产……”说到这里,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可以让工作队的同志和合力三队比一比嘛,究竟是什么样的生产方式,才能真正地提高粮食生产产量……” 宣传部长的思路很好,其他常委深受启发,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对于其他常委无原则的妥协,柳非是看不惯的,气闷之下,干脆离席来到会议室外,站在走廊里,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直到满地的烟蒂了,这才走进会议室,轮到他的时候,草草说了几句,无非就是坚持前次县委决议。 常委会表决结果,十比一,徐根民继续领导合力三队生产,工作队暂不撤回。 “散会!”薛国祥疲累地说着,照道理说,费志仁是他的老领导了,上一次县委决议出台的时候,他还打电话向费书记简单汇报过,当时费书记也没说什么,可就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今天的现场会上,曾经是他最敬重的老领导,会来这么一手,毫不夸张地说,县委的威信荡然无存。 可尽管如此,费书记的私人意见必须贯彻到县委决议之中,不仅仅因为费书记是他的老领导,需要他全力维护费书记的权威,更关键在于,以费书记的层次,肯定比他局限于县委一隅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而今天费书记的私人意见,又有谁能保证,将来不是他得以正确站队的关键之手呢? ------------ 第060章 面见老领导 更新时间:2012-09-12 开完常委会,柳非急匆匆来到县委小车班,叫上他的212,秘书都没带,直接坐车上省城。 路上的颠簸并没有颠散了他心中的不平,相反,过往的种种齐齐涌上心头,更激发了他不可抑制的愤怒。 吉普车到了省城,柳非买了点水果,然后继续坐车,一路来到了直属于省军区司令部的陆军疗养院。进入疗养院大门,穿过人潮熙熙的门诊大楼,车子最后停在了临湖而建的别墅群。 柳非的老领导、老大哥、g命的领路人,省委书记(非第一书记)金春明就住在七号别墅。金书记在五十年代末就受到了冲击,作为战争年代就跟在金书记后面与反动派斗智斗勇的小交通员、柳非,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柳非的工作热情依旧,而金书记,他的身体却已经彻底地垮掉了。 柳非到了七号别墅,却没有发现金春明书记,在外面兜了一圈,才发现金书记气色不错,一个人独自在湖边散步。 “小柳,怎么今天有空来看你明春大哥了?”金书记也发现了柳非,心情不错的他甚至先叫了柳非。 “明春大哥……”柳非只觉得眼窝子一热,差一点就流下老泪。柳非清楚地记得,金书记当年就是化名全明春,他还记得,建国后,言必称金书记,却是有三十年再也没有叫过他明春大哥了。 “陪我走走吧,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说不定哪天两腿一翘,就去见mks了……” “明春大哥,您比上次我来的时候气色好多了,可不兴自己触自己的霉头。” “我自己这把老骨头,自个儿知道……” 二人绕着湖散了一圈,金春明明显有了疲态。柳非连忙搀扶着金春明,谈谈说说,回到了七号别墅。 别墅的客厅里,服务员给泡了茶,然后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 “怎么,今天是为了费志仁的儿子捣鼓出来的那篇东西而来的吧?”金春明笑问。 “是的。”柳非不打算隐瞒,又把沈南县委如何做出的决议,而费志仁又是如何地粗暴干涉县委工作,以私人名义写信给县委,以至于县委决议不能够完全贯彻,等等等等…… 金春明一直静静听着,间或点点头,表示他明白当时柳非的心情,而当柳非说完之后,他却陷入沉思之中,没有立即接下柳非的话题。 良久之后,金春明才说道:“那个……什么生产队来着?” “合力三队。” “对,合力三队……听说他们的产量增加了?” “是,可就是因为产量增加了,才更具有迷惑性与欺骗性,试想,如果所有人都跟着学这一套,那还能叫s会主义吗?” 金春明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那一期的《江南日报》我也看了,老费头的儿子笔杆子不错,切入点很好。” “好?这还好?” “小柳啊,你不要这么激动……当年你就是这么个暴脾气,他们批的是我,又不关你什么事,你跟着瞎起哄干嘛,你看看吧,不但于事无补,还把自己搭进去了。”金春明更多的是感慨,却把柳非说得哽咽无语,明春大哥是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的,可今天,为什么他的态度是如此的暧昧呢? 一会儿之后,金春明才说道:“小柳啊,你可能不知道,两天前,费志仁来过这里一次……” “他来干什么?当年冲在最前面的就属他……”柳非的确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睁大着眼睛难以置信的样子。 “所以他来道歉嘛……” “他来道歉,你就这样原谅他了?” “谁说我原谅他了?”金春明眼睛一瞪,气呼呼说道。 “那你还……” “这不一样,私人恩怨归私人恩怨,工作问题又是另一码事……就好比当年你我受到错误批判,纠其根源,还不是因为咱们地下工作者出身的,建国后过分着眼于乡土之情,政策执行难免有与中yang不合拍之处……这就是所谓的本土派吧……” “那又怎样?省委决议不是承认那是错批了嘛。” “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金春明乐呵呵地说:“你啊,没有完全读懂中央的意思啊。” 怎么会这样?柳非一时傻了眼,不知道怎么把话给接下去。 金春明在旁阐述道:“提高农民劳动积极性,中央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提高农副产品收购价,目前看来仅仅是第一步,这第一步是写进了quan+hui公报里的,不可能到此为止,接下来肯定还有一连串的组合拳出击…… 据可靠消息,今年全年的货币净投放将超20亿,老百姓手里有了钱,干什么?那就要买东西喽,所以,工业,尤其是轻工业,肯定也要趁势而起,以便于回笼货币……这些前后的因果都是相互相连的……” 柳非的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惊疑不定看着金春明。而金春明则毫无疑问地点头说:“我是赞同老费头这番分析的,甚至,我们省委书记处里的七个书记,除了我之外,另外五个他都壹壹私下里沟通过了的。” “也就是说……” “不用说,你只要心里明白就好。” 柳非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金春明笑吟吟说:“当然,老费头也不是光道歉而没有实际的,他说,你们的那个县委书记,必要地话,可以平调到其他县、或者行署直属单位,你也可以做一把手的嘛……说老实话,他的这个提议,你明春大哥是没办法拒绝的哟,我这个身子骨,还有年纪,在这个位子上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了,在退下去之前还能够推你一把,我也是很乐意地……” “明春大哥,你知道我不是只想着个人前程……再说,老薛也不是不能共事……”柳非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说他不心动是假的,可要真的把薛国祥调走,他来坐一把手这个位子,又似乎显得自己的格调低下了。 “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一点我也和老费头说得清清楚楚……不过,你们沈南县的那个县委书记好像是党政一把抓的吧?” “是这样的。”柳非老老实实回答。 金春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柳非又陪着金春明坐了一会儿,直到金春明的显露出倦色了,这才提出告别。 吉普车行驶在回沈南县城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一路上,柳非一直在沉思着,他在想,是什么原因,使得完全占了上风的费志仁,又是亲身前往金春明那儿致歉,不但道了陈芝麻烂谷子的经年积歉,甚至还许以一县之舵手之位,这又是为什么呢?如果以阴谋论为主导行事,那么,对方应该在形势明朗之后再对他柳非施以重手,相信,这辈子,柳非都休想翻身了。 车走了一路,等到了县委大院的宿舍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柳非才惊醒过来,下车的时候,他总算找到了一个似乎说得过去的理由:以费志仁为代表的一大批领导,有感于不和谐年代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而现在,他们正是在和时间赛跑,力争使我们的这个国家真正富强起来,所以,他们才会放下多年的恩恩怨怨,甚至愿意在局部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利益,只希望能消除派别、主义之争,拧成一股绳,形成合力,全社会上下一心,一起来建设我们这个国家。 这个结论让柳非很不舒服,难道说,我柳非是那种只着眼于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利益,就不是干事情的人? ------------ 第061章 不速客来访 更新时间:2012-09-12 这样的想法一直压迫在柳非心头,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柳非推掉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带着种种疑问,坐车驶往立荣公社。 到了公社里,柳非单独召见了公社书记施泉海,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柳非很严肃地问:“泉海,你说句老实话,合力三队搞定量包干这件事情,你事先到底知不知情?” 施泉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心理素质够坚强,一个劲地猛抽烟,就是不说一句话。 柳非喟然长叹,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走,你陪我下去看看。” 柳非换了一辆自行车,带上秘书和施泉海,三人三辆车,绕过了合力生产大队的大队部,直接前往三队的田头。 时值晚稻播种季节,田间一片忙碌,社员们对于在这个时节出现在田埂的干部模样的人,早已经免疫了,倒是徐根民作为队长,不敢怠慢来视察的领导,赶紧从赤着脚从水田里跑上来,擦干了手一个劲和柳非握手。 柳非的态度甚是平和,微笑着问:“怎么样,社员们的干劲还足吧?” 徐根民一脸的尴尬,只能用标准答案回答。 少顷,罗海刚也来和柳非会面,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完毕之后,柳非问:“那个……文章的署名作者,叫丁三坡是吧?”得到肯定回答后,手一挥,道:“走,去他们家看看。” 丁三坡这几天已经完全闲了下来,今天正觉得没事干,想着是不是去河边钓鱼,而这个时候,家里恰好就来了客人。 昨天的会上,丁三坡坐在台下,对于柳非也算是认识了,连忙上前双手握手,热情而不失礼节,说道:“哎呀,欢迎柳主任来视察。” “不是视察,只是来和你这位大秀才聊聊。怎么样,最近忙吧?” “最近倒是不怎么忙了。”丁三坡又相继和施泉海和罗海刚以及柳非的秘书握手,然后张罗着烧水。 这时候,丁大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说道:“县长伯伯,上个月我爸爸才忙呢。” 柳非瞧着丁大力挺机灵,不由得有了好感,他可不知道,让他觉得遭到羞辱的省委书记处书记来信,就来自于这个小家伙之手,一方面是双方距离隔得太远,另一方面,谁会去注意一个孩子。 柳非笑着说:“小朋友,伯伯可不是县长……” 丁大力作势一缩脖子,又道:“我爸爸户口已经不在这儿了,所以他现在不用干活……不过,上个月他就很忙,不但是爸爸,还有外公、舅舅、姨妈、姑妈、姑父,他们都到我们家来帮忙干农活……我还给他们做饭做菜呢……” 柳非听着有趣,不禁笑得爽朗,笑毕,忽然问:“小朋友,你是说,你们家的亲戚都到你们家帮忙干农活?” “嗯!”丁大力用力点点头。 柳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好一会儿之后才转过身子,对着丁三坡问道:“丁三坡同志,你们家小朋友的意思是说,亲戚们都在干完自己生产队的农活之后,再过来你们家,帮助你们生产?” “是啊,我那几个大舅子小舅子,还有老岳父,他们都是天昌公社的……最后可不都被我爱人拉壮丁了嘛。” 柳非受到了深深地震动,每年的三抢农忙,县里、公社,无不想着法子要提高农民生产积极性,为此,下派工作队、加工分、许以增加口粮,各种各样的方法、措施不可谓不得力,而效果呢?当然不会没效果,但是,与合力三队的增产成绩相比起来,却远远落下了一大截。 柳非觉得他应该和丁三坡深入地谈一谈,或许这个年轻人在调查与行文期间,发现了一些县领导忽视了的问题也说不定。于是,他开口邀请道:“丁三坡同志,方不方便陪我这把老骨头走一走?” “柳主任客气了,我是受宠若惊啊。”丁三坡也不是当初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丁三坡了,落落大方欣然接受了邀请。 柳非与丁三坡出了门,走一走之后,却又一直走了下去。从背影看,二人谈得相当投机,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柳非显然问得多,说得少,倒是丁三坡很放得开,一路指指点点,尽看见他收放自如了。 丁大力含笑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愈行愈远,偶一回头,居然发现罗海刚也是一脸含笑看着远去的二人。 有基情?啊呸! 这位可不是善茬啊,怎么会是这种表情呢?总之情况不是很妙啊…… 丁大力不动声色邀请其他三人继续在屋里闲聊,烧开的水又分别泡了三大碗茶水。这三位可不是普通人,一个是县委二把手的秘书,一个是公社书记,还有一个暂时只是农业办公室副主任,这种档次的茶水,搁十年、二十年以后,估计早已捏着鼻子一脸不习惯了。当然,现在这样的苗头还未出现,加了漂白粉的井水有股子独特的气味,他们也没有什么做作的,大口喝着水,就像一般农村人的那个样子。 丁大力开始旁敲侧击了,昨天罗海刚单人独来,总让丁大力感觉到有一丝危机的气息。 丁大力的年龄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坐在一起闲聊,小孩子是最容易受忽视的其中一个。丁大力乐得如此,总是在三人聊到冷场的时候,偶尔一句,然后,话题又重新开始。 一般而言,关系不是特别亲近之人,尤其是官场人物,话题更容易在有关家庭方面展开。丁大力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不断挑动话题的展开与深入。 慢慢的,各人的家庭轮廓已经在丁大力的脑海中有了初步的雏形,丁大力再接再厉,力争在细节方面完善。功夫不负有心人,渐渐地,疑点开始集中在罗海刚的女儿身上。 长得漂亮、高考落榜、待业在家、准备复读……这踏马给老子介绍后妈的吧…… 丁大力大怒,所幸心智不是真的只有这点年纪,不动声色继续虚与委蛇。 柳非与丁三坡回来的时候,丁大力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就连在田里干活的刘美丽也已经回来了,由此可见他们二人所谓的走一走,究竟走了有多长时间。 饭是白米饭,农村人,中饭是最重要的,只有吃饱了才能干活,相对的菜式倒是不那么讲究。不过,再不怎么讲究的菜式,在丁大力的妙手之下,却也让几位干部点头称好。 刘美丽比较拘束,大口大口吃完饭就走了,倒是柳非很健谈,好像在田间的时候和丁三坡没有说够似的,吃完饭,话题就忽然转到了丁三坡个人身上。 柳非问:“三坡同志,毕业之后的去向有没有特别的想法啊?” “这个……”丁三坡一时愕然,现在他才准备进临海大学深造,毕业之后,那就是三年以后,还早了一点吧。 “说实话,我还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丁三坡如是说道。 柳非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很是感慨地说道:“三坡同志啊,有些情况你可能还不了解……”稍事斟酌一番,柳非继续说:“建国以来,我们沈南县为全国各地输送了大批的人才,可是,由于长期、一贯以来,大学毕业生完全由国家统一分配,所以,历年来,我们沈南县籍的大学毕业生,分配回原籍的非常之少,甚至于,历年以来的本科生,一个都没有分配回沈南县,我们沈南县的干部,目前为止,最高学历仅仅只是大专。” ------------ 第062章 意外地邀请 更新时间:2012-09-13 这话说者感慨,听者却都不以为然,大学生是国家培养的,当然应该由国家统一分配,这是其一;其二,从大学生本人来说,有机会留在大城市,当然就不愿意再回农村,哪怕是分配回县城,那也还是农村;还有其三,难道说大专生就不是大学生了么? 当然,这些话只是在几个人的心底里随便想想而已,不会有人故意要和柳非过不去、也没有人敢。然而,柳非真正的意思却不在这里,而是在丁三坡身上。 柳非提出要去徐根民家看看,让秘书和罗海刚以及施泉海先走一步,人都走了以后,柳非才提出了具体的要求。 “三坡,你有没有想过毕业以后回沈南县工作?先别急着回答,听我说完……我们沈南县的干部班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包括我在内,是属于比较老化的,今天和你谈了这么久,我深感到你有思路、有想法,将来的眼界肯定要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宽、而且要宽得多……能力么,现在还看不出,不过,这个是可以培养的…… 研究生的政策,我了解的不多,昨晚上打电话通过各个层面了解了一下,总算略有所得。三年修业期,一般是不算工龄的。所以呢,我有个想法,这三年,是不是可以以我们沈南县委的名义委托临海大学定向培养……对,委培生或定向生,名声可能会比较不好听,可我们都知道,你是凭真本事、通过了统一招生考试了的,这一点,相信大家都是了解的…… 这么一来的话,三年的修业期,我们可以完全承认你的工龄,这么做的好处在于,毕业以后你完全可以不需要经过半年的见习期……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确切的承诺,但我柳非在此以党性保证,你回来,我柳非只要还在这个位子上,一定会重用、提拔你。” 柳非最后说:“三坡同志,可能你思想上一时还拐不过弯……不要紧,这是关系到你一生的命运,我能理解……你可以慢慢考虑,三年之内,无论在什么时候,这个承诺一直有效!”柳非用力地握了握丁三坡的手,最后才惜别而去。 柳非走了。他倒是走得轻松,不带走一丝云彩,黑压压的云彩都压在了丁大力父子心头。 “这是好事……”丁三坡失魂落魄说。 “是好事……”丁大力回答地也心不在焉。 “哎……”父子二人双双叹气。 好事是好事,可就是意味着将来不可能再留在大城市里了。而且,留在省城,还有费老爷子的照拂,也不可能混得很差。 “三年工龄啊……”关键就在于此,三年工龄的优势,起点太不一样了,甚至于在读研究生期间,丁三坡照旧可以担任领导职务,比如,团总支书记,按理说,正科级,不可能由学生来担任…… 但实际上,父子俩都忽略了关键一点,丁三坡是历届生,高考之前曾有过社员经历,这里的可操作性可就太大了,横着说,竖着说,两者都行,说你是重点培养的干部,这工龄就出来了,而且还不违反干部使用与提拔原则。 “这老家伙该不会是来消遣咱爷儿俩的吧……”丁大力愤愤说道,这种天大的好事,不说也就罢了,当面说了出来,总让人心里头痒痒的。“或者说,这一次因为费爷爷的信,让柳非老儿大丢了面子,他就刻意让你回沈南县工作,然后可以伺机整你、给你穿小鞋?” “别瞎说,柳主任压根就不是这样的人。”丁三坡愁肠百结,怎么就一不小心成香饽饽了呢。 父子正发愁着,刘美丽回来了。她可是远远地监视着家里,大干部们不走,她愣是不敢回家。可这回了家,见到爷儿俩愁眉不展,当即又有了不好的联想,一着急就口不择言起来。 “这县里的干部,吃了我们家的,还不让人过好日子……” 丁大力连忙打断老妈的话:“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然后一五一十把柳非临走时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刘美丽听完之后一连串地尖叫,这段日子,要说这个家里压力最大,无疑当属刘美丽。她既要担心自己的丈夫、又担心自己的儿子,甚至还担心这个家包干定量的收成。而她的尖叫,无疑是一种最佳宣泄方式,短短地一阵发泄之后,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一边摇晃着丁三坡的身子,又是一连串的追问。 “是……你听到的都是真的!” “那你答应他呀,还愣着干什么?” 刘美丽对于城市生活是矛盾的,既有向往的一面,同时又因为自己的农村出身而带有莫名的恐惧。这其中,或许恐惧的一面要稍占上风。所以,柳非的提议,意味着丁三坡将来还是会回农村发展,这在刘美丽听来无异于天庭仙音,于是便急不可耐地要丁三坡先答应下来再说。 丁三坡刚要发表意见,柳非的秘书不知怎的去而复返了。丁三坡连忙迎接出去,秘书同志却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只是说来付饭钱,四个人吃的饭菜,一共给了两块钱和两斤粮票,这笔钱已经超过了他们四人所消耗的。丁三坡不肯收,秘书的态度同样坚决,并一再声称不收钱就是让柳书记犯错误。 秘书同志扣得帽子太大,丁三坡无奈地收下了钱。 “对了,三坡同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咱哥俩以后有空多亲近亲近。”秘书同志临走的时候也学柳非留了一席话,个中姿态也是再明显不过了。 柳非秘书的表现愈发刺激了刘美丽。不过,丁三坡却是有自己的打算,他说道:“现在还不是表态的时候,总得让我去费老师家里串串门,征求一下老师的意见吧。” 这话是至理名言,刘美丽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于是就不再逼迫丁三坡。 丁大力却还有着心事,大约是因为家里的气氛很不错,于是就打趣地说了一句。他说:“妈,你男人现在可是热门得很,小心别被人抢了去……” “他敢……老娘去他学校里吵不死他……”刘美丽前半句还说话带笑,后半句却纯属寒风凛冽、不容侵犯。 丁大力万万没有料到,他一向认为是勤俭、贤惠、宽容的母亲,会有这番刚烈的言语,可转念一想又随即释然,任何一个女人,都有捍卫自身幸福的权利吧。与此同时,丁大力也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前世的时候老爸会这么倒霉,一个本科生会被分配回一所农村中学当历史教员,照理说,我们这个国家的人才还没有富裕到这个程度啊。而今天老妈的家庭捍卫宣言,无疑为前世丁三坡的命运以及这个家庭的解体做了最好的注脚。 “你小孩子不懂别乱说话,没人当你哑巴。”丁三坡没好气地瞪了丁大力一眼,却发现丁大力笑得别有深意,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感觉。 到了下午生产队的劳动时间,刘美丽准时出门之后,丁大力决定与老爸摊牌。他扳着手指头数道:“罗海刚,县革委会工业办公室副主任,工作队总队长,他的女儿今年虚岁十八,长得年轻貌美,现正待业在家,不过,明年还要参加高考……爸,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丁三坡不是糊涂人,闻言苦笑着说道:“罗队长提出要让我帮她补习……” “那,你是怎么个意思?” 丁三坡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精怪,好像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他,也就不说什么诳语了,道:“今天早上柳主任来之前,你爸我还是挺心动的,柳主任走后我就没这份想法了。” ------------ 第063章 父子省城行 更新时间:2012-09-13 听完老爸这一番实诚话,丁大力当真无语至极,你好歹在自己儿子面前装一回崇高吧,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合着父子二人讨论有无配备小三必要细节呢。 “是啊,爸爸的前途似锦,在一个女人身上犯错误实在是不值得,这种事情,一旦被学校知道,给你个处分还是轻的,而且将来分配,你就等着回立荣中学教历史吧……可话又说回来,十几、几十的那还差不多……” “臭小子,你讨打……” 丁大力“咯咯”笑着逃出了家里,他现在也算是放心了。 天擦黑了以后,徐根民摸到了丁大力家,很神秘的样子。 “县委的,柳副书记,中午来我家了……”徐根民喝了点小酒,说话明显地不利落。 父子二人对这句话反应各异,丁三坡嗯了一声,丁大力则反问:“那又怎样?” “柳副书记临走时说,根民同志,好好干,不要有思想包袱……” 没听出别的意思来啊……丁大力与父亲对望一眼,都不说话,静静听徐队长说下去。 “晚上,公社书记施泉海也来了,他说,柳副书记临走,也交待他了,让他没事别来影响合力,咱合力三队的生产……” 原来是这么回事……父子二人恍然,却不料徐根民“哇”得一声抱住丁三坡大哭了起来。 “队长,老徐,别这样……”丁三坡一边安慰徐根民,一边示意丁大力倒水泡茶。 徐队长像个小孩子似的,哭哭停停,偶尔还跑到屋子外边吐上一两口,可把丁大力爷儿俩忙活的够呛。 “小三,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怎么会,现在早就不是不和谐年代了……” “你听我说……” 徐队长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因为舌头已经完全卷在了一起,很多话说得什么意思,别说是丁大力,丁三坡都听不太懂。 次日,合力三队的各户户主又聚集到了打谷场的生产队队室里,这一次不是商议,仅仅是举手表决。得知了县委主要领导的态度之后,社员们全票通过了恢复夏收以前的生产方式。这一刻起,笑容重新出现在社员们的脸上。 丁三坡无疑是属于心态比较矛盾的人,不包干,他可以乐得在家清闲,一旦包干,自然也得下田帮忙劳动。不过好在这种矛盾心态并没有维持多久,在八月下旬的时候,大队干部来到丁大力家,说有丁三坡的电话。 丁大力一下子就猜到了有可能是费要强或费老爷子身边的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当下不敢怠慢,紧赶慢赶来到田头,把老爸叫到大队里。 果然,接完了电话,丁三坡马上兴奋地说道:“力力,准备一下,咱们明天出发!” 要说去一位省委书记处书记的家里应该准备什么,恐怕大多数人都想到了送礼。丁大力当然不能算作普通人,丁三坡也有逐渐蜕变、脱离普通人范畴之列的倾向。 简单的说,一名省委书记处书记不缺那丁点的土特产,再说,丁大力也考虑过,李阿姨现在居住在常委大院里安胎,也不会缺各类营养。最后,父子二人所要准备的,无非是一身比较体面地衣服、以及罗老锅那里尚存的窖藏黄酒。 8月25日,星期六。 丁大力父子二人从家里出发前往省城。一番辗转,风尘仆仆抵达省城的长途汽车站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费要强已经在出口处候着他们了。 三人见面之后好一阵寒暄,尤其是丁三坡与费要强,一晃将近两个月没有碰头,更多的交流是通过信件传递的,所以,见了面之后话题似乎特别多。从长途汽车站出口到市内线路公交站点,短短一段距离,二人却走了好长时间,然后,登上公共汽车上,他们二人也还在交流抑或者是争论着什么。 三人直到快要抵达费要强在师院新村之时,话题才算告一段落。快要上楼的时候,丁大力好奇地问道:“费伯伯,最近还有学生到你家里和你辩论吗?” “怎么会没有……”费要强不以为意地撇着嘴说,又道:“就连卢卫东这个下台干部也来和我辩论,我就问他,你家里人都在农村,难道你就不希望老家的人日子过得好一点?这下他没说的了……不过,d字报还不消停……”后半句话费要强显然是对丁三坡说的。丁三坡听了之后,似有所思道:“难道他的心灵被费老师的一句话给彻底震撼了?照理说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谁知道……不去管他了……” 进了门,丁大力才知道费要强打得是什么算盘,合着把他们爷儿俩当苦力来着。 房子里大件的家具大概都送人或者卖掉了,显得空空落落,不过,零零散散的东西不少,而且摆放极不规则,需要先分类整理。 三个人一起动手,先把需要和不需要的分类,再把需要的那部分再进行分类,如此这般,等到打包好以后,费要强和丁三坡一人背了一口大麻袋,丁大力背了一口小麻袋,三个人倒像是逃荒出来的,样子很狼狈。 三口麻袋的废品真的就是废品,不值钱,卖收购站才几块钱而已,要搁在后世,基本上都是一扔了之,也就是在这个年代,都是精打细算过日子惯了的,没有人会无故浪费。 还别说,废品卖掉的钱花在国营小饭店里,菜式还是挺丰盛的。丁三坡和费要强还点了两瓶“临海牌”啤酒,二人对酌对饮,吃吃喝喝好不畅快。 晚上的时候,三个人在费要强的家里打了个地铺。费要强和丁三坡两人的话题挺广泛,丁大力就没那么高的兴致听他们“错漏百出”的闲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是星期天,也只有这一天,费老爷子才有空“接见”丁三坡父子俩。丁大力还以为总要到中午时分才出发,却不料一大早,刚洗漱完毕,费要强就带他们爷儿俩出门了。 到了常委大院里,丁大力才知道这个时候老爷子刚打完拳,正好有空出来的时间和丁三坡面谈。丁大力和丁三坡一下子都紧张了起来,甚至于丁大力比自己受老爷子接见还要紧张。所幸费要强说老爷子不是只接见丁三坡一个人,到时候费要强他也会在边上陪着。这么一来,丁大力倒是松了一口气,而丁三坡脸色的紧张之色也减少了许多。 事后,丁大力从费要强口中得到了老爷子对丁三坡的评价:三坡这孩子和他儿子比起来要纯朴多了…… 费要强说这话的时候,三人正在前往临海大学的路上。费要强说完之后似笑非笑,可把丁大力吓得不轻,连忙说道:“我不纯朴?费伯伯,这真是天大的冤案啊……” 费要强哈哈大笑,就连丁三坡也含笑不语,根本就没打算为自己的儿子说句公道话。 “好了,不逗你了……你费爷爷的意思是说,你这孩子太机灵了,在你这个年纪,懂得的东西比之同龄人要远远地多得多……”费要强收起了说笑的口吻,又非常严肃地说道:“以你的聪明,将来如果不学好,危害也要大得多!” “是!我一定不会让关心我的人失望!”丁大力斩钉截铁说道。 丁大力的这个表态,费要强还是很满意的,这孩子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玩笑,什么时候该正经,分寸感掌握的妙到毫颠,这一方面,哪怕是许多成年人都及不上他。 “呵呵,放轻松点,费伯伯是相信你的。” 丁大力用力地点点头。 ------------ 第064章 师父领进门 更新时间:2012-09-14 说起来,三人一起出门到临海大学,这还是费老爷子的主意。 老爷子最近正施行戒烟戒酒。戒酒有点难度,再说,适量饮酒,未尝全都是坏处、而没有好处。戒烟倒是施行得挺彻底的。按照费老爷子的级别,每月有两条甲级特供香烟。当然,甲级烟的种类多多,也并不是所有甲级香烟都能入得了老爷子的法眼,再比如,地市级领导每月特供一条甲级烟与一条乙级烟,这里两个不同层次干部所特供的甲级烟,地市级的可能是“牡丹”,老爷子的就是“中华”。 老爷子的意思是,既然烟都已经戒了,白酒也几乎忌口,家里的存货放着也就放着,说不定某天就便宜别人了,还不如让费要强与丁三坡带上烟酒,然后去临海大学的领导家里去串串门――所谓拿二十响和手榴弹开路,说的就是此类现象。 丁三坡惶恐不已,只不过,老爷子一言九鼎,容不得别人反对,这事也就这么定下了。出乎意料的是,老爷子还让费要强也带上丁大力一块儿去,这一层用意就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了,路上的时候,丁大力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或者带他出来的用意是为了增加他的眼界以及交际能力吧?谁知道呢…… 临海大学作为教育部直属高校,校长与党委书记为副部级,以费老爷子之尊,也仅仅与之平级而已。再说,丁大力现在还只是一名学生,副部级的校长、书记这种天线完全没必要搭上去。 所以,从实际出发,费要强今天带着丁大力爷儿俩要拜访的,是临海大学团委副书记,分管组织工作的李俊和。在丁三坡入学之前走这一层关系,目的性相当的强。 李俊和这个人,用费要强的话来说,是老爷子的老部下,另外还是费要强的“老”领导。听起来有些混乱,不过,了解到李俊和的履历,那么这种混乱关系也就很好理解了。李俊和曾是省委办公厅秘书处正科级秘书,之后调任江南师院担任过校团委副书记,接着“平调”临海大学校团委副书记,临海大学是教育部直属高校,相应地,校团委副书记的职级也水涨船高,由副处级而“平调”成正处级。 或许费老爷子让费要强带丁三坡,到李俊和家认认门,其中包含有筹功的意味,毕竟,在费要强的调查报告中,丁三坡、甚至于丁大力,在其中都是出力颇多。既然是筹功,那就意思一下就可以了。然而,费要强却极其重视此次上门,不但带了老爷子转交到一条中华烟和两瓶茅台酒,还在上门之前买了许多生熟菜蔬,看这架势,预备了要在李俊和家里大干一场了――当然,主要还是丁大力动手。 到达李俊和家里的时候,李俊和早已等候多时,可见,今次之行,事先都已经安排好了的。李俊和的年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稍微大一些,看上去好像已经超过了三十五岁的样子,事实上可能还没到这个年纪。丁三坡与李俊和见面的时候,照例是有点拘束的,丁大力却要放得开得多,“伯伯”开路,无往不利。 李俊和可能对今天和费要强的会面也很重视,家里人都已经支开了,现在,他的家里也就剩下四个男人――如果丁大力也算男人的话。 丁大力很有自觉性,厨房的活全包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哪还有不明白、费要强带上他的原因,所以,这一次也是分外卖力,甚至是一只鸭子在平底锅上两面翻翻,烤得色泽金黄、满屋子喷香。 李俊和初次见识到丁大力的厨艺,大有惊为天人之色,相反的费要强与丁三坡却早就习以为常,于是,话题就从丁大力身上展开。 当丁大力烤好了鸭子,三个成年人马上就迫不及待开了一瓶茅台酒,有关丁大力的话题就此打住,真正的话题也就趁势展开。 因为丁大力的阵地主要在厨房里,所以,话题是如何深入地,他不得而知,只知道在上菜的间歇,李俊和的神色逐步逐步地转向凝重,善意猜测的话,对待此次费要强的上门之行,李俊和的重视程度也是随着话题的深入而渐渐提高的。 轮到丁大力上席的时候开吃的时候,气氛已经很热烈了。费要强甚至抓着李俊和的手说:“三坡是我最看重、也是最得意的学生,我们家老爷子也非常地认可他……我今天带他来,不是来听你说一些模棱两可地套话的,你一定要表个态。” 李俊和在机关里混过一段时间,糊弄人的本事也是很不错的,不过,也要看糊弄的是什么人。就比如说今天,不但费书记家的公子亲自上门,还带了中华烟与茅台酒。姑且不说这两样的贵重,光是这一份态度,那就已经很耐人琢磨了。 所以,李俊和也和很识趣,说着说着也动了感情。他说:“老爷子与我有知遇之恩,三坡既然能得老爷子看重,那就是我的师弟了。小强,你俊哥也不拍胸脯不喊口号,只说一句,第一个学期,团支部书记是跑不了的。” 费要强显然还不满足于这小小的承诺,追问道:“第二个学期呢?” “小强,我的强哥,总需要机会吧?再说,临海大学不比江南师院,来这种地方求学,有背景、有能力的不在少数,而我也只是团委副书记之一,还不到只手遮天的程度啊。” “那么,你们临海大学有没有设学生团总支副书记的计划?你是分管组工的副书记,别说你不知情啊。” 丁大力看得目瞪口呆,在他心目中,一向温润似水的费要强,还有这么奔放的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丁大力就忍不住叫了一声“费伯伯”,他总觉得费要强这么逼李俊和,最后的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却没想到费要强在桌子底下打手势,一愕之下,赶紧地为费要强夹菜,把这一声“费伯伯”给掩饰了过去。 李俊和想是被费要强逼得不得已了,只好打了包票,说道:“那行,既然小强这么说了,俊哥也别无二话,豁出去了我帮三坡师弟争这个团总支副书记……玛德,谁怕谁啊!” “这就对了,”费要强大快,喝了一口酒,说道:“个人能力和斗争艺术是锻炼出来的,老爷子把你放出办公厅,就是为了要锻炼你,你可别让他失望啊!” 这或许就是费要强的高明之处吧,先压力、后动力的激励方式,较之先动力、后压力,并不仅仅是顺序的差别,还关系到参与人的一个态度问题,而无疑,费要强的这种方式,大大激发了李俊和的主观能动性。 李俊和双眼发亮,也是一口干了杯中酒,完了还把小酒盅杯口向下,示意没有偷机耍滑。 “没说的,保证完成任务!” 丁大力连忙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老爸,丁三坡的热血早就被点燃了,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连续两个小酒盅的酒一口闷了,豪情万丈道:“我丁三坡也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两位师长看我的表现吧,我一定会做到让其他人无话可说。” 酒桌上掀起了一波小高潮,而一瓶茅台也很快见了底。李俊和要抓起另一瓶,要开了封再喝个痛快,却被费要强挡住了。 “俊哥,这酒你留着送人、或者请人喝酒,都行,别再浪费了。今儿个小强心里痛快,自作主张在你这儿蹭饭了,估计这会儿老爷子在大发雷霆呢,本来说好了的今天要陪他一块儿吃顿饭的。” “哟,这样啊……” ------------ 第065章 破尴尬之局 更新时间:2012-09-14 话说到这份上,今天的到访算是告一段落了。李俊和果然不敢再启封留人,在费要强等三人离别之际,他送了老长一段路,期间和费要强私语的多,对于丁三坡的勉励之意也不算少,当然,他自个儿的表态也是必不可少的。 费要强所说的回去陪老爷子吃饭的说法当然只是托词,李俊和回去了之后,费要强直接送爷儿俩到了长途汽车站。上车之前,费要强紧紧握住丁三坡的手,颇为动情地说道:“三坡,预计没几天我也要北上了。今后的路,关键还是要你自己走,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费老师……”丁三坡一米八挂零的汉子,竟然哽咽而无语。 九月份悄悄地到来了。时隔一年,丁家大大小小再一次送别了丁三坡。与去年相似的情景,却又与去年大不一样,因为今年丁家送的是研究生。 丁三坡走了之后,有关县委二把手向丁三坡许诺、要大力提拔他的传言,也开始悄悄地在合力三队流传开来。丁大力听到流言――其实也不是流言――之后,百思不得其解,柳非向丁三坡许诺的时候,在场的只有三人,丁大力自忖他不是大嘴巴,柳非更不可能,而老爸,因为在费老爷子那里偶尔听到了老爷子与柳非一系的干部、曾有过一段恩怨,自此绝了毕业回沈南的念头,也没有理由大嘴巴传出去。这么一算的话,消息源头只可能是老妈那儿了。 到老妈那里求证之后,事实果然如此。只是刘美丽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她说:“这些消息尼玛我只和你外婆说过啊……” 得,丁大力调查一番,合力三队社员的消息来源,果然是出口转内销,从天昌公社那里传过来的。 无奈,丁大力下了封口令,家里人碰到此类求证的,一律给予否定回答。对此,小叔丁五坡和爷爷奶奶还很不理解,一直在追问为什么。丁大力也很难解释清楚,只好跟他们说,如果不想丁三坡出事,那就最好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从政历来是高风险行业,这一点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于是,家人都很自觉地遵守了封口令,一场风波也就悄悄平息下去了。 丁五坡的私人养兔事业愈发地红火,预计国庆节过后,后屋的兔舍即将突破一百只大关,这一数字很振奋人心,同时又给了丁五坡莫大的压力。他觉得以他现在的能力,照顾一百头兔子已经到了极限,除非能雇佣人手帮忙干活。 小叔的这个提议被丁大力严厉地否决掉了。 “你疯了,难道你想被当做资本家抓起来?”丁大力厉声质问。 丁五坡现在对这个侄儿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闻言乖乖闭嘴,可是又因为没有解决办法,只好反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今后凡是有小兔子出生,断奶之后一律送人……别瞪我,这是政治任务,只有这样,老爸在大学里才能积累足够的资本……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丁五坡当然明白,尽管有些不舍得,最终却还是答应了丁大力的提议。 九月十四号,《江南日报》和《荃城日报》全文刊登了中央决定(此处略去名称与内容,和谐万岁!),省一级革委会复称人民政府进入倒计时。 时间飞逝,中秋与国庆节很快就到了。因为新入学,又因为丁三坡是“内定”的团支部书记,各项工作正处于开展阶段,所以,国庆节三天长假,丁三坡一天都没有回来。对此,家里人也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回信的时候都纷纷嘱托他好好干。 丁大力却感到了几分隐忧。丁三坡在给儿子单独写的信里,也道出了他面临的实际困难,他的党员尚处于预备期,团支部书记是如愿以偿了,可党支部的大门却把他拒之门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个班级,超过三名党员就可以成立支部,超过七名党员可以成立支部委员会。现实的情况则是,丁三坡所在的研究生班,党员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七名,可偏偏三名支部委员之中就没有丁三坡的名字,以至于党支部开会,他这名团支部书记只能列席会议。 这种尴尬的局面,丁大力也无法可想。不过,丁三坡在信中所提到的另外一条信息倒是引起了丁大力的注意。丁三坡在信中说,他们这个研究生班,包括其他科、系的研究生班,相当一部分的学员知识分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也多次向组织申诉,要求落实政策等等。国家对于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也的确非常重视,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的潜规则是以参政党派优先原则,以至于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都在纷纷找寻门路,以期能加入八大参政党,并希望能早点摘掉帽子、享受到应有的待遇。 丁大力没想到即将进入八十年代的今天,居然还有这一段典故,拿着信纸反复看了多遍之后,忽然心头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皱着眉头想到:何不让老爸如此这般呢? 丁大力的主意谈不上有多么的奇思妙想,无非就是让丁三坡在这部分要求加入参政党派的人群之中,联络一批愿望没那么坚决的一部分,然后把这一部分人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学习“马列”、“毛选”经典著作小组。 当然,光是这么做可能效果不那么彰显,这就需要李俊和的帮忙了。这种事情如果宣传得到位的话,对于李俊和也会有相当的好处,李俊和毕竟是分管团委组工的副书记,这样的学习小组,操作得当,发展出相当一批知识分子团员、又甚至是党员,不就是沉甸甸的政绩了么? 如果中途没有太大的意外,比如国家宏观层面政策再度发生变化,等等,到了出成绩的时候,老爹的一年预备期也就差不多到头了,当选研究生班的党支部书记,或许在资格方面,与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党员相比,还有这难以逾越的差距,但要成为党的支部的正式委员之一,那却是水到渠成,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丁大力写信的时候忍不住激情澎湃,直把他自己当成了这个学习小组的创始人。或许是因为顾虑到自己的年龄关系,有些方面丁大力也不敢说得太多透彻,大致的思路理了出来,相信丁三坡能够抽丝剥茧理出头绪来的。 信寄出去了没多久,大概是十天左右的时间,丁大力又很快收到了丁三坡的回信,在信里,丁三坡的兴奋之情丝毫不加掩饰。他告诉丁大力,儿子的来信他稍事整理了之后给李俊和过目,对此,李俊和非常地支持。 丁三坡分析说,在李俊和这个位子上,说实话,熬资历容易,想要出政绩就太困难了。具体为难的程度,丁三坡没有展开,只是引用了李俊和的一句话:伤脑筋都伤透了哦……而丁三坡的学习小组计划,无疑将是相当出彩的一环,他给了李俊和足够的施展空间,又因为政策落实与平fan始终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通过丁三坡的学习小组而改变当初的意愿、并递交入团或者入党申请书的大有人在,能获得通过的恐怕也不在少数。 丁三坡最后转述了李俊和的原话:这样的成绩、再加上生花妙笔,就不信成不了大气候! ------------ 第066章 丁妈妈晕倒 更新时间:2012-09-15 丁三坡的来信无疑让丁大力吃了定心丸,这件事情可操作性极强,相信到时候出成果的几率也极高。当然,之所以这么认为,也不尽然只是盲目乐观。据说各参政党派与(和谐)dang有君子协定,谓之不在县级以下发展党员、不在农村发展党员、不在20周岁以下发展党员……有了这样的协定,再加上我dang对于知识分子天然地“歧视性”阶级属性划分,使得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知识分子的政治面貌方面、除了“群众”以外,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加入八大参政党派。于是乎,各参政党派自己也渐渐把自己当成了“城市知识分子”的代名词。 然而,情况并不是一直会延续下去,随着知识分子政策的变化,把优秀知识分子发展入党,将会是我党组织工作的重点之一,而丁三坡与李俊和所从事的事业,无疑是与政策非常契合的。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凭此成绩,三年的研究生期间,丁三坡完全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解决了老爸的发展瓶颈,丁大力的注意力又开始放在家里的兔子上面。 天气在渐渐转凉,理论上来说,兔子的生存环境应该在向好的方面发展,毕竟,一年之中的六、七、八三个月,是兔子死亡率最高的月份。可惜的是,正因为最热的三个月已经过去,丁五坡在思想上有了松懈,以至于在十月初的第一个星期里,兔舍养的兔子接连死了七只,平均每天一只。 丁大力其实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主要是屋后搭出来的小屋面积不够,通风条件差,在大热天的时候,因为思想上重视,这些不利因素没有机会表现出来;而一旦思想上麻痹了,这些不足之处马上就统一的爆发出来。 丁五坡也懊恼不已,连连追问该怎么办。一家人一合计,还是要扩大兔舍面积,于是就盘账,看看账面上一共有多少盈余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除去丁五坡与丁大力预支的一部分、以及前次起房子所花费的材料与人工费,账面上的盈余居然已经足足一千两百三十八块。 看来,小叔丁五坡还没学会做假账……丁大力如是想到,接着很干脆提出来要扩大兔舍。因为小屋总体是在住宅主屋的北面,采光条件肯定先天不足,那就只能优先保证通风。当然,也不是说现在就开始操办,总要等晚稻收割完了之后,不然的话,根本就没地方去找人手。 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但是,有时候,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时间到了十月底,晚稻收成正在紧锣密鼓展开的时候,刘美丽却一头栽在了田埂上。 丁大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老妈营养不良还是怎么地,照理说不应该啊,冲到田头的时候,妇女队长已经伙同好几个女社员正扛着刘美丽往回家走。丁大力别的没看到,只看到老妈浑身血渍,不由得心胆俱裂,差一点也栽倒在田里。 妇女队长看见了丁大力,却是没心没肺地喊道:“力力,你弟弟没了,没人和你抢尼玛了……” 丁大力无话可说。农村妇女就是这个样子,白天在稻田里收割稻子,到了晚上忽然就产下婴儿了。话说生产小孩、以及劳动生产,二者不存在哪一个比哪一个更重要,因为一般来说都是这种想法,那么,小产、流产等等现象,被当作是家常便饭,也就没什么大惊小怪了。孩子没了就没了,休息了几天,到田里干活照样还是一把好手。 丁大力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老妈什么才好,你一个成年人了,还管不好自己,真是……哎,长长的叹息。 回到家里,女社员们七嘴八舌在一起嗑唠家常,总算让丁大力了解到了事件全貌。原来,之前的几年,由于家里条件实在不怎么好,爸妈就把家里的第二胎指标让给了别人,为此,老妈还到公社卫生院里做过两次人流。而这一次,之前刘美丽也没想到怀上了,只不过,连做了两次人流,等到了真正想要孩子的时候,反而促成了这一次的习惯性流产。 丁大力跑到河边,一个人坐在青石板上大哭了一场。怀念完了从未谋面的三个弟弟妹妹,丁大力毅然擦干眼泪,开始挑起了家里的大梁。 首先,丁大力在生产队里兜了一圈,主要是家里壮劳力充沛的家庭,约好了自己家包干的责任田由他们代劳,作为回报,丁大力与这些社员一起到了生产队里,在徐队长的见证之下,签下了一共七天的工分转让协议,之后再顺便和徐队长请了七天假期,又约定好了,如果刘美丽身体状况恢复不佳,假期则继续顺延。 回到家里,老妈刘美丽被丁大力勒令在床上休养,大小家务活由丁大力全部包下来,然后就是挖空心思为老妈补充营养。 丁大力委托小叔在他的高中同学当中打听一下,有谁家里有抓到的野生甲鱼,以及鲫鱼、鲤鱼、黄鳝、泥鳅等等,黑鱼最佳。丁大力扬言,有多少要多少,价格好商量,总不会比私下里来收购水产品的二道贩子给的价钱低。 接下去的一个星期里,刘美丽早、中、晚三顿饭,顿顿干饭不说,还有不重样美味河鲜。鲫鱼汤是漱口用的,红烧鳝筒那是开胃菜,清蒸甲鱼则是用来调剂口味的,泥鳅钻洞(泥鳅与豆腐同煮,水加热的过程中,泥鳅会往豆腐里钻)图的是个新鲜,最滋补的还是黑鱼、尤其是老黑鱼,红烧或者清炖,总不能让老妈吃腻味。 七天的工夫,老妈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就连隔着一个竹园子的爷爷奶奶和小叔,这几天也连呼大饱口福。实际上,农村出身的,身体远没有那么娇贵,第三天的时候,刘美丽就已经下床开始走动。到了第四天,死活要出门散心,丁大力拗不过老妈,只能陪着老妈在田间村头走走停停,反正就是监视她,不让她下地干活。 话说回来,生产队里与丁大力签了协议的农户,他们也不乐意刘美丽下田干活,本来已经说好了的,这几天的工分都已经转让了,刘美丽要是回来,这工分账就扯不清楚了。再说,农忙季节的工分,按照惯例都是翻倍甚至三倍、四倍这么来算的,对于没有工资收入的农民来说,这也是一笔额外的横财啊。 丁大力向来自诩算无遗策,然而,这一次,老妈的动机,他却是实实在在的猜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刘美丽走在田头,不断地与相熟的社员打招呼。 “刘美丽,这几天休养的怎么样?别落下病根子啊……” “落不下病根子……家里活我们家力力都包了,这几天净躺在床上睡大觉。” “那你吃的不好吧,我跟你说,多吃点鱼汤,很补的……” “哎呀,别提了,天天喝,哦不,顿顿喝,都喝腻了……我们家力力啊,就怕我这做妈的身子虚,还买甲鱼、黄鳝、泥鳅、黑鱼……你看看,这孩子多会糟蹋,我都气坏了,整天骂他都骂不好……” “是啊?这孩子这么能?” “能?有个屁用,家里头上一次预支的钱已经被他花得差不多了……就没见过这么会花钱的孩子……” 刘美丽眉开眼笑地与社员唠嗑着家常,偶尔还作势把丁大力拖到身边,拧一拧他的耳朵,有时兴之所至,还在丁大力的屁股上拧几下、以示她这做妈的对她儿子有多么的不满意。 ------------ 第067章 老妈爱吹嘘 更新时间:2012-09-15 丁大力愁肠百结,心说就没见过当妈的这么爱吹嘘…… “哎呀,刘美丽,你真是好福气,男人已经是大学生了,又摊上了这么个能干的儿子。” “是研究生……我告诉你啊,大学生真没什么用,家里活一点都帮不上,而且吧,去年的时候,还有今年上半年,三坡他还能每个月寄回来十块钱,九月份到现在,就没有寄钱回来过……” 丁大力觉得脸上烫烫的,事实上,今年老爸在学校里的日子,基本上就没有寄钱回来过,倒是偶尔来信的时候在信里哭穷,家里反而会寄出去十块二十块以作补贴。 “妈,咱们回去吧……”丁大力已经不敢见人了。 “这孩子,妈在家里足足呆了三天,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你急个什么劲啊……” 好吧,你是出来散心的…… “刘美丽,你儿子和我们家闺女差不多大吧?” “是啊,你们家小红我有印象,小我们家力力一个月。” “干脆以后我们家小红给你做媳妇得了……” 不要吧,就你们家那个整天遢鼻涕的小丫头? 丁大力暗暗摇头,农村人就这一点不好,没事老爱拿小孩子开玩笑。难道做大人们不知道,这样的玩笑,长大了会给小孩子带来多大的困扰? “哎,我这当妈的是很开通的,”刘美丽则笑吟吟地摸了摸丁大力的小脑袋,又道:“我们家力力的婚姻啊,我不包办……” 我倒…… “妈,家里的煤球炉上还炖着老黑鱼呢,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去……” 丁大力一个倒栽葱,摔了一嘴的泥,爬起来之后慌里慌张和老妈打了声招呼,溜也似的逃回家里。 要说刘美丽歇在家里不干活,丁大力的爷爷奶奶是颇有微词的。以老人家的眼光来看,流产又不是生孩子,歇个两天就可以了,何必要把田里的活转包给别人呢。再说,媳妇的身子骨不行,不还有媳妇的娘家人嘛。只不过,丁家现在最大的丁大力。这孩子,虽说和爷爷奶奶很亲,而相比起来,和自己的亲妈更亲。所以,自从知道了这事做主的是丁大力,二老也无话可说。 刘美丽歇完了七天之后,在丁大力强力要求之下,又多休息了三天,加起来一共有十天了。之前与社员草签的协议写的是七天,所以,在作废掉第一份协议之后,第二份协议上面的天数就成了十天。 丁大力之所以让老妈多歇息三天,实际上也有他的小算盘。从时间上来分析,已经在京城的李阿姨应该已经生完孩子在坐月子。丁大力总想着要送一些特别一点的礼物。说起来,费要强之于丁三坡,那可是不遗余力铺路搭桥,做老师做到这份上,其中的情分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师生之情。是故,对于丁大力来说,不做点什么,总感觉到心里难安。 正巧,老妈因为流产在家歇息,丁大力就说动全家,把兔毛全都剪了,再把之前还有剩余的都加在一块儿,打算搓成毛线之后织几件毛衣,算了一下,李阿姨和费要强,还有彤彤、以及李阿姨家的宝宝,家里的兔毛应该是够用了。 一开始,丁大力的这个想法遭到家里人的一致反对,这可是一大笔钱啊。丁大力费了好大一番口水,最后拍着胸脯豪情万丈吟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此议通过,当然不是丁大力的“文采”,而是因为在这个家里,最最重要的无疑就是丁三坡的前途。把道理摆开来说,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然后就是分工合作,男人搓毛线,女人织毛衣,一家人热热火火,赶在刘美丽的十天假期之内完工。 刘美丽休假完毕,赶上了晚稻收成的尾巴,而这个时候,丁大力又背上了一口花袋,踏上了北去的路程。 丁大力人小鬼大,一路上当然不用买票花钱,可这年月的火车,慢就不说了,这个脏却是把丁大力给弄得够呛。 从临海坐上了火车,到京城,足足超过了一天一夜。困了,往地上一躺,当然不可能让你舒舒服服睡一宿。 丁大力正睡得香甜的时候,忽然就被冻醒过来,原来是火车刹车,上上下下的人带到火车上的雨水形成了积水,然后又因为刹车而使得积水倒流,流到了丁大力睡觉的角落,把丁大力的后背都浸得湿透湿透。好在丁大力预先有防备,大花袋抱在怀里,里面的毛衣以及他的换洗衣服没有被浸湿掉。要不然可就只能先回家,总不能抱一堆脏衣服送人吧。 接下去的时间,丁大力再也不敢躺地上睡觉了,火车上有空位的时候,就在空位上蜷缩一下,拿票的正主上火车了,就乖乖坐地上。倒是有好几次试图溜到卧铺车厢,可惜几次都没有成功,还差点被逮住。 这一路的风尘仆仆,可使丁大力遭了大罪。事后,当费要强问起丁大力这一趟出远门的感想,丁大力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说:“这是一笔财富,等将来我长大做爸爸,我就会教育我的孩子,告诉他,他爸爸小的时候就能够独自一个人坐火车到首都!” 丁大力在中午的时候到了京城,天光虽然很亮,人,却差不多变成了睁眼瞎子。这个年代的京城,出租车是有的,不过就是数量很稀少,大概就几百辆,就这,大多数出租车还停在固定候车点等候乘客。丁大力在火车站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也灭了打车的念头,拿出费要强的通信地址,老老实实问路去。 费要强居住在靠近挂由屯的一个小四合院。去费要强家之前,丁大力在附近找了家公共浴室,老老实实去澡堂子里洗了个澡,顺便在澡堂子里把脏衣服也给洗了。出了澡堂子,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喷嚏,赶紧地紧了紧衣领子。 丁大力捏着信封一阵好找,忽然一阵眼花,一个吃着冰糖葫芦、扎着羊角辫子的小姑娘,从背影看过去,长得特别像彤彤。 丁大力有些犹豫,彤彤一直是短头发的呀?眼看着小姑娘要转弯进胡同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叫道:“彤彤姐姐……” 前面的小姑娘蓦地回头,一双灵动的眼眸,较之在临海市的那会儿、略显瘦小的两颊。一瞬间,惊喜瞬间出现在她脸上:“力力弟弟……” 果然就是彤彤,丁大力松了一口气,忙跑过去,拉着彤彤的手,问:“你们家就住这儿?费伯伯和李阿姨在不在家?” 彤彤的一对大眼睛注意力全放在丁大力身上的大花袋,听得丁大力这么问,本来挺开心的,这会儿,脸上的神采却忽然黯淡了下去,撅着嘴说:“妈妈在,爸爸就肯定还没回家……” “哦,你刚放学吧……”丁大力好像第一次认识彤彤,左看右看,以前觉得短头发彤彤也就是清秀与清爽,隔了几个月,小模样似乎出来了,由小见大,长大以后更差不到哪儿去。 说了一会儿话,丁大力注意到了彤彤好像不怎么快乐,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小孩子就是这样,总认为有了弟弟或者妹妹,爸爸妈妈就不疼爱她了。这样的念头,估计要延长好一阵子,外人也没办法可想。所以,丁大力也不在多问,尤其不在彤彤面前提起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净扯着乡下的趣事。奈何,一路上,彤彤始终提不起兴致,让丁大力好一阵子头疼。 ------------ 第068章 丁大力来也 更新时间:2012-09-16 费要强人到了京城,居住条件也下降了好一大截。目前为止,三口之家、加上新添的小宝宝,小四合院里两间各十五平米大小的房间,还没有独立的卫生间。 丁大力跟着彤彤后面,进门的时候,为了给李阿姨一个惊喜,竖起手指头示意彤彤别出声,进了里间之后才忽地钻出脑袋,叫道:“李阿姨,力力来……” 许是丁大力的袭击太多突然,里屋忽然“哇”的一声婴儿啼哭,然后,丁大力就看见了一脸愕然的李阿姨、以及她怀里抱着的小婴孩。 丁大力为自己的冒失有点赧然,放下花袋来到李阿姨面前,“哎呀,是小弟弟啊……”惊喜地说了一句,然后很自然地从李阿姨手里接过正在啼哭的婴孩,嘴里哼着“嗯嗯”的曲调,手臂像是摇篮一样地摇摆,脚下则转着慢节拍的舞步。 婴孩的啼哭声渐渐息了下去,丁大力嘴里的曲子也渐渐不得耳闻。 “呼……李阿姨,小弟弟睡着了……咦,李阿姨,你怎么哭了?”丁大力正说着的时候,却没想到被李阿姨一把拽过去,抱得紧紧的,耳朵里只听见李阿姨“呜呜”的咽声。 产后忧郁症?丁大力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了这个念头,想想也是,李阿姨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留守在局促的小四合院,工作调动可能还没着落;丈夫又为了有更高的起点,忙的时候多,闲的时候少;小宝宝正是很会哭的时候,一个不顺心就咧着嘴巴吵个没完……在这样的环境下,心境能够愉快起来才见鬼了呢。 丁大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顺利的话,一个月后应该能够恢复如常,不顺利的话那就难说了。 李阿姨这一哭,小宝宝又开始哭了起来,然后,本来就把“难受”两个字挂在脸上、眼看着母亲没来由大哭的彤彤,也跟着大哭起来。 天啊,我也是小孩子好不好…… 丁大力手忙脚乱,又费了好大一番劲,把小宝宝哄睡过去,这时候,李阿姨和彤彤也哭得差不多了,丁大力就把小宝宝放到小床上,赶紧地把花袋里的毛衣一件一件抖露出来。 “彤彤姐姐,你看,这件毛衣漂不漂亮?”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彤彤的注意力果然被纯白如雪的兔毛衣给吸引住了,一把抢过来之后,挂在脖子下面量了又量,又迫不及待地要试穿。 “李阿姨,这件毛衣是我妈妈织给你的。妈妈说,坐月子不注意保暖,很容易落下病根子的,让你一定注意不要受凉。” 李阿姨抹着眼泪说:“力力真是乖孩子……替阿姨谢谢你妈妈。” “这件是给费伯伯的,”丁大力把另一件大号的放在一边,又拿出一件特小号的,放在小宝宝身上量了量,满意地点头说:“小宝宝的这件稍微有点大,不过正好,可以多穿一年……李阿姨,妈妈说,兔毛衫是最不容易引起过敏的毛织品,给小宝宝穿正合适。” 李阿姨又抱着丁大力哭,这一次却不敢哭的大声,生怕又惊醒了正在沉睡中的儿子。 “力力,你……”李阿姨这才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往外面瞧了瞧,确定再没有大人,不禁后怕道:“力力,你一个人来京城的?” “我一个人来才好,不用买火车票。”丁大力嘻嘻一笑,又道:“李阿姨最疼我了,所以,这一次李阿姨生小弟弟,我一定要看看您……我还带了两只甲鱼过来,晚饭的时候力力做给李阿姨吃。” 李阿姨的眼泪特别多,又小哭了一会儿,狠狠亲了丁大力一口,说道:“还是力力最疼你李阿姨……” “还有费伯伯啊……”丁大力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爸爸对我说过,他在大学里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工作了也一定要好好工作,争取让我和妈妈都住上大房子。我想,费伯伯也是这么想的……”正说着,彤彤已经换好了毛衣,正在左摇右摆,臭美个不停,就加了一句,“对吧?彤彤姐姐……呀,彤彤姐姐,你真漂亮,真像个小仙女!” 彤彤就“咯咯”笑个不停,李阿姨也笑,只不过,笑容里面多带了一点沉思。 丁大力的到来,给了这个小小的家庭足够的温暖与笑声。实际上,李阿姨生完孩子已经半个多月,下床走动根本就不是问题,就是因为心里头抑郁得难受,整天只顾着躺在床上自怜自哀了。而李阿姨越是这样,相应地也影响了费要强对她的态度,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冷战悄无声息降临在这个家庭。这也就是为什么丁大力初见彤彤的时候、会发现小丫头情绪低落的缘故。 毛衣分配好了之后,丁大力很快就开始忙乎起来。这一回出来,他还特地从求购了两只各一斤左右的母鳖――小叔丁五坡不做这些粗活很久了,好在农村里抓鳖好手也不是只有丁五坡一个人。 李阿姨有点惭愧,这么丁点的小孩子,到她家,还要帮这帮那,就很不好意地说:“力力,你去和彤彤玩吧,这些活就让李阿姨来做。” 丁大力小模样当时就气鼓鼓的,说道:“李阿姨,你不把我当自己人是吧?” “这孩子,说什么话呢?”李阿姨横了丁大力一眼,又看了看兴高采烈的彤彤,无奈地说道:“那行,你来弄,李阿姨帮你打下手。” “不用了,彤彤姐姐帮我就行。” “太好了,我来帮力力弟弟。”彤彤一溜烟就跑出去,丁大力紧跟着也提了装甲鱼的网兜出门,然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似有所思的李阿姨。愣愣地坐了一会儿之后,李阿姨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彤彤以从未有过的热情接受丁大力的调度,凡是需要的东西,丁大力叫出名字,彤彤就从屋子里拿了,然后带到小院子里。为此,彤彤还认识了好些家庭日常用品的正式名字,比如,圆圆的、用来切菜的,那叫砧板;屋角垫门的青砖其实不叫砖,而是专用来的磨刀的磨刀石;热水壶又叫保温瓶,调羹北方人一律称之为勺子…… 初步的忙碌之后,丁大力和彤彤两个小家伙就蹲在小院子里,地上放着水桶、菜刀、砧板、瓷碗、筷子、热水壶、水盆等等,这些都是丁大力宰杀甲鱼要用的,而彤彤却好奇心大发,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有些用不着的东西,她也会从屋里拿出来,用来和丁大力一块儿研究,偶尔还把菜刀拿在手里研究一下,吓得丁大力立刻把菜刀夺下,并吓唬道:“彤彤姐姐,你再拿菜刀,我就躲起来杀甲鱼了哦……” 彤彤也吓坏了,马上发誓不乱动了,丁大力这才拿起菜刀,“噌噌”在磨刀石上磨了两下,示意彤彤拿一根筷子去逗一逗甲鱼。彤彤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畏畏缩缩逗了一下,蓦地只见龟缩壳里的母鳖倏忽之间死死咬住筷子尖上。 彤彤一只手捂着眼睛尖叫,却也相当地勇敢,拿筷子的手就是不松开。丁大力眼明手快,在母鳖伸长脖子咬筷尖儿的时候,左手两根手指头捏住鳖睛,右手菜刀轻轻巧巧一抹,只见一股血渍喷溅而出,母鳖的四肢挣扎更为剧烈。 “彤彤姐姐,甲鱼现在不咬人了。”丁大力晃了晃手里正苦苦挣扎着的母鳖,这时,彤彤正好张开眼睛,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住了,拿着小指头碰了碰,正好甲鱼的爪子好像要抓她一样,立刻又吓得尖叫躲开。 丁大力“咯咯”笑着取消她,彤彤也发现甲鱼被丁大力抓得牢牢的根本就逃脱不了,于是也笑,身子又凑近了一些。 ------------ 第069章 贫嘴老太太 更新时间:2012-09-16 俩小孩子闹得动静实在有点大,隔壁一个老太太开门想瞧瞧发生了什么,结果就看见了丁大力甩着手里的甲鱼作势吓唬彤彤,不由地咂巴着薄薄的嘴唇,说道:“哟,这孩子胆儿特大,乡下来的吧?” 丁大力对老太太笑笑,接着干自己的活,彤彤却是很不乐意,怎么说呢,乡下来的好像有点儿丢份,尽管她本身不觉得这样,可被别人这么认为就觉得不舒服了。然而,这事又没办法反驳,因为老太太没说错,只好撅着嘴,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在想法子该怎么反驳。 “哟,还真让我给猜对了,真是乡下来的……” “老奶奶,我师父的祖辈在这京城里头给皇帝家做饭那会儿,您老祖宗还在通古斯荒原做野人呐。”说着话,丁大力就把手里的甲鱼扔温开水里,笑嘻嘻看着老太太。 “我的力力弟弟可行了。”彤彤马上骄傲地说。记得当初的时候一家子搬过来,因为说的是带了江南口音的普通话,很是受过一阵子的歧视。而今天丁大力的到来,除了大大的惊喜之外,那一口流利的标准普通话,时不时还夹带了点儿化,又分外给彤彤长脸。 “什么通,什么斯的?这孩子说的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还荒原……哎,孩子,告诉你,奶奶可是汉族!” “哎哟喂,那就太对不住您了,老奶奶。” 彤彤捂着嘴吃吃笑,老奶奶也讪讪而笑。 丁大力捞起温水里泡了一会儿的甲鱼,先晾着,晾得差不多了,开始拿菜刀刮污皮。 老太太讨了个没趣,看了小会儿就走了,不过,走的时候挺纳闷的,嘴里唠叨着“皇帝家的还吃王八?” 丁大力对着彤彤吐了吐舌头,彤彤回以同样的小儿女态,二小相视而笑。 李阿姨正好出来,见状连忙客气了一句,等到老太太进屋之后,又好气又好笑敲了二小一人一个爆栗。 丁大力嘻嘻哈哈加快了进度,把甲鱼加工好以后,加上作料,开始放在锅子上清炖,然后问清楚了附近的菜场,在李阿姨一再叮嘱之下,带上彤彤一起去买菜。 费要强骑自行车出京师大学校门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快要五点了。这段时间,费要强真是够呛,家里添了个儿子,固然让人欣喜,可是,爱人的性子却有了不小的变化,时常无缘无故发脾气,这一点却是让他恼火异常。尽管有的时候,费要强也挺能理解爱人的这种耍性子,可次数多了,终究让人不耐烦。有时候半夜被小孩子吵醒,一边要哄儿子,一边还要忍受爱人的埋怨,每当那个时候,一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邪恶念头总是冲进脑海——离婚! 离婚?哎…… 当自行车推进小四合院,费要强抬腕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超过了五点,费要强又开始头疼。“又要忍受她的啰嗦了吧……”费要强摇着头想着,停好了自行车,一个箭步迈入屋子里。 今天的情形有点奇怪,一进屋子就闻到了米饭的香味,话说进京以后,面食吃得多,米饭香却是久违了,大概这事幻觉吧……然后再细细一品,似乎还有其他的香味,像是大饭店里的酒席搬进了屋子里了。 费要强觉得自己还算清醒,不应该出现这种幻觉啊,却见爱人站在里屋门口,正泪盈盈看着他。 “淑莲,你怎么了?”费要强问的时候还是挺窝火的,成天就是哭,不晓得他初到京师大学,就因为父亲说了一句“要靠自己”,结果,光是一个立足,就要耗费他多少的精力。这便罢了,结果怎么地,回到家还要受这份窝囊气? “老费……”李阿姨忽地抱住费要强,窝在他肩膀上“呜呜”地哭,一边哭还一边说:“老费,对不起……” 费要强这才恍若梦醒,过往种种一齐涌上心头,心酸之下,怜惜亦起,一连追问:“怎么了,淑莲你怎么了?”问的时候也明显带了一种急切以及久违了的关怀。 “哎呀,费伯伯,您回来了……”身后忽然又想起了熟悉、却隔了许久未闻之声。费要强转身一看,丁大力正牵着彤彤的手,满脸地笑吟吟看着他们夫妇二人。 “力力,你个臭小子,要来怎么不写个信过来?”费要强怎么还会不明白爱人发生的转变与丁大力有关,走过去把丁大力甩到空中,听着丁大力惊吓地尖叫声,忍不住哈哈大笑。 费要强心情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连续把丁大力抛在空中好几次,直到丁大力求饶了,才把他放下来。结果,彤彤很是吃味,才拿着兔毛衣要让爸爸试穿来着,结果,毛衣一扔,抱着费要强大腿,非要让爸爸也来这么几次才罢休。 闹够了之后,五口人其乐融融围坐着餐桌开始吃晚饭。 费要强一家人到了北方以后,吃面食的时候多,米饭则屈指可数,关键是面食弄起来容易,费要强中午在学校食堂里多买一点,回到家稍微弄一弄就可以吃,哪像米饭,吃一顿,还要淘米、生火、煮沸、小火焖着,费时还麻烦,算起来,前一次吃米饭还是一家人上饭店的时候。所以,这一顿米饭,一家人吃得分外香甜,更何况,丁大力煮饭的时候又特别注意把握好火候,喷香四溢,就连彤彤,也连吃了两碗。 吃完晚饭,一家人几乎都穿上了丁大力带了的毛衣,暖意融融自不必说,而丁大力,看在眼里,也分外觉得温暖,这时候,他才忽然发现,他早已把费要强一家当成了亲人,正是因为如此,看到亲人在他的帮助下得到温暖,所以才会浑身都觉得暖意吧。 费要强开始在灯下看书,间或拿出笔记本翻阅,丁大力则拿出一副扑克牌,开始教彤彤算二十四点。可怜的彤彤才上幼儿园大班,扑棱着好看的眼睫毛,愣是没弄明白这牌该怎么玩,丁大力只好换一种玩法,纯粹比大小。这下好了,彤彤一学就会,马上和丁大力玩得不亦乐乎。 李阿姨抱着儿子,看看丈夫,又看看二小,脸上浮现出一种女人特有的满足感,这个家虽然不比在临海市的时候,但却是如此地充满着生机。 玩了一会儿牌,丁大力注意到彤彤开始在打呵欠了,就站起来告别,说是在外面找旅馆住。费要强和李阿姨倒是没有矫情,家里的地方实在不够宽敞,也只能如此。倒是彤彤很舍不得丁大力,嚷嚷着要让力力住她家里。李阿姨只好哄她说:“乖,彤彤,等力力弟弟长大了,再让他住我们家里……” 丁大力正好走到门口,乍听这话,怎么就觉着别扭呢? 费要强带着丁大力来到最近的一家国营旅馆。这回丁大力出门之前,特地到大队里让大队长开了一张介绍信。话说,自从丁大力拿着省委书记处书记的来信,生生逼停了针对徐根民的批判会,在整个生产大队、甚至是整个立荣公社,丁大力都已经属于能够横着走的螃蟹了,区区介绍信这等小事,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有了介绍信,登记起来就方便多了。只不过,登记好了以后,丁大力抢着准备付钱的时候,费要强却已经把押金给付清了。 “费伯伯,我出门带钱了……”丁大力忍不住说道。 话没说完,“啪”一声,屁股上就挨了费要强一巴掌。 “臭小子,再敢说这样的话,费伯伯马上把你赶回江南去……” 费要强似笑非笑地虎着一张脸,吓得丁大力不敢再说下去了。 ------------ 第070章 回到江南省 更新时间:2012-09-17 第二天一大早,丁大力早早出门,拿着来京城之前在黑市兑换的全国粮票,买了早点之后,再去费要强家里一块儿吃,吃完之后就提出告别。 一家三口人脸上都露出不舍之情。李阿姨忍不住道:“老费,你托一托关系,帮力力买一张卧铺票吧,要不然,回去的一路上又是遭罪……” 费要强忍不住说妙,然后很坚决地对丁大力说:“你李阿姨说的有道理,你再住几天,费伯伯帮你托人买卧铺票。” 丁大力忍不住吐槽:“费伯伯难道还不能买到卧铺票吗?” 费要强是在职考研,他的工龄、级别都有保留(这一时期在职高考生也是如此),故得以在京师大学担任团总支书记。一般来说,团干部配备主要是以“同级党组织职能部门或下一级党组织主要负责干部的条件配备”原则,所以,团总支书记还是保留他的副处级(大概到了八十年代中期,相关部门才明确规定,高校团总支书记按正科级配备,不过,高校团委书记仍按学校部、处级干部配备),按说已经达到县团级标准,能够买卧铺票了。 “刚到京城落脚,行事不能太高调啊……不过,你放心,我今天晚些时候给江南省的驻京办打个电话,弄一张卧铺票方便得很。” 这才是真正的衙内啊……丁大力在心里再次小小吐槽,同时也答应了费要强的提议。 接下来的两天,生活都是极其有规律。早上照例是帮忙送早点;送走了上学的费要强父女二人,丁大力就帮忙李阿姨带孩子,顺便把中午饭做好,等费要强回家一起吃饭;下午的时候坐费要强的自行车行李架上,到京师大学图书馆看书;下午到了差不多该是彤彤放学时间,再一个人走回去,然后与彤彤一起去集贸市场买菜、回家做饭烧菜。 李阿姨是最矛盾的,既舍不得赶走丁大力让他回家,又因为丁大力帮她做这做那、几乎包圆了全部的家务活,又感到尤其过意不去。费要强拿到卧铺票的那一天晚上,李阿姨和费要强说起这事,巧了,费要强也有这样的感受。夫妇二人相对苦笑,又是好一阵感慨,似乎这一段时间,体己话儿说得比平常要多得多。 “力力说,三坡给了老婆孩子承诺,要给他们住大房子……我就想啊,老费你这么拼死拼活,也不过就是为了这吗?”李阿姨动情地躺在费要强怀里,罕有的柔声说道。 “你能明白就好……”到了京城,费要强有的是路子改善生活条件,而之所以隐忍至今,就是因为他有着更为强烈的进步愿望,为此,夫妇二人也产生过多次口角。难得的是,今天,爱人总算表达了理解与支持,这一刻,费要强心中的柔情也被点燃。 当天晚上,夫妇二人久违的激情剧烈迸发。 掐指一算,时间已经是丁大力到了京城的第四天。这天是星期天,总算碰上了费要强和彤彤的休息日。一大早,丁大力刚进门,费要强就说道:“今天咱去吃金聚德烤鸭!” “万岁!”丁大力与彤彤击掌相庆。 一天的时间,费要强与李阿姨安排了好多地方,尤其不能错过的是纪念碑那里的留影。丁大力逐一与费要强一家单独合影,最后一张大合照,为这次京城之行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吃完烤鸭,一家四口人把丁大力送到火车站。彤彤这时候才知道力力弟弟要回去了,顿时哭得稀里哗啦,连累着丁大力也掉了几滴眼泪。费要强和李阿姨眼圈也红红的,一再叮嘱丁大力一路上小心,路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还有,要记得,下了火车站,注意高举的牌子,会有人来接他云云。 丁大力吃惊地问:“费伯伯,你不会是告诉费爷爷了吧?” “小孩子家的别管这些。” “可我有点怕费爷爷……” 情绪一直不怎么高的彤彤终于笑了出来,说道:“我就不怕爷爷。” 丁大力苦笑,这能比吗…… 费要强和李阿姨又叮嘱了一番,而这时,也终于到了火车要开的时间。 透过车窗,站在月台上忍受风吹的一家四口显得有些狼狈。费要强和李阿姨对着车窗里的丁大力挥着手,嘱托过的话语再一次从他们口中复述;彤彤泪流满面,在火车启动的一刹那,扑到了母亲怀里“呜呜”痛哭。 这一刻,丁大力也泪如雨下,半边身子探出窗外,不停挥着手,一遍又一遍叫着“再见!”哪怕看不到人影了,还嘶哑着嗓子叫个不停。 车行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安顿好了情绪,丁大力却反而有些无聊了。有了卧铺,车上的时间当然不必像来时那么狼狈,可一个人没事干倒是真的。经过了漫长的一天一夜多时间,火车到了临海火车站。 月台上果然有打着他名字的木牌,举木牌的是一个四十不到的中年人,一身工人装,戴着一副劳保手套。 丁大力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伯伯”,双方对上了之后,那人分外诧异,还以为迎接谁呢,想不到是一个小孩子。 尽管如此,那人还是不敢怠慢,自我介绍说姓林,让丁大力管他叫老林就行了。丁大力哪会真这么叫,还是规规矩矩叫了一声“林伯伯”。 丁大力暗暗祈祷,希望老林直接把他送旅馆,他保证不会有任何怨言。哪知事与愿违,老林还是把他送到了常委大院、费老爷子住的小楼。 出乎意料的是老爷子正坐在客厅里看晚间电视新闻,看到丁大力进来了,笑眯眯地倒是先打了招呼:“小朋友,欢迎来费爷爷家做客。” 丁大力一如既往地礼貌与规矩,鞠了一躬,叫了声“费爷爷好。” “嗯,好……饿了吧,先去吃晚饭。” 厨房里有为他留着的热饭热菜。照理说,老爷子这么安排,丁大力应该感到宾至如归才对。而事实恰恰相反,丁大力只觉得浑身的不舒服,至于说这种不舒服是来自于拘谨、抑或是其他,连丁大力自己都说不清楚。 吃完晚饭,老爷子就招手让丁大力坐沙发上去。一老一少看了一会儿电视,老爷子忽然问:“小朋友,怎么会忽然想到要去看你费伯伯?是你爸爸妈妈让你去的?” 丁大力摇了摇头,内心却有着说不出的苦涩。这是在怀疑他的父母为了钻营而不顾自己孩子的安危?可处在费老爷子的地位,又不得不做如此想法。 丁大力满心沮丧地说道:“爸爸妈妈说好要给我生一个弟弟……可是,妈妈在田里干活,摔了一跤,就把弟弟摔没了……我听说李阿姨生了小弟弟,就忍不住要去看看,去抱抱小弟弟……爸爸,他还不知道小弟弟没了的事……” 老爷子叹息一声,问道:“小弟弟可不可爱?” 丁大力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挖空心思形容小孩子的各种可爱之处。睡着的时候、醒来的时候、哭的样子、笑的样子…… 老爷子欣然点头,神思却像是飞到了千里之外。 “就是李阿姨太苦了,白天她要一个人带孩子,连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费伯伯也苦,放学回家,不但要照顾李阿姨,小弟弟,和彤彤姐姐,晚上还要在灯下做功课;彤彤姐姐最可怜,每天放学都是一个人孤零零走回家……” 老爷子听完之后面不改色,很平静地说道:“这是你费伯伯自己的选择……再说,年轻人,不多吃点苦,怎么会有大出息、又怎么能在集天下精粹的京师大学脱颖而出……” ------------ 第071章 新年新气象 更新时间:2012-09-17 丁大力不敢再说下去,老爷子的刚愎远不是他能想象,同时,这话又似另有所指,这当口他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当夜,丁大力听从了老爷子的吩咐,在常委小楼里住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丁大力趁老爷子在打拳,草草吃了给他准备好的早点,然后到花园里向老爷子告别。 老爷子也没有留他,只是让老林送他到长途汽车站,同时为他准备了一网兜的营养品,麦乳精、奶粉、枸杞、大枣什么的,这些东西市面上很难买到,但对于老爷子来说却根本算不得什么。 京城一趟来回,生活又归于平静。 合力三队的秋粮静悄悄入库了。生产队上至队长,下至社员,似乎都明白了闷声大发财的道理,悄悄去粮站,悄悄交公粮、卖余粮,偶尔有其他生产队的社员相问,他们总是很谦虚地说“差不多,和你们生产队差不多……”事实上,在那一晚上,胡会计通宵达旦算账,终于得到了人均收入超三百的预期数据。隔天早上,社员们发现打谷场队室里睡倒了一窝的醉汉。 阳历1979年的年尾也悄悄地到了。 十二月下旬,江南省人大选举产生了江南省人民政府,省委书记处书记费志仁当选为江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协助省长抓全面工作。与此同时,存在了十二年之久的省革委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同月,沈南县委宣布“打击城乡资本主义势力运动”取得全面胜利,该次运动共计揭出犯错误人员超过一千,取缔“地下工厂”、“地下商店”、“地下运输队”、“地下包工队”若干,收回外流劳力亦超过一千。与其他县相比,沈南县独独少了纠正犯错误生产队一项…… 伟大的七十年代,更加巩固,更加繁荣,更加壮大,更加朝气蓬勃的七十年代,就这样轰轰烈烈走完了自己的全程,同一时间,光明的,充满希望的,也是严峻的,充满考验的八十年代,不知不觉来到人们身边。 新年的第一天,丁大力在报纸上首次看到了“工、农、知识分子”的说法,知识分子取代了解放军,与工农一起成为了四化建设的主力。 这是一个被大多数人所忽视的变化,如此的不起眼,却意味着父亲丁三坡的努力方向是完全正确的。受此鼓舞,丁大力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寄给父亲,鼓动丁三坡加强“学习小组”的工作力度。 在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月,省、地、县三级的(和谐)iso大讨论,轰轰烈烈在全国范围内,有组织地展开。沈南县也不例外,在一月中旬的连续五天里,大讨论成为了全县上下极其热门的话题。 八十年代的到来,伴随着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彤彤这小丫头居然也给丁大力写信了。彤彤的字写得很大,内容却单薄的可怜,无非就是发生在她身边的一些趣事。尽管对于其中的错别字,丁大力需要连蒙带猜,最后才能理解其意。然而,正是因为这样,丁大力更要在回信中给予高度的肯定以及由衷的赞美。写完给彤彤的回信,丁大力得意地想:丫头怕是要在她爸爸妈妈面前炫耀好一阵子吧。 对了,彤彤孩子信的末尾附上了她的生日,1974年3月12日,植树节生辰。只不过,这个节日还是去年二月份确定了的,就是不知道小丫头不知做何感想。丁大力在日历上的这一天之前五天做好了记号,记得提醒自己,到时候千万不能忘了给彤彤寄生日礼物。 1980年的春节来的特别的晚。大讨论刚过去没多久,沈南县委副书记、县革委会副主任柳非,以私人名义走访了丁大力家,而这时候,丁三坡还在学校里紧张学习之中,尚未放假回家。丁大力以家中唯一男丁身份,用他充满饱满的热情接待了柳非一行,并与柳非畅谈了父亲在江南大学组织“学习小组”的相关信息。柳非听得很认真,不时提出一些感兴趣的问题,末了,长叹一声,丢下一句“可惜了”,默默离开丁大力家。 丁大力知道柳非所言“可惜”何指,他也觉得很可惜,若非费老爷子与柳非的老领导在昔年有着非常大地矛盾,丁三坡也不必刻意回避这样一位耿介爽直的县委领导。 丁三坡在来信中说起大约在二月初回家。时间到了二月,却一直不见他回家,期间打过一次电话回家,时间关系,很多事情只是稍微提了一提,然后电话就挂断了。接着归期一再推迟,一直到了十号左右,丁三坡才风尘仆仆回到家里。 回到家的丁三坡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和另一个吉凶未卜的消息。好消息是研究生班的dang支部改选,丁三坡凭着“学习小组”这一突出事迹,几乎是众望所归当选,这样一来,本来只是是列席支部会议的丁三坡,总算能以支部委员、支部副书记的身份发表自己的见解;另外,临海大学将在下学期设学生团总支副书记,丁三坡的说法是:困难很大、希望不小,总的来说,困难大于希望。 所谓的好消息,实际上早在丁大力意料之中;学生团总支副书记一事,现在看来,却是有点玄。对此,丁大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李俊和的能量与老爸积累的人望。 由于丁三坡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家里,所以,春节刚过完,2月20日,丁三坡就迫不及待返回学校。出门的时候,丁三坡还顺便捎带上了丁大力,因为据说这几天费要强一家子回江南省过年了,也是没几天就要动身去京城。 丁大力父子二人到了省城的常委大院。值得庆贺的是,老爷子并不在家里,据费要强所说,这个月的下旬,京城里要召开新一次的quan+hui,省委第一书记与省长都北上开会去了,省政府一块现在是老爷子总负责,忙得不可开交,白天休想在家里落脚。 这是好事啊……丁大力窃喜,终于不用面对老爷子如山一般的威压了。 两家人家一见面,纷纷掏压岁钱贺喜。就好像是说好了的,丁大力收到了李阿姨给的十块钱,彤彤也收到了丁三坡给的十块,只不过丁三坡要稍微吃亏一点,襁褓里的小婴孩也要给压岁钱。 借着这个机会,丁三坡与费要强谈了许多。他们二人分别交流了各自在学校里的学习心得与发展思路。对于丁三坡发起的“学习小组”,费要强是由衷赞同的,他指点说,做事情是一方面,宣传却也要跟上,不然的话,哪个领导晓得你做了什么事?丁三坡如醍醐灌顶,决定下学期编组“学习小报”,力争让领导能够看得见他的工作成果。 大人有大人们的正经事,小孩子则有自己的过家家。彤彤玩得很疯,她仗着在常委大院里人头熟,拉着丁大力在大院里四处躲猫猫。 丁大力的兴趣全在于丁三坡与费要强的话题之上,陪彤彤只是副业,还老是走神。彤彤就有些生气,不过,在听说了丁大力将会送给她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之后,气也很快就消了。 只不过,毕竟来说,丁大力知道自己还是小孩子,过于惊世骇俗的言论少说为妙。可听着听着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当李阿姨说起在京城生活的艰难,到底丁大力还是没能忍住,把费老爷子所说的“吃苦论”说了一遍。 费要强就有些动容。当初老爷子说支持他进京读研,所谓的支持,费要强还一直以为是物质上的表现,谁知道一家三口真到了京城,老爷子一“翻脸”,只剩下精神上的支持了。这让他和李阿姨都颇有一番微词,总认为是年轻后妈吹枕头风的结果。哪知道事情全不是想的那样,老爷子放他在京城,纯粹是要让他吃苦来着。 沉默了良久,费要强才苦笑着说道:“或许老爷子是对的……” ------------ 第072章 迟来的春风 更新时间:2012-09-18 在常委大院里吃过晚饭,丁大力与老爸也就告辞而别。临走的时候,李阿姨又强行在丁大力的棉衣口袋里塞了一张大团结。李阿姨态度之坚决,根本就不是丁大力能够抵挡的,只能却之不恭收下了。按照惯例,离开了常委大院,丁大力身上的二十块钱都被丁三坡给没收了。 因为担心会妨碍老爸的工作,在临海大学的宿舍里住了一晚,丁大力第二天就回家了。回到家没几天,广播喇叭里就传来了又是新一届quan+hui召开的消息。本来这没有什么,quan+hui在后世几乎是一年开一次,近阶段虽说比一年一次还略微频繁了点,但也不是不可思议之事。然而,今年的quan+hui却有点特别,最后出公报的时候,最大的走zb主义路线的人平fan了,随便乱贴d字报不允许了,顺带提到了其中有几位辞职的内容。 丁大力有点儿小激动,人事更迭往往同时意味着政策转向,现在,改革的最大阻力之一已经辞职而去,那么,是不是就标志着费要强与丁三坡的春天也到了呢? 时局的走向并没有超出丁大力的预料之外,最早实行包产到户那个省的一把手,现如今已经上调中yang,并主持农村改革。到了这个时候,上层的风向往哪里吹已经一目了然,任何妄图阻止改革的保守派,其最终结果无不是被挂起搁置。 于是乎,费要强与丁三坡在《江南日报》上联合署名的文章的又被挖了出来,刹那间,无数地溢美之词冠诸于二人头上,“深入群众”、“远见卓识”、“魄力非凡”,等等等等……除了在宣传方面的肯定,在组织上,二人也借此东风更上层楼。 丁大力通过信件往来,了解到了费要强在京师大学进步成为学生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而丁三坡,原本以为困难很大的团总支副书记一职,忽然之间就唾手而得。 好消息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以至于丁大力开始得意忘形起来。好消息与人分享才算是真正的好消息。本着这一原则,丁大力在生产队里,只要遇见熟人,言必称老爹做团总支副书记了。社员们当然是礼貌地恭喜,似乎也觉得丁三坡升官那是理所当然。 丁大力本以为同一生产队的社员们是真心实意为丁三坡的进步感到高兴,直到有一天,在生产队的公厕外面,丁大力听见有两位社员在相互嘀咕说:“都说丁家小三升官了,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一个生产队,又沾了他什么光了……”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丁大力这才隐隐约约想起,丁三坡的入党是如何的凶险,若非干部与社员在面对调查组的时候说尽了好话,恐怕卢卫东发难那次,连费要强都要被连累进去。 从此,丁大力再也不敢拿大。他想起了之前与小叔曾有的约定,自家养的兔子定额在一百左右,超出部分,以丁三坡的名义赠送给社员――这也是为丁三坡的将来铺路,因为一旦组织部门到合力三队进行测评,不正可以借社员之口,显示出了丁三坡“高、大、全”的形象么? 想到就做。丁大力找到小叔,开始清点兔子的数量。丁五坡养兔子的能力是有,格局却略微显得小了。本来以为丁大力把这事给忘了,他也就乐得装糊涂,可一旦侄子来真的了,难免就觉得肉痛。现在兔舍里的兔子达到了132只,其中有四窝九只兔子正好断奶,按照丁大力的想法,这九只兔子应该都送人,另外再加上三十只稍大一点的――别提收钱,哪怕只收一块钱,到时候收到兔子的社员也会认为他们是出钱买的。 丁五坡不愿意这么做,他说:“我不赚他们钱,收成本价六块钱一对,思想就已经够好了吧?” 话是如此,可丁大力知道,他们家的西德长毛兔,远较之其他兔种产毛更多,如果西德长毛兔的兔种扩散到生产队其他社员家里,合力三队光凭兔毛一项副业收入,其整体收入水平也将在全立荣公社处于领先水平,甚至于在全县范围内,也将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裕小队。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就会有宣传部门来生产队总结经验,这将是多好的为老爸扬名立万的机会啊――可这事要是收了钱再给兔子,丁三坡的形象马上就会呈一边倒的遭口诛笔伐,毕竟,党员还客串卖兔子的zc阶级商人,太让人唾弃了。 “这些道理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丁大力费了好大一番唇舌,可就是说不通丁五坡,而且吧,这回就是爷爷奶奶以及老妈都站在丁五坡那边,一说起要把兔子平白无故送人,家里人的心里头就有了疙瘩,思想上无论如何也转不过弯。 爷爷说:“力力啊,爷爷不是反对你做好事,可做好事也要有个底吧,你不可能每家每户都送到。比如说吧,你送给徐队长,没送给胡会计,那胡会计会不会心里有意见?以后逮着机会故意夸大事实、专说你爸爸的不是……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所以我最终目的是要全生产队每户人家都送到。” 家人全都绝倒,还真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娃,怎么就被咱丁家给摊上了呢…… 丁大力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尽管母兔生产小兔,不可避免会影响母兔产毛,不过,要是考虑到兔子的繁殖能力,这些问题就不成为问题了。 “好吧……”丁大力想,我不出绝招是不行了,于是咬牙道:“我师父不是有兄弟儿女在香港吗?他现在已经是华侨了,对于华侨,国家有优惠政策,我鼓动他去寻亲,寻到他兄弟儿女以后,咱用人民币和师父换外汇券,再用外汇券去买一些紧俏物资,钢筋、水泥、木材、玻璃什么的,有了这些东西,咱们先造房子,造大房子,家里人住一套房子,兔子也住一套房子。” 家里人全都给惊呆了,这是多大的口气啊,怎么说着好像是在过家家玩呢…… 说起造房子,爷爷做梦也想,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可话说回来,房子也不一定要造的有多好,钢筋水泥不需要多,砖瓦足够就行。 爷爷问丁五坡:“小五啊,你手头有多少钱?” “不多,两千不到一点……” 爷爷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自己家的小儿子,偷偷藏了这么多钱。这年月,一吨钢材七百块不到,一吨水泥七十块出头,九五砖三分钱,八五砖两分四厘,只要能买到材料,两千块钱够造好大的房子了――别提钢材,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这一段时间内,农村鲜有用钢材盖新房子的。 “听力力的,房子造起来再说!”爷爷一锤定音,同时也意味着有了更好、更宽敞的兔舍,可以养更多的兔子。 丁五坡照旧闷闷不乐,丁大力也觉着怪不好意思的,虽说这里的兔子,他家也有份,可最主要还是小叔在照料,有时候,也要照顾照顾小叔的情绪。 丁大力说:“小叔你看,最新一次的生产,四窝兔子存活才九只,存活率才四分之一左右。诸葛亮就曾经说过,‘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你就一个人,这么大点地方,养一百只兔子已经差不多要达到极限了,是到了放一放的时候了……我看,爷爷这么急要造房子,肯定要给你张罗婶婶了……” 总之,丁五坡不再反对这事,至于小叔是不是想着要讨老婆了……经过丁大力的观察,有这个苗头。 ------------ 第073章 背黑锅你来 更新时间:2012-09-18 三月五日,学雨田锋纪念日。 一大早,丁大力起床,把昨晚上画好的一条“公主裙”夹在信封里,同时在信上写道:“……这条公主裙是我经过冥思苦想发明的,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自己动手做出来,亲手给彤彤姐姐穿上……”内容有点恶心,骗小女孩子嘛,越是恶心,效果越是突出。 到邮局寄完信之后,丁大力又拿着模仿了丁三坡笔迹的假信,来到公社里。信的内容当然是以丁三坡的口吻所写,动机很纯正,做法也是高、大、全,总之,就是在学雨田锋日,给同生产队的社员赠送长毛兔。 丁大力双手把信送到公社书记施泉海手里,笑嘻嘻说:“施书记,我们家里养的长毛兔,都是经过省农科院专家孙伟超伯伯精心指点,科学饲养而成的,这些兔子,平均每年产毛一斤半,远远高于日本兔子、还有其他品种的兔子。我爸爸在大学里得到的消息,兔毛出口可以为国家创收外汇一亿多美元,所以,多养长毛兔,既可以增加人民收入,又可以为国家出口创汇做贡献,这是利国利民的事情…… 上一次,我叔叔把兔子卖给了一些社员,收了钱,虽然最终还是亏了,可爸爸知道了以后,还是狠狠批评了叔叔。最近,我们家科学饲养的兔子,再经过科学繁殖,已经成功繁殖一批,所以,这一次,我爸爸来信说,先把第一批科学繁殖的长毛兔,送给上次收钱的社员,以表示爸爸对他们的歉意。同时,以后繁殖得到的小兔子,断*奶之后,我们将陆陆续续赠送给生产队的社员,这样的话,既可以帮助社员增加副业收入,还能增加国家外汇收入…… 我爸爸说,作为一名dang员,心里就应该时时刻刻装着国家和人民!” 施泉海当下动容不已,从丁大力手里拿过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不禁深深长叹:“多好的dang员啊!” “爸爸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施泉海点点头,又不确定地问:“我上次买的一对英国兔子出毛率挺高,难道说,这一次的兔子,出毛比英国兔子还高?” “是这样的。”丁大力肯定地回答道:“施书记,这里有一份名单,是上一次花钱买英国兔子的,我和小叔商量过了,这份名单上的将会优先得到科学繁殖的长毛兔。另外,生产队社员们获得长毛兔的先后顺序,还要麻烦公社干部也开一张名单,我们也可以按照名单进行操作。” 施泉海怦然心动,他也是名单上的其中之一。而更令他心动的则是丁大力悄悄地耳语。丁大力说:“施伯伯,这张名单上的将会得到一公一母一对长毛兔,其他社员只有一只,公的还是母的还不一定……主要还是靠您,或者您和其他干部来安排……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好,好,好!”施泉海连说了三个好,末了像是梦醒似的,大手一挥,说:“我们立荣公社有丁三坡这样的一位好党员,这是我们立荣公社全体社员的骄傲。我决定,到时候在合力三队召开一次送兔大会,一定要把一名优秀党员的心意送到每一位社员的心头。” “谢谢施伯伯,施伯伯再见!” “好孩子再见!”施泉海也和丁大力道别。丁大力走后,施泉海仔细想了想,就觉着不对味了,你说这世上有这么傻的人么?好好地有钱不赚,反而要无偿赠送兔子。 “咝……”施泉海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丁三坡该不会是读大学读傻了吧。 丁大力并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这其中的利弊关系。正如爷爷所说的,最开始没有获得兔子的家庭肯定会有所不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要是把事情放到今后的数年,这么做就几乎只有利没有弊。 根据前世的经验来看,保守估计,养兔高潮起码要持续到八十年代中期,也就是说,在今后的四五年时间里,整个合力三队的社员,每户获赠一只兔子是百分百能完成的任务。这里,丁大力要的只是结果,至于过程,管他谁先谁后,反正都交给公社干部安排了,要骂也是骂当官的,和他们丁家有屁的关系。 至于说,其他闻风而来的生产队级乃至大队级的权贵,丁大力也想过了,反正一推三六五,让他们去求公社干部,他们只听领导的。 总的来说,公社干部虽然要承担些许骂名,但手里却有了实实在在的权利,社员想要早点分到兔子,只能去求干部,这其中,干部收没收好处,和他们丁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正所谓,背黑锅你来,出名的我去!如果不计算长毛兔本身的价值的话,怎么算丁大力都觉着是赚了大便宜。 施泉海的办事能力姑且不谈,作风之拖沓却简直要让丁大力难以忍受。假丁三坡之名的信件,丁大力早在三月五号就已经给施泉海,按照丁大力的想法,这种大家落实惠的事,早办早超生是吧?而事实却是,直到三月二十五号,施泉海才带着公社里几名普通干部,姗姗来到合力三队。 接下来的事情却是早已经安排好了的。打谷场布置成会场,施泉海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赞扬了大学生丁三坡情系家乡的高尚情怀,接着就是早就拟定好了的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主要是合力三队里的一些军烈属。 生产队的社员们听说了丁家要无妨赠送农户长毛兔,无不热烈叫好。之后,虽然公社书记所念的名单之中,绝大部分人家都榜上无名,然而,毕竟这份名单安排得让人无话可说,大会散去的时候,社员们也都颇为平静。 当然,平静的只是表面,在接下去的几天里,丁家的门槛简直要被人给踏破了,早在英国兔年代,丁家的兔子特别能产毛就已经获得一致公认了的。而现在,经过省农科院大秀才精心指点的第二代科学长毛兔,又将免费发放到农户手中,怎能不让人兴奋异常呢? 日复一日的来客访问,使得家里人不胜其烦。丁大力倒好,把情况跟公社书记就反映了一下。书记二话不说,立马安排民兵营长落实丁家的安全保卫工作,千万不能让丁家的种兔让人给偷了。于是,从此以后,丁家附近总会有二到四名的治保委员闲逛――当然是农闲时分,到了农忙时节,怕是想偷的人也没抽不出时间偷兔子了吧。 总的来说,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还算办得漂漂亮亮,这也得益于此事是公社书记出面。以丁大力的为人处世水平,施泉海书记也不是白用功,至少他获得了“英国兔事件”的一对长毛兔补偿之外,还比其他人额外多获得了一对兔子,为此,丁大力反反复复叮嘱施书记,千万不要把消息外漏,施泉海也口头答应了,至于有没有遵守此项口头协定,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这件事情揭过去了以后,整个立荣公社马上要迎来全体社员翘首以盼的大事――公路通车。 1980年5月1日,星期四。 这一天,全公社的幼儿园以及小学一、二年级的小朋友都被集中在学校里;这一天,小朋友们手里都拿着漂亮的彩绸;同样是这一天,小朋友们将在公社干部以及老师的带领下,来到新近通车的柏油马路上,迎接即将即将长期往返于沈南县城到立荣公社的“沈立线”公共汽车。 ------------ 第074章 新海外关系 更新时间:2012-09-19 前世的时候,丁大力正在念幼儿园中班,正应该是“手持彩绸当空舞”之中的一员,口中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而这一世,丁大力也在现场,只不过与大部队脱离的比较远。话说丁妈妈有让丁大力念幼儿园,丁大力死活不答应,并再次以“绝食”相威胁。尽管如此,公社筑通了马路、以及公交线路通车,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丁大力也不介意来到现场,别的事情干不了,冒充幼儿园小朋友、喊几句口号还是办得到的。 九点准,一辆车头高挂红花的圆头方身公共汽车缓缓向“立荣”站驶来。 车站彩旗挥舞,锣鼓喧天,成年人自发地鼓掌,小朋友们在老师的指挥下,整齐划一地呼喊着“欢迎”的口号。 丁大力嘶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喊着前世曾经不知所谓的“热烈欢迎”。这一刻,泪水涌出眼眶,放肆地在他的脸庞流淌。 我所热爱的家乡啊,你总算有了第一条通向外面世界的路…… 当全体立荣公社的社员沉浸在沈立线通车的兴奋之中的时候,在县城,另一件全县政治生活中的大事赢得了更多人的关注:五月八日,县革委会选举柳非同志任革委会主任,薛国祥则卸去了行政机关一把手的职务,仍担任沈南县委书记。 丁大力没有刻意去关心政府一把手的换人,当他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也仅仅是“哦”了一声,对于他、或者他父亲来说,将来的发展方向势必是在省城,那么,县城这种小地方就不值得关注。 丁大力可以不去关心由谁来担任政府一把手,然而,另一件事,他却是不得不去关心,那就是有关兔舍的问题。 丁五坡按照侄子丁大力所说的,一口气送出了将近四十只兔子,这段时间,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总隐隐约约觉得有社员在他背后骂他傻子,而一旦与社员们面对面的时候,他们却总是满脸堆着很假的笑容。对此,丁五坡也受够了,找到丁大力,问他的侄子,什么时候能买到钢筋、水泥、木材等等建筑材料,他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了,房子造起来之后,家庭养兔场的规模一定要扩大,看哪个社员还敢在背后说他傻。 “你傻呀,这种事情要一步一步来的,好吧?”丁大力说。 丁五坡差点要翻脸,丁大力一看苗头不对,连忙溜之大吉,去找师父罗老锅去了。 罗老锅其实觉得他的日子过得挺惬意的,农闲的时候拉着生产队里的牛四处闲逛,农忙的时候则赶着牛耕地,晚上回到家里,偶尔有自己的徒弟来他家练功练厨艺。去年的年终结算,罗老锅作为“不再坚持反动立场”的地主,他的社员待遇被承认,为此,领到了社员平均工分的一半,有一百多块钱。日子似乎还能过得下去,罗老锅觉得,如果没有什么运动了,就这么一直到死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所以,当丁大力找到罗老锅,说起要为他平反的时候,罗老锅很不解地问:“不是说已经给我摘帽了吗?” 丁大力说:“还可以要求落实政策啊。” “什么政策?”罗老锅问。 丁大力一时倒是想不起有哪些政策可以落实,当年罗老锅家的土地,这当然不可能落实到他头上。被抄家的金银细软……没听说师父家里被抄出来多少财产啊?等等,房子……似乎这一条或许能打动师父。 国人对于祖宅似乎都有着一种神圣意味,祖宅、祖坟,凡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都有着非同一般的传承意义。 丁大力本以为罗老锅也会有如此想法,却不料提起了罗老锅很是看得开。他说:“要说起来,宅子也是起了没几十年,算不得祖宅……再说,现在宅子里住着二十几户人家,难道说落实了你师父的政策,就把他们给赶走?乡里乡亲的,他们当年这样对我,我却做不出这种事情……”顿了顿,罗老锅满脸伤感地说:“你师母就住在河对岸,你师父我每天还都能看见她,这不是挺好么?” “师父……”丁大力也有些伤感地说:“您老人家的子女,您就不想念他们?” 罗老锅缓缓摇头,不和谐年代有所谓的“黑六类”,这其中,多出来的一类,就是“海外关系”。 “想……可想有什么用……”罗老锅愈发地伤感,对于祖宅,他之所以不怎么念怀,正是因为他的血脉传承已经不在那里,可是,正因为子女是他的血脉传承,他又怎可能不想念。 丁大力闻言大叫道:“师父,你太落伍了,现在海外关系开始吃香了……别这么瞪着我,我骗谁也不可能骗您啊,您可是我师父。” 罗老锅的消息的确不怎么灵通,实际上,还在他脑子不怎么好使的时候,当时就已经有中央3号文件明确要落实有关侨眷的各种政策,算起来的话,罗老锅有两个兄弟和一子一女当年流落到香江,若是人还活着,当然也算得上侨眷。 听了丁大力这么一说,罗老锅忽然就变得异常激动,连连问了好几遍“真的?”得到肯定回答后,又开始在潮湿的墙角刨土,一会儿之后,挖出来一个铁盒子。 “宝藏?”丁大力冒出了这一句之后很快失笑不已。果然,罗老锅摇头,然后把铁盒子打开,里面却是除了几封信以及两张照片之外,再别无他物。 铁盒子里的信封已经泛黄,上头的钢笔字迹正在变得渐渐模糊,所幸还能够分辨得清楚。而照片也是泛黄了的老照片,前后两张照片,其中一张多了中年时期的罗老锅和一位扎着发髻的妇女,其余的三男一女,面貌依稀相近,想来是年代不同的原因吧。 “这就是师母吧?”丁大力指着那妇女问道。 罗老锅点头,仔细用手指抚摸着照片上那枯黄的容颜,泪潸然而下。良久之后,罗老锅才像是个小孩子似的问道:“力力,你说,我真的能和他们再联系上?” 丁大力这会儿却有些不确定了,信寄出去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收信人是不是还居住在原来的地址。 “要不,明天咱们上县城一趟……说不定您老的家人也有找过你……”丁大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可是虚得很。 据说丁大力现在在公社里可以横着走了。为了验证这种说法的正确性,第二天的时候,丁大力陪同罗老锅来到公社大院,找到施泉海。施泉海听说丁大力要陪着师父上县城咨询有关侨眷落实政策的问题,很爽快地开了一张介绍信――由此证明了一点,似乎丁大力真能在公社里横着走。 丁大力拿着介绍信,等候在车站的时候,颇为感慨地说:“想当年,我和小叔到大队里开介绍信的时候,非要把李向阳给绑起来才能办成。您看看,现在,就一句话的工夫……” 罗老锅含笑不语,至于说,丁大力和丁五坡把李大队长绑起来,罗老锅是不信的。 公共汽车果然要比拖拉机快不少。往常,丁大力总是搭乘送牛奶的拖拉机,单程车程需要一个半小时,公共汽车到县城却只需要四十五分钟。当然,这个时间较之后世,那也是等同于蜗牛速度,丁大力记得他成年以后,自驾车到乡下看望母亲,单程大约二十分钟多一点,来回的话,四十五分钟足够有余。 ------------ 第075章 生死两茫茫 更新时间:2012-09-19 师徒二人到了东方红路三号,顺利进入了县委大院。丁大力根据前世的经验,直接找到了tong战部,却不料找的不是地方,tong战部工作人员告诉他们,以前,侨务工作的确由tong战部负责,当时tong战部下面有专门的侨务科。只不过,那一年中央三号文件出台以后,侨务工作受到了极大地重视,由专门的政府机构负责,即革委会侨务办公室。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侨务工作的重视,使得我国在相当长一段时期里,引进的外资,有将近70%是属于华侨投资……这是题外话了,此处略过。 丁大力和罗老锅离开县委大院一号楼县委大楼,来到隔着一条过道的二号楼,即革委会大楼。 侨务办公室大概属于冷门单位,其办公室坐落在二楼最偏西的一间屋子。丁大力和罗老锅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一听说他们有海外关系,顿时显得分外热情,连说稍等。 果然,等的时间不算太长,两三分钟左右,一位富态老者从隔着的小间里面走出来。丁大力一看这人就乐了,这不就是去年在合力三队搅风搅雨的罗海刚罗总队长嘛,看来这位混得也不怎么样,从农业办公室副主任位子上调来了侨务办公室,就是不知道正职还是副职……不过嘛,这小日子倒是挺滋润的,去年的时候,脸上可没这么红润。 “罗总队长……哦,不,罗主任,咱们又见面了……”丁大力对罗海刚、以及他女儿,印象可不怎么地,一见面,就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罗海刚一愣神,看清楚是丁大力之后,却显是并不介意他的态度,打了个哈哈之后,挺热情地把师徒二人招呼进里间。 这一老一少两个人,丁大力显然不会是侨眷,所以,罗海刚的目标非常明确,直接问罗老锅。罗老锅初时还有些扭扭捏捏,在丁大力一再催促之下,才迫不得已把泛黄的信封递给罗海刚。 “哟,咱俩还是本家,说不定五百年前咱还是一家人呐……”罗海刚更是热情,倒是让丁大力忍不住有些吃味。 丁大力很看不惯这样的客套、或者叫虚伪。所以,在罗海刚寒暄完毕之后,丁大力直接问道:“罗主任,像我师父这样的情况,能不能落实政策?”或许是问得太直接了,反倒是罗老锅用胳膊肘碰了碰丁大力,示意他把态度放端正。 罗海刚却对于丁大力的直接没有过多的反感,只是就事论事说:“你们的情况,若是要落实政策,还是有一定困难的。说实话,仅仅凭着一封信,政府不可能给你们开具改变成分证明书……”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只能维持摘帽地主的社员待遇,至于其他的……你懂的…… 丁大力难免有些失望,却不得不承认,罗海刚说的是正确的,事实的确如此。然而,罗老锅却不这么认为,他问道:“罗主任,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我的子女想要回来看我,政府是不会干涉的了?”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罗海刚忍不住冒出一句小朋友欢迎通车的礼貌用语,说完之后还意犹未尽,补充说道:“我们侨务部门的任务,就是不断发展同华侨同胞的亲戚情谊,同时,保护华侨的正当权益,也包括保护像罗老您这样的侨眷的合法权益。” “谢谢,谢谢政府!”罗老锅语无伦次地紧握住本家海刚老弟的手,然后就急着要走。 “哎,别走啊。”丁大力与罗海刚几乎同时叫住了罗老锅。 “罗主任,您先说。” 罗海刚没有客套,直接说道:“根据我们侨务部门以往的经验,许多侨眷在海外的亲属,当年的通信地址,时隔多年之后,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变化。我的意思呢,咱们双管齐下,一方面,你们亲属可以自己通信联系;我们政府部门也帮忙发函,通过驻香江的机构帮助寻找……你们看,这样的方案是否可行?” 岂止是可行,简直是太行了。丁大力忽然之间有些怀疑,罗海刚会这么好说话?这位当年主持工作队的时候,做事可是有手段得很啊,难道说,一年不到的工夫,就此转性了? 尽管带着这样那样的疑问,但若是罗海刚所说的真能做到,这一次侨办之行应该是相当成功的。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意。表面看,罗海刚的工作态度一流,而事实上推测,罗海刚又似乎有敷衍之嫌,或者是在消遣他们师徒。罗老锅的信寄出去以后,连续一个多月石沉大海,至于说侨务办,更是音讯全无,期间罗老锅与丁大力又有两次到县城,找到罗海刚的时候,罗海刚总是说已经发函了,要他们不要着急,要耐心等待…… 到最后,罗海刚面对丁大力的时候也烦了,两手一摊说:“咱们侨办,我一个主任,再加两个副主任,另有秘书一人,干事一人,一共五名干部……我这里人手也紧张啊,总不可能天天派人写信催那边的驻香江机构吧……” 政府都这么说了,罗老锅的心也死了,说什么也不同意丁大力再去县城找什么侨务办。所谓求人不如求己,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多祈祷家人平安才是。 时间就这么流淌,一转眼,暑假时间到了,同时,夏粮收割和晚稻种植也将在其后接踵而至,正是农村一年之中最忙的季节。 丁三坡是七月中旬才回到家的,时间大约比别的大学生返乡略晚。对此,家里人都表示理解,因为他现在是团总支副书记了嘛,前途无限光明。再说,家里人也不指望他这个劳动力能付出多少劳动。 回到家的丁三坡,听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有关他写信回家,让家人给社员赠送长毛兔的“光辉”事迹。对于儿子的自作主张,尽管丁三坡内心里并不完全赞同,却还是坦然认了下来。同时,丁三坡也找到了小弟丁五坡,兄弟二人做了一番深谈,丁三坡对丁五坡表达了歉意,并表示,家里由于丁大力瞎胡搞而送出的长毛兔,可以由他丁三坡名下的兔子数量中减去,他这个做哥哥的,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占小弟的便宜。 丁五坡感动地说:“哥,你是做大事的,我这个小弟,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好兄弟!”丁三坡说。 躲在外面偷听的丁大力暗地里直撇嘴,前世的时候,最爱和他们家计较的,就是他这个小叔。当然,丁大力也承认,小叔还处于可塑阶段,属于可挽救之列,听其言、观其行吧。 事后,丁大力仔细琢磨着老爸与小叔之间的对话,忽然间觉得老爸似乎在耍手段啊,难道说这就是领导艺术? 夏粮收割在一片忙碌中顺利完成。合力三队的粮食产量基本与去年持平,继续在全公社领先,只不过优势没有去年那么明显,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可能就是国家提高粮食收购价,促使其他生产队的积极性有所提高。但不管怎么说,合力三队的这面旗帜依旧高高飘扬。 九月份的时候,丁三坡继续踏上了回校的路途。研二是实习阶段,而丁三坡的实习很有特色,他留在学校里协助书记主持团总支工作。从这一实习安排来看,丁三坡毕业留校、并接任团总支书记的可能性相当之高。只不过,令丁大力极其纠结的是,丁三坡的顶头上司、系团总支书记,居然是一名本科生。该团总支书记是不和谐年代的工农兵学员,工作以后在单位里已经担任有领导职务,恢复高考以后,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有真材实料,重新拿起纸笔参加考试,结果当然是考上了,而且工龄和职级都带到了学校里。 这叫什么来着?丁大力忽然想起了一句俗语:人比人,比死人;货比货,货得扔……好在该团总支书记的年龄要比丁三坡大了四岁,也算是自我安慰的理由吧。 ------------ 第076章 成分证明书 更新时间:2012-09-20 丁三坡走了没几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县里的侨务办主任罗海刚专程来到了合力三队。 当罗海刚推着自行车来到丁大力家里的时候,丁大力当时就一脸的坏笑,说:“哟,罗主任,您怕是来晚了几天了,我爸他去学校里上学了。” “我不是找三坡同志,是来找你的……对了,还有你师父,罗老……” “什么?”丁大力疑似自己听错了罗海刚的话,待罗海刚重复了一遍之后,才明白过来,这一次罗海刚的到来,怕是带来好消息了。 丁大力一再追问罗海刚,是不是带好消息来了。罗海刚却只是笑而不语,逼问得紧了,就说要对本人当面宣布。丁大力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带着罗海刚往师父罗老锅居住的牛棚而去。 罗老锅的住处一会儿就到,就在打谷场后面靠近河边的一小间屋子。罗老锅的居住环境很不好,小屋旁边就是牛棚,去的时候要小心,千万别踩着“地雷”。丁大力来的次数较多,倒是不担心中招,罗海刚就比较辛苦,绕过牛屎堆,走进小屋子里面的时候,微微发胖身子已经有了喘气。 “罗国声同志,你受苦了。”罗老锅还在想着这位和徒弟一块儿进来的人是谁呢,罗海刚早一步跨前,握住罗老锅的手,好一阵子唏嘘。 “力力,这是哪里来的干部?” “师父,这是县革委会侨办的罗主任。”丁大力附耳说道。 罗老锅这才想起罗海刚何许人也。而一旦想明白了之后,立时便联想到罗海刚是干什么的,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罗海刚点点头,郑重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信封,然后从信封里掏出一张台头印有沈南县g命委员会的报告纸。报告纸最上方,“证明书”三个字清晰可见。 “罗国声同志,我们沈南县革委会根据党的有关政策,对于你的地主成分一事进行了详细复查,最后认定你的地主成分纯属失实,现决定予以中农成分。以往凡属地主分子的处理一律无效。” 罗海刚郑重把改变成分证明书交到罗老锅手里,又再一次说道:“罗国声同志,你受苦了。” 丁大力迫不及待把改变成分证明书扫了一遍,证明书上的内容与罗海刚适才所念相差无几,只在证明书开头写上了罗老锅所属公社、大队与生产队,证明书的最后则是签发单位“沈南县g命委员会”以及签发日期,当然,大红的公章是免不了的。 “师父,恭喜啊!”丁大力叫道。 罗老锅却似乎对于改变成分一事不怎么看重,他所看重的则是证明书背后隐藏着的故事。 “罗主任,难道说,我的兄弟与孩子,他们……” “是的,罗国声同志。” “他们,他们……都还好?” “很好,他们都很好。” 罗老锅蓦地跪地,额头重重磕在潮湿的泥土上面。“老天保佑我们罗家啊……”罗老锅一声嚎啕,旁若无人地大哭。 “罗主任……人之常情哈……”丁大力擦了擦眼角,为罗老锅的失态做了注脚。 “理解,人之常情嘛。”罗海刚倒是见怪不怪,除了表示理解之外,也没有因为他在其中所起的重要作用而刻意卖好。 罗老锅哭了好一阵子,哭声停歇了之后,全身上下似已脱力。丁大力扶着罗老锅坐下,这才歉然对罗海刚说:“罗主任,坐,请坐……太怠慢了,真不好意思……” 罗海刚笑笑,表示并不介意,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几封往来电报,其中有两封电报,落款是“罗”的,估计就是罗老锅在香江的亲属,从语气上来猜测,应该是罗老锅的亲兄弟。其中第一封电报是询问罗国声是否安好以及方不方便回国探亲;第二封电报的内容则要简要的多,直接写的是日期,掐指一算,应该是对方三日后抵达。 从电报往来中可以看出,找到罗老锅在香江的亲属,的确是由于罗海刚联络了驻港机构才得以实现的,而现在,罗海刚展示了他的成果,倒是让丁大力满怀恶意猜想:罗海刚这么卖力,该不会是从中想要好处吧。 丁大力能够想到的,罗老锅又岂能猜想不到。只见罗老锅紧紧握住罗海刚的手,一连串地感谢政府、感谢领导,并一再诚挚表示,一定要重谢罗主任。丁大力点点头,看得出来,罗老锅所说的要重谢罗海刚,应该是由衷之言,换做是他,只要有能力,也会重谢。现在倒是还剩下一个疑问,就是师父的两个老弟与一子一女在香江混得怎样,最好别是领救济金一族,不然的话,罗主任会失望的。 “这些都是我们侨务部门应该做的。”罗海刚客气地说道。话锋一转,罗海刚又代表侨务部门提出了一些官面上的要求。 罗海刚并没有留多久,临走的时候,一再说明,亲属来访当天,请罗老锅早早到县侨办,到时候,侨办会安排侨眷与华侨在侨办招待所见面。至于说为什么不安排亲属直接到罗老锅住的牛棚隔壁,罗海刚的说法却也不无是处。他说:“我们沈南县在六年前就已经对外开放(注:仅指允许国际友人访问参观,非是后来意义上的对外开放)了,不过,所开放范围仅限于城厢镇、兽医站、县医院等十五所单位……立荣公社并不包含在内……我的意思,家人团聚,在一起合影留念是免不了的,立荣公社并不对外开放,如果罗国声同志的家人来看望,最后却不能合影留念,这是非常可惜的……” 这是一个还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尽管罗老锅更注重与久别家人的重逢,可能并不看重合影留念这等插曲,然而,经过罗海刚这一分析,却也觉得既能重逢、又能合影才更圆满。于是,双方就这么谈妥了。而实际上,罗老锅现在的境况,也的确不方便让家人看到真实的这一面,可以这么说,安排在侨办招待所会面,对双方、甚至第三方,都有好处。 三日之后的一大早,罗老锅早早来找丁大力。丁大力本来觉得,他这个外人,加入到罗老锅与亲人团聚的场面,挺傻的,奈何师父坚持,又一再声称丁大力不是外人,丁大力推却不过,这才答应了的。 师徒二人坐上了头班车,到了县城的时候,县侨办还没开门上班,倒是罗海刚敬业无比,早就在门卫那里等候他们了。 甫一见面,罗海刚就连声道喜,又云知道罗国声同志会早来,所以他也赶早候在这里,接着带师徒二人赶往侨办招待所。 “罗主任,这段时间实在是麻烦您了,等事情过了之后,我一定重重感谢您!”罗老锅再次提到了感谢,罗海刚则照例笑着婉拒,不过,这样子的婉拒,态度实在是不那么坚定。 等待的时间通常都是一种煎熬。罗老锅与丁大力也不例外。相比较之下,丁大力稍微好点,罗老锅就有些患得患失了,坐在招待所的休息室里,双手都不知道要放在什么地方。 中午十二点不到的时候,侨办一位工作人员――估计就是唯一的干事,气喘吁吁跑进休息室,“来了,来了……”工作人员呼喊道。 罗老锅蓦地起立,以丁大力从未见识过的敏捷冲出休息室。 “两辆小轿车啊,肯定很有钱。”报信的工作人员羡慕地说。 罗海刚当即面带喜色,对丁大力说:“走,咱们看看去。” 我师父家有钱,你又高兴什么劲啊……对于罗海刚,丁大力始终缺乏应有的、发自内心的尊敬,所以,丁大力跟着一块儿出去的时候,心里头始终腹诽不已。 ------------ 第077章 老锅喜认亲 更新时间:2012-09-20 侨办招待所门口,两辆华沙牌的出租车次第停靠,煞是惹眼,相反,认亲的场面倒是被沈南县大部分人民群众无情忽视了。而能够有情重视的一小部分,都是那些年纪大的、心肠软的,即所谓“婆媳、虐债、三角”题材的主力观众群,她们这部分人,隔着一段距离指指点点,间或擦一擦眼角。 认亲场面真的很煽情:三个西装男子和一名如花女性,跪在一名土布衣裤的瘦干老头面前,抱着细细的麻杆腿,嚎啕哭个不停。 罗老锅满脸泪花,只是不停说好:“好,好,活着就好……”毕竟身子虚了,过多的激动之下,渐渐有摇摇欲坠之势。 丁大力大吃一惊,正迟疑要不要过去的时候,罗老锅却忽然身子一歪,就此晕了过去。幸亏此前丁大力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罗老锅身上,见状早赶一步,过去扶着师父,而罗老锅身边的三男一女也察觉到不对,也七手八脚搀扶着父兄。 丁大力一边问:“罗主任,您看,能不能先安排我师父……” “哦,没问题,为华侨以及侨眷服务,是我们侨办的分内之事。你们先安顿好罗国声同志,手续我先帮你们登记好,一会儿派一个人下来,签个字就行。” 罗老锅的兄弟二人之中,年长的那位,平复了心情之后,上前向罗海刚表示感谢。 “太谢谢您了,想必您就是政府的罗主任吧?”罗老锅的兄弟并没有影视剧中的一口港台腔,相反的倒是一口沈南口音,只是因为离乡日久,这口音难免有些许生疏。 “罗先生,咱俩可算是神交已久了啊。我是侨务办公室的罗海刚,说起来,咱们五百年前都是一家,无所谓谢不谢。” 罗海刚刻意省略了革委会的前缀,又大打本家牌,立时博得了罗老锅兄弟的极大好感。当下,与罗海刚客套的那人态度坚决地要求罗海刚留下,由他做东,邀请罗海刚共进午餐。 丁大力看着被搀扶进去的罗老锅,以及笑容满面接受邀请的罗海刚,要说心里没有失落感,那是在骗人。只不过,失落的同时,又为师父能与家人团聚,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然后,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静悄悄一个人坐车回家了。 路上的时候,丁大力猜想,可能师父在晚餐时间,或者明天,会来找他。即便丁大力把师父找他的时间预测够早的了,却没想到,找人的会来得这么快,几乎就在他刚到家门口的时候,一辆出租车也紧随而来,细一看,出租车正是之前停在侨办招待所的两辆华沙牌轿车之一。 罗海刚非常神勇地从车上跳下来,连拉带拽把丁大力拉上小轿车,一边拉还一边埋怨:“我的小祖宗,你可真够狠心的,就把你师父一个人扔招待所了……” 丁大力看到后座坐着的一人正是罗老锅的兄弟之一,赶紧的先招呼说:“伯伯您好,您是师父的弟弟吧?” “我叫罗国光,是大哥的大弟,我们兄弟三人,还有一个叫罗国电。”那人很是矜持地点着头,上下打量了丁大力一番,又忽然问道:“你和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丁大力心谤不已,这人怎么这样的态度……而已经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罗海刚,倒是帮着介绍说:“这位丁大力小朋友是最近两年当中,唯一和罗国声同志有来往的人。”说话的时候,一不小心露出了手腕上簇新闪亮的“精神工”表,罗海刚又一阵慌张,把衬衫的长袖挽了下来,遮住这处上午时分还是光洁溜溜的部位。 丁大力会意一笑,罗海刚忙前忙后帮助罗老锅寻找家人,说实话,收一块手表也是对得起他的劳动,甚至于平心而论,一块手表还远远不足以补偿其在整个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或许恪于纪律,罗海刚在公众场合所收礼品需要交公,但在私底下,丁大力认为,他完全有资格接受这份礼品,当然,他也不会去做举报、告发这种不齿之事。 “也不完全是这样,师父烧的一手好菜,我也就是馋嘴,贪图师父那点手艺。”丁大力笑着顺了罗海刚的话说下去,却发现本来仰靠在后车厢座椅上的罗国光,忽然就坐正了身子。 “大哥他……这几年过的这么艰难?”数年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朋友主动与其接触,罗国光虽然没有经历过此种遭遇,却也有足够的理解能力,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凄惨落魄,而不知不觉中,看待丁大力的眼神也有了柔和的一面,觉得这个小孩子未必就是贪图所谓海外关系的便宜。 丁大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艰难是一定的,可这话又不能这么说,毕竟今天是他们家人团圆的日子。不过,丁大力显然忽视了罗国光的决心,正当他还在思考怎么回答的时候,罗国光已经急切地要求去生产队里罗老锅居住地看一看。 罗海刚很为难,这种要求很难拒绝,而显然,对于罗老锅的家属来说,又确实不方便让他们接触到罗老锅艰难的一面。 罗国光显然注意到了罗海刚的为难,急切说道:“罗主任,我们打算在侨办招待所多住两晚,房钱一律用美金结算……” 丁大力目瞪口呆,这算哪门子的行贿,罗海刚会答应才见鬼了呢。岂知今日丁大力真的就是见鬼了。“行,那就去看看……”罗海刚满脸喜色,一口就答应了罗国光所求之事。 罗海刚似乎看出了丁大力的不解之意,不免讪笑说道:“县里有文件规定,我们侨办招待所有侨汇创收任务……”话说到这里,丁大力就完全明白了,简单的说,侨汇收入既是国家的收入,也是县里财政的收入。 比如说,国营招待所一间单间房的价格是两块八毛钱(以前是一块三,现在已经涨价),如果以美金付账,需要按照官方牌价一比一点五的比率收取,而收取的美金上缴国库,国家却是按照一比二点八结算,每一美元的侨汇,县财政可以赚取一块三毛钱。而每一个美元内中所蕴含的一块三毛钱的附加价值,无不是罗海刚的政绩,也难怪罗海刚要喜上眉梢了。 接下来,轿车直接开到了打谷场上,三人下车,不一会儿来到牛棚隔壁。 罗国光的脸上霎时变得苍白,手指不停地颤抖着,随即,泪珠滚滚而下。 罗海刚与丁大力相视苦笑。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今后不会这样了……”丁大力好不容易想起这么一句话,罗海刚也连声应和。 罗国光的情绪很快也平复下来,拿出照相机,想要把自己兄长落难时的居住地拍照拍下来。罗海刚急了起来,扯住照相机,说道:“罗先生,这里是不对外开放,整个立荣公社都不对外开放。如果你一定要照相,不但我有麻烦,就连你也会有麻烦……” 丁大力也说道:“国光师叔,罗主任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是为你好。” “对,对,为你好……”罗海刚擦了擦额头,心说你要是非拍照,我拼了手表不要,也要把照相机砸了,不然可就麻烦大了。 罗国光不再坚持,只是回去的路上,特地让司机开车绕着他们罗家老宅兜了一圈。 罗家老宅的外墙早已不见当初的荣光,老宅宅院里所居住的,也已经与他们罗家家人完全无关。透过车窗,鸡鸣狗吠与孩童嬉戏组合成了一幅和谐的农家乐场景,而这场景,却让罗国光整个人陷入深深地哀愁之中。 ------------ 第078章 师父之决定 更新时间:2012-09-21 车子又到了侨办招待所。罗老锅脸上的气色这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一看见丁大力,就忍不住埋怨他丢下师父不管。丁大力讪笑说:“师父,你们家人团聚,我一个外人不便多掺和。” “什么外人……”罗老锅板着脸,然后拉过自己的两个兄弟和一子一女:儿子长得和罗老锅一般高,长相也有七八分相似,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灰色西服,一副金丝边眼睛,显得有浓浓的书卷气;女儿则要洋气得多,波浪卷发,喇叭裤,容貌也挺秀丽,美中不足的是一双眼肿的厉害,破坏了应有的姿色。 罗老锅的两个兄弟,看上去要比罗老锅年轻太多了,罗国光看上去也就是五十出头,罗国电也差不多这个岁数,兄弟二人的身材比罗老锅的子女相对要胖些,可见这一家子的日子过得挺不错。 罗老锅异常严肃地说:“大力是对我磕过头的,这两年,过年的时候,也只有大力,给你们的妈、还有嫂子,磕过头……没有这孩子,可能我就这么一直疯疯癫癫的,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你们一定要把大力当成自己人。”说到最后,罗老锅几乎是声色俱厉。 丁大力很不好意思地说:“给师娘磕头也是应该的……”却不料师兄师姐泪水涟涟拉着他一个劲感谢,倒是有些明白过来,毕竟当年一别已成永隔,这两年,差不多是自己在替他们尽这份义务,有前后这么大反差的态度也不足为奇。 晚饭是在侨办招待所定的酒席,很丰盛,名烟名酒,普通人一般都买不到,但对于华侨却是例外,有定量供应。所以,一顿晚饭,不独丁大力满意,罗海刚更是满意。 吃完晚饭之后,罗老锅把罗海刚和丁大力单独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反倒把自己的家人关在房间外。 丁大力忍不住问师父的年龄,得知才五十八岁,不由得一阵心酸,如果光从外貌判断,罗老锅的年龄与七十多岁的农村老汉几乎等同,难怪俩兄弟与一子一女,每次目光落在他脸上,总要黯然落泪。 丁大力又帮着师父给罗海刚泡了一杯茶水,猜想师父可能要和他们说去留的问题。果然,当罗海刚和丁大力一落座,罗老锅当即问道:“罗主任,像我这样的侨眷,留在老家的话,在住房方面有哪些政策?”似乎是明白二人有关他为什么留下而不走的问题,罗老锅又说:“国光和国电都很能干,当年我和老婆子给他们的十几根金条和两万多美金,他们开酒楼、开工厂,生意还算红火,我们罗家现在也算是亿万富翁了……” 罗海刚连连咋舌,发觉丁大力面不改色,倒是羞惭不已,示意罗老锅继续说下去。 “国光和国电可能有些瞎操心,生怕我这个做大哥的到了香江,把他们的生意都接手过去,今天他们兄弟已经分别暗示了两次……两个叔叔待小君和小竹也不错,小君名下有两间工厂和上千万的房产,他本身还在米国的哥大进修研究生;小竹管理着十几家酒楼,个人存款也有好几百万……我最挂心的就是这俩孩子,既然他们过得都还不错,我就决定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现在这样挺好,想来看我这个大哥就来,咱们兄弟几个还可以开开心心随便聊聊,就怕人过去了,兄弟都没得做……” 二人恍然,丁大力觉得还是师父想得深远,罗海刚则不以为然,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只能暗叹可惜了。 “按照政策,被挤占了的华侨或侨眷自住房,应该退还……这一点罗老先生尽请放心,我们各级政府一定会想方设法劝退挤占房屋的农户,到时候,准保还给你们原滋原味的罗家大宅。”罗海刚解释着华侨发政策,作为侨务干部,这些政策信息熟得不能再熟了,真可谓信手拈来。 罗老锅摇头说:“怎么好意思赶别人走……” “房子还在,想要得到资金方面的赔偿……很困难……” 罗海刚还以为罗老锅要钱,却不料罗老锅的思想境界非常高,直接问自建住房的问题。 “不是赔偿,国光和国电也不缺钱,就是想自己造房子。” 罗海刚又是喜笑颜开,看他表情,还以为造好了房子是送给他似的。 丁大力师徒二人对于罗海刚莫名其妙的兴奋都大为不解,而一旦听了罗海刚所说的,倒是有点明白了。 根据规定,农村侨户侨眷自建房,按标准供应所需的木材、钢材、水泥、玻璃,关键一点是收取侨汇(外汇)。现在市场上钢材每吨693元、水泥每吨73元、石灰每吨43元、杉木木材每立方米91元,九五砖每万块300元,八五砖每万块260元、瓦片每万张1530元……如果以罗家老宅的原有面积重新建造,美元侨汇按1:1.5兑换成华元,再用这部分兑换了的华元购买建材……罗海刚的数学不怎么好,但也知道对于县财政来说,每一个美元附带有一块三毛钱的差额,加起来,这绝对是一笔几万元的收入。 罗老锅苦笑着说:“就我一个老头子住,大力偶尔来陪陪我,用不着吧房子造得那么大吧?”丁大力点头表示赞同,并要求师父给他单独留一间面南的房间。对此,罗老锅当然含笑答应。 罗海刚倒是有些失落,忍不住做思想工作,说道:“钢筋、水泥、木材等等这些建材,普通人想买根本就找不着门路,好歹您多囤一点,将来要扩建、或者有农户要造房子,上门求购的时候,您老不也可以加价出售,赚点小外快嘛……” “别,罗主任,逮着了可是投机倒把……”丁大力忙道。 “咳,这是侨汇买的……”罗海刚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底给露了出来,咳了几声以示掩饰,又道:“总之,国家现在外汇很紧张,对于一切创汇行为,都采取鼓励政策……大力小朋友你可能也早知道了,兔毛就从一般商品调整为二类商品了,就是为了鼓励出口创汇。” 这一点丁大力也相信,想了想,也劝说罗老锅多预备一点建材,他家也准备起房子,到时候,手里的钱是够了,建材方面却没地方买,不可就冤死了嘛。 罗老锅也算是从善如流,笑纳了徒儿与罗主任给的意见。商量完毕了之后,这才开门,让等候在房外的家人进来,接着,当着丁大力与罗海刚的面,向家人宣布了长期在国内定居的决定。 这个决定理所当然遭到了子女的反对,就连两个兄弟,从感情上出发,也是劝解兄长到香江去定局,可无论家人如何劝说,罗老锅却一意孤行,说什么也不去香江。 儿子小君以为老父不习惯香江的气候,又劝说罗老锅去米国居住,可罗老锅还是不答应。这下好了,罗老锅的家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丁大力身上,一方面认为是丁大力灌的迷魂汤,另一方面,又希望丁大力能够开口劝说劝说。 丁大力就说:“师父他老人家最挂念的就是你们四个,现在,你们都很好,师父也就安心了……至于说师父他要留在这里,不愿意离开,我想,是因为他每当走出门,就能看见河对岸的师母……” 罗老锅摸着丁大力的脑袋,缓缓点头。 小君急急忙忙说道:“咱们可以把妈也带走啊。” ------------ 第079章 畅谈建筑事 更新时间:2012-09-21 罗老锅定居之意已决,与老伴相伴,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避免说出来那些难以启齿之言。 “尼玛苦了大半辈子了,现在难得有一个清静地方,就不要惊动她了……再说,我现在留在这里,你们还可以来看看我,等我将来也走了,和尼玛葬在一起,有空了你们也可以来走走,这样的话,即使你们人在外面,和咱们老罗家的根,始终还有一根线连在一起。我就怕出去了,以后老罗家的后人会把根忘了,成了浮萍啊……” “是啊,师父住的屋子虽破,在屋顶却还载着一盆落地生根,就是希望罗家的根脉能在他手里延续,毕竟,这片华夏大地,才是你们罗家的根啊。”丁大力感慨万千地说。 小竹是女孩子,毕竟心软,听得老父这么说,又仔细回味了丁大力的解释,知道老父心意已决,无奈抱着兄长啜泣。 “家君,我们还是尊重大哥的选择吧……哎,大哥,您为我们兄弟两个牺牲太大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和国电在外面商量过了,准备一人拿出百分之十的股份,转到你的名下,这样,你的日子也会过得宽裕一点。” 罗国光说完,紧张地看着罗老锅。说起来,兄弟二人初到香江,凭籍有二:其一,是御厨世家的家传手艺;其二,则是罗老锅把家底都交到了他们手上。这其中,最最主要的还是第二条。那时候,连三岁大一点的小竹,手臂与小腿臂都各绑上了一根金条,应该说,没有这点家底,他们的手艺再好,那也是白搭,无非是找一间酒楼打打零工,想要攒起第一桶金又谈何容易。如今,眼瞅着兄长留在老家吃了这么多的苦,一方面当然心酸,想着要补偿兄长,而另一方面,又担心罗老锅会狮子大开口,弄得兄弟二人为难,进而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所以说,罗国光对与自己心里的这份忐忑,是感觉到非常羞惭的。 “国光,国电,大哥不愿意出去,就是为了这啊……你们两个很能干,比大哥能干。现在你们的一切,都是靠你们双手挣来的,我要是和你们一起出去了,你们心里难免还有这样的想法。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的家人、还有孩子,他们会怎么想,难道说,到时候要搞得家无宁日么?” 兄弟三人干脆把话说亮了,倒是都心无隔阂。罗国光与罗国电二人又跪倒在罗老锅面前失声痛哭,既感激兄长一如既往地像父亲一样关怀他们,又为着曾有的私心而感到愧疚。 “大哥,你不要股份,做弟弟的尊重您的选择,咱们把股份转给家君和家竹,这应该和您无关了……”看到罗老锅又要说,这一次说话的罗国电干脆加快了语调,一口气把话说完:“我们也不劝你出去了,这总行了吧?” 罗老锅一时无话可说,良久却叹息一声,说:“当年你们应该传他们手艺,给钱,给股份,有什么用……” “他们两个是大哥的血脉,咱们兄弟哪舍得让他们遭这份罪……”罗国光说道。 小竹也半是撒娇半是埋怨说:“就是,人家偶尔要自己动手洗一洗弄脏了的裙子,叔叔知道了,都要把家里的佣人教训大半天……” 话说到这里,哀怨与悲戚才算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应有的温情。 叙完了温情,接下来则顺理成章说到了房子的问题。现在罗老锅所居住的牛棚隔壁,环境是怎样的恶劣,无论怎么形容都不为过。而在罗老锅一再打眼色之下,罗国光终于忍住没有说出来,只是,罗国光对于长兄即将新建的居屋标准出奇地高,“……上不封顶!”罗国光说。 “那敢情好!”罗海刚一再表现出好像是他要造房子的劲头,又说:“只要是侨汇,各种物资敞开供应,我们侨办做你们的坚实后盾。” 罗国光忽然说:“大哥,我觉得你应该先出去住一段时间,等到房子起好了,再回来住,你看这样可好?” 丁大力与罗海刚也赞同这一提议,罗老锅也颇为心动,就是人不在这儿,造房子没人看着又不放心。 这时候,罗国电与罗老锅的子女也开始鼓动起来,罗老锅只好问丁大力,道:“大力,你觉得怎样?” 丁大力又问罗海刚,道:“罗主任,我就是一孩子,不太懂这个,你们侨办能不能想点办法?” 罗海刚也很头疼,前文说过,他们侨办一个主任、两个副主任,一名秘书,一名干事,这人手本就难以周济,而且吧,最近一段时间,侨情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华侨通过前些年小心翼翼试探,终于确定回国不再是冒风险之事,于是乎,连带着他们整个侨办,大部分的时间,正副主任都是在第一线赤膊干g命工作。 “要不这样,我们侨办的张干事,业务未必熟练,g命工作的热情还算高昂,我安排他吃住在合力生产大队。另外,我们侨办再和公社里商量商量,安排治保委员与民兵每晚巡逻工地……工程施工方面倒是不用担心,县里的建筑服务公司、又或者你们立荣公社本身的修建队,都足以胜任。” “嗯,最主要是质量好,外观要漂亮,钱不是问题。”罗国光当即表态说。 罗海刚等的就是这句话,也马上拍板:“你们放心,瞧我们沈南县建筑工人的力量吧!” 双方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主要是房屋里外设计、以及第一笔材料与工程款的给付方式等等,这些内容就是罗老锅与丁大力插不上嘴了,只有坐在一边听他们的份。 等到罗国光觉得差不多了,就准备草拟协议的时候,罗海刚却变了卦,说要给县里的领导汇报。“这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特色……”在罗国光满脸不解之中,丁大力笑着打了一个比方,就说签合同总要甲方乙方吧,现在罗主任只是侨办领导,他上面还有大领导。罗国光这才似懂非懂点头,也不在纠结于此。 晚上住宿的时候,丁大力理所当然留了下来,本来还想和罗老锅住一间房间,因为罗老锅的儿子罗家君为尽孝道,非要给老父临睡前洗脚,兼带晚上伺候夜壶,丁大力这才作罢……顺便歪嘴一句,抽水马桶曾被作为zc阶级老爷的生活方式,在不和谐年代曾被破坏殆尽,而现在,哪怕是专供华侨住宿的侨办招待所,这等硬件亦徒留曾经的痕迹,一时半会都还没恢复过来。 招待所里住了一宿,第二天又在招待所吃过午饭和晚饭,回去的时候,罗家君与罗家竹兄妹二人分外热情,一个牵着丁大力的手,另一个抚摸着丁大力的小脑袋,小师弟长、小师弟短的……许是与老父一晚夜谈,这兄妹二人算是接纳了他这位小师弟。 两辆华沙牌小轿车,这几天算是被罗家给包下来了,就连丁大力回家去,也安排了用车子送他,同时,罗家君与罗家竹给丁大力塞了许多东西。据说,华侨回乡探亲,海关对于总重量的限制是三十公斤,这三十公斤的配额,罗家人可是用得满满当当,有些还要征税的物品,如手表、收录机、照相机等,这趟回乡他们也都有带,横竖罗老锅过几天要和他们一起回香江,带回去说不定还要被多征一趟关税,这么想着,倒还不如都送给丁大力。 ------------ 第080章 郑重谈投资 更新时间:2012-09-22 丁大力挺为难的,收了吧,像是贪图他们罗家的,连带着拜师的动机也好像不纯了似的。不收,师父那一关又过不去,这老头子的想法就不正确,总觉得好像是欠了这个徒儿。一番推却,最后直到师父要让师兄给他外汇,他才算是把师兄师姐的实物心意给收下,但这钱财,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收――哪怕是一个子儿都不受。 回到家里之后,车子还没离远呢,家里面就陆陆续续有人来访。天气还没有完全转凉,秋收时间又还早点,吃完晚饭没事做的人到处都是,有客来访也不稀奇。而访客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询问是不是罗老锅发财了,据云有公社干部在县城看见了罗老锅,还亲眼目睹了有穿西装的朝着罗老锅磕头,这还不是发财的具体表现么? 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羡慕别人发财,可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免得他人把自己给看轻了,所以,来问询之人,他们在启齿询问的时候,一个个的表现都显得羞羞答答,很不好意思。 丁大力觉得与其费口水解释,不如来点实际点的,给了社员实惠,将来师父在生产队里的生活环境也会好一点,于是就把师兄送的巧克力与糖果糕饼拿出来招待女客,爷们则一律以“万宝路”作为接待用烟。 “来,别客气,这是我师兄让我替师父招待乡亲们的。”丁大力很是大方,也难怪要被老妈经常骂作“败家子”,师兄给的十来斤吃食,丁大力拿出来招待的足有七八斤左右,反正是见者有份,不欺老,就是有点欺小的意思。实际上,丁大力自己就是农村出身,他知道农村的小孩子,要是让他们敞开肚皮胡吃海喝,这点儿东西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可尽管如此,生产队里的小孩子们接受了丁大力的有限招待,还特别满意,尤其是吃过了巧克力的,一直在舔着嘴唇,还念念有词说:又滑又甜,太好吃了…… 刘美丽自从儿子把吃食拿出来,这脸色就没有好看过,不是说她小气,而是因为刘美丽觉得这些社员,上门和他儿子抢吃的,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直到丁大力说起,罗老锅隔一段时间还要回来常住,到时候请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们,看在他丁大力的面子上,又或者看在他那位还有两年、即将做干部的老爸的面子上,对他师父好点儿……这个时候,刘美丽才算约莫了解到儿子的用意,脸上的冰封也就解冻,帮着一起招呼社员。 丁家的小屋最后实在塞不下这么多人,大伙儿又移居到屋外的场地上,或坐、或站,听着丁大力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当听说国家的政策对于罗老锅这样的侨眷有保护,旧居房子应该归还,那些占了罗家宅子的社员难免色变;当丁大力又说起罗老锅曾说,社员们也不容易,他宁愿再起新房子,也不愿再折腾乡亲们,全体社员又轰然叫好,有老辈的甚至拍着大腿赞曰:娘的,又可以去罗老锅家蹭流水席了哇…… 罗老锅临出发前往香江的前一天,两辆华沙牌小轿车终于莅临了合力三队。随车而来的,除了罗老锅一家五口,尚有侨办与tong战部的两名干部,这两位干部的到来,主要是防止照相以及谈一些敏感的话题。 在县城里住了一个礼拜,罗老锅的气色好了许多,不知是不是丁大力的错觉,他发现师父脸上的皱纹似乎浅了许多,于是就抽空八卦了一下。罗老锅笑呵呵说:“师父毕竟是练过气功的,以前吧,心思总是郁结,看上去就显老。” 丁大力恍然,倒是白担心了练功怕会和师父一样老得快。 接下去的时间,丁大力主要是陪着师父一家子,走遍了生产队里的家家户户。这次来,准备工作算是做得充足了,每一家的上门礼,糖果糕饼一样不少,就是包装纸上没有了弯弯曲曲的洋文,明显是在国营商店里买的,口味嘛,略微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社员们并不太介意,同时也表现了足够的热情,纷纷说,期待罗国声同志早点回来。 罗老锅最后还拜访了徐队长和孔前进他们家。尽管作为大队的、以及小队的干部,孔、徐这两位,当年都曾有主持过对罗老锅的批斗,不过,这些都是之前那个时代造成的,没理由背在身上一辈子。再说,这些干部毕竟没有下狠手、黑手、死手,否则罗老锅也活不到和家人团聚的日子,不是么? 罗家君与罗家竹很想去罗老锅曾经居住的地方看一看,最终还是被劝阻了,罗老锅认为,所谓的忆苦思甜,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放眼未来,过好以后的每一天。 临回县城,罗国光与罗国电很热情地邀请小时候相熟的玩伴一起去县城聚一聚、吃一顿晚饭,老伙伴们当然不会拒绝,如今这一家子是衣锦还乡,获得热情招待是应该的;以同样的热情接受招待,当然也是应该的。 最终,罗家在侨办招待所摆了三桌酒席,为此,两辆出租车多开了几个来回,算是让与罗家兄弟相熟之人过了一把轿车瘾。丁大力与罗海刚也获邀同席,丁大力是半个自己人,而罗海刚,这几日也的确是为罗家造新房子跑了好多趟腿――当然,罗国光也没有亏待他。 晚宴散场了之后,丁大力主动提出与罗国光正式谈一次。 罗老锅很重视丁大力的提议。前文说过,对这个弟子,他始终有着一份想要报答的心思,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当下即令全家五口都集中到他房间里,听听大力到底要说些什么。 丁大力其实说的很简单,先问了罗家有没有在国内投资的意向,然后就提了两点,一是市场,一是政策。 市场,国内有近十亿人口,想想看,别人还在找市场,你却已经在这个有十亿消费者的市场里呼风唤雨了。 政策,富贵险中求,风险有多大,机遇就有多大。 罗国光没有想到丁大力会和他谈这种事,错愕之后,心里面倒是蠢蠢欲动起来,归纳起来就是八个字――心动不已、顾虑不少,心动的当然是市场,顾虑的却仍是政策――没办法,实在是政策的不确定性太大了。 有些话,丁大力他不能说得太细、太明,不然就不是怪胎、而是妖孽了。他说:“市场迟早会放开放的,就看谁能够抢得先机……”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你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吧?”罗国光饶有趣味地问道。 丁大力狡黠地一笑,说道:“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我们家也准备起新房子,就是苦于没地方买建材,这次师父盖新房子,我打算沾一点便宜,这个点子,就算是我的报答――不过,钱一定要照算,不然的话我宁愿不盖新房子;其二,国内对于私营企业有诸多限制,我的想法就是,既然不允许私人做企业,那何不打着合资的旗号暗地里进行呢?” 罗国光更有兴趣了,干脆问道:“你想入股?那你打算投资多少呢?” 丁大力闻言郑重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钱,说道:“这里有五百块,是我们家迄今为止全部的积蓄。” 这笔钱是丁大力偷拿出来的,要是被老妈知道,一定会被打烂屁股。不过无所谓,这笔投资能够收回是一定的,时间也不会隔太久。再说,这一次只是打一个前站,等以后家里钱多了,需要找投资方向,这不就是现成的么?否则只能眼睁睁看着手里的钱一点一点贬值。 ------------ 第081章 抹黑的表态 更新时间:2012-09-22 罗国光一看来真的了,脸色瞬间也变得郑重无比,思虑良久,还是收下了钱,说道:“好,如果你师叔我真的投资国内了,这笔钱一定算你的股份。” “谢谢师叔……也谢谢师父。” 罗老锅却担忧道:“别急着谢,大力,你家的房子怎么办?” “我小叔养的兔子,我们家也有份,我想,过个一年半载,再把材料钱付给师父您,应该没问题吧?” “呵呵,过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罗老锅没说不用还,是知道这样说,这徒儿肯定不会答应。不过,他也决定了,以后再找机会慢慢补偿他,做师父的总要多付出一些,这心才能够得到安宁。 丁大力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安排车子送走他之后,一家五口人重新聚集在罗老锅房间里,谈起了有关丁大力的话题。 “大哥,你这个徒弟……”罗国光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才算贴切,倒是罗老锅呵呵一笑,说道:“怪胎。” “呵呵,就是一怪胎……那,他说的那些……大哥您怎么看?” “他说政策要变了,海外关系要吃香了,你们看,这几天,县里侨办的干部有多热情……没有他的鼓动,这辈子到死,我都不敢主动要找你们,更别提找到政府,让政府出面帮忙找人了……” 罗老锅最终没有发表意见,可罗国光却知道了他应该怎么做了,不说别的,就算是报恩、或者补偿,他也应该帮这一次。不过,罗国光这想法倒是冤枉丁大力了,从以后的发展前景来看,这一次丁大力的鼓动,完完全全是送给他的一份沉甸甸大礼。 罗老锅走了。丁大力曾对师父说过一句很风骚的话:你走,我不会去送,因为这会让我伤感;你来,我一定去接,因为相聚总是会让人心潮澎湃…… 1980年9月下旬的第二个星期六,中yang下发了该年75号文件,文件中肯定了生产责任制的做法,对于贫穷落后地区的包产到户也有所鼓励,“在那些边远山区和贫困落后的地区,长期吃粮靠返销,生产靠贷款,生活靠救济的生产队,……可以包产到户,也可以包干到户……”而集体经济较稳定地区,虽然不鼓励包产到户,不过,文件中也指出,“……已经实行了的,如果群众不要求改变,就应允许继续实行……” 1980年10月,为贯彻75号文件精神,江南省委连续召开了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地市委书记座谈会、全省县委书记座谈会。会议准备期间,省委秘书处的秘书们连夜找到丁三坡,双方彻夜深谈了《江南日报》调查报告出台前后的一些细节。据说,省委书记处的多位书记,在连续三次会议中,多次提到了费要强与丁三坡的名字,称他们“开动脑筋,善于分析”。当然,丁大力的这些消息来源,仅仅是父亲丁三坡的来信,而省委书记们讲话中所提到的相关评价,丁三坡也是收到了费要强的来信才知道的。 临海大学是象牙塔,离丁大力太远了,倒是沈南县委的信息值得琢磨。十一月上旬,沈南县委召开了全县三级干部大会,大会学习中央75号文件及传达了省委第一书记的讲话,县委书记薛国祥在会上做了“进一步完善生产责任制”的讲话。在这次会上,合力大队作为沈南县生产责任制实行最早、影响最大的生产大队,大队支书孔前进、以及具体实施的三队队长徐根民,分别作为典型,在大会上进行发言。 至此,丁三坡的前途如何,已经全无悬念可言。这一段时间,丁大力一旦外出,总是要碰到热心社员恭喜祝贺,家里的爷爷奶奶亦是如此。刘美丽就更不用说了,不过,老妈倒还是保持了一如既往地谦虚,她的口头禅往往都是“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在大学里读研究生,离出来工作赚工资还早着呢……” 国庆节休假第三天,立荣公社又迎来了柳非。这一次,柳非是来立荣公社调研的,除此之外,或许还另有其他不可告人之目的,对此丁大力表示不关我事。然而,即使他想要不关他事,事情还是找到他头上――柳非到他家里来了。 陪同柳非上门的只有公社书记施泉海以及县侨办主任罗海刚。施泉海作为地头蛇,与柳非相携上门,丁大力还能理解,罗海刚上门,倒是让人迷惑了,因为毕竟罗老锅去香江探亲,一应手续还是他帮着办理的,按说罗海刚没理由找他这个侨眷弟子啊。 罗海刚自有找丁大力的道理,他说:“县委批转了tong战部的报告,县里的参政组织不日即将恢复,我来,是代表县参政,聘请罗国声先生担任县参政委员,这是委员证,请丁大力小朋友代替你师父收好,罗国声先生回来之后,请丁大力小朋友转交罗国声先生。” 委员证一如这一时期普遍的各类证件大小,红色的封皮,白色卡纸正页,内有姓名、性别、年龄、工作单位等信息,此外,公章也是必不可少的。 丁大力拿着委员证,又是一番感慨,然后顺便恭喜罗海刚进步,但同时表示了自己的疑虑。丁大力问:“请问罗主任,这侨办的事,还是不是您负责?” 柳非笑着说:“放心吧,丁大力小朋友,罗副主席继续兼任侨办主任,你师父罗国声先生的房子问题,罗副主席还是会负责到底的。” 罗海刚连忙说:“柳主任,你这不是取笑我了么,在您老面前,哪有我这‘副主席’的说法……” “哈哈哈,你这个老罗啊……”柳非大笑。 笑完之后,柳非问道:“怎么样,小朋友,你爸爸他在不在家?” “爸爸不在家,研二他要实习,比研一时期更忙了……他现在是团总支副书记,实习工作主要是负责校团总支这一块,毕业之后估计留校担任团总支书记的可能性极大……” “团总支书记……”柳非沉吟。 “应该就是这样子了……据说是正科级,甚至,京师大学里,这一职务是副处级……”丁大力平静说道。 陪同而来的施泉海以及罗海刚顿时觉着一阵牙疼,没这么打击人的吧,还没毕业呢,这路就已经铺好了。而且吧,从这阵子的风向来看,提到这一级别还让人无话可说。再对照一下自己,一个是正科,另一个虽然已经是副处了,可这副处都是跑腿苦干干出来的,其中可没有半点侥幸之处。 柳非也是一阵默然,丁三坡身后间接站着一名常务副省长,想要提拔一个科级干部,甚至都不用自己开口,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暗示,有的是人抢着把事做圆满、做漂亮。而且,只要这一步走好,脚下的路只会越走越宽,毕竟,相比于靠苦干实干出成绩的基层,大城市机关的升迁更注重头脑,而这,正是丁三坡的优势所在。 兴致索然之下,柳非正准备离去。却不知丁大力那根筋搭错了,忽然就冒出来一句“柳主任,我觉得,县委应该想办法增加农民收入……贫穷可不是sh主义……” 施泉海当即变色,斥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主义。” 不和谐年代,所谓“不要富裕的zb主义”口号深入各级干部思维,而丁大力这番谬论,显然已经触动了施泉海的神经,尤其是当着县革委会一把手的面,更是要第一时间表态,万一对方把你的沉默当做默认,可不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干净了么。 “我是不懂,我爸爸懂啊……”丁大力装出一副纯真样子,歪着脑袋说道。同时心里在暗笑,觉得这一番替老头子抹黑表态,柳非怕是再惜才,也不敢起用思想有“问题”的丁三坡回沈南工作了。这么一来也好,至少不用再愧对柳老头子的礼贤下士。 ------------ 第082章 乔迁新居喜 更新时间:2012-09-23 柳非深深望了丁大力一眼,默不作声和另二人离去。 回去的路上,施泉海犹自义愤填膺说:“丁三坡这个同志,学历虽然高,思想上却历来有点右。”好像不这么说,不足以剖白自己似的。而罗海刚则没有过多的表示,话说,隔了十几年,总算能够混到副处级,他已经别无所求了,也就用不着再怎么表态,只是他心里也为丁三坡有些惋惜,本来是多好的一小年轻,横看竖看,怎么看都和自己女儿挺般配的,现在么……还是算了吧…… 最该表态的柳非却始终没有说话,走到半路上,才深深叹息说:“这个月,县委要组织召开农村经济工作会议,会议的中心议题之一是……帮助农民尽快地富起来……” “啊……”另二人可全都傻眼了,眼睁睁看着柳非独自站在田埂上,极目远眺那一望无际的青黄之色。 丁大力要是知道,他千辛万苦琢磨出来为老爸自污之词,飘进了柳非的耳朵里,反而成了勇于进取的信念,他还不得哭死啊。 柳非的突然到访,并不是说他忽然心血来潮。早在今年八月,二代的核心领导人就曾提出了干部队伍要“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此后,地委组织部迅速出台了“选拔优秀中青年干部工作”的三年规划,规划中提出了领导班子从总体上按照“年轻化、精干化、内行化”的要求调整配备。 当柳非拿到地委组织部的三年规划,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弹出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小伙的形象,那是一个面对县委二把手、犹能侃侃而谈、并能够始终如一坚持自己信念的好小伙,在他身上,一点都没有沾染上大多数干部显露出来的沉沉暮气,相反,那种建设四化、舍我其谁的朝气,甚至连柳非都觉得亮得刺眼。 为了把这名年轻人吸收入沈南县的干部队伍,柳非不惜纡尊降贵,和他订立三年之约,然而,一年多过去了,这名年轻人却始终没有找过他、哪怕是一次。 第二次了啊……柳非苦笑,难道说,他要学演义中的皇叔三顾茅庐么? 十月下旬,沈南县农村经济工作会议如期召开。这次会议,除了提出“帮助农民尽快地富起来”之外,同时还提出了一系列的子议题,如多种经营、广开财路、发展和壮大集体经济等等。 十一月,地委传达了中yang核心领导人有关“干部四化”的讲话。 柳非拿着地委传达的文件,一条一条对照下去:g命华,该年轻人是党员,而且是因为足够优秀而被突击发展入党;年轻化,今年才二十多吧,儿子还不到上学年龄,够年轻的;知识化,没说的了,研究生,全沈南县分配回来的最高学历才是大专生;专业化,本身是农村出身,对农村工作有热情,只要稍加磨练,还怕他不够专业么? 哎,这干部四化标准,怎么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呢?柳非把文件合上,禁不住摇头苦笑。 丁大力对于这一时期的时政要闻一点都不关心,随着罗海刚的工作一步步到位,合力三队原罗家老宅往北大约一百米的距离,如今已经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各式各样的建筑材料,每天都有车、船、拖拉机,一整车、一整船的装运到这里。 公社对于侨眷自用住房的建设也很重视,尤其是现在这个建设大工地,这么多建材,有些还是紧俏物资,很容易遭到别有用心之人偷窃。为此公社与大队商量之后决定,大队民兵连、生产队民兵排,分批、分段,按时巡逻,以确保侨眷自住房顺利完工。 据说,居住在罗家老宅里的居民,他们一有空闲就会来到工地,然后指指点点,想象着新宅子是不是还是如同他们居住的样式,至于县里来的建筑公司工人所说的“花园式别墅”,想必他们不见到实物,是很难理解的。 趁此东风,丁大力家的房屋也开始规划起来。由于这一段时间,农村晚稻的收割、打谷还在如火如荼进行当中,公社修建队实在抽不出人手,所以只能往后拖延一段时间。 这一拖延,时间就到了十二月份。好在十二月份基本属于农闲季节,公社修建队的人手较为充足。再说,丁大力家又不是罗家新宅标准的洋房,所以,动工较晚,完工却比之师父家的新宅来得要早。 造房子过程中,爷爷是最激动的,小叔是最憧憬的,丁大力是最忙碌的,因为一应建材都是在罗家新宅工地上签字划拨的,而受罗海刚委托的县侨办工作人员,别人的签字都不认,只认丁大力的,你说有什么办法。 近一段时间,刘美丽又成了生产队里的红人,只要碰到的人,无不夸她福气好,生了个好儿子――好在哪里呢?看吧,认了个好师父,造房子都不用花钱。刘美丽就说了,当年要是你们家的儿子认老锅叔做师父,你们敢么?言外之意,好福气不全是儿子的功劳,她也有超前的眼光。 对于这种家长里短,丁大力向来是不参与的,倒是房子架构完工以后,家里人想要迫不及待搬新屋,被丁大力给否决了。不是丁大力不想搬,新房子总要装修一下吧,现代化装修没那个条件,可水门汀地面最起码要保证吧。爷爷是一刻都不想耽搁了,他说:“我老丁住了几十年的烂泥地面,不还活得好好的……” 没法沟通也要沟通,丁大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装病又是哭闹,总算把时间拖到了阳历新年,也总算等到了水门汀地面与白石灰墙面粉刷完毕。 新房子一共前后两幢,每一幢三间平房,分割地很是平均,每一间都有四十个平米,此外,由于罗家工地上的水泥是向丁大力敞开供应的,两幢房屋前面大大的开阔地,丁大力也不客气地用水泥浇灌了一遍――别笑咱土,乡下人就是不认鲜花草坪,只认水泥地面。 新房子的条件比以前那是好太多了。不过,时间越是往后推移,这样的房子越是落伍,所以,丁大力在对施工方提出要求的时候,平房的房顶直接铺了楼板,不上梁,也不封顶,以待日后条件宽裕了,再叠加上去。 搬家那天,丁家小小摆了五桌酒席,请的是生产队里有一定声望的年长者。丁大力穿梭其间,一再作揖告罪,请这些德高望重前辈传话给家人,新房子下一次上梁封顶,一定大宴全生产队。 丁大力这一番行动倒也不全是无用功。农村里盖新房向来有传统,每家每户出一个劳力,在工地上干一些零活、散工,当然,干活仅仅是象征意义,农村人不可能个个都是泥瓦匠能手,主要图的是热闹与红火劲。待新房子完工,自然是劳力外带全家一起来吃酒席,每当这时,总是农村里最喜庆的时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热闹程度不下于娶媳妇或嫁女儿。 既然都把话说开来了,同一生产队里的,自然也不会说三道四。再说,这一次丁家起房子,毕竟都是请得公社修建队,不请吃酒席,至少“理”这一头,不完全说不过去。好在还有下一次,总归能吃到他们丁家的。 阳历新年过了以后,丁家的新房子逐渐淡出了社员们的视野,因为,罗老锅家的新宅子开始拔地而起、并开始展露其“狰狞”外形。 ------------ 第083章 向县委汇报 更新时间:2012-09-23 在这个有了一千块钱就开始动脑筋要盖楼房的年代,罗家新宅实在是奢侈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打地基,一般农户都是挖四五十厘米的沟渠,沟底铺砖块碎石,压实之后,两层水泥夹一层红砖,这就已经算是照顾得很道地了。而罗家呢,地基标准是宽一米二,深一米的,然后是把钢筋扎成长方体,排卧在地基底部,接着水泥不要钱似的往里面浇灌,一直到与地面齐平。新宅子两百平米的占地面积,一层地基浇灌好了以后,丁大力就见几个老辈的在顿足叹息,说这些个浪费掉的钢筋水泥,足够四五家农户起二层楼了。 丁大力笑而不语,心说这样的二层楼,若干年后,还不得被你们的儿孙推倒重建。 不管怎么说,罗家新宅再奢侈,丁大力家也住新房子了。为此,当丁三坡从临海大学回家,一看到砖红色的新家,还疑似走错了地方。 丁大力很有成就感,这是他主持修建的新家,足以让他在父亲面前趾高气扬一段日子。 丁三坡好像比开学出门那段时间,显得精神更饱满,为此,丁大力曾恶意猜测:一、大学里伙食好;二、不用下田干农活;三、没有被哪个不要脸的姘头勾搭上。这其中,第三点应该是最主要的,不然的话,老爹这小身板只剩下皮包骨头才对。 回到家的丁三坡很是讶异,怎么父母还和丁五坡住一块儿。这里倒是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老人觉得大儿子已经分家出去,不好意思而已。所以,丁三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主持搬家,老人两口子住前面三间平房的正中那一间,东边那一间作为厨房和饭间,西边的隔成两个半间,丁大力一间,他们夫妇二人一间。 对此,丁五坡对兄长表达了足够的感激之情,他一个人住三间,将来起了楼层,那就是六间,自然是觉得幸福无比。丁三坡却是另有说辞,谓之小弟养兔子辛苦,做兄长的应该为小弟考虑。 既然这些都是丁三坡安排的,其他人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今时不同往日,老父母都听小三儿的,更何况是小弟与妻儿。于是,既然家里现在人手充裕,父母搬到前面一幢新房子了,空余的房间立即被当做兔舍来规划,接着费了三天时间,把兔舍从低矮不通风的老屋、搬到了明亮宽敞的新房子。 忙完了这一切,时间已经到了二月初,今年的春节在二月五日,距离农历新年也没多少日子了。 今年的春节,与过去两年相比,少了罗老锅,为此,丁大力还很不习惯,特别是一想起今年的年夜饭,需要他一个人独立完成,他就没来由得一阵头疼。 只不过,当真正让人头疼的事降临的时候,丁大力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二月三日,小年夜。 丁大力正在家里操心明天大年夜的菜单的时候,屋子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显然是有人正在靠近他们家。也许是好奇心的关系,丁大力开门想要出去看看,没想到,门刚一打开,门外的人都已经曲起手指打算敲门了。 门里门外的人都被相互吓了一跳。 “柳主任!”丁大力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侧身让过,然后,门外就鱼贯而入四人,最先进来的当然是县革委会主任柳非,随后的是公社书记施泉海,后面的是新当选的公社管委会主任徐成敏――顺便歪嘴一句,根据地方组织法,公社一级权力机关大会,每三年举行一届,而今年又是换届之年。说起来,立荣公社的权力机关大会算是开得较早的,进入了一月份就召开了。这次会上,一方面选出了新的行政机关领导人,另一方面,顺便把沿用了十几年的革委会名称,也给恢复成了以往的管委会,行政机关一把手仍叫主任,只是,此主任已非彼主任了。 走在最后的那人,丁大力觉得面生,不过,看样子应该是秘书、通讯员一类的。 “坐、请坐、请上座……”丁大力开着玩笑,在四人分别进门之后,赶紧把门关上。 柳非的精神头很好,脱下手套,双手拢着放在嘴边呵着热气,又笑着说:“大力小朋友,你的闲书倒是看得挺多的啊,这句话的典故你能够说出来吗?” 丁大力总觉得这柳非有点曲意奉承的意思,我既然这么说了,哪有不知道典故的道理。当着这手下几名科级干部,你一堂堂县革委会主任,不嫌丢份么。 “是这样的……”丁大力手脚并不闲着,进来的四位大小干部,丁大力一视同仁,奉茶看座,嘴里则说着:“这个典故流传甚广,有说苏轼,有说解缙,又有说郑板桥,说的是这三位中的某一位,一日出门游玩……” 丁大力滔滔不绝,一番典故说完,四个干部的茶水也伺候完毕,丁大力忽然发现同来的两名公社干部以及那位秘书同志,脸上都带有意犹未尽之意,倒是丁大力的典故告一段落,三人都砸吧着嘴,正回味着呢。 柳非感慨说:“是这样的……大力小朋友不错嘛,小朋友,看来,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施泉海等三人同时点头,表示严重同意。 丁大力笑的不自然起来,柳老头这小模样,分明安得不是好心啊。忙把话题错开,问道:“咦,今儿个倒是不巧,罗主任没来哈,我倒是有点事情想问问他。” “哦,海刚主任啊,在罗国声老先生的新宅工地上呢,我和老罗说过了,既然人家华侨、侨眷把建宅子的重任委托给侨办,我们侨办干部就不能当甩手掌柜,是吧?” “呵,是,太是了……” 丁大力一阵头晕,罗海刚还真来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他那高考落榜的女儿来串门……丁大力恶毒地想着。 几个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聊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一家之主出来见面。柳非就问:“大力小朋友,你爸爸在不在家啊?” 戏肉来了哇…… 丁大力无奈说道:“我爸爸在后屋叔叔那里,在做叔叔的思想工作呢。” “哦?做什么思想工作呢?” “还不是为了兔子的事情……去年的时候,爸爸写信回来说,要和乡亲们共同富裕嘛,所以,家里就赠送了一部分兔子给生产队的社员,到现在为止,送出手的兔子已经超过八十只,再送人的话,送出手的兔子快要超过我们自己家里兔子的总数了。叔叔就有些舍不得,不愿意再送人……我爸爸就做叔叔的思想工作……” “有这种事?”柳非显然很震惊,已经赠送了八十多只兔子……柳非清楚记得,在去年打击城乡资本主义势力期间,徐根民十五块钱一对买入,反手二十块钱一对兔子转卖,想花同样多的钱想买还买不到,这么一算的话,丁家就赠送兔子一项,纯经济损失就有近八百元,这笔钱,差不多是他这个县革委会主任半年的工资啊…… “泉海同志,这事你知不知道?”柳非正色问道。 施泉海有些尴尬说道:“这事吧……当时大力小朋友找的就是我,后来也是我到合力三队主持的赠兔仪式……” “你……”柳非气结,转而严厉地道:“你的党性哪里去了?一个党员,自己家里才刚刚脱离温饱线,一旦发现了好的致富门路,当即舍小家、为大家,把高产长毛兔无偿赠送给社员。这样的一桩光辉事迹,你为什么只字不向县委汇报?啊?” ------------ 第084章 喜忧怎解说 更新时间:2012-09-24 [您的收藏对阿庆非常重要,请您在看书之余,随手点一下收藏吧,阿庆感激不尽!] 施泉海恨死了丁大力,这事都是他捣鼓出来的,临了换成他施泉海挨尅,这小皮孩就不说一句好话? “是,我当时是想大力宣传的,就是大力小朋友说,要是宣传了,恐怕最后弄得不好收场,都是乡里乡亲的,不是同一生产队的,也来上门求赠,给还是不给好?给了,超出自己的极限,弄不好自家就穷了;不给,反而还要遭人恶骂……” 施泉海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没影子的事,越说到后面,就越流利,然后他发现,就连丁家的小皮孩,也在悄悄对着他竖大拇指。 柳非失神了良久,脸上倒是渐渐带了释然之色,一会儿才道:“是我想当然了……对不起啊,泉海同志……” “柳主任,您别这么说……”施泉海失措地站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柳非摆摆手,说道:“大力小朋友,走,带我去你叔叔那儿瞧瞧。” 躲不开了哇…… 丁大力无奈地站起来,开了门,带他们去后面一幢新房子。 丁三坡的确与丁五坡在畅谈长毛兔的问题,只不过,话题并不仅仅局限于做思想工作,而是提到了兔毛收购价。丁三坡对丁五坡分析说,兔毛收购价的提高,势必会引起农村长毛兔养殖热情,当长毛兔养殖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兔毛产量会形成爆炸性增长,这种盲目、无序增长,肯定会引起国内、甚至国际市场上,兔毛价格的波动,现在,国际市场上的兔毛价格回落很快,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国内兔毛市场的收购价也会随之回落。 通过以上一番分析,丁三坡向丁五坡指出,农村副业经营,应该把眼光放长远。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同理,家庭副业也需要多种经营,才能把风险、损失降至最低。最后,丁三坡还给丁五坡举了实例,他说:“1974年,由于国际市场上兔毛价格回落极其凶猛,以至于全沈南县有多少集体长毛兔养殖场难以为继,大量的长毛兔,在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全部宰杀。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不能再犯第二次啊……” 丁五坡的屋子里因为大半都成了兔舍,时间长了,总要给兔舍通通风,正好,这番对话在柳非接近屋子的时候展开的。兄弟二人说得投入,倒是忘了有“隔墙有耳“一说。 柳非躲在屋子外面不进屋子,连累了其他人也只好躲得远远地,忍受着寒风的肆虐。直到柳非听到精彩处,高喝一声:“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丁大力与另外三名干部同时松了一口气,赶紧的走过去,跟在柳非后面,一起进了丁五坡的屋子。丁大力最后一个进门,则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哟,柳主任……您好您好!”丁三坡不意柳非到访,连忙上前伸出双手与柳非紧紧握在一起,然后又指着丁五坡说道:“柳主任,这位是我小弟,五坡。” “柳主任您好……”丁五坡太激动了,革委会主任啊,就是县长大人了,咱也有和县太爷握手的时候了哇…… “三坡同志,你的分析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啊。” “咳,让您见笑了,这些都是闲着没事的时候,瞎琢磨闹着玩的呗,不作数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就觉得很有道理,都分析到点子上了……” 一阵寒暄,兼带着相互吹捧之后,丁三坡招呼着一起去前屋他们家里坐一坐。 趁着丁三坡与柳非走在最前面谈笑风生,公社的一二把手悄悄拉着丁大力问:“大力,你爸他说兔毛收购价要大幅回落,是不是真的?” “他懂什么,别听他胡说……”丁大力不以为然说道,一瞧这二人大眼瞪小眼,状若要掐他脖子似的,这才想起社员丁三坡已经不是人了,他是神,全立荣公社、以及全沈南县,至今唯一的一名研究生。 哎,我这造神都造出孽了哇…… 丁大力换了一种说法,他说:“所谓逢人便说三分话,我爸和外人说的那些个,以及和自己儿子说的那些,这能一样吗?所以啊,要想听全版的,还得从我这儿打听……” 施泉海与徐成敏都觉得这才是大实话,就问:“这么说,还有内幕猛料?” “也不算是内幕,就是一些公开的信息,再加上合理的推测……你们可千万不要外传啊……” “那当然……”作为全民养兔年代的初期,施泉海与徐成敏家都有养兔子,所以,对于此类信息,都是分外地上心。 丁大力知道他们会这么说,尽管他知道要让他们保守秘密很难、很难,不过,作为公社干部,往后的日子,毕竟求他们帮忙的时候多,所以就不藏着掖着了。 “我告诉你们一个绝密消息,千千万万要保守这个秘密……”吊了二人足够的胃口了,丁大力才又说道:“我国兔毛出口量,占全世界兔毛出口的90%……这意味着什么知道不?一旦国际市场兔毛价格走低,咱们可以减少出口量,待到价格回升到足够高了,再提高出口量。所以啊,即使近阶段国际市场价格回落,可你们放一万个心,国家为保持兔毛出口优势,一定会保护农户养兔热情,具体表现在会以保护价收购兔毛,也就是说,即使价格回落,也回落有限,不会出现七年前,集体养兔场大面积宰杀长毛兔的情况。” 一番解释,公社里的书记和主任都有喜有忧,喜的是家里养的兔子还可以持续赚钱,忧的则是丁三坡之前的分析,毕竟七年前的惨状,他们可都是亲眼目睹,而七年前宰杀的是集体的兔子,他们还没有切肤之痛,要是不得已宰杀自己家的兔子呢? 这番隐忧和丁大力一说,丁大力乐了,说道:“四、五年以后,东部沿海地区家家户户都养了几十只甚至上百只兔子了,那个时候差不多兔毛价格应该到顶了,而现在,你们这叫操的哪门子的心思。” “说得好!”丁大力正唾沫横飞的时候,却不料柳非以同样的一声喝彩赞了出来。 “柳主任,呵呵,让您见笑了……”丁大力干笑着说道。 “三坡啊,你是彻底让我放不了手了啊……”柳非却不再顾及丁大力,转而感慨万千对丁三坡说道。 怎么回事这是……丁大力彻底石化了,什么叫做放不了手了,难道还想绑架不成? “实话告诉你吧,三坡,上月的月底,省委转发了组织部文件,要求各级党委抓紧培养、提拔中青年干部,以及安置好老同志,这一政策是对‘干部四化’的具体落实……” 丁大力算是明白过来了,也理解了所谓“放不了手”的含义。丁大力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刮子,没事显摆什么个劲儿,和公社书记主任说的那些话,是一个小孩子能够自己发挥出来的么?肯定把这当做是老爸丁三坡的目光如炬了。 “柳主任……呵呵,外头风挺大的,还是回屋里喝杯热茶吧……” “是啊,柳主任,我记得爸爸好像从省城拿回了二两好茶,我再去烧开水,用井水……”丁大力巴不得把话题错开,急匆匆就顺着丁三坡的话说了下去。话说,丁大力倒也并不是太反对父亲回沈南,问题是,回沈南哪有留省城自在,有费老爷子这尊大佛照拂,两年一个台阶,稳稳当当,再顺利不过了。而回到基层,哪一样不要自己打拼? [阿庆知道,经常性地求票求收藏,有时候会引发读者大大的反感,看在阿庆忍耐了一个多月的份上,请原谅我这一回的求票行为。对于您,可能只是偶尔的顺手点击一下,而对于作者来说,这是无上荣光,请走过路过的各位大大,留下您珍贵的收藏以及宝贵的红票吧!阿庆跪谢!!!] ------------ 第085章 尘埃终 更新时间:2012-09-24 [您的收藏对阿庆非常重要,请您在看书之余,随手点一下收藏吧,阿庆感激不尽!] 柳非却不怎么在意好茶,而是说道:“这样,泉海同志和成敏同志,还有小金,你们和大力小朋友,还有五坡同志,去尝一尝三坡的好茶,我呢,和三坡到处走走,也顺便随意聊一聊……就这样吧。”说到最后,革委会一把手的气势顿时拿了出来,一句话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丁大力愁眉苦脸看着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由得哀叹流年不利。 再说丁三坡与柳非。由于没有了外人在场,二人之间的谈话也随意得多。丁三坡也不拐弯抹角了,他说:“柳主任,其实吧,上一回,您的提议还是深深打动我了,我还打算征求一下我老师的意见……只不过,那一回,在费老的家里,无意中听到老师说起,费老曾和您的老领导,金老,在不和谐年代之前,就有过一段恩怨……我只是一个农村里走出来的小人物,上层领导之间的往事,我连问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这件事情就压下了……我听力力说,去年国庆节的时候,您还来我们家探望我们家……我实在是很抱歉,这一次,恐怕又要令您失望了……” 柳非在丁三坡略带颤抖地语音中,不时地点头以示自己再听,完了之后,却呵呵一笑,说道:“我就知道是这么一出,看来所料不差啊。” “让柳主任您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柳非摆摆手,说道:“曾经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只不过,费老之所以是费老,他广阔的胸襟,不是你我能相提并论的啊……” 丁三坡听出了话里的不一样,照理说,他们双方不在同一阵营之中,不可能给予费老这么高的评价啊。 柳非似乎看出了丁三坡的不解,笑着解释说:“还记得七九年的八月份吧……那一年,我们县委就在立荣公社开会,开会的过程中,大力小朋友忽然打乱了会场秩序,拿来了费老的一封信……对,就是这件事。” 柳非回忆当年的情景,似笑非笑说:“我非常气愤,找到了老领导春明大哥,哪知道,事情完全不是我预料的那样,省委的几大书记,以及省委书记处里的大部,暗地里都已经有了默契……然而,就是因为费老,为了得到春明大哥的支持与谅解,明知道自己是正确的情况下,他不惜屈尊向春明大哥道歉……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为了保你这个大学生,还有合力三队旺盛的生产势头,费老可是挥泪弃马谡,要把自己的老部下国祥同志另调他任,向春明大哥提议,由我来担任沈南县一把手。” 丁三坡只知道他那一次曾处于风口浪尖位置,最后总算涉险过关,却根本没有想到,在有惊无险的背后,却暗藏着高层如此大范围的博弈。到了这里,他才知道当年儿子连夜赶往省城,是做得多么正确的一件事。 良久之后,丁三坡才从后怕之中解脱出来,随即由衷说道:“柳主任您的胸襟也是无比宽广的,薛书记不是仍在沈南县委主持工作么?” 柳非情不自禁哈哈一笑,却也是颇为自得。不过,笑过之后,又是深深一叹,说道:“不怕你笑话,站在现在的角度,我也为自己当年的狭隘而深深自责啊……同时,当年我要是舍得这张老脸,上门去拜访费老,或许,如今也用不着两次、三次的上门求贤来了……你是不知道啊,前几年,大批干部落实政策,县委根本就安排不过来。可今年吧,省委组织部的文件一下来,我们几个书记算了一算,干部、特别是高标准的干部,缺口又非常得大。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江南省刚解放,也是干部奇缺,培训三个月,我就开始了g命工作生涯……” 柳非的襟怀坦荡,到底深深打动了丁三坡。 “柳主任,人心都是肉长的,您几次三番上门,说实话,我很是惭愧。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在校学生,所谓‘贤’,我是万万不敢当的,此外,我的工作能力与实践经验,至今为止还是零。所以,我劝您还是慎重考虑一下,现在我们所决定的,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前途,而将来,或许因为您用错了我,会耽误几个生产队、甚至是几个大队的前途啊……” “我观察你很久了,一年半,不,比这还要长――如果算上你在江南日报上的署名文章的话…… 你是大学生,又在省城求学了两年半、不出意外的话,还将有一年半的时间在省城感受时代的脉搏,从眼界与思路上来说,肯定要比本土干部来得开阔,这是你的第一个优点;你能够坚持原则,认为是正确的事,不妥协、不回头……这方面未必全是优点,不过,你又不失灵活性,海刚同志曾和我闲聊的时候,说起过你写的批判徐根民同志的材料,当时我只是一笑而过,事后想起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斗争策略、又或者说是一种艺术呢? 另外,你这个同志,私心非常地少,是一个纯正的(和谐)dang员,能要求家属无偿赠送社员长毛兔,不是每一个党员干部能够做得到的……” “别,柳主任,您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好,那我就不吹捧你了……怎么样,心里有决定了没有?”说罢,柳非笑容可掬地望着丁三坡。 二月四日,大年夜。 丁大力与老妈两个人忙活了一个白天,总算整治出了一桌还算丰盛的年夜饭。 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大八仙桌四周,回顾往事,憧憬将来,其乐融融是也。 爷爷眯了一口酒,感慨说:“你们俩小子能住上新房子,我这两眼现在就闭上,也没有遗憾了……” “啊呸呸呸……”丁大力连叫晦气,嚷嚷说:“我的房子呢,小叔将来儿子的房子呢,难道你就不操心了?” “呵呵,操心,都操心……”爷爷擦了擦眼角,又眯了一口酒,指着丁大力笑说:“爷爷还操心你儿子的房子,好不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不许耍赖啊。” 一家人说好了似的,一齐大笑。 一片和谐的气氛中,丁三坡却显得心事重重,好几次说话,他都是魂不守舍,要连叫他几次,他才回上半句,之后又陷入沉默。 丁大力想问又一直不敢问,直到现在,家人都觉察出来了,他觉得这件事不能再这样当什么都不知道,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爸,你是不是答应柳老头了?” “什么柳老头,你叫一声柳主任或柳书记会死啊。” “丁三坡,大年三十的,你说这种话什么意思你?”刘美丽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搁,立马就发飙了。话说儿子护娘护得厉害,做娘的就更疼儿子了,理就是这个理。 爷爷奶奶也纷纷指责丁三坡,就连小叔丁五坡,一向要和侄子对着干的,在大年三十晚上,却也容不得有这种晦气话,跟着一块儿数落丁三坡的不是。 丁大力愈发地忐忑起来,阻止了家人的继续责怪,问道:“这么说来,你真的答应柳主任了?” 丁三坡也知道,和儿子发的那通火根本就没有名堂,也就定了定神,回说:“不答应怎么办,难道说,真的让他第四次、第五次上门来说请?” 出乎意料的是,当丁大力得到了这个、他既抵触、又觉得顺理成章的答案之后,居然没有多少懊恼之情。农村出身的年轻人,固然有急于摆脱农村身份的迫切意愿,然而,如果有自己合适的舞台,他们也不介意回乡再遭一回罪――或许这就是乡土之情、谓之为“根”的东西。 丁大力苦笑着说:“爸,我尊重您的选择。只不过,县委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吧,再说,他也只是副书记,上面还有正牌书记呢。” “柳主任就这件事,曾和薛书记交流过,薛书记没有反对……” “没有反对啊……”丁大力意味深长地说道。 丁三坡也报以苦笑。 家里的其他四个人就有些莫名其妙了,这父子俩怎么又是主任又是书记的,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三坡,怎么回事这是?”刘美丽忍不住问道。 “是啊,哥,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别说你了,我是他们老子和爷爷,都听不懂呢!” “还有我呢……力力你说,你们爷儿俩欺负奶奶不识字是不是?” 丁大力抱着脑袋说:“这事你们别问我,要问就问你们的三坡同志……我只能说,你们亲爱的三坡同志,即将要回沈南县某个公社当主任或书记了……” 屋里静得能听得见细针落地的声音。蓦然间,刘美丽爆发出一阵撕天裂地尖叫声,紧接着就绕过丁大力,一把抱住了丁三坡,泪水瞬间垂落在丈夫左肩的毛衣。 丁大力眼窝发热,在爷爷奶奶和小叔相继地追问与啜泣声中,他悄悄地开了门,独自一人来到屋外,顺着屋边的小路,漫无目的走着。 或许是鬼使神差,又或者是上天有灵,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丁大力来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边。 夜黑如墨,流水寂寂。村庄里,鞭炮的声音三两下噼啪响着,更远处,镇子上的烟花,映红了天上的星月。 丁大力坐在河边,痴痴抚摸着这片生他养他的大地。猛然间,他浑身一震,这里的一草一木是如此的熟悉,可不就是前世的时候,他亲手把老妈的骨灰盒埋葬的地方么? 泪水蓦地打湿了前襟,润湿了脚下的那片乡土。这一刻,丁大力深深跪伏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吻着苦涩而又芬芳的泥土。 (第一卷完) [阿庆知道,经常性地求票求收藏,有时候会引发读者大大的反感,看在阿庆忍耐了一个多月的份上,请原谅我这一回的求票行为。对于您,可能只是偶尔的顺手点击一下,而对于作者来说,这是无上荣光,请走过路过的各位大大,留下您珍贵的收藏以及宝贵的红票吧!阿庆跪谢!!!] ------------ 第二卷 :风起 ------------ 第086章 代父做考察 更新时间:2012-09-24 散发丝缎光泽的河流,一条一条交错,蜿蜒西去,把一块又一块阡陌整齐的农田,深深抱在乳汁饱满的怀里。一条土路,两条田埂,三四五条灌溉沟渠,还有七八九个辛勤劳作的农人,构成了一副和谐的乡村画卷。青青的稻叶,正在吐出谷粒的稻花,一望无际的欣欣向荣,正预示着今年夏收又是一个好年景。 又快到了一年之中包粽子的时节,河岸边随风摇曳的芦苇沙沙奏响着孩童们爱听的歌谣,几个半大小孩正手忙脚乱摘着欲拒还迎的芦叶,那芦叶哦,光是闻着就让人陶醉了,若是再有糯米与肥肉混合而成的异香……哎哟,端午怎让人如此痴望。 一叶划桨扁舟在河道中逶迤穿行,小船载着一老一少,少的立在船头,老的坐在船尾。 岸边摘芦苇叶子的孩童看清楚了立在船头的小小少年,都热情地打着招呼,以示他们之间是认识的。 “大力,来外婆家玩啊……” “屁的玩,是来干苦力的!”丁大力没好气说。 “大力哥,你爸要做中学老师了哇……”这位思想还停留在师范学院时期。 “是啊是啊,你念中学了,让我爸天天打你屁股。” “丁大力,又吹牛了吧,你爸还在念书呢,谁知道将来做不做中学老师……” “啥?大学生也要念书的吗?” 丁大力:“……” 坐在船尾笑眯眯挥动船桨的正是丁大力的师父罗老锅。随两个兄弟与子女去香江过了一个合家团圆的新年之后,在二月底的时候,罗老锅才回到沈南,只是当时罗家新宅正在进行收尾及内装修工程,是故,前段时间,罗老锅一直住在县城的侨办招待所,直到一周前,新居整饬一新,罗老锅才从县城回到合力生产大队。 这一趟,罗老锅与丁大力一块儿划船外出,还是受到了丁大力的外公的邀请,原因是丁大力外公家最小的舅舅也娶媳妇了,为了使酒席的水平提高一个档次,外公特地聘请罗老锅担任宴会顾问,据说还有顾问费。 罗老锅是很乐意有这样的机会,他还偷偷接了几单生意,同一生产队里有盖新房子的,上正梁,当日的酒席约定好了由罗老锅亲自掌勺。生意是接下来了,可因为几十年没有宴席操作经验,今次前来,罗老锅还有顺便热身的计划。 与罗老锅的好玩不同,丁大力却是一点也不好玩,这次,他名义上来外公家吃喜酒,实则还有为父亲丁三坡打探乡情的任务。 根据柳非与丁三坡的约定,沈南县方面,先以立荣公社出面,证实丁三坡系公社党委着力培养的优秀青年干部,其受培养迄始年限,尚要追溯到参加高考的前一年。这么一来,丁三坡的工龄以及干部身份问题得到圆满解决。其实,因为丁三坡参加高考前已经是合力三队的社员,工龄问题,只要接收单位没有异议,读大学以及研究生这四年,统一可以算作工作年限。只不过,柳非这么一操作,丁三坡的干部身份就可以往前追溯一年,这样的话,即使一毕业即得到提拔,从组织程序上来说,也就无可挑剔了。 完成了第一步,还需要临海大学毕业之后对丁三坡定向分配,这一点柳非自认为没有这个能量,一所堂堂副部级高校,当然不可能单独为了丁三坡一个人而改变毕业生分配政策,于是,柳非又专程求老领导、老大哥金春明出面打招呼,如此才算把丁三坡的分配去向确定下来。 当然,柳非也认识到,丁三坡所说他的实践经验为零、工作能力尚未得到检验等等问题,这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县委与临海大学团委做了沟通,大学团委专门发文通知,丁三坡在研三准备毕业论文同时,允许他抽时间回沈南县,主持筹备青年团沈南县第九次团员优秀代表的大会。 主持筹备代biao大会,既可以锻炼丁三坡的组织能力,同时,全县几百名优秀团员青年,选举出来的青年团沈南县委员会,足以成为丁三坡开展工作的主力 柳非给丁三坡的适应期、即担任团县委书记的时间,最多只有半年。丁三坡最终的工作方向还是在农村,说老实话,想让丁三坡叉着双臂,指挥那些干g命工作多年的农村老干部,就连柳非自己赤膊上阵,恐怕都有点悬,所以,团系统的半年时间,实际上是让丁三坡在这里招兵买马的。当然,这也是丁三坡的要求,年轻人,只有指挥比他更年轻的人,才能做到如臂使指。 柳非为了促使丁三坡回沈南县工作,完全可说是不惜血本,甚至曾口头承诺,全县各公社一把手任选。这番许诺,实际上最大的作用就是把丁三坡逼到了墙角。为什么这么说呢?县城相对于农村来说,条件要较为优越,可县城里的委、办、局,被柳非这一许诺,首先就已经被剔除在外。而所有的公社之中,与城里比起来,就不存在更好、只有更差。再说,既然是任选,总不可能选条件好的公社,话说条件好的公社,你一个大学生主持工作,哪怕做得再好,也无非让人说一句:哦,这里本身基础就好……这不成了无用功了嘛。 就因为柳非的这个承诺,这段时间,丁大力差点要跑断了腿,为的就是替丁三坡考察各个公社,并从中选取最适合丁三坡展开工作的地方。好在现在全县各公社都通了公路,丁大力的考察过程,其中有近一半时间至少还可以坐车调剂,总算还能自我安慰一番。 在丁大力开始考察之前,不独柳非与丁三坡之间有约定,父子二人之间也有约定,那就是,立荣、天昌两个公社不选。立荣公社,本就是自己家所在的公社,本乡本土最难开展工作,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而天昌公社,因为是丁三坡的岳家、即刘美丽娘家公社,凡事社员最容易盯着他们老刘家,也不便于丁三坡展开工作。刨却这两个公社,其余除城厢镇外的十九个公社,丁大力都已经大致考察,然而,考察将近结束,丁大力的心头却开始沉甸甸了。 ------------ 第087章 床前明月光 更新时间:2012-09-25 因为是亲家的家里办喜事,所以,丁大力的爷爷奶奶也受到了邀请,而同时,丁五坡还没成亲,按照农村规矩,他也可以跟在爹娘后面一起来吃喜酒。这么一来的话,其实丁家人今天全都集中到丁大力外公家了。 只不过,丁大力与罗老锅到了外公家,小舅舅迎亲的水泥船却仍旧泊在岸边,一直未有启程。 刘美丽像花蝴蝶似的穿梭在人群中。今天的她特别精神,全身上下印染了大红花朵的崭新衣服衬托了她的不凡。可这份不凡,毕竟只是自我感觉,作为前度天昌公社的社员,现如今她只能算是外人,也因为这个原因,被当做外人一般的支使,顿时让她有点晕头转向了。 “三坡他肯定会来……他敢不来?今天是我小弟大喜的日子,你问问你亲外孙力力,他老爸再忙也得来……”刘美丽和老父亲说着话,又一把拖住正要从身边溜走的丁大力。“力力,你告诉外公,妈说的对不对。” 外公急得直跺脚,年前就说好了的,迎亲的时候,自己家的大学生姑爷挑陪礼,可到现在还人不到场,迎亲船也始终只能泊着,这可如何是好。 “外公,我觉得我爸爸不去迎亲比较好……” “这破孩子说啥糊涂话呢……”刘美丽正要把手掌往丁大力屁股上招呼,却听得远远地一阵欢呼:“来了,来了……美丽家的三坡来了。” 外公又喜又气,丢下自己的闺女与外孙,刚撕开了封口的大前门随手往口袋里一塞,就朝着丁三坡过来的方向跑过去。 刘美丽又马上被支使了新的任务,就连丁大力,大舅舅家的大表哥也在叫着他的名字,谓之厨房间里有多的活等着他干。 丁大力哀叹,我是衙内啊,怎么就把我当牲口使唤……然后就情不自禁吟诗一首: 床前明月光,我爸是李刚…… 紧接着后脑勺就挨了一下,“小兔崽子,嘴里胡说八道什么呢……”丁三坡严厉地训斥声随即响彻耳边。 “爸,你来啦。”丁大力无精打采说。 “我说三坡哟,你就别再墨迹了好不好,就为了等你,一船的人都已经多抽掉了我两包大前门了。” “得,先做正经事吧,爸,咱们在船上接着说事。” “力力,你待在这儿别出去添乱。” 丁大力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这烟还是罗老锅用侨汇券再辅以华元,在省城的华侨商店买的呢,他本身不怎么抽烟,就因为华侨商店里货品琳琅满目,手痒就买着好玩的。 “外公,我跟着去还能帮忙发香烟,是吧?”丁大力抽出一根递给外公,余下的全给了丁三坡。 “爸,力力跟着又不会碍着什么事……”丁三坡还在说着,丁大力却早踩着跳板跳到水泥船上去了。 “那你看着点小孩子,别给咱老刘家惹事。”外公挥挥手,让丁三坡赶紧的上船。 水泥船上的柴油机总算开始“扑扑”启动起来,不一会儿,船头划开了两道碧波,载着半船的人驶向新舅妈家里。 两岸的景致飞快地呈九十度角向两边排开,然后,更远方地野花野草凝聚在正前方,充当着新一轮的迎接使者。 丁大力与老爸丁三坡迎风站在船头,俩人却都无心观赏这水乡风景。 “爸,我调查过了,全县二十二个公社,现在唯一在公社层面严厉禁止统一进行包产包干的,只有这一家天昌公社。”丁大力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两手一摊,说:“看来,你将来最大的敌人就是外公一家了……” “小孩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丁三坡笑骂道。 “我可不是胡说八道。直说了吧,我要是柳主任,当你不选择天昌公社,肯定会非常地失望,因为,天昌公社是整个沈南县农业生产搞得最差、社员富裕程度最低的公社,没有之一。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是选择避开天昌公社,或许吧,柳主任会在心里会把你低看一眼,本来可能在两三年以后提拔你,一旦你逃避,下一次提拔,也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当然,我不是柳主任,说不定,柳主任就欣赏你的逃避,呵呵……” “收起你这一套虚伪的幽默吧。”丁三坡在丁大力头上敲了一下,脸上也带了几分愁苦,说道:“难道说,真的就躲不开天昌公社了?” “怕什么……我看呐,正好拿外公家开刀。外公也真是的,明知道我爸堂堂研究生,还让你干这种挑担的活,要我是你……” 丁三坡又扇了儿子一巴掌,说道:“你胡说八道还有谱没有,这话要是被你妈听见了,看她不撕烂你的嘴。” 丁大力嘻嘻一笑,也就不再胡说了。他倒也不是真的对外公有所不满,而是觉得外公的虚荣心很不应该,明知道老爸从学校来回一趟很不方便,可就为了向自己亲家表明有一个大学生姑爷,非要他在这一天赶回来挑陪礼,这分明就是折腾人嘛。 好在丁三坡横竖在校有校团委副书记李俊和关照,哪怕路上耽搁一两天工夫,想必也能够通融过去,所以,丁三坡倒是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就是对于儿子所分析的大以为然,现在就觉得天昌公社这烫手山芋、接也不好、不接则更不好。 愁思百结之下,船很快就到了新娘子家。按惯例,三响的二踢脚之后,新娘子的大哥来迎接新郎官。 这个时候,应该就轮到了丁三坡挑着彩礼上岸,接着去新娘子家。可丁三坡自从听了儿子的一番分析,觉得这天昌公社党委书记的位子没跑了,这时候让他做这种事情,将来上任了,这一传出去,恐是有损干部的威信,于是对着船上的堂舅哥,也就是刘美丽的堂兄,说道:“洪飞哥,我这几天身子不舒服,要不,陪礼由你来帮我挑一下?” “我?我做这种事情?”刘洪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问道。言下之意是说做这种事情丢他的份了。 ------------ 第088章 亲事插杠子 更新时间:2012-09-25 说起来,刘洪飞在社办五金厂里好歹也是个小头目,在如今这年月,农村社员挖空心思想进社办厂的当下,他也好歹算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了,所以,这话反问的也不算太离谱。 还好,丁大力的堂舅不是只有刘洪飞一个,丁三坡又问另一个,道:“洪超哥,你在田里可是一把好手,现在兄弟有难,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刘洪超是刘美丽大伯家的长子,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远近闻名的抛秧能手,力气有的是。所以,丁三坡自忖话都说这份上了,该不会不帮忙。 “这种事情么,最适合你们秀才来干,我刘洪超干的是田里抛秧的活儿,这点小儿科,不是让人笑话么……” 行,求人不如求己。丁三坡至此总算无话可说,担起了担子,踏着跳板朝岸上走去。 就这耽搁两句话工夫,岸上的女方长辈却等得不耐烦了,歪着嘴对着小舅咋咋呼呼问:“你们刘家挑陪礼的呢,陪礼哪儿去了,不会掉河里了吧?” 丁大力大怒,这是结亲家还是结仇家呢,说话没这么损人的好不好。 绕过了好几个长辈,赶在老爹踏上陆地的一刹那,丁大力钻到父亲身前,对着说话那人叫道:“你谁啊?是你嫁女儿还是嫁妹子呢?还是说你家的女儿、妹子做陪嫁丫头,和我小舅舅一块儿过日子了?” 前世里,小舅妈家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丁大力至今仍有印象,见着面,也都客客气气叫一声爷爷奶奶、或舅舅的,唯独这口出不逊之人毫无印象,算起来应该是亲戚关系不很近的那种,所以说的话也格外恶毒,反正他还是小孩子,说了再恶毒的话,难道还能把他扔河里去? 丁大力小舅舅的大舅哥,这时候反而缩在这人的后面,在丁大力一番恶毒言语出口之后,总算冲到了前面,厉声斥道:“洪民,这是谁家的小孩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得,被骂的这位还是个大人物。丁大力直翻眼珠子,小舅舅的这大舅哥,丁大力前世的认知是极为木讷的一个农民,能把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惹得这般急性子,不用说,肯定已经超脱于大队层面的干部了。 还别说,丁大力猜得一点都不差。这人全名林木根,别看名字土,人就一点都不土了。他是公社革委会工业组第二召集人,相当于以后改设的工业公司经理,协助革委会分管工业副主任(第一召集人),统管全公社工业。可以这么说,天昌公社的社办企业,谁做厂长,谁下台,林木根至少可以做一半的主,至于社员想进社办企业做工人,基本上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在农村,男女结婚办酒席,往往都是双方总体社会关系的一场大巡阅,一句话,谁家的亲戚地位高、官职大,谁家就比亲家有面子。 林木根就是小舅妈家充门面的大神。这样一位大权在握的公社头面人物之一,其脾气又岂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刘洪民,你今天把话说清楚,这是谁家的小孩子,他说的这些话,你们老刘家有没有说法,要是没个说法,今天你们就别想把嫁妆装回去。”林木根到底是做干部的,知道和一个小孩子没法计较,那行,咱和大人计较不成么? 小舅舅一张年轻的脸都快要挤成老头脸了,这时候悄悄对丁三坡说:“姐夫,你带力力和木根叔道个歉吧……” “三坡,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可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你赶紧的,带力力给木根叔说几句好话。”刘洪飞本来是撑场面人物之一,顺带还兼有来帮忙搬嫁妆的任务,这时候却也不得不从船上跳下来,一面数落丁三坡,一面涎着脸和林木根直说好话。别看刘洪飞在丁三坡面前像模像样的,在林木根面前,说难听一点:神马都不是。 既然神马都不是了,林木根干嘛还要理睬刘洪飞,当下冷笑着说:“刘洪飞,今天是喜庆日子,我也不和你计较,你先呆着去。” 堂舅刘洪飞讨了个没趣,小舅舅也开始急了,低声叫着“姐夫”,想让丁三坡息事宁人。哪知道丁三坡固然有此意,丁大力却完全不吃这一套,嚷嚷着叫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咱们把船开回去,看看到底你们林家丢脸还是咱老刘家没面皮。” 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是啊,船开回去,归根结底还是林家丢脸,为什么?三响礼炮都已经放了,说明他们对于姑爷是认可的。不过,真要按丁大力所说的这么做了,这门亲事也算黄了。 双方都开始投鼠忌器,林木根也不敢再揪着不放,心里窝火是肯定,可也不能无端端把本家侄女的亲事给掰了呀,所以也只能气咻咻退过一旁。 丁大力扳回一城,可是本方阵营却丝毫没有胜利后应有的士气,反倒是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小舅舅是最颓丧的,在女方大哥接过他递过去的纤绳的时候,差点把搭手钱给漏了,多亏了丁三坡反应神速,掏出红包塞到女方大哥口袋里,才算没有再闹出不快。 婚礼继续沿着固有模式进行着。男方新郎官、伴郎、陪礼、挑嫁妆的,一个个上岸,到女方宴席开席地儿集合。然而,由于有了之前的不快,丁三坡挑来的陪礼又被挑刺儿了。 所谓陪礼,即江南省农村婚庆习俗过程中,男方拿到女方的一些时令小礼,计有活鸡一只,活鱼一条,烟酒糕饼四色。通常情况下,活鸡活鱼都会被退回男方,以示男女亲家和和气气。而烟酒糕饼,则需要备齐女方所有叔叔伯伯家,由岳母带着女婿一家一家上门送礼。另外,丁三坡作为男方挑陪礼的人员,其实在农村来说是一桩美差,因为女方在男方把陪礼送来之后,总会准备一个红包送给挑陪礼的人,或许外公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兼带着让自己的大学生姑爷出来充场面,才选的是丁三坡这一人选。 ------------ 第089章 大学生姐夫 更新时间:2012-09-25 小舅舅出门迎亲,照理说根本就不会搞错了小舅妈家计有多少叔叔伯伯,可就是林木根,总感觉自己的面子被落下了,这时候就借机寻不是,拿着陪礼担子里掏出的“飞马”牌香烟,口出狂言说:“烟少了一条了吧?送老丈人的就这飞马牌?”说完,把其中一条飞马香烟扔到丁三坡手里,挑衅的眼神看了看丁三坡与丁大力父子,倒是把新郎官给无视掉了。 陪礼担子里面实际上有大前门香烟,问题是林木根找茬,故意把送叔叔伯伯家的飞马当成送老丈人的,饶是丁三坡涵养够好了,若非小舅舅死死拉住姐夫的手,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差点要大发雷霆了。 小舅舅搓着手,吃吃说:“大前门在下面……” “下面?下面的就是大前门?哇哈哈……”林木根笑得极其之猥琐,话里的含义之恶毒,较之丁大力之前所说的犹有过之。 这林木根做得如此过分,其实就连小舅舅的岳父岳母也颇有愤愤之意,奈何这是本家一个宅子的头面人物,再多的不乐意,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不然的话,哪天林木根心血来潮了,一声号召,岳父岳母家可就在这片土地上被完全孤立了。 “要不我这就去买……”小舅舅也体谅岳家的难处,提出了这个折中的方案,只不过,大队的综合商店里,能够买到大前门的几率实在是小的可怜。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往镇子上,可这么一来,发嫁妆的时间被耽搁掉了。对于结亲的男女双方来说,误了发妆良辰,不得不说是颇为不详的兆头。 林木根仰天打着哈哈,不说行,也没说不行,总之老刘家被他恶心到了,他的一半目的就算达成,至于另一半,慢慢来吧…… 丁大力实在听不下去了,推了小舅舅一把,说道:“小舅舅,别理这种人,你又不是娶的他女儿。”说完之后,从丁三坡口袋里掏出他之前给老爸的中华烟,甭管是谁,只要是离得较近的,一人一支,就连林木根本人也有份,最后散光完事,烟盒随手揉成一团。 “你凶什么凶,没看过人抽中华烟啊,你也不想想,我爸爸口袋里能带着中华烟,这人是你能够得罪的起的么?”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地市级的领导干部,特供甲级烟才是牡丹,身边带中华烟的,得罪之前最好能探探底细。 林木根狠狠瞪了丁大力一眼,这梁子算是越结越大了。 小舅舅划拉着火柴,替岳父把中华烟点燃了,又帮着几个大舅子小舅子给点烟,轮到自己,点燃中华烟,狠狠抽了两口,这才不无炫耀地对自家岳父说道:“我姐夫,省城的大学生。” 刘洪飞和刘洪超这时候也叼着中华烟挤过来,介绍着说,大学生丁三坡是他们俩的妹夫。丁三坡摇头苦笑,说道:“小孩子家不懂事,请伯父伯母多多担待。” “哟,大学生姐夫客气了,里面坐。” 丁大力边走边说:“大学生是老黄历了,爸爸早一年多前就考上研究生了。” “哟,研究生还能比大学生厉害?”堂舅刘洪飞自认为眼界比较开阔,可愣是没搞明白什么是研究生。 “那是,研究生都是大学生毕业了才能考的。”丁大力说。 小舅舅的岳父还算有点见识,一听之后连忙恭维道:“哟,姐夫,大学生被叫做秀才,研究生怕是举人了吧?” 丁三坡哭笑不得,摆手说道:“咱们不提这些封建糟粕。” 一圈人隐隐有以丁三坡为首之势了,到了酒席最里面一桌,桌上早摆放了茶水点心。新郎官进门,聊一聊家常,吃一些点心,这也是应有之意,一般的座次是八仙桌上,男方四、五人,女方三、四人作为陪客,总要把一桌坐满。 落座之后,借着研究生的话题,一桌人就聊开了。丁三坡对于话题围绕着他展开,实际上是很反感的。再说,将来他一多半可能是到天昌公社做书记,就更不愿意多谈论自己了。于是乎,到茶水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在座的只知道他从江南师院考到了临海大学的研究生,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新郎官茶水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女方的嫁妆也在门前场地上一溜儿排整齐了。在农村,每户人家嫁女儿,都要来这么一出,以便于让乡里乡亲的姑婆姨婶,或当面、或背地里,综合评比一番,道是哪家的嫁妆丰厚,哪家的嫁妆寒酸;哪家的嫁妆是姑爷家彩礼钱给的足的缘故,哪家的嫁妆都只能是女家出钱……等等等等。说的不客气一点,结亲与其说是见证新郎新娘成其一家的仪式,倒不如说成是男女两家的家底、全方位展示的仪式。 因为之前林木根和丁大力闹得实在太不像话,小舅舅的岳父也巴不得男方赶紧把嫁妆搬到接妆船上,所以,催妆的三响二踢脚刚过,老丈人大手一挥,早准备多时的男方搬嫁妆人员,呼啦啦操起扁担、妆绳,口里呼着号子,开始搬嫁妆。 接下去的一切都顺顺当当。嫁妆搬完了之后,女方的酒席也开场了。这个时候,搬嫁妆的人员都集合到船上去了,留在女家吃酒席的,无非就是新郎官和伴郎。新郎官的任务是中途敬酒,顺便收下各家亲戚给的“叫礼钱”,简单的说,就是叫你一声姨妈,双方算是认识了,那么,作为长辈的姨妈,就该给个红包做礼钱,这就是所谓的“叫礼钱”。 “叫礼钱”一般多少不论,一块两块的占主流,十元二十元的是至亲,要是给两毛五毛的,那是存心恶心人的,需要把他们记入黑名单,以后去吃酒席也照此办理。所以,这个时候就轮到伴郎起作用了。伴郎需要把不同的人、不同的桌次,他们所给的“叫礼钱”,分门别类装在不同的小花袋里,待酒席结束了,再交与新郎新娘,一同拆开红包,一封一封地对人头。 ------------ 第090章 木根再挑衅 更新时间:2012-09-26 [老生常求:求票求评求收藏!] 收“叫礼钱”这活计是刘洪飞的强项,他的记性特别号。而且,他的酒量也不错,关键时刻能够帮助小舅舅挡酒。 而丁三坡,按规矩来的话,这时候也应该跟随主力回船上等新郎官。不过,就因为他的身份有些不一样了,在小舅舅与其岳父一再挽留之下,勉为其难留下来吃酒席。至于说丁大力,老子都留下来了,没理由把儿子赶走吧。 父子二人在新郎官出去敬酒、酒桌为之一空的时候,又开始窃窃私语。丁三坡到了这个时候也认命了,天昌就天昌吧,就有一样,各大队、生产队的现状、需要儿子丁大力抽空过来摸底,他亲自来的话,目标太大,弄到最后不大好解释。 正悄悄说着呢,丁大力忽然碰了碰老爸的胳膊,努努嘴,说道:“看,那个木根叔过来了……爸,这种人你别和他客气,他要是不识相,你当场翻脸,顺便替小舅妈娘家人挡灾……看吧,这老小子肯定对小舅妈娘家人也是一肚子气。” 前半句,丁三坡是不认同的,但后半句,丁三坡却认为有理,可即便是有理,也要讲究一个策略,可不能听儿子的,由着性子胡来。 丁三坡在丁大力耳边一番言语,丁大力点头称妙,当下,父子俩心里算是有了计较。 林木根果然不识相,许是灌了几口酒,心气就不怎么平,向来都是他甩人脸色,没今天这么窝囊的。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拎着个半满的酒瓶,斜睨着眼就来到丁三坡这一桌上。 “小丁是吧,你老卵的呀,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林家宅,没人敢让我受气……” “木根叔,来,哥哥我陪你喝……”小舅舅的老岳父慌里慌张走过来,想要把林木根拉走。 “林水根,我今天给你面子,你不要不识相……” 丁三坡一直冷眼旁观,到了这个时候,也知道该是自己表态了。 “林木根同志……” “你老卵的呀,敢直接叫我名字……” “够了!”丁三坡话不重,就冷冰冰的一句,丁大力则早有默契,抽冷子在林木根膝弯处踢了一脚,然后把双手支在两边脑勺,嘴里发出搞怪的叫声。 林木根半边身子就撞在酒桌上,回头一看,小皮孩还在做怪脸,而这时候,吃酒席的亲朋都说好了似的发出阵阵哄笑声。这还了得,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哇。林木根血充脑门,怪叫一声追了出去。 丁大力逃了一段距离,挑选了一个偏僻之所,停下来之后就等着林木根,待双方接近了,丁大力才大声说道:“我告诉你林木根同志,今天我是看在水根爷爷的面子上,不和你一般计较,你再这样不识好歹,信不信我让我爸直接撸你到排灌站放水?” 林木根也懵了,不就是一个大学生老子么,有这么牛?可又不敢不信,甩了甩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接着问道:“你说撸,我就信?” “我爸爸现在是临海大学团总支书记,临海大学知道不?校长是副部长级别,大学里一个系的团总支书记,有正科级,也有副处级,我爸爸运气不怎么好,只不过就是正科级……而已……”丁大力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至于效果么,还别说,林木根的脑袋瓜子好像有点清醒了。 “木根叔,你也是明白人,我爸这级别,已经和公社主任和书记一样了吧?另外,我还可以免费赠送你一条绝密消息,记住要保密哦……”丁大力怪笑着,靠近了之后压低声音说道:“县委借调函都已经发给临海大学了,下半年,我爸就要回沈南县主持筹备第九届青年团员代biao大会……木根叔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告诉你,再不识相,我让我爸爸直接向县委申请,别地方不去,就来天昌公社做主任、书记,我还就不信整不死你。” 林木根脑袋晕晕乎乎的,小皮孩早走远了,他还立在原地发呆发愣。等到了大脑稍微清醒了点,一拍额头,急急忙忙奔回酒席。 婚庆酒席差不多快要到了高潮,小舅舅与堂舅舅一圈敬酒下来,脸色都有点苍白。按照程序,既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小舅舅就搭着丁三坡的肩膀说:“姐夫,接下来全靠你了。” 丁三坡苦笑着搀扶好小舅子,心说这叫什么事,我一个堂堂未来公社书记,尽干这些挑陪礼、扶新郎的事了…… “力力,你搀着小舅舅,爸爸扶着你堂舅舅。” 酒席外面,场地上响起了新娘子家里的送新郎炮声。男方正要离席而去的时候,林木根忽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照例拿着酒瓶和酒杯。 男方女方亲朋都“咯噔”心里一跳,暗道来着不善,林木根适才遭袭出丑,可都落在众人眼里了,按说,林木根要讨回场子,也是很正常的事。 哪知道世事就是这么怪,一向在林家宅横着走的林木根,这会儿却规规矩矩像小孩子似的,欠着身子说道:“丁书记,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敬您,希望丁书记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甭和我一般见识。” 林木根说着话,酒杯满上,约莫三两白酒,一口酒闷了下去。 丁三坡看了看丁大力,见到儿子微微点头,便即笑笑,临走时拍了拍林木根肩膀,说道:“没事了,记得以后要约束好自己。” “哎,丁书记,您走好,慢走,不送了哈……”林木根一脸谦卑笑容,始终弓着身子,目送丁三坡父子俩扶着新郎与伴郎离去。 小舅舅的老岳父可就有点看不懂了,怀着既忐忑又暗存侥幸之心,试探问道:“木根叔,他姐夫是哪里的丁书记?” 林木根脸色阴晴不定,考虑良久,才实话实说道:“团县委的书记位子空了好几个月了,现在是团县委副书记代理,据说,这个位子是县委留给一个大学生的……” [若您觉得阿庆的写作态度尚算端端正,敬请鼠标点击上方“收藏本书”按钮,阿庆不胜感激、并拜谢!!!] ------------ 第091章 美丽漏口风 更新时间:2012-09-26 [老生常求:求票求评求收藏!] 小舅舅的岳父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听了之后还在挠脑袋瓜子呢,半晌之后,才算品过味来了,一指女婿远去的身影,问道:“是洪民他姐夫?” “八成是……”林木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蓦地咬牙,低声道:“水根叔,这种亲戚关系求都求不来,你要抓紧了呀。” (注:此处二人互称“叔”,是依着自家小辈的叫法,非是二者辈分相差之故) “可……团委书记……能管得到咱天昌公社?” “不好说啊……前任团委书记下去了……别想歪了,是下到公社做主任……” “哎哟喂,那可不就是大官?” “谁说不是呢。” 丁大力的两个舅舅的确酒喝多了,从舅妈家到船上,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两个舅舅分别吐了两次,走路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吐了的缘故,二人的脑袋反倒是比之前有所清醒。 小舅舅问:“姐夫,那个木根叔为什么叫你丁书记?” 丁三坡笑说:“大概是你外甥在外面替我吹牛吧……” “瞎说……妹夫你骗不了我,肯定是你要回来做书记了……是大队书记对不对?”刘洪飞说道。 丁大力扶着小舅舅,暗地里直撇嘴。大队书记?要真是大队书记,就好比本衙内出门开一日本车,看见熟人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是,是,妹夫我是大队书记……”丁三坡觉得和俩醉汉讨论职务没有任何意义,总之他们说什么就什么,他觉得回嘴。 丁三坡却是小瞧了小舅子的智慧。 接妆船回到刘庄生产大队,刘洪民已经清醒得多了。从船上跳下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找自己老姐。好不容易找到之后,开口就问:“姐,姐夫是不是做书记了?” 刘美丽满脸狐疑,反问道:“听谁的呢?我怎么就不知道?” “别瞒你小弟了,在船上的时候,姐夫、还有力力,他们全说了,我就怕他们吹牛说大话,就来问问你。” 刘美丽封口算是封得够严的了,作为农村妇女一员,能做到这一点殊为不易,主要还是担心中途有所变卦,以至于弄到最后下不来台。所以,别说是一般关系的社员,即便是亲娘老子,她都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只不过,刘美丽能够保证她不主动说出去,可保证不了她的话不被人套出去啊。 “这爷儿俩,怎么就把不住口风呢。”刘美丽自语道。 “姐,这么说,是真的?”刘洪民异常激动,声音好像太大了,就连自己的老爹都给吸引过来了。 “哎,大学里的副书记,说好了借调之前会转正,也不知道转了没有……县里的柳主任许诺了,全沈南县……哎呀,我这张嘴……不过,之前三坡还要在团县委过渡一下。” 丁三坡团总支书记的职务才扶正没有多久,这也是临海大学对于沈南县委工作的配合,李俊和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从临海大学一头来说,这种举手之劳的人情最实惠不过。有意思的是,丁三坡这个团总支书记还不是专职的,反而应该是兼职的团总支副书记,偏偏就是临海大学校团委的专职干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过渡,就等哪天丁三坡被借调出去了,副书记顺便接任正印(情况有点类似于费要强之于卢卫东,只不过他们二人都是专职团干部、且都是党总支委员)。 刘美丽对于这些情况反不如自己的儿子清楚,所以还只道是丈夫还在做团总支副书记。 由于刘家一门有三人凑在一起话事,不知不觉就吸引了不少人围听。刘美丽一想,反正就连自己丈夫都开始漏口风,也就没什么要掩饰的了,又说道:“不过,团县委书记只是和一帮子小年轻打交道,没权,更没实惠,照我看,还不如他小弟五坡养兔子来得实惠……我告诉你们,五坡养兔子,一年的纯收入……哎,我告诉你们这些干嘛呀……” 围在刘美丽身边的刘家丁口计有超过十名,听了刘美丽的话语之后,一个个都目光闪烁,今天的刘美丽带给他们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既有丁三坡要回沈南当官的,又有丁五坡养兔子收入估计要超过一个大学生的工资。这些信息,在经过消化之后,每个人都在心里打着各自的小九九,然后都带着极高的警惕性相互打量。 刘美丽最后说了一句废话作为总结。她说:“这件事还处于保密阶段,你们呀,嘴巴都牢靠一点,别让人给套了话出去。” “那当然!” “当然……” 收听到秘密的人,通常都会答应保守秘密,至于最后结果怎样,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丁大力随着父亲挑着空余下活鸡活鱼的陪礼,从船上下来的时候,直觉告诉他,情况似乎有了某些变化。 “有情况!”丁大力悄悄对丁三坡说。 “是有点不对头。”丁三坡与儿子有相同感觉。话说自从考上大学,每次来岳家,认识的与不认识的,都会客客气气打声招呼,这是对知识的尊敬,华夏大地自古有之,很正常。然而,今天的不对头,就在于,凡是遇见的亲戚,或普通社员,招呼的时候固然热情,可没有眼下这样的讨好意味吧,太刻意了,倒显得有些假了。 这种刻意的讨好很快在丁大力外公身上得到了放大。外公热情地卸下丁三坡肩上的担子,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三坡,明儿有空的哦……要不再走一趟,陪洪民把弟媳接来?” 姐夫陪小舅子接新娘子?这创意也太新颖了吧……丁大力暗暗腹诽,说道:“外公……” “哎,力力!”外公把丁大力抱起,显示出很疼爱丁大力的样子――事实上外公也的确挺疼爱丁大力,就是从来没有表现得这么亲昵而已。 丁大力哭笑不得对着老爸朝老妈方向努努嘴。丁三坡也随即明白这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美丽,你又顽皮了……”丁三坡无奈说。 刘美丽反应还是很快,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上了小弟刘洪民的当,赶紧就溜之大吉。 [若您觉得阿庆的写作态度尚算端端正,敬请鼠标点击上方“收藏本书”按钮,阿庆不胜感激、并拜谢!!!] ------------ 第092章 忽有新情况 更新时间:2012-09-26 [老生常求:求票求评求收藏!] 老岳父的邀请很诚恳,如果条件允许,丁三坡也不介意再走一趟,可问题就在于条件不允许啊。 丁三坡说:“爸,今晚我就要回学校,六月底因为要借调回县里,而总支这一块的活儿都堆在一起,要赶紧的处理掉……”这话倒也不是矫情,而更主要的则是丁三坡没有请假,晚回去一天,给领导的印象很不好。所以,丁三坡说着,直对着丁大力打眼色,让丁大力帮忙说说。 丁大力的小表弟蹒跚着脚步走过来,嚷嚷着也要爷爷抱,却被外公挥挥手给赶走了。然后,外公就一直围着丁三坡,也不说非要他明天一起去接新娘子,就是贴上了,很朴实的“盯人战术”。 “爸爸,我觉得,你要是一下子就把团总支的活儿都干完了,那……新书记上任以后,他不就没事干了么?”丁大力怪不忍的,外公向来在家里是说一不二,小辈的没人敢忤逆他。今天可说是分外低声下气了,怎么地也得给面子吧。 “哎,力力,好外孙。”外公忍不住丁大力脸上亲了一口。 丁大力无奈地挣脱了外公,自个儿带着小表弟找人玩去了。 丁三坡最终被迫在岳家所在的大队部,往学校里打了个电话,让门房间的门卫带话给李俊和,就说请一天假。不过,话又说回来,丁三坡至今在临海大学里没有请过一次假,这一回例外,应该不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而,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当晚,丁三坡一家子回到立荣公社后,立即有徐根民传话,公社有很急的事让他去一趟――再晚也要去,公社有人值班。 丁大力不知事情是好是坏,让老爸等等,然后到师父家里又顺走了一包中华,回来的时候把中华塞到丁三坡手里,说道:“爸爸,你一切小心。” 丁三坡点点头,直觉告诉他,不可能是坏事正等着他。可既然找得这么急,总归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所以也不敢再怠慢,与家人告别之后匆匆而去。到了公社里,遇见了留公社值班的施泉海,才听到一个待确认的消息,沈南县可能要提前把他借调回来。 事情的起因在于县里召开的“权力机关”与“参政机关”两会。 在一九七八年九月的时候,沈南县召开了“权力机关”大会,由于不和谐年代的两会,曾经中断过一段时间,故此,省委曾发文予以说明,不和谐年代产生的革委会,作为一届政权而存在,也就是说,不和谐年代的革委会被当做了沈南县第六届的权力机关与行政机关,七八年九月的那一届则为第七届。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次年的七月,全国性的权力机关的常务委员会通过了《地方组织法》,该法明确了县一级设人民政府,公社一级设管委会,且同时规定了县与公社一级政府,其任期为三年。 这么一来的话,最晚到今年九月份,沈南县的新一届“权力机关”大会必须召开,同时,大会需选举出新一届政府,而政府的名称也不再是革委会,复称为人民政府。照理说,现在离九月份还有四五个月,从时间上来看,还不算是很着急。然而,凡事都有一个攀比,就在沈南县按部就班的时候,县委县府的领导陆陆续续听说了外县、甚至是同地区的兄弟县,新一届两会都已经胜利召开。 施泉海最后说,沈南县以下的各公社,现已经纷纷完成了“权力机关”的换届选举工作,同时,县一级“权力机关”代表业已选举产生。可以说,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等县里的两会召开。 听到这里,丁三坡大致同意了施泉海所说的、沈南县要提前借调他的消息。不过,之前由于目标明确,说好了先去团委过渡,现在看来,由于两会的缘故,回沈南县之后,目标也更多带了点不确定性。就是不知道提前借调回来,县里会安排一个什么样的职务给他。 正想着的时候,施泉海已经在用值班电话接线。不一会儿,电话打到了县革委会办公室,电话里马上传来了柳非秘书的声音,他说道:“三坡同志吗,柳主任让你明天一早立即到革委会办公室报到。” 挂上电话,丁三坡冲着施泉海一翘大拇指,意思是佩服他的推断。施泉海嘻嘻一笑,掏出烟,说道:“咱哥俩来一杯?” 有关丁三坡要回沈南的内幕,施泉海是属于极少数事先知情者,而同时,又因为他吃准了丁三坡即便下乡做一二把手,肯定也不会选择老家立荣公社,所以,二人之间不存在生死攸关的利害关系,见了面,也算是比较放得开。 丁三坡摇摇头,把施泉海的烟给摁下去,然后拿出罗老锅的中华烟,撕开封口,掏了一支甩给了施泉海。 施泉海眼睛都直了,国烟啊!省一级以下的地方上,接待中央两高四副级别的领导人,有时候还不一定拿得出中华烟招待,只能拿牡丹烟充数,这叫什么来着?提前享受省部级待遇了吧…… “三坡,不够意思了吧,就一根烟?”施泉海划拉着火柴,殷勤地帮忙丁三坡点烟,美滋滋抽了两口,才意犹未足地道。 丁三坡笑着有抽出一撮,数了四根扔给施泉海,又道:“别不知足,这烟我明天还得孝敬给柳主任。” “低调,低调……”施泉海喃喃自语,把烟塞到自己的“飞马”烟盒,又神秘地问道:“上头的吧?” “哪儿呀……”丁三坡哭笑不得,知道施泉海误会了,以为是费老爷子给的烟,就说道:“孩子他师父的……”接着不待施泉海反应,就此告别。 施泉海似信非信点头,却是不信的要居多,不过无所谓,丁三坡能量越足,对他来说,只有好处而无坏处,毕竟早在丁三坡入学之初,由于“表扬信”一事,二人差不多可算是合穿一条裤子的了。 [若您觉得阿庆的写作态度尚算端端正,敬请鼠标点击上方“收藏本书”按钮,阿庆不胜感激、并拜谢!!!] ------------ 第093章 送礼送国烟 更新时间:2012-09-27 五月二日一大早,丁三坡背着个解放包,包里装了日记本、钢笔、原子笔、铅笔,以及一些小礼品――主要是香烟,赶早乘坐了六点十五分的头班车就赶往县城。与县里的二把手召见相比,小舅子的迎亲任务只能丢在一边了,相信家里人把前因后果一说,岳父与小舅子也会谅解的吧。 丁三坡猜得没错,丁大力与师父单独到外公家的时候,正巧看到外公在对着老妈发脾气。至于说发脾气的原因,那就很好理解了,女婿说好了要帮老丈人家撑场面的,结果,说放鸽子就放了鸽子,害得老丈人一家子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也难怪外公要大发雷霆。 刘美丽也不再是吃素的了,嗓门也很大。她说:“爸,你不是不知道,三坡一旦答应了的事,肯定会想方设法办到,要实在办不到,那就肯定有特殊的理由……您怎么就一点都不谅解他呢?” “我谅解他?那谁来谅解我呢?”外公没好气说。 丁大力对罗老锅说:“师父,要不您走一趟?” “我?”罗老锅莫名其妙,这事怎么又和他有关了? 丁大力神秘地笑笑,和师父一起来到外公跟前,然后说道:“外公,我看这样,这位是我师父,外公知道的哦……我师父他还是县参政委员,官职细数起来也不小,您看,让我师父陪小舅舅迎亲,怎么样?” “参政委员?”外公有些吃不准参政委员到底有多大。丁大力就接着说:“县里的侨办主任,和县委副书记级别一般大,看到我师父都得客客气气的,师父家里造房子的时候,那位罗主任还曾在工地上帮忙监工呢。” 丁大力说着话,就把罗老锅的委员证拿出来给外公见见世面。委员证上面,鲜红的革委会印章可做不了假。 “哟,那敢情好。” 于是,老刘家娶亲,迎亲的行列中又多了一位县里的头面人物――县参政委员。据说这位县参政委员的地位几乎与县委书记一般无二,连副书记级别的主任,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事好就好在乡亲们都吃不准所谓的参政委员到底有多大 最后皆大欢喜,外公觉得面子有了,亲家也觉得里子挣得足足,双方倒是都暂时遗忘了曾经的“头面人物”丁三坡。 再说丁三坡。由于是坐早班车出发,到了县委大院门口,不出意料,果然来早了。好在柳非似乎知道丁三坡会赶早不赶晚,和门卫打过招呼了,丁三坡人一来,门卫要负责接待,所以,丁三坡也没有感觉到受冷落,相反倒是感受到了超乎寻常的热情。 和门卫聊着,丁三坡才恍然大悟,貌似他这个临海大学的研究生身份,整个县委大院里都知道啊。丁三坡顿时感到压力重重,现在都说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要“四化”,可就是因为这样,那些上了年纪的,明里暗里鼓着劲要和你别苗头,甚至是人为地为你制造障碍,为的就是要向上级证明,干部并不是越年轻、越有知识的好,经验丰富老干部才是我dang的财富…… 准八点,柳非按时来到大院,却不是来上班,乃是专为丁三坡而来。丁三坡这才想起,今儿个虽才是周六,但却仍是劳动节假期。 见到丁三坡果然如他所料等在门房间,柳非枯瘦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丁三坡肩上狠狠拍了两下,然后带着丁三坡直往二号办公大楼。 到了柳非的办公室,柳非让秘书联系县委大秘,询问书记薛国祥什么时候方便接见丁三坡同志。打发走了秘书,柳非笑容可掬让丁三坡坐下,接着拿起茶杯要泡茶。 丁三坡哪会真的让革委会一把手亲自动手,早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就从柳非手上抢下了这些活。泡好茶,拿出了昨晚上开了封的中华烟,递过去一根,又拿出一包全新的,放在柳非的办公桌上。 柳非有些吃惊,沉声问道:“三坡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三坡笑道:“这烟是孩子他师父用侨汇券在省城的华侨商店买的,其实他不怎么抽烟,又听说了我要面见本县的两位父母官,所以让我拿着送给您、还有薛书记……当然,我是不赞成送礼这种风气的,不过,家人们都赞成孩子他师父的说法,我也就拗不过他们……呵呵,让柳主任您见笑了……” 柳非暗地里直摇头,心说哪有送礼还说这种话的,送人东西比不送还要糟糕。 “三坡啊,把送给国祥书记的烟给我……没见过你这样送礼的,稍后由我来给他。” 丁三坡心下大喜,表面上却装出愕然,把解放包里另一盒中华烟递给了柳非。 柳非接过烟,本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摇摇头,觉得这样淳朴的干部,还是保持本色为好。而实际上,柳非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番说辞是昨晚上,丁三坡和儿子合计了好久才想到的。 丁大力清楚地记得,在前世的时候,丁三坡曾说过他在立荣中学的遭遇。该中学的老校长,在新的大专生、甚至是中等师范毕业生分配到中学的时候,一年见习期刚过,便即匆匆送到大队中学去做校长,可以这样说,老校长对于年轻干部的培养,简直到了不遗余力的地步。丁三坡也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因为他还是本科生,老校长甚至暗示,一年见习期满,直接提教导主任。可惜当时丁三坡去意已决,心思根本就不在农村学校里,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或许柳非也是那种提拔年轻干部不遗余力的老干部,这方面,只要从他三下立荣公社,专程拜访丁三坡一事上可以看出端倪。那么,送礼这件事,这样做的好处就很明显了,一方面把礼送出去,柳非的为人,也的确受得起一盒中华烟;另一方面,不经意间显示出来的淳朴本色,只会使得柳非更爱护丁三坡,工作中也会提高警惕,以避免爱将丁三坡的性子而遭人暗算。 ------------ 第094章 蹭饭书记家 更新时间:2012-09-27 礼送香烟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柳非美美嗅了嗅金黄色的烟丝,就着丁三坡划燃的火柴,抽了一口。浓烈的烟雾喷薄而出,柳非由衷说:“还是好烟抽着舒服,改天我去金书记那里顺手牵羊牵几条回来,到时候你要抽好烟尽管上我这儿来拿,抽zb家的香烟,传出去影响不好。” “是,抽华侨和侨眷的,影响也不好。”丁三坡附和着,心里却有了警惕性,觉得还是柳非所说的有道理。 秘书很快回来说,薛书记九点整有空,不过,要是还没吃早饭的话,薛书记家正好多做了一些。 柳非问:“怎么样,吃过了么?” “说实话,还真没吃。” “走,那就蹭饭去。” 薛国祥的住处是在全沈南县的核心地带——书记院。书记院的住房并不怎么豪华,仅仅是公寓房,这其中,薛国祥与县委其他的副书记同一待遇,所居住的都是一套四居室。前几年,中央整顿财经纪律,居住条件未到“精美花园别墅”、违规建设超标准书记院的一大批干部落马,使得各地在这方面一直未有大动作。沈南县的书记院也呈老态,外墙斑驳十分明显,倒是让丁三坡好一阵子感慨。 薛国祥家里的大客厅餐桌上,早已备好热气腾腾的米粥,似乎早料到柳非会带着丁三坡来蹭饭,一进门的时候,薛国祥还笑言:“蹭饭这种事,你老柳可是从不落下。” 柳非哈哈大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我柳非家庭负担重,在农村还有五口人,不像你国祥同志的子女,都考上了大学、中专……” 丁三坡暗暗称奇,觉得一二把手关系如此和谐倒也少见。 这二位的关系的确少见,尤其是沈南县一度流传有“薛国祥要为柳非让位”的说法。那一段时期,薛国祥甚至上省城直接找到费志仁,要求外调他处。结果当场被费老爷子一顿教训,并直言,平调他处即为失败,一辈子只能趴在县团级;而现在柳非大度,愿意在你领导之下开展工作,你还要带情绪,是不是不想干了…… 薛国祥这才如醍醐灌顶,摆正位置,他也知道,只有工作做好了,上面的人才可以顺理成章提拔你,否则的话,常委会又不是费志仁一个人开的,你自身条件不过硬,凭什么条件更硬的人不提拔而非要提拔你呢? 早饭吃得比较简单,吃完之后,自有阿姨前来收拾,倒是接下来的谈话之前,丁三坡暗自忐忑。 与对待柳非相比,薛国祥对待丁三坡显然透着一股子生疏,目光中的俯视,很有点老臣子看待幸进后辈的意味,或许他与丁三坡在广义上都属于费志仁一系的人马吧,有这种想法,纯属意料之内。 三人在客厅沙发上落座之后,柳非把一盒中华烟扔给了薛国祥,又笑道:“怎么样,不白来吃你一顿早饭吧?不过别误会,这烟是三坡同志通了好一番关系才搞到的,这是最后一盒,就当是便宜你了。” “你个柳烟嘴,从你口袋里爬出香烟可真是不容易。”薛国祥笑着对丁三坡点点头,算是领下了这份情。 一片烟雾缭绕中,柳非问道:“怎么样,三坡,今天就叫你来,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 丁三坡也很快地自我调节完毕,笑说:“既然受到薛书记与柳主任感召,决定献身家乡四化建设事业,就做好了随时回沈南的思想准备。” 谈到正事,薛国祥就要严肃多了。他说:“时间紧迫,我和柳副书记决定特事特办,今天叫你来,是为了通知你,明天由县委组织部胡令田部长,与你一起前往临海大学办理借调事宜,另外,老柳也和你说了县委对你的安排,我也顺便听听你本人的想法。” 丁三坡正襟危坐,道:“是,柳书记和我说过……前段时间,我也花了点时间,做了点功课。我县现有二十二个公社,综合比较下来,天昌公社在各方面与其他公社相比,都有着较为明显地差距……” 薛国祥与柳非尽皆动容,二人相视一眼,最后由柳非说道:“我们几个书记初步商定,由你挂职革委会办公室副主任,这个月的二十五日即将召开的七届权力机关大会一次会议,县委研究决定,成立换届选举工作筹备领导小组,而你丁三坡同志,专职纪律督察组副组长,会议期间,你将会有很大机会了解到全县各个公社的社情……另据我所知,你爱人娘家就是天昌公社……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听了柳非这么一说,丁三坡不由暗骂儿子丁大力乱出主意,谁说柳非希望他出任天昌公社,这番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暗示我别去天昌公社蹚浑水么。 而事到如今,丁三坡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他说:“天昌公社的社情的确比较复杂,我的感觉,这里的宗族势力不可小觑。就以我岳父家所在的刘庄大队为例吧,全大队姓刘的超过40%,是为第一大姓,凡是姓刘的,上溯几十年或百年,或多或少都带了点血亲;我小舅子新娶的媳妇,姓林,那里大队下面的几个生产队,至今社员相称,都是以东林家宅、西林家宅来命名……可见,天昌公社的工作是有一定难度的。” 柳非的脸色转而欣慰,说道:“这么说,你已经做好了决定了?” 丁三坡曾听儿子嘴里冒出过各种各样的奇谈怪论,说到“考虑”与“决定”,好有一比:领导让你再考虑考虑,潜台词实际上是在告诉你,领导已经帮你考虑好了,你只需做决定即可……如今看来,此论不谬。 “是!”丁三坡郑重点头,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容许他再做退缩,那样的话,不但县委两位大佬会看不起他,就连自己的儿子,怕是又要大叹“恨爹不成钢”了——他却不知道,儿子口中常挂念的,不是“钢”而是“刚”。 ------------ 第095章 走马即上任 更新时间:2012-09-27 丁三坡回答地郑重,县委的两位大佬就显得高兴。 “既然这样,县委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你的担子依旧很重,这一次的换届大会,对于你来说也是一次经验积累的过程,等到了下一次,你就要独立承担团县委筹备工作了,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废话,丁三坡还能说“没有”? 1981年5月3日,星期日。 沈南县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胡令田,临时交卸了换届筹备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一职,在丁三坡的陪同下,坐着县委为数不多的212吉普,前往临海大学。到达目的地之后,一刻都没耽搁,马上与临海大学团委接洽,正式出示了有关丁三坡同志的借调函。 临海大学也早有准备,分管组工的副书记李俊和甚至说出了“等候多时了”的话,可能是柳非走通了上层路线,要不然,借调程序提前将近两个月,不会这么好说话。而现在就不同了,团委书记亲自签字同意,并报请大学党委组织部。由于事情早先都已经商谈妥当,这一次只不过是走一个程序。且胡令田亲自到来,无疑是代表了借调单位的重视,毕竟,一个县委常委,职级虽不高,工作重要性却远不是大学里的副县级可相比拟。 由于中间少了“研究研究”环节,此次借调速度之快几让人如坠梦中,不要说是丁三坡了,就连胡令田都大呼不可思议。吉普车出了临海大学校门,胡令田还曾透露了一桩秘辛:兄弟单位来沈南县借调干部,哪怕是上头打了招呼的,到了组织部,也得给你磨一磨……丁三坡甚是愕然,旋即苦笑。 丁三坡的任命粉有意思。就在昨天,县委一二把手已经找他谈话;今天办理借调手续,而组织部的谈话,却反而要放到明天。当然,丁三坡也明白,真到了工作时间,一二把手不一定能够抽得出时间来找自己谈话。这样也好,面见了两位大佬,再面对组织部长,至少在心理上不会发憷了。 五月四日,星期一。 丁三坡上班时间一到,就来到县委组织部。与胡令田甫一见面,胡令田还打趣了一句,说是这两天尽为了研究生服务,也算忙得其所。 正式谈话开始以后,胡令田就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全无昨日二人在212吉普上面的谈笑风生。胡令田首先谈到了县委对丁三坡工作的安排,着重谈到了两个职务,其中一个是挂职,另一个才是干事的;接着,胡令田大谈特谈这次换届筹备工作各办事组的重要性,尤其是纪律督察组,牵涉到会务纪律,是故,组长由县委副书记、县委纪检委书记寻良进同志亲自担任,副组长一职,除了丁三坡之外,尚有县委办一位副主任,陆师之同志,以及县委纪检委副书记何泰同志。 最后,胡令田寄语丁三坡,到了纪律督察组,要协调好其他二位副组长的工作,有事多请示、多汇报,为这次权力机关与政府机关的换届工作做出应有的贡献。 “谢谢胡部长的关心,我一定会圆满完成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好了,你稍等片刻,一会儿我带你去革委会和纪检委,扶上马,送一程,哈哈……” 丁三坡陪着笑,派了一支烟,由于有了柳非的劝诫,丁三坡也不再那么张扬地直接大中华开路,而是低了一个档次,红牡丹。 尽管丁三坡只是挂职革委会办公室副主任,然而,柳非却还是推迟了原定于上午九点的革委会常务办公会议,为的就是在任命丁三坡的办公室干部大会上,为丁三坡站台――纯粹的站台,只是在干部大会结束后,轻轻拍了拍丁三坡的肩膀,说上一句:“三坡,好好干!”其潜台词不言而喻。 相对的,胡令田对丁三坡的介绍可就要声情并茂得多,尤其着重指出丁三坡的研究生身份。其实,有关丁三坡的来历,革委会办公室的干部几乎没有不知道的,甚至还有声情并茂地“三顾茅庐”之说。是故,不管是胡令田的声情并茂,亦或是柳非的无声站台,都传达出一个信息,和丁三坡过不去,就是和柳非过不去――而这,就是柳非所要的效果。 革委会办公室里兜了一个圈子,胡令田又带着丁三坡来到县委一号办公楼。换届筹备领导小组的纪律督察组,就设在二号楼五楼的县委纪检委办公室。现在的县委纪检委,全称是沈南县委纪律检查委员会,是县委下属的工作部门,负责人称为县委纪检书记,而不是后世耳熟能详的县纪委书记――事实上,不管是县委下属纪检委、亦或是同级纪委,都是属于副县级单位,只是在名义上,纪委与县委同样都属于县一级dang的领导机构之一,比之单纯在县委领导下进行工作的县委纪检委、更显重要性罢了(县纪委受同级党委及上级纪委双重领导,独立性较之县委纪检委更强)。 纪律督察组除却组长寻良进身兼领导小组副组长而外,下面的三个副组长当中,纪检委副书记何泰还是换届筹备领导小组成员,理所当然地位列第一副组长――尽管这个第一没有在文件中标示注明,不过,文件中的排位却显示了这一信息,何泰的名字在三人之中列在最前面,而县委办副主任陆师之第二,革委会办公室副主任丁三坡第三――得,难怪相熟之人有叫他小三…… 干部任免是严肃地政治生活,所以,哪怕是寻良进,县委副书记之尊,也端坐主席台,听着胡令田向与会者一字一句介绍丁三坡。 换届纪律督察组的组员有三人,一个是组织部的,一个来自检察院系统,还有一个是法院来的,无一例外都是部门里的副主任科员。所以,干部任免的场面挺搞笑的,底下的工作人员三名,台上的领导,一正三副,外加组织部长胡令田,足有五人,比干事的工作人员还多两个…… ------------ 第096章 清闲的督察 更新时间:2012-09-28 不管台上台下的人做如何想,丁三坡的上任程序总算是完成了。当然,这其间,组长与第一副组长的讲话是免不了的,丁三坡的表态更是不可或缺。 胡令田没耽搁多久就走了,有些话,胡令田不适合在场面上说出来,但在一个小组内,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对于丁三坡,组长寻良进有过太多的了解。前年“合力三队事件”的时候,丁三坡的名字就已经被沈南县的每一位常委所知道,然后也顺便知道了丁三坡背后站着的是常务副省长费志仁。 在丁三坡面前,寻良进自度没有太多优势,当然,姿态也不必放得太低,也就是很公式化的样子,握着丁三坡的手,意味深长说:“我们深南的干部群众都说,三坡不出,奈苍生何……你这位沈南县有史以来最高学历的大才子,可是咱们的柳县长三顾茅庐才挖来的……同志们在工作中,应该多向他学习啊……”本月权力机关大会召开之后,柳非不再是革委会主任,而是县长了,故此寻良进有这么一说。 “我们无产阶级党人,不学封建士大夫那套沽名钓誉,为人民服务,自当义不容辞。”丁三坡的调子非常之高,乍听之下,还以为在否定“三顾茅庐”之说,仔细一琢磨,又好像云遮雾绕的,什么都没说似的。 寻良进哈哈一笑,指了指组内的人员,说:“你们先熟悉熟悉,不过别忘了工作。”说完很快就走了。 说实话,纪律督察组还真没什么事可做。代表资格审查是主席团的权利,轮不到他们行使这份权利;再说下一级的公社,为了迎接县人大,公社一级的权力机关大会基本已经结束,各公社革委会已相继恢复不和谐年代之前的管委会之称,行政机关的一把手不再是革委会主任,而是管委会主任。公社一级选举都已经结束,纪律督察组不可能再下去检查,除非发生了很严重的政治问题,才需要纪律督察组下去复查。 那么,丁三坡真正的任务实际上只剩下大会开幕以后的纪律督察。不过,相比于后世选举中出现的各种各样问题,这一时期的权力机关大会选举还算比较纯洁,选举人对于被选举人同意与否,直接是举手表决,在这样的形势下,一个行政机关一把手选举,哪怕得票率99.99%,都需要严肃地查一查,不举手的代表是不是有反g命、敌特嫌疑。 所以,丁三坡真的很清闲,较之在临海大学担任专职团总支副书记任上、找学生谈心、发展团员、开设团课,现在的日子不啻于神仙一般。 繁忙的日子主要集中在权力机关大会正式召开期间。丁三坡因为别有用意,天昌公社的代表团几乎成了他的常驻点。好在天昌公社的人不明就里,代表团里认识他的人一个也没有,而且吧,这年月的工作人员,不是在胸前挂牌子,而是习惯于在胳膊上戴红箍,红臂章当然不会把名字绣上去,所以,当天昌公社的干部问起的时候,丁三坡只推说岳家是该公社的。这么一来,倒是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天昌公社的干部还笑称小伙子是天昌公社的女婿,也不怎么排斥他了。 五月二十六日,柳非来到了天昌公社代表团,参加了该公社代表团的政府工作报告审议。在进入代表团驻地的时候,柳非先是赞扬了丁三坡的纪律督察工作卓有成效。然后,轮到他发言的时候,柳非毫不客气指出,天昌公社在贯彻落实中央75号文件精神方面的工作是不得力的,主要表现在公社的领导干部,文件精神吃得不透,贯彻执行力度不够,至今为止,公社各项生产指标没有根本性改变,对此,县委是心中有数的,在必要地时候,不排除对公社班子进行调整。 这是杀威棒啊……丁三坡心想。暗地里观察,天昌公社代表团里的代表一个个面如酱紫色,心里显然是不服气的,不过,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更不敢有交头接耳等等实质性的对抗动作。什么,选举的时候不把票投给柳非?你试试看,在众目睽睽之下,敢不敢不举手? 天昌公社代表团团长,公社党委书记章有根代表,迫于柳非的高压,在会上承认了公社党委对于中央文件精神学习不够、会后将加强学习云云…… “我们无产阶级党人,历来是言必行、行必果。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公社生产面貌能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尽管柳非也知道这套说辞对于天昌公社的班子来说完全免疫,但是场面上,也不能做得过于生硬,临走的时候倒也不乏勉励之词。 会后,丁三坡听到两名天昌公社代表私下里窃语,二柳子(县委二把手,故名)原定参加城厢镇审议,怎么就没事来天昌公社了…… 丁三坡由此又明白了一件事,县委对于天昌公社的班子已经到了忍耐极限,这一次,柳非临时更换了参加审议的代表团,未尝没有暗示丁三坡的意思。“看来要抓紧时间了……”丁三坡暗暗对自己说,而这个时候,不知怎么搞的,忽然就想起了是不是要和儿子好好筹谋一番。 五月二十八日,沈南县八届权力机关大会一次会议圆满完成各项议程,于上午在东方红影剧院胜利闭幕。出席大会的代表以举手表决的投票方式,选举县委副书记、前革委会主任柳非同志担任沈南县人民政府县长。此次大会还选举了新一届的权力机关常务委员会主任、副主任、委员,以及县人民政府的副县长、人民法院院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等领导人。 在热烈地掌声中,柳非率领一众副县长走上主席台与代表见面,随即发表了就职演说。 应该说,柳非的就职演说很有感染力,在他的讲话稿中,口号少了,实质性的数据多了,尤其提到了力争使全县人民人均年收入增加一百元……类似这样的就职演说,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振奋人心。 与会的代表怀着无比激动地心情热烈鼓掌,而丁三坡,他的掌声尤为热烈。 至此,沈南县的革委会舞台谢幕完毕。 ------------ 第097章 堂堂县领导 更新时间:2012-09-28 两会结束,领导小组以下的各工作小组暂时放假。丁三坡因为他的革委办――现为县府办副主任一职乃是挂职,在征得柳非与县府办主任同意之后,丁三坡决定先回家休息几日,待下周一再回县城上班。为此,晚上聚餐之前,丁三坡与立荣公社代表团团长施泉海说好了,聚餐完毕之后搭车一块儿回立荣公社。 立荣公社的代表坐的车是社办企业的一辆二吨卡车。作为团长,施泉海是唯一有资格坐在车头的人物。不过,既然丁三坡要搭车,施泉海倒是做了一回好人,提出要把车头座位让给丁三坡。丁三坡又哪会真的接受他这份好意,很坚决地谢绝了。实际上丁三坡的反应早在施泉海意料之中,当下也不勉强,说是照顾女同志,车头座位让给了妇女主任沈金花,而他,则和丁三坡以及其他代表坐在后面的车斗里。好在五月底的时候,天气正在渐渐转热,倒也不虞会着凉。 车斗里,丁三坡,施泉海以及徐成敏,这三人算是一个阵营的,都是正科级,自然而然聚在一起,聊起了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施泉海和徐成敏这二位是很羡慕丁三坡的,口口声声称丁三坡为“县领导”。这也是现实,同样是科级干部,丁三坡在县城办公室里享福,他们却要在乡间穿梭,个中苦楚,唯有自己知道。 再说收入,大家伙都是同一级别的干部,一张白花花工资单,一共就只有“工资额”与“实发合计”两列,这两列的数字还都是一样的――忘了说了,七九年国家大面积提高农副产品收购价之后,市面上的农副产品零售价也提高了,为此,正式地国家干部,每个月多了五块钱的副食品补贴,除此之外毛也没有。这么算起来的话,丁三坡正式毕业之后,因为是研究生,工资定级直接就是二十一级,只会比他们多,不可能比他们少。 另外,在这一时期,公社一级实行的是“统收统支”的财政政策,这一政策具体归纳为:收入全部上缴、支出县财政划拨,本身是没有财政权、也不具备财政机构,一直到政社分设以后、政企分开,各乡镇才陆陆续续成立财政所,才算有了独立的财政收支体系。 你看,这么一分析的话,公社干部的确是够呛的,一句话归纳,做得多,拿得少。当然,作为一级机关来说,公社也不是一点收入也没有,至少,社办企业上缴款等收入,可以由公社支配,用于公社经济发展、社会事业和人员经费支出。 所以,三名正科级干部的话题很快就集中在社队企业方面,亦即是后世耳熟能详的乡镇企业。 丁三坡存心是要偷师学艺,也就不动声色探听口风。然而,听了半天,最后却大失所望,这二位,开口就是砖瓦厂,闭口则是预制场,要不就是农机厂,了无新意。而且,丁三坡本身就是立荣公社出身的,立荣公社的农机厂只能对农业机械进行简单维修,这样也能叫工业? 就这样,丁三坡忧心忡忡回到家里,对于前途,第一次产生了迷茫之情。 到家以后,刘美丽已经睡了,儿子丁大力却不见人影。丁三坡因为有心事,得知丁大力正在师父家里,正要去找人的时候,却被刘美丽给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好吧,久别胜新婚,一晚上的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丁大力直到二十九日清晨起床的时候,才知道父亲回到家了。昨晚上他回家有点晚了,主要是这段时间,罗老锅督促他练功比较勤,以至于他把时间都花在了练功上了。 另外,师父家的伙食比之家里要好上太多了。据罗老锅所说,家里两个兄弟与一子一女,每人每年都要给他回寄一千美元,合起来也就是四千美元,官方牌价折合六千元人民币,黑市兑换则起码过万,不过,罗老锅也懒得到黑市去,他也不缺这点钱,另一方面,侨汇官方兑换的话有优惠,而按江南省的侨汇政策,每百元人民币侨汇,一共可获得发放二十四张购置日用品的侨汇券(需与人民币一同使用),侨汇券所包含的日用品门类之齐全,涵括了粮食、食油、食糖、肉类、鱼类、肥皂、棉布等等,在人均几两油的年代,光是食用油一项,老锅家的伙食足以吃得丁大力满嘴流油了。 这也就造成了丁大力呆在师父家里的时间,远远多于在自己家里的时间。对此,刘美丽倒是挺难为情的,生产队里已经有流言,说丁大力老爱占罗老锅的便宜,而事实则是,罗老锅还就是希望和丁大力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第二天。 “爸,你回来啦?昨晚上你们老俩口睡得很早啊,我回家都没听见什么动静……”丁大力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凭良心,丁大力说这话的时候全无他意,然而,就是因为这一句无心之语,最终他却惨遭父母的毒手。 “有没有时间,咱爷儿俩好好谈一谈。”收拾完丁大力,丁三坡如是问道。 “没有,我和师父包了荣北大队季小弟家的酒席。时间就在今天,师父是大厨,我是二厨……要不你打下手,那就有时间谈一谈了……” 话说劳动节第二天,小舅舅刘洪民的婚宴完了之后,外公给了罗老锅十块钱,算是“顾问费”,罗老锅也没有独吞,分了徒弟五块钱,并约好了,以后有酒席还出去,钱照例对半分。丁大力当时瞧着师父眉开眼笑地样子,差点没哭出来,师父是缺这五块十块钱?显然不是,他更在意的是搁下了几十年的手艺,以及时隔几十年后、又能依靠手艺赚钱的那种劳动满足感。为此,哪怕丁大力真的瞧不上这点小钱,但为了师父,累死累活也要和他一起去。 “臭小子,亏你想得出来,我一堂堂县领导,和你们一块儿出去包酒席?” ------------ 第098章 不速客登门 更新时间:2012-09-28 丁三坡说自己是县领导的时候,本意只是把施泉海的话复述一遍,以示他的确不适合出席包酒席的场合。然而,他却忘了,小舅子迎亲当天出门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过家,没有写上一封信,更没有打过电话。在县城里发生的一切,家里人都不知晓。 “啊?你做县领导了?”刘美丽还只当丁三坡在开玩笑,等到丁三坡说他已经做了将近一个月的政府办副主任,当下就又哭又叫,这县领导,到底和公社领导有着太大的不一样,哭完了,也叫完了,刘美丽满怀憧憬说:“那就不做公社书记了,专心做好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吧?” “想得美,我正为这事头疼着呢。”丁三坡没好气说道。 正说着的时候,家里外面忽然有人探头探脑地问:“丁主任家是不是在这里?”正好爷爷在外面水泥场地上,就好奇地反问了一句:“丁主任?没听说小三做主任了啊?” “哎哟,大伯,您好您好,我正是要找丁三坡主任。” 丁三坡和刘美丽二人还在纳闷着呢,丁大力却知道无事不登门的道理,走出自己家门口,随手把门关上,然后问那人:“我爸爸一早就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一样。我是谁?丁主任是我老子,你说我是谁吧……” 那人手里提着好几样礼品,明显的想要进屋谈。而丁大力却把爷爷那间屋子的门也给关死了,不说清楚情况,就别想进门。那人怏怏而去,临走时说:“我还会回来的……” 靠,你冒充灰太狼呢……丁大力暗骂了一句,待那人走远了,才叮嘱爷爷说:“爷爷,您别说出去,爸爸其实已经回来了。” “啊?小三真做主任了?” “是,咱们进屋再说,不过爷爷您千万别在外面乱说。” “这有什么,别人迟早都会知道的。”爷爷一边说着,一边进了丁大力家的屋子,又随手关上门,看到儿子真的站在他眼前了,不禁揉了揉眼睛,问道:“小三,你做公社主任了?” “哪有,是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县领导了。”刘美丽迫不及待答道。 爷爷又开始揉眼睛,说道:“改天咱们回老宅一趟……”爷爷说的老宅,是他小时候居住的老宅,显然是想到了衣锦还乡。 “这事先不提,”丁三坡苦笑着问儿子,道:“力力,你说,这县政府办公室我只是挂职的,能知道我是丁主任,没道理不知道挂职这个消息啊,这算是送的哪门子礼,从我手里捞不到半点好处嘛……” “啊?挂职的呀……”爷爷和老妈都是一脸的失望。 丁大力却皱着眉头思索着,不一会儿,眉头舒展,说道:“这肯定是冲着你团委书记来的。” “怎么说?” “整个沈南县,二十二个公社,怕是还有一半的公社未配备专职团干部吧?” “八个公社没有专职团干部。”丁三坡因为是内定的团县委书记,这些数据信手拈来,又道:“按去年十月,青年团核心机关组织部下发的各级团委编制参考意见,农村人民公社应配备专职团干部一到二人……是了,毛病就出在这里……” 丁三坡很快就想明白了,对于现有干部来说,农村团干部吃力不讨好,级别又低,少有愿意担任这一职务的,在沈南县来说,还缺八个公社的专职团干部,在全国范围内,这一缺口也差不多达到五分之二。但是,这些专职团干部如果是从农村兼职团干部中提拔呢?这对于农村户口来说,提干是多大的诱惑啊。 “手里没权的时候巴不得有事自己一言而决,真有权却也是个麻烦。”丁三坡叹息说。 “明白了?那就和您儿子一块儿出去包酒席?”丁大力笑着问道。 丁三坡亦自苦笑,道:“这主意不坏哈……” 出去到季小弟家包酒席,这当然是一个更离谱的主意。刘美丽倒是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她说:“洪民小俩口对于姐夫在迎新娘那天爽约、想法是一点都没有的。而正因为小夫妻俩没有想法,作为姐姐和姐夫,更应该上门表示歉意……” “行,只要你保证严守口风,就像……就像完全不知道我做什么工作……” 这个要求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刘美丽支吾良久,就在丁三坡威胁说,要和儿子一块儿出去做厨师助理的时候,刘美丽妥协了,答应要保守“丁主任”的秘密。 父子二人就此分头行动。出门之前,丁三坡和丁大力分别传话给留守家里的爷爷奶奶,要是有人找丁主任,就说不在家;万一来人带着礼物,临走要把礼物留下,就说老头子大义灭亲,亲自带着礼物到县委县政府告发丁主任贪污……如此反复叮嘱,直到爷爷奶奶不耐烦了,一家三口才做贼似的离开家里。 丁大力和罗老锅出门之后,一忙,就忙了一整天。所幸,这一对师徒组合太过极品,师父看上去有七十多岁,徒弟看上去七岁还不到,所以,东家还格外加派了人手,也算减轻了师徒二人的体力负担。不过,酒席整治得很成功,几乎所有来喝喜酒的亲朋都在竖起大拇指夸赞,直说菜烧得好吃。东家季小弟喜上眉梢,在师徒二人谢绝了留下吃晚饭的邀请,赶紧地封了一封红包,里面装了两张大团结,此外还奉送荤盆一盘、桂花肉半斤,蹄髈两只。 罗老锅很高兴,自行车在半道上就停了下来,拆开红包,先把劳务费分了,一人分到了十块钱。之后,又回家里拿了两瓶郎酒,带上酒菜,打算到丁大力家小酌一番。 丁大力先回家,把后屋的小叔给叫了来,然后摆放好碗筷。虽说父母已经在外婆家吃过晚饭了,不过,因为有好酒好菜,丁三坡与刘美丽也不矫情,吃了就再吃一遍嘛。于是,丁家六口,外加罗老锅,七个人,围坐着八仙桌,酒香、肉香,混合着卷烟的烟雾,一直热闹到九点多,家宴才算正式散场。 ------------ 第099章 孱弱的家底 更新时间:2012-09-29 [老生常求:求票求评求收藏!] 在物资匮乏年代,吃吃喝喝也是农村生产生活当中的一件大事。三两亲朋、几枚好友,聚集在一起,交杯换盏、谈天说地,岂不快哉!不久以后,齐鲁省拍摄的水浒剧打虎英雄播出,电视里描绘了人生至高境界――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直到这时,社员们恍然发觉,这不正是咱们所追求的sh主义嘛。 正是因为有以上认识,所以,吃喝完毕,家里只剩下一家三口之后,丁大力很奇怪地问道:“怎么了爸爸,你好像情绪不是很高嘛……” “基础太差了啊……”丁三坡喝了一口茶,叹息说:“省会临海市的一些发达农村,小拖拉机配备到生产队,每个生产大队都配备有中型拖拉机。反观我们这里,立荣公社还算好点,起码还有一辆二吨卡车,而天昌公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真太糟糕了。” “怎么个糟糕?总归有底线吧?”丁大力问。 “中型拖拉机两辆,小拖拉机配备到大队……”丁三坡说。 “不是和咱们立荣公社差不多嘛。”丁大力不以为然地摇头,和省城当然不能相比,但若是和立荣公社相比,其实都差不多吧。 “这是大件,能冒烟的,他们当然要把门面功夫做足,小件就不值一提了……”丁三坡扳着手指头,数着说道:“根据你小舅舅打听到的数字,各生产队的脱粒机加起来一百台还不到,只有立荣公社的一半多一点。还有啊,我们立荣公社背包式喷雾器,都配备到每一户了,而天昌公社,基本上只能保证两户合用一台……” 丁大力这才严肃起来,砸吧着嘴,说道:“这就难怪了,以前就觉得外公一家子,干农活都挺猛的嘛,怎么天昌公社的农业生产总是垫底呢,原来根子全都出在这里啊。” “是啊,机械化率太低了……”丁三坡再次叹息说。 这也叫机械化?丁大力无语,不过,立荣公社与天昌公社相比的话,的确算得上是机械化生产了,至少是半机械化吧。 “那你还打算从农业生产入手吗?”丁大力问道。 “这是肯定地……哎,难啊……”丁三坡也不得不如此。从换届大会柳非毫不客气批评章有根一事来看,天昌公社的农业生产,尤其是生产责任制,在丁三坡手上是必须要完成的,否则的话,丁三坡与章有根又有何区别。 “没关系,爸爸,我会帮你的。”丁大力说道。 “你?” “是啊,你可别忘了,我看过的报纸比你和我妈加起来的都多,去京城费伯伯家的时候,在京师大学里,我也曾有三个下午泡在京师大学的图书馆。” “哎,但愿吧……” 丁三坡苦笑,可反过来想想,儿子的确在很多大事方面的意见极具建设性,希望这一次仍旧能够帮得上忙吧。 到了明天,为了躲避上门送礼的,父子二人拿了钓竿出门钓鱼去,顺便,丁大力有些想法要和丁三坡交流。 父子二人来到合力大队与荣南大队交界处的一条小河边。 微风轻抚,岸边的柳枝随风摇曳,河水静静流淌,清澈的水里,偶尔有一群柳条鱼示威性地集结而过。 丁三坡坐在柳树下的一块岩石上,把钓竿一甩,河面微皱,在鱼饵沉入水里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丁大力亦如是学之,二人静静等待鱼儿的上钩。 父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间或钓到了鱼,互相祝贺一番,重新又归于平静。只不过,这样的平静乃是刻意为之,终究不能长久。 半个多小时之后,丁大力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爸爸,难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你?呵呵,你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爸爸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真恶心,居然说这种煽情的话、想让我自动交代……”丁大力哼哼唧唧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自己昨晚上、临睡之前的一些想法。 丁大力说:“天昌公社的生产责任制贯彻不下去,不仅仅是公社干部的问题吧?我觉得其中的宗族势力不可小觑,在其中可能起到了很不好的作用。” “话是这么说,可知道又有什么用?就以你外公家的刘庄大队为例吧,生产责任制一经实施,就意味着只要外姓人干得比他们多,收入就要比他们刘姓的拿得多,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而现在他们能够接受的现实是,同样外姓人干得比他们多,就因为队干部是刘姓人,记工分、算报酬,刘姓人反而要比外姓人拿得多……你说,这样的现实情况,生产责任制如何能推行得下去?” “这么说,天昌公社的干部也曾试着要实行责任制了?” “公社干部、尤其是公社书记,章有根,他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我所知,他曾在不同场合一再表示,中央文件允许边远山区和贫困落后的地区实行包产到户,天昌公社要是这么搞了,不正是变相承认贫困落后了吗?在公社党委会议上,他还死揪住文件中提到的,‘……群众满意的,就不要搞包产到户’,大言炎炎说,我们天昌公社对于近阶段的生产现状是满意地……以此作为阻挠改革的借口。” “了解了,看来,天昌公社的改革阻力也不是很大嘛,你看,章有根,公社党委书记,兼任公社的人大主任,一把手,这些都是假的,县委只要一纸调令,这人就被解决掉了,是不是?” “章有根的问题好解决,县委本来就已经决定了,让我去主持工作……可难就难在下面的宗族势力啊,这其中,你外公家也是绕不过去的坎,哎……”哪怕丁三坡手里拿着钓竿,这份淡定从容却是无论如何也保持不了、开始哀声叹气起来。 丁大力却嗤之以鼻,丝毫不放在心上。他说:“一个刘庄生产大队而已,也配称宗族势力?”脑袋上顿时挨了一巴掌,丁三坡训斥道:“那里有你外公,你有点起码的尊敬好不好?” “尊敬?那是在私下里,公事就得公办。爸,我就这么说吧,神马宗族,神马势力,在小红兵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嗯?” “一切都是土鸡瓦狗,这么说你能明白?” [若您觉得阿庆的写作态度尚算端正,敬请鼠标点击上方“收藏本书”按钮,阿庆不胜感激、并拜谢!!!] ------------ 第100章 与常委比邻 更新时间:2012-09-29 [老生常求:求票求评求收藏!] “小红兵啊……”丁三坡似乎有点了解了儿子所说的意思,可是,心里面又有着难言的顾虑,这玩意儿可是一柄双刃剑,弄不好,伤不着人,先把自己给割得鲜血淋漓。君不见,现如今在领导岗位上的干部、尤其是大干部,哪一个没有受到过小红兵的伤害,真要敢动用小红兵这等大杀器,第一个倒霉遭殃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哎呀,真是笨哎……”丁大力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忍不住吐槽:“你把我打成笨蛋得了,这脑袋迟早要被你打坏掉……” “臭小子,我学你老妈,拧你的大腿好不好?”丁三坡笑骂道。 丁大力打了个寒颤,讨饶道:“别,您老还是拍我脑袋吧,被你打成笨蛋我也认了。” “说吧,你到底藏了些什么鬼主意。” “嗯,小红兵符合条件的不都转成青年团员了么?所以我说柳老头老奸巨猾,他为什么先让你在团县委书记任上过渡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让你手上有可用之人。至少,当你到天昌公社上任的时候,专职团干部、以及团代会的代表,这些人就是你的嫡系。你倒是想想看,有哪一个公社的一把手空降上任,手底下就已经有了一帮当打之辈的?” “可,团干部,还有团代表,以及团员青年,他们毕竟是处于公社领导层的底层啊?”丁大力所说的道理,丁三坡全都明白,可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对于如何打开局面,还是有太多的不解之处。 “如果遇事打不开局面,最好是鼓动青年人起来带头。他们不保守,有闯劲,但要注意别让他们闯过了红线。总之,团代会召开之前,你一定要把天昌公社的专职团干部给招安过来,到天昌公社上任之后,首先在团员青年中开展学习并贯彻中央75号文件,然后你把全公社团员都集中到刘庄大队,让青年团员们帮助大队社员开展生产责任制――条件许可的话,集中到刘庄大队的青年团员,让他们都穿上军装……” 丁三坡又要打人,幸亏丁大力见机得早,先一步溜走。丁三坡望着儿子跳脱的身影,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很有些后怕地想:臭小子幸亏是我儿子…… 丁大力的意见基本上被丁三坡所采纳,当然,最后一条,身穿绿军装,那是绝对不可行的。实际上,全公社一大帮子小年轻,全都聚集在一个生产大队,其威慑力无异于核子弹头,再顽固的宗族势力,最终也会屈服在高压之下。这在不和谐年代早期也是有过先例的,当时的小红兵也曾经吃过宗族势力的亏,然而,全国大串联、几乎有了无限人力资源的小红兵,还是能扳回劣势、并让宗族势力吃了更大的亏。 所以说,丁大力的馊主意,无非是借助社员们对于不和谐年代的那种恐惧感,这当然是很龌龊的做法,然而,这却几乎是最有效、最能够立竿见影方法。以丁三坡时下在全县的知名度,一旦不能迅速打开局面,那就意味着失败,不但是丁三坡的失败,甚至还会被视作是县委和县府的失败。若是果真如此,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被当做一块广告牌,高高的供起了事,就连外调,作为“失败者”,只怕也是难上加难了。 正是因为对于不成功的后果有充分认识,丁三坡才会显得忧心忡忡。而一旦心里有了底,重新回县城上班的丁三坡,精神面貌又自不同。 儿童节当天,胡令田又带着丁三坡来到了县委一号楼的团机关。上午十点,沈南县各公社、各镇团委干部,县直机关各团组织负责人,以及县属企业团组织干部,齐聚于县委一号楼小礼堂。 县委组织部长胡令田宣读了县委任免决定,主持团县委日常工作临时负责人、团县委副书记秦荣国表态拥护县委决定。 程序这么走了一遍,丁三坡算是正式上任了。不过,之前两项职务还未卸去,县府办副主任反正是挂职的,无所谓;换届领导小组以下的工作小组副组长一职也保留,权力机关、参政与行政换届虽然圆满完成,最重要的dang代会,会期却还未最后定下来。这么一来的话,丁三坡身上有三项职务了,大概就是所谓的艺多不压身吧。 团委办公室的牌子挂在县委大院一号楼的二楼。这样的楼层安排是很有殊荣的,但同时也让团系统的都感到压力重重――因为县委的常委办公室基本上就分布在二楼,只不过常委们的办公室集中在楼梯口以东,团委办公室则出楼梯口往西、且只占据其中一小片地方。 五十年代末的时候,团县委正式干部编制,按规定是五到七人,然而,在全国来看,团干部从来没有被满编制配齐过,沈南县也不例外,当时的团干部就只有三人,所以,这套六十年代初期建造的县委大院,团委的办公室只有区区两间。这本来也没什么,三名干部,两间办公室怎么也够用了。 然而,世事的变迁总是会出人意料。去年的时候,青年团的中央机关下发了一个有关团干部编制的参考意见,该参考意见中,涉及到县级团委干部配置人数,一般为7-9人――这还是没什么,干部职数不足的事例多了,并不是说最低配置七人,这七个职数就一定要配备齐全,甚至于全国五万多公社,按参考意见标准都需要配备一到二名专职团干部,一年多过去了,还有两万多公社至今没有配齐。 问题就出在省委转发的组织部有关“大力提拔中青年干部以及做好老干部安置工作”的文件。一段时间以来,中青年干部提拔得差不多了,老干部安置就成了麻烦(废除领导干部终身制是明年的事,修改了dang章之后,然后才是连续几年的大面积离、退休以及退居二线潮)。 既然老干部需要安置,那么,安置到哪里呢?团县委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部门既不重要,又有干部编制缺额,于是…… [若您觉得阿庆的写作态度尚算端正,敬请鼠标点击上方“收藏本书”按钮,阿庆不胜感激、并拜谢!!!] ------------ 第101章 老干部扎堆 更新时间:2012-09-29 [老生常求:求票求评求收藏!] 好吧,丁三坡所面对的现实是,团县委加上丁三坡这位书记,一共有干部十员,这还不属于超配,因为他本身是借调干部,组织关系与粮油关系都还在临海大学,这是现状之一。十名正式干部,组成了团县委常委班子,包括丁三坡在内,三名书记,一正两副,这是原来的配置。老干部安置过来之后,清一色“括号正科级”的团县委常委。这是现状之二。最后,也是最麻烦的现状,老干部还非常乐于发挥余热,十名干部虽说没有全部来上班,七七八八总是有的,来了还倚老卖老,旁若无人地大声说话,浑不把丁三坡这位、经县委组织部长宣读任命的团县委书记放在眼里。 丁大力曾说过,领导干部离退休制度迟早会实现。丁三坡本来还觉得事实未必会如此,甚至一度还觉得这是毫无根据之言。他在师院就读的第一年,主修的就是历史,也算是通晓古今了。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官员致仕,往往都是凭皇帝与上官好恶,哪朝哪代限定了规定岁数必须离、退休的? 然而,真当了部门一把手,才觉得离退休制度刻不容缓了。同时,也对于丁大力之言深以为然起来。只不过,从程序上来走的话,总要到新一届全国党代会修改章程,才能正式实行吧? 这么一想的话,丁三坡也就打消了整顿团县委的念头,和一群打不死的老“小强”过招,除非嫌日子太清闲了。再说,和柳非约定的团委过渡期不超过半年,半年以后,哪怕七十岁的老干部担任团县委书记也不关他的事了。 心态是放平和了,可事情还得有人做,指望老干部?老干部被安置到团县委,一个个都窝着一肚子气,不和你唱对台就已经阿弥陀佛了。于是,丁三坡简短开了个碰头会之后,直接就躲进小楼成一统了。 六月一日真算不得是一个好日子。就一天工夫,下班时间,丁三坡隐隐听到有“娃娃书记”的说法,就因为他是娃娃节上任的。 好吧,我忍了,明天开始我下乡去还不成么?丁三坡窝了满肚子的火气,结束了团县委的第一天工作。 儿童节当天,刘美丽一大早就到生产队里请了半天假,说是要带丁大力去公社幼儿园。当然,这件事,丁大力事先并不知情,只听得老妈说要带他到街上游玩,为了这所谓的游玩,丁大力还在暗地里里撇嘴,觉得小镇上的一条老街实在乏善可陈。不过,老妈的指示,丁大力向来是不折不扣完成的,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街上去就街上去吧,反正闲着也是没事。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妈的目的地居然是幼儿园。娃娃节的日子,幼儿园照例是很热闹的,和丁大力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三五成群,载歌载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老妈拉着丁大力的手,指着莺歌燕舞的幼儿园小朋友,循循善诱说:“力力,你看,这些小朋友多快乐啊……” 丁大力差点没栽倒,真当我是幼儿园小朋友了啊…… “妈,幼儿园咱就不上了吧,你说,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到幼儿园上学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今年九月直接上一年级。” “幼儿园老师说,不念幼儿园,也不让上小学,你要是上不了小学,将来可怎么考大学啊?”万万没有料到,老妈居然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说辞,真不知道是她编的还是幼儿园老师编的。 “扯吧,扯吧,也就只能骗骗你们这些初小以下学历的农村妇女……哇,干嘛又扯我耳朵?” 丁大力一阵鸡飞狗跳,刘美丽则一边追着一边在骂。 “臭小子,你识字还是老娘教给你的,现在学会说老娘的不是了?” “妈,咱们打个商量,幼儿园我就不念了,九月份我直接念小学,去天昌中心校上学。” “天昌中心校?”刘美丽抬着的手定格在半空中,这个校名似乎对她有所触动,不过,刘美丽本人是在大队小学上的学,对天昌中心校的印象,仅仅是因为中心校与公社大院相隔只五十米不到。 “是啊,我到天昌中心校上学,早上和爸爸一起出门,晚上一起回家。”丁大力的潜台词就是盯着老爸,不让他有机会红杏出墙。刘美丽当然能听懂这里面的含义,倒是颇为意动。 “不太好吧,你爸心思复杂着呢,你跟着一块儿去,他还以当是我派你监视他呢。”刘美丽犹犹豫豫说。 “难道不是吗?”丁大力反问。 “哎,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刘美丽最终没有强迫丁大力到幼儿园上学,同时,也没有否决儿子到天昌公社上学的提议,按照丁大力的看法,这实际上已经是默认了。 回家去的路上,刘美丽一路走着,一边嘴里津津有味磕着香瓜子。丁大力的目光渐渐凝住了,他想起了前世一桩影响极大地公案,即“呆子瓜子”。这桩公案对于丁大力的启发在于,小小瓜子也能炒出一番新天地。当然,让他自己学“呆子瓜子”创始人,自己雇工自己干,这一点是万万不敢的,然而,作为社队集体企业来说,不需要价格高昂的生产设备,不需要计划内紧俏物资作为原材料,不需要受过专业培训的产业工人……什么都不需要,只要鼓励社员种植向日葵,划一片场地,支几口铁锅,招几个农民伯伯,然后就坐等着数钱吧,在这个农民收入稳步增长的年代,再多的瓜子,上市之后也不够卖的。 好吧,这是为老爸量身定做的社队企业发展思路,之一,还有之二、之三……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慢慢酝酿吧。 回到家里的时候,小叔丁五坡光着膀子、穿着雨靴,从他的屋子里走出来,和他一块儿从兔舍走出来的,是生产队里有名的热心人、媒婆李翠仙,社员们都称之为李大婶。 “李大婶哎,今天又来为小叔介绍对象啊?”丁大力很热情地招呼着,顺便邀请李大婶到家里喝杯糖水。 [若您觉得阿庆的写作态度尚算端正,敬请鼠标点击上方“收藏本书”按钮,阿庆不胜感激、并拜谢!!!] ------------ 第102章 媒婆找上门 更新时间:2012-09-30 李翠仙的脸瘦瘦的,两颊像是塌陷了似的。这样的脸型,本来就少见笑容,总是给人一种阴阴的印象,而现在她的脸色更难看。 “美丽,俗话说,长嫂如母,你可得劝劝五坡,看看他,多大岁数了,怎么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都不着急呢?”李翠仙不理会丁大力的招呼,反倒冲着刘美丽数落起来。 丁大力却知道事情不是李大婶所想的那样,小叔丁五坡这岁数,在农村来说,的确已经不小了。以丁三坡为例,高中毕业只隔了一年,就和刘美丽拥有了共同的结晶――丁大力,到现在,儿子都快上小学了,而他的岁数呢?二十六周岁还稍微缺了点日子。这在城市里几乎是难以想象的,然而,在农村,这就是现实。许多老人数落自家孩子不找对象,嘀咕起来,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再不找对象,好姑娘就要被别人都找光了…… 而相比起来,丁五坡今年周岁十九,虚岁却二十一岁了,至今还没有找对象,难道家人不着急?丁五坡本人不着急? 当然着急,连丁大力都跟着着急,有好几次,丁大力与小叔一起出门上街,小叔在街上看周围走过的女青年,那眼神较之月夜人狼可有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丁五坡之前也谈过几个对象,不过都没成功。实际上,乡里乡亲的,大家伙都知道丁五坡的家底不薄,哥哥还是个大学生,媒人上门介绍的时候,女方相亲的热情都挺高的。奈何丁五坡大概养兔子养傻了,出门相亲的日子,照例在兔舍里忙乎到天黑,而且还不把身上收拾干净就敢去见女方。一来二去,和丁五坡相亲过的女青年,一说起丁五坡,言必称“身上臭烘烘的”,更有不识好歹的放言:“条件再好也不嫁他……” 所以,现在的丁五坡也有了自暴自弃的苗头,李翠仙今天还是来说媒,结果,丁五坡像是吃了火药,见面就说:“相亲?不去!有这份闲工夫,我还不如把兔子养养好……” 丁大力在李翠仙面前可是好话说尽,把李大婶让进自己家屋子,好糖好水伺候着,然后好说歹说,约好了,明晚上,男女双方在李大婶家见面,不见不散。 李大婶一走,刘美丽就说要去找公公婆婆,让二老出面做丁五坡的思想工作,丁大力摇头说:“没用的,现在啊,小叔就听我爸爸的,其他人,谁的话他都不听,天王老子也没用,亲老子更没用。” “这孩子,有你这么说自己的爷爷和叔叔的么?”刘美丽学着丁三坡,在丁大力后脑勺扇了一巴掌。 丁大力恼羞成怒说:“打吧,打吧,信不信我以后也不讨老婆,就打一辈子光棍?” 刘美丽扬起了巴掌,可终究还是怕了丁大力的威胁,怏怏把手放下,然后发愁说:“难道这么点小事,还要特地去一趟县城,把你爸叫回来?” “还是我试试吧。”丁大力无奈地说道。 在爷爷奶奶那儿吃过晚饭,丁大力叫住了正要起身离去的丁五坡,说道:“小叔,先别走,受组织委托,我有话和你说……” 现在的丁五坡,要说最听谁的话,还得属大哥丁三坡的,其次,勉强算得上是丁大力吧,主要是他这个侄子做事情让人看不懂,一开始的时候总觉得事情做得有些莫名其妙,而时间长了之后,效果就会慢慢显现出来。 就比如说罗老锅的事情吧,前几年,罗老锅那是人见人厌的半疯子,结果,丁大力还就和这半疯子搅和一块儿,那时候,背地里嘲笑的人不知凡几,而现在呢?看看吧,生产队里有多少人做梦的时候,哭天抢地喊着要拜罗老锅为师?虽说现在的罗老锅似乎对于当年的不公平遭遇浑不放在心上,任何人和他打招呼,他都是笑眯眯地,可这就是隔阂,礼貌而不热情,这一道浅浅的鸿沟不是光凭事后拍几下马屁就能填平得了的。 反观罗老锅对待丁大力,那简直是对待亲儿子、亲孙子的典范,就连丁家盖新房子的材料,都是罗老锅盖房子剩余的,事后把建筑材料的钱结算好了,给罗老锅送去,罗老锅一开始还死活不收,直到丁大力威胁说要“叛师”,罗老锅才无奈收下。 当然,罗老锅之事只是其中一例,家里养的兔子,到现在,所有盈余加起来,再算上已经盖房子所花掉的钱,总收入差不多快要赶上一万元了。一万元啊,有时候丁五坡在想,要是没有当年侄子的点子,他累死累活,累到猴年马月才能够攒起这一万元。 所以,丁五坡听说丁大力要和他谈谈,尽管大致知道要谈些什么事,心里也尽管有着些许的排斥,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想老婆了吧,小叔?” “想个屁,不想了……我看啊,什么都是假的,钱才是真的,有空还不如把兔子养养好,有了钱,还怕没有女人?”丁五坡心里的火蹭得窜起来,说话也就没好声气了。 “你傻呀,讨了老婆,将来不就有婶婶和你一起养兔子了么?然后婶婶生了堂弟,不就又多了一个帮工?你再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有两个帮工,那得多养多少兔子?啊?你怎么就只算小头,不算大头呢?”丁大力毫不留情数落道。 “对,还是力力说的对,我看你的岁数就是活到狗身上去了。”爷爷恨铁不成钢地附和兼数落道。 这一道加减法还算简单易做,丁五坡也觉着有理,请帮手雇工,没这个胆量,可要是老婆孩子兼帮工,总不会被指责剥削剩余价值而遭批判吧?可是…… “那些女人说话太损了,我怕这一次还是和以前一样收场啊……”丁五坡叹道。 “这个倒是不难。” “不难?” “嗯,明天看我的吧……” 于是,一家人在满怀憧憬中进入了梦乡。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丁五坡兴冲冲来找侄子,却发现被放了鸽子,不要说人影子了,就连鬼影子都摸不着。 [很惭愧,到了结尾部分,还是忍不住求票,各位读者大人,有票就给阿庆吧,若是看到了这里还没收藏的,敬请点击“收藏本书”按钮,阿庆不胜感激!] ------------ 第103章 崭新的小五 更新时间:2012-09-30 丁大力的不负责任惹恼了丁五坡。 要说以前吧,心如止水也就罢了。可这一趟好不容易重新树立起了信心,到头来却遭到了当头棒喝,这样的心情落差,旁人很难理解得了。 “不会是消遣他老叔吧?”丁五坡念念叨叨着,回家伺候兔子的时候都显得神不守舍。 中午的时候,丁大力总算现身了。丁五坡焦急而愤怒地质问侄子上哪儿去了,丁大力的回答是:“给你预定装备去了。” “装备?”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丁大力拍了拍背上的大花袋,和小叔一块儿来到他的屋子里。 一进门,丁大力就开始皱眉。丁五坡的三间屋子,有两间住的都是兔子,所以,就连他自己的屋子里,闻着都是一股子兔子屎的气味。 好在相亲地点在李大婶家,暂时问题不大。丁大力数落道:“你没空收拾屋子,也让奶奶帮你弄干净啊……算了,这些事以后让新婶婶操心吧……” 丁大力的大花袋打开,里面是一套黑色毛料西服。丁大力得意地道:“我估计全沈南县里,就只有县政府侨办主任罗海刚有像样的西服,还别说,真让我猜着了。” “西装啊……”丁五坡爱不释手抚摸着柔软却不失挺括地西服面料,又带着犹豫问:“会不会太崇洋媚外了?” “行,我还给罗主任,还省了这三十元钱。”丁大力作势要把西服收起来。 “别,不就是三十元嘛……”丁五坡把西服抢过来,嗅了嗅身上的气味,终究还是舍不得就此套在脏兮兮粘糊糊的身上。 “的确良衬衫,十二块钱,牛皮鞋一双,二十元,红领带,八块钱……”丁大力一样一样往外掏着,丁五坡眼珠子瞪得越来越大,最后倒抽一口凉气,问道:“这得花多少钱?” 丁大力把东西都堆到丁五坡床上,讽刺道:“你还缺这点钱?” “话是这么说,不过……” “别不过了,下午你去理发店把头发给剃短了,再好好洗一个澡,把小叔你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农村女青年面前,你记住,从今往后,是那些女的哭着喊着要嫁给你,而不是你像猪一样遭人嫌弃!明白?” “臭小子……”丁五坡嘀咕了一句,终究还是爱听这话。 晚上的时候,在丁大力的强烈要求下,丁五坡带上了丁大力,一起去李翠仙家。 李翠仙家离丁大力家并不太远,步行的话不消十分钟就到了。只不过,天气有点热,丁五坡西装革履外加一根领带,走得有些吃力,五分钟不到的时候就感觉有出汗了。 丁大力也暗叹失算,六月初,天气毕竟在转热,毛料西服穿在身上,的确够别扭。无奈之下,丁大力又出馊主意,让小叔脱下西服,然后把西服挂在臂弯上,很装逼的样子。然而,丁五坡却对此大赞不已,当下便做出了决定,到李翠仙家里也这么着了。 “小叔,别啊,你等等……江湖传言,莫装逼,装逼遭雷劈……哎,小叔……”丁大力追在小叔屁股后头,左劝右劝都劝不听小叔,无奈拍着小脑袋吐槽。 然而,丁大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装逼犯丁五坡一走进李翠仙家里,做了几十年媒婆的李翠仙都把眼珠子给瞪直了,一连几声结结巴巴地问:“小五?你是小五?” 丁五坡缓缓点头,一甩手,挂在臂弯上的西装甩到了肩上,就拿着一根中指勾着西服的衣领子,左顾右盼问:“人呢?我的时间很紧张的……” 丁大力气喘吁吁跟着进来,眼珠子也一下子瞪直了,李翠仙家的饭堂里,八仙桌旁边坐着两名女子,身材都差不多高,不胖也不瘦。丁大力的吃惊不在于相亲的时候出现两名女子,他吃惊的是这两个女的他全都认识。 我靠,怎么还是前世的婶婶? 不用说,王八对绿豆,肯定对上眼了…… 丁大力眼珠子骨溜溜转着,想着前世的婶婶和老妈的矛盾挺深的,要不要从中作梗呢?再打量婶婶,心下叹息,年轻时候的婶婶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倒是坐在婶婶旁边的,她的妹子,长得挺漂亮的,尤其是皮肤,要比婶婶白的多。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更何况,五官也是挺端正,于是便愈显漂亮水灵了。 丁五坡实际上也注意到了李翠仙家里坐着的两名女子。今天的丁五坡,一件纯白的确良衬衫,一条毛料西裤,黝黑锃亮的皮鞋,领脖子口还系着一条鲜艳的领带,最让他觉得出彩的就是肩背上挂着的毛料西装。因为有了自信,所以,丁五坡的小身板还挺得特别直,加上他本身身材也接近一米八的样子,这一进屋,当真是玉树临风、风,风采夺目、目,目不转睛…… 不对啊,怎么和前世的小姨子对上眼了呢? 丁大力揉着眼睛,心里直叫怪事。要说前世的婶婶吧,对着丁五坡,不说占上风,但至少还不会落于下风。可这事邪门就邪门在今时今日的丁五坡,和前世的小叔已经完全没有可比性了,以至于丁大力在猜想,是不是婶婶觉得进来的小青年光彩夺目而使得她自惭形秽?自从小叔进门之始,婶婶始终脸红红的,头也低垂着,偶尔和旁边的妹子私语几句。倒是小叔前世的小姨子,姿色有七八分,自信也就比较足,很放肆地打量着丁五坡,眼里的流光也是异彩连连。 “这是小傅,傅春红。”李翠仙为双方介绍着,“这是小丁,丁五坡。”然后,男女双方身边的拖油瓶,被李大婶自动过滤了。 丁五坡满脸地遗憾,他的目光也是落在婶婶身边的小妹身上居多。 丁大力鬼使神差地说:“我叫丁大力,是小丁的侄子,你是婶婶的小妹,叫傅春花吧?”小叔的小姨子傅春花,在前世的时候可是北面卢园乡的名人,乡团委书记,传说很风流的人物,风评很不好。丁大力倒是能够理解,一个女性,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性,混迹于官场的话,很难独善其身。这跟人品无关,你说一乡团委书记,上级条块部门前来检查工作,总要陪着喝点小酒吧?喝完小酒,总要陪着跳几曲小舞吧?跳完小舞,人也差不多醉了吧?你看,这坏风评就流传出去了。 [最近一段时间,-<3 8 看 书 网^ >-正在搞四周年活动。很多-<3 8 看 书 网^ >-书的时候都懒得登陆账号,而四周年活动,可能会有您意想不到的收获,如“一年期会员”、“500纵横币”、“主站3000积分”等等,只要您登陆,就可以抽奖,获奖率100%,最低等级的奖品是推荐票一张。阿庆真正想说的是:如果读者大人您登陆了,是不是顺便收藏本书呢?阿庆拜谢!] ------------ 第104章 相亲进行时 更新时间:2012-09-30 丁大力之所以把傅春花给揭到了明处,一方面有着自己的龌龊想法,是不是破坏掉小叔与婶婶的好事;另一方面,未尝没有惋惜前世的傅春花的意思在里面,若是这一次小叔选择地是傅春花,想必是她用不着继续前世从政的路子,命运也会得以改变吧。 丁五坡礼貌地打断侄子的话,说道:“力力,不能乱叫婶婶,春红长得这么漂亮,哪会看上我这样的养兔汉子呢……” 小叔你脑子坏掉了吧?丁大力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挣扎着坐在位子上,却见婶婶眼中全都是惊喜之色,抬眼偷看丁五坡的频率也越来越密集。 与姐姐傅春红不同,傅春花的眼光极其泼辣,口上也全无遮拦,在丁五坡说完之后,她立即不客气地问道:“你家里有几口整劳力?” 这个量词“口”字用得太好了,简直就是在问你家养了几口猪、几头牛――可你还不能怪人家,因为乡下的一般都这么问。有时候吧,自己都不自觉地不把自个儿当人看了。 丁五坡当然也不会有受侮辱之类的感觉,只是,说到整劳力的“口”数,无疑是问到了丁家的短板,脸上当即一片羞赧之色,支支吾吾说:“整劳力的话,我们家……说实话……” “要整劳力干嘛呀?”丁大力也毫不客气地打断丁五坡的话,说道:“他大哥,也就是我们家老头子,以前也是整劳力,可整劳力管屁用,考大学才是正道。你看,我爸考完大学又考研究生,现在我爸都已经是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昨天又新上任团县委书记……” 作为介绍人的李翠仙“喔唷”一声叫了出来,诧异之极地问:“小三做县政府的主任了?” “副的,是副主任……”丁五坡连忙纠正丁大力的省略之词。 “副的也是主任啊。公社里的施泉海,就是公社书记,上个月开完权力机关大会,和我爸坐一辆车回来,在车上,他也客客气气叫我爸一声‘县领导’,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公社里问公社书记啊。” “信,我信……我们都信……”婶婶迫不及待答道,然后羞答答看一眼丁五坡,又再度羞答答低垂下头。 李翠仙也信了,只是没想到丁家小三的官升的这么快,忍不住叹息说:“我还以为小三还在做他的大学团支部书记呢……” “错,是团总支书记。不过,这团总支书记的级别已经和公社书记平级了,他这一回借调到县里,只不过是平级调动而已。”丁大力大大咧咧说。 对面的两个女的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只不过偶尔看见她们交换一番看法,咬耳朵说悄悄话的时候,总忍不住要吃吃的笑。这样的表现实际上已经等同于表态了,显然对这么亲事已经十分满意。不过…… “你们家房子有几间?你现在是一个人住还是和父母挤一间房?”傅春花还在穷追猛打,看样子不把丁五坡的底*裤掀开誓不罢休。 还是丁大力的回答。他说:“不多不多,只有三间……嘻嘻,是我小叔一个人三间,别误会,不是草屋、猪棚这类格调,是砖瓦房,地基是水泥浇筑的,钢筋铺了两排;还有房子的柱头,也是钢筋水泥浇灌,一共竖了十二根。楼上的楼房还没盖上去,不过二楼楼面的楼板铺好以后,水泥地面也已经砌平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把楼房盖好。” 傅春红双手十指使劲地绞在一起,在傅春花还准备再问的时候,悄悄拉了一下,示意妹妹别问了。傅春花这才作罢,只是火辣辣的眼神死死盯着丁五坡,像是要把他吃了似的。 小样,你就是接着问存款,咱也不怕…… “小叔,你存折上还剩下多少存款?”对方不问,丁大力也可以问啊,这是好事,能够摆谱的事,干嘛不问。 “存款不是很多,盖了房子就剩下三千多了。”丁五坡却不觉得这是显摆,安于清贫而耻于享乐思想还未完全泯灭,提到钱,天生有一种羞耻感。 这是丁五坡个人的存款数,他的房子,父母老俩口也有份出钱,且是出了大头,所以,小叔的个人存款数额是丁家三股中最多的一股。 傅春红的手紧紧抓住了妹子的胳膊,在傅春花还准备问下去的时候,悄悄拧了一下下,这才让泼辣的小姨子暂时熄火。这方一熄火,等待已久的李翠仙李大婶总算轮到了自己的表演时间,马上接下了话茬。李大婶以自问自答的方式,把男女双方的近况一五一十道来,然后选取双方的优点再行大加发扬,然后,一男一女都是一朵花一样的好人儿了――而纠其本质,这就是俩农民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由于双方都没有藏着掖着,对方的底细也很快一目了然。到了这个时候,接下去所说的都是废话了。当然,废话也有废话的价值,至少能够增进双方的好感更进一层。而到了分别的时候,俩姐妹都有了依依不舍之意。 李翠仙笑眯眯送别姐妹俩,回头进来的时候,拍着手乐呵呵恭喜丁五坡,并问:“小姑娘很满意,就是脸皮嫩了点,倒是她妹子悄悄问,什么时候可以裁红?” 所谓的“裁红”,就是男女双方通过相亲,看对眼了之后,由男方委托媒人拿红纸上女方家里求亲,如果收下红纸,这亲事就算初步成了,接下去就该是商量彩礼、喜糖、订婚、结婚事宜(男方入赘,这一程序则由女方来完成)。当然,媒人也不会白跑一趟,红纸送出去了,男方则会预备酒席相谢,要是红纸送不出去,即“裁红”不成,那就一切免谈。不过,看今天的意思,“裁红”的意思既然是女方先提出,那就意味着女方已经千肯万肯了,也就不存在红纸送不出去的问题。 “这么快?”丁大力瞧了瞧风骚的装逼犯丁五坡,问道:“小叔,要不咱多挑几家?” 此即丁大力所说的,从今往后,是丁五坡挑女人,而不是他被女人挑。话说,当着媒婆李翠仙的面,丁大力问这话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他在挑女人。 “挑毛啊,有女人肯嫁给我就不错了……走,回去。”丁五坡的右手中指一勾,毛料西服甩了一道漂亮的弧线,重新又搭回了曲着的臂弯,端的是道不尽的风流潇洒。 [本周分类强推期间的最后一更,若读者大人您觉得阿庆的写作态度尚算端正,敬请收藏本书以资鼓励吧,再谢!] ------------ 第105章 意外的麻烦 更新时间:2012-10-01 [中秋刚过,国庆即来,祝各位书友大人节日快乐!] 回家的路上,丁大力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耳边不断鼓荡着丁五坡思春似的哼着的黄色小调,丁大力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叔,傅春红真有那么好?我就觉得她妹妹长得比较漂亮。” “以后不许再叫春红的名字,要叫婶婶,知道不?”丁五坡训道。 “叫婶婶?那当然没问题,可我就是不明白……” “你不懂……春红的手指头,骨节比较粗,是做惯了重活的,将来不但能照顾田里的活儿,还能和我一起养兔子……” “你真行……”丁大力彻底被打败了,对着小叔由衷竖起大拇指。 “再说,小姨子,不就是姐夫的半边……啊,哈哈哈……” “你真贱!”丁大力无力的就把大拇指往下摁,摁了又摁。 丁大力由此感叹,姻缘这事大概就是前世配好了的、今世再度循环而已。 回到家里,爷爷奶奶都已经望眼欲穿了。今次的相亲,时间特别长,而且吧,小儿子丁五坡又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直觉告诉二老,这事没准能成。而当儿子和孙子回到家里,把事情经过一说,嗨,还真的是好消息。 爷爷激动地搓着手说道:“没说的了,明天和李翠仙商量一下,选一个好日子,先裁红,再送彩礼……彩礼不能少,怎么说咱丁家现在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咱就给五百……” “死老头子钱不当钱了是吧?你去问问生产队里的,哪家哪户娶亲给五百彩礼的,一百就差不多了,两百已经很上台面了,你倒好,一出手就五百?”奶奶忍不住埋怨起爷爷。 丁大力偷笑,瞅着空子说:“爷爷,你这是在扰乱市场,知道不?这也是投机倒把的形式之一,小心公社干部找你麻烦……” “去去去,爷爷白疼你了,反倒帮着死老太婆说你爷爷……你乖乖的,将来爷爷拿一千出来给你娶亲做彩礼。” “一千啊……”丁大力掐算着他成年的年月,心里加了句“好少啊……” 丁五坡和傅春红的事好的非常快。 七月一日,党旗飘飘,正是红火的日子。这一天,媒婆子李大婶与女方的媒人相携而到傅家。裁红一成,这好事就成了大半。 八月一日,军旗飘飘,也是红火的日子。爷爷奶奶到供销社买了许多糖果,还有塑料包装纸。一家人忙活了一个晚上,每一封塑料包装纸里封了十二颗糖果,一共封了足足堆满了两张八仙桌的喜糖。到了二日,三分之二的糖果拿到女方家里,剩下的三分之一,公社里的,大队里的,主要是生产队里的,甚至是丁大力的外公外婆家里,都分到了丁五坡的喜糖。 九月份一眨眼就到了。这一年,因为丁三坡是研三时期,需要回学校准备论文事宜,所以,团县委的工作暂时由副书记主持。而同样在九月份,丁大力也背起了书包上了小学,只不过,之前与老妈说好了的,要到天昌公社的中心校上学,毕竟还不能够成行,而将来丁三坡到天昌公社上任之后,丁大力再随父亲一块儿转学,这一点,家里倒是都持赞同意见。 这个月,是丁三坡与丁大力父子二人重新迈步走进学校的日子,而就在这个月里,发生了一件丁三坡父子都没有想到的事。 时间大概是在快要到国庆节的那几天。丁三坡满面尘烟之色,从县城坐车直接回到家里。一般若不是节假日,丁三坡不大会回家,而今天这一趟回家,显然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 果然,丁三坡回到家里,开口就是让丁大力去找小舅舅刘洪民。 丁大力很奇怪,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要找小舅舅?还有,为什么要让我去找他?” 丁三坡报之以一连串的苦笑,接着说道:“我算是服了团县委的那些老干部……早在上任初期,他们就口出狂言,说要让我三个月滚蛋……” 丁大力扳了扳手指头,三个月已经超出,不由坏笑道:“爸爸能够撑满三个月,他们肯定很失望吧?”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这几个月,全县的二十二个公社以及四个镇,我都已经走遍了,既博得了务实肯干的评价,又摸清了各个公社、尤其是天昌公社的底子,收获也算是满满的。或许就是这样吧,有人就开始耍阴招。十一月份,县里要召开团代会,大概是做人情,你小舅舅的名字也出现在天昌公社的代表名单里头。事情就出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故意,这一次,你爸我在大学里准备论文的时候,你小舅舅被上报为天昌公社团委副书记,主持工作的秦副书记在没有请示我的情况下,直接以团县委的名义通过了任免。” 丁大力的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他问道:“你怀疑有人故意在其中使坏,故意和天昌公社打招呼,让小舅舅上位?”转而一想,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也不排除有人想要浑水摸鱼,于是就说:“也有可能是团县委里有人暗示天昌公社这么做,他们也可以趁势把自己的关系户提拔上来……小舅舅既然能够上位,其他的一些关系户也跟着一起上来,你总归不好意思设置障碍吧?” 丁三坡叹道:“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反而简单了……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你没有想多,现在开始,每走一步,都要如履薄冰,要知道,这件事情要是有人故意在其中使坏,事后向上级举报,说你违规提拔自己的小舅子,你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爸爸你放心,我这就去外公家,小舅舅的思想工作我帮你做通。”从坏的方面想,就是这么回事,身处官场,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总要做好最坏打算。 丁大力知道了个大概,同时,小舅舅的情况也略知一二,总之,高小读完之后就回家务农的小舅舅绝对不可能是青年团员,所以,这里边,哪怕是团代会代表,都存在着很大的水分,更何况是公社里的团委副书记了 “好儿子!”丁三坡把自己背包里的一条大前门拿出来,顺便让儿子把家里库藏的两瓶乙级大曲也拿上,一块儿带到外公家。 丁大力是一个人骑自行车去的外公家。家里现在有一辆二十八寸的“凤凰”自行车。在前世的时候,丁大力的车技还算不错,这一世,经过熟悉之后,车技勉强还能保持。所以,尽管对于一个六周岁的小孩子来说,二十八寸的自行车实在是太大了,不过,掌握了平衡之后,双手扶住龙头,右脚穿过三角档,还是能够控制住自行车,只是这种骑车的方式,在外人看来有些可笑就是了。 去外公家之前,丁大力到了天昌公社的街镇上,先切了一斤猪头肉。猪头肉是所谓的“地下商店”买的,沈南县打击城乡资本主义势力运动的成果是喜人的,然而,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流通,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渠道,堵是堵不死的,在这方面,丁三坡思路相对的较为开明,不过,恪于身份地位的改变,很多时候,说话不能太随便。 到了外公家里,外公一家人都很意外,在他们的印象中,丁大力要不就是步行而来,要不就是坐新开通的公交线路,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正式,不但骑自行车,而且自行车上还扎着一只背包,有点像带着礼物上门走亲戚――这样的情形出现在一个七岁大的小孩子身上,的确是令人产生疑惑。 ------------ 第106章 做思想工作 更新时间:2012-10-01 丁大力出现的时机极为精准,正是所谓的蹭饭时间。 “外公爷爷!”丁大力停好了自行车,笑嘻嘻跑近前,然后又看到外婆出来,又叫了一声,接着把包里拿着的两瓶酒和一条烟给拿了出来,顺便晃荡了手里的猪头肉,说道:“外孙到爷爷家蹭晚饭来了。” 外公很高兴地把丁大力抱起来,举过头顶,丁大力就“咯咯”的笑,笑声引来了隔壁的小舅舅――大舅舅和二舅舅的屋子在外公家的前排,丁大力来的时候故意绕过了这两家,为的就是有些话要私底下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外公,这酒是爸爸买给您的,”丁大力把两瓶乙级大曲和一斤猪头肉递给了外公,然而,接着却让外公大出意外。“小舅舅,您来,这条烟是爸爸买给你的。” 小舅妈这时候也从屋子里走出来,听得丁大力做如是说,与外公外婆一样,都显得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样子。想想也是,姐夫已经是大干部、县领导了,哪有在这种时候,姐夫反而买烟给小舅子抽呢? 外公本来倒是觉得无所谓,只是,过了一会儿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下来了,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接着一语不发,回头就走进了自家的房门。外婆和小舅舅两口子尚处于愕然之中,相互问着“这是怎么了……”都有点担心是香烟一事引发的老头子的不快。 丁大力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笑嘻嘻招呼着外婆和小舅舅、小舅妈一起进屋、吃晚饭。 外公这时候已经独自坐在饭桌前,一只一两装的白瓷酒盅已经空了,正在继续倒酒,而丁大力带来的两瓶乙级大曲和牛皮纸包裹的一斤猪头肉,都原封不动放在土灶的灶台上。 在这个家里,外公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他的这番表现,不可避免影响到了其他三人的情绪,以至于小舅舅本来也想喝点小酒的,然而,在这节骨眼上,却不敢自说自话。丁大力却不管这些,他是小孩子嘛,有不懂事的表现才算正常。所以,丁大力仍旧笑嘻嘻的,猪头肉的纸包打开,白酒酒瓶子的封盖直接用牙齿咬掉……一连串的动作,倒是愈发使得小舅舅心里忐忑,到了这时候,小舅舅也差不多知道,外甥今天的到来,怕是与他的工作有关。 晚饭开始动起了筷子,只不过,在外公一言不发之下,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嬉笑,于是,气氛愈发显得沉闷起来。 丁大力连盛了两小碗饭,因为是刻意地抓紧时间吃饭,所以,当他吃好了的时候,其他长辈的饭碗才空了一半。这倒是方便丁大力说事,于是放好筷子之后,就忽然说道:“小舅舅,现在只有你可以帮助我爸爸了……” 外公把酒盅在桌上重重一碰,厉声道:“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他一个大干部,还需要洪民帮他?啊?丁三坡想要干什么?他想说什么,让他自己上门来说!” 丁大力却根本就不去看外公怒气冲天的脸色,而他的声音也愈发尖利。他说:“我们先来假设一下,如果小舅舅你不帮我爸爸,那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公社团委副书记,转干部编制你是想都不要想,爸爸早在县委组织部里问过了,天昌公社的专职团干部,编制根本都已经配置齐全,提你做专职团委副书记的人,这是在逗你玩儿呢……外公,你先打住,听我把话说完!” “小舅舅,你自己的事,自己应该清楚。高小文化程度,之后就一直在家务农,在这几年当中,你一直就是个农民,入团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上个月……哈,很好,你高高兴兴在团委副书记位子上坐几个月,然后一封群众来信寄到了县委,县委一调查,哦,丁三坡同志违规提拔团干部,这名团干部还是他的小舅子……然后呢……” “……爸爸在那个时候已经从大学毕业,组织关系可能也已经正式转回到了沈南县,那么,出现了这种违规提拔干部的情形,在沈南县的前途就已经完了……为什么?名声都已经臭了,他是研究生啊,靠的就是研究生的名气,这名气一旦臭了,还想有所作为?而且,组织关系都已经调回来了,再想调出去?名声都已经臭了,谁还愿意要你?” “团县委里有一帮人,对于老爸二十六岁做团县委书记,那意见是泼天的大,早在爸爸上任之初,一班人不但出言讥讽爸爸是‘娃娃书记’,还口出狂言,要让我爸爸三个月滚蛋。现在三个月已过,我爸爸在这个位子上还稳稳当当的,你看,他们就把歪脑筋动到了小舅舅头上……好了,最后他们赢了,我爸爸完蛋,小舅舅你的团委副书记,哪怕还让你坐这个位子,你能够坐得安稳?” 小屋子里静得可怕,一屋子四个大人,脸上都是惊悚之后的骇然之色。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真想不到,一直以为风光无限的官场,暗中会蕴含着如此地诡谲。 到了这个时候,反应最迟钝的外婆,都已经知道了丁大力的到来所为何事。而外公,尽管有太多的不甘心,然而,与其让儿子占着这虚无缥缈的公社团委副书记位子、最终让女婿丢官,倒还不如一了百了,只要女婿还在位子上,终归不会亏待自家小舅子的。 “那……让你小舅舅把公社团委副书记的职务给辞了?” 这就是女婿和外孙的区别。女婿说的话,再怎么在理,终究是外人,很难取得老丈人的信任,所以说,女婿做思想工作,最难做。而外孙,毕竟还有着一层血亲,同样的一番话,更容易说动人心。 “辞了,都辞了,团代会代表也辞了。”丁大力斩钉截铁说:“不过,这事还没完,那些暗中煽阴风、点鬼火的跳梁小丑,爸爸迟早会一个个把他们都收拾掉。到了那个时候,爸爸的根基稳了,小舅舅在团员岗位上也是时候做出点成绩了,提拔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对,对,就是这个道理。”说实话,小舅舅刘洪民的心里头也不踏实,总觉得这官做得太容易了,反而让人心怀忐忑,而现在经过外甥这么一分析,真如拨云开雾,一切的不明白之处全都烟消云散。 “这就对了……我爸爸最后让我带话给小舅舅,让你好好干,等到时机成熟了,就是不做团委副书记,保证你一个厂长也是有把握的。”丁大力笑眯眯说着,忽然压低声音说:“要注意保密,大舅舅和二舅舅那里也要保密,要是不保密,这样的许诺,同样会被人当做把柄,并大加利用,最后被当做攻击爸爸的武器。” “保密,一定要保密!”外公颤抖地手拿起小酒盅,一口干了杯中之酒,接着格外严肃地指着小舅舅,说道:“洪民,你们两口子把口风扎紧了,万一老子听到闲言碎语,第一个就饶不过你们。” “外公,你要相信小舅舅和小舅妈,是吧,舅舅?”待小舅舅点头应是,丁大力又道:“反正我一时半会儿还不回去,要不,我今天直接拿了小舅舅的辞职报告,回去交给我爸爸?” 小舅舅一时还没想到这茬,经丁大力这么一提醒,才一拍脑袋,说:“瞧我……力力,你等着。” “哎,等着……对了,小舅舅,别忘了一式三份,一份你自己留底,另一份,赶明儿你一大早就交到公社里。” “知道咧,一式三份……” ------------ 第107章 列席办公会 更新时间:2012-10-02 小舅舅说做就做,马上就去写辞职报告。而外公则显得很内疚,因为刚才他冲外孙发火了嘛,于是就打眼色,让外婆和丁大力说说话,顺便缓和缓和情绪。 “力力,三坡真能给你小舅舅弄一个厂长?”外婆就问。 “应该能行吧。”丁大力含笑说。 “天昌公社里没有好的厂子啊?”外婆还是心存疑虑,问道:“是不是给洪民安排到其他公社?对了,你大舅舅和二舅舅,你也和你爸说说,要行的话,也给安排一下……” 丁大力苦笑说:“外婆,先让我爸渡过这一难关再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外公也说话了,叹息着说道:“我没想到三坡所处的环境这么凶险,还以为只要当官了就会一帆风顺了……” “外公能理解就好……” 说着话,小舅舅也把辞职报告给写好了。丁大力拿着报告看了一遍,发现这封报告基本能够读通顺,错别字也不多,主要意思都表达出来了。一名高小毕业生,你不能对他要求太高。于是就不再耽搁,和外公外婆,还有小舅舅和小舅妈,提出了告别。 回到家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挺晚了。然而,丁三坡却一直等着丁大力的回来,而且决定了当晚就骑自行车去县城,明天则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初步解决掉。 丁大力把小舅舅所写的两份辞职报告递给丁三坡,一份是辞了团代会代表的,另一份是辞公社团委副书记。丁三坡稍微扫了一眼,没什么问题之后,把报告放好,然后问起了儿子与岳父的“谈判”经过。 “没什么,就是把事情摊开来说了,另外再许诺了一个厂长位子给小舅舅……”丁大力轻描淡写说道。 丁三坡却听得目瞪口呆,一会儿之后才问道:“你知道天昌公社有多少社队企业吗?其中属于公社有多少家、属于各大队的又有多少家?” “厂子少,咱们可以发展起来嘛,要不然怎么显示出爸爸的能力超乎寻常呢?”丁大力满不在乎说:“再说,我已经有了初步规划,到时候保准你心花怒放。” “少放炮吧你……”丁三坡尽管知道儿子的想法极具天马行空,却仍是不相信地居多。眼下,小舅子的麻烦暂时解决掉了,尽管不那么圆满,甚至可以说,还拖了个尾巴。不过,做到这一步,也该是他行以反击了,其他的不圆满之处,留待以后再说吧。 是夜,丁三坡骑着自行车,风尘仆仆赶往县城,与此同时,一个反击的轮廓,在脑海中渐渐成形。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时间刚到,团县委的干部就发现,请假多日的书记丁三坡,忽然之间就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因为编制激增,而办公地点并没有有效扩展,所以,以往单人独门的书记办公室,如今只能隔成两个单间,丁三坡一人一间,另外两名专职副书记则共挤一间。 八点一过,两间书记办公室里一个不缺,人都已经到齐了。 丁三坡就来到隔壁,敲了敲敞开的门,说道:“秦书记,沈书记,二位今天早上有没有安排,有安排的话推一下,九点钟准时,咱们在一起开个碰头会。” 另二位副书记都有些愕然,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丁三坡。说真的,丁三坡自从上任以来,一直奉行低调处事原则,下乡的时候多,在团机关的时候少,给二位副书记的感觉,这位书记谦虚开明。而每周一的书记办公例会,他也很少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大多数时候总是随大流居多。 然而,今天的丁三坡却与往常完全不同,就好像一柄绝世名剑,以往总是藏在古朴的剑鞘之中,旁人无缘得窥真容,而一旦名剑出鞘,立时锋芒毕露,直叫人不敢正视似的。 两位副书记,在丁三坡外出期间主持工作的副书记,平时分管办公室与组织部,名叫秦荣国,另一名是分管宣传和学少工作的副书记,叫沈思纬。这二人有点晕乎乎的,秦荣国还问:“丁书记,这个……办公会议题?” “有关议题,我会交办公室下发通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你负责通知一下请假的老同志,身体如无大碍,则请列席办公会。” 团县委的书记办公会列席制度很有意思,凡是老干部,一律列席。这也是丁三坡考虑到一旦上了常委会,按比例表决的话,老干部存心要和你过不去,只要事先稍一串联,办公会形成的决定可能会马上遭到流产。与其出现这样的后果,倒不如以开放的心态,凡是老干部,一律列席办公会,有意见在办公会上当面提出,能改则改,不能改的,加以说明,这样一来,你总不好意思在常委会上再出幺蛾子了吧。不能不说,丁三坡的这番思虑还是很周详的,书记办公会的决定能顺利通过,与此有着莫大关系、 “好的,我这就去通知……” 丁三坡转身离去的时候,秦荣国与沈思纬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征兆。 八点三十分不到,团县委的干部们手头上都拿到了一份“团县委书记办公会议通报”,通报上如是写到: 9月29日,团县委召开书记办公会议,研究部署下一阶段工作。会议由丁三坡同志主持,秦荣国、沈思纬同志参加。现将主要工作通报如下: 1、开展学习青年团核心机关组织部下发《关于地方各级团代会有关选举问题的暂行意见》活动; 2、团代会筹备工作交流; 3、团代会代表资格初步审查工作; 4、加强农村基层团组织工作。 九点不到,请假在家的老同志也陆陆续续来到了团县委上班。对于他们来说,列席书记办公会是政治待遇方面的体现,正常情况下,他们根本就不会请假在家。而今次的办公会显然不同以往,时间上就不那么符合规则,显然是临时起意。越是如此,老同志们就越是上心,觉得今天可能会有故事发生。好奇心一上来,好胜心也被激发出来,所以,哪怕真躺在病床上了,就是让医护人员扶着,也要到团机关来列席办公会。 书记办公会时间一到,县委一号楼二楼的小会议室济济一堂,在家养病的老干部都一个不缺全来齐了。 办公会的前两项议题波澜不惊,青年团核心机关组织部的“团代会选举暂行意见”是这个月的十号下发的,有的已经看过,有的虽然还没看过,大致精神也能够猜测得到,而现在,只不过是听着丁三坡抑扬顿挫再念一遍而已。 “暂行意见”总字数不多,议题很快进入到第二项,有关团代会筹备工作。说起来,丁三坡担任团代会筹备领导小组组长,是时候听取各工作小组的汇报了。所以,这一项议题,时间拖得就比较长了,某些体弱的老同志,这时候都显示了老态,大有昏昏欲睡之势。 筹备工作听取了差不多了之后,会议行进到了第三项,对于团代会代表资格的初步审查。 团代会代表资格的审查权力,历来是属于青年团代表d会。不过,为了给代表d会审查代表资格作好准备,在代表d会召开以前,各级团委可进行初步审查,如发现不符合代表资格者,应及时提请原选举单位考虑更换。原选举单位如有不同意见,应提交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或小组,加以审查决定。 程序如此,而事实上,今天的书记办公会,才是真正决定代表资格的审查会。 ------------ 第108章 放肆与刚烈 更新时间:2012-10-02 好多老同志都开始摩拳擦掌,他们的社会关系都不是一穷二白,有一两个的关系户,前来打招呼的,既然在能力范围之内,能帮着解决就解决了。老同志们倒要看看,丁三坡能使出什么幺蛾子,要是在办公会上说三道四,立马对他不客气,大家可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丁三坡的小舅子,入团一个月不到,不但是团代会代表,还提拔为公社团委副书记了,你丁三坡自己本身立身不正,还想对别人指手画脚? 老同志们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然而,这一项议题一开始,他们就发现这一回想要对付这个娃娃书记,好像有点难度了。 “刚才,同志们都已经学习了青年团核心机关组织部下发的暂行意见,其中的精神,相信同志们都已经领会了。我现在就提一点,目前为止,各公社、镇、县直机关、县属企业,这些团组织上报的代表人数,已经超过一千人,在这里,我们要淘汰掉六百人,使之符合暂行意见所规定的,‘县级团代表d会的代表名额,一般为二百人至四百人’的意见要求。好了,现在大家畅所欲言,团代会代表资格,除了暂行意见所规定的条条框框之外,还需要符合哪些硬性规定……荣国同志,你先谈谈吧……” 老同志甲举手说:“三坡书记,我要求发言。” “可以,等荣国同志谈完之后,若还有需要补充的,则请你继续补充。” 几位老同志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甲同志举手要求发言,是极其失策的一招,书记办公会,书记都已经指定副书记发言,你再举手,除了自取其辱,还能得到什么?看吧,丢面子了吧,这面子还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强行插话吗?那就是无理取闹了,严重无组织无纪律的表现,一旦捅到县委,警告、处分算是轻的了。 底下的人都看出来了,丁三坡不再是以往的丁三坡了,在以前,办公会过程中,根本就不存在这样当面顶回老同志发言的情形,而今天,不但顶回了,口气还格外生硬,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娃娃书记”有备而来,且冷眼观之,不但准备充分,自信心也分外强大,所谓气势正盛,说的就是眼下的丁三坡,当面斗争当为不智,曲折迂回才是正道。 老同志甲被丁三坡当头一闷棍之后,明显影响到了秦荣国的情绪。秦荣国脸有些微红,说起代表资格限定,也没什么自己的一套体系,只不过循着以往的惯例发挥,如,团职干部百分之二十,女同志百分之二十五,除此之外,其他的就说不出子丑寅卯了。 发言完毕后,秦荣国看了一眼丁三坡,发现丁三坡面无表情,既不肯定,也无否定之语,顿时感到后背湿湿的,心里头忍不住一阵打鼓。 老同志甲再度举手,这一回学了个乖,干脆边举手边发言,问道:“请问丁三坡同志,我沈南县上一届团代会代表计有八百六十八名,团员人数不在少数,应该符合‘暂行规定’中所指的‘团员人数特多’之例,书记办公会可以考虑将代表人数放宽到六百人。以上是我的一点想法,请与审议。” 这一想法一经提出,马上得到了大多数列席会议人员的纷纷附和,这也是与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问题,一呼百应也是理所当然。再说,老干部列席书记办公会,不正应该同气连枝一致对敌么? 所有人都以为丁三坡会从善如流,放宽人数限制,因为这种事纯粹的做好人,按理说,丁三坡也犯不着和大多数人过不去。这些与会人员哪里会想到,今次丁三坡主持书记办公会,为的就是收拾那些欠收拾的,既然老干部甲这么起劲地冲在第一线,丁三坡也不介意再对他加以打击。 “老同志的意见很有参考性,也符合我县的事实。不过,我们要客观看待,纵向比较的同时,还需要横向观察,不能想当然地认为,我们沈南县的团员人数很多,很多,甚至是太多了……据我了解,荃县,荃城地区的中心县,上届团代会代表人数有一千零八十九人,多吗?似乎很多吧?可你们知道荃县的这一届团代会代表人数是多少?四百零七人,这多出来的七个人是哪些人呢?都是团县委的书记、副书记、主任、部长等等……” 丁三坡虽然没有把潜台词说亮、说透,但这份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就是要否决你们的提议。老干部甲就愈发不服气,说道:“县一级的团员人数,荃县未必会多过沈南县吧?” “好吧,既然老同志坚持,我们几个书记有必要表决一下,有关团代会代表人数,同意限定在四百人之内的,请举手。”说罢,丁三坡合上适才正在翻阅的文件,缓缓举起了右手,同时,眼神犀利无比地打量着另二位副书记。 秦荣国和沈思纬头皮一阵阵发麻,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丁三坡只是一尊泥菩萨,然而,当这尊你菩萨外表的伪装抖落之后,他们才惊讶的发现,他们两位副书记才是真正的泥菩萨――曾经将一把手当做泥菩萨的想法,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可笑。反抗么?想法都不敢有,被一把手抓住小辫子,逼着你检讨,再把记录有检讨的会议纪要下发基层团组织,甚或是呈报县委,那么,这辈子仕途算是走到头了――而从今天丁三坡的表现来看,打击报复这种事,丁三坡真的能够做得出来。 在众多老干部虎视眈眈之下,秦荣国与沈思纬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上的文件,几经挣扎,手还是相继举起。 “好了,办公会一致通过团代会代表人数,请与记录。”这相当于废话了,不过,废话也有废话的作用,至少,这句话极大刺激了那些满怀信心而来的老干部。 “丁三坡,你,你搞一言堂……”老同志甲义愤填膺,忍不住站起来,颤抖地手指着丁三坡怒道。 会场顿时像炸开锅一样,马上说什么的都有了,当然,这其中,赞同老同志甲的说法的占据主流。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搞一言堂了?”丁三坡正气凛然,冷冰冰问道。 “你……哪有你一把手表决的时候,第一个举手的……”老同志甲兀自强辩道。 “好,把这一条记录下来,要不要再加一句,沈南县团县委建议中央修改党章、团章,规定一把手表决的时候必须最后一个举手?啊?” “你,你打击报复!” “放肆!”丁三坡拍案而起,戟指怒视道:“这不是常委会,是书记办公会,更不是菜市场,别忘了,你只是列席,发言请示我这个主持人没有?啊?你的无稽之谈符不符合办公会通知精神?啊?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一定要向县委控诉你这种目无组织目无纪律的行为!一定!” 会场霎时寂静无声,丁三坡的刚烈一面,在这次会议,表现得一览无余。而最后那一句向县委控诉的话,无疑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丁三坡这名团县委书记,是县委一二把手共同看好的明日之星,是县委常委会投票通过了的,是由县委组织部长亲自陪同上任并向全县团干部当场任命了的。维护一把手的威信,其本质上就是维护县委的威信。到时候,别说是丁三坡占着理,即便是稍落下风,县委恐怕也不会一碗水端平吧?以柳非之前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拉偏架是一定的了。 ------------ 第109章 伸出橄榄枝 更新时间:2012-10-03 老同志们都心有戚戚焉,前段时间以来,被调整到相对次要工作岗位的老同志们,没少和县委闹情绪,其实,老同志们都知道,县委的主要领导们,心里头都对老同志窝着一把火呢,这把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可别让丁三坡真捅上去,如果被县委抓着了把柄,做出杀鸡儆猴这种事出来,倒霉的固然是放炮的,其他人也难保不会被牵连,譬如给你调低生活待遇,再譬如不给你解决子女工作问题,你找谁哭去? “老李,你太不像话了,老同志应该做表率嘛,你看看你,一大把年纪了,还做出让年轻人耻笑的事情。快向小丁书记认个错,这事啊,看在我老陆的份上,就这么算了,啊?” 老同志乙明着批判甲,暗地里实则是为老李搭台阶下呢。 “对,对不起,小丁书记……”老同志甲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了半句话。 “都是有关工作问题,不存在谁对不起谁,你也有权向县委控诉我嘛,一言堂、打击报复,都可以……还有,这是书记办公会,你可以称呼我丁书记,也可以叫我丁三坡同志,如果称呼我三坡同志,我会更乐意听到。” “对不起三坡书记,我的行为违反了办公会会议纪律以及通知精神,请您给予我批评帮助。”老同志甲毕竟在机关里混了几十年了,明显已落下风的形势,没必要死撑硬撑。再说,丁三坡的话里,也算是伸出了橄榄枝,要是再不识相,平白无故做了别的老家伙们的炮灰,徒让人笑话而已。 丁三坡点头,表示接受道歉。这一风波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然而,风波是过去了,可淘汰六百名代表,毕竟要有个章程,不然的话,随便钩钩画画,到时候下面的团组织不认,搞到代表d会审议,那时候就被动了。 最后还是大家伙群策群力,像年龄以及团龄,这些是硬框框,来不得半点虚假;而优秀与否,见仁见智,主观性很强,有人认为优秀,难免会有人认为不过如此,很难有一个统一标准。所以,代表资格淘汰标准,一看团龄,一年期以下的暂不做考虑;二看年龄,二十八岁是明杠,二十六岁是暗杠,相同条件下,年龄优先;附加说明,特别优秀而需破格的,团委及上级党委应当出示鉴定报告。 这一项议题,虽经波折,最后也毕竟一致通过了。办公会很快就进入第四项议题,加强农村基层团组织工作。 此项议题同样是书记定调子。丁三坡一锤定音,农村基层团组织工作,是一项长期的、艰苦的工作,若有同志自愿下基层蹲点的,团县委将以组织名义报请县委嘉奖。 照例无人自愿。丁三坡打眼扫视一圈,与会人员纷纷垂首,或端着茶杯吹气,或揉着眉心捶着腰腿,总之,这事和我没关系,要找找别人去,别想让我发扬风格。 “好吧,也只能我多跑几趟腿了……”丁三坡很无奈地合上笔记本,指着秦荣国和沈思纬二位副书记,说道:“团县委机关的日常工作,荣国同志要负好责,思纬同志要做好协助工作。” 此话一出,二位副书记顿时如临大赦。一开始还以为丁三坡要打击报复,安排这二位轮流下乡调研、甚至蹲点,哪知道棒子高高举起,却不是挥落下来,而是一扔了之。要知道,一屋子的人,老同志别指望着他们能够服从组织令其下乡的决定,他们可以装病、泡长期病号,你能奈他何?而年纪轻一点的,你敢装病、泡长期病号试试看? 秦荣国当即表态,说道:“是,我保证,凡团县委大小事宜,一定报请丁书记做最后决策,再执行之。” “那行,有关代表资格审查工作,原则上,我们还是要多听取基层团干部的意见。我提议,国庆节过后,团县委组织召开各公社、镇、县直机关以及县属企业团委书记座谈会,重点讨论团代会代表资格条件事项。此次书记办公会会议纪要暂缓下发与上呈,基层团委书记座谈会开完之后,与座谈会会议纪要一起报送县委。” 至此,书记办公会暂告一段落。在丁三坡问起还有哪位同志需要发言,老同志乙不甘寂寞,举手说:“丁三坡同志,我要求参加座谈会。” “荣国同志你负责起草一份座谈会通知,完了我签完字马上誊印下发……另外,办公室登记好要求参加座谈会人员名单……好了,散会。”丁三坡整理好自己的文字材料,竖放着在桌子上敲整了几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会议室,把一个老同志乙气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太不像话了,还有没有把我们老同志放在眼里了?干部年轻化我们不反对,可这种目无尊长的年轻干部,就是不能让他坐在重要的领导岗位上……”老同志乙的话说得格外大声,余音缭绕,飘飘荡荡传入了丁三坡的耳中。丁三坡冷冷一笑,不是说三个月让我滚蛋么?老瘸死…… 午饭时间未到,秦荣国就把座谈会通知草样拿到丁三坡办公室。丁三坡淡淡说:“坐吧,荣国同志。”把通知草样逐字逐字审阅了一遍,又用钢笔改动了几处无关紧要的地方。而在这期间,秦荣国始终站着,既没有要坐下的意思,更没有要向书记交心的姿态。 丁三坡心里一直拿捏不准的是,秦荣国以团县委名义,批复天昌公社团委副书记刘洪民任职一事,若是纯粹出于讨好他这位正印书记,就绝对不会至今仍对他守口如瓶。丁三坡都已经做出姿态了,让他坐下,甚至还在一目了然的通知草样上流连了这么久,有点政治敏感度的人,都能理解其中含义。而秦荣国呢,是否看似规矩,实则拒之呢?丁三坡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而秦荣国始终没有将话题与刘洪民提拔一事联系到一起,也不知道是不够敏感还是压根儿就不打算坦诚相待。 白说了这么多话……丁三坡很无奈,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丁三坡在审阅完了的通知草样下方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礼貌地起身,亲自送秦荣国出去。秦荣国走了没多久,办公室门又被敲响。 “请进。”丁三坡在团县委坐班期间,办公室门向来是不关的,而敲门的人,也是以敲门的方式,以此来表达对丁三坡的尊重姿态。 “丁书记。” “哦,老李啊,坐,快请坐。” 丁三坡大感诧异,来的竟然是老同志甲。 老同志甲名叫李符君,原是文化局的副局长。地委组织部发文要求做好老干部安置工作之后,县委很重视该文件精神,落实也较彻底。于是,老干部甲在提拔无望的情况下,忽然就被提了半格,成为了“括号正科级”。当然,这些都是虚的,主要是生活待遇较之以往有所提高。说实话,像老干部甲类似的老干部,对于现状其实还是满意地,他们本身没有更高的追求,平稳过渡到政策明朗期,应该是最佳选择。 老同志甲悄悄把办公室门关上,然后递上一张信纸,语气很诚恳地道:“丁书记,这是我的检讨书。我……哎,老了老了,没想到还会犯这样的错误,真可谓晚节不保了……” “老李,不要这样说嘛,都是为了工作……”丁三坡大度地摆了摆手,二人又闲聊几句,期间,当丁三坡把检讨书直接放抽屉里的时候,老同志甲明显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告辞而去。 有意思…… ------------ 第110章 成功获认同 更新时间:2012-10-03 丁三坡陷入沉思。检讨书,如果是在正式的办公会或者常委会,那就要记录入档案,检讨书也要存档,跟着你一辈子了;但若是私下里递交的检讨书,那就有点类似于效忠信的意思了,就是不知道这番效忠,是真心实意呢,还是演得一出无间道。 抽屉重新打开,检讨书静静躺在抽屉一角。丁三坡忍住当场打开的冲动,从烟盒子里掏出一支烟,小小的办公室里很快就是一番烟雾缭绕仙景。 当天,到了下班时间,整个县委大院都传遍了,大大小小的机关干部都在说,丁三坡这位“娃娃书记”有手段,一次书记办公会,就把旁落的大权全抓回到自己手里了。 这样的流言不可避免地传入了丁三坡的耳中。丁三坡暗自诧异,到底没有忍住好奇心,下班时间,在县委大院内拖住县政府办公室一位比较面熟的工作人员,问起了这事。 那人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笑着说:“丁书记,您还不知道吧,你们团县委开书记办公会的那间小会议室,隔壁就是开常委会的常委会议室,你们啊,开会时间算赶巧了,和县委常委挤一块儿了……” 县委一号办公楼,二楼的楼梯西侧,就是常委们的办公室,平时的时候,西侧过道都是一扇玻璃门关着的,生人勿近的样子。 丁三坡苦笑,县委大院呆得时间着实不多,倒是忘了这茬了。 回到宿舍之后,丁三坡拿出了老同志的检讨书。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丁三坡当即大失所望。信中内容空洞无物,无非就是错了,非常错,错得离谱……其他的乏善可陈。 想要政治投机?丁三坡小心地把检讨书折好,冷笑着想到:我这里就这么好投机么? 国庆节放假,丁大力一家三口隆重拜访外公家。据丁大力观察,外公的态度很热烈,非常之热烈,大前门像是不要钱似的,一根接着一根硬往丁三坡手里塞。为了父亲与外公的健康,丁大力不得不强势插入,阻止了他们这种不爱惜身体的行为。 吃过午饭之后,丁三坡又顺道拜访了天昌公社的团委书记。 天昌公社的团委书记家住丰收大队,就在刘庄大队东边,骑自行车的话,只需要十分钟时间。丁大力为了给父亲与团委书记之间的谈话,营造一种“密议”气氛,特地没有跟随其后。而父亲也果然没有浪费这一番“密议”,一直到了晚间八点,才从丰收大队回到了外公家。 闻着父亲身上的酒气,丁大力就知道这一次谈话成果挺大,一问之下,丁三坡果然笑容满面,不过没有明着说,只是和小舅舅开着空头支票。 丁三坡说道:“洪民,你的事情解决了。这一次委屈你了,以后姐夫会补偿你的。” 大舅舅和二舅舅也在现场,听了这话,像是闻着了鱼腥味的野猫,一个劲地追问。大舅舅问妹夫要补偿什么,二舅舅则问姐夫有没有二弟的份。丁大力担心老爸借着酒劲胡乱许愿,赶紧说道:“是这样的,爸爸打算资助小舅舅读夜校……” “切……”大舅舅与二舅舅顿时就没了兴致,而小舅舅注意到了丁大力打的眼色,在一边附和着,于是,丁三坡的口没遮拦算是混过去了。 回到家里之后,丁大力忍不住埋怨丁三坡。丁三坡打着酒嗝说:“你爸这不是喝多了嘛……” “酒量不行就少喝点。” “不是我吹牛,你爸的酒量还是挺行的……不过,今天这日子没办法少喝,一起喝酒的大部分都是各大队的团支部书记,今后到天昌公社打天下,初期打开局面全靠他们,你爸总要做出劳动人民的朴素姿态吧,不然都把人给吓跑了。” 丁大力点点头,算是认同了父亲的说法,接着问起了团县委的事怎么处理的。丁三坡有些小得意,就-<3 8 看 书 网^ >-了。丁大力却有些不同看法,他总觉得对待老干部们,用这样的强硬姿态殊为不智。 “年纪已满六十岁、或将要满六十岁的老干部,到了明年就要开始逐步逐步离退休了,和他们斗气干嘛呀?再说,你也不是一直在团系统里,过一段日子就要下去,和老干部实在不值得。”丁大力不以为然道。 “不是说六十五岁退休吗?” “不一定哦,计划生育之前,不是一直说允许二胎、控制三胎么?结果怎样?倡议书一出,都傻了吧?” “哦……不早了,洗洗睡吧……” “哎,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和老干部翻脸……” “翻脸了吗?睡啦……” 国庆三天长假很快就过去,十月四日,县委大院重新恢复了上班时间。 上午九点整,基层团干部座谈会按时召开。 这次座谈会由丁三坡亲自主持,出席座谈会的除了农村各公社团委书记之外,尚有一部分县直机关及县属企业团组织负责人,此外,参加座谈会的还有团县委副书记秦荣国、副书记沈思纬,以及名义上是团县委常委的一班老干部。 座谈会一开始,照例是一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套话,丁三坡也未能免俗,首先送上了迟来的国庆祝福,感谢基层的团干部,在sh主义建设时期以来做出的贡献。接着,丁三坡介绍了团县委在最近一段时期内,工作中所取得的成就,包括基层团组织建设与完善,学习优秀团员青年的先进事迹,等等等等……这些都离不开基层团干部的努力与奉献。 尽管一开始的都是套话、甚至于说是空话也不为过,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丁三坡一出场就给团县委机关的干部带来一种惊艳之感,基层的团委书记,哪一个人、属于哪一个公社、名字叫什么,任职年限是多少,这些令人为之挠头的信息,丁三坡信手拈来,娓娓说来,被点到名字的团委书记,无不正襟危坐、并含笑点头,这期间,一圈名字逐一以表扬形式点过,竟然没出任何差错。 人都是有自己得意的闪光点。一个人不可能浑身优点,当然也不可能错得都找不着长处了。丁三坡此举的意义在于,他尽量把每一名团干部光辉的事迹,展示在阳光底下,以此来得到他们的共鸣,并同时,悄然而然地获得与会团干部的好感与认同。 丁三坡含笑看着底下的团干部们的表现,深知这一番套话显然不仅仅只是套话,至少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那些参与座谈会的老机关,哪怕是号称参加g命工作几十年的自夸之辈,亲身目睹了这一幕,亦着实惊叹不已,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与挫败感,这就是年龄方面的优势,换做老干部,有心、也有想法,可这身体能够吃得消么?显然是不行的,这方面先天的弱势,大吃特吃人参特强三鞭丸也补不回来了哇…… 紧接着,丁三坡话锋一转,谈到了团代会代表资格初步审查的大致精神,有数量上需控制的硬框框,团章限定团员年龄的硬杠杠,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丁三坡也点到即止。然后着重向座谈会的书记们介绍了上月末书记办公会形成的初步意见。 丁三坡说:“书记办公会形成的初步意见并不是团县委的最终决定,所以,我们要充分认识到本次座谈会的意义,座谈会的纪要、将与书记办公会纪要,两次会议纪要归纳整理之后,一起报送县委,并由县委最终审定。届时,团县委将向县委申请,将两次会议纪要以县委文件形式下发至各级党、团组织。” ------------ 第111章 相互咬耳朵 更新时间:2012-10-04 参与座谈会的个别老干部听说纪要还将以县委文件下发,顿时比吃了十全大补膏还要精神,早已经酝酿好了的措辞,趁着座谈会还未召开,在脑海里又仔细过了一遍,直到认为万无一失了,这才冷笑着打量丁三坡,心说今天这次座谈会看你如何收场。 “好了,各位书记同志畅所欲言。再次声明一点,这次座谈,没有对错之分,最后的决定权在县委嘛……”丁三坡说罢,呵呵一笑,底下自然是一片附和的笑声,表面看来,民zhu气氛为之一振。 座谈会并没有出现冷场的情况,丁三坡这块砖头抛出去之后,引来无数玉石。各基层团委书记、尤其是公社团委书记,发言都非常热烈,也提出了不少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 大口公社团委书记余体咏同志说:“团县委的工作一直是有成效的,尤其是近四个月以来,成果更是显著。以往悬而不决的小红兵转青年团员的问题,一直以来,上级虽有指导性文件,在执行过程中,却由于各级干部畏首畏尾,总是执行的不那么彻底。正是丁书记上任以后,以非凡的魄力摆脱桎梏,圆满解决了这一历史遗留问题……” 一石激起千层浪,余体咏同志的发言,获得了一致响应,与会的团委书记纷纷发言,肯定了这一时期,团县委的工作的令人耳目一新,且让人充满干劲。易溏公社团委书记纪永灿深情地说:“丁书记上任以来,我们基层团委的工作作风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丁书记可以从县城下乡,提着鞋子,光着脚丫,与我们基层团干部一起淌在泥埂田里,与社员热络聊起大队、生产队的优秀青年的先进事迹。以往我们基层同志总抱怨缺乏突出的尖子,然而,丁书记就教育了我们,优秀青年该如何去发现……” 丁三坡就谦虚地说:“同志们对我的评价这么高,使我非常惭愧,工作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基层的团干部,工作更辛苦,也更重要,正是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默默在基层耕耘,我们的工作才能够顺利地开展下去。这一点,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我是深有体会……在此,我提议,向我们广大优秀基层团干部,致以最热烈地敬意。” 说罢,丁三坡双掌轻拍,会议室里立即响起了如雷一般的掌声。与会的基层团干部,在今天,终于有了获得认可的这一刻,掌声就显得格外热烈。同时,能与他们一起下基层、并对他们做出极高评价的丁三坡,也获得了他们一致的敬意。 老干部乙对着身边巍然安坐的老干部丙说:“不像话……” “是不要脸才对。”老干部丙把声音压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很是不屑地道:“他这哪是对下面人致以敬意,分明是自己夸自己嘛……” “我也是这个意思,哼,看着吧,看他能得意到几时,一会儿有他好看的……” “你这是要打草惊蛇?这么做,痛快是痛快了,可打不到他七寸啊……” “不打不行了,再让他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以后咱们几个老家伙就任他搓使了……你看看这些小年轻,现在都一个个服他服得不得了,不是我杞人忧天,只要他打一个暗示,不用他出手,这些小年轻就可以搞得我们焦头烂额,以后工作还怎么开展?啊?” 老干部丁也加入到他们之间的咬耳朵行列之中。他说:“是啊,没想到这‘娃娃书记’天天下基层,还能拉出一支铁杆支持者出来……现在形势堪忧啊,社会舆论暂时还维持以往的说法,说我们老干部是一笔财富,可我们这些老家伙呆在团委里,最后风头被这个‘娃娃书记’都盖过去了,舆论还会说我们是一笔财富?是一个包袱还差不多吧……所以,我也赞成现在就开炮,不然的话,以后县委安排老干部,就不是安置到团县委,要到下面公社去插秧施肥啦……” 老干部之间,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形成了共识,那就是不能让丁三坡再这样风光下去,要马上行动,即使敲不掉他,但这股锋芒必须马上把他给抹去了。 座谈会仍在继续,与会的基层团委书记,除了歌功颂德之外,倒也不是完全言之无物。比如说,倾桥公社团委书记顾高华就提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他说:“为迎接沈南县第九届青年团员代表d会召开,我们基层团组织也相继召开了团代会,进行代表选举工作。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因素,主要表现在某些不是非常优秀、突出的团员,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被选为代表,而那些一直在基层默默无闻奉献的优秀团员青年,反而名落孙山。团员们对此意见很大,有些已经反映到我这里了。请问丁书记,这一次代表资格初审工作,对于这样的团员代表,我们基层团委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们?” 这个话题很有爆炸性,顾高华的话音未落,会场霎时一片私语之声。很显而易见的是,这个问题不独倾桥公社存在,其他各个公社,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现象,而区别仅在于,顾高华把这个问题放到了阳光下。 老干部们相视而笑,都觉得反击机会即将来临。 丁三坡面无表情坐视团委书记们的交谈,在会场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才轻咳一声,说道:“高华同志的问题提得非常好。必须承认,社会是复杂的,我们的团员青年,随着时间推移,终究会面临到这样的一面。那么,我们该如何去面对呢?” 丁三坡轻抿了一口茶水,又继续不着边际说道:“怎样去评价一个团员青年的好坏呢?是不是有人为他打过招呼、递过条*子,这名团员青年就不是优秀的了、甚至是不够格的了?显然,持有这样的态度的同志,他自己本身的态度就不端正了……已故核心领导人就曾经说过,他也递过条*子、开过后门,因为这些人不是坏人嘛……” 老干部乙对老干部丙说:“可惜了,他倒是讨好了那些打招呼、递条*子的,要是一刀切全部清除出代表名录才好呢。” 老干部丙则说:“都一样,他这样说就逃得掉了么?” 老干部丁最起劲,摩拳擦掌说:“怎么样,该放炮了吧?你们来还是我来?” 老干部乙一直认为他在书记办公会上遭到了羞辱,闻言一甩手,道:“都别和我争,我今天就要让他好看,从此以后无颜在团县委立足。” 一直以来,团县委的老干部们都隐隐有以老干部乙为首的态势,而现在老干部乙决定亲自出面放炮,显然让其他老干部的热血沸腾了。 “好,你先来,我们做补充。”老干部们纷纷说道。 “三坡书记,我想说几句。”老干部乙举起手说。 “请说!” 老干部乙对着老干部甲努努嘴,道:“老李,你的材料呢?” 老干部甲憋红了一张老脸,期期艾艾说:“这,我,没有……” “叛徒!”老干部丁怒视甲,把身边的公文包打开,一份影印材料掷到了老干部乙面前。 老干部乙大失所望。影印材料,这些老干部手里人手一份。为什么老干部乙不问其他人要,而独独问老干部甲呢?不正是为了给老干部甲出一口恶气嘛。好吧,你要做好人,那就让我做小人。 ------------ 第112章 谁在讲原则 更新时间:2012-10-04 丁三坡含笑而视,丝毫都没有觉得老干部横插一杠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老干部们愈发窃喜,这出其不意的一击,看他如何来招架。 “哎,”老干部乙叹息一声,然后把对老干部甲的深深失望埋藏在心底,重新振作起精神,把手里的影印材料甩到丁三坡面前,拍拍桌子,严厉地质问道:“那么,请问丁三坡同志,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啊?一个高小毕业生,伪造履历,改成了七四届高中毕业生,并以此为钻营,在填写了入团表格不足一个月之内,接连获选公社、县的两级团代会代表,且被违规提拔为公社团委副书记。同志们,试问,这样的团员青年,还能称之为优秀吗?我看,岂止是优秀,简直就是我们青年团沈南县委员会的耻辱!” 在一片惊愕之中,老干部乙端起茶杯,吹了吹杯中的浮沫,又重重把茶杯往桌上一顿,问道:“同志们,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这个令我们感到耻辱、所谓团委副书记是谁吗?他,就是丁三坡同志的内弟,天昌公社的社员,刘洪民!” “你诬蔑……你血口喷人!”出乎大多数参与座谈会的书记们的意料之外,老干部乙一番义正词严地质问,没有把丁三坡激怒,却是让天昌公社的团委书记义愤填膺,激动之下不管不顾地跳起来,对着老干部乙大叫道。 老干部乙的意态更为悠闲,这回不吹茶杯里的浮沫了,改成拿着杯盖轻抚杯沿,在发出一连串“铿锵”之声后,再把杯盖放好,指着天昌公社的团委书记,对着众人介绍说:“大家请看,这位就是天昌公社的团委书记王水官同志……相信刘洪民同志被违规提拔一事,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吧?” 会场顿时散播着“嗡嗡”地嘈杂之声,大家伙既感到震惊,内心深处反而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都说干部是公仆,要为人民服务,亲戚朋友也是人民的一员,没理由为别的人民服务了,独独漏掉自己的家里人吧? 当然,震惊与理所当然之后,失望也是免不了的。总以为新来的团县委书记与众不同,然而,这样的印象才维持没有多久,现实又给了他们当头棒喝――没有不一样的干部,只有隐藏得深与浅的干部。 丁三坡虚按着双手,待嘈杂声歇下去了,才道:“有关刘洪民同志被违规提拔为团委副书记一事,事先我是知道的……”嘈杂声更盛,丁三坡却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上个月,我还在临海大学里准备论文的时候,收到了刘洪民同志的一封来信。在信中,刘洪民同志向我表示了感谢……看了信之后,我连夜赶回团委,翻阅了部分文档,这才发现,团县委已经批复同意了天昌公社团委上报的人事安排。这件事,事关干部提拔使用,荣国与思纬二位同志,事先不向我请示,事后也没向我汇报,一直到现在,荣国与思纬二位同志也没有谁向我通个气……” 秦荣国涨红着脸插话说:“我们知道这位刘洪民同志是丁书记您的内弟,为了怕您为难,所以就饶过你,直接做出了批复……” 看到团县委的三位书记互掐了起来,老干部们止不住的兴奋。什么干部年轻化,年轻就是嫩,一点小手腕,就能让他们小年轻吃不了兜着走,年轻化,也不过如此嘛。还有,那个丁三坡不是能言善辩吗?看吧,再狡辩,也改变不了你的内弟安坐于根本就没有资格坐的位子。 丁三坡对着秦荣国点点头,说道:“我就知道是这样子的情况,所以,第二天,我就搭车回到家里,跑了一趟岳父家,做通了刘洪民同志的思想工作……这里,是刘洪民同志亲笔书写的辞职信,一封是恳请辞去团委副书记,另一封是团代会代表,同时,我认为,刘洪民同志的自身条件有限,本身又无特别突出的贡献,其入团程序本身即属违规,所以,责成刘洪民所属团支部做出不承认其团员身份决定。 在这里,我要感谢天昌公社的团委以及各团支部,他们对于我这一建议非常认同,且极其支持,在国庆放假期间,他们放弃了休息时间,召开了支部会议;当天,王水官同志即召集了在家的公社团委委员,批准了支部所做出的决定……这份决定报告现在就在我这里,今天一大早刚到上班时间,王水官同志就把决定报告交给我,而我,已经在这份决定报告上签字同意!同志们可以传阅一下。” 报告还没开始传阅,会场里就响起了掌声。丁三坡再双手虚按,会场霎时寂静无声。 “在这里,我还要感谢陆根初同志(即老干部乙),这件事情,若不是根初同志当场提出来,我是羞于提起的,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嘛,呵呵……” 底下附和着一片笑声。这片出于善意的笑声,听在老干部耳朵里,却火辣辣地觉着脸蛋生疼,仿佛是在被当众打脸似的。 “三坡书记……”老干部甲忍不住叫了一声。 “哦,老李同志,请说。”丁三坡含笑说。 “这件事的起因是这样的,基层在选举团代会代表的时候,我了解到三坡书记的内弟正是适龄青年,所以,就想着,是不是为领导解除后顾之忧……” 丁三坡收去了脸上的笑容,尽管看起来有些严肃,但还是尽量使之不那么古板。 “请继续,老李同志。” “是,三坡书记。我打电话给天昌公社的领导同志,公社领导十分重视我这个提议,然后就安排了下去……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在这里,我要向丁书记检讨,我犯了主观主义错误,在没有深入了解丁书记为人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把自己的想法等同于领导的想法……请丁书记给予批评。” 老干部甲这么一承认,实际上就是变相承认此事是他们老干部全体“智慧结晶”。此事的过程虽然没有记录在他送交给丁三坡的检讨书上面,不过,在今天当众说出来,也不容易了,毕竟才被当众骂过“叛徒”,不是么? 老干部乙打着哈哈说:“事情也是情有可原嘛,领导也有领导的追求,要是一个领导,没有了任何追求,那叫我们下面做事情的,怎么开展工作?做事没有方向了嘛。” 下面一阵哄笑声,明着好像也是在附和老干部乙,实则,大多数团委书记,心里都在暗骂老干部乙忒不要脸,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话全都让他说尽了,合着就他一个人正确,当别人是什么了? “我看,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都说开了,我们也能够理解。就是我觉得,刘洪民同志不承认其团员身份,处理似乎过重,要不,下不为例?” 老干部们纷纷附和,觉得下不为例好。说老实话,像刘洪民这样的事例,在整个沈南县此次团代表选举中,并不是个案存在,虽不能称之为“有相当一大批”,可老干部们也知道,光是他们往下面打招呼的,就不止是一例两例了――至于刘洪民身上所发生的是怎么一回事,每个人心里都明镜似的,亮堂着呢。 丁三坡看到有这么多人赞同所谓的下不为例,淡定之色终于不再保持。他敲了敲桌子,安静下来之后,用极其郑重与不容商议地语气说道: “一直以来,广大人民群众都秉承着这样一种观点,一说起老干部,就是有原则性,而年轻干部呢,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有灵活性,其实就是在骂年轻干部不讲原则嘛。我今天在这里,就是要告诉大家,我丁三坡,是讲原则、并敢于坚持原则的,以后,凡是在我面前,别来下不为例这一套!” ------------ 第113章 艺术展示课 更新时间:2012-10-05 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霎时,雷鸣般的掌声再度在会议室里响起。接着,有人开始起立鼓掌,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对书记丁三坡同志的敬意。而站姿就好像会传染似的,更多人加入到了立正喝彩的行列,以至于到最后,只剩下孤零零几位老同志,还安坐于自己的雅座之上,其行为,与周遭的一片是显得如此地格格不入。 所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不是每一个干部都敢于像丁三坡这么拍桌子大谈原则,也不是每一个干部敢于当众说“别和我来下不为例这一套”。而要说出这些大道理,其本身亦要有与之相称的立身之正。 青年人都是有梦想的。他们梦想自己的领导是能吏,带着他们干出一番伟大的事业;他们更梦想着自己的领导是清官,蔑视贪污、抗拒腐败,为民撑起一片青天。而现在,他们看到了、听到了、也感受到了,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激动、不雀跃呢? 立荣公社前来参加团委书记座谈会的沈金花,四十好几的农村妇女,也热情洋溢地要求发言。沈金花已经是公社党委宣传委员,另兼任团委书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金花这位女同志并非专职团干部。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兼职干部,听完丁三坡书记的讲话,也是激动异常。她说:“同志们可能都知道,丁书记是我们立荣公社的前社员。这次公社团委曾有提拔丁书记的亲兄弟担任专职团干部的想法,丁书记当场说,只要他在团县委书记任上,丁五坡――也就是丁书记的亲弟弟,他休想进入团干部序列……” “好!”喝彩之声伴随沈金花的话音,紧接着,更热烈地掌声将座谈会气氛掀至高潮。 老干部们面面相觑,暗地里俱都顿足不已。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丁三坡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这么彻底。在他们老干部还在纠缠于刘洪民团委副书记身份,是否符合组织原则的时候,丁三坡却已经从根子上把这件事情的苗头给掐灭掉了。要知道,免去团委副书记,需要公社党委通过;团代表资格,下级若不同意,可以直接交由团代会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决定。以上两项,都意味着老干部及其周边势力可随时予丁三坡以反制。而现在呢,直接一步到位,就连团员都不是了,端的是干净利落,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且这样的操作,彻底瞒过了所有的有心人,最后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其整个过程,不客气地讲,给他们这些饱经世故的老干部们、深刻地上了一堂斗争艺术展示课。 完败啊,事情到了这一步,老干部手上已经没有任何牌可打,就看丁三坡如何出招、他们又是否能接下的问题了。 果然,在老干部们惴惴难安之下,丁三坡已经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了。他说道:“通过这次刘洪民的事情,使我意识到了,我们的团员代表,是不是还存在有‘张洪民’、‘李洪民’呢?对此,我表示不容乐观。那么,有同志可能就要问了,团县委,该以哪些措施、何种方式,来预防近似事件发生呢?对此,我有一个尚不成熟的建议,是不是由团县委抽调精干人员,组成团代表资格初审工作队,深入到基层第一线,实地调查各候选的团代表。不管是打招呼的、写纸条的,在工作队面前,一律人人平等。同志们看怎么样?” 厉害啊……老干部乙浑身充斥着无力感。下派工作队,去?还是不去?老了老了,难道说,这把老骨头还要下乡去遭罪?没这份激情了呀……而不下去的话,团代表资格审查就失去了话语权,此外,还涉及到一个用什么样的借口请假的问题――这个倒是不难办,请病假、请长病假…… 这个娃娃书记不简单啊,曾经放言三个月让他滚蛋,临了,对方熬过了三个月不说,事毕之后,滚蛋的反倒是他们这些老同志。 三坡小儿,咱们走着瞧! 老同志乙拂袖而去,余者皆心怀忐忑,却终究老不起面皮,当着丁三坡的面,旁若无人说走就走。 座谈会最终开得很成功,其最大成果,就是提出了团县委下派工作队进行团代表资格初审。工作队的意义,在于从根本上否定了那些“打招呼团员”、“递条*子干部”、“后门团代表”,而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步,起因则全在于团县委书记其本身就立身极正,自己的小舅子连团员身份都不予承认了,其他的招呼、条*子、后门,还有什么话可说。 座谈会的会议纪要很快就被整理出,连同上月末的团县委书记办公会纪要,以团县委文件形式下发至基层各团组织,同时一起报送县委办。 县委办很重视团县委的两份会议纪要,县委常委会审阅并批准了团县委书记办公会以及座谈会的会议纪要。两份会议纪要合并在同一份县委文件中下发,县委同时在文件中明确规定,要求各公社党委、县直机关党委等部门,配合团县委工作队,进行团代表资格初审工作,初审工作需本着实事求是原则,若有违规之处,发现一个、处理一个,县委绝不姑息。 县委文件一经下发,举县哗然。团县委单独把会议纪要下发,只能够对下级团组织进行指导,而一旦以县委文件下发,那就意味着,团代表的初审,不再只是团委系统一家子的事情了,现状则是,对各公社、县直机关各单位都具有了约束力,这其中,配合是一方面,关键是那些打招呼、递条*子、开后门的经手人,很多人其中就是党委与县直机关单位、甚至是县委各部门的,现在文件一出,是收手呢?还是硬挺着预备接受县委的处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丁三坡固然在青年团员中,声望如日中天,然而,在广大的干部群体中,反响却不那么正面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沽名钓誉啊,假作清高啊,总之就是一句话,这丁三坡就不是个玩意儿。 团县委的老干部终于等到了迟来的认同。然而,现实却是无情地,现在时期,固然是与全县广大党员干部团结在一起、勇敢地与丁三坡斗争的时候,可是,团县委的工作队组建却已迫在眉睫。老干部们忽然发现,他们要么以请病假回家的方式与丁三坡斗争,要么就背上背包、到农村的农田里和丁三坡做更艰苦卓绝的斗争。而不管哪种形式的斗争,事实上,却只能使他们淡出团县委核心层。 不服不行啊……老干部尽皆感慨。好在来日方长,斗争也不急在这一时。 老干部们也曾经幻想,当他们集体请病假的时候,丁三坡会否因为工作队抽调不出人手,只能低头上门向他们赔罪。只不过,这番想法的愿望是好的,真实的现实却是残酷无比。丁三坡在所有的病假条上大笔一挥,无有不准。至于说人手,老干部们似乎忘了丁三坡还身兼有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一职,尽管至今仍属于挂职,但若是到县政府办公室借调一些人手,那还是办得到的。 再说,县长柳非也是极其支持丁三坡的工作,对于丁三坡能够坚持原则,实质上柳非是非常赞同的。所以说,即便有很对丁三坡不满的,也照样有很满意丁三坡的工作成果的群体。而令人丧气的则是,满意丁三坡工作的,往往都是沈南县的上层。这就牵涉到一个很朴素的道理,上层人物,要安排人,怎么会可怜兮兮到、要打主意打到乡镇团干部这种最没有干部含金量的职位之上…… ------------ 第114章 胜利的大会 更新时间:2012-10-05 所有有关丁三坡的正面的、以及负面的评价,最终亦难免流传到丁大力的耳朵里。沈南县就这么大点地方,丁大力又是立荣公社大院的常客,反过来说,丁大力想要不知道这些评价反而是难事了。 对于父亲的做法,丁大力有自己的想法。为此,在丁三坡偶尔回家休息的日子,丁大力专门与父亲谈起了这个问题。 丁大力说:“爸,现在公社里有相当一部分干部,谈起你的时候,都说你‘犯不着’,或者说‘没必要得罪人’,我也觉得是这样,你和老干部之间产生矛盾,就像之前那样,埋头下乡就是了,就几个月的时间,又不是长做下去,真的没必要这么做。你要知道,在一个机关里,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做的,把人得罪完了,就一个不合作态度,有的你头疼的时候。” 丁三坡则不同意丁大力的说法。他说:“你爸我还年轻,在对我的使用上面,我想,县委领导无非是因为我年轻,有朝气,再加上这一次的表现,那就是有冲劲,这些特点正是老干部们所欠缺的。同时,你也说得很对,一个单位,事情不可能都由一个人来做,所以,我也着力在培养团干部。但是,培养干部不能指望他们老干部吧,这一点上,老干部们他们自身其实也要认清楚形势……这一次,天昌公社的团委书记王水官的表现就很不错,说一句俗套的话,落实团县委指示不过夜…… 旧秩序一旦被打破,新秩序就要马上建立起来。这话对于你来说可能太深奥了,不过,力力,爸爸请你想一想,如果爸爸把天昌公社团委书记王水官同志提拔为团县委常委,将来再提拔到公社党委委员,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对,王水官在违规提拔洪民一事方面,其实是负有主要责任的,可这又怎样?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迎合我嘛……提拔他,就是给大家伙一个信号——原则,我丁三坡会坚持;人情,我丁三坡同样也会认下!丁书记可以不承认自己小舅子的团员身份,可违规提拔刘洪民同志的团委书记,丁书记反而会狠狠地使用、狠狠地提拔!” “爸爸,你太狡猾了……” “臭小子,有你这么说自己老子的么?”丁三坡笑骂一句,又有些感慨说:“柳县长曾问过我,对于自身的定位问题。我的回答,即使称不上清官,也要给人以讲原则的形象。” 丁大力苦笑连连,老头子做清官,做儿子的还当个屁的衙内。可同时,丁大力又隐隐觉得身体里有热血在涌动,试想,如果自己只是小老百姓一枚,也渴望着有更多的清官吧。 “可是,清官往往都寸步难行啊……我看,柳老头子会说老爸只想着洁身自好。” “咦?臭小子有一套哈……”丁三坡大为讶异,随即释然,儿子身上让人惊讶的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桩。 “差不多就是这样子了……柳县长说,工作中,对待同志的错误,应该一分为二的看待,眼里要尽量容得下沙子,同时,要多考虑对方的利益诉求……不可能你自己做清官,身边人都跟着你一块儿倒霉吧,这样子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嘛……”丁三坡有选择地把柳非传授给他的机宜说了出来,一方面是为他一系列动作做注脚,另一方面,却有着想听听儿子有什么建设性看法。 丁大力不以为然道:“柳老头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我估计,这话也不是他的原创,多半是他的老大哥给他面授的为官之道,现在只不过一转手,批发到你手里而已。对了,王水官的使用,是你的独创还是柳县长的支招?” “你太小看你爸了……”丁三坡意味深长说。 “那就好……”丁大力以同样的意味深长做回应。 经过工作队紧张而富有成效的初审工作,沈南县400名团代会代表终于涅槃似的出炉。第一份代表名单,被淘汰掉的达到了六百九十一名,除了年龄与团龄这两条硬框框之外,主动提出辞去代表的亦不在少数。而这么一来,代表名额若不足四百,浪费掉了又觉得可惜,是故,在工作队辛苦走访之下,一批德才兼备的青年团员,同时被补选为团代会代表。当然,这部分优秀青年团员,最大感激的,莫过于团县委的书记丁三坡同志。 新名单的产生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毕竟,曾经非常关注的干部们,在自己所关心的人退出代表名单之后,也实在找不出再去关心的理由。不过,丁大力却是从中发现了一些不一样之处。譬如说,天昌公社被补选如团代会代表的人数,占整个沈南县各个公社之首。而丁大力有所不知道的是,天昌公社补选出来的团代会代表,无一不是在丁三坡的慧眼之下发现的。那么就来试想一下,这部分被提拔的代表,心里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的团代表资格,实际上是顶替了丁书记他老人家的内弟……怎么样?高尚吧?伟大吧?崇高吧? 看来,布局得很顺利啊……丁大力研究了名单之后开心的笑了。 几乎是在工作队进行初审工作的同一时间,团代会的筹备工作也同样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十一月二十一日,青年团沈南县第九次代表d会如期在东方红影剧院召开。 这一次团代会召开地非常隆重与热烈,县领导到会人数之齐整,也是历届之前所未有的。 丁三坡尽管在第八届团县委的书记任上,只短短工作了几个月时间,然而,他毕竟还是团县委一把手,所以,八届团县委的工作报告理所当然地由他来宣读。 柳非同样坐在主席台上,听着丁三坡抑扬顿挫的文字,很是满意地频频点头。柳非在想,县委当初对丁三坡在团县委工作的定位,只是作为过渡性的人物。之所以放在换届时期过渡,无非也是县领导为丁三坡增添政治资本的想法。只不过,丁三坡还是给了他以及县委一个意外的惊喜,过渡性的团委书记,工作之细、之扎实,以及他的一系列工作成绩,却要远远盖过于他的前任。 看来,把丁三坡这位同志要回来是要对了!柳非愈加自得地想到。 根据青年团核心机关组织部下发的有关选举的“暂行意见”,县一级团委,可选举产生常委七至十一人,常委会一般应由团的专职干部组成。正、副书记则不超过常委半数。这么一算的话,团县委九名专职干部已经满编制,一名借调干部暂不占干部编制,若需要选举产生最大数字十一名常委,那么,第十一名常委似乎只能从基层团组织中选举产生。 最终,在所有基层团组织干部翘首以盼之下,天昌公社团委书记王水官同志,出人意料地当选团县委常委。当然,名义上,这个名额是在同级党委(县委)领导下所产生的,丁三坡只是主持酝酿并推荐——然而,这其中所蕴含了什么样的实际意义,相信每一名团干部,心里都明镜似的。 团县委正、副书记的选举是等额,尽管这一形式有悖于差额选举的“暂行意见”精神,不过,该精神同时也指出,若是酝酿充分,意见且完全一致,“候选人也可以不多于应选人。” 丁三坡、秦荣国与沈思纬三位原正副书记的当选毫无悬念,老干部甲的当选则再度令人大呼看不懂……在团机关里都流传有这么一种说法,老干部甲是最早向丁三坡发起挑战的,但同时,也是败得最早、最彻底。他的当选,只能被人解读为“错误路线代表”的当选。也有人说,老干部甲曾在座谈会上检讨,所以取得了丁三坡的谅解。而死不悔改的老干部乙,看吧,副书记明明还可以再增加一个名额,可这一届新当选的团县委,还就只设三名副书记。 于是乎,丁三坡的声望一时无两。这种声望不但在团员青年当中,以及县委大院一号楼的二楼团办,就连走在县委大院之中,所到之处,也都是充满了热情地问候声。 ------------ 第115章 又到转凉时 更新时间:2012-10-06 团代会召开完毕之后,丁三坡又回到了临海大学,毕竟他还要论文答辩。这关系到丁三坡能否拿到硕士学位,虽说丁三坡一直以来都很努力,可凡事就怕出万一,不是么? 对于丁三坡来说,此次团代会意义重大,团县委一把手的地位愈加稳固,很多重大的事情,沈南县与临海大学都是书信沟通,效率虽有降低,但对于团系统来说,本身也没什么太过重大事情需要当机立断,丁三坡的遥控指挥倒也没出什么大的岔子。同时,青年团干部,都愈发地认同丁三坡,这是一个极好的现象,为他以后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人脉基础。 不过与丁三坡的收获满满相比,对于丁大力来说,这次团代会几乎没有任何的意义,他还是团县委书记的儿子。除此之外呢?没有了。 以上纯属丁大力的吐槽之语,真正变化当然有,那就是随着时间推移,丁三坡与柳非相约的团系统半年适应期,至此已接近尾声。照丁大力估计,当丁三坡再次跨出临海大学,即可能是父亲去天昌公社上任之时。 真的要开始大干了呀!丁大力也开始忙了起来,忙着为父亲规划。 最近一段时间,丁大力一直在设计一款羽绒服。之所以想到要设计这样一款服装,深秋的来临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却是力争以羽绒服这款产品,为父亲的从政之路打开一个突破口。 八十年代初期的时候(1980年),滑雪衫开始在国外走俏,并迅速风靡我国。这款产品一改国内以往服装颜色的单调灰、或军装绿,以时尚动人的大红、明黄、天蓝、粉绿等色泽,一下子就吸引了几乎所有男女老少的眼球。为此,造成唯一的后果就是,魔都的商业第一街上,规模最大的几家百货商店里面,滑雪衫这款产品根本就不够卖,每天都有排着长长队伍的消费者,手捏货币,欲购而不得。 丁大力清楚地记得,哪怕是这样一款季节性单一的滑雪衫,即使在九十年代初期,许多乡镇服装企业、包括以后的立荣乡许多服装厂,还在以此作为主力生产的拳头产品。甚至于从九十年代再一直往后推移二十年,以羽绒填充替代腈纶棉的滑雪衫,照旧是冬季大多数人的第一选择。 当然,丁三坡要想一上任,就上马羽绒服项目,这显然是有难度的,其主要表现在于资金、面料、原材料的难题,还有工人以及高素质的企业的管理人才,方方面面的障碍,并不是说有了热情就能够办得成事。这就好比某电视剧台词:钱不够,演员未定,剧本暂无…… 好在丁大力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一经实施,且运作得当,应该可以迅速解决以上的困难。 这一日,下午放学回到家里,丁大力又开始拿着缝纫剪刀,在平铺的回纺布片上面裁裁剪剪。裁缝手艺并非丁大力的专长,而目前为止,有关羽绒服项目的意图,丁大力也并不打算说与人知,所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摸索。在摸索过程中,失败是难免的,而丁大力也并不气馁,反而暗自鼓励自己,纯当是练手,至不济,长大后还可以在服装设计界混口饭吃。 回纺布是将破布打烂,再重新纺成纱并织成的低档布,手感无限类似于解手所用的草纸,酥酥的。因为价格便宜,且购买无需布票,老妈也就由着丁大力瞎捣鼓了。只是,让丁大力觉得奇怪的是,每次当他在做裁剪活的时候,丁五坡却总是像电线杆子似的立在丁大力身边,一开始的时候还对侄儿的不干正事颇有微词,觉得大好光阴不去割兔草,简直就是在犯罪。然而,时间长了之后,丁五坡倒是不说什么了,反正,只要丁大力在干裁剪的活,小叔总是雷打不动地或站、或坐着观摩。 丁大力裁剪了一会儿,觉得眼花脖子酸了,才放下剪刀。“小叔,你放着大好正事不干,每天都来看我不务正业,婶婶就不数落你?” 小叔现正与婶婶“非法同居”,反正,这二人,除了还没有登记以及办喜事,其他与正式夫妻一般无二了。正是因为这样,丁五坡才得以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好多事情都由婶婶接手过去了嘛。 “你婶婶?她呀,没事的时候翻一翻存折,看看上面的数字是不是真的,除此之外,什么事她都不关心。”小叔这话说得挺自傲,也亏他能够用人不疑,丁家一门三户,养兔收入的总存折是他亲自保管的,而他自己的单独存折,却已经放在傅春红那里了,为此,爷爷奶奶曾说过他几次,可惜完全没有效果就是了。气得奶奶曾有一次偷偷对着丁大力发脾气,说白养了小五几十年了…… 为此,丁大力对着奶奶发誓,他长大以后,宁愿把存折给奶奶保管,也不给婆娘……奶奶这才转怒为喜,只不过,按照前世的命运之轮来推算的话,奶奶估计是等不到丁大力娶媳妇的岁数,这又让丁大力在发誓完了之后黯然神伤了良久。 丁大力与小叔有一阵没一阵闲聊着。说着说着,丁三坡忽然说:“力力,小叔觉得吧,养兔子好是好,就是来钱模式太单一了,现在不都在提倡多种经营吗?力力,你给小叔一句老实话,是不是你又有新的来钱门路了?” “原来如此啊……”丁大力这才恍然,难怪呢,每天都这么好兴致来看我裁剪回纺布,看来小叔这脑子挺机灵啊。 “小叔,我纯粹是好玩来着……”丁大力不是不信任小叔,这几年,家里的兔毛收入,丁五坡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年终分红的时候,也严格按照当初约定的三股开。再说,当初赠送长毛兔一事,丁五坡其实也是做出了牺牲了的。 既然如此,丁大力就应该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丁五坡才对。然而,丁大力却有着自己的顾虑,小叔想要有更好的发展,他也乐见其成,同时也不介意推他一把。可问题是,现在还不是放开手脚大干的年代啊,以丁五坡的赚钱热情,只要有好的赚钱项目,即使是违反政策,恐怕他也敢于偷偷在私底下大干一番――而这,正是丁大力最大的担心之处,举凡丁五坡之事,很容易就牵连到丁三坡身上。 丁大力琢磨良久之后才说:“小叔,你要是信得过我,那就把钱准备好,年尾的时候,我两个师叔,和师兄师姐,会来看望我师父。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和他们谈谈。” 丁五坡大喜,说道:“好小子,就知道你又有什么门路了……成,我回去和你婶婶说一声,什么时候他们来人,我什么时候把钱取出来。” “不急,可能还要和他们谈判。”丁大力笑着说。所谓谈判,当然是涉及到其中的利益分配问题。丁五坡早不是淳朴的农村青年了,这点门道一听就懂,当即也赞同说,亲兄弟也应该明算账,是应该谈一谈。 叔侄二人正说着的时候,丁五坡忽然想起一事。话说天渐渐转凉了以后,又到了一年一度生产队里“抄沟底”的季节。说起来,丁五坡至今记忆犹新,他们家最开始养兔子的启动资金从何而来。 “力力,最近几天和小叔摸一摸沟底怎么样?”丁五坡倒不是又要贪图那几个卖甲鱼的小钱。“省农科院里、你那个孙伯伯,咱们得拜访拜访他,老是从他那里占便宜,你小叔我心里总不舒坦啊……这一次抓几只肥一点的甲鱼,再买条好烟,弄几瓶好酒,也算是咱叔侄俩的一点心意。” ------------ 第116章 小叔心太野 更新时间:2012-10-06 这话说得也在理。对于孙伟超这个人物,丁大力一度还真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上个月的时候,忽然又收到孙伟超的来信。在信里,孙伟超介绍了江南省的西德长毛兔繁殖扩群现状,总的来说,成绩突出,问题不少。省农科院通过三年多的跟踪研究,发现主要问题是国产化的西德长毛兔,产毛率与进口长毛兔相比,下降了有百分之二十左右。造成产毛率的下降,固然有环境等方面的因素,但是,饲料的搭配却占了大部。国内的毛兔,以青饲料为主,也即是割草喂养,而国外,却有严格的饲料配方。在来信的最后,孙伟超也没有隐瞒,把他们农科院最新的研究成果,西德长毛兔的最佳饲料配方照抄了一份。 这份人情太大了,哪怕今年的兔毛是国家保护价收购,兔毛价格较之前两年有所下降,但若是考虑到明年兔毛价格上扬,这份配方的价值就愈发地凸显了。 丁大力于是说:“对,这份人情一定要还。” 实际上,还这份人情,归根结底是需要丁大力来落实。丁大力倒也有这份觉悟,吃完晚饭,找了沙子在河里倾倒,以期能在理想的位置吸引甲鱼来此冬眠。完了之后,又和小叔一起到师父家里看了一会儿电视。 罗老锅家里最近不缺少电视迷们,老人小孩都有。不过,这里边毕竟亲疏有别,丁大力来玩,师父总是为他留有最佳看电视位子,就是丁大力不太喜欢看电视罢了。看完了电视,丁大力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从师父手里要走了几张侨汇券,为的是拿着侨汇券到省城的华侨商店购买一些紧俏的物资。 隔了几天,生产队如期组织了人手开始在一些河道抽水挑淤泥肥田。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大展身手的时机,丁五坡显得很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家里一穷二白的时候。 吃完晚饭,天完全黑下来了之后,丁五坡叫上侄子,带着粪桶就出了门。 今晚的月亮很圆,走在田间,人影拖得长长的。叔侄二人来到自己责任田边,开始他们的捕捞事业。 三年了,甲鱼找沙子冬眠的坏习惯还是没能改掉。是故,这一次,丁五坡的收获照样满满的。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一粪桶足量的甲鱼,送人或者自己吃都够了。 丁五坡和丁大力叔侄二人都是好久没有晚上出门了,偶尔出去一次,这心就野了。回到家,把收获到的甲鱼往家里一放,丁五坡就提议,晚上再出一趟门,抓几只麻雀。丁大力一听,口水就下来了,麻雀啊,油锅了爆一爆,怎一个香字了得。 “成,小叔,听你的!” 于是,叔侄二人再度出门。这一次,丁五坡干脆就骑了自行车,丁大力则坐在后面的书包架上。 一开始丁大力还没觉着什么,可过了一阵子就觉得不对劲了。丁五坡的自行车一路往北,骑过了荣北大队的地界,车子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眼下,叔侄二人已经进入卢园公社地面,再往西北方向的话,就是婶婶娘家所在的卢西大队了。 丁大力就问:“小叔,婶婶好像在你家啊?” “是……不过,春花她也想出去抓几只麻雀……” 丁大力久久无语,小叔带他出来,就是为了在婶婶面前打掩护吧。 “在一个月色温柔的夜晚,姐夫带上小姨子,一起到野外抓麻雀?踏马的小叔你也太有创意了吧。” “说话注意点,我妈又是你什么人?啊?” “哦,对不起了,小叔。”话是这么说,不过,丁大力还是深深地鄙视了丁五坡,“我鄙视你,小叔。” 丁五坡又骑了一段时间,远远地,一座一米多宽的石桥出现在视线之中,过了石桥,转过一片树林,再有三四百米距离就是婶婶的娘家了。 在路上的时候,因为有很强烈的盼头,丁五坡骑车也很卖力。真正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反而有脱力的迹象了。 在丁五坡的强烈要求下,丁大力只能下车步行,而丁五坡也跳下自行车,推着车子朝石桥方向走去。 人还没到石桥上的时候,丁五坡忽然像是被注射了兴奋剂,自行车随手往地上一放,撒开两条腿奔过石桥,朝着树林方向跑过去。石桥很窄,且没有护栏,平时人行,都是小心翼翼地,但在今晚,丁五坡却根本没有考虑到桥的问题――而在月光下,两条人影正在树林边拉拉扯扯,哪怕是在夜里,也能够分辨得清楚,两条人影正是一男一女。 丁大力摸了摸后腰,然后也快步前进。 冲得近了,丁五坡也看清了,女方正是自己的小姨子傅春花。 “畜牲!”丁五坡不敢大叫大喊,这里的宅子虽然不能算密集,可也拢共有十几户人家,万一张扬出去,与女方名声总归有碍。故此,低骂一声之后,赶紧施展一招“亢龙有悔”。 可惜丁五坡判断敌情错误,这条亢龙一点都没有悔过的意思,不但不逃跑,反而松开了傅春花,拧着丁五坡一条胳膊就势一扭,紧接着膝盖重重顶在丁五坡的侧臀。 丁五坡是家中幺儿,自小在家,家务活就少干,再加上读书一直读到高中毕业,农活干得也少,与一般的农户比较起来,算是力气比较小的一个。这么一来的话,偶尔与人交手过招,架势倒是向来挺足,就是不经打,一碰就倒。 今天的情形差不多也是这样,几乎就是往常的翻版。那行凶之人放倒了丁五坡之后,犹自不罢休,对着已经倒地的丁五坡一连踢了两脚,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关键时刻,丁大力赶到了现场。 “不要脸的贱人,连小破孩也勾搭,真踏马的贱!” 那人看清楚丁大力的样子之后反倒放过了丁五坡叔侄二人,转而又要去找傅春花。 丁大力也看清楚了那人的样貌,一呆之后来不及想别的,别在后腰的菜刀“呛”的一声抽出。 一道墨染过的痕迹在月光下一闪而逝,“嗤……”棉布、绒线、腈纶被相继割裂的声音,在无人的静寂之夜,是如此地刺耳。 丁大力的菜刀收起的时候,旁人才看到行凶那人的后背,被刀锋割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里外衣服以及毛衣尽被割裂,露出了裂口白花花的绒棉、以及同样白花花的五花肉。 那人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似的,就此停下脚步顿足不前。而这时,丁五坡也缓过气来,从地上爬起来,怒冲冲叫道:“力力,宰了这个王八蛋!” 吓傻了的傅春花一听见是丁五坡的声音,哭叫着绕过那人,一声“姐夫”,就此扑在丁五坡的怀里娇*啼不已。 丁大力却是有苦说不出。这人虽然可恶,而丁大力却知道,他正是前世的时候,小叔的连襟兄弟、傅春花以后的丈夫,同样是卢西大队的社员,名叫王小忠。说起来,这位也是有名的醋坛子,前世的时候,当他风闻妻子出轨流言,曾纠集了村里的一帮子壮汉,带上锄头、扁担等家什大闹乡政府,很是搅出了一番风雨。 如果把前世与今世的轨迹核对起来的话,王小忠估计与傅春花有了婚约,至不济,恐怕也已经媒人介绍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趟出手难免有了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后果则很难预料。 王小忠的身子僵直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身上也没有受到刀伤,总算缓过劲来,慢慢地转过身子。 ------------ 第117章 傅家难言事 更新时间:2012-10-07 丁大力甩了甩手里的菜刀,很无奈地说道:“你走吧,我不想伤害你……” 话音未落,王小忠已经嘶吼一声,状若疯汉似的对着丁五坡与傅春花的方向扑过去。 丁大力暗叹一声,脚下一勾,脚尖不偏不倚踢在王小忠的胫骨,右手反握,菜刀刀把子在王小忠腰眼部位这么一捅,行进中的王小忠冲势就此一顿,痛叫一声,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然后摔倒在地上。 丁大力不再去管他,回过身去对丁五坡说:“小叔,去见见傅爷爷傅奶奶吧。” 傅春花却窝在丁五坡怀里哀求道:“姐夫,别把我送回家……爸妈肯定会让我和王小忠好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丁五坡也知道了被侄子弄倒在地上的,究竟是何许人。带着一种复杂地目光看了看王小忠,丁五坡蓦地一咬牙,说道:“走,姐夫带你去找你姐。” “小叔……”丁大力准备劝劝小叔,哪知丁五坡却梗着脖子问道:“力力,你帮不帮小叔?” 丁大力还能怎么说?说什么? 三个人骑一辆自行车比较困难。老爸丁三坡倒是有这个能力,有时候去外公家里,都是丁大力坐自行车前面三角档上,刘美丽坐后面的书报架。可丁五坡却没有这份能力,打架不行,骑车也不行,所以,三人只能推着自行车慢慢磨蹭。 半道上的时候,丁大力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姨,你和王小忠有婚约了没有?” 傅春花的心绪本来已平稳了许多,丁大力这一问,又勾起了伤心事,垂泪说:“没有婚约……不过,爸妈已经收了他们家的彩礼……” “彩礼都收了,为什么还没订婚?”丁大力追问道。 “我不同意,所以就一直拖着……”傅春花说着,就偷偷看丁五坡的表情。 “哦……王小忠家境不差啊,老头子又是做厂长的,比一般人家可强多了。” 傅春花如梦方醒,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叫王小忠?” “你姐就快是我婶婶了,有些事我就多留了几个心眼……再说,小叔也很关心阿姨您。”丁大力临危不乱,顺便丁五坡给牵涉进去了。 傅春花一听说是姐夫在关心她,马上就没声了,然后就低垂着头,一路默默无语。丁五坡倒是想分辨来着,可侄子的话里话外,可供他纠正的余地并不太多,想了一想,干脆来了个低头默认。 丁大力正想着回去之后该怎么和家里人解释。这事吧,依小叔一贯的作风,最后想办法解决难题的重任肯定要落在他肩上,与其到时候被逼动脑筋,还不如现在先想清楚怎么应对,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女人真是件麻烦事啊……小叔怎么就会沾上了傅春花了呢?丁大力刚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就听见走在前面的俩人窃窃私语。其中有一句话,问的人比较有意思,回答的人也挺有意思。 女的问:“我哪点比不上我姐了?” 男的答:“我觉得配不上去你……” 女追男,果然只隔了一层纱…… 傅春花来到丁五坡家里之后,与乃姐又是一番抱头痛哭。傅春红自然是破口大骂王小忠不是个东西,对于丁五坡怎么就赶巧碰到了这么件事,却是丝毫不疑有他。姐妹二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之后,丁大力也暂时想好了该怎么安置。比较妥当的安置方法自然是让傅春花与丁五坡隔开。所以,丁大力对其安置是在自己家里,让傅春花和刘美丽做伴,而他则暂时搬到师父家里,反正罗老锅家有丁大力独立的房间,根本就不愁没地方住。 然而,只隔了一晚上工夫,第二天大清早,小叔的未来岳父岳母就到了丁五坡家里。同来的还有小叔的大舅子、唯一的大舅子。 刘美丽匆匆来找丁大力,说是丁五坡和丈人丈母娘争执得厉害,让他赶紧过去帮忙说和说和。丁大力嘴里嘀咕着,“让我一个小孩子去说和?”说是这么说,却还是赶紧过去。 最近一段时间正是农闲,生产队里有的是闲工夫的社员,丁家一大早闹了这么一出,丁五坡家门口早已经拥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丁大力来到人群外,高声叫道:“各位长辈,力力给您们作揖了……这是我们丁家的私事,麻烦你们都散了好不好?再给您们鞠个躬……” “是力力呀,力力的面子一定要给!”就有社员笑着说。一人作答,响应之人还不少,主要是丁大力嘴巴玲珑,社员就给面子。只不过,归根结底,这面子主要还是给丁五坡,毕竟整个生产队都拿了丁五坡的西德长毛兔,所谓拿人手短,既然都发话了,人群也就一散而去。 丁大力进去之后关好门,然后就看见小叔的大舅子唉声叹气,老岳父抽闷烟。男人要面子不吭声,女人就不怎么掩饰了。小叔的老岳母是主力,一边垂泪,求着小女儿回家,一边就诉说着,小女儿若是不回家,她哥就要被工厂开除了…… 听到这么个说法,丁大力也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简单的讲,王小忠以傅家大儿子进工厂上班为交换,与傅家女儿谈恋爱。这一交易获得了傅家父母的赞同,然而却遭到性格刚烈的小女儿的强烈反弹。只不过,听了一会儿之后,丁大力却又有所怀疑,傅家父母的说法,昨晚上是傅春花主动约王小忠上门,也就是说,丁五坡的小姨子在昨晚上,同时约了姐夫和准男友。 也是个有心机之人啊,搁古代,倒是挺适合进大宅门或后宫,没事装一装大肚子,顺便玩儿掐掐小婴孩脖子什么的…… 丁大力定了定神,挥去了不适宜的想法,问道:“傅家奶奶,现在你们二老是什么样的想法?我觉着吧,经过昨晚上的事之后,春花阿姨即使再委曲求全,最后嫁给了王小忠,她到了王家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幸福,说难听点,按王小忠的暴躁脾气,时间长了,难免会对春花阿姨拳打脚踢……难道说,这就是你们做父母所希望看到的?要知道,你们现在安排的可是亲生女儿下半辈子的归宿啊……” 这话可谓字字刀锋,割的小叔的丈母娘浑身生疼,仔细一想,还真的就是这么回事,这么一来的话,左右不是,顺了闺女就亏了儿子;反之,儿子顺意了,那也只是暂时的,闺女落不了好,往后的日子,恐怕还要波及到儿子在厂子里的前途。 丁五坡的岳母忍不住就要扇傅春花的大嘴巴,嘴里哭骂着女儿不孝,对不起傅家。然后婶婶也哭,抱着妹子求亲娘别打了,妹子也不想这样的…… 在这样的场合下,丁五坡也彻底熊了,他现在的希望都寄托在侄子身上,一个劲对着丁大力打眼色。丁大力就说:“傅家爷爷奶奶,我再说句公道话吧……现在再如何埋怨,都与事无补,咱们应该想一想,该怎样解决。事情是王小忠惹出来的,春花阿姨也是无辜、受害者,所以,我们应该想办法让王小忠知难而退,这样才能一了百了。” 婶婶她爹和大哥总算从沉默中振作起来。老人家看了看丁大力,迟疑地道:“你,小五他哥家的大侄子吧?” “是,我是小叔他大侄子……”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丁大力摇摇头,再次说道:“小叔既然决定了要娶婶婶,那这件事就是他的事,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你们先回去,别着急,最多三天,小叔一定会到你们卢园公社,把这件事解决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尾巴。” ------------ 第118章 西装墨镜男 更新时间:2012-10-07 尽管丁大力说得轻巧,但是,丁大力毕竟还是小孩子,哪怕他说得天花乱坠,傅家的老人家却仍是放心不下。丁五坡的岳母抹泪说:“他们王家人,一大早就来了七八个,要我们交人不说,还吵着要赔彩礼……这彩礼钱都已经买了砖木材料,准备给你哥盖房子,哪还拿得出来哦……这次可真要连房子都被人拆散架了哇……” “三天,三天之内,小叔一定会解决这件事……是吧,小叔?”丁大力推了推丁五坡,丁五坡就像刚做梦醒过来似的,猛地点头说:“对,三天……” 丁五坡这是被逼上梁山,未来岳父母家的事情,即使刚开始时不想担,到了这步田地,也得硬扛着肩膀担下来。再说,侄子的话总归要比较靠谱,都这么说了,总有办法解决,当下也拍着胸脯,硬着头皮大包大揽下来。 既然毛脚女婿说得这么肯定,岳父岳母临走时总算多了几分安慰。倒是丁五坡,当家里就剩下傅家姐妹的时候,心里还是没底,忍不住把侄儿拉到兔子窝边,问道:“力力,三天你让我怎么解决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叔,打架不行,力气也小……” 丁大力看了看猫在窝里吃草的兔子,恍然大悟,兔子可不就是专吃窝边草的么? “就没指望过你行。”丁大力心说你算有自知之明。“这件事我去找小舅舅出面,你只要出钱就可以了。” “出钱?什么钱?”说到钱的问题,丁五坡的警觉性马上就提高了不少。 “春花阿姨的彩礼钱,你总要拿出来吧,难道你也学王小忠,把你大舅哥家的房子拆了卖钱?哎,你开不了口也下不了手,可不就只能自己掏钱了不是?还有,你亲自走一趟王小忠家里,人手少了,你敢去么?对了,总要多叫上几个人……可你也不能让人做白工,一点好处都不掏吧?我和你说,我找我小舅舅,让他在他的堂兄弟中间挑上十个人,这十个人呢,一色儿的黑西装白球鞋,想想看吧,十名壮汉,统一的服色,一字排开站在你身后,还怕镇不住王小忠家的小鬼?” 丁五坡颇为意动,要是在昨天,傅春花退赔的彩礼钱让他拿出来,那肯定是不愿意的。可经过了昨晚上一事,尤其是傅春花满心哀怨责问他,为什么选了姐姐不选妹妹,事情就已经很明朗了,傅春花有这么一出,可不都是因为她心系姐夫嘛。 “好吧,大概需要多少钱?” “这彩礼钱,傅家收了他们王家多少?八百?哈,又是一例鲜活的‘扰乱市场’。好家伙,这王家够有钱的,难怪傅家奶奶舍不得这门亲事,春花阿姨受了委屈逃出家门,做娘的还能下这么重的手……咦,婶婶你怎么也来了?”丁大力正说得唾沫横飞,不想傅家姐妹已经站在他们身边了,刚才彩礼钱的具体数目,还是从傅春花口中说出来的。 丁五坡讪笑一声,然后问丁大力,道:“那你说,力力,这次大概需要多少钱?” “一千五左右吧……” “一千五?”话音未落,婶婶倒是先惊呼起来。 “姐,我还是先回去……大不了嫁人就是了,他王小忠要打要骂,就随他,我……也认命了……他要是打得狠了,妹子还可以和他同归于尽,一命换一命,也不吃亏是吧……” 这姐妹俩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前世的时候,婶婶在爷爷奶奶面前也挺会演戏,不过,与她的嫡亲妹妹相比起来,无疑是小巫见大巫了。 傅春花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做姐姐的若是再支吾,无疑是把妹子往死路上推了。婶婶傅春红无奈之下忍不住吐槽,说:“用不着一千五这么多吧,加两百,退赔给他们一千也就差不多了。” “婶婶英明,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小舅舅他们我可以打包票不收小叔的钱,可小叔也总得意思意思吧?” “五百还是太多了。” “当然不可能把五百块钱都用完,不过,多准备点,总是有备无患。” 婶婶傅春红最后终于松了口子,同意拿钱出来。丁大力直摇头,还没结婚呢,这钱就已经管在手里了,这小叔还真是极品。 丁大力没有多留,离开小叔家里之后,到了合力大队大队部,用支部办公室里唯一的一部电话打到了临海大学。好不容易接通了老爸,丁大力就问,老爸相熟的同学里面,有没有门路能一次性买十套西装。电话里丁三坡也吃不准,倒是忘了问儿子买这么多西装干嘛,只说去问问,接着就挂了电话。 丁三坡毕竟在省城里混了三年多了,这人脉也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还别说,这事对于丁三坡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丁大力在中午学校里放学的时候,再一次来到大队的支部办公室。支书孔前进正巧也在,看到是丁大力,就把一张小纸条递给他,说是丁三坡在电话里让他记录来着,纸条上的地名和人名,丁大力只要按着这上面的找上门去,就能从服装厂里买到出厂价二十八块钱一套的西装――美中不足的是服装厂在省城,还得出一趟远门。 孔前进搓着手,期期艾艾地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丁大力就笑问:“支书伯伯,有话你就说,咱两家谁跟谁的,是吧?” “哎,就知道力力是聪明孩子……”孔前进的意思也想顺便买服装,不过不是西服,而是中山装,没办法,这年月就流行中山装,一套西服三十多块钱能够买到,而一件毛料中山装,可能就要一百多块钱。孔前进这是贪图的出厂价便宜,也就动起了这心思。 “这事我不敢打包票,关键是我爸他同学的舅舅做厂长的那家厂子,是不是生产中山装……不过支书伯伯您放心,厂子里要是有货,一定给您带一件回来。” “哎哟,那就太谢谢了。”孔前进千恩万谢一番,又赠送了好话一箩筐,直到丁大力走了,才感慨着说:“还是这做儿子的比他老子会做人……” 顺便说一句,服装厂里还真有生产中山装,几天后丁大力给孔前进带回来一件,哔叽料子,拎在手里,这手感沉沉的,出厂价才八十块钱,可把孔前进喜得找不着方向,一连串的“谢谢”不要钱地从嘴里冒出来。 三天之后,丁五坡带上傅春红姐妹俩,以及丁大力,在天昌公社刘庄大队一众黑西装壮汉的左右护拥之下,朝着卢西大队出发。 那一天,天是绿的,草是黑的,一切都显得与平常不一样。若是要问为什么,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那就是黑西装壮汉鼻梁上方都架着一副酷酷的墨镜。这些墨镜的供应对象应该是盲人,镜架采用的是最便宜的醋酸架,就这十年后才五块钱一副的镜架,在这年月也需要两块钱一副,把丁五坡心疼地大声疾呼“贵了”。可毕竟贵的有价值,当丁五坡看见刘洪民带着一帮子十个本家青壮,个个戴着墨镜之后显露出来的王八之气,才算觉得这点钱还真是小钱,不值一提。 去卢园公社的路上,丁大力坐的是小舅舅刘洪民的自行车。从刘洪民以下,一溜儿十辆二十八寸的自行车――有些自行车还是骑车人借的,不过,借的也算值得,看看吧,这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 车队到了卢西大队,整个生产大队都轰动了。可轰动归轰动,胆敢靠近车队的人却少之又少。在这个时代,秋冬时节,眼珠子不瞎而没事戴一副墨镜的,背地里往往都要被称之为“阿飞”,何况,来的又不是一名阿飞,是车队的阿飞啊。 现代汉语词典对“阿飞”的定义是:身穿奇装异服,举止轻佻的青少年流氓。从此项定义中可看出,刘庄大队的已婚壮男实际是算不上“阿飞”,奈何所有人都这么看他们,他们也就成了“阿飞”。 [长假最后一天,阿庆再祝朋友们节日快乐,最后再顺便求票求评求收藏!!!] ------------ 第119章 春花终退亲 更新时间:2012-10-08 一群声势浩大的阿飞最终目的地是王厂长家。还算巧,今天周日,王厂长今天正好在家,王小忠也在,除此之外,闻讯赶来的卢西大队一部分壮劳力也已经候在了王厂长家。不得不说,同一生产大队的毕竟心齐。 丁五坡今天的到来却主要是解决问题、而不是扩大矛盾的。至于说黑西装保镖,纯粹是丁大力的恶趣味。而现在,恶趣味得到了满足,也是时候干正事了。 在进入王家场地之前,丁大力一再叮嘱小舅舅,以及其他的堂舅舅们,今次前来,一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有违反,西装领带和球鞋统统没收,反之,如能遵守这一协定,那就没说的了,免费赠送。丁大力甚至在背地里偷偷告诉小舅舅说:“……就当自己是聋子,和小叔一起走一趟,站一会儿,然后一套毛料西服就到手了,何乐而不为呢?”刘洪民也深以为然,同样把外甥的话悄悄泄露出去,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要装聋子。 当丁五坡一脚踏上了王小忠家的红砖场地上,双方终于开始正面对决。 “白白,姆妈,爷叔……”丁五坡今次的装备是中山装,他是为首的嘛的,怎能等同于保镖呢。中华烟一圈兜下来,一包就没剩下几根了。 国烟的杀伤力还是有点强大的。再则,丁五坡的态度还算端正,和他一起来的奇装异服之辈,至今为止仍是规规矩矩站在场地之外,双脚开着八字步,双手都反剪着,丝毫没有要打要杀的样子。 王小忠的老头子王厂长大人有点相信丁五坡是来解决问题的。不过,戒备之心还在,就问:“你是春花她姐夫吧?” “是,王白白。” “春花,你真的就对小忠没有一点感情?” 王厂长大打感情牌,依他的理解,傅春花可以对儿子王小忠无情,但对于自家大哥总归有感情的吧,就又暗示说:“再说,小忠和你哥一向都是情同手足……” “伯父,对不起……”傅春花却根本不想再纠缠下去,直接打断王厂长的话。 “不用说对不起了,是我们家小忠没福气啊……” 谈话继续深入。从双方口吻分析,两方面显然都在避免激怒对方,所以,在措辞方面都还算谨慎,而且,就连双方都站立在场地上面谈,很不符合规矩的谈判方式,也都刻意被忽视,为的都是早早结束谈判,一方盼着早早走人,另一方则希望早送瘟神。 “既然大家都说开了,那我们这里就有一本账本,请看。”王厂长递给丁五坡一本三十二开本的小学生用数学簿,簿子上记录着:彩礼钱八百;大前门一条四十五元;乙级大曲四瓶六元;猪后腿一条三十元;十全大补膏一盒、蜂皇浆一盒、麦乳精一听,共二十元。 丁五坡惊讶地指着记录最后问道:“这三样要二十元?” 王厂长搓着手很难为情地说:“商店里搭配了十条劳动牌香烟,七分钱一包,一共一百包……你要,就全送给你……”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丁五坡赶紧掏出一根中华递给王厂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大团结,数了九十张,又添了一块钱的零头。 “白白,您数一数,这钱的数目可对?” 王厂长的手指头蘸着口水一五一十数了一遍,确认数目无误之后才算放心,笑容开始堆积在脸上,说道:“对,数目没错。” “那么……白白,能不能写一张收条?”轮到丁五坡开始搓手了,显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农村里的高尚者奉行的都是君子协定,写收条显得下乘了。 丁大力对这一套却嗤之以鼻,小叔的说法还是太含蓄了,他则加以补充说:“收条上请顺便写上,王家对于退亲一事无异议,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不难吧?” “不――难!”王厂长僵硬着表情,当场撕下数学簿的纸片,丁大力早候着了,就连钢笔都给他准备好了,见状立即递上,到了这时,王厂长也显得干脆了,刷刷写就,签上大名,再把纸条送给丁五坡。 丁五坡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了,这才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了,白白。您看,咱们虽然做不成亲戚,友情还是可以保留的……” “免了!”一直闷声不语的王小忠终于忍不住冲过来,恶狠狠瞪了傅春花一眼,又道:“狗男女!” 黑衣人怒目而视,但显然,他们纯粹是表错情,带着墨镜,是没人知道你的眼睛喷射出的是怒火还是邪火。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们想要发火,丁大力也会阻止他们,此刻,他正拉着丁五坡的袖口,以此来压下小叔的怒火。 “小忠叔叔,那晚上可是你对我叔叔拳打脚踢,又连扇了春花阿姨的耳光,你做人可不能这样,占了拳头便宜还妄想占口舌之利,小心遭报应哦!” 丁五坡心头大快,仿佛这话是他说的。“是啊,你做人不能全部便宜都占了吧……”丁五坡附和说着,眼看目的已经达到,袖口再被侄子这么一扯,于是就讪讪一笑,挥手告辞。 一溜长的车队终于驶离了卢西大队,压抑的气氛顿时消融。 王小忠气愤异常地说:“爸,难道就这么算了?” 王厂长没好气地说:“就你非要娶傅春花,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现在我们王家丢脸丢大了,你还说这种话,只顾着埋怨自己的儿子……”王厂长的老婆在一开始的时候一直不敢说话,这时候倒开始数落起王厂长的不是了。 “爸,咱们去找大伯吧,他好歹也做过局长,现在虽然到团委养老去了,可以前的关系应该还在吧?”王小忠满怀希望地说道。 “对呀,老头子,你哥虽然不做局长了,可也不能随随便便让外乡人说欺负就欺负吧,要是今天这口气你都忍了,以后咱们王家人出门,还有脸抬起头走路吗?” 家里人围在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脸色本就已经忽阴忽晴的王厂长,到最后却终于被家人说动了心思。当下一咬牙,说道:“既然这样,那,小忠,你就去打听打听你那个连襟,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 第120章 疑似二道贩 更新时间:2012-10-08 黑衣人车队并没有在卢园公社多逗留,王小忠的脾气很暴躁,若是傅春花仍旧留在家里,指不定哪天他又找上门。所以,根据事先的商量,小姨子还将在姐夫家里住一段时间。 然而,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一群人刚回到丁家,就发现本该在大学里准备论文答辩的丁三坡,不知怎么地,突然就回到家里了。 作为一名“县领导”,丁三坡时下的气场,与之以前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就这么随随便便在自家场地上一站,本来嘻嘻哈哈的黑衣人车队顿时一片肃然,小声嘀咕者有之,大声喧哗却是无人再敢了。 丁三坡扫了一眼丁大力,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别看这些人,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小舅子,另外的都是爱人的堂兄弟,可这些人加起来,脑子里的邪门歪道都没有自己的儿子来得多。丁三坡也知道,指望儿子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展现出来,那还不如让母猪上树,而这些人当中,也只有小舅子还算保留有淳朴本色。 “洪民,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是这样的……” “我没问你。” 刘洪民的确有点怵自己的姐夫,本来这事吧,一身好料子的西装到手,正在兴奋头上呢,可姐夫接着出现,心里则大叹苦经,说不定今次要白跑一趟了。话说刘洪民此时的想法,姐夫只要一声令下,让他们脱衣服,他们还只能乖乖照办。今时不同往日,已经做大官了的姐夫,再也不是以往的时候,可以随随便便没大没小的了。 刘洪民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而事实上,丁三坡根本就不信这套说辞,当小舅子说完之后,丁三坡还冷笑着问道:“这些话是你的乖外甥教你的吧?” “啊?”众皆石化。 “果然被我猜对了,”丁三坡愈发地生气,开始数落起儿子的不是。他说:“力力,现在咱们家的日子不好过么?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这些钱拿在手里就不嫌得烫手?” 丁大力彻底糊涂了,小声问道:“爸,能不能说明白点,我怎么就听不太懂呢?” 丁三坡指着刘姓一门的小舅子堂舅子,问道:“这些衣服难道不是你倒卖给你小舅舅的?说,你卖给他们多少钱一身衣服?中间又赚了多少差价?我还真是糊涂啊,莫名其妙就帮你联系服装厂了……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头,你是不是想做二道贩子倒卖西装?幸亏我赶回来还早,要不然,你舅舅他们就被你骗进去了。” 丁大力傻眼了,做二道贩子?老头子的联想能力真是丰富啊…… “爸,咱先进去说,都站在外头,影响多不好。” 这么多奇装异服的小年轻,影响的确不怎么好。丁三坡就气冲冲就屋,身后鱼贯而入十几名壮汉。 进了屋,把门关好了,丁大力这才把事情完全摊开来说,从那晚上出去抓麻雀开始,一直说到今天为止。当然,为了替小叔丁五坡打掩护,叔侄二人打麻雀的扫荡路线就完全成了丁大力领头、然后才无意中行进到傅春花家附近。 丁大力说完之后,丁五坡开始补充,主要是补充他在和王小忠的动手过程中是如何吃亏的,顺便撩起衣服让哥看看肋部的淤血乌青。而丁五坡补充完之后,傅春花也哭哭啼啼把事件加以渲染。这件事情,她本身就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而同时,又因为向往dang中央一直提倡的“移风易俗”,以至于受到王小忠的拳脚相待,若不是她的姐夫出现及时,她可能就受到凌辱了云云…… 整件事情因为在三位当事人的分别解说之下,丁三坡也就勉强相信了事情正如他们所说。然而,出厂价买来的西装,究竟是属于赠送的、抑或是高价转卖,甚或是小舅子他们也充当了三道贩子,丁三坡却也心里没底。 丁五坡说:“哥,洪民他们今天跟着我走一趟,其实也是担了风险的,这几套西装,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兄弟我平时虽然有点抠,可也不至于连自家人的昧心钱也赚吧?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话说到这种程度,丁三坡也不得不信了。然而,在西装汉子们如临大赦般逃离之后,丁三坡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丁五坡小俩口子和小姨子也走了之后,丁大力小心地问道:“爸爸,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有没有还不知道……不过,你们今天的阵势实在太大了,不要说普通的社员,就连我,刚开始看到你们这一溜儿车队朝我家方向过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皇协军呢……以后啊,凡事多想想后果,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有心人把事情捅出去,而万一,领导要抓典型呢?” 丁大力跟着点头,算是同意了父亲的担忧不完全是杞人忧天。另外,父亲的“万一”之说,丁大力也觉得应该引起注意。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丁大力总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或许因为多了几十年的阅历,所以,行事的时候往往显得随心所欲,说难听点,就是张狂。这其实是很危险地,诸葛一生还谨慎再谨慎呢,大力哥?也谨慎点吧。 “那怎么办呢?”丁大力在开始策划这件事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把问题解决掉,至于后续的余波,说实话,的确没有考虑进去。再说,一家社队企业的厂长,实在没有值得他加以考虑的资格。 “你去和你小叔说一声,先别出门。我赶紧地去一趟卢园公社,找一个分量重一点的干部,然后你和你小叔,还是你婶婶和她妹子,咱们再走一趟王家。这一次,咱们姿态放低一点,他们有什么条件,能满足就尽量满足他们。” 丁大力一怔,旋即有些明白了似的,对着出门的父亲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点头。 现在的问题是,王家他们会不会提出要求――王家他们都已经收下了钱,也打了收条,要是再提出条件,不成了无理要求了么? 老头子的政治智慧很成熟了哇…… ------------ 第121章 县领导亲临 更新时间:2012-10-08 下午的时候,大队部门卫来人,说是让丁大力和小叔立即去卢园公社,丁三坡在当地公社大院等着他们呢。 丁大力不敢耽搁,到丁五坡那儿叫上了小叔和婶婶俩姐妹,四个人,两辆自行车,一起朝着卢园公社出发。 到了公社的时候,丁三坡正在和卢园公社的书记于建国在书记办公室喝茶聊天,旁边相伴的则是公社宣传委员兼团委书记黎果昊。于建国是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精神头很好,四十多岁还不属于老干部范畴,所以,在对待像丁三坡这样的年轻化干部问题上,于建国并没有偏见,相反的倒是挺客气,知道这位团县委书记在县委一二把手心目中的分量,在交谈的时候,总是先找着了话题,然后再把话题深入下去。 丁大力他们到达的时候,话题正好告一段落,然后就很自然地说起要到卢西大队。因为事先双方已经做了交流,公社里唯一的一辆吉普车也正好有闲,所以,六个人,加一个司机,把吉普车差点挤成了沙丁鱼罐头,一车子人就朝着卢西大队出发了。 公社的吉普车抵达王厂长家的时候,王厂长正好有客人来访。一家社办厂的厂长,家里有客人是很正常的,然而,公社书记坐车亲自前来,这就有点让人浮想联翩了。整个卢西大队,村子就这么大,进出村子也就一条机耕跑道,短短的时间,卢西大队许多人都知道了这一信息,而同时,好奇心大点的就开始朝着王厂长家集中。 车子停在王厂长家门外的场地上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社员翘颈仰望了。王厂长坐在屋子里头也是大吃一惊,赶紧丢下不重要的客人,急急忙忙冲出屋子,在于建国下车当口,双手已经紧握住于建国的手,口中连连说:“喔唷,于书记,稀客,稀客。” 于建国与王厂长进握的手一沾即放,接着开始介绍同来的丁三坡一行人。 王厂长本来堆满笑容的脸上霎时有些变色,直到丁三坡曲意逢迎,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了,王厂长才恍然大悟似的,连声说:“原来是丁书记……我县唯一的研究生,那可真是久仰了……”这是县领导亲临啊,王厂长神情复杂,以丁大力之精,愣是没能解读出来这神情背后的含义。 “王厂长太客气了,我是来赔罪的啊……”丁三坡把自家兄弟拉到身边,说道:“我兄弟从小被父母惯坏了,不懂事,太单纯,有时还很幼稚……今天上午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当时我就狠狠批评了他。婚嫁娶妻,在我们农村,历来是要祭祖告老的头等大事,怎么可以说悔就悔呢?小五,还不向王厂长赔礼道歉?” 丁五坡很自觉,老老实实一鞠躬,嘴里说着“对不起”、“很抱歉”之类的场面话,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有建设性的话语。 王厂长就很尴尬。丁三坡的姿态固然放得很低,然而,他儿子和傅家女儿,毕竟还没有走到婚嫁娶妻这一步,所谓“定亲”、“话日子”,这两样关键性步骤一样没有,所以,严格的讲,在这件事上,不存在谁对不起谁的问题,倒是中央历来提倡的移风易俗、婚姻自由,却显得是拿他们王家在做反面教材。 “丁书记,您太客气,这真是……哎,瞧我这脑子,请,里面请……” 王厂长如梦方醒似的把一行人给请进了屋子,而这时候,屋外已经再次挤了不少看热闹的社员。 丁三坡笑容满面,言必称“抱歉”,姿态之低,简直让人无所适从。而同来的黎果昊却深有体会,中间插话的时候,总是说丁书记如何地讲原则云云,并一再提起丁书记的内弟被违规提拔为公社团委副书记,丁书记得知之后,直接不承认内弟的团员身份…… 丁三坡就严肃地说:“一名干部,在对待亲人是否违规的问题上,这是最起码的原则问题,所以,我这次得知了小弟的胡闹之后,立即批评了他。同时,也请王厂长相信,我对于身边亲人,要求一贯是严格的。这其中,如果有对不住王厂长的地方,请王厂长一定如实告知……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王厂长就笑得有些勉强,与县里的丁书记相比,在对待家属问题上,双方无疑是有着差距的,这种差距,套用小说词句,那简直就可以压榨出王厂长的“小”…… “丁书记,您看,其实吧,小孩子之间,现在还在开始处对象,本来打算过年就订婚的……” 这些相关的细节,丁三坡其实都知道,之所以一开始摆出一副很严厉地姿态,并甚至不惜对胞弟加以上纲上线,主要还是希望在于建国和黎果昊在场的情况下,在这件事上采取主动的态度。这样的话,哪怕以后又生波折,至不济,也多了两名见证人不是? 丁三坡听了王厂长再这么一解说,当下深深点头,然后说道:“既然是这样……这件事,总归是我们家小五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作为兄长,除了表达歉意之外,也想着是不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你们家小忠同志做出一些补偿?王厂长同志,不知道你们家小忠同志,是不是愿意接受我们这份歉意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王厂长犹豫一番,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反倒是一再声明,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了。 既然没有提什么要求,那倒是皆大欢喜。从丁三坡的本意上来说,他也希望事情到此为止,这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情,能够取得这样圆满的成果,意味着他的此行是成功的。 时间没有耽搁太久,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王厂长家里的其他人,包括王小忠。丁三坡猜想,可能是被退亲,不好意思出面吧。那既然这样,倒还不如先告辞。 傅家姐妹与丁大力三人在进了王家屋子之后,始终都一言不发。人在临走的时候,王厂长一再表达了他对于傅春花不能成为他儿媳妇的遗憾,同时,握着丁三坡的手说:“本来是多好的俩口子,事成了,咱们也成了亲戚……哎,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 第122章 暗流又涌动 更新时间:2012-10-09 吉普车开走了没多久,就见王小忠鬼头鬼脑溜进了自家屋子。 “爸,他们怎么说?”王小忠急不可耐地问道。 王厂长打了个手势,又礼貌地送走了前来求办事的客人。关上门之后,一脸不可捉摸地神情说:“那个姓丁的书记倒是提出了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出补偿的说法……” “那你跟他提了我的事没有?” “提了又能怎样?你是不在这儿,没听见那个黎果昊所说的,他连自己的亲小舅子都下得了手,还能为你破例?” 王小忠就气急败坏说:“他们姓丁的和我们家前世有仇是不是?本来大伯都已经安排好了的,先让我选团代会代表,然后做团干部,最后提干,可这姓丁的一上任,立马派工作队,生生把这事给搅黄了。还有这次春花的事,也是坏在了他们姓丁的身上……爸,难道这些事就这么算了?踏马的,我的好事全坏在他手上,我,我和他们没完!” “蠢货,和他们没完也不是像你这样放在嘴上喊着玩的……晚上去你大伯家,咱们要好好合计合计。” “都听您的,爸!” 父子二人露出了迥然不同的神色,王小忠的凶恶与王厂长的阴沉,恰如其分地表现了他们的誓不罢休。 晚上的时候,县城干部楼里出现了两道人影,正是卢园公社的王厂长父子。 其中的一幢楼房里,居住着团县委常委(正科级),老干部丙王亦年同志。王亦年早先做过农机局副局长,地委组织部文件出台以后,提了半级安置到了团县委工作,虽然是副科级职务,却享受了正科级待遇,说不上来是好是坏,不过,生活待遇有所提高倒是真的,所居住的房屋是一套三居室公寓。 干部楼是老式的公寓楼,与后世宽敞的商品房相比,空间方面略显局促。王厂长父子一到了老干部丙家里,在客厅里一坐,父子二人都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环境使然,还是他们这一次要面对的是“庞然大物”的关系。 王亦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胞弟与侄儿把事情大致一说,不由得有些意外。 “丁三坡……这个‘娃娃书记’不简单啊……” “大伯,您参加g命工作都几十年了,难道还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王小忠的气尤其不顺,听了伯父的话,立马挑拨着说道。只不过,这番挑拨的水平实在有限,说完之后,他大伯脸色愈发难看不说,就连他老子,都快要忍不住骂娘了。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我要先找人商量商量,然后给你们答复。”王亦年慢条斯理说。 “大伯,你不会不管我了吧?”王小忠还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当下急不可耐地问。 “小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大伯说话?”王厂长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小心地对兄长说:“哥,这事若是难办,那就算了吧。您的身子要紧,为小忠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王亦年叹了口气说:“小忠的事情我是一定要管的……不过,你们不要小瞧了我们团县委的‘娃娃书记’,他的手段厉害着呢。不瞒你们说,我们这几把老骨头,也就是仗着资格老,要不然,肯定全部被他踢出去……所以啊,这件事应当从长计议,我一个人未必对付得了他,还需要找几个人参谋参谋。” 王厂长还是那句话,他说:“总之大哥的身体最重要,其他可办可不办的,就不必操办了为好。” “嗯,你有心了。” 王小忠父子到了楼下,做儿子的忍不住埋怨老子,为什么态度模模糊糊的,这不是鼓励大伯打退堂鼓嘛。 “你懂什么,越是这样,你大伯才越是会帮你想办法……你呀,盒子豆腐――嫩着呢。”王厂长没好气地说。 与此同时,王亦年很快与老干部乙陆根初接上了头。 陆根初听完王亦年的陈述,陷入了沉思当中。对于丁三坡,他的态度是复杂的,那是种既怀着敬畏、又有着相当私人仇恨的复杂情感,这种情感的来源有些莫名其妙,然而,若是仔细思索的话,老干部乙却不得不承认,所有的仇恨来自于嫉妒。是的,他嫉妒丁三坡讲原则、能吃苦,做事雷厉风行而不拖泥带水,而其中最嫉妒的则是丁三坡的个人魅力,在团员青年中超乎寻常的声望。这些都是他陆根初曾孜孜以求而不得,但当这些可贵品格出现在这位才参加工作的年轻书记身上,这一切的一切光坏,却又显得那么的刺眼,以至于他在面对丁三坡的时候,常有被灼伤了双眼的错觉。 许是受了他兄弟的启发,王亦年也把话说得很是婉转。他说:“根初,咱们两个老家伙未必就是他的对手,这件事你要觉得难办,那就不办,不瞒你说,我那侄子,太不会做人,有时候我常在想,这小忠要是我的儿子,早一巴掌给扇过去了……可他毕竟是我兄弟唯一的儿子,话说得不好听了,又伤了兄弟间的感情……” “你个老王,跟我还来这套。”老干部乙指着王亦年没好气地刺了一句,又沉思许久之后,老干部乙才叹息着说道:“是该给他一个教训,要不然,他还真以为我们老干部是吃干饭的。” “那……该怎样操作呢?” “让你兄弟侄儿写检举信揭发丁三坡,罪名就是破坏婚姻自由,往高里说就是强抢民女,检举信不要送县委,县里的老一和老二正看重他,检举信送县委,十有八九石沉大海。要送就送地委,还有地委纪检委……多准备几封,无非就是八分钱的邮票钱嘛。” “那好,我这就回去安排。” “时间越快越好……他们那里有电话吧?没电话你就亲自跑一趟。” “这倒不需要,我兄弟做厂长的,厂子里电话还是有的。” “那行,这事尽早办,迟了他调走了,再要对付他就师出无名了嘛。” “这道理我当然懂……那行,我先回去……” 一股暗流,在丁三坡父子未知的情况之下,悄悄地涌动起来。 ------------ 第123章 一封控告信 更新时间:2012-10-09 荃县,荃城地区中心县。 地委纪检委的来信来访科,工作人员正紧张而忙碌地把信件按性质归类为“控告”、“申诉”、“其他”三类。纪检委成立以来,工作中心一直是平反与落实政策,所以,申诉类的信件在其中占了大多数。本来这些都是组织部门的职责,而现在,对于干部纪律处分等职责,反倒是组织部在抓。这种职责交叉的现象,一直到纪检委升格为纪委才渐渐开始转变。 今年年初,地委纪检委提出了今年纪检系统的信访任务,其中心思想是改进工作方法,按照“分级负责、归口办案”的原则,重点抓基层信访工作,把大量信访问题解决在基层。为此,来信来访科甄别信件的另一主要任务,就是需要明确职责,属于哪一级职权范围内的问题,就由哪一级负责处理。 然而,这其中有一封信却引起了纪检委干部的重视。来信中所控告的人物是地区辖县的一名团委书记,所控告的内容正是当下最敏感的打击报复老同志。据信中所云,该年轻同志,在工作中极不尊重老同志,不但寻找各种借口支使老干部下乡,在工作中一旦有了不同意见,便即寻机报复,且报复手段令人发指。信中还较为隐晦地指出了该名团县委书记,是如何地利用职权,强行拆散团县委某老同志侄儿的亲事,且不尊重农村习俗,指使女方不归还男方给的聘金、聘礼,疑为该书记私吞云云。在信的最后,控告人指出,该名干部与县里的一二把手关系莫逆,坊间更有流传其上任团县委书记,乃是县府一把手“三顾茅庐”,为避免遭到打击报复,是故信件投送地委纪检委。 读到这封来信,来信来访科的干部不敢擅专,把信件提取一旁,着人单独送交分管信访工作的副书记批阅处理。 纪检委分管信访的副书记陈金水拿到来信不敢怠慢。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有关老干部的来信来访层出不穷,地委领导也很头疼。老干部安置,是中央高度重视的一项工作,干部队伍“四化”,势必是需要老干部高风亮节让位。然而,老干部们为g命工作半辈子,临老却要让他们靠边站,思想上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情有可原。 针对以上情况,地委专门成立了以书记齐文彬为组长的“老干部工作领导小组”,为的就是把老干部安置工作落实妥当。甚至为了安抚一部分老干部,地委还曾专门拨出一部分党费,对一些生活困难的老干部进行补助,所有的一切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干部队伍“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方针的落实嘛。 在这项工作落实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不和谐因素,譬如,老干部调整到次要工作岗位,按文件规定,生活待遇相应提高半格,有些地方落实地不那么及时。这些都是工作中的疏忽,可以补救,也能够得到老干部的谅解。只不过,从今天这封来信中所反映的问题,这就不是工作中的疏忽,而是有意识、有预谋地打击报复,不能不引起陈金水的高度注意。 陈金水拿着信找到地委副书记、地委纪检委书记宋景南同志。按照年初所制定“分级负责、归口办案”原则,该信是需要加以批示之后由沈南县委纪检委落实,可陈金水觉得这么做太过草率,若是信中所提到的老干部对此不服,并逐级向上控告,很难说到时候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若是上级省委为了表明对老干部安置工作的重视,而将此作为典型处理,那么,荃城地区就很被动了。 听了陈金水的分析,纪检委书记宋景南也深以为然,带上陈金水找到地委书记。本来吧,调查处理一名科级干部,宋景南单独拍板就可以了,就因为牵涉到了老干部,不得不请示地委书记,因为这将成为以后出现类似事件的处理标准,或者说是模板,是故不得不慎重对待。 地委书记齐文彬阅读了来信,当即拍板,此事由陈金水负责调查,若反映情况属实,当从重从严处置。争取在年底、地区老干部代表会议之前,给所有的老干部一个交代。 就这样,陈金水带上纪检委来信来访科、以及组织部老干部局各一名干部,三名干部组成一个调查组,轻车简从,悄悄朝沈南县而来。 晚秋的斜阳已经有了冬日的疲态,即使是在正午,这一缕缕阳光,丝毫也不能让人感到燥热,反而使人有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 丁大力背着书包,踩着轻快地步子回家走去。今天是周三,按惯例,下午是学校的老师集中开会时间。难得有这么一个清闲的下午,丁大力自然是回家、而不是和一群拖着鼻涕的小伙伴一起玩躲猫猫。 说来也怪可怜的,曾经的记忆中,躲猫猫之类的游戏是多么地激动人心,可以玩上一个下午而不腻烦,然而,重活一次之后,这种感觉却再也重温不到了。 或许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空吧……有时候,丁大力就会产生莫名其妙地伤感,感慨着与曾经的小伙伴之间的隔阂。有得必有失,你已经获得额外的够多了――每当此时,丁大力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远处机耕跑道上正走过来三个人,衣服都很整洁,全无农村劳力身上的泥浆残留,而从年龄分布上看也很有意思,老、中、青三结合,很典型的下访干部。 丁大力瞄了一眼,本来不打算和他们搭话。奈何农闲时分,田间跑道上人烟不稠,他这个小孩子反倒是很惹眼,顿时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最年长者在丁大力走进的时候,弯下腰,笑眯眯问:“小朋友,你是合力生产大队的么?” “是的,老伯伯,请问,您要找我们大队的社员吗?”丁大力彬彬有礼地回说。 三人大感兴趣,看样子,小孩儿只不过是一二年级的年龄,却有着农村人不多见的良好教养,顿时吸引了他们的兴趣。本来只打算问问路,而这时,目的性显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同样是年长者发问:“小朋友,那你认识你们合力三队的丁三坡吗?” ------------ 第124章 纪检委暗访 更新时间:2012-10-09 丁大力“咯噔”一下,心说不妙,父亲在沈南县已经获得了超常规的提拔,现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干部模样的来了解他,肯定就不是好事。这下子,应该好好应对才行。 定了定神,丁大力很委屈地说:“认识……他不是个好爸爸……” “哦……”这么巧,随便拉住一个小孩子问话,居然就是要了解对象的儿子。三人都有些兴奋,觉得这是冥冥中安排好了的。 “为什么就不是好爸爸呢?他可是当大官的呀。” “就是因为爸爸当官了,于是就经常说要发扬党员干部的风格。爷爷说,爸爸常挂嘴边的‘要和广大社员一起富裕’,把家里养的高产长毛兔无偿赠送给社员,结果,我们家的新房子,到现在还是平房,连外墙都没钱粉刷。” 三人大感意外,这分明是明贬暗褒嘛,难道说是家里的大人教小孩子的说辞?很有可能,看来这个丁三坡不是一般的狡猾啊。 “谢谢你小朋友,伯伯没事了,你回家走路要小心啊。” “不用谢,伯伯。再见,叔叔伯伯。”丁大力挥手与三人告别,走在回家的路上,故意一蹦一跳,一派童趣纯真的样子。 “小孩子挺懂事的。” “是啊……你们不觉得太懂事了么?”陈金水反问道。 另二人一怔,似乎话里有话的意思。 “走吧,咱们去问问其他社员。” 丁大力明知道三名不知来路的干部,现下正在走访生产队的社员,然而,即便知道,他却不能够回过头去找他们,以免引起他们的反感。回到家之后,反反复复想了想,觉得来调查的干部,所调查的内容,唯一可能的,就是小叔的小姨子退亲一事。前后想了想,这件事应该说做得滴水不漏,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不过,这几个干部第一站走访的居然是合力三队……这么想着,丁大力倒是“嘿嘿”坏笑起来,今次调查,其最终结果与师范学院时代可能完全相同,分明是来发现典型的。 傍晚时分,三名干部如期而至。只不过,这三人对待丁大力的态度,与中午见面的时候相比起来,明显多了一种关怀。 “小朋友,咱们又见面了。”陈金水踏入屋门,四下里打量了一下,从房屋面积以及整饬程度,丁三坡家里只能算中下,当然,他们不可能知道,丁大力家的房子所耗费建筑材料之奢侈,根本就超出这一时代整整二十年。 “叔叔伯伯好,请进!”丁大力赶紧把人招呼进来。刘美丽这时候正在灶间烧晚饭,闻言出来一看,马上疑惑地问道:“请问,你们这是……” “哦,我们是丁三坡同志的同事,正好下乡办点事情,就来坐坐……不打搅你们吧?” “不打搅,不打搅。”刘美丽毕竟没丁大力那么老练,从本质上来说,她是属于“洞中老虎”一类的生物,家里咋咋呼呼,遇见生人,那就完全蔫了。匆匆应了几句,做娘的就把招待客人的任务甩给了儿子,而她,则继续窝到灶角,仍旧从事她的烧火做饭事业。 丁大力有条不紊地搬开椅子,拿出杯子,杯子里加入白糖,用热水壶里的热水冲泡糖水。完毕之后,小大人似的端给了三人,然后规规矩矩坐在八仙桌的一角,咬着铅笔头冥思苦想着“十以内加减法”的数学难题。 陈金水此时看待丁大力的眼光与中午就完全不一样了。或许是从社员口中了解到了丁三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故而,尽管调查还远未到下结论的时候,可究竟应该怎么评价丁三坡这个人,倒是心里都已经有了一杆秤,这杆秤,正是老百姓的口碑。同时,党员干部的作风如何,最直接的反映,就是家人的表现。在这个家里,爱人木讷寡言,儿子有着同龄孩童所不具备的、非同一般的良好家教,这一切,在三名干部心目中,都已经为丁三坡加了不少的印象分。 “小朋友,爸爸做了官,你有什么感想没有?” 听到发问,丁大力的愁苦之情又出现在脸上。他说:“我宁愿爸爸不做官……他老打我,我和小朋友吵几句嘴,明明错不在我,爸爸他也会打我,还带着我到人家里去,要我给别人赔礼道歉……他连叔叔也骂,就因为叔叔不愿意把长毛兔免费赠送给别人……以前,爸爸总说我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但现在,他总是把‘任敏’放在我前面,还让我做儿子的,也要像他那样,时刻把‘任敏’放在第一位……我都不认识‘任敏’是谁……”末了,丁大力咕哝着加了一句。 三人俱皆动容,联想到上午时分在卢园公社所暗访的,两厢一对照,倒是宁愿相信这是有预谋的诬告。 刘美丽鬼鬼祟祟从土灶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待看到三人站起来,吓得又赶紧缩回脖子,一边心里还纳闷,儿子说的这话,怎么就从来没听到丈夫说起过呢?难道说这爷儿俩有事瞒着她?不行,人走了以后一定要问问儿子,他烂污老爹在外头是不是有一个叫“任敏”的姘头或私生子。 本来以为只是下来简单的核实情况,然而,调查组三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一天的暗访,却完全颠覆了出行之前三人脑海中所形成的认知情况:作为弱势的控告方,在暗访过程中,被揭露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甚至有人绘声绘色说想要进厂子的女青年,只要让王厂长睡上一晚,保准能够安排工作;同时,遭到控告一方,作为打击报复老干部、及其亲属的反面典型,丁三坡却有着良好的口碑,以及足以刊登到报纸上大肆宣传的先进事迹。 三人原定于第二天向沈南县委出示公函,要求县委派员配合调查,但在此刻,这样的调查思路,首先遭到了三人的一致否决。 陈金水说:“这件案子我们三人应该定下一个主基调。丁三坡同志或许有打击报复老干部的实例,然而,就单纯这件事来说,应当与他本人的品质割裂开来,好同志就是好同志,不能因为工作方式与方法的偏差,而彻底否定一名好干部。” ------------ 第125章 高兴不起来 更新时间:2012-10-10 陈金水是调查组牵头人,他的话其实就相当于拍板。而事实上,另二人也完全同意陈金水的说法,在心里也都在为丁三坡暗暗惋惜,既然能帮得上忙,自然也是乐意之至。这么一来,必须要回荃县地委重新请示之后才能继续下一步的调查工作。三人不敢耽搁,马上坐车赶回了地区中心县。 程序又回到了出发前的原点,陈金水请示宋景南,宋景南则带上他找到地委书记齐文彬。 在地委书记家的书房里,齐文彬品着香茗,静静听着陈金水的陈述。陈金水说得很详细,尤其着重提到了家人与社员两方面,在评价丁三坡同志时候形成的反差。最后他说:“以上就是我们调查组所暗访到的情况,经过这一次调查,我们三位同志觉得事情可能会比较复杂,原先的调查思路有可能会对丁三坡同志不公,故此前来请示地委。” 齐文彬听完之后神色木然,良久之后才苦笑着说:“发现一名好干部,我们理应高兴才对……可我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宋景南与陈金水相视苦笑,文彬书记的潜台词再清楚不过了,一切为了老干部、为了老干部的一切?大概就是这个中心思想吧。 “是,齐书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陈金水尽管有着太多的惋惜,不过,纪检委毕竟只是地委下属的工作机构,其一切工作的开展,都必须要围绕着地委的主要工作重心。 “事情查实之后,你代表地委与该同志详谈一次,处理他,是为了老干部安置工作全面展开并进一步深入地需要,让他不要有思想包袱,他还年轻嘛,有的是大好年华。” “是,齐书记。” 再度出现在沈南县的调查组一行三人,这一次目标就非常明确了,直接找到县委纪检委,与纪检书记寻良进会面之后,出示了协调函。 寻良进初见协调函,当即大吃一惊。丁三坡这位同志他是了解的,可以说是沈南县的明日之星。调查他,寻良进可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调查一名正科级干部,寻良进也不敢擅作主张,当下与陈金水一起面见县委书记薛国祥与柳非。一二把手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自然有了强烈地反弹。 薛国祥不客气地指出,就在年初,纪检工作提出了“分级管理”原则,按照这一原则,调查丁三坡同志,应该是沈南县委纪检委的职责嘛。陈金水不得不苦笑着加以说明,调查丁三坡同志,是深入老干部安置工作的需要,希望县委能够理解。同时,我们地委纪检委也不是不信任沈南县的同志,所谓协助调查,其实也是相互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沈南县委也可以视作是地委纪检委在协助县委调查嘛…… 这么一说,薛国祥倒是能够接受,但柳非则不然,丁三坡要是真出事,他做恶人就做定了,合着把丁三坡要回沈南县工作,是为了调查他是吧?从今往后,他柳非的名声都臭大街了,所有人都会把丁三坡受调查,与三年前在《江南日报》上发表的文章联系起来,试问,上级――尤其是副省长费志仁,会怎么看待他?群众又会怎么看待他? 柳非言辞激烈地说:“丁三坡同志现在为止仍是临海大学的干部,其组织关系并不在沈南县,不但是沈南县委无权处置他,就是地委也无权,我们县委与地委的二级纪检部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调查、以及把意见提交临海大学党委以供参考。” 陈金水不意竟有此等波折,闹了半天,这丁三坡还不是沈南县的干部。这下子兴趣倒是上来了,拿出了昨天的暗访报告,递交给在座三位沈南县委的书记。三位书记很快就把暗访报告看完。之后,柳非既欣慰又痛心地说:“地委组织部发文要提拔中青年干部和安置好老干部,结果你看,老干部与中青年干部成了对立面了……难道说,安置好老干部,就要牺牲掉一部分优秀青年干部吗?” 陈金水笑着说:“昨晚上我从文彬书记家里出来的时候,对丁三坡同志是颇为惋惜的,不过,现在既然该同志的组织关系不在沈南县,我的意思倒是先调查再说,至于说最后的处理意见……县委组织部没有他的档案吧……” 县委三位书记都明白了陈金水的意思,没有档案,意味着纪律处分不能归档,说难听一点,等于没有处理。当下,在座四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只是,笑过之后,柳非仍有隐忧,生怕这一事件口口相传,坏了丁三坡的口碑,也坏了他的口碑。 在沈南县委纪检委的协助之下,调查组分别找到了丁三坡与王小忠,就控告信所述内容,分别从两方面进行核实。 柳非专程从二号楼赶到一号楼,在丁三坡上去五楼之前截住了他,语重心长说:“不要怕,县委是支持你的……再说,县委不行,上面还有省委嘛……” “柳县长……” “好了,上去吧。” 与丁三坡谈话的是陈金水,除此之外尚有县委纪检委的副书记何泰,以及纪检委做记录的工作人员。说起来,丁三坡曾是换届领导小组下设的纪律督察组副组长,与同为副组长的何泰也算合作愉快。所以,被叫到县委一号楼五楼纪检委办公区、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丁三坡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作为控告方,王小忠父子显然有着更大的优势,他们是炮弹提供方,此时尚未有谁主张谁举证的说法,既然控告了,那就需要被控告一方对问题加以说明。 很快地,两方面的说辞出现了明显的差别。这其中,争执主要集中在以下三方面:一、丁三坡是否知道王小忠即团县委常委王亦年同志的侄儿;二、王小忠与傅春花是否两情相悦;三、退亲过程中有无私吞彩礼情况。 第一点分歧其实是很主观的,王厂长一方揪住不放,无非是想把打击报复这顶帽子扣在丁三坡头上而已。丁三坡固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王家一方所提供的说辞却又软弱无力,无非就是说丁三坡曾走遍全县二十二家公社,号称对全县团员了如指掌――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了,有谁能够记住一个县所有青年团员的名字?总之,调查人员是倾向于丁三坡事先并不知情的,毕竟暗访过程中,丁三坡的事迹实在是太耀眼了。 ------------ 第126章 关键的物证 更新时间:2012-10-10 第二点分歧倒是很容易调查清楚,男方说两情相悦,总要女方认同吧。丁三坡讥讽地说:“若是两情相悦,会把女方打成软组织挫伤?”这却是一个有力证据,丁三坡告诉陈金水,傅春花同志因为向王小忠提出不愿意成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当即遭到王小忠的毒打,第二天在县医院里做了检查,这是有医生开具的报告为证,而报告,应该就在女方手上。 关键的第三点分歧,王家父子倒是胸有成竹。王家所下的聘金,早已变成了傅家盖房子所需要的建筑材料,这是傅家所不能抵赖的。至于丁三坡的说辞,说什么有王厂长亲笔签字的收条为证,王厂长冷笑着说:“可以让他把收条拿出来,对一对笔迹嘛。难道说,我自己有没有写过收条,反而不如他清楚了?” 时间不长,下乡的同志很快就找来了关键的证人与证物。这其中,傅春花哭泣着怒斥了王小忠不但殴打她,还试图把她拖进树林里欲图不轨,幸亏姐夫来的及时。说着话,傅春花出示了医院的验伤单子。但同时,傅家父子也承认,王厂长家送来的礼金他们暂时拿不出来,最后是由毛脚女婿,即丁三坡的胞弟丁五坡所垫付――至于说丁五坡到底给钱了没有,傅家父子只能回答没有亲眼看见,与傅家两女所说的“亲眼所见”相去甚远。 傅春花的控诉是极其有力地,我们这个华夏民族,历来最痛恨的就是毁人清白的“淫贼”,这或许是与儒家伦理道德所强调的“失节事大”有关,女子一旦失节,所连累到的不仅仅是女子本身,整个家庭、甚或于家族,都可能遭到蒙羞。所以,当听说了王小忠有此等劣迹,办案的纪检委干部个个都义愤填膺,寻思着是不是在丁三坡落难后,找机会再把王小忠父子给修理一遍――然而,这样的想法本身就已经危险之极,因为丁三坡此时已经不再被大多数干部所信任。 情况汇总到陈金水这儿。陈金水就苦笑着问丁三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问话的时候,陈金水是倾向于傅家意图借着丁三坡的权势赖掉彩礼钱。在农村,一直以来所奉行的原则,谁悔婚,经济上就该谁吃亏。若是男方悔婚,彩礼钱不还给男方,固然情有可原;若是女方悔婚,彩礼钱再要是不还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而八百块钱显然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在女方悔婚的情况下,再想要赖账,何异于明抢实夺。 陈金水暗暗叹息,一名前途无量的青年干部,奈何在金钱方面载了跟头,这让他对丁三坡的观感又发生了改变,觉得环境固然能够塑造人格,但同时,权力又能毁掉人格。多好的干部,手中有了权力,最终却未能把持好权力的副作用,真是太可惜了…… 丁三坡镇定地说:“陈书记,收条您检查过没有?” 陈金水从证物之中拿出收条,与王厂长以往厂子里的签字单据对比,很快就能得出笔迹不同的结论。 丁三坡却仍不慌乱,笑着说:“这些我早就料到了。那么,请陈书记您点一支蜡烛,把收条靠近火苗烘烤,看看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陈金水煞是讶异,确定丁三坡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自然照做无误。而结论也很快随着烘烤显示出来,本来尚算白净的纸条,经过烘烤之后,出现了几枚焦红色的指印。 “这又是怎么回事?”陈金水好奇之心大大盖过了事件本身,觉得像是解放前搞地下工作似的,所以,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原因。 丁三坡很悠闲地说道:“小弟五坡提起过,曾有一次不小心把一张十元大团结掉进糖水里,恰好,孩子力力又说起王厂长数钱的时候,习惯于手指头蘸着唾沫一张一张地数,那我就想,既然这样,他的手指头就沾上了糖水,而沾了糖水的指面,摁过收条的话,加热,糖分就会发生焦糖反应而产生焦糖色。您看,这枚指纹,应该就是王厂长的,只要对比一下就能够确定了。” “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一直陪同不语的县委纪检委副书记何泰,亲眼目睹了丁三坡的大翻盘,不由得鼓掌喝彩。不要说其他的纪检委干部,就连陈金水本人也是佩服不已,暗叹不愧是在江南省最高学府深造了三年啊,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就成了证明自己清白的关键证据――看来,老干部的确应该为像丁三坡这样的“四化”干部让位了。 “哦,对了,因为怕这张大团结遭到银行拒收,小弟还曾把号码记录了下来,我可以打电话让他在家里找找,不知道还能不能够找得到。”丁三坡又继续补充说。 何泰笑着摇头说:“估计是不需要了……不过有备无患吧,陈书记,您看……”陈金水在这方面也没有刻意为难,再说也不需要为难,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孰是孰非,已经很明显了,他也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况且,一旦丁三坡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陈金水对于丁三坡的好感度又再度飙升,这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不说丁三坡打电话让丁五坡提供掉入糖水中那张十元大钞的号码,只说纪检委工作人员把显示了指纹的收条出示给王厂长父子的时候,俩父子就彻底懵了。 调查人员的立场也是几经变化,而到了此时,就已经完全站在丁三坡这一边了。主持问询王家父子的干部好整以暇地指纹来源说了一遍,最后又强调说:“那张十元大钞上面的号码被记录了下来,如果你们还没有存入银行,应该很容易搜查得到……退一万步讲,即使你们存入银行了,你们也应该相信,我们的政府发一则通告,就能够找到这张大钞,到时候,你们的指纹还是能够显示出来。”当然,后半句就纯粹是唬人了,钱是流通物,这么多天过去了,要真存银行了,沾了手的人多了去了,谁又敢保证,这上面还能完整保留有王厂长的指纹? 然而,王厂长父子却不这么想,最关键的一点,这钱还没有存入银行,就搁在家里呢。到了这一刻,王厂长父子的心理差不多也崩溃了,这种电影里的情节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了,哪还敢继续抵抗下去,当下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招了。 ------------ 第127章 公道在人心 更新时间:2012-10-10 信息又很快被反馈回陈金水这里。通过前后梳理,调查组总算把整件事情清理出了大概的轮廓:事情的起因之一是丁三坡坚持原则,以至于王小忠开后门提干的打算落空;原因之二则是女方反抗包办婚姻。也因此,王家父子怀恨在心,找到了团县委的老干部常委王亦年。王亦年也因为对侄儿的许愿遭丁三坡抵*制落空而心有不满,故而唆使胞弟父子捏造事实对丁三坡加以诬告。 陈金水长长舒了口气,恰在此时,柳非已经从秘书口中得知了事件调查有了个大概的轮廓,迫不及待前来问个究竟。陈金水就把手中厚厚一叠笔录交给柳非,在柳非一张张翻看的时候,把他所了解地事实又复述了一遍。 “三坡,好样的!”柳非很激动地握住丁三坡的手,说道。 “重要的是我没有给柳县长您丢脸!”丁三坡说。 柳非拍了拍丁三坡的肩膀,丢下一句“县委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就铁青着脸离开了。 “三坡同志,之前我们三个调查人员对你的评价已经够高了,想不到,真正的你,形象更高、更大啊……” “陈书记,您太过奖了!” 县委纪检委的干部都等候在外。到了此时,调查已近尾声,在柳非出门、陈金水安抚之际,纪检委参与此次调查的干部都进来与丁三坡握手。 副书记何泰满面笑容与双方做介绍,作为曾与丁三坡担任过同一职务并共事过一段时期的何泰,此刻当真是红光满面与有荣焉,一再提起在换届选举的工作小组中,与丁三坡之间的良好合作。丁三坡则同样很荣幸地声称,在与何书记短短一段时间之内的共事,他学到了许多许多。 纪检委的干部主要是与丁三坡套近乎。一方面,固然是整件案子中,关键的转折之处是令人如此地目眩神迷,但在另一方面,县委老一老二对待丁三坡的态度,整个纪检委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既然如此,在情势明朗之下,向之以示好,又何乐而不为呢? 陈金水于是就感慨着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公道自在人心啊……” 陈金水回到荃县的时候,一时间还恍若梦中。今次的调查,事件之曲折,情节之跌宕,几可说是比小说还小说。回到纪检委,找到宋景南书记汇报的时候,陈金水还生怕宋景南书记以为他在说故事,还特地把相关材料递交到宋书记手上,这才开始一五一十道来。 宋景南听完汇报,觉得纪检工作又有新动向了,苦笑着带上陈金水,再度找到文彬书记。 齐文彬的反应与宋景南如出一辙,听完之后,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好半天工夫才问道:“金水同志,沈南县委的同志有什么说法没有?” “反应很激烈,尤其是那位县长柳非同志,因为本次所调查的丁三坡同志,是柳县长好不容易从临海大学挖来的大学生,调查丁三坡同志,他就比较敏感,以为是地委要调查他似的……” 齐文彬点头,忽然问道:“那名大学生年轻干部叫什么来着?《江南日报》还曾刊载过他的署名调查报告,好像是与费省长的公子联合署名的吧?” “是的,就是该名同志……叫丁三坡。”宋景南说。 齐文彬仔细咀嚼着“丁三坡”三个字,摇着头说:“这些老同志啊……还真是老小孩,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又皱着眉头,把材料还给宋景南,说道:“打印好了之后,留一份给我。” 十二月初的荃城地区老干部代表会议如期召开。会上,地委书记齐文彬不点名地举了王亦年的例子,并声色俱厉提醒老干部们,要认清形势、服从组织、保住晚节,站好最后一班岗……同时又隐晦地指出,地委是知道在某些行业存在着违规招工、农转非等问题,这样的不正之风若再蔓延,地委将毫不手软,一旦发现,一律清退! 这已经是很明显地警告了,言外之意,违规招工、农转非等问题,若是发生在老干部及其家属身上,地委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老干部们不认清形势,那就不好说了…… 同一时间,沈南县也有类似的会议召开。县委一二把手分别讲话。当然,恪于老干部安置工作的确是任重道远,薛国祥与柳非也没有完全撕破面皮,也就是不点名批评某些老干部的胡作非为。然而,有关警告的说辞,柳非却要更为严厉。他说:“我们的某些老干部,不要把县委的顾全大局当做软弱,你有这种想法,说明你已经站立到了人民的对立面,我在这里郑重警告这部分老同志,任何与人民对抗、与县委对抗的行为,终将没有好下场……不信,我们就拭目以待!” 寒流滚滚,冻彻骨髓。都知道柳非接任县委书记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和柳县长对着干,就是和县委对着干,和自己以及家属、子女的前程对着干。 王厂长父子诬告丁三坡一案水落石出当天,丁五坡总算放心送他小姨子回家了。或许是曾遭到王小忠拳打脚踢的缘故,送小姨子回去的路上,丁五坡还是叫上了侄子以壮胆色。 非常巧合的是,丁五坡未来岳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丁大力则一个人在外面玩耍,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小叔拿牙签剔着牙齿缝,从岳父家里出来。 丁大力被恶心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会是在赏花赏月赏秋香吧?也懒得问小叔。倒是丁五坡神清气爽之下问了许多事。 “力力,你爸说我曾不小心把一张十元大团结掉到糖水里了?可我记得没这回事啊?” “是么?那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不对,肯定是你做的手脚,是不是?” “小叔,我现在只想对你说,早知道你是这种人,那天晚上就让王小忠得逞罢了,你倒是说说,傅阿姨跟了你有什么好处?啊?还不如跟了那个王小忠,至少到了王家还是明媒正娶,跟了你又算是哪门子的理儿?侧室?小三?” “力力,我知道你现在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对傅阿姨有非分之想,这我理解……” “啊呸!走了!” 丁大力却是在想,要是十年之后,老子或许就和你抢了,奈何现在这个年龄,这副小身板,不给力啊…… ------------ 第128章 签合作协议 更新时间:2012-10-11 十二月初的时候,丁三坡完成了论文答辩,至此,在学校里的学业告一段落。简单与同学之间合影、聚餐之后,丁三坡即风尘仆仆来到省农科院,联系到了孙伟超。 说实话,孙伟超混得不怎么样,三年过去了,仍旧在他的中级职称岗位上厮混。不过,这并不影响丁三坡对他的敬意,这几年来,儿子丁大力与他通信,孙伟超几乎是有信必回有求必应,而他所得到的回报,无非是丁大力偶尔来省城的时候,给他带一点土特产品。 双方碰头之后,孙伟超一如既往地热情,听说了丁三坡要找农科院畜牧方面的领导专家,二话不说就带着他来到院长室,找到了这一行的权威,农科院副院长水羽尘。 “水院长您好。”丁三坡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水羽尘,然后出示了工作中,介绍了自己的来意。 水羽尘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当他听说了丁三坡是即将上任的公社书记,一门心思为着社员奔向致富之路而来时,倒是被小小感动了一把。 “丁三坡同志,请坐。”水羽尘笑容可掬,说道:“农民兄弟的生活较为艰难,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当年我下去搞清经济、清思想等教育运动,没少和农村社员打交道,这一别将近二十年,农民的生活水平提高却有限,我也很同情,所以,在能力范围之内,我是很乐意帮忙的。” 丁三坡精神一振,提起了有关长毛兔繁殖扩群研究任务。他说:“水院长,我听伟超同志说起,新一轮的西德长毛兔繁殖扩群研究即将全面展开,所以,我就想,农业科技研究,其实我们的农民兄弟也可以加入进来。我们沈南县,一直以来,畜牧养殖业开展地也是可以的,只要有农技专家加以指导,相信可以为我们整个江南省的畜牧养殖研究注入新的活力。这么一来的话,我们的广大社员,既能为农业畜牧科研奉献一份绵薄之力,同时也为社员增加副业产品收入来源。” 这个提议搁三年前那肯定不行,西德长毛兔才引进,不可能让科学技术储备极其薄弱的农民参与到繁殖扩群研究当中。但三年之后,情形又自不同,通过三年多的一系列研究以及跟踪记录,如何扩群、如何保持西德长毛兔产毛量,这些都已有了相关成果。而第二轮,实际上就是对第一轮的研究成果具体化、产业化而已 水羽尘没有当场给丁三坡回音,只说答应在院务会议上提一下,至于能不能通过,那就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不瞒你说,我不是院党委班子成员,能量有限,不敢打包票。”水羽尘自嘲着说道。 “水院长能想我们农民所想,我已经非常感动了……”丁三坡心里有些失望,当然,面上可不敢有所表露。 从农科院出来,和孙伟超分别之后,丁三坡越想越没有底,农科院的副院长,却不是党委委员,角色的确挺尴尬的。思来想去,丁三坡最后把心一横,打电话给费老爷子的秘书。 这几年来,除了逢年过节,平时的日子丁三坡从来没有联系过费志仁老爷子。所以,当老爷子听说是丁三坡找他,倒是兴致甚浓,让秘书回电话给丁三坡,约好了晚上到常委大院接见他。 丁三坡不敢怠慢,做了许多功课,主要是天昌公社的各项经济指标,以及当地农民收入水平。为了能给费老一个深刻印象,丁三坡还把天昌公社与沈南县其他公社做对比,就是为了突出该公社的贫穷与落后。做到万无一失了之后,他才踏入常委大院。 而费老爷子也很有意思,丁三坡来了之后,双方稍事简单寒暄,接着他就让丁三坡开门见山说事。丁三坡磕磕巴巴将来意说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老爷子始终不发一言,直到最后告一段落,才问了一句:“完了?” “完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啊……是!” 丁三坡乘兴而来,败兴而回,来到常委大院以后,径自感慨侯门深似海啊…… 回到沈南县,丁三坡当即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 十二月五日的时候,柳非忽然来电话有请。 虽说丁三坡与柳非在同一大院内上班,但二人之间平时的来往并不多,主要是丁三坡不想让流言有发酵的土壤,所以就刻意保持双方距离,而柳非平时没事也不会来找他。像今天这种情况,亲自打电话过来,那就肯定有事,而且还是要事。 双方见了面,柳非当即哈哈大笑说:“好小子,有你的一套,啊!” “柳县长,您这是说的哪一出啊?” “在我面前还卖关子,不老实啊……走,咱们这就去省农科院,有什么事在车上谈。” 柳非这么一说,丁三坡倒是差不多了解了大概,不由激动地说:“农科院有消息了?” “对,他们今早上打来电话,说是要和我们沈南县政府签订合作协议。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县政府代表一家公社签协议,你这个公社书记还未到任,事情倒是先在办了……我老柳眼睛没瞎,总算没看错你……好了,别闲扯了,走吧,他们可是催得很急了。” 大院里早有吉普车等候多时,丁三坡也来不及请假,再说,他本就是团县委一把手,补办手续再容易不过,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上车子再说。 车上的时候,柳非还问来着,“三坡,你是怎么办到的?”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估计费老在其中有出面打招呼。” “费老啊,呵呵……”柳非意味深长一笑,不再多问。 当天中午十一点五十分,柳非代表沈南县与江南省农科院签订了合作科研协议,沈南县出人出力,并承诺全资开办饲料厂,以提供合格的长毛兔饲料,农科院提供种兔以及技术人员指导,沈南县合作方必须定期接受农技人员的繁殖配种扩群任务,并且所繁殖的幼兔,农科院有优惠价优先回购的权利。双方所拟定的合作协议起始期为1982年1月1日,初定合作期限四年。 ------------ 第129章 谁才是小人 更新时间:2012-10-11 12月7日,星期一。 上午九点,丁三坡接到电话,县委书记薛国祥有请。 丁三坡不敢怠慢,放下手头的事情,急匆匆来到薛国祥办公室外。这时候恰好看见一熟人,天昌公社书记章有根。章有根脸上的气色很是不好,五十出头的人,一脸的灰败,活脱脱像是七十多了似的。 出于礼节,丁三坡侧过身子让章有根先行过去,口中还礼貌地招呼了一声,说道:“章书记,您好,来县委有事啊……” “哼!”章有根不咸不淡应了一声,眼睛都没正视丁三坡一眼,倒是走远了之后隐约听到他在说“小人……” “这位没吃错药吧……”丁三坡就想,肯定是吃老薛排头了,这也从侧面给他提了个醒,老一的脾气不怎么好,一会儿进去之后,可千万要注意,别自动撞到枪口上找倒霉。 进去了之后,丁三坡才知道,事实与其所想相去甚远。薛国祥的办公室里,不但有老一在场,老二老三也在,就连组织部长胡令田,也坐在薛国祥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薛国祥的态度很和蔼,由此也让丁三坡产生疑问,真不知道章有根脸上的灰败是怎么来的,同时又有了新的疑问,章有根所说“小人”,候选人竟然有四位,就是不知道哪一位才是真小人。 “坐吧,三坡同志。”薛国祥指了指沙发。丁三坡看了一眼,发现柳非单人一张靠椅,而沙发上则挤了胡令田,以及分管党群组工的县委副书记姚阿水。一张三人沙发,挤,当然能够挤得下,可这么种情况,硬挤下去,那就是不识趣了。 丁三坡就笑笑,拍了拍胡令田一侧的沙发扶手,说:“我还是和组织靠紧一点。”然后半边身子靠在扶手外侧。 这番应对还是挺得体的,大佬们都含笑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急智。 薛国祥说:“三坡同志,让你来,是有两个事。一个,有关王亦年唆使弟侄无中生有诬告你一事,地委的意思,值此敏感时期,此一事件不做结论……县委原则上执行地委决定,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种情形,上级征求你意见,哪怕你多考虑一秒钟,都显得要与组织上讨价还价似的。所以,丁三坡很快地答道:“坚决服从组织决定!” 丁三坡的表态显然早在大佬们的意料之内,第一个事就算波澜不兴过去了。 “第二个事情……”薛国祥顿了顿,对着胡令田努了努嘴,说:“令田部长,接下来该你了。” 这么一来的话,丁三坡马上就领悟到,章有根脸上的灰败从何而来了。同时,丁三坡心里猛然间怒气勃发,不用猜了,章有根口中的“小人”,居然就是在暗骂他,心里就想着,你自己工作没搞好,你还有脸骂别人?你才是真小人呢…… 心里胡乱想着的时候,县委组织部长胡令田已经在开始肯定他在团县委书记任上的成绩,他引述了常委会对他的有关评价――县委用对了人。紧接着,胡令田又大谈特谈天昌公社社情,这是为丁三坡下去打伏笔了。而末了就问:“组织上打算由你主持天昌公社全面工作,对于此次调整,你有什么不同意见、或是其他的想法,都可以在这里说出来。” “本人坚决拥护县委决定,并保证,一定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做出新的成绩!” 胡令田笑着拍拍丁三坡的手背,接着两手一摊,示意接下去没他什么事了。 柳非接着就问:“三坡啊,怎么样,今天叫你来,先是让你忍辱,再是让你负重,会不会有疙瘩难以解开?”所有的县委领导中,只有柳非较为随意,在他的名字后面从不加“同志”二字,这也就显得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事实上,柳非的确有把自己当做丁三坡“官场监护人”一角,既然人挖来了,就要为他保驾护航,柳非觉得这是他的职责所在,而这在沈南县也是属于公开的秘密,对此,柳非也从不掩饰这一职责。 丁三坡就笑。他说:“不瞒柳县长,还有各位领导,回来沈南县这段日子,我做梦都想着早点下去。一直以来,县委一直以国士待我,而我也必将以国士报之……” “说得好啊!我们的党员干部,都有三坡同志的觉悟,又何愁工作搞不上去呢?”县委副书记姚阿水摸了摸大背头,老干部安置工作主要是他在抓,于是话题不知怎地就转移到老干部身上,说了几句才发现似乎说漏了嘴,遂干笑着又道:“天昌公社原书记章有根同志转任人大主任,对此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这是县委从全局考虑所做出的决定,工作没抓好,就是不能得到提拔嘛。” 薛国祥则说:“三坡同志,你的担子很重,因为你是年底上任的,这一年的天昌公社各项数据,归根结底会算在你的头上。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包袱,社情就是这么个样子,只要在原有基础上有所进步,那就是成绩,这一点,县委是承认的,你就放一百个心。” 柳非则谈了丁三坡需要具体抓的工作。他说:“章有根这个同志,步子还是迈得太小了。八月份夏粮征收时期,县委召开了生产责任制经验交流会。小半年过去了,天昌公社才搞了几个生产队的分段包干,简直比小脚女人还小脚。下个星期,县委将要召开沈南县农村工作会议,会议之前,全县首先要解决地就是生产责任制问题。也就是说,一个星期的时间之内,你至少要把生产责任制全面落实下去。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丁三坡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苦笑着说道:“信心肯定是有的,成果……就不一定了。”他这么说,反倒是让人觉得很正常,三名书记和一名部长相视点头,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 这次的召见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当丁三坡与胡令田一起回到团县委办公室的时候,许多人都已经猜测到了丁三坡要下去了。 胡令田在宣读县委决定的时候,只说免去丁三坡同志本兼各职,另有任用,而消息灵通人士早就联想到了天昌公社,谁让团县委办公区地点得天独厚呢?章有根前脚刚走,丁三坡后脚就进去,很容易就能够猜测得到。 ------------ 第130章 新书记上任 更新时间:2012-10-11 丁三坡在于秦荣国交接的时候,不时地有干部与工作人员前来祝贺。虽说下乡从来都不是个好差事,相比起来,留在县城做委办局的一把手才更有奔头。只不过,丁三坡本身就是农村出来的大学生,再回农村,因为熟悉,反而能更容易出成绩。这让很多干部都看到了丁三坡锦绣一般的前程,先来联络感情也在情理之中。 交接完毕,丁三坡又走了一趟二号楼,面见柳非讨教机宜。柳非没有多说什么,在二人单独相处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唱多高的调门,只是谆谆嘱托,不要太激进,生产责任制固然要推进,其他方面则不必强求…… “天昌公社是你爱人的娘家,情况你是清楚地,主要是农村宗族势力根深蒂固,所以,章有根这位同志,近一年以来,生产责任制一直没有推进,也是有其中的客观因素。其实,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待问题,天昌公社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还能比这个更糟糕么?况且,你还没上任的时候,就已经为天昌公社的社员谋得了一份大大的福利,怎么说都只会出成绩,而不会走麦城。” 柳非又说:“之前我曾提起,县委要给你一个交代。那么,我就给你交一个底,两年,最多两年,那时候,老干部安置工作大概也已经全面完成。两年以后,只要我柳非还在位子上,一定提拔你进县委班子!” 尽管两年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丁三坡却仍是非常感动,他说:“柳县长,我是受您感召,回来做事、而不是做官的。只要您还在位子上,我永远跟您走!” 12月8日,星期二。 这一天,胡令田与丁三坡坐着县委的小车,一路烟尘滚滚,向着天昌公社而去。 天昌公社大院位于街镇最里端,东边大门正对着公社唯一具有商业气息的街镇,西边则是大片的农田。整个大院不怎么气派,可也绝对不寒酸,三十亩的占地面积,无论怎么算,和寒酸二字也沾不上边了吧。 上午八点,县委打电话到公社,说是组织部长已经与新任党委书记已经在路上了。于是,八点三十分一过,公社大大小小干部,无一例外地,开始在主楼前面的场地上集合。 九点不到,一辆212吉普缓缓驶入公社大院,以章有根为首的党政班子,立即排队迎候上去。 胡令田与丁三坡鱼贯下车,一阵寒暄之后,先来到休息室稍事休息。 休息室里,党政班子济济一堂,章有根为胡令田与丁三坡一一介绍人名以及职务。胡令田那是礼节性地点头致意,丁三坡却听得分外仔细,每念到一个人名,都要在心里仔细咀嚼一番,并力争把人名与身体以及面部特征合二为一,以免正式上任之后,人与名对不上号而出洋相。 九点三十分,早已通知下去的党委扩大会议准时召开,来自公社大院的全体党员干部,以及各生产大队一二把手,齐聚公社小会议室,聆听县委最新决定。 会议由天昌公社管委会主任包家明主持,前任书记章有根则面无表情端坐一旁。 胡令田端坐主席台,在包家明说到“有请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长胡令田同志为大家传达县委决定”的时候,礼貌而和蔼地拍手起立,微一鞠躬,随即坐下。 县委决定涉及到三个人,原人大主任另有任用;章有根担任天昌公社人大主任,不再担任天昌公社党委委员、书记职务;丁三坡同志任天昌公社党委书记。 在章有根低沉地讲话之后,在一片热烈而不热情地掌声当中,丁三坡缓缓开始了他的讲话。在这样场合下的讲话,可供丁三坡发挥的余地不多,首先他当然要肯定前任的成绩,这是毫无疑问的,章有根在书记任上,尽管县委对他的工作成绩总体是不满意地,然而,章有根这个人,毕竟没有为县委否定,这就意味着成绩是主要的,是主流,要发扬。高度赞扬完了前任书记,丁三坡又稍微谈了一点往后的工作思路。所谓的思路,也全无新鲜内容,就是把去年年底农村工作会议,县委提出的工作思路,改头换面一番,变成自己的工作思路而已。 丁三坡的讲话完了之后,主席台上的主要领导也逐一发言、表态,要支持、配合新书记,把天昌公社的工作搞上去。 上午的会议持续的时间并不太长。会议结束,胡令田婉拒了丁三坡留饭的邀请,与公社党政班子相继握手之后便即告辞离去。而丁三坡,接下来的则是和章有根进行交接。 新老书记的交接,其实质就是权力的交接。在这个过程中,章有根固然是落寞的,然而,对于丁三坡来说,却也感受到了压力重重。章有根离任而不离地,显然增加了他的工作难度,据说这是章有根自己要求的,谓之任上工作没搞好,很希望新书记上任以后,配合新书记把天昌公社的工作抓上去。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对此,丁三坡是持有怀疑态度的,昨天在县委书记办公室门外,章有根那声小小的“小人”,显然是刺痛了丁三坡本人。 交接到一半的时候,公社大院门口忽然传来了阵阵吵闹声,大人的怒骂、妇女的抽泣、小孩的嬉笑,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在耳里,让人分外地不舒服。 下马威?丁三坡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三个字。本来还想问问章有根,再一想,从今往后,他,才是这个大院的主人,旋即就打消掉了问话的打算,微微颔首,示意章有根稍等,他则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霎时,章有根脸色一片乌青。 书记办公室是所有人注意力的焦点。丁三坡一走出来,公社党委委员、党政办主任康吉祥一溜儿来到身边。 “丁书记……” “哦,是康主任,公社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有人来吵闹的样子。” 康吉祥一喜即忧,喜的是新书记对他印象深刻,这无疑是个好兆头,忧心的却是新书记上任就有刁民前来闹事,这简直是打全体公社干部的脸,不知道新书记会不会在下午的大会上趁机表示不满。 “是这样的,我们天昌公社的社员普遍较穷,就有社员隔三差五来公社要求这要求那,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快要到年底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就越发的密集了。” “这样啊……那一起看看去。” ------------ 第131章 消息如旋风 更新时间:2012-10-12 公社大院门口,刘瑜军老汉把劳动车上装着的死猪尸体背起来,一个漂亮的大背摔,就把死猪扔在了公社大院正门中央,这场景,若是换了一身白色战袍,保管能够横扫榻榻米。不过嘛,现实的场景则是,刘瑜军老汉张开大嘴巴,露出一口烟渍黄斑大牙,咧着嘴骂骂咧咧道:“一帮子净吃白饭不做事情的中山装,老子家里左申请右报告,批几千块砖头盖几间猪棚都不肯办。现在猪死了,公社里必须给个说法,要不就赔猪钱,要不就批砖头……” 旁边还有许多人在很起劲地起哄:“不行,猪钱要赔,砖头也要批……” 刘瑜军老汉更来劲了,大冷天的,身上的破棉袄往劳动车上一掼,拍着里面的蓝布装就说:“老子这一百来斤的也是肉,不服气的往我身上招呼,大不了让我儿子拉回去两具尸体……” 正喊得贼起劲地时候,忽然看见公社大院里走出来一高一矮两个熟人,这俩人后面还簇拥着一大帮子人马,目标正是公社大门口。 “康胖子,”刘瑜军老汉吼了一嗓子,紧接着嗓门马上蔫了下去,小声问道:“三坡,你咋滴也来咱公社了?” “叫什么山坡水坡的,这是咱们公社新上任的书记,丁三坡书记。” “丁书记……”刘瑜军老汉喃喃说了一句。 丁三坡则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的死猪,还有劳动车上的破棉袄,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厉。 “家里都没事情干了么?聚集在公社门口,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回去!都回去了!” 丁三坡的形象无限接近红色电影中的正派人物,巧合的是,刘瑜军老汉的一顶绒线帽子,形象却是如此地不堪,因为帽子拉得比较往下,乍看之下,倒是更像一顶瓜皮帽。 当丁三坡怒斥完之后,恰好其他公社干部都从大院里赶了过来,听完丁三坡一席话之后,有的人还在幸灾乐祸,心说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新书记在县城坐办公室久了吧,或者在城里生活了三年,有那么点小开的派头,以为一抖官威,下面的刁民就会低头便拜? 哪知事实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刘瑜军老汉,这会儿却乖乖把公社大门口的死猪扛回到劳动车上。之前还伙同老汉一块儿起哄的各式人等,也都被吓坏了似的,都不敢顶嘴。 公社里的干部眼睁睁看着刘瑜军老汉披上破棉袄,带着一大帮子人,屁都不放一个,就这么灰溜溜走了。 “丁书记,您,您真的是……太厉害了!”康吉祥半是马屁半是敬服地道。 后面的公社干部也是极其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刘庄大队出来的,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三楼书记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一直都挂着冷笑的章有根,当目睹这一切,脸上愈发阴沉。 刘庄大队的人在走回去的路上都非常沉默,尤其是刘瑜军老汉,他的两个儿子都想和他说两句,最后却在老汉狠厉的眼神之下溃败无语。 回到家,老汉的老伴不乐意了,出门的时候还豪言壮语,怎么就拉出去一头死猪,拉回来还是这一头,死老头子他倒是当这出门旅游的吧? “死老头子,去的时候是一根黄瓜,怎么回来就成了蔫茄子了?” “死老婆子,你懂什么……你女婿做公社书记了……”刘瑜军抖抖索索点起卷烟,抽了一口,不想这思路正打岔着,狠狠地呛了一口,不由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岳母倒抽一口凉气,死死捂住嘴,原地转了三个圈,确定老头子不是在说梦话,一溜烟就跑到了隔壁。 “洪民,和你说个事……你姐夫做公社书记了……”刘洪民正挑着一担农家肥,打算在前院的菜园子里把田肥得壮实点儿,然而,听了母亲的话,脚下就开始发虚。话音刚落,刘洪民扔下扁担,一眨眼就不见了。 立荣公社合力三队。丁大力家里。 刘洪民骑车冲到屋外场地上,自行车还没停稳当,一个箭步就冲到屋子里。 “姐,姐,”找到正在壁角整理柴草的刘美丽,刘洪民当即叫道:“姐,你男人做公社书记了……” “哦。”刘美丽手拿稻草绳把柴草捆成一捆,忽然疾风一般冲出屋子。身后,并不牢靠的绳结被风吹散,才整理好的柴草又乱作一团。 立荣中心校一(1)班教室里,丁大力正有气无力念着语文课文。隔壁的女同学朗读课文时高亢有力,愣是把“黄莺”念成“王英”,丁大力连拧了几次大腿,好不容易忍住了要像前世的那样,举手报告老师揭发该女同学的读音错误。 教室墙壁上,瓦楞纸糊的窗户纸忽然被人撕开一个口子。 “力力,来,你来。” 丁大力揉了揉太阳穴,举手说:“老师,我妈妈找我。” 年轻的女老师很不满地打量着破了口子的窗户纸,勉强说道:“给你一分钟时间,快去快回。” “谢谢老师……老师,张小花把‘黄莺’念成‘王英’了……” 到了教室外,丁大力的胸前衣襟一下子就被刘美丽一把抓住。 “儿子,你老头子做公社书记啦!” “这不是早就说好了的么?至于把你乐成这个样子?”丁大力掸了掸被抓皱的前襟,正准备回教室的时候,后领子却又被老妈给抓住了。 “走,找你们校长去,今天你就转学,立刻,马上!” 天昌公社,书记办公室。 “丁书记!”敲门声之后,公社团委书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哦,水官同志,正要找你呢,想不到你先来了……进来呀,还站在门口干什么。” 丁三坡摊开工作簿,在王水官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以示这一项事务正在进行当中。 “怎么样,来杯热茶还是糖水?”丁三坡笑着走到门口边的茶水桌,然而,只是刹那工夫,眉头就皱紧在一起了。 “我来我来,丁书记。”王水官抢着要做泡水的活儿,却被丁三坡阻止住了。 “吉祥同志,你来一下。” 党政办主任康吉祥在隔壁应了一声,急急忙忙来到书记办公室。 丁三坡指着茶水台上一个印有“抗米援朝”字样的搪瓷杯子,对康吉祥说道:“章主任的茶杯忘这儿了,回头你别忘了给他送过去。” 康吉祥就有些尴尬,搓着手期期艾艾说:“章书记……哦,不,章主任说,这茶杯送丁书记了。” 丁三坡就笑着说:“那就收起来,将来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民群众嘛!” “是的……哦,丁书记您稍等。” 片刻之后,康吉祥带着几个工作人员,把书记办公室里的旧的日用品以及办公物品收拾一空,新的生活必需品在同一时间被摆放到原处,才几分钟时间,整个书记办公室焕然一新,再也找不到原书记的的半点痕迹。 “吉祥同志,辛苦你们了!”丁三坡握着康吉祥的手,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 “丁书记您可别这么说,我,我都惭愧死了……” 丁三坡手上加了一把力,抽出手,在康吉祥的手背上拍了两下,微笑着目送一行人离去。 “对了,吉祥同志,我现在正有事要和水官同志商议,如果有哪位同志来找我,请他在党政办稍等。” “好的,丁书记。” 王水官对于他能够得到特殊的礼遇,显然是非常激动地。他热切地说:“丁书记,想不到您会来我们天昌公社做书记。这下子我们公社有希望了。” “听你这么说,看来,我们这一次的目标又是一致的了。”丁三坡就笑着打趣,同时,所用的“又”字,说得王水官心里热乎乎的。 “那肯定是一致的,我,还有公社的团干部,都愿意跟着丁书记您一块儿干!” 王水官有这样的表态早在丁三坡的意料之内。当王水官被提拔为团县委常委,而公社又很明显没能够在第一时间把王水官的职级给提起来,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王水官的倾向性,无论是感情也好,政治态度也好,究竟偏向何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丁三坡的脸上就显得严肃起来,他说:“我们团员青年,有朝气,有干劲,就是应该在生产中体现主力军和突击队的作用。我来天昌公社上任,是有着很强大信心的,因为我们天昌公社的团组织,是经受了考验,能起到先锋模范作用的。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回去之后通知一下,下午的公社三级干部大会结束以后,全体团干部留下,我和大家交流一下,讨论讨论,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们的团员干部还能够起到哪些积极作用。” “哎,丁书记,我这就回去通知。” 王水官走了以后,预计中的党员干部汇报工作的势头并没有出现。这或许就是章有根未调走的副作用。不过,丁三坡并不太放在心上,饭要一口一口吃,指望一口吃成大胖子是不现实的。 ------------ 第132章 冲击性发言 更新时间:2012-10-13 中午的公社食堂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接待宴。长期以来,农村社员早上出门干活,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再下田干活,这也就形成了中午当正餐的传统――只有在中午吃饱吃好,才能承上启下,应付一天的劳动消耗。所以,丁三坡的欢迎宴放在中午,倒也符合农村一贯传统。只不过,欢迎宴放在中午,却也让许多干部感觉到放不开,要是脸喝得红彤彤的,下午开会的时候影响就很不好了。 而丁三坡却也乐得以此作为借口,酒只喝了一小杯,倒是以茶代酒敬了好些人。尽管有人起哄说不,奈何丁三坡的理由十分充分,反对继而无效。 下午的时候,天昌公社召开了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干部大会。 天昌公社共计有七个生产大队,靠近镇上的四个大队分别是昌南、昌北、昌东、昌西,以地理方位命名,易记不易忘。其他的还有刘庄大队、连西大队和丰收大队。其中,刘庄是因为刘姓占据大多数人口而得名,连西是和昌西连在一起,倒也朗朗上口,丰收大队就不用多说了,王水官就是该生产大队社员。 七个生产大队,共计五十九个生产队,大队干部与生产队干部,甚至包括一些生产小组的组长,超过一百五十人出席了大会。 与上午的扩大会议不同,此次会议,应该是丁三坡的首次执政演说。对此,丁三坡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发言的时候,不但谈到了广大社员关心的问题,尤其谈到了广大干部关心的问题。 在农村,有一个怪现象值得研究,越是工作搞不上去的公社,干部职数越是多,谓之配备齐全。而反过来,干部多了,各种各样的矛盾纷至沓来,做事情没本事,拖后腿一只鼎、没说的。 天昌公社大概就是以上例子的充分体现。公社三级干部,半脱产与不脱产的干部占据了大多数,这些干部的工资远远低于国家正式干部工资。其工资支出完全需要公社通过社办企业利润来支付。而这部分的工资支出,以及领导供给支出,还有行政管理费支出,全部加起来,按相关规定,是不允许超出公社总收入的百分之二。这么一来的话,掐着手指头都能够算出半脱产与不脱产干部的收入能有多少。 针对半脱产与不脱产干部收入拮据的现状,丁三坡在大会上说:“县委去年的农村工作会议提出了‘广开财路’的工作思路,这个广开财路,我个人的理解,不仅仅是增加农民收入,实际上,对我们广大干部、尤其是基层农村干部的收入,也是有相当关系的。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就打个比方,前几年,国家提高了农副产品的收购价,而相应的,农副产品零售价也有所提高,为此,国家正式干部的工资收入中,每月又多了一项五块钱的副食补贴。那么,我要说,如果,我们的社办企业搞好了,搞红火了,公社总的收入增加了,我们的半脱产与不脱产干部,每个月也完全可以拿这五块钱的副食补贴的嘛。” 说完这些,丁三坡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忽地看到会场最后面的靠椅上坐着个小孩,细瞧之下,可不就是自己的儿子丁大力么。 丁大力对着老爸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小手轻拍。此时正激动地交头接耳的大小干部如梦方醒,新书记这是暗示,跟着他干,他就会加工资啊。顿时,热烈而又充满热情地掌声猛然间响起,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掌声持续了有足足三分钟之久,在丁三坡一再双手虚压之下,才算渐渐平息下来。 坐丁三坡两侧的公社党政班子成员,脸色就有点难看,丁三坡出其不意的表态,几乎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想象一下,当丁三坡真的在党委会提出此项提议,有什么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反对这一议案?胆敢反对者,无疑就是站到了所有干部的对立面,今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而且,最为恶劣的则是,议案即使通过,所有干部只会记得丁三坡的好,而不会是其他人――尤其是前任书记章有根。 半脱产与不脱产干部,涵盖了几乎全部的大队干部与生产队干部,以及公社各组、办的助理、干事,食堂的大厨、管理洗碗、扫地的头目,社队企业的负责人,等等等等,与后世对照,相当于“非公务员及事业单位编制”的干部。这部分干部,当然就不能享受国家正式干部的副食补贴。而新书记甫一上任,忽然告诉他们说,他们也有机会在每个月多收入五块钱的工资。这样的爆炸性消息,比任何口号都要来得振奋人心,又如何能不让他们充满热情地赞美新书记呢? 丁三坡就趁热打铁说:“工作搞好了,上去了,一切都好说。要是还老样子,原地踏步,那我想,在座的党员干部同志们,也不好意思让我给你们加工资吧?” 一阵欢快地轻笑声,然后又是热烈地掌声。 丁三坡的讲话,从总体上来说,是很成功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他完全抓住了人类普遍的心理,画了一个大大的饼。这个饼虽然挂得有点高,垫着脚尖还不一定能够吃到,不过,只要努力向上跳一跳,还是有可能分到其中一份。这就让干部们充满了希望,刹那间,浑身上下好像都被鼓足了干劲。 由于有了丁三坡讲话的珠玉在前,公社的三级干部大会,在其他公社党政领导发言的时候,就给人以一潭死水之感了。也难怪,其他的干部坐在主席台上讲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何曾听到过他们说出如此鼓动人心的话语呢?所以,当干部大会结束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基层干部,在脑海中都闪现了一个念头――要变天了。 公社三级干部大会宣布“散会”之后,丁三坡说道:“请各位团干部以及团员青年留一下,没来参加大会的团干部,水官同志,你去通知一下。”说完又掏出十块钱,递给了党政办主任康吉祥,又道:“康主任,能不能让一位同志跑个腿,帮我买几包烟回来?” 康吉祥收了钱,又涨红了脸把钱给退回去,说道:“丁书记,公社有招待用烟。” 丁三坡迟疑了一下,另外加了五块钱,一共十五块钱塞给了康吉祥,算好了人头数,然后说道:“今天是私事,康主任想必也知道我曾经做过团委书记,今天看到了一些开团代会的时候的老朋友,我很高兴,所以就想着趁这个机会叙叙旧。烟就用党政办的招待用烟,钱你也照算,拿三条大前门,再拿两包零散的……好吧,就这样。” 天昌公社建社初期,共有八个团支部,除了七个大队的团支部之外,尚有一个是街道团支部。而今,团员人数的增加,以及二十多年社队企业的发展,天昌公社团委下辖团支部已经增加到了十九个,团员人数也增加到了六百多。 也就是说,今天丁三坡将要招待的差不多有二十人,如果算上非团支部书记的团代会代表,这一数字还将增加。所幸最终人数增加地也没有太离谱,直到康吉祥把烟拿来,人数共到了二十五人,其中女同志十二人,差不多有半边天的样子。 康吉祥在小事方面还是挺有眼力劲的,他拿来了三条大前门,另有两包零散的牡丹,还有几毛钱的角票,是烟钱的剩余。丁三坡拿到烟之后,先给了每人一包大前门,不吸烟的团干部与女同志也有,丁三坡笑着说:“不吸烟的同志可以把烟拿回去给家里吸烟的长辈,算是我丁三坡给大家带来的一点点福利吧。” 众皆笑,谓之盼星星盼月亮,果然盼来了一位好书记…… 丁三坡摆摆手说:“当好书记也不容易啊,同志们先聊着,我手头还有些事情,最多半个钟头就回来……力力,你来,帮爸爸招待好各位叔叔阿姨。” 丁三坡离开,丁大力登场。团干部们一时目瞪口呆,早有人观察到了,角落里有一小朋友一直默不作声在看书,之前还以为是哪位干部的子女,却没想到这根本是丁书记的儿子、天昌公社的头号大衙内。 “各位叔叔阿姨好!”丁大力很有礼貌地问好,然后对着尚在的康吉祥,说道:“康伯伯,我可以向你借一些茶杯和热水吗?” 康吉祥如梦方醒,赶紧说着“有,有”,同样如梦方醒的还有王水官,见到丁大力跟随康吉祥上楼,他也赶紧跟着一块儿上去。 很快,丁大力捧着一个大脸盆从外面走进来。会议室里的团干部还在议论丁书记到底多大岁数呢,这丁大力一进来,声音立即就小了下去。丁大力也不以为意,人活一世,总免不了被人议论,管他呢。 ------------ 第133章 老朋友叙旧 更新时间:2012-10-14 丁大力与王水官忙前忙后,茶杯里冲热水滤净,又泡茶端茶,其动作之熟练,与王水官相比,并不落下风。这倒是让团干部对丁大力、以及丁书记的好感继续大增,能够把子女教育得这么好、这么乖巧能干,又能够大义灭亲把内弟清理出团系统,无疑是好官、清官。年轻人嘛,还没有那么世俗与市侩,对好官与清官总归要多几分认同。 丁三坡之所以半道离开,倒不是因为地位不同而拿捏身份,实在是之前就和刘庄大队的书记和大队长都约好了的。 回到书记办公室,桌子上已经放了三份会议纪要,一份是今年一月,刘庄大队党支部学习贯彻去年中央75号文件精神纪要;第二份是今年六月,同样是刘庄大队学习今年13号文件精神;最后一份是十月份贯彻县委完善责任制工作部署会议纪要。 丁三坡翻阅一阵,期间,刘庄大队的支书刘顺平与大队长翁野风来到书记办公室,丁三坡站起来与他们握手,接着又坐下,继续浏览这三份会议纪要。 浏览完毕,丁三坡点上了刘顺平递过来的“飞马”香烟,烟雾缭绕之中,丁三坡指着第二份会议纪要,又像是是打趣、又像是很正经地说道:“中央十三号文件,提出要适当扩大自留地,大队响应地倒是很积极,”又指着另二份会议纪要,说:“当然,生产责任制也积极,就是到最后落不到实处。” 刘顺平就有些尴尬,他是刘庄大队“顺”字辈,年岁四十出头,不算太大,辈分却老高老高的,据说比丁三坡的老丈人还要高一辈,在大队里,即使丁三坡正儿八经叫他一声叔公,老实说,他也受得起这称呼。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本家侄子刘瑜军的女婿,怎么就成了公社书记了呢? “三坡书记,”刘顺平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又递了一支烟,然后说:“这个生产责任制,社员们的思想一时转不过弯啊……” “转不过弯才是正常的。”丁三坡把刘顺平的烟给推回去,掏出自己的香烟,一人顺了一支,又道:“后天,也就是星期四,大队召集社员大会,有没有问题?” 刘顺平瞄了一眼翁野风,见对方面无表情,心知翁野风是巴不得新书记亲临大队现场,就一咬牙说:“行,我回去就通知下去……不过,我不敢保证就能把社员都召集到大队部。” “不敢保证?”丁三坡猛地把烟给掐灭了,坐直了身子,问道:“顺平同志是不是想说,你对于刘庄大队已经失去掌控力了?又或者说,支部在群众中已经全无威信可言了?嗯?” “不是的,丁书记……”大冷的天,刘顺平额头上的冷汗却不知不觉冒了出来。“丁书记,我的意思是说,农闲时节,外出的社员较多,所以,我们只能力保每户农户都有社员参加社员大会,但若是全员参与,实在是不现实啊……” 丁三坡这才把身子靠回到椅背上,作恍然大悟状,问道:“这么说,一户一社员是能够保证的喽?” “是。” “这就好……还有,大队部的场地够不够?水官同志打算在下面大队举行新长征突击队授旗仪式。水官同志认为这项工作很有意义,在下面的大队举行该仪式,更能激发青年团员的工作热情。我想了想,也的确如此,就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和刘庄大队的社员大会放在一起……顺平同志,你看……” 这样的要求,一旦老一提了出来,根本就是下派任务而不是所谓的征求意见。在这一点认知上,翁野风就要领悟得更深刻,在刘顺平还在摸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翁野风已经忙不迭地道:“丁书记请放心,我们这就回去布置会场。” “好的,那就辛苦二位。”丁三坡站起来与二人握手。这俩人也知情识趣地起立,知道是时候回去了,就告辞而别。 丁三坡重新回到召开三级大会的会议室的时候,团干部以及团代表们都已经到齐了。几乎像是说好了似的,丁三坡一走进会议室,全体团员青年齐齐起立,以鼓掌欢迎的形式,再一次表达了自己对于丁三坡担任乡党委书记的喜悦之情。 “同志们太客气了,我这次是下来和大家一起干一番事业的,相信不久之后,你们肩上的担子只会比以前更重,到时候,希望你们不要背地里埋怨我,说我把你们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哦……” 大家就笑。丁三坡也笑,派了一圈香烟,又续了一轮茶水。团员青年们心里都热乎乎的,都想着自己可是丁书记的嫡系,嫡系中的嫡系,在工作中,可得把事情都做好了,不能给丁书记丢脸。 丁三坡又说:“这次把大家召集起来,不是开工作会、学习会,大家不用记录劳什子会议精神;同样也不是座谈会,不说套话,不形成纪要。咱们哪,就是老朋友的叙旧,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无论什么话,都可以在这里说,出了门,就当会议室里的烟,就都散了嘛。” 由于大家都比较熟了,在这些团干部面前,丁三坡还就从来没有什么架子,所以,话题很快就展开。而所有的话题,较为集中的,就是丁三坡在三级干部大会上所提到的,干部加工资的问题。 丁三坡就说:“同志们也不用把加工资看得那么神秘,我说这话,是有把握的。我们天昌公社的社队企业,在全沈南县范围内,发展得并不是很好,但同时,这又从侧面说明,天昌公社的社队企业还是很有潜力可挖的。大家想一想,社队企业发展了,公社收入增加,可供支配的人头经费以及行政办公经费也随之水涨船高,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加工资不就是水到渠成了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们天昌公社的社队企业就那么几家,再发掘潜力,恐怕也有限吧?”王水官问出了大家伙的疑问,说实话,天昌公社的社队企业,他是不怎么看好的,不但是他,相信大多数团干部都抱有此想法。 听到王水官的疑问以及大家伙的附和,丁三坡就严肃地问:“那么,同志们有没有想到过,为什么社队企业潜力有限呢?没想过?那么我就给一点提示,假设,我们要在公社开十家社办企业,开得成么?” 所有人几乎都摇头否定,丁三坡就继续启发:“为什么企业就开张不了?对,有同志提到了人,是啊,人的问题是个大问题。现在,我们天昌公社是全县少有的未推行责任制的公社,社员们还在延续以往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要开设企业,可社员们都被禁锢在土地上了,我朝哪里招收工人?回我的立荣公社么?到时候,工资可就被立荣公社的社员赚走了,你们就乐意?” 气氛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以往的观念,谈到钱,就会变得羞羞答答,好像谈到了钱,就成了不讲奉献只谈利益的个人主义。新书记倒好,都敞开了谈了,还大谈特谈,那还有什么顾忌的。 于是,所有的话题都集中到现有的劳动制度上面。而随着谈话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矛盾渐渐开始浮出水面。以前没人提出过这个问题,在座的团干部倒没有觉得,现有的生产制度有哪里不对。但是,这层薄膜被揭开之后,大家伙才发现,原来,在现有劳动制度之下,他们都是受害者。 丁三坡指着刘庄大队的团支部书记,问道:“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可以进社办企业做工,可因为生产队需要劳动力,不能放你走,那么,你算过没有,一年将要损失多少钱?” 巧合的是,刘庄大队的团支部书记,正是刘顺平的儿子,名叫刘瑜飞。他也是团代会代表,说起了,还是顶替的刘洪民的名额,所以,他是很崇拜丁三坡的――尽管从辈分上来说,他还比丁三坡高了一辈,可他却从来都不敢在人前提起,这也算是对丁三坡变相的尊重吧。 刘瑜飞听了丁三坡这么一说,当即热血沸腾地叫道:“丁书记,您说吧,咱们该怎么做?” “对,该怎么做?咱们都听丁书记您的。” 群情激奋当中,也有人适当地保持了清醒地头脑。天昌中学的团支部书记胡小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丁书记,社队企业毕竟有限,不可能每个人都能进厂子上班吧?” 丁大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他拿着热水壶说:“胡老师请喝茶。”给胡小娟续水的时候,丁大力自问自答地说:“家里多养一头猪,就可以多收入多少钱呢?几十块甚至一百多块钱的收入总有吧……那么,两头猪,三头猪,四头猪……” 胡小娟笑着拿兰花指戳丁大力的小脑袋,然后对丁三坡说道:“丁书记,您儿子可真逗,这是在拐弯抹角骂我猪呢。” ------------ 第134章 突击队准备 更新时间:2012-10-15 丁大力一吐舌头,暗道女同志果然敏感,赶紧地一鞠躬,“胡老师对不起。”一溜烟逃到会议室外去了。 “小孩子不懂事,小娟同志别放在心上。” 胡小娟是七七届大专生,八零年毕业参加工作。由于她家里是城镇户口,本人又比较传统,所以对农村社员的心态都不怎么了解。只不过,仔细一咀嚼丁大力那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她就品出了不一样,于是就迟疑地道:“丁书记,您儿子的意思是说,社员们从土地里解放出来,即使不能进厂子做工,也可以扩大家庭副业规模、在家里饲养更多的牲畜?” 丁三坡含笑点头,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以往恪于集体劳动、工分制,效率不高不说,还耽误了副业发展。每天劳动号子一吹,全部集合到田里劳动,傍晚再吹号子下工,期间,除了中午吃饭时间,还不能离开田里。你们说说看,家里的副业能开展得起来么?我就举两个例子,我小弟和内弟都养兔子,小弟丁五坡,和他的未婚妻两个人,一共要照料一百五十只兔子,忙是忙了点,可大家想一想,再忙,有三抢时候忙么?再说我的内弟洪民,大家都听过这名字是吧?他家里小俩口子,最多就只能照料二十多只兔子,这还是我岳母在帮着他们,数量一多,就开始死兔子,规模怎么也扩不上去。为什么?就因为白天集中劳动,农忙时期,晚上也不得闲,哪有时间去好好照料兔子呢?现在请大家来对比一下,两厢比较下来,这经济损失――姑且称之为损失,到底有多大?” 刘瑜飞坐不住了,拍着大腿表态说:“丁书记,您说吧,您指哪咱打哪!” “瑜飞同志,你说的可是当真?” “丁书记面前,咱哪敢说大话?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丁书记,您指哪,咱打哪!” “劳动生产责任制推广势在必行,这里不仅仅有中央文件精神,同时,生产制度的改革,又关系到广大农民的切身利益。所以,我请同志们冷静,这是利国利民的事情,我们只要把话摊开来说,把好处坏处都摆到桌面上来,相信人民群众会理解、也是会支持的。” “丁书记,您是不知道我爹那个老顽固……”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让人民群众了解到了其中的好处,他们也不可能非要和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吧?” 王水官就试探着问:“那么,丁书记,我们团员青年,可以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我的想法,我们公社团委,是不是可以把青年团员组织起来,成立若干个‘贯彻中央文件精神的新长征突击队’。既然是突击队,就要起到突击作用,突击队当场授旗,当场突击,力争在这个星期之内,全面完成生产责任制――不,光是责任制还不够,我们公社已经落后其他公社太多了,咱们干脆一步到位,来他一个包产到户!” 在座的团干部当下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本还以为新书记会缓步慢走,却没想到丁三坡胃口这么大,简直是想要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 “怎么样,是不是吓到了?”丁三坡笑着问了一句,接着不等他们回答,又说:“大家回去以后,可以在青年团员以及进步青年、积极分子中间动员起来。在我下来和同志们叙旧之前,刘庄大队的支书,刘顺平同志,已经答应了在刘庄大队部设立会场,欢迎公社团委在会场举行突击队授旗仪式,在同一会场,还将举行大队的社员大会。现在,就看你们有没有胆量、敢不敢到刘庄大队的会场上,当场授旗、当场突击?” “原来丁书记都安排好了啊……”众人皆恍然大悟,而丁三坡也坦然承认了这一点。他说:“我们有些社员,只看见眼前一点点蝇头小利,却不明白,捡到了芝麻的同时,西瓜却被丢在了路边。而我们青年团员所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手里的芝麻扔到地上,再把地上的西瓜塞到他们手上。我们,就是要强迫他们富裕起来!”丁三坡最后有力地一挥手,把所要说的话来了一个主要的总结。 “这句话说得太好了!” “说得真好,咱们就是要强迫他们富裕起来!” 团员们的伟大情操以及光荣地使命感被深深激发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着感想。交流过程中,又觉得个人的力量有限,应该联络更多的青年同志――不管是不是团员,都应该被团结起来,为了伟大的“强迫社员富裕”事业而奋斗。 叙旧结束,分别之前,丁三坡又送给他们两句话。 “动员动员再动员!” “突击突击再突击!” 同时,丁三坡又单独握着王水官的手,说道:“你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做准备,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再重的担子,我们也会用肩膀担起来!” “好,好……我单独送你一句话,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丁三坡不加掩饰的与团员叙旧,很快在天昌公社刮起了一阵旋风。 刘瑜飞一回到家,就被他老子刘顺平拖到桌子边上,让他老实交代丁三坡鼓动他们这些不懂事的小年轻什么了。 “丁书记要搞包产到户……” “放屁!搞责任制还有点谱,包产到户?中央还没完全开这个口子呢!他这是想要干什么?啊?这是在搞zb主义!” “已经搞了包产到户的,中央文件不也承认现状,不必纠正嘛……” “你懂个屁!” “洪民他姐夫还能够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说我不懂,你倒是说得让我懂啊!” “我,我抽死你个兔崽子!”刘顺平说着说着就急了,脱下鞋底就要往刘瑜飞脸上抽过去。 “打吧打吧,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刘瑜飞脖子一梗,倔劲也上来了,干脆和老头子对喊对叫起来。 刘顺平手拿鞋子僵在半空中,像是不认识儿子似的。 “你,你糊涂啊……” “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就为了贪那些外姓人一点点工分,你就死活把我、把全家捆绑在土地上?啊?你这是纯粹的损人不利己!” “什么叫做捆绑在土地上?” “社队企业招工,你放我不放?” “自己儿子哪能不放?” “那好,队里的生产任务完不成,工分不是没有了?” “所以不能搞包干……照以前的大锅饭,你不一样拿工分?” “你……”刘瑜飞气结,语塞之下,厉声斥责道:“亏你还是党员干部,我真是……我,以你为耻!” 刘瑜飞走出家门,重重把门合上,径自去找大队里要好的青年串联去了。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像刘瑜飞这样的故事,在天昌公社各个角落里重复地上演着,而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此时却施施然带着儿子来到岳父家里。 这一对父子真是钱不当钱用啊……刘瑜军老汉心下感慨着,一边却心安理得地抽着姑爷的红牡丹,自个儿一毛三分钱一包的光荣牌香烟早丢得没影了。 晚饭时分,刘瑜军老汉与三个儿子以及女婿外孙坐一桌上,吃着喝着聊着。 “三坡,你真要搞大包干?”外公憋了好半天了,最后还是终于忍不住问道。 丁大力给外公夹了一条猪耳朵,笑着说:“我爸这是阳谋,就是要让整个刘庄大队都知道,新来的书记要拿刘庄开刀。” “小孩子家懂什么,这是好事,哪有你说的这么杀气腾腾的……”丁三坡训了一句,然后把下午与团干部叙旧时候的话重复一遍,紧接着问道:“洪民,你说姐夫分析得对不对?为什么小弟五坡小俩口可以伺候一百多只兔子,而你就三十只兔子都养不活呢?” 外公则叹道:“我也不管那些大道理小道理的了,反正,你是我女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顺平叔再有道理,总也不能帮着他和你对着干吧……” 丁三坡哭笑不得,好好的事,怎么在老人家嘴里就成了拉帮结派了呢? 外婆不和他们坐一张桌子,可老人家有嘴,有些话不说就难受,这时候忽然就冒出来,问道:“三坡,你现在是公社书记了,批点砖头的权力总是有的哦……” “要多少?” 外婆一喜,说:“三千……五千……哎呀,你都是公社一把手了,干脆批两万吧!” 丁三坡对着儿子努努嘴,丁大力就说:“多大点事……星期天不上学了,我到县城找罗副主席批条*子去。县属企业的砖窑厂,九五砖、多孔砖,要什么有什么。”丁大力说完,丁三坡又补充说:“这种事你们应该尽早跟我说,那时候我还没上任,打一声招呼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做公社书记,批条*子就影响不好了。往后这种事让力力出面最好,这小子,路子野着呢。” “哪有,不就是侨办那点配额嘛。” 丁三坡又说:“爸,往后啊,像今天上午那样的事,你少干点儿,你是我岳父,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是,这种事我不干,再也不干了。”外公闷了一口酒,脸红红的,羞赧异常。 ------------ 第135章 姜是老的辣 更新时间:2012-10-16 教育完了老岳父,丁三坡又对小舅子面授机宜。 “洪民,往后啊,你和水官多走动走动,他现在是团县委常委,按例,应该提副科了,现在公社里拖着不办,那就让我来提他上去。这个人的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你要多向他学习。” 这次是丁大力做补充。他对着小舅舅做了个鬼脸,说道:“爸爸和你说这些话,意思是让你先给王水官透一个口风,就说你姐夫准备提他进党委班子……你看,这么一来,他的干劲足了,同时也明白了‘疏不间亲’的道理,当然会对你多加照顾。” “臭小子,就你明白事理?”丁三坡笑骂一句,却也没有加以否认。 “哎,姐夫……我,我敬你一杯!”刘洪民激动异常地小半杯酒一口闷了,接着拿起酒瓶又要倒酒,却是被丁三坡给按住了。 “都是自家人,心里知道就行了。” “是,姐夫。” 新上任的书记要搞大包干,搞包产到户! 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社员都知道了这一消息。而与此同时,新旧两种观念,在两代人之间发生着激励地碰撞。 下面群情汹涌,上面也开始暗流涌动。 星期三早上,丁三坡到公社上班的时候,康吉祥找到他,说是要安排联系下乡蹲点生产队事宜。 康吉祥问道:“丁书记,您看,是不是还蹲点章主任以前的生产队?或者,干脆就近安排在刘庄大队?” 丁三坡当即毫不客气说:“蹲什么点?社员干劲足了,不用蹲点,生产照样能搞上去,反之,一天到晚蹲点,还不是老样子嘛……我就不蹲点了,至于其他同志,我们不搞一刀切,去留随意……” 康吉祥支支吾吾良久,最后一咬牙,说道:“人民公社管理条例规定了的,公社一级的干部,劳动天数不的少于六十天……丁书记,您这么做,合适么?” 丁三坡紧紧盯着康吉祥,直到把他盯得发毛了,这才展颜一笑,说:“你这个康主任啊,脑筋怎么就不开窍呢?农业劳动是劳动,工业劳动难道就不是劳动了么?以后社队企业发展了,我,包括其他的公社脱产干部,都可以到企业里去劳动么……” “是,是……丁书记您说得太有道理了……”尽管康吉祥对此谬论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再反驳什么。刚才丁三坡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他看,真把他给吓坏了。现在,公社里的干部都传遍了,新书记就是一愣头青,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对付这种人,敬而远之才是正理。 “那……包主任让我问问您,是不是召开一次党委会,或者党政联席会议?” “按制度来吧,近阶段也没什么重要的文件精神需要学习或传达,该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 “是,丁书记。” 康吉祥一边记录,一边暗叹,这新书记哪是什么愣头青,分明就是目空一切的二愣子,一开始才说了不按蹲点规矩,轮到开党委会,又着重强调按规矩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告诉大家,他才是一把手?幼稚,太幼稚了。强势是够强势的,可你要认清楚形势,这里可不是团县委,想怎么搞就怎么搞。还有,外界都在风传新书记要搞包产到户,这包产到户可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有根书记在任时,小段包工就已经够呛,你一个新书记还能比有根书记更能干? 康吉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丁三坡却忽然叫住他,问道:“康主任,公社还有没有空余的住房?” “丁书记上任得太突然,这个……宿舍,还没来得及腾出来……我马上去催一催……” 公社的宿舍区坐落在大院南侧,与办公大楼隔着空旷的场地,有一扇边门连着天昌公社的街镇,地理位置相当不错,许多向往城镇生活便利的公社干部,都占着宿舍区一套居室,久而久之,现在都已经成了变相的住宅区。 平心而论,前任书记章有根做的就很不错,他顶住了压力,空余下仅有的两套居室作为值班室,要不然的话,恐怕公社大院的值班人员与带班领导都得在办公室打地铺了。 只不过,就连章有根都做不到把占据宿舍区的干部及其家属赶走,更何况初来乍到丁三坡呢。然而,章有根与丁三坡又有所不同,他是本地人,在本地有自己的房子,既然公社的宿舍被占,无非就是他不住公社住家里。丁三坡却是外乡人,考虑到工作方便的话,在公社借助其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对工作也有利。 这件事也挺难为康吉祥的,占着房子的都是同级甚至是上级,不论赶走哪一个,最后都是他得罪人。丁三坡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康吉祥,直看得他心里发毛了,这才好整以暇问道:“那么,康主任倒是说说,你打算让谁搬走?用什么理由赶走公社干部?” 康吉祥的脸比哭还难看,好半天工夫才挤出一句,说:“丁书记,没人愿意搬啊……” “那么……”丁三坡指了指自己,说道:“你还说催一催?” “实话告诉您吧,丁书记,要是他们不愿意搬,我也只能把两间值班室的一套居室腾出来给您了……”康吉祥哭丧着脸说。 丁三坡失笑着摇头,心说这算什么?把我赶到外面借房子居住?或者逼着我把仅有的值班室占为己有? “幼稚!”丁三坡指着康吉祥说道:“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安心心住着,都别搬走了。我家就在隔壁的立荣公社,路也不是很远……” “那倒不用……”康吉祥如蒙大赦,赶紧说道:“居委会正好有一套空闲二居室的公房,丁书记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介意?为什么要介意?”丁三坡一时不察,半晌才反应过来,街道的公房是需要付房租的,如果以党政办名义入账,难免会授人以柄。再说,以公社书记之尊,被同僚挤兑地只能在外借房子住,传出去有损新书记威信。 于是说道:“我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房子我借了,手续你去帮我办一下,房租……我身边暂时没钱,你先帮我垫付一下……对了,康主任今天有没有要紧事?” “没有没有,党政办最要紧的事就是为丁书记服务。” “你这个老康……” 康吉祥大喜,房子问题被丁三坡拿捏得浑身不对劲,现在总算听到一句暖人心的良言了,急急忙忙表态说:“我这就去安排车子?” “行,你去安排,一会儿老康你和我一起到各个大队走一圈。” 党政办也有小车班,只不过。所拥有的财产大部分是自行车而已,偏三轮也有,不过,偏三轮的作用主要是押送人犯,以及向县委报送纪要、文件、工作材料等,下乡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 丁三坡带上康吉祥,七个大队轮流走了一趟,在每个大队的大队部,丁三坡总是满面笑容送上请柬一份。请柬就是团委突击队授旗仪式,请大队书记队长出席,各生产队长若是愿意,公社团委也欢迎观礼。为了解释这种与其身份不相符的行为,丁三坡一再声明,这是他这个前团县委书记,对公社团委工作的支持。 康吉祥跟着丁三坡后面,心里头不断地暗暗叫苦。他这个党政办主任是章有根书记任上提拔起来的,向来是被视作章有根的心腹,可今天一天紧跟新书记在七个大队兜了一圈,总会给人以被招安的印象。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本身就是如此,康吉祥到各个大队的时候,总感觉到下面的大队干部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令他很不舒服。 为了扭转这种被动局面,下班之后,康吉祥第一时间到街镇商店里买了两瓶酒,拎着就到了章有根家里。章有根正在屋后边的自留地里翻土,家里的客堂尚有公社主任包家明,康吉祥进屋的时候,包家明正唾沫横飞对着有根主任的爱人抱怨着什么。看到康吉祥也来了,包家明的怨气顿时冲着康吉祥发泄而来。 “吉祥,你倒是怎么回事,让你去问那个‘娃娃书记’,什么时候开党委会或者联席会,你倒好,人影子也抓不住你了。” 康吉祥苦笑着把两瓶老酒放在桌上,无奈地说:“包主任,你当我想啊,丁书记问起我宿舍的事,我一时心慌,结果就被他抓住了痛脚,被逼和他下乡去了。” 说起宿舍的事,包家明的兴致立即高涨,马上追问道:“怎么样,他是不是也要占有仅有的两间值班室之一了?好家伙,还真是不知好歹,瞧着吧,以后带班的党政班子成员,有的是借口溜掉值班……” “你糊涂!”一声断喝打断了包家明的幸灾乐祸,章有根扛着锄头从屋子后门走进来,锄头放好之后,指着包家明就训道:“难道你就这点出息?啊?晚值班翘班,出了大事,你也要挨板子,以后还怎么获得提拔?” “章书记,你别冲我发火,公社宿舍的事,你不也没办法处理么?我就更不行了。” 章有根叹了口气,知道包家明说的是实情,就问康吉祥,道:“吉祥,开会的事,丁三坡怎么说?” “丁书记说还是按规矩来,该什么时候开会就什么时候开会。”康吉祥答道。 “按规矩?他哪一样事情按规矩来了?三级大会上忽然就说要加工资,党委会讨论研究了没有?谁给他那么大的权力?还有,章书记,想必你也听到风声了吧,明天他就要在刘庄大队搞什么突击队授旗仪式,摆明车马要强行推行包产到户,又有谁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力?啊?章书记,这次你一定要站出来,咱们向县委控诉他这种胡搅蛮干的行为……” 章有根失望地摇头,说道:“家明啊,你还没有认清楚形势,县委把我调整到人大主任位子上,就是为了让他下来推行责任制的。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他工作中出现的失误――不要怕他不失误,只要做事情,不出错是不可能的,这点道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我明白了,还是章书记您高啊!” ------------ 第136章 突击队闹剧 更新时间:2012-10-17 章有根得意一笑,又慢条斯理说:“这个丁三坡同志,还真是个‘娃娃书记’,以为带着一伙小青年,就能够把田一分了事了?他也不看看清楚,这是天昌公社的刘庄大队,逼急了那些姓刘的,他们能拿着锄头铁搭把公社大院给团团围住……所以家明啊,你这次要做好两手准备,一,随时准备收拾新书记惹出的烂摊子;二,随时准备向县委汇报,新书记是如何把社员逼到党和政府的对立面的。” “谢谢,章书记,我回去一定准备好口头与书面的报告。” 章有根与包家明这两位昔日的老一老二谈谈说说,倒像是完全把康吉祥当成透明的了。康吉祥心头一阵阵苦涩,却不知道从何解释,只能默默地帮忙倒酒夹菜,这份苦闷一直郁结在心头,一直到周四上班,仍是浑身不得劲的样子。 这天早上,康吉祥脑袋正昏昏沉沉着呢,丁三坡却兴冲冲进来,说道:“康主任,走,陪我去刘庄大队。” 康吉祥连忙推脱道:“丁书记,我昨晚上没睡好……要不,让小张秘书陪您去吧。” 小张秘书全名叫张秋蓉,今年二十二岁,党政办文字秘书。张秋蓉是八零届中师毕业生,在天昌中心校呆了一年之后,被章有根从小学里借调而来,事业单位编制。因为人长得挺漂亮,故又有天昌公社一枝花之称。康吉祥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写一篇文稿,听说要陪丁书记下乡,娇躯一震,立马笔直坐正,双目含情看着丁三坡。 “乱弹琴,小张一个大姑娘家,让她跟着我一大老爷们?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五分钟以后咱们出发。” 小张秘书像泄了气的皮球,康吉祥则更无精打采。可是老一既然这么说了,再怎么地,你也得跟着一块儿去了。康吉祥暗叹倒霉,心说今趟这跟着一走,愈加坐实了“被招安”的说法。 丁三坡与康吉祥到了刘庄大队的时候,整个大队部外的场地上已经人潮涌动,到处都是浑身干劲的团员青年,当然也不乏前来参加社员大会的农户代表,甚至于,有的农户家里就来了一名青年,既代表社员,更代表团员。 丁三坡兴致勃勃扫视了一圈会场,早已等候多时的王水官跑了过来,激动地说:“丁书记,您来啦。” “搞得不错嘛……慢着,那些手臂上缠红布条的是干什么的?你这不是胡闹嘛!”丁三坡注意到会场里有一道独特的风景,好些个团员青年,一身绿军装,左臂上还统一套了一个红箍,让人一眼望去,就会想到曾经风起云涌的小红兵。丁三坡立即沉下了脸,这要是被有心人告发上去,就算是薛国祥与柳非这二位县委大佬,恐怕也兜不住这种近似于“不和谐”的做派。 “爸,是我和水官叔叔说的,这些都是团员纠察队,其性质与工人纠察队是一样的,职能则是安全保卫工作。你看,来的社员实在太多了,就连大队部大楼,二楼、三楼,甚至于楼顶的阳台上都挤满了人,这要是万一有人摔下来,谁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还有,为了防止有人捣乱,会场秩序也需要团员纠察队维护。”丁大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五一十把这些绿军装、套红箍的团员的来历解释了一遍。 康吉祥大为惊讶,看来丁书记这个儿子,做事情可比丁书记本人要稳重多了。而丁三坡则大为得意,指着丁大力,说道:“这是我儿子。”又对丁大力说道:“力力,这是康主任。” “康伯伯我早就认识了,是吧,康伯伯。” “对,咱们早就是老熟人了。”康吉祥笑着摸摸丁大力的小脑袋,心里暗道这爷儿俩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而且越小还越老辣,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孩子,倒像是一个怪胎。 露天的会场搭起了一座简易主席台,主席台下方第一排,也有着一排桌椅,这是专为丁三坡以及其他大队的支书、大队长准备的。 九点整,一曲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嘹亮地响起,大会正式开始。 所谓的社员大会,纯粹是刘顺平在丁三坡强行要求之下,才组织召开的,会议精神,至今刘顺平自己都还不知道,更遑论准备说话稿。当然,坐在主席台上讲话这种事,对于当了十几年干部的刘顺平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只见刘顺平指手画脚说了几句套话、空话,接着就话锋一转,欢迎团县委常委,天昌公社团委书记王水官同志讲话。 王水官对于今次大会准备地非常之充分,会议一开始,整个会场就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上古遗风。 “争当新长征突击手!”王水官铁拳挥舞,底下一片嘹亮地齐诵口号之声。 讲话稿铺开,王水官开始大谈特谈中央文件以及省、地、县三级有关生产责任制的文件精神,字字句句紧扣本次授旗仪式以及接下来的行为的合理与合法性。这其中,王水官也很是注意会场气氛的调节,每隔几分钟,他就会冒出一句口号,然后那些团员青年就大声高呼。 丁三坡饶有兴味的坐着和左右的康吉祥与昌西大队支书邱晟隆说着话。而旁边二位却心不在焉,每次都是“嗯嗯啊啊”附和居多,少有主动谈起的。这其中,康吉祥甚至在幸灾乐祸地想:刘庄大队是宗族势力最强的一支,以为靠你个小年轻喊几句口号,就能分田包产了?真是笑话。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当王水官讲话告一段落,宣告“第一突击队”授旗时,呼啦啦,从台下冲上来三十几名年轻人,高矮不同,男男女女都有,甚至有些还是高小、初中刚毕业的,也混杂在其中。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这上台的人也太多了吧?还在想着这第一突击队到底是怎么个玩意儿,就见上台的青年人当中,个子最高的年轻人接过突击队队旗,拿在手里挥舞了几下,然后立正报告说:“报告书记同志,第一突击队完成任务!” “啥?” “什么?” “玛德,这叫哪门子的突击队?” 这这这……这简直是一场闹剧!康吉祥忍不住就冒出一个念头,转而偷偷看丁三坡,却见新书记饶有兴致的面带微笑连连点头,不由得再次大摇其头。 再看台上,那名突击队队长手握话筒,面向群众,再次大声报告说:“刘庄大队第一生产队投票决定,即日起响应上级号召,实行包产到户!” 底下顿时吵成一片,有骂人的,当然也有高声叫好的。而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到了这时才算弄明白了,上台的可都是刘庄大队一生产队的青年,根据公社管理条例相关规定,生产队生产与分配事宜一律经社员大会决定,而这些年轻人,以一户一票计,总数加起来可不就是超过生产队农户总数半数了嘛。 刘庄一队那些蒙在鼓里的社员,尤其是不赞同分田单干的农户,吵吵嚷嚷喊着“不算不算”,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大多数人的子女,此刻就站立在主席台上,两厢面面相对之下,台上台下俱皆横眉怒目。 王水官则在台上说道:“我们的突击队员,代表了刘庄一队大部分农户,这说明,包产到户是得到大多数社员支持的,如果有社员不满意此次表决结果,那么,我们将很乐意再一次见证社员大会表决。”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不是嚷嚷着不算么?那好啊,有种都上台啊,当场表决看看,到底行,还是不行。 康吉祥忽然有一种很不妙地感觉,而这个时候,新书记大大咧咧的笑容,在他眼里却渐渐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含义…… ------------ 第137章 前进的车轮 更新时间:2012-10-17 台上的团员青年在王水官示意之下,整齐地让出了一块空地,以供前来的社员代表上台,参加正式地投票表决。然而,这些青年人到底也是社员的一份子,所以,刨去家庭内部有争执的农户,最终的表决结果呈现了一边倒的态势,大部分农户,都赞同包产到户。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已经不是青年突击队、而是社员突击队了。所有人都被丁三坡这名前任团县委书记的“青年”身份所迷惑,根本就料不到丁三坡手里的牌可以明着打、也可以暗着打,一反手,团员变社员,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康吉祥面目苦涩,此时才觉得新书记的年轻,恰恰就是他的保护色。 事情的发展到了这一步,是时候该丁三坡表态了。只见丁三坡起立鼓掌,热烈庆祝突击队完成任务。此时,更多的青年团员以及社员代表加入鼓掌行列。刘庄大队尽管宗族势力强大,但那些非刘姓农户,赞成单干的还是居多,而现在,就连刘庄的第一大姓、刘姓的年轻人,都加入到了分田单干行列,原有宗族势力,还能够阻挠生产责任制的改革吗? 已经从主席台上下来,坐在下首第一排的支书刘顺平,到了这会儿就铁青着脸,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自己儿子的身影。第一突击队完成任务,那就意味着接下来是第二突击队了,而他刘顺平,就是刘庄二队的社员,不难想象的是,儿子刘瑜飞,也将是突击队一员。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料,刘瑜飞作为第二突击队队长,第一个冲到台上。刘顺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而在这时,正巧看到丁三坡在对他招手,让他过去说话。 刘顺平只能过去,坐在康吉祥让出来的位子上。台上的刘瑜飞正慷慨激昂要求刘庄二队现场投票表决,台下的刘顺平却只能耳听着丁三坡大谈特谈刘瑜飞同志前途无量。听着听着,刘顺平的眉头渐渐没开始时那么拧成疙瘩了,现在的形势,包产到户几乎已经成了不可逆转之事,那么,现在他面临的难题则是螳臂当车呢,还是顺水推舟……这是一个难题,当然,丁书记的话里话外,还涉及他儿子的前程问题――而这个,却是更大的难题。 真伤脑筋啊…… 台上的表决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多数社员投了赞成票,同意生产队实行包产到户。刘庄二队的表决具有很强烈的风向标意义,大家伙都看到了,就连大队支书的亲生儿子,都成了突击队队长,这简直就是儿子在革老子的命啊。那些心存侥幸的人,到了这个时候,抵抗意志也越来越薄弱,都觉得这是潮流,是大势所趋,如果硬要阻挡,最后只能徒增笑柄。 丁三坡谈笑风生,挥洒自若,与他同来会场的康吉祥却一度如坠梦中。康吉祥甚至在想,公社党委班子的领导要是都来现场,其他人该是如何地无地自容啊。 突击队授旗仪式还在继续,然而,偌大的会场,场面却渐渐趋向于安静。如果说,一开始,还有社员或者干部没有认清形势,那么,现在的形势则一目了然。最终,公社团委纠集起来的九个突击队,全都完成了“艰巨”的突击任务,九支突击队,代表了刘庄大队的九个生产队,在全大队社员代表注视之下,无一例外完成了包产到户的投票表决。 结果正如丁大力所预测的那样,所有的宗族势力,在小红兵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康吉祥、刘顺平,以及所谓观礼的其他大队支书,大家都面目呆滞地看着台上的这一切,正如电影中的台词一样,他们永远也猜不到是这样的结局。所谓破其一点,全线溃退,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真正察觉到新来的大学生书记着实不简单。 正如丁三坡刚开始上任与团员青年叙旧,许多人都是不以为然的,觉得新书记的心态还没有调整到新的职位上面,纠结在过往履历,其实质就是对新职位没有信心的表现,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所以,当团员叙旧结束,传出风声说要搞包产到户,大部分人,包括随丁三坡同来的康吉祥,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然而,大多数人似乎都忘了这样的一个现实:这是一个变革的年代!同样,所有人也都忘了,青年人的历史使命感更加强烈,大有国家兴旺、舍我其谁的睥睨之势。那些只顾着回头往后看的人们,永远也不能够理解那些高唱“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的青年人怀抱着一种怎样的情怀。提倡改革、呼吁改革的大环境之下,一群满怀理想的年轻人,以及一位得到他们信任、相信能够带领他们奔向富裕的公社掌舵人――那么,还有什么势力能够阻挡住他们的滚滚车轮? 主席台上,九个生产队投票表决结果已经一目了然。这时,团委书记王水官激动地站起高呼:“团员青年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的新长征突击队,全部胜利完成任务!” 会场顿时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在,这是青年人在发出的呐喊声。刘顺平们永远也不会了解他们究竟输在了哪里,正如同他们在打骂孩子的时候,怀抱着的是一种为孩子将来负责的心态,所以他们不会觉得打骂孩子有什么错。而现在,刘顺平们家里的刘瑜飞长大了,刘瑜飞们也有着同样坚定的信念,同样,刘瑜飞们怀抱着的是为整个大队集体未来负责的心态,而后者的心态,无疑要崇高得到。 刘顺平目光呆滞。旁观的康吉祥忽然感到一个悲凉,可悲的是,孩子的长大,意味着刘顺平们正在渐渐变老…… 丁三坡好不容易掩饰住自己激动地心情,神情严肃地对刘顺平说道:“顺平支书,现在,是你表态的时候了。” 到了这个时候,刘顺平还有什么可说的。颓丧了良久,他才给自己找了个勉强能安慰自己的理由,至少自己儿子的前途不愁了,不是么?于是就说道:“丁书记,大队支委这就给公社打报告……” “打报告之前,是不是上台给社员同志们说几句呢?对了,今天是刘庄大队值得铭记的历史性日子,大队是不是搞一次庆祝活动,比如说,宰几头猪,办一次酒席?”丁三坡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并给了刘顺平一点小小的提示。 刘顺平挤出了难看的笑容,无奈上台,开始了他的极不情愿地讲话。而在台下,丁三坡又开始逼着康吉祥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康主任,顺平支书的报告一出来,你马上带着回公社,通知在家的党委委员,情况有变,需要紧急召开党委会,任何人如无特殊理由,都不得请假,违者……纪律处分。时间……我看就定在下午三点,开完会,党委班子成员还可以顺便来刘庄大队吃酒席,呵呵……” 康吉祥自然是满口称是,心里却老大不以为然,尽管这一次刘庄大队生产责任制的改革推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事干得的确漂亮,然而,要想在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内,就妄想党委会形成决议?太乐观了,完全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康吉祥正乱七八糟瞎想的时候,会场上突然响起了更热烈地欢呼声,原来,刘顺平正说到了大队支委决定出钱办酒席庆祝刘庄大队这一历史系时刻。有的吃,理所当然获得一致喝彩。 刘顺平临下台的时候,还是摆了丁三坡一道。他说:“下面有情咱们天昌公社党委书记丁三坡同志为大家讲几句话。” (今天两更,新鲜出炉的,所以更新有些迟了,请各位读者大人多多谅解!) ------------ 第138章 天上降横财 更新时间:2012-10-18 台上台下的青年团员们发出热烈地欢呼声与呐喊声,这是青年人企盼的时刻,而这一刻的荣耀只属于丁三坡,还有他儿子。 丁大力对着身边臂缠红箍的纠察队员说:“看到没有,那是我爸。” 纠察队员右手搭在一老农肩膀上,同样骄傲地说:“这是我爸。” 丁大力忙恭维说:“伯伯,您儿子真厉害,今天会场的安全与秩序全靠他们。” 老农点点头,感慨着说道:“往后是你们的天下了……爸都听你的,咱们生产队也搞包产到户。” 丁大力翘起两根大拇指,由衷道:“你们都是好样的。” 丁三坡并不排斥讲话,相反倒是很乐意。上任以来,和党委班子以及三级干部讲过话,和青年团支部书记讲过话,现在,是时候与广大社员以及全公社几乎所有青年讲话。 “社员同志们,你们开创了一个时代,一个崭新的时代!”丁三坡激情洋溢说道。 “青年团员们,你们是历史前进的推动力!” 青年团员获认可而产生的满足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的机会,口号震天价地响彻不息,直到丁三坡不断打手势,狂热情绪才渐渐歇了下来。 丁三坡接着回顾了一段时期以来,中央乃至省、地、县三级对于农村改革的关注,并指出,每一个人都有向往富裕生活的自由,而公社党委今后一段时期的工作重心,将会主要集中到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这一伟大目标。丁三坡又强调说:“我们的改革,第一步目标是施行劳动管理自主,只要这样,劳动力才能从土地上解放出来,我们才会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扩大并发展家庭副业规模。在这里,我向大家透露一个好消息,省农科院正在进行新一轮的优质长毛兔繁殖扩群科学研究,就在上个礼拜,我们的柳县长代表我们沈南县,已经与农科院正式签订合作协议,根据协议,省农科院将在我们天昌公社设立繁殖扩群观察点,并投放优质长毛兔种兔以及相应地技术指导,而我们天昌公社将会以劳动力支持的形式,参与到这项科学研究当中。” 或许是丁三坡说得太过文绉绉,广大社员都还在琢磨话里的含义。无奈之下,丁三坡只好换一种方式表达。他说:“省农科院将为我们社员免费发放优质长毛兔,而我们则有义务在农科院技术人员的指导下进行科学饲养、科学配种等方面的工作,所繁殖出来的幼兔,省农科院将以优惠价回购。” 这一次说得够明白了,主要是“免费发放”不足以形成思维盲点。话说几乎在场的社员都被这天降横财的消息给砸懵了,直到他们听了丁三坡复述一遍之后,才明白这不是寻开心,而是千真万确之事。这下子,所有的社员都沸腾了,他们开始欢呼,为丁三坡欢呼,也为柳县长欢呼。 刘庄大队那些原本有思想疙瘩的社员,认为单干损害了他们利益的那一部分人,到了现在则完全改变了想法,就连大队支书刘顺平也在心里嘀咕,刘庄大队到底是新书记的岳家,有养兔子的好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咱大队。而其余来观礼的大队支书,此时未免有些吃味,很明显的一点,不实行生产责任制,所谓的科学研究根本就没办法扩大到每一户社员家里,那么,他们这些干部将如何面对怒火中烧的社员们呢? 台下的丁大力酸溜溜对身边的纠察队员说:“实际上最早是我去农科院联系,并从中牵的线搭的桥……” “切!” “好吧,这里面实际上没我什么事……”丁大力在心里有恶狠狠加了两个字:才怪! 台上的丁三坡讲话还在继续。 “我们的青年突击队员,他们在授旗仪式之前,有过一句很响亮的口号,那就是――强迫社员奔向富裕生活!在这里,我要请广大社员同志们考虑一个问题,我们的劳动管理制度不改革,社员同志们有没有充裕的时间配合完成省农科院的科研任务?那么,在最后,我要大声问一句,青年同志们是不是好这样的?” “好样的!” “好!” “太好了!” 利益,只有利益才能扭转社员思想上的疙瘩,也只有利益能够化解两代人之间产生的对立。同样的,利益使得丁三坡获得了大部分社员的认同。 丁三坡从台上下来的时候,立即陷入到其他大队干部的包围圈中。而这些大队干部唯一所提出的问题,就是农科院研究任务有没有他们的份。 丁三坡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答非所问说:“在劳动管理方式改变之前,谈这些为时尚早,因为农科院的专家以及科研人员还要进行相应地考察,如果没有条件配合科学研究的大队,最终是不会在专家以及科研人员的考虑范围之内――你们现在着急也没用,协议正式生效日期是明年一月一日……” 这么一说,大家伙都明白了该怎么做。丁三坡又笑问:“同志们觉得青年突击队这种形式怎么样?如果觉得工作中有难度,你们可以与水官同志商量着办,我想,水官同志是很乐意把突击队这样的改革突击尖兵模式扩大并发扬的。” “丁书记说笑了,我们大队的社员向来都是赞成改革并支持改革的。” “是啊,丁书记,您要相信我们……” 丁三坡笑着点头以示他相信他们,同时在人群中搜索康吉祥的身影。这时候,丁大力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丁三坡的样子就知道老爸在找谁,就说:“爸,顺平爷爷给了康主任一份报告,康主任就拿着报告回去了。” 丁三坡就愈发笃定,与身边的支书、大队长、小队长聊着有关改革与养兔子的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势力能够阻挡他在天昌公社推行生产责任制了。 康吉祥一拿到刘顺平提交的《关于刘庄大队实行包产到户的请示报告》,当即骑车飞奔回公社大院。 回到党政办,康吉祥来不及喝口水,一口气对着张秋蓉说道:“小张秘书,刻蜡纸印发通知,下午三点召开党委会,议题是‘审阅刘庄大队实行包产到户请示报告’,通知比往常多印一份,刘庄大队支书刘顺平列席会议。” 张秋蓉愣愣问道:“康主任,不是说党委会何时召开按规矩来么?” “嗯?” “是,我这就去办。” 小张秘书出了党政办,康吉祥这才拿起茶缸猛灌了一大口水,接着拿起刘庄大队的请示报告,眉峰拧成了大大的“山”字。 不行,还是要找章书记和包主任通通气…… 康吉祥站起来之后忽然又坐下去,他想到的是章有根,这位曾经天昌公社的一把手,现在虽然转任人大主任,职级仍有保留,然而,他毕竟已经不是党委班子成员了,就连党委委员都不是,他还能斗得过新书记么? 这个问题,若是昨天有人问他,康吉祥必定会冷笑以对,并顺便对于问话之人好好教育一番,可通过今天“青年突击队”一事,他再也不敢有任何轻视想法了,尤其是昨天新书记还大谈特谈所谓“何时开党委会按规矩来”,一转眼,今天却悍然下发通知,召开紧急党委会,这说明什么?说明丁书记才是一把手,他想要什么时候开会、开会涉及哪些议题,一切都由他说了算。康吉祥蓦地心头一动,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丁书记之所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或许正是为了向公社中立派的党委委员提出警示,现如今,他,才是公社一把手! ------------ 第139章 各方面反应 更新时间:2012-10-18 康吉祥只觉得屁股底下火烧火燎似的,跑出去通风报信又不是,仍旧坐下去当做不知道此事更不是。这一刻,他首先想到的是,在丁书记眼里,党政办主任算不算中立派?换做任何人的想法,办公室主任必定是老一心腹,意即康吉祥是章有根的人,可丁书记为什么连续几次下去,都拉着他呢?难道说,丁书记真的想要招安于他、所以每次下去都拉着他? 康吉祥脑袋上的头发被抓掉了好几十根,正自长吁短叹之时,小张秘书这时却已经从油印室拿着一叠报告纸进门,说是通知已经印好了,是不是这就发给与会的领导。康吉祥仔细审了一遍,心思一动,说道:“小张秘书,你也忙坏了,通知我亲自去送给各位领导吧。” 小张秘书连忙说:“不忙,一点都不忙的……” “嗯?” “是有些忙,呵呵,挺忙的……” 康吉祥手拿通知,首先跑到底楼101室。这是公社人大主任办公室,章有根书记任上时候的安排,或许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朝一日,最底层的一号办公室,会是他这个曾经的老一坐里面养老吧。 “章书记,这是会议通知,紧急党委会,丁书记安排的。”康吉祥不敢直视章有根,把通知放到章有根办公桌上,然后站在一旁,静等章有根发作。 果然,当章有根看到是党委会议通知,一张老脸立马沉了下去,闷声闷气说道:“他这是想干什么?啊?当党委会是他家的自留地?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啊?这个同志,前天还说着党委会何时召开要按规矩来……真是不像话!” “是昨天……” “嗯?” “哎呀,昨晚上没睡好,脑子稀里糊涂的……”康吉祥站在边上嗯嗯啊啊,心里则腹诽着,暗忖你做党委书记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章有根一目十行看了通知,看到最后,通知上面印有如下字句。 请下列有关人员列席会议,并做好相应准备: 章有根,刘顺平,王水官 章有根和王水官并列?曾经的公社党委书记,一把手,和那个股级不入流的团委书记并列?章有根火冒三丈,尤其是他知道,党委会表决之前,按规定,他和王水官二人是要被请出会议室的。这让他如何能忍受得住,手里的通知横着一撕,竖着又一撕,撕裂成四片,揉成一团,扔在了康吉祥脸上。 “康吉祥,我看你是和丁三坡穿一条裤子了!” 康吉祥苦笑着从地上把纸团捡起来,很细致地把纸团平摊开来,又熟练地从办公桌对面书架的抽屉里拿出空白报告纸和胶水,四片碎纸一张一张粘合上去,嘴里则低低说道:“章书记,下午的党委会,我这就提出辞呈……” 听了康吉祥这么一说,章有根气也稍稍顺了点,没好气地说:“想做就做,想辞就辞?你当党政办是过家家?” “是,我都听章书记的……” “通知你换一张给我,这张你留底存档吧。”章有根又要了一份通知,几番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在康吉祥面前多说什么。 康吉祥暗暗叹了口气,章书记对他的误会虽暂时消除,但那种发自内心的不信任,却已经深种发芽了呀…… 接下来,康吉祥到了二楼201室的公社管委会主任包家明办公室。与章有根的暴跳如雷不同,包家明看到通知之后,马上就问道:“丁书记他在不在办公室?他这样做是有违议事规则的,我要找他谈谈。” “丁书记他还在刘庄大队,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我知道了,这样,通知你暂缓发下去。” 康吉祥一怔,眨巴着眼睛看着包家明,不知道他下面有什么解释。 包家明这才意识到这话说得和自己的身份有不符之处,马上干咳数声,改以商量的口吻问道:“康主任,通知是不是暂缓发下去?丁书记要是问起来,你就说被我拉住了,脱不开身,所以通知就来不及下发……” 康吉祥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反问道:“家明主任,要你是丁书记,你相不相信这套说辞?” 包家明站起身又坐下去,心里矛盾之极,有心要去找丁三坡,又怕在路上的时候偏巧碰上丁三坡从刘庄大队回公社,左思右想之下,最后只得说道:“那这样,丁书记一回到办公室,你马上通知我。” “好的,家明主任。” 康吉祥出去好长一段时间了,包家明才从嘴里冒出一句:“丁三坡,可真有你的……” 二楼的202室是公社党委副书记、管委会副主任王根龙的办公室。这一次分发通知倒是波澜不惊,相反,王根龙还显然很有兴致地问起刘庄大队请示报告是如何出台的。 “王主任,你看我这手上……” “哦,你先去发通知,回头我上来找你。” 与公社大院内操娘骂逼不同,刘庄大队却完全沉浸于一片喜意洋洋之中。丁三坡一再说要回公社食堂吃饭去,却被热情的社员一再挽留,要求丁书记赏脸,去他们家吃一顿便饭。 丁三坡双手一摊,说:“我身边都没拿粮票,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嘛……” “丁书记,您能来吃一顿便饭,这是给我们面子,哪还好意思收你钱……” 丁大力从父亲咯吱窝里冒出头,帮着解围说:“各位叔叔伯伯,爸爸下午还要回公社开党委会,研究决定刘庄大队包产到户的事,万一让你们给灌醉了,耽搁党委会,然后你们的包产到户被公社否决掉,你们说,这责任算谁的?” 外公刘瑜军正踌躇着是不是拉上女婿外孙回家吃饭,一听这话吓得往后一缩,不敢再提,其他社员也是如此,这下倒好,丁三坡立即成了不受欢迎之人。 丁三坡也乐得如此,含笑与社员告别,然后问丁大力,是去外公家,还是和他一块儿到公社食堂吃饭。丁大力想了想,说:“还是去外公家吧,下午的时候我还可以帮着置办酒席,让大家伙看看丁书记是怎样教育儿子的。” “好儿子!”丁三坡忽然一阵歉疚,儿子办理转学手续好几天了,这手续却一直没办下来,他做父亲的又忙于打开工作局面,也根本顾不到儿子上学的事,这么一想起来,才发现欠儿子的实在是太多了。 “明天爸爸陪你去学校里办手续。” “不急,我倒是觉得这几天挺自由的。” “臭小子……”丁三坡笑骂一句,骑着自行车回公社而去。 回到公社,把自行车还回到小车班,结果人还没到办公室呢,半道楼梯口被包家明给截住了。 “丁书记,方不方便谈一谈?”包家明虎着脸问道。 “本来不方便,不过,既然是家明主任,那当然不方便也得方便啦,家明主任说是不是?”丁三坡满脸堆笑,像是展示他的幽默口才一般,把一句隐含他意的话语说的八面玲珑,倒是让包家明心里更是堵得慌。 “走吧,去我办公室谈。”丁三坡侧过身子,手稍稍抬了抬,接着大步流星朝三楼走去。 包家明又被摆了一道,跟在丁三坡屁股后头,像极了小跟班,当真是郁闷死了。 二人在丁三坡办公室里方才坐定,包家明就急不可耐说:“丁书记,下午的党委会议题是否有草率之嫌,刘庄大队上午才报送的请示报告,相关事宜的前因后果,总要让班子成员下去调查摸底嘛……再说,最近一段时间,需要党委会开会通过的事项又多又杂,既然开了党委会,我觉得,可以再加入其他议题。” [两更5000+今晚上如果不能码完五千字,明天只能一更了。] ------------ 第140章 心态需调整 更新时间:2012-10-19 丁三坡缓缓点头,以示他在认真听包家明所说,然而,脸上的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到了最后,还不忘问了一句:“完了?” “是,这是我的一点个人想法,丁书记若是有不同意见,咱们几个书记完全可以开一个碰头会的嘛……” “那好,我现在就谈一点我的想法。下个星期的重头戏,不用我多说了,县委要召开全县的农村工作会议,农村工作会议闭幕之后,马上将会下派‘落实农业生产责任制工作队’,工作没搞好的公社,是第一批工作队的进驻点。我这里有私下的消息渠道,现在就可以给包主任透个底,第一批县委将派出六个工作队,也就是说,被工作队进驻的公社,就是全县排名后六位……结果你还在和我谈‘这件事不着急’?难道家明主任很想让天昌公社出现在第一批工作队进驻名单之上?” “丁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 “家明主任有一点你说的很对,党委会议题也可以多加入几项,比如说,我们公社的王水官同志,当选为团县委常委也有一段时间了,按道理来说,是该解决他的副科问题了。我觉着吧,这个问题我们应该重视起来,现在,上至中央,下至地委县委,都在提倡要大力提拔青年干部,所以,提拔王水官同志是必然的,由我们来提拔,总好过让县委组织部出面提拔,这样我们就被动了嘛……另外,提拔了水官同志,我们也应当适当物色他的接任者……还有,党委班子增加了一人,不利于集体表决,我们还可以再适当进行人选的考察……” “丁书记,既然时间紧迫,那还是只讨论刘庄大队一项议题吧。”包家明分外地无奈,在前年的时候,中央曾出台的“dang内政治生活若干准则”,准则出台之后,县委单独下发通知,要求各公社(镇)等一级党委组织全体党员认真学习讨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包家明。 若干准则在强调了常委会或党委会集体领导的原则之外,又明确指出一把手在领导集体中负有总责,这样的情况下,有关党委会议题确定之类的职责,副手几乎只有建议权,最后的拍板权全归于一把手。包家明也知道,再和丁三坡扯下去,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被丁三坡牵着鼻子走,越扯越远不说,对于下午议题的决定又起不了半点作用。 “既然家明主任也这么说,那,书记办公会,家明主任认为还有没有必要召开?” “我看就不必了……”包家明干笑几声,站起来说:“我就不打扰丁书记休息了……” “休息什么呀,走,一块儿去食堂吃饭去。”丁三坡时分热络地与包家明勾肩搭背,拿起他的搪瓷饭盆与筷子、饭勺。 “不了,我手头还有点事……”包家明逃也似地离开书记办公室,回到201室之后,越想越气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大学生都是这么厉害不成?不对,他可是研究生,沈南县建国以来唯一的研究生啊…… 这么想着,包家明就有些颓丧,这包产到户一旦党委会讨论通过,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县委领导会怎么想:一边是一年多毫无寸进,另一边则是上任一星期轻松解决……这么一来,章有根与他包家明不就成了无能的代名词了么? 不行,下午的党委会一定要阻止刘庄大队的请示报告通过,这已经不是刘庄大队社员们的事情了,还关乎到他与章书记的数年清誉,一定不容许出现不利的局面。 不容有失!不容有失啊…… 包家明怎还有心思去食堂吃饭,一转身,去联系其他的党委班子成员。 下午三点整,天昌公社党委会准时召开,参加会议的有党委班子九名成员,以及列席会议的章有根、刘顺平和王水官。 天昌公社的九名党委班子成员分别是:书记丁三坡,副书记、公社管委会主任包家明,副书记瞿定远,副书记、公社副主任王根龙,宣传委员唐福娟,组织委员陆金水,党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朱复林,党委委员、人武部长徐金龙,党委委员、党政办主任康吉祥。 党委会议室在三楼,章有根气喘细细跑上楼的时候还在想,这是不是自作自受,早知道就把底楼大会议室边上的休息室改成党委会议室,省得以后开会还需跑上跑下。只不过,如今他也只能想想而已,公社大院现在已经不姓章,开始姓丁了哇…… 章有根刚跑上三楼,恰好听见书记办公室里丁三坡在高声和康吉祥说话。 “康主任,等章主任来了之后通知我一声。” 这话一听就明白,就等着章有根出席会议,丁三坡再出现在会议室里。章有根又是一阵气闷,往常最后一个进入会议室是他的权力,现在开始,这项权力也再不属于他。 踏玛德,老子不开会了,这就回家……章有根的心态还没有完成从书记到人大主任的过渡,一怒之下就打算要扭头下楼。然而,反复思量之后,却还是觉得包家明说的有理,党委会上,无论如何都要阻止通过该项议题,要不然,真的就老脸没地方安放了。 章有根的到来,意味着丁三坡即将随时出现。果然,几乎是前后脚,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丁三坡也来到了会议室。 “大家的桌子前面都有一份材料,就是刘庄大队有关实行包产到户的请示报告,大家可以看一下,同时,顺平同志也列席了会议,下面,请顺平同志详细介绍一下请示报告的来龙去脉。” 包家明与章有根斜睨着眼上下打量刘顺平,心里则都在嘀咕,这刘庄大队,以往公社下派工作组实施生产责任制,好家伙,那些刘姓本家的男丁个个锄头铁搭与工作组怒目而视,大有与工作组同归于尽之气概。这挺能的一个大队,怎么说反水就反水了呢?就因为丁三坡是刘庄大队的女婿?这根本就解释不通的嘛…… 有疑虑的并不是章有根与包家明二人,实际上,在座的党委委员当中,除了丁三坡与康吉祥,其他人对此都很好奇,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当刘顺平诉说开始之后,与会的班子成员才渐渐品出点味儿,合着丁三坡手里有的是料啊,对付党员干部的是五块钱的副食补贴,对付那些土里刨食的,他还是手里捧着大枣在引诱他们,免费的长毛兔啊,还有专家指导、以及科学配方的饲料,不用说,庄稼汉子怎受得了如此挑逗,那还不都反水分田了哇…… “乱弹琴!”章有根不待刘顺平说完,手中的材料袋重重往桌子上一摔,指着刘顺平就斥道:“你们当集体的土地是谁的?你家的还是他家的?说分就分?啊?” 丁三坡铁青着脸,拍了拍桌子说:“章主任,你是老书记、老班长了,不会不知道党委会开会的规矩吧?” 这句话说得相当之重,章有根也是一时气愤不过,早忘了他现在连党委委员都不是,现在被丁三坡这么一抢白,当下一声“岂有此理……”站起来要与丁三坡理论。 “章书记!” “章书记消消气!” 坐在章有根边上的康吉祥与人武部长徐金龙好说歹说才把章有根安抚下去,而在这期间,丁三坡一直冷眼旁观,直到章有根坐下了,才对刘顺平努努嘴,说:“顺平支书,你继续。” ------------ 第141章 赶走章 有根 更新时间:2012-10-19 刘顺平就断断续续又说了一通,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说了一遍,完了之后又手拿请示报告,用本地话磕磕巴巴读了一遍。 按照党委会议事规则,非必须列席党委会人员,完成了他的本身任务之后需即刻离席。刘顺平不是第一天做干部,这点规矩还是懂的,也没有耽搁,请示报告念读完毕,在丁三坡首肯之下,随即就离开了党委会议室。 章有根早已等候多时,刘顺平离席之后,他马上就举手要求发言。当然,这是他的合法权利,丁三坡似乎也没有不让他发表意见的权力。 “首先,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包产到户其本质上是彻头彻尾的走zb主义道路!因为这已经从根本上违反了我们国家‘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集体经济所有制!”章有根开宗明义,直接把这一行为给定性。 “包产到户的危害性就在于,sh主义集体经济的基础将不复存在……”章有根目视自己的牛皮纸封面工作薄,磕磕绊绊在把从报刊杂志上面摘抄下来的豆腐块文章都拼凑在一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哪里的文章调门高、定性狠,他就引用哪里的,气势汹汹之下,倒是把一干其他党委委员都震在当场。 丁三坡面无表情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包家明倒是离得近,有心想看一看,奈何丁三坡的姿势像是小学生在考试,一只手就挡着侧边,包家明想看就是看不到,急得心里像是爬满了爬虫似的,痒痒地难受之极。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当章有根发言完毕,丁三坡手里的笔也正好停止了记录。 “章主任说完了?还有没有其他同志要说的?” 章有根一怔,心说来反驳、你倒是来反驳我呀,我这里炮弹多的是,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呢……可丁三坡就是不遂他心愿,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把目光落在包家明身上。 包家明也是猝不及防,他的准备工作全在于辩论方面,主要是想和丁三坡辩论,好好给他来一个下马威,而现在,计划全打乱了。当下,包家明也只能按照统一好了的口径,斥责这是走zb主义道路,这么一来,因为几乎是等同于学舌章有根,力度弱了不说,还完全抓不住丁三坡的脉络,不由得大为颓丧。 剩下的党委班子成员每个人都谈了自己的想法,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完全赞同章有根与包家明的说法,不过,对于包产到户这件事的本身,却仍是有自己的保留意见的,认为这样子的生产责任制改革,是否一步迈得太大。 丁三坡最后就点头说:“看来同志们都有自己的不同看法啊,那就这样,把刘庄大队的请示报告上呈县委,由县委来做决定。” “怎么可以这样,这件事情,咱们党委班子完全可以表决决定的嘛。”章有根急了,这一着急,党委班子就成了“咱们”的了。 丁三坡暗自好笑,有心要戳一戳他的神经,又觉得他要真这么做了,章有根非和他摔跤定输赢不可,于是就压下这股冲动,抬眼望去,扫过一个个党委委员,问道:“党委会表决吗?” 包家明第一个答道:“既然是我们党委班子可以决定的事,当然在班子里解决,不然的话,县委会如何看待我们这个集体?” 章有根与包家明没办法不急,天昌公社任何有关生产责任制改革的方式,一旦上报县委,县委主要领导首先解读出来的文字意思通篇则是“章有根与包家明无能!”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强力阻止的。 “是啊是啊……”包家明的提议说出来之后,马上就有人附和,只不过,附和的人不敢直视丁三坡就是了。 “那好,请有根主任和水官书记回避。” 章有根目瞪口呆,猛然间才醒悟过来,他现在已经不是党委会的成员了。 “你……”章有根又气又急,却不料做对面的王水官站起来身子,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居然还问他:“有根书记,咱们去隔壁抽支烟?” 那些平时唯章有根马首是瞻的党委委员,此刻都无一例外低着头看自己手里的材料。章有根无奈长叹,落毛凤凰不如鸡啊,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走在王水官后面了,遂愤愤然一推椅子,含恨甩手而去。 心里最难受的无疑当属包家明,情知有根书记难免会对他有看法,可规则就是规则,即便他或者其他的党委委员挽留有根书记,最后又有什么用?还不照样被丁三坡赶出去。 “好了,现在开始表决。”随着丁三坡一声令下,赞同与否决刘庄大队请示报告的相继举手。 表决结果一出,包家明振奋无比,上午的串联工夫果然没有白费:三票赞同,一票弃权,五票否决,刘庄大队请示报告被成功狙击。 这里的三票赞成,分别是书记丁三坡,组织委员陆金水,宣传委员唐福娟。这三票在包家明意料之内,组织委员与宣传委员,这是党委最直接的工作机构,说实话,即便是包家明处在这两个位子其中之一,他也不敢投反对票。一票弃权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居然是有根书记一手提拔上来的康吉祥,看来,坊间传有康吉祥被招安,应该确有其事了。其他的五票否决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管委会一正二副三位主任,党委的副书记,以及人武部长,这些人虽说平日未必和包家明合拍,但在关键的大是大非问题上,立场还是坚定的。 包家明激动地说:“刘庄大队的歪风虽说被党委会阻止了,这是党委会的胜利,更是全公社广大劳动人民群众的胜利。可是,我们要认识到,刘庄大队此次暴露出来的的不良苗头,今后难免会有其他大队有样学样、跟着瞎起哄,为杜绝此类现象,我认为公社党委有必要发文加以批评,给以其他公社足够警示。” 丁三坡依旧没有失败之后的沮丧,只是很平静地说:“包主任,说完了?说完了就请先听我说几句。首先,我们在座的党委班子成员都应当承认一件事,根据人民公社管理条例,生产队以及大队的表决结果,是合法并应予以承认的。对此,同志们有无异议?” 包家明张了张嘴,却知道此点根本就不是能予以反驳的。既然这样,倒不如听一听,丁三坡他究竟到底要说些什么。 “另外,我想说的是,鉴于此次表决具有较大分歧,我们党委会少数人的决定,可能会影响到整个生产大队、甚至是整个公社社员的劳动热情,有鉴于此,我认为,有必要请求县委裁定!好了,今天的党委会就开到这里,散会!”说完,丁三坡保持一如既往地平静站起来,准备收拾收拾东西离去。 包家明气急败坏跳起来,指着丁三坡叫道:“丁三坡,你违反党内政治生活准则,我要向县委控告你这种违反min主集中制的封建家长制作风……” 听到包家明这么说,丁三坡反而坐下了,双手又一压,本已起身准备离去的党委班子其他成员,全都默不作声坐下。 “包家明同志,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请你就以下问题做出回答,一、刘庄大队的请示报告,我有无主持党委会表决,若有,则何谈违反党内政治生活准则;二、该请示报告,我是否强行推翻党委会表决结果,并推行之,若无,你的片面之词就是污蔑与诽谤;三、党委会表决结果有无达到三分之二多数,若无……”丁三坡双目精光一闪,一字一顿说:“上报县委请求裁定,是我的权利!” ------------ 第142章 作口头检讨 更新时间:2012-10-20 丁三坡死死盯住包家明,眼神犀利无比,像是一把刀子要把包家明剖开成两半似的。 包家明的额角瞬间布满了冷汗,伸手一抹,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水珠。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眼前这名乍看行事冒冒失失的“娃娃书记”,心思是何等的缜密。 作为一名党员,包家明不可能不熟读党章,而党章中又明文规定,如对重要问题发生争论,双方人数接近,一则暂缓作出决定,进一步调查研究,交换意见,下次再议;二则应将争论情况向上级组织报告,请求裁决。而不管是暂缓作出决定或者请求上级裁决,只可能由一把手决定,这是一把手天然而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包家明一方仅仅只是勉强超过半数,而没能达到三分之二多数。这就给了丁三坡足够的操作空间,无论是哪一级党委会或常委会,其工作规则、议事规则,无一例外都是脱胎于党章以及体现时代特征的党的建设的任务和要求的“党内政治生活若干准则”,丁三坡做如此决定,一点都不违反规则所限定的框架。 当然,如果丁三坡上任已有一段时间,又或者丁三坡与县委主要领导的关系没那么亲近,这么做,只能说明是他无能、而不是章有根与包家明无能。所以说,这是一柄双刃剑,并不是何时何地都可以无限制挥舞使用。可话又说回来,经此一役,还有哪个不开眼的再敢于和丁三坡作对? “对不起,丁书记……”包家明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话,却不料丁三坡根本就不给他当场下台的机会,断然拒绝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以我为首的整个党委班子,所有诬蔑与诽谤之词,最后遭受损害的也是以我为首的整个党委班子……吉祥主任,你记录一下,下周党委会的议题之一,包家明同志对他的不当言行向党委会做出检讨……根龙书记,定远书记,你们二人怎么看?” 王根龙与瞿定远心里忍不住在骂娘,都已经和康吉祥交待好了,这时候才询问我们二人的意见,这算什么?书记办公会不成? 可这又能怎么样?作为党员,个人必须要服从组织,而组织,又是以丁三坡为首。这也是长期以来,一把手权力未能被有效限制的原因之一,这是党的纪律所决定的,非个人之力可以抗拒。 王根龙虽然是副书记,可毕竟还是公社管委会副主任,处理包家明,未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于是说:“丁书记,是不是口头检讨一下算了,家明主任的本意也只是希望党委会能贯彻落实准则的嘛……” 包家明求救的目光落在了瞿定远的身上。从自身利益出发,他当然希望王根龙能否决丁三坡的提议,不过,他也知道这多少有些不现实,毕竟,丁三坡才拿他这位公社老二开刀,又占着一个“理”字,没人这么不开眼再上去碰触霉头,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瞿定远,至少能维持王根龙的说法,只做口头检讨,否则若是书面检讨,那就麻烦太大了,没背景没后台的,仕途算是彻底完了。 瞿定远也有所不忍,遂附和王根龙的提议,为包家明求情说:“是啊,丁书记,家明主任的出发点还是应该肯定地。” 丁三坡点头,面无表情说:“那就以根龙书记与定远书记的意见为准,包家明同志,希望你能深刻而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了,预祝你的检讨能使党委会接受并通过。” 包家明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才想起此事的始作俑者康吉祥,关键的时刻,就是因为康吉祥反水投了弃权票,以至于他会如此被动,否则,被噼啪打脸的就是丁三坡而不是他包家明。 这种以眼神发泄愤怒地机会,丁三坡也不打算给包家明。只听他说道:“吉祥主任,你先受累,把材料整理一下。”又站起来拍拍手,说道:“刘庄大队宰杀了几头猪,晚上有酒席,顺平支书委托我邀请党委会的同志一起赴宴,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估计过去就能坐到酒桌上开吃。走吧,刘庄大队今后有的是好日子,咱们去吃他一顿,也吃不穷他们。家明主任,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走,咱们一块儿去。” 也不知是丁三坡真有意缓和与包家明的关系呢、抑或是纯粹摆出的表面姿态。不管怎么说,党委会的紧张气氛却也为此消融不少。 “我就不去了,家里小孩子正发高烧呢……”包家明怎么还可能和丁三坡走一块儿去?找借口推脱不去。有意思的是,党委会里的管委会成员,王根龙和朱复林,也相继推脱,投了反对票的副书记瞿定远与人武部长徐金龙却欣然受邀。 康吉祥很快就把所需上报材料整理归类到一个档案袋子,然后交给丁三坡签收。丁三坡把材料放到自己公文包里,接着就与党委会大众一起骑车前往刘庄大队。 刘庄大队的大队部,此刻正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天气虽然寒冷,露天的酒席搭起了若干个防水雨篷,寒意毕竟消去了不少。此外,人的精神面貌也不一样,说不上热血沸腾吧,至少对于生活有了好的憧憬,倒也可以消去不少的寒意。 有的吃,当然不会少人。好在,在团员纠察队维护秩序之下,整个宴会现场倒也显得井井有条。 丁大力与刘庄大队的本地大厨混杂在一块儿,手里的菜刀在砧板上不时地拍打几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我一堂堂御厨传人,公社第一衙内,就只能是切菜打下手的待遇?吐槽归吐槽,事情还是做得一点也不马虎,姜丝姜末、葱花蒜泥,切得让那些个大厨赞不绝口,直言这简直就是艺术品。 丁大力笑说:“得了吧,我爸要不是公社书记,你们几位大师傅早指着鼻子骂娘了。” 外公在边上对着大师傅们猛打眼色,然后大声说:“瞎说,咱家力力的刀工,大师傅们是真心称赞的,对吧?” “刘瑜军啊,这倒不是我们在拍丁书记的马屁,你外孙的刀工真的很不错,主要是他现在力气还小。不过,像你们家力力这么大点年纪,菜刀耍得这么好的,我眼里还真是头一个。” “看吧,力力,外公就说你最行了。”说着话,外公从装盘的桂花肉碗里挑出一根尤其显得粗壮的,手指头一勾一甩,桂花肉准确落到自己嘴里。 丁大力真想大喊一声:外公,您老有点追求好不好…… 正想着歪念,外头忽然人声更盛,隐约中还有人在高声喊叫:“丁书记来了,丁书记来了……” 丁大力算了一下时间,心里暗笑,公社党委会肯定被老爸一顿乱拳给砸锅歇菜,就是不知道在整个过程中,老爸争取到了多少中间势力。不过无所谓了,只要解决生产责任制改革这一难题,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再想点办法把社队企业发展起来,两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两年,甚至都不需要两年,到了柳非兑现诺言之时,老爸很快就会成为县委领导。 丁大力把身上那肥大足以引人发笑的厨师围裙给解了下来,告了声罪,就此溜出食堂烧饭间。而在里面,那些大师傅则饶有兴味问着外公:“刘瑜军,你女婿对家里人要求可够严格的,这么大点的孩子都被逼着要为人民服务,你们做亲戚的,也落不了多少好处吧?对了,听说你们家洪民的团委副书记,就是被他姐夫给亲自弄没的?” ------------ 第143章 县委遇难题 更新时间:2012-10-20 外公就板着脸,恨不得大声告诉这些厨子,他女婿可是亲口许了儿子一个厂长位子……张了几次嘴,这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不跟你们聊了,我老汉自己外头找位子坐去。” 大厨们乐呵呵笑,笑完之后却是颇多感慨,相互说着天昌公社总算来了一位好书记。 丁三坡来了之后,酒宴很快就开席了。在这个半只猪就能整治一二十桌酒席的年代,刘庄大队的酒宴算得上丰盛了,几乎每一道菜式,或多或少都有肉的存在,只不过花样有些少罢了,无非就是肉片、肉丝、肉末,再加上大碗大块的走油肉。可尽管如此,难得有肉有酒,吃得社员们满嘴流油大呼痛快。 丁三坡喝酒是免不了的,一则他要出场去敬酒,社员们,团员们,都要照顾到家;二则也难免有人来敬他,这个时候总要意思意思表示一下。丁大力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他很是灵活地穿梭于来来往往的敬酒场面当中,左右作揖,亲热地叫着长辈们,一再声称老爸还要骑车带他回家,希望大家看在老爸真心带领社员奔向富裕之路的面子上,放他们父子一马,要不然老爸喝得醉醺醺,回家难免会磕磕碰碰,摔伤了就不好了…… 这么一说的话,社员们也真心表示理解。只不过,场面之上,所谓的少喝,那也是相对而言,真到了最后,丁大力估摸着,老爸起码有一瓶多白酒灌下肚子。 宴席散了之后,丁大力在几个舅舅的帮助之下,先把丁三坡扶回了外公家休息。丁三坡也知道今晚的事情还没有完,手指头抠在喉咙口,连续挖了好几次,也吐了好几次,把肚子里的汤汤水水先清理一空再说。 晕晕乎乎中,丁大力拿冷热水反复帮老爸洗了几次脸,又拿几片茶叶让他咀嚼。多管齐下,总算有些效用。 丁三坡甩了甩脑袋,把公文包里的档案的拿出来看了一遍,放好之后,对小舅子正色说道:“洪民,要麻烦你送我一趟县城了。” “没说的,姐夫。”刘洪民一口应了下来。 “爸,我也去,我自己骑车。” “算了吧,小舅舅骑车带你们爷儿俩的力气还是有的。”刘洪民正是当打之年,这点力气活,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于是,父子二人,一个坐在前面,一个坐在后面,刘洪民居中,趁着夜色直奔县城。 沈南县的书记院,县长柳非所居住的公寓。 大晚上的,柳非在膝盖上披着一条毛毯,正坐在台灯下翻阅着尚待处理的公文。这时候,客厅里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大晚上的柳非还以为是谁,听筒一拿起来,才知道是刚下去的丁三坡来访。“三坡啊,大晚上的没着凉吧,快上来。”柳非诧异之下,披上军大衣,亲自出门下楼迎接。以他对丁三坡的了解,若不是非常紧急难以决断之事,丁三坡是不会找上门来,你没看见在团县委,那些老干部那么嚣张,丁三坡照样能凭着自己的高超艺术将之折服。所以说,对于自己的判断,柳非还是有相当自信的。 柳非迎接到的是丁三坡父子,至于刘洪民,他可不愿意上县长大人家的门,平头百姓嘛,有一个做公社党委书记的姐夫就够了,用得着攀那么高的枝头么? 三人来到客厅,丁三坡二话不说,把材料连同档案的一起交给柳非,言道:“柳县长,我现在需要县委的支持。” “这么没信心?”柳非还笑着打趣了一句,他已经闻到了丁三坡身上散发的酒味,还能有心思饮酒,那就说明事情未必有说得那么严重。 档案袋里的材料并不太多,一份大队请示报告,一份党委会会议纪要,还有一份就有点分量了,居然是天昌公社党委名义上报的“请求县委裁定”的工作报告。 柳非把三份报告放到茶几上,捏着眉心问道:“党委会有分歧了?” “是,对方五票,我方三票,还有一票弃权。” 柳非点点头,先把党委会会议纪要通读一遍。然而,只扫了第一眼,柳非当即抓起刘庄大队的请示报告,一目十行浏览一遍,忍不住就击节叫好。 “漂亮,太漂亮了!没想到章有根与包家明一年多解决不了的难题,你举手之间就轻松拿下,可真有你的。你是怎么做到的,三坡?”刘庄大队在整个沈南县也是名声在外。而现在,丁三坡上任之后,第一个请示乡党委要求改革的,居然就是刘庄大队,这也让柳非太感到意外了。 丁三坡就按着时间顺序把事情一一说了,尤其着重提到了青年团员的作用,以及王水官在其中起到的领导与串联作用。 “王水官……嗯,我知道了……”柳非点了点头,笑容却没有之前那么乐观了。 柳非又接着手拿报告一字一字细细咀嚼,而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却也是阴晴不定,比之前一边倒的赞赏精彩多了。 看完之后,柳非把两份材料重新放回原处,看了看丁三坡,蓦地一声长叹,道:“三坡啊,……不过,你倒是给县委出了个难题……” 丁大力对着老爸挤了挤眼,忽然笑着说:“爸爸的意思,明天县长爷爷到公社党委会议室坐一坐,如此而已。” 丁三坡色变,连忙道:“柳县长,你别听小孩子瞎说……” 柳非却不这么看待,他似有所思地点头,却仍有着顾忌,说道:“坐一坐倒是简单,不过,我还是征询一下国祥书记的意见。” 包产到户毕竟还是敏感词,如果是下面自发行为,县委自然可以当做看不见,然而,一旦下面请示了,那么,批准与否,整个党委班子都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哪怕如丁大力所说,让柳非到公社党委会站台,事后也难保不被清算,因为,风向如何,到现在为止尚不是十分明朗。 丁大力却不以为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的一切,不必要地争论终将都将烟消云散,因为这是丁大力曾经经历过的,所以就有把握。到那时,恐怕整个沈南县反而要统计到底有多少公社实行了包产到户、并以此作为一项政绩。 柳非让丁三坡父子二人稍等,而他则拿着三份材料急急赶往薛国祥所居住的公寓。 屋子里尚有柳非的老伴,丁三坡也不好对着儿子大发雷霆,只是埋怨儿子说:“不是说好的么,让县委向上请示地委,地委再向上请示省委……” 这是他们父子二人事先商议好的对策,按照丁大力的估计,一来一回,差不多可以扯皮扯好几个月,而时间,肯定站在丁三坡一边,时间越是往后推移,对丁三坡越是有利。同时,柳非若是此次为丁三坡站台,一切的争议水落石出之后,此举也将会为柳非加分不少。 不过,这些道理现在没办法明说,丁大力也只能含笑不语,任凭丁三坡如何不满,他就是不说话。 薛国祥家的书房里,三份材料在薛国祥手里仔细翻阅一遍,完了之后材料往档案袋上一放,赞叹道:“丁三坡这个年轻人不错,非常不错,下去可才几天?今天是第三天吧?短短的三天时间,他就能打开局面,把章有根与包家明一年时间解决不了的难题,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嘿,也不知道这章有根是干什么吃的,也难怪包家明在党委会上跳得这么欢实要否决刘庄大队的请示报告,这不正是显示了他们的无能么?” 柳非却带有隐忧说:“他这是一脚踢开了党委,魄力是足够了,就是这一步迈得太大,恐怕会有后遗症啊。” ------------ 第144章 书记要亲临 更新时间:2012-10-21 薛国祥点头表示同意柳非的分析,接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些材料就别拿到常委会上去为难各位同志了,明天我下去,到天昌公社坐镇,让公社党委会重新研究刘庄大队的请示报告,并当场表决。”柳非斩钉截铁说。 薛国祥指了指柳非,想了想之后断然说:“还是明天我下去吧……别跟我争了,老柳,过完年,我也五十八岁了,再有两年时间也将是需要安置的老干部,与其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混下去,还不如让我做点有意义的事……再说,这个位子,两年多前就应该是你的了,你能有这份胸襟,我一直是很佩服地……说好了别和我争,你才四十六七吧,有的是大好年华,干嘛要和我这把老骨头争啊。” 柳非竟一时无语,沉默了片刻才道:“要不我明天和你一起下去……” “你个老柳,还非要和我抢功劳啊你……” “好吧,不和你争……保重!” 柳非回到自己的公寓,心情颇为沉重地道:“三坡,你先回去,明天国祥书记将会亲临天昌公社,刘庄大队的事情,在党委会上就地解决。” “县长爷爷,您不下去么?”丁大力大为诧异,闹了半天怎么是薛国祥下去而不是柳非,这二位,丁大力对于柳非的印象不错,对薛国祥则几乎全无印象,所以,感情上,他是比较偏向柳非。 “我?国祥是一把手,我争不过他呀……”柳非苦笑着说。 既然县委一二把手已经做出了决定,丁三坡父子也就提出告辞。回去的路上,丁三坡也是心里沉沉的,有种悔不该听儿子的想法。 “你们呀,全都是没来由得瞎操心,我现在只能说,可惜了柳县长、便宜了薛书记。” 丁三坡不以为然道:“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算了,明天开完党委会再说。” 回家的时候,丁三坡提出由他来带一段路,小舅舅却说什么也不答应。刘洪民拍着胸脯说:“姐夫,我现在就只有一把力气,你是要干大事的,力气就留着在关键时刻用吧。” 这话说得倒是有一定水平,丁三坡就笑着说:“那行,还是你带我们爷儿俩……不过,你的力气也要开始留着点,姐夫马上要交代你大事了。” 这话的暗示意味就太明显了,刘洪民喜不自胜,回程的路上,自行车骑得分外欢快。 书记院的薛国祥住处,灯光久久不灭。薛国祥虽然做出了如此决定,心里面却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沉思良久,薛国祥拿起电话听筒,拨通了省城的电话。 “政委,我国祥啊……好,很好,都很顺利……是……”寒暄一阵之后,薛国祥直入主题,把刚才遇到的为难之事对着电话里说了一遍。 电话的另一头,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不时地“嗯”着,表示在听他说。 “政委,您看,我这么做,会不会有不适当之处?” “嗯……” “哦……” “是!” 通完电话,薛国祥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同时,再度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星期五早上,康吉祥几乎与丁三坡同一时间骑车进入公社大院。 “康主任,早啊。” “哟,丁书记,您好。” 丁三坡大概是因为酒醒了的缘故,笑着说:“昨天还真是多亏了康主任你啊……”说着话,笑容尤其意味深长。 康吉祥苦笑,他很想告诉丁三坡,他只是不想然新书记输得太难看,而已。 “对了,到办公室以后马上发一份党委会通知,今早上县委薛书记将亲临咱们公社,薛书记一到,党委会立即召开。”丁三坡浑没在意地说了一句,说完,径直推着自行车去停车棚停车了。 康吉祥却呆立着一动不动,直到丁三坡离开车棚叫了他一声,他才如梦方醒似的,赶紧把自行车停好,加快脚步追上丁三坡,然后大口大口透着气,犹自不确定地问道:“丁书记,您是说,县委书记,薛书记,要亲自来天昌公社?” 丁三坡诧异地看了看康吉祥。 “好的,我这就去办。”康吉祥说完,歉意笑笑,超过了丁三坡,“蹬蹬”踩着楼梯上楼。 不多会儿,整个天昌公社大院都传遍了,县委书记要亲来旁听党委会。这可是一言能决全县科级干部官帽的老一啊,谁敢怠慢,马上的,党委的几名副书记都来到党政办做出指示,要康吉祥以下严密安排好接待工作。 包家明抽空走了一趟书记办公室301室,姿态放得相当之低,说道:“丁书记,您看,今天的党委会,是不是不用做口头检讨?” “哦,包主任,坐,请坐。”丁三坡亲手为包家明冲泡了一杯眉红,递过去,待包家明双手捧过之后,才说:“今天的党委会议题只涉及到刘庄大队的请示报告,其他的一律延后再说。” “这就好,这就好……”包家明抖索着手把茶杯送到嘴边,茶烫嘴也顾不得了,象征性喝了一口就把茶杯放下,说:“那……就不打扰丁书记的工作了……” “好的,包主任,慢走……”丁三坡含笑看着包家明,心里在想着他今天是不是还有胆量到处串联。 包家明当然不敢再到处串联,只不过,在薛国祥未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来到底楼101室,章有根的办公室。 “章书记,您倒是说说,他丁三坡想要干什么,拿县委书记来压党委会决议?”一见面,包家明就忍不住抱怨。 “县委书记又怎么了,还能吃人不成?该说的话我还是会说,咱们(和谐)党人,杀头都不怕,还怕区区打击报复?”章有根梗着脖子嚷嚷着,昨天的党委会,被逼离席之后,他早就忍不住拂袖而去,最后的表决结果以及丁三坡的翻云覆雨,这些都还是包家明事后到他家给他汇报而得知的。当时他就大叹失算,早知如此,他一定留在公社大院,坚决与丁三坡斗争到底。这样的信念,一直保持到今天早上。岂知世事难料,刚吃了降压片,打算上三楼与丁三坡大吵一架,结果就得知县委书记要亲临天昌公社,然后,吵架的胆气没了,光剩下“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一条。 九点刚过,党政办就接到县委办电话,小张秘书放下电话听筒,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隔壁。 “丁书记,薛书记的车已经从县委大院出发了,估计抵达天昌公社的时间再有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 “哦,知道了……小张是吧?”丁三坡抬起头,正好看见剧烈起伏的丘峰,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剧烈运动造成的。 张秋蓉的胸口起伏愈加剧烈,脸蛋涨得通红通红。 “是,是的,丁书记。” 康吉祥也从外面走进来,皱着眉头问小张秘书,接到的是什么电话,怎么既没做记录也没给他汇报。 “哦,康主任,是这样的……”于是丁三坡就帮着解围,顺便让康吉祥别忘了提醒他,九点半整下楼去准备迎接薛书记。 “好的,丁书记。”康吉祥状似押解小张秘书回党政办,回到座位上坐定,眉头却拧成了疙瘩,这二位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不成,女追男容易,别到时候得罪了张秋蓉,弄成了变相得罪丁三坡,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薛国祥这一路上还是挺顺利的,大约九点三十五分左右,一连串喇叭“滴答”之声,县委书记的座驾缓缓驶入天昌公社大院,在大院开阔的场地上绕了一个大圈,接着停在大楼前候命的人群正面。 ------------ 第145章 把思想统一 更新时间:2012-10-21 [新建了一个群,群号:144586117阿庆设定的是任何书友都可以加入,需验证信息时请随意,上线即加!] 公社党委、管委人大三套班子,以及各色助理勤杂人等,早在五分钟之前已经全部待命,吉普车停下,丁三坡率先上前,紧接着是章有根,后是包家明。 吉普车后座打开,跳下薛国祥的秘书,手脚麻利地打开副驾驶车门,随后,沈南县委一把手微弓着腰从车上下来。 “薛书记,可把您给盼来了。”丁三坡满面堆笑,双手紧握薛国祥,接着一侧身,落后薛国祥半个身子。 薛国祥的脸色是平和的,与公社党政班子人员一一握手,完毕之后,在前后簇拥之下,直接上三楼党政办接待室。 党政办的接待室至少是装修过了的,至于说装修得怎么样,这就不说了,总之是不能与后世相比。 到了接待室里,说起此次来意,薛国祥开宗明义表明了立场。 “我是来倾听广大社员呼声的。”薛国祥说。 章有根十指交叉安放在小肚腩上,脸色本来还装作若无其事,然而,听了薛国祥这话,皱纹就开始挤成一团了。 公社党委会在县委书记薛国祥的坐镇之下,按部就班开始了。与昨天的程序几乎相同,党委班子与列席人员都谈了自己的看法,只不过,所谈内容,与昨天的相比,却是相去甚远。 有县委书记在场,章有根可不敢再放第一炮。只不过,他不想放,有人却逼着他放。 丁三坡说:“昨天的党委会,章主任,昨天是你第一个发言的,老实说,对我的触动很大,那么,今天,还是您先来吧……您是老班长嘛……” 章有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说昨天你还把我这老班长赶出会议室来着…… “薛书记,丁书记,还有各位委员,要说的,昨天其实我都已经说了,我的顾虑就在于,当年咱们好不容易实现了sh主义集体经济体制,一旦实行了包产到户,到底会不会脱离sh主义轨道呢?这个问题一定要搞清楚,不搞清楚,我始终觉得心不安……不怕薛书记您笑话,昨晚上我一夜没睡好……” 章有根偷偷抬眼去看县委书记,而薛国祥则一直面无表情摆弄着手里的白瓷茶杯,似乎对于章有根晚上有没有睡好毫不关心。倒是会议主持人丁三坡有模有样说:“老班长的发言很好,很有警示性,下面请瞿书记谈谈自己的看法。” 瞿定远两腿打颤着说:“昨天开完会以后,我一直在反复咀嚼丁书记曾经说过的话,丁书记说,刘庄大队各生产队对于生产方式的选择,是符合人民公社管理条例的……仔细想一想,我深以为然,所以,我觉得,我们公社的党委班子成员,应该尊重社员们的选择……” 瞿定远投降地很快,不过,这样的状况完全在章有根与包家明的意料之内。紧接着,公社的党委班子成员都一一谈了自己的想法,当然,口径与昨天相比起来却是大相径庭。 轮到要表决的时候,薛国祥总算露出笑容,说:“同志们都说的很好,把我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我很欣慰……我就不发言了,要说的话也被同志们都说完了嘛,呵呵……” “呵呵……”参加会议所有人都和薛国祥一起笑,至于这份笑容掺杂了多少水分,那只有天知道了。 “好了,不打扰同志们表决了。有根同志,陪我出去走走,对了,还有小王书记,是吧?”这时的薛国祥简直是邻家老人般的随和,一点都看不出县委书记的煞气。 王水官激动地站起来,说道:“薛书记,您叫我小王就可以了。” 薛国祥笑着点头,然后招呼二人一起去外面走走。 不一会儿,党委会表决结果出炉,天昌公社全体党委委员一致认可刘庄大队的请示报告。 丁三坡满意地点头,说道:“今天的会议很成功,大家都统一了思想,那么,今后的工作,就需要同志们集中精力抓具体落实。” “包主任,还有根龙,复林二位主任,根据会议精神,管委会应当制定出具体的落实措施,我的想法,总的要遵循一个原则,劳动管理自主,种植模式统一。同志们也可以发表一下看法。” 三位管委会主任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记录着。 “福娟同志,你的宣传任务很重,这一次的生产责任制改革,你一定要把中央,以及省、地、县三级有关改革的精神向广大社员干部做好宣传,选取得力的干部,组织宣讲队深入到基层,把党和国家的富农政策说深说透。” “好的,丁书记,会议一结束我马上落实。”宣传委员干脆利落地答道。 根据党委会的分工,丁三坡一一指派任务,差不多了之后又问:“同志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没有了么?那行,康主任,你要辛苦一下了,一会儿把纪要整理出来,先给薛书记过目。” “是,丁书记。” 薛国祥并没有久留,就在康吉祥赶着整理会议纪要的时候,他却已经坐上车回县城了,对于他来说,既然此行目的完成,再在天昌公社多留,反而画蛇添足了。 于是,康吉祥很失落地来找丁三坡,说:“丁书记,薛书记已经走了。” “知道了,薛书记大概有急事吧……不过,我们的工作一定要做好,不能让薛书记失望。” “是,我也不会让丁书记您失望的。”康吉祥也抛弃了对章有根与包家明的幻想,在他看来,有着县委书记强力支援的丁三坡,在天昌公社几乎已经是难以战胜的了,而他,既然早在丁三坡拉拢之列,半推半就的程序也省了,直接就投入怀抱得了。 整个天昌公社的生产责任制改革正如一阵龙卷风刮过,在团员突击队搞了一次成功的授旗仪式之后,当王水官还准备再搞他几次,把气势搞得轰轰烈烈,忽然间却发现他已经无事可干了。 自从丁三坡在刘庄大队即兴讲话之后,有关天昌公社要与省农科院合作繁殖扩群科研项目的消息,即刻在天昌公社传了个遍,直到这个时候,有关新的公社书记的一些美丽的传说,也渐渐开始浮出水面。 其中有一个确切的说法,新书记所在的合力三队,是整个立荣公社、乃至于整个沈南县最富裕的生产队,当全县的农民年人均收入堪堪突破三百的时候,合力三队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达到这一水平,而今年,生产队年人均收入将会突破六百――为什么合力三队的社员都这么富裕呢?再打听,哦,一年多前,丁书记曾严令其弟发扬风格,把优质高产长毛兔免费赠送给生产队社员。 这样的消息一经证实,天昌公社的社员都疯了,这哪是派来的新书记啊,分明就是财神爷光临嘛,你看,一年多前是丁书记赠送自己家的兔子,而明年一月一日,则是省农科院送社员家兔子。同样都是送兔子,不一样的是,省农科院还负责提供饲料配方。于是,天昌公社的社员一致得出结论,跟着丁书记走,丁书记会给大家送“钱”,反之,就等着继续受穷吧。 所以,王水官以及他手下的支部书记们,热情满满下去到生产大队,不一会儿就无精打采返回。他们很悲哀的发现,在各个生产大队兜了一圈,人家早已经自下而上进行了生产队表决,而结果无一例外的都是全票赞成生产责任制改革。 然而,当王水官回到他的团委办公室之后,又忽然发现他根本就闲不下来,反而有可能会更繁忙。 ------------ 第146章 办转学手续 更新时间:2012-10-22 王水官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外闲得发慌的时候,办公室里早有人等着他有事做了。 “王书记您好。” 王水官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年轻人坐在他的位子上,而办公室里再无其他人在场。 “洪民,哎呀,稀客稀客,怎么会有空来公社啊……”王水官热情地为年轻人,也即是丁书记的内弟,泡水冲茶。刘洪民曾在他们二人私底下的场合的时候,曾提起过,他姐夫有一次喝醉酒,直言近阶段任务目标之一就是解决王水官的副科职级问题。有了这一次的交底,王水官与刘洪民二人之间的友谊愈发地牢固,是故,王水官看到是刘洪民找他,所表现出来的热情,与对待那些从小长大的赤卵兄弟一般无二。 刘洪民含笑坦然接受了王水官的招待,接着才说道:“姐夫带我外甥去中心校办理转学手续了……” “哎呀,丁书记真是……这种小事,完全可以交给咱们这些人嘛,保管给丁书记办得妥妥当当的。” “不是这样的,姐夫的意思,让我跟着王书记干。” “做团委副书记?”王水官一皱眉头,不过很快就释然,要是事情太简单了,怎么显示出自己的忠诚与能干呢?当下拍着胸脯,很豪放地说道:“洪民,请转告丁书记,这件事,我也保管办得妥妥当当的。” “你误会了,我的王大书记。”刘洪民苦笑不已,然后说道:“我这个被不承认团员身份的社员,就连我自己都已经死了这份心了,王书记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的就不用了。这次来,姐夫是想让你找几个心灵手巧一点的团员青年,然后进行一项技术攻关……”接着凑近了,悄声说道:“一切都听我外甥的安排。” “嘶……就是丁书记新上任那天,帮着康主任一起端杯子送茶的小朋友?” “大概是吧……那天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 “知道了,你先坐一会儿,等丁书记与你外甥来了再说……”王水官觉得隐隐有一点牙疼,然后就想,丁书记别的都好,就是有点……怎么说呢,能治天下,不能治左右?哎呀,太不尊敬他老人家了…… 王水官正自腹诽不已的时候,被他嘀咕的对象,丁大力父子,此刻却也正接受着聆讯。 丁三坡刚上任,由于事情千头万绪,儿子转学之事自然就拖了下来。本来,丁三坡打算让刘美丽带儿子来办理转学手续,可事情怪就怪在,刘美丽她害怕天昌中心校的老师,因为有几个老师当年还曾教过她、没少批评她,这童年阴影就一直留到现在。无奈之下,丁大力转学一拖再拖,而丁大力也乐得如此,毕竟学校生活太过枯燥,逃学的话,影响又太不好,尤其会间接涉及到父亲为官的风评,所以,在立荣中心校的时候,丁大力也都一直夹着尾巴做一名乖乖宝小学生。 天昌中心校的教导处办公室里,年近六十的教导主任正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字审阅丁三坡挥笔写就的转学申请,在他的办公桌旁边,站着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正是丁三坡与丁大力父子俩。 教导主任没让他们父子坐下,他们也就只能站着。话说丁三坡若是没有一连串际遇的话,今年也应该是出校门做老师,所以,对待老师,他这名大书记应有的礼节还是保持着的。 天昌公社是有名的穷公社,转学外出的有,转学进来的却有日子没碰到过了,所以,教导主任很好奇地指着转学申请上面的文字,问道:“你工作调动到咱们天昌公社了?是得罪了上头的人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把你发配到这里?” 丁三坡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支吾着说:“孩子他外公家是本公社的……” “那就是入赘了……不对呀,儿子跟你姓……哦,离婚了,孩子跟踏马……” 别说是丁三坡了,现在就连丁大力都哭笑不得,只好实话实说道:“老师,我爸是县委任命的公社党委书记,这星期二任命的,所以,您可能还不知道……” “啪嗒”一声,教导主任的老花镜掉落到地上,他都顾不上弯腰去捡了,一下子站起来,热情地握住丁三坡的手,说道:“哎呀,我就纳闷,名字怎么就那么眼熟呢,原来您就是丁书记啊……可够年轻的……” “惭愧惭愧,正因为三坡年轻,有些情况还不是很熟悉,正需要老师们的多多帮助……” 教导主任双手乱摆,很惶恐地说:“丁书记您太客气,坐,请坐……哦,稍等,我马上去请我们校长过来……”说着,教导主任就一溜烟逃掉了,大概他觉得先诅咒丁书记离婚、再讥讽丁书记年轻,不敢再单独面对丁三坡父子二人了。 “爸,你不觉得刚才的话太虚伪了么?你看,把人家教导主任都吓坏了。” “有吗?我倒是字字发自肺腑,是他想多了吧。”丁三坡呵呵一笑,打量着潮湿阴暗的办公室,眉头不禁渐渐皱了起来。 校长来的很快,就在丁三坡找位子坐下的时候,门外风风火火进来一人,人未到,声先至。 “哎呀,丁书记,怠慢怠慢。” “是我唐突了才对。”丁三坡含笑起身,与校长握手相见。“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校长应该姓孙,孙校长……” “丁书记您记性真好……”孙校长感慨着说道。 孙校长名叫孙大军,在他想来,新书记刚上任,一切都还没进入正轨,也没到学校里调研过,应该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可事实偏偏不是如此,那就说明,丁书记上任之前还是做了一些功课的。这让他对丁三坡的印象又稍好了一点。 双反就这样相互客套起来。所谓的相互客套,无非就是你奉承我、我奉承你,相互奉承地不亦乐乎。而正主,丁大力,规规矩矩站着,有问则答,无问则不语;教导主任成了跑腿干事的,动作麻利,很快就把转学手续给办妥了,就连某些需要家长跑县城的手续,教导主任也一再声称包圆了,一切都不劳丁书记操心。 ------------ 第147章 又胡乱表态 更新时间:2012-10-22 丁三坡就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为领导解忧,丁书记就能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公社发展方面,所以,说起来,咱们这也是为公社建设事业略尽绵薄之力嘛。”孙校长含笑说道。 应该说,孙校长还是很会做人的,话说的委婉,虽说也是在拍马屁,但这马屁并不是很做作的重口味,不让人讨厌,听的人也觉得舒服。 他在丁三坡面前绝口不提中心校现在所面临的难题。比如,去年底,中央曾发布有关普及小学教育的决定,决定中明确规定,农村小学的校舍修建和课桌凳的购置,一般应由社队主要负责,国家酌情给以补助,补助部分为三分之一。以天昌中心校实际情况出发,改善办学条件,公社出钱的部分需占到三分之二,没有主要领导点头行么?若是一般人,意识到必须要丁三坡这位书记拍板,才能够真正提到议事日程上来,那么,大好的机会,校长与公社书记单独交流思想,还不可着劲地摆困难、倒苦水。而孙校长却不一样,谈笑风生之中,愣是忍住了没有提起哪怕半个字。 另外,还有一个教师工资的问题。当前的现状则是,小学教师平均工资居于全国各行业之末,中学教师是倒数第二,这是中央文件中所承认了的,并指出应当给予一些临时补贴。那么,以丁三坡在公社三级干部大会讲话精神为契机,教师的临时补贴,此时提出了,应该也能够引起丁书记的重视,即使得不到丁书记的首肯,至少在以后的议事日程之上会排在前列吧。而孙校长即使连这一点与教师切身相关的实际问题,他也根本就没有提起。 这么一来,丁三坡本不想轻易表态,却也分外觉得过意不去。临走之前,还是指着破旧的屋舍,很动情地说:“孙校长,请转告老师们,请你们再艰苦一段时间,等到了公社收入增加了,我丁三坡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学校的校舍、以及老师们的办公条件和工资待遇。” “丁书记……咱们公社总算盼来了一位好书记啊……” “惭愧……再见了,孙校长。” “孙校长再见!” 校长与教导主任目送父子二人离去。良久之后,才听得教导主任唏嘘说:“都说来了位好书记,本来还在想,能好到哪儿去……不过,今天算是领教了,果然名不虚传啊……” “希望丁书记能说到做到吧……” “我看行,他长得也不像说大话的人……” 二人这么一说,就说到面相上了,于是,校长与教导主任的谈话逐渐朝着封建糟粕那一套靠拢。 回去的路上,丁三坡问道:“力力,你真打算要弄羽绒服了?” “本来不想弄了,爸爸有了农科院长毛兔繁殖扩群项目,足够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了,按照柳老头和你的约定,两年后提你做县委副书记,政绩也是足够的了……不过,知父莫若子,我就知道你最爱放炮表态许愿,看看吧,又把校舍的活儿给揽下来了,小学你都答应了,中学和幼儿园找你上门,你好意思回绝他们?您倒是说说,不发展社队企业,你哪来的钱又是给干部加工资,又要改造学校校舍?再说,你不是还许诺给小舅舅一个厂长位子么?” “你小舅舅做厂长,是你许愿的吧,怎么也算到我头上来了?” “谁让你是我爸呢?” 丁三坡点头,可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味了,这话怎么就听着别扭呢。 回到公社,丁大力被王水官给截胡了。 “丁书记,借贵公子一用。”王水官一见到他们,立马赶到,笑嘻嘻说道。 “你个水官……力力,要听水官叔叔的话。”丁三坡笑着把丁大力拉过去。 “哎。” 丁三坡很快就走了,而丁大力则留下,按照丁三坡的说法,听水官叔叔的话。 王水官哪里会把这种客套话当真,丁书记虽然没有明说,可他的小舅子却早已托底了的,自古疏不间亲,既然是丁书记的意思,那就听小孩子安排吧,到时候若是实在不像话了,再说与丁书记知晓不迟。 由于事情还处于保密阶段,这一过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根据王水官的安排,三人骑车前往刘庄大队,大队部有专门的团支部办公室,在那里谈论事情再好不过。 大队的团支书刘瑜飞也在,这也是丁三坡的意思,这一次团员突击队现场,刘瑜飞杀气腾腾,大有与老顽固父亲势不两立之势。事后,刘顺平见机极快,丁三坡也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拎一拎刘瑜飞,也算是小小的筹功吧。 按辈分,丁大力还得叫刘瑜飞一声好听的,不过,刘瑜飞也有自知之明,一见面,就说随刘洪民叫舅舅好了。丁大力也乐得如此,这样的年岁,让他叫好听的也叫不出口啊。 现在,刘庄大队的团支部办公室里一共有四个人。丁大力坐在其中一角,有板有眼说:“水官叔叔,这一次咱们要干一票大的……大到什么程度呢?”丁大力用手势做了个吹气球的动作,笑说:“来钱要比抢银行还要快……” 王水官的脸上瞬间被吓得惨白惨白,刘瑜飞与刘洪民也好不到哪儿去,额前的头发一下子都变得湿漉漉的了,手指理一理头发,还能捋出一长串的水珠子。 丁大力由于自己的幽默没有引起想象中的共鸣,而显得有些尴尬,遂干笑着说:“吓你们的啦,我是说,这一次,咱们要开始一项伟大的事业。爸爸要在天昌公社办一家大企业,大到什么程度呢?成功了的话,投资额将会超过一百万……” “哐当……”刘洪民屁股底下很不牢靠的老爷凳子立时散了架子,只见刘洪民一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嗓子眼嘶哑着问道:“力力,你不会是在寻你小舅舅开心吧?”刘洪民想到了姐夫曾许诺他一个厂子的位子,可在他的脑海里,对于厂子的规模仅仅局限在几十人的小厂子,哪怕员工超过一百,他都要“阿弥陀佛”念佛吃斋了,而现在他听说投资超过百万,以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当下就把公家的财产给坐成了一堆凌乱不堪的木条。 ------------ 第148章 书记有任务 更新时间:2012-10-23 实际上,与刘洪民的失态相比,其他二人比之刘洪民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他们屁股底下的座椅相对比较牢靠,所以没出什么大洋相。而现在,大好的取笑刘洪民的机会,他二人却自动放弃,反而是一脸紧张地看着丁大力,想要知道他接下去会说些什么。 丁大力打开自己的解放包,拿着自己一段时间以来的工作成果,向大家伙展示。这是一件单衣衣服,面料是所谓的回纺布,就是那种根本就经不起折腾的烂污布料。不过,丁大力所展示的重点不在于此,而是他的式样。 “各位叔叔、舅舅,大家看,假设这是一件滑雪衫,那么,你们有没有看出这件衣服有哪里不同?” “这不是滑雪衫呀?”王水官觉得有些好笑,心说这孩子又是乖巧又是伶俐,就是说话不靠谱,又是抢银行又是滑雪衫,天知道,要是顺着他说,还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呢。 “小舅舅,你怎么说?”丁大力略去了王水官的不信任,直接问起了自己的小舅舅。 “力力,这不是过家家……”小舅舅虽说是知道自己的小外甥不能当普通小孩子看待,可当他看见小外甥拿回纺布单衣“假装”滑雪衫,却又忍不住暗地里摇头,在这种严肃地场合,做这样的假设,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幼童在发挥无边想象力。 丁大力很无奈,这就是年龄弱势,老师在课堂上用启发式教学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丁大力用启发式,只会把正常人启发成弱智…… 算了,不启发了,就假托是老爸丁三坡的创意吧…… “大家竖着看,这里每隔开一段距离,都是用线缝一条横线……那么,为什么滑雪衫要设计成这样的款式呢?嘿嘿,不怕水官叔叔和两位舅舅的笑话,我问爸爸的时候,爸爸让我自己猜,我就猜了半天都猜不出答案……” 丁大力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里的意思却分明是让身边的大人去发挥想象力,猜一猜滑雪衫为什么做如此设计。 光是如此,满足小孩子的虚荣心的话,大人们还是很乐意奉陪的,只不过,这个问题却是有点难度了。要说滑雪衫,那当然是好东西,在座的三人,怕是做梦都想着拥有自己的一款衣服。只不过,现实却是他们都无福拥有,那么,有关款式的问题,也就彻底地难倒了他们。 “哎呀,不跟你们绕弯子了,被爸爸知道,非骂死我不可……”丁大力还是决定公布答案,只不过,这答案,还是习惯于用启发式来完成。 “你们看,这里边的夹层,如果是腈纶棉,还用得着缝成布袋一样的一条一条针线么?” “难道说,滑雪衫不用腈纶棉?用咱们田里的棉花?可也不对呀,棉花也不必要横着缝线呀……再说,咱们公社历来是产棉大户,棉花是需要交农税用的,不可能让咱们无休止折腾……是吧,洪民。”王水官的本意是要阻止丁大力的瞎胡闹,他觉得他有这份责任替丁书记看着他儿子别乱闯祸,又生怕引起这孩子的不快,就把刘洪民给拖了进来。 刘洪民也不知道王水官说得对不对,只好支支吾吾混淆过去,然后就看着丁大力,想听听外甥到底是怎么一个想法。 倒是三人之中一直未有说话的刘瑜飞,听了几人的对话之后,很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里面要填充一些毛料……譬如说,鸭毛?” 丁大力意外地看了看刘瑜飞,觉得这位的确是可造之材。王水官与刘洪民受此启发,也有些明白过来的样子,二人用手摸了摸面料,眉头又挤在了一起,用回纺布做面料,然后在里面填充鸭毛?大冬天的,北风稍微吹得大一点,恐怕布料都会被风吹破了吧。 “这面料,怕是不行吧?”王水官问道。 “当然不是这样的面料,这样的一件滑雪衫,我们要把它加工出来,还是需要动一番脑筋的。就说面料问题吧,我知道在我们沈南县几家县属服装厂里面,有做滑雪衫的尼丝纺面料。填充的毛料咱们可以到公社或者下面的养殖场调剂一下,再从团员青年中挑几位心灵手巧的,咱们先弄几件样品出来……各位叔叔舅舅,你们看,这样子行不行?” 刘洪民激动地搓着手说:“姐夫的意思,咱们现在就开始建厂子了?” “当然没那么简单……爸爸说,我们现在什么都缺,归纳起来就是三缺:缺资金、缺技术、缺人才……” 这三位叔叔舅舅立马泄气,一脸无精打采地样子。 丁大力就笑着从解放包里掏出来三百块钱,说道:“所以,爸爸委托咱们先技术攻关,要把样品弄出来。有了样品,才可以进一步的资金与人才攻关,攻关得力,最后,投资过百万的厂子,咱们才有可能凭双手建设起来……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最后一句话,却是学足了丁三坡的语气。 三百块钱与投资百万,两者相差也太大了一点。三个青年人看着桌子上一叠三十张大团结,却都愁肠百结,根本没有什么信心能把这事搞成。 “王叔叔,您看……”丁大力开始要王水官表态了。 “好吧,都听你的,你说吧,该怎么做?”王水官被逼无奈,事实上,都听丁书记他儿子的,与听丁书记的也没什么两样,就是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孩子,是不是能被他给问住了。如果真被问得无话可说,倒是少了一番折腾,未尝不是好事。 “嗯,我们这样,先在团员青年中发动一下,看看这中间有没有认识几家县属企业负责人的……如果没人,要认识下面的职工也没关系,咱们可以让他,或她,分批从厂子里带一部分面料……你们看,面料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三人一阵无语,这是让人去“偷”啊。 “这不是偷,咱们是花钱从他、或她,手里边买……” “这是丁书记的意思?”刘瑜飞看到王水官与刘洪民有石化倾向,心想这二位与丁书记的关系比较亲近,可能就想着不能在小孩子面前做恶人。那还是我来问比较好。 ------------ 第149章 大攻关开始 更新时间:2012-10-23 丁大力暗自偷乐,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有一种说法开始渐渐流传,谓之,乡镇企业是不正之风之源……那么,好吧,咱们就做第一批搞不正之风的企业创始人。 “和你们开玩笑的啦……”丁大力恶趣味得到了极大地满足,嘻嘻一笑,接着就正色起来,说道:“瑜飞舅舅,你路子粗,可以拿介绍信到厂子里与负责人接触,拿二十响或手榴弹开路,必要时请人到外面搓一顿……到时候你开几张发票,爸爸说,你花掉多少钱,就给你报销多少,实报实销,不会让你贴一个子儿进去。总之,让他们负责人从手里漏一点面料出来,不需要多,就够做十几、二十件衣服的料子就行。” “小舅舅,你要多辛苦了,联系附近的社队,如果有宰杀鸭、鹅的社队,千万记得让他们把鸭毛或鹅毛留给咱,咱们也可以花钱买。对了,爸爸还说,既然是外出,那就争取多开开眼界,顺便留意一下外边有哪些社队的社员有种植向日葵的,联系一下,先和他们订立口头购销协议,同时也放出口风,天昌公社在高价收购葵花籽,有多少要多少,价格从优,比市场价起码要高一成。” “水官叔叔,你就牵头,从社办针织厂里找几个手艺活儿熟练一点的……好机会哦,针织厂里的阿姨都长得很漂亮的。”然后丁大力学着丁三坡说话的样子,粗声粗气说:“水官同志要受苦了,他爱人要是知道他整天和一些漂亮姑娘家混一块儿,醋罐子怕是要打翻了……就是希望别吵到公社里来,影响到水官同志的工作……” 三人齐齐放声大笑。王水官心头热乎乎的,知我者丁书记也……本来尚自羡慕王水官优差的刘洪民与刘瑜飞,这会儿倒也是心态平衡了不少。 王水官一边笑着,一边就在心里想,这孩子人聪明,记性又好,这种分配任务的活儿,肯定是丁书记教他说的,难为这孩子,这么一长串话都能牢牢记住,并有条不紊地一一指派……老天可真是照顾他们爷儿俩啊。虽如此想,王水官浑身干劲却足足的,都不想让丁书记对自己失望。 接下来的几天,羽绒滑雪衫的“攻关”小组按部就班运转。正如丁大力所说,乡镇企业是不正之风之源,这家所谓的企业还没开张,不正之风就已经开始悄然而起。 刘瑜飞,作为一名乡土衙内,路子不能说有多广,但至少还有些基本的门路,手里带着介绍信,兜了揣了一百多块钱,倒是成功地与某县属企业接头。烟酒送上,面料自然不在话下。而刘洪民就要老实巴交得多,他的活儿也是一些体力活,走乡串镇,为的就是收购那些往常都是废弃无用的羽绒,另外就是放出葵花籽的求购信息。好在刘洪民胜在人实诚,年轻人,又有的是体力和精力,最远的一次曾骑车抵达省城的郊区,回家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倒是被刘美丽知道后把丁三坡好一阵埋怨。 而王水官的任务就要轻松多了,以他公社团委书记的名头,找几名女工在业余时间裁裁剪剪,自然不在话下。最后是丁大力,他找了一名裁缝师傅,手艺精熟的老师傅,为的就是要把他的构想能够通过老师傅的妙手体现出来。 一个草头班子就这样搭建了起来。晚上的时候,这些人就聚集在刘庄大队。为了能够让丁书记更加满意,刘瑜飞说服了刘顺平,大队部专门腾出一间宽敞的屋子,作为草台班子的工作室。 丁大力很满意这样的工作氛围。他和裁缝师傅交流,而裁缝师傅则把他的设想,施以妙手裁剪。王水官找来的三名女工则分工,拷边,缝线,填充羽绒,忙得不亦乐乎。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是第一次摸索,羽绒服产品不可避免地出现残次品。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手艺、工艺以及产品质量,都在不断进步,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攻关小组的技术攻关并没有停下来,丁大力现在为止的思路就是通过不间断地摸索,争取能让产品工艺与质量达到他前世重生之前的水平。当然,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所耗费也挺大,初期的三百块钱启动资金早已耗尽,为此,他还腆着脸到师父那里去借了一笔钱。好在罗老锅知道自己这徒弟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要钱,很爽快地把钱给他,就连用途都没有多问一句,弄得丁大力怪不好意思的。 12月14日转瞬即至。这一天,全县农村工作会议在县城影剧院隆重召开。来自沈南县二十二家公社党政负责人,县属各单位(含垂直管理单位)主要负责人,农口系统、农技站等主要负责人,以及全县各生产大队支部书记,一千多近两千人,济济一堂,召开了为期三天的会议。 今次农村工作会议由县长柳非主持,县委书记薛国祥做了《认清新形势,明确新任务,解决新问题,开创新局面,进一步繁荣农村经济》的讲话。讲话中,薛国祥以相当地篇幅强调“要稳定和完善农业生产责任制”。同时,围绕“繁荣农村经济”,十多家单位在会上做了相关发言。 这次会议,本来没丁三坡什么事,倒不是他的工作做得不够好,而是太好了,好到县委老一和老二都觉得不让丁三坡上台发言,是丁三坡受委屈了。 “经验一定要总结……只不过换一种说法,不提包产到户……”柳非曾说过以上的话,让丁三坡要做好文字总结。只是因为时间有限,短短几天时间,要通过生花妙笔,把生产责任制改头换面……说实话,丁三坡还没来得及把经验形成文稿。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会议第二天晚上,薛国祥的秘书却找到丁三坡,说是薛书记有请。 薛国祥的秘书态度很是谦恭,甚至于,丁三坡在其中品出了巴结的意思。 这位可是县委一秘啊,历来都是底下科级干部争相奉承的人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丁书记,薛书记让我转告您……费省长是支持您的……”县委一秘的一句话,却是让丁三坡大大出乎他意料。 ------------ 第150章 拒绝做检讨 更新时间:2012-10-24 在这里,县委一秘居然用上了敬语,不过,听明白了所说的,丁三坡却觉得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有常务副省长做后台,也算是受得起县委一秘的尊敬了。 “客气了,李大秘,您岁数比我大,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三坡吧。”丁三坡笑着说。 “没说的,三坡。”李大秘把大拇指一翘,赞叹道。 走走聊聊,主要是联络感情。 县委一秘终于说到了重点。他说:“薛书记让你顶住……” “顶住?” “是的。” 丁三坡还想再问,有关哪一方面需要他顶住的。只不过,县委一秘的样子也不像是明白人,更多的只是传话而已。 “好的,我会顶住的……”丁三坡做如是回答的时候,心里倒是有了不好的联想。 不一会儿便来到书记院薛国祥家里,在那里,丁三坡还看到了柳非。这二位县委大佬,闷头抽烟好不郁闷的样子。 “三坡来啦,坐。”柳非扔过来一支烟,招呼之后,又开始闷头猛吸一口,浓浓的烟雾喷出,立时把他的整个人都包围起来。 “薛书记,柳县长……”丁三坡打了声招呼,接着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是这样的……”薛国祥正准备说的时候,话语权却被柳非给抢走了。 “是这样的,地委的洪副书记转交给县委一封信,这封信的署名是‘一名老党员’,信中,该名老党员列举了天昌公社走zb主义道路的具体事例,一刀切地进行包产到户,现在,全公社集体名下的耕地即将要被被社员瓜分殆尽……洪副书记就很生气,把信转给县委的时候,口气也异常严厉,要县委严肃处理。” 柳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总算轮到薛国祥说了起来。他说:“‘一名老党员’还措辞激烈地指责了县委书记不与zb主义道路坚决斗争,还为他张目站台……洪副书记在电话里把我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不但让我限期给地委做出解释,还要让犯错误的公社党委书记在农村工作会议上当众书面检讨。” “这根本就不是事实嘛……”丁三坡就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做集体名下的耕地被瓜分殆尽?还在酝酿当中,离具体落实还早得很呢。丁三坡因为得了薛国祥秘书的传讯,也就不存在惊慌失措什么的,反而诧异地反问道:“怎么还是老一套?翻来覆去就是走zb主义道路呢……外边起码有十几个省一刀切包产到户了,而且,中央的75号文件明明……” “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薛是替我挨得骂……”柳非摇头,与薛国祥相视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接着指着丁三坡说:“问题就出在75号文件上面……洪副书记抓住文件中一句话,‘我国多数地区集体经济是巩固的或比较巩固的’,他在电话里责问老薛,我们荃城地区的集体经济是不是巩固的?如果是,为什么还要进行包产到户?” “这个,这个……”丁三坡一时张口结舌,暗中想道,若是责问的是他,他该怎么回答。 “三坡,你打算怎么做?不管你做出了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柳非问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分外坚毅。 “我不会检讨,还有,明天的会上我要求发言,向全沈南县党员干部做出说明,我为什么要在天昌公社进行包产到户。” “好,你尽管放心大胆发言,大不了,咱们把你的借调关系扔回临海大学,地委手伸得再长,也伸不到你们临海大学吧,哈哈……”薛国祥大笑,只是,这笑声中,怎么听怎么都觉着有几分悲凉。 柳非补充说:“上一次老干部的事情,我和老薛软弱过一次,这一次,县委就是你坚强的后盾。” 话说到这里,柳非与丁三坡一起告辞而出。事情似乎还没有完,在柳非要求之下,丁三坡又到他家里坐了一会儿。 在柳非的书房里,柳非很沉重地说:“老薛是代我受过啊……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还在这个位子上,没人能动你一根毫毛……你也做好准备,和大学里打一声招呼,毕业之后的档案与组织关系暂不调回。同时,你要坚定一个信念,中央既然在落后边远地区开了这个口子,那就说明我们江南省也迟早会得到允许,所以,凡事大胆去干,对国家有利、对集体有利、对老百姓也有利,那么,我们党员干部就没有理由不去做。” 丁三坡不清楚薛国祥有没有和柳非透过底。当然,他的内心深处是倾向于费省长支持一事,薛国祥是对柳非保密了的,毕竟纯粹从派系方面分析,这二人所处阵营还是有过一段相互排挤时期。因为有了这样的顾虑,丁三坡也没有把口风透露出来,只是小坐一会儿之后,到底气闷不过,很是不满地说:“为什么我们有些领导,一听说要包产到户,就暴跳如雷,好像分的是他们家的田地……” “三坡,慎言!”柳非敲了敲桌子。不料,刚吩咐完丁三坡,他倒好,接着就说道:“地委的洪副书记我知道,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无非就是当年人民公社化运动,是他们这批老干部跟着已故核心领导人干得大事……他们反对,无非是要保住自己的晚节……” 丁三坡张了张嘴,最后到底没有说什么。 柳非给了丁三坡一颗定心丸,但他自己的心里却仍是忐忑。接着,与丁三坡说起了明天发言的思路。 丁三坡就很详细地把他在天昌公社给干部、团员、社员们说的话又重新归纳了一遍,重点他放在此次农村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繁荣农村经济”。丁三坡说:“长毛兔繁殖扩群不仅仅只是经济领域中的事情,更是一项政治任务,关系到我们国家兔毛的出口前景。如果我们天昌公社不做出改革,长毛兔项目就不可能顺利完成,届时,不但不能够繁荣农村经济,造成集体经济的倒退,同时还会直接与间接影响到我国的兔毛出口的产量与质量,估计在全省、甚至在全国范围内,都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 第151章 轰动性讲话 更新时间:2012-10-24 柳非欣慰地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也有了底,更加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丁三坡就苦笑,说道:“柳县长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天昌公社的部分社员,因为人均收入低于70元免农税、低于82元部分减免的政策,还真就舒舒服服过穷日子上瘾了……社员的观念一时还转变不过来,所以,我在和公社团员青年吹风的时候,就提出了一句口号,咱们要‘强迫社员富裕起来’……好在,没人愿意和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生产责任制改革总算是有了满意地结果,目前,包产到户完成率百分之百……” “强迫社员富裕起来……这个口号提得好,非常好。明天的讲话,你就以这一口号展开……另外,这个包产到户率百分之百,明天你就不要提起了……”柳非苦笑着说:“要是没有地委洪副书记的电话,县委一定会把你树立为典型,可惜时机还未成熟啊。” 二人又在书房里敲定了一些细节,哪些是在发言中需要强调的,而哪些又是需要避免地,大致都谈了一遍,直到认为没有问题了,丁三坡这才告辞而出。回到招待所里,连夜赶稿,把发言提纲给列了出来。 农村工作会议第三天,丁三坡坐到了主席台上,做了《完善生产责任制改革,强迫社员富裕起来》的大会发言。 大会发言一开始,就引起了轰动效应,实在是这个标题太具有颠覆性了,以前是强迫社员割zb主义尾巴,弄得农村社员怨声载道,一个个穷得叮当响,而现在又反过来,居然还有强迫富裕的说法,这倒是新鲜了。 丁三坡在发言中着重提到了天昌公社与省农科院合作的,西德长毛兔繁殖扩群项目的研究,点到了这是一项伟大而艰巨的政治任务。而依靠之前的劳动管理水平,社员们根本就抽不出空闲时间去照料长毛兔,所以,改革迫在眉睫又势在必行。接着,丁三坡又一一展开,细说生产责任制改革展开以后,能够克服哪些不利因素、又能够产生哪些有利因素,两方面因素的叠加效应,最终又将会产生怎样的惊人效益。 丁三坡的讲话深入浅出,既有理论支持,更有事实数据相对照,这样的两厢一对比,使得参会人员频频点头,都觉得,以天昌公社的现状,的确已经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而一旦改革顺利推进,该公社又将会爆发出怎样无穷的推动力,这也成了一目了然之事。 丁三坡的发言结束以后,回到台下,短短时间内就收到了几十张纸条。这些纸条,有的是其他公社一二把手的,有的则是一些生产大队的。而不管是哪一个层面传递过来的纸条,所表达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希望能加入到天昌公社与省农科院的合作研究项目当中去。丁三坡翻看着这一张张的小纸条,无奈地摇着头,县长柳非都已经和省农科院签订合作协议,你这时候来送纸条还有毛用啊。 有意思的是,坐在台上主持会议的柳非也注意到丁三坡位子的前后好像分外活跃,总有人在做一些传递纸条的事,虽说对会议干扰不大,可落在眼里,瞧着终归不怎么舒服。柳非不得不在会上提醒部分干部注意形象,这么一说,倒是为丁三坡争取到了片刻的清闲时刻。 只不过,丁三坡注定是这次会议的焦点人物。会议一结束,丁三坡当即陷入到各个公社书记、主任以及许多大队支书的包围当中。丁三坡只好一遍又一遍重复说,协议已经签订完毕,找他没用、找柳县长更没用,只有去临海市找农科院。可围着他的那些干部还不死心,提出了要与天昌公社单独签订协议。丁三坡只好再次解释,根据协议,省农科院有回购繁殖扩群成果的优先权。反复解释之下,倒是让大部分人都死了心。 薛国祥的态度很强硬,地委副书记要求其检讨,他就是拒不执行。地委的洪副书记自然很不满意,除此之外,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权威遭到挑战。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地委的书记办公会上,沈南县天昌公社大面积一刀切搞包产到户、以及县委书记包庇犯错误公社书记,这桩桩件件,全被洪副书记给捅了出来。 地委书记齐文彬听到了这几个熟悉的名字,不由得有些头疼,实际上他也收到了举报信,不过被他压下了。生产责任制改革,齐文彬是一力主张的,地委的态度也是鲜明的,要求辖下各县县委都要派工作队下去主持改革。现在,副书记提了这么一出,他也很挠头,一开始,还利用书记权限,把洪副书记的提案给压下了。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要到年尾了,再压下去也不是个事,只好在年末最后一次办公会上把这项议案加了进去。 在办公会上,齐文彬说:“……丁三坡这位同志我还是有点了解的,在上次老同志诬告他一事当中,他是顾全了大局的……” “可他在破坏更大的大局!”洪副书记措辞极其地激烈,大有誓不罢休之意。 齐文彬大摇其头,他也不愿意为了个不相干的小人物,与班子里的副手发生激烈争执,所以,在最后,书记办公会还是通过洪副书记的提议。好在,书记办公会只议事不决策,即使确定了议题,那也还是需要在年后的常委会上过一过,到时候再执行之。 薛国祥早听到了风声,尽管心里也七上八下,不过,毕竟老首长向他交过底,担心了几天之后也想开了,过了年五十八岁,还有什么好怕的。同时,他与柳非,两位老伙计之间的友情、或者叫做战斗情谊,也更为牢固,这段日子,柳非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比以往更尊重他。县委常委里面有那么一两个人,趁着地委对待薛国祥的态度有所变化,很是在常委会里搅风搅雨。碰到这种状况,柳非总是抢在他这位当事人之前,以极其强势的姿态把这种观风搞事的苗头给打了下去,那些试图从中混水摸鱼的常委,无不被柳非整得灰头土脸。 ------------ 第152章 夫人间对决 更新时间:2012-10-25 再说丁三坡。 从他的本意上来说,丁三坡是很不愿意掺和到上层之间的博弈。只不过,他现在尚处于小胳膊小腿的发育期,某些事情,大人物决定了的,根本就不容他拒绝,他也就硬着头皮一步不让。 这样的状况,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觉得他这是在螳臂挡车。在开完农村工作会议第二天,也即是周四那天开始,天昌公社便开始渐渐有谣言在流传。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丁三坡飞扬跋扈,仗着有县委老一老二撑腰,竟然胆敢把地委领导的话当做耳边风。这样的谣言,杀伤力还是很强大的,小老百姓可不管别的,他们只看官大、官小,谁的官大,谁就是对的——大致就是这样子的思路。 谣言的本质并不仅仅只是专横这么简单,与之相呼应的——姑且称之为配套设施——还说,包产到户到底是走zb主义道路,丁三坡想要一条道走到黑,被清算时迟早的,到时候,跟着他走的大队干部,肯定也要被秋后算帐。 丁三坡可以说是顶住了很大的压力,周四党委会那天,包家明不痛不痒口头检讨了几句,结果话锋一转,重新提起要中止天昌公社包产到户落实。一石激起千层浪,章有根积极响应,两名副主任以及人武部长也上蹿下跳,就连党委一头的副书记瞿定远,也以试探地口风询问,是不是暂缓。 丁三坡毫不客气地说:“包家明同志,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原则性,党委会已经成文的决定,再发文件予以否定?你这个态度首先就不端正。再说,你所提到的根本就是临时动议,作为工作了几十年的干部了,不会一点规矩都不懂吧,临时动议根本就不必讨论。” 此话说得在理,包家明几次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又生怕再次把丁三坡给激怒了,然后弄一双小鞋给他穿,只有忍气吞声了事。只是,心里面到底不服气,想着你也不会有多久的好日子了,咱们走着瞧…… 章有根作为列席人员,表决轮不到他,发言还是有这个权利的,就不阴不阳的刺了一句:“三坡同志你也不可能在这个位子上一直做到死的嘛……这种话,我劝你还是少说为妙。” 受此当面折辱,丁三坡居然并不怎么生气,只是笑笑说:“革命工作当然是哪里需要哪里去,这个道理章主任懂,我也懂。所以,我才要在任上为天昌公社的社员们多做一些好事、实事,力争在调走之前,能让社员同志们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你……” “好了,散会!” 丁三坡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章书记,他这是在讽刺你几年公社书记做下来,就是不做好事啊……”包家明嚷嚷着,蓦地发现章有根脸色铁青,而这样的脸色,倒是有一多半是对着他去的,情知说错话了,赶紧站起来溜之大吉。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流言并没有止于智者——或者说,天昌公社已经没有了智者。倒是让丁三坡稍稍感动地是那些团员青年,他们都认准了丁三坡是好领导,好干部,在流言期间,都明目张胆前来书记办公室,或请示、或汇报,好一副忠肝义胆。 在这样紧张的形势之下,丁大力也受到了波及。有一天晚上,刘顺平来找他儿子,然后暗示说,这间屋子,大队要派用场。 丁大力似笑非笑地问道:“顺平爷爷,您确定真要使用这间屋子?” 面对本家侄子的外孙,刘顺平良久无语,最后沉默而去。 刘瑜飞干笑着说:“别去管我爹,他现在行动上已经转过弯来了,思想上一时还接受不了罢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丁大力一时难以理解这话里话外的深奥含义,结果,小舅舅从外面冲进来,对着丁大力喊道:“力力,你妈和人打起来了……” 丁大力大惊,转而大怒,心里还对刘洪民产生了一点不满,心说我妈不就是你姐,怎么就不在外面帮忙呢……此外也来不及多想,绕过刘洪民就冲了出去。 门外就是一片开阔的场地,也有十几亩的样子,在外面就是围墙和大门。刘美丽与之争执者就发生在大门口。围观的人不少,所幸其中一人是新任书记的夫人,看好戏的社员都离得远远地,以示对公社书记的敬畏。 丁大力到了近前才知道不是刘美丽和别人在打架,纯粹是刘美丽在打别人,而被打者,听围观社员的议论,正是前任书记章有根的老伴。 好嘛,这算怎么个事儿。 丁大力往后招呼了一声,让小舅舅过来帮忙。两个人好说歹说,总算把刘美丽给拖远了。 “妈,消消气,没事和人老太太较近干嘛呀。” 章有根的老伴并不太老,至少,依照章有根并不在老干部安置之列,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只不过,这年代的农村人,营养条件差,干得活儿又是重活脏活累活,很容易造成早衰,所以,章有根的老伴,看上去就是一副干瘪老态的样子。反观刘美丽,农活是干得不少,可最近几年,营养也跟上了,称不上膀大腰圆吧,至少要比章有根的老伴壮实得多。两厢一比较,丁大力光是远距离目测都知道,就是俩老太太也不是老妈的对手。 而刘美丽此时尚在气头上,隔着远远地还在骂人老太太“老逼”。 “妈,多难听……” “这老逼就是欠骂欠草的……” “行,咱回家去,我听着,您就骂个痛痛快快,您看怎么样……” “你这倒霉孩子……我骂自己儿子干嘛……” “是,是……我这不是老妈您消消气嘛,你倒是看看,那老太太其实才比你大两三岁,可都已经老成什么样子了,光这一条,您都已经甩了十几条街,还和她怄气,就不怕自失身份……”和人争执就是这样,占了上风了,倒好像道理不在自己这边了,丁大力就低声下气求老妈别把话说那么难听。 正说着,对面的老太太缓过劲来了,也开始骂人。只不过,大概是被刘美丽打怕了,特别恶心的话也不敢骂出口,只是一连串地嚷嚷着,说是丁三坡没多少好日子可以蹦跶了,到时候看她怎么收拾刘美丽。 ------------ 第153章 连夜写报告 更新时间:2012-10-25 看到刘美丽又是一副暴走模样,丁大力赶紧死死抱住刘美丽,说道:“妈,人家章主任好歹参加过抗米援朝,咱给人家前度军属留点面子好不好。” “屁的军属!”已经过来了的小舅舅刘洪民,忍不住吐槽说:“力力你是说章有根整天拿在手里‘抗米援朝’的茶缸吧,这是当年他给人复原战士安排进厂子,所收的礼……” “这个……哎呀,总之咱不吵了,你是丁书记的爱人,对方是前书记的爱人,吵成一团也不怕被人笑话……等着吧,到时候县委迟早要知道这事,我爸和章有根一个也逃不了,都得挨县委一顿狠剋……” 这么一说,刘美丽倒是知道害怕了。这段时期以来,她在娘家公社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这样子的待遇,是她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能有朝一日拥有的,所以也就格外珍惜这一切,当听说丈夫有可能遭到波及,倒是不敢再闹,而是心虚地问了一句。 “我骗您干嘛……”丁大力两手一摊,指着小舅舅说:“要是你知道小舅妈和二舅妈吵架,你会不会找小舅舅与二舅舅、顺便骂他们管不好自己的老婆?” 刘洪民连说“晦气”,犹自“呸呸呸”,而刘美丽却若有所思,后怕不已地问儿子,是不是丁三坡真要被县委批评,再次从儿子那里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也不敢多留,带着丁大力匆匆回家。 康吉祥帮忙在居委会办手续租借的房子已经能够住人了。只是因为丁大力舍不得罗老锅,迟迟不愿意搬过来。而丁三坡与刘美丽夫妇二人也很随意,轮到丁三坡值班带班,那就住在公社值班室,其余时间则骑车带着丁大力回家。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丁大力在忙着攻关羽绒服,反而是一家三口在天昌公社的时间多了,晚上忙完了再一起回家——回立荣公社的家。 一路无话,到了家里,丁大力就把老妈与章有根老伴打架之事说了出来。丁三坡一时反应不过来,刘美丽虽说有时候脾气急了点,可嫁过来之后,从没听说她和谁谁闹矛盾啊……结果,一问之下,丁三坡也是大怒。原来,刘美丽到刘庄大队部接丁大力的时候,正巧碰见章家老伴,刘美丽倒是好心好意叫了声婶子,那章家老伴不领情也就算了,反而出言讥讽,说丁三坡也就是靠着在立荣公社给社员一些小恩小惠才上的位。老太太还引用她家的老伴章有根的原话:沽名钓誉,用兄弟家里的长毛兔换来的公社书记…… 丁三坡暴跳如雷,扬言明天一早要找章有根给他好看。丁大力则暗自摇头,话说自从父亲当官以后,这夫妇二人都脾气见长,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丁三坡固然有县委大佬罩着,更大的大佬,譬如费老爷子,他也能搭得上边。可相应的,官老爷脾气增长却恰恰相当于在身边埋着的地雷,现在还在基层,副作用可能还显现不出来。而一旦到了更高的层次,日久天长养成的坏脾气,只会给人越来越糟糕的印象。 “爸,你什么都别说,今天晚上把事情经过记录下来,记叙文六要素给写得明明白白的,尤其要把章家老伴的恶劣态度详详细细的渲染一番,明儿一早,带着材料去找县委,要求县委严肃处理章有根‘御内不严’之过……同时,你也打好腹稿,县委如果有责难的话,你就说放松了对家属的管教,不疼不痒在口头上检讨一番。” 丁大力这么一说,丁三坡与刘美丽才算清醒了一些。直到这个时候,刘美丽才稍微有点害怕起来,紧张地问道:“哎呀,那……县委真的要批评你爸了?” “很难说……主要是你和章有根的老伴在打架的过程中,这个……”丁大力苦笑着两手一摊说:“妈,你的优势实在太明显了,本来我还准备动刀子砍人呢,结果呢,一到外面就看到你拳打脚踢章家老太太的威武……” 刘美丽这才真正的担心起来,就因为自己和一“老太太”打架,丈夫有可能会受到县委责难、儿子还准备拿刀子砍人……这叫一个什么事啊…… “力力,你可千万不能动刀子啊……” “可以是可以……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妈被别人欺负吧……” “是妈在欺负别人……妈保证,以后不和人打架了……” 丁三坡的脑子也有些清醒过来。儿子丁大力对他老妈说的话,部分也给他以警醒。总的来说,人是会变的,可以朝好的方面变,当然,朝着坏的一面变,相对更容易一些。 “儿子,这一次你爸我也应该冷静冷静了。” “你们两个有这样的想法,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有一样,往后我提醒你们做事要冷静的时候,别动用父母的权力虐待我……” “这皮孩子,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刘美丽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转头一看,却见丁三坡正摊开报告纸,手拿钢笔开始写报告了,心里不免有些抽紧,暗暗想着,往后可得把脾气收一收,万一要是连累到丈夫,一家子可就全完蛋了。 丁三坡在写报告的时候,对于刘美丽与章家老伴之间发生的口角问得很详细,几乎精确到每一个字。而刘美丽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许多细节、尤其是章家老伴那些难听的话,她可是记得一字不差。然后,一家三口就改改写写,忙到很晚才睡觉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丁三坡来到天昌公社,找到康吉祥要用偏三轮。而有关昨晚上新老二位书记的夫人之间发生的战争,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天昌公社的每一个角落。于是,造成的后果就是当康吉祥听到丁三坡要用偏三轮,一脸懊恼地一拍大腿,说:“哎呀,早知道,章主任要用偏三轮,我就不批给他了……” 丁三坡似笑非笑看着康吉祥,看得他一脸尴尬。 “丁书记,他是老书记,这……我也为难……”康吉祥也觉着自己这话过犹不及了,干笑着解释了几句。 “康主任有这份心,很好……好意我领了。” ------------ 第154章 各告各的状 更新时间:2012-10-26 丁三坡的领情无疑让康吉祥摆脱了枷锁。 “那敢情好……”康吉祥这阵子被“叛徒”二字给钉死了,虽说丁三坡最近一段时间有点风雨飘摇的意思,可康吉祥却不怎么担心。县委书记薛国祥固然位子摇晃不稳当,可丁三坡的真正靠山是柳非,这一点几乎整个沈南县的都知道、怎么反而天昌公社的某些干部就不明白呢? “要不这样,我打电话给昌南大队,让他们派队办厂的二吨卡车……” “行,按你说的办,越快越好。” 康吉祥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再怎么说,几年的党政办主任也不是白干的,而做事,不就是靠的经验的累积么。 丁三坡坐着昌南大队的卡车,速度倒也不慢。卡车来到县委大院的时候,也才八点半稍微不到一点的样子。 丁三坡扔给卡车司机一包香烟,把那个司机惶恐地不行。虽说卡车司机是时下最吃香的行当,可也要看对着的是什么人,丁三坡可是公社书记啊。 “丁书记,这……我不能要……” “拿着吧,不能让下面的同志白干事,是吧。”丁三坡温和而有力地把烟放到驾驶台上,拍拍司机的肩膀,大步流星迈入县委大院。 “果然是好书记啊……”卡车司机喃喃自语。 丁三坡到了薛国祥那里的时候,李秘书立即站起迎接。 “哟,丁书记……” “李哥,见外了不是……” “咳,三坡,李哥跟你开玩笑呢,坐,找薛书记有事?” “是,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秘书就笑,笑得还有点神秘,直到把丁三坡笑得毛骨悚然了,才对着书记办公室那边努努嘴,小声地说道:“‘一个老党员’也在里面……” 丁三坡立即明白了李秘书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薛国祥已经把写匿名信之人的矛头对准了章有根了。当下一喜,明知故问道:“薛书记知道了?” “不知道才见鬼了呢……你稍等,我这就去给薛书记通报。” “别……”丁三坡犹豫了一下,问:“这样会不会有不妥?” “没事,无非就是被薛书记瞪两眼,又不会少几两肉。” 丁三坡情知这是李秘书在卖好,不过,这份情得认,遂感动地点点头,说道:“那就麻烦李哥了。” 李秘书去了之后很快就回来,笑嘻嘻说:“薛书记有请……‘一个老党员’正在告你刁状呢,不过,薛书记似有保留……” “谢谢李哥,回头咱喝一杯。” “行,听你的。” 丁三坡到了书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了“请进”二字,这才推门进去。而此时,李秘书则悄悄拿起电话,对着话筒神秘说了几句。 薛国祥的办公室里,章有根正对着丁三坡怒目而视。丁三坡则把这不友好的目光接触完全无视过去了,对着薛国祥笑笑。 “坐吧,三坡同志。”薛国祥略微有些疲惫的样子,就是不知道这份疲惫是不是有章有根的一份功劳,如果有,那就太妙了。 “谢谢薛书记。”丁三坡道了一声谢,搬了个凳子坐在薛国祥大办公桌对面,坐下之后旋即站起,把昨晚写就的报告递给薛国祥,很不好意思地说道:“薛书记,这是我昨晚上写的陈述报告。昨晚上……咳,家里的爱人行事荒唐了……” “丁三坡,你这是避重就轻!” 随着章有根的一声怒吼,丁三坡也把自己很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另外,我还要向县委控告章有根同志御内不严之过,他作为公社的领导之一,放任不实谣言流传,期间,不但没有起到一个党员干部应尽的责任,甚至恶意纵容家属散布对我的诬蔑之词,不但给我的工作带来了极大地干扰,从长远来看,我们天昌公社的工作进度势必也会被大大拖累……” “你……放尼玛的狗臭屁!”章有根怒而起立,看他这个架势,真有恨不得扑上来和丁三坡你死我活一番。 “够了!”薛国祥一拍桌子,县委老一的气场顿时把二人笼罩。 章有根乖乖坐下,嘴里却再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眼神狠狠瞪着丁三坡。 丁三坡却根本就不搭理他,趁着薛国祥看他的报告的时候,还微闭双眸略事休息一番。 报告写得并不太长,薛国祥很快就看完。之后,把报告纸平摊在他桌上,手指敲了敲纸上的字迹,对着章有根说道:“有根同志,这里有丁三坡同志的报告,上面清清楚楚写了时间地点人物,还有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而你呢,尽说些丁三坡同志的爱人如何毒打你的老伴……请问,这一过程是你亲眼目睹的么?如果不是,让县委如何相信你。” “薛书记,您可不能被他这根笔杆子给蒙蔽了,他们小zc阶级知识分子最是狡猾,已故核心领导人就曾说过,知识分子那一套是不行的,无产阶级不能迁就他们……” 丁三坡不动声色,薛国祥却是眉头越皱越紧。 “好了好了,不用翻老黄历了。”薛国祥毫不客气打断了章有根的话。 “薛书记,县委就不该用他们这些小zc阶级知识分子……” “你还有完没完!”薛国祥终于不耐,打断他的话,继而很严厉地指责道:“中央核心机关组织部的部长早在去年七月就说过,今后脱产干部的提拔,不识字的工人与农民已经不在考虑之列……那么从哪里提拔?啊?县委的发展党员这一块工作,重心也已经逐渐向知识分子倾斜,你作为前任公社书记,居然到现在还不能吃透中央与县委的知识分子政策,让你这个同志靠边站,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你!” 薛国祥这里所说的是在去年七月,中央核心机关组zhi部的一把手发表在《华文机关报》上的一封信,这封信里就我国今后脱产干部来源的几个问题加以说明,信中所说“主要从大中专毕业生或具有同等程度的青年中择优选拔,一般不直接从文化低的工人、农民中选拔脱产干部。不是说工人、农民不能提,但必须挑选年轻、有文化、经过一定专业训练的。”这是刊载在报纸上的公开信息,章有根到现在为止还在抱着固有思维,薛国祥骂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骂错。 ------------ 第155章 停职再反省 更新时间:2012-10-26 章有根脸涨得通红,几次忍不住想要站起来争辩,然而,坐在他对面的毕竟是整个沈南县最有权势的人物,章有根终究壮不起这个胆子。 “好了,你们两位同志都回去……回去以后都好好工作。” “薛书记,县委这是在姑息养奸!”章有根不服气地大声道。 薛国祥欲待发怒,李秘书却在外敲门,并大声说道:“薛书记,柳县长来了……” “请柳县长进来。”薛国祥狠狠瞪了章有根一眼,起身来到门边,正好这时柳非拧了门把手从外面进来。一二把手握手寒暄,然后柳非径自找坐在沙发上,薛国祥则把丁三坡的报告拿过来,坐到柳非边上,说道:“老柳,你先看看这个……” “柳县长,您可不能光听丁三坡的一面之词啊……” 柳非就把丁三坡的报告折拢起来,对着他说道:“那你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章有根就-<3 8 看 书 网^ >-了起来,倒也没有说得太离谱,就是把刘美丽的危害性无限夸大,说她满脸横肉、膀大腰圆,落手又全无分寸,武松打虎都没用那么大劲儿,他的老伴身心受到了极大地摧残云云…… “三坡,你有没有补充的?” “有!章有根同志的爱人在面对刘美丽同志善意打招呼的情况下,不但不领情,反而无中生有指责,说我沽名钓誉,用兄弟家里的长毛兔换来的公社书记的位子……” “放屁!”柳非大怒,直接省略了核实此话的真假,站起来就对着章有根一顿排头。 “你懂什么,七九年他的那篇文章让他在省委组织部里挂上号了的,在校期间就已经是团总支副书记,毕业留校,工作半年就可以直升团总支书记,同样是正科级,留在省城,发展前途不比农村要宽广得多?是我这个老头子,腆着老脸,几次三番上门,最后他才答应回家乡工作!章有根啊章有根,你的烂摊子一年多没有起色,丁三坡同志才上任三天,全公社社员全部服服帖帖开始推行生产责任制,你不去感谢他也就算了,还明里暗里拖后腿……你倒是说说看,你这种行为,是不是在和县委对着干?啊?” 章有根额头冒汗,薛国祥据说朝不保夕,他还有点胆子直面他。但柳非就不一样,显而易见是要接任县委书记的。同时,由于柳非的提起,他倒是明白了,丁三坡其本身就是以改革尖兵的形态,出现在沈南县的政坛之上,搞包产到户,说不定就是在老一和老二的授意之下搞出来的幺蛾子。 章有根表面上不敢反驳,但在内心深处,恨意却是更深一层,他甚至想到了要以普通党员的身份向中央控告他们。当然,到中央控告的话,这是一件大事情,必须要与心腹左右好好密议一番。 柳非说完之后,才喘着气对薛国祥说道:“对不起,薛书记,我失态了……” 薛国祥摆摆手,然后对二人说道:“你们现在都回去,等候县委对你们的处理意见。” “薛书记,柳县长,是他爱人把我老伴打伤了,你们这样处理,我章有根是不会服气的。”章有根豁出去了,当下就大声地站起来叫道。 “县委处理你了么?好,我现在就处理你。我告诉你章有根同志,即刻起,你立即停职反省,直到你认识自己的错误为止!” “我拥护薛书记的决定!”柳非毫不留情地踩了一脚,在这里,他薛国祥所说的话直接理解成了决定、而不是提议,显然是坐实了对章有根的处理意见。 “你们这是包庇,我,我要控告你们!” 章有根摔门而去,反正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此等小节此刻已无关痛痒。 薛国祥大怒,对着门叫道:“我撤了你……” 柳非却是苦笑,劝解道:“算了,国祥,不要再增加三坡的工作难度了……天昌公社党政班子里还是有一批他提拔起来的干部的,难道说,要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撤换了?” 薛国祥压抑住怒气说:“我就是考虑到这一点……玛德,要是刚解放那会儿,章有根敢这副鸟样,老子直接解散了天昌公社党委……”薛国祥越说越气,嘴里继续冒泡说:“老柳,你倒是说说看,战场上他胆敢抗令不从,老子一枪崩了他,冤不冤枉他?啊?冤不冤枉他?” 直到这一刻,丁三坡才算真正见识了薛国祥身上流露出来的军人气质。 事到如今,丁三坡也很尴尬。好在薛国祥与柳非都很体谅他,温言勉励几句,然后让他回去安心工作,县委肯定是支持他的。 书记和县长都这么说了,与李秘书的“喝一杯”之约也只能延期。李秘书倒是很谅解,谓之工作要紧,同时,透露一个小秘密,柳非的到来,是他打电话通知的政府办。 “谢谢李哥,这份情,三坡必有回报!” “又见外了吧,下次有机会,一定要狠狠罚你三杯。” “认罚,三坡一定认罚!” 阳历年关将近,公社的人大主任章有根却失踪没了影子。然后,各种各样的恶意猜测纷纷而起,其中,最离谱的竟然是“灭口”说,传言有鼻子有眼的,据说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章有根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拖到野外扒掉衣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所有的后续情节都需要听到的人自己发挥想象力。 丁大力与丁三坡也听到了这样子的流言。对此,父子二人的反应如出一辙,都是一笑而过。 虽然丁家父子二人尽量淡定对待此事,然而,某些不和谐因素终究侵袭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中。这其中,丁大力的感受最深。 十二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星期四当天,丁大力把作业交上去,在第一节下课之后就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里。 由于前世写英文字母习惯了,这一世,丁大力在写拼音的时候,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把拼音j写成手写体英文字母j的样子。以前,他这样写,老师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但在今天,风向却变得不一样了。 语文老师姓曲,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除了教丁大力他们班级语文之外,另外还担任了学校的大队辅导员。平常时候,曲老师都是一脸的和蔼,今天却毫不留情,直指丁大力书写方面的错误。 ------------ 第156章 聪明的孩子 更新时间:2012-10-27 “对不起,老师,我这就去改……”丁大力也知道,若是其他学生犯了此种错误,老师照例也会批评,也就没放在心上,老老实实承认错误。只不过,当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却听到曲老师在和别的老师说:“丁大力大概也知道他爸做不长书记了,所以态度好的不得了……” 丁大力愕然,自忖在学校里,包括之前在立荣中心校,一直都是乖乖听老师的话,从来没有仗着老头子做官而提出什么非分要求,作业也按时上交,也无迟到早退现象,照理说,他的态度从来都是好的,怎么就变成了曲老师嘴里的样子了呢? 尽管如此,丁大力还是老老实实回教室里把写错的地方订正。改好以后重新回到办公室,把本子递给曲老师。曲老师接过本子之后却并没有看,而是放在一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重心长说:“知道老师今天为什么要批评你吗?” “知道。” “哦,那你说说看。” “我写错拼音了。” 曲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丁大力的脑门,“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这个……”丁大力心里吐槽说,地球人都知道,收藏本书的读者也知道…… “可你上课的时候老爱走神,总是一副无精打采地样子,说不好听的,就是举止呆滞,目光空洞……还有,其他的组长每次收作业都准时准点,你呢?同学不交本子,你从来都没想到要问他们要……另外,老师要问你,上课的时候,老师提问题,为什么就从来没有看见过你举手呢?” 好吧,以上的缺点的确是让小学一年级老师难以容忍的错误。丁大力虚心接受,至于改正……很难…… 曲老师最后问:“课文背出来了没有?” “很快就要背出来了。” “那就是还没背出?把语文书拿来,背出以后才能回去,背不出,下节课下课后再来。” 丁大力灰溜溜回到教室里,拿上语文课本,来到办公室里,然后说:“老师,我背得出来了……” “嗯?” 曲老师大感迷惑,可看着丁大力合上书本,还真就一五一十把课文背了出来。 “丁大力同学,你的本质是好的……哎,父母的错误不应该由小孩子来承担……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老师……” 丁大力转身回去的时候直翻白眼,这叫什么事,本质好的,意思就是外在现象不好? 然而,因为前世的丁三坡是中学老师,对于老师这份职业,丁大力始终保留有足够的尊敬,是故,对于曲老师忽冷忽热的态度,他也能够接受。只不过,有时候,有些人的态度就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丁大力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与一高年级的女同学擦肩而过。大概他是名人,他不认识女同学,女同学却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冒出一句“走z派还乡团……” “老师,她在骂我。”丁大力回到办公室,毫不客气地向老师打小报告。 那名女同学手臂上挂着三条红杠的臂章,显然是学校大队部的大队委员,当然也就是曲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乖小囡。而且吧,小学与初中的大队委员选举,往往带有一种选美的意思在里面,越是漂亮的女娃,得票越是高,也就越容易当选大队委员。而这个吴芸芸,就是此种现象的代表,成绩好不好丁大力不知道,从外表判断,的确很容易讨人喜欢,丁大力甚至恶意的猜想,即使她经常性考不及格,纯粹按学生投票选举的话,估计也能够当选大队委员。 “丁大力同学,上课铃快要响了,该回去上课了。”一开始,曲老师的偏向性不言自明。 “是,曲老师……可是这位大姐姐在骂我……” 鼓着两腮的女同学终于忍不住反驳道:“你爸就是走z派还乡团,咱们生产队的章书记就是这么说的……” 丁大力不说话,也没理她,只是看着曲老师。 曲老师无奈,只好对女同学说:“吴芸芸同学,向丁大力小朋友道歉。” “可是,曲老师……” “你已经是四年级的大姐姐了,再有一年就是初中生,难道不应该让着点小朋友么?” “好吧……对不起,丁大力同学……” “没关系……”这是标准答案,所有小朋友都应该照此回答,不容更改,只是丁大力在心里诅咒了一句:该你们这一届要念六年小学。 吴芸芸与丁大力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她是大队委员,天之骄女,遭到走z派的狗崽子打小报告,内心里无论如何是不怎么服气的,就想着要找回场子。 这天放学回家,丁大力总感到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原来在离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吊了根尾巴。而那根尾巴也很有意思,看到丁大力发现她跟踪,以为这小孩子会逃走,马上加快脚步追了上来。 丁大力好整以暇叉着双臂看着她,快要接近的时候,忽然就把手里的书包往前一扔,好巧不巧,磕着了尾巴吴芸芸的脚。 “哎哟……”吴芸芸倒地,幸亏是泥地,大冬天的,身上的棉衣也挺厚,摔在地上不怎么疼,可她的脸就这么丢尽了。 “切,就这点能耐……”丁大力嘴里嘀咕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话,走过去,捡起书包,理都不理她,直接就转身走人。 “你有种别走,看我不摔你两嘴的泥巴……” 你们女人才两张嘴巴呢……丁大力在心里回骂了一句,这话终究太过恶毒,真要大声骂了,父子爷儿俩的脸可都丢尽了。 1982年1月1日。 当天,名为“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的该年中央一号文件发布。 一号文件首次承认了“包产到户”是sh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所有将之指责为“zb主义道路”的不实之词全部破产。 千里之外的银水桥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凝听着广播里播放着一号文件全文而久久无语,不多时,两行浊泪滚滚而下,泪眼中,已故核心领导人的画像仿佛正在向他招手。 怀里的几页信纸被撕扯粉碎,老者踉跄下桥,失魂落魄而去。 ------------ 第157章 纵论时与运 更新时间:2012-10-27 元旦当天,丁三坡在立荣公社的家里休息的时候,来客一拨接着一拨。 第一拨来客是立荣公社的书记施泉海以及公社主任徐成敏。二人并不是空手而来,而是提着两瓶子酒,还有一只活鸡,一条黑鱼。 得,来蹭饭的。不过,这二位来蹭饭还算有点谱,知道要自己拿吃食过来,而第二拨客人就没有那份自觉了。 第二拨客人是卢园公社的书记于建国以及团委书记黎果昊。这二位看见施泉海以及徐成敏大大咧咧说要蹭饭,情知地上的活鸡和活鱼是他们拿了的,不好意思之下,提出他们做东,到镇上的饭店里搓一顿。 丁三坡就笑着问:“二位领导,您倒是说说,哪家饭店今天开门营业的?” “哎哟,都忘了是节假日……你们等着,我家里还有一条牡丹烟,今天就把它给共chan了。”于建国显然是有求于人,一条红牡丹,那可真是下大血本了。 “我的于大书记,您就坐着吧……力力,去老锅叔那儿借几包烟过来。” “好咧。”丁大力应声而去。 施泉海当场就口中生津,悄声对徐成敏说:“瞧好吧,大中华……” “咝……”徐成敏赶紧地擦了擦嘴角,不服气地说:“便宜他们两个卢园人了……” 虽然有太多的不服气,可徐成敏也知道,对于丁三坡来说,来者都是客,不可能热情招待他们立荣公社的两位,就得把卢园公社的赶走吧?只不过,今次两拨客人,内心里其实都知道,两方面存在着某种竞争关系。至于怎么处理这种竞争、以及在竞争中如何取得优胜,施泉海与徐成敏却是信心十足,再怎么说,他二人也算是丁三坡的“父母官”,这是天然地优势、任何其他公社的都无法取缔的优势。 “三坡啊,我老施可算是服了你了,真服了……你胆子大不说,运气还说不出的好,你看吧,昨天还有许多人说你这回可能要落难了,一转眼,嘿,中央一号文件出来了……那些说风凉话的可都傻眼了。”施泉海满面笑容地聊起了最近丁三坡的遭遇,话语中有着太多的感慨。 “老施你这话说错了,三坡这哪里是什么运气,纯粹是超前的眼光嘛……”于建国适时纠正了施泉海的运气说,一顶更大的高帽子无偿奉送而来。 这三人同属公社一把手阵营,照理说,施泉海与于建国不必要如此刻意交好丁三坡。只是,同样作为公社书记,施泉海和于建国二人,与丁三坡相比,差别就太大了:丁三坡这是迟早要上去的,原因?这是根本就不用解释的;施、于二人,一般也就是在各家公社打转,只有工作做好了,才有机会到城里做干部,就这还是平级调动,至于说从公社层面的领导上升到县领导,这二位却也有自知之明,说实话,不抱太大希望。 “你们啊……”丁三坡笑笑,这两拨客人所为何来,他又岂会不知。这时候,丁大力从罗老锅家过来,手里拎着一口多孔砖大小的布袋,布袋塞得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里面的好东西不少。 丁大力把布袋打开,拿出两盒五支装的雪茄,还有一盒十包装的袋装速溶咖啡。 “喔唷,咖啡,这可是好东西。”于建国见多识广,他们卢园公社社队企业搞得不错,是少有的拥有吉普车的公社,这等喝着咖啡抽着雪茄的zc阶级生活方式,也曾舍身体验过、并激烈批判过此种生活方式的腐朽。 丁大力笑着拿出玻璃杯,热水壶里的水把速溶咖啡泡开了,分别端给两拨四位干部。 “又苦又甜,不怎么好喝……” “这雪茄怎么这么冲啊……” 几位干部你一言我一语批判着,话题总算绕到了他们所关心的方面。 “三坡,从今天开始,你可是咱沈南县的标杆人物了。既然你这么说了,咱就大干一场,相信跟着你干不会吃亏……对吧?”于建国一拍胸膛,话是这么说,临了却还要再加一条尾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丁三坡,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丁三坡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正如之前施泉海所说的那样,当沈南县全县上下都在流传丁三坡已经被地委洪副书记惦记上,仕途即将到头的时候,为丁三坡感到惋惜的有之,幸灾乐祸巴不得丁三坡立马下台的更是有相当一部分。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等着丁三坡什么时候被清算。 施泉海大概是其中为之惋惜的一员,若是从灵魂深处仔细探寻的话,施泉海也承认,对于丁三坡落难,幸灾乐祸之心也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只不过,到底是同一公社的老乡,惋惜之情还是多一点。 生活犹如一部情节曲折的小说,当所有人认为丁三坡已经完蛋了的时候,忽然之间,中央一号文件公开发布了。就像诗中所道:忽如一夜春风来……这股春风,当然就是丁三坡的春风。 施泉海的反应不算慢,仔细一盘算,丁三坡为什么在薛国祥与柳非眼里是如此地出众,年轻、学历高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能搞经济,而经济建设,应当是此后相当一段时间内,我党的工作重心。施泉海当即与徐成敏联系,巧了,徐成敏也有如此想法,和丁三坡拉近关系,不正是拉近与县委一二把手的关系的么?哪怕今天空手而回,与丁三坡的这层关系愈加亲近,也是值得庆贺的收获嘛。 于建国的想法与施泉海差不多。不过,卢园公社与其他公社的情形略微有些差别,其主要表现在卢园公社的社队企业发展较好,作为该公社的书记,于建国的政治野心也要稍稍大于其他的公社书记。譬如说施泉海,平级调他去县委办做副主任,他立马打包走人还乐得找不着北;而于建国,可能就会希望能调动到某实权局委办做一把手,而这要做到这点,说实话,依靠于建国现有的人脉关系,很难很难。但若是和丁三坡搞好了关系了呢?那就不好说了,一切皆有可能?也许吧! ------------ 第158章 都来找合作 更新时间:2012-10-28 “三坡,我可是听说了,你老丈人家的天昌公社和省农科院签订的协议,今天正式生效了,怎么看你这么悠闲,难道公社的接待工作,你就不打算出面了?”施泉海人如其名,施施然抿了一口咖啡,然后把雪茄烟叼在嘴里,很屌似的说着。 听到施泉海这么问,卢园公社两位同样瞪着圆圆的眼睛,想知道丁三坡怎么回答。 丁三坡就笑着说:“做事情总不能那么急吼吼吧,今明两天是节假日,总要让他们过完元旦才工作嘛。” 丁大力忽然冒出头说:“施书记伯伯,你说错一处地方了,天昌公社现在是我爸所在的公社,可不仅仅只是我外公家的……” “臭小子,就你话多,去,鸡和鱼先去杀了,今天中饭就全看你的了。”丁三坡笑骂一句,把丁大力给赶走了。 丁大力笑嘻嘻而去,也是怪了,和大人谈天说地,丁大力挖空心思地想着要挤进去插一腿,和同龄的小朋友们在一间教室里上学,却又是说不出的颓废萎靡。哎,怪只怪我大力哥是怪胎啊…… 把丁大力赶走了,谈话得以继续。只不过,因为有了丁大力的注脚,施泉海的“挑拨离间”彻底失效,同时也意味着亲情牌效力的减弱。 “这倒是……”施泉海说着,看了看于建国和黎果昊,终于把心里最关注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说三坡啊,立荣公社毕竟是你娘家,去年你们家五坡响应你的号召,把长毛兔无偿赠送给社员,大家伙可一直念着你的好。你看,这一次,我们公社的社员们都在背地里骂我,说我干了好几年书记,社员们从来没有落到过好处,反而是丁家的小三,一上任,就送了天昌公社一份大礼……还有社员说,县委应该把我老施给撤了,换你三坡来做这个书记……不瞒你说,我的压力山大啊……” 施泉海无奈之下只得大打悲情牌,把卢园公社的于建国看得大叹失算,早知道前来之前,在脸上弄些小伤口什么的,就当是被社员扔石头给扔破的,那该有多好。 “咳,三坡啊,我知道,论亲情,卢园公社肯定是比不上立荣公社的。不过,你好歹也看在你小弟的岳父岳母在咱们公社吧……要不,让你们家小五入赘到咱们卢园,我别的不敢保证,一年之内,解决小五的干部编制,三年之内,提他做副科……怎么样,我别的要求没有,只要天昌公社繁殖的优质长毛兔,匀出一成,只要一成……” “两位大书记哎,你们就不要为难我了好不好?”丁三坡无奈地说:“农科院和咱们天昌公社是签订了协议了的,生产下来的幼兔,他们是按照农科院五、社员三、公社养殖场二的比例进行分配……你们倒是说说看,我手里现在能支配的,只是一家只掌握日本长耳兔养殖技术的养殖场,即使能匀给你们,也要我们公社的主任点头,毕竟,公社的农工商副四业,都是属于公社管委会管辖范围……” “公社的事,还不是你丁大书记一句话的事……”于建国不以为然说。而施泉海,因为徐成敏就在边上,倒也不能多说什么,但他的眼神,分明是同意于建国说法的。 而在座之人,哪怕是立荣公社管委会主任徐成敏,他也很赞同地点头表示同意于建国的说法。这也是没来由的赞同,长期以来,我国一直实行党委分口领导,即党委与政府对口设立领导小组之类的部门,以便于对政权采取对口领导方式。 然而,公社又是政社合一的政权模式,行政上,管委会主任即是乡长,但同时,公社又是一级经济组织,党委对之实施领导当然是可以的,而如果管委会主任非要把行政职能与经济职能分开来,与党委书记搞扯皮、甚至对抗,那也是令人分外挠头。 以上只是一些题外话,与今天两拨客人到访来意没有太大的关系。只不过,丁三坡既然是一把手,非要对着他们大叹苦经,说如何如何地束手束脚,那也是说不过去。丁三坡就说:“我的二位大书记,现在的情况的确有些特殊。我的想法,您二位是不是打别的主意?比如说,在公社三级畜牧场大力开展鸭子和鹅的养殖……当然,如果条件成熟,也可以动员社员开展大面积养殖……” “怎么说?三坡你还有另一手啊?”徐成敏作为管委会主任,对于副业养殖方面的信息更为敏感。听到丁三坡这么说,马上发挥了他的联想能力,眼珠子骨溜溜一转,立即压低了声音,问道:“省农科院是不是还有长毛鸭与长毛鹅的繁殖扩群科研项目?” 丁大力正好拿着热水壶前来给各位干部伯伯续水。饶是他自诩定力超群,听了这么富含浪漫想象力地科学猜想,却也爆笑当场,亏得平衡性掌握尚佳,不至于把热水壶里的开水打翻出来把人烫伤。 所谓关心则乱。徐成敏也发现这话问的外行了,干笑数声,摸了摸丁大力的小脑袋,以掩饰这份尴尬。 其他人却没有丁大力这么好的兴致去取笑徐成敏。他们都从丁三坡的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养鸭子当然好,地球人都知道。可是,养鸭子又太浪费粮食,当地就有这样的一句俗语:牛吃稻草鸭吃谷,这是一句歇后语,意思是各有各的命,活干的多的,待遇未必也享受得多。但若是从字面上来理解,想想就要让人胆寒,在农村,至今为止才刚刚能够吃几顿饱饭,往后的形势会不会再有变化还吃不准,让这两家公社全力以赴养鸭养鹅,又得浪费多少粮食。 “三坡,不是我们不愿意养鸭子,就是这鸭子吧,开展大面积养殖,社员们可能会有所排斥啊……”于建国说道。 施泉海也说:“于书记说的是对的……不过,若是有好的项目,我想,社员们的思想工作还是做得通的……是吧,于书记?” 于建国以及另外的二人都在点头,而同时,注视着丁三坡的目光中又夹带着更多的期盼。 ------------ 第159章 吃好与吃坏 更新时间:2012-10-28 丁三坡抽不惯雪茄,把手里的烟掐灭,一边说道:“二位大书记考虑得在理,养鸭子的确浪费粮食……咱们天昌公社不是要建设饲料厂吗?到时候,我和厂子里的负责人谈一谈,再联系农科院,让他们提供科学养鸭的饲料配方。你们看,这么一来,社员们也不必拿田里辛辛苦苦收成来的粮食喂养鸭子。” 于建国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说道:“还是你丁书记有办法,要是能解决饲料问题,咱们单独干也不吃亏。” 施泉海就笑着说:“于书记这是担心三坡的项目不靠谱吧……”话是这么说,其实施泉海的心里也有着某种程度的不安,也在担心丁三坡至今未透露口风的项目八字还没一撇。 “八字已经有了一撇了,另一捺,正需要两位大书记的帮忙呢……”丁三坡笑了笑,打着手势说:“二位大书记要是信得过我丁三坡,那就着手准备起来,不管怎么说,先把基础的搞好,到时候,我找二位合作,若是其他公社的书记找上门来,我不正好有推脱之词了嘛,‘看,人家立荣公社与卢园公社的基础比你们好……’泉海书记,建国书记,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么说来,此事丁三坡至少有了一半把握了。于建国与施泉海相顾点头,都觉得这话大是在理。 “那行,咱们都听你的!”两家公社的负责人就此做出了决定,这一次一定要和丁三坡绑在一块儿,不说别的,就说丁三坡与柳非远超一般的情谊,这一趟也值得下重注赌一把。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说着说着,话题就开始转到了别的方面,比如电影,比如影星,再比如,长得较为漂亮的女影星。 “哎,看过《知声音》么?张鱼演的,我跟你们说,那女的……”说起电影,黎果昊作为宣传委员,这方面的信息更敏感一点,于是,话题发起人换做了黎果昊。 另一边,丁大力却忙了个半死,杀鸡、片鱼,忙了个不亦乐乎。又去菜园子里挑了几颗青菜,洗菜又是个大麻烦,大冬天的,幸亏井水温温的,要不然,手非被冻坏不可。 忙忙碌碌一个多小时,总算整治了一顿像样的。一盆白斩鸡,一份宫保鸡丁,一份栗子炒鸡块,黑鱼片成鱼片,略微腌制,两面拍上面包粉,油锅里炸成两面金黄。这么一来就有四份荤菜,再炒了两碗花生米,两海碗炒青菜,以及家里常备的酱油拌冻豆。一张大八仙桌,满满一桌子菜,很是上台盘。 丁大力又去把罗老锅给拉来,然后是爷爷和小叔,这么算下来,一张八仙桌,八个大人就坐满了。 罗老锅也不和人客气,每道菜粗尝一遍,逐一点评,主要指出丁大力的缺点与不足。点评完了,口袋里掏出中华烟两包,每人散了一根,之后就只顾自个儿喝酒,再也不说一个字。 今时不同往日,罗老锅也算是有一定社会地位之人,这样的独特风格,尚在大多数人可接受范围之内,众人也不以为意,吃吃喝喝一通,接着就又开始之前的话题。 而在隔壁,丁大力很无奈地听着老妈在他耳根子边上唠唠叨叨。老妈的意思,儿子也太实诚了点儿,难得有人拿来一只鸡一条鱼,就应该在手指缝里留一点儿,你看看,老爷们在隔壁吃吃喝喝,她和婆婆只能吃青菜和冻豆,这两方面待遇差别也太大了。 丁大力就苦笑着说:“妈,就那点东西,恐怕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说着,到窗口探了探脑袋,又神秘兮兮从床底掏出一口铝锅,掀开锅子,很是满足地嗅了一口,把锅子推倒奶奶面前,说道:“奶奶,这是我给您和老妈留着的鸡汤,别看他们老爷们啃鸡骨头,这鸡啊,营养可全在汤里面,趁着鸡汤还没凉,快点喝了。” 刘美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盛了一碗鸡汤,又数落道:“妈这是心疼你,你看看,最近个子倒是长了,就是不长肉。” “没事,等他们都走了,我再去自由市场上溜一圈,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没。” “又要花钱……” “好吧,我去偷……” “臭小子,不打你浑身就皮痒痒了不是……”丁大力脑袋上又挨了刘美丽一巴掌。 “好了,美丽,别动不动打孩子脑袋,打傻了可怎么办。”奶奶帮忙揉着丁大力挨打的部位,忍不住埋怨起媳妇。 “妈,我怎么会舍得落重手……” 这里的菜式虽没有隔壁的可口,却也其乐融融。丁大力大口扒拉着饭粒,心里实则也是在暗暗后悔,好东西就应该偷偷留着点,自己是不是太发扬风格了? 正想着的时候,从玻璃窗户往外看去,正巧看见有一人骑着自行车来到自家的场地上。 “咦,那不是小张秘书吗?”丁大力大讶,来的居然是党政办的秘书张秋蓉。话说,老爸丁三坡上任以来,他可是盯得紧紧的,没发觉老头子有出轨苗头。而且,他也很注意偷听底下工作人员的私下议论,目前来说,丁三坡的风评相当不错。 丁大力放下碗筷,对老妈说道:“妈,你别多想,我出去看一看。” 刘美丽本来倒是没有多想,被儿子这么一说,反倒是怀疑起来,朝窗户外望了望,问道:“疑神疑鬼的……你们爷儿俩有事瞒着我吧?” “哪能呢,信不过你男人,还信不过你儿子?” “话是这么说,可……” “可什么可,上辈子是你儿子,这辈子还是你儿子,我还能让自己老妈吃亏不成?记住了,真没什么,你得给爸爸留点面子。” 这话刘美丽爱听,给丁三坡留点面子也在理上,这么一想,干脆就别出去了,就呆屋里。 丁大力开门,正好轮到张秋蓉把自行车停好。丁大力就问:“小张阿姨,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家是在这里?” “哟,阿力啊……” 晕死了,强哥马上就要从香江登陆内地了,阿力这名字…… “小张阿姨,您以前是学校里的老师吧,您就叫我丁大力同学好了,我听着亲切。”丁大力可不敢让她叫“力力”,老妈就在屋里,被她听到了,还不得把她的醋缸给打翻了。 “我还是叫你大力吧……你爸爸在家吗?”张秋蓉问道。 丁大力无力地看了看场地上停得一顺溜儿的自行车,这不废话嘛。 “爸爸在的,小张阿姨这边请。” 丁大力带着张秋蓉来到灶间,推开门,里面一股浓烈的烟味喷涌而出。丁大力厌恶地用手扇了扇迎面而来的烟雾,然后又换上了讨巧地笑容,说道:“爸爸,天昌公社党政办的小张阿姨找你。” ------------ 第160章 饲料厂选址 更新时间:2012-10-29 丁三坡也注意到了张秋蓉的到来,也是挺惊讶的,问道:“怎么是你,小张?饭吃了么?” “吃过了,丁书记。”张秋蓉没想到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倒是被吓了一跳,脸就显得红红的了,难为情地说道:“是这样的,县政府办公室来电话,说是柳县长下午要来……到公社里来……办公室的人只说通知管委会的正副主任,不过,康主任的意思,还是要通知丁书记一声。” “嗯,康主任做得很对……也麻烦你了,小张。”丁三坡马上严肃起来,本已脱下来的棉衣重新披挂上身,杯中残酒也顾不上了,匆匆与其他几位打招呼。 施泉海与于建国等人自然能够理解,做干部的就这点不好,私人可支配时间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办公时间。只不过,事情若是从两方面来分析的话,能与县委主要领导因工作而经常性碰头,却也是一件相当幸福之事。 “三坡,你去吧,这里有丁叔和五坡,咱几个也当是自己亲人一般看待的。”施泉海大大咧咧说着,完了之后又大有深意看了一眼于建国,意思是他毕竟是立荣公社之人,而且还是父母官,与丁三坡有天然地亲近关系。 于建国不落人后,手臂一搭丁五坡肩膀,笑说:“小五也算是咱半个卢园公社的,是吧?” 丁五坡连忙赔笑,顺便拿起桌子上的大前门,递了一支过去。 “老锅叔,这烟我带走了……”丁三坡看中了抽剩下来的小半包中华烟了,说着就要往自己口袋里放。 罗老锅忙说:“拿这个开了封的干嘛,让力力带你去拿整包的,他知道放哪儿。” 这关系,啧啧……施泉海等人暗暗咋舌,愈发地羡慕加佩服丁三坡,这人脉关系还真不是盖得。 丁大力闻言忙道:“爸你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拿。”跑到罗老锅家,翻出来一包中华以及两盒雪茄。关上院门回家的时候,不知怎地,老妈正在扎围巾戴手套。 “怎么了,妈?你也去?” “你爸喝多了,我怕他有事,干脆我骑车,让他坐我后面。”刘美丽解释着说。 “哦……”丁大力拖着长长的尾音,正好老爸也已经穿戴妥当,忙把烟递给他。 三人很快就骑着车走了。丁大力看着远去的两辆自行车,摇头叹息。 家里的酒宴因为少了丁三坡,气氛而显得有所沉闷。也难怪,丁家之人,也唯有丁三坡可以和一众干部谈笑风生。其他人还差点。就连丁大力,因为年龄的关系,即使他说的再有道理,想要人取信于他,也是千难万难。所以,丁大力自有他的觉悟,没有丁三坡在场,再多的话他也不多说。 这气氛一冷场,话题就深入不下去,在座之人难免无趣。施泉海等人也就加快了喝酒速度,不一会儿就提出告辞。 客人都走了之后,丁大力问起小叔,酒桌上都聊了什么。丁五坡打着酒嗝,说:“公社要提倡养鸭子,养鹅,我没同意……” “嗯?”小叔已经这么牛了,居然可以否决公社书记与主任的决定了? “我的意思是说,别人爱养就养,我只养我的兔子。” “是这样啊……”丁大力打了个呵欠,一早上忙乎,可把他累坏了。“小叔,你洗碗,我去睡一觉。” “我那边还有兔子要照顾呢……爸,你来洗吧。”丁五坡永远都有他偷懒的理由,而爷爷又总是会满足他的愿望。 “那你快去,别把兔子给饿坏了。” “别,还是我来吧。”丁大力也就是和小叔没大没小,而且,由于傅春花一事,丁大力总认为是小叔欠他的,指使丁五坡做事,心理压力那是一点都没有。可若是真让爷爷洗碗了,这一转弯,又显得是他支使的,怪让他过意不去。 “和爷爷还客气……快去睡觉,正长身体呢……”爷爷倒好,直接把丁大力给赶走了。 “好吧。”丁大力拗不过爷爷,又不忿丁五坡,就数落了小叔几句。丁五坡哼哼唧唧,总之,你说归说,想让我干活,没门――你能奈他何? 下午的时候,丁大力彻彻底底睡了一觉。睡梦中的时候老是听到人来人往的声音,醒来之后到隔壁一问,没有听错,果然是有人上门,而且据爷爷奶奶所说,人来得还不少。 消息传得挺快的,而不管是大干部还是小干部,总有他们的消息渠道,所谓虾有虾路蟹有蟹路,都知道老爸这次安然渡过难关,那还不使劲前来巴结。丁大力暗忖着,又问起爷爷奶奶,上门的人有没有拿礼品的。 “怎么会没有……”爷爷挺心疼的,奈何为了儿子的仕途计,礼品万万不能收,而说辞,还是老一套,大义灭亲、亲手把他送到纪检委……等等,总能够唬住一些人。 爷爷能有这份觉悟殊为不易,丁大力也大为欣慰。按现在老爸的发展势头,今后此类现象还将会愈演愈烈,若是一个把持不住,很容易就积少成多、积小成大。 “爷爷,您真是好爷爷,有您为我爸把关,他就不会犯错误了。”丁大力知道爷爷这是心疼推却掉的好处,也只好拿好话哄老人家。 还别说,乖孙子的好话还是有点作用的,爷爷眉开眼笑“哎”了一声,乐呵呵做自己的事去了。 晚上天擦黑的时候,丁三坡与刘美丽总算回到家里,难得的是,丁三坡身上居然没有酒味。 “县长大人下乡,你们天昌公社居然没有摆出酒宴招待,忒说不过去了吧,就不怕往后柳老头给你穿小鞋?”丁大力笑着问。 丁三坡伸手欲打,丁大力早躲到爷爷身后。 “小三,不是什么坏事吧?”爷爷随口问了一句。 “没事……就是下来的几个局长被我敲竹杠,给敲了一辆车子。” 丁三坡很是自得,话说柳非亲自带了工业局、农业局、畜牧局、社队企业局等几个局长下乡,为筹建中的饲料厂选址。丁三坡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县里面还有分歧,到底是办成局属企业呢,还是县属企业,至今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可协议即将启动,一旦启动,饲料厂也要同期动工,再往后拖也不是个事儿。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柳非才会带着相关部门到现场办公。 ------------ 第161章 亲戚帮搬家 更新时间:2012-10-29 这几个局都在争取。因为这里面牵涉到的是集体土地转国有土地,柳非就带着局长们专程找的包家明。丁三坡赶到天昌公社的时候,瞅准了形势立即横插一杠子,提出要以公社为主办成社办企业。明眼人都知道,该饲料厂有农科院做后盾,提供科学配方,还不都抢着办,丁三坡这一插杠,立马就有局长拍胸脯许愿,说动丁三坡要放弃社办企业权利。 丁三坡哪会真抢着要办企业,也就是做一个姿态。再说,柳非也不会容许饲料厂办成社队企业,近段时间以来,随着大批知青回城,沈南县的就业压力也不小,能开办企业多安置知识青年,也是此一时期工作重心之一。所以,那些局长一提出要丁三坡放弃,丁三坡也不固执己见,转而提出给天昌公社一部分招工名额。这个要求又是县里所不能答应的,只不过,这么一来,就显得丁三坡连续两次顾全大局,吃了很大的亏。 丁大力听得有趣,就问:“柳县长没通知你到场,你自动现身,他有没有表示出不满?” “柳县长从来都是笑眯眯地,今天又怎么会例外。”丁三坡得意说。 “那些局长大人们呢?要说城里坐办公室的局长老爷,对于农村干部向来都是看低一眼的。”丁大力又问。 丁三坡豪情迸发,说:“也不瞧瞧今天是什么日子,中央一号文件都出来了……儿子,你也太小瞧局长大人们敏锐触觉了。” 最后,丁大力问,既然是这样,饲料厂的建设,天昌公社还不一样没落到手好处。丁三坡却越发地得意。他说:“怎么就没好处了,被我敲竹杠敲到了一辆车子……”事情如丁三坡所说,他在“委曲求全”之下提出,饲料厂若是局办,那就由该局赞助公社一辆车子,若是县办,那就由县政府解决天昌公社用车问题,车子新旧不论,只要不出毛病就行。 双方一拍即合,于是,几方面皆大欢喜。 也不过就是一辆车子么,都说了第二遍了……丁大力很是不以为然,只不过,看到父亲开心,丁大力也只能假意笑得很开心,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来这么多人,烟够不够用?” 说起烟,丁三坡的得意愈发地不加掩饰。他说:“我先掏出中华烟,那些局长大人眼睛都直了,一口一个老弟,恨不得脱下裤子和我合一条裤脚……” “那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烟……”一年两千箱的产量,又不是后世满大街有钱就可以买到,当然眼睛都直了。 “雪茄怎么样?”丁大力想起了早上的时候施泉海等人口叼雪茄的装逼样子,忍不住就好笑。 “雪茄都被柳县长顺走了……他说这烟抽着带劲,也没有国产雪茄那种冲味儿,所以都被充公了。” “几十年的老党员了,也学人崇洋媚外了哈……”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丁大力后脑门挨了一巴掌。 丁三坡摇晃着手指说:“包家明彻底服气了,私底下和我说,要不是我出面,他可就是一泥人,他们想怎么搓就怎么搓,根本就想不到还能给公社弄一辆车子……” “他这是抽了你的中华烟之后才说的吧……” “重点不在这里……”丁三坡的得意之中略微有些尴尬说。 “他那是知道,从今往后你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这才摆出的一个姿态。”丁大力又不以为然说。 “管他呢,他不捣乱就行……哎,你怎么尽学着和你老头子抬杠?” 丁大力嬉笑着逃得远远的。 一九八二年的第一天就这么波澜不惊过去了。二号那天,该年二号文件《关于国营工业企业进行全面整顿的决定》紧锣密鼓出台。一号文件农业,二号文件工业,触觉敏锐之人很快就发现了这里面的不一般:显然这是把农业改革当做全面改革的破冰船啊。 丁大力去了一趟立荣公社大院,在公社大院收发室翻阅了一号那天的《华文机关报》。 很奇怪,昨天的报纸上面并没有一号文件的全文。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昨天的报纸不刊登出来,总有刊登出来的时候。 从公社大院回到家里,正巧看见三个舅舅都在他家。 “咦,有客人来,居然没有支使我烧饭做菜……太阳西边出来了……”丁大力大感惊讶,一问才知道,今天是父母搬家的日子。 之前丁大力与父母说好了,天昌公社的公房里,就给他放一张床。平时如果天不下雨,他就回家,陪爷爷奶奶或者罗老锅。老人总是最怕寂寞,身边有个小孩,总是会让他们心里能够得到安慰。话又说回来,丁大力已经悄悄与媒婆李翠仙打过招呼,一旦她手头上有合适的对象,千万要第一时间考虑罗老锅。当然,这种要求,李翠仙也不可能拒绝。 搬家这种力气活,丁大力帮不上忙。而请客吃饭这种事,也由外公外婆二老包圆了。话说这就是当官的好处,甭管大事小事,总有人帮衬。丁大力感到有趣地是,小舅舅结婚搬嫁妆那天,尚且对老爸大学生身份不以为然的两位堂舅,刘洪飞与刘洪超,今天也在帮忙搬家的人群中,而真正需要动手搬东西的丁三坡与刘美丽,反而被挤在外头,老爸老妈想要亲自动手,亲戚还跟他们急,好像这么做就不把他们当自家人了似的。 小叔丁五坡与未来婶婶也是忙前忙后,婶婶帮忙倒水递茶,小叔则帮忙发香烟,满嘴好话,满脸堆笑,倒也博得了一致好评。 人群中,丁大力还发现了傅春花的身影,就是小叔他小姨子。这位也挺有意思,明面上来帮忙,暗地里,总是时不时与小叔对一下眼神,就好像地下工作者在接头似的。还别说,这俩人的动作还很隐蔽,若非丁大力知道内情,留了一半心思放在他们二人身上,还不一定能发现他二人的不一样。 搬家的人多,工具也多。小件的自行车,中件的黄鱼车,大件的劳动车。车子充足,人力更不用说了,忙乎了两个多小时,家里能搬走的都装在大大小小的车上。而不能搬走的,无非就是一些劳动工具。 完毕之后,一长串的车流滚滚而向天昌公社。 人流先到了外公家。外公外婆其实也没有动手,他们请了生产队里专门跑出去包酒席的大师傅,摆了四周酒席,二老也就是打下手的干活。 刘顺平与刘瑜飞父子二人也在受邀之列。相比于刘瑜飞对丁三坡表现出来的亲近,刘顺平就显得木讷的多了。好在丁三坡对于刘顺平在最后关头认清楚形势还是很赞赏的,主动递烟、又主动搭话,使得刘顺平的拘束感减少了不少。 ------------ 第162章 朱复林的话 更新时间:2012-10-30 吃饭的时候因为有酒招待,刚吃完马上干活搬家很不合适。所以,大家伙就都留着外公家不大的屋子里聊天打屁。说着说着,有人就问起了长毛兔养殖的操作流程。 丁三坡就笑着说:“也难为你们了,直到现在才开口问起……明天是开年后第一个工作日,届时,农科院的副院长会到县城,在县委大院举行一个简短的协议启动仪式,然后才是一系列的操作。具体的流程大概是这样的,先由我们公社组织车辆去县里的饲料厂拉饲料,有了足够的饲料,再有各生产大队组织人力去农科所装运种兔――省农科院的此项科研都是委托地区的农科所开展的,一共有六家农科所开展此项科研任务,到时候抓阄,运气好的社员去荃县的地区农科所,运气不好的大队就只能去更远的地区装运种兔。” 刘顺平因为大队支书,对此就比其他人更为关心。他问道:“那,丁书记,大队社员都笨手笨脚的,万一路上伺候不好兔子,损失了可怎么办?” 刘瑜飞就在旁边瞎起哄,说他的老爹平时对社员管头管脚,这分明就是把社员防贼一样的防备。“爸,你从来就不曾想过要充分调动社员们的积极性,眼里一向把社员当做小辈的不信任……你根本就没有进行过调查,怎么就一口咬定社员肯定伺候不好兔子呢?” “瑜飞,不能跟你爸这么说话……顺平支书的出发点也是站在社员的利益一方。”丁三坡阻止了这一对父子的争论,又说道:“所以这事不能急。省农科院的专家与技术员明日就会下乡,首先要开展一系列的培训活动……这也是我要求的,当务之急,先要把生产责任制的相关事项都落实了,这样子才会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丁书记就放一百个心,大队肯定不会拖后腿。”刘顺平说完,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心说要不是丁三坡在场,非抽他半死不可。 丁三坡当然放心。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刘顺平也早就死了心,眼下唯一寄托他希望的就是儿子的前途。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丁书记对于刘瑜飞还是挺看重的,既然这样,他就该好好配合丁书记,要不然,父子爷儿俩的前途可都要毁在他一个人手里。 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当亲戚与家人重新开始帮忙搬家的时候,时间一晃已经到了下午三点。所幸刘美丽的亲兄弟与堂兄弟数量不在少数,哪怕丁五坡混杂在壮劳力当中,也没有影响到搬家的效率,大概在下午五点出头的时候,居委会的公房已经布置妥当,就等打扫入住了。 刘美丽要迫不及待让她的兄弟姐妹们帮忙收拾屋子打扫卫生,而丁三坡却不得不抽出身,与现身的康吉祥、以及负责居委这一块的管委会副主任朱复林寒暄着。朱复林对待丁三坡的态度从来都是尊敬的,但这种尊敬只是因为上下级关系而产生的,非是私人关系有多牢靠。丁三坡就提出邀请朱复林一起去他岳父家吃晚饭,这是抛出的橄榄枝了。朱复林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 于是,晚饭就多了两双筷子,气氛却没有中午那么热烈了。而丁三坡,显然与朱复林以及康吉祥说话的时候多,这也让他们两位党委委员的不适感少了许多。 说着话的时候,康吉祥就有些感慨,谈起了公社里即将多出来的吉普车。康吉祥说:“丁书记,我算是彻底服了您了,一上任,做了许多事暂且不说了,就说昨天吧,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局长,一个个都争相拍您的马屁,看吧,最后,丁书记暗示公社需要一辆车子,二话不说,他们就点头了……这往后啊,公社领导再到县城开会去,总算也可以像其他较富裕的公社一样,自己开车去了……” 这一点朱复林倒是深有同感。只是,这些话不能由他说,说了就好像全面否定有根书记与家明主任这几年的工作成果。至于由康吉祥说出来……他这是第一个被丁书记招安的,不是么? 朱复林不确定丁三坡是不是要招安自己。对于这个问题,说实话,他还没有考虑好。一方面,丁三坡的学历让人仰视,能力令人击节,背景充满神秘,这些都是足以傲视他们这些农村干部,照理说,应该是朱复林巴结上去才对。可丁三坡的年纪又太轻了,以朱复林四十出头的壮年,靠上去,未免要被人指责为不要脸――他可不比康吉祥,党政办主任,天然就应该是党委书记的心腹。 “丁书记,我敬您一杯!不管怎么说,从一个纯粹的天昌公社出身的社员来说,我个人还是非常敬佩您的!”朱复林端起酒杯一干而尽,心说是时候该回去了。正打算告辞的时候,丁三坡却拉住他,含笑说道:“择日不如撞日……” 说着话,丁三坡又叫了一声“美丽”,刘美丽应声而来。丁三坡手指捻了几下,刘美丽会意,掏出一叠钱。 丁三坡当着朱复林的面点了一下,二十张,一共两百块钱,然后给他,说道:“这里是房租,朱主任收下,不够了再管我要。” 朱复林一怔,居委会是他分管的没错,康吉祥事先给他打过招呼,当时,他就没想过丁三坡会支付房租,想着事后总归会由党政办把帐抹平。不想这新书记第一天搬家,就把一年多的房租交给他,这让他大感意外的同时,有些话就不吐不快了。 “丁书记,我给您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公社大院的宿舍,本来不止两间值班间……”朱复林激动地说。 “复林主任,这话到此为止……”丁三坡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他都已经把房子借好了,说这些完全没有意义。“各人有各人的追求,我来天昌公社,是带领社员们共同富裕的,而不是追求那些蝇头小利……” 朱复林陷入深深的无奈当中,他发现,他的境界以及公社里其他的一些干部,真的与丁三坡相去甚远。 离别的时候,朱复林得出了一个结论,丁三坡很快就会离开天昌公社,一个有着鸿鹄之志的党委书记,不会、也不可能被县委埋没而长期放在基层而不被提拔。 那么,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与丁三坡配合呢?这一夜,朱复林想了很久。 ------------ 第163章 再打小报告 更新时间:2012-10-30 一月三日,星期日。 因为元旦连续休假两天的缘故,这一天,公社正常上班,学校正常上学。 丁三坡这一天很忙,一早就坐社办企业的卡车上县城,同去的还有包家明以及管委会的几个副主任,当然,一辆卡车是挤不下这么多人的。 丁三坡这一天的事务排得非常密集。省农科院的副院长最早就是他联系的,就是因为这样,哪怕他的级别不够,照样挤在一群县团级干部当中从事接待副院长水羽尘的工作。 接待完毕之后,紧接着是简短的协议启动仪式,仪式完毕,照例是酒宴。下午则与专家、技术员马不停蹄返回公社,忙得不亦乐乎。 相比于丁三坡的忙碌,丁大力倒是非常的悠闲,学校里,老师总算不会再因为拼音书写错误而把他叫到办公室里了。于是,丁大力的校园生活重新归于平静。 然而,平静中总会有些暗流。 第二节课下课,丁大力行使小组长职责,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又听到老师之间有新说法了。 “曲老师,作业收齐了。” “哦,放这儿吧……大力啊,那些交作业晚的同学没有欺负你吧?”曲老师的态度很和蔼,脸上充满了慈祥。 “谢谢老师关心,他们都没有欺负我。” “哦,这就好……好了,你回教室里去吧……” 怪只怪丁大力听力太好了,当然,他走路很慢也是原因之一。当他一转身,才出了办公室门没多久,就听到另一老师在说:“哎,你看,丁书记这么好的一个干部,儿子却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真是可惜了……” “丁书记他儿子倒是很懂礼貌地……” “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丁书记肯定是对他儿子太严格了,所以就把小孩子打傻了……” 我这是颓废好不好……丁大力抓了抓脑袋,龇牙咧嘴装出满面笑容,最终却无奈摇头,装一时半会儿还行,整天装成这副摸样,还不把他给累死。 “真不要脸!”迎面吴芸芸走过,刚巧看见丁大力龇牙咧嘴的样子,当下就毫不客气骂了他一句。 吴芸芸刚走进办公室,丁大力就尾随着进来了。一声“报告”之后,丁大力指着吴芸芸,对曲老师说:“老师,这位大姐姐又骂我……” 曲老师啧啧暗赞,你看,被骂了,照样称骂人的“大姐姐”,这孩子,礼貌方面是没说的。只不过曲老师似乎忘记了,就在元旦放假之前,吴芸芸骂丁大力的时候,丁大力当场打的小报告也称其为大姐姐。或许当时丁三坡正处于“落难”期,以至于连累了他儿子的礼貌也被当做是理所当然。 “芸芸,丁大力同学还在念一年级,你怎么可以骂一年级的小朋友呢?”曲老师和颜悦色地批评道。 “不是的,老师……上周,他还打我,害得我摔了一跤……”吴芸芸满面委屈说。 “哦?是这样吗,丁大力?” “不是我打了大姐姐,大姐姐才摔跤的……是大姐姐追我要打我,然后她就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你拿书包扔我的好不好……” “拿书包扔你?”曲老师半信半疑问道:“丁大力,你拿书包扔大姐姐了?” “是的,曲老师,我当时太害怕了……我肯定打不过她的,所以……对不起,大姐姐,我错了……” “不是你的错!”曲老师断然说。“吴芸芸同学,你已经是四年级的同学了,不爱护小朋友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在放学了追打人呢?道歉,给丁大力小朋友道歉!” 吴芸芸双目含泪,最终迫于曲老师的威严,不得不哽咽着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照例是标准答案,没有营养,却又是必须的。 丁大力转身出门的时候,倒是又听见了老师们两两之间说丁三坡的好话,顺便又为丁三坡的木讷儿子惋惜一番。 老师们对老头子很有爱啊……丁大力倒是有些不理解,难道说老师们的政治敏感度这么强烈? “丁书记不走,咱们老师加工资也就有希望了……”丁大力无意中听到有老师这么说,心下倒是恍然大悟。或许老师们都从校长与教导主任那里听到了风声,丁三坡要在改善教师待遇方面有大动作。这胃口就被吊了起来。而去年年底的风向显示,丁三坡又有可能犯路线错误而被撸职,难免让那些希望满满的老师们心生怨气,继而又迁怒到他身上。 上午第三节课下课,丁大力尾随班里的小朋友们到教室外集合,然后排着队走出校园,各自回家去吃午饭。 丁大力的午饭是在公社食堂搭伙。实际上也不能称作搭伙,至少,公社食堂的负责人不会、也不敢问丁大力收取搭伙费。 从学校到食堂里,短短五十米的距离,丁大力总觉得走在路上有种说不出的不踏实。几次回头,却又没发现有不正常的地方。 怪了,难道是传说中的杀气?丁大力真心不理解,这样子奇怪的感觉从来没有过。 忽然之间,丁大力左边的肩膀一阵疼痛,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小砖块,很精准地扔在他身上。 是哪个小皮孩恶作剧?正生气的时候,又一想,他自己才是小皮孩……转学过来之后没得罪人啊?要说得罪,也就是得罪了吴芸芸,而身后四处搜寻,又显然没有吴芸芸的影子。 真倒霉!丁大力叹息着,来到公社食堂里吃饭。 丁大力的伙食一向不错,这与他的思维有关,他觉得像他这样长身体的年龄,最起码的营养要得到保证,所以说,每天一个水煮鸡蛋是必须要保证的。此外,鱼或者肉,以及蔬菜,每顿饭,尤其是正餐的中饭,亦是不可或缺。这样的配备,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当然是属于比较奢侈的,也就难怪他吃饭的时候,总是会觉察到有同龄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丁大力见怪不怪,吃完饭起身的时候,却无意中发现食堂配菜间里闪过一条熟悉的身影,不正是与他有一番过节的吴芸芸么? ------------ 第164章 饲料大囤积 更新时间:2012-10-31 吴芸芸也发现了丁大力,示威似的做了个扔石子的动作。 果真是莫得罪女人、小女生也不能得罪啊……丁大力无语了良久,这才到食堂外面在水缸里舀了清水,把铝制饭盒洗干净了。 好吧,丁大力发现自己猜错了,所谓的危机感,并不是有江湖高手盯上他,其实质只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小女生的报复行为。 然而,丁大力还是低估了小女生的记仇程度。下午的时候,每次下课,丁大力总会隐隐约约在教室窗口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而这一道身影的主人,也并不忌讳与丁大力两两之间的目光直视。 邪门了,没见过做了坏事还这么嚣张的――这应该是本衙内的专利好不好。 丁大力开始头疼,该怎样把小丫头片子的嚣张气焰打击下去,思索了良久,却找不出好办法解决。期间倒是一度想到找老师打小报告,又觉得可一可二不可三,已经连续两次打了小报告,再打第三次,说不定老师会认为他活该被打。 下午又头疼了三节课,每次老师抽他回答问题,他总是浑浑噩噩,老师也不便于多批评他。再说,丁大力一向都是如此,又不是第一次。老师只激励了几句,本已酝酿好了的、号召小朋友向丁大力同学学习的措辞,就此流产不说…… 下午放学,丁大力照例排队,而队伍一旦出了学校范围,丁大力立即抓起书包朝着公社大院飞奔。眼下的境况,丁大力也不得不承认,对待小心眼的小女生,他缺乏必要地强力压制手段。 丁三坡今天忙得脚不沾地。到了下午快要下班时间的时候,康吉祥还来请示,农科院的专家以及技术员落脚点、居住地等相关事宜。丁三坡知道这是康吉祥对他的尊重,又或者说是效忠的体现,可事事汇报,却也让他大感吃不消,只好说道:“康主任,往后这种小事,你完全做主好了,我这个人是很min主的……” 康吉祥唯唯诺诺,一转身则连连撇嘴不以为然。一把手什么话应该听,什么话听了之后马上忘掉,作为党政办主任来说,这点最起码的领悟能力,康吉祥还是具备了的。就好比丁三坡还曾经说过,他儿子放学以后,就让他一个人在大院里野好了,不用去管他,更不能让他到三楼影响党政办的日常工作。话是如此,康吉祥还是在底楼清理出了一间杂物间,里面摆放了各色文具与学习用品,这样一来,丁书记的儿子一放学,就可以在这间杂物间里做作业。另外,这么做还有另一个好处,事实上,丁书记的儿子上学所需要用的学习用品,党政办都替他给包圆了。丁书记知道了以后,没有表扬他,当然更没有批评他,倒是丁书记的儿子,每次见到他都要亲热地叫一声“康伯伯”,而且还不止一次对于他的贴心表达了谢意。 康吉祥布置了省农科院专家与技术人员吃住事宜之后,又一个一个电话打下去,落实公社与大队畜牧场的仓库。明天,县里的运输车队即将把饲料装运而来,若是仓库清理不出来,那扯皮的事就永远扯不完。电话打下去,还别说,真有几个大队畜牧场正在清理当中。 所谓的正在清理当中,其真实含义往往就是还没有开始清理。康吉祥马上汇报给丁三坡,丁三坡听了之后大怒,拍案说:“康主任,你马上打电话下去,晚上十点,我一家一家大队检查,仓库还没有清理完毕的,大队支书与大队长自己写好辞职报告!” 丁三坡可以这么说,康吉祥传达的时候当然不可能真如此传达。电话里,康吉祥的话说得比较婉转,但是,丁书记的原话他还是一字不差学了一遍,然后解释说,县汽运队也就是这段时间有空闲,饲料一旦到位,车队还能组织空闲运力帮忙去荃城以外地区抢运种兔。否则的话,错过了一段时期,只能凭天昌公社自己一家组织,而公社的运力又非常有限,每家每户最基本的五对长毛兔子,想要配置完全,排队要排到猴年马月哪…… 习惯于研究研究、讨论讨论的天昌公社大多数干部,立马觉得吃不消新书记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可这事吧,又关系到每一个社员的切身利益,包括公社的半脱产与不脱产干部,以及大队与生产队的两级干部,他们本身又具备了社员身份,换一种直白一点的说法,他们也是在为他们自己忙碌。 所幸,丁书记的命令传达下去之后,社员们本身也很支持,他们也很想饲料赶紧到位,然后兔子到位,只有一系列步骤完成,社员们往后才可以躲在家里没事数钱玩,是吧? 晚上十点,丁三坡与党委一班人员分头行动,逐一检查公社畜牧场,以及各生产大队畜牧场仓库清理工作。农科院的专家与技术人员也有陪同,他们的看法,将直接影响到农科院对此项目的落实与后续支持力度。 事后,农科院带队的专家握住丁三坡的手,连连感佩道:“丁书记,想不到天昌公社的干部队伍是如此地有战斗力,广大的社员又是如此地充满干劲……我对我们合作的前景充满无限乐观啊……” 检查结果当然是圆满的。七个大队,以及公社社办畜牧场,所有的仓库都清理一空,按眼下的可利用空间,天昌公社可一次性储藏超过一千吨的长毛兔饲料,这一数字足以支撑到新投资的本地饲料厂开工出产品。当然,天昌公社本身能不能拉到这么多饲料,这就要看丁三坡的本事了。 从一月四日开始,源源不断的卡车一辆接着一辆开到天昌公社地界。为了增加效率以及节约时间,公社早组织了劳动力等候在各个畜牧场,车子一到,马上爬上卡车,一包又一包的大麻袋扔下车子,再搬运到仓库里。 不管是天昌公社的干部,还是社员,他们都知道,现在正是和时间赛跑的时候。一个很朴素的事实就是,随着年关临近,城市供应压力增大,到时候,所有郊区的运力都要为市区服务,这是政治任务,即使是县领导,他们也只有听命的份儿,而一旦完不成,就要挨板子。 ------------ 第165章 劳动号子响 更新时间:2012-10-31 一九八二年一月五日,星期二,小寒。 上午的时候,天色就开始阴沉沉的,到了傍晚,天忽降大雨。 丁三坡这两天一直在第一线指挥,下雨天,他照样披着雨衣,穿着雨靴,踩在泥泞地里。天昌公社的路面状况,只有通车站的公路才勉强是柏油路面,而从公路到各个大队,一律都是泥路,晴天一嘴灰,雨天一腿泥,说的就是此等路面状况。 对于装运饲料的载重卡车来说,晴天还稍微好点儿,到了雨天,行驶在这样的路面就要格外小心,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到泥泞中打滑。而一旦打滑,任凭你油门踩得多深,车轮永远只是在原地打转,根本就不能前行哪怕是一个厘米。陷入泥泞之后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车轮子底下铺干草与砖块,然后再组织人力在卡车后面推。 丁三坡就站在公社畜牧场入口的路边大声呼喊着,身边的干部都被他下派到社员家里,动员社员出来帮忙。由于路面是这样的一个状况,在这段路上已经堵了有七辆卡车,车队绵绵延延,一直拖了有百米距离,最近的一辆车子,离畜牧场仓库的场地才不到三十米,真可谓触手可及。而车队之后,依稀还有汽运队的卡车在朝着天昌公社驾驶而来。 雨中的人流渐渐密集起来。已经是浑身泥浆的丁三坡大声呼喊着口号,勉励社员们为了新生活而前进。呼号完了,一头扎到第一辆车子后面,与其他社员一起使劲地推着车子。 行动是最好的语言。语言又能够促使行动。被临时召集而来的社员们也不是头一天被集合到下雨天的露天之下做活儿。然而,当他们得知他们的丁书记已经站了一天,昨晚上回家休息也已经超过了十点,这些社员们被纷纷感动了,根本就不等干部统一指挥,都开始自觉或不自觉地、在后面一连串车子轮子底下,或帮忙铺干草、垫砖头,或帮忙推车子。 密集的细雨洒落在这片泥泞土地,卡车车头灯的强光与手电射出的微光共同照亮了这个漆黑的世界。一个又一个的社员出没于车前车后、甚至是车底,他们没有抱怨,就像常年累月的那样,偶尔喊着几句劳动号子,再甩他一膀子的力气。 车子底下垫了干草与砖块,车轮终于不再打滑。 “一、二、三,来!” “嗨!” 仿佛被锁链紧紧拴着的载重卡车,在一脸串“嗨”、“嗨”声中,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就好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顿之后顷刻间往前猛冲了一段。后续的社员纷纷挖起被嵌入泥泞中的稻草与砖块,紧跑慢跑,或钻到车底,或作势欲推,再一次地重复着片刻之前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雨越下越大,水滴打在泥地,溅起了满地的水花。 “一、二、三,来!” “嗨!” “一、二、三、来!” “嗨!” …… …… …… 当时的丁大力打着油布雨伞就站在车队与人流的一侧。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这些可爱又可敬的农民,在过往的几十年当中,无怨无悔为这个国家呕沥心血。 据统计,从1953年开始实行农产品的统购统销,到1985年取消粮食统购这个期间,农民对工业化的贡献大约是六千亿到八千亿。(yang视《对话》节目。2003/03/24) 经过不间断地抢运,短短三天时间,柳非特批给天昌公社的饲料圆满装库。 也就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的第三天之末,丁三坡病倒了。 丁三坡的病,在丁大力看来,来得并不意外。任何人,在零至五摄氏度的低温下,连续站在雨里超过八个小时,都很难扛住病魔的侵袭,除非这个人是铁人。 一月六日的上午,丁三坡还强撑着身体来到公社上班。只是,他的精神状况非常之不好,说话鼻音浓重不说,还经常性地流鼻涕,在外人看来,走路的时候更是像喝醉了酒似的。 小张秘书是最早发现丁三坡的异状,她很小心地提出要用手心试一试丁书记额头发烫的程度。丁三坡则摆手说:“小张秘书,感谢你的好意,这点小毛病还要不了我的命……” 短短的一句话,丁三坡连续咳嗽了三次。小张秘书当即就流着泪回到党政办,对康吉祥说道:“康主任,您去-<3 8 看 书 网^ >-,他这身体再这样强撑下去,我怕他,他……” 康吉祥闻言大惊,心说不会这么严重吧。来到隔壁,一看丁三坡委顿的样子,二话不说拉着丁三坡要到公社卫生院去挂水。 “挂什么水,赤脚医生那里打一针就行,我也是农村出身,身子骨没那么娇贵……” “不行,丁书记您这一次得听我的……”康吉祥很牛似的把党政办里另一位小杨给叫了过来,愣是把小张一个人丢在办公室里。小张泪眼朦胧看着两个大男人强行搀扶着丁三坡离开办公室,想去又不能去,当真是愁肠百结。 丁书记得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天昌公社。这一天,县汽运队的运力尚有富余,抓阄运气不好的一部分社员已经坐车到较远地区的农科所抓种兔去了,而留在公社没有外出的社员,得知了丁书记是在现场指挥饲料装库而累病了的,许多社员都自发地来到公社卫生院看望他们的丁书记。 丁大力得知父亲生病,还是从学校里老师之间的闲谈才得知的。话说天昌中心校老师,一家子都是城镇户口的少之又少,所以,对于丁三坡的长毛兔政策,所有老师都是热烈拥护的,也连带着对于丁三坡的累病都报之以正面评价态度。甚至于当丁大力到曲老师那里交作业的时候,曲老师还明示说,如果丁大力小朋友要去卫生院看望他爸爸,老师可以和他一起去…… 都说得这么亮堂了,丁大力还怎么拒绝,只好傻愣愣说:“那就太谢谢曲老师了。” “不用谢……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你爸爸呢,你不知道吧,曲老师家里今天就已经坐车到外地区农科所抓长毛兔去了。” 听到老师们这么一说,丁大力倒是挺骄傲的。只不过,对于老头子在老师们心目中的地位,丁大力还是低估了许多。当其他老师得知曲老师要去看望丁书记,学校里很是有一部分空课老师提出要一起去。 ------------ 第166章 好人与好官 更新时间:2012-11-01 丁大力对此是抱着无所谓态度的,这么多人一起去,或许会对老爸的休息造成些许影响,可一大批人一起去,总好过大批量人员分不同批次逐一探望吧。 老师们带着丁大力到了医院里,在卫生院病房里,丁大力却意外地发现党政办的小张秘书在丁三坡的病床边忙前忙后。 老师们都很意外,却又都很兴奋,因为小张秘书是大多数老师熟悉之人,话说张秋蓉的编制还在学校里呢。像小张这样子的情况,也是这一时期的特色之一,一方面,上边的编制卡得紧,另一方面,在农村,教师的笔杆子还是很有优势的,这也造成了全国范围内,公社一级的党政机构大量在学校借调人员,以至于影响到了农村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最后中央还不得不发文阻止此类状况蔓延。 张秋蓉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康吉祥考虑到女同志照顾病人比较细心,所以才特地把她给指派过来。而小张本人,与公与私来说,都是很乐意。只不过,在丁大力眼里,小张秘书这份热情,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是在玩火啊…… 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丁大力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总要逮住机会和小张秘书说叨说叨,要不然,这样下去就不是个事儿啊。 丁三坡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看到儿子,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力力,在学校里有没有听老师的话?”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嘛。说一句难听点的,即使丁大力在学校里再顽皮的不像话,在这样的场合,老师会说实话么?再说,丁大力也不止一次说起他要在学校里夹着尾巴做人,以免让人说他纨绔衙内、到最终坏了丁三坡的官声。 陪同丁大力一块儿来的老师们纷纷在丁书记面前大唱赞歌,夸丁大力在学校里是如何乖巧,如何地让人省心。丁三坡就笑着说:“多亏了老师们的操心……” 真是虚伪啊……两方面都虚伪。 在回去的路上,丁大力还听到有老师在悄悄咬耳朵,说是丁书记太可怜了,爱人长得又不漂亮,儿子一看就知道是一副黄鱼脑袋……别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吧…… 丁大力已经无力吐槽,好吧,大力哥就是黄鱼脑袋。 公社大院里并没有因为丁三坡的缺席而变得有所不一样。丁大力还是每天中午与下午放学时间准时来到大院,中午在食堂吃饭,傍晚则在康吉祥整理出来的“办公室”做作业。 一月九日当天下午,丁大力与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回公社大院。然而,让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在路上,他被人堵了。 从中心校到公社,短短五十米的距离,要想堵死去路那是太容易了。所以,当丁大力看到吴芸芸像一堵墙一样拦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很漠然地看了看她,瞧瞧她手里有没有砖块碎石什么的。看到的是一双空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于是继续走路,并试图绕过拦在当路的吴芸芸。 吴芸芸很执拗地后退几步,继续拦在丁大力面前,脸色微微发红,像是鼓足了极大地勇气,对丁大力说道:“丁大力小朋友,对,对不起……” 嗯?丁大力大感意外,好奇地看了看她,没发烧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吴芸芸看到丁大力不理她,倒是激发了她的好胜心,一路跟着丁大力来到公社大院。 丁大力正要回他的“办公室”做作业,奈何屁股后头跟着一条尾巴不是个事,只好停下说:“对不起三个字,你在曲老师办公室里已经说过了,好不好……” 吴芸芸大喜,小哑巴总算开口说话了,忙一连串地说道:“上次在曲老师办公室里,我不是真心实意向你道歉的……”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 丁大力不理她,来到里间,放下书包,开始拿书本与作业本。 吴芸芸并不气馁,跟着一块儿进来,继续说道:“……这一次我是真心实意向你道歉,真的,你要相信我……” 丁大力点点头,然后翻开作业本。 “真的?你相信了?” “如果你不拿小石子扔我,我想我会相信的……” 丁大力落笔之前如是说道。 “哎呀,你讨厌啦……”吴芸芸娇嗔着拿兰花指在丁大力的小鼻子上点了一下。 丁大力刚落笔的一个字就此变得字不像字,壮烈牺牲。 这位没毛病吧?我的样子像是接受她的道歉了么?丁大力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得出结论,可能他的态度让人产生误会了。于是说:“大姐姐……” “哎!” 得,我还是做作业吧。 吴芸芸兴致愈发高涨,在她看来,丁大力都已经叫她大姐姐了,当然就是接受她道歉的表现形式之一。她说:“妈妈说,章书记是个好人,可你爸爸是一名好官,所以,我要为上次说的走*资派还乡团向你道歉,还要为上次拿小石子扔你道歉……”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说完,丁大力把头转向门口,潜台词则是你现在可以走了。 吴芸芸也转向门口,正好看见一人,马上高兴地叫道:“妈妈。” “哎,芸芸。”吴芸芸的妈妈是食堂里的炊事员,丁大力也认识,就是叫不出名字。同时,丁大力也明白了,所谓吴芸芸妈妈口中所说,章书记是好人,大概就是吴芸芸的妈妈到公社食堂做炊事员,是章有根安排的,所以有这么一说。 这一家子还真是爱憎分明啊…… 丁大力这么想着,动作也不慢,也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哎,大力小朋友好!丁书记的儿子真是乖,全公社的人没一个不夸奖你的。”吴妈妈很有爱地摸了摸丁大力的小脑袋,又问她女儿,道:“芸芸,你去食堂里还是……” “哦,我和大力一起做作业。” “那好,妈去烧菜,你要乖哦,凡事让着点大力……” “我一向都让着他的……” 是么?丁大力翻了翻白眼,坐下去拿橡皮擦掉写歪了的字。而这时候,吴芸芸的眼睛已经盯着了储物角了,在那里,康吉祥堆放着丁大力有可能会用得着的笔墨纸砚――当然,这是统称,意思大家都懂的,就是一些常用的学习用品。 丁大力擦完错字残骸,眼角余光看见吴芸芸蹑手蹑脚走到储物角,然后挑出里面的一瓶英雄203纯蓝墨水,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把另一瓶202蓝黑墨水也给挑了出来,两只手各拿一瓶墨水,对比了一下,最后把蓝黑的放下,纯蓝的则拿到丁大力对面的桌上。接着,她的书包也从肩上挎下来,从书包里拿出表面已经沾了铁锈的铅笔盒子,从铅笔盒子里拿出一支饱经沧桑磨得没有色泽的钢笔,笔帽打开,笔尖探入了业已开盖的203墨水瓶。 看到眼前这熟悉的一幕,丁大力嘴角不由自主泛出了会意的微笑。曾几何时,他也有一位居住在公社大院的同学,偶尔和同学一起到他家长办公室里做作业,身边必定会带上钢笔,有时还带一只废弃了的四环素药瓶,钢笔里注满了墨水不说,还要轻手轻脚把四环素瓶子给灌满了……这一切,都发生在了他的前世,若非吴芸芸,或许要被遗忘在记忆深处了。 这时候,吴芸芸刚巧把钢笔里的墨水注满,一抬头,正巧看见丁大力在对着她微笑,于是也回以甜甜一笑。 丁大力摸了摸光溜溜的小下巴,心里就在想,她和我很熟了么? ------------ 第167章 小张被清退 更新时间:2012-11-01 吃完晚饭,吴芸芸和她母亲一起回家,而丁大力则继续躲在办公室里,拿出早已准备好了的空白台头报告纸,捏着钢笔开始写匿名信。 在信里,丁大力揭发天昌公社违规变相增加编制,长期借调了中心校的老师长期担任文秘工作,不但违反了中央精神,而且还以编制不在公社为由不支付工资,性质就显得尤其恶劣。写完信,贴上邮票,回家的路上顺路塞在了邮局的邮筒。 做完这一切,丁大力又怪不忍的,只不过,刘美丽是他母亲,作为儿子,他必须捍卫母亲的幸福。 同样是一月九日。这一天,江南省召开了连续五天的地、市委书记会议。会议主要传达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精神,同时总结了江南省的生产责任制经验,要进一步完善和稳定生产责任制。会议在最后一天旗帜鲜明指出,今后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形式主要是大包干。 中央一号文件承认包产到户是sh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经济形式之一,标志着在一些较发达地区实行包产到户的阻力已经不复存在。当然,这仅仅是政策层面上的阻力,真正人为地阻力还是存在,即使是今后的两年当中,依旧还有省份犹犹豫豫止步不前,一直到两年以后的第三个中央一号文件出台…… 荃城地区的地委常委会,有关书记办公会落实的议题,在常委会上却不了了之,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洪副书记当然很不服气,甚至以常委会未能对书记办公会议题形成决策为由向省委告状。洪副书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告状时机非常地不恰当,正好是在省委召开地、市委书记会议期间。而他更没有想到的则是,早在他向省委告状之前,省委书记处里的两名书记,金春明与费志仁,即已对他发出了阻击。而洪副书记向省委告状,愈发坐实了他阻挠生产责任制的口实。试想,两位省委书记处的书记联手,你一个地位副书记怎么招架? 整个沈南县,这一时期一直传说的都是县委书记薛国祥即将接任洪副书记的位子。洪副书记的阻挠生产责任制,与薛国祥一力推行包产到户,恰恰形成了极大地反差,所以,有这样的传言,一点都不足为奇。只不过,当这样的传言到了丁三坡耳朵里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满不是滋味的,两厢一对比的话,很显然,他成了派系斗争中遭人利用的工具。 丁三坡出院了,但他的情绪却不怎么高。社员看到他的时候,发自内心敬意地称呼他,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才会挤出一团笑容,其他时间,他更多的是涉入一些事务性工作,在外人看来,其行为,与之党委书记的身份极不匹配。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出院第三天,县委纪检委就派人下来调查有关天昌公社违规借调人员――主要是指借调小学的张秋蓉事宜。丁三坡当然不知道匿名信是他儿子写的,他还傻乎乎问带队下来调查的副书记何泰,纪检委怎么会连匿名信都要下来调查了。 有关党政部门不得借调下属企事业单位人员而变相增加编制,这是中纪委的文件精神,那么调查,当然是由纪检委负责。何泰很是羡慕地说:“还不是因为薛书记对你的爱护……你想啊,若是属实,只能说明是前任的问题,而一旦拖着不办,被人继续告发下去,告着告着,就变成是你的问题了……” 丁三坡点头表示同意何泰的说法,然而,内心里却分外地不舒服。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小张秘书是一个很单纯的姑娘家。姑娘的家里给说了一门亲事,她有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未婚夫,但是,小姑娘似乎又对她未婚夫不是很满意――这就难免让人浮想联翩了。 恨不相逢未嫁时……丁三坡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诗句。 尽管丁三坡是极不情愿清退张秋蓉,但是,既然纪检委都已经核实了,要是再行抵*制,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愚蠢了。丁三坡牢骚满腹说:“党政办就一个小杨处理文字,人手根本就不够的嘛……” 何泰笑而不语,心里却很不以为然,想着,那你想要多少文字秘书?只不过,丁三坡如今风头甚劲,抵*制地委的副书记、拒做检讨,居然还被他过关了……再说,二者之间的私交也还算不错,心里的想法,也就烂在肚子里吧。 临走之前,何泰又透露了一个信息,说是薛国祥即将到地委出任副书记。丁三坡笑道:“这消息,我们公社食堂烧饭的都已经知道了……”何泰不以为意,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是听寻书记所说的,过年之前不动,以使干部队伍保持稳定,过完年肯定就动,不信你等着瞧吧。” 丁三坡不知道何泰临走之前透露这消息究竟是什么意思,亦或者仅仅只是用这样的消息传递、以此来证明二人之前友情有多巩固?这不科学啊…… 纪检委的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因为事情都是明摆着的,一查就清楚。于是,小张秘书也只能挂着两行泪水,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回中心校继续做她的老师去。 张秋蓉是下班的时候走的。走的那天,丁三坡本来还想亲自去送送,不料就在那一天,儿子丁大力来找他,兴冲冲说羽绒服攻关成功,这就去县委以试用名义送给老一老二试穿。 丁大力带上丁三坡到了刘庄大队。大队部单独划出来的那间“攻关室”,钥匙只有丁大力身边一枚。本来丁大力是想放在王水官身边的,只是不知道王水官存了什么心思,推说自己挺忙的,一定要放在丁大力身边保管。 丁三坡饶有兴趣地把成品衣服拿在手里,发现手感挺轻的。当然,这里所说的轻,是相对而论的,比一般的单衣肯定要重,但若是与棉袄相比,手感却要轻得多,即使与镶了里子的华达呢、哔叽面料的中山装相比,感觉是也要稍许轻一点。 “能不能保暖啊?”丁三坡不确定地问道。 “这话问得有水平……”丁大力一翘大拇指,刚说了前半句,后脑勺上就被老头子给扇了一巴掌。“你说,匿名信是不是你写的?”丁三坡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这茬,话说小张秘书明天开始就要回到小学里教书,想起来就让人怅惘。 丁大力也不着恼,半真半假说:“匿名信?小张阿姨被清退的?这事吧,不是我干得……不过我觉得干得好,别人不去写匿名信,我也迟早会写的……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小张阿姨又不是第一个……” 丁三坡气结,抡起巴掌又要扇过去,不料丁大力说完话早就背起了花袋出门走了,扇了个空不说,还被儿子回过头来抢白了一句。“你有这发*春的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我师父的家人来了之后,你和他们怎么谈……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天昌公社干部、职工、社员,还有三所学校老师们的切身利益,怎么着也要比小张老师一个人重要吧……” 好吧,儿子的话占着理儿……只不过,有这么和老头子说话的小皮孩子么?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大队综合厂里的车子事先丁大力打过了招呼,司机正等在门卫那里,这时候看到丁大力父子先后出来,赶紧地过来问,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时间刚刚好,在这个夜生活分外贫乏的年代,县领导晚上想要出去哈皮,也没地方可去,所以也不怕上门吃闭门羹。 ------------ 第168章 柳非大变脸 更新时间:2012-11-02 车子发动以后,丁三坡还在生闷气,丁大力虽有忐忑,却也忍不住暗地里吐槽,心说你有本事到了县领导家里、也敢拉这么长个脸,老子就跟你姓…… 这几天丁大力因为在忙乎攻关一事,精力有些透支,上了车就自个儿眯着眼打盹。不过,对他老子他还是有所提放的,就怕老头子一个气不顺,要扇他巴掌,那就太亏了。 还别说,丁三坡还真有咬牙切齿的表现,只是当卡车行驶到了城厢镇地界,丁三坡的眼睛顿时像逮着了老鼠的猫一样,精神头立即振作起来。这就是作为政治人物的基本素养,你有情绪,很正常,但是这种情绪千万不能在上级面前表露出来,上级领导也没有义务倾听你心里的不满――除非你有强硬到足以让上级倒过来拍你马屁的背景与能量。 车子到了书记院,门卫看见是丁三坡,立马无条件放行。这位公社书记正如日中天,地委书记让他检讨,他居然胆敢在大会上大谈特谈“强迫社员富裕起来”,就当许多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剧情的走向忽然之间就朝着让人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一眨眼,地委副书记差不多要做到头了,而这位,估计搬到这所院子里的时日也快了。 丁大力父子与门卫相互堆着客套的笑容,一转眼,都在情不自禁撇着嘴,心下感慨着世事难料。 来到柳非门外的时候,丁三坡已经展现出来自己最阳光的一面,然后曲着指节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县长柳非。 “柳县长……”丁三坡正要进门的时候,却发现柳非淡漠着脸色站立在正门口,一点都没有要让丁三坡进门的意思。 丁三坡略微有些吃惊,反复思考一遍,没得罪这位啊?而背着口大花袋的丁大力也注意到了柳非的不对劲,即使柳非与丁三坡初识之时,那时候,柳非的态度也没有时下的冷漠。 “县长爷爷……”丁大力试着叫了一声。 柳非只是看了看丁大力,并没有点头应和,而是直接冷着脸问道:“你还来干什么?你还有脸上我家的门?” 丁大力父子二人俱都大吃一惊,这已经不仅仅只是不满、而是出离地愤怒了,丁三坡又做了哪些事情,使得柳非生这么大气? “柳县长……” “走,你走,这里不欢迎你!”柳非手指空旷之处,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丁三坡捧着大花袋,送又不是,收回更不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曾经求贤若渴的柳非,竟然会不留情面地要把他赶走。 “您听我说,柳县长……” “滚!” 柳非并不是生就的一副好脾气,他的耐心也终于消耗完毕。“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屋里,传来了柳非破口大骂之声。 “什么胸襟宽广,什么容人雅量,假的,全他妈假的……” 父子二人站在楼道里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像不是在说你……”丁大力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是吧?” 丁三坡却是自己心里知道,苦笑着说:“在说费省长,同时也在说我……” “怎么又和费爷爷扯上关系了?”丁大力觉得事情好像变得复杂了,扯上了费老爷子,意味着牵扯到了派系之争,以丁三坡今时今日之地位,与省一级的派系牵扯到一起,还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前景。 “要不咱这就上薛书记那里去看看,顺便问问情况?”丁大力试探着说。 “薛书记那里肯定是要去的……我一个人去,你到外面等着。”丁三坡说。 丁大力想了想,也表示同意,主要是父亲与薛国祥之间的关系,似乎仅仅只是与费老爷之间有共同联系,在这样的情况下,丁三坡再带着自己儿子一块儿上门,也的确有不妥当之处。 “那好吧,注意多倾听,尽量少说话……” “行了行了,你老头子也不是第一天混官场。” 父子二人分头行动,丁大力把原本要送与柳非的羽绒服夹在咯吱窝里,到书记院外面,在卡车车厢里等着,羽绒服也正好盖在身上防寒保暖。 丁三坡则背着花袋来到薛国祥家的门外。摸着肩上的花袋布带,丁三坡良久无语,今趟拿羽绒服给县领导试穿,他还特地先找的二把手柳非,与一二把手之间亲疏关系一目了然,却没想打柳非会说出如此不近人情的话。 薛国祥倒是与平常时候对待丁三坡一个样子,甚至于,因为之前与费老爷子有过联系,态度还显得多了一份热乎劲。 丁三坡拿着个大花袋,进来薛国祥的屋子。薛国祥则笑着让丁三坡随便一点,自己找座位坐。 “怎么样?在老柳那里吃了闭门羹了吧?”二人坐定之后,薛国祥抛过来一支烟,笑着问丁三坡。 “薛书记目光如炬,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这个老柳,就是恩怨太分明了……”薛国祥也叹息着说,听得出来,他在柳非面前也没讨着多少好。 丁三坡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好从花袋里拿出羽绒服,递给薛国祥看,嘴里则说道:“这是我们公社针织一厂进行技术攻关的产品,也不知道功效与质量如何,所以特地拿来给县领导试用一下。领导可千万要给咱们底下做事的把好关,如果有不足的,咱们也可以第一时间改正……” “咦,这是滑雪衫啊……”薛国祥家里有一件滑雪衫,是某下属送的,而丁三坡送的这一件,说实话,倒是挺实在的,家里的一件颜色较为鲜艳,都已经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穿太鲜艳的出不了门,而这一件藏青色的倒是适合他这个年纪。 薛国祥拿着衣服摆弄了一番,终究不像上了年纪的阿姨表现出过分惊喜的表情,一会儿之后把衣服放下,问道:“想问老柳是怎么回事吧?” 丁三坡摇头,苦笑着说:“我不知道柳县长反映会这么激烈,早知道这样,我就事先给他透个底了……” 薛国祥严肃了起来,半是批评半是提点,说道:“之前你的做法是对的,如今的想法才是错的,而且大错特错!” 丁三坡点头受教,刚才的说法也就是说说而已,如果当初的事情能够倒过头重来一遍,他还是会把有关费省长让他顶住一事对柳非保密,这是丁三坡最起码的做人底线。然后他就想,如果这件事处在他位子上的是丁大力,而柳非那个位子上的是丁三坡,丁大力还会不会对他保密?一旦丁大力对他保密,他又会产生怎样的想法?想到这里,丁三坡想不下去了,暗地里安慰自己,他和柳非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到这么亲近的一步。 薛国祥又说:“老首长与地委洪副书记的关系很复杂,既有公的一方面,又有私人的因素掺杂其间,具体地,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不方便多说。而老柳呢,与公与私,和洪副书记也无多少纠葛,只是因为五年前下来沈南县的工作队,洪书记是队长,老柳就是洪副书记当面亲自向他宣布的‘一律作废’,尽管这是代表省、地两级组织出面的谈话,可在老柳心里,毕竟承了这份情。 这次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听说洪副书记在电话里骂老柳‘东郭狼’。而事实上,这件事的背景,老柳的确不知情。你和我,我们沈南县唯二的两个知情人、他待之以诚的上级与下级,又向他严密封锁消息,他心里的难受,我是理解的,换做是我,未必还能保有他这份冷静――公事上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如今多说无益,只希望时间能是一幅良药吧……” ------------ 第169章 电话通京城 更新时间:2012-11-02 丁三坡无言以对,坐了良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呢,也不要有思想包袱。老柳这个人,最注重私人感情,好在你这一次得罪的不是省委的金书记,要不然,他可是要光着膀子和你决斗的哦……”薛国祥打趣着说道。 丁三坡苦笑,得罪省委的金书记?他也要有这份能耐啊…… “好了,回去冷处理一段时间,这阵风过去,就没事了。”薛国祥倒是说得轻巧,但丁三坡却仍旧觉得压力重重。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薛书记。” 从薛国祥家里出来,站在书记院楼下,丁三坡望着熟悉的屋子以及熟悉的灯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落寞之极的慢慢走着,每走一步,都感到似乎与这位极其赏识他的“伯乐”渐行渐远。 丁大力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卡车车门打开的声音,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丁三坡无精打采的表情。 “爸,是不是很严重?”丁大力小心地问道。 丁三坡很疲倦地靠在靠椅上,闭目说道:“我先休息一会儿……” 丁大力会意点头,示意司机开车,然后把羽绒服盖在丁三坡膝盖上。 丁三坡深深叹息一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车子直接折回到天昌公社街镇,丁大力家目前居住的公房楼下。父子二人刚一下车,丁大力就问道:“是不是费爷爷与柳县长的老大哥闹矛盾了?” “应该不是这样……哎,我只是一个公社书记啊,怎么就把我给扯进去了……” 回到家里,刘美丽守着一桌子的冷饭冷菜望眼欲穿多时了,看到他们父子同时出现,想问的话当即吞回肚子,赶紧把饭菜拿到炉子上热着。 吃完晚饭,丁大力提出写封信问问费要强,却被丁三坡阻止了,这事牵扯到费老爷子,费要强未必肯说。 “要不,赶明儿还是打电话问问李阿姨?”丁大力问了一句。丁三坡不置可否,问李阿姨,也要看是谁去问,若是由丁三坡打电话问过去,那就等于没问。 “好吧,明天中午放学后,我到爸爸办公室打电话。” 一夜无话――老爹老妈有没有话,丁大力表示真心不清楚。 第二天,丁大力在学校里好不容易捱了三节课,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响起来,丁大力的屁股也跟着浮了起来,他已经等不急了,恨不得飞到公社里打电话。想不到的是,丁大力的数学老师居然拖课了…… “干什么,干什么?上课的时候像条虫,下课了像条龙!”数学老师把眼睛一瞪,干脆就不下课了。 “小猴崽子,站起来!”数学老师走到丁大力前面那名同学身边,一把把他拎起来,左右噼啪两下耳光,嘴里还教训道:“你爷爷我打过,你爸我也打过……打了才知道要学好,如今也算是有点出息了……今天打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窜乱跳!” 丁大力一时没有忍住,“扑哧”就笑了出来。 “新来的,你也站起来。”恐怖气氛之下,老师发现了胆敢取笑他的人,火气更旺,来到丁大力面前问道:“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刘瑜军。”因为是在天昌公社的小学,所以丁大力说的是外公的名字。 “啪”的一声,丁大力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刘瑜军,刘庄大队的,在扫盲班里识字的时候我也打过……你爸是刘洪兵还是刘洪坤?”数学老师倒是没有问小舅舅的名字,大概他也知道小舅舅刚结婚,现在连孩子都没出生。 “我爸叫丁三坡。”丁大力怔怔说道,他可是被数学老师彻底打懵了。 “丁……”数学老师的巴掌停留在半空中。 “下课!”一声令下,老师夹着讲义夹飞也似地逃出了教室。 丁大力摸着半边发烫的脸颊,真觉得这记耳光挨得一点都不值,不就是笑了一声,没那么严重要遭到暴力对待吧。 同学们都已经一哄而散外边排队去了,丁大力摇晃着脑袋,心说真是倒霉透了。 到了公社里,丁大力溜到三楼老爸的办公室,丁三坡还没到食堂吃饭,看到儿子来了,很自觉地让在了一边,他也知道,在李阿姨面前,他这个做学生的没有说话的份。 丁三坡最近比他儿子还要倒霉,公社书记任上的事业虽有起色,感情上却连遭打击。与张秋蓉之间朦朦胧胧的情爱,与柳非之间半师半友的情谊,都在这几天之内迭遭变故。这让丁三坡的意志尤为消沉。所以,上层之间的恩怨,他也迫切想通过儿子的打探,能够了解个大概,说难听点,即便是死,也要让他死个明白,是吧? 李阿姨现在是京师商业局所属某门市部的主任,级别没动,就是手头上的权利缩水不少。不过,李阿姨也很想得开,丈夫的地位上去了才是真的,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电话接通,李阿姨听见是丁大力的声音,当然很高兴。因为是长途电话,知道这是很贵的,即使是公家的电话,也不太好明目张胆煲电话粥,于是就长话短说,问丁大力有什么事情。丁大力就把最近发生在丁三坡身上的事情一说,还顺便提到了洪副书记,以及柳非。 李阿姨听着就笑了。她在电话里说:“这个事啊,说复杂就真的很复杂,这里牵涉到江南省整个干部队伍的组成,阿姨和你说简单的吧,如果一定要分的话,江南省的干部队伍组成可以分成三个部分。其一是你费爷爷所属的部队转业干部;其二是你们沈南县柳县长的老大哥为代表的地下dang组织;而其三,就是地委洪副书记所属的南下干部…… 你费爷爷与南下干部群体,有合作,也有矛盾,总的来说,合作多过于矛盾,倒是都和所谓的地方主义本土派不怎么合得来,二十年前还曾联手与地方主义做斗争。当然,这些都是老黄历了。之后,两派在不和谐年代同时落难,那时候的初期,关系倒是改善了不少。只不过,同在一个牛棚里,难免因为一些旧怨而使掩藏起来的矛盾集中爆发…… 你费伯伯曾说过,老爷子和洪副书记一开始还算处的不错,他们都喜欢下棋,一度还曾是棋友。可就是因为某次下棋,也不知道是谁先悔棋,就这么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摔跤打架。你想,老爷子枪林弹雨,那是受过伤的,那天又恰好是阴雨天,受伤的地方正发作呢,结果就被那洪副书记连摔了两跤。从此,你费爷爷就将此事引为奇耻大辱,在我们小辈面前没说什么,可在老战友聚会的时候,却从来没少说要老洪好看之类的话……” 丁大力捏住鼻子,忍着肚子的抽筋。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又在电话里唠嗑了一会儿家常,问一问费伯伯是不是安好、彤彤姐姐快不快乐,小弟弟是不是正在茁壮而健康地成长……最最关键的,李阿姨一定要笑口常开,这样才会一如既往的年轻。 “小鬼头,嘴巴能把死人给说活过来……”李阿姨亲昵地笑骂道。 最后,丁大力问起他们一家子春节回不回临海市,李阿姨也不是很确定,主要是费要强不确定。因为费要强的进步势头非常不错,很快就要进入青年团的核心机关工作,年后的副厅级差不多已经板上钉钉。 “你费伯伯现在是身不由己,他这人,家里活一点都沾不上手,放他一个人留在京城,阿姨实在不放心啊。” “哦……”丁大力小小的失落了一下,反倒是李阿姨反过来安慰丁大力,告诉他,他们一家子若是回临海市,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丁大力听到李阿姨这么说,才开心地在电话里与李阿姨告别。 ------------ 第170章 耳光的余波 更新时间:2012-11-03 挂了电话,丁大力耸耸肩,问道:“柳老头有无在你面前提起过,费爷爷胸襟广阔,有容人雅量?” “不用猜了,柳县长说的就是费省长……不说了,吃饭去。”丁三坡口头上表示不说了,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领导干部也一样是普通人啊……” 要说丁三坡还真是个糊涂老爹,儿子吃完饭,准备上学去了,他才发现丁大力半边脸上有几根手指头印子。 “脸上怎么回事?回家作业没做好,挨老师的耳刮子了吧?” “猜对了一半。”丁大力揉了揉腮帮子,问道:“你小时候有没有挨过老师的耳光?” “这个……年岁大了,记不起来了……好了,上学去吧,记得要乖,你老子都做书记了,儿子要是再挨耳光,我哪还有脸见人。”丁三坡挥挥手,把丁大力赶走,至于说要到学校里找老师麻烦――说实话,儿子挨打,老爹老妈觉得丢脸倒是真的。 去学校的路上,丁大力又是一路无精打采。半路上,吴芸芸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很关心地问道:“被林老师打耳光了吧?” 丁大力翻了翻死鱼似的眼珠子,没有理她。 “我告诉你,林老师可凶了,上课的时候你千万别惹他不高兴,要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丁大力还是没有理她,自顾自低头来到学校,又径自走到教室里。 “哎,丁大力,你今晚放学是不是仍旧回公社?”吴芸芸追上来问道。 丁大力木然点头。 “那好,放学以后我来找你。” 吴芸芸说完就走了。丁大力则留在原地思考着,姑娘家很早熟啊,这么点年纪就想着找伴儿出双入对了? 我是个自律的衙内,俗称好衙内,人送匪号小小衙内!对,就是这样…… 丁大力迷迷糊糊回到教室里,早就观察了良久的曲老师来到教室里,和声说道:“丁大力同学,校长老师请你去一趟校长室。” “哦,谢谢曲老师……”丁大力勉强打起精神,在走过曲老师身边的时候,脑门上受了曲老师柔柔一摸。“大力是个乖孩子,不会生气的哦……” 曲老师应该是知情人,以她作为老师的立场,当然是要站在胡老师一边。不过,作为丁大力的语文老师,曲老师又觉得丁大力除了笨一点,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 “哎……”曲老师轻轻叹息。 “哎……”丁大力内心苦叹,难道说,做一个好衙内,注定是一件悲惨的事么? 校长室就在后面一排平房的最西面一间。丁大力接近那里的时候,隐隐的传来说话的声音,一个是孙校长,另一个就是丁大力的数学老师、胡进胡老师。 丁大力倒是好奇他人是怎么谈论他的,就悄悄躲到校长室隔壁的小会议室里,拿起一只玻璃杯,贴着墙偷听他们的谈话。 隔壁的校长在语重心长劝说胡老师向丁大力道歉。“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你看,对、不、起、三个字,说完完事,就当放了个屁嘛……” 胡老师还是有点倔劲的,知识分子嘛,在他们内心深处,总归是有那么一丁点值得他们坚持的信念。胡老师说:“让我向一个学生道歉,那是不可能的……要么你去跟他说,我最多不开口不解释……” “老胡,他们家老头子是公社书记,丁书记还许诺了要为学校解决校舍与教师津贴,你看看,本来这是好事……”校长说不下去了,光就听见他手背拍手心的声音,因为隔着一堵墙,丁大力初听还以为校长在“噼啪”打胡老师的耳刮子呢,倒是白白赞了孙校长几句好话。 数学老师就大倒苦水说:“我都已经退休了,你们校领导说缺老师,让我发挥余热,好吧,我就来了……在学校里,我就是上几节课,平时一般就在家里干点农活,学校里组织政治学习、业务学习,我是一次都没有参加过……你们校领导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都知道……所以就和你商量着办嘛……” “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不会道歉的……再说,错不在我身上嘛……你是不知道那孩子,老孙,我跟您说个实话吧,上课的时候,就没看见过他的眼睛里有什么神采……整个就一木偶,你说木偶吧,拉着线它还会跟着一块儿动一动,这孩子呢,每次抽他回答问题,总要问两次,他才会梦醒似的,说出答案之前每次还都要带几个‘嗯嗯啊啊’的前*戏……” 丁大力手里的玻璃杯差点脱手掉落在地上,前*戏有靠说的么?还有,我有那么不堪么?丁大力摸了摸鼻子,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可这也不能怪他呀,要说他的心理年龄,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坐在小学堂里听老师讲解十以内加减法――至今没有逃过一次课,我容易么我…… 数学老师最后总结说:“校长,不是我老胡要找客观原因,就是你在这个班级上课,要是不知道底细,别人和你说这孩子是公社书记的儿子,你还不一定相信……不信你可以去问小曲嘛,曲铃,曲老师……” “你反映的都是事实,这我知道……”校长也叹息着说:“丁书记也不容易啊,这么好的一个干部,他儿子怎么就……哎……” 丁大力拿着杯子敲小脑袋,想着难道非要我整天叉腰肌横着走,这才像丁书记的儿子?果然是事有反常即为妖啊…… 丁大力不想再偷听下去了,听来听去,无非就是说他笨、说他傻……好吧,让你们瞧瞧傻笨蠢呆的至高境界吧。 “报告!”丁大力来到校长室门口,叫了一声。 “哦,大力,进来,快进来。”孙校长很热情地牵着丁大力的手,到了自己座位上,干脆换成两只手牵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眯眯赞道:“大力一直都是这么乖……老胡,丁大力同学这么有礼貌地学生,你说老实话,几十年的教育生涯中,有没有碰到过第二个?” 胡老师想了想,摇头说:“没有,真没有……” “大力,你看,胡老师还是很喜欢你的嘛……” 丁大力低着头不说话。 孙校长就有些尴尬,支吾着问道:“大力的脸上……你爸爸有没有问起什么?” 丁大力点头。 孙校长与胡老师很紧张的样子,从丁大力的角度拿眼角的余光瞟过去,甚至能看到胡老师抽他耳刮子的手在轻微发抖。 孙校长咽了口唾沫,干哑着嗓子问道:“这个,那个……丁书记……你,大力,是怎么和丁书记说的?” 丁大力懦懦说:“我上课的时候笑了,所以,就……” 孙校长的手一阵冰凉,丁大力能觉察得到。 “丁书记,咳,丁书记怎么说?”孙校长一边问着,一边打眼色,让胡老师快过来。 丁大力却说道:“爸爸说,上课无缘无故笑,就该被老师打……” 孙校长的手心忽然传来一股暖流,仿佛是临终的武林高手、把一身的绝世修为都在传给丁大力。 胡老师也在大口喘着粗气,气息非常之紊乱,似乎是走火入魔,也急需高手把内力注入他体内。 “那么……丁书记还有没有说什么?” “有……” 世事难料,丁大力绝对不会想到,即使是临终的武林高手,有朝一日也会岔气学人家玩走火入魔。现在的情况则是,丁大力刚吸收了孙校长一丁点内力,结果校长这一走火,反而把丁大力的大半内力给反吸收回去了。 “你说……”孙校长显然是令狐冲,虚弱的身躯受不了号称桃根仙之大力,尾音拖得长长的,除此之外已经无话可说。 ------------ 第171章 空白报告纸 更新时间:2012-11-03 孙校长固然觉得自己很受伤,然而,从丁大力所说的话来分析,最受伤的应该是他。 丁大力说:“我爸爸告诉我说,下次要让他知道、我又被老师打耳光,他要把我吊起来,用皮带抽我……” 濒死的孙校长奇迹般地找到了任老怪的吸星神功,当下甩脱了丁大力的小手,激动地站起来说道:“丁书记这么做是不对的……” “肯定不对,教育小孩子怎么可以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胡老师也很激动地加入到讨伐丁书记的行列中。 二位你一言我一语,痛说当前教育界存在着的弊病。最后,孙校长向丁大力拍胸脯保证,下次丁书记要是再打我们的大力同学,他一定要代表学校,与丁书记正式交涉…… “谢谢孙校长,谢谢胡老师……” “大力乖,回去告诉爸爸,甭管他是多好的书记,但是,打孩子就是不对!” “好的。校长再见!胡老师再见!” 走出校长室,丁大力对着拐角处的梧桐树凌空拍了一掌,梧桐树纹丝不动。 孙校长不厚道,借我的一半内力不还给我…… 校长室里,孙校长与胡老师相对唏嘘。 “丁书记,真是……哎……”胡老师一声长叹。 “你看看,老胡,比起丁书记,你这份胸襟还真是差太远了。”孙校长忍不住埋怨说。 “就一小屁孩,老子拉不下这张脸啊……” 孙校长一想,也是,让他拉下脸给一个一年级小朋友道歉,他也未必做得出来。 “反正这事算是过去了,以后你留心点,少拍点苍蝇……当官的脾气都怪着哩,这一次他没说什么,可你能够保证他下一次还当没发生过?” “要知道他是丁三坡的儿子,我也不会动手打人……家里的老太婆昨天坐车到中心县城抓了五对长毛兔,整天在家里念着新书记的好呢……”如果不掺杂其他因素的话,胡老师对丁三坡还是有相当好感的,所以,他借家里老婆子的话变相夸了丁三坡。 “你能有这份觉悟就好……”孙校长本来还想说几句,可一看到胡老师满头的白发,嗓子眼里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到了下午放学时间,丁大力慢吞吞来到教室外排队,左右打量,四周居然没有吴芸芸的影子。丁大力老怀大慰,今儿个总算不用吊着根尾巴了。 只不过,丁大力终究还是高兴得太早了一点。一路平安,可到了公社,却发现吴芸芸早等在他那间专用作业室的外面了。 “哎呀,你怎么才来。”吴芸芸很不满意地数落说:“你走路能不能快点,学校里到公社的路一共才五十米,你走了五分钟还多,就没见过你走路这么慢的人……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了,公社的康主任也真是的,你不回来他就不开门……这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丁大力说:“哦……” “哦什么哦?” “我以后走路快点……” 吴芸芸转嗔为喜,说道:“知道错了就好,还是个乖小孩……” 屋子的钥匙康吉祥配了两把,一把放在党政办,丁大力如果忘了的话可以自己拿,而另一把则放在丁大力的身边。丁大力闷闷不乐地开门,心里想着,应该找一个机会告诉吴芸芸,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对,想一个办法让她死了这份心。 门一开,吴芸芸欢呼一声,冲在丁大力前面跑到屋子里面,卸下书包,飞快地拿出铅笔盒,一下子从铅笔盒里数了五枝钢笔出来。 这么多?她家里不会是修钢笔的吧?丁大力吃惊地看着吴芸芸。只见她熟门熟路到文具架上面拿下来两瓶墨水,依着小纸条上所写,三支钢笔灌注了203的纯蓝墨水,另两支钢笔则灌入202的蓝黑墨水。 丁大力忍不住说:“大姐姐,你省着点用,要不然,康伯伯会骂我的……” “谁告诉你说康主任要骂你?”吴芸芸很不以为然地问。 “这个……我爸爸说的……” “别听你爸爸瞎说,他这是怕你浪费公物,吓唬你的呢,你听大姐姐的,康主任绝对不敢骂你。”吴芸芸忽然在丁大力两边脸颊捏了一捏,像是在为他打气,接着轻手轻脚跑到门口,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招了招手。 说归说,别动手动脚好不好……丁大力大为不快,擦了擦脸,问:“大姐姐,你在干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果然,丁大力并没有等多久。确切的说,很快的概念是十秒,正当丁大力默念到十的时候,从门外溜进来两个与吴芸芸差不多一般大小的女娃。 “快,你们两个快点,别让楼上的大人看见。”吴芸芸招手,让两个女娃分工合作,其中一个以很快的速度灌墨水,另一个把文具架上边叠成五厘米厚的、印有天昌公社革命委员会台头的空白报告纸席卷一空。 别看两个女娃年纪不大,长得也不怎么样,干这活却手脚极为利落,丁大力默算了一下,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快走,别让大人看见……”吴芸芸慌慌张张送走两个女娃,忽地对着丁大力展颜一笑,说:“大力小朋友……” 丁大力暗暗摇头,瞧好吧,肯定是让他背黑锅的干活。 “如果康主任问起来,你就说这些报告纸都让你折成纸飞机了,知不知道啊?” 丁大力点头说:“知道了……是大姐姐和另外两个姐姐帮助我折的……对吧,大姐姐?” 吴芸芸凶相毕露,恶狠狠说道:“是你一个人折的……听见没有?” 丁大力看着空空如也的文具架,心里也挺酸楚的,前世小学时期,到了中高年级,做数学题需要用到许多草稿纸,那时候,他总是求着班级里挥舞着一叠一叠空白报告纸的衙内,让他们施舍几张…… 都不容易啊…… 丁大力点点头,自顾自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开始做作业。 期间康吉祥来过一次,瞧着一大一小俩小孩做作业,没多说什么,更没有多问,在他看来,公社一把手的公子把那些过期了的报告纸拿到学校里送人,这样的行为也是可以接受的。只不过,吴芸芸白担心了一场倒是真的。 一九八二年的春节,与之往年相比要提早了好长一段时间,所以,一月十号刚过,学校里就在开始准备考试事宜。 丁大力这段时间很紧张,语文老师与数学老师对他尤其关心,在他们想来,以丁大力空洞的眼神来判断,考试成绩肯定不会让人满意。而其他人不满意也就算了,若是丁书记不满意,是不是代表了天昌中心校的教育质量不佳呢? 这几天放学,曲老师与胡老师总是提出要给丁大力开小灶。丁大力烦不胜烦,每次都把老头子的名头抬出来。他说:“我爸爸让我谢谢老师对我的关心,他准备了许多复习资料,要给我补习……” “哦……”曲老师与胡老师表示理解。曲老师是不和谐年代的师范培训生,胡老师是旧社会念的私塾,丁书记是研究生。 “那就好好学习,争取考出好成绩。” “谢谢老师。” 就在天昌中心校所有老师们的忐忑之中,期末考试顺利落幕。阅卷这一天,孙校长早早等候在阅卷处,就为了等待丁大力的成绩出炉。孙校长甚至在想,若是丁大力同学的成绩不能让人满意,说不得,他要动用校长的权威,对丁大力的试卷进行技术处理…… 好在,丁大力不负重望,阅卷结果出来,丁大力得了双百。 ------------ 第172章 企业的畅想 更新时间:2012-11-04 校长热泪盈眶地握着胡老师与曲老师的手,对他们的勤勉表示感谢。曲老师表示很惭愧,并声称,双百的成绩应该归功于丁书记。 “丁书记真可怜,白天工作这么辛苦,晚上还要回家为他的儿子补习功课。”胡老师向孙校长如实反映了情况。 孙校长若有所思点头。不过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丁大力的学习成绩并没有因为转学到天昌中心校而有所下降。 孙校长带上了丁大力的试卷,决定以此作为化缘的依据。学校放假之前,孙校长想着教学奖还没有着落,如果条件允许,还打算发几块钱的过节费,让老师们高兴高兴。而这一切,都要寄托在丁大力的两张双百试卷,说不定,丁书记一看到试卷大喜之下,就把钱批给他们了。 孙校长的化缘之路很不顺利,当他来到公社里的时候,却被康吉祥告知,丁书记今天请假了,据说要带孩子去省城治病。 该不会是去治他儿子的傻病吧?孙校长忽然产生了这么一个荒诞的念头。怎么说呢?丁书记的儿子应该是不傻的,可能丁书记管教孩子太严厉了,给打傻了…… 孙校长正在最大限度猜测丁三坡父子的去向的时候,他们爷儿俩却已经在县城侨办的招待所里、与罗老锅一家子畅谈已久了。 每到过年,罗老锅总要到香江走一趟,与亲人们小聚一段时间。今年也不例外。不过,与往年有所不同,今年因为丁大力有事相求,所以,罗老锅的一子一女在过年之前到江南省来接老父,顺便与丁大力谈谈所谓何求。 或许是因为小师弟长期陪伴老父,又或者罗家竹与罗家君本身对丁大力也有相当之好感,总之,这二人分从香江与米国而来,所带礼物都达到了所允许携带的上限――三十公斤,按国内普遍的“市斤”为单位,两个人的礼物加起来足足超过了一百斤。当丁大力来到招待所的时候,看到满屋子大大小写的包装盒,还疑心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师兄与师姐给丁大力带来的礼品门类分外齐全,除了太大件的不方便携带之外,其他的日用品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有吃的,巧克力、糖果、奶粉;穿的单衣、裤子、小西装;用的文具、小家电。除此之外,为了感谢丁大力的家人,连他的爷爷奶奶与父母也备有不少的物件。 丁大力看着满满一屋子的各色包装盒,苦笑着问:“师父,我可不可以不要?” “你说呢?”罗老锅含笑反问。 好吧,看来如果不收下礼物,正事都没得谈。丁大力也只能笑纳,接着就与师姐谈起了合作事宜。 说起来,罗家在三年前、丁大力启发之下,开始涉足三来一补贸易。三来一补是指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和补偿贸易。罗家在南方特区大鹏市试水之后,马上就发现了其中的优势,人工费便宜是最主要的,另外,工人尤其吃苦耐劳,对于加班加点不但毫无怨言,反而还盼望能够有加班的机会。当然,工人的技术水平有待提高,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国人是最善于学习、也是最聪明的族群之一,学习并掌握技术,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而且,罗家主要涉足的是服装业,正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这方面,国内的优势实在是太明显了。 罗老锅的子女,儿子罗家君在哥大毕业之后,无心在商界发展,反而在un谋得了一份薪显得有些水微薄的工作。好在长辈都很理解并表示支持,每年的股息与红利也足以让他不愁吃穿,倒是在纽市过得悠哉乐哉。而罗家竹就负责罗家在国内的产业。三年来,罗家逐步逐步扩大在国内的投资规模,迄今为止已超五百万美元,而同样是这三年,所获取的利润早已超过历年来所投资的数额。这也是为什么罗家陆陆续续不间断投资的原因,再怎么说,zb家,总归是要赚钱的。 罗家竹对于她能够在国内独当一面是极其满意地,而这样的局面,其实对于她两个叔叔来说,也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听说丁大力需要帮助,她自然就想起了她之所以能够半独立于香江的叔叔之外,归根结底还是当年丁大力的提议。 “大力,你的忙,师姐肯定是要帮的。所以呢,你先不要着急,事情再急,也没有吃饭急,对吧?”罗家竹笑着对丁大力说道。 “这个提议好,大好!”丁大力无奈应了。 席间,吃吃喝喝,当然也少不了把话题给抖搂出来。在这一点上,丁三坡倒是挺含蓄的,再怎么说,他是政府官员,急吼吼的,没得让人看轻了。所以,丁三坡的话不多,仅仅只是礼节性地应酬,反倒是丁大力,在饭桌上就把此来的目的-<3 8 看 书 网^ >-了。 丁大力所要求得到的帮助,其实是希望师姐出面,以商贸往来的方式,向正在筹建中的天昌公社针织一厂下订单。像这种有美元赚的订单,国家向来是非常支持的。这一段时期,尤其是去年以来,国民经济进行了较大的调整。不和谐年代以后,有过一段短暂的“洋yuejin”时期,上马了一大批重工业项目。重工业基本特征,建设周期长,初始投资规模巨大,发展早期、设备大部分需要进口等等缺陷,很快就使得财政出现超百亿元的赤字。 而这一时期,我国经济现状则不那么令人满意,资金短缺,外汇短缺,尤其是外汇创汇方面,可供出口的产品非常之少。是故,去年的国民经济大调整,就是要减少大项目,发展轻工业,力争要做到财政收支平衡,不出赤字。同时,前几年引进的大项目,主要是以机械设备充外债的形式引进,外债还贷压力也不轻。某位国家领导人曾深恶痛绝地说,旧社会的当铺,一年利息也才百分之十八――此话即指这一时期外债平均年息百分之十五水平的背景。 现在的状况还不是乡镇企业大发展的一九八四年。就在去年,国家出台了整顿社队企业的十六条规定,其中第二条指出,“要以种植业和养殖业为基础”……换句话说,天昌公社想要独立发展服装产业,条件是不成熟的。同时,在十六条规定中的第一条还明确提出“凡不与现有大厂争原料,产品有销路、经营有盈利的企业,均不应强制关停。”倒过来理解的话,与大厂争原料,或者产品无销路、以及经营无盈利的社队企业,是在强制关停之列,更不用说还想要上马新的、与国营大厂争夺原材料的社队企业。 所以,丁大力才需要与师姐协商。天昌公社的针织厂,一旦能够拿到外贸订单,那就意味着,产品有销路、经营有盈利。退一万步说,即使无盈利,只要能够出口创汇,国家也会想法设法加以扶持。这么一来,针织厂一旦上马,无论是厂房、设备,还是原材料供应,都能够得到国家的扶持,而最简单的扶持,无疑就是银行贷款;更进一步的,面料要多少供应多少。而有了银行的款子,哪怕天昌公社历年社队企业积累极其薄弱,厂子也可以从一无所有进步到应有尽有。这方面在其他省市也是有先例的,某县政府为丝织品出口企业提供担保,可以一口气从银行贷个几百万。 ------------ 第173章 师姐来出面 更新时间:2012-11-04 因为在饭桌上,丁大力也不方便多说,你总不可能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拿出滑雪衫给人展示吧。 吃完饭,丁三坡倒是与罗家君聊到了一块儿,二人看来是聊得很投机。而丁大力,早迫不及待要给师姐看看他们天昌公社女工的精良手工。 “好吧,师姐就看看……不过,咱们公是公,谈生意,师姐不和你讲交情。”罗家竹其实也挺感兴趣的,真正投入到服装行业之后,她才发现这一行真的是大有可为。不是有一种说法叫什么来着?女人的橱窗里永远少一件衣服…… 在罗老锅的房间里,丁大力向他的师姐展示了男款与女款的各两件羽绒服,长款与短款各一件。罗家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羽绒服的款式。一看之后大为惊讶,与市面上普遍肥大的羽绒服装不同,丁大力所展示的,在设计上充分考虑到了保暖的同时,又不乏时尚元素。 丁大力指着女款腰身部位,说道:“师姐请看,这里的收腰设计与市面上的有所不同,如果再要补充一点流行元素的话,可以加一根腰带,而腰带的颜色与款式,我们还可以发挥无限想象力,进行任意搭配。还有这里的门襟,可以加宽并用扣子加以装饰。还有领子,加翻毛领,工艺不复杂,但在式样方面的改进却是巨大的……” 罗家竹频频点头,她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感兴趣,如今发展到了想要一探究竟了。她分别把羽绒服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很快就发现这是正宗羽绒,而不是用鸭毛或鹅毛滥竽充数。 “用料十足。”罗家竹评价道。 “那是,给师姐过目的,还能差了,这是白鹅绒的填充料,更轻,也更保暖。”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是不是你爸教你的?”罗家竹并不相信丁大力有这些能耐,想当然地认为是丁三坡面授机宜。 “别去管我爸,他和师兄谈粮食正谈得起劲呢。”丁大力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既不肯定,当然更没有否认的道理。 罗家竹又检查了做工,发现针脚密密麻麻,许多地方很明显都是手工缝制,却不显得粗糙,更没有手工缝制所造成的针脚疏密不一致的缺陷。 “这些缝针线的都是几十年的老师傅了吧?”罗家竹赞叹说。 “没有那么老。”丁大力自豪地说道:“都是我们公社里的青年女工,大部分的年纪都还没有师姐您大呢……想不到吧。她们也是边工作边学习,初期的手工你是没看见,那是惨不忍睹,但她们善于学习、也热爱学习,工作态度也是极端地认真与负责。而且她们还分外地勤劳,一晚上加班加点,就没有人叫苦喊累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有我们国家这么勤劳的工人,总有一天,世界上会充斥着琳琅满目的‘made*in*china’……” 罗家竹已经不是动心那么简单了,从目前看到的产品,用料足,式样新,质量好,有了这三样,什么样的产品卖不出去?再说,国内的人工费用超级便宜,她是尝过甜头的,同等式样、用料、款式,国内生产的与国外生产的相比,人工费用形成的价格优势立马可以压人一头。前两年,国内一家服装厂所开发的一款登山服,式样还不如丁大力的呢,就因为质量好,用料足,人家加国商人,二十万件的订单下来,眉头都不皱一皱。 “好吧,师姐现在唯一关心的问题……你们的产品在哪里?”罗家竹似笑非笑地问道。 丁大力抓了抓头发,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罗家竹的口袋。 罗老锅就在边上偷笑。丁大力曾在师父面前系统地谈论过他的想法,当时罗老锅提出来要帮他分说分说,丁大力拒绝了,他信誓旦旦说,要用自己编织的美妙前景打动罗家人。而现在,丁大力似乎成功了,他的产品的确打动了罗家竹。然而,罗家竹的这句问话,显然是别有所指,仔细分析的话就会发现,罗家竹更倾向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可没耐心等着天昌公社的针织厂一步一步建设起来。 丁大力没有沮丧,他说:“现在时候,这几款产品推出去,北半球正好在逐渐转暖,倒不如在今年上半年囤积产量,下半年再重磅推出……师姐,不知道您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罗家竹就笑,说道:“服装界不是都一直这么来的么?” “呵呵,师姐目光如炬。” “师姐逗你的呢,你是爸爸唯一的弟子,我若是拒绝你,爸爸指不定会怎么数落我呢。”罗家竹亲昵地勾住罗老锅,在老父的肩上蹭了蹭,而罗老锅也满怀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丁大力大大松了口气,直到这时,他才敢把计划全盘托出。 “师姐,这一次我们真的是要借你们的光了。这事吧,先以你们公司的名义给我们天昌公社的针织厂下订单,我爸拿着订单去找县领导,尽可能快的从银行弄到款子,然后边建设边生产。同时呢,你们可不可以派一些生产管理方面的人才过来,说实话,我们国内的劳动效率不怎么行,一位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裁缝师傅,一天的忙活,顶破天就是一件衣服,这方面,你一定要帮我们。” “考虑的还挺周到的嘛。”罗家竹笑说。 “那是,不周到不行啊。”丁大力感慨着说道。在他的记忆深处,乡镇企业曾经一度占有全国工业产值的三分之一,然而,乡镇企业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从最辉煌的八十年代中期到它的风光不再,短短十年时间。而其中,对于乡镇企业兴衰,尽管有许多的事后分析文章总结了一二三的因素,但在丁大力看来,其管理水平的低下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话到此处,合作已基本谈妥,接下来就应该考虑一些细节问题了。 因为是涉及到出口,所以,流程不是一般的复杂。沈南县本身有外贸局,不过,所谓的外贸局,与全国各地的外贸局没什么两样,究其本质来说,仅仅只是货源公司,其主要职能是为江南省各外贸公司组织出口商品货源。也就是说,沈南县外贸局对将来的天昌公社针织厂进行货源组织,然后需由江南省外贸局监督检查,无误之后,再将货源供给专事国际市场交易的江南省的外贸分公司(纺织品进出口分公司)。 有关外贸的流程,即使是丁三坡,也只是知道一点皮毛。倒是罗家竹,因为在南方从事了一段时间的三来一补贸易,比他们父子二人要熟悉得多。只不过,即便是罗家竹,也在挠头应该把订单交给哪一个部门。 在八十年代后期“外贸地方承包”的外贸体制改革之前,除少数大型、特大型城市有自己的地方外贸总公司,其他省区的所有外贸行为,都是由国家外贸部各专业进出口总公司和各省区分公司按商品分工垄断经营。那么,按理说,罗家竹的订单应该交给江南省的纺织品进出口分公司。然而,丁大力却强烈反对按此操作,若是如此,该订单还轮得到一家社队筹建企业来完成么? 那么给外贸局?结果这一次是丁三坡不同意。对此,丁三坡解释说:“现在城镇青年就业问题极其严重,国家花了三年时间,才把七九年以前的二千万待业青年安置完毕,而七九年以后的,包括上千万(一说二千万,一说三千万)回城知青,他们的就业问题依旧严重。想象一下,如果外贸局拿到了订单,一样的白手起家建设新的厂子,外贸局、或者是县政府,优先考虑的肯定是建设能解决一部分就业的县属或局属全民所有制企业,到时候哪还会轮得到咱们社队企业?” ------------ 第174章 苦苦等召见 更新时间:2012-11-05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罗家竹当即发飙,说道:“我不管了,先和你们天昌公社签订合作意向协定,其他的你们自己去扯皮好了。” 丁三坡与丁大力父子二人同时点头,表示此意大善。 罗家竹被气笑了,戳了戳丁大力的额头,嗔怪道:“既然你们爷儿俩都是这想法,干嘛不早说啊……” 丁大力很不好意思地答道:“这不是有求于师姐您嘛,怎好意思提太多要求……” 罗家竹无语,良久之后挥了挥手,说道:“既然是和你们天昌公社签协议,我倒是要问问清楚了,具体的,我应该和谁、哪一个人签协定?按理说不应该是和您这位大书记签的吧?”罗家竹话里的意思甚是玩味,也难怪,以他们港商的观念,书记这一角色还真是不上不下的、很是尴尬。 被罗家竹这么一问,丁三坡显得愈是难为情,说道:“因为还是筹建中的企业,所以还未向工商局登记……” “那就是连银行户头都还没有?”罗家竹这回真生气了,指着爷儿俩怒道:“我只在你们沈南县待三天,三天之后搞不定,咱们一切免谈。” 父子二人灰溜溜离开侨办招待所。 回程的路上,丁三坡说:“三天的时间,无论如何也办不好证照。眼下只能以现有的针织厂名义与罗家合作了。” 丁大力摇头说:“不到万不得已咱不走这条路,以现有针织厂出面合作,厂房、设备都是现成的,你还想从银行贷款搞建设?而且不是我说丧气话,针织厂现有设备,根本就负担不了繁重的外贸订单。” 丁三坡就反问道:“难道现在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了么?你可别告诉我说,县工商局能够在三天之内把证照全给办下来……实话告诉你吧,儿子,你老爹我这个公社书记,在工商局眼里,和那些大队支书、社队企业的厂长,根本就没什么分别。” “你支使不了工商局的,有人能够啊。”丁大力说道。 “你是说柳县长吧……”丁三坡很快就明白过来,对此,他只能报以苦笑。 丁大力却没有笑,他说:“柳老头脾气是臭了点,可有一样,这老头儿公私分得很清楚。你看,上回骂了你,还让你滚。但有一点我很佩服他,在公事方面,他绝不卡你脖子,骂完人,许你的吉普车,第二天不就送下来了?” “柳县长这是在暗示我,他与我的私人情谊自此了断……”丁三坡说着就感到有些难过,无论与公与私,他对于柳非都是非常敬佩的,可想不到,如今,二人竟然是走到这一步田地。 丁大力却没有沮丧,而是很带劲地继续说:“公私分明,这是柳老头的优点,但同时也是缺点、足以让爸爸钻空子的缺点……今晚上老爸你赶紧写一份计划书,把今后天昌公社几年的工业发展规划详细、具体的写下来,明天你带上计划书,以及企业登记所必须的材料,到县委大院二号楼去堵他办公室,我就不信,以柳老头的原则性,他还会把你赶走不成。” 听完儿子的话,丁三坡仍旧苦笑以对。许久之后才道:“你这是把你老爹往绝路上逼啊……” 话虽如此,回到家以后,丁三坡真的一头扎在房间里,认认真真开始书写他的计划书。之前因为丁大力和老爸说起过该计划,所以家里他放有之前打的草稿,这一次只不过是完善,除了浪费纸张和墨水,也没有耗费多少脑细胞。 让丁大力感到有些好笑的是,晚上八点,孙校长莅临拜访,附上试卷两张。孙校长的时间掐得极其精准,在这个时间点,晚饭肯定已经吃过,那就撇清了蹭饭嫌疑。睡觉又还嫌太早,正好可以闲聊一会儿,借以拉近彼此感情。 两张试卷双百,父母倒是挺高兴,丁大力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也就是在父母夸奖他的时候应景儿笑一笑。倒是笑完了之后,忽然就想起,要是吴芸芸看见他这两张双百试卷,该是何等的羡慕与妒忌。 一月十三号,星期三。 这天,丁三坡早早来到县委大院二号楼。 柳非的县长办公会在二楼。丁三坡背了个花袋,熟门熟路拾阶而上,心境却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 县长办公室套间外屋,金秘书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一些文档。丁三坡来的不是时候,听说要找柳县长,金秘书淡淡说:“不好意思,丁书记,你看,我这里的活一时脱不了手……” “没关系,我等一会儿好了……” 丁三坡早知道会有这待遇,也没有如何的沮丧,说着话就要到外边去等着。 “坐,丁书记坐啊。”看到丁三坡要出去,金秘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招呼着让丁三坡自己找地方坐,而他则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地做着自己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秘书手头的活儿也总有忙完的时候。 “哟,丁书记,等久了吧,您稍等,我去和柳县长通报一声。” “那就有劳金秘书了。”丁三坡站起来,笑了笑说。 金秘书的嘴角抽了抽,就去给丁三坡通报。只不过,柳非听说是丁三坡找他,嗓门立马就大了,高声说道:“老子现在没空,让他在外面等着。” 金秘书轻轻合上门,无可奈何地对着丁三坡摊了摊两手心。 “没事的,我再多等一会儿好了……”丁三坡笑得也很勉强,不过,那份韧劲却被彻底激发出来了,他倒是不信了,你柳非还能不上厕所不吃中饭? 的确如丁三坡所料,只要是人,总有吃喝拉撒睡的时候。 柳非大清早的喝了不少的水,眼下正处于排尿期,也没多想,站起来就推门而出。 “柳县长。”丁三坡赶紧把花袋放在一旁,站起身迎上前去。 柳非看都不看他,自顾自大步流星向着公厕而去。 丁三坡快步跟上,尽量不让自己落后柳非一米之外。 柳非被丁三坡跟得急了,脚下又加快了步子。丁三坡岂能让他遂了愿,照旧保持原来的距离。 到了厕所门口,柳非抬起一脚就把厕所弹簧门给踢开,丁三坡正好跟在后面,不意柳非闪身而入,他却被弹回来的门给撞在了鼻子上。大冷天的,身体本就特别容易受创,这下子被撞上,当即涕泪齐下,说不出的凄惨落魄。 丁三坡不敢有任何不满,又推门进去。而这时,柳非已经站在小便槽的阶下,正在松开皮带扣子。 丁三坡忍不住在心里学着儿子的吐槽: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当然,也仅仅只是心里说说而已。 和县长站一排撒尿,倒好像要和政府老大比老二大小的意思在里面。这种不识趣之事,丁三坡肯定不会去做。所以,丁三坡很自觉地与柳非背对背,自己对着大便槽解开了裤子上的扣子――同样,他也没有文明一大步的觉悟。 柳非粗壮的水柱与小便槽里黄色瓷砖相撞击的声音持续了一分多钟。这一分多钟是丁三坡极其难熬的一段时间,他不止一次心里骂娘,你踏马马上就要做县委老一了,小便能不能声音轻点,害得老子都排不出一滴水出来…… 然而,时间一过,柳非拉裤子走人,丁三坡也只好匆匆系上皮带。这份难受劲就不提了。 丁三坡亦步亦趋,紧紧跟着柳非来到办公室门外。 柳非也难受,按照平时的规律,他一天起码要上四趟厕所,且午饭后必定有一趟是来大的,整天被丁三坡堵门,终究不是个事。小便的时候被缠上还好点,可大便的时候呢?两个大老爷们,隔一堵墙面对面蹲着?还是排成一排、亦或是背对背?老便秘好几个月不发作了,不会是在今天复发吧? ------------ 第175章 诱人的前景 更新时间:2012-11-05 柳非最终还是决定让步。不让步又能怎么样,丁三坡此来肯定是为了公事,而为了二人之间的私怨,把人赶走,以至于耽误了公事,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当然,为了好几个月没有发作了的老便秘,他也应该让步。 “你进来吧,我只能给你十分钟时间。”柳非最终妥协,这是他极不情愿地,但在权衡利弊之下,又是不得不做出的让步,这让他心里分外不爽,想着一会儿定要借机发飙,骂他个狗血淋头再说。 丁三坡带上大花袋,跟着进了办公室。坐定之后,先把加工过的计划书给柳非过目。 柳非漫不经心拿过计划书,翻开看了一眼,指着丁三坡就是一顿排头。 “你这个同志是搞什么吃的,计划书居然没有指导思想,亏你还是党员干部,政治思想工作的自觉性到哪里去了?啊?” “是,县长批评得非常对……由于时间仓促,我又怕误了公社的大发展,所以就准备的草率了一些。” 柳非“哼”了一声,想着是不是就此把计划书甩他脸上让他滚蛋。可终究他的党性占了上风,微微摇头,继续捏着鼻子看下去。 而随着柳非目光落在港商外贸订单上面,柳非的敷衍之意顿时一消而散。外贸订单意味着什么,对于他这一层级的干部来说,根本就不用多说。中央的文件精神,丁三坡这一层级的很难了解到全貌,而柳非却是实打实的县团级,国家的大政方针,在这一层级,了解的就要翔实得多。 柳非的精神已经完全集中在计划书上。继续看下去,结果看到了一个新鲜名词:产业链。这个产业,他还是知道的,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嘛。那么产业链呢?柳非捏着眉峰,略一思索,仿佛抓住了那么一点脉络。 这个年轻人……柳非心里暗叹,抛开个人品质不论,丁三坡这个大学生还是有点才具的。 如是想着,计划书一页一页翻阅下去。 计划书后页,有丁三坡详细描述的所谓产业链,与柳非所理解的大致差不多意思,然而,在这里所描述的产业链,却要较之柳非所想的,更为具体,更为前瞻,也更有可操作性。 只见上面写着:依托羽绒服加工工业,联合周边公社,大力发展鸭禽养殖业,完善上游原材料供应体系,鸭绒、鹅绒是羽绒服填充料,作为养殖业的附加产品,剩余的禽蛋还可以丰富城市的副食品供应。鸭禽等肉类也是很好的肉食补充,可以发挥丰富的想象力,以“富贵鸭”或“革命鸭”的概念,建立并壮大禽肉产品品牌,最终达到以品牌促销路、以销路固品牌的目的。养殖业的壮大,势必会引发对于饲料的需求,而县属各饲料生产企业,又可借这股东风趁势崛起,扩大生产规模,继而又能够从侧面帮助解决城镇待业青年问题。 丁三坡所谓的产业链描述还不仅仅只是这些。比如说,禽肉产品的包装,需要用到塑料包装袋,那么,社队企业完全可以趁势上马塑料加工工业,以及包装印刷工业;再比如说,“富贵鸭”又或者“革命鸭”的故事,完全可以大加渲染,以民间传说或者革命故事为载体,保护性开发“古镇”,对天昌公社老街现保持完好的明清时期建筑群进行修缮,加以发展旅游业,而包装袋的禽肉就可以作为旅游特色产品…… 在计划书将要结束部分,丁三坡也点到了万一生产过剩,产品的销路问题。社队企业的产品供销模式,完全依托于现有的联购联销、代购代销方式,这其中,供销社是最主要的居间商。丁三坡认为,完全依托于供销社或其他居间商,最后难免会变质成赊购赊销,所以,社队企业还要有自己精干的销售员队伍,最大限度地保证现金回笼,这样,企业才会有持久的生命力。 柳非的指节轻微起了颤抖,他的眼前仿佛展现出一幅万亩水塘鸭禽争相戏水的画面;画面一转,每一只鸭子又摇身一变化成了人形,摩肩接踵前来“古镇”游玩,临走每个人都拎着一袋“革命鸭”。 良久之后,柳非才大大的透了一口气,指着丁三坡说道:“你这是空中楼阁啊……”话里有说不出的虚弱,在他想来,如果能够按计划书上所描述的发展,那么,他这个县长立即让贤也未尝不可――而事实上,计划书上所提到的最最关键一环,所谓港商的外贸订单,在他看来是不真实的,极不真实! “柳县长请看。”丁三坡从花袋里掏出一件衣服,滑雪衫款式,颜色也是藏青色,丝毫不起眼的样子。 柳非满面狐疑之色,随手接过,脸色却是一变,从手感上他察觉到了这件衣服与普通滑雪衫的不同之处。 “这就是羽绒服?”柳非问道。 “是的,填充料是百分之九十的白鹅绒。”丁三坡解释了一句,接着指了指柳非身上厚实的绒线毛衣,很正式地说道:“有这样的一件,再加上一件内衣,一件衬衫,一条围巾,基本上就可以过一个冬季……” 柳非脸色表现出了一副难以置信之色,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而是若有所思问道:“你是说,老薛牛皮哄哄,会议室里滑雪衫一脱,就剩下一件衬衫,毛衣都不穿一件……他穿的就是你送的羽绒服?” 丁三坡两手一摊,再一次解释说:“那晚上我先到了柳县长您那儿,结果……” 柳非这才想起,那晚上他把丁三坡的花袋扔得远远的,脸上的神色倒是红一阵白一阵,精彩之极。 “要是真有这么保暖,外国佬未必不舍得花钱买这样的羽绒服。”柳非虽是这样说着,若是仔细咀嚼一番,倒是能够品出、话里还有着几分疑心。 柳非现在的心理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认真阅读了丁三坡的计划书,觉得踏踏实实一步步发展的话,未必不能达到计划书所描绘的高度。然而,这份计划书却有着一个致命缺陷,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所谓港商的外贸订单。 柳非看了看手表,时间比预计的十分钟足足超过了半个小时。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这点细枝末节。他把计划书翻到第一页,指着所谓的港商外贸订单,质问道:“这是有港商和你接洽了么?你就这么有把握,还将之写入了你的计划书里?” “是的,我有把握。” “你凭什么相信人家?” “就凭他们许诺,一旦和天昌公社的针织厂签订意向协定,第一批不少于一百万华元的贸易款项立即存入华夏银行的专用户头。” 柳非“蹭”地站起来,指着丁三坡说:“你是党员干部,你敢以党性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么?” 丁三坡平静地说:“是的,柳县长。不瞒您说,昨天就应该和港商签订意向协定,只不过,与对方洽谈中的合作企业,所谓天昌公社针织一厂,目前为止还停留在筹备阶段,尚未到工商局登记……对方答应等我们三天,三天之后,如果企业还未能登记完成,此次合作就此作废……” 柳非这才有点相信丁三坡所说的了,然后就不可思议问道:“他们港商还在我们沈南县?” “是的,就住在侨办招待所。” “等等……”柳非似乎想起了什么,瞧着脑袋仔细思索着,猛地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罗家,姓罗的是不是?据说祖上是御厨……” 丁三坡奉承说:“柳县长英明……” “少拍马屁!”柳非毫不客气顶了回去,指着丁三坡没好气说:“我说你这个同志啊,不好好搞你的经济建设,没事干嘛要掺和到派系斗争中去?” ------------ 第176章 工商证照出 更新时间:2012-11-06 丁三坡无语,这种事又不是他想置身事外就可以遂他所愿的。 柳非大概也意识到了此点,只不过,对于丁三坡事前向他保守秘密的行为仍旧觉得不可饶恕,枉费他一番担心,你踏马事先透露一点口风会死啊…… 柳非往椅背上一靠,询问道:“能不能让他们来见见我……算了,还是我去见他们,毕竟现在是华侨支援国家建设嘛,咱们(和谐)党人,这点胸襟还是应该有的。” “那,柳县长决定什么时候去?若是今天的话,我就在外面等着,到时候陪您一块儿过去。” “那还等什么,这就去。”柳非就是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说做就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套间外屋,金秘书目瞪口呆看着柳非为丁三坡打开屋门,待丁三坡出来之后,柳非也跟在后头,随手把门给关上。 看到这一幕,金秘书才如梦方醒似的站起来问道:“县长,您要去哪儿,我这就帮您联系……” “不用了,就几步路,跑不断腿……对了,工商局的林大伟,小金你联系一下,让他下午别出去,在我回来之后马上来见我。” “好的。”金秘书手忙脚乱在工作簿上记录好柳非所说的,一抬头,柳非与丁三坡有说有笑走得老远了。 “哎呀,这次失算,把丁三坡得罪狠了。”金秘书因最近县委一秘李秘书刻意与他交好,让他有些飘飘然,以前柳非对丁三坡刮目相看,他还收拾着心态,尽量做到与丁三坡平等交往,可一旦柳非对丁三坡翻脸,他的态度立马为之一变,在他想来,他马上就要成为县委一秘了,凭什么要他去交好丁三坡。 “失算,真是失算……”金秘书伸长了脖子,直到看不见远去的人影了,嘴里还在唠唠叨叨念个没完。 柳非与罗家竹的会面很顺利。罗家在沈南县也算是有些名气了。第一趟回乡探亲之时,两辆出租车包了好几天时间,这样的大手笔,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罗海刚亦为之侧目,再加上后来为罗老锅所盖的新居所不计成本的用料、以及每年两千美刀的侨汇券配额……这一切的一切,使得罗海刚很肯定地说,罗家在沈南县外出的华侨群体当中必定是首富无疑。 罗海刚的说法同时有国内的驻香江机构得以佐证。这一点没什么好怀疑的了。而且,罗家所承诺的,类似于保证金一样的华夏银行户头,也杜绝了对方实施诈骗的可能。 柳非心头大定,反过来责问丁三坡,说道:“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和罗家竹同志签订协议啊……”说完之后一拍脑袋,对着罗家竹歉意笑笑,说:“老了老了,记性差得不行了……刚才还在吩咐秘书让工商局局长到我办公室来着……” 丁三坡与罗家竹都发出了表示理解的笑意。 柳非又问:“既然这样,那么,不知道罗家竹同志,你有没有需要我们政府提供什么帮助的没有?” 罗家竹就笑着说:“本来是没有的,天昌公社的针织厂筹建资金,我是许诺丁书记为他们做担保,由境外金融机构提供建设厂房、购买机器、以及前期筹备工作方面的资金……” “这么怎么行。”柳非一口回绝。开玩笑,境外金融机构提供建设资金,那就是外汇贷款,时间一到,还钱还得用外汇,国家今年虽然有了好几十亿美刀的周转外汇,可那毕竟只是周转外汇,而不是结余外汇,所以,目前来看,每一个美刀还是很宝贵的,容不得浪费,更不可能为一家完全能够内部消化地社队企业开口子。 “建设资金的问题,罗家竹同志完全不必要担心,我们沈南县的金融机构完全可以消化嘛……”柳非的大手用力一挥,在别人看来非常头疼难办之事,在他看来,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到了这一步,丁三坡算是吃了定心丸,心说到底是我脸皮够厚,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 柳非也吃了定心丸,虽说在其中,他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不过,当他得知罗家竹之父乃是丁三坡之子的师父,释然的同时倒是感觉有些怪怪的,按照辈分,丁三坡应该是这位罗家竹同志的叔伯辈分,怎么看上去,丁三坡反而要矮了一辈……归根结底,丁三坡同志如此这般委曲求全,原因全在于为国家出口创汇啊……想明白了之后,柳非倒是好一阵感慨。 有了柳非的干涉,难办的事情也变得好办。 到了下午,工商局的林局长到场。丁三坡再次狐假虎威了一次,出示了早已准备好的材料,工商局的林大伟在柳非面前自然没有什么好拿捏的,反正丁三坡说什么是什么,具体的操作也不会由林局长亲自动手,自有下面的人去跑腿。 柳非在空闲的时候,手里始终拿着丁三坡的计划书,左看看,右看看,嘴里说着这事要抓紧时间落实。丁三坡就说,元旦那天,他曾与立荣、卢园两公社取得一致意见,并达成口头协议,到现在为止,十几天过去了,这两家公社估计已经在推广鸭禽养殖方面有所动作。 “好小子,不声不响就已经开始动作了,不错,sh主义经济建设,就是要有这么一股子劲头。”柳非就愈加显得兴奋。当工商局的证照一出,居然比丁三坡还要着急,催促着让丁三坡马上与港商签订协议。 丁三坡假模假样说:“我这边着急没用,工厂建设资金落实不了,耽误了交货,反而会有大麻烦……罗家虽说有帮忙之意,可他们毕竟是zb家,如果违约延期交货,万一他们也跟着一块儿违约,把我们提供的货源一推三六五,我们拿什么去指责他们?” 柳非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斩钉截铁说:“其他的你都不必去多想,自有县委、县政府做你们的坚实后盾。” 丁三坡等着的就是这句话,闻言谢了柳非,笑嘻嘻离开了县委大院。 再次来到侨办的时候,丁大力也等着他了。 “儿子,你怎么也来了?”丁三坡笑着问。他也没多想,儿子到招待所看望师父一家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哪知事情并未如他所料,丁大力还真是有事情要找他。 “一来,看看师父,二来么……别提了,受孙校长委托,邀请咱们的丁大书记在拿成绩汇报单那天为全校师生做讲话。” “还有这种事?”丁三坡大感意外,随即一想,脑筋顿时也转明白了,还是孙校长高啊,轻轻松松把皮球踢过来,看他怎么接招了。 “你去还是不去?”丁大力问道。 “当然要去……不去显得公社抠门了嘛。” “我想你也应该要去一趟,我转学那天,你不是把牛皮吹破了要改善教学条件以及教师待遇么,现在是你兑现的时候了,怎么着,年终应该意思意思,让老师们过一个充实一点的新年吧……这对你的官声是大有好处的。” 丁三坡想起来就有些头疼了,要动用公社的资金,包家明这一关,无论如是过不了的。这个就涉及到如何说服他的问题了。 不管了,大不了等银行贷款下来了,先期挪用一部分再说。 丁三坡如是想着,很快找到罗家竹,双反谈起了意向协定的问题。 罗家竹听说丁三坡急着要马上签订协议,倒是很好笑地问道:“你是厂子的法人代表么?” 丁大力看到老头子一脸的茫然,无奈地说道:“负责人,厂长……” 法人与法人代表的词汇对于丁三坡来说太新鲜,大概在《民法通则》出台之后才会有这么一说法。丁三坡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过,负责人的含义总是是在他理解范围之内。丁三坡很怀疑地看了看儿子,又以询问的眼神看着罗家竹。罗家竹也很无奈地点头,她有些吃不准,丁三坡都不清楚的概念,他的未成年儿子怎么倒好像没有理解障碍。 ------------ 第177章 手提四喇叭 更新时间:2012-11-06 得知法人代表大约就是指厂长,丁三坡就很不服气地说:“我是公社一把手,论职务远在厂长之上,我签的不是更具有代表性与权威性么?”说着话,丁三坡打开套有封皮的营业证照,一看,咦? “你看这里,经理人姓名一栏,写的就是我的名字嘛。” 罗家竹耸了耸肩,看了看丁大力。丁大力也看到了,连连摇头说:“工商局的也是一位糊涂局长……” 话是如此,毕竟扫清了签订协议的障碍。 双方都是熟人,丁三坡也根本不会去想,罗家竹会不会陷害他。而话又说回来,意向协定并不具备法律效力――这时期的法律也不怎么健全。双方的合作主要是建立在情谊与诚信的基础上。这在后世来看的话,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然而,即便是丁大力在现场,却也是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主要合作条款、双方的权利、义务,都已经写得清清楚楚,最关键的,华夏银行户头上有钱就行。 有关天昌公社筹建中的针织厂,为港商提供高质量羽绒服一事,在各方面关心下,终究圆满完成。为此,作为求购方,罗家竹还在侨办招待所摆了两桌酒席,宴请沈南县的有关各方领导。与国内合作了三年多了,罗家竹深知与地方领导搞好关系的必要性,所以,由求购方宴请供货方,这在后世看来很不可思议之事,罗家竹却觉得理所当然。 酒宴尽欢而散。薛国祥与柳非同在受邀之列,今天倒是难得多说了几句。丁三坡冷眼旁观,觉得柳非也不是非要和薛国祥势不两立的意思,就是因为以诚待人反遭隐瞒而气不顺,仅此而已。 丁三坡有心要做和事老,奈何自身分量不够,却是徒呼奈何。 隔天上午,丁大力还窝在被子里的时候,丁五坡找上门来了。 过两天就是拿成绩单的日子,丁大力也懒得立荣、天昌两头跑,所以就一直住在天昌公社的公房里。而丁五坡找上门,是因为知道罗老锅的子女近段时间正在沈南县,所以就来探一探口风,顺便瞧瞧侄子的师兄师姐给带了些什么礼物。 丁大力起床洗漱,早饭吃完之后才把丁五坡最想听的话告诉他。 “放心吧,小叔,你给我的三千块钱,我都转交给师姐了,再加上我前几年给师叔的五百块钱,算下来,这几年因为生意做得不错,已经升值到了一千元。这么算下来的话,我们叔侄二人在师姐的公司里占有四千块钱的股本,都算是股东之一吧。” 丁五坡想听的就是这话,闻言双目发亮,问道:“股本占百分之多少?” “不够百分之一……” “啊?” “人家那可是大老板,光是在鹏城市就差不多有五百万美刀的投资,你就知足吧。” 丁五坡掐了掐手指,这五百万和四千块之间的差距也太明显了,不免有些丧气。 “别灰心了,你现在又不缺钱用,是不是?” “不缺钱是真的……过完年我要结婚也是真的……哎,钱还是少啊……” “我觉得钱只要够用就好……你稍等,有好东西给你。” 丁大力到爸妈的房间里挑挑拣拣,然后抱着一堆的盒子到客厅。 “喏,这是喇叭裤,你肯定喜欢。这里是一台双卡四喇叭收录机,你肯定不喜欢……” “别,我就喜欢这个……”丁五坡眼馋的不行,一把抢过银灰色的“三只洋”牌收录机,拿在手里那个爱不释手劲儿,看得丁大力直发笑。 丁五坡钻到丁大力的房间里,一会儿出来,喇叭裤已经换到了身上。 “走,带我找你爸去。”丁五坡低着头前后瞧瞧,很满意喇叭裤穿身上的感觉,就分外地想要出去显摆。 “听你的。”丁大力哪还会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心思,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丁五坡顺手抄起收录机,问道:“有没有磁带?” “里面装着呢,昨晚上我爸听过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哟,这歌我喜欢。”丁五坡喜不自胜,到了楼下,掏钱买了六节五号电池。装好电池,播放键一摁,四喇叭收录机马上唱出了动听的旋律。 天昌公社的街镇,一名穿着喇叭裤的二十来岁青年,手里提着一只四喇叭录音机,录音机里播放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尽管丁大力此刻早已离得小叔远远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丁五坡的自我陶醉。而且吧,在一九八二年,喇叭裤象征着时尚,收录机象征着富贵。丁五坡既时尚,又富贵,早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而这目光之中,不乏一些路过的少男少女,不论男女,他们的眼中无一例外都透露着无比地羡慕。 喇叭裤,四喇叭录音了,“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纯正的八十年代风情啊! 话虽如此,丁大力还是摇头叹息,让他做这种事情,他肯定就做不出来。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丁五坡既然喜欢,那就随他去吧。 丁五坡此时的感觉也非常良好,摇头晃脑跟着录音机里一起唱着:“……属于你,属于我,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忽然之间,街角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正耀武扬威的丁五坡不意有此,脚下一个踉跄。丁大力眼尖,分明看见失蹄的小叔、他的喇叭口裤子被风吹起了一角,然后就露出了里面穿着的蓝色绒线裤的裤脚。 丁大力乐不可支,一个人躲在后面偷笑不已。不料,胳膊被人一拉,差点站不住脚摔在地上。 “咦,怎么是你?”丁大力上上下下打量着吴芸芸,却见他手里提着一口小蛇皮袋,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爆米花,想来刚才那一声巨响,大概就是吴芸芸那口锅的米花火候到了。 “你认识那人?”吴芸芸对着丁五坡的背影,一脸地羡慕问道。 “那人啊……”丁大力有些牙疼,吸了一口凉气说:“他好像也姓丁……不过我不是和他很熟……” 吴芸芸脸上带了一平方分米的遗憾,叹息着说:“真好听……咦,他好像去公社那儿了,快,咱们跟他一起去。”吴芸芸跑了几步,发现丁大力立在原地不动,跺了跺脚,回来抓住他的小胳膊,不由分说就拉着一起跑。 丁五坡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到了公社大院门口,一转头,招了招手,叫道:“力力,你快过来,告诉我你爸在哪个办公室。” 四喇叭收录机里的音乐并没有停下来,所以,丁五坡叫得声音特别大。丁大力脸发烫得不行,可又被直指姓名,躲是躲不过去了,就磨磨蹭蹭过去,在至少十几双好奇地眼神注视下,指了指三楼,说道:“我爸在上面的301室。” 丁五坡倒是有些奇怪,问道:“你不上去?” “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我爸是不让我上三楼的……再说,也就是公社书记的办公室而已,我还不稀罕上去……” “你们爷儿俩真是……”丁五坡摇头无语,自顾自提着收录机上楼去。 丁五坡一上楼,吴芸芸就冲过来,很激动地说道:“原来你是认识他的……能不能让他一会儿到写字间里坐一坐,我好想听歌……” “我想他不会愿意到写字间里坐的吧……”丁大力心说,你让我叫他我就叫?那多没面子。 “哎呀,你们认识的,你去求求他,好不好?” 丁大力双目空洞无神,就是不说话。 吴芸芸眼珠子骨溜溜一转,从蛇皮袋里掏出一把亮晶晶的米花,送到丁大力面前。 “吃吧,我请你吃的。” 丁大力本来对这些儿时的吃食已经提不起多大兴趣了。只不过,闻着这股子香香的气味,前世儿时的记忆,勾起了一种叫做怀旧的气息,不可避免地冲击着他内心深处脆弱的防线。 吴芸芸虽说有些舍不得,可为了好听的音乐,再顾不上爆米花了。眼见丁大力的态度似乎有些许松动,不由地大为振奋,手抬高了直把爆米花送到他嘴边。 丁大力到底忍不住吃了一口,香香脆脆的,隔了几十年,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嗯,好吃,就是糖精放得少了,不够甜……”丁大力咕哝着,一口气把吴芸芸手里的爆米花吃了个精光。 ------------ 第178章 笑得甜蜜蜜 更新时间:2012-11-07 糖精这个东西,丁大力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这不够甜的爆米花,相对来说还算吃得比较放心。只不过,太放心了也不好,大概是吃得急了点,舌头就没控制住。 大力哥吃的是怀旧啊……丁大力舔了舔上下嘴唇,满怀感慨地叹息着。 “呀!”吴芸芸却受惊了似的把手一缩,闪电般的在丁大力脑袋上拍了一掌,薄怒道:“吃死你……真恶心……”说着拿手掌心在裤腿上擦了擦,犹觉得便宜了丁大力,在他脑袋上又轻拍了一下。 至于么,也就是不小心舔到你手心而已…… 丁大力翻了翻眼珠子,不理她。 丁五坡上去的快,下来的更快。收录机里的音乐早已没了声响,却不知道是他转了性子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怎么了,小叔?”丁大力问道。 “别提了,被你爸骂了一顿……”丁五坡灰溜溜丧气之极。 不骂你才见鬼了呢。丁大力暗暗撇嘴。 吴芸芸眼巴巴看着丁五坡手里的收录机,手指头在丁大力的腰眼戳啊戳。 “小叔,你录音机借我听一会儿,好不好?” 丁五坡拎起了收录机,那一团亮银色是如此的妖娆,使得他实在不忍心要把它交到他人的手上。 丁大力就无奈地瞧了瞧吴芸芸,意思是说,不是我不帮忙,只是我人微言轻。 “那行,去你家听。”丁五坡算是下了极大地决心,却把丁大力害得够呛,只见吴芸芸一把拖住丁大力棉衣的下摆,眼里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就等着丁大力邀请她上门。 “丁大力,这个都给你吃……”吴芸芸把手里的小蛇皮袋整个的递过来。 丁五坡觉得奇怪,就问:“这谁家的孩子?刚才我就见你们在一起……好像不是你们堂舅舅的孩子嘛……” 丁大力不知该怎么回答,而这时候吴芸芸急得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了。 “她是教我数学的大姐姐……” “对的,叔叔,我就给大力小朋友补习数学。”吴芸芸很雀跃地说道。 丁五坡暗地里嘀咕,这怪胎侄儿还要让人给补习数学?不由地对吴芸芸高看了一线,语气也和缓了不少,说道:“那就一起吧……” “哎,谢谢叔叔。”吴芸芸跟在丁三坡后面走了几步,到底还记得说要把爆米花都给了丁大力,于是就折返回来,恋恋不舍地把蛇皮袋子给他。 丁大力也不客气,接过袋子,左手抓一把,右手拿一捧,蛇皮袋子很快就瘪了下去。 吴芸芸尽量装作没看见丁大力的大快朵颐,奈何爆米花实在太脆了,“可耻可耻”(象声词)的声音一个劲儿往耳朵里钻,可一想到要去丁大力家听好听的歌,心里的那份肉疼也只能忍着不发作。 丁五坡今天来天昌公社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侄子丁大力已经把他关心的入股问题解决了。而另一半,过年时节他要结婚了,虽说婶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可他就是看中了天昌公社的吉普车,就想着,如果坐吉普车接新娘子,这面子里子可就闪亮到家了。只不过,该提议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穿喇叭裤、提录音机的装束落在丁三坡眼里,就是一顿排头。 虽说丁五坡是从他哥的办公室里逃出了的,不过,他并不太担心,吉普车是丁三坡从县里的局长老爷们手里抠来的,他哥又是公社一把手,这车子若是连他丁五坡都不能借,那还有谁能借? 到了丁大力家里,丁五坡先把收录机后舱盖打开,电池取出之后,他说道:“小叔先回去了,晚上我会再来的,录音机到时候我带回去……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丁大力正在父母房间里翻找磁带,正好翻到一盒宝丽金公司的邓丽君专辑,回了一声“知道了”,出来的时候,吴芸芸正小媳妇似的巴巴盼望着丁五坡早点走呢。 丁五坡很快就走了。而丁大力手里的磁带也很快就落入了吴芸芸手里。 “呀,这里还有歌词呢……丁大力,磁带里的歌词纸借我几天好不好?我抄好了歌词马上还给你。” 丁大力不置可否,把录音机插上插头电源,磁带放入放音卡座,按下播放键,悦耳的旋律马上就响彻了小小的房间。 这是宝丽金唱片公司在一九七九年出版发行的邓丽君专辑,专辑名是“甜蜜蜜”,内中收录了“甜蜜蜜”、“你在我梦里”等等让人耳熟能详的歌曲――只是丁大力耳熟能详,大多数思想保守人士眼里,这些都是黄色歌曲。 吴芸芸本来只是想听“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然而,甜蜜蜜的旋律刚起,她就呆住了,然后整个人木然坐下,小手撑着下巴,痴痴听着邓丽君唱着“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一曲终了,吴芸芸满脸遗憾,猛然间想起这是录音机,好像能够再听一遍,马上问丁大力,道:“丁大力,我还想听这歌。” 丁大力指着两个反方向的箭头的按键,说道:“想再听一遍,你按这个就可以了。” 吴芸芸兴高采烈按下倒带键,然后抓起磁带纸,翻着里面的歌词。不一会儿,倒带完毕,再按播放键,果然,又是一曲“甜蜜蜜”。吴芸芸欢呼一声,这一次就没那么花痴了,而是认认真真看着歌词,生涩地和着节拍一字一字学唱歌曲。 丁大力就想,没白吃你的爆米花吧,哼哼…… 吴芸芸是有事情做了,可丁大力…… 好无聊啊……丁大力傻傻的坐在吴芸芸对面,才起床一两个小时而已,怎么又犯困了。 “大姐姐,你听吧,我去把球鞋洗一下。”丁大力打着呵欠说道。他倒是希望吴芸芸察言观色,现在就提出离开。不料,吴芸芸正沉醉在甜蜜蜜之中,哪还会再管其他的事,听到丁大力这么说,也只是很平常地“嗯”了一声,说道:“你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的……” “哦……”丁大力很无奈,总不肯能赶人走吧。 丁大力一个人提着水桶拎着球鞋,再带上板刷,独自下楼洗球鞋。吴芸芸则一直坐在录音机旁边,一遍又一遍听着好听的歌曲。 公房南面有一块小小的庭院,内中有水井两口。丁大力吃力地吊起了小半桶水,如是反复,水吊满,鞋沾湿,洗衣粉擦在鞋面上,开始拿板刷刷球鞋。磨磨蹭蹭大概半个多小时,眼瞅着到了吃中饭的时间,马上加快速度。 提着桶回到楼上,屋子里照例是软绵绵的歌声。丁大力直摇头,敲门进去,把球鞋晾到阳台上,回到屋里,很腼腆地说:“大姐姐,吃饭时间到了……” 吴芸芸这才注意到丁大力家里的“三五牌”台钟,台钟的指针指在了十点半,正发出“咚”的一声响。 “真的到了呀……”吴芸芸的妈就在公社食堂打杂,她知道食堂开饭时间是十点半,正如丁大力所说,这个点,是时候吃饭了。 吴芸芸恋恋不舍关掉收录机,意犹未尽问道:“你下午出去么?” 丁大力摇了摇头。 吴芸芸就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和丁大力一起出门。到了楼下,吴芸芸说:“放假我不在公社里吃了,你一个人去吧。” “哦。大姐姐再见。”丁大力如释重负,蹦蹦跳跳前去公社食堂吃饭。 到了公社里,丁大力发现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头,总看见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以及社员在交头接耳,似乎之前有事情发生的样子。 丁大力倒是暗叹失算,有好戏居然错过了,这不是我的风格啊,早知道就留在公社里不回家了。同时也留了个心眼,听听公社的人是怎么说的。 ------------ 第179章 错过看好戏 更新时间:2012-11-07 之前发生的事情太过轰动,大院空旷的场地上,以及食堂里,有的是聚在一起谈论与分析的人,所以,丁大力的偷听也没费多大劲。只听了一小会儿,丁大力就明白过来,原来是公社前任党委书记、失踪了好些天的章有根忽然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方式有些令人嗔目结舌――是被白衣蓝裤子的公安人员用偏三轮押回来的,回来的时候,章有根坐车斗里,两只手被绑在车斗的把手上。 不是说这老头被我们爷儿俩拖到油菜地里施以辣手摧菊花了么?丁大力暗地里摇头,他们父子是清白了,可天昌公社就丢大脸了。不是么?堂堂前任党委书记、现任人大主任,竟然是被押解回公社……这天昌公社丢脸,等于是丁三坡丢脸。 丁大力叹了一口气,来到公社食堂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吴芸芸的妈正站在食堂门口翘首以盼,而她的眼神不偏不倚,就是落在丁大力身上。 “阿姨您好。”丁大力就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 “哎,阿力真是个乖孩子。”吴妈妈笑眯眯地看着丁大力,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丁书记还不来吃饭么?” 丁大力初时还以为是问吴芸芸的事,听了这么一说,倒是又多了一份不解。嘴里回道:“早上我没和爸爸在一起……”心里想着该不会是想着和丁书记订娃娃亲吧?可是我现在年纪还小啊…… 吴妈妈略略有些失望,又等了一会儿就进去了。 这时候的丁大力已经在拿着他的饭盒吃饭了,看到这一光景,越发地琢磨不透吴妈妈到底想要干什么。 此时的丁三坡正坐在101办公室里。原本应该是章有根的座位,现在却被丁三坡盘踞于上,奇怪的是章有根一脸的落寞坐在丁三坡对面,除此之外,对于他的位子被丁三坡占据没有任何的说法。 丁三坡回想起他刚才看见章有根被公安人员押解回来时候,是怎样的吃惊。当听说了章有根是因为躺在铁道线上试图卧轨自杀,又是如何地不可思议。章有根的脱身,还是丁三坡代表公社党委做的三代贫农的证明,若不然,这老头儿非被扣上一个“破坏铁路安全”的罪名不可。 丁三坡扔一支香烟到对面,完了又把自来火甩过去。等到章有根迫不及待点燃香烟抽了几口之后,丁三坡才满怀感慨地说道:“有根主任,你又何苦如此呢?” 章有根没有想到丁三坡的态度是如此平和,而平和之中又带了那么几分惋惜。饶是他已经超脱于生死的心境,此时却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丁三坡,你赢了……”一支烟抽完,章有根把烟蒂随手往地上一扔,浑身虚脱地说道。 丁三坡又扔了一支香烟过去,许是章有根有几天没抽这玩意儿了,这时候也不打回票,抖索着枯瘦的手,再次把烟点燃。 我赢了么?丁三坡忽然有些迷茫。烟雾笼罩中的章有根曾经是那么的面目可憎,可一切烟消云散之后,却又显得如此可怜。 “不是我赢了,是我们的党赢了,是中央赢了……”丁三坡长长一叹,又补充说道:“是我们的党,赢得了民心……” 章有根忽然把烟扔在地上,站起来厉声说道:“我们的党早在三十三年前就已经赢得了民心!” 丁三坡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有根主任,我现在只想着怎样带着社员们过上富裕生活,其他的,我真的没时间和你们争论……”说完,丁三坡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离开了章有根的办公室。 丁大力吃完午饭,到了自己的作业间,拿米装饭盒里。 一般而言,淘米蒸饭这种事都是丁大力自己动手,同时,想要补充什么类型的营养,也由丁大力自己搭配。有时候放一个鸡蛋,有时候放几片去骨鱼肉,再佐以食堂零售菜肴,相对来说,营养较为充足与全面。 所以说,有时候康吉祥也觉着挺看不懂这孩子。别看做事情慢悠悠像是漫不经心似的,可做完之后,却总能让人感觉到很有条理性。 这一次也不例外,康吉祥看见丁大力的时候还问了一句:“大力,要不要康叔叔帮忙啊?” “我可以的……谢谢康伯伯……” 康吉祥满意而去。每次当他自称“叔叔”,再能够听见丁大力反称呼他“伯伯”,他就莫名感到丁书记对他的倚重,于是,每多听一次,就如同经历一波高潮,事后都会觉得很满足――今天也不例外。 丁大力淘好米之后把饭盒放大蒸饭箱里。做完这一切,老爸丁三坡居然还没到食堂里吃饭。丁大力倒是在想,老头子是不是借此机会在狠狠整章有根老头。他也无意纠缠于老头子与章有根之间的恩怨,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回家去也。 回到公房楼下,正准备上楼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丁大力,你才回来。” 丁大力浑身抽搐,不会吧,才一丁点时间,她也已经吃完午饭了么? 吴芸芸很快就追上来,和丁大力走在并排,嘴里还埋怨着说:“想不到你吃顿饭这么慢,我都在楼下兜好几圈了……” 吴芸芸的精神状况是极好的,而从她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又很明显地没回家吃饭。那么,支撑她这样的饱满精神状态,很显然只是吸引她的动听歌曲。 哎,这些港台靡靡之音啊,不知道毒害了多少少男少女的骚年…… 丁大力与吴芸芸并排上楼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大姐姐,你没有回家吃饭,会不会肚子饿啊?” 吴芸芸满不在乎说:“家里没糖了,回家去也只不过吃酱油拌粥,一点都不好吃……” “哦……” 难怪爆米花不怎么甜,家里没糖了,还是没糖精了?丁大力默默走着,想着他自己前世的时候,酱油拌粥与糖粥之间,分明是喜欢酱油拌粥多一点。 到了丁大力家的时候,没吃午饭的吴芸芸立即活力四射,欢呼雀跃地冲到录音机前面,牢牢霸占了邓丽君的歌声。 丁大力也不去管她,自顾自拿起热水壶,出门到了老街上的茶馆里泡水。茶馆的老虎灶里刚放了冷水,要等水烧开似乎还需要耽搁几分钟。好在丁大力也不急,在茶馆里小坐一会儿,顺便听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大谈特谈反帝反封建斗士白玉堂同志悲壮牺牲的目击实录。 打完开水,回到家里,吴芸芸已经开始在听第二首歌曲《你在我梦里》了。一个上午学一首歌曲,这进度还算不慢。 吴芸芸看了看丁大力手里提着的两只热水壶,明白了他出去是干什么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仍旧眼盯着录音机,仿佛能从里面看得见邓丽君的影子。 丁大力从父母的房间里翻找了一阵子,总算从犄角疙瘩那里翻找出一桶“桶一”牌子的方便面。上次师兄师姐送他礼物的时候,还曾单独告诉他,这东西可好吃了。丁大力自然明白所谓“可好吃了”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滋味。不过,如果考虑现在的年代,那么,或许这样子的速食食品真的是无上美味。据说,这玩意儿刚出来的时候,在火车站吃方便面的人,手拿勺子大块朵颐之时,周遭围观之人起码在五、六十人上下。 桶装方便面冲泡了开水,盖上封口。不一会儿,吴芸芸的鼻翼开始抽动,注意力再也不能集中在歌曲之上。 约莫两三分钟之后,丁大力端着泡好了的方便面坐到吴芸芸对面。 吴芸芸显然做不到熟视无睹,忍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吃的什么东西?” “这是面,不用煮,开水泡几分钟就可以吃的……” ------------ 第180章 吴家的谢礼 更新时间:2012-11-08 不用煮的面条很神奇,上面的纸盖子还封着呢,香味就已经勾人馋虫。 丁大力稍微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之后,掀开盖子,拿筷子在纸桶里搅拌几下,屋子里的芳香气味愈发地浓了。 吴芸芸很小心地问道:“好吃的么?” 丁大力摇摇头说:“不知道……”忽然放下筷子,把方便面推到吴芸芸面前,揉着肚子说:“饭吃的太饱了,吃不下了……大姐姐,你帮我吃掉吧……要不然被爸爸知道我浪费,又要打我了……” 吴芸芸犹豫着问道:“可以么?” 丁大力点点头。 吴芸芸拿筷子轻轻挑起一卷面条,小心翼翼吸入嘴里。 味道似乎很不错。通过一开始的试探,吴芸芸马上显示出了她的确还没吃午饭的生理特点,吃得快、咽得更快。 “太好吃了!”吴芸芸一口气把面吃完,又风卷残云似的连着汤喝了个底朝天,转身找丁大力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此时的丁大力正靠在阳台栏杆上,痴痴看着街上不同于平常时节的热闹。再有不到十天该过年了,今年的这个年,会与往年有不一样么? 丁大力从阳台回屋里的时候,吴芸芸很是担心地偷看他。丁大力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就与平常一样,傻愣愣坐在她对面。 吴芸芸很小心地说:“我把你的面都吃光了……” “哦……” 丁大力的表现看不出有不高兴的样子,不过,却也没有特别的“很愿意”这样子的感觉。 “你不会不高兴了吧……”吴芸芸心说是你自己吃饱了、吃不下,让我帮你吃……又转念一想,他也没说让她都吃光呀……这么想着,吴芸芸愈发地感到对不起丁大力小朋友,可是,这面条真的很好吃,不知不觉就把它都吃光了。 吴芸芸顺着丁大力的目光看过去,视线正好落在“三五牌”台钟上面。 “哎呀,十二点了……”吴芸芸忽然想起家里还有小兔子要照顾,这下糟糕了,小兔子饿出病,非得被挨妈妈的打不可。 “丁大力,我要回家了……这个,歌词纸,可不可以借给我,我把歌词抄完之后马上就会还给你的……” 丁大力倒是挺难为情的。自己当着吴芸芸的面,赤裸裸盯着台钟看时间,想要赶她走的意思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这么一拷问,答案显然是肯定地。丁大力就越发地难为情,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和一小姑娘耍小心眼,真是太…… “哦,大姐姐你等一下……”丁大力又到父母房间里翻出一只小盒子。这是一盒酒心巧克力,大小差不多与香烟盒子一般,看着很精致,就是不够吃,一共才六颗。 “这个东西很好吃的,你吃吃看……我爸爸说,好东西就要和大哥哥大姐姐一起分享。”丁大力拆开塑料包装纸,拿出一颗剥开,递给吴芸芸。 这么精美的包装,吴芸芸还是第一次看见过,自然相信这东西肯定也是极好吃的。吴芸芸欣喜地接过酒瓶子一样的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小心放入嘴里。 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慢慢地扩散开来,咬一口,酒瓶子里溅出几缕美酒的芳香,仿佛要把她从心底里醉倒了似的。 吴芸芸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种好吃的滋味,只是,这种滋味来得快,去得更快,不一会儿,嘴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曾经残留的那股甜蜜蜜的醉意。 “我家里还有一盒,这一盒大姐姐你就拿着吧。”丁大力之所以要把包装纸拆开来,是因为许多人家里有了好东西,习惯于再去送人,而不是自己吃掉。现下,包装纸已经拆开来了的酒心巧克力,哪怕东西再好,拿出去送人也不合适了。 吴芸芸满脸惊喜地问道:“真的吗?” 丁大力点点头,把手里的巧克力盒子再往前递了一点过去。 “谢谢丁大力。”吴芸芸郑重接在手里,想了想又说道:“以后我有了好东西,一定会请你吃的。” “谢谢大姐姐……大姐姐再见。” 把吴芸芸送出了屋子,丁大力回到房间里一下子瘫软在床上。 “可把我给累死了。”丁大力狠狠地揉着脸上快要僵硬了的肌肉,自言自语地道:“不行,录音机一定要让小叔拿去,不然以后哪还会有我的太平日子。” 吴芸芸回家走得很急。一路上,她心里不断地懊恼,觉得今天她自己真的太不像话了,爸爸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忘了给长毛兔喂饲料,结果她还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走得累了,手里的酒心巧克力又忍不住塞一颗到嘴里。吴芸芸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丁大力家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不但有喷香扑鼻、鲜咸可口的面条,还有这种几乎能甜到你心坎儿的怪东西。 回到家里,吴芸芸暗自庆幸没有把一盒巧克力全部吃完,总算还为弟弟留下吃的。可是,看着盒子里剩下的唯一一颗,吴芸芸忽然又有些舍不得。 “哎……”吴芸芸轻声一叹,以后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再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到了晚上,爸爸妈妈回家了之后,吴芸芸才知道,失踪了好些日子的章书记回来了,白天的时候妈妈还在公社大院里看见过章书记。 吃完晚饭,吴妈妈在和丈夫商量,是不是去看看章书记。吴爸爸很赞同,把家里挂在梁上的篮子取下来,一篮子鸡蛋挑出几个个儿小的留在家里自己吃,其他的则提在手里,俩人一起出门,朝着章有根家走去。 章有根此时正一个人在客堂里喝着小酒。虽说心如止水,可这几天滴酒不沾,也把他憋得够呛。吴芸芸的父母到来的时候,章有根并没有因为白天被押送回来而觉得丢脸,反而觉得在这种时候还有人敢上门看望他,不怕丁三坡的事后打击报复,说明他的坚持并不是没有群众基础。 “坐吧,龙民,招弟。”章有根手持筷子指了指空座,酒盅里的酒也下意识地喝得比没人的时候要快了些。 男人和女人似乎只是为了看望他而来。章有根通过观察,得出一个不那么令人舒服的结论:吴*龙民夫妇只是为了送他几个鸡蛋。 自从安排招弟进了公社食堂,逢年过节,他们夫妇总是会带一些田里种的、水里游的,来看望他这个有根叔。往常,他也心安理得受了,为同生产队乡亲办点事,能办到的他尽量会去办;乡亲们的谢礼,也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物件,这里的往来关系都是再正常不过,他从来没有感到有不对的地方。 然而,今天这样子的状况,他们夫妇二人的看望犹如雪中送炭,同时也让他却想了很多。吴家的男人父亲早亡,母亲年老多病;两个孩子,大的女儿在念小学,小的一直野在家里,没去上幼儿园,也没钱上。一直以来,家里都是过得很艰难。一年到头靠土里刨食,勉强能够填饱肚子,就这,他们还无怨无悔把他当做好人、恩人。 “你们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个拿回去吧,给孩子们补补身子。”章有根指着篮子,让他们把鸡蛋都拿回去。 男人就憨笑着说:“有根叔您拿着吧,家里新抓了五对长毛兔,眼瞅着日子要好过起来了。” 女人碰了碰男人的胳膊。男人马上发现说漏了嘴,遂干笑数声不再言语。 二人坐了没多久就提出了告辞。 “不多坐会儿了么?”章有根闷声闷气地问道。 “不坐了,有根叔您忙……” 人都已经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章有根兀自呆呆拿着业已空了的酒盅。 忙……我现在还能忙些什么? 章有根茫然想着,目光落在家里墙上高挂着的画像,不禁悲从中来,掩面失声痛哭。 ------------ 第181章 小叔养两个 更新时间:2012-11-08 吴家夫妇回到家里,相对唏嘘不已。 吴芸芸正处于似懂非懂的年龄,好奇心上来,就有点不管不顾地说道:“章书记是好人,可丁书记也不像是坏人啊……” 吴*龙民愁眉苦脸说:“丁书记是好官没错,可好官也……”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屋外,底下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好官也什么?”吴芸芸好奇地问道。因为丁大力的缘故,吴芸芸总觉得丁书记应该也不会是坏人,就好像上次她拿石子扔丁大力,事后,也没见丁书记打击报复、把她妈妈开除出公社食堂。 吴妈妈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芸芸,你和丁书记的儿子挺熟的吧?” “丁大力呀……”吴芸芸就有些心虚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酒心巧克力包装盒,盒子里的六颗巧克力,她一个人吃了五颗,只留给弟弟一颗。妈妈该不会是知道了这件事,正准备骂我吧?吴芸芸有些忐忑地想道。 吴妈妈翻箱倒柜忙乎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从梁上挂着的布袋里掏出一大把黄豆。这一把黄豆看似很多,实则吃起来可能不消几分钟的样子。吴妈妈把黄豆在锅里炒了一炒,接着就找东西要把炒好了的黄豆装起来。 吴芸芸连忙把口袋里的酒心巧克力包装盒递给妈妈。看着印刷异常精美的包装盒,吴妈妈很是疑惑地问:“这是装什么东西的?哪里来的?” “捡的……回家的路上捡来的……”吴芸芸愈发地心虚,说的话,声音也越来越轻。 吴妈妈却是不疑有他,把炒好的黄豆装在包装盒子里,说:“这些炒黄豆你拿着,明天去公社里找找丁书记的儿子。找到了就请他吃炒黄豆,顺便求求他,让他在他爸爸面前说几句好话,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丁书记饶了章书记吧……” 吴妈妈的声音也渐渐变轻,她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效果。不过,做了比不做好,至少他们一家子努力过了,不是么? 吴芸芸从妈妈手里接过来一盒子的炒黄豆,心里倒是挺妒忌丁大力,今天才吃了她的爆米花,明天还要请他吃炒黄豆……这个馋佬胚,我们家的好东西都让他吃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吴芸芸不止一次从口袋里翻出那一盒子的炒黄豆。嗅着混合了可可脂香气的炒黄豆……可真香啊…… 头枕着这股子独特的诱人气味,吴芸芸终究还是克制了口舌之欲,想道,章书记可是好人哩,丁大力吃了炒黄豆,一定要让他求求他爸爸…… 丁大力并不知晓,居然还有人想着要贿赂他。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会让他很为难。不过,也是巧了,当天丁三坡从公社下班回家,带给他一句话,说是罗老锅从县城打电话回来,让丁大力去罗老锅家里拿几件衣服,赶明儿带到侨办招待所。 “我师父这是要直接回香江了么?”丁大力想了想,也觉着差不多就是这样子。于是,到了晚上丁五坡来他家蹭饭的时候,顺便提出要坐小叔的自行车回老宅。 丁五坡来蹭饭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还是要和他大哥商量着借车事宜。白天他穿喇叭裤拎着四喇叭录音机,还没说事呢,就被丁三坡劈头盖脸好一顿骂,借车的事根本就没来得及说出来。所以,晚上来蹭饭,丁五坡就要老实得多,规规矩矩穿直筒裤,一见面就递烟递水,当然,递的都是丁三坡家的水。 “小五,我是你哥,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要用车,我宁愿自己掏钱帮你到外面去借,咱公社的车子,不是说不能借,这车子毕竟还是要以公事为主,你这里把车子借走,回头万一县委有急事相召,有人要用到车子,不就抓瞎了么?这是要误了公事的……” 现如今,丁五坡已经不大再敢和他哥顶嘴了。只不过,这俩人毕竟是亲兄弟,丁三坡固然把话说得很是坚决,丁五坡却还是拐弯抹角寻找可乘之机。 丁五坡说:“我知道哥的难处,车子的事,能行则行,不行也没办法。我做兄弟的总不可能逼着我哥犯错误吧……” 还别说,丁三坡就吃这一套。如果丁五坡死皮赖脸非要让丁三坡点头借天昌公社的车子,说不定这会儿丁三坡要发火了,可丁五坡这么一说,丁三坡就觉得,小弟懂事了,做哥的就一定要克服困难,帮他解决难题。 “总之,车子的事,你哥给你操心着。”丁三坡说。 丁五坡嬉皮笑脸说:“我这做兄弟的,不也是想着为我哥省点钱么……” 这话显然已经赖上了丁三坡所说的他掏钱到外面给丁五坡借车的说法。还真会顺杆爬……丁大力直摇头,很不满地说道:“小叔,如今你也不缺这几个钱了吧?” 丁五坡就有些尴尬,支支吾吾没个说法。 刘美丽正在烧菜,可他们兄弟俩的对话她是一字不落都听在耳朵里。 “你就这点出息,还没结婚呢,钱都已经全捏在春红手里,我看你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刘美丽也帮着丈夫一起数落小叔子。 “小叔这是要养两个,开销大呀……”丁大力阴阳怪气刺了一句,把丁五坡吓得脸色惨白惨白。也幸亏丁三坡和刘美丽都知道婶婶傅春红已经怀孕了的事,儿子的怪话他们也没有多想。听说了要养两个,还顺便帮着说要让春红吃的好、休息好,别不晓事、和嫂子一样把娃娃给弄没了。 丁五坡直冒冷汗,直到过关了还在擦脸。 “小叔怨念深重啊……”丁大力粲粲怪笑。 “哥,嫂子,我还是带力力回家吃晚饭……爸成天都在唠叨,说我哥做官做的家也搬了、想见孙子也见不着了……” “爸真这么说?”丁三坡忽然挺感歉疚的,就对儿子说:“力力,和你小叔去爷爷那儿吃晚饭吧,顺便把老锅叔的衣服整理好,赶明儿一早给带到县城去。” 丁五坡此来的目的已达到,吃不吃晚饭倒也无所谓。于是,这叔侄二人打包带了不少的礼物,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回立荣公社。 丁大力回到爷爷奶奶那儿,爷爷奶奶自然非常高兴。说来也是好笑,也就是三五天不见,可大儿子一家都搬走了,三五天不见了孙子,就像是以后少有机会见面的样子。爷爷难得的夸奖丁五坡事情做得漂亮,丁五坡就趾高气扬,把拿回家的礼物一件一件派发,像是打赏似的。 爷爷奶奶其实对于物质方面的享受并不太在意。譬如说,罗家竹特意给奶奶带来了一件纯羊绒大衣,考虑到奶奶年纪大了,颜色选了比较素色的墨绿色。奶奶爱不释手摸着手感宜人的毛料,就是觉着她这年纪,这样子的漂亮大衣,无论如何也不敢穿着出门。爷爷的羊绒西装也是如此,自个儿穿上西装照照镜子,“扑哧”就笑出来,自嘲道:“半截腿已经入土了的死老头了,穿这身衣裳出门,非被人骂老花头精……” “这可是澳洲羊绒料子,软黄金啊……”丁大力流口水没用,他这小身板没办法穿。 “那就更不能穿了……老太婆,你那大衣压箱子底下,等力力长大了,送给他对象穿……” 丁大力抄起两只手,把头发抹成三七分头,很快又甩甩头,把头发甩乱,只是在暗中祈祷,家里的蛀虫没事千万别来咬这件羊绒大衣。 ------------ 第182章 偷看抓现形 更新时间:2012-11-09 罗老锅去香江,家里的钥匙一般就放在丁大力身边。丁大力趁夜到师父房间里选了几件衣服。款式方面,主要是他和镇上的裁缝师傅商量了许久,然后帮师父设计出来的唐装,穿在身上很教父,同时也很宽松舒适。话说回来,师父到了香江,什么样子的衣服买不到?打电话特意要丁大力带过去的,肯定是具有独特风格的衣服。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丁大力就开始起床做早饭。爷爷奶奶起床几乎与他一样早,看到丁大力做饭,没口子地责怪他。二老心里的不安之处在于,让孙子回家,倒像是家里缺佣人了似的。丁大力就说:“爷爷奶奶,我一样要吃早饭,就顺便帮你们一块儿做了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这事的确不应该大惊小怪。丁大力住立荣公社的时间里,只要起床早的时候,一般都会把家里人吃的都做好了才出门上学或其他什么的,只是孙子几天不回家,难得回来一趟还要给大人们做这做那,老人就有点心疼而已。 说实话,家里实在没什么好吃的,可有一样,孙子每天的鸡蛋,二老是必备的。丁大力是懒得去翻找,爷爷却是特地到外面的鸡窝里掏出一枚鸡蛋,非要丁大力煮了吃。 爷爷奶奶的情义推却不过,丁大力只好边吃边说,以后要养一屋子的鸡,让爷爷奶奶天天吃、顿顿吃鸡蛋。爷爷奶奶就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隙,老人家盼着孙子回家,不就图个热闹么。 吃完早饭,丁大力背了口花袋,出门坐公共汽车。大清早的寒气还是挺重的,呵一口气,就可以见到眼前白茫茫一片笼罩。所幸等车时间没花费太久,到了车上,没有彻骨的寒气,到底要舒坦了许多。 罗家三口人很奢侈地开了三间单人间。当丁大力到了侨办招待所,逐一敲响招待所三间房门的时候,罗老锅与一子一女都还赖在床上没起来呢。 “这么早……”罗家竹睡眼惺忪打开房门,一股寒意冲门而入。“冻死我了……”罗家竹急忙缩回被窝里,接着就看见门口探进来丁大力的半个小脑袋。 “师姐,你这个大懒虫,真不知道两个师叔怎么就放心把那么大生意交给你……”丁大力嘻嘻笑着就进入屋子,此时,头发丝沾着的白色的霜斑,一部分变成了露珠,一部分还未化去,看着有些惹人发笑。 罗家竹却没有笑,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问:“你给我爸带来了什么衣服?别是你们内地特有的回纺布吧?” “师姐好厉害啊,连回纺布都知道了……不过,这次你可猜错了。” 丁大力把他设计的唐装拿了出来,从式样上来说,几乎与香江一带跑堂的、苦力等等相差不大,但在细节方面还是挺注重的,小立领,中间扣,连袖等等。 丁大力说:“离九七还有十五年时间,看到此种式样的服装,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罗家竹的确有了想法,她从被窝里直接跳出来,就穿着一身内衣,胸前两颗肉球晃晃悠悠,直接站到了丁大力面前,弯下腰,对着丁大力手里的衣服好一阵琢磨。 阿弥陀佛,老衲也是雄性呀…… 丁大力很不好意思地把头偏转几个角度,却被罗家竹给强扭了过来,问道:“这衣服是我爸设计的?” “嗯……确切的说,是我师父的徒弟与立荣公社某裁缝大师傅的合作成果。” 丁大力说着话的时候,偷偷从罗家竹下倾的领口处往里瞄了一眼,然后发现下边没有任何反应,也就死了心,一门心思和罗家竹说起这样子的服装所独独具有的一些特色。 丁大力所强调的主要是舒适与怀旧。舒适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年轻人,在家的时候也宁愿穿运动式样的衣服居多,不就是取了个舒适么?而怀旧,恰好社会舆论在临近九七之前所提到一个华夏认同的话题,丁大力所展示的唐装,不就是最好的怀旧主题么? 罗家竹的兴致上来了,一边穿衣服,一边就天马行空自由发挥说:“看来我们公司如果打出自己的品牌,产品也未尝没有竞争力啊。” 罗家的服装企业固然只是在内地开展三来一补贸易,但是对于内地企业来说,不折不扣就是财神金主。不过,若是回过头就他们本身来说,也只不过为国外的服装品牌代工,说难听一点,他们的企业给丁三坡订单,同时他们也有相当一部分业务是需要更大地企业给他们订单。而罗家竹显然是有野心的,除了通过订单来维持企业生计,中间赚点差价,她还有着把她手里的企业做大做强的意愿。 而要把企业做大做强,光靠着从大企业手里拿订单,显然是短视的。丁大力就说:“师姐有这份心,那就好办了。” “怎么个说法?” “做企业我不在行……” “你这个年纪还有能够在行的么?刚才偷看到了师姐的……吧?硬起来了没有?”丁大力的耳廓就被罗家竹拧了一下。 丁大力难为情地要死。做坏事也就罢了,坏就坏在还被人给发觉了。 “师姐,我不是故意的……” 在罗家竹眼里,丁大力还只是刚刚开始换乳牙的小破孩子,在这个问题上,她也没有死揪着不放。 “那你说说看,你在行的是什么?服装设计?” “好吧,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擅长的,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丁大力说着说着,就正色起来,说道:“金来利的品牌建立了多少年?从我现在这个年纪,一直到长大,够不够‘金来利’至今为止的发展历程?” 金来利是香江本土的一家企业,该企业发端之初,就连电视台的广告费用,因为资金周转不过来,一时还是赊欠的。与之相比起来,罗家竹现在管理的企业,条件可要好得太多了。 罗家竹犹豫了一会儿,算是认可了丁大力的部分说法,而不认同的则是十几年前的香江与现在,环境、背景等等,几乎没有可比性,确切的说,现在已经过了企业发展的最黄金时期。 “现在毕竟是八十年代了呀……”罗家竹略微有些遗憾,言外之意,香江的市场已经步入成熟期,并不是说任何新生品牌,只要加大宣传力度就能够被消费者无条件接受。 “可八十年代,咱们国家才刚刚起步呀……”丁大力学着罗家竹,也是长长慨叹道。 罗家竹很快就听懂了丁大力的意思,不由得双目发亮。她想到了三年之前丁大力所提到的内地市场。虽说差不多三年时间,国内市场并没有开放的迹象,但随着内地政策面越来越趋向于宽松,有关市场开放的问题,在圈内也形成了某种共识。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罗家竹这句话算是认可了丁大力的话,问道:“师弟的意思是要参与进来?” “我?”丁大力自嘲地摇摇头,说道:“我和我小叔的钱,加在一起都不够你们zb家塞牙缝的,现在师姐能给我们百分之一的股份,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师姐和你订立一个君子协定,到你长大的日子,我的公司所创立的品牌能在国内达到如今‘金来利’的影响力,师姐就给你五个点,怎么样?” “哎哟,那就先谢过师姐。”丁大力拱了拱手,心里却想道:“有条件的话还是应该让小叔或小舅舅出国,弄一个外籍身份再回国内发展,罗家现在看着好像挺照顾他,那是因为师父还活着,而师父一旦去世,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可千万不能把自己的前途命运寄望于他人对己的无私之上。” ------------ 第183章 书记遭碰壁 更新时间:2012-11-09 罗家竹因为有了新的追求,却是一时顾不上丁大力,只陷入了她自己的思维世界当中。丁大力很能理解罗家竹,就好像他坐在小学一年级的课堂里时常走神,事后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不清不楚的。相比起来,罗家竹还能想些正事,比他强太多了。 丁大力不打算待在这里打扰罗家竹,就抽空和师姐说了声要去师父与师兄那里。 “哦,你去吧……”罗家竹早已伏案疾书,双目聚精会神盯在了她的文案之上,根本就不理会丁大力到底要做什么。 有这份劲头就对了,不愁做不成事。 丁大力暗赞一声,拿着师父的衣物就出门找师父去。 今天的吴芸芸起床也很早,匆匆扒了几口咸粥就一个人到镇子上去了。别看她只比丁大力大了三岁,却也精着呢,在丁大力家附近游荡了一会儿,眼瞅着他爸爸妈妈都出门了,这才顺着楼梯上楼,来到丁大力家外面开始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一直不见有人来开门。期间,吴芸芸还扯着嗓门叫了几声,同样没有得到回应,倒是把隔壁家的门给叫开了,出来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奶奶。 “小姑娘找丁书记家的大力吧?那孩子昨晚上就和他小叔出门了,好像一晚上没回来……今天早上丁书记的爱人做早饭只做了两个人份的……要不,你到我家来坐一会儿?” 丁大力的人缘挺不错,主要是嘴甜,见人就叫,还专门拣好听的叫。所谓爱屋及乌,老奶奶看见是找丁大力的孩子,而且还是长得水灵灵的漂亮女娃,也就不抱什么戒意,直接邀请吴芸芸去她家小坐。 “不了……”吴芸芸失望地摇头下楼,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没有看见丁大力的人影。忽然她脑子一动,心想丁大力总归要吃饭的吧?对的,到公社食堂里去等他。 吴芸芸的沮丧之意尽去,欢快地朝着公社方向而去。 然而,欢乐女神昨日陪了吴芸芸整整一天时间,到了今天,她或许是累了,要休息了…… 吴芸芸在食堂里,从第一个人开始走进食堂吃饭开始,一直等到蒸饭箱里所有饭盒被拿光为止,期间都没有看见丁大力的人影。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躲到公社大楼那边楼梯间,趁着公社书记吃完午饭上楼的时候,假意与他不期而遇。 “您好,丁书记,请问,丁大力同学,今天,在家么?”吴芸芸真是紧张坏了,嗓子眼好像要被堵死了,短短一句话,居然透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整。 “哦,力力回他爷爷奶奶那儿了……你是食堂里那个谁的……女儿吧?”丁三坡用手指点了几下,以示他认识女孩、就是叫不出她名字。 “哦,丁书记再见。”吴芸芸失魂落魄而走,路过底楼101章书记的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办公室门紧闭,心里更是难受,想着章书记今天还不来上班,丁书记肯定很生气……哎呀,该死的丁大力,你怎么可以回爷爷奶奶家了呢? 吴芸芸一边走一边想,丁大力不回家就只能够明天再找他了……明天他肯定回来的吧?明天是拿成绩报告单的日子呀……对,明天! 丁三坡疑惑不已地看着吴芸芸的背影,忽地泛起一阵酸楚。看吧,就连儿子都有女娃找上门了,我一堂堂公社书记,身边为什么就连一个看顺眼的姑娘家都留不住呢? 丁三坡的悲从中来并不是无的放矢,就在今天早上,他和包家明大吵了一架,而吵架的起因,全在于他向包家明伸手要钱。 包家明知道丁三坡要钱又是要做好人,你说中心校的校长为什么邀请公社书记到校为师生讲话、而不邀请公社主任?就是因为孙大军知道从他包家明手里抠不出钱。这些弯弯绕绕的,包家明门清着呢。眼下丁三坡风头正劲,虽说前两天有消息传说他与县长柳非交恶,可毕竟只是传言,传言也有很大可能是假的,故包家明也不敢直言相抗,只是说,财务方面的支出,这一块是副主任王根龙直管。 所谓王根龙直管财务,这当然是包家明的托词。不过,既然伸手要钱,丁三坡也有部分觉悟,打了个哈哈就直接去找王根龙。 王根龙得知丁三坡要钱,一脸的为难。他说,公社的财务管理由“经营管理组”负责,管理组成员与不和谐年代之前的“经营辅导组”(或称会计辅导组)如出一辙,成分非常复杂,有银行的,信用社,粮管所,税务所,供销社,即使是公社的财政助理,在经营管理组里也只是打杂的,而管理组又是直接向县里的经营管理委员会负责。 丁三坡就问,难道你这个经营管理组的召集人管不到组内成员?王根龙两手一摊,说:“县里的经营管理委员会是由徐县长负责……再说,我这里都是会计,只管账,不管钱……” 好吧,丁三坡承认他被包家明与王根龙合伙耍了。回到包家明的办公室,丁三坡直接就问,公社账上还有多少钱。 “根龙没和你说么?”包家明很惊诧的样子。 丁三坡的火“腾”地就窜起来,大声说:“我现在问的是你。” “好吧,我告诉你,公社财务收支向来都是‘无计划、不开支’,你要钱,没有!” “计划外的呢?”丁三坡没有被唬住,无计划、不开支,这是一个总的原则,不等于计划外的开支一点都不许有。 包家明就说:“我这里的计划外开支你想都不要想,有本事你打报告给县里,柳县长批条*子了,我二话不说立马给钱。”公社的季度计划外支出是公社管委会权限之内,年度计划外支出则需要报县政府批准。包家明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他这是在试探丁三坡与柳非之间的关系是否如外界所说的那样、已经分道扬镳的揣测。 二人各不相让,争论到了最后变成了争吵。而争吵发展到了高潮阶段,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始骂娘。 丁三坡把桌子一拍,指着包家明的鼻子骂道:“我踏马撤了你!” 包家明毫不示弱,桌子拍得比丁三坡还要响,同样指着丁三坡的鼻子骂道:“你踏马还蹬鼻子上脸了,你当县委你家开的?你是县委书记还是县长,有种你撤给我看看!” 公社的书记与主任彻底谈崩,丁三坡拂袖而去。 不管是从理论上、还是程序上来说,管委会的确有批准计划外开支的权限。而在实际操作中,这样的权限又往往是在党委领导之下的。丁三坡若是要强行从包家明手里把钱挖出来,很简单,一次党委会就可以解决问题。 问题是,开会就意味着要扯皮,议题提出来给学校教师发钱,那么,公社党委委员到学校调研,看看老师们是不是没钱过日子了,这总归可以吧。可要是真的来这么一出,不明摆着丁三坡压不住包家明嘛。 丁三坡越想越生气。吃完饭,回到办公室里,几乎没怎么休息就关门而出,下到各生产大队化缘去了。 别看丁三坡被包家明与王根龙联手摆了一道,后又被包家明给顶了个够呛。然而,他毕竟是公社党委书记,县委任命的天昌公社一把手。上任以来,社员承他的情,干部给画了个饼,方方面面也算是照顾的比较周到。也因为如此,各个大队的支书就显得格外为难。 丁三坡为什么要到大队层面来化缘?有心人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可以得出结论,丁三坡在包家明那儿碰壁了。他这一下去,名义上是化缘,实际上就是要让各个大队的支书表态站队。 ------------ 第184章 下大队筹款 更新时间:2012-11-10 刘庄大队是丁三坡抵达的第一站。刘顺平听说丁三坡是来化缘的,二话不说就问:“丁书记,您要多少?” 丁三坡问:“你有多少?” 刘顺平被吓了一跳,隐隐的有些后悔起来。不过,话已说出,要想再翻悔也来不及了,就硬着头皮说:“具体数目我不清楚,若是在一万以内,应该是有的……” “你有心了,顺平叔……”丁三坡大有深意地以岳家本家叔叔相称,完了说道:“你准备七千块钱,回头我来取……现在我到其他大队看一看……” 丁三坡走了,刘顺平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正巧他儿子刘瑜飞在不远处偷看,就招手把儿子叫过来。 刘瑜飞早憋不住了,过来就问:“丁书记是不是有不顺心的事?他的脸色这么难看……” 自从包产到户一事,刘瑜飞带领青年突击队革了他老子的命之后,刘顺平早不把他当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年轻了,有时候心里有事,反而会主动找儿子说叨说叨。这次也不例外,把丁三坡的来意说了一遍,又着重提到了丁书记还要到其他大队看一看。 “爸,这事您做得对……上回传出来地委的副书记要收拾丁书记,您立场动摇了吧?幸亏最后您听了我的,要不然,你等着挨丁书记的整吧……” “兔崽子,老子这是让你帮着分析分析,不是听你表功来的。”刘顺平火气一上来就要扇他儿子耳刮子,刘瑜飞早料到有这一招,躲远远的一边偷笑不已。 “哎,丁书记与包主任矛盾公开化了呀……” “所以您要表态站在丁书记一边,你想啊,即使你表态站在包主任一边,他能信任你?咱们刘庄大队可是丁书记的岳家,你又是丁书记岳父的本家叔叔,而且,刘庄大队是第一个响应丁书记号召,实行包产到户的第一家……您这从脑门到脚底板上都贴了一个‘丁’字了,别无选择。” “理是这个理,爸也明白……可,丁书记一口气要去了七千块钱,要是万一填不上这个窟窿,社员还不把我给生吞了哇……” “放心吧,我听说了,柳县长亲自作保,开了年,银行一口气要给咱公社一笔过百万的款子……”刘瑜飞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即使是隔墙有耳,也只能他们父子二人与闻。 “好小子,你果然是丁书记的亲信了!”刘顺平大喜,用力拍在儿子的后脑勺,疼得刘瑜飞直龇牙咧嘴。 丁三坡在其他六个生产大队走了一圈,每走一家,都是开门见山要钱。有意思的是,其他六个大队态度都非常之暧昧,一听说丁书记要钱,纷纷表示,五百块钱以内的,丁书记不打收条,立等可取…… 都踏马把老子当腐败分子了! 丁三坡心里大怒,冷冰冰说:“我这个公社党委书记不是叫花子,五百块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回到刘庄大队,大队支书办公室里人头攒动。七千块钱是一笔大数目,大约等同于后世的七十万、甚至更多(这是很粗糙的比较法,读者万勿深究),这里是刘顺平挪用了大队的队办企业发展基金,万一遗失,今年一整年的队办企业生产与发展计划将全部流产,所以他不敢怠慢,小小的支书办公室,拥挤了不下十名的治保委员与大队民兵。 丁三坡人一到,支书办公室里全体起立。丁三坡与在场之人逐一握手,又在支取单子上签上自己大名。 “瑜飞,你挑两位同志,和我一起到公社的各家学校走一趟……顺平支书,借你的大队会计一用……慢着,这样不妥……顺平支书,还是得麻烦你,你帮我打电话到幼儿园、中心校,以及中学,让他们三所学校的负责人在……”丁三坡抬腕看了看手表,说道:“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里来。” 丁三坡所说的,刘顺平父子二人自然无有不准。 刘顺平约莫知道了丁三坡要钱何用,出于好意,他向丁三坡提出,发钱,是不是要有一个文件加以说明,否则的话很容易遭人口实。比如说,中央文件提出公社层面要为老师暂时解决津贴问题,那么,公社一级就应当出台一份文件,对于中央文件是如何落实的。从道理上来说,刘顺平说得的确没错。 丁三坡自然知道其中关节,只是,时间上来不及了,只能事后补办。 刘瑜飞带着两名同志与丁三坡一起回公社,主要是安全方面的考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必须要有。 回到公社大院,时间已经是三点零五分。好在,让别人等候,是公社书记的权利之一,三所学校的老师自然不会有异议。 丁三坡送别刘瑜飞等人,带上刘庄大队的会计,直上三楼。 三所学校的负责人此时正在党政办的招待室里等候着,因为事前没有正式通知,他们都觉得有些突然,所以,心里还是怀着几分忐忑地。 “三位校长,抱歉啊,让你们久等了。”丁三坡笑容可掬地与三位负责人一一握手,幼儿园的负责人,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园长,不过也无所谓了,没人会去纠正他这点口误。 丁三坡先是与中心校的孙校长说道:“孙校长,实在不好意思,关于明天到校给师生做报告,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曾经说过,要为我们公社的学校解决校舍危房问题,以及老师的待遇。目前为止,这两样我一样都没有做到……我是无颜到场啊……” 孙校长挺尴尬的,偷偷的请丁书记到校,却被当场捅了出来,而且还是当着另二所学校的负责人。张了张嘴,孙校长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丁三坡摆了摆手,于是很自觉地闭口不言。 “这次,我下去生产大队,筹集了一点款子,钱不多,只能够表示我的一点心意。请你们相信,我们公社的企业经营一定会越来越好,今年之内,我们学校的办学状况肯定会迈上一个台阶。请三位校长给老师们带个口信,请老师们给我一点时间,这个时间不需要很长,最多八到九个月,算下来的话,大概是在下一学年的开学之始就能见分晓,到时候,请大家拭目以待!” 丁三坡的话,只有孙校长听明白了个大概,其他二位,中学的校长以及幼儿园的园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丁书记的话怪怪的。不过,有一点他们都听明白了,这是好事,至少是和钱有关的好事。 接下来,轮到刘庄大队的会计出场。这位一出手就震惊当场,一只绿色解放碑里拿出厚厚的七叠大团结。这些钱晃荡在三位负责人眼里,煞是刺人眼球。 “丁书记,您这是……”天昌中学的校长叫陈旭,陈校长看到这么多钱,一下子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丁书记,这,这些钱,都是给我们,我们天昌中学的?” 丁三坡笑了起来,指了指小学与幼儿园二位负责人,说道:“其他二位校长没意见,我当然不会反对……” 三位都笑了起来。 丁三坡又说:“据我所知,我们公社的教师队伍,现有编制176人,其中小学有91位老师,中学有53位老师,幼儿园的编制是32位,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不是准确?” 这些数据都是事前丁三坡做过功课了的,当然不会有错。 刘庄大队的会计就开始点钞。中心校91位老师,按每位33华元计,共3003元;中学里一共1749元;幼儿园1056元。这是按一个中等师范毕业生见习期满之后的每月33元月工资水平给付,相当于发年底双薪,当然,这个年代没有年底双薪这种说法,也就是福利性质的过节费补贴。 ------------ 第185章 傻呆病秧子 更新时间:2012-11-10 三位校长的表情都非常地夸张,不和谐年代的“臭老九”言犹在耳,虽说近阶段有所改善,然而,从教师工资待遇水平上可以看出,这一群体明里暗里的歧视还是存在的。企业职工已经明文规定发奖金了,而教师群体,他们的奖金呢?从来就没有过。甚至于,不和谐年代都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了,老的公社书记章有根,大会小会,言必称zc阶级知识分子,要他们认真改造,争取早日加入到无产阶级队伍。 “丁书记……”孙大军双唇颤抖,在他想来,新书记给个五块十块也就阳顶天了,哪知道这块蛋糕会做的这么大,这让他在感激的同时,又为自己利用丁书记儿子的小心眼感到分外羞惭。 丁三坡阻止了三位校长的感激之言,把发剩下来的1198块钱分了三份,中学和幼儿园各300元钱,小学独得598元。这后一笔钱是发给学校代课老师的。江南省在七十年代中期就开始大面积把大队的民办学校转公办学校,民办教师接受函授培训,成绩合格者一律转公办教师。所以,民办教师是没有了,可教师缺口还在,这就需要有代课老师。而代课老师因为不在编制,丁三坡就直接把钱分统帐,让校长去处理。 “三位校长承载着的是天昌公社的未来,在这里,我拜托大家了!”丁三坡站起来,郑重地对着三位校长深深鞠躬。 三位校长手忙脚乱一阵相让,内心的感动自不必提。 走出公社大院,中学里的陈校长感慨着说道:“丁书记这是在收买人心啊……” “你说什么,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孙大军当即色变,毫不客气地指斥陈校长,即使是幼儿园的园长,一位女同志,也言辞激烈地指责陈校长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陈校长不以为意,摇头说:“其他人我管不到,总之,我的心啊,已经彻彻底底卖给了丁书记了……” 听陈校长这么一说,二位又觉得不齿,三十三块钱就把一个大老爷们给收买了?陈校长就笑着说:“没听说丁书记说么?我们三位承载着的是天昌公社的未来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话老吧?老生常谈了,可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二位别忘了,他只是立荣公社出身的啊……” “是的,丁书记真正地把自己当做天昌公社人了……”孙校长慨然长叹。“服了,我真服了丁书记!” “你服什么了?”陈校长冷笑一声,说:“没听见丁书记所说的么?这钱是他下到大队里筹集的……说明什么?说明公社管委会不肯出钱!狗日的包家明,他还是天昌公社出身的人哪,在三所学校念书的孩子,可都是他的乡亲呀!” 小学的孙校长与幼儿园的园长这才品出了不一样,纷纷陷入狂乱之中。于是,包家明在孙校长嘴里从狗日的立马升级成为鸡*奸的了。 这一夜,天昌公社的中小幼三所学校的领导班子陷入了幸福的烦恼之中。因为手头的钱数额实在巨大,放哪儿都不安全,最后都像是说好了似的,学校的领导班子成员外加上孔武有力的体育教师,总的加起来总有十几个,一夜不睡,都集中在各校的财务室里打扑克牌。 牌桌往往就是谣言的温床。通过三位校长有意识地渲染,某些领导人身上曾发生的桥段被安放在丁三坡身上;不和谐年代某些大坏蛋的恶迹则成了包家明所为。一上一下之间,公社的书记与主任,两者形象差别不啻于天上地下。 据说,某校的牌局是这样的,若是某人打出来一张大怪,出牌之人嘴里必定会强调:“丁三坡!”但若是打出来一张最小的牌,该张牌的专有名词则变成了“包家明”…… 丁三坡正在办公室里想着该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把包家明给架空了,不成想,隔壁康吉祥过来说:“丁书记,大力打电话来,说他生病了……” 丁三坡顿时吓了一跳,昨晚上出门还好好的,一晚上工夫就生病了?不用说,肯定是着凉了。 “丁书记,大力电话还没挂……” “哦,我过去……” 丁三坡接了丁大力的电话才知道,儿子所谓的生病,其实是让他给学校里的老师请病假。 “爸,我走不开啊,师父明天就要坐飞机回香江了,我想多陪陪他,顺便送送他……”丁大力在电话里说道。 “少扯了,你不是说从来不送人的么?” “好吧,这里有暖气,师姐已经用宝贵的外汇给我开了个单间……最重要的是,卫生间已经安装了抽水马桶,晚上起床小便再也不用一手拿枪一手拿夜壶了……” 丁三坡又是一番妒忌,口不择言说:“让老锅叔也跟你爸开一间吧……” “真的假的?再开一间房间倒是简单,就一句话的事情……”丁大力也吃不准老头子是不是真有这个意思。 丁三坡听儿子这么说了,倒是意动不已,招待所有暖气,晚上写东西倒是不用担心着凉。 “对,你跟老锅叔说一声,我和尼玛一起来,算是今晚上为他们一家子践行。” “那就说定了……对了,学校里别忘了替我请假,是请病假,不是事假啊。”丁大力在电话里叮嘱道。 “行了行了……”丁三坡挂了电话,看了看正在奋笔疾书的康吉祥。 康吉祥很能看风色,忙站起来说:“没烟了,丁书记您慢用,我出去买包烟。”说完,带上党政办里的几个秘书呼啦走人。 丁三坡点点头,然后拨通了中心校的电话。电话里,丁三坡很难为情地说:“孙校长,我是来给我们家力力请假的。” “哎呀,大力同学怎么了?”孙校长很关心丁大力的健康,从语气的焦急程度分析,比丁三坡有过之而无不及。 丁三坡脸色阵阵发烫,十几分钟前还拜托校长们承载起天昌公社的未来,一转眼,公社书记帮着逃学的孩子与老师当面撒谎,这也太让人无地自容了。丁三坡强自镇定地道:“孩子昨晚上回爷爷奶奶家,结果夜里着凉……也是他爷爷奶奶大意了,没有及时去卫生院就诊,现在的体温已经升高到三十九度以上了。我和孩子踏马马上送他去县城,明天的休业式,孩子可能没办法参加了……” “应该的应该的,孩子的健康始终是第一位……对了,大力住哪一家医院?病房又是哪一间?” “孙校长,好意心领了,不过,这不是还没到医院么……” “是,是……我湿太了,呵呵……” “哪里的话,孙校长也是关心我们家力力嘛……心意我领了,顺祝老师们寒假愉快。” 挂上电话,丁三坡摇头苦笑,但愿这样的谎言一次就够。说实话,对老师当面撒谎,他有罪恶感啊…… 于是,这一次请假,愈加坐实了丁大力不但傻呆,还是个病秧子。 康吉祥并没有花太多时间浪费在买烟。丁三坡刚打完电话,康吉祥奇迹般地出现在党政办。 “哦,康主任,安排一下车子,今晚下班时间我要去县城。” “丁书记您稍等。” 康吉祥马上安排下去,心里却有着几许期待。丁三坡与包家明吵翻天之事,全公社大院的人全都知道了。而且吧,丁三坡还放出话来,要撤了包家明。一想到这里,康吉祥浑身火热,要说撤了包家明,丁三坡本人当然没这个能耐,可丁三坡身后的人有啊,若是包家明真被撤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党委班子里的排位将会往前挪几位呢? ------------ 第186章 只有你一个 更新时间:2012-11-11 不说康吉祥怀抱着的小心思。却说丁三坡坐上212,风驰电掣来到刘美丽的娘家。 最近一段时间,丁大力的小舅妈、也就是刘洪民的老婆,肚子一天天鼓起来了,而刘洪民又忙得不得了,姐夫叮嘱他的事情,他是不折不扣完成。最近的几天时间里,不断地有外面公社的社员、甚至是外县的农民,他们担着生的葵花籽来到刘庄大队,为的就是早期刘洪民求购鸭绒、鹅绒的时候散播出去的葵花籽求购信息。 刘洪民当然很兴奋,姐夫曾经许诺过他一个厂长的位子,这不就是现成的炒货厂厂长么。于是,这几天,刘洪民也经常不在家,人在大队部蹲点呢。相比于丁三坡从刘顺平手里挪用七千块钱的社队企业发展基金,说难听点还有可能担着政治或者经济方面的错误说法;刘洪民的炒货厂由刘庄大队出钱,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了,社队企业的盈利所得,本身就应该是用在农业生产、尤其是生产机械化方面、以及企业发展。只不过,社队企业的这点钱,看上去好像还挺多,可真要机械化,那就显少了,不说别的,买一辆中型拖拉机,买得起么?小件的,背包式喷雾器,如果要配备到一户一具,大队的家底立马为之一空。这也是刘庄大队、以及整个天昌公社的生产、长期上不去的原因之一。 刘洪民忙了,家里的弟媳妇没人照顾,刘美丽就时常串门,帮着小弟家的媳妇照顾起居饮食方面的杂活。刘美丽的出发点是好的,可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她回了娘家,娘家人还能让她干这干那的? 刘美丽回娘家,最后就演变成了晒晒太阳聊聊天,每天都有同一生产队的小媳妇与大姑娘家,就搬着椅子坐在刘洪民家外面的场地上,听刘美丽说着过去的事情。可惜此类场景多发生于白天,没有“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那种意境。 刘美丽很快就爱上了这项活动,又不用出力气,吃吃喝喝有老娘伺候、甚至于有时候怀孕的弟媳妇、也挺着个大肚子反过来伺候大姑子。这叫什么来着?一只脚已经跨入共chan主义,神仙的日子也就是这样的吧? 这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刘美丽主要的生活轨迹。她的四周充满了崇拜与羡慕地目光,她的丈夫在她的嘴里成了一个神话;她的儿子就是神话里的神仙;而她,则是神仙踏马…… “嘀嘀……” 刘美丽瞧着天色晚了、日头要收山了,正准备招呼着小姊妹们进屋继续聊。这时候,路边耀武扬威开过来一辆吉普车,开得速度快就不说了,还猛对着前方摁喇叭。 “神气什么。”刘美丽很不屑地对身边的女同胞们说:“我们家三坡给公社里也弄了台车子。县里的局长、县长一听说是三坡要用车子,二话不说,赶明儿就把车子给送公社里了。那车子好,可比前面那辆破车新多了……” 正说着呢,前面那辆破车一个刹车,停在了路边,从车上跳下来一人,对着这里招手喊道:“美丽,来,快来……” 哎哟,可不就是美丽家的三坡书记么。 “我们家三坡来接我了,不聊了,回头见啊……”刘美丽已经忘了她刚才对这辆车子的定义,喜滋滋地去坐破车了。在她身后,落满了一地的牙齿——都是酸溜溜被酸掉的。 “我听我儿子说,美丽他们家的小孩是个傻子。” “是呀,我也听我们家小囡说起过,美丽的儿子在中心校整天就呆头呆脑,一看就知道是个笨脑瓜子……” “不能吧,美丽家的小孩子,打小开始就聪明,我和这孩子说过几次话,要多聪明就有多聪明,比你们家几个孩子肯定聪明,你们家那几个看错了吧……” “你也说小时候了……越聪明的孩子越容易遭天妒,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看我们家孩子,孩子他爷爷给起的‘大狗’、‘二狗’,是比较难听了点,可容易养活,以前不觉着,现在吧,反正我是觉得,看上去可比美丽家那孩子聪明多了……” 村姑们纷纷点头,觉得老辈流传下来的规矩,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刘美丽走得太匆忙了,以至于都忘了和自己爸妈以及弟媳妇道别。丁三坡问起了,刘美丽才一拍脑袋,懊恼着说:“走得太急了……” “那就下去和二老吱一声,要不然,背地里要说我这个女婿当官了不认亲戚了吧。”丁三坡和司机打了声招呼,拉着刘美丽重新下车。 正留在刘洪民家场地上谈论“大力”和“大狗”、哪个名字更适合小孩子使用的村姑们,一看到刘美丽去而复返,马上又换上了极度亲昵地笑容,纷纷上去打招呼,并顺便和丁书记也打了声招呼。 丁三坡乐呵呵地点着头,先去岳父岳母那里说一声,又和弟媳妇见了一面,然后就准备离开去县城。 刘瑜军就叫住他们两口子,疑惑道:“吃了晚饭再走吧……哎,我说你们怎么把力力一个人扔家里了……” “力力在县城住招待所呢……这小子舒坦着呢,招待所里有暖气……”丁三坡正眉飞色舞说着呢,一瞧,一群村姑竖着耳朵听他说呢,连忙改口说:“从暖气的房间里一出门,着凉了,发烧到了三十九度……” 刘美丽正笑眯眯打算跟人说说,什么叫招待所,什么叫暖气,一转眼,儿子忽然病了。这下子可就跟丁三坡急了,推打着叫道:“丁三坡,儿子都发烧三十九度了,你还有闲工夫在这儿尽和我爸扯那些没用的……” 刘瑜军瞧着女儿女婿一溜烟消失,牙齿酸得要命:老子不如儿子大呀…… 而刘庄大队的村姑们,照例在后面指指点点。 “美丽真行,那可是公社书记呀……” “可不……要我,肯定百依百顺,说啥是啥……” 此话大善,一连串的脑袋相继点头。 刘美丽在吉普车上还唠唠叨叨,丁三坡苦于车子上还有司机,这司机还没有发展到心腹的地步,有些话就不能多说。这一路上,丁三坡也只能强忍着,任她刘美丽如何的啰嗦。 车到了侨办招待所,刘美丽心急冲下车,丁三坡招呼不急,只好先让司机回去,然后追进去,却见刘美丽在里面已经和人吵起来了。 招待所的服务员说:“我们这里没有叫丁大力的……” 刘美丽就大叫:“你们把我儿子藏哪儿了?快点把人交出来……” 丁三坡过去把刘美丽拖走,然后耳语说:“儿子没病,你瞎嚷嚷什么。” “没病?” “真没病……”丁三坡两手一摊,说道:“力力让我给学校里的老师请病假,学校里的老师都已经知道力力发烧到三十九度以上了,我也只能将错就错……” 刘美丽有点手脚发瘫,儿子没病固然让人欣喜,可一路上的担心却吓得她心肝“怦怦”直跳。 “你们爷儿俩有事尽瞒着我……”刘美丽没好气地捶了丁三坡一拳。丁三坡就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张嘴有多快。” “有你的春心快么?别以为那点花花草草的心思我不知道……”这句话憋在刘美丽心头好些日子了,有了机会,立马像机关枪似的“突突”乱扫,也不管是在什么场合。 “小声点,还嫌不够丢脸啊……”丁三坡捂住刘美丽的嘴,左右瞧了瞧,怒声说道:“这不是都没成嘛,我还是只有你一个……” ------------ 第187章 父子再密谋 更新时间:2012-11-11 夫妻俩一路拌嘴,走着走着,才醒悟过来,都不知道罗老锅一家子住哪几间房间。二人相视苦笑,回头到服务台那里问了。服务员告诉他们,罗国声先生一家子住在后面小楼的二楼,206、208、210三间房间。 依着服务员的提示,夫妇二人再到后面一找,还是没找到,结果还是得回到服务台。 服务员就说:“房间里没人,那就肯定在这里二楼的食堂吃饭。” “小张同志,应该说餐厅……都教育你多少遍了,怎么就不长记性。”招待所里一个领导样子的中年人走过来,狠狠地批评了服务台的工作人员,然后热情地问候道:“请问先生、女士,有什么能为你们效劳的么?” “又是小张……”刘美丽狠狠拧了丁三坡一把。 丁三坡苦笑着问那位领导:“那,请问二楼怎么走?” 那名领导一听到丁三坡所说的是本地话,脸上和煦的阳光“唰”的转阴,冷声道:“怎么走?用脚走!”说完拂袖而去。 “这,这,这什么态度!”丁三坡自恃做过一段时期的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倒是很想以县领导的身份、去找他们招待所最大的领导反映反映情况。这回倒是刘美丽拖住他,阻止了他的歪楼行为。 到了餐厅,一家人碰头,自是一番高兴。刘美丽“洞里老虎”的本性再次发作,之前在招待所服务台处和服务员大吵,那是因为儿子“病重”,她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现在则不同了,罗老锅一子一女都穿戴洋气地不得了,别说是农村人,就是城里人,与他们华侨坐在一起也要自惭形秽。所以,也难怪刘美丽,面对罗老锅的一子一女,倒像是个小媳妇似的,问一句才答一句,不问就绝对不答。 餐厅的圆桌上早已经多摆放了一副碗筷,这时候又多加一副。丁三坡坐在罗家君身边,碰了一杯,喝干了酒,然后问罗家君,说道:“明天要走了吧?怎么就不多玩几天……”这是很正常的客套话,就像见面问候“吃了吗”一样,其实质,就跟英国人见面谈论天气差不多。 罗家君却说:“我直飞米国,今晚上就要走了……对了,我给你留一个通信地址,那边un粮农组织的专家对我们国家的粮食生产很感兴趣,同时,他们的专家对于农作物的复种、套种有独到的见解。时机合适的话,你们政府发一个邀请函,我倒是乐意在中间牵牵线,顺便回家看看父亲。” 丁三坡大喜过望。如罗家君所说,这中间如果操作得当,政治声誉的上升那是坐火箭的速度啊。而且,现时的背景,因为我们的国门刚刚打开,外国人对于我们国家有着很大的兴趣、或者叫好奇心吧,许多民间以及官方层面的交流,国外许多组织都非常乐于全程提供资金支持。2nd核心领导人抨击官僚主义的时候就曾指出,外国一些机构出钱出力邀请国内向外派遣留学生、或者出钱出力提出要到国内演出、展览、交流什么的,这本来是好事情,可国内一些单位就是拖着、卡着不鸟他们。 当然,这是更高层面的行事方式,在地方上,尤其是县级,以及以下的,却对于此种交流更为热衷。丁三坡很高兴地与罗家君干了一杯,这事就算是说定了。 晚上送走了罗家君,他的房间就空了下来。罗老锅就安排丁三坡与刘美丽就住罗家君的那一间。 有暖气的房间到底舒服,一进入屋子,刘美丽就很享受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打开电视机,看到画面是彩色的,还惊叫不已,并连身催促丁三坡快过来看。 丁三坡在大学三年多时间到底不是白混的,眼界方面要宽阔的多。而且,大学求学又主要是人脉的累积以及人文气息的一个积淀过程,即便是他从未看见过的新生事物,也能够保持良好的个人素养,不至于大喊大叫出乖露丑。 “三坡,要不咱也买一个带色的电视机吧?”刘美丽看了一会儿电视,情不自禁之下就征询了丁三坡买电视机的事情。 “要一千多近两千块钱呢。”丁三坡摇头,想要和刘美丽商量公社里的事,还没张嘴就知道白搭,和爱人商量,不如与儿子密谋……这么想着,倒是心头一动,儿子丁大力鬼精鬼灵,似乎有那么一种天生害人的本领――这么说好像有点黑儿子了,怎么说呢,对危机有一种敏锐的免疫力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丁大力不知道老爸老妈、尤其是老妈,第一次住招待所是不是还习惯,就过来看看。结果,老爸却说有事情和他商量。丁大力瞧着老爸眼珠子骨溜溜直转,一看就知道不想好事,准想着要去害谁。丁大力立马斗志昂扬,话说老爸已经好久没有和他密谋害人了,他就怕业务方面一直荒废着,水平会下降…… “这次是谁?”丁大力问。 “这次是包家明……”丁三坡说着就觉着不对味,好像他有多喜欢算计人似的。 “好办!大晚上的,咱爷儿俩蒙面到他家里,把他拖到油菜地,再施以辣手摧菊花……” 刘美丽正好听到这话,过来就给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哎,我说你这孩子,小不点的年纪怎么老往歪路上动脑筋呢。”打完之后,刘美丽似乎又上瘾了,拧着耳朵又数落道:“明天是拿成绩单的日子,你逃学就算了,下次再装病不去上学,妈可饶不了你。” 说起上学,丁三坡也不帮他,帮着一起数落了几句。数落完了,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在学校里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老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儿子又傻又呆的……” 丁大力苦笑着说:“在家里饱受你们虐待,我都要产生出家念头了,能不傻不呆么……” “好了,美丽,别动不动打孩子……对了,你去力力的房间看电视吧,咱爷儿俩要好好谋划谋划。” 刘美丽其实对这方面也极感兴趣,刚才听到了一点风声,这会儿就问:“包家明又和你对着干了?” 丁三坡无奈地给丁大力打了个眼色,有刘美丽在场,今次的密谋哪还有秘密可言。 丁大力就推着刘美丽往外走,嘴里没大没小说道:“妈,借你丈夫一用,用完了,随你怎么折腾,做儿子的绝无二话。” “这孩子……死皮赖脸就没个正经……”刘美丽在儿子面前倒是难得地羞赧了一回。“别太晚了……”说着,关上门,自己到儿子房间里去了。 人走了之后,丁三坡就开始说叨起来。主要是说包家明卡住钱袋子,他居然没有有效的破解方法。公社下属的企业与集体,在用钱一事上,计划内的固然是管委会要向党委会申请,由党委会开会通过,这方面是没问题的。丁三坡头疼的是计划外,作为公社书记,总有需要紧急用钱的时候,程序上,管委会又是绕不过去的坎,包家明要是存心和你作对,除非真把他给撤了,否则,还真是拿他没辙。说着说着,丁三坡的火气又上来了,他说:“现在都已经和包家明撕破脸了,瞧着吧,往后这针织厂建立起来,他肯定还要出幺蛾子。” 丁大力也觉得这事有点难办。“你和我说这些,我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帮你处理啊……”丁大力很无奈地说道。 “爸只是觉得王水官、刘瑜飞等人还够不到这一层面,要不然找他们、也不会说给你听了。”丁三坡叹道。 ------------ 第188章 釜底来抽薪 更新时间:2012-11-12 丁三坡的高论丁大力实在不能苟同。 “那我又是哪一层面的?”丁大力忍不住吐槽。“对了,书记不是有人事权么?把财政助理给撤了,换上你的人。” “有毛用,助理也只是助理而已,整个经营管理组有五个人呢……还有,工业的有工业办公室,农业的有农业办公室……要存心推诿扯皮,他们有的是人马,你能都把他们给撤了?”丁三坡没好气地说道。 说起这个,丁大力倒是隐隐有了一些脉络了。 “那么,是不是可以单独成立一个单位,把工业、农业、副业都包含进去……对了,把经营管理组也加进去……我看朱复林不错,可以让他担任这样一个单位的负责人。” 丁三坡眼珠子一瞪,说道:“政社分开?我说你能不能来一点更离谱的馊主意?” 犹如闪电划过夜空,丁大力的心里顿时一片亮堂。政社分设,这是一条必由之路,时间大概在一年还是两年之后。记得前世的时候,说起公社改乡还很不习惯,以往到公社大院里玩耍,总是说一句“到公社去”,很简洁的表述。到了后来,就不是到公社里去,而是“到乡政府”去,因为多了“政府”两个字,有了几分神秘、肃穆、庄重、以及……距离,之后,去公社大院就少了,久而久之,就不去了…… 丁大力想了想,说道:“事情要一分为二的看待,现在我们天昌公社是唯一的一家包产到户百分之百的公社,那么,这里边就有了与其他公社不一样的地方。哪里不一样呢?在以前,生产队就是一个大集体,什么都管,集体经济、集体企业、生产资料等等,都是在生产队的管理范围之内。实行包产到户以后,土地承包了,那么,队集体的其他生产资料该怎么办?是不是任由社员们一分了之?显然这是不行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以生产队层面阻止社员私分,可能么?再说,土地承包以后,生产队一级的干部更多的是迷茫,以前什么都管,现在,就连土地这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都承包了,他们还能管什么?这样的想法可能在相当一部分生产队干部中间存在。所以,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由公社来管理经济。” 丁三坡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因为他觉得儿子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可到了最后,却又止不住摇头。他说:“公社不就是政社合一的组织么?既是乡一级政府,又是管理集体经济的组织。” “不一样的。我就这么说吧,包家明,以前,他既是乡长,又是乡集体经济组织的总经理。现在,形势变了,公家以及集体所有的生产资料有可能流失遭到私分,那么,就应该加强这方面的管理。怎么加强呢?”丁大力嘿嘿一笑,不再说下去了。 “是啊,怎么加强呢?”丁三坡摸着下巴,自语道:“看来,是应该由我这个党委书记亲自出面了……”丁三坡不自觉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边走边说着:“成立一个专门的管理机构,生产队集体所属的生产资料,该分的分,不该分的,统一到新成立的管理机构名下……”摇了摇头,丁三坡自语道:“应该先成立管理机构,然后,由管理机构决定,哪些是可以分的,哪些不能够私分……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看到老头子已经会意,丁大力又加了一把火,说道:“他做初一,你就做十五。娘的,干脆成立一个农工商管理委员会,爸爸你亲自担任该委员会主任。管理委员会下设工业公司、农业公司、副业公司,把包家明的公社管委会名下的工、农、副业办公室一股脑儿全剥皮剥到新的管委会之下……对了,既然做了,就要做彻底,把经营管理组也划到新管委会名下,美其名曰‘便于核算’,让他包家明做一个空头乡长,其余的他一样都别想沾边。” 丁三坡大为意动,却又假模假样问道:“这样做,会不会太狠了一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丁大力大义凛然说:“这是关系到江南省农村改革的必经之路,不仅仅只是你和他的私人恩怨。别忘了,今年省委提出农村改革的方向是大包干,那么,像我们天昌公社将要面对的问题,省内大部分地区同样也会遇到。我们天昌公社这么做了,不管最后效果如何,总归是给了县委、甚至是省委,提供某一种操作思路。” 其实,根本就不用丁大力鼓动,丁三坡此时已经坐下来,拿着纸笔开始钩钩画画。不一会儿,一张公社、大队、生产队的三级网络图跃然纸上,一系列的专有名词正被丁三坡一一添加上去。 丁大力见此情景,不敢有所惊扰,遂悄悄闪身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这一晚,丁三坡又差不多一夜未睡。写写改改,改了又写,数易其稿。写着写着,他忽然想起了党政办原文字秘书小张,不禁黯然神伤起来,若是有小张在身边,他只需要口述,文字自有小张处理得妥妥的。 “哎……” 丁三坡挥去不适宜的想法,继续埋头于文案之中。 天蒙蒙亮的时候,丁三坡“有关请立天昌天昌公社农工商管理委员会报告”终于正式出炉。这份报告主要是从包产到户以后、生产队一级面临的一些难以解决地问题入手,主要是生产资料这一块,从工业、农副业两方面分析,强调成立这样子一个管理机构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当然,这只是报告,是不是真的需要成立这样子一个机构,还需要由县领导层面加以详尽分析。所以,丁三坡的报告也不是面面俱到,总要给领导发挥的空间是吧。 报告一旦完成,睡意则不可避免地涌上。丁三坡实在撑不住眼皮,到丁大力的房间招呼一声,让儿子在罗老锅离开之前叫醒他,这一次占了罗家这么大便宜,送一送人家,也是聊表感激之意。 然而,一夜未睡,脑袋一旦碰到了枕头,又岂是说醒就能醒过来的。 迷迷糊糊中,丁三坡仿佛置身于公社大会堂的主席台上,而台下就坐着的,是整个天昌中心校的师生。丁三坡非常着急,恨不得马上从主席台上站起来,可是,臀部就好像粘在了座位上,任他如何挣扎,就是站不起身子。 讲话完毕,丁三坡心想这下子总算可以离开这里到县城去了。哪知其实不然,台下的学生与老师们纷纷涌上主席台,每一个人都争相和他握手,嘴里不断说着感谢的话。丁三坡说:“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着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背剧痛,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他依旧在侨办招待所的房间里面。 丁三坡一个激灵坐起,猛地拿起放在枕边的手表。 “糟糕,都十点了……”丁三坡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透过窗帘,可以感受到屋外的阳光是多么的明媚。但是,枕边人刘美丽却已不见人影。 光着脚来到隔壁,推开门,却见丁大力很无聊地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爸,你总算醒啦?”丁大力总算提起了一点精神。 丁三坡却着急地问道:“老锅叔他们一家子走了?” “走了呀……师父说,开了年很快就会回来,送什么送的,别送了……他让你好好休息,也让我别吵醒你……” ------------ 第189章 炒黄豆送空 更新时间:2012-11-12 “哎呀,你这孩子……”丁三坡顿足。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光埋怨也没有用,于是就叹息一声,说:“他们这是客气,你怎么能当做福气呢?以后再碰到这种事,一定要从我们这一方的立场出发,从你的想法出发……别人和你客气是一回事,你有没有尽到心意,是另一回事,一码归一码,知道了么?” 丁大力倒是很认真的点头,还别说,老头子这一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丁三坡开始回自己房间洗漱,临出门之前又想起公社一头的事,忙对儿子说道:“替我打个电话回公社,告诉康主任,就说你在挂盐水,我要忙着照顾你,脱不开身……” “等等,你是说,我躺在病床上吊盐水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电话给康主任打电话?而你,则在我旁边帮我捧着电话机?这不科学啊……” 的确不科学。丁三坡笑了起来,说道:“算了,一会儿还是我来打电话吧……” “不用了,妈一早回去的时候,我和她说过,让她顺路到公社和康主任请假。” “臭小子,你早说不就完事了么?” “你又没问我……” 丁三坡回房间洗漱,丁大力继续在房间里发呆,除此之外无事可干。对了,应该和他们招待所的负责人提一提意见,招待所里装卫星天线比较好,不然的话,华侨回乡探亲,白天还不能看电视,会影响他们将来的投资热情啊。 丁大力不清楚他这个想法如果真提出了,是不是会被通过。按照道理来说,有了设备,技术上要实现收看卫星电视,应该是不困难的,问题是县领导会允许么? 正想着的时候,丁三坡已经洗漱完毕,过来叮嘱丁大力没事别乱跑,他要到县委大院里走一趟。 “得,我现在已经退烧了,是该回家,顺便到学校里拿成绩汇报单。” “随便你,路上小心点。” 丁大力坐公共汽车回家的时候,吴芸芸正一个人在公社大院的院子里游荡。早上拿到成绩报告单,她看到了语文89分,一度还非常沮丧,可看到其他同学的成绩之后却也释然,四年级语文考试已经要考作文了,而语文老师批试卷,对于作文的扣分又非常严格,所以,她这个89分,已经是全班的最高分了。 吴芸芸注意到了一个让她隐隐感到忧心的现象,似乎学校里的老师,他们的脸上多了许多的笑容,老师们的对话中,自觉不自觉地都在谈论丁书记,这其中,居然都是一边倒地认为丁书记是一位好官。吴芸芸就想,丁书记虽然是个好官,可章书记毕竟是好人啊,妈妈能够到公社食堂做炊事员,不正是章书记一句话的事情么?这么想着,心情就好了许多。 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拿完了成绩报告单,老师又顺便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十点钟左右,学校放学、寒假正式开始。当时的吴芸芸像是一只快乐的小蝴蝶,飞啊飞啊,飞到了丁大力他们一(1)班教师门口。她已经在开始想象,当丁大力看到她请他吃的炒黄豆的时候,该是一幅怎样开心的表情…… 嗯,就像我昨天那种开心一样的开心……吴芸芸如是想着。 可是,事情的发展显然并没有按照吴芸芸所想的,在教室外面,曲老师告诉吴芸芸,丁大力生病了,今天并没有来上学。 吴芸芸想着,如果把炒黄豆直接送给丁书记,然后再求求丁书记,放过老章书记,丁书记会不会看在炒黄豆的面子上,真的就不追究了呢?在公社大院里,吴芸芸反复想着,越想却越是心里害怕。不行,丁书记她看着就心慌,还是直接交到丁大力手里,让丁大力出面求情。 吴芸芸跑了许多地方,公社的卫生院里,没有丁大力的影子;他们家的公房,敲门也没有回应。难道是在他爷爷奶奶家里、或者是在立荣公社的卫生院?吴芸芸想来想去不能确定,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硬着头皮找到康吉祥,懦懦地问道:“康主任,请问,丁大力小朋友在哪家医院住院?” 康吉祥认识吴芸芸,因为曾看见过小姑娘曾多次和丁大力在一起做作业,以为姑娘家是学校老师安排给丁大力补习功课的高年级优等生,也没多想,就回道:“哦,丁大力呀,他爸爸送他到县医院治病去了,可能今天还要挂盐水……” “哦……”吴芸芸满怀失望,康吉祥走远了,她却站在原地不动。良久之后,从口袋里拿出来那只十分漂亮的酒心巧克力包装盒。拿在手里摇晃了几下,包装盒里发出“唰唰”的豆子撞击声,很好听。 丁大力在县城坐公共汽车,到天昌公社站下车,步行回家。当他快要到他家公房的时候,却发现楼下有吴芸芸的身影。丁大力闪身躲到小弄堂里,手指摸着下巴,心下踌躇着是不是该过去和她问声好。这个念头刚一起来就被打消了,为什么呢?家里的录音机已经送到小叔家里去了,而且,丁大力也吃不准,小叔会不会把录音机送到婶婶娘家、到出嫁那天再当做嫁妆送到小叔家里。这万一吴芸芸非要听歌曲,难道还要带她到立荣公社去? 哎,我也有我的难处啊…… 丁大力自惭,为自己的小心眼找借口。主意已定,一闪身,穿过弄堂,从另一条路返回车站,直接坐车回爷爷奶奶那儿。 可怜的吴芸芸,今天注定了要空等候一场。在丁大力家楼下徘徊了许久,一直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吴芸芸暗忖今天怕是等不到丁大力了,这才失望地步行回家。 丁三坡到了县委大院里的时候,一度曾犹豫是先到一号楼呢还是先到二号楼。考虑良久,摸了摸怀里那份还很不成熟的报告,想着这份报告毕竟不是公社党委会通过了的正式报告,于是决定以私人名义向柳非请教。 二号楼柳非的办公室套间的外间,金秘书依旧很忙,手里厚厚一叠文档,正手忙脚乱在编排顺序。可是,金秘书一见到丁三坡前来,手里的活马上都停了下来,热情地上前与丁三坡握手。完了之后,指了指里间,小声说道:“县长正在约见农行的龚行长,估计就是你们天昌公社那事儿。” “哟,这么快啊……”丁三坡心下感慨,公事方面,柳县长当真说一是一,毫不拖泥带水,就是不知道和他之间的私谊还在不在。 金秘书说完之后就开始摆弄茶杯给丁三坡泡茶。丁三坡来说不用,金秘书却含笑而坚定地说:“三坡,咱们俩好几年的交情了吧?跟我还客气?” “那是……”丁三坡只好任他去忙活,自己则从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他的飞马牌香烟,掏出一根递了过去。 金秘书说:“客气了吧,抽我的。”打开抽屉正要把自己的大前门拿出来,却觉着不对劲,怎么飞马烟盒里拿出来的是过滤嘴香烟。 “大中华……”金秘书赶紧接过来,丁三坡早已拿火柴划出了火,替金秘书点燃香烟。 “行啊,三坡,提前享受省部级待遇了哈……”金秘书闭上眼睛,美美抽了一口,然后打趣着说道。 “哪有什么省部级……昨晚上陪几个资本家吃晚饭,那些个资本家啊,酒桌上香烟发了一圈又一圈,根本就来不及抽。一顿饭吃下来,桌子上累积起来的香烟足有小半包。我也不怕你笑话,这剩下的我就偷偷放自己香烟盒子里了。”丁三坡半真半假地说道。 ------------ 第190章 经常性走动 更新时间:2012-11-13 丁三坡所说好烟的来源,金秘书自无不信之理。丁三坡的路子野,他是知道一点大概的,陪资本家吃晚饭,他是没机会,倒是羡慕丁三坡遭遇到资本家糖衣炮弹腐蚀的待遇。 抽了大约两支烟的工夫,柳非办公室的门打开,一张圆圆的脸从里面冒出来。 丁三坡当即上前,用力握紧对方的手,狠狠地摇一摇,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我县的财神爷了……龚行长,幸会,我是天昌公社的丁三坡。” 龚行长此来,正是为了天昌公社之事。其实,在龚行长看来,柳非特地把自己叫到县长办公室,这是完全没有必要地。在七九年的时候,人行就曾在全国分行行长会议上,提出一个“区别对待,择优扶植”贷款原则,具体到沈南县,则归结为对轻纺和外贸出口工业作重点支持。巧得很,天昌公社需要贷款的企业,这两样全都占全了。 龚行长也以同样地热情与丁三坡握手,能为出口创汇企业提供贷款,在龚行长一头来说,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政绩。而且,地方上的企业发展了,他这位经手人,将来是要被记录入地方志,一辈一辈地传诵百年的啊。 但若是话分开来说,没有柳非召见,凭着丁三坡冒冒失失上门找贷款,龚行长也不一定会鸟他,主要还是贷款数目太大了,要知道,在不和谐年代刚结束那年,整个沈南县贷款总额连十万元都不到,但现在,丁三坡他们天昌公社筹建中的针织厂,仅仅是基建一块,差不多就要六十万哪。 现在,有柳非出面,性质则完全不同了。现时的银行,人行总行,七七年才从财政部领导之下独立出来,成为了与财政部平行的机构。地方银行的党务与政治工作,仍旧以地方的领导为主(名义上,地方对当地银行主要领导干部的任免和调动,要与上一级银行商量一致),简单的讲,官帽子还在地方手里捏着,以沈南县为例,县委书记或县长开了口,贷款的事基本上就定了下来,除非这个行长位子不想做了。 丁三坡与龚行长互相奉承着,相互之间都觉得往后的日子或许会用得上对方,倒也相处得其乐融融。 龚行长走了之后,丁三坡很快就受到了柳非的召见。 柳非今天的精神头不错,房间一角摆放着一个铜质脚炉,使得整个办公室暖意洋洋,而柳非,更是脱了羽绒服,身上另外披了一件单衣。 丁三坡刚一坐定,柳非当即说道:“你这个羽绒服果然带劲,这间屋子里以前总觉得热力不足,现在好了,穿羽绒服反而受不了热……对了,出厂价多少钱?我可告诉你,想收我市场价,没门。” 丁三坡笑嘻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桶桶装的过滤嘴中华,放到柳非办公桌上,没有立即回答柳非的提问,而是反问道:“衣服是不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柳县长您一定要给我们提出宝贵的意见,这对于我们改进产品、占领国外市场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扯你的吧,提意见,的确是有一定意义,可非要扯什么‘非同一般的意义’,你丁三坡不嫌害臊,我柳非还臊得慌呢……”柳非哈哈笑了几声,沉思一会儿,说道:“是不是可以加一个帽子,风里来风里去的,有一个帽子,我这张老脸,还有两只耳朵,要好受得多。” “嗯,这个意见很重要,我一定回去立即落实。” 柳非就不乐意了,板着脸说:“丁三坡,你今天来存心是臊我的,是吧?” “我哪敢啊,县长。”丁三坡立马苦着脸,说道:“我们厂子这几天正在进行有奖提意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改进产品品质,最终为出口创汇服务嘛……说起来,县长的意见是最近几天之内收到最好的一条,非要明算账的话,我们厂子还欠你五百块钱的改进意见奖金……您看,这奖金……” “少放你的屁,薛国祥收没收钱我不去管他,也管不了他,我这里,你别给我来这一套歪门邪路。” 丁三坡就委屈地咕哝道:“是你先和我提钱的……” 柳非被气乐了,笑着说:“我一个堂堂县长,工资一百块钱出头,还买不起你一件羽绒服?真是笑话……”说着就拧开五十支装的塑料香烟桶,抽出一支烟给点上,夹着香烟指着丁三坡说:“烟是好东西,三块钱一桶,我勉强收下了,衣服你给我老老实实开发票,回头我把钱给你,听见没有……” “遵命,县长大人……”丁三坡阴阳怪气拖着长长的尾音应答。 也是怪了,丁三坡越是这样,柳非就越是吃这一套。或许,柳非自己也颇为自得他的清廉操守,看到下属在他面前吃瘪,那种优秀品格所形成的优越感与自豪感也让他分外地受用吧。 “好了,你说吧,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若是银行贷款的事就不必提了,你刚才也看见了,农行的龚柏林才刚刚出门,我已经招呼到了,开了年,第一笔款子,六十万的基建款第一时间下拨。” 丁三坡很是感动,有感而发道:“县长,在你手下做事,我就是天天挨你的骂,我也乐意。” 柳非就摇头,看得出来,丁三坡这是发自肺腑之言,当下也是感慨良多,道:“若是我的手下都是你这么能干,我就是累死在这个位子上也乐意啊……” 丁三坡眼圈发红,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报告纸,递给柳非,说道:“就是我这个做手下经常性给您招惹麻烦倒是真的……” “这么没信心?”柳非诧异地看了丁三坡一眼,当下接过报告纸,放在一尺之外端详一阵,神情立即凝重起来,又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开始解读。 丁三坡小心翼翼地问道:“县长,是不是不合适?要不我收回这份报告。” 经过与柳非一番谈话,双方彼此之间的好感度大增。丁三坡也开始换位思考,觉得这样的大麻烦,硬塞给柳非,的确是他的不是。 柳非却不是这么认为。他看了“请立农工商管理委员会”的原因,越想越觉得丁三坡的提议十分及时。只不过…… 柳非摘下老花镜,很严肃地说道:“三坡,你这个提议非常及时……想必你也知道,我省今年农村生产责任制改革的目标是大包干,那么,在这样的背景下,你的报告里提到的,社员有可能要瓜分生产资料的问题,很有可能会大面积发生,你的报告,好就好在我们县一级的政府,有了足够的时间未雨绸缪……只不过,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我看你的设想,这与政社分设几乎没什么区别了……人民公社,毕竟是写在宪法里头的……所以,我也要向上请示。具体的,你先等一段时间,估计上头会派工作组下来调查研究。” “啊……您打算直接递给省委的金书记么?” 柳非眼珠子一瞪,说道:“我会像你一样不讲组织原则性吗?” “是,柳县长说的是……”丁三坡大汗,一不小心就成了不讲组织原则性的代表了。不过,丁三坡还是挺满意地,至少,给包家明削权的第一步还是成功了的。就是不知道这个设想中的农工商管理委员会,一把手是他兼任还是包家明兼任。这么想着,丁三坡决定最近一段时间要到柳非这里多走动。只要勤走动,就有机会给包家明上眼药――丁三坡还是有这方面的把握的。 ------------ 第191章 炒货厂启动 更新时间:2012-11-13 说完了这事,不知怎么地,柳非又想起了羽绒服的价格, “对了,你那件羽绒服到底多少钱?” “这个……市场零售价160元……” “踏马的……”柳非忍不住爆了一句粗看,没好气道:“你给我一个出厂价。” “出厂价……”丁三坡没说出来,实际上,这个价格就是给罗家竹的价格,而罗家竹在国际市场上的售价是同样的数字,只不过单位不是华元,而是换成了美元。这个价格,在这一时期,还算是一个正常价格,七十年代以来,国际市场上,羽绒制品一向都是昂贵的代名词,由于原材料稀缺,英、德等国一度还曾开展过人造羽绒项目的研究。当然,九十年代以后我国一窝蜂开始羽绒出口之后的价格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不,收您一个成本价吧……十六元……” 柳非一下子瞠目结舌起来,都说工农业剪刀差,可十六元与一百六十元,这把剪刀上下开口的差别也太大了。 良久之后,柳非才大叹曰:“好小子,社队企业新开设企业三年免税,这今后三年,你可发大财了……” “我丁三坡发大财就糟糕了,将来可是要挨枪子儿的……” “抱歉抱歉,说错话了……”柳非打着手势,勉强说道:“出厂价好了,成本价我拿着也烫手……” 放寒假以后,丁大力不见轻松,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忙。 小舅舅那边的所谓“炒货厂”,一小麻袋一大麻袋的葵花籽正络绎不绝往刘庄大队装运。大队部的厂子名叫刘庄大队综合厂,顾名思义,所有的厂子都窝在一个地方,一方面,炒货厂有名有份在里面占有一席之地,而另一方面,因为里面的小企业多而杂,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更加不起眼的炒货厂。 江南省的葵花籽种植,主要还是以农户自留地种植为主,生产队一级统一种植的极少。自留地种植,那就意味着粗放型种植,没有农技部门的指导,也就谈不上科学种植。后世的向日葵亩产量200kg以上,在这一时期是万万达不到的。若是照料地好一点,亩产或许能上百斤,一般而言,亩产基本上在九十斤到一百斤之间差不离。 即便是如此,这些日子以来,刘洪民所收购的葵花籽却也不在少数,主要是社员种植葵花籽图的是一个解馋,而现在有人收购,无疑还能增加收入。尽管刘洪民压价压得低,一斤葵花籽收购价才四毛钱,但你若是和一斤稻谷一毛三分钱做比较的话,这个价格其实也还算可以了,毕竟这是副业收入,多少不论,图的就是一个积少成多。 事实上,炒货厂的入行门槛极低,如果不介意产品品质与产量,只要买一口大锅,搁自己家里,也能够成立炒货厂。当然,丁大力对此是极端不屑地,他的思路永远要走在社员们的前面。 比如说,刘瑜飞前来参观的时候,就曾提出,把葵花籽放铁锅里炒一炒,熟了就能够拿到市场上去卖,还怕卖不掉货?他还打比方,走单帮的货郎,一小包不足一两的葵花籽炒货,价钱卖到一毛钱一包,就这,还没有人讨价还价的。 丁大力部分同意刘瑜飞的说法,越是小包装的,利润越是丰厚,后世买二送一、买三送一,不就图的是一个量么。丁大力说:“咱不和走单帮的货郎进行低水平层次的竞争,咱们不但要以质取胜,还要以口味取胜、以品牌取胜。” 还别说,丁大力这一套一套的,还挺能唬住人。刘洪民问:“姐夫的意思?”刘瑜飞本当也想问这个问题,一听刘洪民先问了,立马闭嘴不语。 丁大力憨笑说:“如果我告诉两位舅舅,这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您二位信不信?” “啊……信,当然信……是吧,瑜飞?”刘洪民失神了一小会儿,马上大声对自己的外甥表达了信任之情,另一边厢则对着刘瑜飞猛打眼色。刘瑜飞也不落人后,事实上,这二位本家,谁也不比谁更笨,刘洪民能够“信任”他外甥,那么,难道说丁书记的儿子不值得刘瑜飞信任的么? 刘洪民与刘瑜飞是这么表示的,同时也是这么做的。每当丁大力有了什么想法,他二人自然而然想着要去落实。以至于本来只打算打酱油的刘瑜飞,也被支使的东奔西走。只不过,丁大力的许多设想都是需要用钱来开路的,这对于现下的刘庄大队却是一个难事。 刘瑜飞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偷偷告诉丁大力,刘庄大队综合厂没钱了。 “没钱了?” “社员的分红发放之后,就剩下你小舅舅那点香瓜子还值点钱。” “不要紧,我找我爸想办法去。” 丁三坡也没钱,不过,丁三坡认识有钱的人。别误会,当然不是包家明,而是于建国。 卢园公社的社队企业、尤其是社办企业,发展的一向都是比较好的。而且,卢园公社还有一家印刷厂,通过走关系,印刷厂答应刘庄大队的炒货厂打白条,钱款待炒货厂资金回笼之后再行结清。 丁三坡帮忙联系好印刷厂之后就不管了,却不料因印刷一事,被儿子丁大力搞了个灰头土脸。 其实也不能叫灰头土脸,就是丁大力把炒货厂的商标起名为“状元瓜子”,而且还在塑料包装纸上印上了一段文字,大意就是沈南县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名研究生,他在悬梁刺股熬夜苦读期间,为了抵挡睡意,以八角、茴香、甘草等“名贵”草药,以独特的煮制方式成就了当下的“状元”瓜子。而刘庄大队的炒货厂,通过特殊渠道取得了该研究生的独门配方,好东西不敢独享,特此生产,愿寒门尽出状元。 丁三坡也是在看到了产品实样之后才知道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摆了一道。所幸,丁大力的天良还未完全泯灭,塑料包装袋上面至少没有把他老头子的名字印上去。可即便如此,只要稍许知道一点丁三坡来历的人,谁会不知道这上面的所谓状元,指的就是他呢? 小小的塑料包装袋,额定的包装分量是五十克。一包一包的状元瓜子包装好以后,包装袋的开口处卡一根锯子条,然后放到点燃的火苗旁边烫一烫,这样的一个包装袋就算是完成了包装。 负责给包装袋封口的都是刘庄大队的妇女社员,要的就是她们的做事细致。还别说,丁三坡随机抽样了几包,颠了颠,没有出现封口不密造成瓜子散落的情形。 产品倒是让丁三坡满意了,就是包装袋上的印刷文字让丁三坡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奶奶个熊,就不能让你老子省点心?” “说话注意点,我奶奶又是你谁?”丁大力笑嘻嘻回了过去,一闪身,早躲得远远的。 丁三坡拿他没辙,只好问刘洪民,道:“你们这个瓜子的价格定下来了没有?我可告诉你,你不能听你外甥的,最近中央有一个坚决稳定物价的通知,省委也就该通知下发了一则补充通知,要对擅自涨价的行为加以严厉打击。” 刘洪民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丁大力,说道:“力力的意思,咱们这个产品有别于市面上的普通香瓜子,因为工艺与配料都与以往的产品不同,所以定价也稍微提高了一点。” “提高了多少?” “一两一包的小包装产品,定价一毛二……” ------------ 第192章 物价大检查 更新时间:2012-11-14 丁三坡算了事,折合成一斤的话,那就是定价一块二毛,与市场上普遍的一块钱一斤贵了两成。 丁三坡就问:“小包装的一毛二,那大包装的呢?不会也是一块二吧?” “我们的产品只有小包装……” “嘶……这倒霉孩子,赚的也太狠了……” “姐夫,会不会违反政策?”刘洪民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个不用担心,省委对于物价的补充通知说得很明白,新产品,可以在老产品的基础上,增减成本合理变化部分……这臭小子,做事还算有点我的风格……” “那是……毕竟是我姐夫的儿子……” 丁三坡指了指刘洪民,最后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和你姐夫不用来这些虚的……对了,现在的库存有多少了?” “大概十来吨吧……” “还是少了点……”丁三坡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之前打电话有联系县里几家大企业的团干部。企业就是牛,风声一旦放出去,马上就有人反着求上门来要买炒货厂的香瓜子,这是作为企业职工的年终福利采购的,价钱根本就不是问题。 除此之外,转弯抹角之下,求到丁三坡门上的不在少数。好多久不曾与丁三坡联系的团干部,年尾时节,也纷纷前来拜访“老”书记,潜台词不言自明。所谓情面难却,公社与企业,归根结底,还是公社求企业的份数要大,难得人家求上来一次,克服困难也要满足他们的要求。 “这两天还是要辛苦一点,后天腊月二十七了,无论如何不能往后拖……你们行不行?” “行肯定是行的,就是货不一定能供足。” “尽量吧……”丁三坡也有点类似于幸福的烦恼。在物资供应还相对紧张的八二年,能够一出手提供给企业上十吨的炒货,他有面子,企业的团干部也有面子。只不过,供货若是不足,这面子的成色未免也要掉色。 刘洪民也着急,这家炒货厂是他的心血,在现有体制下,私营是极端危险地行为,搞不好就要坐牢。丁大力帮他出了个折中的方案,先把牌子打响,等政策宽松之后再像承包土地一样,把厂子给承包下来。刘洪民一开始是没那么大干劲的,不过,外甥的分析也有道理,包产到户,土地都能够承包了,还有什么不能承包的呢? 尽管等到厂子能够允许厂长、经理承包,这个过程可能还需要一年到两年时间,可时间真的流逝起来也是很快的。现在,刘洪民所想到的是扩大生产规模,然后进行资本积累,再行扩建厂房与设备。这么一来,到了政策宽松期,承包到手的企业就是能够直接下金蛋的母鸡。 于是,小小的丁大力也被小舅舅当苦力使唤,接下来的两天之内,每天和大婶大娘们一起,给塑料包装袋封口。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 连续的劳动给丁大力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看见瓜子,他再也没有一尝味道的冲动了。主要是炒货厂里沾亲带故所谓的临时工,对于食品卫生方面的操作极不规范――其实,深论起来,现在这个年代也没有统一的卫生规范。即使是若干年后,丁大力一看见“状元牌”香瓜子,第一反应就是摇头谢绝。 一月二十一日,腊月二十七。 该天上午,陆陆续续有卡车来到刘庄大队综合厂。刘洪民指挥着远亲近邻,把一麻袋一麻袋的成品“状元”瓜子装上卡车。来拉货的国营企业干部,一看到印刷精美的包装袋,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付钱的时候极其阔气,而且都从丁三坡处知道该企业还未在工商局登记,没有银行户头,是故一律现金结账,一叠一叠的大团结往桌子上扔,把刘洪民以及叫来帮忙的刘美丽看得直叹自己果然是乡下人。 一九八二年的春节来得相对较早,一月二十四日除夕,二十五日就是春节。 同样是一月二十一日上午,丁三坡与党委一班人分工。丁三坡带上宣传委员和团委书记、以及武装部长,对一些军烈属、先进、优秀进行慰问。以包家明为首的另一班人马,组成若干个检查组,则气势汹汹对全公社商业系统落实江南省《关于认真贯彻“(和谐)关于坚决稳定市场物价的通知”的通知》行动。引号里的通知,一个总的原则就是不许提价、议价商品价格只能下降不能提高;而江南省的通知是要各地、市等单位自查自纠,省一级机构将择机抽查。 议价商品在城乡往往又被称之为黑市价,一般都要比市场价略高,某些紧俏生产资料,甚至数倍与公开价。而由于年关临近,许多农户自产自销的农副产品,在自由市场上偶尔提高一两成的价格,城镇居民其实也能够接受,只是牢骚满腹就免不了。 以包家明为首的检查组,他们的行动的意义在于博得了城镇户口一部分居民的赞赏,然而,赶在年尾卖掉一部分农副产品、顺便打算改善生活的社员、这一部分群体却是怨声载道。 就在腊月二十七的这一天,社员们发现,将自家的农副产品拿到街镇、甚至只是在乡下路边摆一个小摊,将是一件充满了无限风险的行为。有些人假惺惺上来问价,你回答得价格只要稍微有一点不对,问价之人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红箍套在手臂上,然后把你的货物拿走,又扯了罚款单让你交罚款。 老百姓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那段年月,一时还都以为政策风向又变了,傻愣愣看着属于自己的财物被没收充公。这样子的情景在天昌公社各个角落重复发生,以至于当丁三坡带着一班人进行完慰问活动、回到公社大院、看见满目堆积的鸡鸭鱼肉禽蛋等等农副产品,一度还以为包家明进行采购之后要分发给公社干部的。 公社大院的铁门外边挤满了被没收财物的社员,个别情绪激动地早已经破口大骂,管你什么主任书记,抢老百姓的东西,就活该挨骂。 丁三坡面色冷峻地站在人群外,皱着眉头听社员们一浪高过一浪的牢骚。站在丁三坡身边的王水官忍不住了,推开人群就吆喝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丁书记又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啊?他一大早就在慰问军烈属、五保户,忙得脚不沾地,一回来,还要遭你们这群白眼狼的恶语……你们倒是摸摸自己的良心,丁书记上任以来,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咱天昌公社老百姓的事情了?啊?” 人群自动为丁三坡闪开一条通道。丁三坡穿过通道,在进入公社大院的时候回过头来,大声说道:“同志们,我对不起大家……今天这次稳定物价行动,是我们党委班子开会决定了的,当时我也是举手赞同。只是我想不到,这么做会给同志们带来这么大地麻烦。”丁三坡深深一鞠躬,又道:“大家如果信得过我丁三坡,就请稍安勿躁,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些鸹噪的社员一听说这次行动是丁三坡赞同了的,下意识地感到事情的确是自己错了。也难怪,丁三坡好官的名声已经响彻整个公社,对此社员们大多无任何疑义。只是,错归错,被没收掉的财物毕竟是自家辛辛苦苦劳动所得,被强抢不说,还要罚款,这如何能让人咽得下气去。 人群里倒是有刘庄大队的社员。他们对丁三坡那是充满了期待,这时候唯恐社员群情激动以至于坏事,忙有人高声大喊:“丁书记说要给大家一个交代,那就一定会让大家满意的。你们信不过包家明,难道还信不过丁三坡么?” 这么一说,倒是获得了大部分人的赞同,社员们的情绪也稍微安稳了些,至少不再张口闭口问候别人的老妈。 ------------ 第193章 年关步步近 更新时间:2012-11-14 丁三坡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就被包家明给堵住了。包家明说:“丁书记,我认为咱们应该开一个紧急党委会,现在公社大院都被那些扰乱物价行为的社员给堵住了,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打电话请求县公安局支援,抓他一批,处理一批,这样才能够把局势扭转过来。”完了问道:“您觉得怎样?” “不怎么样。”丁三坡冷冰冰回答。心里则在冷笑,开党委会?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党委会一开,这件事情若是最后导致矛盾激化不可收拾,他这个党委书记就是第一责任人,挨板子是轻的,弄不好还要纪律处分。 “那你说该怎么办,现在同志们都被堵在大院里出不出去啊。你看,很快就要过年了,难道要咱们党委会一班人都窝在公社大院迎接春节?” 丁三坡一下子发怒了,指着包家明的鼻子怒道:“你也知道快要过年了?就许你过年,老百姓就不要过年了?” “你……” “你什么你,除了社员违反物价规定擅自卖高价的,非法所得没收以外,其他钱物一律还给社员。”说完,丁三坡冷冷地说道:“我是党委书记,一把手,我决定了,你有异议,我可以主持召开紧急书记办公会。如意见不能统一,那就开党委会,甚至是全体党员大会,直到统一思想为止。” 包家明一下子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可是第一次看见搞一言堂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那就去执行……出了问题有我负责。” “当然是你负责,难道你还想让我替你背黑锅?”包家明气呼呼甩手而去,至于去了之后怎么和底下的干部解释,或者抹黑,这些都不在丁三坡的考虑之内。 过不多久,公社大院门口*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欢呼声的来源,当然是与包家明向社员宣布处理意见,即没收非法所得一项,也就是说,猪后腿瘦肉卖二块钱一斤,那就没收掉六毛五,按正常价格一块三毛五一斤计,而方肉(四四方方的五花肉),物价局已经核定由一块钱一斤降价到七毛钱一斤,则更要没收非法所得。可即便如此,正常收入以及其余部分被没收掉的猪肉还能拿到手,当然要比全部没收能够让人接受。 有意思的是,此一决定是包家明向广大被没收钱物的社员宣布的,但在这部分社员嘴里,包家明根本就捞不到一句好话,反倒是并未出面的丁三坡再一次博得一致好评。包家明这叫一个郁闷啊,联想到公社的三所学校老师明夸丁三坡、暗骂他包家明,包家明倒是有些后悔,好像最近尽做一些里外不是人的事。 被发还财物的社员一时还不能走,公社的干部说法是,丁书记要对社员们进行统一思想教育。光是思想教育,社员们自然没什么意见。而丁三坡也没有说过多的大道理,包家明主持钱物发还之后,丁三坡草草讲了几句,然后就放人走路。 这么一来,大方向上,天昌公社的处理就没有过多把柄被人抓,你看,有没收非法所得,还有思想教育,物质处罚与精神思想两方面都涉及到了,即使被人捅到上面去,丁三坡的做法也挑不出多大毛病。 不过,丁三坡的讲话似乎还没有完。社员们都走了以后,丁三坡很是严肃地对干部们说道:“都说家庭副业、集市贸易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必要补充,怎么说没收就没收了呢。以后啊,凡是遇到这样的事情,社员们犯了什么错误,就以该错误的处理方法来处理,这是中央一段时期以来反复、多次强调的……希望同志们行事的时候多考虑我的意见。” 包家明只觉得愈加气闷。这几天,章有根虽说已经从京城回来,可他的人却一直没来公社上班,以至于这段时间,包家明总感觉少了主心骨。 这一次的行动就这么虎头蛇尾结束。而年关,也越来越近了。 除夕夜,丁三坡发扬风格,由他带班值班。 实际上,一开始康吉祥排班的时候,丁三坡的名字是出现在年初三那天。只不过,年初三与年初四,碰巧是丁五坡大喜的日子,初三当天搬嫁妆及女方宴请亲朋,初四那天就是婶婶正式过门成为丁家媳妇了。 因为这个原因,本来打算除夕夜到天昌公社的爷爷奶奶以及小叔,最终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这一段时间,家里实在也忙坏了,酒席要用到的八宝饭、甜肉蹄子,这几天正在一样一样的做准备。一份八宝饭,不但需要把糯米煮成饭,还需要把赤豆打成豆沙,此外,香喷喷的猪油是必不可少的,在农村,猪油一般是需要到肉铺自己买大块脂肪(农村俗称冠油)自己熬制,熬好了的猪油再拌在糯米饭里。这三样还只是主料,若是算是辅料的话,那就更麻烦了,什么桂花、大枣,什锦金丝,核桃仁等等。当然,和后世挖空心思拼满八样“宝物”不同,这一时期,农村的条件还十分有限,所谓八宝饭,主要还是量力而行,有多少料就用多少,勉强要达到八宝,那就没意思了。 还有甜肉,四四方方一块五花肉(即方肉,边长在十厘米左右),洗净,沸水里过一过,滤去血水浮沫,接着把方肉放锅里慢慢煮,差不多要煮酥煮烂了,再整块方肉油锅里走油。 八宝饭和甜肉不但在酒席上要用到,还要另送一份给来吃酒席的亲朋,作为“回膳”,这个量就太大了。为此,奶奶还和爷爷嘀咕,说他们家外出吃酒席,回膳只送一个八宝饭的也有,偏是死老头子爱面子,净穷折腾。爷爷就中气十足说:“我儿子都已经做公社书记了,这一次请的客人,当官的可是很有一批,你让我回膳只送一只八宝饭,不但丢我们丁家的脸,还要连累小三被人戳脊梁骨说难听的……” 奶奶这次无话可说,不过,这一来,就苦了丁大力。 罗老锅已去香江探亲,立灶台的大师傅就请了别人,是同一个生产队的李明。不过,李师傅最近一段日子排得满满的,要到大年初三当天才能进场摆摊,这么一来,做八宝饭、走油肉这些活,只能由丁大力担纲做指挥,还要兼任苦力。 双眼土灶的火烧得旺旺的,丁大力站在灶台边上,手里拿着一根一尺来长的抓钩,从一边的锅里抓出一块大大的方肉,然后放到了吃水一半的油锅,抓钩抓着的大方肉浸没到油里,左手抓着锅盖飞快地把锅子盖住、以避免烫伤了手。 油锅里发出“兹兹”爆响,丁大力用手拍着锅盖,很不满地吐槽说:“我爸已经做公社书记了呀,为什么我这么命苦,还要做这些粗重活……” 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姑父,以及老妈、外婆等等前来帮忙的亲戚,纷纷前来安慰丁大力。爷爷甚至拍胸脯保证,等咱们家力力长大了,爷爷给他张罗娶她个十个八个老婆…… 这样啊……丁大力眼珠子泛白,会不会精尽人亡啊…… 事实上,除夕当天,丁大力差不多站了有一个下午,已经处于精尽人亡边缘。 临近吃年夜饭当口,外公带着二舅舅家的小表弟上门来。外公当年跟着他们刘庄大队一个长辈学过几天的厨艺,算是有两手三脚猫的功夫,直到这个时候,丁大力才得以解脱。 年夜饭吃完,丁大力本来还买了许多鞭炮、爆竹,最后却实在没这份精力熬夜,草草放了三个二踢脚,八点不到就睡过去了。 ------------ 第194章 三十与三万 更新时间:2012-11-15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五日。星期一。 辛酉年正月初一。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一大早,丁大力是被屋子后边的爆竹声给吵醒的。不用问,有这份精神头的,也只有小叔丁五坡了。好在丁大力睡了一晚上,精神已经恢复差不多,现在被爆竹声一吵,也就顺理成章起床。 沈南县这里的习俗,年头时节,哪一家若是有结婚喜事,亲戚之间的走动要放到请完喜酒之后,到时候再由父母陪着新婚小夫妻,远近的亲戚一家一家拿礼物上门。所以,年初四之前,丁家老少就窝在家里,既不出门走亲戚,亲戚家没重要事情,也同样不会轻易登门。这样也好,丁家的一家老小卯足劲筹备初三初四的婚事。 洗漱完毕,丁大力立即发现了不对之处,自己放在爷爷奶奶那儿的烟花爆竹少了不少,再到后面一看,小叔家的场地上堆满了一地的烟花纸屑。 “小叔,你还要不要脸,自己侄子的烟花你都要揩油,你能不能再做一些更不要脸的出来?”丁大力对小叔始终缺乏足够的敬爱,这与他在天昌公社人见人爱的形象形成了极大地反差。而丁五坡对此也习以为常,有时候吧,他反而会觉得,自家侄子这么对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家人。当然,此种想法并非是丁五坡天生有受虐倾向,而是因为只有至亲之人才能漠视彼此之间的那份无礼。就好比丁五坡把丁大力花钱买的烟花一股脑儿放了个干干净净,他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无非就是事后被侄子没大没小说上几句,又不会掉一块肉,难道自己的侄子还会把发票拿到他面前让他付钱不成。 说归说,丁五坡照旧点着了一根二踢脚,“噼啪”两响,丁大力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指了指屋子里,问道:“小叔,你就不怕你们家的兔子受惊?” “爱受不受。”丁五坡拍拍手,很是不屑地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靠一个人辛辛苦苦做,做死都不发财。”说着,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说:“昨晚你外公说,你小舅舅,洪民,他的炒货厂,就年尾那段时间,就赚了这个数……”丁五坡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满嘴唾沫地甩了甩手指头,很失态地说:“是这个数啊……” “三万?你就信了?我外公的话你也信?他喝了酒,能把电影明星张鱼说成是他小老婆,就这你还信?”丁大力的外公别的还好,就是喝了酒习惯于胡说八道,这在刘庄大队是有一点名气的。丁五坡吃亏就吃亏在是立荣公社的,对此底细了解的不是很透彻。 相比起来,丁大力以及丁大力的外公,这俩人所说的话真假,丁五坡宁愿相信侄子的多一点。于是就问:“那你说你小舅舅赚了多少?” “小叔,首先你要分清楚,这个钱不是我小舅舅赚的,严格意义上来讲,炒货厂实际上还没正式开张,工商登记什么的都还没办理。还有,厂子赚的钱与小舅舅赚的钱,这里的账目是完全分开了的,这是我爸爸的命令,小舅舅不敢不听。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小舅舅实际上就是在收购葵花籽的过程中赚了点差价,其他的工钱,他拿的与其他工人都一个样。”丁大力同样伸出三根手指头,“就只三十块钱,还别不信……” 三十块与三万块,两者之间相差就太大了。 “洪民总共才赚三十块?你杀我头我都不信……” “跟你说了三十块是工钱,这是明的……” “那暗的呢?” “小叔,你知道的太多了……” “切,爱说不说……”实际上,丁五坡不在意这些,他所关心的是炒货厂在临近年关试运转这段时间之内的利润。 “利润倒是不低,扣除人工费,材料费,包装费,印刷费,十几吨葵花籽,我粗算啊,大概有八千来块吧……” 八千来块也还可以,与三万相比是差了些,不过,与拼死拼活养兔子相比起来,那就胜太多了。而且,最关键的是,炒货这行当,入门门槛实在低的可怜。 丁五坡就说:“不行,开了年,我打算把兔子全盘转给你婶婶她妹子,我也开一家炒货厂……” 丁大力摸了摸下巴,很是惋惜地说:“春花阿姨还是挺漂亮的,你就不怕家里的兔子弄得春花阿姨一身的兔屎味儿,把你弄没了性趣?” “别胡说,我和你春花阿姨是清白的……” “哈,清白的……才怪……” 丁五坡一把把丁大力拖到角落里,着急地嚷道:“我的小祖宗,算你老叔怕了你了好不好……你就给我留点口德吧……” “好吧……不过,你真要搞厂子,就要有做奉献的准备,现在的政策情况,你要是城镇户口倒是好办了,国家鼓励待业青年干个体……可你是农村户口,享受不到这项政策的红利。我爸他曾做过估计,真正的口子可能要在一两年以后才开,让你白干一年甚至两年,你乐意?” 听了侄子这么分析,丁五坡倒是好一阵犹豫,末了问道:“洪民的厂子也是这个情况?” “你和小舅舅不能比,我小舅舅为了求购生的葵花籽,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跑遍了整个沈南县,临近的县,他也跑得不少,最远甚至远到临海市近郊,你有这份干劲么?”丁大力问。 “这有什么,当年还不是我这个做叔叔的,骑着自行车带你到县城卖甲鱼?”丁五坡挖空心思,也就是想到了这点当年之勇。 丁大力嗤之以鼻,正要说些什么刺激刺激小叔,却不料,自己家房子的后窗忽然就推开了,丁三坡对着后面招手说:“小弟,你来。” “哟,哥你回来啦……”丁五坡甩下了丁大力,径自往他们家而去。丁大力也跟着过去,一进入家门,才发现有些不对头,主要是老爸身上太狼狈了,裤子褪上、翻毛皮鞋上头都是泥巴。 “不会是大年初一下乡检查生产了吧?”丁大力问道。 “别提了……”丁三坡大叹晦气。原来,今儿一早,值班换班的带班领导瞿定远与丁三坡交接班之后,丁三坡想着答应了小弟要用吉普车接新娘子。当时公社的司机并不在场,车子一时动弹不了,而丁三坡觉着开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他曾在司机的指点下,在大院里亲自动手开过几圈。于是,丁三坡就壮着胆子,先拿钥匙启动了车子,在公社大院里绕了几圈。还别说,前进、倒车、转弯,开着开着,这手艺见长了。这么一来,胆子就变大,不再满足于光是在大院里兜圈子,干脆决定开车回家。 八十年代的初期,路上不会有太多的车子。再说,今天是大年初一,早上九、十点钟的样子,路上也没有过多的行人,用冷清来表示也毫不为过。两家公社之间的柏油马路上,车子行驶状况一切正常,可当车子上了机耕道,情况就两样了,一个路窄,另一个,路不平。结果,丁三坡越开越是心慌,一不小心就把车子开到机耕道边的沟渠里。好在现在是枯水期,不用担心车头浸水,可这么一来,车子也彻底歇火。丁三坡无奈之下,只好自己从沟渠底下爬上来,踩了一脚的泥不说,剩下的一段路还得自己走回家。 “你贼胆吧,没驾照也敢开车?” 丁三坡心虚,瞪了儿子一眼,却没有过多的表示。 ------------ 第195章 基建款下拨 更新时间:2012-11-15 丁大力这是真生气。随着老头子的地位提高,场面上的应酬肯定会越老越多。而所谓的应酬,无非就是喝酒。要是往后丁三坡喝了酒也像今天这样冒冒失失无证开车……丁大力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好了,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埋怨有个屁用……小五,你辛苦一趟,到洪民家里,让洪民帮忙叫天昌公社的司机来一趟……洪民他认识人。” “好咧,哥。”丁五坡得令而去。 接下去,丁三坡又在自己的生产队里叫了几个力气大的。话说丁三坡难得回来一趟,同生产队的一听说小三有事,个个往手心里吐唾沫,嚷嚷着是不是有不开眼的和小三过不去?和小三过不去就是和整个合力三队过不去…… 徐根民徐队长跳得最起劲,手里抄着扁担,连连问道:“小三,这些人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到大队里让孔前进,让他在广播喇叭里吱一声。别担心不够人手,今儿个大年初一,生产队有的是牲口,咱多叫点人……” 丁三坡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团团作揖道:“各位乡亲,我的车不小心栽到水渠里去了,各位帮忙把车子抬起来,不是去和人干架。” 就有人开玩笑说:“小三,你做公社书记了以后力气退了许多啊,一辆车子都搬不动了哈……” 立马有人反应过来,惊讶道:“哟,卡车陷入水渠了?咱这点人不够啊……” “都不是……是天昌公社的吉普车。” 众皆恍然,遂簇拥丁三坡而去。 人多力量大,车子很快就从水渠里被抬上机耕道。只不过,水渠虽说没水,可车头朝下毕竟受了撞击,这车又不是什么新车,估计撞了一下,把哪里撞坏了。丁三坡坐车上,拿钥匙打火,却始终打不起来。 司机来得也不慢,大约在丁三坡估计这车不大可能会坏掉的时候,司机来到了现场。与丁大书记的估计不一样的是,司机的说法则是这车百分之一千坏掉了…… 好吧,做干部的应当充分尊重专业人才的意见,丁三坡最后归纳,这车大抵是坏掉了。 这年月或许是有拖车的,只是与不知道在哪儿的拖车比起来,充沛的人力更触手可及。而合力三队的社员们也很乐意能帮到丁三坡,用他们的话说,咱们都欠着小三一个人情。 于是,丁三坡被一致推举坐到车上打方向盘,其余人等都在车屁股后头使劲推车。至于说司机这位专业人士――推车也是他的专业之一。 一九八二年新年的这一段插曲,多年以后还时常被丁大力挂在嘴上,用以指出丁三坡并不是天生就能够专于某一样事务。同时,这一插曲所产生的副作用在于,丁三坡最终以工作需要为名报名了驾驶员培训班,当然,因为是工作需要,培训费得以全部由公社支出。 被撞坏了的车子最终由司机联系汽车修理厂,而丁五坡的婚事,也只能像农村里其他人一样,船去船来。因为是坐船,接新娘子的时候,婶婶坐在露天船舱里,以至于沿岸看新娘子的乡民都很是惊诧地指指点点,说是看到了大肚子新娘。实际上,新娘在结婚当天挺着个大肚子,也并不是丁五坡独有,就是这一时期风气还相对保守,特别是老辈人,不到新娘子下轿都不知道新娘子长什么样子。那么,联想到现在的小青年,还没结婚就开始睡一块儿的性福生活,两者一对比,也就愈发看不惯这一套。 对此,丁五坡也只能暗地里埋怨他哥,不会开车为啥偏要冒充好汉呢?丁大力难得的站在了小叔一边,并把丁五坡的埋怨公开化,弄得有一阵子丁五坡看见他哥特别觉着尴尬。 二月一日,天昌公社上下企盼了良久的农行第一笔基建款六十万正式到账,与此同时,相关的计划内物资调拨也开始逐步逐步到位。 同样是在这一天,沈南县委连续召开了常委扩大会议以及县级领导会议。会议主要议题则是柳非担任县委书记,这在年前就已经传扬的沸沸扬扬,今天只是确认而已。 二月二日,沈南县委召开工作会议。天昌公社整个公社党委班子需要出席工作会议的计有:党委书记丁三坡,公社主任包家明,组织委员陆金水,宣传委员唐福娟,以及人武部长徐金龙(人武部即党委军事部)。 时间不等人,事情也不等人,不能因为丁三坡去县城开会,公社的建设就要停下来。为此,物资签收以及资金划拨,丁三坡全权委托给了公社管委会副主任朱复林。这让同为党委副书记瞿定远与王根龙分外不满。只是,向组织伸手要权向来为一把手所忌,二人也只能隐忍,可矛盾的种子却深深发芽。 柳非在县委书记任上的第二天就是县委工作会议,所以,这一次名为县委的工作会议,包家明却也出席了会议,几乎全沈南县的正科级干部都有出席,也算是柳非的正式亮相。 柳非出任县委书记,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县委工作会议刚一开幕,底下的干部就报以极其热烈的掌声。直到柳非一再作揖,掌声才渐渐歇了下去。 县委的工作会议,主要还是县委各工作机构在本年度的工作安排,组织部、宣传部、纪检委、农村工作部、统*战部,常委里分口管理这些机构的县领导一一做了重要讲话,并做了相应地工作布置。 县委工作会议完毕,天昌公社的建设也开始紧锣密鼓开张起来。 在八十年代早期,一座全钢筋混凝土结构、拥有楼上楼下一千个座位的标准影剧院,全部造价也才六十万。所以说,农行提供的贷款,第一笔六十万基建款,光只是建造厂房,这笔款子肯定能有剩余。 针织一厂的厂房承建方是公社的修建队。二月三日这一天,修建队负责人拿着一堆图纸找到丁三坡,有关厂房设计方面的问题,请丁三坡定夺。 有关建筑事宜,沈南县建筑服务公司负责全县建筑队伍的业务领导和管理,对外统一承包工程,签订合同,对内安排任务、督促施工。具体到天昌公社的针织厂任务安排,天昌公社本地的修建队,这是公社集体所有制的企业,肯定是第一选择。此外,每个生产大队都有队属的修建组,即使这些大队的负责人不来找丁三坡,丁三坡也要想办法分给他们一部分工程,这就是所谓的本位主义,处在什么位子上,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也不一样。当然,修建组工程施工的安排,这需要与县里的建筑服务公司协调。 这年月,社队企业厂房建设,也不提倡什么专业设计、专业施工,就本公社的修建队,从仓库里翻出一堆落满灰尘的图纸,然后请党政领导拍板。至于说修建队,丁三坡倒是挺佩服他们的,一堆才念了一两年小学,刚刚识字的所谓“工程师”,手拿图纸,却能够指着这里、那里,说得头头是道。 工程施工方面,丁三坡是门外汉。对于厂房和厂区,他也提不出更高明的意见,只能提一个总原则:多快好省,这是三面红旗中总路线的精髓,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修建队自无不从。 “我再提一点……”丁三坡意犹未尽,伸着手指头说:“材料要节约,质量更要保证,需要用钢材的地方千万别给我拿砖头堆砌来,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修建队负责人苦哈哈着一张脸,唯唯诺诺点头应着。 “施工进度要尽可能快。泥水木匠除外,要充分相信群众、发动群众,翻料小工可以动员广大社员积极参与。” ------------ 第196章 分清好坏人 更新时间:2012-11-16 丁三坡的表态,除了第二点还算有些建设性,材料问题纯粹是没话找话。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要万一有个闪失,至少有一个说法:事先严格要求了的……身处局中,某些事你不得不做而已。 工程还没安排完的时候,丁三坡又碰到了新的难题,本公社的地下包工队的包工头也找上门来要活干,而出面与丁三坡联系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的大舅子刘洪兵。 丁三坡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一点都不表示,又显然厚此薄彼,毕竟小舅子刘洪民现在风生水起,难免会影响到另二个舅老爷的心态。 丁三坡只能安抚,外加一个“拖”字诀,除此之外,却再也不敢许诺,这玩意儿一旦夸了口,后续安排有的是让人头疼的时候。 开了年,公社一头固然千头万绪,而丁大力,也跨入了一年级第二学期。 二月七日,学校报到的日子,丁大力一个人到学校里报名付费,领了书本,又到公社里,找到康吉祥,开口从他那里想要几张铜版纸年历画,打算用来给书本包书用。 铜版纸年历画并不好找,相比之下,某些杂志以及画报的封面以及内附的彩页,来路相对更容易些。康吉祥得知了丁大力的需求,让他稍等片刻。果然只是片刻,一小会儿之后,党政办一位文书抱着一堆半旧不新的杂志以及画报,送到丁大力的专用小房间,任丁大力挑选。 丁大力自然很开心地道谢,然后很有礼貌地把文书送走,临走叫了一声“叔叔再见!”小小文书也很开心,本来觉得做这种事好像有点刻意媚上的不适之感,但在丁大力的礼貌声中,反而觉得能帮到这个乖小孩的忙,也挺乐意的。 铜版纸铺开,书本垫在上面,裁剪好了之后,他那间专用的作业间门被推开了一个小缝隙,吴芸芸那张娇丽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丁大力,你来啦……”吴芸芸看见丁大力在里面,显得很开心的样子,推开门进来,把她的书包放在桌子上。她也是才报好名,书包里装着的都是今天领到的新书。 “大姐姐。”丁大力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然后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吴芸芸显得很好奇地样子,实际上,她的心思有一多半放在丁大力的包书纸上面,那种光洁的铜版纸,还有铜版纸上印刷精美的图案,看着就让人眼馋,比之吴芸芸以前所有的废报纸包书,可要强太多了。 “你的包书纸够不够用?”吴芸芸问道。 丁大力看了看,应该够用了,再一看吴芸芸正在从书包里掏出来新的书本,遂会意,挑了一张影星张鱼的年历画,送给了吴芸芸。 “谢谢丁大力。”吴芸芸的书包里,新领来的书本全部拿出来之后,又翻了一遍,嘴里嘀咕着说:“奇怪了,怎么忘拿了?” 丁大力想起来了,去年拿成绩汇报单之前,吴芸芸曾从他这儿借走了邓丽君磁带的歌词纸,当时说好了第二天马上还给他,只不过,自那天之后,丁大力又是去县城,又是忙小舅舅厂子里的事,还要操心小叔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就没想起还有磁带歌词纸这事。 “没关系的。”丁大力说道。然后拿着裁纸刀与剪刀,开始比划着包书。 吴芸芸挺不好意思的,说道:“明天中午吧,吃完饭你在这里等我,到时候我拿给你。” “好的。” 其实,一盒港台磁带,封面有漂亮的大明星,内页印刷有歌词,在这个年代,可是万千少男少女竞相珍藏的无价之宝。在丁大力想来,吴芸芸或许不会想到要还给他了,不过,听了她这么说,倒是挺意外的,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真的能还给他。 两个人接下来都默不作声,各自忙着美化自己的新书本。 或许是因为吴芸芸家里没有读书人的缘故,她的包书方式比较原始,只是把书本的封面与封底包一下,多余的边框折叠进去,几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而丁大力家里,丁三坡是文化人,前世的时候,丁三坡也曾手把手教过儿子三角包书法,就是书本的封面、封底四个角都有一个折叠起来的三角。这样的包书方法相对较为复杂,说实话,在一些文化底蕴不是很足的农村学校,此种包书法不是非常流行。 丁大力的语文书先包好了放在一边,这让吴芸芸多了观摩的机会。她把丁大力的语文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兴趣渐渐浓厚起来,手里的包书动作干脆停下来,一门心思要偷学丁大力的手艺。 要说吴芸芸她还是很聪明的,丁大力的数学书包好以后,大致的包书思路,吴芸芸已经了解了一个大概。于是,吴芸芸包好了的语文书又被重新拆开,依着丁大力的方法,开始了三角包书法的实践。 期间,吴芸芸在一些关键地方问了几次,丁大力也一一回答了她,很快,一本语文书包装完毕。吴芸芸很满足她的劳动成果,把丁大力的语文书拿过来,两本书平放成并排,对比着两者之间的优劣。 吴芸芸很快就发现,单从美观的角度,她的包书与丁大力尚存有一段差距。吴芸芸就很不服气地把丁大力的手抓在自己手心里,摸了摸,很快就发现,这位一年级小朋友的手心手背,依旧残留有几分肥嘟嘟的婴儿肥,捏在手里,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大姐姐,你干什么……”丁大力的右手被吴芸芸抓在手心里,只好用左手摸着光洁溜溜的下巴,寻思着吴芸芸这么做的目的究竟在哪里。 吴芸芸又摸了几下,然后才把丁大力的手松开,很遗憾地说:“你包的书真好看,我的就不行了……是不是年纪大了就包不好书了?” “好像是这样的……大姐姐年纪真的很大了哎……”丁大力很是为吴芸芸遗憾。 从丁大力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吴芸芸显然又很开心了,觉得丁大力包书包的比她好,这是有客观原因的,并不是她比丁大力笨、或者其他什么的。话说,要是一个小孩子比丁大力还要笨――这在吴芸芸的概念里,估计要比死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当两个人把康吉祥提供的杂志彩页糟蹋好些本之后,吃饭的时间差不多也快要到了。 “吃饭去吧。”吴芸芸说。 “哦。”丁大力站起来,忽然发现,吴芸芸绕到他身边,然后把她的右手牵住自己的左手。 “大姐姐,你又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说“又”呢?对了,刚才吴芸芸才“把玩”过他的手,不会是她玩上瘾了吧。 丁大力大致猜得差不多,吴芸芸很享受丁大力的小手那种独有的“肥美”。当然,明面上,她是不会承认的,只是用大人的口吻吓唬道:“公社大院里堆满了黄沙堆,你要是一不小心摔倒了,一定会疼死的。大姐姐牵着你就比较安全了。” “谢谢大姐姐……”丁大力心说,你就扯吧,也不怕鼻子长成匹诺曹。 俩小孩手牵手前往食堂,倒是引来大院里路人旁观无数。好些人心里在想,招娣家的女娃倒是门槛精着,知道这是丁书记家的儿子,从小就搞好关系…… 晚上回到家里,丁三坡很正式地与丁大力谈了一次,大意是说,现在年纪还小,主要精力要放在学习方面。 丁大力就很奇怪地问道:“爸,你到底要说什么?” 丁三坡干咳了几声,对刘美丽说:“美丽,你来和儿子说……” 刘美丽则更奇怪了,同样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丁三坡败退,只是反复强调,以丁大力现在的年纪,一定要分清楚,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别有用心之人。 ------------ 第197章 炒黄豆风波 更新时间:2012-11-16 “哦……”丁大力应了一声,心想,老头子难道是在说吴芸芸?可我和她根本就没什么呀,真是的,大力哥才八岁好不好…… 二月八日,元宵节。 很操蛋的日子,元宵节居然是新学期开学第一天,这让丁大力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欢欢乐乐上学的兴致。好在认为操蛋不是他一个,丁大力发现,给他们上课的老师,也同样没有更高的兴致。 中午放学,照例是到食堂里吃饭。吃完饭,丁大力想起昨天吴芸芸曾说过,要把磁带封皮还给他。在他来说,封皮还不还其实很无所谓,磁带连同录音机都成了小叔丁五坡新房间的摆设,话说吴芸芸还给他封皮,找机会还要给小叔送去,烦! 吴芸芸吃饭的速度比丁大力要快,丁大力来到他的作业间的时候,吴芸芸已经在外边等着他了。 “大姐姐。”丁大力叫了一声,拿着挂在脖子下方的钥匙开门。进去之后,吴芸芸先是把印有邓丽君照片的磁带封皮放到桌上,接着,很珍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纸盒子。 丁大力看得分明,这不正是放假之前他送的酒心巧克力的包装盒么?难道说里面的六颗巧克力她还没吃完? 丁大力显然想错了,吴芸芸把包装盒递给丁大力之后,说道:“丁大力,这是我请你吃的炒黄豆。” “炒黄豆?”对这玩意儿,丁大力说不上来,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闲着没事的时候,丁大力倒宁愿嗑瓜子。话说“状元牌”香瓜子已经是沈南县的名牌产品,精美的包装、极具煽动性的说明文字、以及特别讨巧的不同口味,这些显著的特点,无不使得这一款炒货,即便在新年过后,依旧畅销不衰,小舅舅的炒货厂,每天一开工,总有人拿着公社或者大队干部开的条*子到厂里提货,哪怕当天不能提货,只要有了刘洪民的承诺,要货之人马上就会欢天喜地离去。 很玄幻的则是,有着“‘状元牌’香瓜子之父”美誉的丁大力,宁愿嗑那些普通香瓜子,也不愿意碰状元牌,美其名曰优先供应客户,实际上,至今他还受不了炒货厂工人那些不卫生的操作习惯。 说完香瓜子,还是再回过头说炒黄豆。丁大力考虑到这一盒豆子毕竟是吴芸芸的一番心意,也不太好明着说不要。要知道,在如今这个年代,小孩子普遍缺少零食,而能够把自己的零食奉献出来,说得夸张一点,如此情操是非常高尚的。 “谢谢大姐姐。”丁大力把包装盒拿在手里,正准备随手放在一旁的时候,吴芸芸却很期待地说道:“你吃吃看,很好吃的……不骗你的……” “好吧。”丁大力打开包装盒子,很随意地倒了两三颗放在嘴里,结果这一咀嚼,一股涩涩的苦味直冲他鼻腔,哪里是好吃的样子,简直要人老命。 “呸呸呸……”丁大力冲到外面,把嘴里的炒黄豆全都吐出来,盒子里剩余的炒黄豆倒在手心里一看,上面都爬满了灰绿色绒毛,显然放了有些日子,都已经霉变了。 丁大力差点没把中饭给呕吐出来,手里的盒子连同炒黄豆撒了一地,再看手上,也沾了不少的霉菌,又触电似的双手乱拍一气。 吴芸芸却是看得呆了,这可是她家里为数不多的黄豆了呀,隔了一个寒假,她都没舍得吃,难道说,存放了这么久,就为了等着看他吃了再吐再扔掉? “丁大力……”吴芸芸大喊一声,看着滚落在地上的一颗颗黄豆,泪水“唰”地涌满了整个眼眶。 丁大力指着地上的黄豆,很不高兴受她捉弄,道:“干什么?这些黄豆可太难吃了……” “丁大力,我再也不和你好了……”吴芸芸“哇”一声大哭起来,双手用力在丁大力的肩膀上一推,揉着眼睛飞快地跑掉了。 吴芸芸哭得很大声,跑得也很快,两条飞舞的麻花辫在风中摇曳,像是她眼里甩出的泪珠串。 丁大力被推倒在地上,骂骂咧咧撑着地上的细石子地面。盘腿坐在地上,瞧着两手手心,因为是猝不及防之下,手心被磨破了好几处皮面。“有病啊……”丁大力又骂了一句,这时候的吴芸芸已经跑出了公社大院的大门,而她的哭声,依旧能够传到丁大力的耳朵里。 “真有病啊,哭得这么伤心……”丁大力倒是心虚起来,吴芸芸的哭声不似作假,应该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可丁大力更委屈,吃了霉变的炒黄豆不说,还被逆推在地上。 康吉祥正好经过这里,看见丁大力坐在地上,连忙把他给扶起来,问道:“大力,有没有摔疼?” 丁大力摇摇头,心里气不顺,也不像往日那般“康伯伯”长、“康伯伯”短了,自顾自从地上一颗一颗捡起那些霉变的炒黄豆。 康吉祥却是误会了,还以为某人家的孩子把炒黄豆随地乱扔,以至于丁大力不小心滑到,不由得开始数落道:“谁家的孩子这么糟蹋东西,这眼看快要开春了,留种的黄豆都能给炒了吃……还随地乱扔……大力别哭,康叔叔一定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 我有哭了么?丁大力很无奈地擦了擦手上的灰尘与破皮,小心地一颗颗捡起这些霉变的黄豆,口中却说道:“康伯伯,是我不小心把炒黄豆撒了地上了……” “哦,呵呵……”康吉祥干笑数声,说道:“康叔叔还有事,你忙……” “康伯伯再见!” 丁大力似乎能够理解吴芸芸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了,同时感到了些许的内疚。如果前后分析,再对照康吉祥的说法,吴芸芸的这些黄豆,很显然是家里留种的一部分,装有炒黄豆的盒子正是他送与吴芸芸的巧克力包装盒。这样子的话,整件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当时吴芸芸吃了他送给她的巧克力,觉得很好吃,所以打算以同样好吃的东西作为回馈,可她家也实在没吃的,就偷偷把留种的黄豆给炒了送给他吃。 散落地上的炒黄豆被一颗一颗捡起来,可时间过得实在太长了,不负责任的说,这些东西还是去年的。 去年的炒黄豆一直都舍不得吃,为的就是她曾说过有好东西也请他吃。这个真是……丁大力心里吐槽说,你不会早点给我,至于放到发霉嘛……可又一想,貌似上次吴芸芸从他家离开之后,他就到了爷爷奶奶那儿,之后虽然有到过天昌公社,不过,落脚地似乎只在外公外婆那儿。 算来算去,似乎成了一笔糊涂账了。 丁大力就苦笑着到食堂里找了点水,把霉变的黄豆给洗了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那只酒心巧克力的包装盒子,内里曾经雪白的纸壁,也已经斑斑点点难看得要死。丁大力挖空心思,最后还是找了刀片把这些污迹给刮干净了。 下午去学校上学,丁大力倒是留意了一下,只是没看见吴芸芸的人影。傍晚放学,丁大力又特地赶早,走在路上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半分钟不到就走完了五十米距离,早早等在他的作业间,等着吴芸芸是不是会来,如果来的话,那就她已经忘了这事;如果不来,说明她很介意此事,那就想想办法补偿一下。然而,等到丁三坡下班,一起到食堂里吃完晚饭,吴芸芸始终没出现。 几颗炒黄豆而已,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丁大力很是无奈地想着。 回家的路上,丁大力心不在焉地与丁三坡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 丁三坡忽然说:“今晚上元宵节,县城里有花灯,儿子,想不想去看看?” “你和妈去吧,我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丁大力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说道:“等等,不会是你自己开车去吧?” ------------ 第198章 还是炒黄豆 更新时间:2012-11-17 丁大力现在一听到“车子”两个字就心有余悸,赶紧问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一路过去,都是柏油路面,出不了事情的。”丁三坡无所谓地说。 “不是出不出事情的问题,而是你现在这种观念本身就不对头。”丁大力少有地严肃道:“你要是打政治擦边球,大不了不做官,还能把人给饿死是吧?但是开车着玩意儿,不是政治生命这么简单了,关系到一家老小……我问你,你若是出了意外,我和我妈怎么办?” 丁三坡哈哈大笑,摸着丁大力的小脑袋说:“我还以为你要提出带你那个大姐姐一起去看花灯……看不出来啊,儿子,在姑娘与老爸之间,你还是选择你老爹,不错……” “错,有你做老爸的这么轻浮的么……” 丁三坡就笑得愈发轻浮。也难怪,儿子才念小学一年级,操这份闲心,还不如取笑取笑这个老成的儿子。可若是到了中学,儿子要有早恋苗头,那可说不得家法伺候了。 丁大力却在想着,以后要注意别和吴芸芸走得太近,现在就连老头子都听到了风言风语,那不用说,其他人嘴里早不知道传什么样了。 人的身份地位不同,想法就会不一样。丁三坡固然可以对人们的流言一笑置之,吴芸芸的妈妈却显然做不到这一点,主要是现在公社大院里的闲话都集中在她身上,小孩子总是不懂事的代名词,那么,吴芸芸与丁大力过分接近,在某些人眼里,只能是她的家长教唆之后的缘故。 同样是元宵节当晚,吴妈妈回到家里,首先说起的也是要骑车带吴芸芸去县城看花灯。 吴芸芸双目又红又肿,摇头说:“妈妈,我不想去……” “怎么了,昨晚上你不是还吵着要去县城么?”吴妈妈大惑不解,待看清楚了女儿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急声问道:“芸芸,你怎么了,快告诉妈妈,是谁欺负你了?” 吴芸芸“哇”的一声,扑在妈妈怀里大哭不止,你越是问,她就哭得越是伤心。把她*妈妈担心地一直追问。等到哭得差不多了,吴芸芸才抽噎着把中午发生的事情经过-<3 8 看 书 网^ >-了一遍。当说到把丁大力推倒在地上的时候犹自不解恨,愤愤然说道:“哼,这次便宜他了……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他……” 吴妈妈却是无语了良久,这傻姑娘,不知道东西放久了会发霉的么? 轻轻放开了吴芸芸,吴妈妈又把屋梁上那口布袋里剩下黄豆都放在锅里炒了。 吴芸芸吃惊地问:“妈妈,今年咱们家不种毛豆了?” “今年咱们家种向日葵……听说他们刘庄大队收葵花籽,有四毛钱一斤呢,一斤葵花籽抵得上三斤稻谷,很划算的……而且啊,葵花籽不卖掉,咱们也可以自己炒了吃……过年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说‘状元牌’的香瓜子特别好吃么?”吴妈妈笑呵呵地说。 等到妈妈炒好了黄豆,吴芸芸才知道,这些黄豆不是为了安慰她受伤的心灵而炒给她吃的。 “芸芸,这些炒黄豆,明天你再拿给丁书记家的小孩……” “我不!”吴芸芸一下子撅起了嘴巴,脸上的神情愤愤的。 “芸芸,又不听话了。”吴妈妈很严厉地说了一句,又柔声道:“他是当官人家的孩子,时间放久了的炒黄豆,他不爱吃很正常。” 吴芸芸的泪珠又滚滚而落:“可是,人家放了一个寒假都舍不得吃,他倒好,都扔地上了……” 吴妈妈长叹一声,无言把炒黄豆放到一个“状元”牌香瓜子的塑料袋里,塑料袋封口给封好了之后,放到吴芸芸的书包袋里。 “明天和大力说声对不起……乖,你不记得有根爷爷对咱们家的帮助了么?” 说起了章有根,这在吴芸芸的观念里,可是少有的好人,尽管这个好人也会收他们家一点东西,只是她的想法与父母一般无二,都觉得章有根收他们家东西天经地义而已。 “知道了,妈妈……”吴芸芸抽噎着,跑回自己房间里,一头扑到枕头上,“呜呜”痛哭不止。 星期二这天,中午到食堂吃饭的时候,丁大力看见了吴芸芸,与往常一样,吴芸芸在食堂的员工工作间吃饭。丁大力想着应该吃快点,吃完饭走回学校的时候走慢点,说不定吴芸芸会追上他,然后一问一答,关系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哪知道丁大力把事情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同时也太高估了他自己。当他把饭吃完的时候,食堂工作间里早没有吴芸芸的影子。 丁大力连连顿足,习惯养成了果然很难改。丁大力吃饭讲究的是一个细嚼慢咽,即使今天他自己觉得吃饭速度很快了,但显然与吴芸芸比起来,还是慢了不少。 丁大力也死心了,随便吧,错又不是在他一个人身上,吴芸芸还把他推倒了呢。 下午放学,回到公社的作业间,刚开始做了一会儿作业,却不料最不可能来的人居然来了。 一声敲门之后,丁大力打开门,发现眼皮尚有红肿的吴芸芸站在门外。 丁大力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身体靠在桌子上了才稍稍有点放心,这个姿势,任吴芸芸怎么推,总归不会摔倒在地上了。 “大姐姐,你进来做作业吗?”丁大力小心问道。 吴芸芸摇头,跨前了一步。 丁大力后退,接连退了几步,后来干脆坐到自己位子上。 “丁大力,这个,这个给你吃的……”吴芸芸的眼眶又红了,很勉强地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包“状元”香瓜子。 不会又是发霉的吧?丁大力拿在手里才发觉吴芸芸给他的实际上不是香瓜子,而是装在包装袋里的炒黄豆。 “这个……大姐姐你还是自己吃吧……” 吴芸芸很受伤,错的明明是他呀,为什么是她来道歉,又为什么送他吃炒黄豆,他都不要吃。 丁大力却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盒子。吴芸芸眼尖,这只盒子分明就是昨天她装炒黄豆的那只。 “大姐姐昨天送我的,我还没吃完呢。”丁大力打开盒子,从里面倒是三五粒炒黄豆,放到嘴里很夸张地咀嚼着,一边还说着:“好吃,真好吃……” 吴芸芸疑心顿起,炒黄豆不是发出“嘎嘣”脆的声音的么?丁大力吃的炒黄豆怎么会没有声音。她从香瓜子包装袋里倒出了几颗炒黄豆,脆脆的,香香的,嚼在嘴里还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再从丁大力的包装盒子里倒出几颗,放在嘴里。 “啊,呸呸呸……”吴芸芸如昨日丁大力一样,跑到作业间外面,一连几口,把又软又苦的炒黄豆吐了个一干二净。 丁大力习惯性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想着,我是不是也应该把她推倒,然后也说一句,我再也不和你好了呢…… “大姐姐,炒黄豆是你家要留种的么?” 吴芸芸脸红红着说:“炒过的黄豆不能再留种了……” “哦,那我可以放心地吃了。”丁大力说着,又从巧克力包装盒子里倒出几颗炒黄豆,正要放到嘴里的时候,却被吴芸芸劈手夺了下来。 “不许吃。” “为什么?” “哎呀,你这个小笨蛋……”吴芸芸忽然两只手扯住了丁大力的两边脸颊,脸肉被拉成肥嘟嘟的两团。 “你真是个小傻瓜,这么难吃你还吃……” “我不吃,大姐姐要不高兴的呀……” ------------ 第199章 计件工资制 更新时间:2012-11-17 吴芸芸倒是有了内疚之感,想到昨天她还推了丁大力一跤。 “大姐姐给你吃这个新炒的。”吴芸芸撕开状元牌香瓜子的塑料袋,倒出了几颗,放到丁大力嘴边喂他吃。 丁大力嚼着嘎嘣脆的新黄豆,这一刻,他泪流满面――可比霉变的炒黄豆好吃多了哇…… “真讨厌,又舔到人家手心里了……”吴芸芸的手心在丁大力脸上反复擦了几下,直到觉得把丁大力的口水都擦他脸上了,才算取得了一点心理平衡。又从塑料袋里倒出几颗炒黄豆,同样拿到丁大力嘴边喂他吃。 丁大力一头黑线,说道:“大姐姐,我自己能够吃的……”心里则想着,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谈一谈,大力哥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吴芸芸俏脸泛红,很羞赧地说道:“大姐姐向你道歉……昨天,我不该推你的,害你摔了一跤……对不起啊……” “哦……” “哎呀,你真是越来越讨厌了,以前你都说没关系的……” “哦,没关系。” “嗯,这才乖。”吴芸芸喜滋滋把手里的炒黄豆放桌上,自己也坐下,打开书包袋,拿出作业本。 有阴谋! 丁大力摸着下巴,疑心顿起。也不怪丁大力起疑,实在是昨天和今天,短短两天时间里,吴芸芸的反差实在太大了。 这样的想法才产生了没多久,正打开本子准备写字的吴芸芸忽然说:“丁大力,求你个事好不好?” “好的。”丁大力自有自己的判断,主要还是看自己的能力,如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那当然就不帮了。 “你爸爸是不是要整有根爷爷?” 这个问题却是难住了丁大力,该怎么回答呢?良久之后他才说:“什么叫整啊?” “就是……不让有根爷爷上班……你看,有根爷爷的办公室,开了年就一直关着门。” “哦……” “你能不能和你爸爸说一说,别再整有根爷爷了?好不好?” “哦。” 吴芸芸就很高兴地样子。小孩子之间,也没什么非要赌咒发誓什么的,说了就说了,至于成不成,那是以后的事情,或者过一段时间,吴芸芸再说几句类似于“不和你好了”的话。 丁大力却想了很多。有关章有根之事,听老头子说起的时候,似乎当时薛国祥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要让他停止反省。问题是,说是这么说了,正式地公文却始终没有,也就是说,章有根随时都可以来上班。 不过,这个问题丁大力不能就这么和吴芸芸说,说了也白说,一个正在念四年级的小女生,她能懂这些么? 小孩子之间的吵架,来得快,去的也快。到了食堂里吃晚饭时间,两个人又自然而然并肩一起去食堂吃晚饭了。而且,吴芸芸还是喜欢牵着丁大力那只挺有肉感的手。话又说回来,丁大力握着吴芸芸的手,感受五指弱柳般纤细的质感,这样的感受也很不错。 天昌公社的大建设如火如荼展开,针织一厂的厂房建设正在进行当中,来自香江的管理人才也开始到位。 元宵节刚过,罗家竹在香江那边发来电报,电报上说,他们罗家的企业安排了一个专精于企业生产管理的人才过来,大致在两天后与罗老锅一起飞临海市,要天昌公社安排吃住事宜。丁大力估计,罗家竹是想让他做厂长,只不过碍于国内现状,职务方面没有详说。 工资方面,罗家竹在电报上同样没有多说,不过,以丁大力估计,罗家竹不是不谙熟国内工资行情的初姐,海外的管理人才,工资要是由天昌公社支付,不管是被社员知道、还是被领导知道,恐怕最终都要把天给吵开一个大洞。而现在,既然罗家竹没有提出来,大概就是她那方面做出的支持吧。 师父回乡,丁大力果然很风骚地去机场接机,为此,学校里的老师再一次得知丁大力同学“发高烧三十九度半”。数学老师还到了校长室,与孙校长一起为丁书记叹息,觉得丁书记有这么个儿子,真是一场磨难。 真正接完机之后,丁大力才晓得了所谓的管理人才,还有着双重身份。 与罗老锅同来的是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美妇。二人并肩走在一起,神态之间还显得挺亲昵的。 做子女的想得很周到啊,同时,作为资本家,人力资源也被充分发掘出来,你看,白天管理企业,晚上管理罗老锅的生活。只不过,话虽如此,丁大力却很难认同罗家竹的做法,怎么说呢,好像算计人太厉害了点。 罗老锅看到丁大力父子很高兴,为双方做了介绍。通过罗老锅之口,丁大力得知了中年美妇名叫奚菲霖,丧偶之人,膝下有一子一女,不过都已成年。 丁大力试探着叫了一声阿姨,看看师父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比如说,让他改口叫师母。不过,罗老锅并不太在意,倒是连着强调了好几次,说这个徒弟是他在国内最亲近之人,这份态度,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只不过,丁大力还是暗暗提醒自己,人与人相处是会产生感情的,罗老锅现时未必对这个奚菲霖存有共同过完下半辈子的打算,焉知相处有了感情之后的想法为何呢。 奚菲霖的到来在天昌公社刮起了一阵时尚的旋风,蝙蝠衫,喇叭裤,蛤蟆镜,波浪卷发,在丁大力眼中有着浓浓复古情调的穿着,在时下,却是万千民众顶礼膜拜的时尚指南。哪怕是吴芸芸,某次在见到奚菲霖之后亦为之惊叹,然后在某一次与丁大力一起做作业的时候,拿着铅笔在白纸上画着蝙蝠衫、喇叭裤的画像。 有关奚菲霖的安排,丁三坡曾在许多非正式场合强调,奚女士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违反奚女士所提出的要求,就等于违法他的要求……以此作为未能安排实质性职务的补偿。 由于施工方面的问题,奚菲霖现下还未能正式履行她的管理职责,但在先期的针织厂女工培训过程中,她却展现了极其严厉地一面,一行行的工作守则,只有处罚没有奖励。而作为管理者一方,比之旧社会的那摩温,除了体罚一项,其他几乎都占全了。 然而,工作守则尽管严厉,但当针织一厂招手工人的时候,前来排队报名的社员还是让丁大力大呼意外。 二月十四日,星期日。西方情人节当天,公社大院大门口人山人海。 针织一厂因为接的是外贸订单,时间方面的限制要求很是严格,自然需要针织厂女工有良好的奉献精神,轮到加班加点赶工,要求一人不缺,不能让人都逃光了吧。所以,招工海报特地点到了计件工资制,多劳多得,还专门有提及加班费一说,每开一个夜班,以四个小时计,每个夜班单独支付五毛钱夜班费,除了夜班费,还有夜宵补贴,一顿夜宵一毛五分。 这还了得! 招工海报刚一贴出去,许多公社干部都来找丁三坡,意思是针织一厂给的工资太高了,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班费一项,一个月下来就要十五块钱,这么一算的话,一个月干勤快点,工资怕是要比国营企业的工人还要高了哇…… 丁三坡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一家社队企业,如果工资比国营企业还高,这么搞法,要遭人忌的,其他先不说,只是招工问题,就让人头疼。然而,奚菲霖提出的一个计件工资制,多劳多得,又隐隐与当下改革的大背景相吻合,也符合丁三坡一贯的改革形象,对此他又必须加以支持。 ------------ 第200章 考试定招工 更新时间:2012-11-18 招工海报是贴出去了,可是,人山人海是一个什么概念,正常人都清楚。不说通过正规渠道来报名的,仅仅只是公社里大小干部打招呼要求塞人的,此一数目也不在少数。于是,奚菲霖所担心的,可能劳动强度过大、管理过于严格,担心招收不到人手,反而成了不是问题的问题,现在,真正面临的却是由于报名人数过多,需要如何了取舍。 丁大力倒是说得干脆:“考试!” 这是丁三坡回到家大叹苦经的时候,丁大力给出的“馊”主意。主意虽馊,若是细细品味,此又是一创举,以考试定岗位,不正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么? “果然是我儿子。”丁三坡很满意地赞许道。 学校并不是一个桃花源,公社针织一厂筹建,余波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丁大力正常的学习生活。 这几天,有许多老师纷纷表达了对丁大力的关切之情,同时表示,要在恰当的时候到丁大力家里实施家访。这样子的表达方式,按照丁大力的理解,无非是要拜访丁书记,借以解决亲戚与家人的入厂做工问题。对此,丁大力一概很开心地表示感谢老师的关怀。 丁大力本人是很理解老师们的清苦,以及同样迫切改善生活状况的意愿。只是,主持招工的毕竟不是他,甚至都不是他老子丁三坡。你别看招工好像权力很大、油水又很足,可在这个年代,遭人举报最多的,也是招工问题。天昌公社的针织一厂,尽管只是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可恰恰因为是集体所有制企业,说难听点,全公社,近万社员,除了走不动路的以及还没学会走路的,哪个没资格进厂子做工?当然,这话有些绝对了,可里面的意思应该表达出来了,对吧。 星期一的党委会上,丁三坡正式提出了考试招工的思路,并拍板此事由王水官负责。同时提议增补王水官为党委委员,将来在党委会里专职负责社队企业。 党管干部、书记管人事,对此其他人都无异议。只不过,副书记瞿定远就提出,王水官同志现在并不是公社一级的干部,由他主持招工,是不是合适的问题。 都知道招工是一个肥缺,不像城镇待业人口,理论上,国家都需要给安排出路。而在农村,集体所有制的企业,农村户口的社员,谁该进厂,谁又不该进厂,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这里面,全在于主管干部一念之间。现在,丁三坡虽然提出了王水官负责这一块,可王水官还不是党委委员,若是在王水官获提拔之前再分设一个分管领导,也是说得过去的。 丁三坡就说:“定远同志的担心还是很有道理的,那就成立一个招工领导小组,请同志们议一议,由谁担任领导小组组长。” 丁三坡没说他不担任组长,那么,提名很肯定地以他为主。丁三坡倒也干脆,领导小组由他担任组长,其他的党委委员加上王水官担任副组长,小组下设办公室,王水官担任办公室主任。 参加会议的党委班子成员都很欣慰,至少他们都在领导小组之内,关键时刻,打一声招呼,递一两张条*子,总应该没问题。这么一来的话,因为最后还要有求于具体操作的王水官,所以,王水官的党委委员提名也获一致通过。至于王水官之后的继任者,丁三坡的意思是让王水官决定由谁在他负责招工工作期间、主持团委工作。 天昌公社的报告送上去之后,组织部很快就安排下来考察。 可以说,王水官的提拔,既在人意料之外,同时又让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一方面王水官其本身即是团县委常委,提拔与不提拔,本在于两可之间。而另一方面,全县二十多家公社,除开本身党委委员兼任团委书记一职之外,公社一级团委书记能迈入副科的几乎很少有,大多都在公社下一级部门里面打圈圈。公社一级的领导,本身就因为关系不够硬而只能够在农村基层打滚,由关系不够硬者提名的副科级,上级组织部门隔几个月下来考察算是给面子了,哪有报告刚送上去,隔天就下来考察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了丁三坡的面子够大。 王水官在党委会开完之后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前来效忠是免不了的,效忠到了一半,又提出是不是团委一块先管着,到了刘洪民同志成熟了,再行安排该同志主持团委工作。 “洪民的事到此为止,团委这一块,我看刘瑜飞就挺合适。”丁三坡如是说道。 王水官心领神会而去。 这几天,天昌公社的广播站每天都在播放招工考试的广播。因为是开春的缘故,田里的活儿又要开始忙起来,所以,招工考试就安排在周四晚上,地点则是中心校。 从周一开始,午间时候丁大力每次放学吃中饭、以及傍晚放学回公社做作业,每次都觉察到吴芸芸神思不属的样子。一开始的时候,丁大力还以为吴芸芸仍在担心章有根之事,就略略提了提,丁书记没有要整有根主任的意思。然而,即便这是一个令吴芸芸高兴的消息,但在她来说,心思还在,好几次都有欲言又止之举。这么一来的话,丁大力开始怀疑是吴芸芸的父母是不是委托她到他这儿来开后门。 如果真是吴芸芸父母教她女儿做这种事的话,丁大力是很不认同的,现在吴芸芸年纪还小,让她出面求一求比她年纪更小的小孩子,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将来吴芸芸长大了呢?这可是一个小美人胚子,让她出面求人,这不是把女儿往邪路上推嘛。哪怕是基于这个原因,丁大力也不打算帮什么忙,不能惯着大人动歪脑筋动到自己小孩的身上。 丁大力就一直装不知道,反正他不会主动开口,就看吴芸芸什么时候忍不住了对他说出来。 周三这天,大清早的,天上就开始淅沥沥下起了蒙蒙细雨。话说春雨贵如油,农谚是这么说没错,可对于上学的学子,就要意味着踩着一路的烂泥地到学校上学。 丁大力算是半个镇上人,从家里到学校,短短几十米路途而已。可即便如此,上学到学校,依旧要穿雨靴,短短几十米路,路面只有中间大约八十厘米宽度是青砖叠砌而成,青砖路面两侧照例是泥地,一下雨,更容易积水成塘。 整个上午,雨水一直没有停歇过。教室里,昏黄的白炽灯算是仅有的一点安慰,却也容易给人以正在夜校上学的错觉。 因为是下雨天,学校里中午放学的时候没有强求小学生排着队列回家吃饭。丁大力在铃声一响的时候就冲出教室等在校门口,还想着看到吴芸芸,和她一起打伞去公社食堂吃饭。 人是等到了,可吴芸芸自己也带着伞,黄色的油布雨伞,又大又重,撑两三个吴芸芸也足够有余。 既然对方也有带雨伞,丁大力等在校门口倒显得有些多余了。人流很急,都赶着回家吃饭。丁大力顺着学生流,很快发现吴芸芸她似乎并不太着急吃饭,而是顺着里弄的小路往乡下跑。 奇怪了,难道她今天回家吃饭? 丁大力想了想,觉得这似乎不关他的事,也就没放在心上,自顾自回公社食堂吃饭。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丁大力还曾特地看了看里面的工作间,吴芸芸的妈妈并未如丁大力所预料的那样,生病或者没来上班,而是好好的在里面忙乎着。 ------------ 第201章 两个肉包子 更新时间:2012-11-18 丁大力就更感觉到奇怪了。当然,也仅仅只是奇怪而已。他吃饭一向比较慢,今天也不例外。吃完饭,磨蹭了一会儿,又淘米把蒸饭盒放置好。往常这个时候,当丁大力忙完这一切,回到他的作业间,不超过五分钟,吴芸芸总是会准时出现,然后他们两个就很有默契一起回学校上学。 今天却有点不同,第一个五分钟过去了,吴芸芸没有出现。第二个五分钟又很快过去,吴芸芸还是没有出现。 可能她家里有事吧?丁大力倒是有些后悔他刚才为什么不问问吴芸芸的妈妈。当他正准备打伞出门去学校里的时候,久等不见的吴芸芸却忽然出现了,只是出现的方式有点狼狈,几乎是带着一阵风雨冲了进来。 “哇,大姐姐,你好厉害……”丁大力被吓了一跳,很夸张地说道。 吴芸芸的样子显得很狼狈,虽说她有打伞,可全身上下却差不多湿透了,就连扎着辫子的头发,前面的刘海也耷拉在额头,几乎要把视线全部遮挡。从她进了屋子之后,收了雨伞这段间歇,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边把伞放在屋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紧捂着鼻子,堪堪让打喷嚏的情况好转了一点。 丁大力赶紧找出康吉祥给他取暖用的汤婆子,又去底楼其他办公室里借了点热水,回来就把汤婆子灌满了,让吴芸芸赶紧暖暖身子。 “谢谢,谢谢丁大力。”吴芸芸牙齿打着颤道谢,她的衣服以及裤子上还沾着泥浆,显然是因为路滑,在回家的路上还曾摔了一跤、甚至是更多跤。 “哦……没关系的。”丁大力客气了一句,又问她吃饭了没有。 吴芸芸摇头说:“妈妈这时候正忙着呢……” 丁大力点头表示理解,食堂里的工作人员,在饭点之前与饭点之后正是最忙的一段时间,吴芸芸的妈妈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勤杂工,这个点上,分心照顾女儿,怕是要被管理食堂的干部训斥。 “我去帮你拿饭盒子吧。”丁大力理解这对母女的难处,就自告奋勇帮忙。吴芸芸再次道了声谢,却是有些欢喜,知道若是丁大力出面就不同了,管食堂的干部再厉害,也不敢管丁大力吧。 丁大力去了之后很快又回来了。只不过,食堂里过了饭点,很难再能买到可口的菜肴,倒是吴芸芸的饭盒里还顺带蒸了半个地瓜,大概这玩意儿既当主食又当菜肴。 丁大力忽然产生了高尚的想法,到三楼找丁三坡要了一角钱外加二两粮票,然后冲到雨里,来到二十多米之外的天昌饭店,买了两个肉包子。回到公社,第一时间送给了吴芸芸。 “大姐姐,这个给你。” 丁大力额头的刘海也显得湿漉漉的了,与吴芸芸的刘海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芸芸正吃着饭,大概只是光吃饭没有菜,她吃得很慢。而正在吃饭期间,忽然出现了两个肉包子,倒是让她大吃一惊。可吃惊了之后,吴芸芸又随即释然,甜甜笑着说:“谢谢丁大力……嗯,姐姐果然没有白疼你……”说着就伸出手接过包子,把肉包子放在自己的饭盒子里,双手再一次伸了出来。 丁大力立马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不让吴芸芸才抓了包子的油手拧他的脸肉。 “哼,小气鬼。”吴芸芸喜滋滋地缩回手,抓起肉包子咬了一口,连说:“好吃”。 丁大力又开始摸他的下巴,心里就在想吴芸芸具体“疼”他的事迹,最后归纳出来,大概每次一起上学去,她牵着他的手的时候,可以归结为“疼”他。可是…… 拜托,你牵我肉呼呼的手也会很爽的好不好…… 吴芸芸真是饿坏了,饭盒子的饭、小半个地瓜,外加上丁大力免费赠送的两个肉包子,这些个东西,放在后世的同龄女孩子身上,可能要对付小半天时间,但在这个尚且缺衣少食的年代,吴芸芸却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五分钟多一点,就已经全部消灭完毕。 晚饭吴芸芸是不定期在公社里吃,而且,吃或不吃,似乎没有规律可循。就像今天,吴芸芸吃完饭,并没有拿着饭盒子到食堂里去继续淘米蒸饭。丁大力一开始倒是没想起这茬,在吴芸芸吃完饭提出一起上学去的时候,倒是没话找话问起了在不在食堂吃晚饭的问题。 吴芸芸就说:“今天我爸爸回家,晚饭我爸爸做。” “哦,叔叔在外面工厂上班的么?”丁大力随口问道。 “哪有……”说起父亲,吴芸芸脸上洋溢着很欢乐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吴芸芸说起自己的爸爸,当然不可能有多么详尽。不过,丁大力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学一年级小朋友,通过前后串联,对于吴芸芸的父亲,丁大力在脑海里也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吴芸芸的父亲不常在家,在外期间,主要是随着县属窑厂外出挖土方。县属的窑厂主要产品是多孔砖以及九五砖等等建筑材料,而烧制这些建材,又往往需要大量的黏土。吴芸芸的父亲就在一家专供窑厂黏土的船队中做临时工,实际上就是随船力工,船队到达哪里,他就挑着担子下船,一担一担的黏土挖出来,挑到船上。整船的黏土装满了之后,再回程,到了窑厂,再把船上的黏土一担一担挑到岸上。 应该说,这些活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有力气就可以做,就如同往常生产队出船转运物资,总要挑一部分力气大的社员随船。两者之间的工作性质几乎一样,劳动报酬也差不太多,据吴芸芸所说,她爸爸每天出一次船,可以有五毛钱的工资收入。这个价格算是一个比较大众化的价格,说不上优厚,却也绝对不坑人。生产队挑人出船,一天的补贴也是在0.35元至0.50元之间,可生产队出船不常有,窑厂的活却几乎不间断,只要肯干,一个月赚十几块钱还是挺稳当的。 丁大力点了点头,问道:“叔叔中午没回家,所以,你要回去喂兔子是不是?” 吴芸芸称赞丁大力聪明,丁大力却摇头说:“今后凡是叔叔不在家,你都要回家喂兔子么?” “那当然要回去喂兔子,不然的话,兔子饿肚子,不长毛了可怎么办?”说到这里,吴芸芸很神秘地一笑,悄悄咬耳朵说:“妈妈答应我了,兔毛卖了钱,给我剪洋布做新衣服……喂,丁大力,你叫我几声好听的,新衣服我就第一个穿给你看。” 丁大力摸了摸下巴,说道:“公社的针织一厂不是要招工了么?其实你可以让叔叔到针织厂报名呀。叔叔不整天往外跑,以后你就不必天天回家喂兔子了呀。” 说起这事,吴芸芸的情绪很快就低落下去,叹息说:“报名当然报了,可哪有这么容易……听爸爸妈妈说,家里已经有人在集体上班的,另一人肯定进不了针织厂……再说,针织厂主要招收女工,男的只收很少很少……” “哦……所以叔叔阿姨让你和我说一声,让我到爸爸那里说几句好话,对吧……” “切,我爸妈早知道和你说没用,找王水官才有用。” “那你和水官叔叔说了没有?” 吴芸芸立刻泄了气,说:“我认识王水官,可他不认识我……” 丁大力点点头,收拾好汤婆子,关上门和吴芸芸一起上学去。 ------------ 第202章 简便运算题 更新时间:2012-11-19 两个人走在雨里,因为都撑着笨重的油布雨伞,以至于吴芸芸好几次都想表现一下“疼”丁大力,可惜单手无论如何也撑不起一把伞,只好作罢。 到了学校里之后,丁大力偷偷出了校门,折回公社,找到王水官问他要周四晚上考试的题目,美其名曰,是丁三坡要考考他的真实水平。 王水官很奇怪地问道:“题目我出好以后直接交给你爸了呀……丁书记是什么时候让你找我要试卷的?” 丁大力拍拍脑袋,一脸懊恼地说:“前几天我忘记找水官叔叔要试卷了,爸爸知道肯定又要骂我……” 王水官释然,翻了翻抽屉,一脸抱歉说:“水官叔叔这里的草稿都烧掉了,看来是帮不了你了……” “没关系的……水官叔叔再见。” 丁大力又到三楼,找到丁三坡,提出要试卷做题目。 “行啊,居然想到要做大人考试的题目了,有长进。”丁三坡也同样没有想到丁大力会存着别样心思,从上锁的抽屉里掏出一张样卷。 手里拿着样卷,丁大力当时就一头汗水。只见样卷上面的题目语数混杂,整个一锅大杂烩。当然,这不是重点,关键之处在于,以一个小学四年级优等生的水平,这张试卷完全有可能达到满分的程度。 “水官叔叔的水平……没说的……”丁大力言不由衷说着,一边拿着老头子办公桌上的铅笔,在空白报告纸上写写划划。 “是不是觉得题目水平偏低?” “我说这些题目太难了,你认不认可呢?”丁大力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丁三坡却不觉得有好笑之处,反而正色说:“这里的有些题目,我曾给你小叔做过,就整张试卷而言,你小叔绝对做不满六十分。” 丁大力笑容消失,张大了嘴巴觉得不可思议,小叔丁大力他可是堂堂高中毕业生啊。 “无话可说了吧?我们这个国家,教育、尤其是基础教育,落后太多了……所以,你别总是认为你爸在老师们面前说大话有多虚伪,这些可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啊。” 丁大力点头受教,但在另一方面,手里的铅笔却“唰唰”不停,一纸的鬼画符,除了他,别人根本就没办法看得懂。 “你这都写了什么?”丁三坡问道。 “写的答案……您老给评评分,这张试卷可以考多少分?”丁大力装模作样把写有独门符号的报告纸递给丁三坡。 “滚你的吧……”丁三坡把报告纸揉成一团扔门外,丁大力则笑嘻嘻出去,捡起报告纸,一闪身,消失在丁三坡视线之外。 下午在学校里,丁大力有空就把报告纸上的那些符号整理成文字、数字,期间胡老师还曾看见丁大力在做简便运算,当时惊为天人,觉得丁书记果然是研究生,愣是把自己儿子的数学水平强行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当然,知识分子还是有他们不服输劲头的,胡老师觉得,丁书记教儿子是一回事,想要他儿子领会贯通,那可是难上加难。要是个个家长都在家里教一些高年级的难题,孩子还都能够学得会,那还要学校教育干嘛?要老师干嘛? 胡老师就问:“小力啊,这里的几道简便运算你看得懂吗?” “我看得懂的,胡老师。” “哦……那我教你怎么做吧……” 丁大力一头黑线,只好说道:“老师,我已经会做了……”提起笔,刷刷刷把运算过程以及答案给写了出来。 胡老师还不罢休,指着草稿纸上一个地方说道:“你这个7写得太潦草了,看上去更像是1,要我是批试卷的老师,肯定给你打叉叉……” “哦……谢谢胡老师……” “嗯,小力真乖!” 下午的课间,天上的雨曾停过一段时间,很不巧的是,放学下课铃响之前,雨水又开始淅沥沥下了起来。 丁大力早早背着书包回到公社里。在自己的作业间里,摊开报告纸,把整理出来的题目誊抄到新的纸上。 吴芸芸落后丁大力没多久,也来到了他的作业间。每次丁大力早到,丁大力总是爱理不理的,可今天却有点例外,吴芸芸才把书包放好,丁大力就把一个暖暖的汤婆子送到她手里。吴芸芸很是疑惑地从丁大力手里接过汤婆子,把冷得蜷缩了的手捂暖了,又解开棉衣的扣子,把汤婆子放到棉衣里面,接着却疑云顿起,问道:“丁大力,是不是有事求我?” 丁大力咬着铅笔头,凝眉苦思道:“102乘以99,要用简便运算,该怎么做呢?” “简便运算?你们一年级学简便运算了么?”吴芸芸的好奇心大起,捂着汤婆子绕到丁大力身后,哪知只看了一眼,好看的大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破坏了整张脸蛋的美感。 “现在的一年级都已经在学这些了?”吴芸芸结结巴巴说。 “嘘!”丁大力竖起食指,从位子上跳下来,把门关上,然后很小心地说:“这些题目很多我都不会做,大姐姐可不可以帮帮我?” 吴芸芸咬着手指头,很是惶恐地说:“这些题目,难道,难道……” “从我爸爸那里偷来的……大姐姐可千万别说出去哦……” 吴芸芸拼命点头,完了觉得光是这样子的点头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举起右手发誓说:“我要是说出去,我,我就是小狗……” 丁大力点头,又解释说:“题目我还要放回到我爸爸哪里……” “知道,姐姐知道的……”吴芸芸坐在丁大力身边,聚精会神看着报告纸上列出来的一道一道题目,注意力高度集中,就像是背课文一样,嘴里念念有词。即使看了后面忘了前面的,不要紧,回过头再把前面的背一遍。 吴芸芸或许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坏事”,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当中,一边在背诵题目,另一边厢则要注意门外是不是有人经过,端的是辛苦无比。丁大力也辛苦,本来他就打算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他坐到吴芸芸早前坐的位子上。然而,当吴芸芸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他倒是觉得,再这样把位子让出来,刻意的痕迹重了些,显得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做作了。 丁大力一摸下巴,想着所谓江湖儿女都应该是不拘小节的,于是就决定坐看云起云灭。 吴芸芸很好地履行了她的誓言,中间有一次,她妈妈来这里敲门,吴芸芸也是很小心地把题目用本子盖好,然后才去开门。 吴妈妈是来提醒她,让她别乱跑,食堂里的事做完之后要马上回家。 “知道了妈妈……”吴芸芸挡住门口,不让她妈妈进去。吴妈妈却也没有非要进屋的意思,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人一走,吴芸芸马上甩手把门合上,回到丁大力的位子上,继续背诵着报告纸上的题目。 丁大力捋了捋头发,说道:“大姐姐,我可不可以坐到对面去?” 吴芸芸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为什么?”然后才发现她一条腿的膝盖就搁在丁大力的大腿之上。 “姐姐帮你揉揉。”吴芸芸把腿放下,还真的在丁大力的大腿上揉了几下。 丁大力一头黑线,吐槽说:“大姐姐,你这是在性*骚扰我么?” “什么骚扰?哎呀,别打岔,又要重背了……” 好吧,这个名词还没出现在新华字典里头。 丁大力无奈把下巴搁在桌子上,任由吴芸芸再一次把膝盖搁在他大腿上。 [第二卷即将完结,关于第三卷情节走向,书评区置顶帖子搞了个调查,看书的朋友有兴趣可以去看看,顺便留下您宝贵的意见。谢谢!] ------------ 第203章 康吉祥之忧 更新时间:2012-11-19 吴芸芸正背诵题目用心的时候,门却被“砰”一声推开,却原来方才吴妈妈走的时候,吴芸芸关门太随意了,而下雨天,老式480门锁(弹簧spring锁)受潮,伸缩性大不如前,以至于门虽合上,弹簧锁舌头却没有卡住,被人在外面一推就推开了。 这个变故显然在吴芸芸的意料之外。只听得一声惊叫,来不及掩藏题目,吴芸芸干脆一个合身,把敞开门襟的棉衣覆盖而上。 康吉祥推门进来,一打量,很疑惑地问道:“大力不在么?” 丁大力的脑袋从吴芸芸门襟下方钻出来,很无奈地说:“康伯伯,我在这里呢。” “哦……”康吉祥欲言又止,憋得很受伤的样子,最后总算想到了还有正事,忙说道:“丁书记下午出去开会,打电话回来,说是被县委大秘拖住了,可能要吃完晚饭才回公社,他让你一个人吃完晚饭早点回家。” “谢谢康伯伯。”丁大力习惯性扬起手,和康吉祥道别,却是把吴芸芸门襟下摆撑起了一条缝隙,露出了题目纸的一角。 吴芸芸眼尖,立即扯了扯棉衣,把题目纸盖住,顺便把丁大力的脑袋又覆盖在她的棉衣里。 康吉祥不忍卒睹,把门掩上之后,心里想着这两个小孩子过家家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不行,以后一定要加强监视,并同时加以疏导,不能让两个小孩子在公社大院的屋子里做出伤风败俗之事……对,尤其不能让他们进值班室,那里面可是有床铺和棉被的……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吴芸芸支愣着耳朵,直到确定康吉祥走远了,才直起身子。 丁大力至今还觉得晕晕乎乎的,左边的耳朵尤其发烫,也不知道是真还是错觉,反正,左耳朵在吴芸芸棉衣里头的时候,好像有搁着一颗“绿豆”。不过,绿豆又好像没那么软…… 吴芸芸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觉悟,她在意的是不能让康吉祥发现题目的秘密。现在康吉祥既然人已经走了,自然要抓紧一切时间,早早把题目背出来才是正事。 于是,丁大力又是一阵自惭,觉得与吴芸芸相比,他的格调有点低下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吴芸芸的忘我总算使得丁大力能够腾出身子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大约到了食堂里晚饭开饭时间,丁大力带着筷子、调羹出去吃饭,吃完晚饭,回到自己的作业间的时候,吴芸芸已经不在了,她的书包、以及雨具等等也随她而去,只是在桌子的一角,一本厚厚的,纸张泛黄的字典下方,压着丁大力给她过目的题目纸。 周四这天,雨总算停了下来。中午与吴芸芸见面,她的脸色也如天气那样,灿烂灿烂的。 丁大力抽空问道:“大姐姐,你好像很高兴……” “哪有……”吴芸芸捂住嘴巴,偷乐了一阵子,然后很正式地向丁大力道谢。 “谢谢你啊,丁大力。” 丁大力忽然之间也觉得很快乐。如果非要相比的话,父亲丁三坡现在做的事情无疑要有意义得多,他所着眼的是整个公社老百姓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但话又说回来,丁大力觉得,如果通过他的帮助,吴芸芸一家子的生活能好起来,那么,他所做的事情也是有意义的。当然,严格说起来,丁大力的所作所为可能间接损害了某位社员的正当权益,只不过,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亲情、友情、爱情,各种各样的情感,总是会把理智赶得远远的。 周四下午,中心校的学生提前放学。下午五点开始,全公社近两千名社员开始参加针织一厂三百个工作岗位的录用考试。 由于学校校舍以及桌凳不足以满足全部社员一起参加考试,所以,本次招工考试分三场,监考人员是由学校老师担任,巡考的则是公社一级干部。每场考试时间安排为一个半小时,三场分别为:第一场,五点到六点三十分;第二场,七点到八点三十分;第三场,九点到十点三十分。 招工考试很成功,当天晚上,县委宣传部还下派了两名兼职地区党报通讯员的干部,对此事加以采访。据说,该次考试招工的创举,由于得到了地委薛国祥副书记的高度关注以及有力支持,地区党报《荃城日报》将以较大版面刊发通讯员采访的全文。 这天晚上,丁大力早早就睡觉了。第二天,星期五早上,丁大力一早起床就感到神清气爽,来到阳台上,仿佛还能听见不远处有喜鹊在“吱吱”叫。 朝霞是如此美丽,丁大力忍不住要赋诗一首。 “力力,你过来,这里还有两份试卷,你带在身边,有空了就做一做。”丁三坡也起了床,看到丁大力没事在阳台上伸懒腰,想起了昨晚上三场考试完毕,试卷也同一时间解密,就把剩余的两份试卷交给了丁大力。 丁大力脸色立马垮了下来,耳朵里的鸟叫也变成了老鸹的噪音。 “爸,前天这三张试卷,你为什么不当场拿给我做?” “你不是连一张都没来得及做完么?” “话是这么说,不过……” “别不过了,快去做早饭。” “没心情了,你给我钱,我去饭店里买包子吃。” “臭小子,小小年纪就学人干部天天下馆子了,你当你老子赚几个钱容易的么……”丁三坡组织关系至今还吊在临海大学,他的工资不叫工资,仅仅只是一份补贴,还没有拿足额,儿子的开销又大,花钱大手大脚的,说实话,若不是小弟五坡养兔得法,日子还真不一定比得上普通社员。 丁三坡嘀嘀咕咕了几句,到底还是给了丁大力一毛五分钱,还有二两粮票,让他自己到饭店里买面条吃。 丁大力的心情是晦暗的,这种晦暗一直保持到中午。 当天吃完饭,与往常一样,隔了好几分钟,才看见吴芸芸很匆忙地从食堂里出来。 看到吴芸芸同样晦暗的脸色,丁大力基本上已经猜到了结局。结果,一问之下,她的爸爸果然做错了试卷。实际上也不叫做错试卷,三套试题,纯粹是搏运气,而很明显,吴芸芸的父亲在运气方面似乎不怎么样。 吴芸芸脸色虽差,心态却很是放得开,听到丁大力说“对不起”,反而安慰他,说:“没关系的……都是命里注定了的,不能强求。” 丁大力默默跟在吴芸芸身后,而吴芸芸也只是默默走着,全没有往常非要把丁大力的手牵在手心里才甘心的那样子。 丁大力对于此次老鸟褪毛很是耿耿于怀,想着是不是有什么方法补救。首先可以确定,针织厂肯定要扩建,丁三坡之所以把新建厂称之为一厂,正是为了将来二厂、三厂的筹建打下伏笔。只是现在一厂才开始建设,二厂、三厂有点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也只能让吴芸芸的父亲再坚持一段时间,他现在能做的,是帮助吴芸芸解决最现实的问题。 二月二十号,星期六。 当天放学之后,丁大力就匆匆回立荣公社,在家里的竹园里挑挑拣拣,选了一根较为粗壮的竹子,以此来帮助吴芸芸家里做一个定时给兔子喂食的装置。 同样是二十号这天,中央下发了该年第十三号文件,关于建立老干部退休制度的决定。实际上,这份文件出台之前,有关的工作就已经在紧锣密鼓准备当中。这个在前文已经说过,此处不再赘述。需要指出的是,并不是说,以前的干部就没有离退休制度,只是因为在七八年的年底,中央核心机关的组织部门曾有文件专述老干部问题,文件中有类似语句:不和谐年代被迫离退休的老干部,经本人申请,组织部门应为其安排工作…… [重复一下:第二卷即将完结,关于第三卷情节走向,书评区置顶帖子搞了个调查,看书的朋友有兴趣可以去看看,顺便留下您宝贵的意见。谢谢!] ------------ 第204章 动手做装置 更新时间:2012-11-20 建国初期,我们的国家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大规模提拔干部,这是由当时的国情所决定的,稍微了解一点历史知识的都知道,那时候共和国初立,百废待兴,要使我们这个国家稳步走上轨道,大政方针得到贯彻,干部是不可或缺的因素。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内,发展党员、提拔干部,一直是执政党的主要工作。而大规模提拔干部这一过程,大约到了一九五六年的年底,才由当时的领导人宣告告一段落。 时间流逝,曾经当打之年的年轻干部,不可避免的渐渐老去,而由于不和谐年代,国家的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一直处于不正常状态,以至于不和谐年代结束之后,整个国家层面高素质的中青年干部暂时处于青黄不接的状况,这时候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干部重新出来工作,也是有一定的历史背景存在。 如果我们有心来分析一下的话,十三号文件发布前后,恰好是七七年恢复高考之后,第一批(七七届)本科生毕业的高峰期,再深入分析,这一批毕业生,大致上符合“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也即是革命接班人后继有人。那么,老干部退休制度,正如文件中所提到的,“……时机和条件,已经成熟了。” 放到整个历史大环境中来观察的话,十三号文件与今年晚些时候修改的dang章以及xian法一道,成为了废除领导干部终身制度的标志。但是在这一时期,由于之前各级党委早已经有计划、有步骤地在完成老干部安置与中青年干部提拔工作,所以,十三号文件的出台,并没有造成过大的社会反响。要有,也无非是从规章制度一方面肯定了领导干部退休制度的合法性。 沈南县也同样处于波澜不兴之中,当然,这是与文件逐级传达的制度有关。 中央文件离丁大力太远了,即使他想关心,也不可能关心得到。 星期日这天,丁大力长途跋涉,把家里竹园子里砍的竹子一路拖着来到天昌公社。 当丁大力扛着长长地竹子出现在吴芸芸家门口的时候,吴芸芸一时还以为认错了人。 “丁大力,你怎么会来我家?”吴芸芸很惊奇地问道。 “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丁大力的潜台词,听港台流行歌曲显然并不是有意义的事情,只不过这话太深奥,吴芸芸领会不了罢了。 丁大力的举止在吴芸芸眼里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只见他到了吴芸芸家的屋子里。屋子的面积,与丁大力家的老房子差不多大小,也就是二十个平米上下。说实话,这样的房子,在这一时期是主流水准,住房条件想要好点的,除非像丁五坡那样的,脑筋比较活络,在政策宽松期即开始大规模家庭副业养殖。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丁大力,丁五坡也没有这么活络的头脑。 进了屋子之后,丁大力心里有了底,很快就出来,然后就扛着竹子离开了。 “你神经病发作啦,到我们家看一看就算是有意义的事情了?”吴芸芸大发娇嗔,追着丁大力边跑边骂。 丁大力扛着竹子自然逃不过吴芸芸的追捕。被抓住后,丁大力很神秘地说:“大姐姐,我要发明一样东西,你就瞧好吧,东西发明出来了之后,你一定会热泪盈眶感谢我的。” “呸!”吴芸芸啐道,但同时却心头大动,犹犹豫豫问道:“真有你说得这么神?” 丁大力翻白眼说:“神不神的,你只要看着就知道了……这能浪费你多少时间?” 吴芸芸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就帮着丁大力一起扛竹子,倒要看看他会发明出什么东西。 吴芸芸家是昌南大队农户,就靠近镇子,她家离昌南大队的综合厂也挺近,丁大力此行目的地即在于此。 综合厂虽说今天也是休息日子,不过,大队的队办企业管理实在不怎么过关,两个小孩子,扛着竹子,很轻松就从门卫看守之下进了厂子。或许,门卫师傅的概念里,厂子是大队集体的,社员们都是集体当中的一员,既然是这个样子,社员进入厂区,与主人进入自家宅院,应该没有太大区别吧。 厂区里,到处都可以看见一些废弃的边角料,正好是丁大力所需要的材料。 吴芸芸在丁大力的支使下,兜里揣了好些白铁皮、铁丝什么的玩意儿,完了之后,二人又扛着竹子来到综合厂门卫室,求着门卫师傅帮他们的忙。 丁大力掏出一包过滤嘴牡丹烟,很热情地叫了声:“门卫爷爷,可不可以帮我们一个忙啊?” 门卫很乐意地接过了香烟,并且非常热情地拿出一样一样的工具。 丁大力指着竹子上刻划的铅笔线,请师傅用锯子在这儿锯开,再请师傅帮忙帮到底,对半剖开,把竹节镂空。 这些活工作量可不轻松。只是门卫老师傅既然收了香烟,帮忙就要帮到底了,不然的话倒好像存心骗小孩子的香烟,这种事,说出去别提多没面子。 门卫师傅很快完成了丁大力的要求。接下去,剖开的竹节又粘合在一起,扎上铁丝加固。中空的竹管下方打孔,孔的大小基本上能够让喂兔子的颗粒饲料顺畅滚落为宜。打了孔,配套的插销也备足了多余的,基本上以一比二配备,反正边角料足够,不用担心材料浪费的问题。 到了这里,吴芸芸基本上能够猜得到这根竹管派什么用处了。只是,她还有一些细节方面不是很明白。 吴芸芸问道:“丁大力,这根管子是给我们家喂兔子用的?” 丁大力说:“现在还不能用,我试试看,能不能定时送饲料,这样,你就不用天天中午回家喂兔子了。” “你就吹吧。”吴芸芸自然是一脸的不信。 丁大力也没打算强求她相信,把捡来的几张白铁皮让门卫师傅帮忙打成十几个漏勺。门卫师傅显然很吃惊于丁大力的艰苦奋斗作风,问道:“孩子,这么点白铁皮,你要打成十几个漏勺?” “门卫爷爷,厂里有多余的白铁皮么?您就送点给我们吧……”丁大力睁大着无邪的眼睛,很纯真地央求门卫师傅。吴芸芸一看,马上也在旁边帮忙敲边鼓,一唱一和的,求着门卫师傅行行好。 看在一包牡丹的份上,门卫师傅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几张白铁皮而已,又不要他自己掏钱,能够帮到这两个孩子,门卫师傅还是很乐意地。 离开综合厂的时候,丁大力与吴芸芸收获得满满的。只不过副作用也比较明显,一串白铁皮漏勺串在一起,拎在手里还是挺沉的,以吴芸芸的力气,抱着走回家里的时候,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吴芸芸显然忘了周日在家里还要带她的弟弟。据她所说,周日她母亲一般要到县城接绣花(刺绣)的活儿,顺便把上一周完工的刺绣换取工钱。她父亲在招工考试失败之后,又回到窑厂的船上做力工。这么一来,带小孩就成了周日吴芸芸的必修功课。 丁大力好一阵子感慨,老百姓对于物质生活的追求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你能说吴芸芸的父母每天拼死拼活赚几个钱,就是满身铜臭味、觉悟就低了、该遭到唾弃?看问题显然不能这么简单化。 吴芸芸找不见弟弟,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着急着与丁大力一起研究该怎样设计自动定时投料的装置。 两个人力气虽小,干劲却都很足,七手八脚先把中空竹竿挂上去,下方的孔先用插销都插好了,竹竿内部加上饲料。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让插销自动脱落,然后让饲料从小孔里滚出来,正好滚落到兔子的食盆。 ------------ 第205章 事情不太妙 更新时间:2012-11-20 丁大力其实已经有了不成熟的腹稿,今天主要是实践检验的过程。所以,对于吴芸芸天马行空般的创意,他当面并不加以否决,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却全然不采纳。这当然引起了吴芸芸的不满,两个人就开始拌嘴。 “哼,神气什么……”吴芸芸想不到平常时候任她牵手的“乖乖宝”这么不给她面子,跺跺脚就走人。而丁大力,则继续敲敲打打,十几个漏勺串成一串,最上方的漏勺装满沙子,一个连着一个的漏勺进行空中接力,漏到最下面的漏勺,沙子继续下漏,就漏到了最下面承接着的簸箕。簸箕并不是固定好了的,只要承接了足够的沙子,它就会翻倒。插在竹竿小孔的插销与簸箕之间有棉线相连,簸箕一旦倾倒,就会扯动插销,小孔自然打开,竹竿内部的颗粒饲料就可以滚落。 装置安装好了之后,丁大力决定开始试验,从最上方的漏勺加满了沙子,然后拔掉漏勺的插销,看着细沙淅沥淅沥滴落,心里倒是没来由得一阵忐忑,也不知道最后的效果能不能让人满意。 时间应该还早,丁大力左右找了找,吴芸芸却不见了人影。 有没有搞错啊,客人留在家里,主人却不知所踪。丁大力前后找了找,没找到吴芸芸,正想着她会去哪里的时候,吴芸芸忽然之间冒出来。 “丁大力,不好了,我弟弟不见了……” 吴芸芸是从河边奔跑过来的,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么很显然,其他地方她都已经找遍了。 丁大力蓦地觉得心里一阵抽紧,他想起了他的大伯,据说在很小的时候也是因为一个人到河边玩耍,结果不慎落水而亡。 “不要着急,再找找看。”丁大力嘴上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被任何人都着急,如果吴芸芸的弟弟万一有了不测,那么,第一责任人肯定就是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到吴芸芸家,那么,吴芸芸也不会丢下她弟弟随他去综合厂,后续的一切情节也都不会发生。 河岸边,一排青石板台阶直入水中,这是乡民们为取水方便所搭设,俗称为水桥。由于是枯水期,水桥靠近水面的几级石阶之上布满了青苔。 丁大力来到河边,首先看见的就是在最下面一层石阶之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只小棉鞋,大小约莫比丁大力脚上所穿的鞋子略小一号,再对照吴芸芸的弟弟的年纪,那么,这只棉鞋的主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丁大力的心渐渐往下沉,现在他所面对的,似乎已经是最糟糕的结局。踩着石阶,他一步步接近那只青石板上的小棉鞋,距离一点一点地接近,转瞬间,与小棉鞋的距离触手可及。 “不要,你不要碰它……这不是小龙的鞋子……”吴芸芸在身后大声尖叫,双手捂着眼睛嚎啕大哭。 人遇到难以接受之事的时候,往往选择逃避而不是正面面对,吴芸芸当下的状况即是如此。丁大力却少有的冷静,他发现小棉鞋放得太端正了,这本身就不正常,如果是溺水,鞋子应该是不规则的斜置,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一个小孩子,把鞋子端端正正放在石阶上,然后在早春的寒冷天气里下水玩耍,这一点本身就已经是充满了漏洞,更何况,青石板上只放了一只鞋子。 丁大力仔细观察了周遭的环境,整条河道,除了石阶扩散出去的扇形地带是微波河水之外,河面其余地方都是水草覆盖,若是有小孩失足,基本上就是十死无生。说来好笑,江南水网地带,水面大批量覆盖着的形似脉搏的水草,还是五六十年代因为猪饲料缺乏,特地从巴西引进的,结果,最后与小龙虾一道成为典型的生物入侵样本。 观察之后,丁大力基本上打消了下水搜救的念头,不说天气的寒冷,即使是夏天,以他自己本身能力,下了水,万一被水草缠住,也是一个死字。既然如此,丁大力反倒静下心来,再细细观察水桥石板周边的黏土。 只观察了第一眼,丁大力便即眉梢耸动,就在距河面第三级石阶旁边,干枯的草皮之上被蹭了几处新鲜的黏土块。 丁大力马上做出决定,与其在这里打捞万分之一的希望,倒不如换个思路,从人贩子拐带人口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想到这里,丁大力飞快地上岸,拉着吴芸芸的手,火急火燎地离开了这里。 吴芸芸仍旧捂着自己的眼睛嘶声痛哭,被丁大力拉扯了一段距离之后,算是接受了残酷的现实,挣脱了丁大力的手,哭叫着要到河里去找她弟弟小龙。 丁大力用力把吴芸芸抓回来,抓住她的手,双目直视,大声喊道:“吴芸芸,冷静,你冷静点,你弟弟没有死,听见了没有,没有死!你听我的,马上到公社里,找我爸爸,现在只有我爸爸能够救你弟弟……你听明白了没有!” 吴芸芸就好像是落水之人、陡然间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哭声瞬间止住。 “好了,你跟我来。”丁大力在前头带路,而在他后面,希望之火重燃的吴芸芸紧紧跟在他后面一起奔跑着。 丁大力首先来到了昌南大队,在门卫室,他告诉门卫师傅,吴家可能有小孩子落水,请门卫师傅通知大队部值班干部,让大队派人到河里打捞。 吴芸芸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再遭浇灭,想哭的时候,一口气却堵住了嗓子眼,顿时眼珠子泛白,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样子。 丁大力不停在吴芸芸背上拍、心口抚,总算让她的一口气顺了,叮嘱道:“你现在休息一会儿,你要找我,就到公社里去……”说完,甩下吴芸芸,一个人独自朝着公社大院狂奔而去。 公社大院里今天值班的带班领导是公社管委会主任包家明。丁大力得知了之后,猛觉得一阵头疼,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二楼找包家明反映情况。 然而,真的与包家明面对面了,丁大力才发觉他想得太天真了。包家明对于丁大力的厌恶几乎是不加掩饰的,丁大力气喘细细跑到包家明的办公室门口,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包家明一连串的“去去”声往外赶。 丁大力喘着气说:“包主任,我有急事,我真的有急事……” “有急事找你爸去,我这里姓包,不姓丁!”包家明拍着桌子,站起来就要推丁大力出去。 “好,我找我爸去……”丁大力在心里怒骂,这一次不整你一个灰头土脸,我踏马从今往后就叫包大力…… 丁大力不确定老爸是不是在家里。即使是在家里,还要分天昌公社的家还是立荣公社的家。不过,眼下也只能先回公房找一找,万一人不在天昌公社,那就另外再想办法,总之,活人不能给尿憋死。 从二楼下来,丁大力眼尖,忽然看见了公社人武部长徐金龙笃悠悠从公社外面进来。这位大概是到自由市场淘宝去了,收获不怎么样,手里拎着一条草绳穿过鱼嘴的白鱼,这种鱼以腥味浓郁著称,烹调不当,很难下口,反正丁大力是不爱吃的。 丁大力决定再碰碰运气,跑过去拦住徐金龙,焦急地道:“徐伯伯,不好了……”徐金龙看见是丁大力,倒是友好但不算太热情地叫了一声“是大力啊……”及至听到丁大力说:“徐伯伯,我们天昌公社可能混进来了人贩子了……”这才觉得事情不妙。 ------------ 第206章 布控各要道 更新时间:2012-11-21 徐金龙哎呀一声,手里的白鱼甩了没影了,跨前一步,蹲下来抓着丁大力的肩膀,同样着急地问道:“大力,你说的是真是假?告诉你爸爸没有?小孩子不能说谎,不然你爸爸也要跟着一块儿倒霉……” 丁大力不敢胡说八道,但却更加不敢照实说来,因为实话实说,几乎没有一个成年人会相信他所推测的人贩子拐带人口的说法。所以,他把事情的先后顺序稍微调整了一下,顺便把小棉鞋发现地点给模糊化。 于是,事情的表述换成了这个样子:丁大力和吴芸芸正在给兔子安装喂食装置,一眨眼,吴芸芸家里的弟弟不见了,两个人找啊找,到处都找了,就是没找到,最后只发现失踪孩童的一只鞋子…… 情况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丁大力一边说,一边安慰自己,鞋子的疑点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模糊掉鞋子的发现地点,有助于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徐金龙哪还有迟疑的,招呼一声“跟我来”,然后就风风火火到他武装部办公室里,抄起电话就给县公安局报告了天昌公社发现的新情况。报告完毕,他一面安慰丁大力别着急,一面却拍着脑袋说:“哎呀,我买的白鱼到哪儿去了?” 丁大力实在看不过眼了,他说:“徐伯伯,人贩子拐带了人口,他总归要跑路,巧得很,昌南大队在整个天昌公社的中心地带,从时间上来推断,人贩子应该还在天昌公社地面上,我们是不是派人在通往外公社的一些大路小路进行拦截啊?” 徐金龙点头表示同意,倒是挺意外丁三坡的儿子有此想法。只不过,抓了抓脑袋,想到今天是星期天,大多数人都在家休息,好比有枪但没有子弹,却是难为他之极,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拦截的。 丁大力咳嗽了几声,又忍不住说道:“徐伯伯,您是不是打电话到其他各个大队,让大队值班人员马上通知民兵连,加派人员在各个路口排查……如果情况紧急,可以让公社广播站发紧急通知……徐伯伯,您觉得,这么做,是不是合适?” “草,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如同是薄薄的窗户住一捅就破,徐金龙恍然大悟,怎么就忘了这茬,在丁大力肩上重重一拍,拿起电话听筒,一个一个电话打给了下面的七个大队,就连昌南大队也通知到了。 直到这个时候,丁大力才感觉到浑身一阵虚脱。眼下该做的都做了,希望天昌公社的民兵队伍能给人惊喜吧。 等待是一种煎熬,尤其等待的有可能是噩耗。 丁大力的不安情绪很明显影响到了徐金龙。周日,公社的食堂不开火,家里是公社宿舍单元的徐金龙才会到自由市场买菜做饭,只不过也是巧了,正好被丁大力碰上而已。 徐金龙提着刚才失手甩落的白鱼,想了想,开口邀请丁大力去他家吃饭。丁大力说:“谢谢徐伯伯,我不打扰你了。” 丁大力并没有离开,而是来到康吉祥为他安排的作业间里,一个人心急火燎、却又不得不沉下心等候消息。 过不多久,吴芸芸也哭哭啼啼来到公社大院里。丁大力问了情况,昌南大队值班干部带人到吴芸芸家附近那条河里打捞过了,没有捞到人,这大概是丁大力得到的第一个坏消息。当然,好消息也有,那就是同样没有捞到尸体。 吴芸芸抽泣着不敢回家,时间上推算,她的母亲大概要从县城回家了,若是她继续留在家里,说不定会被母亲打个半死。丁大力只好用言语安慰她,但同时,他所承受的压力却一点都不比吴芸芸小,人都是有推卸责任本能的,若是吴小龙最终没有被找到,他这个外人无疑是最恰当的责任承担人。 丁大力暗暗祈祷,希望吴小龙真的是被人贩子拐带,这样的话,至少人还是活着的。另一方面,他又自我安慰,昌南大队毕竟靠近公社的中心地带,人贩子要想逃离天昌公社,还是需要跋涉一段距离,如果其他大队民兵出动及时,这段不长的距离还是能够为民兵的行动争取到一部分时间的。 吴芸芸已经完全没了主心骨,她一个劲追问丁大力,是不是小龙还没有死。丁大力就耐着性子,分析了吴小龙被人贩子拐带的可能性,同时又分析了人贩子的情况:有自行车的人,家境不会太差,就意味着不大可能为了钱铤而走险拐带人口,所以,人贩子极有可能是徒步脱逃,这就为小龙的得救赢得了足够的时间……实际上,丁大力的分析仅仅只是一厢情愿而已,但在这种时刻,吴芸芸所需要的,正是有利于她这一方的分析,所以,听了丁大力的说法,吴芸芸的情绪倒是安定了不少。 下午的时间过得极其缓慢,丁大力身边没钱,没有东西可以充饥,然而,一直到傍晚时分,他都不曾觉得有饥饿感。吴芸芸大概也是无心进食,整个下午都没有听见她说肚子饿。 西沉的日头逐渐显现出一团橙黄,快要接近傍晚时分,包家明曾到丁大力的作业间探了一下。不过,包家明对于丁大力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感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也仅仅只是探了一下脑袋,没问、更没说什么。 徐金龙大概并没有把发现人贩子的事情通报给值班的包家明,这件事毕竟只是刑事案件而不是政治事件,不通报、或者通报了而不予理会,在大方向上还是能够说得过去的。 丁大力愈发看不起这个人,却还是出于礼貌,尊称一声“包主任”,包家明“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这算是回应呢还是不屑。 日头正在下山途中,天渐渐开始昏暗了下来。期间,丁三坡风尘仆仆进了公社大院。这几天,他一直关心着针织一厂的施工进度,同时还关心招来的工人的培训,可以说,用“忙得脚不沾地”来形容他正合适,即便今天是周日,上午他在工地,下午在老的针织厂,一刻也不得闲。 “爸,你怎么快要晚上了还来公社?”丁大力看见了之后问了一句。 丁三坡看见自己的儿子有小姑娘陪伴,直觉告诉他有不对劲之处,于是就不答反问道:“力力,你作业还没做好么?”丁三坡虎着一张脸,觉得小孩子还是不应该和姑娘家的走的太近,走太近,许多言语习惯容易娘化,弄得娘娘腔那就太糟糕了。 丁大力摇头,接着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与自己父亲就没什么好隐瞒的,说完之后,倒是把隐瞒徐金龙的小心思也告诉了老爸。 丁三坡一听是正事,却也严肃对待起来。详细问了一遍经过,尤其是对于小棉鞋摆放的疑点,最后,经过分析,丁三坡也觉得自己儿子的分析还是有点靠谱的。 “别着急,叔叔会帮你想办法的。”丁三坡温言安慰了又开始抽泣的吴芸芸,想了想,把他们两个小孩子带到他的书记办公室。 吴芸芸第一次有机会来到这间象征着天昌公社至高权力的小房间,心里的忐忑是难免的。好在,丁书记不再是那一副单一的表情,好歹让她心里平静了一点。 丁三坡很快用他办公室里的电话联系了下面的七个生产大队。这七家生产大队都有人接电话,只不过有的是门卫代接,有的是值班人员接听的电话。通过电话联系,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的是,最靠近公社中心地带的四个大队,即昌南、昌北、昌东、昌西,至今一无所获,接到丁三坡的电话,倒是问起了民兵可不可以收队的问题。 ------------ 第207章 民兵连归来 更新时间:2012-11-21 有些事情,你不可能过于较真。事实上,依丁大力猜想,这四家大队的民兵队伍十有八九已经收队。当然,收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许多事情就是看一个态度,出人出力了,那就是态度端正,总应该安抚几句。 丁三坡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奥妙,自然不会太过较真,分别勉励了几句。 现在唯一的希望只寄托在连西大队。据连西大队门卫师傅所说,该大队值班干部,亲自找到民兵连长,民兵连长非常重视,同样亲自带领一大票基干民兵,从上午出去为止,至今未见回转。 丁三坡就在电话里大声说:“这位师傅,请转告民兵连官兵,我代表公社党委,对他们连续作战的精神表示崇高的敬意!”丁三坡就是这点本事,知道好话不要钱,所以特爱说好听的话勉励下级,当然,大多数的时候,效果都挺不错。 挂了电话,丁三坡发现丁大力情绪不怎么高。对比两个孩子,吴芸芸的担忧全都表现在脸上,丁大力虽没有哭啊喊啊的过度表现,心思却好像比吴芸芸还要沉重,不时地扶着额头,脸孔有时候还扭曲地不像样子。 丁三坡关切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背对着吴芸芸,很小声地问道:“力力,是不是和你有关?” 丁大力抽了抽嘴角,却发现自己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没事的……现在还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丁三坡安慰了几句,陪着二小等候在他的办公室里。 夜色慢慢开始侵蚀天地。三楼办公室的灯也打开了,相比之下,更应该亮着灯火的201室,此时反倒一片漆黑。 桌上的电话一直没有响起了,这也意味着希望越来越渺茫。这时,大院空旷的场地上响起了刘美丽的声音。 “丁三坡,丁三坡……” “哎,这儿呢,乱吼个什么劲……”丁三坡出外到阳台上,很不满地训道。 夫妇二人都像是吃了火药似的,说的话特别冲。 “儿子有没有在你这儿?”刘美丽着急地问道。 “妈,我不饿。”丁大力也到了阳台上,对着场地上的老妈说道。很好笑的是,因为一直在担心这担心那的,的确不觉得肚子饿,可当嘴里说了不饿,肚子反而“咕咕”叫了起来。 刘美丽蹬蹬跑上三楼,看了看丁大力,突然把丁大力紧紧抱在怀里,口里犹有余悸地说道:“哦哟,吓死妈妈了……街上听人说抓到一个人贩子,妈真担心被拐走的人是你……” “你说什么?”丁大力一下子把老妈推开。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的石破天惊!而与此同时,办公室里的另外二人也大声问着同样的话。 刘美丽被吓了一大跳,这时候才发现在丈夫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水灵水灵的女娃。 “这是……”刘美丽才起了个头,却被丁三坡极不耐烦地打断,追问道:“你从哪里听说抓到了人贩子?” “街上就有人在说……听说正在押解到公社的路上……” “哇”的一声,正提心吊胆处于崩溃边缘的吴芸芸终于又抓到了救命稻草,哭着扑向丁三坡怀里。 刘美丽眼明手快,挡在丈夫面前,这一次是把吴芸芸抱在怀里。许是吴芸芸的哭声太过凄惨,又或者她的年纪实在太幼小了,以至于刘美丽几乎不忍产生她与自己丈夫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联系的想法。 丁大力冷眼旁观,开始摸下巴寻思起来,老头子这么有魅力?连小小萝莉都开始投怀送抱了?仔细一想又随即释然,他们一家三口子,他太小,刘美丽太陌生,唯有丁三坡,形象最高大,是个女的,目标都会对准公社书记、而不是书记家里正在念小学一年级的儿子。 看来得快快长大啊……丁大力不合时宜地想着。 吴芸芸哭得很伤心,却也没有了之前的那份压抑。倒是惹得刘美丽怜惜大起,悄悄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丁三坡抚着额头,指了指儿子。 丁大力两手一摊,摇头说:“妈,回去和你说……” 正说着的时候,公社附近的人声渐渐嘈杂了起来,显然是有不少的人正在接近大院。 “走,下去看看去。”丁三坡招呼了儿子,一起走出了办公室,临出门之际又叮嘱刘美丽,若是出来,别忘了关上办公室的门。 不用丁三坡叮嘱,吴芸芸现在就要跟着一起下去。在她看来,现在的希望已经有了百分之九十九,只差这剩下的百分之一去确认了。 四个人依次下楼,到了大院里正中央场地上的时候,依稀能够看见百米之外一大团黑漆漆的人影,此外,跑得快的人已经进入了大院里,正七嘴八舌谈论着有关人贩子的话题。 吴芸芸双腿发软,靠在刘美丽怀里,双手死死捂着眼睛,外界信息对于她来说,完全地充满了恐惧与压力。 刘美丽捅了捅丁大力,问道:“儿子,人贩子是她爸爸?” 丁大力捋了捋头发,顺便翘了一下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我妈,这么高难度的问题也能够被你猜到……” 刘美丽闻言却是一缩手,差点没把吴芸芸推开去。 “美丽,臭小子寻你开心呢……”丁三坡说了一句,又极度不满道:“力力,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这种不负责任的玩笑……” 丁大力耸耸肩膀,不再说话。而刘美丽也在这个时候知道了她差点上了儿子的当,又气又急之下,甩手一个巴掌,打在了丁大力的后脑勺上。 “妈,你再虐待我,赶明儿我一早找人贩子去,跟着他们到外地游山玩水去……” “丁三坡,你看看,看看……有空了多管教管教你儿子……” 人群闹哄哄的正在过来,丁三坡就是有心要管,这时候也没空,连忙走着上前。 来到大门口一盏昏黄的照明灯,光线全打在他身上,街镇上此时还没有安装路灯,惟其如此,公社书记站在大院入口,迎接晚归的英雄,这场面才显得震撼无比。 “是郝兵同志么?”丁三坡眯缝着眼睛高声问道。 “丁书记……” “是丁书记……” 来人之中纷纷嚷嚷,好多人都是异常激动地语气。这其中,郝兵是连西大队民兵连的连长,丁三坡这么问,显然已经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果然,人群中快步穿越出来一名三十上下的汉子,浓眉大眼,身材偏瘦,却显得很精神。一身颜色已经接近水磨色了的绿军装,穿在他身上不见落拓,反现其英武。 “丁书记,是我,我是郝兵。”那人快步走到丁三坡面前,手足有些失措,不知道该不该敬礼的样子。 丁三坡与郝兵并没有直接的交集。若说有,也无非就是他上任那天,公社三级干部大会上的那次见面会。此外,郝兵也自忖他不大可能会让公社书记记住他的名字。而现实则偏偏是丁三坡未见人、即唱名,显然对郝兵这个人是留意了的。 这个发现让郝兵很是振奋,直到双手被丁三坡握住了,脑子里还显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丁三坡的做派很有意思,不去关心人贩子,也不去关心被解救了的孩童,反而上下打量郝兵,连连叫好:“好,果然是好连长、好干部……我记住你了!” “丁书记!”郝兵抽回手,敬了一个礼,很庄重的敬礼。 “不用这么客气……对了,孩子没事吧?” “托丁书记的福,孩子平安无事。” ------------ 第208章 人贩子被抓 更新时间:2012-11-22 丁大力这时候也站在了丁三坡身后,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后面的民兵抱着的小孩很难看清楚面孔,不过,身形好像差不离,大致不会差了。 回首看去,吴芸芸也壮着胆子在看,只是同样因为角度关系,没能够看清楚。 “小龙……”吴芸芸颤抖着嗓音叫了一声。 “姐姐……”黑暗中的人群里果然有了回应。 吴芸芸失声大哭。这一次的哭声,与之前的几次相比,都要来得更加猛烈,也更加的畅快。 两个小孩子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奔跑而出,然后抱住一起嘶声痛哭。这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情感宣泄,惟其如此,才更显得震撼人心,以至于在旁观带有“看好戏”心态人群里,不时有一些大姑大婶受感染而擦眼泪,甚至于一些个大老爷们也含泪唏嘘。 刘美丽来到丁大力身边,牢牢把丁大力搂在怀里,一只手则不停地擦着眼睛。 丁大力拍了拍老妈的手背,心里却是感慨良多,另外,对于自己方才口不择言的“游山玩水论”很是过意不去,或许小孩子的脱口之言,一旦让做父母的信以为真,今后的日子恐怕时时要提心吊胆了吧。 “妈,我不会离开你的。”丁大力很认真地对老妈说道。 另一边,丁三坡有感而发道:“郝兵同志,你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 郝兵做了一件大好事,被这么夸赞却有些吃不住劲,连连谦虚着。 家住公社宿舍单元的徐金龙闻讯也赶了过来。并不是说有人通知他,而是这里的动静太大了,大院就这么点地方,只要不是过于耳目失聪,总能得到消息。 吴芸芸与她的弟弟此时尚在痛哭之中,丁大力就代表他们姐弟二人向徐金龙表示感谢。不管怎么说,徐金龙及时地对下面大队民兵连发出指示,这是能够抓住人贩子的主要原因,与包家明的冷漠、偏见与自私相比,徐金龙这个人,至少在公事上是不糊涂的。 能够抓到人贩子,徐金龙也是挺意外的,在他看来,要求民兵出动找人,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但天命,显然站在他这一边,所以,他也很高兴,倒是忘了还有受伤害的小孩子在边上,只顾着还是问郝兵他们前后经过,以及抓住人贩子的细节等等。 丁三坡与丁大力也很想知道。不过,丁三坡作为公社书记,许多方面就要考虑得周到得多,譬如说,人贩子的看守安排、以及受害者的安置。这些事情,别人可以无视、甚至漠视,但丁三坡却不能。 丁大力却有他更多的想法,趁着人们的注意力焦点都集中在丁书记身上,他故意挤进去,然后把包家明在此事件上面的立场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话说,抓人的民兵以及前来“看好戏”的社员、居民,相当一部分也都是有儿有女,听说了包家明如此冷漠的态度,一个个都义愤填膺。 “好了好了,包主任也是不了解情况……”丁三坡只能如此说,所谓的“gg相护”,有时候加以保护的也并非出自本意。 “郝兵同志,还是请同志们说一说怎样抓住坏人的吧……” 于是,连西大队今天所出动的基干民兵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详述今次行动的细节。 连西大队的地理位置有点特殊,这是整个天昌公社最西边的大队,再往西,穿过临近的金光公社,就是外县地界,人贩子就很容易脱身了。大队的民兵连长郝兵他自己本身有一个四岁半大的孩子,对于人贩子的出现还是很敏感的,所以,布控抓人,积极性显得尤其之高。 所谓的人贩子,其实就是收废旧金属的货郎。在沈南县广大城乡,从事这一行当的外来人口不在少数,他们往往推着一辆自行车(推人力车的也有),两边挂两口箩筐,一边箩筐装着的是小孩子特别爱吃的麦芽糖,另一边箩筐就装回收的金属。 麦芽糖又甜又黏,闻着又香,是小孩子们的最爱。许多小孩子看见有这样的推车在家门口经过,第一时间就会想着把家里的废旧金属交给货郎、换取麦芽糖吃。吴小龙大概也是嘴馋,可家里又没有多余的小五金,只好跟着货郎打转。也是他该着有这一劫,当时家里恰好没人,货郎随即就起了歹念。 按照郝兵的分析,这个被擒获的所谓人贩子,未必就是专业从事这一行当的惯犯。民兵连发现他形迹可疑,开始对他实施追捕的时候,一度还差点追丢了人,最远都已经追过了金光公社地界。只不过,不知道是他愚蠢还是过于自傲,挂自行车上的两个箩筐,一个装麦芽糖、另一个装着回收回来的废旧金属,这两样东西,他一样都舍不得丢弃。以至于后来,连西大队的民兵顺着小路一路追下去,终于又一次发现了人贩子的踪影,再然后,双方的距离就渐渐开始拉近,直至把他给抓捕回天昌公社。 丁大力大感意外,实际上这人很有些小聪明,他诱拐了小龙之后,生怕被第一时间抓捕到,还特地布置了一个小孩子失足落水的假象。还别说,换了一般人,可能真被他骗过去了,这若是发现小孩失踪、以及水桥边的鞋子,大部分人或许就会费尽心思下水捞人,那么,他也就有足够的时间从天昌公社脱身。 丁大力就有感而发,对着吴芸芸姐弟,以及其他相关人等大放厥词道:“长征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因为舍不得坛坛罐罐,以至于遭到围堵而蒙受了重大损失……这件事情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你要想有所得,就必须要学会付出……还有,太聪明了也不好,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在告诉我们,过于迷信自己的聪明,实际上就是愚蠢的表现……” 四周的人脸上都怪怪的,理是这个理儿,可是,从一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总让人有些歪理的感觉,更何况,丁大力的这套说辞,这个立场很成问题,听着就好像是在为人贩子总结经验、以便下次更好地“战斗”。 丁三坡就有些尴尬地说:“小孩子三观不正……呵呵,大家伙别太介意……” 旁边的人就附和着,落满了一地的干笑之声。 “妈,我肚子饿了,带我回家吃晚饭……”丁大力赶紧开溜,至于吴芸芸姐弟,这个时候自然会有人负责到底,不劳他操心了。 吴小龙遭拐带虽说是偶发事件,但发生在当下,也是有时代背景方面的因素。人们常说的“建国以来第四次犯罪高峰”,指的就是这一时期。自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的生活水平固然得到了很大的提高,然而,犯罪率逐年攀高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公开的资料显示,不和谐年代以来,各种刑事犯罪案件越来越多。1977年为54万起,1979年为63.6万起,1980年为75万件,1981年刑事犯罪案件为89万件。普遍的说法,这是建国以来第四次犯罪高峰。 有关发案率攀高的原因,既有客观原因,亦有主观原因。一方面,这是不和谐年代长期破坏的后遗症;加上实行对外开放政策以后,外来“不健康”思想的侵蚀等等,直接间接地导致、诱发社会犯罪活动,这是客观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各级党委、政府和政法机关对治安问题的严重性和复杂性仍然估计不足;政法队伍数量不足,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都不适应斗争的需要,在一些问题的认识上还不统一,有的束手束脚,有的表现手软,这是主观方面的原因。 ------------ 第209章 羽绒服试销 更新时间:2012-11-22 [今天第二更,晚上还有一章加更!求点击、求收藏、求红票!] 有关政法队伍数量不足方面的原因,中央在年初“加强政法工作的指示”中提出,农村一般应当以区、公社(乡)或集镇为中心逐步建立公安派出所和设置司法助理员。后世绝大多数乡镇派出所,就是根据这一指示精神,在一九八二年的当下逐步逐步开始成立。此外,数量的不足,还有一个分期分批扩大政法队伍的计划,具体到某一年、扩大到多少多少人,此处不再展开。 天昌公社的派出所也在筹建当中,相比于其他公社日益严峻的治安形势,天昌公社的情况倒是要好一点。究其原因,丁三坡曾笑言,天昌公社实在太穷了,没什么东西可供人觊觎。不过,以前没东西可偷,不代表往后也是。随着长毛兔的到位,生产大队畜牧场的饲料仓库时常有人光顾的样子;再随之往后,饲养能力较差的社员与逐渐富裕起来的那一部分群体,贫富方面的差距可能也要引发不必要的想法。 吴小龙事件给了丁三坡一个发现人才的机会。连西大队的郝兵,一个退伍军人,党员,能在发现案情之后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说明他对待革*命工作有热情,也有干劲;一旦发现了新情况,当即紧追不舍不言放弃,愣是靠着两条腿抓到了骑自行车的人贩子,这样的韧劲,着实的不多见。 有关治安形势日益严峻,丁三坡也是有自己想法的,觉得在即将成立的派出所有自己的亲信,使唤起来到底要方便许多。基于此种想法,丁三坡找机会与郝兵深谈了一次。 郝兵这几天也有种直觉,丁书记不会无缘无故对他表达出某种程度的亲近之意,这就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充满了期待。还别说,郝兵的直觉还是有点靠谱的,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丁书记捎讯,让其去公社大院走一趟。郝兵知道,这是他的机会,所以,当丁三坡征询他有无从事公安工作的意见的时候,郝兵除了第一时间表达了肯定的愿望之后,还非常隐晦的剖白了自己忠于党组织的政治态度。 这样的表态,丁三坡自然是满意的,所以,丁三坡就向公安局推荐了郝兵。公安局也很给面子,郝兵这个名字很快就出现在参加培训名单上。郝兵也同样很满意,公安干警,只要在正式编制之内,那就是脱产干部,与民兵连长这一富含水分的“军官”不脱产干部相比,仅仅只是跃出农门这一项,足以让大多数人眼红一阵子。 吴小龙事件的另一余波,是丁大力态度的转变。以往,他觉得帮助他人是一件高尚之事,无论受助群体作何感想,身体力行的帮助者,其动机总归是值得尊敬的。然而,通过这一事件,他明白了并不是有一颗扶弱之心就能够解决问题。事实上,以他个人的能力去帮助吴芸芸一家,以及公社经济建设得到长足进步,吴芸芸一家子的经济条件自然而然改善,两者之间,后者无疑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这样的想法有点冷血,只不过,扪心自问,一个老人倒在地上,若是他冷眼旁观而不是立即伸出援手,一旦其行为遭到他人指责,他是否还有与他人争辩的勇气。 自此,他下意识地与吴芸芸拉开了距离。无独有偶,吴芸芸也不再经常性地找他一起做作业或者一起上学。于是,生活重新归于平淡。 到了二月的月底,在奚菲霖的监制之下,筹建中的针织一厂,在原针织厂女工鼎力相助之下,出样了第一批八百件羽绒服。这一批羽绒服的生产,借用的是老的针织厂的车间,设备还是老旧设备,其他方面乏善可陈。若说非要有不一样之处,那就是老的针织厂其他生产一律停下,一边生产羽绒服,一边加紧培训工人。培训中的女工,主要以生产鸭毛料的滑雪衫为主,技术熟练的则加工鸭绒、鹅绒。 奚菲霖对于天昌公社女工赞不绝口,这里的赞美倒不是说她们技术有多好,而是劳动态度这方面。一开始接手的时候,奚菲霖就女工在劳动技术方面的水准还是颇有微词的。不过,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态度决定一切,能够进厂的女工,所有人都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进厂机会,对于严格培训都毫无怨言,被骂狠了,最多就是躲起来偷偷哭一场。以至于奚菲霖都不得不感慨说,有这样吃苦耐劳的女工,将来,外国那些资本家的厂子怎么和国货竞争? 最后,内中填充鸭毛的五百件低档次产品,以一百块钱一件的“试销价”,被远近的城镇居民抢购一空,这也给了柳非的羽绒服一个参考标杆,柳非得知之后,倒是很快乐地支付了一百块钱,当然,丁三坡有给发票;剩下的三百件之中,有鸭绒填充的则以一百五十块钱一件的试销价试销,比市场价便宜了十块钱,却也让好些家境不那么拮据的趋之若鹜,要知道,天昌公社的羽绒服,款式与市面上大多数羽绒服相比,还是要显得更新潮,价格则更便宜,这样子一款价廉物美产品,受到追捧是很正常的。闹到最后,一些关系户必须求到丁三坡门上,这样才有可能到手一件,可见在这个八十年代初期,人民群众对于物质生活条件改善的渴望是多么的强烈。 试销带来了几万块钱的利润,不是很多,但意义非凡。这一成果,不管对于劳方还是资方来说,都是一个非常积极的讯号,意味着将来的针织一厂有着无限广阔的前景,哪怕是没有外贸订单,光是国内市场,就足以把整个天昌公社喂得饱饱。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外贸订单支撑,原材料供应就是一大难题了。 二月底的时候,丁大力请了两天的假,在第一批羽绒服之中精选了四件白鹅绒羽绒服,打算带到京城。其实,在第一批给罗家竹展示的样品当中,丁大力曾根据记忆中费要强一家子的身材大小,量身定做有四件羽绒服,本来打算在他们回江南省的时候送给他们。只是费要强公务繁忙,又是提拔的关键时期,他们一家都留在了京城过年。过完年后,又由于奚菲霖的到来,使得丁大力暂时打消了送羽绒服的想法,坐等奚菲霖监制的羽绒服出样。 要说奚菲霖毕竟在这一行当浸淫了数十个年头。由奚菲霖监工,显然要比丁大力监制出来的产品,无论质量、还是款式,都要高了不止一筹。于是,之前所准备的羽绒服出售,丁大力又重新选取了适合费要强一家子羽绒服,打包之后,在公社吉普车护送之下,又是一个人出门进京。 上火车之前,丁三坡与司机分别买了两张站台票,帮忙丁大力把打包的羽绒服搬上火车。火车出发之前,双方约定了时间,由丁三坡打电话通知李阿姨,让他们到火车站接人,否则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拿到费要强家里还是挺困难的。 星期六的傍晚,京城,丁大力拖着行李吃力地走下火车的时候,站台上,费要强一家子齐齐出动,早已等候多时了。 丁大力很兴奋,长时间不见,这种想念之后的见面,所迸发出来的热情,是显得如此自然。 “费伯伯!”丁大力欢呼一声,一个熊扑,跳到费要强身上。费要强也很高兴,这个子侄辈每次在见到他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欢欣,他能够感觉得到。于是,与以往一样,他连续把丁大力抛向空中,直到再次听到尖叫讨饶声,才把这个小精怪给放下来。 彤彤表示很不屑于丁大力的幼稚,“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而不是像三年前那样,嚷嚷着也要父亲把她抛向空中。 [还没有收藏的朋友,恳请点击收藏本书,阿庆一定努力写出让大家满意的文字,谢谢!] ------------ 第210章 虚构的小明 更新时间:2012-11-22 [您的收藏对我很重要,如果有纵横账号还没有收藏的话,阿庆恳请您花十秒钟登录一下,然后收藏一下本书,阿庆拜谢!] 李阿姨则牵着儿子,看到丁大力很礼貌地鞠躬叫人,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也把他抱起来。然后牵着儿子让小孩子叫“哥哥”。丁大力很欢喜地应了一声,吃力地把小孩子抱起来,接着就很无奈地放下,说道:“老了,抱不动小弟弟了……” 费要强与李阿姨自然爆笑当场。彤彤则很夸张地抿紧了嘴唇,试图让自己表现出一副无视丁大力的样子。可这样的装模作样,在丁大力叫她一声“彤彤姐姐”的时候,是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一直抱着嗤之以鼻态度的彤彤,在听到一声“彤彤姐姐”之后,态度立马大变。“哎!”彤彤笑着应了,同样叫了一声“力力弟弟”。接着,他们两个小孩子被分配了带更小的小孩子的任务。 彤彤很有小大人的样子,扳着手指头叮嘱丁大力某些注意事项,直到丁大力应了,她才会放心地交待下一个要点。看到她这个样子,丁大力才略略了解到了彤彤的想法,她大概是当姐姐上瘾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弟弟太烦了,当年她误信丁大力的说法,以为后面多一个小跟班是一件很拉风之事、事实则大不然而已。 有了彤彤与丁大力带小孩子,费要强与李阿姨夫妇才算腾出手,帮忙搬运丁大力所带来的行李。 两个大的蛇皮袋,费要强夫妇一人拎一个。费要强拍着蛇皮袋,笑言:“这里面不会又是甲鱼吧?” 丁大力笑嘻嘻说道:“我这次带来的是鹅毛,不是有一句老话这么说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主要是向费伯伯、李阿姨,表达我的情意。” 彤彤就撅着嘴巴很不高兴的样子。丁大力连忙加了一句,道:“还有彤彤姐姐和小弟弟……对了,我还只知道小弟弟乳名叫丹丹呢。” 丹丹这个乳名还是因为要安抚彤彤才给取的,意思就是一看名字就知道比彤彤小。 费要强就告诉他,丹丹的大名就叫费小明。听到这么个名字,丁大力忽然有种喷血的冲动。李阿姨心细一些,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力力?” “哦,没什么……昨天我看见我舅舅家的表哥写作文,他有写小明帮老汉推车……” “哦,写作文……这个可以虚构的……” “是的,虚构的……” 费要强的居室,在他成为了校学生会主要负责人之后就已经换了地儿,同样是在挂由屯,却是一套二居室的公寓房。以费要强现时的级别,这样的居住条件,比之后世,那是远远不如的,但在时下,在高官云集的京城,他一个区区高校正处级,能有一套二居室,其实也算蛮不错了。 稍事安顿,费要强就提出要带丁大力去吃烤鸭。 丁大力与彤彤击掌相庆。 彤彤跳着说:“就等着和力力弟弟一起吃烤鸭呢。” 丁大力则乐呵呵地说:“我今天带了一袋鹅毛,换一顿烤鸭吃,怎么算都值了。”转念一想,又加了一句说:“上回吃烤鸭输给了彤彤姐姐,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加油,争取要比彤彤姐姐吃得更多!” 彤彤一双好看的眼睛笑成了一朵花似的,挑衅般地丢了个眼神,说:“哼,才不会让你吃得比我多呢……” 彤彤是最高兴的,在京城三年,吃烤鸭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还是那次力力来京城之后吃的那一次。那一天,爸爸妈妈少有地春光满面,偶尔相视一笑,是如此地温暖她幼小的心灵。同样是那一天,力力弟弟每次和她挣钱烤鸭,却每次比她慢了一步,让她好一阵取笑。然而,也是那一天,力力弟弟吃完了烤鸭,却上了火车……那次之后,她可是不开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三个小孩子一涌而出,齐齐等候等候在外面。费要强却听丁大力鹅毛的说法,很是怀疑他会否又拿来许多贵重物品,打了个手势示意李阿姨稍等,然后打开两个蛇皮袋。果然,里面塞着的是几件厚实的衣服。费要强在穿着方面比较随意,可李阿姨却不同了,她以前曾是商业局的科长,现在则是一家门市部的主任,这眼光到底要比一般人毒辣,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这是羽绒服吧?”李阿姨问着,从袋子里一件一件拿出来。费要强那件是藏青色,略略收腰的款式,稳重而不失活力。李阿姨的那件是墨绿色,中长款式,穿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士身上,自有几分雍容气度。彤彤的羽绒服颜色最是艳丽,大红色,配以腰带、挂饰、翻毛领,虽不如公主服那般夸张,却也差不太多矣。最具喜感的是费小明的衣服,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衣服本着宜大不宜小的原则,丁大力特别给放大一号,结果,这一放大,再对照费小明的身材,倒是觉得好像大得有点离谱了。 已经在门外的彤彤顿时被吸引住了目光,“哎呀”一声,立即冲进来,从李阿姨手里抢过了火红的羽绒服。 “力力弟弟,这就是你给我设计的公主服吗?”彤彤美滋滋穿着她的大红羽绒服,左右照着镜子,不时地抿着嘴笑,笑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小明也在父母帮助之下穿上了新衣服。这一穿上,立马喜感十足,那长长的袖口,活脱脱就是一说相声演员穿的长衫。 彤彤看到镜子里的小明,当时就捂着小嘴“咯咯咯”笑着,一个劲地取笑费小明。费要强夫妇看着自己的儿子,也开始笑,然后,笑声感染了费小明,这孩子特别有意思,也随着大人笑,而且还有点人来疯,笑得最起劲的就属他。 丁大力故意气彤彤,不让她专美,就对小明说:“小明,咱不理彤彤姐姐,等你长大了,哥哥给你做一件王子服,保管要比彤彤姐姐的公主服还要漂亮。” 小明似懂非懂地点头,说道:“漂亮,我要漂亮衣服。” 彤彤就不乐意了,手叉腰,唇紧咬,气呼呼瞪视丁大力。 “好了,彤彤,再瞪下去,小心眼珠子掉地上。”李阿姨慈爱地摸着女儿的脑袋,打趣说着。丁大力马上一吐舌头,做一个眼珠子掉地上的动作,彤彤也忍俊不禁,被逗得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李阿姨问丁大力,这几件衣服一共要多少钱。丁大力似笑非笑问李阿姨,是不是把他当成二道贩子了? “得,算我没问……这孩子……”李阿姨越想越气,忍不住在丁大力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丁大力“哎哟”叫了一声,然后双手一挥,高喊道:“吃烤鸭去喽……”彤彤马上就学着他高呼追着他出去,费小明虽小,也不甘示弱,跌跌撞撞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嘴里嘟嘟叫着“烤鸭,烤鸭……” 费要强还打算换回他自己的衣服,被李阿姨一扯,嗔怪道:“力力的一番心意,就穿着出去吧……哎,你里面的毛衣脱掉两件,这衣服耐寒,你没看见鸭、鹅大冬天的还在河里游泳不是?” “这么神?”费要强半信半疑。 “咱门市部里,区里商业局局长他们家的儿媳妇,她常穿身上的一件鸭绒衫,一百六十块钱呢……整天就听她在那儿炫耀,也不嫌臊得慌……” “这么贵?”费要强抽了一口凉气,疑惑道:“三坡他那点工资……” “晚上你问问力力,我看他还是稍微有点怕你,我啊,我的话他根本就不当回事。” “悬,我看我也差不多要唬不了他了……” [每一本书,最最重要的数据,毋庸置疑就是收藏,阿庆这周在首页有推荐,然而,收藏数据增长得极其可怜。如果有书友看到这里,那么想必是一直在追书的书友。阿庆别无所求,但求还未收藏本书的书友能收藏一下。谢谢,真诚感谢!] ------------ 第211章 国宝熊猫眼 更新时间:2012-11-23 [今日三更,这是第一更!继续求收藏,求红票,收藏尤其重要,如果您点击进来还没有收藏,那就恳请您轻轻点击一下,您的举手之劳,将是阿庆最大的满足!谢谢,诚意感谢!] 费要强与李阿姨夫妇二人跟在仨小孩子后头,五口人坐车直奔金聚德。 早春的京城,天气还是挺冷的。而费要强一家子,妙就妙在四个人全都穿上了羽绒服,这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都察觉到了与往日寒意袭人的感受大为不同。 没有了往常的寒意,一顿晚饭吃得自是酣畅无比。只不过,吃完烤鸭,回家里的路上,彤彤却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她她也不说,只是摇头。就这么一副让人急死的样子,一直持续到回到家里的时候。而真正到了家里,当彤彤听说丁大力今晚上和小明一起睡,她马上露出开心的模样,又开始有说有笑起来,接着拿出一副扑克牌,誓要与力力弟弟在算二十四点上面一较高下。 费要强和李阿姨却没有笑,他们摆出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摆明了要丁大力老实交代。话说吃烤鸭来回的路上,一家子算是真正体会了羽绒服的保暖性能,按照李阿姨的估计,里面加装白鹅绒的话,价格估计还不止一百六十块钱。 丁大力就笑称衣服是他自己设计,然后找裁缝师傅做的,要是算钱,也就是成本价十六块钱。丁大力说:“费伯伯,李阿姨,您看,十六块钱的东西,你们也好意思和我算钱?” “十六块?呵呵,这话说给彤彤与小明姐弟俩听,他们或许还信……”费要强夫妇的言外之意,他们二人自然是不信的。 “我可不信力力说的……”没想到,彤彤也说不信,却原来,他们班里也有穿羽绒服炫耀的,言必称“一百多块钱……”耳濡目染之下,彤彤自然对这样子的羽绒服有了一个直观的价格概念。更何况,在彤彤看来,她这件公主服,可是要比班里其他同学的羽绒服漂亮太多了,要说价格比他们的还便宜,她自然不会相信。 丁大力只好实话实说,把天昌公社针织一厂的立项、建设、试运转等等前因后果复述一遍,接着就指出这几件衣服是他用“旧作”掉包了的,最关键之处在于,本来预计送给他们一家子的旧款羽绒服,混到试运转所生产的产品当中,所卖价格与新款一般无二。 “你还有这本事?”费要强半信半疑。李阿姨却是完全信了,因为她曾看见过丁大力给女儿的信,信里所画的“公主服”草图,可要比这几件羽绒服花哨多了。 “这一关算你过去了。”最后,费要强还是采信了丁大力的说法。 “现在我有问题问您了,费伯伯……”丁大力很不满地说:“您和李阿姨两个人的工资也不低啊,京城的冬天又冷,早该买羽绒服保暖了……李阿姨就在商业系统工作,羽绒服虽然紧俏,不至于连李阿姨也没办法搞到吧?” 费要强与李阿姨相视苦笑。有些话,费要强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可他又不愿意瞒着丁大力,就对李阿姨努了努嘴,示意由李阿姨来说。 李阿姨把丁大力拖到一边,小声说:“你费伯伯每个月光是送人烟酒所花的钱,都不止他一个人工资的数目……” 丁大力这才明白,即使是费要强这样的衙内,要想在人才济济的京城有所进步,也是需要投资的。 “这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丁大力对费要强夫妇的孺慕之情更深了一层,在他想来,这种事他们都不瞒着他,当真不把他当成外人看待。 晚上睡觉的时候,丁大力和小明在客厅里挤一张床,彤彤一个人一间房间。一开始,李阿姨这么分配,丁大力还挺纳闷的,家里就两个小孩子,平常睡觉,完全可以搭一个上下铺的嘛。 哪知睡了才大觉不妙,也不知小明遗传了费要强的还是李阿姨,小小年纪,睡觉的时候居然还打呼噜。尽管鼾声极其的轻微,却也让丁大力苦不堪言。几番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一直熬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实在撑不住眼皮子了,才眨巴着嘴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床,丁大力黑黑的眼圈像极了熊猫,彤彤看见了之后就一个劲偷笑。你要偷笑也便罢了,没事刷牙的时候干嘛也笑出声来?弄得牙膏沫呛进了喉咙口,“哇哇”干呕着直唤“都怪力力弟弟……” 费要强还以为俩小孩闹矛盾了,从房间里出来正要批评彤彤,谁知道嘴里一口牙膏沫的彤彤忽然又咯咯乱笑一通,漱完口之后让爸爸快去看家里的小国宝。 费要强初见丁大力还真大吃一惊,问丁大力怎么了,晚上是不是没睡好。 丁大力苦笑着说:“那个……小明,呵呵……” 李阿姨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丁大力的样子就捂着肚子笑,拍打着费要强,埋怨说:“都是遗传的你……” 费要强恍然,指着小明,对丁大力说:“你捅捅他就好了……” 丁大力恶寒,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句话,歧义也太大了一点。 “小孩子长身体呢,睡眠不好影响身高。”丁大力含糊道,同时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小明他一个人是在客厅里搭沙发床睡,原因肯定也是彤彤受不了他的小鼾。 这么一说,费要强和李阿姨挺感动的,双双摸了摸丁大力的小脑袋,言说他受苦了…… 一家五口吃过早饭,短暂的相聚眼看就进入了尾声。现时毕竟不是假期,小孩子都要上学,大人要上班。所以,丁大力只住了一晚上,为了赶火车,吃完早饭就要去火车站坐火车回江南省。 送别的时候,彤彤一开始倒是很坚强的,站在月台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直到丁大力在火车上向她招手,她都非常坚强的样子。 “彤彤姐姐,暑假里一定要回江南玩啊……” 久违了的江南啊……彤彤嘴巴一扁,眼泪开始扑簌簌地掉落。这泪珠子一旦掉下来,可就没那么容易收住,结果,火车一开,又是哭得稀里哗啦,追着火车挥手叫着:“力力弟弟,暑假我一定回来的……” 也不知怎么搞的,好端端牵着爸爸妈妈手的小明,忽然也咧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这孩子……哎……” 费要强与李阿姨无语相视苦笑。 [又到文末求票求收藏时间。看到这里的朋友,烦请您点击一下收藏按钮,阿庆感激不尽!这周首页图推,数据很不好看,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谢谢!] ------------ 第212章 政研室调研 更新时间:2012-11-23 [今日三更,这是第二更!惯例求红票,求收藏!您的收藏对阿庆来说尤其重要,作者都有一个习惯,没事总会看一下自己的收藏增加了没有,而没增加一个收藏,阿庆总会欢喜鼓舞好久!所以,恳请各位点进来的读者朋友,如果还没有收藏,那就收藏一个吧,阿庆深深感谢!] 三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六,天昌公社迎来了省委下派的调查组,调查公社包产到户之后所产生的一系列新情况。 调查组顶着省委名头,来头够大,一经抵达公社,有心人立即蠢蠢欲动。这里所指的有心人,无疑要属包家明上蹿下跳最是起劲。在他的想法之内,包产到户虽然已经为中央文件所肯定,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其路线性质,姓资的特征要更明显一点,应该是不容于党纪国法。包家明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整颗心不由得滚烫滚烫。 省委的调查组是以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担纲领衔,单从级别而论,调查组的组长尚在县委书记之上,这也让包家明心里充满了无限遐想,觉得阳春三月似乎就是他包家明的春天。 省委政策研究室,在全国各地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常设机构,有的省建国初期就设有该机构,而某些省份,可能会在几年以后才成立该调查研究机构。同时,我国是农业国家,农业生产在经济建设与发展过程中占举足轻重地位,是故,在某些地、县,甚至是某些省份,政策研究室一直是以农村调查为主,也有政策研究室曾一度更名为农村工作部,可见对农村工作的重视。 所以说,江南省委此次派出以政研室副主任为首的调查组,这也是向下面地、县表明其重视程度。当然,调查组的出现,可以说一点都不出乎丁三坡的意料之外,这也是柳非一开始就向他交了底的。真要说有什么地方让他吃惊,恐怕就是调查组组长,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竟然是曾经临海大学的团委副书记李俊和。 师生几个月没有碰面,这一次碰头,双方的身份地位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但不管怎么改变,师生情分,在我们这个国家的官场之上,尤其是封建社会,历来是最紧密的政治伦理关系之一。现代社会,尽管已经不再提倡所谓糟粕,可几千年的儒家伦理早已成为每一个国人的认知习惯,又岂是说不提倡、就真的不提倡了的。 二人见面自然都分外欣喜。李俊和对丁三坡的工作表示肯定,并且在私底下透露了一个丁三坡尚不知道的消息:省委组织部在去年的时候成立了青年干部处,该处的建立,主要是为贯彻执行中央和省委关于培养选拔年轻干部的方针政策。李俊和就是该政策的受益者之一,与那些尚需进入专业干校或大学培养的干部不同,他本身就有高等学历,培养起来也愈发得心应手。同时,李俊和隐隐约约表达了对荃城地区的关切,这让丁三坡浮想联翩,觉得李俊和或许有机会到地委工作。只不过,想归想,恪于纪律,他没有问李俊和相关的问题。 他们之间有师生之谊,关系本就比一般的上下级要来得亲近。再加上早在丁三坡入学之前,他们两者即已在费要强的牵线之下有所走动,在丁三坡三年的研究生生涯当中,李俊和固然是对丁三坡照拂有加,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丁三坡所组织的学习小组,一经李俊和宣传,不但为他自己加分,也为李俊和捞足了政治资本,在这一点上,李俊和也明言承情了的。 所以说,丁三坡对于此次省委调查组的调查风向一点也不担心,反倒是有一次,李俊和与丁三坡说起一事,说是他们天昌公社的管委会主任,某次晚上,与前任公社书记一起摸黑找到李俊和门上,他们拿出了一份系统揭露丁三坡搞“一言堂”、打击广大干部群众革*命工作积极性的一些言行,并表示,如果调查组需要,他们还可以提供更多、更翔实的资料。 同样是因为纪律,李俊和并没有向丁三坡出示具体材料,只不过,这样的态度,足以表明了许多潜在的意思。 调查组在天昌公社几乎待足了一个星期时间。在这期间,公社包产到户的承包手续也紧锣密鼓展开,这也是上级提出的要求,谓之给省委调查组一个全面的、立体的概念。 在省委调查组的监督之下,以农村基本核算单位、即生产队,与农户签订承包合同书,大队支部和管理委员会、以及公社管委会监督执行。合同一式三份,社员农户、大队、公社各执一份。合同内容主要有承包土地面积、应完成的国家粮油征(定)购任务、农业税,集体应提留的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以及应完成的集体公务用工天数,另外还有应交纳的机耕费、排灌费等。即所谓“交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全是自己的”。当然,集体也有自己所承担的义务,合同规定了集体应承担病虫防治等服务工作,动用公务用工组织村民从事水利维修、防汛防旱等公共事务。 一个星期之后,土地承包手续顺利完成。因为在江南省,这是新鲜事物,与调查组商量下来的结果,土地承包期,全公社一刀切的实行“一年期”承包,这样的一个时间段,试点的意味太浓厚了,结果,就是因为内中所表达的实验性质,又给了包家明等人无限希望,觉得这一年承包期过后,肯定就是丁三坡败走麦城之时。 调查组临走的时候,所收集的材料足足有一麻袋之多。同样在临走之际,李俊和再次找到丁三坡,向丁三坡说明了一些他一直不好意思开口相问的情况。 首先所所提到的一个问题,是有关今年中央的十三号文件。这份文件,丁三坡是有所耳闻的,即有关老干部退休制度。很遗憾,江南省的省委书记处里面,费志仁与金春明,他们两个都将退出省委的核心领导层――省委书记处。其中,金春明即将进京,费志仁则留在江南省,至于他们是全退还是半退,这一点,李俊和表示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作者的心态就是这么奇怪,哪怕仅仅只是增加一个收藏,浑身也会充满写作动力!阿庆拜求看到这里的朋友,收藏一下,您将给我莫大动力!谢谢!] ------------ 第213章 新的管委会 更新时间:2012-11-23 [照例求票求收藏!每一个收藏,都是作者最大的收获!] 此处听了李俊和的说明,丁三坡倒是有些理解了,为什么费志仁与金春明会联手把地委的洪副书记给敲下去。领导干部离退休之前,总归要对自己的人马做出妥善的安排,所谓与人方便即与己方便,当他们提拔的干部走上领导岗位,当然会对老领导的家人、甚至是整个家族给予一定照顾。李俊和获提拔,除了干部年轻化这一条之外,恐怕也有费老爷子此种考量。只不过,费要强如今远在京城,其职级很快即将于李俊和平级,显然不需要李俊和加以照顾,那么,整个需要费老爷子费心照顾之人,会不会是他丁三坡呢? 李俊和所提到的第二点,正是丁三坡最关心的、他的前途问题。丁三坡的任职年限太短,这是他最大的缺陷。但是李俊和的猜想,丁三坡不可能在天昌公社长时间待下去。李俊和说:“省委在全省范围内给400多名领导干部、专家、离休老干部发出要求举荐领导干部的信,三坡,你的得票也不低啊……”丁三坡很是惶恐,就说:“老师您太抬举我了。”李俊和说:“不是我抬举你……你做了两件事,让大家都知道了你的名字,其一是和小强联名的调查报告;其二是你的‘经典著作’学习小组。不瞒你说,我也是因为这一事迹进入一大批领导视线之内的,那一时期,我党的党员发展重点就是在大专院校以及科研单位,你这个身体力行的践行者,可是博得了一大批领导同志的赞赏呢。” 说到这里,李俊和意味深长说:“中青年干部的培养,有送大学学习培养,也有下放基层锻炼……我这么说,你明白意思么?”李俊和问。 “我懂了!”丁三坡心里火热地说。 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丁三坡还是忍不住询问了调查组此行的结论。如果说包家明等人还蒙在鼓里,丁三坡心里却是亮堂着,此次调查组所调查的,无非就是天昌公社该不该设立单独的农工商管理委员会,把公社的经济职能剥离开来。 李俊和没有给丁三坡肯定的答案,只是说道:“你给你们县委书记的报告我也看了。不但是我看了,据说,省委书记处里的好几位书记也都有过目。不错,写的很好,很有前瞻性……这可不是我的结论,而是转述领导的话……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也应该有所准备。” 调查组无声无息走了。走就走了,却因为此行的目的性一直没有一个公开的说法,使得包家明等人,心里头都存有某种幻想,同时,觉得有必要在今后一年当中多给丁三坡使绊子,一年承包期满后,到时候让丁三坡收拾铺盖滚蛋走人。 然而,现实的讽刺性往往就在于,当你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忽然之间却发现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注定了是要失败的。 四月初,一份名为《关于成立天昌公社农工商管理委员会的通知》的县委文件下发到天昌公社大院,顿时打破了平静了半个月的公社格局。与县委文件一同下达到天昌公社的,还有以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徐景任队长的县委工作队。徐景亦担任沈南县经营管理委员会主任,名义上统管全县各个公社的财务。 公社的党委扩大会议,徐景传达了县委文件。文件指出,公社农工商管理委员会的成立,是因为省委调查组在调研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可能引起集体财产流失的隐患,为防止此类隐患出现,成立农工商管理委员会,统一管理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资产,很有必要。 包家明面色通红,他有了不好的联想。所谓农工商管理委员会,下设办公室,工业公司、农副业公司、商业公司,以及经营管理组,这些机构在原本的公社管理委员会当中就已经存在,尽管名称不一,只是以工业办公室等名字命名。但明眼人都知道这都是一回事,既然是一回事,为什么要单独列出来? 果然,文件中提到,为加强领导,公社党委书记为管理委员会主任,党委与政府副职担任副主任,其中,包家明为第一副主任,朱复林为常务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这样的一个任命一经宣读,包家明顿时觉得脊梁骨被抽离身躯,浑身瘫软在椅子上。 完了,手上的权已经被剥夺得干干净净了。 不独包家明,其他两位党委副书记,瞿定远与王根龙,他们两个也都非常震惊。通过对丁三坡与朱复林的观察,他们发现朱复林同样震惊,丁三坡却自始至终都面色如恒,那么,可以肯定的是,有关农工商管理委员会的出台,即便丁三坡不是始作俑者,他也是事先知情者之一。这就很说明问题了,难道说,在县委领导眼里,所有的党委班子成员,都抵不上一个丁三坡么? 县委的文件,作为公社一级,只能执行。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包家明当然不敢有所反抗,乖乖交权不说。 县委副书记徐景的任务还没有完,他是县委分管农村财务的书记。有关人民公社的财务管理,上级一直强调,县委要指定一个书记经常负责领导公社财务这方面的事宜,理由有二,其一,人民公社,工农商学兵互相结合,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既管生产,又管生活,既管现金,又管实物,任务十分复杂;其二,农村环境比较分散,干部文化水平较低。只不过,现如今,天昌公社出来了一个研究生书记,那就另当别论了。 工作队待了一段时间,把基本核算单位(生产队)的资产一一清点,该分的、不该分的集体资产统一整理成册。把家底摸清了之后,该分的就都分掉,不该分的,则以生产队为单位,以入股的形式,统一到农工商管理委员会各公司名下,工业企业归工业公司,农副业归农副业公司,流通领域的则归属商业公司。 工作队回城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形势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今日三更完毕!阿庆再次厚颜求收藏,您的收藏对阿庆非常重要,这将是我持续码字的动力之源!谢谢,阿庆拜谢!] ------------ 第214章 收拾包家明 更新时间:2012-11-24 [今日同样三更,惯例求点击、求红票、求收藏!] 四月中旬,一份名为“关于打击经济领域中严重犯罪活动的决定”的中央文件下发全国,三天之后,该决定在《华文机关报》全文发表,同时,机关报还发表了名为“提高认识,加强领导”的社论。社论中指出,“……由于一些党的组织没有坚强地、有效地开展思想政治工作,由于政府部门的一些必要的管理措施没有及时跟上,也由于对于已经发生的某些严重破坏经济的犯罪没有及时给予有力的打击,使得近两三年来,不仅发生了从不同方面歪曲地理解和执行党的政策的现象,而且经济领域中的严重犯罪情况有增无减,已经有为数不少的干部陷进了经济犯罪的泥坑。” 经济领域的犯罪,主要包括走私贩私、贪污受贿、投机诈骗、盗窃国家和集体财产等等,既有针对党员干部的违法犯罪,但最主要的还是对一些地下私营企业与国营企业争抢原材料与市场的打击。 这一次活动声势浩大,光是中纪委外派督办的厅局级干部就有一百四十多,可见中央对此的重视之态。而地方上,各省大多成立严打领导小组之类的机构,通常由省委第一或第二书记抓总,纪检委主持常务工作的副书记担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需要指出的是,此次毕竟只是“活动”而不是“运动”,相对地来说,比之不和谐年代及其之前的年代,要温情得多。不过,与后世相比,这一次打击经济领域犯罪活动还是比较严厉,一般而言,贪占300元的就够得上立案了,贪污2000元以上则移交司法机关,另外,涉及县处级以上干部和涉案10万元以上的都要列为大案要案。 整个天昌公社也开始行动起来。在县委宣传部统一部署之下,天昌镇上,短短的一条老街,翻来覆去都是有关“打击经济领域犯罪行为”的横幅;广播里,《华文机关报》以及江南省、荃城地区等等地方报纸上面的社论,也被连篇累牍加以反复宣传;这还不够,公社自身的宣传系统也高速运转起来,党委的宣传委员设定了一整套的宣传方案,班子里的成员每周都要挤出一个工作日,深入到基层,为社员农户宣传经济领域犯罪对国家的危害性、以及打击经济领域犯罪行为的重要意义。 当然,既然是搞活动,总归要揪出一两个害群之马。乘着这次严打活动的东风,丁三坡揪住包家明猛烈追击。 原为包家明下辖的生产管理组,因为移交到了农工商管理委员会,公社财务方面,已经抓不住他的把柄,换句话说,包家明的历史还是清白的。不过,在其他方面,要抓辫子那就太简单了。天昌公社虽不富裕,可再穷,社队企业总是有利润的,别以为穷庙里的方丈不懂得吃喝享受。现在的商店、饭店都是国营企业,吃喝想要记账,商业系统与供销社系统直管的国营企业谁认识你包家明?所以,包家明有些私人方面的吃喝或消费,总是开发票,然后拿发票到下属社办企业或队办企业假借名义报销。 听说老爸要整包家明,丁大力上蹿下跳最起劲。如果换一个人,丁大力未必有这个好的兴致,但是,包家明这个人,丁大力对他的印象实在是坏透了,说不客气点,这人完全主次不分,以个人喜恶左右自己的工作态度,这样的人,的确应该狠狠刹一刹他的威风。于是,丁大力也加入其中,连续地上下串联,仗着人小,许多丁三坡不方便开口说的话,都被他的无忌“童言”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下面社队企业的干部都知道包家明手里仅存的权力都被丁三坡剥夺得干干净净,现在知道了丁三坡有整人的想法,哪还有犹豫的,手上有证据的都交到丁三坡手上。 有了下面的配合,包家明入账的发票被一张一张给翻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包家明胆子大还是没有这方面腐败的经验,有些发票甚至还写有他自己的名字。这一回,到底被丁三坡抓住了痛脚,丁三坡等这个机会很久了,自然不想轻易放过他。 不过,整人归整人,丁大力却有不同的想法。从道理上来讲,包家明固然是咎由自取,可全公社的干部,习惯于私帐公报的,并非包家明一个人。丁三坡他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保不准其他公社干部也如水清廉。所以,对付包家明,还涉及到一个打击面的问题,不能把所有干部都一网打尽吧。 最后丁三坡被说服,把写有包家明名字的发票留存,数额大约一百多块钱,其他的退还给社队企业,让他们妥善保管,将来要用的时候,东西要能够第一时间交到他手上。 有意思的是,后来,天昌公社党委还就包家明的问题向沈南县纪检委提出建议,希望纪检委能充分考虑包家明同志一贯任劳任怨的表现,对其从轻处理。而沈南县纪检委也从善如流,行文天昌公社党委,根据包家明一贯表现及本人对所犯错误的认识态度,特予采纳了公社党委建议,决定对包家明免予党纪处分。 公社党委会上,丁三坡一字一句把纪检委通知念了一遍。这一刻,包家明痛哭流涕,深刻检讨了他认识上、已经行为上的错误,并保证,一定团结在以丁三坡为书记的公社党委周围,为公社的经济建设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 应该说,这样的处理是最合适的,既敲打了包家明,把他给深深打痛、打醒,同时,也释放了最大善意信号给其他公社党委班子成员,使得党委班子更加地团结――当然是团结在丁三坡周围。 处理包家明,只是丁三坡的顺手为之。经此两役,包家明总算懂得了应该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 随着针织一厂厂房竣工,机器设备也陆续进场,天昌公社针织一厂终于开始了正式生产。现在的情况,名义上,丁三坡还兼着这家厂子的厂长,这当然是不行的,哪有公社党委书记兼任社办企业厂长一说的。丁三坡就想起了王水官,组织部下来考察之后,王水官的任命一直没有下来,于是,丁三坡想让王水官担任一段时间的厂长。 [第二更放在下午两点。文末再求一下收藏!] ------------ 第215章 王水官提拔 更新时间:2012-11-24 [红票!收藏!猛烈来吧!] 丁三坡的设想不知怎么地,被丁大力给知道了。丁大力就对他老爸说,要是真为王水官好,那就别让他做厂长。至于为什么,事情不明摆着么,打击经济领域犯罪,现在正是如火如荼之时。丁大力依稀记得在前世,农村一大批人五人六的厂长、甚至大队支书、大队长,都是在这一时期撤职的撤职,坐牢的坐牢。尽管其中有一部分人,后来是被平反的,可平反又有什么用,那已经是九二年,整整十年以后了。即便如此,前世的刘美丽听说曾经被抓进去的厂长、大队长平反,第一反应就是“xxx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平反……” 丁大力相信王水官在主观上是想要做到清廉的,然而,这么一家产值肯定能过百万、甚至五百万的企业,不管是谁,坐在这个位子上,没有完善的监督程序,能够做到滴水不沾鞋,打死丁大力都不会相信。丁大力说:“爸,水官叔叔做厂长,你会不会每隔一段时间派经营管理组去盘点、查账?” “这怎么可以?”丁三坡当即否决,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用了他,当然就要给他充分施展的空间……” 丁大力两手一摊,不再说话。 丁三坡大约了解了儿子的想法,迟疑了一个晚上,隔了一天找到王水官,征求他的意见,是做厂长呢,还是有别的想法,比如团县委的副书记…… 丁三坡说:“去团县委有一个好处,主持工作的荣国可能也呆不长,现在缺干部嘛……所以,你的资历很容易就能够熬出来,解决正科也容易……” 王水官的说法很有意思,他说:“我本人最愿意的,当然是跟着丁书记干……不过,我的工作方向,一切听丁书记指挥。” 都已经这么说了,丁三坡再让他到企业去,却是枉做小人了,倒好像要故意耽搁他的前程似的。无奈之下,丁三坡只好征求罗老锅与奚菲霖的意见,询问奚菲霖有无担任厂长的意向。奚菲霖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这次来国内,本身就是有相关任务,做厂长,只管生产的话,其实与她的任务没有冲突之处。 于是,针织一厂的厂长丁三坡任命奚菲霖担任生产副厂长,财务方面由公社经营管理组全面负责。这么一来,针织厂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在夏季即将来临的时候,外贸订单任务的压力逐步开始显现出来。为了解决产能方面的不足,丁三坡与信用社合作,一口气在下面七家生产队的设立了七家针织分厂。这七家分厂,同样都是边建设、边培训、边生产。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实行了包产到户的生产责任制,农村劳动力大量富余之下,正好被这些新生企业一一消化。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怕是劳动力富余,一到农忙时节,人手又开始捉襟见肘。好在忙也是忙在一时,到年尾,今年一年的二十万件羽绒服订单应该能够得到保证的。 五月底到六月底这段日子,县委连续下发两个通知,一个是“国家干部职工违纪建房问题”的处理意见;另一份则是严肃处理“侵占、毁坏耕地建房问题”通知。期间,县委对于王水官的任命总算下达――公社党委委员,公社管委会副主任,全盘接收朱复林的职权,同时主抓侵占耕地、违纪建房等问题。 朱复林卸去公社管理委员会副主任一职,丁三坡对他也有交底。农工商管理委员会主任一职现在由书记兼任,从县委的意图来看,这一机构应该属于正乡科级单位。按照惯例,地方一级党政,职级的正职职数一般配备三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章有根内退或调去他处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农工商管理委员会主任一职的重任也迟早要由朱复林担起来。 本来只是公社党委委员的朱复林,忽然之间发现他的仕途进步速度一下子超过了瞿定远与王根龙两名副书记,忠诚度的提高自是不在话下,此处不再展开。 时光匆匆,在忙忙碌碌之中,一眨眼,中小学的暑假到了。 早在五六月份的时候,丁三坡就分别到了公社中小幼三校进行实地调研。目前来看,三校校舍,称得上危房的几乎都要在一半以上,就这,还不足以满足日常教学所用。 事有轻重缓急,目前来看,小学的校舍修建以及课桌凳购置应当放在优先考虑的地位,这与国家的普及小学教育政策有关。九年制义务教育这一提法,一直要往后,一九八六年才有提出,而现实的情况,教育的目标,仅仅只是提出到九零年,全国各省区都要完成普及小学教育。 对于普及小学教育,中央是有殷切希望的,所谓“两条腿走路”的方针,以国家办学为主体,充分调动社队集体积极性,经过集体与国家共同努力,切实改善农村办学条件。用两三年或稍长一些的时间,做到“校校无危房,班班有教室,学生人人有课桌凳”,以保证教学工作的正常进行。 说起农村小学的校舍修建和课桌凳的购置,中央文件的说法,一般应由社队主要负责,国家酌情给以补助。那么补助多少呢,大约是三分之一,而且,并不是说你申请了,就给你三分之一的补助,而是需要使用时根据实际情况,有的可以不补,有的可以少补,有的可以多补,这一笔资金,应该是列入省级预算的。既然是这样,作为公社一级的领导,自然希望能有多于三分之一的财政拨款,即使不多于,至少不能少于吧。 因为有了这样的打算,中小学暑假还没开始的时候,丁三坡就暗示让中心校的孙校长打报告上来,然后他也打报告上去,请求国家给予补助,力争在暑假两个月里面完成校舍修建以及改造。丁三坡这么着急地打报告上去,实际上也是有他的私心的。按照针织一厂的发展势头,到了明年,公社盈利增加,再行打报告申请资金,上级拨款肯定要少一大截,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早打报告、多要点钱。这就是所谓的本位主义,在他这个位子上,他肯定要从天昌公社一头出发来考虑问题。 [文末又要厚颜索求了……习惯性求票求收藏!] ------------ 第216章 费小彤来了 更新时间:2012-11-24 [今日第三更!] 在八十年代早期,全社会上下还没有形成教育优先的理念。教育与医疗卫生,在某些领导概念当中,本质上仍属于社会福利事业。而在相关规定中,社队企业盈利,能够用于社会福利事业的这部分资金,只能占很少一部分。值得咀嚼的是,所谓“很少一部分”,具体是多少个百分点,上级却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定。不过,这也好,至少可以给丁三坡以足够的操作空间。 报告打上去之后,上级倒是很支持,只不过,前期的一些工作千头万绪,比如校舍不够,扩建需要土地,而学校周边的土地刚刚承包出去,又要收回来,免不了又是一场嘴皮官司;还有资金的问题,县级财政本年度没有这部分预算,那就再向上申请,而申请是需要走流程的,这个流程,速度也不可能快得起来。时间就这么一直拖下去,最后,丁三坡也认命了,本来是想趁着暑假学生不上学的机会,无声无息把校舍给修建起来,以免打乱学校正常的教育教学秩序。但现在看来,暑假里的七八月份破土动工可能性不大了,最早可能也要拖到九月份才能开始有所建设。 有关校舍修建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丁大力的暑假生活,与枯燥的上学、回家两点一线相比,不上学的日子,自然要悠闲得多。 七月三号,彤彤姐弟俩如期回到江南省。或许老爷子也觉得退下去已是定局,不再过分把精力忙于公务,所以,按照李阿姨给丁大力的电话里的说法,这个暑假,彤彤与小明应该是在他们的爷爷这儿度过了。 傍晚下班之前的时候,丁三坡接到一个电话,是省城打来的。打电话的人自报家门,说是费省长的秘书,然后就问起天昌公社的具体方位,以及行车路线等等。 丁三坡倒是非常激动,以为费省长要下来调研,哪知却白开心一场,秘书只是问清楚路线之后,要安排两个小孩子下乡体验生活而已。丁三坡当然很是吃味,觉得在费家一家人眼里,他这个老头子远没有自己儿子来得吃香。不过,再吃味也没用,费老爷子既然把这件事情安排给了秘书,那么,他也只有配合。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叮嘱孩子,让他明天别出门。”丁三坡很是利落地答应了老爷子的秘书。 晚上丁三坡回到家里,丁大力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彤彤与小明要下乡的消息。对此,丁大力大叹苦经。 丁三坡就寻开心说:“怎么了,彤彤不是挺漂亮的嘛,至于把你苦成这样?” “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哎,我说爸,您说话能不能庄重一点,这跟漂亮有毛关系……” 刘美丽听了爷儿俩的对话,显得特别起劲,直问丁大力,彤彤小姑娘漂亮到什么程度。 “还做爸妈呢,情趣高雅一点好不好……”丁大力不理他们两个,自顾自出门了。 在京城的时候,他有邀请彤彤在暑假里到乡下玩,这里面,客套的成分还是要多一些。当然,真的来了,他也很乐意陪她体验体验农村生活。可小明也来算是怎么回事,这小子年纪又小,睡觉还要打呼,难道真像费要强所说的,当他打鼾的时候“捅捅”他? 晚上临睡之前,看到儿子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丁三坡倒是严肃起来,要他千万带好彤彤和小明,别大意之下出了岔子,万一要是再碰上像吴小龙那样的事件,那就不折不扣的政治事件――连省长的孙子与孙女都会遭到坏人伤害,那我们这个社会的治安形势究竟严峻到什么程度了?这可是要让一大批人官帽落地的啊。 “知道了,我晓得的……” 四号是星期天,老爷子难得休息,就把他的座驾给派了来。也因为如此,彤彤姐弟俩到来的时候,连中午时分还没到。这却让丁大力大发感慨,觉得当年他搭乘公共汽车,在路上差不多要耽搁一个白天,简直是在梦里一样,当然是噩梦而不会是好梦。 老爷子的秘书也随车一起下来。到了天昌公社之后,首先要调查居住环境怎么样,如果达不到要求,那么两个小孩子领略完风光之后就要马上随车回去。丁大力就带秘书,坐上车子,给司机指路,把他们带到合力三队罗老锅家。 罗老锅家也有两百个平米的占地面积,大门口一对石狮子,里面也有假山和草坪,方寸之间独门独院,十来米开外又是一个小村落,很有闹中取静的意思,居住环境不差。秘书很满意,就到邮电局打电话,把一些生活细节向上报告。最后,在彤彤强烈要求之下,老爷子拍板,星期一晚上再派车来接他们姐弟两个,也即是说,彤彤与小明可以在外单独居住一晚上的时间。 彤彤从没有在外生活的体验,得到爷爷的首肯,当然是欢呼雀跃不已。小明也很高兴,反正他一个小跟屁虫,比他大的小孩子高兴,那么他跟着一块儿高兴也是理所应当的。 尽管费老爷子的秘书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解,不过,既然老爷子都放心让这俩孩子住在乡下,他也就不操这份闲心,临走的时候,一再叮嘱丁大力要照顾好俩姐弟,然后才坐着车离开了立荣公社。 车子开走了,彤彤才算感到了真正的自由,喝呼一声,就要丁大力带他们去玩好玩的。 邮电支局往东二十米的距离就是立荣公社的党政大院。丁大力眼尖,正好看见一人骑着自行车,车后面的书报架上架着个大大的木箱子,木箱子外面歪歪扭扭写着“棒冰雪糕”四个粉笔字。丁大力连忙大叫一声:“买棒冰喽……” 彤彤和小明被吓了一跳,然后看见丁大力从口袋里掏出钱。彤彤就很好奇地问:“那人是卖棒冰的吗?” 丁大力应声说是,然后问姐弟俩,谁吃棒冰,谁又比较爱吃雪糕。彤彤立马来了精神头,能在路上随随便便拉住一辆自行车就能买棒冰吃,显然这是她向往的体验。 “我来我来。”彤彤从丁大力手里抢过了一元的纸币,很兴奋地等在树荫底下,待那个卖冷饮的人骑车过来,连忙伸出纸币,一想又不对,把钱收回来,很认真地问道:“请问叔叔,棒冰多少钱一斤?” [祝各位有一个愉快的周末,顺便给阿庆来点慰藉吧!] ------------ 第217章 田园好风光 更新时间:2012-11-25 [求点击、红票、收藏!] 丁大力正满嘴口水等着棒冰入口,听了彤彤这般富有创意地问话,“噗”一口,满嘴的津*液像莲蓬头一样洒在地上,然后就止不住地捧腹大笑。 小明也稍稍愣了愣神,随即明白过来,哥哥这是在取笑姐姐。许是平时里屈服于姐姐的淫威之下受压迫久矣,小明马上就跟着一块儿大笑。这孩子还笑得特别起劲,不但笑,还像模像样猛拍着大腿,小模样当真惹人发笑之极。 彤彤恼羞成怒,开始要追打小明。小家伙这才收敛了一点,止住笑,赶紧躲到丁大力身后。不过,似乎发现丁大力的身后还是挺安全的,结果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丁大力擦着眼泪,倒是有一多半是被小明给逗出来的,连连道歉说:“对不起,彤彤姐姐,都是我不好……”说着,从彤彤手里接过了钱,买了一根赤豆棒冰,两根雪糕,棒冰四分钱一根,雪糕八分钱,总计花费二毛钱。 彤彤本来挺生气的,不过,当丁大力递给她一根雪糕之后,她的气也就消了,喜滋滋接过冷饮,犹自不信地问道:“雪糕是给我的么?”刚才她看清楚了,一根雪糕的钱要抵得上两根赤豆棒冰呢,所以才有此问。看到丁大力确定无误在点头,这才大大方方地谢了力力弟弟,开始吃了起来。 另一根雪糕给了小明。与雪糕比起来,丁大力倒是宁愿吃棒冰。小明也很乖巧地谢了力力哥哥。然后,三个小孩并排走着,一起去玩好玩的。 小孩子吃棒冰或雪糕,速度通常都不太快,彤彤与小明也不例外。丁大力也不愿意吃得太快,他总觉得吃冷饮太快了,舌头与口腔都会有一种麻木感。 七月初的日头还是很有威力的。三个孩子行走之时已经尽量选有荫蔽之处,然而,手里的棒冰与雪糕还是不可避免地加速融化。 “哎呀!”小明忽然惊呼一声,嘴巴舔在了彤彤的手指头,却原来是彤彤手里的雪糕表面一层已经化了,一层奶油状液体黏在了彤彤的手上。 彤彤也发觉了不妙,加紧舔了几口。丁大力摸了摸脑袋,心说至于么……嘴上却说着“这里、那里”,为彤彤指明雪糕滴落的方向。忽然,彤彤把头一低,也在丁大力的手指头上舔了一口,然后取笑说:“力力弟弟,你的棒冰也在融化呢……” 丁大力赶紧舔自己的棒冰,一连几大口,把棒冰都吃完。吃完棒冰,甩了甩手,却总觉得手痒痒的,被彤彤舔了这么一下,心里头总是怪怪的,好像有点对不起彤彤的意思在这里头。 小明吃得最慢,手里小半根雪糕高高举起,对丁大力说:“哥哥,你也来舔……” 丁大力一个激灵,对小明说:“让姐姐舔……” 小明真的把雪糕送到彤彤眼前,说:“姐姐,舔*我这个……” 彤彤首先看到的是小明整只白乎乎被奶油包裹着的手,显然被刺激到了,龇牙咧嘴扭过头去,不停地摇晃着脑袋连说“恶心恶心”。 小明就很开心地把雪糕塞到自己嘴里,取笑丁大力和彤彤,说:“不给你们吃……” “呕……” 丁大力与彤彤一起作干呕状。 “没见过你这么臭屁的……”丁大力说。 彤彤很欢喜她的弟弟又有了新外号,喜滋滋说:“好吧,我以后就叫你臭屁明。” 丁大力直翻眼珠子,好嘛,费伯伯和李阿姨听到他们的儿子有了新外号,不知道会怎么想。 对于彤彤和小明来说,最好玩的无疑就是田园风光。 当丁大力带着姐弟俩来到水田边的时候,那一望无际的绿油油,顿时把他们给吸引住了。 彤彤玩得很疯,欢呼一声,脱下塑料凉鞋,也不管脏不脏的,白皙的秀足一个劲儿在田间沟渠里踩水,每次当水花溅起来,溅到了小明或丁大力,她就“咯咯咯”捂着嘴笑;若是不小心溅到自己身上,她也笑,只是笑得有些赧然。小明也玩得很疯,他的年纪还小,口齿不是很清楚,说起烂泥的时候,还奶声奶气说成“奶泥”,结果,彤彤立即不客气地取笑弟弟,继臭屁明之后,再度暂时扳回一城。 追追打打玩玩闹闹之间,三个小孩子都已经是浑身泥猴子。然而,不一样的体验,使得两个城里孩子彻底喜欢上了这项田间游戏。几个小时下来,彤彤与小明的脸上、以及肩颈等裸露部位,都被晒成了红彤彤的一片,闹不好几天之后身上还会蜕皮。 丁大力暗乐,心说玩得疯吧,蜕皮的时候有你们喊疼的…… 傍晚临吃晚饭之前,彤彤路过合力大队综合厂,看到围墙旁边堆满了土建工程所需要的黄沙堆,灵机一动之下,联合丁大力两个人,挖了个很深的陷阱。陷阱的表面还到门卫室那里要了一张旧报纸封口,再撒上细沙,让黄沙堆表面看不出有异样。做好掩饰之后,彤彤和丁大力两个人一唱一和,引诱小明朝着陷阱方位走动。可怜而又可悲的小明根本就不知是计,踩在黄沙堆上面的时候兴致还特别高。结果,惨剧毫无意外地发生,小明一脚踩空,整个身体落入陷阱里。 陷阱很深,黄沙沙丘丘表面与小明肩部齐平,小孩子想要爬出来还是挺困难的。小明努力了好几次,可就是爬不出来。那可怎么办,就一个劲哭,哭着求哥哥姐姐把他拉上来。 彤彤就和丁大力站在一边哈哈大笑。笑得差不多了,才把小明从陷阱里拖起来,把他身上的细沙拍打掉。 在回罗老锅家吃晚饭的路上,彤彤意犹未尽地问小明,今天玩得开不开心。 小明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可照样没有影响他的情绪,只见他点着头说很开心,而且还非常之开心……丁大力绝倒,干脆问道:“小明,咱们吃完晚饭再玩这个好不好?”小明一板一眼很认真的点头,说:“好!” 听到小明居然是这么个答案,丁大力与彤彤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彤彤笑得尤其夸张,半边身子都靠着丁大力肩上,笑着直喘,说道:“不行了,力力弟弟,你扶我回去吧……”丁大力也勾着彤彤的肩膀,揉着肚子说:“你是姐姐,应该你扶我才对……” 于是,俩小孩勾肩搭背,相互搀扶着,把形单影只的小明拱在前头,歪歪扭扭朝着罗老锅家而去。 [最后一天求票求收各种求!下周没推荐,阿庆也不会再求什么了,各位读者大人再忍耐最后一天。] ------------ 第218章 变成斗鸡眼 更新时间:2012-11-25 [求点击、红票、收藏!] 罗老锅在中午的时候知道他家今晚要多三个小孩子,这时候早早的做完了晚饭,就等着孩子们回家。新来的两个孩子,他知道可能身份不一般。不过,这些都没放在他心上,说实话,到了如今这个年月、以及他这个岁数,除了子女和他的徒弟,已经很少有他关心的人和事。 晚饭罗老锅做得很丰盛,主要是水产品丰富。他的烹调与丁大力相比,手艺方面显然要更胜一筹。 彤彤和小明的新鲜劲头还没过,又吃到了浓郁水乡风味的美食,这胃口就显得特别棒,姐弟两个都吃了两碗米饭,吃完了,都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大呼“饱死了”,看样子都像是不想再动弹。 “哦,那就不出去看电影了,晚上就早点睡。” “不行!”彤彤一口咬定她还能走动。 “不行!”小明则纯粹是瞎起哄,学他姐姐的话。 夏天夜色来的较晚,影剧院的电影开映的也较晚。三个小孩子各自在腿上与手臂上涂抹了驱蚊剂,结伴到镇上的影剧院看电影。为了保证安全,丁大力还背了一口小花袋,花袋里除了装有“状元牌”香瓜子之外,久未带在身边的菜刀也放在里面,就为了防备万一发生的情况。 农村影剧院,电影并不是天天都有,一周大概两三场,选取的影片一般都是当代时代气息较为浓厚的。另外,每个公社电影院里工作的职工同时身兼放映队的工作,而放映队下乡放映的电影,则往往是一些黑白的战争影片,虽然片子老旧,但在孩童们的心目中,老电影显然要更吸引人。 今晚上放映的电影片名是《庐山恋》,这是一部相当著名的电影,开创了内地电影某方面的先河。丁大力一看见电影名字就泛嘀咕。站在影剧院外面,对彤彤说:“我们老师说这是一部黄色电影……” “什么是黄色电影?”彤彤很好奇地问道。既然彤彤问了,小明也免不了插一腿,问了丁大力同样的问题,什么是黄色电影…… “这个问题实际上我也问过我们老师,很可惜,至今都问不出一个统一的答案……”丁大力两手一摊,很无奈地说:“比较令人信服的说法,大概就是画面的背景黄黄的……” 姐弟俩同时点头,表示明白。 小孩子看庐山恋,实在不怎么合适。电影才开演了十多分钟,小明脑袋一歪,鼻息之间又有了隐隐的鼾声。丁大力倒是看得有滋有味,这部电影与前世曾经看过的《牧马人》一样,宣扬了一种浓浓的爱国情怀,尤其是在山峦起伏之间,男女主人公呼喊着“i*love*my*motherland!”极能引起观影人的共鸣,在当下的时代背景之下,很是激励了国人为国家无私奉献的精神。 电影放完了之后,观影厅里亮起了灯光。丁大力本以为彤彤也睡着了,却没成想她倒是精神头很足,从家里带出来的五包香瓜子都吃得干干净净,地上一地的瓜子壳。 丁大力好奇地问道:“电影还行么?” “还行。”彤彤点着头,想要说些具体还行的地方,张了张嘴,最后只说:“挺好看的。” “哦,那就好……小明怎么办?背他回去么?” 彤彤低头看了看歪着脑袋睡觉的小明,捏住他鼻子,不一会儿,小明就醒了过来,然后第一句话就问:“第二场放什么电影?” “走啦,乡下小电影院,你还想看第二场?”丁大力还真是无语,即使给你看第二场,还不是一样睡觉。 离开影剧院,走了一段,三人就进入了田间机耕道路面。这一天是农历五月十四,虽没有路灯,天上的月亮却还是挺明亮的。 费小明走在中间,一只手牵着丁大力,另一只手牵着彤彤,然后看着天上的月亮问道:“力力哥哥,月亮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走呀?” 丁大力就说:“月亮里住着好些人,他们正好看到了小帅哥小明,还有漂亮的小公主彤彤姐姐,所以就一直跟着你们,因为你们都长得太好看了……” 彤彤“哼”了一声,却是心里直痒痒的难受之极。 虫儿啾啾,青蛙打鸣,沉甸甸的稻穗已初具饱满之态,风儿一吹,吹得沙沙响。 三个人静静走在乡间小路上。忽然,彤彤发话问道:“力力弟弟,天上的月亮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跟着我们?” 丁大力拍着额头,有气无力说:“还不都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月亮就忍不住一直跟着走啊走,想要多看你一眼……” 彤彤就咯咯咯笑,很开心的样子。 师父家里照例是灯火通明。罗老锅本人是极爱看电视的,附近生产队里,爱看电视的人也不少,来他这儿蹭电视看,他是极欢迎的,也是图个热闹。 仨小孩回到家里,罗老锅本来还准备弄宵夜给他们吃。孰料,小明白天玩得太疯了,下午又没有睡午觉,在电影院了的时候虽然眯了一会儿,可这点时间远远不足以补足他的睡眠。所以,一回到家,他就嚷嚷着要睡觉。 彤彤与丁大力实际上也有此意,小明玩得疯,他们两个也差不太多。所不同的是,小明邋里邋遢的,头一碰到枕头立马睡觉,而丁大力与彤彤则不然,大热天的,不洗澡怎么睡得着。 丁大力就先帮彤彤烧水。不通自来水就这点不好。好在丁大力已经习惯了,而彤彤则因为有人伺候,倒也没有感觉有哪里不习惯。 浴室里水流声“哗哗”。丁大力跑上跑下,烧水灌水,忙得不亦乐乎。期间,彤彤还半路截胡,在浴室里嚷着背上擦不到,让力力弟弟进来帮忙。 “力力弟弟,你在哪里?快进来帮帮我……” 丁大力一头黑线,跌跌撞撞进去,心里面念着阿弥陀佛,拿湿毛巾在彤彤背上草草擦了几下,然后就忍不住埋怨说:“彤彤姐姐,你背上太滑了……你看,毛巾都自动滑掉了。” 彤彤转过身子,正面对着他,很是不解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呢?家里妈妈给我擦背的时候一直都不会滑掉的呀……” “糟糕,我要变成斗鸡眼了……”丁大力猝不及防之下,把一览无余的彤彤看了个通透。 丁大力硬挤起眼皮,手指着眼窝部位,说是要去把斗鸡眼斗回来,然后就直接落荒而逃。 [最后一天求票求收各种求!下周没推荐,阿庆也不会再求什么了,各位读者大人再忍耐最后一天。] ------------ 第219章 又到离别时 更新时间:2012-11-25 [求点击、红票、收藏!] 当晚睡眠的房间安排,丁大力很悲壮地自动选择与小明一间房间。稍稍值得安慰的是罗老锅家设备齐全,这间客房本就有两张床,不至于在小明打鼾的时候真要去“捅捅”他。另外,丁大力在师父家朝南房间的单人间,则由他发扬风格,让给了彤彤。对此安排,彤彤自然毫无疑义,话说上回丁大力住他们家,最后的安排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关上灯睡觉,隔壁床上轻微的鼾声,还有楼下电视机里枪炮轰鸣,这一切,都使得丁大力无法入眠。正当他辗转反侧的时候,房间门响起了“笃笃”敲击声。门外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几乎是贴着门缝在轻叫着:“力力弟弟,开开门……” 居然会是彤彤……这么晚了她还来干什么?而且,听她声音压得低低的,显然是不打算让楼下的人听见。难道说,她有什么秘密要与我一起分享? 丁大力从床上跳下来,或许是受了彤彤的感染,也同样轻手轻脚打开门。 “嘘……”彤彤小手指竖在嘴边,轻轻把门合上,看了看小明的那张床,问道:“小明睡着了吗?” “早睡着了……” “那就好……”彤彤的秘密显然很忌讳让小明得知,拍了拍胸口,安心了之后,带着一丝激动的心情说:“力力,你把眼睛闭上?” 有礼物?丁大力依言闭上双眼,心里头寻思着,彤彤会送给他什么礼物。 正猜想着的时候,脸上忽然有一种温温的、软软的触觉,很……怎么说呢,类似于一种能让人痒到心里头的感觉……此外,鼻端还嗅到有一股子“状元牌”香瓜子的芳香。 丁大力吃惊地睁开眼睛,瞪视着黑暗中的彤彤。彤彤的眼睛很亮,这时候却半眯着,似乎很不理解的样子。 丁大力擦了擦脸上被触碰到的地方,第一个念头就是彤彤在学电影里亲嘴。 《庐山恋》这部电影应该是国内拍摄的电影当中,第一次出现了亲嘴的镜头。对此丁大力不做评价,只不过,现在的彤彤竟然看了电影拿他来做试验…… 靠,果然是黄色电影,教坏了多少孩子…… 彤彤还在自言自语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呀……” 丁大力又擦了擦脸上,忍不住问道:“彤彤姐姐,你是要和我亲嘴么?” 彤彤发现丁大力已经睁开了眼睛,吃惊之下拿手挡住丁大力的视线。 丁大力无奈地说:“彤彤姐姐,这些是大人们才玩的,好不好……” 彤彤似乎并没有听劝,小声命令道:“不许说话,闭上眼睛。” “我是闭上眼睛了呀……” 彤彤这才把手放下,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好像鼻息越来越沉重了。 又在搞什么……丁大力再次睁开眼睛,入目处的却是彤彤的红唇与他已经没有丝毫隔阂。 四片嘴唇轻轻触碰在一处。丁大力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哪知事与愿违,舌头居然鬼使神差般的轻轻捅入另一片温热之中,紧接着,两条舌尖一触即分。 彤彤似乎被电流击中了身体,浑身短暂颤栗之后,她很小心地看了看小明有没有醒来,然后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心虚地开门往外望了望。 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是安全的。 彤彤犹有余悸地捂着嘴,忽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垫着脚尖走到丁大力面前,很凶地警告说:“刚才的事情不许你告诉小明,知不知道?” 彤彤的确有理由心虚,在她看来,力力弟弟是比她还要小的小孩子,而她,却用大人的方式和小孩子玩不适合的游戏。所以,在这一刻,她就特别担心她的小心思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可是,话又说回来,与彤彤相比较起来,丁大力才是更心虚之人。眼下,听到彤彤这么“猥亵”加“威胁”他,却是让他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当下便“哦”了一声,弱弱问道:“我不告诉小明……费伯伯和李阿姨问起来,我可以告诉他们的哦……” 彤彤飞快地捂住他的嘴,愈发“凶恶”地威胁说:“一个都不许说……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叫小明天天住你家,打呼噜吵死你……” 好吧,这样子的威胁的确是丁大力不能承受之重。 “我保证不说出去,骗你我就是小狗……” 彤彤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看熟睡当中的小明,轻手轻脚离开了黑漆漆的房间。 丁大力躺在床上,不知道第二天该如何面对彤彤。一个比较恼人的事实则是,他与彤彤的初吻似乎都被对方强夺了去。这的确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关系到长大以后他们之间还能不能够坦然面对对方。同时,又由于丁大力的心理年龄远超于他现在的生理年龄,所以,这件事情的发生,时不时的会让他产生一种罪恶感。又联想到费要强夫妇、包括费老爷子,把他们俩姐弟交给自己,这是对他高度的信任,而他,显然是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就这么魂不守舍地,丁大力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醒来的时候,在卫生间里照了一下镜子,果然又是一对熊猫眼。 彤彤比丁大力稍微晚一点起床。当她看到丁大力的熊猫眼的时候,又是一阵“咯咯”的偷笑声。 丁大力忽然放轻松了下来,昨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仅仅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游戏,不是么?你不可能指望彤彤也像他这样心思重重,再说,彤彤这样子,不正是他所希望的么? 于是,丁大力假模假样叹息说:“哎,我可真是服了小明……” 彤彤就愈发笑得幸灾乐祸。 这一天傍晚时分的时候,费老爷子的车子如约而至。 小明这两天玩得太疯了,听说要回城里去,双手扯着丁大力的胳膊,死活不愿上车。彤彤却是很安定,上车之后很安静地看着窗外,只不过视线所及的方向与丁大力所站的位置正好相反。 丁大力一个人搞不定小明,可他今天又必须回去,只好开口让彤彤帮忙劝劝。 彤彤只说了一句:“你再吵,下次不带你来。” 好吧,丁大力承认,对付小孩子,威胁远比用好话哄更有效果。 小明含着眼泪,呜咽着上了车子。 车子启动的时候,丁大力忽然发现彤彤似乎在擦眼泪,心里也是忽然一酸,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就是触景生情而已。 [最后一天求票求收各种求!下周没推荐,阿庆也不会再求什么了,各位读者大人再忍耐最后一天。] ------------ 第220章 新校舍开建 更新时间:2012-11-26 暑假的生活,由于彤彤与小明的离去,忽然又变得寡味无比。同在江南省内,相互之间的通信往来,信件在途中的时间倒是缩短了不少。只不过,丁大力发现彤彤的来信越来越干巴巴淡然无味。这种淡然最后有演变成日记或周记的趋势,再无往常、事无巨细都要在信里和丁大力嗑唠的那种两小无猜。 这样也好…… 丁大力是这么想的,心里面,不可避免又带有某种失落,只能够安慰自己,以他成年人的心态,与小孩子通信,又何尝不是一种负担。 就在两个月的暑假时间即将过去的时候,执政的党派最新一次代表*大会在京城召开。这次会议,有几个地方值得关注。 其一是章程的修改,离退休制度正式写入章程;其二是确立顾问制度,成立了顾问委员会;其三则是确立了纪委的独立性,明确了各级纪委是党委的“同级纪委”,而不再是党委下设的工作机构,在制度上加强了纪检工作的力度。 执政的代表会议离丁大力太过遥远,几乎影响不了他的生活,非要说有,那就是县委书记柳非的老大哥,省委书记处书记金春明,在这次会议上当选为顾问委员会的委员,算是在真正的退休之前一步迈入到正省部级行列,但同时,却也宣告彻底地淡出了江南省的政坛。丁大力掐指算了一下,到了江南省的执政代表会议,恐怕费老爷子也要退居二线。只是不知道这一退,提了一级之后,是顾问的主任呢,还是人大主任抑或是参政主席。 执政的代表会议开完之后,紧接着就是地方各级党委学习、领会、贯通会议精神。同时,为了让广大社员们了解到党的政策,县委还规定,建立党员分工联系社员农户制度。每个党员都要联系几户社员,经常把党的指示和方针、政策传达给自己的联系户,同时又要经常向组织反映联系户的思想要求和对党的工作意见。这是一项在农村党组织中的党员活动日制度,与以往的公社一级干部深入到生产队第一线蹲点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公社党委班子每一个成员都行动起来,本来已经为丁三坡所冷处理的下基层蹲点,在这个时期又开始热火朝天大干起来。 新学期开学,除了执政代表会议之外,与丁大力的生活联系更密切的无疑当属中心校校舍的修和建。 经过丁三坡两个月的艰苦跋涉,以及县领导的重视,中心校的校舍维修和新建终于启动。然而,已经错过了暑假里校舍修建的黄金时期,现在新学期开学,如何不影响教学秩序倒是成了难题。后来,经过公社领导与小学里协商,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全日制小学临时性改成半日制。 所谓的半日制,也即是一间教室承担两个平行班的教学任务。以丁大力他们二(1)班为例,第一周的时候,每天上午,教室由二(1)班上课,二(2)班则放假不上学;到了下午,二(1)班放学回家,换成二(2)班的学生背书包到二(1)班上课的教室里上课。这是在特殊时期不得不为之的办法,课务安排方面只能优先保证语文、算术以及体育课,用丁三坡的话来说,只能先让孩子们苦一段时间。然而,所谓的苦,或许在孩子们看来并不见得如此。丁大力曾对他老爸的说法嗤之以鼻,他说:“苦不苦,到学校里随随便便找一个小学生,问问他们,每天只上半天课,到底是受苦还是享福……” 对于丁大力、以及中心小学全体学生来说,半天上学半天“放羊”,这是一种难以言状的幸福。而丁三坡,却因为公社的经济建设全面展开而忙得团团转。 悠闲的二年级生活持续了二个多月。期间,县委召开了两次较为重大的会议:一次是全县教育系统思想政治工作会议,阐明了教育在四个现代化建设中的地位和作用等一系列问题。丁三坡作为重视教育的干部代表,在会上作了专题发言。另一次则是今后工作中的一个老大难问题,计划生育。为把为把计划生育工作推向一个新的高潮,县委书记、县长柳非同时宣布,当前计划生育工作要与整党、整风工作结合起来。这个说法就有点敲打的意思在里面了。整党、整风工作现在正在全国范围内统一部署,预计即将在明年展开,到时候,计划生育没有搞好的党政干部,可能直接面临党纪政纪处置。 两项会议之后,丁三坡也召开了全公社党员干部大会,着重指出,要把重大国策的教育和当前计划生育工作当做头等大事抓起来。至于说怎么抓……对不起,公社当然要与上级县委保持高度一致,该处置的,到时候绝不会手软就是了…… 到了十一月底秋粮入库、天气转凉,沈南县农村悄悄地出现了一大批专业户。 所谓专业户,后世的词条说明,就是在农村生产过程中,特别专注于某种生产活动、主要是养殖业的农户。实际上,专业户一词早在去年即已经为上层所关注,包括某些包产到户较早的省区,农民承包了土地,再行转包给其他社员,接手的社员所承包土地较多的也是专业户一种。沈南县生产责任制改革力度虽然一直较大,但由于开展包产到户较晚,农村劳动力的劳动在去年底以前远没有达到“劳动自主”的地步,所以,能投入家庭全部劳动力、专注于养殖业的专业户也相对较少。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今年。由于沈南县今年的生产责任制改革形式主要就是“家庭式大田包干到户”,种植模式尽管还是经由上级指导统一安排,但在劳动力出工方面也不再进行统一点名。这样的话,就为农户腾出手进行专业户养殖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在沈南县全部二十二家公社里,专业户数量较为突出的要数立荣公社与卢园公社。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两家公社在年初的时候就已经与丁三坡在私底下达成了协议。据传言,卢园公社书记于建国在某次会议上指着生产队干部的鼻子大骂,说你们都是群草包,外公社养殖场不肯卖雏鸭,难道你们就不会私底下给点好处?这种事情还要我来教你们?啊?心领神会的生产队干部回去一传达,好嘛,全县各家公社的集体养殖场,新产出的雏鸭都可以在一夜之间“死光光”,而实际上,都是在开年初被钻营而来的两家公社社员抢购一空。 与后世四十天就能催肥上市的饲料鸭不同,说句好笑地话,煲老鸭汤的所谓老鸭,鸭龄满半年的,养殖户已经算得上很厚道了,真正三年以上鸭龄的真正老鸭,一般都是养殖户自己买药材煲汤自己吃,即便是相熟之人上门求购,养殖户愿意转让的也很少很少。 这一时期的鸭禽养殖就相当于后世的有机鸭,十四周之内不产蛋,农户饲养的时候,大约三个半月之后,才开始陆陆续续产蛋,也即是意味着开始有了收入。到了夏天开始人工换羽,羽绒出售又是一笔收入。然后是秋天产蛋高峰期,有的农户家里整劳动力五六口的,一年光是鸭蛋收入就可以达到八九千块钱。而这个时候,有关沈南县的专业户问题才逐渐进入了县委领导的视线之内。 ------------ 第221章 专业户问题 更新时间:2012-11-26 前几年,沈南县调拨地区中心县以及省城临海市的禽蛋最多只不过三千吨堪堪出头,而在今年,还没到年底,这一调拨数字就已经超过四千吨。县领导当然喜出望外,郊区为城市服务,多调拨肉禽类副食品供应,不正是最佳服务体现么。基于此,专业户的出现,县领导也是乐见其成的。然而,专业户的出现,又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一些新问题,比如专业户请帮工,或者以带学徒为名变相请帮工,这么一来,所谓专业户,就已经几乎游走在资本家的边缘,一步不慎就有可能滑入遭打击的深渊。 天昌公社的长毛兔养殖也存在这方面的隐忧。兔子的繁殖能力特别强,再加上农科所技术人员指导,哪怕是幼兔按五、三、二比例分配,只要饲养得法,数量很容易增加。农户之间私底下的交易,虽说有投机倒把之嫌,但这种事情想要完全禁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只要有人收购,价格合适的话,总有人愿意卖。这样一来,养兔专业户的出现也在所难免。 为此,丁大力曾与丁三坡说起过这个问题,为避免不必要的政治风险,最好在专业户请帮工方面打好预防针,大方向上,请帮工、带学徒,一律开方便之门不予禁止,但是,希望在数量上有一条红线,具体归纳起来,就是可以请一至两个帮工、带三到五个学徒,总数分别控制在三和八之内。这两个数字,看似平常,但却是关键的保命数字――五十年代的改造运动,有三名雇工就要进行公私合营;而资本论中,资本家至少得雇工八个的论述,使得“八”这一数字充满了危险性。 丁三坡虽说奇怪儿子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掐到了帮工与学徒的数字命脉,不过,奇怪也就奇怪在一时,重要的还是要和专业户打预防针。不过,立荣公社与卢园公社毕竟不在他管辖之内,这两家公社的专业户,尤其是鸭禽养殖户,大多因他而起,若是被卷入风暴,他又如何能够安心。 为此,丁三坡到了县委找到书记柳非,把自己有关专业户雇工与带学徒数字的想法与柳非做了交流。柳非当时就拍案叫绝。实际上,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他。一方面,社员扩大养殖、增加收入,他是欣喜的;但另一方面,若是社员踩了雇工数字的红线,以至于他不得不加以处理,却又心有不忍。当丁三坡向他交了底之后,柳非马上行动起来,指示县委办的一班笔杆子在国家方针政策中翻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依据性的相关法规文件。 功夫不负有心人。笔杆子到底是笔杆子,一番查找,还真有相关文件。这是一份去年七月政务院为解决城镇待业青年所推出的一项“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规定中,也有雇工方面的说法,“……必要时,经过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批准,可以请一至两个帮手;技术性较强或者有特殊技艺的,可以带两三个最多不超过五个学徒。请帮手、带学徒,都要订立合同,规定双方的权利、义务、期限和报酬等。合同要经当地工商行政管理部门鉴证。” 县委办的笔杆子如获至宝,将该规定原文呈交给柳非。柳非也同样如获至宝,尽管这一规定只限定城镇户口待业青年自谋出路,但是,其意义并不单纯仅仅在此,而是个体经济雇工政策的里程碑,就好像是一堵墙上面开了一扇门,这扇门,城镇户口待业青年可以进出,那么,为什么农村社员就不可以呢? 柳非的胆色越来越壮,他把全县一百多户专业户召集起来,专门开了一个恳谈会。 在会上,柳非正式提出了可以请一两个帮工,可以带三五个学徒。另外,在此基础上,柳非还扩大了口子,提出了可以议价销售、可以长途贩运。这样的说法,对于柳非来说是很有危险性的,如果要扣帽子,强行认定其“歪曲地理解和执行党的政策”,那么,在严打经济领域犯罪余波犹在的背景之下,柳非可能会承担非常严重的政治后果。 恳谈会结束之后,专业户们固然是欢欣鼓舞,而丁三坡却忧心忡忡,就连回到家吃晚饭都神思不属,好几次把筷子夹的菜掉在桌上。 丁大力就问丁三坡,到底发生了什么。丁三坡把柳非在和专业户座谈期间的话摘要复述了一遍,然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可以议价销售、可以长途贩运”这两点完全不必要加入进去。 丁大力则认为丁三坡的担忧是无意义的。他说:“议价销售和长途贩运要看是什么人组织,如果是专业户的个体行为,应该没有问题……我估计,柳老头的老大哥在政策方面和他交过底,他才敢这么说……怕就怕二道贩子从专业户手里低价收购再长途贩运议价出手,这才是最要命的,闹不好就会牵连到柳老头,那些二道贩子完全可以声称是柳书记开的口子,你看,柳非他跳动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那可怎么办?”丁三坡担心的也正是被二道贩子钻了空子。 “这些事情你瞎操心也没用,我觉着吧,我们这个时代就是最好的时代,国家的许多大政方针的改变,往往都是自下而上推动的。不记得伟人曾经说过么?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推动力!你所要做的,就是顺势而为。如果还嫌不够操心,那就想想大学第一年你与费伯伯的那篇调查稿子?对比三年前,你有何感想?” 听了丁大力的话,丁三坡倒是有些安慰。仔细地想了想,也的确有点道理。不说别的,就说三年前,他与费要强在报纸上联合发表调查报告,当时可以说是承担了很大政治风险的。一晃三年过去了,你看,全国范围内都要求生产责任制改革。江南省甚至提出到了年底,包产到户率要达到多少多少……这三年,一路走来,政策修修补补,不正是中央在人民加以选择的基础上逐渐逐渐在完善么? “算你说得有点道理。”丁三坡的心事放了下来,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什么叫算?你也不想想,专业户想要长途贩运行么?国家政策可是严厉禁止个人买交通工具跑运输的……还有啊,在沈南县境内搞议价销售,柳老头又怎么会去管他们?” “臭小子,这是和你爸说话的态度?”丁三坡恼羞成怒,站起来要削儿子。丁大力当然不会让他如愿,早一溜烟躲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阳历1982年渐渐地接近了尾声。十二月初的时候,前后历时两年之久修改、讨论的国家基本大*法,经全国最高权力机关会议通过,是为八二宪法。该法有几个特征与丁三坡与丁大力父子息息相关,值得引起注意。 一个是宪法有提到乡镇设人民政府,这一条实际上就是“政社分设”,中央领导在作宪法修正草案报告的时候就曾做如下说明:“……改变农村人民公社的政社合一的体制,设立乡政权。人民公社将只是农村集体经济的一种组织形式。这种改变将有利于加强农村基层政权建设,也有利于集体经济的发展。……”但是,这个过程又不是一蹴而就的,该领导同时又指出:“……至于政社分开的具体实施,这是一件细致的工作,各地要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有领导、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不要草率行事。” ------------ 第222章 全民专业户 更新时间:2012-11-27 如果说政社分设有点石破天惊,那么,后一个就显得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了。 另一个是有关个体经济的表述。首先,宪法规定,在法律规定范围内的城乡劳动者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国家保护个体经济的合法的权利和利益。这样的表述显然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是,对于个体经济的界定,却没有形成太大的突破。“参加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劳动者,有权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经营自留地、自留山、家庭副业和饲养自留畜。”这一条,按丁大力的理解,估计就是对于1978年年底那次全会公报所提到的个体经济,在法律层面上进行肯定。 随着国家最根本大*法的修订,沈南县委也下发了一份有关专业户发展意见的文件。该文主要是从规章制度方面,对柳非在与专业户交流的时候的一些说法加以规范与完善。 文件中,首先对当前涌现出来的一大批专业户、重点户作了充分的肯定。要求全县各级党组织必须继续解放思想,统一认识,以积极的态度、满腔的热情,加以正确的引导,大力地扶持。实际上,在当前形势之下,只要不对专业户进行打击,就是最好的扶持。当然,这种话不可能出现在文件里。 县委文件还确定了扶植专业户“长期不变”的思想,充分发挥本地优势,广开致富门路,促进多种形式、多层次的联合合作经济的发展。充分发掘人力资源,做到人尽其才,鼓励专业户、重点户既要艰苦奋斗,又要钻研技术。 以上种种都是官样文章,政策的放宽才是最重要、社员农户最关心的。 县委文件里也有进一步放宽政策的指示,最主要的是实现“四个允许”,即允许专业户、重点户在生产队同意下将承包的口粮田、责任田自愿转包给劳力强的社员农户;允许专业户、重点户在生产需要的情况下,经过批准,雇请三至五个学徒或帮手;允许专业户、重点户在完成国家征购、派购任务,按照合同交足集体后,将自己生产的农副产品继续卖给国家,也可向市场出售;允许专业户、重点户在国家计划指导下,完成国家征购、派购任务后,把自己的产品长途运销(除粮食及其制品外)。 你看,有关政策方面,柳非讲话中的粗糙之处,在这里都修补完善了,最主要是学徒与帮手的数目,被压缩到了三至五个。这也是政策破冰期所必须的小心翼翼之举,但是,在县委文件中能够如此提出也殊为不易(中央文件最晚在八四年也将会对农村专业户学徒与帮手的数目加以追加承认)。 县委文件还指出,县级机关要大力支持,为发展专业户、重点户大开绿灯。专业户、重点户的劳动成果,必须受国家法律的保护。对有较大贡献的专业户、重点户,党委与政府要表扬奖励。农村党员、干部要带头劳动致富,带头当专业户、重点户。各级党政组织要把发展专业户、重点户外作为农村工作的重点之一。 天昌公社组织学习县委文件完毕之后,全公社立时陷入了一团混乱与忙乱之中。混乱的主要根源在于思想上。以前提倡的是干部带领社员走上富裕之路,现在干脆就提出要带头劳动致富。有顾虑的农户,总担心他们富裕了,然后成为新形势下的“zb主义尾巴”,而现在,县委文件提出这么个思路,实际上就是在解除社员农户的后顾之忧。你看,那些干部都开始争当专业户,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至于说忙乱,那就更容易理解了,都想尽一切办法找苗鸡、苗鸭,还有兔子、猪、牛、羊,想法设法扩大家庭养殖规模。对此,丁三坡大笔一挥,责令农工商管理委员会下面的农副业公司所属的公家养殖场,以不扩大规模为宜,尽可能多的满足社员们对于苗鸡、苗鸭等需求,这个实际上就是藏富于民的思路,老百姓都富裕了,国家还会穷么? 丁三坡自己家里也开始蠢蠢欲动。不是说党员干部要带头争当专业户么?文件传达完当天,回到家里,丁三坡即与刘美丽商量着,是不是家里的老房子翻二层楼,然后把底楼用作长毛兔养殖之用。家里最早居住的老房子、就是竹园子边上的小破屋,可以改建一下,作为养猪之用。竹园里还可以养鸡,家里小河边是天然的养鸭场,算下来的话,一年搞副业的收入也颇为可观。两个人算账算了大半夜,商量的结果是“大有可为”。 隔天早上的时候,两个人很正式地征求了丁大力的意见。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他们夫妇二人要做什么决定,现在都习惯于问问儿子的想法,儿子虽然有时候说话很不靠谱,不过,在大方向上的把握还是非常精准的。 丁大力很认真地听了父母有关农副的设想。对于老妈提出的,把农田转包给其他社员,这一点他还是很赞同的。不过,在同时,老妈所说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家庭养殖,丁大力却持反对意见。 丁大力说:“每天养猪养鸡养兔子,也不嫌累得慌。” “累什么累,还能有比在农田里插秧割稻子累么?” “好吧,你不累,可你弄得身上臭烘烘的,你跑出去好意思说你是丁书记的老婆?” 这句话说到了刘美丽的命门之上。她看了看丁三坡,说道:“你们爷儿俩不嫌弃就好……是吧,三坡?” “我做儿子的当然不嫌弃自己老妈……爸,你怎么看?” “我……当然也不会嫌弃……不过,如果能有更好的门路,当然不用尼玛这么累死累活了,对吧?”丁三坡态度暧昧,说不嫌弃,但终归还是要顾及脸面。再怎么说,他一个堂堂公社书记,自己家里的老婆整天邋里邋遢,的确有损于他的威望――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 “是啊,咱家也没有别的门路呀……”刘美丽也听明白丈夫的意思了,她的思路有点不合时代脉搏,丈夫都已经是公社书记,还说没有门路的话,要被那些真正没有门路的人听到这话,还不得笑掉大牙。 “儿子,你怎么看?”丁三坡问道,他觉得儿子既然这么说,可能已经有了他自己的想法,倒不如听听再说,如果靠谱,那就依着儿子,若是太离谱,也只能另想办法,大不了请几个帮手,只是这么做,目标太大了一点。 “去小舅舅厂里上班啊,这有什么多想的……当然不是真的去干活,去做车间主任,整天去管别人干活,你就两手插裤兜里,看到哪个工人做事不卖力,你就上去抽他一巴掌,就像你平时抽我那样的抽……”丁大力一本正经地说。 “这孩子,说着说着就开始没个正经的……”刘美丽还真的拿巴掌要抽丁大力。丁大力就笑着说:“你看你看……” 刘美丽被气笑了,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然后问丁三坡,道:“三坡,你看这样子行吗?” “我看行!”丁三坡表示同意,不过,他尚有疑问,就问道:“你在洪民那里光拿工资不干活,洪民当然不会说什么,就是你爸,他会不会……” “你管我爸干嘛呀,他那张嘴,爱说就说,咱闷声大发财,不理他。” 一家人就这么说定了。但是,丁三坡作为公社书记,县委文件既然都已经明确要求了,需要党员干部带头争当专业户,你一点都没有这方面的表示,显然是有违县委文件精神。 丁大力就说:“就让我在家里养鸡*吧,爷爷奶奶做帮手,这样,至少有了一个明确的态度,丁书记他老人家还是支持专业户养殖的。” 丁三坡苦笑着说:“也只能做这点门面功夫了。” ------------ 第223章 大账与小账 更新时间:2012-11-27 十二月三十一日,公历一九八二年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天昌公社的经营管理组整整忙了一天。同在一个大院之内,从各大队以及生产队抽调上来的乡土会计,也在忙着这一年的年终结算。 建国以来,我国一直实行公历制的会计年度,即从每年公历的1月1日起,至12月31日止为一个会计年度。公社的经营管理组虽然管理着天昌公社一大七小八家针织企业的财务工作,然而,他们的工作重点毕竟在公社这一块,哪怕县委都已经把经营管理组划拨到农工商管委会名下,但公社统收统支方面的年度核算,也即是所谓“公家”收支,仍旧是经营管理组的工作重点所在。 经营管理组的核算,实际上是在和国家算小钱,所谓凡是国家应当拨付给公社一级的财政支出,要如数拨给;凡是公社应当向国家交纳的税款和其他收入,要如数上交。国家不挤公社,公社也不挤国家。如今的丁三坡,或者说天昌公社,对于这些小钱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现在丁三坡所关心的就是针织厂的收入。 其实,有关针织厂的毛收入,丁三坡自己心里还是有一笔账的,毕竟在名义上,他还担任着针织一厂的厂长。 今年一年,天昌公社一大七小八家企业,共完成罗家竹的二十万件羽绒服订单。当然,这中间也有波折,罗家竹个人财力,一口气实际上是吃不下二十万件这么多产品,期间一度还曾出现过先交货后付款的情况。这在后世就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只不过,罗家竹真的是看好这一产业,而且,国内对于像她这样的爱国zb家还是有优惠扶持的,外汇与华元的兑换,统一实行内部结算价,即天昌公社每完成一万件订单,折合华元一百六十万,罗家竹只要支付57.14美元每件的单价,总价只需支付五十七万美元多一点。 罗家竹以贸易外汇内部结算价与天昌公社交易,明面上,国家是吃了大亏的,毕竟以官方牌价计算,一件羽绒服的价格起码要106美元,但是,要知道,160华元的价格,本身就已经是市场价而不是批发价。更主要的,国内农村体制改革,集市贸易开放,农副产品价格逐步放开,产品受集市议价(黑市价)的影响,相当一部分商品收不上来,羽绒产品也包括其中,这一年,全国范围内的土特产出口额,较之1980年下降了十个点以上。此消彼长之下,天昌公社的羽绒服出口,实际上成了江南省出口产品的有力补充。 所以说,罗家竹的赊购,其中还有外贸主管部门的意思在里面,非是罗家竹单方面以此操作,而经过陆陆续续的订单,完成了最后二十万件交货任务。罗家竹也果然守信,尽管期间有赊账的现象存在,在最后一天,却还是把钱款结清。这里实际上也表达了罗家竹的一个态度,那就是明年的生意照旧往来,毕竟,生意是大家赚钱,罗家竹她赚的也不在少数、甚至比天昌公社所赚到的更多。 经过一天的加班加点,天昌公社社队企业总的毛收入有了一个确切的数字。以产值而论,光是八家针织企业,完成罗家竹的订单所产生的生产总值,这一块就有三千两百万元之巨,比较搞笑的是,其他企业的产值加上去,这一数值变成了三千两百九十万,也即是说,若无这八家针织企业所完成的罗家竹订单,天昌公社社队企业年产值还不足百万。当然,这也算是一个普遍数字,与八四年之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千万富裕乡镇”是不能相比的。 产值好算,利润却难算了。今年四月份,以往对于社队企业的扶植政策,如新开设企业,减免工商所得税三年、或二至三年,结果一纸公文,一律按照统一的规定征收工商税,不给予减税免税照顾。除此之外,有关社队企业税收负担,还有一条小尾巴,“按百分之二十的税率征税负担偏轻,需要改按八级超额累进税率征税的,可由省、市、自治区人民政府确定。”八级超额累进税率,最高可是要达到百分之五十五啊…… 如果换一个思路来思考问题的话,社队企业税率多少,与丁三坡毛关系都没有,少交的税,又不是进入丁三坡自己个人的口袋。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这几家企业,是丁三坡一手打造一手扶植起来的,对此他是倾注了极大心血的。而且,利润多留,他可以办多少事情啊。 丁三坡越想越是郁闷,天昌公社的企业因为是创汇企业,这方面已经有优惠政策,否则的话,从事化纤纺织品生产的企业,按规定还需要改按百分之四十比例税率征收工商所得税。化纤与棉布原材料可是国家一类商品、关系到国计民生最重要的商品。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丁三坡让会计在总产值中提取百分之一的费用作为社队企业的管理费与手续费。当然,这一块的百分之一是当做产生成本来入账的。 社队企业的管理费征收比例其实是很小的一部分。前几年社队企业的政策宽松期,江南省所划定的管理费比例是百分之零点一;再说手续费,产品需要代销,才能够对企业酌情收取一部分手续费,像天昌公社针织厂这样的企业,如果不缴纳手续费,也完全是合情合理。丁三坡之所以要单独提取百分之一的管理费与手续费,主要是把钱用来支援县政府。柳非可是雄心勃勃要对县委大院整饬装修,以此改进办公条件,作为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丁三坡无论如何都得大力支援。 当晚十点,丁三坡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推开了家门。丁大力此时强撑着眼皮子没睡觉,老爸回到家,他开口就问今年全年公社农工副三业的利润。 丁三坡就说:“小孩子操心这些干嘛?小小年纪就钻在钱眼里。” “钻钱眼里有什么不好?”丁大力反问,又说:“至少家里有钱了,能够保证你不贪污受贿,清清白白做官,这比什么都重要……我可不想将来想要见你一面,还需要得到监狱管理人员的批准……” 丁三坡没有生气,相反倒是叹了口气,说道:“辛辛苦苦打拼出来这份家业,说不动心全是假的……儿子,你倒是说说,没有咱们父子,天昌公社能有这么多收入么?到头来,咱家一个子儿都没能多拿,换了你,你甘不甘心?” “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大环境如此,你只能顺势而为。不过,也别太介怀,我粗略算过一笔账,师姐的公司里有我和小叔百分之一的股份,师姐这一笔订单,最少按百分之十的利润来计算,咱家也差不多有一万美金的利润。你想想吧,光坐在家里,就有这么一笔钱,也不算太差了,对吧?” 丁三坡双眼放光,摇头说:“怎么可能只有百分之十的利润,照我算,起码能对赚,百分之百的利润……这么算下来,我们家有十万大洋了,啊,哈哈哈……” 刘美丽从房间里走出来,揉着惺忪睡眼问道:“谁家有十万大洋了?” 父子二人极有默契的支吾过去。丁大力心里怪不忍的,觉得把事情瞒着老妈很不应该。不过,考虑到老妈那张快嘴,这么做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窗外的寒风依旧肆虐,而屋里的丁三坡却早没有了之前所怀有的那份不平。 一九八二年,就在一家三口酣睡之中,悄无声息成为了过去。 (第二卷完) ------------ 第224章 经管委核账 更新时间:2012-11-28 “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天昌公社的书记办公室里,丁大力捧着一张《华文机关报》正津津有味看得起劲。 当天是一九八三年的元月二日,轮到丁三坡值班。丁大力左右无事,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到老头子办公室看报来打发时间,顺便看看报纸,还能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成啊,学会吟诗了……”丁三坡正在整理他的东西,听儿子这么一唠叨,倒是附和了一句,不过却没有抬头,依旧在忙他的。 丁大力就自顾自说道:“这位可是宋代的改革派啊……元旦社论来这么一句,意义非同一般,我看啊,今年的一号文件很有嚼头……” 今年的一号文件,的确如丁大力所说,很有嚼头。不过,如今这父子俩纠结的是社论中所提到的领导干部年轻化。社论中所说,“……就要把那些德才兼备、年富力强、具有高中和大专毕业文化程度的人,大胆地提拔到各级领导岗位上来……” “高中文化就可以大胆提拔了……话说小叔也是高中毕业……”丁大力忍不住吐槽,就丁五坡的水平,高考落榜也就不说了,天昌公社招工考试的试卷题目都考不满六十分,这还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对照一下丁三坡,又岂止是高中和大专文化程度可相比拟? “爸,今年你有没有可能到城里去工作?”丁大力心里火热,老头子如今混得风生水起,要文凭有文凭,要政绩有政绩,要资历,四年党龄,够得上县处级标准了,今年要是还升不上去,还不如下海经商去,只要不把赚来的钱糟蹋在女人的肚皮上,将来混一个全国参政委员还是有把握的。 丁三坡心里也同样火热。只不过,表面上的矜持还是要有的,就说:“我是党员,工作问题,还是要服从组织安排……” “切!” 时光车轮进入了一九八三年,不独丁大力在想着父亲有没有可能升上去,实际上,整个天昌公社,至少超过一半的社员,都怀有如此的想法。 天昌公社就这么大点地方,年终社队企业产值统计,所用人手都是各大队与生产队抽调上去的会计,这么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天昌公社社员,你要他们保守秘密,显然是不可能的。到了元旦这一天,全公社几乎所有大队与生产队的干部都知道了一个消息,天昌公社的工业产值超过了三千万。三千万是一个什么概念呢?沈南县去年一年的工业总产值,一亿元还稍微差一点点,今年按百分之十的增长速度计算,那也就是一亿出头,这还是把全沈南县所有工业企业、包括县属、地区所属、甚至省属国营企业全部总产值相加所得到的数字。而天昌公社仅仅是几家社队企业,总产值即已经占据了整个县的近三分之一强,要算增长率,已经不能笼统地用百分比数据,而要用倍数、达到了三十多倍。这样的增长势头,别说沈南县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就算是全江南省,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当然,这只是数据上的不同,如果涉及到个人的切身利益,那就更显得振奋人心了。去年年底社队企业年终结算,据说丁三坡单独提取了总产值的百分之二,放在专用的银行户头。这一说法得到了参与年终结算会计人员的肯定回答,联想到丁三坡上任之初所做的“加工资”承诺,这一笔百分之二的支出所做何用,其实已经是呼之欲出。 普通社员的利益也得到了保证。首先,生产队这一基本核算单位,在所有社队针织企业中,都是以集体资产入股了的,这就意味着,年终分红,所有社员都将从针织厂的利润中分到一部分。这一部分是多少暂时不得而知,但相比以往只有入厂的职工才能获得企业分红,今年的分红哪怕只有区区百元,那也是一个极大的飞跃。 另外,针织企业招收工人,原则上,每一户社员都应该有一名家庭成员入厂做工。这就是集体企业的优越性,只要集体中的一员,公社这个大家庭尽量要带领你走上富裕之路,正所谓“强迫社员走上富裕之路”,这可是丁三坡上任伊始铿锵有力的宣言。有关社员进企业做工,丁三坡甚至还有更具有蛊惑性的政策,那就是,今后凡是念完初中毕业的公社子弟,毕业的那一天,就是成为公社企业员工的日子…… 不用再说下去了,有关丁书记的好处,社员们扳着手指头,数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老百姓的情感是最朴素的。他们认为,丁三坡干得不坏、很好,非常好,那么就应该升官,这是千年以来亘古不变的道理。其实,不管是干部也好、还是普通社员,他们的心态是矛盾的,既有为公社来了一位好书记而高兴,认为干好了应该升官,但在同时,丁书记走了以后,后任是不是还能保持政策方面的延续性?这是社员们忧心忡忡之处。 元月三日,开年上班第一天,公社副主任朱复林第一时间找到了丁三坡。朱复林与丁三坡之间私交泛泛。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朱复林才尤其佩服丁三坡,觉得丁书记真正是唯才是举。 朱复林问道:“丁书记,听说您要调走了是不是?”不等丁三坡做出确切地回答,他就已经急吼吼问道:“您要是调走,天昌公社怎么办?” “复林,你我之间,不必用敬语了吧?”丁三坡笑着为朱复林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说道:“这些没影子的话你也相信?咱们同在一个大院之内,组织部下来考察了么?若是已经考察了,不可能专程瞒着你们的吧?” 朱复林顿足说:“就是这样我才会来劝你,如果是地委组织部前来考察,没说的,我举双手赞同丁书记高升。可若是为了到县城工作,去做一个局长,我觉得您大可不必……说真的,天昌公社真的离不开您啊!” “好了,复林,安心工作吧……至于说调不调走,说实话,我自己本人是不愿意的,不过,我们党员,最重要的是服从组织。一旦组织安排了,我们也只有服从。复林主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复林长叹一声,杯子里的水一口都没喝,径自而去。 元月五日的时候,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徐景来到了天昌公社。徐景此来,主要是为了核对天昌公社的年终报表,因为他本身还兼任了县经营管理委员会主任一职,此来正是为了核实天昌公社上报的工业总产值数据。 以往吧,县里总提防着下面的干部藏着掖着,生怕公社利润多了,县里要向下面伸手要钱。可这次徐景下来却带着别样心思,因为天昌公社的数据太漂亮了,漂亮到了什么程度呢?几乎到了让所有县领导面上无光的地步。就是这么一家年年垫底的公社,忽然之间跃居全县头名不说,比重差不多接近了三分之一,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放炮放卫星嘛。徐景已经打定了主意,核实下来若有虚报的,一定要对丁三坡严加处理。 经营管理委员会有自己的一班会计,当然不是专职的,也是从县里的银行、供销社等部门抽调而来。这班会计就连核账的算盘都拿自己惯用的,就是为了发现问题而来。只不过,事实却让徐景以下都大吃一惊,工业总产值,三千两百多万的数字,真的不能再真,比珍珠还真。 ------------ 第225章 柳非的决断 更新时间:2012-11-28 核账完毕,徐景无话可说。也不知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临走之前,他与丁三坡单独进行了一次对话。在这次对话中,徐景首先高度赞扬了丁三坡一年以来的工作实绩,接着话锋一转,批评其县里的社队工业局,说是社队工业局的局长与丁三坡比起来,连小学生的水平都不如。然后试探着问道:“三坡啊,有没有想法到县里来工作?” 丁三坡一愣神,心里却在想着,莫非有关我要调走的消息是从徐县长这里传出去的?也不大可能啊,徐景这个人,没听说和天昌公社某个干部有交集的地方…… 要说社队工业局局长这个位子,在施泉海与于建国之流来说,当然是肥得不能再肥的缺了。可丁三坡是什么人?柳非亲口承诺了,两年之内必进常委的人,又岂会为这区区局长位子动心。再说,在天昌公社,这是现成的政绩,再多干一年,政绩只可能更耀眼,又何必到社队工业局里和一班机关干部勾心斗角呢? 深思一会儿之后,丁三坡很正式地对徐景说道:“徐县长,如果是组织上的安排,我保证服从安排绝无二话。但如果这是组织上征求我的意见,那我想说的是,天昌公社的工作才刚刚起步,我很愿意带着社员同志们,向着更美好的生活,前进!” 徐景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丁三坡的意思。接下去,二人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回程的路上,徐景坐在吉普车里,闷闷回味着丁三坡的话,末了叹息一声,自语道:“他这是看中了我的位子啊……”说完,脸色更显阴郁。 当晚下班回到家里,刘美丽与丁大力已经坐在饭桌上等他一起吃晚饭了。丁三坡就拿着碗筷,一边吃,一边与妻儿说起了徐景的意思。刘美丽倒是一惊一乍的,埋怨丁三坡错过了进城的好机会。丁大力却对着老爸竖起大拇指,赞叹说:“爸,您真要到县里,最起码是要接他的位子……” “臭小子,就会胡说。”刘美丽拿筷子敲了敲丁大力的手背。 “怎么叫胡说呢?我跟您这么说吧,您能想象在省政府里头,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干部,还要每天爬两趟一百多级台阶上班、下班么?不是他们不想退休,中央文件都已经下发了好长一段时间,党的章程与根本大*法也都已经修订完毕,干部年轻化是不可避免的趋势与潮流。可提拔青年干部也要有一个发现过程,现实的局面就是缺干部、尤其缺能接班的中青年干部,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费伯伯说的?”刘美丽两眼放光。 “是费爷爷说的……费爷爷说给费伯伯听,费伯伯就转批发给我了。” 丁三坡云淡风轻说:“你们娘儿俩都是瞎操的这份闲心,我现在哪有这份心思去考虑个人仕途……”说着,筷子伸到烟灰缸里,夹起了一枚烟蒂,等到烟蒂差不多要放到嘴里了才发觉不妙,连忙跑到厨房间里换一双筷子。 饭厅里,丁大力与刘美丽哈哈大笑。 丁三坡拿筷子夹烟蒂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前途那种既渴望、又没底的内心表现,他根本就不会想到的是,在县城,就在县委大院里,他的前途同样有人牵动着自己的神经。 窗外已是万家灯火的团圆时间,但在县委书记办公室里,柳非却仍旧一个人独自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奇怪的是,这么晚的时间他还留在他的书记办公室,并不是因为公务怎样的繁忙,恰恰相反,柳非此时完全无事可做,能做的,只是坐在位子上沉思。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厚厚一叠统计资料,这是县委经营管理委员会一班会计整整一天查账核账的成果,内中详详细细记载了天昌公社在一九八二年度,生产的成品价值,已经销售和准备销售的产品价值。这些数字罗列地极其详尽,年度的总数一目了然,月度与季度的帐表数据也清清楚楚令人信服。 工业总产值三千多万啊,几占全县工业总产值的三分之一强。 柳非不由得想起丁三坡曾说起过的“产业链”……对了,还有曾提出的“支柱产业”,这些名词是如此地令人耳目一新,以羽绒服加工为支柱产业,带动周边一系列相关产业。现在看来,仅仅一年时间,从事相关经济活动的企业群体还远未到布局完成的程度,可以想象的是,当丁三坡曾给他过目的计划书全部达成目标,天昌公社,哦、不,整个沈南县的工农业产值将会达到怎样的一个高度。 柳非忽然充满了挫败感,觉得在与这样的知识型的年轻干部对比当中,除了年龄资历一项,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优势。 这倒并不是说柳非感觉到了丁三坡对他的威胁,恰恰相反,他所担心的是丁三坡的优秀最终会导致人才外流。记得在去年九月份中央全会提出干部年轻化,某中央领导就曾经斩钉截铁说,提拔年轻干部,必须成千上万地提拔,而不能只提拔几十个、几百个……全会之后没多久,省委组织部的干部就曾来函要求沈南县委提供表现优异年轻干部的名单。当时的柳非是有私心的,他把丁三坡的名字压了下去,究其原因,丁三坡一旦获得提拔,将不大可能再留在沈南县,因为根据中青年干部培养的一个不成为规则,机关的下基层,基层的进机关,而丁三坡如果进了机关,那便意味着他辛辛苦苦挖来的人才,最终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这却是柳非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但显然,到最后,柳非发现他还是错了,丁三坡这个人才,其才能不仅仅只是一个乡科级的人才。这一次,天昌公社社队企业年度工业总产值上报的时候,柳非还曾吓了一大跳,尽管在当时,丁三坡与其谈起所谓“产业链”的时候,他也曾憧憬辖下几家公社会有质的飞跃,只不过,当结果出来,其飞跃的程度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县委的几个书碰头的时候都对天昌公社的数据表示了怀疑,就连柳非也不例外,这才有了经营管理委员会当家人徐景亲自下去复核。 “产值三千多万,三千多万啊……”柳非陷入了深深自责之中,为他的狭隘而自责,丁三坡这么一个人才,把他放在天昌公社党委书记位子上,从一开始看来,这样子的安排是极其英明的,因为他不但带动了天昌公社的大发展,而且还把周边的两家公社,即立荣公社与卢园公社的养殖业也带动了起来。养鸭、养鹅、养兔,这三家公社的特色养殖业已经飞速发展起来了,社员人均收入,立荣与卢园,差不多增加超过两百元;天昌公社的数据还不得而知,因为针织企业的年终分红要到农历年尾才能发放到社员手中,但只仅仅养兔收入一项,保守估计,每户五对英国长毛兔,没病没灾,每户年增收一千块钱是最起码的(柳非在此处以一级毛与特级毛标准计算,若是全部兔子产毛等级均为三级毛,这一数字起码要腰斩一半)。 犹记得三年多之前,柳非上任革委会主任伊始,曾提出过,要让沈南县人均收入增加一百元。当时的目标是多么宏伟,然而,真正到了今年,最穷的天昌公社打了翻身仗,全县人均收入增收一百元的目标才能够达到。 “与丁三坡相比,我这个县长是多么的不称职啊……”沉默中的柳非忽然喃喃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 第226章 到底谁提拔 更新时间:2012-11-29 痛苦沉思中的柳非忽然下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提拔丁三坡,就要把他一步到位提拔到最关键的位子上。“提拔就要趁早,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他护航几年!” 这是一个严重缺乏能接班的中青年干部的年代,对于中青年干部的提拔力度也是空前之大,就在今年的晚些时候,某省年过六十五岁的省委书记退休,继任的省委书记是直接从地委副书记(年未满五十的“老干部”,参加革*命工作时才十三周岁)任上一步提拔到位,需要指出的是,这是取消了第一书记的省委书记,真正的省委一把手、封疆大吏。 对于干部的提拔使用,2nd核心领导人曾明确表示过反对火箭式干部,但在另一方面表述干部“四化”的时候,又大力提倡对于优秀人才不能按部就班,要大力破格提拔。柳非的想法正是基于此,现时的他书记县长一肩挑,若是按部就班提拔,丁三坡就很有可能进机关;但若是向上级提出直接由丁三坡接任县长的位子,情况又有所两样,这是政府一把手的职务,更能锻炼年轻干部独挡一面的能力。相信从培养年轻干部的角度出发,上级应该会有所考虑。 当然,这一想法只能在柳非自己脑海里留存。丁三坡直接一步到位提拔到县长位子上,首先一个,县委常委会肯定通不过这个提名人选,不是说他的威望不够,而是这个提议会阻挡住其他几位副书记的进步之路,搞不好的话,一团和气的书记办公会,最后会彻底地撕破脸皮。 所以,第二天的时候,柳非一个人静悄悄离开了县委,坐车直达荃县,来到地委大院。 柳非首先想到要找的是薛国祥。薛国祥现在已经是地委副书记,书记办公会里面分口负责荃城地区农业生产。 然而,真正与薛国祥交谈之后,柳非才发现之前自己所想的实在是太过钻牛角尖了。薛国祥当面对他说:“机关下基层、基层进机关,这里的基层是指县一级……所以,丁三坡的提拔,你完全不必担心他会被调入机关做冷板凳。” 柳非目瞪口呆,他自己处于县一级领导岗位上,他眼光里的基层自然是公社农村,但在更高一级的领导干部眼里,县一级才是真正的基层。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已故核心领导人就曾说过类似的话,县委书记这个位子最能锻炼人……只恨柳非自己在基层最领导久矣,飘飘然把自己当大人物了。 “哎,我柳非枉做小人了……白白耽误了三坡好几个月时间。”柳非陷入了深深自责当中。面对薛国祥,他自无隐瞒之理,尽管二人之间有一段时间闹得很是不愉快,但这种不愉快并不是二人之间本身的冲突,所以,旧有的交情修复起来也很快。 听到柳非这么说,薛国祥就笑着安慰说:“不能算耽搁吧,干部的提拔固然是需要一个过程,但老干部的离退休,也同样要经历一个不短的过程的嘛……我倒是认为时间正合适……不过,我说老柳,现在开始,你要先考虑考虑自己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柳非大感诧异。 “那好,我来帮你分析一下……”薛国祥扳着手指头,对着柳非一五一十道来。 “你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吧?我记得好像是四七年就直接跟着金书记在东奔西走了……嗯,你也算是老干部。再来分析你的年龄,周岁应该是四十九,正是年富力强的当打之年。你要知道,建国后参加工作,要提拔到地市一把手,起码要经过省委或省府副秘书长一职的历练,你是老干部,这一过程肯定是免了的……” 说到最后,薛国祥又加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文彬书记也已经超过六十岁了啊……” 这时候的柳非几乎已经完全处于石化状态。今次来地委,本当是商谈丁三坡的提拔问题,结果闹了半天,他也是属于需要大力提拔的“中青年干部”,而且他还因为属于“老干部”范畴(即解放前参加工作),提拔力度还要加大。 “这……这他妈算是怎么回事嘛……”到了最后,柳非忍不住就爆了粗口。 “你个二柳子,好好的事情,到了你嘴里就是这么个反应?”薛国祥打趣说。 “啊,对不起,国祥……我他妈就搞不明白了,我就是想提拔丁三坡,结果就这么把自己给提拔进去了……”柳非苦笑着,当然,内心里兴奋的心情还是居多。 薛国祥大笑。笑毕则问:“你来这里,不仅仅只是想把丁三坡提拔到副县级岗位上的吧?我猜你是想让贤,直接让他接任县长一职。”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不是怕书记办公会上通不过嘛,所以就直接来地委寻求支援了。”柳非也实话实说道。 “提拔他不是问题,只要政绩过硬……” “当然过硬……” “老柳,你别打岔……我的意思是说,你把他一步直接提拔到位,那些曾经的领导,他指挥得动么?进步太快,未必是福气啊……别忘了,你也是很快就要走的人……” “我相信他的能力……曾经我也对他的能力有所保留,但这次他的成绩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啊……天昌公社年工业产值逼近了三千三百万,国祥,你说,他有没有做县长这个能力?” “嘶……”薛国祥这一口凉气倒抽得凉凉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他本身就是沈南县的县委书记,辖下的公社什么底子还能不清楚? “你确定?有没有调查核实过?” “昨天才由徐景同志下去做了复核工作,是带着经管委的会计下去的。” “想不到啊想不到,才一年时间……” “我也想不到……所以我才后悔耽搁了他三个月时间……怎么样国祥,是不是在书记办公会上提一句,让地委组织部下去考察了再说?” “这样的政绩,提拔到县处级或正县级都没有问题……但若是接任县长的话,估计还是有点玄,关键还是上下级之间的角色转换会不会影响到工作……不过,地委的组织部恐怕插不上手,丁三坡这个名字,就我所知,他是进入了省委组织部青年干部处的名单了的。” “那行,我上省委组织部去。” “你去省委组织部干嘛?啊?发函让你以个人名义推荐的时候,你倒好,把人给压着不推荐;过了推荐的时间点了,你倒好,找上门去要给人提拔了……我说老柳,你做事不要这么随性好不好?” “谢谢你,国祥……不过,省委组织部我是一定要去的。” 柳非并没有听薛国祥的劝,离开中心县城之后,又再度驱车前往省城。 省委组织部的青年干部处,一般都是与干部一处合署办公,即通常所谓的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相比于柳非的老资格,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这位四十多岁的“青年处长”,态度倒是好得不得了――没办法不好,柳非的资历摆在那儿呢。热情接待之后,这位处长却是目瞪口呆听着柳非滔滔不绝的自我批评。 柳非在自我批评中深刻剖析了自身本位主义的狭隘与自私,这种局限性在客观上起到了阻挠中青年干部政策的推进与落实。末了,柳非沉痛地表示,为了挽回他的过错所造成的损失,他恳请组织上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他将会非常严肃认真地对待此次中青年干部推荐,一定会为我党的四个现代化建设事业推荐可靠的、年轻的、革命化的专业人才。 ------------ 第227章 大闹组织部 更新时间:2012-11-29 老干部到组织部推荐干部是常态,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相反,没人来才真的不正常。可今天的反常却有点怪异,主要在于这位老干部还是一位现职干部。要说柳非若是退休老干部倒好了,青干处处长肯定躲得远远的,就是这位该死的在职干部,搞得处长大人猝不及防,知道了来意,躲都没地方躲。所以,听完柳非的自我剖析,青干处名叫宋天浩的处长很公式化地给柳非一张表格,耐着性子等柳非把推荐表填写好。 等到柳非把表格填好交给宋处长,这位处长才算看出了不一样,很是吃惊地问柳非,你一个县委书记兼县长,向组织上推荐年轻干部接任你的县长一职,是否在常委会形成统一的意见?柳非就说,个人名义也可以推荐干部的嘛……我今天就是以个人名义正式推荐丁三坡同志……宋处长当即铁板着脸,严肃批评道:“柳非同志,你这是严重违反组织程序的。” 柳非再是一番自我批评,然后把丁三坡一年的工作成绩给详述了一番,接着就着重提到了一家全县最后一名拖后腿的公社,是如何在一名青年干部呕心沥血努力之下,成为了工业产值占全县三分之一强的首富公社。柳非最后说:“宋处长,您倒是说说看,这样的一位青年干部,应不应该得到提拔?” 宋处长面无表情,等到柳非说完之后,他说:“柳非同志,不怕和你交底,丁三坡这位同志,是在我们省委组织部地厅级后备干部名单之上的。不过,我要请你搞清楚,优秀与否,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也是老党员、老干部,应该知道我党的干部政策……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听到这么一句不近人情的话,柳非的火苗“腾”地就窜了起来,也不去管这是在哪里了,桌子一拍,指着宋处长的鼻子就骂道:“你踏马的别和我来这一套官腔,老子在和反动派斗智斗勇的时候,你小子才刚刚在温室里发芽呢,现在你还倒过来教训老子了……” 宋处长面色铁青,所谓温室,就是有一种说法,没有经历过战争年代考验的干部,终归是温室里的花朵……此处泛指建国后参加革命工作的干部。而很遗憾,与柳非这位四七年参加工作的老干部相比,宋处长恰恰属于温室一员。 “对不起,柳非同志,我还有事情要办……”宋处长抬腕看了看手表,夹起公文包就离开他自己的办公室。 也就是碰上了柳非,若是换了别人,宋处长早大骂赶人了。现在倒好,真正的组织部干部离开了,办公室里独留下上门求人办事的人。 空荡荡的干部一处处长办公室里,柳非愣愣坐在椅子上,看着宋处长离开的背影。“砰”的一声,门被大力合上,柳非的眼皮下意识地一跳,然后又是一拍桌子。 “玛德,把事情搞砸了……” 一九八三年的一号文件到了元月二日才向全党发布。这份要求各级党委、政府试行的、名为“当前农村经济政策的若干问题”的草案,的确在许多方面很有嚼头。 一号文件最重最要的一点即在于,它从理论上说明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在党的领导下中国农民的伟大创造,是马克思主义农业合作化理论在我国实践中的新发展”。自此,所有有关姓社姓资的争论完全可以休矣。 然而,在丁大力看来,文件中比理论说明更与自己密切相关的,无疑是企业的厂长、经理承包制度,从国营企业正式扩展到了社队企业。从一号文件发布之日开始,农村的社队企业由个人承包已经完全合法。他自己当然不可能去承包企业,但这一点对小舅舅刘洪民的意义却最为重大,一年的忙忙碌碌,刘洪民不正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么?还有小叔丁五坡,他做梦也想着承包企业。看来,今年有得忙了。 文件中另有一个开了先河的口子,当属农村个体工商户和种养业的能手,请帮手、带徒弟的行为,正式为中央文件所许可,具体地执行,需参照政务院“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里面限定的城镇户口的个体经营户,即柳非在与专业户恳谈中所提出的:可以请一至两个帮手,可以带两三个最多不超过五个学徒……如果说,柳非对专业户做的许诺仅仅只是对他们的行为加以默许,那么,这一份文件则是从法律法规方面,对农村专业户雇工行为进行保护。 还有一个是与丁三坡密切相关的政社分设的问题。这一点其实并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因为就在半个月前通过的宪法已经对此加以说明,此次文件中指出“准备好一批改变一批”,细究起来,天昌公社应该是属于准备好了的,将来只要换两块块牌子,包家明所辖的一块改为乡政府,朱复林那一块直接改公社(经济组织)。这却是丁三坡的优势所在,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总的来说,丁大力还是挺忙碌的。这几天,丁五坡一直赶着饭点来他哥家里,天天要拉着哥嫂一家下馆子。第一天还好,丁三坡与刘美丽欣然而往,第二天开始,丁三坡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就很认真地问丁五坡,说道:“小弟,你跟哥说一句老实话,是不是有特别困难的事要让哥帮你出面解决?” “事情倒是有一桩,不过,哥你帮不上忙,关键就是力力这小子太懒了,我这不是被逼急了嘛……”丁五坡指着丁大力就是一通数落。 得,丁三坡上他的班去了,他们叔侄俩的事,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力力,小叔跟你说,你再拿不出主意,我以后还天天来!”丁五坡威胁说。 “小叔,最近要期末考试了,我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呢。”丁大力就大叹苦经。 “成,等你放了寒假再说。” 实际上,学业方面,丁大力自然是不愁的,他愁的是找不准社队企业投资脉络。 社队企业最早是在一九七零年北方地区农业会议之后被提上国民经济发展计划之内的。当时提出要从原材料搞起,努力发展“五小”工业。并提出各省、区着手将此制定入第四个五年农业发展规划。 所谓“五小”工业,即小煤矿、小钢铁厂、小化肥厂、小水泥厂和小机械厂。当时的四五计划之内,中央还专门从财政中拨出专项资金80亿元用于发展地方的“五小”工业。当然,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些“小”字开头的的企业无一例外都是需要关门整顿的,但在过去的岁月中,这些小企业的发展为社队积累了足够的盈余,以进行农业机械化与半机械化改造,这是无论如何也抹杀不了的功绩。 五小工业对国家计划内原料的依赖性太大。尤其是当国营企业经营发生困难的时候,社会上的“有识之士”第一个跳出来指责的即是社队企业,谓之与国营企业争夺原料、抢市场。国营企业自身不去找问题,反而要去国家政策对社队企业加大打击力度。结果,一九八一年社队企业整顿,国家一纸命令,提高原材料价格,许多社队企业就熬不过去,纷纷倒闭。 所以说,路子野,不怕原材料价格因素变化的,可以搞五小企业,这里边许多东西都是市面上的紧俏物资,搞好五小企业,还是很赚钱的。话说回来,有门路搞物资,不搞企业,光是倒卖原材料,就是一条发财捷径。而反之,没门路、或者路子不够野,去搞五小企业这一套,纯粹是找死。 [推荐同组作者新书,书号221945,《网游之帝王传说》,以下是简介: 意外的拯救了一枚美少女,莫凡加入了美少女所在的游戏工作室。可惜在武学上天纵奇才的他在游戏中却只是一个普通人,因此他被赶出了工作室。 没有人知道,从得到紫月工会的那个游戏仓开始,莫凡就已经走上了人生的岔路口。 看简介就知道很风骚,喜欢该类型的朋友可以去看看。下方有传送门直接连接过去。] ------------ 第228章 食品厂构想 更新时间:2012-11-30 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服装加工企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人总归是要穿衣服的嘛,衣服穿久了也总会破的嘛,破了还是要买新衣服的嘛……这样的因果关系,人人都会算。丁大力的记忆如果没有出现偏差的话,市场上的布料供应大约会在今年年底以前结束凭票供应的历史,但现在才是年头,棉布尚属国家一类商品,还在严格管控之内,没有门路,原材料来路一项便可让你徒呼奈何。 记得在取消凭布票购买布料的开头那几年,城乡之间,尤其是穷了半辈子的广大农村地区,老百姓去洋布商店买布的劲头,与家里盖房子的热情相差无几。那一段时期,最吃香的职业无疑当属裁缝师傅,东家要做衣服,买好了布料,请一个裁缝师傅――必须要排期等候,裁缝师傅有空了才会上门。师傅来了以后,总是好吃好喝供应着,有时候比对待亲娘老子还有热情。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如果市面上出现了款式新颖、价格适中的成衣,不用说,引起疯抢那是肯定的。想着若是每月由罗家竹从香江那边邮寄几本时尚类杂志,然后依着杂志的图样设计最时尚款式的衣服……丁大力觉得,这条路应该大有可为。不过,那得是明年时候的事情了,今年的布料供应还是有些问题的,还是先观望一段时间。 人的一生,生活需求总是脱不了衣食住行。在这里,房地产无疑是最暴利,在近阶段却是最没有前途的行当,丁大力想都不会去想;汽车产业……算了吧,社队企业搞这一行当,说出去就是一桩大大的笑话,连丁大力也要笑。考虑到小叔的财力有限,那么,吃,小吃或零食,在资金紧缺的状况之下,还是应该大有可为的。 当然,光靠丁五坡自有资金创办企业是不现实的,总要想办法通过银行贷一笔款子。农村小额贷款,五万元以内,由企业提出申请,合力大队党支部审批,再报公社分管主任批准,银行信贷科对企业贷款计划作审计,报沈南县支行审核。完成一系列流程,银行即可直接发放贷款。超过五万元,除上述手续外,必须报公社党委审批,并制订还贷计划。算了一下,还是贷款五万以内,毕竟这是小叔管理为主,说实话,丁大力对小叔的能力尚持怀疑态度。 丁大力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如果做食品企业,肉制品显然要更受欢迎,因为这一辈人都生活在肉食品缺乏的年代,偶尔要吃一顿肉,早上必须要四点起床、即使五点起床,肉铺的肉都有可能已经卖光。那么,老家立荣公社能提供肉制品的原材料的无非就是鸭子与兔子。鸭子的话,按现在城乡居民消费水平,整只鸭子价格太贵,能买得起的极少,兔肉的话倒可以零敲碎剁,加工成小包装肉食制品。 丁大力嘿嘿坏笑着,把自己的计划逐条逐条写在纸上,写完之后,赫然发现他自己就是一活脱脱奸商。 “资本的原始积累啊……”丁大力感慨着,难怪有一种说法,谓之我国最早一批富裕起来的商人,身上都背负有“原罪”…… 一月八日,星期六。 这天放学,丁大力直接回到了立荣公社爷爷奶奶的家里。爷爷奶奶家的伙食不错,因为婶婶尚在哺乳期,必要的营养,尤其是蛋白质,一定要保证充足的量,不然就会影响小孩子的智力发育。这一点,丁大力曾有提醒,爷爷奶奶倒也舍得下血本,毕竟是自己的小孙子,总是希望小孩子生长得好一点。 吃完晚饭之后,丁大力鼓动着小叔宰杀一只兔子,把兔子洗洗干净,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盛放在脸盆里,两个洗脸盆,浅浅的与盆齐平。然后与小叔一人端一只,拿到罗老锅家里。 罗老锅吃完晚饭习惯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只不过,现在的电视节目,六点不到,不大可能会有好的电视节目。罗老锅也正无聊着,看到徒弟与徒弟的小叔各端着一个脸盆,很有些意外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大力,这些兔肉给师父吃的?你打算让师父吃到哪年哪月?” 丁大力很难为情地说:“师父,您要吃兔肉,我再给您杀兔子去……这些兔肉不适合您,您看,一小块一小块,切得极是细小,我正打算派其他用场。” 罗老锅这时候差不多明白了,徒弟这是让他加工兔肉。不过,丁大力对加工的要求还挺高的。他说:“师父,您能不能把兔肉加工成牛肉的味道?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我的意思是,我想把兔肉加工成兔肉干,然后呢,这些兔肉干的味道,吃起来要像牛肉干一样的美味……”完了很小心地问道:“师父,这样做难不难?” 丁大力本来以为是一桩很困难之事,但在罗老锅看来,这简直就不是问题。罗老锅问道:“你知道牛肉干是什么味道么?”丁大力仔细想了想,然后才悲哀地发现,这一世,他还真没尝过牛肉干的味道。 罗老锅又问丁五坡,道:“小五,知道牛肉干是什么味道么?” 丁五坡舔了舔嘴唇,很是不甘地道:“玛德,上一回什么时候吃的牛肉都忘了……力力,咱们生产队的耕牛是什么时候死的?” 农村的耕牛极其宝贵,这是要帮农民犁地用的。但同时,一家生产队的耕牛若是死掉,又是全生产队社员相当欢欣鼓舞之事,因为这意味着有牛肉吃了。丁五坡的牢骚即在于此,耕牛不死,牛肉就没得吃。很可惜,丁大力本人也记不得,前一次生产队死耕牛到底发生在哪一时间段。 罗老锅拍拍手说:“这不结了,我把兔肉加工成兔肉干,然后告诉别人说是牛肉干,有谁会怀疑?” 丁五坡很是振奋,问道:“力力,你怎么看?” “我看行!” 丁大力的本意就是要拿兔肉冒充牛肉干,既然师父分析的有道理,那就照着做吧。当然,光是兔肉冒充牛肉干吗,成本方面还是太贵了,还可以再想点其他的办法。 丁大力就问:“师父,您会不会磨豆腐皮?” “豆腐皮是磨出来的么?”罗老锅笑问。 丁大力汗颜,然后说着要把豆腐皮也加工成牛肉干的口味,称之为“素牛肉”。 丁五坡脑子也算迟钝,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侄子宰杀兔子一事大有深意,似乎丁大力的志向不在于此。 “力力,你想要干什么?”丁五坡小心问道。 丁大力豪情万丈道:“开食品厂。” “食品厂?果然是食品厂……”丁五坡结结巴巴说:“你是说,拿兔肉干冒充牛肉干?还有,你要拿豆腐皮也冒充牛肉干?” 丁五坡很快地算了一笔账,市面上一小包牛肉干卖价两毛钱,净含量不详,不过,所谓一小包,它的体积还是约莫清楚的。草草算下来,一只日本长耳兔,售价最多三块钱多一点,兔肉加工一下,冒充牛肉干,产值达到十五块钱还是毛毛雨的。 “力力,你这昧心钱赚得也太狠了吧?还有啊,你用兔肉冒充牛肉,这是投机诈骗啊……”丁五坡嘴角冒泡,拳头猛地砸在手心,恶狠狠说:“干了,大不了咱晚上拿出去卖……对了,力力,到县城的电影院门口,还有工人俱乐部门口,一晚上卖百八十包‘牛肉干’总不会有问题的哦……” ------------ 第229章 冒牌牛肉干 更新时间:2012-11-30 丁大力差点喷血,小叔还真是有追求啊,一晚上卖掉百八十包牛肉干就能够满足他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丁大力很鄙视地道:“小叔,你有点追求好不好,街上卖猪头肉的,一天都能有三块、五块的收入,这要是能满足你,倒不如每天到屠宰场收猪头卖……” 罗老锅的劲头也上来了,徒弟的野心似乎很不小,既然这样,倒不如也在里边掺和掺和,横竖没事干,就当纯粹找乐子吧。 “力力,你说说你的计划吧。”罗老锅让丁五坡坐他旁边,两个大人洗耳恭听。 丁大力就说:“咱们去找徐根民徐队长,以合力三队的名义开设食品厂,然后再以小叔的名义承包下来。食品厂的拳头产品,咱们就以‘风味牛肉干’和‘素牛肉干’为主打。所谓的‘风味牛肉干’,其实你们也知道了,以兔肉为食材……素牛肉干,就以豆腐衣为主。师父,调配口味这活儿由你主打,关键这味道,我弄的肯定没你调理的好吃,对吧……” 罗老锅笑眯眯点头称是,徒儿的这一顶小小的高帽子,很是让他受用。 丁大力又把关键之处给点明了。他说:“风味牛肉干的包装袋上面,在下面的角落里,咱们印刷字体的时候,把原材料‘兔肉’两个字缩得小小的、要多小有多小……你看,咱们都加以说明了的,不能怪我们投机诈骗吧……” 丁五坡发现自己在流口水了,赶紧拿手给擦了,然后问道:“素牛肉干的原材料豆腐衣不值钱,是不是不要生产该产品了?小叔觉着吧,还是兔肉冒充牛肉来的赚钱……是吧,老锅叔?” 罗老锅很赞同地点头同意,然后对丁大力说:“力力啊,小叔的建议可以考虑。” “你们都打错特错了。”丁大力很得意地笑着,说:“素牛肉干的包装纸上,咱们印刷一段科普文字,告诉顾客们,素牛肉干的营养成分多么丰富,蛋白质含量多么高,维生素种类又是多么地齐全,总之,要让想买的人觉得,不买他们就错过了……你看,这是新产品,定价稍稍高一点点,两毛钱一小包,便宜到家了。” “这样行不行啊……我怎么总觉得还是诈骗……”丁五坡很犹豫地问。说实话,兔肉干在包装袋上印刷有说明,他一点也不担心,但是,把素牛肉吹成这样,他却又害怕将来东窗事发。 “怎么叫诈骗?素牛肉干里面的营养成分我还少说了一样大豆卵磷脂,你看,健脑益智,延缓衰老……功能强大着呢。” “真有这么神?”丁五坡和罗老锅还有所不信。 丁大力两手一摊,不再解释。反正豆制品的营养成分就这些,他所说的也都是事实,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想起了前世小的时候,看到这样小包装的素牛肉干还如获至宝,有一段时间还专程到小摊贩那里专买这样的素牛肉干。 “老锅叔,你看怎么样?”丁五坡开始征求罗老锅的意见。而罗老锅却是很无所谓的态度,除了受邀上门包酒席灶头,闲着的时候宁愿找点事情做做。 丁五坡就一咬牙说:“那成,干了!” 罗老锅精神一振,当下拍掌道:“好,那就一起干!” 难得有正事可干的罗老锅其实是很乐意干点拿得出手的大事的。而他最自得的手艺,无疑就是美食料理。现在他的徒弟提出要和他合伙干买卖,当真是挠到了他的痒处。当下,做完了决定,罗老锅再不耽搁,站起来就把两个脸盆拿到厨房间里,开始搭配各种调料。 丁大力是挺愿意观看师父摆弄手艺的,而丁五坡,大概是嘴馋的缘故,同样也不愿意就此离开。于是,叔侄二人一先一后,跟着罗老锅一块儿进了厨房。 罗老锅搭配调味料的时候,丁大力首先提出不要放五香,因为农村里的人烧兔肉都习惯于放五香,结果这么一来,凡是吃到了五香味,第一个想法就是兔肉。 听到徒弟这么一说,罗老锅呵呵一笑,道:“师父知道的……”他本身就是御厨传人,家中香料与调料备得极为充足,花椒、八角、桂皮、丁香,还有盐、糖、酱油等等。当所有的香料与调味料摆放了满满一桌的时候,丁五坡彻底石化,“妈呀”一声,做一点兔肉干还要准备这么多入味的,这一算成本可就嗖嗖往上了。 丁大力笑小叔小家子气,口味好了,销路才顺畅,这不比什么都强?丁五坡就嘿嘿讪笑,倒是要尝尝“风味牛肉干”到底有何独特风味。 罗老锅的操作实际上也没什么独特的窍门,就是先去腥味,然后加水加调味料,香料则用纱布裹着一起放入水中,旺火煮沸闷着。半个多小时之后捞出沥去水分。 丁五坡眼馋,刚要伸手拿一粒尝尝鲜,却被丁大力阻止了。丁大力说:“小叔,你还是等师父把肉干沥干再说吧……现在吃的口味会影响你的味觉,会让你做出错误的评价。” 丁五坡无奈道:“算你说的有理……” 为了节省时间,罗老锅也等不及一晚上时间让兔肉阴干,干脆用电烤箱烘烤。丁五坡瞧着眼皮直跳,心说要是自己也去买一台烤箱,说不定还没赚钱就要破产――事实上,电烤箱没这么贵,只不过国内市场上鲜有此物出售,使得丁五坡对这一新鲜事物的价格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过不多久,罗老锅从烤箱里取出兔肉干,当即,一股浓郁的香料味道扑入鼻腔。 “真香……”丁大力由衷道。手指拈了一粒放入嘴里,倒是吃不出有什么兔肉味道。要说口味像牛肉干吧,也有点说不过去。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一种香味浓郁的肉类小吃。 丁五坡也有类似丁大力的想法,合计了一番,觉得这样子的口味还是能够冒充牛肉干的,当然,这中间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吃不出兔肉的味道,其他的倒是一切都好说。不过,罗老锅对于自己加工出来的兔肉干评价还要高几分。据他所说,在香江吃过的牛肉干,肉质较老,比不上他加工出来的兔肉较嫩的肉质。 “呵呵,师父,我感觉您好像改姓王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罗老锅哈哈大笑,极是畅快,然后趁着食材、调味料、香料都在,拿纸笔把此次调配的三者之间的比例记录下来。 到了九号的早上,丁大力与丁五坡叔侄二人结伴来到徐根民家里。 徐根民听说丁五坡要办队办企业,两手一摊说:“我现在就剩下人和卵子,只能精神上支持你了。” 丁五坡刚要说就需要你的精神支持,后腰却被丁大力给拧了一下,遂会意过来,干咳一声,闪身让过一旁,示意让丁大力与徐根民谈判。 丁大力就笑嘻嘻说:“徐队长,知道您老人家现在只剩下人和卵子了,这不是来帮你的忙了嘛……” 合力三队应该是全沈南县最早实行生产责任制改革的生产队,而正因为如此,生产队的家当分得也最为彻底,什么养猪场、养鸡场、养鸭塘,能分得全都分得干干净净,现如今,徐队长能够支配的也就是几间破屋、几台脱粒机、几头老耕牛,春耕时节几头老牛在田里溜一圈,三抢秋收给社员们排期脱粒,算是尽到了生产队的义务。除此之外,徐根民真的就只剩下人和卵子了。 听了丁大力这么一说,徐队长野望之火“蹭”得燃起,张嘴欲言,又怕说得不对把财神爷赶跑了,却是憋得难受,心说丁家小五难道又要像三年多以前那样傻劲又犯了?巴巴的给社员家里送兔子? ------------ 第230章 一枪两个洞 更新时间:2012-12-01 这一次徐队长却是想错了。只听得丁大力说道:“徐伯伯,您也知道我小叔这个人,最是乐意帮助集体,是吧?” 徐队长迟疑着点头,要说小五这个人吧,稍微懒了点,但你要说他除了懒惰还有哪里不好,真没找出来。至于说帮助集体,想来还是小三对兄弟的严格要求。这些个想法前后一串联,丁五坡的形象在脑海中愈发地清晰起来。当即说道:“是的,小五的为人那是没说的……”算是认同丁大力的话。 丁大力又继续说道:“小叔最近有感于咱们生产队积累薄弱,所以想办一家企业。当然,徐伯伯您尽请放心,企业出资完全由我小叔个人承担,年尾一次性*交给生产队一笔资金,算是企业利润上缴款……您看,这么做,合适么?” 徐队长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这当然合适、太合适不过了……喘息了一会儿,徐队长却又有了新想法,问道:“就这么简单?白白给生产队送钱?” “当然没这么简单,您当我们傻啊……”丁大力一副生气的样子,说道:“企业的营业执照,生产队总该为我们去工商局申请吧?” “这当然……那,还有呢?” “还有?没啦,就这两个要求。” 徐队长又开始剧烈咳嗽,心说果然犯傻的人最不愿意承认的就是自己傻…… “没说的,营业执照的事情包在徐伯伯身上。” 丁五坡在旁边乐得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心说还是侄子厉害,一出马,厂房问题,还有办执照,全部搞定,都用不着自己跑腿了。而徐队长看到丁五坡在笑,他就笑得更起劲了,心说这小五还真是脑袋被门板夹过了一样,家里好好的兔子不养,净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约定好明日分工协作,丁五坡开始筹办企业,徐队长帮忙跑执照,尽量要让厂子早日开工。 与徐队长的约定是在明日统一行动,但在丁五坡等不及之下,许多前期的准备工作,从徐队长家回来之后,丁五坡一早就拉着丁大力开始忙乎起来。 小叔家的小堂弟已经出生,五月底的生日,现在才半岁大一点,尚在哺乳期内。婶婶因为要带孩子,家里的副业难免要请帮手。丁五坡在这种时候很是发扬了他的孝心,说是家里父母也不容易,老人家该是享福的时候了,让小姨子到家里来帮忙。说实话,婶婶是反对小叔以请帮工的名义把自己小妹接到自己家里,这倒不是因为她察觉了丈夫与自己的妹子有私情,而是因为请自己小妹帮工也是要花钱、而且还更花钱,自己人,工钱给少了你好意思么? 在这种时候,丁三坡的名头是丁五坡很好的保护伞。丁五坡常说:“我哥很快就要做县领导的人了,他爸妈在乡下得不到好的照顾,相反还要比以前干多得多的粗重活儿,你说我哥心里能乐意?”于是,傅春花被说服,不得不同意高价请自己小妹来家里帮工。 丁大力与小叔来到他们家的时候,傅春花正在指挥着两个同生产队的老婆婆喂兔子。丁大力又是一阵绝倒,所谓请傅春花做帮工,合着就是帮忙指挥管理是吧? “小叔,你一个人能不能应付?”丁大力抽空就悄悄地问了一句,意思大家都懂的。 丁五坡目不斜视,很正色地道:“早说过了,我和你春花阿姨是清白的……” 丁大力摇头,小声问道:“会不会不小心再给我弄一个小堂弟出来?” “这倒不会,沈赤脚那里我每隔几个礼拜都会去拿一点避孕药……”丁五坡说完才觉不妙,像是受惊了的小鸟一样捂着嘴巴四处张望,好就好在附近没有敌情,总算逃过一劫。 “奶奶的,以后别想从小叔这里套一句真话……”丁五坡后怕地说道。 “奶奶还帮你带小堂弟呢,你就这么骂她?” “尼玛的……行了吧?” 说归说,丁大力倒是嘻嘻哈哈一阵,然后也很正色地道:“小叔,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说别的了,以后我不希望把我妈扯进来,不然的话,亲戚都没得做……” 丁五坡张了张嘴,最后在丁大力脑袋上拍了一下,算是出一口恶气。 叔侄二人躲到丁大力家里,拿纸笔写上筹办企业所要准备的东西。首先,厂房肯定是要用生产队里的。生产队的队办企业嘛,不用生产队的房子还用自己家的房子不成?话说生产队队室那里前后两排六间平房,以前是放农具等生产资料,偶尔当做仓库使用,自从包产到户之后,里面干干净净的,养了几十年的老鼠估计都已经饿死了,正好借用过来。 煮兔肉以及豆腐衣所用的土灶,这个要请手艺活精熟的泥瓦匠,这里丁五坡也写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生产队里出了名的好把式。名字是列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空,现在的泥瓦匠可是很吃香的行当,当前国民经济总的已经呈现了过热的苗头,各种各样基建工程,有企业的厂房扩建、还有政府部门的楼堂馆所,最主要的是农村里手头宽裕起来的农户,几乎都扎堆在这一时期开始了大建设。泥瓦匠做一天能有五块钱的工钱,有这门手艺还窝在家里不出去干活捞外快的少之又少,所以也要碰运气。 另外的就是原料的进货渠道。这里的原料进货包括调味料和香料的采购,以及肉兔与大豆的收购。现在养肉兔的农户比较少,不过也不是没有,农村里盲目养兔子的还是有那么一批,幼兔收购而来,养大了才发现是日本长耳兔,有这样经历的养殖户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有相当一批。不过,丁大力却不准备上门求购,而是出了一个主意,让丁五坡准备五块钱,到公社的广播站打广告去。 广告还是新生事物,丁五坡表示真心不理解。 “好吧,你把钱给我,我去操办……”丁大力无奈说道。公社的收购站也有回收兽皮,包括黄狼皮、兔皮等等,打广告的时候说清楚兔子宰杀之后兔皮返还给农户,有这一项优惠条件,不怕收不到肉兔。 叔侄二人正在商量着企业大计之时,却没想到丁三坡会回到老宅里来。 丁大力看到老爸还很意外,抓了抓脑袋问道:“爸,你多久没回来看爷爷奶奶了?” 丁三坡很羞愧,本来只是找儿子,结果被丁大力一说,这才觉得他自己本身也是做儿子的。于是就到隔壁与两位老人家问声好,又帮忙打井水,把父母房间里的水缸里灌满水,撒了漂白粉。 老父老母乐得嘴都合不拢,自己做公社书记的儿子上门帮家务,这样子的事迹,足够两位老人家到外头吹嘘一阵子的了。 丁三坡倒是累得直喘粗气,做了官就这点不好,劳动少了,筋骨好像有施展不开的趋势。丁五坡很会来事,一看哥累坏了,赶紧帮忙捶肩敲背。丁三坡却不领情,指着丁五坡就是一通埋怨,说:“小弟,你在家里要多照顾爸妈,你看,要不是我今天回来,家里要用水还要爸妈自己打井水,老人家年纪大了,这多危险……你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多干点正事,别没事还和以前一样带着力力到处瞎转悠……” 好嘛,一枪两个洞,自己也给扯进去了……丁大力眼珠子泛白,懒得和父亲多说。 “好了,力力,你去给李阿姨打个电话,最好能和老爷子约定好,咱们找机会上一趟省城去拜访他老人家……”丁三坡最后对丁大力说道,说完就已经站起来,打算带着丁大力马上离开。 丁大力本来还以为多大的事,哪知听了父亲这么一说,神色顿时一紧,忍不住埋怨道:“这样子的大事你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要来找我?”说着,就要和老爸一起离开。 爷爷奶奶一看儿子来了马上要走,立马把脸拉了下来。爷爷甚至放话,说:“好吧,你这个大书记没空赏脸和咱乡下人吃饭,你走……但你得给我把我孙子留下……” 丁三坡一阵苦笑,推了推丁大力,让儿子去和老父亲说说。丁大力就赶紧把爷爷拉到角落里,很小心地说道:“爷爷,我爸现在正是被提拔为县领导的关键时刻。他今天留这里吃顿饭那是没问题的……可要是吃了一顿饭,耽误了提拔,您看……” 爷爷使劲咽了口口水,说道:“小三又要提拔了?” “嘘,别说出去……要不然提拔不了,丢人不?” “知道,爷爷知道……去,快和你爸一起去,别耽误了正事……” “哎,谢谢爷爷……” “这孩子,和爷爷客气……” 看着儿子与孙子坐吉普车绝尘而去,爷爷老怀欣慰地呵呵笑着点头。 丁五坡悄悄凑过来,小意问道:“爸,力力和你说什么呢?” “去,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掺和……”爷爷反剪着双手,施施然到生产队里相熟地社员家里串门去了。 丁五坡掩面泪奔…… [十二月份的更新调整一下,基本上每天只有一更三千字了,我也顺便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 第231章 跑官到省城 更新时间:2012-12-02 今天是周日,公社司机放假,再一个,因为是丁三坡的私事,他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这一次是他自己开车。 今时不同往日,经过驾校培训,丁三坡早已经是手持b照的“三坡斯基”。不过,开着公社的车子,丁三坡显然无心在儿子面前炫耀车技,而是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 “爸,你小心点,开车时候千万别开小差。”丁大力心里也急,老头子既然想到要找费老爷子,那肯定就是与他前程息息相关之事。可老爸的车技他又不完全信得过,也只能把焦虑压在心底,越是在这种时候,安全因素越是要放在第一位,后世的实例之中,跑官途中出车祸的还少么? 时间紧迫,过了周日假期,天知道老爷子还能什么时候拨空接见。所以,丁三坡驾驶着车子没有回天昌公社,而是直接开到了县城。 在县城的汽车站附近,丁三坡随便找了个空位把车停好。下车之后,父子二人很有默契地一同奔着汽车站对面的邮电局营业室而去。 因为是周日,出差在外的公务活动一般在这天都找不到对口负责的人,邮电局营业室的人比平时要少许多,这算是丁大力之幸。排队没花多长时间,轮到他挂长途的时候,丁大力祈祷着李阿姨今天在门市部里上班,千万别是轮到她休息。结果,当他听到接通了的听筒里传来男声,心里当时就瓦凉瓦凉的。 上苍好似特别喜欢和人开玩笑,尤其当你十万火急的时候。电话另一头的人是门市部里的工作人员,公家电话私事用,正在等亲戚的回电呢。丁大力连忙加重语气,问道:“李主任,李主任在不在?紧急公务……” 听说了是找李主任的,蹭公家电话的门市部小人物不敢怠慢,连忙说稍等。 “呼……”丁大力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了似的,看到老爸瞪着眼睛相询的意思,连忙打了个ok的手势,然后示意他稍等。 李阿姨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传来出来。尽管事急,丁大力还是先礼貌问好,然后告罪,把自己老爸要求见老爷子的意思表达了一下。李阿姨很能理解丁大力的急切,她自己也时常在费要强提拔的关键时刻失态,而丁大力还能有这份镇定,相比之下还算很不容易了。 李阿姨就让丁大力稍等。挂了电话之后,父子占着电话机位。丁三坡又是递烟又是赔笑,好不容易等到了李阿姨的回电。 “李阿姨,费爷爷有没有空?” 李阿姨听到丁大力的嗓音都开始在颤抖了,不免打趣说:“没空……是不可能滴……” “李阿姨,我被你吓死了……” 李阿姨笑得很开心,能吓一吓丁大力,似乎也是一种乐趣。所幸李阿姨还记得丁大力找她是有正事,当下说道:“去吧,费爷爷已经通知了大院门卫,八点以后你们应该可以获准进入。” “太谢谢了您了,李阿姨……对了,替我问费伯伯好……还有还有,彤彤姐姐和小明您也一定要帮我问好,我可是很想念他们,盼着他们再回来江南玩呢……” “力力哥哥,我和姐姐也很想念你……”听筒里忽然传来了小明的声音,只不过,听到声音的时候,丁大力的手正在把听筒往下放,等到反应过来,想把听筒抓回来的时候,该死的听筒已经牢牢挂在座机之上了。 “算了,到费爷爷家再打电话好了……还省点钱呢……”丁三坡拖着儿子就走,边走边安慰着说道。 说得倒是轻巧,到一位副省长家里打电话?先把胆子练得壮一点再说。 丁大力看了看邮局营业厅里的挂钟,十点出头,自己开车去的话,一路耽搁的时间不会很多,晚上六点就差不多可以到省城。既然不那么急了,倒是有余暇问老爸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的起因在于昨晚上周末,丁三坡夜访柳非,顺便把单独划出来的产值百分之一的三十三万的支票拿给柳非。实际上,按照道理,社队企业管理费应当上缴社队企业局,柳非当时看到支票上面的数字,也被吓了个半死,以为丁三坡拿公款要贿赂他,当下手足冰凉,整个人都瘫了。还好,丁三坡有解释说,这钱若是到了社队企业局,还能剩下多少到县财政上面?他们可是也有自己的楼堂馆所要开工……柳非这才会意过来,郑重把支票收好。然而,心里却愈发地惭愧,觉得他自己耽搁了丁三坡三个月不说,还好心把事情给办坏了,不但越帮越忙,还有可能引发组织部那位处长的报复心,若是那位宋处长存心要打杀威棒,丁三坡一辈子的前途那就尽毁在他柳非手中矣。 拿了丁三坡给的超出十倍的管理费,又因为有着愧疚的心理,柳非愈发地觉得这一次一定要帮丁三坡渡过难关。所以,当晚上,二人一同驱车前往荃县,双双拜访了薛国祥,甚至于,柳非还单独同薛国祥去拜见地委书记齐文彬。许是柳非把丁三坡的政绩解说太详细了,丁三坡一个人在车子里等到了夜晚十一点,才把柳非等回来。 从荃县回来的路上,柳非让丁三坡去找费老爷子,而他许诺了要给金书记打电话,金书记人虽进京,人脉关系却还在,总能够帮得上忙。 事情就是这么个过程,只不过,丁三坡昨夜回家太晚,一回家就倒头便睡,又没和刘美丽说要早点叫醒他,结果早上醒来才得知儿子回父母家……然后又是好一通忙碌。 听完老爸述说,丁大力却是忍不住吐槽说:“一个副县级,用得着急吼吼成这样?” “你不知道,柳县长是想提拔我做县长,正的……” “我靠!”丁大力猛一哆嗦,这是要放卫星啊。 “爸,您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丁大力陷入沉思之中。按照一般干部提拔规则,同级副的转正,大约要两年,低一级的正职转高一级副职,如正科级跳到副县级,则需要三年。算下来,按部就班提拔,老爸要做到县长位子,最快也要到三年半后。 三年半与一步到位,哪一个才是最佳选择,这道题几乎不成为题目,傻瓜都知道要跑,哪怕越级提拔遭人妒忌,身遭数不清的暗箭,还是要跑。今后几年当中,几百万的老干部要退下去,当真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呀…… “爸,你开快点,到了省城,咱找个僻静地方,好好商量商量,见到费爷爷之后,该怎么把意思表达出来。” 是啊,该怎么把意思表达出来…… 丁三坡有点恍惚,跑到常委大院里,总不能直接说,老爷子,让我做县长吧……可太含蓄了不好,都已经找上门了,你再遮遮掩掩,没得让人看轻了你。 “爸,你开车注意力集中一点。”丁大力感觉到吉普车的方向盘有打飘的迹象,连忙提醒道。 丁三坡也大惊,连忙收拾好想法,一门心思开车往省城而去。 车子到到省城的时候大约在六点左右,丁三坡又花了半个小时,车子停靠在距离常委大院不远的一处街边,父子二人就着话题谈开了。 总的来说,跑官就是需要脸皮够厚。丁大力首先与父亲在这个观点上达成了一致。丁大力说:“你既然都已经来省城跑官,再羞羞答答一副不愿意承认的样子,首先就让人看不起。再说,如果连你自己都没有自信,别人又凭什么来提拔你。”丁三坡也同意这个说法,然后就商量着,到底有什么理由,丁三坡非要做这个县长。 丁大力提到了一个人均产值的问题。后世的gdp综合症可说是影响了他的政绩观,此刻,自然而然提到了这一条。他说:“咱们天昌公社社员将近一万,工业产值超过三千万,人均三千,折算的话就是工业产值人均两千美元,这个数字无论如何也说得过去了吧?” 丁三坡却否决了此一说法,老干部最是视金钱如粪土,费老爷子虽说要比一般老干部开通,不过,也不能指望老爷子无条件无原则支持他。 丁大力陷入沉默,费老爷子对于经济数据的看法他还真是摸不准脉搏,既然这样,那还是应该谨慎,采信老爸的说法,即老干部对这些表面数字不感兴趣。 “那么,还是在改革方面动脑筋……可咱们沈南县都已经完成包产到户了呀……”丁三坡有些哀叹生不逢时,早一年出来工作就好,去年这个时候,他就可以稳稳当当凭着包产到户率百分之百的政绩大大方方向老爷子要官跑官。 不过,丁三坡依旧不死心,对着儿子说道:“咱们江南省的包产到户在全国范围内算是比较晚的。我听柳县长说起过,就因为施行生产责任制改革力度不大、步幅过小,费老爷子还曾代表江南省省委向中央作了检讨……幸亏江南省本身的底子较好,外省粮食纲要六十条提出的年亩产八百斤的数字都达不到,而江南省即使不改革也能够稳稳当当年亩产超一千五百斤,所以,中央领导反而安慰老爷子,说江南省的省情,包产到户改革求稳是妥当的……” “爸,你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你想告诉我,柳老头跟你说费爷爷做检讨的时候、是如何地幸灾乐祸?” ------------ 第232章 骑驴莫找驴 更新时间:2012-12-03 对于丁大力的态度,丁三坡大为不满。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爸和你说正事呢……你说,我提出咱们公社是沈南县最早一家包产到户率百分之百的公社,老爷子会不会被你老爸说动心?” “难哦,关键是你的长处正是费爷爷向中央作检讨的短板,老爷子的胸襟再宽广无私,还能无私到自己打脸的地步么?而且吧,在柳老头的嘴里,费爷爷的胸怀也未必就是那么的伟岸……” “你爸我只做了一年公社书记,所有的政绩就这么点,最主要的还是带领集体与社员致富……可这一条老爷子未必就对你感冒……还有的就净剩下和包家明勾心斗角了……” 丁三坡说到了包家明,忽然之间,父子二人双目同时一亮,几乎同时脱口道:“政社分设!” 包家明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恶心丁三坡。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让丁三坡倒足了胃口的人物,在与他的斗争过程中,创造性地提出了把把公社的行政职能与经营职能分割开来,对包家明实施了毁灭性的打击。当时的斗争,放在现在的大环境之下,恰恰是对政社分设最好的处理方式。 对于天昌公社来说,政社分设已经初具雏形,但在全江南省范围之内,政社分设还是新生事物。还在去年丁三坡向柳非打报告申请成立农工商管理委员会当口,柳非就曾经感慨说,人民公社是写入了宪*法的。时隔一年不到,就连宪法都提出要政社分设,那么,无疑,先不提丁三坡目光独到、或者叫做前瞻性,至少来说,他对于如何政社分设还是有实际操作经验的。 “爸,你就按这个思路来说。照我看,沈南县、甚至全江南省,再没有比你更适合主持政社分设的……你就突出这一点,强调天昌公社政社分设随时可以进行、且随时可以完成,相信有你这样前瞻性的眼光,能够让费爷爷动心。” 丁三坡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被儿子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细声说道:“也不能说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徐县长就挺合适,他是县经管委主任,对于全县公社经营状况了如指掌,更能掌握全面,大局观也比你老爸更强一些……” 丁大力一头黑线,说道:“那行,你就向费爷爷推荐徐景徐副县长……” “咳,随口说说而已……记住,费爷爷面前可千万不能提到徐景这个名字……” 费老爷子相当守时,整八点,他的小夫人准时来到常委大院门卫室来迎接他们爷儿俩。搞笑的是,按辈分,丁三坡是费要强的弟子辈,应该叫一声“奶奶”,丁大力更应该叫“太奶奶”,可爷儿俩似乎约定好了的,齐齐开口叫了一声“阿姨”。阿姨这个名称,在常委大院里可不是什么高尚的说法,丁三坡也是临了才察觉到这里的不对之处,赶紧对丁大力说:“力力,叫奶奶……”丁大力很无邪地问:“阿姨的年纪不比爸爸大呀,为什么要叫奶奶呢?” 丁三坡干笑着说:“小孩子不懂事,阿姨您可千万别见怪……” 费夫人却是一改以往冷冰冰的无趣,笑容可掬说:“小孩子嘛……这有什么关系的……好了,别在外面了,跟我来吧。” 丁大力对着父亲丢了个眼色,很是自得。丁三坡却很是纳闷,不过,也只闷在心里。 费老爷子此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的节目很精彩,居然是风靡一时的《霍元甲》。不过,老爷子显然对于此类电视剧并无特殊癖好,看到丁三坡与丁大力父子二人进来,很干脆的起身,示意丁三坡进书房聊。 费夫人的注意力却要集中得多,一进入客厅,她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电视机。这样子的状况是丁大力乐于见到的,说实话,双方都不太熟,说多了,恐怕容易引起对方反感。 《霍元甲》是一部好电视剧,就是一周才播放一集有些恼人。一集放完,费夫人着恼着说要让老爷子打电话给电视台,想来是要让电视台直接把录像带送上门。 果然是常委大院啊……丁大力内心里感慨一番,与费夫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过不多久,丁三坡就从老爷子的书房出来,神态恭敬地与提出了道别。 老爷子没有多留他们,只说带些东西回家,却是让丁三坡把沙发上用报纸卷起来的东西带上。丁三坡自然推却,他们来的匆忙,本身是空手而来已经略有不敬,反而要从老爷子这里沾小便宜,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然而,双方在身份地位上面的差异,使得丁三坡最终很无奈地收下了老爷子所谓的“不值钱的东西”。看到这一幕,丁大力隐隐有了不好的联想。 “谈得怎么样?”回到车上,丁大力张嘴就问。而到了这个时候,丁三坡的脸色才开始变得阴沉,让人一看就知道,事情八成已经黄了。 “费爷爷有没有直接回绝你?”丁大力不死心地问道。 “这倒没有……” 丁大力当即精神一振,恢复了几分信心,问道:“你是怎么和费爷爷说的?” 丁三坡苦笑说:“还能怎么说,不就是咱们爷儿俩商量的那套说辞么……只不过,老爷子有问我,是不是你老爸心血来潮要当这个县长……嘿嘿,坏就坏在这里了,我踏马说了柳县长认为由我担任县长是最合适的……” 丁大力心说要糟,这二位之间可是有过节的,再说派性也不同,不提柳非还好,你一提,难免让费老爷子心里有疙瘩。 存着几分侥幸心,丁大力又问:“那,费爷爷最后是怎么回复你的?” “老爷子让我找柳非去……” 完了! 事到如今,丁大力也只剩下苦笑一途。 “算了,柳老头与薛国祥两个,把你送到副县级的位子上还是有把握的……”话虽如此,丁大力却仍是流露出了深深的遗憾,说:“无非就是耽误三年半时间……” 丁三坡也无奈叹气,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这种事,终究是强求不得。 “回去了……” 受此挫折影响,丁三坡的工作热情一落千丈,回到天昌公社,整个人都感觉蔫蔫的,与之前的精神状态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然而,世事的奇妙就在于,当你身处绝望之中的时候,希望往往就在你的身边。 一月中旬的时候,江南省委向中央提交的机构改革报告(撤销省委书记处,第一书记改省委书记,这是响应去年九月执政代表会议所修改章程中,进一步强调的民主集中制,禁止任何形式的个人崇拜)有了批复。据可靠消息,党内一致公认的核心领导人看了江南省的报告,就说了一句话:常委中可以增加一到二个五十岁以下的新鲜血液……实际上,这已经是在变相批评江南省委干部年轻化的步子不大力度过小。 于是乎,一个惊人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沈南县,柳非要进省委常委了,担任组织部长一职。 当丁三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就好像是被榔头砸在了脑门,晕晕乎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当这个小道消息才开始流传的时候,省委一纸命令,任命柳非担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常务,正厅级。 正如薛国祥当面与柳非所分析的那样,柳非身上的优势实在是太明显了。首先,他本身即可以归入老干部范畴,即建国前参加工作并入的党;第二个,他的年龄非常之年轻,五十岁不到。前文曾经说过,外省即将有一名五十不到的老干部,直接就一步到位,从地委副书记位子上,就地提拔为省委书记。 相似的例子还可以找出许多,邻省一名农科院研究员,也是老干部,四七年参加工作、四八年入党,他的年龄优势没有柳非那么明显,五十刚好出头,在1981年提拔为农科院副院长,去年(1982年)担任院长,同样是在今年的晚些时候将会出任省委副书记;还有一名五十出头、四八年入党参加工作的省委副秘书长也是直接提为省委副书记。 如果要再举例加以说明这一时期提拔干部的力度,那么,外省有的县升格为地专级市,政府部门正科级局长立正不稍息,直接升格为正处级局长的例子亦不鲜见。 所以说,柳非的超常规提拔,在当下的时代背景之下,一点都不意外。当然,表示意外的人也有。当柳非得知消息,与京城的金书记通电话的时候,金书记就向他表示了恭喜,并连连说了好几句“没想到”。本来,江南省委对柳非的安排是在今年的金秋时节,省里的执政代表会议召开之际,安排他进入省委委员序列,担任现在的组织部常务副一职。而现在,既然中央领导对干部年轻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么,柳非的职务还要适当提一提,他这个年纪的老干部、即五十岁不到的群体,在全国范围内都属于稀有国宝,提拔力度也是最大的,所以,金秋时节江南省的执政代表会议,柳非还要进一步,进常委,转正担任省委组织部部长――也即是说,丁三坡所听说的传闻完全属实。 直到这个时候,丁三坡才算明白了费老爷子所说的“找柳非去”究竟是何含义。这还真是骑驴找驴啊…… ------------ 第233章 括号正处级 更新时间:2012-12-04 柳非人虽已走,但他的书记、县长两项职务却仍旧挂在身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省委一时疏忽忘了安排新人选,但在极少数明眼人眼里,却几乎都已经知道,两项职务挂在身上,其中一把交椅是为丁三坡留位子呢。 丁三坡当然知道这样的安排意味着什么,或许他留在天昌公社的时日已经无多,所以,有些事情他开始抓紧落实起来。从社队企业中提取出来的产值的百分之二,这一笔资金是当做公社不脱产与半脱产干部的福利。不过,六十万的数字实在太大,分配起来难免缩手缩脚。经过统计,公社三级干部,非国家正式干部人数大约六百出头,以丁三坡上任开初的那一个月算起,到今年的一月份,总计十四个月,每个月发放33块钱,其标准与号称国家干部的小学教师看齐,此外再多发五块钱副食品补贴,算下来,每个人拿到手的数字是532块钱。 当公社的财政助理把账目做好给丁三坡签字的时候,丁三坡的手直打哆嗦,这一签字,三十多万的钱都没有了哇…… 当然,钱不是丁三坡本人所有,这个字还是签了下去,时间是一月二十二号,星期六。 至于说公社一级正式国家干部,即行政编制内人员,丁三坡也找了个超产奖的名目,在532块钱的基础上给它翻了一番,即每人1024元。这个数字比较大,不过,经党委会研究,决定还是应当下发,毕竟公社一年的发展,干部,尤其是公社一级的干部,所付出的辛劳也是非常“巨大”的,既然有付出,那就要有与付出相匹配的收获,这一点无可厚非。 即使是这样,六十多万的钱款只消耗了五分之三左右,剩余下的钱该怎么处理,党委班子一干人等都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有的认为该添置新的办公用品,有的认为该把公社大院装修一下,还有的认为该购置几辆汽车。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有钱了,干嘛不用掉?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想法。丁三坡在此时却当起了甩手掌柜,你们闹你们的,而他则万事不管。 一月下旬的日子,天昌公社迎来了省委组织部的考察组。考察组此行何来,又岂会不为人知。应该说,对丁三坡的考察还是很顺利的,主要是干部与群众都交口称赞,而且还是热情洋溢地称赞,这在以往的考察中是不多见的。 考察组走了没多久,到了一月的最后一天,天昌公社终于盼来了早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县委组织部部长。 新任的县委组织部部长乃是胡令田时期的副部长,名叫邱海天。胡令田现在是县委副书记,估计很有可能接任柳非的位子。新部长不敢托大,一下车,看到丁三坡已经带人迎接,赶紧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丁三坡的手,连说:“哎呀,丁书记,这怎么敢当……” 丁三坡客气了几句,接着,天昌公社的人事调整便即开始。 此次人事调整,丁三坡的卸任,官方说法是“另有任用”。对于天昌公社的后丁三坡时代掌舵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竟然是原公社党委副书记瞿定远。丁三坡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柳非已经高升,正在熟悉新的工作环境当中,自然不会空闲到要考虑区区公社书记的人选,那么,这个瞿定远应该是现在某位副书记的嫡系。不过无所谓,对于丁三坡来说,不管是谁接任天昌公社的书记,有关天昌公社的大小事务,他有自信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包家明因为被丁三坡整过一次,在纪委与组织部交叉联系的工作制度之下,他自然没有进步的可能,对此他也认命了,只是后悔不该一开始就和丁三坡对着干。 朱复林的位子没有动,王水官却是小进半步,担任公社党委副书记。刘瑜飞正式被任命为团委书记。 时间与丁三坡卸任公社党委书记仅仅相隔了一天。二月二日,柳非即亲临沈南县,并在内部称之为县委招待所的金园宾馆小会议室约谈了丁三坡。 实际上,丁三坡卸任之后的第二天,即在昨日,他就已经单独住进了金园宾馆,为的就是等候组织的召见。所以,看见柳非,他除了激动与感激之外,倒也没有任何意外。 “怎么样,三坡,又要给你加担子了,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一见面,柳非便打趣着说道。 “柳县长……哦,不,柳部长,我能有今天,全靠您栽培,怎么会有不恰当的想法。”丁三坡极为真诚地说道。 柳非也不说高调,譬如说,是组织栽培、提拔你之类的话,而是很正色地点头说:“既然你知道是我栽培的你,那你就要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一到两年之内,让全沈南县的老百姓,人均收入再上一个台阶,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柳部长,我不敢说大话糊弄您,毕竟,我没有主持过一个县的工作啊……”丁三坡的确不敢说大话,不仅仅从私人感情这一头,在公一头,柳非摆明了是要接任省委组织部部长的人,更不允许他在没把握的情况下拔高调门。 柳非点头表示理解他的难处,同时,针对丁三坡的难处,他也做了一些相应的安排。考虑到柳非已经不在沈南县,不可能在为丁三坡保驾护航,所以,这一次对他的职务安排是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括号正处级,同时,由胡令田一肩双挑书记与县长。原来的县委副书记姚阿水即将调任他县担任书记,寻良进与徐景因年纪关系,寻良进五十九岁,徐景五十八岁,原则上不再提拔,寻良进仍担任纪检委书记,徐景则专任县委副书记。另外,纪检委的副书记何泰即将列席县委常委会,这是为何泰接寻良进的班做准备。 除了丁三坡的安排,其他的人事变动基本上是地委的决定。丁三坡听了之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样的安排,既有有利的一面,当然,不能一步到位,总归有些失落,总之,欣慰与遗憾交织其中,很复杂的情感。 不过,丁三坡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置疑柳非的安排,毕竟从柳非这一头考虑,肯定是权衡之后觉得利大于弊、才会这么安排,归根结底,他这也是为自己考虑。有时候吧,丁三坡自己都在怀疑,在他一大把年纪的时候遇上一位小年轻的上级领导,他是不是会服气。算一下自己的年纪,吃了年夜饭才二十八岁、周岁二十七,这样的年纪,的确很难能够让一大批资历远在他之上的干部敬服。 “怎么样,三坡,有什么想法没有?”柳非最后问道。 “柳部长说笑了,您这样为我殚精竭力,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想法。”丁三坡回答说。 “那就好……走吧,咱们一起到荃县去,你也是时候到地委组织部报到去。” 二月三日,一股“丁”旋风席卷沈南县的县委大院。 时隔一年半,丁三坡再度在组织部领导陪同之下面对县委大院的干部。与当初上任团委书记不同,这一次,县级干部大会的规格自然要高得多,陪同丁三坡一起的组织部领导也换成了地委的,而丁三坡本人的级别,也不再是区区乡科级,而是正儿八经的正县处级的常务副县长。 柳非在这一次的常委扩大会上正式卸去了沈南县的所有职务。当然,还有一个人也不得不提。胡令田,这位四十三岁的前县委组织部长意气风发,一步跨过两名副书记,出掌县委书记与县长这两个党zheng一把手的职务,一时风头无俩。 任命宣布之后,柳非并没有与地委组织部的领导一起离开沈南县,而是在他原来的县长办公室里,与丁三坡做了一次详详细细的深谈。丁三坡的常务副县长与之前徐景所担任的这一职务,本质上有很大的不同。首先,柳非要求胡令田尽量不要插手政府一头的工作,要充分相信、充分使用年轻干部;其次,这个常务副的职务,半年之内肯定要扶正的。柳非与丁三坡的谈话,重点即在于此。总的来说,柳非所强调的,就是丁三坡虽然只是常务副县长,但在工作中要负起责、敢负责、能负责。 以丁三坡区区二十七岁的年纪担任县长,不说在全国,在江南省还是很让人侧目的,毕竟不和谐年代才结束了六年多时间,对比那一时期的小红兵,小小年纪带着一大帮子人夺权县委等等劣迹,丁三坡的年纪很容易给人不好的联想。 在沈南县,心里不服气的人也有,甚至还不少。县委大院里的人当面都嘻嘻哈哈很是热情,背地里却难免撇嘴。很多人重提旧事,把当年团县委一班老干部的创造性发明“娃娃书记”给拾了出来,冠之以“娃娃县长”的新说法。 ------------ 第234章 房租大问题 更新时间:2012-12-05 丁三坡的年龄摆在那儿,要说有人不服气,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而这样子的状况似乎早在柳非预料之中。数日之后,柳非马上有所动作,《江南日报》几乎花费了大半个版面专门介绍了丁三坡的事迹。 提到丁三坡,不可避免地要牵涉到柳非。报上的事迹,相当一部分是通过新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柳非同志来表达的。譬如说,丁三坡是沈南县唯一的一名研究生学历干部,光是这一条,就有了足够的资本――中央提倡知识化的干部,那么,还有比研究生学历的更有说服力么?柳非还提到了丁三坡在经济建设方面的成就,按他的说法,对于丁三坡这个人才,他也是有一个认识方面的转变过程,这一点他并不讳言,而是指出,当他与丁三坡经过一番深谈之后,他也很受触动,他说,当年他跟着明春大哥干革命,不正是因为老百姓过不上好日子、甚至连填饱肚子都成了奢望的么……正是有了一九七九年夏天的那一次谈话,他才坚定了要大胆提拔、大胆使用丁三坡同志的想法,而从一年多的实践来看,提拔丁三坡这位同志显然是提拔对了,他以一己之力,彻底改变了沈南县最落后公社的面貌,据统计,丁三坡担任书记的天昌公社,在他上任一年多以来,人均增收超过了一千元,这个数字,在江南省是唯一的一家。 这篇报道在沈南县引发的轰动自不在话下,一时大有洛阳纸贵之势,几乎所有的人在看到该篇报道,第一反应就是仔细阅读,第二反应则是与交好之人交流看法。许多人都从中读出了不一样的内容。首先,柳非的身份,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按说他上面还有部长,还有省委的常委会,发表有关干部提拔的方向性文章,不可能是他个人的意思,那么到底是谁的意思呢?很显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这是在代表省委表达年轻干部提拔的态度与力度。 丁三坡走的匆忙,这几天,留在天昌公社公房里的只剩下丁大力娘儿俩。考虑到刘美丽旷工不到炒货厂上班并不会被克扣工资,丁大力就与老妈商量着,是不是先把租住的房子给还了,他们则搬回到乡下去。 其实,留在天昌公社也不是不好,就是太烦,所谓幸福的烦恼嘛,经常就有人上门来拜访丁夫人。而且,来就来吧,非要提着礼物上门,这不是逼着刘美丽犯错误么。丁大力可不相信老妈对着那些值钱的烟酒等商品能保持长久不动心,所以,哪怕刘美丽过惯了所谓镇上人的生活,丁大力还是拗着性子要搬回到乡下去。 刘美丽就火了,她说:“你爸现在都已经是县领导了,有什么人来客往的,在乡下接待客人,这多丢面子……” 丁大力苦笑着说:“妈,您的思维还真是别具一格,县领导住乡下……难道说,天昌公社的镇上,就不是乡下了?” 刘美丽这次品出不一样的滋味。难道说…… “力力,难道说咱们娘儿俩……不对,是咱们一家子,都要搬到县城里了?” 也不能怪刘美丽的思维转不过弯来,丁三坡也不是没做过县领导,一年多以前就曾经挂着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可那又怎样,老婆和孩子不一样住乡下? “你爸前年不也是县领导么?”刘美丽小心翼翼问。 “那是施泉海他们寻我爸开心呢,县处级才是真正的县领导,我爸那时候还是科级干部……现在不一样了,县长,县领导里的第二把交椅,铁定能入住书记院。” 刘美丽的小心肝跳得相当之欢快,咽了口唾沫,犹自不确定地问道:“咱们一家子到县城里,也能住这样子宽敞的公房?” 丁大力无语摇首,良久之后才道:“是的,如果这间两居室能够称得上宽敞的话……” 儿子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反话,刘美丽一听就不干了,拧着丁大力的耳朵责问道:“什么叫两居室够宽敞?还如果……啊?念了两年书就了不得了是吧?你可别忘了,当年还是老娘教的你识字……” “别啊,妈,别……哎哟……”丁大力知道,讨饶是没有用的,只好装疼,这才让野蛮老妈稍许收敛了一点。“我的那个亲娘哎,你咋这么狠心就把我给送人了呢……”丁大力用半生不熟的齐鲁方言哀叹一声,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拔腿走先。 今时今日,丁大力家要搬家,当然用不着刘美丽亲自动手,甚至于都不需要亲戚的帮忙,刘洪民厂里的工人就能够完全搞定。不过,搬家的那一天,刘美丽心里还是非常没底的样子,趁着小弟刘洪民与工人们一起帮忙搬家具的时候,把丁大力悄悄拖到角落里,小声问道:“力力,县里真能给你爸分配比这还要好的房子?你要是不确定,那就赶紧让他们停下,不然的话,搬走了将来再搬回来,甭提有多丢人……” 丁大力拍了拍脑袋,说道:“怪我没和你说清楚……县城里离县委大院不远的地方就有两幢独立的公寓楼,那个地方叫书记院,原则上,县委副书记以上的干部才能入住……” 县委副书记好像离他们家很遥远的样子,以至于刘美丽听了儿子这么一说,脸上一副失落的样子,正所谓关心则乱。呆立一会儿,刘美丽忽然发现儿子在偷笑,猛地回味过来,如果不出意外,丁三坡接任的即将是县长这一职务,正是旧社会里的县太爷,现在虽然已经是新社会了,可无论如何,县长终归是一县之长啊。 “力力,县长应该比县委副书记略大一点的,哦?”刘美丽问道。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严格来说,老爸的职务应该是县委副书记、县长丁三坡同志……”说着,丁大力两手一摊,其意自明。 职务的大小不在刘美丽关心之列,她又问道:“照你这么说,咱家也能住书记院?哎,力力,跟妈说说,书记院的房子比这里的公房还要好么?” “这个问题应该不成为问题吧……这里毕竟只是公社干部临时性租住房,而书记院里边的可是县委的核心所在,公社干部与县领导哪一个官更大,相信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孩子,净说些没用的……你倒是说说,书记院的房子怎么样?” “起码是四居室的公寓房吧……就是有四间卧室……哎,妈,您别激动啊,其实也就是地方大一点……哦,还有啊,每天不用您拎着马桶跑上跑下了,书记院里有独立的卫生间,抽水马桶、浴缸、淋浴的莲蓬头,应有尽有……” 刘美丽如入梦中,好半天清醒过来,叹息着说:“这房子……好是好,可房租肯定很贵吧……要不,和你爸商量商量,他一个人到外边租房子,咱娘儿俩就住乡下……” “这主意不坏哈……”丁大力苦笑。老妈至今不能接受县长夫人身份的转换,这让他相当之无语。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谁能够天生适应新角色,只希望时间能让她慢慢适应吧。 刘美丽满脸失落,竟至有些魂不守舍。几番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咬着牙对丁大力说:“力力,你说,你爸住那样的四居室,一个月租金要在十五块钱以内,咱就租了……以后你的零花钱少用一点……” “妈,每个当官的都有你这样的贤内助,这个社会上就不会有贪污腐败了……”丁大力有感而发,最后却还是安慰道:“书记院你就放心搬进去住,柳老头那么穷一个人,据说他在乡下要养六口人,不照样住书记院?” “那……不要钱的,哦?”刘美丽还在问。 “啊……我疯了……”丁大力暴走而去。 由于丁三坡新上任副县长,一切的工作千头万绪。虽说柳非早已把他书记院的公寓房腾出来,丁三坡随时随地都可以全家搬进去,但在农历新年之前,丁三坡还是决定稍微低调一点,多看、多想,少做少说。由是此,丁大力与刘美丽只能窝在立荣公社。不过,这样也好,在乡下能够多陪陪老人,包括爷爷奶奶与师父,他们都对丁大力一家即将搬离农村到县城,既有祝福的一面,遗憾与伤感却也是免不了。 丁大力搬回到乡下,小叔丁五坡是最高兴的,也难怪丁三坡要责怪自己的亲兄弟,让他没事别整天带着力力闲逛。而现在,同样的责怪之意从刘美丽嘴里冒出来,总觉得小叔子就不是干正经事之人,儿子和他小叔掺和在一起,迟早也要变得和他小叔一样好吃懒做。 丁五坡有苦难言,总不能和自己嫂子说,是他跟在自己侄子屁股后头吧,做长辈的要说出这种话,那得要多厚的脸皮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丁五坡的脸皮实际是称不上薄的。尽管父母与嫂子都明里暗里提示他,可千万不能把力力给带坏了,他也照样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白天的时候自己在生产队队室那里忙着砌土灶捡柴禾,外带主持收购肉兔与豆腐皮。一到了丁大力放学回家,准保立即会出现在侄子面前讨教生意经。 ------------ 第235章 丁县长回家 更新时间:2012-12-06 对于丁大力来说,其实他还是很乐意与小叔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主要是这一时期的农工商三业都非常薄弱,老百姓的消费欲望又一年高过一年,套一句政治教科书上所阐述的初级阶段的主要矛盾,那就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的矛盾。”说一句特粗俗的话,哪怕一个人制造出来的粪便,都能够拿市场上卖钱……所以说,搞工业产品,其成就感几乎等同于开挂玩网游,一门心思搞好生产即可,产品生产得再多,从来没有卖不出去的说法。 丁五坡很怀念他哥在念大学的那段时光。他的说法,这一生中,从没有像七八、七九年那样过的如此充实。 “那年,我带着你上省城、下沟底,愣是凭着我们的双手,改变了我们自己的命运!”丁五坡叉开双臂高举成y字形,激情四溢。 丁大力承认,他被感动到了。事实上,在他的两世为人的经历当中,那一段时期是真正的白手起家时期,家庭的命运,父母的命运,以及许许多多他的亲人,命运都是自那一时期开始偏离原来的轨道。所以说,更有资格发出类似于丁五坡的感慨的,恰恰是丁大力本人。 “小叔,你抢了我的台词了……” 丁五坡可不管这些,他现在把家底都扑在这上头了,目前为止所收购兔肉已经在罗老锅的帮忙之下加工了一吨多了,就等丁大力给出主意呢。 丁大力就说:“你现在也是丁县长的兄弟,好歹那些干部要给你一点面子是吧?” 丁五坡心痒痒的,呵呵一乐,说:“那是……不是你小叔吹牛,咱到大队,李向阳倒着拿大前门接待,嘿嘿……” 李向阳就是李大队长,自从支书孔前进到了公社担任司法助理,大队支书一职已经由他接任。 “别净干这些没用的,抽几根公家香烟就把你乐成这样,至于么……”丁大力不客气地泼了冷水,然后授计说:“婶婶娘家的卢园公社不是有一家印刷厂么?你去找于建国,就说要印刷一些小包装的包装袋,印刷费先挂在账上,等有了钱再支付……你放心,于建国肯定会帮忙的。我呢,帮你去和我小舅舅说一说,他的炒货厂最近忙得不得了,旧的关系户都开始找他要瓜子,新的关系户又开始求上门。这是一个好机会,正好让小舅舅帮着把你的风味牛肉干推销出去。忙完了这一段,你的食品厂基本上就能够走上正轨。” 丁五坡喜不自胜说:“有洪民帮忙那就肯定没有问题了。” 的确,最近的小舅舅刘洪民混得风生水起,俨然已经成了天昌公社的头面人物。这里边当然主要是因为他的姐夫就要做县长了,但在另一方面,也与他自己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去年的年关时节,炒货厂一炮而红,企业也有了第一笔积累。开年之后,这种旺盛的势头一直保持着,而且,在没有姐夫相助之下,刘洪民还成功地攻克了县里的粮油副食品公司,不但与对方签订了葵花籽长期供应合同,而且还更进一步达成了多种商品供应协议,算是初步解决了原料问题。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炒货厂生产的产品将扩展到西瓜子、南瓜子、花生等等。 刘庄大队对于刘洪民的企业也很支持,炒货厂的盈利,大队从来也没有伸手向他要钱,反而当刘洪民进行扩建厂房、增添机器设备、收购原材料等一系列经营与生产的时候,大队批土地、批砖瓦、提供仓库场地等等,一路开绿灯。今年开年,中央一号文件向全党下发,刘洪民第一时间提出要承包炒货厂,大队也是立马拍板,从没有一句闲话、怪话。 有了独立的厂房,刘洪民的腰板也挺直了不少。而且吧,去年一年的盈余都用在了基础建设以及扩大生产方面,账面盈利少得可怜,这就有一个好处,今年的承包费,也即是利润上缴,这一数字在丁大力看来更像是在小孩子过家家――以去年全年盈余三千元为基础,每年以百分之十的盈利累积上缴。这样的一份合同,一签就是十年,这简直就是在给刘洪民送钱啊。 不过,这种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的话,其实也还是说得过去的,毕竟企业是刘洪民白手起家,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砖一瓦累积起来的。另外,炒货厂收人用工,也是为大队增加社员收入的工作中心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再说,刘洪民用企业盈余所得利润所建造的厂房,归根结底还是集体资产,这就是刘庄大队所获最大头的一项。所以说,这是双赢之事,谈不上谁占谁的便宜。 当刘洪民听说丁五坡的企业要搭他的顺风车一块儿销售,二话不说立马答应。所谓送佛送到西,他还提出了一项建议,让丁五坡的风味牛肉干也取名为“状元”牌。丁五坡正有此意,话说状元可不就是他哥么,用一用这个商标也是应该的。二人一拍即合,丁五坡就在家里整天忙着加工兔肉干与素肉干,一旦成品出来,吭哧吭哧骑着黄鱼车把货送到刘洪民的炒货厂,由炒货厂的职工统一进行包装。 食品厂的牛肉干一经推出就很受欢迎,主要是定价合理。以批发部一瓶乙级大曲为例,批发价1.25元,零售价0.25元,利润与成本的比率在一比五之间,就这个比例,在最早的城镇个体户心目中,这个利润算是赚的已经很多很多了,多到他们睡觉的时候做梦都会笑醒。丁五坡的风味牛肉干也是如此,一包牛肉干批发价0.15元,零售价0.20元,相比之下,利润有三成,不管是商业企业零售、还是国营企业作为年终福利,零售也好,采购也罢,二者都有了足够的利润空间,所以,牛肉干的畅销是必然的。 刚开始销售的时候,丁五坡还有点忐忑,主要是担心产品会不会畅销,因为这关系到他的企业能扩展到何种规模。而当他得知他囤积的一吨多牛肉干,在短短三天之内销售一空的消息,这精神头可就不是一般的高涨了。 幸亏在丁大力的坚持之下,丁五坡的小破企业没有停收肉兔,当发现销路不愁,“风味牛肉干”的大批量加工马上跟着启动。 寒假光临了之后,丁大力也到小叔的食品厂帮忙了几天。不帮忙还好,这一帮忙,丁大力对于“状元牌”风味牛肉干同样胃口全无,原因与香瓜子一样,企业员工的生产守则,都是不怎么提倡食品卫生。而且,小叔丁五坡做得更绝,他的员工要么是与他沾亲带故的,要么是同一生产队的社员,这些企业“主人翁”也不跟丁五坡客气,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和嘴,做着做着,就把产品往自己嘴里塞。 丁大力实在看不下去了,抽空和小叔谈了一次,让他加强管理。丁五坡却说:“无所谓,让他们吃,你是不知道啊,小叔现在看见牛肉干就干呕……你瞧好吧,总有一天他们也都会看见牛肉干就反胃……” 丁大力承认,小叔说得是极有道理的。事实上,到了二月份,小破企业里,员工偷吃牛肉干的情况基本上已经绝迹。 二月五日,周六。 傍晚,忙完了县里的工作,丁三坡终于回到了立荣公社。 消息传播的很快,尽管丁三坡有悄悄进村的觉悟,奈何他在乡下的房子如今是重点监视对象,有心留意他家的,不但有大队干部与生产队干部,外面公社的干部也与本地社员有联系,丁大力就曾亲眼看见生产队的社员,一看见丁三坡的车子停在家里的场地上,立马骑车飞驰而去,不用说,准定是到其他公社通风报信去了。另外,合力三队普通社员也因为丁三坡担任县长而与有荣焉,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会有好事之人到处传播。是故,丁县长的车子刚一开始进入合力大队地界,短短不到半个小时时间,上至公社、下至生产队,几乎所有的干部都得知了丁县长回家的消息。 丁三坡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熟悉政务,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必须要学习,即便柳非说过让胡令田不要干涉丁三坡的工作,他却照样请来了正式县长胡令田。在这期间,政府部门紧锣密鼓开了两次会议,一次是县府常务会议,一次是县长办公会,大约算是与下面的局委办以及各副县长相互熟悉工作思路。 第二件事情就是到天昌公社挖肉,所谓挖肉,即是把天昌公社的税率给清算清楚,工商税上交中央,只有社队企业的工商所得税,县里才可以与荃城地区分账。他在公社书记位子上,当然希望所交税率越少越好,不过,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也就不同,倒是希望公社上交税收越多越好。至于说管理费和手续费,他却是不好意思再开口子。 ------------ 第236章 未雨先绸缪 更新时间:2012-12-07 瞿定远对于丁三坡的挖肉之举敢怒不敢言,公社的家底,丁三坡比他更清楚,想要少交,门都没有。这么一来,天昌公社的产值固然靓丽无比,但在上缴税收方面,同样也让上级非常满意。 其他干部对于丁三坡此举却也无所谓的很,公社的这几家企业,即使如今丁三坡不在其位,他人却也难插得上手,关键丁三坡是高升,社队企业管理人员一旦把丁县长抬出来,公社干部还真没有什么说法。所有天昌公社干部群体当中,也就是瞿定远做了一把手,野心有所膨胀而已。 县级的政府一把手,与公社的党委书记,在层面上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按照后世的说法,县一级才是国家最基层的政府机构,因为乡镇一级是没有其自身的司法体系。而在一九八三年的当下,公社一级还比后世少了一项独立的财政预决算体系,所谓统收统支,其财政完全依附于县一级,除此之外的财政功能,仅仅是类似于企业的经营管理。 丁三坡到天昌公社“挖肉”此举,根本上是要让天昌公社起一个头,做榜样的样子。一县之长,财政没有钱怎么办?无非是两头跑,到地区或省级要钱、或到公社。然而,公社一级的收入,财政向来是执行“谁的收入归谁开支”原则,即所谓国家不挤公社的。这万一县级财政缺钱,向下伸手,若是有公社以此原则来跟你顶牛,丁三坡这位新县长还真没有太好的对付办法,所以只能先让天昌公社吃点亏,以后若是到其他公社伸手要钱,总归是有例可循了。 俗话说,手里有粮、心中不慌,作为新上任的县长,解决了年终财政方面的问题,其他问题也就不成为问题。正因为如此,他也算有暇回家,开始考虑搬家的问题。 县长回家,自然而然在相熟之人之间口口相传。大约从丁三坡的车子在他家场地上停靠好、进家门开始,丁大力就开始掐着手指算时间。 丁三坡就问道:“儿子,掐手指装神棍呢?” 丁大力耸耸肩,说道:“在算你到家与客人来访之间的时间间隔……” 父子二人正说着,一辆二十八寸自行车飞驰而来。“看到没?”丁大力笑笑,只一眨眼工夫,自行车到得近前,三队队长徐根民从车上跳下来,脚底板在自行车撑脚的弹簧扣上面一磕,只见后轮依旧“唰唰”旋转,而自行车车身早已停得稳稳当当。 “哟,徐队长,您这车技可一点都不输于皇协军哈……”丁大力取笑了一句,悄悄对着老爸伸出两根手指头,意思是从他回家到第一位访客到场,两者之间只相差两分钟。 徐根民哈哈一笑,对于自己的车技亦颇为自得。丁三坡却是知道所谓皇协军为何物,暗地里瞪了丁大力一眼,然后笑着请徐根民里边坐。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丁大力代表父亲,一直在家里的场地上做一些迎来送往的事情。 丁大力做了一个统计,当晚来访的人共有五十八人次,其中,纯问候的社员四十三人,人到了之后,聊几句就走人,就是图一个与县长大人说话的待遇。当然,从好的方面来理解的话,这说明老爸还没有脱离群众。 剩下的十五人,以立荣公社的干部居多,按照丁大力的理解,县长大人回家,你一个公社干部知道了消息而不去拜访,似乎有些拿大……或许就是这样的想法吧,丁大力将其归类为礼节性拜访。 还有的就是求办事、求职位的,这一类的人不多,不过都被丁三坡以刚上任、立足不稳为由挡了回去。 这一夜,家里的访客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才全部散去,这在娱乐生活极其匮乏的年代,已经属于典型夜猫子生活了。 丁大力早撑不住眼皮子,九点不到就自个儿睡觉去了,直到这个时候,丁三坡才对家人托出了要搬家的意思。 爷爷奶奶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也难免黯然。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做了县长,肯定比以前更忙,总不可能再让儿子两头跑吧。 “随你吧……”爷爷长叹一声,反剪着双手也回房睡觉去了。他也明白,今次的搬家不同于上次到天昌公社做书记那回,上一次,两边相隔不远,还可以常走动,关键是孙子回家勤,老人就没什么空虚感。这一次可就完全不同了,即使是孙子有心回家来看老人家,来回的时间亦不在少数,回来勤了,说不定老人家自己就心疼孙子两头跑。 奶奶也叹了口气,跟着爷爷一起回房,然后剩下丁三坡与刘美丽面面相觑。 虽说老人家思想上有疙瘩,但搬家是迟早的事,既然是这样,晚搬那就不如早搬。于是,星期日这一天,立荣公社社队企业所属的卡车一下子出动了两辆,人力就更不用提了,几十口人,热热闹闹帮着把丁大力家里的大小家什搬到车上。 期间,徐根民提出放几串鞭炮增添喜气,结果被丁三坡给阻止了,他认为这样做太张扬了。而事实上,合力三队的社员们巴不得再张扬一点,别的不说,他们生产队里出了个县长,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大肆宣扬的正面新闻。 不管怎么说,二月六日这一天,丁大力一家三口算是彻彻底底做了城里人。当然,城里人还只是一个很含糊的概念,要说户口,刘美丽可是正儿八经的农民,儿子户口跟娘,连累得丁大力也是小农民一个――丁大力本人对此倒是无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的到了三十年以后,你一个新生婴儿到派出所报户口,一律给你报城镇的,你想要报农村户口?没门,一边凉快去吧。 而很快地,刘美丽就听说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据说党政机关副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其家属可以办理农转非。这么一来,刘美丽就再也坐不住了,快要大过年的日子搞得家里不得安生,一门心思要赶紧转户口。 丁大力就说:“户口你去转它干嘛,有家里的土地重要么?你和我两个人,口粮田也差不多有一亩三分地左右,这些田难道就拱手让人?再说,您就算是转了户口,进一家企业、或者供销社,上班,挣得工资能有小舅舅的炒货厂里拿得多么?” “可这是豆腐票啊……”刘美丽很不甘心说。 “切,豆腐票重要还是土地重要……您让爸给评评理。”丁大力说服不了老妈,只好把老爸给拖了出来。 丁三坡的思维也停留在八十年代,一瞪眼,训斥说:“当然是豆腐票重要,要不然老子拼死拼活考大学干嘛?吃饱了撑的?嗯?” “好吧,咱们有代沟,行了吧?”在这个问题上,丁大力说服不了父母,事实上,在这个年代,城镇户口较之农业户口,有着一系列的特权性福利体系,其范围涵盖了教育、医疗、就业、养老等方方面面,甚至于这项特权还能够子女世袭。所以说,要让丁大力说服父母放弃母子两口人的农转非,至少在这个年代是极其不现实的。 家里的意见达成了统一之后,刘美丽就开始忙着转户口。而这个时候,春节日益临近,罗老锅的行期也逐渐近了。 丁大力虽然与师父之间曾有约定,离开不会去为他送行。话虽如此,真的到了那一天,他还是巴巴从县城赶回立荣公社,亲手给师父烧一桌饭菜,算是为他送行,顺便也让爷爷奶奶以及小叔婶婶等人打打牙祭。 饭桌上,罗老锅借着酒劲,问丁大力有没有要带话的。 丁大力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您老帮我问问师姐,我与小叔入股的资金,现在折合成美金的话大约有多少了……您看,这合不合适?” “这孩子,有什么不合适的……需要用钱不?若是要的话,我让家竹把钱汇给你……” 婶婶傅春红还是第一次听说丁五坡有一笔私房钱流落在外,在桌底下踢着丁五坡,让他把钱拿回来再说。别看丁五坡耳朵根子软,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不含糊,对于侄子他还是信任的,当初投入的几千块钱,现在都已经是几万美金了,怎么会舍得套现? 丁五坡对着傅春红一瞪眼,陡然之间一股王八之气。同时,抢在侄子前面说道:“老锅叔,你也看到了,咱不是缺钱花的人家,是吧……” 丁大力也说:“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师姐帮个忙,帮我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或者开曼群岛等避税天堂,随便哪个地方注册一家公司,明年或许会用得上……” 罗老锅把这几个名字念了一遍,摇头说:“这么拗口的名字,师父这记性可记不住,要不你写在纸条上吧,万一真要忘了可就误了大事……”罗老锅约莫知道女儿的买卖越做越大,其中有徒儿的一份功劳,有关金钱方面的事情,他虽然不怎么关心,但却不代表他完全不上心,是故才有此说。 丁大力当然照办,拿纸笔把地名给抄写了一遍,口中则很虚假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忘了也就忘了,无所谓的很……” “是么?呵呵……” “呵呵,师父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走吧,放心走吧,师娘那儿我会按时上香给她老人家的。” 罗老锅一声叹息,良久无语。 ------------ 第237章 压岁钱往事 更新时间:2012-12-08 今年的春节来得较晚,二月十二日除夕夜,十三号才是春节。 之前丁大力回乡下送师父的时候,与爷爷奶奶提起过,今年过年是不是到他们新家去。对此提议,小叔与婶婶一脸热切,爷爷颇为心动,就是奶奶她老人家,一听说要到县领导聚居的地方,脸色都白了,一个劲儿摇头说:“不去,打死我也不去,那地方官气太重,咱小老百姓进去了怕是要折寿……” 奶奶这么一说,爷爷也有些害怕了,跟着就说不去,还提议要让丁大力一家回乡下过年。丁大力苦劝无果,只能向小叔求助,而丁五坡也很有意思,父母都说害怕,把他也说得心虚起来,只好说道:“要不明年怎样?今年吧,我哥刚提到县领导位子上,就怕那些个县领导看不起咱们这些乡下人……” 丁大力只能放弃在书记院过年的想法。回到县城,把爷爷奶奶的意思带给了父母。刘美丽倒是很乐意回乡下过年,主要还是书记院进出之人看待他们一家子的眼光,很有些看待暴发户的意思,这让她很不舒服,可又不能当面和人争论,这段日子正难受着呢,对她来说,自然是赞同公婆的意思。丁三坡的性格随大流居多,既然家里人都认为过年要到乡下,他也无所谓,只是作为县领导,除夕这天并不能清闲倒是真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吃年夜饭,连他自己都吃不准。 除夕夜,丁三坡身不由己,下基层是免不了的,直到八点才回到家,而这个时候,家里早已经是人头攒动。 大年夜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外人倒是很识趣,没有来打扰丁县长一家,来上门的主要是外公一家子,包括外公外婆,还有三个舅舅一个姨妈共四大家子。 丁大力尽管已经进阶为县级衙内,不过,家里人团圆,他这个衙内还真拿不出手,该干活还得干。好在外公也有几手三脚猫厨艺,算是为他分担了不少活计。 刘洪民虽说是老幺,但今次出场显然已经以他为主了。话说今年元月上旬的时候,他的炒货厂就办理了承包手续,一年上缴的费用暂且不提,从承包期开始算起,仅仅只是一个多月时间,炒货厂的净利润就已经超过十万元。当然,这里面要算上去年陆陆续续囤积起来的货品,不然的话,光是开年迁新厂子、安装新设备等等琐事一大堆,要想达到月加工过百吨还是挺困难的。不过,真正过了新年,一切就绪,只要多招收工人,再有足够的原料供应,每月维持百吨产销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刘洪民这是吃水不忘打井人,一封厚厚的红包,说是给姐这个车间主任的工资。这还是丁三坡不在场的情况下所给的,有些事情,图的就是一个不知者不罪。 刘美丽拿到红包,倒是把小弟拖到一边,问他的两个兄长怎么安排的。刘洪民这人肯干,性格中豪爽的成分居多,丁大力的两个大舅舅他也有给工钱,当然也是白拿钱不干活的,数目与刘美丽今次拿到的相差无几。 其实,丁大力是很反对老妈收钱的,家里又不怎么缺钱。可刘美丽过惯了穷日子,最近又新搬家住进书记院,总想着添几件家什充充门面,于是就收了钱,与刘洪民说好了,这是今后一年的工资。 以何种名目收钱这种事情,刘美丽倒是无师自通。这样子的安排,丁大力也无话可说。 丁五坡很是眼热刘洪民的风光,羡慕中又带有几分敬佩,人家可是辛辛苦苦白手起家,初创业缺原料,大清早骑车出门、大晚上的骑车回家,光是这一份干劲,丁五坡自问就做不到。好在他的小破企业也创业成功,利润与刘洪民的炒货厂自不能相提并论,在合力三队这个先富起来的生产队也可以算一号人物了,好歹乘着刘洪民的炒货厂的东风,小破企业能够月利润过万。 一家人热热闹闹,丁三坡一回到家里,自然把气氛推向高潮。最起劲的当属丁大力的大舅舅与二舅舅,这二位当然也想着能与兄弟一块儿发财,也想着要承包企业。他们这是看中了天昌公社一大七小八家针织企业,正动脑筋要说服丁三坡,让他们承包其中的一两家。 丁大力躲在暗中一阵苦笑,他想起了一句古话,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时候,清官与贪官不在于自身的一念之间,家人的不检点往往才是不由自主堕落的根源。 这一个年,大家都过得开开心心,觉得好日子就在眼前,更好的日子正在向他们招手。只有丁大力一直在忧心忡忡,后半夜渐渐睡去之前,他做了一个决定,亲戚家人的致富之路还是由他来铺陈,父亲,还是要一门心思做好县长。 新春佳节,自然少不了要走亲戚。今时不同往日,丁县长出行,早已不是早期的一家三口骑一辆自行车,而是墨绿色的212吉普。对此,爷爷奶奶最有成就感,大年初一的早上,二老大清早起床,洗漱与吃完早饭之后,他们就开始坐在吉普车里面,这儿看看,那儿摸摸,然后坐在车子里说着一些老掉牙的往事。看见丁大力起床,招手把他叫过去,不等孙子叫爷爷奶奶,一封红包就塞到他手里。 丁大力乐呵呵叫了爷爷奶奶,拆开红包一看,哇,十块钱啊……记得前世的这个日子,爷爷奶奶给他的压岁钱只有二元钱,就这两块钱,估计还是二老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当时的他一个人到了街上,在一些小摊贩前流连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成功把两块钱全部花完。当然,最后的代价也不小,大年初一晚上,他可是挨了老爸老妈好几下子。 有了大孙子的,小孙子的也不能落下,同样是坐在车子里,小叔与婶婶抱着小堂弟过来的时候,爷爷奶奶照例是一封红包。 小叔与婶婶装模作样逗着小堂弟让叫爷爷奶奶,小孩子当然不会说话,只是“咿呀咿呀”叫唤。丁大力却是促狭心起,从小堂弟手里抢过红包,然后说道:“我来看看爷爷奶奶是不是偏心,给小堂弟的压岁钱多不多……” 前世的时候,堂弟自小由爷爷奶奶带大,自然得到老人家更多的疼爱,从压岁钱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他自个儿是没有亲眼看见,但总是听老妈说,爷爷奶奶给小堂弟的压岁钱要比他多。这让他在一段时期之内总是耿耿于怀,连带着不太愿意回老人家家里,今世正好有这个机会,干脆倚小卖小,亲眼验证一下到底是真是假。 丁大力出手太快,以至于两位老人家想要阻止,却阻止不了。丁大力很顺利地从堂弟手里抢来红包,利落拆开,结果就看见一张五元钱的票子。 “哇……小孩子连话都不会说,爷爷奶奶也给他五块钱,和我一样多啊……”丁大力大惊小怪喊道,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自得,看来在这一世,爷爷奶奶还是疼爱长孙要多一点,这就很说明问题了,一个是长子有出息,另一个,长孙也让老人家更喜爱一点。 爷爷奶奶惊魂甫定的样子,齐齐拍着胸口说:“一样的,一样多……” 丁三坡的假期屈指可数,所以,大年初一他们一家子连着走好几家亲戚。到了大年初二,丁五坡居然提出要让他哥送他一家子回老婆娘家,美其名曰天冷防止小孩子冻感冒。 “有这么娇贵么?”丁大力忍不住捋了捋头发,貌似他很小的时候家里还没自行车,一家人照样走着去外婆家。 丁三坡却很是赞同丁五坡的说法,用他的话说,以前是没条件,让美丽和力力跟着他受苦,现在既然有条件了,那就当然要把家人给照顾好。 “行,你们哥俩好吧……”丁大力无语,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镇上去买菜,今天姑姑与姑父来他们家,这是出嫁的姑姑第一次到县长家里来,丁大力自然要招待好。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丁大力刚到镇子上,结果就看见合力三队在邮局做邮递员的陆小毛。同是一个生产队的,这人当然认识丁大力,一看见他,当即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说是有一封丁大力的邮件,让丁大力等等,他找出来之后直接给他,省得再走一趟。 “哦,谢谢小毛叔叔。”丁大力道了声谢,倒是把陆小毛给喜得什么似的,这位可是县长公子啊,立荣公社头号衙内,听见没,叫他叔叔……啧啧…… 陆小毛一边乐着,一边麻利地抽出一封信递给丁大力,然后脚踏飞轮,飞一样地去投递信件。 丁大力手里翻看着信封,一看上面大大的字迹,就明白这肯定是彤彤写来的信。 拿着彤彤的来信,丁大力没有立即拆开,隐隐中却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又完全说不上来。 ------------ 第238章 猪后腿典故 更新时间:2012-12-09 所谓的不对劲,纯粹是因为心里觉得怪怪的,至于说怪在哪里,却又完全说不上来。许久之后,丁大力决定放弃,不管了,买菜要紧。丁大力把信封贴身藏好,然后到自由市场买了大量的议价肉、议价蔬菜,算了一下价钱,价格估计要比平时贵三成以上。 太凶残了……丁大力无意鄙视趁机卖高价的社员,只是忍不住吐槽而已。说实话吧,大过年的不在家安逸,而是冒着北风到黑市卖菜卖肉,丁大力是很能理解个中艰辛,赚的不就是一个辛苦钱么。 回到家里,丁大力把买来的菜放到灶间,然后自有老妈和奶奶挽井水洗菜,而他则需要在稍后负责掌勺,现在暂时还用不上他的手艺。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收到的彤彤来信,把信封拿出来,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上下一扫,内容一目了然,无非就是说,今年过节他们一家子都回江南省,大年初六才回京城,若是力力弟弟和丁叔叔有空,欢迎到爷爷家做客。 “奇怪了,信的内容很正常啊,可我怎么会感到哪里怪怪的呢?”丁大力又是上下翻看,却一直找不到哪里不对劲。当他无意中看到墙上的挂历的时候,陡然间明白了过来。原来,今天是农历大年初二,而阳历的日子,不偏不巧,正正好好是二月十四日。 丁大力忍不住心潮起伏,手心狂搓下巴,想着彤彤给他寄信的时候到底是掐着时间点的呢、还是纯粹无意识所为。 照理说,这么小不点的孩子,嗯,今年才小学三年级,应该不晓得这些弯弯绕绕的洋节日吧……丁大力眼前不由浮现出彤彤的笑容,总的来说,小姑娘笑得时候多,板起脸的时候少,每次笑的时候,脸上总是会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很可爱的样子…… 收回思绪,丁大力又看了看信纸上的落款日期,分明是二月十日,与今天的西洋节日毛关系没有。非要说有,那就是立荣公社本地的邮电支局上面的邮戳,黑黑的鸭蛋圈里面倒是提醒了今儿个是公历二月十四日。 就是不知道若干年后当彤彤看到这封信,尤其是上面邮戳提示的日期,她会是怎么一个想法……丁大力忽然一阵坏笑,郑而重之把信纸折叠起来。当他正打算把信纸塞到信封里的时候…… “儿子,该你掌勺了。”刘美丽一声断喝,叫醒了沉思之中的丁大力。 “哦,这就来……”丁大力随手把信封与信纸放在桌上,一边走到土灶边上,把厨师专用家什摆放整齐。 “咦,费雨彤……力力,这个费雨彤是不是就是你那个彤彤姐姐?”刘美丽忽然大惊小怪叫起来,却原来她偷看了儿子放在桌子上的彤彤来信。 “费雨彤?哦……”丁大力一阵汗颜,一直以为彤彤与小明都是“小”字辈呢。 刘美丽咋呼一声之后,自顾自低头看信。 丁大力当真无语之极,你要偷看就偷偷摸摸看,没见过偷看别人信件还生怕人不知道的…… “妈,请你尊重一下你儿子的隐私好不好……” “隐私?在你妈眼里,你身上还有哪里是隐私的?”刘美丽大言不惭说。 “我真是输给你了……”丁大力败退,专心伺弄起中午的菜式。 丁三坡送完丁五坡一家三口之后很快回到家里,刘美丽就很是大声地告诉丁三坡,说是儿子的彤彤姐姐给他来信了。 丁大力真是哭笑不得,要不要这么八卦啊,难道还想攀娃娃亲不成? 还别说,刘美丽真有这个心思,只不过,才透露了一丝口风,当即被丁三坡狠狠训了一顿,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家,能是自己小门小户高攀得起的么?遭此打击,刘美丽清醒过来,毕竟才是区区县长,在乡下那肯定是不得了了,但在城里人眼里,充其量就是一小官僚而已。当下便即收拾起了不恰当的野望,在丁大力与丁三坡爷儿俩面前再也没有提过这茬。 听儿子说费要强这段时间在江南,丁三坡坐不住了,和丁大力商量,是不是明天去一趟省城。丁大力就说:“省城肯定是要去的,不过,明天出发的话,到了省城就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要去就趁早,下午出发,晚上找一间旅社。这样的话,明天一早就可以与费伯伯与李阿姨他们会面,那么,吃完午饭就可以回家,时间上也不用这么赶了。” 丁三坡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坏,于是就决定了下来。期间,丁大力倒是问过刘美丽,是不是一家三口一起去省城。刘美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什么也不愿意。 “好吧,随你……”丁大力也很无奈,老妈这种洞里老虎的性格只希望别带到书记院里,有时候,该和人吵,还得吵,话说丁三坡也是二把手了,真吵起来,谁怕谁啊,是吧? 丁三坡与丁大力就分头开始忙碌起来。丁大力主要还是忙他的厨房活,而丁三坡则准备着上门的礼品。说实话,这礼品还真不大好找,主要是高档一点的礼品,年头年尾时节基本销售一空,供销社很少有存货。丁三坡到立荣公社值班室,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值班的立荣公社主任徐成敏听出了丁三坡需要送礼的东西,告罪一声,亲自跑了一趟供销社,最后总算给丁三坡凑齐了四色礼物,计有鲜猪后腿一条,剑南春四瓶,牡丹烟两条,白砂糖十斤。 “成敏,你有心了……”丁三坡很感动,拍了拍徐成敏。 “什么话,丁县长的事就是我的事……”徐成敏胸膛拍得“啪啪”响,这点事情,当然不敢当做什么了不得的人情,也就是跑了一趟腿。 丁三坡点了点头,他还是认这份人情的,就看什么时候时机成熟吧。 当丁三坡兴冲冲回到家里的时候,丁大力一看到新鲜的猪后腿,一下子就乐了,说道:“这么重的几十斤肉,你想让费伯伯与李阿姨扛着回京城?” “你懂什么,我这是执弟子之礼……”沈南县农村的习俗,手艺人拜师,逢年过节,弟子到师父家,猪后腿是必不可少之物。 “这个……”丁大力真不知说什么才好,难道说,做官也是一门手艺? “别这个那个了,你自己的换洗衣服准备好,吃完饭就出发。” 今天家里的亲戚就来了姑姑与姑父,当然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都是自己人,告罪一声,姑姑一家当然也很体谅做县长的兄长,连说“没事”。 他们没事,丁大力却觉得有事,新鲜的猪后腿,时间放久了容易变质,所以,父子商议,计划临时改变了一下,先出发到省城,时间如果还早,那就上门吃晚饭,时间太晚了的话,还是自己在外面找东西吃。 农村人吃中午饭较早,而丁三坡又由于下午要开车,喝酒也就免了。所以,当父子二人出发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中午十一点钟。 一路紧赶慢赶,好在新年新岁,从立荣公社到省城,马路上几乎都没什么车子,这才顺顺利利,五点三十五分还差了几秒钟、就抵达省城。 二月中旬的时间恰好是白天渐渐变长,这个时间,天边还有些灰蒙蒙的亮色。只不过,丁大力父子想要在外面对付一顿的想法瞬间被击得粉碎,街边大小商店,不管是不是卖吃的,年头统一打烊时间为下午三点。 望着街边统一整齐官门的店铺,丁三坡苦笑着问丁大力,道:“儿子,你怎么看?” “那就去费伯伯家蹭饭喽……”丁大力也是一脸苦笑,想着或许老爷子家里就剩下残羹剩饭,难免弄得主客双方都尴尬。 现在看来,蹭饭似乎是唯一的选择。父子二人也只能老着面皮,到了常委大院,报上姓名,又给门卫验证了丁三坡的工作证。 一县之长,从职务上来说,到常委大院拜年的众多官员里头算是小的了,门卫也不拿丁三坡当回事,很随意地与费老爷子家通了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丁大力拿着电话听筒,对着听筒里“喂”了一声,然后就听见电话的另一头,一个“遥远”的女声在和别人说:“是丁大力……” 我靠,和我通话都懒啊,还丁大力,怎么就不是力力弟弟了…… 丁大力对着电话听筒一阵发愣,很明显,接电话之人正是彤彤,可不知怎地,这丫头居然不接他电话,这还真是吃干抹净屁事没有了哇…… 不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李阿姨惊喜的声音,言道怎么不早点来……丁大力忙说抱歉,家里有客人,一时走不开……说着的时候,费要强带着小明来到来大院门口迎接他们了。 小明非常热情,一看见丁大力就甩掉了他老子,就缠着力力哥哥了。可丁大力手里还提着东西呢,四瓶老酒,两条香烟,都在他手里,而猪后腿则扛在丁三坡肩上,做老子的受累点,手里还提着白砂糖,用纸包包好着的,上面还贴了一张红纸。 费要强就训了几句,你们爷儿俩来就来,干嘛还带这么多东西。丁三坡呵呵一笑,也不争辩,倒是丁大力嬉皮笑脸说道:“咱们乡下泥水木匠拜师都行这一套,一定要有猪后腿。”费要强一听就乐了,丁大力这个比喻虽说不怎么恰当,若是别人开这种玩笑,费要强说不定脸就黑了,但既然是丁大力么,那就另当别论了。 二大二小四口人说说笑笑就进了常委大院大门。在路上的时候,小明是最欢乐的,各种各样奇思妙想的问题层出不穷,把丁大力问得那叫一个焦头烂额,也幸亏费要强多嘴了一句,让小明闭嘴,小明这才嘟着嘴咕咕哝哝吊在最后面。 ------------ 第239章 酒桌上闲话 更新时间:2012-12-10 [本周上风云,加更为每日三更,这是第一更!] 丁大力忐忑不安地跟着费要强进了老爷子的常委小楼,主要是这地儿太给人压迫感。不料,进去屋子之后,让他觉得惊喜的是老爷子与他的小夫人居然不在家。这却是让他喜出望外,本来略显沉闷的外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一副跳脱之样,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李阿姨好!” “哟,真是力力来了……”李阿姨亲昵地摸了摸丁大力的脑袋,示意把东西放下,自己找地方坐。 屋内暖气威力十足,丁大力又脱了身上的羽绒服,然后就到沙发上,一屁股坐在彤彤身边,叫道:“彤彤姐姐,丁大力是谁?” 彤彤本来正装着没看见他进来,被他这么一叫唤,却再也装不出不认识他的样子,娇嗔着对李阿姨告状,道:“哎呀,妈,你看力力,人家正想事情呢……”话虽如此,脸上的笑靥像是盛开的花朵,说不出的娇艳。 “好了好了,力力没来吧,你就整天把他挂在嘴上,真来了,又假装没看见他……你这孩子……”李阿姨就笑着摇头,又笑着对丁大力说:“你彤彤姐姐买棒冰的事呀……” “啊……不要说,不许说……”彤彤打断了李阿姨的话,接着又气呼呼说:“谁让他老是装出小大人的样子……我不管,今天我要带他们两个出去玩……” “你看,姐姐到乡下去玩,结果还是跟在弟弟后面做小跟班,你彤彤姐姐耿耿于怀好久啦……哈哈……”看得出来,费要强心情很不错,顺带着连自己的女儿也打趣起来。 彤彤自然是娇羞不已。随着年龄的增加,小心思渐渐多了、也重了,这其中,做姐姐的,居然做力力弟弟的跟班,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然很是“引以为耻”。当然,功劳主要还是在小明这边,要不是小明多嘴,家里人又怎会知道原来棒冰是论“斤”来卖的……还有啊,彤彤姐姐压根儿就是力力哥哥的跟屁虫呢! “爸爸……我不理你了。”彤彤连带着对自己的父亲也很是生气。 费要强笑得更是开怀,笑得差不多了,才想起丁大力父子是不是吃了晚饭。 “怎么样,三坡,这个时间点,估计还饿着肚子吧?”费要强笑着问道。 丁三坡也没和费要强客气,所谓老着面皮、饱了肚皮,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而丁大力则说得更为直接,他说:“好久没给费伯伯与李阿姨做饭了,今天就是来露一手的。” 李阿姨就瞪了丁大力一眼,责怪说:“到了常委大院还要让客人动手做饭,说出去还不把人的牙齿笑掉……你们坐,阿姨给你们弄饭菜……对了,老费,你也陪三坡喝点……” 费要强也早有此意,在京城,就一家四口的话,他一个人很少喝酒。即便是在江南省这段时间,因着;老爷子戒酒久矣,费要强也难得喝酒喝个畅快,倒是丁三坡父子来了,正好让他过过酒瘾。 小明嘴馋,一看到母亲把大鱼大肉的饭菜重新端上桌子,早忍不住爬到丁大力坐的位子旁边,还像模像样说:“力力哥哥,你客气点,随便吃……” 小楼里马上响起了一屋子的爆笑。 李阿姨正好端着一盘清蒸鳜鱼,听了儿子的话,差点把盘子打翻到地上,连忙小心着把鱼放端正,接着就坐在桌边揉着肚子笑。 丁大力擦着眼泪说:“好,哥哥一定很客气很客气……” 小明一开始还傻乎乎的,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么多人笑得这么开心,原来全是他的功劳,于是就情不自禁地拍着桌子仰天大笑。 彤彤很不是滋味,似乎今天的风头都被小明给抢去了,也就来到饭桌旁,拿一双筷子,挑自己喜欢的菜吃了几口,然后对丁大力说:“你吃快点,一会儿你和小明跟我走……” 丁大力就扭捏着说:“不要,我要和小明哥哥一起玩……” 小明虎躯一震,立马指着彤彤说:“姐姐,你也和小明哥哥一起玩……” 彤彤“嘤咛”一声……后面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而是叉腰肌瞪着他们二人,腮帮子鼓鼓的,接着就拖她老妈一起看电视。 费要强一直饶有兴味看着三个小孩子在一起玩闹,脸上与李阿姨一样,都洋溢着慈爱与幸福的笑容。彤彤去看电视之后,他倒是开始问起了丁三坡一年多的工作所得。 丁三坡没有隐瞒,-<3 8 看 书 网^ >-了,这其中,也有他整人的“劣迹”,对此他也并不讳言,且直言,包家明挨整之后,到底还是老实了许多。最后,他征询而问:“老师,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不恰当的地方?” 费要强很欣慰,丁三坡的话说得很通透,尤其是整人一事,这种事都能说出来,也让他感觉到这其中丁三坡并没有对他有丝毫隐瞒,于是,之间的谈话更推心置腹起来。 费要强说起了江南省内即将发生的大事,这件事情其实在去年底,中央有关省级机构改革通知的时候已有涉及,在费老爷子这个层面,消息自然要比下面更为灵通。 “我们江南省,就在今年,可能要进行市管县的试点工作……”费要强一口干了小酒盅里的剑南春,这酒还是丁三坡带来的呢。自顾自满了之后,费要强指着丁三坡,很是郑重地说道:“这对于你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住。” 丁三坡浑身一激灵,同样干了杯中酒,接着就不敢相信地问道:“我才提起来没几天时间,不太可能再往上提了吧?” “不是级别提不提的问题……”费要强酒兴与谈兴俱佳,干脆脱了身上的单衣,又说:“地区一级,作为省级的派出机构,中央给的编制大约在三四百,肯定不超过四百,而市管县之后的地级市,既要管好城市又要管好农村,其编制数是按照城市人口的千分比算,这其中还不包含公检法和司法行政编制……你想想看,荃城地区改为荃城市,政府部门都要与省府对接,该缺多少正副处级的局委办正副职?这其中,县一级的处级干部,相当一部分要充实到新的市政府的工作机构当中去……而你呢,剩下的半年到一年时间之内,干得好,做县委书记也是有可能的……” [求一下票票,看到这里的朋友若是还没有收藏本书,阿庆恳切希望能赞助一个,谢谢!] ------------ 第240章 设计定时炮 更新时间:2012-12-10 [本周上风云,加更为每日三更,这是第二更!] 费要强的意思丁三坡听懂了,若是沈南县的县委书记胡令田调到新成设立的市政府机构做局长,而他则留在县里,那么,以丁三坡受柳非的赏识程度,接任书记之人九成九就是他。 丁三坡一口酒正灌倒嘴里,听了费要强最后一句话,当即猛烈咳嗽起来,却是酒液呛到了气管里头。 “对不起,费老师,我失态了……” “失态才对了,说明你有上进心。”费要强赞赏地说道:“老爷子本来要退居二线了,不过,就是因为市管县(地改市)的试点,江南省委已经向中央打报告申请,原定于金秋的执政代表会议或许会推迟一两年时间。你看,老爷子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多干一两年,对于你自然也能够照拂得到……再说,即将上任的省委组织部长也很欣赏你……所以,你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关键就在于你自身的努力……” 费要强的潜台词没有说出来,可丁三坡自己心里亮堂着,干部的提拔,固然要有上面的关键领导赏识与你,可你自身素质也要够好,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就是这个道理。当然,以上所说仅指正规提拔,歪门邪道的反常提拔不在此列。 丁大力离得不远、正竖起耳朵听得起劲呢,小明却来到他身边,拖着他要和姐姐一起到外边去玩。 “不要吧,这里可是常委大院哎……”丁大力很想再听听费要强说些什么,就找了个借口。不料,李阿姨却说道:“去吧,没关系的,这不,大过年的,常委们的亲戚晚辈也来得不少……”李阿姨的潜台词或许是说,即使在常委大院里闯了祸,或许可以嫁祸他人,她却忘了,若是丁大力与彤彤、小明出去玩,当别人家的晚辈闯了祸,也一样可以嫁祸给他们。 丁大力就隐晦的把这层意思给表达出来,李阿姨却并不以为意,而是含笑说:“这点小难题,难道就把力力给难住了?你一个人上京的劲头哪儿去了?” “李阿姨您说得可太对了……走,天塌下来,由力力哥哥给你顶着!”丁大力豪气干云,就带着小明要出门。 彤彤就坐在李阿姨身边,她可一直忍到现在,闻言就“哼”了一声,歪着脖子看天花板,很生气的样子。 丁大力不理她,直到与小明来到门口了,才对着彤彤叫道:“彤彤姐姐,你再不来,我和小明就真的出去了……” “哎呀,你真讨厌……太讨厌了你……”彤彤终于从沙发上下来,一蹦一跳追着他们过来,丁大力连忙对小明说:“不好,敌人来了,快跑……” 小明就尖叫一声,撒开脚丫子逃得飞快。 小楼外转瞬间都是三个孩子的笑声,而屋内,坐在沙发上的李阿姨则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实际上,笑得真正欢乐的也就是小明一个人,他是真高兴,好不容易有哥哥姐姐陪他玩,就好像在暑假里的那样。彤彤也在笑,只不过,丁大力吃不准她到底在笑什么,反正看上去样子坏坏的就是了。至于说丁大力自己,反正他觉得挺没趣的,这里可是常委大院啊,他一个乡下来的小小衙内,敢在里面放肆么? 丁大力干笑了几声,两手一摊,问道:“好吧,现在咱们玩什么……我看这里也没有黄沙堆,似乎没有什么好玩的……” “噗嗤……”彤彤就笑了出来,像龙虾一样弯着腰笑了许久。小明不明所以,跟着笑了几声,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抽开盒屉,拿出两根鞭炮,分发给丁大力与彤彤,一人一根,很公平。 丁大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左右张望。还好,室内室外的温差较大,大院的院子里少有人,就丁大力视线所及之处,也就只有他们三个小孩而已。 “咱们放鞭炮吧……”小明提议说。 “爷爷和爸爸妈妈都不许咱们放鞭炮……”彤彤很是犹豫。 “可爷爷没说不许力力哥哥放鞭炮啊……”小明满怀期待看着丁大力。 “是哦……”彤彤也看着丁大力,当然也是怀有某种期待。 如果丁大力他自己不愿意,当然没人能够勉强他。可问题是,在常委大院里放鞭炮……常委大院啊,全江南省最有权势之人的聚集地,在这里放鞭炮,想想都能让人热血沸腾,这可是两世为人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啊…… 丁大力一咬牙,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 “小明,家里有没有鞋底线?”丁大力问道。 小明求助地望着彤彤,对他来说,鞋底线这东西太过深奥了。 “哎呀,就是纳鞋底的棉线……”彤彤想要指挥小明去拿,可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放棉线的地点,只好自己跑腿,回了一趟小楼。 不一会儿,彤彤真的拿着一串棉线回来。 “给,够不够?”彤彤问道。 丁大力目测手量,棉线大约有一尺左右,不知是不是彤彤特地拿尺量着再用剪刀剪的。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关键是有了棉线,方便他作案。 为了避免被发现,在丁大力示意之下,三个人躲到灌木丛中,都半蹲着身子。 丁大力让彤彤手持棉线拉直,一尺左右的棉线被丁大力用火柴烧成一寸五到两寸之间的小段,其中的一段被棉线,中段的绞丝被拉散开,然后,鞭炮的导火索强势插入丝线缝隙。 彤彤很快就看明白了,双目放光,问道:“这是定时的么?” 棉线的一头被点燃之后会一直燃烧下去,并不会自动熄灭,鞭炮的导火索插在棉线中段,一旦棉线两头的任意一头烧到了导火索,马上就会引爆鞭炮,所以,这是乡下孩子的土制“定时炸弹”。 丁大力点头,问道:“怎么样,你们敢不敢放?” 彤彤抿着双唇,脸涨得通红,一捅身边的小明,问道:“小明,你敢不敢?” 小明哪有不敢的,当即点头说:“敢,我敢的!” 好嘛,合着都有替死鬼…… 丁大力对着彤彤偷偷做了个鬼脸,而彤彤则很得意地一扬下巴,对于她能抓到替死鬼也很有成就感。 [求一下票票,看到这里的朋友若是还没有收藏本书,阿庆恳切希望能赞助一个,谢谢!] ------------ 第241章 常委院放炮 更新时间:2012-12-10 [本周上风云,加更为每日三更,这是第三更!] 丁大力是带头大哥,自有带头大哥的觉悟,不可能真让小明这个替死鬼打头阵。当下观察左右敌情,马上有所发现,在他们右手边,靠近常委大院围墙附近的那套院子院门敞开,非常适合抵近作案。按理说,靠近围墙的院子,在常委里边的排名通常都不会太靠前。当然,这不是主要的,关键是那一家的楼上楼下灯火通明,显然家小到得较齐,家里比较热闹,即使有什么响动,也不会对住户造成惊吓。 丁大力很拉风地抹了抹额前的一绺头发,对彤彤与小明说:“看我的……你们在这里给我打掩护,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不行,”彤彤马上跳出来,要与丁大力并肩作战。“小明,你留下来给哥哥姐姐做掩护。” “不行!”小明本来倒是已经匍匐在草地上了,但当他看到彤彤都要冲锋在前,让他如何能够忍耐得住,当下也跳起来,要和哥哥姐姐一起战斗。 “好吧,一切行动听指挥,不用我多说了吧?谁不听话,滚回到屋里去!”丁大力酷酷对俩姐弟说道。 小明很服气,连连点头称是,但显然彤彤很不服气,只不过,在丁大力相威胁之下,只能在表面上屈服,勉强点头说“好”。 丁大力就把做好的定时鞭炮点燃棉线,鞭炮的爆炸马上进入了倒计时。 小明兴奋地小脸通红,连连拍手叫好。 三人猫着腰,专找树荫、灌木穿梭,不一会儿就来到踩点了的常委小楼,接近之后,把燃着火星的定时鞭炮放在石阶之上、大门下面的透光缝隙口。 “撤!”丁大力压低嗓音一声招呼,俩小立马跑得飞快,把丁大力甩得远远的。 我靠,果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德性! 丁大力暗地里吐槽,追上他们,拉着他们躲到一丛万年青后面,匍匐在地上盯着围墙边的常委小楼。 玛德,在常委大院里放定时鞭炮,太踏马刺激了!丁大力觉得他现在的每分钟心跳肯定超过了一百二,紧张与兴奋之情交杂其中,即便身处室外寒冷的气温之下,额头竟然隐隐有汗珠渗出。 就在丁大力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小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拿拳头捶着枯黄的草地,溅起了一地的草屑。丁大力与彤彤俱都被吓了一跳,一个抓住他的手,一个捂住他的嘴,赶紧把他给控制起来。 “小明你干什么?”彤彤怒而问道。 小明掰开被丁大力捂着的嘴巴,指着被他们安装定时鞭炮的地点,乐不可支说:“炸了,马上就要炸了……” “炸了你也不许笑……”丁大力训了一句。 正说着,忽听“砰”一声脆响,靠围墙的常委小楼大门口一阵青烟袅袅升起,小楼里隐隐约约的人声霎时一阵寂静,接着就听一声怒骂:“哪个小兔崽子在玩鞭炮?” 那扇双开大门“吱呀”一下打开,一位满头银霜的老者跨门而出,左右一阵打量,接着就弯腰捡起地上的鞭炮碎屑。 丁大力他们三人把头埋在万年青丛中,动作十分整齐地紧捂住自己的嘴。 那位省委领导笑骂了一句“小皮猴子”,骂完了事,就连院门也懒得去关,直接就把屋子正门关上。显然,对于常委一级的大人物来说,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根本就不值得他们费心追究。 惊险一刻过去,小明再也忍不住,直接捂着肚皮在草地上翻跟斗;彤彤就稍微淑女一点,趴在丁大力肩膀上乐不停。而丁大力,则是无边的后怕,心说这要万一被逮住了,说不定还要连累他老爸的前程啊。 小明笑了好一阵子,总算停下来平复喘息。这小皮孩子放定时“炸弹”还上瘾了,推了推丁大力,问道:“力力哥哥,接下来咱们放哪儿?” “还放啊……不要了吧,回去……”丁大力总觉得这游戏刺激是刺激,玩多了却容易折寿。可小明不这样想,不但是他,就连彤彤也上瘾了,姐弟俩异口同声说:“不要……” 小明央求说:“力力哥哥,再放一家,就一家……” 彤彤点头表示赞同小明的意见。 丁大力恶向胆边生,随手一指院墙最高的那幢小楼,问道:“那里住着的是谁?” 小明跃跃欲试,早迫不及待问着彤彤相同的问题。 “姐姐,那里住着的是谁?” 彤彤微眯着双眼,想了想之后,说道:“爷爷好像说起过,那儿住着的是全江南省最大的官……” 我晕…… “省委第一书记?”丁大力脱口而出。 “对哦,就是省委第一书记!” “好,省委第一书记。” 小明拿着鞭炮,兴冲冲就对着全江南省最大官儿的小院子奔跑而去。 糟糕!丁大力刚想站起来把小明给追回来,却不料彤彤猛地娇呼:“快躲起来……” 丁大力当真是来不及思考,还以为要被发现了,连忙低头趴在草地上。这一刻,小明已经推开院子的铁门。 院门没关,踏马的没关…… 丁大力捶地,就要把小明给追回来。然而,刚探起半个身子,却忽然发现省委第一书记家的正门打开了,接着就看见费老爷子老夫少妻两口子从门里面出来。作为礼节,紧随其后而出的魁梧身材老者,显然不会是别人。 丁大力离那儿较远,只隐约听见他们说说笑笑,大概在说着离别之前的客套话。 他和彤彤有万年青遮挡,自是不虞被发现,小明却糟糕了点,正好与对方面对面,被撞了个正着。小明做贼心虚,“哎呀”一声就要逃跑。而费老爷子却会错意,只当孙子是来迎接爷爷,很是开怀地把小明给抱了起来。“我的乖孙子哎……”老爷子溺爱之极地亲了小明一口,然后一路说笑着赶回家。 丁大力大气不敢喘,要让老爷子知道他带他的乖孙子玩鞭炮,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趴在身边的彤彤忽然用她颤抖的嗓音问道:“力力弟弟,爷爷他走了没有?” 丁大力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看去,老爷子夫妇差不多快要接近他们家的小楼,于是就安慰说:“别怕,大概有一分钟时间就回到家了……” 彤彤一听丁大力这么说,倒是不服气地回嘴说:“谁说我怕了……哼……” [求一下票票,看到这里的朋友若是还没有收藏本书,阿庆恳切希望能赞助一个,谢谢!] ------------ 第242章 唇枪与舌剑 更新时间:2012-12-11 丁大力翻了半个身子,双手枕着后脑勺,仰望着星空。心里默默数数了一会儿,估算老爷子抱着小明进屋里了,这才取笑说道:“你属鸭子的吧,哼,还说不怕……” “你才怕了呢……”当然不会承认,尤其是当丁大力开口说话,她也马上领悟过来,爷爷大概已经进入小楼,那么,他们现在已经很安全了。 许是危险期已过的缘故,彤彤从趴着身子改为席地而坐,当她听到丁大力不以为然的轻哼,却也是恶向胆边生,红樱桃似的双唇一抿,已经有了坏主意,就在丁大力猝不及防之下,蓦地合身扑在她的力力弟弟身上,然后装出很凶恶的样子、命令道:“把眼睛闭起来!” 丁大力吃惊地瞪着彤彤,心说这丫头不会是又要学电影里的情节了吧…… “彤彤,乖,这是大人玩的,哦……”丁大力弱弱哄着。 丁大力实在不怎么会哄小女生,至少彤彤没有被他说服。 彤彤变本加厉地靠近了一点,又或许,丁大力以做弟弟的姿态央求彤彤,她可能就放过他了……而现在,彤彤见命令不了他,干脆伸出右手,就把丁大力的视线给遮挡住。 “不许你看……”彤彤说着嗓音颤抖话,气息逐渐逐渐的接近了。 果然,还是老一套,没什么新鲜的,嘴对嘴就碰在了一块儿。 俩小孩的气息都非常地紊乱。自从那个躁动的夏夜,双方都已经是经验人士,大概所谓的“有识之士”指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只不过是一小会儿时间,俩人的嘴角就已经都挂满了亮精精的液体。 丁大力再度鬼使神差,舌尖好几次捕捉到了彤彤嘴里那软软的,由此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彤彤好几次瘫软成一团,鼻腔里散发出“嗯嗯”诱人的声响。 良久之后,彤彤才撑着坐在草地上,喘息着说:“记住,不许告诉小明……” 丁大力呆呆看着星空,心说我怎么就仰面朝天躺着干这事呢?这不科学啊…… 不行,大老爷们被压在下面太伤人自尊了。于是乎,丁大力翻转身、一个熊抱,照着刚才的姿势,强行与彤彤发生了……点什么。完事之后,丁大力想掏一支烟抽抽,却发现身上除了鞭炮之后再无其他条状物――什么?那玩意儿?咳,还是颗粒状呢…… 彤彤也觉得她作为姐姐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就在丁大力掏口袋翻找东西的时候,一个虎扑…… 好吧,两个人身上都沾染了不少的草屑,到最后觉着要回去了才感到后怕起来,你拍我、我拍你,好不容易把草屑等罪证给消灭掉。 相携回屋的时候,两个人自然而然手牵着手并排而行。只是到了小院大门,彤彤才恍然要把牵着的手分开,又梦醒似的威胁丁大力,不许他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丁大力重新把他们的手牵在一起,然后面授机宜说,这样子才更符合他二人平时的表现,不至于引起怀疑……实际上,丁大力比彤彤更害怕事情败露,细节等方方面面都有所考虑到,倒是唬得彤彤一愣一愣,当然对丁大力言听计从……于是乎,很想定位成为真正姐姐的彤彤、其真实角色又重新回到三年前、小明才出生半个月的那个深秋,就是那个老跟在力力弟弟屁股后头的彤彤…… 二小回到费老爷子的小楼里的时候,首先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道道怀疑地目光。 屋子里有费老爷子两口子,还有费要强一家子以及丁三坡。费要强与丁三坡已经用餐完毕,所以,人都聚集在沙发附近,热热闹闹说着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丁大力与彤彤从外面走进屋子,就更显得突兀。 费老爷子首先就表示他的疑问,故而问道:“你们两个也在外面玩?怎么把小明一个人玩丢了?” 很正常的一句问话,却把彤彤问得结结巴巴,也难怪,她心里有鬼嘛…… “爷爷,我,和力力弟弟……”彤彤支支吾吾,被一责问,就更显紧张。 丁大力不敢插话,这一插话,肯定要被当做帮忙掩饰,最后反而露马脚。不过,也不是无事可做,就装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果然,老爷子与费要强等人都注意到了丁大力的焦灼之态,于是就把焦点集中到丁大力身上。 其实,屋里的大人也只是要约莫了解他们的动态而已,并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不过,丁大力生怕彤彤吃不住吓,把做过的事都抖漏出来,那还不如选取相对次要的坦白出来,至少能够把真正的秘密保护起来。 彤彤刚松了口气,却听到丁大力说道:“对不起,费爷爷,我带着彤彤姐姐干坏事了……” “哦?是什么坏事?”费老爷子笑容依旧,在他想来,小孩子所谓的坏事,又能够坏到哪里去,所以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然而,彤彤却不一样了,小脸憋得通红,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差一点就要冲过去捂住丁大力的嘴了。 丁大力则说道:“是这样的,今天我从家里出门的时候带了几根鞭炮。刚才吃完晚饭,正带着彤彤姐姐玩的时候,一时没忍住,所以……就带着彤彤姐姐到围墙边的院子里放了一根炮仗……” 彤彤一怔,蓦地大声说:“还有小明也加入的,好不好……”说完又狠狠剜了丁大力一眼。 小明缩在沙发上正畏畏缩缩地,猛听得被姐姐出卖,小脸垮塌了下来,瘪着嘴就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丁大力擦了擦额角,心说用一句真话掩饰更多的事实,总好过用一个谎言被迫引申出更多得谎言。至于说小明……对不起了,出卖你的是你姐姐…… 没想到的是,费老爷子听了却哈哈一笑,把小明抱到自己怀里,道:“我就奇怪,我的孙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会想到去迎接他爷爷……好了,小明乖,不哭,爷爷不骂你……”安抚完了小明,指着丁大力与彤彤问:“不用说了,要不是我正好出来,你们怕是要在老李家的院子里放鞭炮了?” 丁大力很是无地自容地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教唆小明的……” 费老爷子看了看一脸紧张的彤彤,忽地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好了,所幸没有酿成火灾,以后可不许在爷爷家里放鞭炮了,知不知道?” 彤彤与小明抢在丁大力前头使劲地点头,而一直旁观着的费要强与李阿姨等人,哪还有不知道其中另有隐情。费要强就把丁大力拉到自己身边,很正色地对彤彤说:“彤彤,力力弟弟年纪比你小,你这个做姐姐的,以后要爱护弟弟,知不知道?” [这是今天的第一更,照例求些什么,点击、红票、收藏!] ------------ 第243章 进步的思路 更新时间:2012-12-11 费要强意有所指,大部分人都已经听出什么意思了。丁大力汗颜,彤彤会答应才怪。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离奇,就在丁大力认为彤彤要耍小性子的时候,这丫头居然使劲地点头,一边对丁大力说道:“力力弟弟,你放心吧,彤彤姐姐会保护你的!” “是这样啊……”丁大力苦笑良久,抓了抓头发,最后在彤彤满怀期待的眼光中说道:“是不是要交保护费啊……” 一屋子的人爆笑。 丁三坡的师门之行很成功,与费要强之间的师生关系未见冷淡,这是最成功之处。与费老爷子多了一次私人场合的见面,也同样是成功之一。 后续的谈话,老爷子是把费要强与丁三坡叫到他书房之后进行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这一次所谈及的范围估计较为广泛,进入书房之后,大约只有老爷子的小夫人进去续了几趟茶水,时间快要到晚上十点的时候,谈话才算告一段落。 丁三坡与费老爷子一家正式告别,而到了这个时候,除了丁大力勉强撑着眼皮子,彤彤与小明早不知趴在哪儿睡着了。 费要强把他们父子二人送出了常委大院,临别之前,费要强语重心长说:“三坡,好好干,老爷子一直关注着你……我也对你很有信心,加油吧!” “老师,您……” “好了,不说这些客套话了,快带着力力早点休息吧,这孩子今天可是为小明背了好大一口黑锅……”费要强呵呵一笑,小明的事情他又岂会不知道,三个小孩子当中,也只有他儿子小明随身带有鞭炮,这孩子年纪又最小,做事之前最不计后果、最先提出放鞭炮的肯定是他。 “费伯伯,的确是我带小明放的鞭炮……” “不说这个了,快点回去睡觉……” 父子二人告别之后,找了一间旅社入住。丁大力尽管有许多话要问,但却实在撑不住眼皮,只好先睡觉。 大年初三早晨,简单的洗漱之后,父子二人便即出发回家。 坐在车上,丁大力总算找到机会问起了今次省城之行的收获。丁三坡也无意隐瞒,左右无事,干脆车速放慢一点,捡着紧要部分说了一些。 丁三坡虽说与费要强聚会时间不长,与老爷子的谈话也只是两个小时,不过,所涉及的内容,信息量还是挺大的。精华部分,也即是丁大力也耳闻了的、有关地市州机构改革的大事,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费老爷子延后退居二线、柳非可能要提前进入省委常委序列等等。 丁大力听了就发笑,丁三坡就问所为何笑,丁大力说:“想当年,柳老头仅仅只是金书记后面的小跟班,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曾经不放在老爷子眼里的小人物,如今却要与老爷子一同坐在常委会议室内,纵论江南省大事,这让老爷子情何以堪啊……” 丁三坡也笑,只不过,笑毕之后,严肃地警告说:“你这些话,在咱们爷儿俩之间说说就行,在外人面前,半个字都不许吐露,听见了没有?” “这我当然知道的……”玩笑归玩笑,真要正经起来,丁大力又岂是那种大嘴巴。答应了父亲,丁大力又问了他最关心之事,道:“还有,老爷子有没有提一些重点内容?譬如,县委书记……” 丁三坡脸色马上浮现出热切之意,说道:“县委书记啊……难度还是很大啊……” 有难度,其实就意味着同样有机会。在与丁三坡相谈之间,费老爷子倒是毫不讳言。他说,市管县,中央的本意是以中心城区带动周边农村地区共同发展,使城市和农村紧密地结合起来。话是如此,但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主要还是看下面怎么操作。按费老爷子的经验来看,“市管县”最终很有可能变味成为“市刮县”,尤其是荃城地区,其本身并无上规模的中心城市,规模最大的城区,无非就是原荃县的城关镇。那么,想象一下,荃县的城市化,省里会有一部分资金下拨,缺口却还是需要地区自筹,从哪里筹?无疑从下属各县“搜刮”最为便利。 所以说,这一次的地市州机构改革,对于丁三坡来说,既是一次挑战,但更多的却是一次机遇。老爷子说,只要解决了财政问题,为荃城地区中心城区城市化贡献足够多的财力支持,那么,主持一县全面工作也就水到渠成。 听完之后,丁大力同样热切地问道:“那你有没有初步的工作思路?” “还是要发展社队企业。”丁三坡信心满满说:“县级财政,无非就是税、费与经营利润,税与费是有明文规定的,只有利润才是无限的。国营企业的利润,这方面,最终还是要上缴国库,你爸我也压根没动过这方面的脑筋,只有社队企业的经营利润,县里可以大加利用……” 丁大力听完就笑。丁三坡很不乐意地训道:“你懂什么,这又有什么可笑的?” “呵呵,我是笑你与上面的思路如出一辙,市管县,变味成了市刮县,你这个县长呢,也无非就是到下面去搜刮……也对哦,搜刮的确是最简便易行的方法,底下的干部总有仕途方面的追求,对于县太爷的要求,可不敢不听……” “你少来这一套……除了搜刮下面公社的,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呵呵……” “呵什么?有屁就放!” “说话这么粗俗干嘛?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臭小子,不揍你,就皮痒痒了是不?”丁三坡吹胡子瞪眼的,却也仅限于此。 “你们这些县干部啊,还是太淳朴了点,税费税费,财z局与税务局都已经分家了,你还死抱着‘税费定规’的思维不放,还说年轻干部有灵活性,我看啊,也不过如此。”丁大力显得很不以为然说道。 丁三坡猛一踩刹车,车子挺稳之后,首先想到的是摸了摸丁大力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就净说胡话了呢?” 车子重新发动,但丁三坡的思绪显然已经乱了。开了一段距离,终于又忍不住问道:“儿子,你的意思是让老子乱收费?你不是这种人啊,你可知道,乱收费,将来是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骂娘的啊……” [今天的第二更送上,晚上还有一更。最后求点什么,随意吧!] ------------ 第244章 集 团大消费 更新时间:2012-12-11 “对哦,你娘就是我奶奶啊……这可怎么办……”丁大力大呼小叫一番,然后嘻嘻一笑,开始正经起来。 “你们这些当干部的,怎么就总盯着老百姓的钱袋子呢?县里这么多机关企事业单位,你怎么就不往那里想一想呢?”丁大力记得,八十年代初期,经济过热的苗头之一就是政府部门以及国营以及集体企事业单位大面积的集团消费,既有购买高档办公用品乃至于高档车辆,也有大造楼堂馆所。作为县一级政府,禁、肯定是禁不住的,那还不如放开了,明码标价,统一收取管理费以充实财政。而集团的消费水平,又岂是才堪堪脱贫的农民可相比拟,只要加强这方面的收费管理,每年多收三五斗那还不是毛毛雨么。 丁大力把大致意思说了一下,丁三坡却苦笑着说:“话是不错,省委有控制社会集团购买力的规定,省级下放到县一级的控购指标,一年大约为三百万左右,属于县级的审批权限范围商品有自行车、汽车、大家电、毛织品、高档烟酒等等……可问题就在于,许多高档商品有价无市,你就说购车,县级及以下的标配车辆212吉普,我做了县长才知道,人厂家一年就生产五千辆。五千辆啊才……全国有多少县知不知道?一千六百多个县、另有五万多的公社,全部都配齐,以每家单位最低一辆来配置,也要排队排十几年工夫……你说可能么?根本就没那么多货啊……” 丁大力摸着下巴不吭声,丁三坡就问:“看你的表现也不像是哑口无言的样子,说说吧,就咱们爷儿俩,说得不对,就当你放了个屁嘛……” “搞不正之风,你果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丁大力叹息说。 “臭小子,你这是在夸你爸还是损你爸呢?” “你可别认为只有乡下那些农村干部想要改善条件,层次高一点的也有这方面的意愿……您能想象一名公社干部坐着红旗车在大街上招摇么?根本就不敢想吧?我告诉你,红旗车不是装甲车……话又说回来,哪怕是飞机坦克,时间长了也有开坏的那一天。坏了就要处理、报废。往哪儿报废呢? 我就这么说吧,如果有一辆接近报废的红旗车,你们县政府要不要?不用说,抢着要吧,这可是大红旗啊,您这位县太爷公务出行,到上面地区或省里,可能未必敢坐这么招摇的车,但若是到下面去视察呢? 很显然,这种事肯定一拍即合,上面的地市级、甚是是省一级,他们也很乐意把车辆报废掉、以便购置崭新的车辆……您就瞧好吧,农村集体有了钱,有的是胆儿特肥的乡下干部提着钱到城里去,挖空心思买二手的高级车、包括红旗车在内!”丁大力掷地有声说。 丁三坡一想,儿子说得太对了,就说他自个儿做公社书记,天昌公社稍微有了些家底,就整天想着买大件小件。 “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丁三坡踩下刹车,为即将出现的新问题头疼起来。 “这是好事,有什么为难的……”丁大力却反其道而行,加以解释说:“说一千、道一万,与其控制集团购买力,不如放开指标,明码标价收取管理费……你想想吧,那些买二手车的单位,管理费你照收,但指标却不计入集团消费统计数据,这简直就是送钱给你们县政府啊……” “所以说,这里不是疏或堵的问题,反而应当鼓励。你可以鼓励下边公社干部以及机关企事业单位的领导,想方设法为上级部门解决难题。譬如说,天昌公社以报废车辆的名义买下你们县政府的吉普,那么,你们县政府就有足够的理由购买新车了不是?当然,我这只是打个比方,县里面、还有地区,甚至是省里,多的是党政机关以及企事业单位,这种地方,已经报废的以及将要报废的贵重物品不在少数吧……剩下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有点谱了,哦?” 丁三坡就是一阵牙疼,“咝”的倒抽着凉气,心说自己这么老实的一个,怎么就摊上了滑头儿子呢? 爷儿俩在车子里聊着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有关“地市州党政机关机构改革若干问题的通知”即在今日以中央文件形式下发,是为六号文件。 文件中对于地级市以及地级派出机构做了严格的区分,首先一个就是费要强所提到的,有关人员编制。派出机构(地委与行署)人员编制(不含司法编制)限定300人,“党政群机关人员编制一般不超过三百人……”另外,派出机构领导干部名额,地委委员九至十三人,不设常委。领导干部具体条件也有了明确规定,在正副书记和专员中,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应不少于三分之一;年龄一般不超过六十岁,五十岁以下的应占三分之一。 而市管县试点的地级市,干部名额就要放宽得多,一般以中心城市人口的千分之三至千分之四的比例(同样不含司法行政编制)配备,“市委工作部门设六至十一个,市政府工作部门设三十至四十个……”可见,市管县之后的编制数将会比单纯的派出机构远远超出。文件还规定,市管县之后,每辖一县,另增编制五十人。 地级市与地级派出机构两者另有一个明显差别就是领导干部年轻化的力度更大。派出机构规定五十岁以下三分之一,而实现机构改革之后的地级市,五十岁以下的要占二分之一。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数据,某地级市完成市管县机构改革之后,常委平均年龄降低至48岁,较之机构改革之前的平均年龄下降十岁…… 作为重生人士,丁大力隐约知道一点荃城地区在最近一段时期之内将完成市管县的机构改革,但在具体日期上,印象却已经很模糊了。所以说,这一次有关荃城地区更名为荃城市,他并没有更具建设性的提议,只是把前世印象中的政府部门扩大收费范围给提了提,至于怎么操作,自有他们县委常委开会研究决定。 回到家,赶了几家亲戚,这个年也就过得差不多了。 丁三坡是大年初四与刘美丽一起回县城的。话说做了县长,乡下的亲戚也就是在搬家那天到了一趟书记院,一家子人就打算在书记院里摆几桌酒席,现在回去的话,菜式方面可以准备起来。 丁大力则留在乡下多陪陪老人家,有时间的时候,到师父家里,把门窗打开,通通风透透气。 [今日第三更,希望大家能满意。最后再随便求点什么,手头还有票票的就别浪费了,投给阿庆吧,谢谢!] ------------ 第245章 大力要跳级 更新时间:2012-12-12 二月十八日这天,乡下的亲戚都来到了书记院聚了一聚。结果,当天的丁县长家里很是受人瞩目,在某些人眼里,一大群泥腿子穿的土里吧唧的在书记院穿梭其中,这个县长的成色也掉了不少。 相对来说,亲戚们却都很满意,在这样子一个象征着权力集中地,能够出入其中,本身就代表了自身层次的提升,回到乡下,这一次的经历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作为日常谈资,也可以提升自身的档次。有了第一次,相信对于书记院的神秘感与生疏感就少了不少,以后亲戚来往肯定会勤快许多,这对于刘美丽的意义恐怕更为不凡,对于她来说,初期的适应可能还需要一个漫长时期,有自己人经常性来探望,不但可以消除掉那份孤单,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她可以带着亲戚自由进出书记院,以此来展示自己身份的改变。 二月十八日,丁三坡临时有事,就委托教育局的赵永军副局长为丁大力办理转学手续。今次的转学,丁大力提出了要跳级,也就是到县城直接就读三年级。丁三坡与刘美丽自无不允,儿子早念一年,意味着将来早一年出来工作赚工资,好处极多。再说,丁大力还在学龄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认字,自己儿子的底子,做父母的还是比较清楚的。 教育局的正印局长乃是县中的校长转任,资格很老的老教师。丁三坡最早是师大学生,在一些老资格的教师面前不敢端架子,所以,为儿子办转学之事就委托给副局长办理。 这位赵副局长是五十年代的师范生,本来是属于资格比较老的群体,就是因为七七年底恢复高考,结果,师范生、大专生、甚至于本科生,在这几年当中如雨后春笋一般,生生把小小的沈南县文化层次提高了一个档次,也因为如此,他这个师范生的学历已经没有了任何可炫耀之处,当然,对于丁县长所托之事就分外上心。 丁大力今次要转学的是沈南县的实验小学,算是比较高端的学校,与乡下的中心小学相比,档次自然有所提高。 刘美丽是实诚人,丁大力也不矫情,母子二人早早来到实验学校门口等候赵副局长大人,倒是让赵副局长惊诧不已,连带着对这对母子的身份也有所怀疑。话说丁三坡委托赵副局长办事,并没有特意说明转学的是他儿子,以至于赵副局长看到土里土气的刘美丽,心里就在想,难道说这要转学的孩子是丁县长的乡下亲戚? 从校门口到实验小学教导处的路上,赵副局长悄悄打开了户口簿,这户口簿还是农业户口,户主刘美丽,还有家庭成员丁大力,不多不少,一共才两口人。实际上,过年之前,娘儿俩的农转非已经在办理,只不过,一家三口人要统一到新户口之下,流程极是麻烦,先要丁三坡的户口从大集体中独立出来,然后再要到城厢镇派出所办理单独的户口,在这之后,才可以把刘美丽与丁大力的户口转过去。而现实的情况则是,丁三坡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办理户口。这期间,刘美丽也不怎么着急了,一个,横竖她和儿子的农转非已经逃不掉,那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另一个,县长家里无小事,实际上只要丁三坡说一句,有的是底下人帮忙跑腿。 就是因为以上原因,也难怪赵副局长产生了错觉。在刘美丽流连于实验小学校容校貌之时,赵副局长偷偷问道:“小朋友,你爸是……” 丁大力就乐呵呵说:“我爸是李刚……” “哦……” 不认识……赵副局长心说。 因为是赵副局长出面,丁大力的转学手续很顺利。这中间,跳级难免有些波折,主要是小孩子的知识积累程度如何,学校还是需要摸底的,如果是优秀生,那自然是巴不得,如果是偏差生,副局长也不一定有面子,毕竟像这种县级名牌学校,校长与副局长之间,说不定就是一纸行政命令的差别。 实验小学给丁大力做的是三年级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试卷,语文和数学都需要达到九十分、而不是六十分,才能够获准跳级。对于分数方面的规定,学校教导主任的说法很有道理,他从心理学方面阐述了低龄孩童混迹于大孩子当中、初期那种天生的恐惧感,适应期若是不能极快地调整过来,可能会造成性格方面的极度内向,是故,成绩若非极其优秀,学校是不会收跳级生。 丁大力不得不显示其老成的一面,同时,在答卷的时候,尽量做到认真答题仔细复查,以免出现粗心写错答案这种低级失误。 与在天昌公社时期不一样的是,首先丁三坡现在的层次就已经远远超脱于农村干部范畴,若是他儿子还是一副傻呆笨蠢,难免有人会把父子之间做对比。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反过来理解,有其子必有其父,儿子笨蛋,老子能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还会怀疑到丁三坡当年高考成绩,这岂不冤哉枉哉。 所以说,丁大力已经做出决定,在县城实验小学,一定要展示出不一样的自己。鹤立鸡群或许做不到――跳级到了大龄孩童当中,身高的劣势是一定的,这方面无可弥补。但是,要让所有人一提起他的名字都翘起大拇指、连带着把丁三坡也给夸奖进去,要做到这一点还是可行的,从丁大力自身来说,也有很大的把握。 小学三年级的知识水平,对于重生人士来说,几乎等同于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短短半个小时还差了几分钟,丁大力就已经把语文、数学两张试卷交给了监考的教导处干事。 赵副局长已经走人,临走时亦有说明,这个关系户是受丁县长委托。只不过,递交户口簿的时候,他多嘴了一句,言明孩子之父乃是一位叫李刚的人物,该人到底何许人也,他也说不太清楚,既然是丁县长委托,总归是丁县长的朋友或乡亲之类的。 ------------ 第246章 家庭总资产 更新时间:2012-12-12 教导主任帮丁大力的学籍登记好之后,琢磨着学籍卡上面一家三口人三种姓氏,心里那个痒痒的很是难受,极想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念头刚起,负责监考的干事就把丁大力的两份试卷收起,并打好了分数。 两个一百,这没什么好说的。教导主任非常吃惊,同时又有了意外的惊喜,觉得捡到宝了,连说好。转念又一想,这孩子智商方面是没问题了,情商方面会不会特别低下?当然,情商这个词现在还不怎么流行,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或者就是低龄孩童的适应性。于是就决定当面问丁大力几个问题。 丁大力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与在乡下的时候一个样子,见面问候老师好,这是第一印象,其结果甚至能直接影响一个人的终身观感,不容马虎。回答问题的时候,丁大力尽量做到沉稳内敛不跳脱。受访完毕,谢谢老师、老师再见。整个过程,丁大力充分展现了他作为县长公子所应有的教养与涵养,同时也展现了丁县长不同于一般干部的良好家教。 可惜丁大力嘴碎,不该开那种不合时宜的玩笑。教导主任虽然对丁大力非常之欣赏,亲自拍板把丁大力安排在三(1)班这个所谓的好班,但也仅仅只是对成绩优秀学生的那种欣赏,因为在他心目中,这孩子只不过是一个名叫“李刚”的普通人家的孩子。 刘美丽得知儿子跳级成功也很高兴,当然,也仅仅只是高兴而已,在她想来,自己作为县长夫人,出面来为儿子办理转学、跳级手续,不成功才见鬼了呢。她却不知道,就在刚才,实验小学的教导主任还差点问她,为什么孩子的父亲是姓李而不是姓丁呢…… 回到家,丁三坡听说儿子顺利跳级,也很高兴,一家人难得去食品商店买了一听午餐肉和一罐凤尾鱼,算是为丁大力的学业小小加餐一顿。 城里的小学和乡下的中心校还是有很大差别的。首先,作息制度更为严厉,丁大力第一天上学,就曾看见有小朋友因为迟到而被罚站了整整一节课;其次,小学生的礼仪更为强调,看见老师要敬队礼,叫一声老师好,总之,丁大力很别扭就是了;最严格的就是学业方面,而这一点,丁大力反而最是不惧。 总的来说,新学期开学之后,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丁三坡的立足不算很稳,但在现阶段,至少没有人特意要与他过不去。刘美丽倒是县城与天昌公社两头跑,某一段时间之内显然是家里最忙碌之人,然而,她的上班毕竟是在自己的亲兄弟厂子里,隔了几天,刘洪民见她实在辛苦,劝慰了几句,告之来不来上班都无所谓,刘美丽也就乐得如此,上班也开始变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家里三口人当中,最无趣当属丁大力,因为他是好生、好班中的好生,他的试卷曾在他们班的语文数学老师之间传阅,那整齐的字迹、端正的字体,还有百发百中的答案,一时之间让老师们很是惊叹。这就造成了又一项幸福的烦恼,因为老师看得起他,上课的时候就总是抽他回答问题。没办法,弄得丁大力上课之时偶尔想打一个瞌睡都瞅不准空隙。 二月下旬时节,冷空气南下没那么频繁,天气也渐渐转暖。到了二月底,罗老锅与奚菲霖从香江回乡,途径县城的时候在,丁大力书记院的新家停留了一段时间,顺便带来了一个让一家人喜出望外的消息――经过罗家竹的深思熟虑,丁大力与丁五坡入股的资金比重所得分红取了个整数,十万美金。 十万美金啊……刘美丽恍如梦中,虽说这钱是与小五一家合股的,可若是平摊下来也能有五万美金。话说五万美金合多少华元来着?刘美丽连连追问孩子他爸,丁三坡就两手一摊,说:“大约是七万五千到十四万之间……黑市价另算……” 在万元户还十分稀缺的当下,这个家就有了接近甚至超过十万元的资产,这究竟是何等让人骄傲的成就啊!刘美丽狠狠亲了丁大力一口,然后埋怨说:“儿子,你和小叔赚这么多钱也不告诉妈,弄得尼玛整天算那些鸡毛蒜皮的小钱,现在想想,真丢死人了……” 丁大力连连告罪,然后反过来埋怨老妈,说:“师父在这儿呢,你怎么就掉钱眼里了,也不怕师父笑话。” 刘美丽也请罗老锅原谅则个,然后问孩子他师父,生活上有无需要帮忙的。 “嗯,力力妈有心了,身子骨还行。”罗老锅谢了一声,又与徒儿说起了生意经。 罗家竹委托其父征求丁大力的意见,如果这笔资金继续入股她的企业,罗家竹将给予他百分之二的股份,股权相当于翻了一倍。如果丁大力坚持要注册离岸公司,罗家竹也将会为他办理,只是时间上可能要延后一段,毕竟她除了有自己的公司要打理之外,与现任男友很合得来,已经涉及到谈婚论嫁地步了。 听说师姐的个人问题即将解决,丁大力连忙对师父表达了贺喜之意,并说:“师父,您要是忙,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回来都行,何必亲自回来跑一趟呢?” 罗老锅摆手说:“高门大宅,老爷太太的,怪不习惯,师父我倒是宁愿在乡下和乡亲们一起下下棋、看看电视,这样才觉得过瘾……到了家竹真要办喜事当口再去也不迟……” “小心师姐她不理你……” “家竹最是孝顺,男友交往,也要得到我允许才答应谈婚论嫁,呵呵……”罗老锅谈及女儿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隙了。 罗老锅难得到书记院来一趟,丁大力自然招待地妥妥的,吃完晚饭,丁三坡又是派车子送他和奚菲霖回乡下,顺便让丁大力陪师父一块儿回去,看望看望爷爷奶奶,赶明儿一早搭公车回县城也不迟。 爷爷奶奶见到孙子回乡下看望他们,自然是喜出望外,哪怕是丁大力一再声明他已经吃得很饱了,奶奶还是不管不顾地煮了俩鸡蛋,命令他吃下去。丁大力就开玩笑说:“奶奶,我们班级明天还要来一次小测验呢,您老这是要让我考两个零蛋分啊……” 奶奶早知道了丁大力跳级一事,毫不在意说:“我孙子这么聪明,三年级的试卷都能拿满分,一次小测验难道还能难倒我们家力力……” 丁大力苦笑着把俩鸡蛋吃完,又连灌了两大杯水,才不至于噎着。 晚上睡觉,孙子说要住在师父家里,爷爷奶奶倒是没有意见,反正离得挺近的,二老把丁大力送到罗老锅家里,顺便还蹭了会儿电视看看。 ------------ 第247章 超火爆学生 更新时间:2012-12-12 如果一切顺利不出意外,赶上早班车回学校上课,时间方面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然而,怕就怕公交车出意外,更怕的是让自个儿给赶上。 很遗憾的是,这回丁大力的运气不怎么好,第二天一大早,等在车站上的时候,连续等了一个小时,总算等到了公共汽车姗姗而来。 沈立线的公交线路,其早班车名义上是五点三十五分,算是很早了,可在丁大力两世为人的记忆中,压根就没准时过,而今天就更为离谱,晚了一个小时就不说了,司机在乘客纷纷抱怨声中还大言不惭说,反正这个月出车奖金全部扣完了,干脆就晚点,车队还能把他开除不成? 好吧,你是国家工人,你牛…… 丁大力无语之极,这个点,赶到县城,连排队买油条的时间都不够。匆匆回家拿了书包,早饭不吃跑到学校,还是迟到了。 教室里书声琅琅,学生大多拿着书本在朗读课文,丁大力他们班的班主任,张美月,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平时对待迟到的学生那叫一个严厉,骂得那叫一个狠啊,就连丁大力听着,寒毛差不多快要倒竖起来。今天一看教室里的居然是她,心说“完了完了……” “报告!”丁大力站在教室门口,弱弱叫了一声。 “哦,是丁大力同学啊,进来吧。”张老师很温和地说道。 不会吧,是她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丁大力大为讶异,依言来到自己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心里却想着,是不是张老师知道我乃堂堂县长公子?嗯,一定是! 手捧书本没念几句,门口又有人喊报告。这一次,张老师却没有好脸色,冷冷看了看教室外之人,像是看见了空气一样,继续板着脸在课堂内巡视早读。 丁大力对这位张老师就有了看法,一样是学生,同样是迟到,领导的子女可以随意进出,普通人家的子女就要站在外面?当然,严格算起来,他属于既得利益者,有这样的想法,难免给人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观感。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门外站着的学生在没有得到老师回应地情况下,居然自顾自进了教室,大模大样坐在自己位子上。 张老师脸色铁青,斥道:“徐小东,谁允许你进来的?” 徐小东书包一甩,指着丁大力说道:“新来的同学他今天也迟到了,为什么他可以进来,我就不可以进来?” 丁大力自禁站起来,说道:“老师,我……” “坐下,没你的事……”张老师很严厉地对丁大力说了一句,然后又道:“徐小东,你成绩有丁大力同学好么?如果你过了一个寒假,语数成绩还能考双百,你就是天天迟到,老师也随你……” 那个名叫徐小东的同学紧咬着嘴唇,脸涨得酱紫色,这孩子也是倔强,就是坐在位子上不出去。 张老师可不管他,走过去就把他往外拖。不拖还好,这一拖,小孩子立马“哇”得大哭起来,手脚勾住课桌椅,死活不愿意出去。 “好,你不走,我走!”张老师怒气冲冲,说了一句之后,真的就走出了教室,再也不管里面还在读书的孩子。 教室里“轰”的就乱了起来,捧着书本的学生哪还有心思读书,一个个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此次事件的两大焦点人物之一的徐小东,腰不疼、腿不酸,也不哭不闹了,反倒是得意洋洋回到位子上,顺便示威性地对着丁大力抬了抬下巴。 丁大力哪料到实验小学的师生关系是如此火爆,还以为一个个都是乖宝宝呢,擦,原来与乡下小学一个样,都有制服不了的刺头啊。 丁大力悄悄问旁边的女同学,道:“徐小东的家长很厉害的么?”他算是瞧出来了,这徐小东身穿新衣服,脚蹬翻毛皮鞋,家境肯定不一般,再加上和老师顶嘴,居然把老师给气得说出“你不走、我走”之类的话,父母长辈中肯定有做官的存在,而且,瞧这不以为然的架势,官做得还不小。到了这个时候,丁大力倒是隐隐有错怪了张老师之后的歉意,同时也开始怀疑,张老师无视他的迟到,究竟因为他是丁县长公子呢、亦或是纯粹的好学生。 旁边的女同学似乎很害怕徐小东的样子,在徐小东时不时朝他们这儿张望当口根本就不敢与丁大力有所交流,只是在徐小东视线偶尔落在他处的时候,她才悄悄说道:“他爷爷是县委书记……” 胡令田?丁大力暗自摇头,显然不对,从姓氏方面考量,县委正副书记里头,姓徐的似乎仅只有徐景一人,难道说这徐小东是徐景的孙子?丁大力撇了撇嘴,心说这还是冤家路窄,早听说徐景对丁三坡直升常务副县长、顺带着把他挤到独吊吊县委副书记,而有所心怀不满,今天又碰到了这档子事,难道说冥冥中自有天意不成? “谢谢……”丁大力道了声谢,打量了小姑娘几眼,顺嘴送上好话,道:“你长得很漂亮……”说着就对同桌笑笑。小姑娘的确长得不错,尽管从现在来看还很平常,但若是仔细观察,五官都长得很标准,眼睛大大,鼻子尖尖,嘴型也没有过大或过小,由此看来,长大以后只要稍微一打扮,小模样也差不到哪儿去。 岂料,丁大力的奉承换来的是小姑娘的一句恶语。 “流氓!”同桌脸蛋红红的,骂了一句之后别过头去不理丁大力。 大力哥这就成了流氓了?丁大力不由得苦笑,倒是想起了这一时期的影视剧里头,凡是花花公子,他们的开篇口头禅无一例外都是“美人……”然后是一阵嘿嘿的淫笑。 我有淫笑么?没有吧…… 丁大力正自纳闷着,教导主任来到教室门口,一招手,把丁大力与徐小东给叫走了。 教导主任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男性,名叫朱陈。按照丁大力的理解,姓与名都是常见姓氏的话,该人的父亲以入赘的可能性为大。当然,他也不敢对着教导主任求证,只是由于这位对待徐小东太过虚情假意,丁大力本能的对他有些反感而已。 到了教导处里,丁大力与徐小东的待遇马上就显得天差地别,徐小东由朱陈亲热称其“小东”,并看座,而他,只能站着面对一大一小。 ------------ 第248章 老师的风骨 更新时间:2012-12-13 到了这个时候,丁大力哪还有不明白的,合着教育局副局长赵永军并没有把他的背景透露给学校方面。仔细一想,似乎老爸丁三坡并没有说转学的是他儿子、他也没有告诉赵副局长他乃是县长公子。 这下现形了吧……丁大力真觉着不是滋味,既有对教导主任态度的不满,又有了对张老师的敬佩。从刚开始入学之时教导主任对自己的欣赏,再到今日那种天差地别式的态度,丁大力不由得暗叹人情冷暖。而班主任张老师就仿佛是专门为了衬托出教导主任的“小”来着,想想吧,对待一名县委副书记的孙子,她能够说出“你不走我走”这种话,需要有多坚硬的风骨啊。 教导主任先是让徐小东陈述今早上事情的经过,丁大力则站在一旁,失去了话语权。而与此同时,隔壁校长室里传出班主任张美玉愤愤不平之声,因为就隔着一堵墙,中间那堵墙上面还打了个洞安放电话机、以便于校长室与教导处两边的老师都能够接得到电话,隔壁张老师的话,丁大力还是听明白了大致意思。 张老师当真是无惧无畏,她说,她有什么好害怕的,把这一届三年级带到小学毕业,她也就退休了,算起来,她还要比县委副书记晚退休一年……发完了牢骚,张老师又细数两个孩子的优缺点,在老师眼里,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永远都是好孩子,所谓一俊遮百丑;而学习差的孩子,那就浑身都是缺点,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归纳到徐小明身上,除了有一个好爷爷,根本就一无是处。 张老师最后说,农村改革以来,适龄儿童“上田”不上学的现象日益严重,如今,她好不容易发现一名农村出身的学习尖子,她一定会好好加以培养,争取把他培养成中专生或技校生,从此书包翻身…… 好吧,在这个年代,中专生与技校生相比于重点高中要更吃香,考上了中专或者技校,只要录取通知书下发,当月就可以到派出所办理城镇户口。这与三年苦读、还未必能考上大学的重点中学相比,其实惠不止一点半点。许多农村中学的初中毕业生参加中考,都要想尽办法绕过重点中学、而挖空心思要考中专和技校。 所以说,张老师的说法并不是对丁大力的轻视,而是在当前社会背景之下,认为这是能让丁大力的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丁大力听了张老师的话,除了感动一词,也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词汇来形容他的感受。 对于像张老师这样的老资格骨干班主任,校长在她面前也没有更多的权威可言,只是苦口婆心劝解,谓之真要把县委副书记家的孙子安排到普通班,学校是要承担责任的,连带着整间学校的老师也要受牵连。校长就打了个比方说,徐书记一个电话,巴巴的就有企业赞助学校资金,你看,丁大力这孩子,学习成绩虽好,可他那个叫“李刚”的老爹,他能够为学校拉来赞助么? 你才是李刚的儿子呢……丁大力心里暗骂一句,同时却又自嘲他这是自讨苦吃,谁让他当着赵副局长的面开那种不契合时代的玩笑呢? 丁大力听着隔壁的对话,却是忘了他现在身处于教导处。教导处的主任在徐小东陈述完事情经过之后,连叫了丁大力好几声,他才恍然大悟地应道:“啊?是,朱老师,您叫我么?” 如果纯以师生关系而论,朱陈还是很欣赏丁大力同学的。私底下的观感,朱陈甚至认为丁大力这位小小年纪的跳级生,其品质,无论是思想道德还是学习成绩,都要甩开徐小东几条街。 然而,人都是现实的,即便是作为一所学校的教导主任,朱陈也未能免俗,从一开始对待丁大力与徐小东之间的态度差别,就可以看得出他的倾向性在哪里,而现在,他更是表现了他极端露骨的偏袒。 朱陈很有耐心,点点头说:“丁大力同学,这一次徐小东同学的迟到可以说完全是因你而起,正是因为他看到你在上学时间过了的情况下、仍在街上流连,他就有样学样,以至于迟到之后遭到了张老师的批评……对此错误,你要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态度,一会儿你跟我去找张老师,把事情经过给说清楚了,并向张老师认个错,保证以后不再犯……朱老师告诉你,你是农村孩子、户口是农村里的,我们实验小学完全有理由不收你这样的非城镇学生……老师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听完这番颠倒黑白的话,丁大力摇头说:“朱老师,事情不是你讲的这样的……” 朱陈再无温情,很不耐烦地打断丁大力的话,说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你还想在我们实验小学念书念下去,你就要向张老师道歉。” 丁大力很坚定地摇头说:“我不会向张老师道歉的……”顿了一顿,又加强语气说:“我只会感谢她,没有对我做出向朱老师你这样的歧视……” “你……”朱陈大怒,站起来就冲着丁大力扬起了巴掌。 丁大力后退一步,大声说道:“你只要敢动手打我,我回头就到县中心医院验伤,验完伤,我就拿着验伤单子到教育局告发你,说你体罚学生。” 这次不但是朱陈倒抽凉气,就连安坐于位子上的徐小东,面上也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同时,徐小东的眼珠子骨溜溜乱转,也不知道他在动什么歪脑筋。 丁大力这么一闹,教导处里的动静就显得太大了。丁大力能够在他的位置听见校长室里的谈话,反之,校长室里的人也能够听见隔壁的争吵。 张老师闻声而来,校长紧随其后。一进入教导处,两位老师同时批评丁大力。 校长说:“这么同学,你怎么可以这么大声和老师说话?” 张老师则说:“丁大力,老师再怎么不对他还是老师,你怎么可以不尊敬老师呢?” 两位老师所说的差不多是同样的意思,但在张老师说来,教导处的朱陈显然已经有错在身了。校长与教导主任二位都皱着眉头,却都不方便当着学生的面指摘张老师的不是。 ------------ 第249章 退学见家长 更新时间:2012-12-13 张老师拐弯抹角的暗助,丁大力当然能感受得到。他对着张老师深深鞠躬,然后说道:“张老师,感谢您对我的爱护,我这辈子都会铭记在心……”说完,又挺直了腰板对校长说:“对不起,校长,我想说的是,如果实验小学容不下一名农村出身的学习尖子,那么,我愿意接受学校的退学处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丁大力是骄傲的,他骄傲到了甚至于不屑抬出父亲的名头逼校方改变对他的看法,而宁愿选择从全县最好的小学退学。然而,他的这种骄傲却完全激怒了校长与教导主任,同时也让张老师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那好吧……这位同学,请你即刻回家,请你家长到学校里来一趟……”校长说完便即拂袖而去。 张老师却被彻底激怒了,她追着校长跑出去,边追边大声说:“你们校领导做事情摸出点良心来好不好,你即使要让学生退学,也总归到放学了再让他回去,小孩子是农村出身,这万一回去的时候出点什么事,我们整座实验小学要为此蒙羞的……” 这番话,校长听没听进去丁大力不得而知,但教导主任显然听进去了,只见他脸阴阴地扫了丁大力一眼,厌恶地挥挥手,让丁大力快走,回教室去。 丁大力也不和他废话,腰板始终直直的,就这么离开了教导处。 回到教室里,本来就略显嘈杂的课堂环境顿时变成了自由市场,三年级的学生正是好奇心最重的年龄,他们亲眼看到丁大力与徐小东一齐出去,回来的时候却只是他一个人单独而回,于是,离丁大力座位较近的学生纷纷打听事情怎么样了。而所有学生提问的焦点全都集中在同一个问题,那就是徐小东会不会被调离他们三(1)班。 丁大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胳膊肘碰了碰同桌的女同学,问道:“徐小东可是县委书记的亲孙子,班级里少了他这样的一位大人物,你们可是要少了许多的话题哎……” 女同学冷哼一声,骂道:“流氓……”刚骂完两个字,蓦地脸色惨白,瞬间低头,胡乱抓着书本把自己的脸给遮挡起来。 碰她一下而已,罪名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丁大力真有种无语问苍天的冲动,及至觉察到班级里忽然安静了许多,才约莫感到教室里似乎多了一个学生大多畏惧之人。 回头看去,果然是徐小东进入教室。丁大力脆弱的心灵总算有了安慰,心说流氓总归要比净街虎之流的要来得讨人喜欢一点,据说有的异性是很希望能受到流氓骚扰的,譬如说,石榴姐…… 从教室外面进来的只有徐小东一个人。除此之外,却没有见到张老师一同回来,许是这会儿张老师也是骑虎难下,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像是把话说到她那种程度,再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教室给学生上课,脸面也的确没地方放。 徐小东发现丁大力再看他,就很拽似地说道:“丁大力,我告诉你,你惨了……” 所谓的惨了,一方面是校方要对丁大力进行退学处理。但是,从徐小东说话的口气以及姿势来看,丁大力的“惨”,显然还有其他方面。 “你咬我?”丁大力自然不会被小屁孩吓倒。 “你一个乡下小囝你还老卵……” 丁大力很不屑地说道:“你呢?县委书记是你爷爷?可我怎么就听说县委书记他老人家姓胡不姓徐啊?哦……原来是……”丁大力坏坏一笑,下面的话就此顿住,让别人自个儿去联想。 徐小东跳起来,指着丁大力,说:“你有种再敢说一遍?” 也难怪徐小东恼羞成怒,就因为丁大力说话只说半句,不作说明他爷爷是副书记,教室里已经有人嘿嘿偷笑,言说徐小东是县委书记胡书记从路边捡来的云云…… “煞*笔!”丁大力骂了一句,不再理他。 事实上,这一句“煞*笔”已经是最犀利的反击了。徐小东只是县委副书记的亲孙子而已,他又怎会有县级干部的坚忍,“腾”地就冲过来要收拾丁大力。 徐小东刚冲到丁大力面前,很有黑道大哥的风范,指着丁大力的鼻子骂道:“你刚才骂了我什么?你再骂一遍给我听听?” 当着全班学生的面,丁大力就等着他先动手,然后他的反击才有说服力,于是就对着一屋子的小孩,大声说道:“是他让我骂的,大家都听到了啊……” 他这么一说,不用骂了,徐小东当即就动了手,在他肩膀上一推,扑过来就要把他摁在地上。 丁大力趁势连退好几步,然后在地上一摔,大叫一声:“啊……”声音很是凄惨,总之,在同学们看来,丁大力很惨,真的很惨。 徐小东倒是稍稍一愣神,双手掌心放在近前看了看,这样子的一个画面,如果要配音,大概就是在说“我练成了?” 不管他有没有练成,大力哥摔倒在地上那是实实在在的。而丁大力自忖有了足够的反击理由,当下不再客气,跳起来就叫道:“你打我,你打我……”连叫两声,猛地冲过去,瞅准了两边圆脸就是“噼啪”两个耳刮子。 徐小东被打懵了,愣了一会儿,这才“嗷嗷”叫着试图反击,抓住丁大力的肩膀又要把他往地上摁。 小孩子打架嘛,无非是摔跤决胜负,再厉害一点的,当属拿手指甲与牙齿做武器,不是抠人就是咬人,要不怎么就把狗腿子之流叫做“爪牙”呢?再说,徐小东有一个做县委副书记的爷爷,平常时候的营养摄入,肉食品肯定比一般人家多吃,相比之下身材就显得更为壮实,尤其是与丁大力这位跳级生相比,更是整个人像是凸出一圈的样子。他倒是很能发挥优势,但丁大力又岂能让他如愿?双方才一接触,他就合身而上,膝盖在对方小腹部稍稍用力顶了一下。 丁大力毕竟是练过的,尽管主修厨艺,副修却相当之杂,譬如腕力、腰腹之力,还有罗老锅闲来无事的吐纳,他也有修习。这么一来,两者年龄所相差之处,根本就不足以让徐小东取得哪怕一丁点的优势,反而被丁大力膝盖一顶,吃不住痛,当下便捂住肚子摔倒在地上。 ------------ 第250章 教室起冲突 更新时间:2012-12-13 与小孩子打架,丁大力最怕的就是把人小孩子给打坏了,所以在出手的时候特别留意要收住劲头。然而,当他看到徐小东捂着肚子摔在地上,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害怕,毕竟,意外这种事情是谁也说不准的,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要是徐小东有个闪失,那就不仅仅只是他自己的问题,说不定还会被人大做文章、以至于连累到他家的老头子。 “你装什么装,打了我还装倒地,没见你这么不要脸的……”丁大力骂骂咧咧,一多半是因为心虚的而拿话来壮胆子。正说着,忽然觉得衣服后摆被人拉了一下,一回头,却见小同桌对着他摇头,示意他回座位上别再和徐小东争执。这时,丁大力亦自忖徐小东再无力反击,随即就回到自己座位上。 小同桌却趁着别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尚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徐小东身上,悄悄拿纸笔写了一段话,写好之后,在丁大力诧异目光之下,压在自己铅笔盒子底下,又把铅笔盒子往三八线方向推了一推。 丁大力会意,把纸条从底下拿出来,书本遮挡起来之后纸条打开。纸条上写着的是班级里以前也有与徐小东打架的情形,这还是一二年级时候的事情,每次当徐小东打赢了,他屁事没有,但当他打输了,胜利方则大多没有好下场。当然,小同桌没有说得那么露骨,而是用“倒霉”一词进行统括。 一张小小的纸片,几行短短的信息,但却足以说明这徐小东在实验小学乃是十足十小霸王之流的人物。 丁大力倒是想起了鲁智深拳打镇关西的台词,那么,要不要冲过去再抽他几下,顺便说几句台词,道是“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这么想着,却见徐小东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顿时心里一阵嫌恶,抬起一脚就踹在对方肩窝。 “哇……”徐小东坐在大哭起来,眼泪哗啦哗啦流淌,其状极是凄惨。 教室里的同学都非常吃惊看着丁大力,敢和徐小东打架的,在最近一两年里已经找不到人了,而能够把徐小东欺负哭出来的,实验小学压根就没有过。 丁大力的隔壁同桌小脸兴奋地通红,几次偷偷瞄了丁大力几眼,无数次被发现之后,都飞快地拿书本把脸蛋遮挡起来。丁大力很拉风地把小棉袄的扣子解开,左手叉腰肌,右手指着徐小东说:“别以为你装哭就可以掩饰你欺负我的坏事……同学们都看见了,是你先动手打我,把我打倒在地上的……”徐小东还能哭,说明无甚大碍,丁大力的担心也随之溜走,说的话愈发的无所顾忌。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的小学生俱都拿书本遮挡住自己的脸部。一霎时,在没有老师的教室里,学生出奇地寂静、而又显得格外诡异。 丁大力苦笑,哪怕不指望这些同学见义勇为,关键时刻做个证人总行吧?现在看来,就连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愿望也要化作泡影成为奢望。 地上的徐小东哭得差不多了之后,倒是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后头的灰尘,自顾自走出了教室。当他的人影一消失在门口,教室里重新又热闹起来。只不过,热闹归热闹,却少有人胆敢与丁大力搭话,就连同桌女孩子,也还是用小纸条传话,告诫他,徐小东肯定是去报告老师了。小纸条的最后,小女孩用“快逃”两个字做结尾,可见在以前,学校里的老师有多袒护这位县委副书记的孙子。 丁大力轻轻一笑,把纸条撕得粉碎,没事人一样坐在位子上。过了好一会儿,徐小东才从外面走进来,算上出去的时间,足够让他从教室里到教导处这段路途走上十几个来回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后面没有老师跟着,就他一个人。 奇怪了……丁大力摸着下巴,陷入不解之中,这小家伙居然没有报告老师?若是如此,倒是让丁大力高看他一眼了。丁大力虽做如是之想,却始终留意徐小东的一举一动,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有所改变,以徐小东小霸王性格,该不会白白受欺负而不有所报复。 一天的时间就在这样子的怪异气氛中渡过。期间,张老师真的就没有进过三(1)班的教室,第一节语文课,其他班级的语文老师进来代了一节课,另有一节写字课,课堂里净剩下学生自个儿写字,一整节课上,教室里始终乱哄哄的,写字课没有老师布置作业,实质上就成了放羊课,唯一安静的地方就是徐小东的座位,一个身影埋头奋笔疾书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总不可能忽然之间开窍、就变成好学生了吧。 一整天的时间,丁大力始终处于等待靴子落地状态。然而,就是这一天的时间,除了大早上的冲突,其他时间都是波澜不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不过到了下午放学时间,教导主任朱陈找到丁大力,很正式地通知他,明天让他的家长到学校里来一趟。 “好的,朱老师……”丁大力很看不起这个人,堂堂一所实验小学的教导主任、其主管事务涉及一校之教育教学,居然黑白不分到了这种程度,实在让丁大力齿冷。 背上书包走出校门的时候,丁大力倒是挺怀念班主任张老师,从根本上来说,这位老师只看得起学习好的学生,其行为在后世实际上很容易遭人诟病,然而,对比之下,在对待一位官员子弟与农村学子的那种纯以学习表现而论的态度,却赢得了丁大力发自内心的敬意。 走在回书记院路上的时候,丁大力忽然升起了恶趣味念头,明天去办理退学手续,若是由老头子陪着一块儿去,那就太完美了…… 一想到这儿,丁大力不由自主乐哈哈大笑起来,想象着当校长、教导主任一干人等面对县长大人时候那种意外以及窘态,那可真是爽翻天了。 ------------ 第251章 一人单挑俩 更新时间:2012-12-14 对,就这么办!丁大力瞬间就做了决定,然后就不由自主站在大街上,又乐哈哈大笑起来,以至于路人纷纷侧目,心说这孩子不会是脑筋坏掉了吧。 所谓得意忘形就是这样,察觉到路人怪异之极的目光,丁大力汗颜不已,连忙收拾好神态,一板一眼走回家。只可惜,这一天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又所谓乐极就要生悲,好端端在路上走回家,一不留神,半路上却被人给堵了。 “笑啊,笑啊,你踏马再笑啊……”丁大力面前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小的那一个自然就是挨了丁大力揍的徐小东,大的那一个看年纪约莫十三四岁,丁大力却不认识,不过,能与徐小东站在一起的,无非就是他的亲戚,平日里估计也是小霸王之流的货色。 看到徐小东带人堵路,丁大力反而放下心来。整一天都在想着徐小东该不会白挨打,就是猜不透他会用何种样的报复手段。至于说现在么……丁大力呵呵一笑,徐小东是草包无疑,大的那一个十三四岁的、只不过在念初中一、二年级当口,比草包或许要高级一点,但充其量也就是棉花包而已。 “不服气啊,煞*笔……”丁大力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正当他说完这一句,徐小东邀请助拳的初中生巴掌就对着丁大力脸色扇了过来。 “你踏马找死,当着我的面也敢老卵……”那初中生很拽的样子,扇着巴掌还说着大言不惭之语,就好像天老大、他老二,所有人都要对着他规规矩矩。 丁大力哪会让他得手,连退几步,指着二人说:“这儿是大街,打架不方便,有种咱们找地方单挑,我一个人单挑你们两个。” “小*逼样有种啊……”初中生到底沾染了流里流气,说话的时候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流里流气。 徐小东与初中生一合计,觉得环城运河边上的粮库那地儿不错,地方宽敞,又少有人来往,即使把人打伤了,也方便二人逃逸。商议妥当,于是就由徐小东出面挑战,道是你丁大力有种就跟咱们走。 也是巧了,对方的想法正是丁大力所考虑到的。一听说是去粮库,哪还有不允的。 双方排成单列,丁大力走在正中,初中生走在最前面,徐小东押后,很快就来到粮库。 粮库大院进去,里面一座座高耸的粮仓,大门紧闭。除此之外,鲜有工作人员出入。 双方把书包均往地上一放。丁大力当先把外衣脱掉,手指着对方挑衅说道:“我劝你们还是趁早脱掉几件衣服,别到时候打起来手脚施展不开、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小*逼样你老卵好了,有你哭的时候……”初中生觉着有理,也把外衣脱了,又抖搂了身上的毛衣,觉着厚厚两件毛衣也挺沉重的,就把外面那件往上一掀,先褪掉了两个袖子,脖领口往上一抽,顿时把整张脸给蒙住了。 丁大力等这个机会好久了,话说有一件毛衣遮挡在脸上,他打起来才放心,不会对对方造成太大的伤害,他也就不用担负太大的责任。 旁观的徐小东就是一打酱油的角色,他的作用只在于丁大力被摁在地上了,他才会上去拳打脚踢一番,出出心头恶气。然而,就在他期待着丁大力被揍倒在地的时候,却见丁大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先一个下勾拳打在那初中生腹部,在对方吃痛弯腰之时,拳头像是拳击手发起暴风骤雨般的总攻似的,左、右、左三下,结结实实打在初中生还被毛衣蒙着的头部。 双方的年龄与身高虽然相差了一大截,然后,整场战斗几乎毫无悬念,只几秒钟时间,不可一世的初中生就已经倒地。 “表哥,你起来、快起来啊……”徐小东躲在一边为初中生加油助威,奈何丁大力极不给面子,每次初中生人半坐起来,丁大力总是一脚踹在对方肩膀,把人踹倒在地上,然后就等着下一次循环重复之前的动作。这种类似小猫逗弄老鼠的闲情雅逸,与在教室里对付徐小东几乎别无二致。 反复几次被丁大力踹倒在地上之后,徐小东才明白过来,他的表哥也完蛋了。这一明白,心里就越发害怕,不由得蹲在地上大哭起来。而主角初中生,他也死了爬起来再做决斗之心,又由于头部与腹部挨了拳打而疼痛,干脆也趴在地上蒙头大哭。这一哭,倒是把徐小东与丁大力全都给哭傻了,这位可是来助拳的呀,现在算怎么回事?助拳的变成助哭了? 丁大力大感无趣,从地上拾起书包,对着二人想要骂几句的兴致都提不起来,最后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算是表达了对这对表兄弟的鄙视之情。 回到家里,刘美丽大惊小怪问他,怎么回家比平时晚了许多。丁大力笑着说在街上流连。到了晚上丁三坡回家,一家三口围坐一团吃晚饭的时候,丁大力才把学校要让他退学的意思和父母说了一下,然后问道:“学校教导主任的意思,明天要让家长去学校一趟……你们两个谁陪我去?” 刘美丽一听就炸毛了,也不问事情起因经过,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反了他们了,敢让我们家力力退学……别理他们,该你上学你还上,明天妈陪你去学校,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丁大力耸耸肩,问丁三坡,道:“爸,你怎么看?让妈陪我去,这合适么?” 丁三坡直挠头,县长位子还没坐稳当呢,儿子被学校开除,这事的确不妥,传出去,县长威信扫地不说,还可能会引起更多不好与不必要的联想。 “那个校长叫什么名字?”丁三坡黑着脸问道。现在的问题是他这个县长的权威遭到了实验小学的挑战,一想到这点,儿子被勒令退学的起因经过结果已经都属于浮云,他也就懒得去问了。 “没必要修理这种小人物……”丁大力的口气有些狂,一想,这样的心态可不好,于是就换了种说法,道:“校长与教导主任也是因为不知道我有个当县长的老爹,明天你到学校里亮亮相,把身份说开了就没事了……” ------------ 第252章 教导处交锋 更新时间:2012-12-14 丁大力毕竟两世为人,说穿了,就屁大点事。说的轻轻巧巧,也是心事宁人之意在里头。丁三坡却总有点儿阴谋论的意思在里面,只要与他、以及家人相关之事,总会自觉不自觉会联想到是不是有人会趁机暗算他。 丁三坡就啐了一口,把教育局的副局长赵永军骂了一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怎能让他挑更重的担子呢? 丁大力一头黑线,想不到他一句无心之言的玩笑话,连累了一位副局长的前程,当真是罪孽深重啊……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丁三坡要开车载着儿子杀到学校里去。说这话的时候很有些咬牙切齿地狠劲。丁大力就说:“不要了吧,你一开车,多招摇,显得咱仗势欺人了……” 丁三坡本来就做了仗势欺人的准备,被儿子这一劝,头脑总算冷静了些,就点头说:“好吧,咱就走着去。” “爸,你要沉住气啊。”丁大力又劝诫了一句,想起了昨天早上在公交车上听到司机的话,就把这件事情择要说了。完了就问:“老师好歹也是国家干部,无缘无故你能开除他们么?不能吧?所以呢,我的意思就是让他们知道我有一个做县长的老子,以后别对我有歧视就可以了……还有啊,如果当年没有费伯伯的提携,恐怕你现在也是学校里的一名老师。” 丁三坡脸色数变,儿子的话终究还是有一定道理,遂叹了口气,说道:“那行,都听你的……” 学校里统一规定教师学生七点三十分到校,实际上,学生的到校时间通常由班主任或任课老师来决定。譬如,丁大力他们班级,班主任张老师规定的到校时间就要比学校的早十五分钟。丁大力都忘了这茬,与平日一样的早起、早到学校,然而,到了学校之后才一拍脑袋,懊恼地说道:“老师的上班时间是七点三十分,一般不做班主任的不大会提早到学校上班。” 丁三坡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个大县长,在小学教导处的门外等候教师到校上班……这事儿传出去,要被人讥笑的呀…… “儿子,要不我先回去,让你妈来……” “妈一来,这事肯定要闹得满城风雨了……” “也是……”到了现在,丁三坡也没辙,只好傻傻的在教导处门口等着。 十五分钟时间,说快也挺快的。再说,并不是每个老师都掐在时间点上分毫不差到校。时间大约在七点二十五分刚过的时候,教导主任朱陈就到了办公室门口。 丁三坡与朱陈相互打量着对方,打量完毕,朱陈倒是看出了不一样,这位学生家长不像是田里刨土干活的人,语气也就有所缓和,问道:“你就是李刚同志?” 李刚?这名字怪熟的。丁三坡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总算想起了儿子曾说过“我爸是李刚”的话。明白了出处,丁三坡不由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然后说道:“我不是李刚……” “不是李刚你来干什么?去,让丁大力的家长亲自来学校……自己家的孩子犯了错误不知道教育,光知道托人情走关系……”朱陈口气很生硬地让丁三坡回去,而他则拿钥匙开门,进去之后先开窗通风。通了一半,发现“李刚同志”不但没走,反而带着小孩跟着进门,不由得口气越发严厉,几乎是指斥一般地说道:“怎么?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么?我让你走,现在就走!” 丁三坡被气乐了,对方越是如此,他还就不暴露身份,安然坐到教导处里的空位子上,很平静地说道:“首先我要声明一点,我是孩子他爸……好了,有什么话你就和我说。” 朱陈倒是犯嘀咕了,琢磨着这孩子的家庭成员关系还真是混乱。 “事情是这样的……”朱陈不敢拿大,一五一十按照徐小东的说辞,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陈述了一遍,当然,陈述过程中,他有着重指出,徐小东这孩子,他的爷爷正是现任的县委书记,副的…… 丁三坡面不改色,心里却在大骂儿子对他隐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完朱陈的诉说,他又问丁大力,道:“儿子,事情是不是老师所讲的这样?” “朱老师所说的只是徐小东同学陈述的经过,而他根本就没有问我事情到底是怎样子的……”丁大力振振有词说着。 朱陈冷笑着说:“还在狡辩,难道你没有迟到么?” 丁三坡就问:“力力,你迟到了?” 朱陈忽然打断他们的话,说道:“这位同志,请你注意,这里是实验小学,对于学生错误的认定在于我们校方,而不是你、一名普通的学生家长。” “那么,你们学校认定了,早来的同学犯错误了,晚来的学生反而没有犯错,是不是这样?”丁三坡神色严峻,端坐与座位上,一年多以来养成的一把手说一不二的气势,在这一刻散发地淋漓尽致,顿时把朱陈噎得说不出话。 “这个,那个……”朱陈支支吾吾,忽然反应过来,这位是学生家长,他儿子正要被学校做退学处理,他们二者之间的角色,应该是对方求着自己才对。“学校怎么认定与处理,校方不需要向你们家长解释!”朱陈蛮横地说了一句,说完,蓦地发现对方目中精光一闪,没来由得心里打了个哆嗦,心里不由得懊悔起来,觉得今天自己孟浪了,正确的应对方式还是要探清楚对方的来历与底细。 “同志,请问你是哪个工作单位的?”朱陈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丁三坡正要作答,外面的校长探进来半个脑袋,问了一句:“那个和徐小东闹矛盾的小孩子处理了没有?没处理抓紧时间处理,他们家长来了就不好收拾了……” 说完之后,才想起了教导处里有两个外人,疑惑地看了看丁三坡与丁大力父子,愣是没有认出丁大力就是与徐小东发生争执的小孩子。 朱陈也是被逼急了,校长走了之后,他马上又翻脸,冷然说道:“这位同志,咱们校长的话你也听见了,实话跟你说吧,揭发你儿子犯错误是的小朋友,他的家长是你惹不起的……我劝你还是赶紧为你儿子办理退学手续的好……” ------------ 第253章 又有一波生 更新时间:2012-12-14 朱陈自认为对方惹不起徐小东一方的长辈,正当他要去翻找学籍档案,却被丁三坡指着鼻子命令道:“你先给我坐下……”说了一句,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坐下!” 朱陈浑身一哆嗦,真的就依言坐下去。 丁三坡站起来,背负双手在教导处里来回走了几步,猛地又一拍桌子,厉声责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一个学生有否犯错误,是依据他的行为来判定,还是以学生家长身份高低作为依据?” “同志,这里是学校,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再重复一遍,学生是否犯错误,是由学校来判断……至于你问的判定依据……很抱歉,我认为我们学校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朱陈尽管心虚,却不认为对方的背景能比徐小东的爷爷更强大,是故,胆气也为之一壮,也站起来与丁三坡对指着分辩说道。 一直没有出声的丁大力忽然“嘿嘿”怪笑起来,说道:“朱老师,你惨了……”这句话却是从徐小东那里学来的,说完之后忽然一怔,是不是每个干部子弟最后都会蜕变成衙内、就像他现在下意识地学着徐小东说话的语气? “力力,不许你这样和老师说话……”丁三坡个人对学校或老师不满,并不代表他纵容儿子也这样对老师不礼貌。训了一句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红封面的工作证,刚想要甩到朱陈面前,倒是让他说说,他一介县委排名第一的副书记有没有资格让学校向他解释……然而,这个时候,教导处外面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教导处的朱陈在不在?校长申嘉庆在不在?”脚步声很快就近来到教导处门口,一名三十出头的女子气势汹汹冲了进来,一看见朱陈,当即到他面前,对着桌子一拍,厉声道:“朱陈,我问你,你们实验小学是怎么教育学生的?啊?” 朱陈浑身一哆嗦,瞄了丁大力一眼,心说这小孩难道有未卜先知之能?又或者他听力远超常人,这么大段距离就听见有人来找麻烦了? 这些念头只是他一瞬间在脑海中完成,而脸上,他却摆出一副苦不堪言的姿态,半弓着腰,好言好语哄着说道:“徐科长,您息怒,息怒……有什么事您倒是先给咱们说说啊,要是有哪位老师惹了您,没说的,学校立即处理、一定严肃处理,务必要让您满意……” 朱陈的姿态放得较低,冲进来的那名女子火气也就稍稍降了,愤愤不平说道:“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是学生……”说着,对着门卫叫了一声:“小军,你进来……” 丁大力本来是带着看耍猴的心态冷眼旁观二人,倒是丁三坡够尴尬的,他的工作证捏在手里,装逼到了关键时刻,立马要揭晓身份的时候,踏马的居然完全无视他、把他当成空气了。 不料,当外面名叫“小军”的进来,丁大力与对方约好了似的都“哎呀”一声惊呼。 相对于丁大力的瘦小,更显得人高马大的小军瞬间脸色惨白,一闪身躲到那女人身后,神色非常惊慌地叫道:“妈,是他,就是他打的我……” 这踏马不正是徐小东的表哥嘛……“表哥”身份一旦确定,徐科长何许人也就十分明朗了,从她的姓氏分析,十之八九就是徐景的女儿。联想到她一介科长身份,也难怪学校领导对她如此忌讳。正如昨日校长对张老师所说的,有些人,一个电话就可以为学校拉来赞助,而时下,政府对于教育投入少之又少,像徐科长或徐景这样的金主,校方巴结还来不及,又怎敢有所得罪。 丁大力抹了抹头发,很想学那贱人的样子躲到老爸身后边。只不过,这个叫小军的初中生与丁大力的身材相差实在太悬殊,不要说朱陈,就连他老妈徐科长都表露出怀疑之色,觉得若是丁大力打了小军,这件事实在太过不合情理。 “力力,你怎么说?”丁三坡很想笑出来,儿子丁大力是大月份(1-6月)出生,即使不跳级,年龄方面比之同班小月份(上一年7-12月)所生的孩子还要小上好几个月,要说儿子把一个初中生打哭,说出去骗鬼还差不多。所以说,丁三坡在这方面的信心还是非常充足的。 丁大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这么一迟疑,本来不信态度的三位成年人却是疑窦顿起。小军的老妈徐科长更是怒气勃发,既然当面碰见了打儿子的小孩,哪还会放过,嘴里当即叫嚷道:“好哇,你个臭小屁孩……”扬手就要往丁大力的脸上招呼过去。 “住手!”丁三坡一拍桌子。这事闹的,都怪自己,与儿子出门之前没把事情完完整整问清楚,弄得现在倒有些被动了。 “你一个成年人,居然要动手打一个小学生,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丁三坡义正词严指责道。 “徐科长,别生气,千万不要生气……”朱陈在旁边劝慰说着,指着丁三坡说道:“学生家长在这儿呢”。以朱陈的立场,他自然是站在徐科长这一边,不过,丁大力毕竟还是实验小学的学生,当一名学生在自己家长在场的情况下,还要遭到外校学生的家长的殴打,无论事情起因如何,传扬出去,对于实验小学来说,总归是一桩丑闻,倒也不是朱陈态度转变而持所谓公正立场。 那女的马上就把矛头对准了丁三坡,叫嚣道:“好哇,你儿子打了人,你还有理了你……”丁三坡差不多一米八零的个头,徐科长却也不敢放肆,正好看到丁三坡手里拿着红封皮的工作证,一把抢了过来,嘴里则恶狠狠威胁道:“自己的儿子不知道管教,你这种做家长的,国家养了你们简直就是在浪费粮食……你等着被开除吧……” 丁三坡猝不及防,眼看着手里的工作证到了对方手里,当即怒气勃发,恨不得过去扇她两个大耳刮子。还是丁大力较为冷静,拖住老爸说道:“爸,你生什么气,有她向你道歉的……” 正说着,工作证的封皮在徐科长手中被打开,那女的匆匆扫了一眼,当即神色大变。 ------------ 第254章 徐科长认错 更新时间:2012-12-15 “丁、丁、丁……”那女的连说三个丁,不是因为她忽然变结巴,而是工作证里面的内容她太熟悉了,名字也太、太熟悉了。记忆中,她父亲就曾拥有同样的工作证,她哪里有不认识的道理;同时她还知道,接替他父亲位子、半年后即将转正的那位常务副县长,名字正如工作证上所书写的一般无二。 红彤彤的工作证变成浑身滚烫的火赤链,徐科长一抖手,工作证甩落到地上,惊得她连忙捡起来,双手递上去,口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丁三坡冷冷“哼”了一声,没有从她手里拿来自己的工作证,而是把丁大力给拉到自己的身边,手指在双方孩子的身上来回指了指,然后冷笑着问道:“你是说……我们家正在念小学三年级的孩子,把你们家的中学生给打了?”问了之后,又觉得这么问似乎太武断了点,就又加了一句,问道:“你就没有问清楚自己孩子、事情究竟是如何而起的么?” 徐科长结结巴巴口不能言,被问得急了,猛然间对着丁三坡连连鞠躬,然后回身在自己儿子脸上打了一巴掌,逼着儿子对丁大力道歉。 “快,对小朋友说对不起。” “我不,凭什么要我道歉,是他打我的……”初中生小军又“哇”得大哭起来,与昨天的大哭相比起来,今天的状况似乎更惨一点。昨天的话,他的心里还残存着报复的几率,可今天这一巴掌,无疑宣告他这个初中生在于小学生的对抗当中处于完败、且已经完全失去了扳回的可能。 丁大力则说道:“是你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拦住我,还把我拉到粮库大院里要打我,我只是反抗还手而已……难道说,非要我不还手,任你把我打得七窍流血、然后把我扔到运河里去么?” 徐科长打了个寒噤,这话太诛心了,换做在不和谐年代,足以让她一家子被人往死里整。当下又对着丁三坡鞠躬说:“都是我的错,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孩子……” 丁三坡也不想逼得太急,毕竟与她父亲同住书记院,今后还要在同一间会议室开会,就把他的工作证拿回手里,挥了挥手,道:“希望你能言行如一吧……好了,你可以走了。” “谢谢您大人大量……”徐科长哪还敢流连,猛地拉着儿子的手夺门而逃。 徐科长的反常表现立即把朱陈给惊呆了。他可是知道这位徐科长何许人也,正是堂堂县委副书记家的千金,县属砖窑企业供应科科长,既有背景、又有能量,何曾听说过她当面和人说对不起…… 朱陈心里也开始打鼓,就越发地小心翼翼,问道:“请问这位同志,我可不可以看一看您的工作证?” 丁三坡很是自得,装逼了这么久,不就等着这一刻么。当下就把放在办公桌上的工作证往前推进了几厘米。 “这位老师,有几句话,我不管你乐意还是不乐意,我要当面对你做出批评……”丁三坡很严肃地说道。 朱陈还没看工作证呢,闻言之下,当即点头说:“请讲,我洗耳恭听……” “呵呵,不用这么拘束。”丁三坡右手稍抬,示意朱陈先看了工作证再说。 工作证上的文字是极少的,信息量却极为丰富,足够朱陈咀嚼良久。实际上,只要一开始的时候朱陈稍稍注意一下,看到红色封皮国徽下方的工作单位印有“沈南县人民政府”一行字,他的态度也不可能如此生硬。 “丁县长……”朱陈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里面的职务一栏明明白白写有括号正处级,这在沈南县的县领导当中也是独一份、别无分号。 朱陈也总算明白了,为何徐科长看了工作证如老鼠见了猫。也难怪,一个是过气了的常务副县长之女,其父一两年之后即将退休。另一个则是沈南县、甚至是全江南省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其前途绝对不会局限于区区一县之长。若是仗着副书记之女的身份,与县委排名第一的副书记对仗,你即使占得了一时的上风,难保以后不会被整得极惨。更何况,这位括号正处级的副县长,全沈南县人都知道,他是即将出掌省委组织部部长大印的柳非,三番四次上门,亲自请来的研究生,与他过不过去,其实质就是与省委组织部部长过不过去。而要与省委组织部部长过不过去,全沈南县、这样子的牛人还没投胎吧。 “丁县长,这是您的工作证。”认清楚了形势之后,朱陈同样双手捧着工作证递交给丁三坡。 知道身份就好办了。丁三坡点点头,正要做出批评,却见校长大人在教导处门口晃了一晃,这次探进半个身子,问道:“徐科长她走了?” 校长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问完打算就走,又一想,提醒说:“要退学的学生手续办好了没有?这次太被动了,没办好那就快点,抓紧时间办理……” 朱陈一看不妙,连忙告罪,追出去把校长给拖了进来,一头汗水介绍说:“校长,这位是县长,丁县长同志。” 校长蓦地身形剧震,心里头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赵永军副局长陷害他。 真尼玛坑人啊,还说什么李刚,踏马的有儿子姓丁老子姓李的么?错信赵永军这个王八蛋鸟…… 知道了来人是丁县长,校长哪还有不知道的,合着与徐小东闹矛盾的是县长公子。踏马的昨天还嚷嚷着要让县长公子退学,今天县长就找上门,显然这是要杀鸡儆猴啊。 “丁县长,实在对不住您,这,这……咳,我们学校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丁县长,这一次我们学校真的错了,大错特错,您一定要批评我,我林平认罚……”校长林平倒也光棍,直接把责任给扛了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不认也不行,刚才他还当着丁县长的面,让教导主任赶紧处理丁县长的儿子,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心眼小点儿的,当着自己的儿子丢了这么大面子,还不把你往死里整。 这时候,丁大力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老头子,然后摇了摇头,示意他要慎重做决定。 丁三坡会意,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两位老师先请坐。” ------------ 第255章 冤哉二领导 更新时间:2012-12-15 [太抱歉了,昨晚临睡之前忘了上传,今天的第一更晚了,干脆两更合并。这是第二更!] 丁三坡抬了抬手,首先请二位老师坐下,然后,才面对面开始发表他丁大县长的见解。 “首先我要批评你们……”丁三坡一开口,即把校长与教导主任吓了大跳,心情愈发紧张了起来。然而,听了一阵之后,二位的心情却渐渐放松了起来,看来,这位丁县长,人虽年轻,做事却还算老成,至少,丁县长并没有显示其要存心整人的意思。 整人不是错,整的人是老师那就大错特错了。教师这一职业,在当前形势下,要求奉献得多,所给予的待遇少,要是再把他们往死里整,从丁三坡这位曾经的师范大学学生一头来说就很说不过去。所以,丁三坡所谓的批评,也仅仅只是要求学校方、包括校领导,要自尊自爱自强。 “是,是,今后我们一定多加强自尊自强方面的修养……”二位学校领导心里真不是滋味,难道说,他们天生就不自尊、不自爱么?显然不是的呀…… 丁三坡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恪于年龄方面的差异,他说话的语气还是相当诚恳的。最后,他说道:“二位都是从教几十年的老教师了,不和谐年代肯定受过不少的不公正待遇,但是,你们要相信,这样的经历不会再有了……我可以和二位交个底,县委正在酝酿,如何才能充分发挥知识分子在四化建设中的作用,文件估计在下个月将会出台,到时候,包括改善知识分子的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等等相关政策都将会提上议事日程。” 校长林平与教导主任自然连称谨受教,同时也稍微地放宽了心,从丁县长说话的语气来分析,这一次的事情,大约就到此为止了,这却是一个极好的兆头。 事情到了这一步,丁大力的退学之事自然不了了之。当丁三坡提出告辞之际,校长与教导主任双双送行,并一再夸赞丁县长的儿子是如何聪明、如何懂事,实验小学有丁大力这样的同学,是何等地让校方引以为傲,还说要大力培养丁大力同学…… 丁三坡就说:“学校的主要工作还是教书育人,就像我的孩子,我就严厉要求过他,不许在学校里说是副县长家的孩子……也怪我对他要求太严格了,咳,这孩子为此还捏造了一个假名……”一提起这茬,丁三坡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当着二位老师的面不便发作。最后提了要求,道:“总之,你们就当丁大力同学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以前怎样,今后还怎样,不能让他从小就有不恰当的优越感,在此,我拜托二位老师了……” 丁县长都这么说了,校长与教导主任自无不允。只不过,当丁三坡的身影消失在二人视线之内的时候,两位学校领导同时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应当说,丁县长对自己的孩子严格要求是极为难得与英明的,可是,他们二人何其无辜,因为县长公子的隐瞒身份,以至于出了不大不小的洋相,今日之事虽说已告一段落,又难保将来丁县长不会旧事重提。 校长叹息说:“哎,早知道我宁愿在乡下做校长……平白无故就得罪了县长,真踏马的冤死我了……” “谁说不是呢?”教导主任心有戚戚焉,对于校长的感慨当真是严重赞同。 当丁大力出现在三(1)班门口的时候,小小的教室里泛起了莫名的骚动。 现在还属于早读课时间,语文老师听说已经请了病假,今天大约是不会来校给学生上课了。数学老师收了作业本,已经回办公室去批作业。教室里显得有些松散,又由于徐小东的在场,大多数学生都不敢放得太开。 然而,丁大力的出场,犹如打了徐小东一个响亮的耳光,原本是要被退学的学生,现在看来还是要与同学们相处一段时间。于是乎,惊惧者如徐小东,那是相当之害怕;雀跃者则是绝大部分同学,兴奋之情也是不加掩饰。 从生理年龄上来说,丁大力只是班级中年纪最小的学生,不折不扣的小弟弟。然而,正是这位小弟弟,却出乎意料被三年级小学生所拥戴,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丁大力施施然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位子现在正被徐小东鸠占鹊巢,这厮在丁大力进教室之前,正在不亦乐乎骚扰丁大力的同桌,把小姑娘骚扰地不堪其苦、却又敢怒不敢言。然而,从丁大力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一刻开始,徐小东始便即忽然于半痴呆状态,就连丁大力走到他面前了,他还只是保留有那份发自心底的恐惧,别的竟然不能做出反应。 “你走还是我走?”丁大力酷酷地问道。在他的视线之内,同桌女同学脸蛋憋得通红,暗地里捏着拳头一下一下的往下按动,动作像是在为他加油助威似的。不过,以丁大力的理解,这个动作应当是在尽情发泄心中对于徐小东吃瘪的畅快之情吧……总之,作为“流氓”,丁大力不敢自作多情就是了。 徐小东灰溜溜离座而起,半弓着身子绕过丁大力身侧,却不料脚下一不留神绊到了桌脚,“扑通”摔了个嘴啃泥。 三(1)班的学生都是闷骚包,徐小东出乖露丑,所发出的闷骚笑声非常之多。只是当徐小东偶尔抬起他的头的时候,笑声倏忽之间蓦然隐去。 这一天对于徐小东来说绝对是非常难熬的一天。丁大力闲来无事,悄悄做了一次统计,一整天的课堂之上,丁大力与徐小东二者之间视线接触有十一次,每一次,徐小东都会下意识地把脖子一缩,很紧张的样子,缩头率为百分之百。当然,欺负小孩并不是丁大力的本意,每次两两相视,丁大力还会做出友好的姿态示以微笑,奈何徐小东受不住惊吓,非要缩脖子,你有什么办法。 到了傍晚放学回家时间,徐小东溜得也飞快飞快的。丁大力猜想他明天怕是要调换班级了。这样也好,张老师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回学校上班。只不过,丁大力忽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张老师她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若是到了明天,张老师需要别的其他老师告知才得到确切消息,那么,以张老师不畏权贵的性格,会不会因此而对他产生不好的看法呢? 嗯,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丁大力决定今天晚上到张老师家走一趟,如果可以的话,把老爸也拖着一块儿去。话说一县之长,带着儿子到老师家里上门拜访,其实是百姓口中非常好的谈资,这对于丁三坡的官声很有正面意义。 ------------ 第256章 家长之双面 更新时间:2012-12-15 放学回到家里,丁三坡意外地也已经在家。丁大力很奇怪,问道:“平时你们这些县领导到了下班时间,不磨蹭点好像不足以显示自己的勤干务实……今天怎么这么早,不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丁三坡早习惯了儿子与父母之间没大没小的说话,有时候吧,反而觉得这才是自己的儿子。再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儿子在这方面的分寸还是把握得挺好,实在太过分了,给他扇几下就老实了。 今天的丁三坡就是如此,蒲扇一样的巴掌一扬起来,丁大力立马换了脸色,嬉皮笑脸作揖道:“爸,有话好好说,我知道你可能有事才这么早回来的……”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丁三坡没好气地坐在客厅饭桌旁的椅子上,很严肃地命令道:“把你和徐景他们家小孩发生冲突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一遍,记住,不要掺杂过多的个人评论……这个你应该有分寸,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事啊……咳,还真不能怨我……”说起来,丁大力也是一肚子气,从头到尾,都是徐景的孙子与外孙主动招惹他,如果换了一家人家,小孩子弱一点,父母背景软一点,说不定孩子自个儿被欺负不说,甚至还会连累到家人,你没看见今早上徐科长那气势汹汹、巴不得要把丁三坡给开除公职的那份狠劲? 丁大力就尽量不把自己的观感掺杂到叙事过程之中,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说到在粮库的冲突完毕,事情的原貌基本上已经完完全全展示在丁三坡的脑海里。最后,丁大力反问道:“如果你儿子身手差一点,你还会像审犯人一样的审我么?” 丁三坡半是欣慰半是苦恼,说道:“现在的事情,是县委排名第一的副书记与排名第二的副书记、他们的亲属之间的纷争,现在你把人打了,与情与理,都要给人家一个交待吧。” “随你吧,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丁大力很无所谓的说道。 “这就对了,晚上咱爷儿俩一块儿到徐景家走一趟,也就是说几句软话,意思一下,毕竟是你打了人,而你自己却毫发无损……”丁三坡说这话也觉得挺难为情的,主要的错误在对方身上,道歉却要让自己儿子出面,这样子的处理方式,的确很难让人心服。好在自己儿子不是一般小孩,能够说得通道理,这让他很是欣慰。 不过,丁大力却有额外要求,他着重提到了他们的班主任张美月老师。 丁大力说:“我觉得这个张老师真不错,她那时还不知道我们家老头子是县长大人哪,她就是敢不卖徐景的账,态度极其鲜明地袒护你儿子。你说,这样的老师,值不值得你亲自上门道谢、并顺便请她重新出山?” 丁三坡当即被小小感动了一把,待听说了张老师是因为学校不能把犯错误的学生调班级而生气请病假在家,他也觉得应该出面相请。刨去张老师这样做法的对错不论,能够不畏权贵为他的儿子直言,其行为本身就值得他这个做家长的致以敬意。 聊得差不多了,丁三坡居然拿起公文包说是要回县委大院,手头还有些事情需要他立即处理。 “都下班时间了你还去办公?你是要赖掉做晚饭的吧……”丁大力对着丁三坡吼了一嗓子,却也相当之没辙,谁让老妈还没回家呢,做晚饭这种事只能由他承担了。 “哎,别忘了给教育局当官的打个电话,问清楚张老师家住哪儿……” “晓得了……” 当晚,一家三口吃完晚饭,丁三坡就对刘美丽说了声,他们爷儿俩要外出。 刘美丽知道丁三坡做了县长要比平时更忙,不过,忙到要带着儿子出门,却是有些不理解,随口问了句,外出干什么。丁三坡口快,说道:“儿子和小朋友打架了……” “什么?”刘美丽跳了起来,怒道:“力力和人打架,你怎么才告诉我?和谁打架、他父母是干什么的?家里背景深不深?不行,我也去,非要让他们给个说法,不然就和他们没完……” “你就别添乱了好不好……” “什么叫添乱?我说丁三坡,你是怎么做爸的?我告诉你……” “妈,您别激动,事情与爸所说的有点出入……”丁大力不得不出面解释,说:“事实上,不是我和别人打架,是别人被我打了……咳,这件事吧,对错先不去说了,主要是别人家的孩子让我给连揍了好几拳,最后他们都躺在地上哭了……您看,这事闹的……” “啊,把人打哭了呀……”刘美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儿子被人打了,她当然生气,可现在是她儿子反过来把人给打哭了,这就有点理不在她这边的意思了。 “力力,你没把人打出毛病来吧?”刘美丽弱弱问道,又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道:“对了,打的是谁家的孩子?” “就在书记院里头,另一幢楼房里的副书记……”丁大力干笑几声,做了几个动作,说道:“副书记的外孙,他脱毛衣的时候,我在他肚子上揍了一拳,他就弯腰,接着我就在他脑袋上这样、这样、这样,连续三拳,然后他就倒在地上了……”丁大力两手一摊,又说:“你儿子下手有分寸,应该不会打出脑震荡……” 刘美丽脸色煞白,懦懦道:“这孩子就被你打哭了?” “当时没哭……不过,他被我打倒在地上,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我就踹了他几脚,他就一时爬不起来,这时候才哭出来的……呵呵,踹他的那几脚,我根本就没使什么力气……哇……妈,你干嘛打我……”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刘美丽早怒不可遏,照着丁大力的屁股打了一下,就在第二下落手当口,丁大力察觉不妙,一闪身躲到丁三坡身后头。 “爸,您给劝劝我妈,你可是知道的,那副书记家的孙子、外孙不是好东西,副书记家的女儿还当面抢你的工作证来着……” “好了好了,你发那么大火干嘛……”丁三坡劝阻道:“那徐景家的孙子……哦,就是想要欺负力力的那小孩,岁数比力力大、块头也比力力大了有一圈,他打不过力力也就算了,输了还去找初中生联合欺负儿子……也就是咱们家力力,从小在老锅叔那里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要不然的话,你儿子可就要被欺负惨了。所以说,这件事情你也不能全怪力力。” ------------ 第257章 自以为胜者 更新时间:2012-12-16 刘美丽正要扇儿子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很是怀疑地问:“初中生?力力把初中生给打哭了?” 父子俩一齐点头。 “该,活该!”刘美丽的仇恨目标瞬间转移,气呼呼说:“那个副书记家的孙子也不是个东西,叫初中生出手……力力,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马上告诉妈,让妈去和人算账,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别逞能弄到最后吃大亏,知道了没有?” “知道,我知道了。”要说让丁大力吃了亏找老妈,这种事他是宁死也不做的,太丢人了,要是反过来,老妈被欺负了,做儿子的替她出头还差不多。不过,丁大力也知道,不这么答应老妈,今晚上怕是脱不了身,也就先把她给稳住再说。 父子二人到了楼下,丁大力才想起还要去看我张老师,忙道:“爸,你白天问过教育局没有,张老师家住哪里你知不知道?” “就你瞎操心,你爸我早让秘书问清楚了,喏,地址抄在小纸条上呢。”丁三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告纸,上面抄着人民路七号3306号。 “人民路七号,这不正是俗称干部大院的地方么?里面的处级、科级干部一大堆啊。”丁大力来县城时间不长,相关工作做得不少,许多口口流传的小道消息,都经过他的打听告诉的丁三坡,也让丁三坡在工作中少了许多弯路。 丁三坡说道:“是啊,张老师的背景要是空白一片才不正常呢,学校里的好班,说难听点,叫做关系班、后门班才恰当……张老师不简单啊,哪怕她的家庭也属于干部家庭,可她要面对的毕竟是县委的副书记。呵呵,换了一般人,还真不一定有这番勇气。” “是啊……”丁大力叹息着表示同意,并以自己的感受为张老师的行为做了注脚,说道:“最难得就是张老师她还不知道我是你儿子。” 丁三坡笑骂道:“你玩绕口令呢,你的我的……” “我的意思是张老师的不媚上固然让人尊敬,但对农村子弟不歧视,同样让人感到温暖。爸,我就随便一问,假如你分配出来做老师,能不能做到像张老师这样的公正?” “张老师公正么?她包庇学习好的学生了哎……” “你赖皮!” “哈哈哈……” 说说走走,很快就到了书记院的另一幢楼下。 沈南县的书记院,到了八十年代,已经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书记院了。原因很简单,当年许多退休甚至身故的老干部,其家属占用的公家房子,从县委一头来说,很难开口赶他们走。另外,一分为二的看待,某些干部家属,你即使真赶他们,他们也能够占着不动,逼得急了,还会三天两头到县委大院里和你吵。所以,柳非在任县委书记的最后一段时间,多方筹措资金要盖独立的常委院,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而现在,这项工作由丁三坡接手,按照胡令田与丁三坡的思路,独立小院、花园式别墅,只有现任的县委常委才能入住。当然,想法是好的,具体执行起来,就要看情况了。 书记院的两幢公寓楼都是四层高,徐景的住处则是204号,与薛国祥在任之时的居室比邻而居,很悲催地“享受“夏日的西晒日头。 丁三坡带着丁大力上楼,敲开徐景家的门。 一开始,徐景还非常意外,很是热情地把这对父子迎接进门,又是看茶又是拿“状元”牌香瓜子招待,搞得丁三坡很是尴尬。 “徐书记,是这样的……”丁三坡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良友,外烟,在这个时代很上档次,有好事者甚至煞有介事说,该烟的烟丝中混合有白面“某某因”……这些肯定是无稽之谈,但也说明在这个年代,掏出外烟与人分享是何等的有面子。 “我们家孩子,力力,巧得很,在实验小学三(1)班,与徐小东同学正好是同班……”丁三坡划着了火柴,替徐景把烟给点着了,然后把火柴梗扔烟灰缸里,期期艾艾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的丁三坡一点都不像县委排第一位的副书记,很拘谨地搓着手,说道:“最近吧,呵呵……就在昨天,孩子与小东发生了点矛盾,所以,我是带着他来给徐书记您道歉的……” 徐景的子女分别成家,自己在外面有公家的房子,所以,平时都不住在一块儿,这就造成了像今天这种情况,小孩子打得热火朝天,哭的哭,闹的闹,徐景却羁于公务,在平时上班时间,根本就没空去了解子女以及隔代的近况。当他听丁三坡这么说,当时还很大气地挥挥手说道:“小孩子嘛,闹点矛盾是正常的……不说别的,光是咱们几个常委坐在一起开会,有时候难免意见相左而争得面红耳赤。这些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嘛,不值一提,三坡你特地为了此事上门,却是让我有些汗颜了,我们家小东我知道,很皮的孩子,有些事情,还望三坡不要往心里去啊……” 丁三坡羞臊得不行,聊了几句,赶紧告辞走人。也亏得徐景以为吃亏的是丁大力,要是让他得知是他的孙子与外孙都挨了丁大力的打,以外人流传的丁三坡挤掉徐景位子的说法,天知道一直耿耿于怀的徐景要与丁三坡翻脸到什么程度呢。 潮湿的南风吹得葡萄藤沙沙摇曳。此时的丁三坡与丁大力分别站在书记院中心之处的葡萄架下,丁大力有些后怕说:“爸,会不会他知道了装不知道?要是这样,这心机也太深沉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谨防遭到他暗算……” “应该不是装出来的,只有可能是他还不知道你打了他孙子与外孙,还以为挨打的是你。”丁三坡认为他的分析比较接近事实。相比之下,丁大力分析问题宁愿从人性本恶的角度去看待,把危险估计的越是充分,规避险情的警惕性就相应提高,总之小心无大错就是了。 “好吧……总之你明天看到他的时候要小心,说不定他心血来潮一个电话,事实真相就一清二楚了。”丁大力罗嗦了一句,丁三坡则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是你混官场还是你老子我?对了,你还去不去张老师家里?” “去,当然要去,不去怎体现丁县长尊重知识分子呢?” “少贫了你,走吧。” ------------ 第259章 张老师之家 更新时间:2012-12-16 人民路是整个沈南县商铺最集中、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后世改造成步行街,也是因其人气在全沈南县最旺的缘故。丁大力还记得在后世的时候,商业街动工,很是有一部分居住附近的离退休干部到县委大院去闹,只不过,闹到最后,步行街还是如期完工,离退休干部闹了之后得到些什么,丁大力却是不得而知了。 张老师家的地址是3306号,那么就应该是三号楼的三楼。父子二人依着地址找到地方,爬三楼,敲响了房门。 “谁啊?来了……”屋内的女声正是张老师,听到敲门声,“蹭蹭蹭”一阵快跑,门很快就打开了。 “哟,是丁大力同学啊,快进来。”张老师看见丁大力,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也难怪,这位班级里年纪最小的学生,成绩又好、人又乖巧,典型的师奶杀手。 “这位同志是丁大力同学的父亲吧,哎,请进,请坐,别客气啊……” 张老师对待农村来的“李刚”同志也很客气,而且,由于担心对方到了干部公房产生自卑心理,还一个劲儿看座,显得尤为热情。 丁三坡就对这位张老师的观感愈发地好了起来,很是礼貌地说道:“那就谢谢张老师了。”说着,与丁大力一起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美月,有客人来了啊?”张老师家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位中等身材、面色红润的老者,与丁三坡和丁大力一照上面,当即“哎呀”一声,快步走过来,连连说道:“三坡,怎么会是你来了呢?坐,快请坐。” 丁大力与丁三坡俱皆傻了眼,怎么一走就走到了罗海刚的家里了呢? 没错,干部院三号楼306室,正是昔日工作队总队长、后来的参政协会副主席、前侨办主任、以正处级待遇退休的罗海刚。这位罗队长在干部年轻化浪潮中不得不离开了所热爱的革命工作,惆怅是难免的,但是,他对于县委大院里的人事变动还是相当关切的,一看到新任县长上门,第一反应以为是县政府请他出山发挥余热,顿时就把他的满腔热情全部地激发了出来,一边与丁三坡握手寒暄,一边则招呼着爱人给丁县长看茶。 “美月,把我房间里的那一盒龙井拿出来,让丁县长品评品评。”罗海刚说道。 张老师却是傻眼了,呆呆站着问:“丁县长?你是说,括号正处级的那位?他……”直到这个时候,张老师才如梦方醒,“喔唷”一声,很是热情而又正式地与丁三坡握手,一边握着手,一边上下打量,口中夸赞道:“原来你就是丁县长啊,全沈南县唯一的研究生,不得了,不得了,怪不得能生出丁大力同学这么聪明的孩子呢……” 如果是放动画片的话,此时的这对父子肯定都是满头满脸的黑线。 丁三坡谦虚地说:“谢谢张老师的夸奖,我也就是在家人们劳动的时候多看了点书而已,说起来却是惭愧得很……”说着,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张老师的热情氛围之中抽了回来。 “看看,看看,老罗,我就说嘛,像徐景这种本事没有、专会整人的老混蛋,就该让他到点退休,把位子让给像丁县长这样的有位青年。” 罗海刚一脸的尴尬,原来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表错了情,敢情这位丁县长是作为学生家长身份来拜见孩子的班主任的,这叫他情何以堪啊。罗海刚老脸通红,嗓子眼里发出一连串的干咳之声,边打眼色示意老伴赶紧去屋子里头把茶叶拿出来。 张老师话里有话,丁大力很不合时宜地产生了若干联想,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罗海刚的手腕上,记得师父与亲人相认之时,师叔为表示谢意,曾有送一块手表给他。以罗海刚侨办主任的位子,为人办事,收些小礼品,其实是很正常之事。只不过,稍微一联想,徐景此前兼任经营管理委员会主任,查账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看来,张老师与徐景之间的个人恩怨其来有自哈……不过,一码归一码,从丁大力本人的观感出发,他仍旧对张老师保持着原有的那份敬意。人,终归是感性一点的好,太过理性了,自己也会觉着累。 “美月,你看,三坡他头一次来我们家,让你拿一点好茶叶,你直到现在还默默唧唧……”罗海刚忍不住就打断了张老师的话。 张老师却很不以为然,一挥手,说:“死老头子,说得我好像有多小气一样……淑芬,淑芬,来一下……” 淑、淑、淑、芬、芬、芬…… 靠,这是在拍《武林外传》呢! 丁大力眨巴着眼睛,心说“坏了坏了……”今次他们爷儿俩可算是羊入虎口了哇…… 果然,张老师吼了一嗓子,立马从另一间房间里传来了一个柔美的女声,道:“妈,你声音轻一点好不好,小宝正睡着呢……”话音未落,一位体态丰腴的年轻女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很是不满地对张老师撅了撅嘴。 从丁大力的角度看过去,屋里出来的女子其实也仅仅只是丰腴,算不得太胖,稍微有一点点走样,应该是女子生育之后的通病,相信经过产后调理与控制饮食,很快能恢复原有的身姿。她的上身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毛衣,下身是一条直筒裤,许是刚生育完孩子,原有的裤子就绷得比较紧。当然,这一紧啊,线条也就出来了,端的是浑圆啊浑圆。 丁三坡的目光有点呆滞的样子,产后哺乳期的妇女,最突出的就是两点,很有些半峰插云之势。 罗海刚的脸色阴转晴,乐呵呵对这丁三坡介绍说:“三坡,这位就是小女,罗淑芬,你应该……”罗海刚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丁大力,话锋一转,道:“……还不认识吧?对了,淑芬啊,这位就是我曾经对你提起过的丁县长……年轻有为吧,当年我做工作队队长下去的时候,三坡还是大学生、哦不,研究僧……呵呵……” ------------ 第260章 做事有分寸 更新时间:2012-12-16 “呵呵……”丁三坡也笑了笑,很小心地看了看儿子,站起来,伸出手说:“罗淑芬同志,你好。” 罗淑芬那张俏丽的脸蛋立时粉红粉红的,许是丁三坡这个名字在她父亲向她提起的时候,还有着别样的意思在里面。时过境迁,快要四年的时间,她却已经出嫁为人妇矣。 那只白嫩嫩的手与丁三坡一沾即松,罗淑芬有些慌张地说道:“丁县长请随便坐,我,我去给你拿茶叶……”说着话,飞也似的逃进了父母的房间。 “我们家淑芬呀,她还像小姑娘似的害羞……”罗海刚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大言不惭地说了一句,把丁大力听得直撇嘴,心说拉倒吧你,都已经是孩子踏马了,还小姑娘……也不嫌臊得慌! 罗淑芬正在房间里翻找上品龙井的时候,她居住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了婴孩的啼哭之声。罗海刚与张老师都很是着紧,双双离座去看个究竟。不一会儿,只见张老师抱着一个襁褓从屋里出来,嘴里逗着小孩,哄着孩子,希望哭声能够停下来。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据说婴儿的有效视距只有二十厘米,他的依赖不在于人脸,只在于母亲的乳汁。老俩口越是哄、越是逗,小孩子愣是不认外公外婆,哭声越是闹。闹到最后,张老师没辙了,推了推罗海刚,道:“老罗,你去找茶叶,让淑芬给孩子喂奶。” 其实不用张老师催,罗淑芬已经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孩子哭声太闹,做妈的心也急。罗淑芬急急忙忙出来,一把接过孩子,哄了几下子,照例没有效果。 张老师极是疼爱自己的小外孙,催促着罗淑芬说:“孩子这是饿的,你别哄了,赶紧给他喂奶……” 罗淑芬脸红红的,半耷拉着脑袋,撩起了毛衣…… “嗯咳……啊,爸,时间不早了,咱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丁大力人如其名,大力咳嗽一声,站起身子,不偏不倚,恰好挡住丁三坡的视线。 罗淑芬如梦方醒似的抱着孩子慌里慌张躲到屋里去喂奶,而她原先位置的对面,丁三坡也从恍惚之中惊醒过来,略带有几分遗憾说:“啊,这就走了啊……” 废话,不走,难道还要给你喂奶不成……丁大力直翻着眼珠子,人已经站了起来,就等老爸和他一块儿与张老师告别。 丁三坡却还有正事要办,真正的正事,正如丁大力所说,是该表示他这位一县之长尊重老师、尊重知识的时候了。他站起来对张老师说:“张老师,今天我来,一个是我们家力力的事儿,我作为父亲,对张老师您对我们家孩子的照顾要说声感谢;另一个,孩子一直念叨着您的好,很希望您能继续做他们的班主任,您看……” 这有什么好说的。张老师听了丁三坡的话,喜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眯缝着双眼,豪情万丈说道:“我们做老师的,最关心的不正是孩子的成长么?丁县长你不用说了,明天我一定回学校带孩子,不管徐景家那孙子是不是在我们班,我只要有丁大力一个学生就行!” “张老师真是太过奖了……那,今天我们就告辞了!” 张老师与老伴罗海刚双双客气了几句,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去意已决,也只是尽到应有的礼节。 送走了丁三坡,两口子把门一关,当即嘀咕在一块儿了。 罗海刚顿足道:“老太婆你走眼了吧,当初我要把淑芬介绍给人家,你还嫌他已婚又有孩子,不答应……这要是听了我的,咱家淑芬就是县长夫人了。而且吧,以柳部长对丁三坡的赏识,他的仕途绝不会局限于小小的沈南县。” 张老师也有些懊恼,不过,嘴上是不会承认她眼光不如老伴的,兀自强硬道:“那年你委托丁三坡给我们家淑芬补习课程,人家不是也没来嘛,也就是你,剃头担子一头热……”完了砸吧着嘴唇,略略带着遗憾说:“淑芬要是跟了丁三坡,徐景那老贼胚还敢在你头上拉屎……” 罗淑芬正巧喂完了孩子,从里屋出来,一看到斯人已去,不由大感失望。 “淑芬,你看这丁县长怎样?” “还能怎样?”罗淑芬怀抱着婴孩,脸上却满是惆怅之色。 从张老师家出来,丁大力一直就闷闷不乐的样子。而丁三坡他显然也有着不小的心事,精神一直都带着点恍恍惚惚的,不用问,肯定也是心有所想。 “爸,那个罗淑芬生了孩子好难看哦……”丁大力忽然说了一句。 “哦……嗯?你说什么?” “我说罗淑芬的身材走样太厉害了,还是我妈身材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劳动美……” “你妈好久都没到乡下种田了,哪里来的劳动美……”丁三坡吐槽着,忽然发现儿子的面色不对劲了,赶紧补救说:“当然,我和尼玛始终是夫妻,不会嫌弃她的了,儿子你就安心好了……” 丁大力本来是挺安心的,就是因为今晚上之行,发现形势忽然大变,多了许多不安因素,老爸与罗淑芬之间本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但现在呢,他可以假意关心儿子,从而与张老师搭上线,再然后,线外有线,不就勾搭上了么。 哎,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 父子二人就这么一路走着,到了书记院,进去大院,却都一时没想着到楼上去。 丁大力有很多话想要对父亲说,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管怎么说,丁三坡都是他父亲,而且还是县委排名第一的副书记、常务副县长,他不可能用很生硬的语气、像谈判一样的和老头子谈条件。再说,他所担忧的,女方也未必有同样的想法。 父子二人一时都无话可说。良久之后,丁三坡才叹息说道:“今天这事你别和你妈说。” “我?肯定不会乱嚼舌头……主要还是你,打铁还需自身硬……” “走了,上楼去……”丁三坡招呼了一声,末了像是在给自己提气,说道:“你爸做事有分寸的。” [本书在下周并无推荐,更新重新恢复为原来的每天三千字,主要还是调整状态,等待下一次网站安排推荐期间加更,望谅!] ------------ 第261章 厅局级享受 更新时间:2012-12-17 丁三坡在为自己打气,丁大力也一样。 “但愿吧,我可是等着做沈南县头号衙内呢。” 这一夜,丁大力睡得始终不踏实,他所想的并不仅仅只是今天在张老师家的偶遇,如果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在将来的日子里,老爸肯定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诱惑,形形色色的美女也会对他产生莫大吸引力。如果光靠他的自身修养来抵挡这些外来因素,显然这是在说笑话。 迷迷糊糊之中,丁大力想到了八个字:防控结合、以防为主……好吧,这句口号乃放之四海而皆准之真理,暂时只能这样。 二月底的时候,县委召开三级干部大会,传达今年中央的一号文件。在这次会议上,除了重弹老调,推行“统一经营、包干分配”为主要形式的各种联产承包责任制,天昌公社的政社分设经验也由新任书记瞿定远在会上与广大干部做了交流。 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个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物,若说有新鲜之处,即在于一九八二年的一号文件是不反对、不干涉,而今年的一号文件,态度则要鲜明得多,那就是“稳定和完善”,文件中指出,“某些地方‘专业承包、包干分配’的办法,效果很好……”于是,全国上下的生产责任制便都趋向于“大包干”。 到了三月初,江南省委正式向中央打报告申请,为确保市管县工作顺利推进,按党章规定,将在今年召开的新一次执政党的代表会议,拟在明后两年择机召开。全国范围内市管县试点,第一批只有三个省。而这三家不同省份,其市管县工作也不是同一时间进行。所以,这份申请报告很快就为中央所批准。这么一来,原定于金秋时节换届调整的省委常委,时间上也有所提前。调整的一个原则,全退的马上退下,半退的暂时留任,市管县工作结束以后再行退下。 于是乎,柳非提前半年进入省委常委序列,接任省委组织部部长一职。三月中旬,中央组工部(都懂的)刘副部长亲临江南省,宣布了新的常委任命。 整个三月份,丁三坡的日常事务都排得满满的。三月中旬,也就是在柳非接任省委组织部部长一职之后的两天,沈南县委召开了常委会。这次常委会的讨论的重点在于宪法所强调的加强地方政权的建设,从沈南县实际出发,政府部门实行县长负责制。 县长负责制的一个重要体现,即改进以往由书记(含副书记)牵头、副县长参加、分线作战的领导方法。现行的这种领导方法(党委分口领导)不利于充分发挥政府的职能作用,也不利于加强党对经济工作的领导,必须加以改变。今后,工农业生产、财政贸易、文教、科技等各项任务的完成,主要由县政府负责。农业、基建、计划、财贸、文教、科技等战线的工作,由分管的副县长去抓,县委(副)书记不再分管。副县长对县政府党组和常务会议负责。县委要改进对经济工作的领导方法,把主要精力放到抓调查研究、加强政治思想工作方面来。 随后还讨论了一项请示报告制度,也在这次常委会上被确定了下来。所谓请示报告制度,下属各公社管委会、县政府各部门负责同志到县政府汇报、请示工作,一般是先向分管(副)县长汇报、请示,分管县长已经答复的问题,不得另行向县政府其他负责同志请示。须由县长或协助县长抓县政府日常全面工作的副县长进一步协调、衔接解决的问题,应有分管的副县长的意见。部门汇报、请示的问题,应是本部门集体研究的意见。 请示报告制度,使得以往在党委分口领导制度之下,显得可有可无的副县长,职、权、责一下子就重要起来。当然,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彻底改变党委分口领导制度,这也是不现实的。以丁三坡为例,实际上,他就是县委的书记里头,分口领导政府部门的书记,最后归结起来,他还是需要向县委负责、即向常委会负责,更进一步说,就是向县委书记负责。 此次常委会的议题并不仅限于以上两项制度,年初三早上,丁三坡父子合计的收费制度也由丁三坡给提了出来。当然,收费不是目的,官面上的文字是“为控制集团大消费”,实际上,意思大家都懂的。 这是一项广开财源的议题,应当是所有人都一直赞同并通过的。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县委副书记徐景却对此项议题表达深恶痛绝的态度。徐景甚至在常委会上公开指责丁三坡为“丁收费”,其态度之鲜明,几令所有人瞠目结舌。 徐景是事后才知道,所谓小孩子之间的矛盾,真实的一面为哪般。这让他在一段时期之内、始终觉得他遭到了丁三坡的羞辱。儿子的儿子和女儿的儿子都挨了揍,这也就算了,小孩子之间的打架,有时候也很难说清楚究竟谁对谁错,可你丁三坡算是怎么回事,你带儿子上门,踏马的是来道歉的还是来示威的? 好在,常委会并不是徐景一个人开的,在其他常委都一致同意该项议题的大环境之下,徐景的行为更像是小丑所为。不过,徐景也自得其乐,骂了一通,无非是解气,既然目的已经达到,管别人怎么看他。 常委会历来就像是一个大漏勺,指望常委会能保住秘密,这显然有违科学常识。丁三坡的“丁收费”雅号一瞬间传遍全县。然而,这样子的指责,在下级广大干部眼里,却要显得如此之英明。 常委会讨论通过了的决定很快形成文件下发到县里的各家单位。在以往,县里对集团大消费这方面管控一直较为严格,今次的县委文件,字面上还是老生常谈,大消费还是要控制,只不过,里面的收费一项还是道出了县委的真实意图。同时,鼓励各机关、企事业单位以及公社厉行节约、购买二手公务用车等等措辞,已经是很明显地在暗示了。 文件下发的第二天,天昌公社瞿定远与包家明手拿申请报告相携而来。这二位知道与丁三坡做对绝没有好果子吃,现如今也死了心,也就趁此机会修复与丁三坡之间的关系。 申请报告上头所填写的数额是二十万,需要购买两辆办公用吉普车,平均折算下来,每辆二手吉普车定价十万元。十万元一辆的吉普车,这个数字有点恐怖,以官方外汇牌价核算,六万美金还多。此时的省部级座驾伏尔加,价格才八万五千元一辆,而且还是全新的,即使是到了九十年代初,国家取消了毛子国进口轿车汇价优惠待遇,涨价之后的伏尔加轿车统一销售价格也只是9.5万元,仍旧低于十万元。如果再要算经济账,价格闯关失败之后的十万元所包含的真正价值,与现时期的十万元相比,所蒸发掉的购买力那就太多了。 丁三坡很热情地接待了二位,报告草草扫了一眼,大笔一挥,通过。 二位喜出望外,拿着丁三坡签字的报告去财*政*局。也难怪他们高兴,限于我们这个国家工业生产水平制约,以上所说的汽车价格,没有上级部门的批准,即使再拿多一倍的钱,你也没地方去买。所以说,天昌公社出十万元一辆买二手吉普车,这个价格有点近似于“议价”,或者说黑市价,就如同明年即将出现的“价格双轨制”,市场价格总归要高于计划价格(九十年代初期出现市场价格低于计划价格现象,到了那个时候,物价才真正全面放开)。 时下公社本身还没有成立财政所,不具备独立财政体系,社队企业的盈利是需要上交县财政,一般被动等待县财政下拨、或主动打报告申请,用途方面,若是不用于社队企业的再发展,一般不大会足额下拨。而且,以往到财*政*局讨要名义上属于公社自己的钱,即使名正言顺,财*政*局还要巧立名目卡脖子。可今次的申请报告,二十万扣除了百分之五的管理费之后,剩余部分十九万元全额给付,财*政*局爽快地不得了。 财*政*局的行为有点类似于放高利贷的,管理费就相当于利息。而当事的双方,妙就妙在,付钱的一方拿出去的不是自己私人钱款,收钱的财*政*局,这钱也不是落进自己口袋里,有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意思,掏管理费的爽快、收管理费的舒心。 之后的操办很有些左手的钱交到右手的意思,天昌公社购车款交到县委办,县委办则把两辆车况很一般的吉普车调拨给天昌公社,这一刻起,这两辆吉普就算是天昌公社的集体资产。而沈南县的政府财政,则多了两笔共二十万元的额外收入,同时少了两辆成色一般的公务用车。 事情还不算完,隔了几天,沈南县的县委办以同样理由向地委打报告申请购车,名目也是认准了地委的二手车,谓之发扬艰苦朴素的作风。这种事情纯粹是送钱给地委,购车款十九万,言明要购置了两辆地委闲置、还能上路的“魔都”牌轿车。 这里的意思双方都明白,要说闲置,地委领导一大堆,哪会有闲置一说。好就好在这种两方得利之事没人会认真,地委把所谓闲置车辆处理掉,不也方便他们购置新车么? 也就是短短几天时间,沈南县的县委大院,两辆陈旧的212吉普眼睛一眨,变成了更为高级的魔都轿车,除此之外,财政账户尚多了一万元管理费。 当日,胡令田坐上了一般只有地厅级领导才能乘坐的小轿车的时候,一时之间心潮起伏,平心而论,这件事如果没有丁三坡牵头,就是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此妙方,对于丁三坡的能力,他算是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胡令田坐在小轿车后座,这里看看,那儿摸摸,有感而发道:“咱也领先一步得到厅局级的享受了哇。” [本周的更新恢复月初的每日三千,望谅!] ------------ 第262章 炒货厂买车 更新时间:2012-12-18 两辆轿车,胡令田一辆、丁三坡一辆,自然没有徐景的份。对此,徐景当然是怀恨在心,本来尚处于半遮半掩之态的、县委二、三把手之间的矛盾,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公开化了。 丁三坡却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正如儿子丁大力在与丁三坡说起与徐景孙子闹矛盾一事,曾很不屑的说了一句话:“你咬我?”这句话,丁三坡也可以原样奉送给徐景。 所谓的“控制”大消费,只要起了一个头,底下有的是学样的。到了四月初,初步统计,县财政,仅此管理费一项收入,数额即已突破二十万元之多。而且,这笔钱不但收得名正言顺,拿笔杆子稍微修饰一下,还是一项不错的政绩,你看,强调艰苦朴素,少购置、甚至不购置全新大消费产品,表面文章做得一点都不差。 然而,丁三坡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有朝一日,他手里会拿到天昌公社刘庄炒货厂的申请报告。当时,丁三坡就乐了,刘庄炒货厂不就是小舅子刘洪民承包的厂子么,他又凑什么热闹。于是罕有的把这份报告给压了下来。之所以要把报告给压下,主要是丁三坡对刘洪民的做法不理解。其他的社队企业,利润需归口县财政,用的时候再由县财政拨付。原则上,谁的收入归谁开支,实际的使用上,总归要剥一层皮,所以,在年终结算之前急吼吼要把钱给花掉,这还情有可原。你刘洪民的厂子是承包了的,利润上缴有定规,余下的都是你自个儿的,急着买车干嘛。 本来,丁三坡是想让儿子抽空回乡下问问小舅子,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也是巧了,回到家里,发现小舅子刘洪民就等在他家里,和儿子丁大力正说着什么。 “洪民,怎么会想起要买车的?”丁三坡手里的公文包还没来得及放下,马上就问了这个非常关心的问题。 “是这样的……”刘洪民很热切地搓了搓手,情绪非常高昂地说:“省委的小车班有一辆伏尔加要处理……你看,这么好的车,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伏尔加?”丁三坡刚坐上了“魔都”牌的小轿车,自我感觉正好着呢,一听说伏尔加,眼珠子立马瞪得圆圆的。 “是啊,伏尔加。”刘洪民着重强调了一遍。 “行啊,关系都搞到省委大院了,不简单。”丁三坡赞了一句,由此又产生了许多的联想。上级总是说社队企业搞不正之风,挤占国有企业的原材料与市场,可是,社队企业本身就是后娘养的,你再不去钻、不去营,怎么能够把企业搞起来?就好比刘洪民,即便是现在原材料与销路两方都不愁,可一有机会,总会想方设法与那些路子野的体制中人交好、套近乎,无外乎是想把企业经营规模壮大而已。相比之下,国营企业的国家正式工人,他们有这份精神头么? 听到姐夫夸赞,刘洪民倒是不好意思笑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省委大院里小车班的一个司机,一个偶然的机会,喝过一次酒,酒桌上聊起了这事。” 听说是伏尔加,丁三坡倒是有些理解了。换做是他,有伏尔加坐,也肯定不会选魔都轿车。当然,如果是到地委或行署开会,还是低调点的好。 丁三坡就点了点头,说:“你的报告被我给压下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我签了字,你再找分管县长要吧。” “那就太谢谢姐夫了……”刘洪民大乐,指了指厨房间里忙碌着的刘美丽,说道:“我姐来一趟厂里上班太不容易,买了车,以后来接她也方便不是?” “胡闹!”丁三坡一听说有这典故,马上就批评了一句,又说:“你姐就住在这书记院里头,你数一数,两幢小楼,二十来户人家,坐不上吉普车占一多半,你让你姐、一个队办企业的所谓车间主任,上下班用省部级的伏尔加接送?这得多招人恨,你知不知道?” 对于自己的小弟每天开车接送上下班,刘美丽本人也持坚定的反对态度。她在厨房间里听到刘洪民做如是说,特地从里边出来,说道:“洪民,你的心意,姐知道就行。这事吧,你还真得听你姐夫的。就说现在吧,三坡的魔都轿车出入一趟书记院,就有不少人碎嘴说闲话。” “啊?这就招人恨啦?”刘洪民毕竟只是一家社队企业的负责人,其本质还相对淳朴,许多勾心斗角之事,他根本还不能完全理解。不过,既然姐夫与姐本人都这么说了,他自无不从之理,于是接刘美丽上下班之事就此不提。 揭开了这一档子事,对于购买伏尔加轿车本身,丁三坡还是很赞同的,就随口问了价格。 “五万块,不贵。”刘洪民喜滋滋说。 “五万块的确不贵。”丁三坡严重赞同刘洪民的说法。即便是天昌公社购买的二手吉普车,折算下来也要差不多十万块一辆。当然,这里边有公社讨好县委这一层意思在,价格倒也不能算太离谱。 听着老爸与小舅舅自以为是的谈话,丁大力呵呵一笑,随即便笑而不语。 “笑啥呢,儿子?”丁三坡觉着儿子的笑很有些不怀好意在里头,就问道。 “好吧,是你们逼我的……”丁大力先是问道:“一辆全新伏尔加多少钱?你有五万块,够去买崭新的走私车了……”总的来说,这一时期的华元还算是相对坚挺。五万块的话,以内部结算价计,也快要差不多两万美金。明后年即将投产的桑塔纳,国际市场上的价格才三千美金。那么,两万美金买走私车,得多好的车子,犯得着买这种破伏尔加?而且吧,需处理的车子,省委小车班里的司机都能够说得上话,可想而知这车破成什么样子了。 丁大力把意思这么一说,丁三坡却摇头不以为然。他说,账不是这么算的,除了经济账以为,不能忘了算政治账。 太牛了,炒瓜子的社队企业而已,这也能算政治账…… “总之,走私车就不能买……去年经济领域的严打,起因就全在于南方沿海两个省份大规模走私引发的。你是想让你小舅舅吃官司么?”说到最后,丁三坡几乎是疾言厉色说道。 经济领域严打的风头已基本过去,不过,既然丁三坡这么小心翼翼,丁大力也无话可说,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归没有大错。 “你是县长,你说了算。”丁大力也很无奈,后世那么多县与乡的党政机构,开着走私车招摇过市不照样没事?烦就烦在这种话没办法说出来。 刘洪民是在姐夫家吃的晚饭。晚饭之后,双方约定了四月三日那天,丁三坡带上司机,一块儿上省城提车去。到时候,司机自己开车回县城,伏尔加就由丁三坡过车瘾。 丁大力嗤笑,说道:“什么政治账,不就图的省部级座驾的虚荣么……” “你懂什么!” “是,我不懂……洗洗睡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四月二号星期六,实验小学的老师在下午安排了业务学习,丁大力得以抽空回了一趟乡下。 这次回老家是受到了丁三坡的唆使。明天要到省城去,丁三坡就想着顺道拜访柳非以及费老。既然是拜访,手里空着不是个事儿,总归要拿点什么,于是就想到了罗老锅。而丁大力也想着要回乡看望老人家,不但是师父,还有爷爷奶奶。于是,父子二人一拍即合,这才有了丁大力此趟老家之行。 丁大力秉持的是“悄悄进村、打枪不要”,一个人坐公共汽车,到了地头再步行回爷爷奶奶家。 到了家里的时候,爷爷奶奶居然都不在家。丁大力拍了拍脑袋,先去菜园子里看了看,没人,又到竹园子里一看,总算看见奶奶腰上垮着一个筛子,把筛子里的饲料匀撒着喂养鸡鸭。 看到奶奶的精神还很健朗,丁大力看着高兴,出其不意就叫了一声。 奶奶虎躯一震,待看清楚了是大孙子回家,高兴地找不着北了,“哎”一声,筛子往地上一放,打开芦竹杆子绕着的篱笆墙,搂着丁大力的肩膀,粗糙的手心不停摸着丁大力的脸,嘴里喃喃说:“没瘦,还好没瘦……” “咳,我自个儿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丁大力安慰着奶奶,回头一看,筛子里的谷糠早被竹园子里的鸡鸭瓜分了个干干净净。 “奶奶你看……”丁大力一指竹园子里的狼藉。 “活腻了的杀胚……晚上奶奶杀它一只,给我孙子补补身子。” “哎,谢谢奶奶。”丁大力乐呵呵应了,老人家一片心意,你要客气,非跟你急不可。 “傻孩子,和奶奶也客气……”奶奶捡了筛子,招呼着丁大力回家,奶奶要给他煮鸡蛋吃。丁大力不由摸了摸肚皮,心说这一下午的时间,肯定又要被老人家喂这喂那,也不知道这肚皮是享福呢还是受罪。 ------------ 第263章 小衙内回乡 更新时间:2012-12-19 奶奶到小叔家把爷爷给叫了出来。爷爷正在小叔家喂兔子,看见是孙子回来了,哪还顾得上兔子。 “哎哟,力力,我的乖孙子哎……”爷爷也学着奶奶,在丁大力俩小胳膊一捏,却是眉头一皱,埋怨着说:“怎么就不长肉呢……” “正忙着长个儿呢,要是光长肉就糟了……爷爷你说对吧?”丁大力笑嘻嘻说。 “对,哈哈,对……” 爷爷奶奶开始忙别的了。奶奶如她所说,煮了两个糖水鸡蛋,爷爷则跑到竹园子里,抓起一只芦花鸡,菜刀放在井口的磨刀石上擦得“呛呛”直响。丁大力提出要帮爷爷奶奶干活,却被奶奶赶走,让他到老锅叔那儿去玩一会儿。 “别太累着啊……”丁大力说了一句,把爷爷奶奶说得心里暖暖的。 到了师父家,丁大力才发现大门紧闭,师父并不在家里。 “小叔还真牛啊……”丁大力吐槽一句,算了一下,师父,包括小叔一家三口以及他的小姨子,估计都在小叔的食品厂。 丁大力就回到爷爷奶奶那儿,和二老说了一句,要到小叔的厂子里瞧瞧去。 爷爷连忙说:“力力,你先和爷爷去自由市场买点菜,回头再去厂里吧。”说着,把杀好了也已洗干净的芦花鸡放在煤球炉上炖着,一边让丁大力先把煮好了的糖水鸡蛋吃完。 丁大力吃着糖水鸡蛋,一边好奇地问道:“爷爷,现在的这个时间,自由市场还买得到菜么?” “管它呢,先去看看再说……”爷爷回答得非常之诡异,除了语言上的含糊其辞,神色也闪闪烁烁,好像是要带着孙子去干坏事一样。 丁大力捉摸不透爷爷为什么会有这么怪异的表现,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得出了一个让人吓了一跳的结论――爷爷想孙媳妇了。 不会是和谁家说好了的,给我订了一门娃娃亲吧……虽说现在都已经是新社会了,可农村里,老辈的老派作风犹存,要想一下子扭转过来还真不是简单的“移风易俗”宣传这么容易。丁大力倒是很想问问爷爷,可这种事实在张不开嘴。设若爷爷本意非此,他这一提出,反而会提醒爷爷,闹到最后,没事都要变成有事,岂不是冤枉死了。 爷爷说是要去自由市场买菜去,可到了镇子上,根本就不担心时间晚了、卖菜人收摊回家,居然还有闲工夫带他到了街镇西市的“为民理发店”里。 丁大力一阵恶寒,理发店就是后世的“发廊”啊,带我到发廊来干什么。 爷爷推开理发店的门,招呼着丁大力快点进来,然后对着正在给客人刮胡子的店员说道:“老陈,今儿个我带我们家力力来理发,你手艺好,手脚麻利点……我们先等着。” 理发店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学徒正拿着围布要给丁大力理发,一听说专找老陈师傅的老顾客,立马无精打采地把围布往座椅上一扔,嘴里骂骂咧咧道:“草,小屁孩又没有胡子可刮,剃个头还那么讲究……” 老陈师傅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剃刀往案板上一搁,绕过来问道:“你们家力力?你孙子?” 爷爷很得意地说:“那是……看见没,我孙子聪明吧?” 丁大力一头汗水,心说聪明是靠眼睛看出来的么? 老陈却很赞同爷爷的说法,左看右看,点头说:“聪明,真聪明……” “嗯咳……爷爷,我头发还不怎么长呢……”丁大力剧烈咳嗽了几声,想要拉着爷爷就此离去。可老陈却不乐意了,招呼着丁大力快坐,接着手脚十分麻利地把可调节式座椅调低了,拿一条干毛巾在座椅上凌空甩了几下,但听“啪啪”数声,人造革的座椅上面沾着的碎短头发像是被阵风卷过了似的,一下子被一扫而空。 “怎么样?手艺没退步吧?”老陈自得一笑,又说:“这孩子长得和你们家小三一个样,将来也肯定是做县长的料……” “啊?县长?”小小的理发店里,不止一个人发出了惊呼声。一开始还有所不满的小学徒、以及老陈师傅刮胡子才刮了一半就被撂挑子的顾客,这时候都恍然大悟,纷纷围了过来,嘴里发出一阵阵“啧啧”惊叹。 “哎哟,那您老就是丁县长的父亲了吧?对不住,太对不住了……”一开始很没礼貌的小学徒赶紧道歉,然后要把自己的手艺展现给爷爷,非要给爷爷看座,谓之今天就是拼着受领导批评,也要给县长大人的父亲理一次发。 爷爷美滋滋说:“不用,不用……今天就给我孙子理发好了,我嘛,就住天昌公社本地,要理发还不是随时过来?” “对,对,我可算是认识您了,丁大爷……” 爷爷笑得很是畅快,说道:“那行,以后就试试你的手艺……” 丁大力坐在理发椅子上,似乎明白了爷爷带他出门的目的。 老陈师傅的手艺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至少丁大力是这么认为的。农村中的小孩子,剃头一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留鬓角,另一种不留鬓角。而丁大力被修理过的头型,正是他一度深恶痛绝的不留鬓角。这种头型,几乎就把耳朵以下铲得光光,就剩下顶部一团,所以又被大人、小孩统称之为“马桶头”,意思就是说,头顶的头发就像马桶的盖子一样的难看。 “怎么样,满意吧?”老陈师傅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似的打量着丁大力的新发型。 “满意,太满意了。”爷爷说着就要掏钱,结果被老陈师傅一把给摁住了掏钱的手。 “老丁,你们家小三当了县长,他的头我是剃不上了,今天难得有机会给你孙子理发,我是打心眼里高兴,说明你老丁看得起我……这个头我做主了,不收钱……” “这怎么好意思呢……”爷爷就客气了一句,然后与理发店里的店员以及顾客一一道别。 丁大力祖孙二人告别之后,理发店内愈发的热闹,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问老陈师傅一个相同的问题,他是怎么和丁县长的父亲拉上关系的。 老陈师傅就说:“老丁从小和我是赤卵兄弟……” 同一时间,在去菜市场的路上,丁大力在问爷爷相似的问题。爷爷说:“那年爷爷奶奶从城里下放到乡下,就认识老陈了……” “哦……” 从理发店到自由市场,短短一段距离,爷爷至少带着丁大力在四五家零食小摊前留步,说是要给丁大力买吃的。前世的话,丁大力嘴还是挺馋的,什么东西都敢吃,可现在让他吃零食摊上那些“三无产品”,他还真没这么大胆量了。 爷爷的社会关系还挺复杂,那些摆摊的小商小贩,爷爷全都认识。每次问到丁大力想吃什么东西,爷爷总不忘向那些商贩介绍说,这孩子是他的大孙子,是县城最好的小学的跳级生,城里小学的试卷,他的大孙子考了两个满百。 当然,丁大力也注意到了,买零食,其实只是爷爷的次要目的;向他认识的商贩介绍他的天才孙子也不是主要目的。关键之处在于引申到他的做县长的儿子。 “哟,这孩子就是你们小三家的吧?长得可真够聪明的……” “好眼光,一下子就被你看出来了,呵呵……” 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每当摊贩们夸着爷爷的儿子和孙子的时候,爷爷也总不吝好话奉送,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正如丁大力所猜测的那样,下午的自有市场空荡荡的,根本就找不到能买的东西。爷爷却毫不在意,照样乐呵呵地带着丁大力在镇子个兜了一圈,与相熟之人聊几句,然后走人。对此现象,丁大力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堆着笑脸,感谢那些关心他父亲的乡亲们的关切。 从镇子上回到合力三队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丁大力与爷爷到了仓库场小叔的小破企业,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得知婶婶带着小堂弟,与她的妹子傅春花,全部都回到了卢园公社的娘家。 “怎么回事这是?”丁大力趁着爷爷不注意的时候,抽空偷偷问了小叔。丁五坡就苦着一张脸,回答说:“哎,人言可畏啊……” “东窗事发了?”丁大力问的时候,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头。 “这倒没有……主要是春花一直不愿意谈对象,又一直住在小叔家,难免有一些不好的传言……老丈人一气之下,就把两个女儿都叫回家了……” “这样啊……呵呵,也好……” “什么叫也好?” “让你娶个新婶婶啊,这还不好?” “啊呸呸呸……”丁五坡差点喷了侄儿满头口水,气道:“力力。这次你一定要帮小叔……” “什么叫‘这次一定要帮’,我说小叔,你说话摸摸良心,你有事,哪一次不是我帮你擦的屁股?”丁大力很不齿地说道。 丁五坡干笑几声,几乎是软语央求道:“这不也是减轻老锅叔的负担嘛……你看,少了你春花阿姨,现在厂子里的会计出纳都由老锅叔一个人扛着,他岁数毕竟大了,我怕他身子骨吃不住这些脑力活。” “不用担心我师父,他还就爱干这种数钱的活儿……”丁大力虽如此说,可小叔毕竟是小叔,不能真见死不救吧。 ------------ 第264章 大力与小力 更新时间:2012-12-20 丁大力想了想,就说:“办法不是没有……不过,可能要让春花阿姨受点委屈。” 丁五坡听说要受委屈,难免有些迟疑地问道:“难道说还要把春花打一顿?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啊……” “你还有做不出来的事?那,春花阿姨是怎样落入你的魔爪的?” “小祖宗,你轻点行不行。”丁五坡赶紧把侄子的嘴给捂住。也是巧了,叔侄二人正说着,爷爷与罗老锅聊完之后,正要带着丁大力回家。丁大力就说:“爷爷,我在这儿玩一会儿,您先回去吧……啊,对了,晚饭多做点,请师父和奚阿姨吃晚饭吧。” “知道了,还用你说……你乖乖在厂里,一个人别乱跑啊。”爷爷叮嘱了几句,一个人回家了。 爷爷走了之后,叔侄二人说话才算放心了点。丁大力先去财务室与师父见了面。师父早听说徒弟今天回乡下,待真的看到丁大力,自然分外高兴。丁大力就邀请师父吃晚饭,又开着玩笑说:“宴无好宴,吃你徒弟一顿晚饭,师父您老人家可能还要出一点血,到时候您老可别心疼啊。” 罗老锅眯着眼睛笑呵呵说:“师父家里的东西就少一个人帮忙解决,你看,今年你来的少了,好动东西都堆放着,就等着发霉呢……” “呵呵,对不起啊,师父,以后我一定常常回家看望您……” 与师父简单的问候之后,丁大力又来到了丁五坡的厂长办公室。 所谓的食品加工厂,很有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财务室有了,厂长室也有了,丁大力就问:“是不是把厂长室与财务室中间的这堵墙给打通了,方便你和春花阿姨交流企业经营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 “别说风凉话了,你小叔我都快焦头烂额了……说说你的办法吧,如果可行,春花受点苦也是值得的。”丁五坡关上厂长室的门,央求丁大力快点把办法说出来。 丁大力就说:“这个事情吧,说简单还真不难。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春花阿姨不是差点被你的连襟拖进树林子里么……” 丁五坡赶紧打断说:“王小忠没名字么?什么叫我的连襟……”对于这个人物,丁五坡一直耿耿于怀,“再说,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子,两个人在争执,连拉扯都算不上,关键时刻,正好被你小叔赶上了,就把王小忠赶跑了不是?” 丁大力扑哧就笑了出来,反问道:“被你赶上了还是被我赶上了?你要分清楚重点……” “行了行了,咱叔侄两个还分那么清楚干嘛……总之,你春花阿姨没出什么事、绝对没出事,你可听明白了?”丁五坡很不愿意纠缠在这件事情上面,主要还是因为那晚上他的出场秀实在太糟糕,英雄没做成,差点做了狗熊,要不是那晚上有先见之明,把侄子带在身边,最后的结局会怎样还真难说得清楚。 “话是这么说,不过,按照我的说法,把谣言散播出去的话,不管是卢园公社还是立荣公社,相信我说法的人会比较多一点。你要是特意找人,说明这是谣言而不是真的,信的人反而会更多,你信不信?” 丁五坡当然信。谣言之所以成为谣言,正因为它满足人民群众内心深处希望别人家的日子过得比自己糟糕的愿望,所以,不管是在城乡还是大城市,谣言都是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消息来源,而信谣、传谣,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一样不可或缺。 “这样的话,春花可就毁了呀……”丁五坡搓着手,心里却是极为难受。很显然,一旦散播了傅春花曾被王小忠拖进去树林子里,后续情节根本就不需要加以说明,听到这一消息之人当即会自动脑补。那么,谣言一旦散播出去,到傅家提亲之人肯定会少之又少。往后的日子里,即便有提亲的,男方的条件也好不到哪儿去,说一句难听点的,不给你介绍一个缺胳膊少腿的,算是很看得起你傅春花了。 所以,丁大力表示赞同丁五坡的判断,说道:“我只是提出了可行方法之一,该怎么决定,你还是与春花阿姨商量商量……其实我觉着吧,最好的方法是一了百了……” “啊呸呸呸……”丁五坡大怒,啐了几口,骂道:“小兔崽子,是让你出主意,不是让你把人往死路上逼的……” “你想到哪儿去了……”丁大力苦笑不得说:“所谓一了百了,是让你和春花阿姨来个彻底了断,从此就维持纯洁的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现在你可听明白了?” “这样啊……”丁五坡迟疑了一下,又犹豫着说道:“春花没了我,她也会活不下去的呀……” “啊呸!”这一次是丁大力啐了一口,很是晦气地甩手说:“我不管了,你俩要死要活去好了,我全都不管了。” 丁五坡讪讪一笑,说:“小叔先和你春花阿姨商量了再说,到时候有问题再找你……” “随你吧……”丁大力自知凡是难题,最后总逃不了要出手帮忙的份,他也就认命了。只希望事情不要闹太大,只要不闹出人命――譬如说傅春花肚子里怀上了小叔的孩子,除此之外,他自信还能够通过他的社会关系加以解决。 傅春花的问题近日一直萦绕在丁五坡心头,虽没到茶饭不思境地,却也让丁五坡始终心惊胆战,而现在曙光初现,却也让他心头一块大石落下。 丁五坡就说:“今晚上,小叔请你吃牛肉干……” 丁大力一听说牛肉干就反胃,忙说:“别,我还是吃芦花鸡*吧,爷爷已经杀了鸡,放在煤球炉上炖着了……” “他奶奶的,春红奶*水不足,求他们杀只鸡,倒像是掏他们的棺材本,大孙子回乡下一趟,棺材本掏得贼爽快……”丁五坡大为不满,嘴里骂骂咧咧道。 丁大力“呵呵”干笑数声,事情已经牵涉到长幼两家,他倒是不方便说什么。 吃晚饭的时候,罗老锅一个人如约而至。丁大力就问起准师娘奚菲霖怎么没了,得知了天昌公社的针织厂最近订单积压有一尺多高了。 “一尺多高?没这么夸张吧……”丁大力笑问。 罗老锅笑呵呵承认了这是夸张。话说奚菲霖自从丁三坡卸任天昌公社党委书记一职之后,她也彻底卸下了副厂长一职,只留一个顾问名头。然而,在丁三坡授意之下,经营管理方面,仍旧是她说了算,天昌公社大小领导,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去找她不自在,关键现在丁三坡的话仍旧管用、甚至比以前更管用。能够一展所长,奚菲霖也干得挺舒心,所以,年初罗家竹征求她意见的时候,她依旧表示愿意陪着罗老锅回内地,倒也不完全仅仅只是照顾罗老锅起居。 一张八仙桌,坐了有五口人,虽不能算团团圆圆,却由于大孙子从城里回来,爷爷奶奶就分外高兴。 三个老爷们酒一下肚子,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爷爷拿筷子戳着丁五坡,嘴里教训着说道:“小五,我们丁家男人,就数你小子最没出息,屋里的老婆回娘家,你拦不住也就算了,居然还让老婆把小力也给带回娘家……” “等等,小力是谁?”丁大力听着就不对味了,听这意思,小力貌似堂弟的名字嘛…… 丁五坡撇了撇嘴,同样拿筷子指了指他老子,说道:“是你爷爷给你弟弟起的名字……丁小力,很不错吧……”丁五坡似笑非笑,也不知他对自己儿子的名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不要啊……”丁大力半带着呻吟说道:“爷爷,这往后,你两个孙子不都叫力力了?”前世的时候,没听说爷爷要给堂弟起名丁小力,怎么今世就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极品名字。 “丁远晨,我觉得丁远晨这名字不错……”丁大力扳着手指头说道:“小堂弟是早晨出生的吧,你看,元晨这名字,多贴切。” 丁五坡怪异地看了看丁大力,又对他老爸说道:“爸,你听见没有,哥和力力都不同意小力这名字。” 爷爷哈哈一笑,手一甩,道:“随你们吧……你让我给起名,我也恰好想着大孙子了,随口给取的名字……随你,元晨就元晨吧。” 丁大力连忙拿筷子夹了一条鸡腿给爷爷,道:“爷爷,您太英明了!” 取名的风波到底把丁大力给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以后他带着小堂弟外出,大力屁股后头跟着小力,丢也丢死人了。 “说好了,叫丁远晨,不叫丁小力。”丁大力还怕小叔不认账,又多说了一句。 丁五坡其实也不满意儿子叫丁小力,现在老头子松口了,他也乐得如此,也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吃完晚饭,一桌子的人约定成俗,都到罗老锅家去,因为罗老锅家的电视机既大、又带彩色,看电视特来劲。当然,想到要到罗老锅家蹭电视看的,也并非爷爷奶奶他们一家子,生产队很有一批社员,现在都习惯于晚饭之后自带凳子到罗老锅家。这样的行为,在后世无疑是很讨人嫌,然而,罗老锅却甘之如饴,家里就他一个人,有相熟的社员来家里热热闹闹,反而正是他所向往的生活。 ------------ 第265章 快车与慢车 更新时间:2012-12-21 看电视的时候,丁大力提起了这次回乡的真正来意,就是问罗老锅拿点东西、送礼的东西。丁大力说:“师父,算起来,我从你这里也拿了不少东西了。我现在可是没钱,还没赚工资呢,等我长大了娶老婆,这些就从我结婚时候的红包里扣除哈……” 罗老锅点头说:“师父明白了,我徒弟这是想老婆了。有看中的没有,看中了,师父亲自给你做媒……” “哦,呵呵……开玩笑,开玩笑的……” 看到徒弟一脸吃瘪的样子,罗老锅笑得分外开怀,然后就把这段子说着与人分享,主要是和丁大力的爷爷奶奶一起分享。两个老人一听孙子想老婆了,笑声更是畅快,仿佛间就好像明日就能够抱到重孙子似的。 当晚,丁大力照例住在师父家里。晚上的时候,罗老锅翻箱倒柜,又从地窖里把以前酿的酒拿两坛出来,好东西准备的不少。不过,丁大力考虑到东西拿太多,进入常委大院实在太引人注目,就选了主要的烟酒等东西,放在一个蛇皮袋子里,其他的一律放回到原地,就等第二天小舅舅接他的时候拿走。 四月三号这天,刘洪民早早来到罗老锅家的院门外,扯着嗓子叫外甥快点起床。这个时候,丁大力已经做好了三人份的早饭,正准备开始吃呢。 丁大力把院门打开,让小舅舅先进来等一会儿。实际上,昨晚临睡之前丁大力已经调好闹钟,五点起床,洗漱、做早饭连着带吃,吃完出发到车站,正好能赶上头班车,所以,他一点也不像刘洪民那么着急、生怕赶不上公共汽车似的。 刘洪民在罗老锅家院子外面兜过几个圈子,真正到里面还是第一次。所以,这一进门,自行车一停好,第一件事情就是在罗老锅家院子的里里外外考察了一遍,再在楼下房间逐一参观,完了叹息说:“等以后小舅舅家盖房子,也要盖这样的……” “不会很久的。”丁大力说道,在刘洪民诧异的目光之下,匆匆扒了碗里的泡饭,提起蛇皮袋子就离开了师父家。 县城书记院。 难得一个星期天,丁三坡却被儿子叫醒了起床。 “爸,小舅舅在外头等着呢。” “哦,忘了……” 客厅里,刘洪民一脸焦灼。今天的他可是主角,所以,心情格外激动,说着话的时候,甚至都带了颤音。也是,这车买了之后等同于个人的私家车,只要到驾校考出了驾照,哪怕厂子与家里就几百米的距离,他照样可以天天开车上下班,没人管得着。 丁三坡与小舅子说了几句,看到刘洪民实在太激动了,不免好笑地说道:“你又没驾照,车买了还不一样当摆设。” 刘洪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心情也不似方才那么激动了。 草草吃了一点,丁三坡就带着儿子与小舅子来到楼下。也是巧,书记院外面,他的司机也恰好刚到,倒是一刻都不耽搁。 丁大力从师父家里搜刮而来的蛇皮袋,此刻落入了丁三坡手里。拿在手里觉着挺沉的,丁三坡不由得问道:“儿子,又拿了不少啊,都有些什么东西?” 丁大力就说道:“东西不多,就是表表心意而已……共有两坛子师父自酿的黄酒、两条外烟、万宝路,还有两盒雪茄……其他的师父也帮我准备的不少,不过都让我给放回去了,说实在话,省委的常委,国家特供的好东西不少,也不缺咱那点玩意儿。” “也是,咱拿得出手的也就这点东西了……”丁三坡挺满意这些不一样的烟酒礼品,说实话,真要太值钱的东西,他还未必敢送。 丁三坡的座驾换成了魔都牌轿车之后,连带着司机也调换了,以前因为他年轻,用一位四五十岁的司机的话,有什么事差遣,怪难开口,好像有点不尊重年纪大的同志,所以他选的司机也是年轻人,比他还要年轻。但现在,座驾换成了小轿车,,尤其是小轿车大修一番,看上去像是新的一样,这么一来,就舍不得让小年轻开着这车在乡间煤渣跑道横冲直撞了,特地把以前给柳非开车的司机调过来。 柳非以前的司机叫陈加文,老陈师傅,车技是没的说的,几十年的司机生涯,愣是没有发生过车祸,就连磕磕碰碰的小事故也不曾有过,对此,就连柳非也曾赞不绝口。这样的一位老师傅,就是有小年轻不服气。丁三坡曾在小车班里听见人在背后议论陈师傅,谓之“开得稳有什么用,他能开快车么?”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开慢车,谁都能开得稳,算不得是本事。丁三坡就反过来想,给领导开车,不就提倡一个安全第一么?于是就选择了老陈师傅。 听说今天是要到省城看望老领导,陈师傅就非常激动,还半开玩笑说:“丁县长,您应该在之前和我说一声,您看,我今天这空着手去看望老领导,多没面子。” 丁三坡就笑说:“要的就是空手而去,说明没把柳部长当外人,对吧?” 领导说得当然对。陈师傅就呵呵一笑,算是认同丁三坡的歪理。 陈师傅一改往日死活四十码的作风,魔都牌轿车被开到了八十公里的时速。魔都轿车是以奔驰220s经“活体解剖”之后自行攻关组装,最高设计时速才一百零五公里,像老陈师傅这样开到了时速八十公里,真的是和油门有仇、往死里踩的了。 “慢点、慢点,咱今晚是去柳部长家蹭晚饭,不急在一时。”丁三坡坐在副驾驶位子,感受着打飘的车体,心里也直打鼓。 这么一说,速度算是放了下来。不过,陈师傅显然也想念柳非得紧了,不一会儿,速度又飙了上去。 陈师傅的确是老手艺了,以前不开快车,不代表他不会开快车。从沈南县城到省城这段距离,平时丁三坡开车的话,一般要在路上耽搁五六个小时、甚至更久,但在陈师傅拿鞭子抽马的狠劲之下,四个小时不到,愣是开完了全程。 “老陈啊,我要撤了你!”从车上下来,丁三坡一阵阵的后怕说。这一时期的马路上,路上最多的就是自行车,丁三坡倒是不担心与大卡车什么的相撞,却是在害怕老陈的车子会不会把骑车人卷到车轮底下。 “丁县长,我这不是想念老领导了嘛……”老陈师傅呵呵一笑,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丁大力也很是后怕,且又叹为观止,要说老陈的车技,真施展开了,的确见水平。尤其魔都轿车的车轮每每在差不多快要撞到骑车人的千钧一发关头,总是很巧妙绕成s形避过,一会儿绕成大s,一会儿绕成小s,总之,走位极其淫*荡,大异于县委小车班小年轻所评价的不会开快车之语。 “老陈伯伯,我爸真要开除了你,我介绍你到天昌公社的刘庄炒货厂,保管工资要比现在高一截……正好可以教我小舅舅开车……对吧,舅舅?” 刘洪民脸色惨白,正蹲在马路边上干呕,听说了外甥的话,却心有余悸说:“老陈师傅只要教给我开慢车的本领就可以了……” 这些当然都是玩笑话。老陈听了呵呵一乐,却也颇为自傲。 刘洪民与省委小车班的司机约定在中山路上的一家老字号饭店,“绿江春水”饭店。这间饭店的消费不便宜,五六个人,一顿饭,吃掉三、四十块钱那是很常见之事,主要是到了这种地方,人都变得极要面子,这消费水平就上去了。 绿江春水这间饭店,即使在几十年之后,依旧是临海市本地数得着的高档饭店,普通人很少有舍得到绿江春水。按照丁大力的猜想,小车班司机选了这家饭店,也是认准了有凯子当冤大头。 见了面之后,双方通过介绍,逐一的熟悉了过来。省委的小车司机年岁不大,三十不到的样子,姓陆,叫陆兵,很普通、也很大众化的名字,大约一米七零左右的身高。陆兵的为人当中有豪爽的一面,当然,作为城里人、以及长时期为领导服务的工作人员,傲气也是难免,就是有些看不起乡下人的意思在里头。 其实,在出发之前,为了避免刘洪民上当受骗,丁大力曾特意打了个电话到京城,然后再由李阿姨打电话回江南,联系了费老爷子的司机。李阿姨所联系的司机就是林师傅,三年多以前,老爷子曾派到火车站接过丁大力一趟的老林师傅,去年的时候,也曾接送彤彤姐弟俩的立荣公社之行。林师傅可能与丁三坡不怎么认识,对于丁大力却是不陌生,就在丁三坡一行人与陆兵寒暄当口,林师傅也依约而来,首先看见并注意到的就是丁大力。 丁大力照例称之为“林伯伯”,并把他给介绍了丁三坡等人,而这个时候,陆兵脸上的傲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懊恼的神情。林师傅很热情地与丁三坡等人握手问好,倒是对陆兵只是淡淡的应对。也难怪,他是副省长的专职司机,与陆兵这种开面包车、混吃混喝的司机站在一起,天生有一种优越感。 一行人共六个人,在绿江春水的包间里叫了满满一桌子菜。当然,几个人都有喝酒,在这个年代,酒后驾车那是驾驶技术的卓越体现,不喝酒,简直就是对自身架势技术的认怂。丁大力到底是后世重生而来的,对于酒驾有着更直观的认识,也就仗着人小“不懂事”,硬是拦着把五个成年人的酒量限定在两瓶洋河酒。 ------------ 第266章 省部级座驾 更新时间:2012-12-22 两瓶酒,五个成年人,当然喝得不过瘾。这些人当中,费老爷子的司机、老陈以及丁三坡,他们三人还算有些自制力,做到见好就收还行。刘洪民自制力差点没关系,他姐夫的话总是要听的。就是原先的联系人陆兵,他的心态有问题,总觉得半路杀出来一个林师傅、好像被刘洪民出卖了,喝了酒,才上瘾又不能十足过瘾,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老林师傅就很不客气地骂道:“知不知道这些年你只能开面包车的原因么?你踏马灌了几口尿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小车班与办公厅哪个领导敢向上头推荐你?” 陆兵被一通骂,算是清醒了一些。刘洪民赶紧居中打圆场,两边陪着说好话,主要是他看见林师傅说话也很冲,担心是在指桑骂槐。这却是他把老林师傅想象得太简单了,话说给副省长开了好几年的车子,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这点道理他还不懂么? 好在下午的确有要事,与省委机关事务管理局车辆管理处的负责领导约好了的时间办正事,要是醉醺醺的,一开口说话就是一嘴的酒气,给人的印象就太坏了。事情说开了,又有林师傅坐镇当场,陆兵在思想上再有疙瘩,也能够表示理解。 下午一点,六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倒也不觉得太拥挤,反正这年月车少人多,几乎所有人都有过挤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经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省直机关事务管理局的车辆管理处,其职能为负责省直行政事业单位公务用车的编制管理等事务,并按规定处置车辆。小车班的确有半旧车辆要处理,据说车辆的行驶里程数超过了二十万公里,够得上报废。以前碰到这种事情,直接报废了事,车辆档案则注销。现在能够重新卖钱,当然是好事一桩。所以,车管处的负责人也很热情,在他看来,需报废的车辆还能够以原价对折一半的价格出售,怎么说也是政绩一桩,倒也没有刻意拿大。再说,有林师傅出面,怎么着也要给费省长面子。 事情办得很顺利。唯一觉得不顺利的,可能就是最先与刘洪民*联系的小车班司机陆兵。本来说好了一切手续由他办理,刘洪民他们只要在外面等着就行,现在林师傅一出马,一切的西洋镜全部戳穿,所谓的牵线搭桥,合着是居中捞外快。不过,这家伙胆子也太肥了,车管处的二手车处理价对折,也就是四万两千五百块钱,他竟然敢开价五万,也不怕被抓起来枪毙。 相比之下,林师傅却是要含蓄得多,事情办完的时候,刘洪民打算把节省下来的七千五百块钱分成三份,要送给林师傅两千五百块,林师傅被吓走了半条命。去年经济领域严打,数额超过三百块钱就要处理,小车班那些平时只倒卖汽油票捞点小外快的,就这点破事都给抓了起来,处理的处理,判刑的判刑,这才一年多时间,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说,这个社会永远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最后,刘洪民分给了林师傅与陆兵一人五百块钱,林师傅千恩万谢,觉得这钱拿在手里烫手;陆兵却嘴里不清不楚咕哝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显然是在抱怨给的好处少了。 别人来帮忙的,回去总归要送一下。丁三坡就做主,让老陈师傅开着魔都轿车载着他们回家,回头让他一个人先在常委大院外等着。至于丁三坡,当然是手痒了,过一把伏尔加的瘾。 人都走了以后,刘洪民格外高兴,这一趟省城之行,总算顺利地成为了省部级座驾的主人,这是他最引以为傲之事。另一件值得高兴之事当然是由于姐夫出马,成功地节约了六千多块钱。这六千多,差不多是他厂子里所有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呢。 去常委大院的路上,刘洪民坐在了副驾驶位子上,打一开始,就兴奋不已滔滔不绝,然后诉说着他学会开车以后要开着伏尔加去哪些地方。然而,丁大力却有了不妙的预感,这车一上路,声音就听着不对劲。另外,二十万公里的行驶里程,这在后世本没什么,有些出租车,几年下来,里程数超过五十万公里的不在少数。可若是考虑到比现在更早时期的汽车工业水平、尤其是毛子国的汽车工业,丁大力总隐隐觉着心里没底。 丁三坡开着车子,一段距离之后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好在这车噪声虽大,却也能开,也就是有点晃荡,总让人不踏实。 要说伏尔加就是牛。车子穿越了几条马路,路中央安全岛上,雪白制服的交警,打手势指挥车辆通行的时候,一看见伏尔加开过来,第一个动作无一例外就是立正、敬礼。 一开始的时候,车上的三人都心怀忐忑,总生怕被交警火眼金睛识破他们乡下人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了交警敬礼之后,他们倒也心安理得,要不这破车怎么就值四万多呢,那是有隐形价值所在内的,不是普通的吉普车可比。 一路平安无事,丁三坡就得意忘形起来,车速慢慢加快。然而,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车子开到了京城东路,拐过一个街口就是常委大院所在的马路,就在这当口,对面红灯正好亮起。刘洪民就在旁观鼓动着说道:“姐夫,穿过去,反正南北的路上又没有车子。” 此时的红绿灯控制台是在十字路中心的一个悬空岗亭上面,由交警在岗亭内值班观察、顺便手工控制红、黄、绿三色交通信号灯的切换。本来,控制红绿灯的交警也注意到了东西方向有一辆伏尔加疾驰而来,反正南北方向没什么车子,正要把交通信号灯调整过来的时候,伏尔加却已经自己闯过了红灯。 安全岛上的交警同样立正敬礼,然后眼睁睁看着伏尔加屁股冒烟,扑腾扑腾几下,最后实在折腾不动了,一下子瘫痪在路中央靠近斑马线一侧。 车子里,刘洪民注意到了安全岛上的交警扔下了本职工作,正一路快跑朝着伏尔加而来。一瞬间,刘洪民脸色惨白。 丁大力摇头叹息说:“好了,一会儿和警察解释这车子的来路吧。” 交警跑过来之后,第一眼就发现这车不对劲,尾部居然没有车牌,绕到车头部位,同样找不到车牌号。这就有些不正常了,交警脸色铁青,对着摇下车窗一脸暧昧的丁三坡敬了一个礼,然后问道:“同志,请问你是哪一个单位的?” “同志,这是我的工作证。”丁三坡自度一个正处级的常务副县长,交警总归是要给一点面子的。而事实上,交警的确有给面子,让车上的人全都下来,先把车子推到路边再说。 丁大力见势不妙,下了车之后一个人偷偷溜走。好在交警正在指挥丁三坡和刘洪民推车,也没有特别留意小孩子。丁大力跑了一段路,看见老陈师傅的魔都轿车就在常委大院那条街的街口等着,赶忙过去说道:“陈伯伯,快,快到京城东路那边,我爸被交警给逮住了,您就告诉他,我去搬救兵了,让他在那边拖延时间。” 老陈师傅一听就急了,下了车与丁大力一块儿跑步前进。跑了几步才想起丁三坡现在所处的位置在京城东路那边,连忙回头折返。而丁大力则继续跑步,到了常委大院,一看这门卫的工作人员,很面善,估计对方也知道他曾是这个大院的客人,于是就说道:“这位伯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柳部长柳爷爷?” 门卫的工作人员看着丁大力也觉得面善,又听他称呼柳部长为“爷爷”,也就没有刻意刁难,帮他打了个内线电话。当然,直接放他进去是不可能的。 电话很快就接通,丁大力忙说道:“柳部长柳爷爷吗?我爸被警察叔叔抓住了,正等着您去救呢……我是谁?我是丁大力,您的好部下丁三坡的儿子……哎,是,对,开玩笑呢,哪能被警察抓呢……不过真的需要您出面……” 挂上电话,不一会儿,柳非就从常委大院里来到了门卫处。工作人员看到是柳非,热情地不得了,一口一个“柳部长”叫着,连声问道有什么需要安排的。也难怪,柳非是这个大院里最年轻的常委,以往对于干部的离退休标准只是一句含糊的“年老体衰”,换句话说,只要身子骨还硬朗,可以在这个大院里一直住下去。可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副省级六十岁、正省级六十五岁,有年龄的硬杠杠,一到点,搬出去那是肯定的。而柳非,如果工作不作调动,在这个大院里还将住上十六年。更何况,他还是正印的组织部长,只要他点点头,有的是升迁希望。 柳非显然已经适应了新的身份,很淡然地拒绝了所谓的安排,直接与丁大力一起走出了门卫室。到了外面,柳非才有空问道:“大力小朋友,你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应该不会是坏事吧?” “柳爷爷您真幽默,干了坏事我还有脸来找您么?”丁大力嘻嘻哈哈说了一句,然后正色道:“这次的事情纯属意外,主要是我爸爸在沈南县开展了一项公车制度的改革,鼓励下属单位发扬艰苦朴素的作风,需要购置公车的,如果是购置上级单位闲置的二手车,县委审批过程中一律不设置障碍……” “等等,公车制度改革?”柳非的精神一振,兴趣被提了起来。 丁大力一头汗水,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给老头子推行的政策加以美化,于是说道:“是这样的……主要是柳爷爷在沈南县任上的时候,县里的经济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等等,你等等,你这个小娃娃,没事别往我脸上贴金。经济发展,主要是你老子的功劳,关我老头子什么事……” ------------ 第267章 部长问改革 更新时间:2012-12-23 柳非的脸皮还是嫩了点,是不是他的功劳,显然在他自己心里有一本帐,该认的与不该认的,他分得清清楚楚。 丁大力就说:“柳爷爷,这话您就说错了。换个人做县长,他敢提拔我爸一步到位干公社书记么?他那些所谓的功劳,没有您在背后给他撑腰,早让乡下那些土干部爬到头上去了,哪轮得到他说一不二。还有啊,别看现在的天昌公社针织厂红红火火,可我知道,当初要不是您拍板,一百多万的启动资金,把我爸卖了也凑不齐这些钱,还不是您给银行下的指示,给天昌公社贷的款么?柳爷爷就算我是小孩子,也懂得吃水不忘打井人,我爸,还有天昌公社全体社员,他们哪个会忘了您老的好?” 柳非哈哈大笑,对方一个小孩子,却说了这么些老气横秋之语,在他想来,肯定是丁三坡在他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小孩子也就是有样学样而已。柳非大感欣慰,提拔丁三坡固然是他没有私心、希望能让年轻人冲击一下固步自封的干部观念。然而,丁大力所说的现象毕竟是存在着的,能够让一位优秀的年轻干部时时心怀感恩,他又何尝没有巨大的成就感呢。而柳非最最欣慰的一点,无疑就是丁大力所说的天昌公社社员对他的感激这话,说实话,他的观念的转变,正是因为内心深处有着强烈的“为民做主”的情怀,社员致富,不正是最高层次的“为民”理念么? “好了,马屁少拍,有事说事。你继续。”柳非阻止了丁大力的马屁,但他的心情却相当地畅快。 “遵命,柳爷爷……我爸爸有感于下面单位经济情况好转,一个个都打报告表示要购置公车的愿望,他生怕在下面的公社形成攀比风潮,所以就制定了一项规定,如果打报告申请购置新车的话,除了严格控制之外,还将对下属单位课以高额、高比例的管理费。反之,购置二手车,不但在审批环节不设置障碍,管理费收取的比例也是极低极低。这项政策我不敢说有多好,不过,可喜的是,最近一段时期,沈南县不但有效控制了公车购置风潮,同时还在全县范围内形成了以朴素为荣、以浪费为耻的观念。” 柳非不停地点头,丁三坡给他的印象,就是总会给他带了新的惊喜,而这一次也不例外,由此,他更想见见他,与丁三坡本人当面好好聊聊。 “那他现在在哪里?”柳非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 丁大力不好意思答道:“在京城东路那边的十字路口……这一次运气不好,下面的社队企业花了四万多块钱买了省委小车班的二手伏尔加。哪知道这辆二手车行驶里程数超过了二十万公里,差不多快要报废了。这一路开过来不正要打算拜访老领导么,开始时候还好,至少四个车轮子还能够转动,就是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不给柳爷爷面子,车子忽然熄火抛锚了。我估计这会儿大概正要被警察叔叔请到公安局里问话呢。” 柳非一听就乐了,呵呵一笑,口不择言说:“车管处那帮兔崽子,报废车也敢卖四万多……”话说之后才发觉他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嘴里放大炮了,遂干笑数声,道:“那就走快点,别到了地头,你爸却给逮进去……” 柳非毕竟是做过小交通员,在艰苦卓绝的斗争环境之下干传递情报的干活,几十年过去了,走起路照旧健步如飞。丁大力平时比较注重锻炼,再说,小孩子脚头轻,倒也没有被落下。一老一少这番姿态,不像是平常走路,像竞走要多一些。 京城东路那边的十字路口,破旧伏尔加已经停在路边,交警过来了两个,都板着脸在教训乡下来的农村干部。丁三坡那叫一个郁闷啊,在沈南县,好歹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在这里,即使工作证拿出来,交警也照样当他空气。 好在司机老陈师傅来的及时,传递了县长公子丁大力去搬救兵的信息。于是,丁三坡充分发挥了“拖”字诀,和交警磨磨唧唧个没完,一边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看着手表。 盼星星、盼月亮,当丁三坡总算把柳非和儿子给盼来的时候,总算明白了当年贫下中农盼来解放军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柳部长,总算把您给等来了。”丁三坡一个箭步,甩开了交警,双手紧紧握住柳非之手,上下左右摇晃着。 柳非看到老部下也很高兴,与丁三坡握手,又意外看见了原来的司机老陈师傅。 “老陈也来了啊,好,很好……”老陈师傅与柳非的感情很深,要说起来,他认识柳非还在丁三坡之前,跟柳非也最久,所以他看到柳非就分外激动。柳非看到老陈师傅的真情流露也很感动,唏嘘着拍了拍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洪民很拘束,在丁三坡向柳非介绍的时候,双手都不知道放哪儿了。好在柳非也不是眼高于顶之人,而且,进入省委常委序列也才一个月不到,还不习惯端起高高在上的架子,对于刘洪民,他也能温言勉励几句。 前来处理交通事故的交警很有眼力劲,听闻是柳部长,虽不知到底是那方面的部长,却也不敢轻易造次,就很有耐心等候他们叙旧。叙旧完毕,总算能够插上话的时候,姿态也放得较低。对于乡下来的干部,他们可以不放在眼里,哪怕对方是县长,还能管得到他们不成?若是省城干部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本系统的,小小科级干部就能够让他们欲仙欲死,或者说,对方只要认识一个本系统的干部,也能够轻易整治他们。 柳非出门较为匆忙,没拿工作证,再说,星期天在家,谁没事还把公文包里德工作证放口袋里。双手在身上胡乱一掏,没找着,也就不好意思说道:“两位同志,我就住在常委大院里头,要不你们和我一块儿去,我可以让大院工作人员做证明……” 柳非实际上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能够入住常委大院,又岂是等闲人等。交警连连道歉,表示职责所在,需要进一步确认。柳非也无意为难交警,也就很爽快地让他们一起跟着去。至于刘洪民的省部级座驾,交警态度大异于对待丁三坡之时,很热忱地表示,他们有认识汽车修理厂,能够帮忙说话,把破旧伏尔加整修得和新的一样。当然,这是有前提条件的,即柳非真的是常委大院的一员。 要确认柳非的身份很容易,常委大院走一趟,经工作人员确认就行。两名交警在拐角口看到了老陈师傅停在路边的魔都轿车,其实已经信了一半,另一半,经由常委大院工作人员确认之后再无怀疑,自然是连连道歉。 柳非的身份摆在那儿,又怎么会去为难小小交警,很大度的表示不介意。而丁三坡则更进一步,感谢他们及时指挥把车子推到路边,并隐晦地问起,联系汽车修理厂一事是不是还算数。交警很豪爽地拍着胸脯担保了下来,言之凿凿说保管把伏尔加整治得像新的一样。 丁三坡就很客气地表示,价钱好商量,四万块的车子都买了,也不在乎多几百几千的修理费。另外,修好以后,也不指望像新的一样,只要不在路上抛锚就可以了。 交警走了以后,柳非就把一群乡下“亲戚”请进了常委大院。要说丁大力父子,他们毕竟来过常委院几次,没有如何地束手束脚,相比之下,刘洪民与老陈师傅就要失态得多,甚至于,早上刘洪民还说着,盖房子要盖成罗老锅家那样的,而现在见识了常委大院的建筑群,立马改口,悄悄与丁大力说:“力力,以后小舅舅家盖了这样的房子,你天天来玩……” 丁大力照样含笑不语,不鼓励,也不泼冷水。而刘洪民也只是有感而发,说完之后马上觉察到这里是常委大院,也就战战兢兢跟着一块儿走,不再多说话。 丁大力跟着走了一段,慢慢地发现了不对之处,待到了柳非家的院子门口的时候,赫然发现这套院子最靠近常委大院围墙,不正是他伙同彤彤姐弟俩放定时“鞭炮”的地儿么? 柳非并不知道丁大力与他的新家还有一段颇深的渊源,一行人进了他家,首先就大着嗓门让老伴准备晚饭,其后他也没有什么拿捏之处,很随意地让他们坐,接着就说起了丁大力此前曾说过的“公车制度改革”。 丁三坡听得老领导问起这事就很是来劲。现在的大环境就是这样,全社会上下都呼吁改革、期待改革,希望我们这个国家通过改革,能够在世界大格局之中重新居于领先地位。而且,通过几年时间的宣传,在人民群众心目中早已经有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即凡是支持改革的干部就是好干部,反之则不是好干部。所以说,这是一项了不得的政绩,至少丁三坡在听到“改革”二字从柳非口中说出之后是这么认为的。 当柳非从丁三坡口中了解到沈南县不止一项公车制度改革、其范围已经遍及集团大消费的方方面面。这下子,他的兴致就更高了,连连点头说着:“好、好……三坡啊,这个事情,你让县政府的笔杆子辛苦一下,写一篇稿子。我看啊,艰苦朴素的作风,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算是过时。建国初期,我们的执政党人就一直提倡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现在,我们还是要这样提倡。” ------------ 第268章 清早骂山门 更新时间:2012-12-24 丁三坡谨受教,接着就把蛇皮袋里的两条万宝路以及两盒洪都拉斯雪茄烟给拿了出来,笑称柳部长现在是省领导了,不缺好烟抽,就想办法搞了几条外烟和雪茄,算是孝敬柳部长。 如果是别的东西,柳非可能还要板着脸训斥一番。然而,香烟的话,柳非天生就没有抵抗力,尤其是进口雪茄烟,抽着可要比国产雪茄顺口多了。 “你小子……我算是被你抓住把柄了……”柳非哈哈一笑,撕开精美的塑料包装纸,迫不及待拿出一支,开始小心摆弄起来。 一口浓烟喷出,柳非长长叹息一声,连连点头,表示这烟抽着够劲,手指夹着雪茄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注意到丁三坡的蛇皮袋子里居然还有东西没拿出来,就顺嘴问了一句,道:“呵,到了我这里,还有好东西藏着掖着舍不得拿出来?” 丁三坡略显尴尬,丁大力却没事人一样笑嘻嘻说:“柳爷爷,是这样的,费爷爷戒酒了,就是我费伯伯生怕他管不住嘴巴,委托我师父自酿了两坛子米酒,今天正好有空到省城么,就顺路给费爷爷拿来。” 这话半真半假,说的人知道,听的人也明白,妙就妙在谁也不会当真。 柳非点点头,表示明白,忽然有了新想法,就对丁三坡说:“三坡,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到费老家去坐坐,顺便去蹭一顿晚饭,也让我享受一下御厨自酿黄酒的独特风味。” 丁三坡稍微一怔,听明白了之后马上应声说是。就这样,柳非与丁三坡带着两坛子老酒去费老爷子家里蹭饭,而丁大力与老陈师傅以及小舅舅刘洪民则留在柳非家里,享受着柳非老伴的招待。 望着柳非老头子离去的背影,丁大力陷入沉思之中。从柳非的话中,丁大力品出了不一样的心思。柳非应该是趁此机会向费老爷子表达亲近之意,或许他早有此意,而今天他们所带来的两坛子陈酿,只是其中的催化剂。现在丁大力唯一关心的就是,以柳非为代表的本土派,是不是会与费老爷子的军队转干派合作。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前度柳非的老大哥金春明与费老爷子联手,还是因为要把地位的洪副书记敲下去一事,那么,这一次联手,不知道是排挤人还是提拔干部。 想了一会儿,丁大力想得有些头痛了。或许柳非单纯只是想与费老爷子交好,只是柳非的地位太特殊,管官帽子的老板啊,一举一动都牵涉了太多人的神经。 留在柳非家里吃晚饭的三个人,这一顿饭都吃得味同嚼蜡。好在柳非的老伴够热情,在这位老人家(其实也不算太老)身上,丁大力仿佛看见有老妈的影子,一样的换了新环境,一样的处于初期的不适之中,亦同样欣喜而热情款待旧有的社会关系。 丁大力就充分发扬了嘴甜人乖的讨巧性格,一口一个奶奶,叫得柳非的老伴嘴都合不拢,直言以后要常来陪奶奶。丁大力自无不允,吃完晚饭,连带着帮忙收拾碗筷,手脚麻利地不得了。而相比之下,老陈师傅与刘洪民在家不常干这些家务活,倒是显得有些被动,看到丁大力的主动性,也想着要帮忙的时候,一老一少已经把碗筷收拾得差不多了。 聊了一会儿,丁三坡与柳非也从费老爷子家蹭完饭。丁大力想着柳非与要与丁三坡还有话要说,正打算提出先与刘洪民和老陈师傅到常委大院外等着,却不料一进门,柳非就对着丁三坡说道:“三坡,回去好好干……你也听见了,我和费老对你的期待都很高……” 丁三坡恭恭敬敬说:“是,我不会让柳部长您失望……那,咱们这就告辞了……” 柳非也不再挽留,一路把他们送到常委大院门卫室那里,这才与四人一一道别。 回程的路上,四个人依旧是挤在一辆魔都轿车上,谈话气氛依旧热烈。丁三坡因为喝了点酒,没有更好的谈兴,一路回去的时候,闭目养神的时候居多。另二位就不同了,老陈师傅因为见到了老领导,又在层次更高的常委大院蹭饭,就显得更为健谈。刘洪民也不落后,今天的经历,足够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吹嘘一阵子,兴奋自然是免不了。唯独丁大力,心里像是被老鼠爪子挠痒痒似的,难受地不得了,好几次他都想问一问,老头子在于柳非以及费老爷子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究竟聊了什么,好几次话到嘴边,却觉得地点不合适,还是生生地忍住了。最后干脆也闭目打盹,养足精神,回家和老头子再好好聊一聊。 车子回到沈南县书记院的时候,夜已经挺深了。丁三坡与丁大力下车,老陈师傅则好人做到底,送刘洪民回天昌公社。一路回沈南县城途中,老陈师傅与刘洪民相谈甚欢,送刘洪民的提议还是他主动提出。而刘洪民真心想要从老陈师傅那里学驾车,听说老陈师傅肯送他回家,自然是喜出望外。 丁大力有很多话要说,然而,一回到家里,从嘴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却道:“爸,费爷爷身体还健朗吧?” 丁三坡道:“老爷子身体很好,他还问起你来着。” “啊,这样啊……费爷爷知道我到了常委大院,却不去看他,肯定有些不高兴吧?”丁大力难免有些忐忑地说道。 “自我感觉别太好了,老爷子也就是随口一问,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不早了,有事还是明天再说吧。”丁三坡也困意十足,连连打着呵欠,于是就催促着丁大力快些睡觉。 丁大力看了看时间,半夜十一点,也的确挺晚了,只好先去睡觉,其他的明天再说。 星期一的大清早,一家人才刚刚起床,书记院里另一幢大楼的徐景气势汹汹冲到他们家门外,“砰砰”用力敲门不说,还在外面嚷嚷着:“丁三坡,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又怎么了?”丁大力第一个反应就是丁三坡最近又在给徐景上眼药了,弄得他肝火这么旺盛。 丁三坡却很是莫名其妙的样子,赶紧开门问道:“哎,老徐,有话好好说,大清早的,即使有什么事,你也总归要告诉我前因后果吧。” “丁三坡,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别以为你昨天躲到外面去,事情就没你的份,我告诉你,这件事是谁在幕后指使,老子门儿清着呢……” 丁三坡愈发地摸不着头脑,问道:“指使谁?我指使什么了我?” “装,你再装,我告诉你,丁三坡,这件事没完……我和你也没完!” 徐景说完之后气咻咻而去,却把丁大力一家都给说愣在当场。 丁三坡把门关好,立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破口骂道:“麻痹,大清早的晦气透了……没完就没完,谁怕谁!” 丁大力倒是留了个心眼,到了学校里,特别留意了一下已经转班级到三(2)班的徐小东。徐小东今天的反应很正常,看见了丁大力,眼神照例有闪烁,天生就像是刚做了坏事的样子。 没什么不对劲啊……丁大力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在中午吃饭时间把徐小东给堵了,半是恐吓半是威胁说道:“徐小东,你东窗事发了,知不知道,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把应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否则的话……嘿嘿……” 徐小东满脸地恐惧,说道:“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丁大力心中大乐,这徐小东若是搁在解放前,准保是做叛徒的料。丁大力按捺下心头的得意,很郑重地说道:“你说不是你干的,我就信?你当我傻子了吧,信不信我抽你……” “是,是,是……”徐小东慑于丁大力的淫威,不敢有所隐瞒,结结巴巴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事情全在于昨天他与他念初中的表哥去工人俱乐部打康乐球而起的。对了,他表哥就是被丁大力形容为棉花包的那位,也就是徐景的女儿的儿子,姓齐,叫齐军,现在在县中念初一,也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好好地打康乐球,嘴里却不干不净,没事老把他人的家庭女性成员挂在嘴上。这样子的性格,很容易与人发生矛盾,最后就在康乐球房里被几个高中生给扇了两个耳刮子,连带着徐小东也倒了霉,腿上被踹了一脚。 这兄弟两个当然不服气,徐景的一个兄弟家的儿子现正待业在家,也即是徐小东的堂叔,这哥儿俩就去找堂叔哭诉。待业青年嘛,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以及打架斗殴这种事最是在行,听说他两个侄子被欺负了,当即招呼了一群狐朋狗友冲到工人俱乐部,找了一圈,最后在台球房里把几个高中生给堵住了。 接下去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高中生被揍,徐小东与齐军在对方倒地之后,很是出了一口恶气。据徐小东所说,他也没怎么报复,就是在几个高中生身上踢了几脚,齐军下手就有点狠,动手打他耳光那个被齐军抄起一颗台球砸在脑门子上,当场血流满面…… 说到这儿的时候,徐小东的身子瑟瑟发抖,显见那一幕是如何地血腥。 ------------ 第269章 我应该做的 更新时间:2012-12-25 丁大力知道应该还有下文。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几个高中生也就算白挨打了,最后的结局,对于徐小东一方来说,肯定不会糟糕到哪儿去。问题就在于,徐景不可能在自己一方占了这么大便宜之下、还没事来找丁三坡麻烦。 徐小东倒是有说书人的潜质,话锋一转,又说,挨打的高中生当中正好有一人半途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同伴挨揍,马上就去城厢镇派出所报案。而派出所的民警出警也较为及时,很快就把两伙人都给堵住了。 徐小东的堂叔仗着有一个做县委副书记的伯父,很是嚣张地对民警说,你们哪个敢动老子一根汗毛试试……民警当场被唬住,可既然出了警,老百姓都看着呢,就这么把人放走了也不是个事,就想把他们先带到派出所再说。结果呢,徐小东的草包堂叔这点面子也不给民警,看到警察来拉扯他,很不客气地把警察给推开,还一口唾沫吐人身上。 听到这里,丁大力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包”来形容徐小东那位他未曾谋面的堂叔,真以为有一个做县委副书记的伯父就能够横着走了?真是大煞那个笔啊…… “后来你堂叔就被警察扭送到派出所了?”丁大力几乎已经猜到徐景找上门来所为何事。只不过,他很不明白的一点则是,徐景凭什么一口咬定,这件事的幕后是他老子丁三坡在遥控指挥? 丁大力若有所思,徐小东则愈发地心怀忐忑,遂小心翼翼问道:“丁大力,我可以走了吗?” “哦,没事了,你吃饭去吧。” 丁大力与徐小东都是在实验小学搭伙吃饭。一前一后到了食堂,吃完饭,丁大力留了个心眼,觉着徐小东所说的挺有价值,若是有书面的文字记录那就更好了。于是,徐小东又被丁大力给堵住了。 “丁大力,我,我都说了,没什么隐瞒的了……我发誓……”徐小东害怕不已,打又打不过他,拼爹又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见了丁大力他是真心服软,哪怕他表哥齐军整天说着要报仇,他自个儿却不敢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毕竟他天天要和丁大力照面,真要惹火了大力哥,见一次打一次,谁受得了。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太复杂……这样,你把经过写下来,没事我可以看一看。”丁大力找了个很烂的借口,搭着徐小东的肩膀就到了自己的教室里,把纸笔拿出来,塞到了徐小东手里。 不得不说,徐小东的文笔真的很烂,在丁大力的一再提示之下,通篇文字还写得狗屁不通。丁大力不得不撕下了一张又一张报告纸,整个过程花费超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算完成了这项“工程”。 把徐小东送出三(1)班教室的时候,丁大力阳光灿烂地说道:“谢谢你啊,小东……”这一刻,徐小东泪流满面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放学回家,在书记院外头,丁大力见到了一位熟人,曾经的天昌公社连西大队民兵连长,郝兵是也。当时的郝兵还只是一个农民,而现在,却是上白下蓝的制服民警。 丁大力对这人印象很深刻,也有相当的好感,主要是他百折不挠,硬是凭着一份坚忍不拔抓到了人贩子,也免于丁大力陷入无穷无尽的自责。郝兵的命运在那次抓到人贩子之后也发生了很大的转折,被丁三坡推荐给了公安局,然后就很顺利地进编、转干,一晃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 看到了郝兵,尤其是身穿公安制服的郝兵,丁大力似乎明白了什么。 “咦,是郝叔叔,我是丁大力啊,还认识我么?”丁大力礼貌而热情地上前问候道。 说实话,如果不是丁大力主动打招呼,郝兵还真不敢相认,毕竟他与丁三坡之间的渊源仅仅只是那一次抓人贩子的事迹,此后,他即由丁三坡推荐,培训了半年之后分配到了城厢镇派出所。除此之外,郝兵难得有与丁三坡父子交集之处。 “哎呀,瞧我这眼神……想起来了,你就是丁书记的儿子……丁,丁……”郝兵不但眼神不好,记性也够差,丁大力刚和他说了自己的名字,郝兵愣是没记住。 “呵呵,郝叔叔,我叫丁大力……”丁大力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心里却愈发地亮堂,若非他有心事而走神,又怎会连一个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呢? 丁大力在书记院门口与郝兵扯着闲话,明知道郝兵所为何事而来,丁大力就是不邀请他进去。 郝兵的耐性被丁大力磨得渐渐要消耗殆尽的时候,丁大力忽然说道:“郝叔叔,如果你有空的话,咱们可以到外面找地方喝一杯……” “喝一杯?”郝兵疑似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丁大力神秘一笑,做了个手势,俩人躲到边上。丁大力说道:“叔叔是为了徐书记的侄子的事情来的吧?”看到郝兵在点头,丁大力也点头说:“实际上,这件事情今天大清早我爸爸就已经知道了……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徐书记一早就到咱家门口骂山门,不瞒你说,骂的那叫一个难听,简直比泼妇还泼妇……” 郝兵的神色一动,很急切的问道:“徐书记怎么会无缘无故到你家骂山门?” “你说呢?”丁大力似笑非笑问道,在郝兵脸色发生剧变之时,很小心地编织了一段半真半假的话,说道:“徐书记说……他侄子被抓到派出所里,完全是我爸爸指使的……” “这,这……完全违背了事实嘛……”郝兵结结巴巴说了一句,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在为丁三坡辩护。然而,细心地丁大力还是觉察到郝兵脸上掠过的一抹喜色。 “关键不在于这是不是事实……”丁大力那张充满稚气的脸蛋此时却笼罩在一片神秘光环之中。“怎么样,郝叔叔,是不是找个地方喝一杯?” 郝兵忽然间对丁三坡充满了佩服之情,在他看来,丁大力所说的一切,应当都是丁县长所面授。难道说,丁县长早有安排?郝兵一瞬间狂喜。可以想象一下,一名能够未卜先知的领导,让亲生儿子约谈他,那么,他还需要发愁最近的倒霉事么? 怀着异样的心情,郝兵真的带着丁大力来到了县城的城乡结合部。在那里有一片参差不齐的自建房屋,许多都是城镇居民为解决日益增加的家庭人口而搭建的违章建筑。郝兵的居处亦在此地,五块钱一个月租借的一间小屋,十平米不到的样子,刚够他一个人栖身。 所谓的喝一杯,郝兵的理解是两个人找个地方方便谈话,所以,到了他借的住处,直接把门关上,然后就迫不及待问道:“丁书记……哦,不,丁县长有何指示?” 丁大力并不急于给郝兵说法,而是问起了昨天这一天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丁大力说:“事情的起因、经过与结果究竟如何,希望郝叔叔能够有一个客观的说法。相信不用我说你也能够明白,你是天昌公社出来的,又是去年我爸爸向公安局推荐的人选,你的言行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爸爸身上。这一点希望你能够明白。” “是,我明白,我当然明白……”郝兵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一五一十就把事情说了一遍。郝兵的说法与徐小东所说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高中生到派出所求救,值班的副所长就把他给派了出去,另外与他同往的则是派出所的联防队员。本来郝兵得知了行凶之人是徐副书记的侄子,已经有息事宁人之意,奈何徐景的侄子太过嚣张,又是推人又是吐口水,严重触及了郝兵的底线。郝兵毕竟是退伍军人,身上还有着军人的荣誉与骄傲,一怒之下就把人给带回派出所,这还不算,又把徐景的侄子单独关到小黑屋里,趁机喂了他一顿老拳。 郝兵打人的时候光顾着自己痛快,打完了才知道闯了祸,赶紧找值班的副所长求救。值班的副所长听说郝兵揍了县委副书记的侄子,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帮郝兵把干系担下来。然后就很顺理成章了――徐景得知之后,了解到了郝兵的来历,第一反应就是丁三坡开始对他实施打击报复了。徐景当时就炸毛了,老子干了几十年的革命工作,哪轮得到你这个娃娃县长在我头上拉屎?当天就找上门要找丁三坡吵架来着,也是巧了,家里没人,结果这骂山门就改成了隔天的大清早。 丁大力把郝兵所说的与徐小东所交代的两厢一对照,基本上可以确认双方都没有歪曲事实,就不慌不忙胡诌说:“今早上我出门上学之前,我爸爸曾说过,郝兵这个同志可能要遭到徐书记的打击报复……如果郝兵在下班之前等候在书记院外面的话,十有八九就是被停职了……” 郝兵又是钦佩又是沮丧,点头说:“是,今早上被停职了……” ------------ 第270章 扭曲的真相 更新时间:2012-12-26 郝兵被停职的消息并没有出乎丁大力的意料之外。 “我爸爸让我转告你,他肯定是要保你的。”或许这么干巴巴说出来没有任何感染力,丁大力又加强语气说:“可能你还不明白,我爸爸做了几年干部,真正经他手提拔的,一共就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水官叔叔。如果连你也被开除,他这个县长往后还有何威信可言,郝叔叔你说是不是?” 郝兵激动地连连点头称是。 “我爸爸的目标太大,你直接找他,很容易让人觉察到什么而有所防备,所以呢,今后一段时间,有什么事情将由我来给你们相互传达,我呢,就是一个居中传话的人,呵呵……我爸爸让我告诉你,现阶段,你要坚持两点,第一,不能把自己个赔进去,该认错认错、该检讨检讨,必须要保持自由之身;第二,你要坚信,你受的委屈,将来一定会有所补偿你的,千万不能丧失工作热情……” 郝兵一时转不过弯,既要他忍辱、受委屈,那将会有很大可能开除公职,哪里还有工作机会、又如何保持工作热情。 “大力,丁县长的原话是怎么说的?”郝兵生怕丁大力这个传话人把话传错了,于是就多嘴问了一句。 丁大力呵呵一笑,说道:“我爸所说的话,我肯定没有传达错误,关键在于怎么理解了,对吧,郝叔叔?” 本地方言里面,“郝”与“黑”同音,丁大力这么一说,郝兵果真脸色羞成黑炭一团,惭愧不已。 “公安工作,实际上并不是只有公安人员才能做的,郝叔叔你说是不是?” 得到了丁大力如此明显的提醒,郝兵总算开了点窍,恍然问道:“丁县长是让我暗中调查徐副书记的侄子徐建峰?” 这话听着别扭,倒好像丁三坡成了教唆犯似的。丁大力干咳一声,决定把说得圆融一点,于是就道:“你要千方百计收集证据来证明徐副书记的侄子是个大坏蛋,以此来衬托你的行为是多么的正义。这么一来,不但对你的错误处理可以一笔勾销,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郝叔叔,我爸爸的这句话,你可明白?” 这要是还听不明白,郝兵那就是笨蛋了。 “请丁县长放心,我一定会证明自己的清白的!”这一次,郝兵可要把说说得圆滑得多。 “嗯,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平时注意深居简出,你住的地方也可以适当换一下,以防止你相熟的人把你的信息透露给别有用心之人……还有,如果换了新地址,记得要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临走的时候,丁大力谆谆嘱托,郝兵频频点头,乍看之下,倒好像两个人的年龄完全换了个儿。 这一耽搁,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而丁三坡这时候也已经回到了家里,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与刘美丽嘀咕着什么。 “咦,力力回来了,还是问问咱们儿子的意见。”刘美丽大概很希望得到儿子的支持,抢在丁三坡前面问道:“力力,如果让你选的话,你是愿意住在县城呢,还是住到中心县去?噢,妈忘了告诉你了,中心县的规模将来要扩大好几倍,就像大城市那样的热闹……” 听老妈这么说,丁大力就全明白了,夫妻二人争执的这是留在沈南县做县长还是到即将成立的荃城市做一个局长。听老妈的意思,她是倾向于做局长的多,而老爸则估计想要留在沈南县。 丁大力就说:“本来你是做局长还是县长、或者县委书记,其实都无所谓,一样是正处级,以你的年龄优势,三十岁出头一点担任市领导几乎是一定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今早上你被徐景堵在屋里大骂一通,做公社书记期间提拔的公安干警不但被停职,还有被开除的危险。你想想看,这两件事情发生以后,你再离开沈南县,别人会怎么看你?多数人可能就会想,肯定是因为你斗不过徐景,上级领导出于爱护,所以就把你调离工作岗位……” “就你心思重,这哪跟哪啊……”丁三坡没好气地说道:“柳部长的意思,让你爸我在市长助理的位子上锻炼几年……要是区区一个局长,我哪还有那么多犹豫的,直接就推了了事……” “市长助理啊……”丁大力明白了老爸这不是在和老妈争执,而是在难以决断之下要一个人帮忙做决定。 “职级呢?正处还是副厅?”丁大力的心里也燃起一团火,要是副厅,这买卖倒是可以做得。 “才提了正处才多久,马上又提副厅,你说现实么?”丁三坡倒是很看得开,解释着说道:“助理这一职务本身不含有职级,正处的任职助理,那就是正处,副厅的担任这一职务那就是副厅……设立助理,主要是为方便锻炼年轻干部而考虑的,不是为增加职务或编制而设立,这一点可不能弄错了。” “那你还在犹豫个什么劲的……没听人说么,一个县委书记,一个团长,这两个职务最锻炼干部。要说我,一样是锻炼,留在沈南县更能锻炼爸爸主政一方的能力。而市长助理,名称上的确要好听得多,可毕竟锻炼的是做事情的能力、而不是掌握全面的能力。爸爸,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是,你最对了,行了吧……”丁三坡基本上认同了儿子的话,而刘美丽尽管对于官场之事尚处于懵懂之中,毕竟也能够区分做事的干部与管人的干部两者差别,也就不再纠结于所谓的大城市生活。 晚饭已经做好,一家三口吃完晚饭,丁大力就提出要和老爸谈一谈有关郝兵的事情。 说起郝兵,丁三坡一肚子的不满,摇头说:“这家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做事还这么冲动,净给我添乱。” “爸,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己做错的事情自己负责。”丁三坡很干脆地说道。 丁大力忍不住摇头说:“爸,当官不是你这么当的……” 这话要是别人对丁三坡说起,他早就骂娘了,亏得是自己的儿子,丁三坡才算忍住一口恶气,瓮声道:“那你教教你爸,官应该怎么当?” “哦,好的……”丁大力不是听不明白老头子话里的不满,依旧不疾不徐说:“你当官,手下总是要有做事的人,这是一;第二,自己的嫡系手下,你总要尽自己最大努力保护好,不然谁还肯为你卖命?” 从本质上来说,这两条还算占理,丁三坡也无意驳斥。然而,对于郝兵这位“嫡系”,丁三坡却不以为然。他说:“郝兵一共就与我深谈过有限的一两次,难道这也算是你爸的嫡系了?” “那徐景为什么就一大早来咱们家骂山门?”丁大力冷笑着说:“我还是那句话,关键不在于你怎么看,而是其他人怎么看……我就这么说吧,在你下班回家之前,郝兵就等在书记院大院外,为的就是等他那位提拔了他的丁书记……” “有这事?”听儿子这么一说,丁三坡再也不能安之若素,不由得坐端正了身体而问。 丁大力两手一摊,不答反问道:“没见你儿子今天回来得有些晚了么?” “原来是这样啊……”丁三坡陷入到沙发软垫之中,不由自主地点燃了一根香烟,在一片烟雾缭绕的氛围之下,丁三坡忽然问道:“你都和郝兵谈了有哪些?” “先不忙说郝兵,您先看看这个……”丁大力从身边掏出来徐小东的“供状”,递给了丁三坡,等到老头子看完了,这才问道:“这是徐副书记他孙子所陈述的事情经过……今天你在县委大院上班,肯定也有人向你汇报了这事,你所了解到的信息,与这份材料上的,其起因、经过以及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与这里所交代的吻合?” 丁三坡详细看完了徐小东所写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去,手里捏着纸张,半天工夫不说一句话。 “怎么了?是不是你所了解到的信息与我所提供的有对不上的地方?”丁大力没有丝毫意外,任何纠纷,只要牵涉到权力人士,真相总会被扭曲。 丁三坡冷笑说:“岂止是对不上,简直是颠倒黑白……你知道公安局长是怎么和我汇报的么?据现场目击者一致供认,郝兵冲进工人俱乐部,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徐建峰拳打脚踢……嘿嘿,一致供认,很厉害啊,连受害者那几个高中生也都指责郝兵的不是,可想而知,这中间的手脚是如何地明目张胆了……” “随他们怎么暗箱操作好了,这件事,爸你要多关心一下,只要掌握好一点,不能让郝兵给关进去,其他的随他们怎么折腾。”丁大力似胸有成竹说道。 丁三坡目光一凝,看了儿子一眼,有所思地问道:“你都和郝兵说了些什么?” “化明为暗……嘿嘿,徐景的侄子行事这么嚣张,屁股上肯定还沾有一大坨屎,郝兵在暗中的好处在于,他可以在暗中收集关键的人证和物证,同时不必担心受到公安局领导的非难。” ------------ 第271章 尘埃似落定 更新时间:2012-12-27 丁三坡失笑道:“搞那么大阵仗干嘛,徐景而已,区区一个县委副书记,你爸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这是在为你培养心腹,将来你官越做越大,各式各样的阴谋与暗算肯定会层出不穷,手下有一个强力机关的头目,有利于你规避风险,您说呢?” “胡闹,这又不是封建社会的官场,都是人民公仆,有分歧,也是局限于如何才能把革命工作做得更好,哪有你想象得那么阴暗……” “是,你一心为公,全无私念,可你不能够保证你的同僚都大公无私吧?”丁大力语含嘲讽说道。父子之间,有必要说得这么高、大、全么? 丁三坡也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儿子的提议他还是非常认同的,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好比手持利器,不一定要拿它害人,必要地时候防身还是不错的。 “今后是你和他单线联系了么?” “是的,主要是你一个大县长目标太大,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呢。” “嗯,那你也要注意安全。”话虽如此,丁三坡却对儿子一贯地放心。总的来说,现时期流氓混混不少,多是小打小闹,要说影响特别恶劣的“两兄弟事件”,此时还未向全国公布,直到五月十七号才会发布我国第一张悬赏通缉令。话说回来,真要等通缉令发布,借丁三坡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让儿子与黑恶势力周旋。 几天后,郝兵打人一事的处理结果终于有了一个说法。此事因为涉及到了一位县委副书记,县委书记与县长都对此案表示了关切,县公安局长不敢怠慢,在收到城厢镇派出所有关开除郝兵公职意见的报告之后,马不停蹄来到县委大院,分别与县委排名一二三的三位书记作了口头汇报。 这一时期的公安系统还没有后世很具体的纪律条令,公安人员所依循的准则是在五十年代末形成并发展起来的“公安人员八大*纪律、十项注意”,其内容分别为:八大*纪律,一、服从领导服从指挥;二、遵守政策遵守纪律;三、不准泄露国家机密;四、不准侵犯群众利益;五、不准贪污受贿;六、不准刑讯逼供;七、不准包庇坏人;八、不准陷害好人。十项注意,一、立场坚定敌我分明;二、坚决勇敢沉着机警;三、多办好事服务人民;四、说话和气办事公平;五、敬老爱幼尊重妇女;六、注意礼貌讲究风纪;七、尊重群众风俗习惯;八、纠正违章不准刁难;九、执行政策作好宣传;十、劳动学习全面锻炼。 到了八十年代初期,由于经济的发展,纪律条令又增加了有关反腐蚀斗争的公安人员“五*不准”,即:不准私自与外国人拉关系;不准参加和支持非法组织、非法刊物的活动;不准参加宗教迷信活动;不准参与支持罢工、罢课、游行、请愿活动;不准阅读、传抄、收藏淫*秽书画。 对照郝兵所犯得“错误”,其中多有违反八大*纪律十项注意,官面上的程序,对郝兵开除公职、或者说清理出公安队伍也在情理之中。外界传言郝兵乃是丁县长提拔的老乡,其实公安局长对此了解得更全面,当初向公安局推荐郝兵的时候,还是时任天昌公社党委书记的丁三坡亲自出面才得以促成,故此,局长大人在向丁三坡汇报的时候还特别解释说明,言道郝兵同志对于组织的处理意见并无异议云云…… 丁三坡本就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只要郝兵不被关押而失去人身自由,所有的处理结果都在他可接受范围之内。听了公安局长的汇报,丁三坡问道:“郝兵的身份问题是怎么处理的?” 所谓的身份问题,其实是问,今后的郝兵是干部还是工人还是农民。如果是1978年以前加入公安队伍的民警,若是至今还没来得及转干部身份,那么转业就只能按工人算。而郝兵是去年加入公安队伍,应该属于干部身份,如此,丁三坡所关心的显然是郝兵这个干部身份还能不能够保留,如果不能保留退回原单位的话,那只能恢复他以前的农民身份。 公安局长有些尴尬地说道:“城厢镇派出所决定把郝兵的户口退回到天昌公社……” 一般而言,夫妻双方有一方是农村户口的话,另一方的户口都落在单位的大集体名下。城厢镇派出所此举,无疑就是连郝兵的城镇户口都给剥夺了……丁三坡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一阵。尽管他早已准备了后手,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小小的城关镇派出所,居然敢当面打他的脸,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勉强压住了怒火之后,丁三坡只是淡淡说道:“嗯,知道了。”其态度与当初向公安局推荐郝兵时候的热烈,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公安局长赵林虎也是老公安了,在理智上,他知道在丁三坡与徐景之间,如果非要选一个助拳对象的话,只能是丁三坡而不是即将退下去的徐景。但是在感情上,赵林虎更倾向于徐景,这倒不是说他们两者之间有多过硬的交情,而是因为以丁三坡不到三十岁的年龄而担任一县之长,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尤其是对于那些上了年纪、仕途又颇为坎坷之人,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更为强烈。 在大多数时候,人往往都是情感战胜理智,就好比在郝兵这件事情上面,赵林虎如果深入调查一番,不难把真相挖掘出来,然而,他也一厢情愿地认为,郝兵或许正因为仗着有丁三坡做后台,行事难免有乖张之处,一旦碰到同样有后台之人,主动与人发生冲突也是有可能的。有了这样的想法,赵林虎对城厢镇派出所递交上来的报告哪还会做什么复查。 郝兵被开除之后,小小的县城里马上刮起了一阵阴风,到处都有好事者在传言,丁三坡年轻得志、行事无所顾忌,得罪了相当一部分退下去的老领导、老干部。这部分老干部公推徐景与丁三坡做斗争,誓要与混入“高级干部”队伍的小人斗一个你死我活……你看,丁三坡现在也觉察到了不妙,这次就连亲信“打手”被清理出公安队伍,他也不敢为其出头…… 小道消息往往都传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丁三坡却很沉得住气,上下班时间、或者进出书记院,每次与徐景几面的时候,都会主动与他打招呼,不热情,也不能算冷漠,就是平常一般无二。 这样子的与世无争姿态,显然是影响到了相当一批人,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似乎专门有一批人在观察丁三坡,同时也把他的态度传达给能够传达到的社会关系。一连串的转弯抹角之下,就连郝兵本人都听到了这种说法。 在四月底的一天,穿得破破烂烂、还戴着一顶鸭舌帽的郝兵等候在实验小学与书记院必经之路上,在丁大力发现他之后,郝兵打了个手势,然后一个人闷头在前面走路。 丁大力差点没笑出来,影视作品中的敌人特务,往往都是鸭舌帽打扮,也不知道郝兵从哪里找来的破烂道具,虽然很像那么回事,可天气正在渐渐转热,这么一身独特的打扮,也太引人注目了点。 郝兵还是住在老地方,用他的话说,城乡结合部是最理想的藏身之所。丁大力就问,以前的同事知不知道他住这个地方。郝兵则回答,这地儿又破又脏,他哪好意思带同事来这儿,即使有上门做客,一般都是到他乡下的家里。 一番问答之后,郝兵就开始诉说着他的难处。主要是这一次公安局对他的处理非常之狠,就连城镇户口都给剥夺了。这对于农村出身的郝兵来说,打击非常大,以至于最近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回乡下,半个多月来,只有有限的几次在晚上偷偷回家,白天天不亮就出门。到现在为止,他的家人都还不知道他已经被公安局开除了的事。 唠唠叨叨说了这些之后,郝兵就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即丁县长是不是真的抛弃他、不管他了……问了之后,为避免引起丁大力的反感,他还特别说明,他能够理解丁县长的难处。 丁大力呵呵一笑,说道:“省委的柳部长,郝叔叔知道吧?对,就是前任县委书记兼县长,半个多月前,我爸爸曾去省城拜访过柳部长,当时的柳部长提出了要让我爸爸到即将成立的荃城市担任市长助理……” “市长助理啊……”郝兵一脸热切,随即却失落了起来,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丁三坡既然要走了,对于沈南县的人和事,是不是就此撒手不管了。 丁大力能够理解郝兵的感受,他呵呵一笑,说:“后来,我爸爸打电话回绝了柳部长,表示仍旧愿意留在沈南县,把沈南县的经济建设工作搞上去……当然,这是正式的说法,其他还有个人原因,我也不怕说出来让你笑话,常言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那,你扳着手指头数一数,我爸爸做县长才几天,手下有多少能用的人?” ------------ 第272章 守株待淫兔 更新时间:2012-12-28 郝兵脸上立即又露出了振奋之色,他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很不起眼破纸箱。破纸箱内有乾坤,郝兵在纸箱子的底部一个类似夹层的装置里抽出一本牛皮纸封面的工作手册,翻开封面,他指着上面记录的几个名字,对丁大力说道:“徐建峰的问题不少,正式的卷宗我没办法了解到,就是和几个旧同事聊天的时候,偷偷地套了一些内幕消息。这里的几个名字,都是被徐建峰以及他的同伙伤害得较为严重的受害人,其中有五个人我曾经当面问起过,有两个当面否认了与徐建峰发生过冲突,三人含糊其词,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样啊……”丁大力沉思着,徐建峰的这些个破事,要是存心整他,也不难办,从郝兵挖出来的这些受害人,只要他们肯作证,这些事加起来够关他一段日子了。问题是,光是整一个徐建峰,抓不住重点啊,打不疼徐景,一切都是扯淡,只要徐景还在这个位子上,他继续可以给老头子设置一层又一层的障碍。 “这里面有没有徐书记干涉公安机关办案的实例?比如说,你的同事,有没有接到过徐副书记的电话、或当面约谈等等……”丁大力想起了今年夏季将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严打活动,若是到了那时,把徐建峰的黑材料抛出来,顺便牵扯出徐景,应该能够敲掉他半条老命。 一想起这茬,丁大力就说道:“你现在还是以暗中调查为主,关键是不能让徐建峰察觉到。你要相信我爸爸,最迟四个月,他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到时候,你重新回到公安队伍当中,别说是城镇户口、干部编制,再难办的事情,我爸爸也会尽全力为你争取。” 郝兵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里所记录的小案子并没有听说徐书记给说情的,主要是派出所都知道徐建峰是徐书记的侄子,没人会较真去处理他。不过……”说到这里,郝兵顿了顿,忽然憨笑着说道:“这家伙睡了好几个女人,又不愿和女方结婚,后来事情闹大了,听说还是徐书记给出面安排了工作……这些破事能不能拿出来说事?” “的确是破事……关键这里面是不是你情我愿,如果是的,外人很难干涉……”丁大力苦笑着说道。 “这家伙人长得不赖,又是县委副书记的侄子,许多姑娘家主动贴上去的……” “那就没办法了……安排工作、或者农转非,全社会不是徐景一个人在干,真要盯死了往下查,说不定要得罪其中的一多半干部……哎,这里面也不方便抓他的把柄。” 郝兵也很遗憾,说道:“我继续去查,看看能不能查出更多的犯罪行为。” “嗯,接下去的思路我觉得还是放在男女关系上,尤其是被他搞上手的女人里面,有没有有夫之妇,这一点最重要,如果有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郝兵点了点头,却没有过多的兴奋之情,这种事情还不一样是你情我愿。 丁大力看到郝兵情绪不高,就给他打气说:“郝叔叔,有夫之妇的弱点是害怕被人知道她与徐建峰有私情,而一旦她害怕了,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郝兵狠狠用拳头砸掌心,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回到家里,丁大力主动与丁三坡说起了郝兵找他的事。 “他怎么说?”丁三坡关心的是郝兵的精神状态,如果郝兵萎靡不振,那就有必要见见他,给鼓鼓劲。不过,对于郝兵的使用也有必要重新评估,毕竟,做领导的总希望手下之人个个都有钢铁般的神经,丁三坡也不能例外。 “精神状态还好,就是成果不大,没有有用的材料。” “哦……知道了……”丁三坡也知道,既然儿子这么说了,那就真的没有什么成果,再问也是多余。 丁大力却犹豫了一下,问道:“爸,你对付徐景,想要对付到何种程度?是见好就收呢,还是打蛇打七寸,让他彻底趴下?” 丁三坡怔了怔,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有考虑清楚,主要是对付一个即将退休的县委副书记,手段太狠得话,可能要得罪一大批老人。再者,所谓无欲则刚,徐景已经没有了升迁的希望,即使抓住他一些个小毛小病,徐景未必会放在心上、而上级也未必会在徐景退休之前的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嗯,主要是让沈南县的干部认清楚形势,谁的话才管用。”丁三坡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当然,他的上头还有胡令田,现在在二把手的位子上,他不可能把话说得杀气腾腾。 “行,我知道了。”丁大力应了一声,心中有了计较。 五月三日,星期二,劳动节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下午放学的时候,丁大力又看到了郝兵在大街上出没。丁大力心中一动,觉得可能有戏。 双方一前一后到了郝兵的租屋,门一关,经郝兵一说,他果然查到了徐建峰与有夫之妇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丁大力狠狠地一击掌,赞道:“太棒了!” 这踏马就是活脱脱的流氓罪啊,到了八月份严打时期,事情一抖搂出来,关他十年以上那是起码的。当然,把徐建峰关进去不是主要目的,如果可能的话,以徐建峰的流氓罪作为炮弹,逼迫徐景承认干涉派出所办案,颠倒黑白,把有罪的当做受害人,相反却把公安干警诬陷为动手打人的坏警察。 “成了,晚上你等在人民路与北门路的交叉口的建筑工地上,咱们这就去拿第一手证据。”丁大力斗志昂扬地说道。 当晚,丁大力背着个书包出门,找借口说到老师家去补课。刘美丽听说儿子这么用功,当即口头表扬了一番,并说明天要买几斤猪肉好好犒劳犒劳儿子。而丁三坡脸色的表情却很奇怪,在丁大力即将出门的当口,忽然问道:“力力,晚上天黑路暗,要不要爸爸送送你?” “不用了,到数学老师家里的一路上都有路灯。” “哦,那你路上小心点……” 丁大力暗地里把老头子鄙视了一番,还以为要去张老师家吧?美死你…… 出了门,抵达约定地点,与郝兵碰头之后,双方一前一后出发,然后躲到了女方在北门大街附近的水产大楼不远处。 据郝兵打听而来的消息,女方的夫妇二人都是水产门市部的职员。这其中,女方的丈夫夜间会轮到排班出船捕鱼,而徐建峰就会选在这段时间摸黑来到水产大楼与女方私会。 比较让人挠头的是,丁大力与郝兵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并不充分,女方是谁,住在几楼几号,都还是未知之谜,一切都要等待徐建峰今夜到来之后才能见分晓――如果徐建峰今夜来的话。 二人分工合作,一人负责监视一个方向。 等待通常都是十分难熬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当晚十点左右,丁大力耐性快要消耗殆尽的时候,忽然发现郝兵猫着腰朝他藏身的地方跑过来。 一开始丁大力还以为郝兵也觉着没戏,是劝他先回去的,毕竟他明天还要上学,现在还不睡觉,只是强撑着眼皮打架而已。不料,郝兵一到他身边,一开口就是一阵兴奋,说道:“徐建峰出现了,三分钟之前就进入了水产大楼的四号楼。” 丁大力睡意顿消,一下子跳起来冲出去,然而,才跑了几步,却停下了问道:“只知道四号楼?” 郝兵本来是很激动地,结果被丁大力这么一问,犹如兜头一桶凉水,接着就支支吾吾道:“他进了楼道,我也不敢去跟过去,怕被他发现……” 好吧,郝兵所说的是对的,要怪就怪徐建峰没有从丁大力监视的一侧进入水产大楼。 丁大力原地转了几个圈子,蓦地灵机一动,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作业本,卷成喇叭状,对郝兵说道:“你拿着这个喇叭到四号楼南面去吼一嗓子,就说‘你们这对狗男女’,嗓门要大,能多大就有多大,必要时可以喊两遍,然后观察哪一间屋子的灯光忽然熄灭掉。我呢就在四号楼北面的方向观察楼上的灯光。我估计,你这大嗓门一吼,肯定会把徐建峰吓坏,要么关灯、要么开灯,总之,有灯光变化的屋子,就说明有可能那里就是他们二人私会的地方。” 郝兵一听丁大力出了这么个主意,有些犹豫地道:“楼道入口处向北,这万一徐建峰冲出来,不就让他给逃走了么?” “逃走了才好,这无凭无据,抓住他反而给自己找麻烦。”丁大力就是发现郝兵对徐建峰这个人太过耿耿于怀,所以才这么安排的。他的重点不在于抓住徐建峰,而是要让徐建峰自己去自首,这样子的话,才算真正打了徐景的脸,而且还是打得最狠的那种。 “好吧,听你的。”郝兵拿着丁大力的作业本,绕过四号楼,而丁大力则留在原地,紧张地盯着四个楼层的窗户,生怕一眨眼要把时机错过了似的。 ------------ 第273章 纸上残留物 更新时间:2012-12-29 丁大力掐着手指头算时间,大约两分钟多一点,寂静的夜里,忽然传出了连续两声大叫:“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这对狗男女!” 郝兵不愧是当过兵的,嗓门非常之洪亮,连着两嗓子吼出来,在自制“扩音器”作用下,一霎时,好几间屋子的灯光亮了起来。而这其中,三楼最东面的房间窗口最是特别,灯光亮了又马上熄灭,与其他亮灯光的公房迥然大异。 不多时,丁大力发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脚步匆匆地从楼道里冲出来,转眼间就跑得没了人影。 “呵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丁大力笑得意味深长,然后留在原地等候郝兵的到来。 郝兵与逃跑的年轻人几乎只是前后脚的时间差,到了丁大力藏身之处,他还隐隐看见了逃跑之人的背影。 “那人是徐建峰么?”郝兵问道。 “可能是……不过这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对了,你注意到是哪一间房间?” “301……你呢,有没有发现?” “三楼最东面的房间……应该是301没错了,走,咱们这就上去。” “这就上去?”郝兵吃惊地问道。他的目标是徐建峰,哪会想到丁大力这是要直接找女方。 “找女的没用吧?”郝兵犹豫着问道。 “有没有用,问过了才知道。”丁大力神秘一笑,当先从树丛里钻出来,朝着四号楼的楼道口而去。 丁大力与郝兵蹑手蹑脚上了三楼,很快站在了301门口。 二人一左一右,夹着门而立,丁大力一甩脖子,郝兵会意,曲着指节敲响了房门。 所谓做贼心虚,屋里传来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女声,在屋里说着“来了,来了……”然后就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门一打开,双方照了面。 郝兵的样子比较邋遢,丁大力生怕他开口说话吓着对方,就抢先开口说:“阿姨,我刚才在下面看到一个穿蓝色上衣、黑色长裤的叔叔从四号楼里冲出去,他把我叔叔、就是他的自行车给撞坏了,我喊他站住,让他赔自行车修理费,他却跑得飞快……”丁大力用手指指着郝兵,又连续打着手势,把意思表达了出来。 屋子里面的女人神色慌慌张张的样子,听了丁大力这么一说,立马变色说:“我不认识你说的蓝衣服叔叔……” “好吧,我和我叔叔在这里等着,等阿姨家的叔叔回来之后就知道到底是谁撞坏了我们的自行车了……”丁大力抢在女人关门之前说道。 这话的杀伤力太大了,里面的女人面色剧变,手势本来是要关门的,到最后无力地搭在门把手上,颤抖着嗓音问道:“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女人问话的对象是郝兵,在她想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做主的当然是大人。 郝兵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听了这么问,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丁大力。 “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想知道徐建峰的一些事情,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得。”丁大力很淡然地说道。 徐建峰这三个字,无疑就是压垮女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人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含在眼眶里,很快就要落下来的样子。 “阿姨,我们真的没有恶意……”丁大力人小,从女人空荡荡的腋窝下钻过去。郝兵犹豫了一下,也学着丁大力想要钻一次,却把女人吓得够呛,连退几步,手捂住胸口,悲戚地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郝兵苦笑着把门关上,然后看着丁大力。 丁大力问道:“阿姨,您有孩子么?如果有孩子,那就千万不能吵醒他。”看到女人无力地摇头,丁大力倒是心里宽松了许多,点点头,说道:“那就最好了……认识一下吧,这位叔叔其实是派出所的民警,他就是想问问你,有关徐建峰强奸妇女的案子……” 郝兵大为惊讶,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露出狂喜之色,丁大力问这话,实际上也是在变相提醒郝兵,把徐建峰与这女人的私情栽赃成强奸犯。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女人的脸上浮现出极度震惊之色,主要是郝兵太邋遢、而丁大力又太年幼了,说他们是派出所的,估计没人会真的相信。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关键是阿姨家里的叔叔不能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丁大力的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诚意,然而,他的话里却步步杀机,很难让人把这个孩子年龄与心机联系在一起。 郝兵也明白了什么,很郑重地说道:“没错,我们很愿意为你保守秘密,不过,我们的能力也很有限,如果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之内,那么,这件事情,我们也帮不了你……”郝兵抬腕看了看手表,含笑说:“你考虑一下,横竖时间还早,我们不着急,可以等……” 女人忽然跪在郝兵面前,抽泣道:“两位大哥,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要被我男人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丁大力鼻子一酸,扭过头去,耳中还是回荡着女人的嘤嘤啜泣之声。考虑到把这个女人与徐建峰之间的不道德关系切断,本身对她而言也是极为有益的,若是女人与徐建峰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败露,在今年八月的严打之中,女人也一样逃脱不了吃官司的命运。 我这是在帮助她……丁大力自我催眠一会儿,干脆站起身,在女人家的房间里随便兜兜转转。 郝兵也不是那种天生硬心肠之人,丁大力抽身离开,实际上要把决定权交给郝兵,如果郝兵决定不为难这女的,他也二话不说马上就走。问题是郝兵如果放过这女的,谁来放过他?要知道,他现在几乎一无所有,翻身就靠这里的突破了。 丁大力没有听见郝兵是怎样逼迫那女的经过,相反的,在女人的房间里,他倒是无意中在角落里发现了几团揉在一起的黄色草纸。 “有意思啊……”丁大力自语着,强忍着恶心,把地上的草纸捡起来,擦了擦手,硬着头皮把揉成团的纸团摊开来。 “果然是还没有干透的黏性液体……”丁大力从斜挎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包装袋,把平摊的草纸逐一放进袋子里,完事之后,退出房间。 厅里的女人已经停止了哭泣,事情到了这一步,说实话,可供她选择的决定不多,除了按郝兵所交代的行事、尚有一线保住秘密的希望,其他的任何途径都只能加速她的丑事败露。 丁大力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女人已经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而郝兵,或许是为了减轻他的负疚感,唠唠叨叨在旁边变相安慰说:“……你放心,我们知道,你也是受害者……对于受害者,我们一定会千方百计为她保守秘密……” 港台的警匪片这一时期还未流行,所以,那句很著名的台词:xx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也还没有深入人心。反正,不管靠得住还是靠不住,女人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郝兵。 时间过了二十三点之后,女人渐渐着急起来,好几次都哭着央求郝兵与丁大力快点离开她家里。郝兵则好整以暇说:“你快点把徐建峰强奸你的事情经过写完,写完了咱们马上就走,片刻也不会多耽搁。” 郝兵的逼迫卓有成效,女人哭哭啼啼之中把事情经过写成了“徐建峰尾行入室再对她实施非礼”,写完之后把纸笔交还给郝兵。 郝兵看完所写的,表示很满意。丁大力却不怎么满意,从书包里掏出一支钢笔,对女人说:“阿姨,请你摁个手印吧。” 丁大力的钢笔里灌注的是红墨水,把红墨水滴在手指头上,手印摁好了,丁大力又要女人再签上大名。 “阿姨别担心,其实这些材料只是给徐建峰看的,他犯有其他事,我们只是让他去自首而已。所以,这个材料不会被其他无关人看到的,这一点请你放心。”丁大力不想逼迫太甚,在这个年代,女人婚外情是一项很严重的道德犯罪,即使是被迫与他人发生关系,来自社会以及方方面面的流短蜚长,严重者足以把人逼迫致死。 郝兵奇怪地看了丁大力一眼,心说万一徐建峰不认账可怎么办?女人也有如此疑问,她问得更直接一些,道:“要是徐建峰一口咬定是我勾引他的呢?别忘了,他还有一个做县委副书记的大伯。” 丁大力从书包里掏出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的正是女人与徐建峰完事之后擦拭的草纸。 女人对于草纸上沾染的残留物太熟悉不过了,脸色霎时羞红一片,伸出手要抢夺丁大力手中的塑料袋。 “我别的意思……”丁大力也挺感到难为情的,解释说:“国外新出现了一种称之为dna的技术,完全可以根据一个人残留的头发、唾沫、以及体液等等进行对比分析,最后判定现场所提取的样本是不是属于嫌疑人所有……国内虽然还没有此项技术,但谁又能保证五年、十年以后,国内依旧是一片空白呢?阿姨请想,案发地点是在你家里,只要你一口咬定你不是自愿,我们再把利害关系向徐建峰陈述开来,他还敢不敢反过来诬赖你?” 丁大力口中的专有名词太过生僻,反而打消了女人对于他说法真实性的疑虑。普通人对于科学还是有一定敬畏的。女人因想了想,最终在自己落笔写就的材料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女人的名叫苏慧娟,一个挺秀气的名字,人如其名,人也长得挺秀气。 “那行,今晚上打搅您了,苏阿姨。” ------------ 第274章 旧事又重提 更新时间:2012-12-30 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丁大力与郝兵随即便告辞而出。 回去的路上,郝兵问道:“大力,有这份材料就可以直接抓徐建峰进监狱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而且,你想想,让徐建峰自己去自首,可能么?” 丁大力严肃地说道:“郝叔叔,这是我们答应了苏阿姨的,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这个,这个……”郝兵一时语塞,在苏慧娟家里的时候,他的说辞也仅仅只是要把苏慧娟先稳住,至于说要说到做到,他压根就没想过。 丁大力暗叹,道:“让徐建峰自首,可以从侧面证明城厢镇派出所的领导,以及县委副书记徐景,他们在其中所扮演的不光彩角色。那么你想想,派出所的领导犯了这样的错误,他还能不能再在这个岗位上?空出来的位子由谁顶上?” 郝兵这才叹服道:“原来丁县长早有安排……服了,我算是彻底服了。”马屁拍完,郝兵又重拾话题,道:“徐建峰要不愿意自首,那咱们就拿这个材料抓他了……对吧,大力?” 丁大力好笑地问道:“是你打了他好不好,至于纠结成这样么?” 郝兵憨笑着说道:“后来所长不是让我跟人道歉,我就去了,结果……呵呵……” “没事,总有你出头之日……回去你也别多想,给县委的正副书记写几封实名申诉信,就写重新审理你打人的案子。其实吧,别的书记你写了也是白写,关键是我爸收到信之后,就可以凭你的信在开会的时候提一提……至于成效,不要小看八分邮票钱,你就拭目以待吧,最迟四个月必见分晓。” 郝兵激动地连连点头,尽管在感觉上,四个月的时间太长了一点,不过,与可以期望丁县长的垂青相比,暂时的委屈算得了什么呢。郝兵又问起丁县长还有没有别的安排,直到丁大力说没有了,这才告别而去。 丁大力回到家里的时候,刘美丽已经先睡了,倒是丁三坡等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些材料正看着。 “爸,我给你找到炮弹了。”丁大力兴冲冲从书包里拿出塑料包装袋。 “这都什么东西,脏不拉几的……”丁三坡一看是草纸,连看一看的兴趣都没有。 “你先看这份供述。”丁大力把苏慧娟的材料给了丁三坡,丁三坡拿在手里从头看到尾,不免有些好笑着说道:“就凭这个就想把徐建峰抓进去?你把徐景想得太简单了……” “简单不简单,试试就知道了……”丁大力笑得神秘兮兮的。 五月中旬的时候,县城的水产门市部调走了一位女职员。苏慧娟的调离,在整个沈南县的政治生活中,连水花都算不上,甚至于,如果不是到水产门市部买过鱼、虾等水产品的顾客,根本就不知道该单位有这么一位职员。然而,正是由于这个无足轻重的苏慧娟,使得整个沈南县的官场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 这场“地震”中,波及面最广的无疑当属政法系统。当然,政法系统的说法涵盖面太广了一点,确切地说,是公安系统。在去年中央的政法工作指示下达之后,农村公社相继成立了派出所。同时,该指示精神还进一步把政法委规定为党委的一个工作部门,联系、指导政法各部门的工作,与之前所提出的组织、协调功能相比,职能也有所落实。 尽管中央与地方对于政法工作日益重视,然而,社会治安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好转。五月中旬,“两兄弟事件”,国内破天荒地发出了第一份悬赏通缉令;六月中旬,发生了震惊中央领导的恶性刑事案件;更嚣张的连中央领导的车队开路警车,都有手持菜刀的歹徒围攻(此处不展开,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网上搜索)。有鉴于此种情况,七月底至八月初的五天时间之内,全国政法工作会议在京城召开,在这次会议上,研究并确定了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打击行动的实施方案和具体部署。 八月初的全国政法工作会议之后,中办一份通知悄然下发,这份题为“关于印发‘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实现社会治安根本好转’(宣传纲要)”的通知中指出: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与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方针是一致的。综合治理的手段有许多,有专政的手段,有行政的手段,也有教育、感化的手段。但运用专政手段,依法严惩严重刑事犯罪分子,是综合治理中的首要一条,只有在采取坚决打击严重刑事犯罪的同时,再辅之以其他手段,才能收到综合治理的效果…… 山雨欲来! 沈南县被开除了的民警郝兵在五月、六月以及七月份的连续三个月之内,每个月都有一封申诉信写给了县委的正副书记。而无一例外的,他的申诉信都是石沉大海,从来没有得到过正面回应。 八月六日,在后世,又是“财”,又是“禄”,是一个很吉利的日子,但在今天,在沈南县的县委大院内,书记办公会的现场,气氛却非常地凝重。 凝重的气氛源自于丁三坡当场拿出的三封申诉信件。丁三坡没有点破书记办公会的其他人也有此信件收到,他只是从自己一头反省,作了口头的自我批评。他说:“郝兵这位同志我认识,在他担任大队的民兵连长期间,他曾经带领基干民兵抓获了流窜来我县的人贩子,孤立地看,当时的他的确是有胆有识、有勇有谋,他当公安干警,还是我向公安局推荐的……他的这三封信,从内容上都是一模一样,可为何他连续三个月都要写同样的信件呢?这让我有所联想,郝兵信件中所陈述的,会不会就是事实呢?” 此话一出,徐景第一个就跳了起来。作为县委副书记,郝兵的投寄的申诉信件并没有单独漏了他,有关信件的内容他当然知道。徐景就说:“郝兵的案子是铁案,人证物证俱在,根本就不容你翻案。” 县委副书记寻良进与徐景都是内定即将退下去的人物,在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并没有吭声,而是冷眼旁观丁三坡与徐景的互掐。而胡令田倒是就事论事,皱着眉头,以责怪的口吻问丁三坡,道:“丁县长,书记办公会,你提这么一件案子,是不是合适?” 丁三坡不疾不徐道:“本来我第一次收到郝兵的申诉信,也就放在一边没当回事,他自己做错的事情,总归要自己承担责任。可是连续三次收到同样的信,这里边总归有隐情,所谓做贼心虚,不可能做了贼还到处宣扬我没做贼,这跟‘此地无银三百两’没什么区别了吧。所以,我的意思,常委会是不是让赵林虎列席,听听他怎么说,这件案子是不是值得重新调查……这么一来,不管怎么说,县委也算是倾听了他的呼声,也对他有个交代了嘛。” “就这些?”胡令田大感意外,县委当然不需要特意给一个被开除了的民警交代什么,不过,此事是一位县委副书记所提,那就另当别论。让胡令田吃不准的是,丁三坡的提议若只是这些,他根本就不应该拿到书记办公会上来,用脚趾头想想就应该知道,公安局的赵林虎既然在上一次驳了你的面子,这一次来给你翻案打自己的脸不成?或者说,丁三坡已经与赵林虎在私底下有了协议? 不独胡令田一个人做如此想,徐景也有点摸不清丁三坡的路数,一度产生了丁三坡与赵林虎产生基情的想法。但很显然,这是一种更离谱的猜测。 胡令田问:“寻书记,徐书记,你们二位怎么看?” 徐景断然道:“我看根本就没这个必要,再说,当初这个案子是由林虎局长向我们几位书记作的汇报,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嘛。” 寻良进则态度暧昧得多,他说:“这件案子本身几乎没有什么疑点,正如徐书记所说,人证物证俱在……至于说到让赵林虎列席常委会,我看倒是很有这个必要,最近的社会治安形势很严峻,今后的一段时间,公安局的任务尤其繁重,从这一头考虑,也的确是该听听他的想法。” 老滑头!徐景暗骂了一句,却也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如果赵林虎的态度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丁三坡此举只会贻笑大方。对此,胡令田也有着同样的想法,既然丁三坡不怕丢脸,他也乐意做一个顺水人情。 于是,书记办公会上就这么定了下来,下周一的常委会上,赵林虎列席,听取他有关郝兵打人一案、有无复查必要。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丁三坡要求复查郝兵一案的刺激,在没有预先安排议题的情况下,徐景忽然抛出了要提拔城厢镇派出所所长进入公安局党委班子的议案。 对于徐景的违规之举,另二位书记一开始都以为会引发丁三坡的强烈反弹。然而,事实却并不如此,丁三坡略略抬了抬头,看一眼胡令田,接着还是一言不发,好像这件事与他丝毫没有任何关系。 ------------ 第275章 强迫人自首 更新时间:2012-12-31 丁三坡不表示异议,胡令田却不能不有所表示。 “徐书记,请你注意……”胡令田不得不提醒徐景,人事任免不经过书记办公会议题安排,这在沈南县历届县委当中,只有在不和谐年代才有先例。不和谐年代之后,即使是薛国祥担任书记期间,以柳非的强势,人事方面却也从未越过雷池一步。 徐景似乎并不买这位县委书记的帐,也难怪,还在胡令田只担任县委常委期间,徐景就已经是县委副书记,论资格与资历,四位书记当中,他与寻良进反而都在老一老二之上。而且,徐景也把丁三坡临时提出要复查郝兵一事重新提及。他说:“丁三坡说要复查郝兵打人一案,他这个也是临时动议,根本就不在书记办公会议题当中嘛……” “三坡书记,你怎么说?”胡令田无奈寻求丁三坡的支持。 丁三坡很无所谓地说:“上常委会吧,如果常委们都没有其他意见,那就先让组织部门下去考察,同时还可以要求组织部多考察几位候选人嘛,尽量做到优中选优……”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变相否决徐景的议案,但同时也给他留有足够的台阶。 徐景“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而胡令田,本可以按章办事,将徐景的提议断然排除在外。然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犹豫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接纳了丁三坡的意见,这也就相当于接受了徐景的人事动议。胡令田此举,往好了说,保持了书记办公会的一团和气,但其主政风格之软,即便是老好人寻良进也在暗暗摇头。 八月八日,星期一。 这是一个在后世更加吉利的日子,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却仿佛是末日的来临。 这天一大早,丁大力与郝兵一同出现在县城的北门大街。今天的郝兵看上去特别精神,留了四个多月的胡子一刮而净,往常把两只耳朵完全遮没的长发,也被修理成板寸头。 “大力,你说徐建峰会不会去自首?”郝兵兴奋地问道。他没办法不兴奋,等了四个月的时间,不就是等待今天的到来么? 丁大力轻笑着说道:“由不得他不去自首,呵呵……”丁大力的确有足够的把握会判定徐建峰去自首,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之中,省部级的儿子、元帅的孙子,都将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他一个县委副书记的侄子算个屁啊。 郝兵半带着遗憾说:“要是苏慧娟肯出来作证告发徐建峰非礼,那该有多好啊……” 丁大力摇着头不说话,真要是苏慧娟出来作证了,一则有违当初对她的承诺,二则,徐建峰的强奸罪真要坐实了,铁定要挨枪子儿。丁大力毕竟是重生过一回的,在后世,徐建峰的劣迹罪不至死,若是真的把人逼上死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种事丁大力还做不出来。 徐建峰的家就住在北门大街靠近东侧的民居,与水产大楼相隔不远,民居与水产大楼的进出都要经过同一条街道,或许徐建峰和苏慧娟经常在路上碰面,于是就够勾搭在一起了吧。 丁大力与郝兵赶这么早来,是担心徐建峰会外出找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鬼混。不过,他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这几天,徐建峰老实的不得了,他的大伯已经给他下了极其严厉的禁足令,言道这几天外出,一旦被抓,休想再给他擦屁股。徐建峰可以不把自己的老头子放在眼里,但是他大伯的话却不敢不听。所以,丁大力与郝兵来到徐建峰家的门外,张开嘴巴一喊,就把徐建峰从屋子里给喊了出来。 徐建峰对郝兵的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挨过揍嘛,有基情了,总是会让人难以忘怀。 “郝兵,你踏马没事整天写信告我么?怎么,不服气啊?是不是想报复?我告诉你,上一次把你的帽子给撸了算便宜你小子,今天你要是敢撒野,信不信把你整到监牢里去?”徐建峰一看见郝兵便即破口大骂,当然,骂得还算文明,没有过多粗俗的词汇,同时,话里话外的语气也暴露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现在的局面,他一个人单挑郝兵显然不是对手,只能试图在语气上把对方吓阻住。 徐建峰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瞪了丁大力一眼,算是把同来的一大一小同时恐吓到了。 丁大力呵呵一笑,权当是看猴子耍把戏了。而郝兵,自忖胜券在握,也摆出了足够的胜利者的风度,含笑问道:“徐建峰,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是害怕、还是心虚?” “笑话,我会怕你们?”徐建峰看了看左邻右舍躲在角落里看好戏的街坊,最后下定了决心,一抬手说:“我倒是怕你们不敢进我的门呢……请吧!” 徐建峰的家一共楼上楼下大约四十来平米的样子,在以前,住房算是很宽敞了,不过,现在么,与农村自建住房比起来,又是差了一截。他的家里除他之外并无别人,估计父母与其他家人都上班去了。这样也好,谈话也方便,不用有所顾忌。 丁大力就把早已准备好了的材料从他的书包里拿出来,先递给了郝兵。郝兵从他手里接过苏慧娟亲手所书的揭发材料,在徐建峰面前扬了扬,问道:“这个人笔迹想必你很熟悉了吧?” 徐建峰与苏慧娟的交流从来都是真枪实弹肉搏,书信往来这样子的方式,太过充满了小资产阶级情调,徐建峰是不屑于为之的。听郝兵这么一问,就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道:“我熟悉谁了我?” “苏慧娟,你别说不认识她……哦,对了,这份材料是苏慧娟揭发你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晚上跟踪她到家门口,然后忽然冲出来,把她推进屋子里,然后一逞你的兽性……” 郝兵慢条斯理说着,一边观察徐建峰的反应。徐建峰的反应果然很强烈,一下子就跳起来破口大骂苏慧娟不要脸、烂破鞋、以及其他种种恶毒言辞。 “这些不是最主要的……”丁大力把收集草纸的塑料袋拿在手里晃荡了几下,然后问道:“这几张草纸你总归熟悉了吧?没错,这是你强行与她发生关系之后,你留下的证据……啊,我想起来了,国外现在有一种dna技术,这种技术可以根据人体的分泌物样本,准确地检测出该分泌物是属于何人所有……我倒是希望徐书记能够再次发挥他的影响力,让公安机关动用一切手段,逼迫苏慧娟改口供……呵呵,几年以后,dna技术引进国内,这张纸上你发射出来的体液一经检测……我想想,以权谋私、颠倒黑白、诬陷他人、流氓强*奸,等等等等,啧啧,你说,该枪毙你几次?” “苏慧娟呢,苏慧娟在哪里?我要和她当面对质……” “忘了告诉你了,五月份的一个晚上,我听见有人大叫‘你们这对狗男女’,然后就亲眼看见一个身穿蓝色上衣、黑色长裤的年轻人从水产大楼四号楼的楼道口冲出来,现在想想,那人长得挺像你的呵……”丁大力轻描淡写说道。 徐建峰如遭雷击,当晚的情形一直在他心头成为了挥不去的阴影,由于突遭外头有人大叫,那晚上害怕之下,泄得特别的早。那之后的几天里,他一直担心东窗事发,直到两三个月过去,他才稍稍缓过劲。本来以为事情早就过去了,哪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却被人当做把柄来威胁。 “你们让苏慧娟来见我,我要和她当面对质……”徐建峰喃喃说着,除此之外,他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 “哪用得着她和你当面对质?”郝兵轻蔑地说道:“相信你也从你大伯那里听到风声了吧?我只要把这些材料往地区公安处一送,甚至是送到省厅,有的是公安人员找你谈话,到时候,你在拘留室里和苏慧娟对质吧……真是幼稚,现在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徐建峰并不知道dna技术为何物,不过,既然连一个小学生都能够流利说出,自然就是顶顶尖的科学技术。对于科学技术,徐建峰与大多数人一样,都怀有古时类似于对待巫术的那种崇拜。更何况,对方所出示的证据,徐建峰一看就知道是真的,他不止一次在与苏慧娟欢好之后,看到她习惯于手拿草纸擦拭下身沾染上的分泌物与排泄物。 所以说,一切虚幻的假设都是建立在事实之上的话,那么,事实终究还是事实。 “她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害我……” “是你害她才对吧,她一个良家妇女,被你沾染上了,还有何清白可言?再者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其归根结底都是流氓行为,也就是说,你自己首先就犯了流氓罪,还有脸责怪别人?” 徐建峰并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此时的他忽然变得双目血红,像极了一头要吞人的野兽。 “拿过来……”猛然间,徐建峰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一个猛扑,手臂勾住了郝兵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对着郝兵手里的材料欲行强抢。 ------------ 第276章 经得起检验 更新时间:2013-01-01 [2013年的第一天,阿庆祝所有来看书的朋友新年万事顺意,最主要的,身体一定要健健康康!] 徐建峰发难地很突然,而丁大力却早有防备,先一步从郝兵手里拿过塑料袋,后退几步,口中戏谑而道:“在我这里呢,你来拿呀?” 徐建峰果然松开郝兵,眼睛依旧血红血红的,正要对着丁大力扑过来的时候,早已缓过劲的郝兵如梦方醒,手和脚一勾、一扭,很轻松地就把徐建峰制服住。却见徐建峰一条手臂被反拧,脑袋被强摁在桌子上,虽然挣扎地极其凶狠,奈何郝兵也不是吃素的,见状不妙,膝盖又死死顶住徐建峰的尾椎骨,这么一来一去,徐建峰的气和劲也疲了。 “又忘了告诉你了……”丁大力甩着手里的塑料袋,来到徐建峰面前说道:“我们曾经答应过苏慧娟,要为她保守秘密,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作为当事人之一,我们也为你量身定制了一系列条件,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接受呢?” 面如死灰的徐建峰忽然像是打足了气的皮球,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连考虑的工夫都省略了,直接叫嚷着,道:“愿意,我愿意……” 东方红路三号,县委大院。 上午九点,例行两周一次的县委常委会,在县委大院一号楼二楼的常委会议室如期召开。 根据书记办公会所商定的,县公安局的局长赵林虎列席了本次会议。赵林虎显然是有备而来,对于郝兵的申诉是否需要重新复查的议题,他做了详细说明。从时间、地点、人物,再到打人一事的起因、经过以及结果,以及亲眼目击打人的证人的姓名、性别等等,凡是能说的,他都对着与会常委说了一遍。到了最后,赵林虎总结说,郝兵打人一案,是人证物证俱在的铁案,时间会证明,这件案子是经得起任何形式检验的…… 徐景率先鼓掌,可惜应者寥寥。不过,他并不气馁,拔高调子大力表扬了公安局卓有成效的内部清理工作,并指出,像郝兵这种混入公安队伍的败类,我党的原则历来是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 赵林虎出去了之后,常委会继续进行。徐景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骄傲的将军,一直昂着头,不时地拿着他轻蔑地眼神瞥视丁三坡。 可惜的是,丁三坡并没有任何受挫的表现,就好像让赵林虎出席常委会并非他提议的一般,该点头的点头,该举手的举手,一切都表现地极为正常。 然而,在徐景眼里,丁三坡此种极其正常的表象之下,却蕴含了种种的不正常。 难道他还有杀手锏?或者说丁三坡这次为郝兵出头,仅仅只是安慰郝兵而做出的一种表面姿态?徐景非常希望丁三坡如他所猜测的后一种用意,可心头的不安时常搅得他心神不宁――这个人,从他踏入沈南县官场以来,担任的可都是一把手啊…… 赵林虎一走出常委会议室,额头就开始不停地沁出汗水。常委会上,他可以藐视丁三坡的存在,然后,列席会议完毕之后,阵阵悔意却一波又一波袭来。他在想,常委会上的发言,他的措辞还是太生硬了,值此警务装备配备到基层派出所的关键时刻,这万一丁三坡恼羞成怒卡住他的脖子,可批可不批的钱不批,该批的钱先批少量的一部分,那可真是要命了。 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再说,赵林虎也没觉得丁三坡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今半年多过去了,丁三坡头上的帽子依旧是常务副县长,再加上一个括号正处级,可见,上级对于丁三坡的工作成效未必完全满意,说不定,哪天一清早醒来,地委就会突然下来文件任命新县长也有可能。 这么想着,赵林虎的心里也算得到了某种安慰,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县局,直到听说城厢镇的派出所所长有紧急情况向他汇报,当面见面之后,好心情还依旧保持着。 看到城厢镇派出所所长一脸死了爹妈的表情,赵林虎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呵斥道:“我说你小子在紧要关头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啊?我可是听说了徐书记提名你进公安局党委班子了,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啊?帽子歪戴,风纪扣敞开,还像不像一个人民公安卫士?” “赵局长,我,我对不住您啊……”所长哭丧着脸说道。 “你又怎么了,都快要成娘们了……我告诉你,常委会的表决没这么快出来……再说,即使提名被常委会否决,天还塌不下来,工作还是要照做……” 赵林虎他根本就不知道,对于派出所的所长来说,天真的快要塌下来了,还哪有心思做事。 “赵局长,徐建峰这兔崽子……踏马地来自首了……” “徐建峰?哦,徐书记的侄子……自首?自首什么?”赵林虎心头紧了起来,隐隐多了几分不妙之感。 “这狗逼养的,一大早来派出所自首,交代说,四月份那件案子,是他在工人俱乐部先动手打了郝兵,然后威逼那些高中生,让他们一致供认郝兵打人在先……” “啊……”赵林虎手一颤,刚从保温瓶里倒出来的半碗绿豆汤倾洒了一地。 “隋炯啊隋炯,我可算是被你害惨了啊……”赵林虎跌坐在椅子上,他算是听明白了,徐建峰自首,分明就是以一种不容否认的形式证明了郝兵的清白。 “那么,郝兵不但是清白的、而且还遭到了流氓分子的诬陷?”赵林虎喃喃自语,常委会上,他信誓旦旦说,郝兵打人一案,经得起任何形式的检验。这番话言犹在耳,这才多大点工夫,徐建峰居然踏马地到派出所自首了? 常委会啊,这可是在常委会上拍胸脯做的保证啊……赵林虎首先想到了是不是用什么法子逼迫徐建峰改口供,可这个念头才刚起来,随即就被他否决掉,这人毕竟是徐景的侄子,天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是得到了徐景的授意。 狗犊子,你一个投案自首,我踏马简直就成了睁眼说瞎话的糊涂局长。赵林虎暗暗骂了一句,又看看站在一旁垂头丧气的隋炯,恨不能两巴掌甩过去。 “局长,现在该怎么办?”看到赵林虎长时间无语,隋炯沉不住气,问了一句。 赵林虎如梦方醒,长叹一气,说道:“或许我就要不是你的局长了……你回去等着吧……”说完,赵林虎不再理会隋炯,正了正警帽,昂首阔步而去。 常委办公室里,议题正有条不紊逐项讨论解决当中。 从胡令田本意上来说,实际上他是很抗拒加强公安局党委班子该项议案的。只不过,他也知道,徐景马上就要退下去了,在个人仕途方面也不再有追求,临退之际,提拔几个亲信也是理所当然。你要一口否决他,闹不好整天和你吵个没完,话说徐景到了这个地步,区区一个县委书记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正因为胡令田太明白这当中的道道了,所以他也不愿意纠结于此,直接把议题抛出,让与会常委讨论。 徐景当先发言,盛赞了城厢镇派出所所长隋炯同志在长期的公安一线工作中的优秀闪光点。具体到隋炯同志的光辉事迹,立了什么功、受了什么奖,一条条、一桩桩,如数家珍细细道来。最后,徐景做了如下结论,说道:“像隋炯同志这样的优秀公安卫士,我们不去提拔他,还要去提拔谁?啊?我认为,组织部门此次考察候选对象,只要考察他一个就行了嘛,这样也可以让组织部门有更多的精力去发现以及提拔其他方面的优秀人才……” 瞎子都看出来了徐景此次提拔隋炯的坚定决心。作为与会常委,哪个没有自己的社会关系网,对照之下,轮到他们的亲信要提拔,也会做如此坚定姿态,同样,如果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都会做一个顺水人情。 轮到其他常委发言的时候,对于隋炯这个同志,大部分人都送上了礼节性的赞美,基本上同一徐景对他所做出的评价。 丁三坡举手说:“胡书记,我出去透透气……” 坐在丁三坡对面的徐景扑哧就笑了出来,打趣说道:“三坡同志未老先衰了么?我这么一个临近退休的老头、精神头都很好嘛,你这个小年轻啊……我劝你平时要多加强体育锻炼。我告诉你,我小时候我们老师就是这么教育我的,我一直保持了这个习惯,你看,我现在的身子骨,不是我吹牛,比你这个小年轻可是要强多了,哈哈……” “徐景同志,你失态了……”丁三坡呵呵一笑,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我说你这个小同志,说话不要语中带刺好不好……”徐景一拍桌子,却不料丁三坡早已走出了常委办公室。 “煞*笔……”会议室外,丁三坡点上一支香烟,一口浓烟吐出,嘴里狠狠学着儿子平日里骂人的话来了这么一句。 几步之外,正是他初来县委大院,第一次担任一把手的团县委。短短两年时间,他从县委大院下去、又上来,经历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升迁速度与高度,这样的成就,想想就足以让人自傲。 ------------ 277章 才去又回来 更新时间:2013-01-02 丁三坡一阵阵感慨,他这样子的官场速度,即使今次被徐景压过一头,最终通过了隋炯的人事任命,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再有一两年工夫,徐景就要退下去了,两年之后,他也成了“老”县长了,威望不就出来了么?再说,我这小半辈子已经走在了大多数人前头,也没什么遗憾的了……丁三坡如是想着。 一支烟还未抽完,县委大院的正门口忽然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身影。 “来了么?”丁三坡激动不已,昨晚上,他与郝兵以及儿子丁大力谈了很多,其中就有丁大力那头事情办成功之后马上就来到县委大院给他报信。 那条小小的身影果然是丁大力的。县委大院的门卫没人不认识他,没做什么登记,丁大力就进入了大院。 一号楼二楼阳台上的那条身影也同样引起了丁大力的注意。丁大力挥了挥手,然后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阳台上的丁三坡狠狠踩灭了烟头,一转身,重新进入了常委会议室。 “三坡同志,你来啦?正好,提拔隋炯同志成为公安局党委班子新成员,组织部门把他作为唯一考察对象,谈谈你的看法吧。”胡令田做了个手势,示意丁三坡发言。 “好的,胡书记……各位同志。”丁三坡一扫之前的沉闷,斗志显得十分的高昂。 首先,丁三坡对于加强公安局党委班子的建设并无异议,他说:“一段时期以来,我们的社会治安呈现出越来越混乱的被动局面,这与我们的公安机关未能对犯罪分子形成有效震慑极有关联。徐景同志认为公安机关的领导班子应当加强,也是因为有此种现实背景。但是,徐景同志所提到的城厢镇派出所所长,隋炯同志,我认为在人选方面的考量有欠周虑。我们先不提这位同志获得过哪些荣誉,就说县城的治安情况。各位常委大部分都居住在城厢镇所辖范围之内,我倒要问问,平时你们与亲友相谈,听说到的混混寻衅、流氓滋事的事例还少么?许多小混混、小流氓抱团在一起,都形成了团伙了,而我们的公安机关、城厢镇派出所,又有过哪些强有力的震慑手段?整天抓了放、放了再抓,不客气地说一句,那些坏分子都把公安局当旅社了!对此,我认为,隋炯这位城厢镇派出所所长是极端不称职、甚至是失职、渎职的!” “丁三坡,书记办公会都已经统一了的议题,你现在这么说什么意思?” 一般而言,为了保持常委会的意见统一(其实是为了给上级留下班子团结的印象),书记办公会定下的议题,常委会其实只起到一个举手表决通过的功能。这种情况还将在今后一段时期内长期存在,这才有了后世的“减副”以及加强常委权力之举。 徐景这话正是这个意思,他倒是打得如意算盘,这么一指责,变相在告诉与会常委,丁三坡这是在搞“分裂”。 丁三坡喝了口水,一指徐景,很不客气地说道:“徐景同志,现在是常委会,如果你对我的说法有意见,也请你在我发言之后再行补充。” “胡书记,各位同志,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干部提拔是我党政治生活中,一项极其严肃的活动,任何个人都不允许凌驾于组织之上,搞一言堂、甚至违背干部提拔原则。所以,本次公安局党委班子新成员的候选人,绝对绝对不能只考察一个指定的某某人。最后,我想说的是,如果常委会通过徐景同志的议案,本人将会以个人名义向地委申诉。我的讲话完了,谢谢!” 徐景没想到丁三坡会连胡令田的面子也不给,简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然,最主要的,是在常委会上当面驳他的面子,说难听点,几乎就等同于打他的脸了。当下徐景气得脸色发青,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对着丁三坡叫道:“丁三坡,你欺人太甚!” “如果坚持组织原则就算是欺负你的话,那么,我承认。”丁三坡轻描淡写说道。 “够了!都住口!”胡令田的脸色更是糟糕,徐景不给他面子也就罢了,你丁三坡总该稍微收敛一点吧,现在你算是怎么回事?哦,以个人名义向地委申诉……申诉谁?麻痹,是申诉老子钳不住徐景这头老疯狗么? 如果单只是徐景那也就算了,胡令田都只当他是一条疯狗,然而,若是按照丁三坡所说的,组织部考察公安局党委委员候选人安排了两到三个的话,就等于变相在告诉其他常委,他胡令田怕了丁三坡、怕他向上级申诉。 于是,胡令田说道:“在座的常委同志都谈了自己的看法,总的来说,都是赞同隋炯同志的提拔。你丁三坡同志有想法,可以保留,有意见,允许你向上级申诉,这是你的权利。好了,大家都谈了自己的看法,我也来谈谈我自己的一些观感……” 胡令田真的是被丁三坡要申诉的表态给激怒了,本来他是很反感徐景、顺带着连隋炯的印象也是极差,而现在,他倒开始给隋炯说起了好话,当然,他本身与隋炯不怎么熟悉,所谓的好话,也仅仅只是鹦鹉学舌,把徐景归纳总结的闪光点择要说出而已。然而,这就够了,至少他已经向丁三坡表明了他的态度。 “还有没有人要补充的?没有的话就表决……”胡令田说得口干舌燥,问了一句,一口水才喝下去,就听见有人敲响了常委会议室的门。 胡令田把茶杯在会议桌上重重一顿,呵呼道:“敲什么敲,规矩都不懂了么?” 也不知这是指桑骂槐呢还是真生气在常委会期间有人敲门。徐景“嘿嘿”一乐,捧着茶杯就说:“有些人啊,把他提到了高位,就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早先丁三坡还后悔态度太生硬,把胡令田给得罪了,结果现在一看,胡令田的心胸也不过如此,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负责会议记录的是胡令田的秘书,这位秘书还是很有眼力劲的,在胡令田指桑骂槐之下,把头一低,笔走龙蛇,“唰唰”的笔记记录之声,愣是没有站起来去开门。 丁三坡就说:“我去开门吧,这时候有人来敲门,总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说完,从位子上站起来,到了会议室门口,拧开了门把锁。 “哦,赵局长啊,还有事么?”门外敲门的人正是县公安局局长赵林虎。这位局长满头大汗,一个劲拿着湿漉漉的手帕擦着额头,看见门对面站着的是丁三坡,当即站得笔直笔直的,口中结结巴巴说道:“丁县长,我有重要情况向常委会汇报。” “那就进来吧……”丁三坡强压住心头的既喜且忧的心境,侧过身子把赵林虎让进了会议室。 常委会的其他成员吃不准赵林虎到底是什么事,公安局毕竟是维护一方平安的强力机关,真有要事,岂可等闲视之。所以,丁三坡在没有请示胡令田的情况下,自说自话让赵林虎进来参见会议,却也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 赵林虎很是局促,坐在之前他列席会议所坐的位子上,支支吾吾说:“胡书记,丁县长,我有重要情况汇报……” 胡令田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话,却不料被丁三坡抢在前头,问赵林虎,道:“公安局是不是再次来向常委会证明,郝兵打人一案是经得起任何形式的考验呢?” 问完之后,丁三坡却也是非常紧张,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万一要事徐建峰自首又忽然翻供,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么? 赵林虎本来就已显得十分不安的神色,在丁三坡一句话之后,更是语无伦次说:“是……啊,不是……对不起丁县长……各位领导,刚才我在常委会列席完毕之后,回到县局,接到城厢镇派出所所长隋炯同志的汇报……今早上,徐建峰他到派出所自首……自首……他自首了……”赵林虎一连念了三遍“自首”,语声渐渐低落下去,到最后,整只脑袋几乎都耷拉了下去。 就在其他常委尚在咀嚼所谓徐建峰自首究竟代表了怎样的含义的时候,丁三坡却猛地一拍桌子,指着赵林虎的方向厉声质问道:“赵林虎同志,你擅自打乱常委会的会议节奏,为的就是让与会的常委会听你表功、汇报一名区区犯罪分子的自首情况?是不是以后你们公安机关每抓到一个犯罪分子,县委都开一次常委会为你们鼓掌赞美?啊?” “丁三坡,你什么意思……还有,老赵,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自首了?”徐景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打断丁三坡的话之后,连连追问赵林虎,到底是不是他的侄子徐建峰自首。如果是的话……徐景忽然感到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无端端地生疼,这要是真的……徐景几乎不敢往下想。 ------------ 第278章 乱哄哄收场 更新时间:2013-01-03 如果没有徐建峰这档子事,哪怕是常委会上,丁三坡这么呵斥他,赵林虎也敢拍桌子与他对骂。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好比几个人聊天侃大山,形容某人忒过没用,总是打比方说“卵子被人给捏在手里”。赵林虎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他就感到自己的两颗卵蛋几乎就成了丁三坡手里的“铁胆”,对方想怎么揉就怎么揉,想怎么搓就怎么搓,他赵林虎除了忍受,几乎没有任何法子可想――当然,赵林虎若是受虐狂,也可以当做一场享受。 “徐书记,”赵林虎硬着头皮说道:“是这样的……今天一大早,徐建峰就到城厢镇派出所自首……” “等等,你是说……建峰他无缘无故到派出所自首?” 丁三坡此时完全松了一口气,剧情的发展没有超出预设的剧本,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完全胜券在握,哪还有其他的顾忌,于是就拍拍桌子,对着徐景说道:“徐书记,我劝你谨慎用词,什么叫‘无缘无故’,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来理解,你试图用模棱两可的词句引诱赵局长歪曲事实?” 徐景一口气差点没被丁三坡给憋死过去,一阵剧烈地咳嗽之后,徐景忍不住拍桌子,骂道:“丁三坡,你踏马的在老子面前摆什么资格,老子参加革命工作的时候,你,你……”话说到这里,徐景又是一阵咳嗽,底下骂人的话就此憋回到自己肚子里去。 丁三坡摇摇头,对胡令田说道:“胡书记,我看你有必要提醒徐书记注意会场纪律……” “我怎么做县委书记,不用你来提醒!”胡令田硬邦邦来了一句,直接把丁三坡的话给堵死了。 丁三坡怒意上涌,这话他的确说的有欠考虑,不过,你胡令田反应也太大了点吧,堂堂县委一把手,起码的风度哪里去了?玛德,一个个都冲着老子来了,是吧?那就来吧,看看到底谁会笑到最后。 “赵局长,你继续。”丁三坡阴沉着脸,对赵林虎说道。 赵林虎擦着两鬓顺延下来的汗水,低沉地说道:“徐建峰到派出所自首,承认四月上旬郝兵打人的那件案子,其实是他推搡已经辱骂郝兵在先,并且还在郝兵身上吐了一口唾沫……而当时的案发地点工人俱乐部,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郝兵也没有动手打他……” 一直没有出声的寻良进忽然问道:“徐建峰自首交代的情况都核实了没有?” 丁三坡诧异地看了看寻良进,却见对方向他含笑点头,于是便回以一笑。 赵林虎却没有他们这般的惬意,顺着寻良进的提问,他说:“根据隋炯同志的反映,徐建峰在工人俱乐部打了几个高中生之后,被郝兵带到了派出所,当时郝兵也有打徐建峰……” 丁三坡点头说:“工人俱乐部里没有动手打人,现在的案发地变成了在派出所里了……”敲了敲桌子,丁三坡提醒说:“这是新的案子了吧?那么请问,人证、物证……” 赵林虎不吭声,只是看着正中心的胡令田。 丁三坡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继续敲桌子,道:“你说是铁案,现在就变成了郝兵改在派出所打人了。那我就问一句,派出所的领导都是死人,眼睁睁看着郝兵在所里打人?然后把人打了再把他开除?” “据说,据说……郝兵是把徐建峰拉到小黑屋里打了一顿……” “你放屁,常委会上,你才拍着胸脯说这是铁案,经得起任何形式的考验,现在一转眼变成了小黑屋,那我再问你一句,谁亲眼看见郝兵在小黑屋里打徐建峰?徐建峰的身上,又被验出了哪些被打的痕迹?” 赵林虎脸色的肌肉剧烈抽动,说实话,被一个小年轻指着鼻子大骂放屁,他的心里承受力也已经接近底限。然而,丁三坡毕竟是主持县政府的常委副县长,又是县委排名第一的副书记,真要不顾后果和丁三坡硬顶,在他本身即已经犯了不细致调查的错误之下,其造成的后果,可能要远远超出他的心里承受能力的范围之内。 “是,丁县长批评的是,这件案子从一开始,我在主观上就麻痹大意了,听信了隋炯的片面之词,在此,我要向常委会检讨……” 丁三坡又开始摇头,冷冰冰说:“你不只是检讨的问题,我问你,一名公安干警遭到污蔑以及打击报复,你不但不去想着为广大一线公安战士伸冤,反而与一些不正派的领导干部同流合污,你对得起那些常年累月冲锋在最危险的地方、与犯罪分子做斗争的人民卫士么?在即将到来的严厉打击犯罪分子的行动中,县委又如何放心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你负责?” 这话就说得有些杀气腾腾了。此话一出,不独赵林虎脸色变色,即使是徐景、甚至是胡令田,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胡令田敲了敲桌子,很严厉地说道:“丁三坡同志,县委对于赵林虎同志几年以来的工作向来是满意的……” 徐景也跟在胡令田后头骂道:“丁三坡,你踏马篡党夺权,妄想把你自己的意图强加给县委,我问你,你居心何在?” 丁三坡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那我就无话可说了……赵局长,请你继续……” 赵林虎低着头,蠕动着嘴唇,很小声地继续说道:“隋炯还说,他接到徐书记的电话,于是在派出所里威胁那几个被徐建峰打得头部流血的几个高中生,如果不按他所说的办,就要把他们当做流氓犯抓到牢里……所以,那几个高中生就一口咬定,在工人俱乐部里,郝兵一冲进来,就对着徐建峰拳打脚踢……” “畜生,畜生……”徐景站起来,对着赵林虎骂道:“隋炯这个畜生,血口喷人……” 常委会彻底乱套了,徐景之前还把隋炯夸成了一朵花,一眨眼,就变成畜生了,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的坏的全让他给说了。 丁三坡一直冷眼旁观,无意中接触到胡令田的眼神,却发现对方看他的时候充满了怨恨之色。 真的把我给当成死敌了?丁三坡真感到不是滋味。一开始的时候,丁三坡对于胡令田还是有些内疚的,毕竟这件事情完全瞒着他操作,于情于理,的确有说不过去之处。可反过来说,你胡令田的态度就完全没有问题了么?徐景步步紧逼的时候,他毫无原则可言,一步一步往后退缩,一点都没有县委书记的气派,轮到他丁三坡反击了,哦,你倒想起自己是县委书记,要摆资格、抡派头……县委书记不是像他这么当得,像柳非主政那会儿,徐景之流在他面前哪里敢放半个响屁,如今徐景都快要骑在胡令田头上了,他却只是一味忍让,这样的县委书记,丁三坡打心眼里看不起他。 在赵林虎说得差不多了之后,丁三坡抢先问道:“赵局长,我只问你一句,郝兵的申诉信里提到的,要求复查他打人一案,你认为……有没有必要?”最后几个字,丁三坡几乎是一字一顿问道。 “是,县局一定认真复查,尽量做到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赵林虎,事到如今你还在咬文嚼字!我告诉你,不是尽量,是必须!否则,你等着县委的纪律处分吧!” 丁三坡也学着徐景的样,站起来指着赵林虎大声说道。 赵林虎的脾气终于被引爆起来,站起来一脚踢开座下的椅子,遥指着丁三坡回敬骂道:“丁三坡,县委还轮不到你麻痹的来做主。”说罢,一甩手就离开了常委会议室。 呵呵,常委会列席人员在犯了错误之后,还敢对着一名书记骂娘……丁三坡心想,这样子的常委会,传到上级领导耳朵里,他胡令田这个县委书记要还能坐得稳,他丁三坡活该去做市长助理。 胡令田脸色铁青,既气徐景逼宫逼出了洋相,更恨丁三坡小小年纪不尊重他这个老上级。当下,他冷冰冰问徐景,道:“徐书记,你看,组织部门是不是还有必要下去对隋炯这位‘优秀’的公安同志做考察?” 徐景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好半天工夫才憋出一句,道:“不需要了……”这几个字似乎耗费了徐景的全部精力,说完之后就浑身瘫软在座位上。 “散会!”胡令田看都不看丁三坡一眼,宣布完会议结束之后,径自站起来拂袖而去。 应该是紧张而又严肃气氛的常委会,最后在一片乱哄哄的吵闹声中落下帷幕。这种混乱的场景,在不和谐年代之后沈南县的政治生活当中是极其少见的,即使是全国范围之内,一县之县委的领导班子闹分裂、不团结,也是上上下下极端忌讳之事。在去年经济领域严打的前几个月,某县就曾发生了党代会选举,时任县委书记得票位列候补委员最后一名,也即是所有候选人当中得票最少的一名。这一事件令中央极其愤怒,某领导人甚至放话,要解散该县县委…… 所以说,县委闹不团结,县委书记固然会被上级留下主政能力不足的印象,但在大部分时候,上级处理不团结的方式,通常都是把其他不团结因素调离,因为很显然,无论这个一把手能力有多糟糕,终究还是上级任命了的。 ------------ 第279章 先下手为强 更新时间:2013-01-04 正因为胡令田有着以上的想法,回到自己的书记办公室,心里忿忿之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什么时候到地委去告一状,当然,告状的对象首当其冲就是丁三坡,与徐景相比,丁三坡往后的路还很长,对胡令田所造成的冲击力,无论是正面的,还是侧面的,都要更绵更长。 胡令田把自己的秘书叫过来,要来了常委会的会议记录,仔细审阅一遍,忍不住就拍案骂道:“你这个同志,会议记录是这样子记的么?啊?丁三坡说得那些个不顾组织原则的话,你怎么不把全貌给反应出来?回去给我重写。” 秘书战战兢兢而去,至于说怎么复原丁三坡说过的原话,这已经不关胡令田之事,自有下面的人去操作。 胡令田重重一拍桌子,心里在想着,只要会议记录一整理出来,马上叫人给与会常委签字,他再拿着签字材料亲自到地委告状,狠狠得告丁三坡一状。 当胡令田还在对告状一事处于酝酿中的时候,丁三坡的所作所为却要直接得多。 其实也不是丁三坡直接,而是丁大力直接。当丁三坡离开一号楼,回到他的二号楼办公室里的时候,却发现儿子丁大力正在他的办公室外头等着他了。与儿子同在一块儿的,居然还有司机老陈师傅。 “力力你要用车么?”丁三坡随口问了一句。 “是你要用车。”丁大力回答。 “胡闹……” 丁大力果然爱胡闹,丁三坡才说了一句,他就已经开始拖着老头子的胳膊,一个劲往外拖着,嘴里还催促着说道:“快点,快点,晚了就要来不及了……” 听到儿子催得这么急,丁三坡还以为家里人出了大事,忙和秘书交代一句,让秘书别忘了帮他请假,然后就匆匆来到楼下。 老陈师傅早把车子准备妥当,不过,却不是丁三坡惯用的魔都牌轿车,而是久已不用的吉普车。 丁三坡隐隐觉着事情不妙,果然,老陈师傅把车钥匙交给了丁三坡,自己则一声不吭转身离开了。 “力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三坡对于自己的儿子还是信任的,打火、启动,车子开出了县委大院,才问起究竟要开车到什么地方去。 “爸,常委会上是不是和县委书记发生了争执?”丁大力问道。 丁三坡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也谈不上争执……就是胡书记这个人心态不好,被徐景逼宫他能忍,就是受不了我的一些说法,就发生了几次口角……应该没什么大不了,过几天,我去找他谈一次,没准就没事了……胡书记毕竟还是我的老领导,当年我从临海大学借调回沈南县,还是当年的胡部长与我一块儿坐车去的省城……对了,力力,你不会是让你爸开车到荃县去吧?” “是的,爸。”与丁三坡的不以为然相比,丁大力却要忧心忡忡得多。他说:“爸,从公安局的赵局长进去常委会议室开始,我就听见了会议室里争执不断,有拍桌子的,有骂娘的,就差没有人摔杯子叫暗号了……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吧,我看见胡令田第一个从会议室里出来,脸色差得可怕,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肯定是很不好听的话。当时我就猜测,有可能是你和他直接对上了,真要是为了徐景而发火,胡令田早在书记办公会上就发了,不会等到今天。所以,我们就要做最坏的打算,我就在想,如果胡令田他气不过你,先一步到地委告状,你该怎么应对?” “吱……”丁三坡脚踩刹车,汽车停在路边,很是吃惊地问道:“胡书记去地委告我的状?不能吧?” 丁大力不再说话,静等丁三坡自己的决断。 “不能吧……”丁三坡发呆了一会儿,嘴里喃喃说着,但他心里却知道,胡令田究竟会不会去地委告他的状,最后决定权不在于他怎么认为,而是胡令田是怎么认为的。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丁大力提醒了一句,也给了丁三坡最后的决定。 “那就去地委。”丁三坡一咬牙,脚底一踩油门,车子哧溜窜出去老远。 路上的时候,丁三坡把常委会的经过详细和丁大力说了一遍。其实,他说的时候倒也没有要和儿子商量的意思,而是要把自己的思路理一理,既然要抢在胡令田前面告状,那就要告到实处,不能不疼不痒的叫屈喊冤,说句难听一点的,地委既然把胡令田放在县委书记的位子上,其他的县委班子成员,天生就是受气的命,要不怎么叫一把手呢。 丁大力在听着老头子唠叨的时候,心里渐渐有了底。丁三坡说完之后,他马上接过话茬,说道:“现在基本上可以归纳出胡令田的错误至少有三条……” “这么多?”丁三坡大感诧异。 “是的,就是这么多……第一,他作为县委书记,首先是对于不正之风过于宽纵,你看,徐景为他侄子挨了打的事情,强行干涉公安局办案,而最后的事实证明,所谓挨打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第二,有关提拔公安局党委班子成员问题,书记办公会议题当中并无安排人事问题,在徐景强行提出临时动议的情况之下,明知这是违反干部提拔制度,但是他却不能坚持原则;第三,常委会在赵林虎第二次来到会议室之后,谁是谁非已经一目了然,他却仍旧不能正确对待犯了错误的通知,不和错误做斗争,反而压制正确意见。爸,你看,这三条够了没有?” 被日头烘热的车厢里,丁三坡却感到背上一阵凉意。 “嘿嘿……”丁大力干笑几声,说道:“到上级那里打小报告,就是要把自己的优点和别人的缺点无限放大,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打小报告人……其实,说穿了吧,你们当官的,和小学生打小报告一个道理……” “臭小子,越说越没谱……”丁三坡甩手一巴掌,丁大力早有防备,一闪身,躲了过去。 车子接近荃县城关镇,到处都是一片火热景象。 公开的消息,江南省人民政府已经向中央政府申请,市管县的工作只剩下最后的回函批复程序,届时,荃城地区与荃县的建制都将撤销,组建新的地专级省辖市――荃城市。既然是城市,那就要城市的样子,总不能还叫城关镇吧,所以,大建设已经全面铺开,新的市政府也已经破土动工。不过,至今为止,地委与行署的办公地点还在老的地委大院,而且,预计到今年年底,新的市委与市政府依旧好要过一段苦日子,毕竟,新大楼完工以及装修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 丁三坡把车子开到地委大院附近,下车之前,理了理思路,心里有底之后才夹着公文包下车。 “爸……”丁大力忽然叫了一声,然后不放心地说:“你先找老领导,把情况说清楚了,再让老领导带着一块儿去找地委书记……” “我知道的,你就别瞎操心了……”丁三坡虽如此说,心里却还是感到很安慰,临行之前叮嘱了一句:“别乱跑,就在车上等我回来……” “这我也知道。” 望着老爸的背影,丁大力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常委会的走向实在大出丁大力的意料之外。对于胡令田这个人,丁大力谈不上好感或恶感,一段时间以来,他与丁三坡一样,都忽视了这位名义上的县委书记。其实,只要换个角度来想问题,有哪个一把手,真的会心甘情愿做绿叶的? 不管怎么说,胡令田在丁三坡新上任常委副县长期间,还是很支持和配合丁三坡的工作的。现在闹成了这个局面,在外人看来,丁三坡一方还是要相对的理亏。所以,这一次告状,最后的结果如何姑且不论,丁三坡这个“恶人”很明显是做定了。 尽管丁大力做梦都想着胡令田调任新的市政府之下的某个局做局长,他走之后就由老爸丁三坡接任县委书记,然而,以这样的方式排挤掉胡令田,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同样的,恐怕也不是丁三坡想要的方式。 “或许,一开始制定计划的时候,应该提醒老爸,让他和胡令田事先沟通一下……”丁大力心里想着。 丁大力一个人很无聊地在车子上等着。八月的太阳还是很有威力劲,待在车子里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够承受得了的,于是就干脆下车,躲到树荫底下。 有遮蔽之所,到底要好受许多,尤其是偶尔一阵凉风吹过,那种酷热到底要消散了不少。老爸的吉普车没有上锁,丁大力尽管无聊,却也不敢远离,时不时地还爬上车子坐一会儿,以示这车是有人看着的。 时间过了很久――反正丁大力觉得很漫长很漫长。日头在正头顶的时候,才看见丁三坡从地委大院里走了出来,脚步匆匆地样子,从外表看不出告状的结果到底如何。 丁三坡走近了之后,打了个手势,父子二人先后上车。车上,丁三坡说:“先去吃饭,吃完饭这就去省城……” 直到这个时候,丁大力才感到肚子的确有点饿了。 ------------ 第280章 人脉关系广 更新时间:2013-01-05 吃饭的时候,国营饭店里进进出出干部模样的人不少,这样子的环境,实在不是谈“阴谋”的好地方。丁大力也就强忍着好奇心,草草点了两个菜,两碗米饭。吃完上路了,丁大力才开始问起告状的效果。 丁三坡摇头说:“吃不准……国祥书记骂得那叫一个狠,相反的是,文彬书记倒是问得多,其他没有任何表态……” “那,薛书记陪的你一块儿见了地委书记?”丁大力问道,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便即由衷说道:“呼,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丁大力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一开始丁大力所提醒的“老领导”,指的就是现任地委副书记薛国祥。当然,薛国祥也是胡令田的老领导,三人之间的两两关系,很难说谁比谁更亲近,唯一能肯定的则是丁三坡与薛国祥之间尚有一个副省长在其中,这却是胡令田拍马都追不上的背景。 市委书记齐文彬在市管县工作完成之后估计就是要退下去的,他的心态只要符合大多数即将退下去的领导干部,那就应该不会故意为难丁三坡。另外,薛国祥陪着丁三坡到地委书记那里告状,本身就已经向齐文彬表明了他薛国祥态度的倾向性。别看薛国祥骂丁三坡骂得狠,反过来说,这何尝又不是说明他与丁三坡之间关系显得亲近。 没有了担忧,丁大力的精神就松垮了下来。这一松,连日来的紧张情绪得到缓解,睡意就不可避免袭来。“你开得慢一点啊,这段时间忙得够呛,也担心的够呛,正好趁这个机会睡一个下午觉……”丁大力现在已经不关心老爸到底是去柳非家里还是拜访费老爷子,对于他来说,走到了这一步,无所谓了。 “嗯,你睡吧,爸要好好想一想,见着了柳部长,该怎么跟他检讨……” 一听说是要去检讨,丁大力睡意顿消,觉得闹不好又要有反复,忙道:“对,你要仔细斟酌好了,别到时候弄巧成拙。” 柳非这个人,丁大力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他。你说他讲原则吧,为了当年洪副书记的一点情分,他可以当面把上门拜访的丁三坡扫地出门;可你要说他只讲感情又不对,老爸上了他黑名单,最后就是靠了他的一份发展经济计划书,重新又获得柳非毫不保留的支持……总之,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矛盾的集合体,又比如说,他对于下属的拍马屁是极其反感的,但若是这些马屁的确是他实实在在的功劳,他却会听着很开心,当然,嘴上还是会自谦几句的。 “柳部长这个人原则性很强,他做县长的时候,哪怕是工作方面有分歧,但在对待县委书记的态度,何尝有过不尊重薛国祥书记之举,即便是在外界风传薛国祥被老领导抛弃的那段时间,柳部长也自甘副手,坦然接受薛书记对他的领导……”丁三坡感慨着说道。 “是的,所以,你见到柳老头,策略一定要改变,不要去想着告胡令田的黑状,哪怕是胡令田有一万个错误,但你这个副书记公开与县委一把手顶牛、且又大闹常委会,这一点。你在柳老头面前绝对讨不了好。所以,方式要改变一下,去向柳非检讨,就说辜负了他的期望,并表示愿意接受他的安排,担任市长助理……” “以退为进?” “是,以退为进……我猜想,你无缘无故上门,又是认错又是检讨,他一定会追问,到底是怎么一个事,你先不忙着回答,就说都是你的错。当他一再追问之后,你就有保留的说出一部分,记得要留下破绽让他去发现,以他浸淫几十年官场的经验,肯定会发现其中的隐情,然后你再通过问答的方式,一点一点把胡令田的错误逐一暴露到阳光底下……记住,不要自作聪明,当柳老头追问急了,你被迫回答,这才是最佳的告状方式。” 丁三坡默默开着车子,车厢里一下子静默下来。良久之后,丁三坡才说道:“这次就算了,以后我出门,你别老是跟在屁股后头……每次都带着个小孩子,给领导的印象不好……” “啊……”丁大力目瞪口呆,这就打击了老头子的自尊,急着要把大力哥一脚踢开了? 说起来,到省城,和柳非聚一聚的想法还是薛国祥率先提议。从私人关系上来说,丁三坡与薛国祥、包括与费老爷子,还远未达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只不过,丁三坡自己争气,一路走来,成绩多,闯祸少,这样能做事、会做人的下级,作为上级,其实也很喜欢以恩师或恩主自居。包括这一次,丁三坡与胡令田之间几乎闹翻天,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薛国祥这里告状,这样的姿态,薛国祥其实也是很满意的,这才有了既大骂又提点、看似矛盾的两面表态,深想一层,其实一点也都不矛盾。 车子一路颠簸,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丁大力好几次快要睡着的时候都被颠醒过来,反复几次之后也死了心,干脆就不睡了。到了省城,丁三坡首先找了一家邮局,电话联系了以前在临海大学研究生时期的老同学,托老同学走关系,买点紧俏的商品。 “想不到你的社会关系也这么复杂呵……”丁大力在旁边听着有趣,丁三坡在电话里的时候,一口一个“老兄”、“老哥”,几句话,就把事情给办完了,这在普通人身上,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丁三坡自得道:“那是……你老子四年大学也不是白念的……” “是啊,一个好汉三个帮,在官场上,深厚的人脉关系也是一笔无形的财富……”丁大力有感而发道。 丁三坡这次联系的是分配在商业系统的老同学。说实话,他们这批人,一毕业,分配到各单位都是被当成宝一样的使用。对于用人单位来说,也没办法不重用,上级对中青年干部提拔有量化指标,比如领导班子平均学历、平均年龄,不达标,一把手就是不称职。而且,据丁三坡所说,今天联系的老同学,一开始也是打着加入参政党派的算盘,当然,最后加入丁三坡所成立的学习小组,并成功加入和谐党。显而易见的是,这一入党,人生之路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宽阔。 “是啊,你是他们的恩客,好了吧?” 恩客这个词语……怎么说呢?总之,丁三坡觉着挺恶心。“臭小子,你这张嘴就不会说点你老子爱听的?” 丁三坡的老同学给他搞了一箱子二十四瓶茅台,五条大前门,还有两斤上品龙井,此外,丁大力特意挑了一些海鲜干货,像干贝、海参之类的,前后加起来,一共才两百块钱出头。当然,这个“才”字是丁大力的想法,丁三坡他自己掏腰包,还是很肉痛。丁大力不由得大发感慨,这时期的华元还真是坚挺啊……完了丁三坡要付钱的时候,老同学一开始还不肯收,最后还是他们父子二人一起上阵,强行把钱塞人裤兜里了。最后与老同学约好了哪天碰个头聚一聚,这才依依惜别。 “嗯,关系还是要多走动……”车子上,丁大力又提点说。 “老子还要做儿子的教?”丁三坡嗤之以鼻。 “你明白就好……” 因为是夏季,车子开到常委大院那条马路街口的时候,虽说已经是五点以后,天光却还是很亮,丝毫没有秋冬季节的昏黄之色。 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下班之后的柳非。当然,柳非的座驾也早已鸟枪换炮,已经是省部级干部的标配伏尔加了。 双方一见面都很高兴,柳非从车子上下来的时候还直埋怨说:“三坡啊三坡,每次都是搞突然袭击,以后你来就打个电话嘛,我也可以提前做做准备。” “就是怕您准备,我才搞得突然袭击……哦,对了,国祥书记也要来,可能要稍微晚点。” “好,太好了……” 说着话,丁三坡开始从车子上往下搬东西。 “慢着慢着……”柳非看清楚了吉普车里的东西,立马变色道:“丁三坡,你现在也学会搞歪门邪道这一套了是吧?” 东西太多了,一次性这么多东西送上门,超过了柳非一个月的工资,他当然生气。 丁大力就一撇嘴,对丁三坡说道:“爸,你看吧,人家柳爷爷根本就没把咱当自家人,亏你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回去,咱这就回去,以后再也不攀这常委大院的高门……” “小朋友,你阴阳怪气说什么呢?啊?我这里怎么就成了高门了,你们一来,我老头子这高兴劲儿你看出来是假的么?” 丁三坡一伸手,阻止了丁大力,然后说道:“柳部长,我一直是把您当做值得尊敬的长辈……您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买这些个东西,我都是花的自己的钱,连发票都不让人开。您要是觉着这么做不合适,那行,我自作多情,自认为是您的晚辈了……” 丁三坡说得有些动情,嗓子眼都有些哽咽之声,刚从车子上搬下来的一箱子茅台酒就要往自己车上搬回去。 ------------ 第三卷 :潮涌 ------------ 第281章 谁比谁胆大 更新时间:2013-01-06 丁三坡的真情流露,柳非能够感受得到。对此,柳非陷入了为难之中。 “三坡啊,你多心了,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呢?”柳非拉住丁三坡,又看了看这些东西,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丁大力就说:“柳爷爷,我就跟您实说了吧,这些东西都是我爸开后门,从他的老同学那里通关系搞来的。一开始我爸的同学还给他准备了两条大中华,我爸说,他的那位长辈烟瘾大,抽得又快又猛,给好烟反而糟蹋了,一样的价钱,改送大前门,多送几条,还能让他多抽一段时间……” “是么?”柳非听了真有些哭笑不得,对着丁大力的屁股后头虚晃一脚,作势要踢的样子,道:“小兔崽子,你柳爷爷抽中华怎么就糟蹋了……” 丁大力嘻嘻一笑,道了声:“对不起了,柳爷爷……”然后对着老爸打了个眼色。丁三坡会意,父子二人七手八脚,合力把东西都给搬到了柳非的车子上。 这种时候,柳非也认命了,再推,真的就要伤这对父子的自尊,也就随他们去了。 东西搬完,等丁三坡与丁大力都坐到柳非的车子上了,柳非才无奈地说道:“三坡啊,你是在让我犯错误啊……” “是,柳部长……”丁三坡嘿嘿一笑,很赧然地道:“主要还是因为我犯了错误,来这里是给柳部长您做检讨的……” “嗯?”柳非脸上凝重起来。 车子开过了常委大院的正门。丁大力对柳非说:“柳爷爷,您让车子停一下吧,我去看看费爷爷。” “费老还没回来吧……”柳非虽这么说,却还是让司机把车停一停。丁大力马上下车,把空间留给了丁三坡和柳非。 车子开走,丁大力摇摇头,心说胡令田啊胡令田,这一次,你的软弱气质算是同时在地委与省委领导心目中挂上号了。 柳非的伏尔加很快就在他的院子外面停了下来,丁三坡帮着把车子上的东西搬下车,抽空对着丁大力做了个ok的手势。丁大力翘起了大拇指,对着老爸比划了几下,然后才甩开步子,朝着费老爷子的常委院而去。 照理说,费老爷子在常委大院的小楼,丁大力已经不止一次来过。不过,每次来,站在小楼院子外面,他总是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或许这里因为不是自己的家吧……丁大力暗暗想道,要是哪一天,老爸也成为这个大院的主人之一,那时候,他才会对这里的小楼有一种归宿感。 院子里,茂密的葡萄藤遮蔽了夏日的斜阳,一片荫凉之下,一张泛黄的藤椅微微摇摆,其上,一袭花色连衣裙的女孩儿正翘着她那双无暇的玉腿,手捧着书本看得正入神。 不远处的盆栽丛中,四五岁的小男孩俯趴在地上,手持一杆枯枝,聚精会神盯着地面,时不时地对着地上一下一下拨弄着什么。 很宁静,也很安详……可是,这就是他们两个爱玩的年龄的暑假么? 丁大力站在院子外面,失神地看了一会儿。 费老的院子大门敞得开开的。丁大力轻手轻脚走进去,一个人坐在靠近门柱的石墩上,出神看着女孩被晒得红红的脸蛋。 “唰”的一声,女孩手里的书本往后翻了一页,鼻翼微微抽动,眸子倾注之态依旧。 丁大力的视线渐渐往下,入目处,一双白璧无瑕的玉足轻轻晃荡,不知是光线的缘故,还是天生如此,脚趾盖泛出一种类似于水晶般的光泽,仿佛涂了透明的指甲油,那一抹一抹跃动的肉色,刺入丁大力的双眼,鼓荡着丁大力幼小的心脏一起搏动着。 “哎呀……”趴在地上的小男孩一声惊呼,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小男孩气鼓鼓地从地上跳起来,扔掉了手里的枯枝,嘴里懊恼地嚷嚷道:“太坏了,这些蚂蚁太坏了……” “小明,你能不能别这么吵,好不好?”女孩很生气地把书本合在她的大腿上,坐直了身子训斥着她的弟弟。 小男孩忽然呆住了,愣愣看着姐姐身后。 “小明,说过你多少次了,告诉你,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哇,力力哥哥!”小男孩却大叫一声,冲到女孩面前,把他的姐姐一把推开,一直冲到丁大力面前,团团绕着丁大力大声尖叫着。 “力力哥哥,太好了,力力哥哥来了……”小明一边跑着圈,一边放肆地拍着手。 丁大力双目泛红,抱起小明一下子甩了三个圈子。 “哇……哈哈哈……”小明尖叫着,大笑着,愈发地肆无忌惮。 不远处,背对着两个男孩的女孩一下子从藤椅上站起来,手一松,书本“啪嗒”掉落在地上。 不能笑、不许笑、千万不可以笑出来…… 女孩的手心死死捂住两边脸颊,可她粉红粉红的双唇却怎么也阻挡不了地向两边扩展,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又岂是说不笑就能真的不笑出来。 丁大力松开小明,走过去,绕过了藤椅,站在女孩对面。 “彤彤姐姐!” “哎,力力弟弟。”女孩放下了手,露出了春花一样的笑靥,大大方方应了。那弯弯的细眉,精致挺翘的鼻尖,还有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每一处都洋溢着从深处散发出来的开心。 丁大力正要说些什么,小明这时候也跑过来,拉着丁大力的胳膊,央求道:“力力哥哥,我们去玩吧……” “彤彤姐姐,一起啊……”丁大力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招呼着彤彤一起去玩。 彤彤为难地摇了摇头,犹犹豫豫说道:“不要了吧,我还要看书呢……” 这么大点的年纪就学人看言情小说了?丁大力大为讶异,低头一看,却见地上的书本在一阵微风吹拂之下,一页一页翻动着,书页的图片与文字跳动得欢快,一时之间也难以看清是什么类型的书籍。 彤彤很是慌乱地捡起书本藏在身后,激烈地思想斗争之后,继续摇头说:“还是你和小明去玩吧,我真的还要看书……”说着话,彤彤的眼神却落在院子外面,目光中透露出了强烈地向往之色,显见她也是极想出去玩耍的。 小明说:“别管姐姐,她想……” “哎呀,不许说……”彤彤一声惊呼,就要去捂住小明的嘴巴。 与去年相比,小明长大了一岁,身手利落了许多,一个闪身就躲到丁大力身后,幸灾乐祸说道:“力力哥哥都跳级、和姐姐一样念三年级,姐姐很生气,今年暑假她一定要把四年级的课程全部学完,新学期开学她就可以跳级念五年级了……” “小明,你真讨厌……我恨死你了……”彤彤气得把手里的书本又是往地上一扔。丁大力这回看清楚了,原来彤彤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小学四年级的语文教科书。 丁大力明白过来了,彤彤这是对他的跳级耿耿于怀啊,难怪我往京城写了一个多月的信,连一封回信都没有,原来背着我在偷……偷复习…… 很难办啊,强拉她出去玩,倒好像要故意让她升级不成了。丁大力一番龇牙咧嘴,最后想了个说辞,道:“哎呀,磨刀不误砍柴工……我问你,看书久了是不是觉得脑子疼?” “啊……”彤彤捂着小嘴,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所以啊,你要和我们一起玩,这样你才能让大脑充分休息,才能更好的学习……你们学校的老师是不是这么说的?” 彤彤暂时被丁大力说服,或者说,丁大力给了她一个出去玩的理由。于是,书一扔,欢呼着就直接冲到了院子外头。 三个小孩冲出院子,说好了似的一齐停下,彤彤与小明看着丁大力,异口同声问道:“去哪里玩?”除此之外,他们的眼神中分明还带有“怎么玩”含义在内。 “你们跟我来……” 丁大力一招手,彤彤与小明很自觉地跟在他后面。拐了几个弯,三个小孩子很快就到了常委大院的围墙边。边上,那幢同样肃穆的院子映入了彤彤与小明的眼帘。 眼前的这幢小楼分明就是柳非的院子,而在半年之前,也就是今年的情人节当天,丁大力曾带着彤彤与小明,在这幢小楼的门口安放了一枚小小的定时鞭炮。 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当时的寒冷天气也与现在的炎热迥然不同。然而,过往的那一幕曾是姐弟俩从未有过的体验,又岂会轻易忘记。 “扑哧”一声,彤彤率先笑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小明,也开始哈哈大笑。 丁大力含笑站在一旁,等到他们姐弟俩笑完了,才慢悠悠问道:“怎么样,你们两个有没有胆子和我一块儿进去?” 此话一出,尚带着笑意的两张小脸忽然绷得紧紧地。 “看我的……”丁大力昂首挺胸,正要进入院子。“不要……”彤彤慌里慌张拉住丁大力,摇头说:“力力弟弟,别进去……你要被抓起来的……”小明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嘴里则喃喃说道:“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好吧,我们的四化建设需要胆子更大一点,现在,正是锻炼我们胆量的时候……”丁大力胡扯一通,看到姐弟两个一脸的做了坏事的模样,心里好笑,又说:“要不,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在外等着我?” 姐弟俩一齐摇头。 “那不就结了?而且啊,我告诉你们,我爸也在里面,咱们进去,就当是去看我爸……怎么样?现在敢了没有?”丁大力在一边鼓动着问道。 ------------ 第282章 检讨与告状 更新时间:2013-01-07 [今日三更,这是第一更!求收藏!求红票!] 丁大力的鼓动还是有了一点效果。 彤彤紧咬着唇问道:“小明,你敢不敢进去?” 小明很想摇头,却怕在彤彤面前弱了气势,也咬着唇,最后憋出了一句很拉风的话,道:“你敢进去,我就敢……” “好吧,力力弟弟,你先走……”彤彤把眼睛一闭,大有被押赴刑场前的决绝。 “好,你们跟我来!”丁大力肚子里偷笑,心说他带着费老爷子的一对孙儿上门名正言顺,没准还能偷听到老爸与柳非之间的密议呢。 三个小孩,一前二后,雄赳赳气昂昂,杀向柳非的老巢。 柳非与丁三坡之间的谈话,一开始就是在丁三坡强烈的自责之中开场。丁三坡把自己的错误无限扩大,常委会其他人的言行被全部过滤,最后,整个沈南县委的常委里头只剩下丁三坡一个大反派。 这样子的检讨态度,柳非是很满意的,然而,对于丁三坡所陈述的“事实”,他却是根本不信。柳非说:“三坡,你的为人怎样,我还是知道的,要说你在常委会无理取闹,把个人凌驾于常委会之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所以,你不用为其他人做掩饰……我知道,常委里头,有些同志曾经是你的老上级、老领导,在你担任团县委书记、以及公社党委书记期间,可能对你有过帮助,对此你常有感恩的心态,这我理解……但是,这个理由绝对不是允许你为他人做掩饰、充老好人,一是一,二是二,我们和谐党人,就是要眼里揉不得沙子……今天我对你这样说,十年、二十年以后,我还是这个态度!” 丁三坡被逼无奈,只得吞吞吐吐说:“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的一个老部下……”丁三坡又是往自己身上泼污水,说成了他要为曾经的老部下强出头。当然,事实证明,他的老部下的确是含冤解职,但是,他自己带着情绪在常委会上向某些领导同志开炮就是不对…… 好吧,这个破绽就比较明显了,柳非一听就听出来了,合着他的老部下是被出席常委会的某位领导给撸下去的。柳非连着追问,很快的,徐景的丑事被暴露出来。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一个堂堂县委副书记,不但不能约束自己的子侄,相反在他犯了错误的情况之下倒打一耙,把一个正常执行公务的民警给开除了,这得多寒那些公安干警的心啊……”柳非站起来骂了几句,忽然疑惑而问:“你怎么和令田也闹矛盾了?这位同志出名的性子软,有点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意思……他做组织部长期间,是所有县委班子成员当中,最后下级欢迎的一位……” “是,都是我的错……主要是我抢在胡书记前面骂了公安局长……” “嗯?又牵涉到公安局了?”柳非摸了摸脑袋,忽然就很生气地说:“连公安局的破事你也在我面前隐瞒,你可知道,几天以后将会有大行动?你说,蛀掉了的公安局,还有何能耐担当起维护社会治安的重任?啊?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所有的事实,源源本本都给我说出来……还有,你也别踏马自我检讨,我老头子还没糊涂,谁对谁错,我自己有一杆秤。” 丁三坡再度“被逼无奈”,连带着隋炯秉承徐景之意歪曲事实、徐景违规在书记办公会抛出人事议案、胡令田姑息纵容、常委会赵林虎信誓旦旦而又忽然改口、胡令田死要面子悍然对闹了大乌龙的公安局做出肯定的评价,等等等等…… 柳非这一次安静了,只不过他是在安静地摇头。当丁三坡一席话说完,柳非才长叹说:“令田这个同志……哎,我就知道,他偏软的作风不太适合做县委书记……还有徐景这个同志,他怎么变质成这个样子了呢……” 胡令田与徐景,二位也算是柳非的老部下,要说与柳非之间的渊源,其实要远远早于和丁三坡。丁三坡的优势在于他年轻,柳非能够大度容忍他身上的一些错误。深一层次分析,因为他是柳非作为人才“引进”的,柳非还有一个要保护他的心思,很多时候,丁三坡犯了错误,柳非反而要从他一头换位思考,是不是他有不得已之处。这就是胡、徐二人难以匹敌之处,哪怕他二人干了几十年革命工作,在一向强调坚持原则柳非心目中,可能对于他二人的错误更难以容忍。 一切似乎都在预先设定之内。于是,丁三坡很诚恳地再次检讨了他在这次常委会前后的错误,主要从自己一头出发,只涉及自身,不涉及他人,深刻剖析了他的不足之处、以及在哪些方面可以做得更好。他说:“维护县委的团结,首先要从自己做起,这次下面城厢镇派出所的同志写信申诉,我完全可以在事先与胡书记多沟通、多交流……我想,当时我要是这么做的话,办公会以及常委会的风波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柳非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完了指着丁三坡说道:“你这个告状的态度就很好……” 丁三坡一怔,神情就变得有些尴尬,演戏演了半天,原来柳非早就看出他的真实意图。这就显得他丁三坡是在柳非面前耍猴子把戏的意思了。 然而,柳非却不这么看。他说:“批评与自我批评作风,是我们和谐党人的三大优良作风之一,也是我党区别于其他资产阶级政党的显著标志。县委闹矛盾,产生了不团结的苗头,你能够深刻反省自己在其中的负面作用,这一点我很满意……” 丁三坡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来不及擦拭,只顾着连连称是,这次告状虽说有弄巧成拙之嫌,而归根结底,柳非毕竟还是向着丁三坡多一些。再说,柳非时常以丁三坡的官场监护人自居,丁三坡在工作中遇到了困难,然后到他这儿来告状,在柳非看来,这反而是极为正常之事,你不来倒显得不正常了。只不过,在告状的同时,还能够对自身错误有清醒的认识,这就让柳非很满意、非常满意。 ------------ 第283章 哭笑变脸快 更新时间:2013-01-07 [今日三更,这是第二更!求收藏!求红票!] 柳非很是感慨着说道:“三坡,你知道么?我老头子坐在现如今这个位子上,见多了某些领导干部变质、蜕化,心里一直担心你是不是也要变坏,你要是犯错误被抓进去,那就是我害了你……你今天来,还能有自我批评的认识,实话告诉你说,我是满意的,希望你能够一直保持下去,永远也不要变质成为资产阶级的代理人……” 大热天的,柳非家里的冷气机舍不得用,二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方面享受着门外吹来的习习凉风,手里面还一人拿着一把蒲扇。此情此景,倒是像极了乡下的长辈提点小辈的惯常风俗。 柳非又说:“你做了半年多的常委副县长――实际上干的都是县长的活儿,有了一些成绩,这我都看在眼里……不过,做县委书记,和做县长又有很大的不同。不同在哪里呢?县长主要负责的是事务性工作,而县委书记,着重要抓的,是人的使用方面,要善于发现干部、更要善于使用干部……我在组织部内部讲话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提到你的名字,我经常说,当年我使用了丁三坡,彻底改变了全县最落后的公社的面貌,天昌公社就活过来了。而天昌公社一活,沈南县一盘棋也整个走活了……” 丁三坡激动地热泪盈眶,一声“柳部长……”柳非的话,一方面是肯定丁三坡的成绩,此外,虽然没有谈到实质性承诺,但其中所包含的意思,聪明如丁三坡者,又岂会后知后觉不知所云呢?丁三坡这一次来告状,他也没想到,柳非对他的期望值有这么高,对他的支持力度又这么大,这反而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当然,还有无边的感激。叫了一声柳部长之后,哽咽着,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丁三坡的真情流露,使得柳非也很动感情,亦唏嘘而道:“你工作做得好,我老头子也有面子,你要是把工作搞砸了,我也要被人戳脊梁骨啊……” 二人正说着,敞开的正门闪过几条阴影,显然是有外人到访。 “柳爷爷,我带两位小朋友来您这儿做客来了……” 丁大力带着彤彤与小明走进了柳非的家门。刚一进门,他就注意到费氏姐弟腿都在打颤,正觉着好笑的时候,却发现老爸丁三坡正急急忙忙两手的手背胡乱擦眼角。因为是他背光的关系,屋里的人未必能看清楚他的脸部表情,而他却还可以清清楚楚看见柳非的眼窝子也有些泛红的样子。 有意思……柳老头骂老爸了?骂得好,只有关系亲近的才会骂,才能骂出感情。关系不熟之人,还懒得骂呢……看来这一趟的省城之行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啊。 一瞬间的想法在脑海中转过,丁大力若无其事地侧过身子,把彤彤和小明隆重介绍给柳非。 柳非收拾起感怀之心态,哈哈一笑说:“认识,都认识,这不就是费老家的孙子和孙女嘛……来,小朋友,爷爷给你们吃糖……” “谢谢柳爷爷……” 彤彤和小明的家教还是非常不错的,毕恭毕敬站直了,齐声道谢。只不过,细心如丁大力者,分明发现了俩姐弟的说话声带着颤音,可见,做贼心虚这句话不是白说的,过去了大半年,在人家的家门口放鞭炮的糗事还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留着阴影。当然,柳非是后来才搬到了常委大院,彤彤、小明对于此间换主人的信息了解也不够透彻,唯有丁大力这个知情者在期间搅风搅雨,把彤彤与小明姐弟俩捉弄得够呛。 三个小孩子的入场使得屋子里的气氛为之一轻松。谈完了工作,柳非难得的与彤彤和小明坐一块儿,嘴里和两个小孩子磕唠着家常。 聊了一会儿,屋子里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柳非拿起听筒接了,得知是薛国祥也已经到了常委大院之外,于是就叫着丁三坡一块儿去接他。 彤彤与小明如蒙大赦,一起站起来与柳爷爷和丁叔叔告辞。 “好,好……以后有空常来玩啊……哦,对了,费老要是回来,能不能麻烦两位小朋友报个信?”柳非笑眯眯地与姐弟俩告别,临了又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这样子的要求真的只是小小的,自无不允之理。 两个大人与三个小孩分开之后,小明率先大大松了口气,道:“妈呀,吓死我了……”彤彤没说怕不怕的话题,只是使劲点头,表示她也很害怕。丁大力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要说他不怕,明显就让他们下不来台,于是就说道:“上回大概是四月份的时候,我爸带我来,结果被柳爷爷一眼就认出来……那回我可是被我爸打惨了……” 彤彤与小明齐齐大乐,乐过之后,发现丁大力愁眉苦脸的,连忙收拾起脸上的笑意。彤彤问:“力力弟弟,身上还疼不疼?” “不疼了……”丁大力笑着摇头说:“彤彤姐姐说过要保护我的,所以我也要保护彤彤姐姐,打死我我也不能说出还有你们两个,我就一口咬死这事是我一个人干的……” 丁大力正使劲忽悠着呢,一眨眼,却看见彤彤落下了两行泪珠,忙惊问:“呀,彤彤姐姐,你怎么了?” 彤彤咬着唇,抽噎着说道:“我做姐姐的真没用,没有保护好力力弟弟,反而要让你保护我……” 咳,这都哪儿跟哪呀…… 丁大力想起了情人节那天晚上,彤彤郑重向她父亲表态,说要保护力力弟弟的那些话。很明显,小丫头把这话放在心里了。彤彤或许还有种恨自己不争气的心理,你看,不但不能保护力力弟弟,读书她也只能平平淡淡升级,力力弟弟却能够跳级…… 小女孩的心思,丁大力总算琢磨到了一点点边角。对此,丁大力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与彤彤相对而立,双手拭去彤彤脸色的泪珠。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个三年级的女孩,只好搞怪说:“你看,我这不是没有交保护费嘛,所以说,彤彤姐姐还不算失职……” 彤彤扑哧就笑了出来,这一哭一笑之间,鼻涕控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挂在了两侧的嘴角。 丁大力连忙撩起衬衫下摆,手忙脚乱帮着彤彤把鼻涕擦干净了。此时的日头已经完全西斜,落日把两个小孩儿的影子贴合在同一方寸之间,分不清哪个是丁大力、哪个是费雨彤。 ------------ 第284章 取笑开大炮 更新时间:2013-01-07 [今日三更完毕!求收藏!求红票!] 彤彤因她忽哭忽笑,显得很难为情。丁大力就说:“彤彤姐姐还是笑的时候最好看……” “才不笑给你看呢……”彤彤的笑容愈发地灿烂,却羞于见到丁大力意味深长地表情,干脆转过身子不去看他。 臭屁了吧……得,给你来点猛料…… 丁大力如是想着,就说道:“我们乡下有一句俗语,叫‘哭里笑,两个咪咪开大炮’……” 彤彤才开始展颜而笑的面容一瞬间布满了凶恶,在丁大力胳膊上拧了一下。 “嘿嘿,不痛,一点儿也不痛……” 丁大力摸了摸手臂上被彤彤拧过的地方,真的一点儿也不痛,或许是这小丫头也舍不得用力拧她的力力弟弟吧。 彤彤作势又要来拧他,丁大力赶忙告饶道:“好,好,我说错了,‘哭里笑,两个咪咪不开大炮’……” 说完了这话,二小极有默契地一个逃跑一个在后面追赶。而这时,恰好旁边的小明偷听到了丁大力的说话,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可以取笑姐姐的机会,小明又岂会白白放过。于是,夕阳西下的余辉之中,一个四岁多的小男孩欢快地脱离了哥哥和姐姐,在绿树掩映的假山与人工湖泊相间的庭院里跳动着,一边逃,一边嚷着:“哭里笑,两个咪咪开大炮……哭里笑,两个咪咪开大炮……” “太坏了,小明,扁他!” “扁他!” 始作俑者丁大力很是安然地与彤彤一同加入到讨伐小明的行列。 小明很狡猾,他先一步溜到了常委大院的门卫那里。这个时间点上,费老爷子随时都有可能会回家。而对于爷爷,彤彤显然不像小的时候那么无所顾忌。远远地对着小明跺了跺脚,彤彤“哼”了一声,道:“爷爷就重男轻女……小明太讨厌了……” 丁大力眼珠子骨溜溜一转,提议说:“要不,我去求求费爷爷,你到我们乡下去玩几天,咱不带小明去?” “真的?”彤彤又惊又喜,旋即却小脸垮了下来,说道:“四年级的功课我还没学完呢……” 这个……还真是不超过我就不死心了,是吧……丁大力恶狠狠在心里吐槽,顺便鄙视了要面子死不认输的费雨彤。 “好吧,我带小明到乡下去玩几天,只带小明……” “不要……”彤彤脸色马上又换成了一派可怜兮兮的模样,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又蒙上了一层雾气,真的是我见犹怜。 “那可怎么办?你又不愿去,小明又不许去……只好我一个人回去了……”丁大力无力地说道。 彤彤紧咬着贝齿,印花凉鞋使劲地在草皮上搓啊搓。此时的彤彤心里矛盾之极,要说到乡下去玩几天,她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期待。可现实的学业又不容许就这么荒废了,力力弟弟能跳级,她也能。嗯,一定能! 小明一直等在大院门卫那里,远远地看见哥哥姐姐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感觉上好像被冷落排除在外了,一番激烈地思想斗争之后,猫着腰躲了过来。小明这样子的姿态纯粹是掩耳盗铃,不过他却自得其乐,鬼鬼祟祟来到丁大力与彤彤身边,探头探脑问道:“力力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丁大力两手一摊,又指了指彤彤,意思是说,没有彤彤的允许,他是不会说的。小明却会错了意,“哦”的一声,又要开始“哭里笑”地叫着。丁大力哭笑不得地阻止他,然后对着大院正门努了努嘴,说道:“这应该是费爷爷的车子吧?”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驶入了常委大院,从车牌号来看,正是费老爷子的座驾无疑。 丁大力猜得没错。轿车“嘎吱”一声停下,只见老爷子从车上下来。大概他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丁大力,直接走过来,笑眯眯问道:“是丁大力小朋友啊,一个人来的?” 丁大力微微鞠躬,答道:“费爷爷好,我是和我爸爸一起来的,爸爸在柳非爷爷那儿。” 老爷子点头,然后抱起小明,这个动作很是熟练亦相当自然,看来彤彤嘀咕的“重男轻女”评价地没错。 “丁大力小朋友,一起去费爷爷家坐坐吧……” 费老爷子的邀请丁大力不能拒绝,当然也不会拒绝,不过,他们几个小孩还有包打听的任务。丁大力就大大方方谢过,与老爷子说:“是这样的,柳爷爷曾说过,如果看到费爷爷回家,就到他那儿去通知一声,我估计他这是要来拜访您……”说完之后,丁大力站立着不动,看样子似乎要得到老爷子首肯了,他才会去“通风报信”。 费老爷子就笑着说:“那你就快去快来……” “哎,费爷爷……彤彤姐姐,小明,你们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小明甩着双腿要从爷爷身上跳下来,费老爷子哈哈一笑,把小明放下,目送着三个小孩子有说有笑朝着柳非家里而去,嘴角泛出了一抹笑意。他的一对孙儿住在他家,他自然是极欢喜的,可小孩子少了玩伴,闷在家里的时候多,在外头撒野的时候少。对此他也很无奈。难得今天丁大力上门,那就让一对孙儿疯一回好了。 柳非家里多了个薛国祥,三个人正坐在一起聊天。看到三个小孩子走进他家的院子,知道费老爷子回家,三个人不约而同站起来,很有默契的鱼贯而出。 还没等丁大力报信,柳非就已经问道:“小朋友,爷爷回来了?”当然,柳非问的是小明,虽说他是三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不过,与彤彤相比起来,孙子比孙女显然更有优势。 看到彤彤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丁大力悄悄抓了抓她的手,偷偷说:“到我家去玩几天吧,咱们天天玩好玩的……再挖一个陷阱,让小明哭着求姐姐,好不好?” 彤彤忍俊不禁,这时候她再看小明的眼神,就有些猎人看待猎物的意味在其中了。 小孩子的听觉总归要比较灵敏,与三个大人出了门之后,小明就开始嚷嚷,说哥哥姐姐故意要抛下她。丁大力就说:“小明最坏了,专门惹彤彤姐姐生气,姐姐她要到哥哥家里去玩几天,不让小明跟着。” ------------ 第285章 分开吃晚饭 更新时间:2013-01-08 [天寒地冻,手速狂降,本周接下来的几天只能每天二更,望谅!] 犹如晴天一声霹雳!才一脸狂喜的小明“哇”的跳了起来,叫道:“不行不行……”很显然,他也很想要到乡下去玩。丁大力就说,现在不谈这个事,我们先回家,先不和爷爷说这事,我给你们做晚饭吃,至少要让费爷爷知道,即使没有大人在家,我也能把你们照顾得妥妥当当、不让你们饿肚子…… 彤彤张了张嘴,似乎受到丁大力的照顾很丢面子似的。同时,去或者不去,她还处于极大地矛盾之中,或者去玩一两天就回来,这也是选择之一。 “我也可以照顾力力弟弟和小明……“最终,苦思良久的彤彤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吧,我和彤彤姐姐一起照顾小明……“ 彤彤这才展颜而笑,三个小孩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三个大人后面。 到了费老爷子家里,老爷子正拿着撒水桶在给院子里的盆栽浇水。这时候,他的小夫人也从屋子里出来,倒是先看见了柳非,忙道:“费书记,柳部长来了……” 丁大力正好听见了费夫人对老爷子的称呼,脸色立马变得怪怪的,有故事啊……一对有故事的夫妻……丁大力八卦之火熊熊燃起,有心要问问彤彤,却又担心小孩子藏不住秘密。不过,从这样子的称呼来看,二者的结合,实际上猜也能够猜得差不离。 柳非进门,一声爽朗的笑声,然后才接口道:“费老,沈经理,我这可不是来您家里蹭饭的,所谓有借有还,上回来蹭一顿饭,这次想请费老您赏光,呵呵……” “你个小柳呵,吃一顿晚饭,我家你家还不是一个样?”正说着,看清楚了来人之中还有薛国祥,当即哎呀一声,道:“国祥,你小子,上门来怎么就不通知一声……” 这一番惊喜可不是做作,当真是一步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完了还在薛国祥肩窝擂了一拳。 薛国祥立正敬礼,然后很是感慨地说:“费书记,过完年以后,咱们可是有好久没有见面了……” “是啊……坐,快坐,里面坐……” 费老爷子与薛国祥之间的亲密,可能有一多半缘由是一九七九年夏天的那次决断所造成的,可能正是那一次老爷子真的有过抛弃薛国祥的想法,所以对薛国祥能上门拜访特别高兴。 常委大院里,有客来往这是很正常之事,不过,两个常委之间走得太近乎,似乎有点儿遭人忌。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白天的暑气还没完全消散,柳非却也很自觉地跟在费老爷子后头,一起进了屋子。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柳非与费老爷子相互说着要做东。最后柳非说:“前几天到自由市场上搞了几串螃蟹,个头不大,光吃肉没味道,我就用五十二度的白酒给泡着……” 这是说的醉蟹,在费老爷子听来,螃蟹不是主要的,里面能吃出酒的味道,这才要人老命。尽管老爷子算得上很管得住自己的嘴,白酒已经多时不饮,可醉蟹这种擦边球,却是让他很难下定决心拒绝。 “那行,上你家去……”结果,四个人,连带着费夫人,才进了门就开始往外头走。 柳非当然也顺带着邀请了彤彤与小明。丁大力却知道他们四个官场中人肯定有“少儿不宜”的话题在其中,尤其是老爸,在其中地位最低,最是需要提点的时候,小孩子要夹在里头,话题肯定放不开。于是就说道:“费爷爷,我来给彤彤姐姐和小明做晚饭吧,让他们尝尝御厨传人的手艺……” “对哦,大力小朋友可是御厨传人……”费老爷子或许也听说过这个典故,听到丁大力这么提出,当下便欣然应了。 三个小孩子单独留下,给了彤彤与小明不一样的快乐。小明倒是不急着吃晚饭,连说要再玩一会儿。丁大力却另有目的,到了屋子里,丁大力先到了彤彤与小明平时做作业的房间,撕了一张纸条,写几个字,大意是让丁三坡趁老爷子喝多了的时候提出让彤彤与小明到他家去住几天。说实话,刚才看着姐弟俩雀跃的样子,丁大力也很想带着他们一起到他家住几天。反正再过二十来天就要开学了,一个愉快的暑假,可是有利于身心健康的。 “小明,这张纸条去交给丁叔叔,记住,要小心点,这可是关系到你自个儿的幸福!”送死这种事,小明去做那是最合适了。 小明似懂非懂点头应了,拿过纸条飞奔而去。 厨房里,丁大力想让彤彤指点一番,油盐酱醋还有食材等等都放在什么地方。可惜,彤彤所知亦很有限,也只能起到和丁大力一起找寻的作用。好在厨房就这么大点地方,不必像是要挖宝藏似的翻找。 丁大力找了找,居然在架子上发现的一桶2升装的色拉油。 “哇塞,是色拉油啊……“丁大力拿起这桶色拉油,这年月,家里用色拉油的少之又少,能够在这里看到,倒是想起了后世第一次买色拉油做菜的场景了。 “今晚上我给你们做西餐吃……” 小明正好从外面进来,刚说起纸条已经给丁叔叔了,一听说自己做西餐,与彤彤一般无二,眼睛立即瞪得圆圆的。 “或者请两位少爷小姐到外面等着,本大厨做好了给二位端出来?” “一起做!” “一起做……” 这是丁大力能够猜到的结果。首先当然是要安排彤彤与小明的“工作”安排,让他们手上有活干,总好过围在他身边捣乱。 费老爷子家毕竟是常委大院的独立花园式别墅,一应用品齐全,备用的菜蔬以及水果也应有尽有。丁大力先找了几个鸡蛋,蛋先打碎,把蛋黄与蛋清分离开, “好了,谁来帮个忙。”一个人调制色拉有点强人所难了,丁大力拍了拍手,招呼了一声。彤彤与小明,一个正在洗土豆,一个在洗苹果,一听到大力哥的召唤,手里的土豆与苹果都甩得远远的,都说要来帮忙。 “好吧,彤彤姐姐,你使劲打蛋……小明,你慢慢往里面加色拉油……”丁大力把手里拧成一股的四根筷子一起塞到了彤彤手里,小明的任务也给明确了下来。接下来,洗菜蔬以及水果的活儿只能由他来接手。 ------------ 第286章 风里吹土豆 更新时间:2013-01-08 八月上旬的天气,暑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在室内,如果没有空调,温度还是挺高的,不夸张的说,厨房间里热得简直就像是蒸箱。然而,彤彤与小明的热情比厨房间里的热度还要高,你夺我抢要自己来打蛋。这么一番争抢,最后造成的后果就是,当丁大力把瓜果菜蔬都洗干净了之后,彤彤与小明调制色拉酱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一半的进度。 “小明,你很棒,现在,是不是让力力哥哥来接手你的活儿?”丁大力一顶小小的高帽子送过去。小明乐开了花,很大方地就让开了位子。 “彤彤姐姐,你呢?”丁大力很无奈地问道,因为看彤彤的样子,她并不想放开手里的筷子。“要不,你来倒色拉油,我来调色拉酱?” 彤彤表示同意。丁大力就使劲拿着筷子捣啊捣,就像捣浆糊一样。 “哎呀……”彤彤忽然一声惊叫,左眼闭上,右眼连打眼色,示意她的左眼皮沾上了飞溅而出的半成品色拉酱。 丁大力一只手拿着容器,另一只手正顺时针使劲捣着,两只手都抽不出空,只好说道:“往下蹲一蹲……”然后又对小明说:“小明,你把这些土豆拿到外头,让风吹一吹。” 所谓的“风味”,就是要让风吹一吹的。丁大力胡扯一通,小明信以为真,手捧着土豆真的就跑出了厨房,到庭院里给土豆吹风去了。 趁此机会,丁大力朝着彤彤靠近一些。 “你别动……”丁大力嘱咐着说。 “哎呀,你快点,小明要进来了……”彤彤则催促着。 丁大力一愣,貌似从这句话的意思里,彤彤知道他想要干什么。这让丁大力有些小羞愧,对着小女孩耍心机也就罢了,还被对方看穿意图,这让大力哥情何以堪啊。 “哦,我很快的……” 丁大力的嘴唇轻轻触碰在彤彤的睫毛,眼睫毛一阵剧烈的颤抖,像一把小刷子在给丁大力挠痒痒似的。 一种异样的旖旎掠过,丁大心头一荡,赶紧在沾上了色拉油的部位舔了一下,脖子往后仰了仰,看了看,或许刚才舔的时候太紧张了,该舔干净的地方反倒还有一些色拉油的残余。 “你真笨……”彤彤忍不住埋怨,手里的色拉油的瓶子正要放在一边、打算自己亲自动手…… “唔……”却听得彤彤一声轻唔,左眼皮被一团滚烫滚烫包裹起来,然后一道柔柔的、软软的触觉在眼皮上轻轻滑过。 嘴唇与眼皮轻轻分开,彤彤的视线不敢接触丁大力,往下一移,这才发现容器里的色拉油似乎加了多一点了,不由得“哎呀”一声,从丁大力手中抢过了筷子,加快了搅拌速度。 彤彤的刻意,反而增加了厨房里的暧昧气氛。丁大力挺不好意思的,支开了小明就为了占彤彤的便宜似的…… 好吧,事实上,把小明支开就是为了与彤彤有更亲密的接触。 容器里的蛋黄与色拉油在彤彤使劲搅拌之下,已经初具后世超市里零售色拉酱的形态。丁大力拿手指挑了一点,放到彤彤的嘴边,彤彤很自然地张开小嘴,吮吸着丁大力的食指,完了舌头在指头上绕了一圈。 丁大力不禁打了个寒颤。彤彤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对了,味道怎么样?” 彤彤支愣着脖子想了一会儿,疑惑地道:“也就这样吧……”大概没有想象中的美味,彤彤把容器往灶台上一搁,手指顺势挑了一团酱料,递过来说道:“你尝尝……” 丁大力也自然而然把彤彤的食指含在了嘴里,同样的吮吸,也同样的用舌尖舔了一圈。却见彤彤忽然一颤,手指似乎被电流麻了一下,手指飞快地缩回来,又往后退了两步才停下来。 “怎么了,彤彤姐姐?”丁大力像呆子一样问了一句。 “唔……我去看看小明的风味土豆‘风’的怎么样了……” 彤彤双手紧捂着脸颊,飞快地逃出了厨房间。 丁大力这才明白过来,二人之间的一些小动作似乎已经超过黄线了。舔了舔嘴唇,似乎尤带着甜甜的味道。丁大力不由一笑,手上的活儿也加快了速度。 调完了色拉酱,丁大力不敢大意,蔬菜还是放在锅子里煮了煮,虽说特供省委常委的食品大多数应该是无污染,搁后世那就是绿色食品,可为了保险起见,丁大力觉着还是应当煮一煮为好。 “风味”土豆也总算在风里吹了一遍。丁大力翘起大拇指,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夸赞道:“小明,这些土豆多亏了你拿到外面吹一吹,真是太棒了!” 小明在这个年纪还听不懂什么是调侃,什么是真心话,闻言就咧开了嘴笑开了怀,临了还对着彤彤一抬脖子,大致意思就是“看我有多厉害……”彤彤强忍着笑,飞了丁大力一个白眼,小丫头娇羞之色尚存,这白眼飞得烟波浩渺,美态十足,看得丁大力一阵怦然心动。 一切的手续操作完毕,一盘蔬菜色拉,一盘水果色拉,很快就像模像样呈现在眼前。 彤彤分别拿筷子挑了一口尝尝味道,与之前的“不过如此”有所不同,已经充分融合了蔬菜以及水果风味的色拉,口味自然好了许多。 小明紧盯着彤彤,一看姐姐在点头,迫不及待就抓了两把,分别塞到嘴里,边咀嚼着,一边连连夸赞道:“好吃,真好吃……土豆最好吃了……” “噗……”丁大力喷笑,把小明赶走,再拿筷子和勺子把两盘色拉搅拌均匀,然后对彤彤说:“这两盘色拉估计你是吃不下了……” 被小明用手抓过的色拉,彤彤看着就觉得恶心了,再让她吃,简直就是遭受满清十大酷刑。彤彤直摇头,恨恨瞪了小明一眼。 “好吧,去给爷爷他们做下酒菜。” 彤彤“咯咯咯”猛笑,夸奖力力弟弟真有办法。丁大力就对小明说:“小明,为了惩罚你的馋嘴,现在罚你把这两盘色拉端到那位柳爷爷家里。” ------------ 第287章 去省城工作 更新时间:2013-01-09 一听说要去曾经放定时鞭炮的那位柳爷爷家里,本来洋洋得意的小明,小脸脸色立马垮了下来,央求道:“力力哥哥,你去吧,我怕……” 丁大力也就是这么一说,小明不愿意去,那当然是由他端盘过去。不料,彤彤却忽然抢在他前面说道:“力力弟弟,还是我去……” “你去?” “嗯!”彤彤毅然决然点头说。 丁大力看着彤彤那张散发着圣洁光辉的脸庞,心下一阵感慨,或许这就是彤彤保护力力弟弟的方式吧。 “好吧,你快去快回,回来之后帮我做牛扒……” “我也可以帮力力哥哥……”小明举手说。 “你们谁都别动,等我回来再做。”彤彤有些急了,只好拿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此议获得一致通过。在彤彤把做好了的色拉端到柳非家里的时候,丁大力与小明再次协作,把剩下的蔬菜与水果再次切盘的切盘、煮熟的煮熟。等到彤彤回来,正好把新弄好的食材重新调制好了蔬菜色拉与水果色拉。 冰箱里牛肉与猪肉都有。相比之下,烤牛扒更费时间与工夫,还是猪扒省时省力。丁大力想了想,还是偷懒吧。 说实话,有彤彤与小明帮忙,烤猪扒所花费的时间反而要比丁大力一个人还要麻烦。只不过,彤彤与小明的乐趣在于亲自动手,至于在其间是帮正忙还是倒忙,他们可管不了这么多,反正横竖都是他们的“劳动成果”。 丁大力花费了比平时多了几乎一倍的时间,最后吃晚饭的时候,每个人前面放了一个盘子,盘子里一块猪扒,一份蔬菜色拉,一份水果色拉。 “要不要点几根蜡烛,咱们吃烛光晚餐?” 此议大妙,只不过,与普通人家担心断电而储备有蜡烛所不一样的是,常委大院里压根就不用担心供电厂不供电,也就谈不上买蜡烛以做不时之需。于是,烛光晚餐的提议虽妙,最后却还是泡汤了。 “吃吧,吃不饱再想办法弄夜宵。”丁大力无奈下达了用餐的命令。 丁大力做西餐肯定没有中餐拿手,话说罗老锅传授的厨艺,就是没有传授过西餐该怎么做。丁大力坐下,分别尝了尝色拉与猪扒,猪扒烤得还行,主要是手法以中餐烹饪方式居多,至于说色拉,只能说马马虎虎。不过,彤彤与小明却吃得分外起劲,连说“好吃”。究其原因,或许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都自认为自己发挥了难以磨灭的巨大作用。 一顿晚饭,所谓的西餐,三个人却都吃得狼吞虎咽,主要还是饿坏了。而柳非那边,四名县、地、省级干部,在饭桌上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一直到晚上天完全黑了,费老爷子才一脸很“high”的回来。 老爷子一开口说话,丁大力就知道他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醉蟹肯定没有少吃。 丁三坡提出告辞,并没有说要带彤彤与小明一起离开。对此,彤彤是最失望地,迫于女孩子的矜持,她只好捅了捅小明,让小明出头。小明也有此意,得到彤彤授意,张嘴就说:“爷爷,今晚上我要和姐姐到力力哥哥家里去……” 老爷子点头说:“你丁叔叔也提起过这个事,爷爷答应了……不过,今晚上丁叔叔喝了酒,晚上开车,丁叔叔自己都心里没底……这样,明儿大早,爷爷派车送你们。” 结果不算圆满,但至少没有让人失望。丁大力就与彤彤以及小明道别,小明很是爽快,因为明天就可以到乡下去玩了,倒是彤彤的样子挺伤感的,也不知道她在伤感些什么。 回程的路上,丁三坡的方向盘果然有些发飘。丁大力赶紧说:“爸,您开慢点,要不然咱丁家长房就绝后了……” “小兔崽子,说的什么胡话?” “咦,你怎么学柳老头说话了……我是小兔崽子,你又是什么?”丁大力早有防备,说完了这话,赶紧躲到角落里,丁三坡想要伸手扇他肯定扇不着。不过,丁大力却似乎料错了什么,他的“大逆不道”之词,丁三坡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反而美滋滋地唱起了小曲。 “呵,还有心思哼黄色小调哈……柳老头许你什么了?” “还不是那回事……”丁三坡不以为意道。 丁大力双目发亮,却犹有不敢相信之意,问道:“柳老头这么好说话?” “臭小子,你还说……柳部长早就看穿我是来省城告状来的,枉我一个堂堂县长,听了你个小孩子的话,着着实实在柳部长面前丢了大脸……幸亏你老子也不赖,这两年还是做出了成绩了的,不然早就被柳部长撸下去了……” 丁大力却根本就不想关心过程,他关注的只有结果。“柳老头许你县委书记的位子了?” “哪能呢,柳部长可是很讲原则的……他是要把胡令田调到省委组织部去过渡一段时间,柳部长认为,胡书记还是担任组工干部更适合……哎,我倒是挺羡慕胡令田,有机会去省城工作……” 丁三坡看不出他是真羡慕还是假惺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胡令田调走之后的县委书记位子,已基本上被他视作是囊中之物,由此产生的自得之意也从不加掩饰,可见,调到省城去工作虽然很有诱惑,但对于逐渐适应了基层工作的丁三坡来说,一任县委书记显然更能尽情发挥他的才能。 八月九日,丁三坡在上班时间来到县委大院二号楼的县长办公室,才安顿好,县委办的主任就急吼吼来找他了。 县委办的主任名叫尚辉,是胡令田任上提起来的常委,虽说现在与丁三坡同为县委领导,但在之前,与丁三坡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尚辉此来是给丁三坡过目常委会会议记录,如无异议,则签字以备存档查阅。 丁三坡把整理出来的会议记录只粗略翻看了几页,当即勃然变色而问:“尚主任,你就拿这份记录来让我签字?” 尚辉一脸尴尬说:“丁县长,常委会记录向来都是这样的……” 常委会的记录的确不会详细到字无巨细地步。通常来说,掐头去尾,表现得一团和气是惯例。丁三坡所生气的,并不是会议记录没有忠实地反映会议全貌,而是中间有选择的反映了会议的一部分原貌、并源源本本记录下了丁三坡的原话。 ------------ 第288章 话语刺伤人 更新时间:2013-01-09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更让丁三坡生气的则是其他常委都已经把自己的大名签下,上面唯缺丁三坡一人的名字而已,也就是说,在丁三坡外出的大半天时间之内,胡令田成功地统一了大多数常委们的思想。 尚辉又追加解释说:“昨天我找您的时候,小王说您委托他请假,所以,这事您看……”小王是丁三坡的秘书,尚辉说这话的意思,你昨天所托非人,秘书没有第一时间请假,所以才造成这样的局面。现在,会议记录就差你一个签名不是他的错,谁让你昨天不在来着…… “好吧,我要看昨天会议的原始记录,如果连原始记录都已经销毁了,这个名字我是不会签上去的。” 丁三坡的态度非常之坚决。尚辉无奈,只得应了,回头去县委办把昨天的会议原始记录拿过来。 担任昨天会议记录的是胡令田的秘书,即所谓的县委一秘,尚辉此去,把这位秘书也给带来了。二人一个坐在位子上,一个站在丁三坡办公桌的对面,神色都有些小局促。 丁三坡这一次翻阅地很仔细,从原始稿来看,一秘的记录中规中矩,该记的都记下来了,不适合详细记录的则一笔带过,比如丁三坡拍桌子、徐景骂娘,这些东西都没有记录在案,总的来说,通篇原始记录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问题。 看完之后,丁三坡暗自好笑,也难为胡令田召集亲信想破了脑袋,把他所说的话回忆地一字不差。 丁三坡没有多问,当然,问了也是白问。拿起钢笔,“唰唰”签上大名,当然,他也留了一个心眼,两份会议记录,无一例外地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特意对胡令田的秘书说道:“请转告胡书记……下不为例!” 尚辉与一秘的脸色都变得非常古怪。也难怪,这种话,换成胡令田托人转告丁三坡还差不多,现在掉了个个儿,胡令田不被气得七窍冒烟才怪。 尚辉毕竟还是县委常委,离别之际,丁三坡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礼节,亲自送出门口。只不过,尚辉并没有承他的情,一回到一号楼,当胡令田问起丁三坡有无特别的话,他马上装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说:“哎,丁县长他真是太不知道轻重了……” “怎么了?是不是说了难听的话?”胡令田追问着,而尚辉也无意隐瞒,“下不为例”四个字脱口而出。 “麻痹的丁三坡真的以为骑在老子头上了……”胡令田大怒,本来就打着算盘,拿丁三坡签了字的会议记录到地委去告状,一听说尚辉的转述,怒从心头起,一刻也不愿意耽搁,当即道:“你马上给我安排车子,我这就到地委去……这次我不让他滚蛋,我,我……” 底下的狠话胡令田终究没能说出来,毕竟,打击了丁三坡,好像有点扫柳非面子这种意思在里头,万一柳非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信、极力偏袒丁三坡呢? 对了,是该去拜访拜访老领导柳部长了……胡令田如是想道。 尚辉的办事风格很利落,还在胡令田沉思的时候,作为县委办主任的尚辉就进来,告诉胡令田,下面的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胡令田并不知道,在他昨天派人找丁三坡签字当口,对方早已经先他一步抵达地委。而且,丁三坡的车子还是他儿子亲自安排,没有乘坐一般只配备给地委一级领导的魔都轿车,而是规规矩矩坐吉普车到的荃县。这么一来,放着大好的魔都轿车不坐,反而坐着吉普车出去,其他人的第一印象还以为丁三坡要到路况不怎么好的基层。反观胡令田,坐着魔都轿车,大摇大摆开出了县委大院,车子一直开到地委大院里头,他都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当丁三坡的秘书小王进来报讯,说胡书记的轿车驶出了县委大院,丁三坡脸色就浮现出胜券在握之色。有了昨日他的珠玉在前,胡令田这块破铜烂铁,只能是丢人现眼的份。 胡令田的告状思路与丁三坡父子二人的大致差不离,首先想到的都是要去找老领导申诉。于是,事隔一天,薛国祥又在他的书记办公室里接待了来自沈南县的第二波“上访者”。 有丁三坡告状在前,胡令田的一套说辞,在薛国祥听来,完全就是避重就轻,扇阴风、点鬼火。再说,昨晚上他薛国祥还与丁三坡坐在一张饭桌上,喝着酒、聊着各种官场话题,在薛国祥看来,丁三坡俨然已经成为他们这批人重点扶持的新贵,退一万步说,即使胡令田有一万个道理,到了他这儿,差不多也等同于毫无道理。 “丁三坡真的就这么不知轻重?”薛国祥听完了胡令田的陈述,淡淡问了一句。 “何止是不知轻重,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老书记,我就跟您这么说吧……” “行了,你不用说了……”薛国祥一抬手,阻止了胡令田继续说下去,反问道:“徐景这个同志是怎么回事?你就放任他无理取闹?” 这句话一下就把胡令田给敲懵了,愣了半晌,胡令田才支支吾吾道:“老书记,徐景不就要退下去了嘛,我,我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薛国祥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材料我就不看了,你直接拿着去给文彬书记汇报吧。” 胡令田干笑数声,最后也只能无奈起身告别。 “对了,柳部长那儿有联系没有?”薛国祥忽然叫住了胡令田,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胡令田小心地答道:“过年的时候去省城拜访过一次……”过年的时候,柳非还在县委书记任上,而拜访柳非要到省城去,显然已经是担任了省委组织部的主要领导了。也难为胡令田,两层意思放在一句话里,愣是滴水不漏。 “嗯,柳部长曾说起过他的几个沈南县老部下,其中特别提到了你。今天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去组织部和柳部长见见面吧……” “好的……那,薛书记,再见!” 薛国祥点点头,示意明白。“啪!”门一关上,薛国祥手里的钢笔立即被掰成两段,溅了他满手的墨水。到了明年薛国祥也是要退下去的人,胡令田这句话很明显刺痛了他。 ------------ 第289章 隔夜的气味 更新时间:2013-01-10 费老爷子果然守信,说好了大清早送一对儿孙出门,看来是遵守了酒后的诺言,到了上午十点不到的时候,彤彤与小明就已经坐车来到了沈南县的书记院。 在沈南县,书记院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门大宅,寻常人等只能仰望的存在,这也造成了书记院在上班时间一向都是门可罗雀。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小县城的书记院,在伏尔加面前也着实牛不起来。书记院的门卫耳濡目染,眼力劲也锻炼得通透,一看这乌黑锃亮的高级轿车,连登记的工夫都省了,再一听说俩小孩是来找丁大力的,县长公子啊,二话上不说立马放行。于是,当丁大力一个人还赖在床上的时候,敲门声惊扰了他的好梦。 丁大力这一段时期精神高度紧张,为了郝兵与老爸的事,已经连续有几个礼拜担着心思、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截止到昨夜为止,只要不出意外,一切的纷争终将划下一个句号。事情办得圆满,精神就开始松懈了下来,再加上昨天回家较晚,睡得更晚,也因此,破天荒地到了上午十点钟还没有起床。 揉着惺忪的睡眼,丁大力开了门,看到来人是彤彤与小明,这才想起说好了的他们俩姐弟要来乡下玩几天。丁大力自然又是一番惊喜。 丁大力拍着脑门说:“瞧我这糊涂劲儿,开门之前还在想呢,是谁这么早来敲门……” “哼,大懒虫……”彤彤哼了哼说。 “大懒虫,大懒虫……”小明的杀手锏永远都是鹦鹉学舌这一招,学哥哥的话糗姐姐,或者学姐姐的话糗哥哥,这是他对敌之不二法门。 “是,小明最厉害了……你们随意……”丁大力揉着眼睛,在小明与彤彤进门之后,也随手关上屋门。 与大多数初次登门之人一样,彤彤与小明进了屋里,首先想到的是参观丁大力的家,一间一间逐一参观,边参观一边还在点评。 沈南县县委的书记院都是四居室格局,不像大城市寸土寸金,小县城,盖房子的地方还是有的,房间就比较宽敞。彤彤参观的有模有样,到了丁大力的房间,里面陈设虽比较简单,却还是对于居住面积表达了赞许之意。 丁大力汗颜说:“这破屋子没什么好参观的吧,和费爷爷的花园式别墅不能比……” 这话彤彤却不爱听,很有些妒忌地说道:“和爷爷家当然不能比,可比我们家要宽敞多了……” 小明也连连点头,说:“比我们家宽敞……” 费要强如今已调到青年团的核心机关工作,职级未动,仍是副厅级,不过,以他的研究生学历,又是京师大学团委负责人,资历也足够,进入决策层书记处相信也用不了耽搁多久,届时的住房条件肯定又有所改观。 丁大力就说:“这话也就是现在说说,费伯伯住更大的房子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我天天住你家……” 小明拍手说:“好啊好啊……”说着就出去参观别地方。彤彤却翘起嘴唇,不同意地说:“想得美,才不让你来住呢……” 小明已经不在现场,丁大力为之胆色一壮,双手撑在墙上,把彤彤虚空环绕在他的臂膀之内,故意笑得很坏的样子,说:“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彤彤姐姐嫌弃乡下的力力弟弟……” “才不是呢……”彤彤飞了丁大力一个白眼,身子一矮,正要从丁大力的臂弯下面钻出去,却不料丁大力也跟着蹲下,而双手臂则继续包围着彤彤,不让她逃出去。 彤彤第一次遭遇到丁大力此种极富侵略性的动作,很是慌神了一阵,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丁大力接触,而同时,脸色也飞起了两朵红霞。 在丁大力的眼中,彤彤已经出落得极其美丽,再无第一次见面时候那留着男孩发型的小姑娘的形象。 看着那一双微微扇动的红唇,闻着红唇之间散发出犹如芝兰一般馨香的气息,丁大力忽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像是被冲昏了头脑似的,渐渐朝着彤彤靠近。 彤彤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小瑶鼻微微耸起,摇头说:“嗯……难闻死了……” 丁大力一愣,这才想起他刚起床没多久,牙齿还没刷呢。 处于崩溃边缘的丁大力连退几步,双手拢在面前,对着手心呵了一口气,靠近嗅了嗅,好像是有点隔夜的气味。 “天啊!”大力哥形象完全崩塌,一转身,逃到卫生间里刷牙洗脸去了。 彤彤捂着嘴,咯咯笑着,反而追着丁大力来到卫生间门口,在丁大力对着她作揖了,这才示威性质地一甩她的两条发辫离开,算是给丁大力留了一点面子。 洗漱完毕,彤彤和小明继续参观,昨晚上的时候,父子二人回家较晚,刘美丽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又一直没有音讯,所以一直等着没睡,这一回来,听说丁三坡的老师家里的两个孩子要来,连夜把另二间房间给整理出来,一间放了一张小床,另一间则把客厅里的沙发搬进去,摊开来之后当沙发床使用。也就是说,彤彤与小明在这里也都有自己的房间。 姐弟二人各自的房间陈设虽然简单,他们却都参观的很满意,主要还是一人一间,觉得受到了重视,心里就产生了满足感。 “还不错……”彤彤的目光被她房间里的锄头吸引住了,抚摸着锄头把子,似有所指的说,要是有人偷偷摸摸进来,我就给他一锄头…… 丁大力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仿佛已经挨了一下似的。 彤彤的目光没有刻意去注视丁大力,但当丁大力做出摸头的动作的时候,小脸蛋上忍俊不禁地面露微笑。参观了自己的房间,彤彤像小大人似的,反剪着双手,说着话的时候,却总是会不由自主把眼神转移到丁大力这里,当眼神之间发生接触、被发现之后,莫名其妙一阵花枝乱颤地笑…… “喂,你吃笑药了吧……”丁大力吐槽说。 彤彤愈发笑得快乐,然而,让丁大力没有想到的是,笑完之后,彤彤却忽然幽幽一叹。 到大力哥家怀古呢……丁大力忽然觉得一点都捉摸不透她的心思,这一声叹息,分明是有着极重的心事。 ------------ 第290 女孩的心事 更新时间:2013-01-10 看到彤彤这么点年纪就有如此重的心思,丁大力挺心疼的,想了想,就说:“忘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了……各位听众,明儿个,我们乡下有一户人家请满月酒……” 好消息却只引来小明自作聪明地拍手叫好,小明欢快地说:“太好了,我们去吃喜酒。” “不是去吃,是干活……”丁大力拍了拍额头,说道:“那户人家请的是我师父出马,本来呢,我师父已经推了不少的人家,可这户人家的酒席是放在暑假里,我正好有空,所以我师父就答应了。” 彤彤听明白了,却没有高兴之色,弱弱地问:“可我们不会烧酒席啊……” 丁大力再次轻拍额头,说:“是我和师父出去烧,又不要你们动手,你们只要带一张嘴,会吃就行……” 小明又拍说说:“还是我猜对了,我们就是去吃喜酒。” 彤彤似乎陷入了极其矛盾地状态之中,没有高兴的意思,反而犹豫着说:“可我们都和爷爷说好了,明天他就要派车来接我们……” 彤彤的脸上一半阴、一半阳,尤其是说到明天要回去,一方面她的态度比较坚决,但同时,脸上却更多的是一种遗憾。 丁大力无奈地摇头,彤彤与小明来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带任何东西,连换洗衣物都没带,更别提其他的书本什么的,由此,丁大力似乎抓到了一点什么,就说道:“现在正好有空,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说着对彤彤神秘一笑。 彤彤被丁大力笑得心里头有些打鼓,刚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眼前,心儿如小鹿在乱撞,“怦怦”跳得欢快。 丁大力是地头蛇,彤彤与小明跟着他出了书记院,在烈日之下穿过几条街巷,几分钟时间,三个小孩子很快就站到了人民路上。 “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呀……”彤彤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相比之下,小明就要活跃得多,正巧看到街上有卖眼镜的摊贩,好奇心大发,跑过去蹲在一边,挑挑拣拣,尤其看中那些个黑黑的墨镜,很想买一副的样子。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丁大力笑得愈发神秘,又叫了一声小明。小明则恋恋不舍,过来说:“力力哥哥,给我买一副墨镜吧。” “行,不过不是今天……放心吧,力力哥哥肯定会给你买的。” 小明得到了丁大力的包票,也就不再纠结于此,欢喜地跟着丁大力一块儿离开。 人民路的七号,3306室,是丁大力的班主任张老师家里。这趟带彤彤来的不是别地儿,正是张老师家。 丁大力看着一脸落落寡欢的彤彤,很有自信地打包票说:“等着吧,一会儿有你高兴地时候。” 丁大力敲门,张老师来开门的时候,怀里正抱着个小孩,看来,整个暑假的时间,张老师在家带孩子的时候居多。当然,她老伴,曾经的工作队队长罗海刚同志业已退休,也可以帮忙打下手。 “张老师,我来看您来了。”丁大力大言不惭说了一句。张老师看见是丁大力,后面还带着两个小朋友,也很高兴地样子。话说他们家的两口子,一个已经退休,一个临近退休,儿女又不在身边,整天要带着个很会哭闹的婴儿,其实是很希望有客来上门的,即便客人是一个小孩子,他们两口子也很高兴。 丁大力把彤彤郑重介绍给张老师,当然,介绍的时候不会把他们姐弟俩的真实身份给抖搂出来,只说是他的一个伯伯的孩子,然后道明了来意,说道:“张老师,我彤彤姐姐她下半年想跳级直接升五年级,可暑假了又找不到好的老师,这不,我告诉她,我们的张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我彤彤姐姐就专程从省城过来,希望能得到张老师的辅导……” 张老师一听说小女孩和小男孩特地从省城来的,虚荣心一下子爆棚。沈南县的实验小学虽说已经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好学校,可与省城的众多名校相比起来,不客气地说,那就是渣。 “省城啊……好,好孩子,能知道上进……”张老师连连说好,从教三十多年以来,何曾有省城来的孩子指名道姓慕名而来的?这一下,打量彤彤的时候当真是越看越欢喜。这虚荣心一上来,手里抱着的小外孙就直接塞给了罗海刚,道:“老罗,你带着小宝,我给孩子补习功课……” 彤彤的脸色本来是松松垮垮的,看不出有多少开心的样子,然而,当她听完丁大力所说的,神情一下子高度紧张,直到张老师吐口,看样子一刻都不想耽搁,马上要给她补习功课,这时的又惊又喜之色却是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力力弟弟,你真的让张老师给我补习四年级的功课吗?”彤彤疑似在做梦,还有些不敢相信,在张老师到她房间里翻找书本与讲义的时候,不确定地问道。 丁大力点头,或许他无心的跳级之举真的带给了彤彤许多的困扰,于是就说:“彤彤姐姐本来就应该比我高一年级,所以你放心吧,我再也不跳级了,就跟在彤彤姐姐后面,我追你……” 最后一句话有点一语双关的含义,不过,丁大力说的时候并无歧义,说完了之后才觉得怪怪的,而彤彤,则压根儿就没有听出来里面的另一层意思。她挽起丁大力的双手,脸色布满了真心的笑容,说道:“力力弟弟,你太好了……”至于说,好到了什么程度,丁大力含笑而问的时候,彤彤支支吾吾了几下,最后到底没有说出来。 一旁的小明到了陌生人家里就收敛了许多,正襟危坐。许是早上起床太早了,又或者昨晚太兴奋了,根本就没睡多少时间,不多时就开始打呵欠,迷迷糊糊问道:“力力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赔姐姐补习完功课……很快的。” 所谓的很快,大概足足拖了一个多小时,反正,十点多到了张老师家里,从张老师家出来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十一点半,正是吃午饭的时间。 ------------ 第291章 不健康心思 彤彤的兴致很高,非常非常之高。 她想要跳级,本来只是内心深处的一个小秘密,这里头因为有丁大力跳级在先的因素,总觉得做姐姐的,和力力弟弟念同一个年级,有点丢人现眼的意思在内。对此,彤彤一直羞于启齿,但另一方面却憋着一股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双重原因之下,彤彤就连家里的爷爷都不告诉,这也造成了她一个人舀书本啃,时间与经历的花费不少,成效却不怎么显著。而今天得到了张老师的指点,尤其是临近退休、经验丰富的老教师,说实话,家里压箱底的试卷应有尽有,一补习,试卷再一做,彤彤立即感觉到短短一个小时的补习时间,效率却要超过她一个人瞎琢磨好几天的工夫。 “力力弟弟,咱们下午再来,明天再和张老师请假,好不好?” “啊,还来……”小明正是好动的年纪,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陪着他姐姐,又被力力哥哥逼迫着学“一、二、三”,学“啊、哦、饿”,早就苦不堪言,听说下午还来,立马就打了退堂鼓。 丁大力眼珠子一转,诱惑说:“明天咱们到了乡下,力力哥哥晚上带你出门摘西瓜。” 八月份种植西瓜的其实已经非常少了,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当然,种植甜瓜的就比较多。不过无所谓,对于小明来说,晚上能出门玩就已经属于奖励xing质,玩的同时还能摘西瓜,这简直就是年终奖加双薪,本身就充满了双重的吸引力。 三个小孩子就这么约定好了。中午到县委食堂吃午饭,吃完午饭,又直接到张老师家里。 张老师与彤彤,一个教得卖力,一个学得认真,一老一少都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相比之下,小明这孩子却走神的时候多。好在,张老师从教经验丰富,很能理解学龄前孩童的生理与心理特征,当小明打瞌睡的时候,反而让丁大力带小明出去玩一会儿,放松放松。 下午的学习时间一直持续到了四点左右,当然,这期间,彤彤做试卷的时候,张老师则午休睡觉,否则,小孩子的jing力顶得住,临近退休的张老师,她的身体就未必能吃得消。 下楼回家的时候,彤彤的jing力消耗极大,看上去也有些萎靡不振,不过,她的jing神面貌却还是兴奋居多。上午的一个多小时,再加上下午的时间,加起来足足五个小时的学习,使得她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路上的时候,彤彤很真挚地对丁大力说:“谢谢你,力力弟弟,九月份开学的时候,我一定能念五年级了……” “好啊,为了对我的帮助表示感谢,你是不是应该买几斤棒冰给我吃啊?” 一直耷拉着小脑袋的小明,一听到这话,顿时“哇哈哈”大笑起来,棒冰多少钱一斤的典故,说起来还是去年夏天的旧闻,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时隔一年的故事,到现在还留在记忆里,说明这一幕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 彤彤羞赧不已,嘟着嘴说:“算了,我不打电话给爷爷了……”她的潜台词是说,本来她还想要打电话给爷爷,告诉爷爷她要在乡下多留几天,多住一段时间,而既然不给爷爷打电话,那就是明天就要回去。至于说为什么这么快改主意,还不是因为力力弟弟与小明合起伙来取笑她。 这种时候,只能是丁大力多吃点亏,苦着脸央求彤彤姐姐多住几天,尤其要打电话给费爷爷,让他明天别派车子来接他们。 小明也很有自觉xing,跟在丁大力后面一块儿央求姐姐。 彤彤的面子和里子都有了,也就喜笑颜开,说道:“那就饶了你一回……不过,我现在要吃棒冰,哦,不是,我要吃雪糕……” 小明和丁大力闻言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当然,被敲诈是免不了的了,小明和彤彤一人一根雪糕,而丁大力,还是老样子,雪糕与棒冰两者之间,他更觉得赤豆棒冰吃起来舒坦。 当晚,回到家的丁三坡与刘美丽,见到了彤彤与小明,都显得很热情。尤其是刘美丽,特地跑了一趟ziyou市场,买了许多时鲜菜蔬以及农户自抓的水产品,还把丁大力赶出厨房间,让他好好陪着彤彤姐姐就行,做晚饭的活儿自有老妈担当。 陪彤彤姐姐?老妈的想法真不健康…… 自从丁大力放暑假以来,刘美丽已经好久没有在厨房间干活了,今天一上手,手艺不但没有退步,相反的,菜式却是要jing致了许多。对比老妈在厨房间里干活的时候还在哼着革命歌曲,由此丁大力得出一个结论,好的心情可以有效提升厨艺…… 五口人,这一顿晚饭吃得其乐融融。刘美丽坐在饭桌上,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看完之后就一个人偷偷发笑。 “妈,你没事别一个人傻乐好不好……爸,你不管管我妈……”丁大力实在受不了老妈的暧昧眼神,干脆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搁。 “好,好,妈不笑……”刘美丽被丁三坡瞪了一眼,赶紧收拾起不健康的思想,忙着给彤彤夹菜。菜夹到了彤彤的碗里,彤彤就很有礼貌地谢了,说道:“谢谢力力妈妈……” 听到彤彤也叫她“妈妈”,刘美丽又乐了,不过,这一次她还知道要收敛,一个人躲到厨房里偷偷乐去了。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当丁大力一家子外加两位小客人团团一桌和和美美吃着晚饭的时候,书记院另一幢楼里,胡令田却眉头紧锁,显然是有着极重的心事。 今天的地委之行总的来看似乎挺顺利,薛副书记对于他的告状虽然没有特别的表示,齐书记却舀着他所带的会议记录,看了很久,也问了很多。美中不足的是,当胡令田委婉表示地委能不能重新安排丁三坡的工作单位的时候,齐书记没有当场表态。 如果没有省城之行的话,胡令田一度认为丁三坡走定了,从今往后沈南县将是他真正的党政一肩挑。然而,当他来到省委组织部,面见了老领导柳部长之后,他才发现所有的乐观情绪简直都是小丑行为。 ------------ 第292章 带两个帮手 胡令田没有想到,柳非人虽已走,但他对沈南县政坛的关注却从来没有减弱,甚至于,对于书记办公会、以及常委会上所发生的一幕又一幕,柳部长所了解到的,比之他所呈交的会议记录还要详细、也来得更为具体。//访问下载txt小说 //可想而知,这种chun秋笔法似的会议记录,遭到了柳部长毫不留情地痛批。 狗ri的丁三坡,昨天开完常委会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先一步赶到省城去到柳部长跟前告状去了……胡令田暗暗恨道,但同时,他心里却又充满了悲哀,相比起来,他与柳部长的情谊更为深远,虽然他是在柳部长蒙难期间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但在他担任县委组织部长期间,一直是很敬重柳部长的呀…… 胡令田永远也不明白丁三坡是怎么告状的,这次的常委会,丁三坡所犯得错误也不少,柳部长却似乎直接无视了他的那些个错误,反倒是一直强调他胡令田的作风软弱、不能坚持原则……草,是我愿意不讲原则么,徐景那是条老疯狗啊…… 与柳非分别之际,柳部长暗示了他的工作有可能会变动,不用说,又是要给丁三坡让位。而一想起他这一走,整个沈南县上上下下,都将视他被丁三坡灰溜溜挤出沈南县政坛,一股窝心之感便由衷充斥心头。感谢支持小说 这一夜,胡令田辗转难眠。 八月十号一大早,熟睡中的丁大力就被“捅”醒了,睡在隔壁房间的小明跑到了他的房间,不但“捅”他,顺便还摇摇晃晃着让丁大力起床。 “啊,才七点半多一点……”丁大力揉着睡眼,很无奈地说道。 小明却不管七点还是八点,嚷嚷着要到乡下去。 丁大力本来还想赖一会儿床,奈何小明这孩子,你不起来吧,他就在一边唠叨个没完,废话特别多,总有问不完的为什么。丁大力被逼无奈,只好举手投降,自动起床开始洗漱。 早饭已经由刘美丽做好了盛放在桌子上凉着,她自个儿也早早出门到天昌的炒货 怒吼的基因全文阅读厂上班去了。而这时,丁三坡已经吃好了早饭,正好拎着个皮包要出门,看见丁大力也起床了,免不了叮嘱了几句,无非就是要注意安全什么的。 “安啦,我敢把彤彤和小明接到乡下来玩,肯定会特别注意他们的人身安全,好了好了,祝你今天能和胡令田敞开心扉好好谈一谈。” 昨天的胡令田,大半天不见人影。而他消失在县委大院之前,县委办主任还把加工过的会议记录让丁三坡签字。丁三坡回来的时候说起过这件事情,按照父子二人的推测,胡令田到地委去告状的可能xing居多,故此丁大力有这么一个说法。 “我看他也拉不下脸和我谈……”丁三坡摇头说。 “你可以找他呀……” “算了,不谈了,让上面做决定吧。”丁三坡自我感觉已经走通了上层路线,无所谓的说了一句,也出门上班去了。 彤彤起床比丁大力稍早一会儿,丁大力到卫生间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嘴泡沫的彤彤刷完牙漱口。 小丫头的眼皮子还没有完全展开,看到丁大力进入卫生间,嘴里嘟囔着说:“早,力力弟弟……” “早,彤彤姐姐……”丁大力忽然起了“恶念”,凑过去闻了闻,皱着眉头说:“哎哟,好难闻的隔夜气味……” 其实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刷牙的时候,除了牙膏的气味,还能有什么‘彤大窘,忽地放下牙刷杯,搂住丁大力的脖子,嘴对嘴使劲磨蹭几下,把嘴里的牙膏沫子涂了丁大力一嘴一脸,接着后退半步,看到丁大力更窘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差点笑岔了气。 “算你狠……”丁大力瞪了她一眼,然后催促着她快点洗漱,洗漱完了好早点出门。 不一会儿,彤彤像一只花蝴蝶似的,哼着童谣,从卫生间蹦蹦跳跳出来″水洗过脸之后的彤彤犹如一朵出 悍龙霸天5200水芙蓉,柔柔的红唇对着丁大力嘟了一下,然后又是猛笑。 “笑死鬼投胎的吧……”丁大力吐槽了一句,赶紧进去卫生间里整理个人卫生。 吃早饭的时候,彤彤见缝插针,边吃边翻着昨天做过的习题。 “怎么样,昨天学习的知识,今天有没有全部忘记?”丁大力问道。 彤彤横了他一眼,“小看人,我可是彤彤姐姐……” “好吧,彤彤姐姐是最厉害的!”丁大力一顶高帽子送过去,彤彤自然不会客气,笑着承受了。 小明很是吃味地放下饭碗,紧盯着丁大力,眼睛一眨也不眨。 “好吧,小明也是最厉害的……” 彤彤嘴里喝着粥,咕哝着说道:“马屁jing……难怪爸爸妈妈老说让我多多向力力弟弟学习……”彤彤说完之后自感失言,惊慌失措着掩住小嘴,很小心地观察丁大力的反应。 丁大力实际上听得很清楚她说的话,却故作不解地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哦,,没什么……”彤彤心里一阵窃喜。 三个孩子收拾停当,坐公交车回到了立荣公社∽发到了爷爷nǎinǎi家,给老人家问好,顺带着也去小叔家看了看,小叔丁五坡照例在他的厂子里头,他家里只见兔子不见人。 丁大力告辞了爷爷nǎinǎi的时候,心里还在暗暗惭愧,好像回到老家,爷爷nǎinǎi这里反而成了礼节xing的拜访了,以后有空一定要多回来看看老人家。 罗老锅那里早已准备妥当,就等他徒弟到来之后出发。他没有想到的是,丁大力后面还带了两条小尾巴。当然,彤彤和小明两个小孩,他也是认识的,去年夏天的时候还曾在他家里住过一天,因为知道是省城的大官的孙儿,印象也比较深刻。 丁 天之光最新章节大力笑嘻嘻问道:“师父,带两个帮手不介意吧?” 真要是帮手,又怎会问介不介意的问题。罗老锅知道徒弟其实问得是带两个“累赘”介不介意,对于罗老锅来说,出去整治酒席像散心多过任务或责任,又怎么会真的介意徒儿带两个小朋友在身边。 ------------ 第293章 对分劳务费 [身体原因,今天只能一更……很抱歉,食言了……] 丁大力和罗老锅二人分别推着一辆自行车,都是二十八寸的“老坦克”,罗老锅推在手上还好点,丁大力推着这样的自行车就有点不协调了。-< 书 海 阁 >- 彤彤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会骑自行车了?” 丁大力一拍座椅,豪情万丈说:“早就盼着彤彤姐姐来乡下玩,所以就先把自行车给学了,出去玩的时候可以顺便带着你呀……” 彤彤似乎不怎么相信丁大力的说法,但里面所透露的含义她还是听懂了。“你就使劲吹牛吧……”彤彤横了他一眼,捂着嘴吃吃的笑。 小明就打手势,双手合拢成喇叭口,嘴对着吹气,然后抬头一指天上,惊呼道:“看!” 丁大力还以为天上真有什么东西飞过,抬头一看,却听见小明稀里哗啦叫道:“天上有好大一头牛啊……” 彤彤更是笑得前俯后仰不可抑制,把丁大力臊得不行。 “yin沟里翻船了,呵呵……”丁大力干笑数声,又狠狠瞪了小明一眼,心说以后再跟他算账。 罗老锅的自行车后面,书包架上挂着一口编织箱,里面放着一些厨师专用工具。小明就只能坐在罗老锅的自行车前面的三角档上。丁大力的是空车,由于身高关系,他骑车的方式至今还只能保持着穿三角档式的骑车方法,所以,彤彤只能坐在后面的书包架上面。 一路上,小明指点着田间风物,继续延续他废话多多的风格,而彤彤却要担心的多,因为骑车带她的丁大力还是小孩子,她坐在自行车后面很担心,总是怕力力弟弟一不小心会摔跤,连累她自个儿也会摔下来。 丁大力就鼓动她抱着自己的腰,即使摔跤,彤彤也能有他这个肉盾垫背。[ www.13800100.com www.13800100.com g e 点com]彤彤就说:“那样的话,你不就要更疼了吗?”丁大力咧开嘴一笑,说道:“反正咱俩总要有一个做垫背的,不是我就是你,是不是,彤彤姐姐?” 彤彤一听这话倒是挺赞同,于是就抓着丁大力衣服。不过,丁大力骑车因为是把右脚穿过三角档的方式,说实话,这样子的骑车方式,彤彤坐在书包架子上,还想要抱着他的腰,基本上属于妄想,也只能抓他的衣服。 今次罗老锅出面做大厨立灶台,主要还是一个情面难却,这一次出面请罗老锅的,是荣北大队的季小弟家。季小弟的儿子结婚的时候,酒席也是罗老锅负责的,当时吃的人都说好,这一回,当年结婚的儿子总算给生了个大胖孙子,季小弟就软磨硬泡,甚至于,连他的孙子的出世也归功于罗老锅的“努力”。罗老锅说起这茬的时候,连自己都忍不住呵呵乐个不停。 一般来说,农村的酒席,厨师都是隔天进场,当天开始弄得话怕是要来不及。不过,现在正是夏天,农村大多数人家家里都没有冰箱,为了避免过量的饭菜发馊,多数人会把饭菜放到特制的食盒,然后把食盒放在打吊井水的水桶里面,晚上临睡之前松开井绳将水桶放下去浸泡在井水里。方法虽土,却也有一定的效果。 季小弟家也有这样的担忧,所以就请罗老锅当天进场,新鲜的食材当场加工,能吃完的最好,吃不完的就多分一点给亲戚朋友,免得堆积在家里最后都坏掉。这么一来的话,罗老锅和丁大力的工作量就要加大,毕竟,鸡鸭鱼肉等等都需要当天加工当天烹饪,满月酒又不像结婚喜酒,开酒时间可不能无限期延长,要不然准定挨亲戚骂。 季小弟与丁大力也算熟悉,他儿子结婚那会儿,出马的就是罗老锅和丁大力这一对师徒,当时为了减轻他们师徒两个的负担,季家还出了一大票人手打下手。[www.13800100.com看小说就到~]而今天的酒席,季小弟一看更傻了眼,师徒二人虽说自带了帮手,可这两个帮手更极品,小的那个大概还在念幼儿园的吧…… “罗师傅,这,今天还要不要帮手?”季小弟不确定地问道。 丁大力与彤彤相视偷笑,小孩子嘛,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最喜欢的就是跟着长辈吃喜酒。 罗老锅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说:“帮手越多越好……”为什么呢?因为这俩孩子最好也有人帮着看住他们,别让他们到河边去玩耍…… 好嘛,这是来当贵客的……季小弟无语,只能依着老锅叔的话照办。话说,罗老锅现在也是立荣公社有身份有地位的闻人,能请他出面烧酒席,那面子和里子都哗哗亮着呢,岂是乡下普通厨师可堪比拟。 罗老锅与丁大力很快就进入了忙碌状态之中,而与此相对应的,彤彤与小明也找到了他们的乐趣。比如说,鸡鸭杀了就要拔毛,他们会一丝不苟拔掉一半的毛,剩下的另一半却再也提不起兴趣;看到丁大力在切姜丝,他们就会把“姜丝”与“僵尸”故意混淆起来,然后扮鬼脸做吓人状;最有意思的是他们因为丁大力不准他们动刀子,于是就把切好了的肉丝与肉片对半撕开,算是他们自己的劳动成果。 忙忙碌碌到中午十二点半,两个小孩子都已经饥肠辘辘,而酒席也总算开席。这时候才是彤彤与小明最欢喜的时间,每一道菜,罗老锅或丁大力刚烧好,季小弟家来的客人还没能吃到,他们两个小孩子就已经尝到鲜了。 彤彤姐弟俩并不是头一回吃喜酒,但像今天这样形式的酒席,却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的菜式与往常他们所能够参加到的酒席相比要差上一些,但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却还是让姐弟俩大呼痛快。 小孩子的肚子饭量有限,当酒席进入到甜品阶段,他们两个人的肚子里却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然而,即使是这样,当酒席正式结束,大厨与帮工另外开席的时候,他们照样和丁大力坐在一起,并有选择xing地再次品尝了某些他们自认为好吃的菜式。 酒席结束,回程如何安排产生了不一致的意见。得益于一直以来从未间断的锻炼,丁大力这大半天工夫高强度的体力活,也就是出了一身臭汗而已。反观彤彤与小明,都挺着个大肚子,根本就不想运动的样子。 丁大力狠起心肠,强行把两个小孩子从座位上赶起来,让罗老锅先回去,他则和彤彤与小明一起步行回家。 彤彤倒是觉着吃得太饱了,走一走会有好处,小明却不乐意,赖在季小弟家的椅子上不肯站起来。丁大力呵呵一笑,说:“好吧,你可以坐在自行车上,不过,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说着就给彤彤打了个眼sè,示意他们两个先行回家。 小明跟着站起来,在丁大力与彤彤身后跟行了一段距离,终究不明白会后悔什么,愣是忍住了,没有提出非要坐在自行车上、让丁大力推行他。 荣北大队与合力大队相隔的距离并不太远,中间穿过立荣公社的街镇,再经过荣南大队,就是合力生产大队了。 三人路过街上的时候,小明提出要吃棒冰。丁大力就很神秘地从兜里拿出来一个红包,这是季小弟家给的劳务费,与前一次一样,师徒二人每人十块钱,而丁大力因为有着自己特殊的目的,特别让罗老锅跟季小弟说一声,其中的十块钱劳务费,放两张五块钱的纸币。 丁大力从红包里掏出两张纸币,拿在手里晃了晃,说道:“今天的酒席你们两个可是帮了大忙,东家再三托我要感谢你们,同时也支付了一笔小小的劳务费,喏,小明,这是你的……这是你的,彤彤姐姐……” 彤彤眼睛瞪得大大的,要说帮忙,她自认为还是帮到一点的,但这么点小忙,东家支付了有五块钱之多的劳务费,这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这些钱都是给我和小明的?”彤彤不确定地问道。 “本来呢,小明是要少一点的,你呢,则相对地比小明多那么一点点……不过,你也看见了,小明今天很乖,没有捣乱,对于他来说,不捣乱就是最大的帮助,所以呢,最后你们两个的劳务费都是一样的多,每个人都有五块钱……” “真的是给我们的呀……”彤彤喜滋滋地从丁大力手里接过了五元的纸币,很郑重其事地折叠好了,放到自己的兜里。看到姐姐收下了钱,小明也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同时,对于丁大力所说的,他帮了很大很大的忙,小明表示了严重地同意。 丁大力两手一拍,说道:“好了,大力哥身边没钱了,现在,谁请客,请我吃雪糕?” 彤彤的钱早已经藏好了,一指小明,说:“小明,你请客。” 小明倒是很有“千金散去还复来”的气概,二话不说就去买冷饮。 丁大力小心观察了彤彤,心说这妞钱看得挺紧啊,将来谁娶了她算是倒了霉,私房钱可能要被搜刮的一分不剩……正想着,“阿嚏”一声,大热天的莫名打了喷嚏。 “怎么了,力力弟弟,你感冒了吗?”彤彤关心地问道,又说:“要是感冒了,你就别吃冷饮了,对身体不好……” 丁大力苦笑着说:“谢谢,我没事……可能正好有人在背后说我吧……” “谁这么无聊,没事说别人……” “是,呵呵,是挺无聊的……” ------------ 第294章 与徐景谈判 更新时间:2013-01-13 丁三坡今天在县委大院里的日子很平静,也很平淡,这种平静与平淡甚至都已经到了无聊的地步。每日例行的工作做完之后,不同于往常有下面的局委办以及公社负责人前来汇报工作,今天这这小半天工夫,丁三坡在读报阅报时间上所花费的比平时要多得多,几份报纸,中缝日常小常识一般都是来不及看就要把报纸收起来以便于抽出时间处理公务,但在今天,丁三坡却把几份重要报纸从头到尾浏览了彻彻底底。 这种情况很难说正常或不正常,有一点丁三坡可以肯定,昨日胡令田坐车出去,去何地、有何目的,这样的消息很难瞒得住有心人。得到消息之人由此产生的联想,一百个人会有一百种不同的结局。不过,将心比心,若是丁三坡处于下面干部的位置,多半要猜想,常务副县长是不是要不行了,是不是会被调走,等等等等。 对于此种状况,丁三坡自度有足够的涵养不会去计较,然而,事情总归要有人去做,县长负责制,沈南县四个副县长,每个副县长负责一块,最后到他这里总负责,现在就连副县长都不来他这里请示汇报,此等局面若是再延续下去,县里的工作势必要受到影响。 是该找人谈一谈了……丁三坡想着,最后决定,先去和徐景亮一亮底牌,逼着徐景低头让步,相信也可以起到敲山震虎之妙。 想到这里,丁三坡夹起他的公文包,快步走出了他的县长办公室,随手关门之际,又叮嘱小王,他就在一号楼,有下面干部前来汇报工作,就让他们等一等;事情若是紧急,那就直接到一号楼找他即可。 小王嘴里连连应着,脸上却浮现出凄凉之色,在他想来,丁三坡此去,必是向老一缴械投降,那么,他这个县长秘书,亦势必会遭到牵连。小王站在他的办公桌后,唯唯诺诺点着头,望着丁三坡离去的背影,一个念头忽然浮起:是该为自己将来的前途早作打算了。 一号楼的215室,是徐景的书记办公室,位于二楼的最西。 当徐景听说丁三坡到访,徐景顿时惊得站起来,第一个想法就是找武器自卫。只不过,翻找了一阵,他随即哑然失笑,这里是县委大院,丁三坡既然找他,那势必定然是公事,用得着像是要对付寻仇之人那么紧张么? “哦,让丁县长进来……”徐景本来想要出去迎接,又一想,二人之间早就把那一层遮羞布撕得不能再碎了,这一套的假惺惺当然可以收起。 于是,安坐不动,直到丁三坡进来了,他照旧面无表情,只微微一抬手,说道:“小丁你自己找位子坐。” 丁三坡当然会自己找位子坐。只不过,坐定了之后,他却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随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材料,展开之后扔到了徐景的面前,并说道:“徐景同志,这是我们县里某位女同志所写的揭发材料,你有空的话就看一看。当然,如果你现在没空……我劝你也要务必抽出时间看看……我也不藏着掖着,不看是你的损失,看了,对你还是有好处的……” 丁三坡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盒软盒中华的香烟,撕开了封口哦,抽出一支给点上,好整以暇地边抽烟一边站起来踱着方步。 徐景的目光惊疑不定地随着丁三坡的身子移动而移动,桌面上,一张印着沈南县人民政府台头的报告纸,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迹,刚劲而有力。 “丁三坡,你这是什么意思?” 报告纸触手可及,可徐景认为,他真的把报告纸拿起来,看了,气势上便就弱了三分。故此,尽管有着九成九的好奇心,徐景却仍是按耐住,强迫自己不去看上面的内容。 “意思就在报告纸上,相信徐书记看了就会明白,同时也知道应该会怎么做。”丁三坡的语气放缓,称呼也稍稍改了改,这一改,好像才想起屋子里有徐景这么个人,把刚拆封的中华烟抽出一支,扔到了徐景的桌上,嘴里抱歉着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忘了给徐书记发烟了……这烟还是我的老领导送的,国烟,徐书记难得有机会抽吧,点上试试,口味很不错的……” 徐景被气了个半死,中华烟虽然金贵,却也不是买不到,以他的身份地位,一个电话的事情,有的是供销社系统的干部把好烟留着巴巴给他送上门,怎么叫“难得有机会抽”…… 虽如此,但徐景也知道,丁三坡若不是完全有把握压住他,根本就不可能在他的办公室里说话这么放肆。那么,丁三坡的把握从何而来?难道真的是眼前的这份材料?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徐景最后还是觉得看看为好,不管怎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么个朴素的道理,他还是能够明白的。 徐景终于拿起了这份报告纸。这份报告纸上的字迹,明显应该是丁三坡手写,与他在担任公社书记时候所呈递给县里的报告,字迹一模一样。如果光是从硬笔书法角度欣赏,字迹笔走龙蛇,似行似草,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不过,徐景此时的注意力无暇停留在丁三坡字,而在于上面的内容。 草草浏览了一遍,这上面,应该是一份他人口述、丁三坡所执笔的事件描述。这份材料从一开始就交代了时间和地点,另外所涉及到的人物,口述人被隐去,而另一相关人士,徐景看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侄子徐建峰。 自从在前天的常委会上传出他的侄子徐建峰脑筋搭错到派出所自首,徐景心里的那股子气就没有顺过,就连前晚上他兄弟、也即是徐建峰的老爹,找上门,他都毫不客气给大骂一顿,然后当场把人给赶走了,更遑论要到派出所去瞧瞧徐建峰、顺便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一个前因后果。 然而,手捧这份材料,徐景才知道,原来,徐建峰除了在工人俱乐部羞辱郝兵一事之外,尚有手里材料上面所记录的所谓“强奸妇女”一案。更为严重的是,这件案子有极大可能是真的,要不然,不足以解释徐建峰怎么会无端端就到派出所自首,除非他失心疯了才会做出如此无脑之事。 丁三坡一直在暗中观察,看到徐景拿着报告纸的手开始颤抖了,他才轻描淡写说道:“这是我誊抄的副本,原始记录材料,以及相关物证不在我这里,还有受害人,现在也已经不在我们沈南县工作……” 徐景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上嘶声问道:“你就拿这个来骗取小峰去自首?丁三坡,你太卑鄙了,你这是要让我小弟家绝后啊……”徐景当然知道这份材料意味着什么,现在的形势,中央到地方,整个政法系统的弦都已经绷得紧紧地,就等着严打的命令下达而采取统一行动。沈南县也是如此,县局已召集各家公社派出所负责人开过会,早已经把命令传达下去,随时待命、随时做好准备、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而徐建峰的强奸罪,显然是升级版、或者说是终极版的流氓罪亦不为过,在一片严厉打击的肃杀气氛之中,就连徐景他自己,都不敢拍胸脯打包票能让自己的侄子保住性命。 “没你想象地这么复杂,一件性质较为恶劣的刑事案件而已……哎,别拍桌子,要是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外面的人,事情万一泄露,我怕到时候就连我都控制不住局面……” “小人!伪君子……”徐景本来是要拍案怒斥,遭到丁三坡提醒之后才醒悟过来,只得压抑着怒火,同时也压住嗓门,低低地吼了几声。 “徐书记这话就大错特错了,我若是真小人,直接把材料往公安处、甚至是省厅一扔,一了百了,你和徐建峰一样都跑不了,何苦来你这里招骂?你说是不是,徐书记?” 这话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徐景仔细一分析,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丁……丁县长,你有什么要求?”想明白了此中缘由,徐景顿时一嘴的苦涩,称呼也改了,规规矩矩请教丁三坡,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向我揭发徐建峰的那位同志,他很担心遭到徐书记的打击报复。如果徐书记能够提早病退,那么……”丁三坡停下了脚步,看着徐景,很郑重地说道:“该同志向我保证,此事到此为止!” “其他的材料呢?”徐景不是三岁小孩子,他当然知道关键在哪儿,紧紧追问道。 “材料不在我这里……不过,我可以试着说服该同志,把材料交还给徐书记……或者,也可以让小峰检验,无误之后,当面销毁!”丁三坡提出了两个方案,又补充说:“这里因为还涉及到那位受害的女同志,所以,材料交给徐书记,那位同志未必会答应,但若是当着小峰的面销毁掉,应该是可行的。” ------------ 第295章 野外摘甜瓜 更新时间:2013-01-14 显然,丁三坡模棱两可的说辞并没有被徐景当做有效地承诺。 “应该?呵呵,丁……丁县长,你不觉得这话是在糊弄我老头子么?” 丁三坡很无奈地说道:“徐书记,人命关天啊……您觉得,我是那种把人往死里整得人么?或者说,我犯得着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寻你开心?” 平心而论,丁三坡若是经历过不和谐年代的干部,徐景还真不相信他这番话。不过,正如丁三坡所说的,真的要把他徐景往死里整,还有更直接更简便的方法。 “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徐景颓然靠在椅背上,左手轻抚额头呻吟着。权力,要放弃,总是那么的艰难。 “那么,今天下班之前,我就不打扰徐书记了……”丁三坡给了一个时限,临走之际,又抽出一支中华烟给点上,剩下的随手扔在徐景桌子上,说道:“想事情很费脑筋,这烟徐书记拿着抽吧,开阔开阔思路嘛……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走到门口,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又道:“忘了告诉徐书记了,这烟还是我前天去省城的时候,柳部长转手送给我的……你知道,他们省委常委,每月有一条这样的特供烟。呵呵……告辞!” 柳部长三个字如一柄重锤,狠狠击中在徐景的心口。猛然间坐直了身子,徐景正要说些什么,但此时,门却“砰”的一声,丁三坡已经飘然而去。 县委大院,说大不大,就这么点破地方,一有风吹草动,有的是添油加醋的好事者。 就在今天,丁三坡亲自上门去找徐景,许多人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更是流传在嘴里,纷纷交流着,这里头究竟意味着什么。 整个县委大院很快就陷入了疯传与分析之中。分析来分析去,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得出了自认为相对比较靠谱的猜测,那就是丁三坡自感得罪了县委的老一,这时候才想起了二把手应该与三把手联合起来,以试图抵抗老一前往地委告状的威力。至于说,丁三坡和徐景究竟能不能联合起来……多数人都在暗暗摇头,并不看好所谓的“丁徐”组合。 然而,沸沸扬扬的猜测还处于被求证阶段,到了下班时间,马上就有另一则更具爆炸性的消息传出:县委副书记徐景,以年老体弱、需要长时期调养为由,正式向县委书记胡令田提交书面请求,请县委准予其提前退休。因为徐景属于地委组织部所管理的干部,相关书面请求也请县委指派通讯员加急呈交地委组织部…… 犹如一颗炸弹扔到了井里,站在井边之人无不被溅起的水花喷了个满头满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县委大院里,不止一个人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而答案,或许将永远是一个谜。 一号楼的201室,县委书记胡令田也在想着这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促使徐景会向县委提出提前退休?如果县委不许,则徐景会不会再三坚持? 各种各样的疑虑缠绕在胡令田心头,一直到下班时间过了好久,胡令田仍旧静静坐在他的书记办公室里沉思着。 这天晚上,丁大力带上彤彤与小明,三个人一起到野外摘甜瓜。 由于大棚种植在沈南县还没有完全开展起来,八月份已经很少有农户在自留地里种植西瓜,倒是最近有一种甜瓜,学名叫做“伊莉莎白”,很吊的名字,光是把这么洋气名字挂在嘴上就倍有面子。公社的农户向来有跟风的传统,只要有人种植,就有人学样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伊莉莎白甜瓜以很快的速度在立荣公社形成了种植潮流。 伊莉莎白甜瓜的个头大概有哈密瓜那么大,按照小明的说法,他一个人可以抱两个。是夜,在一处瓜田边,丁大力真的摘了两个甜瓜,塞在小明怀里。 小明乐呵呵抱着瓜,走了几步路就开始不行了,央求着力力哥哥是不是能帮他拿一个。 丁大力白了他一眼,奚落说:“是哪位小英雄口出豪言说能拿两个的?” 小明受不了激,强自抱着两个甜瓜,又走了一段,实在撑不住了,干脆坐在地上耍赖,嘴里嚷嚷着,要是哥哥和姐姐不帮忙,他就坐地上不走了,宁愿坐到天亮也不走了…… “赖皮鬼……”彤彤忍不住骂了一句,却不料,田边的窝棚里传来了一个洪亮的人声:“谁,是谁?” “不好,快跑!”丁大力差不多忘了,这时代,瓜田里的每一颗甜瓜都是社员极其珍视的财产,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受损失,大夏天的,大多数社员都会在田边搭一个窝棚,类似于少数民族具有特有民族风格的悬空竹屋,当然,或许还要更简陋一些――四根竹竿,挂上一顶蚊帐,一个大老爷们就可以在这样的窝棚里睡上一宿。 现在的情形,或许守夜人本来已经睡着了,可就怪小明说大话,吹牛太狠,临了又耍赖,以至于说话太大声,惊醒了还没有睡得很死的守夜人。 既然被发现了,偷到的战利品只能扔在一边。小明随手把两个伊莉莎白踢开,抢在丁大力与彤彤前面开始逃跑。 呵,这么小点的孩子,还知道毁灭罪证…… 丁大力无语之极,拉着彤彤的手一起逃跑。 入夏开始,自留地种植西甜瓜的渐渐开始增多,许多社员都在自己的瓜田附近搭了守夜凉棚。而有时候大热天夜晚难以入眠,大老爷们也选择睡着外头。就是这样的环境之下,只要有人大声喊叫:“抓偷瓜贼……”立马就会形成一呼百应之势。 三个人在前面逃,后面追赶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由两个变成四个,很快聚成了可观的人潮。考虑到彤彤是女孩子,“偷瓜”名号挂在头上毕竟不雅,丁大力就把心一横,让小明和他们两个分头逃跑,美其名曰由哥哥姐姐掩护他。小明不知是计谋,真的顺着丁大力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而这时候,丁大力与彤彤一矮身子,躲在了路边的草丛中。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小明落入了魔爪。刚开始的时候,彤彤还乐呵呵躺在丁大力的怀里打滚,自得其乐躲着看小明的笑话,及至小明真被人抓了,她才开始着急起来。丁大力就安慰她,说是先带她回师父家里,再由他单枪匹马深入虎穴,拿钱把小明“赎”出来。 农村人图的是一个挽回财产损失,人抓起来,家长来领人,一般只要付清瓜钱就好,就当是花钱买甜瓜的意思。 “可恨我身边没钱啊……”丁大力拍着空荡荡的西短裤兜,很是懊恼地说。 照理说,白天的时候,丁大力才给了彤彤五块钱,现在就向她要回,再拿这钱去赎小明出来,有点开不了口,正确的方式应该是丁大力暗示,然后彤彤自动把钱奉献出来。然而,没想到的是,一路上,彤彤压根就没提出过用她的钱去赎人,就连丁大力一再、再而三暗示,说是一两块钱的事就可以把问题解决,彤彤就是不说话。 丁大力在内心深处狂喊:“这可是你亲弟弟啊……”奈何彤彤就是没有任何表示,丁大力也拿她没辙。 回到罗老锅家里,丁大力向师父要了一张五元纸币,然后让彤彤待家里别出去。彤彤却不愿意,说是要和丁大力一起去把自己的弟弟、小明给接回来。 还知道小明是你自己的弟弟?丁大力无语,又带着“一毛不拔”的彤彤一起出门。 丁大力摘甜瓜算是跑得比较远了,大致方向在合力第八与第九生产队的交界。到了田头,他与彤彤二人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小明坐在四五个成年人当中,大模大样啃着伊丽莎白甜瓜,嘴里则“嗯、嗯”回答着社员们的提问。而社员们的态度则都非常地和蔼,说着说着,偶尔还哈哈大笑几声。 没道理啊,难道小明自曝身份,说他是费副省长的亲孙子? 带着这样的疑问,丁大力与彤彤小心翼翼接近了瓜田。 “小明……”彤彤带着一丝担忧,叫了一声她弟弟的名字。 “力力哥哥……我力力哥哥来了……”叫他名字的是他姐姐,但小明却首先叫了丁大力,然后才指着社员们,告诉他们,他和丁大力之间的亲密关系。 社员们都丢下小明,围到了丁大力周围,倒是吓了丁大力一跳,心说他们要抓他这个教唆犯不成。 “咦,丁大力,真的是丁大力……” “对,对,真的是丁大力,我认识他……” 在整个立荣公社,丁大力幼儿时期就已经名声在外,而他的老爹更是如雷贯耳,作为合力大队、甚至是立荣公社的一员,若是说出去没听说过丁三坡这么名字,估计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这也就造成了如下较为诡异的局面,眼前的成年人,丁大力一个都不认识,或者说,间或有一两个比较眼熟,就是不知道姓甚名谁。然而,对方这些社员却几乎都认识他,能够叫得出他的名字,最重要的是,都知道他是沈南县的县长公子。 社员们很热情地邀请丁大力到田头去坐一坐,顺便品尝一下他们田里的伊丽莎白。此外,与丁大力同行的彤彤也受到了社员格外热情的招呼,而且,淳朴的社员毫不吝惜地夸赞着女孩子有多么多么的美丽,直言乡下的女孩子就是不能与城里的女娃相提并论…… ------------ 第296章 紧急扩大会 更新时间:2013-01-15 彤彤美滋滋地与丁大力并肩而站,大大方方接受着社员们的溢美之词。然而,社员们都习惯于把单独的一男一女硬凑在一起配对,即使少年如丁大力与费雨彤,这二个周岁年龄都不足十岁的孩童,也有碎嘴的社员掐着手指说他们长大了是多么般配的一对…… 彤彤受不了了,赶紧问小明有没有遭到野蛮对待。小明说:“他们知道我是力力哥哥的弟弟,都对我很好,还请我吃西瓜……” “这不是西瓜……好了,别吃了,咱们赶紧回去……”彤彤拉着小明站起来,帮着把身上的尘土拍掉,又看了看他身上有没有擦伤或摔伤的地方。待确定了他全身上下无恙之后才算把提着的心放安稳了。 丁大力则拿出钱,连连抱歉着说要把瓜钱给结清。而得知了吃他们甜瓜的县长家的公子,社员们无论如何都不肯收这钱。这倒不是他们怕了丁三坡这位县长,而是同为合力大队的社员,出了一个县长,社员们都与有荣焉,平时出门,很有一部分社员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言必称“和丁县长一个大队的”。试问,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又怎么会自己打脸?哦,县长家的公子吃你几个甜瓜,你还老着脸皮收人家钱?传出去不被人戳脊梁骨骂死…… “收下!” “不能收,不能收……” “真收下……” “真不能收!” 大人与小孩相互推来推去,场面倒是很带喜感。丁大力最后说:“真的请各位伯伯收下,要不然,被我爸知道我吃瓜不给钱,非打我个半死……我猜想,今晚的事,各位伯伯很难不对人说起,到时候总有传到我爸耳朵里那一天……你们不收钱,这是好意,最后却反而害了我,相信各位伯伯都不忍心看着我挨打吧……” 丁大力都把话说到了这步田地,真要不收钱,岂不变相让丁大力受罪?社员们只好把钱收下,不过,他们一再声称三个甜瓜不值三块钱这么多,而既然丁大力非要明着买卖,那他们也不能占丁县长的便宜,最后强行又塞给他们每人一个甜瓜。 说实话,三块钱买六个甜瓜,这价格也“卖”的有点贵了。不过,看到彤彤与小明高高兴兴捧着一个甜瓜,丁大力也无意再纠缠于此,就与社员告别,离开了瓜田。 身后,社员们七嘴八舌谈论着有关丁三坡的话题。当然,话题中牵涉到丁县长是好是坏,就不是丁大力能够左右得了的。 彤彤与小明在乡下玩的很疯,八月十二日这天,差不多整整一天时间,丁大力都不得不跟在他们两个城里孩子的屁股后头,陪他们在田里疯狂地玩耍。到了傍晚,三个小孩子的脸上都晒成了红彤彤一片,很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苹果。 能有一天多时间的尽兴,彤彤显然很满意,到了吃晚饭时间,她提出要回县城,主要一天多时间没有复习功课,彤彤心里总感到十分的不踏实。 丁大力也赞同他们今晚上回去,他的心思则在老爸与县委书记之间的明争暗斗。到了乡下两天时间,县城里的信息一点都收不到,他的心里也没底。 于是,小明的抗议被丁大力与彤彤二人直接无视。三个人回到罗老锅家里以及丁家爷爷奶奶那儿,提出了道别。回去的路上,三个人轮流背着一口花袋,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土特产品。 坐公共汽车回到县城车站,步行一段距离,回到书记院里,丁大力马上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很难用确切地词汇说出来,路上碰到面熟之人,他们在看着丁大力的时候,表情都怪怪的。 一回到家里,老爸老妈都已经在家,同样的没吃晚饭。丁大力顾不上饥肠辘辘,马上就问道:“爸,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丁三坡这个时候正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左三圈右三圈地做着自编健身操。话说坐办公室久了,丁三坡已经明显感觉到肚腩凸出来,由此感慨岁月催人老,未雨绸缪开始有计划锻炼身体。 前世的丁三坡由于职业关系,人到中年之后,各种各样的教师职业病,他一样都没有落下,健康状况很令人揪心。既然丁大力重活一世,总归要想点办法,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而现在,丁三坡之所以有这样的健身积极性,源自于儿子丁大力无意中的一句话,当时他说:“荣誉是集体的,财产时子女的,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丁三坡听了深以为然,尽管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年轻得不能再年轻了,但你不可能一辈子年轻吧。好在他自己有这份觉悟,倒是少了丁大力许多口舌。 丁三坡看到儿子带着彤彤与小明回家了,就做了几个收操的动作,然后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说道:“徐书记退休了……” “退休了?特事特办,两天时间把手续全都办好了?”丁大力不敢置信地问道。 丁三坡干笑数声,道:“当然没这么快,他给县委和地委同时递交了申请提前病退的报告,态度十分坚决,估计到正式退休没多少时间的事……” “难怪啊……”丁大力点头,整个书记院里,能够从徐景主动提前退休一事解读出很多东西,也正是如此,就连他这个小小衙内,进出书记院,那些个老住户才会表现出那种欲拒还迎的姿态。 丁大力正要再问的时候,蓦地发现彤彤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很是好奇地侧着小脑袋瓜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这种通常只有男人才会感兴趣的官场之事,她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啊……吃饭,吃饭……”丁大力不想彤彤小小年纪就把心思花在这上面,于是就把话题扯开。只不过,彤彤发现她成了丁大力刻意隐瞒的对象,就显得很不开心的样子,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小嘴都一直撅着,只有在刘美丽夹菜给她的时候,她才会礼节性地展露出笑容,并对刘美丽表示感谢。 刘美丽的自我感觉非常好,吃完晚饭的时候悄悄把丁大力拉到厨房间,问道:“力力,你有没有发现,彤彤这孩子和我特别亲……” 丁大力张口结舌,真不知道老妈的自信从何而来。 “你洗不洗碗?不洗我来洗……”丁大力不想和老妈再扯有关彤彤的话题。 “去,去去,你给我陪好你的彤彤姐姐就行。”老妈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直接把丁大力给推出了厨房间。 晚上,丁大力带着彤彤与小明出门,和父母说是要到老师家补课。 一听说补课,刘美丽马上笑眯眯对彤彤说:“我们家力力是我打小教出来的,要不……”丁三坡马上阻止,说道:“那时力力还没念书,你教他当然没问题……对了,路上有一段街区的路灯坏了,要不我带你们去,一路上给你们壮壮胆……” “别,你们两个的心意我们都领了,我们自己能行……对吧?”丁大力赶紧阻止了老爸老妈的好意,彤彤与小明也如此,嘴里谢着丁三坡与刘美丽,一边却毫不犹豫表示他们三个能够独立自主。 三个孩子出门之后,刘美丽疑惑地问道:“力力的老师家离这里很远么?” “这个问题么……很难一句话说得清楚……”丁三坡支支吾吾,把话题给扯开了。 走在去张老师家的路上的时候,彤彤忽然对丁大力说:“力力弟弟,我长大了也要当官……” “啊?你?”丁大力脸色变得非常古怪,不会是被他刺激到了吧? “对,就是我!”彤彤很坚定地点头说。 八月十二日这天,县委忽然召开了常委扩大会议,整个沈南县四套班子副处级以上干部按规定全部出席。 这次会议是在省委与地委组织部要求之下而举行,主要是涉及到人事变动,开得非常突然,从接到上级的电话,到上级组织部门来人,相隔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时间不到,几乎所有县委大院的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次人事变动,县委排名前三的书记都有涉及。地委组织部来了一位副部长,宣读地委文件,任命丁三坡为沈南县人民政府县长,免去胡令田县长职务。此外,地委组织部还同意徐景辞去县委副书记职务请求,相关离退休手续按程序办理。 这一时期的人事任命文件很有意思,县长这一职务直接由地委任命。实际上,这种情况不是荃城地区或者江南省独有,在时下,整个全国范围内都非常普遍,为此,在今年的晚些时候,也就是在九月份,即下个月,中央核心机关的组工部门将专门下达文件予以纠正,即“关于任免国家机关和其他行政领导职务必须按照法律程序和有关规定办理的通知”。该通知要求拟任职的人选报请党委审查决定后,下达通知时应用“同意提名某同志担任某项职务”的提法,然后由有关国家机关按法定程序提请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或报请人大常委会、人民政府审查决定。在此以前,不要以党委名义任命,不要对外宣布,不要登报、广播。在个别情况下,因工作急需,可由上级党委提议、人大常委会或政府决定,临时参与某项领导工作或代理某项领导职务。免除职务也应依照上述法定程序办理。 也就是说,丁三坡的县长任命,在后世,流程应该是这样的,首先是地委文件,提名丁三坡为县长人选,接着由县政府向同级权力机关的常设机关提交相关议案,沈南县的人大常委会就该议案开会决定其为代理人选,在这里,人大常委会只能任免政府副职,以及正职“因故不能担任职务的时候,决定代理的人选”。真的要把“代理”二字去掉,必须要在本级人民代表*大会期间,由代表选举产生。 事实上,即使是在中央的组工部门文件下达之后,违背宪法和法律的做法时有发生,甚至有的地方人大常委会对经党委审查同意任命的地方国家机关领导人员名单有不同意见,党委仍坚持要保证通过,甚至批评人大常委会提出不同意见是“同党委唱对台戏”。为此,中央不得不在来年的四月份,以最高级别的“中发”文件形式,再次下发相关文件,而以上提到的中zu部文件则作为附件一同下发,着重强调任免国家机关领导人员必须严格依照法律程序办理。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正是我们这个国家真正开始法制化进程的年代,正如以上中zu部文件的末尾所提及的,“我们党领导人民制定了宪法和法律,更要领导人民贯彻执行好宪法和法律。”尽管在以后的岁月里,还将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不尽如人意之处,但是,做了,总归要比不做好。 ------------ 第297章 书记要培训 更新时间:2013-01-16 从常委扩大会议开始之际,细心如丁三坡,亦不能发现胡令田脸色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说老实话,丁三坡自己都被这次临时召开的常委扩大会议搞得惊疑不定,总觉得这次人事调整太过突然。然而,当省委组织部同来的那位干部开始讲话,一切的谜底才算终于揭开。 早在今年的五月份,中央就要求各级党委的党校教育应实现正规化。在这份党校教育正规化文件中,对应的中央以及省级党校均为高等院校管理体制,也就是说,今后的领导干部,学历,尤其是高等教育学历,将会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随后,省委相关文件亦即出台,分类则更加明确,除省委党校列为高等院校管理体制之外,地市委党校列为大学专科,县(区)委党校列为中等专科。省委文件同时要求各级党校都要从短期培训干部为主,逐步转向正规化培训干部为主,实现党校教育正规化。 在党校教育正规化之前,干部培训一般是由省委委托江南省的几家著名高等院校来完成的,包括临海大学、江南师院等等。这一次,省委的党校教育率先完成了正规化,首批接受正规化教育的干部名单就要在开学之前确定下来。而胡令田,由于一开始不在名单之上,现在是作为组织部主要领导特批学员,类似于插班生,在其他学员在开始陆陆续续报道的情况下,现在只能特事特办……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与会干部、包括丁三坡,才都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随即,更多热切的目光投射到胡令田身上,大多数的目光之中都带着羡慕之色,这一走,完成了培训,怕是直接就留在省城工作了……在如此众多异样目光注视之下,就连之前面无表情端坐着的胡令田本人,在省委组织部干部讲话到这里的时候,脸色亦露出情不自禁的欣喜之色。 丁三坡暗暗一叹,心知柳非毕竟还念着旧情,像这种党校教育正规化的首批培训学员这种好事也能落在胡令田头上。只是不知道胡令田此次入学,究竟是学历教育为主呢,还是只接受相关理论培训等等,若是后者,胡令田培训完毕之后,对丁三坡的威胁还不是很大,毕竟丁三坡可是正牌的全日制研究生毕业,一个没有大专文凭的胡令田,从官场长期发展趋势来说,是不可能对丁三坡造成真正威胁的。 此时,省委组织部的干部讲话完毕,丁三坡连忙随大流地拍手鼓掌,以表示对胡令田能有机会接受高层次培训表示祝贺。 这一次沈南县高层的人事变动,从职级方面看,涉及到的三个、尤其是其中的正副班长,似乎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然而,仔细分析的话,其实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丁三坡正式扶正,担任县长不说,在胡令田外出培训期间亦将主持沈南县委的日常工作,成了事实上的一把手;其次,卖老资格的副书记徐景已获准提前病退,他退休以后享受什么待遇已经没人去关心,所有沈南县的官方人士一致的共识,今后将没有人会对丁三坡造成掣肘。 然而,轮到无人能给他掣肘的丁三坡讲话的,他竟然感到一丝迷茫。说句老实话,从他接到电话,再到上级组织部门领导来到沈南县,不长不短的时间之内,他竟然静不下心思写一份完整的讲话稿,秘书小王倒是个快枪手,给他准备了一份万金油稿子,可是丁三坡横看竖看,就是不满意,只好自己准备了提纲,准备拿着提纲脱稿讲话。 丁三坡大致谈了他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思路。首先,当然是迫在眉睫的政社分设试点,为大规模建立乡政府做好准备。其次,农业保产量,最近一段时期,上级的口径虽然不再片面强调“以粮食为纲”的说法,但是,沈南县作为一个农业县,农业的首要,那还是粮食,这一点丁三坡还是有清醒认识的。 接着谈到了工业,这方面是丁三坡的短板,打小他就出生在农村,出来工作的最早阶段也是在下面的公社,对于农业相对更熟悉一些,而工业,说实话,除了社队企业他相对较为熟悉一点,全民所有制的国营工业企业,他还没有分管的副县长了解得全面。所以,这方面,丁三坡也只谈了社队企业,也即是以天昌针织厂为蓝本,争取发展出一批能够为国家创汇、为集体增收的优势企业。 丁三坡的讲话内容并不多,讲完了之后,照例是一片和谐的鼓掌声,虽然从丁三坡的角度观察,鼓掌的干部应该是真心实意的,但这种真心,更多是在祝贺他扶正,而不是真的对他今后的工作能力以及实绩的肯定。 含笑坐在主席台上,丁三坡忽然产生了要和儿子谈一谈的奇异想法…… 下班之后,丁三坡主持了为省委与地委两级组织部门的领导举办的小宴会。到了这种时候,胡令田也很看得开,尽管还挂着县委书记的头衔,他也知道,这是随时随地、地委一纸命令的事儿,也就很安然当起了“客人”。 宴会完毕,回到家里,当丁三坡看到三个孩子都在家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连忙对自己儿子说道:“力力,到书房来一下……” “咱家有书房么?”丁大力很好奇地问。新搬来的时候,丁三坡倒是想过要布置一间书房,在他看来,有没有书房,这是一种层次的表现。平时有闲的时候就是一个人躲在里面,看书也好,静静想事情也罢,就像他的一些老领导那样,即使如今官位与他们相差一大截,但至少有了书房,在精神层次方面已经与老领导们平等了。 可惜的是,这个设想虽好,最后实施的时候,却显得如此艰难,自从搬到县城之后,由于刘美丽的户口也已经转为城镇户口,结果,放在乡下家里的农具再也派不上用场,刘美丽就一合计,把锄头、铁搭、扁担、簸箕、镰刀、喷雾器等农具一股脑儿都拿到县城的新家,就连浇粪施肥用的粪桶,刘美丽也舍不得送人,都塞在空余的房间里。 丁三坡与丁大力爷儿俩也不是没劝过刘美丽,就是劝不听,这次彤彤与小明姐弟俩住在他们家,也就是把粪桶与喷雾器放阳台上,锄头、铁搭等农具依旧在房间里,这才有了彤彤摸着锄头柄意有所指地“告诫”丁大力之事。 在丁三坡一开始的设想之中,彤彤的房间就是原定的书房,所以,丁三坡也没有多想,指着彤彤的房间说:“这不就是书房么……” 正在埋头苦做练习卷的彤彤双眼忽然发亮,偷偷瞧了瞧丁大力,然后不动声色继续苦做习题,当他们父子二人进入他的房间,彤彤马上站起来,又是找热水壶,又是找杯子,忙得不亦乐乎。 小明咬着笔尖在做十以内加减法,看到彤彤这么一番光景,不禁好奇地问道:“姐姐,你要去偷听丁叔叔与力力哥哥的说话吗?” 彤彤“哼”了一声,说:“我用得着偷听么?我这是要光明正大进去听……” 彤彤说到做到,一手拎着热水壶,一手拿着玻璃杯,就这么来到她的房间门口,用膝盖敲响了房门。 所谓的书房里,丁三坡的开场白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听见房门发出几声闷响。开门一看,却是彤彤学着会议工作人员给领导倒水的样子前来“服务”了。 丁大力很为难地说:“彤彤,这么粗笨的活怎么可以让你沾手呢?快给我吧……”说着话,丁大力就要伸手把彤彤手里的热水瓶与玻璃杯给接到手里。 彤彤好不容易找到借口要进来光明正大“偷听”他们的说话,又岂会把机会白白错过。 “在家里我也常给爸爸倒水冲茶……”谢绝了丁大力的好意,硬挤着进了房门。 丁大力与丁三坡当然不会真让她倒水做服务员,赶紧让她把东西放下、小心别烫着……而彤彤则顺势放下之后一闪身,从外面把作业给拿了进来,笑嘻嘻说:“丁叔叔,我就在里面做作业吧,杯子里水喝完了,我可以第一时间给你续水……” 都这么说了,还能把她赶出去还是怎么地。丁大力很无奈地与老爸交还了一下眼神,就天南海北聊了起来。 相比于丁大力,丁三坡的警惕性要差了许多,或许在他看来,彤彤只不过是一个才念完三年级的小姑娘,官场上的事情,她既不懂、也不会感兴趣。所以,说的话就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把他在下午常委扩大会议上的履职讲话大致意思复述了一遍。说完之后,丁三坡很是感慨着说道:“胡书记做一把手,胆子还是太小了一点,天昌公社这么好的底子,政社分设的试点,沈南县率先在整个荃城地区成立天昌乡政府,胡书记愣是不肯答应……现在,该是你老爸我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丁三坡想着要与儿子谈一谈,归根结底还是希望能有人倾听他的心声。在沈南县的官场上,能够让丁三坡交心的人,像柳非,都已经是省委领导了,死忠分子王水官也可以算一个,可惜王水官的地位又太低,许多事情,他也只能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说上一通,在自我感觉方面,有一个人能倾听心事,总是要好过一个人闷在心里。 ------------ 第298章 遗憾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