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001 一个女人懂什么二次元？ 发财要趁早。 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刚刚错过了发财的机会。 就像现在的李鹿一样。 两年前，他曾是一个知名游戏公司的策划，却心高气傲，瞧不上氪金手游的设计理念，反向跳槽到了一家单机游戏公司。 然而这半年环境突变，游戏业迎来了寒冬。 李鹿全情投入了两年的《蒸汽少女》项目即将被砍，他本人也随时有可能被清退。 与此同时，大厂的门也已无情关闭。 即便李鹿想，他也没法回去坑氪佬的钱了。 可恶！ 早知道就赖在上一个二次元手游公司不要走了，谁知道二次元的钱这么好赚！ 李鹿怀着如此的悔恨，踏出了写字楼的电梯，走进了自家公司，一家名为“绝对领域”的二次元游戏公司。 说来惭愧，他虽然不接受氪金游戏的设计理念，但对二次元并无抵触。 想想看。 全情投入的去制作一款二次元单机游戏，创造一个充满魔法少女的无垢世界，这谁顶得住啊？ 更关键的是，作为买断制单机游戏，设计的核心是给玩家几十个小时纯粹的游戏体验，而非逼着他们每天机械性地上线刷刷刷的，还勾引他们买纸片人。 这他娘的才叫游戏。 老板就是靠以上这些话，把李鹿忽悠进来的。 后来和同事聊天才知道，他们也都是吃了这一套。 神奇的是，公司虽然薪水不比大厂，离职率却并不高。 老板确实践行了他的诺言，放手大家去搞一款纯粹的单机游戏，除了偶尔议论魔法少女袜子的颜色外，从不干涉项目。 此外，“绝对领域”的办公区也称得上舒适惬意，从手办、抱枕到最新的漫画小说一应俱全，进来了就很难出去。 因此，即便现在已经吹来了项目被砍的风声，几十个工位却依旧坐得满满的。 那一个个屏幕上，也依旧闪烁着魔法少女。 这些，大概就是所谓的老二次元了吧。 唉…… 老板都要跑路了，这些人怎么还没放弃。 此情此景，李鹿心头的那团火，难免又迸发出了一丝星芒。 既然大家都还在坚持。 那我也。 我也…… 正当李鹿打足元气走到工位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个厚重而又糯软的笑声—— “诶嘿……乐乐……诶嘿……” 这坨声音，出自旁边工位的建模师阿正。 阿正的身高与李鹿相仿，只是略微重了50公斤，一年四季都穿着最大号的短袖白T恤，全靠那副黑框眼镜才伪装成了IT从业者的样子。 此时，这坨男人正低头握着手机痴笑：“昨天乐乐过生日，给我跳了好多支舞，可爱捏~~~” 此情此景，李鹿心头的那团火，又瞬间被浇灭了。 妈的这二次元不当也罢。 然而阿正并不打算放过李鹿，突然一个转身亮出手机，认认真真抬了抬眼镜：“鹿老师，乐乐就要百万粉了，帮忙点个关注。” 李鹿不屑地望向屏幕。 毫无意外地，他看到了一个正在唱跳的二次元虚拟主播，黑长直的那种。 所谓虚拟主播，就是那种由真人扮演的动画人物，也被称为Vtuber、管人、虚拟偶像之类的。 总之，只要一个适龄女性套上一层二次元皮，阿正这样的人就会立刻兴奋起来。 但对李鹿而言，这种用三次元伪装二次元的行为，不仅不可理解…… 更是对神圣的二次元原教旨主义的亵渎。 等等，这不关他事，他又不是二次元。 面对阿正，李鹿只轻哼一声，冷艳地放下了双肩背：“关注这种人会污染我的视频推送，不可能关注的，这辈子也不可能关注的。” “诶嘿，好大的口气。”阿正一笑，晃着手机道，“有种看乐乐跳一支舞，能顶住我请你奶茶。” “没时间。”李鹿坐在电脑前揉着肩膀道，“下班前要跟总监过任务主线。” “总监？”阿正指着对面办公室道，“总监已经跑路了啊。” “？？？”李鹿愣而望去。 果然，办公室的名牌都给摘了。 妈的，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创造最纯粹魔法少女的世界么？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都在找出路呢。”阿正冲四周努嘴道，“表面工作，底下都在投简历呢。” “？？？”李鹿忙又看向周围的同事。 果然，他们的屏幕根本没有任何操作，都在低头弄着手机。 都跟那儿直聘呢？ 就我一个老实人？ 李鹿吞咽良久，才冲阿正问道：“你呢？找到出路了么？” 阿正痴痴一笑：“压根没找。” 李鹿骂道：“那你还笑？” “诶嘿，我有乐乐。” “……乐乐能发你工资？” 阿正沉吟片刻后，放下手机正色道：“鹿老师，真正让我们开心的，其实不是工资吧？” “是工资。”李鹿道。 阿正探身道：“那我问你，每天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 李鹿手一摆：“没空理你，我也要看招聘了。” “好了，别傲娇了。”阿正抬了抬眼镜笑道，“每天最开心的，是晚上打游戏的时候吧。” “……” “还在玩哈利波特？”阿正又问道。 “瞎玩……” “骗谁呢，你8到12点稳定在线。” “……”李鹿摇头道，“有个队友很缠人，老吵着让我带她决斗。” “不管这个，我就问你，打游戏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 “跟我你就别装了。”阿正微笑着叹道，“你每天只有那几个小时，才能忘记项目不顺的烦恼和行业寒冬的焦虑，也只有那几个小时，才能全情投入，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才叫活着。” “唉。”李鹿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有你这样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的人，游戏业才会饱受非议。” “我真分不清的话，还会坐在这里告诉你要投简历？”阿正沉沉地拍了拍李鹿，“虚拟和现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给我们力量，什么慰藉我们的心灵。” 这个瞬间，李鹿竟然语塞了。 他不得不承认，那厚重的手掌砸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他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力量和慰藉。 只是…… 阿正突然手一划，撒着哈喇子抓向了李鹿的手机：“所以还不快关注乐乐！！” “滚！！！” 就在他们争夺手机的时候，前台的玻璃门左右展开，急促而又陌生的脚步声传来。 李鹿和阿正同时望了过去。 人力部门的男同事，正引着一位看上去很漂亮，却又很不好惹的女人走来。 漂亮是源于她清澈的面容和利落的长发。 不好惹，只因嘴角的那一抹迷之微笑。 就是那种看破了一切，究极职场人的微笑。 这样的微笑，让李鹿不得不侧目。 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明明正处于职场吉祥物的年纪，却自带了一股职场老阴哔的气场。 只能说，她大概就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卖了你还叫你自己数钱的女人吧。 如果说李鹿的关注点是在气质上。 那么阿正，则只是在单纯的聚焦形体。 灰制服，白衬衫，完美贴身，恰到好处的包容了一切。 即便她努力地隐藏，那生命的活力却依旧呼之欲出，瞬间点燃了阿正的职场魂。 尤其是那裙角，不上不下正好至膝。 最后，光滑的黑丝袜和平底小皮鞋，送上了致命一击。 “鹿老师，今天也要好好工作！”阿正喘着粗气拍打起李鹿。 李鹿却只喃喃道：“我想起来了，她好像是发行那边的负责人，很少出现，就年会去过一次，叫什么来着……” “这不重要。”阿正有些气愤地说道，“你还是这么不会抓重点。” “……那么重点是什么？” 阿正双目一肃，紧盯向女人的步伐，“到底是连裤袜还是过膝袜！” “……” 看着不屑的李鹿，阿正虎目圆瞪，整个人都要燃了起来：“混蛋，你怎么还不懂，到底是什么给我们力量，什么慰藉我们的心灵！” 李鹿抱头狂怒：“MD你怎么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对喷之间，人力的同事拍了拍手。 杂音顿时停止，办公区的人都望向他们一行。 人力同事向后一指，抬手介绍道： “这位负责发行的林璃，林总，接下来一段时间将代理担任《蒸汽少女》项目的总监，大家欢迎。” 掌声随即响起，不少同事更是站起了身，暗暗递去眼神，急切地向新主子宣誓效忠。 至于阿正，他甚至就要吐舌头了。 但李鹿还是保持了理智，随便鼓了几下掌便点开了策划案，准备工作。 一方面，他对这种气质的女人毫无信任，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职业经理人而已。 另一方面…… 一个女人懂什么二次元？ 还是搞发行的。 搞发行的就是搞销售的。 搞销售的就是骗氪金的。 都骗氪金了还会管游戏性么？ 李鹿甚至已经想到了，林璃主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蒸汽少女》从单机买断改成免费氪金，然后逼迫策划注入一堆付费点，将这些本该在蒸汽大陆自由飞翔的魔法少女，粗暴地塞进扭蛋贩卖…… 妈的，都怪二次元的钱太好赚了，你们氪的时候就不知道矜持一点么。 正当李鹿沉浸在黑暗幻想中的时候，林璃淡淡抬起手，与众人轻轻点头： “不耽误大家时间，我直说了。 《蒸汽少女》项目已经结束。 老板要我在下班前完成员工清退。” ------------ 002 “真正重要的事情” 掌声戛然而止，同事们目瞪口呆。 对于这个结局，大家虽然已有所准备，却仍难免陷入震惊。 但阿正的震惊不一样，他只是单纯被清脆的少女音震惊了。 短暂的停顿后，林璃接着说道： “解散团队后，我本人大概率也会被清退。 所以希望最后的谈话，我们能互相体谅，保持诚恳与克制。 那么请大家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开始谈话。” 话罢，林璃从人力负责人手里接来资料，与众人微笑点头后，便扭身走进了办公室。 同事们面面相觑，有人焦虑，有人悲愤，有人不甘。 唯有阿正的关注点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拖着下巴正色点头道：“嗯……大姐姐的声音好甜。” “妈的，你有完没完？”李鹿一把拍在他的脑袋上，“工作都没了还跟这儿甜呢！” “谁说的？”阿正揉着头哼笑道，“放心，不会全员清退的。” “嗯？” “如果全员清退彻底解散的话，那老板直接宣布破产不就好了，不仅这个月工资免了，还不用付赔偿金。” “！” “鹿老师啊，现在虽然是行业寒冬，但别忘了，接在冬天的后面的，永远是春天。”阿正扶着眼镜框冷笑道，“减员过冬，这才是老板的真正用意。” “卧艹……”李鹿抱头惊道，“你是怎么做到在虚拟和现实之间无缝切换的？” “还有更现实的呢。”阿正拥过李鹿，一起压着身子悄声道，“谁走，谁留？” 李鹿茫然道：“……正哥……指点一下？” “这不是很明显么。”阿正眯眼望向了半掩的总监办公室大门，“我们的未来，完全由大姐姐决定，但请注意，大姐姐根本没时间细致了解我们每个人，也就是说，她会凭感觉决定谁去谁留。” “原来如此！” “所以接下来的谈话至关重要。”阿正握拳道，“要尽可能争取她的好感，投其所好，顺便强调自己工作拼命，家庭困难，编一套能打动她的故事。” “有必要这么拼么？” “你不拼别人也会拼。”阿正暗暗扫视周围，“大家都已经在拼命搜索了。” 李鹿耳廓一颤。 果然，办公区内已充满了机械键盘的咔咔声。 大概都是在搜索“如何面临清退”，“如何多要赔偿金”之类的话题。 往日欢快的氛围，瞬间被压抑笼罩。 “这就是丑陋的三次元，从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到你死我活的黑暗森林只需要一分钟。”阿正自己也抓来了键盘，咬牙摇头道，“不说了，我也得赶紧找一套能压死他们的说辞。” “唉，这就卷起来了。”李鹿一叹过后，握起鼠标，点开了《蒸汽少女》的策划文案。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阿正余光扫着他说道，“赶紧的，背一段《劳动法》都比这个强。” “无所谓了。”李鹿撸起袖管笑道，“我还是把文档梳理好吧，如果项目有重启的一天，希望接手的人会露出微笑。” 阿正听得虎躯一震：“鹿老师……你他妈才是真二次元。” “滚！” …… 10分钟后，林璃准时展开了谈话。 每个同事都忧心忡忡地进去，一脸颓丧地出来，全程5—10分钟不等。 回到工位后，他们要么傻坐，要么直接收拾起东西。 看来，留存率很低…… 11点整，轮到阿正了。 阿正可了不得，进去20秒就出来了。 噗通。 他回来往椅子上一坐，便进入了呆滞的状态。 “这么快？”李鹿搓手问道，“你不是准备了一堆说辞么？” “是啊，我准备的说辞呢……”阿正呆张着嘴道，“进去以后，她就……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问我喜不喜欢乐乐。” “一眼就识别出你的成分了？！”李鹿惊问，“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诶嘿，乐乐最可爱捏……然后她笑了笑，说没什么可谈的了，就让我走了。” “……”李鹿一滞，瞬间理解了一切。 就阿正的这个表现，不要说上司，路人见到都是大概率会远离的。 这个时代，在现实中公然承认自己是虚拟主播的粉丝，是比出柜还要有勇气的行为。 不过真正可怕的，还是林璃。 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阿正的本质。 这个风格，就像《蒸汽少女》中的最终BOSS起源魔女一样。 故事中，起源魔女伪装成了普通的魔法少女，以队友的身份混迹于主角团之中，操控着主角团去挑战一个个敌人，并暗中布下陷阱，折磨并玩弄着可爱的魔法少女们，迫使她们失去梦想与自尊…… 这不正是林璃对阿正做的事么？ 这恶劣变态的性格先不谈，仅从现实意义考虑的话，林璃大概是要把资深二次元剔除出团队，这样才方便她将《蒸汽少女》优化成她希望的样子。 毕竟是阿正，已经气息外露了，对厌恶二次元的现实主义坏女人来说，正是要首先切除的团队毒瘤。 妈的，没了阿正这样的高纯度老二次元，《蒸汽少女》还会剩下什么？ 是要转行去做一刀999的页游么？ 把我们辛辛苦苦创造的魔法少女……变成山洞里BOSS让氪佬们抢？ 悲愤之间，阿正也紧张地抓起了李鹿的胳膊：“鹿老师……等等谈话千万别暴露成分，伪装好自己！” “什么成分，我本来就很正常啊。” “毛，你这样的老二次元很难逃过她的法眼的。”阿正抽着鼻子道，“论浓度，我顶多算个小青，你他妈才是白素贞啊。” “滚！” ------------ 003 铁男大战魔女 11点30分。 李鹿被叫到名字了。 他长舒一口气，直直起身。 阿正在旁握拳道：“素贞姐姐，加油。” 这简洁的鼓励，成功地将李鹿的气势挫掉了大半。 直至走到办公室门前，他才勉强恢复些许，尽量稳重地敲了敲门。 “请进。” 清脆的少女音从里面传来。 唉，谁会想到声音的主人是一只魔鬼呢。 “嗯。”李鹿应了一声，这便不卑不亢走进办公室，挺直腰板坐到了椅子上。 此时，二人仅一桌之隔，相对而坐。 李鹿更是满脸决然，准备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公司里也是有铁血真汉子的。 林璃却压根儿没看他，只低头看着资料，一边翻一边说道：“稍等半分钟，我简单看一下履历。” “嗯。”李鹿硬硬哼了一声，身体依旧如磐石般端坐原地。 可林璃却抬手一扬，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皮筋，这便低着头扎起了马尾。 看着她跃动纤细的手指和聚精会神的双眼，外加舒展抬臂之间袭来的阵阵香气，李鹿的气势难免有些动摇。 稳住。 扎个小辫而已，咱在二次元又不是没见过！ 片刻后，林璃绑好了马尾，整个人的气质也跟着干练了些许。 清清爽爽的，说是大公司的高管也说得过去。 更神奇的是，她认真阅览履历的眼神中，竟然露出了那么一丝丝大姐姐一样的温柔。 若不是早早识破了她的面目，外加小青……外加阿正用命换来的消息，搞不好现在李鹿也会被她蒙骗。 不多时，林璃合上了资料，抬头微笑道：“嗯，挺好的，虽然还不到25岁，却已经是公司元老了，实际工作中也几乎是项目主策。” ！ 这突然起来的甜音热捧，瞬间动摇了李鹿气势的根基。 理智上，他当然清楚这是魔女欲擒故纵的话术。 先把你哄开心，接下来提清退条件的时候，你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但如此清晰的理智，并不能化解肉身凡体被魔女高捧后的犯懵的本能。 “诶……嘿……”李鹿只好挠了挠头，蒙混过去。 林璃也随之一笑，靠在椅背上抱胸道：“我看你毕业后先去的‘幻想乡’，那里薪金和发展都在我们公司之上，当时算是反向跳槽了。” “只考虑利益的话，算是吧。”李鹿摇头苦笑，“只是我个人更喜欢做单机。” “那为什么第一份工作选择了‘幻想乡’这样的网游公司？” 李鹿摊手道：“‘幻想乡’最初也是做单机的，但第一个产品总共才卖出了几万份，之后才转向免费制手游。” “是32825份。”林璃托着下巴点头道，“抛去渠道分成，一份游戏的收益是15元，总计利润不到50万，研发费用则在400万以上。” 李鹿顿时咋舌。 魔女还算有点东西…… 不过也对，毕竟是搞发行的，记住这种经典案例并不奇怪。 林璃接着说道：“现在‘幻想乡’是业界前三了，年流水是百亿级别的，以你的资历和旧交，走内推回去是有机会的吧？” 李鹿一肃。 该来的还是来了！ 毕竟，机会多的员工，为了个人发展会更急着走，甚至不需要赔偿金自己就跳槽了。 对林璃而言，能这样完成清退，无疑是最舒适的。 作为李鹿，此时该说自己回不去了，表示要赖在这里么？ 还是吹牛逼说老子哪儿都能去，这么屌的员工是未来的希望，你最好留住我？ 或者当场表示支持林璃的改革，誓要亲手把《蒸汽少女》改成换皮页游？ 几吸过后，李鹿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希望能再给我两周，让我把文案、素材和Demo梳理清晰，以便封存。” 林璃跟着摇头道：“我看你是误解了，《蒸汽少女》项目已经确定撤销了。” “或许哪天会重启呢？”李鹿扬眉道。 林璃轻轻抿嘴：“那大概率也与你我无关。” “利益上或许无关，但它永远是我的作品。”李鹿丝毫不让地点头道，“即便只是半成品，我也希望能尽量完整地封存。” “嗯……”林璃则轻轻仰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起李鹿。 突然！ 她两眼一眯，轻笑道：“你这句话，二次元的味道好正啊。” ！！！ 李鹿大骇。 不好…… 这一切……都是陷阱！ 所有的对话，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唯一的目的……就是探查自己的二次元浓度……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要勾引自己说出羞耻的话罢了。 妈的……到头来还是暴露了…… 看着林璃的眯眯眼，李鹿的身体已如纸片般轻薄。 这样的女人，到底还是斗不过她啊。 然而，即便李鹿已然失去斗志，林璃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她向门外努了努嘴笑道：“我看你和黄正关系不错？” 李鹿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细节，只能说不愧是她了。 进办公区的时候，魔女表面目中无人，实际上却已经观察到了每个细节。 自己与黄正的窃窃私语，自然也难逃她的法眼。 之前说过，黄正早已控制不住，气息外溢了。 现在自己也暴露了成分，怕是已经被魔女归为一丘之貉…… 唉。 罢了…… 我李鹿，已经无所谓了。 “是，我和阿正关系不错。”李鹿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他平常说话有点飘，但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无论是作为同事还是朋友。” “那你也是乐乐的粉丝了？”林璃突然一捂嘴，咯咯窃笑起来，“小可乐是吧？” “？？？”李鹿愣愣问道，“小可乐是什么？” “乐乐粉丝的名称啊。”林璃笑得更大声了，“哈哈，你能不知道这个？” 顿时，李鹿一股火气蹿上了头。 事已至此，他也不在乎和上司的关系了。 你说我二次元，我忍了。 你说我和阿正是一路人，我也忍了。 但你说我粉皮套人混V圈？ 我踏马死给你看！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李鹿憋红着脸，尽量克制着说道，“什么小可乐，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 004 铁男大败魔女 林璃见他一言不和就要爆哭的样子，连连低头道歉。 “别生气，我就随便聊聊，冒犯了冒犯了。” 她虽然是在道歉，却根本不掩饰脸上的憋笑。 李鹿难抑怒火，当场扬手斥道：“你够了，我是最讨厌皮套人的，不可能的，打死我也不可能关注乐乐，永远不可能。” “哦？这么绝的？”林璃一阵咋舌，揉着下巴嘟囔道，“我觉得乐乐很可爱啊，不喜欢她才奇怪吧？” “假的，都是假的，是演出，是骗人的。”李鹿使劲比划道，“这些虚拟主播，只不过是随便抓来一个女人套上二次元的皮，摆出可爱的样子骗阿正的钱罢了。” “那《蒸汽少女》不也是么？”林璃嘟着嘴反问道，“我们不也是设计很多虚拟人物讨好玩家么？” “那能一样么？《蒸汽少女》是游戏，是故事，不是虚伪的演出！” 看着激动且委屈的李鹿，林璃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她靠在椅背上短暂思索后，盯着李鹿轻声细语说道：“你最近有玩什么游戏？” “《哈利波特》。”李鹿刚答完又匆忙摇头，“问这个干吗？” “嗯嗯嗯，你先跟着我的问题走。”林璃糊弄小宝宝一样，有些兴奋地问道，“喜欢里面的哪个角色？” 李鹿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璃脸上那一抹异样的兴奋，连忙避开她的眼神，随口答道：“谈不上喜欢，就是瞎玩。” “那《哈利波特》里面有决斗模式对吧，喜欢用哪个角色战斗？” “……用斯内普比较多。” “嗯嗯嗯……”林璃的神色又振奋了几分，“那你会怎么评价斯内普这个人物呢？从故事设定或是角色打法的角度都可以。” “斯内普么……” 李鹿虽然能感觉到林璃又在憋什么坏屁。 但作为一名游戏策划，分析故事人设与战斗手感，本来也是他的专业。 面对这种问题，他是有自信也有责任认真回答的。 也是时候，让这个女人见识一下资深游戏策划的真本事了。 李鹿随即提了口气，尽量沉浸到游戏环境中，回忆着每晚决斗时的感受，不紧不慢地展开了描述： “那我就从斯内普的决斗打法上说吧。 他不是那种一上来就要法术压制的战斗风格，没有哈利那么灵活，没有赫敏那么强大，也没有贝拉那么狡诈…… 他是那种……一个人站在前面，用身体去抵挡对手的攻击……不厌其烦地，一次次用最简单的神锋无影，去击退对手的生物，消耗对手的血量的战斗风格。 机制上，相当于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战斗场面的优势。 尤其是在双人组队战斗中，斯内普需要在前线顶住所有压力，给队友创造空间。 因此战局的节奏，多半是前半局抗压，被打个半死，但只要坚持，总能一点点好转，一点点将对手压制回去。 至于能否胜利，全看斯内普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刻了。 总体而言，算是那种纯粹朴实，负重前行的设定吧。” 林璃等李鹿说完很久，才品味着说道：“先不说你的理解对不对，只看你对斯内普的评价，倒是很像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一方面要牺牲自己珍贵的职业生涯，将《蒸汽少女》完整封存，一方面又说好话帮黄正。” “这个……纯粹是巧合吧。”李鹿慌张挠头。 林璃轻吟道：“斯内普在游戏中并不是个强势的角色，故事里，也始终沉默寡言默默付出，坚持使用他出场决斗，确定不是因为你的偏爱么？” “偏爱谈不上，倒也不讨厌他……”李鹿嘟囔道，“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性格上更喜欢他的战斗风格。” “那么再结合你刚才的描述……”林璃微微探身问道，“你承不承认，使用斯内普的游戏经历，某种程度上给了你力量。” “不至于……”李鹿咽了口吐沫。 “至少每天玩一会儿斯内普，能让你释放压力，更开心也更有勇气地投入第二天对吧？” “这个大差不差。” “所以说。”林璃两手一摊，“斯内普和乐乐，都是虚构的人物，却又都可以给人带来正面的力量，他们真的有本质不同么？” 李鹿一愣：“……你等等，休想把我绕进去。” “没事了，就到这里吧。”林璃笑着推开了桌上的资料，“只希望你再好好想想，为什么你可以大方承认自己喜欢斯内普，却不敢承认自己是个小可乐。” 妈的兜一圈果然还是为了这个！！ 李鹿愤而起身：“都说了我不是小可乐！！” 林璃掩面憋笑道：“好了好了，上午的谈话就到这里，出去的时候麻烦通知大家正常午休用餐。” “说清楚了，我不是小可乐！！” “嗯嗯嗯，不是不是。” “不是啊！” “嗯嗯嗯~” 李鹿又瞪了林璃好几眼，才气呼呼都走出办公室。 正所谓，欲加之乐，何患无辞？ 魔女已经认定自己的成分了，怎么解释也都没用了吧。 清退吧，赶紧清退，赶紧的。 李鹿就这么如壮士一般回到了工位。 在他自己眼里，这一路是悲壮的，不屈的，充满反抗精神的。 然而阿正却问道：“鹿老师，你在里面哭了？” “？？？” “你眼眶好红啊……她到底怎么你了？” “这是愤怒！” “就是哭了吧，她欺负你了？职权骚扰？” “妈的我就不该帮你说好话！” “快给我讲讲细节，是不是她逼你跪下舔鞋才不清退？妈的……你小子赢麻了啊……” “我鲨了你！” ------------ 005 混血王子负重前行 午休的时候，平日偏爱外卖的同事们，一反常态地选择了结伴外出用餐。 事已至此，也的确该吃一顿散伙饭好聚好散。 李鹿却一个人去了休息区，随便整了两口零食便躺上了沙发。 倒不是他不合群，只是他受不了跟同事讨论“赔你几个月工资”“找好下家了么”之类的话题。 工作这种事，无非就是为哪个组织效力罢了。 入职离职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司存亡也不关你事，根本不值得为此伤心，也没什么好讨论的。 眼下唯一失去的，真正珍贵的东西，唯有《蒸汽少女》才对。 接下来的人生，必然还会在各种工作间辗转腾挪。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不问明天地去打造一款纯粹的单机了。 如果一定要沦为资本世界的行尸走肉，去做那些讨厌的项目。 不如当年就不要离开“幻想乡”，一直坑氪佬赚大钱好了。 妈的，好烦。 每当产生这种无解烦恼的时候，李鹿都会下意识地打开游戏。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有件事魔女的确说对了。 烦恼的时候玩一会儿游戏，的确可以释放压力，更开心也更有勇气地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于是李鹿熟练地塞好耳机，躺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点开了最近正在热玩的《哈利波特》。 读屏界面闪过后，一个名为“混血王子L”的黑发忧郁帅逼角色出现在了屏幕上。 看到自己游戏角色的那一刻，李鹿脑中已经闪出了台词。 “格兰芬多的辣鸡麻瓜，大中午不学习打游戏？我干死你们！” 瞬间，他便披上黑袍抄起魔杖冲进了决斗俱乐部。 正当他要点击单人决斗好好发泄的时候，一个刺眼的邀请弹了出来—— 【“先打我队友求求了”邀请你进行双人决斗】 李鹿瞬间头大。 这便是他嘴里那个“难缠的队友”了，不仅菜，还是话唠，连ID都充满恶意。 李鹿和这个人是在游戏内认识的，有一次活动要和“附近的人”组队，他就随便加了个附近的好友一起打了把决斗。 然而赢下比赛后，语音里突然冒出了“教授好帅！快带我一起上大分！”的少女音。 因为这个声音过于稚嫩，外加她打的实在是太菜了，只输出了队伍伤害的26%，李鹿当时就将她定义为了女性小学生。 他自然没回话，赶紧就跑了。 但那个人却不依不饶发来信息，邀请组队。 李鹿想着寒假就要来了，让孩子体验体验高分段的残酷，放弃游戏好好学习，也不失为一件善缘，这便勉强点了同意。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令混血王子后悔终生的决定。 从此以后，这个小学生就开始像守株待兔一样等他上线，不停地邀请决斗。 一个月的时间，便成功地将混血王子的分段拉低了两个等级。 她叫“先打我队友求求了”，本来就已经很可恶了。 但不知道对手是没脑子还是怎么，就还真听她的话！ 在这个ID的暗示下，那些本来毫无默契的对手，集火也都打的有模有样起来。 这导致李鹿每局游戏都会承受加倍的猛攻，血槽光速见底。 经常是李鹿已经死透了，她却还在溜大街。 总而言之，和她打游戏根本就是增压，生活中的挫折还不够，游戏里也逼你负重前行。 要不是声音好听喜欢唠嗑，李鹿早就把她拉黑了。 至于现在。 李鹿是来释放压力的，自然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组队邀请。 可就在他拒绝的瞬间，新的邀请消息就又弹了出来。 刚拒绝就弹出来，刚拒绝就弹出来…… 这个人明显在狂点组队。 神经病啊！ 李鹿怒而点开聊天框，才发现她早已发来了消息： 【先打我队友求求了：教授我好烦啊，快带我一起欺负格兰芬多的小朋友】 李鹿疯狂敲击回话： 【混血王子L：小学生白天就给我好好学习，别打扰我单打。】 【先打我队友求求了：呜呜呜，三次元果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我走了教授，我去二次元了……】 【混血王子L：妈的不要老用这招！】 【先打我队友求求了：要记得我哦教授……想起我的时候，一定要露出微笑啊……】 【混血王子L：哦呦，谢天谢地，你可快走吧。】 【先打我队友求求了：新出了一套衣服挺好看的，我刚刚手滑买了一套，送给教授吧。】 【混血王子L：说多少次了小学生不要氪金！】 【先打我队友求求了：已经送给你了嘿嘿。】 【混血王子L：知道了知道了……组组组，赶紧的。】 【先打我队友求求了：诶嘿~~】 钞能力就是这样，总是如此的立竿见影。 几秒钟后，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皮肤的大眼呆呆妹出现在了混血王子的身边，大义凛然地竖起了魔杖。 少女音跟着从耳机中爆裂出来： “开语音教授！开语音上大分！趁中午欺负格兰芬多的小朋友！重振斯莱特林荣光！” “唉……”李鹿一叹，点开了语音，“听得到么。” “到！” “那开始了。” “杀！” 不得不说，虽然游戏体验很差，但能听到这种元气音，也算是勉强不亏了吧。 很快，紧张的战局开始了。 角斗场内，混血王子如以往一般布好阵势，上前抗压。 小学生也如以往一般缩到了最角落的地方，语气一转，进入了喝酒唠嗑的氛围：“唉，三次元的事情好麻烦啊教授……” “别废话，给我认真打！”李鹿骂道。 “教授，你游戏打这么好，一定很聪明吧，在三次元一定是很成功的人士吧。” “躲技能！快躲技能！飞来咒要吸到你了！哎操……” “不过，现充其实也不好过，正因为现实中产生了太多联系，才会面对更多的麻烦和焦虑……对吧，教授？” “离我远点！站一起会被A烂的！” “哎呀，聊得好好的教授你怎么挂掉了。” “……我去单排了，再见。” “别别别，下局我好好打！” 光速失败后，下一局决斗开始。 接下来的开局，不能说似曾相识，只能说一模一样了。 小学生一边缩向角落一边叹道：“为什么三次元总要逼着我做我讨厌的事情呢？要摆出一张虚伪的脸，用并不喜欢的语气伤害与我一样可怜的人……” “不要说什么三次元，你已经在霍格沃兹伤害到我了！” “那我好好打！看我的爆炸烟花！哎呀没打中~~~” “不是打没打中的问题……妈的你明显是冲我砸的啊！！” “诶嘿~~看错了，教授的角色好像反派哦~” “不行了，打完这把我要去单排……血压要顶不住了。” “呜呜呜斯教授也不要我了……我只能去二次元了。” “去吧，赶紧的，呐呐呐！！” “教授你‘呐’的音好正哦~” “……” “啊，怎么对手都倒了？赢啦？” “……你根本不知道我承受了什么。” “上分了，好耶，继续上大分！” ------------ 006 那种事不要啊！ 这局游戏结束后，李鹿并没有离队，也没有点开始下一局，而是捂着头稳起了血压。 “作为小学生，好好学习就够了，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压力的，能不能放过我？”他苦口心劝道。 “都说了不是小学生！”少女神里神气说道，“我是硕士毕业的天才少女！” “好好好……那就按你的人设走。”李鹿闭眼叹道，“既然你是天才少女，人生一定很顺，就不要拿我解压了好吧。” “哪有那么顺利……”少女跟着叹道，“工作中的事情不像打游戏这么黑白分明，为了自己的生存，要使用很多心术，做很多心狠手辣的事情呢。” “呵呵。”李鹿不屑一笑，“你倒说说你干什么坏事了？抄作业么？” “不说了，说了你也不开心，不要让三次元的事污染二次元，这是我的原则。” “可你明明就一直在污染我啊！” “啊？有吗~~不说了先打架，我要上分！” “你打吧，我得躺会儿了。”李鹿揉着人中道，“刚刚两把决斗的遭遇，我可能要用一个下午来抚平。” “嗯？你不是IT精英么？上班还带摸鱼的？” “小学生不要乱用词汇，午休是我的权力。” “已经1点过5分了哦，大多数公司午休就到一点吧？” “哪儿那么严格。” “呵，如果在我公司遇到你这种下属，是要好好给你点颜色看看的。” “哦？你还是班干部，纪律委员？” “都说了不是小学生！”少女骂过之后，自己也跟着一叹，“不过确实不该再玩了，等等又要开始做麻烦的事情了。” “收作业？” “呸呸呸！” “你慢慢呸吧，我下了，摸鱼睡个午觉。” “别，再聊10分钟的，我就靠这个活下去了，教授！！” “还说我不是你的解压工具？！” “哎呀哎呀，那我想想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分享给教授……”少女嘟嘟囔囔道，“你等等哦，我先弄杯咖啡去。” “呵，是去学校饮水房打水吧。” “啊哈，我想起来了！”少女突然一阵窃笑，“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味道特别正的二次元，简直和教授你有一拼！！” “关我毛事？” “对对对，就是你这种感觉！” 少女貌似一边走一边乐呵着说道： “特别巧，他也玩这个游戏，也喜欢用斯内普。 他还把自己幻想成孤胆英雄，一个人抗压拯救世界。 还说什么斯内普就是牺牲自己给队友制造空间。 哈哈哈哈哈，明明是队友在拼命奶斯内普，求他别浪了好好活下去才对吧！ 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的老二次元，哈哈哈哈哈！ 稍等啊，快到休息室了，我声音小一点，不能让同事听到我这么说话，不然该没法管他们了……” “………………” 李鹿沉默了，僵硬了，休止了。 不会吧。 不会这么巧吧。 但就在此时，他却又清晰地听到，一个平底皮鞋的脚步声，正一步步逼近……逼近…… 李鹿缓缓地，缓缓地从沙发上坐起，一点点，一点点地扭过头。 不要啊。 那种事不要啊…… 就在这一刻。 就在那个女人的腿，迈进李鹿视野的那一刻。 两个世界同时传来了一个声音： “对了，那个人还是个小可乐！教授你也是小可乐对吧，哈哈哈哈！” “我踏马不是小可乐！！！！”李鹿条件反射般怒斥道。 “诶？我怎么好像现实里也听到你的声音了……” “……” “……” 这个瞬间，四目相对。 林璃呆张着嘴，像是中了冰冻咒一样凝结在了休息室的入口。 而李鹿正坐在沙发上回过头，满脸都是“那种事不要啊”的表情。 她一点点瞪大了眼睛，他一点点耷掉了下巴。 嘎。 林璃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紧跟着一颤，俯身抓了过去。 “手……手滑了……” 李鹿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正泛起豆大的汗珠。 李鹿自己也连忙翻滚起身：“我去……做事了……” “嗯……” 眼见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 “……混……混血王子？”林璃呆瞪着前方，虚脱地问了出来。 李鹿一僵，颤颤答道：“……认错了，混血王子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而这一刻，他虚弱的语气，已经暴露了一切。 “完……完蛋。”林璃一个侧脸咬牙，呜呜自语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怎么偏偏是你……” “都说了……认错了……”李鹿吞咽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我这就把游戏删了。” “好……”林璃警惕地扫向四周，压着声音说道，“你不要暴露我说的那些话，我也不告诉别人你是小可乐。” “？？？”李鹿的脸瞬间紧狞，“我踏马本来就不是小可乐！” 林璃轻叹：“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装了，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个毛！” “那换个条件……”林璃紧张地揉着脑门道，“这样，我给你一周时间规整封存《蒸汽少女》。” 李鹿刚要答应。 却突然眉色一扬。 诶嘿！ 对啊。 这段关系里，我才是主导者才对。 我一个小策划我怕个毛。 她才是要维持自己残暴统治的魔女才对。 如果让别人知道，她玩游戏这么烂，强势都是装出来的，本质上是一个一天到晚想着逃进二次元的小学生，完蛋的是她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鹿当场就爆发出了伏地魔一样的笑声。 “一周不够，我要一个月。”他冷冷地说道。 “你不要得寸进尺……”林璃愈发痛苦地擦了把汗，“《蒸汽少女》不可能再推进的，现在的环境根本无法发行任何游戏，有时间不如去想别的出路。” “你搞错了，《蒸汽少女》才是唯一珍贵的事情。” “你是白痴么……”林璃急得抓头，“不要把二次元的坚持带到三次元啊……三次元有三次元的法则，你们小可乐都这么神志不清么？” “哼，无所谓了，小可乐什么的，我已经无所谓了。”李鹿哼笑道，“一个月而已，多付我一个月工资又死不了人，再说也不是你付。” 林璃用力地摇着头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懂，脑子是不是全用在扮演斯内普上了？到底怎么在三次元活下来的……” “我不管，反正这就算说定了？” “说定个锤锤……”林璃用余光扫视着午饭归来的同事，呲着牙唔唔说道，“先去做事，下班找个人少的地方再说。” “那记得给我算加班。” “超时午休还有脸要加班费？” “你不也在办公室摸鱼打游戏？” “……给我小点声！” “哈，下班见~~” “……” ------------ 007 《魔女语录》 李鹿神清气爽地回到工位，只留下林璃痛苦万分地接着咖啡。 形势突然就变得乐观了。 我混血王子，并没有白白负重前行。 回忆着林璃往日在游戏中的暴论，李鹿恨不得当场就整理成语录。 不，不要恨不得。 就现在，现在就要开始整理，一个字也不能漏。 赶在下班前，将这份羞耻的罪证拍到林璃面前。 这她还敢不听话？ 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李鹿双目一瞪，这便趁热新建了文档。 键来！ 咔咔咔咔咔！！ 在他凌厉的指法下，林璃的耻辱语录就此降生—— 【三次元是垃圾，二次元才是正义！】 【与那个抢夺能量苟延残喘的自然界相比，承载所有梦想的精神天堂才是我们真正想去的地方吧。】 【现实给了我现实的身体，我却用那身体追寻虚幻的光！】 【教授，我们本应是光，精神的光，它只是被一座名为身体的黑盒囚禁了。】 【JK，吾之所爱，白丝，吾之所爱，白丝JK，我的圣经！】 【我的灵魂永远都是女高中生！】 【星辰大海固然存在，但那与我何干？】 【梦想，友情，胜利，才是我的永恒！】 【《三体》已经告诉我们了，宇宙的终点是二次元，慈欣老师铁二次元了。】 【想穿白丝上班，但我不敢，我好卑微，好弱小。】 【混蛋啊，教授你怎么这么晚才上，只有与教授这样的二次元的伙伴战斗，才能燃起我的斗志！】 【……】 这些话，李鹿光是敲键盘打出来，就已经抖出半斤鸡皮疙瘩了，根本不敢再回忆她当时的语态。 这个人在三次元有多痛苦才要这么宣泄。 但转回头想想…… 林璃应该是三次元混的最好的那类人了吧。 名校管理学硕士毕业，年纪轻轻就混成了高管。 虽然耻于承认，但她也确实真的很漂亮，还不是搔首弄姿靠化妆打扮的那种，是真的天生丽质，甚至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魔女各方面素质都摆在这里，明明是应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顶级现充才对，怎么会有那么多不顺的情绪呢？ 难道……是真的很想穿白丝上班而不得，憋出病了？ 不管了。 先把罪证都记下来再说。 抱歉了林璃小姐。 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 李鹿锐意码字之间，身后突然传来了杠铃般笑声。 “干啥呢鹿老师~~~” 李鹿一惊，瞬间关上了文档，甚至没敢点保存。 “哎呦~~”阿正拍着李鹿的肩膀笑道，“是不是在用工作电脑看小电影？” “我不是……我……”李鹿纠结片刻，最终选择低头，“对，我在看小电影。” “你这个反应，看来并不是小电影这么简单……”阿正揉着下巴道，“怕不是在偷偷看乐乐跳舞？” “更不可能！”李鹿骂道，“我就是在看小电影，就喜欢在工位上看小电影，刺激。” 正所谓三害相权取其轻。 与“写二次元圣经”和“承认自己是小可乐”相比，还是当个看小电影的变态走得更安详一些。 与此同时。 咣！ 总监办公室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啊哦。”阿正呆道，“过于嚣张，怕是被林总听到了。” “无所谓了。”李鹿随性地舒了口气。 要是以前，他怕已经要开窗跳楼了。 但现在不知为什么，被二次元，小可乐什么的洗礼过的李鹿，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这大概就是羞耻心被击穿后的状态吧。 至于阿正，他早已丢掉了那些不需要的东西，根本也没当回事，就这么吸着奶茶落座道：“确实无所谓了，反正这里的人马上分道扬镳，再也见不到了。” 李鹿顺势扫了眼工作区。 确实如阿正所说，很多工位已经人走桌空。 “唉，咱俩也快散伙了啊。”李鹿难免轻轻一叹。 “这个事，还真不好说。”阿正突然认真地点了点头，“鹿老师，我可能是少数留下来的。” “？？？你他妈都那样了也能留下来？” 李鹿话刚出口，自己便呆住了。 等等……对魔女的一个判断失误了。 她并不是厌恶二次元的庸俗恶女。 而是做梦都要加冕二次元教皇的存在…… 也就是说。 阿正这样的人…… 恰恰会成为她最欣赏，最信任，最忠诚的…… 二次元大主教？！ “呵呵，看来你也发现了。”只见阿正神气地抬了抬眼镜，“刚刚午餐的时候我已经得到消息，所有人跟大姐姐谈话的时候，都明确商议了赔偿金。” 李鹿惊道：“但在和你谈话的时候，她一句这方面的事都没提？” “那必须的，我刚说完‘捏’就让我走了。”阿正冷笑道，“所以我有理由猜测，没提赔偿金的人，便是在这次寒冬中留存下来的胜者。” 话罢，阿正又惋惜地望向李鹿：“你谈了快半个小时，都是在商议赔偿金吧……唉……有缘再会了。” 李鹿未及回答，一个刚刚从林璃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同事凑了过来。 “李鹿，林总说离职之前，把项目资料汇总给你。” 李鹿忙起身迎接：“对对对，辛苦了。” “你才辛苦。”同事舒了口气，有些伤感，却又怀着些许希望点头道，“加油吧，如果将来有一天《蒸汽少女》真的上线了，一定通知我买一份。” “一定。”李鹿振振点头道，“我会在文档中强调，将来的制作名单上一定要写上每个人的名字。” “嗯！” 接下来，每个进工作室谈话的人出来后，都会来李鹿这边交接工作。 看来是魔女是特意在谈话中提这个事了。 同事们将资料交给李鹿时，留下的也都是鼓励的话。 能把手头的废案交给信任的人，也算是《蒸汽少女》一个留有念想的开放式谢幕了。 于是整个下午，李鹿也都没去整理《林璃语录》，只是单纯地规整资料，将那些工程文件和美术素材一一标记，分类存放，并在项目计划表上注明了每个流程的资料目录。 这一切，只为了将来接手项目的人可以一目了然，快速重启。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蒸汽少女》的精神和温度尽最大可能保存下来。 将来换了团队，《蒸汽少女》变味在所难免，但这并不影响李鹿用最好的手段密封它。 ------------ 008 已经结束了 李鹿就这么一刻不停地忙到黄昏。 六点整，阿正下班闹钟响起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 此时，谈了一天话的林璃方才走出办公室。 她有些疲惫地扫视过这几位后，敲了敲办公室的窗户道： “准备一下，5分钟后洽谈室开会。” 仅有的几个人都是一愣。 正收拾手包准备开溜的前台小姑娘问道：“那个……我也去？” “对。”林璃笑着点头，“还没走的，都留下来了。” 几个人同时短促地惊呼了一声。 只有阿正，稳稳抬了抬眼镜，对一切早有预料的样子。 另一边，林璃依次望向几人，一字一字说道： “我简单介绍一下现实情况。 《蒸汽少女》看不到任何能发行的希望，公司也一点出售的价值都没有。 这就是现在的行业状况，老板是想尽快止损，直接走破产流程的。 我用了很久才说服他，再给我们半年，用最后一点资本赌一次。 剩下的预算，最多只能支持6个人的全职团队，包括我在内。 所以我必须辞退90%的人，也很难接受某人浪费宝贵的工时，去为《蒸汽少女》善后。” 林璃说至此，目光停在了李鹿的身上，微微点了下头后，便握着咖啡杯走向了休息室。 此时，李鹿才想通了一切： 首先，虽然不太清楚林璃选择的标准，但他和阿正确实都是留下来的6个人之一。 这与中午打游戏的事情无关，早在上午谈话的时候就确定了。 其次，她不希望浪费太多时间在《蒸汽少女》上，纯粹是为了接下来的工作考虑。 最后…… 李鹿不禁扫向仅有的几位同事。 他自己勉强能算个主策，可主美、主程序这些骨干都已经被辞退了。 阿正虽然可以建模，但除了捏美少女他什么都不会…… 可以说，这是他唯一的优点和存在的意义了。 从团队角度考虑，不该留下一个技能更全面的美术师么？ 至于前台小姑娘…… 什么？我们公司还有前台？ 之前那里不是摆着一台高达么？ 小高做的蛮好的你把它换掉干什么？ 想起来了，老板好像是心疼高达总被人摸，给搬回家了，之后才招了个前台……好像是叫程小婉。 李鹿此时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女孩。 先说结论—— 不如高达。 她人倒是圆鼓鼓挺可爱的，但面对林璃的决策之后，只表现出了无辜和惶恐，一副大学实习生毛茸茸的样子，好像被粗暴的大姐姐霸凌了一样。 的确，这段位差太多了啊。 李鹿虽然不排斥这个小妹妹，但总觉得公司招她进来，纯粹就是用来刺激男同事加倍写代码的。 预算已经如此吃紧了，还供养一个吉祥物不会太浪费么？ 就算非要供养，把高达搬回来不比她来劲？ 其余的两个人，同样让李鹿摸不着头脑。 一个是负能量爆棚的女文案策划，赵文绮。 她来了也有一年了，业务能力和写作才华都是很不错，工作总会提前完成，犹如一个工作黑洞，给她多少任务都能吸进去。 只是性格过于阴沉，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最坏的设想，感觉是会和太宰治一起跳水的那种人。 一年到头也没见她穿过裙子什么的，刮风下雨都是一身宽松的运动服，领子永远都是竖起来的，方便把脖子缩进去…… 然后一缩就是一天。 赶上穿绿色运动服的日子，就好像是一只粘在了工位上的幽灵龟少女。 最后一位，是一个名为沈浪的眼镜帅逼，同时也是个硬核技术宅。 这个人天生一张古典美男子的面庞，说话做事也有分寸，实在很难让人讨厌。 但就是酷爱摸鱼，而且是那种特别有计划，有原则的摸鱼。 入职一年来，从未有过一次迟到早退，每天都会准时上下班，极其认真地在公司完成工作以外一切的事情。 包括但不限于连载科幻小说，追动漫，水小众论坛，为汉化组翻译字幕，自研各种毫无意义的小发明，为同事讲解个各个品牌猫粮的优劣…… 此外，他虽然对二次元老婆如数家珍，却有一些深层的三次元恐女症，平常多半都会和男同事相处，面对女人搭讪的时候，可以勉强交流，但脸上会克制不住地露出“垃圾，离我远点”的表情。 这样的人不要说留下，这么久没被辞退已经是奇迹了。 但没办法，作为同事，实在很难讨厌沈浪。 个人喜好不说，只论工作，他也总能解答一些冷门技术难题，实在搞不定还可以去找他的那些“群友”帮忙。 只能说，上天赐予了沈浪美貌与智慧，却又同时剥夺了勤奋和野心。 妈的……总感觉他赢麻了。 至此，留下来的团队已经明朗。 总监：林璃（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策划：李鹿（抗压担当）、赵文绮（承压黑洞）。 美术：黄正（只会捏美少女的小可乐）。 外联：沈浪（坚定摸鱼的二次元手工耿）。 吉祥物：程小婉（吉祥物）。 把这么几个人组合在一起能干什么？ 拍情景喜剧？《我爱我次元》？《次元大爆炸》？ 不要说做正事，连LOL的青铜局都赢不了吧？ 茫然之间，李鹿的目光望向了这仅有的残部。 最先看到的，就是负能量黑洞赵文绮，她的脑袋早已更深地缩进了衣领里，正低着头喃喃自语：“总感觉……要做一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事情了……” 这个人对魔女的预期比我还要惨烈。 李鹿忙又转望帅逼沈浪。 这个人正靠在椅背上操作着手机，自言自语嘟囔着：“哼，自制的远程喂猫器终于派上用场了，咪咪别急，爸爸这就给你……这么一说，是不是顺便可以研发一款远程逗猫棒……桥豆麻袋！将他们组合在一起……岂不是可以商业化云养猫了？做成一个直播平台，让用户操纵机械手臂喂猫和逗猫……原来如此，这才是物联网的真正使用场景。” 想通了这件事后，沈浪立刻抓来键盘，开始与各方面的技术宅好友展开商议。 好吧，恭喜你开拓了全新的摸鱼宇宙。 最后，李鹿只好将目光投向前台。 小婉妹妹是小地方来的姑娘，虽然学历有限，但态度总该比这些人端正一些。 此时，程小婉正低头揪起裙角，紧张地为自己打气：“这个领导比上个还要可怕……被欺负就立刻报警，存好录音证据，对，现在就开始录音……” ？？？原来这位才是大BOSS！ 绕了一圈，李鹿的目光被迫回在了阿正身上。 阿正好像也在等这一刻。 只见他微笑着摘下了黑框眼镜，顺势将手伸向了李鹿。 正……正哥你要做什么？ 还好，阿正只是握起李鹿的手，重重点头道：“看到了么，道路依然在脚下延伸，不要停下来啊，鹿老师。” 正所谓比好不得，那便比烂。 此时此刻，阿正反倒成为了最符合预期，最让人放心的那个。 但李鹿还是低下了头。 不，已经结束了。 可以直接放片尾曲了。 ------------ 009 Project：Light 6点5分。 五个人依次进入洽谈室，围着小桌紧挨着落座，将对面的大量空白区域留给了新上司。 虽然他们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大概每个人都在想：跟这四个逼在一起能做什么？ 很快，林璃夹着材料，端着咖啡杯入场，直挺挺地坐到了他们的正对面。 她轻抿一口咖啡后，右腿轻轻地搭在了左腿上。 “游戏没法做了，要换别的。”她冲五人小团队挥着手指道，“可选的路只有一条，猜到的人举下手。” “唰！”阿正瞬间高举右臂。 紧跟着，赵文绮犹豫着举起了一小点。 “啊。”沈浪一滞，也跟着抬手，“我好像也知道了。” “诶？诶？”小婉妹妹一阵茫然后，紧张地望向李鹿。 只见李鹿稳稳点了点头。 放心吧，婉妹。 哥哥也什么都不知道呢。 哥哥陪你一起当毛茸茸的吉祥物。 看到如此稳重的李鹿，小婉妹妹也便安详了一些，目光中充满了感谢。 然而林璃却一抬手：“小婉猜不到很正常，李鹿你跟这儿装什么纯呢？” “？？？”李鹿瞠目道，“我又怎么了我？我就是不知道啊！” 林璃掩面一笑：“你个小可乐能猜不到我们要做虚拟主播？” “？？？”李鹿怒啊，怒得抱头。 怎么就跳跃到虚拟主播了，我他妈就是没猜到啊。 而且不是说好了不暴露我是小可乐的么？ 等等我本来也不是小可乐啊！ 眼见大家看李鹿的表情逐渐诡异，阿正忙一抬手，中气十足地说道：“稍等，林总，小可乐的事，我得替鹿老师解释一下了。” ！ 阿正！ 果然只有你才能洗清我的冤屈了。 阿正够义气，当场拍着李鹿，义正言辞道：“这事儿我得跟大家说清楚，李鹿虽然是今天才成为小可乐的，但请不要怀疑他的浓度。” “…………” 这样的辩解，就连林璃也是短暂一滞后，才勉强笑道：“不用解释，唯独这点我从没怀疑过。” 旁边的赵文绮跟着点头：“鹿老师的确应该是小可乐才对……” “被乐乐俘获是很正常的事，她背后的团队可了不得。”沈浪也拍着李鹿笑道，“他们的动作捕捉技术已经冠绝同业了，我打探了很久也没什么靠谱的资料。” 与此同时，小婉妹妹也在手机里搜到了乐乐。 确认这是个3D动画少女后，她再看李鹿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就是充满了那种……明明大家都是人类，却深切地意识到彼此的思想有本质的隔阂，需要礼貌地保持一些距离感，但因为在一起工作，又不得不交流的纠结感。 此时的李鹿，其实早已一脸淡然。 算了，无所谓了。 不就是被公司唯一正常的软妹，视为和阿正一样的二次元大猩猩么？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找工作的时候，记得要选一家跟二次元没有任何联系的企业。 快递啊、外卖什么的。 不行，快递员群体里一定也有小可乐。 还是去当老年护工吧…… 现在这个情况，只有老爷爷老奶奶才是安全的。 “好了，打起精神！” 正在幻想护工生涯的李鹿，被一个清脆的少女音打断。 只见林璃起身拿起碳素笔，在白板上快速写下了一串漂亮的单词—— 【Project：Light】 “这是我们即将开展的项目名称，今后可以简称为L。” 林璃扔下笔，掸了掸手说道： “这里的Light，既是照亮公司未来的光，照亮我们穷途末路事业的光，也是照亮现实的光，照亮粉丝的光。 进行项目陈述前，首先请大家清醒地认知一件事。 公司技术实力、人资储备等方面的竞争力，在同业中都毫无优势可言。 我们唯一称得上核心的竞争力，只有二次元浓度。 这也是老板之前招聘的标准。 所以现在要活下去，也只能靠二次元。 游戏的路已经被堵死了，元宇宙遥遥无期。 动漫、影视资金不足。 留给我们的，只有虚拟主播这一条了。 虽然这个概念已经诞生很久了，但仍然算是一条新兴赛道，也是一条暂时还未被大资本垄断的赛道。 虽然我们的资金根本无法和大厂竞争，但论起对二次元的爱意与热忱，没人会比得过放弃高薪来这里的你们。 与那些满脑子想着坑宅民钱的经理人相比，你们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此外，我们唯一的资产，只有《蒸汽少女》留下的诸多原画、建模和人物设定了。 利用好这些，半年之内让老板或者别的投资人看到盈利的希望，从而获得追加投资。 这就是《Project：L》。 此刻，是4月1日，18：16分，就是它启动的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麻烦的事我会负责，你们只需要心无旁骛地走下去，无条件地服从我，抢在每个任务节点前完成工作。 薪金暂时不变，随着项目的推进，我申请额外的奖金。 发展顺利的话，我会去找老板要股权。” 说至此，林璃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有问题现在说，这个会议后，我不再接受任何质疑。” 洽谈室内一片冷寂。 这个女人，终于暴露自己的霸权本质了。 这个要吃人的眼神，根本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逼你臣服。 李鹿实在很难想象，那个一起打游戏的话唠小学生，竟然能变得如此恐怖。 回到她的计划，《Project：L》，打造虚拟主播。 这个道路虽然直觉上有些缥缈，但也正如她此时的分析，是公司活下来的唯一希望了。 二次元浓度，也的确是公司唯一拿得出手的竞争力。 只是…… 我他妈真的不是小可乐啊！ 游戏角色和虚拟主播根本就是两码事。 制作《蒸汽少女》中纯洁无垢的魔法少女，我当然可以打着鸡血全情投入，哪怕工资少一点，只要老板放手让大家做，也能撑下去。 但打造一个虚拟偶像，搞一堆矫揉造作的演出骗阿正们的钱。 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所谓“满脑子想着坑宅民钱的经理人”，根本就是林璃你自己！ ------------ 010 魔女的手段 凝滞之间，沈浪目光一肃，冷静地举起右臂：“林总，我有一个问题。” “请。” “为什么我留下来了？”沈浪自己都不太理解地皱眉道，“喜欢二次元是没错，但我能为项目提供的帮助，应该很有限吧？” “Project Light比你想的要复杂。”林璃摊臂道，“技术上不仅需要激进地向外延伸，更要尽最大可能缩减成本，我们没有资本上最好的设备，只能依赖你的技术储备寻找解决方案，尽量撑到有追加投资的那一天。” 沈浪面色一抽：“我不确定自己能胜任……” “那就早点走。”林璃沉声道，“你这个位置我是准备单招人进来的，纯粹是因为谈话时感受到你的技术热情才把你留下的。明明憧憬着未来，却不敢直视挑战，只能逃进科幻小说和废宅文化里，这就是你们二次元对吧。” 在这样的质问下，沈浪的面色不禁收紧，冷凝。 出现了，那种“垃圾，离我远点”的表情出现了。 “我只是不确定自己能胜任。”沈浪扭过头冷冷说道。 “确不确定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林璃轻点着桌子道，“你继续这样的态度，只会把所有人拖垮，想摸鱼就换个地方，在这里磨洋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眼见沈浪神色渐冷，林璃却又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谈话的时候，你透露过你养宠物对吧？” “嗯……” “好。”林璃说着在手机上随便点了几下，接着将一只布偶猫的图片亮给了沈浪，“如果它的可爱度是10，你家猫猫的可爱度是多少？” 沈浪面色一震：“一百万亿。” “就是这样，如果乐乐的可爱度是10，《Project：L》孕育出的第一名角色便是一百万亿。”林璃声音渐柔，双手软软地支着下巴笑道，“不妨把她当成一款养成游戏，用你的技术力和关爱，从零开始培养一个虚拟人物，就当养女儿了。” “……”沈浪凝滞片刻后，又突然更深地侧过头去，“林总，把我当成阿正那样的白痴么？” 阿正当场瞪目：“你什么意思，你再好好想想！” “就是……工作而已，怎么可能随便忽悠两句我就拼命？”沈浪扭回头瞪向林璃，“至少，第一个角色的名字要让我取……这样才叫养女儿。” “这件事要我们投票决定的。”林璃稳稳点头道，“我最多承诺给你两票。” “……那我……就先试试看吧。”沈浪再次侧过头去，但这一次，充满了暖心与温柔。 这一幕也令李鹿大惊失色。 什么？这就拿捏了？ 还以为浪哥是乌鸦哥乌蝇哥一样当场掀桌的人物，结果碰到事这么快就软了？ 又或者说……是被林璃看穿了…… 养猫的人，哪个又不是个奴才呢？ 猫=女儿=自己培养的虚拟少女，这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只能说不愧是魔女了，仅从养猫这一点，就构建了奴役沈浪的全部蓝图。 回到当下。 对李鹿来说，这只是一次正常的职场交锋。 对阿正来说，他只恨被大姐姐训斥和奴役的不是自己。 但对程小婉妹妹来说，血淋淋的职权霸凌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此时，她的屁股已经自觉地离开了座位，低头搓着手道：“那个……林总……我的情况，其实也不用参加这个会的吧？” “用不用我说的算。”林璃沉声压了压手，“坐好。” “哦……”程小婉当场委屈落座，“可我完全不懂二次元啊。”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的过人之处体现在另一方面。”林璃说着语气一转，探身拉起她的手柔声道，“你便宜。” “？？？” “实际上，公司已经雇不起专业的行政主管和会计了。”林璃眯着眼问道，“谈话的时候，你说正在考会计资格对吧？” “是……” “所以我这边会给你一个担任财务和行政工作的机会。” “啊？可我还没学完呢……” “先凑合干。”林璃笑眯眯地揉着她的小手笑道，“我亲手带你。” 程小婉很想抽手，却又不敢挣脱，只低着头嘟囔道：“忙一些倒无所谓，可没有证书没经验的人做财务……会不会违法啊？” “先活下去再说，能顶一天是一天。”林璃极其自信地点了点头，“放心，坐牢也是老板先坐。” “……” 在林璃的威势下，程小婉，才不得不点了点头。 面对这一连串的操作，李鹿已然心情激奋。 小婉妹妹，这就是赤裸裸的职场凌霸啊，不是说好了要反抗的么？ 见程小婉也没话说了，林璃这才撒手转望阿正。 看着这位心头爱将，她凌厉的神色顿时舒缓了不少。 “沈浪和小婉这边或许有争议，至于黄正，相信大家都是信服的吧。” 几人闻言，同时点了点头。 这根本不是信不信服的问题。 正因有大空翼，才有了南葛。 正因有张三丰，才能立武当。 正因有孙悟空，才有胆子西游。 正因有十字架，才盖起教堂。 虽然有些本末倒置，但在绝对领域这家公司，正是因为有阿正这样的存在，《Project：L》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成功的希望。 在这个大资本横行无忌，封疆划域的时代，小作坊想要杀出来，唯有依赖其中极少数个体BUG般力量。 阿正，便是我们的BUG。 解开封印吧，释放你的成分吧，肆无忌惮地展露力量吧。 这样的世界，也只有克苏鲁才能终结了吧！ 然而正当大家像膜拜救世主一样盯向阿正的时候。 他本人却低下了头。 “我做不到。”他说。 众人沉默了。 洽谈室内，顿时一阵清冷，甚至绝望。 大空翼他放弃足球了？ 张三丰他摆烂散修了？ 孙悟空他娶母猴过日子了？ 耶稣他怕疼跑路了？ 清冷的氛围中，阿正默默喃语道：“没理解错的话，《Project：L》的最终目标，是要我创造下一个乐乐吧？” “不需要到那种高度。”林璃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慌乱，慌不择言地解释道，“只需要到达乐乐五分之一的程度就够了，能骗老板继续注资，我们不失业就好。” ？？？ 这才是这个女人的真实想法么？怎么这么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面对失态的林璃，阿正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可我并不想做这件事。 亲手打造一个虚拟主播，我会不可避免地知道里面的细节。 我要亲手运营流量，要教她讨人喜欢，要策划搞事吸粉。 我要看着她穿上动作捕捉衣，狼狈的做出舞蹈动作，紧张地修饰假音。 我会目睹那个二次元皮套下的女孩，了解她的真实性格。 我会听到她在下播后抱怨粉丝恶心，嫌弃工资太少。 甚至……还会看到男朋友来接她下班。 这些…… 林总，我不想知道这些。 永远不想。” 话罢，阿正头一低，眼睛没看任何地方，也不再有一丝热情。 ------------ 011 这也在你的套路之中？！ 沉默了，整个洽谈室，彻底的沉默了。 就连李鹿都体会到了阿正心中的伤感。 虚拟与现实，没人比阿正分得更清楚。 正因他比谁都清楚那美好有多脆弱，才要远远避开，像鸵鸟一样，用力地把头埋进土里，一次次默念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有勇气打开直播，吮吸这片刻的美好。 想到这里，李鹿极其不忍地望向了林璃。 你怎么能忍心把这个都夺走？ 此时，林璃的神色也柔弱了几分，手指抵在唇前，喃喃轻叹道：“可你……这不是明明都知道么。” “是的，但我至少可以不去想。”阿正盯着林璃，缓缓点头道，“抱歉了林总，这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力量了，我没有勇气消解它，恕我无法参与这个项目。” “先别急。”林璃忙一抬手，“没有你的话，我们就只能依靠李鹿了，让这样一个立场摇摆的小可乐主导项目，你放得下心么？” 阿正点头一笑：“这个你想错了，唯有鹿老师对乐乐的爱，不在我之下。” “焯！！”李鹿砸桌而起，抓起阿正的肩膀怒道，“那正好，我也不做了，没了《蒸汽少女》我也没理由留在这里了，虚拟主播这种东西，你在的话我还有那么一点点做下去的希望，你走了还搞毛！” “哦？”阿正顿时肥宅动容，点着下巴柔声一叹，“所以如果我不走的话，鹿老师愿意当《Project：L》的主策划，投入像做《蒸汽少女》一样的热情和责任心，全心全意的打造虚拟主播么？” “你不走还可以考虑……”李鹿话说到一半，突然失声。 等等……不太对…… 然而为时已晚。 “好，我们一言为定！”阿正当场起身，狠狠抓死了李鹿的双手，“既然鹿老师都这么说了，我们可要一起打造出比乐乐还要可爱的虚拟主播捏！！” 懵晕之间，李鹿茫地转向林璃。 她正在笑。 眯着眼睛掩面而笑，像起源魔女一样笑。 ？！ 李鹿大骇。 这也在你的套路之中？！ 这……这他妈是第多少层了？ 眼前的一切，阿正的告白，通通都只是为我挖的坑？ 什么时候，这两个人什么时候串通在一起的？ 好似在指点李鹿一样，林璃冷笑着点了点手机。 是微信！ 他们加了微信！ 李鹿大脑过电一样，串通起了一切。 我对皮套人的态度，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因料定我心念《蒸汽少女》，不甘投入《Project：L》，他们整个下午都在想方设法拉我下水。 想想也对，一个教皇一个主教，面对我这个异教徒，怎么可能不同仇敌忾？ 凝滞之间，始终一言不发的赵文绮缓缓抬起了手。 “我觉得，大家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伴着她的低语，阿正和李鹿瞬间冷静回来了，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林璃也恢复了正常状态，抬手问道：“有什么想法现在说。” “你们根本不知道V圈有多可怕。”赵文绮微微抓起衣领，幽幽低吟道： “粉丝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喜欢的人把你捧到多高，讨厌的人就会把你踩到多深。 神经病和魔怔人到处都是，他们每时每刻都会向你吐来恶臭的言语…… 还有那些真正阴暗的互联网变态……他们长满了苍蝇一样密集的复眼，一刻不停地死瞪着你…… 他们迫不及待想要在你的皮套上啃出一个口子，将里面的一切扯出来。 一旦咬出口子，闻到腥味，更多的秃鹫便会蜂拥而至，争抢着啃食你的身体，将你的每个器官叼到聚光灯下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即便你奄奄一息，那些蛆虫也不会放过你，它们蠕动着爬上你…… 一口一口，不轻不重，又疼又痒地啃食…… 最终，你化作他们在互联网中生存的养分…… 不如说整个互联网，就是一个恶臭的……” “停！”林璃猛一抬手。 但她却并未说话，只是原地喘着粗气，神色异常压抑，随时要撕开一个次元壁逃进去的样子。 李鹿倒是满脸哈哈。 哈哈哈！ 他跟赵文绮相处久了，对于这种自带克苏鲁低语的压力怪早已习惯。 但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谁能想到史莱姆吞巨龙，你林璃也有今天！ 看来即便是强势如她，也无法与赵文绮脑子里的负能量黑洞抗衡。 “文绮……”林璃顺过气后，好似刚刚苦战了一番擦了擦嘴角，“你要做的，就是做足危机防范，避免这件事发生。” “防不住的……”赵文绮呆睁着眼睛，抓着衣领道，“林总，有人能消灭苍蝇么？” “至少我们办公室没有，就算有也就那么几只。”林璃颤颤摇头道，“你说的根本不是V圈和互联网，是克苏鲁降临后的世界吧……” 赵文绮黯然低头：“某种程度上，克苏鲁反倒比那些人好相处……” “你这……”林璃额头冒汗，迫不得已转向李鹿，狠狠一瞪。 李鹿哈哈一笑。 唉，到最后还是要倚仗我啊。 没办法，谁让我是孤高勇猛的混血王子呢。 只见李鹿手一抬，稳稳拍在赵文绮肩头：“文绮，你说的对，但说到底，工作也只是养活自己罢了，外面再怎么烂也与你无关，排除那些复杂性，只与我对接就可以了，写下你需要写的东西，然后发给我，这就是你工作的全部。” “……”赵文绮微微一愣，随后头一低，将脖子更深缩进领口，点了点头。 这一幕，林璃也是看呆了。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禁断的关系？ 父女？主仆？宠物？ 跟这儿养杰尼龟呢？ 但看到赵文绮重获安全感的样子，林璃也没敢再挑逗。 扫了眼手表后，她略显焦急地强行站起了身：“那我最后说明一下各位将来负责的工作。” 首先，她瞄向了程小婉。 “小婉要尽快接手公司的行政和财务工作，这半个月我会教你，也会帮你一起做，能胜任的话工资自然会提上来，就算撑不住要跳槽，这段时间的积累也足够把简历做漂亮些了，将来参加其它公司行政、财务面试的时候，你也可以对答如流。” ------------ 012 丝滑融合，无缝接受 这席话搞得程小婉受宠若惊，匆忙起身鞠躬：“谢……谢谢林总！” “不用这么客气，你是公司的门面，拿出自信来。”林璃将她扶回座位后，便又满面轻蔑地瞥向沈浪，“你脑子比我聪明，也比我懂道理，话都说透了，将来走也好留也好，当个男人。” “……”沈浪歪侧过头，勉强一点。 然后是阿正。 林璃看着心腹爱将，想了半天，反倒不知道说啥了。 毕竟是项目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又如石佛一般坚磐，并不需要什么鞭策，更不需要什么鼓励。 反而是阿正自己说道：“林总，我有个小请求。” “说。” “今后工作中，可以叫你大姐姐么？” “……不可以。” “哦……” 林璃见他失望，忙又解释道：“我理解你们的二次元黑话，但在工作中还是要注意距离和尺度，这种小情调你和李鹿玩就可以了，我就不参与了。” 看着林璃威仪的样子，阿正不禁面颊熏红：“林总真是严格……” 林璃面皮一抽。 她懂了，阿正只是单纯的想被她训斥。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满足他。 林璃这便怒瞪李鹿：“李鹿是执行负责人，给我担起责任，做事的态度敢比《蒸汽少女》差一点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 李鹿回瞪过去。 妈的想被骂的不是我啊！ 二次元也是，小可乐也是，被大姐姐欺负也是，为什么你们总将不属于我的设定强加给我？ 不及李鹿反馈，林璃已将目光投向了赵文绮。 “文绮这边主要负责策划性质的工作，不牵扯太多的对外交流，平时与李鹿交接就可以了，但你毕竟非常了解V圈文化，我们也欢迎你多多分享。” “嗯？”赵文绮好像被激活了开关一样，突然抬头瞪眼道，“林总还想听么？我这里有几个案例……” 林璃慌得猛一抬手：“不急！” “哦，那我整理成文档发到你邮箱。”赵文绮点头道。 “……这个也不急。”林璃顺过一口气后，这便抬起右手，伸到了五人跟前，“我们一起，能撑一天是一天，加油吧。” 五人面面相觑。 这是要像球队上场前一样把手叠在一起么？ 会不会太羞耻了一些？ 尴尬之时，还是小婉大方而又体贴地抬手拍在了林璃的掌上，颤颤地说道：“加油……为了租单间，加油！” 仿佛被她鼓舞了一般，沈浪也拍了上去，头也不抬地说道： “为了我女儿，加油。” 人家小婉本来说的好好的，沈浪这一开口，味道顿时就浓了起来。 然而，这便是绝对领域的企业文化了。 赵文绮随之伸出袖子里的手按在上面：“为了活下去，加油。” 阿正紧跟着一掌拍下：“为了追随乐乐的神迹，加油！” 此情此景，李鹿想藏也藏不住了。 他两眼一闭，怒拍一吼： “为了拯救世界，加油！” …… 羞耻的集合仪式完毕后，林璃匆匆看了眼挂钟便宣布了散会。 不过李鹿到底还是被留下了，说是要商谈一些启动事宜。 二人就在洽谈室中眼对着眼，对了足足两分钟。 林璃全程都是一种即将捕猎的眼神，双手拍在桌子两侧，蓄势待发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 怎么又突然变成母狮子了？ 李鹿实在被看发毛了，才忍不住问道：“到底……要说……什么……” 林璃呜呜低吟着说道：“去看看他们走干净没有。” “……”李鹿起身探出去扫了一圈后，回过头到，“都走了。” 林璃登时飞扑起身： “那还不快打学院赛！马上七点就开始了！” “？？？” 李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抓着杯子和手机飞奔向休息区。 紧急打了半杯饮料咕咚咕咚喝下，接着两脚一蹬，熟练地甩飞了皮鞋，然后非常自然地倒在了沙发上。 一只腿躺平，一只腿骑在了沙发被上，中间甚至还抓准了一个空隙抠了下脚，揪弹了一下或许是有些沾黏的丝袜。 她接着便躺平狂点起手机，侧目瞪向呆滞的李鹿：“快！学院赛！重铸斯莱特林荣光！” “稍微……等一等……”李鹿一阵恍惚，有些懵晕地扶着门框道，“所以你急着散会……是为了打七点的学院赛……” “不，我早想散了，都是被赵文绮打乱了节奏。”林璃躺在沙发上剁着腿催促道，“教授快来，斯莱特林不能没有混血王子！” “不是……你……我……”李鹿颤颤道，“林璃小姐……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看到你这个状态……” “不是天天晚上都在打？”林璃像是看纸屑一样冷笑道，“我都无所谓了，你装什么小可乐。” “我不是……唉，算了。”李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去。 “教授你也不必拘谨。”林璃抠着脚笑道，“反正我们已经见过对方最不堪的一面了，这种时候就解放自我吧，很解压很爽的。” “我何时不堪过？！”李鹿指着林璃瞪鼻怒道，“还有你能不能别光脚上沙发！等等，你躺反了，脚放在我平常头枕的那边了，哎呀这沙发我还怎么睡！！” “哦那我转过来……咕叽咕叽……” “别别……妈的这下两边都污染了！” “我脚是香的好么。” “毛，我已经闻到了！有股猫臭味！”李鹿吸鼻猛闻道。 林璃掩面一笑：“教授你好变态哦，从我脱鞋开始就疯狂吸气。” “我明明刚刚才闻！不是，我不想闻，是为了驳斥你才闻的！” “好了，无所谓的，我不在乎教授是个变态。”林璃一本正经点头道，“反正我的真实情况你已经了解了，今后私下在一起的时候，教授表现的多变态我都可以接纳。” “我，很，正，常。”李鹿抽着鼻子走向饮料机，“想看变态你多关照一下阿正。” “不行，阿正变态起来就是一个单纯的变态，和形象结合的实在太完美了，还是教授这样尊严尚存的变态比较能接受。” “你回忆一下刚刚对我的描述，有一个字是对的么！” “反正就那个意思。”林璃操控着角色一边溜达一边点头道，“再说已经和教授打了几个月游戏了，脑补出来的教授就是你个样子，可以说是丝滑融合了，一点都不会尴尬。” “恕我想像力有限……实在无法脑补出你的形象……”李鹿接了半杯柠檬水，轻饮着叹道，“不过我确实有些斯内普的气质，你这么无缝接受还是有道理的。” “是哦，闷骚而且心口不一，一定要否定自己喜欢的事物。” “随你便吧，我已经懒得说这件事了。” “那还不快来打学院赛！已经开始了，快来重铸斯莱特林荣光！” “重铸个毛，斯莱特林始终都是NO.1。” “哎呀，分数被格兰芬多压下去了，他们在发蛇蛇被痛扁的烟花！” “？！！妈的！我神锋无影一天不揍他们就皮痒！” “杀！” “杀！” 林璃顿时就兴奋起来了，躺在沙发上跺着双脚狂点手机：“今天要认真打了，我换盾奶卡组保你，教授还是用斯内普对吧？” 李鹿狠狠点了点头，喝光了被子里的水，敦实落座。 “Always。” ------------ 013 给我还回来！ 酣战之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难得的是，林璃竟然也认真起来，没再说一句语录，非常不熟练地交流起战况。 或许是以为当面沟通更为顺畅，二人组竟然打出了23连胜，赚到了一波大分。 9点整，学院赛结束，斯莱特林以压倒性优势，力压格兰芬多夺冠。 至于拉文克劳，那不过是由中二女小学生组成的幼稚团体。 赫奇帕奇自然更加卑微，本来就没几个人，还都是笨笨吃货，属实是霍格沃兹吉祥物了。 烟花庆祝之中，斯莱特林内部的积分榜也随之浮现。 想不到，混血王子和小学女生的组合竟位列榜眼。 好了，满足了。 当林璃和李鹿放下手机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完全没在意时间，肚子饿什么的。 只有狂跳的心脏和胜利的方程。 公司破产，世界毁灭，通通往后放。 随便谁说什么玩物丧志吧。 我早已尽透我的义务。 这个世界和我的人生早已是你们的了。 每天就这么一小会儿。 给我还回来！ 此时此刻，李鹿可算是淋漓尽致了，认真打就是爽。 他擦了把汗，这才望向瘫在沙发上的林璃。 林璃不要说淋漓，已经要虚脱。 双腿非常狼狈地左右瘫在沙发上，已经完全没力气往沙发被上搭了。 气喘得依旧粗重，身体也正处于窒息一样的后劲儿的起伏中。 同时还一脸呆气地看着天花板。 还好是在笑。 “好……好爽啊，教授，今天打的好爽……你好出色……” “哼。”李鹿也坐在椅子上喘着气道，“你也算长点心了，今天技能放的不错。” “简直精髓好不好！”林璃撑起身兴奋地说道，“为了配合教授的战斗节奏，我换了卢娜奶盾卡组保你不死，还不快叫妈妈！” “啊？有么？明明是我的走位更加灵活了吧？” “可恶，你根本不知道当斯内普的妈妈有多累。” “明明是我在抗压，你是并不值得我辛苦保护的笨蛋女儿才对。” “你去看回放！” “哎哎，不看了，歇了。”李鹿起身接着水道，“再玩明天要起不来了。” “是哦……”林璃也舒了口气，坐直身体靠在了沙发被上，“帮我也来杯柠檬水。” “嗯。”李鹿接了一纸杯送了过去。 此时才发现，林璃虽然是靠在椅背上披头散发的状态，但竟然就散的很合理，从上到下都是刚刚起床慵懒大姐姐的柔软。 但就在这感怀的瞬间……她又溜缝抠了下脚。 算了。 什么温柔的大姐姐，不存在的。 女生一旦超过18岁，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会变成抠脚女。 感谢林璃小姐，初次见面就暴露了女人的真实状态，更彻底地奠定了我不婚的决心。 林璃这边，喝了半杯水后再次进入摆烂状态，双脚垫在皮鞋上，四仰八叉向后一靠：“明天别迟到了，不加快进度的话，搞不好下周我们也要毕业了……” “？？？”李鹿一愣，“不是还有半年的时间么？” “那是宏观规划。”林璃摇头道，“我还并没有完全说服老板，他要我们尽快做出一份可行性报告，至少要给他成功的希望。” 李鹿皱着眉托腮道：“哪种成功？” “有希望就算成功。” “就是暂时不要求盈利，能做成就好？” “要保证完成度。”林璃懒懒地扭过头道，“可以比乐乐差，但不能差太远，他能再赔点钱，但不想当笑话。” “有一说一，这个标准还是挺高的。”李鹿抵着下巴道，“我们的素材积累的确能派上用场，但很有限，而且技术上很依赖沈浪，这个人不太稳。” “明天我会约两个面试，给沈浪制造压力。”林璃冷冷点头道，“如果面试的人真的很合适，当场踢掉沈浪也不是不可能。” “……”李鹿咽了口吐沫。 差点忘了，她是个魔女。 但没办法，这就是三次元啊，生存才是唯一的法则。 浪哥非要摸的话，也请去薅大公司的羊毛吧，绝对领域已经秃了。 看着李鹿紧张的神色，林璃不禁眯眼一笑，抬腿一搭：“哦呦，怕被开除的话，教授可要好好表现喽~” “？？老子去哪里不能拿高薪？”李鹿当场笑骂，“告诉你，今天的事你别想太多，我纯粹是舍不得阿正。” “我就姑且信了吧。”林璃笑着起身，低头套起了鞋，“现在上面不让做游戏了，你和阿正或许还能找到新工作，我这种搞发行的，已经无路可走了，除非转去海外……可我连门都懒得出。” 李鹿嘟囔道：“你的条件，换个方向跳槽也不难吧……” “不难是不难，但其它地方会很无趣。”林璃提好了鞋，却并未起身，而是歪着头望向了旁边的漫画书架，“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必须沉浸在一件事里才能活下去的。” “呵呵，网瘾就说网瘾。”李鹿笑道。 “说三次元呢，没说二次元。”林璃仰起头道，“你不也是，哪里不是做策划，就是一定要搞单机才做得下去？” “那又如何？现在单机也没得做喽。”李鹿揉着纸杯叹道，“做虚拟主播，阿正或许还可以，但我恐怕很难真的沉浸了。” “要相信自己的成分，教授！”林璃踩好了鞋起身道，“虚拟主播只是一个开始，你喊出的口号可是拯救世界！那一刻其他人都呆了，纵观二次元，没有比你更纯血的战士了。” “你别乱说，我就瞎喊的。” “有感而发不是更真实？”林璃背着身叉腰望向窗外，沉沉运气，“做好准备教授，我要卍解了。” “？？？”李鹿慌张缩身，刚刚都还不是卍解？还能更刺激？ 只见林璃一个背身，淡淡地挥起右手： “知道么教授。 阿正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骗你的，全部都是真情实感。 你或许会觉得他荒谬，质疑他为什么要把精神寄托在这上面。 可我们自己呢？我们又寄托于何物？ 买房还是结婚？ 赚钱还是生孩子？ 在供养谁？ 又高尚在哪里了？ 谁不是资本列车上一块燃烧的煤炭？ 谁不是权力大厦中一根承重的钉子？ 谁不是盲目地被捆着向前，却又四视着旁人寻求优越？ 谁不渴望力量，谁不曾在斗争，谁没想过改变世界？ 可这样的路又向谁敞开过？ 你倒是说说。 想要多烧点火的煤炭，渴望挤入上一层的钉子，又比阿正高尚在哪里了？ 没人高尚的，教授。 这里是三次元。 那一点点脆弱的理想。 早已被列车的烟囱卷走。 被大厦的重力压烂。” 看着林璃愤怒的背影，李鹿已不觉开始发颤。 妈的，明明是在说阿正的事…… 但为什么，我的心口却疼了起来。 此时此刻，只见林璃猛一抬手，指向正上空： “全部烂透了，通通封死了！ 三次元，已经没有值得我们走下去的道路了。 但我们。 我们这群没有未来的人。 手上还有最后的一个钻头。 它由技术力组成，因爱铸就。 它注定无法对准敌人，只能冲向天际！ 倘若这躁动精神无处安放。 那就去开创自己的世界。 世界给他们。 教授，我们去二次元！ 忘记《蒸汽少女》吧，已经撞上不可阻挡的力量了。 掉转你的钻头，瞄向《Project：L》，那里姑且是通的。 然后。 拯救世界。 加油。” 林璃的手仍然举在半空，人也还在喘着粗气。 李鹿的身体却已陷入更激烈的震颤。 并不是被感染到了。 而且过于宏大的二次元巨浪，把他给冲麻了。 《魔女语录》突然又多了好多内容。 这已经不是单单的羞耻了，根本就是中二的反派BOSS。 但为何…… 我的血液，却在升温。 难道我也是反派血统？ ------------ 014 逆向马拉松 正当李鹿浑身发麻的时候，林璃却恬不知耻地回头一笑：“好了，发病发爽了，下班吧。” 李鹿只颤颤咽了口吐沫：“我得缓缓……得重新试一下现实……” “现实原理也很简单。”林璃摸出车钥匙笑道，“做得好我去要股权，做不好我们跑路，就这样。” “不是，等等……”李鹿双手按着额头道，“你是不是身上有个按钮，可以随时切换运行模式？” “倒不如说是植物神经吧。”林璃点着下巴道，“遇到某种环境，就会切换进二次元，适当的时候再回来。” “那现在算回来了是吧？”李鹿紧张起身，“我警告你，再切换的时候打个招呼，一言不和就来这套我招架不住。” “我刚才不是打招呼了么？”林璃手一抬，指间转着车钥匙向外走去，“走，载你回家。” 李鹿咽了口吐沫。 卧艹。 怎么突然又好帅。 …… 搭车回家的路上，林璃抓着方向盘一路“手舞足蹈”，妙语连珠。 总感觉孩子这么多年憋坏了，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羞耻的野望全部倾吐出来。 李鹿也才知道，原来她当年是可以进大金融机构的，纯粹是为了“沉浸入自己喜欢的事情”和“冲破天际”才打入了游戏行业。 至于为什么后来从大厂跳到初创的绝对领域，似乎是为了……篡位夺权。 那些资本至上的大厂，项目往往缺乏活力，更多的时候都是找一个市场验证过的成功产品，照猫画虎做一些差异化，然后捆上自己的社交功能啊，付费创新啊之类的东西，就拿出来卷钱了。 相对而言，小作坊由于自身的劣势，不得不孤注一掷追求创新，用豪赌的方式寻求突破。因而他们的产品也更加体现老板的意志，而非资本的意志。 当然，一旦小作坊成功融资上市…… 那老板的意志，也便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到时候，什么初心啊，承诺啊，永不XX啊什么的，都会荡然无存，一切的一切都会滑向盈利和股价。 所以在探讨一个公司是否“变质”的时候，无须看他的领导者说了什么，只需要看他融了多少资，那笔钱又出自谁手。 如果资本是一列永远加速向前的列车，所谓“变质”的老板，也不过是上面的齿轮罢了，从被安装上车的那一刻起，他便丧失了自我与方向，只能与其他齿轮争抢转速。 不必指责也无须哀叹，换谁都会这样。 与那辆滚滚向前的列车相比，绝对领域可谓是一个……逆向奔跑的马拉松团队。 老板几乎全资控股，招来一堆志同道合的队友，胡逼指个方向就开跑了。 这种性质却也正好迎合了林璃的需求，也给了她篡位的空间。 只是未曾想到，寒冬来得如此突然。 天寒地冻之间，林璃不得不提前跳反，充当领队。 她送走了90%的成员后，强行掉转了队伍的行进方向，指向了她所认为的春天。 从言语间来看，林璃倒更像个小可乐，没事儿就偷偷看个乐乐的切片。 一方面她真的觉得乐乐很可爱，很治愈。 另一方面，小可乐们本身也充满了乐子，经常做出一些严肃文学级别的创作。 李鹿虽然听不懂她说的那些梗，但却惊奇地发现了一个物种。 女可乐？ 乐乐不是搔首弄姿骗阿正钱的产品么。 女人凭什么会吃这套？ 李鹿头一次对此产生了好奇。 …… 快下车的时候，两个人手机同时响起了提示音。 原来是老板的告别邮件，全员发送的。 标题是《江湖路远，祝君好运》。 有的没的，李鹿还是点开扫了一眼： 【 一路同行的伙伴们： 当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离开公司了。 抱歉，我没有勇气当面送别，更不敢回望那未竟的承诺，那远去的理想。 《蒸汽少女》立项的时候，我曾给我自己一个底线，最多赔500万。 但当你们离职的时候，这个数字已经攀升到了764万，并且看不到卖出哪怕一份的希望。 我低估了现实的引力，又高估了信仰的翅膀。 最终，一意孤行地抱着诸君陪葬。 抱歉，只能到这里了。 希望这次分别后，大家都能重生到更好的地方。 世界很大，未来更大。 若能重逢，盼君原谅。 若自此相忘。 祝君好运。 管世豪 PS：我做了一份公司的纪念视频，点击下面链接就可以看到。 《永远的绝对领域！》 ——以下为个性签名—— 我永远喜欢御坂美琴！ 和雪之下雪乃。（2014年补充） 还有蕾姆。（2017年补充） 以及樱岛麻衣。（2018） 对不起，我出轨了椎名真昼（2021） 】 “……”李鹿默然不语。 老管你场面话说的是不错。 可这都多少年了。 你怎么还不知道，工作邮箱，一定不可以展示个性签名啊！ 还有这诡异的签名更新频率。 表面上很滥情，但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好像也就这五个老婆，跟他的那些同类比起来，已经称得上专一了。 李鹿虽然被这个签名冲淡了一些情绪，但还是情不自禁点开了视频链接。 与想像中的那种企业宣传片不同，这是由一系列Q版简笔画组成的小故事。 四年前，管世豪与他的合伙人成立了绝对领域。 最初的公司只有发行业务，基本是合伙人提供的资源，一手拉起来的。 随后开始接洽独立游戏人、小作坊，以优厚的条件协助他们发行，公司也在这个期间深化了二次元血统。 两年前，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自研项目，《蒸汽少女》正式立项。 公司开始招兵买马，扭盈为亏。 半年多前，由于环境影响，发行部门业务量断崖式归零。 3个月前，合伙人离场，发行部门仅剩林璃一人。 今天，《蒸汽少女》项目组解散。 此时，眼前的视频也走向了最后几秒。 可就在这个时候，画面猛然一切。 《蒸汽少女》女主角化身炎神的原画，猝不及防打在了李鹿的脸上。 随之而来的，是那句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炽热配音： “对不起，我适应不了这个世界。 如果你也是。 那就和我一起燃烧吧。” 李鹿不觉间，双唇紧抿。 RNM……怎么突然来这套。 这不正是……我亲手写下的文案么。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了一个低吟—— “《实拍中年小可乐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李鹿猛然转头。 车子早已停在路边，林璃不知拍摄了多久！ “你够了没有！”李鹿骂着就要拎包下车。 “呜呼呼，教授还是这么善于自我感动~~” “给我删了！” “正要发朋友圈呢~~” “妈的……至少把小可乐三个字删了！” “那才是精髓好吗！” ------------ 015 有一点点动容算我输 一番挣扎，确认林璃没有真公布什么视频后，李鹿才终于下了车。 他站在路边，看着那辆流线型的黑色电动车驶远，突然想到一件事—— 忘蹭加班餐了！ 妈的，这一天节奏太混乱，生理反应都被打乱了。 眼见这个时间叫外卖也来不及了，李鹿只好走向了旁边的小餐馆，随便点了碗牛肉面。 等餐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戴上了耳机，准备找点乐子。 今天已经经历了太多沉重的事情，不如看猫猫视频放松一下。 他这才发现某人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阿正：乐乐直播了，赶紧的！】 李鹿莞尔一笑。 【李鹿：关我毛事。】 【阿正：直播都不看怎么做项目？就当调研了，给我看！】 【李鹿：可笑，调研这种事就要在工作时间做，回头看视频录像就好了。】 【阿正：那怎么行，现场配合弹幕看才有效果！鹿老师怎么能这么不专业？】 李鹿不禁挠头。 阿正这话说得倒也没错，直播这种事，就像足球比赛一样，图的就是氛围感和即时性。 就比如国足吧。 你亲眼实时目睹他们一步步，一脚脚地踢成0：3，那情绪上才能水到渠成，用灵魂喊出那声“RNM退钱”。 如果是在早间新闻看到这个0：3，也只会哼哼一笑罢了。 作为即将杀入虚拟主播赛道的项目主策，是该现场领略一下头部主播的风采才对。 只是…… 【李鹿：道理是这样，可我在外面吃饭呢。】 【阿正：不是正好一边吃饭一边看。】 正如阿正所说，吃面的同时用手机看直播，还有比这更合理的事情么？ 但李鹿，他还想当个人。 这个餐馆是他经常光顾的，甚至还有一个相熟的少女服务员。 每次她当班的时候，李鹿都会不自觉地拿起IT精英的架子，就算看东西，也要看TED公开课这种逼格相对较高的存在。 不过今天…… 李鹿抬头四望，此时此刻，店内只剩下一个大妈服务员罢了，她还在低头玩手机。 应该没事吧，她就算看到乐乐也不知道是啥，卡通片罢了。 李鹿这才敢回阿正。 【李鹿：那把链接发过来，我调研一下】 【阿正：诶嘿~~】 很快，一个标题为【工具人想不出好企划只好摆大烂读评论】的直播链接弹了出来。 李鹿的手指随即挪了过去。 但就在他看到“乐乐想要欺负人”这个ID，看到她那个Q版傻笑头像的时候，李鹿犹豫了。 真的要点进去么…… 这虽然只是轻轻一触。 但只要点进去，即便只有一秒钟。 今后的人生，就再也洗不清了。 就在这时，正老师体贴地发来信息： 【阿正：鹿老师不要犹豫，都是为了工作，你是职业策划！】 对哦，都是为了工作，反正也做不了《蒸汽少女》了，干啥不是干啊。 赚钱么，不寒碜。 就当是了解大千世界，探索物种多样性了。 “嗒”。 李鹿的手指决然地按了上去。 短暂地读屏后，一个粉嫩的直播间刷新在了李鹿的眼前。 那个蓬松黑色长发，穿着肥大制服和黑色短袜，头戴蝴蝶结小个子3D少女，正在寝室场景中看着评论哈哈大笑。 李鹿还来不及反应，撒花小绵羊一样的笑声从耳机里传来。 “哈哈~唔哈哈~~” 听到这个，李鹿只稳稳擦了擦嘴。 他并未有丝毫的动容，甚至有些鄙夷。 对他这种专业人士而言，这制服和装扮就像过度涂抹的浓妆一样，充满了谄媚的痕迹。 大大的眼睛和宽松的制服，更是恨不得把“小号美少女”这个人设拍进你的脑子。 至于那软绵绵的笑声，毫无疑问是经过训练和修饰的假音，虚伪得令人作呕。 他李鹿，身为一个从4岁开始抱着漫画书流口水的猛男，怎么可能对这种艳俗的人物有感觉？ “呵呵。”他笑了。 所谓的乐乐，无非就是工业时代文化糖精，为了击中某个群体量身定做的产品。 当然，严格来说，《蒸汽少女》其实也是这样的产品，无非是更加硬核，逼格更高，又尽可能更涩了一些罢了。 所以仅看这一层皮，李鹿是没有立场否定乐乐的。 说到底，还是要看她的演出。 李鹿不自觉地压了压耳机，聚精会神地望向屏幕。 来。 我放下防备，给你1分钟。 有一点点动容算我输。 屏幕中，乐乐正捂嘴大笑，好像是在笑评论的内容。 这条评论很简单—— 【嘿嘿（流口水）乐乐（流口水）我的乐乐（流口水）嘿嘿（流口水）乐乐…… 诶？怎么回事，我，我怎么（惊吓）（流汗）……我不能（流泪）…… 嘿嘿（又回到流口水）嘿嘿（流口水）乐乐（流口水）我的乐乐（流口水）】 妈的这什么东西，阿正都写不出这玩意儿吧？ 怎么可能，正常主播怎么可能读这种发病评论。 然而就在李鹿头皮发麻的时候，乐乐竟然真的用自己的语气读了起来。 “嘿嘿~~~” 听到这个小兔子一样灵巧笑声的同时，李鹿浑身一肃。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变了。 这段留言给人的感觉，本应是一个失去自理能力的阿正在精神病院打滚。 可从乐乐嘴里出来，场景却立刻变了。 一个简单的声音，一个动情的笑容，瞬间将李鹿带到了粉嫩嫩毛茸茸的女生宿舍。 宿舍中，那个软软的，透着少女体香的小褥子上，一个小女孩又羞耻，又开心地抱紧了她的被窝，一个粉色的被窝。 她擦着口水滚来滚去着笑着：“乐乐~~我的乐乐~~呜呼呼呼乐乐（吸溜）~~” 李鹿顿时又是一震，身形难以抑制地开始抖动。 明明只是单纯重复那几个字，乐乐却每一次都笑出了不同的味道。 最初是轻动，然后是馋嘴，接着是妄想和失态，情绪由浅入深，那个扭成一团的少女愈发清晰，那绒绒的感觉愈发挠人…… 可就在这时，突然！ “我，我怎么！” “我……” “我不能……” 乐乐语气一转，好像认清了这是幻想。 在这短暂的停顿中，李鹿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她的震惊，她的茫然，她的难过。 她的失落，她的委屈，和她的自责。 可就在精神即将崩塌的时候。 “嘿嘿~~” 她竟又找到了一个诡异的转音，丝滑转回了那种妄想式的“嘿嘿”。 就像是一个认清世界真相的人，面对不可阻挡的黑暗未来。 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利剑，卸下了身上千疮百孔的盔甲。 然后蜷缩着，回到了最初的温床，选择了那个柔软的假象。 最后，一声余韵良久的“噫呼呼呼~~~”过后，乐乐已经在镜头前笑得前仰后合。 “小可乐们不要再搞这么麻的东西啦！” ------------ 016 乐乐骗得，我骗不得？ 此时，弹幕已水泄不通。 【逆天】【可爱捏】【麻了麻了】 【我超，别】【乐在其中】 几秒之内，以上每个短语交相出现，像匀速滑行的砖头一样滑满了屏幕。 虽然这些黑话李鹿完全不懂，但这并不影响他感同身受。 刚刚的那段犯病留言，几乎不可能是提前演练的。 放在其它地方，甚至很可能会导致尴尬的直播事故。 但乐乐却临场发挥，谈笑间便完成了一段有起承转合，有抑扬顿挫的演绎。 那可爱的感觉，更如洪水滔天席卷一切，邪神降临般不可挣脱。 妈的…… 李鹿咯咯咬牙。 这个乐乐，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原本的理解中，她应该是对着屏幕逢迎谄媚，说一些“乐乐永远属于你呢”“小可乐贴贴”之类媚宅的话。 但谁能想到，她的才华如此可怖，竟能将这么一段阿正发言扭转成这样！ 至少从声优角度而言，她已比肩国内一线了。 此时，再望向乐乐的这幅3D皮套，李鹿已充满肃穆。 豆大的汗珠渗出了他的头皮。 他现在才注意到，比乐乐才华更恐怖的，是她的这身皮。 刚刚演绎的全程，她的肥胖的制服，她蓬松的长发，她摇摆的呆毛，她多变的笑容，她的前仰后合，她手指的运动……都完全没有暴露出一丝违和感。 她可以任意摆出动作和表情，而且这一切都是3D的。 或许观众并没有觉得多惊艳，早就习以为常，甚至会忘记“3D模型”这件事。 但恰恰是这样的“忘记”，才是数字美术的最高境界。 当观众“忘记”这是技术合成的人物，也便意味着，这里面的技术已经做到了完美，每个细节都完美贴合了人类的直觉。 如此丝滑的效果，完美欺骗了人类的视觉，将观众代入了二次元的世界。 这样的沉浸感，正是游戏设计师毕生所追求的。 但在游戏视觉设计中，存在一个先天短板。 那便是“机械感”。 人物的动作，就算你设计的再繁杂，他也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僵硬的重复。 这相当于时刻都在告诉玩家，你只是在操纵一段程序代码。 但乐乐的真人演出，完美地克服了这一切。 更夸张的说。 一个恐怖的技术团队，外加一个才华过人的乐乐，他们联合在一起，野蛮地突破了现阶段的技术壁垒，将二次元演绎提升到了下一个时代的水平。 如此的沉浸感，足以使千万个阿正，在这一个小时，实现灵魂飞升。 就像自己飞升到霍格沃兹的决斗场一样。 就像女生飞升到拆快递箱一样。 就像赵文绮飞升到克苏鲁世界一样。 或者说……乐乐根本就是克苏鲁本鲁。 我李鹿看到的是顶尖的技术和精妙的演出。 但对一个个阿正而言，这便是不可名状。 她让阿正着魔了一样，一步步放弃了对身体的掌控。 然后她轻轻地捧起阿正的灵魂，抚摸着，轻语着。 伴着那歌谣，阿正的灵魂一点点放弃思考，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回归本源， 他忘记了一切，只看到乐乐微笑着抱着他，摇晃着。 摇啊，笑啊。 这便是天堂。 一个一天只有一小时，存在于虚拟世界中的天堂。 此刻，在乐乐的笑声中，李鹿逐渐理解了阿正，理解了一切。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 他自己，也正露出婴儿般的笑容…… 在变轻，变轻…… “哥，面来了。” 一个真实到含着乡音的少女声打断了李鹿的飞升。 他整个人都是一抖，扭头望去。 是那个相熟的服务员小妹，她正在把牛肉面放到桌上。 但她的眼神…… 已经变了。 不再是那种隐隐藏着崇拜、暧昧与憧憬的小妹妹。 而是像洽谈室里的程小婉一样。 就是那种……明明大家都是人类，却深切地意识到彼此的思想有本质的隔阂，需要礼貌地保持一些距离感，但因为自己是服务员，又不得不上菜的纠结感。 李鹿瞬间拍下手机，拔掉耳机：“我……我在调研虚拟主播市场。” 或许是他眼神中求生的欲望过于强烈，服务员少女被吓得一退。 “那……那我不打扰你了，哥……” 接着，她便匆匆回身跑走。 此时，面还冒着热气。 李鹿的人，却早已经凉了。 不知为何，赵文绮一句不经意的话突然冒了出来，这个女人好似贴在李鹿耳边低语： “鹿老师的确应该是小可乐才对。” 在毫无意义的地方，赵文绮的直觉一向很诡异地准确。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个判断？ 李鹿呆呆地转回头，瞪着牛肉面陷入沉思。 乐乐这种主播，喜欢的人很多。 但像自己这样无法理解，甚至讨厌她们的人更多。 界限在哪里？ 什么人会被她不可名状的力量带走，什么人会不屑一顾？ 是二次元浓度么？ 还是对现实的反感程度？ 又或是克苏鲁系数？性格？世界观？ 李鹿想不通，至少现在还想不通。 他只知道，自己的确是更容易被乐乐带走的那类人。 正因如此。 更要远离。 变得像阿正那样，人就彻底凉了。 不能再看了，至少今天不能再看了。 李鹿颤颤地握起筷子，夹起面条吹了吹，吸了进去。 品尝着切实的鲜香与碳水的满足，他的灵魂这才归位。 他初入幻想乡时的老师，十分敬重的杜师兄曾经说过： “治疗游戏沉迷最好的方法，就是亲手去做游戏。” 这话不一定完全对，但至少在李鹿自己身上，很快得到了印证。 当他真的去做一款游戏，设计角色与关卡，计算数值和奖励过后，整个人看游戏的视角都会改变。 那些曾经精美华丽的游戏，底层的机制瞬间就会暴露无遗。 好像就此戴上了“X光透视眼镜”，再漂亮的美女，他第一眼看到的也是皮肉下的血管和骨骼。 杜师兄管这叫“妇科医生综合症”，意思是再贪恋女色的人，一旦当上妇科医生，很快就会对异性失去兴趣。 反正杜师兄就是很擅长说这种乍一看很有感觉，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的话。 但对现在的李鹿而言，这个理论不失为一款良药。 克服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它。 一旦真的分析起虚拟主播幕后的技术和运营，一旦真的见到了藏在皮套中的那个人，这一切应当也就索然无味了。 想至此，李鹿吸溜吸溜地，面越吃越快。 先去了解背后的技术和运营吧，暂时不要直视乐乐。 就像林璃所言，三次元中，生存就是一切。 如今走投无路，手上就这么点活了。 无非是骗阿正的钱。 乐乐骗得，我骗不得？ 至于我李鹿自己。 我的意志，我的思想，我的尊严摆在这里。 不可能的，沦为小可乐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也不可能的。 ------------ 017 自由，她是自由的 次日晨。 李鹿一觉醒来，整个人都很精神。 也不知是游戏打爽了，还是乐乐过于提神醒脑。 他不禁抓来手机看了眼时间。 09：55。 嗯。 原来是睡过头，已经迟到了，怪不得这么爽。 他为何如此理直气壮？ 当然是因为下班后的深夜也在工作了。 他可是晚上九点半，都在调研乐乐的加班狂。 没人能质疑他的职业精神。 正牛逼哄哄起床的时候。 “叮叮~” 邮箱弹出了一条消息。 【赵文绮：做了一份简单的报告，组长改一改吧】 【附件：《虚拟主播市场调研报告V1.0》（49MB）】 焯。 不愧是文绮，林璃只是随口交代了一个并不想交代的工作，她就这么连夜加班加点完成了。 这孩子就是心太重，你说的每个字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细细品读，最后会理解到“如果不立刻做好世界就要毁灭了”这种程度。 所以与赵文绮的交流中，李鹿始终在做减法，尽可能说清“这件事情你不要做”。 至于眼下这种情况…… 李鹿第一时间发出信息。 【李鹿：报告够用了，上午好好休息，下午再去公司。】 赵文绮光速回信： 【文绮：可我已经到公司了……】 【李鹿：那就趴桌睡觉，有人叫你再起！】 【文绮：被林总看到会不会被骂？】 【李鹿：管她？你跟我的。】 【文绮：那我趴会儿吧……你也快点来】 吩咐完毕，李鹿才将赵文绮的报告抄送给了其他4位同事。 刚发完，手机就又响了。 【林璃：！！！糟糕，教授我错过闹钟了！】 李鹿叼着牙刷呵呵一笑。 【李鹿：第一天上任就迟到，你已经威严无存了。】 【林璃：快帮我解释一下，就说我去老板那里开会了！】 【李鹿：其实，我也刚起。】 【林璃：？？？好啊，主策摆大烂是吧？】 【李鹿：就你没有立场说我，我可是调研了半个晚上乐乐的。】 【林璃：小可乐看个直播还有脸说调研？】 【林璃：我赶紧收拾收拾了，半小时后你家门口见。】 李鹿摇着头走进卫生间，放下了手机。 公司大概率是要完蛋了，还是早点跑路吧。 …… 十点半，李鹿背着双肩背，准时地走出院门，正看见那辆黑色的流线型电动车停靠在路边。 他连忙快乐地蹦跶过去。 蹦着蹦着，他就看到了正在主驾上照镜子整理头发的林璃。 今天的她还是一身精致的工装，一双灵动的双眼，一副甜美的笑容。 在锃亮的车玻璃衬托下，这是怎样一个年轻富婆的气场。 然而我…… 李鹿不觉紧了紧双肩背。 我这样一个年轻俊秀的男打工人，大清早的，就这么上了她的车子…… 就突然觉得很羞耻。 这一刻，他似乎感到周围人的目光都灼热了起来，似乎读到了他们的心语： “年纪轻轻的就不奋斗了……” “靠脸吃饭，看你能爽几年。” “看样子还是个学生吧，臭不要脸。” 正当李鹿犹豫的时候，车窗摇了下来。 “赶紧的，教授。”林璃努着嘴催促道，“今天可要做大事了。” “我……”李鹿倔强地咬起了牙，“我自己坐地铁上班。” “？？？”林璃一瞪眼，却又很快眯眼笑道，“教授是不是在瞎想什么？斯内普就是内心戏多啊~” “毛！”李鹿当场炸毛怒道，“同事而已，我是怕影响不好。” “呵呵，怕就是想，想就是怕，你们小可乐都这么闷骚的么？” “我没有，我无所畏惧！”李鹿此时已怒不可遏，三两步便冲到了副驾，掰门就上，上去就系上了安全带，比坐妈妈的车还要牛逼。 林璃一乐过后，也便平稳起航。 李鹿也不理他，扭头便望向窗外。 但并不影响他用散射的余光注意林璃今天的穿着。 虽然依旧是工装和衬衫的搭配，但布料和颜色更深沉厚重了一些，显得更加紧致了。 在黑丝袜和小皮鞋的勾勒下，实在找不到一丝缺憾。 就是开车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撇着腿有一搭无一搭的，像个抠脚货车司机。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精神，李鹿轻轻一咳，回忆着《林璃语录》说道：“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想穿别的东西上班的。” 对。 就是那句—— 【想穿白丝上班，但我不敢，我好卑微，好弱小。】 这句话是她在选角色装扮让李鹿评价时说的。 想不到吧，混血王子记性好的一批。 然而林璃面对这个，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摆弄着头发呵呵一笑：“对，是我说的，黑丝就该滚出二次元。” 卧槽。 李鹿大惊。 好刚啊，这个魔女好刚啊。 或者说，她早在霍格沃兹的相处之中，就放弃了羞耻心，放弃了一切。 混血王子在她面前，就像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同胞弟弟一样，根本不需要掩藏任何事，也根本无须在乎自己的形象。 这一刻，李鹿悟了。 是自由。 与混血王子共处的时候，她是自由的。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没事儿就抠脚啊！ 李鹿狞脸望向溜缝抠脚的林璃道：“你都在这里肆无忌惮的抠脚了，丝袜的颜色重要么？” “没办法啊，如果三次元只有教授一个人，那我肯定也会选择自己喜欢的打扮了，现在这样实属迫不得已。”林璃说着，随手揪弹了下腿上的袜边，“黑色会给人神秘和精致的感觉，是职场约定俗成的选择，而白色更多会给人纯情稚嫩的感觉，不仅会被看轻，还会被认为是伪装成女高中生的变态老女人。” 嗯…… 李鹿沉沉点头，这话倒也在理。 三次元中，他人即地狱。 谁又不是为了符合别人的期待而活呢？ 谁又有勇气做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呢？ 只是“伪装成女高中生的变态老女人”这句话，好像不经意间伤害到了很多人啊。 眼见李鹿低头不语，林璃转而笑道：“起这么晚，昨晚一定看乐乐了吧？” 李鹿当即反怒：“起的晚跟看乐乐有关系么？” “你就说看没看吧？” “是调研，阿正逼我去调研的！” ------------ 018 同志之间才有的信任 林璃赶紧揉起了李鹿的肩膀：“好好好，调研调研，别生气了。” “给我好好开车。”李鹿扭脸便拍开了林璃，却又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紧张地问道，“你刚才是不是用这只手抠的？” “好了，说正事。”林璃突然肃穆地握紧了方向盘，“调研出什么成果了没有？” 李鹿摇了摇头，掸着肩膀叹道：“我就直说了，乐乐身后是最顶尖的技术团队，我们这个草台班子差太远了。” “所以谁技术最强，谁就能打造出最优秀的虚拟主播么？”林璃问道。 “当然不一定，可这会无限扩大优势。”李鹿比划道，“就像战争一样，表现力更强的团队，相当于拥有了更先进的武器装备，我们连一把AK都还没有，拿什么拼？” “嗯……”林璃短暂思索后问道，“既然你认定技术至上，当时为什么来绝对领域？这种公司做出的游戏不是100%会输么？” “怎么可能，最多70%！”李鹿扭头辩道，“游戏是不一样的，3A大作的表现力固然顶尖，但就算是像素游戏，甚至文字游戏，只要能做出自己的东西，只要够好玩，也是可以存活的。” “那为什么虚拟主播不行呢？我们的目标又不是业界TOP1，只要活下去就够了。”林璃笑着摇头道，“只要你的策划够有趣，我们甚至真的可以做一位像素主播。” “那不是笑话！” “不是。” “……” 沉默之间，林璃轻轻抬手：“同样的话还给你——乐乐的表现力固然顶尖，但就算是像素主播，甚至文字主播，只要能做出自己的东西，只要被人喜欢，也是可以存活的。” 她说着，食指在李鹿脸蛋上轻轻一弹：“最后，做判断是我的事，你只管往前冲。” “那要是……错了呢？”李鹿嘟囔道。 “哈哈。”林璃大笑，当场就是一个俯身抠脚：“错呗，反正是老板的钱~~~” “你怎么还抠不完了，脚气么？”李鹿擦着脸骂道，“还有，管世豪都赔这么多了，你还把他往坑里带？” “呵，他一个富二代轮不到你同情。” 林璃坐直努嘴道： “我问你，富二代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不就是把钱拿去投资，增加GDP，创造税收，为市场注入活力和多样性么？ 我们是在成全他，让他发挥他的社会价值，也给他一个翻本的机会。 我们现在不帮他，他也只会把钱存起来，或者去买点房子什么的，那才是对整个社会资本的浪费，是造成经济危机的错误行为。 搞清楚李鹿，我们不仅是在舍己度人，更是在挽救经济形势！” “卧艹……”李鹿抱头瞪目。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就是无法反驳。 “最后，教授。”林璃沉吸望向前方，稳稳地驶入车位，“三次元是一个可怕的地方，而你们是一群坏不起来的人，所以，跟在我后面就好了，只要我确信你们的才华不输给任何人，那就一定能做下去。” “……”李鹿默然不语。 他不得不承认，林璃在三次元，比他认识的任何人都要坚决得多。 “好了，你先上去吧。”林璃舒了口气，掰下了上面的镜子整理起妆容，“我要调整到三次元状态。” “嗯……”李鹿拎起双肩背，打开了车门，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其实认可你的路线，如果这是反派路线的话，罪过也不全是你的，至少我是帮凶之一。” “你这……”林璃一颤，扭头道，“快走，不要打扰我的三次元变身。” “怎么，等等还有BGM么？” “B你个锤锤，给我走！” “诶嘿~~” …… 李鹿进入公司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 这里就要提一下绝对领域良好的氛围了。 一直以来，公司对考勤都没有要求，总工时大差不差就好。 毕竟大家都是怀揣着对单机游戏的爱才来到这里的，偶尔迟到早退无所谓，但如果耽误了整体进度，自己就会很难受。 所以李鹿即便迟到，来的也是光明正大，威风凛凛。 此时，程小婉坚守吉祥物岗位，阿正蓄势待发，赵文绮更是顶着黑眼圈在搞奇怪的表格，就连沈浪他都在调试动捕软件。 至少从表象上来说，林璃的眼光倒是没错，这些人奇怪归奇怪，做起事来还是有一套的。 眼见如此，身为《Project：L》的主策，李鹿自然也不能落下了。 不仅如此，他还要战胜恐惧，战胜乐苏鲁。 从根源上，消解沦为小可乐的可能。 李鹿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到了工位。 阿正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鼻子一抽。 再看李鹿，已是一脸肃穆。 接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阿正全程一个字都没说。 但李鹿却感觉到了一种炽热的信任。 一种只有同志之间才有的信任。 这是…… 小可乐之间特有的信任？ 李鹿忙摘下背包颤声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就随便看了一眼，调研，是调研。” “没事，不必解释。”阿正淡然一笑，望回了自己的屏幕，“我懂的鹿老师，一直都懂。” “倒是我不懂你……”李鹿咬着牙落座，歪着身子小声道，“昨天你说不想做这个项目，是真话还是在套路我？” “真话。”阿正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跑路，还拉我下水？” 面对这个问题，阿正面露微笑：“因为乐乐说过，小可乐们要勇敢，不怕困难。” “艹……” “嘿嘿，鹿老师，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做游戏么？”阿正揉了揉鼻子笑道，“不就是觉得市面上的游戏不够玩，有缺憾，相信自己能做得更棒才出手的么？” “哪儿这么多废话。”李鹿摇着头拿起水杯，“只是想让工作尽量贴近兴趣而已。” “可结果上，自从做游戏以后，我们是不是有些玩不下游戏了？很难找到一款能满足自己的作品了对吧？”阿正问道。 “这倒也是……” “但我们也没后悔过不是？”阿正拍着李鹿笑道，“与作为观众尽情放肆相比，还是自己当导演更痛快，哪怕今后会看不下别人的演出。” “就是说……”李鹿沉吟道，“你已经做好这个觉悟，摧毁你心中的乐乐了？” “或许会更喜欢呢？这谁知道。”阿正帅气地抬了抬眼镜。 李鹿也不看他，自顾自说道：“你想好了就成，反正你走我也走。” “感动了捏……”阿正瞬间捂脸，“鹿老师……你根本就是灯塔一样的小可乐！” “滚蛋！” ------------ 019 变身完成！ 就在李鹿和阿正逗贫的时候，赵文绮不知何时已经像幽灵一样，黑着眼圈凑到了李鹿耳边：“组长，听说这个项目老板还没点头……我们依然随时可能失业是么……” 李鹿吓得一哆嗦，连忙抬手降压：“文绮别想太多，拿一天工资做一天事就对了。” “我只是不想再去面试了……”赵文绮叹了口气，便又飘回了自己的工位，“难得碰到鹿老师这么没有攻击性的食草系组长……” “多谢称赞……” “嗯，我也要再努力一点……”赵文绮这便拎起衣领，抓来了键盘，“再多做一些，让老板看到希望……” “够了文绮，你需要休息！” 更远一些的地方，沈浪突然手一扬：“简易的动捕和摄像头已经调试好了，女儿什么时候来？” 未曾想到，摸鱼王怎么反倒成为最效率的那个。 这个感觉，就好像一个表面风情万种的渣男，突然有一天听说自己要做爸爸了，结果非但没有跑路，反而第一时间冲向母婴超市，挑选起婴儿床和宝宝装。 只能说奴性尽显了。 然而当沈浪亮出这套简易直播设备的时候。 那个男人，那个名为阿正的男人，却不自觉地摘下黑框眼镜，黯然起身。 他一边逼近着沈浪，一边搓手笑道：“浪哥，用你这套设备，是不是就连我也能变成美少女啊？” “你要干什么……”沈浪护在设备面前，眼里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让我试试么，就试一下……”阿正笑着逼了过去。 “不要，你走开！我现在就把摄像头砸了你信不信！” “别这么小气……调试而已……” “你走啊啊啊！！” 扭打之间，前台的程小婉突然紧张起立。 “您好……您是？” 循声望去。 一老一少，两个西装男正一脸肃然地走来。 年轻的西装男手一挥，扫着办公区问道：“你们负责人是哪位？” “啊，还没到……”程小婉忙迎道，“您是？” “我们是大厦物业的。”老西装男沉声道，“昨天管理费和水电的扣款没成功，给你们财务打电话说是离职了？” “啊……是……”程小婉慌张点头，“我现在负责这一块……账上确实……不太够吧……” “这是违约，要交滞纳金的。”年轻的西装男当即踏上一步，亮出了一纸文件道，“原则上我们已经可以停电断网了。” “啊，这……” 正当程小婉瑟瑟发抖，李鹿撸起袖管就要上的时候。 叮咚。 电梯门开了。 小皮鞋迈了出来，接着是异端颜色的长腿，工整的制服和清爽的长发。 眼神是如此锐利，气场是如此放肆。 那个女人她完成变身了！ 虽然和车上抠脚时的装束完全一致，可眉宇吐息之间，通通都是只在三次元存在的斗志。 随着她吧嗒吧嗒地走出电梯， 两个西装男也顿时噤声。 林璃只扫了眼二人，半步也未停便直接走进了玻璃门：“临时结算工资，账户空了，后天给你们打。” 年轻人这便要追上去：“……你是负责人么？拖欠费用是要交滞纳金的。” “行了，一栋楼的公司都倒了1/3了，你们张总求着我降价续租呢。”林璃的步子依旧未停，只捋了把头发摇头笑道，“回头我打个电话跟他说，你们忙别的去吧。” “……”年轻人一僵，呆望老西装男。 老西装男却抬手一拦，冲着林璃的背影笑道：“那麻烦您跟张总说我们来过了啊，不然我们也不好做。” “嗯。”林璃这便进了办公室。 老西装男这便小年轻向外走去。 小年轻只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您……不就是张总么……” “是这样……但当面揭穿的话，我们都会很难做。”老西装男咽了口吐沫道，“她把我们的话术都封死了，还预判了我的策略……也只能这样了。” “嗯？刚刚发生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了？我怎么完全没感觉到？” “会者不难，难着不会。”老男人叹息的同时，满脸都是“已经结束了”的平静。 待二人进了电梯，林璃才从办公室门缝冒出头来。 “走了？” 几个人呆呆点了点头。 “还好没记错姓……”林璃这才走出办公室，握着咖啡杯很无所谓地走向休息区，“现在账是有问题，不过老管会负责的，跟离职的人都结算工资了，不会亏待我们。” “倒不是怕这个。”李鹿追过去问道，“老管他人呢？还躲被窝里哭呢？” “唉，别看他岁数不小，心态还是很脆弱的。”林璃接着咖啡道，“正好，这给了我们准备时间，准备越充足他追加投资的机会越大。” 听到这个，赵文绮克制不住自己低吟道：“就是说……管总真的还没认可《Project：L》呢……” “所以现在更要加把劲。”林璃接好了咖啡，一刻不停地走向了办公室，“大家先看一下文绮的报告，11点半洽谈室开会，我们要尽快迈出第一步。” 随着林璃回到办公室，大家也不再说什么废话，各自回到工位拉开了赵文绮的文档。 不得不说，魔女总是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不了解内情的同事，很容易被她唬住。 但李鹿是了解内情的，她根本整晚都在打游戏，抠脚，还睡懒觉，睡醒了接着抠。 可话又说回来。 所谓领导，不就是要把人团结在一起，朝着明确的目标前进么。 姑且先当他的共犯吧。 李鹿这便也泡了杯袋装绿茶，回到工位点开了赵文绮的报告。 通篇不到两万字，因为有很多图片和表格文件才显得很大。 可不管怎么说，她一晚上都整了两万字。 这个速度，就连某些网文作者都只有惭愧的份儿了，即便是杜师兄那样幻想乡的一线制作人，怕也只能望其项背。 李鹿轻饮着茶水，就此品读起来。 这篇报告中，将“虚拟主播”历史分成了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混沌初生，古神渐现。】 妈的赵文绮什么时候能学会好好说话…… 这个阶段的起始大概在十五年前。 当时，日趋成熟的3D技术，如灵气磅礴的原始汤一样，总要酝酿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于是，在历经了不知多少次技术碰撞后。 一尊梳着绿色双马尾的存在，浮现在了人类面前。 她是一个纯粹的数字合成体少女，不要说形象和舞蹈，就连声音都是数字编制的。 最伟大的地方在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通过公开的声源和软件，亲手打造出只属于她的歌曲。 面对这样一个不沾染任何三次元淤泥的少女，一个只属于二次元的曲库和嗓音。 那些二次元先行者，最初的纯血派，不可抑制地匍匐在地。 此刻，寰宇之间，响彻的全部都是她的名字—— 初音未来殿下。 ------------ 020 天亮了 随着《甩葱歌》、《世界第一公主殿下》、《千本樱》等作品的走红，初音未来更是第一次实现了虚拟偶像的大规模破圈。 十五年来，她迎接过无数位挑战者，却从未跌落神坛。 毕竟那是神的领域，作为创世古神的她，永远是最原初，最纯粹，最不可亵渎的那个。 但神，并非一切。 神域之下，便是人间。 人间有人间的事情。 对大多数人来说，初音也只是一个遥远的存在，最多偶尔望一下，就算听到她的歌声，也并不觉得这个电子音有多好听，甚至会觉得聒噪。 是的，当她成神的那一刻，便再也融不进人间的烟火了。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出现一个人与神之间的存在，她既包含了人类内心深处最美好的幻想，却又有着真情实感，能与你一起喜怒欢悲。 答案当然是有的，只是需要时间。 随着动作捕捉技术的逐渐成熟，灵气也再度滂沱复苏。 真人扮演虚拟人物的技术道路，逐渐清晰。 和古神初音诞生之前的局势一样，这样比较前沿的探索，最初只局限于一个小圈子，多数人只认为这是一场科技实验。 就像春秋时期的国家局势一样，那是只属于贵族小圈子的故事，多数人只是在低头种地，历史与他们无关。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对，就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她横扫六合，她并吞八荒。 举山河之内外，皆匍匐她脚下。 她姿同步，声同轨。 她一统模型，制皮套。 对于这样一个女人。 无论古今中外，无论老叟稚童，对她都只有一个称号—— 始皇帝·绊爱。 当她的君临天下的那一刻，那神域之下，属于人类的历史，展开了它的篇章—— 【始皇一统，天下大同】 妈的…… 让赵文绮写报告没让她编史记啊！ 不过看得还挺带感就是了。 配着绊爱看上去不太聪明的画像，李鹿姑且继续阅览。 这段历史的起点在六年前。 那一年年末，通过动捕技术和声优扮演，始皇帝·绊爱，成功地将真人演出完美融入了3D虚拟演出，将虚拟偶像的质感提升了一个层次。 一条名为Vtuber（虚拟主播）的赛道就此诞生。 与初音那样的数字体相比，像绊爱这样拥有喜怒哀乐，实时与观众互动的女孩，无疑更适合人间。 与真人主播相比，她那层二次元的皮，却又保留了幻想的空间，让一切变得纯粹。 一时之间，绊爱风头无两。 但与此同时，在互联网大地上，那磅礴的灵气，依旧未散。 隐隐之中，正在酝酿着什么。 由于当时资本盲目地涌向“VR”领域，相关技术得到了几倍的发展，这使得曾经高大上的动捕技术迅速流入民间。 到四五年前的时候，只要有一台说得过去的电脑，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虚拟主播了。 技术的天堑就此被打破，一个又一个少女购置起武器，瞄了皇帝的宝座。 此刻，那一双双饱含梦想的目光，正如那些暴秦治下青年的野望。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场厮杀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但始皇帝，毕竟是始皇帝。 绊爱玉玺在手，资本垫后，个人主播很难与她匹敌。 自然而然地，开始有人一呼百应，将她们团结在一起，形成了组织。 一时之间，普天之下，四面楚歌. 历史也正式进入了下一阶段—— 【群雄并起，封疆掠地】 李鹿不禁擦了把汗。 好家伙，始皇屁股还没坐热就陈胜吴广了？ 不过想想也有道理，毕竟秦朝的持续时间，已经被《秦时明月》的连载时间超越了。 再细细看去，其实所谓群雄，也就是几家公司罢了。 他们的发家手段也不怎么漂亮，无非就是拉拢个人主播进入组织，然后整合在一起运营流量，打造企划，与国内主播界的“公会”大同小异。 另一方面，由于这些组织资本有限，又是由个人主播拼凑而成的，因此在画面表现力和主播质素方面，反而开了历史倒车，将3D退回了2D。 但她们人多。 成千上万的新人涌入，总有那么几个能一炮而红。 而始皇帝永远只有一个，她的设定是定死的，不可能吃透所有粉丝。 更凑巧的是。 就在始皇如日中天的时候，激进的她，为了探索江山千古之路，犯下了一个愚蠢而又伟大的错误。 但赵文绮并未细说，只表示那些会在将来的《始皇本纪》中记叙。 总之，始皇的根基动摇了，她的天下也不可避免地开始被蚕食。 一个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的时代开始了。 先有起义四起，再是楚汉相争。 正当李鹿想看刘邦项羽的时候，赵文绮却突然笔锋一转，将视野转向了国内。 那肃杀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 这里只有一片田园静好，根本还没什么杀伐，甚至对外面的历史都知之甚少。 李鹿也才反应过来。 是啊…… 那些事，那些历史，对于这边大多数人来说…… 根本就不存在啊。 由于众所周知，却又不便名状的原因，这里就像是一个独立的生态圈，一个人类涉足前的史前大陆，清爽而又无害。 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一种名为“洛天依”的本土大型动物。 即便始皇也曾莅临过这里，却也只是以客人的形象出现，以礼仪往来为主，通商开埠的动作还并不那么坚决。 但那些在外面杀红眼的人物，可就未必这么客气了。 于是，就在三年前的一天。 一家在外部大陆并不得志的公司，踏上了这块大陆。 当时的世人还并不知道，在他落脚的那一刻。 物种入侵，已然开始。 在这家公司的运作下，无数在外界大陆历练多年的主播，蜂拥而至。 场面之惨烈，无异于一群叱咤风云的王者选手，换区开号打青铜。 这些可爱的异域少女，操着甜蜜的嗓音，一夜之间便席卷了本就初生的V圈。 对于刚刚起步的本土主播而言，这无疑是灭顶之灾。 半年之内，刚刚兴起的行业，刚刚出现的圈子，便被瓜分了十之八九。 现在的观众已经很难想像，当时的粉丝到底是怀着怎样的热爱，一句一句地翻译着她们的每一句话。 更加难以想像当时的本土主播，在鄙视链中位于怎样的下游，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现在回头来看，当时的V圈主流确实有过于崇尚外来物种的嫌疑。 但抛开历史环境谈个体行为，都是耍流氓。 他们身为本土最早的二次元信众，追随二次元发源地的文化的脚步，实在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更何况这批外来的VTuber本就是王者水平。 做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一个人他就不看国足，他就看C罗梅西，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好消息是。 本土主播，远比国足要争气得多。 即便刚刚起步就被全面压制，即便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指皮套精度），她们却依旧顽强地生长着。 没人知道这个阶段，她们承受了怎样的煎熬，苦痛和委屈。 能看到的，只有那些外来王者不断膨胀的野心。 其中个别主播，甚至认为自己能莅临这里，是对这些本土粉丝的恩赐，他们该求着我直播才对。 于是就在两年前的一天，一位外来王者被自己的无知与高傲击败了。 一句践踏底线的发言，一纸毫无诚意的道歉后，她与她所在的公司黯然离场。 这当然只是个体行为，但从结果上来看，无疑掀起了一场改变历史走向的地震。 剧变之中，越来越多的人爆发出了相同的呐喊—— 国V！国V！国V！ 那一刻。 天亮了。 ------------ 021 黑暗降临 熬过了长夜，本土主播终于得以吸吮大地的滋养。 那不堪回首的苦痛与漫长的隐忍，已在不经意间铸造了她们强大的内心。 常年与王者过招的她们，在一次次堪称折磨的历练之后，也已拥有了登基为王的资格。 随着更多新人的涌入，V圈破后而立，万物复苏。 在这新一轮的竞争中，她们一步步向上攀爬，生长，誓要赢回属于自己的大地。 每个人都相信，一个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美好时代就要来了。 那么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 谁来破圈？ 谁能称王？ 大家都在期待着，等待着，想看看她到底是哪位天之骄女，哪个抗压勇士。 可历史，却再次开了个玩笑。 正如古神初音和始皇帝绊爱一样。 新神从没有兴趣参与狼狈的厮杀。 她（们）只会降临。 于是，就在那一天。 晴空万里的天际，从外部撕开了一道裂缝。 她（们）来了。 历史的车轮随之急停变向，转向了另一条道路—— 【维度撕裂，黑暗降临】。 妈的，这文案诡异的沉浸感是怎么回事…… 赵文绮你干点啥不行你跟咱这小公司耗着？ 超出李鹿想像的是，所谓的终幕，近在眼前。 当时的国内V圈虽然朝气蓬勃，但仍然只是一个小圈子，由一群硬核老嗨和纯血二次元组成，商业收益有限，并未受到大厂的重视。 但这其实仅仅是偶然。 宇宙很大，总会有人会注意到的。 即便他身处纬度之外。 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IT界的头部企业“OneZero”，与艺人界的头部公司“星耀娱乐”悄悄握起了手，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对拥有顶尖技术的OneZero来说，这些二次元纸片人，实在是太过轻薄。 所谓的直播，不过是一个只有半身的美少女画片，在那里摇摇晃晃。 这些画片虽然能做出一些表情与动作，但依旧无法脱离单薄的质感，本质上与皮影戏是同一技术水平的。 就算是少数拥有3D建模的主播，因技术力和资本所限，效果也很难令人满意。 她们做到自然流畅都还是问题，何况跳舞和微表情。 太弱小了。 这个世界，还是由我们来吧。 当OneZero诞生这个念头的一刻，数以千万计的资金便开始随之涌动。 他将亲手实现技术突破，主播的选拔与培训则由星耀娱乐负责。 于是，就在不久之后的一天。 就在大家充满对未来美好畅想的时候。 天空中撕开了一条裂隙，黑暗自虚空中涌入。 纬度之外的来客出现了。 大多数人还来不及抬头。 那股不可名状、不可阻挡、不可理解的力量，已不声不响地压向大地。 黑暗就此降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这充满铜臭味与饭圈感的组合，V圈第一时间展现了自己血性，集体宣誓与其势不两立。 接着，便是那场空前惨烈的黑暗圣战。 这其中诞生了无数事件与人物，战事最焦灼的时候，甚至就连V圈的根据地都惨遭爆破，整个圈子也由此走向分裂的道路。 由于过分史诗且血腥，赵文绮表示这部分内容将在《黑暗圣战》中交代。 V圈之外，对多数人而言，面对这绝对的力量，唯有后知后觉。 他们只依稀记得，从某一天开始，在互联网的每个角落，都开始频繁地出现两个字： 乐乐，乐乐，乐乐，乐乐，还有嘿嘿乐乐…… 确切地说，乐乐她并不是单独降临的，而是作为虚拟艺人团体出现的，只是她的威能过于剧烈，身不由己地化身为这场黑暗的暴风眼。 而这黑暗的整体，其名为V-Gene。 现在回过头来看，V-Gene对于整个行业的冲击是双重的。 第一重是职业打路人。 当时的V圈的主播多半都是素人出家，在直播中一点点提升互动能力，能养活自己就了不得了。 而星耀娱乐不仅优中选优，且进行了长久的艺能培训，这在质素上首先就拔得先机。 但要撕裂维度的话，这还不够。 作为全身心浸淫于二次元的传统V圈，他们是真正的二次元纯血战士，是三次元偶像经济的对立面，就算艺人的唱跳再好，那种偶像女团的感觉，也很难收获多少好感。 想要击溃或者征服这群人，必须拥有一股根源级的力量，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倒逼他们的信仰从自身瓦解，摧毁他们理智的防线，任由乐苏鲁趁虚而入。 而这样的力量，正源于OneZero。 作为一家互联网企业，OneZero和所有资本一样热衷于封疆扩域，只是他们的技术基因更加明确，与纯堆资本相比，更倾向于用技术力打开局面，对涉足领域实现颠覆性打击。 总之，如果互联网大战中出现了二向箔，那一定是OneZero扔出来的。 先回到地球。 OneZero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将自己的实时动捕3D表现力进化到了顶尖水平，虽然无法与电影大片媲美，但打击当时的V圈纸片人，早已绰绰有余。 至于打击力度，昨晚李鹿在乐乐的直播间已经领略到了。 在那动态的光影，丝滑的动作，细腻的质感面前，小作坊和个人主播，的确难以与之匹敌。 就这样，随着V-Gene的降临，原本的生态平衡被瞬间打破。 原先的头部主播家大业大，外加她们久经沙场，本就是王者段位的选手，受到的冲击尚且有限。 可新晋的小主播就没这么幸运了，本就没有突出竞争力的她们，在V-Gene吞噬一切的阴影下，已经不太可能再获得新鲜的滋养了。 面对如此的局势，一些圈内人难免有些委屈。 我们就这么点地盘，你砸个几千万来搞我们做什么啦！ 此时的她们还并不知道，V-Gene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唔唔唔……太小了……” 乐乐呻吟着。 “这里太小了……” “这个世界太小了……” “要去更大的地方……” 于是，乐乐伸了个大懒腰。 天地，就此扩张。 与此同时。 李鹿的脑血管也扩张了。 他默默转过头：“赵文绮……你好会写啊……” ------------ 022 史官的宿命 赵文绮脖子一缩，揪着领子扭过头：“组长看到乐乐破圈那里了？” “破圈就破圈，有必要整盘古开天上帝创世这一套么？！”李鹿骂道。 “啊……”赵文绮低头道，“以为组长会喜欢这种文风呢。” “倒也不讨厌……”李鹿指向周围道，“但还有很多别的同事啊，咱们最好还是客观一点，不要误导别人。” 赵文绮有些委屈地扭回屏幕：“可组长说我只跟你汇报啊……” “这……这倒是……” 旁边，阿正满脸红润地转过头来：“鹿老师，我这就要批评你了，文绮老师写的多好啊，还有比这更客观的叙述么？乐乐开天辟地，乐乐七天创世，乐乐女娲补天，这有问题么？” “妈的你跟这儿看爽文呢？！” 李鹿咬着牙重新望回屏幕。 还好，报告就剩下几行了。 就算是辣鸡网文，90%你都追了，还差那个结局么。 李鹿硬着头皮向下看去—— 从结果上说，V-Gene无疑实现了破圈。 对外面的人来说，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虚拟主播”是啥玩意儿的时候，乐乐的维度之拳便已砸向了他们。 一夜之间，论坛、群组乃至现实，到处都是发病的阿正。 面对这样如病毒扩散一般的局面，有人抗争，有人沦陷，也有人退场。 至今，乐乐最初的信徒，依然在四处传播乐乐的福音。 至今，圈内留存的纯血战士也依旧在奋战，推广那些根正苗红的正统管人，誓不让黑暗笼罩一切。 自然而然地，在这个充满斗争的环境中，极端小可乐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这极少数人过于夸张的病理表现，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公众视听。 也正因如此，极端黑应运而生。 二者水乳交融，缠绵悱恻，舆论的画风就此变得狂野。 但他们毕竟只是少数。 就像微博评论区一样。 每次看到那些激烈人士的极端发言，都会感觉世界就是个大屎坑，随时要爆炸的样子。 可一旦抽离出来，看看身边的同事同学，大家却又都很正常，很难找到那么独特的个体。 面对乐乐也是同理，大多数喜欢她的人是可以自控的，平常最多用个表情包而已，发病也只会在直播间和相关话题下进行。 讨厌她的人也只是讨厌而已，根本没理由为无感的东西浪费时间，最多也就是屏蔽几个小可乐，就算小可乐出现在身边，也只会像李鹿对待阿正一样保持距离。 至于那些真正爱到扭曲，恨到撕裂的人。 或许，只是太过寂寞了吧。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乐乐破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始皇帝·绊爱，宣布暂时退隐。 最后一场直播的时候，有人问她“为什么休眠？” “我已经不再特殊了。”她回答道。 这是个浪漫的结尾。 但历史从不接受浪漫。 这里唯有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的真理—— 王权没有永恒。 于本土V圈而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谁将沦丧，谁能加冕，还不得而知。 唯一能确定的是。 维度坍塌，还未到终时。 黑暗降临，才刚刚开始。 ——The End—— 至此，赵文绮的《V圈史记》……哦不……是《虚拟主播市场调研报告V1.0》，终于收尾了。 李鹿长舒了一口气，可算踏马的看完了…… 这里面固然充满了她夸张的主观表达，但对李鹿这个圈外人来说，差不多是符合体感的。 听见李鹿撒了口气，赵文绮突然机械地扭过头：“组长看完了？” “啊……嗯……”李鹿慌忙点头，“写的很……很有吸引力，不过乐乐这里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她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创世神和始皇帝平级吧？” “道理是这样的，但仅限国内的话，她对整个V圈的引流才是最恐怖的。”赵文绮空洞地点头道，“而且OneZero是一家跨国企业，扩张的意愿和能力远超其它本土互联网企业，既然V-Gene在这里成功了，那将这套模式推向全世界，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好激进的判断。”李鹿挠头道，“所以说，现在入场等于找死？” “那到也未必。”赵文绮轻叹道，“你看到的只是最粗线条的管人史，这里面还藏着无数事件和人物传记，这个圈子的复杂性是远超你想像的，V-Gene的路未必就会顺利，她们看似所向披靡，却也存在一些先天缺陷……你再等两天，我尽快写出《始皇本纪》《楚汉演义》和《黑暗圣战》……要看懂那些才算了解V圈……” “够了！”李鹿赶紧抓头抬手，“文绮老师，没人催更这玩意儿。” “不用催更的……”赵文绮笑嘻嘻地喃语道，“一动笔我才发现，原来史官才是我的归宿。静静的整理，叙述，不被谁打扰，也不会被人看到，却又坚信着这些文字将来一定会有用场，一定会有人品读。” “别代入司马迁，没人会对这些感兴趣的！”李鹿连忙起身跑了过去，“文绮老师，与其留下杰作还是完整幸福的一生更重要，求求你趴桌睡会儿吧！” “你别按我头……” “给我趴着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 李鹿坐回了工位，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回望历史，成功的道路总是如此清晰，清晰到想当然。 但那些身处历史中的人们，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开辟前路的呢？ 现在的《Project：L》又该走向何方。 眼前的竞争是如此激烈，乐乐的阴影是如此巨大，李鹿实在看不到任何可行的道路。 他甚至希望十年后的自己能穿越回来，指出一条切实的成功之路。 或者干脆剧透，乐乐已将历史终结，赶紧提桶跑路。 但这样的剧透不可能发生的…… 一个披荆斩棘的人，唯有坚信胜利就在前方，他所走过的便是路。 只是…… 我并没有那样的资格、勇气和智慧啊…… 李鹿不禁想到了上一家公司，幻想乡的老板。 单机项目失败后，他眼中并没有一丝消颓，而是即刻全面转向了免费制游戏的研发。 “未来的世界必然会有二次元的领土，如果我们做不到，那没人做得到。 为了到达那里，请大家暂时放下一些东西吧。” 他在内部会议中如是说道。 能向胜利的，起码也该是这样的人，这样坚决、残忍而又浪漫的人。 而我只是逃离了那里……蜷回理想糖果屋的败犬而已。 这种人怎么上的了战场。 迷乱之间，一个肥厚的手掌拍在李鹿肩上。 “开会喽~~”阿正甩着本子笑道，“鹿老师这是玉玉了？” “玉个毛。”李鹿连忙关了屏幕起身，“就是越来越觉得这个项目荒谬。”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还干？” “可啥又不荒谬呢？总得工作吧？”阿正拥着李鹿向前走去，“我只知道，这里有鹿老师，林璃大姐姐和老管，和你们一起做事，我放心。” 李鹿笑骂：“能不能把林璃刨出去？” “不可以。”阿正认真地抬了抬眼镜，“我们都好软，需要这么一块硬骨头把我们连在一起，才不会散架，我永远相信这样的大姐姐。” 又来了，突如其来的“正式真言”又来了。 正当李鹿不得不表示认可的时候，阿正却又突然露出了蠕动的笑容。 “毕竟乐乐说过，小可乐们要团结，不许内讧。” “……你走啊！手拿开！” ------------ 023 杰尼龟竟是我自己 十一点半。 大家神色各异地聚到了会议室。 阿正尤其满面春光，毕竟刚刚读完爽文。 李鹿突然想到，《Project：L》最终的目标对手，和阿正的挚爱，其实是同一个人啊。 而且他不太可能对那个对手造成威胁，只是想随便混混苟活罢了。 这么一说，阿正他好幸福。 赵文绮还是老样子，面对新领导难抑紧张，又怕刚刚的报告书被批评，还怕失业，还怕与异性交流，还怕战争，还怕…… 总之就是怀揣着各种忧虑，拉着椅子缩到了李鹿的侧后方。 相比于她，小婉妹妹脸上更多的是茫然。 不是对自己身份定位的茫然，而是在看过财务报表后，对公司未来的茫然。 而沈浪，他只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帅逼。 从始至终他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好像已经沉浸在对养女儿的期待之中了。 没办法啊。 愁的也只有李鹿自己了。 在这黑暗降临，维度崩裂的世界中，从零起步，打造一个虚拟主播…… 他想不到比这更难的事情了。 让赵文绮写克苏鲁网文养活公司还更现实一些，毕竟人家日更两万。 复杂的氛围中，林璃如以往般握着咖啡杯，潇洒地走进了会议室。 她还没落座便冲赵文绮笑道：“文绮写的很有趣啊，就是题目取错了，这个应该叫《背景介绍》而不是《市场调研》。” “啊……是……”赵文绮森森点了点头，“市场数据不太好找……我尽量……下班前整理出来。” 林璃吓得连忙摆手：“不不不，身体重要，不用这么快，这件事我们一起做，咱们工作时间全力冲刺，下班就好好休息，能不加班就不加班。” “就是。”李鹿跟着埋怨道，“都说多少次了，不要擅自加班。” 赵文绮捏着运动服衣角说道：“反正我在家……呆着也没事做。” 李鹿越看越气，当场骂道：“在家也不许加班，打游戏看剧追番都行，就是不能加班。” “那我……尽量吧……” 林璃哭笑不得：“李鹿你也不用这么凶吧。” “你不知道她身体有多弱，再加班随时有可能住院的。”李鹿摇头道，“你别管文绮的事，说你的。” “倒也不是想管，就是好奇。”林璃看着赵文绮小心翼翼问道，“照理说文绮不是V圈的受众吧，怎么会这么了解？” “一开始的确不是。”赵文绮呆瞪着林璃，幽幽道，“是两年前，我从上一个公司辞职了……那个公司的工作永远都做不完……我做完一项就会冒出来三项……根本忙不过来，就总被领导和同事骂……还有一个男同事总是偷窥我……经常在办公软件里私聊询问我的隐私……年龄、喜好、家庭什么的，午饭的时候还特意撞到我……太恐怖了，我受不了了……” 林璃顿时血压升高，猛一抬手道：“不不不……不用说为什么离职……还有那个男同事明明是想追求你吧……” 赵文绮瞪目道：“那不是更可怕？” “你是恐男么……可我看你和李鹿挺合得来啊。” “鹿老师不一样……”赵文绮低着头羞涩起来，“再说我也不是恐男。” 林璃看得一脸拧巴，什么杰尼龟！ 李鹿却很欣慰。 我李鹿一生行事，遇刚则刚，遇柔则柔。 像魔女这样的人，我断然不会给她好脸。 像文绮这样的人，我也必加倍呵护。 林璃摇头叹道：“我怎么没觉得李鹿有什么不一样。” “嗯……怎么说呢……鹿老师并不会给我男人的感觉，所以不害怕。” “哇哦……”林璃张圆了嘴。 李鹿睁圆了眼睛：“你给我说清楚！！” “啊啊，不是这个意思……”赵文绮忙摆手道，“就是鹿老师即便发脾气，也像小宠物撒娇一样，一点也不可怕，还很可爱，像个食草动物。” “哇哦……”林璃张圆了嘴。 李鹿已闭上了双眼：“我错了，以后别说了。” 原来杰尼龟竟是他自己。 等等……这个会是要干啥来着？ 为什么满脑子都是杰尼龟了。 没办法，开会就是这样，一人一句，话题很快就会飘到奇怪的地方。 好在房间里还有正经人。 程小婉展开了会议纪要本，握着笔扭过头来：“所以文绮姐到底为什么这么懂V圈啊？” 赵文绮抓着衣领幽幽答道：“就是辞职后的那段时间，想试着做一些一个人在家就能完成的工作，第一选择是写小说，可我好像偏离了大多数读者的喜好，全部都扑街了。然后就试着当Vtuber，做了很多调查，看了很多直播，花钱找人做了模型，购置了设备……结果总共播了三次就放弃了……” “哦？”林璃神色一扬，“亲身下场感觉如何？” “很恐怖……”赵文绮颤颤抖着头道，“前前后后一共只有三个粉丝……一个人在诱导我说敏感话题，想看我被封……一个人不停地问我的三围，要我的联系方式……只有一个认真看直播的正常人，不过只会打‘哈哈’……这就是V圈……邪恶占据了2/3……会疯的，继续当主播会疯的……” “好了，就到这里，知道了。”林璃喘着粗气道，“对不起文绮，我再也不打探你的事情了。” 旁边的沈浪倒是一笑：“管他们干嘛，拉黑就是了。” “你说的轻松……”赵文绮冷笑道，“要是有人骂你女儿是丑猪你会怎么样？” “我鲨了他！！！”沈浪当场瞪目，“文绮你也不许说，就算是假设都不许假设，假设也会伤害到她！” “哦。” 又是这样，话题又飘到了奇怪的地方。 林璃好像也意识到了不对，当即抬手道： “好了，下面只谈与项目相关的事情。 对于《Project：L》，管世豪刚刚给我的原话是“我现在没有勇气思考，过两天来公司详谈。” 也就是说，后天老管会来公司，我要在当场说服他追加注资。 这就是我们第一阶段的目标。” 她说着，起身在白板上唰唰唰写起了漂亮的大字。 “老板来的时候，我们要准备好以下内容。 一，能唬住他的行业报告。 二，卡在他能承受亏损上限的企划案。 三，想办法，能点燃他的热情，迫使他做出非理性的投资。 这就是我们这两天的任务，有问题现在说，没问题就分工了。” ------------ 024 唯一的突破点 不得不说，林璃这字写的很漂亮很工整。 语态和气势，也称的上专业，认真和飒爽。 只是…… 这个内容…… 咨询报告不是要透彻精准么，为什么标准是唬住管世豪？ 还有投资，讲究的不是回报率么，为什么这里的标准是“亏损上限”？ 最后一条就更不必说了，什么叫迫使人家做出非理性的投资选择，要我换上女仆装染成蓝毛跳舞么？ 这哪是项目会，根本就是诈骗集团的非法集会。 然而…… “林总有点东西啊……”阿正认真地抬了抬黑框眼镜，“果然是值得信任的大……大领导。” “目的明确，标准清晰。”沈浪帅气地打了个响指，“我就喜欢这样的风格，跟你了。” “其它两个我不懂，咨询报告我会加倍努力的。”赵文绮很娴熟地接手了最繁冗的工作。 唯有程小婉，她还称得上正常。 “林总，我……我只是个普通人……”程小婉不太敢直视着她问道，“您确定这些行为正常，不涉及欺诈犯罪么……” “放心，完全不涉及，这比股市房市合理多了。”林璃信心满满地扔下了碳素笔，“小婉啊，我找人问过了，现在干财务不需要资格证书，放心，你不会坐牢的，最多只有点民事责任。” “那就好……”程小婉放心地舒了口气。 啥玩意儿？这就放心了？好像民事责任你就担得住一样！ “这不是正常不正常的问题吧？”李鹿抱头跟上，“林璃你根本不懂项目策划！” “李鹿你根本不懂老管！”林璃瞬间反击。 “哈？” “动脑子想想。”林璃点着额头道，“管世豪是一个能在毫无市场调研的前提下，仅凭个人喜好就投几百万做单机游戏的人，他在乎的是钱么？是爱啊！” “！”李鹿神色一震。 “更进一步。”林璃比划道，“他除了魔法少女袜子的颜色，有插手过项目么？他没有，他就是那种看你顺眼就相信你，一切都交给你，只求你给他一个成品的甩手金主，这么好的老板你到哪里找？” “！”李鹿愣愣点头。 “最后，他解散项目组是因为钱不够了么？并不是，是因为环境所致，游戏没法发行了，他心灰意冷这才放弃的，在这里他失去的并不是钱，而是理想，是热情。”林璃双掌一拍，问道，“我就问你，这种时候，你身为公司的元老，骨干，热爱着绝对领域的一员，最该做的是什么？” 李鹿茫然地陷入了这个节奏，呆呆嘟囔道：“我……我要……唤醒他的热情？” “这不正是我们的第三条任务？”林璃回身点着白板道，“我们不仅是在做项目，还是在拯救老板，拯救公司，拯救自己，看到了么，看到Light了么？看到格局了么？” “……”李鹿憋红着脸，不甘心却又无法抵挡地低下了头。 如果出发点在这里。 那么“唬住他”、“亏损上限”、“非理性投资”这些标准，也就说得过去了。 可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想到了！ 李鹿重又抬头道：“对待老板的确可以这个态度，但我无法说服自己，这件事首先要能做成，我才有动力做下去。” “！”旁边的沈浪随之一震，“鹿老师言之有理，如果到头来只是个半成品……像《蒸汽少女》一样……可恶，我不忍心去想了。” “唉，你们两个属实是二次元入脑了。”林璃无力地摊臂道，“我明确地告诉你们，《Project：L》能否成功，20%取决于各位的能力，20%取决于运气，60%取决与老板的注资多寡，所以现在我们，根本还没到考虑怎么成功的时候，而是要努力争取成功的资格。简而言之，老板给的越多，你女儿就越可爱，懂了么？” “嗯……”沈浪好似思索一番后，又打了个响指，“我顺过来了，为了女儿不输在起跑线，必须先把老管的钱榨干。” 林璃满意点头：“就喜欢和你这种明白人合作。” “彼此~”沈浪也是抬起双臂坏笑一指，一副沆瀣一气的模样。 面对这样的浪哥，李鹿早已习惯了。 但他仍旧将信将疑，捏着下巴道：“那说清楚，我们的最终目标还是做成一件事，做成一个虚拟人物，不是单纯的坑老板钱对吧？” “是这样的。”林璃掸了掸手，落座四望道，“还有问题么？” 程小婉机警举手：“怎么判断老板的亏损上限？” “整合这两年老板的决策和资金流动。”林璃双手支着下巴，冷冷点头道，“管世豪不是专业投资人，只是家里有钱罢了，这样的人必然留很多资产在金融产品上，我会通过以往资料精算他的承受上限。” 这莫名认真的感觉，怎么好像还是在单纯地坑管世豪的钱！ “完美。”沈浪也跟着认真起来，如她一样冷冷点头，“我只能说技术方面，一分钱一分货，钱与表现力是对等的。” “当然。”林璃跟着便是一个敲桌，“我们有必要给你女儿搞来更多嫁妆。” “！！！”沈浪顿时振奋起身，“那我去做技术预算了。” “对的，搞起来。” 什么情况，这俩人咋还擦出火花了？ 女儿？嫁妆？ 沈浪你看看清楚，林璃起步也得是个老鸨啊！ 就在这谜一样的激昂情绪之中，团队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任务部署。 赵文绮：执笔行业报告。 沈浪：给出技术报告和预算。 黄正：捏出一个戳爆老板的初版模型。 李鹿：做初版企划，与林璃一起思考如何拯救管世豪，唤回他的热情。 程小婉：努力哭出眼泪，与物业公司拖延缴费时间。 林璃：计算亏损上限，与李鹿一起谋划如何勾引管世豪做出非理性投资。 这些任务虽然艰巨，成功的机会虽然渺茫。 但无论如何，《Project：L》终于算开始了。 未来依旧混沌，乐乐依然当空。 但至少，绝对领域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 午休之时。 李鹿握着水杯，站在了窗台前。 此时，他在眼里，那朵遮天蔽日的巨云，好似都成了乐乐的形状。 不知道我们的“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确实很难比乐乐可爱捏……” 等等……这奇怪口癖。 李鹿惊恐捂嘴。 不是我吧？刚刚不是我在说话吧？ 李鹿回过头去，才看到阿正正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后脑勺，愁眉不展地看着屏幕：“不好办，乐乐已经是这个宇宙可爱的极限了……” 还好是阿正说的，并不是我内心自然而然诞生的想法。 阿正跟着又叹了口气，向后一靠，仰着头眼看就要开摆：“鹿老师我好难啊，朝哪个方向试探，都会被法则的高墙挡住……没路走了鹿老师，我没路走了。” “有的，乐乐有缺憾的。”李鹿整理好精神，淡淡地抿了口水，“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发现了这个缺憾。” “什么？” “她不是白毛。”李鹿说。 “！！！”阿正顿时双目圆瞪，“是啊，我都忘了……我们都是白毛控才对……是乐乐！乐乐不知不觉替代了我的审美。” 另一边，沈浪也一跃而起：“对啊，我女儿必须是白毛！” “白毛我也喜欢。”赵文绮点头道。 林璃听到响动，也张圆了嘴探出了办公室：“已经找到突破点了？这么快？” “嗯，来劲了！”阿正猛抬眼镜，“虽然不可能超越乐乐的可爱，但我有自信做到白毛的极致！” “白毛！白毛！白毛！”沈浪已然气血喷涌。 就连赵文绮的神色都变了：“的确，只有白毛才能一统天下。” 出现了！ 毫无意义事情上的诡异直觉！ 这一刻，李鹿的心中，竟燃起了一丝希望。 回来了，初入绝对领域的那种感觉回来了。 对不起，我无法喜欢乐乐。 我的心永远属于白毛。 如果你也是。 那就和我一起燃烧吧！ ------------ 025 孩子可不能输在起跑线 下午的时间，负责撰写企划案的李鹿，成功地…… 新建了文件夹。 他虽然是一位成熟的游戏策划，但对管人的了解也的确太有限了。 现在为止，只知道女儿的发色大约是白的。 其它事情还处于一片迷雾之中。 怎么找皮套下的中之人？ 做几个角色，找几个人？ 她们是该形成组合还是单打独斗？ 这里面每一步的预算又是多少？ 一头雾水，一塌糊涂。 方便一些的方式，是直接去抄V-Gene。 但人家有几千万的资本，背后是OneZero和星耀，技术、资源和流量都占尽了。 这能抄么？ 没这个实力啊。 另一方面，这个模式他们已经走通了，已经抢占了这类女团的生态位，就算真的有同样的资本和实力原封不动的抄了，又怎么可能达到她们的高度？ 再退一步说，这和某些大厂做换皮游戏有何不同？ 不行的。 要找别的角度突破。 李鹿虽然举步维艰，却也并未气馁。 寻找他人忽视的细节，做出与众不同的创新，也正是策划这份工作的难度和趣味所在。 大厂除外，他们全是付费点策划。 …… 整个下午，李鹿都处在极度焦灼与飞速思考之中。 虽不时找出一些视频和资料，打下几行字，却也进展寥寥。 六点整。 嘀嘀嘀—— 阿正下班的闹钟准时响起。 却只听“嗙！”地一声。 阿正狠狠一拍，便继续搜罗起白毛的经典案例。 李鹿看了看自己的屏幕，整了半天也才几百个字，全是片儿汤话，根本连思路都没捋清。 他这便揉着后脖子凑向了阿正。 此时，阿正的屏幕上，那一个个永垂不朽的二次元白毛正一一划过。 李鹿不禁肃然起敬，咽了口吐沫，行瞪眼注目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屑魔女伊蕾娜。 她是一个有些邋遢，表情丰富的白毛魔女，虽然经常幸灾乐祸，本质上却是个好女人。 嗯，一个值得参考的皮套对象。 在她之后，是大名鼎鼎的爱蜜莉雅。 作为一个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白毛，她将善良、温柔与纯洁，发挥到了极致。 但无论如何，人气都被相同作品中，一只名为蕾姆的蓝毛力压一头。 可惜了，没有灵魂啊。 接着出现的，是近期大火的白毛角色，五条悟。 作为一个近乎无敌的帅逼…… 等等，怎么是男人？ 我们不是要做女主播么？ 不好！ 难道是因为女性维度上无法超越乐乐……阿正已经扭曲了？ 谁要做男管人，做男管人现在就辞职！ “你看男人做什么！”李鹿当场骂道。 “都要看的，越多越好。”阿正认真地点了点头，“你知道现在凭空捏一个人有多难么，既要找到她的神髓，又不能与过往人物重复。” “这个确实……”李鹿拍着他叹道，“你这边压力是大，但该下班还是下班吧。我以前的同事杜师兄曾经说过，灵感不是熬出来的，它只会在你最放松的时候突然击中你。” “那个逼在骗你。”阿正抬了抬眼镜，“灵感就是熬出来的，要不停地想，不停地撞，才有机会碰到，那种总想着应该四处走走，打打游戏就能等到灵感的人，只是单纯的懒狗罢了。” “我这不是……给你一个下班理由呢么。” “我做得正爽呢，下什么班？”阿正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而后继续望向屏幕，“鹿老师你先撤吧，我等VG快直播的时候再走。” “VG是什么？” “V-Gene的缩写啊。”阿正无奈叹道，“鹿老师你的职业精神何在。” 妈的，被莫名其妙的教训了。 李鹿懒得再理他，这便起身溜达到了赵文绮身后。 这边更恐怖，她已经双目布满血丝，不知道码了多少页了。 “文绮……回家再整吧……” 赵文绮头也不抬地说道：“别打断我，会中断意识流。” “好吧……” 李鹿只好又往外溜达了几步，凑到了沈浪的身旁。 等等……这都下班两分钟了，浪哥怎么还在？ 李鹿只看到他同时开了七八个聊天窗口，正在疯狂跟隔路人哔哔，背景则是完全看不懂的技术论坛，底下的标签甚至有几篇论文。 “浪哥，被夺舍了你就说一声……” “嘘，别打扰我学习。”沈浪淡淡点了点头，继续狂敲着键盘，“要先找到OneZero技术致胜的地方，才能推算技术成本，构建我们的方案和预算……孩子可不能输在起跑线……妈的，虽然很讨厌这句话，可一旦放在自己身上根本克制不住。” 李鹿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好躬身告退：“您接着学。” 至此，他只好望向前台。 还好，前台是空着的，总算有个正常下班的了。 正当李鹿准备收拾东西开溜的时候，林璃办公室的门却开了，程小婉抱着一堆资料走了出来，舒了口气道：“做完这些再走吧……” “……”李鹿干巴巴问道，“林璃呢，她也加班？” “不知道，还在做表呢。”程小婉努嘴道，“全是预算什么的，我也看不太懂。” “好吧，你忙。” 李鹿也只好叹了口气，缩回了工位。 不行的，现在走会影响士气的。 反正标准是糊弄管世豪。 有的没的先硬攒一个企划，照着他的老婆们做设定就是了。 于是，李鹿调出了管世豪的个人签名。 开始照猫画虎，做起了他最不耻的事情。 …… 不知过了多久。 李鹿搞着搞着，恍然感觉有些晕。 再一晃头，才发现办公区已空空如也。 ？？？ 都走了？什么时候？ 全在骗我做加班的假象么？ 李鹿赶紧看了眼时间。 什么，已经过9点27了。 岂不是错过了VG的直播？ 不不，不是这个问题。 做人设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专注了，中间不自觉地调出了《蒸汽少女》的策划参考，一参考就看入迷了，莫名其妙看了两个多小时。 先下班，赶紧下班。 李鹿连忙起身。 但就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 却发现沈浪的电脑还开着。 显示器上是一个3D的沙滩场景。 右上角显示着FP****U使用率之类的技术参数。 至于那个摄像头，就这么当当正正地夹在显示器上面。 麦克风就立在桌子上。 浪哥的音容笑貌轻轻地浮现出来—— “已经搭好环境了，就等女儿了。” ------------ 026 你来的正是时候 这就是说…… 现在一个人走过去，出现在摄像头前…… 画面上就会出现美少女？ 李鹿不禁咽了口吐沫。 有些事，不亲自尝试，又怎么知道感觉？ 身为一个虚拟主播项目的策划，不在镜头前亲自试试，又有什么资格去选拔皮套下的中之人？ 企划案如此艰难，不如走过去，尝试代入直播场景，找找灵感。 一不做二不休，李鹿这便扔下了收拾到一半的双肩背，一步步走到了沈浪的电脑前。 他先尝试性地伸了一只手。 画面并未有什么变化，应该是要至少捕捉到上半身才会显示。 看样子还是最简易的环境，上不了3D，只能做一张固定范围内的纸片。 李鹿这便小心翼翼地坐上了沈浪的工位。 突如其来地，一个略显粗糙的二次元白毛少女刷新在了屏幕中央。 金发蓝眼，一脸屑笑。 “哇哦……”李鹿惊吓着捂住了嘴，一种奇妙的感觉贯穿全身。 短暂的延迟过后，画面中的美少女也抬手捂了一下嘴。 虽然公开的模型素材，精度有限，动作也不怎么自然。 但好像有点感觉…… 李鹿接着又尝试了一些东西，幅度只要稍微大一点，美少女就会跳帧回归初始状态。 果然还是太简陋了。 不过微笑和撅嘴还是可以捕捉到的。 有点意思。 李鹿不自觉地握起鼠标，点开了声音合成软件。 毫无疑问，他点了下少女音模板。 不要问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这样。 接着他戴上了耳机，凑向麦克风：“喂？” “喂？”一个略显浮夸的萝莉音出现了。 “是这么玩的啊……”李鹿颇有兴趣地摆出了一个可爱的手势，“大家好，我是鹿酱~~~” 果然，屏幕中的少女也摆了个手势。 “大家好，我是鹿酱~~~” 我超，好可爱。 “诶嘿~”李鹿又笑了一下。 “诶嘿~”少女也笑了一下。 瞎玩的同时，李鹿的思考也未停下。 亲身尝试了一下，确实有所感悟。 首先，皮套精度和动作技术，果然是重中之重。 越精确地还原现实中的动作，感染力也就越强，不然就只能像鹿酱一样僵硬了。 只有这一步先做漂亮了，才有观众愿意留下看你几分钟。 否则你的灵魂多么有趣，也很难得到被了解的机会。 除非……声音很特别…… 而且还能整活，总能出花活。 李鹿一边想，一边揣摩着阿正们的喜好，试着发出了更嗲的声音。 “鹿酱想要毁灭世界呢~~~” “呜哇！鹿酱宇宙第一可爱！” “不要走嘛小麋鹿们~~~” 不行。 李鹿沉沉握紧了双拳。 羞耻的要尿出来了。 这么搞，实在是太僵硬，太蠢了。 当个主播好难啊。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然还是需要策划案，需要有自己这样优秀的策划为她设置好剧本。 不妨先临时找个剧本试试…… 对了，就用昨晚乐乐的剧本好了。 于是李鹿抓来手机，打开了乐乐视频的评论区。 果然，全是长篇犯病作文。 他随便挑了一个，便学着乐乐的语态，对着镜头撒起娇来。 “是~~是的~~我想看乐乐的动态~~ 乐乐大人，给我唔唔唔……我想要……想要更多动态………… 不行了……我已经要变成看不到你动态就不行的笨蛋了…… 啊啊~~好喜欢更多的，可爱的动态~~ 唔唔唔乐乐大人……要乐乐更多可爱的动态……” 李鹿正聚精会神浑身冒汗演绎的时候，身临其境体会主播心路的时候。 耳机外，传来了一声地震一样的惊愕。 “我焯……………………” 嗙！ 李鹿光速拔下耳机拍在桌上。 接着，身后传来了震颤的林璃音。 “教授，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豆大的汗珠渗出了李鹿的额头。 为什么。 九点半，为什么有人会在九点半回公司…… 他多希望，自己正在看小电影，正在看国足，哪怕在看乐乐都可以…… 但事已至此。 李鹿只沉沉提了口气。 我在工作，不能慌。 慌了，就不是工作了。 他这便扶案而起，肃然回身。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他面露泰然的微笑，冲林璃挥了挥手，“沈浪的环境虽然还很初级，但我们已经可以试验了。来，你也来试试。” “我……我……我还是走吧……”林璃她乱了，她凌乱地放下了手上的两个袋子，抓了抓头发，“你继续……我当什么都没发生，” “别……别走……”李鹿也有些乱了，“相信我，我真的在试验环境。” “啊……”林璃突然有些失控地抓起了头，“啊啊啊啊……” “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会招来人的！” “是刚刚看得太入神，这么重要的场景，忘拿手机录了！” “？？？你到底有多想让我死！”李鹿愤愤落座，“九点半我还在写策划，憋不出来甚至自己来镜头前体验，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 “啊啊……是……”林璃连忙拎起两袋东西小碎步跑了过来，“这不给你带饭来了么。” “别扯了。”李鹿扭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加班？” “这不是很明显。”林璃嘿嘿笑道，“九点了还没上线，一看教授就是寄了。” “……这倒是。”李鹿这才不愿地瞥向了两袋子餐盒，“这啥？” “下班找人吃饭去了，剩的。”林璃抽出筷子道，“都没怎么动，别嫌弃。” “无所谓。”李鹿抓来餐盒道，“生活够丰富的啊。” “丰富个锤锤，都是奔波。”林璃舒了口气，拉来椅子往上一仰，极其娴熟地蹬掉了皮鞋，“这个情况……不得不启动社交功能了……” 李鹿握着餐盒道：“咱能穿上鞋说话么。” “你也可以脱，放轻松。” “不是这个问题，至少别人吃饭的时候……算了，你开心就好。”李鹿叹了口气，打开餐盒问道，“社什么交了？” “找咨询公司的同学套了点情报。”林璃呆呆的探身从包里抓了个小U盘出来，“星耀之前找他们做的虚拟偶像行业咨询，花了50万。” 李鹿一颤：“林璃小姐……如果这涉嫌商业犯罪的话，请不要让我知情。” “什么啊，这里面不是原版报告，只是一些他们对会员企业公开的文档。”林璃笑着把U盘拍到了桌上，“包括一份虚拟主播企划的流程模板。” “！！！” “预算终于也摸到了一些门道，还有一些业内人士的联系方式……反正是欠了一大笔人情……”林璃仰着身子，歪头朝李鹿笑道，“放心，不会让你们傻冲的，我会顶在前面，提供一切不择手段的支持。” “……”李鹿难免有些动容。 虽然想法总是天马行空。 但似乎是个……靠得住的女人？ 李鹿刚刚诞生这个想法，却又不巧看到她溜缝挠了下脚心。 “赶紧吃。”林璃一边抠一边催道，“今天的日常决斗还没打呢，要赢9场，吃完了快给我打。” “你当个人吧！”李鹿咬着牙掀开了餐盒，“这谁还打得动，一点脑子都没有了。” “那就扔掉脑子打。”林璃也跟着狰狞起来，“今天压力太大了，必须在霍格沃兹欺负欺负人才能缓过来，不然谁大半夜给你送饭啊！” “？！”李鹿拍筷子怒道，“我以为你是心疼我才送饭的，原来只是为了让工具人带你决斗？” 林璃掩面屑笑：“开玩笑，谁会心疼大半夜对着镜头模仿乐乐的变态小可乐啊？” “妈的！我好气！”李鹿瞪着林璃当场发狠，“我！我TMD……我抠你脚信不信！” “哇哦……”林璃缩身捂嘴，“教授终于还是要暴露本性了。” “啊啊啊！！！” “行了行了，赶紧吃，吃完了去霍格沃兹撒气！” “阿瓦达啃大瓜！”李鹿一口抓起米饭，“都……得……死！” “好耶，教授今天是食死徒形态！” ------------ 027 次元错位 办公区内，李鹿吃两口玩一局。 吃饱打够，已经是十一点了。 与昨晚学院赛欺负小朋友的环境不同，这一夜每时每刻都在斗智斗勇。 玩过竞技游戏的都知道，面对实力明显不如自己的对手的时候，往往可以打得很松弛，很随意，犯一些错误也无伤大雅，随随便便就能捞回来。 但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的时候，每个细节都很关键，经常亏一点点就再也打不回来了。 今晚就是这种局面。 李鹿必须不停地计算与走位，尽量杜绝每个失误，捞到每个便宜。 可他的队友……偏偏是个遇弱则强，遇强秒怂的选手。 虐菜的时候比谁都猛，一旦进入质量局被压制，就会手忙脚乱，菜得抠脚，各种意义上的抠脚。 这导致日常的决斗，都打了快两个小时才完。 放下手机的时候，李鹿的脑子已经烧焦了。 林璃却还好，甚至有些神清气爽：“还打吗，教授？” “不……我要休息……”李鹿喘着粗气道。 林璃见他的样子，自己也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和教授组队就是开心，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 李鹿呆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合着您跟这儿采阳补阴呢？ 这倒是真符合魔女的标准。 或许是因为太过精神了，林璃伸个懒腰还不满足，甚至踏上皮鞋溜达起来。 溜着溜着，就到了沈浪的电脑前。 “这个要关么？”她在摄像头前晃了晃手，明显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李鹿哼笑道：“有什么好怕的，想试就试，你看我多坦然，身正不怕影子歪。” “是哦，你已经是一个正到家的小可乐了。”林璃这便坐上了沈浪的工位，戴上耳机望向了屏幕。 可当她看到那副简易二次元皮套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了。 几次想说个啥，却又都磕磕巴巴缩了回去。 李鹿只不屑一笑。 这个人就是这样，面对面的时候有多牛逼哄哄，进入虚拟场景就有多弱小无助。 平常搞项目说的头头是道的，一进霍格沃兹就摆烂了不是？ 现实里重拳出击，互联网内唯唯诺诺，说的就是这种人了。 等等，好像哪里反过来了…… 另一边，林璃已经喘着粗气拍下了耳机。 当她扭过头望向李鹿的时候，已是满脸的敬意：“好紧张……好难……教授你是怎么做到的……看来小可乐并非屁用没有。” “这有什么难的？”李鹿肆意一笑，“反正是在扮演一个虚拟人物，也没人知道你是谁。” “说反了吧？”林璃指着屏幕道，“真的镜头反倒没什么，偏偏是进入这个场景，穿上这套皮，才会紧张……” “明明是你反了吧！”李鹿不解道，“你一个大社牛怎么会怕这个？” “社牛和这个有关系吗？”林璃更加不解，“社交只是基于技巧经验的扮演罢了，套上皮进入直播间才会不知所措才对。” “我不理解。”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虚拟直播间这么个人的地方，怎么能随便给人看？” “我还是不理解……” “你们小可乐脑回路有够怪的。” “不不不，这次明明是你有问题……”李鹿茫然地看着林璃，看着她肆无忌惮地抠了好久脚后，忽然拳掌一击，“我好像理解一些了。” 接着，他便起身比划起来： “是不是这个意思——三次元对你来说才是戴上了面具，扮演另一个自己，反正都是人设，没什么好为难的。可一旦进入二次元，你就会不自觉地切换回本体，当这样真实的自己被暴露，你反而会羞涩。” 林璃像看大傻子一样看着李鹿：“这不是人之常情？” “毛个人之常情……”李鹿双手抱头。 懂了，这一刻他什么都懂了。 对这个人来说，表世界仅仅是一场刷钱晋升的RPG，里世界才是真实的人生。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三次元无所畏惧，在二次元怂如弱鸡。 只是…… 李鹿突然转望林璃问道：“为什么看到我就可以暴露本性？” “因为教授你先暴露了啊。”林璃随口笑道，“不该以诚相待么？” “我暴露什么了？” “二次元，小可乐，混血王子L，太多了吧？”林璃笑得更大声了，“根本没有任何伪装，表里如一，简直肃然起敬！” 李鹿一滞：“你的意思是，别人在三次元都戴着伪装的皮套，就我没有？” “倒也不是，阿正也没有，而且他坦诚得令人心疼。”林璃垫着下巴道，“然而并不想跟他坦诚。” “妈的。”李鹿捶桌怒道，“我不就是帅了一点么！” 林璃不禁甩鞋晃脚大笑道：“倒不如说像是青春期斯内普，一下子就入戏了，所以说皮套这东西很重要啦。” “别晃，味儿都散出来了。” “你有完没完啊，真无聊~” “是你有完没完吧！”李鹿扭过头，哼哼一叹，“本来还想着缩减成本，让你当皮套的中之人呢，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绝不可能。”林璃慌得当场摆手，“做不到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只能维持三次元形态。” “可惜了……”李鹿叹道，“虽然你是个老女人，但至少声音还算凑合。” “呵，我也就比你大半岁。”林璃冷笑道。 “就半岁？就比我大半岁凭什么混这么好！” “大概是因为分得清工作和生活吧。”林璃正色锐评道，“像教授这样把三次元和二次元混为一体，的确很难有所作为。” “妈的……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反驳了……”李鹿抓头道，“这么看的话，你不可能，文绮也不可能……公司里就只剩下小婉了。” “小婉更不可能，她完全不懂二次元，而且太土了，留她下来真的只是做行政的。”林璃舒了口气道，“别想着省钱了，走招募路线吧。”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但也是最重要的开支。” “那准备召几个？” “我怎么知道，你才是企划的主策。”林璃推了推U盘道，“这里有类似V-Gene的企划流程，不行就先抄一下，把管世豪唬住再说。” 李鹿抓来U盘叹道：“依我对老管的理解，他是最反感这种换皮行为的。” “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林璃抓出车钥匙，笑着一晃，“载你回家。” “哦……”李鹿很娴熟地站起了身。 不知道为什么，这车蹭的是越来越自然了。 下车前，甚至约好了第二天早上来接的时间。 就有种……向这个物欲横流世界臣服的屈辱感。 ------------ 028 绝不再碰 或许是为了对冲这个屈辱，李鹿一晚上都在设想着企划。 现在看来，走招募中之人的路线已成定局。 表现形式上也是3D起底。 若是做出这种规模的投资，想要收回成本，走偶像女团的唱跳路线似乎也不可避免。 可这个路线。 好他妈的讨厌啊！ 一方面，这完全复刻了V-Gene，又完全找不出比她们更强的地方。 如果身为主策的自己，都找不到任何成功的希望，那本质依然是在骗老管的钱。 另一方面，即便VG的成功近在眼前，但偶像、唱跳、女团、饭圈这些词，却依旧刺眼且令人反感。 就像将“氪金变强”注入“游戏”中一样令人反感。 明明每个人都口口声声讨厌他，最后却又都不争气地接受了。 甚至是我自己…… 现实的规律就是这样，总能如洪水般摧垮个人意志。 妈的，三次元真他妈烦。 躺在床上的李鹿，莫名地发出了这样的抱怨。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 不好。 被魔女洗脑了。 那种事不要啊，不要那么懦弱的缩回去啊！ 可绝境偏偏就在眼前，想了一天也找不到出口。 难道就要摆烂抄V-Gene了么…… 妈的……越想头越疼。 不能再想了，必须睡了，明天还要爆一整天肝。 现在需要稍微稳定一下情绪，看个催眠视频。 李鹿这便抓来手机，身子一侧，点开了批卡视频。 可惜了，关注的UP都没有更新。 只能随便扫一眼推送了。 但愿批卡的大数据懂我。 毕竟我一向很小心地点击视频，生怕被大数据误判了成分，推来了奇怪的东西，继而一发不可收拾，沦为废号。 批卡叔叔他一定知道的，他一定知道一个身心俱疲的社畜，在这个深夜时段，需要的是什么。 李鹿就此向上一划。 【乐乐：今天是叠词词游戏，小可乐乐们别跑啊，我是最甜甜的小布丁丁……】 【热吗？乐乐的土味情话帮你降降温呗】 【Butter Fly为了守护而进化吧！】 【……】 RNM！！ 李鹿当场拍下了手机。 啊，怎么就全是乐乐了！！ 我就昨晚点了一下而已，就一下，真的就一下，这辈子就这一下…… 我已经脏了么？ 回不去了么？ 批卡叔叔，我们回不去了么？一个机会都不给我么？ 不行的，以后调研虚拟主播的时候，务必要单开一个账号。 现在的话，补救还来得及。 要无视这些有关乐乐的推送，只看别的，这样或许批卡还会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于是，李鹿瞄向了那个名为【Butter Fly为了守护而进化吧！】的视频，小心翼翼地考察起它的成分。 首先，《Butter Fly》，是数码宝贝的超燃金曲，无数人童年最美好的回忆，李鹿自己也很喜欢，点进这样主题的视频，会被认为是燃曲爱好者，没问题，很安全。 然后，从视频长度上来看，这应该是一位网友的个人翻唱，这样的内容，完全在李鹿的喜好空间内，安全+1。 此外，现在的李鹿，也的确需要一些正能量，需要燃起斗志，需要守护理想，需要更多的这种打鸡血音乐，安全又+1。 最后，视频播放量已经快两百万了，证明这部视频得到了广泛的认可，这么多人的选择，总不会是什么大坑。 综合而言，这个视频，可以说是安全到家了。 没什么好犹豫的，李鹿当即点了进去。 短暂的读条过后。 一个蒙面男出现在了屏幕正中。 没有任何预警，他开屏便冲着镜头说道： “乐乐，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为了你，我要进化！” 焯！！！ 李鹿大骇。 不好，是二创！ 有关乐乐的二创！ 捏妈的防不胜防啊！ 他赶紧狂点屏幕想要跑。 但就在此时。 那嵌入基因的电吉他前奏已然响起。 此刻，李鹿的手指僵住了。 怎么可能…… 已经听到了，血液已经在升温了，还怎么可能关掉？ 退一步说。 现在的李鹿，就像是在逛勾栏。 而且已经被所有人看到了。 反正走也迟了，洗也洗不清了。 何不堕落一场？ 不，不是堕落，是调研。 调研一场。 再者说。 一旦进了勾栏，后面的事还由得你么？ 伴着蒙面男出乎预料清澈的嗓音，VG直播的名场面一条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改编歌词里满是黑话和梗，但配上相关画面，竟然不难理解那些意境。 比如“左拥蓝色钻头，右抱紫色狼王”两句，便是对VG两位成员的爱称。 又比如“成年偶像，喜欢玩弄人心的感觉”，便是对直播时那种心痒感觉的精确表达。 还比如“那天她WO~~~~无情的铁棍下高压直播”，讲的大概是黑暗圣战时期，乐乐被始祖V圈巨人碾过，却还咬牙坚持直播的往事。 这音乐，这歌声，再配上乐乐各种古怪的舞步和洋相，配上滚滚而来的弹幕。 李鹿已逐渐忘却了原唱。 当听到那句： “给你一个夹心可乐拳，再晚安后你有没有发现。” “从梦中跌落，听到床边调好的时间。”” 他甚至也想跟着打一个“泪目”。 但就在此时，进入副歌了。 那永远燃烧的旋律，骤然迸发在李鹿耳畔—— “无限大的爱在星辰闪烁。 总会幻想她来到梦中。 悄悄的给我一拳。 把我的现实苦恼悲观全部都干烂！ 卸下那偶尔崩坏衣裳。 其实她和我们都一样。 用力奔向明天。 OH——MY——Le——” RNM！ 李鹿早已浑身酥麻。 即便一点也不喜欢乐乐，完全不懂乐乐。 他却感受到了。 是力量。 阿正嘴里所谓的力量。 与此同时，他脑中过电一样“嘎”了一下。 想错了。 有一件事想错了。 不是皮，不是技术力。 是力量。 乐乐的核心就在这股力量。 什么女团、偶像之类的鬼东西都滚。 是这个力量，是被这个力量击中了。 正此时。 【赵文绮发送文件：】 【《始皇本纪》.Docx】 【赵文绮：既然组长不让我加班，就在没事的时候继续写史记吧。】 【李鹿：不还是在加班？】 【赵文绮：不是的，写史记是爱好不是工作。】 【李鹿：正好，我问你个问题，我之前好像搞错了。】 【赵文绮：组长请。】 【李鹿：作为皮套人的粉丝，喜欢的到底是人，还是皮。】 【赵文绮：……这还用说么，你打游戏是喜欢因为画面还是沉浸感？】 【李鹿：对的……画面会在第一时间吸引我，但只有在玩法上让我沉浸，我才会真正喜欢它……管人也一样，的确需要一个可爱的皮套吸引观众进来，但让他们留下的，一定是里面的灵魂！】 【赵文绮：这就是我说的，VG并不一定一帆风顺，甚至，VG的成功或许只是偶然。】 【李鹿：嗯？那种技术力和艺人质素的碾压，可能是偶然么？】 【赵文绮：这就涉及《黑暗圣战》了……我就说不了解这些，就无法了解V圈的……果然还是怪我，工作太慢了来不及写……我这就去写……】 【李鹿：停停停，你这里说个大概就好了。】 【赵文绮：大概就是…… 当时整个V圈都希望VG死，毕竟是偶像公司+大资本的组合，想不到比这个更毒的成分了。 于是所有人都全副武装，酝酿着最恶毒的说辞，涌向了乐乐的初次直播。 这一刻，所有扭曲的怒火，都集中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怎么想都是一场一边倒的血洗…… 换个人的话……当场抑郁住院都是有可能的…… 但乐乐挺住了……她宽厚地对待了每个来骂她的人…… 接着，便是圣战中最辉煌的一幕——宅舞20连。 舞罢，封神。 至少一半的观众当场倒伐，皈依。 那一批人，也便是始祖小可乐，一个V圈出现依赖最具战斗力，病情最重的群体，VG破圈的矛与起点。 但从道义上讲，他们终究是背叛了最初的信仰…… 也是我最讨厌的一批人。 啊……这……对不起组长…… 史官的态度不应代入史书，最后两句删掉。】 短暂地思索过后，李鹿回道： 【李鹿：所以，顶级技术+艺人选拔所带来的优势，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大？她们很可能出道就暴死的，或许只是因为乐乐？】 【赵文绮：这个问题已无从考证，纯看组长更偏向于唯物史观还是英雄史观了。我本人在论述时更偏向唯物，但主观上相信英雄。】 【李鹿：那如果把乐乐换成团队里的另外一个人，现在VG的影响力会有很大的不同么？】 【赵文绮：这种问题一定没答案的。话说组长你就算要假设，也至少说一个明确的替代者吧。】 【李鹿：就那个……那个什么蓝色钻头，发型像钻头一样的女人。】 【赵文绮：嗯……更加无法想像了……只能说那个女人是以拉胯而闻名的。】 【李鹿：好吧，我大概明白了，VG在技术和艺人上的优势毋庸置疑，但这些，不足以让VG成为今天的VG，乐乐中之人的表现，在里面发挥了难以评估的作用。】 【赵文绮：是这样的。还要说明的是，乐乐虽然是目前最赚钱的虚拟主播，但排在她后面的并非是VG的其他成员，而是传统的2D管人，仅从商业成绩上来讲，VG那一套确实很强，可一旦抛开乐乐，还并未展现出绝对的统治力。】 【李鹿：收到了，文绮老师，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赵文绮：啊啊，都怪我沉迷史记……正经的报告写慢了，对不起组长，我这就连夜……】 【李鹿：给我睡觉！现在马上立刻！】 【赵文绮：好吧……那组长也少刷会儿乐乐，这些东西……刚开始要注意剂量啊。】 【李鹿：你别血口喷人，谁刷那玩意儿了！】 【赵文绮：哦？我刚刚看到你收藏了那个《Butter-Fly》啊。】 【李鹿：你……我……调研……算了，别跟别人说。】 【赵文绮：（笑嘻嘻）最喜欢观察组长了。】 李鹿也算懂了，赵文绮在史记之外的第二爱好，就是拍动物世界。 此时，他放下手机，平躺在床。 感觉自己总算是入门了。 虽然企划案依然让人头疼。 但至少看到了一丝闪光。 VG暂时还无法统治一切，在她们成功的背后，一个属于二次元的，更本质的因素，还藏在某个地方，一个只有赵文绮和阿正才能理解的地方。 考虑到OneZero与星耀娱乐的血统。 也许他们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 基于这一点，绝对领域的确还有那么一丝机会。 好了，不要想了，现在的情况想也想不透的。 明天还要上班。 虽然《Project：L》能走多远还不一定。 但至少有了那么一点点勇气和方向了。 现在的心情，正如那位蒙面老师所唱： “给你一个夹心可乐拳，再晚安后你有没有发现。 从梦中跌落，听到床边调好的时间。 每天他WO~~~~ 无尽的人潮之中顺流而过。 那天他WO~~~~ 戴上了面具和勇气， 准备，向明天出击！ 无限大的爱在……” 妈的。 李鹿一个扭身。 再看一遍，就一遍。 看完就睡，以后绝对再也不碰这些鬼东西了。 ------------ 029 晚了，已经晚了 次日晨。 林璃打电话催李鹿赶紧滚上车的时候，李鹿还趴在床上。 但男人，方便就方便在这点。 尿尿的同时刷牙，洗脸过后用水瞎比整一手头发，然后捡起昨天的衣服一套，裤子一提，抓起手机踩上鞋就可以出门了，最快的话3分钟足矣。 当然，如果不是实在起晚了，最好还是不要这样。 毕竟这样的话，就不得不在公司拉屎了。 有些事，不能在自由的环境中奔放地解决，这一天都会过得很不痛快。 但这并不影响李鹿背着双肩背，轻快地奔向那辆轿车。 果然，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就不那么矜持了，第三次也就乐在其中了。 在舒适与纸醉金迷面前，那弱小的尊严不值一提。 待他上车系好了安全带，林璃却还歪头皱眉打量着他。 “昨晚不是说别加班了么，今天直接抄模板就好。” “嗯？”李鹿一愣，这才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自己浓重的黑眼圈。 这个…… 毕竟有些事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就不那么矜持了，第三次也就乐在其中了…… 昨晚其实…… 一直在调研乐乐的核心竞争力。 好像是三点多才睡觉。 没办法，相比于乐乐的本体直播，那些天马行空的二创反倒更吸引人，一个不小心…… 80%的推送，就全是这玩意儿了。 批卡叔叔，这次是你赢了。 然而林璃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后，便启动了车子，口中还忍不住叨唠：“你这就是瞎使劲，要把劲头放在明天的，今天简要照抄模板就好了，早点下班，” “唉……”李鹿挠头道，“我这个人，就是责任心太强，有没完成的工作就睡不着觉。” “神经病！我这还没讨来股份呢，将来如果你自己持股……还有没有时间打哈利波特了？” “我以为你要说什么。” “不然呢？教授最大的功能是用斯内普战斗啊，还真以为自己是顶尖策划了不成？企划什么的随便抄一抄就好了。” “住口，这不是我的风格。”李鹿抬臂道，“那个模板我会象征性抄一下，但精力还是会用在寻找突破口上。” “怎么，混血王子要潜心研究魔药了？打算写一本魔药书技惊四座？” “你怎么又开始？给我变回三次元形态！” “哎哎哎，再维持一会儿，进了停车场再说……” 两个人一路瞎聊，不多时，已驶到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前。 但好像前面路上有事故，一堆人堵在路边，就连路过的车都不禁踩一脚刹车，看几秒热闹，有些人甚至拿出手机拍一段才甘心走。 这就让人很恼火了，一人踩一脚，这路不堵也堵了。 但林璃究竟还是不好意思按喇叭，只有压着怒火一点点往前蹭。 李鹿倒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事故，才能让这群早起上班的人刹车留念。 直到他所在的轿车开到“事故车”侧面时。 他才瞬间理解一切。 “事故车”并没有经历任何事故，只是静静地停在路边。 那是一辆大号的白色SUV，比正常车都要大一圈，一看就是很狂野，很富有的车型。 只是，它看起来很痛，很痛，很痛…… 虽然是白色的底漆，车的表面，却几乎看不到什么白色了…… 全部……印满了美少女…… 在对着李鹿的这面，前门是穿着兔女郎服饰的樱岛麻衣学姐，后门是微笑着的女仆蕾姆。 另一边虽然看不到，但一定是雪之下雪乃和椎名真昼了。 至于那最为宽广的，勇往直前的前盖。 只能属于御坂美琴。 前盖上的她，正帅气地伸出右手，爆裂出指尖的电光。 是的，碰到这种车，是个人都会想合影留念。 而能做出这种事，痛出这种车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管世豪不是明天才来么！”林璃大惊，当即踩下加速，但紧接着又舒了口气，“还好你昨晚连夜做企划来着……好歹能对付一下。” “啊哦。”李鹿更是双目呆滞，“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呢……” “？？？那你黑眼圈这么重？” “一直在刷乐乐。” “……” “……” “你……好歹用‘调研’这个词包装一下吧……” “完全忘记调研的事情了……只是单纯的上头。”李鹿露出了泰然的微笑，“无所谓了，大不了一起失业。” “……不可以啊，教授，看乐乐视频这种事，一开始要控制剂量啊。” “晚了，已经晚了。” “没事，还来得及，现在想……”林璃喘着粗气道，“我们停车场休息一会儿，快想出一套能迫使他做出非理性投资的方案。” “非理性……方案……”李鹿眉色一震，“当场给他看乐乐不就好了？老管的话，一定能感受到那种力量。” “不好！！！”林璃紧张地望向李鹿，“教授，你快回来，回到前天的样子，你忘了么，忘了看见阿正发病时你有多反感了么！” “！” “强行推广乐乐，只会被人讨厌啊，教授。” “是这样的……那怎么办？” “你不是天才策划么，赶紧给我想办法！” “你不是坏女人么，赶紧给我编套路！” “停，不要吵，有了！”林璃一脚刹车踩住，停好了车子说道，“这样，我先上去应付，你在这里打开模板，尽最大可能恶补一下企划，我拖不住了就叫你上去。” “这不还是我在负重前行。” “那就负重前行。”林璃开了车门回头道，“就这一个机会了，教授，想想办法，光速攒出一套企划，让管世豪感受到《Project：L》的力量！” “呃啊……也只能这样了。” …… 绝对领域的休息区。 一个穿着棕夹克和灰仔裤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手捧着刚刚从书架上拿来的漫画原地发呆。 他的头发和胡子有些长，年纪也明显不小了，目光却还像个孩子。 一个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呆滞之间，程小婉诚惶诚恐地端来了一杯茶水。 “管总……林总应该马上就到。” “没关系。”管世豪接过茶水，苦笑着点头道，“对不起。” “啊……没什么对不起的吧？” “行了，你去忙吧。”管世豪无趣地挥了挥手。 “……” 不远处的办公区。 阿正和沈浪短暂地碰了个头后，便鼓着胆子走了过来。 “老管看啥呢？”阿正搓着手问道。 “没看，就摸摸。”管世豪笑着起身相迎，“正好，林璃的那个项目，你们怎么看？” “啊这……”阿正咽了口吐沫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沈浪跟着说道：“我这边已经搭好简易环境了，老管你也来试试？” 管世豪只摇了摇头：“个人建议，你们还是尽快投简历找下家吧，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阿正和沈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又或者说…… 林璃自始至终都在忽悠人？ 老管对《Project：L》根本没兴趣？ ------------ 030 没兴趣，没动力，没利益 凝滞之时，小皮鞋嘎巴嘎巴的声音响起。 林璃的笑声随之传来：“大老远就看见你车了，旅游景点似的。” 阿正和沈浪赶紧溜走，请林璃单独进谏。 林璃也顺手带上了门，接着咖啡调笑道：“你看，优中选优，这几个人都挺有担当的。” “还不是你非要绑他们上船？”管世豪摇着头靠在了椅背上，轻轻一叹过后，突如其来地开了口，“散了吧，没意义。” 林璃短暂一滞，接着饮起咖啡回身道：“大家还在连夜做报告呢，好歹看过了再做决定。” 管世豪却仰躺在沙发上，抚着漫画书道：“没兴趣，没动力，没利益。” “做Vtuber跟做游戏差不多的，现在那些公司也都是游戏出身。” “与我何干？”管世豪捂着额头道，“唉，又耽误了人家几天，多算一个月工资吧，我再赔20万，收尾吧。” “老管，我有点不懂。”林璃握着咖啡杯坐到了他的对面，“这不是还有路么，不是还能奔跑么？” “开什么玩笑。”管世豪干巴巴笑道，“如果把我讨厌的东西排出TOP3，管人必定位列其中，从主播到粉丝，一个比一个恶心，一个比一个寒碜。” “是哦，老管你是原教旨主义……” “V这个字母只属于VICALOID，虚拟偶像也只能是初音这样的，现在的V圈不过是饭圈偶像那套恶臭机制在二次元的复刻，我巴不得他们快点死。”管世豪冷冷骂道，“我管世豪就算是钱多的没处放了，烧了，甩大街上，也不会投给V圈一分钱！” “是是是，别气别气……”林璃老妈妈一样劝道，“可是虚拟主播这里，是整个二次元唯一还有机会的赛道了，誓死不碰这个的话……老管你不就成了……成了……” “成了什么？” “单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你！……你！”管世豪眼眶微红，“不知道现在的我很脆弱么，就不能说话好听点！” “唉，这不是自己人吗~” “哦呦，谢天谢地了。”管世豪无奈作揖道，“林璃，璃姐，璃总，世界那么大，你就放过我吧……游戏都不让做了，我也没什么好折腾的了，就混吃等死好了。” “那你现在辞了我呗~”林璃嘻嘻一笑。 “不是……你这……”管世豪挠头道，“这么多年了，发行那边都是靠你撑着的，不要陷我于不义啊……” “那就再信我一次呗。”林璃举杯道，“至少听过报告再决定。” “……” 短暂地沉默后，管世豪默默起身。 “这完全出于对同事们劳动成果的尊重，我是不可能通过的。” “是是是。”林璃跟着微笑起身，“那你先摸摸漫画，等半个小时，李鹿来了再开始？” “现在就开始吧，中午我约了人。”管世豪看了看手表说道，“四十分钟，够了。” “主要是李鹿负责整合……最好还是等他……” “你要等就等，总之我四十分钟后会走，最后给你20万收尾。” “那……那开始吧。” 无奈之下，林璃只得召集人马临时拼会。 同时抓紧机会向李鹿发出信息： 【林璃：不妙，老管心情不好，时间也不多，20分钟内你必须上来，别抄V-Gene了，快想别的办法！】 【李鹿：我又不是神，这我怎么想！】 【林璃：等等我会开着语音，你一边听老管的态度一边想，你的二次元纯度是和他最接近的，只能靠你了。】 【李鹿：不是因为智慧和才华么？二次元纯度什么鬼！】 【林璃：别废话了，给我想！】 …… 几分钟后，绝对领域残部人员一一踏入了会议室。 这或许是这家公司最后的会议。 管世豪淡然落座，扫视着曾经的员工们，眼中露出了一种抱歉而又可悲的神情。 看着这样的他。 赵文绮自然早已将高领竖起，心情也随之沉入谷底。 沈浪靠在椅子上，难受得浑身发痒却又不好摆烂。 程小婉异常淡定，有种即将解脱的松弛感。 阿正双手在桌前揉成一团，却难抑地紧张了起来。 管世豪当即问道：“阿正不舒服？赶紧回家休息吧。” “我只是感觉要被攻击了……”阿正慌张地扶了扶眼镜，“是这样的老管，我是个小可乐……虽然知道你不喜欢，但我还是要声明立场……” “有种。”管世豪却微微一笑，靠在椅背上，“可以，总比只会在网上犯病的强。没事的，你这个身份不影响我们的关系，只要别跟我提乐乐咱们还是好兄弟。” “唔唔唔……老管你好宽容……好可爱捏……” “RNM……”管世豪当场拍桌。 “哈哈哈，开玩笑的。” “‘捏’也不许说，任何含有乐乐的元素都不许说！懂？” “是是是，不闹了不闹了。”阿正笑道，“等等你也嘴下留情啊……咱们项目为先，个人品味都往后放一放。” “嗯。”管世豪这便转望身边的林璃，“开始？” “好。”林璃随即望向赵文绮，“文绮先来吧，简短说一下行业概况。” “哦……”赵文绮这便点开了面前笔记本里的文档，照着刚写出的报告念了起来，“虚拟主播行业始于……” 然而她刚念几个字，便见管世豪一个抬手。 “抱歉打断一下，背景我基本了解，直接跟我说现在的市场数据，入场成本，商业模式和盈利期望。” “啊啊……”赵文绮连忙向下翻看，“世豪哥，时间有限，我收集到的数据还很少。” “大概说一下就好。” “稍等……我找找……” 赵文绮翻资料的功夫，会议室的氛围也难免更肃重了几分。 管世豪，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挥金如土的富二代了。 这倒也合情合理。 对于一个他完全不感兴趣的项目，也理应从投资者的角度冷眼相待。 但这无疑瞬间打乱了林璃的计划。 放下了偏爱，化身为资本形态的管世豪。 想靠报告“唬”住他，怕是很难了。 ------------ 031 想被剧透未来 片刻后，赵文绮给出了基本数据。 V圈用户规模，在200—300万之间，潜在用户分布在泛二次元，正在逐步转化。 虽然这几年算是爆炸发展，但相对于互联网的人口基数，仍然是一个不大的圈子。 批卡视频无疑是他们的大本营，这里也贡献了绝大部分的流量和收益。 过去一年，每个月有超过4000名虚拟主播注册入行。 从粉丝数量而言，最头部的主播拥有300万以上的粉丝，第50名拥有50万。 当然几十几百粉的小主播才是最多的，就像无人问津的网络小说一样。 另一方面，粉丝数并不代表主播收益，最大头的盈利源于直播间的增值业务，包括但不限于“醒目留言”“礼物”和“团长”。 团长相当于月度付费的VIP会员，付费后可以拥有表情图片，粉丝牌等增值服务，是直播收益的最主要来源。 从上个月的直接收益角度来看，V-Gene在行业前十占了一半，乐乐本人更以近300万元的月收益遥遥领先。 作为参考，第十名的收益是40万，第三十名是15万，此后急剧下跌，百名开外几乎只够将将度日了。 从稳定的付费“团长”数量来看，V-Gene经常几乎盘踞前五。 就在不久前的乐乐生日会，她更达到了超乎想象的16000团长，几乎是当月2—10名的总和。 不过多数时候，头部主播的团长数都会在2000左右浮动。 数据汇报完毕，管世豪没怎么犹豫便说道：“所以一个头部主播，核心付费粉丝也不过2000人？” 赵文绮解释道：“会比这个多……2000人相当于土豪会员吧……” “无意冒犯啊，阿正。”管世豪就此双臂一摊，“很明显，这个行业又小又麻烦，屁事多风险大，最后赚那么几毛钱还要跟批卡分成，现在更是连OneZero这种怪物都杀进来垄断头部了，我真的很想给自己一个投资的理由，但找不到啊。” 面对这个质问，不要说赵文绮，就连阿正也低下了头。 地下室停车场，坐在轿车中监听会议的李鹿更是皱起了眉。 管世豪说的完全正确，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回路。 无论怎么说破天，V圈的确依然是一个“为爱供养”的局面，虽然表面上有几百万受众，但真正会掏钱付费的也不过几万而已。 就像当年做单机的幻想乡一样，最终也就五万个人买正版。 想要赚到钱，就必须服从商业规律。 为爱付费的没几个，热衷于抽卡，渴望氪金实现瞬间变强的人则有万万千。 花钱买游戏只在一个很小的圈子内行得通。 花钱买“爽”才是真正广泛的商业逻辑。 游戏行业很快摸到了这条路，从而壮大。 但虚拟主播行业，根本想不到类似的盈利方案。 当然，靠流量接广告也是一条路。 但V圈的规模摆在这里，把自己卖烂了也就那么几毛钱。 此时再反观V-Gene，她们是来赚钱的么？ 当然不是，这只是资本布局的一部分，OneZero根本不需要这个圈子的这点钱，他要的是数据研究、技术霸权和元宇宙的未来。 前有这样的怪物，后有万千传统主播。 行不通的，商业角度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会议室中，众人亦沉默良久。 还是林璃强行提了口气笑道： “老管，别只看眼前的直播收益，Vtuber的盈利模式还有待挖掘，商演、广告、联动这些才是重点么，还有未来的IP价值，元宇宙的溢价……” “林璃。”管世豪只沉沉一抬手，“别说了，你要成为我最讨厌的那类人了。” “……” 管世豪随即又转望其他人：“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这里……”沈浪抬手道，“技术预算要听么？” 管世豪只摇了摇头：“阿正？” “我就是个捏人的……话说这里说‘捏’没事吧？” “哈哈……”管世豪拍腿一笑，转向了程小婉，“你这边？” “我？我没事……我不坐牢就好了。”程小婉一脸安详。 “那就这样吧。”管世豪这便望向林璃，“下周我找人来收走办公设备，你也跟物业说一下，月底前退租吧。” “稍等，李鹿还没来。”林璃忙一抬手，“当年是你把人家从即将如日中天的大公司挖过来的，现在总要见最后一面吧。” 听到了这个名字，本已起身的管世豪，竟又真的坐了回去。 “的确，最对不住的就是你……”管世豪说着，推开了林璃挡在手机上的本子，冲着下面正在语音通话的手机道，“别听了，上来吧。” 很快，语音中传来了应答。 “来了，老管。” …… 上升的电梯中，李鹿思索着一个又一个的可能。 但每个可能在成立的瞬间便又被推翻。 当场安利乐乐，让老管沉迷？ 陈述利害，硬打鸡血？ 不可能的，现在的老管已经不吃这套了。 他可以为自己喜爱的事业赔钱，也可以做自己讨厌的事业赚钱。 但总不可能做讨厌的事业赔钱。 更何况，同为原教旨主义者，李鹿深知他对管人的敌意是骨子里的。 现在强行更换赛道，去做纯粹的“数字人物”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希望。 但那里是技术狂人和大资本烧钱的赛道，距离盈利更加遥远，而且已经逐渐与二次元无关了。 没有了，就这样了。 林璃再怎么推，也想不出什么了。 电梯门打开。 李鹿一步步走了出来。 与其说惋惜，现在的他更多的是安详。 终于可以不再为这件事烦恼了。 的确，李鹿有那么一点点触及到了阿正所谓的力量了。 他也不那么讨厌乐乐了。 或许将来某一天，可能会成为某个管人的粉丝。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里的本质，与三次元的偶像饭圈是不一样的，是有东XZ在里面的，或许有机会找到。 可那又如何呢。 商业上，她行不通。 感情上，她内部充满了争斗与杀伐，外部饱含非议与排挤。 她是如此的怪异而又狭小，如此的边缘而又自闭。 想找个理由打鸡血都打不起来。 妈的。 李鹿攥着拳头走向会议室。 好想被剧透未来啊。 来个人告诉我，她五年后的样子该多好。 告诉我她美好恢弘，我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去冒险了。 告诉我她腐烂凋零，我也可以毫不眷恋地转身逃跑。 站在会议室门前，李鹿长长地舒了口气。 运气不好，决断不够。 做不成什么有趣的事，也赚不到什么大钱。 这就是多数人的归宿了。 认了吧。 他终于推开了大门。 望向管世豪，李鹿满脸都是摆烂微笑：“咱这散伙儿会就不能开心点啊？” “哈哈。”管世豪当即起身相迎，直接抱了过去，“抱歉了老弟……当时说的那些，到底还是没能兑现。” “又不怪你。”李鹿推开他笑道，“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了，没人能说服你为自己讨厌的事情赔钱。” “对对，就是这样。”管世豪回身冲林璃道，“我就说还是李鹿懂我。” “……随便喽。”林璃苦笑一声，自己也扔了笔靠在了椅背上，“其实可以用做漫画工作室、做动画什么的来说服你的，那样成功概率更大一些，但我真的认为只有虚拟主播这条路走得通。” “那就让别人走去吧。”管世豪笑道，“我烦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巴不得把这条路整个给拆了。” 林璃摊臂道：“真受不了你们这种浓度的二次元，就不能开放点？” 管世豪连连抬手：“有些原则是要坚守的，不然就会像阿正一样废掉。” “？？？”阿正怒而起身，“我都这么低调了还说我，我这样的小可乐招谁了？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都是坏人捏！” “够了……你快收一收……” “捏捏捏捏！” 几人逗笑之间，李鹿却只字未言。 只因他的思路一直沉浸在管世豪刚刚那半句无心的话里—— 【把这条路整个给拆了。】 不知多久过后，正与管世豪扭打的阿正，才发现李鹿一直杵在原地。 “稍等，先别闹了……”阿正瞪着李鹿猛一抬眼镜，推开了管世豪，“鹿老师……鹿老师他回来了……” “哈？”林璃立刻扭转过头去。 她看到了，看到了一个只属于混血王子的眼神。 一个阴暗而又坚定的眼神。 根本分不清是好人还是反派的眼神。 这个眼神令赵文绮不寒而栗，令沈浪瑟瑟发抖，令本已躺进棺材的程小婉吓得诈尸。 然而管世豪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寒霜：“李鹿，你是懂我的，再坚持什么只会伤和气……” 李鹿直视着管世豪，流着汗沉声道： “那毁了她如何？” “什么？？”管世豪一脸费解。 “如果讨厌所有虚拟主播，那就把她们都毁掉。”李鹿颤颤地点着头道，“有兴趣了么，老管？” 接着，在所有人呆呆的目光下，他走到了白板前，擦去了林璃曾写下的Light，在原本的地方写下了另一个单词—— Dark。 他随后抬起右手，快速讲解道： “从选拔开始，揭露管人生涯的每个细节。 像阿正说的那样，揭露我们如何运营流量，怎样教她讨人喜欢，如何策划搞事吸粉。 暴露她的真实性格，听她抱怨粉丝恶心，工资太少。 把整个工业流程暴露给阿正们看。 将‘欺骗’、‘扮演’、‘人设’、‘引流’这些词印在他们脑子里。 就像看到被脚踩的老坛酸菜一样。 要让他们这辈子都对管人提不起兴趣。 要问为什么？ 老管你做事，就是喜欢，就是个玩。 找不到光就拥抱黑暗。 这就是《Project：Dark》。 爱投投，不投散了。” 话罢，李鹿丢下了笔，最后的气力也随之泄去，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大脑空白着向外走去。 他是真的累了。 反正也走不通，毁灭吧赶紧的。 毁不了我走，搞个屁什么大事，换个地方苟活便是。 然而，他的胳膊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住了。 来不及挣扎，便被硬生生地扭回了身。 他随后看到了管世豪不自觉瞪大的双眼。 热情，那难得的热情，终于又自这个男人眼中燃起。 他面目可憎，他咬牙切齿，他狠狠抓起了李鹿的右手： “这项目，我管世豪投了！ …… 曾经的李鹿以为，即便《Project：L》能得到投资，也必然是一段一眼就能望穿的旅程。 召集几位少女，设计几个皮套，然后展开不温不火的直播。 整个过程充满了既温馨又挣扎的境况，饱含着梦想，却又难免心酸。 最后，互相喊出一句加油，在青春的泪水中宣布散伙。 每个人都收获了成长，只有管世豪赔了钱，但他的钱终究也算是回馈社会，增长了GDP，将父辈抢占先机得来的不义之财归还给全民，所以总体来说也是件好事。 可刚刚……刚刚好像发生了一些事…… 自己好像崩坏了，说出了一些奇怪的话。 那场面大概相当于斯内普自爆了食死徒的身份。 然后……然后管世豪就立刻兴奋起来了。 像是初次见面忽悠自己入职时那样兴奋。 “你李鹿就是我要找到的人！” “只有你才能担当二次元卧龙的大名！” “我们无法改变行业，但可以成为历史！” 这样的话一句接一句滚滚而来。 当李鹿回过神来的时候，白板上所有其余的东西都被擦掉了，只剩下了四个字母。 Dark。 在这个单词的正前方，管世豪正双手扶案，四向野望。 “我的风格大家都是知道的。 这个项目，一分钱不赚，必须赔。 不只是我们陪，还要让所有做管人的都赔！ 这里我简单列两个目标。 底线目标，是把项目做完整，揭露整个工业流程，就算效果一般，影响力有限，也算是留下了一套纪录片，一段行为艺术，以供需要的人欣赏。 最高目标，去治愈尽可能多的管人痴，让阿正这样被污染的人彻底下头！ 具体指标的话…… 让整个行业流水下跌1/3吧。 有没有信心？” 会议室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该说“不愧是你”么？ 但说不出啊，就算是管世豪，这个目标也太过分了。 是不是不让做游戏，把孩子给憋出病来了。 然而管世豪却出奇的认真，满眼都是野心，一副打开了格局的样子。 “是有难度么？”管世豪大方抬手道，“没关系，都说说，有什么困难。” “这是难度的事么？”阿正当场摘掉黑框眼镜，拍案而起，“管世豪你不是人，你坏事做尽！” “正仔。”管世豪抬手道，“我一直是很欣赏你的，即便你开始发乐乐表情包，即便你总说‘捏’，我也依旧没有改变过对你的信任。” 阿正闻言脸一红，又不禁戴上了黑框眼镜：“可……可你这个计划是什么意思嘛，我怎么做得下去。” 管世豪轻笑道：“正所谓君子和而不同，我允许你在这个项目里坚持自己的道路，在美术层面上尽可能展现管人的美好。” 阿正瞠目道：“……不是要往烂了做么？” “不是的，从来不是的。”管世豪一个振臂，像是工人领袖一样激愤四望道，“要做好，要正面出击，要堂堂正正地把行业拖垮！” 这正义的神情搭配上诡异的对白，让人一时之间竟很难吐槽。 ------------ 感谢一路相伴 写不下去了，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很多朋友一开始就看出苗头不对了，所有问题我自己当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我把这本书盲目地当成了救命稻草。 这半年已经写了三个废案，无论什么题材，什么写法，都会突然就觉得好无趣，怎么写都好无趣。 （羽生结弦附体，低头，强笑：被故事讨厌了。） 第三个废案删掉后，感觉找不到能写下去的故事了，我要完蛋了。 但又不能真的完蛋，于是疯了一样去撞各种题材。 最终撞上了这个，我以为我又可以了。 虚拟主播一个没怎么被写过的主题，有很多有趣的近在眼前的事件，其本身也存在养成感，充满了丰富的人物互动，再深一些则是次元之间的交融，更宏大的则是时代对思想的重塑。 我以为我能将他们拾起，串联，演绎，靠近内核。 结果是失败的，我不配。 我清楚这个故事主线对多数人来说毫无吸引力，“虚拟主播”是一个自带吓跑90%读者的DEBUFF，因此我用尽浑身解数整活，全场都在用力的杂耍，想吸引更多的观众驻足。 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个夸张的小丑罢了。 或许把“虚拟主播”换成任何事都会更强一些，比如“开风俗店”、“一统三国”、“辅佐首相”“振兴国足”。 好吧，最后这个确实有点牵强…… 只是这些要么不能写，要么就已被写尽，唤不起一丝热情。 唯一出乎预料的是，各路V老嗨出奇地包容，并未因为自己喜爱的东西被不专业的解读而表现出冒犯，请容我致上敬意。 总之我再再再再一次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规律，同一个坑栽了第十几次跟头。 为什么总是这里呢。 大概是因为只对这条路有热情吧，又或是刻在基因和审美里的诅咒。 从小就讨厌人多的地方，看到拥挤排队就会躲开，想找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 结果当然大多都是死路、错路，既没有勇气和能力走到最后，还会栽倒，被人笑。 之前每一次像这样爬倒在地，最后都会笑嘻嘻，厚颜无耻的抬起头说“如何能原谅，下本见！” 这次已经不出口了。 非要说什么的话。 感谢你的一路相伴。 江湖路远，祝君好运。 如果我伤害到你了，令你失望，请尽情的指责吧。 即便你依然欣赏我，也不必惋惜。 或许我们相遇时，我还是个锐意少年，怀揣着无限的朝气，书写着挥斥方遒的文字。 那个少年感谢你，只是他已经老了，就连挥斥方遒本身也都老了。 或许我们相遇时，我是那个犀利幽默的讽刺者，正疯狂吸吮着灵感之神的恩赐。 那个讽刺者感谢你，只是这世界并没有位置给他，他也只能走向颓靡与消解。 或许我们相遇时，我是个自嗨的神经病，正自私地倾泻着自己那古怪的审美。 那个神经病感谢你，只是他没法生存，只好伪装回正常人。 或许我们相遇时，我正沉醉于追忆校园的梦乡，带给你单纯美好的微笑。 那个梦想家感谢你，只是那个梦醒了，回忆也空了。 或许我们的相遇就在几天前，你碰巧遇见了这段滑稽的表演。 那个小丑当然也感谢你，只是他的百宝箱里没货了，于是畏缩着卷起你的打赏跑路。 无论遇到我的是哪个你。 没什么的，不必失落，我们已经在最好的时刻相遇过了。 你想追忆，我也随时可以被翻开。 至于现在的我，已经碰不到能写下去的，被允许写下去的故事了。 在那无处不在、与日俱增的困束中，日渐扭曲的我，早已配不上你的喜欢。 据说猫猫意识到自己要转生的时候，会去一个主人找不到的地方，独自睡去。 这样一来，主人就只能记住她可爱的样子了。 也请你记住我们相遇时的样子吧。 与你同行的一路都很棒。 给您添蘑菇啦！ …… 以下是人话： 我已经没勇气拾起自己的名字了，就算再写出什么也只会让你失望。 但大概还是要继续写的，就算被讨厌也会舔着脸继续写。 只是要闷头写出半本书才有勇气发表了，而且这部作品一定是非常不蘑菇的，永远写不出也有可能。 倘若奇迹发生，我仍能写出完整有趣的故事，一定将它合并到这里与大家重逢。 不过发生那种事的概率微乎其微，以我的实力，狼狈苟且，无声消亡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想被看到那样。 那个烂在路边的丑八怪。 不叫蘑菇。 ------------ 新书已发 写着写着，感觉味儿根本遮不住，发表出来一定很快就会被围观嘲笑。 臭不要脸继续食言吧！违背了太监感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太监。【给您添蘑菇啦又爬了起来。 】《百家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