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小李先生 梅雨季,天地间雨雾迷茫,到处都雨水涟涟。 青石板的小巷湿哒哒的,巷子尽头,典型的徽派民宅白墙利落,黑瓦精神,漆黑的门户上,两只黄铜门环打磨得油光水亮。一支艳红的杏花从墙头俏生生的探出头来,整个小巷顿时就有了颜色。 一大早,刑天鲤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他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眉心微凉,身周六尺范围内,顿时一砖一瓦、一桌一椅,甚至空气中的一粒浮尘,都清晰可‘见’。 起身,穿衣,麻利的将被窝折成了四四方方的砖头块,刑天鲤顺手从床头操起一根和他几乎等高的细竹竿子,轻轻击打着地面,缓步走出卧房。 细竹竿发出‘哒哒’响声,刑天鲤穿过二进院子,穿过廊门,来到前院,冲着前院的正房轻声喝道:“老李?老李?回来没?” 正房内鸦雀无声,刑天鲤抖抖手,摇摇头,到了前院六角小亭遮挡的井水旁,熟练的打水,净面,从井旁石桌上的小匣子里,取出了猪鬃毛的牙刷,配合着薄荷味的牙粉,将牙齿刷得干干净净。 放好一应家什,‘哒哒’声中,刑天鲤又回到了二进院子,进了西厢房。偌大的西厢房打理得干净敞亮,正对着门是一张供桌,上面有时鲜果品,几色点心,一口黄铜香炉打磨得油光水亮,里面满是香灰。 刑天鲤到了供桌前,肃然向墙壁上供着的三清祖师画像大礼参拜。礼毕,他起身,将三清祖师敬香,随后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双手结印,喃喃念诵早课的道经。 早课毕,再次向三清祖师叩首礼拜,刑天鲤出了厢房,拉上房门,绕过了正房,到了后面能有两亩地大小的后园中。偌大的园子里,没有其他花花草草,唯有笔挺的紫竹一杆杆清癯精神。雨水打在竹叶上,一时间四周尽是‘唰唰’声。 刑天鲤径直走到了竹林正中,几蓬老大的紫竹簇拥着一块三尺见方的空地,地面上干干净净,一丝杂尘都没有,地面更是光洁如镜,隐隐发射出淡淡的金属寒光。 一根三尺多高,拳头粗细的竹笋,孤零零的长在这空地上。若是凑近了倾听,雨点打在笋尖上,隐隐有金铁破风的‘锵锵’声传来。 刑天鲤站在竹笋旁,放下手中细竹竿,绕着竹笋,缓缓的活动手脚。 脚踏禹步,步伐如飞,身形荡起片片残影,身边雨雾被疾风震荡,‘呼呼’微风声中,雨点悉数被震飞一丈多远,打得四周竹竿‘噗嗤’直响。渐渐地,刑天鲤头顶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升腾,细密的雨点落在头顶,都化为缕缕白色蒸汽,快速蒸发殆尽。 一套拳脚打好,刑天鲤浑身血气鼓荡,五尺四寸的身高(本书取一尺三十三厘米,此时身高一百七十八厘米),赫然被血气冲击得拔高了一寸左右。 刑天鲤一声轻喝,右手食指一缕热血流淌,他绕着竹笋,迅速在竹笋上勾勒了二十四道四四方方的符令。细微的金铁震荡声中,血色符令只是一闪,就被竹笋吸纳殆尽。 面色微微有点发白的刑天鲤呼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两金、一两银、一两铜、一两铁、一两锡,双手只是一搓,五金顿时化为极细的粉末,纷纷扬扬洒在竹笋上。 肉眼可见细细的金属粉末被竹笋一点点的吐纳进去,刑天鲤轻轻摸了摸竹笋,轻声道:“快十年啦,也不知道能养出个什么宝贝来。” 转过身,操起细细的竹竿,‘哒哒’的走出后园,到了前面院子,拉开院门,反手锁门,刑天鲤径直行出了小巷。 外面石板街上,‘啷当’铃铛响处,两条大牯牛拖着两架大车,慢吞吞的从刑天鲤面前走过。大车上,满满的尽是新鲜的瓜果蔬菜。 刑天鲤站在路边,让开两架大车。大车过处,对面街道边,一个酒铺幌子下,两条颇为粗壮的汉子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刑天鲤。 一个看似只有十二三岁,生得白皙鲜艳,极有江南水乡少女风姿的小丫头,突然从斜刺里窜了出来,轻笑着将两颗殷红的杨梅塞进了刑天鲤手中:“小李先生,自家新摘的杨梅,你吃吃看?” 刑天鲤‘呵呵’笑着,向小丫头行了一礼,顶着一道让他后心寒毛直竖的凌厉目光,细竹竿急速的点动地面,‘哒哒哒哒’的一溜小跑,呼吸间就跑得老远。 小丫头怔怔的看着刑天鲤的背影。 猛不丁的,她的耳朵被一生得颇为壮硕的妇人一把拧住,扯着耳朵拽回了路边两个码放着各色时新水果的箩筐旁。 “你这丫头,失心疯的,小小年纪就找男人!你找男人,也找个好的,找个瞎子?以后是他养你,还是你养他?” 小丫头歪着头,痛得面皮发红:“小李先生,帅嘛!” 顺着石板街小跑半里地,前方一处巷子出口处,一块油布、一架小车,两张小桌,就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柴火馄饨摊。刑天鲤嗅着空气中浓郁的牛骨汤味,熟门熟路的走了过去,细竹竿左右一划拉,精准的坐在了一张小凳上。 也不用多废话,刑天鲤从袖口里掏出了六枚大钱,‘啪啪’有声的排在了小桌上。 馄饨摊的老板大手一抹,收下了铜钱,取了一个极大的粗瓷海碗,往里面挖了点猪油,撒了点虾皮,丢了几片紫菜,又撒了点胡椒粉,倒了点小酱油,一抹儿葱花,一瓢烧得滚开的高汤往里一倾,顿时浓香扑鼻。 刑天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意得直点头。 十八枚蛋黄大小,薄皮大馅的鸡肉、虾仁大馄饨在汤水中翻滚,大海碗轻轻的放在了刑天鲤面前,摊子老板笑道:“小李先生,请慢用。加根油炸鬼?” 刑天鲤摸了摸肚皮,就又摸出了四个大钱排在了小桌上:“加根油炸鬼,再加一颗卤蛋罢。老李昨夜没回家,晚饭自己烧的,有点夹生,没怎么吃饱哩!” 一旁小桌上,两个食客连同馄饨摊老板就齐齐笑了起来。 他们开心的说什么‘家里没有个女人,还是不行的’,‘老李整日里钻寡妇门,也不甚像话’,‘都是老相好了,带回家却也无妨’之类的荤话。 一旁一个卖炸糕的,一个卖担担面的,两个摊子老板,连同七八个食客,也都欢快的笑着。憨厚、朴质,带着一丝升斗小民特有的庸俗气的笑声,就将这梅雨天大清早让人腻歪的滞闷湿气,都驱散了大半。 慢条斯理的吃下十八个大馄饨,将油炸鬼扯成一截一截的泡在了汤水中,先咬了一口卤蛋,刑天鲤含含糊糊的说道:“自是无不可的,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李就我这么个远房的侄儿,这对不起祖宗呀。” “诸位街坊邻居,有访到好的、宜室宜家的娘子,只管带来。”刑天鲤用力的拍了一下大腿,大声嚷嚷道:“这老李,一大把年纪了,一天到晚不见人的,也该上个笼头啦!” 于是,笑声就越发的欢快了。 刑天鲤笑盈盈的吃饱喝足,‘哒哒’点着细竹竿儿,一边走,一边惬意的啃着那小丫头塞给自己的两颗酸得掉大牙的杨梅。 一路流着清口水,‘哧溜哧溜’的吸着气,刑天鲤顺着石板街,慢吞吞走了一里多地,到了路边一间二层高的书店。这店门楣上挂着‘高枕斋’三个大字,左右门柱上有一副门联,右侧是‘偶来松树下’,右侧是‘高枕石头眠’。 刑天鲤走进书店,一列书架下,一张摇椅旁,已经沏好了一壶新茶,放着两色点心。 刑天鲤收起细竹竿,熟门熟路的往那靠椅上一躺,轻轻的拍了拍手:“小七,继续吧,昨儿咱们,是读到了《世家本纪·曹魏世家》之《魏武纪事》罢?继续,继续,这‘孟德之好’,咱颇为好奇,感觉和咱家老李差不多呀!” “唉,唉,东家,您听好了。”一名生得颇为机灵的书店小伙计捧着一部厚厚的书本,急忙趋了过来,坐在了一张小凳上,翻开书本,抑扬顿挫的开始诵读。 书店不大,除了这名唤小七的小伙计,只有柜台后面,有个几近六十岁的老掌柜,静静的坐在那里,摇头晃脑的聆听小伙计的诵读。偶尔,老掌柜浑浊的目光落在刑天鲤身上,都会极其惋惜的轻轻摇头。 身长玉立,玉树临风,貌如潘安,性如兰芝,这些美好的词儿用在刑天鲤身上,都是决然恰当的。而且,刑天鲤的性情极温和,又是极上进好学的,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少年俊才。 奈何,天生的眼瞎,这可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刑天鲤静静的躺在摇椅上,聆听着小伙计抑扬顿挫的诵读声。他反手从书架上取了两册厚厚的书本下来,有一页没一页的翻动着。眉心微凉,两册书本上,一字一句,一旦‘看’过,就深深记在心底,再不会忘记的。 小伙计《魏武纪事》中的一个短短篇章还没读完,刑天鲤已经将两册书全部读好。他将书册放回书架,又顺手扯了两本书搁在了肚皮上,惬意而从容的翻动着。 “话说,来到这世界,十四年了。” “错,若是打从娘胎里记事开始算起,十五年了。” “这一方天地,这书本上记载的东西,是在给道爷我开玩笑么?魏武大帝曹孟德,曾亲率大军,七讨司马懿,战火蔓延一百二十年,后在汉高祖刘邦的调停下,双方息战!” “西楚霸王项羽,单人,独骑,一杆长戟,横荡千军,强行刺杀汉高祖刘邦二十四次。后项羽为汉昭烈皇帝刘备兄弟三人所阻,一番大战,项羽重伤,双方收兵息鼓。” “秦皇嬴政,颁发祖龙令,悬赏胡亥、赵高、项羽、刘邦等一众叛逆人头。啧,亲儿子都杀?呵,胡亥、赵高与项羽合流,力抗大秦追杀。时至今日,祖龙令依旧有效?” “嚇,且不说能不能找到胡亥这些人物。就算拿下了他们的脑袋,去哪里找祖龙兑现悬赏?” 端起小小的茶盏,‘哧溜’一声一饮而尽,刑天鲤强忍心头激荡,轻轻呼出一口长气。 柜台后方,同样端着小茶盏慢悠悠喝着茶的老掌柜突然开口:“东家,这些《世家本纪》,就当做市井话本,看看就好罢!” “自我大玉太祖龙兴以来,六百年啦,天下豪门大族,都是有数的。这些老古董《世家本纪》中的豪门大族,何曾见过?” 老掌柜摇头道:“更不要说,这《世家本纪》中,多有神圣仙佛出没。如那祖龙秦皇,十二尊金人横压天下,曾白日凌空,击碎流星。这,这,这等荒谬之事,如何信得?” 刑天鲤将手上‘看’完的书本塞回了书架,缓缓点头:“掌柜的说得有理,我听了这么几年的书,也就觉得,自我朝大玉朝建立之后,朝堂刊发的正史史书上的东西,才是有理有据,可供勘查的。而大玉朝之前嘛,多神怪诡异,大体是信不得的。” 意味莫名的叹了一口气,刑天鲤抓起搁在摇椅上的细竹竿,又从摇椅后面的书架上,抓下一个长长的琴囊,‘哒哒哒’的走出了‘高枕斋’。 到了书店门口,刑天鲤停下脚步,问道:“我过得迷迷糊糊的,连今天是几月几号都忘记了。那报纸……” 老掌柜应道:“租界的报纸,七日一次送来,这次的报纸,要到后日了。” 刑天鲤就不说话,他点着细竹竿儿,越过石板路,到了斜对面一间三层高,装饰颇为豪气的茶楼门口。老掌柜也转出了柜台,亦步亦趋跟在刑天鲤身后,笑吟吟的行了过去。 刑天鲤刚刚走到街道中间,书店一侧的巷子口里,早上的两条汉子又转了出来,目光森森,冲着刑天鲤打量了一阵,然后转身就走。 茶楼门前,两个衣饰整洁的小二早就候在了这里,见到刑天鲤行了过来,他们急忙抢出去几步,殷勤的向刑天鲤行礼不迭:“小李先生来了,哎,茶点已经给您备好了,还是您最爱的二十年陈的白毫银针,还是您最爱的松子糕、茯苓饼,还有九蒸九晒的山黄精。” 刑天鲤轻轻点头,跟着两个小二进了茶楼。 偌大的茶楼,一楼能摆下五六十张大桌的茶楼,已经上了七八成客人。见到刑天鲤走了进来,茶客们纷纷起身,笑吟吟的向刑天鲤问好。 “诸位安好,安好!”刑天鲤熟络的朝着声音传来处拱手致意,笑呵呵的行到了茶楼一楼正中,一个尺许高的小台子。方圆六尺的小台子,上面摆了桌椅,放好了茶点,一个细瓷的茶盏内,茶叶已经备妥,只待开水一冲,就是一盏好茶。 刑天鲤放下细竹竿,摸着桌子,四平八稳的在椅子上坐定。 老掌柜的也就顺势坐在了刑天鲤身边,接过小二递过来烧得滚开的开水壶,小心的给刑天鲤倒上了茶。 刑天鲤自顾自的解开琴囊,掏出了一架色泽古旧,看上去很有点年头的二胡,轻轻的上下摩挲了一番,操起琴弓,在琴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 偌大的茶楼顿时一片寂静。 原本只上客了七八成的茶楼,在刑天鲤入座后,神乎其神的已经满座,好些后来的客人,只能舔着脸,和先来的客人拼桌,才能勉强坐下。 琴弦响起,茶楼的二楼、三楼,那些包间面朝正中天井的窗子也纷纷开启,好些身穿绫罗绸缎的客人,纷纷探出头来。 或许是因为黄梅天的缘故,又或许是之前想到了那些不靠谱的《世家本纪》中的记载,刑天鲤今日的心情,莫名的抑郁。琴弓动处,一曲极凄凉婉转的《二泉映月》,就好似习习寒泉,悠悠扬扬充满了茶楼。 坐在一旁,正给自己倒茶的老掌柜差点没把开水冲手上。 四下里,众多茶客一个个瞪大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一曲极凄婉的二胡曲奏罢,刑天鲤放下二胡,抓起小方桌上的惊堂木,‘啪’的一下拍在了桌上:“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嘿!” “忝为黄山一散修,天都峰下得道途;芙蓉峰中承天露,光明顶上降龙虎。金水九转归华池,婴儿收拢现金丹;灵台紫府于斯辟,阳神送我入天仙!” “诸位呵,昨日,小子已经讲完了那一部《水浒》。可怜多少豪杰!” “小子正发愁,今日要拿哪个话本出来。昨天夜里,却突然梦到一蓝袍黑须道人,自称修炼有成的得道天仙,小子于他有缘,是以将他修炼道途中,所见所闻的一些奇人奇事,汇成了一部《蜀山剑仙传》,让小子传播人间!” “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部《蜀山剑仙传》,若是能广传天下,也算这位道人,在世间留下了一道痕迹!” “诸位听好,话说……” 一旁老掌柜,已经操起毛笔,在一空白本子上,端端正正写下了《蜀山剑侠传》几个清隽小字。 三章蜀山讲罢,茶楼内欢声雷动。 天色还早,天鲤也不着急离开,而是在茶楼中,和众多茶客高谈阔论。无论是市井八卦,还是官府流言,刑天鲤三言两语间,总能别开枢机,引得人嘻哈大笑。 老掌柜的捧着个铜锣,笑呵呵的绕场行走,就听得‘当啷’声响,各色碎银、铜钱不断落下。几个店小二楼上楼下的疯跑,那些包厢里的客人更是身家丰厚,听得好了,打赏的都不是碎银子,而是一两甚至二两的好锭子。 老掌柜的捧着赏银,跟着茶楼的掌柜,笑呵呵的去了里面的账房。 将近黄昏,等刑天鲤在掌声中走出茶楼的时候,他的袖口中,已经多了两个精巧的一两重小金锭子,以及五六个很有点分量的银锭。 他回到自家书斋门前,向老掌柜的叮嘱:“还是老规矩,凑齐十章了,就送去书局刊印。给他们说,这《蜀山剑仙传》,定定比那《水浒》精彩的,而且篇幅更长,要他们拿个更妥当的分成出来。若是价格不变,我是不依的!” 叹了一口气,抖了抖袖子里的金银锭子,刑天鲤嘟囔道:“红尘居,大不易。这每日里一睁开眼睛,就在闹饥荒呢。” 老掌柜的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 刑天鲤转过身,顺着石板街‘哒哒’走远。回到自家小巷,到了巷子底院门前,刑天鲤右手划拉了一下门锁,摇头叹了一口气:“这老李,夜不归宿也就罢了,怎的连日连日的在外奔波?” 掏出钥匙,打开院门。门前右侧墙根下,有一口大水缸。刑天鲤顺手往水缸里一掏,一条鱼鳃里扎着稻草的大草鱼就蹦跶着被他拎了起来。掂了掂这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刑天鲤喃喃道:“今天送来的鱼不错呵,得小一钱银子!” 大门左侧的门柱上,一架灯台下方是一个如意钩,刑天鲤拎着大草鱼,从如意钩下取下了一块同样用稻草扎着的五花肉。 大门的门洞里,地面上有一个布口袋,里面放了一些青红鲜椒、一颗白菜、一把紫苏、一些鲜姜大蒜,还有一些豆腐干之类的食材。 拎着鱼,拎着肉,拎着满装的布口袋,刑天鲤进了院子,直奔南面倒座房中的厨房。 细雨迷离中,一进院子,老李平日里居住的北边正房的房门敞开,堂屋中,八仙桌旁,两名身形魁梧的汉子,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目光好似鹰狼,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 这院子宽有三丈,深有五丈,刑天鲤所能‘看到’的范围,只是身周六尺,那两人坐在堂屋中默不作声,是以刑天鲤也没能发现两人的存在。 刑天鲤推开厨房的房门,将鱼、肉,各色蔬菜放在了灶台上,低声嘟囔道:“老李也不知道回不回来。罢了,罢了,还是做两个人的饭食罢。若是回来,还有一口热的,若是不回,我就勉为其难,全吃了拉倒。” 去院子里水井中取了一桶水,生火,淘米,焖饭。 清洗蔬菜,给那大鱼开膛破肚,就连鱼杂都麻利得淘洗得干干净净。伴随着极有节奏韵律的菜刀、砧板的撞击声,伴随着热油‘哗啦’声响,很快厨房中就飘出了浓郁的饭菜香气。 两个男子眼睁睁的看着刑天鲤进进出出,看了好一阵子,两人面面相觑,一人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两人同时摇摇头,撇了撇嘴。 饭菜已熟,天色渐黑。 刑天鲤搬了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屋檐下,已经坐了许久。 “这老李,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刑天鲤低声嘟囔:“就一芝麻绿豆大的小龙湫镇巡检司巡检,连点官味都没有的从九品,这么卖命做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刑天鲤起身进了厨房,取了一个大海碗,从焖着的饭锅里掏了一大块焦黄的锅巴出来。他又从另一口焖着鱼块、鱼杂的锅里,舀了一勺鱼汤浇了上去,抱着碗坐回了凳子上,‘咔嚓、咔嚓’开始大嚼。 一边吃着,刑天鲤一边嘟囔道:“这江东行省的口味还是偏淡,这青红椒都没什么辣味。得找人问问,弄点朝天椒、七姊妹过来,弄个麻辣鱼,这才过瘾!” 鱼锅打开,香气四溢,又看到刑天鲤吃得痛快,堂屋里闷坐了许久的两个汉子肚子同时‘咕噜噜’响了起来。他们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堂屋。 刑天鲤耳朵微动,听到了脚步声。 他充耳不闻,继续抱着海碗大吃大喝,两个男子大步走近刑天鲤,到了他面前,特意放重了脚步。一条虬髯汉子沉声道:“小哥,你家大人可在?” 刑天鲤听得清楚,这两人分明是从堂屋中直接走出,根本不是从倒座房东侧的院门走进来。他轻咳了一声,抬起头来,瞪大空洞无光的眼睛,惊骇道:“耶?这位大叔,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岂不闻,子曰,非请勿入?” 两个汉子冷哼一声,也不管刑天鲤,直接走进厨房,点起了灯火,翻出了碗筷,自己在饭锅里盛饭,就着一锅鱼汤、一碗回锅肉,‘吧唧吧唧’吃得热闹。 刑天鲤‘大惊’跃起,高声尖叫道:“岂有此理,尔等行径,犹如盗匪,就不怕我报官么?” 两个汉子‘嘿嘿’笑着,也不多看刑天鲤一眼,自顾自的大吃大喝。他们饭量颇豪,胃口极好,就在刑天鲤大叫大嚷的时候,他们已经将锅中饭菜一扫而空。 “好了,不要鬼叫了,咱们爷们,是李魁胜的老朋友啦。”虬髯汉子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皮,笑道:“就咱们得交情,吃他一顿算什么?更不要说,咱们多年不见,今儿个特意来找李魁胜,给他送一桩富贵来的!” 另一黑面汉子更是大咧咧的拍了拍刑天鲤的肩膀:“小娃娃家不懂事,根本不明白咱们兄弟的交情。得了,饭后得来点茶水消消食,赶紧把茶水泡上啊?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么?” 黑面汉子嚷嚷道:“你小子也是能折腾的,咱兄弟跟着你转了一整天,一壶茶,总是要的!” 刑天鲤面皮微微抽搐。 院门‘咣’的响了一下,身穿黑色袍子,腰间挂着一口长刀,腰带上更插着一支转轮手枪的李魁胜拎着一个点心包儿,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小鱼儿,阿叔回来喽。唉哟,好香,好香!” 李魁胜刚进院门就大叫大嚷,嘹亮的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他嬉笑着转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前屋檐下的刑天鲤三人。 目光扫过刑天鲤,李魁胜手中点心包重重落地,他左手按住刀柄,右手已经拔出了那柄沉甸甸的转轮手枪,更是大拇指一用力,将枪锤直接扳开,枪口直指刑天鲤身边的黑面汉子。 “作甚?作甚?”虬髯汉子冷声道:“李魁胜,咱们十年不见,你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 李魁胜黑黝黝的面皮微微发赤,他眼珠微红,冷声道:“老子摆出什么模样?嗯?你们怎么找到老子的?” 虬髯汉子上前了两步,冷笑道:“想找你,还不容易?” 李魁胜冷声道:“少废话,有话,外面说。” 黑面汉子一手按在刑天鲤的肩膀上,冷声道:“外面说?啧,啧,你这么紧张这小子,李魁胜,这怕不是你的远房侄儿,干脆是你的亲儿子罢?” 话语中,黑面汉子怪笑,手掌直接抓向了刑天鲤的脖颈:“不过,咱们兄弟今天,没能找到你,可是跟着咱们大侄儿跟了……” 刑天鲤动了,双臂如蛇,顺着黑面汉子的胳膊疾走而上。十指跳动,所过之处,黑面汉子的手掌、手腕、手肘、胳膊,同时发出了沉闷的关节脱臼声。 黑面汉子痛得一声怪叫,刑天鲤双掌已经握住了黑面汉子的左右肩膀。一声轻喝,刑天鲤双臂用力,这黑面汉子五尺六七寸的魁梧身躯骤然腾空,被刑天鲤双臂一旋,一个旱地栽葱,大头朝下的拍向了青石板铺成的院子。 “我干!”一旁的虬髯汉子厉声喝骂。 ‘嘭’,大片雨水飞腾,黑面汉子后脑、脖颈重重拍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摔得昏厥过去。 ‘呛’! 刑天鲤一击摔晕了黑面汉子,右手一抓,已经握住了他平日里出行使用的那根细细的竹竿儿。手腕一抖,竹竿骤然上下分开,他从中拔出了一柄三尺多长,宽如葱叶,打磨得锋利无比的细剑。 虬髯汉子正团身扑向刑天鲤,剑锋荡起一抹寒芒,极其狠厉的一剑洞穿了虬髯汉子伸出的手掌。 细剑镶嵌在虬髯汉子的手掌心里,点点鲜血顺着剑锋快速滴落,‘滴滴答答’的,和屋檐下雨点声无比和谐的融为一体。 “这位大叔,小心了。”刑天鲤紧闭双眼,极清冽的笑着:“我是瞎子嘛,瞎了十几年了,所以,我有一点点心理扭曲,性情有一点点暴戾,动辄伤人,出手见血,你能理解哦?” 虬髯汉子目瞪口呆看着紧闭双眼的刑天鲤,他喃喃道:“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嘿,走惯了大江大海,咱爷们,在你这小河沟里翻船了嘿……李魁胜,不愧是你,可有你的!” 李魁胜拎着枪,大步走了过来,一枪把砸在了虬髯汉子的后颈上,把他也打得昏厥了过去。 从一旁的杂物房里取出了一根绳索,将两条汉子紧紧的绑了起来,李魁胜一边忙活,一边喃喃道:“两条蠢货,三年前,老子就不敢和小鱼儿正面放对了,就你们这两个以前习惯了偷奸耍滑的老油子,啊呸!” 刑天鲤捡起丢在地上的细竹竿,将细剑慢慢归鞘,轻声道:“老李,这是什么人啊?他们,可不像是好人。我还没请他们一声呢,就把我做的饭菜吃光了。” “你看看,你结交的,都是群什么江湖匪类啊?”刑天鲤最后还不忘损他一句。 李魁胜干咳了一声,狠狠地朝着虬髯汉子踹了一脚,硬生生将他从昏厥中踹醒。 “江湖匪类,倒也不是。”李魁胜叹了一口气:“总归是,早年留下的一些麻烦罢?我让人给你送饭菜过来,这桩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虬髯汉子咬着牙,恼怒道:“李魁胜,你听好了,咱们这次过来,是给你送一桩富贵。你冲咱们老兄弟们下手,你,你,你还是人么?” 李魁胜阴沉着脸,冷声道:“老子这些年,过得挺滋润。你们的富贵,老子高攀不上。嚇,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些年在折腾些啥?” 虬髯汉子猛地瞪大了眼睛,骇然看着李魁胜:“你知道?” 李魁胜重重点头:“我知道。” 拎着一个昏厥的,拉着一个步伐蹒跚的,李魁胜带着两人,顶着风雨出门了。 刑天鲤静静的站在厨房外屋檐下,夜风卷着雨点,轻轻拍打在他身上,吹得厨房中灯火摇曳,将他的影子在院子里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良久,院子外面传来了步伐声,邻近饭铺的小二送来了一桶饭、两荤两素一碗汤。刑天鲤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镇定自若的洗锅、刷碗,在井水旁刷牙、净面,‘哒哒’回到了后院西厢房。 在供桌上换上新蜡烛,给三清祖师敬香毕,刑天鲤盘坐在屋子正中的蒲团上,眉心一片清凉,所有神魂之力内敛,一点点的搬运气血。 刚刚吃下的食物,在腹中快速消化。 一丝丝稀薄的气血从骨髓中滋生,在神魂之力的催动下,顺着全身经络流转一个大小周天后,一点点的压缩,被心脏吞纳了下去。 神魂内视,刑天鲤的心脏通体晶莹,宛如血色琉璃铸成,散发出夺目的红光。 认真看去,偌大的心脏,已经被宛如实质的气血精华填充了九成九以上,只剩下最后一丝丝空间,整个心脏就会被气血彻底填满。 “十四年啦。”刑天鲤一边搬运气血,一边轻声说道:“末法时代,还能有继续修行的机缘,就已经是三清祖师庇护啦。不能急,不能慌,不能乱。” “十四年了!” “嘿,也瞎了十四年。”刑天鲤轻声冷笑,一缕如头发丝般纤细的气血顺着经络,一点点小心翼翼的送上了左眼眼球。剜心的剧痛袭来,左眼眼角血泪喷涌,刑天鲤痛得差点没在地上翻滚。 “不能急,不能慌,不能乱!”刑天鲤将这一缕气血缓缓沉入心脏,双手结印,低声的吟唱晚课的道经。 之后几天,一切如常。 刑天鲤每天起来,早课,练拳,然后出门听小二读书,再去茶楼厮混一个下午。回到自家院子,已经有约好的贩子,将新鲜的鱼虾、猪羊之类的食材放在门前。 李魁胜这两天,也是按时的早上出门点卯办公,傍晚时分就跑回家中。 每天,或者刑天鲤,或者李魁胜,两人轮流做饭,一如既往的过日子。 李魁胜没有提起那两个莽撞、无礼的汉子怎么样了,刑天鲤也从未问他是如何处理那两个汉子的。甚至,刑天鲤也都懒得问李魁胜,他早年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何会招惹了这般‘匪气十足’的家伙闯进门来。 只是,刑天鲤明白晓得,这几日他出门的时候,身后总跟着两个巡检司的好手。每日李魁胜出门点卯当值时,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他,门外总会等着三五个巡检司的汉子。 这一日,黄昏时分,刑天鲤刚刚走出茶楼,突然外面街道上一阵喧哗呐喊。 刑天鲤耳朵微动,顿时呆了呆,跟着涌动的人潮,往街道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正跟在他身后的老掌柜呆了呆,急忙招手:“小七,小七,赶紧跟上东家。哎,哎,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跟上,不要让人冲撞了东家!” 细竹竿点着石板,‘哒哒’声中,刑天鲤跟着人流,比平日里走得更快了许多。 顺着石板街道往前走了两里多地,前方一片轩朗,雨雾弥蒙中,一大片亮晶晶的水面豁然出现。 这是小雁荡湖,东西宽五十余里,南北长三百多里,湖东是大龙湫县城,湖西就是刑天鲤居住的小龙湫镇。 人群熙攘,拥挤到了湖边。 鱼腥味扑鼻,这是小龙湫镇的鱼市码头,平日里渔人们在湖中得了鲜鱼鲜虾,都是运到这鱼市码头来,再分发去小龙湫镇酒楼饭庄,或者贩送去其他地方。 已经有数十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巡检司所属在维持秩序,刑天鲤仗着身高、力大,在小七的咋呼声中,悄无声息的挤到了最前方。 一条栈桥旁,哭声惊天动地,四周喧哗鼓噪,宛如一万只乌鸦在叫嚷。 十几条渔船胡乱的靠在栈桥上,几个面无人色的渔人正结结巴巴的冲着李魁胜说着什么。刑天鲤耳朵微动,从纷纷乱乱的喧哗声中,勉强听到了几个渔人夹七夹八的述说。 “死了,都死了。” “赵家老三,王家老五,他们都死了!” “船上的鱼获都没人动过的痕迹,他们身上的铜钱也没人动过。” “就是,人死了,死了好多。” 李魁胜的脸色很难看。 刑天鲤的脸色极难看。 小龙湫镇,只是一个镇子,偌大一个万多人的镇子,除了一个征税的税所,常年有十几个税丁值守,就只有一处巡检司是镇子上仅有的王权象征。 李魁胜,正是小龙湫镇巡检司的巡检官,是镇子上唯一一个有品级的官儿。他统辖的巡检司正规兵丁只有五十人,外聘的帮闲、打手能有两百来号,主要负责日常缉盗、维持治安,甚至是市井街道的清洁,街坊屋舍的防火等,尽是李魁胜的事儿。 位卑而权重,官小而事多。 此次十几条渔船,三十余渔民在捕鱼回程时,被人屠杀一空。 这案子,势必惊动大龙湫县。 这板子,肯定第一个打在李魁胜的屁股蛋上! 刑天鲤的心骤然一沉,这赵家老三,正是每日里黄昏时分,在他院子门口的水缸里,放上一条大鱼,每月月底再结账的老熟人! 十年啦。 每一天,赵家老三,总会将自家渔船上最肥美的一条鱼,放进刑天鲤门前的大水缸! 刑天鲤走出了人群,从几个巡检司兵丁中间穿过,来到了一条满是血腥的渔船边上。 头颅被剁下的赵老三,四仰八叉的躺在船头。 刑天鲤深吸气,右手朝赵老三尸体轻轻一抓。 ------------ 第二章 以暴制暴(上) 该死的末法时代! 刑天鲤站在栈桥上,脸色阴沉得,比那黄梅天的天空还要阴郁几分。 渔船上,没有任何魂魄残留。 侥幸,他催动全力,在赵家老三的尸体上,捕捉到了几丝人体气息。 左手捏印,将几缕气息死死禁锢在掌心,刑天鲤冲着李魁胜打了个招呼,细竹竿疾点地面,穿过看热闹的人群,直奔自家小院而去。 李魁胜在骂骂咧咧,随着他的呼喝声,两条快船已经出发,准备横渡小雁荡湖,去大龙湫县报官。这等一次死掉三十几人的大案子,有这么多人目睹,瞒是瞒不住的。 刑天鲤快速返回自家小院,回到自己后院西厢房,向三清祖师的画像敬香、礼拜,随后捉了条凳子坐在厢房门口,朝跟着自己走进院子的几个巡检司好手吩咐了一声,让他们去梭巡一条恶犬回来。 “最好是得了疯狗病,看着就要不行了的那种。”刑天鲤格外叮嘱他们。 巡检司的兵丁,都是镇子上的地里鬼,哪家寡妇爱半夜开门,哪家的地主偷了自家小丫鬟,哪家穷秀才饿得半夜偷吃豆腐渣之类的事情,那都是门清的。 短短一刻钟功夫,他们就带了一条五花大绑,被捆得和粽子一样,还在疯狂挣扎嘶吼的疯狗回来。 刑天鲤挥手,让几人去到前院。 他从三清祖师画像的供桌下,拿出了一盒朱砂,一支百年桃木笔,一枚用千年古墓的墓砖打磨成的小砚台。 正是黄梅天,刑天鲤就在屋檐下,接了几滴无根水,取了点朱砂,用一支殉葬千年的‘玉琀’,细细的打磨。 这‘玉琀’,乃是古代王公贵族死后,叼在嘴里的殉葬之物。吸收了千年死气,乃是天地间一等一至阴之物。 刑天鲤一边打磨朱砂,一边低声嘟囔:“末法时代,道法不存,侥幸,这辈子得来的,却也不是道法。只是这些法门,固然凶猛狠戾,就是有点,废人!” “只是,意不平!” “小龙湫镇,一直很太平。十年了,就连收保护费的市井流氓都没有的。这等凶案,更是绝无可能。”刑天鲤轻叹道:“老李啊,老李,你就该下毒手,将那两个腌臜货给做掉拉倒。” “有时候吧,你念着旧情,不下毒手,人家可顾不得这般多呢。” “不过,也不能怪你啊,老李。在你心中,我是一个纯粹负累。” “你是为了我,才不敢和他们翻脸罢?” “结果,人家蹬鼻子上脸了!” 纵是末法时代,纵是前世天仙级的道行法力尽付流水,刑天鲤作为一个修行者的灵觉依旧。那些本分做事的渔夫莫名遇难,这点鬼蜮手段,他一眼就看得通透。 砚台中,朱砂研磨得粘稠如胶,刑天鲤一声轻喝,默运体内血气,右手食指连续三点精血喷出,落在了砚台中。殷红的朱砂骤然沸腾,刑天鲤低声默诵秘咒,沸腾的朱砂急速融合三滴精血,呼吸间,就已经变成了极瘆人的漆黑色。 端着砚台,拿着桃木笔,刑天鲤来到那条疯狂挣扎的疯狗身边,蘸了砚台中漆黑的朱砂浆汁,细细的在疯狗身上描绘古怪的符纹。 符纹古朴而洪荒,充满了异样的原始野性。 不需要借助天地之力,不需要调动大道法则,以刑天鲤精血调和成的朱砂墨,所化符纹只是幽光闪烁,就迅速融入了疯狗体内。疯狗低声哀鸣,身体骤然放出了可怕的高温。 这是‘巫法’,不求外力,只问本身。 这条疯狗血脉中隐藏的,源自太古洪荒之时,它这一支血脉的始祖所拥有的种种奇妙能力,在刑天鲤的精血刺激下,骤然爆发。 血脉在燃烧,精血在沸腾,原本枯瘦的疯狗气血急速消耗,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变得皮包骨头。它原本还有一年左右的寿命,顷刻间燃烧到只剩下短短半天时间。但是它血脉中一些残破的远古碎片,已经被一股原始、蛮荒的力量强行拼凑在一起。 ‘咔嚓’! 捆住这条疯狗的麻绳寸寸碎裂,这条瘦得好似骷髅架子的疯狗,突然有了莫大的力气,轻松就挣断了麻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刑天鲤在疯狗身上绘下了最后一笔符纹,收起一套家什,又朝着三清祖师画像拜了拜,低声喟叹道:“祖师明鉴,天地变故如此,弟子被逼无奈,方才施展这等手段。” 回到宛如雕塑一般矗立,周身散发出森森野性气息的疯狗身边,刑天鲤将左手掌心收摄的几缕气息往它鼻头轻轻一抹。疯狗猛地抬起头来,两颗眼珠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色,唯有正中绿豆大小的一点瞳仁色泽漆黑,宛如黑洞一般深邃。 无声无息的,疯狗转身就走。 刑天鲤‘哒哒’点着细竹竿,紧跟在了疯狗身后。几个巡检司的好手也是不发一言,紧紧的跟在了刑天鲤身边。 行出小巷,到了外面石板街上,疯狗一溜烟小跑,一边跑,还一边发出低沉的嘶吼声。远处就有犬吠声遥相呼应,一旁的小巷子里,一黑一黄两条土狗就飞奔而出。 小龙湫镇的居民,几乎是家家户户养狗。乡镇人家,也没有这么多讲究的,白日里,各家的狗子都是散养。 这条疯狗被刑天鲤用巫法激活了一丝血脉之力,虽然淡薄到了极点,但是对于这些已经退化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土狗来说,这条疯狗俨然先祖降世,每一声犬吠,都好似金口玉言,充满了不容违逆的威严。 左右巷子里,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狗子窜了出来,整整齐齐的列队跟在了疯狗身后。 几个巡检司的好手起初是好奇,随后是骇然,等到疯狗身后紧跟的狗群已经到了百多头的时候,他们已经是面无人色,冷汗混着雨水不断流淌。 刑天鲤一行冲出小龙湫镇主街,顺着一条砂石小道疾走了两里地,路边一个极大的鱼塘,旁边还有一个菜园子。雨点丝丝缕缕落下,鱼塘中满是涟漪,雨雾覆盖菜园,大片青绿在雨中格外精神。 鱼塘和菜园中间,三间瓦房矗立,其中一间瓦房的烟囱上,缕缕炊烟升腾,显然正在生火做饭。 刑天鲤一声轻喝。 疯狗停下脚步,昂起头,冲着数十丈外的瓦房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然后低沉的‘呜呜’了一声。刑天鲤的脸色就耷拉了下来——屋子里,有血腥味,还不止一个人的。 刑天鲤跟着疯狗,缓步走到了菜园靠近沙土路的一角。疯狗一通疯狂的刨抓,刨开了不到半尺厚的浮土,露出了四具已然浮肿的尸体。 一名巡检司兵丁嘶声叫骂:“老马一家四口,全在这里了!这群狗-日-的!” “那就,不用考虑人质的安全问题了。”刑天鲤叹了一口气,右手轻轻一点。 疯狗顺着鱼塘和菜园中间的小道,直奔正中那间瓦房。四面八方,超过四百条大大小小的狗子低沉的咆哮着,已然将三间瓦房围在了正中。 ‘咣’! 疯狗骤然加速,带起一道狂风,一头撞在了瓦房屋门上。实木板制成的厚重木门被它撞得坍塌下去,露出了正屋中,正坐在长凳上喝酒、抽烟,嘻嘻哈哈闲聊的十几条粗壮汉子。 刑天鲤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嘟囔:“去给老李报个信,就说,凶手被冤魂附体的狗群,撕碎了。苍天有眼,作孽多端者,必遭报应啊!” 四百多条狗子在疯狗歇斯底里的嚎叫声中,齐齐发出疯狂的犬吠声,宛如潮水一样涌向了三间小小的瓦房。那些粗壮汉子措手不及,纷纷被冲在最前面的那些膘肥体壮的大狗飞扑倒地,随后就是一大群狗子飞扑而上,冲着他们疯狂的撕咬抓挠。 凄厉的惨嗥声不绝于耳,几个巡检司兵丁吓得面色惨白,看向刑天鲤的眼神都不对了。 是夜。 风也紧,雨也疾,一道道滚地雷呼啸着从头顶碾压过去,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得屋瓦‘呼啦’作响,除开风雨雷鸣声,再也听不到半点别的声响。 院门开启,门柱的灯架上,一盏玻璃风灯明亮,照亮了门前一小段小巷。 院子里,左右厢房的屋檐下,各自挂着三盏风灯。风吹过,风灯摇晃,光影在院子里前后左右的晃荡,整个院子,包括从天而降的狂风暴雨,都好似在扭曲,在晃动,整个院子好似被一头巨物吞入腹中,正在肠胃中蠕动消化。 前院正屋,堂屋中,刑天鲤坐在八仙桌旁,细竹竿搁在身边,双手认真的摩挲着一杆口径吓人的双筒猎枪。一排有常人两个拇指粗细的霰弹一字儿排在桌面上,灯光下,每一颗霰弹上,都有一丝明显的血色痕迹。 那条疯狗已经寿终正寝。 但是刑天鲤从它口中取了吐沫,从它脑中取了一部分脑脊液,又用自己的一滴精血调和朱砂,给这些霰弹附上了一些妙不可言的巫咒。 若是被这些霰弹打破了血肉,哪怕是不致命的皮肉伤,也是会感染‘狂犬病’的! 刑天鲤以为,用‘狂犬病’对付那些疯狗一般的人,正是物得其用,最恰当不过。 李魁胜坐在刑天鲤对面,面前放着四把装满了子弹的转轮手枪,他大口大口的喝着茶,一会儿看看刑天鲤,一会儿看看他手上的猎枪。 轻咳一声,李魁胜扭了扭腰身,屁股下的椅子磨蹭水磨青砖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老李,想要问点什么,就问嘛!”刑天鲤将双筒猎枪搁在了面前方桌上。 李魁胜沉默了一阵子,终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沉声道:“那些人,死得也忒惨了些。嚇,杀人不过头点地,被群狗撕咬而死,这忒惨了些。” “这法子,你从哪里学来的?”李魁胜端起茶盏,用力喝了一大口:“老叔儿可不是怪你,只是好奇,这法子有点伤天良,哪个混账教你的?” ‘轰隆’! 一声炸雷几乎就在堂屋顶上炸开,李魁胜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屋顶。 “我前些日子就说过了啊。”刑天鲤操起茶壶,抓起一个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精准入杯,没有一滴水漏在外面:“有个老神仙,在梦里说于我有缘,不仅给了我新颖的话本儿,还教了我不少东西。” “你糊弄鬼哩!”李魁胜瞪大眼睛盯着刑天鲤:“当你老叔儿是三岁娃娃糊弄?这世道,哪里有什么神仙妖魔的?” 刑天鲤微笑,不语,端起茶盏,细细的抿了一口。 李魁胜深深的看了刑天鲤一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以后,做这种事情,避着人些。今天跟出去的几个,都是你老叔儿的铁杆,嘴巴都是紧实的。以后,在外人面前,万万不可这么干了!” 刑天鲤缓缓点头,轻声道:“气得糊涂了,下手仓促了些。以后,自然会注意!”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两条魁梧大汉举着雨伞,大步走进了院子,他们到了堂屋门前,将雨伞搁在了屋檐下,毫不拘束的走了进来。 李魁胜脸色阴沉。 刑天鲤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两个汉子已经迫近他身周六尺之内,他‘看’得清楚,这两个家伙,正是前些日子被李魁胜从家里带走的那两位。 狂风卷着暴雨疯狂劈打,天地间只有风雨雷鸣声。 堂屋内,四个人都没吭声,刑天鲤轻轻抚摸着细竹竿,李魁胜在不断喝茶,一双牛眼直勾勾的盯着大咧咧站在面前的两条汉子。 两条汉子的表情,很古怪。 他们乍一看去,是趾高气扬,近乎嚣张跋扈的。但是认真看去,他们的目光闪烁不定,充满了一种‘怀疑世界’、‘怀疑人生’的莫名惊惧。 一道闷雷划过,刑天鲤开口了:“傍晚的事情,两位都知道了?” 两条汉子没吭声。 刑天鲤轻声道:“死得好惨,十八条彪形大汉啊,被四百多条狗子撕扯成什么样子了?可见,人,不能作孽,作孽了,苍天就一定有报应的!” 黑面汉子终于动了,他沉声道:“老李,你下手也忒狠了些。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找到了那群兄弟,杀了他们,也就罢了。本来,把他们安置在那,就是存心让你找到他们。可是他们死了后,你还用狗糟践他们尸身。你老李当年也是军中堂堂汉子,什么时候学的这种下作手段?” 李魁胜眨巴眨巴眼睛,显得很无辜。 那些汉子,真正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刑天鲤放狗咬死的,根本就不是他李魁胜带人把他们乱枪打死后,再放狗撕扯的! 当然,为了遮掩某些事情,李魁胜带着人,冲着那些汉子的尸体狂打了一百多枪,这是事实。如果你非要说,是李魁胜乱枪打死了那群家伙,再放狗糟践他们的尸体,或许普罗大众,更愿意相信这个解释。 “说正经事罢!”刑天鲤打断了黑面汉子的指责:“事情是你们挑起的,后面发生什么,都是你们活该的报应。” 黑面汉子的面皮顿时泛起一阵红光。 他死死的盯着刑天鲤,牙齿咬得‘嘎嘎’响,很显然,他又想起了前些天,他被刑天鲤轻松摔晕的事情。 虬髯汉子一巴掌按在了自己伙计肩膀上,将他往后面拨了拨,自己上前了两步,双手按在了八仙桌上:“那些渔夫,死得很惨。” 李魁胜冷声道:“你们的那些狗腿子,死得也挺惨。” 虬髯汉子急忙摇头:“老李,这可不同。那些兄弟伙,本来就是要死的。没错,是他们弄死了那些渔夫,我们就是要用这些渔夫的命,给你老李一个好看。” “你是小龙湫镇的巡检司嘛,那些渔夫死了,你得挨板子不是?” “但是咱们兄弟,毕竟是老交情。所以,他们死在了小雁荡湖上,他们没有死在小龙湫镇上。如果你老李答应了前些天,咱们兄弟给你提过的那件事情,那么这些兄弟伙,我们本来就要交给你老李,让你去给大龙湫县一个交待的!” “毕竟案子是在小雁荡湖上犯下的,你老李又及时的破了这个案子,我们会给你明白的证据,证明那些兄弟伙是流窜过来的湖匪,他们只是临时起意,在小雁荡湖上做了案子。” “老李,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啊!” 刑天鲤放下茶盏,双手按在了双筒猎枪上:“如果咱老叔不和你们合作呢?” 黑面汉子笑了:“那些兄弟伙,就要在小龙湫镇上,真正的犯下一些案子了!” “在小雁荡湖上犯案,老李还可以和上面解释……但是如果小龙湫镇上接连出现血案,老李就没办法解释了吧?” 刑天鲤轻声道:“可是,你们的兄弟伙,已经死了。” 黑面汉子嬉笑道:“不过是炮灰,我们缺么?只要我们想要给老李扣黑锅,一百个,两百个,甚至是,一千个……多少兄弟伙不能跑来小龙湫镇转一圈呢?” 李魁胜叹了一口气。 刑天鲤也叹了一声:“老叔儿,这就是你的老朋友?老兄弟?” 缓缓站起身,刑天鲤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们想要老叔儿给你做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罢?不过我不喜欢你们做事的手段,所以……” 黑面汉子目光森森盯着刑天鲤:“贤侄是想要和我们硬碰硬的来喽?” ‘啧啧’了几声,黑面汉子阴阳怪气的说道:“前些日子,一大早,给贤侄塞了两颗杨梅的小丫头,年纪小是小了点,不过也能用了。” “高枕斋的老掌柜,啧啧,一对儿龙凤胎的孙儿孙女,嘿,总有些达官贵人,是男女不忌的,倒是一对儿宝货。” “还有你高枕斋的那小二,叫做小七的?他上面可是有六个姐姐,哎,虽然有三个嫁人了,不过少妇更有风韵!” “还有,那馄饨摊的老板,那炸糕摊的老瘸子,那卖担担面的老驼子,还有你时常跑去喝一碗豆浆的,那家豆腐店的老板娘……哎,对了,还有那些个,每天傍晚,给你家院子门口放瓜果蔬菜的农人!” 黑面汉子怪声怪气的说道:“贤侄,乡里乡亲的,你也不想他们出事罢?” ------------ 第二章 以暴制暴(下) 刑天鲤十指紧扣双筒猎枪。 黑面汉子‘嘿嘿’笑着,大咧咧的推开了虬髯汉子,坐在了八仙桌边,用力的敲了敲桌面:“贤侄,你身手不错,可是你身手再好,你能护住几个人?” “还不赶紧给老叔我敬杯茶,说几句好听的?”黑面汉子活动了一下脖颈,‘啧啧’道:“你那一下子,可把老叔我摔得够呛,让你端茶认罪,可以罢?” 刑天鲤脑海中闪过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庞。 在小龙湫镇住了十年,哪怕刑天鲤再深居简出、两点一线,他也认识了这么多人。其中好些人,和他很有一些交情,有一些羁绊。 刑天鲤沉吟许久,突然问李魁胜:“老叔儿,我知道这些年你在背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李魁胜的脸色就有点狼狈。 “家里,存银有多少?交个底罢?” 李魁胜眨巴眨巴眼睛,沉声道:“的确有些生意没给你说,每年收益颇丰,只是开销也大,每年结余,总有万把两万两银子,现在手头上,二三十万两现银总能拿得出来的!” 刑天鲤被吓了一跳。 他瞪大眼睛,空洞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李魁胜。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巡检,区区一个小镇上的芝麻绿豆小官儿,居然在‘开销颇大’之余,十年时间,还能攒下二三十万的家当? 可见,这生意真正是‘见不得人’的了,也难怪,这两个恶客和他们身后的人,会盯上你李魁胜啊! “那就,妥了。”刑天鲤叹了一口气,猛地举起双筒猎枪,狠狠顶在了黑面汉子的脑门正中。 黑面汉子的面皮骤然一僵,他嘶声道:“贤侄,不是,不是,我说,兄弟,你这是……老李,老李,管管你侄儿。这玩意儿可不牢靠,一走火!” ‘嘭’! 刑天鲤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两发霰弹喷射而出,黑面汉子偌大的一颗头颅轰然爆开,血浆、脑浆喷出了一丈多远,堂屋地面和门前走廊,被打得星星点点尽是桃花瓣。 前院东西厢房内人影晃动,二十几条巡检司的好手拎着长短枪大步冲出。 刑天鲤飞起一脚,将黑面汉子的身体踹飞了出去,径直飞到了院子里。漫天风雨呼啸而下,脖颈处流出的鲜血顷刻间就将半个院落的积水染成了红色。 李魁胜骇然站起。 虬髯汉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冉冉冒着青烟的双筒猎枪,他身体微微颤抖,突然‘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刑天鲤高高举起了双手:“贤侄,有话好说,却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刑天鲤‘哗啦’一下,将枪膛中两发滚烫的弹壳抽出,从桌面上抓起两发子弹,慢吞吞的填进了枪膛。微烫的枪口又顶在了虬髯汉子的脑门上,刑天鲤微笑道:“我不爱受威胁的。” 虬髯汉子额头上汗如雨下,干巴巴的笑道:“是,是,是,看得出来。老李当年就是我们黑婆罗洲远征军中有数的悍将,你是他亲侄儿,定然是将门虎子、杀伐果断。” 虬髯汉子沉声道:“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刑天鲤挑起眉头,笑了:“唷?你们也知道‘有眼不识泰山’这句俗话哪?泰山呢!” 李魁胜和虬髯汉子都一脑壳雾水的看着刑天鲤,此情此景,刚刚杀人咧,这么紧张的场景,你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废话’,是什么意思? 刑天鲤面皮微红,自己果真是在不合适的场合,说了句完全没意义的废话。狠狠将猎枪往虬髯汉子的脑门上戳了戳,刑天鲤问他:“前些日子,以为咱家老叔儿把事情都给说开了,都给摆平了,也就没问他究竟是什么个事体。” “你们这么巴巴的找上门来,到底要拉他下水做什么哪?” 李魁胜轻咳了一声。 刑天鲤没有搭理他。 虬髯汉子很光棍的说道:“老李虽然只是小龙湫镇的巡检,但是小雁荡湖直通大江,从大江过小雁荡湖,入泾水,一条水道,直达西北。” “除开水道,小龙湫镇也是几条陆上通道最紧要的交汇、转运点。” “老李这些年,不就是帮着人转运私盐、私铁、烟草、军火,才积攒了这份家当么?咱们要的,就是老李他们这些年,经营下来的,方方面面都打通的,这条道!” 刑天鲤点点头,收起双筒猎枪。 虬髯汉子刚刚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一抹寒光闪过,屋子里几盏灯烛光芒骤然一暗。 刑天鲤拔出细竹竿中刺剑,一剑将虬髯汉子的左臂齐肩卸了下来。 鲜血喷溅,虬髯汉子嘶声哭喊,右手捂着伤口在地上拼命的打滚。 李魁胜看着在地上翻滚的虬髯汉子,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但是他看看刑天鲤,嘴唇微动,想要说点什么,却又闭上了嘴,莫名的挺直了身体,挺起了胸膛,目光炽热的看着刑天鲤那张年轻却冷峻莫名的面庞。 “老叔儿。”刑天鲤手腕轻振,细剑剑尖上一点血水轻飘飘落地。他轻声道:“刚刚他们说过的那些人,但凡是和我有点牵扯,可能让我被人拿捏的人,你花点银子,每户人家,赠送个两百两,连夜送他们离开。” “送得远一点,远离你做买卖的这条线路。起码,离开五百里吧?能做好么?” “妥了!”李魁胜狠狠一点头,也不多看那虬髯汉子一眼,大踏步的转入了自己的卧房。一会儿功夫,他就抱着一个漆器盒子大踏步跑了出来,招呼一声后,带着七八条巡检司的汉子快步离开。 虬髯汉子一脸扭曲的看着刑天鲤,他厉声道:“贤侄,你,你,你要和我们硬碰硬的卯上硬干?” 刑天鲤将细剑归鞘,慢吞吞的摩挲着坐回了八仙桌旁,细声细气的说道:“要不然呢?被你们拿捏,然后,连同老李一起,为你们做牛做马,任凭你们压榨?” “你们这些江湖鼠辈的鬼蜮伎俩,道爷大体猜得出来。” “我们退一步,你们进十步,我们退十步,你们近千步。迟早有一天,我们爷俩被吃干抹净,连骨髓都被榨干了,搞不好还会被你们丢出去当替死鬼!” “还不如一开始就断了根子呢。” “你们想要玩,我们全力奉陪!” 刑天鲤笑盈盈的‘看着’虬髯汉子:“你们是贼,我们是兵,难不成,我们还怕了你们?” 虬髯汉子龇牙道:“你送走了那些和你有牵扯的人……你就不担心小龙湫镇的其他乡亲?” 刑天鲤沉默,一脸古怪的沉默。 过了好一阵子,他将自己面皮凑到了虬髯汉子面前,认真的指了指自己的面庞:“道爷脸上,有字么?” 虬髯汉子用力的摇摇头,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刑天鲤是个‘瞎子’,他急忙道:“没有,贤侄生得面如冠玉,貌似潘安,脸上怎可能有字?” 刑天鲤叹了一口气:“所以,道爷脸上没写着‘圣母’两个字!” “道爷既然不是圣母,只要能保住自己有点牵绊的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刑天鲤感叹道:“偌大的大玉朝,每日里天灾人祸的,总要死掉几十万人罢?难不成都要算在道爷头上?” 虬髯汉子呆呆的看着刑天鲤,硬是被刑天鲤怼得无话可说。 刑天鲤轻轻拍了拍手,两个巡检司兵丁带着一股湿气冲了进来,刑天鲤吩咐他们找来绷带、伤药,帮虬髯汉子包扎好了伤口,随后就任凭他瘫在了地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远处传来了公鸡打鸣声,刑天鲤缓缓起身:“就不留客了,带着外面的死人,走吧!虽然没给他留一具全尸,总要入土为安的么。” 细竹竿轻轻的在虬髯汉子的脑门正中戳了戳,刑天鲤轻笑道:“对了,小龙湫镇上唯一的一家棺材铺,我和他们老板一点儿都不熟,但是都说他们家是百年老店,用的真材实料,建议你去那边,给自家兄弟买一口好的。” 刑天鲤挥挥手,虬髯汉子咬着牙,艰难的挣扎而起,踉踉跄跄走出门去,艰难的扛起了黑面汉子的无头尸身,极其仓皇的逃出了院子。 “不讲究!”刑天鲤等得虬髯汉子离开了,这才幽幽道:“满地的脑浆血水,地上还有条胳膊呢,也不留下点打扫钱。真是,不讲究!” 将那双筒猎枪背在了背上,往腰带里塞了二十几颗霰弹,刑天鲤轻点细竹竿,走出们去:“几位老哥,有劳,跟我走一趟罢。缀上刚刚那家伙。” 一呆头呆脑的巡检司汉子骇然道:“小李哥儿,你不是放他走了么?” 刑天鲤‘噗嗤’一笑,细竹竿轻轻敲了敲这巡检司汉子的脑门:“老哥可真是个憨厚人,嫂子肯定是有福的。” 留守院中的一群巡检司汉子就轰然大笑,呱噪起什么‘童子鸡’啊、‘嫩头青’啊、‘迟早找个红阿姑帮他一把’之类的荤话。 巡检司自有训得极好的凶猛猎犬,平日里夜间巡逻,或者缉捕盗匪,都是用得上的。 李魁胜又是个不缺钱的,也舍得花钱,小龙湫镇小小一个巡检司,就养了二十几条膘肥体壮,凶悍异常的狼獒。 此刻八条看长相就极其刻薄、阴险的狼獒夹着尾巴,溜溜达达的走在前面,不时抬起头来,鼻子抽抽,嗅嗅空气中留下的血腥味,一路小跑的缀在了虬髯汉子身后。 刑天鲤带着召集来的百来号人,则是打着雨伞,全都荷枪实弹,跟在了这群狼獒的后面。 如此一行人穿过了镇子,在路边一个乱草丛中,找到了黑面汉子的无头尸体。 继续跟着虬髯汉子前行,一路直奔小龙湫镇南边,顺着奔腾浩荡的泾水疾走了十几里地。前方一片小丘陵绵延二十几里,上面生满了黑松树,一路上摔了数十个跟头的虬髯汉子,连滚带爬的窜进了这片丘陵中。 众人加紧脚步,紧跟着虬髯汉子行了进去,绕过几个小土包,前方几颗数人合抱粗细的黑松树下,可见几座简陋的,用树枝和油布搭起来的窝棚。 天色已经大亮,几个窝棚里,已经燃起了火坑,隐隐有烤肉的香气飘了出来。 朝着小龙湫镇的这个方向,一株大松树下,搭了一个粗糙的,勉强能挡风避雨的小棚子,两个浑身浇湿的汉子正蜷缩在小棚子里,朝着窝棚的方向探头探脑,不时抽着鼻子。 虬髯汉子好似已经耗尽了体力,他步伐沉重的冲着窝棚走了几步,‘啪’的一下摔在地上。他极力挣扎,将地上厚厚的松针弄得一团狼藉,始终无法挣扎得起。他扯着嗓子,嘶声哭喊起来:“混蛋啊,给老子滚出来,栽了,老子和老罗都栽了。” 大松树下,小棚子里,两个汉子狼狈的冲了出来,七手八脚的扶起了虬髯汉子:“钱哥,你这是,唉哟,你怎么少了条胳膊?” 几个窝棚里,长长短短二十几个汉子陆陆续续的钻了出来,有人刚走出来,就不由自主的张开双臂,仰天打了个呵欠,更有人急匆匆的跑到一旁的大树下,解下裤腰带就是一泡尿,还有人拼命的揉搓双眼,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一眼望去,二十几个汉子主打就是一个‘散兵游勇’,一个‘残兵败将’的劲儿。 一个体型高大,但是明显发福,肚皮隆起老高的汉子分开人群,大步走向了哭喊不断地虬髯汉子:“老钱,你这是,被废了条膀子?李魁胜,真是不给老兄弟们面子?真要闹一个血肉模糊、一拍两散?” 虬髯汉子被两个汉子搀扶着,踉跄着到了发福汉子面前:“孙老大,李魁胜倒是不敢得罪咱们老兄弟,咱看出来了,只要多逼逼,他李魁胜,肯定得服软。” “但是他那侄儿,真的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小畜生!” “老罗,老罗……”虬髯汉子猛地打了个寒颤,哭喊道:“老罗被那小畜生一枪轰爆了脑袋,老子的这条胳膊,也是那小畜生亲手斩下来的!” 二十几个汉子围了上来,有人大声喧哗,有人厉声咒骂。 刑天鲤手持雨伞,聆听了一阵不堪入耳的咒骂声,轻轻向前一挥手。带队的巡检司小头目低声问道:“小李哥儿,咱们?” 刑天鲤淡然道:“一听这动静,就知道,都是悍匪。不用刻意留手,看他们的命罢!” 百多条巡检司所属顿时排成了一个不甚长的弧线,缓缓朝着前方逼近。借着黑松林的掩护,借着风雨声掩盖了行动发出的声响,他们直接逼近到距离窝棚不到五丈远的地方。 百来杆长短枪齐齐发出沉闷的响声,其中又有三十几杆长枪是打霰弹的双筒猎枪,密集的弹丸撕开了雨水,狠狠打在了这群汉子身上。 当场就有十几个汉子浑身喷出大片血水,哀嚎着仰天摔倒,在地上疯狂的抽搐挣命。 那身躯明显发福的孙老大反应极快,甚至在枪响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树林中隐隐逼近的身影。他一把抓住了虬髯汉子的身体,拎着他挡在了自己的身体前方,随后转身,一个滑步俯冲,就要扑倒在地,然后匍匐翻滚的向后遁逃。 这是一套标准的战场技战术动作。 奈何他的身板,已经不支撑他做这样的动作。 他倒是将虬髯汉子拎起,挡在了自己面前,但是他刚刚转身,还没来得及扑倒,他的脚踝就发出了可怕的撕裂声,他动作太大,身躯太沉重,脚踝承受不住他的动作,韧带被生生撕开。 虬髯汉子被起码十个巡检司的汉子锁定,子弹乱飞中,有八人的子弹不知道打去了哪里,但是有两个幸运儿的子弹命中了虬髯汉子的胸膛。 血花点点,虬髯汉子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转过身去,看向了正抱着脚踝嘶声哭喊的发福汉子。他重重摔倒在地,嘴里大口大口吐着血,伸出右手,死死扣住了发福汉子的脚脖子! “哥,我们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虬髯汉子张张嘴,气息骤停,但是他的手指越发死力的扣住了发福汉子的脚。 巡检司所属只是一轮齐射,窝棚中的二十几个汉子就倒下了大半,剩下的人毫无反抗之心,纷纷举起双手,乖巧无比的跪在了地上。 一切收拾妥当,投降的汉子都被麻绳捆扎结实,刑天鲤撑着雨伞,缓步到了发福汉子身边。 “孙老大?你是他们的头?不像!” 孙老大抬起头来,正想要往刑天鲤身上吐口吐沫,刑天鲤一脚踹在了他的嘴巴上,生生将他满口大牙踹得粉碎,两片嘴唇都在牙齿上磕得稀烂。 “一句话的机会,你上面的人在哪里,如何找到他?” 孙老大龇牙咧嘴看着刑天鲤,惨笑道:“老子……” 剑光一闪,孙老大双臂齐断。 鲜血喷溅中,在场的,无论是巡检司所属,还是那些投降的汉子,一个个全都吓得脸色惨白。 好些巡检司汉子看向刑天鲤的目光中,莫名就多了十分的敬畏。 他们几乎是看着刑天鲤从那般乖巧的小娃娃,长到了如今年纪。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整日里泡在书斋和茶楼里,和小丫头们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刑天鲤,居然有如此酷戾手段! “你浪费了半句话,我再给你半句话的机会!”刑天鲤幽幽叹息道:“下一剑,我肯定劈你的脑袋!” 孙老大扯着嗓子哭喊了几声,急声道:“大龙湫县城,四海老客栈!” ------------ 第三章 降维打击(上) 后园,竹林。 刑天鲤漠然肃立,身边六尺范围内,点点雨珠不断被无形的力量重击,‘噗噗’炸成大片水雾。 六尺,仅仅是六尺。 六尺之内,纤尘可见;六尺之外,天地一片漆黑。 刑天鲤突然动了,依旧是脚踏禹步,双手如阴阳大磨,不时变幻手印,绕着那根竹笋疾走。身形幻化,带起道道残影,呼啸风声中,附近数十丛竹子被无形力量牵引得乱颤乱抖。 清晨时分,他带人俘获的那几人,被送走了。 李魁胜亲自带人押送他们去了大龙湫县城,严厉拒绝了刑天鲤的掺和。 “瞎子,就得乖一点。”刑天鲤低声冷哼,双手骤然印诀变化,结成了他最熟稔于心的‘五雷印’。也是凑巧,印诀刚成,天空一道狂雷闪过,大片电光穿透云层,照得四面八方骤然一亮。 空气中,有淡淡的,和鱼腥味相似的臭氧气息弥漫。 刑天鲤极其陶醉的深深呼吸,曾经,这是他最习惯的套路——一雷轰出,敌人粉身碎骨,而他的身周,就弥漫着狂雷激荡空气后,特有的淡淡臭味。 “大龙湫县的县尉胡达胡叔儿,也是老李的老兄弟。事情交给他,大龙湫县的那几个带头的家伙,大概是跑不掉的。”刑天鲤停下拳脚,静静站在一丛紫竹下,低声嘟囔着。 “不知道,胡叔儿有没有被他们呱噪。” “怕是跑不掉的。” 刑天鲤叹了一口气,极力的瞪大眼睛,朝着天空望了过去。任凭他如何用力瞪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一丝儿光都看不到。 沉默许久,又是一道惊雷从头顶划过,刑天鲤一咬牙,双手猛地结印,朝着眉心轻轻一点。 黑暗,无边的黑暗,厚重如实质的黑暗化为无边混沌,团团包裹住了刑天鲤的灵台紫府,将其压迫成方寸大小。 刑天鲤五官栩栩如生,凝实宛如真人的神魂盘坐在灵台紫府正中,通体弥漫着浓浓的金光紫气。却被四周混沌恐怖的压力,压制得只能困居灵台紫府,丝毫动弹不得。 一声怒啸从神魂正中荡起。 大片金光紫气迸溅,朝着四周混沌狠狠震荡而去。 刑天鲤肉身,眉心处一抹金光凝成一道古朴符印悄然闪烁,磅礴的神魂之力化为凡人肉眼清晰可见的半透明波纹,一圈圈向四周扩散开去。 六尺……一丈……十丈…… 顷刻间,神魂之力席卷方圆百里之地,偌大的小龙湫镇,甚至是湖对岸的大龙湫县城,百里范围内,一沙一石、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乃至百姓牲畜、家禽虫鱼等等,无不历历在目,尽照在心! “道爷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阳神天仙!” “天地人、风火雷,三灾五难悉数熬过,最终经历了四九雷劫,凝成阳神的正经天仙!纯种的,纯的!” 天仙! 哪怕是一丝法力都没有的天仙! 单单一缕最纯粹的神魂之力,就足以移山倒海,就足以颠覆城池! 灵台紫府中,无边混沌内,那黑漆漆粘稠如胶的混沌骤然一动,凝成了数十条巨大的触手,狠狠冲着刑天鲤躁动不安的神魂席卷而来。 刑天鲤神魂剧痛,外放的神魂之力被激荡的混沌撞击,大片浑浊雷光闪烁,神魂表面金光紫气骤然黯淡,剧痛袭来,刑天鲤下意识的将外放的神魂之力疯狂抽回。 数十条黑漆漆的触手冲着小小的灵台紫府狠狠卷来,刑天鲤的神魂从那些触手中感受到了极致的大恐怖——他如今的神魂,比他修成天仙时,更强大了百倍不止。但是他清晰的感受到,如果被这黑暗凝成的触手稍稍碰触,他的神魂就会灰飞烟灭! 眼看着一条条巨大的出手就要碰触到刑天鲤神魂。 一声剑鸣冲天而起。 刑天鲤灵台紫府上方,一柄看似青铜铸成,色泽斑驳,造型奇古,通体密布无数裂痕,好似随时可能崩解的青铜古剑骤然爆发出一道森森寒芒。 可怖的剑意极度古老,无尽洪荒。 森森剑光如天河倒卷、好似飞瀑坠落,将那数十根黑漆漆触手干净利落一击斩断。 ‘嗡’! 九口造型厚重,内部铭刻了无数灵纹道符,外有日月星辰、山川河岳、神兽神禽、建木神花等无数纹影的大鼎虚影在刑天鲤神魂旁激荡而起,九口大鼎放出可怖的吞噬力量,将数十条切断的触手一口吞下。 无形神炎冲天席卷,绕着九口大鼎虚影疯狂煅烧。 呼吸间,数十根蕴藏了可怖力量的触手就消失无影,大鼎中,一缕缕色泽鲜艳,澄净剔透的金色汁液‘汩汩’而出,纷纷流入刑天鲤神魂。 刑天鲤浑身汗如雨下,剧痛难当的神魂中,一股飘飘欲仙的舒适劲儿绵绵而生。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在一丝丝增强,不断增强! 眉心微凉。 极稀薄、微弱的神魂波动轻柔的向四周扩散开来,六尺,依旧只能六尺。 这是如今的极致,只能动用如此微小的神魂之力,才不至于惊动灵台紫府四周来历莫名的恐怖混沌。 “不过,快了,马上了。即刻就是了!”刑天鲤咬着牙,外放的神魂之力内敛,轻轻扫过自己身躯。晶莹剔透,宛如红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心脏中,宛如实质的气血几近填满。 或许三五日,或者一二日。 十四年修持,就待尽全功。 现今的尴尬局面,就能一举破开,哪怕是末法时代,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哪怕两眼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一切也就不同了。 血气鼓荡,无形劲力一振,体表汗水、雨水纷纷崩成水雾飘落。 刑天鲤操起细竹竿,抓起挂在一根竹枝上的雨伞,‘哒哒’走出了后园,一如平日那般,带着温煦的微笑,缓缓走出了自家小院。 没有了柴火馄饨,没有了炸糕,没有了担担面。 更重要的,是没有了那个习惯性从自家箩筐里抓几颗果子,当众塞给自己的小丫头。 刑天鲤缓缓走到了自家书斋门前,细竹竿轻轻一点,他微微愣了愣,店门紧闭,没有开张。好么,也没有了给自己读书的小二,没有了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帮自己记录新话本的老掌柜。 刑天鲤站在自家书斋门前,莫名的三尸神暴跳,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乱了,全乱了。 他熟悉的小镇,他熟悉的生活,全乱得一塌糊涂! 斜对面,茶楼门口,茶楼掌柜的笑颜如花冲着刑天鲤直招呼:“小李先生,小李先生?今日高枕斋怎的不见开门呢?还没到说书的时候,您先来坐坐?” 刑天鲤右手五指松开细竹竿,五指一阵掐弄,随后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今日道心不稳,不宜说书。”刑天鲤转过身,朝茶楼掌柜的摇了摇头:“掌柜的,暂停几日罢。最近市面上不是很太平,你们进出,也小心些!” 细竹竿轻点石板,‘哒哒’声中,刑天鲤转身朝自家小院行去。一边走,他一边低声的嘟囔:“断更狗,死太监,啊呸!” 茶楼掌柜的笑容渐渐消散,他探头朝着街道左右望了望,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当天李魁胜没回来。 三天时间一晃即逝。 一大早,刑天鲤熟悉的那个巷子口,已经出现了三家新的摊子。而且,也正是一家柴火馄饨、一家炸糕、一家担担面。 刑天鲤黑着脸,点着细竹竿‘哒哒’远去,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柴火馄饨,牛骨汤内材料没用足,火候也不到,汤味寡淡也就罢了,还带着一股子腥味。油炸鬼么,外面已经炸糊了,里头的面居然还是湿哒哒的面疙瘩。那炸糕更是调味糟糕透顶,一口咬下去,隐隐有一丝发馊的酸味。 最让人恼火的,就是那一口担担面。面条上浇的辣酱,居然是甜口! 甜口的担担面! “这日子,没法过了!”刑天鲤阴沉着脸,已经走到了自家小院门口,又莫名心悸,转身走出小巷子,往镇子的码头方向走去:“老李怎么还没回来?你们也没派人去湖对岸县城里打探打探?” “就是去抓两个人罢了,还能出了鬼了?” 刑天鲤莫名焦躁。 他体内血气升腾,尤其是心口附近,这两天时常有一股可怕的灼烧感冒出来。他竭尽全力想要平定气血,但是用尽了他所知晓的诸般法门,完全无用。 尤其是这两天的夜里,他全身骨髓内,都好似有一杆烧红的烙铁在疯狂灼烧。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前世里‘天地人’三灾中的‘人灾’逼近,心血来潮之时,冥冥中预知的危机感,这让刑天鲤越发的烦躁。 顺着石板街一通疾走,身后跟着的几个巡检司的好手差点没跟上刑天鲤。一路疾走到了小雁荡湖边,湖风卷着雨水就劈头盖脸的当面打了下来。 赵老三等渔民刚刚出事,镇子上的百姓对此颇为恐慌。这几天,镇子上的渔民都没有下湖打鱼,百多条大小渔船正整整齐齐的系在码头上,有几个渔民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正趁着难得的空闲,在码头上修补渔网。 见到刑天鲤行了过来,一名老渔夫急忙高声问道:“小李先生,李巡检回来了么?前两天,听说他带着被抓的匪人,去找那杀千刀的贼头去了?” 几个渔人停下手上的活计,眼巴巴的看着刑天鲤。 若是能抓到那些谋财害命的匪人头目,他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下湖打鱼了。都是苦哈哈的升斗小民,又不是什么地主老财,歇上三五天也就罢了,时间若是久一点,家里真的能断炊的。 刑天鲤正要回话,距离码头不到五十丈处,用一圈矮墙围起来,由三间大瓦房组成的巡检司衙门突然爆开。就听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滚滚气浪顷刻间荡平了三间大瓦房,外围一人多高的矮墙更是齐齐崩塌,碎砖瓦被冲出了数十丈远。 码头上,几个渔人吓得抱头趴在地上尖叫。 栈桥上,湖岸边,一群正在摸鱼钓虾的孩童吓得嘶声怪叫,宛如炸群的猴子一样四散奔跑。 后方镇子里,几栋距离巡检司衙门较近的民宅,被乱飞的砖瓦打得千疮百孔。侥幸里面的百姓都在外劳作,屋里没人,只有几条狗子、一群鸡鸭怪叫着冲了出来。 刑天鲤丢下手中雨伞,右手紧握细竹竿,嘶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哪里炸了?” 依旧只能看清身周六尺。 刑天鲤一把揪住了飞扑到自己身边的巡检司所属:“哪里?” 几个巡检司汉子将刑天鲤牢牢护在了中间,硬拽着他往镇子里疾走:“小李哥儿,有人炸了咱们巡检司衙门,嘿,这报复,来得好快!” 刑天鲤厉声道:“衙门里有人值守么?有么?” 没人回话。 刑天鲤心一沉,他冷声道:“召集所有兄弟,把镇子里能用上的人,全都召集起来。” 一番话还没交待好,湖面上,雨雾中,就传来了隐隐的‘突突’马达声。几个巡检司的汉子顿时大声欢呼:“是李头儿回来了,这是咱们的船。” 刑天鲤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朝着马达声传来的方向仔细聆听。 小龙湫镇巡检司,带上李魁胜这个巡检官儿,正儿八经的编制也只有五十一人。小小的衙门却是富得流油,居然就从极西百国的洋鬼子手上,淘换了一条小火轮。 这洋鬼子的东西,就是犀利,六七丈长的铁壳子船,只要加足了煤炭,不需要风帆和船桨,就能跑得飞快。从小龙湫镇到湖对岸的大龙湫县,若是划船过去,没有半天功夫到不了。而这小火轮,不过短短大半个时辰的事情。 烟雾迷茫中,一条小火轮喷吐着黑烟,后面用一根缆绳牵扯着两条平底沙船,一路‘突突突’的划破水面,行了过来。 身材魁梧的李魁胜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好似一头棕熊,站在小火轮船头。不等小火轮停稳,距离栈桥还有一丈多远,他就骂骂咧咧的蹦了上来。 刑天鲤的耳朵狠狠一动。 李魁胜落在栈桥上时,脚步滑了一下,差点没摔了个马趴。 这不应当。 李魁胜刚过四十岁,军伍中熬炼出的好身手,寻常十几条汉子近不得身,跑起来比狗还要利索快捷,有两次追捕流窜的江湖客,他蹦高窜低,在镇子里高高低低的屋舍上蹦跳如飞,也没见他摔断了腿。 怎可能从船上跳上栈桥,就差点没摔跤? 刑天鲤大声道:“老叔儿,怎么?受伤了?” 李魁胜正在大声叫骂,听到刑天鲤的声音,他的骂声一滞,带着几分悻悻然冷哼道:“被狗咬了口。你没伤到罢?听这动静,这群家伙,起码用了四十斤军用炸药。” 跟着一步一歪的李魁胜,大队人马来到了被彻底摧毁的巡检司衙门。 原本宽阔敞亮的三间大瓦房,如今变成了一个深有大半丈,直径两丈许的大坑。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硝烟味,嗅觉灵敏的刑天鲤,更是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有巡检司的小头目,在给李魁胜汇报损失。 小小巡检司,没什么浮财,也没什么案卷公文,一些桌椅、茶壶之类,没了也就没了。最大的损失,就是昨夜值晚班,和今早刚刚赶来换班的两班人手。两班人中,两个小头目是正经在册的巡检司兵丁,剩下六个,都是外聘的帮闲、打手。 李魁胜用力的抓挠着头皮,低声冷笑:“这不像是老孙他们的手段啊。当年老孙是后勤管钱粮开支的,老罗他们倒是上过战场,开过火的,可是他们那群出身督抚老营的老油子,习惯是枪炮一响,带着兵转身就跑,从未打过硬仗。” “这么酷烈的报复手段,啧啧!” 人群中,刑天鲤悄然捏印,朝着爆炸现场轻轻一抓。他的脸色有点难看,对方使用的炸药数量太多,完全淹没了残留的那点气息。 无奈叹息,刑天鲤凑到李魁胜身边,他用力抽了抽鼻子,血腥气不仅仅是从前方的弹坑附近飘出来,在李魁胜身上,更有着新鲜的血腥味,还有着一股子伤药的刺鼻气味。 “老叔儿,你这是挨揍了?不像是被狗咬的!”刑天鲤的语气很沉重。 “说了是被狗咬的,长得和县令老爷一模一样的狗,那不也是狗么!”李魁胜没好气的嚷嚷着:“小鱼儿,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一旁有人大声叫嚷:“李头儿,咱们,追?” 李魁胜一脚踹了过去:“追,追你个鬼,人家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兄弟们,小心防范着就是。炸了咱们的衙门……这事,有得撕扯了。” 莫名的,李魁胜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凛冽的煞气,只是他猛不丁的看到刑天鲤,眸子里的杀意又骤然收敛了几分。 远处,有哭喊声越来越近,是被炸死的巡检司所属的家属赶来了,男女老少哭喊连连,又是一番的安抚、劝慰,忙乱了许久。 直到下午时分,刑天鲤才回到了自家小院。 ------------ 第三章 降维打击(下) 前院堂屋中,李魁胜喝着茶,给刑天鲤详细说了这几天的事情。 “吃亏了!”李魁胜苦笑。 他是小龙湫镇的巡检,他将罪证确凿的杀人匪徒送去大龙湫县城,交接的人,还是有同袍之谊,更是一起做买卖的老兄弟,大龙湫县的县尉胡连。 胡连也亲自带着县兵、衙役,配合李魁胜缉捕孙老大背后的人。 “没抓到?”刑天鲤问他。 “抓到了!”李魁胜有点尴尬的看着刑天鲤:“你老叔儿几个,以前都是打打杀杀的汉子嘛,纯汉子,直肠子,以为抓到人,定了罪,录了口供,往大牢里一丢,就太平了。县城大牢,是你胡叔儿的地盘,只要人在咱们手中,想怎么拿捏,不就怎么拿捏么?老叔儿和你胡叔儿也有一阵子没见了,就跑去,咳咳!” “青楼听曲?”刑天鲤很理解的点了点头:“风雅之事!” 李魁胜的脸色越发的狼狈:“我们正在听曲喝酒,嗯,纯喝酒,纯听曲,咱们都是正经人,嗯,大牢里的那群腌臜货色,被人放了。” “你还挨揍了!”刑天鲤轻轻问他:“挨的县衙的板子?” 李魁胜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他们反告你老叔儿栽赃陷害。” 刑天鲤沉声道:“我在黑松林里抓的那些个,可是罪证确凿!” 又是一通破口大骂,李魁胜恼怒道:“那些个,全都死在了大牢里,这就死无对证了不是。在四海老客栈抓的那几个,老叔儿还真是第一次见他们,明面上身份都是正经的客商,在大龙湫县收蚕丝的。那些个活口死了,他们反咬咱们栽赃嫁祸。” 李魁胜咬着牙,冷声道:“你胡叔儿差点在县衙大堂上拔刀,吓住了那蠢货县令,你老叔儿这才‘仅仅挨了二十大板’。啧啧,这板子,可真够沉的,要不是老子身板结实,你胡叔儿的伤药厉害,老子这会儿还趴在床上呢。” 指天画地的骂了几句粗口,李魁胜又嘟囔了几句,诸如‘还好老子也有后台啊’,‘大龙湫县令还管不到这小小巡检司’,‘想要动老子没这么容易’之类。 刑天鲤端起茶壶,给李魁胜倒了一杯茶。 李魁胜轻叹道:“咱们这票老兄弟,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咱们走的官道,正行,虽然做点走私的买卖,偶尔也帮人看看场子,平平事,偶尔也杀杀人,放放火,咱们骨子里还都是正经好人。” “他们么,这些年,听闻他们组了个教派,叫做白莲教的。” “暗设香堂,秘密传教,糊弄一些愚妇蠢男,整日里神神道道的,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勾当。咱们爷们,能和他们混一块么?这不是自己往茅坑里跳呢?” 刑天鲤刚刚喝了一口茶,差点没把茶水喷李魁胜脸上——白莲教?你确定是叫做这个名字?这个教派,就这个名字,可不是啥正经的安分守己的东西! 难怪,李魁胜根本连一点儿情面都不讲,配合着刑天鲤对着那些家伙痛下狠手。 第二天,一大早,刑天鲤还在后园竹林中活动拳脚。 莫名的,他全身气血炽热,心口更有巴掌大小的一片皮肤滚杠,好似被烙铁灼烧一般,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高温缭绕,雨水泼洒在他身上,都快速化为缕缕白气升腾。 前院传来了极用力的敲门声,有人在大声的叫唤。 被气血烧得心烦意乱的刑天鲤拎着细竹竿,‘哒哒’走到了前院,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大声训斥:“李巡检,你还能不能安靖小龙湫镇?还能不能维护这里的安宁?呐,你的巡检司,都被人给炸了,你这个巡检,做得可真是好呀!” 刑天鲤上前几步,将说话那人纳入了‘视野’。 干瘦,矮小,好似一只老鼠精,偏偏穿着大玉朝低级官员的常服,脑门剃得溜光的他,脑壳后面还拖着三条小手指粗细,两尺多长的小铜钱辫子。 大玉朝祖制。 刮光脑壳,脑后带辫子,这是正儿八经的祖宗规矩。按照身份高低,皇帝九条辫子,宗室七条辫子,勋贵五条辫子,官员三条辫子,寻常黔首百姓,只有一条辫子。 眼前这人拖着三条小辫,可见是个官身。 在这厮身边,一左一右,杵着两个身高五尺多些的汉子,他们身穿深褐色号衣,胸前有一个明晃晃亮瞎人眼睛的红色圆圈,正中写了一个端端正正,海碗大小的‘兵’字! 刑天鲤很认真的冲着这两人胸口大字打量了许久。 很好,褐色背景,红色圆圈,这是生怕人不好瞄准,刻意在胸膛上画的一个靶子! 这两人,就应该是正经的大龙湫县的县兵了吧? 看他们骨瘦如柴,站在一旁不断打呵欠的模样,刑天鲤很好奇他们能有多少战力。 李魁胜骂骂咧咧的行了上来,冲着那枯瘦官儿就是一通嚷嚷:“耶,耶,耶,马县丞,哪个狗入的给你说,咱的巡检司衙门被炸了?谁?” 马县丞昂起了头,正待开口,刑天鲤在一旁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刀:“这位大人可想好了,咱们小龙湫镇的巡检司,是房屋太破旧了,咱老叔儿日常办公,觉得憋闷,所以干脆一把火烧了,准备盖新的衙门。” 马县丞愕然瞪大了眼睛,他颇为惊诧的看着刑天鲤,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眸子‘叽里咕噜’的乱转,似乎在怀疑,看上去如此面嫩的刑天鲤,怎么就能这么开口说瞎话呢? “你们巡检司衙门,是被匪人炸了!”马县丞提高了一个调门。 “自家拆的。”刑天鲤笑得灿烂。不管这马县丞一大早的跑来做什么,反正,不能按照对方划出的道去走,瞎搅和都得把这水给搅浑了。 “炸得!”马县丞扯着嗓子尖叫。 “自家拆的。”刑天鲤温言细语的说道:“先是一把火烧干净了,然后清理了土方,挖了一个好大的基坑出来,正在找高手匠人准备动工建房呢。” “你们小龙湫镇巡检司衙门,三年前刚修的新房!”马县丞几乎要跳脚了:“你们无力平定地方,让匪人闯入巡检司衙门,安置了炸药,将你们整个衙门炸飞了!” “如果我们巡检司衙门是被炸毁的……您对前因后果如此了解,莫非您是同党?”刑天鲤口风一转,声音变得极其冷厉:“您说我们挨了炸,谁给您说的?让他出来,道爷我倒是想要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是我们小龙湫镇的人么?” “他是什么时候给你报的信?” “你一大早就能赶到这里,难不成,他还是昨天连夜过的湖?唉,老叔儿,昨夜咱们码头上,有船离开码头么?” 李魁胜眉开眼笑的大声嚷嚷:“对哦,咱家大侄儿说得对。马县丞,你一大早的跑到老子家里来逼逼歪歪的,谁给你说的咱们挨炸了?” “让他给老子滚出来,看老子把他满肚子的牛黄妈宝全给捏碎喽!” 嚷嚷声中,李魁胜满嘴巴的唾沫星子都喷在了马县丞脸上,响亮的嗓音更是震得他耳膜生痛。 马县丞眼珠乱转。 面对语调平淡,却暗藏刀光剑影的刑天鲤,面对蛮横鲁莽,当面喊打喊杀的李魁胜,马县丞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嗓音略有点颤悠:“好,好,好,好得很。李魁胜,你厉害,你牛逼,本官管不了你!” “只不过,你前两天还在县城里胡乱抓人,肆意的栽赃嫁祸。昨儿个,连自家的巡检司衙门都护不住。你让本官,让县令大人,怎么放心哪?” 李魁胜还要嚷嚷,刑天鲤上前两步,沉声道:“马县丞这话里有话?” 马县丞冷笑一声,瞪了刑天鲤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公文,随手拍在了李魁胜胸膛上:“得了,小龙湫镇,要发达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富贵,你们可得接稳当了!” 又冲着刑天鲤看了两眼,马县丞带着人转身就走。 “这桩事情,涉及友邦,是以本官受县令大人委托,这段时日,坐镇小龙湫镇。”马县丞走了两步,又回头冷笑:“你们,可千万别给本官惹出新的乱子来!” “尤其是你,李魁胜。” “本官知道你在总督衙门有后台,你这小小的巡检司,就连县令大人,除了申饬几句,小小惩戒,居然都拿你屁股下的位置,没什么好法子。” “可是,你如果冒犯了洋人!嘿,你知道么?就算总督大人见了洋人,那也得客客气气的!”马县丞得意的扯高了嗓门,怪笑了几声,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李魁胜抓起公文,草草扫了一眼,愤愤然骂了一句极难听的粗话。 巡检司衙门的废墟边,相隔不到二十丈远,就在湖边上,一队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工匠,比比划划的在勘测地形。 一旁,有小龙湫镇的老人在看热闹,嘻嘻哈哈的比划着:“哪里有梅雨天破土动工的?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群呆头鸟?” 湖面上,‘突突突’马达声响起,一条长有十几丈的火轮,用缆绳拖着三条大船缓缓来到了码头。等到船在码头上停稳了,从拖拽的大船上,就下来了一队工人,在码头上铺设了三脚架,架起了滑轮组,将各色砖瓦、洋灰等建筑材料不断地搬运下来。 很快,码头上的建筑材料就码成了一座小山。 刑天鲤混在人群中,聆听着四周镇民的呱噪。 有镇子上的乡老正在吐槽,抨击这些人不懂规矩,他们在镇子旁破土施工,不管建什么东西,怎么连一个镇子上的劳工都不雇佣? 勘测地形,比划图纸的工匠是外来的,也就罢了,镇子上的师傅的确有点拿不出手。 但是这些搬运砖瓦、洋灰的力工,居然都是自己带来的。 “不懂规矩!这是吃干抹净!占了咱们镇子的地皮盖房子,一点好处都不给咱们镇子哪!”更有乡老在鼓噪:“这是欺负咱们小龙湫镇,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人群中的鼓噪声突然停歇。 前面那条火轮上,赫然有几个身穿黑色公服的捕快挎着腰刀,大摇大摆的走了下来。 码头上,马县丞带着几个县兵迎了上去,屁颠屁颠的等在了舷梯旁。又过了一会儿,火轮的船舱里,走出了一个发色火红,两颗眼珠宛如波斯猫一样,一颗绿、一颗蓝,干干瘦瘦,看上去颇为精明的洋鬼子。 “小李哥儿,洋人!”一名巡检司的汉子惊呼:“还有县上的捕头!” 马县丞殷勤的凑到舷梯旁,宛如伺候亲爹一样,搀扶着洋人走下了颤巍巍的舷梯,在一群捕快、县兵的簇拥下,大步走向了刑天鲤这边。 冲着看热闹的众多镇民,马县丞尖声尖气的说道:“诸位乡亲,你们,可是有福了。” 马县丞趾高气扬的吹嘘着,将这个红发洋人的来历和来意说了出来。 洋人名叫米希尔,来自极西百国第一强国英吉士,他所属的商会看中了小龙湫镇的地理优势,特意来这里开设专门的办事处。 未来,米希尔背后的商会,会在镇子上开设商铺,开设工场,建造转运货场、货栈。他们会聘用很多员工,雇佣很多工人。 而雇佣的员工、人手多了,他们的吃喝拉撒,各种开销,都在镇子上。于是,镇子的商业自然就发达了,经济当然就繁茂了,镇民们的收入就会增加,日子也就好过了! “当然!”马县丞口风一转:“昨儿发生了什么事情,诸位乡亲都心知肚明。米希尔先生作为办事处经理,对于小龙湫镇的治安,表示了一定的担心和疑虑。” “所以,县衙这边,应米希尔先生诉求,在小龙湫镇,再设一捕房,一兵房,常驻二十名捕快、两百名团练,以平靖地方,以维持市井。” 马县丞笑容满面,刑天鲤突然嚷了一嗓子:“这位大人,这捕房、兵房,两百多号人的吃喝拉撒,每个月总要几百两银子。这笔钱,是县衙出呢,还是这位米什么先生的商会出?” 马县丞看向了刑天鲤,笑了笑,笑容很狼狈,没吭声。 那高高瘦瘦,长尖脸,大鹰钩鼻,长相透着几分奸诈、阴森的米希尔怪声怪气的说道:“为我们商会的入驻,提供一个良好的治安环境,这是你们朝廷理所当然的责任。所以,这笔开销,肯定不可能由我们商会支付。” 马县丞摊开双手,长叹道:“县衙也没有这笔钱。所以,只能就地筹饷啦!” 四周镇民,顿时哗然。 哪怕是一个万多人的大镇子,这也就是一个镇子。每个月凭空要多出几百两的开销,一年下来,这笔账可不小。换到每个镇民头上,岂不是每个人每年都要凭空多交出一两银子去? 马县丞的声音越发的拔高,他得意洋洋的朝着人群中的李魁胜狠狠一指:“哎,诸位父老,这事,可怪不到本官头上,更怪不得县令大人。要怪,得怪你们的李魁胜李巡检呀!” 那条火轮解开缆绳,又‘突突突’的离开了。 整整一个晚上,距离码头比较近的镇民,就听得湖面上不时响起‘突突’马达声,这条火轮在小雁荡湖上跑来跑去,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 大清早的时候,刑天鲤又来到了码头。 码头边,居然已经连夜建起了一个简陋的堆场,一块块硕大的油布,牢牢裹住了一堆堆上好的煤炭,有巡检司的人估算了一下,一晚上的功夫,码头上起码多了五六万斤好煤。 刑天鲤来到码头时,一条拖船正靠在岸边,十几个力夫正忙碌着,将一箩筐、一箩筐上好的煤块,不断运去拖船的船舱中。拖船的船舷处,十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正好似一排儿鱼鹰一般,稳稳的蹲在船舷边,阴鸷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小镇。 拖船后方,是缆绳系起来的,一溜十二条平底货船。 这些内河用的平底货船甲板上,用竹竿、篷布,搭起了简陋的窝棚,数千神态麻木的男女,好似行尸走肉一般,蜷缩在窝棚中,呆滞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岸上。 这些货船,每一条都极力达到了运载的极致,甲板上的人体密度,几乎到了外人无法插足的地步。一名巡检司的汉子看到货船上那人挤人、人挨人、人压人的场景,到抽一口冷气,咒骂道:“这群狗入的东西,我家的狗,都比他们住得宽敞!” 马县丞尖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赶紧的,将这些窝窝头给送上船去。” “哎,这些倒霉催的!” “不过呀,不要看他们现在可怜,等他们到了英吉士,那就是享福喽!” “你们晓得吧?你们这些乡巴佬,在这本乡本土的,挣得是铜钱,一年能见到几次银子?可是到了英吉士,人家那里遍地是黄金,用把锄头轻轻往地上一挖,唉哟,一块狗头金就出来了!” “金砸,人家挣的是金砸!” 马县丞扯着嗓子在叫嚷:“看看这些倒霉催的,他们的福气,在后面哩。” 刑天鲤的面色阴沉了下去。 他终于知道,那些白莲教的人找上李魁胜,所谓的‘大富贵’是什么来路了。这种丧尽天良的钱,他们也赚? 心情激荡下,刑天鲤突然心脏剧烈的震荡起来。 他的气血,终于充盈心脏,整颗心脏宛如琉璃水晶雕琢而成,通体放出了刺眼的光亮。 ------------ 第四章 渐起波澜(上) ‘哒哒’声中,刑天鲤快步离开码头。 身后,还能听到马县丞不无得意的吹嘘——西北大旱,三年无雨,破产流民以千万计;有英吉士极有力量的‘大善人’出面,砸出真金白银,雇佣流民,以工代赈。 “五年,只要做满五年,攒一笔钱缴给英吉士朝廷,你们看这些倒霉催的家伙,五年后,可就是正儿八经的英吉士人啦!”马县丞在得意的吹嘘,听他那语气,就好像他因为这件事情,也摇身一变,变成了纯血的洋人老爷一般。 细雨迷离,石板街道上,就只有刑天鲤和身后跟着的几个巡检司汉子。 刑天鲤越走越快,他的心脏在胸膛中‘咣咣’的跳动,磅礴的热力升腾,逼得他几乎想要放声呐喊。 回到自家小院,刑天鲤极力收摄情绪,让几个随行汉子留守前院,自己到了后院西厢房,向三清祖师焚香礼拜,默默念诵了一篇静心的经文。好容易将心情收敛得古井无波了,他这才缓步走到了后园竹林中,到了那颗孤零零的竹笋边。 “十四载,藏牙缩爪忍受。今日当借扶摇起,道爷且化鲲鹏,誓凌绝顶!” 刑天鲤一声长啸,满园紫竹剧烈震荡。平地里一道狂飙席卷,无数竹叶纷纷脱落,‘哗啦啦’在竹林中打着旋儿乱飞。高空一道狂雷落下,数十块人头大小的雷屑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一路震荡着自西北、向东南横扫而去。 灵台紫府中,残破的青铜古剑荡起一抹浩浩汤汤、恢弘辉煌不可思议的剑光,重重朝着刑天鲤神魂斩落。刑天鲤宛如真人的神魂长啸,主动腾空,朝着那一抹剑光迎了上去。 环绕他神魂的九口巨鼎虚影中,正中一口巨鼎紧随着刑天鲤神魂而起。 微痛袭来,刑天鲤神魂被一剑斩成两块。一成大小的一块神魂光芒黯淡,重新凝成刑天鲤本体形态,蜷缩在灵台紫府,默默盘坐调息。九成大小的一团神魂和那巨鼎虚影猛地融合,被那一道剑光裹着,径直冲出了灵台紫府。 四面八方,无垠混沌剧烈翻滚,好似有无穷梦魇恐怖在怒吼咆哮,数以万计黑漆漆巨大触手翻卷着从混沌中探出,狠狠朝着巨鼎虚影卷来。 青铜色剑光‘锵锵’震鸣,一条条触手纷纷粉碎,大半触手被这口巨鼎虚影吞噬,其他小半触手则被灵台紫府上八口大鼎一口吞得干干净净。 剑光汹涌,撕开混沌,护着这一口巨鼎虚空,裹着刑天鲤九成神魂,自灵台紫府脱困而出,伴随着开天辟地般一声巨响,径直落入他的心脏。 光芒绚烂如琉璃宝石雕琢而成,通体散发出夺目红光的心脏剧烈跳动。十四年来一点一滴积蓄,几乎凝成实质的精血剧烈震荡,狠狠跃起,和那巨鼎虚影骤然相融。 ‘嗡’! 一声低沉的轰鸣从刑天鲤心脏中爆发,宛如太古洪荒大陆上,天地间的第一声雷霆,翻翻滚滚洗荡全身。 刑天鲤通体喷出极淡的透明态青铜色火焰,浑身衣衫瞬间成了飞灰。 轰鸣震荡身体,从骨髓深处,从骨骼内部,五脏六腑乃至血肉经络中,无数深藏其中的后天杂质狠狠一震,骤然脱离刑天鲤身体。无数细微的杂质混着一缕缕极淡的腥臭味,在那轰鸣声中化为千丝万缕的细流,骤然汇合成一道浊气逆冲而起。 刑天鲤一口热气喷出,青铜色的火焰中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黑灰色杂质喷出,整个后园顿时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淡淡腥臭味。 狂风一卷,腥臭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清澈、清冽,宛如雷雨后古松林特有的自然、清雅的气息绵绵泊泊,从刑天鲤通体扩散开来。 刑天鲤两眼的大眼角内,两行带着刺鼻臭味的黑血缓缓流出。双眼如火烧,如针扎,好似有人用小锯条在疯狂的撕扯两颗眼珠。腥臭的黑血不断流淌,这等痛苦也在急速的减轻。 心脏内轰鸣绵绵,如此持续了九个呼吸的时间。 一团拳头大小,古朴、蛮荒,充满无穷野性气息的青铜色神光静静悬浮在刑天鲤心脏中,神光中,赫然有一枚黄豆大小的实质化小鼎静静悬浮。 九成神魂,一心精血,连同那蕴藏了无穷道韵的巨鼎虚影,最终凝成了这枚豆大小鼎。 “敕!”刑天鲤双手结印,一声大喝。小鼎轰然震荡,一股巨力轰然爆发,浑身气血掀起一波波巨浪狂涛,呼啸着直冲双眼。他大眼角中,黑血被巨力冲击,赫然喷出一丈多远。 双眼骤然一阵清凉、清灵。 原本浑浊、空洞的眼眸,变得黑白分明,灵光隐隐。 刑天鲤睁开眼,后园的一切,清晰可见——挺拔的紫竹,满地的落叶,还有身后那根高有六尺许,通体隐现金属寒光的竹笋。 “性命交修根本法,天地熔炉一炷香!” 刑天鲤轻声吟唱道:“道爷今日功成,还不出世,更待何时?” 转过身去,刑天鲤冲着身后竹笋一掌拍下。 一缕寒光隐现。 竹笋上,一片片笋壳如花瓣绽放,伴随着森森寒意腾空。一共一百零八片笋壳轻盈飞起,绕着刑天鲤急速盘旋。刑天鲤张开嘴,心脏中大鼎轻轻震荡,一缕神光涌动,化为一道可怖的青铜火焰喷出。 笋壳融化,化为一团寒光隐隐的雾气朝着刑天鲤身上一扑,就化为一裘黑色长衫裹住全身。 一根长有二十四节,每一节长有二寸四分,有大拇指粗细,通体青紫色,寒意森森好似金属铸成,却又带着一抹美玉般油润质地的细竹,从纷飞的笋壳中飞出,轻轻落入刑天鲤手中。 刑天鲤紧握细竹,一股血脉交融、心意相通的奇妙感觉就涌上心头。 不等刑天鲤摸索清楚这细竹的妙处,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刑天鲤眉头一皱,灵光隐隐的双眸再次变得浑浊、空洞,细竹往地面轻轻一点。 ‘嘭’! 地面泥土飞溅,他随手点击地面,细竹内一股绵绵泊泊的力量自行发动,硬生生将地面轰出了一个一尺见方、三尺多深的大坑。 “妙哉!”刑天鲤吧嗒了一下嘴,摇摇头,小心翼翼拎着这根虽然纤细,却重有三百多斤的细竹,轻轻点着地面,快步走出了后园竹林:“以后,你们就叫做,紫绶道衣,以及……通天妙竹罢!” 出园子的时候,刑天鲤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 这个园子,这片竹林。 十年,三千六百五十日苦功,这个园子,这片竹林,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枝叶,都熟稔在心。在刑天鲤心中,这处园子,当有别样的感思。 细竹轻点地面,点在回廊的地砖上,赫然发出了清脆的‘叮叮’脆鸣。 ‘叮叮’声中,刑天鲤快步到了连接前院后园的廊门,心脏内神光涌动,小鼎轻轻一震,轻柔的神魂之力,悄然笼罩了身周十丈之地。 “区区十丈。”刑天鲤抿了抿嘴:“罢了,要知足!毕竟,九成神魂,都凝成了这尊‘天地熔炉’,还能神魂外放,已然是意外的惊喜!” 前院中,几个巡检司汉子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叫嚷着。 见到刑天鲤走来,一条汉子急忙将一柄匕首递了过来:“小李哥儿,那群腌臜货色,居然猖狂到飞刀投书!真当咱们是好欺负的么?” 刑天鲤接过匕首,轻轻掂了掂:“呵!” 感受着匕首上残留的那一缕浓烈的气息,刑天鲤本想让他们去找一条疯狗来。但是他又想到了之前对李魁胜的承诺,摇摇头,他沉声道:“猖狂?那也要有猖狂的本事才行。” 下午时分,西厢房,三清祖师画像下。 刑天鲤盘膝而坐,身边放着两百多斤生铁锭。他双手合在胸前,掌心捧着一块板砖大小的生铁,掌心隐隐可见透着一丝丝古老气息的青铜色神光萦绕,黑漆漆的铁块不断冒出丝丝白烟,被青铜神光快速消融,极速吞噬。 心脏中,裹着小鼎的青铜色神光盘旋飞舞,小鼎微微震荡。掌心铁块被吞噬后,化为缕缕热流注入小鼎,小鼎内无数道纹逐次亮起,鼎身上诸般图影犹如走马灯一般旋转。 这个世界,已经沦入末法时代。 所谓末法,对于修炼者而言,就是天地间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天地衍生太初之炁’,修炼者再也无法吐纳修炼,失去了‘进化之机’。 而刑天鲤的这部根本法,却是玄奥无穷,更是霸道绝伦。 天地间没有了‘太初之炁’,但是整个天地,在开辟之时,一花一草、一沙一石,完全都是由‘太初之炁’衍生而成。 这部根本法,就是以无上伟力,逆转先天,倒溯鸿蒙,强行将天地间一切有形之物逆炼,化为可供吐纳修炼的灵气。 短短一刻钟功夫,一块二十斤生铁已经吞噬殆尽。体内气血化为柴薪,在豆大的大鼎中疯狂燃烧,煅烧了小半个时辰后,就听一声轰鸣,缕缕清澈灵动的流光呼啸而生,从大鼎中喷薄而出,顷刻间流转全身。 刑天鲤全身一震,一股飘然欲仙的大欢乐、大喜悦冉冉而生。 缕缕流光涌荡全身,刑天鲤收摄心神,默诵秘咒,双手快速结印。只是呼吸间,刑天鲤的肉身就将这流光吞噬一空,随着秘咒声,缕缕精血从骨髓中绵绵生成,滚滚热浪席卷全身,刑天鲤浑身汗如雨下,体内传来了清晰的‘咔嚓’生长声。 新生精血绕着肉身滚动九个大周天,被肉身消耗大半后,迅速流入心脏,汇入小鼎。 小鼎微震,将精血一通煅烧。 缕缕奇异的光芒从小鼎中喷出,一缕缕重浊之气下沉,沉入肉身,于是从皮肤到血肉,从脏腑到骨骼,重浊之气所过之处,一道道古朴、蛮荒的道纹悄然浮现,深深烙印其中。 一缕缕清灵之气从鼎口喷薄而起,飘飘荡荡,直入灵台紫府。 困锁灵台紫府的无垠混沌没被惊动,清灵之气径直融入神魂。 刑天鲤留存灵台紫府的一成神魂通体光芒大盛,神魂表面的金光紫气在缓缓恢复,气息也在慢慢增强。 清灵上升,重浊下沉,小鼎中,一缕醇和中正之气萦荡,缓缓和小鼎彻底融为一体。肉眼可见的,豆大的小鼎体积微微外扩了一丝,心脏中的那一团青铜神光也微微亮了一些。 在小鼎正中,一线极细的金光悄然凝成。金光形如线香,一点神光落在线香顶部,金光就缓缓燃烧,不断有清灵、重浊和中正之气滋生,时刻强壮肉身、增补神魂、强大小鼎。 “末法时代,居然能有如此逆转乾坤,夺天地造化的根本法!” “道爷这是,九辈子修来的运道!” 灵台紫府中,刑天鲤神魂抬起头来,朝着高悬灵台紫府之上的青铜古剑深深的看了一眼,极其认真的打了个道揖,盘膝而坐,默默诵读一篇道经。 双手再次抓起一块生铁。 掌心青铜色神光缭绕,‘嗤嗤’声中,生铁以比刚才更快了一线的速度,被掌心消融吞噬。 傍晚时分,刑天鲤听到前院动静,李魁胜带人回来了,还有酒楼的小二随行,送来了上等的席面。 刑天鲤缓缓起身,满心欢喜的内视,检视了一番从黄豆大小,提升到蚕豆大小,内部金光已经有绿豆粗细,高有半寸的小鼎。 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浑身骨节同时发出沉闷的‘咔咔’声。刑天鲤突然感到脚踝微凉,他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脚踝连同小半截小腿,都露在了裤腿外。 “起码长高了三寸!”刑天鲤惊喜:“这根本法,增长法力、神魂,果然强大,这肉身之力,却增长得有点离谱……嗯,不对,也不完全是这根本法的缘故,我这肉身的血脉!” “我这肉身的血脉,就大有古怪!” 刑天鲤手中印诀一放,身上笋壳所化的紫绶道衣无风自动,自行扩张,完美契合了他此刻的身形。他随手拉开衣领,朝着自己胸膛望了一眼。 心口上,一条粗壮的手臂虚影紧握一块四四方方的盾牌,悄然从皮下浮现。这图影清晰异常,甚至那两寸见方的四方盾牌上,那凶残的饕餮头颅纹路都毫发可见。 “刑天氏!我这辈子,乃是刑天氏。”刑天鲤看着心口图影,轻声道:“不会到了最后,我胸膛上,会有一手持干戚的刑天冒出来罢?这未免太荒唐!” “不过呢,我记得,他,还有那些叔伯、长辈,的确块头都是格外的魁梧高大,一个个犹如棕熊。”刑天鲤自言自语:“也该恩怨了了,求个道心通畅了!” 前院,堂屋,刑天鲤和李魁胜借着一碟油炸花生自斟自饮,一桌子上好的席面,却是一筷子都没动。灯光摇曳中,面皮微红的李魁胜絮絮叨叨的,向刑天鲤说着闲话。 “这飞刀寄书,的确无礼,更是猖狂。” “按照你老叔我的性子,谁敢这么玩,早就乱枪打死,拖出去丢乱葬岗啦。” “但是呢,今天那帖子上的落款人么。” 端起小酒杯,‘吱儿’一声喝得干净,李魁胜轻声道:“没想到啊,他居然也掺和了进来。他那样的人,当年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怎么会掺和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小鱼儿!”李魁胜突然很认真的看着刑天鲤:“你说,老叔辞了这个官儿,带你去平海城租界,找那些洋鬼子大夫看眼睛,好不好?” “你这眼睛,不是先天坏的,是后天的缘故!” “或许,有几分指望呢?” 刑天鲤也端着小酒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酒。听了李魁胜的话,他笑了:“老叔儿,你这是想要临阵脱逃么?什么人,吓得你连这个巡检司都不敢做了?” 李魁胜瞪大眼睛,面皮一阵通红:“耶,你小子怎么说话呢?老子怕?怕个鸟!老子……” 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李魁胜想要吹嘘点什么,然后,他悻悻然的一摆手,低声道:“哎,就当老子怕了罢。” “不过,老子怕的不是孙老大他们那群腌臜货。就他们?来多少人,老子带着巡检司的这帮兄弟,都能把他们给开销掉了。但是,他们居然勾上了洋人。” 刑天鲤冷然道:“洋人?洋人,就了不起么?” 李魁胜沉默半晌,颓然道:“老叔儿不想说泄气话,但是这年头,洋人是真了不起。” 摆摆手,李魁胜喃喃道:“当然,如果仅仅是洋人,在小龙湫镇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子能玩得他们哭爹喊娘。就算他们勾搭了县令老爷,那也就是一个腌臜废物,手拿把掐能收拾的废物!” “可是啊……” 李魁胜抓起放在桌子一角的匕首,翻来覆去的把玩了一阵,重重的将它插在了桌子上。 院门响了,守在门口的巡检司汉子大声呼喝了两句。 脚步声中,一名汉子被几个巡检司所属围着,大步走了进来。这汉子身量极高,几有七尺,体型略显瘦削,手、腿相比身高,显得极修长,行走时晃晃荡荡,整个人给人感觉,好似爬行动物向前‘游走’一般。 汉子身穿黑色长衫,刮了个光头,昂着头,大步进了堂屋,很不客气的直接在八仙桌的主位上坐定,抓起筷子,冲着桌上已经放凉的好菜就是一通狂吃。 ------------ 第四章 渐起波澜(下) 李魁胜丢下自己的小酒杯,抓了两个大海碗,给自己和那汉子倒了一碗酒。 汉子抓起酒碗,‘咕咚’一口,足足六两烈酒一饮而尽。 李魁胜也端起碗大口喝了下去,又给两个海碗倒满了酒。 汉子一言不发,吃了两块好肉,端起海碗,又是一饮而尽。李魁胜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碗中烈酒分了三口灌了下去,再次将两个海碗倒满。眼看着,李魁胜面色酡红,好似涂了一层鸡血,眼珠都有点泛红了。 汉子依旧是端起海碗,一饮而尽,青白色的面皮红都没红一点。李魁胜正要端起自己海碗,刑天鲤已经一把抢过他手中大碗,‘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烈酒入腹,酒劲还没发动,刑天鲤体内血气一卷,酒水就化为缕缕热流,被心脏中大鼎一口吞下。酒水稀薄,大鼎一震,居然连一缕‘太初之炁’都没提炼出来。 汉子看了刑天鲤一眼,刑天鲤抓起酒坛子,给汉子和自己满上了一碗。汉子也不做声,继续大吃大喝,刑天鲤给他倒满一碗酒,他就是一口喝干。刑天鲤也不示弱,同样是一口一碗,片刻间,就已经是七碗烈酒入腹。 汉子加上和李魁胜喝的两碗,已经喝了足足九碗、五斤多烈酒。 他青白色的面皮终于微微泛红,他按住酒碗,放下筷子,深深的看了一眼面皮没有丝毫变化的刑天鲤,缓缓说道:“有点意思。李魁胜!” 汉子猛地拔高声音,大叫了一声李魁胜的名字。 李魁胜下意识的一个激灵,他深深看了汉子一眼,缓缓起身,‘啪’的一下向汉子立正,举起右手,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到!” 汉子冷声道:“不错,还记得我是谁么?” 李魁胜沉声道:“白教官,当年在新军军官学堂,您带的我,我怎么不记得?” 白教官冷笑:“哦,原来你还记得。那,之前被你干掉的那几个废物,我也就不追究了。他们做事,乱七八糟,不成章法,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情,硬是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我也真是看不上他们。不过,他们是他们,现在我亲自来了,给你个机会,跟着我做事。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李魁胜双手按在桌子上,双目圆瞪,直勾勾盯着白教官:“跟着你做事?入白莲?勾洋人?贩卖我大玉朝的子民?” 李魁胜双手狠狠拍打桌子,厉声道:“白教官,十年,不过是十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白教官‘咯咯’一笑,他举起右手,‘嘭’的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八仙桌上。 这张八仙桌,是上好的老枣木制成,桌板厚达两寸,四条桌子腿极其粗壮。李魁胜双手拍击,只打得桌子‘嘭嘭’响,而白教官轻轻一掌拍下,四条桌子腿寸寸碎裂,整个桌面四分五裂,上面的碗碟等物更是震成了无数碎片。 无数碎片落地,二十几条巡检司的汉子举着枪,‘哗啦啦’冲进了堂屋。 李魁胜猛地一摆手,厉声喝道:“出去!” 巡检司的汉子们惊骇看着地上狼藉的碎片,缓缓地,一步一步的退了出去。 白教官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面色难看的李魁胜,语气颇为阴柔:“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好笑!你李魁胜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你真够资格明白,我白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魁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白蚨的声音越发阴柔,就好像,夏天夜里,睡在露天地里的你,手臂上突然有一条滑腻腻的蛇轻柔的划过,就是这般感觉。 他轻声道:“我没空和你多废话,以后,跟我干。不仅是你,更是你们!总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你们想要的,我们都能给!” 李魁胜的语气变得极古怪:“我们?” 白蚨笑了:“没错,不仅是你,更是你们。明白说吧,当年黑婆罗洲远征军幸存下来的那批人,我们都要!” 白蚨看向了刑天鲤,细声细气的说道:“尤其是你,李魁胜。那批人当中,你是军衔最高的,功劳最多,带兵打仗最犀利的一个。” “虽然弄不懂,为什么军衔最高,功劳最多,最能带兵的你,居然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巡检……因为,你这个瞎眼侄儿?” 白蚨伸手,向刑天鲤的肩膀抓了下来:“既然如此,你这侄儿,就跟在我身边罢。放心吧,好吃好喝的将养着,保证养得白白胖胖……” 刑天鲤任凭白蚨的手掌落在自己肩膀上,不等白蚨手指发力,就听一声可怕的爆鸣骤然炸开。青紫色的通天妙竹竿撕裂空气,带着可怕的雷鸣轰鸣,激荡出肉眼可见的白色气爆,狠狠砸向了白蚨。 白蚨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刑天鲤手中细竹刚动,他左臂已然横在了胸前。 一声巨响,通天妙竹砸在白蚨左臂上。 狂风激荡,李魁胜踉跄着向后连连倒退,白蚨上半身衣衫整个炸开,可见他粗壮的左臂上,赫然套着一件锈迹斑斑的青铜护臂。 火星四溅中,白蚨座下大椅崩碎,他闷哼向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了墙壁上。一声闷响,整个堂屋晃荡了两下,头顶梁柱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 ‘噗’! 白蚨张嘴,小小的吐了一口血。 刑天鲤骇然。 通天妙竹的威力,之前在竹林中,他可是亲眼见证。只是轻轻一击,就在地面上轰出了一个一尺见方、三尺多深的大坑。而这一击,细竹碰触白蚨手臂时,好似落在了一块极滑腻的皮革上,力道足足被削去了七八成,并没能打个实在。 刑天鲤瞳孔微凝,冲着白蚨两条手臂上套着的青铜护臂飞速扫了一眼。 白蚨低声长啸,随后深深吸气。 他周身有异样的气息浮荡,肉眼可见两条细长的手臂,筋肉好似吹气球一般膨胀。他一声大喝,身形一闪就到了刑天鲤面前,劈面一拳带起如雷爆响,轰然落下。 李魁胜厉声长啸,拔出腰间转轮手枪,冲着白蚨就是‘嘭嘭嘭’连续六枪。 枪口火光闪烁中,刑天鲤通天妙竹一晃,厉声喝道:“剑二!” 青紫色的竹竿上,一抹寒光闪过,细细的竹竿在那一瞬间,好似突然分成了两条。白蚨一拳轰在了一条竹影上,发出手雷爆炸般巨响,而另外一道竹影则是顺着他的手臂掠过,‘嘭’的一声抽在了他的胸口。 白蚨这一拳沉重异常,但是通天妙竹青影一晃,九成九的力道就消于无形,刑天鲤根本没感受到多大力道。 灵台紫府中,刑天鲤的神魂仰天长啸。 大片金花紫气腾空,无数道文在金花紫气中盘旋飞舞,凝成了一篇玄奥道经围绕着神魂急旋——经文首部,几个森森大字铿锵作响,乃是《通天剑典·无量剑经》! ‘噗、噗噗’。 李魁胜六发子弹命中白蚨,白蚨的肌肤凹陷,六发子弹只是击穿了他的皮肤,弹头微微陷入肌肤,溅起了微不足道的几点血水,弹头就‘当啷啷’反弹落地。 刑天鲤一击轰在白蚨胸膛上,那股让人难受的,极有韧性的滑腻感再次冒了出来。十成十的力道,大概只有三成不到落在实处。 白蚨胸膛凹陷,他吐了一口血,向后退了两步。 肉眼可见他浑身肌肉宛如流水一样蠕动,他每一步踏在地上,厚重的地砖粉碎,大片泥土飞溅,刑天鲤轰在他身上的力道,被他用莫名的卸力法子大半转移向了地面。 堂屋地面被轰出了两个两尺见方、深达五六尺的大坑,而白蚨除了吐了一口血,脸色有点发白,看上去并无大碍。 喉咙里发出‘嘶嘶’声响,白蚨两颗眼珠骤然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而瞳孔中则是有点点碎金光芒泛起,更渗人的是,他的瞳孔,居然在极短一瞬间,化为了冷血爬行动物特有的梭子形态。 “大夏,巫民,天寿堂,相柳氏,相柳白蚨!”白蚨喘了一口气,双手结了一个极古怪的印诀,冲着刑天鲤森森说道:“请问,哪家兄弟当面?” 刑天鲤没吭声,只是斜斜举起了手中细竹。 ‘呛’! 细竹微震,发出高亢剑鸣。震鸣声声,绵绵不绝,分明一杆细竹,却有森森剑意弥漫,整个堂屋的灯烛骤然黯淡,被剑意逼得几乎熄灭。 脸上表情丝毫不变,刑天鲤心中却是激荡澎湃。 ‘大夏,巫民,天寿堂,相柳氏’! 如果刑天鲤没记错的话——他也不可能记错。他这辈子的父亲,曾经在他年幼时,向他说过,自家所属,乃是‘大夏,巫民,平远堂,刑天氏’! 白蚨歪了歪脑袋,他认真打量着刑天鲤,渐渐地,一丝怪异的笑容浮现:“连自家堂号都不晓得么?感情,是个野路子?啧啧,李魁胜,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宝货?” 李魁胜举起手枪,厉声喝道:“宰了他!” 二十几条巡检司的汉子已经冲了进来,几乎将整个堂屋塞满。他们齐齐举起手中长短枪械,冲着白蚨就是一通乱打。 白蚨怪声长笑,身体猛地向后冲去,硬生生将堂屋砖墙破开一个大洞,在烟尘弥漫中冲出了堂屋,一个起落就没入了黑暗中:“李魁胜,仔细想想吧!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刑天鲤几乎是紧跟着白蚨冲出了他破开的墙洞,只是,他刚刚冲出去,面前就寒光一闪,数十点寒光骤然到了面前。 细竹一荡,缕缕寒芒一卷,数十根色泽浅绿的牛毛细针‘叮叮’几声,被细竹震成了碎片。点点碎屑落在地上,居然发出了‘嗤嗤’声响,冒出了极细的白烟。 刑天鲤吓得额头直冒冷汗。 毒。 可怕的剧毒。 连砖石都能腐蚀的恐怖毒药! “相柳氏?”刑天鲤正喃喃自语,心脏内,那口大鼎骤然一闪,一缕缕青铜神光从鼎口涌出,凝成了一头造型奇异,面容狰狞的恐怖怪兽——九颗阴鸷狠戾的人头,脖颈下是长长的蛇颈,连着一具庞大无比的巨蛇身躯,九张大嘴正在喷吐出漫天毒雾毒液。 这正是——洪荒凶兽,相柳! 李魁胜拎着枪走了出来,骇然咒骂道:“这家伙当年在军官学校,咱们这帮兄弟,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拳两脚的……嗯,倒也有!而且,还当众暴打过他!只是,没想到,居然连手枪,都只能堪堪破开他的皮!” 李魁胜看向刑天鲤的眼神,就有点微妙了。 细竹轻点地面,发出‘叮叮’脆响,刑天鲤轻声道:“哦?还有人能对付他?谁啊?” 李魁胜正要开口,刑天鲤已经极自然的顺口道:“不会是我爹吧?呵呵!” 李魁胜的脸骤然一僵,好一会儿才附和着刑天鲤,‘呵呵’的干笑了几声。 笑了一会儿,李魁胜肃然道:“小鱼儿,要不,老叔儿还是辞了这官,带着你去平海城,治眼睛罢?” 刑天鲤好奇道:“老叔儿,你,怕了这个白……不,是相柳白蚨?” 李魁胜沉默半晌,轻轻说道:“只他一个,倒也不怕,小鱼儿你不是能对付他么?配合上这票兄弟,就算他是一尊铁人,也把他给熬融了。” “可是,当年,老叔我在军官学堂里,这姓白的教官,可是有二三十号人啊!” “今天他又报了什么堂号,什么,天寿堂?” “他们,不是没根底的。他们,是有来历的。再加上白莲教,再加上洋人,老叔我,真有点害怕,怕是,盖不住了!” 刑天鲤心头一口郁气堵着,他双手紧握通天妙竹,死死咬牙。 沉默许久,他才冷声道:“总是意难平,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年,他们一来,就肆无忌惮的杀人放火,肆无忌惮的炸了巡检司衙门,肆无忌惮的将这里视作他们的地盘为所欲为……凭什么是我们退让?” 摇摇头,刑天鲤轻声道:“凭什么是我们退让?不应该是这个道理!绝对不应该是这个道理!就算要走,也不应该是我们被逼着离开,必须是,我们真正想要离开!” 李魁胜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刑天鲤沉声道:“我不会在小龙湫镇呆一辈子,天地如此广阔,我既然来到这一方世界,总有他的道理,我总归要在这里做点什么,我不至于困于一个小镇碌碌一生。” “但是我如果要走出小龙湫镇,那也必须是我自愿的!” 清晨。 刑天鲤站在码头上,看到岸上的堆栈规模又扩大了两倍有余,篷布下,尽是小山般的上好煤块。伴随着‘突突’的马达声,又有冒着黑烟的拖船缓缓靠岸。 一条拖船,两条拖船…… 短短一个时辰内,六条拖船,拖拽着近百条货船靠上了码头。 每一条货船上,简陋的棚子下面,挤满了神情麻木的男女。他们衣衫简陋,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好些人手上都紧紧抓着个极其简陋的小布包裹,那可能是他们仅剩的财产。 力夫们喊着号子,将一筐筐煤块运上拖船。 马县丞前后忙乎着,手舞足蹈的张罗着。几乎整个小龙湫镇的居民都在忙碌,家家户户屋顶上,都飘荡着炊烟。一筐筐质地粗劣的杂粮窝窝头不断被运上码头,那些男女接过窝窝头的时候,一个个眼睛放光,看向马县丞和米希尔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万家生佛,感激涕零到了极致。 刑天鲤心情郁闷,浑身血气翻滚。 他想要做点什么,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到底可以做什么? 打死马县丞? 很简单! 打死米希尔? 很轻松! 然后呢? 杀了马县丞,还会有新人。 杀了米希尔,同样有新人。 拖船加满了煤块,随船的看守吃饱喝足,黑烟升腾,‘突突’声中,拖船拖着长长的船队缓缓离开。近百条货船,数万男女,就好似风中浮萍,在雨雾迷蒙的湖面上缓缓远去。 如此一天,两天,三天! 三天时间,在小龙湫镇码头上补给通过的拖船超过五十条。 码头上,米希尔负责的办事处已经破土动工,随之一起开工的,还有县衙在小龙湫镇新设的捕房和兵房。 二十名捕快,两百名团练,已经入驻小龙湫镇,并且在马县丞的命令下,接管了小龙湫镇码头一应事务。 又是一个大清早,刑天鲤点着通天妙竹,刚刚走出自家小巷,迎头就撞见了一队身穿黑色神袍,手持银铃,排着整齐的队伍从面前走过的男女。 见到刑天鲤,队伍中,一名黑袍老人停下脚步,掏出了一卷画像递了过来:“可怜的孩子,信奉圣母罢。仁慈的圣母会赐福给你,庇护你远离灾殃,远离病痛!” 刑天鲤莫名其妙的接过了画像,看着百多人的队伍伴随着清脆的银铃声,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消息在小龙湫镇疯传——极西百国至高神教圣母教的行走传教士们,将在小龙湫镇暂住数日,为镇民洗礼赐福,更免费为镇民看病、施药。 ------------ 第五章 连发命案(上) 圣母教的传教士们,包下了小龙湫镇码头一座客栈作为驻地。 两名身穿黑袍的修女,摇晃着银铃,站在客栈门前,用带着浓厚异域口音的大玉朝官话,热情的向门前围观的镇民招呼着。 “至高而仁慈的圣母,高座云端,注视世间所有。” “信奉至高而仁慈的圣母,祂必定降下福祉,恩泽所有虔诚的信徒。” “迷途的羔羊们,你们是有福的,圣母的目光落在了尔等身上,巨大的福报将至!尔等,是有福的!” 两名修女,皮肤白皙如牛奶,一人发色蔚蓝,一人发色碧绿,双眼都是淡淡的琥珀色,容貌昳丽,体态秀美,身上更泼了大量的香水,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她们身上浓浓的香气。 客栈门口,看热闹的镇民越来越多,好些年轻的镇民,更是双目如火,直勾勾盯着两个异域美人,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看这两个洋婆子,这胸,乖乖,比我家刚下崽子的老母猪还要大一圈!” 有保守而封建的老人就开口训斥,说‘胸脯大乃淫-乱之兆’、‘此等异域女子定为祸水’、‘最擅长采补男人阳气’云云。 更有镇子上的婆姨,目光不断扫过两个修女,唾骂之余,却又不忘狠狠挺起自己的胸膛。还有那混在人群中的小丫头们,被自家长辈一把揪住了耳朵,连打带骂的拖回了家去,唯恐她们跟着这两个洋婆子学坏了。 给刑天鲤强塞了一张圣母像的老教士慢吞吞的走出客栈,他高高举起了双手,大声道:“迷途的羔羊们,听我说——请你们敞开心扉,感受圣母的恩泽!” 人群中,有嗤笑声传来:“我的娘,这心扉该怎么敞开?也忒玄乎了!” 有镇子上的二流子吊儿郎当的扯着嗓子高呼:“喂,洋老头儿,你们的圣母,究竟有什么恩泽啊?说出来听听!” 老教士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双手叉腰,用力摇了摇头,无奈的看了一眼四周嬉笑不断地镇民,大声道:“信我圣母者,只需向至高仁慈的圣母圣像跪拜,祈祷,接受洗礼,在教徒名册上登记入册,一人就可得三斤白面,五个鸡蛋,半斤菜油,二两精盐!” 老教士扯着嗓子嚷嚷道:“名额有限,每日只有三百人哈!” ‘哗啦’一声,围观的镇民齐齐耸动,争先恐后的朝着老教士围了上去,忙不迭的伸手大叫:“我,我,我,老先生,我是圣母最虔诚的信徒哩!” 刑天鲤站在不远处巷子口,看着这边动静,一张面皮抽抽,喃喃道:“天底下,真是没有新鲜事。” 几名身披黑色神袍,戴着三角兜帽,身形魁梧,身高在六尺开外的教士行了出来,他们双手轻轻一划拉,就将那些拥挤的镇民推得连连倒退。 “迷途的羔羊们,不要挤,不要慌,一切都是圣母的安排,命运早已注定。”老教士带着奇异的微笑,朝着镇民们振臂高呼:“请列队而入,圣母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一切!” 刑天鲤瞳孔微凝,寒光一闪而逝,深深的朝着那几个魁梧教士看了一眼。 刚刚拥挤的镇民起码有两三百人,他们轻轻松松就将镇民们从老教士身边推搡开来,这份力量,绝非寻常人能有。 目光一旋,刑天鲤在远处,赫然看到了米希尔。 这个高高瘦瘦的英吉士洋鬼子,正叼着一只烟斗,目光阴郁的看着这些忙碌的教士。而马县丞,正好似一条哈巴狗,凑在他身边,点头哈腰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整整一天,小龙湫镇的市井话题,全集中在了这些传教士身上。 比如说,他们真的用货船运来了白面、鸡蛋等物,真的有三百个接受了洗礼,登记在教徒名册上的‘教徒’,拿到了老教士许诺的物资。 又比如说,有新教徒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决心,将自己得了肺痨,已经开始咳血的老娘送去给传教士们看病。那些传教士只用了几片药片,就让老太太的咳嗽大大缓解。 还比如说,镇子上的史屠夫下午的时候突发肠痈,两名传教士直接给他开膛破肚,切掉了灌脓肿大的肠子,救回了一条命! 短短一天时间,这些传教士带给小龙湫镇的震动,远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傍晚时分,刑天鲤吃过晚饭,正坐在前院回廊下,雨突然停了。 风吹过,天空厚厚的雨云,居然快速散开。 西边天空,小半边蔚蓝色的太阳面庞悄然浮现,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清澈的蓝色。偌大的天空,丝丝浮云尽成碧蓝,天地好似被一块巨大的蓝水晶镶嵌在里面,空灵而迷幻,好似身处梦境。 “雨停了!”刑天鲤站起身来,张开手臂,来到了院子中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出梅了!”李魁胜端着一个小茶壶,看着天空‘嘿嘿’笑着:“出梅了好,这一段日子,身上都要长蘑菇了。唉哟,我这老腰!” 几个巡检司的汉子也忙不迭的跑到院子里,尽情的舒展身体,享受今日的最后一抹阳光。 突然间,码头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听那响动,起码有二三十支长短枪在同时开火。 “召集兄弟们,码头那边出什么事情了?”李魁胜厉声喝道:“这响动不对劲!” 一行人出了院子,顺着石板街道一路疾行,沿途家家户户紧闭大门,门缝里尽是惊慌失措,向外偷偷窥探的镇民。 走过传教士们包下来的客栈,就看到客栈大门敞开,十几名传教士正站在门口,朝着刚刚枪声传来的方向比比划划,那老教士正摇晃着银铃,大声的嚷嚷:“至高而仁慈的圣母啊,愿您降下神罚,洗荡世间的罪孽,惩罚那些罪有应得的罪人;更愿您降下神恩,庇护您的羔羊,让他们不受任何不应有的伤害!” 李魁胜看了老教士一眼,低声骂道:“神棍!” 刑天鲤也冲着老教士看了一眼,凭借一个修道人的直觉,他总感觉,这老头儿的话里有话! 急匆匆经过客栈,前方街道尽头,一片平场外,就是码头区域。已经有巡检司的人赶了过来,正和一群身穿灰色号衣,嘴里不干不净的团练们推搡叫骂。 见到李魁胜带人赶了过来,马县丞猛地从那些团练后方扑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尖叫着:“李魁胜,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听到了么?听到了么?杀人了,杀人了,这都是你的错!” 马县丞面皮惨白,双眼僵直,好似被家暴的怨妇一样嘶声尖叫,几乎要扑到李魁胜身上,冲着他就是一通撕扯抓挠。他嘴角更是不断冒出白色的沫子,浑身剧烈哆嗦着,一副惊吓过度近乎疯癫的模样。 刑天鲤一把抓住了马县丞的脖子,将他提溜起来,正正反反就是七八个耳光抽了过去。大耳光子抽得脆响,直打得马县丞满口喷血,好几颗大牙都喷了出来。 “杀人了?杀谁了?谁死了?” 马县丞晃晃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他双手死死抓住刑天鲤的手腕,哆哆嗦嗦的说道:“祸事了,祸事了,是,是,是米希尔先生,他……” “他出事了,肯定是他出事了!” “洋人出事了,英吉士的洋人,在大龙湫县的地盘上,出事了!” “和本官无关,和本官无关啊。本官带着人,正准备去小香娇那里喝几杯,响枪的时候,本官不在场,不在场啊!” “本官是县丞,是县丞,本官不管这治安案子!” “李魁胜,你是小龙湫镇的巡检,这人命案子,你要担责,这都是你的责任!” 刑天鲤恨不得翻一个白眼,这个狗东西,这就开始甩锅了?呵,前些日子,可是他亲口将码头区的治安交给了那些县城来的捕快和团练,将小龙湫镇巡检司的人全部赶走的! 这个锅,你马县丞不扛也不行啊! 就这一会儿撕扯的功夫,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东边半片月亮冉冉升起,月光极其皎洁,其亮度比起白天,也只是稍稍暗了一些,视力好的人,基本上视物无碍。 趁着月光,大队人马涌到了码头附近,一座占地颇大的宅院门前。 这宅子的主人,是小龙湫镇有数的地主贾员外。米希尔来到小龙湫镇后,是马县丞亲自出面,用极低的价格,几乎是白嫖的,将宅子租了下来。 在办事处没修好之前,米希尔就住在这宅子里,和他同住的,除了他从平海城带来的几个商会助手,更有二十名捕快和二十名团练好手做护卫。 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众人刚到门前,刑天鲤就闻到了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从前院照壁后开始,地上躺着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其整个上半身爆裂,血肉喷得满地都是,四周院墙上都满是鲜血,完全无法想象,是何等攻击,才会造成这么残酷的伤害。 前院尸体,只有七八具。而且看现场的痕迹,这里的死者,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连一发子弹都没来得及射出,就被袭击者瞬间抹杀。 剩下的所有死者,全都集中在了中院,也就是米希尔居住的院落。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同样是上半身爆炸开来,血肉横飞,地面上、院墙上,甚至是屋瓦上,都是狼藉的血肉喷溅。 这里到处都是弹痕,可想而知,刑天鲤他们听到的那一阵密集的枪声,正是这些死者遇袭时,仓促中拔枪乱打造成的响动。 院子里满地血腥,刺鼻的血腥味,还有内脏的怪味,混合成一种可怕的味道狠狠钻进所有人鼻腔。在两个团练的搀扶下,好容易闭着眼睛走过前院,来到中院的马县丞,不小心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就‘噗’的一声,嘴里、鼻孔中,同时喷出了黄绿色的胃液和胆汁。 刑天鲤,也看到了米希尔。 白天还在街道上,一脸阴郁打量那些传教士的米希尔,他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中院北边正房的大厅中,一个人,占据了两张大椅! 刑天鲤也算见多识广。 饶是如此,他看到此刻的米希尔时,也只觉浑身发寒,五脏六腑差点没翻个个儿。 行凶的人,手段太残酷。 米希尔,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他的皮囊是一部分,他的骨骼和内脏,则是另外一部分。有人以极其可怕的手段,将他的骨骼和内脏,从他的皮囊中生生扯了出来。 他的皮囊,被放置在正对厅门的大椅上。 他的骨骼和内脏,则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左手侧的椅子上。 所以,他一个人,占据了两张大椅! 如此手段,残酷、惨厉,暴虐至极,且充斥着可怕的魔性,天知道是什么样的怪胎,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更惊怖的事情发生了。 刑天鲤等人走进中院,打量现场的时候,就在好些巡检司所属和团练们张口呕吐时,米希尔的骨骼,突然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 五脏六腑从他的骨头缝隙中脱落,他血肉模糊的骨架摇摇晃晃朝着厅门走了一步,这才‘咣’的一声倒在地上,摔成了七八段。 李魁胜‘唔’的一声,低头呕了起来。 被摆布成了这个模样的米希尔,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居然还是活的! 是活的! 难以想象,这个状态的米希尔,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享受了’多大的恐惧! 除开刑天鲤,在场所有人都是呕吐的呕吐,昏厥的昏厥,没有一个能正经站稳的。 “小……小鱼儿……”李魁胜一边呕吐,一边推搡刑天鲤,想要将他赶出中院:“这里邪性得很……你,你……你带几个兄弟,回……回……” “不,不要回去!”李魁胜吐了几口胆汁,嘶声道:“你去我卧房,拿了那个漆器匣子,乘小火轮,去大龙湫县城。找你胡叔儿,让他派人,送你去平海城……老叔儿在那边租界,有一个小院子,你在里面,暂时住着!” 刑天鲤伸出手,在李魁胜脖颈附近轻轻揉捏了几个穴位。 一丝丝精纯的血气顺着指尖沁入李魁胜穴道,李魁胜只觉遍体滚烫,突然精神,那让人窒息的呕吐感顿时荡然无存。 “老叔儿你说什么话?要走,也得咱叔侄一起走!”刑天鲤轻声道:“哪里有做侄儿的,丢下自己老叔儿自己跑路的道理?嚇,不就是死了几个人么?算得什么大事?还能比老叔儿你当年打仗的时候,死得人还多么?” 李魁胜张了张嘴,想要骂娘。 他倒是见过无数死人,甚至那种被大炮炸得稀碎的,他都见过不少。 但是这等残酷的手段,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想要给刑天鲤形容一下刚刚米希尔站起来的模样,但是李魁胜猛地给了自己一耳光,低声念叨道:“小鱼儿看不到,看不到,老天保佑!” 刑天鲤瞳孔微缩,寒光隐隐。 看不到? 他看得清清楚楚! 无形的神识悄然外放,笼罩了直径二十丈的空间,整个中院都尽在掌握,他更看到了很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老叔儿,你知道我看不到的,你还怕我被吓住了不成?” “趁热,赶紧勘测现场,看看能发现些什么!” “嗯,你们刚刚在前门,可看到有人逃走么?” 刑天鲤转身,问那些吐得昏天黑地,差点没把肠肚都给吐出来的团练。 几个团练头目极艰难的抬起头来,然后疯狂的摇头。他们的驻地,就在外面码头上,只不过靠近那个堆积煤块的堆场,距离这个宅子,能有小半里地。而且枪响的时候,他们大部分人都在喝酒取乐,反应未免就慢了一些。 等他们点齐了人马,拿着枪械赶来的时候,巡检司的人也从镇子里汇了过来,双方这才一通撕扯叫骂。 一方从码头方向,一方从镇子方向,恰恰堵死了凶犯从前门逃窜的可能。 “后院!”刑天鲤指了指后院的方向:“这后院的隔壁,是哪里?” “是……”一名巡检司的头目喃喃道:“不就是那些传教士包下的客栈后院么?那是一个大牲口院子,平日里能容纳上百头大牲口。” 李魁胜瞪大了眼睛,他和马县丞一起,深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是传教的,口口声声仁慈、悲悯,不至于罢?”这是李魁胜的话。 “老天,他们也是洋人大爷,他们全都是洋人大爷!”这是马县丞的话。 刑天鲤幽幽道:“他们也是洋人大爷,这不是好事么?他们洋人自己内部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罢?我们虽然不知道这事情是为了什么,但是,想必他们自己,是清楚的罢?” 李魁胜和马县丞相互看了看,同时点头。 刑天鲤说得有理啊,米希尔被杀,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些传教士。 唉,不管他们是不是,反正这事情,就这么往上交上去罢?神仙打架,咱们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官儿掺和个什么?咱们有这个资格掺和么? 外面突然传来了惊呼声。 一行人急忙离开了血腥狼藉的案发现场,刚刚出了这宅子,就看到小半里地外,码头的堆场上,点点火光闪烁。顷刻间,点状火光就化为一条条火带,将一堆一堆小山包一样的煤块整个包裹在了里面。 ------------ 第五章 连发命案(下) 湖风吹来,浓浓的火油气味,还有煤炭燃烧特有的刺鼻焦臭味肆意汹涌,刚刚在院子里吐得五劳七伤的好些汉子被这气味一熏,再也无力支持,抽抽着昏了过去。 这几天的功夫,米希尔的火轮拖拽着货船往返,运送了起码一两百万斤上好的煤炭屯在码头上。放火的人手段极狠,大火一烧就是一大片,所有煤堆都被覆盖在内,而且他们不知道用了多少火油,煤堆一着火,顷刻间就变成了火焰山。 李魁胜开始甩锅:“马大人,整个小龙湫镇的百姓都能给老子作证。这码头上的治安勾当,你可是交给了从县里来的捕快和团练,老子的巡检司,这些日子连码头都没踏进一步,这事情,可和老子无关!” 马县丞好似被抽掉了骨头一般,浑身软塌塌的,如果不是两个团练头目搀扶着,他已经整个瘫在了地上。 借着月光,刑天鲤看得真切,这倒霉催的家伙脸色煞白,两片薄嘴唇白得没有半点儿血色,就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盯,盯住他们!”马县丞咬着牙嘶吼道:“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了!” 刑天鲤带了几个人,来到了传教士们包下的客栈门前。 让他惊诧莫名的是,已经有大群男女聚集在门口,他们每个人脖颈上,都挂着一枚铜质的,小小的‘苦难圣母荆棘苦行’圣像,此刻他们双手捧着圣像,正随着那老教士,一字一句的念诵《苦难圣母苦行普度经》。 “世人皆有原罪,当入无间地狱。” “圣母高座云端,俯瞰众生,见众生生、死皆苦,于是心生怜悯。” “圣母以无上神力,显化分身‘苦难圣母’,消泯神力,降落凡间,行走于荆棘丛中,苦修于毒蛇猛兽群内,以自身苦难,消除众生罪孽。” “但凡众生,一应有智慧者,高呼圣母之名,观想苦难圣母之相,就能得到救赎。一身罪孽,尽被苦难圣母消去,死后当回归圣母座下!” 刑天鲤站在客栈对门的民宅屋檐下,静静的看着这些传教士和信徒们的互动。 宗教,真是可怕的存在。 这些传教士才来了一天,只是发了一些不甚值钱的米面,只是救了几个积年的病人和一个急发‘阑尾炎’的倒霉蛋,结果就迅速积攒了这么多信徒。 四面八方,还有镇民在络绎赶来。 刑天鲤耳朵尖,听到人群中,有那白日里受了洗礼的教徒在鼓噪:“信了圣母教,咱们就是二洋人,懂不?就是洋人之下,咱们最大!咱们圣母教的教徒,就算是县令老爷,也都不敢招惹的!” “嚇,告诉你们,信了圣母教,只要给教会缴纳十一税,其他大玉朝的所有赋税、劳役,全都可以不理的!咱们,有圣母教做靠山,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收咱们的税?” “十一税啊,咱们赚十两银子,只要给圣母教缴纳一两,剩下的都是咱们的!” “看看大玉朝的赋税,都已经是六四分了,官老爷拿走六成,咱们只拿四成!” “赶紧信教,信教好,信教了,咱们就是人上人!” 夜色迷茫,又隔着人群,那正带着教徒们诵经的老教士,依旧一眼就看到了刑天鲤。他摇晃着手中银铃,将带队诵经的任务交给了身后一名年轻的女修士,于是,教徒们念诵经文的声音就越发的高亢激昂。 老教士背着手,穿过人群,径直来到了刑天鲤面前。 “可怜的孩子,又见面了,这一定是圣母的指引,让我们再次相见!”老教士很神棍的念叨着。 “小龙湫镇不大,主要的街道就这么两条,咱们住得也很近,想不碰到才是有鬼了。”刑天鲤不接老教士的话茬儿,很耿直的说道:“而且,我是特意来盯着您的。” 老教士的嘴角抽了抽,他同样也没有顺着刑天鲤的话茬儿:“所以,可怜的孩子,你不信圣母?” 刑天鲤将通天妙竹夹在腋下,向老教士打了个道揖:“无量寿福,三清祖师在上,贫道李鲤,见过老施主。” 老教士轻叹了一声:“可怜的孩子,你陷入了异教的陷阱。可是,圣母是仁慈的,祂高座云端,俯瞰着你。” “只要你改信圣母。”老教士举起手,想要抚摸刑天鲤的双眼:“圣母定然赐下恩泽,治愈你的双眼!” 刑天鲤退后一步,避开了老教士的手掌,他轻笑道:“你这话,不中听。对贫道而言,你们才是异教徒。” 老教士沉声道:“孩子,你的眼睛……” 刑天鲤冷声道:“老人家,你们隔壁,死人了。死了很多人!凶手,可能就藏在你们客栈。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么?” 老教士叹了一口气:“迷途的羔羊,无论任何时候,仁慈的圣母都敞开温暖的怀抱,欢迎孩子们回归正确的信仰。” 老教士的目光扫过刑天鲤身后跟着的几个巡检司汉子,手中银铃轻轻晃了晃,转身缓步离开。 刑天鲤轻咳了一声:“您早上,也是看到我身边跟着几个护卫,笃定我是镇子上的大户人家,所以才这般热情的吧?传教,也是看人下碟的么?” 老教士头也不回的说道:“圣母安排好了一切,世俗众生,有人被祂贬斥,也有人受祂抬举。被贬斥的,颠破流离,食不果腹;被抬举的,荣华富贵,受用一生。作为圣母行走于世俗的仆人,吾等当然要亲近受圣母抬举之人!” 刑天鲤张开嘴巴,实在是无言以对。 这老家伙,将他们圣母教‘嫌贫爱富’、‘看人下碟’的那一套,居然找到了极其合情合理的逻辑闭环……人家摆明了不要脸了,你还能怎么怼他? 不过,老教士说可以治好自己的眼睛? 刑天鲤摸了摸自己的双眼,这些家伙,有这么好的医术? “喂,老先生,你们当中,可能藏着杀人凶手,真不怕?” 刑天鲤故意给老教士添堵。 老教士晃了晃手上银铃,轻声道:“一切都是圣母的安排。” 老教士走过人群,回去了客栈。容貌昳丽、胸脯广阔的女修士诵经声越发高亢,一篇《苦难圣母苦行普度经》讲完,她开始对在场的教徒和镇民,宣讲圣母教的基础教义。 又有几个年轻的,年龄不超过十五岁的小修女走了出来,她们拎着精巧的银香炉,在人群中穿梭行走。香炉中缕缕白烟升腾,馥郁醇厚的香气弥漫四方。众人吸入香气,只觉精神迅速放松,浑身都松弛了下来,身体和灵魂都暖洋洋的,莫名的幸福感、满足感、安全感弥漫全身。 刑天鲤嗅了嗅这烟气,急忙带着人快步离开。 “下三滥的江湖手段,看上去这么高大上的洋教,居然也学会了?”刑天鲤精通医术,他前世修行,就是顶尖的道医;这一世,他更是得到了极精深的《巫医》传承,对于各种药物的作用有着极深刻的认知。 香气入鼻,他就嗅出了三种安魂凝神的药物,以及五种略带麻醉、迷幻的药物。 这香炉里的香烟浓度再高一点,简直可以让采花大盗拿去偷人家小娘子使用了。 时近午夜,客栈附近聚集的教徒和镇民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门前的大街上固然是挤满了人,客栈的两进院子里,更是聚集了数百号白日里受洗的教徒。烛火明亮,香烟升腾,众人跟着传教士们诵经,磕头,礼拜圣像。 甚至,小龙湫镇上,有几个大户人家,听说信教后只要缴纳十一税,他们已经带着全家老小拜入了圣母教,更是当众缴纳了一笔丰厚的教税。 一盘盘银锭,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码放在客栈院子里,月光、灯光落在银锭上,迷离的银光,越发刺激得教徒们精神亢奋,诵经声越发的高亢。 一名巡检司汉子狠狠一拍掌:“好么,他们白天里才送了几斤白面出去?这一下子,全回来了,还起码多赚了几十倍!” ‘突突’声中,小火轮从湖对岸的大龙湫县回转。 码头上,堆场中的煤堆还没烧完,大堆大堆的煤炭依旧一片火红,散发出可怕的高温。小火轮没能停靠在栈桥上,只能在远处浅滩边停下。 两个身穿铜钱纹绸缎员外袍的中年男子,气急败坏的带着数十条汉子跳下小火轮后面拖拽的客船,叫骂连连冲进了米希尔租用的宅子。 疯狂的呕吐声、尖叫声传来,两个中年男子连同随行汉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没有一个能站稳的,全都趴在地上大声呕吐。 李魁胜凑到刑天鲤身边,朝着两个中年男子比划了一下。 这两个,就是前些日子,孙老大交待的,在大龙湫县城四海老客栈坐镇的白莲教大头目,似乎还是‘香主’的身份。 也就是他们,买通了大龙湫县的县令吕德才吕大老爷,买通了马县丞,硬生生给李魁胜扣了个栽赃嫁祸、诬陷良民的罪名,在县衙大堂狠狠打了他二十大板。 如果不是李魁胜在江东行省总督衙门里,有当年的同袍执掌各地巡检司一事,换成普通没根底的,搞不好那天官位就直接被吕县令给撸掉了。 “吐得这么狼狈,不像是当过兵的!”刑天鲤轻声问李魁胜。 “白莲教品流复杂,这两位,因该是殷实土豪家出身,不是当兵行伍之人,也不是江湖帮派出身,所以他们才能如此得心应手的勾结官府啊!”李魁胜冷笑连连。 两个白莲香主狂吐了一通,好容易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就开始歇斯底里的无能狂怒。 他们指着马县丞就是一通破口大骂,随后对着那些他们支派来的团练又是一通带上了十八代祖宗的疯狂训斥。 还好,他们还有点脑子,他们冲着刑天鲤、李魁胜这边看了好几眼,最终还是没敢跑过来把李魁胜也骂一顿。 整整一夜,喧腾得厉害。 巡检司,团练,还有两位香主带来的人,将偌大的客栈团团围住。而传教士们,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他们传教、布道,同样折腾了一个晚上。 在那神奇的香炉香烟作用下,所有参加布道会的镇民,一个个精神奕奕,折腾了一晚上,居然红光满面,没有半点儿精力不济的模样。 一大早的功夫,湖面上,‘突突’马达声再起。 四条拖船首尾相接,拖拽着长长的货船,来到了小龙湫镇。拖船喷吐着黑烟,有气无力的靠在了岸上,船上的汉子扯着嗓子高呼,催促码头赶紧补充煤、水,补充饮水和口粮。 在小龙湫镇补给一次煤、水,拖船就能继续航行五六百里地,也就是一天的功夫,就能抵达大玉朝对外开放的第一个口岸,也是如今大玉朝最大的万国租界所在地,平海城。 前些日子,补充煤水,提供口粮饮水等事情,都是米希尔带来的几个商会助手打理,有他们的统筹调配,码头上的捕快、团练,还有那些雇佣的力夫、镇民们,才能有条不紊的完成这一套的工作。 现在米希尔死了,几个助手也死了,马县丞是一个咋呼起来比谁都厉害,真让他做实务,实则两眼一抹黑的典型官僚老油子。 码头上一阵兵荒马乱,忙碌了一阵子,几方一接驳,才发现——煤,昨夜都被烧光了;粮,完全没有准备。 拖船上押送的汉子们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两个白莲香主摇摇晃晃走过去,冲着他们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 四条拖船彻底熄火,百来号孔武有力的押送汉子齐齐上了岸。 码头上又是一阵忙乱,但是刑天鲤看了许久,也没看明白,马县丞和两个香主比比划划的,究竟带着这些人忙碌了些什么。 一个白天就这么过去。 一个晚上也风平浪静。 如此过了两天,米希尔的尸身已经在棺材里发出恶臭味时,大中午的,三条全金属结构的小客轮,在两条内河炮艇的前后护送下,顺着泾水,驶进了小雁荡湖。 收到消息的刑天鲤赶到码头时,三条小客轮已经在码头停稳,两队一百名身穿上红、下白制服,头戴圆顶高盔的英吉士士兵,已然在码头上整齐列队。 几名神色阴郁的英吉士男子,正和两名白莲香主,在栈桥上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为首的一名黄发蓝眼的英吉士男子,举手投足间颐指气使的,很有几分官员的做派。 在那几个英吉士男子身后,赫然还站着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神色冷漠干练的男子。 而两条内河炮艇,则是远远的停在湖面上,距离湖岸起码有半里地远。 两条炮艇前后两门小口径舰炮,已经扯去了炮衣,四个黑洞洞的,大概小碗口粗细的炮管,正斜斜的指向了码头方向。 炮艇的甲板上,有身穿浅蓝色制服的英吉士水兵,叼着烟卷儿,指着小镇的方向嬉笑,一派游山玩水的闲散架势。 “死了一个商人而已,英吉士人,居然出动了军队?”李魁胜用力摩挲着光溜溜的头皮,深感不可思议的喃喃道:“虽然只是一百人,这也是正儿八经的英吉士军队啊!” “按照大玉朝和他们签署的《万国租界条例》,这些洋人的兵,可不能离开租界,跑到大玉朝的地盘上搅扰的。” “不就,死了个商人么?” “要么,是那个米希尔身份不简单……不可能,他能被派到咱们镇子上,扯洋人的虎皮来威吓老叔儿你,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英吉士商人,小人物。” “那么,就是他们所属的商会不简单。”刑天鲤喃喃道:“正经商会,怎可能贩卖这么多的人口啊!” 刑天鲤正说话间,远处‘嘭’的一声枪响。 码头栈桥上,那黄发蓝眼,看似英吉士官员的男子,眉心正中突然喷出一点血水,后脑勺破开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脑浆、血水将他身后的几个男子喷了满身。 刑天鲤猛地转过身,看向了枪声传来的方向。 “老叔儿,这边!”刑天鲤一声唿哨,匍匐在他脚下,巡检司豢养的几条狼獒一跃而起,无声的紧跟着刑天鲤窜了出去。 刑天鲤脚下带风,一溜烟的走街过巷,直奔刚才枪声传来处。他听得真切,开枪的地方不远,就在码头外的一片小树林中。 李魁胜急得破口大骂,忙不迭的带着大队人马紧跟在了刑天鲤身后。 只是,几条狼獒窜得飞快,刑天鲤跑得比狗还要快,李魁胜等人刚刚跑了没几步,就连刑天鲤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这小子,这小子,老子,老子……”李魁胜气的破口大骂。 码头上,那些英吉士人一片大乱,很快,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厉声呼喝了几句,一百名英吉士士兵也丢掉背上巨大的背包,扛着枪大步冲向了刑天鲤所去的方向。 刑天鲤已经冲到了小树林中。 他嗅到了树林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他轻喝一声,神魂之力放开,半径十丈范围内,一草一木、一枝一叶尽在掌握。他顺着硝烟味传来的方向疾走两步,神魂之力,已经锁定了地上开枪之人留下的痕迹。 “喂,兄弟,当着道爷老叔儿的面开枪杀人,还专门杀大人物,给你脸了?” 刑天鲤脚踏禹步,身形如风,宛如蛟龙腾挪,浓密的树林无法阻挡他的身形,他带起一道狂飙,轻松穿过了数十丈,前方已经看到了一个魁梧的背影。 “留步!把话说清楚。” “在咱们小龙湫镇杀人,你总要给一个交待!” 刑天鲤一声大喝,右手朝着地面一挥,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无风自动,突然离地飞起,带起一道恶风,‘呼’的一声直冲那魁梧背影砸了过去。 心脏中,大鼎缓缓旋转。 一缕金光如香火燃烧,五色氤氲之气弥漫四方,鼓荡五脏六腑。 五脏之间,五色气息缓缓旋转,奇异的力量弥漫在刑天鲤身周,方圆十丈范围内,后天五行之物,尽被他轻松掌握。 ‘嘭’! 激射的石块命中那背影,将他打得一个趔趄,向前猛扑了三五步,差点撞在一株大树上。 “小家伙,你,想死么?” 那人震怒,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 第六章 诡异手段(上) 小树林枝叶繁茂。 明丽皎洁的月光透过枝叶照下来,化为一根根粗粗细细的浅蓝色光柱,林子里光亮迷蒙,恍如梦境。 就这么点月光,足够刑天鲤看清发话的家伙。 这厮身高在六尺开外,骨架极大,魁梧雄壮,却是一身黑皮,脑袋上扎着百来根手指粗细的脏辫,嘴唇更是肥厚异常,长相就透着一股子‘粗犷’劲儿。 他身穿一裘黑袍,手上拎着一支线条流畅,居然带着一支瞄准镜的长枪。 刑天鲤瞳孔一缩。 见惯了巡检司的汉子们手上傻大黑粗的后膛枪,这汉子手上的枪械,单单从外形上看,就透着一股子‘高科技’、‘精工造’的韵味。 黑皮汉子的话不好听,刑天鲤一跺脚,大地一震,又是三块碗口大小的石块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弧线直打对方胸膛。他厉声喝道:“来道爷地盘上放肆,正好道爷最近道心不够通透,给道爷我趴下!” 黑皮汉子冷哼一声。 他漆黑的眼珠骤然泛起一层淡淡血光,黧黑的皮肤犹如水波一样震荡。他右手骤然向前一挥,五指皮肤宛如熔融的橡胶一样急速拉长,‘唰’的一下化为五条细细的长鞭破空袭来。 三块石头被三条皮肤凝成的鞭子打得粉碎,另外两条细细影子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刑天鲤的眉心和心口两处要害。 刑天鲤莫名一惊。 这是什么手段?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也知晓一些魔道手段可以将人皮扒拉下来,制成各色旗幡,祭炼各种生魂、怨鬼,行那极可怕的魔道大咒。 可是这般,将自身皮肤化为长鞭? “你这厮,属章鱼的么?”刑天脚步一旋,轻飘飘向一旁闪开两步,两条黑影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划过,狠狠命中了他身后一株合抱粗细的大树。 细细的鞭子发出刺耳的爆鸣声,‘嘭嘭’两声,大树树干爆开,大片木屑飞溅,偌大一颗大树拦腰炸断,老大一截树干带着巨大的树冠‘哗啦啦’倒了下来。 刑天鲤猛地回头,正好看到那树干爆碎的阵仗。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前两天,米希尔那些人上半身爆碎,好似有一颗小型炸弹在体内爆炸一般的惨厉模样。他厉声喝道:“米希尔手下的人,是你杀的?” 那黑皮汉子怪笑一声,一声大吼,他身体一抖,他衣衫散开,袒露出整个上半身。就看到他半身皮肤都犹如流水一样蠕动着,漆黑的皮肤诡邪无比的拉长,化为数十条极细的鞭子,带着漫天残影朝着刑天鲤狠狠抽下。 鞭影破空,瞬间笼罩了方圆二十丈的林地。 密集的鞭影抽打的频率快得惊人,以刑天鲤现今的手段,竟然有一点避无可避的架势。 “剑,十!” 刑天鲤仰天长啸,《通天剑典·无量剑经》中,‘剑十’秘法催动,手上通天妙竹发出轻微剑鸣声,轻轻一击挥出挥出,顿时有九条森森剑影附紧紧相随。 《无量剑经》,大道至简。 ‘剑二’,就是一剑挥出,有两条剑影。 ‘剑十’,顾名思义,就是一剑挥出,就有十条剑影。 只要修为达到,每一条剑影的杀伤力,都和通天妙竹本体拥有的杀伤力绝无差别。 心脏中大鼎微微震荡,一线极细的金光快速燃烧,氤氲之气弥漫身躯,刑天鲤抖手间,他现今所能发出的最高奥义‘剑十’连催十八剑。 一百八十条剑影横空,和漫天抽下来的细细黑影狠狠撞在一起。‘锵锵’震鸣声不绝于耳,二十四节通天妙竹,每一节竹竿内都隐隐有一抹血色道符若隐若现。奇异的力场包裹细竹,黑皮所化的长鞭蕴藏的怪异震荡力量,被凭空削减了九成九。 刑天鲤受到的冲击微乎其微,而通天妙竹沉重的打击力,还有那森森可怖、锋利无匹的剑芒,则是重重站在了黑皮上。 刺眼的火星迸溅,黑皮大汉低沉痛呼,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十几步。他皮肤所化的长鞭和刑天鲤一阵交错,硬生生被斩断了大半。细细的皮鞭断折,朝着四周乱打,好似数十颗小型炸弹在小树林中爆开,附近十几颗大树被炸得木屑横飞,无数枝叶乱喷。 “中!”刑天鲤一声长啸,手腕一抖,一招‘剑一’径直点出。 五脏弥漫的氤氲之气骤然化为一缕,悉数注入通天妙竹,一声剑鸣高亢刺耳,一抹三尺长青紫色剑芒从通天妙竹顶部喷出,快若闪电般激射而去。 黑皮汉子除了一身皮肤化为黑色长鞭的手段诡秘异常,其他的手段只是稀松平常。面对刑天鲤这突兀飞出的剑芒,相隔七八丈远,剑芒瞬间就到了胸前,黑皮大汉看到了剑芒,却根本来不及闪避。 他瞪大眼睛,双眼血光涌动,只能静静等死。 斜刺里一道白芒激射而来,‘呛琅’一声,拦腰打在了刑天鲤轰出的剑芒上。白芒崩碎,剑芒也被打成了两段,青紫色剑芒左右分开,一道剑芒没能命中黑皮汉子的心口,而是从他右胸贯穿而出。 一条血水从黑皮汉子身后喷出两丈多远,青紫色剑芒穿透他的身体,更是连续贯穿了他身后三株大树,剑芒这才消散。 “谁?”刑天鲤冲着白芒激射而来的方向厉声喝问。 这白芒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赫然比他此刻全力出手的剑芒还要快了三成,这才后发先至,抢在黑皮汉子被击杀之前救了他一命。 又是一条身穿黑袍,体格魁梧的汉子从小树林中窜了出来。这汉子皮肤白皙,满头红发,双眼则是极瑰丽的墨绿色,犹如猫儿眼一般在暗中熠熠生辉。 他来到身体摇摇欲坠的黑皮汉子身边,低声咒骂了一句‘废物’,左手五指伸开,朝着刑天鲤狠狠一指。 刑天鲤眸子里寒光凝聚,看得清楚,这白皮汉子五指指尖的皮肤裂开,手指内的指骨极诡异的急速生长,顷刻间化为五根两寸多长的细细骨刺,随后带着刺耳的尖啸声破空而出,以极可怕的速度朝着刑天鲤上身要害猛打。 刑天鲤手中通天妙竹一抖,四条剑芒凌空,命中了四发轰来的骨刺。 骨刺和剑芒齐齐崩碎,这骨刺的冲击力,比那黑皮汉子皮肤所化的长鞭要强横数倍,刑天鲤都隐隐感到了手腕震荡,经络隐有刺痛。 身形一晃,刑天鲤刻意留下了一枚骨刺,任凭它擦着自己身体飞过。 ‘嘭嘭嘭’一连串密集的洞穿声中,刑天鲤身后,连续十五颗合抱粗细的大树被这枚细细的骨刺洞穿,骨刺生生没入了最后一颗大树的树干中,随之也‘嘭’的一声,化为数十根极细的骨针爆炸开来。 如此穿透力! 刑天鲤眼角一阵乱颤。 就算是身披三重重甲,也挡不住这厮的骨刺攒射。 “你不缺钙么?”刑天鲤看到那白皮汉子左手五指皮肉撕开处,手掌内的骨骼在急速的增生,呼吸间,五根激射出的指骨就已经生长完成,正开始急速的变形,凝成骨刺模样。 他大致判断出了这白皮汉子骨刺发射的频率,从骨骼重生,到凝形喷出,大概需要半个呼吸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一个呼吸间,能够轰出十根穿透力极其可怕的骨刺,这可比巡检司所用的后膛枪强大太多,几乎可比一支十人的精锐小队! 刑天鲤就好奇,这么快的发射速度,这货真不会缺钙么? 修为尚浅,刚刚刑天鲤连续十八剑‘剑十’轰出,小鼎中,那一线极细的金光近乎燃烧殆尽,体内氤氲之气荡然无存。 他深深吸气,小树林中,就好似多了一个巨大的抽风机,大量空气裹着灰尘、木屑纷纷被他一口吞下。极细微的热流在体内穿梭,被抽进来的空气、灰尘、木屑,悉数被心脏中小鼎吞噬。 随着《天地熔炉一炷香》根本法全速运转,小鼎中近乎燃尽的一线金光缓缓恢复。 但是这点灰尘、木屑值得什么? 恢复的速度,太慢,若是只是如此吐纳呼吸,没有三天的功夫,根本不可能恢复到刚才的全盛状态。 左手往地面一按,一抽。 ‘嘭’,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跃起,被紧紧握住。掌心青铜色神光急速旋转,可怕的吞噬力从掌心涌出,这块石头发出极细微的‘嗤嗤’声响,被刑天鲤一层一层的快速吞噬。 没有一丝残渣脱落,石头被吞入体内,被小鼎吞噬,一缕缕极细的流光从小鼎中涌出。 重浊之气下沉,融入全身。 清灵之气上升,融入神魂。 中和之气弥漫,化为金光。 小鼎中一线金光冉冉生长,很快就恢复到了方才一半长态。而且,金光的直径,也微微增加了一丝。如此霸道,却又如此玄奥的根本法,刑天鲤但凡身周有任何‘实质事物’存在,他就能时刻吞噬万物,不断地恢复法力,提升修为。 白皮汉子在刑天鲤喝问的时候,他也不说话,而是掏出了一根三寸长,小手指粗细的针剂,狠狠扎在了黑皮汉子的脖颈上。伴随着极轻微的‘噗嗤’高压气体释放声,针剂中淡血色的粘稠药剂就被注射进了黑皮汉子体内。 黑皮汉子袒露的胸膛上,被剑芒洞穿的伤口一阵蠕动,眼看着肉芽生长,外伤在短短七八个呼吸间就已经彻底愈合。 刑天鲤眼角乱跳。 黑皮汉子手上那支造型超前的枪械也就罢了,这针剂的工艺和功效,未免也离谱了些! 黑皮汉子嘟囔了一句。 白皮汉子冲着刑天鲤深深看了一眼,冷声道:“祂们的目光时刻关注着我们。一切悖逆祂们的,势必受到最可怕的惩罚。” 后方传来了凌乱的沉闷脚步声,那些英吉士的士兵已经大声嚷嚷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冲进了树林。白皮汉子朝着刑天鲤看了一眼,左手突然一抬,就看到白光闪烁,连续十五根骨刺激射而出。 刑天鲤,一动不动。 骨刺不是冲他来的。 白芒激射,冲进树林的英吉士士兵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嗥声。有十五个士兵的头颅‘嘭’的一声爆开,身体好似被重锤冲击,原本向前奔走的他们,骤然向后倒飞了七八步远。 鲜血喷溅中,两个汉子冲着刑天鲤龇牙咧嘴狰狞一笑,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刑天鲤掌心石块已经被吞噬一空,小鼎中一根半寸长金光已然恢复全盛状态。 “想走?问我了么?”刑天鲤一个大步冲上前去,他身后突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英吉士的士兵们冲着这边胡乱放枪,子弹‘簌簌’,打得树干上木屑乱喷,没有一发子弹能碰上两条汉子的一根毫毛。 刑天鲤向前疾走了两步,斜刺里一道恶风冲了出来。 一条身高几近七尺的,同样皮肤黧黑,嘴唇肥厚,长相充满了原始野性的汉子犹如暴怒的金刚大猩猩,从树林中猛扑了出来。 这家伙刚刚冲出来的,还瘦得皮包骨,好似一具活的骷髅架子。 随着嘶吼声,他越是冲近刑天鲤,他黑漆漆的皮肤下,肌肉犹如潮水一样汹涌澎湃,顷刻间,他就变成了一个身高七尺,腰围起码在十尺上下的肉球! 这个肉球,还不是那种圆润水嫩的肥膘款,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好似钢筋拧成,一根根、一条条,全都是最结实、最凝实的肌肉疙瘩! 如此一颗扎扎实实的肌肉疙瘩飞扑而来,那声势让刑天鲤都悚然动容,顾不得追击前方两个狂奔的汉子,下意识的向后猛退了十几步。 ‘呼’! 肌肉汉子右臂狠狠轰出。 他的手臂急速拉长,原本正常比例的手臂,赫然拉成了一根一尺多粗,长达三丈的肉柱子,带着雷鸣般破风声狠狠轰向了刑天鲤。 通天妙竹一荡,竹节上,血色道纹轻轻闪烁,奇异的消融之力弥漫。 ‘嘭’! 不可思议的巨力袭来,饶是已经被通天妙竹消去了九成九的力道,残余的力量轰了下来,刑天鲤依旧胸口一滞,五脏六腑一阵震荡,脚下立足不稳,身不由己的,被一拳轰得离地倒飞了出去。 左手快速结印,一声古拙的咒语喷出,刑天鲤身边空气震荡,重重叠叠的气障在他身后不断成型,迅速托住了他的身体,化解了这一拳蕴藏的恐怖力道。 饶是如此,刑天鲤也被打得向后踉跄,连退了十几步,这才勉强稳住了脚步。 大队英吉士士兵冲了过来,刑天鲤急忙用生疏的英吉士语高呼:“朋友,我是大玉朝官方雇员!” 几个英吉士士兵将枪口对准了刑天鲤,还没想好是否攻击,带队的军官已经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恶魔,全力进攻!” 数十杆长枪齐齐喷出火光,一发发子弹狠狠打在了数丈外的‘肉球’上。‘噗噗’声中,高速飞出的子弹落在黑漆漆的肌肉上,瞬间消去了所有的力道,纷纷坠落地面。 ‘肉球’怪笑,他双腿骤然膨胀,伴随着可怕的爆鸣声,他脚下大片泥土炸开,硬生生爆开了一个直径数尺,深达尺许的大坑。 这般大的一颗肉球犹如炮弹一样激射而来,两条尺许粗、三丈长的手臂荡起一道道拳影,伴随着雷鸣般巨响狠狠轰出。拳影所到之处,一个个英吉士士兵身躯骤然爆开。 原本完整完好的肉体,就好像铁锤下的鸡蛋,整个凭空炸开。 顷刻间,十八个英吉士士兵炸得粉碎。 肉球从人群中一穿而过,撞碎了七八颗大树,好容易停下了脚步。他喘息一声,转过身来,怪笑声声,就待继续朝着这边再冲杀一番。 远处树林中,传来了清脆的银铃声。 ‘肉球’呆了呆,沉沉的咆哮了一声,浑身肌肉急速的向内塌缩,又变成了皮包骨的模样,长长的双腿一蹬,三两下就窜入了树林中消失不见。 刑天鲤缓缓吐气,眯着眼,目光幽微,盯着深邃幽暗的树林深处。 皮,骨,肉! 这三个家伙若是联手,刑天鲤暗忖,他能自保,但是想要拾掇他们,怕是有点艰难。 而树林中,搞不好还有他们接应的人,如果再出来几个手段诡异的家伙,刚刚入门根本法的刑天鲤,怕是都要饮恨于此。 通天妙竹轻点地面,刑天鲤去到了之前黑皮汉子立足之处,逗留了一阵子,他转过身,慢吞吞的朝着林外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用生疏的英吉士语沉声道:“诸位先生,你们亲眼所见,这些可怕的敌人,不是我们小小的小龙湫镇巡检司,也不是我们小小的大龙湫县县衙所能应付的。” “想必你们知道他们的来历罢?毕竟,他们在这里埋伏,袭击了你们的上司。” “请将这里的事情,详细如实的汇报给你们的上级。” “我想,我们没有能力,处理这么可怕恐怖的事件。” 有惊魂未定的英吉士士兵在嘟囔:“仁慈的圣母啊,他是一个瞎子?在这破林子里面,他怎么走路比我们还要稳当?” ------------ 第六章 诡异手段(下) 午夜已过。 纷纷扰扰,自然有李魁胜、马县丞他们去计较。 无论是向大龙湫县城求援,还是继续派人去平海城,向英吉士高层报信,都由得他们忙乎罢! 刑天鲤盘坐在西厢房三清祖师像下,直勾勾盯着面前石碗中,一小滩散发出异样气机的血水。按照常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血水早已干涸。但是石碗中的血水依旧‘新鲜’,甚至还时不时的蠕动一下,好似活物一般,分散成一颗颗小血珠在碗中乱滚。 黯淡的烛火照在血水上,隐隐可见一层异样的黑芒。 “古怪!” 刑天鲤端起石碗,凑到鼻头,认真的嗅了嗅血水的气味,脑海中又闪过了树林中,三条汉子皮肤、骨骼和肌肉的可怕变化,以及带给他们的超凡的杀伤力。 沉吟半晌,放下石碗,刑天鲤双手结印,轻喝了一声秘咒。 ‘啻’! 小鼎内,一线金光骤然燃烧大半,浑身气血一阵浮荡。灵台紫府中,一口悬浮在神魂旁的大鼎虚影骤然震荡,大片黑森森的神光包裹着无数极古老的道纹从大鼎中腾空而起,绕着神魂一阵疯狂的盘旋飞舞。 好似有亿万众生在冥冥中高声吟唱。 刑天鲤眼前幻象迭出,他好似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洪荒大地上,有衣饰古拙的人影手持骨杖,朝着苍天顶礼膜拜,朝着大地叩首四方,又有无数衣衫简陋的人影在这些手持骨杖的人影身后,随着他们向天地、向万灵、向冥冥中的鬼神大礼参拜。 黑色神光凝聚,无数古老的道纹凝成了一篇长达数千万言的经文——《原始巫经》! “《原始巫经·原始血脉注》!”刑天鲤神魂扫过这一部浩瀚如烟海的经文,只觉脑壳一阵生疼。他强忍着头疼,终于从这繁复、玄奥到无以复加的经文中,找到了一篇和‘血液’有所牵连的秘典。 “剖析血脉,追溯祖血,找到其力量之源。更能针对血脉,行血脉大咒,若是修为足够,一道咒语,甚至可以咒杀和这血脉有关的所有生灵!” 刑天鲤头皮一阵阵发麻,浑身汗毛都不由得竖起。 灵台紫府中,神魂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一眼高悬灵台紫府上方,那柄几乎崩碎的青铜古剑,喃喃道:“你,还有这九口大鼎虚影,究竟是何等来历?” 青铜古剑微微一晃,一抹有气无力的微光从剑尖,顺着剑锋,缓缓滑向了剑柄。 “好吧,不管怎样,这都是无上大法。”刑天鲤兴致勃勃的,开始参悟《原始血脉注》中的入门手段。他低声的嘟囔道:“艺多不压身,这《原始巫经》,分明不是道门手段,不过,无所谓了。” 青铜古剑上,一抹幽光闪烁,一抹感悟,突兀的浮现心头。 “截取天地玄妙,求取一线生机……故,天地万法,宇宙奥妙,无教派之别,无宗门约束,但可用者,尽可用之!” “巫道同源,混同一体!” “截?” 刑天鲤喃喃嘀咕着,他双手结印,《原始血脉注》中,一句一句微言大义冉冉融入神魂。他指引变换,小鼎中金光缓缓燃烧,氤氲之气不断喷涌,又不断消耗。 一声声秘咒好似风啸,好似雷鸣,好似松涛,好似地鸣,不断从刑天鲤口中喷出,化为无数极细微、极微妙的无形刀刃,一层层,一片片,朝着石碗中滚荡的血滴切割了过去。 血滴表面,黑光骤现。 一道极其微弱,但是本质可怕到极点的恐怖力量从血滴中汹涌而出。一声惨绝人寰、凶残狠戾的哀嚎声从血滴中冲天而起,一缕总量微乎其微,但是质量高到可怕的诅咒凝聚,小碗中的血滴顷刻间燃烧殆尽,这诅咒一闪,直刺刑天鲤眉心。 灵台紫府中,刑天鲤神魂骤然僵硬。 大恐怖汹涌而来,他好似一个刚刚挣脱襁褓的婴孩,突兀的被人丢在了元始荒原。天空电闪雷鸣,万里狂雷横扫虚空,无穷无尽的乌云中,一颗直径千里的古龙头颅喷吐着血浆、火焰,缓缓的垂下头来,森森冲着这婴孩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刑天鲤的神魂几乎崩碎。 灵台紫府四周,无垠混沌疯狂激荡,数以十万计的巨大黑色触手翻滚而出,朝着那闯入自家地盘的诅咒之力缠绕了上去。 青铜古剑微微一震,一抹剑芒横扫虚空。 数十万根黑色触手齐齐折断,那一抹诅咒轰然崩溃,连同数十万根断裂的触手一并,被八口腾空而起的大鼎虚影一口吞了下去。 无形神炎环绕大鼎,疯狂的煅烧锻炼。 刑天鲤浑身汗如雨下,身体僵硬,动弹不得。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八口大鼎虚影中,一缕缕金色流光如熔化的黄金汁液,化为瓢泼大雨喷薄而出,丝丝缕缕,不断注入刑天鲤神魂。 之前入门根本法,刑天鲤神魂被斩掉了九成,和全身气血熔铸,方才凝成了心脏中这口大鼎。 此刻漫天金光从大鼎中喷出,刑天鲤的神魂吞吐金光,体表金光紫气逐渐皎洁,越发的光芒辉煌。略显虚浮的神魂逐渐的凝实,一个时辰后,就已经恢复到了铸造第一口大鼎前的鼎盛状态,更有了很大的盈出。 刑天鲤明悟,只要自己继续修炼,当肉身强大到一定阶段,体内气血充盈之时,就能再斩九成神魂,凝成第二口大鼎。 石碗中,血滴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缕怪异的血腥味在四周浮荡。 莫名的,或许是那一缕诅咒之力被大鼎煅烧熔炼的缘故,刑天鲤对《原始血脉注》中的奥秘,突然多了几分粗浅的认识。 他对于血滴的主人拥有的奇异力量,更是多了几分较为深刻的认知。 一些信息在心头翻滚,刑天鲤轻声道:“哦,原来是旁门左道,但是入门容易,杀伐强大。虽然没有长生逍遥的机会,但是用来培养炮灰战兵,却是一等一的凌厉法门!” “下次,想个办法,抓活的回来,好生研究研究。” 或许是《原始巫经》的影响。 肯定是《原始巫经》的影响。 刑天鲤的气息,莫名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他用力揉搓着双手,恨不得现在就将那皮肤可以变成鞭子的黑皮大汉,骨骼可以像子弹一般射出的白皮大汉,还有那可以化为恐怖肉球、力量惊人的黑皮大汉,全都给抓回来,一点点将他们给活扒了。 阴冷,蛮荒,视众生如刍狗。此刻的刑天鲤,就是这般,透着一股子非人的气韵。 一夜没睡。 一夜都在参悟《原始血脉注》。 清早起来,刑天鲤悄然吞掉了一百斤生铁块,心脏中的大鼎又长大了一圈,鼎中金光也长长了小半寸,呼吸间升腾而出的氤氲之气,比之前更浓厚致密了一些。 通天妙竹轻点地面,‘叮叮’声中,刑天鲤还是到了之前熟悉的巷子口。 经过了几日食客的吐槽,三家摊子的老板,也对自家的手艺进行了改良。 油炸鬼略有点焦糊,但是起码能入口了。 馄饨用的高汤,也用足了材料,咸淡略有点掌握不好,可是足够新鲜的材料制成的鸡肉、虾仁大馄饨,已经有了几分滋味。 卤蛋倒是让人有了额外的惊喜,只要用足材料,舍得花时间慢火炖煮,这种简单的食物,想要做得美味,哪有什么难度? 吃饱喝足,刑天鲤直奔码头。 不出意外,果然出了意外——昨夜里从平海城赶来小龙湫镇的英吉士人中,那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是平海城万国租界总巡捕房的资深探长,全都是勘探现场、侦缉罪犯的高手。 虽然昨夜他们遇到了袭击,带队的英吉士官员被刺杀,更有三十几名士兵伤亡,这几个探长,依旧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找到了现场一些蛛丝马迹。 刑天鲤距离传教士们包下的客栈还有数十丈远,就听得远处‘嘭’的一声炮响。 随后,街道上就从远到近,传来了镇民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开炮了,开炮了,吓死人了!” 刑天鲤加快了脚步,身后跟着的巡检司汉子们,已经拔出了配枪。 就在这条石板街道的尽头,通往小龙湫镇码头的平场上,一个直径数尺的大坑腾腾冒着硝烟,十几块铺地的石板被炸得稀烂,碎石飞出了老远。 远处湖面上,两条内河炮艇上,一条炮艇的舰艏主炮的炮口,还有一缕青烟在升腾。几个水兵忙碌着,刚刚将一发炮弹塞进了炮膛。 几个黑衣男子带着英吉士的士兵们,堵在了客栈门口。 一名八字胡,大鹰钩鼻,神色阴鸷的英吉士探长正在厉声呼喝:“这是最后警告,诸位尊贵的教士,如果你们继续阻挠我们对案件的调查,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在包庇罪犯!” 四周都是围观的镇民。 刑天鲤在人群中,找到了双手抱胸,面带戏谑笑容的李魁胜。 他凑了上去,低声问道:“李叔儿,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就开炮了呢?” 英吉士的炮艇,悍然朝着小龙湫镇开炮,虽然炮弹是落在了码头的空地上,但是距离最近的民宅,也只有二十几丈的距离。这么近的距离,稍有不慎,一炮打偏,死伤的都是镇子上的乡亲! 刑天鲤心中在疯狂吐槽。 “这几个英吉士的探长,还是有点本事的。”李魁胜压低了声音:“他们昨夜连夜勘测了现场,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琢磨……啧,也不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反正一大早的就找上了这群神棍!” 刑天鲤愕然:“英吉士,也是信奉圣母教的罢?报纸上说,极西百国,但凡还保留了国王、皇帝的国家,继位之时,都要重金礼聘圣母教的教皇亲自加冕!” 刑天鲤刻意加重了‘重金礼聘’四个字:“就这几个小小探长,敢找圣母教的麻烦?” 李魁胜摊开双手:“你问我,我问谁?洋鬼子的事情,谁晓得呢?随他们去吧,狗咬狗,嘿!” 马县丞在一旁,张开双手,想要拦住几个探长,却又不敢真拦的模样。他苦着一张脸,好似被公婆欺凌的童养媳一样,细声细气的劝说道:“诸位洋大人,诸位洋大人咧,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没人搭理马县丞。 甚至没人正眼看他一眼。 刑天鲤直翻白眼:“以和为贵?死人了啊。还怎么以和为贵?大玉朝的官,就这水平?” 李魁胜讥诮冷笑:“不然呢?小鱼儿,大玉朝的官,就是这般模样了。指望他们做事?” 轻轻摇头,李魁胜轻叹道:“没指望的。” “所以啊,当年!” 喟叹了一声,李魁胜沉声道:“管他们怎么样呢?只要他们不打起来,不伤了镇子上的乡亲,管他们这群洋鬼子的死活呢?” 老教士摊开双手,挡在了客栈大门前,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几个英吉士探长,沉声道:“至高而仁慈的圣母啊,原谅这些迷途的羔羊,他们并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尊严!” 八字胡探长叼着烟斗,正要说点什么。 斜刺里一道白光呼啸而来,‘嘭’的一声,这个探长的脑袋就爆成了一团血浆。不等那些英吉士人惊呼出声,白芒闪烁,几个站在客栈门口的探长,头颅齐齐爆开。 四下里,小龙湫镇的镇民们哭喊奔逃,整个街道乱成了一片。 人群汹涌,刑天鲤等人也被挤得只能退到路边店铺的屋檐下。 刑天鲤看向了白芒射来之处,他是反应最快的一个,他也只能看到一道人影,在数十丈外的屋顶上微微一晃,就骤然消失。 是那个白皮男子。 刑天鲤身体微动,想要追上去。 但是衡量了一下昨夜那三人联手的威胁,刑天鲤硬生生打消了追击的冲动。他阴沉着脸,轻轻地一跺脚。 “丧心病狂,他们想要做什么?”李魁胜气得面皮发黑。 挤在客栈门前的英吉士士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几个探长还在抽搐的尸体。他们甚至没能看清白芒射来的方向,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老教士带着一丝莫测的微笑,轻轻的摇晃着手上银铃,轻声吟唱道:“迷途的羔羊们,请回到至高而仁慈的圣母怀抱。跪下,接受圣母的恩悯,尔等方能得到救赎!” “有罪者,已经接受了神罚;你们,还要继续迷失么?” 和那几个敢于和老教士正面抗争的探长不同,这些英吉士士兵被那老教士嘟囔了几句,居然有过半士兵放下了枪械,‘咕咚’跪倒在老教士的面前。 在一旁的马县丞,这时候方才反应过来。 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尖叫了一嗓子‘杀人啦’,然后翻着白眼昏厥了过去。 老教士看到了站在街对面屋檐下的刑天鲤,他轻轻摇晃着银铃,慢悠悠走到了刑天鲤和李魁胜面前,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用神棍特有的歌咏调嗓门吟唱道:“至高而仁慈的圣母,高座云端,俯瞰众生。” “孩子,我感受到了圣母洒落在你身上的至高荣光。”老教士向刑天鲤伸出了手,眸子里带着一抹热切:“祂已经安排好了你的一切。你只要遵循祂的意志,世间当有你的名,圣堂当有你的位。” 刑天鲤笑得很灿烂,他轻点通天妙竹,沉声道:“用我们大玉朝的俗话来说,只要道爷皈依你们的圣母,就有荣华富贵送上门来?” 老教士用力点头,他笑道:“孩子,你是有智慧的,你完全理解了圣母的意志!” 刑天鲤压低了声音:“所以,昨晚上刺杀那个英吉士官员的,的确是你们的人?” 老教士沉默,目光森森,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他收起了那让人难受的神棍音,沉声道:“那么,敞开了说吧,你能对抗蒙受了神恩的战士,你比我们最初想象的,一个乡下的富贵少爷,拥有更大的、无可估量的潜在价值。” “皈依我主,我们能让你的价值最大化。” “违逆我主,你表现得越强大,你即将受到的神罚,就越可怕!” 刑天鲤点头:“不做你们的走狗,你们就要弄死我,是这说法吧?” 老教士很认真的点头,默认了刑天鲤的说法。 李魁胜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双手按在腰间配枪上,一双大眼环瞪,眸子里煞气升腾,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起来老高。 客栈中,几个身形魁梧的黑衣教士慢悠悠走了出来。 他们一字儿排开,面无表情的站在老教士身后,目光如刀,死死盯着刑天鲤。他们身上,逐渐弥漫出昨夜树林中,那三个汉子一般无二的气息。 “荣耀,或者死亡。”老教士微笑看着刑天鲤:“孩子,圣母拥有无尽的恩泽,但是,无穷的恩泽分散在无数羔羊身上,恩泽也就变得有限了。祂,往往只给人一次选择的机会。” 沉沉的脚步声从码头方向传来。 那两位身穿员外服的白莲香主,带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的直奔这边。 李魁胜看到两个白莲香主身后,那几个身形魁梧的汉子,突然低声骂了一句极难听的脏话。 ------------ 第七章 小镇战场(上) 两个白莲香主,身后跟着的七长八短汉子中,为首的赫然是相柳白蚨。 在相柳白蚨身边,还站着五个气息和他相似,身形也瘦瘦高高,行走时犹如冷血爬行动物一般,手脚如风中拂柳一样‘晃荡’的壮汉。 除开他们六个,人群中,还混着三个发色略带青黑,瞳孔略显水色,体格粗壮,周身弥漫着淡淡水气的男子。 这所谓的淡淡水气,也唯有刑天鲤这等神魂强大的修道之人才能勉强感应到。换成正经凡人,也只是在这三个男子凑近的时候,感到身边有一点阴凉罢了。 除开这九个和寻常人气息格格不入的汉子,他们身后还带来了百多号体格健壮,身穿团练号衣,气息极其凌厉蛮横的青壮。 “老叔儿,咱们,退避三舍!”刑天鲤轻声道:“洋大人的事情,让洋大人们自行解决吧。” 李魁胜恼怒,想要说点啥。 刑天鲤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五指微微发力,硬拖着他顺着石板街向后退却。他亲自领教过相柳白蚨的力量,他昨夜更是亲眼见过那三个汉子邪诡的力量。这些人若是冲突起来,李魁胜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哪里敢,让李魁胜和这些巡检司的人,卷进这样的漩涡? 在这一瞬间,刑天鲤甚至做好了决定——让李魁胜辞官吧。 老教士轻轻摇晃银铃,转身站在了街道正中,带着微妙的笑容,看着气势汹汹杀到面前的大群白莲教众:“至高而仁慈的圣母啊,请垂怜这些迷途的羔羊,请指引他们走上正道。” 两个做土财主打扮的白莲香主趾高气扬的冲了上来,正准备说点什么,相柳白蚨已经左右一划拉,将他们拨到了一旁去。低头俯瞰着老教士,相柳白蚨轻声道:“划条道罢?” 老教士瞪大眼睛,略显迷茫的看着相柳白蚨——这种大玉朝江湖道上的黑话,他不懂。 相柳白蚨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是你们杀了咱们的合作之人罢?是你们烧了我们在码头上存放的煤?是你们让我们没办法输送和我们签署了契约的雇工?” 这话,老教士听懂了,他轻轻晃着银铃,高声道:“孩子,你们行走在错误的道上。请感受圣母的指引,远离邪魔的诱惑。只要回归正道,仁慈的圣母定然宽恕你们的罪!” 那边,马县丞又醒了过来。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正一脸惊喜的看着这边。 相柳白蚨看向了马县丞,他厉声喝道:“这位大人,听说,小雁荡湖周边,有湖匪山贼相互勾结,劫掠客商百姓,时常造下杀戮。嗯,就在今天,有百多个传教士被湖匪山贼宰了!” “你,可要一五一十的,将这不幸的消息,汇报给上面!” 马县丞瞪大了眼睛,脸上笑容骤然崩溃,干瘪的身躯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相柳白蚨冲着李魁胜这边招了招手:“李魁胜,你也不想这个镇子被弄得乌烟瘴气的罢?身为巡检司,你当配合我们,驱逐这些为非作歹的传教士。” 李魁胜皱了皱眉头:“驱逐?” 相柳白蚨点了点头:“不用你们动手,管住你镇子上这些老百姓的嘴就行!” 不等刑天鲤和李魁胜应诺,相柳白蚨举起右手,五指带起一道恶风,直劈老教士面门。 老教士身后,一名身披黑袍的魁梧汉子猛地上前,右臂诡异的蠕动着,手臂瞬间膨胀到了寻常两倍粗细,带起一道雷鸣炸响,一拳轰在了相柳白蚨掌心。 一声闷响,相柳白蚨的面色骤变,赫然被那黑袍汉子一拳轰得立足不稳,连连倒退。 他高高瘦瘦的身躯犹如流水一般震荡,一波波可怕的巨力被他用奇异的卸力法门化解,顺着他身体狠狠轰在了街道上。一块块厚重的石板爆碎开来,相柳白蚨后退时,每一步都在地上轰出了一个尺许见方的大坑。 如此连退六步,相柳白蚨身后,两个和他体型相似的汉子伸出手,朝着他后背一托,这才帮他稳住了身形。 那三个周身水气隐隐的汉子齐齐咧嘴大笑,其中一人厉声喝道:“相柳家的,行不行啊?连一群蛮夷奴婢都拾掇不下来,你家祖宗的脸还要不要了?” 相柳白蚨面皮难看,‘桀桀’怪笑了几声。 出手和相柳白蚨硬碰的黑袍汉子突然怪叫了一声,他卷起袖子,露出了筋肉虬结,比寻常人脑袋还要大一圈的拳头——他白皙的皮肤上,点点墨绿如此刺眼,而且墨绿色的痕迹正在快速扩散。 “卑鄙的家伙,毒!”黑袍汉子操着结结巴巴,带着浓烈异域口音的大玉朝官话高声怒骂。 相柳白蚨和身后五个高挑汉子齐齐怪笑,他们高挑身体一扭,同时朝着老教士扑了上去。 几个身形魁梧的黑袍汉子齐齐咆哮,带起一道恶风,毫不畏惧的冲着相柳白蚨等人迎了上来。双方还没交手,就已经有点点血水飞溅——刑天鲤看得真切,那手掌中毒的魁梧汉子右手只是一抖,他的手掌就皮肉绽开,中毒的皮肉自行脱落,带着点点毒血落在了地上。 而这汉子手上皮肉一阵蠕动,只是呼吸间,伤口就已经愈合。 巨响声声,罡风四溢,老教士轻轻摇晃着银铃,三两步就退回了客栈。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修女站在客栈门口,手中提溜着精巧的香炉,白色的浓烟翻滚,带着刺鼻的香气快速向四周扩散。 白烟四散,空气中,一只只苍蝇蚊子如雨点一样落下。 香气袭来,李魁胜等人只觉双眼发花,身体发麻,摇摇晃晃就要栽倒。 刑天鲤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李魁胜,大袖挥动,风劲鼓荡,将烟气吹散,急忙拖拽着李魁胜向后全速撤退。一路疾走,连退了近百丈,这才嗅不到那药力强得可怖的烟气。 刑天鲤耳朵微微抖动,他听到,四面八方的院落里,都传来了人体倒地的声音。 很显然,这些传教士放出这样的香烟,直接清洗全场,寻常镇民,根本不可能知道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着香烟弥散开来,几个黑袍男子也不再装样。 他们大声咆哮,身上衣衫骤然崩碎,两个男子身上皮肤如流水一样蠕动,数十条皮肤凝成的细细长鞭带着刺耳的啸声漫天乱打,偶尔落在地上,就是一条长有十几丈、深可数尺的裂痕深深嵌入街面。 有三个汉子身躯骤然膨胀开来,双臂肌肉膨胀如柱,手臂蠕动、长达三丈许,巨拳冲击,犹如攻城锤。相柳白蚨的两个同伴被重拳轰击,当即闷哼着被打得倒飞了回去。 倒飞的汉子身上肌肉如流水一样蠕动,他们又施展了那古怪的卸力之法,落地后,脚下大片地面轰然爆开,石板碎片乱飞,他们自身却丝毫无伤。 还有三个黑袍汉子则是大踏步向后退却,他们一边倒退,一边举起了双手。他们指尖皮肤裂开,一根根指骨急速凝成骨刺,随后带着刺耳的尖啸声,一道道白芒凌空激射,直刺相柳白蚨等人心口要害。 三个周身水气隐隐的汉子冷哼一声,他们骤然上前,双手挥动间,空气中肉眼可见大片水汽弥漫,一片片数尺大小的云团就在他们面前快速成型。 道道白芒带着啸声,射入这些云团,只发出‘噗噗’声响,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刑天鲤眯起了眼睛,这三个汉子,好精妙的御水之术! 在这末法时代,居然还有这么巧妙的法门,委实稀奇! 相柳白蚨等人身后,百来号身穿号衣的团练汉子首当其冲,嗅到了那些小修女放出的奇异白烟。两个白莲香主身体一晃,当场栽倒,站在前方的二十几条汉子也是闷哼一声,浑身抽抽的倒在了地上。 相柳白蚨等六人袖口,同时喷出了大片青烟。 淡淡青烟和那白烟一冲,居然发出了冷水泼在烧红铁板上的‘嗤嗤’声响。空气中,淡淡的,好似郁结的血块被烧糊的刺鼻气味扩散开来,那些刚刚倒下的汉子打了几个喷嚏,又活蹦乱跳的蹦了起来。 “给老子,打!”相柳白蚨厉声呼喝。 这百来号团练汉子端的是凶厉,听得号令,纷纷拔出配枪,不管不顾冲着客栈门前的老教士和几个小修女就是一通乱打。 乱糟糟的枪声中,密集的子弹如暴雨一般射去。 老教士轻轻摇晃着银铃,‘叮铃’铃声中,老教士浑身黑袍无风自动,他面前的空气骤然荡起了半透明的波纹,一圈圈波纹笼罩了整个客栈大门,一发发子弹激射而来,突然凝滞在了空气中。 子弹急速旋转,每一发子弹都卷起空气,荡起了肉眼可见的涟漪,却根本无法靠近老教士和几个小修女。 刑天鲤双眸寒光闪烁,瞳孔骤然一凝。 这似乎是神魂之力? 又似是而非,没有神魂之力那边凝炼、凝实,更没有神魂之力那般沟通天地、驾驭大道的神奇伟力! 这似乎是,这老教士的精神力强大到了一定极致,精神力外放造成的奇景! 单纯强大的精神力,虽然神妙,但是和神魂之力相比,却又粗陋得很可怜! “胆敢对我主的仆人动手,你们必定遭受神罚!”老教士很神棍的仰天高呼,他身体微微一震,眼角隐隐有血水喷溅,他面前半透明的波纹鼓荡,数百发子弹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顺着原本的轨迹直奔那些团练汉子打去。 数十片薄云涌动,挡在了这些子弹的轨迹上。 大半子弹被薄云遮挡,只有寥寥十几发子弹激射而回,七八个团练汉子闷哼痛呼,身上溅起了点点血水,身躯中弹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老教士喘着气,手中银铃急速震荡:“至高而仁慈的圣母啊,请惩罚这些邪魔的同党!” 客栈内,大群平日里传教时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传教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各色枪械,纷纷从墙头冒了出来。他们冲着那些忙成一团的团练汉子,就是一通乱枪打出。 于是,枪声四起。 相柳白蚨等人在街上打成了一团,而两三百杆长短枪械分成两帮,同样打得热火朝天。 团练汉子们挤在街道上,没有什么遮掩,普一交战,就被乱枪打倒了十几号人。于是,他们就和那些英吉士士兵混在一起,一边朝着客栈放枪,一边朝着码头的方向撤退。 一名英吉士的军官扯着嗓子嘶声叫唤,掏出一颗信号弹,用尽全力丢向了天空。 ‘嘭~啪’! 一团红光在空中爆开,湖面上,两条内河炮艇上响起了尖锐的哨子声,船头船尾,四门小口径舰炮齐齐发出轰鸣声。 这些英吉士炮兵,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四发炮弹极其精准的落在了客栈前院,四团火光爆开,弹片乱扫,那些正忙着打枪的传教士顿时一阵惨嚎,当场扑倒了数十人。 甲板上,身穿淡蓝色制服的水兵往来奔走,一发一发炮弹不断填进炮膛,火光闪烁,炮弹呼啸,平均三五个呼吸,就有一轮炮弹落下。 随着炮击持续,两条吨位不大的内河炮艇微微起伏,后面好几轮炮击,炮弹落点就发生了偏差。米希尔租住的院子挨了两炮,客栈相邻的民宅,也有七八户宅子冒出了大团火光,更有两栋小楼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轰然坍塌。 远处传来了隐隐的哭喊声,大群镇民拖家携口,狼狈的镇外逃亡。 刑天鲤紧握通天妙竹,双目隐隐充血。 李魁胜气得浑身直哆嗦,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破口大骂。 刑天鲤用力将李魁胜往身后一推:“老叔儿,带人,领着乡亲们撤吧。这些家伙,他们完全就不把人当人!” 哪里有这样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家伙,就在小龙湫镇,堂而皇之的开战! 甚至,还动用了炮击! 刑天鲤心里一口怨气堵得气血不畅:“大玉朝的官府,都是干什么吃的?这可是你们的地盘!” 大玉朝的官府是干什么吃的,刑天鲤不关心。 哪怕他们都是吃屎的呢? 可是这里是小龙湫镇,是他住了十年的小龙湫镇。看到那些在炮火中轰然坍塌的小楼,听到那些惊慌失措的镇民四散奔逃的哭喊声,刑天鲤浑身就好似被火烧一样,五脏六腑更好似被滚油烹炸,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道爷,道心不够通达!” 刑天鲤低声咒骂,通天妙竹轻轻一点,倾尽全力向前交战处奔走。 他窜进了一座民宅,一发炮弹就在他前方爆开,气浪翻滚,紫绶道衣荡起一抹微光,挡住了汹涌的气浪。通天妙竹轻点,十几片当面袭来的弹片‘呛琅’几声被点成粉碎。 身体一晃,胸口微微滞闷,气血一阵浮荡,刑天鲤硬顶着爆炸,闯进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屋舍,将被小修女的白烟熏得昏厥倒地的镇民一把抓起。全家六口人,两人拎在手中,两人夹在腋下,两人架在肩膀上,刑天鲤步伐如风,冲出了宅子,带着他们迅速远去。 将一家六口丢在地上,刑天鲤低声长啸,又冲进了战场。 有巡检司的人,也想冲到炮击区域内救人。但是他们刚刚走了几步,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刺鼻香气,眼前就一阵昏花,‘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魁胜气得破口大骂,扯着嗓子一通咆哮后,带着这些巡检司的人狼狈离开。有人敲锣,有人打鼓,李魁胜大声怒骂,指引着乱糟糟一团的镇民们,朝着远离码头的方向分散逃开。 刑天鲤一次一次的进出战场。 这些修女使用的香烟,覆盖方圆百丈范围,在这范围内,民宅有百来栋。 刑天鲤放开神魂之力,扫过一座座宅子,但凡遇到昏厥倒地的人,就冲进去,带着他们离开危险区域。好几次,有炮弹在他近处落下,冲击波震得他差点吐血。 刑天鲤一边忙碌,一边破口大骂。 他完全搞不懂,这些传教士,还有白莲教的这些人,还有英吉士的那些混账,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这一场突兀爆发的乱战,他们究竟求一个啥? 就因为白莲教和英吉士商人勾结,向英吉士大量贩卖人口? 那些传教士,拥有诡异力量的传教士们,就是为了这点事情,特意跑来小龙湫镇,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刑天鲤看出来了,这些传教士来传教,只是顺路捎带的事情! 他们就是冲着白莲教贩卖的人口来的! 可是,图个啥呢? 连续搜救了数十座宅院,刑天鲤消耗极大。 喘着气,刚刚跑进一间宅院,一发炮弹呼啸落下,几乎是直接命中了刑天鲤的身体。紫绶道衣骤然荡起刺眼的光纹,一层致密、柔韧的力量团团护住了刑天鲤。 火光肆虐,弹片乱飞,刑天鲤面前,躺在地上的一家五口在火光中‘嘭’的一下炸成了残肢断臂,刑天鲤自身更是浑身气血几乎崩溃,一口老血喷出,身体被炸飞了三丈多远,立足不稳的他‘咕噜噜’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 刑天鲤的眼珠瞬间充血。 ------------ 第七章 小镇战场(下) 刑天鲤认得这一家五口,他们家是开酒坊的,土酿的老酒,滋味极其醇厚。听镇民们说,他们家的老酒坊,在小龙湫镇已经传承了两百多年! 好了。 没了。 断根了! 刑天鲤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院子里的残肢断臂,一声低沉的啸骂,全力朝着小雁荡湖的方向冲去。 两条内河炮艇还在不断的放炮。 传教士们包下的客栈,连同附近的十几套宅子,已经变成了瓦砾场。传教士们,还有白莲教的团练们,英吉士的士兵们,已经分散开来,借助四周完好的建筑做掩体,‘叮叮当当’打得热闹。 时不时的,英吉士的士兵们一声大吼,一颗手榴弹就喷着白烟丢出去,‘咣’的一声炸出大片土石。 相柳白蚨等人,则是已经占了上风。 三个周身水气隐隐的男子,放出的团团水雾蕴藏了刺骨寒气,往那些黑袍汉子身上一卷,他们就激灵灵打个寒战,动作骤然一僵。 相柳白蚨和五个瘦高个儿,往来冲杀之间,拳风中隐隐可见淡绿色的雾气升腾。 放出骨刺,化为白芒乱打的汉子们还好,他们离得远,淡绿色的雾气一时半会影响不到他们。而几个和相柳白蚨等人近身交战的黑袍汉子们,吸入了大量的雾气后,全身皮肤都带上了一层淡绿色。 他们不断吐血,七窍中不断有血水喷出来。皮肤所化的长鞭,挥动时发出的破空声音量小了许多,粗有尺许,长达数丈的巨大手臂,带起的巨力也削弱了大半,相柳白蚨等人,已经可以轻松接下当面轰来的重拳。 “中!”一条汉子突然大喝一声,眸子里大片水光骤然凝聚,青蓝色幽光闪烁,两颗眼眸变得好似蓝宝石一样璀璨。他身边飘浮旋转的十几团水云突然向内一合,‘叮’的一声,大片水气凝成了十几根拇指粗细、一尺多长的冰棱,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向前激射。 两条皮肤蠕动,化为长鞭漫天乱打的黑袍汉子怪叫一声,突兀的变化让他们闪避不及,冰棱轻松扎穿了他们身体,深深没入血肉。 两人重重摔倒在地,浑身毛孔都在往外喷射凉气。 相柳白蚨身形一晃,掠过两人身体,左手狠狠一划,已经变成了墨绿色的指甲带起森森寒光,将两人脖颈轻松撕开。大片血水喷溅,喷出来的血液都粘稠如漆,颜色就好像刚榨出来的菠菜汁一般惨绿。 毒血喷溅,相柳白蚨双手结印,将大片血水接引,然后向前一挥。 起码有三五斤毒血喷涌,化为一颗颗拇指大小的血珠,带着尖锐的破风声朝着前方乱打。几个黑袍汉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密集的血珠‘噗噗’有声打在他们身上,轻松贯穿了他们皮肉。 毒血沾染,剧毒迅速弥散全身。 相柳白蚨等人一拥而上,这些拥有诡异能力的传教士纷纷被斩杀,只有几个指尖不断放出白芒的汉子,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痛下杀手的相柳白蚨等人,脸上满是惊怒。 老教士被几个小修女护在中间,他站在已经崩塌的客栈大门废墟上,带着极度的悲天悯人之色,目光如水,静静的看着相柳白蚨等人。 “迷途的羔羊啊,回归圣母的怀抱,沐浴圣母的荣光,尔等可得救赎。” “若是执迷不悟,你们势必坠落成魔,圣母将降下神罚,将尔等毁灭!” 相柳白蚨一脚踏下,将一颗绿毛脑壳踏成粉碎,极阴柔的笑道:“神棍,真是莫名其妙。吾等大夏巫民,上尊天,下礼地,中继祖,吾等所膜拜者,无非天、地、祖宗这三样罢了。” “你口口声声念叨的那圣母?”相柳白蚨极邪异的笑着:“若是她敢来,圣母也得让她大着肚皮回去!” 几个身形瘦高、手长脚长的汉子齐齐怪笑。他们的笑声端的是可以用‘阴阳怪气’来形容,单听笑声,就知道这都是一群混账羔子,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老教士轻叹了一口气,他晃了晃手上铃铛。 ‘叮叮’声中,他的五脏六腑中同时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他浑身血肉骤然向内塌陷,顷刻间就变得皮包骨头。他的体型变化巨大,以至于身上黑袍从干瘦到极致的身躯上脱落,露出了他几乎可以当柴烧的身板。 浑身血肉蠕动,老教士的身躯急速塌陷,呼吸间就变得只有三岁孩童大小。 而他的脑袋,却在快速的膨胀,原本正常人大小的脑袋,呼吸间就变得小水缸一般大——他脑袋上一根根青筋凸起,薄得几乎炸裂开的皮肤下,几乎可以透过他的颅骨,看到他剧烈蠕动的脑子。 “至高而仁慈的圣母啊,请惩罚这些该死的罪人!” 老教士猛地瞪大眼睛。 一股强得可怕的精神波动横扫而出,他身周三十丈范围内,无数破砖碎瓦纷纷腾空而起,空气激荡,灰尘盘旋,肉眼可见老教士身边荡起了一道道半透明的小型龙卷。 正冲向小雁荡湖的刑天鲤骤然停下脚步,朝着这边骇然看了一眼。 老教士的精神波动,驳杂而混乱,但是强度极其惊人。刑天鲤如今拥有的神魂之力,如果是一杯子提炼到‘绝对纯净’的水银,那么这老教士的精神力,就是一堆混了乱七八糟不知道多少杂质的泥水! 泥水和水银的质地差距有多大,不问可知。 但是老教士的精神力总量,却足足有一个大水缸之巨,他如今能动用的精神力,起码是刑天鲤的百倍以上——但是他运用精神力的手段太粗糙,如此庞大的精神力总量,居然只能外放三十丈? “旁门左道,不入正道!”刑天鲤讥诮摇头,却又莫名心惊。 老教士身上,没有半点儿修炼过的痕迹,他是如何拥有这般强大精神力量的?而且,他的这脑袋,能够膨胀到这般大小,也是绝非常人所能! 老教士猛地瞪大眼睛:“邪魔!神罚将至!” 他的两颗眼珠骤然变得一片瓦蓝,幽蓝幽蓝的闪光刺目,相柳白蚨和几个同伴齐齐闷哼,好似被无形重锤轰击,浑身衣衫爆碎,身上肌肉如流水一样震荡,大口大口的吐着血,被精神冲击硬生生轰飞了十几丈远。 三条周身水气隐隐的汉子,体格显然比相柳白蚨等人强悍得多,他们只是吐了两口血,落地后一个挺身就站了起来。 而相柳白蚨六人,则是趴在地上抽搐,好半晌,相柳白蚨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嘶声怒骂道:“老狗,你找死!” “让他们接受神罚!”老教士手中银铃轻轻一晃。 他身边簇拥着的几个小修女齐声长啸,她们白皙的皮肤一阵蠕动,从浑身毛孔中,大量白惨惨好似融化骨骼一般的浓稠浆汁喷出,伴随着细微的撞击声,她们的身体蠕动,变形,迅速被一层厚厚的白色甲壳包裹。 几个呼吸间,几个小修女就变成了身高近八尺,形如人形昆虫,通体被结构精美、光洁滑腻的甲壳包裹的异性。 她们微微佝偻着腰身,双臂轻轻一挥,手臂就变成了长达六尺的弧形斩刀。 尖锐的鸣叫声中,几个小修女狠狠一跺脚,同样被白色甲壳包裹的脚掌撞击地面,溅起了大片火星,身形骤然化为残影,直扑相柳白蚨等人。 三名周身寒气升腾的汉子齐声呐喊,六支手掌同时结印,原本丰满强壮的身躯骤然干瘪凹陷,他们齐声呐喊,头顶丝丝寒气升腾中,他们面前骤然凝出了一块丈许方圆,厚达三尺的幽蓝色玄冰! 刑天鲤感受到了清晰的精血波动。 三人分明是燃烧了本命精血,这才催生了这么一块厚重的冰块! “没有法力!没有神魂!”刑天鲤瞳孔一缩,轻声喃喃道:“只是纯粹的血脉力量?依靠燃烧精血来掌握诸般异力?这是,纯正的‘巫道’法门!” 灵台紫府上方,《原始巫经》放出夺目幽光,大篇关于‘巫道’的信息不断流入神魂。 “共工氏!水之血脉!”刑天鲤甚至判断出了这三个汉子的血脉由来,他轻轻摇头:“很弱啊,在《原始巫经》中,他们甚至连‘残次品’都算不上!血脉稀薄、微弱到,他们根本不够格自称为‘巫’!” 灵台紫府中,八口大鼎齐齐喷出毫光。 光影闪烁中,一尊龙头、人身,遍体覆盖着黑色龙鳞,脚踏两条大蛇的神伟身影出现。他双手结印,只是一声大喊,顿时平地水涌,波涛席卷百万里,平地水深三万丈,洪荒大地顿时化为无尽大泽! 这神伟的人影又是一声大吼,顿时漫天飘雪,一团团房屋大小的冰块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的轰在了涛涛大泽上。于是,百万里大泽顷刻间彻底冰封,虚空中恐怖的低温降临,空气都凝成了一片片幽蓝色的冰晶不断飘落,茫茫雪原上,一缕空气都不复存在,天地彻底化为酷寒的真空! 刑天鲤神魂战栗,浑身都冒出了无数鸡皮疙瘩! 这才是‘共工’! 眼前这三个家伙,燃烧了本命精血,还是三人联手,才凝聚了一块丈许见方的三尺玄冰——如果刑天鲤是他们祖宗,早就爬起来一巴掌抡死他们了! 不带这么糟践祖宗血脉的! 几个小修女长啸,突进,一个闪烁,以刑天鲤都无法看清的可怖高速,顷刻间就到了三个汉子面前。她们双臂急速挥动,漫天都是白色寒光闪烁,她们修长的手臂斩刀以可怖的高频率剧烈震荡,斩刀急骤冲击玄冰,发出刺耳绵长的‘锵锵锵’震鸣! 切割声中,硕大的玄冰撕裂。 三条汉子齐齐呐喊,手印变幻中,双眸蓝光骤然闪烁。 一声巨响,被撕裂的玄冰轰然炸开,化为无数冰刺、冰块朝着几个小修女乱打,更有大片白茫茫的寒气升腾,方圆十几丈内,气温直线下降。 几个小修女被寒气冻了一下,速度骤然缓慢,无数冰刺、冰块乱杂杂打在身上,白色的甲壳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有冰刺扎进身体,点点鲜血喷出,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化为血冰。 老教士手中的银铃骤然震荡,‘叮叮叮’的铃声中,带上了几分魅惑之意。 三个汉子刚刚从腰带中抽出形如唐横刀,只是略短了一些的青铜刀具,正待向几个动作迟缓的小修女进攻,银铃突然袭来,他们的身体晃了晃,眼神一阵散乱。 ‘噗嗤’声中,几个小修女长臂挥动,斩刀划过三人的身躯。 刀锋切割肉体的声音极其艰涩,不像是利刀切肉,倒是有点钝刀砍老牛皮的味道。几个小修女手臂所化长刀切割三个汉子的身体,刀锋在皮肉中摩擦,速度非常缓慢。 刀锋入肉,剧痛袭来,被精神冲击弄得神智模糊的三条汉子骤然惊醒。 手中青铜长刀一旋,寒光闪烁中,刀锋上几枚古拙的符文微微亮起,长刀划破空气,居然发出若有若无的波涛轰鸣声。 几个小修女顾不得斩杀三条汉子,忙不迭的收刀抵挡。 刀锋对撞,巨响阵阵,火星四溅中,几个小修女手臂所化斩刀被劈开了深深的缺口,她们踉跄着向后不断倒退,更有人胸腹上不断有血水喷出,已然被三条汉子斩伤。 “相柳家的,给她们一点歹毒的!”三条汉子也是浑身飙血,齐齐气急大骂。 相柳白蚨一声长啸,他双手结印,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箭喷出,在他手印上轰然炸开。原本殷红的血水突然化为漆黑,‘呼’的一声爆开,大片黑漆漆的血雾急速涌动,朝着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黑色血雾所过之处,地上的砖瓦石块都发出了细微的‘嗤嗤’声,可见这毒性之猛烈。 相柳白蚨和五条汉子同时挥手,顿时大片寒芒闪烁,超过三百根淡绿色的牛毛细针带着细微的破空声向前激射,将老教士和几个小修女悉数笼罩在内。 老修士眉心一抹幽光亮起。 他身前大片空气剧烈震荡、蠕动,一个半透明的精神力护罩团团裹住了身周三丈范围。几个小修女蜷缩在他的精神力庇护下,看着一根根淬毒的细针狠狠扎了上来,在半透明的护罩中,细针急速旋转,不断发出刺耳的‘嗤嗤’声,而旋转的速度则是越来越慢。 小雁荡湖上,又是几声炮响。 两发炮弹呼啸而来,同时命中了老教士放出的精神力护罩。火光喷涌,弹片横飞,老教士身体剧烈摇晃,七窍中同时喷出大片血水。 刑天鲤正张望时,远处湖面上,两条内河炮艇甲板上,英吉士水兵们齐齐发出凄厉的惨嗥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四条身穿黑色长袍,浑身皮肤剧烈蠕动的魁梧汉子,已经潜水到了炮艇边。无数条细细的皮鞭凌空乱打,一条条黑影急速掠过,那些英吉士水兵的身体骤然撕裂,残肢断臂混着血水喷了满船都是。 这些普通水兵,面对这些异化的教士,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两三个呼吸间,四个教士就将两条炮艇上数十名水兵屠戮一空,他们跳上炮艇,钻进船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就看到他们飞奔而出,一个鱼跃窜进湖水。 两团巨大的火光从船舱内爆开,黑色的烟柱冉冉腾空,巨大的爆炸将湖面荡起了两个巨大的涟漪,一波波小浪甚至泛到了岸边。 七窍飙血的老教士一声尖啸,他手中银铃骤然崩碎。 相柳白蚨等人闷哼一声,再次被可怕的精神冲击轰飞,他们大口吐血,更有人胸口凹陷,显然肋骨都折断了不知道多少。 几个人翻滚着倒地,正面挨了两发炮弹的老教士也重重的坐在了地上。他的脑袋迅速缩小,血气流转全身,干瘪枯瘦的身形一点点的膨胀,丰满,逐渐回复成了正常人模样。 刑天鲤看了一眼湖面上还在不断爆炸起火的炮艇,沉吟片刻,通天妙竹轻点地面,快速冲着老教士行了过去。 几个被炮弹震得伤势颇重的小修女艰难的站起身来,被一层透明膜层覆盖的眼眸闪烁着兽性的凶光,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 刑天鲤谨慎的站在了三丈开外,沉声道:“够了!” 老教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吐着血:“孩子,你见识到了圣母的伟力么?献上你的虔诚,成为圣母的信徒,你是有福的!” “离开小龙湫镇!”刑天鲤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这里,不欢迎你们。无论是你们圣母教,还是他们!这个镇子,不欢迎你们!” 老教士饶有兴致的看着刑天鲤:“哦?你能代表这个镇子?” 刑天鲤缓缓点头:“我能代表小龙湫镇的乡亲。” 老教士轻轻摇头,他笑了:“孩子,你弄错了一件事情。在大玉朝,那些官员,才能代表这个国度。” 他很艰难的站起身来,捡起脱落在地上的黑色神袍,缓缓披在了身上。 “相信我,孩子,最迟三天时间,我们将得到你们行省总督颁发的公文,我们将合理、合法的,在这个迷人的小镇上拥有一块土地,建起一座辉煌壮丽的圣堂!” “圣母的光辉,将长久的笼罩这块土地。” “而邪魔们,他们的任何筹谋,都将在圣母的光辉下灰飞烟灭。” 老教士笑得很灿烂。 逐渐有伤痕累累的教士们从四周汇聚了过来。 相柳白蚨等人,也召来了死伤惨重的团练和英吉士士兵们,护送着他们快速离开。 双方谁也没占到便宜。 而损失最惨重的,赫然是小龙湫镇的乡亲! 刑天鲤紧握通天妙竹,数十名教士已经将枪口,悄然对准了他。 老教士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银铃,轻轻的摇晃着,清脆的铃声随着风,飘出了老远,老远。 几个小修女身上的伤口在以非人的速度愈合,白色的甲壳也已经自行愈合得七七八八。 刑天鲤沉默许久,转身快步离开。 ------------ 第八章 强人所难(上) 小小镇子,有数十户人家挂上了白幡。 连着两天时间,李魁胜都在忙活这事。 有些人家,有亲眷在乱战中被误伤,还有几户人家,如那老酒坊的东家,全家都在乱战中殁了。小镇的乡老们出面,李魁胜带人在一旁帮持着,帮助这些人家打理后事。 乱战后第三天。 一大早的,从镇外无名道观中请来的几位道长,已经开始敲锣打鼓的念经办道场。哭喊声隐隐传来,有人在焚烧纸钱,风吹过,浓浓的青烟卷着大量纸灰腾空,好像很多报丧的黑蝴蝶在小镇上空盘旋。 刑天鲤站在码头上。 英吉士人的援兵,到了。声势极浩大,让小镇的镇民无不心里‘咯噔’。 两条排水量总在两千吨以上的铁甲护卫舰,六条大吨位的内河炮艇,更有四条拖船拖拽着十几条风帆客船,上面装了将近五百名身穿便衣,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颇有行伍气息的英吉士青壮。 “保护侨民,维护我国商人的正常商贸活动,这是女王赋予我们的神圣权责。我们已经取得了贵国理藩院的书面许可,我国将在小龙湫镇建造商贸转运办事处,由商会雇佣一定数量的武装护卫,保护正常商贸活动的运转。” 一名身穿燕尾服,带着高礼帽,手持文明杖的英吉士官员,身后站着一溜儿身穿上红下白制服的英吉士士兵,轻轻摇晃着手中一份有着大玉朝理藩院官印的文件。 风帆客船上,所谓的‘武装护卫’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络绎登岸。伴随着高亢的号令声,他们迅速在码头上整齐列队,‘哗啦啦’开始当众整顿携带的各色军械。 长短枪械,重型水冷机枪,甚至有大口径的迫击炮! 刑天鲤眼角剧烈抽搐,这些家伙,还有他们手上的家伙,他们是想要将小龙湫镇整个夷为平地么? 他完全无法理解,英吉士官方,圣母教高层,他们脑壳里都长包了么?为什么要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弹丸之地,为什么不惜撕破脸,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几条平底货船被拖船拖拽着,慢吞吞的靠在了码头上。 有力夫喊着号子,将一筐一筐煤块运上了隔壁的拖船。 二十几条已经在码头上停靠了数日的拖船,锅炉里终于有了足够的燃料。很快,一条条拖船同时发出了沉闷的‘突突’声。 马县丞忙前忙后的奔波着,镇子上总有想要赚钱的镇民,他们扛着一筐一筐的杂粮窝窝头,一竹筒一竹筒的清水,不断送上了拖船后的货船。 得到煤、水和粮草补给,二十几条拖船慢吞吞的离开了码头,拖拽着长长的船队,顺着水道一路向南。 传教士们重新找了驻地,英吉士人忙着转运的时候,码头附近连一个教士都没冒出来。 中午时分。 一条小火轮‘突突’喷着黑烟,从湖对岸大龙湫县的方向驶了过来。小火轮很胆怯的,远远的就饶了一条大弧线,避开了在小雁荡湖上摆出了一字战列进攻阵线的英吉士舰船,这才小心翼翼的靠上了码头。 大龙湫县的县令吕德才穿着一件浅绿官袍,神色阴郁的站在船头。 小火轮都已经靠上了码头好一阵子,看上去清癯、精神,颇有松鹤之姿的吕德才,才在身后幕僚的提醒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带着一脸的纠结和惆怅,慢吞吞的走上了码头。 得到消息的李魁胜,已经连同刑天鲤等人,候在了码头上。 吕德才好似穿着新鞋,行走在肮脏狼藉的粪池边,他极小心的迈着小碎步,皱着眉头看了看码头附近那些镇民人家门前高高飘荡的白幡。 “嚇,叹民生之多艰!”吕德才轻轻摇头,仰面叹息,一副忧国忧民的贤良骚气喷薄而出。 李魁胜已经怪声怪气的迎了上去:“唉哟,吕大人,少见啊?您上任县令都五年啦,这五年来,您是第一次来咱们小龙湫镇吧?唉哟,有劳,有劳!” 马县丞已经麻溜的窜了上去,和吕德才相互行礼。 两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低声说话。 吕德才神态复杂的看了一眼桀骜不驯的李魁胜,他轻咳了一声,幽幽道:“小龙湫镇有李大人这般贤能在,哪里还需要本县操心呢?以后,这小龙湫镇的民治、民生,还要李大人,以及小李大人多多操劳了!” ‘李大人’? 李魁胜眨巴眨巴眼睛。 ‘小李大人’? 刑天鲤挑了挑眉头,心头突然有一丝不怎么好的预兆。 吕德才向后一伸手,一个幕僚就递上了一个大红色丝绸蒙面的匣子。吕德才打开匣子,取出了一份紫檀为轴,淡红色丝绸为底,上好的洒金大宣为面,明晃晃盖了一枚碗口大红色印玺的公文。 “李鲤,本县在这里,真是要恭喜你啦!”吕德才看了一眼双眸空洞、茫然的刑天鲤,吧嗒了一下嘴,打开公文,摇头晃脑的念诵起来。 公文用的是古体,骈四俪六的,正经人都难得听懂。 刑天鲤算是读过一些书的,倒是从那繁复、华丽、辞藻优美的两千多字废话中,提炼出了那一句精髓——有小龙湫镇贤才‘李鲤’者,特拔擢为大龙湫县主簿,常驻小龙湫镇,主管日常一应事务。 “小李大人,恭喜啦!”吕德才抑扬顿挫,耗费了半刻钟时间,才慢吞吞读完了这篇公文。他向刑天鲤拱了拱手,笑道:“这可是咱江东行省,金三叹金总督亲颁谕令。哎,小李大人从一介白身,这可是鲤鱼跃龙门,一下就是正儿八经的,正九品的官员啦!” “哦,对了,金总督的谕令中,让小李大人操持的事务,可听明白了么?”吕德才又笑吟吟的问刑天鲤。 刑天鲤的脸色很难看。 老教士的话,应验了。 果然是从江东总督府来的文书,直接将刑天鲤提拔成了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而且,谕令中勒令刑天鲤‘自筹粮饷’,‘全力辅佐圣母教建造圣堂’。 听听! 堂堂大玉朝的一省总督,封疆大吏,勒令自己麾下的官员,‘辅佐’一群外来的洋鬼子神棍,‘自带干粮’的建造洋鬼子的圣堂! 刑天鲤更莫名有一种‘举世疯癫’的荒谬感——你吕德才,是跟白莲教交好的吧? 白莲教,是和英吉士人勾结的吧? 英吉士人,是刚刚和圣母教大打出手,死伤惨重的吧? 现在,你吕德才吕大县令,居然带着江东总督的公文,来给刑天鲤授官,甚至,当众交待,要刑天鲤帮助圣母教的传教士们,修建一座圣堂! 刑天鲤心思深沉,没做声。 李魁胜已经大步上前,大声嚷嚷:“这不对啊?吕大人,您不是和白莲教穿一条裤子么?前两天的事情,您不会没听说吧?人家可是在咱们地盘上,脑浆都打出来了,您手上的这谕令,不对吧?” 吕德才脸色骤然一变,他右手比划剑指,狠狠一指李魁胜:“李魁胜,你少给本县胡说八道?谁和白莲教穿一条裤子?谁?你休得血口喷人!本官为官端正,处事公平,一切作为,都上合国法,下应民心,你休得胡说八道!” 狠狠瞪了李魁胜一眼,吕德才将手中谕令狠狠往李魁胜怀里一拍。 “总之呢,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李魁胜,你家侄儿,这可是平步青云了要。以后,你的发达,估计还得在小李大人身上。得了,本县也就不多叨扰地方了,回了!” 吕德才朝着马县丞招了招手:“马大人,走了,走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李大人和小李大人罢?哎,这洋人的事情,可不是咱们这些‘正经读书人’,能掺和得明白的!” 两个‘正经读书人’昂首挺胸的上了小火轮,一路‘突突’的直奔湖对岸的县城。 ‘叮叮’银铃声响起,老教士在六个小修女的簇拥下,这几日,第一次出现在人前。他慢悠悠的到了码头,冲着沿途的镇民们轻轻挥手:“信奉至高的圣母,仁慈的圣母必将赐福尔等。” 这老家伙,也不装了。 他摇晃银铃的时候,一缕缕清晰的精神波动席卷而出。他的话语声,也就带上了强烈的魅惑之意。那些已经受洗加入圣母教的教徒,还有那些没有加入的普通镇民,全都随着银铃声纷纷跪倒在地,无比虔诚的随着老教士高呼圣母之名。 刑天鲤瞳孔收缩,五指紧握通天妙竹,指头关节一阵阵发白。 “主簿大人!”老教士来到了刑天鲤面前,向他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还记得我说过话么?” “江东总督,居然能为你们所用?”刑天鲤幽幽叹息:“厉害!” “不,并不仅仅是江东总督,而是贵国执掌朝政的太后。”老教士微笑道:“小龙湫镇的事情,惊动了伟大的教皇陛下派驻大玉朝的全权特使,枢机主教西蒙尼阁下。” “西蒙尼阁下连夜觐见贵国太后,英明、睿智、卓越、的太后陛下,亲自给江东行省颁发了懿旨。”老教士双眸极亮,好似两颗猫儿眼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细长的卷轴,递到了刑天鲤面前:“您既然已经收到了任命,那么,请履行您的职责吧?这是小龙湫镇圣堂的设计图,我们大概需要,圈占一万亩土地。” “啥?”刑天鲤用力揉了揉自己耳朵,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万亩土地!”老教士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们已经选好了地皮,我们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做好地皮的征收工作。我们希望,您能组织工匠,帮助我们尽快动工!” 刑天鲤抓过老教士递到面前的卷轴,随手交给了一旁骂骂咧咧的李魁胜。 李魁胜打开卷轴,只是瞅了一眼,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刑天鲤现在还是一个瞎子的身份,他急忙凑到李魁胜面前,微微侧过头,听他比比划划的,说明了圣母教在设计图上,想要圈下来的那一万亩地的位置。 李魁胜语气愠怒,刑天鲤的脸色也渐渐扭曲。 小龙湫镇有乡民万余人,算是一等一的大镇子,镇子的辖地虽然广大,但多丘陵、树林、河道、湿地,还有大量桑林、果林等经济作物,正儿八经的良田,那种可以一年两熟的水田,加起来不过三万五千亩。 这三万多亩良田,还因为丘陵、河道的缘故,大半都分割四散,没有连绵成片。 老教士他们选择的,想要圈起来建造圣堂的那一万亩地,恰恰就是小龙湫镇唯一一块连成片的良田,七千多亩地,连同两千多亩种了桑树的丘陵,尽被大笔一圈,划了进去。 而看设计图,这座筹建的圣堂,主体建筑加上几座副楼,其总占地面积不过五十亩地! 为了五十亩地的楼,就要占掉一万亩良田! “您觉得,可能么?”刑天鲤很认真的问老教士。 “凡圣堂筹建一事,但有所求,当全力配合。”老教士反问刑天鲤:“这不是你的任命书上,你们的总督大人,对你的嘱托么?” “可能,或者不可能,这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问题。”老教士轻声道:“总之,一万亩地,当圣堂建成,圣母的荣光,将永久照耀此地。于斯生活的子民,当是有福的!” 刑天鲤五指再次握紧。 他很想冲着老教士得意洋洋的老脸狠狠地劈一剑。 几个小修女感受到了刑天鲤毫不克制的恶意,她们齐齐上前一步,更有两人直接挡在了刑天鲤和老教士之间,将他们分隔开。 几个英吉士人,在一队士兵的保护下,朝着这边行了过来。 “所以,这位年轻的大人,以后您就是这个镇子的行政官?”穿着燕尾服,带着高礼帽,手持文明杖的英吉士男子向刑天鲤举了举头上帽子:“我是英吉士王国驻平海城万国租界总领馆,一等秘书官乔姆斯。” 乔姆斯再次取出了那份盖有大玉朝理藩院大印的公文,冲着刑天鲤晃了晃:“我希望,我国的正常商贸行为,能够得到您的协助,以及,得到您的保护。” “现在,我们就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乔姆斯侃侃而谈:“因为之前我国商人米希尔先生遇袭一事,我们以为,在小龙湫镇,我们需要建立一座拥有足够防御力的堡垒,以维护我国的商道安全。” “建造堡垒的地皮,建造堡垒所需的工匠,还有一应所需的后勤补给,都需要您协助解决。”乔姆斯将公文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李魁胜,用那种‘拒人于万里之外’的‘彬彬有礼’,很礼貌的对刑天鲤说道:“我想,年轻的大人,为了你我两国的邦交考虑,您会优先解决我们的问题吧?” 老教士上前了一步,和乔姆斯正面怼上。 “世俗的纷争,无法掩盖至高圣母的荣光。孩子,请不要用你们那些肮脏、龌龊的勾当,妨碍我们传播圣母的圣恩。”老教士的眉心隐隐放光,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种莫名的深邃和神秘,他手中银铃轻轻震荡,发出‘叮叮’声响,好似勾魂的绳索,让乔姆斯的眸光一阵散乱。 乔姆斯张开嘴,呆呆愣愣的,正要附和老教士的话。 ‘嗡’! 乔姆斯左手无名指上,一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戒指突然爆出一团幽光,一波波极隐晦的精神波动从镶嵌的宝石中涌出,瞬间笼罩了乔姆斯全身。 戒指爆出的精神波动和老教士手上银铃的铃声正面冲撞,四周风和日丽,但是在附近所有人耳朵里,好似突然有一道炸雷爆开。 除开刑天鲤站得稳稳当当,其他人全都身体摇摇摆摆,好几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乔姆斯面色惨白,他向后大步倒退,犹如见鬼一样盯着老教士。 老教士目光森冷,极其严肃的看着乔姆斯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恶魔!”乔姆斯厉声呵斥。 “迷途的羔羊,请收回你亵渎的言语。这是至高的圣母,赐予祂行走于世间的虔诚仆人的力量。”老教士冷声喝道:“太多年了,你们已经遗忘了圣母的威严。你,怎么敢,将圣母赐下的力量,误以为是邪魔之力?” 老教士声色俱厉的指着乔姆斯:“放在六百年前,放在圣母的荣耀笼罩万国之时,你的这句话,就足够裁决堂的裁决教士们,将你,还有你的族人,全部送上火刑架!” 乔姆斯面色难看。 他右手用力抚摸左手的红宝石戒指,惊惶的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咬着牙,冷声道:“可是,尊敬的神父,时代变了。当我们这些世俗凡人掌握了科技之力,圣母的荣光,只能照耀,也只能困于那一座座古老、凋零的圣堂!” 老教士狠狠震荡了一下银铃。 几个小修女齐齐上前一步,白皙的皮肤微微蠕动,好似微风吹过的湖面。 乔姆斯身后的英吉士士兵们,齐齐端起了长枪。 远处湖面上,两条铁甲护卫舰桅杆上,瞭望的士兵大声呼喝,几条舰船上同时响起了尖锐的哨子声,大群水兵在甲板上奔走,他们脱掉了炮衣,一门门大炮转动,黑洞洞的炮口同时指向了小龙湫镇。 ------------ 第八章 强人所难(下) 老教士眸子里杀意隐隐。 乔姆斯脸上带着一丝癫狂的笑容。 眼看又是一场莫名的大战,而刑天鲤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无力阻止。他突然犹如抽风箱一样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剧烈的咳嗽了两声,一口血喷出老远,然后仰天就倒。 李魁胜呆了呆,一把扶住了刑天鲤,大声呼喝着,招来了几个巡检司的汉子,扛着刑天鲤就走:“哎,这孩子,从小体虚,刚刚肯定是被你们给惊吓住了。各位,你们的教务,或者商务,等小鱼儿苏醒了再说罢!” 刑天鲤等人离开。 老教士和乔姆斯同时看着他们一行人快速远离的背影,犹豫了片刻,同时退后了两步。 “女王在上,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乔姆斯用力抚摸着左手的红宝石戒指。 “至高而仁慈的圣母,其荣光不容玷污。”老教士深沉的目光扫过乔姆斯手指上的戒指,轻轻摇头,慢悠悠的摇晃着银铃,‘叮叮’铃声中,他带着几个小修女缓步离开。 ‘圣母会庇护你们的’,‘仁慈的圣母时刻关注着你们’,‘信奉圣母就一定得福’……老教士慢悠悠走过石板街,轻轻晃动银铃,向两侧的镇民高声宣教。 沿途不断有小龙湫镇的镇民赶来,无比虔诚的向他跪倒,口口声声高呼圣母之名,甚至有人匍匐上前,亲吻老教士的靴子。 这才几天时间! 圣母教的信仰,已经在小龙湫镇泛滥如斯。 乔姆斯用力摩挲着戒指上的红宝石,带着一丝微妙的笑容,轻轻摇头:“愚昧的信仰。神灵又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呢?真正的力量,来自铁甲战舰,来自大炮的口径!” 离开码头。 还没到自家院子所处的小巷巷口,刑天鲤已经挣脱了搀扶,轻点通天妙竹,缓步行走。 “老叔儿,小龙湫镇。”刑天鲤刚刚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许久,刑天鲤才幽幽说出了前世极著名的一句话:“弱国无外交。” 李魁胜看了刑天鲤一眼。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弱国无外交?很久以前,我从一位先生那里,听过类似的话。想当年!” “当年怎的?”刑天鲤立刻追问。 “嗯,没啥好说的。”李魁胜欲言又止,他摇了摇头,闷闷的嘟囔道:“反正,死的死,散的散,嘿,稀烂!这大玉朝,我看,要完!” 跟在叔侄两身后的巡检司汉子们,一个个面色惶恐,好似失了魂般。 小龙湫镇,是他们的家乡。 镇子上的镇民,是他们的父母,是他们的妻儿,是他们的兄弟姐妹。 前两日的乱战,无辜死伤了这么多镇民,那么多民宅被轰成了废墟。 看圣母教和英吉士摆出来的架势,他们是万万不肯善罢甘休的,小龙湫镇,势必要承受双方下一波的冲突。 看看小雁荡湖上的那八条铁甲舰船吧,如果舰炮齐发,夷平整个小龙湫镇,需要半个时辰么?怕是一刻钟的功夫,就足以摧毁整个镇子! “李头,还有,小李哥儿,这小龙湫镇,是我们大玉朝的地盘罢?”一名巡检司小头目犹犹豫豫的问道:“应该是,我们来当家作主罢?” 李魁胜没吭声。 刑天鲤不做声。 李魁胜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刑天鲤倒是知道其中的道理,但这是一篇大道理,千头万绪的,他该如何阐述?有一些东西,在当今的大玉朝,若是说出来了,无疑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的,他还不想吓死这些乡里乡亲的啊! 巷子尽头,小院大门敞开。 刑天鲤等人同时停下脚步,李魁胜沉声道:“早上出门的时候,咱们可是锁门了罢?” 极轻微的碎步声传来,一个身穿青色丝袍,腰间扎着银带,头戴瓜皮小帽,正中镶嵌了一块品质颇佳的青色方玉,生得眉清目秀的青年悄步行了出来。 见到做出戒备姿态,手上已经握着枪械的李魁胜等人,这青年眉头一挑,冷声道:“放肆,怎的,舞刀弄枪的,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哪!” 青年语气阴柔,嗓音尖尖细细的,却又故意捏着嗓子,想要将声音变得粗壮一些。他呵斥之时,狠狠地冲着刑天鲤等人戳了戳手指,却又很自然的捏了个兰花指出来! 不等刑天鲤等人开口,青年从腰间掏出了一块银牌,抖手丢了过来。 李魁胜伸手去接银牌,刑天鲤抢上前一步,‘啪’的一下将银牌抢在手中,手指轻轻在银牌上一抹——极精湛的雕功,正面是一条被烈焰包裹的‘烈焰团龙捧日图’,背面是细腻细密的云纹,中间是‘织造’两个大字,一旁竖着‘承天受命大玉禁宫内务府织造处某某某’等两行小字。 “内务府?织造处?”刑天鲤将银牌丢了回去,轻声道:“原来是一位公公当面!” 李魁胜有点尴尬的放下刚刚抬起的手掌,他看看刑天鲤,面皮颇有点尴尬,低声的嘟囔道:“小鱼儿,你也太谨慎。这是块银牌子,若是上面有毒,总能看得出颜色的。” 刑天鲤淡然微笑,笑而不语。 银牌就不能淬毒? 《原始巫经》中,起码有一万种无形无色无味无迹的剧毒,若是放在那小小银牌上,轻轻松松就能毒杀上万人的。 青年收回银牌,朝着刑天鲤看了一眼,又冷笑一声,兰花指朝着李魁胜狠狠一点:“不知道死活的东西,咱家要害你,需要用毒么?” 说话的时候,青年又狠狠地冲着刑天鲤翻了个白眼。 “进来吧,可等了你们好久了。”青年转过身,依旧是步伐无声,好戏踏在云端一般,轻轻巧巧的行进了院子。 刑天鲤等人跟了上去。 青年皱了皱眉,回头又是一个兰花指狠狠一点:“得了,闲杂人等,就留在外面罢。地方就这么大点地方,这么一群臭汉子涌了进去,自己嗅嗅身上的味儿,冲撞了贵人,你们当得起么?” 巡检司的汉子面面相觑,真有老实人低头,凑到自己腋下用力的抽了抽鼻子。 李魁胜重重吐出一口气,重重的摆了摆手,让身后跟着的属下留在了院门外。 前院里,左右厢房屋檐下,一字儿排开了三十几名身穿青色长袍,带着瓜皮小帽的阴柔青年。 堂屋门前,六个年纪稍大一点,同样身穿青色长袍,但是腰间银带上点缀了几块碎玉,显然身份更高,年龄也更大一点的阴柔男子,正眯着眼,一动不动的杵在那儿。 透过敞开的堂屋大门,可以看到八仙桌后,一名身穿蓝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金腰带,更悬挂着一枚团龙玉佩的男子,正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喝着茶。 “来啦?你就是李魁胜?嗯,你就是李鲤!”看上去细皮嫩肉,乍一看大概三十出头,但是仔细看去,两眼眼角有着浅浅鱼尾纹,脖颈上也有一丝丝纹路,年龄应当不小的蓝袍男子拖长了声音,慢悠悠说道:“得了,上来吧,给你们吩咐点事情!” 刑天鲤和李魁胜就走进了堂屋。 “知道咱家是干什么的嘛?”蓝袍男子上下打量了一阵刑天鲤二人,拖长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们,不用猜,也不用懂。总之,咱家是一言能决尔等生死的人,你们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刑天鲤眼角抽了抽。 李魁胜重重的吐气。 蓝袍男子的目光落在了刑天鲤身上,他皱着眉,带着一丝不解之色,很认真的打量了刑天鲤许久,这才喃喃道:“你小子,是个瞎子呀,那为什么,那些洋教的传教士,非要让你做这个主簿哪?” 摇摇头,蓝袍男子‘噗嗤’一笑,看向刑天鲤的目光中,就带上了极其强烈的讥诮恶意:“得了,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好事。” “嗯,李魁胜啊,李鲤啊,咱家这次来小龙湫镇,知道是为什么嘛?” 李魁胜闷闷的说道:“敢问您,是为什么屈尊纡贵,来咱们这乡旮旯?” 蓝袍男子叹了一口气,同样不自觉的挽了个兰花指,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有贵人想要明白,这些洋人啊,他们在小龙湫镇敲锣打鼓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刑天鲤眉头一挑。 是啊,为了什么? “你们这些天,是亲身经历了这些事情。你们觉得,合理么?那些洋教的传教士,在你们这乡旮旯地方,和号称极西百国第一强国的英吉士大打出手。” “有贵人想要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虚哪?”蓝袍男子叹了一口气:“但是呢,这毕竟牵扯到洋人,虽然贵人想要知道里面的前因后果,却又不想让洋人知道,咱们在打探他们的机密。” 蓝袍男子闭上了嘴,目光炯炯盯着刑天鲤二人。 刑天鲤不吭声。 李魁胜则是直勾勾的看着蓝袍男子,作为一个直肠子的纯爷们,他没听清这蓝袍男子阴柔含蓄的话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东西。 蓝袍男子沉默半晌,看到刑天鲤二人都不吭声,他悻悻然的一拍桌子,怒道:“哎,两颗榆木疙瘩,你们若是进了宫啊,你们活不过半个月,就一顿板子打死了的!” 用力一挥兰花指,蓝袍男子沉声道:“李魁胜,李鲤,给你们七天时间,给咱家弄清楚,这两伙洋人为什么在这里大打出手。弄清楚这里面的玄虚,但是又不许惊动他们,你们明白么?” 刑天鲤咳嗽了一声:“若是惊动了他们呢?” 蓝袍男子狠狠一点刑天鲤:“那就,什么事情都是你们自作主张,可和咱家没关系。懂?” 不等刑天鲤开口,蓝袍男子已经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的划过自己的脖颈:“若是探查不利,没能得到具体的结果。又或者,漏了风声,牵扯到了咱家背后的贵人……你们的脑袋,可就不归你们自家喽!” 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蓝袍男子慢悠悠的起身,慢悠悠的,以寻常人正常步速五分之一不到的速度,一点点的挪向了堂屋门口。 李魁胜呆呆的看着蓝袍男子。 刑天鲤则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蓝袍男子以如此缓慢的速度,从八仙桌后一直磨蹭到了屋门口,看到刑天鲤二人硬是没有半点表态,他气急败坏的一跺脚,狠狠地冷哼了一声,双手往背后狠狠一甩,骤然加快步伐,大踏步冲了出去。 一群青衣男子急忙跟在了他身后。 刚刚在门前迎住刑天鲤一行的青衣青年急忙到了门口,指着刑天鲤二人低声训斥道:“你们脖颈上长的是什么东西?那是脑袋么?你们长的是猪头么?哎,你们懂不懂规矩?” 李魁胜张了张嘴。 刑天鲤伸手按住了李魁胜的肩膀,悠悠叹息道:“公公见谅,咱们都是乡旮旯里的乡巴佬,那些‘迎来送往’的规矩,还真不是很懂。” 刑天鲤又道:“不过,公公们似乎还用得上咱们叔侄?” 青衣青年沉默不语。 刑天鲤笑道:“刚刚那位公公也说了,是圣母教的人开口了,我才莫名凭空得了一个主簿的官儿。您说,既然我这个官位是因为洋人而得的,我这个官位,是不是很稳当呢?” 青衣青年深深的看了刑天鲤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他的步伐轻飘,落地无声,但是速度很是不慢,看似小小的两三步就轻松跨出数丈远,一个飘忽就挪出了小院子。 院子里一片寂静。 李魁胜过了半晌,才转过头来问刑天鲤:“刚才,他们是什么意思?” 刑天鲤沉默了一阵子,轻声道:“您不懂?难怪这么多年,就是一个从九品呢。” 摇摇头,刑天鲤摊开双手,冷笑道:“他们要我们给某位贵人办事,却又不愿承担责任,事情办好了,是他们的功劳,事情办差了,就要我们背锅。不仅如此,他们屈尊纡贵来见咱们叔侄两,将这个为贵人卖命的机会‘赏赐’给了咱们,他们临走时,我们居然没有打点一点辛苦费!” “是咱们不识抬举了!”刑天鲤笑得很古怪,狠狠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李魁胜双眼瞪圆,眼珠边缘,隐隐可见血丝浮荡,他突然怪叫了一声,指天画地的咒骂起来。经过刑天鲤的解释,他终于明白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群死太监跑上门来,让他们叔侄两卖命、背锅,还想要从他们手上敲诈一笔银子? “老子!”李魁胜狠狠地握住了枪把儿。 “也不用理他们。”刑天鲤轻声道:“毕竟,他们自己说的,我这个官儿,是靠着洋人来的。啧,为什么那群洋神棍,会给我安排这个官儿呢?他们看中我什么了?” 当天夜里。 刑天鲤站在自家屋顶,向四周眺望。 时近午夜,按常理,乡下人舍不得灯烛钱,每日里都休息得早。换成往常,此刻整个镇子,早就漆黑一片。 可今日,偌大的小龙湫镇,居然有过半宅子灯火通明、香烟袅绕。隐隐约约,有赞颂圣母的颂歌声从那些宅子中飘出。夜风中,更是传来了银铃清脆的‘叮叮’鸣叫。 在镇子中心方向,那株巨大的风水树下方的坪坝里,更是聚集了大量的镇民。他们聚集在一起,聚精会神的聆听几个小修女的布道。每过一小会儿时间,镇民们都在小修女的带领下,齐声高呼圣母之名,其虔诚之情状,让刑天鲤莫名的心寒。 相对应的,镇子码头方向,同样密布灯火。 乔姆斯以下,那些英吉士人就在码头附近扎营。或许是为了壮胆,或者纯粹是威慑圣母教的传教士,远处湖面上,几条铁甲舰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拉响汽笛。‘呜呜’的轰鸣声划破夜空,和那些镇民呼喊圣母之名的祈祷声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刑天鲤站在屋顶,静静的等候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镇子里的灯火终于渐渐熄灭,镇子中心平坝上,好似打了鸡血的镇民们,也终于熬得筋疲力尽,纷纷回家休息。 夜色,笼罩了镇子。 码头附近,一盏盏灯火也络绎熄灭,只有三三两两巡逻的英吉士护卫手上,还有火把摇曳。 刑天鲤犹如一抹滑入水中的鱼儿,无声无息的顺着一缕夜风飘了出去。 傍晚时分,巡检司的人已经打探清楚,乔姆斯借助官府的威慑,租下了十几座民宅作为驻地。但是乔姆斯自己却不敢住在镇子上,他刚入夜的时候,就搭乘小艇,去到了湖面上的一条铁甲护卫舰。 而那条铁甲护卫舰,此刻更是远离湖岸二十里地。不仅如此,哪怕已经深夜了,护卫舰两侧,还有四条木质小艇在巡弋。 刑天鲤来到湖边,轻喝了一声秘咒,心脏中大鼎微震,鼎中一缕金光缓缓燃烧,五彩氤氲之气弥散,一抹青蓝色幽光从刑天鲤皮肤下荡起,他轻轻一跃,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滑入了湖水。 真正的鱼儿也没有此刻的刑天鲤游得快。 他只用了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就游过了二十里地,避开了湖面上巡弋的四条小艇,无声的靠到了护卫舰的船底。 刑天鲤刚刚靠近,湖水中,一条条极细的黑色影子突兀的飞出,‘噗嗤’声中,四条小艇上,十二名正有气无力划着桨,慢吞吞绕着护卫舰巡弋的英吉士水兵,头颅齐齐爆开,无声无息的倒在了木艇上。 刑天鲤当即屏息不动,十几条身披黑袍,浑身湿哒哒的魁梧身影,悄然从湖水中冒了出来。他们手掌攀附在光滑的铁甲船壳上,一步一步,很轻松的就爬上了甲板。 刑天鲤笑了。 这可真够巧。 他心中更是万分惊诧——这些圣母教的人,真不怕把事情闹大,真不怕英吉士王国和他们开战么? 人家白天刚来,他们当天就杀上门来了? ------------ 第九章 赵氏贵人(上) 十几名黑袍教士杀上了护卫舰。 甲板上,还有英吉士的水兵值夜,他们没能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就被这些手段狠戾的教士轻松击杀。冷冽的月光照在护卫舰上,大片血色在甲板上如水彩一样泼洒开来。 也不知道这船上有什么机关,黑袍教士们将值夜的水兵一扫而空,正要窜进船舱,护卫舰甲板上突然亮起了七八盏巨大的探照灯,高亢的汽笛声更是突兀响起,随后枪声、骂声、爆炸声响成了一片。 乔姆斯显然早有预案,探照灯亮起的时候,就有一队精锐的水兵持枪冲了出来。 几挺外形威猛的水冷式机枪卡着舱门,伴随着‘咚咚咚’的闷响,密集的子弹如泼水一样扫出。十几个黑衣教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子弹所化的火链抽打在身上,当场打得他们血肉横飞。 几个肌肉异化的教士嘶吼着挡在了最前面,他们身躯膨胀成诡异的肉球,好似肉盾牌一样,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子弹洪流。子弹狠狠撞击他们的身躯,发出沉闷的响声,子弹不断穿透他们的身躯,大片大片的血肉不断从身上崩落。 一道道白芒乱闪,守在舱门口的英吉士水兵不时发出沉闷的惨叫,头颅爆开暴毙当场。 更有一条条极细的黑影从几个肌肉异化的教士当中窜了过去,无声无息的缠绕住了一个个水兵的肢体。黑影一晃,这些水兵就被鞭影高高带起,伴随着凄厉悠长的惨嗥声,被远远丢出,狠狠拍在了十几丈外的水面上,摔得骨断筋裂,根本无法浮起。 面对这些手段诡异的教士,已有准备的英吉士水兵们节节败退,舱门防线顷刻间被突破,这群教士眼看就要撞入船舱。 肌肉异化的教士们体型榔槺,难以闯入,几个皮肤蠕动,化为条条黑影乱打的教士抢了出去,倾尽全速直奔舱门。 ‘嗤’! 低沉的高压气体喷出声突然响起,在那几个冲前的教士惊骇的呼声中,从那船舱内,突然抢出了一队十几名身披全封闭重甲,甲胄各处关节处,不断有高压气体喷出的魁梧身影。 这些家伙穿戴上重甲后,身高超过七尺,刑天鲤只是趴在船沿偷偷看了一眼,就判断出,这些重甲的厚度起码超过两寸。 喷气声连成一片,十几条铠甲士挥动手臂,手持的六尺长剑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剑锋上一枚枚细密的,闪耀着寒光的锯齿急速的旋转起来。 最前方两名铠甲士只是狠狠一挥,手中宛如电锯一般的重剑带起一抹寒芒,狠狠扫过了一名冲在最前方的教士身体。教士身上的皮肤剧烈蠕动着,皮肤一层层的重叠,化为半寸厚的甲壳挡在了胸前。 重剑发出‘嗤嗤’声响,皮肤凝成的甲壳碎末横飞,被重剑狠狠劈开。 只是,异变的皮肤防御力惊人,重剑划过,略有滞涩,这名教士惊呼一声,得到喘息之机,狠狠向后滑退两步,侥幸避开了重剑分身之厄。 一旁有数百条极细的黑影狠狠鞭挞而下。 黑影抽在这些厚重的甲胄上,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却只在甲胄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没能对这些家伙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刺耳的高压气体喷射声乍起,最前方两名铠甲士的肩膀上,一圈圈气爆冲开,几支极小的金属弩矢激射而出,避开了重剑分身的教士闪避不及,被高速弩矢命中了眉心。 一道血水从后脑勺喷出,这教士仰天就倒。 后方,教士们齐声呼喝,纷纷冲上,和这些铠甲士打成了一团。 铠甲士们同样在高声喝骂,他们的吼声被厚重的面罩遮挡,嗡嗡隆隆的,隐隐可听到‘邪魔’等字眼。 而教士们也是在大声呵斥,他们大声训斥这些铠甲士为‘异端’。 双方打成了一团,一旁铁甲封闭的舱室都被打得扭曲炸裂,露出了一个个巨大的窟窿。 船尾,双方的视线死角,刑天鲤轻盈的一跃而上。身边的光影奇异的扭曲,他的身形在月光下变得斑驳朦胧,肉眼极难发现他的行动。无形的神魂之力外放开来,他从船尾轻轻的向船头行进,几个呼吸间,神魂之力就已经扫过了整条长有三十二丈的护卫舰。 乔姆斯居然没有躲在船舱中,而是整和几个英吉士军官,站在舰桥驾驶舱内,静静的俯瞰着甲板上的战斗。几个孔武有力,身穿水兵制服的英吉士壮汉站在他们身后,目光冷冽,每个人身后,都杵着一件造型比甲板上的铠甲士更流畅、更华丽,看上去更有艺术气息的重型甲胄。 刑天鲤悄然从舰桥上方掩近。 双手结印,口敕秘咒,神魂之力塌缩,凝聚,化为阴冷无比的锥子,狠狠扎向了舰桥中所有人。包括那几个壮汉在内,舰桥内众人双眼骤然失神,重重摔倒。 唯有乔姆斯身形一晃,左手红宝石戒指爆出刺目的光芒。 他猛地低头,看着幽光隐隐的宝石戒指,再看看身边栽倒的同伴,就要张嘴叫喊。 刑天鲤已经闪进了舰桥,手指一点他的后脑勺,乔姆斯身体一僵,也昏厥了过去。 甲板上的乱战还在继续,铠甲士们和几个肌肉异变的教士打得恶风呼啸,就连船艏主炮都被他们生生拆了下来。没人发现,刑天鲤已经带着乔姆斯,悄然离开了护卫舰。 一刻钟后,小龙湫镇外,小树林中,乔姆斯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尊敬的阁下,您可知道,袭击英吉士王国的外交官员,意味着战争。” 冰凉沉重的通天妙竹顶在了乔姆斯眉心,幽邃古奥的秘咒声中,一道‘乱魂咒’已经轰入了乔姆斯脑海深处。乔姆斯的那枚红宝石戒指,正被刑天鲤握在手中,灵魂全无防范的他只是一个凡人,当场双眼发直,整个灵魂彻底被刑天鲤掌控。 片刻之后,刑天鲤失望的摇了摇头,任凭乔姆斯躺在小树林中,自己转身离开。 这个家伙,一问三不知,他也根本不知道,为何圣母教和英吉士王国,会在小龙湫镇爆发冲突。 包括从西北转运的那些男女,乔姆斯也只知道,将这些男女运回英吉士王国本土,这是来自帝国高层的谕令。至于这些人有什么用,为什么圣母教会在这里阻击这件事情,乔姆斯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月色下,刑天鲤缓步行走。 心脏中,大鼎微微震荡,丢下乔姆斯离开之时,刑天鲤在‘乱魂咒’之余,给他补了一记‘丧魂咒’。这道咒法更加凶狠,刑天鲤直接抽取、复制了乔姆斯的主要记忆。 大鼎中金光快速燃烧,刑天鲤去芜存菁,将乔姆斯记忆中那些不怎么紧要的东西全部剔除,那些情情爱爱,那些蝇营狗苟,全都被他焚烧一空。 乔姆斯记忆中,关于英吉士王国的历史,关于平海城租界的信息,还有一些机密情报等,则是被刑天鲤一点点抽丝剥茧的提炼出来,快速的翻阅了一遍。 很多东西,是刑天鲤从平海城租界订阅的报纸上,根本不可能知晓的信息。 “工业革命后极西各国,三十年前刚刚爆发过一次世界大战,如今都在休养生息,疯狂寻找新的商品倾销地和资源供应地。” “曾经的荣耀已经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圣母教,面对日新月异的新时代,却不甘失去世界的主导权,正在暗地里蠢蠢欲动。” “神权和王权的冲突不可调和,但是你们不在极西百国的自家地盘上折腾,为什么会在东方,会在大玉朝,会在咱们这个芝麻绿豆大的乡旮旯角落里爆发出来?” 刑天鲤很不解的摇了摇头。 他回到自家屋顶,站在屋顶上,朝着传教士们现在的驻地方向望了一眼。想到那些手段诡异的传教士,刑天鲤强行按下了潜入他们营地,将那老教士也偷偷摸摸带出来,强行搜魂一番的冲动。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镇上的大公鸡们,开始扯着嗓子拼命嚎叫。 天空乌云,东边天际一抹淡蓝色的霞光跳跃着冲起来,整个天地就好像被包裹在了一块厚厚的蓝琉璃中。气温直线升高,刑天鲤洗漱完毕,拎着水桶打了清水,泼洒在了院子里,结果不过半盏茶时间,石板上的清水就全部蒸发殆尽。 “这鬼天气!” 刑天鲤朝着东边天际看了一眼。 这个世界的太阳,蓝汪汪的煞是惊人。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已经习惯了这颗太阳的存在,对其颜色和温度没啥太多的诧异。只有刑天鲤知晓,一颗恒星如果通体蓝色,代表了其拥有多可怕的本源和能量。 心脏中大鼎微微一荡,刑天鲤脑海中,也闪过一抹极逆天的念头——若是能将这颗蓝汪汪的太阳给炼化了,自己的修为能提升到哪一步? “也不知道乔姆斯怎么样了。”刑天鲤低声嘟囔:“嗯,小树林中最多蚊虫多了些,被乱魂咒、丧魂咒轮着来了一番,最多有点失忆、健忘,其他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依旧是在熟悉的巷子口,吃了一碗馄饨、一根油炸鬼和一块炸糕,刑天鲤点着通天妙竹,慢悠悠走向了码头方向。 “小李先生,小李先生。”身后传来大片凌乱的脚步声,更有人在高声呼喊。 刑天鲤停下脚步,做侧耳聆听状:“哦,是李老板、钱掌柜、孙员外啊,你们这都是,有啥事体么?” 后面急匆匆赶来的一群人中,都是刑天鲤的熟人,都是小龙湫镇各行各业的翘楚人物,有钱有面的体面人。这些年,刑天鲤在茶楼说书,打赏最爽快的也正是他们! 一行人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刑天鲤身边,身穿铜钱纹茧绸袍的孙员外向刑天鲤忙不迭的抱拳行礼:“小李先生……嚇,看我这张嘴!” 轻轻的给了自己嘴巴一巴掌,孙员外笑道:“是李主簿,李大人!李大人啊,我们这一大清早的找您,当然是有事情的。呃,圣母教不是要征地修建圣堂么?” 刑天鲤眼角一抽:“嗯?” 一旁的钱掌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些地皮,我们自愿捐献,全都捐给圣母教。” 李老板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们昨夜思忖许久,这地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咱们的家当足够吃喝开销一辈子了,赶紧捐给圣母教,这是给子孙后代积福积德的勾当!” “哎,这地捐了啊,以后咱们死了,也就能得到救赎!”孙员外一脸虔诚的举起了铜质的圣母徽章,用力的按在了心口喃喃祈祷:“我们会回归圣母的座下,享受无穷的荣光,再也没有生老病死、轮回之苦!” 一行十几个小镇上光鲜体面的头面人物,纷纷举起了圣母徽章,按在胸口。 “你们,认真的?”刑天鲤心头愠怒:“各位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些地,可都是你们一代代好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产。你们,全捐了?” 一行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的说道:“捐了,全捐了。捐了,才有福报嘛!” 孙员外更是极灿烂的笑着:“不仅是捐地,咱家的几个小孙儿,神父们说,他们是有慧根的,是得到圣母赐福的。他们可以进圣堂修行,成为正儿八经的教士呢。” 刑天鲤五指紧握通天妙竹,指节一阵阵泛白。 “你们,和家里人商量过么?”刑天鲤问道。 “商量过了,我们全家都同意。这种积福积德的大好事,还用得上犹豫么?”李老板‘咯咯’笑着,笑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赶紧的,李主簿,李大人,我们连地契都带来了,您只管给我们办一下,将我们的地契转成教产就是。” “圣母的荣光笼罩之处,一切有慧性的生灵,都将蒙受感召。”‘叮叮’银铃声中,老教士带着大群传教士行了过来。在他身边,赫然是穿上了神袍,一脸神圣,眸子里透着圣徒般坚定神光的乔姆斯。 刑天鲤叹了一口气。 乔姆斯的运道,不够啊,昨夜自己已经放过了他,居然还是落入了圣母教手中。看这模样,这厮已经皈依……嗯,或者说,被强行渡化了吧? “小李大人,至高而仁慈的圣母,高作云端,俯瞰众生。在祂的威能下,没有任何问题,是不能解决的。”老教士微笑看着刑天鲤:“您看,昨天您觉得为难的事情,今天,就已经解决了。虔诚的信徒们自愿献上了我们所需的土地,这足以证明圣母的伟大!” 尖锐的高压气体喷射声传来。 三十几尊铠甲士迈开大步,带着数百名荷枪实弹的英吉士护卫,顺着石板街道汹涌而来。 街道两侧,店铺、民宅中,镇民们嘶声惊呼。 他们何曾见过这等造物? 高过七尺的魁伟甲士,造型如神魔,行动时更有异声不断,整个就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极其高大上、让人不明觉厉的味道。 “乔姆斯阁下,您,还好么?”几尊铠甲士冲到了刑天鲤身边,才停下了脚步,他们警惕的看着站在老教士身边的乔姆斯,迅速打量了他一番,愤怒的咆哮道:“卑鄙的神棍,你们昨夜袭击了我们的军舰,绑架了乔姆斯阁下!” 老教士手中银铃轻轻摇晃,他轻声说道:“迷途的羔羊啊,乔姆斯昨夜感受到了圣母的召唤,他主动离开了你们的军舰,循着指引,来到了我的面前,由我给予了他二次洗礼。” “乔姆斯本来就是圣母的信徒!” “他在出生时,就接受过洗礼。” “这一次,他明白了自己将行的道,他感受到了圣母的荣光,他接受二次洗礼,成为圣母行走于地上的虔诚仆人。这是正道,尔等不可怀疑!” 乔姆斯上前了一步,举起了左手,朝着那些铠甲士和武装护卫们轻轻一点。 “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 铠甲士们身形骤然一僵,看着乔姆斯呆愣了一瞬,齐齐发出愤怒的咆哮:“乔姆斯,你没有资格命令我们!” 而那数百名武装护卫,则是很干净利落的,直接放下了枪械。 甚至,好些武装护卫放下枪械后,脸上还露出了极其轻松、惬意的表情。这种表情,刑天鲤很熟悉,前世‘打工人’,在摸鱼成功的时候,都会露出一般无二的笑容。 “薪水给低了啊,乔姆斯阁下。人家不愿意为你们拼命哩!”刑天鲤轻轻摇头,却没将心里话说出口来。 “那么,迷途的羔羊啊,你们可否愿意重新沐浴圣母的荣光?”老教士摇晃着银铃,在几个小修女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走向那些铠甲士。 身形比老教士高出近乎两尺的铠甲士们,则好似被猛虎逼迫的小羊羔,一步一步的不断后退,铠甲的各处关节处,不断发出‘嗤嗤’喷射声。 银铃‘叮叮’作响,无形的精神波动席卷这些铠甲士。 老教士嘴角勾起,很得意的笑着。 捡了个便宜,收服了乔姆斯,如果能将这三十几名一看就‘造价高昂’的铠甲士纳入掌控,这份功劳,也足够他在圣母教内换上一件白袍子了吧? 到时候,可就不用辛辛苦苦在外奔波,而是可以坐在辉煌敞亮的圣堂里,冲着下面跑腿的可怜蛋们颐指气使了。 “遵从你们的本性,感受圣母的仁慈。”老教士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手中银铃越发震荡得厉害,‘叮铃铃’的铃声原本清越悦耳,此刻竟隐隐有点震撼五脏,让人肠胃一阵翻滚,附近已经有镇民开始呕吐。 刑天鲤向后退了几步。 他冷眼旁观,看到那些铠甲士的铠甲上,一些极其隐秘的边缘旮旯角里,有细微的纹路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每当银铃声震荡,这些纹路的光芒就骤然黯淡,好似狂风中的蜡烛,随时可能熄灭。 也是有备而来啊! 刑天鲤左手缩在袖子里,掐了一个印诀,一道‘镇魂咒’无声释放。 ------------ 第九章 赵氏贵人(下) 老教士正死死盯着这些铠甲士,猛不丁的,镇魂咒宛如一道无形阴雷,悄然落在了他脑海中。他手中银铃骤然爆开,他脖颈上挂着的一枚镶嵌了小小宝石的圣母徽章,更是‘啪’的一下裂成了七八片。 在银铃冲击下,神智略有点迷糊的铠甲士们齐声怒吼:“邪魔!” 他们顾不得挥剑,肩膀上几个金属匣子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气爆一圈圈迸发,一支支短小的金属弩箭激射而出,密密麻麻笼罩了老教士和他身边的小修女们。 老教士被刑天鲤的暗算震得七窍溅血,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几个小修女白皙的皮肤一阵蠕动,粘稠的胶质从毛孔中涌出,正要化为人形大虫子一般的形态,刑天鲤一不做二不休,心脏中大鼎微微震荡,又给她们一人轰了一记镇魂咒。 神魂之力凝成无形印玺,带着森森道韵重重砸下。 几个小修女还没来得及变身,七窍中点点鲜血喷溅,齐齐哀鸣一声,踉跄着四散摔倒。 ‘噗嗤’声不绝于耳,铠甲士们放出的弩矢贯穿了老教士和小修女们的身体,力道极大的弩矢透体而过,带起了一条条长长的血箭。 “仁慈的圣母啊!”老教士终于回过神来,他仰天高呼,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支细小的针管,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脖颈。粘稠的药液迅速注入体内,老教士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几个小修女也掏出了救命的针剂狠狠扎进脖颈,浑身是血的跟在了老教士身后。 铠甲士们低沉嘶吼,正要追杀,老教士身后,数十名教士已摩拳擦掌迎了上来。 眼看双方就要在镇子中心区域爆发一场大战,刑天鲤猛地拔出了身后巡检司汉子的配枪,朝着天空一口气射光了六发子弹。 “诸位尊敬的先生们,请你们记住,这里是小龙湫镇,是我大玉朝的国土。”刑天鲤冷声道:“你们在我们的国土上爆发战争,是不是有点过分?” 几名铠甲士猛地看向了刑天鲤,一名铠甲士怪笑道:“弱者没有资格提出要求。” 又是一阵枪声响起,李魁胜带着大队人马杀了过来,他双手各持一杆大口径双筒猎枪,凶神恶煞般骂骂咧咧:“来,打,打,谁先动手,老子就帮着另一边打他!” “来,动手啊!谁动手,老子保管他在小龙湫镇混不下去!” 铠甲士们目光森冷的盯着李魁胜,他们身体不动,但是各处关节处喷出的高压气流频率越来越高,声音越来越刺耳。 突然间,四面八方,以李老板、孙员外等人带头,镇民们齐齐发出了愤怒的呼喝声。 “异端,滚!” “滚出镇子!” 起初只有数十人在喧哗,渐渐地,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镇民越来越多,上百人,数百人,上千人,数千人……到了最后,好似整个小龙湫镇的镇民都在怒吼,都在咆哮,都在恶狠狠的指着铠甲士们。 饶是这些镇民无力对这些重甲包裹的铠甲士造成任何威胁,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些刚刚被老教士的精神攻击弄得精神衰弱的铠甲士们,在如雷如涛的怒吼声中,脸色骤然发白,不自主的一步一步不断后退。 如此退了数十步,这些铠甲士齐齐呐喊,转过身去,冲开了身后那些放弃了武器的武装护卫,一溜烟的窜向了码头,窜回了两条靠近岸边的内河炮艇。 英吉士的舰船缓缓离岸,逐渐离开了视线所及。 有一条内河炮艇离开编队,全速朝着南方行进。 刑天鲤知道,这是去平海城送信去了。无论是昨夜他们遇袭,又或者乔姆斯被圣母教收服,这一来一去,等到平海城英吉士总领馆收到信息,做出决定,这又是好几天时间。 轻轻一拍脑袋,刑天鲤低声嘟囔:“嗯,这世道,有电报的。但是,是有线电报,只在那些大城市,少量安装,大龙湫县这种乡下地方,其实并没有。” “不过,起码可以消停几天了吧?”李魁胜看着那条向南方全力奔驰的炮艇,用力抓了抓脑袋:“这几天,可把老子给折腾坏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突突突’,湖面上,两条拖船拖拽着两溜货船,满载着神态麻木、一脸疲累的男女,缓缓的驶了过来。拖船上,有神色阴戾的汉子大声叫唤,岸上,几个英吉士人带着大群武装护卫圈住了码头,一群力夫已经准备好了箩筐,里面塞满了大块大块的煤炭。 银铃声响起,刚刚被弩矢打得和筛子一样,注射了保命药剂狼狈逃窜的老教士,又带着人,带着浩浩荡荡的镇民涌了上来。 乔姆斯在大声嚎叫。 岸上几个负责的英吉士人顿时乱了分寸,那些武装护卫更是抱起手,远远的站在了一旁。 力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样缩去了一旁。 面色微微有点发白的老教士摇晃着银铃,大声嚷嚷:“迷途的孩子们,你们的苦难,即将终结。这里,将成为你们新的家园。” 两条拖船拖拽着长长的船队靠岸,押送的汉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态狂热的镇民们已经跳到了岸边浅水中,七手八脚的拖拽着货船上的男女,将身体虚弱的他们硬拽下船,强行拉着他们上了岸。 “孩子们,欢迎回到至高仁慈的圣母,为你们安排的栖息地。” 老教士手中银铃摇晃得越来越快,‘叮铃铃’铃声随风飘出老远,那些原本就被长途运输折腾得筋疲力尽的男女们,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就服从了老教士。 他们慢吞吞的下了船,缓缓的趟过浅水,浑浑噩噩的行到了岸上。 几个小修女拎着造型精致的小香炉,站在了码头上风处。风吹过,白烟带着淡淡的香气四溢,上岸的男女们心中最后一点忧虑也被洗涤得干干净净。他们麻木、憔悴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极欢喜的笑容,枯涩的眸子里也渐渐的有了光。 刑天鲤冲了过去,冲到了老教士面前:“你们,想要做什么?” 老教士眸光温和的看着刑天鲤:“孩子,圣母的恩悯落在了你的身上,我正在顺从圣母的意志,帮助你。看啊,按照大玉朝的制度,只要这个镇子的人口超过五万,就能新设一县。” “如果这里的人口能够增长超过一百万,就能新设一郡。” “人口越多,你的权力越大,你未来可以带给我们的帮助就越大。”老教士微笑道:“我们先成全你,然后,你成全我们。最终,我们在圣母的圣恩中,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们并肩前行,风雨同舟,世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我们将圣母的荣耀传播四方!” “你们在挑起战争!”刑天鲤怒道:“你们在故意的挑起战争。英吉士人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从西北弄来这么多人。你们在这里,截胡?” 老教士无所谓的摊开了双手:“如果他们想要战争,我们并不畏惧,我们甚至会欢迎战争的降临。为了让圣母的荣耀普照大地,战争和死亡,总是不可避免的。” 刑天鲤周身杀意萦绕。 老教士感受到了刑天鲤身上近乎实质的杀意,他轻笑道:“孩子,你没弄清楚一件事情。你错估了,我们在这件事情上的决心。” “你没有杀死我的能力。” “就算有,你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呢?会有比我地位更高,更强大的我主的仆人,带着更多的教友来到这里,继续我没能完成的事情!” 老教士笑得很灿烂:“没人可以阻止这一切。” 刑天鲤想起了织造处那些太监的诉求,他咬牙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英吉士人贩运人口,哪里妨碍你们了?” 老教士目光森森的看着刑天鲤。 沉吟一阵,老教士轻轻晃了晃银铃:“好吧,我可以告诉你。” “英吉士王国贩卖人口,我们并不在乎。哪怕他们将这些人,全部杀死,我们也不在乎。但是英吉士王国将这些健康的男人、女人,送去他们身后的那个势力,成为他们的人力补充,这件事情,我们必须阻止!” 刑天鲤呼吸微微一滞。 英吉士王国背后的势力?号称极西百国第一强国的英吉士,他们背后还有势力么? 那个势力,需要补充健康的男人和女人? 刑天鲤很干脆的问出了这个问题:“英吉士王国背后,还有人?” 老教士笑得异常的高深莫测:“他们身后,当然有人。不然呢?你以为,就凭借他们自身,可以在六十年前,进行所谓的‘文明复兴’,发动所谓的‘工业革命’?” “六十年前,真是一个黑暗的年代啊。” “一夜之间,他们掌握了蒸汽机,他们掌握了铁路,他们更掌握了火炮和燧发步枪。于是,教会的力量,就在一夜之间被彻底颠覆,曾经唯唯诺诺的国王和皇帝们,胆敢昂首挺胸的站在教皇陛下的面前!” “甚至……”老教士的面皮变得赤红一片,他的声音变得高亢而激进:“甚至,他们胆敢亵渎圣母的荣耀。” “但是,圣母的神威,远不是凡人所能想象。”老教士傲然道:“就在教会即将沉沦之时,圣母降下神迹。” 老教士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刑天鲤的手腕:“孩子,接受洗礼,成为我主的信徒吧。你将会见识到,一个崭新的,你完全无法想象的,‘真正辉煌’的世界!” 刑天鲤手腕一振,摆开了老教士的手握,他冷声道:“圣母教背后,也有人吧?你们来小龙湫镇,搞得这里乌烟瘴气的,就是受他们指使,来这里破坏英吉士的人口运输?嗯,他们,相互是敌人?” 老教士沉默。 他轻轻摇晃着银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点头:“真是聪敏的孩子,你真应该成为我主的信徒。你,很有潜力,你身上,充斥着神恩的光辉。你必须成为我主的信徒,或者,你会在我主的愤怒下彻底化为灰烬。” 刑天鲤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高空中,突然有极尖锐高亢的鹰啼声传来。这鹰啼声宛如金石裂空,带着一股莫名的通透劲儿。刑天鲤都觉得灵台紫府微微一缩,老教士摇晃银铃的节奏更是骤然一乱,甚至眸光一阵散乱,显然被这鹰啼声冲击到了精神。 刑天鲤微微抬头,瞳孔微凝。 就在码头上空,两只通体莹白如雪,喙子和爪子却好似纯银一般灿烂的异种海东青,正张开翅膀极速盘旋。它们离地大概二十几丈,一双金灿灿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老教士,不时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骤然间,一只海东青猛地收起翅膀,化为一道白光飞掠而下,一只足足有成年人巴掌大小,锋利如刀的鹰爪带起一缕破空声,狠狠抓向了老教士的天灵盖。 刑天鲤迅速向一旁退了两步。 这两只海东青,身上气息颇为怪异,似乎有一点点道韵灵动,却又似是而非。当这只俯冲的海东青急速逼近的时候,刑天鲤神魂扫过它的身体,惊骇的发现,这厮的肉身简直强得有点离谱。 斜刺里一点白芒激射,一名黑袍教士手一点,一根骨刺激射,直奔俯冲的海东青射去。 这海东青一声尖啸,爪子狠狠一挥,‘呛琅’一声,火星点点,骨刺被它一爪子拍得粉碎,而这海东青也被巨力震荡,再也无力俯冲,双翅张开,一个扑腾,极其傲然的盘旋而起,带起一道狂风,又急冲回了空中。 两只海东青齐齐鸣叫,高亢的鹰啼声穿透力惊人,随风飘飘荡荡传出了老远。 远处,湖面上,几点帆影乘风而来。 很莫名,一大早的,小雁荡湖上湖风不大,那几点帆影没能借道什么风力,却好似飞鸟一样,极轻盈的贴着湖面翱翔而来。初见时,帆影还在十里地外,不多时,点点锦帆就到了面前! 这是三条首尾长达四十丈许,通体用雪白的异木制成,外部还浮雕了一层浅浅的珍禽、奇花纹样的大船。每条船上,都有三根高高的桅杆,高挂的船帆在阳光下反射出瑰丽的华光,那船帆骇然是用极品的锦缎制成! 三条木船的甲板上,三三两两站着好些男女。 他们一个个男的英俊,女的俏美,男子身穿黑色锦袍,女子身穿白色锦袍,袍子尽是一般制式,圆领的宽袍大袖,腰间扎着金质、玉质的腰带,锦袍上以浅色的丝线,刺绣出了百花纹样。 最前面的一条木船,船头上赫然站着一名身高五尺六寸(185厘米),身着紫色锦袍,一头长发用一根紫色缎带,简单的挽了个发髻,通体贵气逼人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的紫色锦袍上,赫然用浅紫色的丝线,绣了一条正在翻江倒海的无角螭龙。 在女子身后,站着十几名身高六尺开外,体格极其壮硕,好似铁墩子一般雄壮的男子。这些男子神色阴冷,眸光冷厉,站在高高的船头俯瞰下方众人,莫名给人一种屠夫俯瞰牲口的冷漠感。 这是一群杀胚。 刑天鲤暗自道。 目光扫过三条通体莹白的木船,刑天鲤看到三条木船正中的桅杆顶部,赫然挂着一面小小的旗帜,同样是锦缎制成,四周装饰以日月星辰、江海波纹图案,中间饰以一条神态慵懒的团龙纹样。 旗帜正中,用浅黄色的丝线,用瘦金体字样,织出了一个小小的‘赵’字! 刑天鲤眸子里幽光浮动。 没看错,正是瘦金体,一笔一划,灵动瘦劲,至瘦却不失其肉,有着极鲜明、极独特的美感。刑天鲤前辈子在洞府中苦修时,穷极无聊,也是模仿过一段瘦金体的字帖的。 只是,瘦金体这字体,一旦和‘赵’字联系起来,其蕴意,总是不怎么好。 刚刚扑击老教士的海东青长声鸣叫,一个翻滚,收起翅膀,落向了第一条木船的船头。它们好似多大的委屈一般,冲着船头的紫袍女子就是一阵鸣叫不休。 紫袍女子带着一丝慵懒之意,朝着刑天鲤这边望了过来。 她的身后,一名身穿蓝袍,高过六尺,面皮发赤,下颌处蓄了一部三寸短须,看上去颇为神武的男子猛地上前两步,厉声呵斥道:“哪家不知道死活的贱种,胆敢伤咱家主子的爱宠?滚出来,乖乖受死罢!” 如此神武不凡的男子,声音却是又尖又细,带着一股子奇异的阴柔劲儿。 刑天鲤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长胡子的太监?这是何等奇葩罕见的品种! “唷,给脸不要脸是吧?做了事情,不敢站出来?呵,本来就是死你一个就够啦,现在嘛,嘿嘿,可要连累你的九族喽!”神武男子‘咯咯’怪笑,两只海东青同时尖声鸣叫,他的目光骤然落在了老教士身上。 老教士一头黄发,两颗蓝眼颇为醒目。 神武男子的脸色微微一变:“果然是蛮夷贱婢,上不得台面下三滥玩意儿……什么时候,这神州大地上,连你们这种贱种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行走了?” 刑天鲤悚然——这话,似乎话里有话! 老教士已经气的面皮发青,他用力摇晃银铃,高呼道:“仁慈的圣母啊,原谅这些愚昧的罪人罢!” 紫袍女子轻轻看了老教士一眼,轻描淡写的一挥手:“杀了吧。区区蛮夷贱婢,值得和他们呱噪?” ------------ 第十章 甲子行走(上) 紫袍女子身后,一魁梧大汉骤然出手。 他从袍袖中,抽出了一柄婴孩头颅大小,亮锃锃、明晃晃的金锤,手臂一抖,金锤破空,爆开一声霹雳般闷响,直奔老教士当头落下。 老教士脸色骤变。 当今之世,在这大玉朝,他们这些外来洋人,几乎就和二皇上一般,走到哪里,无论官民,见到他们都是谨小慎微,唯恐得罪了他们。 尤其他们圣母教的传教士,更是地位特殊,拥有的各项特权,更是远超寻常洋人。 他何曾想过,居然有人一口一个‘蛮夷贱婢’,甚至敢公然冲着他下手? 金锤速度快到极致,一点明光闪过,就到了老教士面前。 他身边几个小修女根本来不及应变,他身后跟着的那些教士,已经有几个反应得快的教士,皮肤蠕动,化为黑色鞭影冲着金锤荡了过来。 依旧来不及阻挡。 老教士手中银铃‘嘭’的一声炸开,整个银铃炸成了一团银粉,他双眸放出极明亮的光芒,以极尖锐的声音嘶声长啸。他身周空气荡起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涟漪,强大的精神冲击一波波轰出,重重叠叠挡在了金锤面前。 刑天鲤在一旁直摇头。 何等粗陋的精神力运用法门,如此强大的精神力,几乎堪比入道有成的修士啦。但是如果是一个正经修道者遇到这样袭击,神魂外放,哪里会是这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扫荡’而出? 正经修道者的神魂之力,完全可以凝成一块盾牌挡在面前,如此拥有的防御力,比这样胡乱的放出精神力乱轰,起码要强出十倍以上! 他是来得及出手的。 但是他并没有出手。 金锤轰在了老教士激荡翻卷的精神冲击上,就听‘嗡嗡’闷响不断,好似一颗从天而降的陨星狠狠撞击在海面上。半透明的精神冲击被一层层撕开,炸出了大片肉眼可见的环形气爆。 老教士的眼角撕裂,两颗眼珠几乎从眼眶里蹦跳出来。 ‘嘭’! 金锤掼顶,老教士的头颅炸开,血浆脑浆全喷在了他身后的小修女们身上。一众修女、教士齐齐惊呼,当着这么多镇民的面,几个黑袍教士身上衣衫炸开,肌肉急速蠕动,手、腿齐齐化为一尺多粗的肉桩子,带起沉闷的破风声直冲木船而去。 那枚击碎了老教士头颅的金锤‘滴溜溜’一个旋转,荡起一抹弧线,径直落回了那魁梧大汉手中。 紫袍女子嘴角微微勾起,极其不屑的看着那些飞奔袭来的教士,轻描淡写的一挥手:“尽是一些邪魔外道,下三滥的贱种,悉数杀了吧!” 她身后,十几名铁墩子一般的汉子齐齐跃起,凌空跳过十几丈距离,重重落在岸上。最前方一名汉子咧嘴怪笑,一脑袋冲着当面轰来的一枚巨大的拳头狠狠顶了上去。 一声巨响,地面上灰尘激荡。 这汉子的脑袋完好无损,而那挥拳冲击的教士,足足一尺多粗,长达三丈的手臂轰然爆开。无数条拧成一股,形如麻绳,犹如蛇一样急速蠕动的肌肉带着刺耳的声响四散,这些保留了极强活性的肌肉落在地上,还不断发出‘啪啪’声响。 教士闷哼,手臂伤口肌肉急速蠕动,居然没有一点血浆喷出。 “仁慈的圣母,请赐予吾等力量,毁灭这些该死的异端!”一群教士看得这般场景,一个个面皮抽搐,双眸神光散乱,齐齐嘶声尖啸。 十几条铁墩子一般的汉子低声狞笑,他们从袍袖中,纷纷擎出了金锤、铜锏、龙首棍等重兵器,带起一道道恶风直扑这些教士。沉重的兵器伴随着‘呼呼’风声,冲着这些教士就是一通乱打乱砸。 头颅崩碎,身躯被暴力生生撕开。 短短几个呼吸间,跟着老教士来到码头上的教士们死伤狼藉,崩碎的身躯洒得满地都是。 几名小修女齐齐尖啸,她们皮肤中,白色的汁液喷涌,迅速在体表凝成了坚硬、光滑的白色甲壳。修长的手臂化为斩刀,带起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劈向了这些汉子。 各色重兵器挥舞,刺耳的暴击声中,小修女们手臂所化的斩刀寸寸折断,鲜血喷溅,她们嘶声痛呼,踉跄着向后急退。 壮汉们冷笑着围了上去,小修女们突然长啸了几声,有两名小修女转身就走,另外几名小修女则是双眸喷出森森幽光,体内有极强烈的气息喷出。 ‘嗤啦’声中,小修女们身上甲壳崩裂,她们高呼着莫名的祈祷词,一根根白红色的触手带着粘稠的汁液从她们腹中激射而出。 ‘噗嗤’声中,壮汉们被这些小修女怪异的手段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就有五六个汉子的身躯被尖锐的触手击中。只是,这些汉子的肉身坚硬到了极致,这些隐隐闪烁着淡淡金属光芒的触手极力穿刺,也只能扎入他们皮肉半寸不到。 “什么鬼东西?”一条壮汉怒声呵斥:“果然是蛮夷贱种,尽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话音未落,几个留下断后的小修女眼看体内触手也无法奈何得了这些壮汉,她们齐齐仰面看向天空。 寻常凡人毫无所觉。 刑天鲤却突然感受到,在极遥远的地方,好似隔着极其厚重的空间膈膜,有一极其可怕、混乱,充满了狂乱、古老气机的大恐怖存在,悄然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空间膈膜过于厚重,这尊存在的‘目光’并没能穿透空间。 但是随着这几个小修女气息急速削减,她们似乎献祭了自身,她们以自己的生命为祭品,将自身化为一枚枚微弱、渺小的坐标。 那尊存在捕捉到了这些小修女闪烁的坐标,祂将一缕相比祂庞然的本体,微不足道的一丝力量投放了过来。这一丝力量穿透了厚重无比的空间膈膜,来到了这一方世界。微薄的力量降临这一方世界之处,赫然就在大玉朝的极西方位。 几个小修女的身躯轰然爆开。 淋漓的血浆向四周喷出了三尺远,那一缕细微的力量骤然降临,所有喷洒的血浆向内猛的聚合、塌陷,一尊完全由血水凝成的人影凭空凝聚。 血人猛地上前一步,一声长啸,它身躯蠕动的血浆骤然向外喷出了一根根拇指粗细,长达数丈的尖刺。 几个冲在最前方的壮汉没能来得及闪避,他们看到这血人的一瞬间,原本极犀利森冷的眸子骤然一阵散乱,灵魂受到极大的冲击,动作莫名的僵直。 ‘噗嗤’声不绝于耳,鲜血凝成的尖刺狠狠扎穿了壮汉的身体。 刑天鲤身体一晃。 他也看到了这个血人,目光和血人碰触的一瞬间,一股极其混乱、邪恶,更是污秽无比的气息顺着他的目光汹涌而来。刑天鲤胸口一阵作呕,差点没吐了出来——他好似看到了一个亿万年没清洗过,有无数死猫死狗死老鼠浸泡在其中,发酵腐烂了无数年的大粪坑突然爆开,内部粘稠的浆汁浩浩荡荡的涌向了他。 仅仅是看到这个血人,刑天鲤就莫名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肮脏了! 这种肮脏,并不仅仅是心理上的错觉,更是有着实际的杀伤力。 灵台紫府四周,无垠混沌剧烈翻滚,可怖的邪力和混沌冲击在一起,大片混沌雷光汹涌震荡,两者剧烈冲击,差点没将刑天鲤的灵台紫府撕成碎片。 几乎崩碎的青铜古剑一声剑鸣,森森剑光腾空,横跨虚空,镇压一切。 混乱震荡的混沌缓缓平息,那股让刑天鲤几乎呕吐的可怖邪力一丝丝、一缕缕,缓缓的被那无边无际的混沌吞噬。于是,包围刑天鲤灵台紫府的混沌中,又增添了一份可怖的力量。 “债多了不愁。”刑天鲤呼出一口浊气,猛地低头,不敢再看这个血人,而是步伐如风,快速朝着后方退却闪避。 码头上,起码有上千人朝着这边望了一眼。 只是望了一眼,他们看到了这个血人,他们还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就齐齐吐血,灵魂骤然湮灭,被那血人凭空吞噬了去。 ‘嘎’! 血人发出尖锐的嘶吼,所有人都从它的吼声中,听到了莫名的欢喜和雀跃。 被它血刺扎穿的几个壮汉,身躯变得疲软无力,皮肤迅速化为黑红色,一缕缕污血好似活物,在他们皮肤下急速蠕动,甚至快速的凝成了无数绿豆大小,一笔一划清晰可见,却混乱邪恶到了极致,你看清了它,却根本无法理解其蕴意的文字。 “去!” 木船上,紫袍女子眸光骤然一寒,她赫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六寸多长,两寸宽,其色杏黄,边缘隐隐有一圈银纹闪烁的符纸。 刑天鲤惊讶万分的看向了紫袍女子手中的灵符! ‘符’? 而且,是一道‘活符’! 刑天鲤在符道上的造诣,只能说是三脚猫。但是他前世毕竟修成了阳神天仙,他虽然只会制作一些极简单的入门级符箓,他在符道上的眼光还是有一点的。 这是一道‘活符’啊! 由真正的修道之人用专门的‘灵材’制造,用正确的手法绘制、祭炼,在‘灵气充沛’之地温养,蕴藏了真正大威力的‘活符’! 一缕缕厚重的‘天地衍生太初之炁’深藏在符纸中,隔着老远的距离,刑天鲤都能感受到这一丝丝‘太初之炁’散发出的‘诱人香气’! 这一方世界分明沦入了末法时代。 但是天地垂怜,这一方世界,绝对有某些洞天福地存留了下来! 否则无法解释这一道‘活符’,无法解释符纸中蕴藏的太初之炁! 紫袍女子手指一弹,一缕火光从符头上燃起,顷刻间将符纸烧尽。一缕明光从符纸中喷涌而出,化为一个拳头大小,在场众人中,怕是唯有刑天鲤‘清晰可见’的符印,带起一股极强的‘诛邪破煞’的天地伟力,狠狠冲着那血人落下。 ‘嘭’! 血人炸开,粘稠的血浆好似火油一般迅猛燃烧开来。 黑烟阵阵,一股让人窒息的腥臭向四周喷涌。码头上,被运输来的男女已然陷入了一片混乱,他们正哭爹喊娘的夺路而逃,这股腥臭突然涌出,大片大片的男女就呕吐着软在了地上。 明光闪烁,几个被血刺扎穿了身体的壮汉身体剧烈抽搐,诛邪伟力在他们体内涌动,一缕缕粘稠污秽的黑血迅速从伤口中喷出,落在地上,居然将码头上铺设的石板都腐蚀出了‘嗤嗤’声响。 就这一会儿拖延的功夫,方才那两个小修女已经跑得不见了影子。 船头上,紫袍女子有点心疼的看了一眼码头地面上‘嗤嗤’冒着泡的污血,目光突然落在了刑天鲤身上:“小子,你是这镇子土著罢?将这里的事情细细说来,说得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刑天鲤心中一个‘咯噔’。 ‘本宫’? 看紫袍女子身后的那个带须太监的模样,再看看这三条木船上,男女们的冠袍、发髻等样式,根本不是如今大玉朝规定的官方式样。 微微倒抽一口凉气,刑天鲤在心里感叹——‘道爷碰到反贼了,活的’! 沉吟片刻,刑天鲤冲着紫袍女子拱了拱手,轻声道:“下官大龙湫县主簿李鲤,见过贵人。” 紫袍女子和她身后的太监同时瞪大了眼睛。 “主簿?瞎子?嚇,焚族果然是山林蛮族出身,一点礼法都不讲了。任命一瞎子为一县主簿,这是丝毫不顾朝廷的体面了嘛!”那红面生须的太监当即开口,指着刑天鲤就是一通阴阳怪气。 片刻的功夫,李魁胜已经指挥着巡检司的人,呼喝着疏散码头上围观的镇民。 之前退走的铠甲士们,好似闻到血腥味的苍蝇,忙不迭的驾船登岸,他们打晕了在老教士死后,就变得浑浑噩噩的乔姆斯,将他带回了护卫舰。随后命令那数百武装护卫,呼喝着刚刚上岸的男女们,重新回到了货船上。 拖船添满了煤、水,这次没有给那些运送的男女补充粮草、饮水,拖船就‘突突’发动,拖拽着货船逃跑般直奔南方。 码头很快恢复了宁静,但是让刑天鲤心中恶寒的是,居然有不少镇民聚集在码头边,冲着三条木船指指点点,偶尔有人在嘀咕‘异端’之类的话语。 侥幸,有李魁胜带人镇场,又没有了精神力强大,擅长一些蛊惑秘术的老教士捣乱,这些镇民也只是在远处指指点点,没人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紫袍女子也上了岸,背着手,静静的看着那些铠甲士忙活。 那些铠甲士,显然也知道,紫袍女子这一行人不好惹,就连他们无法应对的传教士们,都被紫袍女子一行轻轻松松抹杀了。是以,这些英吉士人,只是忙活着将码头上的男女重新转运后,就回到了舰船上。 “那甲,不错哦。”紫袍女子轻声开口。 “世俗之物罢了。”一名魁梧汉子毕恭毕敬的对她说道:“臣,没能从那些甲胄上,感受到……咳咳!” 魁梧汉子看了一眼刑天鲤,目光在他空洞、茫然的双眼上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极其的,古怪——略带怜悯,略有讥诮,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不过,世俗之物能够制作得如此精良,也是极难得的事情。”紫袍女子皱着眉头,看着渐渐远离岸边的内河炮艇:“这些船,倒也有点意思。不顾区区一甲子而已,怎么这世上,就出现了这么多古怪东西?” “最最古怪的,就是这些蛮夷贱婢,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敢在神州大地上肆意胡为?” 紫袍女子猛地转过身,目光森森盯着刑天鲤:“你,居然是一县主簿?” 紫袍女子极怀疑、极鄙夷的上下打量着刑天鲤:“看来,你有一个好爹喽?不过,看起来,你这爹也不怎样,国朝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讲了么?” 刑天鲤轻咳了一声,带着一丝恼火回怼道:“贵人这话说得好生没道理。小子的亲爹,早十年前就殁了。小子被任命为这所谓的主簿,这才几天功夫?也不过是您口中的蛮夷贱婢们胡来,让江东总督府胡乱下的任命罢了。” “小子有自知之明,小子以前,不过是这镇子上一个开书店的,平日里在茶楼里讲讲话本,赚点零钱补贴家用的小人物。什么主簿,什么官职,什么国朝的体面,和小子有什么关系呢?” 手指朝着自己双眼微微插了插,刑天鲤恼火道:“毕竟,小子只是一个瞎子!” 紫袍女子眉头一挑,极清丽、极冷峭的面皮微微松缓了些,她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本宫误会你了。不过,堂堂江东行省总督府,居然会因为蛮夷贱婢之意,任命一个瞎子说书人做一县主簿?” 她朝着身后的生须太监冷笑道:“记下,记下,这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情,统统记下!” 生须太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丝绸面的长折子,用一支极细的毛笔,在那折子上急速书写:“喏,主簿大人,还请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来。” 太监手上的毛笔,不过三寸长,细如绿豆,书写时,却源源不断有墨汁从笔头涌出,且墨香四溢,黑黝黝的墨汁中隐隐有细碎的金箔碎片。这笔,固然是一件好宝贝;这墨,也有点奢侈得过分了。 刑天鲤也就不添油加醋,将这些日子,小镇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 第十章 甲子行走(下) 只是,刑天鲤毕竟是在茶楼里说了好几年书的‘小李先生’,讲述时,职业习惯发作,那些传教士的狠辣,英吉士人的骄狂,地方官的谄媚和无能,以及李魁胜和自己叔侄两的有心无力……诸般面孔,被他形容得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于是,这些洋鬼子的嘴脸就变得越发可恶,这些地方官的德行就越发猥琐,而自家叔侄两么,那副忧国忧民、夜不能寐的光辉形象,也就树立起来了。 紫袍女子认真聆听了刑天鲤的讲述,半晌后,她‘嗤’的一声冷笑,冲着湖面上那几条隐隐可见的舰船狠狠地指了指:“看看,看看,这焚族,果然也就是山林蛮子,扶不上台面的,当年,若非天地大变,各家一时间乱了阵脚,哪里容得他们坐了这天下?” 刑天鲤心脏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天地大变? 焚族坐了天下? 哎,说起这个,他可就感兴趣了啊。他看过焚族官方刊印发行,通行天下的《焚祖本纪》等‘史书’,里面自然是将六百年前焚族太祖于东北山林兴兵,短短数年间就席卷天下的勾当写得是光辉正义,满篇的道德文章。 什么焚族太祖胸怀大义啊,什么焚族太祖英明神武啊,什么焚族太祖上奉天命啊,什么焚族太祖为民请命啊,什么这个,什么那个啊! 在《焚祖本纪》中也有记载,大玉朝的前朝,朝堂糜烂,污浊黑暗,是以上天降灾,民不聊生,而前朝自皇帝以下,宗室、贵族、文武百官等,个个文恬武嬉,将偌大的神州天下祸害得堪称地狱。 于是才有了焚族太祖以区区山林部落联盟首领的身份,于边疆穷荒之地兴兵,轻松夺取了天下。 听紫袍女子这般说,感情焚族建立大玉朝,却是在特殊的时间点,凭空得来的好处? 刑天鲤轻声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问题的根子,就在于英吉士人贩运本朝子民,而那些传教士,却疯了一般,不惜开战,也要阻止这件事情。” “贵人是有大能为的,还请贵人看在黎民无辜的份上,稍稍援手罢?”刑天鲤真心实意的,朝着紫袍女子深深的拱手一礼。 他是极其真心的希望,紫袍女子能够插手这件事情。 不仅仅是为了小龙湫镇这万多名乡亲的安居乐业,更是为了那一船一船,不断运往平海城,从平海城改换了大海船,一船一船运往英吉士本土的男女。 刑天鲤心知肚明,以他今时今日的能为,他最多能在这里面做点小破坏,根本无法从根本上阻止这件事情。但是这紫袍女子不同,她麾下有这么些高手,她自身手段又极其强横,更兼背景神秘,若是能插手这件事情,或许真有转机。 紫袍女子眸光微动。 她看着刑天鲤,轻轻的笑了起来:“想不到,果真是一个忧国忧民的。” 背着手,紫袍女子眺望着湖面上发出了低沉汽笛声的护卫舰,轻声道:“本宫赵青苘,乃近古三家中,赵宋的甲子行走。” “你可知,甲子行走的意思?”赵青苘不等刑天鲤回答,自顾自说道:“所谓甲子行走,就是每隔六十年,由上古三家、中古三家、近古三家,选拔族中精英,行走神州,勘察天下事。” “这天下,若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则吾等就束手旁观,找当今朝廷索取一份供奉,就自行回转祖地,这天下事,也就和我们无关了。” 刑天鲤沉声道:“若是国事糜烂,民不聊生呢?” 赵青苘眉头微蹙,轻声道:“这里面,自然也有讲究的。只是,这焚族的大玉朝,今时今日之情景,却和本家六十年前的甲子行走所描述的,大有不同了。” “蛮夷贱婢,居然肆无忌惮,横行无法。” “彼之甲胄,居然坚固精美,大有玄妙。” “尔等舰船,竟然铁甲铸就,船坚炮利!” 李魁胜带着几个巡检司的汉子,正在数丈外朝着这边张望,赵青苘突然朝他一伸手:“李巡检,你过来,你腰间的那物件,就是这些蛮夷贱婢的作物?且容本宫一观!” 李魁胜眨巴着眼睛,一溜小跑凑了上来,将腰间一支转轮手枪递给了李青青。 赵青苘把玩了一阵这沉甸甸,填满了子弹的转轮手枪,冲着身后轻喝了一声。 一尊铁墩子一般的壮汉就大踏步走上前来,站在了赵青苘身前两丈处。壮汉深深吸气,伴随着可怕的筋骨震鸣声,他的身躯骤然拔高了三寸,皮肤下筋节蠕动,皮肤好似突然薄了三分,从面颊到脖颈,再到手掌,皮肤下一条条肌肉纹路清晰可见。 赵青苘举起就打,‘嘭嘭嘭’连续六声枪响,六发大口径子弹喷射而出,命中了大汉膨胀到近乎有寻常人腰身粗细的大腿上。 ‘噗噗’撞击声中,六发子弹令得大汉大腿上的肌肉微微凹陷,然后弹头无力的弹了出来。 大汉的脸色顿时微变,向赵青苘恭谨抱拳道:“殿下,此物威力,非同小可。臣等玄武禁卫,自然是无惧之。但是本家‘归德’、‘静塞’两大禁军,就算披挂战甲,也难以抵挡此物攒射。” 李魁胜偷摸摸的,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洋人制的手雷,递到了赵青苘面前。 赵青苘问清了这手雷的用法,亲手扯下拉索,朝着湖面一丢。就听一声闷响,湖面上炸开了丈许高的水柱,硝烟四起,水波翻荡,还有细小的弹片飞溅,发出刺耳的破风啸声。 这些玄武禁卫一个个面色微变,刚刚试枪的汉子当即请缨。 赵青苘也是个胆大敢为的,当即,一发手雷就在这汉子身边数尺远的地方爆开。偌大的身躯被震得踉跄倒退,汹涌的血气,让他面皮一阵阵泛红。 “这只是那些洋人普通士卒使用的小型炸弹。”刑天鲤在一旁解释道:“那些炮艇、护卫舰上的火炮,才是真正的大家伙。唔,他们还有比那护卫舰更庞大十倍的铁甲巨舰,其上的舰炮,一炮就能灭掉小半个镇子的。” 赵青苘等人脸色骤变。 她目光闪烁,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看了半晌,这才缓缓点头:“短短六十年,世事何至于斯?唔……” 她向着那太监看了一眼。 这太监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极薄、极柔韧的纸条,匆匆在上面用蝇头小字书写了一大串话,然后塞进了一支细小的银管中,将其系在了一只海东青的爪子上。 赵青苘一声清啸,两只海东青扑腾着翅膀腾空而起,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三周,借着一阵湖风扶摇而起,顷刻间就没入了肉眼不可见的云层深处。隐隐有清脆的啼声传来,听声音,它们一路朝着西北偏西的方向飞去了。 刑天鲤小院隔壁,几套宅子被赵青苘以极高的价格租了下来。她准备在小龙湫镇歇歇脚,等本家的消息传回来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刑天鲤看她眸光闪烁的模样,总觉得,她或许是对那些传教士起了别样的兴趣。 入夜时分。 刑天鲤站在院子里,隔着围墙和小巷,隔壁院子里不时传来清脆的枪声。转轮手枪的枪声急促而响亮,双筒猎枪的枪声略长而沉闷,制式的弹仓底火撞针步枪么,枪声清脆且悠长。 随着枪响处,更有子弹撞在肉体上的‘噗噗’声,撞击铁器的‘叮当’声,以及撞击上不明物事的阴柔摩擦声不断传来。 赵青苘,正在隔壁带着一众随从,测试各种枪械的威力。 隐隐枪声中,小院的后门被敲响。 刑天鲤很是呆了一小会儿——是个院子,当然都有小门的。但是自从住进这个小院后,已经有多少年,他家的后门没被敲响过了? ‘叮叮’点着通天妙竹,刑天鲤来到了后园,穿过几丛紫竹,刑天鲤来到了后门边,用力拔开了已经生锈的门栓,伴随着门轴‘吱嘎’摩擦声,身穿蓝袍的中年太监带着几个青衣太监步履无声的行了进来。 “唷,是几位公公啊?”刑天鲤用力的抽了抽鼻子:“几位身上的熏香,下官是万万不敢忘的。” 蓝袍太监急忙竖起了一根手指,堵在嘴唇前轻轻的‘嘘’了一声:“臭小子,你要死了。噤声,可不敢惊动了人!” 刑天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织造处的太监们,那天晚上还这么趾高气扬的,今儿个一见,莫名的就小心翼翼如兔子般,甚至都不敢从小院的正门进来,而是绕道后巷,从后门里偷偷摸摸的溜进来。 “公公的消息可真灵通?您也知道,隔壁住下了赵宋家的人?哎,那位赵青苘小姐,自称‘本宫’,她的随从,称呼她为‘殿下’……哎呀,下官这颗心啊,吓得扑通扑通的。她们这是大逆不道啊,公公,她们僭越了!她们想要造反!” 刑天鲤一把抓住了蓝袍太监冰冷的手掌,急促的说道:“您可不能这么轻松放过她们,调兵,调兵,把她们都给抓起来,严刑拷打她们背后的主使人!” 刑天鲤在心中爆笑。 尤其是,他看到几个太监好似被人硬塞了一口牛屎一样,那种恨不得掏出小刀在自己身上猛劈一万刀的表情,他就莫名的心情舒畅! “这事情,倒也,不急!”蓝袍太监轻咳一声,忙不迭的甩动手掌,想要从刑天鲤手中将自家手掌抽回去。 但是刑天鲤故意加大了一点力气,手掌心更有一股无形的吸力牢牢吸附住了蓝袍太监的手,任凭蓝袍太监如何用力,反正他只是死死的握住了蓝袍太监的手掌:“哎,您这话,似乎……这可是反贼,您都不着急抓人么?” 刑天鲤恍然大悟般笑了:“下官明白了,您这是,放长线钓大鱼,您是想要将那赵青苘身后的主使者给找出来,然后一网打尽,将那所谓的赵宋家满门抄斩哪!” 说到‘满门抄斩’四个字,刑天鲤的表情那叫做一个严肃。 几个太监的表情就越发的古怪了。 蓝袍太监甩了好几下手掌,实在是甩不开,他咬着牙,上上下下盯着刑天鲤看了半晌,终于轻叹了一口气:“小子,你若是净身了,进宫里伺候贵人,也是个能飞黄腾达的。你这阴阳怪气的本领,比起咱家在宫里熬了二十几年的本事,也不弱到哪里去了。” “得了,少在这里给咱家说怪话了!” 一行太监偷偷摸摸的窜进后园,也不去前面屋子奉茶,就站在几蓬竹子中,将刑天鲤围在了中间。 “咱家问你,今儿个码头上的前因后果,详细说来。尤其是,你和那赵家女子,都说了些什么哪?” 几个太监屏着呼吸,目光游离,不断地朝着四周张望,这小模样,就好像地主老财家里,第一次偷偷摸摸私会情郎的小丫鬟,谨小慎微到了极致,唯恐被人给抓了个现行。 隔壁的赵青苘,真有这么可怕? 刑天鲤轻咳了一声,同样是极其本分的,将刚才在码头上发生的事情,包括老教士和一众传教士被强力击杀,仅有两个小修女遁走,以及刑天鲤和赵青苘的对话等等,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改头换面,事情是怎么样的,他就怎么说了出来。 蓝袍太监听得刑天鲤说,赵青苘已经放了两只海东青,往本家传了信,他的脸色就难看到了极致,双手握拳,不断地轻轻跺脚,显然是恨到了骨子里,同样也是忌惮到了骨子里。 “你再说说,那老洋鬼子教士,给你说的话!”蓝袍太监朝着枪声传来处看了看,咬着牙问刑天鲤。 于是,刑天鲤又将他和老教士的对话,一个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蓝袍太监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一瞬间,他阴柔却极凌厉的眸子,居然有一阵子的茫然。过了好半晌,他才轻声道:“英吉士,还有圣母教,背后居然都有人啊?” “难不成,他们那些极西蛮夷当中,也有类似赵宋这样的门阀世家?”蓝袍太监皱着眉头,轻声道:“奇怪,他们这么紧张那么些流民做什么?” “西北几个行省大旱,失地流民过亿……每天饿死、渴死、病死的,都不知道多少万人呢。狗一般卑贱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蓝袍太监低声嘟囔,他的话,却让刑天鲤心中掀起了滚滚波澜。 西北大旱,却是绵延几大行省? 失地的流民数以亿计? 这些天,经过英吉士人的手,转送走的青壮男女,也有十几二十万人了,在蓝袍太监口中,只是‘狗一般卑贱的东西’! 蓝袍太监,一个宫中的奴婢罢了,都是这般态度。 可想而知,在大玉朝的高层心中,这些流民的性命,不过是‘猪狗不如’罢? 正思忖间,蓝袍太监突然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银牌,随手塞进了刑天鲤手中。刑天鲤手指在银牌上摸了一把,正面是‘烈焰团龙捧日图’,背面是‘织造’两个大字,旁边两行小字,乃是‘承天受命大玉禁宫内务府织造处正八品校尉李鲤’两行小字。 “咱家莲喜,乃是织造处的六品管事太监。”莲喜太监轻轻一拍刑天鲤的肩膀,满脸带笑的说道:“小李啊,咱们织造处是干什么的,以后你慢慢的就知道啦。” “现在呢,你也是咱织造处的人啦。不要小看你这正八品校尉的牌子,哪怕是一郡郡守,对咱家兄弟,也得客客气气的。其中的好处啊,以后你,慢慢的,也就知道啦!” “现在呢,给你个活计!” “跟着那位赵宋的甲子行走赵青苘!”莲喜太监眯着眼,脸上满是极猥亵的下流劲儿:“想尽办法跟着她,捧着她,哄着她。嘿,成为她的心腹人儿!” “若是!”莲喜太监‘嘿嘿’笑了几声:“兄弟你这般高大英伟、英俊潇洒的,那赵青苘又是个年少的,你若是能和她出点啥事……坦诚的说了,你若是你将她弄大肚子,哎唷,咱们背后的贵人,肯定会重重赏赐啊!” “咱家看好你,好好干!”莲喜狠狠一捏刑天鲤的肩膀,‘咯咯’笑着,带着几个太监一溜烟的窜走了。 刑天鲤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群死太监,他刚刚说啥? 教唆自己,去勾搭赵青苘? 欸,刑天鲤承认,赵青苘的确是一个极贵气、极俊俏的女子,她确实符合刑天鲤的审美……但是主动去勾搭,和被你一个死太监教唆着去勾搭,这能是一回事么? 而且,这一不小心,自己也成了织造处的成员了? 正八品的校尉? 这织造处,它正经么? 当天夜里,突降雷雨,沉闷的滚雷声中,有人敲响了小院的院门。刑天鲤站在前院游屋檐下,看着相柳白蚨带着一名身高七尺,骨架堪称‘雄伟’,却瘦得皮包骨头,一层惨白色皮肤死死包裹着骨骼,简直犹如一副活骷髅架子般的大汉行了进来。 让刑天鲤惊怖的是,这大汉的脖颈上,赫然有一圈极细的血线。 这血线的位置,就好像这大汉的头颅曾经被人一刀斩下,又重新拼凑到了身体上,伤口重新生长愈合留下的疤痕。 刑天鲤提起了一颗心。 直觉告诉他,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大汉,的确曾经被人一刀枭首,然后头颅又拼凑在身躯上,伤口重新长好,他又活了过来! 他变得如此枯瘦,瘦得好似骷髅架子一样,分明是体内精血用来修复伤口,精血近乎匮竭,一时半会没能得到足够补充导致的异象。 李魁胜也迎了出来。 他看到那枯瘦大汉,骇然道:“总教头?你,不是,被斩首了么?” ------------ 第十一章 深夜伏击(上) 枯瘦大汉目光森冷,直勾勾盯着李魁胜看了一阵子,轻轻的摇了摇头。 “李魁胜啊,十年不见,承你还记得我。” ‘咯咯’笑了一声,枯瘦大汉的笑声极其沙哑难听,好似被吊起来的鸭子,可见他的声带应该是受到了一些伤损。 “没错啊,我的这脑袋,是被砍下来过。” “可怜孙先生,我和他们交好多年,他们满门老小都陪着一起上了刑场。我这总教头,于情于理,都要和他们共一场患难。” “不幸的是,他们的脑袋被砍下来,就死透了。” “侥幸的是,我有祖宗留下的血脉,我又活了。” 手指冲着李魁胜指了指,枯瘦大汉转向了刑天鲤,缓缓说道:“小家伙,搭搭手?我本名相柳白蝰,当年在新军军官学堂,化名‘白魁’的就是。我本家出身,大夏,天寿堂。” “搭搭手罢?我们上古三家的族人,虽然看上去都是一般靠着身板吃饭的。但是祖宗不同,血脉表现出来的力道也是极不同的。白蚨没什么经验,认不出你来历,我或许能。” 不容刑天鲤开口拒绝,相柳白蝰一声诡笑,右手张开,血气汹涌中,手掌骤然膨胀一倍有余,掌心一团鸡蛋大小的墨绿色散发出森森寒气,当头一掌拍向了刑天鲤的胸膛。 刑天鲤一声清啸,手中通天妙竹一晃,心脏内小鼎轰然震荡,如今他能发动的最高剑诀‘剑十’催发,细细竹竿荡起十条寒气森森剑芒,络绎疾刺相柳白蝰掌心。相柳白蝰出手极快,这一击,刑天鲤也没留力气。 ‘呛琅’巨响。 十道剑影命中相柳白蝰掌心,隐隐有火星溅起,相柳白蝰身体纹丝不动。 刑天鲤身体一晃,饶是通天妙竹自带玄妙,消去了相柳白蝰九成九的掌力,依旧有一股极阴柔的汹涌巨力浩浩荡荡袭来,好似一条大蟒,绵绵缠绕在了刑天鲤身上,逼得他身形一晃,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随后又是一步。 如此刑天鲤手中通天妙竹和相柳白蝰掌心硬碰十次,他也就不受控的向后退了十步。 “金性凌厉,杀意十足。”相柳白蝰的瞳孔略略失神,他缓缓摇头:“金属巫力,倒是有好几家……” 他的身形骤然一动,狠狠抓向了刑天鲤胸口衣襟。 刑天鲤身形一晃,脚踏禹步,身形带起一道狂风。 虽然力量不如相柳白蝰这般巨大,可是刑天鲤的步伐精妙,任凭相柳白蝰进退如风,却一时半会没能撕开他衣襟,看到他胸口那条紧握着四方兽面盾的手臂纹影。 如此两人如绕花蝴蝶般进退腾挪了三次,相柳白蝰骤然收手,向后退了两步。 “唔,不欺负你小孩子了。既然不愿意让我摸清你的底细,也罢,知道你是我上古三家的血脉,那就是自己人了。”相柳白蝰倒是很光棍。 “何谓上古三家?”刑天鲤问他:“我今日,还听有人说,还有所谓的中古三家、近古三家,都是什么来历?” 相柳白蝰望了刑天鲤一眼,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各家正儿八经堂口出来的族人,这原本就应该是从小记熟的东西。你不知晓,却也难怪。真不知道你亲爹是谁,居然任凭你流落在外。” “简单说吧,太古三家虞、夏、商,中古三家周、秦、汉,近古三家唐、宋、明。” “这九家,来历清晰,血脉可鉴,是吾等公认的‘古九家’。你以后若是遇到,自然会自报本家堂号,很容易分辨的。” “只不过,太古、中古这六家,前后之间,颇有龃龉。如周的祖业根基,就是被秦所灭,如秦的邦国天下,就是被汉取代。所以和这六家交际,嘿嘿,万万小心,或许你交好了这一家,就被另一家所恶,谁知道呢?” “倒是唐、宋、明这近古三家,中间都有其他势力隔着,相互之间并无仇怨,倒是颇为亲近。而且多年以来,他们相互联姻,枝叶蔓结之下,招惹了其中一家,或许就是三家齐出来找你麻烦。” “但是这太古三家呢,是纯正的巫民血脉;中古三家,巫民、方士混杂;到了唐、宋、明三家,就是正经的修道炼气的手段啦。” “所以,太古三家又自成一派,中古三家守望相助,其中关系,你不亲自碰几次头破血流,单凭我今日几句话,是再难弄清楚的。” 相柳白蝰深深的看了一眼刑天鲤,沉声道:“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刑天鲤没吭声。 一旁的李魁胜吭哧道:“小鱼儿这眼睛,是他母亲刚刚生下他,咳,大妇所妒,一碗补药中混了恶药,生生烧瞎了他的眼睛。” “后天中毒?恶妇,当杀!”相柳白蝰微怒,相柳白蚨也是脸色难看至极。 “不过,却也无妨。”相柳白蝰看了刑天鲤两眼,沉声道:“吾等巫民,肉身最是强大,像我这般,断首可接,何况是一双眼珠?” “好生进补,激发血脉,等到气血如熔炉,精血如水银时,自然而然肉身自愈,没什么伤是不能治好的!”相柳白蝰若有所思的看着刑天鲤:“你能挡下我那一掌,你距离气血如炉、精血精纯,似乎也不远了罢?” 刑天鲤心脏一跳。 好么,遇到行家里手了。他沉吟片刻,空洞、茫然的眼眸中精光闪烁,原本浑浊的眸子骤然变成了两点寒星,黑白分明的眼眸一旋,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好似有一柄利剑朝着自己挥了过来,顿时浑身尽寒。 李魁胜距离最近,看得最清楚,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完全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老叔儿,我眼睛,前几日就已经好了。”刑天鲤极其抱歉的向李魁胜笑了笑:“只是,你让我怎么解释呢?镇子上的人都知道,我这眼睛是瞎的嘛。这种事情,不好解释。” “我还说,等我们去了平海城租界,找了洋鬼子大夫看了眼睛,再说我眼睛好了的事情。” “今日却是被人点破了!”刑天鲤向相柳白蝰拱了拱手。 相柳白蝰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口气:“罢了,还说可以卖你一个人情。相柳氏秉承相柳血脉,太古三家中,堪称最擅长用毒的就是我们。还说治好你的眼睛,让李魁胜不得不跟着我卖命呢。你居然已经自行痊愈,却是少了个手段。” 摇摇头,相柳白蝰看向了又惊又喜的李魁胜,沉声道:“李魁胜,你听我说。白蚨他们的手段,太粗糙。白莲教内的其他人,都是一群烂泥,办的都是什么事?” “前些日子,他们用的手段太下作,各种威逼利诱,实在是太小看了你李魁胜。” “但是呢,你听我说。” “白莲教内,现在有几伙人。” “一些人呢,是当年旧军官出身,什么老孙,老罗他们,你都认得。这些人,胸无大志,有奶就是娘。你给他们金子银子,给他们刀枪人马,再许诺一个高位,他们就能给你卖命。” “这些人,没什么大本事。一些零碎小事可以交给他们,稍微上点难度的事,他们就做不好啦。这是一群恶狗,拿来撕咬普通百姓,是可以的。让他们去狩猎猛虎、狗熊,做不到。” “一些人呢,是江湖帮派中人,他们呢,比起那些旧军官,更加不堪。他们愚蠢,愚昧,脑壳僵硬,封闭守旧。他们就是一群最好的炮灰,只要给他们大碗酒、大碗肉,大秤分金,大胸脯的娘们,他们什么都敢干。” “但是除了最基本的打打杀杀,他们什么都做不好。甚至,他们连打打杀杀,都整得稀烂。说句难听的,给他们最好的枪炮,他们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最后一些人呢,就是那些有点野心的地主老财。他们啊,有点闲钱,读了些闲书,就觉得自己身有天命,应当做一番大事业。再被白莲教一忽悠,他们真敢破家破产的阖族入教。” “但是他们也完全不知道,他们应该做什么,他们可以做什么。偏偏他们比起前面两伙人,他们有点脑子,他们总能整出一些歪主意。其中更有一些破秀才,那歪点子是又狠又毒。偏偏他们的歪点子,又遇到了前面那两伙莽货、蠢货!” “所以,才有了他们在小龙湫镇屠杀渔民的事情。” “所以,才有了他们莫名其妙炸掉巡检司的勾当。” 刑天鲤暗自点头,相柳白蝰说得极其精准,看看之前打交道的那些白莲教众吧。最初的虬髯汉子、黑面汉子,那就是两个蠢货;后来的两个白莲教香主,应该就是所谓的地主老财罢,收买官府做得很熟练,但是手段也就那样。 至于那些帮派分子么,前后跑来小龙湫镇的那些团练,就应该是披上官皮的帮派分子了。果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米希尔就是在他们的保护下被正面击杀,靠他们根本不能成事的。 李魁胜沉声道:“总教头是想要说,您和他们不同?” 相柳白蝰讥诮一笑:“你拿他们和我比?不要忘记,你们都算是我的学生,如果我就是他们那档次的混蛋,你觉得,你们这些学生,又算什么?” 李魁胜抿了抿嘴。 “当年,你为什么要考入新党成立的新军军官学堂?”相柳白蝰背着手,很严肃的问李魁胜。 “为了……”李魁胜张了张嘴,他眸光一阵迷离,显然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往事。 “你出身地主之家,算是地方豪族。”相柳白蝰轻声道:“你若是安分守己,一辈子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找一群女人,生一群娃儿,舒舒服服的就能过完一辈子。” “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李魁胜嘟囔道。 “是啊,你不想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你考入了新军军官学堂,还是成绩最好的尖子生。你从学堂毕业,加入新军,还从家中捣鼓了一大笔钱,捐给了新军充当军费!”相柳白蝰沉声道:“你几乎掏空了自家家底,气得你爹一命呜呼!” 李魁胜的面皮一阵红白不定。 “有了你,还有了和你一般的那群学生,倾家荡产捐助的军费,新军的海军,才有了‘四定’、‘四威’八大主力舰。才有了三十万黑婆罗洲远征军,才有了新政最如火如荼最风光的那些年。” 刑天鲤听得是心潮澎湃。 他目光森森,看着李魁胜——自家老叔儿,从未说起过当年的事情。但是仅仅听相柳白蝰的这番话,就知道,李魁胜当年,曾经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做出了多大的场面! “你做这些,是为了升官发财么?”相柳白蝰轻声问道。 “啊,呸!”李魁胜往地上吐了口吐沫。 “不是啊!”相柳白蝰笑了:“在大玉朝,想升官还不容易?只要使足了银子,就算是一省总督,都能给你安排妥当了。你何至于,拎着脑袋,在黑婆罗洲的原始丛林中,拼杀了十几年,才换来了一个杂号将军?” “要发财,更不是了。”相柳白蝰摇了摇头:“你自家,本来就很有钱。嘿,良田八万亩,店铺三百余,号称‘半县李’的地主豪族啊。若是你将捐给新军的银子,拿去买官,轻轻松松一省总督到手,只要舍得良心,拼命刮地皮,三五年间,怎么也能捞回十倍了。” “也不是为了钱!” 相柳白蝰轻声道:“那么,在这小镇,委委屈屈的窝了十年的你,还记得当年考入新军军官学堂的时候,究竟是为了什么?” 刑天鲤颇为惊骇的看着相柳白蝰。 这厮,比他那兄弟相柳白蚨,厉害了何止十倍? 不要说李魁胜这粗汉子,就连刑天鲤这么一个没有经历过当年事的人,仅仅是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就有点热血上头,恨不得为了某个光辉、伟大、正义的目标,抛头颅洒热血! 对比一下,相柳白蚨,简直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土匪恶棍! 啊呸! 都是同一个祖宗的血脉,这差距也太大了一些。 “你!”李魁胜双手握拳,死死的盯着相柳白蝰。 “这些年,你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相柳白蝰淡然道:“那些事情,是你曾经最鄙视,最鄙夷,最不屑于做的。比如说,走私盐、走私烟,嘿。这些不‘缴税’的勾当,就是在挖国朝的基业,是你曾经最看不上的行径。” “你靠这些买卖,日进斗金啊。” “但是,钱呢?绝大部分你赚的钱呢?”相柳白蝰轻声道:“我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你们这群混蛋,这些年,用这些手段赚的钱,全都给了黑婆罗洲远征军的遗孀、家属。” “三十万远征军啊,一战殁了九成!” “二十七万战陨勇士的遗孀、家属,大玉朝廷不管不问,嘿,你们这群混蛋,偷偷摸摸的每年给他们寄银子,硬生生养了十年!” 相柳白蝰伸出手,用力搭在了李魁胜的肩膀上:“赚钱不容易吧?累不累?苦不苦?” 李魁胜双眼泛红,咬着牙不吭声。 刑天鲤心中高呼,完蛋了……相柳白蝰的道行太高,李魁胜完全抵挡不了。 但是就连刑天鲤,心中也赞同相柳白蝰的话,换成了刑天鲤,他也挡不住! “我没死,我活过来了。”相柳白蝰轻声道:“在祖地中养了好几年,终于可以活动了。于是,我回来了,我投身了白莲教,耗费了一年多功夫,我现在已经是白莲教的教主。” “但是和我交好的孙先生他们,你们熟悉的,当年的新党,从上到下,这么多有学问的、有能力的、有理想的大人物,全都没了。我的脑袋砍掉了,可以接上;他们的脑袋砍掉了,就真的砍掉了。” “大玉朝没有这个能力灭我九族,他们根本找不到我的九族在哪。” “孙先生他们,可是九族尽灭了。” “所以,我琢磨着,有些事情,要变一变。有些人,他们的脑袋也要掉下来。有些不合理的规矩,我们尽可能的,将它变得合理些!” 刑天鲤突然开口:“相柳先生,您说得很好,非常的好,天花乱坠,口灿莲花的好。您,很忧国忧民?” 相柳白蝰看向刑天鲤,狠狠点头:“吾族,一手开辟了这神州大地。对这方土地,对这方土地上生长繁衍的黎民,我比焚族的皇亲宗贵们,更有感情。忧国忧民?当然!” 刑天鲤轻声道:“白莲教,勾结英吉士人,将那么多青壮运去英吉士本土。” 相柳白蝰目光森森看着刑天鲤:“不然呢?你,还是我,还是李魁胜赚的那点钱,可以养活过亿的流民?英吉士人愿意花费大代价,将他们迁移去本土,起码是一条活路!” 刑天鲤沉默不语。 上亿失地流民,想到这个数字,他的头皮也一阵阵发麻。 白莲教勾结英吉士人,贩卖这些流民,他是极其不满的。 这种行为,很不堪。 但是相柳白蝰的解释,他也能接受。 或许,还有更好的法子,但是刑天鲤自身能为有限,自己的眼光阅历有限,他同样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在哪里。 这一世,他不是神仙,他做不到庇护上亿流民的事情。 “英吉士人,许诺了你什么?”刑天鲤还是很好奇。 “粮食,巨量的粮食。”相柳白蝰沉声道:“我们这边的流民装船的同时,在他们分布各处的殖民地,已经将粮食装船,正运往神州。同时,他们许诺,给我们足够的军火辎重。甚至,只要运过去的流民数量足够,他们可以给我们最先进的战车、战舰!” ------------ 第十一章 深夜伏击(下) 月色明丽,淡蓝色的月光透过薄云照耀大地,天地一片通明。 大队人马顺着湖岸在行走。 李魁胜被说服了。 或者说,当相柳白蝰站在他面前,当刑天鲤展示自己的眼睛已经复明的那一瞬间,李魁胜这十年来的心理堤防,就裂开了无数的裂痕。 一种‘了无牵挂’,可以‘任性放肆’的奔放感,突然充盈了这个四十岁出头的汉子。在一瞬间,刑天鲤真的看到,李魁胜的眼珠好似燃烧一般,迸出了光。 或许,当年李魁胜考入那所谓的新军军官学堂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吧? 于是,刑天鲤没有阻止。 他也跟在了队伍中,一边疾走,一边轻轻摩挲通天妙竹,不断用自身气血温养之,不断地以神魂之力祭炼之。他掌心暗藏一颗小小的金锭,青铜色流光旋转间,金锭缓缓消融,一部分被心内小鼎炼化,一部分则是融入了通天妙竹。 足足上千人的队伍没人吭声,令行禁止,宛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的确,这也算是一支别的意义上的军队。 这支队伍中,有二十几人,都是相柳白蝰带来的,和李魁胜一般出身的,曾经黑婆罗洲远征军的军官。他们同样也是李魁胜这条走私线路上的重要节点,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官职。 一如李魁胜在小龙湫镇,有着五十名精锐的巡检司兵丁,这些人,都是他用正经的练兵法练出来的精锐。其他二十几人手下,也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都有自己这些年精心调教出来的好手。 聚集在这里的,只是千多人。 这千多人,真就是一支军队。 一行人出了镇子,顺着湖岸,向南疾行。如此行走了十几里地,前方水道突然缩窄,一条拖船连同几条货船停在岸边,几个铠甲士站在岸边,面甲开启,嘴里叼着胡萝卜粗细的雪茄,正‘噗嗤噗嗤’的吐着烟圈。 相柳白蝰几个大步,赶了上去。 刑天鲤轻点通天妙竹,跟在了相柳白蝰身后。 “白!”一个满脸红胡子,头发、眼珠尽是赤红色的铠甲士猛张开了双臂,他肩膀、手肘上,有高压气流喷出,发出刺耳的‘嗤嗤’声。 “约瑟夫。”相柳白蝰同样张开双臂,和大胡子铠甲士重重的拥抱在一起。 四条手臂同时用劲,高压气流喷泄声中,相柳白蝰皮肤下一根根肌肉突然隆起,他的身体微微蠕动,好似一条大蟒,缠在了铠甲士的身上。 铠甲士足足两寸厚的重甲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约瑟夫发出了惊怒的呼声:“好了,好了,白,我感受到了你的热情。见鬼,你真的是人类么?” 约瑟夫首先投降,主动松开了手臂。 相柳白蝰皮肤下筋肉塌缩,又变成了皮包骨模样,他松开双臂,淡然道:“不然呢?我可是最纯正的人族血脉。倒是你们,啧……红毛绿眼的,看着就不像是个东西!” “嘿!”约瑟夫急了,他‘噗’的一口将嘴里叼着的雪茄吐在了地上:“我可是拥有尊贵的贵族血脉!我出身高贵,我的家族在英吉士王国享有崇高的地位和声望,该死的家伙,你必须向我道歉!” “要不,决斗?你们不是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么?”相柳白蝰可不惯着这厮,昂然冷笑道:“让你一只手,决斗吧!” 约瑟夫怒气冲冲的盯着相柳白蝰,过了好半晌,他才悻悻然的一挥手:“仁慈的圣母在上,我才不和你这个怪物决斗。绝不!” 相柳白蝰讥诮道:“我们今晚上要做什么事,你心知肚明。我们要去宰掉一群神棍,你还在这里高呼圣母之名!如果祂真的在天有感,应该一道雷劈死你这异端!” 约瑟夫呆了呆,用力的抓了抓脑袋:“好吧,我承认,我依旧是圣母的虔诚信徒,但是这不妨碍我去干掉那群神棍。嗯,没错,是这样的——他们才是异端,而我才是代表了正义的真信徒,就是这样!” 几个铠甲士同时‘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刑天鲤轻轻一撇嘴,虚伪,真是够虚伪。 相柳白蝰一挥手,一队精壮汉子就走上了货船,很快,一口一口做工精良的木箱就被搬运了下来。 刑天鲤打开了一口木箱,拨开上面铺着的稻草,露出了一杆造型流畅,通体用金属切削制成,做工极其精湛,通体没有一丝毛刺的步枪。 和刑天鲤曾经见过,小龙湫镇巡检司使用的五发弹仓底火撞针枪相比,这些步枪短了一大截,使用的也不是五发弹仓,而是一个个独立的二十发弹匣。 自动步枪! 刑天鲤瞳孔微凝,这些英吉士人在这里转交的,赫然是这样的大杀器? 又有体积更大的木箱被搬运下来,刑天鲤从中找到了使用两百发弹链,使用两千发弹箱供单的轻机枪。 这些枪械,做工都极其精湛,透着一股子极其虚幻的‘科技感’。 紧接着,又有十几门双管的小口径高速炮被搬了下来。这些高速炮的口径都是一寸,使用的炮弹有婴孩手臂粗细,听约瑟夫吹嘘,这些高速炮一个呼吸可以打出二十几发炮弹,射程达到了惊人的六里地。 “还有,这次给你们送来了一发仅供测试的好货色。”约瑟夫轻声道:“必须在我们的监督下,你们才能使用这发大宝贝!” 一支口径五寸,长有五尺,附带了微光瞄准镜的炮筒被一尊铠甲士小心翼翼的扛了下来。 月光下,刑天鲤看到黑黝黝的炮筒上,涂抹了刺眼的血色危险标志——这标志正中是一枚正在分裂的原核,外围有数十颗细小的原点,循着圆形的轨迹在绕着正中分裂的原核在运转。 这,这,这。 这分明是‘核裂变’——相柳白蝰等人看不懂,但是刑天鲤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小小的炮筒……不,单发火箭筒内,居然装填了一枚小型核弹? 刑天鲤头皮一阵发炸,浑身汗毛纷纷竖起,差点一竹竿戳向了手持火箭筒的铠甲士眉心。不应该,绝对不应该! 刑天鲤读过大玉朝官方刊发的国朝大事读本,六十年前,极西百国仗着坚船利炮,打破大玉朝的国门,强行和大玉朝缔结通商契约的时候,极西百国使用的,还是大型木质风帆战舰,使用的还是前装的青铜炮,使用的还是前装的火绳枪! 短短六十年时间,极西百国建造了铁甲舰,使用了蒸汽机,拥有了弹仓撞针式先进步枪,甚至连铠甲士这种动力装甲都冒了出来。 刑天鲤可以理解。 科技大爆炸嘛,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但是,就算科技大爆炸,你也不能将这大杀器猛不丁的给弄出来吧? “白,这是帝国科学院,最新研发的先进兵器。”约瑟夫极其严肃的对相柳白蝰说道:“威力太大,不便演示,而且仅此一枚,还是动用了特殊方法,从本土紧急调运过来。” “它的威力太大,必须在我们的监督下使用。” 相柳白蝰对约瑟夫的说法嗤之以鼻:“威力太大,不便演示?呵呵,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威力太大?若非六百年前天地大变,哼!” 约瑟夫也是皱眉看向了同伴紧紧抱在怀中的火箭筒,他犹豫道:“或许是吧,反正,送这宝贝过来的那家伙,趾高气扬的,我也不喜欢他……或许,是吹牛?” 刑天鲤则是对约瑟夫所谓的特殊方法好奇:“约瑟夫先生,你们使用了什么特殊方法,将这东西从本土‘紧急调运’而来?某种,特殊的快艇么?” 约瑟夫用手按了按肩膀,一块甲板滑开,露出了里面一个小小的空格,里面还插着一排六根粗大的雪茄。他掏出一支雪茄叼在嘴里,朝着刑天鲤挑了挑下巴:“哦,俊俏的小家伙……哈,什么快艇,能够熬过数万里的狂暴海域?” 他一脸神秘的指了指天空。 他极其骄傲的说道:“继征服了大海之后,伟大的帝国,又征服了天空。你们能想象么?从英吉士本土到你们东国,数万里的直线路程,只需要五天!” 刑天鲤沉默。 数万里的直线路程,只需要五天时间么? 那么,飞艇是不大可能的,只能是固定翼的飞机喽? 这个世界,有点看不懂了。 似乎就是这么短短几天时间,太多、太复杂、太新颖的元素扑面而来,让刑天鲤都感到有点难以招架。 刑天鲤的心情很沉重,小小的小龙湫镇,看样是要和它说再见了。 有些事情,必须要办了。 修道人的灵觉,让他预感到,巨浪即至,某些不可测的巨大变化,正在酝酿。甚至赵青苘的出现,相柳白蝰的重返,都是这巨大变化的一部分。 几个铠甲士,又从货船上,抱了数十根火箭筒下来。 这些火箭筒,就正常了许多,口径、长度,都比之前那根要缩水了不少,筒体上,只是用白色的英吉士文字,简单的标注了型号和一些数据等。 比如说,有效射程两里地,杀伤半径十丈,破甲深度五寸等。 有一点,刑天鲤觉得比较亲切的就是,这个世界的极西百国,他们的度量衡和大玉朝保持了一致,没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十二进制之类的玩意来。 货船上的军械搬运一空,李魁胜等人命令自己带来的精锐纷纷武装。 拖船拖拽着空荡荡的货船向北行驶,直奔西北几个受灾的行省而去。 连同约瑟夫等十几名铠甲士一并,一行人顺着水道,又向南行进了数里地,前方水道再次缩窄,河流到此变得极其汹涌,河面却缩到了只有里许宽,两岸都是丘陵,上面密布各色杂木林子。 一行人就在河道西岸的杂木林子中,找了一处合适的所在埋伏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当月亮浮上中天时,河面上传来了破浪的响动。伴随着低沉的机械轰鸣声,几条内河小炮艇首尾相连,后面跟着几条‘突突’响的拖船,带着十几条平底货船逆流行了上来。 那几条内河炮艇的桅杆上,铁灰色的旗帜在夜风中飘荡,旗帜正中是一枚铁十字徽章,背景是一枚剑、盾纹样。 “圣诺曼王国。果然是他们。”约瑟夫吐了一口烟圈:“圣母教在极西百国,唯一的虔诚的走狗。也只有他们了。” “自由的王权不可爱么?唯有他们圣诺曼王国,每一任国王,都还兼任了圣诺曼大教区的枢机权杖大主教的职位。” 船队越来越近。 杂木林子中,十几门双管速射炮已经放平,数十名汉子一脸兴奋的,将巨大的弹链扣进了炮膛,炮口随着几条小炮艇在缓缓挪动。 刑天鲤凝神看去。 那些货船上,满装着身穿铁灰色制服的圣诺曼王国士兵,其总数,怕是能有两千人上下。在其中三条货船上,则是挤满了身穿黑色神袍的传教士,总数总在五百人左右。 抿了抿嘴,搓了搓手,刑天鲤就准备抢一门速射炮玩玩。 前世虽然是阳神天仙,天地良心的,他还真没玩过这大宝贝。而一个纯正的男人,哪里有对这种‘突突突’冒火喷烟的机械大杀器不感兴趣的? 前世没玩过,是为了赶在阳寿耗尽前修炼得道,一心一意闷在那残留了小半个‘气穴’的黄山洞府中修炼呢。后来修成了天仙,也是忙着寻找‘天门’,动用仅存的几块仙灵之石飞升‘灵空仙界’。 哪里有空,有机会玩这种大家伙? 双眼冒光的刑天鲤正待凑上去,突然间心头一跳,后心微凉——有物件,绝非是人类的物件,正在后面的杂树林子里盯着自己。 他扭头看向了相柳白蝰:“您,没觉得么?” 相柳白蝰眉头微皱,看向了刑天鲤:“觉得什么?” 刑天鲤吧嗒了一下嘴,操起通天妙竹,悄然向后走去:“我去后面看看,您们,可当心了。尤其是老叔儿,您可不年轻了,半夜里打打杀杀的,可不要扭了腰。” 李魁胜低声笑骂。 相柳白蝰微微皱眉,却也没当回事。 刑天鲤向后走出了数十步,离开了大队人马的埋伏阵地,就听得尖锐的火箭呼啸声响起。在火箭弹特有的呼啸声中,几条火光撕裂夜空,激射而去,命中了几条挂着圣诺曼王国旗帜的内河炮艇。 几个操持火箭筒的铠甲士打得又准又狠,小腿粗细的高爆火箭弹命中了内河炮艇的驾驶舱,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小小的驾驶舱被炸成了破火窑,烟火四溅中,大量肉体被撕裂,伴随着凄厉的惨嗥声坠入河中。 内河炮艇骤然失去控制,有的朝着岸边乱撞,有的更是失去动力,被湍急的河水推动着,冲着后方的拖船撞了过去。 河面上,船队顿时大乱。 几名身穿白袍的人影在爆炸燃烧的内河炮艇上冒了出来,还不等他们开口下令,十几门速射炮同时发出了轰鸣声。 伴随着极其沉闷,犹如鼓点一样的炮声,数十条火线直指河面上的船队。 十几门速射炮,专挑那些身穿黑袍的传教士打。 传教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怪叫连连,火线没入人群,就是一片火光四溅,血肉横飞。大群传教士根本没来得及激发异力,身躯就被破开一个个巨大的窟窿,更有人被炸得粉身碎骨。 更歹毒的是这些速射炮的炮弹中,赫然有白磷弹存在。 有些反应极快的传教士被爆炸的白磷弹波及,他们的伤势原本没什么,但是被白磷弹燃烧的火焰附着在肢体上,哪怕是那些肌肉强横得离谱的传教士,都被烧得皮开肉绽,直接烧进了骨头里。 可怜这些传教士,全都密密麻麻的挤在货船上。 十几门双管速射炮只是一个横扫,超过八成传教士就被打得稀烂。 岸边,杂树林子里,千多名精锐齐齐开枪射击。上百挺风冷式轻机枪,千多杆二十发弹匣装的自动步枪齐齐扣火。 密集的火链覆盖了河面上的所有船只,无数人影在枪林弹雨中剧烈的抖动着,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叫骂声、哀嚎声,大量人体从船只上坠入河中,大片河水已经被染成了一片血色。 刑天鲤已经走到了埋伏阵地的后方。 他才不担心李魁胜的安全。 用这样的火力配置,埋伏这么一支小型船队,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只要那群心狠手辣的铠甲士,不稀里糊涂的将那颗小型核弹给丢出去,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伤亡! 再说了,还有相柳白蝰他们一行人托底呢。 刑天鲤看得清楚,相柳白蝰起码带来了百来号手长脚长、气息阴柔的本家兄弟。其中好几人给刑天鲤的感觉,都很强,比相柳白蚨强出了太多,太多。 “这样也能输?呵,除非他相柳白蝰,真是倒霉催的,总不能有一片流星火雨当头砸在他们的埋伏阵地上吧?” 通天妙竹轻点,肉眼依稀可见,一层浅绿色的气息附着在细竹竿表面,刑天鲤所过之处,那些生满了倒刺的杂木林子,无数枝条纷纷向左右散开,避开了刑天鲤的身体。 这是‘木’之力最粗浅的运用。 他循着一条直线,径直走到了刚刚让他心生警惕的地方。 一条膘肥体壮,从头到尾长有五尺许的大黑狗,正静静的匍匐在这里,瞪大了乌溜溜的黑眼珠,一脸无辜的看着刑天鲤。 见到刑天鲤走到自己面前,这条大黑狗甚至还摇了摇尾巴,朝着刑天鲤‘呜呜’叫了两声。 刑天鲤小心的站在大黑狗一丈多远的地方,他看着大黑狗,突然诡秘一笑:“唷,大半夜的,在这里看风景呢?你家主人么?这里开枪放炮的,你也不怕?” 大黑狗歪了歪头,一脸天真的‘汪’了一声。 刑天鲤笑了笑,突然拔出一柄左轮手枪,冲着大黑狗‘咣咣’就是两枪。 大黑狗骤然一跃而起,身体腾空的一瞬间,他低声骂道:“小瘪犊子,打你爷呢?” ------------ 第十二章 有三条狗(上) 刑天鲤手指扣在扳机上,原本准备冲着这条大黑狗再打两枪。猛不丁的听到这货满口的大碴子味方言,他手指一抽抽,手掌一旋,转轮手枪就溜回了袖子里。 他也就带上了几分大碴子味儿,冲着大黑狗笑道:“啊哈,您这腿脚挺麻溜嘿!” 大黑狗猛地落地,极诧异的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着刑天鲤:“哎唷?老乡哈?混哪个山头?哪个屯子的?” 月光明媚,身后枪炮声嘹亮。 河风吹过杂木林子,枝叶乱晃,影子在一人一狗身上乱扫。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的相互望着,过了好半晌,大黑狗吐了吐舌头,喃喃道:“你这小子,不实诚,套你大爷话呢?” 刑天鲤幽幽道:“末法时代,居然还有妖怪?” 他突然想起了赵青苘手中的‘活符’,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只是,这大黑狗来路有点不对,大半夜的,他蹲在这杂木林子里,鬼鬼祟祟的偷窥相柳白蝰等人伏杀圣母教的传教士,怎么看,这也不是一条狗应有的行径。 哪怕他是妖怪呢? “妖怪怎的?妖怪吃你家口粮啦?”大黑狗一张口就火气四射:“小贼,你给大爷说个明白,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你家大爷在这里打盹儿呢,没招惹你吧?你给了大爷两枪,这是什么道理?” 刑天鲤盯着大黑狗,大黑狗也盯着他。 大眼瞪小眼的盯了对方一阵子,刑天鲤突然一声轻喝,通天妙竹荡起三道寒芒,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刺斜刺里一蓬极浓密的荆棘篷子。 大黑狗也是一声低沉的呼啸,他张开嘴,两颗最长的犬牙突然脱落,化为两枚三寸长短的飞刀,带着惊心动魄极其高亢的呼啸声,带着两溜细小的龙卷风,甚至比刑天鲤的剑芒更快了一丝,狠狠扎进了荆棘篷子。 那一蓬方圆半亩地,荆棘刺长有一寸左右,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几乎老鼠都难以窜过去的荆棘篷子宛如无数狂舞的毒蛇一样剧烈摇晃,发出‘呼呼’声响。 刑天鲤的剑芒横扫而过,在荆棘中撕开了一条半尺宽,丈许长的裂痕,百来颗粗壮的荆棘条儿被一剑扫开,无数坚硬的荆棘刺四处乱打,发出‘噗噗’声响。 大黑狗喷出的犬牙更是将大片荆棘刺打得寸寸碎裂,无数碎渣四散,一条黑影带着一声低沉的鸣叫,猛地从荆棘篷子中窜了出来。 这是一条极其魁梧雄壮,体格比大黑狗壮硕了两圈有余,身躯成流线型,光洁的皮肤下尽是流线型肌肉疙瘩的猛犬。 刑天鲤眉头一挑,大黑狗是地道的田园犬品种,而这条同样通体漆黑的猛犬,倒是有点‘大丹犬’的模样。 和浑身光溜溜的大黑狗不同,这条大丹犬的脖颈上,赫然挂着一条拇指粗细,造型极华丽,好似数百片叶片拼凑成的纯金项链。在这项链上,还挂着一枚巴掌大小,好似绿宝石雕成,晶莹剔透,闪耀着淡淡绿芒的叶片坠子。 四周杂木林子隐隐泛出淡淡的绿光,一缕缕肉眼依稀可见的绿光正不断地涌入这叶片坠子。这条大丹犬的皮肤上,就有极淡的一层幽光在浮荡,越发衬托得他皮毛油光水滑,端的是神武非凡。 刑天鲤呼出一口气。 这大丹犬潜伏的地方,距离他所在的位置,已经超过了十丈。也就是他注意到了大黑狗的眼神有点变化,鼻孔微微抽了抽,更斜着眼朝着大丹犬潜伏之地极轻微的扫了一眼,刑天鲤才察觉到有‘外人’潜伏在侧。 大黑狗的偷窥,刑天鲤感应到了。 而这条大丹犬藏在一旁,刑天鲤居然没有半点儿感应。于是,刑天鲤的出手也极其果断、凌厉,没想到还是被这条大丹犬避开了。 此刻这条大丹犬已经矗立在面前,刑天鲤无形的神魂之力当即笼罩了上去。 一层奇异的力量环绕着大丹犬,让他的存在痕迹变得极其淡薄,在刑天鲤的神魂之力扫描下,大黑狗的存在是如此的清晰,而大丹犬的存在感,比大黑狗弱了起码十倍。 他的气息,几乎和四周的杂木林子融为一体。 一缕神魂之力,轻轻碰触了一下大丹犬脖颈上叶片吊坠正在吸纳的绿色流光——嗯,是极精纯的后天木之生气。这种力量,只是后天所属,对于刑天鲤的修行,没有任何用处。但是对于这条大丹犬而言,他似乎可以运用这种木气! 这不是修道人的手段! 刑天鲤闭上眼,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大黑狗已经冲着大丹犬疯狂的咆哮了起来:“喂,孙子,混哪条道的?要不是你家大爷天生一个好鼻子,还真被你糊弄了过去。赶紧甩个蔓儿,不然爷非给你摆布出十八个小模样!” 大黑狗咆哮时,他喷出的两颗犬牙所化的飞刀已经带着一溜风声飞回。他张开嘴,‘锵锵’两声,飞刀又化为犬牙,重新镶嵌在嘴里。大黑狗故意的龇牙,满口白生生的牙齿在月光下反射出了夺目的寒光。 大丹犬目光冷冽的看着大黑狗,他上下打量了一阵大黑狗,突然露出了一个极其人性化的轻蔑笑容:“没开化的土著,满口污言秽语,真是没教养!” 和大黑狗满口大碴子味的土话不同,大丹犬的语调抑扬顿挫,很有点自诩为贵族血脉的约瑟夫一般的做作劲儿。 刑天鲤睁开眼睛,幽幽道:“洋妖?嗯,你不能算是妖怪吧?你和这位黑犬兄,走的不是同一个路子。能自我介绍一下么?” 大丹犬目光微斜,瞪了刑天鲤一眼,轻蔑的说道:“承我一击不死,才有资格听闻我的名。” ‘噗’的一声,方圆三五亩地的杂木林子齐齐化为飞灰。大片淡淡的绿光汹涌腾空,迅速被大丹犬脖颈上挂着的叶片吊坠吞噬。大丹犬双眸骤然化为碧绿色,好似两颗小灯泡一样喷出森森寒光,照亮了身前数丈方圆。 他身后,一颗老荆棘宛如疯魔一样抽搐,膨胀,顷刻间手臂粗细的荆棘就膨胀到了正常人腰身粗细,原本只有丈许高的荆棘篷子,‘呼啦啦’抽长到了十几丈长短,宛如一条满身倒刺的孽龙,带着可怕的破空声,狠狠朝着刑天鲤鞭挞了下来。 刑天鲤一声清啸,大鼎内,一线金光急速燃烧,顷刻间五彩氤氲之气弥漫五脏六腑。浑身气血鼓荡,身躯骤然拔高三寸。滚滚法力急速涌入通天妙竹,二十四节竹节上,一枚枚带着无尽玄奥之气的四四方方血色符纹齐齐亮起。 “中!” 刑天鲤一声长啸,一记‘剑十’倾力发出。 通天妙竹荡起一溜青紫色寒芒,和那急速异变的荆棘孽龙狠狠撞在一起。一声巨响,荆棘孽龙轰然炸碎,无数碎片横扫四方。 刑天鲤身体一晃,距离袭来,通天妙竹的竹节上,一枚枚亮起的血色符纹不断黯淡,袭来的巨力随着黯淡的符文不断被削弱,最终被耗去了九成九。恐怖的力量依旧震得刑天鲤身体乱晃,紫绶道衣腾起一层淡淡的幽光,让刑天鲤手臂不堪承受的巨力被紫绶道衣一卷,悉数没入了地下。 ‘轰、轰、轰’! 连续十声轰鸣响起,刑天鲤身后,连续炸开了十条土浪,等得烟尘消散,地面上已经多了十个三尺见方,五六尺深的大坑! 一旁的大黑狗被吓了一跳,他大叫了一声‘乖乖我的姥姥’,四足用力,猛地向后窜了三丈多远,这才无比警惕的看向了这条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同类’。 大丹犬碧绿的眸子骤然一暗,他极深沉的看着刑天鲤,幽幽道:“看来,传说是真的。这一方土地,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这个腐朽、糜烂的国度,居然还藏着你们这样强大的生物。” “人!”刑天鲤杵着通天妙竹,手掌心暗藏一枚金锭子,正在疯狂吞噬金子,恢复消耗的法力——通过这些天的修炼,刑天鲤发现,越是贵重的金属,同样的重量下,能够追溯提炼出的‘太初之炁’越是浓厚、精纯。 是以,修炼时也就罢了,什么破铜炼铁,只要数量足够,都可以用来修炼。但是一旦开打,一旦耗费法力过甚,各种贵金属,是战斗时恢复法力的最佳选择。 像眼下吞噬黄金恢复法力,效果就很好,十几个呼吸,就能让如今的刑天鲤将法力彻底恢复……一切都好,就是有点费钱! 轻咳了一声,平复了一下胸口震荡翻滚的血气,刑天鲤沉声道:“不要用‘生物’这个词,很难听。道爷是堂堂正正的,人!” “人?”大丹犬咧咧嘴,同样露出了满口森森白牙:“劣等生物!” 刑天鲤胸口一口气血翻滚。 大黑狗一脸惊骇的看着大丹犬,下意识的‘汪’了一声:“孙子,有种,这话,你家大爷都不敢这么说。嘿,虽然大爷也觉得这小子忒不是个东西,大爷我也不敢说这种话!” 大丹犬朝着大黑狗斜了一眼,冷声道:“劣等中的劣等!” 刑天鲤呆了呆。 大黑狗呆了呆。 一人一狗相互望了一眼,刑天鲤一声长啸,通天妙竹狠狠一点,就在大丹犬以为他又要放出剑芒攻杀的时候,刑天鲤无声无息的连续三道巫咒轰出。‘镇魂咒’、‘乱魂咒’、‘丧魂咒’,无形的秘咒狠狠落下,大丹犬的眼神骤然散乱,四条腿开始不受控的抽搐痉挛,紧随之双眸突然充血,七窍中喷出了点点血水。 大黑狗张开嘴,两颗犬牙所化的飞刀激射,趁着大丹犬神智迷失之时,飞刀划过他的胸腹,带起了两条长长的血水。 随之这厮犬吠着飞扑而出,张开嘴,冲着大丹犬的下腹要害就是狠狠一口! 刑天鲤直觉小腹下方一寒,整个小肚子都在抽抽。 这大黑狗……妖怪就是妖怪,动起手来,完全没有半点儿同类、同性的仁慈,对于雄性生物,他是怎么杀伤力大就怎么来! 问题在于,这厮怎么下得了这个口? 不过,看看大黑狗的本体,这厮是条狗,那就没问题了! 被刑天鲤三道巫咒弄得神魂颠倒的大丹犬一声惨嚎,他疯狂的蹦跶了起来。他蹦跳的力道是如此之巨,以至于死死咬着他要害的大黑狗身不由己的被他带着飞起来两丈多高! 稍远处,一片野果林中,一声清脆的惊呼声传来。 刑天鲤朝着那边看了一眼,眉头猛地一挑。今天夜里,可真是热闹了,赵青苘那小娘子,怎么也凑了过来? 此时也顾不得赵青苘了,刑天鲤一跺脚,心脏内大鼎震荡,伴随着轰然鸣声,一缕金光顷刻间燃烧殆尽,磅礴法力汹涌,他身周方圆十丈内大片土地翻滚,大地如浪头一般震荡,滚滚土气喷薄而出,数十颗人头大小的石块从地下窜出,狠狠砸向了大丹犬。 身在空中,无法借力,更被巫咒迷乱了神智,下身要害还被一条不要脸的大黑狗死死咬着。大丹犬发出凄厉的嚎叫声,被石块打得‘嘭嘭’作响。 他脖颈上的叶片吊坠放出夺目的光芒,刑天鲤听得清楚,这厮的骨头被高速飞掠的巨石打断了不知道多少根,但是绿光流淌之处,这厮断裂的骨骼又在急速的愈合。 “呔!”刑天鲤正待冲上去,给这嘴贱的大丹犬狠狠一击,他身后传来了李魁胜的呵斥声,刑天鲤当即向后急退,同时冲着大黑狗唿哨了一声。 大黑狗猛地松开嘴,骂骂咧咧的连蹦带蹿的朝着一旁窜走。 大丹犬从空中落下,尚未落到地面,一条火线就从刑天鲤身后激射而出,起码有十发速射炮的炮弹袭来,两发高爆弹、一发白磷弹命中了他颇为雄壮的身躯。 爆炸声中,血肉横飞,大片喷着白烟的磷火在大黑狗的身上熊熊燃烧,毒火迅速烧穿血肉,直烧在了骨头上,痛得这头神智迷乱、灵魂受创的大黑狗乱叫嚷。 还是那枚叶片状吊坠骤然爆出刺目的绿光。 宛如流水一样的绿光从吊坠中涌出,在大丹犬身上一卷,顿时烟火熄灭,被炸开的几乎有面盆大的伤口附近肉芽蠕动,几乎是呼吸间就已经生长愈合。 就连刑天鲤的三重巫咒,都被这一层绿光洗荡一空。 大丹犬怨毒无比的冲着刑天鲤瞪了一眼,掉转身,夹着尾巴全速奔走。他一边逃跑,一边嘶声尖叫道:“劣等生物们,你们等着。” 大丹犬逃得飞快。 刑天鲤和大黑狗同时呵斥,紧紧追了上去。后方,还有李魁胜带着一队人狂奔了过来。只是附近杂木林子木草极其葱郁,到处都是拉拉扯扯的枝条、倒刺,李魁胜等人几乎是跑两步就摔一个跟头,很快就被丢在了后面。 “兄弟,混哪条道的?你也甩个蔓儿呗?”刑天鲤掌心紧握一枚小金锭子,一边奔走,一边急速恢复法力,还不忘向身边撒腿狂奔的大黑狗套话。 “自家人!”大黑狗斜了刑天鲤一眼,悻悻然骂了一句:“大爷也是织造处的,从五品的知事参领,你小子还得称呼俺一声大人才对!” 刑天鲤心口一团恶气冒了出来。 那该死的莲喜太监,强行将自己拉上织造处的贼船,感情自己的官位,还不如一条狗? 不过想想看,莲喜太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六品管事太监! 嗯,似乎心平气和了一点? 活见鬼,能心平气和才能有鬼了! 刑天鲤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大黑狗:“呵呵,感情是同僚上司啊?敢问,您为国朝做了什么,让您以妖怪之躯,占据高位呢?” 大黑狗斜了刑天鲤一眼,贼耿直的说道:“大爷我出身好,大爷我亲爷爷,是织造处从一品监察都统,加提督衔,享兵部尚书俸。大爷我亲爹,是龙禁尉从二品散秩大臣,加封奉恩将军,加御前行走。” “大爷我的亲爷、亲爹这么厉害,大爷我只是区区从五品知事参领!” 刑天鲤沉默。 过了半晌,他才幽幽道:“感情,大玉朝的朝堂内,有一窝妖怪啊!” 大黑狗极其不满的瞪了刑天鲤一眼:“妖怪怎么了?妖怪怎么了?要不是咱们这一窝妖怪,你以为焚族太祖能席卷天下,能够坐稳江山么?” “嘿,不要说咱们在朝中兼的官职,背地里给朝廷做了多少事。就说现在焚族的祖地,他们的祖坟、祠堂什么的,不还是咱爷们帮他们看护着么?” 刑天鲤呼出一口长气,这大黑狗倒是个心直口快的,或许可以从他嘴里多套一些隐秘的事情出来。最起码,在大玉朝官方刊印,发行天下的正经史书里,就从未有提起过,大玉朝的皇室,焚族的太祖,居然是靠了一窝妖怪打下的天下。 尤其是,大玉朝开国六百年啦,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风声漏出来说——大玉朝的朝堂里,有一窝妖怪兼着这么高的官儿! 一边追击前方的大丹犬,刑天鲤分出精神,筹措语句,正准备和大黑狗套近乎呢,前方大丹犬突然发出一声极愤怒的咆哮:“劣等生物,给我,死开!” ------------ 第十二章 有三条狗(下) 前方是一条小河沟,河边蔓蔓拉拉的,长满了长长的牵牛花藤。修长的花藤缠绕在一株株天然生长的竹木上,俨然是一条矮墙挡住了去路。 大丹犬周身幽光弥漫,所过之处,一如刑天鲤催动法力一般,所有的草木自行分开了道路。就在这厮逃窜的前方,大片花藤刚刚分开,一条黑影就凭空出现在大丹犬面前。 这厮嘴贱,冲着那黑影就是一通咆哮,数十根细细的花藤骤然蠕动,化为一条条坚韧的长鞭,冲着黑影狠狠地抽了下去。 刺耳的尖啸声中,那黑影猛地腾空跃起。 月光下,刑天鲤和大黑狗看得真切,那分明又是一条遍体漆黑的猛犬。 这厮的体格,比起大丹犬更要大了两圈,遍体只有极短的毛发,皮肤下,一块块壮硕得异常的肌肉高高鼓起,透着一股子爆炸性的力量感。 这条大黑狗的长相极其凶狠狰狞,倒是有八九分刑天鲤所知晓的‘比特犬’的模样。 比特犬腾空,一双眸子里散发出冰冷无情的猩红色幽光,他周身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不像是生物,更像是某种撞入这个世界的异类。 他似乎对漫天抽打下来的花藤并不在乎,他任凭花藤抽打在身上,发出刺耳的‘噼啪’声。他张开血盆大嘴,露出满口森森獠牙,不管不顾的直扑大丹犬,朝着大丹犬的脖颈就是一口咬下。 这条比特犬的速度,快得惊人。 哪怕是主动进攻的大丹犬,都没想到,这厮的速度能如此的快。 大丹犬只是勉强向一旁闪了闪,比特犬的獠牙就从他的脖颈上划了过去。獠牙如刀,带起大片皮肉。大丹犬惨嚎一声,他脖颈上血肉横飞,白惨惨的喉管都露了出来。 大片鲜血喷溅,大丹犬一个趔趄翻滚在地,痛得嘶声惨嚎。 那叶片吊坠在刚才爆发一次后,已经变得黯淡无光,此刻大丹犬遭受重创,吊坠中只有极其黯淡的幽光涌出,勉强帮大丹犬止住了伤口流血,却无法帮他愈合伤口。 大丹犬发出奇异的咒语声,声嘶力竭的呼号着。 附近十几亩地的草木齐齐枯萎,瞬间化为飞灰,大片绿色幽光朝着吊坠汹涌而来。吊坠再次爆发出夺目的光芒,随后汹涌的幽光流遍大丹犬全身,只是呼吸间,他的伤口就开始急速的蠕动愈合。 伤口修复时,这大丹犬更是眸子里闪烁着碧绿幽光,身边几根花藤骤然膨胀到手臂粗细,宛如疯狂的巨蟒,不断地抽打那条凶悍异常的比特犬。 比特犬稳稳的站在原地,任凭这些花藤疯狂攻击,只是打得他身躯‘嘭嘭’乱响,他却是杵在原地,身体都不带动弹分毫。 “道爷今天,捅狗窝了?”刑天鲤猛地停下脚步,骇然看着那头给他感觉很不对的比特犬。不对劲,非常不对劲,那花藤就算被大丹犬变更了质地,变得和钢筋一般结实,打在肉身上,也不该是这样的响声。 听这‘嘭嘭’的响动,这比特犬身上的肌肉,不像是血肉之躯,反而像是其他的某些特殊材料。 大黑狗也猛地刹住了脚步,他瞪大眼睛,骇然看着那造型极其威猛、狰狞,体型几乎有自己三个多大的比特犬,嘶声道:“我的乖乖,这厮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如此的高大威猛……哎,大爷若是能有这么大一团,还不迷死那群小丫头?” 刑天鲤飞快的看了大黑狗一眼。 ‘这么大一团’? 你说的是肌肉块吧? 应该是说的肌肉吧? 后方传来轻柔的破风声,赵青苘宛如一朵随风翻舞的紫色牡丹,脚踏着木草梢头,无比轻盈的凌空掠了过来。 在她身后,十几条身披全套重甲的玄武禁卫,步伐隆隆的紧紧跟随。 刑天鲤回头看了一眼,这些玄武禁卫身上披挂的甲胄式样,赫然正是宋朝禁军步人甲,只是甲片格外的厚重,比正经的步人甲,起码要厚重、沉重了数倍。 他们腰间挂着重弩,佩着斩刀,手中拎着的,赫然是丈八长的马槊,那马槊前方的破甲剑锋,足足有六尺长短,在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青蓝色光辉,夜风吹过马槊,隐隐有‘嘤嗡’鸣叫传来。 凶器,极度凌厉的凶器。 刑天鲤的眼角微微抽搐,赵青苘已经飞掠而来,轻盈的落在了他身边。 生得这么高挑俊俏、这般贵气十足的皇家殿下,刑天鲤满心以为,赵青苘怎么也要用一柄造型极其高大上的宝剑,才符合她的身份。 但是没想到,她手中赫然握着一根能和她等高的紫金盘龙棍,腰间玉带上,则是挂着一柄长一尺许,斧头只有巴掌大小,锋刃上隐隐有一抹血色的青色玉斧。 刑天鲤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抽,他目光扫过那柄玉斧,骇然道:“烛光斧影?” 赵青苘的面皮骤然一抽,顿时从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骤然化为张牙舞爪的母老虎。她颇有点气急败坏的盯着刑天鲤,厉声喝道:“臭小子,你想死么?” 刑天鲤翻了个白眼。 赵青苘突然瞪大眼睛,气急道:“臭小子,你眼睛没瞎呢?” 一旁的大黑狗已经吐着舌头,狗里狗气的夹着尾巴,向一旁窜了两步,缩到了刑天鲤的身边,避开了赵青苘的注意。 赵青苘恶狠狠盯着刑天鲤,前方突然传来了疯狂的嘶吼声。 大丹犬周身洋溢着浓郁绿光,他身上伤口已经完全愈合,那绿光更是给了补充了无穷的体力,他腾空跃起,张开嘴朝着那条比特犬狠狠撕咬了过去。 比特犬微微侧头,猩红色的眸子森冷无情的朝着刑天鲤这边望了一眼,猛地抬起右前爪,轻描淡写的一击拍出。 一声闷响,大丹犬倾力冲击,却被这条比特犬一爪子拍倒在地,脑门上的绿光崩碎,眼看着脑门都凹陷了一寸下去,大眼角里,脑浆混着血水一起喷了出来。 “好神骏的狗儿!”赵青苘朝着刑天鲤喝道:“臭小子,帮本宫生擒活捉了这条大家伙,今天你的冒犯之语,本宫就当做没听到了!” 沉重的步伐声中,十几名玄武禁卫齐齐冲了上来,在赵青苘身后一字儿排开。 那生了须子的太监犹如鬼魅一般从玄武禁卫身后转了出来,他手持一柄车轮大斧,嘶声道:“殿下当心,这狗子,有点不对劲!” 比特犬缓缓转过身,猩红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这边。 刑天鲤提起了通天妙竹。 赵青苘下意识的抖了一个棍花,紫金盘龙棍顿时放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声。 “打!”赵青苘突然一声轻喝,一名玄武禁卫擎出腰间挂着的重弩,‘嘎嘣’一声,一支拇指粗细的纯钢破甲弩矢就带着可怕的尖啸声激射而出。 弩矢直射这比特犬的脑门。 比特犬站在原地,眸子里猩红色的幽光闪烁,任凭弩矢扎在了脑门上。 ‘叮’! 火星四溅。 纯钢弩矢扎在这比特犬的脑门上,赫然发出了刺耳的金铁撞击声。弩矢反弹了回来,众人眼尖,看到弩矢的尖端,居然被硬生生碰了个极大的缺口。 这比特犬的‘皮肉下面’,其骨骼,竟然比精钢还要坚硬! 也正是这一支弩矢,刺激到了这条比特犬,他眸子里森森红光骤亮,庞大的身躯化为一道黑影,直扑赵青苘身后的玄武禁卫。 那太监长啸一声‘殿下当心’,居然无比悍勇的上前一步,身躯一旋,车轮大斧荡起一抹华丽的弧光,劈向了飞扑而来的狗头。 ‘咣’! 车轮大斧溅起大片火星,太监十指松开,指尖点点鲜血迸溅,沉重的大斧带着沉闷的破风声,被一击撞飞了十几丈外。 眼看那比特犬张开大嘴,森森獠牙已经快要碰触到太监身躯,三柄马槊从他身后猛地刺出,重重点在了比特犬的身上。 刺耳的金铁撞击声震得人耳膜生痛,比特犬飞扑的冲劲被生生遏制,重重落在地上,而三名出手救下这太监的玄武禁卫,也被比特犬狂暴的冲击力震得向后连退三步,齐齐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这牲畜,不对劲。”赵青苘双眸发亮,直勾勾盯着这条大家伙:“臭小子,帮本宫拿下这畜生,本宫重重有赏!” 比特犬后方,被他一爪子拍得脑骨凹陷,脑浆都喷出的大丹犬猛地睁开眼睛。他鬼鬼祟祟的朝着这边瞥了一眼,脖子上的吊坠流淌出大片绿光,迅速钻进他体内。他一跃而起,无声的直奔身旁的小河沟,一头扎进了河水中,再也不见冒头。 刑天鲤则是一声清啸,沉声道:“殿下所言当真?其他的宝贝也不用,黄金白银,各来个几万两就是。” 赵青苘和一众下属,齐齐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向了刑天鲤。 黄金白银,各来几万两? 赵宋豪富,超乎寻常人想象的那种豪富,金银如泥,珠宝如土,世俗钱财于赵宋而言,不过是一个数字。但是赵宋再有钱,你不过是出手抓一条狗而已,你多金贵的人啊?出一次手,敢叫嚷着几万两金银做报酬? 赵青苘正翻白眼,刑天鲤已经出手。 掌心金锭已经吸收殆尽,法力已经满盈,而且修为还提升了不少。刑天鲤一跺脚,四周大地骤然震荡,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比特犬脚下坚固的大地,骤然变成了极松软的流沙。比特犬双眼光芒大盛,他沉重的身躯骤然下沉,喷吐着淡淡粉屑的流沙,已经掩过了他的四足,碰到了他的肚皮。 比特犬突然张开嘴。 一道极可怕的声波冲天而起,可怖的震波席卷四方。比特犬身边,刑天鲤营造的流沙中,无数砂砾齐齐崩碎,炸成了最细小的粉尘。泥土、砂石,还有方圆百丈内,没有被那大丹犬祸害掉的杂木、花草等物,都在这可怖的高频声波中炸成粉碎。 无形的力量裹着比特犬沉重的身躯,他就这么静静的悬浮在空中。 他张开嘴,可怖的声波在持续。 赵青苘手中紫金盘龙棍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声声龙吟浑厚异常,勉强抵挡住了比特犬发出的恐怖声波。 饶是如此,赵青苘双手微微震荡,冷峻的俏颜微微泛白,额头上也有冷汗渗出。 刑天鲤得赵青苘手中盘龙棍襄助,没有受到声波的正面冲击,饶是如此,那震波也犹如一根极细的长针,狠狠扎进了他的耳膜,痛得他眼前金星乱闪。 紫绶道衣已然发动,一层绵绵幽光包裹全身,刑天鲤这才好受了许多。 一声轻喝,刑天鲤倾尽修为,将他如今掌握的,杀伤力最为可怕的‘丧魂咒’倾力轰向了这头手段诡异的比特犬。 但是这厮,居然没有半点儿反应! 没有灵魂! 这厮,没有灵魂! 刑天鲤这一击轰出,他清晰感受到,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就好像将一块巨石丢进了无底的深渊,根本没有碰到任何实在的存在! “他,不是活物!”刑天鲤惊呼。 比特犬朝着刑天鲤森森看了一眼,脚踏虚空,直奔他冲了过来。 刑天鲤一声轻喝,右手通天妙竹轻挥,十条剑芒激射,左手凌空结印,周身气血鼓荡脏腑,五脏内和道法中的‘五雷咒’迥然不同,完全由自身蕴发的雷咒轰然发动。 十条剑芒横扫比特犬,在他坚韧的皮肉上撕开了十条细细的裂痕,寒芒撞击到了他的骨骼,果然发出刺耳的金铁轰鸣声,大片火星喷溅,这厮发出高频音波,继续扑击。 刑天鲤左手上,一层血色雷光涌动。 这是巫法‘元雷劫’,完全自内天地而生,雷动则劫动,以自身气血为引,专为对手带来无法估量的劫难。其雷霆并无道法五雷咒诸般神妙,唯沉重、唯狂暴、唯破坏、唯杀伤,是一等一的杀伐之法,绝无‘修身护法’之效。 这雷法,也是刑天鲤得了《原始巫经》后第一次使用。雷法一动,左拳顿时变得沉重如山,直压得刑天鲤骨骼‘咔咔’作响,差点没把他整条左臂压得碎裂。 雷霆一发,不受控制,主动牵引他的整条手臂狠狠轰向了比特犬的脑袋。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比特犬头颅处大片血肉被炸成了黑色的焦灰喷散,黑漆漆的皮肉下,大片暗灰色的金属骨骼暴露了出来。 这暗灰色的金属骨骼做工极其精妙,骨骼上,更有一条条极细的亮光明暗不定,内有一粒粒极小的光珠往来游走,在赵青苘等人看来,这是何等‘神妙’,这是不可思议的‘炼器手段’。 而在刑天鲤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高科技’! 飞扑的比特犬被刑天鲤一雷震得倒飞出去,他轻盈的四足落地,生生将地面砸出了四个深坑。他猛地昂起头来,猩红色的双眸中,点点雷光喷溅出来,他用力的摇晃着脑袋,显然刑天鲤这一雷不仅破坏了他头上的血肉,更有雷劲侵入了他的金属肢体内,对他脑壳内部的某些结构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毁坏。 赵青苘兴奋高呼:“臭小子,做得漂亮,给本宫生擒活捉,本宫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家高人,做出了这么精妙的护法金刚!” 十几条玄武禁卫低沉嘶吼,他们丢下手上丈八马槊,拔出腰间斩刀,大踏步冲向了比特犬。 他们身上色泽暗沉的步人甲厚厚的甲片上,一缕缕极细的符纹突然亮起。这些家伙原本沉重的脚步声,骤然就变得轻盈,行动的速度也凭空增加了一倍有余。 四尺斩刀带起一道道寒芒,劈头盖脸的斩在了这条大家伙的身上。 大片黑漆漆的血肉喷洒,刀锋劈砍暗灰色的金属骨骼,荡起大片火星。比特犬放出的高频音波已经停歇,他奋力挣扎着想要反抗,但是脑袋上细细的雷光流荡,他的动作比起这些飞砍的玄武禁卫,总是要慢了三拍。 如此劈砍了一阵,比特犬暗灰色、光溜溜的金属骨骼上,横七竖八多了好些细细的划痕。他的内部构造受到了数百次沉重撞击,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些不和谐、不流畅的僵滞感。 赵青苘和身边的太监还在高声欢呼,几乎要手舞足蹈为那些玄武禁卫鼓掌助威了。 刑天鲤却眉头一皱,心头莫名的一阵乱跳。 虽然换了具肉身,虽然前世修为荡然无存,但是他神魂依旧,而且他的神魂在前世阳神天仙的基础上,更是得到了数百倍的增强! 心血来潮,感到莫大的危机正在降临,这是最基本的能力。 一如金蝉闻风而知秋近! 刑天鲤一声长啸,一把抓住了赵青苘的胳膊,硬拽着她向后急退,倾尽全力的急退,同时厉声喝道:“事情不对,退!” 赵青苘的肉身力量明显不如刑天鲤,猛不丁的被刑天鲤拖拽着,她踉跄着向后连连倒退,被刑天鲤两三个呼吸间,硬拽着向后倒退了数十丈远。 那长须太监吓得一哆嗦,嘶声道:“混账,大胆,放开殿下,你想要被夷灭九族么?” 太监嘶声怒骂,袖口飞出一柄灰白色飞刀,带起一抹阴恻恻的六尺刀芒,就冲着刑天鲤杀了过来。 倒是那大黑狗无比聪敏,刑天鲤一退,他窜起来飞跑,跟在刑天鲤身边一溜烟的全速倒退,没有了赵青苘这个累赘,他反而比刑天鲤退得还快。 呼吸间,刑天鲤又退后了百数十丈,他甚至是耗尽了自己体内所有法力,施展了类似于‘咫尺天涯’的巫法,一步向后十余丈的倾力向后奔逃。 说时迟,那时快。 被十几名玄武禁卫围殴的比特犬突然昂起头来,他全身细细的流光骤然大盛。他的胸口,一块厚重的胸甲突然亮起,顷刻间变得通红,暗灰色的金属板被可怕的高温在呼吸间熔化,大量铁水不断喷溅。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整条比特犬的身体都开始熔化。 玄武禁卫们注意到了刑天鲤‘挟持’自家主子撤退,他们犹豫了一下,有一半玄武禁卫通体甲片爆发出强光,紧跟着刑天鲤追了上来,准备杀敌、护驾。 而还有一半玄武禁卫,则是继续遵从赵青苘的命令,冲着比特犬乱打。 于是,比特犬全身熔化,只剩下拳头一团红光悬浮在他们面前时,还有七八名玄武禁卫围着他,而另外七八名玄武禁卫,已经追出,或者说退出了数十丈外。 ‘轰’! 一团火光爆开。 一朵小小的蘑菇云冉冉升起。 毁灭一切的黑红色炎火,朝着四周极其悠哉的舒卷开来。 刑天鲤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道爷,就知道!” ------------ 第十三章 道爷来也(上) 空气中,肉眼无法见到的恐怖辐射席卷。 在刑天鲤的神魂‘视野’中,方圆数里的天地,都被各色的极光填充。疯狂蠕动的极光如大蛇,如巨蟒,充塞天地,可怕的力量疯狂的冲击着一切生物的底层结构。 紫绶道衣放出淡淡幽光,包裹全身。 刑天鲤倾尽全力,顷刻间燃烧所有法力,狠狠一跺脚,大地剧烈蠕动,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原地泥土腾起,在他面前化为数丈方圆、丈许厚的一层坚固土墙,隔绝了空气中肆意冲击的辐射流。 冲击波卷着可怕的高温冲刷而来,巨大的冲击力将土墙震得轰鸣不断,土墙表面腾起了大片青烟,泥土被高温熔化,大量燃烧的红色汁液在冲击波的吹拂下,从刑天鲤等人头顶、身边滑荡而过。 赵青苘发出尖锐的呼声,绝美的俏脸吓得一片惨白,她袖子里,三十六章闪烁着淡淡紫金色光芒,散发出磅礴法力波动的灵符腾空。灵符燃烧,厚重的金光将她,将刑天鲤,将那太监和大黑狗团团笼罩在内。 “这是何等道法?”长须太监吓得面色惨淡如死人:“传说中的仙人一击,不过如此罢?” 赵青苘气急败坏,又或者恐惧到了骨子里,她扯着嗓子厉声怒骂:“老童,你说什么废话?本宫又没见过仙人,如何知道祂们一击能有多厉害?” 刑天鲤没吭声。 前世,他倒是正经的阳神天仙修为。但是末法时代的地球啊,他已经完全没有对手,他除了偶尔人前显圣,施展一些小道法之外,何曾全力出手过? 他也不知道,堂堂天仙若是倾力一击,能造成多大的杀伤。 但是眼前的爆炸么,按照刑天鲤的估算,还不是太厉害的。 大概,就是小一万吨的爆炸当量,有效爆炸半径也就是两里地的样子。刑天鲤预知危险,已经带着赵青苘逃出了两里地,算是到了最大杀伤范围的边缘地带。 有了厚达丈许的坚固土墙抵挡,那足以摧毁生物基因的辐射流也被挡住,高温冲击波,更是被土墙和赵青苘的灵符抵挡得结结实实。 这一次,算是险死还生。 这等可怕的怪物,是谁制造出来的?英吉士王国,号称极西百国第一强国的英吉士,他们有这样的技术水平么? 嗯,约瑟夫已经拿出了核弹啊,那,或许有吧? 好一会儿,恐怖的爆炸冲击波散去,漫天都是灰尘,刑天鲤拖拽着赵青苘,带着童太监和大黑狗,继续向后撤退。 前方热浪翻滚,隐隐可见几条东摇西晃的人影,正步伐蹒跚的朝着这边奔逃。 刑天鲤放慢了脚步。 五名玄武禁卫踉跄着逃了回来,他们身上甲胄烧得通红,大量甲片边缘细密的符文明暗不定,有些甲片已经被彻底熔毁。 这几个是幸运的,他们心急护主,紧追刑天鲤,在那比特犬自爆时,他们已经跑出了快一里地。肉体足够强横,身上的甲胄,比同僚更加精良、坚固一些,他们才侥幸从可怕的爆炸中幸存了下来。 饶是如此,这几个逃到面前后,心气一松,也已经立足不稳,重重的坐在了地上。 甲胄上幽光隐隐,烧红的甲片急速降温。 丝丝皮肉焦糊味,就从甲片缝隙中渗出。 赵青苘面色难看,袖子里五张灵符飞出,贴在了五人身上。丝丝缕缕玉色光芒从灵符中渗出,迅速没入甲片。原本奄奄一息的五名玄武禁卫当即站起身来,中气十足的向赵青苘行礼谢恩。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刑天鲤猛地回头,冲着远处的李魁胜等人大声呼喊:“不要靠近,这一片地方……” 刑天鲤正要给李魁胜说,以后这一块地盘,全部圈成禁地,小龙湫镇,还有附近乡村的乡民们,数十年内都不能靠近此地。 河风冉冉吹来,凉风习习中,空气中炽热的爆炸残余冉冉消散。 神魂之力扫过虚空,那宛如乱舞极光的辐射能量,居然消失了? 刑天鲤瞪大眼睛。 居然还是清洁核弹?没有什么辐射残留的清洁核弹? 这…… “没事了,老叔儿,过来罢!”刑天鲤朝着李魁胜挥了挥手,苦笑了一声。 月光明丽,照耀大地,河道上起了水雾,河风吹动,水雾慢悠悠的涌上了岸。月光穿透水雾,光芒散射,大半夜的居然荡出了一圈圈幽蓝色的虹霓。 刚刚那比特犬自爆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深达两丈,直径三十几丈的弹坑。大坑内还有高温残留,水雾弥散到弹坑附近,缕缕水雾就被热气蒸腾,盘旋着冲上高空,好似一根龙卷风杵在那里。 众人静默无语,呆呆的看着那不可思议的景象。 ‘嗤嗤’高压气体喷射声传来,约瑟夫和几个铠甲士狂奔了过来,相柳白蝰也带着人赶到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大坑,估算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在大地上破开那么大的一个窟窿。 “这里,发生了什么?”约瑟夫骇然问道。 “英吉士王国,能够制造一种看上去和正常动物没有任何不同,但是骨骼全部由金属构成,而且被伤损得厉害了,就能‘轰’的一下爆开,爆成这个模样的东西么?”刑天鲤向约瑟夫描述了一下那条比特犬的特征。 约瑟夫掀开面甲,叼着大雪茄,好似听神话传说一般,满脸都是呆滞。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约瑟夫猛地摊开双手,嘶声道:“英吉士王国,拥有极西百国最先进的科技。极西百国的文明复兴和工业革命,就是由伟大的皇家科学院发起。” “但是,您所说的那种玩意儿,怎么可能存在?”约瑟夫瞪大眼睛,双手叉腰,一副被愚弄的模样,怒气冲冲的盯着刑天鲤。 “那么,这个弹坑您怎么解释?”刑天鲤双手抱着通天妙竹,掌心一粒小金锭子在快速消融。他幽幽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们英吉士王国更强大的科技?” 约瑟夫沉默半晌,用力的摇了摇头。 “我会向帝国本土报告这件事情,但是,白先生,请相信,和帝国合作,是你们最明智的选择。”约瑟夫的语气变得高亢而激昂,他用力的挥动手臂,大声道:“所有站在帝国面前的敌人,哪怕是传说中的神灵,都会被帝国的铁甲洪流彻底撕碎!” “仁慈的圣母在上,哪怕是传说中的神灵,如果他们敢站在帝国的对立面,帝国也会将他们轰成粉碎!这是确凿无疑的事情!” 约瑟夫大声嚷嚷着,口水混着烟圈不断地喷出。 刑天鲤翻了个白眼。 口口声声圣母在上,却又信誓旦旦要将神灵轰成粉碎——你们这些洋鬼子,莫不是精神分裂的么? 赵青苘轻轻拍了拍刑天鲤的胳膊,带着童太监和五个仅存的玄武禁卫离开了。刑天鲤五感通透,听力极佳,远远的,他听到赵青苘在低声传令,让童太监给本家传信,要求更多的支援。 刑天鲤更是注意到,赵青苘和相柳白蝰,有极短时间的目光交错。 赵青苘目光如刀,扫过相柳白蝰和他身后几个人超乎寻常的体格。而相柳白蝰同样森严凌厉的目光,则是迅速掠过了赵青苘袍服上的螭龙暗纹。 这两人,分明都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但是双方在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让刑天鲤想起了‘麻杆打狼两头怕’这个俗语。两人目光一个交错后,就迅速挪开,摆出了一副井水不犯河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的阵势。 这个世界,越发有趣了啊! 有趣到,刚刚掀起这个世界帷幕一角的刑天鲤,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换句话说,刑天鲤心血来潮,他掐指一算,他知道,自己出山、入世、纵身红尘的时机到了。一切机缘都已成熟,小龙湫镇,已经没必要待下去了。 旁地里,大黑狗夹着尾巴,鬼鬼祟祟的溜进了一丛杂草丛。其步伐之匆匆,其背影之惶惶,一副丧家之犬、狼狈逃命的模样。 翌日清晨。 湖面上的雾气还没散去。 刑天鲤拎着一口老牛皮制成的皮箱,缓步走上了一条内河炮艇。 东边,朝霞耀目。 炮艇的桅杆上,白金色底子的旗帜迎风飘荡,旗子正中有城堡、权杖纹,左右各矗立一头奇形‘狮鹫’,上方高悬一顶点缀着几颗猩红宝石的皇冠,这是英吉士皇室纹章。 炮艇的船头,有一张软椅,面色惨白的乔姆斯,正蜷缩在椅子上,裹着一条薄薄的毛毯,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他双眼极其茫然空洞的看着天空,神色呆滞,乍一看去就好像一个痴呆儿。 刑天鲤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面带担忧之色的李魁胜。 刑天鲤就笑着向李魁胜挥了挥手。 该说的话,昨夜已经说得透彻了。 这个世界,如此神妙,刑天鲤一定要去好好的走一走,看一看。他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去做,而那些事情,在小龙湫镇,是根本做不成的。 他的眼睛,复明了。 他的修炼,上道了。 刑天鲤有足够的底气,去接触这个起初以为平淡无奇,现在看来却蕴藏了无穷奇异的世界。 唯一的牵挂,李魁胜,也已经再次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和目标。无论他这一次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刑天鲤支持李魁胜去燃烧心中的热血,去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走对了,固然一切是好,刑天鲤期待有一天,他看到李魁胜光芒万丈的模样。 走错了,刑天鲤无条件、无底线的给他兜底就是。 “老叔儿,天地广阔,愿您一舒块垒,大展宏图。”刑天鲤笑着向李魁胜说道:“这小龙湫镇,小小巡检司,配不上你,真的!” 李魁胜双眼泛红,紧握双拳的他死死的盯着刑天鲤,千言万语,全都压在了心头。 最后,他只是肃然向刑天鲤点了点头:“小鱼儿,记住老叔儿给你说的话。记住,一定不要忘了。” 他猛地上前了两步,差点一脚踩进了湖水中,他大声道:“小鱼儿,记住,君子藏器于身,待机而动!你小子比老叔儿聪明这么多,你不会让老子一天到晚给你提心吊胆的罢?” 刑天鲤眸光微冷,轻轻点头。 内河炮艇的锅炉升火,缕缕黑烟从烟囱里腾空,伴随着沉闷的引擎轰鸣,船尾浪花翻卷,小小的炮艇开始加速,划破湖面,朝着南方行进。 和这炮艇一并出发的,还有两条炮艇,以及三条拖船,二十几条满装流民男女的平底货船。 三条炮艇在前压阵,后面拖船紧随,偌大的船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赵青苘站在码头上,朝着刑天鲤挥了挥手:“臭小子,我们平海城见。记住了,若是有什么麻烦,就去找平海城的‘樊楼’掌柜的,一应所需,只管开口,那是自家奴仆,不用对他们客气。” “本宫,等得家里来人,就去平海城找你。” 刑天鲤笑着向赵青苘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撇了撇嘴,莫名想起了莲喜太监给他交待的那不靠谱的任务——啊呸,他刑天鲤是这种冲着弱女子下黑手的人么? 果然,太监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道爷的《蜀山》也没讲完,这么说起来,道爷我也是断更狗,死太监?”刑天鲤突然想到了这个话茬儿,他眼角一阵乱跳,悻悻然的跺了跺脚。 船队渐行渐远,刑天鲤站在船舷边,静静看着远去的小龙湫镇。 水道略微拐了个弯,几行小丘陵,一片黑松林,遮挡住了视线,再也看不到镇子的模样。躺在软椅上的乔姆斯咳嗽了一声,用力的晃了晃脑袋:“嗨,小绅士,你是第一次离开家么?” 刑天鲤转过身,走到了乔姆斯身边。 “不算第一次。”刑天鲤微笑道:“我以前,有一个家。小龙湫镇,应该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二个家乡吧!” 乔姆斯瞪大了眼睛,他有点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哦豁,你们这些东国人,真是难以理解。随便一个小镇子上的少年,都能随口说出这么拥有诗情画意的言辞么?” “自从你来到这个世界!”乔姆斯摇头晃脑的赞叹道:“这样的话,我就想不出来,虽然我是女王学院的高材生,但是我主修的是政治学,而不是该死的文学。” 叹了一口气,乔姆斯喃喃道:“我还记得,我毕业后,和老父亲,在王都码头上分别时的场景。作为一个小家族的次子,没有家族的继承权,我只能来到遥远而陌生的东国,进行打拼。” “我兢兢业业的努力了二十年,这才混到了一等秘书官的职位。结果呢?我差点死在这里。”乔姆斯看着刑天鲤,伸出右手,将一枚印刷精美的名片递了过来。 “在平海城,如果需要帮助,请联系我。”乔姆斯沉声道:“该死的圣母教,可恶的老神棍,他们用邪恶的魔法控制了我的灵魂。如果不是你们的帮助,我或许,已经变成了任凭他们操控的傀儡,我或许已经站在了女王陛下的对立面!” 刑天鲤呆了一小会儿,神态自然的接过了乔姆斯的名片。 嗯。 虽然,乔姆斯的头疼,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他对乔姆斯,也是有‘饶命之恩’的吧? 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刑天道爷就一点儿负罪感都没有了。 “我非常愿意和一切有能力的人成为朋友。”乔姆斯毫不掩饰自己就是想要交好刑天鲤:“尤其是您这样潜力无穷的年轻人。” “世界如此广大,如此神奇。您这样的人,不应该囿于小小的乡土小镇。”乔姆斯很直白的开始撩拨刑天鲤的野心:“小绅士,我相信我的眼光。平海城将成为您名动天下的起点,东国将成为您激荡风云的舞台。” “而我,还有我背后的英吉士王国,愿意成为您的朋友,成为您的助力。”乔姆斯喘了一口气,狠狠地揉搓自己的太阳穴:“在平海城,有任何需要,来英吉士总领馆找我。” 刑天鲤收起了乔姆斯的名片,左手轻轻一晃,一道‘安魂咒’悄然放出。 乔姆斯只觉自己似乎要沸腾的脑浆突然一片清凉,他惬意的呼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陷入了熟睡。 船队经过了昨夜伏击的狭窄水道。 水流至此,变得极其湍急,干干净净的河面上,不见沉船碎片,更不见昨夜被全歼的圣母教所属的尸骸。船队顺着河道向南疾行,行了百来里地,前方水面豁然开朗。 水流变得温柔而明丽,河道向左右扩宽到了七八里,两岸尽是肥美的农田,到处都是桑林、果林,到处都有鱼塘错落,处处田庄屋舍紧密,鸡犬相闻。 田地里,桑林中,果林内,都有男女农人在忙碌。 两侧河岸上,还有岁数极小的孩童挥动着竹竿,赶着鸭群、鹅群,在浅水中觅食。 一名脱去了重甲的铠甲士晃悠着走到了船头,给刑天鲤递了一支手工卷的粗大烟卷,很轻佻的冲着刑天鲤吹了声口哨:“来一支?啊哈,你看啊,这么广袤、肥沃的土地,它配得上更好的主人,不是么?” 刑天鲤看了看这家伙,咧嘴一笑,左手在背后轻结了一个印诀。 ‘裂心咒’悄然发动。 这个身高六尺开外的魁梧汉子面皮骤然惨白,手中的烟卷坠落,双手死死捂着心脏,‘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差点昏厥过去。 “身体不好,就好好养病,不要有一些非分之想,容易折寿!” 刑天鲤微笑,极热切的眺望着两岸的风景——如此美好土地,轮得到你们一群杂毛洋鬼子觊觎? ------------ 第十三章 道爷来也(下) 在小龙湫镇加足了煤水,这个世界的月光又是格外明亮,只要有月亮,无论陆地、水路都畅行无碍。哪怕拖船的速度略慢,第二日清晨的时候,船队也拐过一个河湾,前方豁然开朗,这个世界,大玉朝两大水脉之一的大江到了。 快天亮时,稍稍下了一场小雨。 浅蓝色的朝阳从东边冉冉升起,狂放的阳光顷刻间驱散了天空几缕残留的水云,顿时漫天澄透,没有半点云彩,阳光迫不及待的投奔大地,只是日出时分,给刑天鲤的感觉,却好似到了酷夏正午之时。 眼前的大江,波涛浩荡,宽有二十里开外。 而就在刑天鲤的左手边,汇入大江的泾水,宽度也达到了五里许。 蓝色的阳光落在碧波上,宛如琉璃的光波粼粼,江水中可见成群结队的鱼群纵横浮动。偶尔有江豚之类的大家伙从江边探出头来,含着一口江水,鬼鬼祟祟的盯着杵在船上的刑天鲤一行人。 天空中,大群大群的水鸟扑腾着翅膀,在高空中盘旋。 偶尔有大鸟收起翅膀,近乎垂直的从空中直射水面,再飞起的时候,嘴里就会叼着最小也有一尺多长的一条鱼儿,扑腾着翅膀欢快的远去。 大江上,白帆点点,渔歌唱和。 有大量的船只,或者逆流而上,或者顺流而下,江面上有着清晰的浮标,将水道分成了上下各三条,船队各安其位,水路运输极其繁忙。 偶尔可见长有四五十丈,通体铁甲的蒸汽机客船‘吭哧吭哧’的在江面驶过。客船甲板上,挤满了各色客人。但凡顺流而下的客船上,客人们呼朋唤友、大声喧哗,脸上满是笑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憧憬。 而那些逆流而上的客船上,抛头露面的客人就少了许多。偶尔有几个散客在甲板上抽烟、闲聊,也是平淡静默,没发出什么声响。 如此景象,繁忙而热烈,充满生机活力。 只是,高亢的汽笛声突然响起,一条铁甲护卫舰在两条内河炮艇的前后护持下,好似三条发疯的野狗,没有按照浮标上标注的水道安稳行驶,而是在离岸不远的水域高速驶过。 舰船的速度很快,尤其是那护卫舰吨位极大,按照刑天鲤的判断,其吨位怎么也在三千吨上下,比英吉士派去小雁荡湖驻守的两条护卫舰吨位还要超出一半开外。 如此大舰高速奔驰,掀起的浪头一波波卷向岸边,好些正在作业的渔船闪避不及,被浪头冲得七零八散,更有一些小渔船直接被浪头拍翻。 “什么玩意儿?”刑天鲤愤然呵斥。 乔姆斯已经苏醒,得了刑天鲤一记‘安魂咒’相助,他被搜魂、被控魂的后遗症舒缓了许多,他神清气爽的站起身来,朝着那三条舰船望了一眼,不由得撇了撇嘴。 “看啊,八首妖龙吞日踏海旗,这是东云岛联的军舰。”乔姆斯不屑的往江面吐了口吐沫:“东云岛国的矮子,你们东国人称他们为‘矮子岛奴’,野心勃勃的秩序破坏者,没人喜欢他们!” 耸耸肩膀,摊开双手,乔姆斯无奈的说道:“但是,他们毕竟是东方兴起的新势力,强悍,强势,不择手段,真是一个可怕的国家,一个可怕的族群。” 乔姆斯压低了声音,轻笑道:“你知道么?起码有超过两百万东云岛联的年轻女人,在你们东国做妓女。她们赚的皮肉钱,全部寄回了国内。他们东云岛联前些年的主力舰,有超过一半是用这些可怜女人的皮肉钱,向我们英吉士购买的!” 刑天鲤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三条东云舰船。 他乘坐的英吉士炮艇发出了低沉的汽笛声,有水兵站在桅杆上方的瞭望哨位,冲着前方打了一套旗语。 三条东云舰船突然降低了船速,从横冲直撞的恶棍,变成了彬彬有礼的雅士。他们很友好的拉响了汽笛向三条小小的英吉士炮艇致敬,更有穿着雪白制服的水兵跑上甲板,腰身笔挺的站成了一溜儿横队,齐齐向这边深鞠躬行礼。 “是很矮!”刑天鲤撇了撇嘴。 他注意到,这些东云水兵,个子最高的大概也就在四尺二三寸,而个头最矮的,大概只有四尺、四尺一寸上下。 两支船队交错而过,那些站在甲板上的东云水兵保持着深鞠躬的姿态,一直到英吉士的运输船队走出了一里多地,他们还保持着极其恭谨的状态。 “看上去很恭顺!”刑天鲤低声道。 “没人相信他们的恭顺!十年前,他们就是用这么恭顺的态度盛情邀请你们东国黑婆罗洲远征军高层赴宴,在宴会的同时,他们的联合舰队突袭黑婆罗洲远征军,干掉了远征军的主力舰队,干掉了远征军的三十万主力陆军!” 乔姆斯手指微颤的掏出了一个纯银的烟盒,哆哆嗦嗦掏出了一支细长的烟卷递了过来。 刑天鲤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 乔姆斯就将烟卷叼在自己嘴里,点燃烟卷后,狠狠地抽了一口。 江风呼啸,将一缕青烟吹走,乔姆斯感慨道:“黑婆罗洲,流金淌银之地,流淌着蜂蜜和牛奶的膏腴之地。黄金,白银,赤铜,还有钨、铅、锌、铝,还有天然石墨……哦,当然不能忘了那些价比黄金的珍贵香料,还有那些珍贵的天然染料,天青石、红宝石、蓝宝石……” “仁慈的圣母啊,那是一块随便动动锄头,就能变成百万富翁的天赐之地。” “黑婆罗洲的领土面积,是那群该死的矮子东云岛联本土的三十倍还要大。” “你们东国,用了十二年苦功,才征服了黑婆罗洲。但是还不等你们收取胜利果实,这群矮子,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拿走了本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李魁胜就是三十万黑婆罗洲远征军陆军主力中,所剩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而刑天鲤这一世的亲生父亲,就战死在了黑婆罗洲。 刑天鲤手指轻敲护栏,发出‘叮叮’脆响,他轻声道:“东云啊,我讨厌矮子。” 乔姆斯笑得很下流:“可是,他们的女人很不错。你知道么?乖巧,顺服,就和最温柔的猫儿一样,你可以向她们提出任何的条件,我是说,任何的条件!” “平海城的绅士们,无论是来自哪个国家,都会有最少一个东云情人;而你们东国的那些达官贵人们,都会豢养几个东云的侍妾或者婢女。” “东云人在租界,有一座极有名的‘物哀馆’,有空可以去见识一下。里面的食物,很精致,酒水,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们每个季度都会推出一位顶级的花魁,她的第一次,往往能拍出天价。” “上个季度的花魁,好像就是被你们东国的一位大人物买下,送给了江东行省的总督大人。一个女人,她的买断身价居然达到了恐怖的二十万两白银。仁慈的圣母啊!” 乔姆斯喃喃赞叹道:“真是可怕的身价。都够我在王都的郊外,买下一座小古堡,弄上两个顶配的小庄园啦。” 前方,一条气势汹汹的铁甲舰突然冲了出来。 这条铁甲舰的吨位,只有之前东云护卫舰的三分之一左右,而且舰体隐现斑驳,好似很有了一些年头。尤其是舰艏的主炮,孤零零的一座主炮,只有一根四寸炮管冲着这边。 而刚才过去的东云护卫舰,舰艏炮位有前后两座,每一座炮位上,都有两根五寸主炮。 相比之下,这条铁甲舰就越发显得寒酸。 铁十字剑盾旗在桅杆上迎风鼓荡,笔直冲来的铁甲舰拉响了高亢的汽笛,更有水兵拉起了信号旗,悬挂上了代表危险、代表随时开火的小旗帜。 “这群圣诺曼王国的宗教傻子!”乔姆斯气急败坏的尖叫着:“他们想要干什么?他们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伟大的英吉士王国的官方舰船?” “他们这是在破坏规矩,他们这是在破坏贵族的秩序!” “我们做的事情,没有人证,没有目击者,这就是合法的,这就是合理的……这是贵族之间的通用规则。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目击者,想要攻击我们?他们疯了么?” 刑天鲤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极西百国的潜规则? ‘没有人证、没有目击者’,就是‘合法、合理’的? 难怪,前天夜里,英吉士人毫不犹豫的伏击了圣诺曼王国和圣母教的增援队伍,痛下杀手将所有船只击沉,将所有人杀了个精光! 原来,死无对证,就合理合法啊? 学会了啊! 乔姆斯,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老师! 眼看着前方圣诺曼王国的铁甲舰越来越近,突然间,在这条铁甲舰的后方,越发高亢的汽笛声直冲云霄。两条体积大得惊人,首尾长达五六十丈,吨位起码在万吨以上的巡洋舰喷吐着黑烟,以远超圣诺曼铁甲舰的速度追了上来。 两条巡洋舰掀起巨浪,距离前方的圣诺曼铁甲舰还有两三里距离,船舷侧向上的副炮位,就有三门副炮装填了空包弹络绎开炮。 沉闷的炮声惊破了江面的宁静,大江水道上,往来的客船、货船纷纷闪避,空中盘旋的大鸟尖叫着四散奔逃,江面嬉戏追逐的鱼群也骤然沉入深水。 圣诺曼王国的铁甲舰骤然转弯,在江面上划出了一个极大的弧形,让开了船队通行的方向。 乔姆斯‘嘎嘎’狂笑,他用力的朝着那条铁甲舰挥动了拳头:“嘿,圣诺曼的旱鸭子们,在任何有水的地方,英吉士王国的海军,是无敌的!” “嘿,这群可怜的旱鸭子!” 乔姆斯眉飞色舞的向刑天鲤解释,圣诺曼王国,是极西百国的有数强国,奈何他是一个内陆国,本土四周都是高山峻岭,连一条稍大一点的,直通海洋的河流都没有。数百年来,圣诺曼王国一直想要谋取一个出海口,奈何四邻也都极其强势,圣诺曼王国用尽手段却不能得逞。 最终,他只能向邻国租用了一个海军港口,凭此勉强打造了一支海军舰队,搭上了极西百国大航海的末班车,凭借强悍的陆军,倒也抢了一些殖民地。 但是英吉士王国,是一个强大的岛国,海权就是他们的立国之本。 他们的海军,远比圣诺曼王国强大。 就如刑天鲤所见,英吉士王国在这里,轻轻松松就能动用两条新式巡洋舰威慑对手,而圣诺曼王国勉强拿出了一条老式的千吨铁甲舰,稍稍咋呼了一嗓子,就只能灰溜溜的逃走。 两条英吉士巡洋舰靠了上来,一左一右护持着运输船队顺流而下。 刑天鲤眯着眼,打量着两条保养极好,舰体打磨得油光水滑,不见丝毫锈蚀痕迹的大家伙——首先就是船艏、船尾的三座主炮台,每一座主炮台都是三联装的十寸主炮! 十寸主炮! 刑天鲤的脸色很难看,这要何等修为,才能对抗这样的大家伙? 不过,他迅速想到了前天夜里自爆的那条比特犬……嗯,小型核弹都出来了,区区十寸舰炮,三百三十毫米的口径,这算什么? 船队顺流而下,速度极快。 渐渐地,江南、江北,都有大量的屋舍出现。 当江面逐渐扩宽到三十里左右的时候,江北的江岸已经是一水儿条石和钢筋水泥修成,整整齐齐,宛如一条灰白色的长龙匍匐;江南的江岸,一些重点部位,也出现了条石和水泥加固的痕迹。 一座座码头整齐排列,长长的栈桥伸入江面,大大小小的船只正在停靠,或者离开码头。 江南依旧是黑瓦白墙,典型的大玉朝江南民宅风格。 而江北,已然是高楼林立,各色尖顶、圆顶的建筑鳞次栉比,沿江的马路上车水马龙,繁茂到了极致。 刑天鲤常年订阅平海城租界的报纸。 他知道,在平海城,江南是民区,归属江东行省碣石郡平海城管辖。而江北,则是以极西百国几大强国为首,组建的万国租界。 顺着江岸,东西长一百里,南北宽二十里的老大一块地盘,以及周边的一些区域,都归万国租界董事局管理,执行万国通行的《万国公法》,更有几大强国驻扎了海军舰队和大批陆军,维护租界的安全。 在租界,就算是江东行省的总督若是犯了事,也要接受租界法律的审判。 当然,若是有人触犯了大玉朝的国法,就算是杀人盈野的暴徒,只要能逃入租界,那么大玉朝的法律也就再也无法惩罚他。 船队靠岸。 这座英吉士人把控的码头规模很大,码头上已经排开了一条大型客轮。 后方拖船缓缓靠在了最近的栈桥上,押送的白莲教汉子们大声呼喝着,将后方货船上一脸麻木的男女赶了下来,让他们列队,直接登上了等候着的客轮。 刑天鲤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那些男女缓缓的挪动着步子,偶尔有哭泣声传来。 码头上,有上红下白制服的英吉士士兵列队,其总数超过千人。顺着码头望去,就在附近的泊位上,还有五十几条大大小小,悬挂着英吉士皇家旗帜的铁甲军舰。 刑天鲤拒绝了乔姆斯派几个水兵护送的善意,孤身一人下了炮艇,顺着栈桥上了码头。 他又朝着身后看了看。 数千男女正陆续登船。 刑天鲤周身法力滚荡,紫绶道衣无风自动,五指紧扣通天妙竹。 沉默许久,他轻轻摇头——以他如今之力,又能如何?就算他能屠光了在场的英吉士人,将这些男女留在大玉朝本土,又能如何? 他们失去了土地,失去了依靠,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流民。 他们留在大玉朝本土,唯一的下场,就是饿死。 在这一刻,刑天鲤无比恼火自己的无能,他更是前所未有的,对身处的大玉朝,感到了极致的恶心。 伫立良久,刑天鲤转身离开。 “这辈子的老爹,我突然理解你了。”刑天鲤轻声道:“还有,老叔儿,我也理解你了。” “倒是,相柳白蝰?” “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么?” “我希望你是。如果你只是想要将我老叔儿当做一把利刀,你一定会后悔的!” “末法时代啊,尔等尽是干枯的池塘中苟延残喘的鱼儿,唯独我,惟我独巫!” “时间,站在我这边。” 刑天鲤走过英吉士士兵们列阵的码头,顺着一条短短的扶梯,走到了码头上方的马路边。就在他上来的地方,一架造型别致的汽车,正停在这里,一名身穿笔挺套装的中年男子,正手持一架相机,冲着江面的船队‘咔嚓、咔嚓’按个不停。 汽车! 相机! 疯狂拍摄的制服男! 刑天鲤心中莫名的涌上了一种极致的荒唐感。 他冲着这忙碌的男子看了一眼,而这男子看了一眼刑天鲤手上拎着的行李箱,将相机丢在了汽车后座上,忙不迭的凑到了刑天鲤身边。 男子直接掏出了一张英吉士皇家银行发行的小面额钞票,铁灰色的钞票镶嵌了白红色的花边,正中椭圆形的蔷薇花环中,英吉士女王略带皱纹的老脸正笑得灿烂。 “嘿,先生,你是搭英吉士人的顺风船过来的么?” “您跟英吉士人很熟悉么?” “您知道,他们这些天,为什么运输了这么多人?” “喂,您知道里面的内情么?如果您知道,开个价吧……喂,先生,只要您说几句有用的东西,就可以挣一笔外快,何乐而不为呢?” 男子晃了晃手上的钞票,一把抓住了刑天鲤的袖子。 刑天鲤深深的看了一眼男子。 这家伙,头发乌黑,而一双眼眸,则呈现出极致的蔚蓝色,蓝得近乎发黑,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幽光隐藏在深处。在阳光照耀下,男子的眼眸,竟然有一种摄人心魄的诡异感。 好生有趣,刚到平海城,就遇到了这么有趣的人儿。 刑天鲤停下脚步,一把抽过了男子手上价值一两白银的小额钞票:“就这么点?可不够!” ------------ 第十四章 出生证明(上) 刑天鲤神魂笼罩在男子身上。 这个世界的凡人,如乔姆斯这样的普通人,他们的灵魂在刑天鲤的神魂‘视界’中,就是一颗颗黄豆大小,黯淡浮动的小火苗,好似细小的烛火,稍稍大力点吹口气,就能将他们的灵魂彻底覆灭。 而眼前这个端着相机,堂而皇之拍摄英吉士军用码头的英俊男子,他的灵魂,极其强大。 对比凡人的灵魂,他的灵魂足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而且光芒四射,凝实凝炼,好似一颗实心的水晶球。而且,他分明掌握了一些奇异的精神力秘法,起码刑天鲤就注意到,他抢走这家伙钞票的时候,一缕极晦涩的精神力波动就朝着自己迅速扫了一轮。 跨过六车道的沿江马路,对面就是一栋高有七层的西式建筑。 四四方方的厚重楼体,灰白色花岗岩的外立面,拱形的落地窗,高耸的尖塔顶,大幅玻璃制成的旋转门,门楣上挂着黑底金漆的招牌——英吉士海军俱乐部! 俱乐部一楼,窗明几净的咖啡馆内飘荡着浓郁的香气。明丽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耀进来,将一枚枚硕大的英吉士皇家徽章阴影投射在油光水滑的瓷砖地板上。 刑天鲤要了一壶红茶,一份干果,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浅浅的啜了一口带着淡淡水果香气的茶水,撇了撇嘴。这群洋鬼子,就知道糟践东西,好好的红茶,非要在里面塞几片水果干,弄得不伦不类的。 掰开一枚干果塞进嘴里,刑天鲤开始向眼前自称《艾美每日邮报》首席记者的男子奥格,讲述他的亲身经历。 语不惊人死不休,刑天鲤将一个说书先生的自我修养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主要就告诉了奥格这么几件事情。 一个呢,是英吉士花费真金白银,从各个殖民地调配巨量的粮食,用一千斤粮食一个年轻女人,两千斤粮食一个年轻男人的价格,从大玉朝西北几个行省,贩运人口。 二个呢,圣母教的传教士们,对于英吉士的人口贩运,似乎有极大的恶意。双方已经在大玉朝某个水陆通衢的小镇大打出手,双方都死伤惨重。比如说,前天夜里,就有数百传教士,和数量更多的圣诺曼王国的正规军被伏杀。 三个呢,就是圣母教的传教士中,有怪物! 刑天鲤压低了声音,抑扬顿挫的,将稍稍删减了一些的事情‘真相’,说给了奥格听。 同时,他在观察奥格的表情变化。 对于第一和第二件事情,很显然,奥格虽然感兴趣,但是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就好像,那些被贩运的男女,那些被击杀的传教士和圣诺曼王国的正规军,就和猫猫狗狗一样,根本不值得他关心。 但是对于第三点! 奥格蔚蓝色的眸子骤然迸出一缕精光,他远比凡人强大百倍的灵魂剧烈震荡,几乎实质化的灵魂放出夺目的光芒,一道道精神波动不受控的在他身边缓缓浮荡。 甚至,刑天鲤看到,透过落地窗照耀进来的阳光中,原本轻盈浮沉的灰尘,好似遇到了龙卷风一样,开始急速的绕着奥格旋转。 异象只是持续了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面皮泛红的奥格就收摄了精神力,他的身体向前微微倾斜,急促的问道:“怪物?什么样的怪物?” 刑天鲤微笑,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快速的搓了搓。 “当然!”奥格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他迅速掏出皮夹子,将厚厚的一叠钞票一张不剩的抽了出来,全都塞进了刑天鲤的手中。 刑天鲤都被奥格的慷慨大方吓了一大跳。 这个家伙! 这一叠钞票,全都是英吉士皇家银行发行的金券,面额从一金币到一百金币都有。按照极西百国的币值,一枚金币标准七钱,在正规银行,可兑换大玉朝足色官银十两! 但是实际上,因为极西百国国力强盛,金币用料扎实,而且铸造工艺极其精美,其币值信誉极其强大,是以在黑市中,一枚金币可兑换大玉朝官银十二到十三两不等。 刑天鲤手上这一把钞票,总面值在四五百金币以上,这就是四五千两官银! 可怜见的,李魁胜在小龙湫镇做一个从九品的巡检司,正经的俸禄一年也不过三十三两多点,哦,还要加上三十三斛折色俸粮。 刑天鲤麻利的将钞票塞进袖口,开始详细描述那些传教士中他所见过的三种‘怪物’。 奥格目光炽烈,抓着一个笔记本运笔疾书,快速记录刑天鲤的讲述——那些皮肤可以化为长鞭,在十几丈外攻击人的传教士;那些骨骼可以化为骨刺激射而出,在百丈外杀人的传教士;以及那种肌肉变异,肢体可以化为攻城锤,拥有不可思议蛮力的传教士! 当然,还有那些皮肤中可以冒出白色的甲壳,手臂异变成锋利的长长斩刀,拥有可怕杀伤力的小修女,刑天鲤也没忘记了她们! 讲了好一阵子,刑天鲤端起茶杯,大口喝了一口甜滋滋的红茶。吧嗒一下嘴,刑天鲤觉得吧,这茶的滋味,似乎也不坏,毕竟,要二两银子一壶呢,这价钱,啧啧! “哦,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老家伙。” 刑天鲤凝视着奥格:“他的肉体很脆弱,但是他似乎,掌握了某些邪恶的力量。” 奥格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刑天鲤。 刑天鲤轻咳一声,又搓了搓手指:“这位受人尊敬的老教士,他,看上去非常的正常,他应该,不算是怪物的范畴。所以……” 奥格很麻利的从皮夹子里掏出了一本支票本,‘唰唰唰’的快速填好了支票,‘咔’的一下扯了下来,随手递给了刑天鲤:“艾美联邦储备银行的本票,见票即兑。五百金币,我想,无论那个老教士多么的德高望重,这笔情报费,也足够买下他的信息了!” 刑天鲤颇为惊骇的看着奥格。 这家伙,真不把钱当钱哪……还是他刑天鲤毕竟是从乡下旮旯角里滚出来的乡巴佬,实在是低估了平海城的物价? 神魂之力迅速绕着奥格扫了一遍。 嗯,很好,这家伙的肉体力量,只能算是格外健壮的正常成年男子。他身上有着专业的格斗术训练的痕迹,大概能赤手空拳对付五六个壮汉? 这点力量,微不足道! 而他的灵魂力量么,虽然比普通凡人强出百倍,面对刑天鲤的神魂之力,也不过是风中烛火,弹指可灭! 这笔钱,拿得毫无后患! 刑天鲤轻轻接过支票,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位老教士,他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让一个小镇一万多镇民,变成了虔诚的教徒。” “哦,对了!”刑天鲤轻声道:“我轻眼看到,有人拿枪打他,而他面前,好像有透明的水波震荡,所有的子弹,都被挡住!” 急速书写的奥格笔尖骤然一滞,他抬起头来,目光幽微盯着刑天鲤:“李先生,能详细描述一下,您在现场所见具体情况么?” 刑天鲤就‘叭叭叭’的一通讲述,将他亲眼目睹的,老教士用精神力场抵挡子弹攒射的场景,详细的描述了一遍——甚至,刑天鲤详细描述了老教士释放精神力场时,附近的砂石,甚至是小粒灰尘在精神力场中运转的轨迹! “圣母教的力量么?”奥格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这,我就不懂了。”刑天鲤略显羞涩和青涩,将一个初出茅庐,来到这种国际大都市闯荡世界的嫩头青应有的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 奥格缓缓点头,他掏出了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随手递给了刑天鲤:“那么,非常感谢您提供的新闻线索。唔,英吉士的军队,真的埋伏了圣诺曼的大队人马?” 刑天鲤接过了名片,淡然道:“是不是军队,我不知道。但是,他们使用的军械,非常的强大。嗯,的确有挂着铁十字剑盾旗的炮艇,被击沉了。我亲眼所见!” “非常感谢。”奥格收拾了笔记本,揣进了外套口袋,朝着柜台的方向打了个响指。就有衣衫笔挺、举止雍容的服务生走上来,递过了账本,奥格随手在账本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刑天鲤微笑。 看来,奥格是这里的常客。 “如果您还有什么足够震撼的消息,欢迎随时联系我。”奥格微笑看着刑天鲤:“嗯,我看到炮艇上,有英吉士总领馆的一等秘书官乔姆斯先生,您和他?” 刑天鲤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将一碟干果随手倒进了袖子里,他也起身,笑道:“乔姆斯先生?哦,是的,他在战场上受伤,是我的长辈救了他,所以,我得到允许,搭乘他们的顺风船来平海城。” 奥格轻轻点头,也就不多问什么,他和刑天鲤相互道别,急匆匆的小跑了出去。 刑天鲤看着奥格的背影,看着他跑出了海军俱乐部,跑到了马路对面停靠的汽车上,一溜烟的跑远了。 他拿起奥格的名片,神魂波动轻轻扫过,这张印刷精美的名片上,赫然被人用精神力做了一个极细微的标志。 沉吟片刻,刑天鲤手一抖,将名片上的标记抹煞。 不管这标志是做什么用的,总之他不习惯在身上携带用途不明的玩意儿。身为末法时代的地球,最后一个得道飞升的天仙,刑天鲤兼具了‘胆大妄为’和‘谨小慎微’两大天赋。 半个时辰后。 不紧不慢,迈着四方步的刑天鲤,来到了颍川路上的‘善德坊’。 这是一片老式街坊,在平海城万国租界建立之前,在这一大片土地还在大玉朝官府管辖的时候,这里已然是市井繁荣、人烟兴旺。 偌大的善德坊,占地能有一里多地,中间部位,有百来栋独栋的小楼。四周则是一条条联排的六层楼房,总户数总在三千户开外。 这里四周都是四通八达的马路,歪歪斜斜的巷子纵横交错,犹如蜘蛛网一般。在街坊的北面,还有一条穿过大半个租界注入大江的内河‘白鹅浜’。这条河道宽只有二十丈左右,水流颇深,流速颇急,无论日夜,河道上都有船舶通行。 除开南面是一块能有百亩大小的绿地公园,善德坊北面隔着河,跨过一架铁拱桥,就是一片早期英吉士侨民的聚居地。而西面和东面,多商街、市集,更有大量英吉士人设立的商行、店铺、各色公司等,地势复杂,人流量也大得惊人。 “老叔儿在这里备了宅子,这是随时准备跑路用的么?”刑天鲤站在善德坊外,朝着四周张望了一阵,感受了一下四周喧腾的人气,不由得轻轻点头。 毕竟是年代较久的老式街坊,品级、格调,都有点落后,善德坊的总户数虽然只有三千多户,但是经常的,一套楼房中,或许租住了三五户人家都有。 刑天鲤走进善德坊,狭窄的,最宽不到一丈五尺的坊内马路上,摆设了各色的锅碗瓢盆,有人在马路边建造了灶台,打造了花架,甚至有人建造了鸡窝狗舍。 大白天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更有孩童追逐嬉戏,路边还时常可见光着膀子的老人瞪大浑浊的眼睛,躺在竹靠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蒲扇。 光天化日的,在一些交错的巷口,还有打扮得油光水滑,身穿简单的西式长裙,身上散发出劣质香水味的女人,不断的冲着刑天鲤抛着媚眼。这些女人中,东国女人几乎不可见,九成九都是发色杂乱,眼珠红、绿、蓝、黄,好似波斯猫一般的洋婆子。 刑天鲤走进来的时候,时近正午,他的五感极其灵敏,居然就听到路边的小楼里,有‘啊啊啊’的浪叫声传来。 如此复杂的街坊,刑天鲤一路行来,除了那些浑身香喷喷中,混着狐臭味的洋婆子,居然没人多看刑天鲤一眼。 穿过几列排楼,前方就轩敞了许多。 一道道大半人高的篱笆墙,圈起了一个个小院子。各色蔷薇花藤缠绕在篱笆上,大朵大朵的蔷薇花开得极灿烂。院子中间,一座座三层小楼错落点缀。 这些独栋的小楼,比起四周的排楼显然环境要好了许多。刑天鲤神魂扫过,这些小楼,也极少有业主自住,基本上都租了出去。只不过,租住小楼的租户,经济条件显然比那些排楼中的租户要好很多。 刑天鲤一路行来,发现每栋小楼,最多就租住了五户人家。相比那些排楼中,一套房子租住三五户的场景,这些小楼中的租户,居住条件可是好出了太多。 在这些独栋小楼的最东北角,距离白鹅浜上那座钢拱桥最近的位置,几颗大松树环绕中,一栋保养得极好的小楼,就是李魁胜给刑天鲤交待的,他在平海城租界的‘一套小房子’了。 和其他小楼一般,上下三层,更带了一层地下室。 小楼的每一层,正面宽四丈多点,进深有三丈多点(大概一百五六十平上下)。刑天鲤循着门牌号,来到小楼门前时,小楼的三楼,正有悠扬的钢琴声传来。 一对身穿明显是仿制的西式宫廷贵族服的青年男女,正在不大的院子角落里,在一蓬蔷薇花下,深情款款的相互凝视,用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的咏唱调,说着正经人绝对不会出口的‘土味情话’! “哦,亲爱的,没有了你,我可怎么活?” “哦,亲爱的,如果你要死,请带上我!” 刑天鲤站在齐腰高的铁质院门口,恰恰听到了这一对儿男女的对话。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从头皮到脚后跟,浑身上下,哪里的哪里都不舒服了。 他迅速想起来李魁胜给他交待的,现在这栋小楼的三伙租户。 一伙租户,是十几个来平海城求学的大学生。他们预算有限,但是胜在年轻、淳朴、天真、不惹事,所以李魁胜将比地面面积还要大一圈的地下室,租给了他们。 小楼的一楼,是公共空间,什么厨房、餐厅、会客室、小书房之类,都在这里。 小楼的二楼,是老租户了,连租了好几年的一家五口,开公司做买卖的小商人。 而小楼的三楼么,两年前才租给了一家三口,其中男方是在某大学堂教书的先生,女方也是某中学的老师。 值得一提的是,李魁胜的房子相比其他邻居,租金是相当的便宜。其中二楼、三楼的租金,每家一年不过六百两,地下室十几个大学生一年的总房租,则更是只有一百二十两。 这租金,是很吓人的。 (按网上资料,‘鲁’树人老先生初至上海,一个小四合院一月租金一百六十大洋,一年一千九百二十大洋。此处平海城类比上海,李魁胜索要的租金,是很便宜的。) 前面说了,李魁胜作为从九品巡检司,一年正经的俸禄银子也不过三十三两。 当年李魁胜买房买得早,这套小楼入手的时候,价钱还不算高。现在么,不提小楼本身,就说这小楼占据的将近一亩地的地皮,公价就超过了三万两。 刑天鲤推开门,向两个正在排演戏剧的学生微笑颔首,出示了李魁胜的亲笔书信和钥匙等物,就登堂入室,直接到了小楼三楼之上的阁楼。 这小楼在三楼之上,屋顶处,一半是可以用来晾晒衣物的公共露台,如今也有人在上面种了数十盆花花草草。另外一半面积,则是一个尖顶的阁楼,常年被一把暗锁锁得结结实实,每两个月,都有李魁胜安排的人进去打扫,或者修修补补。 刑天鲤先是上到了公共露台,在楼顶绕了一圈,看了看四周风景,这才打开一扇极厚重的铁质小门,走进了阁楼去。 ------------ 第十四章 出生证明(下) 阁楼很宽敞,朝着楼梯外侧,有一溜四扇紧闭的,带着挂锁铁栅栏的老虎窗。灿烂的阳光透过老虎窗照进来,阁楼里光线很好,甚至有点耀眼了。 阁楼中,有床,有桌椅,基本的生活器具应有尽有,而且打理得非常干净。刑天鲤在淡蓝色的床单上抹了一把,笔挺的床单上,就连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除开这些桌椅等物,阁楼的角落里,一字儿排开了三个硕大的双开门保险柜。 三个保险柜都有一人多高,有两尺多深,使用的是一寸厚的实心钢板,坚固非常。每一个保险柜,都有六个硕大的机械密码盘,安全系数很高。 “老叔儿有点被害妄想症,随时准备跑路的!” 刑天鲤再次感慨。 他走到了第一个保险柜前,旋转密码盘,打开了保险柜。 一股浓浓的枪油味扑面而来,这个保险柜内,挂着十几杆零件状态的长短枪械,下方码放着数十个小巧的木箱,里面满是黄澄澄的子弹。 第二个保险柜内,则是塞满了各色医疗物件。 什么纱布、绷带、酒精、手术刀、缝合针线等,还有大量带着极西百国洋字母的药物,基本上都是各色消炎药物,还有一些应急的止血、解毒、麻醉等药剂。 这一柜子医疗物件,价值高昂,放在市面上,怕是怎么也要上万两白银才能买下。但是想到李魁胜在小龙湫镇的走私线路,有一项买卖就是走私药品,这里有这些东西也就不稀奇了。 第三个保险柜内,首先是一小箱子钞票,什么英吉士的,生么圣诺曼的,生么法璐仕的,还有易多利、圣罗斯的、艾美联邦的,每个国家的官方银行发行的钞票,面额大小不等,都有一些。 还有一个小箱子里,则是装了一些零碎的江湖物件。 比如说平海城某位帮派长老的私人名帖啊,某位江湖大哥的私人信物啊,甚至有一些江湖帮派的中层、下层小头目的身份令牌等等。 这些玩意,平日里不起眼,真正到了要命的时候,也是能起大作用的。 最后一个小箱子里,则装着十几本护照。 同样是英吉士的、圣诺曼的、法璐仕的,极西百国中的各大强国的护照,应有尽有。其中一半护照上,赫然贴着李魁胜光头大胡子的照片。 而剩下的一半护照,一部分名字是‘李鲤’、‘张鲤’、‘马鲤’之类,姓氏不同,名字一样,只是照片处还是一片空白,但是钢印已经敲好。 这些护照,只要补上刑天鲤近期的照片,他就能摇身一变,变成这些国家的公民,堂而皇之申请领事馆的庇护,甚至是利用官方渠道离开。 “老叔儿这是随时准备跑路啊。”刑天鲤看着这些东西,轻轻的摇了摇头,冷冽一笑:“是了,这些年,他都不敢带我去大龙湫县见见世面的,总是害怕我被人害了。” 呼出一口气,从第一个保险柜中取出两只短枪和对应的子弹,将携带的皮箱中一些物件塞进了保险柜内,刑天鲤关上了三口保险柜,很是利索的将两只短枪组装完成,二十四个弹匣也装满了子弹。 又思忖了一阵,刑天鲤摇了摇头:“有些事,就不用劳烦老叔儿的那些老伙计了。让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尽情的发光发热吧。我的事情,只是私人恩怨。” “没错,只是私人恩怨。以及……” “满足一个年轻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最殷切的期盼。” 双手举枪,冲着一扇老虎窗瞄了瞄,刑天鲤将短枪和弹匣都塞进了袖子,拎着通天妙竹走了出去。锁上铁门,又绕着公共露台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露台上的花花草草,朝着四周的小楼、排楼眺望了一阵,刑天鲤走下楼去。 下到三楼,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生得明眸善睐,极其鲜妍,身穿新式长裙的少女,站在楼梯口,面色微红的盯着刑天鲤,很热情、主动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应该是那一对儿教师夫妇的女儿,名叫南瑜的小丫头。 刑天鲤很有魅力的冲着南瑜笑了笑,小丫头原本微红的小脸蛋就变得飞红一片,低着头忙不迭的逃回了房间,于是,那个房间里就响起了欢快的钢琴曲。 到了二楼楼梯口,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头发有点凌乱,脸上透着一股子不服不忿之色的少年,正偷偷摸摸的朝着楼上张望。见到刑天鲤走下来,重点是看到了刑天鲤那张过分帅气俊伟的面庞,以及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的强健身板,这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嘟囔了一句,少年挺起胸膛,冲着刑天鲤发狠:“新来的,楼顶上,可有咱家晒的衣服,若是丢了一件……” 刑天鲤微笑看着少年:“是马老板的公子吧?这房子,是我叔儿的产业,以后交给我来收租打理的。马公子若是觉得我会偷你家衣裳,可以搬出去嘛。咱家的房租这么低,不愁租户的!” 降维打击呼啸降临,马公子灰溜溜的转身就走。 到了一楼,院子里,那一对儿青年还在你侬我侬的念叨着台词。其中男子单膝跪地,双手托着一个用蔷薇花枝绕成的戒指:“哦,亲爱的,请接受我对你最诚挚的爱罢!” 刑天鲤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嘟囔了一句‘该死的酸腐味’,忙不迭的拉开小门,逃了出去。 顺着另外一条弯弯绕绕的内马路,从奔跑的孩子、站街的洋婆子、乘凉的老头老太,还有乱窜的鸡鸭鹅狗之间,有点艰难的走出了善德坊,刑天鲤呼出一口气,站在路边,朝着一辆恰好路过的人力车招了招手。 “去英吉士皇家银行,几多铜钿?”刑天鲤说话时,已经自然而然带上了浓厚的平海本土乡音。 善德坊是很有一些年头的老街坊,位于万国租界的核心地带,不管去往哪边,都是极便利的。人力车夫拉着刑天鲤,朝着东南方向,转了两条大街,只是走了五六里地,就回到了沿江大道。 顺着车水马龙的沿江大道,往东边行进了三里地,停在了一座极有气势的大楼门前。 高有六层,正面宽二十丈,进深十五丈,层高超过一丈五尺,外立面尽是厚重的花岗岩,面对大江的建筑正面,每一层都有八根粗大的拱柱,柱子之间装饰以各色大理石雕人像,尽是英吉士王国历史上有名的圣君、贤臣等。 大楼正门高有一丈许,宽达两丈,铜质大门打磨得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散发出黄金般璀璨的光芒。门前笔挺的站着一队二十四名身着上红下白制服,头戴高顶圆盔的英吉士士兵。 整栋大楼给人的感觉,就是气派,就是富贵,每一块砖石都在向外喷射出浓浓的金钱味道。 刑天鲤下了人力车,抬头看了看大门上方,一块极大的花岗岩门楣上雕刻的一溜儿金色花体字,轻轻的点了点头,昂首挺胸的直奔大门而去。 二十四名英吉士士兵目光凶狠的盯着刑天鲤。 单从外形来看,就知道刑天鲤是一个标准的东国大玉朝土著,而这些黄皮黑发黑眼睛的土著,在这些士兵的印象中,除了几张极熟稔,在万国租界同样能呼风唤雨的老面孔,极少有人敢于,或者愿意来英吉士皇家银行的。 这些土著,更信任他们的银号、钱庄,他们根本不理解现代金融是什么概念! 一名身穿黑色燕尾服,发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红发男子,从门边一根拱柱后转了出来,隔着两丈多远,这男子就貌似恭谨,实则带着十成十的审视之意,向刑天鲤轻轻欠了欠身。 “这位,先生?” 刑天鲤手掌一翻,亮出了一枚镀金的,造型繁复的小钥匙。红发男子瞳孔一凝,骤然变得极其恭谨,快步来到了刑天面前。 刑天鲤径直进了银行大楼,在红发男子的带领下,他走过了宽敞的大厅,幽长的走廊,乘坐电梯直下地下。红发男子离开,刑天鲤已经来到了地下十丈深处,一个长宽只有五丈许,干干净净,只有正中一张金属桌子的房间。 深灰色的金属桌后面,一名同样身穿燕尾服,发须打理得油光水滑,双手带着白手套的老人缓缓站起身来,向刑天鲤欠身微笑:“尊敬的先生,请问,能帮您什么?” 刑天鲤凑到了老人面前,轻声道:“秘号,‘通明婉玉零七一五’。” 老人检视了一下刑天鲤掏出的那枚镀金钥匙,微笑着向他行了一礼,无声的转身,带着刑天鲤走到了身后墙根下。 老人伸手,在墙壁上用力敲击,其敲击节奏有长有短,有快有缓,如此近百下后,门内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机括轰鸣声,过了足足五个呼吸的时间,看似光溜溜的墙壁上裂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一块高一丈、宽六尺、厚一尺的纯钢门户缓缓向外开启。 老人带着刑天鲤进了门户,同样伴随着沉闷的机括声,钢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门后是一条不长的走廊,穿过走廊,尽头是一个有着十几名持枪大汉值守的房间。这个房间左右前后,有着十几扇统一制式的钢门,老人将刑天鲤领到了一扇钢门前,轻轻拉开了门户。 门内,小小的空间内只有一张小小的椅子,前方是一张固定好的金属桌子,墙壁上,有一个挂着厚重帷幕的小窗口。刑天鲤走进小房间,反手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再次报出了秘号,给出了一系列的验证暗记,以及预留的印章等。 忙活了好一阵功夫,一个两尺见方的金属箱子,就从小窗口递了过来。 小小的金属箱子极其的沉重,箱体显然使用了某种特殊的合金钢铸成。 刑天鲤拨动箱子上的密码锁,输入了李魁胜告诉他的密码,又将那枚小小的钥匙插了进去,轻轻一扭,箱盖就无声的开启。 箱子里,足足有半尺厚的各色文件。 其中放在最上面的一份,赫然是一份万国租界中,英吉士女王医院开出的出生证。出生证上,贴着一张婴孩的照片,旁边是主治医生、主任护士、父亲、母亲、邀请的见证人等十几人的签名。 ‘兹证明,大玉朝焚祖历一千八百三十五年七月十五日正午,于大玉朝平海城万国租界英吉士女王医院,诞生一男性婴孩‘刑天鲤’者,为大玉朝黑婆罗洲远征军海军中将刑天通明阁下唯一合法嫡子,及理所当然的,刑天通明阁下一切财产、权益之唯一继承人。’ 在这份出生证明上,有刑天鲤刚出生时的照片,有他的父亲刑天通明和母亲青婉玉抱着刑天鲤的照片,更有刑天鲤的手掌印、脚掌印,以及每一只手指、脚趾的指纹印。 所有这些印记旁,都有主治医生、主任护士,以及那些见证人的签名和私人印鉴。 在这份出生证明旁,有一个小小的信封。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急就章写成的小纸条,字迹凌乱,更隐有血迹在上,其大意就是,‘吾刑天通明,此战必死,绝无弃舰苟活之理。特委托军中兄弟李魁胜,为吾照顾妻青婉玉、子刑天鲤。’ 在纸条上,还有一枚血色的大拇指印,一枚殷红的私章印记。 信封中,更附带着一本皮革封面,极其厚实的证件。刑天鲤手指微颤,将证件翻开,正面就是刑天通明的照片,英伟刚毅的面庞,两点眸光如刀,好似能透过照片,狠狠地在人脸上剜出两个窟窿。 除开照片页,证件还有三十六页,上面用工整的字迹,抄录了刑天通明自加入军队以来,立下的诸多功劳。 除开这份证件,信封中还有一枚小巧的个人丝印。 印章不大,也就是大拇指大小,但是通体油黄,光泽如玉,好似冰冻,分明是一块绝顶极品的田黄冻。小巧的印章上方,用极高明的技法,雕刻了一头盘踞山巅,仰天咆哮的通明神兽。印章底部,则是‘刑天通明’四个小巧的古篆字。 “刑天通明,通明,通明神兽!” “你是通明神兽,却给我起名为‘鲤’……这名字,不说不好吧,不够大气呵。你给我起名刑天应龙、刑天苍龙之类,不是威武霸气么?”刑天鲤掂量了一下小小的印玺,轻声的吐槽。 “不过,对哦。鲤只是小名。” “我还没完成成年礼,没有进祖祠选名呢?” 刑天轻笑摇头,将这信封,还有出生证全都塞进了袖子。 小箱子里,厚厚的一叠文件,则是让刑天鲤看得是瞠目结舌。这是在黑婆罗洲上,数十处产业的产权证书。刑天鲤草草的翻阅了一下,其中就有两处金矿,七处铜银矿,十五处铁矿,以及总面积超过五十万亩的橡胶园,总面积超过十万亩的香料园等。 这是一份价值巨万的财富。 在这些文件上,对于这些产业,刑天通明以个人的名义,占有最少百分之七点五,最多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 刑天鲤一时间弄不清,这么厚一叠文件,这么多产业,大抵能值多少银子。 摇摇头,他将这厚达半尺的文件,也都塞进了袖子。 现在黑婆罗洲,已经落入东云岛联之手。但是这些产业的运营者,全是英吉利王国的大势力。想来,这些产业应该还在正常运转,只是这些股份想要兑现,怕是会有点撕扯。 收拾好这些东西,将空箱子通过那个小窗口递了回去,刑天鲤起身,原路出了银行。 站在银行门口,看着浩浩荡荡直奔东去的大江,刑天鲤正在琢磨下一步的行止,马路对面,几名身穿黑色神袍的教士,带着十几名身穿深色服装的大汉,大踏步的闯过马路,直奔刑天鲤而来。 “迷途的孩子,我们总算是找到了你。” 刑天鲤皱了皱眉头,看到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再看看这些气势汹汹的传教士和他们身后的大汉,他转身就走,然后撒腿就跑。 这些教士当即撒腿狂奔,带着十几个汉子紧追不舍。 追了一阵子,眼看着刑天鲤跑得和兔子一般快,几个教士还好,那些壮汉都开始喘气了,居然还没能追上刑天鲤,一名汉子当即掏出了一支小小的哨子,用力的吹响。 尖锐的哨子声传遍四面八方,沿江大道上,有着万国租界好些重要机构,比如说各大强国的官办银行的总部,比如说大玉朝的总海关大楼等,全都在这沿江大道上。听得哨子声,街面上,好些身穿浅灰色制服的租界巡捕纷纷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抓住他!”吹响哨子的大汉大声咆哮:“他是圣诺曼王国的逃犯,给我抓住他,重赏十金币!” 那些皮肤略显黧黑,或者个子矮小的巡捕双眼齐齐放光,一个个纷纷吹响了警哨,从四面八方齐齐围了上来。 刑天鲤当即朝着身边两栋大楼交接的巷子窜了进去,穿过两栋大楼,前方就是另外一条和大江平行的马路。但是他刚刚跑到这里,四周再次响起了哨子声。 这一次,不仅仅是巡捕,更有一些闲得蛋疼,个人英雄主义泛滥的洋鬼子,也纷纷摩拳擦掌的,直奔刑天鲤冲了过来。 四面八方的人越来越多,饶是刑天鲤跑得快,一时间竟然有一种陷入‘人海战争’的无力感。 无奈何,刑天鲤看看身后狂追的教士们,大声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他掏出短枪,冲着追在最前方的教士们,‘咣咣咣’就是十五发子弹。 弹无虚发,十五发子弹全都落在了三名最前方的教士身上。但是这些教士只是身体一抖,隐隐可见极少的血水渗出,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追了上来。 但是枪一响,四周顿时一片混乱。 那些巡捕,那些自告奋勇围捕刑天鲤的人一阵大乱,刑天鲤轻轻松混入人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 第十五章 丧心病狂(上) 时近傍晚。 南瑜拎着个小篮子,晃晃荡荡的走出菜场,竹篮里放着一把青菜,一把豆角,一块豆腐,一尾不到一尺长的草鱼,以及几个黏着鸡粪,看上去很新鲜的鸡蛋。 竹篮前后摇晃,南瑜右手抓着一颗酸果子,龇牙咧嘴的啃着。 马家的小少爷和几个玩得好的惨绿少年,一个个油头粉面的蹲在路边,手里捧着小碗,‘哧溜’有声的啜着冰镇的绿豆沙。 马少爷一双小母狗眼,贼溜溜的盯着通往菜场的马路,见到南瑜行了过来,他急忙起身,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小瑜,吃绿豆沙不?那边有人发免费的绿豆沙哩,说是给自家生病的少爷积福的。” 南瑜翻了个很漂亮的白眼,轻哼了一声,‘咔嚓’啃了一口酸果子,酸得自己‘哧溜哧溜’直吸口水,看得马少爷和几个玩伴都不由得直咧嘴。 好容易将果子嚼碎了吞了下去,南瑜懒懒道:“路边的东西,不干不净的,谁敢吃呢?” “嚇,干净的,怎么不干净?”马少爷急忙举起手上的小陶碗:“雷大老板的十三姨太,两岁的少爷生了病,特意花了大价钱熬了绿豆沙,按照风水先生指点,在城里几处气眼发放绿豆沙哩。” “咱们善德坊,可是风水宝地,正好在一个气眼上,这才有这免费的绿豆沙喝!” “雷大老板的十三姨太,她做的东西,能不干净么?” 南瑜微蹙眉头。 马少爷笑得灿烂:“咱们也不是贪这点小便宜,谁还吃不起一碗糖水么?咱们也是,为雷大老板的公子祈福嘛!” 马少爷就伸手去拉南瑜的袖子。 南瑜有点迟疑的,被马少爷拉到了善德坊南边一个出口,这里果然有一个摊位,上面放了好几口带夹层的大瓦缸,里面尽是冷气直冒的绿豆沙。已经有很多善德坊的街坊邻居围在了一旁,拿着小陶碗吃得开心。 有人吃了三五碗还不够,还在不断地续添。 摊位后面,身穿劲装短衫,做家丁装束的壮硕男子敲击着瓦缸,极灿烂的笑着:“不够再来添呀,管饱管够的。若是有家伙器皿,带回去给家里人也尝尝,给咱们小公子积福的,多谢各位街坊邻居哩!” 南瑜也在几个惨绿少年的环绕下,羞羞答答的凑了上去,接过了一碗绿豆沙,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 天色渐暗,善德坊内,大半人家开火做饭,到处都是烟火缭绕的气味。 也有收入较丰的,或者单身汉懒得开火的,在外面小店长期挂单的,到了时辰,自然有店伙计拎着食盒,将各色套餐便当送进街坊。有时候,一个店伙计会拎着七八个食盒,极其艰难的在满是杂物的街坊内马路上穿梭。 刑天鲤甩开了那群传教士后,又跑了两处地方,在天色要黑不黑的时候,回到了善德坊。 他警惕的朝着四周打量一阵,这才进了街坊。 掌心把玩着一枚下午在法璐仕共和银行兑换的金币,刑天鲤掌心青铜色神光滚荡,小巧的金币在一丝丝的不断缩小。他一边行走,一边思忖,自家的租客,是不能让他们住下去了,安全起见,过两日,还是想办法让他们搬走吧。 哪怕赔偿他们一点租金呢? 也比自己突然遇袭,被人追上门连累了他们来得好。 若是被人堵在了小楼里,刑天鲤有信心安然跑路的。 但是这些租客可没有他的本事,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回到自家小楼门口,刑天鲤又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四下静谧,安然无恙。神魂之力外放,小楼也是一片祥和。 地下室的大学生们,有两个在认真的读杂书,其他的凑成了四桌,正在打麻将。 二楼的马家,一对爹娘和两个兄弟凑一块儿,正在集体声讨早恋的十三岁小妹。 三楼的南瑜家倒是一片祥和,分明是刚用好晚饭,南教授在书房写书,南夫人在画室作画,南瑜正啃着酸果子,坐在琴房里‘叮叮当当’弹着钢琴。 刑天鲤站在小楼门前,呆立许久。 地下室的大学生们,他们的生活,是他曾经有过的。 二楼的马家,他们的家庭琐事,他也曾经享受过的。 而三楼的这等安宁和幸福,是上辈子的刑天鲤曾经幻想过,却半途夭折的。刑天鲤吧嗒了一下嘴,他抬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要是,上辈子的我跑到你面前说,你放弃了一个可以横扫一切的天仙,你会后悔么?” “啊呸,舔狗!” “感谢你,祝你在老家幸福……如果不是你要分手,我也不会去雨中黄山,得到末法地球的最后一份机缘。”刑天鲤轻叹一声,朝着天空,冲着不知在何处的某人,轻轻的稽首做礼。 收摄精神,一颗道心进入古井无波的妙境,刑天鲤悄然无声走进小楼,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到了楼顶露台。站在露台上,朝着四周打量了一阵,刑天鲤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阁楼。 打开巨大的保险柜,看了看里面的诸多物品,刑天鲤沉吟一阵,将下午兑换来的一批铜块、铁块,放在了紫绶道衣上。他喃喃念诵咒语,双手不断结印,每一声咒语出口,都有一点精血烙印在紫绶道衣上。 整件道衣光芒隐隐,沉甸甸的铁块、铜块快速消融,不断被道衣吞噬,更在刑天鲤的精血点化下,一部分化为‘先天衍生太初之炁’融入道衣内在,一部分则是淬炼为五金精华,融入道衣本体。 紫绶道衣由一百零八片笋壳组成,衣袍成型后,刑天鲤发现,这道衣中,自带空间胚芽一百零八个。每一个空间胚芽,都可以成长为一个妙用无穷的小型空间。 只是,末法时代,穷困贫瘠。 这紫绶道衣想要成长,就必须和刑天鲤自身,和通天妙竹一般,吞噬大量的‘太初之炁’,更需要刑天鲤本身精血辅助熔炼。 在小龙湫镇的时候,物资匮乏,刑天鲤只是勉强点开了一处胚芽,在左袖生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小型空间。 到了平海城,只要有足够的金币,想要什么不能弄来? 刑天鲤白天在外的时候,就又点开了五处胚芽,再次开启了五个小型空间,更在市场上,采购了大量的铜块、铁块,将五个小型空间塞满。 心脏内大鼎腾腾生光,刑天鲤不惜损耗精血,借助今日采购的材料,在短短一刻钟内,又点开了三十处空间胚芽。一共三十六处小型空间平均的分散在紫绶道衣各处,不仅提供了足够大的储物空间,更是让整件紫绶道衣的防御力强出了数倍。 面色略微有点发白的刑天鲤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双手紧握一大把金币,默运‘天地熔炉一炷香’根本法,大鼎震荡,丝丝缕缕金光被身体吞噬,顷刻间就被转化为丝丝缕缕太初之炁被大鼎抽炼、逆溯。 浑身大汗淋漓,热浪升腾。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心脏内大鼎又轰鸣了一声,微微扩大了一圈。尤其是鼎内那一道金光,也从绿豆粗细变粗了两圈,长度达到了将近一寸。 清气上升,融入神魂。 浊气下沉,烙印肉身。 和合之气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中一阵盘旋,一点点融入鼎中那一线金光。于是浑身飘飘然,鼻端有清香浮荡,身边有清风流淌,刑天鲤浑身肌肉一阵起伏,身体又微微拔高了一些。 右手握拳,轻轻向空气一击。 ‘啪’的一声脆响,空气硬生生被锤爆,一团白色气爆闪了出来。 刑天鲤只觉骨髓一阵阵温热,不断有旧的血浆被燃烧,有新的精血滋生。胸口发烫,那条手臂紧握兽面四方盾牌的图影又清晰了一些,手臂更是变得完整了一些,小半块筋肉虬结的肩膀都露了出来。 “单纯的肉体力量,怕是已有七八千斤,正常人挨一拳,都要被打穿的。”刑天鲤低声嘟囔:“不过,远不是这辈子血脉的极限啊。” 《原始巫经》闪耀着混沌幽光,在灵台紫府上冉冉展开。 诸般异象如烟花般绚烂绽放,那一尊尊可怕的太古大巫、洪荒巫神拿星摘月、担山赶海的恢弘场景,看得刑天鲤浑身战栗,却又向往不已。 若是拥有了那等可怕的肉身,法力什么的…… 嗯,法力还是很重要的。 刑天鲤告诫自己,法力还是很重要的,单纯的肌肉疙瘩,是绝对走不远的! “性命交修,才是根本!” 在阁楼里忙活了一阵,终于修持完成,刑天鲤走到保险柜旁,将保险柜内的诸多物件,分门别类的,纳入了紫绶道衣的三十六处空间中。 刚刚收拾妥当,老虎窗外,一轮皓月已经升起了两杆高。 这个世界的月亮,过于明丽,很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到了夜间,只要月相足够好,月光就明亮得和白天也相差仿佛,只是色调略显清冷。 远处,有孩童借着月光在奔逐嬉戏,还有狗子相互厮打的咆哮声传来。 突然间,有洋婆子和男人撕扯叫骂的声音传来。渐渐的,叫骂声逐渐扩散开来,起码有四五个人卷入了争端,有鸡棚狗窝被掀翻,鸡飞狗跳、老人呵斥的声音次第响起。 刑天鲤皱了皱眉头,将保险柜门逐一锁上。 远处,有飘忽的银铃声传来。随后,整个善德坊骤然安静了下来。就好像,有莫测的大能伸出手掌,一掌抽空了整个善德坊的空气,所有的声波,瞬间消失了。 小孩子的笑闹声。 狗子的汪汪犬吠。 男女的叫骂撕扯。 老人的愤然呵斥。 以及其他的虫子鸣叫声,甚至是风吹过,小楼旁边的几株青松枝叶摇晃的声响,全都消失了。 刑天鲤骤然色变,带起一道微风,到了阁楼门前,他猛的拉开厚重的铁门,冲到了露台上。 手按围栏,朝着远处稍稍一望,刑天鲤的心脏骤然一沉——他看到,远远近近,数以百计的善德坊街坊,无论男女老幼,甚至是一些鸡犬之类,全都直勾勾的盯着小楼的方向。 无声无息,面带奇异的笑容,直愣愣的眼眸闪烁着奇异的幽光,在月光下,这些人,还有那些狗子家禽的眼眸,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飘忽的银铃声渐渐近了。 从几处排楼中的内马路口子,有身穿铁灰色制服的圣诺曼士兵出现,更有身穿深色服装的魁梧汉子,站在排楼的阴影中,目光鬼祟的盯着这边。 数十名身穿长袍的传教士排成了两行队伍,从一处马路拐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名身穿白袍,袖口有三条银线的中年人。 白袍,袖口银线,这是圣母教本堂司铎,或者是副主教的标志,而之前在小龙湫镇搞出那么多风雨的老教士,也不过是身穿黑袍的普通神甫,区区中下层的教职人员罢了。 其他的不说,单单这个白袍男子手中轻轻摇晃的银铃,卖相就比那老教士手中的银铃要好看许多。铃体雕刻了繁复的圣母圣像,而且还镶嵌了好几颗硕大的绿色宝石,随着他的轻轻摇晃,铃铛泛出淡淡的幽光,其光芒足足有半指厚。 那些传教士在距离小楼还有十几丈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 白袍男子轻轻摇晃着铃铛,昂首挺胸的长驱直入,登堂入室,直入小楼。他一边走,一边摇晃铃铛,而地下室的大学生们,二楼的马家五口,三楼的南瑜一家三口,全都走到了楼梯口,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浑身僵硬的跪倒在地,虔诚无比的向他顶礼膜拜。 刑天鲤呼出一口气,向一旁走了两步,背靠阁楼的铁门,杜绝了身后有人狙杀的可能。他面向通往露台的小门,轻声道:“你们很厉害啊,怎么找到我的?” 白袍男子推开小门,走上了露台。 他微笑看着刑天鲤,轻声道:“我主的目光,关注了你。你踏入万国租界的第一时间,我们就知道了你的到来。一切逃跑都是无益的,反而,会牵连很多人。” 刑天鲤轻轻摇头。 他不相信这个神棍的说法。 以他天仙级的阳神神魂——而且,在灵台紫府被困十四年后,在那青铜剑和四周无边混沌的‘友好互动’下,他的神魂比起他初成天仙时,更要强大了不知道数百倍。 如果有‘人’在‘凝视’他,刑天鲤不信他会一点儿预知都没有。 在这个末法世界,想要将一个堂堂天仙玩弄于手掌,喂,你有点最基本的逻辑好不好? “我不信!”刑天礼微笑道:“如果你们的主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还要出动世俗的士兵?” 白袍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我们动用了一些暗子。你搭乘英吉士的炮艇来到平海城,我们当然知道。” “万国租界的巡捕房,是由圣诺曼王国牵头成立的。圣诺曼王国在巡捕房有着根深蒂固的强大影响力,他们可以轻松的监控整个租界。无论你在哪里,你逃不过他们的追索。” 白袍男子摊开双手,银铃轻轻摇晃:“所以,你已经很警惕了,但是你在我们的地盘上。” “这里是东国的土地,不是你们的地盘。”刑天鲤纠正了白袍男子的说法。 “万国租界从法理上,就是我们的地盘。”白袍男子轻松的说道:“而整个东国?迟早会是我们的地盘。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刑天鲤抛开了这个话题:“为什么下这么大的力气,找我?” 白袍男子笑得很灿烂:“因为小龙湫镇传回来的信息,你能够对抗蒙受了神恩的强大战士?这让我们,非常,非常的,感兴趣!” 他轻叹道:“我们对你表达了善意,我们甚至动用了我们的一部分影响力,让你成为了那个县城的官员。我们原本以为,你会因为我们的善意,主动的投向圣母的怀抱。” “可是,你让我们失望了。” 白袍男子的面色变得狰狞,他咬牙道:“你参与了对我主虔诚仆人的伏击,我主这么多虔诚的仆人,被你们残忍的杀死。我们的善意,被你狠狠地践踏了。你,必须受到惩罚,而正好,有一些尊贵的大人,对你,是如此的感兴趣!” 刑天鲤皱起了眉头,他沉声道:“我参与了伏击?你说得是……” 白袍男子冷声道:“装傻是没有用的,我们有极其可靠的情报渠道,他们告诉我们,你参与了小龙湫镇外,那天夜里,对圣诺曼王国的军队,还有我们的传教士的伏杀。” 刑天鲤皱起了眉头。 他在揣摩,会是谁泄露了这个事情。 脑海中,一条油光水亮的大丹犬的模样,突然闪了出来。没错了,综合那天晚上整个伏击的过程,唯一可能泄露刑天鲤参与了那夜伏杀的事情的,只可能是这条大丹犬。 至于说,那条满口脏话的大黑狗么,他是织造处的人,他完全没理由将这件事情,泄露给这些该死的神棍! 刑天鲤朝着外面死寂的街坊指了指:“你们做了什么?” 白袍男子深沉的看着刑天鲤,轻声道:“他们,都喝了一点神赐的小甜点。而这,正是我们未来,要在你们贩运给英吉士的那些流民身上,做的事情。” “一次小规模的人体实验,你能理解么?”白袍男子笑得很灿烂,他轻轻摇晃着铃铛,十几名大学生就迈着僵硬的步伐,排着整齐的队伍,一步一步的走了上来。 ------------ 第十五章 丧心病狂(下) “他们只是凡人!”刑天鲤目光森森看着白袍男子。 “在神的荣光照耀下,他们,不是凡人。”白袍男子轻笑,他用力的晃荡手中银铃。 月光落在了这些大学生设施哪行,他们同时仰天长啸,身上血肉骤然干瘪,凹陷。刑天鲤清晰感受到,他们的精血,他们的寿命,他们的灵魂,都在短短呼吸间燃烧殆尽。同时,又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他们体内轰然爆开。 伴随着刺耳的骨骼摩擦声,十几名青年男女的身体扭曲,蠕动,骨骼不正常的孽生,他们干瘪的皮肉下面,一根根粗硬的长毛不断地生长出来。 凄厉的狼啸声中,十几头身高六尺许,瘦得皮包骨头,但是骨骼极其粗壮,面容狰狞的‘狼人’骤然出现在刑天鲤面前。 白袍男子看得是心神俱醉,他嘶声高呼:“至高的圣母啊,我主,看看您无尽的神威创造的神迹!多么强大,多么完美的战士啊!活捉他!” 白袍男子朝着刑天鲤轻轻一指。 银铃激荡,十几名男女已经同时朝着刑天鲤飞扑而来。他们的力道极大,速度极快,他们粗壮的双足踩踏露台屋顶,硬生生轰出了水缸大小的凹坑。 刑天鲤身形一晃,带起几抹淡淡的残影,通天妙竹发出刺耳的破空声,一击‘剑十’轰出,十条森森剑芒前后贯穿一气,直刺白袍男子眉心。 十几条狼人和刑天鲤擦肩而过,他们极力的挥动双手,足足三寸长的黑硬爪子每每擦着刑天鲤的身体掠过,却没能擦破他一根毫毛。 白袍男子轻晃银铃,他眉心一抹幽光闪烁,一股绝强的,颇为精纯的精神力量从他脑海中扩散开来。相比小龙湫镇的老教士,白袍男子的精神力更精纯,杂质更少,而且他的精神力居然构成了明显的蜂巢状几何结构! 虽然精神力没能完全凝实,但是相比刑天鲤所见过的老教士,白袍男子的精神力运用,分明已经达到了另一个更高妙的层次。 ‘锵锵’几声脆响,刑天鲤十道剑光轰出,白袍男子面前半透明的蜂巢状护盾凹陷,扭曲,激荡出大片涟漪。白袍男子的面皮微微一白,但是他的护盾确确实实挡住了刑天鲤这一击。 十几尊狼人飞扑而来,将刑天鲤困在了正中。 他们疯狂的挥动爪子,疯狂的张开嘴撕扯刑天鲤,刑天鲤颇为狼狈的在他们之间往来穿梭,好几次坚硬的爪子碰触他的身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小心些,愚蠢的家伙。”白袍男子急忙摇晃银铃,沉声道:“尊贵的大人们看上了这个小子,他必须完好无损的送到大人们面前。” 狼人们放慢了攻势,于是‘岌岌可危’的刑天鲤,就变成了‘勉力可支’,他‘极其狼狈’的在狼人们的围攻下腾挪闪躲,偶尔挥动通天妙竹,也不发动剑诀,只是单纯的用通天妙竹的重量蛮横攻击。 每一击,都打得这些狼人踉跄后退,但是皮粗肉厚的他们承受重击后,只是一声长啸,又继续加入了围攻。 白袍男子满意得连连点头:“真是完美的战士,太完美了。没有恐惧,没有痛觉,忠心耿耿,永不背叛。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撕碎一切敌人!” “该死的英吉士,他们从东国贩运大量的青壮,为‘他们’补充急需的劳动力。而且,都是纯正的血脉,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干净人’!” “啊哈,我无比期盼,当后续他们运去本土的劳工,那十万,二十万……一百万,两百万的劳工,突然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这种完美战士!” “啊哈,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美妙的场景了!” 刑天鲤抬头,看向了白袍男子。 英吉士人贩运东国流民,是为了补充劳工?这种事情,早在刑天鲤的估算中。但是所谓‘纯正血脉的干净人’? 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被贩运的青年男女,还承担着‘繁衍’、‘补充’的功能? 而这些圣母教的人,或者说,圣母教背后的人,他们在小龙湫镇拦截、破坏英吉士人的贩运而不成,他们居然想出了更加歹毒的法子? 这些被他们用不知名的法子,控制,变异的人! 如果,真有百万规模的狼人,在英吉士的本土大爆发……哦豁,那等‘美妙’的场景,让刑天鲤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这些家伙,燃烧了精血、寿命和灵魂,变成了没有恐惧、没有痛觉,寿命或许也只剩下一两年的狼人……他们的力量,达到了三四千斤的水准,肉身更是坚固得好似穿上了一套中型的铁甲,寻常人根本无力反抗,更无法伤害他们分毫! 对于英吉士本土,这势必是一场浩劫! 当然,刑天鲤并不关心英吉士人的死活——一群毛色红黄蓝绿,眼眸也是红橙蓝紫,有些人更是犹如猫儿眼一般,两颗眼珠的颜色都不一样的‘异族’,刑天鲤管他们去死! 他,刑天鲤,不是圣母啊! 但是那些被圣母教盯上,准备在他们身上动手脚的流民! 黑发,黑眼,黄皮肤……哪怕刑天鲤不是圣母,他也必须要做一点什么! 一声清啸,被十几头狼人打得‘狼狈不堪’的刑天鲤身上道袍骤然一荡,一波波绵密柔韧的力道向四周扩散开来,力量不大,却蕴藏了一丝空间奥秘。十几头狼人胡乱的挥动着爪子,却莫名的发现,他们和刑天鲤之间的距离,从近在咫尺,骤然变成了一丈多远。 刑天鲤径直冲出,通天妙竹二十四节齐齐亮起,血色符令闪烁,这几日修为颇有进益的他一声长啸,‘剑十八’倾力轰出。 十八条剑光连贯一气,齐齐点在了白袍男子的精神力护盾上。 一声脆响,白袍男子七窍喷血,他的精神力护盾被刑天鲤一剑斩破,通天妙竹一点,他的脖颈顿时爆开,只剩下一颗头颅飞起了三尺多高。 头颅飞起时,白袍男子的表情还是无比的惊骇——刑天鲤这一剑的威力,比之前那一击,强了何止十倍?他按照刚才刑天鲤那一击的力道进行防御,没想到…… 更可怖的是,不仅仅是剑芒的威力。 刑天鲤的剑芒上,还附着着极其可怕的神魂力量——远比他的精神力强大千倍,万倍,十万倍,更精纯不知道多少倍的神魂力量! 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的神魂之力,轻松碾破了白袍男子自诩强大的精神力。 黑暗笼罩,秘咒声中,刑天鲤‘镇魂咒’、‘乱魂咒’、‘丧魂咒’,三咒齐发。 镇魂咒,让白袍男子灵魂骤然凝固,所有记忆彻底冻结,再无一丝灵魂能够被破坏、被销毁。 乱魂咒让他本我灵智骤然混乱,再也无法做出伤损自家灵魂的事情,彻底剥离了他的反抗力。 丧魂咒则是如泰山压顶,将他的所有灵智,所有本能,如一群彪形大汉手舞大刀一通乱劈砍。 头颅炸开,只剩下一团极精纯的记忆聚合体落入刑天鲤手中。 一掌捏碎了这一团散发出淡淡精神力波动的记忆聚合体,刑天鲤微微凝神,就从白袍男子的记忆深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些记忆。 关于圣诺曼王国对圣母教犹如哈巴狗一般的忠诚。 关于圣诺曼王国驻平海城总领馆,对万国租界巡捕房的的绝对掌控力。 关于圣母教高层,突然空降的几个金发、红眼,强大而可怕的‘金袍’主教的事情——这几个金袍主教,就是两天前突然空降,他们得知了小龙湫镇发生的事情后,第一时间下了死命令,发动一切关系,动用一切手段,生擒活捉刑天鲤! “道爷我这是,招惹谁了?”刑天鲤皱起了眉头。 在小龙湫镇的时候,老教士第一个知晓他能够对抗那些拥有诡异力量的传教士。但是那时候,圣母教高层,也只是动用了关系,给刑天鲤安排了一个县主簿的官儿,想要拉拢刑天鲤,想要通过刑天鲤拉拢李魁胜而已。 但是,这几个金袍主教,直接下了生擒刑天鲤,不惜代价的死命令! 这几个家伙,从何而来?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对刑天鲤这么感兴趣? 十几头狼人嘶吼着,倾力朝着刑天鲤扑了上来。 刑天鲤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但是他知晓,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施救的可能。 寿命,精血,灵魂,全部燃烧殆尽。 此刻在他面前的,只是十几头拥有可怕力量的战斗傀儡! 通天妙竹一旋,一抹寒芒激荡,一声极刺耳的剑鸣冲天,十几颗狰狞的狼头腾空飞起。他们的脖颈中,甚至没有多少血浆喷出,只有几点极粘稠的,散发出奇异腥味的青红色浆汁洒了出来。 “该死的东西!” 刑天鲤咬着牙,一脚将白袍男子的尸体震成粉碎。 他双手结印,看着那些狼人的尸体,急促的念诵了一篇超度的经文。 四周小楼屋顶,果然已经有身穿铁灰色制服的圣诺曼士兵爬了上去,他们看到这边的景象,只是纷纷架起了各色枪械,锁定了刑天鲤的身体,却没有一个人开枪。 很显然,这些士兵,也都接到了必须‘生擒’的命令。 下方,数十名黑袍教士齐齐摇荡起了银铃。 刺耳的银铃声飘飘荡荡,笼罩整个善德坊。 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低沉的咆哮声,刑天鲤站在护栏边,朝着远处眺望了过去,就看到大量的街坊纷纷仰面看天,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血肉干瘪、塌缩,灵魂、精血、寿命,齐齐燃烧。他们身体微微蠕动着,骨骼在急速的变异。伴随着刺耳的骨骼摩擦声,他们遍体长出了长毛,头颅逐渐变成了狼形、熊形,乃至是生出了两支硕大牛角的牛形。 变幻成功的,全都是青年男女。 那些过于年老体衰的,还有那些过于年幼的,他们的精血撑不住如此疯狂的燃烧,他们的身躯骤然崩塌,直接炸成了一团团粘稠的血浆。 刑天鲤的身体微微颤抖,一颗道心几乎失守。 只是,他脑海中勉强维持着一线清明——善德坊,有三千多户人家,但全部是群租房,一套房子,少则两三家,多则三五家,平均一户人家里,总住了十口人罢? 这就是,三万多人。 抛开老人和孩子,总有一万多、两万的青壮转化成这种可怕的战斗工具。 累死刑天鲤,他也扛不住过万变异战士的围攻。 更不要说,还有数十名实力不详的传教士在外。 更有不知道多少圣诺曼王国的士兵和巡捕,刑天鲤可不想硬扛他们的先进火器……万一这些家伙掏出了火箭筒,甚至是更可怕的玩意儿? 一声长啸,刑天鲤直接从小楼露台蹦了下去。 他倾尽全力,撒腿狂奔,脚踏禹步,身体带起一抹残影,几个跳跃,就冲出了独栋小楼所在的区域,撞入了东北角的街坊内马路。数十条狼头、熊头的变异人围了上来,冲着刑天鲤就是一通疯狂的嘶吼撕扯。 刑天鲤一声轻喝,左手结印,每一步落在地上,大地都微微震荡,地面裂开,一块块人头大小的土石腾空,带着刺耳的破风声冲着这些变异者乱打。 土石飞溅,撞在这些变异者身上,打得他们骨断筋裂,发出沉闷巨响。一条条皮包骨的身影被大力轰飞,刑天鲤只是一个呼吸,就跑出了数十丈远,前方已经看到了善德坊的出口,稍远点,就是白鹅浜,距离那条钢拱桥,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 ‘嘭’! 突然有人开枪。 几发大口径子弹几乎是擦着刑天鲤的身体划过,他甚至闻到了弹头急速摩擦空气迸出的热气。 刑天鲤回头看了一眼,一小队圣诺曼士兵就在不远处,一名士兵手中步枪正指着他,而那士兵身边,一名军官模样的男子正在厉声呵斥。 ‘活捉’啊? 刑天鲤微笑,心脏中大鼎微震,金光燃烧,五色氤氲之气充塞全身。法力催动,他的身形骤然加速,‘唰’的一下,只是一步就迈出了二十几丈,身边光影更是一阵斑斓闪烁,几乎完美的融入了排楼投下的阴影。 四周一片大乱,到处都是谩骂声、嘶吼声。 刑天鲤冲出善德坊,冲过北面一条两车道的马路,也不走那钢拱桥,直接跳下了白鹅浜。 河面上,赫然有两条悬挂圣诺曼铁十字剑盾旗的炮艇巡弋。 刑天鲤眯起眼睛——这些圣母教的家伙,还真是下了本钱。 右足微踏水面,借力腾空,直接跳上了一条内河炮艇,刑天鲤在那些圣诺曼士兵惊恐的呼喊声中,团身冲进了驾驶舱,通天妙竹一旋,一道道弧形血水喷溅,整个驾驶舱顿时化为死地。 身带旋风,从驾驶舱中冲出,内河炮艇不过四五丈长短,刑天鲤剑芒尽能笼罩全船。点点寒芒闪烁,十几名在甲板上还没反应过来的水兵头颅齐齐飞起。 神魂笼罩全船,刑天鲤一跺脚,然后一个腾空,脚尖在水面微微一点,人已经到了河对岸,跑过一条四车道的马路,穿过一条种满了枫树的绿化带,刑天鲤就没入了那一片英吉士人的侨民区。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栋栋尖顶的别墅中,河面上,被他屠戮一空的内河炮艇,船舱内,几箱子炮弹轰然爆开,小小的炮艇轰然炸成了两段,在河面上绽开了极绚烂的烟火。 爆炸声传出老远,万国租界到处都有警哨声响起,一些屯扎了驻军的据点内,更是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大队大队的各国驻军纷纷整顿军械,冲进了战位。 少顷后。 一栋极有英吉士乡野风情的尖顶、砖木材质的别墅顶部,背靠着一座极其宽敞的四方烟囱,刑天鲤眺望着白鹅浜对面的善德坊动静。 那厢里,枪声阵阵,喧哗声声。 他看到几条挂着不同国家旗帜的巡逻船,顺着白鹅浜快速驶了过来,他看到圣诺曼的那条炮艇靠岸,有水兵站在岸上,和那些巡逻船上的各国水兵交流着什么。 若有若无的银铃声中,一头身高七尺,头上生出一对大弯角的牛头人低沉的嘶吼着,宛如疯魔一样从善德坊中冲出,一个虎扑跳上了一条赶来的,悬挂着法璐仕联邦旗帜的巡逻船。 巡逻船上,十几名身穿上黑下白制服的法璐仕士兵嘶声尖叫,手中短枪打得‘嘭嘭’直响。 大部分子弹不知道打去了哪里,小部分子弹落在牛头人身上,却不见任何反应。牛头人闯入他们的队伍中,双臂只是一个旋转,就将这些水兵打得骨断筋裂,扭曲的身躯被轰飞了十几丈远,甚至有人直接被打得飞过了白鹅浜,坠入了河这边的马路上。 数十名巡捕正吹着哨子,从附近的巡捕房中冲出,冲向钢拱桥的方向。 猛不丁的看到有人从空中坠落,这些巡捕吓得‘哇哇’怪叫四散闪避。 刑天鲤瞳孔一凝,在这些赶来增援的巡捕中,赫然有着小半的东云人? 不用看长相,就看他们那四尺出头的身高,就知道,这些家伙,肯定是东云人……也就是东国老百姓口中的‘东云岛奴’! 那条牛头人在巡逻船上大肆破坏,三两下几乎将整个驾驶舱给拆了下来。 突然间,几名黑衣教士在一队圣诺曼士兵的簇拥下,从善德坊中走了出来。他们高声呼喊着圣母之名,掌心同时喷出了夺目的光芒。 众目睽睽之下,这头牛头人就在光芒中化为灰烬,‘砰’的一声,黑灰被河风一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仁慈的圣母在上,邪魔已经被彻底消灭。” 一名黑袍教士站在岸边,河风吹动他的长袍,衣袂飞舞中,颇有几分神圣慈悲之意。 他高声道:“仁慈的圣母啊,您的光辉笼罩之地,不容任何邪魔的存在!” 几条巡逻船上,亲眼目睹牛头人大开杀戒,又看到传教士们果断的降妖除魔的各国水兵,全都诚惶诚恐的跪在了甲板上。 刑天鲤骂了一句极难听的粗口,然后转身就走。 ------------ 第十六章 艾美特工(上) 天时变换,狂风从海上推来了厚重的雨云,掩盖了明亮的月轮,天地一片昏暗。 一声闷雷过后,倾盆大雨洒落,风声,雨声,雷霆声,顿时盖过了其他一切杂音,天地之间反而变得纯粹了。 刑天鲤站在街道边一株高大的洋槐行道树下。 电光透过浓密的树冠,在地面上洒下一闪而逝的斑驳光点。 暴雨洒在身上,刑天鲤没有将雨点震开,而是任凭风雨泼洒,顷刻间湿透了衣衫。 风吹过。 雨打过。 天地间一片黑暗,只有偶尔闪烁的雷霆带来极短暂的光亮。 这种感觉,就好像行走在洪荒原野上的野兽,直面大自然恐怖的威能,四周黑暗中,隐藏了无数凶残可怕的敌人。孤零零的,唯有以自身的力量,战天,斗地,屠戮强敌,在这原始而血腥的洪荒世界,夺取一线生机! 体内血脉,悄然沸腾。 在这狂风暴雨的恶劣天气下,血脉感受到刑天鲤沉重的心理,骤然燃烧起来。 灵台紫府中,《原始巫经》腾空,无数大大小小的太古巫纹闪烁,迷离的光阴照耀得神魂都一片明暗不定。刑天鲤浑身骤然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深藏在他血脉中的,某种奇异而可怕的本能,突然被唤醒。 这是,‘巫’的真谛! “天地之间!” “挺直脊梁!” “与天斗。” “与地斗!” “与万物相斗!” “打不死,压不跨,折不断,繁衍生息,血脉相传;肉身不灭,思想不泯,文明长存,浩气长存。”刑天鲤喃喃自语道:“这才是,巫!” 数百枚金币从袖口飞出,一块块下午兑换的银锭从袖口飞出,金币、银锭围绕着刑天鲤急速旋转。一缕缕极细的青铜色幽光从全身毛孔中喷出,吸附住这些金币、银锭,以比平日正常速度快了数倍的效率,极速的炼化、吞噬。 一缕缕精纯、醇厚的太初之炁不断被心脏中小鼎吞噬,刑天鲤浑身滚烫,体内血脉沸腾,大量精纯的精血不断滋生。他胸口一阵酥痒,原本只有一条手臂紧握一块四方兽面盾牌的图影,在另外一侧,一条紧握奇形战斧的手臂也逐渐显现。 短短一刻钟,数百枚金币,数百斤银锭被吞噬一空。 刑天鲤浑身气血再次满盈。 灵台紫府中,遍体裂痕的青铜剑微微一晃,一抹剑芒激斩而下。神魂一声惨嚎,之前恢复到全盛状态,更有溢出的神魂这一次只被斩落了七成左右。一缕剑芒护着这一抹神魂,从灵台紫府强行破开四周无垠混沌,直落刑天鲤肝脏。 四周无垠混沌中,再次有数百条巨大的触手成型,狠狠抓向了灵台紫府,一如之前无数次一样,这些触手被青铜剑斩断,被剩下的七口大鼎虚影一通熔炼,悉数化为刑天鲤神魂的养料。 剑芒裹着七成神魂,裹着一口大鼎虚影轰然降落,肝脏骤然开辟。 漫天青绿色生机滚荡,浑身满溢的精血向那肝脏狠狠涌去,和斩落的神魂骤然交兑,呼吸间,一团青铜色神光在肝脏中稳稳成型,一口黄豆大小的大鼎静静悬浮在神光中,内有一线头发丝般金光冉冉生长。 刑天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舍不得再耗费金币、银锭,白天里,收集的两尺见方的一堆破铜烂铁从袖子里飞出,被他一口气吹成了无数碎屑,青铜色幽光一闪,这四五千斤破铜烂铁悉数化为淡淡流光,被他一口吞了下去。 清灵之气上升。 重浊之气下降。 中和之气内敛。 刚刚几乎枯竭的精血滚滚而生,剧痛的神魂迅速安定下来,肉身内,从骨髓到骨骼,从脏腑到血肉,从经络到皮肤,无数厚重古朴的巫纹一枚枚不断浮现,不断烙印在身体各处。 浑身骨节‘咔嚓’作响,身体又有长高的趋势。 刑天鲤强行压制了肉身的生长,将这股生长的能量,全部一点点烙印进了肉身中。 纯粹的肉体力量、肉体强度不断提升,当这数千斤破铜烂铁被彻底熔融后,刑天鲤单纯的肉体力量已经稳定在了一万斤之上。 ‘轰’! 头顶一道狂雷汹涌滚荡而过,刑天鲤抬起头来,双眸璀璨如寒星,心脏、肝脏内,一大一小两口大鼎微微震荡,神魂之力扩散开去,赫然已经足以覆盖半径三十丈的范围。 刑天鲤心头狂喜! 两尊大鼎合力,居然能遮盖灵台紫府四周无垠混沌的感应,自己能够调动的神魂之力,增强了数倍,足以覆盖方圆三十丈的区域。 半径三十丈内,哪怕是一粒灰尘掠过,都清晰可辨。 在这范围中,每一滴雨水坠落的轨迹,它们的形态,它们的大小,甚至它们的重量,在刑天鲤神魂的扫描下,所有数据尽在心中。 “只是,不持久!”刑天鲤微微摇头。 绝大部分神魂,全都变成了铸造两口大鼎的材料,能够调动使用,外放扫描的神魂之力,相比消耗的神魂,真的是九牛一毛。 若是倾力释放神魂,覆盖半径三十丈的空间,‘掌控’这个区域内的所有细节,刑天鲤如今的神魂之力,只能持续一刻钟。 如果单单是用来观察四周,当做肉眼的补充,‘掌握’四周大致的风吹草动,而不是那等纤毫可见的全面扫描,那么以刑天鲤如今的实力,倒是可以坚持好几个时辰。 “倒也足够了。哪个正经修道人,没事外放神魂,到处偷窥来着?”刑天鲤满意的收摄神魂,一点点将修为暴涨,导致双眸外泄的神光也收敛于内。 “圣母教!”刑天鲤轻声嘟囔:“有几个金袍的大人物空降?” 轻轻呼出一口气,刑天鲤掏出白日里记者奥格给他的名片看了看,身边一片光影斑驳,如同一缕幻影,顺着阴暗的街道快步走出。 刚刚搜魂了那圣母教的白衣神棍,刑天鲤得到了一些圣母教的重要机密,同时也顺手截取了这厮对于平海城的记忆——起码,现在平海城的地理地貌,各处重要所在,那些街道分布等,他是一点儿都不陌生了。 但是,这个白衣神棍的记忆中,居然还有着数十处不正经场所的详细资料,这就让刑天鲤颇为震惊了——圣母教对于神职人员的借条,还是蛮严苛的,男女之事,那是绝对禁绝的啊! “都是什么垃圾玩意儿!”刑天鲤轻轻摇头:“果然是糊弄鬼的神棍!” 一路行来。 沿途可见,各处街道的路口,都有身穿深色制服的巡捕驻守,一些重要所在的附近,更有各国驻军士兵布下了岗哨。 刑天鲤从这些巡捕、士兵的身边掠过。 神魂之力温柔的扫过这些人的身体,他终于发现,在某些巡捕,某些圣诺曼王国的军官体内,有一些极细微的,异于常人的地方——他们的脏腑,更强大,他们的骨骼密度,更致密,甚至在同等身形下,他们的体重,都比寻常人要重了数十斤! 常人无法察觉,刑天鲤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些人的脏腑内深藏的气血能量,好似沉睡的猛兽,端的比正常人强出了数倍。 如果不是凝聚了第二口大鼎,神魂之力可以扫描的范围更广,可以深入他人肉身,更加细微的辩证一些细节,刑天鲤都难以察觉这些人体内的异状。 “有空,弄你们几管子血研究研究。”刑天鲤突然一阵心动。《原始巫经·原始血脉注》中,一些奇妙、玄奥的内容涌上心头,他莫名的对这些身躯有异的家伙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灵台紫府中,七口大鼎虚影上方,更是喷出了一片片迷离的光影,其中尽是一些衣饰极其古老的人影,用各种手段,剖开各色奇异的类人生物,各种奇异的神兽神禽身躯的景象。 还有一道极苍老、却遒劲有力的声音,从七口大鼎中传来。 这声音缓缓的,向刑天鲤阐述关于‘血脉’,关于‘血脉传承’,关于‘血脉’中的某些‘细微结构’,可以让生物的外表、内在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玄奥。 刑天鲤一边疾走,一边凝神倾听这声音的传授。 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刑天鲤已经是遍体鸡皮疙瘩,低声惊叹道:“放在前世,若是得了这《原始血脉注》的传授,道爷我妥妥的能混个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呢!” 耳畔传来汽笛的高亢鸣叫声,这里距离沿江大道只有一条马路。 四周,尽是高耸的金属花艺栅栏,坚硬的钢条扭成了繁复的花纹,建起了能有一丈多高的坚固围墙,上面攀缘着各色花枝、藤蔓,围墙内更是种着各色花木,站在街道上,绝难窥视到院内的景色。 刑天鲤看了看左右。 这里是‘灰喜鹊街’,一个带着浓郁极西百国洋鬼子韵味的名字。这里,也是万国租界开辟后,极西百国的洋鬼子们,建立的最早一批高档住宅区。 有资格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极西百国的洋鬼子中,地位崇高、极有身家的‘绅士’们。其中好些人,更是极西百国驻平海城总领馆的官员。 是以,不过三里长的灰喜鹊街上,几个路口处,有大队的巡捕,还有身穿制服的驻军士兵驻守。狂风暴雨中,还有几辆架设了机枪的卡车慢吞吞的,顺着街道往来巡弋。 胡乱挂着一块雨布的车厢里挤满了士兵,狂风卷着暴雨,轻松扑进了车厢中,刑天鲤甚至听到了有人在低声的问候自家长官的母亲! 等到一辆卡车慢吞吞从面前驶过,刑天鲤身周光影斑斓,一步迈过街道,到了街对面一座宅邸前。极精美的金属花艺大门,左右门柱上,两盏琉璃门灯颇为明亮。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对开的大门上,用金属线条勾勒出的长发飘飞,手持权杖,杖头是一弯明月的不知名女神。 刑天鲤按响了右侧门柱上,巴掌大小的门铃按钮。 一条黑影出现在门后,两颗蔚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透出了一丝迷离,摄人心魄的幽光。他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右手按在腰间,沉声问道:“请问,阁下有何贵干?” 刑天鲤掏出了奥格给自己的那张名片,从一根根兼顾的钢条中递了进去。 黑影没有伸手,而是低头看了名片一眼,‘嗤嗤’的冷笑了起来:“这位先生,请你离开。你以为,伪造一张奥格先生的名片,就能见到他么?不可能的!” 刑天鲤眉头一挑。 嗯,奥格在名片上做的精神力标记,居然是这样的作用么? 神魂之力笼罩了黑影,这是一个黑发、蓝眼,体格极其壮硕的青年男子。他的体能极其强大,远比奥格要强出五倍的样子,相比正常人,这就是强大到可怕的‘怪物’了。刑天鲤估算,这厮的肉体力量,大概也在三五千斤上下! 但是相比奥格,这家伙的精神力,在刑天鲤的神魂‘视界’中,只是拇指头大小,凝实、凝结、亮晶晶的一团。虽然也是宛如水晶一般凝聚度极高,极其精纯,但是在强度上,他的精神力,大概只有奥格的三十分之一! 刑天鲤在心中嘟囔,这是‘专职战士’和‘专职法师’的区别么? 啊呸! 他将名片朝着青年递了递,沉声道:“今天早上,我在英吉士皇家海军俱乐部,向奥格先生提供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新闻线索,他送给了我这张名片。” “你可以去向奥格先生征询这件事情。” 青年皱起了眉头:“可是,先生,名片是伪造的!” 刑天鲤叹了一口气,他略有点后悔自己抹掉名片上的精神力标记了。他在琢磨,在下一辆巡逻的卡车过来之前,是不是干脆打晕了这小子,直接闯进去? 摇摇头,刑天鲤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这张名片是假的。我遇到了圣母教的传教士,他们对我说,我身上携带了带着恶魔气息的物件,更用邪异的光芒照耀了我的身体。” 刑天鲤想起了,在白鹅浜的巡逻船上,被传教士们手上喷射出的光芒化为灰烬的牛头人。 青年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在那一瞬间,他瞳孔内喷出的蓝光,甚至比那两盏门灯还要明亮。他横跨了几步,悄然拉开了一旁的小门,轻声道:“尊敬的先生,请进。这么说,巡捕房出动这么多人,是在追捕您啰?啊,这群该死的宗教走狗!” 刑天鲤走进小门,很是惊奇的这青年。 不愧是精神力远比常人强大的异类,这家伙的思维能力远超常人。单单从刑天鲤的一句话中,就判断出了,被圣诺曼王国掌控的巡捕房大动干戈,正是在追捕刑天鲤呢。 刑天鲤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青年也就不再多话,他转身在前面引路,顺着一条石板铺成,足以容纳汽车驶过的道路,经过一块修葺整齐的草地,转过一个白色玉石垒成的,有着日、月、袒露身躯的女子和孩童形象组成的喷泉,来到了一栋颇为富丽堂皇的楼房前。 刑天鲤眉头一挑,颇为惊叹的看着这座楼房。 五层高的楼房,最上一层,有着风格独特的尖塔和山坡顶,高档石材的外立面,更重要的是,这栋楼房的规模,每一层都是李魁胜那栋小楼单层面积的六倍以上! 刑天鲤感受到,外面的花园中,几株大树下,都有森冷的目光紧盯着自己。这些目光的主人,其气机和面前的青年相仿,都是拥有三五千斤巨力的怪胎。 而且他跟着青年走进来的时候,无论是从这个青年身上,还是从那几个藏身暗地里的人身上,都有极其隐晦的精神力波动涌向了面前的楼房,其性质,倒是有点修道者‘神识传音’的味道。 门廊下,刑天鲤跺了跺脚。 青年推开了厚重的青铜大门,温暖的灯光照了出来。 身穿宽松的居家服,手持烟斗的奥格,居然已经站在了门后,他微笑看着刑天鲤,轻轻的挥了挥手:“李鲤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嗯,先去客房洗个热水澡罢?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相信我,到了这里,您就安全了。” 奥格的话语中,透露出了极其强大的自信。 刑天鲤微笑——果然,这些家伙可以通过精神力沟通。甚至,在门前,刑天鲤述说自己遇到圣母教传教士的时候,奥格或许已经通过面前青年的眼睛和耳朵,看到了刑天鲤,听到了他的讲述,这才让这青年如此配合的将自己迎了进来。 ‘精神网络’? 刑天鲤吧嗒了一下嘴,他从善如流的走了进去,两名身材娇小,容貌娇媚,气质慵懒如猫儿的少女穿着宽敞的,到处透肉的袍服迎了上来。 刑天鲤顿时一呆。 这分明是两个东云女子?看年龄,大抵在十四五岁上下吧? “李鲤先生,请放心,她们虽然是东云女子,但是她们的忠诚度绝对可靠。”奥格吐了一个烟圈,很悠哉的在一旁笑道:“您在我这里的消息,绝对不会因为她们而泄露出去。” 刑天鲤缓缓点头,跟着两个东云女子走过陈设奢华的大厅,顺着宽有两丈许的回旋楼梯,一路上了三楼,来到了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客房。 虽然是客房,却有独立的会客室、衣帽间、洗浴室等,甚至还有一个小书房,一个小小的弹子房,其他什么酒柜之类,也是一应俱全。每一处房间内,都摆放着珍稀木料打造,极有异域风情,看上去就造价高昂的家具。 而在这些家具之余,客房中各处的陈设,或者青铜器,或者瓷器,或者书画,全都是有年份的东国古物。其中一些青铜器,按照刑天鲤的眼光来看,起码也经历了两三千年的岁月。 “这年头,做记者,都这么赚钱么?”刑天鲤骇然腹诽,这个奥格,定然有其他的身份! ------------ 第十六章 艾美特工(下) 进入洗浴间,将湿透的紫绶道衣、内衣,全都按照两个东云少女的要求留在了外面。 也不知道是何等设备,扭动洗浴管道把手,花洒中就有热水喷出,水流极大、极有力,而且温度很烫。相比在小龙湫镇,想要洗一个热水澡,还要灶台烧水,用木桶在院子里露天冲刷,奥格这里的生活,已经颇为‘现代’。 一个澡,刑天鲤刻意洗刷了足足两刻钟。 等他裹着毛巾出来的时候,紫绶道衣还有内衬的衣裳,包括湿透的道鞋等,都已经洗净、烘干,透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气。 刑天鲤特意留在道袍袖子里的一把手枪,三个弹匣,还有几张钞票,一些零碎的银子、铜板等,则是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折叠起来的衣裳旁,连一枚铜板都没有遗落。 重新穿戴好衣裳,刑天鲤摸了摸紫绶道衣——为了让这件道衣湿透,刑天鲤还是费了不少力气呢。 将一应零碎当着两个东云少女的面塞进袖子,刑天鲤操起通天妙竹,跟着她们从三楼上到了四楼,到了一间占据了几乎半个楼层,摆满了书架,起码有上万册藏书的硕大书房。 环形的书架正中,一张厚重的书案后,奥格正在写写画画些什么。 他的面前,赫然放着两架电话! 刑天鲤瞳孔一凝,嗯,没看错,的确是两架电话,一架是红色的橡胶外皮,而另外一架,则是精美的景泰蓝材质。 两架电话的旁边,放着一个‘地球仪’。 直径两尺许的地球仪似乎有电动的动力,偌大的球体在缓缓旋转,很快,刑天鲤就在上面找到了和大玉朝官方发行的‘天下堪舆图’相似的陆块。 仔细看去,大玉朝现今的国土,在这‘地球仪’上标注出来的数十块大小陆地中,大概只占了总面积的千分之一二? 在这地球仪的旁边,还有一架奇异的陈设。 那是一个直径三尺许的蓝色水晶球,一根极细的,大概只有绿豆粗细的黑色金属棍贯穿了水晶球,从水晶球的两侧,分别探出了三尺多长。 在金属棍的左右两端,各自有一颗直径寸许的水晶小球。 一颗淡蓝色,一颗淡紫色。 这个硕大的蓝色水晶球固定在一个类似‘浑天仪’的支架上,水晶球缓缓旋转,细细的金属棍,连同两端的水晶小球,也就随着正中的蓝色水晶球旋转。 刑天鲤第一眼看到这颗蓝色水晶球,在灯光的照耀下,这颗晶莹剔透,色泽澄透澄净的蓝色水晶球,反射出明亮夺目的光芒,其光谱色泽,莫名的让刑天鲤想起了每天见到的那颗光灿灿,光芒普照天地的太阳! 嗯,没错。 这颗蓝色水晶球反射出的光,几乎和这个世界的太阳光,是一般颜色,一般耀目。 “这是我的吉祥物!”奥格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笔,轻轻的抚摸着这颗硕大的蓝色水晶球。他的目光,也自然而然的扫过了那根黑色的金属棍,扫过了两端的两颗小小水晶球。 很明显的,奥格的目光扫过那颗淡紫色水晶球的时候,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描述的,好似孩子看到母亲的孺慕感。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颗淡蓝色的小水晶球上的时候,他的面部微表情就变得极其怪异。厌恶,嫉妒,甚至是,一丝丝难以形容的莫名仇恨,在这些表面的情绪之内,在他的情绪极深处,刑天鲤更是感受到了极度的羡慕和狂热! 奥格的目光一闪而逝,他的面部表情变幻极其细微,寻常人,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捕捉到他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 奈何,刑天鲤的神魂完全是降维打击。 他不仅看清了奥格的表情变化,他更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在那一瞬间,奥格的灵魂爆发出的强烈精神波动。 就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刑天鲤坐在了奥格对面的一张厚重的靠背椅上,他微笑看着奥格,轻笑道:“尊敬的奥格先生,雨夜登门,没有事先通告,实在是无礼至极。但是我想,您不会介意这点小问题。” 奥格微笑,他轻轻拍手,就有一个身穿大白色底,点缀了点点殷红桃花瓣纹路‘吴织’袍服的东云少女,捧着纯银的托盘,拖着茶壶、茶盏、点心、干果等,缓步走了进来。 刑天鲤注意到,托盘上的干果,赫然是早上他在英吉士海军俱乐部的咖啡馆里,点过的那种和开心果极其相似的果子。 “您,有心了!”刑天鲤向奥格拱了拱手。 “不用客气,请。”奥格等那东云少女放下托盘,给自己和刑天鲤分别倒了一盏茶,他端起茶盏,舒舒服服的喝了一口浓茶,笑道:“李鲤先生,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刑天鲤耸了耸肩膀:“我觉得,这或许,需要一大笔钱作为报酬!” 奥格就笑了。 他笑得很快意,他很随意的朝着四周指了指,珍稀木料打造的书架上,满满的书籍,全都是小羊皮封面,烫金字迹的典藏版本。毫无疑问,这些装订精美的书籍,每一本都价值不菲,想要收集它们,更是难度极大。 在那些书架的角落里,则是装饰了大量的东国青铜器、玉器、瓷器等,而且每一件都古色斑斓,饱经了岁月洗礼。放在外面,在某些‘识货人’的眼里,这些古董珍玩,每一件或许都价值千金! 这一切,都在无意中彰显了奥格的惊人财力。 “李鲤先生,您知道艾美联邦有一个独立于所有政府部门之外的,联合储备局么?”奥格微笑看着刑天鲤:“艾美联邦,是一个新兴的,强大的,国力蒸蒸日上,甚至堪比英吉士王国,甚至比它更强的强大国度。” “联合储备局,掌握了艾美联邦的经济。整个国家的金融运作,包括钞票的发行、贵重金属的储备和兑换,甚至是大部分的税收管理,全都归属联合储备局负责。” 奥格轻声道:“偏偏如此强大的联合储备局,是私人机构,确切的说,是家族企业。而我所属的家族,拥有艾美联邦联合储备局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您,明白么?” 轻轻摇头,奥格再次抿了一口浓茶:“金钱于我,只是一个数字;金钱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在东国,在这个古老而有趣的国度,在平海城,在万国租界,做一个平平无奇的记者,只是因为,我喜欢,我愿意,我想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要这么做,所以我做了。而不是说,我只能做一个记者!” 刑天鲤听得是头皮发麻。 艾美联邦究竟有多强大,他并不清楚,大玉朝的官方邸报也好,平海城租界平日里送去小龙湫镇的报纸也好,并没有具体的描述艾美联邦的国力情报。 但是艾美联邦,的确是平海城万国租界中,数得上号的强势大国。 而这样的一个强大国度,负责金融管理的联合储备局,超过一半的份额被奥格身后的家族掌控?富可敌国,不过如此吧? 刑天鲤微微颔首,奥格这家伙,拥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他身边的那些人,更是有着超人的战斗力,这般的家族,想要掌控一个‘凡人建立的世俗’国家,不要太轻松。 他反而觉得诧异,奥格和他身后的家族,只是掌控了国家一半的金融,而没有让自己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或者是皇帝,这反而是让刑天鲤有点不能理解了。 端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 刑天鲤右手轻轻用力,这支颇为精美的白瓷茶盏,就伴随着‘嗤嗤’声响,被他硬生生捏成了一团碎渣。 奥格瞪大了眼睛,瞳孔微微收缩,饶有兴致的看着刑天鲤:“啊哦,抱歉,我上午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您居然拥有如此的力量,实在是,太惊人了!” 刑天鲤松开手,任凭茶盏碎渣落在了书桌上。 他沉声道:“我不是有意炫耀自己的力量,而是我觉得,让您知道,我拥有的力量,我接下来的述说,会更加的方便一些。” 奥格双肘撑在书桌上,双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刑天鲤:“请开始您的讲述,我洗耳恭听!如果您带来的消息有足够的价值,我绝对不会吝啬那份应该属于您的报酬。” 刑天鲤缓缓点头。 他开始以一个说书先生应有的修养,将一些事情,稍稍的删改后,讲述了出来。 在小龙湫镇,他和传教士们发生了冲突。 他帮助英吉士人,针对传教士下了狠手。 他来到平海城,却被圣诺曼王国掌控的巡捕房第一时间发现,而圣母教高层,却对他表示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当圣母教的人发现,用常规手法无法‘猎捕’刑天鲤后,他们直接动用了非常规的手段——他们将善德坊,变成了人间地狱,他们将数万名平民百姓,变成了针对刑天鲤的战斗工具。 刑天鲤讲述的内容并不多。 他更多的,是详细描述了那个白袍神棍对自己说过的话,详细描述了那些变异的狼人、熊人,以及那个被当众击杀的牛头人。 奥格的目光闪烁,他极感兴趣的看着刑天鲤。 等到刑天鲤的讲述完毕,奥格轻轻的敲了敲桌面:“至高的……神啊……” 奥格含糊其辞的嘟囔了一句什么,饶是以刑天鲤的耳力,都没听清,他究竟嘟囔了‘至高’的什么玩意儿。 “那么,很明显。”奥格笑道:“您从英吉士皇家银行出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传教士,他们还是在使用‘常规’的手段,想要比较平和的,和您发生某些互动。” 刑天鲤缓缓点头。 没错,他从英吉士皇家银行出来的时候,的确,几个传教士带着一群巡捕房的巡捕,虽然也是咄咄逼人的架势,但是并没有施展什么超凡的手段。 “但是,您回到善德坊的时候,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手段,变得激进,极端的激进;狠辣,无比的狠辣;暴虐,不择手段的暴虐。”奥格站起身来,掏出了烟斗,兴奋得吞云吐雾:“那个白袍司铎,或者说,副主教,他对你说,有圣母教的金袍大人物来到了平海城?” 刑天鲤点了点头:“他是什么说的。” 奥格喃喃道:“这个世界,真是变得有趣了。原本以为,陈旧而僵化的英吉士,保守更做作的法璐仕,享乐且糜烂的易多利,自困宗教陷阱的圣诺曼,野心勃勃却国力不济的圣罗斯……极西百国的这些国家,就是一个个虚弱的老人,轻轻一拳就能击倒。” “但是,没想到,真正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这样的变化!” “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让普通的,孱弱的,平民,变成拥有可怕力量的,变异生命体?” 刑天鲤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不知晓内情。 他来找奥格,只是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奥格,告诉这个显然别有身份的记者。 他来这里的路上,并不指望奥格能够做什么,他最多就是希冀,奥格会将圣母教的手段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晓而已。 毕竟是极有影响力的大国官办报纸,奥格在报纸上哼唧一声,可信度,传播度,都比刑天鲤扯着嗓子站在大街上疯狂嚷嚷要强出千百倍! 哪怕上辈子是天仙呢,在信息的传播度上,在这个末法世界,刑天鲤同样远远赶不上奥格,赶不上他背后的《艾美每日邮报》! 但是现在看来,听奥格的自言自语吧,这家伙,这家伙背后的人,他们或许,会给刑天鲤超出意外的惊喜! 自言自语了一阵子,奥格突然拉开了书桌抽屉,取出了一个文件夹,从中抽出了一张又一张面额一千金币的大额钞票,整齐的码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在自己面前码放了整整十张一千金币的大额钞票,抬头看向了刑天鲤。 “李鲤先生,您提供的情报,是战略级的。” “您明白,‘战略级’是什么意思么?您今天提供给我的情报,很有可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兴亡。所以,这绝对是战略级的情报。” “我和您,今天才刚刚认识,这一次,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如果您仅仅是一个提供新闻线索的……‘外人’,那么,现在您就可以拿着这一万金币,转身离开了。只要离开我的家门,您的安全,我不再做任何保证,甚至,我会拒绝承认,您来过我这里。” 刑天鲤站起身来,看着书桌对面的奥格。 一列书架后面,有两缕精神力波动锁定了刑天鲤,他知道,有两个精壮的青年正站在书架后,如果刑天鲤对奥格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对方手中造型奇异的大口径枪械,就会毫不犹豫的扣动。 甚至,刑天鲤还在那两个青年身后,一列书架的陈列阁上,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 那是两套淡紫色,好似水晶铸成,线条流畅而华丽,装饰以星辰弯月图纹的甲胄。 两套甲胄看似只是纯粹的装饰艺术品,但是刑天鲤的神魂之力悄然渗入,却发现,这是两套做工精美到极致,内部结构复杂无比,有着极其精密‘能量回路’,用修道者的话来说,就是有着极精密‘阵法纹路’的战甲。 这战甲中空,分明是可供穿戴的甲胄。 而且从刑天鲤神魂窥视得来的细节来看,这两套甲胄,可比约瑟夫那些英吉士铠甲士身上傻大黑粗的重甲要强大太多了。 刑天鲤微笑:“奥格先生,您是想要说,我可以从‘外人’,变成‘自己人’?” 奥格瞳孔微缩,极赞许的看着刑天鲤:“哦,哦,哦,你和我认识的那些内敛、含蓄,说话总是吞吞吐吐,喜欢让人猜测的东国人不同。你是如此的直接、干脆,而且,如此的聪敏。我喜欢你,真的,李鲤先生,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奥格从文件夹里,掏出了厚厚的一叠一千面额的钞票,轻轻放在了刑天鲤面前。 他又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了一本淡紫色皮革封面,上面烙印了一轮弯月的证件。 “艾美联邦秘密调查局,我们内部代号为‘阿弥忒’。”奥格轻声道:“这是艾美联邦,一个完全独立,权力无限的机构。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我们拥有无穷的金钱,我们拥有无穷的权力,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对艾美联邦有益的事情。” “没有规则,我们超出规则。” “没有约束,我们凌驾约束!”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艾美每日邮报》驻平海城万国租界首席记者,我也是‘阿弥忒’调查局中将副局长,总管阿弥忒在东国大玉朝的一切事务。” “因为李鲤先生给我们提供了战略级的重要情报,这甚至足以影响未来一场、两场,甚至更多场战役的胜败,影响数以百万计战士的生死,影响数以亿计的金钱投入……所以,我给与你五万金币的重奖,更特招你为阿弥忒调查局少尉情报官!” 奥格将厚厚的一叠钞票,以及那本证件,轻轻的往刑天鲤面前一推。 他微笑看着刑天鲤:“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刑天鲤身后,一列书架后面,也有两缕精神波动出现,悄然锁定了刑天鲤。很显然,奥格已经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刑天鲤拒绝了他的特招,那么奥格肯定是要杀人灭口的。 这满脸笑容的家伙,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刑天鲤微笑看着奥格,轻轻的将钞票纳入袖子,拿起了证件:“需要办什么手续么?” “哦,对了,我本来还想去英吉士总领馆,给乔姆斯先生说说今天我的经历呢!” 奥格笑得越发灿烂了,他双眸骤然爆发出夺目的光芒,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双眼。 “那就,太好了。” “现在,看着我!” ------------ 第十七章 主动请缨(上) 刑天鲤,‘昏厥’中。 他被两个孔武有力的青年,搬运到了地下室。 宽敞的空间,黑漆漆的墙壁,黑漆漆的地面,黑漆漆的天花板上,镶嵌了数万颗黄豆大小的宝石,组成了一副极繁复的夜空星图。 在这宝石组成的星图正中,悬浮着一颗直径尺许的幽蓝色水晶球。 有莫名的光透入,光源变幻,这颗水晶球反射光源,蓝光就从残月到圆月,不断地变幻出各色月相。在那月相变幻中,一股让人灵魂撼动的奇异能量悄然笼罩了方圆数十丈的空旷地下室。 在奥格目射精光的时候,刑天鲤就很配合的‘昏厥’了过去。 此刻,他被放在了悬浮的幽蓝色水晶球下,一缕缕奇异的能量波动笼罩他的身体,无比温柔,无比绵密,丝丝缕缕的侵入了他身体,逐次检视他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处脏腑。 “身体结构没有异常。” “灵魂波动没有异常。” “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东国土著,但是他的骨骼密度,肌肉密度,超过了常人数倍。” 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手捧一颗水晶球,站在刑天鲤身边,极冷漠的向奥格汇报着对刑天鲤身体的检查情况。她的双眸比奥格更加深邃迷人,白皙的面庞冷峻异常,黑长直的长发,加上黑色紧身衣,越发凸显出一种铁血冷厉的美感。 刑天鲤收敛神魂波动,收敛精血,将自身超乎常人的精气神,要么收敛于灵台紫府,要么收摄在心脏和肝脏的两口大鼎中。 侵入他体内的奇异能量波动,也只能检查出他的骨骼密度和肌肉密度比常人要强,在刑天鲤的控制下,这种强大也很有限。 超乎常人,但是超出的幅度不大,可以引起奥格的一点兴趣,但是不至于引起他过于狂热的兴趣……刑天鲤将其中分寸,把握得很好。 “仅仅是身体强度么?”奥格轻轻颔首:“那就没问题了。” 微微一笑,奥格自信的说道:“就算有问题,至高的阿弥忒啊,在您的伟力之下,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十几名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缓步走了过来,他们围在刑天鲤身边,围成了一个圆。他们眸子里同时迸射出夺目的幽蓝色光芒,他们的眉心皮肉一阵蠕动,一颗颗有大有小,形状成梭子状棱形的晶石悄然浮现。 肉眼可见一缕缕水雾般的精神力波动,从这些青年眉心的晶石中涌出,纷纷注入悬浮在刑天鲤头顶的幽蓝色水晶球中。 下一刻,水晶球光芒大盛。 伴随着低沉的,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轰鸣声,一股蓝色幽光笔直落在了刑天鲤眉心。 一股股强劲无比的精神力波动不断轰向刑天鲤脑海,一遍遍的冲刷滚荡,一個无比威严的声音在怒吼,在咆哮,竭力的想要将不可动摇的念头植入刑天鲤的灵魂深处。 “忠于阿弥忒!” “效忠阿弥忒!” “沐浴阿弥忒的神恩,遵从祂的至高意志!” 刑天鲤灵台紫府中,他收摄的神魂看着那一股极其强大的,甚至让他都感到有点心惊的精神力波动冲了进来。 这里只是奥格,还有十几个青年联手。 在刑天鲤看来,他们的灵魂弹指可灭。 但是他们外放的精神力波动,经过了蓝色水晶球的整合、放大后,释放出来的精神力量,居然比如今刑天鲤可以调动的神魂力量,还要强出了数十倍! 极其神妙、极其惊人的精神力运用法门! 在这一刻,在奥格等人汇聚的精神力量侵入刑天鲤脑海的同时,他们的灵魂,也向刑天鲤敞开了一线门户——刑天鲤匆匆一瞥,稍稍窥探到了他们灵魂深处的一些奇异的存在。 无比精巧,宛如艺术品,却强大到让人窒息的精神烙印,深藏在奥格等人的灵魂核心处。是枷锁,是封印,同时也是护盾,是守护! 刑天鲤只是稍稍窥伺了一下,这可怕的烙印就蠢蠢欲动,冥冥中,就有一股莫大的危机袭来。刑天鲤心中悚然,这世上,竟然存在真正可以威胁到他的存在? 这个精神烙印的主人,简直可怕! 刑天鲤收起了小觑之心——奥格等人如此,那么,那些圣母教的传教士呢?今天他刚刚对一个白袍教士搜魂,之所以没有在他的灵魂中遇到这些古怪的玩意,是不是因为,那个白袍教士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卒子’? 浩浩荡荡的精神洪流冲向了刑天鲤的灵台紫府,然后迷失在了那无垠的混沌中。 那宛如实质的黑暗混沌,对这一道外来的精神洪流视若无睹,任凭这些精神洪流乱卷、乱冲。 最终,这股精神洪流凝成了一枚奇异的,宛如弯月的剔透烙印,狠狠砸向了灵台紫府外的混沌。 青铜剑微微一晃,一抹剑光撕裂混沌,将这枚精巧的精神烙印卷了进来,一口大鼎虚影喷出一缕流光,将这烙印一口吞了下去。丝丝缕缕的感悟从大鼎中涌出,刑天鲤逐渐明白了这枚精神烙印的功效。 奥格等人已经是汗如雨下。 冷酷女子低声嘟囔道:“‘灵能’被抽干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三个月内,我的战力会削弱大半。起码半年内,我不可能再对任何人施加‘阿弥忒’的洗礼了。” 奥格也是身体摇摇晃晃,一张脸变得惨白如纸。其他十几个青年更是不堪,他们汗水湿透了衣衫,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宛如快累死的牛一般喘着粗气。 奥格满意的看着眉心隐隐有一缕幽光闪烁的刑天鲤,他沉声道:“放心吧,这样的事情,不常有。并不是所有土著,都值得我们施加阿弥忒的洗礼,不是么?但是,他,显然有这个价值。” 奥格微笑道:“至高的阿弥忒啊,我今天才和他认识,才和他见了两面,他居然就为我提供了这么有价值的情报。” “洛美,这是命运的指引!”奥格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这是命运的指引。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阿弥忒的光!” 奥格打了个响指。 刑天鲤‘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他站起身来,诧异的看着奥格:“奥格先生,我刚才,怎么了?我似乎……” 奥格微笑看着刑天鲤:“李鲤少尉,你这些天,太累了,所以刚才,你晕了过去。但是幸运的是,洛美少将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医务官,她救醒了你!” 奥格朝着冷酷女子洛美指了指,摆了摆手:“好了,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就不要计较了。以后你就是阿弥忒的一员,你会绝对忠于阿弥忒,不是么?” 刑天鲤面露坚毅之色,他剖析着大鼎内那枚精神烙印中流露出的信息,斩钉截铁般回复道:“当然,我绝对忠于阿弥忒,在绝对忠于阿弥忒的基础上,我将尽力保证艾美联邦的利益!” 奥格和洛美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 很好,洗礼非常成功,否则一个‘外人’,是绝对不会有如此‘标准’的、‘正确’的回答! 奥格笑着点头:“很好,非常好,李鲤少尉,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记住,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将有利艾美联邦。你的所有作为,都绝对忠于阿弥忒!” 一刻钟后,刑天鲤乘坐一辆汽车,离开了灰喜鹊街。 一面艾美联邦的双头鹰星辰旗,在车头的小旗杆上迎风飘荡,路上巡逻的卡车,设卡的巡捕和各国士兵们,见到这面旗帜,纷纷让开了道路。 没多久,刑天鲤就被送到了距离江边只有两条平行马路的‘舰队街’附近。这是一条两旁种满了橡树,所有建筑都有着浓郁的英吉士风格,完全见不到任何大玉朝东国气息的街道。 英吉士王国驻平海城的总领馆,还有好些官员、富商、有身份的侨民等,都聚居在这条街道上。舰队街的东头,是英吉士王国租界舰队的司令部;而舰队街的西头,则是英吉士王国海军陆战队的司令部。 刑天鲤在距离舰队街还有半里地的地方下了车,他撑着雨伞,轻点通天妙竹,和开车的青年告别,就在风雨中大步走进了舰队街。 在街口英吉士士兵设置的哨卡处,出示了乔姆斯的名片,刑天鲤顺利的被带入了英吉士总领馆,顺利的见到了一脸疲态的乔姆斯。 “仁慈的圣母在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开枪,又是炮击。”乔姆斯抱怨道:“那些该死的情报人员,全都是废物。忙碌了这么久,我们只知道,事情和该死的圣诺曼人有关,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姆斯并不是很大的办公室内,堆满了各种书籍,还有大量的文件袋、文件夹,拥挤的办公桌上有着一支小小的‘地球仪’,桌面上,摊开了一张平海城万国租界的高精度地图,上面用红笔狠狠地划出了好几个圆圈,标注了好几个重点区域。 “就您一个人在忙么?”刑天鲤很好奇的一肚皮怨气的乔姆斯:“我跟着卫兵进来的时候,似乎,总领馆大楼里,很安静!” 乔姆斯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抓起一个满是黑色污渍的咖啡壶,在桌子上翻找了一个大口杯,倒了一杯已经凉透了的咖啡:“这就是没有足够后台的苦恼。小李先生,我是依靠实打实的功绩晋升到了这个位置,但是其他人,不一样!” “所以,身为总领馆的一等秘书官,我会被派去小龙湫镇……当然,这是上司的信重,毕竟,只有我才能处理这么复杂而重要,更兼危险的任务。” “但是呢,话又说回来,无论我做得多好,事后,我的功劳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社会,这就是职场欺凌,这就是该死的命运!” 乔姆斯叹了一口气,将咖啡杯递给了刑天鲤:“所以,面对租界核心区域的突发事件,我那出身尊贵的上司,正搂着情人在呼呼大睡;我的同僚们,或许正在调教他们可爱的东云小女仆。只有我,可怜的乔姆斯,重伤未愈的乔姆斯,坐镇总领馆,像一个好奇心过剩的长舌妇一样,打听各种可靠不可靠的消息!” 看着怨气冲天的乔姆斯,刑天鲤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极度的苦味在舌尖浪荡,倒霉的乔姆斯为了提神,他的这一壶咖啡熬得过浓也就不提了,居然没有加奶,更没有加糖。原味的黑咖啡,苦涩得难以下咽。 将嘴里的咖啡吐回了杯子里,若无其事的将咖啡杯放回了办公桌,刑天鲤淡然道:“我是刚刚事件的亲历者。” 乔姆斯的猛地站起身来,又惊又喜的看着刑天鲤:“仁慈的圣母啊,您的怜悯终于降临我了么?亲爱的小绅士,赶紧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该死的圣诺曼人,这群宗教狗腿子,他们将消息封锁得太严密了!” “或许对你们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 刑天鲤将自己今天的遭遇说了出来——圣母叫的传教士们,用奇异的手段,让善德坊的街坊们变成了怪物,而这种手段,他们还准备用在运输向英吉士本土的流民身上。 “想想看,一百万,两百万的怪物,力大无穷,普通子弹也打不穿的怪物,突然在英吉士的本土爆发。”刑天鲤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瞳孔紧缩的乔姆斯,沉声道:“您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乔姆斯张了张嘴,额头上冷汗潺潺的他突然开口,用大玉朝某地方言,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直接问候某人祖宗十八代的脏话。 “您的语言天赋让我惊讶,这种方言,我能听懂,但是我都讲不好。”刑天鲤轻轻鼓掌赞叹。 “你立功了!”乔姆斯嘶声道:“亲爱的小李先生……不,尊敬的李先生,你立功了。该死的,今晚上,谁都别想睡觉,全都给我爬起来干活!” “啊,该死的神棍,该死的宗教走狗,他们疯了,他们完全疯了!但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让一个正常人,变成那种可怕的……恶魔?”乔姆斯从办公桌后转了出来,双手紧紧抓住了刑天鲤的胳膊,嘶声道:“你没有,骗我吧?亲爱的李,我知道的,你在小龙湫镇,兼职做一个说书先生,您在编故事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刑天鲤就掏出了他从那白衣神棍身上,夺来的那枚华丽的,镶嵌了好几颗宝石的银铃,以及他挂在脖颈上,用纯金铸成,同样镶嵌了细小宝石的圣母徽章! “哦,仁慈的圣母啊!”乔姆斯铁青的面皮变得通红,他再次嘶吼道:“今晚上,谁都别想睡觉!” 他死死的抓着刑天鲤的手腕,拖拽着他就往办公室外疾走,一边走,他一边厉声高呼:“都给我精神起来,给我打电话,通知所有可以通知到的人……一级红色警报,一级红色警报……该死的,这威胁到了国家安全!” “看在女王的份上,你们这些该死的薪水蛀虫,给我滚起来干活!” 乔姆斯欢呼雀跃,无比精神的拖拽着刑天鲤走过长长的走廊,他每走过一个办公室的门口,都会狠狠飞起一脚,不管里面有人没人,都会狠狠地一脚踹在门上。 很快,原本灯火稀疏的英吉士总领馆,在乔姆斯的怒吼咆哮声中,六层的大楼内,所有走廊的灯火全部开启,前后几个门户的门灯也全部点亮,大楼内外,院子四周,各处进出通道,全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开始布下防御。 到处都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有人操着英吉士话,在电话中疯狂的问候对方的母亲,将乔姆斯的话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该死的,一级红色警报,这是乔姆斯大人的命令……为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个该死的文书官!我只是一个该死的打杂的!” 乔姆斯拉着刑天鲤来到了总领馆大楼的一楼大厅。 灰色的大理石地板打磨得油光水滑,可以当做镜子使用,圆形的大厅直径超过十丈,正中的地面上,用金银材质,镶嵌了一枚硕大的,直径三丈左右的英吉士皇室徽章。 乔姆斯就站在徽章正中,高高举起了双手。 这一刻,他简直犹如‘世界之王’般狂傲! “给租界舰队打电话,给海军陆战队打电话。所有的军舰的锅炉,给我生火。所有的海军陆战队,将所有的军械都从该死的军械库里搬出来。一级战备!” “该死的,你们这群混蛋,听懂我的话了么?” “给那些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兵痞们打电话,让他们一级战备!” 刑天鲤看着陷入癫狂状态的乔姆斯,被他吓了一跳——这家伙的精神状态,有点失常,他真的因为自己一番没有得到证实的话,就陷入了如此不计后果的癫狂? 嗯,和自己给他的镇魂咒、乱魂咒有关么? “开玩笑,怎可能!”刑天鲤在心中念叨:“一定是那老神棍对他的精神控制,导致了某种不可测的后遗症。没错,肯定是这样,我是乔姆斯的朋友,朋友啊,哪怕他变成了精神病,那也是他的家族遗传疾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刑天鲤悄悄的往一旁走了两步,避开了手舞足蹈,面皮酡红,整个精神状态都有点失控的乔姆斯。 ------------ 第十七章 主动请缨(下) 英吉士总领馆,顶楼会议室。 遮光板全部放下,厚重的窗帘全部拉上,巨大的水晶吊灯照得会议室灯火通明,正北面的墙壁上,足足两人高的画框里,眼角略带鱼尾纹的英吉士女王身着华服浅浅微笑。她手持权杖,身边环绕着一圈血色的蔷薇花枝,还有几只蓝绿色的天堂鸟围绕着她飞舞。 英吉士驻平海城总领事乔彼得,坐在画像下的高背橡木椅上,用力的揉搓着太阳穴。 这是一个典型的英吉士人。 高挑的个子,面皮好似酒糟鼻一样,常年带着红斑,硕大的鹰钩鼻子,凹陷的眼眶,还有长长的瓦刀脸,整个人就透着一种标准‘搅屎棍’的气度。 当然,这并不是典型的英吉士人特征——乔彼得的头皮溜光,脑壳正中,大片头皮光溜溜的一根毛都没有,只有边缘地带附着了一圈儿顽强的黄毛。 秃顶,这才是英吉士成年男子最典型的外貌特征。 身上带着酒味,脖颈上有口红留下的印痕,很显然,乔姆斯对乔彼得的判断时正确的——他刚刚应该正在做某些美好的事情,却被总领馆的电话,三更半夜的催回来工作! 乔彼得的脸色,很难看。 一如会议室内的那几個参赞、武官,以及几个级别不等的秘书官,还有几个专项专员等,一个个精神憔悴,神态疲惫,浮肿的眼袋,阴沉的面皮,所有人身上都好似蒙着一层名曰‘打工人加班之怨’的黑色气息。 乔姆斯用力的拍手:“诸位尊贵的绅士们,我们遇到麻烦了。” 他看向了乔彼得,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可能让乔彼得阁下丢掉职位,被本土勒令回国,甚至上秘密法庭的麻烦!” 原本有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好似一条无骨的虫子一样,身躯扭曲,双眼无神的看着乔姆斯的乔彼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猛地挺起了身体,双眸放光,死死盯着乔姆斯。 “乔姆斯,你要对你的话负责!”乔彼得厉声道:“我,乔彼得,斯图亚特家族的成员,斯图亚特侯爵的嫡孙,我对帝国的忠诚天日昭昭,我对女王的忠诚天地可鉴!” 刑天鲤极骇然的看着乔彼得,‘天日昭昭’、‘天地可鉴’,这家伙能这么熟练的用东国官话说出这样的词儿来,可见是个老东国通了。 乔彼得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按在厚重、光洁的会议桌上,一时间竟有一股子虎大王威慑山林的霸道感滚荡而出:“你刚才,说什么?我可能,丢官去职,甚至可能被勒令回国,被送上秘密法庭?”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你知道,这意味着多么可怕的指控?” 乔姆斯摊开了双手:“刚刚我在加班。白鹅浜上,传来的爆炸声,诸位都收到情报了吧?” 几个总领馆武官相互看了看,一名身穿全套的制服,但是衣领松开,腰带也系得歪歪斜斜,肩膀上挂着一枚血色蔷薇造型徽印的英吉士少将轻咳了一声:“当然,我们从官方渠道,得到了一些信息反馈……圣诺曼的内河巡逻艇,值夜的士兵失误,引爆了炮弹。” 乔姆斯怪笑了一声:“诸位从‘官方渠道’得来的消息,应该都差不多吧?好吧,想知道真相么?” 不等乔彼得等人开口,乔姆斯已经向刑天鲤轻轻一点:“李先生,请告诉我的同僚们,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该死的神棍,他们究竟想要执行多么恶毒的计划!” 刑天鲤上前两步,站在了会议桌旁。 乔彼得和几个总领馆高级官员眯着眼,极其严厉的上下打量了刑天鲤一眼。 一名英吉士上校朝着身后招了招手,一名年轻的英吉士军官上前两步,凑到他耳朵边,低声说出了刑天鲤的来历——小龙湫镇土著,家中长辈协助英吉士转运流民男女,似乎在一场骚动中救下了乔姆斯,刚刚搭乘英吉士的运输船队来到平海城的乡巴佬等等。 刑天鲤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 那上校站起身,凑到了乔彼得身边,向他汇报了刑天鲤的情报。 乔彼得的目光一阵闪烁,刑天鲤已经开始了讲述——从他搭乘顺风船来到平海城,圣母教、圣诺曼的人在大街上追捕自己,然后对善德坊痛下杀手。 “超过三万名无辜的平民受到了戕害。”刑天鲤冷声道:“他们被圣母教的神棍,用邪恶的方法变成了恶魔。圣诺曼的人,配合他们封锁了一切消息。” “但是,我希望,真相能够被所有人知晓。” “同时,我也希望,英吉士王国对于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做出最直接的回应……我想,诸位也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在贵国的本土爆发吧?” 刑天鲤沉声道:“最重要的是,希望诸位不要忘记,他们可以在那些转运的流民身上动手脚……或许,他们更可以直接在贵国的本土,动用这种恶劣的手段。如果他们的目标,不是那些流民,而是贵国本土的善良百姓呢?” 乔彼得的额头上,冷汗潺潺直下。 他看向了在场所有武官中,地位最高的那名少将,嘶声道:“发专线电报,向大使阁下汇报这里的情报,向大使阁下请示,我们应该怎么做。” ‘咣’! 会议室的大门被大力推开。 三名身穿笔挺的,和英吉士制式军装风格迥异的黑色修身制服,领口挂着英吉士级别最高的王室领章,胸前佩戴着华丽的,镶嵌了不知道多少枚宝石的高级勋章,腰间佩剑,剑鞘上珠光宝气,镶嵌了起码上百粒宝石的金发男子,大步行了进来。 几个金发男子,身高都在六尺开外。 他们面部轮廓清晰而冷硬,五官比例尺宛如雕塑一样标准,眉毛、眼睛、鼻梁、眼睛、下巴、嘴巴、耳朵,完全符合黄金比例,长相英俊到带着几分‘虚假’之意。 让人惊异的是,他们的头发犹如燃烧的黄金一般,呈现出极璀璨的金色,在灯光下,每一根头发都好似在微微发光。 他们的眼眸,更是极绚烂、纯正的金色。 在场的英吉士众多官员,无不被三名金发金眼男子的气度震慑,纷纷站起身来,肃然看向了他们。当这些官员看到这三名男子身上佩戴的那些领章、勋章,有人控制不住情绪,当即发出了低声的惊呼。 在场众人,没人认识这三名金发男子。 但是这三名金发男子的领章和勋章,将英吉士王室有数的高阶奖章一网打尽! 而这些高阶奖章中,有几枚奖章的获取难度,大概平均每百年,才能发放出去三五枚的样子。有时候,一任国王,不见得能有机会发出一枚这个档次的勋章! 而这三个在场没人认识的金发男子,他们将这些奖章,包圆了! “尊敬的,阁下!”乔彼得突然向三名男子深深鞠躬,额头上的冷汗就‘滴答、滴答’的落在了地上。 三名金发男子中,为首的那人,手中赫然握着一柄一尺长的黄金权杖。鸡蛋粗细的纯金权杖顶部,是一枚小巧的皇冠,下方装饰了无数的宝石,细小的宝石在权杖上组成了一个极华美的奇异纹章。 刑天鲤不懂。 而在场的英吉士官员们,纷纷回过神来。 这枚权杖,代表了英吉士女王全权特使的身份,更重要的是,那一枚权杖上的纹章,代表了手持权杖之人,拥有英吉士王国的公爵封爵! 活见鬼! 英吉士王国的公爵,多少年了,就这么几个有数的大家族。 这金发金眼的家伙,绝对不是那些大家族的成员,在场众人,之前没人见过他们。他们手持女王特使的权杖也就罢了,为什么他还拥有公爵封爵? 让刑天鲤骇然的是,他的神魂之力扫过这三名金发男子,他骇然发现,这三名金发男子的肉体力量,强大到了非人的状态,让此刻拥有上万斤基础肉体力量的刑天鲤,都自愧不如的恐怖力量。 十万斤? 甚至是百万斤? 或许还会更强! 在刑天鲤的神魂‘视界’中,这三个金发男子,就好似三头突然从洪荒历史中横穿而来的怪兽,极骄横、极骄狂的闯进这小小的天地。 浑身微微绷紧,刑天鲤的后心,甚至有冷汗渗出。 这是相柳白蝰都没能带给他的压力,就算是相柳白蝰,刑天鲤都有信心,依靠各种手段和他周旋一二,打不过,逃还是可以逃的。 但是这三名金发男子,他们究竟是何等来历? 他们在这末法世界,究竟如何拥有了如此可怕的肉体力量? 神魂之力悄然沁入了三人的身体,一点点,一丝丝,如春风化雨,极其谨慎的小心沁入。 没有‘太初之炁’的痕迹。 这三个金发男子虽然强横,但是他们身上并没有刑天鲤熟悉的修炼痕迹。他们的强大,完全依靠别的方法达成。 一条和刑天鲤认知中的,‘正统的修炼之路’迥然不同的方法。 刑天鲤眸光略显狂热。 神魂之力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沁向了三名金发男子的脑部,但是很快,刑天鲤就警惕的停止了试探——三名金发男子的灵魂,并不太强,大概比普通凡人略强数倍?仅此而已了。 但是在他们的脑海中,在他们‘孱弱’的灵魂外围,有着极其可怕的屏障,或者说陷阱。 有某种外物寄居在他们的脑海中,为他们的灵魂提供了强大的,让刑天鲤天仙级的神魂都感到了一定威胁的庇护。同时,这种庇护,更能随时转化为可怕的杀招,如果有人胆敢窥伺三人的灵魂,甚至是攻击他们的灵魂…… 比如说,如果奥格、洛美他们,胆敢对这三个金发男子施加‘阿弥忒的洗礼’,呵! 那场面会非常的华丽,刑天鲤都无法想象会是何等美妙的场景。 手持权杖的金发男子一挥手,乔彼得就乖巧的让开了自己的座位,金发男子四平八稳的坐在了乔彼得的主位上,另外两名金发男子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他身后。 手中权杖轻轻的往桌面上一放,金发男子低沉的说道:“我叫奥古斯,伱们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不用太客气,不用太拘谨。什么女王的特使身份,什么公爵的封爵,这些东西,不过是一种方便我们行走的外衣,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乔彼得等人无比紧张的看着金发男子。 他不这般说,大家还知道如何应对他,就把他当做女王特使、当做公爵阁下一般尊敬着,就可以了。英吉士王国有着全套的宫廷礼节,足以应对一切大人物。 但是,金发男子直接告诉大家,什么全权特使,什么公爵封爵,都不重要,都只是方便他在外行走的……一层‘皮’? 这就,难受了。 该如何应对呢?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我似乎,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金发男子微笑看向了刑天鲤:“似乎,声音是从你这个位置传来的。我的听力很不错,你的陈述中,有一些有趣的玩意儿。” 刑天鲤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刚才讲过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三名金发男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他们开始用一种,在场众人,没一个人能听懂的语言相互交谈。 很快,三人似乎打成了某种默契,奥古斯冷声道:“完全可以理解,停战协议,在这块土地上,并没有任何约束力。既然如此,他们想要继续战争,那就继续吧。” 他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今天晚上,我希望,万国租界,不再有任何一个活着的圣母教传教士,你们,能做到么?” 乔彼得等总领馆官员全都呆在了原地,他们浑身冷汗潺潺,骇然看着奥古斯。 沉默许久,乔彼得嘶声道:“尊敬的,奥古斯阁下,圣母教,毕竟是极西百国的最高信仰,如果我们屠戮圣母教传教士的消息泄露,那么,英吉士王国将成为众矢之的。” “而且,我们必须要考虑到,圣诺曼王国,是圣母教的忠实走狗!” 奥古斯懒然道:“所以呢?” 乔彼得深吸了一口气:“三十年前,极西百国,刚刚爆发了一次波及整个西方的大战,所有国家全部参战,死伤的军民数以亿计。那是一场可怕的浩劫!” “圣诺曼王国,就是那一场战争的导火索之一。时至今日,他们依旧野心勃勃,他们时刻想要恢复历史上大一统的圣诺曼帝国,让圣母教成为极西百国至高无上政教合一的统治者!” “如果我们袭击万国租界的传教士,一旦情报泄露。” “再来一次席卷整个西方的大战,也是完全有可能!” 乔彼得极其严肃的对奥古斯说道:“奥古斯阁下,请原谅,我并不知道您在帝国内的真实身份。但是无论您是女王的全权特使,还是帝国的公爵……除非得到女王亲自签署的命令,否则,我们会拒绝您之前的命令!” 奥古斯白皙的面皮微微泛红,瞳孔内隐隐有金光浮荡。 他缓缓站起身来,右手握住了黄金权杖,手背青筋凸起,好似随时可以将权杖砸在乔彼得的脑袋上。 乔彼得身后,两名总领馆武官上前了两步,一左一右护住了乔彼得。 哪怕是女王特使。 哪怕是帝国公爵。 在平海城英吉士总领馆,乔彼得才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他自然有自己一票可靠的心腹下属。 刑天鲤在心中哀叹。 这群不知道死活的家伙,这个金发男子如果真的发飙,除开刑天鲤有逃生的一线可能,在场所有人加起来,也就是这金发男子动动手指的功夫,就能屠戮一空的。 刑天鲤轻轻的敲了敲会议桌。 清脆的敲击声,让金发男子和乔彼得等人,全都看了过来。 刑天鲤朗声道:“诸位尊敬的阁下,请听我说。奥古斯阁下的建议,我非常赞成。那些该死的神棍,他们必须受到惩罚。同时,乔彼得阁下老成持重的意见,也必须得到尊重。因为这些神棍,掀起一场波及多国的战争,我觉得,完全是没必要的。” 奥古斯和乔彼得相互看了一眼。 奥古斯又坐了回去,压低声音,用那种古怪的语言,和身后两个同伴急促的交流着什么。 而乔彼得则是冲着刑天鲤笑道:“东国人有着非常特殊的‘哲学’和‘智慧’,我很好奇,李鲤先生,你能给我们什么样的建议,能够两全其美?” 刑天鲤手指头轻点会议桌,沉声道:“惩罚那些该死的神棍,破坏他们针对英吉士王国的邪恶计划,如果有可能,还能抓出他们背后的黑手……” 说到‘背后的黑手’几个字的时候,刑天鲤瞥了奥古斯三人一眼。 果然,三个人眸子里同时闪过一抹幽邃的金光,奥古斯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显然对刑天鲤的这个提法极其感兴趣——刑天鲤心中笃定了,这个奥古斯,还有他的两个同伴,一如他们的面相一样,很年轻! 年轻,甚至是青涩。 不管他们出自哪一个大势力,他们都是初出茅庐的江湖菜鸟。 既然是江湖菜鸟,偏偏他们掌握了如此不可思议的权力,拥有惊人的背景……那么,‘君子欺之以方’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你准备怎么做?”奥古斯催促刑天鲤:“说出你的计划,如果可行,整个英吉士王国在东国的势力,包括焚天城的大使馆,平海城的总领馆,包括英吉士王国的东国舰队和租界分舰队,包括在东国附近的十八处殖民地的所有军队,你都可以调动!” 刑天鲤轻轻摇头:“没必要,奥古斯阁下,对付一些神棍而已,没必要!” “给我提供足够的经费,给我一些精干可靠、能力卓越的领馆人员,我就能将事情干得很漂亮……比如说,让乔姆斯阁下配合我,我就能干得很漂亮!” “这里是平海城,这里是冒险者的天堂,在这里,只要有足够的金钱,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么?”刑天鲤笑得很灿烂。 奥古斯和两个同伴还有点浑浑噩噩。 而乔彼得等人,已经灿烂的笑了起来,纷纷鼓掌叫好。 ------------ 第十八章 以身为饵(上) 离开灰喜鹊街的时候,刑天鲤袖子里,又多了一份蔷薇红、小羊皮封面的证件——英吉士王国,特别军事调查局,东国调查室少尉情报官! 一天之内,两个少尉官职入手! 啧! 袖子内,更装了一个小牛皮制成的皮夹子,里面是厚厚一叠英吉士皇家银行的不记名个人本票,随意签署,见票即兑。 相比奥格,奥古斯的手笔更大,这厚厚一叠個人本票,如果刑天鲤足够丧心病狂,不怕英吉士官方报复的话,他甚至可以从英吉士皇家银行平驻平海城万国租界总部,套出上千万两白银的费用! 奥古斯,也就这么给了! “绝对的自信,自信到甚至骄狂!”刑天鲤开着一辆挂着英吉士皇室旗帜的汽车,缓缓行出总领馆的大门,他轻轻拍打着副驾驶座上一口硕大的牛皮箱子,腹诽道:“毕竟是没经受过社会毒打的菜鸟,但是他们恐怖的力量,足以让他们无视一切!” 想到神魂之力发现的,奥古斯三人蕴藏的恐怖肉体力量,刑天鲤都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前世就算修成了阳神神魂,证得了天仙道果,刑天鲤的肉身之力,也不过是十人力,相比凡人,数千斤的肉体力量,已经堪称恐怖。 但是相比奥古斯三人……只是纯粹‘法修’的刑天鲤,前世若是遇上了他们三个,一不小心都可能被崩坏了肉身。这力量,太可怕。 可怕的力量,带来的就是极度的自信。奥古斯等人无所谓的给出了这么一本个人本票,刑天鲤身边的牛皮箱子里,更是装满了大金条,每一条都重达一斤,箱子里装了整整三百条。 而这辆九成新的汽车,也是刑天鲤从总领馆小车班顺手牵羊弄来的。 外面狂风暴雨的,还让刑天鲤光腿走路啊?刑天鲤可不会折腾自己! 现在的汽车结构简单,只要胆大,驾驶起来并不困难……嗯,稍稍有点困难,现在的汽车,方向盘的助力系统有点差,旋转方向盘的时候,耗费的力气有点大。 也只是有点大而已,不是啥大问题。 开着汽车,携带重金,刑天鲤头也不回的,朝坐在后座的两名英吉士情报官嘀咕了两句。 两名情报官,一名中尉,名曰杰瑞;一名上尉,名曰汤姆。 他们同为东国调查室的情报官,他们也都是乔姆斯的朋友。 “汤姆和杰瑞,一对好朋友!”刑天鲤低声喃喃着,按照杰瑞的指点,开着车,上了沿江大道,一路向着西边,在大风大雨中行使了近百里地,前方地势突然空旷,已然出了租界。 按照大玉朝和极西百国的《租界条例》,万国租界的直控领地不过是长一百里、宽二十里的这么一块。但是随着各国侨民不断涌入,在万国租界董事局的纵容下,侨民们开始走出租界,向四周不断的侵吞大大小小的地盘,形成了新的聚居点。 大玉朝官方软弱,对此视若无睹,这几年,这等情况,就越演越烈。 在坑洼的沙土路上艰难行进了十几里地,前方好大一片水田、鱼塘,四周有桑田、果林,东、西、北三面,都有起伏绵延的丘陵,好似手臂一样,将这一片长宽七八里的沃土拥在怀中。 在这水田、鱼塘、桑田、果林正中,一圈儿土砖的围墙圈起来了一个庄子,能有两三千户人家在此。歪歪扭扭,大致成四方形的围墙,四角上隐约可见土木结构,茅草屋顶的哨楼,大半夜的,哨楼上还有点点火星,显然有值夜的哨兵在上面抽烟。 “涉川村。”汤姆指点道:“十年前,这里还是几个东国大地主的庄园。后来,东云岛联的无产浪人不断涌入,最初在这里搭建窝棚,后来就开始伐木建房。那几个东国大地主和东云人爆发了好几次冲突,突然有一天夜里,几个大地主满门死绝。” “东国的官府不愿搭理这件事情,这块地皮,也就被默认,归属东云人所有。” “东云人越来越多,就在这里建了庄子,他们自己起名为‘涉川’,在租界董事局,这里的标号是‘东云三号聚居点’。按照一年前更新的信息,这里面,驻扎了大概三万名东云人。” “最早来的那些东云人,侵占了这些土地,算是有产者。这些人,大概只有一千多人。剩下的超过三万东云人么,他们什么都干。”杰瑞讥诮道:“女人,去租界兼职做低档站街女。男人么,年纪小的去偷,去骗,去讹诈碰瓷。年纪大的么,就去打打杀杀,就去绑票勒索。” “他们还组成了帮派势力,和东国的本土帮派打打杀杀,闹得不可开交。平均每个月,从租界的后巷里,总能清理出数十条东云人的尸体。”杰瑞冷笑摇头:“这是一个卑劣到骨子里,野狗一般让人生厌的种族。” 刑天鲤摇了摇头:“可是我看到,巡捕房似乎有很多东云巡捕?” “便宜!”汤姆叹了一口气:“巡捕房每年的资金预算,都是固定的额度。在此基础上,雇佣多少巡捕,雇佣哪个国家的巡捕,都是巡捕房说了算。东云巡捕,只需要正常的百分之三十的薪水!” “雇佣同样的人数,但是只需要付出百分之三十的薪水。”汤姆舔了舔嘴唇,低声嘟囔道:“我是巡捕房的总监,我也会这么干!” 刑天鲤笑了:“东云人的个子小,他们的饭量,或许还不如一条狗。三成的薪水,足够养活他们自己了!” 汤姆和杰瑞也都笑了起来,笑声甚至压过了外面的风雨声,车厢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刑天鲤和这两个新同僚,关系顿时亲密了一些——起码在嘲讽东云人上面,大家的恶趣味是一致的! 车停在了涉川村的村门外。 这些东云人,居然还在围绕村子的围墙外面,挖了一条一丈多宽的‘护城河’,用原木制成的粗糙村门外,麻绳吊起了一座歪歪扭扭的吊桥。 汽车刚刚停下,村门口的一个木板制成的门房内,两个身披蓑衣,手持铁刀的东云男子就好似两只老鼠精,‘哧溜’一下窜了出来。 空气中,有一股极淡的劣酒气味弥散开。快要靠近‘涉川村’的时候,杰瑞已经下车,收起了车头小旗杆上的英吉士王室旗。 一个东云男子歪着头,盯着汽车看了看,尤其是注意到了车头上,寻常汽车不会有的,那根专门用来悬挂小旗帜的尺许长小旗杆,毕恭毕敬的一个九十度鞠躬:“敢问贵人,有何贵干?” 风雨太急,东云男子极力扯着嗓子呼号。 汤姆和杰瑞坐在车上没动,刑天鲤从牛皮箱里掏了几块大金条塞进袖子,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杵着通天妙竹,下车走到了河沟边,厉声道:“放下吊桥,打开大门。该死的贱种,我找熊山二郎那个混蛋。” 没有丝毫质疑,两个东云男子疯狂的嘶吼着,村门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厚重的原木村门快速开启,吊桥也‘嘎嘎吱吱’的放下,一队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的东云男子毕恭毕敬的跪在泥水中,迎接刑天鲤进村。 没人问他姓甚名谁,没人问他要做什么,这些底层的东云人表现得和驯服的狗一样温顺。 刑天鲤就进了涉川村。 在外面看来,这村子占地很大,倒是有点气相。 但是进了村子,刑天鲤不由得直咧嘴。借着雷电闪光,视线所及之处,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空地上,是一列一列简陋的长排木房。 这些房屋结构极其简单,木桩子搭起来一尺高的地基,上面铺设一层木板。四面墙壁,也都是歪歪斜斜,通风漏气的木板墙,屋顶则是厚厚的茅草顶。 一列一列的长排木房,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狂风卷着暴雨狠狠地鞭挞,好些木房子就发出‘嘎吱’的声响,随时可能散架。 泥泞的道路从这些简陋的木屋中间穿过,刑天鲤收敛神魂,他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女人的浪叫声,男人的喘息声,铜钱的撞击声……嗯,稍远处,风雨中,他甚至听到了锋利的匕首一次一次贯穿肉体的响动。 在距离较近的一些木屋中,门缝、墙缝里,有一只只充满兽性,极其不安分的眼珠,极凶狠的目光落在了刑天鲤身上。有人在木门后低声询问,向带路的东云男子打探刑天鲤的身份。 走在刑天鲤前方,手持简陋灯笼的东云男子趾高气扬的说道:“是驾车来找熊山大头目的贵人。汽车,蠢货,你们知道一辆汽车值你们多少条贱命么?” 一间间简陋的木屋中,顿时传出了清晰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好几扇木门突然敞开,有袒胸露乳的东云女人谄媚的笑着,站在门前,手持蜡烛,故意用蜡烛照亮了自己的身体,向刑天鲤抛洒着媚眼。 刑天鲤眯着眼,冷厉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这个宛如狗窝的村子,以及这些浑身都透着野性、兽性的东云人。 他讥诮的笑了一声,随手丢出了一把金币。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四面八方,起码有数十个简陋木屋中,数百名东云男女借着灯光、烛光,天空一闪而过的雷电光芒,看清了刑天鲤洒出的那点点金光。 刑天鲤跟着带路的东云男子快步离开,等他走出数十丈后,身后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咆哮声。有大群东云男子犹如发狂的野兽一样飞扑而出,冲进了泥水中,疯狂的争抢他洒下的那些金币。 有刀光,有斧光,寒光在雷电光芒中闪烁,锋利的刃口深深没入血肉,砍断骨骼,发出可怕的‘咔嚓’闷响。有东云女人兴奋得鼓掌、跺脚,纷纷为那些厮杀的男人加油助威——她们知道,无论是谁最后得到了这些金币,终归都会汇入她们的身体‘中间’! 走过这些极其简陋、密度惊人的木屋,前方出现了一座带着典型江南韵味的白墙黑瓦的整齐院落。占地能有四五亩地的院子,门前有一条小河流过,院子四周种满了合抱粗细的杨柳。 狂风呼啸而过,长长的柳条在风中狂舞,电光闪烁中,柳条的影子投射在白墙上,莫名给这院子增添了几分阴冷气息。 刑天鲤神魂一放,瞬间一收,脸色已经变得如厉鬼一般难看。 这些大柳树下,白骨累累。 男女老少,悉数尽有,且骨骼上遍布伤痕,死前分明经历了极其残酷的折磨。更让人愤怒的是,这些白骨中,成年人的骨骼,无论男女,骨架都远超四尺七寸,分明都是东国子民的残骸。 就刑天鲤神魂外放,笼罩的三十丈区域内,数十株大柳树下,白骨何止八百? 右手紧了紧通天妙竹,刑天鲤脸色厉色收起,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无比灿烂的笑了。 白墙黑瓦的院落,原本是大玉朝江南地区典型的民宅结构,落入这些东云人手中后,建筑外观没变,里面设施,全都变得不伦不类。 一应东国风格的桌椅,悉数不见了。 门户变成了木格子、桑皮纸的推拉门,水磨青砖的地面铺上了半尺厚的草席子,一张张一尺高的矮桌就着蒲团整齐的摆在地上,会客的大厅角落里,还杵着两套东云风格的大鬼面盔甲。 顺着两侧墙根,放着两溜十几个刀架,上面陈列了数十口长长短短的打刀,每一口都寒气森森,在灯火的照耀下,刃口隐隐可见血迹。 刑天鲤盘坐在一张矮桌后,这座宅子现今的主人,‘涉川村’如今最大的地主之一,也是‘涉川村’最大的浪人帮派‘熊山组’的魁首熊山二郎大咧咧的盘坐在刑天鲤对面,长相粗鄙如野猪的他,很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刑天鲤。 这厮,身高几近五尺(一米六五左右),用东云人的话来说——‘这是天神般伟岸的英雄’! 十几名身高四尺多点的熊山组头目一字儿排开,跪坐在熊山二郎身后。 他们的目光落在刑天鲤身上时,无不目光散乱,神光游离,显得极心虚的,甚至不敢正视刑天鲤……但是只要他们的目光往熊山二郎的背影上一晃,他们就好似得到了莫大的勇气加持,一个个吹鼻子瞪眼,宛如凶神恶煞般,恶狠狠的冲着刑天鲤看了过来。 但是每每他们提起勇气,狠狠地‘怒视’刑天鲤,他们的目光只要和刑天鲤宛如深潭般清冷、深邃的目光稍稍交错,他们一个个目光凌乱,忙不迭的低下头。 然后,他们再次看熊山二郎的背影一眼,于是乎,无穷尽的勇气再次从心头浮出来,他们再次握紧拳头,狠狠地看向了刑天鲤! 这种情形,在刑天鲤坐下后,已经翻来覆去重复了数十遭。 看到这些熊山组头目的神态变化,刑天鲤只觉得好生滑稽。 这些家伙,畏威而不畏德,天性卑贱卑劣,骨子里就是一群没进化完全的牲口,但是只要有一个足够凶悍、疯狂的头目带领,他们就干做出世间最惨无人道的事情! 岛国蛙民的国民性,大抵如此! 刑天鲤手指头很痒,心脏、肝脏中,两口大鼎在震荡,一缕缕五彩氤氲的法力在大鼎中回荡,两缕金光忍不住想要燃烧一下,发泄一下,挥出数十道‘剑十八’,将这宅子里的东云人屠戮一空。 但是他们还有用! 刑天鲤微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了四块一斤重的大金条,‘啪、啪’有声的,好似他在小龙湫镇巷子口的柴火馄饨摊子上,排出买馄饨的铜钱一般,将四块大金条拍在了面前矮桌上。 ‘涉川村’没通电,风从门缝中吹了进来,数十盏油灯、烛火的光芒摇曳,四块大金条反射出迷离的光芒。 “唷!”熊山二郎身后的头目们齐齐惊呼,一个个好似屠宰场的鸭子一般,齐齐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金条。 一斤金条,十六两,四块金条,六十四两,按照官方汇率,能兑换官银六百四十两。实则在黑市上,一两黄金,总能兑换十五六两白银的! 这四块小小的金条,若是拿来买命,足以让这些东云人,放肆的屠戮上百条无辜冤魂! 熊山二郎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他的瞳孔微缩,饶有兴趣的盯着四块大金条看了又看,猛地举起右拳,低沉的喝了一声。 十几名熊山组的小头目就很有气势的齐齐‘哈’了一声,双手按在膝盖上,缩短了脖子,挺直了腰身,摆出了正襟危坐、‘富贵不能淫’的端庄模样。 “贵人雨夜来访,定有要事。”熊山二郎拍了拍手,几名衣不蔽体,浑身大片肌肤袒露在外,近乎‘赤裸’的东云少女拉开门户,捧着茶盏,轻盈的走了进来。 一名长相最为姣好的少女将香茶、果点放在刑天鲤面前,水汪汪的杏仁眼瞬息间朝着他抛出了数十道秋波。 刑天鲤耷拉着眼皮,对少女的媚眼不做反应。 虽然痕迹很轻微,但是这少女的手、腿、腰、腹、臀,都有着很清晰的肌肉线条,让她的体型看上去颇为矫健。在一些老色棍看来,这样的体型非常的‘娇美’,是值得征服的胭脂马。 在刑天鲤看来,这少女接受过一定的刺杀训练,她身上的肌肉线条,全都是冲着极致的瞬间爆发力去的。她的双手手指上,有极薄的茧皮痕迹。看那些茧皮的位置和大小,再结合少女身上的肌肉线条,刑天鲤甚至都能想象,她拔下发簪子,一击洞穿恩客太阳穴的场景! “是有点事情,找你们!”刑天鲤指了指四块金条:“更多的金子,要不要?一百块?两百块?甚至更多!” ------------ 第十八章 以身为饵(下) 熊山组的小头目们齐齐惊呼。 一块金条,就可以让他们红着眼去疯狂杀死十几个人,两百块大金条?他们连自己的亲生爹娘都能卖给刑天鲤……哦,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的亲生爹娘已经被他们给卖掉了啊?那就,妻子、儿女,甚至他们自己‘清白的身体’,也是可以卖的嘛! 熊山二郎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他昂起了头,一副见过大世面的‘轻蔑’笑容,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块金子,不过一斤十六两。就算一百块,也不过是一千六百两黄金,两万多两白银而已,能做点什么?” “一千块呢?”刑天鲤微笑,他掏出了从奥格那里得到的,厚厚的一叠一千面额的钞票,重重的拍在了矮桌上。他抓起一张钞票,迎着灯光抖了抖,于是,钞票正面,英吉士女王略带鱼尾纹的灿烂笑容,还有那一行刺目的数字,就映入了众人眼帘。 ‘嘭’! 几个东云少女面皮酡红,大腿一软,不小心摔倒在地,甚至有人发出了极微妙的呻吟声。 “还有这个!”刑天鲤掏出了从奥古斯那里弄来的個人本票,他抖了抖厚厚的一叠本票,特意将本票上的几枚暗记水印指了出来:“见票即兑,不限额的英吉士皇家银行本票……见过么?” 熊山二郎的气息骤然变得急促。 他直勾勾的盯着那些钞票,下一瞬,目光就转向了那一本厚厚的本票。 他舔舐嘴唇,双手下意识的按向了腰间的刀柄。他身后的一众小头目更是有人迫不及待的,将腰间佩刀拔了出来。就连那几个看似娇滴滴的东云少女,也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了亮晶晶的三寸短刀,目光凶厉的盯着刑天鲤。 刑天鲤冷哼一声,手中通天妙竹轻轻一挥,他身后数步远的刀架上,一柄寒光森森的打刀无风自动,猛地腾空飞起,带起一道凌厉的寒光,‘唰’的一下从熊山二郎的耳朵边划了过去。 熊山二郎的右耳被划出一条细细的伤口,鲜血‘嗤’的一下喷了出来。 “你们,找死么?”刑天鲤小露一手,只希望这超凡的手段,能够震慑这群东云人,让交易回归正道——他是不愿动手,白白耗费法力的。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他不愿意诉诸武力,毕竟这些钱来得便宜,而自身的法力,却是辛苦积攒来的! 末法时代,能节省一点,就是一点! 熊山二郎却突然暴起,他耳朵上的血水,好似打开了他骨子里所有凶残野性的开关,他嘶吼着跃起,拔出几乎和他等高的大太刀,抡起一道寒光,直劈刑天鲤。 他身后,十几名熊山组头目,还有刑天鲤身边的几个东云少女,齐齐呐喊,挥动兵器直扑了上来,一副将他乱刀分尸的架势。 “我本将心向明月!”刑天鲤手指轻弹,‘镇魂咒’、‘乱魂咒’、‘控魂咒’三咒齐飞:“奈何明月照沟渠……你们这些贱种,就听不懂人话,做不来人事么?” 镇魂咒,镇压神魂。 乱魂咒,混乱灵智。 控魂咒,打下彻底臣服的忠诚烙印! 只要三咒施展成功,熊山二郎等人,也就是任凭刑天鲤宰割的家畜啦。 镇魂咒一出,熊山二郎等人齐齐昏厥。 乱魂咒一出,一众人等七窍齐齐飙血。 控魂咒刚刚飞出,刚刚靠近熊山二郎等人的灵魂,熊山二郎等人就身体一抽,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气血散乱,气息几乎湮灭。 “一群杂碎,你们也太弱了!”刑天鲤急忙收手,弹指间三咒齐齐崩碎。他看着昏厥倒地,一个个身体直抽抽的熊山组众人,轻轻的摇了摇头。 末法时代,凡人的灵魂,也是如此的孱弱。 尤其是这些东云人,他们的肉体矮小,相对应的本源精气也就比常人更显孱弱,他们的灵魂,相比东国的普通人,也就更加的虚浮、弱小。 刑天鲤已经小心翼翼的控制了三咒的威能,但是,还是失败了。 “这肯定不是道爷的手段太粗糙!”刑天鲤自言自语自我甩锅。 《原始巫经》中,关于‘魂’、‘灵’的诸般咒法,都追求极致的强大杀伤力。这些巫咒,完全是奔着一击致命、让人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的路子去的。 所有巫咒,都透着一股子极度悍勇、极度原始、极度蛮荒、极度凶残的韵味,好似巨灵天神抡起了足足有泰山一般大的巨斧,倾尽全力劈砍一头洪荒巨龙。 这等巫咒,凶残、狠厉、蛮横、霸道,想要打死人,很轻松,想要控制人嘛,就要看承受攻击的人灵魂是否足够强大,祖宗是否积德,自己的命是否够好。 换成修道人的手段,控制某人的灵魂,或许有一些‘循序渐进’的‘水磨工夫’,偏偏前世刑天鲤得到的修炼传承,是正统的‘三清正道’,里面就没有这些操控灵魂、把弄元神的旁门左道……他只能选择《原始巫经》中,这些‘傻大黑粗’、‘凶残狠戾’的巫咒。 刚刚三咒轰出,他已经收力了又收力,结果,还是差点将熊山二郎等人的神魂湮灭! 这就好像,原本给水牛、战马这等大牲口打上烙印的烙铁,你拿去给一只毛毛虫使用。哪怕你再小心,再谨慎,烧红的老铁靠近的一瞬间,这毛毛虫也就焦糊了。 “真麻烦。”刑天鲤低声的嘟囔:“道爷掏出真金白银来,是正儿八经想要和你们好好做一笔买卖。伱们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嚇,道爷的法力,一丝一缕得来不易,也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啊!” “啧!” 刑天鲤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摇头感慨道:“乔姆斯,果然是好命啊,被道爷折腾了一番,居然还是个囫囵个儿?嗯,他的块头比这些东云人要大得多,本源精气充沛,灵魂也比他们要强出一些。” 刑天鲤目光一阵游离,若有所思的看向了万国租界的方向。 或许,乔姆斯作为英吉士的官员,他也曾经从奥古斯代表的势力手里,得到了一定的好处?使得他的灵魂,比凡人要强出一些,才承受住了刑天鲤的那一番折腾? 摇摇头,刑天鲤反手抓过一柄寒气森森的打刀,掌心青铜色幽光旋转,打刀迅速化为无形。一缕缕太初之炁被提炼出来,刑天鲤将其炼化后,将大鼎从中抽调出的杂质,化为一团混杂的热流,分成十几缕,打入了这些东云人体内。 熊山二郎等人只觉浑身一烫,一个个汗出如雨,纷纷醒转,一脸莫名的坐直了身体。 这打刀杀戮极重,上面起码附着了数十条人命,纵然是末法时代,这打刀上也凝聚了一丝极其凶厉的煞气。刑天鲤将打刀消融,逆溯的太初之炁归属自身,而其他的邪气、煞气、诸般驳杂之气,悉数注入熊山二郎等人体内。 看看熊山二郎等人此刻面皮红润,一个个头顶热气升腾,好似精神旺盛的样子。 实则那一缕邪气、煞气,已经攻伐了他们的生机精元,不出半月,他们就会逐渐的重病缠身,最多一月之内,就会精血匮竭而死。 在这半月中,因为这一缕外来气息的刺激,他们的生机会‘烈火焚油’般极致绚烂,无论是体能还是精力,全都会达到某个极致。 苏醒过来的熊山二郎等人,虽然没有被‘控魂咒’操控,但是他们的灵魂,齐齐记住了刚才几乎魂飞魄散的绝大恐怖。此刻,悄然正坐在他们面前的刑天鲤,在他们看来,简直犹如传说中的神明一样高高在上,不可冒犯。 就好像被驯兽人疯狂殴打过十八遍的野狗,熊山二郎等人刚才的凶悍、凶厉全都消失了,一个个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水,毕恭毕敬的跪坐在了刑天鲤面前。 “尊敬的殿下,请饶恕卑贱如我们方才的无礼。”熊山二郎跪伏在地,额头碰触地面,向刑天鲤行了东云人最高规格的致歉礼仪。 刑天鲤将本票和钞票收回了袖子,将四块金条丢在了熊山二郎面前。 “我有件事情,需要足够的,敢拼命的人手去做。”刑天鲤指了指那四块金条:“这算是订金吧,事情做好了,我会给你们足够满意的报酬。” “现在,开始准备吧!”刑天鲤冷声道:“你们应该知道,我有足够的手段,轻轻松松的,收走你们的贱命!” 熊山二郎看着面前几块金条,欣喜若狂,连连叩首。 他和熊山组的十几个小头目一并,将脑袋磕得山响,齐齐应诺:“愿为殿下效死!” 刑天鲤就撇撇嘴。 这些东云人,过于浮夸,对于最最敬畏的大人物,动辄‘某某殿’之类,忒虚伪! 如此,连续三天,刑天鲤都蹲在‘涉川村’。 汤姆和杰瑞,则是按照刑天鲤的吩咐,在平海城内外奔走。替他传递消息,沟通渠道。 三天后的深夜里。 大江,支流,杂木浓密的河湾。‘突突’马达声中,一条拖船拖着几条内河货船缓缓行来,几个东云人站在岸边草丛中,用力的摇晃着昏黄的羊角灯。 拖船缓缓靠岸,一条带着黑白鬼脸面具的汉子从船头篷布下站起身来,轻轻的挥了挥手:“是熊大当家的人?东西都在船上,你们人手,备足了么?” 岸边,杂木丛中,无数枝叶摇晃,超过五百名浑身插满野草、枝条的东云人,宛如一群野猴子一样窜了出来。他们一言不发的,宛如最任劳任怨的牛马,排着整齐的队伍,顺着货船上放下的船板走上货船,将一口口沉甸甸的木箱子扛了下来。 东云人流水般,将一口口木箱搬进了杂木林子。 稀疏的木林子当中,熊山二郎带着一群大小头目,还有数千熊山组的浪人,正人手一口打刀,静静的盘坐在这里。看到搬运进来的木箱,熊山二郎忙不迭的抢过一个木箱子,一刀柄将箱盖打开。 刺鼻的枪油味扑面而来,拨开木箱上面的稻草,下面露出了一支支闪耀着金属寒光的全新步枪。熊山二郎咧嘴,欢笑声中抓起一支长枪,‘哗啦’一下拉动枪栓,趁着月光,看清了枪身上的铭文。 铭文很清晰,这些枪械,全是一水儿的‘法璐仕’货! ‘法璐仕共和联邦’,这同为极西百国有数的强国之一,原身是法璐仕王国,三十年前席卷西方的那一场战争中,法璐仕人输掉了战争,却赢得了自由——法璐仕人揭竿而起,砍掉了国王和所有皇亲国戚的脑袋,推翻帝制,成立了议会制共和联邦国! 国体虽然变了,但是法璐仕人骨子里的艺术气息却依旧浪漫。 这些木箱里的枪械,虽然都是量产的杀人利器,但是枪体上,全都浮雕了极精美的蔷薇花纹。在这些枪械的樱桃木枪托上,更是有着设计师的花体字签名——每一支枪的枪托上,都有这一款枪械的设计师的亲笔签名! 熊山二郎抓起了一把法璐仕产的子弹,和身边的几个大头目齐声惊呼:“唷,真是一个浪漫的种族,他们在子弹的弹头上,都雕刻了花纹。” 一群东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有一千句脏话在酝酿。 新式的法璐仕造十发弹仓式撞针步枪,一万支,其他的风冷式轻机枪,一百挺,水冷式重机枪,二十挺。除开这些枪械,更有大量的手雷和军用炸药。 “尊敬的殿下,对我们太厚爱了。”熊山二郎紧握着一枚外壳雕花的手雷,眼泪吧嗒的冲着自己的手下喃喃道:“有了这么强大的军火,我们熊山组,一统‘涉川村’,这是理所当然的了……整个万国租界,不,整个江东行省,我们熊山组,也要成为最强大的帮派!” 刑天鲤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军械,不由得心头骇然。 艾美人,英吉士人,为了对付圣母教,还真是不计后果了……这些军火落入这些东云人手中,真正是打一场战役都够了。 只不过,看到这些个子几乎和步枪等高的东云人,看到趾高气扬,略显艰难的扛起一挺重机枪,在众多手下面前摆出英勇无畏大将军姿势的熊山二郎,刑天鲤撇了撇嘴,好吧,后果能有多严重呢? 第二天一早,万国租界北部。 连续三天没能找到刑天鲤,圣诺曼王国操控的巡捕房明面上的搜捕,已经暂停,万国租界的市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但是背地里,依旧暗潮汹涌。 巡捕房的密探,还有圣诺曼王国总领馆的各级官员,纷纷向万国租界的地下势力下了通告。无论是东国土著建立的帮派,又或者四域万国侨民中的不良分子,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数量庞大的东云人建立的大小组织,全都接到了天价悬赏。 紫绶道衣化为普通青色长衫,原本的道士发髻打散,在脑后束了一条大马尾辫,面颊两侧各有一缕长发垂下,又弄了一副银丝框的浅色墨镜架在了脸上,左手拎着一个小行李箱,右手点着通天妙竹,刑天鲤从一条僻静的小巷中走出,顺着两侧种满梧桐的街道直奔北走。 这里已经到了万国租界的极北边,再往前走,就离开了《万国租界条例》圈定的租界地域,踏上了大玉朝管辖的领土。 几个身材高大,生得孔武有力,但是衣衫褴褛,面皮上透着一股菜色的男子蹲在街口,五六个汉子,小心翼翼的轮流抽着一支劣等的烟卷,每个人都只抽一小口,就会在同伴的催促和喝骂声中,不情愿的将烟卷递给下一个伙计。 万国租界,有大量洋鬼子侨民,但是只有极少数官员、商人混得风生水起,是真正的人上人,其他绝大部分侨民,都是‘衣食无着’,‘不惜残躯’,跑来东国这传说中流金淌银之地寻求机会、追求财富的社会底层。 这些人,说得好听一些,是‘冒险家’。 说得难听一些,干脆就是‘流氓’、‘地痞’、‘混混’、‘无赖’、‘暴徒’、‘山贼’、‘响马’……大抵就是这样的混蛋居多。 眼前这几个穷得烟卷都不能人手一支的家伙,就是来自以艺术气息和贵族风仪著称的法璐仕共和联邦,此刻,他们身上见不到半点儿的艺术气质,一个个疲惫,憔悴,熬红了的眼睛里透着浑浊的凶残之色,好似一群饥肠辘辘的野狗,正在梭巡猎物。 猛不丁的见到刑天鲤,尤其是见到他手上细细的通天妙竹,几个法璐仕人齐齐激动起来。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有两个中年男子一跃而起,掏出了油漆都几乎掉光,扳机都几乎生锈的转轮手枪,冲着刑天鲤就是一通挥舞。 也不知道来平海城多少年了,这些家伙连大玉朝官话都说得结结巴巴:“这位,先生,请告诉我们,你的名字……李……鲤?” 刑天鲤看了一眼这些汉子,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雕饰了精美花纹的手雷,一拉拉绳,就将冒着白烟的手雷丢了出去。 这些倒霉的法璐仕人,他们刚刚蹲在路边蹲得太久,双腿早已酸麻,更兼长时间没有吃喝,早就饿得浑身酸软了。此刻见到手雷飞来,想要逃跑,但是刚刚一挪双腿,就‘嗷’的一声栽倒在地。 ‘轰’! 爆炸声惊破了万国租界的宁静,四面八方,街头巷尾,同时传来了急促的警哨声。 下一刻,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处大马路的路口,几个身穿深色制服,面色刚毅的圣诺曼男子就大步跑了出来,他们一眼看到了刑天鲤,顿时欢天喜地的大声呐喊。 于是,警笛声响得更加急促,更加高亢入云。 刑天鲤‘咣’的一下丢下手中小皮箱,于是一堆小面额钞票,几块小金条,几串珍珠、玛瑙之类的财物就洒了一地都是。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杆手枪,冲着狂奔而来的圣诺曼人‘啪啪’就是几枪。 圣诺曼人急忙闪避,有人在高呼——‘抓活的’! 于是,刑天鲤就很笃定的,一边往北,一边掏枪乱打,时不时的掏出一颗手雷,炸得附近奔来的追捕者人仰马翻! ------------ 第十九章 风暴成型(上) 跑两步,打两枪,炸一响。 刚刚跑出了小半条马路,还没跑出一里地,前后左右街道口、巷子口,不断有星星色色的彪形大汉冲了出来。 黑发黑眼的东国人,毛发、眼珠宛如彩虹的洋鬼子,穿戴整齐的,或者衣衫褴褛的,手持枪械的,或者拎着各色斧头、棍棒的,形形色色,超过两百人就呼喝着围向了刑天鲤。 远远近近,行人车辆远遁,四面八方,街边楼房不断传来关门闭窗的‘咣咣’声响。 刚刚刑天鲤丢下小皮箱的地方,已经有超过五伙帮派分子内讧,枪声,骂声,刀斧劈砍声,棍棒敲击声端的是清脆,也就是刑天鲤跑出小一里地的功夫,那一段街道上,起码倒下了三十几号人。 在这华丽、繁茂的万国租界,底层人的性命,就是这么‘廉价’。 一条条汉子飞扑而来,不断有人操着异域口音大声嚷嚷‘抓活的’,好些人干脆丢下了手上的刀具、棍棒,赤手空拳的扑向了刑天鲤。 斜刺里,一条小巷子里,三十几个身穿格子呢西装,头戴圆礼帽的暴徒冲突而出,他们手持各色枪械,冲着四周人群就是一通乱打。 枪声震天,子弹呼啸,刑天鲤和这群暴徒汇合,他也拎着一柄小手枪随意点射。就看到四周扑来的人群溅起了无数血花,一排一排的人不断倒地。 刑天鲤一边乱打,一边厉声喝道:“都是本乡本土的道上兄弟,道爷手上,不愿染同胞之血……是我大玉朝的好汉,给一份江湖情面,让开道儿来!” 一声长啸,刑天鲤报出了几个李魁胜藏在出租小楼保险柜中,几个平海城租界有名有姓的东国帮派头目的名号。四周围上来的人群中,一些东国长相的汉子犹豫了一下,一声唿哨,转身就走,但是还是有大批人咬着牙,红着眼,嘶吼着冲了上来。 “金帛动人心,也要有命拿!”刑天鲤叹了一口气,眸光一片清冷,反手抢下一個格子呢暴徒手中的轻机枪,冲着四周冲来的人群就是一通乱扫。 神魂之力覆盖半径三十丈范围,在这个区域内,每一个人的轨迹,每一个人的动作,他们行动的一切细节尽在把握。刑天鲤看似随意开枪,实则每一发子弹都命中了一个幸运儿的大腿。 如果是东国人长相,子弹仅仅洞穿他们的大腿肌肉,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如果是那些红发绿眼的洋鬼子么,刑天鲤就会‘很不小心’的打断他们几根血管,擦断他们几根筋腱,让他们血如泉涌,就算救回来了,以后也只能做个安分守己的瘸子。 而他身边的这群西装暴徒,哪里顾得这么多? 各色枪械乱打,子弹犹如不要钱般胡乱倾泻。 四面八方冲突而来的暴徒们,系数是要害中弹,呼吸间死伤惨重,起码有上百人措不及防,被他们放倒在地。 这些人,来自易多利,是易多利山区的山民出身。 易多利山区,那是易多利传统的征兵地,民风极度彪悍,个个敢打敢拼,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一个个都熬炼出了一副好身手。而在那蛮荒、原始的山区,他们更有着类似于‘领主初-夜-权’、‘家族血腥复仇’之类的优良民俗。 这群家伙,是在易多利山区,都属于最下三滥的一群角色,组成匪帮,肆意横行,最终被易多利官方通缉,被逼无奈,跑来遥远的东国打拼。 山民出身,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除了打打杀杀,更没有任何其他的生存技能。所以,他们在万国租界,迅速成长成了一颗彻头彻尾的毒瘤,什么杀人放火,什么绑票勒索,各种旁门左道能捞钱的勾当,没他们不敢做的。 就是这么一群恶棍,在万国租界道上的‘口碑’居然还很不错——只要把钱给足了,他们答应你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鲜血誓言、不容违逆’,这也是易多利山民们的优良传统之一啊! 刑天鲤这两天,也是耗费重金,买通了这群易多利人的帮派首领,这才一大早的上演了这一出好戏。相比熊山组的东云人,刑天鲤在这些易多利人身上,就没动太多心思,直接砸钱,砸足够的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反正花的不是自家的钱! 豁出去砸就是了。 在这群彪悍、凶狠、手段凶残的恶棍簇拥下,刑天鲤迅速突出了这条马路。前方一条宽不过五六丈的小河,上面架着一座钢桥,数十名巡捕混着一小队圣诺曼士兵,已经在桥头严阵以待。 看到刑天鲤一行人冲了出来,桥头上,一名圣诺曼军官厉声呵斥:“李鲤先生,放下武器,不要……” ‘轰’! 一发大口径迫击炮弹极精准的落在了这群人的队伍正中,数十名巡捕,一队圣诺曼士兵,连同这名军官,被气浪狠狠掀飞,桥头上堆砌的沙袋等物也被冲得稀烂。 刑天鲤一声唿哨,朝着远处一栋大楼屋顶的几个意大利恶棍打了个飞吻,快步冲过了这座钢桥。越过这条小河,他就算是正式离开了万国租界官方圈定的领地。 斜刺里,又有一队身穿格子呢西装的恶棍拎着各色枪械冲了过来,这一队人总数将近两百,他们蛮横的封锁了桥头,冲着后方越来越多的追兵就是一通疯狂扫射。 漫天子弹横飞,更有大口径迫击炮弹不断落下,时不时还有几颗手雷乱丢。到处都是伤员的哭喊声,还有濒死者的哀嚎声,枪声炮声震耳欲聋,更有无数的警哨声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此情此景,俨然身处战场。 刑天鲤带着人跑出了两三百丈,在一个小土包上停下脚步,转身眺望桥头战况。 他冲身边一名手持轻机枪的卷发汉子笑道:“事情闹得有点大,你们,扛得住么?” 生了一张瓦刀脸,高颧骨,眼眶凹陷,黑色眼袋极其浓重,一副短命寡毒像的卷发男子叼着烟卷,满不在乎的说道:“老板,你的钱给足了,就只管放心罢。扛不住,我们也会扛。这一点,你绝对可以相信我们,我们剃刀帮只要拿了钱,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越来越多的追兵从四面八方用来,那座钢桥附近的街口、巷口,不断有人群,有车辆冲突而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中更有一些身穿深褐色神袍,圣母教的低级神职人员混在其中,比比划划的,将这些人群纠集在一起。 隐隐的银铃声随风飘荡,这些来源复杂,龙蛇混杂的人等,居然就被这些圣母教的低级神棍们,整合得有模有样,组成了两三百号人一伙的队伍,轮番冲着钢桥发动了进攻。 稍远处,更有大队人马绕路小河上的其他桥梁,甚至直接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些大小船只,撑船横穿河道。 刑天鲤甚至看到有人带着武器,直接‘扑腾’下河,就这么游过了河来。 很快,守在桥头的近乎两百号易多利人就被逼得不断后退,赶在后路被断之前,丢下了二三十个被打死的同伴,狼狈窜到了刑天鲤面前。 刑天鲤也不废话,带着这群杀气腾腾的易多利人,宛如一群炸窝的鸭子,乱糟糟的朝着西北方向狂奔。 在他们身后,一队一队的追兵不断出现。 尖锐的警哨声中,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帮派人士后面,开始有成建制的巡捕和圣诺曼军队冒了出来。身穿浅灰色制服的巡捕列队疾走,身着铁灰色制服的圣诺曼军队直接开着卡车慢吞吞的跟在了后方。 卷发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规模越来越大的追兵队伍,极其艰难的吞了一口吐沫:“我们的教父或许做了这辈子最吃亏的一笔买卖……亲爱的老板,你是,睡了圣诺曼总领事的母亲么?” 刑天鲤干巴巴的说道:“我干掉了一个白袍三条纹的家伙,本堂司铎?或者,副主教?” 卷发男子将嘴里的烟卷重重的吐在了地上,他喃喃道:“这就难怪了,圣诺曼的这群蠢货,他们一直以为,他们可以依托教会的力量,重建大一统的圣诺曼帝国!” “你弄死了一个白袍?这可比杀了圣诺曼总领事的父亲,干了他的母亲还要严重得多。” 刑天鲤身边,这群凶神恶煞的易多利汉子们,脸上煞气更重,手背青筋凸起,更加用力的抓紧了武器。 刑天鲤不由得连连点头——什么叫做专业?这就是专业! 同样是拿钱卖命的事情,这些易多利人明知道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强大,他们依旧恪守职业精神,亡命的跟着刑天鲤一条道走到底。 而那些东云人么……一群混账王八羔子,在涉川村的时候,还没开始做事呢,就准备着黑吃黑。相比这些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易多利人,那些东云矮子,果然是一群杀千刀的。 “伱们死掉的兄弟,我会额外给他们一笔抚恤金!”刑天鲤走了几步,沉声道:“以后,希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钱到位,什么都好说!”卷发男子和身边的一群同伙齐齐笑了起来,被烟草熏得枯黄的牙齿,在清晨的阳光下,是如此的鲜明和灿烂。 刑天鲤看了一眼身后规模越发庞大的追兵,轻轻的摇了摇头,反手丢了几颗手雷出去,带着一票恶棍继续奔走——前方数里外,就是老槐岭,一座在平海城,甚至在碣石郡,乃至在江东行省都极有名气的山岭。 刚刚刑天鲤和一群易多利恶棍汇合的街角,十几名身穿白袍的男子,毕恭毕敬的环绕在两名金袍男子的身边。远远近近,站满了身穿黑袍、褐袍的男女,尽是圣母教的各阶教士、修女。 正中两名金袍男子,身形高大,皮肤白皙,莹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好似羊脂玉一般闪耀着迷离的光芒。他们面容极其英俊,完美到好似雕塑一般。金色的头发绚烂,好似燃烧的黄金,而一双眼眸,则是深邃的猩红色,偶尔有极凶厉的幽光闪烁。 他们站在刚刚刑天鲤站立过的位置,深深的呼吸着,仔细从空气中残留的数百人的气息中,捕捉到了属于刑天鲤的那一丝味道。 “鲜美。”一个金发红眼男子低声嘟囔。 “精纯。”灵一金发红眼男子微笑颔首。 “必须抓活的。”两人异口同声道:“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哪怕那些卑贱、肮脏的野狗全都死在外面,也必须抓活的。” 两人齐齐动身,脚尖一点,就是轻飘飘掠出七八丈远,几个飘忽,就冲出街道,冲过了那座满是尸骸和鲜血的钢桥。 超过三百名各阶神职人员齐齐动容,一个个诚惶诚恐,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追了上去。他们手中银铃‘叮铃’,腰带上,也有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几颗宝石闪烁迷离的光芒,他们的身边就有一阵微风浮荡,让他们的身形变得极轻浮,速度提升近乎奔马。 与此同时,万国租界西边,‘涉川村’附近几个野码头上,百多条简陋的木排顺流而下。 大群衣衫破烂的东云浪人站在木排上唱歌跳舞,大声鼓噪,无论男女,都举起酒瓶、酒坛,放肆畅饮。烈酒入腹,刺激得这些东云人面皮通红,双眼充血,骨子里的兽性发作,当即就有男女,无论认识不认识的,就在木排上幕天席地,放肆畅快。 百来条破烂的木排,好似一团恶臭的垃圾,顺着江流向东边流淌。 他们就在近岸的水域行驶,所过之处,江边捕鱼的东国渔民们如遇恶鬼,忙不迭的拉帆、打浆,竭力的闪避。 自从十年前,东云人偷袭黑婆罗洲,大玉朝黑婆罗洲远征军全军覆没后,东云人骄狂之气日盛。东云官方呢,还勉强保持了一些虚伪的体面,而这些流窜到东国境内讨生活的东云浪人,那端的是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规规矩矩的大玉朝老百姓,一旦招惹上这些人形矮子恶鬼,基本上就是家破人亡! 而大玉朝的朝廷么……家破人亡的又不是他们,你能指望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帮你们做主? 是以,二三十里水路,一路畅通无阻。 东云浪人们狂歌狂舞,肆意酗酒,等到他们的木排浩浩荡荡的进入了租界水域,木排上的人,少的也有了三四分酒意,多的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 前方江岸上,一座巍峨的圣堂矗立。 四四方方的底座,边长能有小半里地,高有七层的恢弘建筑,每一层的层高都将近两丈,尤其是第一层,三丈许的层高,配合上巨大的七彩琉璃拱形落地窗,那叫做一个庄严、肃穆、堂皇、气派。 巨大的圣堂顶部,四角和正中,分别有一座尖塔。 四角的尖塔高只有六丈许,而正中那座大尖塔,自高就超过九丈,尖塔顶部的圆形底座上,巍然矗立着的‘荒漠圣母哺乳圣像’,更是高有六丈许。 阳光下,面容姣好的荒漠圣母斜靠在一个马鞍子上,她的衣衫脱落,袒露出整个光洁、美好的上半身。一个形容枯槁的荒漠迷途旅商,正张开嘴,伸出双手攀附在圣母的身躯上,大口吮吸圣母的乳汁! 这是极西百国,极有名的神话传说。 仁慈的圣母,行走于荒漠,见到失去了水、粮和坐骑,坐以待毙的旅商。她慷慨的用自己的乳汁救治了旅商,驱散了毒蛇和野兽,护送他离开了荒漠。 这位无比幸运的得到了荒漠圣母亲自哺乳的旅商,传说就是极西之地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一统的神圣帝国圣诺曼帝国的开国大帝——圣诺曼一世! 也就是在圣诺曼一世手上,圣母教成为了极西之地的最高信仰! 时至今日,圣诺曼王国口口声声恢复‘圣诺曼的荣耀’,就是想要重建大一统的帝国,让极西百国在圣母的光辉下,回归一体! 所以圣诺曼王国才和圣母教勾结得如此紧密,每一任圣诺曼国王,都自领圣母教圣诺曼大教区枢机权杖大主教的神职,心甘情愿奉圣母教的教皇为宗! ‘咣’! 东云浪人们的木排靠岸的时候,岸上圣堂四角的尖塔内,敲钟人齐齐敲响了四口沉重的青铜大钟。悠扬的钟声随风传向四方,圣堂一楼的礼拜堂内,传来了唱诗班悠扬的颂歌声。 圣堂面朝沿江大道的正门口,十几名生得俏丽的小修女,守着几个带着遮阳棚的摊位,轻晃银铃,冲着往来行人大声招呼着。 “感受神恩,沐浴圣母之光,必受圣母怜悯,得到最终救赎。” “请领受神恩罢?只需要纹银一两,就能得到一份主教亲自加持的圣水,驱邪、赐福,祛病、消灾!” 小修女们正忙碌着布道、敛财,百多个木排上,超过两千名东云浪人已经‘嘻嘻哈哈’的上了岸,他们犹如一群浑身散发出恶臭的鬣狗,摇晃着走过了沿江大道,径直到了这座圣母教在东国建立的第一座大圣堂门前。 十几个小修女见到这些东云浪人的时候,已经提高了警惕。 但是她们做梦都没想到,袭击来得如此狂野。 东云人刚刚靠近圣堂大门,超过两百枚高爆手雷就从人群中飞出,狠狠落在了她们附近。 ‘轰’! 绵绵爆炸不断响起,十几个小修女皮肤下刚有白色的汁液涌出,还不等她们变异完全,身躯就被炸得四分五裂。 圣堂的大门被炸破,华丽的落地窗被震得粉碎,伴随着无数人的尖叫声,两千许东云浪人扛着刀,拎着枪,随意投掷着手雷,浩浩荡荡的闯入了大圣堂! ------------ 第十九章 风暴成型(下) 槐公岭,山不大,却是真正的江东名山。 这山么,东西走向,绵延七八百里,南北最宽处不过三十来里地,中间有一段,更是被连通小雁荡湖的泾水截断,泾水两岸,大片地带只能算是丘陵,连小山包都算不上的。 槐公岭的主峰老槐山,就在万国租界的北面,山不高,也就是一百五六十丈,也就是五六里方圆的这么一座小山包儿。 这山之所以有名,就是在那山巅上,残留了一根近乎石化的老树桩子! 这树桩子啊,如今高只有三尺许,直径却有三十丈,几乎整个山头,都被这根巨大的树桩子占满。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么粗大的一根树桩子,当年这老树还活着的时候,是如此的摩天凌云,是如何的枝叶婆娑。 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遭了劫,这老树崩碎,只剩下了这么一根树桩。 偏偏天道轮回,自有一线生机。 如今这老树桩子中心位置,不知道何年何月,又发了一支新芽,如今也已经生长成一颗三人合抱粗细的老槐树。 这老槐树更得一桩奇异——无论四季,无论烈日暴晒还是大雪压顶,这老槐树的枝叶四季葱茏,青翠依然,从无凋零枯萎之事。 是以,这槐公岭,这老槐山,是闻名江东,甚至有人将这山,将这树,是为平海城的地脉龙穴,将这颗老槐树当做了风水祖树。 刑天鲤带着一伙易多利人,一路溜溜达达的逃进了老槐山周边的山区。 黄梅天刚过,槐公岭内草木繁茂,大片树荫洒落,行走在山间,遍体阴凉,颇为舒适。如果不是身后里许外,有人叫骂咆哮,真和郊游差不多了。 江东地带的山,都是温柔的。 一座座小山包儿,就和少女的酥胸一般,坡度温软而细腻,绵绵起伏,行走之时,无论上山下山,都是惬意轻松,并无多少耗费。 刑天鲤带着人,翻过了七八个小山包,后方的追兵越发繁众,一眼望去,身穿各色衣裳的追兵,已经超过一万人——其中过半是凌乱的帮派之人,剩下小半,就是身穿铁灰色制服的圣诺曼军队,以及身穿漆黑长袍,腰间悬挂长剑的圣母教裁决堂的裁决教士们! 有猎犬的叫声远远传来。 有银铃的‘叮铃’声飘忽不定。 刑天鲤带着人,循着草丛中的一些暗记快步疾走,他们走过之处并无异状,但是在他们身后,不断有追兵碰触了各色埋伏,不时发出一声低沉的爆炸声,炸起一根根烟柱,大片泥土和草叶被炸得高高飞起。 行进间,刑天鲤突然朝着斜刺里,距离大概有三里远的一座小山包看了一眼。 那边,有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 冰冷,无情,充满了强烈恶意。 这种气息,很熟悉,刑天鲤稍稍思索,就想起,这就是前些天晚上,在泾水伏杀圣诺曼和圣母教援兵的时候,那头比特犬给他的感觉。 那头自带一颗清洁型小当量核弹,发现不对就果断自爆的金属疙瘩! 刑天鲤的嘴角抽了抽。 那头比特犬,还有同类?而且,居然又已经盯上了自己? 啧,想当然是有同类的——这么高端的造物,怎可能只有一头?连小型核弹都冒出来了,如果没有无线通讯之类的手段,刑天鲤是不信的。 搞不好,他的长相,他的姓名,他的一些基本档案,如今都已经躺在了某些人的案头,甚至他的名字,都已经出现在了某些追杀令上! 这种恶意的气息,不止一道。 刑天鲤一边疾走,一边认真分辨,在那小山头浓密的草木中,如此气息,一共三道。其中两道给他的感觉,和那日的比特犬差不多;而有一道气息,让他莫名的头皮发麻,心脏一阵阵的急速跳动,浑身好似过电一样鸡皮疙瘩直冒。 很强大。 很危险。 刑天鲤刚刚呼出一口气,天空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鹰啼。 这声音,倒是有点像赵青苘的那两头海东青……但是一抬头,刑天鲤发现,发出这鹰啼声的,赫然是一头在离地三五十丈的高度盘旋的,羽毛略带苍翠色,翼展大概只有两尺左右,左右翅膀各有三根翎毛碧绿如玉,眼眸和爪子都呈现出青铜色的华丽鸟儿。 这鸟……刑天鲤认不出祂的品种。 好似鹰,头上却又长了三根修长的羽冠,尾巴上更有六条长长的,比翼展还要长出一倍有余的金绿色长羽,好似极乐鸟一般华丽辉煌的长羽。 非常美丽,宛如梦幻一般的鸟儿。 但是这鸟就在刑天鲤的头顶盘旋,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好似见到了杀父仇人一样死死盯着他。 这鸟儿给刑天鲤的感觉,也很熟悉。 祂就在这么低的空中盘旋,但是除了刑天鲤,哪怕同样有人听到了祂的鸣叫声,居然没人抬头看祂一眼。 存在感极低。 低到近乎虚幻一般。 甚至,以刑天鲤的修为,他朝着这鸟儿多看了两眼,都觉得这鸟儿的身形,好似融入了天空璀璨的阳光,和天空,和流云,和阳光很自然,很和谐的融为一体。 祂的存在感就更加的稀薄了。 那条大丹犬——刑天鲤突然惊醒,这鸟儿的气机,和那大丹犬几乎一模一样。那么大条大狗子,藏在草丛中的时候,刑天鲤也是好容易才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这支鸟儿的存在感,比那大丹犬更加微弱。 似乎是察觉到了刑天鲤的目光,这鸟儿猛地一振翅膀,向上稍稍拔高了十几丈的高度,然后一个斜切风,快速从刑天鲤头顶划过,朝着数里外的另外一座山头急速飞了过去。 刑天鲤目光紧随着这鸟儿的身影落向了那一座山头,源自血脉的强大目力,让他惊鸿一瞥,看到那山头的一株大树下,有一道窈窕的身影一闪而逝。 在那身影旁边,隐隐可见一条油光水滑的狗子紧跟着窜进了草丛。 换成正常人,他们肉眼根本不可能捕捉到这道身影的存在,也就是刑天鲤这具肉身的血脉殊异,带给了他超乎寻常的强悍目力,他才能在那百分之一個弹指的瞬间,窥到了这道身影。 女人,窈窕而优美的女人。 刑天鲤将这道身影的轮廓默默记下,随手朝着身后乱放了两枪。后方追兵太秘籍,犹如潮水一样淹过了一座座小山包,法璐仕的步枪做工又极精良,射程几达两里地。刑天鲤胡乱打了两枪,惨嗥声中,就有两个冲在最前面的东云巡捕胸口飙血,倒在了地上。 “老板好枪法!”卷发男子急忙溜须:“您若是在我们老家,一定是山里面最顶尖的猎人!” 刑天鲤干笑了一声。 刚刚他可真没瞄准,就是瞎打的,谁知道那两个急于立功的东云巡捕撞在了子弹上? 真难为他们了,个子这么娇小,两条腿儿不过两尺长,怎么跑得这么快,冲在了这么前面? 银铃声阵阵,一股奇异的力量混在银铃声中飘出。原本风和日丽的山林,莫名就带上了几丝邪诡之气。寻常人感知不到,刑天鲤却觉得,天空的阳光都骤然暗了三分,附近山林的气温在缓慢的下降,附近草丛中的虫蛇之类,都在匆忙的窜回巢穴。 风也变得凌乱了。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视线可及之处,一蓬蓬草丛好似被龙卷风卷着,好些长长的草叶都打起了卷儿。随风飘来的银铃声,也变成了从四面八方飘忽而来,并不是单单在身后位置。 一群易多利恶棍用力的甩了甩脑袋,一个面门上有两条交错的十字形伤疤的粗鲁汉子含糊的嘟囔道:“奇怪,我昨夜没有喝多,怎么有点,头晕呢?” 刑天鲤回头望了一眼。 他看到两名金袍青年已经越过了人群,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追了上来。在这两个眸光猩红,散发出森森寒意的金袍青年身后,十几名白袍男子,数百名黑袍、褐袍的教士、修女等,连同大量的裁决教士,正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猛追。 总算是将这些家伙引出来了。 刑天鲤抿嘴微笑,低声喝道:“加快速度,好像有难缠的人来了……你们,也不想让自己的遗孀去享用你们的酬金吧?” ‘遗孀’两个字,极大的刺激了这群易多利恶棍,一路爬山狂奔的他们,本来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此刻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猛地加快了脚步,紧跟在了刑天鲤身边。 刑天鲤朝着刚才那美丽的鸟儿落下的山头看了一眼。 他还记得,在善德坊,被他击杀的白袍教士可是说过,刑天鲤参与了对那些圣诺曼军队和圣母教教士的伏杀——刑天鲤判断,唯一能给那个白袍教士提供这个情报的,唯有那条中途溜走的大丹犬! 这家伙,今天又在山林中出现。 祂们不会给圣母教通风报信罢? 不过,就算祂们通风报信又能怎样?不过是从伏击变成强袭……反正动手的人都是熊山二郎手下的东云浪人,无论伏击还是强袭,死的都是东云人,和刑天鲤有半根毛的关系? 前方左右两个小山包,中间是一条宽有数丈的小河沟。 河水不深,也就是一两尺的模样,水流也不甚急,河道两侧,还有数丈宽的河滩,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或许有顽皮的孩童在河滩上嬉戏过,刑天鲤等人跑过的地方,河滩上,到处都有一堆堆的石块,宛如坟堆一样堆起来的石块。 这些石堆,大的有三五丈方圆,小的也有五六尺宽阔,都是一两尺高下。在这河滩上,这些石头堆倒是莫名的很和谐,一点儿都不突兀。 刑天鲤带着人从这些石头堆中跑了过去,前方是一线儿排开的丘陵,上面草木丰美,因为林木过于葱郁,甚至带着几分森森寒气。 后方追兵狂奔而来,他们嘶吼着闯入了两个小山头之间的小河沟,两侧的河滩不够他们通行,好些人干脆跳下了河道,涉水奔走。 这条河道,盘在两山之间的这一段,长不长,也有两里多,连同两侧河滩,总宽将近三十丈。等到刑天鲤等人跑出了河道,已经来到前方丘陵边缘时,后方河道内已经满是追兵,太多的人无法在河道中奔走,都已经满溢到了两侧的山腰上。 刑天鲤向前走了数十步,到了十几丈高的小丘陵半腰处,回头,站定,冲着最近已经追到百来丈外的金袍男子轻轻点了点:“你们,还真敢追上来啊?” 两名金袍男子面色骤变,突然腾空跃起。 他们腰间,两条哑光色的金属腰带上,十几颗拇指大小的猩红宝石齐齐闪烁夺目的光芒,无形的力场拖拽着他们向天空疾飞。 但是他们刚刚飞起三丈多高,整条河沟,连同河沟前后老大两片区域,连带着河沟左右的大片山坡齐齐爆开。 金钱的力量,有时候真的是犹如恶魔一般。 尤其是在万国租界,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你真的可以让那些无法无天的商人,将灵魂都贩卖给你——何况是区区军火呢? 更何况是,在艾美联邦秘密调查局‘阿弥忒’,以及英吉士王国特别调查局的悄悄配合下,刑天鲤施展了惊人的‘钞’能力,没有耗费半点儿法力,就制造了这一场山崩地裂的大爆炸。 十万斤还是二十万斤炸药? 天知道! 反正刑天鲤没计数,都是熊山组的东云矮子们,将这些炸药埋在了这里。 两座高有百多丈的山包,面朝河沟的山坡齐齐崩塌,无数土石崩落滑坡。 河道内,一根根水柱卷着烟火冲天而起,沙滩上,数千个鹅卵石堆齐齐爆开,可怕的冲击波卷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乱崩,将方圆数里的区域彻底化为地狱。 无数身着各色衣衫的追兵,就在爆炸中支离破碎。 那些追得最热情的圣母教教士、修女,他们手中的银铃在爆炸发生时,齐齐闪出了淡淡的光芒。他们身边,有无形的屏障浮现,他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声,竭尽全力催动精神力,竭力抵挡爆炸的冲击波,以及漫天乱打的鹅卵石。 一个个精神力场好似铁锤下的鸡蛋壳一般破碎,九成九的教士、修女齐齐惨嚎,手中银铃炸开,七窍喷出血水,身躯就在爆炸中化为粉碎。 巨响连连,火光冲天,方圆数里之地被火光、烟尘彻底淹没。 两名冲天飞起的金袍男子,他们脚下正好就是一个主要的爆炸点,丧心病狂的东云矮子们,在他们脚下埋了足足一千斤军用炸药。 巨大的火光将两人的身躯整个淹没,烟火中,隐隐可见淡淡的金光在闪烁。 过了好一会儿,山林中回荡的爆炸声停歇,爆炸造成的烟火尘土逐渐消沉。 河沟断流,两个山头崩塌的山体,将河沟整个淹没。浮土上,青烟缕缕,连半点儿残肢断臂又或者淋漓的鲜血都看不到,倒是省去了打扫战场的麻烦。 在河沟后方,还有将近一半的追兵,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恐怖的爆炸现场。 好些江湖中人突然一声怪叫,一个个哭天喊地转身就跑。 而那些身穿铁灰色制服的圣诺曼军人,他们还有将近一千人侥幸没有冲入河沟,他们在爆炸中幸存了下来。在几名军官的呵斥声中,这些圣诺曼人咬着牙,绷着脸,一字儿排成了散兵线,嘶吼着,朝着刑天鲤所在的丘陵发动了冲锋。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浮土,歪歪斜斜的冲了过来。 刑天鲤身后,丘陵上方,无数矮子蹦跶了出来,他们欢天喜地的嘶吼着,数以千计的枪械齐齐发出轰鸣,乱糟糟的弹雨宛如无数飞蝗,齐齐打向了这些幸存的圣诺曼军人。 熊山二郎身披甲胄,宛如统军的大将军一般,威风凛凛的向前一挥手:“全歼他们!” 于是乎,过万的东云浪人就欢呼着,一边胡乱的打枪,一边朝着那不到千人的圣诺曼正规军发动了冲锋。 熊山二郎兴奋得浑身都在哆嗦。 圣诺曼的正规军啊……这可是极西百国中,排名前三的强国正规军。 如果他能指挥这些浪人,将这不到千人的圣诺曼军队全歼,那么他熊山二郎的大名,势必会记载在东云岛联的史书上! “光宗耀祖,就在今日!”熊山二郎感激涕零的朝着刑天鲤跪了下来:“殿下,都是您的恩赐,让二郎有了今日的造化!” 刑天鲤没搭理熊山二郎,他极其严肃的看着天空两条悬浮着的人影。 或者说,不能用‘人’来形容。 黑色,有着淡金色条纹,好似甲虫外壳一般材质的厚重甲胄,将他们全身牢牢包裹。原本身高六尺五寸开外的魁梧身躯,此刻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八尺上下(二米六左右)。 他们周身萦绕着无形的力场,浑身还散发出爆炸造成的可怕高温,宛如虫子的面甲上,两颗拳头大小的猩红眼器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眸子里尽是冷酷到非人的杀意。 “这是,什么啊!”熊山二郎和一众熊山组的头目这才看清了这两个悬浮的家伙,他们莫名的浑身僵硬,看着这两个家伙,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这是低级生命体,面对高阶存在的本能恐惧。 就好像一条剧毒的眼镜王蛇,悄然滑进了一个池塘,于是,所有感受到它气息的青蛙,全都闭上了嘴…… “小子,伱,不仅是有趣,更很大胆啊!” 刑天鲤目光森森看着两个变身的家伙,手指轻轻一弹:“不想死,就打死他们!” 数以千计被震慑的东云人,被刑天鲤一句话惊醒。他们骨子里的疯狂和兽性突然发作,他们浑然忘我,举起枪械,冲着两人扣动了扳机。 ------------ 第二十章 直击风暴(上) 平海城,圣母教大圣堂。 东云浪人们爆破大门,闯入大圣堂前,在大圣堂顶部,正中那座矗立着圣母像的尖塔下,一场单方面的屠戮正在上演。 金发,红眸,内着一套精美的银甲,甲胄上衬以华丽的淡金色纹路,关键部位镶嵌了许多宝石,通体珠光宝气的帝斯,披着一件淡金色的大主教神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轻巧的玩弄着一柄几近六尺长的双手重剑。 沉重的重剑宛如芦苇杆一样,在帝斯手上翻滚着花俏的剑花。 阳光照在半尺宽、巴掌厚的合金剑身上,剑锋上流畅的水波纹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剑锋划破空气,发出让人头皮发紧的‘嗡嘤’剑鸣。 “来吧,向我进攻!”帝斯朝着身前数丈外,一名身披传统大玉朝武将甲胄,身高也近六尺,魁梧高大的虬髯汉子微笑颔首:“全力进攻,击败我,或者,死在这里!” 虬髯汉子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脑后三支细小的金钱辫子流淌,细小的,两尺长的辫子就很滑稽的贴在了身后。 他双手紧握一柄锋口隐隐现出锈迹的雁翎刀,粗壮,更多是肥膘而不是肌肉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他瞳孔收缩,无比紧张的看着帝斯,突然他丢下了手中长刀,‘咕咚’一声跪倒在地:“洋大人,您就可怜可怜小的,放过小的吧……小的,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 “您,您,您就将小的,当一个屁,给放了吧?” “借给小的一个胆子,也不敢和您动手啊……” 帝斯的面色微变,他气恼的一声清啸,右手一抖,重剑震荡,一抹凌厉的剑风呼啸而出,带着可怖的高温,将这扎了三条辫子,显然有着大玉朝正经官职的虬髯汉子一击斩断。 缕缕鲜血混着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火焰喷溅,顷刻间血浆化为整齐,虬髯汉子的身躯猛烈燃烧,呼吸间就变成了一团黑灰,被帝斯袍袖一挥,一股劲风就将黑灰打得无影无踪。 帝斯很不满的皱着眉头,看向了身边两名身穿白袍,袖口有两条银线的中年男子。 “就这?” 一名中年男子诚惶诚恐的向帝斯深深鞠躬:“尊敬的帝斯大人,这已经是我们在碣石郡,所能找到的地位最高的东国武将了。他是统辖碣石郡地方驻军的游击将军,麾下有三千战兵!” “太弱!” 帝斯皱着眉头,低声喃喃道:“前两天,你们找来的,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武林宗师,很弱小……但是我能理解。一个强有力的统治机构,所有的精英,肯定集中在官方势力中。” “所以,我让你们找来了这個家伙。” “但是,他居然,是如此的,弱小?” 轻轻的摇摇头,帝斯抬起头,猩红的眸子闪烁着森森寒光,直勾勾的盯着东方冉冉升起的蓝色太阳:“先祖的记载,莫非是在开玩笑么?就这些孱弱的,甚至不敢向我挥刀的家伙,他们也配成为‘浩劫’?” 另外一名白袍男子眨巴眨巴眼睛,轻声道:“尊敬的帝斯大人啊,六百年前,统治这一方‘神州大陆’的,并不是当今的焚族,不是现在的大玉朝……或许,您口中所谓的‘浩劫’,是另外的一些人?” “根据这些年来,我们对东国历史的研究,现在这一块土地的统治者,他们在六百年前,他们不过是东北山林中,帮前朝皇室种植药材、狩猎珍禽异兽的‘山奴’罢了!” 帝斯缓缓颔首:“‘山奴’么?奴隶?那就没错了……这块土地真正的主人,不知去向,而一群奴隶,趁着主人虚弱的时候,突然崛起,反噬了主人……这很合乎情理!” 冷笑一声,帝斯向身边站着的另外几个金发红眼的同伴笑道:“希望,他们能将那个叫做李鲤的家伙带回来……我怀疑,他可能是!” 几个金发红眼的家伙眸子里同时闪烁着诡谲的幽光,其中一人轻声道:“希望如此。如果他真的是,那么他不可能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他总归有亲眷,有家人,他们,就会是我们的猎物。” 一行人齐齐咧嘴微笑。 随后,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他们脚下传来,东云浪人们炸毁了大圣堂的大门,震碎了无数的落地窗,挥动着枪械、长刀,随意挥洒着手雷,如潮水一样冲进了大圣堂。 帝斯的面皮骤然僵硬。 他和几个同伴,同时看向了一群目瞪口呆的传教士。 “你们说,圣母教在东国有着极高的地位,甚至是大玉朝的太后,都几乎成为了你们的信徒……” 两名白袍男子面色阴郁的向帝斯行了一礼,咬牙切齿的带着人冲进了一旁的尖塔,顺着陡峭的旋转阶梯,连蹦带跳的往下赶去。一边疾走,他们一边发出愤怒的尖啸声:“来人,来人,彻底消灭这些亵渎者,彻底消灭这些该死的异端!” 一名金发男子笑吟吟的问帝斯:“帝斯,需要我们出手么?” 帝斯轻轻摆了摆手:“静静的欣赏吧,养狗的目的是什么?” 几个金发红眼的家伙同时笑了起来,他们慢悠悠的走下了楼梯,准备近距离欣赏传教士们和来袭者的生死厮杀。 帝斯幽幽道:“应该是英吉士人出手了吧?一群无能的废物,在他们放走那个李鲤的时候,我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除非这些废物死光了,否则,我们不需要出手。死亡,是他们应有的惩罚!” 金发红眼的家伙们齐齐嗤笑,浑然没把大圣堂遇袭,没把圣母教的传教士们传来的惨嗥声当做一回事。一如帝斯所言,‘养狗’,这些圣母教的传教士于他们而言,不就是一群狗么? “他们两个,不会出事吧?”突然有人想起了那两个带人追击刑天鲤的同伴。 “能出什么事呢?”帝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但是,他略微思忖了一下,又点了点头:“不过,预防万一,你们去两个人,带一个紫眼小队过去接应罢?毕竟,我是这一组人的负责人,我可不想在自己的履历上,留下什么难看的记录。” “顺便,把刚才的那个家伙,叫什么,什么……游击将军的?灭门吧!真是拗口的官职!”帝斯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八十岁的母亲?还在哺乳的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种占据高位,却没有任何用处,占据了太多资源的垃圾,应该及早清理掉。” “这块土地的所有资源,都属于我们,每一缕甜美的空气,每一滴清洁的水源,每一块肥沃而没有污染的泥土,每一株碧绿而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全都属于我们。” “那些卑贱的平民,可以享受他们的那一点份额,他们本来占据的就不多。” “但是这些占据高位的废物,发现了,就顺手清理掉,对这个世界是好事!” 帝斯撇了撇嘴:“他们拥有的,太多了!” 两个金发红眼男子嬉笑应诺,一人皮肤表面荡起肉眼可见的青色风劲,一人脚下荡起了滚荡的浮云,两人同时拉出几条残影,几个闪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帝斯挥动了一下手中重剑,轻声道:“准备好装备,做万一的备战。还是那句话,我是这一组的负责人,我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任何可能给我的履历抹黑的意外,我绝对不允许它发生!” 槐公岭。 小山下。 近千东云浪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双眼微微泛红,歇斯底里的冲着空中悬浮的两尊变身完成的金发男子扣动扳机。 熊山二郎完美的演绎了东云人‘不做人’的‘潜在天赋’,他的这些手下,在发动袭击前,全都服用了来自黑婆罗洲的某种蘑菇提取物。这种玩意儿,有着强烈的致幻作用,就算是一个胆小如兔的懦夫,服用后都可以变成横冲直撞的‘莽夫’! 而这些本来就疯狂,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做一回事的东云浪人,在服用了这种要命的玩意儿后,全都化身为‘无畏的勇士’! 他们疯狂的扣动扳机,同时用东云方言,用大玉朝官话,甚至还有人操着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极西百国的语言,歇斯底里的问候着两人向上直数十八代的母系长辈。 刑天鲤悄然后撤。 对于这些东云浪人,他才懒得管他们的死活。 他已经给了熊山二郎一笔钱,他花了钱的,那么这些东云人给他卖命,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些易多利人嘛,刑天鲤还乐于给他们额外增加一点抚恤金。 但是这些东云人么,呵! 刑天鲤轻声唿哨,那些机灵的易多利恶棍急忙跟着他向后撤。 熊山二郎带着一群头目,带着一批心腹下属,也鬼鬼祟祟的跟在了刑天鲤身边——这家伙也聪明的很,毕竟是一个帮派的大头目,当他看到那两个金发男子悬浮在空中的时候,他就知道,无论这两个家伙是‘神魔’还是‘恶鬼’,都不是凡人能对付的存在。 那就,赶紧逃吧! 至于说,这些浪人会死伤惨重? 啊呸,多死一点,更好……最好是死光了,他就不用给这些家伙分钱了! 两个金发男子听懂了这些东云人的谩骂声,他们本来想要找刑天鲤的麻烦,毕竟刑天鲤才是他们的第一目标——但是当他们听到,这些比蝼蚁还卑贱的东云矮子,居然侮辱到了自己的母亲、祖母、曾祖母,以及往上数的这么多母系长辈…… 两人宛如甲虫的面甲上,拳头大小的猩红眼器爆发出夺目的红光。森森红光照亮了方圆里许的山林,这种红光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和渲染力,以至于被红光照耀的杂木、野草,全都变成了可怕的血色。 两人身后厚重的背甲猛地张开,数十根小手指粗细的黑色触手——宛如天牛甲虫的触须一般结构的黑色触手猛地伸展出来。起初这种触手只有数尺长短,莫名的骤然拉长,顷刻间就达到了百丈左右。 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数十条黑色触手漫天乱打,带起了无数条黑色的残影。 可怕的一幕出现了,在两人正下方,方圆百丈内,数百名疯狂嘶吼、谩骂,歇斯底里扣动扳机的东云浪人被这些触手轻松的撕成了碎片。 每一条触手的打击力都有数万斤,甚至数十万斤,一根根触手带着刺耳的啸声乱抽乱打,肢体宛如豆腐一样被轻松破开,大片鲜血甚至被泼洒出了一里地远。 血雾升腾,山林尽成血色。 稀稀拉拉的子弹命中两人的身躯,却在他们华美的甲壳上溅起了点点火星,连一丝半点儿痕迹都没能留下。 “卑贱的生物!”一名金发男子低沉嘶吼,他双手猛地合在胸前,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古怪手印,他通体萦荡着的高温骤然内敛,一颗人头大小的紫红色火球凭空从他手印上方浮现。 “死!”男子低沉嘶吼,双手向下一按,人头大小的火球宛如重磅炮弹重重落地,一声闷响轰鸣,方圆里许的空气剧烈震荡,大片火光伴随着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席卷四方,数十亩大小的山林顷刻间被高温蒸发,无数草木尽成灰烬。 可怕的爆炸在地面上硬生生轰出了一个直径三丈,深达五六尺的大坑。 坑壁的泥土被烧得通红,几乎呈现出半融化状态。 在这爆炸区域中,数百被分尸的东云浪人被烧得灰飞烟灭,半点残渣都没能剩下。 刑天鲤等人已经退出了百多丈远,背后汹涌而来的冲击波卷着高温狠狠拍打在背部,唯有刑天鲤一人站稳了脚步,其他人无不翻滚倒地,更有落在后面的东云浪人被高温将背部肌肉烤得几乎半熟,空气中都弥漫着香腻腻让人恶心欲吐的烤肉味。 两人周身萦绕的无形力场缓缓消散,两人庞大的身躯从空中坠落。 漫天乱抽的触手急速缩回身体,两人同时转向看向了刑天鲤这边。 远处浓密的树林中,十二挺双管速射炮被一群动作干净利落,脸上表情疯狂中透着一丝刚毅,奔走间流露出一股子训练有素味的东云人推了出来。 他们早就放平了炮管,朝着两名落地的金发男子只是稍稍瞄了瞄,就听‘咚咚’炮声连成了一片,二十四条粗壮的火线几乎是同时命中了两人庞大的身躯。 两名金发男子在这些东云人推出速射炮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但是当他们看到,这只是十二门一寸口径(三十三毫米)的速射炮时,两人眼器中的红光微微一凝,都懒得多看一眼。 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中,这种速射炮,根本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密集的炮弹落在他们身上,伴随着密集的爆炸声,他们身上炸开了密集的火光。果不其然,这些速射炮的炮弹,甚至无法让他们的身体摇晃一下。 一名金发男子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嘟囔道:“可恶的虫子。” 他伸出左手,掌心对准了百丈外山林边的那些东云人,掌心一团风影急速膨胀,风影中一点火光快速扩散,很快一团水缸大小的龙卷风包裹着一颗人头大小的火球已然成型。 就在他准备将这一团风火激发时,落在他们身上的速射炮弹中,有十几发炮弹的弹头上,一缕缕细密的奇异纹路突然闪出了刺目的光芒。 炮弹表面的黄铜镀层突然脱落,露出了下方类似于半透明水晶态的弹头。 这些奇异的炮弹闪耀着迷离的幽光,炮弹自旋的速度凭空飙升百倍,伴随着刺耳的空气摩擦声,十几发炮弹与他们身上的甲壳摩擦出了大片的火星,更发出了让人耳膜几乎撕裂的高频震荡声。 “该死的东西!”两名金发男子同时发出惊怒的吼声。 刑天鲤等人在速射炮攒射的时候,他们向前狂奔,已经跑到了一座小山包上,见到那大片的火星迸溅,听到那刺耳的摩擦声,刑天鲤嘶声长啸,一脚将那卷发易多利男子踹得滚下了小土包,自己也图身向前飞扑。 一众易多利男子有样学样,齐齐滚地,好似一颗颗肉球,疯狂的顺着山坡向下滚。有人撞在了树干上,有人撞在了石头上,有人撞进了荆棘丛中,一个个撞得头破血流,全身是血,却还在不断地自行加速向山坡下滚。 熊山二郎和一众熊山组的头目也是嘶声尖叫,有样学样的向山坡下扑去。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知道,跟着刑天鲤这尊宛如‘鬼神’一般强大、可怕的‘殿下’做,是肯定不会错的。 但是跟着他们逃跑的百来个心腹浪人,则是稍稍犹豫了一下。 好端端的,‘跳山’做什么? 就是短暂的迟疑,十几发在两名金发男子甲胄上急速摩擦的水晶态弹头齐齐崩解,化为一团团水缸大小的幽蓝色,宛如电浆的奇异能量体。 ‘嗡’! 不是很响亮,但是频率极高,高到人耳几乎听不到,沉闷得让人五脏六腑几乎崩碎的声波迸发,十几团幽蓝色的光芒爆开,淡淡的能量波化为直径数十丈的半球状罩子,将这一片区域整个笼罩在内。 可怖的高温在罩子内奔涌,冲撞,两名金发男子身上的黑色甲胄好似被无形的利刀疯狂撕扯、拉扯,甲胄一块块崩碎,更有绝强的高温力场将他们脱落的甲胄和血肉蒸发成气态。 下一瞬,半球状罩子猛地塌缩,缩小到了丈许大小,然后可怕的爆炸轰然爆发。 ------------ 第二十章 直击风暴(下) 没有火光,没有硝烟,只有极纯净的空气震波,卷起了无数的灰尘和破碎的草木,宛如一朵冉冉绽放的白蘑菇,朝着四周冉冉扩散开来。 气爆从刑天鲤等人滚落的小山包上方掠过,剧烈的震荡袭来,高有百丈左右的小山包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足足有三十丈高的一截小山头崩裂,粉碎,被震波吹得无影无踪。 从高空俯瞰下去,偌大的伏击现场,除了提前滚落的刑天鲤等人,方圆五里内,包括河道中毅然决然发动冲锋的圣诺曼士兵,包括那群操作速射炮的东云精锐,全都被震波席卷,化为乌有。 五里范围内,一座座小山包被削掉了半截山头,断裂光洁,泥土、砂石悉数融化,熔解的高温岩浆喷吐着淡淡红光,被震波卷飞,化为大片火雨倾泻大地。 刑天鲤跳下高不过百丈的小山包,落在一丛杂草中,骇然转身,抬头看着从山包上横扫而过的震波。虽然早就得到了奥古斯的提醒,也做出了及时的闪避动作,但是亲眼目睹这可怕的杀伤力,刑天鲤心中依旧忍不住有一万句脏话想要出口。 那只是十几发一寸口径的小炮弹而已,居然有这么可怕的杀伤。 如果口径放大到舰炮级别? 是不是一炮落下去,整个万国租界就被夷为平地么? 刑天鲤突然懂了,奥古斯之前说过的,他们双方签订了‘停战协议’(第十七章)是什么意思。 如此可怕的毁伤力,他们在自家的地盘上签署了‘停战协议’,但是协议的效力,并没有覆盖大玉朝所在的这一方大陆……所以,他们肆无忌惮了! 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开战,当然可以为所欲为、肆意妄为! “这是,什么武器!”一群摔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易多利人,哆哆嗦嗦的看着头顶掠过的震波。有密集的细小岩浆滴落,吓得这些家伙连忙闪避,依旧有倒霉蛋被黄豆粒大小的岩浆落在身上,直接烧穿了皮肉,痛得他们嘶声惨嚎,怒骂不迭。 “我也不知道!”刑天鲤轻轻摇头。 这种炮弹的威能,超出了他的知识结构。当然,在道法中,自然有威力更大的杀伤性法术,某些需要特殊材料才能炼制的‘雷珠’、‘阴雷’、‘仙雷’之类,体积会更小,威力会更大,但是如今的刑天鲤,无论是修为还是资源,都不足以炼制那些宝贝! “见鬼的玩意!”刑天鲤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不过,事情也算是,圆满吧?或许,死伤的人多了些!” 卷发男子手掌哆嗦着,掏出了一搓儿烟草塞进嘴里,大口的咀嚼起来。 他轻蔑的看了一眼吓得目瞪口呆的熊山二郎等人,冷笑道:“我们兄弟们的死伤不严重……至于说,这些东云浪人……啊呸!他们也算人?” 卷发男子重重的吐了一口吐沫,狠狠地撇了撇嘴。 哪怕都是混江湖道上的人渣,易多利的帮派分子,也莫名的鄙视这些东云的同行。易多利的这些恶棍,最多算是‘人渣’,而这些东云浪人,简直就是‘沤在粪坑里发酵百年的渣滓’,他们简直侮辱了‘人渣’这个词! 刑天鲤也看了看熊山二郎一行。 嗯,如果不是后面还需要炮灰……哦,不,是还需要‘英勇无畏敢于牺牲的勇士’,刑天鲤真想现在就亲自动手,将这群矮子抹杀拉倒。 这样的话,就不需要支付后续的款项了啊! 而他,也可以向奥格、奥古斯等人,报花账了不是?毕竟,现在刑天鲤修炼还好,破铜烂铁的都可以,但是想要快速恢复法力,那都是真金白银的消耗啊! 而且,就算破铜烂铁,不也要钱买的么? 脑海中正翻滚着无数恶念,刑天鲤都觉得自己道心都快要蒙尘,手指头痒痒的,忍不住想要冲着熊山二郎挥出一招‘剑十八’呢,头顶热风突然鼓荡。 两条甲壳彻底崩碎,身上衣衫粉碎,袒露出大片肢体,而且身上大片血肉崩坏,露出了青铜色骨骼的人形,一步一步地顶着汹涌的热风,走到了山顶。 他们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刑天鲤等人,头发被烧得精光的脑壳上,被烧得稀烂的头皮不断有高温污血滑落。他们猩红的眸子里凶光闪烁,只是眸光再也不复之前的明亮,时明时暗的,好似随时可能熄灭。 “两位,还活着?”刑天鲤诧异道:“真是不靠谱啊,刚刚的爆炸,居然没能杀死你们?” 两人步伐蹒跚,一步一步的顺着山坡走了下来。 其中一人一边走,一边狞声道:“幸运的是,我们携带了足够强力的防御装备;不幸的是,你们就要倒霉了。该死的家伙,哪怕你是帝斯指明要抓活的,我也要撕碎了你!” 两人缓步行走,他们身上的伤口处,不断有污血裹着碎肉,还有内脏碎片之类的废物流淌出来。他们体内,传出了低沉的,好似高温气流喷射的呼啸声,伴随着这刺耳的啸声,他们的体内有极强大的生机不断涌出,他们的伤口在快速蠕动,眼看着皮肉生长出来,甚至烧光的头皮上,一根根璀璨的金色头发,也在不断地长出。 刑天鲤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该死的怪物……真正是怪物。神魂之力笼罩着两人的身体,刑天鲤发现,他们体内汹涌的生命能量,源自他们心脏附近,一颗通过无数细小的脉络,和他们的心脏,和他们血管,和他们全身的内循环组织紧密相连的怪异结构。 半晶石化,半肉体化。 拳头大小,和心脏等大的奇异结构,以半固态的晶液形态,储存了极其庞大的能量。 刑天鲤莫名想起了前世修行的道经中,提起的,关于古时某些大妖体内的‘妖丹’……这两个金发男子,他们心脏旁边的这颗玩意儿,不就和传说中的‘妖丹’一模一样么? 可惜的是,前世的地球已经沦入末法,刑天鲤并没有碰到成气候的‘妖’。 这個世界同为末法,快十五年了,他也没能在这个世界遇到真正的‘妖’! “你们的命,可真够硬的!”刑天鲤紧握通天妙竹,朝着两人微笑颔首。 “卑贱的生物,你们这种囿于原始状态,没能进化的下等生命,如何能明悟生命的伟大?”金发男子厉声呵斥:“伱们怎么敢,用肮脏的手段,伤损我们尊贵的身体?” 两人的身体外伤几乎愈合,他们破损的面皮五官也都长好。 两人气得浑身都在哆嗦,五官扭曲,眸子里的血光几乎凝成实质,就要从眼眶里喷出来。其中一人厉声咆哮:“你知道,我们一套基因调适的战甲,价值多少功勋点么?你知道,我们刚才浪费的防御装备,又花费了我们多少时间才兑换到手?” “还有,我们身体的伤得这么重,你知道,耗费了我们多少生命源能么?” “在这个该死的,落后的,原始的世界……你知道,想要补充我们今天消耗的生命源能,又是一笔多大的支出么?” 原本生得颇为俊伟的两人怒声咆哮,面孔扭曲的他们此刻丑陋犹如厉鬼。 莫名的,刑天鲤就想起了在赌场孤注一掷,却输掉了最后赌注了赌棍。他看着一步一步逼近的两人,温和的笑道:“呃,你们,破产了?” 两人的步伐骤然一停,眸光猛地呆滞。 他们相互看了看,同时缓缓的点点头。 “是啊,我们破产了!”两人咬着牙,声嘶力竭的怒骂道:“我们,要把你一块块撕成粉碎啊……该死的!” 轻微的破空声传来,高空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一条长有十几丈,橄榄形的硬壳飞艇发出尖锐的气流喷射声,从高空急速下降。距离地面还有数十丈高,数十道人影就猛地从飞艇的吊篮中跳出,‘唰、唰、唰’,极轻巧的落在地上。 奥古斯,还有另外六名金发金眼的男子,以及二十几名银发银眸的男子,身披华丽的全封闭金属甲胄从空中飞坠,将两个金发红眼男子团团围在中间。 “好巧,居然在这遥远的东国,遇到了你们!”奥古斯笑得两排大牙都露了出来,他热情洋溢的朝着面色骤变的两名金发红眼男子挥了挥手:“唔,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帝斯的狗腿子?上次见你们,还是,让我想想……是探索编号三三七九三的遗迹?” 两名金发红眼男子死死咬着牙,齐齐从牙齿缝隙里吐出了奥古斯的名字。 “你,怎么会在这里?” 刑天鲤举起左手,轻轻的划了两个圈,那些易多利人,还有熊山二郎为首的东云浪人,忙不迭的轻手轻脚的向远处遁逃。 活见鬼了。 他们今天都看到了什么? 能够飞天的身披铠甲的怪物,还有那么可怕的爆炸,还有,这些驾驭着‘会飞的人造物’,从高空降落的怪人! 在场的帮派分子中,哪怕是智商最差的东云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卷入了来不得的漩涡中。 他们,似乎见到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一些‘真相’! 常年厮混灰色地带的他们心知肚明,有时候,‘真相’是要吃人的。所以他们跑得无声无息,却又竭尽全力,只求在奥古斯等人关注到自己之前,尽力的远离现场。 奥古斯等人,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两名被围在中心的金发红眼男子一声长啸,他们心脏突然发出低沉的‘咚咚’声,心脏旁拳头大小的半晶体化结构爆发出夺目的光芒,强烈的光甚至从他们的胸膛透了出来,明晃晃的好生刺眼。 他们身躯膨胀,身边热浪翻滚,大片火光升腾,烈焰汹涌,当即喷出十几丈外。 刑天鲤脚踏禹步,一个闪身就向后溜出了数十丈远,他饶有兴致的看着两名爆发的金发男子,优哉游哉的问道:“奥古斯大人,需要,帮手么?” 他心里却是在不断的吐槽——奥古斯,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没事跑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是见猎心喜,忍不住想要捡个便宜? 奥古斯微笑,摇头,大声道:“不需要,他们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他们现在,似乎陷入了基因崩溃的暴走状态,我们有义务帮他们好好稳定下。” 一行人‘嗤嗤’怪笑,几名金发金眸男子缓步后退,而那群身披甲胄,银发银眸的男子则是齐放下面甲,甲胄表面幽光浮荡,三人一组,划出一道道奇异的弧形,以一种令人拍案叫绝的组合阵法,朝着两名爆发的金发红眼男子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绵绵不绝如潮水一样的进攻。 这些银发银眸的男子进退如风,出手如电,挥拳间,好似重炮轰鸣,激荡空气,发出恐怖巨响,每一拳都蕴藏可怕的巨力,让一旁观战的刑天鲤看得是眼角直跳! 这些男子本身的力量如何,刑天鲤一时间判断不出,但是他们每一拳轰出,显然都得到了身披甲胄的极大增幅,每一拳的力量,都足以轻松洞穿、撕碎如今刑天鲤的身躯! 刑天鲤暗自盘算。 如果他被这些家伙围攻的话……他如果动用旁的手段,可以瞬杀这些银发银眸的男子,哪怕他们身披甲胄,也挡不住刑天鲤的巫咒攻击。 但是一旦他们动用了那些可怕的武器,那么刑天鲤也只能和他们同归于尽! 轻轻摇头,刑天鲤再次向后退了十几步,站在了一个小山包的拐弯处,随时准备前冲躲到小山后,以防被围攻的金发红眼男子拼命,动用某些大杀招连累到了自己。 几个呼吸间,二十几名银发银眸男子,已经发动了近百波冲击。 两名金发红眼男子背靠背相互支撑,死死抵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他们胸膛内的心跳声越发的响亮,胸膛下那一团光芒越发的刺眼。 突然间,他们齐齐呐喊,身边空气剧烈的震荡,一波一波紫红色的火焰从他们体内喷涌而出,化为巨大的火柱直冲高空。盘旋的龙卷风卷起高温火焰,冲着四周围攻的银发男子疯狂席卷。 银发男子们却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招,他们齐齐呐喊,身上甲胄放出夺目的幽光,左手臂甲化为水银般流动的液体,凝成了一块块尺许见方的菱形小盾。 宛如水晶般闪耀的小盾,边缘喷出薄薄的光芒,二十几面小盾放出的光芒凝成一体,化为一座光墙,将两名金发红眼男子放出的高温火柱死死挡在外面。 下一瞬,两名金发红眼男子齐齐呐喊,他们背后肌肉裂开,数十条黑色触手喷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喷射着一丝丝高温的火焰,宛如火刀,朝着那一面光墙斩落。触手和光墙重重撞击,发出可怕巨响,二十几名银发男子被震得身体歪斜,踉跄着向后连连倒退。 两名金发红眼男子齐声咆哮,借着触手和光墙撞击的反震力,身体猛地跃起,化为两条火光,就朝着万国租界的方向全速奔逃。 斜刺里,几道幽光闪过。 奥古斯带着六名同伴,早就预判了他们的动作,猛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重拳如炮,当面轰下。 两名金发红眼男子双臂交错,护在面前。 重拳砸在他们的手臂上,只听巨响不断,两人被打得身体连连摇晃,口中不断喷出高温的血浆。殷红的血水刚刚落在地上,就迅速燃烧起来,烧得泥土‘嗤嗤’直响。 只是,这两名金发红眼男子似乎同样也预判到了奥古斯等人的拦截,他们挨了一轮重拳后,两人同时张开嘴,刺目的红光带着可怖的高温从他们嘴里喷薄而出。他们背后长达近百丈的细细触手狠狠翻卷,呼啸抽下,从尖端到连接本体的根部,触手一寸寸爆炸,每一寸爆开,其威力都相当于一发重磅炮弹! 刑天鲤一个虎扑,带起一缕清风,扑到了小山包后方。 大地在震荡,山包被震开了一条条巨大的裂口,大量土石飞溅而下,高温汹涌,火光冲天,刑天鲤感受着从身边划过的,好似铁水一般炽烈的空气,不由得直摇头。 一见面,就打得如此惨烈,这两伙人,妥妥的有积怨啊! 远处,有细微的破空声传来,有人在用刑天鲤听不懂的语言厉声呼喝。刑天鲤急忙跃起,爬上了小山头朝着声音传来处看去,就看到两名身穿金色神袍的金发红眼男子,带着五十名内衬重甲,外披白色神袍的魁梧男子狂奔而来。 这五十名魁梧男子也都是一水儿的金色短发,但是他们的眼眸,却是深邃的紫色! 奥古斯一声长啸,带着几个同伴迅速后撤。 二十几名银发银眸的男子也收起手上菱形盾牌,闪身到了奥古斯身后,微微喘气的一字儿排开。 空中,那条硬壳飞艇快速腾空,下方的吊舱内发出细微的机械声,十几根闪烁着淡淡幽光的炮管从吊舱下方滑开的装甲板中快速伸展了出来。 两名遍体鳞伤,浑身散发出高温,七窍中都有鲜血流淌出来的金发红眼男子,迅速和平海城内赶来的援兵汇合。他们几乎是扑进了两个金发紫眼男子的怀中,浑身肌肉痉挛、抽搐,已经没有力气独自站稳了。 来援的两名金发红眼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们皮肤蠕动,毛孔中,黑色、混着丝丝缕缕金光,宛如水银一般的半晶体态液体急速流淌出来,迅速在他们身上凝成了厚重的甲胄。 “奥古斯!”一名红眼男子低沉的咆哮:“你们,想要开战?” 奥古斯冷笑了一声:“开战?你们不是已经在准备动手了么?” 双方齐齐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奥古斯才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误会了。我们只是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查探一二,发现你们的人,正在被土著袭击,所以,我们加以援手!” “既然你们来了,想必你们也能照顾好自己的同伴,那,我们就告辞了。” “唔,我们帮助他们镇压了基因崩溃带来的狂暴,随手而为,你们不用太感激我们!”奥古斯双手抚胸,向对方行了一个古怪的礼节,然后一声唿哨,一行人冲天而起,齐齐飞回了飞艇的吊舱。 刑天鲤撇了撇嘴,轻轻一跺脚,脚下泥土一阵翻滚,他宛如鱼儿入水,没入了翻滚的泥土中。 ------------ 第二十一章 多重袭杀(上) 大圣堂。 帝斯手中重剑已然染血。 他身后,横七竖八躺下了数以百计的浪人尸体。 帝斯面皮酡红,双眼就连眼白都微微充血,整个眼球都变成了淡红色。他兴奋得不断深呼吸,酣畅淋漓的杀戮,让他有一种大醉后和女子疯狂欢愉的极致快感。 “哪怕是不堪一击的蝼蚁啊,只要数量足够,也足以让人赏心悦目!”帝斯欣然笑着,他背着左手,右手轻描淡写的挥动重剑,每一击都排挤空气,发出可怕的剑风,直达十几丈外,沿途所有脆弱的身躯全都被轻松撕开。 “蝼蚁,就应该有蝼蚁的觉悟啊!”帝斯欢喜大笑:“高高在上者,永生永世,注定高高在上。而尔等蝼蚁,天生就应该匍匐在地,被我们尽情践踏,尽情蹂躏,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你们来袭击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有十几名东云浪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手持枪械,冲着帝斯疯狂开枪。帝斯轻盈的挥动重剑,将一发发子弹凌空斩落,火星四溅中,子弹被剑锋撕开,没有一发子弹能够碰到他的身体。 “继续啊,继续让我快乐啊!”帝斯停下了杀戮,伸出左手,朝着这些东云浪人勾了勾手指:“快,快,快,继续,你们还有什么武器,拿出来啊!” 东云浪人们已经被酒精和药物弄得失去了理智,他们齐齐嘶吼着,拔出了一尺多长的小打刀,迈动小短腿,倾尽全力的冲向了帝斯。 帝斯‘哈哈’大笑,他回头,朝着身后的一群同伴摇头笑道:“我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任凭他们用这种原始的武器……” 下一瞬,帝斯脸色微变。 这些东云浪人冲到他身边,居然从腰间扯出了坚韧的拉索,然后狠狠拉开。 这些家伙,在出发前,每个人的腰上,背上,都按照刑天鲤的建议,按照熊山二郎的命令,缠上了、背上了起码十斤重的烈性炸药。这些拉索都是特殊设计,没有丝毫的延缓时间,只要一拉动,身上炸药就立刻爆炸。 这些东云浪人,平日里都有着奇特的‘幽寂归冥’、‘万物空无’的审美,有强烈的‘自我毁灭’的倾向。更不要说,此刻他们喝了烈酒,吃了药物,更被自己同伴被帝斯斩杀的景象刺激得兽性彻底发作。 帝斯等人所在的大圣堂第四层,‘轰’,大团火光卷着无数的砖石碎块喷出,好几根支撑楼层的拱柱都被烈性爆炸生生崩断,上层建筑,有大片楼面崩塌。 这些东云浪人绑在身上的炸药,全都是东云自产的军用品。 东云人的科技,很是糟糕。 他们的军用品,更是极力的追求成本。 是以他们的军用炸药,非常的不稳定,日常搬运、储存的时候,稍微剧烈点的震荡,都有可能引爆。十几个东云浪人齐齐爆开,之前楼层中,数百名东云浪人身上捆着的炸药包齐齐被震荡。 一些炸药包就在楼层中爆开。 一些东云人的尸体被炸飞了大楼,残躯还在空中飞行,炸药包也随之爆开。 一时间,小半個大圣堂都被爆炸产生的火光包裹,无数砖石碎片崩落,屋顶上的五座尖塔齐齐崩塌,造型优美的圣母像更是大头朝下的重重坠落。 冲进大楼中的东云浪人们,好似身体内的某个阀门被打开了。 面对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巡捕和圣诺曼士兵,面对那些身手凌厉、杀伐狠辣的裁决教士,死伤惨重的东云浪人们齐齐拉开了腰间缠绕的拉索。 冲进大圣堂的东云浪人,总数超过两千人。他们每个人身上,平均背负了十五斤烈性炸药,这就是将近三万斤。此刻,已经死伤超过千人的东云浪人纷纷自爆,爆炸产生的震荡,将那些死伤的东云浪人身上的炸药包纷纷爆开。 三万斤烈性炸药,虽然不是在同一个点同时爆开,绵绵的爆炸,依旧对这座占地面积巨大,建筑主体极其坚固的大圣堂,造成了不容小觑的破坏。 起码,大圣堂本体的外立面,所有华丽的装饰全部粉碎,所有的七彩琉璃落地窗全部崩碎,更有两个角的楼层崩塌,破砖烂瓦甚至被冲击波炸飞到了两三条马路之外。 半个万国租界的人,都能透过窗口,看到沿江大道上,这一片升腾的硝烟。 时间往回拨一点。 回到刑天鲤带着一群易多利人,刚刚勾引着圣母教和圣诺曼的追兵,朝着槐公岭进发,还没进入槐公岭的那个时间点。 正是刑天鲤发现了暗中观察自己的目光的时候,流经平海城的大江出海口,宽达百多里的江海交汇处,两条从头到尾长有几近九十丈,排水量几近五万吨的铁甲巨舰,正以惊人的高速乘风破浪,逆流而上。 两条巨舰,舰艏、舰尾,有着四座三联装炮台,每一条巨舰,都有着十二门口径达到了十三寸(四百二十九毫米)的恐怖主炮。 在这巨舰的左右侧甲板上,更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大大小小近百个炮位,数寸口径的副炮,一寸口径的速射炮,宛如麻杆林立。 两条巨舰高速奔驰,速度快得惊人,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死气沉沉’的感觉。偌大的两条巨舰上,前后左右的甲板,乃至舰桥、桅杆,看不到任何人影。 两条巨舰就这么撕开江面,一路长驱直入,抵达了寻常人肉眼都能轻松看到矗立在万国租界东边的,那座属于大玉朝总海关大楼的高耸钟楼的极近距离。 巨舰的速度骤然下降,在江面上众多客轮、货船的惊呼声中,两条巨舰在江面上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前后炮塔缓缓转动,船舷侧对万国租界,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战列舰炮击姿态。 ‘哗啦’! 江风卷过,两条巨舰的桅杆底部,依旧不见人,但是分别有一面巨大的红白花边的英吉士皇家海军旗缓缓升起。江风凛冽,长有三丈许的旗帜被绷得笔直,隔着十几里地,大江北岸的万国侨民,又或者大江南岸的大玉朝百姓,多能清晰看到这两面旗帜。 随之,在巨舰的副桅杆上,一根斜拉索缓缓转动,一面一面小型的信号旗络绎升起。 有懂得极西百国海军信号旗蕴意的人,当即辨识出了这两条巨舰升起的信号旗传递的信息——奉女王之命,炮击前方敌人,不死不休! 这是决战旗! 但是让人莫名的是,谁是这两条巨舰的敌人? 江面上,更有一条隶属英吉士王国租界舰队的小型驱逐舰,正懒洋洋的在江面上闲逛,执行着日常的‘巡逻’和‘维护商道’的任务。 他们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两条体积、吨位堪称‘恐怖’的巨舰。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家伙,就在他们准备给万国租界官方发警告,准备鸣炮示警的时候,他们突然看到,巨舰上升起了自家的海军旗? 呃,是自家的军舰么? 这么大的吨位,是传说中的新一代‘超无畏战列舰’嘛? 那就,没问题了! 好些英吉士水兵甚至拥挤到了驱逐舰的船头,朝着两条巨舰欢呼鼓掌,疯狂的吹响了口哨——原本已经堪称东国水域最强的英吉士租界舰队,得到了这么两条大家伙的增援,实力当膨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以后,这条大江,还有大江出海后,从出海口直达东云岛联的广袤大洋,都是他们英吉士海军说了算么? “这么大的吨位,这么大的舰炮!赞美女王!”英吉士水兵们欢呼雀跃时,他们猛不丁的看到两条巨舰摆出了标准的炮击战列,更升起了决死一战的信号旗! 决战? 和谁决战? 敌人在哪? 偌大的大江上,方圆十里内,除开这两条大家伙,唯一的军舰就是近在咫尺的这条英吉士小型驱逐舰——大家,是自家人啊!是自家人,你向谁示威呢? 小型驱逐舰拉响了汽笛。 高亢的汽笛鸣叫,吓得江面上不断起落抓捕鱼儿的大群水鸟展翅高飞,吓得远近的民用船只疯狂加速逃离这一片水域。 远远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辉煌壮丽,宛如巨人一样矗立在江边大道边缘的大圣堂,突然爆开了大团的火光,沉闷的爆炸声隐隐传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们看到大圣堂顶部,高耸的尖塔上,高高的圣母像轰然倒塌。 “仁慈的圣母啊!” 英吉士驱逐舰上,众多官兵正在惊呼,两条巨舰,二十四门口径惊人的主炮,还有上百门较小口径的副炮,已经齐齐发出了恐怖的轰鸣。 “这发射药的质量,真好啊!” 英吉士驱逐舰的舰长,还有那些老兵们,齐齐抚掌赞叹——这两门巨舰全力开火,一尊尊巨炮的炮口,居然不见太大的炮口焰,可见他们的发射药提炼精纯,燃烧非常充分,所有装药都转化为了强大的推动力! “这就是帝国的科技啊……” 驱逐舰的舰长莫名的陶醉,深以为自己身后矗立着的强大母国而深深的感动和骄傲。 两条巨舰庞大的舰体微微向后滑了一段距离,那些副炮几乎是没有停歇的,以一个弹指一发的速度,持续的发出了轰鸣。 而二十四门巨炮,只是停滞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再次发出了恐怖的巨响。 这一下,英吉士驱逐舰上的官兵们,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十三寸口径的主炮,炮弹的重量何其惊人,就算是有先进的自动装填机,也做不到一个呼吸一炮! “这,这……” 远处,刚刚被东云浪人们炸得一片狼藉的大圣堂,迎来了灭顶之灾。 两条巨舰的炮击,展现出了非人的精准性,所有炮弹齐齐命中了大圣堂本体,没有一发落空,甚至没有一发炮弹偏移到了一旁的马路上! 万国租界离得较近的几个街区的侨民们,齐齐听到了天空传来了,好似巨轮汽笛一般的轰鸣声。那是巨舰的主炮炮弹撕裂空气发出的巨响,甚至有人幸运的看到,那体积巨大的炮弹,以一种看似并不是很快的速度从空中坠落,精准的命中了大圣堂。 高有七层,占地面积巨大的大圣堂,面对如此可怕的炮击,就好像巨锤下方的鸡蛋壳,整体向外猛地膨胀开来,烈焰升腾,火光四溅,恐怖的冲击波化为肉眼可见的白色气爆,呼啸着席卷了周边几个街区。 方圆三里内,所有建筑物的窗子悉数粉碎,那些面朝大圣堂方向的门户,甚至较近的一些建筑的墙壁,生生被冲击波震得崩塌。 从高空俯瞰下去,就好似有一朵华丽的白色气爆之花,在万国租界的边缘冉冉绽放,而那正中位置升腾而起的火光和烈焰,正是这朵华丽的花朵最残酷的花蕊。 灰喜鹊街,英吉士总领馆楼顶,正攀在楼顶用望远镜眺望大圣堂方向动静的乔彼得等人,一个个面色骤变——这不在他们的计划中,刑天鲤只是说了,会让那些东云浪人用自爆的方式,尽可能的摧毁大圣堂。 但是炮击? 而且是这等规模的舰炮炮击……这完全不在他们的计划中! “给我查清楚,到底是哪一国的海军对大圣堂下手……”乔彼得兴奋得面皮通红,用力的挥动着手臂:“啊哈,难道除了我们,还有人察觉了圣母教的阴谋?” “嗯,是法璐仕?还是易多利?” “应该是法璐仕人吧?这两年,他们在边境上,和圣诺曼人可是闹得不可开交。而且那群自由、散漫的法璐仕人,还说要向圣诺曼输出自由民主的思想,让干掉圣诺曼王室,将他们全部押上断头台呢!” 乔彼得等人笑得两排大牙都露了出来。 乔姆斯轻咳了一声:“可是,总领事大人,法璐仕在租界的舰队,就只有几条中等规模的巡洋舰,他们的舰炮,没有这样的威力!” 乔彼得等人的笑容骤然一僵。 是啊,法璐仕人虽然也算海军强国,但是他们在东方的舰队主力,并没有驻扎在万国租界,而是应多国合作的诉求,驻扎在了大玉朝京城的东海门户,替大玉朝皇室捍卫海门,顺便监督那边的大玉朝海关税收征缴呢。 “可是!”乔彼得也不是无能之辈,他想要说,就他们观察到的炮击盛况,英吉士租界舰队的几条主力舰,也没有这么大口径的舰炮。 炮击威力,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查清楚,究竟是谁!”乔彼得阴沉着脸,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阴谋计较——难不成,是哪个野心勃勃的大国,想要挑战英吉士王国在东国的利益,所以增派了主力舰么? 一波炮击。 又是一波炮击。 然后,又是一波炮击。 连续十二波炮击,这是只计算了两条巨舰的二十四门主炮的炮击,两条大家伙的那些小口径副炮的炮击,完全就没有计算在内。 一发发大口径炮弹,极其精准落在了大圣堂的遗址上。 而且,这炮击完全违背了战场规律。 战场上的老兵们时常说——不会有两发炮弹,落入同一个弹坑里。 但是,圣母在上,这两条大家伙的炮击,每一门主炮主炮发射的炮弹,都精准无比的落入了这一根炮管发射的上一发炮弹的弹坑,落点偏差,绝对不会超过一尺! 如此高精度的炮击,也就是现场无人‘有幸’目睹,否则一旦传出,又不知道会吓坏多少人。 十二波炮击,二百八十八发大口径炮弹轰鸣,原本辉煌、宏伟的大圣堂彻底消失了,原地就留下了一个方圆百丈,深达数丈的大坑。 大圣堂内,那些巡捕房的巡捕,圣诺曼的士兵,还有驻守的教士们,全都灰飞烟灭。 距离大圣堂两个街口,被冲击波震得满地瓦砾场的路边,帝斯和几个同伴或者软在地上,或者单膝跪地,或者艰难的背靠在虚浮的墙壁上,不断地大口吐血。 饶是他们都有着非人的力量,被这等口径的舰炮炮弹近距离轰了一记,他们根本来不及变身,来不及穿戴上防御力惊人的甲壳,更来不及催动随身携带的防御道具,只能硬生生的,用自己强悍的肉体硬吃了第一轮炮击。 也就是他们,肉体强悍到了一定的地步。 第一轮炮击也没能直接命中他们的身体,他们只是被近距离的冲击波震荡。他们见机得快,第一波炮弹落下后,他们就全速的逃命。 饶是如此,他们的五脏六腑也被震得满是裂痕,骨骼、经络、血管,更是出现了无数的破损。 心脏附近,半晶体化的囊体鼓荡,粘稠的生命源能在疯狂燃烧,体内的伤势在快速的修复。大量淤血和内脏碎片不断地从口中喷出,帝斯等人喘息了一阵,在炮击停歇的同时,他们也都恢复如初。 “该死的,他们,怎么敢?” 从他们这个位置看过去,透过一条河大江垂直的马路,他们恰恰可以看到远处江面上,那两条巍峨的巨舰身影,看到巨舰顶部飘荡着的英吉士皇家海军旗! “帝斯,我们必须报复!”一名金发红眼的男子厉声喝道:“我们必须报复……那些善德坊的试验体,可以放出来了!” 帝斯缓缓点头,用力的一挥手:“去吧,目标,英吉士侨民区,杀光他们!” ------------ 第二十一章 多重袭杀(下) 槐公岭,山区。 高空,硬壳飞艇已经没入了厚厚的云层不知去向。 地面上,金发红眼的男子们,在刑天鲤消失的地方梭巡了一阵,很是恼火的离开了。 动用这么多人手,就为了活捉一个‘东国土著’。 结果呢? 损兵折将,折戟沉沙。 “这个该死的家伙,不要让我抓到他,我一定会亲自撕下他身上的皮肉,一根一根的抽出他的骨头!”来援的金发红眼男子怒极咆哮,狠狠一跺脚,恐怖的力量汹涌,硬生生将地面轰出了一个方圆丈许的大坑。 地下,刑天鲤静静的‘悬浮’在十几丈的深处。 这是最基本的‘土遁’之术,很莫名的,修炼《天地熔炉一炷香》根本法,修得的‘法力’,品阶高得离谱,更有着难以言喻的妙用。 虽然法力总量远不如前世,但是施展遁法时,耗费更加少,发动更迅疾,心念一动,遁法即刻生成,简直犹如某种‘天赋本能’,更近乎衍生成了某种‘神通’! 这门根本法,比前世所修的,传承自三清正统的道经更加玄奥,更加精微莫测。 藏身地下,双眸幽光闪烁,感受着地面传来的震动,刑天鲤握紧了通天妙竹,暗自下定了决心。 以自身做鱼饵的伏杀,可以说是成功了,却也是失败了。 成功,是因为击杀了大量的圣母教神棍和圣诺曼士卒,击杀了大批被圣诺曼王国控制的巡捕房巡捕,更杀死了大批愿意为圣诺曼王国驱策的帮派分子,极大的削弱了对头的力量。 失败,自然是因为,两個金发红眼男子只是被重创。 不仅如此,‘初出茅庐的菜鸟们’,就是奥古斯和他的那些同伴们,居然罔顾刑天鲤拟定的计划,冒冒失失的亲自登场。 在刑天鲤的计划中,是准备挑起圣母教、圣诺曼王国和东云岛联之间的纷争的,他准备让东云岛联和两大势力撞一个头破血流,自己一方则是趁乱谋利! 结果,好嘛! 奥古斯直接带着人,迫不及待的冲杀了出来。 你兴致勃勃的杀了出来,若是能将那两个金发红眼的家伙击杀当场,也就罢了。 结果呢? 人家的援兵也赶到了,两个被伏杀的重点目标只是重创。 好吧,奥古斯露了脸,双方矛盾彻底揭破,已经真刀真枪的正面干上了,这完全不符合刑天鲤的预期啊! “果真是毛头小子,做事不牢的。”刑天鲤摇了摇头:“不过,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奥古斯亲自出手,都没能干掉那两个金发红眼男子,这样也好。 一行人快速朝着平海城回返,刑天鲤宛如一尾灵巧的鱼儿在水中穿梭,在坚硬的地底无声游走,紧跟在了这伙金发红眼男子身后。 神魂之力丝丝缕缕扩散开来,刑天鲤极其谨慎的捕捉着地面传回的震荡——嗯,这些金发红眼人就在前方高速疾走,而在后方,还有两组人在悄然跟随。 一组人的存在感极其微弱,几乎和地面的山林融为一体。 刑天鲤想起了那头大丹犬,还有那只华丽到好似梦幻的鸟儿。 另外一组‘人’么,距离稍远,但是步伐略有点沉重,刑天鲤也只能勉强感应到它们的存在——这一组人,让刑天鲤感到头皮莫名的发麻,因为它们行走的频率,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无论上坡,无论下坡,无论越过小沟,无论跋涉河流……这一组人的步伐,始终恒定,落地的力道,也绝对一致,没有任何的轻重变化。 “金属疙瘩!”刑天鲤的牙齿一阵酸痛,他想起了那天夜里,在自己面前自爆的比特犬,那家伙的自爆威力绝对恐怖,如果身后跟着的,也是类似的存在,一个不小心正面自爆一下的话,今天可没有赵青苘的灵符协助防御啦! 不多时,这群金发红眼人已经靠近了万国租界城区,他们体表幽光弥漫,厚重的生物质甲胄化为水银一样的致密液体,纷纷流回了体内。 他们呼出了一口气,行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沿江大道,大圣堂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烟柱,更听到了沉闷炮声。 万国租界东西长百里,南北宽只有二十里,这些金发红眼人身体机能远超常人,他们的视力、听力更是超出常人何止十倍,隔着二十里地,他们也清楚的判断出,爆炸发生的地点,正是他们这几天的驻地——万国租界大圣堂! 远处,江面上。 两条巨舰将大圣堂轰成了巨大的弹坑后,炮管微调,恐怖的打击降临在了圣诺曼王国租界舰队的头上。 可怜圣诺曼王国,海军本来就是他们的弱项,在万国租界,他们驻扎的舰船中,能拉出来吓唬人的,就是三条老式的千吨级护卫舰,其他的大、中、小型炮艇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多条的样子。 整个圣诺曼王国租界舰队的总吨位,还比不上英吉士王国租界舰队一条主力巡洋舰! 就是这么一支‘存在意义’胜过‘实用价值’的小型舰队,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所有舰船都停泊在自家码头,极少出行闲逛。 二十四发巨炮炮弹伴随着低沉的汽笛轰鸣声,从高空几乎垂直落下,每一发炮弹,都以不可思议的精度,命中了一条圣诺曼舰艇。 三条护卫舰,二十一条炮艇,齐齐舰体中部中弹。 二十一条炮艇倒是干脆,直接炸得粉身碎骨,连大一点的碎片都没留下一片。而三条千吨级的护卫舰么,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稍稍展示了一番圣诺曼军人的‘铁血’和‘顽强’。 它们被拦腰炸断,舰桥和舰体中部一大截船体直接崩碎,舰艏和舰尾,大概一两丈长短的碎块,则是宛如风筝一样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倔强的弧线,这才一半坠入江水,一半落在了沿江大道上熊熊燃烧。 只是一轮齐射,圣诺曼王国租界舰队全军覆没。 两条巨舰的二十四门主炮再次微调炮口,已然锁定了圣诺曼王国在租界的驻军军营和总巡捕房。 就在舰炮准备开火的时候,莫名的,二十四门主炮,还有百多门副炮齐齐旋转炮口,也就是半个呼吸的时间,两条巨舰百炮齐发,而是直接就是一通全速猛轰。 万国租界北面,深藏地下十几丈的刑天鲤突然心头一震,他莫名的汗毛微竖,心头隐隐发紧。他骇然抬头看了看上方十几丈深的土层,急忙向一旁遁走百多丈。 宛如巨轮汽笛的长吟声从空中传来,二十四发巨炮炮弹,连同百多发口径从三寸到五寸不等的副炮炮弹,无比精准的,冲着地面上的金发红眼男子一行人砸下。 一行人并没有刑天鲤这般‘心血来潮’的危机预警,炮弹破空声传来时,他们甚至本能的抬头看了一眼。 他们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们强大的目力清晰的看到了从高空坠落的炮弹。领队的两名金发红眼男子嘶声长啸,一人身边有旋风腾空,一人脚下有云气缭绕,两人分别向两侧飞扑,身体带起了大片残影,呼吸间就冲出了百多丈外。 五十名金发紫眼男子当中,有大半男子反应速度也很快,他们身边同样隐隐有异象浮荡,他们也倾尽全力的向四周狂奔闪避,呼吸间,他们当中最快的那几个,也已经奔出了三十几丈。 饶是他们逃得快,当头落下的炮弹,所有落点却进行了极精妙的设计,似乎开炮的人,早就预料到了他们闪避时的速度、方向等因素的概率。 两名跑得最快的金发红眼男子惊恐欲绝的发现,他们每个人,都摊到了两发主炮炮弹。而且,落点距离他们的身体,不到五丈远。而其他的金发紫眼男子,也都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哀嚎声,那些炮弹,更是几乎命中了他们的队伍。 巨响,火光,可怕的冲击波席卷方圆里许的空间。 两名红眼金发男子实力最强,他们在炮弹爆炸时,勉强重新披挂上了甲胄。他们被炸得远远飞出,浑身裹着烟火,仓促间没能完全成型的甲胄,没能完好的护住他们的身体,他们被炸飞的同时,七窍都在飙血,浑身到处都能看到惨烈的伤口。 而那些金发紫眼男子,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重新穿戴上甲胄。 炮弹爆炸的第一瞬间,他们就被撕成了粉碎。 两名之前被奥古斯带人重创的金发红眼男子,他们之前已经耗尽了力气,甚至连回程的路上,都是依靠那些紫眼男子的背负才能成行。 看到天空坠落的炮弹,两人齐齐怒啸,心脏旁半晶体状的囊体骤然燃烧,半透明的囊体表面裂开了极细的裂痕,粘稠的晶液激荡,迅速冲入心脏,随着心脏疯狂的跳动涌向了身体各处。 他们背后的大片血肉炸开,随着囊体中的晶液急速燃烧、消耗,他们体内涌出了大量黑色夹杂着金丝的粘稠汁液,迅速化为圆溜溜的卵壳将他们全身包裹在内。 剧烈的冲击震荡,高温烈焰席卷,原本就重创的两人连这最后的保命手段都变得孱弱不堪,厚重的卵壳上,一条条细细的金色条纹胡乱的闪烁着,不断有金色条纹崩裂,粉碎,一块块黑色卵壳崩塌,燃烧,化为灰烬。 就在两人护体的卵壳几乎彻底崩裂的一瞬间,就在头顶第二波炮弹伴随着可怕的呼啸声就要落下的时候,两人身边的泥土宛如沸腾的水一眼翻滚起来。 大片泥土混着砂石翻卷而起,在两人头顶化为厚达丈许的土层。 两人脚下泥土突然虚浮,已经耗尽了力量的两人怪叫一声,骤然沉入了虚浮的泥土中。一只有力的大手掐住了他们的脖颈,只是微微用力,就听‘咔擦’一声,两人脖颈被生生扭断。 饶是如此,两人的身躯还在剧烈的抽搐,跳动,心脏在‘咚咚’狂跳,血管中血液在高速流转,甚至心脏旁半晶体化的囊体,更是有整个崩解,彻底燃烧的征兆。 两人被扭断的脖颈内,碎骨被蠕动的肌肉推搡着,不断地自行拼凑,有新生的骨质在不断生长,想要将断骨重新生长完成。 如此强大的生命力。 刑天鲤皱起了眉头,神魂之力认真的笼罩了两具疯狂挣扎的身躯,他发现,这两具身躯的生机活力,并不是源于‘自身生命本体’,而是,更像是依靠某种外力! 外力,就是心脏旁的半晶体化囊体! 这个囊体,并非他们本身所有……刑天鲤低声念诵秘咒,《原始巫经》中,《原始血脉注》内极偏门的‘溯源’秘法催生,他一指头点破了两人的身体,从他们骨髓中强行抽出了一丝精血,又从那囊体中,抽出了一丝残留的晶液。 伴随着喃喃秘咒声,精血内幽光浮荡,有极细的螺旋状光线盘旋而出。 熟悉的,标准的‘双螺旋’结构。 刑天鲤抿了抿嘴,这么看来,这些个金发红眼男子,他们本质上,还是‘人族’! 但是,从那晶液中浮现出的光线,则是让刑天鲤一阵头皮发麻——那是一团不规则的,好似数十条变异章鱼,被强行缠绕成一个巨大的‘麻绳团’一般的组织。 细密的光线缠绕在一起,疯狂的闪烁,疯狂的摇曳,其空间结构比两人精血中浮现的双螺旋结构要复杂、混乱了何止百万倍? 他们心脏旁边的囊体,乃是后天滋生之物。 甚至,可能是后天‘植入’的,外来物件? 刑天鲤缓缓点头,通天妙竹一旋,一抹剑芒闪过,两颗喷射出炽烈光焰的囊体就从两人胸腔中被切割了下来。失去了和本体的联系后,两颗囊体顿时光焰消散,骤然塌缩,化为两颗鸡蛋大小,略带韧性的坚硬晶球。 两人躁动、抽搐的身躯,也骤然平复下来。 生命迅速消散,两人的身躯温度迅速降低。 刑天鲤将两具尸体往袖子里一塞,抬头‘看向’了地面。炮击已经停歇,但是两名被炸飞的金发红眼男子,每人面前,都出现了一条体格和小狮子一般大小,通体黑毛油光水滑的比特犬。 重炮轰击,而且是在没有任何防范的情况下被偷袭,两名金发红眼男子被炸得五脏受损,他们正在疯狂的调动囊体内的晶液能量,被他们称之为‘源能’的奇异能量,疯狂的修复体内的伤势。 随着伤势修复,他们体表被炸得破裂的甲胄也在快速的孳生完全,光洁的黑色甲壳表面,一丝丝极细的金色纹路闪烁出迷离的光芒,两人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强。 “英吉士王国,向两位问好!”一个低沉,刚硬,没有任何语调变化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名身穿上红、下白的英吉士军队制服,头戴一顶英吉士制式圆高盔,身高六尺上下的瘦削男子,一步一步的,朝着两名正踉跄着汇合在一起的金发红眼男子走来。 瘦削男子的步伐很稳定,很标准,每一步的长短,以及落地的力道,都无比精准,没有丝毫误差。他行走时,肩膀左右晃动的频率和幅度,也是精准好似机械一般。 “英吉士王国,向两位问好……刚才的炮击滋味怎么样?”瘦削男子薄薄的嘴唇微微抽了抽,大概他想要做出‘笑’的表情,但是他脸上的皮肉僵硬而死板,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卑贱的生物,你们,想要全面开战么?”一名金发红眼男子厉声道:“在这里?开战?” “为什么不呢?”瘦削男子冷淡的说道:“这里是东国,并非英吉士本土。所以,开战也未尝不可。反正,你们也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那些奇怪的,异化的生物,不就是你们准备的战争工具么?” 两名金发红眼男子回合在一起,两条体积硕大的比特犬一左一右,冲着他们虎视眈眈,而瘦削男子则是在他们面前三丈处停下了脚步。 ‘呛’! 瘦削男子拔出了一柄五尺长,剑身最宽处只有手指宽的刺剑,他右手手腕轻轻一震,顿时‘嗡’的一声震鸣,他身前荡起了数十点寒星,空气中,骤然发出了极尖锐的撕裂声。这厮御剑疾刺的力道和速度,简直强得可怕! 刑天鲤的神魂之力‘看到’了这瘦削男子随手挥出的剑芒,他心脏骤然一缩……如此剑芒,如果是正面硬碰硬的话,他没信心接下来。 “这厮的身体里面,怕不是正经的骨头吧?”刑天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事情,越来越好玩了啊! 这个家伙,他敢发誓,绝对不是英吉士王国的人。起码前些天夜里,在英吉士总领馆,他没有见过这个家伙。尤其是,这两条比特犬的出现,就足以证明,他来自另外一个来路不明的势力。 “这里是东国,距离英吉士本土,有好几万里呢。无论这里打成什么样子,都不会伤损到英吉士本土一丝半点吧?” “所以,就在这里开战吧!” 瘦削男子继续露出了那难看至极的笑容:“我们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你们呢?” 摇摇头,瘦削男子自顾自的轻声道:“无所谓了,你们就算没准备好,等我砍下了伱们的脑袋,我会将英吉士皇室的徽章放在你们的尸体上,你们的同伴,也就不会再忍下去吧?” 两条比特犬无声无息的猛然跃起,张开大嘴,朝着两个金发红眼男的脖颈撕扯了下去。 而瘦削男子则是急速上前,身躯撞碎空气,发出恐怖巨响,无数点寒光带着可怕的空气撕裂声,狠狠刺向了两人的全身要害。 ------------ 第二十二章 官方凭证(上) 高空。 薄云上方。 奥古斯端着一杯殷红的美酒,轻晃酒杯,俯瞰着下方江面上,两条正在疯狂喷吐炮弹的巨舰。 “乔彼得,乔彼得,不错啊,没想到,你们的效率这么高,我们半年前给出的‘超无畏级战列舰’的设计图,你们居然就已经制造了出来,还部署到了东国!” 奥古色赞叹道:“你们虽然只是一群原始,愚昧的土著,但是起码在工作态度上,很棒!” 乔彼得一脸呆滞的看着奥古斯。 “尊敬的奥古斯阁下,您说什么?这下面的战舰,是……”乔彼得极力瞪大眼睛,还是看不清楚,于是,他跑到了吊篮旁,凑到了一个硕大的双筒望远镜上,朝着江面上的两条战舰俯瞰了下去,他终于看清了在江风中晃荡的两面英吉士皇室海军旗! “可是,我没接到通知!”乔彼得惊呼道:“这是,我们的战舰?怎么,这么巨大?而且,半年前,半年前,我们才拿到的设计图?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乔彼得嘶声道:“我知道国内的那群产业工人,一条铁甲巡洋舰,他们需要三年时间才能下水,这样的巨舰,没有五年时间,他们不可能完工。更不要说,海军战舰还要经过长时间的海试,熟悉战舰性能后,再从本土派来这里。” “陆地直线距离数万里路程,海路超过十五万里航程,就算一路风平浪静,从本土来到东国,都要半年以上日夜兼程的航行!”乔彼得跳着脚尖叫道:“奥古斯阁下,这不是我们英吉士的战舰,绝对不是!” 奥古斯和几个金发金眸的男子齐齐瞪大了眼睛。 他们一个個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突然意识到,没错,英吉士王国,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工业能力。半年时间,吃透一款新式战列舰的设计图,将其建造出来,然后从本土部属到遥远的东国,根本不可能! 那么,下面的两条大家伙,是谁家的? 奥古斯丢下手中红酒杯,眸子里金光骤然亮起,他瞳孔收缩,直勾勾的盯着两条巨舰,没错,就是他们给英吉士王国的‘超无畏级战列舰’! 舰体长度,舰体轮廓,主炮设计,副炮炮位,所有的一切细节,都对得上。 唯一对不上的就是,这两条大家伙的炮击精度,有点过分了……呃,没错,这就是一个极大的纰漏,这两条大家伙的炮击精度,怎么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去找帝斯!”奥古斯的面色阴沉了下来:“有第三方势力,在我们当中作祟。” 奥古斯狠狠一巴掌拍在吊篮的合金窗框上,坚硬的特种合金,硬生生被他拍出了一个三寸深的掌印。随着他的命令声,硬壳飞艇划出一道湍急的弧线,伴随着尖锐的高压喷气声,飞艇全速前行。 以奥古斯等人的能力,他们居高临下,第一时间找到了大圣堂废墟两条大街外,站在街角叫骂怒吼的帝斯等人。 飞艇快速降低高度,奥古斯第一个跳下了吊篮。 “奥古斯!”帝斯第一时间看到奥古斯,还不等他站稳,就飞扑而起,一拳冲着他当面砸下。 奥古斯一声冷哼,伸出右手,一把握住了帝斯的拳头。 ‘嘭’! 两人脚下街面剧烈震荡,‘咔嚓’声中,大街裂开了一条宽达半尺,长有数丈的裂痕。街面上,一条自来水管道被撕裂,大量清水混着泥浆冲起来数丈高,化为一场倾盆大雨当头落下。 “全面开战!”帝斯朝着奥古斯喷吐着口水:“我已经下令,让圣诺曼禁卫军赶来东国,我们就在东国,选一片战场,开战吧!” 帝斯有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那两条船,不是我们的船。”奥古斯一甩手,丢开了帝斯的拳头。 眸子里猩红色血光涌动的帝斯怒色骤然一僵,他眸子里幽光隐隐,缓缓站直了身体:“有第三方势力卷入?” 奥古斯皱着眉头,掏出了一支细长的烟卷递给了帝斯。 等到帝斯接过烟卷叼在了嘴里,奥古斯掏出了一个纯银镶嵌细小钻石的火机,‘叮’的一声给他打着了火,自己也叼上了一根烟卷:“但是见鬼的是,那两条船,分明是按照我们给英吉士人的设计图建造出来的。” “可是,我们半年前才将设计图给了他们……为了这份图纸,英吉士王室,还将三个没嫁人的、最美貌的公主献给了我们。”奥古斯吐了一个烟圈。 “土著们没有这个工程能力。”帝斯也吐了个烟圈,他沉声道:“那么,这个第三方势力,就很可怕了。他们拿到了你们给出的图纸,在极短时间内建造了舰船,还将它们部署到了东国。” “他们还有着强大的情报能力,趁我们双方出现矛盾的时候,发动了袭击。”奥古斯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烟卷几乎被他一口气吸尽。他将烟气憋在肺里憋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悠悠的吐了出来:“会是谁?” 江面上,沉闷的炮击声突然停歇。 两条巨舰在江面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径直调头,顺着江流朝出海口全速驶出。 帝斯和奥古斯同时掠出,带着几条模糊的残影,几个起落就到了沿江大道,他们站在岸边,眺望着急速远去的舰影,只觉得牙齿一阵阵的隐隐酸痛。 “他们知道我们碰面了。”奥古斯叹了一口气。 “我们身边,有他们的人?”帝斯眸子里血光涌动,他极凶狠的转身,朝着身后跟来的同伴们逐次的盯了一眼,此刻,他看谁都好像在看叛徒。 “我的同伴,很纯粹。”奥古斯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但是你的人么……你知道的,伱们的人当中,总有一些濒于崩溃的危险分子,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帝斯用力的握紧了双拳,他看着渐渐凑上来的同伴们,沉声道:“停止一切行动。我们,和奥古斯他们,联手追查这次的炮击事件。” 奥古斯轻声道:“那么,停止你们的危险游戏,我们运去英吉士本土的那些青壮,你们可不许乱动手脚。” “给我们一半的份额!”帝斯目光森森看着奥古斯:“我们也需要人口补充,你懂的!” “人口无所谓,但是所需的消耗,比如说,粮食、军械、药品,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你们也要支付对应的数额。”奥古斯摊开了双手:“他们西北好几个行省受灾,有数以亿计的流民在等死。” 帝斯和奥古斯重重的对拍了一掌。 他们身边,金发金眸和金发红眼的两伙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隐隐杀机,顿时消散了一小半。剩下的一大半隐晦的杀意,则是被他们小心的收敛在了心中。 稍远处,一栋大楼顶部,一座背生双翼的女神雕塑后方,奥格手持一架有着长焦镜头的相机,冲着拍掌的帝斯、奥古斯就是一通狂拍,而且还给了两人极清晰的正面、侧面的特写。 他们身边,那些金眸、红眼的男子,以及那些地位较低的银眸、紫眼的男子,也都被他有一个算一个,拍下了清晰的特写镜头。 在他身后,撑起了一架遮阳伞,身穿白底、蓝花长裙,头戴遮阳帽,胸口应该别胸针的位置,居然别了一小把香菜的洛美,正凑在一架特制的望远镜上,手指轻快的按动和望远镜接驳的相机按键,‘咔嚓、咔嚓’的,将江面上两条巨舰的舰尾细节悉数拍下。 忙完了这一切,洛美转身到了遮阳伞下的小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冰镇的香槟酒,很豪放的昂起头一饮而尽。撇撇嘴,似乎是嫌弃缺了点味道,她又倒了一杯香槟,从胸口别着的香菜上揪了一小把,浸泡在了酒杯中。 奥格正好转过身来,看到了洛美的动作,他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喃喃道:“真是可怕的口味……这种可怕的蔬菜,你真的,一点都不过敏么?” “味道好极了!”洛美端起酒杯,用力的嗅了嗅,轻轻的抿了一小口,无比满意的叹了一口气:“味道,真棒。软弱的男人,居然会因为一种蔬菜而喉头水肿,差点窒息而死……真够丢脸的!” 奥格的脸色漆黑,黑中又透着一缕赤红,端的是精彩至极。 他悻悻然看着占据了遮阳伞的洛美,干脆站在了遮阳伞的阴影边缘,小心的保持了和洛美,或者说,是保持了和她身上的香菜相隔半丈的距离。 他沉声道:“这些金发的家伙,是极大的变数。” 洛美的脸色也阴郁了下来,她轻晃酒杯,干脆将胸口别着的一把香菜,整个塞进了酒杯中,然后喝了一大口。 “如果,能有他们的一具活体……哪怕是尸体也好。”洛美轻声道:“或许,我们能够知道他们的一点点秘密。” 深邃的眸子里,蔚蓝色,蓝到几乎发紫的光芒骤然亮起,眸光幽幽,洛美面前数尺方圆的一片地面都被她的眸光照耀成了幽蓝色:“指挥官阁下,需要我……” 奥格狠狠的瞪了洛美一眼。 洛美眸子里幽光顿时收敛。 奥格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沉声道:“不,不,不,当然不。洛美,我们的同伴,数量太少了。我不允许我们的同伴去冒险。我掌握了如此庞大的资源,自然会有人愿意为我们去出生入死。” “希望我们的李鲤少尉,能够给我们一个惊喜。” 奥格轻声道:“顺便,帮我约一下艾美联邦总领事,以及东云岛联总领事。那些岛国矮子这些年最迫切的诉求,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了。当然,他们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洛美皱起了眉头。 她目光深沉的看着奥格,放下手中酒杯,缓步走到了奥格面前,右手按在了奥格的心脏部位。她静静的感受了一阵奥格的心跳,轻声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我无法跟上你的思维。” 奥格微笑,只是微笑,他什么话都没说。 洛美收回手,抬头看了看天空普照天地的淡蓝色太阳,轻飘飘的叹息道:“至高的阿弥忒啊!” 奥格轻咳了一声。 洛美翻了个白眼,右手轻飘飘的在胸口搭了搭,懒洋洋的嘟囔道:“好吧,仁慈而至高的圣母啊,啊,啊,啊呸!” 洛美的舌头一卷,从嘴角刮了一小片香菜叶下来,重重的吐了出去。 万国租界北部。 两名遇袭的金发红眼男子,只是和那瘦削男子一个交错,身上就被撕开了上百条深可及骨的裂口。大片鲜血喷溅,两人齐齐痛呼。 他们身上甲胄蠕动,极力的修复伤口,只是瘦削男子看似极普通的刺剑上,附着了某种奇异的能量。他们的甲胄不断孳生,但是伤口处,一缕缕灭绝性的死亡能量疯狂的吞噬他们体内涌动的生机。 体内源能快速消耗,两人越是催动源能修复伤口,伤口反而越发的扩张,破损的甲胄不断化为粘稠的脓血滴落,而且血浆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更有一层淡淡的荧光闪烁,哪怕是大白天的,都能清晰看到这一层黯淡的荧光。 刑天鲤深藏地下,神魂之力和两人体内流淌出来的脓血稍稍一碰,不由得直咧嘴。 可怕的辐射! 指标高得吓人的辐射。 两名金发红眼男子体内生机磅礴,但是这种辐射能,完全就是针对生物的生命力而存在。无论他们体内涌动多少生机,和那辐射能稍稍碰触,所有生机悉数湮灭,所有新生的血肉中,细小的细胞全都崩解,萎缩,丧失所有的生命力。 ‘嘭’的巨响,两头比特犬张开大嘴,狠狠咬住了两人的身体。 两人的反应极快,比特犬张口撕咬的时候,他们扭动身躯,避开了脖颈要害,两条比特犬的血盆大口,只是咬住了他们的肩膀。 让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 刑天鲤清晰的‘看到’,两条比特犬的牙齿碰触到两人的身体时,祂们的牙齿突然变长了一倍有余,牙齿开始可怕的高频震荡,更从寒光森森的金属色,变成了高温的赤红色。 高频震荡的高温牙齿,狠狠扎在了两人厚重的甲胄上。 牙齿和甲胄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四溅,甲胄碎片不断崩裂,更能听到两头比特犬牙齿的隐隐绷断声不断传来。 两条比特犬挥动四肢,原本深藏在‘肉垫’中的爪子猛地探出了半尺长,锋利的爪子同样在高频震荡,同样喷涌着红光,迸发出可怕的高温。 爪子在两人身上乱抓,疯狂撕扯着他们被瘦削男子刺剑切割开的伤口。 大片腐烂的血肉喷溅,鲜血和脓血宛如小型喷泉一样喷出老远。 两人痛呼,他们疯狂的燃烧源能。 ‘呼’! 平地里一道白色龙卷风腾空,高压气流宛如利刀,疯狂的切割两条比特犬的身体。更有可怕的高温火焰化为几乎半实体化的火浆,随着龙卷风的肆虐汹涌,包裹着两条比特犬急速的回旋焚烧。 两条比特犬的黑色皮毛开始松软,融化,有几块皮毛被烧成了灰烬,漏出了下方哑光色的合金骨骼。一缕缕极细的光纹在两条大家伙的合金骨骼上闪烁,迷离而幽幻,透着一股子极致的科技感。 尖锐的破空声再起,瘦削男子挥动长剑,再次挺进两人。 长剑裂空,撕开了两人的胸膛,剑光左右一振,两人胸膛洞开,露出了急速跳动的心脏,以及在心脏旁喷涌着强烈光焰的晶体状囊体。 瘦削男子低沉的嘟囔道:“生命改造?愚蠢的碳基生物,你们悖逆了正确的‘道’!” 刑天鲤就觉得一阵古怪。 从一个非人的家伙口中,听到‘道’这个词。 嗯,你说的‘道’,和修炼者的‘道’,应该不是一码事罢? 刑天鲤手掌发痒,有点蠢蠢欲动。 他沉吟片刻,身上的紫绶道衣一阵幽光变幻,化为一套铁灰色的圣诺曼军队制服,他手中通天妙竹更是光焰一闪,变成了一柄圣诺曼军官的制式指挥刀。 体内精血略微涌动,刑天鲤满头长发骤然崩解,只留下了一头短寸。他面皮一阵蠕动,眼角眉梢,五官轮廓,甚至是瞳孔颜色,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变成了一个长方脸,刚毅而冷肃,发色和瞳孔都呈铁灰色,完全标准的圣诺曼成年男子的模样。而且这个长相并非凭空捏造,之前追杀刑天鲤的那些圣诺曼军队中,有一个高级指挥官,就是这个长相! 《原始巫经》中,有大量的肉身秘术。 区区改变五官长相之类,只是小术中的小术,根本算不得什么大本领。 无声无息的‘上浮’,来到了距离地面只有尺许深的地方,刑天鲤一声大吼,一拳轰碎了上方泥层,直接从那瘦削男子的身后跳了出来。 通天妙竹所化的指挥刀带起一道可怕的寒芒,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劈向了瘦削男子的后颈要害。 瘦削男子的身体,发生了极其诡异的变化。 他的身体纹丝不动,但是他的身后,骤然就变成了身前! 他就好似照镜子一般,身体的前后骤然来了个对调,他从背对着刑天鲤,骤然就变成了正面直对刑天鲤。原本右手持剑的他,也变成了左手握剑,刺剑带起无数点寒星,伴随着可怕的撕裂声直刺刑天鲤周身要害。 刑天鲤一声长啸,‘剑十八’倾力挥出,十八条刀芒和那点点寒星正面碰撞。 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错声后,刑天鲤身体巨震,被震得倒飞十几丈,他一声轻喝,脚尖刚刚落地,就骤然没入了滚荡的泥土中消失不见。 ------------ 第二十二章 官方凭证(下) “不是对手啊!”刑天鲤在地下急速‘游走’,快速脱离战场。 紫绶道衣恢复原样,五官也迅速变成了自己本来面目,唯有原本的满头长发,刑天鲤琢磨了一下,还是维持了短寸头的发式。 甩动着剧痛,好些地方都出现骨裂的右臂,刑天鲤不由得连连摇头。 太强。 强得让人无奈的强。 瘦削男子挥剑的速度和力道,完全碾压了刑天鲤。他连续轰出了十二招‘剑十八’,还没能完全抵挡住对方随意挥出的一轮攻击,有足足三十六点寒光撕开了刑天鲤的剑势,落在了他的身上。 瘦削男子的剑,命中了紫绶道衣,刑天鲤敞开紫绶道衣的三十六处小空间,每一处小空间都正面承受了对方一剑。 剑锋,自然全都落入了空处。 若不是紫绶道衣自带神妙,这三十六剑若是实实在在落在刑天鲤身上,刑天鲤不由得直咋舌……死,是不会死的,他如今有足够的底气保命。 但是绝对会损耗大量的精血。 而且那剑锋上附着的可怕辐射能量,也会是一件让人无比头疼的事情。 侥幸,有紫绶道衣啊! 刑天鲤在地下奔走了两三里地,前方一条硬壳飞艇在离地百丈的高度,以极高的速度,向后喷吐着高压气流,尖啸着飞驰了过来。 飞艇距离瘦削男子袭杀之地还有数里远,下方吊篮厚重的装甲板左右滑开,十几根纤细的炮管伸出,伴随着奇异的‘嗤嗡’轰鸣声,一发发拳头大小的淡蓝色光球状炮弹激射而出。 刑天鲤停止了遁走。 他从万国租界北边,一栋小楼旁窜出地面,轻轻一跳就到了楼顶,抬目朝着方才的战场望了过去。他看到那瘦削男子,已经放开了两名被重创的金发红眼男子,带着两条比特犬,转身高速撤离。 硬壳飞艇射出的炮弹落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地面就被轰出了直径不过尺许,却极深、极深的弹痕。飞艇飞到了两个重创倒地的金发红眼男子上空,放弃了追杀那瘦削男子,而是缓缓降落,开始救治两名重创的倒霉蛋。 刑天鲤看到奥古斯和一群金发红眼的男子齐齐跳下飞艇。 “这是,和解了?” 刑天鲤迅速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看来,奥古斯和对方发现,有第三方势力在从中生事,而奥古斯和对方,显然是知根知底的老对手,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联手应对第三方势力的挑衅。 “真是,复杂啊!” 是夜。 万国租界,异样的沉寂。 就好像,白天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就好像,东云浪人们没有冲击大圣堂,而悬挂着英吉士皇家海军旗的巨舰,也没有将圣母教东国第一大圣堂夷为平地。 更好像,圣诺曼王国在万国租界的驻军死伤过半,巡捕房的巡捕们伤亡狼藉,各国帮派分子也死伤惨重,涉川村的东云浪人们几乎全部折损诸般事件,也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事情太大了。 大到,无论是万国租界各国官方,还是普通侨民,都只是静默旁观,在没有弄清楚其中的深意之前,一时半会,没人敢、更没人愿意跳出来点破白日里的事情。 甚至,就连白日里大圣堂被炮击的时候,附近街区被炮弹冲击波误伤的那些楼房的主人,还有被误伤的行人、居民等,都有他们所属的国家总领馆官员出面,将他们安抚了下来。 并没有发生想象中,那些被波及的倒霉蛋的家属,气势汹汹成群结队,跑去英吉士总领馆门口拉横幅抗议,并且索要赔偿金的事情! 整个万国租界,异样的沉寂。 沉寂到,就好像一个装满了火药的木桶,只需要一個小火星,就能猛地爆开来! 所有人,除开英吉士王国和圣诺曼王国之外的所有人,无论是极西百国的官、民,又或者大玉朝的土著……甚至是大江对岸,江南那边的平海城官府的人,都在静静的期待着什么。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个大木捅,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爆开的了。 奥古斯和帝斯已经达成了默契。 在两人翻脸,撕毁这一份默契之前,无论英吉士官方,还是圣诺曼官方,尤其是损失惨重的圣诺曼官方,无论他们心中有多大的怨气,他们都不可能发作出来。 入夜时分。 灰喜鹊街,一如既往的安宁而祥和,白日里的事情,没有对这里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除了街头、街尾,多了一些驻守的士兵和巡捕,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衣冠楚楚、雍容从容的英吉士侨民们,优哉游哉的继续着他们悠闲而富足的生活。 路边的酒馆里,清越的钢琴声飘了出来。 酒馆一扇摆满了红白蔷薇花盆的窗台下,路边的座位上,一对年轻的英吉士恋人,正旁若无人的当街亲吻,女方的一条宠物狗,正臭着脸,蹲在一旁气鼓鼓的‘汪汪’叫唤。 刑天鲤开着车,慢悠悠的驶过安宁和祥和的街道。 汤姆和杰瑞坐在后座上,同样悠闲的抽着雪茄烟。 两人非常的,惬意,而且满意,因为他们的贴身胸袋里,正装着厚厚的一叠钞票,数额超过了他们在东国辛苦二十年薪水总和的钞票。 有了这笔钱,他们甚至可以直接辞职,搭乘最豪华的回国邮轮,回到雾气蔼蔼的王都,在郊区买下一座足以传家的小庄园,在城内联手开设一家,足以养家糊口的酒馆,从辛劳的打工人,变成正经的‘食利小资本家’! 但是两人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 他们死心塌地,准备跟着刑天鲤干。这才几天功夫?刑天鲤就给了他们这么丰厚的报酬,远远超出他们最狂野梦想的报酬! 那么,如果跟着刑天鲤干上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哦豁! 未来他们回国的时候,或许可以从某些落魄的贵族手上,买下一座小型的古堡? 为什么不呢? 轻轻喷吐出一缕烟雾,汤姆和杰瑞目光变得极其狂热。 而且,这钱拿得是如此的安全——根本不需要他们冲锋陷阵,去枪林弹雨中变成一滩血肉的,是那些该死的东云人!他们两个悠闲的蹲在万国租界的高档俱乐部里,安全的享受了几天,就拿到了这么一笔丰厚的奖金! 汽车驶进了英吉士总领馆。 汤姆和杰瑞忙不迭的拉开车门,跳下汽车,一人跑去帮刑天鲤拉开了车门,另外一人则是去了后备箱,极其艰难的拉扯着两个硕大的牛皮行李箱。 箱子太沉重了,汤姆努力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将行李箱拉出来。他气恼的朝着一旁站着看热闹的几个卫兵嚷嚷道:“该死的,赶紧过来帮忙,可真是,够沉的!” 几个卫兵嬉笑着凑了上来,从汤姆口袋里掏出了几支高档的雪茄烟塞进了自己口袋,这才心满意足的,帮汤姆将沉重非常的行李箱扛了出来。 ‘滴答’,‘滴答’! 有血水从行李箱的缝隙里滴落,卫兵们的脸色,顿时变了。 刑天鲤下了车,随手抽了几张钞票塞给了这帮家伙:“嗯,一如你们猜测的那样,箱子里,是两个死人。嗯,真够沉的,是吧?” “放心吧,这两具宝贝,会让乔彼得阁下开心的!”刑天鲤笑着,轻松的拎起了一口箱子,快步走向了总领馆大楼。他在心中嘟囔,乔彼得是否开心,他不知道,但是奥古斯,应该是会开心的吧? 拉下了遮光板,拉上了厚重的窗帘,灯光辉煌的会议室内,刑天鲤将两口行李箱打开,露出了两条如婴儿般蜷缩着金发红眼男子的尸体。 这两个家伙已经死了大半天了,但是他们的尸体,依旧很‘鲜活’,他们的心脏,还偶尔会跳动一下,体内的血浆,依旧保持着流动性,血浆迟迟没有凝固,身上的伤口处,还不断有血水流淌出来。 奥古斯和几个同伴凑了上来,瞪大眼睛看着行李箱内的两具尸体。 他们的面色,极其的古怪。 他们直勾勾的盯着两具尸体看了许久,一名金发男子轻声咳嗽了一声:“奥古斯!你知道的,我就差一点点……” 奥古斯轻轻摇头,摆了摆手,金发男子就闭上了嘴。 奥古斯抬起头来,凝神看着刑天鲤:“真是,让人吃惊的事情。李鲤少尉,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太大的惊喜,甚至,都有点惊骇了。” “是你,亲手杀了他们?”奥古斯目光闪烁看着刑天鲤。 “不,是奥古斯大人你们在槐公岭的山区,和他们浴血奋战,将他们重伤濒死。他们侥幸逃出战场,但是力竭,倒毙在山中。我,只是侥幸路过,捡到了他们的尸体。” 刑天鲤叹了一口气:“这是您的战功啊,奥古斯阁下。” 奥古斯灿然微笑。 他身边的几个金发金眼的男子齐齐笑了起来,刚才开口的金发男子抚掌笑道:“没错,奥古斯,就是这样。你带着我们和他们大战了一场,是我们重创了他们。” 奥古斯微笑颔首,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么,伱想要什么奖赏?虽然,他们是我们在战斗中击杀的,但是你能将他们的尸体带回来,这也是一份功劳。我们向来,赏罚分明。这是规矩,这是制度,而一切规矩和制度,都不容破坏!” “有功者,必定得到奖赏。” “有错者,必须受到惩罚!” 一群金发男子和奥古斯一并,极其严肃的,甚至有点神神道道的念诵着。 刑天鲤认真点了点头:“那么,这次的伏击,一切经过,大家都知道的。唯一的问题是,东云人的死伤太过惨重,他们的抚恤金……” 奥古斯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金钱的问题,不是问题。李鲤少尉,我会给你签署一份特权,以后你的一切行动,一切开销,全额报销,随意支取,都由英吉士官方支付……以后,永远不要因为金钱的问题向我开口!” “金钱?”奥古斯用力的摇头:“简直糟糕透了,这种低级的等价交换物,这么原始的概念,哦豁,没有意义,完全没有意义!” 一旁的乔彼得目光游离。 一旁的乔姆斯若有所思。 一旁的汤姆和杰瑞面皮酡红。 一旁的总领馆官员们,目光微妙的看着刑天鲤,好似看到了善财童子一般狂热,且充满了最诚挚的善意。 奥古斯是女王陛下的全权特使,拥有近乎无限的权力。 而他,给了刑天鲤随意报销的特权? 活见鬼! 这是一条直通英吉士王国国库的大水管啊……这是一条流金淌银的大水管,只要大家稍稍伸伸手,是吧! “东云人的死伤数量,有点惊人!”刑天鲤轻咳了一声。 “无论死伤多少人,无论抚恤金是多少,你全权处理!”奥古斯很慷慨的挥了挥手:“不要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麻烦我们。” 之前开口的金发男子沉声道:“奥古斯,我觉得,李鲤少尉是一个非常有能力,非常忠诚可靠的人,他值得更多,我们也应该,给他一点真正的奖励。” “他现在是少校了!”奥古斯随意的一挥手:“李鲤少校,你满意么?如果不够,还可以提嘛!” 奥古斯看着行李箱中的两具尸体,眼角微微挑起,洋洋得意,快慰非常! “那么,还真有一点事情,是需要奥古斯阁下,还有乔彼得阁下帮我作证的。”刑天鲤看到奥古斯和那些金发金眼男子如此表现,虽然不知道这两具尸体究竟有多大的价值,但是很显然,对于他们来说,这两具尸体有着别样的意义。 那么,除了一点点微不足道,奥古斯都不愿意提起的金钱。 除了奥古斯在那金发男子的建议下,将刑天鲤提拔为少校。 刑天鲤从袖子里,掏出了自己的出生证明。 “我这里,正好一些事情,需要英吉士官方的佐证。”刑天鲤微笑道:“虽然,这份出生证明上,有着当时主治医生和护士长的签名,还有几位绅士的鉴证,但是毕竟过去了将近十五年时间……如果这份出生证明,能够得到现在的英吉士总领馆各位阁下的佐证,我想,会省掉我很多麻烦!” 乔彼得上前两步,接过了刑天鲤手上的出生证明。 他快速翻动了一下纸质略有点发黄,略有点发脆的出生证明,目光在刑天通明和青婉玉的照片上深深的凝视了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 “真没想到,刑天通明将军,是李鲤少校的亲生父亲!” 刑天鲤看着神色变得极其复杂的乔彼得,诧异道:“您认识,我父亲?” 乔彼得抿了抿嘴,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上明亮的吊灯,轻声道:“当然,我认识他的时候,我还只是总领馆的二级参赞,刚刚开始学习和大玉朝的官府打交道。” “黑婆罗洲远征军的第一条主力舰交付的时候,我就在场。你父亲,就是那条大家伙的第一任舰长。”乔彼得很认真的说道:“他是一个,值得钦佩的真正军人。” 刑天鲤的眼角微微抽了抽。 他从未亲眼看到过这一世的亲生父亲,从没有过。 但是,能够让乔彼得在时隔多年后,还能如此的感情流露,刑天通明,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吧? “谢谢您的夸奖,很遗憾的是,我从没有,从没有……”刑天鲤轻轻摇头。 “关于您的父亲,真是非常遗憾。”乔彼得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的语气变得很古怪:“十年前,刑天将军战死后,他被大玉朝官方册封为‘平波伯’。就我所知,有人,继承了他的爵位?” 刑天鲤指了指乔彼得手上的出生证明,微笑道:“我父亲明确了,我是唯一的嫡子,唯一的继承人。他的一切,都应该为我所有。至于说,现在继承了他的爵位的那位,呵呵!所以,这才是我请诸位阁下,再次帮我签署一份正式的官方文书的原因。” 乔彼得缓缓点头。 而奥古斯已经大包大揽:“李鲤少校,这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好吧,我以英吉士女王全权特使的身份,代表英吉士王国,证明你的身份!” “好了,乔彼得,起草文书吧,弄得正式一点,规格高一点,盖上总领馆的印章,盖上你的私章,还有,将你能找到的,有头有脸的家伙,都叫过来。” “我会给英吉士大使馆发信,让他们将大使馆的印章送过来。” 奥古斯拍了拍刑天鲤的肩膀,很慷慨的说道:“李鲤少校是我们自己人,他为我们立下了功劳,那么,就不能让人侵占他的利益。你的父亲,是一位伯爵?” 奥古斯眸光闪烁,越发热烈的,狠狠地拥抱了一下刑天鲤:“需要我们再做点什么嘛?我们可以做得更多。嗯,李鲤……不,刑天鲤伯爵,我们非常重视和你之间的友谊!” 在奥古斯的主持下,一切都进行得很快,很顺利。 不仅仅是英吉士总领馆,在极西百国中,作为国力数一数二的顶级强国,英吉士王国自然有着一大堆的拥趸小弟。 超过二十个国家的总领馆官员,屁颠屁颠的来到了英吉士总领馆,在证明刑天鲤就是‘刑天通明伯爵’唯一法定继承人的公文上,盖下了代表自己国家的领事馆印玺,以及代表自己身份的私章。 厚厚的一叠文书,近百个大小印章,端的是华丽到了极致。 一通忙活后,刑天鲤接到了新的任务。 彻查背后算计奥古斯和帝斯双方的人。 不论对方是谁,将他挖出来,如果能找到有用的线索,英吉士官方,将不吝奖赏。 ------------ 第二十三章 新的势力(上) 深夜。 刑天鲤驾着车,缓缓驶过一片漆黑的善德坊。 偌大的街坊,所有的进出口,都被木板、木桩封得结结实实,三三两两的巡捕宛如孤魂野鬼,叼着烟卷,打着呵欠,懒散的绕着街坊一圈一圈的巡逻着。 万国租界总巡捕房对外宣称,善德坊内发生了小规模的瘟疫传播,是以封锁了这片区域,街坊内的所有居民,都被转运到了外地‘封闭治疗’。 事情就这样了。 几万人口,就这么消失了。 蒸发得干干净净,消失得无声无息。 等到事情过去了,善德坊的房东们,将这些房子再次出租出去,等到外来的人口填满了这座街坊,于是,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谁会记起那些曾经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挣扎过的男女老幼? “我会记得!” 刑天鲤低声嘟囔:“所以啊,帝斯?圣母教?咱们,走着瞧。” 汽车绕着善德坊转了三圈,刑天鲤在车上缓缓念诵超度经文,一遍又一遍的念诵。 ‘咣’! 汽车路过一个灯光昏暗的街口时,副驾驶座的车门突然被人拉开,身穿黑色劲装,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身上带着一股子浓郁香菜味的洛美犹如一只灵巧的猫儿,轻盈的窜进了车里。 刑天鲤踩了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一片树荫最黑暗处。 “洛美大人?”刑天鲤‘惊喜’的笑道:“我还说,明天去找你们呢。” 洛美翻了个白眼,她双眼一缕极隐晦的幽光浮荡,一缕精神波动朝着刑天鲤轻轻一触。 在她精神力波动离体的一瞬间,已有感应的刑天鲤微笑,灵台紫府中,那口大鼎虚影内,‘阿弥忒烙印’的奇异波动微微震荡,顺着洛美精神力波动的牵引,从刑天鲤脑海中涌荡而出。 于是,刑天鲤的眉心附近,寸许大小的一块皮肤上,就有一片极淡的,好似水光一样的银紫色光芒悄然闪烁,其中更隐隐有极细的光线,勾勒出了一枚宛如弯月的奇异烙印。 洛美的表情就缓和了下来,她很惬意的往座椅上一靠,懒洋洋的打了個香菜味浓郁的酒嗝:“见鬼,为什么将那两具尸体送去英吉士总领馆?” 刑天鲤瞪大了眼睛,一脸‘惊骇’的看着洛美:“哪,这是奥古斯给我的任务?难道,您想要那些血肉模糊的死人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刑天鲤心中诧异,他将两具金发红眼的尸体带去英吉士总领馆,看到这两具尸体的人,可不多,但是洛美能这么快的找上门来,可见,英吉士总领馆的高层中,要么有人被他们用钱买通了,要么就有人被他们用精神秘法控制了。 不管是那种情况,奥格和洛美这些家伙,所图甚大啊! 只不过,他们最多控制英吉士总领馆的普通人,想要控制奥古斯这群怪物,还是力有不逮罢?所以,什么事情都推到奥古斯头上,那是妥妥没错的。 洛美愕然看着刑天鲤:“早点告诉你?呃……” 晃了晃脑袋,再次打了个酒嗝,洛美喃喃道:“好吧,我们的错,我们也没料到这群家伙的出现。原本我们以为,我们要对付的,只是一群原始的的土著,没想到的是,这些家伙突然冒了出来。好吧,现在你知道了,下次得到了他们的尸体,第一时间送给我们。” 洛美认真的说道:“那些金发的,金色眼睛,或者红色眼睛的家伙。尸体固然很好,但是如果能抓活的,那就更好了。” 刑天鲤无比虔诚、无比严肃的点了点头:“为了阿弥忒!我会尽力的!” 洛美眸子里幽光浮动,她微笑颔首:“是的,是的,为了至高的阿弥忒。但是以后注意了,在那些该死的土著面前,你要说,为了至高的、仁慈的,圣母!” “呵呵,圣母!”洛美也不知道来之前究竟喝了多少酒,她又打了个饱嗝,轻轻挥了挥手:“现在,将你这些天做过的事情,你打听到的情报,详细的汇报给我。见鬼,我讨厌一切不可控的突发事件。” 刑天鲤也就很详细的,将自己这几天做过的事情,详细的给洛美汇报了一番。 洛美皱起了眉头,她脑袋一点一点的,轻轻的说道:“真头疼,怎么会突然冒出了第三方势力?而且,他们的执行能力,这么强大?” 用力的摇晃着脑袋,洛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质的小酒壶,‘咕咚’喝了一口,重重的哈出了一口酒气:“这种感觉,很不好。该死的黑暗丛林中,原本我们才是藏在暗中的猎手,但是现在,猎手似乎多了一个。” 洛美眸子里幽光闪烁,她看着刑天鲤,沉声道:“既然奥古斯给了伱命令,调查这第三方势力。那么,我们也会给你最大的支持,查清这些人的身份。” “你需要什么支持?” 刑天鲤伸出右手,手指急速的搓了搓:“钱,洛美大人,我需要真金白银。钞票虽然好,但是在打动人心这方面,真金白银更有震撼力!” “只要给我足够的经费支持,我一定会给您最满意的答复!”刑天鲤笑得很灿烂。 “没问题!”洛美答应得很爽快:“经费,绝对不是问题。我给你一个账号和秘印,需要多少真金白银,你直接去艾美联邦储备银行提取就是。” 用力的拍了一下刑天鲤的肩膀,洛美微笑道:“如果在继承爵位方面,有什么需要的话,艾美联邦,也可以提供一些官方的援助。哈,豪门恩怨?被迫害的嫡子归来?王子复仇记?嗤嗤,嘿嘿!” 洛美很快乐的笑了几声,拉开车门,再次犹如一只灵巧的猫儿一般窜了出去。只是,这次她刚刚跳出车门,就猛地打了个酒嗝,就听她低声叫骂了一声,脚脖子一歪,一脑袋栽倒在了地上。 洛美骂骂咧咧的好容易站起身来,一旁街道的阴影角落里,两名身穿黑色风衣的青年快步赶了上来,在洛美的咒骂声中将她扶住。 一辆汽车快速驶来,在洛美面前停下。 洛美伸手去拉车门,但是她的手颤悠悠的,根本没有碰到车门把手。她低下头,做出了钻车门的动作,然后一脑壳撞在了车窗玻璃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呃,该死!”洛美痛呼,低声囔囔道:“明天开始,戒酒……算了,下个月再说吧!” “该死的酒!” “但是,至高的阿弥忒啊,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看着洛美搭乘的汽车远去,刑天鲤皱着眉头,低声嘟囔。一个精神力如此强大的家伙,居然会沉沦酒精?如此强大的精神力,居然会被酒精祸害成这个模样? 洛美,究竟是在装样? 或者,是真的沉沦了? 如果她是真的沉醉于酒精带给她的快感,那么又是为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一个精神力如此强大的家伙,在刑天鲤的观念中,是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的。而且她的肉体相对常人,也是强悍了许多,酒精对她身体的影响,肯定远远弱于常人。她得从早喝到晚,才会醉成这个模样吧? “有趣。”刑天鲤发动汽车,顺着幽暗的街道继续向前。 非常有趣。洛美今天的表现,证明她并不是无懈可击。 奥格和洛美这些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他们似乎对任何人,无论是对英吉士,还是对圣诺曼,又或者圣母教,乃至于奥古斯和帝斯等人,他们全都充满强烈的,在刑天鲤面前丝毫不掩饰的恶意。 那么,如果有机会,让奥格和洛美这些家伙,和这些人碰一碰呢? 想要藏在黑暗丛林中,做一个最终得利的猎手? “道爷不允许啊!”刑天鲤冷哼了一声。根据这些天,他从汤姆和杰瑞那里得来的消息,东云岛联之所以能够蛇吞象一般,从大玉朝手中,将黑婆罗洲整个吞下去,这背后,可少不了艾美联邦的支持! 各方面的支持! “所以,你们还是碰一碰吧!不仅仅是奥古斯和帝斯,还有那些家伙。”刑天鲤想起了那动辄自爆,威力惊人的比特犬,以及那个实力可怕的瘦削男子。 有机会,让他们碰一碰吧! 看洛美今天的表现,他们是有隙可乘的,只要耐心等待,会有机会的。 汽车驶向了法璐仕总领馆所在的‘枫丹白露街’方向。 极西百国有一个共识,法璐仕人,是极西之地最会生活,最讲究生活质量,拥有最高生活品味的族群。他们的一切生活物料,都是最好的。 所以,白天的时候,刑天鲤就已经让汤姆和杰瑞,帮他在枫丹白露街一家最高档的酒店,定了一间极豪华的套房作为未来一段时日的住所。 当然,刑天鲤之所以决定住在那,肯定不是因为贪图享受。有了善德坊的教训,刑天鲤未来的住所,定然会在这些洋鬼子聚集的高档所在。 如果再有类似的袭击发生,那就来吧! 反正死的不是大玉朝的百姓,无所谓! 这些不请自来,在这块土地上强行切割租界的洋鬼子们,死伤多少,刑天鲤都不会心疼,更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造成道心动摇、滋生心魔之类的事情。 汽车驶入了法璐仕侨民聚居区。 天性浪漫,浪漫到骨髓中的法璐仕侨民,似乎完全没有受到白日里事件的影响。已经深夜了,街道上依旧热闹。 酒馆内人头汹涌,咖啡馆乐曲悠扬,路边几乎每一株行道树的树荫下,都有一对或者两对男女,或者女女,更多的是男男拥抱在一起,激情四射、旁若无人的拥吻。 而好些衣冠楚楚的绅士、贵妇,则是熟视无睹的从这些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情侣’身边走过。驾车经过的刑天鲤,就骤然从路边行人中,看到了一名身材纤细,身穿深绿色长裙,牵着两条大狗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人容貌精致,浅绿色的长发,浅绿色的眸子,在夜色中,她就好像一朵悄然盛开的草花,浑身充盈着一股和身边其他人格格不入的‘自然’和‘清新’感。 当然,让刑天鲤注意到她的,不是她的长相和身段,而是她手上牵着的那两条通体漆黑,毛发油光水亮,好似两条小黑豹子一般矫健有力的大丹犬。 两条大丹犬一左一右的行走在女子身边,镇定,从容,好似巡视自家领土的贵族,人性化的眼眸中,甚至充斥着对路边那些法璐仕人极强烈的鄙夷。 刑天鲤死死盯着其中一条大丹犬。 不会认错的。 这模样,这气息,就是那天夜里,在河边伏击圣母教援兵时,遇到的那条嘴贱的狗子。这家伙差点没被打死,结果逃跑时,幸运的遇到了那条会自爆的比特犬,在刑天鲤一行和那比特犬对峙的时候,这家伙直接跳河逃走。 这大丹犬的感应极其灵敏,刑天鲤的目光落在祂身上,这厮就莫名的哆嗦了一下,黑漆漆的狗毛炸开,双耳竖起,无比警惕的朝着四周张望。 说时迟,那时快,这大丹犬的目光正要和刑天鲤交错,斜刺里一条小巷口,一条大黑狗猛地窜了出来。这厮,极阴险,极龌龊,一个滑步,冲到了这条大丹犬身体下方,张开嘴,朝着祂的尴尬要害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这大丹犬完全没想到,自己正好端端的逛着街呢,会突然杀出这么一条无耻的家伙。大丹犬是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眼看着大黑狗的牙齿就要命中祂的要害,那牵着两条大丹犬的年轻女子一声轻喝,一脚踹在了大黑狗的肚皮上。 大黑狗被踹得飞出,他的牙齿轻轻的在大丹犬的身体上刮了一下,大丹犬痛得‘哦呜’一声惨嚎,双眼充血,猛地回头看向了大黑狗。 年轻女子松开狗绳,两条大丹犬嘶吼着,化为两条黑影,直奔大黑狗杀了过去。 大黑狗‘嗷呜’一声怪叫,翻滚了几圈,夹着尾巴就窜进了黑漆漆的巷子口。年轻女子阴沉着脸,紧跟着两条大丹犬追进了巷子里。 刑天鲤撇了撇嘴,在路边停下车,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也快步冲进了小巷子。 这狗,不正经。 黑漆漆的小巷子,刑天鲤张开双臂,就能轻松碰触到两侧的墙壁。看似僻静无人的小巷,疾走二十几丈,前方豁然开朗,一条灯光昏暗的横街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宽不过两丈的小街两侧,都是一栋一栋异国风味的小楼,临街的橱窗里,粉红色的旖旎灯光中,花枝招展的洋婆子正骚姿弄首,在深夜中为了‘养家糊口’,尽力的招揽客人! 活见鬼了,刑天鲤的脸一阵阵的发黑。 不见到这条小街,他还以为,大黑狗只是随意选择了身后的巷子窜出来袭击人家。 见到这条小街后,刑天鲤有十成的把握笃定,这头大玉朝织造处的妖三代,妥妥的是有意选择了这条街道行事! 空气中浮荡着暧昧气息的小街上,到了深夜,还是颇为热闹,好些身上带着酒气的男子,正趴在橱窗上,冲着里面的洋婆子们品头论脚,不时就有人按捺不住火气,伸手摸摸口袋里的钱包,就毅然决然的推开小门走进了小楼。 街边还有好些人,或者被掏空了钱包,或者被掏空了其他的囊袋,浑身酒气冲天的,醉醺醺的倒在了路边。所幸天气炎热,就算躺在路边也不会着凉感冒。 大黑狗窜到了小街上,往前奔了两步,就到了一处树荫浓密,两侧的橱窗都已经拉起了帘子,一点儿灯光都没有透露出来,光线极为昏暗之地。 两条大丹犬嘶吼着扑了上去,树荫中,突然有十几条膘肥体壮的大黑狗无声无息的窜出,很是熟稔的四面合围,冲着两条大丹犬就是一通乱咬。 两条大丹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眨眼的功夫,就有三五条大黑狗趴在了祂们身上,直咬得祂们毛发乱飞,鲜血乱喷。这些大黑狗看似都是普通土狗,但是身上妖气森森,分明都和大黑狗一般来路非常。 他们下嘴极狠,力道极重,两条大丹犬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咬得不成狗形。 他们脖颈下,都用细细的链子挂着树叶型的吊坠。蓦然受袭,遭遇重创的祂们嘶声怒啸,树叶型吊坠上幽光浮动,淡淡的绿光流转全身,正要紧急救治的时候,路边突然燃起了三堆篝火。 红绿色的篝火摇曳,莫名的气息笼罩了方圆数十丈的虚空。 每一堆篝火旁,都有一名面容枯槁,满头白发,生得怪模怪样的老太太穿着不伦不类的僧袍,手持念珠,摇头晃脑的念诵着古怪难懂的经文。 火光笼罩之处,光线黯淡,万籁俱寂,奇异的力量生生镇压了两条大丹犬脖颈上吊坠的威能,绿光骤然消散,两条大丹犬被硬生生压制在地上,每条大丹犬的脖颈处,都被一条大黑狗死死咬住,只要稍稍用力,祂们的喉管都会被直接咬断。 “住手!” 身穿绿裙的精致女人速度略慢了些,她刚刚追到现场,就看到自家的两条大丹犬被制服倒地,浑身是血的直抽搐,她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住手!” 斜刺里,一个极粗鲁的声音突兀响起。 “唷,这条粉红猫大街上,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档货色?妞,也就不说一晚上多少钱了。你身价银子是多少?爷给你赎身,以后跟着爷混吧!” ------------ 第二十三章 新的势力(下) 声音极粗鲁,话语极轻佻,就好似一个标准的醉汉,真正在调戏倚门卖笑的姑娘一般。 刑天鲤口诵秘咒,身边光影斑驳,身形极和谐的融入了阴影,笑盈盈的看着两条从粗大的行道树后方转出来的魁梧身影。 乍一看去,这是好生威猛的两条大汉。 身高六尺开外,熊腰虎背,身躯粗壮得好似一块实心的铁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原始彪悍的力量气息。 但是仔细看去,这,这,这,这哪里是什么熊腰虎背?这分明就是一对儿熊、虎! 带着五成人形罢,但是还有这五成不是人的长相。这两个大半夜的,人模人样的穿着燕尾服,头戴圆礼帽,手持小海碗粗细纯钢手杖的家伙,分明就是一头熊妖、一头虎妖! 仗着天黑,仗着这条街道上灯火昏暗,这两个还没完全褪去野兽特征的家伙,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做洋鬼子绅士装扮,摇摇晃晃的行了出来。他们嘴里叼着大雪茄,更是轻佻的冲着绿裙女人吹着口哨。 “妞,小模样长得不错啊?哪家店的?你家妈妈姓甚名谁?搞不好,咱们和她还是老相好呢?” “嘿,得了,管你哪家店的,爷们看上你了,这就是你的福气。跟着爷走吧,这辈子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好日子有得你享受呢?” 两個家伙身形榔槺,但是动作极快,他们从行道树后转了出来,身体一晃,只是两步的功夫,就冲到了女人身边,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了中间。他们一个伸出左手,一个伸出右手,巨大的手掌宛如蒲扇,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就往女人的肩膀扣了下去。 绿裙女人一声清啸,她身上长裙突然炸开,化为大量碎布随着夜风乱飞。 两个大汉齐齐怪笑:“妞儿,卸了衣服又怎的?就算伱扒了皮,今天你也得跟爷们走一遭!” 女子手中,点点寒光带着极尖锐的破风声,宛如一蓬小型流星雨,骤然从她双手绽放开。 无数点寒光顷刻间笼罩了两人粗壮的身躯,他们身上衣衫发出极细微的撕裂声,大片碎步片纷纷扬扬从他们身上脱落,露出了满是横肉的彪壮身躯。 刑天鲤看得清楚,女子手上,是两柄长只有一尺许,好似水晶打磨而成,形如弯月,极薄,极利,近乎透明的小小匕首。明晃晃的匕首闪烁着淡淡的银蓝色光芒,轻薄到极致的匕首,居然还耗费了极大的功夫,镂空雕琢出了极繁复的枝叶花纹! 这匕首本来就薄到了极致,加上镂空的工艺,令得这匕首纤细、轻薄得好似肥皂泡,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啪’的一下炸开! 但是这匕首,分明有着古怪。 隔着七八丈远,那点点寒光涌动间,刑天鲤的都感受到了极锋利的寒意透体而来。他绝对不怀疑这两柄看似艺术品的家伙,绝对有着超乎想象的锋芒,有着超乎寻常的杀伤力。 两个口花花的家伙被女人突兀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狰狞的脸上,戏谑的冷笑还没收敛,笑容就骤然变成了一脸的呆滞和惊骇。 点点寒光撕开了他们的衣衫,狠狠切割他们粗壮、肥硕的身躯。他们身上密密麻麻的粗长体毛‘唰唰’的飞起,漆黑的,以及白底带着黑色条纹的皮肤被锋利的匕首划过,居然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响! 那响动,就好像生锈的利刀在切割生牛皮,晦涩、艰难到了极致。 两条夯货闷哼,痛呼,向后大步急退。 长裙崩碎,身上只穿着一件紧紧包裹住身躯,好似第二层皮肤一般纤薄紧身衣的女子身躯急旋,双手匕首宛如烟花一般绽放。她舍弃了那名明显肉体更强悍,皮肤上只是出现了一道道白印的熊妖,直扑那头摇摇晃晃,皮肤被匕首划出了浅浅血痕的虎妖。 无数点寒星裹住了虎妖的身躯,‘唰唰’切割声不绝于耳。 虎妖被打得狼狈不堪,他原本以为,这女子是手到擒来的‘弱鸟’,没想到,看似手拿把掐的小女人,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条凶悍无比的母老虎! “该死的东西!”虎妖一声大吼,他双手猛地护住面庞,身体用力一扭。 就听一声可怕的空气爆裂声响起,虎妖身后一条长有数丈的黄影带着呼啸的狂风,狠狠抽向了挥刀狂舞的女人。 这分明是虎妖的尾巴倾力横扫。 只是一击,附近数丈的街面,原本铺设的石砖齐齐崩碎,大量碎石被狂风卷起,宛如飞蝗一般随着那条荡起绵绵残影的尾巴朝着女人疯狂打下。 女人急退。 两柄匕首在她掌心急速旋转,带起了一缕缕锋利的劲风冲着当面打来的无数碎石急速切割。‘嗤嗤’声不绝于耳,大量碎石被她切开,但是碎石上蕴藏的恐怖力量,也震得女子纤细的身躯摇摇晃晃,双手虎口更是被震裂,点点带着浅浅绿意的血水不断洒落。 刑天鲤眯了眯眼睛。 殷红,但是带着一抹绿意的鲜血? 这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这女人的血液呈这般颜色,分明也不是正经‘人’! 刚刚退避几步的老熊,摇晃着粗壮的身躯,步伐‘隆隆’的又朝着女人冲了上来。他也没施展什么神通、法术之类,只是双掌变得比蒲扇还要大了三圈,带起一道道狂风,狠狠的冲着女人拍打了下去。 身高,臂长,手掌巨大,老熊每一次挥击,攻击范围都覆盖方圆数丈范围。 女人的步伐极其灵巧,身形在极小的范围内高频的腾挪跳转,竟然犹如蜜蜂高速震荡的翅膀一样,身体变得朦胧虚幻,近乎半透明。 面对两头夯货的联手攻击,手掌在不断流血的她凭借着高妙超绝的身法,硬生生坚持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没被实质性的命中身体,更是引动两个夯货,随着她不断向两条被压制的大丹犬快速靠拢。 那条刑天鲤最熟悉的大黑狗甩着尾巴,挡在了女人面前。 他微微低头,很人性化的咧嘴微笑,嘴角有涎水‘哒哒’滴落:“妞儿,别动,你也不想你的两个伙计死在这里吧?” ‘咔咔’两声,控制住两条大丹犬的那群黑犬中,就有三五条黑狗狠狠下嘴,硬生生咬穿了两条大丹犬腿部、腹部的肌肉,直咬得血水流淌,痛得两条大丹犬惨嚎连连。 女人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寒芒,她猛地吐了一口血,速度更快了一倍有余,身形已经近乎消失,空气中有奇异的风流荡,原本无形的风呼吸间就变得无比湍急,一道道白色的风刀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出现,起初只有十几道,顷刻间就好似一朵绚烂的白色千瓣莲绽放,无数巴掌大小的白色风刀疯狂的朝着四面八方汹涌爆开。 眼看两条夯货,十几条黑犬齐齐要被风刀淹没,路边三堆色泽诡异的篝火旁,三名手持念珠的老太太齐齐抬起头来,她们满是皱纹的面皮一阵蠕动,变幻,一根根灰白色的长毛快速生出,其中一名老太太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用人头骨制成的拨浪鼓,随手就是一通猛敲猛摇。 ‘咚、咚咚、咚咚咚’! 拨浪鼓发出清脆的,透人心扉,好似冤魂哭喊,直透脑海的奇异声响。 身形几乎消失的女人一个踉跄,骤然显出身形。空气中流风震荡,骤然散乱,所有风刀齐齐崩碎。在那崩溃的风刀中,一条长长的黄黑条纹的尾巴闪现,‘呼’的一声抽在了她腰上,更有一支巨大的熊掌狠狠拍下,端端正正印在了她的后背上。 女人腰间脊椎骨‘啪’的一声被打得粉碎,她纤细柔弱的身躯,更是差点被那一熊掌拍成了一张薄薄的肉片。刺耳的碎裂声不断响起,她的上半身一时间不知道被闷碎了多少根骨头。 两条大丹犬齐齐发出了凄厉的哀鸣声,祂们身上肌肉剧烈的抽搐、蠕动,脖子上挂着的树叶状吊坠,骤然迸出了血色的光芒。 那虎妖收起尾巴,悻悻然的冲着老熊嘟囔道:“多好的一个妞儿,被你打死了吧?” 老熊瞪大眼睛,怒道:“你下手就很轻么?哎,太可惜了,这么俊俏的妞儿,啧啧,罕见啊,被你打断了腰身,还能活不成?” 篝火旁,三个老太太面皮上的褶子缓缓平复,生长出来的长毛也缓缓缩了回去。敲动拨浪鼓的老太太双手揣在袖子里,慢吞吞的说道:“少废话了,还有吊命的老参片,给她嘴里塞两片。” “要口供,总不能从狗嘴里问口供吧?” 十几条大黑犬就齐齐抬头,目光幽怨的盯着说话的老太太。刑天鲤认得的那大黑狗愤然摇晃着脑袋:“狗怎么了?狗怎了么?狗嘴里就不能问出口供来么?你看不起狗还是怎么的?” 三堆篝火冉冉熄灭,三个老太太将篝火中烧得黑烟升腾的柴火收起,用草绳扎成了小捆挂在了腰间。她们齐齐翻了个白眼,一个老太太咧嘴笑道:“没说你们这群狗东西,狗儿好,狗儿妙,狗儿办事呱呱叫……啧,你们啥时候才能褪去本体,多少像个人哪?” 老太太们正调侃这群狗子的时候,黑暗中有绿色的幽光涌动。 磅礴,汹涌,精纯异常的木属性能量宛如海啸一般爆发,刑天鲤骇然朝着幽光汹涌的方向看了过去,就看到另外一名身穿墨绿色长裙,看上去比重伤倒地的女子年长好几岁,更有着一股子成熟风韵的女子,正骑着一头矫健的银色豹子急速奔驰而来。 这女子所过之处,墨绿色的幽光汹涌,空气中迅速充斥着浓烈的花香,更有无数肉眼可见的,闪耀着荧光的孢子粉末凭空出现。 就好像有一亿只扑棱蛾子在众人头顶忽闪着翅膀,密集的荧光孢子宛如暴风雪一样落下。空气中的花香越发醉人,而整条气氛暧昧的粉红猫街道上,所有的客人,所有橱窗里的姑娘,无论他们或者她们正在干什么,在嗅到花香的第一时间,全都昏厥了过去。 “娘耶,撤!”十几条大黑狗被那花香一扑,狗子的鼻子最是灵敏,他们受到的影响最为严重,眼看着他们的身体摇摇晃晃,有几条实力稍弱的大黑狗已经四脚抽抽,‘啪’的摔了个大马趴,差点也昏厥了过去。 “唷,迷香咧?”三个老太太齐齐站起身来,目光骤然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她们‘嗤嗤’笑着,身上的僧衣骤然一动,身后分别有两条杂色的狐狸尾巴探了出来。 两条红色,两条灰色,两条黑色,三个老太太的狐狸尾巴高高竖起,轻轻一晃,顿时空气中就有一股子莫名的,带着奇异腥臊味的香气绵绵而起。 那绿裙女子放出的花香,很自然,很浓郁,好似将数以百万计的花朵集中在了一个狭小的房间,虽然香气浓厚到了极点,但是花香本身,并不让人反感。 而这三位老太太放出的香气嘛…… 就好像三千个刚刚和客人鏖战了三天三夜的青楼红阿姑,将她们的肚兜、亵裤、裹脚布,连带着头油、脂粉之类,全都堆在了一起,然后狠狠地塞进了你的鼻孔。 那股子腥臊腻味的香气,冲得人天灵盖都几乎要飞起来,更是让人莫名的筋骨发软、血气升腾,有一种春天夜里猫儿乱叫的冲动在体内剧烈翻滚。 两种属性迥异的香气在空气中剧烈冲击,相互中和。 老熊和虎妖齐齐怒吼,他们身上的野兽特征不断显现,浑身肌肉跳动,他们猛地腾空跃起,直奔那绿裙女人冲了过去。 绿裙女人双眸幽光炽烈,好似两颗小小的月亮突然降临。 她咬着牙,一声清啸,左手掌心一抹绿光闪烁,一根山藤缠绕着细细的花枝藤蔓,盛开了无数黄豆大小鲜艳花朵的三尺手杖凭空闪现。 一声古怪的咒语发动,花枝藤蔓上,十二朵细小的花朵突然凋零枯萎,花朵掉落处,细细的花枝藤蔓上结出了十二颗极小的绿色果子。 女人轻轻一挥手杖,十二颗果子飞起,落向了路边十二颗合抱粗细的行道树。 小小的果子顷刻间融入了粗壮的树干,老熊和虎妖刚刚窜出没两步,他们身边一颗融入了绿色果子的大树突然发出一声疯狂的咆哮,一支尺许粗细的木质手臂猛地撕裂树干,宛如炮弹一样轰出,重重砸在了狂奔的虎妖胸口。 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虎妖一声惨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胸骨断折的脆响,庞大的身躯被硬生生轰飞了十几丈远,一头撞进了路边一栋小楼,栽进了一口满是泡沫的浴缸。 老熊怪叫:“什么鬼东西?” 十二颗融入了细小果实的大树崩碎,十二尊身高两丈许,极粗壮的木人大踏步从树干中狂奔而出。它们通体闪烁着淡淡的幽光,光滑的木质身躯上,一枚枚碗口大小的诡异符文在不断闪烁。 四尊木人冲着老熊就是一通乱打,打得他‘嗷嗷’怪叫,熊掌和木拳头剧烈撞击,发出雷鸣般巨响,老熊居然一时半会压不住这些木人。 另外八头木人则是直奔向那群肢体酸软的大黑狗,粗壮的手臂挥动处,这群大黑狗不干不净的咒骂着,被木人追赶得满地乱滚好生狼狈。 刑天鲤瞳孔极缩,这些木人身上的符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不仅是前世修行的正统三清道经中,没有类似的记载,就连包罗万象、诡异莫测的《原始巫经》中,也没有这般古怪的符纹记载。 灵台紫府中,七口大鼎微微震荡,无数古老的巫纹腾空,凝成了浩如烟海的《原始巫经》,一抹抹幽光急速闪烁,刑天鲤得到了极清晰、极明确的反馈——《原始巫经》中,没有类似的符纹记载,哪怕是稍微沾点边的都没有。 只不过,类似的手法嘛,刑天鲤却是知晓的。 前世得到的天仙传承中,就有那些古仙人幽居深山洞府,点化山精水怪,将他们征辟为护山妖仙的手段。 只不过,那等仙家点化,挑选的都是年深月久,自身根基极其雄厚,近乎通灵的古木、灵树、灵石、妖兽等等……这么随便在路边挑选十二颗普通的,气候不过三四十年的大树,就能将其化为木人的手段,着实有点骇人了。 “不过,看似威猛,实则,也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惊骇莫名的刑天鲤神魂之力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木人笼罩了下去,他迅速剖析出了木人体内的玄虚——并不是很复杂的能量运转轨道,并不是很雄厚的根基。这木人看似气势汹汹,但是实际上,最多坚持战斗一个时辰,就会崩塌为一堆烂木头! “低档的撒豆成兵之术!”刑天鲤盘算一番,对这绿裙女子的手段做出了评价。 从术法本质上,刑天鲤有点看不上这种手段。 但是考虑到,这个世界已然沦入了末法时代,就连那两头夯货至今也只是动用肉体蛮力作战,根本不舍得耗费法力施展神通法术,就知道这绿裙女人的手段,也当今之世,也着实可观了。 刑天鲤思忖片刻,正要解掉身上迷惑外人视线的小法术,帮助大黑狗对付这新来的绿裙女人,毕竟,大家都是‘织造处’所属,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 ‘叮铃、叮铃’! 飘忽的银铃声从远处悠悠传来。 刑天鲤脸色微变——又是圣母教的神棍?怎么啥事情他们都能掺和一手? 三个老太太则是脸色微变,低声呼啸一声,于是,老熊和虎妖,还有一群大黑狗,齐齐转身就走,三两下就没入了黑暗中消失无踪。 ------------ 第二十四章 暗语森林(上) 刑天鲤看了看大黑狗一行撤离的方向,手起处,老熊和虎妖掉落地上的几蔟毛发,被他吸入掌心牢牢握住。 他不由得轻轻摇头,这些家伙,看样子也是缺少传承的。 或者说,传承中固然有,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不在乎了。 末法时代,他们连战斗的时候,都更多使用肉体作战,连法力都舍不得施展半点儿,想必他们对于‘诅咒’之类的法术神通,掌握得也很有限罢? “没吃过苦头,是不对的。”刑天鲤又朝着三个狐狸老太太刚才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啧,果然是奸诈如狐,她们就没有在地上留下哪怕一根毛来! 后来的绿裙女人冲到了重创的女子身边,手中拐杖上,一朵细小的花突然膨胀开来,从绿豆大小膨胀到了近乎人头大。一缕晶莹的银蓝色花蜜从花蕊中滑落,坠入重创的女子口中。 女子几乎湮灭的生命气息骤然炽烈,她身体狠狠的抽了抽,猛地咳出了几口淤血和内脏碎片,喘着粗气直起了上半身:“姐姐!” 绿裙女人搀扶着她,又到了那两条重创的大丹犬身边,用同样的手法救转了祂们。两条大丹犬灰头灰脸的爬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嚷嚷着:“大人,我们必须报复这些低等生物,他们怎么敢袭击尊贵的伊尔丝大人?” “闭嘴,没用的家伙!”绿裙女人狠狠地瞪了祂们一眼,将伊尔丝搀扶着坐在了那头白色的豹子背上,两女同乘,豹子步伐轻快,几个闪烁就没入了黑暗中。两条大丹犬愤然朝着那群木人嘶吼了几嗓子,也急忙跟了上去。 木人身上幽光迷离的符纹急速黯淡,‘啪’的一声,炸成了满地的烂木头。 空气中,两种属性迥异的奇香渐渐散去,刑天鲤身边光影斑驳,他好奇的跟在了两个女人的身后。他们离开了粉红猫街,拐过了白鹅街,又从鹈鹕街转了过去,一路尽走那些灯光昏暗、僻静没人的小巷子,如此一直到了枫丹白露街最北端的一栋宅邸。 端的一座豪宅。 占地几有两百亩,超过七成土地,以极高的密度,种植了大量的花树和果树。 正是花季,这些树木花朵绽放,喷吐芬芳,明丽的月光照在树上,树杈上数以万计的夜莺正引吭高歌,婉转的鸟鸣声中,大量萤火虫在林子里飘浮,明灭的幽光将树荫笼罩下的密林照得浮光流淌,宛如梦幻。 宅子的主人,更是在好些树根下,种植了一些极罕见的夜光蘑菇! 这些蘑菇体积庞大,一些蘑菇几乎有三五岁小孩这般高大,蘑菇散发出红、蓝、绿各色幽光,和萤火虫的荧光交错在一起,越发让这宅子好似浮在梦境。 暗语森林。 这是万国租界颇为出名的一处所在,英吉士总领馆东国调查室的档案中,关于这座‘暗语森林’的情报,堆叠起来起码能有三尺厚。 就算刑天鲤,在这忙碌的几天中,他也从汤姆和杰瑞那里,听说了这座宅子的大名。 暗语森林的主人,身份神秘,据说是三十年前极西百国大战中,覆灭的法璐仕王室后人,最顶级的贵妇人。在法璐仕王室被断头台斩了個落花流水后,这位侥幸逃生的贵妇人,就携带了巨额财富,逃到了遥远的大玉朝。 在万国租界,有钱就意味着一切。 贵妇人买下了大片地皮,用极短的时间就建造了暗语森林,很快这里就成为了万国租界最顶级的私人俱乐部。 这里提供最好的雪茄,最好的酒,最温柔的女人,以及最安全、最私密的环境。 万国租界几乎所有的总领馆官员,几乎所有最有钱的富豪和别的大人物,都喜欢有事没事来暗语森林坐一坐。 他们不缺雪茄,不缺酒,也不缺女人,但是暗语森林还提供一些旁的东西。 比如说,一些对身体完全无害,却能在一段时间内,让你忘记所有压力和烦恼,让你飘飘欲仙的,纯天然的植物提取物。 比如说,一些同样从植物中萃取的精华,经过巧妙的搭配之后,能够让八十岁的老翁犹如十八岁的青年一样,在年轻娇嫩的姑娘身上,鏖战三天三夜依旧昂首挺胸的奇异美酒。 比如说,某些不方便让自己的家人,让自己的情人,让自己的友人知晓,生长在某些私密部位,因为一些不检点的激情行为而染上的尴尬皮肤病等。其他的医生对此束手无策,而在暗语森林,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为你消除一切烦恼! 曾经英吉士总领馆东国调查室的情报官们,还有他们的很多同行,来自法璐仕、易多利、圣诺曼、圣罗斯等强国的情报官们,想要对暗语森林用点手段,让这里变成自己的情报收集据点。 但是当他们惊愕的发现,在暗语森林的会员中,出现了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们的身影时,他们就果断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绿裙女人和那伊尔丝,骑着银白色的豹子,带着两条大丹犬,从暗语森林一处极僻静的侧门,悄然窜了进去。在她们进入暗语森林后没多久,一名身穿黑色长袍,带着兜帽,行动间手腕处隐隐有银铃声飘荡的人影,也快步走了进去。 刑天鲤没走门,而是直接沉入地下,土遁进入了这座传说中的宅子。 暗语森林内,看似明亮的夜光蘑菇和萤火虫发出的幽光,有着奇异的能力,可以让正常人的视线发生微妙的扭曲,若是站在林子外面,正常人只能看到一片美轮美奂的光影,哪怕仅仅相隔两三步远,也根本看不到林子内发生的事情。 绿裙女人而伊尔丝进了林子,就骤然送了一口气,她们惬意的舒展身躯,轻盈的从豹子背上跳了下来。绿裙女人用力伸了个懒腰,然后狠狠地揪住了伊尔丝的耳朵。 “伊尔丝,我给你说过,外面很危险,不论你做什么都要小心!” “如果不是殿下预警,我根本来不及去救援,你会是什么下场?” 伊尔丝痛得‘吱嘎’怪叫,她歪着脑袋,狼狈的嚷嚷道:“伊莉丝,松手,松手,轻点儿。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正常的去外面透透气,遛遛狗。谁能想到,那条该死的土狗,居然能找上门来!” 伊莉丝松开手指,双手插手,目光极其危险的看向了两条蜷缩在一旁的大丹犬。 “为了遛伱们,让伊尔丝几乎陷入绝境。” 两条大丹犬蜷缩在地上,一脸苦相的看着两个女人,‘哈嗤、哈嗤’的喘着气。 头顶有轻柔的羽翼破风声传来,两只刑天鲤在槐公岭见过的,羽毛绝美的大鸟轻盈的落下,落在了两颗金合欢树的树杈上,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看着两条苦哈哈的大丹犬。 “听说,这些野蛮而可怕的土著,有一种大热天吃狗肉进补的习俗。”一只大鸟突然开口,用极清脆甜美的少女音笑道:“这么肥壮的两条大狗,应该可以卖不少钱!” 两条大丹犬明显急了,祂们‘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冲着两条大鸟就是一通‘汪汪’嚎叫。祂们一边叫骂,一边吐槽,比如说什么‘做实事的老实人不受重视啊’,什么‘摸鱼躺平的佞臣最受欢迎啊’,什么‘世界不公平不如赶紧毁灭’啊之类! 总而言之,就是两头任劳任怨、劳苦功高的‘老员工’,对老板身边的‘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亲信小秘书’的血泪控诉! 刑天鲤藏在地下,神魂之力悄然关注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差点没爆笑出声。 飘忽的银铃声中,身穿黑色长袍,带着兜帽的人影绕过几株大树,来到了这一小片林中空地。他呼出一口气,解下了兜帽,是一名发色呈灰绿色,眼眸也成灰绿色,中等身高,身形纤细,五官精致,长相颇为中性的青年。 因为这青年的长相过于有迷惑性,刑天鲤神魂之力还特意向他身上卷了一下,这才确定,这是一名青年男子。 “伊莉丝,伊尔丝,刚刚发生了什么?”青年皱着眉头,摊开双手:“最近一段时间,请不要惹出麻烦来。圣母教遇到了极其强大的敌人,内部风声很紧,我正在努力探察真相,可不一定每一次都有机会及时救援你们!” 伊莉丝和伊尔丝同时皱起了眉头。 伊莉丝很不客气的冲着青年训斥道:“够了,西格,谁允许你用这样的语气,向我们说话?低劣的雄性,难道离开了家乡,你就背弃了我族的祖规?” 青年西格沉默,然后,他向两女欠身行礼:“抱歉,伊莉丝大人,伊尔丝大人,是我,唐突了。但是……” 伊莉丝打断了西格的话:“没有但是。记住,你不需要思考任何问题,你永远只需要服从,服从,再服从,按照殿下和我们的意志去做事,就足够了!” “身为低劣的雄性,你们只是工具,工具不需要有这么多废话!” 西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耷拉着眼皮,眸子里森森寒光闪烁,他再次向两女深深鞠躬:“那么,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一旁的伊尔丝瞪大了眼睛,手中突然冒出了一根青绿色的藤蔓,带起一道疾风抽在了西格的背上:“你可真蠢,果然是低劣的雄性。去找到胆大妄为袭击我的人,找到他们,然后,借用圣母教的力量,干掉他们!”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用我们说么?” “这种简单的事情,不应该是你们主动去做,而且尽可能做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的脑袋拎到我们的面前么?” 藤蔓重重落在西格的背上,将他身上的神袍抽出了一条长长的裂口。 黑色的碎布片,飘飘晃晃的落下。 伊尔丝皱着眉头说道:“还有,我们已经为你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你居然,还是一个底层的黑袍?我们不指望你们能够在短时间内穿上金袍,但是起码,你也应该混上一件副主教的白袍了吧?” “果然是低劣的雄性,一点用都没有的!” “我们这些年,给你们提供了这么多金钱,这么多情报,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刑天鲤心里恍然——果然,是你们这群家伙,给圣母教的人通风报信。 西格深深俯下了身体,他轻声道:“今天圣母教的损失极其惨重,因为之前积攒的功勋,我们现在就有晋升的机会,这才是我来找两位大人的原因。大概只需要一千枚金币,我就能晋升教职,就能更好的为殿下,为两位大人效命了。” 伊莉丝冷声道:“就你一个?能够晋升的,就你一个?” 西格急忙说道:“不,不,我们可以争取的晋升教职一共二十二个位置,我们所有人,都符合了晋升的条件,我们正在尽力的争取,将这二十二个位置全部拿到手中。每个位置的价格有高有低。我看上的这个司铎之位,就是一千枚金币,就够了。” “殿下有令,我们所有人,所有事务,事无巨细,必须亲自向诸位大人禀告,严禁我们相互代替其他人进行汇报。”西格低声下气的说道:“所以,我只提出了我自己面临的情况,我这里需要,一千枚金币。” “他们,稍后也会逐个回来,向殿下,向诸位大人,汇报他们的情报。” 西格极力的解释道:“白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圣母教内部风声很紧,我们想要外出,也不容易。” 刑天鲤在地下用力的吧嗒了一下嘴。 原来如此。 这个西格,还有不知道多少人,都是暗语森林打入圣母教的暗子。说白了,他们就是特务,就是奸细。但是,暗语森林做事,有点不畅亮。 就说这个办事的经费吧,看看奥格,看看奥古斯,他们对刑天鲤可是慷慨得很,他们完全是无限制的对刑天鲤进行经费上的支持。 而这个倒霉的西格,趁着圣母教白天死了这么多人,空出这么多高级教职,想要晋升职位,居然连一千金币都拿不出来? 对比奥格和奥古斯的大手笔,刑天鲤不由得连连摇头。 暗语森林,不缺钱。 绝对不缺钱。 这可是东国调查室情报中,万国租界数一数二的销金窝。其他的都不提了,就那种可以让八十岁老翁回到十八岁的秘制药酒,一瓶的售价都达到了惊人的上千金币! 更不要说,暗语森林还有那么多其他的乱七八糟的副业,万国租界这么多官员,这么多富商,这么多大佬,都任凭暗语森林搜刮呢。 而西格这样的暗桩,居然掏不出一千金币来! “啊呸!”某种意义上,刑天鲤和西格也是同样身份的‘打工人’,刑天鲤莫名的对西格起了共情之心,他越发鄙视他们口中所谓的‘殿下’了。 同时,‘低劣的雄性’? 这又是什么个鬼东西? 刑天鲤神魂之力如暗流汹涌,再次淹没了伊莉丝三人。丝丝缕缕的神魂之力透入他们皮肤,钻进他们血肉,悄然窜进他们的身躯极深处。 唔。 纤细的骨骼,相比正经人,他们的骨骼更细,更薄,更长,更轻盈。但是他们的骨骼并不脆弱,反而因为某种奇异的网格状结构和古怪的骨骼成分,他们的骨骼坚韧度,几乎超过了普通的百炼精钢。 这就导致,他们拥有极强的,相对凡人而言,堪称碾压的肉体强度。 同时他们轻而薄的骨骼,更让他们的行动更轻盈,速度更加的迅捷。 他们的肌肉组成,更加的精美,宛如艺术品。他们的肌肉纤维更细,但是更长,更坚韧,一条条肌肉纤维以堪称华美的艺术品一般的方式勾勒在一起,让他们以更薄、更细的肌肉组织,却能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 配合上他们强悍的骨架,这些家伙看似纤细的身躯下,隐藏了足以和现今的刑天鲤抗衡的肉体力量。 当然,这种力量无法和奥古斯、帝斯这样肉身强横可怖的怪物相比,但是伊莉丝他们,显然也不是靠肉体力量吃饭——他们体内,无论是皮肤、肌肉、血液还是骨髓中,都充斥着极强大的淡绿色能量。 生机勃勃,和四周植物时刻进行着奇异的能量交换。 这种淡绿色能量,让她们拥有了超乎寻常的生命力。 他们的精神力量,更是奇异。 刑天鲤的神魂之力,小心翼翼侵入他们的脑海,他惊讶的发现,在西格的脑海中,他的灵魂力量,已经完全固定成了一枚宛如弯月的绿色符纹,正不断散发出淡淡的绿光。 而在伊莉丝和伊尔丝的脑海中,她们的灵魂力量,却好似一汪清泉,银绿色的灵魂力量中,有一枚不断变幻的月相符纹在闪烁,从弯月到圆月,时刻不断地变幻着。 很显然,西格的灵魂力量已经锁死,再也没有任何进步的可能。 而两女的灵魂力量,则是生机勃勃,宛如泉眼,还在不断地生长、扩张,充满了无穷尽的可能! 这或许就是西格被称之为‘低劣的雄性’的缘故吧? 刑天鲤正想偷偷的用神魂之力,对三人的灵魂做点手脚。突然间,在某个更高的维度,一股极冷厉的气息遥遥的望了过来。 刑天鲤周身一寒,极速将自己神魂之力抽回。 该死的家伙,这三人和刑天鲤这些天撞见的奥格、奥古斯、帝斯等人一般,灵魂中都有古怪,哪怕是现今的刑天鲤,都不愿意轻易招惹。 ------------ 第二十四章 暗语森林(下) “道爷一生修持,别无长处,唯谨慎尔。”刑天鲤一边遁向暗语森林主楼,一边摇头晃脑的自吹自擂:“诸葛一生唯谨慎,这么看来,道爷我和诸葛丞相,水平也相差无几嘛!” 一如小龙湫镇上,那几个接受了外来力量,异变成血水的神棍。 今日伊莉丝、伊尔丝、西格的脑海中,他们的灵魂,同样有高纬度的存在进行了加持。 在没有弄清楚他们背后的存在时何等人物前,刑天鲤可不会冒冒失失的和他们硬碰硬。 这一世,虽然修为不复,但是阳神依旧。 理论上,刑天鲤就拥有天仙级别的寿命。 如此漫长的寿命,只要不自己作死,只要小心行事,依靠《天地熔炉一炷香》这部性命交修的根本法,哪怕是末法时代,他也能淬炼出惊天动地的修为。 为什么要冒险呢? 暗语森林的主楼,是一座有着浓郁法璐仕老贵族风韵的小型城堡。主楼的占地面积就超过十亩地,外墙密布拱柱、大窗,到处都是华丽无比的淡粉色石材,装饰以精美绝伦的鲜花雕饰,好些地方更是涂抹了金箔、银粉。 整座城堡,就好像一只浓妆艳抹的肥天鹅。 这正是曾经的法璐仕王国,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最喜欢的格调。 刑天鲤潜入了主楼地下,神魂之力放开,覆盖半径达到三十丈的神魂之力,好悬没能将整个城堡笼罩在内。 恢弘的城堡,内部充斥着密道、暗室,好些地方刑天鲤看到了单面镜子后面,颇为精巧的偷拍工具,还有大量的窃听器械密布在各处墙体中。 在那一间间陈设极度奢华、极度糜烂的房间内,好些男女,正在歇斯底里的放纵源自骨髓里的兽性。在这些人当中,刑天鲤甚至看到了一名英吉士总领馆的二等军事参赞,白天里还制服笔挺、人模人样的他,此刻正被捆得和粽子一样,‘嗷嗷’欢呼着,迎接两名壮硕女人咬牙切齿的鞭挞! 二等参赞阁下痛得是龇牙咧嘴,但是他的脸上不见丝毫痛苦,只有最诚挚的开心和快慰。 刑天鲤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神魂之力笼罩之处,比这更加离谱、污秽的事情比比皆是。 刑天鲤侧耳聆听,更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比如说,万国租界总巡捕房的巡捕总监,来自圣诺曼王国的老将军戈德曼,正在和圣诺曼王国驻平海城万国租界总领事格林曼,两個老男人坦诚相见,抽着烟卷,喝着美酒,商讨着抚恤金的问题。 刑天鲤偷听的时候,两人已经达成了默契。 格林曼会促成租界各国分别拿出一笔款子,充当白日里‘牺牲’的那些巡捕的抚恤金。 但是呢,抚恤金会一分为二,三成归属那些死去的巡捕所有,七成则是在几家私人银行转一圈账后,进入戈德曼、格林曼,还有几个相关人士开设在艾美联邦储备银行的秘密户头。 戈德曼挥舞着雪茄,得意洋洋冲着格林曼大笑:“放心吧,老朋友。所以我选择让东云人充当底层巡捕,就是因为他们的死活,没人在乎。” “死一个,死十个,死一百个,死一千个东云巡捕。我们只要给出最多一百个其他国籍巡捕的抚恤金,就足以安抚他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家属啦。剩下的经费,当然归我们所有。毕竟,是我们给了他们拿抚恤金的机会,不是嘛?” 刑天鲤直翻白眼,可怜的东云巡捕。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神魂之力,迅速凝缩到了城堡中部,一间风格和其他房间迥异,通体呈现出淡绿色,装饰以大量绿水晶雕琢出的羽毛、树叶、飞鸟等配饰的雅致房间。 一头银白长发,眼角略带鱼尾纹,从面相上,让人感觉‘很有一把年纪’的女人,穿着一件淡绿色的宫裙,手持一根长长的烟管,斜躺在一张沙发上。 她静静的抽着烟,不时喷出一缕淡青色的烟雾。 房间内,另外几名绿衣女子,正忙碌着核对账本,她们面前的长桌上,码放着厚厚的,一叠一叠的大额钞票,以及一张张用过印章,签署了名字,见票即兑的个人支票。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绿衣女子核对完成,将所有数字汇总,记在了一个小账本上,然后交给了白发女人:“殿下,过去三个月,‘暗夜香’的销售不错,比去年同期增加了十二个点。” “尤其是我们用制造‘暗夜香’残留的杂质,调配出的‘极乐香’,向东国的底层百姓销售,过去三个月,比去年同期增加了二十四倍。” “您的计划完全正确,进入圣母教的那些雄性,利用各地圣堂的影响力,为‘极乐香’的销售增加了很大的便利,而且,非常安全!” 刑天鲤莫名的头皮发麻。 ‘暗夜香’,他知道是什么玩意,东国调查室的情报中有记载,就是那种让万国租界的达官贵人们流连忘返,号称从植物中提取的天然精华,对身躯完全无害,却又能让人忘却一切忧愁、放下一切压力的奇异玩意儿。 但是这‘极乐香’。 刑天鲤的面色一沉,希望不是他想的那种东西吧? 得动用英吉士王国和艾美联邦的官方力量,去查查这所谓的‘极乐香’了……真希望,不是那种玩意儿。但是,除了那种玩意,还能是什么? “同时,‘夜语酒’的销量也增加了二十个点,可是近期我们的产量下降了三十个点。黑婆罗洲那边,‘白鹅膏’的供应出了问题,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绿衣女子低声冷笑:“那些卑劣的雄性,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生命。” “要不然,他们怎么是低劣的雄性呢?过多的欲望,让他们永远无法窥探更高的维度。”白发女子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娇嫩,甜美,和她老态的长相格格不入。 “原材料的供应,尽快想办法解决。”白发女子眯了眯眼睛:“至于现在的销量问题嘛,我记得,‘鬼面绿纹菇’可以平代‘红环白鹅膏菌’?” 几个绿衣女子同时看了过来。 “在原材料供应恢复正常之前,用我们自家种植的‘鬼面绿纹菇’酿造‘夜语酒’。将这些残次品混入入正品里,卖给他们吧。” “卑贱的雄性,他们索要的,不过是那短暂的欢愉。他们要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至于说,他们会因为那一点点有害的杂质,对寿命造成影响。你们在乎他们早死几年,或者十几年么?” 绿衣女子们同时露出了讥诮的笑容,用力的摇了摇头。 白发女子翻了翻小账本,叹了一口气,将小账本塞进了沙发一头的小柜子里,轻轻的挥了挥手:“入库吧。这些小纸片,这几天,尽快兑换成黄金和白银。” 白发女子吐了一口青烟,在沙发上犹如一条慵懒的猫儿一样扭动着身躯:“啊,可爱的,充满魔力的黄金和白银,哪怕只是暂时拥有它们,都让我心醉!” 停下了扭动,白发女子抬起头来,认真的吩咐道:“加大‘极乐香’的调制,尽可能的,让这个国度的所有底层百姓,都成为‘极乐香’的客户……当这个庞大的国家,无数的子民,都成为深度的瘾君子,你们知道,这意味着多大的一笔财富么?” “无数的黄金,无数的白银!” “哦,我爱死它们了。黄金和白银,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神奇的金属?而且,在这个该死的,原始而蒙昧的国度,居然他们拥有这么多黄金和白银!” 刑天鲤的心,彻底冰冷。 ‘瘾君子’三个字,让他打消了任何侥幸,就是那种该死的东西了。 绿衣女子们离开了房间。 白发女子用力抽了几口烟管,抓起一支银铃,轻轻的晃了晃:“带三个最健壮的雄性上来。” 轻轻的哼着歌,白发女子站起身来,极灵巧的在房间里盘旋起舞。她轻盈的舞动了一阵子,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条长长的,密布荆棘倒刺的绿色长鞭。 手腕轻轻一震,长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白发女子轻笑道:“真是无聊而乏味的生活,无趣的世界,也只能听听那些卑劣雄性的哀嚎,勉强算是一丁点儿乐子罢?” 刑天鲤瞳孔微缩。 三名身体纤细,灵巧矫健的青年悄然走进了房间。他们猛不丁看到白发女子手上的长鞭,身体齐齐一震,眸光一阵散乱,精致的面孔上,露出了无法控制的惊惧之色。 他们手指痉挛,双腿战栗了一阵,最终犹如被驯服的野兽一样,乖巧的跪在了地上。 长鞭撕裂空气。 刺耳的皮肉撕裂声不断响起。 白发女子轻轻的笑着,甜美的笑声中,她宛如花蝴蝶一样轻盈的起舞。 三名青年跪在地上,很快就被抽得遍体鳞伤。 他们血肉中,强大的生命能量在奔涌,被皮鞭撕开的伤口,又在不断地快速修复,这让他们可以承受更长久的鞭挞,承受更长久的痛苦。 刑天鲤呼出了一口气。 摇摇头,他对这些人的行径不做点评。他继续在地下游走,跟着那几个在密道中快速穿行的绿衣女子,来到了城堡最下层,被一扇厚达一尺的合金大门密封的地库。 绿衣女子们将账本,还有厚厚的钞票、支票等,悉数放进了地库。她们不多停留,关上了大门,打乱了门上十二枚硕大的密码转盘后,就径直离开。地库隐秘的入口外,小小的空间中,就留下了一头体格壮硕,体长一丈六尺开外,遍体白毛银纹的猛虎驻守。 地库的地板,铺了尺许厚的石板,上面更铺设有一层半尺厚的钢板。 青铜色的幽光浮动,地下的泥土快速熔融,被刑天鲤倾力运转功法,硬生生熔蚀出了一条六尺直径,直通地库的地道。尺许厚的石板,半尺厚的钢板,面对刑天鲤倾力发动的《天地熔炉一炷香》,也是如此的脆弱,呼吸间就被他熔蚀一空。 刑天鲤飞身而起,悄然无声的进入了地库。 好大的手笔。 长宽近十丈的地库中,密密麻麻的码放着一口口大箱,刑天鲤随意开启了几口木箱,里面尽是一块块铸造精美的金锭和银锭。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就这地库中的黄金,大概在百万两开外(取一两三十三克,百万两大概三十三吨上下,两立方米不到)。 而地库中,白银的数量,是黄金的三十倍开外(千吨白银,一百立方)。 除此之外,地库中还有大量的各国银行发行的钞票,大量的个人支票。在墙壁上,一列合金铸成的小保险柜中,更储存了大量各色宝石、各色珍珠制成的饰品,以及东国人最喜欢的各色美玉制成的饰物。 在几个保险柜中,刑天鲤还找到了一些地契、房契,不仅有万国租界的,也有平海城的,碣石郡、江东行省,甚至其他几个行省的地契、房契应有尽有,其总值颇为惊人。 这是一笔极其庞大的财富,极惊人的财富。 只是,想到‘极乐香’三个字,刑天鲤就眼角一阵阵抽搐,心头杀意渐起。 刑天鲤大袖一挥,无形之力凭空而生,一块块银锭飞起,不断落入他幽光闪烁的手掌。他低沉的呼吸着,心脏、肝脏,两口大鼎剧烈震荡,两缕金光急速燃烧,五彩氤氲之气汹涌澎湃,青铜色幽光大盛,一块块白银不断在掌心消融。 清气上升,滋养神魂。 浊气下降,强大肉体。 和合之气弥散周身,提升修为,强大精血。 一缕缕强大、精纯的本命精血不断从骨髓中滋生,刑天鲤清晰听到了自己身躯发育,骨节错动的声响,更听到了自己五脏六腑传来的隐隐雷鸣,以及筋腱、肌肉好似琴弦跳动的‘嗡嗡’震鸣。 体内,两口大鼎在快速生长。 耗费白银这等贵金属进行修炼,是极奢侈的,但是效率,也高得惊人。 随着精血不断滋生,修为不断提升,刑天鲤点出一滴滴精血落在紫绶道衣上,将剩下的七十二片笋壳中的小空间也一一点开。 一百零八个小型空间,每个空间虽然只有三尺见方,但是也足以容纳地库中的一切。 刑天鲤继续炼化那些白银,耗费了大概百分之一的白银后,他顺利的将一百零八个小空间,悉数提升到了长宽高五尺开外。 如此容量,足够装下地库中的所有东西。 大袖一挥,无形劲风悄然浮动,所有金锭、银锭,所有钞票、支票,所有地契、房契,所有珠宝首饰、玉石佩饰等,地库中的一切,全都滚滚飞入一个个储物空间。 片刻的功夫,除了原本装载这些金银财物的木箱,就连墙壁上的合金保险柜,地面、天花板、四壁上镶嵌的厚重铁板,都被刑天鲤搜刮得干干净净。 地库中,就留下了一堆,大概三个立方的炸药。 这是刑天鲤给熊山组的东云浪人们准备的军械,他盘算着,在末法时代,炸药比法力要便宜得多,所以他也就随身携带了这么多炸药,这显然是极其合情合理的事情。 将这些炸药堆砌在地库的合金大门后方,刑天鲤掏出了导火索、雷管等物,布置了一个稍稍触碰,就立刻爆炸的绊雷。 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从刚才自己开辟出来的地道,又钻回了地下。 他没有施展土遁,而是一路熔蚀泥土,在地下开辟出了一条长有数里,直径六尺的地道,从暗语森林的主楼下面,一直通向了远处的一座小型圣堂。 地道的出口,刑天鲤架设在了小圣堂后花园的杂物房内。 这么做,是否有效,又会滋生什么样的效果,谁知道呢? 反正,他只管架秧子点火,至于说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爱怎么的怎么的吧。无论是暗语森林的这群人,还是圣母教背后的帝斯等人,能有一个好人么? 拍拍手,离开那座平日里只有三五个传教士日常布道的小圣堂前,刑天鲤又随手往后花园浓密的花丛、草丛中,丢了数十块银锭,丢了两块金子,丢了百来张面额最小的钞票,以及几件看上去最不起眼的珍珠首饰。 就算有明眼人看出来,这是栽赃嫁祸又如何? 反正道爷就这么干了! 道爷就这么煽风点火! 离开这条街道,回到枫丹白露街,找到了自己刚才停在路边的汽车,天色已经蒙蒙亮,在那地库中,刑天鲤却是忙碌了半个晚上。开车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酒馆,拨通了英吉士总领馆东国调查室的值班电话。 他以自己刚晋升的调查室少校的身份,向东国调查室下了命令,让他们尽力收集‘极乐香’的情报。 他想要知道,极乐香究竟是谁在售卖,通过什么样的渠道售卖,在万国租界,在平海城,甚至在碣石郡、江东行省,甚至是整个东国大玉朝,又有多少人成了极乐香的使用者。 放下电话,刑天鲤回到车上,拿出了之前收摄的熊毛和虎毛,念动咒语,一摧法力,两根粗硬的毛发燃烧,细细的青烟升腾,宛如箭矢一样飞了出去。 “这活儿,干得粗糙!”刑天鲤看着顺利发动的追踪法术,感慨道:“真不怕对头追上你们?或者,给你们一记传说中的‘钉头七箭书’什么的?” 汽车在清晨空荡荡的街道上疾驰,很快就离开了法璐仕人的地盘,向着东北角落,一路到了万国租界东北角,郊外的一座庄园外。 ------------ 上架咯! 年龄渐长,时常懒怠。 每天码字还是蛮勤勉的,除此之外,就是看书,看书,看书,因为身体缘故,连酒都不能碰触,已经脱离了青年行列,虽然发际线相对无数作者小伙伴们来说,还算完好,面皮依旧白净,没啥皱纹,乍一看去,还能冒充年青人,实则自己知晓,自骨子里,已经开始懒怠了。 甚至都懒得去撸自家的猫,除了码字,就是看书,还能喝点淡茶,这就是现在不多的一点乐趣所在了。 但是上架了,单章还是要发一发的。 走过路过的小伙伴们,推荐票啊,月票啊,点击啊,收藏啊什么的,都顺手给来一波吧。 顺便探讨一下主角的一些问题。 有小伙伴说,主角不动用华丽的大威力的法术,但是背景世界是末法时代,能修炼已经是逆天的造化,主角修炼,是要真金白银堆上去的,除非遇到生死危难,否则法力这种东西,能节省一点,就节省一点吧。而且主角这辈子修的是‘巫道’,动辄就要耗费精血什么,损耗略大,眼下阶段,他还没有挥霍法力、燃烧精血的太多资本。 而主角的性格么,有点杀伐果断,但是不多。 毕竟,他的前世是末法时代的地球,大概就是和我们现今所处的时代相当,可能还略微晚个二十、三十年? 一个末法时代,一丝太初之炁都要精打细算,主角侥幸从黄山当中,得到了一眼残缺的气眼,就凭借这么点资源,要修成可以飞升的天仙,稍有损耗,或许就不能功行完满。而且明知道天上地下无数卫星、无数高清摄像头、无数行车记录仪,一不注意,就会引出无数的麻烦。 而且,他是末法时代地球的唯一一个正统修士,唯一一個有可能踏上天仙正道的幸运儿。他没有竞争对手,他只要小心谨慎苟起来,就没有生存压力,没有生存危机。 在这种环境下,主角小小的人前显圣,充当个‘神算子’、‘小神医’之类,可能性是有的。但是你要他立波击水三千里,纵横江洋钓巨鳌,冒着被超高音速导弹和大威力核弹狂轰滥炸的危险去做更多,是不可能的。 所以,杀伐果断,动辄从源头上抹杀问题的根源,和主角前世的经历、心性,是不符的。 而且这个世界,并没有这么简单。 主角虽是当今之世,正统修炼路子上,唯一能够修炼的‘修士’。 而眼下已经出场的奥古斯、帝斯,乃至奥格、洛美等人,他们显然不是正统的修士。他们可以视为异能者,基因改造者,生化污染者,或者其他的什么天生神圣之类,他们并不是修士,他们在正统的修行体系中的‘位格’或许很低,但是他们并不缺让他们飞速提升的资源,其实也并不好对付。 尤其是,奥古斯、帝斯的来历,和他们的来意,都很有问题,这就是后文要解释的了。 总之,每一部书,都力求写出一些和以前有所不同的东西,很多事情都懒怠去做了,唯有码字还是依旧勤勉。 上架咯,大家多多支持!!!各种票票什么的,都给道爷俺砸下来吧!!! ------------ 第二十五章 意外邂逅(上) 庄园不大,占地大概就是五十亩上下,恰恰占了一条小丘陵中,两个温柔的小山包。 庄园内种满了葡萄,正当季节,一眼望去,葡萄架上满是绿叶,一串串绿豆大小的葡萄挂在绿叶下随风摇摆,倒也有几分青嫩可爱。 引人瞩目的是,庄园中间的主楼旁,种了几株极高大的黑雪松。 这玩意,可不是大玉朝的本地树种。 刑天鲤这些天,又恶补了一些关于极西百国的资料,黑雪松是极西百国北地一些国家的特色植物,坚韧、致密、防火、却又浮力较大,更是速生树种,是建造船舶的好材料。 这玩意建造的船只,防腐性不是很好,没办法出远海进行远洋航行。但是在近海区域,只要注意保养,黑雪松建造的船儿也能缝缝补补的使用上数十年。 如果不讲究的话,一株完全长成的黑雪松,就能挖制成一条可以装载三四十人航行的独体船。在极西百国的北方地带,曾经泛滥成灾的北海海盗们,就是用这种船只横行一时,聚散无定,肆意骚扰,弄得包括英吉士、法璐仕这样的强国都头疼不已。 渐渐地,千百年来,在极西百国的贵族圈层里,都养成了极清晰的鄙视链——真正有身份的体面人,是绝对不会在自家院子里种植黑雪松的。 “这家人家的主人,有趣啊!”刑天鲤在庄园门前停下车,朝着小山包顶上的那座尖顶建筑望了一眼。尖顶上插着短短的旗杆,有一面黑色旗帜,正懒洋洋的在晨风中抖动着身体。 偶尔风大一点,旗子稍微荡得高一些,可以看到旗面上是一条面容狰狞、满嘴獠牙的大鱼,鱼头下面,是一柄单发燧发短枪和一柄弯刀交错在一起。 没得跑了,这庄园的主人来自极西百国的北海区域,而且祖上肯定是有名的大海盗。 这种身份,这种出身,在英吉士、法璐仕这样的国家,定然受到无数人的歧视,但是在北海区域,在好些起家不是很光彩的国家中,这等出身,简直是‘根正苗红’,好些人都凭借着祖上劫掠四方的功绩,当上了所在国的贵族呢。 下了车,推开庄园入口并没有上锁的铁栅门,两条生得丑陋,好似生了皮藓的虎头犬,就悄无声息的从葡萄架下窜了出来,张开大嘴冲着刑天鲤的小腿就要下手。 刑天鲤冷哼一声,通天妙竹在地上轻轻一点。 ‘嘭’! 方圆三丈的地面如水波一样震荡起伏,两条虎头犬身体一抖,被震得昏厥过去,流淌着口水,浑身抽抽的倒在了地上。 顺着葡萄园中一条镶嵌了鹅卵石的砂石路,刑天鲤直奔前方的小山包。 沿途葡萄架下,不断有恶犬无声的窜出来,想要用自己的牙齿和刑天鲤的小腿缔结亲密的缘分,却都无一例外的被刑天鲤震翻昏厥。 还有几个身穿黑色马甲,头上扎着头巾,坐在葡萄架下抽烟喝酒的精壮汉子,见到刑天鲤没有任何通告,就这么长驱直入,他们二话不说,拔枪就打。刑天鲤也不惯着他们,随意一个‘镇魂咒’轰出,就将这些人打得昏厥倒地,享受了狗子一般的待遇。 如此轻轻松松的直入庄园核心区域,到了正中的宅子门前,刑天鲤就听到了大黑狗的叫嚷声:“混账东西,让这群小母狗离老子远一点。虽然看起来都是狗,不是一个品种,懂不懂?” “老子不是狗!” “啊呸,老子是狗,老子不是凡狗啊!” “滚远点,不要逼着老子辣手摧花啊!” 刑天鲤差点爆笑出声,‘辣手摧花’这种词都脱口而出,可见这条嘴贱的大黑狗被逼到了什么程度。不过,看看沿途那些毛色难看的虎头犬的模样,刑天鲤大致猜出,正缠着这条大黑狗的小母狗们,都长成什么模样了! 嗯,可能在他们狗圈里,这些虎头犬,也都是属于‘虬髯如花’级的存在吧? 心头一阵恶寒,刑天鲤急忙敲响了面前的门户:“喂,有人嘛?” ‘呼’的一声,刑天鲤身后恶风袭来。 他轻巧的一個旋身,避开了身后老熊拍下的大熊掌,反手掏出了自己织造处的令牌,朝着老熊晃了晃:“自己人,别动手。下官织造处校尉李鲤就是!” 老熊小小的眼睛瞪得溜圆,他收起了熊掌,面皮上皮肉一阵蠕动,一根根黑色长毛缓缓的缩回了皮肉中。他一把抢过刑天鲤手上令牌,掂了掂,嗅了嗅,伸出舌头舔了舔,凑到小眼睛前认真的看了看,这才丢回给了刑天鲤。 “小龙啊,织造处的人,你叫他来的?” 老熊双手叉腰,俯瞰着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刑天鲤,颇为诧异的问道:“耶?你见到妖怪了,怎么都不怕的呢?你可比朝中那些大官儿要强多了,好些二品三品的大官儿,第一次见到老子,吓得尿都飙了!” 房门敞开,浑身毛发凌乱的大黑狗一溜烟的窜了出来。 猛不丁的看到刑天鲤,大黑狗点了点头:“是你小子啊,啧,你怎么没在赵家那小娘子身边?哎……” 大黑狗的狗脸突然一变,大声嚷嚷道:“古怪,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小子,你有这个本事?” 好几条膘肥体壮的大黑狗高高翘着尾巴,从屋子前后窜了出来。他们好奇的打量着刑天鲤,更有狗子凑到他身边,用力的嗅了嗅,顺手将自己的爪子在刑天鲤的靴子上按了按。 “昨夜您不是在找那条大狗的麻烦么?下官全都看到了。”刑天鲤微笑看着大黑狗。 “你,看到了?”大黑狗气得‘嗷呜’一声:“怎么不出手帮忙?伱看老子笑话呢?” 老熊的黑脸皮微微有点发红。 昨晚上,他们的表现可不是很好,没能将伊尔丝生擒活捉也就罢了,两条大丹犬也没能拾掇下来,面对伊莉丝的增援,他们稍稍抵挡了一会儿,却被一阵圣母教传教士的银铃声直接给‘吓走’。 是的,就是吓走。 他们甚至没看清究竟来了几个圣母教的人,就直接遁走了。 “我找到了他们的老巢!”刑天鲤微笑看着大黑狗:“我还偷听到了,他们的一些对话。嗯,他们将人,安插在了圣母教内。” 大黑狗人立而起。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支旱烟袋,叼在嘴里‘吧嗒’了两口,吐了一口青烟,朝着刑天鲤晃了晃爪子:“有你小子的。啧,是暗语森林吧?你混进去了?” 刑天鲤跟着大黑狗进了屋子,诧异道:“你们知道她们是暗语森林的人?” 大黑狗得意得昂了昂头。 老熊轻轻的一熊掌拍在了刑天鲤的后背上:“小子,不要小看咱爷们,如果不是暗语森林是个马蜂窝,轻易碰不得,她老母的!” 老熊龇牙咧嘴的发狠,喃喃道:“要不是那鬼地方,里面有太多不能碰的洋鬼子,嘿,就这几个小娘们,早就把她们给摆布了。” 刑天鲤一阵无语。 在自家地盘上,在大玉朝的国土上,身为大玉朝直属皇室的秘密探子机构的,身为大玉朝最核心机密的一群妖怪,居然畏手畏脚的,不敢在自家地盘上对一群外来的洋鬼子下狠手! 这样的大玉朝,赶紧毁灭吧! 短短的门廊后,是装饰极其坚硬的大客厅。正对着门廊,墙壁上固定了十几头有着八九个大分岔鹿角的鹿头标本,在那些鹿头标本的上方,挂着五个熊头标本,在那些有水缸大小的熊头上面,更挂着一条完整的,长有三丈许的鲨鱼标本! 刑天鲤眼尖,看到那些标本旁边,全都挂着小小的卡片,上面用流畅的多国文字,标注了这些标本,都是这个家族的某一代先祖,在什么时候,什么特殊场合,用多么简陋的兵器亲手击杀,为自己、为家族,博取了多少荣誉云云。 东国人喜欢将先祖的事迹供奉在宗祠祖庙,仅供自家后人膜拜。 而这些极西百国的人更加直率,或者说,缺少历史的沉淀和厚重罢。他们干脆的就将先祖的事迹摆到了大庭广众之下任人观赏,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 除开这些野性十足的标本,硕大的客厅墙壁上,挂满了各色刀枪。 从最原始的前装火绳枪,到现今先进的弹仓撞针式步枪;从古老的青铜单手剑,到合金钢锻造而成的双手斩马剑;从破旧的橡木板镶嵌铁条的护盾,到圆形合金、鎏金更镶嵌了各色宝石的华丽盾牌。 客厅的角落里还矗立着几套伤痕斑驳的重甲,在壁炉前,甚至一左一右放着两尊古旧的青铜炮! 整个客厅,几乎可以当做一个小型的极西百国兵器博物馆了。 昨儿晚上,被木人重击打飞的虎妖,已然化为本体形态,体长近乎三丈的庞然大物懒洋洋的,犹如猫儿一样四脚朝天的躺在壁炉前,四条膘肥体壮的大黑狗,正人立而起,很娴熟流畅的为他在胸腹之间推拿按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跌打药酒的刺鼻味道,虎妖的肚皮上,毛发湿哒哒的,深褐色的跌打药酒使用量过大,将身下的地毯都打湿了一大片! 屋子角落里,一张半圆形的沙发上,三个狐老太正一字儿排开坐在那里,‘咔嚓、咔嚓’啃着黄豆。见到刑天鲤这么个高大、俊朗,英武不凡的少年走了进来,三个狐老太眼睛齐齐一亮,整齐划一的从口袋里抓了把豆子递了过来。 “俊小子,长得真俊,吃点豆子?” “用上好的野生大药炮制的,大补元气,对男孩子有好处!” “嘻,还好你碰到了咱们三个老家伙,要是碰到咱们家的那群小丫头子,怕不是把你骨髓都给抽干了?” 刑天鲤的眼角抽了抽。 果然不愧是狐狸精,年纪一大把了,还疯疯癫癫的不正经。 大黑狗朝着三个狐老太吐了口烟圈,骂骂咧咧道:“一大把年纪了,积点德罢?你们那骚豆子,谁爱吃爱吃,别祸害咱自家人。啧,小子,这些狐媚子,不管老的小的,她们手上出来的玩意儿,可都碰不得。” 三个狐老太收回手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刑天鲤,大有一种文人骚客在书画店欣赏大师名作的雅趣。她们的目光带钩,上下乱扫,看得刑天鲤是浑身不自在,好想冲着她们发一道五雷正法过去。 大黑狗冲着三个狐老太嘟囔了几句,带着刑天鲤到了客厅对角的一圈原木打造的椅子上坐定。就有黑发、灰眼,扎着红色头巾,皮肤极白皙的女人端着硕大的托盘,给刑天鲤等人送上了一壶壶烧得滚烫,散发出浓郁酒香的烈酒。 “试试。”老熊一屁股坐在刑天鲤身边,端起一大壶酒‘咕咚’就是一大口:“这些北海的洋鬼子,用冰原上多年生的植物块根酿造的老酒。味道,也别有一番风味,就和她们的娘儿们一样!” 刑天鲤看着几个忙前忙后的女人,诧异的看向了大黑狗。 “算是自家人吧!”大黑狗得意洋洋的吞云吐雾:“这家人,姓氏怪怪的,叫什么‘赫尔龙根’?祖上是做海盗打家劫舍的,还有个名头,什么北海七王之一?据说巅峰时,手下有超过三十万海盗,五千条海盗船,在北海横行一时的。” “现在嘛,全家老小从良了,还挣了个什么黑崖大公的头衔?” “他们家,从大玉朝开辟了航线,专门弄点茶叶、丝绸之类的好货,贩运去极西百国,利润比打劫要高出太多了。” “但是,大玉朝最好的茶叶,最好的丝绸,最好的绫罗缎子,最好的瓷器、景泰蓝,反正他们最稀罕的好货,所有货源,都在咱内务府手心里拿捏着呢?” “所以,现在他们家和咱们织造处,勾勾搭搭的,很多方面,他们用得上咱们,咱们也用得上他们。”大黑狗吐了个烟圈,压低了声音:“当今皇上身边,有个妃子,就是他们家的嫡女。嘿嘿,这不就是一家人了么?” 刑天鲤也端起了硕大的,几乎有一尺高,有常人脖子粗的银质大酒壶,学着老熊的模样,‘咕咚’也是一口。酒水滚烫,极其热辣,好似冰原上的飓风卷起了冰沙狠狠撕扯着身体,带来剧烈的疼痛,以及强大的快意。 他想说,大玉朝的皇帝娶了个异族女人? 但是想想,按照大玉朝所处的‘神州大地’上的概念,大玉朝皇室焚族,对于这片大地上的主体族群而言,也是山林中‘采药打猎的山奴蛮夷’,嗯,这就没问题了。 蛮夷配异族,端的是门当户对! 大黑狗翘起尾巴,凑到酒壶上,伸出长舌头,‘啪嗒啪嗒’的舔了几口酒水。 他开始讲述自己这几天的行止。 他发现了那条大丹犬后,隐隐察觉到,这大丹犬和祂身后的人,不一般。毕竟,大玉朝的妖怪,就他们这一脉的几家,猛不丁的冒出来一只品种和他迥然不同的妖怪,这让大黑狗感到了极大的不安。 ‘卧榻之侧怎容他人安眠’? 大黑狗就一路追索大丹犬的痕迹,一路追到了平海城万国租界,更是发出了紧急讯号,让坐镇京城焚天城的老熊、虎妖、三位狐老太,带着自家一窝堂兄弟,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 他们乘快船,顺着泾水一路顺流而下,日夜兼程,几日夜的功夫赶出了数千里地,一行人刚刚抵达万国租界,还没来得及休息,大黑狗就制定了袭击计划。 他不敢去暗夜森林生事,就琢磨着,在大街上,以狗子打架的方式,勾搭伊尔丝进入预设的战场,用‘醉酒滋事’的借口,绑了伊尔丝就走。 结果事情没办好。 伊莉丝的来援,超出了他们的预估;而西格摇晃银铃发出的响动,更是让大黑狗他们恼火,他们不愿意和圣母教爆发直接冲突,只能撤离了现场。 “这个小娘皮,虽然是暗语森林的人,但是暗语森林的主子,毕竟是一个国破流亡的贵族老娘皮,只要不去攻打暗语森林,绑她几个侍女什么的,不算什么大事。”大黑狗感慨道:“但是圣母教嘛,说实话,别说咱们了,就是当今太后,啧……” 老熊用力摸了摸头顶上粗硬的黑毛:“哎,听说太后,将她宫里的佛堂,都改成了供奉圣母教的圣堂。啧,和这群传教士发生冲突的话,不管对错,板子都会打在我们身上!” 刑天鲤轻咳了一声:“你们,对太后,很尊敬哈?” 大黑狗、老熊,还有四脚朝天的虎妖,一群忙碌着的大黑狗,三位狐老太,同时目光游离的看向了天花板。 刑天鲤就知道了,这群妖怪,对于那位太后,果然是极忌惮的。 甚至,在老熊和虎妖这两条夯货的眸子深处,刑天鲤还看到了极强烈的不满,甚至是一丝丝杀意。这些焚族背后的妖怪,对于大玉朝的这位太后,呵呵! 刑天鲤轻咳了一声:“今天找上诸位大人,实在是,下官已经查清了,圣母教和英吉士,在小龙湫镇闹出那么大阵仗的背后原因了。” 大黑狗一行眼睛骤然一亮,大黑狗更是涎着脸凑到了刑天鲤面前:“小子,当初老子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精明能干的。嗯,查出什么东西来了?” 一刻钟后,刑天鲤讲完了这几天自己得到的情报。 大黑狗一行脸色变得很难看,三名狐老太当即匆匆行出门去,显然是要将刑天鲤带来的情报,汇报给更高层的大人物。 善德坊数万百姓,就这么被圣母教给嚯嚯了。 若是圣母教丧心病狂的,将这种手段用在平海城?甚至是,碣石郡?数以百万计、上千万的怪物汹涌而出,这是能灭国的大祸啊! ------------ 第二十五章 意外邂逅(下) 赫尔龙根家族派驻东国的全权代表,小赫尔龙根伯爵,平日里并不住在这个庄园。 毕竟祖宗是做海盗出身,这个园子,小赫尔龙根伯爵平日里,专门用来窝藏杀手,囤积军械,偶尔和情人幽会也会选择这里,但是更多是处理一些不方便为人所知的勾当。 就这满园子的葡萄架下,每一根葡萄藤下方,起码都埋着一具白骨。 这些尸体,也足以证明,这位小赫尔龙根伯爵,是个啥秉性的人物。 不过,因为大黑狗他们的到来,小赫尔龙根伯爵,还是派了自己的贴身秘书过来相陪。所以,刑天鲤带着大黑狗离开这个园子的时候,他的袖子里,又多了一本黑色小牛皮封面,有全套印章,手续、流程完全合规合法的证件。 黑崖公国秘密警察局,上校秘调官李鲤! 或许是因为赫尔龙根家族和大玉朝的密切关系,或许因为还要从织造处源源不断的拿到上好货源,又或许是因为,刑天鲤的权力,根本无法影响到黑崖公国本土。 所以我们的小赫尔龙根伯爵很慷慨,直接给了刑天鲤上校的官衔。 从这一点上来说,黑崖公国可比英吉士王国、艾美联邦大方多了。 上了车,载着大黑狗,直奔枫丹白露街刑天鲤预订的酒店。半路上,大黑狗絮絮叨叨的,向刑天鲤抱怨着今时今日他们的不容易。 刑天鲤‘嗯嗯啊啊’的附和着大黑狗,基本上就是右耳朵进去,左耳朵出来。 这家伙抱怨的,无非是朝纲不振啊,牝鸡司晨啊,国有佞臣啊,外有贼寇啊,天地异变啊,有心无力啊。 大黑狗又掏出了烟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很严肃的冲着刑天鲤点了点头:“小子,我看你是個能成器的,和那些软骨头的朝廷大员,身上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所以呢,以后,官做大了,小心点太后。” 摇摇头,大黑狗吐了口烟圈:“嗯,未来蛮长一段时间内,你是没资格觐见那老娘皮的。但是她手下有个‘颐和郡主’,是她的铁杆心腹,现在又是咱们织造处的总管大臣!” “你若是见了她,小心点。” 大黑狗的表情,突然扁的极其的阴险和下流:“嘿,如果你小子能加把力,把那小娘皮给弄大了肚子!老子保你飞黄腾达!” 刑天鲤的脸剧烈的抽了抽。 你们大玉朝的官,都是这么不要脸的么?似乎,曾经,某个人也曾给刑天鲤下过类似的命令,不过那一次,是让他用手段,对付赵青苘来着? “不过,难度有点大啊!”大黑狗又叹了一口气:“颐和郡主这小娘皮,喜欢的是姑娘家家的。啧,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爹爱养男戏子,她就喜欢养女旦!” “真是!”大黑狗仰天长叹:“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大玉朝的朝堂里有这么一群妖孽,我看,大玉朝要亡啊!” 刑天鲤听得是目瞪口呆,差点一油门将汽车撞到路边路灯杆子上去。 ‘妖孽’? 你们这群家伙,不就是典型的妖孽么? 还‘大玉朝要亡了’,身为大玉朝皇室豢养的密探组织中的高官,更是一头典型的妖孽,你说这样的话,伱觉得,你应该么? 轻咳了一声,刑天鲤伸出手,揉了揉大黑狗的脑袋。 大黑狗的狗脸上,骤然涌出一丝怒火,显然他对于刑天鲤‘摸狗子’一般的动作,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但是很快,他就被撸得浑身直打冷颤,下意识的连舌头都吐了出来。 那一丝怒火,就很尴尬的收了回去。 他用力扭头,让自己的脑袋脱离了刑天鲤的手掌,骂骂咧咧的说道:“干哈呢?干哈呢?老子跟你出来,是查案子呢,查圣母教的那些人的底细呢。不要动手动脚的,矜持,懂不?都是朝廷命官了,得矜持!” 刑天鲤咳嗽了一声:“都认识这么多天了,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呢!” 大黑狗的兴致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昂首挺胸的说道:“哎,说起这个,咱们可就有得说到了。你可知道,这天地间,最有名的一条狗是谁么?” 刑天鲤眸光一凝。 天地间,最有名的,一条狗? 他小心的问道:“难不成是,吞日神君?” 大黑狗嘴角的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可不就是吞日神君哮天犬么?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咱们这一族最威风的老祖宗,就是他了。” “你可知道,他老人家有一位名震三界的主子?” 刑天鲤浑身一阵恶寒,他看着大黑狗,轻声道:“所以,贵姓?大名?” 大黑狗昂然道:“我这一族,开宗立户的时候,祖宗们考证过,咱们和那吞日神君,是有一点点亲戚关系的。吞日神君那位名震三界的主子,将自家姓氏赐给了咱们,所以,咱们这一族,就姓杨了。” 刑天鲤脑壳里一阵阵的嗡嗡直响。 主子赐姓,倒是有这么个说法的。 但是你们这群狗妖,硬生生的将关系攀附到了那位大神身上?真不怕,哪天一道雷劈下来,将你们阖族夷平了么? 不过,你们拜那位吞日神君为先祖?嗯! 摇摇头,刑天鲤对此不做任何评价,你们开心就好。 “咱们这一族呢,也是讲传承的。当年开宗的时候,老祖就用《千字文》的前八个字,定为咱们的班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轮转了这么多年,轮到咱身上,正是荒字。老子的大名,就叫做杨荒龙!” 大黑狗兴奋得疯狂的摇晃尾巴:“老子的名字,是个‘龙’字,这是老子的亲爹手气好,在祖庙里擎签,抽出来的。啧啧,怎么样?老子的名字,威武霸气罢?” 刑天鲤被雷得浑身寒毛直竖,他急忙点头:“好名字,好名字,端的是威风霸气,不得了!” 刑天鲤在心里不断吐槽。 硬攀附的祖宗,强扯虎皮得来的姓氏,用《千字文》的前八字当做族人班辈,更是在祖庙中抽签给新生孩儿起名字。 啧,没文化的草台班子的浓浓既视感! 大玉朝的朝廷内,隐藏了这么一窝妖精。 你就说,是不是‘国有妖孽’罢? 汽车驶进了枫丹白露大街,大黑狗收起了烟袋,极其谨慎小心的匍匐下身体,在车窗边缘,鬼鬼祟祟的朝着外面张望。这家伙看似粗枝大叶的,实则心里是有数的。昨夜刚刚袭击了伊尔丝,若是今天在大街上被人撞见,倒霉的就是他杨荒龙! 侥幸,一路太平。刑天鲤很顺利的,将车驶入了‘马赛宫’酒店。 这是一座法璐仕传统贵族风格的宫殿式酒店,主楼正面宽近半里地,进深超过三十丈,高有九层的主体建筑,巍峨而壮美。 在主楼的左右和后方,更有一栋同样华美,只是规格小了近乎一半,高只有三层的副楼矗立。 偌大的酒店四周都是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园林,正门前还开凿了人工湖,数十只白白胖胖的天鹅,正懒散的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这座酒店的主人,是正经的法璐仕王国余孽,曾经执掌某个行省财税大权的侯爵。 三十年前,极西百国乱战,法璐仕王国短短数日内崩塌,奋起的底层百姓将王都的王公大臣们送上了断头台,而外地的贵族们,一部分胆大的,或者说对王室忠心耿耿的贵族组建了讨伐军向王都进军,然后被起义的民兵打得灰飞烟灭。 而一部分见机得快的贵族,如马赛宫的主人,就卷走了整个行省的公库,带着庞大的财富,拖家携口的来到了遥远的东国,建起了这座酒店。 这座酒店,宾客住宿只是副业,他真正的主营业务,是赌场,是女人,是高利贷,是贩卖情报,是各种非法的交易。甚至,根据艾美联邦和英吉士王国情报部门的调查,万国租界有一个法璐仕人组成的帮派,就和马赛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是一个打扮得金碧辉煌,看似花团锦簇的,大粪坑! 刑天鲤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品流复杂,特意下榻在这里。 没有想象中,酒店职员针对东国人的歧视行径。真正敢于踏入马赛宫的东国人,无不是在万国租界有头有脸,甚至可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刑天鲤驾驶的汽车上,又悬挂了英吉士总领馆的旗帜和徽章,是以,他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得到了格外的优待。那位登记他入住信息的金发女郎,甚至偷偷摸摸的,在他掌心抠挠了几下。 大黑狗蹲在刑天鲤身边,将金发女郎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对此嗤之以鼻,狠狠地朝着光洁如镜的地面吐了口吐沫。 于是,刚刚办好入住手续的刑天鲤,就得到了酒店大堂经理极有礼貌的特殊关爱——因为大黑狗的不良行径,他付出了五个金币,作为地板的清洁费用。 因为背后老板是天性浪漫,喜爱宠物的法璐仕人,马赛宫并不拒绝宾客携带宠物入住。但是宠物在酒店里的一切行为,吃喝拉撒等等,都需要宾客承担高额的费用——远比宾客自身高昂数倍的费用! 刑天鲤看着大黑狗。 大黑狗夹着长尾巴,一双贼兮兮的狗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大堂经理肥美可爱的小腿。不用问就知道,未来的某一天,这位大堂经理路过某个僻静的街道时,会有一条或者三五条黑色的田园犬欢快的扑上来,赐予他的小腿最热切的问候。 对此,刑天鲤不想阻止。 哪怕大黑狗往地上吐了口水,一点口水而已,五枚金币的清洗费用也太过分了。 这是一家黑店! 黑店,还有什么好说的? 跟着带路的酒店侍女,感觉被拦路打劫过的刑天鲤和大黑狗,阴沉着脸走进了大堂一侧的电梯。带路的酒店侍女正要拉上电梯的铁栅门,一名身材高挑,灰发、绿眼,容貌精致,但是表情极度冷肃的女子,牵着两条小型的,形如京巴的小狗,‘哒哒哒’的走了进来。 刑天鲤目光扫过精致女子的面孔,他的身体微微绷紧。 大黑狗舔着舌头,凑到两条一进电梯,就摆出了极其标准的姿势,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狗,在它们身上认认真真的嗅了又嗅。 “黑子,不要吓了人家!”刑天鲤一把抓住了大黑狗的顶瓜皮,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看看你的块头,吓住了人家,你又要赔钱怎的?” 刑天鲤心情极其舒畅的教训着大黑狗,同时极其灿烂的笑着,向那身穿男式小礼服,打扮得极其精悍的高挑女子点了点头:“您的狗真不错,聪颖可爱,比我家这条只会偷吃惹祸的家伙强太多了。” 高挑女子微微侧过头,深深的凝视了刑天鲤一眼。 她小巧的鼻翼微微抽了抽,森森的眸光骤然变得平淡,她一句话都懒得说,目光就落在了暗自发力挣扎,恨不得转过头来,给刑天鲤狠狠一口的大黑狗上。 ‘黑子’? ‘啊呸’! ‘黑子’! 他杨荒龙,堂堂大玉朝的朝廷命官,你居然叫自己‘黑子’? “这狗,血统不错。”高挑女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极冷冽,犹如机械一样,透着一股子让人不安的冷酷气息:“但是,似乎很凶猛,有噬主的可能。我建议,将他进行阉割处理,这样的狗会温顺很多!” 两条蹲坐在地上的小狗,也整齐划一的转过头来,森森、无情的目光,直勾勾的盯住了大黑狗某处不雅的位置。 大黑狗的身体骤然一僵,他‘嗷呜’一声,缩在了刑天鲤身后。 很莫名的,他对这个高挑女人起了极大的忌惮之心——他听出来了,这女人可不仅仅是说着玩的,而是一不小心,她真会直接下手,冲着自己的宝贝兄弟下手! 躲在刑天鲤身后,大黑狗目光极凶狠的盯着高挑女子,将她这张精致的小脸蛋深深的记在了心底——小娘皮,你等着,荒龙大爷不把你摆布出一百八十个模样,就不是织造处的从五品知事参领! 高挑女子敏锐的察觉了大黑狗眸子里浓烈如狂的恶意。 她皱起了眉头,干脆转过身,正对着刑天鲤:“你的狗,很不好。阉割已经无法杜绝他的危险性。我建议,将他直接销毁罢?或者,我可以帮你下手!” 刑天鲤微笑看着高挑女子,后背两条大筋已经全力绷紧:“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吧?黑子可是我的好兄弟,没人可以动他!” 高挑女子微微侧过头,她低声的自言自语:“人和狗,好兄弟?逻辑不通!” 她的眸光有一阵微妙的散乱。 电梯突然停下,已经到了刑天鲤房间所在的楼层,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酒店侍女拉开电梯的铁栅门,热情的招呼刑天鲤走了出去。 “日安,小姐!祝您有美好的一天。”刑天鲤向高挑女子行了一礼,微笑道:“我们会见面的!黑子,走,小心点,不要吓住了两个小朋友!” 刑天鲤拎着大黑狗的顶瓜皮走了出去。 高挑女子静静的站在电梯里,两条小狗的目光和她一般,冰冷而幽寂,直勾勾的盯着大黑狗拼命摇甩的尾巴。 进了房间,在满脸晕红,拖拖拉拉不愿离去的侍女胸衣中塞了一张钞票,刑天鲤将侍女强行推出了门外,凑到她面前,轻声笑道:“能帮我一个忙么?我想知道,刚才那位小姐,她是做什么的?她似乎和我的好兄弟,起了一点误会!” 侍女按住胸衣内的钞票,目光如水,在刑天鲤的俊脸上一阵流转。 她显然误会了刑天鲤的动机,很是幽怨的说道:“那是玛利亚小姐,来自贝鲁斯公国。贝鲁斯公国,您听说过么?一个小国家,总人口不过百万的小国家。玛利亚小姐,似乎是进行世界旅行的艺术家?” “很奇怪,她似乎是一个画家?但是从没见过有人买过她的画!” “但是她的消费,很高,非常的惊人。” 侍女轻声道:“而且,自从她入住后,这些天,和她打交道的,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每天都有不同的‘绅士’来找她。” 刑天鲤挑了挑眉头。 这个侍女,人才啊! 短短几句话,已经给那位玛利亚小姐挖了好几个坑——一个出身小国,职业成就不高的普通女性,却能入住马赛宫这样的豪华酒店,而且开销极高;重点是,每天都有很多不同的绅士来找她! 看看,一个放荡、不羁、从事某些不良交易,自甘堕落的美丽女人的嘴脸,就描绘得淋漓尽致! 刑天鲤认真的看了看这侍女,又掏出来一张钞票塞进了她的胸衣:“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管通知我。我知道,马赛宫的各种消息,一直很灵通!” “今晚七点,酒店副楼,有玛利亚小姐的一场小范围酒会。”侍女叹了一口气:“据说,她在酒会上,会拍卖她的一些画作以筹集资金,为后续的旅游计划做准备。” “参加酒会,需要什么条件么?”刑天鲤又将一张钞票塞进了侍女的胸衣。 侍女轻叹了一口气,朝着刑天鲤抛了个极其浓烈炽热的媚眼:“像您这样慷慨的绅士,您在马赛宫的任何地方,都是畅通无阻的!我们会帮您安排好一切!” 侍女微微分开了双腿,示意刑天鲤可以将‘畅通无阻’这个词的覆盖范围,想象得更加丰富一些——酒店的任何‘角落’,无论多‘隐秘’、多‘私密’的角落,都‘畅通无阻’。 刑天鲤微笑,退后一步,关上了房门。 他和大黑狗很严肃的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那条自爆的狗!” 玛利亚小姐携带的那两条小狗,分明和那条自爆的比特犬是同类……而这位玛利亚小姐给刑天鲤的感觉,更是古怪。 这个酒会,还真要参加了。 ------------ 第二十六章 惊人画作 时过黄昏,快到七点。 刑天鲤和大黑狗一起出了门,在之前那个酒店侍女的带领下,到了酒会举办的北副楼。 整个副楼,有五六场同时举办的酒会或宴会。 刑天鲤要参加的酒会,在副楼的三楼宴会厅,整个三楼都被玛利亚包了下来。 通往三楼的楼梯处,有两名灰发、灰眼,体型瘦削,长相极其精悍凌厉的中年男子把守。他们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走廊里往来的一切人,那生人勿近的强大压迫感,吓得好多人不敢从楼梯前路过。 酒店侍女出示了一张铁灰色,用哑光金属锻造而成的请帖。于是,刑天鲤就很顺利的从两个中年男子中间上了楼梯。 刑天鲤和大黑狗路过两個中年男子的时候,饶有深意的对视了一眼。 这两个家伙身上的味道不对,他们和那玛利亚一样,也不是正经‘人’! 刑天鲤的神魂之力,更是对着两人迅速扫了一圈。皮、肉、骨头、五脏六腑,乃至骨髓血液等,都是正常状态,唯独生理机能比正常人强出了近百倍之巨。 他们和‘正经人’大差不差,唯一的差距就在于,他们的大脑容量,比‘正经人’小了一圈,大脑体积只有正常人的六成左右。但是他们的大脑质地更加致密,有很强的生物电流在大脑中游走,在他们的脑子核心处,更有一处拇指大小的立方体。 密度极大,蕴藏的电能极高。 偶尔一道生物电流涌动,这枚半透明的铁灰色立方体爆出的闪光,将这两个中年男子的整个大脑都变成了好似灯泡一样。 不是人。 起码,不是正经人。 “可怜道爷当年读书少!”刑天鲤心里暗恨,前世他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奈何他前世是一个文科生,各种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的散文诗歌写了无数,偏偏他连最基本的电路图都看不懂。 所以,这两个家伙的脑壳里,那立方体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东西,刑天鲤用神魂之力剖析了许久,居然都没能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反正不是‘人’。 这点毫无疑问。 刑天鲤‘看’到,两枚小小的立方体表面,密布着极其规整,充斥着异样美感的凹凸符纹,极其细密的符纹,细密到,立方体的任何一面上,这样的符纹数以十亿计! 他的神魂之力,还想侵入这两个立方体,看看内部的结构如何。 但是神魂之力刚刚碰触到那两枚立方体,刑天鲤就骤然浑身绷紧,有一种莫测的危险感油然而生。他心脏剧烈的跳动,过量的热血直冲脑门,冲得他眼前都有点发昏。 不能碰触,不能窥探。 否则定然有不测风险。 一如奥格,一如奥古斯,一如伊尔丝,这些家伙的脑袋里面,同样都有着可怕的禁制。或者说,有某些不可测的恐怖存在,时刻观察着这些家伙,刑天鲤的窥视,随时可能让自己暴露在这些可怕的存在视线下,承受他们莫测的袭击。 “道爷才没这么傻!”刑天鲤呼出一口气,带着大黑狗走进了三楼宴会厅。 “小气吧嗒的女人!”站在宴会厅门口,刑天鲤猛地瞪大了眼睛,而大黑狗,更是用极低的声音嘟囔抱怨。 占据了整个副楼第三层的宴会厅面积广大,但是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宴会厅内,整整齐齐的摆放了十几列椅子。 两侧墙壁下,放着几张长条桌。 桌子上,蒙着最普通的白色桌布——是白色,最便宜的细麻布。 在这些长条桌上,一个上档次的酒会应有的点心、冷盘、美酒等,一应俱无。桌子上摆放了几个大玻璃罐,里面装满了凉水,浸泡着十几片淡黄色的柠檬片,这就是所有了。 一群马赛宫的侍女、侍者,面无表情的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好似木有生命的傀儡,静静的杵在那里。不是他们偷懒磨洋工,而是整个宴会厅,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们去做的。 如此简陋的陈设,宴会厅内的椅子上,却已经几乎坐满。 而且好些人,刑天鲤很眼熟。 绝大部分人,刑天鲤都没见过,但是这两天,他在英吉士总领馆东国调查室的档案室内,用神魂之力扫描了好些资料,其中就有一些万国租界大人物的资料,被他记在了心底。 那些资料中的照片,和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对应上了。 比如说,极西百国,北海之地,黑崖公国赫尔龙根家族,派驻大玉朝的全权代表小赫尔龙根伯爵,就穿着一套极低调的燕尾服,坐在不远处,正和几个男子低声的交流着什么。 又比如说,黑崖公国的邻居,先祖同样是在北海打劫起家的奥芬王国,他们的总领事阿尔贝子爵,就坐在小赫尔龙根伯爵身边不远处。 黑崖公国,奥芬王国,极西百国北海诸国中,大半的国家都有人在场。 除开他们,英吉士总领馆,有一名军事参赞在场。他也见到了刑天鲤,正向刑天鲤微微颔首致意,刑天鲤也不动声色的,朝他回了个手势。 英吉士王国的人在场,法璐仕、圣诺曼、易多利、艾美联邦,嗯,还有其他数十个国家,都有官方代表出现。 甚至,刑天鲤看到了在极西百国臭名昭著,有着‘雪原暴君’、‘终极异端’之称的圣罗斯帝国,他们的总领事马扎雷夫。 这是个发须斑白,身形魁梧,年近七旬,却依旧腰板笔挺,身着一套大红色将军制服的老家伙。马扎雷夫没有入座,而是站在宴会厅的一角,双手抱胸,宛如一头捕猎前观察目标的老棕熊,龇牙咧嘴的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除开独立特行的马扎雷夫,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和小赫尔龙根伯爵一般,三五个人聚在一起,低声的交头接耳。好些人一边说着话,闪烁不定的目光,一边警惕的打量着在场的其他人。 所有人身上,都带着强烈的防范和忌惮之意。 宴会厅内的气息,就好像一个沉闷的炸药桶,只要有人在这里点燃一根火柴,天知道下一刻会爆发出什么样的事情。 起码刑天鲤看出来,包括小赫尔龙根伯爵在内的所有人,他们都贴身携带了致命武器。 有一些身形健壮,孔武有力的家伙,他们在这大热天里,居然披着大衣。看他们大衣下面鼓鼓囊囊的模样,他们应该还携带了一些大威力的家伙。 刑天鲤呼出一口气。 他走到了宴会厅面对外面人工湖的那一侧,挑起了放下的厚重窗帘,朝着外面望了过去。 刚刚他是顺着酒店的内部通道,直接从主楼进入了副楼,是以他没注意到,整个马赛宫主楼和两侧副楼之间,人工湖旁的草地上,已经放满了各色汽车。 每一辆车上,都或多或少坐着一些身形魁梧的汉子。 一眼望去,刑天鲤眸光闪烁,精准的清点出,单酒店草地上,肉眼可见的汽车就有两百七十五辆,车内的汉子足足有七百三十八人。 而在草地边缘,马赛宫种植的景观林中,还有大量的人影游荡。 “这位玛利亚小姐,是一位顶级的艺术家么?”刑天鲤琢磨了一会儿,干脆就跑到了英吉士王国的那位一等军事参赞纳尔逊身边,很熟络的在他身边落座,压低了声音打探情况。 “你不知道?”纳尔逊诧异的看着刑天鲤,然后他点了点头:“嗯,这是我这些天跟着的一条线,你没有接触,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但是,李鲤少校,你能找到这里,可见你果然有着极其出色的情报嗅觉。”纳尔逊由衷的赞叹道:“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像你这么精明能干的好小伙子了!” 刑天鲤面皮微红。 活见鬼。 精明能干的好小伙子?刑天鲤当仁不让的承认这一点,这就是事实。 但是,‘出色情报嗅觉’? 活见鬼,这里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他根本没弄清楚好吧。 轻咳了一声,刑天鲤接过了一杯柠檬水,抿了一小口,轻声道:“没错,我发现这个玛利亚小姐,她和她身边的人,都非常有趣。她,和圣母教大圣堂遇袭事件,有很大的牵连!” 刑天鲤理直气壮的说出了这番话。 毕竟,他可是亲眼见到了那个瘦削男子,在槐公岭,悍然袭击两个帝斯的手下。玛利亚的两条狗,和那瘦削男子的两条比特犬是同类,那么她们自然就是同伙。 玛利亚,肯定和大圣堂遇袭一案有关。 刑天鲤可一点儿假话都没有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不是? 纳尔逊和他身边的几个下属,顿时用‘如见天人’的目光看着刑天鲤。 过了好半晌,纳尔逊才缓缓点头:“我们,也只是初步猜测。但是,既然李鲤少校你都这么说了,那么,很有可能。李鲤少校,你前途远大,我无比的坚信这一点。有空,我们一起喝一杯!” 纳尔逊跑来了橄榄枝,他是除了奥古斯、乔彼得和乔姆斯之外,英吉士总领馆,第一个主动向刑天鲤表达结交之意的高级官员! 刑天鲤微笑颔首,接受了纳尔逊的善意。 ‘咚’! 宴会厅角落里的大座钟,发出了低沉的钟鸣。钟响七声,宴会厅一旁的门户开启,四名灰发、灰眼,瘦削精悍,身着劲装的中年男子,簇拥着妆容精致,换了一裘黑色曳地长裙的玛利亚行了进来。 在玛利亚身后,赫然跟着两条身躯壮硕,黑黝黝的皮毛下满是一块块腱子肉的比特犬。 在两条比特犬的身后,白天电梯里刑天鲤见过的那两条京巴儿,则是屁颠屁颠的一路小跑,偶尔还吐一下红润的小舌头,‘汪汪’两声卖个萌。 刑天鲤的嘴角抽了抽。 蹲在他身边的大黑狗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这四条看似狗子的鬼东西,它们若是一旦自爆,小半个万国租界都会被夷为平地吧?它们的杀伤力,可比炮击大圣堂的那两条巨舰可怕多了。 玛利亚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宴会厅前方的小主席台上,身着长裙,打扮得犹如贵小姐的她,硬生生将原本应该优雅高贵、楚楚动人的步伐,走出了金戈铁马、千军万马的声势。 她往主席台上一站,森森目光快速扫过宴会厅。 她的视线骤然在刑天鲤脸上一凝,然后,她朝着纳尔逊看了一眼,眸光闪烁中,她缓缓颔首,目光就挪去了旁边那些人脸上。 “很好,大家非常守时。”玛利亚冷声道:“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拒绝后续的朋友入场。很显然,过了时间还不到的人,他们显然对我的作品不感兴趣。” 宴会厅内一片死寂。 小赫尔龙根伯爵,还有在场的所有各国官员,全都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严肃的看着玛利亚。 “规矩,我已经提前给大家说过了。”玛利亚冷声道:“现金交易,拒绝钞票和支票,只收取黄金、白银,或者等值的,我们列在名单上的贵重金属。” “那么,现在开始我的第一个作品的拍卖!”玛利亚拍了拍手,她刚刚走出的小门里,一名表情和她一般冷肃,容貌和她一般精致,精致到有点‘非人’感觉的劲装少女,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走了出来。 “第一个作品,名曰《烟花》。”玛利亚指了指那一叠文件:“是一种新式炸药的合成方法,全套的工艺流程都在文件里。” “它的威力,是你们现在各国制式军用炸药的三倍以上。”玛利亚冷然道:“也就是说,同样重量的装药,伱们的炮弹,可以爆发出三倍以上的杀伤力。” “最重要的一点是,它的属性,很稳定,制作过程很安全,除开特制的引爆物,哪怕明火,也不会引爆它。你们再也不用担心,因为生产线上某个愚蠢的工人,让整个兵工厂炸上天了。” “就我们统计,过去二十年,各国类似的生产事故,发生了起码有五十起!” “损失惨重啊,诸位尊敬的阁下。” “但是《烟花》,不会让你失望!” “起拍价,三万两黄金。每次加价,不能少于一千两。”玛利亚轻轻抬起了右手:“现在,请出价吧。” 刑天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上来就是大招啊,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各国总领馆的大人物在场。而且,英吉士总领馆,更是让纳尔逊这个军事参赞带着一批精锐武官出席。 虽然前世作为一个文科生,刑天鲤无法理解,比现在通用的制式军用炸药,威力强大三倍以上的炸药意味着什么,但是看到纳尔逊骤然涨得通红的面皮,他就知道,这事情,有点玩大了。 “很重要?”刑天鲤低声询问。 “它会颠覆一切。”纳尔逊咬着牙,举起了右手:“玛利亚小姐,您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巨大的惊吓。您确定,这种新式炸药的威力,超过我们现在各国通用的制式炸药的,三倍?” “如果是百分之三十,我们绝对不会有任何质疑。” “但是三倍!”纳尔逊轻轻摇头:“您似乎,有点,夸张了!” 玛利亚摆了摆手,那扇门户再次开启,一名同样精致、冷厉的少女,捧着一个托盘行了出来。托盘中,赫然放着数十枚正常大小的手雷。 “我们用这种新式炸药,制造了一批手雷,诸位可以现场拆卸,以及,现场试验一下。”玛利亚抓起一颗手雷,丢给了发问的纳尔逊。 今日出现在宴会厅的,尽是万国租界各国最有权势的一批人,他们迅速和马赛宫沟通了一番后,一名圣诺曼王国的军官,直接从三楼宴会厅,冲着外面的人工湖,丢了一发手雷下去。 一声闷响,巨大的水柱冲起来老高。 小小的一发手雷,造成的声势,却几乎和一发两寸炮(六十六毫米)的炮弹相当! 好几个国家,都选派了自家武官,朝着人工湖丢出了手雷。一道道水柱不断炸起,现场更有人将一枚手雷拆卸开来,倒出了里面的装药称重。 没错。 装药六两的手雷,爆炸的威力威力,和装药二十一两的两寸炮炮弹相当(此处取半斤八两,一两三十一克上下)。 关上窗户,拉上窗帘,不理会外界因为爆炸产生的骚动,也不管马赛宫会因为刚才的一连串爆炸,给入住的宾客,又或者来找乐子的客人赔付多少,宴会厅内对于这份新式炸药的全套工艺流程图纸,开始了疯狂的争夺。 让刑天鲤惊异,却又觉得情理之中的是,英吉士王国和圣诺曼王国在场的代表,他们只是意思意思的报了几次价,将价格推上了让人目眩的高位后,就果断收手。 他们很紧张这种新式炸药的出现。 但是他们似乎,并不在乎这种新式炸药会流入他人之手。 最终,在极西百国中,综合国力排入前三之列,更拥有极西百国规模最大的国防陆军的法璐仕共和联邦,将这份炸药工艺流程图纸,用五十七万两黄金,即十七吨多黄金的价钱,力压群雄拿到手中。 “三日内,希望法璐仕将黄金,或者等值的白银,或者等值的贵重金属,交付我方,而我们,也会将所有的工艺图纸,移交给法璐仕。” 玛利亚极清冷的说道:“接下来,我的第二幅作品,名为《燕尾盾》,这是三种新式合金钢的配方,以及配套的新式炼钢厂的工艺流程。” 三种新式合金的配方,一种适合做船用钢,一种适合做炮管钢,一种适合做装甲钢。 配套的新式炼钢厂的设计图,只要有足够的铁矿石供应,大型的新式熔炉,配合上先进的生产线设计,一座炼钢厂一年就能炼制出一千万吨粗钢,两百万吨合金钢! 而现在的极西百国,这么多国家,年产粗钢在千万吨级以上的‘大国’和‘强国’,也就只有英吉士王国为首的寥寥五六个国家而已。英吉士王国,去年的粗钢产量,大概是四千五百万吨? 这四千五百万吨粗钢,是上百家大小炼钢厂的总产量! 玛利亚如果没有吹牛,这样的炼钢厂简直是镇国神器! 刑天鲤看向了纳尔逊。 纳尔逊面皮紫胀,但是他剧烈的呼吸了一阵,重新回复了镇定。他注意到了刑天鲤的打量,凑了过来,咬牙低声道:“奥古斯阁下给了我明确的授命,这里的任何东西,我们都有,而且,只会更好。” 刑天鲤挑了挑眉头,他懂了。 果然,接下来的拍卖,英吉士和圣诺曼,都在充当搅屎棍,疯狂的哄抬物价。依旧是法璐仕总领事,代表本国出了高价,用可怕的一百三十万两黄金的价格,将三分合金配方和整个炼钢厂的工艺流程图纳入囊中。 一旁的圣罗斯帝国总领事马扎雷夫脸色很难看。 他已经极力的和法璐仕争抢这份设计图纸,但是圣罗斯帝国的财力,毕竟比不上法璐仕。尤其是在东国,圣罗斯帝国拥有的份额很少,他们在万国租界可以抽调的资金,根本无法和这些顶级的强国相提并论。 刑天鲤注意到,马扎雷夫已然是双眼通红,目露凶光,不用问就知道,这老家伙准备用盘外招了。 接下来的第三份作品,名曰《长矛》,是一系列专门的穿甲弹特质合金的配方,以及一系列穿甲弹,从枪械用,到炮用,尤其是舰炮专用穿甲弹的设计图纸。 在场各国官员齐声哗然。 威力更大的炸药,性能更好的船用钢、装甲钢和炮钢,加上更优良的穿甲弹合金配方、现成的穿甲弹设计图等,这是要打造一支颠覆性的海军力量么? 法璐仕总领事面皮通红。 易多利总领事手舞足蹈。 马扎雷夫面色更加阴沉,圣罗斯帝国的国土极其广袤,在北海方向,他们有着极其漫长的海岸线,大大小小的港口数以百计。他们需要一支强大的海军,他们也一直在建造一支强大的海军,但是因为财力的缘故,因为技术方面的原因,圣罗斯帝国的海军,只能说存在,但是不能说有用! 财力好解决,多收税就能完美解决一切问题。 但是技术么! 马扎雷夫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站在主席台上,目光幽冷的玛利亚,双手紧紧握拳,干脆向后一歪,双手抱胸,靠在了墙上,摆出了一副彻底躺平的姿态。 经过一番并不是很激烈的角逐,穿甲弹合金配方,和穿甲弹的设计图纸等,也都被法璐仕共和联邦纳入囊中——没人和他们抢,毕竟前面的两套前置科技都已经被他们拿下,单单一份穿甲弹设计图,并不是很重要。 十万两黄金,法璐仕拿下了《长矛》。 玛利亚马上拿出了下一份作品——《洪流》!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钢铁洪流’。这是一份囊括了运兵车、装甲战车、重型坦克等一系列陆军用重型战争器械的设计图,其中最重要的一份设计图纸,是一种名为‘百夫长’的重型坦克,其吨位达到了惊人的七十二吨,防御、机动、火力,全都拉到了满值。 “一辆百夫长,可以轻松屠戮一支千人规模的精锐步兵,除非,他们有针对性的重型战车应敌。”玛利亚很直接的说道:“但是就我们所知,现在的极西百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拥有相关的战车技术。” “只要组建一支,由一千辆各级战车组成的装甲洪流,贵国的陆军,可以在极西百国所向无敌!” 玛利亚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微笑。她幽幽目光,在纳尔逊,以及一旁的圣诺曼王国在场代表的脸上一扫而过。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东西,你们从哪里弄来的?”马扎雷夫终于承受不住《洪流》的冲击,挥动着拳头,极其愤怒,又极其亢奋的,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除了刑天鲤之外,所有人压在心头的疑问。 马扎雷夫不得不愤怒,不得不亢奋。 圣罗斯帝国之所以被极西百国称之为‘暴君’,明知道他们是最大的‘异端’,却对他们无能为力,就因为圣罗斯帝国宛如野草一样,数量惊人,却又一钱不值的农奴兵。 极西百国历史上,多次大战,圣罗斯帝国那些高呼着口号,宛如疯狗一样冲锋的农奴兵,给各国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杀不尽的牲口’,这是极西百国对圣罗斯帝国军队的共同认知。 但是,这样的钢铁洪流若是落入其他国家手中,当这些钢铁战车一字儿横开在战场上,那些全身装备只有一支旧式火枪的圣罗斯帝国兵,他们就真的和野草一样,只能任凭屠戮了。 《洪流》,这是足以动摇圣罗斯帝国国本的‘洪流’! 玛利亚对马扎雷夫的问题,做了最直接的答复:“我们是一群隐世的科学家,我们立志于推动世界文明的发展,我们立志于将我们的研究成果,扩散给所有人。” “但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是,科研很费钱,非常的费钱。” “所以,将我们的研究成果,用一个满意的金额交易出去,这才能维持我们的后续研究,大家也才能拿到更新、更强大的技术。” “非常的逻辑自洽,不是么?” 玛利亚森森看了马扎雷夫一眼:“接下来,我们拒绝回答类似的,无用的,纯粹浪费时间的问题。我们有技术,你们需要技术,我们需要钱,我们将技术交给出价最高的人,这是非常简单的逻辑闭环,这里面,不存在任何问题!” 马扎雷夫气急败坏,却也不得不加入了竞争。 英吉士和圣诺曼两国疯狂的哄抬物价,最终,这一套钢铁战车的设计图纸,被马扎雷夫报出的两百三十万两黄金的天价生生拿下。 直到竞价结束,当纳尔逊和圣诺曼王国的代表脸上浮现出讥诮的冷笑,马扎雷夫才突然清醒过来——活见鬼,他手上,根本没这么多钱,而且在可预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也根本掏不出这么多钱。 “三天内,将款项给我们。”玛利亚目光森森看着马扎雷夫:“不然的话,我们就会将《洪流》这幅作品,交给出价第二高的英吉士王国!” 纳尔逊的面皮骤然一黑。 你,不要啊,英吉士王国对这些战车设计图,完全没有任何的冲动,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交给圣罗斯帝国吧! 刑天鲤咳嗽了一声:“万国租界的借贷业务,也是很发达的么。” 马扎雷夫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突然放松了下去。他咧开嘴,‘嘎嘎’怪笑了几声,又镇定自若的,双手抱胸,重重靠在了墙壁上。 宴会厅内,一阵异样的沉默。 玛利亚眸子里,奇异的幽光急速闪烁,她突然看向了纳尔逊这边:“纳尔逊先生,你们英吉士王国,对于我们的心血结晶,并不是很有兴趣?” 纳尔逊以英吉士老派绅士特有的矜持,很含蓄的抿嘴一笑。 玛利亚微微侧过头,眸子里幽光闪烁得越发激烈,她微笑道:“那么,诸位,我这里,还有一份得来不易的资料,我想,诸位一定很有兴趣。” “来自英吉士联邦海军部的,‘超无畏级战列舰’的全套图纸,包括所有舰用钢、炮用钢、涡轮机的详细技术资料,全套打包,无底价拍卖。” 玛利亚微笑,寒意森森的微笑看着纳尔逊:“排水量惊人的超级巨舰,足以改变世界海战格局的,前所未有的可怕战舰。诸位尊贵的先生们,英吉士王国,已经在他们的造船厂,铺设了十二条超无畏级的龙骨,正在日夜赶工!” 纳尔逊,还有几个随员武官,齐齐站起身来,目光如火,直勾勾的盯着玛利亚。 宴会厅现场,死一样的安静。 “玛利亚小姐,你,还有你背后的主使者,是在挑衅英吉士王国么?”纳尔逊厉声道:“你们,是想要挑衅强大的英吉士王国么?” “强大?”玛利亚冷然道:“或许吧。但是当我们的人,从你们的海军部资料室,将超无畏级的全套资料弄出来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察觉到,你们英吉士王国,有多强大!” 纳尔逊一声怒骂,猛地拔出了一柄手枪。 ‘嘭’! 站在玛利亚身边的瘦削男子动作更快,纳尔逊刚刚拔出抢来,对方手上火光一闪,一发子弹激射而出,命中了纳尔逊手上的枪管。 火星四溅,纳尔逊手掌吃痛,甩手丢下了手枪,子弹和枪管撞击,飞溅的弹片在他身边的两个英吉士武官身上,也打出了小小的伤口,眼看血水渗出,将他们身上衣衫洇出了一小团暗色。 玛利亚面皮动都不动,她淡然道:“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在超无畏级战列舰的全套资料图之外,奉送一整套的‘真空管电子作战指挥系统’,以及‘长波雷达’的设计图纸和所有的工艺流程图。” “或许,大家不知道真空管是什么东西?”玛利亚淡然道:“那么,我给大家做一个简短的科普就可以了。” “总而言之吧,真空管可以制造计算机,可以让大家的火力系统反应更快捷,瞄准更精确,打得更精准。” 玛利亚娓娓道来,刑天鲤面皮一阵阵的抽搐。 前世就算是一个普通的文科生,他也知道真空管、晶体管之类的玩意意味着什么。这些家伙,是要一举将整个世界的文明水平,提升到电子时代么? 为什么? 图什么? 刑天鲤目光幽微的看着正在做科普工作的玛利亚,向一旁的纳尔逊点了点头,将一缕神魂之力丢在了玛利亚身上,然后跟着纳尔逊走了出去。 他对这些资料不感兴趣。 哪怕是氢弹的设计图纸和全套的工艺流程呢?于他一个修炼者而言,外物的意义不大,他反而对氢弹内部填充的高能材料更感兴趣一些。 但是,法璐仕、圣罗斯,他们买下这些资料,需要调动大量的金银或者等值的贵金属,对于这些东西,刑天鲤的兴致很高。 走出宴会厅的时候,刑天鲤注意到,玛利亚,几个瘦削男子,还有那两条比特犬,两条京巴儿的目光,全都犹如刀子一般,落在了自己和大黑狗身上。 大黑狗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恶意,他用力的夹着尾巴,紧跟在了刑天鲤身边。 走出宴会厅,下了楼梯,守在楼梯口的两名中年男子,目光也都和玛利亚等人一般,直勾勾的望了过来。 刑天鲤心中恍然,自己和大黑狗,被这些家伙,‘认出来了’。 他们已经明确,自己和大黑狗,就是那天晚上,在河边逼得那头比特犬自爆的罪魁祸首,他们已经‘明确了目标’。 他们的目光,很不善良。 换成普通人,大概只会觉得,这些人是因为纳尔逊,因为英吉士王国的缘故,对自己起了恶意。只有刑天鲤和大黑狗心知肚明,自己和这些人之间,还有宿怨。 出了副楼,有英吉士随员开车过来,纳尔逊上了汽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我们正在追查炮击大圣堂的罪魁祸首,没想到,他们居然这样肆无忌惮的冒了出来。” 纳尔逊比划了一个极其凶狠的手势:“盯住他们!盯死他们!等我们过来!” 汽车快速开走。 刚才两名被弹片击伤的倒霉蛋,已经有点熬不住了。伤口虽然细小,但是他们似乎很倒霉的,被弹片击伤了内脏,内部出血比较严重。他们强撑着走出了宴会厅,就已经有点扛不住了。 刑天鲤转过身,看向了三楼宴会厅的位置。 副楼门口,一名面容精致,目光冷然的少女悄然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距离刑天鲤不到两丈远的地方,背着手,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盯梢都盯得这么‘豪放’? 刑天鲤看了看这少女,摇了摇头:“菜鸟都不至于这样,这是明目张胆的,不把咱放在眼里?” 刑天鲤突然莫名的想起了玛利亚多次出口的‘逻辑’一词。 这群家伙,他们的逻辑思维,怕是和正经人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吧?他们的逻辑闭环,逻辑自洽,似乎是,只要能解释得过去,他们就能接受这种结果? 所以,这个少女站在不到两丈远的地方,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在他们看来,这种荒诞、可笑的行为,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反正,他们认定刑天鲤和大黑狗是敌人。 是敌人,就盯死他,然后,派出足够的力量,将其一击毁灭? 至于说,这种行为在外人看来有多么古怪,有多么的荒诞,多么的惊世骇俗,这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呢? 刑天鲤转过身,朝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这个面容精致的少女也紧紧的跟了上来,她亦步亦趋的走在刑天鲤身后,一副被咸湿佬诱拐的离家少女的呆萌模样。 刑天鲤上了车,直接开车出了马赛宫。 经历了善德坊的事情,刑天鲤已经不敢、不愿、更不能,在人烟繁茂处和人动手。 哪怕是一丁点儿可能动手的风险,他也不愿冒。 尤其是这些家伙,动辄自爆,一爆一大片。而万国租界中,哪怕是枫丹白露街,也不完全是极西百国的洋鬼子,总有东国人生活居住的! 所以,面对少女如此肆无忌惮的‘盯梢’,刑天鲤很主动的驾车离开。 而少女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汽车,车技极其娴熟的,紧跟在了刑天鲤身后。 她的驾驶技术,堪称绝顶。 她的车,始终跟在刑天鲤车后两丈远的地方,刑天鲤加速,她加速,刑天鲤减速,她也减速,两辆车之间,好似有一根无形的铁桩子,将两辆车紧密的连在了一起。 “我们现在去哪?”大黑狗回头看着后方紧追不舍的汽车,龇牙咧嘴的嚷嚷道:“带去赫尔龙根家的地盘,老子突然发现,有一颗葡萄藤,很适合她的小身板!” “你就不怕她和那条大狗一样,突然爆开?”刑天鲤的话让大黑狗猛地夹住了尾巴,一脸骇然的甩着舌头看了过来:“那你准备带她去哪里?” 刑天鲤沉声道:“你最讨厌什么人?” 大黑狗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太后身边的那群没卵子的混蛋?整日里扯老子的后腿!看看,到了平海城,老子兄弟们身边,居然没几个能打下手的狗腿子!” “换一个。”刑天鲤冷哼道:“毕竟是自家同僚,不好意思把这群灾星带过去啊!” “这群灾星?”大黑狗猛地回头,就看到,在那少女的车子后方,突然又多了两辆汽车,而且每辆汽车内,都坐着四名身穿深色劲装,身形瘦削,面容精悍的男子。 “这群灾星!”大黑狗瞪大了眼睛:“他们,很厉害么?除了自爆?” “我见过他们出手,很凌厉,挡不住。”刑天鲤思忖了一阵,摇了摇头:“我是挡不住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成不成!” “东云人!”大黑狗当即改口:“除了太后身边那群死太监,老子最讨厌的,就是那群岛奴矮子。哎,想个法子,坑他们一把?” “我也觉得,东云人蛮讨厌的。”刑天鲤微笑道:“坑他们,哪里需要想法子?我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他和东云军方的关系不错。” “朋友?你有东云岛奴的朋友?”大黑狗吐着舌头,嬉笑道:“最好是正经朋友。” “当然是最正经的好朋友。关系不好,他们也不会乐意替我去死啊!”刑天鲤的回答,很正经。 ------------ 第二十七章 杀戮降临 夜色渐浓,刑天鲤驾驶的车子,一路向东,所过之处,渐显偏僻。 东云岛联,也就是最近三十年逐渐发家,国力也只是普通寻常;在十年前突袭了黑婆罗洲,将整个黑婆罗洲的利益一口吞下后,国势才日益飙涨。 新崛起的东云岛联,虽然死皮赖脸以‘列强’自居,却并不受极西百国待见。 在万国租界,东云岛联的人,甚至连租界董事局董事之位,都没能捞到一个。 他们也组建了租界舰队,派遣了军队,但是他们的陆军士兵,不被允许踏入万国租界圈定的官方领地,他们的租界舰队,也不被允许使用万国租界的官方码头。 也就是大玉朝的朝廷太无能,东云岛联就在万国租界的东侧,强占了一块方圆十几里的地盘,迁徙了大量侨民,更建了军营,修了码头。 最近几年来,东云岛联一直想要将他们实际占领的这块领地,列入《万国租界条例》正式认定的租界领地。为了这件事情,东云岛联官方是上蹦下蹿的折腾,给大玉朝官方添了无数烦恼,也给极西百国各国官方,增加了许多茶余饭后的笑料。 驶过一条灯火昏暗的短路,驶过一座砖木混合的短桥,路边的建筑,骤然从整齐、精致的独栋小楼,变成了一座座略显简陋的尖顶木楼。 一座座占地面积不大,建筑材料颇显寒酸的木楼密集的拥挤在一起,顺着坑洼不平的石子路向前延伸。一盏盏在东国,只有办丧事的时候才会悬挂的白灯笼,在路边随风摇摆,已经夜深了,这一片东云人的聚居区,却依旧人流汹涌,热闹非凡。 粗陋的酒馆,简陋的饭庄,里面坐满了大呼小叫的东云男子。 路边的地摊上,好些衣衫寒酸,甚至袒露出大量肌肤的东云女子,依旧在摆摊售卖着一些零碎物件。 路边小巷里,直接袒露半截身躯的游女,正和一些浑身酒气的男子扭成了一团。那些男子中,小半是东云人,大部分是牛高马大,从附近码头溜达过来寻欢作乐的极西百国的洋鬼子。 路边的一家敞开门营业的赌坊里,几个光着膀子的东云男子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突然匍匐在地上,双拳用力的捶打地面,嘶吼着什么‘再来一把一定翻本’之类的鬼话。 还有人干脆跪在地上,朝着路上的行人哭喊,磕头如捣蒜的,哀求路人借他一点翻本的本钱。 有身穿军装的东云士卒拎着酒瓶,三五成群的摇摇晃晃的走过,有人突然兴起,一脚将那些哭天喊地的赌棍踹倒在地,拔出腰间佩刀,‘嘿哈’一声大吼,直接将那人砍倒在地。 有两个士兵手艺差了些,一刀下去,赌棍只是受伤,浑身飙血的爬起来就跑。 有一個看似小军官的家伙刀法凌厉,一刀将一个双眼通红的赌棍脑袋给劈了下来。于是,四面八方,好些闲人纷纷凑了上来,纷纷鼓掌叫好,就好像被杀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一般。 更有大胆的女子朝着一刀枭首的小军官大声招揽,故意卸下了半截衣衫,露出了黑黄色的肌肤,想要和他做一夕欢好。 刑天鲤驾车闯入了这条街道,就感觉,这是闯进了一个圈养牲口的大围栏。 混乱,野蛮,充满了让人反胃的兽性。 刑天鲤面无表情的加力踩下油门,汽车渐渐提速,车头前悬挂的英吉士王室旗帜在疯狂招展,道路上的东云人宛如炸窝的兔子,诚惶诚恐的朝着两侧避让。 汽车带着一道狂风从街道上窜过的时候,道路两侧的东云人,包括刚刚拔刀砍人的那些东云士兵,都一个个满脸堆笑,向疾驰而过的汽车深深的鞠躬行礼。 ‘嘭’! 后方三辆紧追不舍的汽车也渐渐加速,让刑天鲤惊骇的是,对方的车辆,性能比他的这辆英吉士王国生产的,号称技术最先进的汽车要超出了许多。 两辆汽车只是几个呼吸间就追了上来,一左一右,将刑天鲤的车子夹在了中间。 可怜这东云人聚居区的街道并不宽敞,两辆汽车并排而行是绰绰有余,但是三辆汽车并肩,就几乎将街道整个占满。刑天鲤行走在街道正中还好,那两架汽车前方,无数闪避不及的东云人,‘嘭、嘭、嘭’,不断地被撞飞了出去。 大量鲜血,瞬间染红了那两辆汽车的前车窗。 刑天鲤和大黑狗正在惊叹这些人的心狠手辣和肆无忌惮,后方那少女也是一脚油门,‘咣’的一声,从后方狠狠撞在刑天鲤的车屁股上。 撞击的力量很强,强得超乎寻常。 刑天鲤汽车的整个后半截车身彻底粉碎,汽车底盘坠落,在石子路上拉出了无数火星。 ‘嘤~嗡~’! 一左一右,夹住了刑天鲤汽车的两辆汽车中,各有两名瘦削男子齐齐挥剑,剑锋震荡,发出刺耳的剑鸣声,击穿了玻璃窗,直刺刑天鲤和大黑狗。 刑天鲤一声长啸,狠狠一脚跺在了车底板上,一把抓起大黑狗的顶瓜皮,撞碎了车顶腾空而起。四柄长剑的剑风几乎是擦着刑天鲤的靴子底划过,森森剑芒中,刑天鲤只剩下半截的汽车直接被撕成了碎片。 “他们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大黑狗吐着长舌头嘶声发问。 这些追杀的家伙,刚刚在万国租界的时候,怎么不下狠手?一出了万国租界,刚刚踏上东云岛联的地盘,他们的手段就变得如此的狠辣? “或许,他们也没把东云人当回事罢?死多少都无所谓的。”刑天鲤抓着大黑狗,一跃到了路边的小楼屋顶,下方三辆汽车同时停下,八名瘦削男子窜下汽车,挥剑冲着刑天鲤直杀了过来。 脑海中无数念头在浮荡。 刑天鲤在琢磨,为什么这些可怕的家伙,在万国租界内不动手,而是离开了万国租界的区域,刚刚踏入东云人的聚居地,就立刻痛下杀手? 难不成,是某种‘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机制? 街道两侧,无数东云人胡乱奔跑,八名瘦削男子一如刑天鲤所言,根本没把这些东云人当回事,他们快步奔驰,身体撞在那些东云人身上,只听得连串的骨骼碎裂声,说不清有多少人被撞得骨断筋裂,大口吐血被撞飞了出去。 刑天鲤就顺着街边小楼的屋顶,撒腿向前狂奔。 八名瘦削男子抬头看了看刑天鲤,眸子里幽光闪烁,迟疑了一瞬间,同时挥剑。 可怕的剑芒横扫,这些简陋、寒酸,用胳膊粗细的木桩配合木板搭成的小楼,被他们轻轻一剑就斩得稀烂。他们宛如专业拆迁队一样,紧跟着刑天鲤身后一路狂追,刑天鲤身后一栋一栋的小楼不断崩塌,无数东云人要么被砸得头破血流,要么直接被剑芒撕成粉碎。 刑天鲤丢下大黑狗,一人一狗全力向前奔跑。 在他们身后,八名瘦削男子的脚步声无比沉重,‘咚咚咚’,好似一堆打桩机在疯狂的敲击对面。大黑狗奔逃之时,还有闲心回过头去,朝着那些瘦削汉子调笑:“唉哟,原来你们不会高来高去的功夫?你们不会上屋啊!” ‘嘭’的一声枪响,一名瘦削汉子挥剑劈开半栋小楼的同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柄大口径手枪,冲着嘴贱的大黑狗就是一枪。 大黑狗猛地一低头,一发带着刺目红光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顶瓜皮飞过。 子弹上带着可怕的高温,大黑狗一溜儿毛发直接燃烧起来,烫得他‘吱嘎’乱叫,再也不敢浪荡,一心一意的埋头狂奔。 八名瘦削汉子纷纷掏出枪械,冲着在屋顶上狂奔的刑天鲤和大黑狗就是一通乱打。密集的子弹呼啸而来,落空的子弹有打在小楼上的,当即就爆成了一团人头大小的火焰。 伴随着白磷燃烧的刺鼻气味,刑天鲤身后,大片楼房中弹燃烧。 有些喷溅状的火焰落在了街道上的东云人身上,当即引燃了他们的身体。任凭他们哭喊,打滚,火焰只是疯狂燃烧;有人端了水泼在这些倒霉蛋身上,火势反而更加炽烈,直接烧穿了皮肉,烧进了骨骼和内脏中。 “乖乖,这火,好歹毒!”大黑狗看到下方街道上那些倒霉蛋的惨状,不由得吐舌头惊呼。 刑天鲤眼角乱跳。 这是白磷弹罢?牲口啊,至于么? 正经人,挨一发子弹也就离死不远了,你们至于在子弹上,玩这种毫无人性的花活么? 奔走了数里地,刑天鲤猛地转向南方。 在他身后,数里长的街道已经变成了一条火龙,夜间的江风呼啸,火势正在快速的蔓延,伴随着无数东云人凄厉的哭喊声,附近的好几条街道都已经燃起了火头。 八名瘦削汉子依旧紧追不舍。 在他们后方,那少女驾驶着汽车,带着两辆无人驾驶的汽车,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 刑天鲤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真是,一点伪装都懒得做啊,这群家伙——那两辆汽车,真的是没有人驾驶。 刑天鲤的眼角乱抽搐,这群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大玉朝,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完全看不懂啊! 前方出现了大片整齐的营房,砖木混搭的营房整整齐齐的绵延开好几里地,在营房的南面,码头栈桥旁,停靠着三十几条大小不一的铁甲舰。借着明丽的月光,可以看到,那些铁甲舰中,赫然有着一条长度超过六十丈,排水量当在万吨以上的主力舰。 这里就是东云人在平海城最大的驻军营地,东云人在这里驻扎了两万陆军士兵,五千海军陆战队。 但是根据英吉士东国调查室的情报,东云人在这里的仓库中,囤积了起码可以武装二十万人的枪械弹药。只要需要,他们随时可以征召足够数量的浪人,武装出一支规模惊人的军队。 东云人聚居区和军队营房之间,并没有特意的留出间隔来,普通的民宅和营房之间,只隔了一圈高不过六尺的木栅栏。 这个高度,对于东云人来说难以逾越,但是对刑天鲤么,他轻轻松松就跳了过去。 刚刚越过木栅栏,人还在空中,身后的小楼就被数十发白磷弹引燃,八名瘦削汉子突烟冒火,挥动着长剑冲出而出。 刑天鲤突然问大黑狗:“如果我要封侯,容易么?” 大黑狗瞪大眼睛,一脸惊骇的看着刑天鲤:“啥?” 刑天鲤落地,向前疾奔了两步,反手朝着身后十几丈外的八个瘦削男子丢了一颗手雷:“我是说,我要封侯。现在大玉朝,封侯,难么?” 大黑狗拼命的眨巴着眼睛,嚷嚷道:“焚族太祖大诰,非军功,不封爵。现在大玉朝,呵呵,海晏河清,国泰平安,已然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你上哪里去混军功?” 刑天鲤呼出了一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 军功,就能封侯么? 嗯,他不会故意挑起战争,但是大玉朝这般鬼模样,战争还会远么? 大黑狗紧跑了两步,大声问道:“干哈突然问这个?” 刑天鲤通天妙竹反手挥出,‘呛琅’声中,两名瘦削男子已经攻到了身后,利剑连劈,顷刻间就是数十剑,巨力震荡,震得刑天鲤手臂酸胀,只能骤然加速,卸掉了那可怕的力道。 他很认真的对大黑狗说道:“道爷小时候,娘说,希望道爷学道爷亲爹那般,建功立业,她希望我能封侯!这是道爷亲娘的意愿,这份因果,必须要了结!” 大黑狗‘嗷嗷’怪叫,两名瘦削汉子追到了他身后,剑芒如飞瀑一般席卷而下,大黑狗差点没被一剑劈掉了尾巴。他气急败坏的咒骂了几句,也猛地提高了速度,向前狂窜了十几丈。 “学你亲爹一般建功立业?你爹贵姓?” 刑天鲤转过身去,左手五指雷光一闪,一道纯正的道家掌心雷脱手飞出。碗口粗细的雷光闪烁,一名瘦削男子闷哼一声,被雷霆轰飞了七八丈远,但是刚刚落地,就宛如弹簧一般一跃而起,继续冲杀了过来。 “干!雷法!”大黑狗怒道:“小子,节省点,没看到老子差点没被劈死,都舍不得用法术么?这年月,屎好吃,法力难挣啊!你爹贵姓?” 刑天鲤微笑:“迟早你会知道的!” 一人一狗向前狂奔,一路直奔停靠在码头上,那条最大的东云主力舰。 之前东云聚居区燃起大火的时候,军营里的东云哨兵已经拉响了警报。 刑天鲤和大黑狗跳墙闯入军营的时候,远近一排排军营中,大群土拨鼠一样的东云士兵,已经乱糟糟的冲了出来,一些中下层的军官,正挥动着鞭子,宛如驱赶牲口一样放肆鞭挞,疯狂的叫骂,勒令士兵们列阵。 这些东云士兵还在乱糟糟的列队呢,刑天鲤和大黑狗已经从乱糟糟的人群中窜了过去。 八名瘦削汉子呼啸而来,他们可不管这些东云人的死活,他们以极高的速度,蛮横无比的撞入了人群,所过之处,大群大群的东云士兵被撞得飞起,一个个骨断筋裂,身躯扭曲变形,七窍不断喷出大片血水。 如此向前狂奔了两三里地,终于有东云人军官发现了罪魁祸首。 刑天鲤和大黑狗都是一身黑,他们奔走时悄然无声,在人群中也是宛如游鱼一样灵巧奔行。而他们身后的八个瘦削汉子,身躯过于沉重的他们,跑起路来地动山摇,更是撞得无数东云士兵乱飞。 伴随着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大群东云士兵四散开来。 附近的哨楼上,营房的屋顶上,都有东云士兵冒了出来,手持枪械,冲着八个瘦削汉子就是一通乱打。 密集的枪声连成了一片,无数子弹在空气中拉出了依稀的光线。 八个瘦削汉子不闪不避,身躯不断中弹,但是只听‘叮叮’声响,无数子弹命中了他们,却没能阻碍他们的脚步,八人依旧死死追在了刑天鲤的身后。 营房深处,有愤怒的咆哮声响起,有人用东云话大声嚷嚷着什么。 刑天鲤和大黑狗,距离那条万吨级的主力舰只有不到百丈之遥,一人一狗同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刑天鲤嘶声道:“好重的邪气?什么鬼玩意儿?” 大黑狗一双狗眼闪烁着幽幽绿光,低声道:“哪,东云人正经的东西没学到什么,就喜欢玩一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刑天鲤就飞快的看了一眼大黑狗,伱身为妖怪,嫌弃人家的‘旁门左道’,你这话,不怎么正经啊! “哪一派的旁门左道?”刑天鲤从袖子里掏出两颗手雷丢出,命中了两个瘦削汉子,将他们炸得倒退了五六步。 “知道祖龙秦皇么?”大黑狗低声嘟囔道:“祖龙的悬赏诏令中,有一个叫做徐福的方士,就是逃去了东云,藏在某天地绝域中,以此躲避祖龙追杀。” “啧,这厮不是个善茬儿,东云人就是他豢养的奴隶。他传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法门给这些岛奴,虽然是旁门左道,可实在是不好对付!” 大黑狗极其严肃的告诫刑天鲤:“尤其是天地末法,这些旁门左道,反而能大行其道。不小心,是会死人的!” 就在大黑狗的告诫声中,两样邪物从东云人的营房深处行了出来。 一具青铜甲胄,看样式,就和刑天鲤前世在祖龙陵见过的秦俑相似,甲胄中不见人体,只有浓郁的黑气在翻滚,在涌动,不时传出无数男女老少凄厉的哭喊声。 刑天鲤神魂稍稍和那青铜甲胄碰了碰,就急忙收了回来。 他差点没恶心得吐出来。 他的那一缕神魂和这青铜甲胄碰触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有洁癖的女孩子,一不小心摔进了露天的旱厕茅坑,全身都浸泡在了那里面。 恶心得想死! 这甲胄中翻滚的黑气,是冤魂,无法计数的冤魂,用极残酷的方法将生人虐杀,人为制造极阴、极寒之地,用某些‘引子’将这些冤魂揉捏在一切,经过长时间的发酵后,就形成了‘魂种’! 将魂种打入甲胄,这具从古时传承下来的甲胄,就拥有了莫测的能力。 虽然是末法时代,但是只要源源不断的保证冤魂的供应,那么这甲胄就能如天地正常时自由行止。一切投入甲胄的冤魂,都会在短时间内被‘魂种’侵染、异变,化为甲胄可以吞噬吸收的‘魂能’。 而这具甲胄吞噬的魂能越多,甲胄的质地就越强,威力就越庞大。 只不过,末法时代,天地异变,这甲胄的消耗也是极其惊人。这诡物平日里什么都不做,每日里都要三五条冤魂维持它的日常损耗;若是一旦作战,那么动辄就要补充上百冤魂;如果是长时间、大消耗的作战,需要补充的冤魂,则是数以千计! 而另外一具邪物,则是一张人皮。 一美艳绝伦,白皙如雪的美女皮。 这玩意和那甲胄一般,也是完全依靠生魂驱动,裹着一裘白裙,飘飘荡荡的悬浮在甲胄身后,每飘出几步路,就发出一声凄婉至极的哭泣。 刑天鲤皱着眉头,咬牙强忍着刚刚神魂窥视带来的恶心感。 他感到,自己的神魂都被污染了。 实在是肮脏到了极致。 他前世修行的三清正道,对于这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知晓甚少;但是神魂之力和这两具邪物碰触的一瞬间,《原始巫经》中,无数太古巫纹奇光流动,一阵盘旋飞舞后,就悄然凝成了一篇《巫魂经》。 《原始巫经》中,对于这两具邪物蕴藏的旁门左道之术,并无记载。 但是刑天鲤神魂碰触到这两具邪物的一瞬间,这两具邪物的祭炼秘法,最大的弱点,如何克制,如何彻底将其湮灭等,一应信息,全都出现在了《巫魂经》中。 甚至,在《巫魂经》旁,还有一行小字悄然浮现,大致意思就是,这两具邪物的祭炼方法,有太古巫道的一点痕迹,却是落了下乘,真正的大巫不屑用之云云。 八名瘦削男子突然停下脚步。 他们灰色的眼眸中,突然闪烁出森森幽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两具邪物。 四面八方,无数东云士兵抓住了机会,抓起枪械冲着他们就是一通乱打。 无数子弹落在八人身上,只听‘叮叮’乱响,八人的衣衫被打得粉碎,碎布飘落,露出了他们精瘦的身躯。就看到无数子弹穿透他们的皮肉,又反弹出来,子弹在他们皮肉中不断打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是伤口却又不断的愈合。 黑暗中,有东云士兵在歇斯底里的惨嚎:“圣皇在上,这是什么怪物啊?” 伴随着凄厉的嚎叫声,数十名精神崩溃的东云士兵就抱着‘嗤嗤’作响的炸药包狂奔而出,他们扑到了八个瘦削汉子身边,用力抱住了他们的大腿。 ‘轰’! 巨大的爆炸声中,火光翻滚,数十名东云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八名瘦削男子身上大片皮肉被炸开,露出了皮肉中暗沉沉哑光金属铸造的骨骼。 被炸飞的皮肉如流水一样流回身躯,顷刻间又重新组成了皮肉。 一名身穿狩服,左手摇着小型招魂幡,右手捏着一面青铜八卦镜的青年男子从黑暗中蹦了出来,他声嘶力竭的嚎叫着:“小五公士,牙子少使,杀了这八个怪物!” 刑天鲤眉头一挑。 ‘公士’,这是秦朝二十级军功爵位中的最低一级。 ‘少使’,这也是秦朝宫廷嫔妃八个等级最低一品。 没听错的话,这个青年男子,是如此称呼这两具邪物的。刑天鲤前世读过一点书,对于秦朝的常规史料,还是略通一二的。 两具邪物,齐齐动了。 那具被黑气填充的甲胄操起一根寒光闪闪的青铜长戈,发出‘嗤’的一声尖锐破空声,带起一抹阴风,浮空急掠,疾刺一名瘦削男子胸口。 而那美女人皮,则是猛地张开空洞洞的小嘴,发出了极其尖锐难听的嘶吼声。 可怕的声波席卷四方,摄人心魄的邪力翻滚肆虐。 刑天鲤的神魂坚固强大,没有被这嘶吼声撼动,他身边的大黑狗则是骂了一句极难听的脏话,双眸一阵散乱,身体摇摇晃晃,差点就没能站稳。 “好凶的呼魂邪法!”大黑狗一咬牙,狠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道血箭喷出,顿时方圆丈许一片阳煞之气弥漫,将那勾魂邪力生生抵挡住。他得意洋洋的吐着飙血的长舌头,冲着刑天鲤吹嘘道:“但是老子会怕这种邪法?嘿,黑狗血,最能辟邪!” 刑天鲤的面皮一阵阵的抽抽。 是啊,黑狗血辟邪,但是如您这样,从自己身上自产自销,还冒着热气的新鲜黑狗血,刑天鲤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使用的。 “您天赋异禀,您的血,辟邪效力定然是最好的!”刑天鲤挑出一根大拇指,狠狠地冲着大黑狗比划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来都来了,做点什么吧,比如说,把这条‘鹤鸣’号,给道爷我炸了?” 刑天鲤兴致勃勃的看着码头上这条万吨巨舰。 大黑狗眨巴着眼睛,兴奋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一双小狗眼直勾勾的盯着这条船头上喷涂了‘鹤鸣’二字的巨舰,拼命的摇晃着尾巴:“那就,干了。炸掉这家伙,老子让亲爷爷给你请功,起码也得封个云骑尉什么的。” “呃,这么大的家伙,怎么炸?”大黑狗兴致勃勃的直往黑灯瞎火的巨舰上窜。 他们身后,那甲胄的青铜长戈已经狠狠刺在了瘦削男子的胸口,‘呛琅’巨响,火星四溅,一尺半长的戈头生生陷入了瘦削男子的胸口半尺深。 瘦削男子低头看着自己不断喷出细小电火花的胸口,猛地侧过头,一脸不解的看着悬浮在身前的甲胄:“不符合逻辑,这件兵器的材质,是原始的青铜合金,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强度。” 另外七名瘦削男子和他的眼眸同时闪过一片森森寒光,幽光高频闪烁了一瞬间,他们同时低声嘟囔:“高价值目标,新指令,放弃旧有追杀目标,捕获,捕获!” 八名瘦削男子身形闪烁,围住了青铜甲胄,长剑发出刺耳剑鸣,冲着黑气弥漫的青铜甲胄就是一通乱劈。他们的长剑上,突然喷出了大片刺目的高压电光,他们的嘴里,更是在低声的自言自语:“逻辑判断,高压电流,对‘邪诡’有克制作用。” “加大电流输出,加大功率!” 无数条电光喷出一丈多远,可怕的高压电流在甲胄上乱喷乱扫,电光炸开,将方圆百丈区域照得通明。 在那凛冽的电光中,那美女人皮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体内的冤魂之力疯狂消耗,但是任凭她叫破了嗓子,八个瘦削男子丝毫不为所动。 她发出的是勾魂鬼啸,奈何这八个家伙,他们根本没有魂儿这种东西! 尖叫了许久,那手持招魂幡的青年气急败坏,一声大吼,那美女人皮顿时飞扑而上,将皮肤极力张开,就朝着一个瘦削男子包裹了上去。 瘦削男子反手一剑,高压电流包裹着高频震荡的长剑,‘嗤啦’一声将这美女人皮当头劈成了两片。可怕的电流汹涌震荡,人皮中的冤魂之力被瞬间荡空,薄薄的人皮迅猛燃烧起来,发出了宛如掏粪坑一般恶臭的气息。 身穿狩服的青年闷哼一声,七窍中同时有鲜血喷出。 他气急败坏的一通大吼:“你们都是废物,废物……干掉他们,不然,你们的全家老小,全部拉去献给至高无上的圣尊!” 听得青年的这般嚎叫,那些东云人也都疯魔了。 四面八方,好些士卒拖拽着大大小小的火炮就窜了过来,他们根本顾不得误伤之类的事情,有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直接将五寸(一百六十五毫米)口径的野战炮,相隔不到三十丈架好,炮身放平,炮口直瞄向了挥剑劈砍的瘦削男子。 超过五十门大小口径的火炮齐齐轰鸣。 八名瘦削男子身体一晃,一发发炮弹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身体滑过。 距离如此近,而且是放平了炮身直瞄,炮弹没能命中这些瘦削男子,自然就飞向了四面八方的营房,落入了密集的东云人队列中。 爆炸声声,火光四起,大片残肢断臂在火光中高高飞起,伴随着凄厉的惨嗥声,说不清有多少东云倒霉蛋被炸得粉身碎骨,更有十几座营房被炸得崩塌、起火。 “真热闹!”刑天鲤走上了鹤鸣号。 黑灯瞎火的甲板上,几名值夜的东云水兵,正紧张的趴在围栏上,看着火光冲天、乱成一片的营房,他们不时犹如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指着营房,大声的用刑天鲤听不懂的东云土话嚷嚷着什么。 通天妙竹荡起一抹剑芒,几颗人头高高飞起。 刑天鲤漫步行走在柚木制成的甲板上,柔软的靴子底和光滑坚硬的甲板摩擦,发出轻柔细碎的声响。他来到了巨舰的中部位置,在这里,他的神魂之力完全展开,恰恰可以将这条六十丈长的大家伙整个笼罩在内。 他当然不懂舰艇的内部结构什么的,但是在神魂之力的扫描下,这条鹤鸣号的所有一切,都在他的神魂视界中一览无遗。 他带着大黑狗,打开一扇又一扇舱门,沿途击杀了十几名颇有警惕心的东云水兵,来到了被重重装甲护在中心位置的弹药舱。 一包包丝绸包裹的发射药,一枚枚巨大的舰炮炮弹,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舱房内。 相比于极西百国的洋鬼子们,东云海军是后起之秀,真正发家,也就是最近二十几年的时间。但是他们的水兵素质很高,弹药舱打理得干干净净,就连最偏僻的旮旯角里,都打磨得油光水亮,见不到什么灰尘。 “这群,该死的岛奴!”大黑狗吐着舌头,刚刚吐了一口黑狗血,他用力过猛,舌头上咬出来的伤口有点大。 “他们,的确很该死。”刑天鲤深深的吸了一口,他抬起头,轻声的哼起了一首大玉朝江南地区的民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大黑狗一脸扭曲的看着刑天鲤,他想不通,刚刚路上宛如切菜一样干掉了一批东云水兵的刑天鲤,居然还有这样的童心。 “你小子,中邪了?”终于,大黑狗用自己的知识储备,阐述刑天鲤突兀的行径。 “想起我娘了。”刑天鲤停下哼唱,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捆导火索和一些雷管之类的玩意,在弹药舱内布置起来:“道爷很小、很小的时候,老爹在外面领兵打仗,我娘带着我,夜里乘凉的时候,就老给我唱这些歌。” “道爷的老爹么,不管他,富贵人家子弟,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的。” “但是道爷的老娘么,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其实,也都忘了道爷的外婆长什么样子,毕竟从小就被卖了不是?”刑天鲤抿了抿嘴:“她想要我封侯拜相,所以,道爷要努力啊。拜相有点艰难,封侯可以试一试的。” 大黑狗瞪大眼睛,喃喃道:“嗯,那歌,是你娘给你唱的?啧,都说江南女子是细糠,老子的狗娘,小时候就给老子说些黄皮子讨封啊,狐阿娘上身啊,黑猫跳大神诈尸之类的玩意儿……啊呸!” 大黑狗饶有兴致的看着刑天鲤布置,突然好奇的问:“喂,你还没说,你爹贵姓?你爹究竟是谁啊?大玉朝,能领兵打仗的可没几个人。最近一甲子,在外统兵的将领,也就是当年黑婆罗洲的新军那一伙子。” 刑天鲤微笑,他将一枚雷管插进一包发射药,回头向大黑狗点了点头:“等道爷多攒点功劳吧,这事情,闹不好,事后还是要织造处给我做主的。” 轻叹了一声,刑天鲤轻声道:“道爷还没下定决心。” 刑天鲤冷冽一笑,大黑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喃喃道:“你小子,蔫坏,不是个好东西,不过,老子喜欢。” 溜溜达达的在弹药舱内转了一圈,大黑狗欢天喜地的跑到角落里,翘起了后腿。伴随着‘稀里哗啦’的水声,大黑狗笑道:“得了,回去让老爷子给老子也记一功,大玉朝这么多忠臣良将,能够在东云人的主力舰上撒尿的,老子可是开天辟地第一个!” 手指一点,一缕火光喷出,导火索开始‘嗤嗤’燃烧。 刑天鲤一声唿哨,带着大黑狗撒腿就跑。 一人一狗脚下抹油般窜上了甲板,顺着舷梯下了船,在刑天鲤的带领下,又专门找黑暗角落无人之处窜了过去。 那厢里,依旧打得热闹。 美女人皮已经彻底湮灭,炮火隆隆中,东云士卒伤亡惨重,他们已经不敢再胡乱放炮,而是继续采用了‘人肉攻击’,让一群一群歇斯底里的东云士卒扛着炸药往上冲。 那些东云士卒宛如灵智未开的野兽,稍稍刺激一下,就完全丧失了理智。 只要他们的顶头上司一声令下,许诺他们死后可以进入神祠,享受香火,他们就亡命的扛起一包包炸药直扑八个瘦削汉子。 一个个炸药包不断炸开,终于激怒了这八个家伙。 看到那尊甲胄中间的黑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八名瘦削男子只留下了两人继续攻击,另外六人则是眸光闪烁,同时朝着四周围攻的东云军队冲了过去。 他们左手掌心裂开,露出一个一寸口径的炮孔,伴随着沉闷的‘嗤嗤’声响,每隔一个呼吸的时间,炮孔内就喷出一道红色流光。 红光落地,就是一声巨响,威力堪比大口径野战炮,每一击都让方圆十几丈内绝无活口。偌大的营地内,就看到爆炸声声,大片大片的东云士卒被炸得粉身碎骨。 刑天鲤和大黑狗,窜到了东云军营的弹药仓库。 一如在那鹤鸣号上做的事情,刑天鲤跑到了最大的弹药仓库里,掏出了导火索和雷管。 一片火光中,一名瘦削男子杀到了手持招魂幡的青年面前。 青年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庞刚刚挨了几枪,大片皮肉正在蠕动着重新愈合的瘦削男子,轻声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冒犯圣尊者,灵魂当被贬入……” ‘噗嗤’! 瘦削男子一剑洞穿了青年的眉心,一道高压电流闪烁,将他的整个脑袋炸成了大片血雾喷溅。瘦削男子低声嘟囔:“灵魂?脆弱,逻辑匮乏。” ‘轰’! 一声巨响传来,停靠在泊位上的鹤鸣号巨舰,船体中部突然膨胀开来,一团直径数十丈的巨型火球猛地撕裂船体甲板,将上半截的舰岛建筑整个撕裂。 火光冲天,气浪翻滚,鹤鸣号被拦腰炸成了两截,两侧甲板上,几门副炮连同炮台被爆炸掀飞,翻滚着撞进了岸边的东云军营,不知道砸死了多少人。 刑天鲤带着大黑狗溜出了东云军营。 他们跑出了好几里地,这才站在一处小楼楼顶朝着这边眺望。 他们身后,是整个陷入了火海的东云聚居区。 他们面前,东云军营的弹药库猛地爆开,无数军火齐齐化为火球,将附近大片营房整个吞了下去。 ------------ 第二十八章 尖锐对立 马赛宫。 餐厅内。 刑天鲤惬意的喝着清茶,吃着六月黄馅的包子。 必须要承认,一分价钱一分货,马赛宫的老板能够在自家的餐厅,提供如此原汁原味的东国风味的餐点,刑天鲤对于昨夜将追兵引起了东云人的地盘,避免了在枫丹白露街上直接开战,感到自己的辛苦还是值得的。 这么一家懂得入乡随俗的好酒店,不应该遭受战火的破坏。 至于说东云人昨夜遭受的惨重损失么! “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损失了一辆车啊!”刑天鲤喝了一口茶,吃了一口浓香鲜美的蟹黄包子,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再说了,大玉朝也没请他们来自家地盘上,在这里遇到什么天灾人祸,也是他们自找的!” 本来就没半点负罪感,刑天鲤一番自我宽解后,越发的道心澄净,宛如秋日青空,一尘不染。 汤姆和杰瑞急匆匆的行了进来,将一个牛皮纸制成的档案袋放在了刑天鲤面前。他们也不客气,拿过餐具,给自己倒了茶,极熟练的往醋碟里倒了点香醋,抓起筷子,夹了蒸笼里的包子大口享用。 “头儿,这是您要的,暗语森林极乐香的一些调查情况。”汤姆吞下两个包子后,才‘哈嗤哈嗤’的吐着凉气,舒缓被汤汁烫到的舌头:“利润很惊人,让很多人心动,但是暗语森林笼络了很多大人物,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刑天鲤放下茶盏,掏出了档案袋内东国调查室的秘密资料。 情报不是很详细,毕竟,东国调查室人手有限,极乐香也并不是重点的调查目标。情报中只是隐隐提到,暗语森林人脉极广,手段极强,极乐香的销售网络,已经铺遍了江东行省,隔壁的楚天、云梦、两江三大行省,也有极乐香的踪影出现。 根据东国调查室的估算,现在大玉朝,仅仅这四大行省中,吸食极乐香的底层百姓,数量就将近一千万人。 “一千万人,每年平均每人在这上面消耗三十两白银。”汤姆低声惊叹:“这基本上,是东国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总收入。” 刑天鲤快速翻阅档案,最后那个总结的框表中罗列出来的数字,让他心脏一阵阵的抽搐。 近千万人吸食,每年耗费的白银数以亿计。 而且近千万人的吸食数量,根据东国调查室的判断,是因为暗语森林的‘生产能力’有限,限制了吸食人数的增长。如果暗语森林的生产能力能够提升,那么这個吸食人数还会进一步飙升。 至于吸食极乐香的危害么,起码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 除了成瘾性太强,一旦接触就无法戒断外,现在似乎表现出来,对身体并无太大的伤害。 毕竟暗语森林建立,也就是二十几年的事情,极乐香的出现,也就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最早的一批吸食者,也就是身体瘦了些,精神弱了些,体质虚了些,除了一旦无法吸食,就躁怒如狂之外,更大的危害并没有体现出来。 在东国调查室的档案中,还罗列了一些和极乐香的买卖有关的大人物。 暗语森林,只是总源头。 暗语森林的下面,有几个势力极大的承销商,都是极西百国顶级强国中,人脉通天、财可敌国的大商会势力。 就这几个大的承销商,在偌大的大玉朝,就无人敢招惹,足以横着走。 而为极乐香的销售保驾护航的,赫然有几个行省的总督,还有下面数十个郡的郡守等等。甚至在各地的极乐香吸食铺子里,为他们看门护院的,赫然是各地衙门的捕快! “除了法璐仕总领馆,包括我们英吉士总领馆,都有长官在里面占了一点小份额。”汤姆压低了声音:“毕竟,这钱来得太容易了,每年数亿两白银,而成本,却微乎其微。” 刑天鲤将资料塞回档案袋,递还给了汤姆。 他缓缓点头,端起茶盏,一言不发。 他越发的讨厌大玉朝了,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儿地方是能让他喜欢的。 如果他还有前世的天仙修为,他已经二话不说,直接杀去京师焚天城。 但是他没有。 “这世道,我们只能随波逐流罢!”刑天鲤举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面无表情的说着违心的话。随波逐流是不可能随波逐流的,他总要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内,做点什么。 “昨晚上,东云人那边,很热闹?”刑天鲤转换了话题。 “死伤惨重!”汤姆和杰瑞同时笑了,笑容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的确死伤惨重。”刑天鲤想起了昨夜东云聚居区的燎原大火,想起了军营中那一番可怕的杀戮,和最终结束一切的大爆炸,真正是死伤惨重,他都无法估算,昨天东云人的损失有多少了。 正想要询问汤姆和杰瑞,关于昨夜东云人的事情,租界方面准备如何处理,玛利亚已经在四名少女的簇拥下,牵着两条京巴儿,慢悠悠的走进了餐厅。 玛利亚站在餐厅门口,目光随意一扫,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刑天鲤。 她将狗绳递给了身边少女,步伐轻盈的走了过来,站在刑天鲤身边。 “玛利亚小姐,您的画作,昨天可是拍了个好价钱!”刑天鲤朝着玛利亚举起了茶盏:“还没用早餐罢?一起吃点?我觉得,应该是您买单,毕竟您昨夜发了这么大一笔财!” 刑天鲤笑得灿烂。 汤姆和杰瑞,则是板着脸,极严肃的看着玛利亚。 他们毕竟是专业的情报官,昨夜发生的事情,他们早就接到了详细的情报——玛利亚在昨晚,将英吉士王国最先进的战列舰图纸,直接拿出来拍卖了。 玛利亚更是当众宣称,资料来自英吉士王国皇家海军部。 这个卑鄙无耻的女贼,将帝国的机密资料当众拍卖,卖了个天文数字的价钱,然后,她居然还从容自若的,出现在两名……不,三名帝国军官的面前! 玛利亚低头看着刑天鲤,眸子里幽光闪烁:“你给我们制造了一点小麻烦。你之前对我们的不友善行为,让我们承受了一定量级的损失。” “但是,昨夜同样因为你,让我们得到了极其意外的收获。” “根据我们的计算,昨夜我们的收获,远远超过了你带给我们的损失。而想要消灭你,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消灭你本身能够带给我们的回报。” “你很幸运。你的名字,从我们的摧毁名单上,删除了。”玛利亚冷漠的说道:“或许,伱可以考虑一下,为我们工作?想想看,你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你可以随时来我的房间找我。” 玛利亚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笑容,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汤姆和杰瑞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这个女人,她是在公然的‘策反’刑天鲤吧? 没错,她似乎,是有这个意思? 但是策反、收买这种事情,哪里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来做的?而且,就算你要公开做这种事情,你最基本的真金白银,要拿出来吧?你跑过来,说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转身就走? 你这个女人的脑子,是不是坏掉的? 刑天鲤眯着眼,看着玛利亚一行人在远处角落里坐下,叫过了侍者,很熟练的叫了一大堆餐点。 刚刚她的话,让汤姆和杰瑞是一脑壳雾水,他却是听得清楚。 那天晚上,逼得那条比特犬自爆,导致刑天鲤和大黑狗上了玛利亚等人的‘摧毁名单’。但是昨夜的一番追杀后,他们无奈的发现,想要用常规手法‘摧毁’刑天鲤和大黑狗,需要付出的成本有点大。 而他们昨天,也因为刑天鲤的缘故,缴获了那件诡异的‘小五公士’,缴获了它使用的那柄青铜长戈。这两件东西,经过他们的测量和判断,价值超过了刑天鲤本身。 于是,综合计算下,刑天鲤幸运的脱离了摧毁名单。 不仅如此,玛利亚他们甚至还觉得,刑天鲤如果能够为他们所用,可以带给他们远比摧毁刑天鲤更大的利益! 所以,玛利亚一大早的,就这么生硬且生疏的,跑过来,当着汤姆和杰瑞的面,说了这么一番干巴巴的话语。 或许,在玛利亚的逻辑思维中,她已经将前因后果交待得很清楚了。 她更是站在‘绝对优势的高度’,向刑天鲤表达了自己一定的善意。 “她的这里,与众不同!”刑天鲤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道:“她和她的人,脑壳都和正常人不同。所以做事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正经人,谁能弄明白她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汤姆和杰瑞也同时撇嘴。 “秘密组织的科学家?本土也有这么一些古怪的家伙,他们也都是疯疯癫癫的,正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也根本无法和他们正常交流!” 杰瑞感慨道:“就好像,他们昨夜拍卖的那些技术资料,他们怎么会想到,联系这么多国家,公开拍卖呢?甚至,属于帝国的战列舰资料,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拿了出来,他们根本不怕和帝国为敌么?” 刑天鲤好奇的问道:“最后,那超无畏级战列舰的资料,被谁拍走么?” 昨晚上回来得晚,刑天鲤回到酒店的时候,酒会已经结束,各国高层都已经离开,他还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汤姆和杰瑞同时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他们压低了声音,异口同声的惊叹道:“东云人!他们用国内的三座金山、十二处银矿做抵押,拿下了那份图纸。” 刑天鲤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东云人啊! 可以理解。 疯狂的岛国,他们绝对无法抗拒一款最新式的,战力绝对碾压当今所有战舰的战列舰的诱惑。买下设计图,然后,他们就会穷兵黩武的,倾尽全国之力建造这款战舰。 弄死自己所有的国民。 或者弄死所有的敌人。 这种族群的疯狂,刑天鲤不需要脑子都能想象得到。 “乔彼得阁下的命令。”汤姆再次压低了声音:“盯死玛利亚他们。找到他们幕后老板。所有的资料,所有的交易款项,我们争取,全部拿下。” “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么,就以追查他们的幕后老板为首要目标。” 汤姆端起茶盏,向刑天鲤举了举:“全权特使奥古斯阁下授命,在这次行动中,我们和圣诺曼王国倾力合作。哪怕将万国租界化为战场,哪怕将万国租界,甚至是平海城夷为平地,不惜一切代价。” 餐厅内,陆陆续续上客,很快,足以容纳数百人的餐厅就已经满座。 进来的客人,就没几个正经的。 很多都是和汤姆、杰瑞一般,魁梧、精壮,且精悍、警惕,目光凌厉如野兽,腰间同样鼓鼓囊囊,分明携带了火器的年轻小伙子。 他们发色各异,眸色殊异,言谈间,都使用的大玉朝官话,但是全都带着浓郁的异域口音。尤其是,无论他们嘴上在说些什么,他们的目光,全都寸步不离玛利亚一行。 刑天鲤知晓。 昨夜的拍卖结束了,但是资料还没有移交,买下这些资料的各国官方,也没有向玛利亚他们支付所需的贵重金属。 看似一切都结束了,实则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们的脑壳,坏掉的。”刑天鲤再次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皱眉道:“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她们难道就不知道,她们的所作所为,足以引发一场战争么?” 汤姆、杰瑞同时摇头苦笑。 隔壁桌上,几个英吉士总领馆的低级军官,也纷纷摇头苦笑。 刑天鲤的表情突然一僵,他缓缓抬头,看向了玛利亚等人——引发战争?如果,这些家伙的本来目的,根本就是引发战争呢? 如此肆无忌惮,如此嚣张跋扈。 公开拍卖足以改变各国实力对比的高科技资料,甚至公开拍卖从英吉士王国窃取的战列舰图纸,这些家伙,如果他们的根本目的,就是引发战争呢? 刑天鲤阴沉着脸,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汤姆和杰瑞。 两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隔壁桌上,听到刑天鲤低声说话的英吉士军官们,脸色也都变得极其的扭曲、僵硬。 三十年前,那场席卷极西百国,几乎将西方打成废墟的战争,硝烟还没散尽。汤姆、杰瑞等人,作为战后出生的第一代年轻人,他们几乎是听着长辈们对那场战争的描述长大的。 那场伤亡人口数以亿计的可怕战争,在他们的长辈口中,完全就是炼狱。 玛利亚她们,想要引发战争? 是啊,大威力的新式炸药,新式的合金配方,新式的钢铁洪流设计,新式的‘真空管’科技,甚至是从英吉士窃取的战列舰资料。 这些玩意,除了运用在军事上,还能干什么? 拿去造福百姓么? 开玩笑! 两名年轻的英吉士军官匆匆起身,略略有点狼狈的奔出了餐厅。 他们要将刑天鲤的可怕推论,告诉总领馆的高层,更要将这些可怕的猜测,用最快的方式,传递给英吉士大使馆,乃至是本土的高层得知。 好端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引发战争呢? 他们活腻味了不成? 与此同时,暗语森林最高层,陈设华丽的房间内,雍容华贵的白发女子,懒散的躺在软榻上,抽着水烟袋,眯着眼看着站在面前的法璐仕总领事。 “戴高伯爵?”白发女人轻描淡写的吐了个烟圈:“真是稀客呀。我们同为最正统、最尊贵的法璐仕贵族,我们同在遥远的东国,我们同在小小的万国租界,但是过去二十几年的时间,我们见面的次数,有十次么?” 年迈,秃顶的法璐仕总领事戴高神色复杂的看着白发女人。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向白发女人欠身行了一礼:“抱歉,殿下,如果当年,不是您卷走了国库中的所有资金,或许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起码得到充足军费的禁卫军,他们不会临阵哗变。” 白发女人淡然一笑,她轻描淡写的说道:“想要我将那些可爱的黄金、白银,交给那些卑贱的士兵?不可能!” 戴高气得面皮通红,他双手握拳,死死的盯着白发女人看了许久,他终于怒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陛下简直是中了你的巫术,才会将这么大的权力赋予了你,而你最终,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陛下,是您的父亲!”戴高嘶吼道:“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还有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一个接一个的被送上断头台?” 白发女人轻佻的吐了个烟圈:“可是于我而言,他们连一个金币都不值!” “至于说,你们的陛下?” 白发女人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她‘嗤嗤’笑道:“是啊,我施展了巫术,让他将王国的大部分权力交给了我,而我很随意的背叛了你们,没错,我做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戴高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差点因为高血压昏厥过去的他踉跄着倒退了几步,重重的坐在了一张软椅上。 他喘息许久,才缓缓说道:“好吧,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我们就不提了。殿下,法璐仕需要您的帮助。” 白发女人挑起了眉头:“你向我求助?真稀罕,我能帮你什么?” 戴高眸子里精光闪烁:“我们需要大量的现金,黄金,白银,或者等值的贵重金属。在万国租界,此刻能够帮我们的,唯有您了!” 大黑狗昂首挺胸的走进了餐厅,溜到了刑天鲤桌边,朝他抛了个媚眼。 刑天鲤抓起一笼蟹黄包塞进了大黑狗嘴里,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掏出两张钞票放在了茶盏下,用力拍了一下大黑狗的脑袋,向汤姆、杰瑞打了个让他们盯住玛利亚的手势,跟着烫得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热包子的大黑狗,大步离开了餐厅。 大黑狗带着刑天鲤,径直出了酒店。 离开枫丹白露街,转过两条小巷,一条种满了梧桐树的僻静小道,一间挂上了歇业牌子的酒馆内,刑天鲤见到了老熟人莲喜公公。 在小龙湫镇,骄狂如斯的莲喜公公,此刻正好似一条乖巧的京巴儿一般,满脸笑意的,微微佝偻着腰身,毕恭毕敬的站在一名身穿米色格子纹西式男装的高挑女子身后。 女子做男装装束,满头黝黑发亮,浓密如飞瀑的长发,很简单的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辫。她身材高挑,五官昳丽,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煞气极重,偶尔眼角一挑,一股子常年养尊处优、手掌生杀大权的凛冽压迫感就呼啸而来。 女子静静的坐在酒馆吧台前的高脚凳上,面前放着一个敞口的玻璃酒杯,里面是满满一大杯烈酒,双手正麻利的拆卸一支黑黝黝的手枪,‘咔嚓’一下,手枪化为一堆零件坠落,然后呼吸间,十指荡起一片残影,又将零件重新组合完成。 刑天鲤刚刚走进酒馆,女子就抬起头来,目光如刀,在他身上一旋。 猛不丁见到生得英伟英俊,身形高大,却又气质潇洒舒朗的刑天鲤,女子双眼骤然一亮,双眼的水色越发明媚,突然开口叹道:“这般俊俏,怎么偏偏是个臭男人?” 刑天鲤的步伐骤然一僵。 女子身后的莲喜太监已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忙不迭的逢迎道:“主子若嫌弃这小子是个臭男人,不如让奴婢亲自动手,将他一刀做个清净,给主子您做个贴身的小太监?” 女子目光流转,似乎犹豫不决。 刑天鲤心头一缕恶气直冲脑门,通天妙竹‘叮’的一点地面,周身一缕寒气升腾。 ‘哼’! 女子身后,酒馆阴暗角落里,一条身高几近七尺,满脸虬髯气魄极雄,身形壮硕彪悍犹如野熊的男子猛地一步迈出。这男子身穿一套深紫色座龙袍,腰缠一条玉带,脑后一条粗壮的鞭子缠绕在脖颈上,只是一步迈出,整个方圆十几丈的酒馆内空气狠狠一荡,四壁都被震荡的空气震得‘嗡’的一声响。 刑天鲤眼角剧烈抽搐,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头昏目眩,差点昏厥过去。 这厮,这厮…… 刑天鲤清晰的感知到,这厮走的纯粹的体修路子,而且,他的真实境界,绝对超过了刑天鲤前世飞升时。 一尊保底也是天仙境的体修! 这一方世界,已经沦入末法,整个世界相对于这个男子,就好似一片真空的无垠沙漠,而他就是一口极深、极广的深潭,骤然陷入了这片沙漠中。 任凭他动用秘法手段,在深潭旁筑起了高高的堤坝,严防潭水外泄,外界的高温,以及极度干涸的环境,潭水依旧在不断地蒸发,一层一层的散溢。 刑天鲤收敛神魂,不敢露出丝毫异状。 这厮虽然是体修,但是他肯定也凝聚了神魂,绝对弱小不到哪里去。若是刑天鲤敢在他面前展示神魂之力,绝对会被这家伙活捉当场。 饶是收敛了自身神魂,刑天鲤依旧感受到,这个男子就好似一颗血肉太阳悬浮在面前,每时每刻,不断向外界散发出浩浩荡荡的精血气息。刑天鲤甚至能感受到,这男子体内各处窍穴,各处体修的关键重楼中,一道道森严、坚固的精血枷锁,竭力的想要封锁住自身磅礴澎湃的精气。 只是,末法时代啊。 无论这厮如何收敛,他只要出现在这一方世界,他的精气就不断的外泄。 按照刑天鲤的判断,哪怕这厮的肉身达到了天仙境界,他若是胆敢在这末法时代逗留的时间超过三年,如果得不到足够的补充,他也会修为尽去,化为凡人。 这还是他极力收敛精气神的结果。 如果他胆敢放开手段,倾力厮杀,那么最多三五天,他就能元气尽丧,沦为凡俗。 他可没有刑天鲤这般,可以在这末法时代,依旧源源不断的炼化后天之物,逆溯太初之炁,在这末法时代依旧勇猛精进修炼提升的根本法! “小颐和,要不要老祖宗帮你把这小子的鸟给揪掉?”虬髯男子狞声怪笑:“刚刚小莲子说话的时候,这小子居然敢心生杀意,嘿,又是个养不熟的奴才!” 刑天鲤紧握通天妙竹,极艰难的抬起头,硬顶着虬髯男子泄露的磅礴精气带来的恐怖压力,直勾勾的盯着虬髯男子。 “唉,穆里码老祖宗,臭男人就算是割掉了,那不也是臭男人么?哪里有女儿家那么清嫩可爱?”高挑女子摇摇头,点了点刑天鲤,微笑道:“再说了,这小子是个有能为的,都能混进英吉士总领馆和他们勾勾搭搭的,颐和以后,还要依仗他,为我大玉效力呢。” 虬髯男子穆里玛‘咯咯’怪笑,目光深深的朝着刑天鲤狠狠瞪了一眼。 刑天鲤胸口一热,宛如被重锤轰击,居然被穆里玛一道目光震得立足不稳,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撞破酒馆大门摔了出去。 “小颐和你是个心善的主子,这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穆里玛感叹道:“好事呢,懂得感恩的奴才,会为你舍了性命的办事。坏事呢,一些偷奸耍滑,惯会勾结外人的奴才,就免不得生了奸心,做出什么歹事来。” 摆了摆手,穆里玛缓缓退后了一步,坐在了一张大椅上,翘起了二郎腿,拎着一瓶烈酒,‘咕咚’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他满意的打了个酒嗝,笑道:“不过呢,倒也无妨。奴才,就是奴才,不听话的奴才,老祖宗帮你拧掉他的脑袋就好!” 刑天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是敲打吧? 这就是敲打! 嘿。 好下作,好让人无言以对的低劣手段。但是再低劣的手段,配合上虬髯汉子穆里玛的恐怖实力,这就是世间最让人无解的高招! 面对实力恐怖,现如今可以轻松抹杀自己肉身的穆里玛,刑天鲤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大黑狗已经窜了出去,冲着穆里玛就是一通狂吠:“穆里玛,老家伙,这小子,是老子这一脉罩着的。你这是在敲打他么?你这是,在打咱祖宗的脸!” 不等穆里玛开口,大黑狗已经摇晃着尾巴,一脸谄媚的冲着酒馆另一个角落里笑道:“老祖宗,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这小子,可是跟着咱混的!” 那角落里,一名老人,正闷着头在啃一盆大骨头棒子。这老人身形瘦削,发须漆黑,身披一件黑色大袍子,袖口和衣摆上满是淋漓的油渍。 刑天鲤呼出一口气,又是一个怪物,而且,甚至是比穆里玛更强的怪物! 听得大黑狗的话,老人抬起头来,冲着穆里玛森森看了一眼:“欺负小娃子,有意思么?荒龙小崽子说得对,这小子,是咱吞日一脉罩着的,你要动他?” 穆里玛站起身来,没好气的冲老人怒道:“杨天骥,老狗,你瞅我干哈?” 刑天鲤心脏一抽抽,大黑狗介绍过,他们这一脉奉‘吞日神君’哮天犬为祖,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为族人排列班辈。大黑狗是荒字辈,而这杨天骥,是‘天’字辈,这最少,也比大黑狗高出六七个辈分啊! 老人杨天骥丢下手上大骨头棒子,站起身来,一双小眼睛拼命的眨巴着:“瞅你咋的?” “你瞅我干哈?”穆里玛上前一步。 “瞅你咋的?”杨天骥上前一步。 “你瞅我干哈?” “瞅你咋的?” 随着两个老家伙一应一和的,两人很快凑到了一块儿,胸膛盯着胸膛,大眼瞪着小眼,摩拳擦掌的,一副就要打起来的架势。 “唉哟,两位老祖宗,咱们是来做正经事的,您两身娇肉贵的,可千万别冲动。若是你们伤了一根头发,颐和我这粉身碎骨,也不够赔的啊!”高挑女子急忙丢下手枪,跑到了两人身边,一通温言细语的劝解,将两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老家伙劝回了原位。 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冷汗,高挑女子颐和轻笑了一声:“李鲤校尉啊,找你来,是有正经事的。” 刑天鲤就上前了两步,不卑不亢的朝着颐和拱了拱手:“下官李鲤,见过颐和郡主。都是大玉朝臣子,郡主乃是织造处总管大臣,您有啥事体,只管吩咐。” 语气微微一顿,刑天鲤叹道:“只是,李鲤年未弱冠,学疏识浅,才学能耐实在有限。只是幸运,和那英吉士总领馆有了些牵扯,和他们稍稍拉上了关系。” “您要吩咐的事情,若是太困难。”刑天鲤摇头道:“李鲤粉身碎骨倒是无妨,就怕耽搁了国朝要务,那就是万死也不足以赎罪了。” 穆里玛在一旁冷笑连连,一双环眼凶光四射。 只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高挑女子颐和郡主,当今大玉朝垂帘听政的太后嫡亲的侄女,替太后掌控了内务府织造处这要害部门,敛财之余,更负责监察天下,尤其是监控江南财税核心要地风吹草动的紧要职责。 现如今,在江东和邻近四行省,在大玉朝的众多权贵中,颐和郡主的权势,稳稳的排在第一! 听了刑天鲤的述说,颐和郡主轻轻一摆手,制止了莲喜太监的训斥,轻笑道:“我明白,所以,要你做的事情,想来也不难。” “那个玛利亚拍卖的那些东西,你能想办法,从中弄出一些么?” 颐和郡主轻声道:“哪怕是一份最普通寻常的,那炼钢厂的图纸,也是极好的,对于国朝,也都是有大用的。” 幽幽叹了一口气,颐和郡主坐回吧台前,端起酒杯,‘咕咚’就是一大口:“你知道的,现今洋人势大,国势不要说和开国太祖时相提并论,那时候,那些洋人不过是奴婢般的玩意儿。” “到了现如今,国运是日益颓唐了,就连东云岛奴,都敢欺上门来,实在是可恨,可怒,更是让我们这些后人,可羞啊!” “那些图纸资料呢,我们若是能拿到几份,说不得就能振作疲惫,让国势抖擞一新,给天下也增添几分颜色,让那些外来蛮夷奴婢辈们,知道什么是‘天朝上国’的风仪!” 刑天鲤打断了颐和郡主的鸡汤,他很坦诚的指向了穆里玛:“这位穆里玛大人,简直犹如神魔,实力非凡人尔。若是他出手……” 颐和郡主微微蹙眉,轻声道:“两位老祖宗,可以出手,但是若非万全,却是不能轻易出手的。此番若不是那赵宋的甲子行走出世,穆里玛和杨天骥两位老祖宗,一心在祖地清修,怎可能冒了天大的风险,涉足红尘?” “两位老祖,这是国朝压箱底的镇国神器,我等后生晚辈,能见一面,就是天大的福分。若是我等努努力,都能做到的事体,都要劳动两位老祖宗呕心沥血的,未免显得我等太废物了,也太没孝心了不是?” “你,也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颐和郡主水汪汪的丹凤眼看着刑天鲤,轻笑道:“有两位老祖宗压阵,事情,总归是能成的,只是少许波折、风险,也是难免的不是?” 颐和郡主又笑道:“你是个忠心能干的,昨晚上那事体,就做得很好。鹤鸣号被炸掉,东云人吃了大亏,这份功劳虽然不能明发天下,但是织造处的功劳簿上,却是给你记着的。” “国朝绝对不会辜负有功之臣,所以呢,莲喜!”颐和郡主朝身后看了一眼。 莲喜太监屁颠屁颠的上前了两步,掏出了一枚银质令牌,双手毕恭毕敬的托着,满脸是笑的递到了刑天鲤面前:“李鲤大人,这可是郡主的恩典,昨晚上的功劳,可是一点儿都没打折扣,全都给你算进去了!” 刑天鲤微微一怔,这颐和郡主的效率可真够快的。 他接过了令牌,依旧是织造处的制式令牌,只是上面的官职,晋升成了从五品的知事参领,恰恰和大黑狗现今的官职一模一样。 “这织造处的官职,我就可以做主,给了你。你击破一条铁甲主力舰,这份功劳,自然也是有赏的,一个爵儿,是跑不了的。”颐和郡主轻描淡写的说道:“但是这个爵儿,究竟怎么定,得看太后的意思啊!” “若是差一点呢,大概就是个云骑尉罢,正五品的衔儿,和你的官职倒也登对。” “但是如果你这次表现得好一些呢,几份功劳加在一起,正四品的骑都尉,正三品的轻车都尉,甚至是正二品的男爵,也不是不能琢磨一下。” “无非是,雷霆雨露,都是太后的恩典,太后呢,又是最慷慨、最慈祥的人儿!” 颐和郡主继续给刑天鲤灌着鸡汤。 而穆里玛则是轻咳了一声,他从身后站着的一名顶盔束甲的壮汉腰间,拔出了一柄牛角尖刀,双手只是轻轻一搓,他掌心一片黑色风火席卷而过,尺许钢刀顿时化为大片铁水滴落。 铁水温度极高,烧得水磨砖的地面‘嗤嗤’直响,被烫出了拳头大小的窟窿。 穆里玛狞声道:“小子,你这种奴才,老子当年,见得多了。太机灵,太能干,未免心思浮躁了些,这样,很不好。” “你现在能在英吉士人面前,说得上话,这是好事。你可以借着他们的力量,打着他们的招牌,给国朝卖命,这是极好的事情。” “但是如果你生了什么其他的心思,嘿!”穆里玛轻轻一挥手,满手的铁水飞出,在他脚前的地板上烧出了一条长有数尺的弧线。 “老祖宗虽然不能轻易动手,但是偶尔活动活动筋骨,杀几个叛逆小子,还是可以的!” 穆里玛毫不掩饰的威胁刑天鲤。 一旁颐和郡主就很含蓄的笑着。 刑天鲤呼出了一口气,难怪颐和郡主来见他,给他分派任务,还要弄两个老怪物在这里蹲着,感情是,颐和郡主也没那个底气,慑服和英吉士人搭上线的刑天鲤啊! 掂量了一下手上的银牌,刑天鲤也不问颐和郡主,为什么昨夜的拍卖会上不见大玉朝的官方代表了。这么一个稀烂的朝廷,这种问题,问了也都是浪费口水。 他很认真的看着颐和郡主,问道:“敢问郡主,若是下官想要封个侯?” 穆里玛和杨天骥同时翻了个白眼。 颐和郡主‘嗤嗤’笑了起来,很妩媚的朝着他抛了道水汪汪的秋波:“封侯啊,倒也容易。你若是能将黑婆罗洲收回来,别说封侯了,国公都轻轻松松的!” 正说着话,突然远处一声闷响,附近的地皮都微微的颤了颤。 颐和郡主骇然看向了闷响传来的方向:“这是怎么了?这一阵子,整日里敲锣打鼓,这些蛮夷洋奴,他们是疯魔了不成?” 刑天鲤眼角又是一跳。 嗯,暗语森林地库中,他留下的那些宝贝,炸了? ------------ 第二十九章 事件发酵 刑天鲤和大黑狗,急匆匆离开了酒馆。 他们刚刚出门,刚才还大显神威,手搓尖刀化为高温铁水,连地砖都能轻松烧蚀的穆里玛就面色骤白,他猛地站起身来,深深、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全身气机骤然收敛,手掌上多了三十六根古色斑斓的青铜棺材钉,狠狠地拍进了周身三十六处致命要穴。 棺材钉贯入体内,穆里玛的气息骤然变得近乎虚幻,他近乎七尺高的身躯,也猛地塌陷,凭空矮了一尺有余。 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粗气,穆里玛咬牙道:“该死的古三家,若非这些该死的甲子行走,老子怎会吃这苦头?” 一旁的杨天骥更是直接,他身体一晃,伴随着低沉的骨骼摩擦声、筋腱轰鸣声,他硬生生从人形化为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狗。他张开嘴,喷出了十二根尖锐的血色犬牙,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犬牙化为血光,‘噗嗤’有声,齐齐扎进了他脊椎骨十二处要穴。 化为狗子形态后,杨天骥的气息比穆里玛消失得更加彻底,乍一看去,完全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上了年龄的老狗,看不出任何超乎常人的地方。 他干脆匍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 “有啥法子?后辈崽子们不争气,国事糜烂如斯,咱们两个不抛头露面的给压压场子,你猜那古三家的混账们,会不会起别的心思?” 颐和郡主俏美昳丽的面庞,也变得略带一丝愁苦。 她悄摸摸的看了一眼穆里玛和杨天骥,闪烁的眸子深处,居然尽是忌惮、防范之意。甚至,还隐隐有一丝丝极隐晦的杀意在汹涌! 刚刚刑天鲤跟着大黑狗,刚走进酒馆的时候,暗语森林顶楼,戴高已经说服了白发女子——曾经的法璐仕王国末代国王的私生女,有着‘凡尔赛玫瑰’封号的小公主玛索。 想要说服玛索,很简单。 戴高只是许诺,今日的借款,事后全部支付高额利息,用法璐仕共和联邦在万国租界的海关税收做抵押。 而他更是承诺了一系列的附加条款。 如,暗夜森林可以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紧急调动法璐仕在万国租界的军队,包括租界舰队。 如,暗夜森林可以借用法璐仕财团,在碣石郡投资兴建的几家日用化工厂,增加‘极乐香’的生产数量。 如,暗夜森林未来的极乐香,可以通过法璐仕官方的商贸渠道,向大玉朝的内陆行省进行销售推广等等。 这些条款,在过去很多年间,因为玛索的特殊身份,因为戴高对玛索的某些成见,暗语森林努力了多年,却始终没能得到法璐仕官方的同意。 但是这一次,面对玛利亚等人拍卖的技术资料,面对快速增强国力的大好机会,戴高,以及他身后的法璐仕官方,只能无奈的选择了屈服。 玛索开启了墙壁上的暗门,带着戴高顺着陡峭的秘密楼梯,好整以暇的向地库的方向前进。她举着一支银烛台,照亮了暗沉沉的楼梯间,一边走,她一边好奇的问戴高:“我很奇怪,面对这么珍贵的技术资料,你为什么会选择,掏出真金白银购买?” “如此巨大的利益,甚至值得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玛索‘咯咯咯’的笑着:“如果你愿意的话,暗语森林的力量,也可以为你所用。” 眸子里闪烁着嗜血的凶光,玛索轻声道:“你居然会选择付账?真稀罕,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将法璐仕的利益放在自己性命之上的老将军么?” 戴高瞪大眼睛,小心翼翼的跟在玛索身后。 年纪大了,难免老花,楼梯又极其陡峭,他唯恐自己一脚踩空,连带着前面的玛索一起摔下去。他冷哼道:“如果是在西陆,我已经开始调动军队啦,这个叫做玛利亚的女人,哼!” “但是这里是在东国。” “法璐仕在这里的驻军,并不足以对付她们。炮击大圣堂的那两条大家伙,应该不是英吉士人的,应该是她们的手笔!” “整个法璐仕的租界舰队,估计无法承受那两条大家伙的三轮齐射。” 戴高很诚恳的说道:“先将我们拍下的资料拿到手,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找机会,拿回属于我们的钱,以及被圣罗斯、被易多利、被东云矮子们买走的资料!” “如果你愿意付出一点代价。”玛索目光流转,轻声笑道:“我可以出点力,帮你一把。毕竟,我的那位可怜的父亲,也是你们的末代国王啊!” 说到‘末代国王’一词,玛索突然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的,甚至笑得她没力气走路,只能斜靠在了楼梯间的墙壁上笑得個不停。 戴高也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玛索凹凸有致,比起青春少女也丝毫不差的曼妙身材,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 毕竟,这位国王陛下在她成年后,才接回王宫的私生女小公主,三十多年前,可是他们法璐仕贵族圈最吸引人的一朵鲜花。戴高那时候还正当盛年,也曾经在夜里对她娇艳的容颜难以入寐呢。 看到花枝儿乱颤的玛索,戴高甚至隐隐觉得,自己苍老的身躯,都有点发烫发热,一颗年迈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好似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候。 轻咳了一声,急忙扭过头去,掩盖了脸上的尴尬,戴高沉声道:“殿下,如果您愿意为您的祖国出一点力,我知道您人脉广大,请帮忙调查一下,最近万国租界发生的一些事情!” “我很不安。”戴高皱着眉头说道:“一些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比如说,圣母教追捕一个和英吉士总领馆有关的东国年轻人。” “比如说,东云浪人好似发狂了一样,袭击圣母教平海大圣堂。” “比如说,善德坊居民的瘟疫传染,以及某些地狱怪物的传言。” “再比如说,昨天晚上,东云人的侨民聚居区发生的大火,还有他们的军营遇袭,鹤鸣号被炸毁的事件。” “我很不安。”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事件如此密集的发生。更因为,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万国租界居然如此的安宁,如此的祥和,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玛索伸出空闲的那支手,温柔的按在了戴高的小腹上:“亲爱的将军,恰好,有些事情的内幕,我还真的知道一点儿。比如说,关于英吉士总领馆,比如说,关于圣母教大圣堂,比如说,关于传说中的地狱怪物等等。” “伱拿什么来回报我呢?”玛索笑得极其妩媚。 “考虑一下吧,有时候,并不是完全需要黄金和白银来解决问题。有时候,我也乐意收取一点点更有意思的报酬。比如说,你?” 玛索突然收敛了笑容,她举着烛台,继续顺着楼梯往下走。 一边走,她一边曼声道:“你知道的,我在王都的时候,名声不是很好。我承认,你们都说,我是一朵浪荡的玫瑰。但是我很享受这一点。我尽情的享受我的生活,享受属于我的生物本能,这是非常美妙的事情。” “我愿意和一些身份特殊的有趣的人,进行某些深刻的交流。” “你就是一个身份特殊而且有趣的人!” 戴高的面皮一阵通红。 他咬着牙,低声怒道:“我都七十五岁了!你在嘲笑我么?殿下!” 玛索耸了耸肩膀:“你知道暗夜森林什么东西卖得最好么?你这个蠢货。今晚上我会给你留门的,我等着你大胆的鼓起勇气,来敲响我的房门!” 戴高骇然瞪大了眼睛,他一时间心乱如麻,差点一脚踩空。 楼梯间内就只剩下了轻微的脚步声,从顶楼一直走到地下,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玛索的脸上,带着猎人戏耍猎物的戏谑笑容,而戴高么,则是一脸的憔悴和惆怅,整个人都有点失神了。 地库门前,庞然大虎一跃而起,拼命的甩动尾巴,发出‘呼呼’破风声,极亲昵的朝着玛索发出低沉的咆哮声,硕大的脑袋不断地磨蹭她的身体。 戴高面色紧张的看着这条可怕的庞然大物,他低声嘟囔道:“仁慈的圣母啊,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大家伙?” 玛索重重的给了老虎脑袋两巴掌,轻描淡写的说道:“东国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我在一个猎人手上,买下了还只是小崽子的它,谁能想到,它长得这么快?长得这么大?” “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品种,总之,它就是这么的威武、不凡!” 玛索眯着眼笑着。 庞大的老虎也眯着眼,带着一丝戏谑之意看着戴高。 玛索突然回头道:“转过身去,我要输入密码了,小猫咪,看住这个老家伙,不许他偷看!” 戴高气恼的转过身去,低声嘟囔着什么‘军人的荣耀’、‘贵族的信誉’之类。 玛索撇嘴一笑,将银烛台放在了地库门前的架子上,双手快速扭动厚重的地库门上,那一枚枚硕大的机械密码盘。 伴随着‘咔咔咔’的机械转动声,玛索很快输入了密码,她拉着合金大门的把手,轻轻的往外一拉。 玛索的脸色骤然一变,她眉心一点银绿色的光芒骤然亮起,下一瞬,无数条细密的宛如花枝藤蔓的符文从她白皙的皮肤下冒了出来,她低声长啸,她的两侧太阳穴、鼻翼、下巴、脖颈、肩膀,还有身体各处重要关节处,皮肤骤然结晶化,变成了银绿色的硕大宝石。 低沉的‘嗡嗡’震鸣声响起。 玛索胸口正中一块细长的棱形宝石中,宛如水银一般极有质感的流光汹涌而出,迅速在她身上凝成了一套极厚重,好似西式飞龙,背生双翼的银绿色甲胄。 长长的甬道内,剧烈的能量波动席卷四方,戴高哼都没哼一声,就被震晕了过去。 玛索皱起了眉头,她狠狠地朝着那头匍匐在地,低沉嘶吼的猛虎一指,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猛虎骤然崩解,化为大块鲜活的、蠕动着的生物甲胄,‘呛琅’几声就覆盖在了戴高的身上。伴随着甲胄头盔内传来的低沉喃喃声,无数根极细的,好似神经一般的细线从甲胄中流出,狠狠扎进了戴高体内,贯通了他全身的神经网络。 下一瞬,刑天鲤之前放在合金大门外,只要大门稍稍碰触,就立刻引爆的炸药堆轰然爆开。 玛索低声长嘶,她洒出了一把鸡蛋大小的种子。这些种子落在地上,当即将厚重的石板还有下方的钢板都轻松穿透,种子的硬壳快速崩裂,磅礴的生机砸汹涌,在蠕动,四周大地中的养分被疯狂的吞噬,源源不断注入这一把十二颗种子中。 整个暗语森林城堡,偌大的堡垒中,无数普通客人根本不可见的密室、密道内,一枚枚硕大的水晶同时亮起了刺目的绿光,内部有一枚枚奇异的宛如树叶、花朵,又好似日、月、星辰的符纹图案在急速闪烁。 整个暗语森林化为一个整体,几乎整个法璐仕侨民区,地下的泥土中,所有的养料、磅礴的养分,都被城堡强行抽取,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方式,在弹指间注入了急速萌芽的种子中。 无数条蠕动着的细细根茎急速生长,顷刻间就窜入了已经被火光和冲击波填满的地库。 细密的根茎疯狂的蠕动,快速的编织缠绕,以比炸药爆炸更迅猛的速度,织成了一层层致密的大网,将整个地库彻底包围在中间。 刑天鲤从万国租界黑市上,通过英吉士东国调查室的秘密渠道采购的,尽是军用的烈性炸药。数吨烈性炸药齐齐爆开,其威力足以摧毁上方的暗语森林主体建筑。 玛索嘶声长啸,可怕的爆炸被根茎结成的大网生生封锁。无数根茎上闪烁着刺目的银绿色光芒,一波波幽光闪烁,爆炸产生的光和热,可怕的能量冲击波,悉数被这些根茎吸收,极速的吞噬、消融,转化为一缕缕刺目的银绿色流光,不断遥空注入玛索体内。 地库中,地砖崩碎,钢板熔解,硕大的地库被硬生生向四周扩张了三尺多宽,随后一切烟消云散,如此可怕的爆炸,居然没有对四周环境造成太大的破坏。 玛索低声念诵古怪的咒语,一根根的绿色根茎急速的蠕动着,它们的色泽快速变化,从绿色的木质组织,变成了灰黑色的泥浆。随后厚厚的泥浆快速的平整,凝固,化为厚达三尺的岩层,取代了原本被破坏的地砖和钢板。 她阴沉着脸,走进了空荡荡,还残留着一丝热力的地库。 她看着亮光光可以充当镜子的四壁和天花板,突然双手捂住了心口,极其痛苦的嘶声惨嚎:“我的金子!” “我的银子!” “我的钞票!” “我的财富!” “是谁?是谁偷走了我的钱?” 玛索并不记恨刑天鲤埋下的炸药,反正区区数吨炸药而已,在她紧急的应变下,这一堆炸药没能对她造成实质的伤害。 但是她的金子,她的银子,她囤积在地库中,最近三个月刚刚拢账,还没有来得及运走的巨额财富!尤其是那些钞票,那些地契,那些珠宝,那些可以兑换成巨额金银和贵重金属的财富啊! 心痛! 心痛如绞! 玛索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尖叫着:“不要让我找到你,我一定会亲手将你化为,化为……” 玛索极其凶戾的,轻轻吐出了一个陌生的,拥有二十几个音节的词汇。 她跪倒在地。 不断有鲜血从她手臂上的甲胄中涌出,闪耀着淡淡绿色荧光的鲜血在光洁的黑色岩层上迅速流淌,化为极细的丝线,勾勒出了一个硕大的日、月并列,四周装饰以数百颗星辰,正中是一颗枝繁叶茂老树的奇异法阵。 玛索以古怪的语言,开始祈祷。 她轻轻的摇晃着身体,随着她的祈祷声,某种奇异的力量在法阵上升腾。 暗语森林内,包括伊莉丝、伊尔丝在内的数百女子,齐齐跪倒在地,同时割开自己的腕脉,向外释放鲜血。所有鲜血滴落,还没落地,就凭空化为淡绿色的火焰消失不见。 冥冥中,一根极细的,若断若续的线条被引动。 这根线条穿梭了无数虚空,穿梭了多层维度,最终牵连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奇异存在上。 庞大的阴影笼罩万物。 无数巨大的枝桠宛如僵尸的手臂,向四周疯狂的伸展。 玛索的祈祷声,顺着那一条若断若续的线条,极其艰难的渗透了过来,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但是那无穷的阴影中,可怕的意识当即捕捉到了这细微的祈祷声。 一缕视线,顺着这一缕目光投了下来。 虚空。 维度。 沿途疯狂的消耗。 蕴藏了不可思议磅礴伟力的视线,被漫长的高维空间几乎损耗殆尽。最终只剩下极其微小的一点力量,宛如九重大洋中的一粒细砂,极飘忽的沁入了这一方世界,落入了玛索的眉心。 玛索的双眸骤然亮起。 她目光朝着四周一扫,刑天鲤故意留下的地道入口,轻轻松松就被玛索找了出来。 她死死凝视着这个地道入口,在她的视线中,一条身穿长袍的高大身影悄然浮现。 “雄性……” 那一缕目光的残骸落到玛索眉心时,她的目光,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某些因果。 她看到了残留的身影痕迹,更朝着身影的本尊,正走向马赛宫的刑天鲤望了过去。 阳光炽烈,刑天鲤走在树荫下,通天妙竹轻点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爆炸发生后,他就借口调查情况,离开了酒馆。 他认真的思索着颐和郡主给出的条件,收回黑婆罗洲,不仅仅可以封侯,更有可能封为国公? 一股极柔软的温暖情绪从心头滋生。 他再次轻轻的哼起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童谣,大黑狗翻着白眼,极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吐着长舌头,哼起了‘黄皮子娶妻、瘸腿狼抬轿’的童谣。 “封侯,一定要封侯。”刑天鲤极坚定的说道:“要用道爷母亲承认的,最正统的方式封侯。否则,道爷的道心不全,怕是要走火入魔啊!” 脑海中,残破的青铜古剑突然震荡。 灵台紫府四周,无垠的混沌泛起了大片涟漪,一条条触手宛如巨怪伸出的手指,朝着虚空中一些无形之物抓了过去。 七口大鼎虚影齐齐喷出森森寒光,无数太古巫纹浮荡,组成了《原始巫经》。刑天鲤心脏一阵阵抽搐,他看到无数太古巫纹急速涌动,一篇《九身九杀咒》悄然浮现。 咒语简单,效力极大,且……极其无耻! 这是极高明的‘李代桃僵’,‘假死还生’的秘术,‘九’为数之极,‘九身九死’的蕴意,就是施展这门秘咒后,只要施术者能够付出足够的代价,就可以近乎无穷尽的将某些因果牵扯的灾劫,嫁祸给和自己因果牵连的倒霉蛋! 刑天鲤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凭借天仙级的强大神魂,参悟透了这一门秘咒。 结印,念咒,体内气血骤然崩塌三成,两口大鼎中,两条金光顷刻间燃烧殆尽,五彩氤氲之气配合崩塌的气血瞬间损耗,秘咒已然发动。 刑天鲤脑海中,闪过了金发红眼的帝斯形态。 这厮,可是之前圣母教追杀他,更祸害了整个善德坊的幕后主使者。 刑天鲤念诵秘咒的一瞬间,他身上的某一缕因果,就轻轻松松的和他本体脱离,循着他和帝斯之间的因果线,轻轻巧巧的落向了帝斯。 地库中,伴随着古怪玄奥的咒语声,玛索绿光喷涌的双眸,骤然看清了一名高大、英伟、俊朗宛如天神的金发男子——金发而红眼的帝斯,正搂着两名衣衫清凉的俊俏小修女,浸泡在清凉的泳池中,大口大口的喝着美酒。 “完美的世界,我们就应该享受如此完美的人生!” 帝斯欢喜得‘嗷嗷’直叫:“美酒,美女,清洁无污染的水源,甚至可以用来泡澡的清洁水源……还有这不带任何臭气,没有丝毫辐射污染的空气!天空的白云,蔚蓝的天空,哦豁,还有这颗生命力旺盛,正处于巅峰的太阳!” “无瑕的世界,就应该属于我们!” 帝斯有点癫狂的笑着:“我绝对不会和奥古斯那群娘炮分享这个美妙的世界,那些因循守旧的保守派,他们早就应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找到那些在背后算计我们的第三方,挖出他们,弄死他们,然后,让我们拥有一切!” 帝斯疯狂欢呼。 他的模样,他的动作,他的声音,他那肆无忌惮、歇斯底里的嘴脸,悉数被玛索借助不可思议的伟力,偷偷的窥视一空。 “卑贱的雄性!”玛索眸子里的绿光缓缓消散,她咬着牙,跳进了地道。顺着笔直的地道走出了几里地,玛索发现,她来到了法璐仕侨民区某个小圣堂的后院。 偏僻的杂物房内满是灰尘,地上有着大量拖拽的痕迹。 而杂物房外,杂乱的,显然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人打扫修理的草木丛中,玛索找到了一些散碎的金锭、银锭,一些铸造精美的金币等物。 “我的金子!” “我的银子!” “我的财富!” “圣母教的神棍们,这是你们自找的!”玛索咬着牙,跳回了地道,极速返回了暗语森林:“恶毒的家伙们,你们难道以为,埋下了这么多炸药,就能彻底的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么?你们错估了我们的力量,你们必须受到惩罚!” 玛索坚信自己的判断。 圣母教的神棍们,之所以都懒得填埋那条地道,丝毫不掩饰那条地道的出口就在自家传教圣堂的后院,肯定是因为他们在地库里埋了大量炸药。 数吨炸药,足以摧毁整个暗语森林。 足以崩掉大半条地道,摧毁一切痕迹,让一切都无法查证。 “但是我们的力量,是你们这些卑贱的雄性,永远无法想象的啊!”玛索气急败坏的说道:“好吧,哪怕还没有完全成熟,哪怕数量还不够多,动用其中一部分的力量,报复你们这群该死的神棍,也足够了!” “我,还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玛索‘咯咯’笑着,笑得很灿烂,笑得很明媚。 街道上,刑天鲤停下了脚步,极严肃的看向了暗语森林的方向。暗语森林,就在枫丹白露街上,刑天鲤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暗语森林高高的塔顶依旧完好。 爆炸,并没有摧毁暗语森林。 而刚才他突然的心悸,以及突然冒出来的《九身九杀咒》,这等强大的替死嫁祸的秘咒,分明是暗语森林的人,动用了及强大的秘术在追索自己,却被刑天鲤用秘术,将追索的目标转嫁给了帝斯。 “都很厉害啊!”刑天鲤沉吟了一阵,快步走向了马赛宫的方向。 局势很乱,主动入场,被动入场的势力很多,而且很多势力,拥有让刑天鲤都忌惮万分的潜在力量。 “管你百路来,我只一路去!” 刑天鲤低声嘟囔道:“不管你们要做什么,道爷我,先封侯了再说。” 他走到了马赛宫的门前,正好看到数十辆汽车缓缓驶入马赛宫大门。 有英吉士东国调查室的情报官就在路边,刑天鲤很快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东云人已经拟定了移交金银矿的契约书,带着大队士兵前来马赛宫,准备和玛利亚一伙人交接昨夜他们拍下的战列舰资料。 昨夜刚刚花费天价买下的资料,昨夜自家驻军军营刚刚损失惨重,半个侨民聚居区被烧成了平地,浪人、侨民死伤数以万计。这些东云高层,居然丝毫不顾这些损失,以让人咋舌的效率,做好了交接的准备。 “战列舰图纸啊!好东西啊!”大黑狗有点眼馋。 “好东西,那就抢下来。”刑天鲤很干脆的说道:“你去叫人,在外接应,我去里面,找机会动手。” 大黑狗浑身黑毛都竖了起来,他眼巴巴的看着刑天鲤:“你一个人,行么?那个玛利亚身边的人,可厉害得很!别忘了,昨晚上,咱们被追得和丧家之犬一样!” 通天妙竹‘咚’的敲在了大黑狗的脑袋上。 “昨晚上如果不是你拖累,道爷哪里会那么狼狈?放心吧,道爷没这么容易翻船,而且,你没发现么?玛利亚她们,似乎也并不愿意在租界区大动干戈!” 刑天鲤咧嘴一笑。 大黑狗吐吐舌头,转身就走,跑得比‘丧家之犬’还要快了数倍,一溜烟就不见了影子。 刑天鲤走到马赛宫门前,远处突然响起了巡捕的警哨声,但是哨声戛然而止,一阵难懂的,宛如杂毛鸟鸣叫的东云话乱糟糟的响起。 袒胸露怀,腰间刮刀,手持各色枪械的东云浪人,起初三三两两,进而成群结队,最后宛如潮水一样,从各处路口,拥入了枫丹白露街。 街道上,有巡捕房的巡捕值守,但是好些巡捕,本身就是东云人,他们刚刚吹了几声警哨,就被那些浪人中有头有脸的头目大声喝止。 刑天鲤在迅速汇聚过来的浪人中,看到了熊山二郎和熊山组的一些头目。 这些家伙好似喝了酒,又服用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物,一个个面容亢奋,双眸狂热。猛不丁的见到刑天鲤,熊山二郎和几个头目浑身一哆嗦,脸上的狰狞骤然变成了谄媚的笑容,远远的朝着他深深的鞠躬行礼。 刑天鲤点了点头,走进了马赛宫。 大量东云人士兵从一辆辆卡车上跳下,在尖锐的号令声中,迅速排成了整齐的队伍。 东云人的个子矮小,相比牛高马大的极西百国的洋鬼子,他们在运兵上,很有优势。同样的一辆汽车,只能运载二十名极西百国牛高马大的士兵,但是东云人稍稍挤一下,一辆汽车起码能塞下五六十号东云士兵。 此刻在马赛宫主楼前列队的,起码有将近两千名东云士卒。 东云总领馆的总领事南屿鱿二,一个比寻常东云人高了两寸左右,在东云人中堪称‘天神般伟岸’的中年男子,四肢短细,肚皮肿胀,梳了个中分油头,穿着西式燕尾服,好似一只企鹅,在大队随员的簇拥下,迈着小碎步冲进了主楼。 两名灰发、灰眼的瘦削男子,已经在主楼的一楼大厅等候。 他们凑在一起,南屿鱿二迫不及待的挥动着厚厚一叠文书:“诸位尊贵的大人,帝国承诺的金矿、银矿的契约书,我已经带来了,只要签署了移交协议,这些金银矿,连同挖矿的十二万奴隶,都是你们的了。” “战列舰的全套图纸,快快的!”南屿鱿二‘呼哧、呼哧’的喘着气,面皮通红,让人担心他随时可能脑溢血昏厥过去。 大厅一楼,通往酒吧的甬道门口,几个英吉士总领馆的官员,脸色极难看的看着蹦跶着的南屿鱿二。 这份战列舰图纸,玛利亚已经公开承认,是从英吉士王国海军部的资料室中窃取的,这份图纸,是英吉士王国的国家财富,却被这些无耻的贼给偷走了。 英吉士总领馆,昨夜已经和东云人进行了磋商,要求他们停止和玛利亚的交易。 图纸不重要。 奥古斯已经明确的告诉了乔彼得等人,这份图纸,其实并不重要,他们随时可以给出更高级,更强大的战舰图纸。 但是英吉士老贵族们脸面,让他们无法容忍东云人明目张胆的盗窃行为。 刑天鲤凑了过去。 一名英吉士官员向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李鲤少校,您只需要盯住马赛宫就行,外面,乔彼得阁下已经做好了安排。这些该死的窃贼,他们别想将帝国的财富带回他们肮脏、污秽的巢穴!” 刑天鲤瞪大了眼睛:“总领馆,应该收到了我的报告?” 英吉士官员用力的抿了抿嘴,他当然知道,早餐时分,刑天鲤向总领馆发出的警告——玛利亚等人,肆意的传播这些不可思议的高科技,而且全都是和军备搭边的高科技,她们分明是在有意的挑拨战争! “战争?和东云人?不,不会有战争。” 几个英吉士官员很轻蔑的看着南屿鱿二等人:“只是一次不对称的,教训。东云人的强大,是因为我们给了他们机会,而不是因为他们自身有多强大。” 几个人看了看刑天鲤,接下来的话,就没出口。 毕竟,刑天鲤出身大玉朝,是东国子民。而东云人在最近二三十年间迅速崛起,其背后的缘由么,实则是极西百国有意纵容,通过东云人,来遏制渐渐有复苏势头的大玉朝。 事情很顺利。 大玉朝刚刚占下了黑婆罗洲,眼看国力就要得到飞速提升的时候,东云人出手了。 这种话,英吉士人内部说说无所谓,但是当面给刑天鲤这么一个东云土著说么,实在是没有必要。 “我们去准备了。”几个英吉士官员向刑天鲤点了点头,然后悄然离开了大堂。 不可能在马赛宫内动手。 也不可能在租界内行动。 东云人想要将这份战列舰的全套资料送回本土,唯一的路径,就是通过军舰,海运回去。 而在万国租界,英吉士的租界舰队,其总战力,起码能比得上其他各国所有舰队的总和。 刑天鲤站在大厅角落里,看着南屿鱿二带着几个东云人上了楼,他们在楼上逗留了许久,然后就有一个又一个合金铸成的硕大箱子,不断地从电梯里被运了出来。 东云人开始忙碌。 数十口装满了技术资料和各种图纸的合金箱子,整整塞满了三辆卡车。等到最后一口箱子装箱后,南屿鱿二这才带人上车,众多士兵步行,簇拥着车队,缓缓离开了马赛宫。 刚出马赛宫,就有上万的东云浪人呼哨而来,密密麻麻的占满了街道,护送着车队直奔东云总领馆。 东云人来得晚,他们的侨民,甚至无法在万国租界内得到一块官方认可的土地。东云总领馆的位置,也就略显偏僻,就在万国租界的东南角,和昨夜遭了大火的侨民区,仅仅是相隔了一条几丈宽的小河道。 狭窄,长有七八里的‘景岳’街,和河对岸的侨民区居住的都是底层的浪人、平民不同,有资格居住在景岳街上的,尽是东云人中的体面人物。 或者官员,或者巨富,全都是有权有钱的人物。 低矮的木栅栏全齐了一座座院落,一座座颇有汉唐之风的木质建筑错落点缀,只是色调阴沉晦暗,四周种满了小小的、枝干扭曲的松柏树,乍一看去,还以为误入了死人陵寝,根本不像是活人居所。 此刻这些院落内,扎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各色浪人‘嘿嘿哈哈’的,正在一个个身穿东云军装的小头目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大声的喊着口号,努力的操演。 从马赛宫一路随行的浪人就有上万人,而景岳街上众多院落中,汇聚起来的武装浪人则是超过了三万。 在小河对岸,被烧成白地的侨民区中,同样有大量的东云平民聚集。 他们似乎完全遗忘了自己居所被焚毁的事情,一个个挥动着简陋的木枪、竹矛,在一些浪人的指挥下,同样排着松松垮垮的阵列,大声呼喝着排兵布阵,进行最基本的阵列操练。 这些平民,男女老幼都有,他们人数众多,总人数绝对在二十万以上。 虽然他们的兵器简陋,战斗力几乎为零,但是这么多人摆在这里,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拿来吓唬人,或者说,充当人肉盾牌,那是绝对的合格。 车队进了东云总领馆,大批精兵连同着熊山二郎这样的精锐浪人,密密麻麻的占满了东云总领馆,将占地百来亩的总领馆围了个水泄不通,苍蝇都别想飞进去一只。 最外围的浪人更是脱掉了身上衣衫,露出了身上捆绑的一根根炸药,一个个大口大口的灌着老酒,摆出了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 刑天鲤在地下穿梭,紧跟着南屿鱿二等人。 他清晰的听到,南屿鱿二向身边的几个参赞副官大声下令:“本土舰队,和黑婆罗洲远征舰队,半个月后,就能抵达平海城。在这半个月内,我们可以全部玉碎,但是这份资料,绝对不能有失!” “神州正统,在我东云!” 南屿鱿二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这一片神州大地,我们才是最正统的继承人!” “圣尊在我东云,圣皇一脉,更是尊贵的祖龙始皇帝陛下的嫡系血脉,是胡亥陛下的嫡系后裔!”南屿鱿二嘶声高呼:“只要帝国学透了这些资料,建造了世间最强大的战列舰,帝国的军队,就能征服整个神州!” “焚族?大玉朝?他们才是篡位者!他们才是真正的叛逆!” “我们才是正统,我们才是正朔,我们要拨乱反正,让神州迎回真正的主人!” 南屿鱿二疯狂的叫嚣咆哮。 他身边一群副官也在嘶吼。 一群东云矮子,好似一群精神病一样,一路喊着口号,护送着近百口合金箱子,一路走到了总领馆地下最深处的库房中,将这些合金箱子锁进了库房,在地库门口,更是安排了上百精兵,上百精锐浪人武士,还有三名身穿狩服,周身阴气森森的男子值守。 ------------ 第三十章 栽赃嫁祸 “旁门左道!” 东云人没有暗语森林那般豪富,地库的地面,只是用钢筋水泥铺了一层,没有一层石板、一层钢板的糟践成本。 在暗语森林的地库,消耗了大量的银子提炼精血,祭炼紫绶道衣,点开了所有笋壳小空间,更将空间容量扩大了数倍,刑天鲤自身修为也提升了不少。 心脏、肝脏中两处小鼎,已经凝成了拳头大小,通体神光隐隐,凝实坚固,放出头颅大小一团青铜色神光映照五脏六腑。 同样的五行遁法,此刻施展起来,威力也比之前强大了许多。 一根根拇指粗细的螺纹钢筋,在五行遁法前,钢筋也变得橡皮泥一样柔软;混凝土更是不值一提,厚重的混凝土层宛如流水一样波动,刑天鲤无声无息的窜进了地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奇异焦糊味。 刑天鲤猛地屏住呼吸,说出了自己那番评论。 就是‘旁门左道’,见不得人的手段。 前世修炼的,是三清祖师一脉传承下来的正路子道经,最正统的‘三才聚顶、五气朝元’,最终凝聚阳神的天仙正道。 但是这一世修持的《原始巫经》么,对于这些邪诡玩意的记载,可是最全面不过的。 脑海中,无数原始巫纹浮荡,一篇篇奇异的‘祭祀’、‘炼器’的经篇不断凝现,更有各种奇异材料的详细品断方法,也都犹如流水一般被刑天鲤神魂快速的吸收、消化。 地库中,点着七小一大八盏灯火。 看这个布置的形式,是太古巫道中的,‘七星指路司命’之术。乃是修为深不可测的太古大巫,放置在自家巫殿,在自身神魂出游,会见天地神灵时,用来护持自身肉体,给出游的神魂指引回家道路的秘法。 灯盏要用凶死的悍将头颅制成,灯油则是需要使用千年的大洋深海鲛人鱼油,灯芯更是要抽取万年古墓中,那死人口里玉琀内部凝聚的一缕极阴之气,用秘法捻成灯芯。 如此制成的灯盏,自身就是一件可以不断进化的巫宝。 真正祭炼得好,如此一件巫灯,可大小如意,小如芥子,大如山峦,甚至可容纳一城一镇,一旦放出内部鱼油阴火,就算前方有百万、千万的精兵悍将,也是一把火烧光了去。 在太古之时,大巫们炼制这灯盏,所需的悍将头颅,全都是在对外征战中,征服的敌国将领,将其在战场上生生击杀,让他吞噬了战场上无与伦比的凶煞之气后,趁热将头颅斩下,才能算是合格的材料。 有那最顶级的灯盏,使用的八颗头颅,全都是战场上屠戮千万的盖世悍将所留,那炼制成功的巫灯,其威力真是想起来就吓人。 而眼前这八盏灯火。 刑天鲤感悟了一番《原始巫经》中的传授,‘啊呸’一口吐沫吐在了地上。 七盏小灯,是使用夭折的婴孩头颅所制。 一盏主灯,使用的是难产而亡孕妇头颅。 油脂么,是普通尸油混合了一些暴虐手段提炼的冤魂混杂而成,至于说灯芯,更是用死囚的头发制成。 就看这材料吧,下层中的下层,炼制手法更是粗陋到了极致,八盏大小灯盏,加起来内部只留下了二十四道粗浅的符印,实在是不堪入目。 嗯,灯油中居然还混了一些类似于曼陀罗花汁的毒液,散发出的味道更是又苦又辣,熏人无比。寻常人嗅这里的味道,稍稍就一些,肯定昏厥倒地,更会大脑受损,变成白痴。 双手结印,刑天鲤低声念咒,八点绿油油光焰从指尖飞出,顿时定住了灯盏中运转的简陋符印,让灯盏彻底失去了预警、困敌的效用。 他走到了那些合金箱子旁,一掌劈开一口箱子上拳头大小的金属挂锁,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满满的,尽是质地极其挺刮光洁的印刷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了无数让刑天鲤头昏目眩的公式、数据、各种机械构件的多维视图等等。 刑天鲤只是翻了几张图纸,草草看了一眼,就猛地盖上了箱盖。 头晕,晕得难受。 也是怪了去了,他阅读参悟《原始巫经》,那么古怪,那么复杂的巫纹、巫咒、巫印之类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几乎是一看就会,一会就能用。 偏偏这些正儿八经的‘科技侧’的玩意儿,他看到上面的什么压力、压强、屈服强度之类的词,就三尸神暴跳,天仙级的阳神神魂都几乎爆开。 “此道,和道爷我无缘哪。”刑天鲤由衷感慨:“道爷宁可花前月下诵读‘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也绝对做不来实验室里挑灯夜战计算公式。” 绕着地库走了几圈,刑天鲤惊喜的发现,这间位于最深处的地库中,除了这些图纸资料,还有大量的钱财。 金沙,银块,总价值大概在两百万两白银上下;墙边的文件柜里,有一卷卷极西各强国发行的钞票,总额也超过了二十万金币。 在这些财富旁边,有几个小账本,刑天鲤随手将它们拍得粉碎。 不管这些钱财是做什么的,反正现在都姓‘刑天’了。 将一卷一卷厚厚的钞票塞进袖子,刑天鲤盘坐在地,取过身边木箱中的金沙、银块,掌心开始有厚重的青铜神光流转浮荡,不断地将这些金沙、银块熔蚀一空。 清气上升。 浊气下降。 中和之气弥漫全身,鼓荡血脉,滋养肉身。 一滴滴精血不断从指尖喷出,落入紫绶道衣。大块银锭也落在紫绶道衣上,被紫绶道衣升腾的淡淡紫色云霞一块块吞了下去。 当地窟中的所有金银全部消失后,紫绶道衣一百零八个小空间中,有三十六个小空间的边长,扩张到了两丈上下。 刑天鲤略微有点心痛。 他想起了传说中那些可以纳须弥如芥子的储物神器,紫绶道衣的成长潜力是无穷无尽的,但是如果想要将紫绶道衣提升到和传说中的神器一般的容量,这得耗费多少金银? 嗯,不如,下次直接喂各种破铜烂铁? 可是,就算破铜烂铁,想要将紫绶道衣的储物空间提升到足够庞大的程度,那也需要耗费一个天文数字般的破铜烂铁。 所以,等修为再高一点,委屈委屈紫绶道衣和通天妙竹,大家降低一下伙食标准,吞噬一些山石、土壤之类的东西罢? 反正,万物本来源自混沌,都是‘先天衍生太初之炁’凝聚而成。经过《天地熔炉一炷香》的逆溯祭炼后,无论吞噬什么,最终都转化为太初之炁嘛。 吞噬山石、土壤,无非是辛苦一点,看上去寒碜一点,仅此而已。 “末法时代,不能太过于奢求啊!” 刑天鲤大袖一挥,三十六处小空间中,那些金银珠宝之类,纷纷转入了十几个小空间中,剩下的那些小空间,很轻松的,就将近百口硕大的合金箱子给吞了下去。 刑天鲤绕着骤然空荡了许多的地库转了一圈,琢磨了一阵,抖手将他前些日子,击杀的那些圣母教神棍身上捡来的银铃,还有他们的身份标牌等,胡乱丢了两枚在角落里。 他又遁地,进入了隔壁的地库。 东云人还是蛮客气的,他们隔壁的地库中,有着大量的秘密资料,比如说某位大玉朝的官员和他们配合啊,哪个地方的大地主和东云人勾搭啊,万国租界某个总领馆的某个官员,向他们提供了一些情报之类。 所有见得人见不得人的情报,或许除了一些过于机密的秘密档案没有放在这里,这里的一口口文件柜中的宝贝,若是泄露出去,足以让万国租界发生一场大地震。 刑天鲤也不客气,将这些资料一卷而空,在地库的门户后面,布上了几个拉线的手雷。他手一滑,一个从槐公岭伏击战中,从某个倒霉的圣诺曼上尉军官尸体上捡到的证件,也就这么‘无意’中落在了地库的角落里。 嗯,几个拉线手雷,威力不大,应该破坏不了这本证件。 刑天鲤又游窜去了隔壁地库,将地库内稍有价值的东西,全都卷得干干净净。其中也包括了近万箱枪械、子弹、小炮、炮弹等军械,也都被刑天鲤以根本法强行熔炼后,囤积在了两口大鼎中。 在极短时间内,吞掉了上万箱军械,两颗拳头大小的大鼎变得光芒炽烈,好似两颗小太阳一般悬浮在体内。 刑天鲤突然又发现了这门根本法的好处,不需要他刻意的修炼,只要大鼎中囤积了足够的外来后天之物,他行走、坐卧之间,两口大鼎都能源源不断的将其炼化,转化为太初之炁,一点点增强修为。 虽然比起自身主动修炼,这个效率慢了数倍,这也让刑天鲤惊喜莫名。 也就是两口小鼎的容量还小了些,若是再大一点,他真敢将整个东云总领馆的地下全部挖空,挖出一个万丈深渊,将所有砂石泥土全部填进大鼎中带走! 啧,可惜了! 每一处被搬空的地库中,刑天鲤都留下了一些或者圣母教,或者圣诺曼王国军人的痕迹。银铃,标牌,圣母徽章,乃至军人证件,圣诺曼制造的手枪、子弹、刺刀等物件。 这样的栽赃手段,很粗劣,稍微正常点的人,这种栽赃手段都难以生效。 但是东云人,是正常人么? 而且,他们的本土舰队和远征舰队,正浩浩荡荡的开赴平海城,当这些军中大佬,尤其是东云人的本土舰队中,搞不好会有他们皇室成员混在里面。 当这些大佬发现自家耗费天价买来的资料图纸,被人偷走了。 呵,他们会做什么?刑天鲤万分期待,若是能够打起来,就最好不过了。都不是好东西,打起来最好。 刑天鲤在地下忙活的时候,玛索也在忙碌。 干净,整洁,被一整块黑色岩层牢牢包裹的地库中,一座纯银铸造,用金线勾勒,装饰以大量纯净水晶的法坛,正随着伊莉丝、伊尔丝等百多名女人的吟唱声,静静的悬浮在空中。 西格跪倒在地,五体投地的跪在玛索的面前,惊恐的目光带着难以形容的狂热,偷偷的看着玛索长裙下露出的一双白生生的小脚丫子。 看西格的那表情,如果不是玛索的气场震慑,他真能扑上去舔玛索的脚板心。 玛索手中,一支细小的玻璃试管中,几滴粘稠的血色溶液正好似活物一样,在剧烈的翻滚蠕动,偶尔会有一丝黯淡晦涩的血光,从溶液中一闪而过。 “尊敬的殿下,这就是圣母教用在善德坊的秘药。”西格无比的恭谨:“就是这可怕的秘药,让善德坊的几万平民,变成了那种丑陋、恶心的半兽兵。” “秘药?”玛索举起细小的试管,轻蔑的说道:“不过是最基础的基因诱导剂。而且,提炼的手法极其低劣,质量很差,杂质太多,一些对生命本源损伤极大的杂质,甚至根本没有任何驱除的痕迹。使用这种药剂的倒霉蛋,生命最多只能残存一年。” 玛索眸子里,几点星光闪烁,极细的银绿色光芒从她瞳孔深处喷出,一丝丝的剖析着试管中药剂的‘真实’。 “也就只有你们这种和‘智慧’绝缘的卑劣雄性,才会对此一窍不通,以为这是多么了不起的,‘秘药’?” 玛索摇摇头,她切换语言,换成了一种宛如极乐鸟一般婉转清脆,语速极快、频率变换极高,每一声都引得四周空气莫名震荡,不断扩散开细小涟漪的奇异语言。 百多名正在法坛边跪拜的女人,同时笑了起来。 伊莉丝站起身,右手一挥,一条碧绿色的藤鞭从袖子里窜出,‘啪’的一声,将西格整个抽出了地库大门:“卑劣的雄性,你没有资格观摩伟大的仪式!” 玛索抖了抖手上试管,轻声道:“那天,有不少巡逻的士兵,见到了那个牛头怪?将这个消息,通过我们的渠道,释放出去,让万国租界所有高层都知道,圣母教和那些牛头怪有关,和那些该死的怪物有关!” “当圣母教成为众矢之的,呵呵!”玛索咬着牙,冷声道:“我会让他们知道,得罪我们,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手指一弹,试管飞上了法坛。 纯银法坛放出了明晃晃、银灿灿,宛如水银一般剔透凝实的光芒,将试管紧紧包裹在内。法坛上的金色条纹,则是放出了数千条极细的金光,宛如‘庖丁解牛’般,对试管内的药剂进行了最细微的剖析。 一块块镶嵌在法坛上的透明水晶中,大量符文闪烁,蹦跳,随后无数极细的光丝在水晶中流淌,大量造型优美,华丽流畅,宛如花朵、树叶一般的文字开始在水晶中不断滚荡,这支药剂的所有组成细节,悉数化为优美的文字,被储存在水晶内部。 渐渐地,法坛上方,直径数尺的光球浮现。 血色光球中,六根细小的螺旋光线盘旋而生,每一条光线上,都有极细的,一截一截如触手一样的短小光线蠕动。 “人工的痕迹。”玛索双手抱在胸前,抬着下巴,不屑的看着这一团光球。 “人为的对生物的演化进程进行干涉,但是使用的是纯粹的暴力?”玛索撇了撇嘴:“低劣的手段,不入流的技术。从这一支小小的药剂,我就能窥探到,他们的文明水平,并不怎么样。” 玛索右手打了个响指。 法坛中,大片流光涌动,整个万国租界的地图就在流光中浮现。 她双手按在流光上,冲着地图一阵比划,光影变换中,最终地图锁定了万国租界核心区域,靠近易多利侨民区的一片老式里弄。 一如善德坊一般,这一片老式里弄,居住的也是大玉朝的土著子民。 这一片老式里弄,比善德坊建立得更高,条件更差,人流更复杂,方圆两三里的区域内,一座座石库门楼房中,全都是拥挤在一起的租住户。 有时候,一套石库门内,居住有七十二户人家,人口密度高得惊人。 就这小小的两三里区域中,能有将近十五万最底层的东国子民,宛如虫豸一样拥挤在这里。 收入微薄,辛苦劳作,生存的压力犹如大山压顶,压迫得这些人喘不过气来。于是,极乐香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些底层百姓解忧的最佳良药。 在这一片区域中,就有易多利商人建立的十五六家极乐香店铺,专门出售,或者供人在自家店面吸食极乐香。 根据英吉士东国调查室的情报,这一片区域中,将近十五万东国子民,就有超过一万人,染上了极乐香的瘾。 玛索从法坛上,俯瞰这一片里弄的时候,十几家极乐香店铺内,正有近千人,蜷缩在店铺提供的大通铺上,叼着特制的水烟袋,默默的享受着极乐香带给他们的那种飘飘欲仙,完全脱离了世间凡俗一切苦恼的愉悦感。 玛索和一群女人开始念诵咒语。 这些正在吸食极乐香的男女,他们的气息,逐渐变得虚浮而怪异。 长年累月吸食极乐香,这些人,他们的心脏,在药力的缓慢侵蚀下,已经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其内部结构略显扭曲,好似一颗种子。尤其是在心脏内,生出了一层致密的,淡绿色的膜。 他们的心脏跳动,所有的血液,都会通过这层膜的过滤,才会缓缓的流遍全身。 随着玛索等人的咒语声,法坛扩大了她们咒语声蕴藏的奇异能量,奇异的能场扩散数十里,一点点渗入了这些正在吸食极乐香,导致他们的精神波动和咒语的频率隐隐相合。 心脏内的膜,开始快速增殖。 他们的血液流过心脏,血液内正常的生物遗传基因,迅速被篡改,从正经人的双螺旋结构,变成了和法坛上那一团血光中一般无二的,带着六条螺旋和无数触手的怪异模样。 一滴血,两滴血,源源不断的异变的血液流淌全身,侵入五脏六腑,深入骨髓和大脑。 这些正在吸食极乐香的男女,他们的身体剧烈的蠕动着,他们浑身汗如雨下,他们低沉的嘶吼着,伴随着可怕的筋骨错动声,他们的身躯,尤其是头颅开始了极恐怖的变化。 不多时,‘哞哞’吼叫声伴随着无数惊恐的喊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十几栋店铺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崩塌粉碎,一条条高有七八尺,最魁梧者近乎一丈,头上生了一对儿大板角的牛头怪物,怒吼着从崩塌的店铺中冲了出来。 街道上,无数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怪物。 而这些怪物,和之前刑天鲤见过的,被圣母教用药剂催生的怪物不同,他们的眸子虽然也是猩红色,但是眸子显然比圣母教制造的同类要清明一些。 他们高高举起双臂,用力震荡手臂,嘶声高呼口号:“奉至高圣母之名,洗荡世俗邪恶,迎接至高神国的降临!” “尔等,都是邪魔!”这些牛头怪物嘶吼着,冲着街道上目瞪口呆的行人就下了杀手。 他们力大无穷,基础的肉体力量都在万斤以上,随意一拳,就能轰出音爆,被他们拳头命中的倒霉蛋,身躯无不爆裂开来。 顷刻间,几条小街道上的所有行人都被屠戮一空,这些牛头人大声嘶吼着,迅速顺着大街小巷,汇聚成了一支规模惊人的队伍,直奔近在咫尺的易多利侨民区杀了过去。 他们轰破墙壁,他们推开栅栏,他们闯入一间间造型精致的小楼,疯狂的将楼内的易多利侨民,他们的黑婆罗洲仆役、花匠,他们的东云侍女等,全都打得骨断筋裂。伴随着凄厉的惨嗥声,无数浑身是血,被重伤后却一时不得死的人,被这些牛头怪丢在了大街上。 惨绝人寰的哭喊声冲天而起,血腥气在急速弥漫。 在这些牛头怪中,有一些牛头怪的本体是女人,她们的地位显然比身边那些体型庞大,肉体力量强横的雄性牛头怪要高出许多。 甚至,这些牛头女的牛角,都更加精致一些,牛角的尖端,更是隐隐带着一抹绿色。 她们快速行走在街道上,她们的手腕上,不断有粘稠的血水滴落。她们将自家的鲜血,滴入那些被重创,但是一时间没有死去的倒霉蛋口中,于是,这些倒霉蛋浑身迅速爆发出高温,他们碎裂的筋骨在急速愈合,然后也产生了可怕的变异。 只是,服用了这些牛头女的鲜血,异变的成功率显然不高。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肉体并没有被极乐香常年侵染过,他们的身躯,并不是‘合适的土壤’。面对来自牛头女的变异鲜血,他们的身躯产生了排异反应。 大街上,无数人体在抽搐,在扭动,时不时的,就有人的身体‘嘭’的一下炸开,炸成漫天鲜血喷得到处都是,浓郁的血气升腾,这些不断给自家放血的牛头女,就极其贪婪的大口吞吸这些血气,一缕缕淡淡的血气不断被她们的牛角吞噬。 有幸运儿没有爆体,他们嘶吼着,从地上站起身来,踉跄着加入了四处疯狂破坏的队伍。 这些服用牛头女的鲜血二次变异的家伙,他们的体积比起第一代变异体要娇小一圈,力量也没有万斤,大概只有一半的样子。 但是相比只有一千出头的一代变异体,这些二次变异的家伙,数量在急速的提升。 一千,两千,三千! 当这些牛头怪屠戮了小半个易多利侨民区后,原本千多头怪物,已经迅速膨胀到了超过五千头。他们嘶吼着,咆哮着,极亢奋的摧毁沿途所见的一切人工造物。 尖锐的警哨声不断响起,数十名巡捕房的巡捕在街上冒了一下头,看到这些肆意破坏的怪物后,就宛如烈日下的露珠一样,突兀的蒸发了。 有一小队易多利驻军,强忍着恐惧,在带队军官的咒骂下,朝着这些牛头怪胡乱开了几枪,看到子弹落在这些家伙身上,甚至只能勉强穿破皮肤,镶嵌在他们的肌肉里。这些易多利士兵也大声咒骂着,丢下了兵器,狼狈逃跑。 众多牛头怪嘶吼着,继续朝着易多利侨民区,朝着易多利总领馆的方向疯狂推进。 地库中,玛索微笑看着法坛上呈现的血腥场景,极满意的笑着。 “圣母教,圣诺曼王国!” “呵呵!” “易多利和圣诺曼,这些年来一直有边境摩擦,圣诺曼一直想要从易多利,获取更大、更多的出海口。当这些圣母教制造的怪物,屠戮了易多利的侨民,他们会打起来么?” 玛索看向了伊莉丝:“伊莉丝,你以为呢?” 伊莉丝微笑着向玛索行了一礼:“殿下,我们可以帮助他们。毕竟,这些国家掌权的,都是卑劣的雄性。他们,只是任凭我们奴役的,下贱胚子!” 玛索笑着颔首,极陶醉的欣赏着法坛上光幕中涌动的场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沉声道:“给我们极乐香的合作伙伴们捎个信儿,就说我们即将扩大产量,十倍,百倍,甚至,更多。但是我们需要投入巨额的资金,所以,我们需要提前收取货款。” “我答应了戴高那个小家伙,答应过的事情,还是要做到的。”玛索轻叹了一声,她陶醉的举起了双手:“每次看到戴高,我就想起我的那位‘父亲’。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不是他突然挣脱了我的操控,法璐仕王国怎么会灭亡呢?” “实在是太可惜了,法璐仕,本来可以成为我们的母巢!” 玛索眯着眼,轻声道:“当年的遗憾,就在戴高身上找补一点吧。法璐仕在东国的官方力量,虽然不够强大,但是暂时也够用了。” 刑天鲤离开了东云总领馆。 他在景岳街的街道尽头,显出身来,在几个穷凶极恶的东云浪人的呼喝声中,他报出了熊山二郎的名字。 不多时,熊山二郎就带着几个熊山组的精英,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 刑天鲤也没和熊山二郎废话,他只是请熊山二郎喝酒,在东云人开设的高档酒寮中,花钱给熊山二郎和几个熊山组的头目,请了一群妆容恐怖,但是身价极高的酒女陪侍。他故意逗留了一段时间,确保某些有心人,有足够的时间确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和熊山二郎在勾勾搭搭的! 事情总要做得合情合理不是。 有了和熊山二郎当中勾搭的目击证人们,事后刑天鲤将这些资料交给他想要交给的人的时候,就有充足的借口了——他重金收买了东云人中的败类,移花接木,偷走了这些资料。 重金收买啊,大人,您是不是要将活动经费报销一下? 毕竟,是末法时代么。 刑天鲤总不能给人家说,他依旧能够修行,他依旧可以施展耗费巨大的五行遁法,在地下穿梭自如,从戒备森严的东云总领馆,将这些资料带走吧? 刑天鲤毫不怀疑,如果他敢吐露真相,第一个跳出来追杀他的,就是穆里玛和杨天骥! 所以,该做的样子,要做足啊! 事后,给熊山二郎他们一个光彩体面的灰飞烟灭,就可以了。比如说,在一百吨炸药中尸骨无存,死无对证?刑天鲤觉得,这样就很好! 等到熊山二郎一行人都有点醉了,刑天鲤离开了东云人的地盘,直奔易多利侨民区。 想要从戒备森严的东云总领馆偷绝密资料,单单一群东云浪人里应外合,是说不过去的。刑天鲤还要将水弄混一些,比如说,之前在槐公岭伏杀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军队的那些易多利帮派分子,他们就很好用么。 除开这些易多利人,还有法璐仕人,还有英吉士人,甚至是圣诺曼王国的那些帮派分子,刑天鲤都准备将他们拉扯进来。 卷入这件事情的人越多,线索越复杂,就会有‘聪明人’进行更多的揣测,然后,他们就自然而然的会脑补出,刑天鲤是如何艰难的通过各种手段,将这些资料偷出来的! 当然,最保险的方式就是,刑天鲤可以说,这份资料是某些人从东云总领馆偷出来后,复制了若干份,然后他只是截取了其中的一份复印件而已! 刑天鲤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到,现在偌大的万国租界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势力盯着东云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从东云总领馆,将这份资料弄出来呢。 刑天鲤可以有足够多的,极合情合理的借口,解释他手上资料的来源。 这么做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在颐和郡主面前,或许功劳不会太显眼。 易多利人的侨民区,也在万国租界的东边,和东云人占据的地盘,也就隔了两三条马路的样子。刑天鲤紧走了几步,就来到了易多利的地盘,他还没拐过墙角,就听到了枪声,吼声,筋骨折断的声音,以及无比凄厉的惨嗥声。 因为穆里玛和杨天骥的突然出现,刑天鲤都不敢放开神魂之力,行走在街上,他都小心的将神魂之力收敛体内。猛不丁的听到这些可怕的声响,他急忙将神魂之力外放,就‘看到’了正在十几丈外,隔着一栋小楼,正在疯狂杀戮的牛头怪。 ‘轰’! 隔在刑天鲤和牛怪之间的小楼突然坍塌,几头身高过丈的牛头怪低沉的嘶吼着,将身上堆砌的砖瓦之物胡乱拍开。 他们看到了刑天鲤,略一愣神,就欢天喜地的嘶吼着,直奔刑天鲤冲了过来。 刑天鲤目光透过小楼崩塌带起的烟尘,就看到这几头牛头怪身后,小半个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易多利侨民区。 他更看到,几个街心花坛后方,有一群身穿小西装,头戴软圆帽,一脸凶神恶煞的易多利男子,正拎着小手枪,‘噼里啪啦’的冲着这些牛头怪打得热闹。 这些人当中,好几个都是刑天鲤的熟人。 前些日子,刑天鲤主动充当诱饵,将圣母教的人引去槐公岭时,就高价雇佣了这些易多利帮派分子。此刻,面对这些可怕的牛头怪,居然是这些家伙拎着杀伤力明显不足的小手枪,宛如扑火的飞蛾一般艰难抵挡。 刑天鲤正打量,一头牛头怪已经厉声咆哮,冲着刑天鲤冲了过来,他猩红的眸子里闪烁着戏谑之色,漫不经心的一拳冲着刑天鲤当胸落下。 另外几头牛头怪,似乎知道自家同伴能够轻松的击杀刑天鲤。 他们居然勾起嘴角,讥诮一笑,转身就冲向了那些反抗男子。 一拳当胸落下,刑天鲤也给了这趾高气扬的牛头怪一拳。体积相差悬殊的两枚拳头重重撞击在一起,就听一声闷响,刑天鲤身体晃了晃,而牛头怪则是向后退了一步。 刑天鲤愕然看着面前身高丈外的大家伙。 比起之前善德坊见过的牛头怪,这厮的力量,起码提升了一倍有余,以刑天鲤这些天修为的精进程度,刑天鲤如今的人肉身之力,居然只能勉强压制眼前的这家伙! “好!”通天妙竹一旋,刑天鲤一声清啸,‘剑二十二’脱手飞出。 修为提升,最实在的反馈,就是刑天鲤《无量剑经》一击发出的剑芒数量,又得到了提升。而且每一道剑芒的威力,比之前也增强了不少。 一剑,足以洞穿尺许厚钢板! 二十二剑鱼贯飞出,就算一丈多厚的钢板,也会被生生刺出一个窟窿来! 牛头怪闷哼一声,水缸大小的头颅沉沉坠地,刑天鲤思忖一阵,神魂之力朝着四周一扫,紫绶道衣急速变幻,化为一套普通的低级巡捕的制服,他身躯微微压缩,通天妙竹也化为一柄易多利山民常用的马刀形态。 脱掉脚上布鞋,细心纳入袖中,取出一双巡捕的制式皮鞋套在了脚上,刑天鲤大步冲进了前方满地血腥、遍地尸骸的大街。 “圣母教的杂碎!”刑天鲤心头怒火炽烈。 几头牛头怪嘶吼着冲向了他,手中通天妙竹所化马刀轻轻一晃,几条刀芒横扫,牛头怪硕大的脑袋,就从脖颈上脱落,‘咚咚’坠落在地。 几个易多利帮派分子齐声欢呼,他们一边填充子弹,一边声嘶力竭的呼喊着,那些还没被破坏的小楼中,不断有女人,孩子,带着仆役、侍女们踉踉跄跄的逃出,顺着街道向后方没有牛头怪出现的区域逃去。 更多的牛头怪同时看向了刑天鲤。 他们齐齐怒吼,大踏步冲了过来。 刑天鲤站在街心,马刀荡起一道道寒芒,每一击都有一颗牛头坠地。他很轻松的左右移动身形,任凭这些牛头怪如何的冲撞挥拳,始终无法碰触到他的身体,而刀芒闪烁,总能将出手的牛头怪击杀当场。 短短半盏茶时间,地上就倒下了超过两百头牛头怪。 暗语森林中,玛索饶有兴致的看着法坛上的光影:“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小小的底层巡捕?看他的长相,易多利人?怎么可能?” “冲过去,杀光他们!”玛索冷声道:“我不喜欢意外!” 随着玛索的嘶吼声,几名牛头女怪牛角上闪烁着淡淡的绿光,带着一队格外壮硕的牛头怪缠住了刑天鲤。 更多的牛头怪则是从街道两边冲了过去,朝着那些欢呼雀跃的易多利男子冲了过去。 “该死!”一名黄发、黄眼,身形矮壮的易多利男子脸色骤变,他疯狂的清空了手上短枪的弹匣,绝望的看着一头牛头怪冲到自己面前,挥拳冲着自己头颅狠狠砸下。 刑天鲤向前猛冲,想要救下这个冲在最前方的黄发男子。 这家伙,他也认识,还是前些日子他雇佣的帮派分子的一个中层头目,在易多利侨民当中,这个名叫何西的家伙,名气还意外的不坏,起码他放出去的高利贷,从未发生过逼得人家破人亡的事情! 只是,刑天鲤冲得再快,他也来不及救援倒霉的何西了。 眼看着牛头怪的拳头已经快要落在何西脑袋上,刑天鲤手指抹过马刀刀锋,正要御剑飞出,将围住何西的几个牛头怪斩首,何西身上,异变骤然浮现。 身高不过五尺许的何西,他的皮肤就和他的头发、眼眸一样,骤然变成了土黄色。 伴随着体内传出的隐隐轰鸣声,何西的身躯骤然膨胀,他身上的衣衫、裤子瞬间粉碎,刑天鲤看到,在这个家伙的胸口上,赫然有一尊奇异的人头蛇身,一条手臂托着一座小小山峰的残缺图影悄然浮现。 一声大吼,骨架膨胀,但是血肉急速塌缩,很快就瘦得皮包骨的何西居然一拳将攻击他的牛头怪打飞了出去! 随后,何西胸口的图影黯淡,他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 第三十一章 血脉复苏 刑天鲤猛地转身,看向了浑身发黄,俨然黄疸性肝炎发作的何西。 这家伙。 这家伙。 他身上的气息,刑天鲤很熟悉。 每每刑天鲤修炼根本法,从骨髓中滋生精血,一点点复苏血脉,一点点滋养全身,一点点拥有血脉中的神奇伟力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何西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是现在,他的气机,已然跨越了‘凡人’和‘超凡’的临界点,踏入了一个当今末法之世无法承载的境界! 何西的生命之火,在急速的黯淡。 他的肉身在崩溃,灵魂在塌缩,他的生命本源在急速的匮竭! 他激活了‘巫民’的血脉,而且在生死关头,他骤然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就这一拳,就这一击,抽空了他从小到大,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所有精血,所有活力。 而且,还不够! 小小的,近乎干涸的池塘,只能孕养泥鳅和虫豸,一只巨鲲的鱼蛋突然孵化了出来。如果这一方世界,还是末法之前的汪洋大海,巨鲲出壳,只要深深一吸,就有无数鱼虾没入嘴里,被祂大快朵颐,提供身体所需的一切营养。 无边无际的汪洋,也足以承载刚出壳的巨鲲那庞大的身躯,不至于让恐怖的体重压垮稚嫩的身体。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刚刚激活血脉的何西,根本无法从外界得到任何有益的补充,他艰难的,本能的,大口大口的吞咽空气。但是空气中,连一丝半点儿太初之炁都没有。 濒死之际,何西瞪大眼睛,看向了刑天鲤。 源于‘巫民’的共同血脉,让何西感应到了刑天鲤身上活泼的精血气机。哪怕刑天鲤已经极力收敛自己的气息,他挥刀之时,他闪避之时,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热量,都让何西敏锐的察觉到——他们归属同一个源头! 刑天鲤瞪大眼睛看着何西。 这家伙,是极西百国的易多利山民! 哪怕是在极西百国,这些家伙,也是以好勇斗狠、凶残愚昧而著称,他们甚至,根本不被易多利的主流社会接纳。他们在本土,最好的出路就是结成匪帮,组成帮派,成为都市传说中一个又一个恐怖故事的背景。 他们身上,居然有‘巫民’血脉! 看何西胸口那残破的人头蛇身的图影,刑天鲤甚至可以猜测,他的血脉,和传说中的‘后土’有关——《原始巫经》中,《原始血脉注》内,也已经光焰闪烁,将‘后土’一脉的巫民特征,详细的阐述清楚。 一声长啸,刑天鲤体内两口大鼎中,两线金光急速燃烧,顷刻间五彩氤氲之气填充全身,他第一次倾尽全力,燃烧了所有法力。大量精血混在五彩氤氲法力中急速消耗,刑天鲤的身躯猛地膨胀起来,一股可怕的,原始、蛮荒的力场在他身边急速弥漫。 何西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他的瞳孔深处,更隐隐渗出了一丝臣服之意。 ‘巫’啊! 血脉的压制,是天生的,铭刻在血脉中的‘权’和‘限’! 四面八方,崩塌的小楼中,无数根钢筋混凝土内的钢筋齐齐震荡,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方圆百丈内,无数钢筋破土飞出,朝着那些牛头怪就是一通乱打。 在刑天鲤巫力加持下,这些钢筋变得极硬,极利,力道刚猛且狂暴。 牛头怪们强横的肉身被不断洞穿,数以万计长长短短的钢筋穿过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打得和筛子一般。鲜血和碎肉乱喷,好些牛头怪甚至直接被撕成了一团血雾喷溅。 刑天鲤大踏步冲到了核心身边,一把抓起他瘦得皮包骨的身体,将自身一缕精气注入他体内,随后大声吼道:“跟我走!” 一众易多利帮派分子咬着牙,一边淘换子弹,一边跟在刑天鲤身边,仓皇逃出了血流成河的侨民区。因为他们的这一番阻拦,远处,一座座小楼内的易多利侨民们已经逃了出来,而且已经逃出了老远。 他们已经尽力了。 他们只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帮派分子,他们已经尽力了。 本应该保护侨民区的易多利驻军,除了最初出现的那一小队人,其他人全都跑去了马赛宫,保护已经属于易多利的那一部分技术资料。 官方没有尽责的保护侨民,他们这些帮派分子,已经做得够多了。 刑天鲤一声招呼,这些浑身灰尘,狼狈不堪的易多利汉子,就咬着牙,骂着朝天娘,跟着刑天鲤大步撤离。 在他们身后,被刑天鲤惊人一击打得伤亡惨重的牛头怪们,呆立了半晌,几头牛头女怪这才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咆哮声,将四周的牛头怪汇聚了过来,继续朝着易多利侨民区深处杀了过去。 刚刚刑天鲤那一击,覆盖了半径百丈的区域,而且位置正好位于易多利侨民区的一条主干道上,附近汇聚的牛头怪超过六百头,被刑天鲤一击抹杀。 这些暗语森林制造出来的牛头怪,他们还保持了一定的灵智,和圣母教制造出来的那些亡命疯癫、彻底丧失理智的杀戮傀儡还有点不同。他们见到自家同伴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击杀,这些牛头怪也有点心惊胆战。 集合的效率慢了许多,继续追杀的时候,这些牛头怪也有点磨洋工,杀戮的效率降低了不少。 一行人狂奔离开了易多利侨民区,顺着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疾走,一路七拐八绕的,最终来到了一处老字号的药铺。 很稀奇的是,这个世界,哪怕是在极西百国,源自东国的‘老中医’,依旧是治病救人的不二选择。哪怕是极西百国最近些年文明爆发,什么开膛破肚做手术、抽筋扒皮换肝肺之类的手段全都冒了出来,‘老中医’在各国的地位依旧极其崇高。 大玉朝的子民,在万国租界最被人尊敬的,也就是这些老药铺的坐堂大夫,年纪越大,越享尊荣,哪怕是各国总领馆,也时常请这些老先生去自家调理身体的。 论起‘江湖地位’这一块,哪怕在万国租界呼风唤雨,生意做到外国去的那些大老板,也比不得这些整日里和草根树皮打交道的老中医。 这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刑天鲤带人到了药铺,不等坐堂的大夫上手,直接开口索要上了年头的老参,以及百年以上的九蒸九晒的野生黄精,还有什么一尺大的灵芝,略呈人形的何首乌等,他掏出了一大卷厚厚的钞票拍在柜台上,就催促着伙计赶紧取来。 神魂之力笼罩整个药铺,刑天鲤已经发现了藏在后堂坚固的檀木药柜中,几份符合他要求的大药了。如果伙计速度慢一点,他就要直接自己动手去拿了。 坐堂的大夫站起身来,伸手就去抓何西的腕脉,没好气的冲刑天鲤说道:“这位小先生,药,不是这么吃的,不是越贵的药就越好,尤其是这些大补药。” 刑天鲤看着这大夫,轻叹了一声,右手轻轻一挥,‘嘭’,他的手掌就陷入了厚达半尺的柜台,陷入了足足三寸深。他抬起手,偌大的掌印宛如刀劈斧剁出来的,边缘无比清晰,甚至能看到一条条细密的掌纹。 “老先生误会了,他,不是病。”刑天鲤向微微一愣的老大夫拱手行了一礼:“您只管将药取来,我们这里,自有处置之道!” 白发苍苍,长须尺许的老大夫眯了眯眼睛,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刑天鲤,再看看浑身瘦得好似骷髅架子一般,但是通体土黄色的何西,轻轻的点了点头。 “唉,返祖了这是。奈何,浅水养不得蛟龙啊!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嘿!” 刑天鲤瞪大了眼睛。 老大夫步伐轻快,一溜烟窜去了后堂,他也没看刑天鲤拍出的那一卷钞票有多少,径直将他后堂那些上了年份的,价格极高昂的野生大药全都搬了出来,十几个上好木料制成,边角包裹了银片,那银子都已经氧化得近乎发黑的药匣子,悉数摆在了刑天鲤面前。 “天地变啦,这些老药,也是越来越稀罕了。”老大夫将药匣子往刑天鲤面前一推,看着刑天鲤笑道:“看你们,也不是正经的堂号出身的,应当是当年远征,去往西方的那些堂号留下的混血后裔。” “不管怎样,都是一个祖宗出来的。小老儿这是压箱底的货,全给你拿来了,若是不够,小老儿再去同行那边,给你调集一些?” ‘堂号’二字一出口,刑天鲤顿时明白了。 他向老大夫行了一个《原始巫经》中记载的,极复杂,换成普通人来,能将十根手指头都掰断的古怪印诀:“您老费心了!” 老大夫目光一凝,也笑了,十指宛如穿花蝴蝶一般,回了个极复杂的手印:“惭愧,惭愧,天寿堂,相柳氏旁支,相柳壬就是老夫了。这‘绿柳号’,就是咱家在平海城传承了数千年的老字号。敢问小友?” 刑天鲤示意身后的易多利汉子们将那些老药收起,将一卷钞票推到了相柳壬面前,轻声道:“平远堂,刑天氏,刑天鲤就是小子我了。这些天,万国租界不会太平,老先生,最好带着人,去远处避一避。” 想起了那一晚那条比特犬自爆的可怕威力,刑天鲤面皮抽了抽:“嗯,越远越好,最好远出三五百里地,才能确保安全的!” 神魂之力往相柳壬身上一卷,没错,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能有八十岁开外,大概常年修习《五禽戏》、《八部金刚经》之类的手段,养得颇为康健,但是实实在在没有激活血脉的小老头儿。 天寿堂,相柳氏的旁支族人?所谓的旁支族人,就是没有继承血脉之力的普通人?这个绿柳号,这个相柳老爷子,应该是相柳氏安插在世俗的眼线了吧? 一如赵青苘给刑天鲤交代过的——如果有麻烦,可以去找平海城的‘樊楼’! 那樊楼,应该就是绿柳号一般的机构。 相柳壬皱了皱眉头,他认真的看了刑天鲤一眼,抖了抖他递过去的钞票,笑道:“这几日放枪放炮的,小老儿也觉得,这世道又要乱了。不过,小老儿却是不能走的。” 他轻叹道:“唉,当年极西百国,百国联军进逼京城的时候,那一阵的兵荒马乱啊,这门口的大江上,到处都是人家的风帆战舰,那黑黝黝的炮口唷!” 相柳壬将厚厚的一卷钞票塞进袖子里,用力的拍了拍柜台,怒道:“也是咱们这些子孙后辈不争气啊,若是有族谱中记载的,先祖们万分之一的本领,怎能让这些腥膻奴婢辈,倒反天罡,踩到咱们的头上来?” 刑天鲤冲着相柳壬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大队人马离开。 相柳壬不走,他越发确定,绿柳号就是相柳氏安排在万国租界的一个暗桩了。 嗯,神魂之力往地下扫了一轮,在这药铺下面,居然有一个深达二十几丈的暗室,里面囤积的米面粮油,足以让百来号人生存一年以上,甚至还开凿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暗井,里面有充足的水源! 而且这密室,还是与时俱进,用了大量的钢筋混凝土加固,其中钢筋的密度和粗度,简直是丧心病狂,让刑天鲤都莫名咋舌。 哪怕是那些比特犬,只要不是站在绿柳号的正上方自爆,这个密室绝对是坚不可摧。 何西所属的易多利帮派的据点,位于易多利侨民区边角处,万国租界一条内河‘徐家浜’内码头附近的酒馆。这个酒馆占地颇大,三层的建筑,一层就有大半亩地,前面有一栋可供住宿的副楼,后面更有一处占地颇广的堆栈货场。 何西是这个帮派的中层头目,而帮派的大头目何铎,是何西同一个家族的堂叔,同样黄发黄眸的凶悍汉子。 一间陈设简单,颇有山野之风的小房间内,何西躺在硬板床上,气息奄奄的他,得到了刑天鲤灌注的一缕精气,此刻面皮略微有点泛红。 刑天鲤也不多话,让何铎将那些同一个家族的帮派分子赶出去后,取出了从绿柳号拿来的诸多老药,双手只是一拍,就将这些老药全部震成了细粉。 口诵秘咒,掌心有一缕青铜色神光浮荡,大团老药粉末中,一缕缕极精纯的药力化为肉眼可见的流光冉冉飞出。一旁何铎已经准备了一个干净的白瓷碗,里面放了一点温开水,刑天鲤指印变幻,流光不断凝成一枚枚古怪的符纹注入白瓷碗,于是温水逐渐变成了淡绿色,随后颜色不断变深,逐渐更是变得粘稠如胶。 一旁的何铎瞪大眼睛,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刑天鲤施为。 突然间,他‘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极其标准的,向刑天鲤行五体投地跪拜大礼。而他双手更是结成了古怪的手印,他的动作,完全是教科书般标准的——下级‘巫民’觐见上层‘大巫’最隆重的礼节。 何铎使出这一套跪拜礼节的时候,刑天鲤浑身骨髓骤然一烫。 源自他的血脉,一些极其久远的残破记忆突然被唤醒,一点点融入了刑天鲤的神魂,成为他本身的记忆。 苍茫,荒凉的洪荒大地上,丈许高的野草中,无数野生兽群繁衍生息,厮杀求存。 茫茫大地上,依山傍水,一座用巨石搭建的古老城池巍然矗立。 身披简单的青铜半身甲,甚至是石片结成的简陋甲胄,手持石刀、玉斧、青铜刀剑的雄壮男女,整整齐齐站在城门口,冲着远处眺望。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一支规模并不大的队伍驾驭狂风,极速掠过草原。 队伍前方,两尊身高三丈许的巨人捧着大旗,一面大旗上,是一头正在奋力开山的巨熊;另外一面大旗上,则是一支姿容妩媚,却浑身充盈着圣洁之气的九尾狐。 三条蛟龙拖拽着青铜车辇冉冉御风行来,车辇上,身高丈五,身披黑袍,披散长发,英伟如神的男子手持竹简,皱眉沉思。 当小小的队伍来到巨城的城门口,这些等候的男女齐齐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向车辇上的男子行出了和此刻的何铎一般无二的跪拜觐见之礼。 血脉中涌出的记忆消散。 刑天鲤面前的白瓷碗中,一碗清水已经变成了墨绿色浓稠如漆的药汁。 这是‘祝由法’,一种源自原始巫道的强大秘术。 不要说刑天鲤使用了十几株百年以上的野生大药,更耗费了自己大量的精气灌注其中。就算前世末法时代的地球,有一些习得祝由术的老师傅,他们在完全不修法力的情况下,也能够凭借这种祝由法,实现很多神奇的效果。 刑天鲤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手指一点,一股震荡之力将何铎从地面上震得弹了起来,他随手一抹自己的面皮,当着何铎的面,他回复了原本模样,身上的底层巡捕制服,也变成了紫绶道衣黑色道袍形态。 “我们,不是陌生人。”刑天鲤笑道:“何铎老大,想不到,我们还有这样的渊源!” “平远堂,刑天鲤!”刑天鲤朝着自己指了指。 “五岳堂遗族,何铎,见过‘大巫长’!”何铎再次想要跪拜,却怎么也跪不下去,他身体哆嗦着,向刑天鲤连连拱手:“五岳堂,当为‘后土氏’,只是,吾等遗失了先祖传承,辱没了先祖血脉,后世子孙,不敢再用‘后土’尊姓。” “有空,给我说说你们五岳堂的事情。”刑天鲤扶起何西上半身,掰开他的嘴,将一碗散发出浓厚药味的汁液,一滴不剩的灌进了他的嘴里。 何西身体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长长、长长、长长的吸气,他的身体内,好似有一个无底黑洞,他足足吸气了一盏茶时间,直到他浑身通红,不断放出可怕的高温,直到他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再次加深,他才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屋内一阵狂风大作,瘦得皮包骨的皮肤下,隐隐多了一层血肉的何西一跃而起,和何铎一般,向刑天鲤行了参拜大礼。 末法世界,这等激活血脉的‘巫民’比起那些修道之人,生存状态却又好了许多。 ‘巫民’之力,藏于血肉之间,如猛虎,如黑熊,如雄狮,如巨蟒。就连深海中的巨鲸,都能在海中自由驰骋,可见就算是沦为末法,如果单纯是血肉之力,其实并无大碍。 何西扛过了血脉激活一瞬间,血脉中某些神秘力量传承带来的精血损耗,得到刑天鲤耗费大力气给他补充的一碗珍贵药汁后,他的状态已经稳固了下来。 只要不施展巫法——他也不会什么巫法——如果单纯使用肉体力量,只要每日里服食足够的血肉和大补之物,已然激活了血脉之力的何西,就能不断的增强力量,囤积精血。 一如相柳白蝰那些家伙,身为相柳氏族人,他们激发精血,得到巫民传承,他们也能在外自由行走! 只是,刑天鲤还记得现今的相柳白蝰,瘦得皮包骨头,好似骷髅架子一般,这就是当年肉身受损,被当众斩首,后来激发精血,将头颅重新生长了回去,但是损耗的精血,过了足足十年,都没有补充完全带来的恶果。 越强大的肉身,末法时代的日常饮食,就越难提炼精血。 最终,相柳白蝰这样的存在,他们的强大也是有极限的,当他们的肉身强大到一定极致,日常的食物迟早会无法维持他们的肉体消耗。 何铎、何西,将同在这个帮派的自家族人都叫了过来。 同属五岳堂后土血脉,何铎、何西的族人,在这个名为‘匕首帮’的帮派中,一共有一百零八人。刑天鲤心头微动,这还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在遥远的西陆,在易多利的深山地区,何铎、何西他们的先祖,在山腹中建造了规模庞大的‘巫师圣殿’。他们一代又一代的,以山民特有的封闭和顽固,恪守着先祖的戒律和训条,哪怕经历了无数次的波折苦难,他们依旧将先祖的事迹传承了下来。 先祖,自天外来,为这个蛮荒的世界带来了光和热,带来了文明。 先祖首先降落在东方,并以故土之名,将这一方广袤肥沃的土地,名之为‘神州’,甚至划定了最原始的‘九州地域’。 先祖发现,西方有邪魔,于是,五岳堂等堂号的先祖,发动了对西方的远征。 鏖战万年,西方邪魔溃败,于毁灭之际,动用了同归于尽的手段,毁灭了自身的同时,也将远征的五岳堂等堂号打得损失惨重,更是本源大损,已经无法追随先祖主力。 先祖的主力,破空远去,不知去向。 五岳堂这等西征的堂口,那些本源、血脉受损,或者受到莫名污染的族人,就在西陆各处建立‘军镇’,一代一代繁衍生息,巡视西陆,严防邪魔再来。 时间流逝,西陆军镇中的各堂后裔,血脉越发稀薄,越发混杂,渐渐地,神州本堂嫡系,不愿意再承认他们是巫民一脉,更是从本堂的族谱中,将他们的名号剔除。 于是,大概是在两千年前,西陆各堂,和神州本土彻底断绝了联系,老死不相往来。 刑天鲤静静的聆听何铎的讲述。 时间太久远了,哪怕是位于深山,深藏山腹的‘巫师圣殿’,也曾经被强敌破坏过数次。何铎能够讲述的东西,比较零碎,更多的像是神话故事。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是五岳堂后土氏的后人,只是因为血脉淡薄,因为血脉被污,他们被神州本堂褫夺了堂号,剔出了族谱。可是今天,在生死关头,何西却当着刑天鲤的面,硬生生激发了血脉,一拳轰飞了一头强大的牛头怪。 后土氏,掌握土之本源,他们的肉体强度,他们的肉身力量,本来就是五行五正中最强悍的一脉。 刚刚激活血脉,一拳耗尽全部精气神,几乎匮竭而死的何西,那一拳按照刑天鲤的估算,起码也有近十万斤的力道。单论肉体力量,甚至比现今的刑天鲤还强! 刑天鲤手指轻点通天妙竹,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些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五岳堂遗民。 “我,需要人手!” 刑天鲤轻声道:“忠心耿耿的人手。” 何铎、何西等人直勾勾的盯着他。 “巫民一脉,懒得用什么阴谋诡计,力量大的,就是王!”刑天鲤站起身来,沉声道:“我愿意损耗自身,为你们开启血脉,我甚至可以传授你们精纯血脉之至高巫法,让你们的血脉,追溯后土始祖。” “未来,如果我强大到一定程度,我可以让你们重列五岳堂族谱,让你们名正言顺恢复后土姓氏。”刑天鲤沉声道:“我需要的,是忠诚,忠诚,他-妈-的不容违逆,让你们去死,你们都要欢天喜地去死的忠诚!” 刑天鲤激发了血脉。 扯开自己衣襟,袒露胸膛,肌肉轮廓分明的胸膛上,那条紧握着四方兽面纹盾的手臂图影,整个肩膀都清晰可见,而且,右臂部位,也浮现了出来,手掌上,那柄造型狰狞的古朴大斧头,也清晰可见。 刑天氏血脉,锋芒毕露,杀意惊天。 体内两口小鼎突然震荡,一股远比刑天氏血脉更原始,更古老,更洪荒,更本源的气息,突然从两口小鼎中震荡而出。 包括何铎、何西在内的一百零八号遗民齐齐跪倒在地,他们浑身战栗,汗如雨下,整个灵魂都生出了对刑天鲤绝对的尊崇和服从。 “好吧,现在,第一个任务,我这里有一大笔钞票,还有很多的地契、房契,我要你们用最安全,最隐秘的方式,将它们兑换成黄金、白银这样的硬通货,然后,采购一些金属回来。” “那些金属,只要是五金就好,量大就行,哪怕是生锈的都无所谓。” “量大管饱就可以。” “留下十七个最机灵靠谱的,我帮他们先激活血脉,其他的人,全都给我换钱去。顺便,易多利侨民中,有多少帮派分子?何西,你带队,将他们全部收下来。” 刑天鲤在这里紧锣密鼓忙碌的时候,外界已经是一片大乱。 最初那一队临阵脱逃的易多利士兵,犹豫了一阵子,他们的小队长,最终跑去了马赛宫,将侨民区发生的怪物袭击事件,告知了易多利总领事圣米兰。 善德坊出现了牛头怪,被圣母教的神职人员用神术消灭的事情,虽然所有目击者,那些巡逻的士兵和巡捕们,都已经被各国高层下了封口令,市井中普通百姓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万国租界的大人物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善德坊,就是因为圣母教的某些手段,整个街坊被‘抹掉’了。 但是善德坊,毕竟是东国土著子民的居所,面对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这两大势力,各国高层明面上,都相信了‘疫病感染’这个说法。 但是背地里,各国总领馆的情报机构,早就忙碌着追查事情的幕后真相。 结果,还没调查出那天晚上被当众击杀的牛头怪究竟是什么东西,猛不丁的,易多利的侨民区遇袭?而且还是上千头牛头怪,疯狂的屠戮易多利的普通侨民? 马赛宫内,易多利总领事圣米兰,顾不得找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的麻烦,连忙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各国总领馆,对万国租界的侨民,都有保护的义务。 如果哪个国家的侨民,咳,咳,除了东云人和圣罗斯的侨民,其他各国的侨民,如果在万国租界出现了大规模的死伤,他们这些总领馆的官员,免不得受到国内追责。 东国总领事,这可是油水肥美,极其抢手的热门职位。 若是被追责,很有可能就会被调回本土,放置在某个清水衙门坐冷板凳,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事情。尤其是圣米兰,他是易多利王国的老牌贵族出身,他更不容许自己的履历上出现污点,连累家族蒙羞。 伴随着尖锐的警号声,调来马赛宫附近的易多利士兵齐齐出动,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士气高昂的朝着侨民区快步小跑。 租界码头上,易多利皇家海军的四条大型护卫舰,十二条中型驱逐舰,还有二十四条内河炮艇,锅炉齐齐生火。不多时,二十四条内河炮艇就已经离开泊位,顺着大江,就在附近三五里长短的水域往来奔驰,黑黝黝的炮口,同时对准了租界方向。 其实租界码头距离易多利侨民区距离遥远,中间还隔着法璐仕、英吉士等几个国家的侨民区。以易多利皇家海军的战斗力和训练水准,他们根本做不到精准炮击那些牛头怪。 如果他们胆敢开炮,首当其冲倒霉的,很有可能是和他们比邻的法璐仕人。 但是圣米兰就是做出了这样的姿态,他在明确的告诉所有人——如果易多利侨民区倒霉了,那么大家就跟着一起倒霉吧! 军队调动了起来,圣米兰则是跑去了和各国官方沟通。 一通威逼利诱、屁股交易后,易多利王国的十几个小弟附庸国,屁颠屁颠的调动自家军队,前往易多利侨民区保护侨民。 这些个小弟附庸国实力弱小,他们在万国租界的驻军,多的只有两三百人,少的只有百来号人。但是十几个国家拼凑一下,他们也凑齐了两千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浩浩荡荡的开了过去。 随之,法璐仕的驻军也紧急调动了起来。 毕竟,法璐仕和易多利的侨民区紧紧挨着,现在是易多利的侨民倒霉了,但是万一那些牛头怪突然想换个口味呢? 和君王制的易多利不同,圣米兰作为老牌大贵族家族出身,就算招惹了什么麻烦,家族势力也有极大可能帮他捂盖子,将事情消于无形。 但是法璐仕么,现在可是共和联邦制,一旦总领馆出了什么问题,接踵而来的定然是国内议会吹毛求疵的调查、审核、问询、追责等等。 搞不好,他们这群总领馆的官员,还会被押送回国,接受审判! 所以,法璐仕的军队也出动得极其迅速,他们除了守卫在马赛宫附近的两千多士兵,驻军军营中的一万多名士兵全部出动,更是调集了大量的重火器,沿着两国侨民区的分界马路,布置了一条极严密的防线。 法璐仕的驻军军官们,接到了极其清晰的命令——如果那些牛头怪胆敢冲击法璐仕侨民区,那就将所有的火力倾泻过去,趁着他们还在易多利侨民区的时候,彻底将他们撕成粉碎。 至于说火力覆盖是否会对易多利侨民区造成太大危害,呵呵! 一道道尖锐的警号声从万国租界各处响起,和易多利侨民区接壤的法璐仕、英吉士都动了起来。和易多利侨民区仅仅一河之隔的东云人,居然动得比易多利士兵还要快。 昨天夜里,东云人聚居区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了将近一半,死伤惨重的东云人,更有大量侨民失去了居所,正茫然的聚集在废墟上发愣。 而东云人高层么,正忙碌着和玛利亚等人交接图纸资料,哪里有空搭理这些无权无势的底层侨民? 当这些东云人看到隔着一条小河的易多利侨民区,突然一片混乱,有枪声不断传来,更有大量惨嗥声、哭喊声隐隐可闻,聚居在废墟上的十几万东云人,顿时骚动了起来。 其中,又有一些大白天就喝多了酒的帮派浪人在鼓噪。 底层东云人,是极贫苦的。 他们的贫穷程度,超出正常人的想象。这些跑来东国讨生活的底层东云人,更是好些人全家就两条裤衩,白天男人出门找活计,就穿着裤子出门;而白天里留在家里的女人么,她们半掩门的开门接客,也是不用裤子的! 就是如此贫困的东云人,昨天晚上,还失去了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居所。 那些喝多酒的东云浪人一通鼓噪,‘易多利人有钱啊’、‘他们一幅画就价值上百金币’、‘他们一套骨瓷碗碟就价值百两白银’! 更有人在嘶吼:“弄个易多利高头大马的洋婆子骑一骑,东云男儿汉,就要骑最威猛壮硕的女人!” 还有人在咆哮:“让这些西陆鬼畜,见识一下圣皇子民的威猛霸气!” 有那直白的,直接喊出了口号:“均贫富,共富贵!”不得不承认,这厮还是有点传统文学底子的! 十几万东云侨民宛如躁动的杀人蜂群一样蠕动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伴随着一声呐喊,这些东云人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个红着眼,吐着白沫,拎着菜刀、锤头、斧子、板砖,又或者各种寒酸的木棍、竹棍之类,浩浩荡荡的涌向了一河之隔的易多利侨民区。 数丈宽的小河,根本难不住这些东云人。 他们在东云本土的时候,食物贫瘠的季节,他们哪一个不是练出了一身河里捉鱼、山上打猎的好本领?东云无论男女老幼,浮水都是一项必修的生存技能! 不过区区几丈宽的小小内河,东云人们浩浩荡荡涌入河沟,随意‘噗噗’的扑腾几下,就顺利的上了对岸,冲进了规划整齐、整洁秀丽,到处都是精美小楼的易多利侨民区。 这些东云人一冲进易多利人的地盘,他们的眼珠就变得通红,瞬间丧失了理智。 他们居住的,可是木板拼凑成的狭窄小木屋。 而这些易多利人,他们居住的,却是一座座有着独立花园,独门别院的小别墅。 其中一些商人,或者律师、医生等头面人物,他们的别墅占地面积广大,在东云人看来,简直和他们领主的宫殿差不多。 这么广大的‘宫殿’,一座别墅就足以住下一两百口个子矮小的东云人。 偏偏这样的‘宫殿’,往往只居住了一家几口人,加上那些仆役、杂工,也不过十个人的样子! 东云人骨子里的兽性,彻底激发。 他们嘶吼着,宛如一群嗜血的野狗,冲进了那些已然是乱成一片的小楼。 哭声,喊声,惨叫声,哀求声,各色枪械的‘嘭嘭’声,顿时混成一片。 不多时,越发密集的,极有节奏的枪声响起,易多利的驻军赶到了,他们横插进了侨民区,挡在了肆虐的牛头怪队伍前,和这些牛头怪交上了火。 ------------ 第三十二章 厚重大幕 马赛宫,咖啡厅。 玛利亚喝着咖啡,两只京巴儿趴在她面前的咖啡桌上,小口小口舔舐着碟子里的牛奶。 几个精致少女,两个瘦削男子,面无表情的坐在附近,喝着咖啡,吃着点心。他们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他们抬手,抬头,吞咽,眨眼,频率都没什么变化。 所有在明里、暗里盯着他们的人,都感到抹名的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实在是,玛利亚这群家伙,给人的感觉,太‘非人’了。 外面警哨声不断响起,各国高层纷纷被惊动,咖啡厅内,各国的情报官们,也交头接耳,疯狂的交流着外面的讯息——易多利侨民区,被一群疑似和圣母教有牵连的牛头怪,屠戮了小半? 马赛宫内一片骚动。 正低头,用叉子叉起一小片蛋糕的玛利亚眸子突然一阵闪烁。 她,两条京巴儿,两条比特犬,还有几个精致少女,两个瘦削男子,他们的眸子里,同时有急促的幽光不断闪现。他们的身体同时僵硬了一瞬间,然后,玛利亚掏出几张钞票压在了咖啡杯下,抱起了两条京巴儿放在地上,起身冉冉走出了咖啡厅。 “可惜了!”玛利亚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精致少女嘟囔道:“本来让他们调集大量的黄金、白银和其他贵金属过来,巨额的财富和这些技术资料,可以引发他们的双倍贪婪,让他们爆发的冲突更激烈一些。” “但是情况有变,可能威胁到我们自身的安全。执行一号预案,舍弃后续款项,将所有技术资料留在马赛宫,我们直接撤退。”玛利亚低声嘟囔道:“第一序列,一号指令,保护我们的自身安全!” 他们走出咖啡厅的时候,酒店大堂内,数百道目光同时落在了他们身上。 两架电梯几乎是同时抵达,铁栅门‘哗啦’来开,几名精致少女,十几名瘦削男子齐齐走出电梯,他们向玛利亚点了点头,一行人就大步走出了马赛主楼。 两名精致少女,四名瘦削男子驾驶着六辆汽车也正好到了主楼门前。 四辆小汽车,两辆家用旅行车,玛利亚等人很麻利的上了车,汽车发动机顿时发出低沉的轰鸣,眼看着车辆渐渐加速,就要离开。 一名圣罗斯军事参赞猛地张开双臂,挡在了排头的汽车前:“玛利亚小姐,你们去哪里?马扎雷夫大人,正在筹措资金,你们想要放弃交易么?圣罗斯帝国,不能容忍这样的戏辱,你们是在,挑衅强大的圣罗斯!” 玛利亚眸子里幽光闪烁,她低声嘟囔道:“第一序列,二号指令,尽可能保持万国租界完整,不许伤害万国租界各国高层,保留他们的性命,留作战争策源导火索!” 玛利亚嘴角一勾,露出了没有丝毫笑意的笑容:“阁下误会了,我们发现了一些可能对我们造成伤害的危险,我们必须撤离,远离危险。” “至于,我们的交易,我们所有的技术图纸,都在我们包下的那一层楼房中。” “我们相信诸位的信誉,我们相信诸位所属国家的信誉,诸位可以去我们的房间,自行提取拍卖下来的所有技术资料。过一段时间,等万国租界安全后,我们会回来,向诸位收取承诺的费用!” 在场各国官员全都傻眼了。 因为易多利侨民区的动荡,你们这些来历神秘,出手惊人的家伙,舍弃了所有的技术资料,舍弃了所有的拍卖款项,就要离开? 所有技术资料,让各国官员自取? 甚至,你们说,过一阵子,等万国租界安全了,你们回来结算所有的款项? 呵呵! 只要技术资料到了手,你们还想拿回后续的款项? 天真的女人啊……圣罗斯在场的几个外交官,脸色都变得无比的精彩——他们可是知道,马扎雷夫不是去筹措款项了,而是去联系武装力量,准备蛮干了! 圣罗斯帝国,根本就没有这个预算,也没有这个财力,拿下这些技术资料。 他们是准备用武力白嫖的! 甚至,他们准备在玛利亚等人和其他国家交接后,连带那些国家交接的款项,一起白嫖的! 顺便来一个杀人灭口! 这种事情,圣罗斯帝国做起来是很熟练的! 但是现在,玛利亚等人感受到了某种风险,她们舍弃了交接、结算,她们要撤离? “至高无上的圣父啊!”圣罗斯帝国在场的几个官员嘶声大吼,他们用本国语言疯狂的叫嚣着,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几个其他国家的官员,宛如发狂的野熊一样直奔大堂。 他们大声嚎叫着,远远近近的,起码有两三百条牛高马大,身高平均将近六尺的圣罗斯汉子拎着各色枪械狂奔而出,大声喊着‘神皇万岁’的口号,乱杂杂闯了过来。 一时间,马赛宫主楼门前一片兵荒马乱。 四周景观林里埋伏着的,各大强国的上千号兵马齐齐冲出,他们的外交官们大声嘶吼,疯狂咒骂宛如一群疯子一样,冲着身边的别国官员一通拳打脚踢,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冲向大堂内的那几部电梯。 几个圣罗斯官员冲在最前方,他们带起一道狂风,扑到了电梯门口,一把拉开了电梯的铁栅门。 他们身后,不知道哪国的外交官抓起了大堂里陈设的花瓶,狠狠砸了过来。‘咣’,沉甸甸的花瓶砸在了一个圣罗斯参赞的后脑勺上,花瓶爆碎,这个倒霉蛋也翻着白眼昏厥了过去。 几个圣罗斯官员转过身来,瞪大眼睛,卷起了袖子,用本国语言,极其难听的咒骂着。 各国官员拥挤在大堂里。 除了英吉士、圣诺曼两国的官员作壁上观,很谨慎的躲在了角落里,其他的易多利、圣罗斯、法璐仕、北海七国联盟,还有他们的附庸国小弟们,数百号官员在大堂里,宛如野兽一样疯狂的殴打起来。 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以及更高级别的顶头上司,在大堂内大打出手,大堂外,超过两千名来自各国的精锐情报官,还有顶级的军中精锐们,也卷起了袖子,飞起了拳脚。 还好,这些家伙还残留了最后一点理智,他们并没有开枪扣火,否则的话,场面会更加难以收拾。 须知道,马赛宫内,固然只有他们两三千号人手,但是在马赛宫外,在枫丹白露街四周的大街小巷里,各国总领馆可是埋伏了大量的便装人员,总数量总有三五万之巨。 哪怕有一部分已经调去易多利侨民区,剿灭那些该死的牛头怪,在枫丹白露街附近,总还有两万上下的各国精锐军队,一个个全副武装,随时待命。 只要一声枪响,整个枫丹白露街,这个万国租界中,法璐仕人用了数十年时间建造起来的中心菁华区域,定然会被打成一片瓦砾场。 于是乎,堪称万国租界最豪华酒店的马赛宫,就变成了血腥的拳击场。 污言秽语以各种语言倾泻而出,稍倾,就统一整合成了大玉朝的官话。 在冲天的骂娘声中,各国精英们挥拳、飞腿,更有阴损的家伙,学着东国江湖人士的做法,在拳头上套了指虎,就听‘嘭嘭’声不绝于耳,很快地上就躺下了一大批满脸是血的家伙。 有那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外交官心眼比较多,眼看着几架电梯都成了战场焦点,门口已经倒下了七八个倒霉蛋,根本不可能乘电梯上楼了,他们当即直奔大堂一角,通往楼上的楼梯。 于是,楼梯入口又爆发了一场血战。 有人操起了花瓶,有人抓起了椅子,有人一脚踹断了楼梯护栏,在手中舞得呼呼生风。 战斗进入了新的高潮。 与此同时,在匕首帮的总部,刑天鲤让十七名五岳堂遗民盘坐在地,自己手持通天妙竹,在他们身边踏着禹步,起舞翻飞,带起了一道道模糊的残影。 他低声颂唱咒语,体内两口小鼎内不断放出绵绵不绝的太初之炁。 在根本法熔炼下。 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和气弥漫全身。一缕缕精纯的本命精血从骨髓中不断滋生,又在刑天鲤颂唱的秘咒中,化为一缕缕精纯强大的先天精血之气,从指尖喷出,注入十七名五岳堂遗民体内。 这些面容精悍,头发、眼眸都呈黄色,只是色泽有深有浅的汉子身体剧烈颤抖,他们浑身骨骼散发出可怕的高温,那温度似乎要将他们的血肉蒸发,将他们烤熟了去。 他们宛如死火山一般,并无多强生机的骨髓,在外来精血气息的刺激下,一缕一缕残破的巫纹在他们骨髓中缓缓亮起。 刑天鲤的秘咒,引动了他们体内深藏的力量。 他们的血脉之力,宛如在岩层中深埋了千万年的‘化石龙蛋’,虽然大部分已经腐朽,但是核心处的那一点绵韧的生机,被引动了。 他们的血脉开始燃烧。 他们的骨髓开始沸腾。 他们的血,他们的肉,他们体内的脂肪,他们生长到这么大个活人,过去数十年吃下去的食物囤积在体内的那点精血,顷刻间被燃烧殆尽。 他们就和自发激活血脉的何西一样,顷刻间变得皮包骨头,然后全身皮肤都蒙上了一层土色。 其中尤以何铎为甚。 他的皮肤下,甚至隐隐可见宛如龙鳞一般的纹路生出。他毕竟比何西高了一辈,自身蕴藏的血脉浓度,比起何西还要更浓郁了许多。 越是‘浓烈’的血脉,激发时消耗的精血就越甚。 何铎的身躯顷刻间变成了一副纯粹的骷髅架,他的骨髓疯狂躁动,几乎要将他的那一层薄薄的人皮都吞入骨髓中。 若是没有刑天鲤,何铎等人必死无疑,一如之前的何西一般。 刑天鲤深吸一口气,通天妙竹轻点,这间房间门口,何西开始忙碌,他拉过一头头大肥猪,拉过一头头大肥羊,甚至有几头拉车的驴马,也被他一把抓过,轻轻松松将这些牲口的脖颈一把扭断,直接丢进了房间。 毕竟是开酒馆的,而且有这么多帮众要养,匕首帮的这处驻地中,常年养了好些猪羊等食材;又因为他们做各种非法买卖,所以拉车的牛马也常备了数十头。 这些大牲口不断被丢进房间。 通天妙竹挥舞处,一缕缕青铜神炎萦绕,所有牲口只是一卷,就化为灰烬。它们庞大的身躯,所有血肉营养,全部化为一缕缕浓厚的精血,随着刑天鲤的操控,不断注入何铎等人的身体。 何铎一行人几乎湮灭的生命之火稍稍稳住了。 这些猪羊,单独一头蕴藏的生命力量,当然比不上那些上了年份的人参、灵芝、首乌、黄精等大药。但是上百头肥猪、肥羊、数十头牛马加在一起,这份生机就颇为可观了。 十七人的生机稳住了。 何西亲自忙碌着,将大量的破铜烂铁搬了进来。 刑天鲤深深的吸气,法力搬运处,他脚下一圈极细的青铜色神光弥散开来,神光扩散开丈许大小,他心脏内的小鼎微微震荡,细细的神光圈成的圈子中,就有无数灵动的太古巫纹宛如游鱼一样灵巧的运转。 “摄!”一声轻喝,何西搬进来的破铜烂铁悉数崩解,化为一缕缕热流没入体内。两口小鼎剧烈震荡,一丝丝醇厚的太初之炁不断游荡而出,刑天鲤没有将其炼化,而是将这些太初之炁,不断注入了何铎等人,包括忙碌着的何西体内。 当今之世,末法时代! 可怜何铎、何西等人,他们体内的巫民血脉,已经有多少年没品尝过一丝一缕的太初之炁? 就好似一桶桶火油被丢了刚刚冒出了几颗火星子的死火山口,‘轰’的一声,火山整个爆发。 何铎、何西等人浑身土黄,胸口的后土图影逐渐浮现,他们浑身大汗淋漓,然后汗水也悉数蒸发。他们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宛如被丢进沙漠中的鱼儿一般艰难的呼吸着。 空气中没有一丝半点的太初之炁。 唯有刑天鲤掌心,不断有丝丝缕缕让他们感到遍体舒畅的气息绵绵流出。 骨髓复苏,逐渐染上了一层淡黄色,骨髓中残破的血脉碎片渐渐的拼凑起来,伴随着刑天鲤空灵而沧桑的秘咒声,何铎等人的血脉之力不断增强,不断提升。 外面传来了猪羊的叫声,匕首帮的帮众们,趁着外面一片混乱,从乱糟糟的侨民区中,弄来了大量的牲口,甚至有数十条和主人走失的猫猫狗狗,也都被他们毫不留情的抓了过来。 嗯,还有聪明机警的小伙子,从酒馆门外的小河中,直接用渔网,拉起了数千斤大鱼! 这就很好了! 牲口不断化为灰烬,缕缕精血不断填补何铎等人的身体亏耗。 丝丝缕缕的太初之炁不断融入血脉,激发血脉碎片,不断地提升血脉浓度。 瘦成骷髅架子的何铎等人,干瘪的皮肤下,一点点血肉逐渐的生长了出来。 匕首帮的帮众们很给力,毕竟是这一片的地头蛇,他们甚至用各种合法、不合法的手段,将附近一些酒店、餐馆囤积的腊肉、火腿、奶酪等食物,悉数搬运了过来。 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何铎、何西等十八人,消耗了相当于他们正常生活十几年所需的所有肉食。他们的体型终于变成了正常形态,他们的头发和眼眸,都变成了纯粹的土黄色,而他们的皮肤,也变得一片枯黄,好似发了黄疸一般。 但是他们,已经和之前迥然不同了。 此刻他们单单肉体力量,就提升到了两三万斤,甚至单纯的肉体力量,已经超过了刑天鲤! 毕竟他们是后土血脉,论肉体防御,论肉体力量,他们绝对凌驾其他血脉的同阶巫民之上。 一名年轻人跑了进来,急忙将马赛宫那边发生斗殴,现在各方冷静了下来,开始在马赛宫内开会协商的事情汇报了过来。 “开会协商?”刑天鲤诧异的挑了挑眉头:“玛利亚她们,居然撤退了?” 刑天鲤向何铎等人吩咐了两句,当着他们的面朝着地面一指,大地宛如流水一样蠕动,刑天鲤轻轻松松没入地下,土遁直奔马赛宫! “我们,似乎也可以!”何铎、何西等人双眼喷火,直勾勾的看着刑天鲤消失的那一块地面。刚刚刑天鲤施展土遁的时候,大地有一丝奇异的土力波动荡漾开来,这一丝波动触摸了他们体内的血脉之力,他们突然发现,他们也能同样的遁入大地! 甚至,不需要动用什么巫力。 对于后土一脉的巫人而言,土遁就是如同吃饭喝水呼吸一般自然流畅的事情,只要他们的生命之火没有熄灭,他们就能自然而然的穿梭大地。 “先把大巫长交待的事情办好!”何铎面色一沉,用力挥手:“全心全意追随大巫长,迟早有一天,我们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那群所谓的嫡系面前。我们不贪图他们的家产,财富,我们只要他们,将我们的先祖之名,重新列入族谱!” 何西等人面皮发黄,齐齐应诺,按照之前刑天鲤的吩咐忙碌起来。 兑换钞票,采购金属,囤积肉食、粮食,囤积一些年份足够的药材;刚刚,刑天鲤又给了他们新的命令,去分批,从不同的渠道,采购足够数量的上好宣纸,以及足够数量的油墨等物。 刑天鲤行动时。 万国租界码头,高耸的大玉朝总海关大楼的钟楼上,沉重的青铜大钟敲响。 六辆车子在总海关大楼前停下,玛利亚等人鱼贯下车。 他们面前,是浩浩荡荡的大江,数十条栈桥伸入江水,平日里,这里停泊了海关的一些缉私艇,以及一些倒霉,被海关扣押的货船等。 这处海关码头,也是万国租界有数的大码头,更是偌大租界,第一个建成的综合性码头。 钟声敲响时,偌大的码头上空荡荡的,鬼影子都没一个,平日里停靠的船只,全都不见了踪影,远处江面上,数十条大大小小的铁甲舰横过舰体,黑黝黝的炮口牢牢锁定了码头的方向。 密集的脚步声中,大量英吉士、圣诺曼的士兵从总海关大楼,以及从附近的几座楼宇中狂奔而出,各处高楼顶部,都有手持重型枪械的士兵出现,甚至有速射炮粗大的炮管倾斜而下,锁定了玛利亚等人。 远近的街道口,清脆悠扬的铃铛声中,十几名白袍男子,带着数百名身穿黑袍、褐袍的神职人员,轻轻摇晃着银铃,高颂着圣母之名,带着大批巡捕、士兵走出,彻底封锁了附近数里长短的街道。 “不符合逻辑!”玛利亚看着四周冒出来的大队人马,眸子里幽光一阵散乱浮动:“我们挂着英吉士的海军旗,当众炮击了大圣堂,为什么英吉士和法璐仕,没有火并?” 玛利亚身边,一名瘦削男子轻声道:“这些脆弱的生物,他们的很多行为,并不符合绝对‘理性’和‘正确’的逻辑。不过,无所谓,挑起他们的火并,只是第三序列的小问题。相比第二序列的任务,我们让所有人见到了那两条战列舰的威力,他们是否打起来,其实并不重要。” “他们迟早要打起来。”另外一名瘦削男子冷笑一声,将近二十名瘦削男子,同时一挥手,伴随着‘嘤嗡’震鸣声,他们手上同时挥出了明晃晃的长剑。 “剑?”奥古斯和帝斯肩并肩的出现在总海关大楼正门的台阶上,他们身边簇拥着近百名身披重甲的铠甲士。 甲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是奥古斯这一方的人;甲胄如同昆虫甲壳一般,光泽内敛,隐隐泛着某种活性幽光的,则是帝斯的手下。 帝斯和奥古斯都笑得很灿烂:“你们想要和我们来一场古老的决斗么?” 讥笑声中,一名瘦削男子手中长剑突然剧烈震荡,剑锋突然变成了刺目的红色,喷射出可怕的高温高热。随后红色变成了刺目的青蓝色,他手中长剑一挥,伴随着沉闷的轰鸣声,一道长达丈许的弧形电浆带着可怖的声响,撕裂了马路,笔直斩向了奥古斯和帝斯。 两人瞳孔骤然缩小。 这等兵器,这等技术,在他们看来虽然不怎么稀奇,但是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些人手上? “你们是谁?”帝斯猛地上前,他眸子里血光涌动,右手掌心的皮肉蠕动,雪白的皮肉骤然变成了黑漆漆的甲壳质,膨胀了三圈的手掌‘嘭’的一下,硬生生接住了这一道剑芒。 大片电浆喷溅,帝斯的掌心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印,电浆喷溅地面,将总海关大楼台阶铺设的,精美绝伦的云纹大理石板烧得惨不忍睹。 帝斯的手掌微微颤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单单一只手,想要接住这瘦削男子的斩击,显然还是有点勉强了。 “生物改造!”玛利亚眸子里一片精光炸开,她低声嘟囔道:“可怜的家伙,你们的身体组成,就决定了,你们在这条道上,走不远。生物的本质,是脆弱。拥有灵魂,性情多变的你们,更是脆弱中的脆弱。” “你们,就是大自然的癌细胞。” “低劣的碳基生物,根本不应该出现!” 四面八方,响亮的枪机拉动声连成了一片,近百名铠甲士的甲胄上,细密的线条同时亮起各色幽光,两种设计思想迥然不同的铠甲士齐齐上前,如此庞大的甲胄,落地轻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同时逼向了玛利亚等人。 在总海关大楼两侧,更多的铠甲士冒了出来。 这些铠甲士么,穿戴者则是来自英吉士总领馆,比如说刑天鲤的老熟人约瑟夫,就是其中的一员。他们穿戴的重甲,显然品阶上远不如奥古斯直属的下属,他们行动时,甲胄动作虽然也无比流畅,但是那‘嗤嗤’的高压气流喷射声,总给人一种‘落后’感。 低沉的汽笛轰鸣声远远传来。 大江的下游,两条吨位几近五万吨的钢铁巨舰,带着十二条吨位在万吨以上的大家伙,无比嚣张的排成了横排,撕开了江面,直奔这边驶来。 十四条吨位惊人的铁甲巨舰上,仅仅在主桅杆上,升起了一面铁灰色,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大旗——暗沉沉的旗面上,一支造型狰狞、瘦骨嶙峋的金属手掌,尖锐的指尖,拈起了一团细小的,跳跃不定的电光。 那金属手掌乍一看去,就和人类的手掌被剥去了所有皮肉后的骷髅手一般无二。 但是其细节,其线条,其轮廓,暗森森的金属光泽,无不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恐怖气息。而那一团指尖跳动的细小电光,却让人感到极其的灵动,极其的鲜活,好似蕴藏了某种让人灵魂都恨不得陷进去的绝妙美感。 这些巨舰以可怕的高速逼近,它们距离码头还有超过二十里,舰艏的主炮就齐齐轰鸣。低沉的炮声还没有传来,一发发大口径炮弹就精准的命中了七八条在江面上游弋的英吉士铁甲舰。 可怜这些英吉士铁甲舰,最大的吨位也在万吨以上。 平日里,英吉士的这一支租界舰队,就是整个东国海域最强大的水面力量,想揍谁就揍睡谁,想抽谁就抽谁,万国租界其他各国,要将所有的租界海军拼凑在一起,才能勉强压过英吉士的这一支租界舰队。 但是一轮炮击,这一支突然赶来的舰队,只是一轮炮击,就将两条万吨舰,还有好几条吨位较小的护卫舰打得浓烟滚滚,有一条万吨舰的舰桥被两发大口径炮弹命中,小半截舰岛直接被削平,指挥舱已经消失,舰艏的主炮塔更是被几发口径较小的炮弹命中,殉爆的炮弹直接将炮塔炸得飞了起来。 只是一轮炮击,英吉士租界舰队就损失了一半吨位! 精准到可怕的炮击。 强大到恐怖的威力。 奥古斯和帝斯眸光微凝,这样精准的炮击,有点意思! 而在场的乔彼得等英吉士总领馆官员,已经是两腿发软,差点跪在了地上——英吉士租界舰队一半的主力舰,就这么崩了? 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召回本土,被女王陛下当面质询,被诸位贵族院的老爷们劈头盖脸的一通破口大骂,然后丢官去职,甚至被送上秘密法庭。 就算在家族的庇护下,侥幸逃过了审判,也只能被打发去一块新开辟的蛮荒殖民地,在那里和一群土著猴子同生共死,一辈子再也无法碰触文明世界。 “奥古斯阁下!”乔彼得嘶声悲鸣。 “我的责任!”奥古斯轻描淡写的一挥手:“马上就要淘汰的落后玩意,毁了就毁了罢,没什么大不了的。多运点东国百姓回去,你只会有功,不会有罪。” 乔彼得等人顿时脚也不软了,身体也不哆嗦了,呼吸都有力量了。 嗯,对比一下那飞驰而来的新式战舰——他们也得知,那两条数万吨级的大家伙,就是根据奥古斯给予的‘超无畏级战列舰’的图纸建造。 如此可怕的巨舰啊,英吉士皇家海军马上也要有了。 有了这样的崭新的大家伙,那几条被破碎的破烂货,也就不心疼了。 “你们的援兵到了。”奥古斯和帝斯同时走下台阶,帝斯曼声道:“但是,没有用处,我们会留下你们。没有人可以在背后算计我们,而不付出代价。” “尤其是,这个世界,是我们的狩猎场和游乐场,而你们,必然是我们的敌人。”奥古斯冷声道:“这些战舰看上去不错,但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玛利亚微笑看着补补逼近的奥古斯和帝斯,看着那些身披重甲的铠甲士,她突然抬起脚,脚尖碰了碰蹲在脚下的一条京巴儿。 这条京巴儿的皮毛向两旁滑开,露出了里面暗沉沉的哑光色金属骨架,然后一根根骨架也冉冉滑开,露出了正中一枚拳头大小,闪耀着淡淡流光的卵状物件。 “你们,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玛利亚微笑道:“我的小宠物若是自爆,‘嘭’!” 奥古斯、帝斯的笑容骤然一僵。 他们停下了脚步,那些铠甲士也纷纷停下,一个个目光闪烁不定的看着玛利亚。 迟疑良久,帝斯才轻声道:“‘永生教’的余孽?该死的混账,一百五十年前,我们剿灭了永生教的最后一处转化祭坛,杀死了最后一名‘量子主教’。你们,对了,也只有你们!” 玛利亚和那些精致少女、瘦削男子的眸子里,幽光一阵阵的闪烁。 他们同时勾起嘴角,露出了完全没有半点儿笑意的笑容,就连那两条京巴,两条比特犬,也都眸光闪烁,嘴角勾起,带着极其恶意的笑容,直勾勾的盯着帝斯和奥古斯。 奥古斯身边,一名铠甲士的面甲上,两颗淡金色的水晶眼眸同时亮起,肉眼不可见的波纹扫过那条京巴儿,随后,铠甲内就响起了细微却极密集的警报声。 面甲掀开,一名金发金眸,生得极清冷俊美的女子凑到奥古斯耳朵边,带着一脸惊骇之色,低声的,用某种奇异的语言,向奥古斯嘟囔了两句。 奥古斯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冲着玛利亚笑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你们,找到了新的通道?恭喜你们呀!” 玛利亚微笑不语。 她和她身后的那些少女、男子,全都保持着那没有半点儿笑意的微笑,眸子里幽光急速闪烁,分明是不知道在疯狂的计算着什么。 帝斯轻轻的摆了摆手,他低声道:“看来,是永生教了。这群家伙,难怪他们能拿出你们给的战列舰图纸,他们在这些金属疙瘩上的水平,可比我们强太多了。” “怎么办?”奥古斯咬牙道:“我们是先遣队,我们也是来度假的,我们可没做好,在这里,和永生教的疯子们决一死战的准备。而且,我们打不赢!” 奥古斯的态度很光棍——就是玛利亚眼前这么点人手,他们打不赢。 打得赢,他们也不敢打。 两条京巴儿,两条比特犬,就足以威慑住他们,甚至玛利亚她们体内,都可能有同归于尽的手段。甚至于,那十四条正在快速逼近的战舰,以永生教的毫无人性可言的手段,他们在战舰中甚至可以准备了,将整个平海城,甚至是整个碣石郡彻底夷平的大杀器! 帝斯、奥古斯缓缓后退。 他们身边的近百名铠甲士也缓步后退。 两人同时发出信号,四周围上来的英吉士铠甲士,圣母教的神职人员,还有两国的军队,也都有序的撤走。 江面上,英吉士租界舰队的舰队发出悲戚的汽笛鸣叫声,他们炮口低垂,熄灭了锅炉,放下救生艇,开始救援被炮击重创的舰艇上的自家水兵。 不多时,十四条体积庞大的巨舰到了附近的江面上,一条万吨巨舰缓缓靠上泊位,几名身穿暗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瘦削男子从船舱走出,从高高的甲板上放下了舷梯。 玛利亚向帝斯和奥古斯颔首致意,随后一行人快速走上舷梯,没入了舰桥。 帝斯、奥古斯看着玛利亚搭乘的舰队远去,他们没能看到,玛利亚带着人,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巨舰驾驶舱,冲着驾驶舱主控位上,一块闪亮的水晶屏幕轻声道:“永生教?很有趣,似乎,这些卑劣的低等生物中,有一些幸运儿,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可惜,被消灭了,不然的话。” 玛利亚的眸子,和水晶屏幕同频闪耀着刺目的幽光。 过了许久,玛利亚缓缓点头:“更改面容,换一个身份,继续潜伏万国租界,挑起战争。” 一缕冷厉的讥诮笑容在嘴角浮现,玛利亚轻声道:“没错,不管这些金发的家伙是什么来历,他们也只是要被毁灭的低等生物。他们建造的所有造物,都将成为我们的同类,我们的肢体!” 帝斯和奥古斯,站在被电浆烧得一团糟的总海关门前。奥古斯递给了帝斯一支烟卷,帝斯掏出一支老式的纯金煤油打火机,‘叮叮’声中,给奥古斯和自己点燃了烟卷。 两人吞吐了一阵烟雾,奥古斯轻声道:“他们想要挑起战争!” 帝斯点头道:“符合永生教的做法。呵,尽可能的优化人口,尽可能的削减资源的损耗,将所有的优势资源,提供给永生教的‘人上人’享用。” 奥古斯皱起了眉头:“将自己改造成机器,真能永生么?” 帝斯一口青烟直接吐在了奥古斯的脸上:“你敢去你们的委员会面前,提出这个疑问么?永生教是异端,这是你们的委员会,我们的长老团,联合签署的最终裁定。” 奥古斯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干笑道:“我绝对拥护委员会的意志,咳,那些技术资料怎么办?” 帝斯瞪大眼睛看着奥古斯:“你在乎么?” 奥古斯摇了摇头:“我不在乎!” 帝斯轻声道:“那就,让他们为了这些东西,开战吧。极西百国,有这么多国家,未免太喧嚣了一些。” 更远处,一座大楼的顶楼,百叶窗后面,奥格举起相机,将刚才码头上发生的一切,全都拍摄了进去。他轻声道:“有趣。这些金头发的家伙,还有那些奇异的金属生命体。我们的潜在对手,很强大啊,洛美。” 身穿劲装的洛美站在奥格身后,听得他的话,洛美右手轻轻一挥。 她身边的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水汽急速凝聚,顷刻间凝成了一枚造型完美的六角形巴掌大小的冰片,以极可怕的速度飞出,将屋子里一枚陈设的花瓶劈成了两段。 “洛美联邦,应该动一动了。给东云人,提供一笔秘密援助吧。” 奥格面无表情的说道:“援助他们,建造十个大型造船厂,建造起码五十个大型船坞,给他们技术,给他们工人,给他们钢铁,给他们建造舰船所需的一切。” “时间不多了,这个世界,应该热闹起来了。”奥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身边无形的精神波动狠狠一震,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那些桌椅,那些陈设,包括墙壁上挂着的油画,全都化为了最细小的粉末。 ------------ 第三十三章 巧手取之 前往马赛宫的路上,刑天鲤在他暗语森林地库中的缴获里,翻出了一块达到羊脂级别的美玉。 手掌一抹,原本大师级雕弓,雕得极精美的蟾蜍手把件,就被刑天鲤捏成了一块长两寸,宽一寸,厚一寸的玉块。缕缕青铜神炎从掌心放出,绕着玉块一阵灼烧,丝丝缕缕杂气飞起,玉块缩小了一圈,材质变得越发晶莹剔透。 手指一点,小小的玉块就分成了十二片,每一片都幽光隐隐,好似有云霞于中盘旋。 玉片刚刚制成,刑天鲤就已经到了马赛宫。 他从一个僻静角落里窜出地面,绕到了主楼正门口,就看到大量医护人员,正龇牙咧嘴的,用担架抬走一个又一个鼻青脸肿,甚至是面颊骨塌陷、颅骨凹陷,乃至手脚弯曲,浑身都是血的倒霉蛋。 看这些人孔武有力的精壮身板,应该都是各国的军中精锐。 他们相互斗殴,打得火气上来了,都下了死手。 走到主楼里,就看到,好些总领馆的官员,就好像讨饭的叫花子一样,坐在大堂的墙根下,身边有医护人员,帮他们处理身上的伤口。 这些家伙,毕竟都是有级别的外交官,而且年纪都大了,又多是文职出身,虽然也参与了斗殴,出手就比外面的那些军中杀胚轻了些。 这里最严重的几个,也就是两个法璐仕的秘书官,他们的嘴唇凹陷了下去,分明是被打碎了半边大牙。两个倒霉蛋,此刻正目光凶狠的盯着大堂中站着的几个圣罗斯大块头,偶尔医护给他们嘴里填药棉的时候稍微手重了些,就龇牙咧嘴一阵痛呼。 那几个圣罗斯的大块头,则是趾高气扬的在大堂中走来走去,虽然不开口,但是他们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在向四周的‘渣渣’们发出无声的挑衅。 见到刑天鲤走了进来,刑天鲤年轻的面孔,蓬勃的朝气,尤其是他比常人更加挺拔俊伟的身板,都让这几个圣罗斯大块头眼睛一亮。 他们齐齐向刑天鲤凑了上来,一名头发都有点斑白,比刑天鲤高出半个头还多的中年男子大声怪笑:“多俊俏的小伙子,刚才怎么不见你?难不成,是害怕奥列夫叔叔打坏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 奥列夫挡住了刑天鲤的去路,傲然昂起了头:“唷,还是一个东国小家伙。你可知道,这里不是你们东国人能来的地方?” 刑天鲤伸出左手,轻描淡写的朝着奥列夫的胸膛一推。 一声闷响,奥列夫一口血喷出,庞大的身躯离地三寸,向后倒飞了两丈多远,‘咕噜噜’在地上乱滚,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站起身来。 汤姆和杰瑞这一对儿好搭档一歪一瘸的走了过来,见到这一幕,两人齐齐鼓掌:“干得漂亮,头儿。哈,奥列夫上校,你不是最喜欢和人决斗么?” 刑天鲤翻了个白眼。 奥列夫气得‘嗷嗷’直叫,他吼了两嗓子,然后又是一口血喷出。他气急败坏的双手重重敲打地面,从腰间拔出了一支转轮手枪,狠狠地往刑天鲤脚前一丢。 “英吉士的狗腿子?小家伙,敢不敢和奥列夫叔叔玩一场男人之间的游戏?” “一发子弹,你我轮流开枪!”奥列夫傲然看着刑天鲤:“你如果不敢,就当着万国租界所有总领馆的外交官,承认你是个软蛋,承认你们东国男人,都是软蛋!” 刑天鲤看着滑到自己脚尖前的转轮手枪,朗声道:“用枪?这算什么男人!真正的男人,必须有挑战一切的勇气,用自己坚硬的拳头,强壮的肌肉,去征服一切!” “奥列夫上校?你如果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那么,让我们来一场真正的血和肉的决斗!斧头,砍刀,梭镖,甚至是石头,或者是什么别的兵器,我们用同样的兵器,我们面对面的,不许闪避的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斗!” 刑天鲤一脚踏了下去,转轮手枪被踩成了铁饼,里面的子弹同时爆开,缕缕青烟从刑天鲤的靴子边喷了出来。 奥列夫闭上了嘴。 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刑天鲤,又吐出了一口血,然后仰天‘昏厥’了过去。 四周墙根下,都有刚才被奥列夫几个人殴打倒下的外交官齐齐鼓掌,他们高呼‘好样的’,‘就该这样对付这群冰原上的农奴主’之类。 刑天鲤跟着汤姆和杰瑞,乘坐电梯,到了马赛宫主楼的八楼。 整个酒店的顶层,第九层整层楼房,之前都被玛利亚等人包了下来,除开已经和东云人交接的战列舰资料,其他的所有图纸,包括合金钢、炼钢厂、新式战车、新式炸药等等技术图纸,将近三千个合金箱子的资料,全都堆在了第九层,几乎堆满了所有的房间。 各大强国,除了英吉士和圣诺曼,全都派出了精兵强将,相互监督,封死了第九层,甚至连楼顶都派驻了上百精兵防控。 正经情况下,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闯入第九层。 如果想要动用武力,从此刻的马赛宫,将这些技术资料劫走,必须触动数万精兵,还要动用数百辆汽车,才能将这些技术图纸全部带走。 刑天鲤左手揣在袖子里,指尖幽光流荡,缠绕在十二片玉片上。 他跟着汤姆和杰瑞,走进了八楼用一间豪华套房临时开辟的会议室。法璐仕,易多利,圣罗斯,北海七国联盟等西陆强国的总领事,还有他们手下的实权人物,全都聚集在这里,一个个宛如斗鸡一般,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玛利亚等人走得干脆,她们嗅到了某些危险的气息,很利落的拔腿就走,将所有资料留在了马赛宫。 虽然玛利亚等人留下了,未来有空,再来和各国结算款项的话。 但是各国全都打定了主意,既然你们走了,既然资料留下来了,那么,后续的款项么……呵呵,你一个秘密的科学家组织,还想冲着各大强国讨债? 你就算有这个胆子,你能有这个命么? 各国已经做好了赖账的准备,但是对于玛利亚他们留下的资料,他们都想要,他们‘全’都想要,每一份资料,每一份图纸,每一份技术,他们全都想要。 会议室内,气氛几乎窒息。 会议室外,走廊上,还有隔壁的房间内,各国总领馆的随员们,一个个目光警惕的看着身边的同行,好些人的手直接伸进了衣襟内,做出了拔枪速射的准备。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头顶上的那些资料,不管被哪个国家弄到手,未来几年内,甚至是,短短一年内,那个国家的国力就会突飞猛进。 整个世界当今的局势,都会因为楼上的那些资料,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 在这样的‘战略性’资料面前,死伤几个人算什么?甚至,就算发动一场战争,死伤百万人,也是可以接受的。 若是被传统敌国拿到了这些资料,而本国又没能得到相应的技术,等到敌国的实力突飞猛进之后,损失的人口,丢失的国家利益,何止千百万人? 刑天鲤走到了会议室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这间套房,正好位于这个楼层的正中位置。 整个主楼,正面宽近半里地,也就是七十丈左右的长度,刑天鲤在这个位置,他的神魂之力笼罩的范围,正好将整个第九层几乎全部笼罩进去。 所有的装满了资料的合金箱子,都在他的神魂之力笼罩下。 他不言不语,和汤姆、杰瑞一般,靠在了会议室门口的墙壁上,静静的等待着内部磋商的结果。神魂之力则是迅速扫过一口一口的合金箱子,将一张张图纸资料悉数复制。 左手捏着一枚玉片,神魂之力窥视到的内容,全部如实烙印在玉片内。 神魂之力快速消耗,刑天鲤却根本不在乎。 虽然他如今外放的神魂之力只能笼罩六十丈,那是因为灵台紫府旁,那无垠混沌中隐藏的大恐怖,压制了他调动太多的神魂之力。 但是他神魂之力的根本,却是天仙级阳神。 大量绘图,无数数据,无数公式,这些玩意儿,刑天鲤根本看不懂都是些什么东西。比如说,那一套新式炸药的分子结构,刑天鲤感觉,比上辈子参悟道经还要艰涩一百倍! 看不懂,不妨碍他将这些东西全部复印进小小的玉片。 十二片玉片虽然体积娇小,但是内部容量极大,单单文字和图像,刑天鲤盘算,再来十倍的资料,他也能全都复印进这小玉片中。 毕竟,这可是太古大巫们,记录巫法,传承文明的巫法玉简! 神魂扫描,不断烙印。 如此,一刻钟后,刑天鲤收起玉片,向汤姆和杰瑞点了点头:“你们在这里等消息罢,我去外面打探打探,看看易多利侨民区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汤姆和杰瑞轻轻点头。 刑天鲤径直离开了马赛宫,拐过了几个街角,又遁入了地下,马不停蹄的跑回了匕首帮的总部。 远处,枪声炮声响成了一片,各国士兵,还在和牛头怪们纠缠。 但是,就刑天鲤刚刚‘看到’的,包括易多利总领事这个当事人在内,各国高层都齐聚马赛宫,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易多利侨民区遭遇的劫难。 不过是一些侨民罢了。 反正不可能伤到他们。 面对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巨大利益,区区侨民死伤几万人,又算什么呢? ‘轰’! 极洪亮的爆炸声传来,估计是易多利军队,他们开始动用大口径野战炮。 何铎等人还在外面忙碌。 但是陆续的,有匕首帮的汉子,接引了一些遍体鳞伤,惊魂未定的易多利侨民,躲进了这间占地广阔,四周高墙耸立,有着一定防御能力的酒馆。 这些易多利人,都是从侨民区逃出来的幸运儿。而且,他们全都是和匕首帮有‘业务往来’的人。比如说,给他们缴纳保护费的商铺老板,和他们进行灰色交易的渠道商,甚至是欠了他们高利贷的,以及曾经花钱请他们做过一些不法勾当的金主。 或许匕首帮的头目们,都是五岳堂的遗民,他们骨子里还保留着某些根深蒂固的东国传统。见到这些和自己有过往来的逃难者,他们也就主动的,将这些不知道应该跑去哪里的人,接引了回来。 “这样也好,混帮派的,‘义气’当头啊!”刑天鲤在地下转了一圈,发现酒馆内平安无事,他就遁过小河,穿过两条已经被打得稀烂的街道,来到了正在鏖战的战场附近。 他跳上了一栋摇摇欲坠的小楼,朝着战场望了过去。 牛头怪的数量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有些牛头怪的身上残留着制服碎片,显然有某国军队的士兵被他们打翻后,被那些牛头女怪灌了精血下去,感染变异成了新的牛头怪。 让人头疼的是,这些军中精锐转化成的牛头怪,体格、力量、速度,各方面,都比那些普通人转化的牛头怪强了一大圈。 普通小口径子弹,根本无法破防! 也只有大口径野战炮呼啸乱轰,位于爆炸中心点附近的牛头怪,才会被炸得肢体残缺,惨嚎倒地。 大半个易多利侨民区已经化为废墟。 牛头怪们在这个区域内纵横驰骋,哪个方向的火力稍微弱一点,他们立刻呼啸冲上去,将那边防御的士兵冲散,击杀,在众目睽睽下就地转化为新的牛头怪。 围困这一片区域的军队中,易多利士兵多是杀红了眼睛,毕竟,他们好些人的家属,或者情人、老相好的,都居住在这片区域内。 而那些英吉士、法璐仕的军队,则是寸步不敢后退。 他们身后,就是他们本国的侨民区啊。若是他们退后一步,这些牛头怪闯入自家的地盘,那势必又是一场可怕的浩劫。 刑天鲤眯着眼看着这些肆虐的牛头怪。 这些家伙,他们似乎已经并不急于向四周冲锋,冲出包围圈。他们有意都留在这一片区域,他们在一点点的吸引更多驻军的到来,哪怕自己同伴被炮火炸碎,他们在不断的吸引更多的人到来,造成更多的杀戮! 刑天鲤盘坐在小楼顶部,双手结印,默诵秘咒。 眸子里,一片青铜色神光荡漾,随着他的秘咒声,他眼前的‘视界’骤然一变。他看到,这些牛头怪身上,都有一条银绿色的淡淡光线,宛如提线傀儡一样,从他们头顶延伸出来,直冲高空,冲向了——暗语森林的方向! 法璐仕侨民区和易多利侨民区不远。 在刑天鲤这个高度,他能清晰看到,所有的光线全都汇聚向了十几里外的暗语森林。 在暗语森林的地下,有一团浓厚的银绿色光芒在滚动,更有一波波奇异的能量扩散。 “真是!”刑天鲤比出了一根大拇指。 他放了这么多炸药,居然没能炸塌暗语森林,可见这群古古怪怪的男女,她们是有点压箱底的真本领的。只可惜,暂时弄不到小当量的核弹什么的,不然刑天鲤真想在她们地库中弄一颗这个! 这些牛头怪,和圣母教无关,而是暗语森林的手段。 刑天鲤很好奇,暗语森林,究竟是用什么法门,催生了这么多牛头怪呢?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窥见的,已经混入了圣母教内部的,名为西格的男子。 一阵奇异的波动骤然震荡,从暗语森林的方向绵绵传来。刑天鲤神魂之力外放,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这股绵绵袭来的波动。 前方的废墟中央,原本是一片绿地公园的地方,所有花草树木都在大口径炮弹的轰击下化为乌有,地面上只留下了一个个巨大的弹坑。一名牛头女怪突然走到了一个硕大的弹坑中,她仰天一声嘶吼,双手用力撕开了自己的胸膛。 四周的各国军队没能看到,但是刑天鲤看得清楚,这牛头女怪的胸膛内,有人头大小,充满生机的心脏突然喷出了淡淡的绿光,然后体积迅速塌缩。 短短呼吸间,牛头女怪的心脏就化为一颗拇指大小的墨绿色肉球,表面附着了无数极细的光纹,乍一看去,就是一颗种子一般。 四周被击杀的牛头怪,还有那些转化失败的倒霉蛋尸体内,大量血雾升腾,随着暗语森林那边的能量涌动,迅速涌向这颗种子。 牛头女怪的身躯急速干瘪,她颓然倒地,手中种子吸饱了四面涌来的血雾,重重落地,深深扎入了被炮弹炸得松软的泥土中。几个呼吸的功夫,这颗种子就生出了无数细密的根芽,根茎急速向下延伸,而嫩芽则是伴随着清脆的‘噗噗’声,迅速向上方生长,极短时间内就长成了一颗手臂粗细、丈许高下的小树。 四周大地在微微蠕动。 数千牛头怪齐齐嘶吼,他们亡命的冲向了四面八方,开始毫无保留的倾泻暴力。 四周逐渐聚拢的各国驻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原本以为,他们已经控制了局势,结果却没想到,这些牛头怪之前一直在溜着他们。 顷刻间人仰马翻,原本密集的枪声炮声顷刻间变得凌乱稀疏,大量的士兵被击杀,然后,这些牛头怪居然舍弃了还剩下一小半的易多利侨民区,直奔仅仅隔着两条大街和一条小河的英吉士侨民区。 一队英吉士士兵从街道中冲出,超过三十门速射炮封锁了街道。 ‘咚咚咚’,极有节奏,极清脆的炮声中,一发发速度极高的穿甲弹化为条条火线,这些牛头怪足以抵挡小口径子弹的皮肤,足以抗衡普通手雷的血肉,被高速炮炮弹轻松贯穿。 一发发炮弹在这些牛头怪的体内爆开,血肉横飞,每一发炮弹都几乎将他们的身躯截成两段。 ‘嗤嗤’的高压气流喷射声中,超过三百铠甲士手持重剑从后方冲出。五尺重剑寒光闪烁,剑锋上密集锋利的锯齿剧烈的震荡,发出刺耳的‘嗡嗡’声。 铠甲士们冲进了牛头怪的队伍。 长剑挥舞,锯齿剑宛如利刀切豆腐,将牛头怪们的身躯轻松破开。 也有铠甲士被数头牛头怪围攻,连续挨了十几重拳,打得他们身上铠甲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但是他们配合默契,一旦有同伴被围攻,附近立刻有人支援。 、 再加上后方速射炮的不断轰击,这些铠甲士将牛头怪们牢牢的挡在了易多利人的侨民区。 远处,大江方向,传来了低沉的炮声。 低沉的汽笛轰鸣声从空中传来,一发一发大口径舰炮炮弹不断落下,一根根巨大的烟柱冲起来十几丈高,每一发炮弹落在牛头怪队伍中,都瞬间清空方圆二三十丈的区域。 倒霉催的是,英吉士的海军士兵,显然没有玛利亚那群人的精准打击能力。 他们的炮弹,一小部分落在了牛头怪队伍中,剩下的一大半,则是将易多利侨民区的大量房屋炸得灰飞烟灭。 好些躲在地下室的易多利侨民,没有被牛头怪祸祸,却被大口径舰炮震得五劳七伤、大口喷血。 这些易多利侨民,他们没有喷血还好,他们身体一旦出血,鲜血就不受控制的,好似喷泉一般呼啸喷出。一缕缕血雾在烟火冲天的战场上急速飘飞,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断汇入正中那颗正在急速生长的小树。 一轮舰炮炮击暂停的时候,英吉士的铠甲士们斩杀了冲向他们的最后一头牛头怪,整个战场突然安静下来时,原本的小树,已经变成了一株两人合抱粗细,高有十几丈,外形好似榕树,体态丰腴丰美的奇异大树。 这株大树,颇为神异。 原本战场上,烟尘漫天,哪怕炮击暂停了,空气中依旧浮荡着大量的浮尘。 一阵微风吹过,大树的枝条轻轻摇晃,一股股极清新的空气从大树的枝条中喷薄而出,四面八方,肉眼可见的,空气急速净化,所有浮尘顷刻间坠落地面。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块被陈年污垢浸泡了数十年的白玻璃,突然被人洗净了所有的污渍,露出了原本光洁剔透的本质。 小半个易多利侨民区,空气变得格外的清新,格外的清洁,甚至这一片区域的气温,都比外面要降低了好几度。 刑天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新,清洁,沁人心脾,甚至带着一缕淡淡的大自然的馥郁芬芳。而且,极其清凉。天空一轮蓝色的太阳高照,在这一片区域之外,气温如同蒸笼,正常人稍稍走动,就浑身大汗淋漓。 但是在这里,酷热一点点褪去,一丝丝清凉在微风中悄然滋生。 惬意极了,舒适极了! 数百头残留的牛头怪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他们同时看了一眼那株大树,然后齐齐嘶吼:“至高、仁慈的圣母,愿您的圣光,沐浴所有的羔羊!圣诺曼王国万岁!” 随后,这些家伙的脑袋齐齐爆开,很干脆的倒在了地上。 很好,最后还要将一口黑锅结结实实,扣在了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的头上。 整个易多利侨民区彻底被摧毁,易多利侨民死伤狼藉,而暗语森林最终,在偌大的侨民区,只是种下了一棵树? 刑天鲤小心翼翼的放出神魂之力,围绕着这株大树转了好几圈。 除开这株大树急速生长,是吞噬了大量的生灵精血之外,这株大树在刑天鲤的神魂扫描下,完全无害,不仅如此,这株大树甚至还放出了大量清新的氧气,净化了四周空气,它拥有的奇异力场,甚至让附近的温度变得清凉宜人。 “古怪!” 刑天鲤思忖了一阵,看到那些铠甲士带着大队士兵朝着这边小心翼翼的行了过来,他摇摇头,身体一晃,就遁入了地下。 那株大树,很古怪。 但也只是古怪而已。 这株大树,如果生长在大江南岸,生长在大玉朝土著百姓的居住区,刑天鲤早就一道雷劈下去了。但是既然生长在易多利侨民区,位于万国租界的地盘,不要说刑天鲤没发现这株大树有什么危害,就算发现了,他也懒得管! 遁回了酒馆,何铎、何西已经带人回来。 大量品质上乘的宣纸,还有一桶一桶专门印刷用的油墨,全都堆砌在了酒馆后方的库房中。也就是万国租界商贸发达,何铎等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采购到了近乎半仓库的上好宣纸。 刑天鲤让何铎等人在外看护,自己在库房内,开始默诵秘咒。 他将那些东云人买去的战列舰图纸也放了出来,神魂之力扫过,所有战列舰资料,全都烙印在了玉片中。 收起这些战列舰原版资料,三枚装满了各种资料的玉片轻盈飞起。 也不需要耗费多少法力,丝丝缕缕神魂之力外放,秘法催动,大量图影文字从玉片中不断飞出,一旁的油墨桶自行掀开,一缕缕极细的油墨腾空,在神魂之力的操控下,完全依照原样的,烙印在了一张张大幅的宣纸上。 秘法持续,一张张密布图样和文字的宣纸无声腾空,清风习习,将油墨吹干,散发出馥郁油墨香气的宣纸一片片飘落,在仓库角落里铺开的大油布上,码放得整整齐齐。 这等秘法,是细致活。 刑天鲤不顾外界的骚动,一门心思的沉浸在了对玛利亚等人提供的技术资料的复制中。 而整个万国租界,气氛更是诡谲异常。 各国高层,还在争夺技术资料的主权。 幸存的易多利侨民们,已经发动起来,跑去本国总领馆门口拉横幅抗议、静坐。 英吉士王国和艾美联邦,在官方媒体上大声鼓噪,声讨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的残暴行为——不管那些牛头怪是如何来的,反正它们肯定和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有关! 这些牛头怪丧心病狂的屠戮了数以万计的易多利侨民,破坏了几乎整个易多利侨民区。 用《艾美每日邮报》,由名为‘奥格’的首席记者亲自操刀的头版头条新闻的话——这是最疯狂的犯罪,这是‘反人类’的罪行! 而英吉士王国,则是在声讨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的同时,在自家控制的报纸上振臂高呼——世界是危险的,世界面临某种巨大的挑战,所以英吉士王国准备扩军备战,首当其冲的,就是英吉士本土,已经制定了数量高达二十四条的新式战列舰的建造计划! 天知道英吉士本土的消息,是如何这么快传到万国租界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圣诺曼王国也蹦了出来,附和英吉士王国的官方口吻——牛头怪和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完全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是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魔,之前他们曾经出现过,但是被圣母教借用圣母的神力净化、消灭! 圣诺曼王国赞同英吉士王国的提法——世界面临莫测的危险,圣诺曼王国也在积极的扩军备战,他们的本土,陆军将扩军五百万人,而他们的海军,也同样拟定了高达十八条的新式战列舰建造计划。 正在马赛宫,争夺那些技术资料主权的各国高层全傻眼了。 极其敏感的易多利官方当即在媒体上嘲笑——圣诺曼王国根本没有足够的造船厂,没有足够的大型船坞承担这样规模的造船计划! 圣诺曼王国立刻刊发号外回应易多利官方的质疑——自古以来,易多利最繁荣的三座海港城市亚历山大、普鲁赛尔、赛普雷斯,就是圣诺曼王国毋庸置疑的传统领土。 须知道,圣诺曼王国的前身,大一统的神圣诺曼帝国,其疆域几乎囊括了整个西陆。 万国租界,当即被浓郁的火药味笼罩。 法璐仕、易多利,还有数十个大小国家的官方纷纷跳出来抨击圣诺曼王国痴心妄想。 表面上吵得乌烟瘴气,背地里,各国高层齐齐出动了最精锐的情报力量,疯狂追查那些牛头怪的来历,疯狂的查究,这些牛头怪的出现,和玛利亚等人的紧急撤退是否有牵连。 尤其是,这些牛头怪究竟从何而来,成了各国追查的重点。 这种可怕的怪物,谁都忌惮它,但是谁都想掌控它。它们在战场上的威力,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果能有这么一支由牛头怪组成的军队,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与此同时,英吉士的那一支铠甲士,也正式进入了各国高层的视线。 所有人都在嘲笑,穿着铠甲,拎着长剑去和牛头怪作战,这是极其愚蠢的复古行为,是文明的倒退。 但是所有人,除了圣诺曼和艾美,其他各国都在疯狂的探察,这些铠甲士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他们身上的甲胄,究竟是什么东西。 数日后。 东云总领馆突发大火,火势冲天,不可遏制。一部分东云浪人鼓噪,和东云驻军爆发了极惨烈的战斗,更有一群极西百国的洋鬼子和那些东云浪人里应外合,使用了大威力的军械,尤其是大量的炸药,对景岳街,对东云总领馆造成了巨大的毁伤。 清晨,天气微凉,略有小雨。 刑天鲤离开了匕首帮的酒馆,直接在酒馆门前的内河码头,上了一条小火轮。‘突突’声中,小火轮拖拽着三条小小的满载平底船,慢悠悠的顺河而下。 小河往东南,行了七八里,就汇入大江。 小火轮上挂着易多利国旗,船头上还站着何铎、何西,还有几个标准的易多利侨民。 大江上,几条往来巡弋的小炮艇,也就没有搭理这条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火轮,任凭它‘突突突’的,一路驶过了大江,抵达了江南一处民用码头。 江南,就是真正的大玉朝治地,这里的基建,和江北万国租界有着天壤之别。 万国租界的江岸,已经完全用条石和钢筋水泥砌得平整干净,而江南面,绝大部分地方,依旧是原生态的泥土江岸,只是在某些码头关键部位,砸下了一些条石、木桩,对江岸进行了加固。 小火轮停靠的码头,颇有一些规模。 数十条伸入江面的栈桥上,已然停满了客轮、货船。神态疲惫,却充满希冀憧憬的客人,正从客轮上走下来,猛不丁的,人群中就传来了尖锐的哭喊声:“抓贼!” 混乱中,几个身材枯瘦,脚下极快的男子麻溜的拎着包裹、行李箱等物,从人群中窜出,三两下就跑得无影无踪。 趁着混乱,十几个目光贼亮,神态鬼祟的少年,溜溜达达的混入了人群,专门在客流中拥挤磨蹭,他们的双手指缝中,隐隐可见锋利的刀片闪烁着寒光。 刑天鲤刚刚下了小火轮,两个少年就东倒西歪的朝着他凑了过来。 但是猛不丁看到紧跟在刑天鲤身后下船的何铎等人,两个少年浑身一哆嗦,犹如见鬼一般转身就走。更有人吹了一声口哨,于是乎,这一群十几个少年,纷纷撤离了人群。 稍远的地方,几个胡乱搭起来的茶棚下面,十几个小辫子缠在脖颈上,穿着黑色武师服,袒胸露怀,露出巴掌大护心毛的汉子,端着茶盏,悻悻然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一群皮肤黝黑,浑身散发出汗臭味,上半身光溜溜的,有人在肩膀上搭着条破烂毛巾,有人将毛巾缠在脖颈上,双臂上青筋凸起,绝大多数都赤着脚的力夫殷勤的凑了上来,一个看似头目的老人朝着刑天鲤点头哈腰的,极小心,极怯弱,却又满带憧憬的问道:“大爷,有货物要搬运么?可要用车?” 旁边传来了低沉的号子声。 一个个身形矮小,身高不到五尺的力夫,低沉的喘着气,扛着一口一口沉甸甸的大木箱,艰难的顺着跳板,一步一步的挪到了码头上。 在那些力夫当中,甚至有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干瘪矮小的身体,被沉重的箱子压得几乎断折。他们额头青筋凸起,双腿颤颤巍巍的,扛着大木箱,极艰难的跟着队伍向前挪动。 刑天鲤看着面前的力夫头子,看着旁边货轮上正在下货的力夫,莫名的心脏滞闷,一颗道心极其的……不稳。 他抬起头,看着天,莫名的就响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这一世的母亲,在佛堂为他父亲诵经祈福之后,对他说过的,他这一世的父亲,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世道错了。” “我们东国子民,不该活得比野狗都不如。” “这个世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 “祖宗之法,同样解决不了。” “所以,我想要找一条,可以真正解决问题的路子。守着祖宗留下的家业,做一个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土财主?我不想过那样的,猪一样的日子!” 那个温婉,清柔,好似春天山间流出的小溪一般清亮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小鱼儿,你父亲,可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你一定要比他,还要更强哦!” 一旁乱杂杂走下客船的人流中,突然传来了惊恐的呼喊声:“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人群中,两名身穿粗布衣裙,生得清秀稚嫩,颇有几分可喜之处的少女,被几个身穿长袍,一脸凶悍的男子围在了中间。一名男子死死抓住两女的手腕,厉声喝道:“不认识我?放屁!你们是老子买断了身契的奴婢,你们胆敢出逃,回去打断你们的腿!” 两女惊恐尖叫,疯狂挣扎,但是哪里脱得了男子的手。 一旁刚刚下船的客人中,有一男子喃喃道:“两丫头是来平海城寻亲的哩,一路坐船刚到平海的哩,怎可能是你们买下来的奴婢呢?” 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了说话的男子脸上,将他打得鼻孔飙血,一头栽倒在地。 下一瞬,刑天鲤掏出了手枪,‘嘭嘭嘭’就是一通乱打。 几个围住了两个少女的男子,全都是脑门上挨了一枪,哼都没哼一声,悉数被打死当场。刑天鲤漫步走了过去,踢了踢他们的身体,冲着领头的那男子的胸膛,‘咣咣咣’将弹匣里的子弹全部清空。 那茶棚下,十几个劲装男子骇然跃起,气急败坏的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刑天鲤已经掏出了英吉士总领馆给他发的,那个东国调查室少校情报官的证件,轻描淡写的晃了晃:“道爷,是给洋人做事的,他们冒犯了道爷,该死!” 十几个劲装男子同时停下了脚步,穷凶极恶的脸上,露出了极谄媚的笑容,远远的向刑天鲤鞠躬致意,甚至都没有上来查勘他的证件是否真是英吉士总领馆颁发的! 刑天鲤的心又是一沉。 小辫子。 软膝盖。 打断了的脊梁骨。 这个操蛋的时代! ------------ 第三十四章风云变幻 平海城。 大玉朝,朝廷治下的平海城,基建极其拉胯。其主城区,比起江北的万国租界还要大了好几圈,但是除了几条主干道铺了青石板,其他街道依旧是一摊子烂泥地。 汽车保有量么,也很感人,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放眼望去,依旧是各种畜力车。 偶尔有大人物路过,他们或者乘坐马车,或者…… 刑天鲤见到了一队儿衣衫破烂,精气神全无的仪仗队,扛着‘肃静’、‘回避’的牌子,有气无力的敲着净道锣,引着一架四人抬着的青呢子小轿,慢吞吞的从街上走过。 只是,这轿子过路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也没有‘肃静’,更没有‘回避’,依旧是来来往往,浑然没把这轿子里的老爷放在心上。 就在大街上草草看一眼,这平海城带给刑天鲤的,就是莫名的‘礼崩乐坏’的‘末世之风’。 他也上了一架马车。 后面跟着二十几辆骡马拉的火车,何铎、何西带着一群匕首帮的汉子,荷枪实弹的护在一旁,一路呼喝着,驱赶着路上的行人,极艰难的在拥挤的街道上行进着。 马车内,刑天鲤看着面前两个惊魂未定的少女,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等小羊羔一般的姐妹,在这等乱世,若不是他今天刚好路过,或许她们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打晕后,塞到了某处窑子污秽不堪的床榻上。 她们的运气不错,刑天鲤也就好人做到底罢。 “你们放心罢,你们要寻在平海城做学徒的兄长?等我交付了后面的东西,会让人帮你们去找他。”刑天鲤有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真是天真的姐妹两,却也是被逼得无可奈何的两个倒霉蛋。 父母双亡,被族中亲戚吃了绝户,几亩薄田被族人夺走,就连容身的三间茅屋都被本家叔叔拿走。被逼无奈的她们,拿着家里最后一点零钱,跑来平海城找她们的亲生兄长。 她们就知道自家兄长在平海城某个商行做学徒。 哪个商行? 不晓得! 做什么的? 不晓得! 什么地方? 更加的不晓得! 她们就这么懵懵懂懂的溜了出来,因为不出来的话,抢了她们家宅子的亲叔叔,要把她们卖给老家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地主做填房! “简直混账!”刑天鲤一巴掌拍在了马车的窗棂上,‘咔嚓’一声,胳膊粗细的窗棂被拍得稀烂,吓得两个小丫头差点没跳了起来。 “不要怕,不是说你们,是说,你们的那帮子亲戚!”刑天鲤阴沉着脸,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街景——来平海城这么多天了,他一直在万国租界厮混,哪怕已经拿到了自己的出生证明,甚至是让奥古斯、乔彼得等人给自己重新做了一份官方证明。 他都没有起意说,跨过大江,来江南看看。 刑天氏平远堂的堂口,就在平海城外,在城南六十里的南浔镇。 两个小丫头的不堪遭遇,让刑天鲤莫名的联想到了自己,进而想到了他这一世的亲生母亲。他阴沉着脸,掏出了刚才打死了那群无赖的手枪,‘咔嚓、咔嚓’的将弹夹塞进去,又扯出来。 两个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刑天鲤,一点点讲起了自家的故事。 平海城多河流。 车队前行没几里地,一条宽有十几丈的内河就横在面前,一座石桥如飞虹,横在了河上。就在桥头,矗立着一座占地极大,前后五进,有七座高楼,中间通过一座座云廊相连的豪奢酒楼。 这酒楼有点年头了,那七座最低也有十丈,最高能有二十丈的高楼通体木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风吹雨打,通体已经泛出了淡淡的黑铜色。 面朝大街的正门上,一块并不大的黑漆门匾上,是鎏金的,尺许见方的‘樊楼’二字。这字,是瘦金体,字是极好的,但是一旁的落款,才让刑天鲤的眼角直抽抽——那分明是‘赵佶’二字! 这就是赵青苘交待刑天鲤的,若是在平海城遇到麻烦事了,尽管来求助的‘樊楼’。 这里,就是赵宋一家,在世俗安插的眼线。 却也做得太明显了一些,‘樊楼’这楼名就不提了,‘赵佶’这名字,居然就这么挂在了门楣上,真不觉得有一股子霉气冲天么? 行过樊楼前方的石桥,正对着樊楼,是‘琼花苑’。 刑天鲤看着这座青瓦白墙,占地面积比起‘樊楼’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琼花苑,心里又是一个激灵——琼花苑,是平海城最顶级的一处青楼,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开着? 刑天鲤这一世的母亲青婉玉,就是琼花苑的清倌人出身。 顺着大街,走过琼花苑,到了前方街角处,向西边,是一条铺了青石板,宽有两丈许的巷子。 这巷子和琼花苑,只是一墙之隔。巷子口,北面开了一家绫罗丝绸店,南面开了一家胭脂水粉店,每个店铺,单单门面就有七八丈宽,端的是豪奢大气。 让刑天鲤无语的是,这两个店铺门口,都放着两条长条凳,上面翘着二郎腿,端着小茶壶,穿着丝绸长衫,漫无边际的闲聊呱噪的,分明是七八个清隽秀气的小太监! 刑天鲤心中恍然。 难不成,这琼花苑的后台靠山,还是内务府织造处? 车队‘咕噜噜’行进了巷子,门前坐着闲聊的小太监眸色一寒,放下茶壶,齐齐起身,右手纷纷探入怀中,脸上挂起了太监特有的皮笑肉不笑的怪异笑容。 两个店铺内,也有穿着劲装短打扮的小二模样的壮汉,悄无声息的往店铺门口凑了两步。 甚至,在两间店铺的二楼、三楼的窗子后面,隐隐有拉动枪机的声响。 刑天鲤掏出了自己织造处的银牌,伸出手,在窗外晃了晃。 于是,几个小太监又笑着坐回了长凳上,端起茶壶,若无其事的继续闲聊,店铺里的小二们也回到了柜台后,懒洋洋的打着呵欠,唯有二楼、三楼窗子后面,一道道冷厉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车队。 除开巷子口的两间铺子,这条巷子颇为清净。 两侧都是高耸的白墙,顺着巷子往前行了大半里地,前方豁然开朗,露出了一片长宽近十丈的平坝。一座朱漆大门,门上敲着鎏金门钉,门前杵着两尊丈许高大石狮子的府邸,就这么出现在刑天鲤面前。 这座府邸,端的豪气,但是门楣上,却连门匾都没挂一个。 马车刚出巷子,前方府邸侧门无声开启,莲喜太监带着一行人,快步行了出来:“唉哟,唉哟,这是给主子送礼来了不成?这车上,都是什么东西?这人,都是什么人啊?” 莲喜太监大惊小怪的尖叫着,很是埋怨的朝着刑天鲤翻了个白眼。 拉货的大车,是码头上临时雇的,车夫们都是普通百姓,这也就罢了,他们看到了这府邸,也不会联想到,这里居然就是大玉朝内务府织造处衙门所在。 但是刑天鲤还带来了这么多洋鬼子! 黄发,黄眼,皮肤也好似生了肝病一般发黄,东国老百姓就没长这个模样的。让一群洋鬼子摸到了织造处的大门口,这算什么事呢? 刑天鲤拉过何铎和何西,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您老明鉴,嘿,他们是仰慕我天朝上国的海外义士,昨夜里,就是得了他们相助,嘿嘿!” 莲喜太监眼睛骤然闪亮,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刑天鲤。 以织造处的能力,他们自然能打探到,昨天晚上,一江之隔的万国租界发生了什么——东云总领馆被人一把火烧得精光,总领馆上下的官员,如今正犹如疯狗一样满租界的找茬儿呢。 刑天鲤招呼着,让那些车夫和何铎、何西等人联手,将马车上一个个木箱子扛了下来,全都码放在了府邸门前。他掏出几张小额钞票,打发了这些车夫,莲喜太监已经迫不及待的招呼了一群彪悍汉子出来,将这些木箱全部扛了进去。 府邸,正堂。 身穿焚族传统服饰,形制和刑天鲤前世大清旗袍有八九成相似,乌黑的长发却依旧在脑后扎了个大马尾,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的颐和郡主,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木箱子。 数百口木箱全部敞开,露出了里面散发出浓浓油墨气息的图纸。 一整套战列舰资料图纸,加上三种合金钢和配套炼钢厂的图纸。 若是将这些图纸吃透了,如果舍得砸钱,如果能召集一批熟练的工匠,那么大玉朝也能建造出之前在总海关码头恣意逞威的新式巨舰。 当今之世,控制了海权,就意味着你控制了一切! 各国公认,海权就是财富,海权就是国力,海权就是希望,海权就是未来! 大玉朝就是因为丧失了海权,才被极西百国破入了国门,百国联军,甚至直接打到了京城的城墙根下。 当年大玉朝闹新政,那群新党,他们辛辛苦苦筹措款项,建立的第一所学堂,也就是海军军官大学堂。 颐和郡主身边,一名面相清癯,蓄了短须的中年幕僚嘶声高呼:“郡主,这是盖世奇功!当年黑婆罗洲一战,我朝海军,一朝丧尽,偌大的天朝上国,有海无防,哪怕僬侥岛奴,也肆无忌惮,随意进出我朝海疆!” “今日,得了这些图纸,我朝若是奋发,聚十年之功,当重整海军,再现我……” 颐和郡主轻轻一摆手,打断了这中年幕僚的话:“谁说我大玉朝有海无防?皇家舰队,如今不都还驻扎在津门么?” 长眉紧蹙,颐和郡主冷声道:“聚十年之功,重整海军,话说得轻巧,你可知道,这么一条新式战舰,耗费多少?” 轻轻呼出一口气,颐和郡主目露奇光,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 “不管那些了。” “这般巨舰,怎么建,何时建,建多少,那都是太后娘娘,还有朝堂上衮衮诸公该思量的事情。当今朝廷,不需要我说,你等也心知肚明,那户部的银库里,几乎能饿死耗子。每年都在闹饥荒呢,又去哪里淘换这笔钱呢?” 轻叹了一声,颐和郡主轻轻摇头:“但是呢,李鲤大人,你可真是让颐和吃惊。不,不是吃惊,真正是惊骇到了。” “租界传回来的消息,这战列舰的图纸,被东云人拿去了。以东云人的狼子之心,他们得了这图纸,未来定然是要造放肆造舰的,此消彼长之下,怕是他们就会生出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你是如何,从东云人的总领馆将这些图纸,弄到的?” “更不要说,这些合金钢和炼钢厂的图纸,应该还在马赛宫顶楼的房间里罢?” 刑天鲤对答如流,将自己早就预备的那一番鬼话说了出来。无非就是,他在东云人内部,重金收买了大批亡命的浪人,以及贪心的军官等等;他又收罗了心怀天朝上国的何铎、何西等人,收拢了大批敢打敢拼的帮派洋鬼子。 趁着万国租界一片混乱。 昨天深夜,放肆一搏,趁乱将这些图纸资料从东云总领馆抢了出来。 至于说,为什么除了战列舰图纸之外,还有三种合金钢和配套炼钢厂的图纸资料在,刑天鲤朝着颐和郡主拱了拱手,沉声道:“可见,是天佑我大玉朝,是老天爷成全,势必让我们将这等巨舰,拿捏到手中的!” 刑天鲤反正摆明了态度。 他收买了很多亡命之徒,趁着万国租界一片乱糟糟的时候下手,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反正图纸,他是拿到了,至于说,为什么不是原版,而是复制版,至于说,为什么除了战列舰的图纸,还多了这么多‘恰好’配套的技术资料,他不知道,只有老天爷晓得,要不,你去问老天爷罢?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摆在眼前——这些资料,是做不了假的。 你要找口供? 昨天大乱,参与这件事情的东云人,包括熊山二郎等人,全部死光光了。 参与这次行动的好些帮派洋鬼子,也都死在了和东云军队的冲突当中,侥幸逃出来的,就何铎、何西,还有五岳堂的这群遗民! 你若是不信,你只管询问何铎他们嘛! 反正,他们是洋鬼子,你们也不敢严刑拷打,你们只管问,他们保证有问必答! 刑天鲤话里话外,又透出了别样的意思——昨儿晚上的行动,他是垫付了一大笔真金白银的,收买东云人,收罗易多利人,还有采购这么多军火,才能攻入东云总领馆,才能一把大火烧得东云人焦头烂额,趁乱将这些资料取了出来。 所以,这笔开销,亲爱的郡主殿下,是否应该给下官报销一下? 刑天鲤就差点伸出手放在颐和郡主面前,直接向她要账了。 莲喜太监又行了进来,满脸堆笑的回禀道:“主子,平波伯来了,嘿,他还带来了几样有趣的小玩意儿。” 颐和郡主皱起了眉头,无奈的一甩袖子,挥了挥绣着大牡丹花的手绢,懒散的退后了几步,坐在了一张大椅上,然后朝着刑天鲤一抬手:“李鲤,你也坐罢,莲喜,上茶呀!” 轻咳一声,颐和郡主面露难色道:“李鲤啊,你说的那笔开销呢,你给我一个细账,每一笔开销,究竟花去了哪里,认认真真的给我呈上来。总不能让你为国效力,还花自己的钱,国朝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大牡丹花手绢有点不安的挥了挥,颐和郡主轻叹道:“只是呢,稍等等罢,稍等等!” 刑天鲤挑了挑眉头。 看来,颐和郡主是囊中羞涩了。 但是,没道理啊,内务府,织造处,控制了整个江南诸多行省,所有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畅销货物的货源,做的独门垄断的生意,身为这个衙门的主管大臣,更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怎可能没钱? 眨巴眨巴眼睛,刑天鲤就看到一个身形瘦削,脑后拖着五条小辫子,戴着一顶瓜皮小帽,正中镶嵌了一块鸡蛋大羊脂美玉,身上却不伦不类,穿着一套西式燕尾服的青年,迈着轻快的小步跑了进来。 原本已经坐下的刑天鲤,又缓缓起身,微微耷拉着眼皮,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长相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的青年。 刚才莲喜太监说,‘平波伯’来了? 平波伯,这是刑天鲤的父亲刑天通明十年前,在黑婆罗洲战殁后,当今朝廷追封的爵位。那一战,整个黑婆罗洲远征军近乎全没,当今朝廷也是大手笔,宛如批发一样,侯爵封了五六个,伯爵更是丢出来了三十几个! 其他低等的子爵、男爵、轻车都尉之类的,更是可以用箩筐来装了。 嘿! 刑天通明,只有一个正牌子的儿子,就是他,刑天鲤本尊! 眼前这个稍稍跑了几步路,就额头上一片虚汗,稍有点气喘的青年,呵呵! 刑天鲤用力抽了抽鼻子。 这厮身上洒了一点点法璐仕出产的香水,只是显然是用错了款,他用的是女人款的香水。 在这一层馥郁的女款香水下,刑天鲤嗅到了一点点的体液的腥味,还有一点点带着胭脂气的口水味。两种味道,都是从这厮的丹田之下隐隐飘出,这家伙,在来织造处的路上,显然颇为香艳啊! “殿下!”进了大厅,青年很干脆的,双手一拍袖子,就待行大玉朝祖制规定的,外臣觐见宗室必须的五体投拜大礼。 在青年下跪之前,颐和郡主已经一挥手绢:“唉哟,好了,够了够了,都是老熟人了,不要太拘礼,我这话,都说了多少次了?” 青年停住了下跪的动作,笑道:“臣这是一片恭谨之心,殿下对臣亲近,臣却不可恃宠而骄不是?呃,这位是?” 刚刚还满脸带笑的青年,猛不丁的看到了比自己高大,比境魁梧,比自己英伟,比自己英俊,更兼气质、气场全面碾压自己的刑天鲤,不由得双眼微微凸起,好似春天里的小公鸡一般,收起了笑容,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下官李鲤,见过……”刑天鲤微笑,然后看向了莲喜太监:“莲喜公公,这位是?” 莲喜太监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青年,细声细气的说道:“李鲤大人,这位是当代平波伯,刑天青书。嘿,刑天伯爷,这位,是咱织造处的从五品知事参领李鲤大人,乃是极能干的国朝干员哪!” 说道‘国朝干员’四个字,莲喜太监这等阴柔内敛的人,都忍不住目光扫过了大堂内的数百口木箱子。 活见了鬼了,莲喜太监也算是‘大内高手’,他硬是弄不懂,刑天鲤是如何从东云总领馆,将这些东西弄出来的。 收买点浪人,收买点军官,收买点江湖匪类,放把火,放几枪,就搞定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莲喜太监自忖,他是做不到的! 但是这些价值百万金的资料图纸,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放在眼前啊,刑天鲤真把这些宝贝给弄到手了——所以,莲喜太监说道‘国朝干员’四个字的时候,很罕见的没有阴阳怪气,而是极其诚挚的给出了评价。 刑天青书眉头一挑,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小小从五品,不值一提!” 他昂首挺胸,甚至微微垫起了脚后跟,笑吟吟的冲颐和郡主笑道:“殿下,这两日,小臣依照上次殿下传授的经验,又在祖宅里不眠不休的忙活了几天,真的在自家祠堂外面,找到了一处机关,嘿,你猜,小臣找到了什么?” 刑天鲤面颊肌肉剧烈的抽搐了几下。 该死的东西。 刑天氏祖宅祠堂内,机关中藏着的东西,是你拿来给一个女人献媚的么? 刑天鲤手指有点痒痒,就想一巴掌劈死刑天青书。 咬咬牙,刑天鲤打消了这个冲动。 颐和郡主惊讶的挑了挑眉头:“哎唷,我也就是随意说说,你居然真找到了好东西?是什么呀?拿上来罢,李鲤,莲喜,你们也跟着长长见识!” 殷红的嘴唇抿了抿,颐和郡主水汪汪的丹凤眼微睁,朝着刑天青书抛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秋波:“尤其是,李鲤,你可知道,这刑天氏,可是大有来历的。” 刑天鲤微笑,向颐和郡主拱了拱手。 他看出来了,颐和郡主自己忌惮些什么,不敢亲自动手去刑天氏的祖宅大肆翻找。偏偏刑天青书是一条标准的舔狗,他受了颐和郡主的教唆,正在抄自家祖宗的家呢! 刑天青书用力的拍了拍手。 就听得低沉的喘息声中,十八名身高六尺的彪形大汉,肩膀上架着粗粗的铁杠子,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抬着一物行了进来。 颐和郡主猛地站起身来,向前抢了两步,然后拍掌笑道:“老祖宗,赶紧来看,这可是件好宝贝么?” 一股可怕的热力袭来。 刑天鲤收敛神魂,收敛气息,微微低头,向摇摇晃晃走出来的姆利亚拱手行礼。 身穿座龙王袍,扎着小辫,拎着酒坛的穆里玛大步走出来,定睛朝着那十八条汉子进来的物件看了过去——那赫然是一柄锈迹斑斑,手柄长有四尺许,斧头有尺许宽,通体用青铜铸就,斧刃残缺了十几块宛如狗啃过一般,看上去极其不起眼的大斧子。 但是这么一柄斧头,居然要十八条六尺大汉联手,才能勉强抬进来。 穆里玛瞳孔骤然一缩,他猛地抢上前几步,丢下酒坛子,一把抓起了大斧,他轻轻一挥,就听‘呼’的一声闷响,大斧头震荡空气,斧风在大堂地面上,震破了一条浅浅的缺口。 穆里玛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好东西啊,好东西啊!末法之世,残缺如斯,还有八千一百多斤重。全盛之时,此物重量怕不是在百万斤上下?” “可惜了,可惜了,已然残破,内部巫纹破碎大半,又在这末法之世泄光了本源,这斧头,就是彻头彻尾的鸡肋了。”穆里玛叹道:“老子拿了无用,你们却又使唤不动,不是废物,是什么?” 刑天鲤目光森森看着这柄斧头。 不管这柄斧头多残破,它终究是刑天氏的祖先留下来的老物件。 而且,就斧头内部的巫纹全部崩碎,真正的灵髓精华全都因为末法时代泄露一空,这斧头残留下来的八千一百多斤金属,依旧是顶级的炼器材料,比起世俗的什么合金钢之类,要强出太多了。 穆里玛看不上这柄斧头,现如今的刑天鲤,可是对它有莫大的兴趣。 通天妙竹若是融了这柄斧头,威能不知道能增强多少。 当然,刑天鲤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讨要这柄斧头,八千一百斤的重斧,他单臂倒是勉强能提起来,但是想要运用自如,还是太勉强了些。 且等机会罢。 穆里玛随手丢下大斧头,抬头就看到了刑天鲤,他有看到了满大堂的木箱子,喝得醉眼惺忪的他激灵灵一个寒战,清醒了过来。 “欸?你小子,可以啊!” 与此同时,万国租界西北方向,平海城开埠后,由极西百国力主,强行建立的大玉朝第一座火车站。 大量圣罗斯士兵包围了车站,赶走了所有旅客,只留下了必要的车站工作人员在内。 沉闷的汽笛呼啸声远远传来,很快,一列宛如洪荒巨兽的列车喷吐着水雾浓烟,顺着锃亮的铁道急速驶来。 整条列车,都外裹厚厚的装甲板,车厢全都是特制的两层结构,总高度将近三丈。列车前后,都加载了特制的双车头,四个车头联手,拖拽动了这条总长将近两里的庞然大物。 最前面的蒸汽车头,巨大的车头前装甲上,挂着一枚高有一丈五尺的巨大盾形徽章——森森冰山上,一条通体喷烟冒火的火龙昂首盘踞,火龙的前爪上,分别抓着一柄喷吐着烈焰的重剑,以及一根白骨铸成的权杖? 若是刑天鲤在场,他肯定会惊讶,这条冰山上盘踞的火龙,怎么看上去,和古籍上记载的应龙有几分相似,反而和极西百国尊崇的那种大肚皮的蜥蜴龙风格殊异! 列车缓缓驶入车站,伴随着最后一声极高亢的蒸汽喷射声,列车停稳。 一节节车厢的车门敞开,大量身披灰白色制服的圣罗斯士兵快步走了出来,伴随着尖锐的哨子声,以及军官愤怒的咒骂声,甚至是大头皮鞋揣在身上发出的撞击声,这些士兵迅速在车站上排成了整齐的队伍。 一直都有人说,圣罗斯从来不把底层士兵当回事,他们都是可以随意消耗的‘冰原牲口’。今日从这列车内走出来的圣罗斯士兵,似乎证明了这一点。 圣罗斯人,普遍的身形高大魁梧,好些人都近乎六尺高。 这么大的块头,从这两层形制、两里长的列车中,居然络绎走出了上万人! 真不知道他们的上司,是如何将这些彪形大汉,硬生生塞进这车厢里的。 圣罗斯总领事马扎雷夫站在列车中段。 这里有两节装饰豪华,外面的装甲板都比前后车厢的装甲厚实许多的车厢。车厢的外壁,同样挂着冰山火龙盾形纹饰,这也是圣罗斯皇家的标志。 车厢门开启,所有人都只觉眼前微微一暗,艳阳高照,气温本来已经够高。此刻空气中的温度,莫名的又升高了些许,有人呼吸都感到了气管被烧得痛了。 一名身高近乎七尺,体格健壮如冰原白熊的大汉,大踏步的从车厢行出。 这么大热天,这汉子居然穿着整套的深黑色呢子军服,勋章、绶带、领章,一应花俏的,足以代表他崇高的元帅身份的装饰一应俱全。 他肩膀上,居然还披着一件猩猩红,背后用金线绣了白骨权杖和喷火重剑交错在一起,背景图案是一座堆砌成京观的骷髅山的斗篷。 权杖、火剑、骷髅山! 这是圣罗斯帝国唯一信仰‘圣父教’的圣纹,在他们的教义中,这代表了‘绝对的权力’、‘终极的武力’,以及‘对异端最仁慈的度化’! 马扎雷夫,还有身后一批总领馆的高级官员,见到这体格雄壮非人的华服大汉,齐齐前身鞠躬,毕恭毕敬的高呼:“雷诺夫亲王殿下!” 雷诺夫,圣罗斯帝国亲王,圣罗斯当今神皇嫡亲的堂弟,帝国远东军团元帅,更是圣父教远东大教区大牧首,兼帝国驻大玉朝全权特使。在圣罗斯这样一个政教合一的农奴制封建国家中,雷诺夫在整个帝国的权力,排名妥妥的在前五之列。 马扎雷夫更是凑到了雷诺夫面前,沉声道:“殿下,没想到,居然是您亲自来了。” 马扎雷夫带着诡异的笑容,轻声道:“听说,您在焚天城玩得很开心?上个月,您发动了十五次决斗?干掉了七个可怜虫?” 雷诺夫微笑,张开双臂,用力的拥抱马扎雷夫:“没错,玩得很开心,但是不够开心。我发起了十五次决斗挑战,但是只有七个人迎战。另外那八个软蛋,居然像个娘们一样哭了出来!” 一群圣罗斯帝国的官员齐齐大笑,甚至有人发出了极猖狂的,宛如野人一般的战吼声。 这就是圣罗斯帝国。 他们名列极西百国‘文明国家’之列,但是在他们国家内部,他们实行的,依旧是原始部落的那一套,尤其是他们的帝国高层,地位越高的人,越是‘返祖’,越是‘复古’,其行为,其作风,和部落野人没什么两样。 “好了,给我把这些家伙召集过来!”雷诺夫和用力的拍了拍马扎雷夫的后背,沉声道:“我带来了法璐仕、易多利、北海七国联盟各国大使的全权委托书,从今日起,这些国家在万国租界,共同进退!他们,都要听我的!” 雷诺夫咧嘴微笑,淡红色的头发,淡红色的眼眸,雪白的皮肤,还有那宛如钢刀一样,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的大牙,让他浑身充斥着让人不安的煞气。 “去万国租界,我一直想要来这里玩玩,据说这里是真正的冒险家和野心家的乐园?每天都有很多精彩的故事上演?可惜了,我坐镇焚天城,找人决斗都来不及呢,一直没空过来。” “去的路上,给我说说,这些天,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了,半路上,你们在电报里说,东云人重金买下的战列舰图纸,被人焚毁了?呵,这些倒霉蛋,把他们的人也叫上,他们是比那些牲口更合格的炮灰啊!” 刑天鲤离开了织造处衙门。 将战列舰和一应配套资料的图纸给了颐和郡主,只落了个‘记住了你的功劳’。 没有升官,没有封爵,甚至连刑天鲤在这过程中的花费,都没有报销一分钱。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回头看了看织造处衙门的朱漆大门,刑天鲤撇了撇嘴。好吧,本来就没太大指望,将这些资料交给大玉朝官方,也不过是心中存了万一之念。 ‘万一’,是吧? 这些资料,如果朝廷能妥善运用的话,就算不能从根子上扭转整个国朝的狼藉局面,起码也能打一针强心针吧? 起码,在万国租界的江面上,再也不会看不到一条大玉朝的舰船,只能任凭各国的租界舰队横行无忌,肆意的嫌弃浪头,卷翻百姓的渔船! “道爷我,这是操了当今皇帝的心啊!”刑天鲤坐在马车上摇头感慨,然后他微微一愣:“嗯,颐和郡主他们,动辄称太后,那皇帝呢?傀儡么?他不是还娶了赫尔龙根家族的嫡女做妃子么?应该已经成年了啊!” 刑天鲤若有所思的看着车窗外。 两个倒霉的小丫头,他留给了颐和郡主,让这条地头蛇,帮她们打探她们亲生兄长的消息。论在大玉朝的地盘上打听消息,还有谁能比得过颐和郡主的? 刑天鲤又掏出了一枚银质令牌,还有一份加盖了织造处大印的任命书。 颐和郡主没能给刑天鲤报销费用,也没能决定他究竟是升官哪,还是封爵啊,她都没办法当场拍板。不过,这位殿下还是可以的,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她给了刑天鲤自筹织造处特命驻万国租界百户所的权力。 从此,刑天鲤就可以自筹资金,自组一个百户所,扯着大玉朝官方的虎皮行事。 一个百户所,人不多,除开刑天鲤这个从五品的主官,下面正式编制一共一百二十六人,这是可以汇报给颐和郡主,在织造处正式名录上登记造册的,有‘编制’,可以授予‘校尉’、‘外委’等职衔的正经官儿。 至于说,刑天鲤能力足够强,在这一百二十六人之外,他招揽多少人,签发多少空头子的委任状出去,他都可以随意去做。 颐和郡主对此,是不设限的。 如果刑天鲤有这个能耐,在万国租界招揽十万大军,按照颐和郡主今天签署的任命书,似乎也可以啊。只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颐和郡主是否愿意,是否能帮刑天鲤擦屁股,这就是天知道的事情了。 “好得很,好得很,大玉朝、英吉士、艾美联邦、黑崖公国。”刑天鲤掂了掂手上令牌,美滋滋的笑着:“赶明儿找个院子,门口把这些招牌全给挂上,嘿!” 大玉朝,织造处。 英吉士,调查室。 艾美联邦,秘密调查局。 黑崖公国,秘密警察局。 啧,将这些招牌一字儿排开挂在某个院子门口,那场景,一定是美不胜收啊! 车门动了动,大黑狗吐着粗气,带着两条和他一般长相,体格比他还壮硕一点的大黑狗,同时窜进了车厢。 “兄弟,又来活了,郡主小娘皮让咱们盯着万国租界,看看他们这些天,究竟在闹腾些什么。尤其是那些牛头怪,让我们找出他们的源头来!” 大黑狗吐着舌头,无奈的侧头看着刑天鲤:“来,兄弟们认识认识,这位是老子刚认的小兄弟李鲤,这两条家伙,是老子的堂兄弟,杨荒虎、杨荒彪,怎么样,名字都威风罢?” “龙兄!”刑天鲤朝着大黑狗拱了拱手,然后,朝着两条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大黑狗拱手笑道:“虎兄、彪兄,以后大家都是同僚,当共同进退才是。呃,那个平波伯刑天青书,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小火轮‘突突突’的滑过江面,直奔江北万国租界。 暗语森林顶楼,传来了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玛索声嘶力竭的朝着法璐仕总领事戴高咆哮着:“什么?你们反悔了?你们,不准备借钱了?” 戴高以法璐仕传统贵族特有的傲慢和虚伪,向玛索微微欠身。 “殿下,现在,我们不准备支付那一笔款项了,所以,我就不需要从您这里拆解款子了。所以,之前我们的口头约定,自然无效。” 戴高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暗语森林。 玛索阴沉着脸,带着一大队女人,又去到了地库,跪在了那座法坛前。 ------------ 第三十五章及时救援 刑天鲤刚回到万国租界,汤姆和杰瑞就找到了他。 乔姆斯,失踪了。 英吉士总领馆,一等秘书官乔姆斯,就是之前在小龙湫镇,被刑天鲤用搜魂秘法炮制过的乔姆斯,失踪了。 灰喜鹊街,距离总领馆大概两里地,有一条种满了水杨树,和灰喜鹊街垂直交错的‘白鸫街’。街道很安静,路边铁栅栏围起来的,尽是一座座砖木结构,有着鲜明英吉士乡村风的独栋小别墅。 白鸫街十八号,金属花艺大门前,已经杵着七八个英吉士士兵。里面的独栋小楼内,已经站满了总领馆的官员,十几个东国调查室的情报官,正楼上楼下的忙碌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些什么。 一楼的大厅内,一字儿排开了九条尸体。 一个头发苍白的英吉士老人,这是管家。 一个健壮有力的英吉士中年,这是司机。 一个颇有风韵,身材火辣的年轻英吉士女人,这是贴身女仆。 六个身材矮小,大概只有四尺二寸多点(一百四十厘米上下),但是身体比例极好,纤细、窈窕,体态颇为诱人,而且面容姣好,看上去年龄从十二岁到十六岁不等的东云女子。 这是,嗯,或许是女仆,或许是暖被窝的,谁知道嗯? 大热天的,三名身穿格子西装,外面罩着灰色风衣,头戴鸭舌帽,叼着烟斗,看上去很有几分精明能干模样的总巡捕房高级侦探,正皱着眉,小心翼翼的检查这些尸体。 他们偶尔抬头,和脸色难看的总领事乔彼得交流几句,听他们的口音,他们应该都是正儿八经的英吉士人。 刑天鲤带着大黑狗三兄弟,带着汤姆和杰瑞走进了大厅。 乔彼得等人看到了他,只是稍稍向他点了点头。心情糟糕的他们,如果不是因为刑天鲤这些天,似乎颇受奥古斯的青睐,他们连这最基本的示意性礼节都不会有。 “凶手很可怕,一拳毙命。”一名侦探解开了所有尸体的衣衫,露出了他们的胸口。无论男女,他们的左胸口上,都有一枚色泽青黑的拳印。 一击,胸骨折断,拳印陷入胸膛几乎两寸深,直接粉碎了心脏。 这样的伤势,在场的总领馆官员们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几个东云女人个子娇小,身体柔弱,被人一拳打死,还情有可原。可是那老管家和司机,全都是身高五尺开外的英吉士男子,尤其是那司机,更是正经的英吉士退伍军人。 他们身躯魁梧,肌体强壮,想要一拳打死他们,凶手得有多大的力量? 尤其是乔彼得等几个总领馆高层,他们更是心知肚明——凶手,怕是和奥古斯一般,拥有非人的实力。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案子,可就难办了。 刑天鲤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些尸体胸口的拳印,眼角不由得跳了跳。他回头看了看汤姆和杰瑞,这哪里是什么失踪,分明是被绑架了嘛! “这是绑架案,而不是失踪案。”一名看上去年龄最大的侦探,得出了和刑天鲤同样的结论:“乔姆斯阁下在总领馆,负责什么工作?” 乔彼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他负责什么工作,你们不需要知道。乔姆斯被人绑架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个问题。为什么绑架他?他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乔彼得用力拍手,大声道:“先生们,找到乔姆斯,找到那些该死的凶手,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帝国的怒火,究竟有多可怕!” 吼出这些话的时候,乔彼得还是蛮有自信的。无论凶手有多厉害,奥古斯和他的那些下属,总能轻松拿捏的吧? 刑天鲤离开了白鸫街十八号。 东国调查室的众多情报官,还有那些总巡捕房的人,也都纷纷离开。所谓鱼有鱼道、虾有虾道,他们纷纷施展手段,去查探乔姆斯被绑架一案。 刑天鲤走到了灰喜鹊街和白鸫街相交的路口,很明显的,灰喜鹊街上,多了一些巡捕,一些身穿便装,却目光锐利的家伙,在几座控制了街道出入口的高楼上,也多了一些手持望远镜,朝四周张望的人影。 “是织造处干的么?”刑天鲤站在一株大树下,向四周打量着,问大黑狗。 “当然不会是咱们。”大黑狗晃了晃尾巴:“虽然看这些洋鬼子不顺眼,但是织造处,绝对不会冲他们下手。” 刑天鲤看了看大黑狗三兄弟。 好么,如果是那位太后,以及当朝的衮衮诸公说出这种话来,刑天鲤一点都不奇怪。脊梁骨都被打断的家伙,也崩指望他们敢对洋鬼子下手。 但是你们,是一群妖怪。 一群对太后都敢口出狂言,对她不是很尊重,独立于当朝朝堂诸公之外的妖怪。你们都说,织造处不会冲洋人下手,这就让刑天鲤的心情莫名有点低落了。 俗世如潮,你们这些妖怪都随波逐流了嘛? “那就,找找吧!”刑天鲤轻叹了一声:“找到他,我在英吉士也能立功升官,顺便查探一下,这万国租界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刑天鲤吹了一声口哨,汤姆、杰瑞,就带着几个便装的英吉士士兵一路小跑了过来。 刑天鲤带着他们,步行离开了灰喜鹊街。 在易多利人侨民区边缘,刑天鲤找到了几个在街边闲逛的无业游民,给他们交待了两句,几个人就撒腿狂奔,不多时,何铎、何西就带着数十条精悍汉子,架着几架运货的大马车赶了过来。 这些大马车的体积颇大,上面码放了一些粮食、咸鱼之类的玩意,看上去很不起眼。 刑天鲤朝着何铎指了指,对汤姆和杰瑞道:“我找的编外情报人员,这种情况,可以给他们一个身份证明么?” 汤姆点点头:“当然,我们有专门为这类帝国的友好人士准备的证件,拥有这种证件,可以寻求我们官方力量的帮助,而且,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他们可以手持证件直接入境帝国,包括他们的家属。” 汤姆笑道:“好处很多!只要他们是帝国真正的朋友。” 刑天鲤大手一挥:“我选的人,当然是。”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件外套,丢在了大黑狗面前,轻声道:“嗅嗅,嗅嗅,看看我们的乔姆斯先生,被带到哪里去了。” 大黑狗三兄弟同时朝着刑天鲤翻了个白眼,凑到外套前,装模作样的用力的嗅了嗅。 他们可是妖怪,嗅觉比正经的中华田园犬,起码强出了百倍。在偌大的万国租界找一个人,并不困难。甚至,单单凭借刚才在白鸫街十八号,乔姆斯残留的一些气息,他们就足以找到乔姆斯。 但是,做戏做全套罢! 汤姆、杰瑞则是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刑天鲤宽大的袖子,以及丢在地上的外套。 这外套,就挂在白鸫街十八号进门的衣架上,刑天鲤趁人不注意,顺手取了出来,这是很轻松的事情。问题是,他的袖子里居然塞了一件半长的外套,走路的时候居然依旧大袖佛风,看上去颇为飘逸流畅,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还有几个士兵,同时摸了摸自己窄小的袖子,用力的吧嗒了一下嘴。 大黑狗兄弟三个装模作样的,顺着大街开始小步慢跑,循着空气中最新鲜的气味,开始追寻。刑天鲤等人坐在马车上,紧跟着他们三个。 一路离开了英吉士侨民区附近,径直跨越了整个法璐仕侨民区,又从圣诺曼侨民区正中穿过,跨过一条宽有十几丈的内河,前方已然是圣罗斯帝国的侨民区。 国力的强弱,从侨民区的建筑就能清晰分辨出来。 英吉士、法璐仕、圣诺曼三国的侨民区,普通民宅,也都基本是一栋栋单独的小楼,而且规划工整,有大量的绿地公园,甚至是街心喷泉之类的公共设施。 而圣罗斯帝国的侨民区么,一走进来,就感觉到一股子‘初级工业化’的气息扑面而来。 长条状,四四方方的水泥建筑,好似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随意的洒在了一条条歪歪斜斜的马路两侧。在这些占地面积巨大,每一栋都起码可供三五百户人家居住的水泥建筑的缝隙中,各种店铺、小加工厂乱杂杂的挤成了一团。 顺着规划稀烂的马路一路向前,沿途见到的店铺,平均每二十家店铺,就有一家小酒馆;平均每五十家小工厂,就有一家酿酒坊。 空气中弥散着燃烧的煤、烧红的铁、破碎的木屑、发酵的谷物的气息。大街上随处可见各种牲畜的粪便,好些和刑天鲤等人乘坐的马车一般无二的大车,正在马、骡子、老牛的牵引下,慢吞吞的,毫无秩序可言的在路上行走。 路边有着大量的无业游民在闲逛,他们一个个身材高大,身高平均都在五尺五寸(一米八出头)以上,成群结队的无业游民袒露胸膛,拎着小酒罐,在街头慢吞吞游走,偶尔举起酒罐子喝上一口。 刑天鲤等人路过的时候,这些人就瞪大被酒精烧红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上下打量。 如果不是刑天鲤他们人多势众,怕是这些家伙已经一拥而上,对他们做点什么了。 行进间,路边一家店铺内,一个膘肥体壮的女人哭喊着冲了出来,她身后,紧跟着一名比她更魁梧了两圈,遍体横肉的男人。他手持一根擀面杖,只是一击,就将女人击倒在地,然后跳起来,一脚一脚的揣在哭喊的女人身上。 “真正的男子汉,都会打老婆;你打得越狠,她就越爱你!”汤姆怪声怪气的嘟囔着。 刑天鲤就骇然看着他。 “圣罗斯民间谚语,我们可不会这么做。”汤姆急忙摆手解释:“这是他们的传统,做工、喝酒、打老婆,他们就是这个样子。” 穿过混乱的街道,前方街道的尽头,是一处破破烂烂的堆场,歪歪斜斜,好似随时可能倒塌的围墙圈起了两三百亩平地,上面堆满了粗壮的圆木。 这个堆场的后台老板,财力应该极其充沛。堆场内的圆木,一摞一摞的堆得很高,好似一座座小山,起码有十一二丈高下。 刑天鲤等人到了堆场外的时候,好几座圆木堆上,正坐着一些做工人大半的粗犷汉子,拎着铁质的小酒壶,喝着酒,看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四周。 “当过兵!”杰瑞朝着这些粗犷汉子瞥了一眼,当即说道:“而且,起码是十年以上的老兵,肩膀上的痕迹,腰上的痕迹。” 杰瑞数落着这些汉子身上被枪带、武装带磨出的茧皮痕迹,轻轻的撇了撇嘴。 刑天鲤轻轻吹了声口哨。 大黑狗兄弟三个就顺着围墙上一处坍塌处窜了进去,过了一盏茶时间,他们又窜了回来,冲着刑天鲤低沉的‘汪’了几声,用力的摇晃着尾巴。 “哦,真是好狗,真是棒极了!”汤姆和杰瑞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大黑狗兄弟三个。 刑天鲤朝着何铎比划了一个手势。 于是,三条大黑狗带路,何铎带着几名被激发了血脉的族人,从破损的围墙处钻了进去。不一会儿,他们就突兀的出现在那些坐在高处的大汉身后,一把掐住了他们的脖颈,不让他们发出半点儿声音,拖拽着他们溜下了圆木堆。 “我们进去!”刑天鲤朝着堆场的大门一指。 汤姆、杰瑞,还有几个英吉士士兵极惊骇的相互看了一眼,刚才他们自忖,他们不可能在这些圣罗斯汉子交错的视线中,无声无息的解决掉他们。 而这群易多利帮派分子,居然如此轻松的做到了这一点! “李鲤少校,您的能力,简直不可思议。他们可都是真正的好手!”汤姆很机灵的拍了个马屁。 “我们需要这样的好手!”杰瑞也急忙溜须:“相比他们,我们以前收罗的那些人,简直都是一群废物!” 刑天鲤笑而不语。 几架大车驶入了堆场,一行人纷纷下车,整顿了各色枪械,三五人一组散开,向着堆场正中的一小片房屋快步推进。 何铎等人,则是在暗中不断出手,将堆场内的圣罗斯人不断击倒。 等刑天鲤和汤姆、杰瑞来到正中那一片房屋前,正好看到几道寒光闪过,何铎、何西投掷匕首,命中了房屋内外的几个汉子的喉咙,将他们悉数击杀,同样没有发出半点儿声息。 看似很普通的木屋,宽敞的大厅中,大黑狗找到了地板上的一处暗门,拉开暗门,下面是一条极陡峭的楼梯,隐隐听到凄厉的惨嗥声不断传来。 刑天鲤掏出了乔姆斯的照片,给大黑狗还有何铎等人看了看,然后三条大黑狗就一溜烟的窜了进去,何铎、何西也带着一道狂风冲了进去,下方迅速发出了急促的谩骂声,痛呼声,紧接着,何西一声唿哨,大声嚷嚷道:“头儿,可以下来了!” 顿了顿,何西又大声叫道:“乔姆斯先生还活着,但是情况很不好!” 通天妙竹轻轻一划,一股微风不引人注意的卷入通道,刑天鲤飘身而下,顺着楼梯直下七八丈深,走过一段狭窄的,安装了三层铁门的地道,前方居然是一处极大的地下囚牢。 有守卫室,有休息室,有专门的深挖的卫生间,更有一字儿排开的十几间囚牢和一间刑房。 刑房内热浪翻滚,一个大火炉子烧得通红,房间内甚至有点缺氧感。如果不是角落里有几根管道直通地面,送来了一些新鲜空气,这个房间真能憋死人。 火炉子里插着十几根烙铁,都已经烧得近乎青白色。 房间内充斥着可怕的烤肉香味,一个刑架上,一名赤身露体的男子软塌塌的挂在上面,身上皮肉大半焦黑,刑天鲤神魂之力一扫,就知道这家伙没救了。身上的皮肉大半都成了三分熟,是被烙铁生生烫熟的。 另外几个刑架上,乔姆斯同样被扒了个精光,被双肩琵琶骨被大铁钩贯穿,犹如挂死猪一样吊在上面。他的胸膛上有两根皮鞭印,一根手指的指甲半掉不掉的,有一点淤血黏在指尖上。 还好,乔姆斯显然是刚刚开始受刑,还没真个被严刑拷打。 也就是琵琶骨受到了一点伤害,如果将养不好,未来双臂有点用不上力气。对于一个文职官员而言,这不算什么大麻烦。就是以后变天,天气转寒的时候,难免有点风湿疼痛,这就让人讨厌了。 另外两个刑架上,一个挂着一名身穿白袍的神职人员,而且还是一个容颜颇为俏美的青年女子。或许正因为是美女的缘故,她只是双手手腕被镣铐锁在了刑架上,还没有受到酷刑招待。 另外一个被挂在刑架上的,赫然是一名身穿铁灰色制服,肩膀上挂着三颗银星的圣诺曼上校! 汤姆和杰瑞甚至认识这个倒霉的家伙。 圣诺曼王国万国租界总领馆,总管情报收集的陆军上校马泽尔。 或许是马泽尔说了一些不怎么让人开心的话,他上半身的制服还完好,两条长裤已经被撕开,左右膝盖上,一边膝盖被钉了一颗两寸长的铁钉进去。 铁钉,还是生锈的。 马泽尔就算未来不死于破伤风,他也彻底废掉了。 被挂在刑架上的马泽尔面如死灰,一双深灰色的眼眸死气沉沉,直到他见到了刑天鲤,看到了他身后的汤姆和杰瑞,他的眸光骤然一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昂首挺胸的,显示出了一个军人应有的硬朗风范。 “让你们见笑了。”马泽尔笑道:“一群该死的废物,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的操练他们。我一直以为,圣诺曼的陆军,是西陆最强的精英,但是今天,居然是你们先找到了我!” 汤姆凑到了马泽尔身边,冷声道:“他们是什么人?” 马泽尔咬着牙,冷笑道:“圣罗斯皇家黑堡的杀胚,还能是谁?” 杰瑞在刑天鲤身边,介绍圣罗斯皇家黑堡的来历——确切的来说,这就是直属圣罗斯皇室,直属圣罗斯神皇陛下掌握的‘锦衣卫’,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维护圣罗斯皇室的利益,维护圣罗斯神皇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众所周知的是,圣罗斯皇家黑堡的密探们,无一例外,都是圣父教的神职人员。 在政教合一的圣罗斯帝国,皇家黑堡的这群家伙,是让人闻风丧胆,拥有先斩后奏大权的杀胚。他们行事肆无忌惮,他们作风粗犷残暴,他们手段极端残忍,他们在极西百国,也是最臭名昭著的存在,远比英吉士军事调查局之类的同行,名气臭太多了。 一旁半昏迷状态的乔姆斯突然惊醒,他用力的摇晃着脑袋,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刑天鲤:“天哪,李鲤少校,我就知道,仁慈的圣母不会抛弃我,她一定会降下恩旨,让你们及时找到我,救我脱离苦海!” 一旁的白袍美女冷笑了一声:“没错,一切都是仁慈的圣母的恩旨。乔姆斯阁下,你既然明白这一点,你就应该知道,为什么同样被圣母庇护,你受了苦,而我毫发无伤!” 白袍美女极其冷傲的昂起了头:“因为我的信仰,远比你坚定,圣母降与我的恩悯,远远超过你们这些伪信!唯有将最纯粹的信仰献给圣母……” 白袍美女顺势传教。 刑天鲤抓起一条皮鞭,顺手给白袍美女来了一鞭。 鞭梢带着刺耳的爆裂声,‘啪’的一下再白袍美女的小腹上炸开,碗口大小的一片衣服爆成粉碎,白袍美女白皙的小腹上,一块巴掌大小的淤青迅速弥漫,很快就变成了青黑色,更有一缕缕淤血不断渗出。 刑天鲤丢下皮鞭,耸耸肩膀:“圣母的恩悯,看样子落在你身上的不够多。” 白袍美女痛得惨嚎,又气又急的她身体一抽,昏厥了过去。 马泽尔气急败坏的咒骂着。 乔姆斯、汤姆、杰瑞,还有几个英吉士士兵,尤其是何铎、何西等人,一个个扯着嗓子,近乎歇斯底里的爆笑起来——刑天鲤的做法不够绅士,但是真够解气的! ‘叮铃铃’! 刑房对面,守卫值班室内,响起了电话铃声。 刑天鲤挑了挑眉头,看了看汤姆等人,他快步走出刑房,穿过走廊,进了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圣罗斯壮汉的值班室,看着办公桌上那架不断震鸣的电话,沉吟片刻,一把操起了话筒。 话筒内,一个极其粗重,极其冷厉的男子声音,操着刑天鲤完全听不懂的圣罗斯官话,‘呜哩哇啦’就是一通嚷嚷。 刑天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着身后跟着的何铎勾了勾手指,微微一侧头。 何铎是易多利山民,易多利和圣诺曼接壤,双方常年因为领土问题,爆发各种冲突。何铎等人也常年借助冲突,和圣诺曼那边的同行,进行某些友好的经贸往来。 他能讲一口极熟练的圣诺曼官话,得到刑天鲤授意,何铎接过话筒,字正腔圆的,用圣诺曼官话,极严厉的告诫对方:“黑堡?你们在挑衅圣诺曼王国,报复即将降临,你们做好准备!” 话筒内一阵沉默,然后响起了一声极冷森的狞笑。 对方换成了租界各国官方打交道时,默认的通用语言大玉朝官话:“圣诺曼的狗腿子们,我会亲自扒了你们的皮!” ‘咣’,对方撂下了话筒。 “撤退!”刑天鲤一挥手。 刑架上,几个倒霉蛋被解了下来,每个人都让一个英吉士士兵背负着,一行人快步离开。等到一行人通过陡峭的楼梯,来到地面的时候,外面大街上,已经响起了尖锐的哨子声。 就在这座堆场附近,一座四四方方的长条大楼中,正中的大门口,正不断的冲出身形魁梧的大汉。他们大声嘶吼着,挥动着各色枪械,悍勇无畏的朝着这边冲来。 刑天鲤等人快速将几个倒霉蛋塞进了马车,驱赶着拉车的马匹,全速冲出了堆场大门。 双方在堆场门前的路口迎头撞上,何铎、何西等人反应极快,掏出枪械就是一通乱打。 何铎等人的装备极其精良,尽是十发装弹匣撞针式新式步枪,数十人齐齐搂火,密集的子弹‘啪啪’打出,那些浩浩荡荡冲出大楼的圣罗斯汉子,当即就倒下了近三十人。 隔着二三十丈远,这些圣罗斯人也疯狂开火。 让人无言以对的是,这些体型魁梧,身手矫健,作风悍勇的圣罗斯人,他们手上的枪械,居然绝大部分都是使用黑火药的前装火绳枪! 活见鬼了! 这种火绳枪打出的子弹,甚至是圆形的铅弹,大概在七八丈外,就没有准头可言。密集的子弹呼啸而来,远远的就偏出了老远,根本没碰到何铎等人一根汗毛。 剩下的一小半圣罗斯汉子,他们使用的步枪稍微现今了一些! 前装燧发枪! 从火绳枪变成了燧发枪,先进了一些,却依旧是使用黑火药,发射的圆形铅弹! 所有圣罗斯汉子只是开了一枪,就朝着马路两侧的店铺、工坊的门洞闪避,忙不迭的掏出牛角制成的火药壶和铅弹,忙碌着重新装填弹药。 于是,何铎、何西等人继续搂火,几架马车快速横穿马路,密集的子弹呼啸而去,又有十几条圣罗斯汉子闷哼着倒在了地上,操着本国语言破口大骂。 稍远处,大楼门口,一名身高六尺开外的圣罗斯汉子眼看枪械对射,自己这一方完全落了下风,他拔出一柄马刀,恶狠狠的朝着刑天鲤等人挥了一下。 那些正忙着装弹的圣罗斯汉子纷纷丢下手上枪械,拔出了腰间或长或短的各色刀具,甚至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了劈柴用的大斧头,乃至是切割圆木使用的大锯子。 一声呐喊,数百条汉子齐齐狂奔,丝毫不畏惧对面呼啸而来的子弹,双眸充血,嗷嗷嚎叫,疯狂挥舞着手上兵器,以一种让敌人肝胆俱裂的恐怖气势疯狂冲杀而来。 刑天鲤明显看到,除了何铎和何西,还有那几个激发了血脉的五岳堂遗民,其他的易多利帮众,多少手指都有点发抖,甚至换弹匣的时候,有人过于紧张,弹匣都落在了地上。 这就是圣罗斯帝国,‘冰原牲口’们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决死冲锋’! 无惧生死,无惧伤痛,用超过敌人三倍,五倍,十倍,甚至是数十倍的可怕数量,宛如潮水一样冲锋,一波一波绵绵不绝的冲锋,直到彻底的淹没敌人! 这样的冲锋,杀伤力绝大,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 在三十年前,那一场席卷整个西陆的大战中,圣罗斯帝国曾经在一次大型战役中,连续发动了十三次百万以上规模的‘决死冲锋’。 那一次战役,最终圣罗斯帝国阵亡人数过千万,而和他们对阵的圣诺曼王国,最后一支主力军团被全歼,连后勤辎重兵都被疯狂的圣罗斯人砍成了碎片。 此刻,这些骨子里的凶悍劲儿发作的圣罗斯人,朝着人数只有自己十分之一不到的刑天鲤等人,再次发动了他们祖传的看家本领! 刑天鲤一声唿哨,他的袖子里,几颗‘嗤嗤’冒着白眼的手榴弹就飞了出去,然后又是七八颗,紧接着又是十几颗。 汤姆和杰瑞一脸茫然的看着刑天鲤飘荡的袖子。 之前是那一件乔姆斯的外套,现在是这么多手榴弹,刑天鲤这宽敞的袖子里,究竟能装多少东西啊? ‘轰、轰’,刑天鲤投掷手榴弹,何铎等人也没闲着,他们也纷纷从马车里掏出了各色大家伙,朝着这些圣罗斯人倾泻了过去。数十发手雷齐齐爆开,四挺风冷式轻机枪更是发出了欢快的‘哒哒’声,四条火舌极热烈的亲吻着圣罗斯人魁梧的身躯。 大片大片圣罗斯人倒地,好些人在地上痛苦的抽搐挣扎,发出凄厉的痛呼声以及不堪入耳的谩骂声。 更远处,尖锐的警哨声中,几辆汽车呼啸而来,汽车上,密密麻麻挤满了身穿灰白色制服,带着软帽,手持枪械的圣罗斯士兵! 距离战场还有数十丈远,圣罗斯士兵们纷纷跳下疾驰的汽车,拉开枪栓,朝着这边不断开火。来援的毕竟是正规军,这些士兵使用的,俨然是枪栓式单发步枪,虽然必须打一枪装填一发子弹,起码比火绳枪和燧发枪更要先进了许多。 闷哼声中,有两个匕首帮的汉子胳膊中弹。 刑天鲤眉头一皱,狠狠一跺脚,无形的震波顺着街面震荡而去,相隔数十丈,道路一左一右的两座大楼的地基突然震荡起来,伴随着刺耳的破裂声,两片外墙突然崩塌,大量水泥、砖块劈头盖脸的砸在了来援的圣罗斯士兵头上。 惨嗥声四起,几辆汽车,百来号圣罗斯士兵,齐齐被倒塌的墙壁覆盖。 后方有更多的圣罗斯士兵列队狂奔而来,但是街道已经被崩塌了大半的楼房堵塞,他们只能怒骂着,从那乱糟糟的建筑废墟上攀缘而过。 刑天鲤等人已经驱赶着马车,快步通过了这一段路面。 路边的酒馆、店铺、大小工坊内,不断有嚎叫怒骂的圣罗斯人蹦出来,拎着各色简陋的兵器,向着刑天鲤等人亡命冲锋。 枪声不断,何铎等人一手拎着弹匣式步枪,一手挥动着转轮手枪,路边冲出的圣罗斯人不断被击倒,但是前后左右,更多的圣罗斯人源源涌出。 侥幸,这些圣罗斯侨民,日子都混得不是太好,他们很多人只是拎着菜刀、榔头之类冲了出来,没有几个人手上有枪械的。他们基本上无法靠近马车,就被子弹击倒在地。 饶是如此,向前冲突了两里多地,前后左右的街道,都几乎被圣罗斯人挤满。 除了刑天鲤,何铎等人的子弹已经清空,他们将变成烧火棍的枪械丢在了地上,纷纷拔出了马刀,紧张的看着四周越来越多,几乎水淹不过的人群。 汤姆和杰瑞,还有几个英吉士士兵,何曾见过这般可怕的场景。 他们又想起了极西百国,关于圣罗斯人的一些残暴传闻,好几个士兵吓得面色惨白,双腿战战兢兢,几乎无法正常行走了。 刑天鲤抬头望去,前方一里多外,就是一条宽有十几丈的河道,穿过这条河上的一座铁桥,就是圣诺曼侨民区。刑天鲤眼尖,他甚至看到了桥的另外一端,已经有大量的圣诺曼士兵在聚集,显然他们已经注意到了圣罗斯这边的躁动! 刑天鲤出一口气,挥动通天妙竹,冲在了最前方:“何铎,何西,你们,护住他们!” 一声长啸,通天妙竹挥动,细细的竹子发出低沉宛如铁棒的破风声,前方几个拦路的圣罗斯壮汉手中刀具崩碎,通天妙竹沉甸甸落在他们身上,直接将身高近乎六尺的他们打飞了出去。 胸膛凹陷,大口吐血,附着在他们身上的巨力,更是打翻了他们身后十几名倒霉蛋。 刑天鲤脚踏禹步,宛如跳舞一般灵动向前。 通天妙竹随意挥洒,道道竹影如无数竹叶随着微风轻盈洒落,看似轻柔,每一击落在身上,碰到哪里就是一阵可怕的骨折声。 肩膀,崩碎。 手臂,崩碎。 肋骨,崩碎。 刑天鲤手臂颀长,通天妙竹配合他的臂展,配合他的步伐,左右挥动间,道道竹影几乎能占满整条马路。 一片一片的圣罗斯汉子还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沉重的力道瞬间击溃,身不由己的倒在地上哀嚎。 刑天鲤轻轻松松就往前突出了数十丈远,眼看着还有不到半里地,就能靠近前方铁桥。 低沉、冷厉的怒骂声从后方传来。 低沉的步伐声‘隆隆’响起,大量惊呼声不绝于耳,刑天鲤猛地看去,就看到十几个铁罐头骑着高头大马,丝毫不顾拥挤在路上的那些圣罗斯人,疯狂的冲突了过来。 十几个红发的圣罗斯壮汉,身高都在六尺以上,他们身披老式的沉重板甲,甲胄上满是各色刀枪剑戟的痕迹,斑驳、沧桑,充斥着岁月洗礼的韵味,显然都是有了年头的古董级货色。 他们身披重甲,座下的战马更是体型壮硕得犹如魔兽一般,这些通体毛发灰白,肌肉虬结的大家伙,矗立在平地,其肩高就在七尺上下! 这些战马也披挂重甲,额头上更加装了锋利的撞角,它们低沉的嘶吼着,驮着背上的重甲壮汉,在人群中硬生生破开了一条血肉胡同,以极可怕的速度追了上来。 低沉的步伐声中,战马厚重的纯钢马蹄铁敲击地面,路面上铺设的石板一块块粉碎,溅起了大片火星。偶尔有圣罗斯的倒霉蛋被战马撞倒,马蹄践踏他们的身体,伴随着凄厉的惨嗥声,骨肉化为泥泞,和破碎的石板混成了一团。 什么是‘冰原牲口’! 这就是‘冰原牲口’! “圣父教,审判圣骑!”马泽尔斜靠在马车上的一袋粮食上,看着那冲突而来的重甲汉子,声嘶力竭的吼道:“给我一把刀,给我一把刀!让我死得像一个真正的骑士!” 刑天鲤抛舍下面前已经士气崩溃的圣罗斯人,大步冲回了马车旁。 看着越来越近的重甲壮汉,刑天鲤又是一跺脚,法力激荡,十几头高头大马脚下的地面,突然有一尺多深的泥土,齐齐变成了软烂的泥浆。 十几头骏马一脚踏空,伴随着惊骇莫名的嘶鸣声,这些高头大马齐齐往前一栽,所有人都听到了马蹄子折断的刺耳声响,十几个重甲壮汉,也有大半随着战马摔了下去,几乎是平拍在地上,硬生生撞得昏厥过去。 只有三名重甲壮汉同时腾空,他们顺着战马栽倒的势头向前飞扑,沉重、庞大、身披重甲的身躯,极其灵巧的在空中一个翻滚,极轻巧的稳稳落地! 刑天鲤瞳孔一凝! 这等身手,绝非凡人! 混蛋,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异类? ------------ 第三十六章 母树启动 距离地下囚牢五里地,一片长势不是很好的雪松林,簇拥着一座极‘胖大’的建筑。 是‘胖大’,不是‘庞大’! 这座建筑的外形,倒是中规中矩,高六层的回字形大楼,顶部有一个山坡顶,灰色的花岗岩外墙,灰色的瓦片顶,外表并无任何修饰,用铁水浇铸、黏合的外墙,一块块硕大的石块轮廓清晰可见。 大楼给人唯一的感觉,就是‘大’,而且是一种吃撑了的大胖子一般的‘庞大’。 每一层楼层,都有三丈五尺,‘回’字形大楼的每一边,都有近乎一百丈长宽。 大大的大门,大大的窗户,就连大门口的石阶,都比正常的石阶要宽一倍,高出一倍有余。甚至这栋大楼的正门口,很入乡随俗的,杵了两尊东国风味的石狮子——江东总督府门前的石狮子,也不过一丈高,这里的两尊石狮子高有三丈开外! 大,但是建筑比例、结构,略有失衡,是以整个建筑给人一种‘胖’而‘臃肿’的感觉,就好似一头灰色的雪原暴熊,正懒散的匍匐在大地上。 这里就是圣罗斯帝国驻万国租界总领馆。 战斗爆发时,总领馆顶楼,一间足以容纳上百个彪形大汉摔跤的庞大会议室内,雷诺夫正奋力挥动着臂膀,朝着会议桌旁坐着的,包括法璐仕、易多利、北海七国联盟在内的,各国总领事喷射着口水。 “你们这群自诩为文明的蠢货!” “用你们那点被金币、女人、豪宅、骏马榨干了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这次的技术资料拍卖,谁没有参加?谁没有参加?” “艾美联邦,我们不用管他,一个该死的商人联盟!” 雷诺夫很不屑的往奢华的羊绒地摊上吐了口吐沫,一旁的总领事马扎雷夫心痛得眉头一抽,当中掏出一个笔记本,用力而认真的划拉了几笔——这笔地毯的清洗费,可得算在雷诺夫头上。 “艾美联邦,一个被金钱彻底腐蚀的垃圾国家,他们没有胆量,没有力量掺和‘西陆本土’的事情。但是英吉士和圣诺曼,他们为什么没有参与技术资料的拍卖?” “是他们没有实力么?” “是他们没有财力么?” “用你们那可怜的小脑瓜子想一想吧——或许,他们已经有了更好的技术!” “起码,那个叫做玛利亚的该死的娘们,她当众承认,那一套战列舰的图纸,是从英吉士海军部窃取而来,那套战列舰图纸,是英吉士的!” “一条颠覆性的新式战列舰,需要什么?新的合金,新的动力,新的弹药!而这一切,玛利亚那个臭女人拍卖的技术资料里,全部都有!” 雷诺夫奋力挥手:“所以,我来了,我带着你们各国大使的全权授命书,来了!” “我们必须整合起来,我们必须捏成一个拳头,迎接英吉士、圣诺曼这两个野心勃勃的国家,对我们的威胁!” 雷诺夫转身,看向了身后挂着的一块硕大的黑板。 黑板上,用红色粉笔,标注了这些天来,万国租界发生的各种事情,其中一切的开端,就从善德坊半夜冒出的牛头怪,以及整个善德坊的数万居民人间蒸发的事件开始! “细思恐极!” 雷诺夫低沉的嘟囔着:“新的战舰技术,新的钢铁技术,新的弹药技术,加上圣母教掌握的,让普通百姓变成可怕的怪物士兵的技术。” “我们面临严峻的挑战,伙计们!” “拥有最强海军的英吉士,以及拥有最强陆军的圣诺曼!” 雷诺夫的这句话刚刚出口,在场的法璐仕总领事戴高就愤然站起身来:“雷诺夫殿下,请注意,极西百国最强陆军,是我们法璐仕国防军!” 雷诺夫转过身来,紧紧蹙眉,死死的盯着戴高看了好一阵子,然后他冷哼了一声:“三十年前,或许是,三十年后,我不认为是这样。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我们继续说正经的!” 戴高气得面皮通红,作为一个标准的法璐仕老兵,他声嘶力竭的吼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法璐仕人,用东国人的俗话来说,是极西百国中,最讲究‘面皮’的一个国度。无数年来,他们都号称极西百国第一陆军强国,戴高绝对不允许,雷诺夫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打马虎眼,更不允许,有人当众给法璐仕的这份荣耀抹黑! 雷诺夫紧紧咬牙,下意识的看向了会议室角落中,稳稳的杵在一个钢制兵器架上的随身佩剑。他很想拔出剑来,将这个脑壳进水的法璐仕老废物劈成两片! 红色的眸子里丝丝火光缓缓收敛,雷诺夫微笑道:“很好,拥有最强海军的英吉士,和拥有第二陆军的圣诺曼。根据黑堡的小燕子们传回来的消息,英吉士,一个叫做奥古斯的全权特使,和圣母教,一个叫做帝斯的金袍主教,他们关系密切!” “而大家都知道,圣母教,完全掌控了圣诺曼王国。” “他们结盟了。” 雷诺夫做出了结论:“他们没有竞拍那些资料,他们拥有同样,甚至更好的技术。这样的两个国家,他们结盟了。如果我们不联手,我们就会被他们干掉!” 雷诺夫双手杵在会议桌上,咬着牙,狞声道:“我们圣罗斯有一句谚语——当你走夜路的时候,碰到一个持刀人,就抢先给他一斧头!” 在场一些国家的总领事还想说些什么。 雷诺夫已经掏出了一份做工精美的全权授命书,上面密密麻麻加盖了数十个国家驻大玉朝大使的印玺。于是,包括依旧愤愤不平的戴高在内,众人纷纷起身,向雷诺夫出示的授命书鞠躬行了一礼。 密集的枪声传了过来。 雷诺夫等人同时一愣神,雷诺夫大踏步走到了会议室的窗前,皱着眉朝着枪声传来处望了一眼,用圣罗斯话极其肮脏的骂了一句。 小街上。 四面八方,尽是倒地惨嚎的圣罗斯汉子。 何铎、何西挥动长刀,冲在前方,刀光闪烁中,一个个圣罗斯彪形大汉痛呼倒地,几辆马车紧跟在他们身后,不断冲向前方的铁桥。 刑天鲤轻挥通天妙竹,挡住了那三名审判圣骑。 “异端!”一名审判圣骑眸子里闪耀着的淡淡红光,朝刑天鲤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凶残手势。 “这里是神州大地,于我们这些东国子民而言,你们才是异端!”刑天鲤毫不示弱厉声反驳。 三名审判圣骑冷哼一声,看了看已经远去十几丈的马车,齐齐拔出腰间近乎五尺长的重剑,肩并肩齐齐向前,朝着刑天鲤挥出了一剑。 刑天鲤冷笑,通天妙竹荡起一抹弧线,以极简单的‘荡’剑势,想要震退三人重剑,然后反手刺穿他们的脖颈。 这些天来,刑天鲤和很多洋鬼子打过交道,其中也包括了圣母教的所谓裁决教士,包括了圣诺曼的军中精英,在刑天鲤的印象中,这些家伙的‘招法’,只是遵循一个‘速度更快’、‘力量更猛’,讲究一个‘大力出奇迹’! 他们连‘剑法’都粗陋得可怜,就不要说‘剑道’了! 刑天鲤这简简单单的‘荡’剑势,却是《通天剑典·无量剑经》中的精妙剑路,看似简单,却蕴藏无穷变化。三个铁罐头审判圣骑嘛,说真的,刑天鲤没把他们当回事! 下一瞬,刑天鲤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这三个家伙出剑的时候,还是简简单单的向前猛劈的洋鬼子标准套路,但是剑锋劈出半尺,他们的整个意境,整个剑招,彻底变了。 最左那人,剑势恢弘浩荡,如烈日初生。 中间那人,剑势皎洁清朗,如明月普照。 最右那人,剑势灵动繁复,如漫天繁星。 三套剑势路子迥然不同,却有生生契合了‘天有三宝日月星’的道家妙韵,三柄重剑默契配合,森森剑意纵横交错,生生在刑天鲤面前组成了一幅气势恢宏的日月星辰变幻的剑图。 也就是这三个家伙只是用纯粹的肉体力量催动剑势,没有配合法力甚至是神魂之力。 如果是的话,这就不是剑势、剑路或者剑图,干脆就是一座拥有可怕杀伤力的剑阵! 如此传承! 怎可能是以野蛮、粗鄙闻名极西百国的圣罗斯人拥有的? 刑天鲤措手不及,简单的‘荡’剑势被对方剑图生生迫回,通天妙竹和三柄重剑剧烈震荡,刺耳的金铁交错声震得四周人耳膜剧痛,好些圣罗斯汉子嘶吼着丢下手上兵器,双手捂着耳朵,在地上拼命打滚。 刑天鲤手腕剧痛。 三个审判圣骑的剑路融合,他们的力量相互牵引,三人的力量本来就只比刑天鲤略弱了一等,三股巨力交融之下,居然硬生生比刑天鲤的肉体力量强出了五倍有余的恐怖巨力! 五指震荡,不受控的张开,通天妙竹猛地脱手飞出,刑天鲤神魂之力一卷,身体急退的同时,二十四节通天妙竹上,血色符印骤然闪烁,一抹寒芒从从头到尾一闪而过,细细的竹竿凌空一阵,就是二十二条剑芒洒落。 自从得了通天妙竹,自从参悟了《无量剑经》,刑天鲤还是第一次以正经的道家飞剑法门,驾驭通天妙竹施展剑诀。 两口小鼎中,金光急速燃烧,五彩氤氲法力鼓荡。 通天妙竹轻声震荡,每一次震荡,都是二十二条凌厉的剑芒当头洒下。 《通天剑典》的剑道蕴意,又比这三个审判圣骑的剑道要高妙何止千百倍,简直高出了万倍不止——剑芒洒落,定住了大日,禁锢了朗月,森森剑芒凌空,将变换灵动的点点星光悉数斩破! ‘呛琅’! 三名审判圣骑齐声惊呼,他们只觉眼前剑光乱闪,手中重剑突然失了目标,乱了章法,剑路被破,手腕差点被自己挥出的力道扭断,点点寒光如飞鸿掠空,浑然无从防范的,就突然迫近身前。 大片火星闪烁,三人身上重甲同时冒出了数十道显眼的划痕。 沉重的步伐声中,三人踉跄后退,骇然看向了自己身上幽光隐现的甲胄,身体莫名的颤抖着。 刑天鲤也肃然看着他们身上的重甲。 这些甲胄的防御力,有点超乎常理。 以通天妙竹的威能,就算是一尺厚的钢板,刚刚那一阵剑芒,也被轻松破开了。而这三人身上的甲胄,大概也就是半寸不到的厚度,却只被通天妙竹划拉出了浅浅的痕迹! 手一招,通天妙竹飞回手中。 刑天鲤肃然看着三人甲胄上,被划开的痕迹中,那一缕缕弯曲如蚯蚓的黯淡纹路——那是巫纹,极其典型的巫纹。无数巫纹组成了防御力极强的巫阵,细细密密的附着在甲胄的内部,和整套甲胄完美的融为一体! 这是三套威能绝强的巫甲! 奈何,天地末法,这三套甲胄就和在织造处见到的,刑天青书那混账东西,从刑天氏宗祠下掏出来的大斧头一般,灵性全部流逝,只剩下了当年巫阵残余的一点点印痕,一如枯涸的河道上,无数年流水打磨礁石,所留下的那点水痕。 就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印痕,让这三套巫甲,依旧拥有超乎寻常的防御力! 灵台紫府中,七口大鼎虚影齐齐震荡,无数巫纹如烟花一般喷涌,巫纹再次组成了《原始巫经》,随后,一篇篇巫道炼器法门从经文中络绎飞出,绕着刑天鲤的神魂一阵盘旋飞舞,逐次的融入了他的神魂。 刑天鲤对于巫器的理解,就迅速从近乎于零,一点点的迅速加深。 从那三套甲胄露出的巫纹痕迹,刑天鲤判断出,这三套巫甲完好时,内部加持了一千二百九十六重《九狱天火印》。这是三套火属性的巫甲,不仅防御力极强,而且被攻击时,还能自行放出九重高温天火,凝成护体火幢攻击敌人! 而《九狱天火印》,对其掌握最完整,运用最纯熟的,是‘祝融氏’! 传说中,火神祝融。 传说中,人皇帝喾分设五行之官,五行火正之祝融! 刑天鲤看向了三个审判圣骑,那淡红色的眼眸,以及瞳孔深处若有若无的火光! 他举起了通天妙竹,深吸一口气,身边就有一缕极凌厉的沙场征伐杀戮之气萦绕,更有一缕缕极锋利的五行金气若隐若现,身后河风吹来,微风拂过身边,隐隐可听到数十柄极薄的利器迎风震荡的剑鸣声。 没吭声。 但是刑天鲤已经用巫民特有的方式,展示了自家血脉的独特力量属性。 这种沙场煞气,这种五行金气,这种昂扬、高亢,势不屈服的无尽战意,独属于刑天氏,是刑天鲤从自身血脉中激发出的独有血脉印记。 三名审判圣骑的脸色骤变。 他们咬着牙,低声的用圣罗斯话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考虑到刑天鲤或许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中间那汉子极怨恨的,用大玉朝官话冷哼道:“愚蠢,贪婪,残暴,无能的废物!” 刑天鲤瞪大了眼睛。 ‘愚蠢、贪婪、残暴、无能’,这话是说自己么? 三人同时举起长剑,他们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的眼眸中,森森火光骤然亮起,眼眸的红色猛地浓郁,红光从瞳孔中扩散开来,顷刻间将他们的整个眼球都染成了红色。 “至高的圣父!”三人齐声呐喊,他们抛弃了刚才那精妙的剑路,通体喷涌着高温,极蛮横的团身向前,三柄重剑隐隐泛红,重重的斩向了刑天鲤。 刑天鲤好似看到三颗燃烧着烈焰的陨石从高空坠落。 虽然没有了刚才的精妙变化,但是这一轮的攻击,狂野,狂暴,蕴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癫狂气息——要么摧毁我们,要么被我们摧毁,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刑天鲤一声长啸,两口小鼎中金光骤然燃尽。 五彩氤氲之气弥漫全身,雄厚法力震荡剑势,‘剑二十二’如暴风骤雨一般轰出,弹指间,他出剑三十三轮,将体内法力彻底消耗。 七百二十六条剑芒凌空飞旋,如无数流星天降,弹跳飞掠,灵动非常。 剑芒包裹住三道宛如飞火流星的剑光,密集的剑鸣声不绝于耳,沉重的撞击爆开一团团恐怖的气浪。小小的街道被炸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窟窿,无数破碎的石板混杂着泥土,向四周喷出十几丈远。 刑天鲤手腕剧痛,手臂剧痛。 他闷哼着向后倒退了数十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已经倾尽全力,面对三名审判圣骑的联手狂攻,他连发三十三道‘剑二十二’,依旧无法完美破碎对方的剑势。 有两柄重剑被他顺利拦截,但是还有一柄重剑,最终还是在同伴的配合下,破碎了刑天鲤剑芒组成的天罗地网,重重的劈在了他胸膛上。 紫绶道衣紫气升腾。 一缕缕柔韧无比的云霞,层层叠叠,绵绵密密,完美抵消了重剑的冲击。 刑天鲤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微微颤抖的左手伸进袖子里,紧握着一块金锭,快速的吞噬黄金,不断将其转化为太初之炁,极速的恢复刚刚消耗的法力。 更有一滴精血燃烧,热流涌入剧痛的右臂。 巫民精血效力何其强大,何等神奇,几乎折断的右臂呼吸间就已经恢复,一切伤痛就好似没有出现过一般。不仅如此,这一滴精血的消耗,更是让刑天鲤的肉体力量,在原本的基础上,又悄然的提升了一分。 三名审判圣骑同样是手臂微微战栗,额头上满是汗水。 他们大口喘着气,喷出的热气席卷方圆数丈,面颊更是烧得通红,一副风寒重感冒的架势。 他们看着刑天鲤在顷刻间就恢复如初,三人对视一眼,咬咬牙,一跺脚,他们七窍喷涌的热浪迅速内敛,额头上冷汗顷刻消散,就连颤抖的手臂,也都恢复了平静。 很显然,这三个家伙,也燃烧了精血,将实力恢复到了巅峰! 刑天鲤一声长啸,冲了上去。 剑芒再起。 凌厉的剑芒纵横交错,和三条散发出可怕高温的剑光疯狂交错。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声,附近的好几座店铺都被剑芒撞击爆发的冲击震得崩塌,刑天鲤和三个审判圣骑一次次的后退,稍作整修,再一次次的全力出击。 如此九次! 刑天鲤呼出一口热气,再次举起通天妙竹。 三名审判圣骑则是浑身哆嗦着,面皮烧得通红,整个面孔好似涂抹了颜值一般殷红的他们看了看迅速恢复状态的刑天鲤,齐齐一声呐喊,然后转身就走。 这些家伙牛高马大的,虽然耗尽了体力,但是他们撒腿狂奔,逃跑的速度却也不慢。 刑天鲤肃然看着三人的背影——呐,他们的续航力,就只有九滴精血的水准嘛?看来,他们平日里积蓄的精血,也不多嘛。 不过,可以理解。 末法时代,巫民想要积攒一滴精血,不知道要吃多少肉食,吃多少药材,耗费多少时间才能辛苦积攒一滴。 他们可不像刑天鲤,拥有在末法时代还能继续修持的根本法! 掌心金锭吞噬一空。 两口小鼎中,燃烧殆尽的两缕金光,又摇曳着重新变回了一寸长短。 清气上升。 浊气下降。 中和之气弥漫全身,滋养五脏六腑,滋润血脉骨髓,刚刚消耗了几滴精血,随着这块金锭的彻底消耗,已然有五滴精纯的新生精血冉冉渗出。 手掌一翻,又是一块金锭握在手中,刑天鲤将通天妙竹夹在腋下,转身朝着已经快到桥头的何铎等人追去。他右手掏出一柄转轮手枪,冲着路边探头探脑的几个圣罗斯汉子就是几枪,将他们全都吓得缩了回去。 该耗费法力精血的时候,就耗费。 该节省的时候,还是节省一点罢! 毕竟是末法时代了,这黄金、白银的,也不是这么容易收集的! 像暗语森林和东云总领馆这样的冤大头,又能有几个呢? 刚刚追上何铎等人,身后沉重的蹄声响起。 刑天鲤猛地回头,就看到身穿黑色元帅服,披着猩猩红大斗篷的雷诺夫,骑着一头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近百名审判圣骑,气势汹汹的追了过来。 刑天鲤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加速,快!” 单单那上百名审判圣骑,只要里面有超过六个实力和刚才那三位相当的,刑天鲤就会被打得很狼狈。 而冲在最前面的雷诺夫,单单他释放出的气息,刑天鲤就感到心脏一阵阵的抽搐,浑身汗毛莫名的竖起——不是对手,绝对不是对手! 这家伙给刑天鲤的压力,甚至堪比奥古斯和帝斯! 嗯,比起相柳白蝰,或许还稍微有一点点的差距。 刑天鲤浑身肌肉绷紧,厉声催促何铎等人加快速度,更是掏出了十几颗手榴弹乱丢,将挡在铁桥前方的最后一小撮圣罗斯汉子炸得惨嚎崩散。 何铎等人冲上了铁桥,马泽尔艰难的从马车上抬起了半截身躯,用圣诺曼语高声尖叫着什么。 铁桥的另外一端,大群圣诺曼士兵闻风而动,狂奔而来。 稍远处,两处沙袋围成的掩体后方,‘轰’的一声炮响,炮弹带着尖啸声,落在了刑天鲤前方两里许的街道上,炸开了一道烟柱,吓得雷诺夫座下的战马猛地抬起前蹄,不断发出惊吓的马嘶声。 雷诺夫顺势腾空,跳下战马,径直从爆炸造成的烟柱中穿过,宛如发怒的暴熊,大踏步直追了过来。 圣诺曼这边,马泽尔厉声呼喝。 又是连续三声炮响。 两发炮弹落得稍远一些,阻拦了后方那些审判圣骑的冲锋路线。 而第三发炮弹,真不知道是圣诺曼炮手太厉害,还是雷诺夫太倒霉,三寸口径的迫击炮弹带着尖啸声,居然直奔他脑袋端端正正砸下。 雷诺夫头也不抬,猛地举起左手,掌心挡住了炮弹。 ‘轰’! 炮弹就在雷诺夫掌心爆开,火光四射,弹片乱喷,雷诺夫的身体稳若泰山,无形的热浪包裹全身,炮弹的冲击波,甚至没能让他身上的斗篷稍稍晃一晃。 刑天鲤的眼角剧烈抽搐。 他莫名想起了,自己在小龙湫镇,被小口径舰炮炸得五劳七伤的狼狈场景。 就算如今修为提升了一大截,刑天鲤也依旧不敢让这些重火器直接命中啊! 而雷诺夫…… 刑天鲤紧握通天妙竹,缓缓后撤。 他身边,聚集了近百名面色难看的圣诺曼士兵,他们紧握枪械,随着刑天鲤,一并一步一步的不断后退。没人想面对这么一个能够用一只手,就挡住一发三寸炮的炮弹,甚至掌心皮肤都没破损一点的怪物! 刑天鲤身边,一名挂着上尉军衔的圣诺曼军官,因为过度紧张,不自禁的在喃喃嘟囔:“仁慈的圣母啊,我亲爱的父亲说的是真的……他们参加的上次战争,真的有火炮都无法伤害的怪物参战!” “仁慈的圣母啊,谢谢您的怜悯,这样的怪物并不多。我亲爱的老父亲,他也只碰到过一次。一次就够了,一次就够了!” “但是为什么,会让我碰到这种传说中的怪物?” 刑天鲤瞳孔微缩。 他当然知道极西百国三十年前的那一场大战,那是一场造成了数以亿计军民死伤的惨烈战争,甚至法璐仕,就是因为那一场战争,从法璐仕王国,变成了现在的法璐仕共和联邦。 雷诺夫大步向前,他越跑越近,距离桥头还有半里地,他拔出了佩剑,双手持剑,剑尖向前,直指站在众多士兵正中位置的刑天鲤。 ‘嘭,嘭嘭’! 有圣诺曼士兵被雷诺夫可怕的气场逼迫,不自禁扣动了扳机。 枪声一响,百多名士兵齐齐开火。 密集的弹雨铺天盖地直喷雷诺夫。 雷诺夫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他面前的空气剧烈震动、鼓荡,无形的气罩,将扑到面前的子弹悉数震飞,没有一发子弹能够碰触他的身体。 近了,越来越近了。 眼看距离桥头不到十丈,刑天鲤正准备从袖子里掏出一整箱炸药给他一个狠的,雷诺夫突然停下了冲锋的脚步。刑天鲤身后,‘叮叮’银铃声悄然响起,他回头看去,就看到十几名身披白袍的圣母教神职人员,一字儿排开站在了桥上。 “异端!”雷诺夫低声呵斥。 “异端!”一名袖口有三条银线的白袍男子缓步上前,手中镶嵌了十几枚宝石的华美银铃轻轻震荡,一波波奇异的力场席卷四方。 在这些白袍人身后,更多的黑袍、褐袍的圣母教神职人员鱼贯而出,他们口诵祈祷经文,身边空气剧烈卷动,化为肉眼可见的浑浊气流。 在那些圣诺曼士兵中,更混杂有几个金发红眼的男子,以及近百名发色金黄,但是眼眸呈淡紫色的壮硕青年。 百多名审判圣骑策骑狂奔而来,他们在雷诺夫身后勒停战马,纷纷跳下马来。 在他们身后,更多圣罗斯彪形大汉狂奔而来。 雷诺夫等人的注意焦点,已经不在刑天鲤身上。审判圣骑们和那些圣母教的神职人员相互凝视,目光凶狠,好似见到了杀父仇敌一般。 刑天鲤悄然后退,很快就退入了人群中。 雷诺夫突然长剑一指刑天鲤:“这小子,也是你们这些异端的人?” 袖口有三条银线的白袍男子轻轻摇头:“他是英吉士总领馆的人!” 雷诺夫咧嘴怪笑:“那么,我就没抓错人。你们,果然勾结在一起了。那么,后会有期!” 雷诺夫转身就走,他身后的众多圣罗斯人,也随着他迅速撤离。大量衣衫简陋的圣罗斯男女涌到了这条街道上,将那些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伤员逐个挪走,就连那些尸体也都搬运一空。 圣诺曼士兵的防线后方,奥古斯和乔彼得从一辆汽车中走出。 他们分开人群,来到刑天鲤身边。 “李鲤少校,干得漂亮!”奥古斯眯着眼,深深的看了一眼蹲在刑天鲤身边的大黑狗兄弟三个:“真是三条好狗,不是么?有空,我找几条可爱的小母狗,让他们配配种,看看能不能弄几条出色的狗崽子出来!” 看得出来,奥古斯是一个爱狗的人。 他看向大黑狗兄弟三个的目光中,充满了浓浓的喜爱之情。 大黑狗兄弟三个的表现很古怪,他们很矜持的坐在刑天鲤身边,竭力想要表现出身为一个妖怪应有的庄重和体面。但是兄弟三个的大尾巴,则是极其躁动的在地上拂来拂去,刑天鲤看得出来,他们对于奥古斯所谓的‘可爱的小母狗’,有点动心了! 刑天鲤心头茫然。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复杂的伦理学问题。 嗯,一个狗子修成的妖怪,当他可以化为人形的时候,他究竟会喜欢上人族的美女,还是更喜欢本族的同类呢? 这个,这个……太复杂了,太深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奥古斯终于回归了正题:“李鲤少校,把你如何解救他们的经过,详细的说一遍吧。” 一旁,帝斯也带着几个人凑了过来,他们刚刚检查了马泽尔膝盖上的伤口,脸色都非常的难看——圣罗斯人下手很狠,马泽尔的膝盖,用正常的手段,是废定了。 幸好,帝斯他们不是正常人。 他们有十足的把握让马泽尔恢复如初,刚刚刑天鲤就听到,帝斯正在安抚马泽尔呢。 但是很显然,圣罗斯人劫掠、绑架自己的下属,这种事,让帝斯和奥古斯都很恼火。 刑天鲤也不隐瞒什么,也没什么事情好隐瞒的。 他带着三条狗,带着一群易多利人,带着大量的军火,闯入了圣罗斯人的秘密据点,将被掳掠的人救了出来,就是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 暗语森林地下的地库中,盛大的祭祀仪式已经到了尾声。 场面,极其的……不堪。 地库中,玛索和百来名容貌昳丽的女子气喘吁吁的围着祭坛载歌载舞,在她们脚下,躺着二十几个充当‘祭品’,已经被榨得口吐白沫的‘雄性’。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石楠花香气。 地面上,满是滩滩狼藉的白色粘液。 “至高的主宰,请赐予我,至高的繁衍之力!”玛索浑身都在颤抖,她平日的白发,已经悉数变成了华丽油亮如飞瀑的银绿色,她脸上的鱼尾纹荡然无存,她此刻的外形,完全就是一个青春稚嫩的十几岁的少女。 但是她的神态,她眼角眉梢的风情,却比青楼里红火了三十年的老鸨,还要浪荡无数。 随着她的祈祷声,躺在地上的二十几个‘雄性’,身体剧烈的抽搐着,他们心口亮起了惨绿色的幽光,他们的身体每一处毛孔内,都有细小的绿色火焰喷出。 空气中弥漫着雷雨后原始丛林中特有的清冽气息,二十几个‘雄性’发出绝望的哀嚎,毫无反抗的化为飞灰,原地就留下了数百颗极细小的淡绿色晶砂。 玛索低声念诵秘咒。 法坛上,无数金色条纹急速闪烁着夺目的光芒,一块块硕大的水晶亮起,一条条立体的银绿色光纹包裹着法坛,巨大的吸力将那数百颗细小的晶砂卷起,凭空一个闪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那些牛头怪摧毁的易多利侨民区,那颗刑天鲤亲眼见证,吞噬了数以万计牺牲者的精血,在极短时间内生长出来的大树上,对应着那些细小的晶砂,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树瘤子悄然生长出来。 ‘咔、咔咔、咔咔咔’,一颗颗树瘤子悄然裂开,露出了里面隐现幽光的六角形蜂巢结构。这些蜂巢机构体积渺小,每一个拳头大小的树瘤子里,都有上千个类似的小小六角形空格。 粘稠的汁液从树瘤子中分泌出来,一缕缕极细的幽光在六角形空格中闪烁,汁液中,凭空出现了一粒粒极细小的肉疙瘩,随后呼吸间,这些肉疙瘩就发育完全,变成了一支支形如蜜蜂,但是体积极其微小,大概只有普通蚂蚁一半大小的奇异飞虫。 数百个树瘤子,数十万的飞虫挣脱了空格,抖一抖身上粘稠的汁液,轻盈的飞起。 伴随着地库中玛索细微的吟唱声,这些飞虫中,有数千只体积略大一点的飞虫,直接飞向了远处一株株树干直径在两尺以上的大树。 偌大的万国租界,已经开辟了数十年,在租界建立初期,各国侨民就运来了富有各国特色的代表性树种。这个世界的太阳很给力,赐予了植物足够的生长能量;而平海城更是位于潮湿多雨、春夏多高温潮湿的气候带。 数十年时间,这些移植来的特色树种,全都长得格外壮硕。 数千只飞虫扑到了挑选中的树干上,很快就咬破树皮,钻进了树干核心处。它们钻进树干,身体就迅速炸裂,爆成了一团粘稠的浆汁。 这些浆汁融入大树的树液,进入大树的内部循环网络,开始以莫测的力量,快速更改这些大树的‘遗传密码’。无论这些大树原本是什么树种,它们的树皮渐渐变得光滑,枝条变得更加舒展,叶片更加的致密,树叶的轮廓也变得更加的优美。 剩下的数十万只飞虫,则是飞入了法璐仕侨民区。 它们锁定了侨民区中的所有人,无论是法璐仕人,还是他们雇佣的东国土著,又或者他们买断了身契的东域女仆。 所有人,每个人都在不经意间,被这些飞虫,在脖颈后方轻轻的咬了一口。 飞虫爆开,身体化为一滴细小的汁液,融入了被咬之人的血管。 一滴血变异,然后是全身血液,开始迅速的转化。 血液影响内脏,影响骨髓,影响大脑。 渐渐地,这些被咬的人,莫名的感到了饥饿,而且是难以控制的饥饿。虽然还没有到饭店,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他们正在干什么,他们纷纷去找食物。 法璐仕侨民区的各处酒店、酒馆、饭庄、酒楼,乃至最低等的路边小摊等,全都满座。 更有人迫不及待的,进入了邻近的英吉士、圣诺曼等国的侨民区,赶去一处处可以找到吃饭的所在,掏空身上的钱包,疯狂的大吃大喝。 随着大量食物的摄入,这些人的身体机能迅速的强化。 吃得越多,变得越强。 没有一丝能量被浪费。 甚至有些人实在是囊中羞涩,他们就扑进了河沟中,他们双足插进了烂泥里,张开双臂,摊开衣衫,尽情的沐浴着太阳。 烂泥中的某些养分顺着毛孔渗入身体,阳光带来了磅礴的能量,让他们的身体吸收养分,合成身躯所需要的,各种物质。 ------------ 第三十七章 这是战争 蓝日高悬,吹过身体的风都带着一股高温金属的焦糊味。 英吉士总领馆内,刑天鲤连续参加了三个没啥屁用的短会后,借口外出‘查勘军情’,顺手从总领馆车库中开走了一辆汽车,载着大黑狗兄弟三个,施施然离开了。 一溜烟窜出灰喜鹊街,将脑袋探出车窗,吹了一阵风的大黑狗将脑袋缩了回来,皱起了眉头:“老子有点心惊胆战的,总感觉有些事情不对。” 刑天鲤眉头一挑,看了大黑狗一眼。 在总领馆的时候,他也一阵的心血来潮,隐隐察觉到有某些危险正在酝酿,奈何他就算前世最巅峰时,也不过是‘区区天仙’。今生更是空有神魂,修为境界荡然无存,根本达不到传说中‘掐指一算、无所不知’的境界。 有危险,却不知危险从何而来,这让刑天鲤好似蒙着眼睛走在独木桥上,四周尽是毒蛇猛兽,下方是刀山火海,让他莫名的焦躁不安。 大黑狗兄弟三个也显得颇为烦躁。 杨荒虎吐着舌头嘟囔道:“就是搞不清,究竟哪里不对了。就好像,有人跑去老子的窝里面,放了一个屁!” 杨荒彪急忙吐舌头补充:“不是在窝里,是在咱们窝附近的草丛里,悄然无声的放了一个屁。有这么点味!” 这话说得,刑天鲤不知道该如何接。 但是众所周知的是,正经的凡俗动物,各种感应能力,都比凡人要灵敏、强大得多,所以地震之前,家禽家畜多有感应,而凡人则是茫然不知。 大黑狗兄弟三个身为妖怪,他们对于天地,对于自然界的感应,或许会比境界滑落,空有天仙境阳神神魂,却被困于灵台紫府,只能调动微末之力的刑天鲤更要敏锐。 汽车驶出了英吉士侨民区,朝着位于三国侨民区交界处的匕首帮总部酒馆驶去。 刑天鲤突然看到,路边的小河里,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起码有两三千人,满脸舒畅的站在河边浅水中,极其惬意的昂着头,直勾勾的看着天空高悬的蓝色太阳。他们张开双臂,身体随着水流缓缓的前后摇摆,就好像一颗颗幸福而惬意的海带。 “诡异!”刑天鲤和大黑狗兄弟齐声惊呼。 一脚刹车踩死,刑天鲤踢开车门,跳下车,几步就到了河边草地上,冲着最近的几个泡在水中的家伙大声呵斥:“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几个男女微微睁开眼睛,一脸陶醉的看着刑天鲤:“阳光,土壤,清风,流水。赞美大自然!” 他们极清冽,其清新的笑着。 他们的笑容,莫名的让刑天鲤联想到了春天夜里,刚刚破土而出的鲜嫩苗芽,清新,自然,充满了无比强劲的勃勃生机。 神魂之力笼罩了这几个家伙。 刑天鲤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的身体结构,乍一看去,依旧是‘人’,但是正经的人,怎么可能通过脚丫子直接从烂泥中汲取营养?他们的皮肤,又怎么可能直接和河水进行物质交换?他们暴露在水面上的皮肤,更是在吞吐阳光中蕴藏的能量! 他们的血液变得极其粘稠,血液细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们的血液细胞变得体积更小,数量更多,密度更大,而且每一个血液细胞中蕴藏的能量,都更多! 他们从皮肤一直到最深层次的骨髓,虽然依旧保留了‘人’的模样,但是在分子层面,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只是看起来还是一个人! 皮肤,更柔韧。 肌肉,更有力。 骨骼,更坚硬。 骨髓,更活泼。 脏腑,更壮硕。 他们的身体机能,在以不合理的方式急速提升。就刑天鲤神魂之力探察眼前这几个人的短暂功夫,他们的肉体力量,大概就提升了三五斤的样子! 这才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提升三五斤肉体力量! 他们若是浸泡得久一些,他们的力量会提升多少? 河对岸,传来了讥诮的笑声,那是易多利侨民区,一群少年正捡起草地上的石子,朝着河道中浸泡的人脑袋乱丢,他们在嬉笑:“法璐仕人,真浪漫,真时尚,嘿嘿,你们集体泡澡,有穿衣服么?” 那些少年身后,几个穿着巡捕制服的法璐仕人摇晃着警棍,同样不以为然的嬉笑着,没人将这些泡在水里的人当回事,没人觉得,这会是一场巨大的危机! 刑天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该死,这空气的质量,未免好得离谱! 刚刚一路开车过来,太阳高悬,气温很高,这年头的汽车里面,还没有‘空调’这个概念,刑天鲤和三条大黑狗,都热得有点难受。 但是到了这河边,气温突然降了下来。 这条小河边的气温,比起刚刚英吉士侨民区那边,起码低了十度,甚至是十五度。河风吹过,刑天鲤甚至感受到了一丝一丝初春的料峭寒意。 而且,空气质量好得离谱。 空气中没有半点儿灰尘,刑天鲤神魂之力扫过身边三十丈的空间,空气真的干净得好似闹鬼一般,一粒浮尘都没有。而且空气中的含氧量,比这个世界的正常标准,要高了两三个点! 空气极其清冽,隐隐有一种原始森林雷暴雨之后的特殊气息在弥漫。 “喂,喂!”刑天鲤朝着河对岸站着的几个易多利巡捕大吼:“去找你们上司,找你们的总领事阁下,给他们说,这里不对劲,很不对劲!” 几个易多利巡捕呆呆的看着刑天鲤,然后,同时笑了起来:“嘿,东国的黄皮猴子,不用你教我们该干什么!” “这些法璐仕人,把这条河当做了他们的天体海滩,他们在这里玩派对!这是法璐仕人的浪漫,这是他们的时尚,这是他们的潮流,你,懂么?” “不懂,就给我们闭嘴!” 一个巡捕用力挥动警棍,发出‘呼呼’风响:“不要在这里添乱,小心我们打破你的脑袋!该死的黄皮猴子!” 刑天鲤脸色一寒。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手榴弹,随手拉弦,丢过了小河。 几个易多利巡捕吓得怪叫,连滚带爬的转身就跑。‘轰’,手榴弹爆开,大片泥土飞溅,易多利巡捕,还有那些易多利孩童,一个个哭天喊地的狼狈逃窜。 “去找你们的顶头上司,就说,这里有大乱子了!”刑天鲤扯着嗓子大声嚷嚷。 这些易多利巡捕,就算是一群猪吧,无缘无故挨了一枚手榴弹,他们总要做点什么,他们最少可以将这里的事情汇报给他们上级,多少做点准备! 虽然,刑天鲤也觉得,就算他们做好了准备,怕是也没什么鸟用! 刑天鲤转身,上车,顺着河道开车向前。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黑狗兄弟三,也瞪大了眼睛,‘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 越是深入法璐仕侨民区,河道里跑着的人就越来越多,这些泡在水里的人,大致上看起来还比较‘安静’、‘自然’和‘无害’,而在侨民区中,那些酒店、酒馆、饭庄、酒楼等,一切可以找到食物的地方,则是发生了无数的骚乱。 所有人都在争抢食物。 所有人都在争抢美酒。 一路上见到的所有和食物、酒水有关的店铺,都挤满了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富贵贫穷,他们拥挤在一起,声嘶力竭的嚷嚷着,催促着店家赶紧给他们吃的,给他们喝的。 “喂,兄弟,咱们,风紧扯呼!”大黑狗终于嚷嚷起来:“事情不对,这些人,怕不是中邪了。古话说得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咱们兄弟,要不过江?” “到了江那边,咱们隔江观火,也是极好的事情!” 刑天鲤一脚油门踩了下去,撞翻了两个为了一块面包干,在街道上撕扯着打滚的男子,全速朝着匕首帮的总部酒馆冲去。 源自法璐仕的骚动,已然扩散到了这边。 有好些眸子闪耀着莫名幽光的法璐仕侨民,已经拖家携口的到了酒馆,挥动着钞票,大声嚷嚷着赶紧上酒、上肉,赶紧给他们准备足够的食物。 何铎、何西等人,叼着烟卷,站在酒馆的门廊下,喜笑颜开看着这突然送上门来的生意,催促着手下的小弟们赶紧杀鸡宰羊,给这些‘贵客’准备食物。 刑天鲤的车子冲进了酒馆,一个大甩尾,停在了何铎面前。 “大巫长?”何铎、何西急忙凑了上来。 “带着咱们的人,不要管其他的了,撤,往江南大玉朝的地盘上撤!”刑天鲤本来想要让何铎带人撤去英吉士侨民区的地盘,但是想到了大黑狗的话,干脆还是过江罢! 何铎微微愣了愣,当即发出一声呼哨。 匕首帮的所有帮众,加上不多的女眷,纷纷汇聚了过来。包括后厨的厨师,柜台的调酒师,奔走的服务生等,一应人等快速在酒馆前集中。 何铎、何西等人,这时候也发现了事情不对——酒馆的人离开了,而那些挥动着钞票的法璐仕人,就好像没发现这一点一般,他们自行走进了厨房,走进了地窖,自顾自的翻找各种食物,各种酒水,好似在自己家一样大口享用。 那些风干的,还没有烹煮过的,坚硬无比的火腿和腊肠,他们居然就这么大口大口的啃了下来,‘咔嚓’嚼得稀烂,昂着脖子,带着极其微妙的笑容,将这些食物吞了下去。 就在匕首帮的帮众集合的这段时间,他们看到一名容貌昳丽,皮肤白皙,身段窈窕纤细,显然养尊处优的法璐仕千金小姐,面不改色的啃掉了柜台上摆放的两条火腿! 那是两条用易多利山区大野猪的后腿炮制的火腿,每一条都重有近五十斤! 这么一个体重都没有一百斤的少女,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两条坚硬、油腻的大火腿,全都给干掉了! 紧接着,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少女目光在柜台内外梭巡了一阵,没有发现别的食物,她抓起了粗大的猪腿骨,‘咔嚓’,将骨头一口咬断,好似嚼面包片一样轻松的咀嚼着,将骨头渣都吞了下去。 “撤,快撤!”何铎也吓得毛骨悚然。 虽然被刑天鲤激活了后土血脉,拥有了一定的超凡之力,但是骨子里,他依旧是一个普通凡人——一个万国租界中,最寻常、最普通的帮派头目! 虽然比起普通百姓,何铎要多了几分狠辣和凶残,多了一些好勇斗狠的血气。 这种一看就‘不是人’的东西,哪个正经人见了不怕啊? 侥幸,匕首帮平日里多做一些不正经的生意,他们有足够的运输工具,一架架马车从酒馆后面的堆场赶了出来,所有的妇孺纷纷上车,数百帮众咬着牙,拎着各色兵器,簇拥着数十架马车,用最快的速度撤离。 刑天鲤丢下汽车,站在最前面的马车上,警惕的观望着四方。 何铎的酒馆选址极好,正好位于英吉士、法璐仕、易多利三国侨民区的交界处,从酒馆出发,只要走上半里地,跨过一座小桥,就能直达英吉士侨民区。 现在看来,古怪异变的源头,就在法璐仕侨民区。 所有发生异变的男女老幼,全都是法璐仕人。 借道英吉士侨民区,顺着南北向的大道,不过十里地,就能直达江边。以刑天鲤如今在英吉士总领馆的体面,弄一条大船,将匕首帮的所有人全部送过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车队顺利的过桥,进入英吉士侨民区。 身后,突然传来了高亢的祈祷声,那些刚刚还在疯狂找食物的法璐仕人,他们纷纷跪倒在地,仰面向天,双手高高举起,无比虔诚的看着天空淡蓝色的太阳。 “至高,仁慈的圣母啊!” “愿您的光,永照世间!” “吾等,将化为您手中的剑,惩罚一切‘背信弃义’之人!” 数十万人齐声呐喊,他们的身体经过了变异和强化,嗓门变得极其洪亮,这么多人齐齐呐喊,其音如万雷齐发,声震整个租界。 ‘哗啦’声中,这些人,无论是浸泡在河道中的,还是在各处寻找吃食的,数十万男女老少皮肤齐齐炸开,宛如腐朽的墙灰一样崩碎,炸成了无数的粉尘。 伴随着可怕的筋骨蠕动声,一尊尊身高七尺的牛头怪在粉尘中冉冉现身。 刑天鲤瞳孔骤缩。 何铎、何西齐齐骂娘。 大黑狗兄弟三个也顾不得遮掩身份,扯着嗓子‘汪’了几声后,居然分别操持各国不同的语言,歇斯底里的骂出了最难听的脏话。 “加快速度,撤往江边!抢一条船!用最快的速度,撤去江南!”刑天鲤眼看着这么多牛头怪突然冒了出来,他愤然骂了一句,冲着何铎、何西连连挥手。 他也不说用自己的面子,去征调船只的事情了。 此情此景,只有抢。 抢到船,这些匕首帮的帮众和家眷,就可以活。 抢不到的话! 数十万牛头怪,每一头牛头怪就算比现在的刑天鲤弱,也不过弱了一等而已。就算耗尽刑天鲤所有法力,燃光他所有精血,将他这些日子弄来的金银全部消耗,他也杀不光数十万牛头怪! 匕首帮的人,势必全军覆没在这里。 “这群疯婆子!”刑天鲤愤然咒骂,这些牛头怪身上的气息,又和暗语森林一脉相承,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些女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们想要摧毁整个万国租界么? 为什么只是冲着法璐仕人下手? 用力的摇摇头,刑天鲤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最紧要的,是让何铎他们安全撤离。只要他们离开了,偌大的万国租界,刑天鲤也就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距离不到一里地的一条小河中,数百名牛头怪齐声长啸,高呼‘圣母’之名,带着一道道狂风飞奔而出,几个蹦跳,就直接穿过了法璐仕侨民区和英吉士侨民区之间的边界。 顷刻之间,两国侨民区交界处,数十栋建筑轰然崩塌,大量人体被暴力轰成粉碎,无数残肢断臂飞出了十几丈远。 几栋崩塌的建筑内,几名银发银眸的男子快速掠出,手中不断轻轻鸣叫的长剑挥动,当即就有数十头牛头怪被轻松斩成两段。 一名银发男子厉声高呼:“去总领馆,找奥古斯大人!” 话音未落,大群牛头怪从四周蜂拥而出,将他们彻底淹没。无数牛头怪庞大的身影中,只看到一道道凌厉至极的剑光飞掠,大量残肢断臂不断飞起。 刑天鲤不断催促,何铎、何西等人急忙加快速度,护送车队向南狂奔。 只是,大车速度有限,而那些牛头怪的速度,却是数倍于这些牛马拖拽的大车,就听得嘶吼声不断,短短几个呼吸间,就有数百牛头怪飞驰而来,宛如潮水一般追到了车队后方。 更远的地方,好几条街道的尽头,有更多的,起码过万的牛头怪出现。他们嘶吼着,肆意的摧毁着身边的一切,无论是建筑,还是人体。 唯有那些花草树木,没有受到任何破坏。 不仅如此,在那些牛头怪中,有好些带着明显雌性特征的牛头怪,她们的指尖不断有闪耀着淡淡绿色荧光的血液喷出,这些血浆混杂在被她们破碎的人体血雾中,喷洒在那些花草树木上。 眼看着,这些花草树木变得越发的娇艳、明媚,生机越发的茁壮旺盛! 刑天鲤深吸一口气,然后身体微微一晃。 空气中的含氧量,还在不断的上升,已经到了,让刑天鲤都有点不舒服的程度。 当然,以刑天鲤的肉体强度,含氧量的提升,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通天妙竹一旋,大地微微一震,地面突然裂开了一条条裂口。 一块块水缸大小的石头呼啸着从裂缝中喷出,宛如出膛炮弹,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砸在了追来的牛头怪身上。 二十四节通天妙竹,每一节都亮起了血色符印,刑天鲤左手巫印急速变幻,两口小鼎中,两条刚刚恢复的金光急速燃烧,化为五彩氤氲之气弥漫五脏。 随着巫印变幻,五彩之气悉数涌入脾脏,化为浓厚的土黄色气流随着指印释放。 大地不断震荡,每一波震荡,都有大片巨石飞出,平地里风沙大作,劈头盖脸的巨石带着沉闷的撞击声,将大片牛头怪打得昏头转向、骨断筋裂。 在刑天鲤巫法的强势掩护下,车队渐渐甩开了这些牛头怪。 而这些牛头怪,也寻找到了更容易下手的目标。 一条条大街上,大量的英吉士侨民哭喊着狼狈跑出,他们胡乱的朝着四周亡命奔逃,他们哭喊声却吸引了这些牛头怪的注意,无数侨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痛,整个身躯就被轰成了粉碎。 刑天鲤等人全速奔走。 渐渐地,英吉士侨民区各处,大量的烟火升腾,到处都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起初枪声只是在侨民区边缘传来,但是很快,就连核心区的灰喜鹊街方向,都有枪声、爆炸声不断响起——毕竟整个万国租界,南北方向也就是二十里长,灰喜鹊街距离法璐仕侨民区,直线距离也不过十里地。 在这些牛头怪的疯狂冲击下,区区数里地弹指可至。 若是从高空俯瞰,就能看到,以法璐仕侨民区为源头,数十万牛头怪犹如海啸,一波一波的卷向了附近的各国侨民区,只是短短一刻钟时间,起码有数千栋建筑被夷为平地,不知道多少侨民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轰杀成渣! 让人崩溃的是,这些牛头怪在冲杀的时候,还不忘给圣母教扣黑锅。 他们每击杀一个侨民,无不双手按在胸前,抬起头来看向天空的太阳,极其虔诚的高呼一声‘赞美至高、仁慈的圣母’! 刑天鲤护送着车队,赶在所有侨民之前,来到了江边最近的一座民用码头,强行征用了一条数百吨的民用客船,何铎、何西正催促着手下登船的时候,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在数百名铠甲士的保护下,狼狈无比的逃了过来。 那支队伍中,最显眼的那个人,莫过于奥古斯! 他身披重甲,没有戴头盔,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宛如一团烈焰在燃烧。他双手电光升腾,宛如岩浆的电光在指缝中跳动、滚荡,他不时的高呼一声,就有数十条碗口粗的电光喷射而出,化为可怕的电网笼罩后方追杀来的牛头怪。 大片大片的牛头怪被电光穿透身躯,蕴藏了可怕能量的电浆在他们体内激荡,跳动,燃烧,狂野的爆开。一个个被电光穿透的牛头怪炸成粉碎,狂风吹过处,大片血肉所化的黑灰弥散如雾,覆盖了能有里许方圆的老大一片区域。 奥古斯身边,十几名金发金眸的男子同样身披甲胄,身边或者火光涌动,或者狂风呼啸,大片火球卷着一道道龙卷风,铺天盖地朝着后方喷涌。 每一发水缸大小的火球爆开,其威力都堪比一门八寸重炮的炮弹,沉闷的爆炸声中,被命中的牛头怪固然被炸得粉身碎骨,附近十几丈内的牛头怪也要么被炸飞,要么被震得大口吐血,动作都猛地凝滞下来。 奥古斯等人大显神威,刑天鲤在一旁,神魂之力乱扫,疯狂收集他们的战斗数据。 这些家伙! 真是粗陋! 他们体内的能量储备无比庞大,他们的肌体细胞,居然和那些异变的牛头人有点相似。 他们的肌体细胞,体积比正常人小得多,单位体积内细胞的数量远超正常人百倍。而且细胞形状、内部结构,更加的精致、完美,这就使得他们的细胞可以囤积更多的能量。 那种电浆,又或者火焰,又或者旋风。 所有能量全都囤积在一个个极细小而精致的肌体细胞中,数以兆亿计的细胞储量加起来,就化为一片让刑天鲤都羡慕不已的磅礴源能。 只是,这些家伙对于能量的运用,真粗陋啊! 就好似奥古斯释放的电流,在刑天鲤看来,如果将这些电流精炼成他前世拥有的法力,在同等消耗的情况下,刑天鲤一道正宗的道门五雷咒释放的杀伤力,起码是奥古斯的百倍以上! 就好比,刑天鲤已经踏入了‘核裂变’的境界,奥古斯还在手搓‘黑火药’! 双方境界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大家对于‘道’的掌握,对于‘道’的理解,完全是天差地远! 当然,这只是前世的法力。这辈子刑天鲤修炼出的‘法力’,确切的说,是‘性命交修’的‘巫力’,其品质、其玄妙,比起前世的法力,更是在境界上超出了九重天不止。 奈何,修为太低,‘巫力’总量,太少,太少了啊! 刚刚一通疯狂的释放,召出大量巨石轰飞了一片牛头怪,看似打得过瘾,实则两口小鼎中,两线金光已经燃烧殆尽。 掌心青铜神光流转,刑天鲤正紧扣一块银锭,在快速的恢复法力。 最紧急的关头,耗费金子。 此刻有奥古斯等人挡在了前面,刑天鲤当然不会浪费金子,使用银子也足以应付了。 乔彼得双腿有点哆嗦,挥动着一杆转轮手枪,声嘶力竭的呼喝着,催促车队中的总领馆家眷赶紧登船。乔姆斯等总领馆官员,也在大声的嚷嚷,手忙脚乱的帮助那些哭天喊地的妇孺登上码头上停靠的船只。 江面上,英吉士租界海军的舰船干脆停在了靠近江岸的位置,一门门舰炮宛如发狂一样,疯狂的朝着那些牛头怪倾泻火力。 他们只管掩护自家官员遁逃,已经顾不得万国租界会变成怎样了。 之前被玛利亚召来的战列舰轰了一轮,沉没了几条大舰,这几天的功夫,英吉士人又从平海城附近的几个开埠的通商口岸,召来了舰队增援。 眼下的租界舰队,依旧聚集了三条万吨大舰,数千吨级的驱逐舰、护卫舰也有十一条之多,其他的大小炮舰、巡逻艇等,总数更是超过百条。 这些舰船几乎是首尾相接的停在江面,大小舰炮用最快的频率不断发射,眼看着万国租界沿江大道上,一座座修建最早,最为辉煌气派的大楼不断冒火崩塌,一些建筑中,甚至传来了租界侨民操着本国语言的疯狂咒骂声。 更多的牛头怪冲了过来,浩浩荡荡,宛如潮水。 数百铠甲士一字儿排开,他们身上重甲不断喷出‘嗤嗤’的高压气流,手中急速旋转的重型锯齿剑更是高速切割,重剑稍微碰触这些牛头怪的身体,就将他们的身躯轻松切成两片。 偶尔也有铠甲士被牛头怪重拳命中,在重甲的保护下,他们只是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两步,吐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口水,就继续投入了战斗。 突然间,伴随着疯狂的谩骂声,帝斯带着一群同样身穿重甲的同伴,连同大群身穿类似甲虫一般的生物甲胄的神职人员,护送着圣诺曼总领馆的高层们狼狈撤出。 “该死的,这些家伙,和我们没有半点儿关系!”见到码头上正在被无数牛头怪一波波冲击的奥古斯,帝斯嘶声怒骂:“有人破解了我们的牛头人原初一号药剂,这些家伙,和我们没有半点儿关系!” 两支队伍会合一处,奥古斯和帝斯肩并肩站在了一起。 奥古斯咬牙怒道:“谁知道呢?不是你干的,你敢确定就不是,你的某位老朋友?” 帝斯猩红的眸子一阵闪烁,他狐疑的看了一眼那些疯狂扑来的牛头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得有理,不是我干的,或许,是他们?呵!” 双手合在一起,心脏附近的囊体剧烈收缩,大量半实体化的晶液涌动,帝斯双掌迅速亮起,喷射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可怖白光。温度高到可以瞬间汽化金属的白色光柱喷出将近两里远,帝斯一声大吼,好似握着一柄极长的长剑,从左到右狠狠一挥! 半径两里的一个极大扇形区域内,所有牛头怪被一击削成两段。 连同着这片区域内的所有建筑物,所有大树,齐齐在离地五尺的高度,被瞬间融化了尺许长的一截。一座座建筑轰然倾塌,大量被高温引燃的树木‘哗啦啦’倒在了地上。 “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帝斯咬着牙冷声道:“帝荧?有可能是这个疯婆娘!她一直想要和我竞争执事团的预备名额,这个下三滥的臭表子!” 一旁,有个金发紫眸的男子,双手按在太阳穴上,静静的矗立了一阵,然后低声向帝斯说了两句。 帝斯和奥古斯的脸色同时变得难看。 这个金发紫眸的男子,似乎有有种奇异的‘遥感’能力,他‘看到’,偌大的圣诺曼侨民区,只有总领馆和几个官方机构受到了冲击,而其他的民宅,包括街道上的那些侨民,都没有受到牛头怪的攻击。 所有侵入圣诺曼侨民区的牛头怪,只攻击了帝斯为首的高层! “这个该死的……”帝斯又狠狠地骂了一句极难听的,极度侮辱女性的脏话。他疯狂的喘着气,又是连续三道刺目的白光从手上喷出,连续横斩,起码击杀了上万牛头怪。 在刑天鲤的神魂之力注视下,帝斯连放四道白光,他心脏旁的囊体中,所有储存的晶液就消耗一空。 他手指一弹,一支做工精美的水晶针管凭空冒出。 帝斯抓起针管,狠狠扎在了脖颈上。‘嗤’的一声响,淡银色的粘稠汁液注射一空,他的身体骤然冒出了高温,头顶甚至有肉眼可见的缕缕热气不断升腾。 帝斯‘斯哈斯哈’的抽着冷气。 囊体中,消耗一空的半实质化晶液急速生出,磅礴的力量流转全身,他双手一挥,两条手臂上同时喷出了长有六尺的高温光束,他低声嘶吼着,宛如疯狂的公牛,一头撞入了继续涌来的牛头怪中。 奥古斯右手摩挲着下巴,左手大片电光挥洒,将数十头冲过来的牛头怪轰成了粉碎。 他低声嘟囔道:“不是帝荧。帝斯这个蠢货。‘进化派’的蠢货们,把脑子都给进化成猴子了。这种事情,可不是帝荧做得出来的。” “牛头人原初一号?”奥古斯轻轻摇头:“不像。” “外形很像,但是内在么,似是而非!它们对于我的能力,抵抗力比真正的牛头人原初一号要强了将近百分之七。” 奥古斯轻声道:“有别的势力插手了,他们想要干什么?” 刑天鲤将奥古斯和帝斯的话,包括奥古斯的自言自语,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暗语森林的方向,是啊,这群疯婆子,她们闹出这么一手,究竟想要做什么? 圣罗斯帝国总领馆。 雷诺夫站在总领馆顶楼,眺望着远处正在肆虐的牛头怪们,用力的一挥手:“这是他们的报复。毫无疑问,这是报复!” “带上所有的技术资料,我们撤退!”雷诺夫冲着会议室内面如死灰的各国总领事冷声道:“我的火车上,还有一些空位,可以顺带着将诸位捎走。” “当然,或许,作为绅士,你们愿意留下来,和你们的侨民同生共死?” 面容粗犷的雷诺夫一抖斗篷,大笑着离开了会议室,他大声的发号施令,让总领馆的人丢下所有的杂物,只管带上一大早就从马赛宫转移过来的技术资料,用最快的速度撤退。 会议室中,各国总领事一字儿排开站在窗口,呆呆的看着远处烟火四起,随风隐隐传来歇斯底里惨嗥声,以及疯狂咆哮怒吼声的侨民区。 北面一点,是北海七国联盟的侨民区,清晰可见边缘地带,大量建筑已经被摧毁。 南面一点,是圣罗斯几个附庸小弟国家的侨民区。他们国力有限,占据的租界区底盘不大,方圆也有三里多地,如今整个区域是一片混乱,一座座建筑正接二连三的崩塌,到处都是枪声不断。 唯有南北中间位置,圣诺曼侨民区安安静静。 有人举起望远镜,可以看到一队一队的牛头怪,居然是顺着圣诺曼侨民区的边界线在奔走,除了圣诺曼总领馆方向似乎有点躁动,有两根烟火冲天而起,其他地方静谧如初。 “雷诺夫这个鲁莽的家伙!”一名总领事低声嘟囔:“劝过他,不要这么激进,他还是绑架了对方的人,还严刑拷打弄死了一个。这次的袭击,是对方的报复,肯定是一次报复!” “你们,错了。”戴高背着手,叼着一根烟斗,‘噗噗’的吐着青烟:“孩子们,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情。这不是报复,这是战争!” 重重呼出一口气,戴高朝着在场的各国总领事挥了挥手:“你们要跟着雷诺夫一起离开么?我不会!我要去保护法璐仕的子民!” “一个男人,一个绅士,一个真正的军人!临阵脱逃?啊呸!”戴高轻蔑的看了一眼会议室墙壁上悬挂着的,那硕大的圣罗斯皇室徽章,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带着一队卫兵,抢了一辆圣罗斯总领馆的汽车,戴高‘嗷嗷’嚎叫着,挥动着转轮手枪,冲向了法璐仕侨民区——在这个情报传达不便的时代,戴高完全不知道,法璐仕侨民区几乎所有的大活人,都变成了牛头怪! 他冲去的方向,正是牛头怪最密集的老巢所在。 戴高的英勇行为,触动了会议室中的绝大多数。 于是,当雷诺夫骑上战马,带着随行的精锐军队,护送着那些技术资料,准备撤离的时候,各国总领事都安排了自己的副手随行,监督、保护这些技术资料。 各国总领事,全带着卫兵,冲向了自家侨民区。 所有的总领事中,唯有东云总领事南屿鱿二,谄笑着,点头哈腰的凑了上来:“尊敬的雷诺夫殿下,东云,愿意和圣罗斯帝国共进退!” 南屿鱿二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些资料,也应该有我们东云一份吧?您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些资料复制完成呢?我准备,亲手将这些资料,献给至高的圣皇陛下啊!” 雷诺夫看着谄笑连连,站在地上,头顶还没自己战马的马镫子高的南屿鱿二,‘哈哈’大笑了几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真像是一条狗啊,跟上来吧,资料复制好后,第一份就给你们东云人!” “不过,我很好奇,就算给了你们这些资料,你们东云人,有这个财力物力,建起这些工厂么?” 南屿鱿二趴在地上,极其谄媚的笑着,似乎根本不在意雷诺夫的这一脚。 江面上,数十条大小船只已离岸。 飞扑到码头上的牛头人,对着滔滔江水踟蹰了一阵,发出一阵阵咆哮,然后转身冲进了万国租界。 ------------ 第三十八章 亲王崩薨 夕阳西下。 刑天鲤站在江南岸上,眺望着江面上数百条狼狈窜来的舰船。 他眼尖,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条客轮船头,被砖石砸破了脑袋,缠着的绷带上血迹斑斑,却雄赳赳、气昂昂,宛如得胜的老公鸡的法璐仕总领事戴高! 其他舰船上,每一条船的船头,都站着一名略受轻伤,但是整体完好,一个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总领事! 在他们身后,甲板上,密密麻麻挤满了惊魂未定的男女老少,他们偶尔抬头,看向站在船头那巍峨的身影,无不露出目眩神迷,好似见到盖世豪杰的奇异表情。 真正是,巧了。 根据东国调查室收集的情报,刑天鲤这些天,已经用神魂之力,将这些情报全部复印了一遍在脑子里。这些船上的男女老幼,居然一水儿都是各国侨民中的头面人物。 甚至就算是牛头怪爆发的源头区域,法璐仕的侨民区中,那些有钱有势的大老爷们,连同他们的家眷,也没有几个受到伤害的。 他们和各国总领事一般,略有伤损,但是整体问题不大。 刑天鲤突然笑了起来。 暗语森林的这群疯婆子,还真够意思。她们这么做,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呢? 嗯,万国租界沦陷,而各国总领事舍生忘死,宛如‘骑士’中的英雄,带着一小队士兵,冲入侨民区,救出了侨民区中最有影响力,在本土也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头面人物。 那些底层的平民百姓,死了就死了吧。 而这些大人物被救了出来,而且是在如此绝境下被救了出来。各国总领事,但凡进入侨民区拯救侨民的,势必在本土得到崇高的声望,未来他们势必登上更高的位置,获取更大的影响力! 暗语森林,是在帮这些家伙升官发财么? 有这么好的事情? 以刑天鲤对人心的了解,以他对人形的揣摩,他能想到的,只有这点——暗语森林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除了报复某些人之外,她们最大的目标,或许真的是,帮这些人升官发财? 或许‘升官’才是首要的! 江对岸,沿江大道上,最后一栋巍峨的大楼崩塌,一座歪歪斜斜的尖塔上,几个牛头怪昂首向天,振动双臂,仰天发出疯狂的嚎叫。 能逃出来的,就是这数百条舰船上的几万人了。 其他人,要么化身牛头怪,要么就全部被杀死。 能逃过来的,就是眼前这点幸运儿。 江面上,各国租界舰队齐齐长鸣汽笛,对着沦陷的租界区开始了慢无目标的报复性炮击。沉闷的炮声不断响起,直到最后一条舰船,打空了最后一发炮弹,疯狂的炮击这才停歇。 刑天鲤一直看着江面。 大大小小的舰船缓缓的靠在了南岸的码头上,碣石郡、平海县两级官员,在碣石郡守卫兰生,平海县令赵普的带领下,驱动着大量郡兵、县兵、捕快、衙役,还有青壮民夫,殷勤无比的欢迎各国洋大人的到来。 尤其是,卫兰生和赵普认出了戴高等各国总领事,他们更是笑颜如花,腰身佝偻成六十度,就再也没见到他们的腰杆直起来过。 远远的,刑天鲤都听到卫兰生这边还在温言细语的向戴高等人问平安,下一刻,他就转过身去,冲着下属厉声呵斥,责令他们迅速去征用平海城那些地主老财的豪宅大院,安置这些‘跨江而来’、‘郊游踏青’的‘外国友人’! 刑天鲤由衷感慨,这个卫兰生,是个会做官的,难怪能成为膏腴之地碣石郡的郡守。 古代,若是有皇帝被吓得丢弃国都,狼狈逃窜,自家史官会美其名曰‘南巡’、‘北狩’之类。此刻卫兰生说戴高他们是从江北来江南‘郊游踏青’的,啧,戴高他们这群丧家之犬,居然享受了古代帝皇的待遇! 一架架马车络绎驶入了码头。 那些直到踏上南岸,方才回过神来的各国侨民,无论男女,突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好些人干脆软在了地上,双手按在胸前,声嘶力竭的高呼‘圣母’之名,祈求‘仁慈的圣母’庇护他们。 刑天鲤拍了拍蹲在身边的大黑狗,朝着那边人群指了指。 大黑狗兄弟三就鬼鬼祟祟的窜进了人群中,过了没一会儿,人群中突然传来怪腔怪调的嚷嚷声:“耶,耶耶,奇怪耶,这些牛头怪不就是圣母教放出来的么?为什么还要感谢圣母的仁慈?” 大黑狗兄弟三个没多时,又回到了刑天鲤身边。 那边痛哭流涕的各国侨民,已经纷纷起身,一个个目光如火,看向了码头上,一群身披各色神袍的神职人员。 戴高等人目光深沉的朝着那些神职人员望了一眼,轻声呼喊着,招呼自家侨民以家庭为单位,登上了碣石郡、平海县征召来的马车,缓缓离开了码头。 人群中,刑天鲤看到了被大群俏丽少女簇拥在中间的玛索。 此刻的玛索,又是满头白发,白净的面皮上,满是细微的皱纹,她镇定自若的拎着一根黄金打造,镶嵌了无数细小宝石的长长烟管,慢悠悠的喷吐着青烟。 暗语森林,哪怕是在江南,也是有实力强劲的合作伙伴的。 甚至,卫兰生和赵普,就是暗语森林贩卖极乐香的渠道商。 这一点,在东国调查室的情报中,记载得颇为详细。 暗语森林,上上下下,总人数超过两千人,她们没有折损一人,全部安然从牛头怪爆发的源头区域撤离。 很快,一架架华丽的车驾,四抬大轿,就流水一样行入了码头。好些穿金戴银,满身富贵气的男子纷纷现身,热情洋溢的向玛索问候寒暄。 一番折腾后,其他各国侨民还在争抢马车的时候,暗语森林上下,已经离开了。 刑天鲤听得真切,她们的合作商中,有一位大地主,在平海城外有一处风景极佳的庄园已经整理了出来,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玛索等人入驻了。 戴高等人,等到自家侨民全部离开后,就齐齐找上了卫兰生和赵普。 偌大的平海城,只有一条官府专用的有线电报线路直达大玉朝京城。 戴高等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给焚天城发电报,向自己的上司,各国驻大玉朝的全权大使,报告今日发生的事情。 闹腾腾直到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这些逃难出来的侨民,终于安置了下来。 但是很明显的,英吉士、圣诺曼,还有他们的附庸小国的人,被安置在了平海城的西边。隔着超过五十里地,法璐仕、易多利、北海七国联盟为代表的其他各国,侨民们被安置在了平海城的东边。 将双方的安置地之间连一条线,这条线的中点,恰恰就落在了碣石郡的郡守府,以及平海县的县衙上。 碣石郡的三千郡兵,平海城的五百县兵,还有百来号捕快、衙役等,枕戈待旦,正胆战心惊的,驻守在了两座衙门附近的街面上。 碣石郡地盘极大,东西长一千余里,南北宽八百余里,偌大的地盘,就只有三千郡兵。平海城江南这一片,其地盘是万国租界的三倍有余,更是只常备了五百县兵! 暗沉沉的街道上,刑天鲤快步行走,聆听着大黑狗三兄弟的吐槽。 “这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六十年,再往前,还是上上任皇帝的时候,这碣石郡乃是东海门户,常驻水师十万,南北两座大营,更有虎贲三十万余。” “这才多少年啊?偌大碣石郡,账面上的兵丁,只有三千五百人!” “难怪这些腥膻奴婢辈,居然蹬鼻子上脸,欺负到爷们头上来了?” 刑天鲤沉声道:“话也不好这么说,三十年前,那一波新政,国朝还是有起色的。黑婆罗洲远征军,也是狠狠的振奋了一番。” 大黑狗直翻白眼:“然后呢?黑婆罗洲远征军,现在在哪?骨头都能打鼓了吧?远征军溃散后,那些新政的头目,又在哪里?” 刑天鲤不吭声了。 黑婆罗洲远征军全军覆没后,新政的头目们,悉数去菜市口走了一遭。 九族尽灭,无一侥幸! 嗯,有一个依仗实力逃脱的——相柳白蝰很讲义气的,陪着新政的头目们上了一番刑场,他很义气的任凭刽子手砍掉了自己的脑袋。 但他拥有相柳血脉啊,他耗尽了精血,将脑袋接驳了回去。 而那些新政的头目们,是真真切切的被砍了脑袋,再也续不上的了。 他们的脑袋断了,大玉朝刚刚续上的一股子气运,也就随之断掉了。 “一代不如一代啊!”大黑狗喃喃道:“那老娘们,啊呸,牝鸡司晨,能有个好的?小子,你说,自古以来,牝鸡司晨,可曾有个好的?” 刑天鲤没吭声。 他能说什么呢? 对着三条有着标准封建王朝伦理纲常思想的狗妖,讨论‘妇女能顶半边天’? 前方,跨过一条小河,转过一圈花木森森的苗圃,前方就是一片片的高门大院,高高的墙壁后面,隐隐可见飞檐斗拱,一些院墙四角,还矗立着三丈高的望楼,上面有精悍的家丁轮番值守。 这一片锦绣坊,就是平海城真正的老爷们扎堆的地方了。 傍晚时分,逃难过来的各国侨民,也都被安置在了这里。 没费多少功夫,刑天鲤就找到了一座大宅子的后巷,将大黑狗三兄弟留在了远处,他敲开了宅子的后门。不多时,在宅子主人的书房中,刑天鲤见到了奥格和洛美。 奥格的撤离,显然并不仓促,也不狼狈。 刑天鲤在他书房内见过的,包括那‘地球仪’在内的书桌陈设,此刻正摆放在一张书案上。那蓝色的水晶球缓缓旋转,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温煦的光芒。 “有什么事么?”奥格也不客气,直接发问。 “这些牛头怪,是暗语森林释放的。”刑天鲤同样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亲眼见到了暗语森林的伊莉丝、伊尔丝,和圣母教的一名叫做西格的教士接头。” 刑天鲤沉声道:“那些牛头怪,毫无疑问,是圣母教出品。但是那个西格,是暗语森林的人。暗语森林,窃取了圣母教的秘密,炮制出了这一场灾难!” 小小的书房内,一缕缕晦涩的精神波动在激荡。 奥格和洛美的瞳孔深处,一阵阵光芒闪烁,显然,他们正在用奇特的方式交流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奥格缓缓点头:“当然,这一次的事件,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估。在我们的预测中,按照正常的逻辑,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 刑天鲤摊开双手。 正常的逻辑? 呵呵,暗语森林的那些女人,她们的脑子就不正常好不好? “是个好机会!”洛美突然开口:“让他们开战的,好机会!” 洛美微笑道:“无论是玛利亚那些人,还是暗语森林那群人,她们实际上,已经造成了某种实质化的撕裂和对立。现在,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星。” “我们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奥格皱着眉头,掏出了两支烟卷,递了一支给刑天鲤,在刑天鲤摆手拒绝后,他嘟囔道:“不抽烟,是个好习惯,我本来也不喜欢这玩意,但是,有时候,我需要它!” 叼着烟卷,吐了几口烟雾,奥格轻声道:“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而且,我相信,大家都在找证据。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制造证据。我们需要帮他们一把!” 刑天鲤紧紧追随着奥格的思维,他看着奥格,轻声道:“证据,随时可以有。我们可以抓捕伊莉丝、伊尔丝,或者,干脆直接对玛索出手。或者,那个西格?” 奥格手指用力的点了点书案,‘哒哒哒’的,将书案点出了一个个深深的指头印,他沉声道:“不是暗语森林,虽然事情是她们做的,但是她们并无多大价值。去圣母教,找到圣母教将正常人化为怪物的药剂,落实这个证据。” “李!”奥格指了指刑天鲤:“这个任务,交给你,我给你一支精锐小队,配合你完成这个任务。但是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这支队伍的每一个人,我都不希望他们有任何的意外。” “为了阿弥忒!”奥格认真的看着刑天鲤。 “为了阿弥忒!”刑天鲤微笑向奥格行礼。 “很好,拿到罪证,我会将证据,交给戴高他们。”奥格轻声笑道:“我已经看到,战争的阴云笼罩世界,而我们,很安全的,藏在暗中推波助澜,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奥格极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战争,哈,我突然热血滂湃了。李,你没见过真正的战争,真正的大场面,真是让人,怀念啊!” 笑了几声,奥格看向了洛美:“洛美,我们也有事情要做。暗语森林的那群女人,我真没想到,居然会是她们?这些年,我们居然,疏忽了她们。” 洛美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谁能想到这一点?一群依靠美色诱人堕落的下贱女人,她们居然有这样的能力和这样的胆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有趣的人啊,盯死她们。”奥格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或许,我们可以从她们身上,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非常有趣的东西。” 刑天鲤离开了宅子。 他身后跟着九名精悍能干,眸子深处隐隐闪耀着宛如深海一般蓝紫色幽光的青年。 刑天鲤走在前面,九名青年三人一组,三人之间,以及三个小组之间,保持着完美的一个在前、两个在后的等边三角形站位。无论刑天鲤的步伐是快是慢,他们之间的距离,相互之间的位置,始终保持完美。 就好像,有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他们,让他们组成了一个牢固的三角形框架,任何外界因素都无法撼动。 绕过宅子,来到前方大街,刑天鲤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带着浓郁花香的夜风,以充满感情的语调喃喃道:“至高的阿弥忒啊,真是美好的夜晚!” 九名青年之间,晦涩的精神波动一闪而逝,走在最前方的一个青年微笑道:“赞美阿弥忒,的确是美好的夜晚。” 沉吟片刻,青年轻声道:“接受了阿弥忒洗礼的幸运儿,你生活在如此美好的世界。你无法想象,这样清新,清洁,无毒,无污染的夜风,是多么的珍贵!” 大黑狗三兄弟鬼鬼祟祟的从一旁窜了出来,他们和刑天鲤一起,翻着白眼看了这青年一眼。 九个青年,同时看向了大黑狗三兄弟。 刚刚开口的青年赞叹道:“真是美丽的生物,在故土,养宠物,真是太奢侈了。而且,这样完美,自然,身体内外,没有任何变异的生物,可不是我们能买得起的。” 或许是因为刑天鲤接受过所谓的阿弥忒的洗礼,已经被打上了精神烙印的缘故,九个青年对刑天鲤并无多少防范之心,很自然的,就说出了这番话来。 大黑狗三兄弟直翻白眼。 第一次有人用‘美丽’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们。 而且,养宠物,很奢侈? 他们兄弟三个,‘完美’、‘自然’,有着极高昂的身价? 好吧,虽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是起码听起来开心! 刑天鲤放慢了脚步,凑到了青年身边:“我很好奇,故土是什么样的?嗯,您尊姓大名?” “塔塔!”青年抬头看向了天空一轮朗月,然后沉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很干净、很简短的两个音节:“你可以称呼我,塔塔。” “至于,故土?”青年深深的看了刑天鲤一眼。 九道微弱的精神力波动朝着刑天鲤缠绕了上来,刑天鲤灵台紫府中,神魂微微震荡,一口大鼎虚影内,当日被收摄进去的宛如弯月的烙印骤然光芒大盛,一缕缕奇异的精神力波动冉冉释放,化为迷离的月光普照四方。 塔塔和八个同伴同时笑了起来。 “赞美阿弥忒,李鲤,请不要将我们的话,说给‘外人’听。”塔塔轻声叹息道:“故土,曾经是完美的,是她孕育了我们。” “但是,阿努斯的信徒,他们妄图侵扰我们的信仰。” 塔塔轻轻摇头:“战争,我们无法想象的可怕战争。” “一切都毁了。” “天空,云是有毒的。” “大气,雨是强酸的。” “大地,河流、湖泊、水潭,所有的水源,在夜里都放射出可怕的荧光。” “植物,动物,全都变异,哪怕是一株小草,都可能拥有致命的杀伤力。” 塔塔的讲述突然一滞。 九个人突然停下脚步,他们左手,同时有高频的能量震荡传出,隐隐有‘嘤嗡’轻鸣响起。他们的瞳孔放出了迷离的幽蓝色光芒,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发色漆黑,眼眸蔚蓝,蓝得近乎发紫,紫得近乎漆黑。 一行十二名劲装男子,簇拥着一名中年男人,正迎面走来,见到刑天鲤一行,主要是见到塔塔他们九人,对方也停下了脚步。 那十二名男子,一如塔塔等人,他们两人一组,在那中年男子身边,围成了一个完美的等边六角形。而且,在刑天鲤的神魂之力扫描下,这十二名男子和那中年男子之间,时时刻刻,都有丝丝缕缕的精神力波动驳接在一起。 相比塔塔他们偶尔在交流时才涌动的精神力波动,前面这群人,更像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双方隔着七八丈远,静静的站在街面上遥遥对峙。 过了好半晌,对方的那中年男子才轻轻一晃手上细细的手杖,空气中,十几道微弱的精神波动一阵剧烈的交错冲撞后,中年男子带着人快步离开,塔塔等人也齐齐呼出一口气。 “他们是什么人?”刑天鲤好奇的问塔塔,看外形特征,这些家伙分明和奥格,和塔塔等人,是同源的族裔。而且刚刚那一瞬间,双方都释放出了特有的精神波动,足以证明他们来自同一个族群。 当然,在东国调查室的资料中,刑天鲤已经找到了刚才那人的信息——奥修,艾美联邦驻万国租界总领馆商务参赞,统筹一应相关的商贸活动,声名不显,但是手握实权。 在东国调查室的秘密情报中,奥修在很多事务上,甚至能越过艾美联邦的总领事,直接做出决定。 “阿努斯的邪恶信徒。”塔塔很不屑的一撇嘴:“异端,该永世被烈焰焚烧的罪人。” 摇摇头,塔塔轻声道:“但是现在,我们是合作方。没有必要,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当然,没有必要,也不要和他们有任何牵扯。” 刑天鲤心痒痒的,他好想知道,所谓的阿弥忒和阿努斯,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更想知道,奥格、奥修他们,究竟从哪里来。 他们的故土,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战争,他们在大玉朝,究竟想要做什么。 深夜,刑天鲤带着塔塔几人,摸到了平海城西,圣母教的驻地外。高墙大院,三尺宽的院墙上,有值夜的低级教士在往来游走,他们挂在腰带上的银铃,不时发出轻微的‘叮铃’声。 森森夜色笼罩大院,偌大的院落,还有附近几个驻扎了圣母教所属的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儿灯火都没有。一股让人心悸的气息笼罩在几个院子上方,刑天鲤远远的看着这边,心头就一阵阵的悸动。 “不能进去!”刑天鲤沉声道:“白天刚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牛头怪和圣母教分不开关系,他们现在,肯定布置了,我……草!” 刑天鲤刚想说圣母教的人,肯定在驻地里布置了陷阱,他突然口吐芬芳。 原本清朗的夜空,莫名的有云气翻滚。 大团大团的浓云凭空而生,迅速笼罩了整个平海城,方圆数百里的天空,都被厚厚的乌云笼罩。 刑天鲤感到了极大的违和感。 修炼之人,和天地的交融极其紧密,感应极其敏锐。哪怕身处末法时代,天地的运转,对于修炼之人而言,也是‘自然而流畅’的。 此刻这一片笼罩数里的浓云,根本就不是自然天相! 有外力,极可怕的外力干扰了天地运转,弄来了这大片的浓云。刑天鲤甚至能感受到,在那一片片交错冲撞,不断发出闷雷声的浓云中,隐隐有某种奇异的力场在剧烈的跳动震荡。 塔塔掏出了一片小小的幽蓝色水晶,他手指在水晶上快速触碰,大量造型优美,结构严谨的‘楔形’文字在水晶片上宛如飞瀑一边滑落,更有几条极细的线条在跳动、卷荡。 塔塔低声嘟囔道:“不是自然的天气变化,这些云,是人为的。” 刑天鲤看着塔塔,极其‘惊愕’的问道:“这么剧烈的天地变化,是人为的?” 塔塔轻轻点头,低声嘟囔道:“非常先进的气象武器,定向的能量牵引束,释放大量的自由粒子……” 刑天鲤和大黑狗兄弟三个眼神有点恍惚。 塔塔说的是大玉朝官话,他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听不懂他在说甚。 总而言之,科技的力量! 刑天鲤隐隐有点心惊,这等瞬间改变方圆数百里天相的力量,比起‘天仙’,是大大不如的,但是在天仙之下,寻常修修道之人,不可能有如此伟力。 当然,若是在神话时代,那些背景深厚的修道人,以孱弱之力,燃祖先符诰,请行云布雨大龙神直接搅动风云,这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也不消提得。 只是末法时代,传说中的行云布雨之神,怕也是绝迹天地。 这等科技伟力,其隐藏的可怕力量,让刑天鲤只是想一想,就有点头皮发麻。 电闪雷鸣中,刑天鲤突然浑身寒毛直竖。 肉眼没能看到,神魂之力更是无法触碰得到,但是他就是直觉的‘察觉’到,在云层上方,有一样庞然大物无声无息的滑翔而过。 那庞然大物,体表当有强大的能量场包裹,祂从刑天鲤等人头顶掠过的时候,可怕的能量场让附近的空气电离,细微的电子散溢,刑天鲤看到他身边的塔塔,还有大黑狗兄弟三个,身上的毛发都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云层上方,多了一层极黯淡,不认真观看,根本无法察觉的幽光。 不多时,离地百丈的高度,一个又一个人影轻盈的跳了下来。他们身披宛如甲虫虫壳的奇形甲胄,快速从高空坠落,趁着天地一片漆黑,无声无息的落入了圣母教驻扎的宅邸。 “圣母教的援兵?”刑天鲤喃喃道:“来得可真够快的。圣母教的圣山,距离碣石郡,直线距离也超过了十万里罢?” 塔塔的脸色也变得极其严肃:“至高的阿弥忒啊,我们要重新估算他们的实力了。” 塔塔身边,另外一名青年轻声道:“所以,战争,必须有一场规模足够,将他们所有人都卷进去的战争。让战争消耗他们的力量,我们只需要在一旁静静的观望,这是最理想的办法。” 刑天鲤飞快的看了一眼塔塔等人。 从云层上方落下的人影,已然超过了五百人。随后,所有人的毛发再一次竖起,云层上方的大家伙,再一次无声的滑过了他们头顶。 这一次,有雷霆在云中爆开,照亮了厚重的乌云。 刑天鲤恰恰抬起头来,他看到,在那云层的闪光中,隐隐有一条翼展超过三十丈,形如‘魔鬼鳐’的大家伙,只是一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概一盏茶时间后,平地里凉风阵阵,高空的浓云没有降下哪怕一滴雨水,就和它们突然出现时一般,很突兀的消散了。 塔塔手上的水晶片上,几行猩红色的楔形文字在闪烁。 塔塔的脸色很难看,他看着手上的水晶片,轻声道:“这么强的能量反应,真是强大的对手。我们行动,必须要小心。” 沉吟片刻,一阵轻微的精神波动后,塔塔叹了口气:“李,你是行动指挥官,我们服从你的命令。但是我希望,你的命令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我们的人手,可不多。” 顿了顿,塔塔又补充道:“故土将我们送来,耗费巨大,极其困难!” 刑天鲤心头一跳,你们人手不多啊? 这可真是好消息! “当然,我一定会谨慎小心,诸位的生命安全,最重要。为了至高的阿弥忒!”刑天鲤无比严肃的念叨着,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有成为神棍的潜力! 连续几天,刑天鲤带着人,绕着圣母教的驻地转悠,硬是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这些天,圣母教只有一些褐袍小喽啰外出,或者向当地官府索要粮米油盐、瓜果蔬菜,又或者摇晃着银铃,在平海城大街小巷到处逛游,糊弄一些愚夫愚妇孝敬银钱。 这些小喽啰,抓了也没用,他们知道个什么? 而那些一条银线以上级别的白袍神棍们,这些日子全都深居简出,偶尔有两个抛头露面,他们附近,肯定会跟着几个发色金黄,眼眸色泽或者猩红,或者浅紫,给刑天鲤的感觉极其危险的家伙。 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几天中,万国租界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所有的建筑物都被牛头怪们摧毁,而在租界的废墟上,大量的草本植物在肆意生长。 站在南岸高处,用望远镜朝原本的租界方向眺望,只能看到一片极浓烈、极鲜艳的绿色。 那些牛头怪极惬意的在那浓烈的绿色中缓步游走,大量鸟兽被吸引入驻那一片绿色,和这些牛头怪极其和谐的共生,等到了各国撤离租界的第七天,租界废墟上的鸟兽数量,已经到了极其惊人的程度。 每日一大早,站在南岸,就能看到乌云一般的鸟群从租界废墟腾空而起,‘叽叽喳喳’的四散觅食。 撤离租界的第十天,大量舰船抵达,浩浩荡荡的驶入大江,一路逆流而上,到了平海城所在江段。 这是各国高层撤离租界后,紧急发电报,让各国大使下令,从距离较近的大玉朝各处通商口岸紧急调来的增援力量。 极西百国的力量汇聚在一起,这次带来的陆军人数就超过十万,万吨级主力舰有八条,其他千吨级的舰船超过一百二十条,大大小小辅助舰船超过五百条。 庞大的舰队刚刚抵达,所有军舰就齐齐脱去炮衣,冲着原本租界方向齐射了十几轮。 炮声隆隆,火光冲天,牛头怪密度最大的原法璐仕侨民区,被炮弹细细的扫了一遍,炸死的牛头怪起码也在五六万上下。 江面上,舰炮齐发,而在南岸最大的一座码头上,却是鼓乐齐鸣,包括英吉士、圣诺曼,以及两国的十几个附庸国家,极西百国的高层齐聚于此。 两条快速舰肩并肩的缓缓靠岸。 一条快速舰悬挂着圣罗斯皇室‘火龙冰山剑杖’纹徽章,另外一条快速舰,则是悬挂着东云岛联皇室‘八首妖龙吞日’纹徽章。 前些日子,带着技术资料撤走的雷诺夫,摇摇晃晃的从快速舰上走下。 而从东云人舰船上走下来的,是一名身穿大黑底银龙纹王袍,腰扎玉带,头戴高冠,装束风格奇古的瘦削青年。 和正经的东云人不同,这瘦削青年身高几近六尺,在正常人中,也是身材极高挑的。只是他的身体显然有点问题,瘦,很瘦,脸上几乎没有半点肉,白净的皮肤隐隐泛着一层青色,两个硕大的眼袋微微发黑,一副严重酒色过度的模样。 在两名白面无须,身穿黑底云纹袍的内侍搀扶下,瘦削青年双腿有点哆嗦的顺着舷梯走下战舰,刚刚踏足栈桥,就‘咳咳咳’的连连咳嗽。 一旁的雷诺夫面皮撇了撇嘴,大声笑道:“蠖(huo)亲王?你们东云皇室,没人了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派你这么一个病秧子过来?就不怕你病死在半路上,耽搁了大事?” 蠖亲王掏出一条雪白的丝帕,轻轻按了按嘴角,细声细气的说道:“本来不该是本王来的,只是,本王正在黑婆罗洲巡抚百姓,距离东国最近。听说本国总领馆得到了一份紧要的战列舰图纸,这才不远万里,带着舰队赶来接应。” 弯下腰,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蠖亲王艰难的直起身子,看向了战战兢兢躲在雷诺夫身后的南屿鱿二:“南屿大人,我朝耗费巨资,丢出去这么多金矿、银矿,买下来的战列舰图纸资料呢?” 众目睽睽之下,南屿鱿二‘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地,无比流畅的爬到了蠖亲王的面前,脑门‘咣咣咣’的冲着地面就是一通猛磕。 “亲王殿下,有叛徒放火焚烧了总领馆,我们的图纸,我们的图纸……” 蠖亲王低头看着南屿鱿二,白里泛青的面皮骤然通红:“所以说,我们的新式战列舰,没了?你知道我们花费了多少代价么?你知道,那些金矿、银矿,值多少钱么?” 蠖亲王正在训斥南屿鱿二,右手甚至已经按在了腰间佩剑上,迎接雷诺夫和蠖亲王的人群中,身穿黑色神袍的西格突然窜了出来。 西格嘶声高呼‘至高仁慈的圣母’,抬起左手,‘咣咣咣’冲着蠖亲王就是连续六枪。 蠖亲王猛地瞪大了眼睛,吓得僵立原地动弹不得。 人群中,刑天鲤注意到,蠖亲王是真正的被吓得没反应过来,这名蠖亲王,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病秧子,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病秧子! 东云岛联皇室,居然派了这么一个人出来? 一声冷笑,蠖亲王身边,一名内侍手指轻点,众目睽睽下,所有人都看到,这内侍的手指色泽青黑,宛如铜铁,亮晶晶的皮肤紧紧裹着手指骨,皮肤上,甚至还有一片细小的鳞片。 ‘叮叮’几声响,西格打向蠖亲王的子弹全都被这内侍的指头轻松弹飞。 人群中,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帝斯怒声呵斥:“他是谁?谁让他这么做的?” 下一瞬,西格右手一挥,一柄色泽呈金银两色,线条流畅优美如飞鸟,在阳光下隐隐反射出一团光晕的手弩‘嘭’的一声脆响,三支半尺长的细小弩矢激射而出。 蠖亲王身边,两名内侍根本来不及反应。 弩矢太快,甚至比之前的子弹速度要快了十倍以上。 三条极细的流光一闪而过,蠖亲王的头颅、胸口、小腹齐齐爆开,头颅被炸得无影无踪,胸口和小腹,则是齐齐爆开了一个海碗大小的透明窟窿。 东云岛联皇家特使,当今圣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蠖亲王,薨! ------------ 第三十九章 祖宅议事 战争,爆发了。 没人在乎真相。 所有人,都只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东云岛联的蠖亲王,刚刚和极西百国中大部分国家达成了默契,共享玛利亚提供的技术资料,组成联盟,共抗英吉士、圣诺曼两国的东云岛联的蠖亲王,当着各国高官,被无耻的刺杀! 在极西百国的传统文化中,贵族之间的‘决斗’,是极体面,极荣耀,受到无数上流阶层人士追捧的行为。 而‘刺杀’? 在极西百国的贵族心中,‘刺杀’不是不能做,但是一旦‘刺杀’行为被揭露,那么行刺者,以及幕后主使者,他们势必声名尽丧,沦落为比价钱最低的站街女更加不如的,败类下三滥! 西格的身份,很容易查证。 来自圣诺曼王国一个极虔诚的信徒家庭,自幼被送入宗教学院,成年后发誓要将圣母的荣光洒遍东方,不远万里奔赴东国,成为平海城万国租界大圣堂的一名中级神甫。 多年来,西格在东国辛勤传教,立下了汗马功劳,单单经他之手受洗,成为圣母教信徒的东国百姓,这些年来,就有近万之众! 身份确凿,洗白不能。 战争,于斯爆发。 就在平海城的这一段江面上,刚刚还在同心协力,共同炮击万国租界废墟,干掉了数万牛头怪的多国舰队,在蠖亲王遇刺身亡半刻钟后,就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 东云人的黑婆罗洲舰队,几乎是将炮口杵在英吉士人的军舰上,以同归于尽的亡命气概,打响了第一炮。三条英吉士炮舰根本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东云人集火击沉。 事态,也就无法控制。 各国,根本无心控制。 圣罗斯帝国、东云岛联、法璐仕共和联邦、易多利王国、北海七国联盟,联合九十七个大小国家,同时升起了血色决战旗,顺着江水一路向东,数百条大小战舰一字儿横开,封锁了大江的出海口。 英吉士、圣诺曼两国,联合十八个国家,大小舰船四十几条,则是稍稍编组后,就在几条万吨大舰的率领下,悍然朝着各国的封锁线发动了冲击。 炮声隆隆,火光冲天。 惨烈的炮战持续了两个时辰,最终只有英吉士一条万吨大舰遁走,其他数十条战舰悉数沉没。 而其他多国舰队,虽然舰船数量占优,奈何舰船吨位太小,技术落后,训练水平也不如英吉士皇家海军。一通大战下来,在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前提下,居然也损失了近百条大小舰船! 两支舰队在大江上鏖战。 这一段江面,最宽处也不过二十里,双方舰船拥挤在一起,腾挪闪避极其艰难。绝大部分时间,双方舰船,距离江南平海城,太近,太近! 双方炮击,十发炮弹中,竟然有三发以上,落入了平海城区。 一发发大口径炮弹呼啸落下,原本安宁祥和的平海城,顿时化为烟火地狱。每一发大口径炮弹,都能轻松夷平三五栋房屋,那些万吨主力舰的炮弹,甚至一击就能抹掉小半条街! 凄厉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平海城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哭天喊地,拖家携口,朝着城外逃窜的东国百姓。 江面上的战斗还在继续,刚刚登岸的各国陆军,也已经在平海城内,爆发了惨烈的巷战。 各国大使下令,从平海城附近的各大通商口岸,紧急调动军队增援平海城万国租界。一百多个国家,短时间内调集过来的舰船数百条,陆军士兵更超过十万! 其中尤以蠖亲王从黑婆罗洲带来的东云占领军,数量就超过了四万。 蠖亲王被刺杀的时候,各国军队已然登陆完成,正在整顿军械装备。 蠖亲王被刺杀的消息传开来,南屿鱿二等东云官员如丧考妣,声嘶力竭的下达了‘决死令’。四万东云矮子兵嘶吼着,冲着不远处的英吉士、圣诺曼两国军队,就发动了决死冲锋! 大战,最初在平海城南岸码头区展开。 随着各国军官调兵遣将,大量士兵迅速进入城区架设阵地。 惨烈的巷战就此爆发。 这里不是万国租界,这里是东国人的江南平海城,各国军队打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顾忌,数百门大小口径的野战炮一通乱打,小半个平海城顿时烟火四起,在江风吹拂下,主要为木质建筑的平海城,迅速被大片火光笼罩。 乱了,乱成了一团。 大玉朝以郡守卫兰生为首的大小官员,在战斗爆发的第一时间,就脚底抹油,在郡兵、县兵的护卫下,跑得无影无踪。 平海城彻底的乱了。 堪称整个平海城制高点的‘樊楼’,楼顶飞檐上,刑天鲤静静伫立,面无表情看着沦为血肉磨盘,四处烟火缭绕的平海城。 ‘嗖’! 一发舰炮炮弹远远袭来,一炮就将‘樊楼’的一座副楼炸成了漫天碎片,无数木块乱飞,火焰四溅,整个‘樊楼’开始喷烟冒火。 偌大的楼宇中,鬼影子都没一个。 刑天鲤用神魂之力扫描,‘樊楼’的地下,居然有一条笔直的地道,笔直向南,不知道通去了哪里。刑天鲤赶来的时候,地道入口已经被三块重达十万斤的断龙石彻底封死,就算用炸药,都要耗费老大力气才能破开。 不愧是赵宋家在平海城布置的暗桩,跑得可真够快的,颇有当年从汴京直奔杭州的九妹遗风! 大街上,大群东国百姓正拖家携口,狼狈逃窜。 稍远的地方,十几名溃兵拖着枪械,狼狈的逃了过来。这些家伙身上的制服被烟火、尘土和血迹弄得乌七八糟的,刑天鲤也没认出他们究竟是哪个国家的军队。 这些家伙猛不丁的看到大包小包逃难的东国百姓,突然一声呐喊,就冲着那些身着绫罗绸缎,骑马坐车,看上去颇有身家的百姓冲去,用不是很熟练的大玉朝官话大声嚷嚷,让他们交出所有的财物。 刑天鲤右手一挥,通天妙竹寒光一闪。 数十道极凌厉的剑风激射数十丈,十几个溃兵好似被乱刀剁下的嫩豆腐,‘噗嗤’一声,被生生劈成了上百片。 鲜血四溅中,逃难的百姓吓得几乎昏厥,他们齐齐哭喊,逃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刑天鲤离开逐渐被大火笼罩的‘樊楼’,快速的在一座座房屋顶部掠过。子弹、炮弹带着刺耳的啸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身上隐隐有紫气升腾,所有子弹稍稍碰触,就失去力道纷纷坠落。 偶尔划过他身边的炮弹,也是寒光一闪,就被凌空斩爆,多少算是给平海城减少了一点破坏。 刑天鲤心如油烹,他心知肚明,就算他如何努力,面对这突然爆发的战争,他所做的一切,对于平海城而言,就好像一个人朝着一座着火的大粮仓吐口水,除了稍尽心意,根本无济于事。 下午时分。 交战双方撤出了平海城,战火暂时停歇。 双方停战,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大火已经席卷了整个城池,偌大的平海城已经化为一片火海,交战双方的军队如果不撤出的话,所有人都会变成烤猪! 隔着熊熊燃烧的平海城,英吉士、圣诺曼一方军队,驻扎在西边溆浦镇。而圣罗斯、法璐仕一方的军队,则是驻扎在了东边大江出海口——碣石村。 从平海城逃出来的东国百姓们,则是避开了东、西两处阎王地,一路悲悲戚戚的直奔南方。将近傍晚时分,平海城的百姓,大部分都抵达了南浔镇。 南浔,乃江南名镇,位于平海城南三十里,淮水支流浔河南岸。 此地水陆交通发达,有盐、丝、茶、粮之利,是以多巨富豪贾。其名曰镇,实则百业兴旺,市井繁茂,其盛大气相,更盛一般州府。 南浔东北,有一深潭,名曰白鹮。其潭方圆三里许,水极深,多菡萏,时节若至,则满潭花开,更有大群白鹮嬉戏其中,如梦如幻,端的是世间绝妙景致。‘白鹮戏菡萏’,也就有了南浔十景之首的盛名。 只是如此美景,连带着周边老大一圈儿上好土地,尽被一道高墙圈得整整齐齐。外人只能看到,这墙内古木森森,有三五座二三十丈高,巨石垒成的四方石塔错落其中。 这座宅邸绵延五六里地,俨然一座小城。 宅子南边的正门前,矗立着一座规格极高的功德牌坊,一旁有一间亭子,里面放着一块表功的石碑,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鎏金小字。 正门门楣上,一块金子大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赫然是‘平波伯府’四个大字。 刑天鲤赶到的时候,府邸的侧门洞开,进进出出的,尽是各色兵丁、衙役、捕快,以及身穿青色、蓝色锦袍华服的内侍。 平海城百姓撤离时,刑天鲤第一时间通知了何铎、何西等人,让匕首帮上下,直接撤向了南浔镇。匕首帮妇孺不多,多是精壮的汉子,又有足够的畜力车驾,是以他们抵达南浔镇的时候,只比逃跑的郡守卫兰生等人稍慢了一步! 到了南浔镇,何铎、何西就直接花大价钱,半用强的租下了一个大丝商的一处别业安置了下来,随后就撒开了人手,四处探察消息。 根据何铎打探来的消息,眼前这座‘平波伯府’,很多年前,是南浔镇、平远堂、刑天氏的祖宅,因为面积广大,楼宇众多,更兼四周有厚达丈许的高墙环绕,防御力颇为惊人,从平海城逃出来的大小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随员等,如今全都住在了这里。 刑天鲤递上了自己的身份令牌,很顺利的进入了这座按理应该属于他继承的巨宅。 刑天氏的这座祖宅,方圆五六里地,内里林木森森,俨然一座小型原始丛林。在那浓密的丛林中,点缀了一座座造型极古朴,尽是用花岗岩巨石搭成的殿堂、屋舍,很多地方,还矗立着一根根三人合抱粗细,五六丈高的巨石图腾柱。 在这些雕刻了各种飞禽走兽,还有大量寻常人根本不认识的古怪巫纹的图腾柱旁,则是搭建了一座座四四方方的四合院。 每一座院子都是一般样式,院落有两亩地上下,外墙高有三丈,厚达三尺,以巨石垒成,中间铁水浇铸,坚固程度离谱。 这些院子,乍一看去,就是一座座屯兵的战堡,哪里是什么住人的民宅? 整个祖宅给人的感觉,蛮荒,蛮横,充满了一股子让人浑身发麻,打骨子里直哆嗦的凶蛮煞气。 跟着两个步伐僵硬的内侍,行走在这充满蛮荒气息的巨大宅邸中,刑天鲤隐隐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滔天的,经历漫长岁月洗礼而不愿散去的逆天战意。 那些巨石殿堂,那些图腾石柱,那些巨大的院落,好似有无数无形的魂魄,顶盔束甲,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用煞气汹涌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宅子中行走的每个活人。 这些跟在颐和郡主身边的内侍,平日里那叫做一个趾高气扬、横行无忌,但是在这巨大的,野性的,蛮荒的宅邸中,他们就好似一只只雷雨天的鹌鹑,莫名的心惊胆战,莫名的遍体冷汗,莫名的走路都战战兢兢。 而刑天鲤,却好似在沙漠中被困了多年的大鲸,突然回到了深海。 四周弥散的滔天战意,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随着刑天鲤的深呼吸,一点点的被他纳入体内。 血脉在躁动,战意在升腾。 刑天鲤隐隐感觉,他的呼吸,他的脉搏,他的心跳,他神魂的每一个念头,都和这宅邸连在了一起。似乎只要他振臂高呼,这座宅子就会从恒古的沉睡中苏醒,化作恐怖的洪荒巨兽,协助刑天鲤吞噬一切强敌! 刑天鲤的身体微微战栗,浑身鸡皮疙瘩不断的冒了出来。 他一点点的剖析沿途所见的,那些图腾柱上,宅邸的墙壁上,还有沿途那些巨石铺成的宽敞甬道上,那密密麻麻雕刻的巫纹。 好可怕的大手笔! 这座宅子,就是一件规模庞大的‘巫器’。 刑天氏的先祖们,用极高妙的手法,将整个宅子炼成了‘一件活物’! 在天地没有沦入末法之世,当天地间还弥漫着太初之炁的时候,当这座宅子地下,刑天鲤神魂之力扫描到的四百四十四处阵眼中,还充盈着磅礴的能量时,这座宅邸若有需要,就能化为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内蕴乾坤,攻防一体。 甚至眼前这些死气沉沉的图腾柱,都能化为恐怖的巫器,向一切外敌喷泄出恐怖的巫法雷火,释放出漫天的金刀巨石。 灵台紫府内,《原始巫经》已经剖析出了这座宅邸的全部玄机。 七口大鼎虚影震荡,刑天鲤看到了一片朦胧的五彩光影,这一团炽烈的光影形如玄武,拥有极其可怕的防御力。在那玄武的背上,一尊手持斧、盾的无头身影大吼肆虐,大斧挥动之时,漫天雷火降落,无数金刀乱洒,虚空中凭空凝聚一座座千丈大小的山峰,从离地千里的高空带着刺耳的啸声狠狠砸落! 雷火降落,一朵朵蘑菇云升腾。 金刀劈下,大地撕开条条峡谷。 大山从高空狠狠坠落,方圆千百里的大地剧烈震荡,地面岩层宛如水波一样向四周一波一波的不断扩散,所过之处,山峰化为丘陵,丘陵化为盆地,盆地却又剧烈震荡,原地拔出一座座高山,随后炸成无数巨石飞溅! 只是看到《原始巫经》推衍出的这座宅子的全盛威能,刑天鲤就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若非末法之时,就刑天氏的这一座祖宅坐镇此处,方圆万里内,任何外敌侵入,都是死路一条——放在当今之世,就算是极西百国倾国来攻,什么万吨巨舰,什么百万大军,也不过是一个呼吸就能扫荡的蝼蚁! “末法之世啊!”刑天鲤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他被七口大鼎虚影释放的图影,彻底的震惊了。 这样的威能,是何等层次的? 天仙? 甚至更高? 可怜刑天鲤,前世虽然修成了天仙,但是前辈子的地球,也沦入末法。刑天鲤守着黄山地下的那半口灵眼,一点一滴的计算太初之炁的用量,好容易修成了天仙,就迫不及待的破空飞升,唯恐跑慢了一步,被彻底困死在地球。 可怜的娃儿,他从踏入道途,开始正经修炼起,除了还是一个‘炼精化气’的小道士时,兴致勃勃的演练了几次‘五雷咒’、‘掌心雷’之类的小法术,之后他再也没有施展过哪怕一次道法! 他还真搞不清楚,《原始巫经》推衍出的,刑天氏这座宅子全盛时,那等威能,究竟达到了何等层次! 一路行了四五里地,穿过了一处处巨大的殿堂,转过一座座屯兵的院落,刑天鲤终于来到了白鹮潭。 实话实说,那些古老、古拙,一块巨石都有丈许方圆的建筑,看上去安全性满满,但是居住条件嘛…… 就算刑天鲤,他也不是不爱住在那等巨石建筑中的。 刑天青书也是这般。 那些巨石建筑,早就闲置了,在这风景美轮美奂的白鹮潭边,刑天青书修建了大片的亭台楼阁、精舍雅筑,更铲除了一些老树林子,种上了杆杆翠竹,更移植了大片的牡丹、芍药、茉莉、蔷薇,诸般花朵,四季俱全。 刑天鲤过来时,光着膀子,露出大片护心毛,背上、胳膊上,也是大片黑毛,好似一头老熊精的穆里玛,正坐在一处亲水平台上,大咧咧的甩着杆儿。 那一对儿熊妖、虎妖,正屁颠屁颠的,扛着两个麻袋,不断地往湖水里倒鱼食。 看他们的这架势,穆里玛在钓鱼,两个夯货在帮他打窝子。但是他们倒进去的鱼食份量有点过分,看看一旁地上的十几个空掉的麻袋,他们起码丢了五六百斤鱼食下去了。 这不是打窝子,这是来喂鱼了! 步伐略显不自然的刑天鲤走了过去,穆里玛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穆里玛‘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肚皮:“嘿,小子,又见面了。嘿,没想到吧?在这里,在平远堂、刑天氏的祖宅,能见到老祖宗我罢?” 一手拿着鱼竿,穆里玛一手拎起一个酒坛子,‘哧溜’就是一大口! “哎,老祖宗我,是不愿,更不敢进这里的。平远堂,刑天氏,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不懂,那可是凶名在外啊,在我们圈子里,那叫做一个赫赫有名!” “六百年前,天地剧变,焚族太祖,叫做玉猞猁的那个家伙从东北山林起兵,短短七年,席卷天下。哎呀呀,一路摧城拔寨,无往而不利,前朝的京城,也只是抵挡了三天,就被攻破了城门。” “偏偏在这小小南浔镇,在这平远堂的祖宅门口,呵呵!” 穆里玛骤然哆嗦了一下,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喃喃道:“反正丢人现眼的是他玉猞猁,老祖宗我也不怕他丢脸,就直说了罢。一百七十万战兵,围攻一个小小南浔,被刑天氏三百族丁砍瓜切菜一般,鏖战九天九夜,被砍死了三十八万精锐!” “那一战哪,乖乖,老祖宗我看得都是心惊胆战!” “攻下前朝京城后,玉猞猁大封宗室、功臣,那一套册封的规矩,还都是按照咱大清的路子来的哩。结果呢,在南浔镇一战殁了三个铁帽子亲王、十二个郡王,国公、侯爷死了一百多号,啧啧,焚天城内,几乎是家家戴孝呀!” 刑天鲤眨巴着眼睛看着穆里玛。 如果不是这个老家伙,他还真不知道,平远堂刑天氏的先祖们,六百年前曾经这样风光过? 啧啧,三百族丁,硬扛一百七十万战兵? 这,这,这! 不是穆里玛说,这种东西,上哪知道去? 大玉朝的官方刊印发行的史书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嘛! “大夏,巫民,嘿!”穆里玛莫名感慨:“可真不是好相与的,那可真叫做一个,凶残!太忒么的凶残了!” “所以,老祖宗我,是不愿,更不敢,轻易踏入这地滴!” “但是呢,事急从权哪。”穆里玛得意洋洋的摸着大胡子:“外敌入侵,遍地战火,紧急危难之时,凡我华夏苗裔,都可以进入这‘平远堂’躲避。” 穆里玛得意洋洋的笑着:“嘿,这可是当年,各家始祖歃血为盟,勒石刻碑定下的规矩。所以哪,外面极西蛮夷奴婢小儿作乱,那叫做一个战火喧天哪,所以咱进来了,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进来了……呃,你知道什么叫做‘华夏苗裔’么?” 刑天鲤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他的眼神很清澈,很纯净,就好像他说的是‘真真切切的大实话’,一点儿都‘没撒谎’一般。 穆里玛笑得很灿烂,他又举起了酒坛子:“哎,不知道,那就算了。嚇,你们这些小崽子,谁又知道呢?老祖宗可没工夫给你们这群小崽子上课。哎,你来干嘛来了,这是?” 巨大的殿堂。 粗糙的巨石垒成,外墙和内壁上,都用极粗犷的技艺,雕琢了大量古拙的巫纹。 十二根巨大的石柱,撑起了厚重的穹顶,石柱上一根根青铜烛台探出来,一根根硕大的蜡烛在烛台上放出明亮的光芒,却依旧无法彻底的照亮殿堂,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暗,弥漫在偌大的空间内。 足以容纳数百人聚会的殿堂内,颐和郡主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上,两名生得杏眼桃腮,极其妩媚秀丽,身穿花旦水衣的少女,正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轻轻的揉弄她的手臂。 都说颐和郡主爱女戏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外面天气炎热,殿堂中却莫名的有一股寒意升腾,所以殿堂正中一个四四方方,边长一丈的火塘内,上好的劈柴垒成了小山,篝火熊熊,热力四溢,勉强中和了那股子让人不安的寒气。 郡守卫兰生,县令赵普,还有碣石郡、平海县的一应官员,正围在火塘旁,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刑天鲤站在殿堂门口听了一阵子,顿时摇头叹息。 都是一群酸腐书生,一点儿实务能力都没有的标准官蠹,说了半天废话,没有一句有用的。包括那位看上去风流倜傥,颇有几分小模样的郡守卫兰生,也只是口口声声说什么,根据极西之地《万国公法》,在大玉朝的国土上爆发战争,是‘不义’之举,当请各国调停则个! 啊呸,《万国公法》若是有用,人家就不会强占了平海城的地皮,开辟万国租界了。 在你家的地盘上开战,何止是‘不义’? 但是你要说,请人调停? 现在极西百国,除了几个所谓的永远中立国之外,其他所有大国小国,全部卷入了这一场突然爆发的战争。你让人调停?谁去调停? 颐和郡主冷着脸看着这群官员在呱噪,她眉头紧蹙,手指微微痉挛,眼角眉梢,尽是掩饰不住,或者也是根本懒得掩饰的浓烈杀机。 终于,她一把抓起身边内侍托盘上的茶盏,‘咣’的一下砸在了地上。 “好了,少废话了。”颐和郡主沉声道:“溆浦镇,碣石村,两个地方,分别去一个人吧,劝说双方,稍稍克制一下,就算要打,战事规模也不能扩大了。” “三天,给你们三天时间,平海城被打坏的电报线,一定要给我修好。” “八百里加急,去琅琊郡,向金三叹总督通传这里发生的事情,让他用总督府的电报线,向京城发信,请示太后,这事体,究竟该如何处理。” “着金三叹,将江东大营的三万战兵,调来南浔。” “再着人雁荡口,给惇哥儿说,他的新军大营,向南动一动。唔,且移动到槐公岭一线罢,避开点租界里的那些牛头怪。” “筹备船只,在泾水入江口预备着。让惇哥儿作势,新军大营,随时可能渡江!” “记住了,给惇哥儿说清楚——是让他作势渡江,千万不要真个过江。万一新军大营和极西百国起了冲突,这板子,他去挨罢!” 颐和郡主的一番命令,刑天鲤听了,就和自己在东国调查室内看到过的情报,一一对应了起来。 江东总督金三叹,这人没啥好说的。 江东总督府,行辕在琅琊郡琅琊城,那里有一座江东大营,内有三万战兵,训练方式和军备军械,都是按照极西百国的军队编成,战力强大,堪称大玉朝一等一的强军。 实则上,按照东国调查室的情报,这三万战兵,满额只有一万二,吃了一万八的空饷不说,营中的一万二战兵,有近万人都是极乐香的忠实客户! 得了,这就是一个渣滓大营,没啥战斗力的! 而颐和郡主口中的惇哥儿,就是当今的醇亲王——他的父亲,是先皇的亲弟弟;他的母亲,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妹,是当今身份最尊贵,最受宠的宗室。 醇亲王年龄不大,却手握大权,身负重责。 从小龙湫镇往北,经过数十里水道,就是雁荡湖,醇亲王奉太后旨意,在雁荡湖的湖口,编练新军,有水陆兵马三十万,大小炮舰近百条。 其所处的地理位置,极其微妙。 从雁荡口出发,若是搭乘快船,一日一夜,就能直达万国租界。 若是万国租界的外国驻军有啥子异动,想要向北滋扰东国内陆,他们也势必一头和醇亲王的营头撞上。这座新军大营,就是用来防备万国租界的洋鬼子的! 而且醇亲王虽然有各种不堪言的怪癖,但是治军却也严谨,他的新军大营,也是大玉朝除了拱卫京师的禁军大营外,唯一一个真正有战斗力的营头。 最少,他的营头是满编的。 至少,他的兵不吸极乐香! 三十万精锐作势渡江,想来会让英吉士等国稍稍冷静一些。 当然,颐和郡主说得明白,也只是作势渡江而已,真个渡江,无论她还是醇亲王,都是不敢拍板做决定的。真个和极西百国爆发了冲突,呵,这可是泼天的祸事了! 又听颐和郡主冷声道:“还有,赶紧加派人手,去查探清楚,这场仗,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 刑天鲤大步走进了殿堂,他身后,穆里玛好似一个好奇宝宝,拎着酒坛子亦步亦趋的跟着。 在穆里玛身后,化为本体大狗子形态的杨天骥,也溜溜达达的,装作一副人畜无害、憨厚老土狗的模样,低眉顺眼的窜了进来,后面更跟着十几条通体漆黑、油光水滑的大黑狗。 卫兰生、赵普等人猛不丁的看到刑天鲤,再看到袒胸露怀,手里拎着酒坛子的穆里玛,尤其是,穆里玛身后居然还跟着十几条大狗子! 若是那些洋人豢养的,纯血统的洋狗,卫兰生、赵普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但是跟进来的,居然是十几条土狗! 卫兰生还没开口,自家治所被战火摧毁,已然沦为‘无家可归之人’的赵普,已经一跳三丈高,扯着嗓子怒叱:“放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颐和郡主当面,谁让你们进来的?” “兀那小子,你是什么人?怎敢闯入商议军机之地?” “兀那老汉,你……” 刑天鲤还没吭声,穆里玛一声狞笑,轻描淡写一掌拍出。 哪怕穆里玛自封修为,他的肉体力量,也庞大到了凡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怖层次。简简单单一掌,他面前的空气就剧烈震荡,一枚淡黑色,三尺方圆的掌印凭空涌现,‘噗’的一声拍在了赵普身上。 偌大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爆碎开来。 鲜血洒得满地都是,更是喷了卫兰生和其他官员满身满脸。 卫兰生以下,碣石郡、平海县的官儿们都给吓傻了,甚至有个碣石郡的官儿下意识的在嚷嚷:“怎么就碎了呢?赵大人这身板,也太虚了!” 穆里玛狞笑了一声:“没用的狗奴才,平海城都没了,你这个平海县令还活着做什么?颐和丫头,诛他九族,记住了!” 颐和郡主清脆利落的应了一声,笑盈盈的站起身来,向穆里玛行了一礼:“唉哟,老祖宗您就消消火罢,这种事情,哎,也是无妄之灾。” 卫兰生等人的腰身,瞬间就佝偻了下去。 颐和郡主都要称呼一声‘老祖宗’,得了,妥妥的宗室之人,招惹不得。 虽然不知道穆里玛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搞不懂他一掌拍碎一个大活人,是什么手段。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卫兰生他们会做官啊,见到宗室之人,赶紧跪舔,这就万万不会有错的! “小李子找你有事呢!”穆里玛大咧咧的指了指刑天鲤。 “李鲤大人,找我有事?可是查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么?”颐和郡主颇为惊喜的看着刑天鲤。 “是!”刑天鲤应了一声,就将他上午在码头上亲眼所见的,东云岛联蠖亲王被西格三箭击杀,令得东云舰队直接炮击,引发了这一场战争的事情,极其详细的说了出来。 他更是指了指身后跟过来的那群大黑狗,点明了西格的身份——他是暗语森林的暗子,潜入圣母教充当内应,此次当众刺杀蠖亲王,应该是暗语森林的手笔,和圣母教,和英吉士、圣诺曼,完全没有半点儿关系! 满场寂静。 颐和郡主缓缓坐回了虎皮交椅。 卫兰生等人稍稍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水,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吭声。 好一会儿,缩在人群中的平波伯刑天青书突然窜了出来:“笑话,李鲤,你简直就是一派胡言。那暗语森林,和极西百国各国高层交好,更是我等老友,平日里交际,最是密切的。” “你居然妄自胡言,说暗语森林安插死士,挑起了这次战争!” “一派胡言!”刑天青书厉声喝道:“滚出去,少在这里呱噪!” 刑天青书大袖一挥,当即门外就走来了几个侍卫,冲着刑天鲤就是一阵推搡。 刑天鲤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好奇的看着一言不发的颐和郡主。你们不是在商议军机么?你们不是在讨论战事么?你们不是在筹谋应对么? 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真正的罪魁祸首,他已经给诸位找出来了啊。 你怎么就,不说话了呢? 几个侍卫还在动手动脚的,刑天鲤看看一动不动的穆里玛,反手就是一通耳光抽了出去,将几个侍卫打得满口大牙飞溅,犹如滚地葫芦一般乱滚,不断发出凄厉的哭喊。 刑天青书脸色一白,吓得急忙往颐和郡主身边溜了几步。 卫兰生厉声呵斥:“这位大人,当着郡主之面,焉敢放肆?” 卫兰生狠狠一指刑天鲤,然后转过身,和颜悦色的向颐和郡主行礼道:“郡主,您看?” 刑天青书也眼巴巴的看着颐和郡主。 穆里玛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颐和郡主幽幽叹道:“平波伯,是你荒唐了。无论如何,李鲤大人也是织造处的人,轮不到你在这里咋咋呼呼的。罚俸三月,以儆效尤罢。” “哎,哎,您圣明!”刑天青书喜笑颜开的向颐和郡主行礼‘赔罪’,罚俸三月,这种处罚,完全不轻不重的,根本就是一个空头子说法。 颐和郡主的态度,也就彻底表现出来了。 卫兰生等人,则是吓得面皮一哆嗦,下意识的看了刑天鲤一眼——好么,难怪这位能够径直登堂入室,还能掌握这么机密的情报,感情,他是织造处的人! 太后娘娘直辖的织造处,可不就是干的这种打探消息,侦察机密,顺带着监察百官的事情么? 卫兰生等人急忙将刑天鲤的模样记得清楚,以后可万万不能得罪了这位! “郡主有何话,只管说!”刑天鲤看看一脸惆怅的颐和郡主,干脆问道。 穆里玛又咳嗽了一声。 颐和郡主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好吧,老祖宗,这事情,说简单,却也不简单。这暗夜森林,和我们的关系,都是极好的。要说她们故意挑起战争,是有什么说法呢,这个放在后面,再说罢。” “但是呢,暗语森林的极乐香,却是织造处的一处大财源。” 刑天鲤的心,顿时一个咯噔! 颐和郡主看着穆里玛,幽幽道:“甲子将近,这手头,却是紧巴巴的,您老也清楚的,那些人,总是要打点好的,否则那麻烦牵扯起来,太后都要头疼的。” “所以,这暗语森林跳动战争的事情,却是万万不能泄露的。”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帮她们,好生遮掩啊!”颐和郡主极其无奈的摊开了双手:“李鲤大人,你的功劳,暂且记着,但是这话嘛,你可不能在外面说出去了。” ------------ 第四十章 地下大殿 刑天鲤离开祖宅时,突然下了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渐渐的灭掉了白日里太阳灼烧地面带来的热浪。 往日里宁静祥和的南浔镇,今夜变得格外的闹腾。刑天鲤走在干净、宽敞的石板街上,耳边‘叽叽喳喳’的,尽是各国侨民在喧哗。 碣石郡,平海县,南浔镇,三级官府的吏员们,正督促着大量捕快、衙役,还有南浔镇本地的一些地头蛇,帮助从平海城逃来的洋老爷们安置。 这些洋老爷,能够从牛头怪肆虐的租界逃到平海城,又能从平海城逃到南浔镇,全都是有背景、有靠山,有根有底的体面人。 体面人,尤其是这些在东国土地上作威作福惯了的体面人,当然是挑剔的。 刑天鲤这一路行来,起码见到了二十几个洋老爷恣意跋扈,将那些官府的吏员们骂得狗血淋头,甚至有脾气暴躁的,直接上手就是一通大耳光子。 吏员们挨揍,刑天鲤就当做没看到。 但是有几个洋老爷冲着下榻客栈的店小二出手,呃,真是凑巧,他们全都被屋顶滑落的瓦片砸破了脑袋,这也真是太凑巧了。 单单是安置这些家伙,就已经让人头疼了。更让人无奈的是,那些好容易安顿下来的洋老爷们,猛不丁的发现,自己隔壁邻居,赫然是现在交战的‘敌国’子民! 这些大玉朝的官吏,也是脑壳长包了的。 你将英吉士人,安排在传统敌国法璐仕人的隔壁;你将圣诺曼人,安排在世仇国家易多利人的对门;你将北海七国联盟的人,安排在了那些祖辈被他们劫掠了上千年,积攒了无数血海深仇的,英吉士和圣诺曼两国的附庸小国的斜对角! 好么。 极西百国的这些洋鬼子,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人,用东国的老话来说——胚子就是坏的,人种不行。 劫后余生,正是又惊又怕、歇斯底里的关头,三言两语不和,就刑天鲤这一路行来,大街上就爆发了七场决斗。十几对绅士拔枪互射,当场击毙十二人,重伤九人,轻伤不算! 这些死者,伤者,他们的家属痛哭流涕,哀嚎嘶吼,冲着官府的吏员们又是一通颐指气使。可怜这些吏员本来人手就不够,被一通破口大骂,更是忙得焦头烂额,整个南浔镇都是一片乱糟糟的。 刑天鲤顺着石板街,走到了北面镇口。 南浔镇北面,一条三丈宽的大街口,一字儿排开,矗立着两百来座石牌坊。 毕竟是人杰地灵的富饶之地,南浔镇历史上出过的状元、进士、名臣、大将,还有那些贞洁烈妇、百岁老人等等,什么功德牌坊、贞节牌坊、百岁牌坊等等,各色各样,应有尽有。 历史太久了,很多牌坊早已崩颓,如今还留下的,依旧有两百多座。 如今这些牌坊上,全都点亮了一盏盏灯笼,风雨中,这些灯笼顺着大街一路蜿蜒,好似一条火龙。 在这些牌坊下面,有南浔镇巡检司的兵丁在往来巡弋,路面上布置了简单的拒马木栅栏,有几个老兵油子正蜷缩在沙包后面,优哉游哉的吞云吐雾。 在牌坊的北面,黑压压一片,尽是从平海城逃出来的东国百姓。 洋老爷们得到允许,进了镇子,有官府出面,腾空了客栈,甚至是征用民宅,妥善安置这些洋老爷。热汤饭,热茶水,滚烫的洗澡水,还有干净的衣物,一切生活所需,应有尽有。 甚至那些好容易逃出生天,又在镇子上激情四射决斗而死的二傻子们,官府也征用了镇子上棺材铺里品质最好的柏木棺材,帮他们妥善的收敛尸体。 而平海城逃出来的东国百姓们。 他们就这么静静的聚集在镇子外面,风雨泼洒下来,他们静静的聚在那里,偶尔有孩童的啼哭声响起,有母亲在温柔的呵哄安抚。 在镇子北面第一座牌坊下,几个老人,正低声下气的和巡检司的小头目商量着。 逃难的百姓中,有人犯了急病,他们在小心翼翼的询问,是否可以让病人进镇子里,找大夫看一看。 还有一些在城里的时候,被流弹和弹片击中的伤员,他们此刻也需要紧急救治。 任凭这些老人好说歹说,巡检司的小头目只是不断摇头:“老少爷们,不是咱们南浔人心狠,实在是,镇子已经无法再容纳人啦。” “您们哪,绕过南浔,再往南边走走?” “枫桥,南塘,泗泾,哎,几个大镇子,也就是多走二三十里的事情!” “或者,往左右绕绕?几个大村子,也就是七八里地!” 刑天鲤站在一座牌坊下,静静聆听远处几个老人和那巡检司小头目的对话。南浔镇,毕竟是人杰地灵、民风纯善之地,这巡检司的小头目,言辞谈吐,颇为温善,并无刑天鲤想象中的横行霸道、仗势欺人。 刑天鲤跳上了一座规格极高的牌坊,看上面的文字和图样,这还是大玉朝刚开国的时候,南浔镇某位状元郎的牌坊呢。 站在高处,远眺各方。 东面,西面,都有大队大队的人影,步伐沉重的向南面进发。 镇子的北面,陆陆续续,也有人不断赶来,听闻南浔镇已经被洋老爷们住满,已经无法承载更多人口后,除了一些实在精疲力竭的,除了那些有病有伤的,其他但凡还有一点力气的,无不忍着饥渴,在孩童的啼哭声中,艰难的向远处的村镇跋涉。 这些东国百姓啊! 相比而言,那些在镇子里,得到了妥善安置,有大夫医治,更吃饱穿暖的洋老爷们,他们安全无忧后,就开始大吵大闹,相互厮打,甚至不把性命当回事的当街决斗! 呵! 族群的劣根性啊! 东国百姓,过于老实本分;而这些洋老爷们,啊呸! 刑天鲤一不小心,往牌坊上吐了口吐沫,然后他急忙掀起一道微风,卷起大片雨水,将吐沫冲刷得干干净净:“道祖慈悲,前辈在在天有灵,莫怪,莫怪。实在是,气得紧了!” 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刑天鲤一溜烟窜回了镇子。 过了一会儿,何铎、何西带着数百匕首帮的帮众,强行破开了南浔镇几个力行、牙行、打行魁首的房门。 南浔镇乃商贸繁荣之地,自然免不了帮派的存在。 买力气的力行,做中介的牙行,吃刀口饭的打行,还有那些专门的城狐社鼠结成的帮派,数量都不少。尤其是南浔镇豪富,自然能养得起更多的帮派分子。 这些平日里好勇斗狠,横行市井的帮派中人,猛不丁见到打上门来的,居然是一群‘洋老爷’,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顿时变得比小羊羔还要温顺百倍。 一张张钞票洒了出去,一袋袋粮食买了进来。 众多帮派分子的家属,男女老幼齐上阵,大锅架起,大火烧起,也不用做太精细的东西,蒸馒头、烙烧饼,也来不及让面团发酵了,口感什么的,根本顾不上了,直接糊弄着熟了就行。 馒头、烧饼里,也不管好坏,加了大把大把的粗盐。 味道么,肯定是不好的。 但是有粮食果腹,有盐巴补充消耗,再加上一桶桶烧得滚开的开水,能填饱肚子,能有力气再走个二三十里地,就有活路了! 南浔镇内,几个老字号药铺的大夫们,也带着学徒,去了镇子北面。 生病的开药,受伤的包扎,实在是伤得厉害的,就在镇子外面临时搭建几个茅草棚子让他们休憩,让伤势不至于恶化就好。 镇子北口、东口和南口,一筐筐馒头、烙饼,一桶桶热水,还有一些简陋的蓑衣、斗笠、雨伞之类防风避雨的玩意儿,全都流水一般送了过去。 何铎、何西带着人,打着火把灯笼,在一旁监督着。 见到那些衣衫完好,气色不错的百姓,一人两个馒头或者两个烙饼,喝上两瓢水,就让他们赶紧离开。 遇到那些衣衫褴褛,拖老携幼,却又包裹都没有一个,显然家境贫苦的,何铎就带着人,随着馒头、烙饼,给他们塞一小吊铜钱过去。 铜钱不多,一吊也就二三十文,节省点花,可以让一家三五口人,支撑个三四天的。 不能给多,给多了,那不是施恩,那是要害了这些百姓的命了! 也没办法给多,刑天鲤紫绶道衣一百零八个小空间内,金银珠宝、宝石玉器之类塞满了,各国发行的钞票,更是一箱一箱的,他到现在都还没清点出究竟有多少。 反而就是没铜钱。 就这些铜钱,还是他让何铎、何西亲自登门,拿着一包包的大额钞票,和南浔镇的那些财主、地主兑换来的! 江南的财主们,有一个很好的习惯,他们就喜欢挖地窖,藏现钱! 什么银行之类的,他们是信不过的。 南浔镇的一些大财主,地窖里的铜钱以百万贯计,一贯一千枚,嘿,一户财主家里,能偷偷摸摸窖藏十亿枚、几十亿枚铜钱! 刑天鲤神魂之力扫过这些人家的地窖的时候,他都被吓了一大跳! 难怪,历朝历代,对于这些江南的土财主,都没啥好印象呢。如果刑天鲤是当朝户部尚书,他搞不好都得动歪脑筋,满门抄斩几户人家了! 真是肥啊! 若是能掏空南浔镇地下的那些大大小的地窖钱库,刑天鲤琢磨着,怕是他都能将灵台紫府内的七口大鼎虚影,彻底凝形显现,让修为直达下一个大境界了。 现今的刑天鲤,从血脉上来说,他只是一个始祖血脉都还没有纯化完成的‘巫人’,放在《原始巫经》中,是连名姓都不配拥有的‘渣滓’,纯粹的‘炮灰杂兵’! 刑天鲤琢磨到这里的时候,灵台紫府中,七口大鼎虚影微微震荡,一个硕大无朋的马厩虚影从大鼎中喷出。就看到,堆积如山的马粪旁,一个个身高八尺左右的魁梧汉子,正扛着钢丝锻造的扫帚,‘哼哧哼哧’的清扫着。 一缕含糊的信息流入神魂。 刑天鲤的脸色顿时就一黑。 他如今的血脉浓度,如今的实力,放在真正属于‘巫’的洪荒时代,连请扫马厩的资格都没有? 此时的他,他会被那些‘巫’豢养马儿,轻松的一蹄子踩死? “道爷我,有这么差么?” 不过,看看悬浮在身体内,两口拳头大小的小鼎,刑天鲤闷声不吭,他,认了! 九口小鼎齐聚,内视时,小鼎要高有九尺,鼎内金光要有拇指粗细,三尺高下,这才算是完成了《天地熔炉一炷香》根本法的第一重修炼! 现在的刑天鲤,差得远呢。 脑子里翻腾着各种不善的念头,刑天鲤在镇子北面、东面和西面,来回巡游了几番,唯恐有不开眼的官员,或者地头蛇,跑去呱噪,或者揩油占便宜之类。 侥幸,何铎、何西等人,虽然是五岳堂后土血脉,在易多利山区多年混血,长相也不怎么像东国土著。他们又拿着易多利的护照,身边还有一群发色、眸色各异的小弟跟着,发放食物、赠送盘缠的行动,很顺利,并无任何麻烦。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刑天鲤恼火的发现,在何铎、何西等人发放食物的场地旁,有织造处的内侍悄然出现。 这些换了普通衣衫的内侍,仗着身形灵巧,鬼鬼祟祟在附近出没,手上还拿着小本,用炭笔在上面勾划着。 刑天鲤跟着两个面熟的内侍,跟着他们在各处转了一圈,看着他们交头接耳的,和各处监视的内侍交流了一番,又跟着他们回到了平波伯府。 土遁进入地下,刑天鲤紧跟着两人,来到了白鹮潭边,一栋精巧的水阁外。 刑天青书背着手,正杵在水阁门口。两个内侍到了这里,和刑天青书见了礼,然后凑在一起,掏出了小本子,比比划划的,开始汇报他们的所见所闻。 水阁内,幽香习习,换了一套轻巧便装的颐和郡主翘着二郎腿,坐在软榻上,左搂右抱,身边还环绕着另外几个做戏服大妆的俏丽女子。 一张方桌上,各色时新水果,各色精致点心,零零种种,总有三四十样。 刑天鲤神魂之力扫过,那些点心还带着温热,显然是即时新做,刚刚从蒸笼上、烤箱里取出的。 颐和郡主左手边搂着的女子,刚刚给颐和郡主喂了一口香茶,和颐和郡主亲亲热热的香了一口,她右手边搂着的女子,就拈起一粒树莓,放在和树莓一般红润的双唇上,甜甜腻腻的渡给了颐和郡主。 大半夜的,外面灾民满地,颐和郡主却是吃吃喝喝,软玉温香在怀,开心得,就好像乡下土财主的傻儿子一般。 碣石郡守卫兰生,则是坐在一旁,目不斜视的捧着一盏清茶,缓缓说道:“平海城,自然是要重建的。只是,百万灾民的安置,是个大问题。” 颐和郡主咳嗽了一声。 卫兰生微笑道:“郡主英明,偌大平海城,灾民三百万余万,这赈济的款项,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颐和郡主就不吭声,她嘟起嘴,又和左手搂着的姑娘,结结实实的香了一个。 卫兰生缓缓点头:“那就,暂定三百五十万灾民罢。五口一户,七十万户人家,要重建这城池,耗费端的不小。按照一户三间房来重建,可妥当?” 颐和郡主摆了摆手,‘吧唧’吃了颗青枣。 卫兰生缓缓点头:“太狭窄窘迫了,我东国子民,当住得宽敞些。五口之家,一人一间卧房,一间书房是定然要有的,客房总是要有一间的,杂房仓库来两间,厨房、茅房也要备齐了,每户人家,一个小院子,还要打一口井!” 颐和郡主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却也靡费了一些,太后倒是愿意拨款的,但是到了衮衮诸公那,多少会有点滞涩,户部尚书,怕是要一头撞死在大殿上。所以,稍稍砍掉些!” 卫兰生微笑道:“那就,五口之家,五间房的小院子吧,厨房、茅房配上,十户人家,一口水井?” 颐和郡主思忖了一阵,点了点头:“妥的。就是,这重建城池,要重新规划好才是。” 卫兰生笑得灿烂:“您最是英明不过,听闻,极西百国的大学堂里,有专门的城市规划的大学问。那些洋人工程师,虽然收费高昂,但是设计出来的城池,最是美轮美奂,美妙如画呀!” “新建的平海城,若是让几个洋人大师设计,按照万国租界的规格来建造,远东第一城,非新的平海城莫属了!” 颐和郡主笑了,张开嘴,让右手搂着的女子,将一片凤梨度入了口中,顺便两条丁香小舌‘啧啧’了好一阵子。 卫兰生又笑道:“按照这么规划,新建的平海城,定然是好的。但是呢,朝廷的拨款,怕是‘总归’是不‘能’够的。不过呢,碣石郡的诸多乡绅,都有一份孝心,他们,早就想要报效郡主的,您看?” 颐和郡主缓缓点头,叹了一口气:“一番孝心,总不能凉了他们心吧?都是忠顺百姓,那就,报效罢。我怎么也得请太后懿旨,多少给一些四品以下的官职下来,按照报效的数字,你看着分配罢。” 卫兰生瞪大眼睛,也顾不得避讳的,直勾勾的盯着颐和郡主:“您倒是拿一个章法呀,到底,能有多少官位?” 颐和郡主皱了皱眉头,思忖一阵,缓缓举起了三根手指:“一次也不好报效太多,省得那些读书读坏了脑壳的书生瞎叫唤。正四品以下,从七品以上,拢共三百个顶戴罢。” 摆了摆手,颐和郡主轻声道:“从七品以下,一点儿官味都没有了,拿出来还不够丢脸的?” 卫兰生眯着眼睛笑了:“你最是英明不过,三百个,略有点紧巴巴的。这几年,朝廷上也没放多少顶戴出来,碣石郡这边,多少士绅巨商,眼巴巴的等着恩典呢?” “这年头,洋人势大,那些洋人又是最势利眼的,咱们东国的子民,若是身上没有个顶戴随身,和他们做贸易,都是被看低的。” 轻咳了一声,卫兰生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如果都是候补的顶戴,怕是想要筹集足够的重建款项,还是不够的,您看看,是不是,向太后请一个恩旨,多少弄几个实职的缺儿?” 颐和郡主眉头一挑,斜睨了卫兰生一眼:“实职的缺儿,这年头,个个都盯着实职的缺儿,可是候补的官儿这般多,实职哪里有这么容易的?” 愁眉苦脸的思忖了一阵,颐和郡主轻叹道:“罢了,毕竟是实职,才能报效出好价钱来。得了,得了,我想想法子,多少弄他三五十个罢?” “不过呢,衙门里,实在是难,实在不行,就给他们武职罢。诸如南浔镇这般有钱、有人、底子厚实的大镇子,弄几个五品、六品的团练使,让他们自筹粮饷,编练民团罢。” 卫兰生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英明莫过于殿下。这实在是好主意,这碣石郡,诸如南浔镇这般的大镇子,怎么也有三五十个,每个镇子,就算编练一千个民团壮丁,若是遇到事情,一声令下,这就是好几万能战的精兵!” “用民间的钱,为朝廷养兵,真正是英明莫过于殿下!” 地下三丈处,刑天鲤听得是目瞪口呆,差点想要吐血! 真正是,英明啊! 这些年在小龙湫镇,李魁胜就是惧怕太招人眼热,这才勉强维持着五十个巡检司正兵,又拉拢了两三百个帮闲壮丁而已! 若是你卖给李魁胜一个正儿八经的团练使,李魁胜这样的,有正儿八经行伍背景的老杀胚,轻轻松松就能拉起来三五千合理合法的精兵! 然后,这样的团练使身后,还杵着一个相柳白蝰为首的白莲教! 哇呀呀! 美不胜收啊! 你们还准备,将这样的实权团练使卖出去三五十个? 刑天鲤心头有一万句问候某些人母亲的好言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倾诉,他正吐槽着,刑天青书带着刚才那两个内侍,大抵是已经整理好了收集来的情报,经过通传后,满脸带笑的迈着小碎步行了进来。 “殿下!” 刑天青书拿着两个内侍抄录的小本,向颐和郡主深深行礼:“打探清楚了,在镇子外面布施粮草,发放盘缠,趁着兵荒马乱,‘刻意收买民心’的,是一群易多利人。” 颐和郡主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松开了怀里的两位姑娘。 “啥?易多利人?” “呵,这些蛮夷奴婢,自从得了势,倒反天罡,压了我东国神州一头后,来我东国的洋人,一个个横行不法,欺压百姓,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那些易多利人,他们是脑壳被枪打了?” 颐和郡主过于震惊,以至于原本清冽的嗓音,都变得有点尖锐刺耳了。 “呃,那些易多利人,您大概也知道。”刑天青书笑道:“是咱们织造处知事参领李鲤大人的人啊。” 颐和郡主的脸色瞬息万变,她一把抓住了右手边的女子,手掌下意识的在对方胸前软肉上狠狠一捏,痛得那姑娘眼泪直冒,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反而还强颜欢笑,朝着颐和郡主连连抛了好几个媚眼。 “呵,李鲤的人?” 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颐和郡主冷声道:“可知道,他花了多少银子?” 刑天青书低下头,看了看那小本上的记录,轻声道:“大差不差的,他们给镇子上的几个粮商下了订单,总能有一两万石粮食。” ‘啪’的一声,一旁的卫兰生一把将手中茶盏摔在了地上。 他气呼呼的站起身来,厉声喝道:“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他想要干什么?他想要干什么?赈济灾民,这是朝廷之责,轮得到他小小的从五品做这事么?” “这是收买人心!” “这是图谋不轨!” 卫兰生厉声呵斥,轻轻松松的,就将好几个不堪的罪名扣在了刑天鲤脑壳上。 按照他的意思,刑天鲤简直随时就能登高一呼,然后黄袍加身,带着千军万马,横跨大江,浩浩荡荡直指焚天城,掀翻金銮殿上的那架宝座,就此改朝换代了! 地下三丈处,刑天鲤面沉如水,转身就走。 不想听了。 不愿听了。 镇子外面,百万灾民正在辛苦奔波,找一个容身之地,求一口活命之粮。 官府只忙着安置那些逃难来的洋老爷,却对自家的子民好似没看到一般! 没有一粒米,没有一口水。 也不能说,他们没惦记着这些灾民罢——颐和郡主和卫兰生,惦记着他们呢,这不,已经在盘算着,如何用赈济灾民、重建城池的名义,向朝廷申请款项了。 甚至,都想好了如何趁着这个大好时机,卖官鬻爵,多收拢一些土豪劣绅的报效! 偏偏,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就是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给镇子外的那些急需救命的灾民,你哪怕给他们一口稀饭都好啊! 没有! 老祖宗穆里玛没想到这个,情有可原,人家是在世的天仙,超凡脱俗的非人生物! 老祖宗杨天骥没想到这里,可以理解,他就不是人,人家是一条成精的老土狗,他懂什么世道民生,懂什么赈灾救命? 颐和郡主没想到这个…… 刑天鲤咬咬牙,他也能忍了。 金枝玉叶,高高在上,从未体味过民间疾苦的宗室贵胄,你能指望什么呢? 但是卫兰生啊,你是牧民官。 卫兰生之下啊,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们。 不求你们做一个合格的‘父母官’罢,你们哪怕做一个有点良心的‘好人’呢?你们也不应该只顾着舔洋老爷的腚——眼,将自家的灾民置之不理罢? 刑天鲤这根出头椽子,很主动的跳出来了。 他自掏腰包,自己找人去救济那些可怜人。 不说有功罢,起码无过罢? 结果呢? ‘收买民心,胸怀异志’! 一口恶气憋在心口,刑天鲤浑身好似着火一样,烧得难受,就连神魂都在暴跳如雷,引得灵台紫府外无垠混沌汹涌震荡,又有数百条黑漆漆的触手,‘哗啦啦’的朝着灵台紫府攻了过来。 残破的青铜古剑一声剑鸣,数百条触手纷纷斩断,被七口大鼎虚影一口吞下。 清晰看到青铜古剑上,一条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些许,刑天鲤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收敛遐思,震慑念头,让神魂乖巧的盘坐在灵台紫府,不敢再有丝毫异动。 “娘啊!” 刑天鲤在刑天氏祖宅下面一通乱走。 这座可怕的巨型‘巫器’,已然灵性全无,彻底失去了一切功效,刑天鲤这才有这个胆子肆意胡为。否则以这座宅邸的‘本来面目’,如刑天鲤这般胡来,早就触发巫阵,化为飞灰了去。 疾走中,刑天鲤喃喃道:“我不做大玉朝的‘侯爵’了,可好?若是改天换地,换一个朝廷,然后,我自己给自己封个侯,可好?” ‘咣’! 刑天鲤突然闯入了地下一个极大的空间,一头撞倒了靠墙挂着的一面青铜大盾,沉甸甸的盾牌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刑天鲤突然刹住脚步,咬着牙,狠狠一跺脚。 “罢了!” “你想要我和父亲一般,在这个该死的大玉朝,封候拜将!” “好吧,好吧,为了道心通透,为了了了因果,道爷忍了!” “颐和郡主,我还非要从你手上,硬生生扣一个侯爵出来。” “你不给,我就弄死你,然后再换一个主儿!” 咬牙冷笑了几声,刑天鲤抬起左手,一团青铜色火焰升腾,照亮了这处位于地下将近百丈深的巨大殿堂。 “真正是,大手笔啊!” 之前一阵乱走,刑天鲤此刻回想刚才游走的轨迹,此处殿堂,应该位于上方刑天氏祖宅的正中位置。 殿堂方圆两里左右,呈标准的天圆地方结构。 方形大殿,圆形穹顶,穹顶上,纵横交错三十六根暗沉沉金属梁柱,每一根都有三尺粗细,这些梁柱的材质,乃是一种秘法炼制的‘巫金’,巨大的梁祝完全是一体成型,随后经历了极其可怕的暴力捶打,其强度、柔韧性都强大得离谱。 密布无数巫纹的梁柱,哪怕在末法时代,哪怕所有灵性流散,哪怕再无任何神奇功效,单单其本身的材质,就足以让它们轻松支撑上方厚重的岩层,以及地面上刑天氏祖宅一座座巨大的建筑。 刑天鲤正打量着殿堂,突然身体一僵。 他骇然发现,自己中毒了。 剧毒。 极其可怕的剧毒。 腐蚀肉身,噬魂销骨,灵台紫府中,刑天鲤的神魂都在惊呼——这股剧毒,在瞬息间沁满了全身,然后直奔灵台紫府而来,似乎就知道刑天鲤的神魂根本就藏在这里! 这是专门针对修道者的剧毒! 刑天鲤额头上一阵冷汗渗出,还没想好如何应对,正在惊呼‘道爷此番呜呼哀哉’的时候,体内院子刑天氏的精血突然滚烫。 肆虐如洪水猛兽的剧毒,骤然安静了下来。 一缕缕可怕、狂暴,充满足以弑神灭佛威能的巫毒,从四面八方的空气中缓缓透入,一点点没入刑天的身体,化为滚滚热流,不断填补骨髓,激发血脉,一点点壮大和提纯血脉。 灵台紫府中,《原始巫经》无数巫纹急旋,顷刻间,就喷出了近百万细如蝇头的青铜色巫纹,组成了一篇浩浩荡荡的《血脉巫毒注》。 刑天鲤神魂震荡,将这一篇《血脉巫毒注》一点点的吸收,融合,然后浑身汗如雨下。 好歹毒的巫法。 好恐怖的巫毒。 如果不是他身怀正经的刑天氏血脉,虽然血脉浓度有点稀薄,但是的确是正经的刑天氏后裔,就算他的神魂已然是阳神天仙,也在他察觉到巫毒存在的一瞬间,彻底湮灭了。 末法时代,其他的一切灵异神圣悉数灭亡,如穆里玛等人,也只能收敛气机,借助某些特殊手法苟延残喘。 唯有这种调配复杂的巫毒,在这种极度封闭的地下环境中,历经无数岁月,依旧保留了绝强的毁灭杀伤力。 刑天鲤突然明悟,为什么穆里玛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前,甚至都不愿意进入刑天鲤祖宅。 为什么穆里玛进了刑天氏祖宅后,居然老老实实的在白鹮潭钓鱼,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四处挖掘,盗取刑天氏先祖的遗宝! 感情,穆里玛知道巫家的手段啊! 就这地下大殿中蕴藏的,除了刑天氏正经血脉后裔可以幸免,其他人,哪怕是其他巫民后裔碰触后,都会血脉崩溃、精血枯槁而亡的恐怖剧毒,按照刑天鲤的估算,这方圆两里左右的大殿中,这些巫毒若是泄露出去,也就不说平海城和碣石郡了,怕是整个江东行省,东西四千里,南北六千里的江东行省,也得化为一片死域! 刑天鲤刚刚接触《血脉巫毒篇》,对其中的很多手法理解不深,对于这座殿堂中充斥的巫毒没能剖析清楚——如果刑天氏的先祖们,在这里面,还加上了一些‘遇血衍生、极速增殖’的特殊手段,那么,好家伙,那就真的叫做流毒天下! 这些天来,刑天鲤也在研究《原始巫经》,越是参悟,他对太古大巫们的手段和心性越是感到恐惧。 这就是一群肆无忌惮的凶神恶煞,这种流毒天下的事情,他们不是做不出来,而是太爱做,太喜欢做,太习惯这么做了! 看看他们留下的各种巫法罢,只求杀伤敌人,极度的追求片面的杀伤力,什么‘人道主义’之类的玩意儿,在他们的族群伦理中,根本不存在的好不好! 刑天鲤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地下殿堂中滞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毒气,渐渐地,殿堂的天花板、地面上,有幽光亮起。 刑天鲤掌心升腾的青铜烈焰,乃是巫法催动,和这座大殿中的某些巫阵布置同源。大殿中的一些小巧巫阵吸收了青铜巫火散发出的细微能量,沉寂无数年的巫阵悄然运转。 殿堂中的光亮,渐渐的达到了黄昏时的自然天光水平。 刑天鲤看着穹顶。 穹顶上方,用古拙的手法,雕刻了漫天星图。 刑天鲤自从眼睛复明后,每夜观望星空,自然认出,这穹顶上雕刻的星图,就是这一方世界的星辰。这些星辰,原本全都镶嵌了一颗颗拇指大小的奇异晶石,这些晶石应该蕴藏了某些强大的力量,但是世界沦入末法,这些诶晶石的能量悉数流逝,此刻全都变成了灰白色的,类似于水晶的材质。 四四方方的地板上,则是用五金为材,布置了整个‘神州’的山川地理图。 大江,大河,五岳,千山。 这一副山川地理图,和刑天鲤从市面上买到的,大玉朝官方刊印的天下地理图册大致相同,但是含括的面积更广大。 大玉朝刊印的天下地理图册,有些崇山峻岭,如大江大河的源头附近的那些山岭,故意模糊去了——似乎在那些地方,有些不能让平民百姓知晓的东西存在。 而刑天氏祖宅下的这座大殿中,偌大‘神州’的山川地理一览无遗,清晰无比。 在巨大的地图上,刑天鲤找到了一颗芝麻粒细小的红色宝石,看这个地理位置,刑天鲤知道,这就是‘南浔镇’了。 而后,刑天鲤在西北方向,相距南浔镇两三万里的地方,找到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红色宝石。在这红色宝石旁边,一座参天山峰上,用极古拙的刀法,雕刻了‘安邑’二字。 ‘安邑’! 夏朝王城,名曰安邑。 刑天鲤莫名的心血一阵激荡,这是他体内,刑天氏的血脉在沸腾,在鼓噪,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殿堂中那对外人而言足以致命的巫毒,却化为十全大补药,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 大量精血迅速滋生,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充塞心脏,一点点快速提纯净化,逐渐化为近乎于晶体实质。 灵台紫府中,刑天鲤神魂轻喝,冲着那高悬的青铜古剑稽首一礼。 一抹剑光斩落,刑天鲤痛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神魂再次被斩掉了九成,剑光护着九成神魂,化为一道恢弘剑虹,裹着一口青铜大鼎虚影,冲破了灵台紫府四周无垠混沌的阻挡,浩浩荡荡直入脾脏。 心脏内精血与那斩落的九成神魂一合,和那大鼎虚影迅速熔炼一团。 脾脏中,一口小鼎凝现。 五脏中,土黄色神光闪烁,震荡,刑天鲤身躯内,磅礴的力量急速滋生,他的身躯强度,也在这磅礴土气的滋养下,不断地增长。 一声闷哼,刑天鲤手一抓,刚刚挂在墙壁上,被土遁进来的他一头撞倒在地的大盾腾空飞起,落到了他的面前。 “多谢先祖恩赐!”刑天鲤微笑,双手闪耀着淡淡的青铜色神光,一把抓住了这块造型古朴,能有六尺高下,厚达一寸的巨型青铜盾。 ------------ 第四十一章 且看锋芒 脑海中,《血脉巫毒注》已经填鸭子一般塞进了神魂,刑天鲤分出了一部分精神,一点点的揣摩里面的玄妙。 真正是,可怕的巫道秘术,其最顶级、最狠戾的几种巫毒,就连理论上超脱时间,凌驾空间,斩断一切因果,自身逍遥无牵挂,彻底跳出三界、不在五行的大罗金仙,若是稍稍碰触,也会污染了金身,浑浊了仙灵,有道果消泯之危。 只不过,看到调配这些巫毒所需的材料嘛! 呵呵,谢谢,告辞! 刑天鲤将参悟理解这一篇恐怖巫道秘术的那一部分精神,全部收了回来。末法时代,这些巫道秘术就是‘屠龙术’,连最基本的原材料都找不到,根本不可能调制出那些巫毒嘛。 《原始巫经》中,又有大量巫纹喷溅。 刑天鲤疯狂吸收那块重达数万斤的巨型青铜盾牌的时候,目光扫过面前那巨大的山河地理图,他的眉头突然一挑。 难怪刑天氏先祖,会在自家祖宅地下,弄这么大一个殿堂出来。 感情,这穹顶上的星辰图,是‘周天星辰罗盘牵引大阵’,而地面这山川设计图,就是在那牵引定位的大阵辅助下,一座直达‘安邑’的双向传送大阵。 人,物,都能通过这座大阵,双向交流无碍。 按照这个殿堂的大小,方圆两里的地盘,一次传送上千个身高八尺,遍体重甲的彪形大汉,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将这座殿堂中的布置深深烙印在神魂中,刑天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好一座神奇的大阵,奈何,末法时代,穹顶和地面上的两套阵法,早就灵机全无,根本失去了所有的效用。 借着殿堂内的微光,刑天鲤目光落在了四周墙壁上。 啧,果然是巫民的装饰风格——铁水浇灌的巨石墙壁上,赫然挂着数以千计的大斧、重剑、长戈诸般重型兵器,而其中,数量最多的,是统一制式的大盾! 高有六尺上下,厚度起码也在三寸左右,表面满是各色缺口,划痕斑斑,看上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惨烈鏖战的盾牌。 这些兵器和盾牌,全都是上好的巫金锻造而成。 这些巫金的配方,各自不同,有些极度锋利,有些极度坚硬,有些极度沉重,还有些则是蕴藏了一些天雷地火、冰霜狂风之类的特殊能力。 不过,末法时代,这些兵器、盾牌,所有额外附加的神异全都消散。 唯有这些沉重非常,精纯非常的巫金残留世间。 这些巫金经历了末法岁月多年的冲刷,内部灵髓流逝一空,放在太古的大巫眼里,这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完全不值钱的玩意儿。 但是对于拥有《天地熔炉一炷香》根本法的刑天鲤而言,内里的灵髓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数量够多,重量够重,密度是越大越好! 这些大家伙啊,可比紫绶道衣中收藏的那些黄金、白银,单位体积中,能够提炼出的太初之炁要浓郁十倍不止! 只不过,黄金白银在当今之世,还有特殊用途,它们不仅仅可以用来修炼,它们更是可以‘驱动鬼神的’——‘钱’! “多谢先祖遗泽,子孙不孝,只能如此这般了!” 刑天鲤絮絮叨叨的念叨着,通过《原始巫经》的剖析,他对这座地下大殿中的阵法布置,也看明白了大半。这些沉重非常的兵器和盾牌,就是这座大殿防御阵法的一部分。 放在末法时代之前,一旦有外人闯入大殿,这些兵器会自行飞起杀敌,这些盾牌则会配合大阵,凝成可怕的困敌陷阱,将敌人困在厚重、一层层的‘乌龟壳’中,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难以遁逃。 只要敌人被困住,这大殿中弥漫的血脉巫毒一发作,好家伙! 具体能伤害多强的敌人,刑天鲤一时间还判断不出来,但是穆里玛这般的天仙体修若是闯入这里,他是顷刻间化为脓血,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的! 平日里刑天鲤熔炼那些普通的黄金白银时,还感觉到有点点滞涩! 毕竟是逆反后天、先天,逆溯造化,强行从后天之物中,提炼出一丝丝先天造化之属的太初之炁来。刑天鲤修炼时,速度是非常有限的! 而这些巫金,这些被刑天氏的先祖们锻造、祭炼,又握持在手中,经历了无数次血战的远古兵器,它们或许,还残留了最后一丝‘灵智’? 刑天鲤催动根本法,熔炼吸收的时候,这块青铜巨盾,无比轻易,远比熔炼那些黄金白银快捷千倍以上的效率,呼吸间就是一大块盾牌消失了,化为滚滚热流没入体内。 磅礴的太初之炁在体内弥漫。 经三口小鼎全速转化,太初之炁当即三分。 清灵之气上浮,涌入灵台紫府,滋养神魂。 重浊之气下沉,沁入筋骨血肉,强壮肉身。 中和之气弥散,润泽五脏六腑,激发血脉。 吞噬那些黄金白银时,本命精血都要耗费好些功夫,才能一点一滴的渗出。可是此刻熔炼这块青铜巨盾,那精血简直犹如喷泉一样,从骨髓中‘呼啦啦’不断涌现。 刑天鲤浑身滚烫。 他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四周空气,那对外人而言,绝对是致命的血脉剧毒,就不断吸入体内。这些血脉剧毒,简直就是最佳的催化剂,疯狂的提升他体内的生命本源,让他炼化这块青铜巨盾的速度不断提升。 这么巨大的一块青铜巨盾,居然只耗费了短短三十个呼吸的时间,就被刑天鲤彻底熔炼。 体内血浆,几乎全部被本命精血更替,刑天鲤皮肤上,满是粘稠的,被身体排斥出来的后天驳杂污血,厚厚的血痂,让他整个化为一个血人。 “来,今日,让你们吃个饱!” 刑天鲤轻喝一声,紫绶道衣和通天妙竹飞起,几块巨盾飞来,一点点融入紫绶道衣,几柄古剑飞来,一点点融入通天妙竹。 刑天鲤更是破开自己腕脉,大量本命精血宛如喷泉一样洒在了两件宝贝上。 “再来!” 刑天鲤又朝着一柄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型狼牙棒招了招手。寻常人大腿粗细,长有一丈二尺的狼牙棒,刑天鲤用法力将其摄来,双手捧着狼牙棒,刚想掂量掂量它的份量,‘嘭’的一声,刑天鲤被这柄狼牙棒恐怖的重量压得摔倒在地,差点没折断了双臂! 不使用法力摄取的话,刑天鲤甚至连撼动这柄狼牙棒的资格都没有! 这柄狼牙棒,经历了末法岁月的洗刷,所有灵机全部丧失后,它单纯本身材质残留的重量,依旧在三十万斤上下! 这柄大家伙,在它的全盛之时,它会有多重? 千万斤? 亿万斤? 或者更加可怕…… 刑天氏的先祖们,他们在末法之前,究竟是一群何等可怕的人形怪物啊! 刑天鲤心情无比震撼,自心底滋生出了绝大的尊崇和肃穆——哪怕前世他修成了天仙,他此刻依旧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曾经的大巫们,究竟有多强啊! 还是那句老话,哪怕前世修成了天仙,在末法时代的地球,他可能是最后一个正经的修道之人,玩了几十年的‘单机游戏’。 他真的很想知道,在这该死的末法之前,那些辉煌、瑰丽、不可名状的神奇! 双手按在狼牙棒上,好似在轻抚爱人温润的肌肤,青铜神光在掌心流荡,狼牙棒化为滚滚热流,不断涌入身躯。 修为在提升。 神魂在壮大。 肉体在强壮。 精血在满溢。 大量精血不断地喷出,不断注入紫绶道衣和通天妙竹。 紫绶道衣内部空间,快速的扩张;通天妙竹的重量和强度,也在不断地提升。无数玩如天成的道纹在紫绶道衣上绵绵浮荡,一枚枚古拙、威严、充满宏大气相的四方符印,不断在通天妙竹二十四节竹节上一枚枚浮现。 刑天鲤的神魂在不断强大。 在清灵之气的不断灌输下,他的神魂偶尔会有一丝波动外溢,这一点点散溢的气息,就引得灵台紫府四周无垠混沌疯狂咆哮,一根根黑漆漆的触手不断延伸出来,疯狂的攻向了灵台紫府。 青铜古剑轻轻鸣叫,一道道剑光斩落,六口大鼎虚影不断吞下被斩断的触手,强行炼化后,一点点反哺神魂。 在这处刑天氏祖宅地下的传送大殿中,刑天鲤得到了先祖遗泽,得到了莫大的造化。身处末法时代的他,得到了末法之前的先祖馈赠,他的一切,都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不断的提升。 灵台紫府中,六口大鼎喷出森森毫光。 有一尊尊身高万丈,盘踞在星辰上的恐怖身影悄然浮现,他们口诵巫文,念诵巫咒,一字一句阐述《原始巫经》中的奥义。 又有遍体星光,满身云霞,通体释放出古老道韵,身披道袍,头戴道冠的人影悄然冒了出来。在那些恐怖身影阐述《原始巫经》时,他们时不时的提点几句相对应的大道玄机。 大道伦音,声声震鸣。 刑天鲤的神魂迅速壮大,体内精血不断满溢,下一刻,连续两道剑光落下。 又是两口大鼎虚影混着充沛的神魂之力悄然斩落,五脏之中,分别有一口凝实的小鼎坐镇。五行之气周游流转,五口小鼎相互输送力量,很快五口小鼎全都达到了一般大小。 狼牙棒已经被吸收殆尽。 刑天鲤手一挥,一柄造型狰狞,手柄下方还挂着一枚恐怖骷髅头的大斧,‘呛琅’一声飞入了手中。这柄大斧足足有十万斤沉重,但是刑天鲤单手握住它,已经能很轻巧的随意挥洒,没有半点儿吃力。 “啧啧,老祖宗的审美啊,这到底是一头什么玩意儿的脑袋?” 刑天鲤好奇的看着大斧手柄上,那枚有着几支尖角,极其狰狞,脑壳上有好几个眼洞的怪异骷髅头。 《原始巫经》放出淡淡光辉,一小串巫纹浮现,标明了这个骷髅头的来历——极黯深渊,量劫战场,不死之谷,飞颅之主! 刑天鲤面皮抽了抽,放弃了追索这个问题的想法。 就这一小段文字中流露出的信息,已经让他莫名的毛骨悚然,其他的也就不说了,就这‘量劫战场’,‘量劫’这个词,是能轻易使用的么? 啧,刑天氏的先祖们,可真是,能啊! 外界,雨蒙蒙的下着。 何铎、何西依旧在采购粮食、衣物、药物等,救济源源不断涌来的灾民,指点道路,让他们往南面的其他大镇,或者其他县城去避难。 或许是有了何铎、何西这一行人的施舍,南浔镇内的大玉朝官员们,觉得可以对灾民们有个交待了,他们居然就这么听之任之,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搭理外面的大玉朝灾民,他们没有拿出一粒米、一个铜钱,去救济灾民。 自卫兰生以下,所有大玉朝的官吏们,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南浔镇内那数万逃难来的洋老爷身上。好吃好喝好招待,嘘寒问暖的,唯恐这些洋老爷在南浔镇受了委屈,吃了苦头,万一他们有路子去京城告状呢? 总之,洋老爷们开心了,那就天下太平了。 至于镇子外的老百姓们,死伤个三五千人,这也能算一回事么? 看看西北那几个行省,连续大旱好几年,失地破产的流民数以亿计——如果不是英吉士王国,铆足了劲从西北地区贩运流民,就江东行省这一片富饶之地的官民,谁知道西北发生了这么大的天灾? 百姓这种东西,就好像韭菜,死掉一茬,又会冒出一茬,生生死死,永世不绝的。 作为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只要这些百姓不造反,死多少都无所谓的。 就算造反了,只要京城里的衮衮诸公不知道,或者当做不知道,问题其实也不大! 官员们在忙碌着舔腚沟子,颐和郡主也在忙乎,她找到了那些平日里和织造处有生意往来的大人物,找到了英吉士、圣诺曼、法璐仕、易多利等国高层,小心翼翼的征询他们的意见。 颐和郡主态度极其谦卑的问他们——诸位想要打仗,那是没问题的,但是能否,不要在大玉朝的地盘上开战? 对于颐和郡主的请求,交战双方都没有实质性的回复。 只是三五天时间内,大江出海口,碣石村附近的洋面上,不断有英吉士王国从其他通商口岸调来的军舰,尝试着突破出海口的封锁线。 双方舰队在出海口连续炮战,短短几天时间,又有两条英吉士战舰,七八条联合舰队的炮舰在战火中沉没。 联合舰队被击沉的战舰还好,四周都是他们的盟军舰船,船上的水兵得到了极好的救治。 倒霉的,是那两条沉没的英吉士军舰。 舰船上的水兵,被东云人派出的搜救船‘捕捞’了起来。蠖亲王遇刺身亡,东云人上下已经陷入了疯癫状态,四百多个英吉士水兵,被东云人押送到了双方交战前线,当众表演了东国传统的一百零八种酷刑。 车裂,腰斩,凌迟,抽筋,扒皮,油锅…… 几天时间内,平海城前线,英吉士水兵的惨嚎声日夜不停,而那些东云刽子手们的笑声,则是犹如恶鬼狞笑,让双方好些士兵直做噩梦! 被东云人这么一刺激,双方就在烧成平地的平海城废墟上,再一次大打出手。 几日交战,双方互有死伤。 随后,战争史上最荒唐的一幕出现了——双方十几万军队在大玉朝的地盘上大打出手,双方的粮草辎重不足,双方同时向大玉朝官方发信,于是乎,卫兰生亲自带着大小官吏,从南浔镇周边的大小村镇征调粮草,屁颠屁颠的送了过去。 交战双方,一视同仁。 今年新出的白米白面,刚刚宰杀的肥猪肥羊,甚至在大玉朝这样的传统农耕国家最为紧要的耕牛,也宰杀了数百头,洗扒干净后,制成了牛排送给了交战双方。 其他什么新鲜的瓜果蔬菜,什么陈酿老酒等等。 但凡是吃喝用度所需的,卫兰生全都征集了碣石郡所能找到的最上等的好货色,殷勤的送了过去——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十几万人的粮草辎重,卫兰生为代表的大玉朝官方,居然没有开口索要哪怕一个铜钱! 市井传说,卫兰生等人,押送粮草辎重,送入双方大营的时候,得到了各国总领事和统军将领的亲切交战,各国高层,纷纷赞颂‘大玉朝是各国最友好的朋友’,赞颂‘卫兰生大人是各国最忠诚的老朋友’! 甚至,乔彼得、戴高等各国总领事,还亲笔书写了感谢信,让卫兰生捎给了颐和郡主! 看在这些高品质的粮草辎重的情分上,交战双方纷纷表示——他们会注意约束士兵,在交战的时候,不会再使用过分的手段,不会对大玉朝的其他城池、村镇造成破坏。 刑天鲤离开祖宅地宫,回到南浔镇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些消息! 小河旁,绿柳林,簇拥着一座小巧的二层小酒馆。 这就是一座江南典型的,祖传的小本经营老字号。 酒馆的规模不大,但是菜肴口味颇佳,而且自家酿造的花雕,里面掺了一些桂花,用开水温热后,甜滋滋,香喷喷的,配上新捞上来的湖鱼、河虾,滋味最美不过。 刑天鲤坐在小酒馆临窗的小桌上,看着外面小河上几条乌篷船慢悠悠的划过,几个扎着麻花板,身穿浅蓝底小白花短裙,头上戴着三角巾的大姑娘,蹲在船头,正借着河水淘洗刚刚采摘的菱角。 刑天鲤就一个愣神。 不知不觉,已经初秋了么?这嫩菱角,居然都可以吃了? 何铎坐在桌边,端起酒碗‘哧溜’一口,将一碗老花雕喝得干干净净,吧嗒了一下嘴,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 自激活血脉,又来到南浔镇后,这家伙,就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东国人! 这花雕酒嘛,分明是不合他胃口的,他偏要装作和享受的模样。 看着出神的刑天鲤,何铎轻声道:“大巫长,这大玉朝的官儿,可真不是个东西。啧,没听说过,人家在你的地盘上打仗,你免费提供辎重粮草的!” 左右看了看,何铎低声说道:“兄弟们打听了一下,这位郡守大人,送去两边军营的辎重粮草,价值大概是五十万两白银。但是他从南浔镇,还有其他几个大镇子征调的辎重,可是超过一百五十万两!” “这厮,居然就凭空吃了一百万两花落!”何铎瞪大眼睛,惊叹道:“这可比我们当年,在山区里,辛辛苦苦打劫要强多了。” “咱们那时候,全族人辛苦劫掠三五个月,还挣不到一百个金币,也就是一千两白银的样子。他们可好,没费什么劲儿,凭空落了一百万两!” 刑天鲤白了何铎一眼。 区区一百万两白银算什么?这不过是卫兰生他们所有收益的一小部分罢了! 他们向朝廷表功的公文,搞不好就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可以向朝堂诸公表明,本来战争会扩大化,会不可遏制的席卷整个江南,因为颐和郡主和卫兰生的合纵连横、交涉勾兑,这才让双方平息了火气,将战争规模控制在了平海城附近。 这可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看着吧,不出意外,卫兰生很快就要升官啦! 刑天鲤正想要教训何铎两句,让他明白什么叫做鬼蜮人心,他突然瞳孔一凝。 前方小河上,一条画舫高速窜了进来,画舫的船体过大,几乎塞满了这条小河沟。在少女清脆的惊呼声中,那条画舫当头撞在了几条慢悠悠晃过的乌篷船上。 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一条乌篷船几乎被撞碎,画舫的船头也凹陷了一块,画舫的船头,几个身穿西式蓬蓬裙,带着花俏华丽的大帽子,浓妆艳抹的少女,颇为气恼的指着河道上的乌篷船娇声抱怨。 这几个少女,发色淡绿,眼眸略呈银色,可是熟人,刑天鲤在暗夜森林掏空她们地库的时候,可是都见过。 随着几个少女的呵斥声,画舫船舱内,几个衣衫不整,脸上满是口红印的纨绔公子,踉跄着窜了出来。 刑天鲤所在的小酒馆,就依河而建,他伸出手,几乎就能碰触到画舫。 几个纨绔公子身上,满是浓烈的酒气和香水脂粉的味道,他们摇摇晃晃到了船头,搂着几个暗语森林的少女就是一通乱摸乱啃。 在那些个少女的娇嗔中,几个公子哥‘嘎嘎’怪笑,恶狠狠的朝着河道里正在浮水的船夫还有大姑娘指了指:“一群没开眼的东西,拿咱们的帖子,送去,送去……” 几个纨绔公子突然醒悟,平海城已经毁了,郡守衙门和知县衙门,也都毁于大火。 晃了晃脑袋,为首的纨绔公子笑道:“也不用拿帖子了,这些没开眼的贱种,胆敢冒犯暗语森林的姑娘们,这是死罪。拿下,拿下,打死拉倒。” 明显是喝多了,这纨绔公子扯着嗓子大叫大嚷:“我怕谁啊?我怕谁啊?郡守大人是我亲叔叔,平波伯是我拜把子兄弟,这南浔镇上,我怕谁?” 这厮拼命的拍打着胸膛,拍得胸口肥肉‘啪啪’乱滚,他贼兮兮的盯着几个故作惊骇状的少女,嬉笑道:“哎,各位尊敬的小姐,这河水,没啥好看的,咱们,去船舱里,哥哥我让你们,欣赏一下哥哥的大宝贝!” 刑天鲤前些日子,就蓄了一肚皮火气。 误入地宫,得了好处,辛勤修炼了几天,这股火气反而酝酿得越发炽烈了。 刚刚找到这家小酒馆,准备吃一顿好的,结果何铎带来的消息,更是火上浇油,让刑天鲤气得眼珠子都在一跳一跳的,几乎从眼眶里蹦出来。 又见到这群家伙。 暗语森林的女人。 卫兰生的狗侄子! 呵,更要命的是,这厮还是刑天青书的拜把子兄弟? 哎呀呀! 刑天鲤掏出一锭白银,随手往桌子上一拍,拉了一下何铎的手,起身就走。 两人迅速离开了小酒馆,他向何铎嘀咕了几声后,脚下一旋,就转过了一个墙角。等刑天鲤从不远处,另外一个巷子口转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穿上了一套标准的东云服饰,袒露胸膛,穿着木屐,腰间挂着一柄长刀,一脸通红的,做酗酒后的浪人状。 甚至就连身高,刑天鲤都施展秘术,硬生生压制到了四尺七寸高下(一百五十五厘米)。而且,这个四尺七寸高,还是他穿了木屐的高度——这木屐,就足足有三寸上下啊! 至于说面孔,刑天鲤也随意变成了,和骨灰都不知道扬去了哪里的熊山二郎,有六七分相似的模样。 典型的东云人嘴脸! ‘吧嗒、吧嗒’,不是很熟练的踩着木屐,有点狼狈的从巷子口转了出来,刑天鲤拎着一个小酒坛子,昂起头,‘咕咚’喝了一口酒,瞪大眼睛,自己催动气血,将双眼熏得通红,看着画舫上的那几个暗夜森林的少女,‘吱嘎’笑了起来。 “唷,花溜溜的大姑娘!”刑天鲤也不会东云话,他只能怪声怪气的,扯着嗓子模仿那些东云人说大玉朝官话的口音。 画舫船体太大,几乎将这条小河沟塞满,画舫的甲板高度,甚至比街面还要高出了一尺。 刑天鲤踉跄着,一个蹦跶,‘啪’的一下就窜到了画舫上。 那几个纨绔公子呆了呆,转过身来,看着刑天鲤,饶是他们面对东国百姓是那般的凶狠跋扈,猛不丁的看到这个身穿粗布长袍,不能说衣不蔽体,却也颇为简陋的东云浪人,他们也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 卫兰生的大侄儿厉声喝道:“兀那浪人,你可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么?” 刑天鲤抬起头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柄漆水都掉光,膛线都磨空的转轮手枪,‘咣咣’就是两枪。 这两枪,刑天鲤是冲着大侄儿的左右膝盖打的。 也不知道这厮有什么罪行,刑天鲤也没想着弄死他,废掉两条腿子,让他吃点苦头,下半辈子老老实实做个本分人,就是了。 奈何,这枪不行! 真的是这枪不行,这柄转轮手枪,刑天鲤都忘记了,是前些日子,从哪里寻摸到的,反正紫绶道衣内部还有一点空闲空间旮旯角,就随手揣进去了。 类似的零碎废物,还有不少。 比如说东云浪人的砍刀啊,他们的旗帜啊,他们的一些特殊标志物啊,他们的一些家族徽章、个人印鉴之类的。 前些日子,死了这么多东云人,刑天鲤也就趁机收罗了一些。 这些东西,为什么要收罗呢? 看看今天这种情况,不就用上了么? 这杆转轮手枪,起码都是换了七八个主人的淘汰货,子弹出膛,就打着滚儿的发飘。刑天鲤也没想到,这玩意能发飘成这个样子啊! ‘啪’,一枪打在了大侄儿的大腿上。 ‘啪’,一枪打在了大侄儿的中腿上。 大腿上那一枪,没啥事,子弹嵌在了肌肉里,挖出来就好;中腿上的那一枪,尴尬了,子弹穿透了鸡肉,从他身后喷了出来。 刑天鲤嘴角抽了抽。 大侄儿已经抱着中腿位置,哭天喊地的倒在了甲板上抽搐。 几个纨绔公子齐齐呐喊,嘶声喝骂,十几个吹鼻子瞪眼的豪奴,也就顾不得了,纷纷掏出了短刀、棍棒,嘶吼着冲了过来。 刑天鲤瞪大眼睛,‘嘿哈’一声,拔出了腰间那口颇为精良的长刀,‘嘿嘿哈哈’一通乱比划,十几个豪奴纷纷手臂中刀,手中刀棍掉了一地都是,鲜血更是喷出七八步远,吓得这些只知道欺压良善的豪奴哭天喊地,转身就逃。 几个纨绔公子吓得面皮煞白,裤裆一片浇湿,双腿战栗着,‘咕咚’一声软在了甲板上。 几个暗语森林的少女,则是故作惊骇的嘶声呼喊,扯着嗓子,用大玉朝官话,字正腔圆的高呼‘救命’! 刑天鲤挥动长刀,就朝着几个女人劈了过去。 刀光凌厉,刑天鲤厉声喝道:“闭嘴,贱人,刺杀蠖亲王的西格,是你们的人吧?” “东窗事发了,你们,还想瞒过天下人么?” 原本娇柔可爱,好似猛虎爪子下的小羊羔一般,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一股子娇弱可怜的女人们,听得刑天鲤这般呵斥,她们气息骤然。 劲风呼啸,长发狂舞,眸子里森森银绿色幽光闪烁,几个女人齐声呵斥,整齐划一的向后退了一步。船舱里,两条体型壮硕的大丹犬无声的窜出,张开嘴就朝着刑天鲤下身要害狠狠撕扯了过去。 刑天鲤轻笑。 此刻的他,体内后天杂血,已经全部淘换干净,通体充盈的,尽是纯正的刑天氏血脉衍生的本命精血。 纵然按照《原始巫经》划定的阶层,如今的刑天鲤,每一滴本命精血蕴藏的本源有限,只是勉强合格,他也已经是一尊真正的‘巫民’! 通体剔透,再无杂质。 他的五脏中,五口小鼎熠熠生辉。 双掌掌心,双足脚心,在《原始巫经》的巫道总论中,双足连通大地,双手撑起天穹,掌心、脚心的四处要穴,就是‘巫民’沟通天地,从外界源源不断获取天地滋养最重要的渠道。 另外四口青铜小鼎,也就深藏这四处穴道开辟的小小空间。 一共九口小鼎,全都由人头大小,被一层绵密的青铜神光包裹,小鼎中,有六寸长、黄豆粗细一缕金光凝聚,质地犹如黄金一般澄净、凝实。 《天地熔炉一炷香》根本法,第一重天已然顺利修成,如今的刑天鲤,若是硬要和前世的修为境界相提并论的话,他已然是凝成了‘元婴’,而且有‘九大元婴’共存的强大修士。 法力且不提了。 就说纯粹的肉体力量,通体血浆,尽成本命精血后,区区最基本的‘巫民’,放在太古之时,只是大巫军队中,最底层的‘炮灰杂兵’呢,刑天鲤如今,通体也有百万斤巨力! 百万斤巨力,并不算什么。 区区五百吨的力量,放在当今之世,不过是一条内河炮艇的排水量而已! 区区五百吨,和那些万吨巨舰相比,算个鸟毛啊? 刑天鲤一点都不自傲,端的是一点没感觉到骄傲! 面对十寸、二十寸口径的重炮,面对那些小型核弹,面对奥古斯、帝斯等人掌握的恐怖战争器械,这点力量,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五百吨的力量啊! 刑天鲤右手挥刀,左手快若闪电,两掌劈下。 ‘嘭嘭’两声巨响,两头之前刑天鲤和大黑狗联手,废了老大劲都没拾掇下来的大丹犬,被他轻飘飘两掌拍得头颅凹陷,脑浆四溅。 右手长刀轻轻一划,两颗硕大的狗头伴随着‘嗷呜’惨嗥声飞起。 大狗脖颈上挂着的树叶状徽章,一阵阵的幽光闪烁,磅礴的木之生气席卷全身,却也没能将断掉的头颅凭空生长回来。 在几个少女惊怒的呼喝声中,两条大丹犬被刑天鲤一脚一个,硬生生垂直踢飞,飞起来有三五十丈高。 可怕的潜劲在空中爆发,两条大丹犬的身躯‘嘭’的一声炸开,好似两团血色烟花,血水、碎肉喷出数十丈远,在阳光的照耀下,大片血光弥漫,端的残酷、华丽到了极致。 几个故作娇柔的暗语森林少女不做作了。 她们齐齐长嘶,身边狂风呼啸,小河中大片流水飞起,风卷着流水,化为一条条手臂粗细的水绳朝着刑天鲤全身卷了过来。 河岸上,数十颗绿柳树宛如抽风一样,一条条枝杈上绿色幽光闪烁,数千条长长的柳条剧烈舞动,柳条急速生长到十几丈长短,带着刺耳的啸声,冲着刑天鲤就是一通乱打。 几个少女身上宽松、臃肿的蓬蓬裙更是炸开,露出了贴身的紧身衣,她们右手挥出,手腕上佩戴的手镯流光四溢,宛如水银一样流淌,在她们手中凝成了三尺长的奇形细剑。 尖锐的细剑舞动狂风,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洒出无数点寒星,直刺刑天鲤周身要害。 四周的风越发狂躁,几个少女的身形在风中飞旋,宛如风中轻舞的蝴蝶,她们的身形竟然渐渐地和风气相融,逐渐变得朦朦胧胧。 刑天鲤冷哼,一条条水绳缠绕在了他身上,他身体一晃,这些有着数万斤束缚力的水绳当即崩碎,炸成了漫天水雾。 点点寒光带着刺耳的尖啸声直刺了下来,刑天鲤手中长刀一晃,‘剑三百六’剑诀发动,只是轻轻一挥,就有三百六十条刀光漫天乱卷,一道道刀光上印周天主星方位,自然而然的在身边结成了一座华丽的剑阵。 点点寒光落下,撞在了刑天鲤身边的刀光上。 ‘呛琅’声中,几个少女齐声怪叫,刑天鲤刀光上的巨力震荡,她们的细剑齐齐飞出,手掌上血肉炸开,化为大片血雾喷溅。 这些暗语森林的女人,自从到了万国租界,吃最好的,喝最好的,穿最好的,玩最好的,走到哪里,都有一群狗一般的男人逢迎着,用尽一切手段讨好她们,为她们安排最好的吃穿住用行! 她们真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 在某种程度上,她们的小日子过得,比颐和郡主这位堂堂大玉朝皇族贵胄还要舒服。 起码她们不用操心颐和郡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们只管卖弄风骚,只管吃喝享受,就足够了。 刑天鲤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一击之下,几个女人手掌齐齐崩碎,痛得她们哭喊哀嚎,有两个心性最弱的,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断掌,更是直接昏厥了过去。 “嚇,蠖亲王的仇,今日你们要血债血偿!” 刑天鲤挥动着长刀,嘶声高呼。 蠖亲王是暗语森林派人刺杀的,这个消息,颐和郡主、卫兰生他们,是要捂盖子的。他们还想继续和暗语森林做极乐香的买卖呢,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丢掉这份财路的。 为了这份暴利的钱财,她们甚至宁可让极西百国,在自家的地盘上开战! 为了暴利,真相什么的,民生什么的,真的不重要! 刑天鲤故意鼓足中气,将这番话远远的送了出去,他估算着,起码方圆两三里地的人,如果耳朵没聋的话,都能听到自己的吼声。 凝神内视。 九口小鼎中,六寸长的金光,在发出了一击‘剑三百六’,一击激荡三百六十道剑芒后,金光燃烧,微乎其微。 曾经刑天鲤连续轰出急招‘剑十八’,就能耗尽法力。 但是如今,‘剑三百六’这等‘大招’,连续释放百八十次,却是喘都不喘一声的了。 剑光一旋,长刀挥舞,几颗美丽的人头高高飞起,鲜血顺着剑风,‘噗噗’落在了河水中,清澈的河水里染出了大片红花。 ------------ 第四十二章 至高赐予 杀人,是不好的。 尤其对于修道之人而言,杀人,更是一件若非必要,万万不可为的事情。 杀之,有因果。 因果,衍灾劫。 前世刑天鲤辛苦修成天仙,俨然是举世独仙的身份,他遇到一些事情,也只是选择将人打晕,然后找警察叔叔解决问题,双手沾染的血腥,极少。 但是长刀划过几个暗语森林的女人脖颈,看着她们的头颅在血光中颇为优雅、精致的飞起时,刑天鲤的道心,悸动了。 他这些天来,心头淤积的火焰,突然变得清凉了一丝丝。 他的道心,突然就明净了,澄透了。 就好像一块放在房子里,好些年没有擦拭的镜子,今日被主人拿了起来,用湿润的白布,轻轻的擦了擦镜子的角落。 心灵突然一轻,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灵台紫府中,九口大鼎虚影都已经化为体内青铜小鼎,偌大的灵台紫府上,只有漫天《原始巫经》的巫纹在盘旋,只有那一口青铜古剑高高在上。 当刑天鲤看着那几颗飞舞的人头,心有所感的时候,那些巫纹齐齐亮起,那青铜古剑一声震鸣,一缕微光垂落,又一副极其宏大的画面悄然浮荡。 那是,无垠虚空。 四面八方,隔着极遥远的地方,有点点星辰熠熠生辉。 一名身穿大红色道袍,容貌俊美无匹,气质凌厉如剑的青年道人唱着道歌,拎着一口硕大的酒葫芦,一路狂歌饮酒,在那无垠虚空中漫步行走。 在他身后,是一方山清水秀、明丽绝伦的陆块,有日月升腾,有江河奔流,在那无边大地上,兆万亿的生灵繁衍生息,纵享天伦。 红袍道人面前,天,突然蹦了。 一支巨大无比的半透明手臂闪烁着淡淡光辉,轻轻一击,就将虚空打得粉碎,从不知道多遥远之处,侵入了这一方虚空。手臂缓缓缩回,然后是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生得稀奇古怪,长得穷凶极恶,一个个‘吱嘎’乱叫的生物从虚空破孔中呼啸而来。 正经的一人双目。 不怎么正经的一人三目。 还有一人四目,乃至三头六臂,又或者遍体鳞甲,间杂着一些人头兽身、兽头人身的异类,浩浩荡荡,铺天盖地,化为灭世的乌云,直奔那一方陆地。 红袍道人笑了,左手剑指,轻轻一晃。 四色剑光宛如四根通天巨柱,在虚空中冉冉升腾。四方旗门笼罩在四道弥天极地的剑光上,每一道旗门下方,各有一名身穿道袍的修士双手鼓荡雷光,冲着头顶一柄造型绝古,材质非金非银非铜非铁,又绝非玉石、琉璃、水晶、玛瑙之属的古剑狠狠一振。 四道剑光向内一卷,纵横百亿里的虚空中,无法计量的生灵顿时齐齐化为血雾。 刑天鲤看着光幕中那纵横交错,可怖到言语无法形容的剑阵,只觉遍体生寒,无穷无尽的杀戮灭绝之气扑面而来,恐怖的剑韵一点点沁入他的神魂,沁入他的肉身,沁入他的法力,甚至一点点的沁入他的血脉,提炼他的本命精血。 只是一个呼吸间,这缕缕剑韵,就生生将刑天鲤的本命精血的浓度,强行提升了一倍! 同样体积的一滴精血,蕴藏的巫族本源,蕴藏的生命源能,硬生生增加了一倍! 肉体力量,同样就是一个翻倍。 单纯的肉体力量直达两百万斤! “诛,戮,陷,绝!”刑天鲤重重呼出了一口气:“有些人,就是该死的。嗯,我以前施展《无量剑经》,这都是使了个什么样的花拳绣腿啊?” 手中长刀再次一振。 又是三百六十道剑芒环绕周身。 但是这一次,同样是三百六十道剑芒,每一道剑芒更加凝炼,凝练到堪称离谱的程度。之前同样的‘剑三百六’,一道剑芒有尺许长段,近乎巴掌宽。 而得到这剑韵洗礼后,同样的法力,同样的施为,一道剑芒只有三寸长短,柳叶儿宽。 剑芒体积极大压缩,同样的一道剑芒,锋芒度、穿透力、对生命体的杀伤力,在同等法力耗费下,直接飙升了三十倍以上! “三清祖师,慈悲!”刑天鲤长笑一声,长刀一旋,几个纨绔公子的脑袋也随之飞起。 他大笑一声,手一指,这些纨绔公子身上的各色珠宝挂坠,还有那些极西百国各大强国银行发行的钞票,以及大玉朝一些大银号发行的大面额的银票等等,纷纷飞起,投入了刑天鲤的袖子。 在地下宫殿苦修数日,吞掉了三百多柄古兵、重盾,刑天鲤紫绶道衣已经得到了天翻地覆的增强。 依旧是一百零八个小空间,但是每一个空间的长宽高都达到了十二丈! 而且空间结构更加稳固,就算是重炮炮弹在小空间内爆炸,也难以撼动这些小空间丝毫。 鲜血飞溅,道心越发通透的刑天鲤举着染血的长刀嘶声长啸:“大玉朝的人,你们听着,我东云,和暗语森林的贱人们势不两立!” “你们若是再和她们勾勾搭搭,你们就是我东云不共戴天的死敌!” 刑天鲤一阵大吼,踩着木屐,‘哒哒哒’的窜进了小巷,身体一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纨绔公子,不是好东西。 但是纨绔公子们,多少会遵守一些大玉朝的潜规则,他们就算祸害百姓,也会有所限制。 纨绔公子们若是和暗语森林的女人们勾搭到了一起,他们对于大玉朝善良百姓的杀伤力,那可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很可能达到了一百甚至更高的程度。 就像今天。 这么小的河道,硬生生挤进来了一条画舫! 简直是荒唐,可笑! 刑天鲤这一阵大吼,或许根本无法杜绝某些东国人和暗语森林的勾结,但是哪怕只能吓唬住几个胆小的纨绔公子,或许就能救下几个类似今日的船夫和大姑娘! “莫以善小而不为!”刑天鲤一边疾走,一边低声的嘟囔着。 拎着血粼粼的长刀,转过几条小巷,刑天鲤一头撞入了南浔镇南北向的一条主干道。 他迎头撞上了一架四人抬着的轿子,一名身穿官袍的六品官员,正掀起轿子门帘,皱着眉头,朝着刚才刑天鲤大吼大叫的地方眺望。 刑天鲤瞳孔一凝。 这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卫三省,碣石郡守卫兰生的同族兄弟,现在是碣石郡的什么官来着? 官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卫兰生的心腹,他更是暗语森林的极乐香买卖,在碣石郡的总代理——偌大的碣石郡,除了万国租界,所有的极乐香,都必须要从卫三省手上走货,否则无论是后台多大的分销商,连一钱极乐香都别想弄到。 “是你啊!”刑天鲤‘哈哈’大笑,他一步迈出,看似简单的一步,径直冲前三丈,手中长刀一晃,一抹明晃晃的刀光伴随着‘嘿呀’一声大吼,将轿子连同卫三省齐齐斩断。 大街上骤然死寂,随后惊呼四起,无数人在怪叫:“东云人当街逞凶!” 刑天鲤举起长刀,厉声长啸:“这就是勾结暗语森林,算计我东云蠖亲王的下场!暗语森林的臭-娘-们儿,你们看到了么?” 刑天鲤‘咔咔’怪笑,将东云人的那点歇斯底里的神经质,以及骨子里没进化好的兽性本质,演绎得淋漓尽致,真正就好像一条疯狗,在大街上信信狂吠! 低沉的狗叫声传来。 真有两条膘肥体壮的大黑狗从一条巷子里窜了出来。 刑天鲤的笑声戛然而止——好吧,碰到熟狗了,这是大黑狗那群兄弟中的两个,具体叫啥名字,倒是不知道,但是这长相,这毛色,倒是很熟悉。 这些天,南浔镇涌进来了这么多洋老爷,颐和郡主他们唯恐这些洋老爷在南浔镇被人欺负了去,十几头大黑狗也就苦兮兮的,被派出去满大街的溜达,形成了一道严密的暗中监视和保护的网络。 之前刑天鲤在画舫上杀人,两条大黑狗已经朝着这边全速跑来。 只是,刑天鲤的速度比他们更快,所以直到卫三省都被一刀两断了,两条大黑狗这才找了过来。 看到手中拎着血淋淋长刀的刑天鲤,两条大黑狗齐齐怒啸,冲着刑天鲤就扑了上来。 修为大进,法力飙升的刑天鲤冷眼看着两条大黑狗,左手掐印,一声轻喝。 这是太古大巫们,孤身在外行走,用来护身护法的秘术——‘敕灵御兽印’! 这门印法,专门对付各种洪荒凶兽、毒蛇猛禽。 其印咒威力宏大,哪怕是实力最不济的巫,只要能够施展这门巫法,都能轻松的震慑、驱逐实力比自己强大百倍,甚至是千倍、万倍的凶兽猛禽。 这门巫法的道理,很简单! 有那太古至强的大巫,已经登临天庭,建立煌煌神庭,号称‘周天星神’的恐怖存在,他们为了庇护血脉后裔,直接找到了洪荒大地上,诸多凶兽猛禽的血脉源头——什么龙啊,凤啊,麒麟啊,狻猊啊,饕餮啊,梼杌啊! 总之,就是那些最强的禽兽源头,拎着沉甸甸的大家伙就是一通毒打。 打一顿不够,那就继续毒打。 如此翻来覆去的毒打个千八百遍的,或者轮岗换班的,换上三五百个兄弟,将这些洪荒大地上称王称霸的存在打得奄奄一息,打得命悬一线,这些家伙就屈服了。 等他们彻底屈服后,抽取骨髓,抽取精血,将无数凶禽猛兽始祖血脉融为一炉,向天地献祭,得到天地冥冥中运行大道的承认和许可。 这门巫法,就无中生有的,被发明了出来。 只要有巫能够结成正确的印诀,念诵正确的秘咒,‘敕灵御兽印’发动,就能从血脉、从神魂,直接告诉面前的凶禽猛兽们——哪,还记得你们祖先,在你们血脉中遗传下来的那一道至高的禁忌么? 不想你们祖宗继续受苦的话,那就乖乖的啊! 这就是‘敕灵御兽印’! 哪怕在洪荒大地上,这都是一等一的行走天下、护身护法的秘术。 放在末法之世,这门巫法已经绝迹世间数百年啦,刑天鲤突然施展出来,两条气势汹汹飞扑而来的大黑狗突然浑身绷紧,凶光毕露的眼眸骤然一缩,无比惊恐的‘嗷嗷’惨叫,夹着尾巴转身就走。 他们一边走,身后还有一股水流飚射,却是尿都被吓得喷出来了! 在这两个倒霉兄弟的脑海中,他们好似看到了自己所有死去的祖先,从十八代祖宗,一直到往前数的一万八千代还不止的老祖宗们,齐齐诈尸还魂,从自家棺材里蹦了出来,冲着他们兄弟两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这如何,承受得起? 两条大黑狗可怜巴巴的逃走了,刑天鲤‘哈哈’大笑,目光流转看向了南浔镇南面,四条纵横交错的河道圈起来的一片豪宅区。 南浔镇本来就豪富,家家户户都是典型的江南大宅,颇为整洁华美。 但是南浔镇也有普通民宅和富人区的区别。 最顶级的富人区,独一份的,自然就是白鹮潭刑天氏祖宅的那位置。 而稍稍次一等的,就是刑天鲤看过去的,四条河流环绕起来,宛如棋盘一样四四方方,长宽都在八里地左右,名曰‘四河坊’的那一片。 最大的丝商,最大的布商,最大的米商,最大的盐商,总之,南浔镇内,除了刑天氏这个无冕之王外,各行各业生意做得最大的那些大佬,他们扎堆儿将祖宅建立在了四河坊内。 四条最窄也有五丈宽的小河,就成了四河坊天然的护城河,将这些大佬和普通的南浔镇民分割了开来。 暗语森林的女人们,是享用惯了的。 她们在南浔镇,也有合作伙伴,南浔镇有两家这些年家当疯狂增加的大户,他们就是私下里偷偷摸摸的在贩卖极乐香,南浔镇上那几家专供人吸食极乐香,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的铺子,就是这‘罗氏’和‘钱氏’两家人开设的。 玛索和伊莉丝、伊尔丝等人,来到南浔镇的第一天,就住进了罗氏、钱氏的大宅! 犹如一条疯狗,做东云人模样的刑天鲤嘶吼着,闯入了路边一家酒楼,扛起了一坛老酒就走。他一边狂奔,一边大口喝酒,咋咋呼呼的挥动着长刀,不时冲着路上惊呼闪避的东国百姓狠狠的瞪一眼。 这些东国人,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冲着他吼一声呢? 没有! 穷凶极恶的刑天鲤所过之处,所有东国人都在尖叫,闪避,宛如见鬼一般。 街道上,倒是有一些闲逛的极西百国侨民,他们见到狂奔而来的刑天鲤,倒是镇定了许多。他们向后稍稍退了两步,右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挑起下巴,极其骄傲的看着刑天鲤。 在这些极西百国侨民的心中,英吉士等几大强国的侨民,自然是一等人;其他那些极西百国的侨民,是二等人。 在大玉朝百姓心中,东云人也被归入了‘洋蛮’的行列。 但是在这些极西百国的洋老爷心中,东云人嘛,地位比大玉朝的达官贵人们,稍稍的高了一点,大概算是二点五等人罢,勉强凌驾于大玉朝那些达官贵人三等人上面一点,但是比起自己,那是远远不如的! 所以打心里,这些洋老爷有着极大的心理优势。 他们不相信,一个东云人,哪怕是喝酒发疯的东云人,敢对自己出手! 刑天鲤果然,也是扛着酒坛子,大踏步闯过了长街,一路到了通往四河坊的‘四河桥’头,他只是斜眼看了看这些装模作样的洋老爷,没有冲他们出手。 四河坊桥头上,几个身穿巡捕制服的洋人,还有一队儿大玉朝的衙役,以及十几名南浔镇的巡检司士兵,正聚在一起。他们全都手持枪械,紧张的望着这边。 他们面前放着两列拒马,一左一右两个沙包垒成的掩体上,居然架上了机枪。 在一个沙包掩体后方,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七品官,正扯着嗓子尖叫:“兀那东云汉子,放下刀来,不要妄动。我大玉朝,和你东云岛联,乃是一衣带水,世代友好,你可万万不要冲动,破坏了两国邦交,你吃罪得起么?” 刑天鲤长啸大笑。 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 啊呸,东云人十年前,就已经偷袭黑婆罗洲,将你大玉朝黑婆罗洲远征军打得几乎全军俱殁,数十万远征军将士,现在骸骨还不知道在黑婆罗洲哪片山林中哭泣哩! 你给道爷我说,一衣带水,世代友好? 仰面,灌酒,半坛子酒水全都泼在了身上,顿时刺鼻的老酒味弥漫四方。刑天鲤一声长啸,猛地一跃而起,身体神乎其神的在空中一个滑跳,就到了四河桥上。 几个身穿巡捕制服的洋人举枪就打。 还是那句话,这些极西百国的洋人,在心理上,对东云人,有着极大的优势,他们并不觉得,东云人是他们无法招惹的对象。 五六支长枪‘啪啪’乱打,刑天鲤身体在空中左右一扭,神乎其神的避开了子弹,已然窜到了几个巡捕面前。长刀一扫,几个巡捕手中长枪齐齐断开,伴随着凄厉的惨嗥声,这几个满脸凶横之气的巡捕也被刑天鲤一刀劈开! 那些大玉朝的衙役一声怪叫,丢下手上刀枪棍棒,转身就走。 那些个南浔镇的巡检司士兵,倒是有几分胆气,刑天鲤冲得太快,顷刻间到了他们面前,枪械已经无用,他们丢下手中枪械,拎着腰刀、短斧,就冲着刑天鲤扑了上来。 巡检司! 嘿! 偌大的大玉朝,刑天鲤唯一对巡检司是有感情的! 没办法,谁让李魁胜在小龙湫镇做了这么多年的巡检司头子,手下的兄弟们,尽是巡检司的兵丁和帮闲呢? 刑天鲤从四岁开始,十年时间,可都是那些巡检司的汉子们,好似照顾自家兄弟一般哄着他。 长刀一旋,‘呛琅’声中,十几个巡检司兵丁手掌微震,兵器悉数脱手。 刑天鲤给他们一人一脚,用柔劲将他们踹飞了出去,‘噗噗’落进水里。 “冤有头,债有主,我来找暗语森林的臭女人,你们不要妄自结了因果!”刑天鲤操着一口从熊山二郎那边学来的,怪声怪气的大玉朝官话,大声怪叫着闯过了四河桥。 两个沙包掩体后面,两挺机枪一枪未发。 刑天鲤从那七品官身边跑过去的时候,朝着他斜睨了一眼——嗯,东国调查室的资料上,有他,这家伙的家里面,也是极乐香的一个小拆家! 刀光一闪,又是一颗人头飞起。 刑天鲤狂笑一声,一个蹦跳就窜进了四河坊。四河桥后方街道上,大量镇民、侨民怪叫,纷纷闪避不迭。他们看得清楚,那个七品官儿的脑袋飞起来好高,好高,飚起来的血水好多,好多,刑天鲤都已经跑下了四河桥,人头还没有落地,那血水还在阳光下反射出瑰丽的彩虹! 神识之力放开。 九口小鼎凝成,刑天鲤可以调动,镇压,又不至于引起灵台紫府四周无垠混沌躁动的神魂之力,又增强了许多。 神魂之力一扫,半径一里地的风吹草动,尽在心中。 刑天鲤顺着长街往前跑了两里地,外放的神魂之力,就已经锁定了一座占地颇广的宅子——他倒是没看到暗语森林的女人们,但是他看到了,在这宅子里面,正在各处要害处守卫的,那些身材高挑,容貌精致的男子! 错了,用暗语森林那些女人的话来说,这些家伙,是‘雄性’! 无用的,无能的,没有潜力的,可以肆意折辱,完全就是工具的‘雄性’! 刑天鲤冲着那一座宅子跑了过去。 大街上,人人退避,好些人在嘶吼:“让开些,让开些,这个东云人疯魔了,他刚刚杀了罗大人!” 大街上一片兵荒马乱,哭爹喊娘,沿途只有十几个巡检司的兵丁,带着一伙儿拎着棍棒的壮丁冲出来阻拦刑天鲤。但是这点儿人,这点儿力量,能做得什么? 翻过长刀,刀背轻敲,‘咣咣’声中,这群胆气十足的青壮就被敲晕倒地。 斜刺里,一座胭脂铺中传来了清脆却惊惶的叫声:“刑天大哥!” 刑天鲤眼角一跳。 活见鬼,这不可能是在叫他啊? 他猛地回头,朝着他打晕的那些青壮看了一眼。 左手掐印,一道秘咒发出,那些青壮中,有三名体格比常人魁梧一些,身高在五尺七寸(一百八十八厘米上下)的青年,身上有极轻微的反应回馈。 刑天氏的后裔。 但是,血脉之力,那是半点儿都没有激发。 或者说,他们体内的血脉之力已经稀薄到了极致,好似万丈死火山下的一点儿星火,根本不足以破开后天肉身的禁锢,激发出属于‘巫民’神奇力量! 这么说来,是南浔镇刑天氏的旁系喽? 不过,问题不大。 只要是刑天氏的后裔,只要体内还有一丝半点的血脉之力,刑天鲤就能以秘法将其催生壮大,让其从星星之火化为燎原之炎,让他们体内的这座死火山变成吞噬万物的恐怖存在。 无非是资源的投入。 在末法时代,其他人没有资源,而刑天鲤俯仰之间,天地之间,万事万物,尽是资源。 将三个刑天氏青年的面孔记在心中,刑天鲤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刑天氏祖宅,任凭刑天青书祸害了——他是‘刑天通明’的继承人,继承了‘平波伯’的爵儿,这些刑天氏的族人,是旁支,估计在族中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的。 刑天氏祖宅中,那些有资格说话的人呢。 不幸。 李魁胜对他说,当年刑天通明加入海军军官大学堂,将自家的嫡系兄弟全拉进去了。刑天氏的那一群年轻人,一个个彪猛非常,都在黑婆罗洲远征军中发展得好,占了高位。 于是,东云人偷袭,这些刑天氏的汉子们血气上头,死战不退! 没有一个后退的,所以,全都留在了黑婆罗洲。 包括李魁胜自己,如果不是两个刑天氏的族人死战殿后,李魁胜和一帮子兄弟,根本没能逃出大营,就会被东云人数倍的兵力围歼。 “打不过,为什么不撤。”刑天鲤继续往前狂奔,疯狂的挥动着长刀。 “嗯,刑天氏的血脉之力发动,脑壳没有了都还要继续打下去的。”刑天鲤突然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刑天氏的人,怎可能倒退呢? 他冲到了暗语森林那群女人们借住的大宅门口,抖手间,两捆制作粗陋,但是用量足够的炸药就丢了出去——这炸药,还是前些日子,熊山组的那些浪人们在槐公岭埋伏圣母教和圣诺曼的人,绑在身上当人肉炸弹的道具。 一捆炸药都有二十斤,全都是军用的烈性炸药。 两捆炸药在撞击大门的一瞬间爆开,‘轰’的一声巨响,两扇厚达六寸的木门连同附近大片院墙被炸得稀烂,门后守着的几个家丁,七八个暗语森林的‘雄性’,也都被炸得粉身碎骨,一点渣都没剩下。 八条遍体漆黑的大丹犬无声的从院子各处窜出,吐着长舌头,疯狂的冲向了刑天鲤。 这些大丹犬,肉体力量颇为不凡,大概能有万斤上下的力量。 更烦人的是,他们脖颈下挂着的树叶状挂饰,在草木丰美的地方,他们可以源源不断的抽取草木之力,化为磅礴的生机,不断修复自己的伤势! 刑天鲤在爆炸刚刚发生的一瞬间,就突烟冒火,冲进了院子。 冲击波震荡全身,刑天鲤只是感到皮肤微微发麻。整整两百万斤的基础肉体力量,一千吨的巨力,区区四十斤烈性炸药,已经无法威胁到他。 八条大丹犬飞扑而来,脖颈上的挂坠在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刑天鲤右手长刀一卷,八条极细的剑芒一闪而逝,八条大丹犬从头到尾,被均匀的分成了十六片,八枚闪耀着淡淡幽光的挂坠被他一把抓在手中,掌心一抹青铜神光涌荡,迅速包裹住了八枚造型精美的挂饰。 掌心要穴中,有一口小鼎坐镇。 刑天鲤此刻熔炼外物的效率,比之前提升了何止千倍。八枚小小的吊坠,每一枚不过七八斤重,被青铜神光一卷,就好似熔炉上方飘落的雪花,顷刻间消失无形。 磅礴的太初之炁涌入。 一缕缕精纯的先天青木之力顺着手臂上的经络涌入,被肝脏顷刻吸收。磅礴的生命力弥漫,刑天鲤刚刚被剑韵提炼了一番的精血,再次的压缩,再次的精纯。 浑身微微有汗水渗出,刑天鲤惊喜莫名的挑起了眉头。 这八枚小小的吊坠,其源头,应该是一处生机勃勃的世界,那个世界,并没有沦为末法,这些吊坠,俨然是合格的‘法器’! 只是,到了这个世界,这些挂坠也收到了末法的侵蚀,挂坠内部的灵性有少许流失。 不过,问题不大。 八枚小小的吊坠,每一枚吊坠给刑天鲤的好处,都堪比一吨黄金! 刑天鲤仰天长啸,嘶声道:“西格,你的案子发了,赶紧滚出来,接受东云的制裁!” 二十几名身穿传统的法璐仕宫廷贵族服饰,上半身佩戴了精致半身甲的男女涌了出来,挥动着精美的弯刀、刺剑,齐齐向刑天鲤攻来。 在前方大厅中,更有几名身穿长裙,手持长弓的少女出现,她们轻盈的拉开长弓,修长的碧绿色箭矢被一缕缕湍急的旋风包裹着,无声无息的直射了过来。 刑天鲤一声大笑,莫名想起了,前世年少轻狂时,看过的一些消遣的小玩意儿。 “柳生拔刀斋,迎风一刀斩!”不伦不类,极其中二羞耻的大吼一声,刑天鲤身体一晃,骤然幻化为九条一模一样的残影,九道刀光如匹练,带起‘嗤啦’一声巨响,当呼啸着斩过了二十几名冲杀过来的男女。 鲜血四溅,四周有家丁、侍女在惊呼、惨嚎。 二十几颗颇为美丽的人头高高飞起,刑天鲤手一挥,他们脖颈上、手腕上,一枚枚闪烁着淡淡幽光的挂饰,就纷纷落入手中。 青铜神光流转,所有挂饰疯狂被熔炼。 刑天鲤浑身汗出如浆,隐隐有一丝血腥味涌出。 巫族的修炼,很简单。 当血脉提纯后,就是疯狂的淬炼血脉,淬炼本命精血,一转,一转的,将血脉和滋生的本命精血不断的提升。每一转,都要将血脉强大一倍,将每一滴精血内蕴藏的生机和能量提升一倍。 看个人天赋和资质,有人‘玄功九转’,就能将自身血脉提升到和始祖刑天氏相当的地步;有的人倒霉,资质不够,或许就要‘玄功十八转’、‘玄功三十六转’,甚至是‘玄功百转’,才能在理论上,让自身追赶上这一道血脉的始祖! 一枚枚挂坠不断被熔炼,刑天鲤浑身汗出如浆,不断有精血被千锤百炼后滋生的无用杂质从毛孔中涌出。心脏在‘咚咚’作响,九口小鼎不断轰鸣,鼎中金光冉冉燃烧,丝丝缕缕五彩氤氲之气弥散全身,化为恐怖压力,一遍一遍的锤炼全身。 “再斩!”刑天鲤大吼,身体荡起一道狂风,又是分出几道残影,冲进了前方大厅。 几个开弓射箭的女人惊恐的看到自家的箭矢撞在刑天鲤身上,剑光一闪,箭矢粉碎,刑天鲤团身撞了上来,又是几颗人头高高飞起。 嗯,又是七八枚精良的吊坠入手,更妙的是,她们的长弓,她们的箭囊,也都是和这些吊坠一般,使用了极佳材料炼制成的‘法器’! 短短呼吸间,通过熔炼几枚小巧的吊坠,刑天鲤的肉体力量已经增加了三五万斤,九口小鼎的体积,也微微扩大了一丝。刑天鲤将品质更佳,使用的材料份量更足的长弓和箭囊纳入大袖,一跺脚,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地遁,直入地下十二丈。 这户人家,是大粮商罗氏的宅邸,一如南浔镇的土财主们,罗氏在自家宅邸中心位置,在地下挖了极大的地窖——不是一层,而是三层地窖,每一层地窖的面积,都有地面上宅子的三分之一大小。 偌大的地窖内,层层叠叠的,码放着一口口木箱,里面尽是精巧的金锭,大块的银锭。 除了这些金银,地窖内,更有一口口极大的麻袋,每一口麻袋里,都是整整一百贯铜钱。 偌大的地窖中,大小木箱,数以千计,而这些大小麻袋,数量何止过万?一些放在深处的麻袋,年月太久了,麻袋都已经发霉,里面的铜钱都生锈黏在了一起。 从地面想要进入地窖,需要通过三重金属大门,每一重都极其厚重,而且有精锐的持枪家丁驻守,寻常人想要攻进去,没有数百兵力,是万万做不到的。 刑天鲤直接土遁进入,他从地面直下的时候,玛索和十几名少女,正围绕着那座精巧的法坛又是跪拜,又是喃喃念诵秘咒。 法坛悬浮在面前,缕缕幽光闪烁,一道若有若无,极其微弱的意志投了过来。 “主宰很满意!”回复了少女本样的玛索轻抚胸膛,得意洋洋的朝着那些满是笑容的少女说道:“整个万国租界,一次堪称完美的献祭,我们取悦了至高的主宰,祂即将降下恩泽。” 玛索的身体微微战栗:“只是一个万国租界,就让我们博取了主宰的欢喜。若是,若是我们可以将整个世界献给至高无上的主宰,让这个世界所有的卑贱生物,全都成为血祭的祭品!” 玛索喃喃道:“极乐香的生产和销售,要加大力量,必须让更多的东国人,成为极乐香的俘虏。呵呵,成为我们最完美的母胎!” 目光扫过地窖中,那些装满了金银的木箱,玛索面皮一阵酡红,双腿用力的扭了扭。 “顺便,你们去勾搭一下罗氏的家主和几个公子,榨干他们。” “榨干他们的身体,榨干他们的钱包!”玛索‘呵呵’的笑着:“他们怎么能这么有钱呢?这么多的黄金和白银,居然不属于我们,这简直就是原罪啊!” 玛索的笑声中,一缕极弱小的力量悄然从法坛上降临。 一缕幽光悄然浮现,一颗拳头大小,通体青光熠熠,附近有缕缕青气围绕,看似轻若无物的明珠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法坛上。 玛索和一众少女齐齐瞪大了眼睛,万分惊喜的高呼:“万木之心,赞美至高的主宰!” 刑天鲤所化的东云人,‘呼’的一声,从地窖的天花板上窜了下来。 他恰恰一脚踩在了仪式彻底结束,光芒刚刚暗下去的法坛上,看到身边浮荡着的青色宝珠,刑天鲤一把抓住了宝珠,下意识的用掌心青铜神光燎了燎。 磅礴、精纯到不可思议的太初之炁汹涌而出,蕴藏了无穷无尽青木生机的源能浩浩荡荡的涌入身体,呼吸间,刑天鲤的精血就彻底充盈,开始了‘玄功再转’的淬炼。 “先天青木灵珠!”刑天鲤骇然惊呼! 《原始巫经》无数巫纹在灵台紫府上盘旋飞绕,六枚巫纹闪烁,浮现在刑天鲤面前,的确是‘先天青木灵珠’! 这玩意,唯有在修行大世,在那先天青木之气无比浓郁的洞天福地中,经过长时间的天地孕化,才能凝成一颗。 这宝贝,是好些灵器的‘粗胚’。 若是交给炼器的高人,只需要用一定的手段炼制、祭炼后,就能转化为‘太乙青木雷珠’、‘先天风灵珠’、‘先天万毒珠’之类,由青木之力衍生而出的诸般灵器。 一句话,这就是极品的炼器材料,拥有无穷尽的可能。 至于说,将其炼制成什么玩意儿,就要看你的诉求,以及你炼器的手段了。 刑天鲤对炼器是一窍不通的,这颗先天青木灵珠落入他手中,算是明珠暗投了。但是,毕竟是一件先天之物,其中蕴藏的磅礴太初之炁,还有那青木之力特有的生命源能,足以帮助刑天鲤快速的淬炼精血,提升实力。 玛索刚刚伸出颤抖的小手,万分激动的去迎接那所谓主宰的赐予。 猛不丁的人影一闪,刑天鲤冒了出来,而且这颗主宰赐予的‘万木之心’,居然被刑天鲤一把抓在了手中。 玛索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呆了好一会儿,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杀了他!” ------------ 第四十三章 连环施展 随着玛索的嘶吼声,十几名少女齐声尖啸,地窖内骤然狂风卷动,一条条窈窕的身影混在风中,带起森森剑芒,直刺刑天鲤周身要害。 更有阴柔的咒语声从四周传来,地窖内,突然充斥着馥郁的花香。 沁人心脾的花香中,刑天鲤只是稍稍吸了一丝,就觉得浑身气血滞涩,脑袋昏沉沉的,一股子睡意涌了上来。侥幸他肉身强横,神魂更是阳神天仙,这点药力,还无法奈何得了他。 换成普通生灵,怕是几条巨鲸,都被这花香给弄得昏迷不醒了。 长刀一卷,数十条剑芒凌空一闪。 ‘呛琅’声极其刺耳,十几名少女的身手颇为伶俐,她们居然用手中细剑,挡住了刑天鲤随手挥出的剑芒。 刑天鲤颇为诧异的定睛看去。 这些少女手中的细剑,好似某种半透明的银色金属铸造,剑锋上镶嵌了细小的晶石,她们挥剑之时,绵密的剑光宛如深夜深林中寒泉倒影的月华,阴柔而致密,自然而然的,十几人的剑光连环一起,化为一片几乎没有纰漏的光幕。 刑天鲤的剑芒攻了过去,若是这些少女孤身一人,早就被他剑芒斩杀。 但是十几人组成的绵绵光幕,堪称弥天极地,笼罩了整个地窖,沁润了附近所有空间。无论刑天鲤的剑芒往哪个方向劈斩,总有一抹如水的剑华挡在了前方。 “有趣!”刑天鲤赞叹。 这剑道,很有点水准。 传授这门剑道给这些少女的人,定然是一位极其了得的大修,起码刑天鲤,如今根本无法揣测对方的境界。 ‘剑三百六’连续施展,数千条剑芒森森如山,好似巨浪倒卷,向四周横扫。 十几名少女手中细剑和剑芒撞击,剑芒上的巨力震得她们面色惨淡,七窍中不断有鲜血淌出。她们的手臂不断发出‘咔嚓’碎裂声,分明骨头都被剑芒震碎了。 但是她们身上,各种造型复杂,极其精美的挂饰,每人都有十几样,远比上面被刑天鲤斩杀的那些男女身上的挂饰数量多得多,而且散发出的气息也更加强大。 一抹抹银绿色的幽光在这些少女身上滚荡,她们的骨骼被一次次的震碎,然后又在呼吸间急速的愈合。她们悍不畏死的围住了刑天鲤,一次次的和他硬碰硬,任凭剑芒震得她们不断吐血,却死死的缠住了刑天鲤。 玛索手中,多了一支三尺长短,手指粗细,用黄金、白银混着大块水晶铸成的法杖。 她高高举起手臂,一声急促的咒语念出。 刑天鲤脚下的法坛骤然爆发出夺目的光芒,玛索手上的法杖‘嗤啦’一声巨响,一道银绿色的月光以无法闪避的可怕速度,径直落在了刑天鲤身上。 月光一闪,刑天鲤身躯被照耀处,巴掌大小,厚有一寸的一片皮肉当即冻结。 刺骨的阴寒袭来,可怕的寒意蕴藏了无法形容的凌冽气息,这一片皮肉‘啪’的一下,就冻成了无数好似破碎水晶一般的粉末,随着刑天鲤挥刀的动作,大片亮晶晶的冰晶喷洒。 刑天鲤痛得一声大吼,一脚跺在了法坛上,身体如风,骤然荡起了大片残影。 顷刻间,刑天鲤向玛索轰出了三十六道‘剑三百六’,上万道剑芒如匹练,化为倒卷天河,狠狠轰向了玛索。 一片月光迷蒙,闪烁着粼粼水波,牢牢护住了玛索的身躯。 任凭剑芒激荡,这层月光只是荡起一抹抹涟漪,刑天鲤只觉自己好似在用一根细针疯狂的去扎十层重叠在一起的老牛皮,任凭他如何努力,丝毫无法奈何这层看似稀薄的月光。 大袖回卷,这一层地窖中,上千口装满了金银的木箱骤然消失,刑天鲤一声长啸:“暗语森林,等着东云的报复罢!” 挥手处,上千捆烈性炸药‘呼啦啦’的丢了出来,刑天鲤一跺脚,直接遁入了下一层地窖,又是一挥手,整个地窖中,所有木箱麻袋,全都消失不见。 上一层地窖的炸药还没爆开,刑天鲤又遁入了第三层地窖,同样是一挥手间,堆积如山的铜钱、银块,也都被他收进了紫绶道衣的小空间中。 脑袋一晃,刑天鲤钻进了泥土中,‘哧溜’一声窜出了一里多地,法力一振,身边土地微微一卷,刑天鲤又窜出了好几里地,从四河坊隔着河的一个院子里窜了出来。 ‘咔嚓’几声,身形、相貌恢复如初,身上粗布袍子燃烧殆尽,紫绶道衣披挂全身,手中青铜神光一卷,这柄做工颇为精良的东云长刀,当即被熔炼一空,化为缕缕热流,顷刻间被吸收殆尽。 通天妙竹回到手中,刑天鲤掏出了一双布鞋,好整以暇的套在了脚上,稍稍的整顿了一下表情,越过了围墙,来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站在一株柳树下,刑天鲤就看到对面四河坊内,‘咚’的一声闷响传来。 清晰可见,有数十栋房屋突然向上窜了窜,比附近其他的屋子骤然间高出了一尺多点,在那一片屋宇楼舍中,突然变得格外的耀目。 低沉的崩塌声响起,四河坊内,无数人的惊呼声隐隐传来。 刑天鲤跳上了身边一株大树,站在高处眺望了过去,就看到,罗氏大宅的中心位置,凹陷了一个老大的大坑,数十栋楼阁,齐齐崩塌,破砖烂瓦恰恰将那大坑填满。 灰头灰脸的玛索,还有十几名大口吐血的少女,毕竟是从地下窜了出来,大群暗语森林的男女,正殷勤的搀扶着她们,将一支支水晶制成的精致药剂瓶子,凑到最边,让她们一点点的,将里面碧绿色,略带荧光的药剂喝了下去。 刑天鲤看得直吧嗒嘴。 可惜了。 他身上储备的炸药,还有多,但是不敢使用太多。毕竟是四河坊,地面上的百姓,好些是和暗语森林没什么牵连的。 尤其是,还有刑天氏的旁支,同样住在四河坊内,就更加不能肆意胡为了。 左手紧握一枚抢来的挂坠,一缕缕太初之炁不断流入,一滴滴精血不断滋生,然后迅速燃烧。磅礴的生机在滚动,刚刚肩膀上被月光崩碎的那一片皮肉,迅速的生长了出来。 远远的,玛索在尖啸:“找到那个东云人,他的肩膀上,有伤!” “找到他,把他活着带过来!” 玛索声嘶力竭的尖叫着:“十万金币!我悬赏,十万金币,我要活的!” 刑天鲤微笑,看来,抢走这颗先天青木灵珠,是打在玛索的要害上了。 啧啧,可不是么? 在末法之世,居然能得到一颗先天之物,这是天大的造化啊。 这颗青木灵珠,内蕴无穷玄机,其生机磅礴,本源充沛到满溢状态,若是将其全部熔炼,刑天鲤盘算着,自身‘巫’之血脉的锤炼,怎么也能突破‘四转’甚至‘五转’罢? 现在肉身之力两百万斤,在那剑韵洗炼下,勉强算是完成了一转? 二转四百万斤力,三转八百万斤力,四转,五转,在这末世之中,岂不是犹如洪荒巨兽再生,当可横行一方么? 灵台紫府中,《原始巫经》微微晃荡。 数十枚巫纹闪烁,刑天鲤神魂瞥了一眼,不由得无言叹息——末法时代出生的‘巫民’,先天就比那些真正的‘巫人’天赋资质要差了百倍! 不要说四转、五转,就是十转二十转,相比那些巫道鼎盛之时诞生的巫人,刑天鲤依旧是一个渣渣! “路漫漫兮,慢慢来吧!”抖了抖袍袖,感受着内部小空间内,那‘沉甸甸’的金银、铜钱,刑天鲤的底气又充足了许多。 他目光略显狂热的扫过四河坊。 除了罗氏和钱氏,南浔镇尽有为富不仁的败类土财主。这些人的金银铜钱,可不都是他的修炼资源么? 正思忖中,大队人马风风火火的闯入了四河坊。 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的,正是颐和郡主。她身后,一条身上毛发都秃了几块的老黑狗,慢吞吞的迈着小碎步跟着,赫然是杨天骥这老妖怪! 刑天鲤瞳孔微凝。 刚刚他之所以不和玛索纠缠,就是忌惮这两个老妖怪啊! 一个穆里玛,一个杨天骥。 虽然末法时代,他们不敢,更不愿随意出手,但是万一呢? 所以和玛索过了两招,眼看着自己一时半会不能拾掇了玛索,刑天鲤干脆的丢下炸药,卷起那些金银铜钱就走。 看来,果然是走得及时! 刑天鲤目光微微闪烁,看着跟在颐和郡主马匹后面,不断抽动鼻子的杨天骥。 沉闷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刑天鲤扭头看去,就看到穆里玛正带着数十名精壮的汉子,其中赫然混着熊妖、虎妖那两条夯货,正顺着四河坊的沿河街道梭巡。 穆里玛拎着一柄大刀,一边走,一边低声的询问着什么。 那熊妖和虎妖,也在不断的抽动着鼻子,认真捕捉着空气中的气息,过了好一会儿,那熊妖才憨憨的说道:“老祖宗,这里人多,味杂,咱们根本不知道要找谁啊?” 刑天鲤微笑,跳下大树,转身就走。 一边疾走,他一边捏动手印,秘法催动中,他留下的所有气息都被彻底打乱。 ‘巫’,乃是天生地养,在蛮荒大地上挣扎求存的人族先民,他们自然有一套战天斗地,从无数的毒蛇猛兽中挣扎求存的本领。 在蛮荒大地上,如何躲避那些嗅觉灵敏的野兽、毒虫的追杀,在漫长的生存实践中,‘巫’的先贤们,自然也总结出了一整套强大且有效的手段。 刑天鲤秘法催动后,他残留的所有气息都彻底混淆‘自然’。 就算穆里玛和杨天骥两个老妖怪,他们不顾损耗,不怕境界暴跌,直接显出本体形态,施展神通追索,他们也根本不可能,从那些驳杂的气息中,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和他们抗衡的,不是刑天鲤。 而是刑天鲤血脉代表的,《原始巫经》代表的,偌大一个曾经辉煌耀目,垄断一个大世界的‘巫’的文明! 又下雨了。 天空浓云翻滚,隐隐有雷声从头顶浪荡过去。 南浔镇中,隐隐有哭喊声传来。 被刑天鲤斩杀的几个纨绔公子,他们的家属到了,正忙碌着采办上好的棺木,给他们收尸。 暗语森林,也在忙活着,给被杀的同伴安排后事。 玛索和伊莉丝、伊尔丝等高层,对于被刑天鲤击杀的那些‘雄性’,表现得冷漠、冷酷,漠不关心,甚至都懒得往他们的尸体上多看一眼。 但是那些被击杀的女子,则是让玛索她们,也悲戚落泪。 更有甚者,这些被杀的女人,在逃来南浔镇的租界高层中,很有一些老相好。一个个衣饰华丽的体面绅士,顾不得自家妻女能够杀人的刀子一般的目光,急匆匆的赶来,看到自己熟悉的老相好已经躺在了棺材里,这些体面绅士,也不由得当众流下了热泪。 暗语森林在万国租界扎根三十年,这些体面绅士,都是暗语森林的老熟客了。 躺在棺材里的,不仅仅是普通的女人,更是他们曾经如火如荼的青春,是他们曾经放荡不羁的过往啊! 罗氏大宅内,更是哭声动天,如丧考妣。 罗家家主,请了一群力夫,掘地三尺的,挖掘自家的地窖。 他们顺着原本地窖入口开始挖掘,侥幸,这一条通道因为修得过于坚固,没有崩塌多少,悬赏重金,数十名力夫也就加油卖命的苦干,耗费了两个多时辰,他们打通了只有两三处崩塌的通道。 第一层地窖,是彻底崩塌了。 但是第二层、第三层地窖,因为下面支撑的梁柱极其坚固,反而大致保持了完好。 地窖里,空荡荡的! 刑天鲤真的是,连一个铜板都没给罗家留下。 “我罗家的列祖列宗啊,十二代先祖的积累!”罗家家主,还有一群族老之类的,全都满地打滚,痛哭流涕。 江南的土财主,就是这样不好。 他们完全信不过洋人开设的银行,对于大玉朝官办的银号、钱庄之类,他们的信任度也不高。除了一些必须的商贸交兑,无奈何要走银行、银号、钱庄的兑付渠道,他们基本上,更喜欢,将自家的家当挖个大大的地窖,全部存起来。 罗家大宅地下的地窖中,不能说储存了他们所有的浮财,但是六七成总是有的! 黄金、白银、铜钱,这些浮财,尽在这里了。 其他一些古董、珠宝之类,才会收藏在别处。 好么,六七成的浮财被一扫而空,十二代先祖的积累,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木了! 痛哭流涕的罗家家主,顾不得自家和暗语森林的‘良好友情’,带着大队族人,就围住了玛索等人,哭天喊地的要暗语森林给自己一个交待! 自家只是将地窖空间,借给你们使用,为什么地窖中的银钱,全都不见了? 数百万两白银的巨额财富,就这么凭空消失! 暗语森林若是不能给一个交待,罗家真的能够和玛索拼命。 能够做到南浔镇有数的巨商行列,罗家也是有根有底的,他们自家子弟,就有人在京中为官,他们在平海县,在碣石郡,甚至是在江东行省,那也都是有交好的乡党官员的! 罗家的几个族老,直接找到了卫兰生等人,歇斯底里的要官府为罗家做主。 好么。 就连抽着鼻子,在四处乱走,鼻子都快抽出鼻炎了的杨天骥,都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你就算将卫兰生等人的皮给扒了,他们也找不到‘罪魁祸首’啊! 终于,黄昏时分,经过颐和郡主首肯,卫兰生用印,一份公文,由一名南浔镇驿站的邮差,孤零零一个人,骑着一头小毛驴,送去了百多里外的碣石村。 公文中,大玉朝官方,希望东云人解释一下,为什么东云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袭击无辜的法璐仕侨民? 只是希望东云人解释一下。 没有其他任何的激烈措辞,只是请东云人解释一下,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邮差一并送去的,还有一份给法璐仕总领事戴高的公文,毕竟,暗语森林的这群女人,名义上都是法璐仕侨民。尤其是玛索,她还背着一个法璐仕王国末代国王私生女的头衔不是? 刑天鲤在刑天氏祖宅附近溜达了一圈,给了两个熟悉的内侍一点点银子,打听到了颐和郡主关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洋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深夜。 大江出海口。 浩浩江水自西向东,和海水于斯交汇。清澈、略呈绿色的江水,和那黄绿的浑浊海水撞击在一起,水面上就有了一条极其清晰的分界线,自北而南,向东突起,如同月牙状,长有百五十里。 在这条分界线的南端,江岸上,有一块赤红色巨石矗立。 巨石方圆一里有余,高有十丈上下,形如大鼓,顶部平坦,而四周颇为光滑。 正值初秋,巨石附近是绵延百里的芦苇荡,白茫茫的芦苇高有丈许,寻常人一旦进入,当即没顶。月光下,海风吹过,芦苇荡缓缓起伏,犹如大片白浪。 这块石头,就是‘碣石’。 刑天鲤背着手,绕着碣石缓缓行走。 在略偏西北的位置,他在光洁的石壁上,看到了一副刻字。 巴掌大小的刻字,乃是极苍劲有力的魏碑笔法,历经岁月洗礼,无数年的风雨冲刷,这刻字已经模糊粗糙,但是还能看出上面的内容。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豪气纵横的诗篇,下面有题字,乃是——‘大汉魏王曹某人’! 在这一副刻字旁边,还跟着几篇字迹略小,笔迹更加柔和秀丽的诗篇,其中就有刑天鲤前世还背诵过的‘煮豆燃豆萁’,以及《洛神赋》这两篇! 下面还有细小的刻字,‘煮豆燃豆萁’这一篇,大抵是告状的意思。 而《洛神赋》这一篇么,俨然就是在‘炫耀文采’了。 有趣的是,在那‘大汉魏王曹某人’的刻字右上角,同样有一篇刻字,模糊的字迹,依稀是‘天地开辟,日月重光’,这是一篇《征辽东》,下面的提名可见‘司马’之姓。 绕着这块碣石转了一圈,刑天鲤看得是热血澎湃,却又有点心情激荡。 偌大的碣石,在上面题字、题词的人,加起来也就两千多人,这些人的名号,他个个都记得。其中好些人的题字,如曹某人的诗词,就颇为工整,而那司马某的题字中,就略带影射,加了些私货。 有那《大风歌》,某位‘刘某人’得意洋洋,自诩‘本家兄弟,唯吾自幼不得老父喜爱,却独挣下了偌大的家业’! 在这‘刘某人’的题字一旁,分明是用神兵利器刻画了气息凌厉、张牙舞爪的几行大字,大意就是‘刘某无赖儿,可敢与项某人生死一战’? 而这‘项某人’的题字下方,有一行更加气息狂躁的大字,大意是‘吕某生不逢时,不能与项王逐鹿’云云。 在这‘吕某人’的,好一手梅花小纂清丽脱俗,如此美妙的字迹,却写得是极其粗犷的骂人话‘三姓家奴焉敢放肆,可敢与你家三爷再来较量较量,嚇,你家胭脂马,可还在二哥胯下哩’! 一幅幅刻字,一个个署名,正经的,不正经的,悉数在这里了。 这块碣石,就这么矗立在大江边,看着江水日夜不停,浩浩荡荡,涌入东海。 当今之世,或许只有大玉朝的皇族,保守了这个秘密,知道这块碣石上题名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吧? 刑天鲤绕着这块石头转了一圈,在几个他格外喜欢的,如某二爷、某三爷,以及某‘诸葛先生’的刻字那儿,他掏出了墨汁和大幅宣纸,将他们的刻字全部拓印了下来。 本来呢,刑天鲤想要将他们的刻字,整个切割下来的。 但是想一想,这样略有点不道德,他强忍着手痒痒,只是拓印,没有切割。 “也不知道,这些大佬,他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他们都,修成了天仙么?”刑天鲤一边忙碌,一边低声的自言自语:“他们如果和道爷我一般,都从地球来到了这里,那么,他们现在又去了何方?” 刑天鲤心痒痒的,浑身热血升腾。 若是能见到这些人,真真切切的见到他们,再从他们手上,弄几幅亲笔题字之类的,那就太妙不过了。 数里外,芦苇荡中,两条小河交错而过的地方,有一片大瓦房。 这就是碣石村了。 说是村子,实则有上万百姓居住于此,整个村子,都是渔民,而且全都是出海捕鱼的渔民。他们每日里的新鲜鱼获,全都逆流而上,送去了平海城,有的是万国侨民,还有本土的豪商地主喜欢这一口。 凭借着海捕鱼获之利,碣石村颇为馥郁,家家户户都是整齐的两进甚至是三进的院落,十几间整齐的大瓦房,蓄养了大量的家禽家畜。 只是战争一起,法璐仕、易多利、圣罗斯、北海七国联盟,还有东云人的军队,全都向东撤退,选定了碣石村当做指挥部。 所有民宅全部被征用,家畜家禽,在这些天内,也被吃得差不多了。 出海口,横着数百条大大小小的联军舰队,出海捕鱼,也是不可能的了,随时可能有一发炮弹落下来,谁还敢出海? 深夜中,碣石村内灯火黯淡,各处民宅中,都传来了那些洋人粗犷的呼噜声。 村民们都被驱赶到了村外的芦苇荡中,扎起了简陋的棚子暂时歇息,风吹过,偶尔可以听到孩童的哭声。 刑天鲤绕着碣石转了两三圈,天色都快蒙蒙亮的时候,西南角,骑着小毛驴的邮差,终于慢吞吞的赶到。 这家伙将两份公文往村口站岗的士兵手上一丢,骑着小毛驴转身就跑。 过了一会儿,村子里就传来了喧哗声。 刑天鲤凑到了村子旁边,神魂之力释放过去,就听到了戴高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南屿阁下,如果你们东云人不能拿出证据,你们肆无忌惮暗杀我国侨民的罪行,一定会受到法璐仕最严厉的惩戒!” 好么,戴高代表法璐仕官方,向东云人发难了。 四周有窃窃私语声传来,刑天鲤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些驻扎在村子里的,东云军官们的交谈。 “真是勇士啊,当众杀了这么多西洋鬼畜。” “果然真英雄,不过,他怎么知道那个刺客是暗语森林的人?不是圣母教的刺客么?” “不管刺客是谁,这位好汉,都是我们东云的纯爷们。啊,真希望能够亲眼见他一面。” 相比东云总领事南屿鱿二被戴高骂得狗血淋头、满头雾水,这些东云军官则是毫无保留的的,立场偏向了‘这个英勇无畏的自家人’。 碣石村正中,村子里最大的鱼牙子的院子,三层的院落,第二进的主厅,这里已经成了各国高层临时的议事之所。 戴高和南屿鱿二,正在这里相互喷着口水,其他各国总领事,则是因为各种原因,在一旁殷勤劝说他们冷静下来。 在各国高层看来,现在大家绝对不能内讧,必须同心协力,联合起来,共同应对英吉士和圣诺曼的压力。 暗语森林策划了对蠖亲王的刺杀? 大家是不信的。 东云人跑去袭击了暗语森林的人? 说实话,在场的各国高层,十个中间,有九个相信了这个说法。 但是,大局为重啊! 身披元帅军服的雷诺夫插到了戴高和南屿鱿二中间,沉声道:“好了,两位,我们正在和他们进行战争,这点小事,不应该破坏我们的盟约。” “暗语森林?”雷诺夫撇了撇嘴:“根据我们的情报,那就是一个,高级妓-院?” 戴高的面皮变得通红,他当即跳了起来:“这是对我法璐仕的侮辱,暗语森林,那是……” 雷诺夫一巴掌按在了戴高的肩膀上,轻松镇压了戴高的暴跳如雷:“好了,那个叫做玛索的老女人,是你们末代国王的私生女?” “没错,她曾经是法璐仕的公主,但是现在你们法璐仕的国体都变成了共和联邦,她的公主身份一钱不值,戴高阁下,你要为了一个破落户流亡公主,破坏我们的盟约么?” 雷诺夫轻轻摇头:“她的死活,无关紧要。” 他又看向了得意洋洋的南屿鱿二:“但是,南屿阁下,请约束贵国的子民。我们都知道,贵国的浪人,经常做一些不受约束的出格行为,他们曾经让万国租界的执法机构非常、非常、非常的头疼!” “刺杀,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法子,所以,请你出面,告诫,约束你们的侨民。” “不要再节外生枝,我们要联合起来,应对英吉士和圣诺曼的挑战!”雷诺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掏出一只雪茄塞在嘴里,他指尖一晃,一缕火光,就点燃了雪茄。 他肆无忌惮的在这些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超凡能力,偌大的大厅内顿时一片死寂,戴高、南屿鱿二等人,齐齐屏住呼吸,静静的聆听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刚刚在那邮差之前,有人,给我捎来了一个交易请求。” 雷诺夫狞声道:“那人告诉我说,东云岛联拍下,却被人焚毁的战列舰资料,在他们手上,有全套的复制版本。全套的资料,一个字都不差的那种。” 南屿鱿二尖叫着跳了起来:“该死的,怎么会这样?贼,该死的贼,无耻的贼!” 南屿鱿二茫然而懵懂的挥动着手臂。 他听到什么了? 全套的战列舰图纸的复制版本?他们东云人耗费天价拍卖下来的资料,在总领馆被人一把火烧掉了,居然在外面,出现了复制版本? 这是谁干的? 南屿鱿二脑壳一阵混沌,他只知道挥动手臂,发出毫无意义的尖叫声。 “安静,南屿阁下!”雷诺夫低沉的说道:“传来消息的人,应该是大玉朝官方的人,非常有实力的官方代表。他们想要,和我们进行交易。” “我已经答应了和他们交易。”雷诺夫低沉的呼出了一口气:“毕竟,我们得到了合金配方,我们得到了炼钢厂图纸,我们得到了钢铁战车的资料,我们还有新式炸药以及一系列配套技术的资料。” “我们偏偏缺少新型战列舰的资料。” 雷诺夫沉声道:“而没有新型战列舰,我们的海外殖民地,就是不安全的。想想看,当英吉士和圣诺曼,当他们拥有了数十条新型的战列舰,浩浩荡荡横行大海的时候,我们各国的殖民地,我们的资源地,我们的商品倾销地,我们的海上交通线,就全完蛋了!” “所以,这份资料,我们必须拿到手!” 雷诺夫和南屿鱿二、戴高等人又说了些什么,刑天鲤已经没心情听下去了。 他整个人,通体散发出阴郁的气息,宛如夜间勾魂的无常,若是有人看到此刻的刑天鲤,搞不好会吓得昏厥过去。 他耗费偌大力气弄到手的,战列舰的全套资料,居然被颐和郡主他们拿出来,和这些国家进行交易? 用力的抿了抿嘴,刑天鲤呼出一口气,好吧,他想起来了,自己来碣石村,究竟是要做什么。 紫绶道衣变幻形态,面皮扭曲,身躯一点点压缩,变得高挑而瘦削,五官也从英伟俊朗,变成了精致且阴柔。他俨然变成了暗语森林中,那些工具人‘雄性’的形态。 紫绶道衣变成了一件法璐仕士兵的制服,刑天鲤掏出一双大头皮鞋,换下了脚上的布鞋,轻轻的跺了跺脚,身形一晃,就到了外面碣石村一栋民宅中。 两进的院子里,大群东云军官,正在这里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打听来的消息,他们还在探讨,那位英勇无畏的好汉,闯进南浔镇杀了这么多暗语森林之人的,究竟是哪一位。 他们甚至将万国租界,有数的浪人头目全都猜了一遍。 穿着法璐仕士兵制服的刑天鲤故意放重了脚步声,大踏步闯入了院子,他端着一杆挂着长长弹链的轻机枪,冲着这些聚集在院子里的东云军官,‘咣咣咣’就是一通狂扫。 “东云人!”机枪枪口火光四射,密集的子弹在这些东云人的身体上拉出了长长的血箭。 二十几名东云军官惨嚎倒地,附近的几个东云官兵嘶声尖叫,齐齐拔出枪械,还没来得及开火,刑天鲤已经调转枪口,密集的子弹落在了他们的手臂和大腿上。 枪声惊动了碣石村的所有人。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几名身披重甲的圣父教审判圣骑撞碎了院门,冲了进来。 刑天鲤丢下了手上轻机枪,拔出了一柄从昨天被他击杀的‘雄性’手上取下的修长弯刀,带起一抹寒光杀了过去。 狂风在身边回荡,刑天鲤左手捏印,激荡劲风,倒是有几分暗语森林所属出手的意思。 风卷动身躯,奔行的速度变得极其惊人,刑天鲤弯刀轻轻划过,大片流光笼罩了几个审判圣骑,在他们甲胄上拉开了密集的火星。 ‘叮当’撞击声不绝于耳,刑天鲤并没有用多少力量的斩击,没能对这些审判圣骑造成任何伤损。刑天鲤一声长啸,身边狂风骤然炽烈,卷起他高挑的身躯,一溜烟的翻过了院墙。 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怒骂声,呵斥声,沉重的脚步声中,大量审判圣骑从四面八方合围。 更有审判圣骑骑着特色的高头大马,在街道上往来冲突,寻找袭击者的身影。 刑天鲤抖手丢出了两发手雷,将两个骑马的审判圣骑炸得人仰马翻。人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两头骏马被炸伤,倒在地上不断嘶鸣嚎叫。 狂风卷着身躯,刑天鲤好似一条滑腻的泥鳅,在碣石村里这个街口冒个头,放两枪,那个街口露个脸,丢两颗炸弹。于是,四面八方大群士兵跑来跑去,不时有人开枪乱打,又误伤了前面路口冒出来的其他国家的官兵…… 叫声,骂声,相互的斥责声,一时间响彻云霄,碣石村乱得一塌糊涂,彻底将‘乌合之众’这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刑天鲤吹着口哨,轻轻松松的到处乱走,让所有人都看清了他身上穿着的法璐仕制服的模样,看清了他那精致、阴柔,和正常人有着显著区别的长相。 已经有人在嘶吼:“是暗语森林的人,没错,是他们!” 南屿鱿二又惊又喜,歇斯底里的吼声远远响起:“大家看到了,大家看到了,这是暗语森林的恶意袭击,他们杀死了我们数十名英勇忠诚的军官,这是挑衅,这是对东云岛联的挑衅……戴高阁下,你看到了!” 戴高也扯着嗓子在怒吼:“这是复仇,这是绝对正当的复仇!” 南屿鱿二厉声喝骂:“你放-屁!” 戴高是老军人出身,他骂人的话可一点儿都不比南屿鱿二差,摆出老军-痞的嘴脸,戴高扯着嗓子,冲着南屿鱿二就是一通咆哮。 南屿鱿二在东云岛联,可是正经的贵族出身,他骂人的功夫,真不如戴高。 被骂急了,南屿鱿二一声大吼,跳起来,一拳头打在了戴高的小腹上。戴高痛得‘嗷呜’一声,一脚踹在了南屿鱿二的面门上。 于是,四下里,法璐仕和东云岛联的官员们打成了一团。 可怜,法璐仕作为极西百国中有数的顶级强国,他们的附庸小国也是很有几个的。看到自家老大哥和人动手了,这些国家的总领馆官员摩拳擦掌,加入了对东云官员的殴打。 东云官员本来就个子矮小,三五个人叠在一起,才能够极西百国一个成年男子的块头! 现在是人家四五个人联手殴打他们一个! 简直就好像一群调皮的孩子在打地鼠! 可怜这些东云岛联的官员被打得大口吐血,更有人被打断了胳膊腿儿,倒在地上乱喊求救。 唯一能制止这一切的雷诺夫,已经带着大队审判圣骑冲出了碣石村,紧追着刑天鲤撞入了茫茫芦苇丛。 雷诺夫见猎心喜——他看出来了,这个‘暗语森林的雄性’,施展了某种超凡的力量,环绕在他身边的狂风,绝对不是自然产生。 大队人马在芦苇荡中狂奔,刑天鲤一溜烟的正跑得欢快,突然远处一阵刀剑撞击声响起。 一个清朗有力的声音在呼喝:“诸位,吾等在此歇脚,尔等,意欲何为?” ------------ 第四十四章 背嵬壮士 刑天鲤愣了愣。 刚刚狂奔的时候,刑天鲤收敛了神魂之力,在这芦苇荡中,他的神魂之力只外放三五丈远,这就足够用了。 末法时代,神魂之力外放,也是在不断的消耗散失,若是时刻‘全功率’外放神魂,神魂之力笼罩的范围越大,消耗的速度就越快,就算是大罗金仙,也禁不住这样的靡费。 刑天鲤也就没发现,大半里地外,芦苇荡中藏着的人。 很显然,有倒霉蛋被紧追不舍的审判圣骑迎头撞上了。 一跺脚,脚上皮鞋粉碎,重新穿上布鞋,身上制服重新化为黑色道袍形态,身高长相也都恢复成了本来面目,刑天鲤拎着通天妙竹,身体一晃,直奔声息传来处。 芦苇荡中,一队气喘吁吁的审判圣骑,已经团团围住了几名身形魁伟的青年,刚刚他们显然已经过了两招,附近好大一片芦苇被利器削断,洒得满地都是。远处不断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更多的审判圣骑,更多的联军士兵,正不断往这边包围了过来。 刑天鲤朝着那几个被围的青年上下一大量,也不由得喝了一声彩。 这几个青年,身高都在五尺七寸上下(一百九十厘米),身形魁伟,容貌俊伟,身形挺拔,气质沉稳,几个人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茁壮青松,任凭风吹雪压,任凭岁月料峭,却压不垮、摧不折的磊落感。 他们身穿粗布‘窄衫’,上身着半身皮甲,腰间扎着五指宽牛皮带,腰带上挂着刀鞘,脚踏千层底牛皮靴子,手中环首直刀明晃晃,寒森森,刀口一层层细密的波浪羽毛纹极其精美,显然都是千锤百炼的好家伙。 神魂之力外放,从这六名青年手中环首直刀上一扫而过。 刑天鲤眉头一挑,好家伙,看似普通的环首直刀,赫然都是法器的底子,近四尺长的刀身内,密密麻麻,尽是一层层嵌套的法阵痕迹。 只是,末法时代,这些环首直刀内的法阵已经灵性全无,只有致密的痕迹残留。 饶是如此,这些曾经的法阵残痕,也让这些环首直刀的品质远超凡铁,硬度、韧性、锋利度,起码都是普通百炼钢刀的数倍以上。 神魂之力扫过六个青年,刑天鲤嘴角狠狠一抽。 他们腰间扎着的牛皮带中,有暗格,两个暗格内,是一些外用的金疮药,内用的止血、祛毒之类的药丸子,而一枚暗格中,有一小小的铜质身份牌子,这牌子正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岳’字,背后则是刚劲有力的‘背嵬’二字。 ‘岳’? ‘背嵬’? 刑天鲤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刚刚在那碣石上,刑天鲤也拓印了一篇《满江红》,他还对着那幅刻字长吁短叹了一番,没想到,居然就在这里,看到了有极大可能,和那《满江红》原作者有干系的人! 一名审判圣骑在厉声呵斥:“黄皮猴子,放下兵器,跪下!” 刑天鲤跑得太快,就连雷诺夫都没能追上他,所以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从碣石村追出来的追兵。大群审判圣骑,连同数千联军士兵,已经将附近两三里地的芦苇荡,围了个结结实实。 或许是身边越来越多的同伴带来了足够的底气,几个审判圣骑纷纷呵斥,措辞越发的不堪,充满了对大玉朝子民的诸多蔑视和侮辱。 几个青年脸色涨红,一名青年猛地上前一步,厉声喝道:“放肆,尔等西陆蛮夷,奴婢尔,焉敢冒犯冲撞我天朝上国?” 刑天鲤用力的闭了闭眼睛。 ‘西陆蛮夷’、‘奴婢辈’之类的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嗯,是,或许在大玉朝之前,甚至是,百来年前,极西百国就是一群蛮夷,一群奴婢辈的,被天朝大国随意打着玩的可怜虫。 但是世事变迁,现在人家抖起来了啊,大玉朝被人家欺负得不要不要的,人家都能在大玉朝的国土上直接开战啦,你们几个面对人家数千人的重重包围,说话还这么硬气? 不过! 刑天鲤暗自挑了一个大拇指。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子硬气,刑天鲤或许还要念叨几句。如果是‘背嵬’中人这般硬气,嘿,还能说什么呢?他们的硬气,可有道理! 审判圣骑们继续怒骂呵斥,措辞越发不堪。 几个青年丝毫不惧,直接用更加犀利的言语,引经据典,大声训斥。 简短几句话,双方越说越是冒火,一名审判圣骑一声大喝,上前一步,冲着开口的那青年当头就是一剑。 青年冷哼,手中环首直刀带起一抹寒光,和那审判圣骑手中重剑硬碰硬的狠狠一击。 ‘呛琅’一声,火星迸溅。 青年身体微微一晃,这身披重甲的审判圣骑则是一声闷哼,踉跄着向后连退了八步。 只是一击,高下立分,这青年的力量,远比这审判圣骑大了一倍有余。 “拿下!”一名审判圣骑头目大声呼喝,四周超过两百审判圣骑齐齐呐喊,三人一组,长剑一挥,顿时大片剑芒汇成海潮,朝着六名青年重重叠叠的挤压了过去。 六名青年脸色微变。 刑天鲤和这些审判圣骑交过手,救援乔姆斯那一场,他和三名审判圣骑正面放过几招,这些审判圣骑的剑法,极其的精妙,精妙到,简直不应该在他们身上出现! 此刻超过两百审判圣骑齐齐出剑,漫天剑光奔涌,居然给人一种大洋上惊涛骇浪绵绵不绝,翻滚而来的庞大压力。 六名青年同样组成一个小小的战阵,六道刀光翻卷,刀光连成一气,好似一块坚硬的礁石,抵挡惊涛骇浪的侵蚀。 ‘锵锵锵’,密集的金铁撞击声不绝于耳,大片火星飞溅。 十几名审判圣骑闷哼,双臂颤抖,向后连连倒退,他们手中重剑的品质,显然不如青年手中的环首直刀,剑锋上硬生生被磕开了拇指大小的缺口。 这些审判圣骑退后十几步,第一时间举起重剑认真打量,他们瞪大眼睛,看着剑锋上的缺口,一个个咆哮不断,显然心痛到了极致。 密集的金铁撞击声中,几个青年击退了数十名审判圣骑,却终于扛不住绵绵不绝的冲击,他们的刀芒逐渐散乱,战阵也逐渐的虚浮。 刚刚开口训斥的青年厉声长啸:“死战!” 刑天鲤神魂之力笼罩着几个青年,当‘死战’二字出口,他清晰的‘看到’,几个青年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一股宛如火山爆发的恐怖力量,就要从他们的骨髓中,从他们的五脏六腑内,从他们全身的肌体、血液中爆发出来。 不是法力。 却也不是巫民燃烧精血的特征。 一种极其特殊的锻体秘法,一种平日里千锤百炼,将自身的生命能量,一点点夯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好似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当需要的时候,就猛地点燃,在瞬间爆发出恐怖杀伤力的秘法! 这等秘法一旦催动,对于本体的伤伐极重,甚至比巫民燃烧本命精血,对身体的破坏更加可怕。巫民的本命精血燃烧,释放大量战力的同时,还能爆发出磅礴的生命力,不断的修复滋养肉身。 而这一门秘法么,只有消耗,没有修复、滋养! 这是纯粹的沙场杀伐之术! 刑天鲤厉声喝道:“几位兄弟,随我来吧,好端端的,玩什么命啊?” 左手捏印,朝着地面一抓,大地骤然颤抖,一条条裂痕不断浮现,大量拳头大小的鹅卵石从地下喷出,狂风呼啸中,砂石乱卷,数以千计的鹅卵石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四周乱打。 那些审判圣骑仗着自己身上穿戴着重甲,对于这些鹅卵石不以为然。 等到这些石块落在了身上,这些审判圣骑才齐声惊呼——刑天鲤修为暴涨,法力飙升,这些鹅卵石不仅仅速度极快,更是被法力加持,变得极其沉重。 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居然有三五百斤沉重,它们在空中高速乱打,激荡空气,甚至炸开了一片片肉眼可见的白色音爆! 可怕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一个个审判圣骑被打得凌空飞起,鹅卵石在他们厚重的甲胄上撞得粉碎,而这些审判圣骑祖传的老古董甲胄,也被打得‘咣咣’乱响,火星四溅中,好些品质差一点的甲胄,直接被轰出了一个个明显的凹坑! 这些审判圣骑也就罢了,他们毕竟穿着甲胄。 四下里,那数千联军士兵可就倒了血霉,漫天鹅卵石呼啸落下,刑天鲤哪里有这个空闲管他们的生死?密集的石块如暴雨洒落,直打得这些倒霉蛋粉身碎骨,好些人身躯直接爆开,凌空炸成了一团团血雾。 这是真正的杀伤性巫法,用来对付普通凡人,稍稍有点过分,刑天鲤却没有丝毫负罪感! 这里是东国的地盘,尔等西陆蛮子,谁请你们来这里拿刀拿枪的喊打喊杀么? 左手向前一挥,大片鹅卵石呼啸着横扫而过,硬生生在芦苇荡中破开了一条宽达十丈的通衢大道,漫天血水纷纷洒下,这条大道被染成了一片血色,刑天鲤朝着几个青年一声唿哨,撒开大步就走。 六个青年深深一吸气,强行将体内已经到了爆发边缘的磅礴气血压制了下去。 他们‘哈哈’大笑,紧跟着刑天鲤,轻轻松松的冲出了包围圈。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雷诺夫带着数十名审判圣骑中的强者,终于是赶到了。他们宛如一群发狂的公牛,愤然咒骂着,硬顶着漫天乱打的鹅卵石,快步的追了上来。 他们身上的甲胄被砸得‘咣咣’乱响,一块块鹅卵石在他们甲胄上撞得粉碎,这些家伙的实力着实不凡,被这般攻击,依旧能快速的奔走。 尤其是雷诺夫,他身上并没有披甲,但是他周身弥漫着一股子让人窒息的热力,脖颈上隐隐有深色的鳞片浮现,浑身热浪奔涌,拎着一柄重剑冲在了最前面。 无数鹅卵石朝着雷诺夫乱打,还没靠近他的身体,就被他体内喷出的热浪远远掀飞。 雷诺夫跑得飞快,几个起落间,就追到了几个青年身后。 “留下!”雷诺夫瓮声瓮气一声大吼,没有出剑,宛如熊掌的左手猛地拍出,‘呼’的一声,他掌缘隐隐有一层鳞片纹路生出,大片火焰喷涌,化为丈许方圆一支火焰巨掌,狠狠冲着最后一名青年的后背砸下。 几个青年齐声呐喊,齐齐转身,就要硬扛强敌。 那为首的青年更是厉声呵斥:“祝融氏的子嗣,你要违逆各家老祖的……吊毛,是个杂种!” 为首青年一刀劈出,这才看清雷诺夫的长相。 淡红色的头发,淡红色的眼眸,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鳞片,还有那高温火焰,这分明都是祝融氏血脉激发的特征。但是那白皙的皮肤,还有那轮廓极其立体,和神州子民迥异的五官长相,分明他又是异族人! 一个‘杂种’脱口而出,哪怕雷诺夫的气息远比这几个青年恐怖,带来的窒息压力犹如大山压顶一般,为首青年的话语中,依旧充满了鄙视之意。 雷诺夫眼珠骤然通红,原本他只是一掌按下,想要生擒活捉。 听得‘杂种’二字,雷诺夫大声怒吼,手掌上的火焰升腾,淡红色的火焰瞬间化为赤红半透明态,四周温度飙升,大片芦苇丛直接燃烧起来。 “退!”刑天鲤翻了个白眼,通天妙竹一荡,一股狂风平地而起,卷起了几个青年,让他们的身形骤然变得清灵轻巧,脚尖在地上随意一点,就是七八丈远。 刑天鲤在心里吐槽,诚然雷诺夫是一个混血,这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事情,不也是祝融氏的先祖们造的孽么?自己管不住下半身,这个,能怪子孙后代? 反而是圣罗斯的这些家伙,如果整个皇族都是祝融氏的混血后裔,足以证明他们是多么的积极上进啊,以混血之身,居然能够在极西之地,打下偌大的疆土,统御万万亿子民,这份成就,是不简单的! 咳,咳,当着人家的面骂出那两个字来,略微有点过分。 刑天鲤脚下一弹,一拳打在了雷诺夫的手掌上。 ‘轰’! 一声巨响,宛如巨炮冲击。 刑天鲤这一拳,丝毫不打折扣,动用了他如今最大的肉体力量。足足两百万斤出头点的巨力,又是以精妙的拳法轰出,实际冲击力绝对在七八百万斤上下。 而雷诺夫的手掌上的力道,居然丝毫不弱。 恐怖的巨力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刑天鲤身体踉跄,向后退了七八步,拳头上一圈萦绕的土黄色气机寸寸粉碎。 雷诺夫手掌上的火焰也骤然黯淡,方圆丈许的火焰巨掌消散,只有自己手掌上丝丝缕缕的火焰冉冉升腾。他庞大的身躯也向后猛退了一步,极硬朗的面庞上,一丝丝惊骇怒气急速升腾:“土之力?是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刑天鲤深深的看了雷诺夫一眼,通天妙竹一振,三百六十条极亮的剑芒腾空,瞬息间到了雷诺夫面前。 雷诺夫重剑出鞘,‘呛’的一声,剑锋骤然变成了赤红色,森森锋芒伴随着可怕的高温席卷四方。他举重若轻,单手握剑一阵点、拨,刺耳的金铁撞击声中,道道剑芒悉数粉碎。 刑天鲤瞪大眼睛,狠狠地冲着这柄重剑看了一眼。 好家伙。 真的是好家伙。 这柄剑,内部的法阵,居然还残留了三层完好无损的法阵。 在这末法时代,这区区三层嵌套的法阵,就足以让这柄重剑,成为绝顶的‘神兵利器’。 圣罗斯皇室,一定拥有一个类似于前世刑天鲤在黄山地窟中的灵穴、灵眼,内部还有残留的一点太初之炁涌动,否则的话,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们还能保留这样的‘神兵利器’,让其维持一定的灵性。 “好宝贝啊,你真舍得拿出来使唤?”刑天鲤好奇的问雷诺夫:“当今末法,你就不怕散尽了灵性,让祂化为一柄废铁?” 雷诺夫也是双眼死死的盯着通天妙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好宝贝啊,当今末法,这根竹子,你又是从哪里淘换的?” “呵呵,你是哪家子弟?让你这般弱小的小家伙,居然手持重宝,招摇过市,也不怕遇到高手,被抢了去?” 雷诺夫身后,数十名审判圣骑中的高手已经追了上来,成弧形站在雷诺夫身边,手持重剑,周身煞气升腾,朝着刑天鲤和几个青年虎视眈眈。 “你猜?”刑天鲤笑呵呵的看着雷诺夫。 他可不能说,通天妙竹,是自己用本命精血和五金精华,在这末法时代硬生生种植出来的,这实在是,耸人听闻,颠覆了‘末法’这个词的本意,会引出大麻烦的。 “嘿!”雷诺夫看向了几个青年,沉声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为首的青年呼出了一口气,沉吟片刻,从牛皮带暗格中,掏出了那枚小小的铜牌:“赵宋,背嵬军,前军斥候岳小青。我等过路,在芦苇荡中休息,却被你的人恶意围攻,惹事的人,是你们。” 刑天鲤呼出一口气,赵宋,背嵬军,这就没错了。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岳小青,眸子里里尽带着狂热。 嘿,你姓岳啊? 是家族本姓,还是将主赐姓啊? 如果是家族本姓的话,你家祖上,是不是那位写下‘弦断有谁听’的慷慨之士? 如果是的话,你们家的祠堂里,有没有供奉几卷他老人家的亲笔书法字画之类的,看看,今天道爷我救了你们,救命之恩,拿七八百卷那位老人家的书法字画来酬谢一二,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七八百卷书法字画而已,救命之恩,你回报得太轻了,是不是有点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 雷诺夫也是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很是忌惮的看了看岳小青。 “嘿,赵宋!”雷诺夫嘟囔道:“古怪,你们岳家,还为他们家卖命啊?换成我,谁敢那般对我,早就砍掉他的脑袋,自己坐上皇位了!” 咬咬牙,牙齿咬得‘嘎嘣’作响,雷诺夫看了看岳小青,又狠狠的朝着刑天鲤指了指:“我们在这里交战,你们无关之人,离得远些,若是被误伤了,可不要怨我们!” 雷诺夫看着刑天鲤,冷声道:“小子,堂堂后土血裔,东国调查室少校情报官?嘿,你可真给你祖宗长脸!现在,是战争,你们这些做情报的,被抓住了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了吧?” 雷诺夫右手在脖颈上轻轻一拉,摆出了一副绞刑架上死囚犯的模样,‘嘎’的吐出舌头,脑袋猛地一歪,然后‘嘎嘎嘎’的大笑了起来。 手中长剑火焰迅速黯淡,雷诺夫厉声喝道:“找到那个该死的法璐仕人,捏爆他的蛋黄,还有,戴高?戴高!让戴高给我们一个解释,那个什么暗语森林,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群该死的女人,究竟站在哪一边?” 雷诺夫带着大队人马转身离开,刑天鲤呼出一口气,朝着岳小青几个招了招手,一行人身边狂风鼓荡,在芦苇丛中卷起了漫天芦花,一溜烟的远去。 直奔出了二十几里地,到了一个树木葱郁的小土包下,岳小青六人猛地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里吧。”岳小青朝着刑天鲤拱了拱手:“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堂堂神州男儿,为何却为那蛮夷奴婢辈做事?” 刑天鲤上上下下,很认真,很狂热的打量着岳小青。 “岳家,背嵬军?是我想的那个岳么?”刑天鲤笑得极灿烂。 “当是阁下想的那个岳了。”岳小青和其他几个青年,全都挺起了胸膛,极坦荡,极轩朗,眸光清正,气概非凡。 报出自家的出身来历,他们没有任何好遮遮掩掩的。 因为他们是背嵬军。 因为他们全都姓岳。 刑天鲤赞叹了一声,掏出了赵青苘给自己的那份身份凭证:“在下李鲤,不知道几位可听说过?你们,是赵青苘殿下的援兵么?从小龙湫镇过来的?” 平海城向西二十里,有溆浦镇。 溆浦镇再向西二十里,有南泾口。这是一个位于大江南岸的小村,能有三五百户人家,两三千人口。村子正北面,就是直达小雁荡湖、小龙湫镇的泾水入江口。 因为浩浩荡荡泾水自北而来,汇入大江,泾水水流长年累月向南冲击,多少影响了大江水流,南泾口这里,就汇成了一个向南弯曲的大江湾,又有七八条小河支流从南向北,于斯汇入大江。水域宽阔,就成了一个极佳的船只停泊处。 一排十二条白木制成的大船,静静的停泊在江湾中。 岸边树林里,有极上品的锦缎,扎了帷幕,四周有数百个行军帐篷,帷幕中则是圈起了三个硕大的牛皮军帐,四周都有身披重甲,浑身只露出两个眼洞的玄武禁卫驻守。 之前在小龙湫镇,刑天鲤只见到了十几位玄武禁卫。 可是今天跟着岳小青等人到了这里,单单帷幕外看到的玄武禁卫,数量就已经过百。 刑天鲤也不由得惊叹,这就是赵宋家的底蕴了吧?这些玄武禁卫,实力一个个的,可都比得上那些审判圣骑当中的高手,甚至犹有过之。 树林中,大量身披鳞甲,神色精悍的士卒,正十二人一组,围坐在行军帐篷附近,没人乱走,没人说话,静悄悄的只是用油布擦拭手上晶亮的兵器,又或者整理一支支做工精良,通体寒光森森,造型极其威猛,看上去就极有杀伤力的强弩。 刑天鲤正待放出神魂之力,察看一番这些士卒的实力,突然一阵心悸感涌上心头,他急忙收敛了一切气息。 一名身穿紫色蟒龙袍,身形魁梧,赤红色一张面庞看上去正气盎然,周身气派威武,俨然一条堂皇汉子的长须男子大步走出帷幕。这汉子通体上下,端的是一个威武正气,但是一双三角眼微微耷拉,眸光闪烁不定,透出了十成十的奸臣气相。 男子身后,跟着十几名身穿锦袍的面白青年,他们分明都是去势的太监,但是修炼的功法肯定有问题,居然一个个都蓄了三寸美须,而且胡须打理得极其精致、整齐。 岳小青等人骤然停下脚步。 那紫袍男子下巴微微一抬,背着手,饶有兴致的笑道:“唷,岳家子,回来了?可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么?话说,让你们背嵬之士,去打探消息,有点大材小用了!” 紫袍男子指了指四周静静盘坐的士卒,笑道:“这些静塞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难得出世一次,总要给他们一些立功的机会。” 啧,这厮一开口,就是挑拨离间。 刑天鲤看着这紫袍男子,直觉心脏一阵阵的抽搐——好么,又是一位天仙境的老怪物,不过呢,比起穆里玛和杨天骥,这紫袍男子身上,似乎有异宝镇压,使得他在这末法之世,还能动用一丝丝天仙之力。 就是这一丝丝天仙之力,这厮的危险程度,可就比穆里玛和杨天骥,高出了百倍不止。 刑天鲤正打量这厮的时候,一缕缕极阴寒,但是内部又蕴藏了一丝丝邪异十足的赤阳之气的怪异力量,已经悄然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不过,刑天鲤的根本法极其神异,九口小鼎更有镇压一切的至高伟力。 当九口小鼎齐齐凝聚真形,在刑天鲤体内各安其位后,刑天鲤的身体,就俨然一个小小的天地,只要他收敛气息,就算是境界比他高出十倍、百倍的存在,也难以察知端倪。 更不要说,这厮虽然是天仙,刑天鲤的神魂境界,却也不弱于他! 这股邪异的力量绕着刑天鲤转了好几圈,没能看透刑天鲤的底细,就悻悻然的退了回去。 紫袍男子又笑道:“毕竟,我赵宋强军无数,‘归德军’、‘静塞军’,哈哈,功劳不能尽归了你们背嵬军,都得让他们表现表现不是?” 随着这厮的几句话,四周的静塞军士卒们,看向岳小青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了。 岳小青显然是个老实憨厚的孩子,面对紫袍男子有意无意,却又不怎么明显的挑拨,他张了张嘴,知道这厮的话不对,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才是。 一声低沉的咳嗽宛如雷鸣响起,方圆数十亩地的树林子,大大小小的枝桠都因为这一声咳嗽无风而动。一名身高近乎七尺,熊腰虎背,双臂如猿,一张面孔颇为方正,双眼如寒星一般皎洁光辉,通体有缕缕气血如狼烟一般升腾,看上去能有三十岁开外的男子,大踏步走了出来。 刑天鲤心头一寒。 好,好家伙! 这个男子,好生恐怖! 他身上,有着正统道家‘金肌玉骨’体修神通的痕迹,而且,他的修行境界,已经达到了极其高妙的层次,起码也是天仙的层次。 但是,他放弃了自身境界,将天仙级的修为,强行转化成了极低劣的炼体之法。 他转化后的炼体法门,气息就和奥古斯,还有那些金发金眼男子的气机差不多。 也就是说,这个方正男子,他自斩道途,断绝了未来攀升更高境界的一切可能,他将自己原本玄妙精微的道家天仙境界,转化成了层次虽然低劣,但是更适合末法时代的炼体方式。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修为流失了很多,很多。 但是正因为他如今的炼体方式,契合了当今的末法时代,他丧失了原本的天仙境界,却能在末法时代中,一如奥古斯等人,拥有可怕的肉体力量。 就好像,一头在洪荒时代,可以纵横天地的鲲鹏,硬生生将自己的生命形态,转化成了世俗界的巨象。 在这末法时代,鲲鹏根本无法生存,而巨象却足以世间纵横。 而且,以鲲鹏的生命本源,将自身转化为世俗巨象,这头巨象拥有的力量,显然冠绝一切品种的巨象之上,强得一塌糊涂,强得匪夷所思。 还能这么玩? 刑天鲤只感觉牙齿一阵阵酥痒。 他毫不怀疑,奥古斯、帝斯这些家伙,如果敢出现在这方正男子面前,或许连他一拳都接不下来。 方正男子牺牲巨大,但是这也让他在这末法之世,拥有了堪称镇压一切的力量。 真正是不知道,要何等觉悟,为了何等目标,才让这男子付出这么巨大的牺牲。 最少,最少,天仙可长生逍遥,哪怕如这紫袍男子这般,自封修为,苟全世界,不出意外的话,寿命绵长是可以做到的。 而这方正男子自斩道途,强行转修之后,他的寿命,怕是不到千年! 堂堂天仙哪! 岳小青和几个同伴齐齐笑了,向这男子深深拱手行礼:“杨老祖。” 方正男子微微一笑,朝着刑天鲤看了看,一巴掌拍在了紫袍男子的肩膀上,紫袍男子身体猛地一哆嗦,刑天鲤莫名觉得,他竟然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心虚感。 “喏,童贯王爷,您老都一大把年纪了,欺负小娃娃算什么?”方正男子笑道:“无聊的话,我们比划比划呗。” 刑天鲤瞳孔骤然一缩。 童贯? 这身穿大紫色龙袍的红脸男子,竟然是童贯? 嚇,难怪一嘴巴的阴阳怪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就想要劈他三五百刀的样子。 这厮,真的是那个童贯? 童贯‘哈哈’一笑,轻轻一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罢了,罢了,若是你祖父杨再兴嘛,本王倒是有兴致,和他过过招。念祖啊,你这娃娃,自废修为,天人转化,将那长生道果,转化为这等低劣的血气军武,哎!” 童贯摇摇头,轻声道:“本王越想越不是滋味,过得些年,若是你祖父回转,你却已经和他天人永隔,本王如何向他交待呀!” 这话说得恶毒了。 刑天鲤却是一颗心跳得厉害。 这个方正男子杨念祖,他是杨再兴的孙儿?是那个杨再兴么? 嗯,‘回转’? 杨再兴不在么?他又去了哪里?或者说,他们去了哪里? 帷幕中,正中的牛皮大帐内,赵青苘带着几个内侍行了出来,猛不丁的见到刑天鲤,赵青苘‘呵呵’一笑,朝着刑天鲤指了指:“哎,小李,臭小子,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还盘算着,让樊楼打探你的消息呢。” “你可知道,这平海城究竟发生了什么?”赵青苘急促问道。 牛皮大帐中,一副极大的,用秘法绘制在一张硕大的兽皮上,山川地理,一切细节精致到极致的地图铺在了一张大方桌上。 这幅地图,绘制的工艺是绝佳的,平海城周边三五百里地,每一座小山,甚至是山间的一些小路,全都在地图上一览无遗。 只是,在这地图上,缺少了万国租界的细节。 在地图上,万国租界曾经占据的位置,只有稀稀拉拉数十个小村子的痕迹。 很显然,这幅地图,很有点年数了。 大帐中,除了童贯、杨念祖、岳小青,又多了四个相貌和岳小青有几分相似,同样挺拔俊朗的青年。岳小青称呼他们为‘大兄’,其名号,乃是‘风、雨、雷、电’。 岳风、岳雨、岳雷、岳电,这典型就是一家兄弟最省事的起名。 四个人的气息,比起岳小青可是要强大了许多,他们使用的兵器,更是让刑天鲤瞠目结舌——四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对手柄雕龙,锤头足足有南瓜大小的金锤。 四对金锤,都是一般造型,上面有大片的风云纹路,做工极其精美。 这四对金锤,一如雷诺夫手上那柄重剑一样,显然常年温养在某些灵眼、灵穴中,在这末法时代,金锤内,依旧有阵法残留,保留了一丝丝微弱的灵性。 刑天鲤收起了脑壳里一些古怪的念头,指点着地图,将这些天,万国租界发生的事情,包括他亲眼所见的,暗语森林啊,奥古斯啊,帝斯等人的一些行为举止,也都一一的说了出来。 乃至玛利亚那一伙人身上的古怪,刑天鲤也着重的点了出来。 那些家伙,可是招惹不得的,就算你能打得过他们,动辄自爆的混蛋啊,而且都是威力绝大的核弹头自爆,这是能轻易碰触的么? 如果单单童贯一人,刑天鲤是绝对不会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出来的。 但是呢,除开童贯,还有杨念祖,还有这一票岳家的兄弟。 刑天鲤极其严肃的说道:“这玛利亚一行人,还有暗语森林的那群女人,甚至包括奥古斯和帝斯他们,都在刻意的挑起战争。” 刑天鲤无奈摇头道:“他们要战争,想要打死打活的,死伤多少,和我们其实并无多大关系。他们哪怕打得亡国灭种呢?和我神州子民有半点干系么?” “但是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打仗,而且一开战,就毁掉了整个平海城,百万百姓流离失所,而官府腐朽,对灾民置之不理,只顾着上下其手,贪墨赈灾、重建的资金。” 刑天鲤将自己打探来的,颐和郡主、穆里玛等人的所作所为,也都说了出来。 他苦笑道:“这场仗,不会这么轻松停下来的,如果他们继续向大玉朝增兵,战事一旦扩大化……” 童贯摩挲着几乎垂到小腹的美须,喃喃道:“这话,却也不一定。他们的本土,远在西陆,距离神州,最近的一个国家,其直线路径都有七八万里地。” “万里迢迢的,他们会调兵来神州打仗?” 童贯摇头道:“没这个道理。” 三角眼眨巴眨巴的,童贯幽幽道:“不过呢,大玉朝居然如此无能,让这些蛮夷奴婢欺上门来,嘿,这次可不能这么轻松放过他们啦。” 杨念祖咳嗽了一声,他沉声道:“殿下,童王,这些蛮夷奴婢辈,在神州大地上肆意胡为,吾等当……” “当什么当?”童贯冷声道:“杨念祖,别忘了,你是赵宋的臣子,不是他焚族的官儿。他们焚族将天下治理成任何样子,都和我赵宋无关!” “可是!”杨念祖高呼。 “小子,你可就闭嘴罢!”童贯冷声道:“不要和本王说大道理,本王活得比你长久得多,要说大道理,你说得过本王么?” “这天下,既然是焚族的天下,这天下事,就是他焚族的事。” “轮得到你杨念祖出头么?轮得到我赵宋出头么?若是我赵宋强出头,嘿,死伤的孩儿们,这笔账,怎么算?那些蛮夷奴婢,可不像当年那样好对付!” “更不要说,我赵宋强出头,算什么呢?” “虞,夏,商,周,嬴秦,刘汉,李唐,朱明,他们都没吭声,咱们赵宋,充什么冤大头啊?”童贯朝着杨念祖挥手训斥道:“得了,让你小子出来,是给殿下保驾护航的,不是让你来惹是生非的!” 一旁的赵青苘,则是看着地图,一支炭笔在地图上划来划去,突然笑道:“臭小子,你不是织造处的狗腿子……咳咳,织造处的官么?怎么着,带本宫,去会会那颐和郡主罢!” “让本宫见识见识,当今焚族的天潢贵胄,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 赵青苘眸光闪烁,向杨念祖,还有岳风等人看了看,沉声道:“另外,你小子有路子,给本宫,弄一批蛮夷的火器罢!” “童王带来了三千静塞军精锐,杨枢密带来了八百背嵬壮士。” “他们若是装备上那些火器,以一当百,可能使得?”赵青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给那些蛮夷奴婢一点教训,本宫以为,还是可以的!” ------------ 第四十五章 请君坐观 一架七彩涂绘鎏金镶玉九凤辇在前,一架造型奇异,形如古秦战车,通体以金铁铸造,两侧各悬一块蛟龙牌的大车随后。 又有三十六架铜铁铸成双轮战车紧随,那拖拽战车的,赫然是披挂了重甲的白犀牛! 刑天鲤骑着一头骏马,跟在凤辇旁,不断回头张望那七十二头拉车的白犀牛——乖乖龙个东,真的是白犀牛,赵宋的豪富,端的是,让刑天鲤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冷兵器时代,用白犀牛拉车,这战斗力可还说得? 尤其是,这白犀牛分明是异种,体内隐隐有异兽血脉潜伏,虽然末法时代,血脉之力没能激活,这些白犀牛的体格依旧极其壮硕,堪比大象。 这等巨物若是拖拽着纯金属铸造,上有一御、两弓、两弩、四戈戟,一共九名精壮静塞军战士的庞然战车在战场上发动冲锋,前方无论矗立着何等精锐,也是被撞得粉碎的下场吧? 不过,那也是冷兵器时代的事情了。 当今之世,这些白犀牛拖拽的战车,简直就是战场上最好的炮靶子。一轮大口径舰炮覆盖下来,这些白犀牛再披上三重重甲,也没有个鸟用啊!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前。 九凤辇的前方,有二十四对白马作为前导,上面坐着二十四名精挑细选的小黄门,一个个容貌俊美,风流倜傥,尽是一等一的俊秀人才。 他们拎着香炉,扛着王牌,举着旌旗,吹着号角,那等气派,吓得沿途的百姓一个个贵在路边,不敢抬头——这些百姓没多少见识,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赵宋的仪仗,还是大玉朝的贵人到了,反正只管跪下,就没错! 一路浩浩荡荡,直达南浔镇。 到了南浔镇的西边镇口,眼看着镇子外一处处窝棚,还有窝棚下面面无表情的灾民们,赵青苘还没开口,童贯已经喜笑颜开:“嘿,这焚族,就是不中用啊,这天下,治理成这般模样,嘿嘿!” 童贯不断的摩挲着长长的胡须,左手几根手指下意识的急速搓动着。 织造处的探子们,还是管用的。 他们虽然没能查探到赵青苘的船队,已经悄无声息的停在了南泾口,但是大队仪仗从南泾口出发,行了二十几里地后,探子们已经将消息传回了南浔镇。 镇子西口,同样是一派好大的仪仗。 颐和郡主身穿极盛大的衮服,头戴镶嵌了大颗东珠的朝冠,脖颈上挂着三串红珊瑚的朝珠,双手十指,带着尽有一尺长的指甲套,身边环绕着超过三百内侍。 各色红底金边的王牌,各色银杆红底的飞凤旗,其他的各色香炉、钵盂、灯盏、金刀、银锏、金瓜、日月轮,还有孔雀尾巴制成的大宫扇等等,林林种种七十二色仪仗,尽在颐和郡主身边摆开。 颐和郡主左手侧,穆里玛身披全套亲王袍服,带着镶满了东珠的王冠,脖颈上也挂着三串大珠子串成的朝珠,两手大拇指上,两枚绿油油的帝王绿翡翠大扳指极其刺眼。 颐和郡主右手侧,杨天骥也化为人形,翘着二郎腿,同样穿着郡王袍服,带着各色极奢华的头面,翻着白眼坐在一张蛟龙闹海的紫檀大椅上。 穆里玛和杨天骥,身边都有正经的王爷仪仗,比起颐和郡主,他们的仪仗规格更高,各色零碎更多。穆里玛是亲王,他的仪仗有一百零八色,杨天骥是郡王,稍稍低一等,仪仗也有八十一色。 两人身边,同样也环绕着数量惊人的内侍、宫女。 和颐和郡主一块,三人身边的太监、宫女,加起来总数就超过一千五百人。 在穆里玛身边,更站着一名身披仪甲的清癯中年。 所谓仪甲,就是专门在各种仪式上使用的,装饰极其华丽,却只是空壳子铁片片的甲胄。这中年身上的甲胄,看上去颇为威武大气,通体金灿灿的,胸口、肩膀、手肘、膝盖上,都有硕大的麒麟吞口。 如果是正经的将领甲胄,这一套物件,没有个一百多斤,是说不过去的。 不过,既然是仪甲,这看上去厚重威猛的甲胄,实则是纸片贴了金箔,整套下来,也只有十一二斤。饶是如此,这清癯中年,也是累得微微喘气,额头上尽是汗水。 这大日天的,还要披挂着全套仪甲的,正是带着大军,刚刚赶来汇合的江东行省总督金三叹。 在颐和郡主她们左右两翼,各有三千看似威武雄壮,身上号衣颇为鲜明的江东战兵派出了雁翎阵。这些战兵身上号衣溜刮崭新,手上的枪械,也擦得油光水亮,远远看去,好一支威武能战的精兵! 刑天鲤眼尖,他隔着十里地,就看到这军阵中,好些官兵被太阳晒了一会儿,一个个瞳孔都在扩大,好些人在懒洋洋的打呵欠,显然是极乐香吸多了,有点上瘾了。 大队人马缓缓前行。 颐和郡主那边队伍中,有骑士策骑狂奔而出,他们一路狂奔,迎到了九凤辇前,左右一分,打出了焚族‘烈焰团龙捧日拿月脚踏山河’皇旗,在马上拔出兵器,向九凤辇行礼,然后高声报出了穆里玛、杨天骥、颐和郡主的爵号。 一路前行,前方南浔镇西口,不断有骑士策骑而来。 每一队十二名骑士,相隔百丈,肃立大道两旁,举起、拔刀,行注目礼,高呼颐和郡主三人爵号,这是正儿八经的迎国宾之礼。 九凤辇中,赵青苘冷哼了一声:“沐猴而冠,还有模有样的。” 大队人马,行到距离南浔镇西口只有百丈之地时,穆里玛突然动了。他猛地上前一步,眸子里一缕凶光闪烁,身边大片气浪卷起了漫天风沙,一道狂暴无比的神魂力量呼啸冲出。 天地间,顿时充斥着可怖的压力。 穆里玛放出的神魂之力,快若闪电般直逼九凤辇,但是距离九凤辇还有三尺之遥,穆里玛的神魂之力就猛地向后倒卷。 这是很多年来,大玉朝皇族迎接各大世家甲子行走的必备过场。 着一名天仙级的王爷,当众显露一点手段,震慑各大世家——末法时代,各家的老怪物,全都蜷缩在祖地里休养生息,苟全性命,真个被派出来例行公事的,无一例外,都是小儿辈。 被天仙级的神魂威压稍稍挤压一下,这些甲子行走小儿辈,自然就乖巧了,知道配合了,不会乱七八糟的折腾出太多的事情来。 否则的话,若不加以震慑,这些甲子行走,国法根本约束不得,他们若是作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够大玉朝头疼的呢? 就说三百六十年前,李唐的一位甲子行走,据说还是那位建成太子的嫡系子孙,那可是一位纯正的王八犊子——他在大玉朝京城焚天城,短短半月,祸害了七十八位大姑娘,最后,就连一位宗室郡主,都被他嚯嚯了! 这还是大玉朝派出天仙老怪,震慑过后的事情。 若是不加震慑,天知道这些甲子行走里面,都掺杂了些什么混账王-八-蛋啊? 真正的精英子弟,各家各户,也不舍得派出来奔波不是? 只是今天,穆里玛吃亏了。 他外放神魂之力,短短一个瞬间,他外放的神魂力量,就好似一桶清水倒进了沙漠中,清水瞬间蒸发,损耗大半。 穆里玛正要将神魂之力收回,一架战车上,杨念祖冷哼一声,手掌一翻,一块血迹斑斑的金牌就被他高举在手中。 四面八方,八百背嵬壮士齐声呼喝。 一股惨烈至极,极刚硬,极不屈,充满无穷肃杀死战之意的战气冲天而起,化为肉眼依稀可见的血色洪流,从那金牌中涌出,狠狠撞在了穆里玛急速抽回的神魂之力上。 穆里玛外放的神魂之力骤然湮灭,那股血色洪流更是带着隐隐可闻的喊杀声,狠狠撞在了他本体上。穆里玛庞大的身躯一个踉跄,‘哇’的一口血喷出,黑漆漆的面皮骤然变得隐隐发白,气息一阵混乱。 坐在大椅上的杨天骥猛地跳了起来,目光森森盯着杨念祖手上的金牌。 “十二金牌?啧,你们赵宋,怎么有脸将这坑杀忠良的物件拿出来施展的?” 杨天骥冷笑。 刑天鲤的面皮也是微微一变。 ‘十二金牌’? ‘坑杀忠良’的物件? 那,就是那传说中的十二道金牌没错了。 这物件,若是被童贯拿在手中,自然是极其不堪的。但是杨念祖手持这金牌,借以震伤了穆里玛的神魂,刑天鲤却觉得,完全是合情合理。 穆里玛被这金牌打伤,大口吐血的模样,也真是赏心悦目啊! 杨念祖手持金票,血色洪流一点点收回,他上前一步,站在战车上,望着穆里玛,冷声道:“某,赵宋枢密院枢密使杨念祖是也。” 穆里玛目光森森,擦了擦嘴角的血水,恶狠狠的盯着杨念祖。 童贯‘呵呵’笑了一声,慢悠悠的从挂着两块蛟龙牌的车驾上走了出来,朝着穆里玛拱了拱手:“某,童贯。这位王爷,想来是知道童某人名号的了。” 童贯‘呵呵’而笑,故作豪放之态,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大模大样的抚摸着长须。 在童贯的车驾旁,几名身披麒麟战甲的静塞军战将,雄赳赳,气昂昂,一个个吹鼻子瞪眼的望着穆里玛等人,一副天朝上国大将军俯瞰蛮夷的嘴脸。 颐和郡主搂着一名娇俏的女子,慢悠悠的上前了两步:“唉哟,诸位老祖宗,给咱们小辈们一点体面,都消消火罢?大玉朝颐和郡主玉娇兰,此番有礼了!” 颐和郡主颤巍巍的福了一礼,一双美眸,上下打量着赵青苘乘坐的九凤辇。 身着淡紫螭龙袍,头扎玉冠,做男子装束的赵青苘背着手,缓缓从九凤辇中走出,她站在辇车上,俯瞰着颐和郡主,赞叹道:“唷,倒是个大美人。” 颐和郡主眼睛骤然一亮。 真的是,宛如烟花在高空绽放一般,突然的亮了一下。 她直勾勾的盯着赵青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端的是差点流出蜜糖来,都能拉出丝了。 之前双方之间的剑拔弩张,就在赵青苘和颐和郡主的相互见礼中,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穆里玛和童贯,居然手拉着手相谈甚欢,一副神交已久的老朋友的模样。 但是刑天鲤眼尖,他看到,穆里玛在和童贯拉手的时候,就将一份大红洒金封面,足足半寸厚的帖子,塞进了童贯的手里。 童贯也是封住了修为,借助异宝收敛气息的。 但是他将这厚厚的帖子,不动声色的纳入袖子里的时候,刑天鲤能清晰的感受到,童贯的神魂之力,快若闪电的在那帖子上扫了一圈。 嗯,这应该是一份礼单! 一份足够厚实的大礼单! 看童贯那喜笑颜开的模样,刑天鲤不由得好奇,穆里玛这是准备了多少见面礼啊?能够让童贯这等‘老贼’,摆出如此一见如故的嘴脸来? 倒是杨念祖和岳小青等人,只是面色严肃的侍立在赵青苘身后,面对金三叹、卫兰生等人几次三番的凑近,三番五次的想要和他们手拉着手的亲热亲热,他们全都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冷面孔,急得金三叹和卫兰生等人是连连跺脚。 一旁的童贯笑得越发灿烂了:“那两位大人,不要管那群小子,嚇,他们一个姓杨,剩下的都姓岳,《满江红》的那个岳,你们哪,和他们天生八字不对付!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说道,找本王就是!” 童贯笑得满口大牙都露了出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刑天鲤只是摇头,他当即找了个借口,向混在人群中的大黑狗兄弟几个招了招手,大袖一甩,就溜进了南浔镇。 南浔镇,老宅,书房,刑天鲤再次见到了奥格。 “甲子行走?”奥格极其惊诧的看着刑天鲤,他鼓掌赞叹道:“妙啊,李鲤阁下,妙啊。真是,太棒了!” 奥格皱着眉头,极其认真的说道:“说真的,我们居然,完全不知道和他们有关的情报。” 奥格和洛美蓝得发紫,紫得发黑的眸子里幽光闪烁,以弹指间数千次、数万次的可怖高频在闪烁。丝丝缕缕的精神波动,在两人之间往来流转,不多时,有更多的精神波动窜进了书房,和两人的精神波动串联在了一块儿。 就在刑天鲤的眼皮子底下,奥格、洛美,还有更多的人,进行了一场短暂,但是信息容量极大的会议。 洛美叹了一口气:“干得漂亮,李鲤阁下。奥格,我建议给李鲤阁下更高的权力,让他调动更多人力、物力的权力。想象一下,我们这些年来,完全对于‘甲子行走’一无所知,而他们的来历,却是如此的可怕!” “想象一下,当阿弥忒的荣耀,即将照耀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些甲子行走背后的势力突然出现的话,会是何等可怕的场面?” “甚至,如果他们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洛美的额头上,隐隐有汗渍出现。 刑天鲤微微眯了眯眼睛。 感情,你们,擅长用‘阿弥忒烙印’控制人的你们,居然没能从大玉朝官方,弄到有关‘甲子行走’的消息? 嗯,可以理解。 ‘甲子行走’这等存在,大概率只有焚族的核心高层知晓,而这些核心高层么,如颐和郡主这般,手握重权,身边有无数下属任凭驱遣,想要控制她,很难。 而穆里玛这种人……呵呵,你们想要从灵魂层面,控制一个天仙? 那是作死啊! 奥格的效率很高,或许,在刚才短暂的‘精神会议’的时候,他们已经对于这个问题进行了充分的商讨。奥塔现场取出了一份阿弥忒调查局的证件,贴上了刑天鲤的照片后,敲上了钢印。 艾美联邦秘密调查局,上校调查官,刑天鲤! 随着证件一并签发的,还有正式盖上了一系列印鉴的公文——凭借证件和奥格签发的这份公文,刑天鲤可以随时调动艾美联邦在大玉朝的的海陆军队。 海军的总吨位,不超过三万吨。 陆军的总人数,不超过一万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叠厚厚的资源申请单,只需要有正当的借口和理由,刑天鲤可以凭借这些资源申请单,近乎无限制的调用各种资源,包括而不限于金钱、军械、药品、食物,以及其他各种物资。 而奥格更是授权,将之前随着刑天鲤探查圣母教驻地,却因为对方大量增援到来,最终无功而返的塔塔那一队九个人,直接配发给了刑天鲤,成为了他固定的下属。 得到了奥格的授权后,刑天鲤当着奥格、洛美的面,就填写了一份资源申请单。 看着刑天鲤在上面罗列的各种军械,洛美好奇的问道:“这些军械,你是准备做什么?武装你在易多利侨民当中,收拢的那些外围探子么?” 刑天鲤眯了眯眼睛,笑了:“他们用不了这么多军械,当然,有一部分是给他们准备。除了何铎、何西他们,我还准备收罗一两千人,毕竟,人手越多,办事越方便。” 奥格和洛美点头,认可了刑天鲤的说法。 对于实力雄厚的艾美联邦而言,区区几千人的军械,不算什么。刑天鲤已经被打下了‘阿弥忒的烙印’,绝对的忠诚于他们,如果刑天鲤能够以大玉朝子民的身份,掌握一支数千人的武装,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极方便的事情。 “赵宋家的甲子行走,是一位公主。”刑天鲤沉声道:“她带来了一支极其强大的军队,她有意立威,让这些军队用先进的武器武装起来后,对正在交战的某一方,甚至是双方,给他们一点教训。” 奥格和洛美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奥格一拍书案,大笑道:“那么,我们可以无偿的提供这些军械,我们甚至,可以给他们提供最先进的军械。我们有一支规模庞大的运输舰队,距离平海城,只有两天的航程,上面运载了一些最先进的军火,我们可以无偿的提供给他们!” 刑天鲤瞪大眼睛,果真是财大气粗的搅屎棍啊! 为了让大玉朝乱起来,无偿提供军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好吧,你无偿提供,但是刑天鲤可不会无偿供给赵青苘,反正,想必赵青苘也不会自己花钱,最终买单的冤大头,还是颐和郡主啊! 三日后。 正午时分,平海城出海口,从大玉朝十二个通商口岸汇聚而来,由英吉士和圣诺曼两国派驻的护航舰队,汇合成的联合舰队,总计超过一百条战舰,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 刑天鲤和赵青苘、颐和郡主等人一并,站在碣石上方,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海战。 或者说,这一场屠杀。 英吉士的海军舰队,距离出海口还有将近十里地,就发动了攻击。 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英吉士这些舰船上,一支支粗大的金属管喷出浓浓的烟气、火光,一支支水缸粗细,长有两丈许的柱状金属物,从金属管中喷出,坠入水面后,迅速在水面上拉出了一条条鲜明的白色尾迹。 刑天鲤瞪大了眼睛。 这是,鱼雷? 就他这些天,收集来的,关于极西百国海军的资料,并没有这种玩意儿! 很显然,这些东西,是刚刚出现的新货色! 他想起了那天夜里,在浓云中,给帝斯等人补充援兵的那架大型飞行器。以帝斯他们掌握的力量,从英吉士本土,运载一些新式的鱼雷,紧急安装在现有的舰船上,似乎并不是什么难题! 不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总之,百来条战舰齐齐喷射,将近一千条白色尾迹撕裂了水面,宛如一支支箭矢,直刺封锁了出海口的联合舰队。 可怜圣罗斯、法璐仕、易多利、北海七国联盟,还有其他大小附庸国的联合舰队,他们的官兵,都从未见过这种前所未有的新式武器。 他们正在调整主炮射角,准备凭借绝对的数量优势,给来援的英吉士、圣诺曼舰队一个狠狠的教训,他们几乎没有人有那个空闲,多看水面上的那些白色尾迹一眼。 可怕的爆炸,连绵发生。 这些水缸粗细的鱼雷,每一发的装药,都堪比十几发最大口径的主炮装药。 一条条铁甲大舰,只要挨了一发鱼雷,伴随着可怕的火光和爆炸声,一条条战舰几乎是被炸得从水面飞起,龙骨断折,无数碎片乱喷。 出海口上,数百条联合舰队的战舰接二连三的不断爆炸,尤其是那些体积巨大的万吨巨舰,更是首当其冲,几个呼吸间,就快速的沉入水底。 可怕的爆炸声持续了足足半刻钟时间。 凄厉的惨嗥声绵绵不绝,岸边,碣石村附近驻扎的联合军队,自上而下,更是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等得爆炸停歇,硝烟散去,原本规模庞大,将整个大江出海口彻底封锁的联合舰队,七成的主力舰悉数沉没,只有稀稀拉拉一些中小型驱逐舰和炮艇,哆哆嗦嗦的在水面上不知所措的游走。 密集的炮声远远传来。 一波鱼雷带走了绝大部分联合舰队的战舰后,英吉士、圣诺曼的战舰,开炮了。 他们一路疾驰,一边开炮,一边朝着出海口猛冲。 他们的炮击精度,远比常理要高出了许多,好些在水面上高速穿梭的炮艇,都被舰炮轻松锁定,一发发大口径舰炮炮弹,精准的命中了这些炮艇,只要一发炮弹,就能将他们整个撕成碎片。 完全是碾压式的降维打击。 英吉士和圣诺曼的战舰冲入了出海口,在水面上一阵乱扫,将整个联军舰队几乎彻底夷平,只剩下十几条速度最快,见机最快的舰船,拖着受创后的浓烟,狼狈的逃出了升天。 后方,一条条大型运输船不断驶来。 同样是来自大玉朝其他各处通商口岸,英吉士、圣诺曼的增援兵力赶到了。 除了原本的驻军,各处通商口岸,更是征召了大量的侨民武装了起来,加上十几个附庸小国的武装平民,浩浩荡荡两百多条运输船,运来了超过二十万的武装人员。 一条条舰船高鸣汽笛,在碣石村各国驻军的眼皮底下,这些舰船慢吞吞的逆流而上,直奔溆浦镇方向。 可想而知,等到这些武装人员登岸后,稍加整顿,势必会对碣石村附近的各国联军,发动报复性袭击。 “简直,无法无天。”赵青苘气急,一脚跺在了坚硬的石面上:“颐和妹子,你们焚族,呵呵,六百年前席卷天下,不可一世的焚族,就任凭这些蛮夷奴婢,骑在你们头顶上……” 有更难听的话,太肮脏了,赵青苘说不出口。 颐和郡主面皮赤红,耷拉着眼皮,没有吭声。 没法说。 说什么? 堂堂大玉朝,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极西百国的确是蹬鼻子上脸,什么通商口岸啊,什么租界啊,什么法外治权啊,什么驻军全力啊,呃,就连大玉朝总海关的边检、税收权限,都被极西百国拿捏住了。 整个大玉朝,俨然就是一头膘肥体壮的大白猪,任凭极西百国一点点的切割放血呢。 人家已经欺负到了这个层次,大玉朝却毫无还手之力! 颐和郡主看了看穆里玛。 嗯,若是这位天仙老祖宗,舍得一条性命,豁出去一切修为,全力施为的话,他一人之力,大概也能将侵入大玉朝的蛮夷们扫平大半的。 豁出去两位天仙老祖宗的老命,铲平极西百国在大玉朝的所有力量,也是做得到的! 但是嘛! 呵呵,这可是镇国重宝,哪里能轻易损耗的? “让姐姐见笑了。”颐和郡主老老实实的躺平了,干脆就不要脸了:“国事如此,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姐姐有意,可以让童王出手,定然能给这些蛮夷一个惨烈的教训!” 碣石顶部,气氛一时间颇为尴尬。 童贯气急败坏的盯着颐和郡主,暗中恼怒——你这丫头,好生歹毒,咱家……啊呸,本王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凭啥让本王牺牲修为,甚至是冒着呜呼哀哉的风险,帮你焚族卖命啊? 这天下,是你焚族的天下,却不是我赵宋的天下! 咳咳,就算是赵宋的天下,以我童贯王爷的本性,本王能给赵宋卖死命么?你开玩笑呢!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杨念祖带着人赶了过来,他们轻松的跳上了碣石,沉声道:“殿下,我们拿着李鲤大人的手信,在南边钱塘口,接到了那群艾……艾……” 一旁的岳风道:“艾美联邦,好古怪的名字!” 杨念祖干笑道:“是,是,艾美联邦,我们接到了那群蛮夷送来的军械,足够我们武装两万精兵的。所有的款项,也都支付交割明白了。” 颐和郡主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她差点没大叫起来,这足以武装两万精兵的军械,可都是她的钱! 是她织造处小金库里,硬生生刮出来的油水! 这群该死的艾美蛮夷,他们是趁火打劫,这一批军械,固然都是最先进的好货,但是他们的要价,也未免太高了一些,总价让颐和郡主都痛彻心扉! 穆里玛、杨天骥的脸色也很难看。 这笔购买军械的开销,实在是让人心痛难当。尤其是,艾美联邦只收真金白银,甚至铜钱都不要的。 刑天鲤在一旁做人畜无害状。 这事情,这批军火,固然是他牵线拉桥,在赵青苘面前提起,然后让赵青苘拍板重金采购的。价格,也是他拟定的,通过塔塔一行人,直接报给了赵青苘。 呃,本来价格就报得虚高了,赵青苘得到这个价码后,居然又上浮了五成,这个最终的价码,不就上去了么? 这最后买单的颐和郡主,痛彻心扉,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很好,将军械分发给儿郎们。”赵青苘面皮微微泛红,宛如统军出征的大将军,朝着碣石村的方向,狠狠一挥手:“入夜时分,趁夜突袭,给这些蛮夷,一点颜色看看!” 颐和郡主风中凌乱了。 她听到了什么? 趁夜突袭? 她一把抓住了赵青苘的袖子,嘶声道:“姐姐说的什么话?你采购这些军械,不是,不是……” 颐和郡主想起了之前赵青苘的话,赵青苘对她说,赵宋对于现今的火器很感兴趣,想要弄一批火器回去当做收藏。 她说得是,当做收藏品! 赵青苘找她伸手要钱的时候,可没说,她要带着用火器武装起来的静塞军、背嵬军,去攻打极西百国的人啊! 赵青苘一手按在了颐和郡主的肩膀上,又笑道:“颐和妹子,李鲤大人弄来的军械,足够武装两万人?姐姐我带来的,不过四千上下人手,这缺额,还请你从江东行省、碣石郡的战兵中,挑选精锐,补充齐全才好。” “今夜,当让这些蛮夷之辈知晓,何为天朝天威!” 颐和郡主一脸纠结。 她有满肚皮的反对,但是被赵青苘细嫩雪白,又纤细有力的小手一把按在了肩膀上,她只觉浑身骨软筋麻,一时间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 相比颐和郡主一肚皮的纠结,童贯、杨念祖,还有穆里玛、杨天骥,这几个老怪物,都在轻轻点头。 一直以来,东国神州,都是天朝上国,是这个世界的核心之地。 也就是最近几十年时间,还不到一个甲子的时间,那些蛮夷突然发达了,突然就窜起来了,突然就倒反天罡了,突然就欺压到东国神州的脑袋上拉屎拉尿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得了,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也是对的! 穆里玛和杨天骥的目光游离,在身边的静塞军、背嵬军的身上鬼鬼祟祟的瞥来瞥去。 也正好,见识见识,这些隐世的世家门阀,他们如今,究竟还有多少战力。大玉朝如今的军力是什么样子,他们是心中有数的,那是马尾穿豆腐,提都提不得的。 如果区区一个赵宋,在诸多隐世的世家门阀中,实力排名处于末端的赵宋,他们拿出来的军队,都精锐得让人可怕,那大玉朝,就要早做筹谋了! 啧! 现在大玉朝的军队,不经打啊! 如果赵宋,又或者朱明,甚至是李唐,他们哪位家主突然脑壳抽风了,想要趁着大玉朝国力衰败的时候,做点什么,不是没可能啊! 大家都当过皇帝的,这皇位不应该被你焚族玉氏一直占着啊! 穆里玛呼出一口气,看着童贯,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快速的搓动着。 童贯眯了眯眼睛,看着一脸惆怅的穆里玛,心领神会的笑了。 一行人离开碣石,向南方撤离了十几里地。 一条宽有十几丈的河道,河湾中,三十几条小火轮拖拽的货船,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河湾中。货船上,堆满了一口口大木箱,里面全是艾美联邦运送来的先进军械。 足够武装两万人的军械,其中还包括了上百门大口径火炮,所有的炮弹、子弹、手榴弹,足够两万人连续打上三次大型战役的。 平海城的出海口被封锁了,艾美联邦的运输舰队,直接停靠在了南边钱塘郡的钱塘口,顺着钱塘江的一条支流,小火轮日夜兼程,最多大半天功夫,就能将军械送到这里。 赵青苘可以放心大胆的发号施令,让部属尽情的打一个痛快。 河边树林里,静塞军、背嵬军的士兵们,正‘啪啪’的开枪,适应着这些新式火器。 都是精锐,而且都是力量、反应、敏捷各方面,远超凡人数十倍的非人存在。这些士卒拿起火器,只是稍稍的打上三五发子弹,适应了它们和弓弩的少许不同后,就基本做到了百发百中。 其中如岳小青之类的军官、将领,更是能轻松的,用这些火器做到‘三百步穿杨’。 即,这些艾美联邦新式火器的有效射程内,指哪打哪,毫无半点问题。 众人在树林中忙碌的时候,刑天鲤带着两名内侍,策骑直奔平海城西边的溆浦镇。 在溆浦镇中心位置,最大的一座宅子内,刑天鲤见到了奥古斯、帝斯、乔彼得,以及圣诺曼王国驻平海城总领事格林曼等高层。 “他们是,太监?”奥古斯等人见到刑天鲤,对他身后跟着的两名白面无须,生得阴柔俊美的内侍,表示出了无比浓烈的兴趣。 尤其是帝斯,甚至是眸光闪烁,直接上手,在两名内侍身上掏摸、揉捏,一副小孩子见到有趣玩具的模样。 两名内侍一阵愠怒,气得面皮通红,却不敢发作,只是唯唯诺诺的,向帝斯连连拱手。 “大玉朝直属太后统辖,内务府织造处总管大臣颐和郡主的贴身内侍。”刑天鲤朝着在场的众人介绍两个内侍的身份:“唔,织造处是做什么的,诸位阁下应该知道。” 奥古斯和帝斯茫然看向了乔彼得、格林曼等租界官员。 “他们垄断了平海城附近几个行省,一切最热销的商品,最优质的货源。”格林曼沉声道:“同时,他们应该也是大玉朝官方在江南地区,最大的密探机构。” 耸耸肩膀,格林曼轻松的说道:“不过,他们的主要力量不是针对我们,而是监察大玉朝江南的官员和百姓,他们基本上,不会主动和我们各国官方发生任何的摩擦和矛盾,是一个,基本上无害的官方衙门。” 奥古斯和帝斯就笑了。 无害的官方衙门! 两个内侍干巴巴的笑着,作为大玉朝让官员、百姓闻风丧胆的监察秘谍,被一群洋人蛮夷用‘无害’来评价,实在是有点挂不住面子。 但是,在洋人蛮夷面前,他们的确是无害啊! 刑天鲤沉声道:“刚刚颐和郡主,亲眼目睹了英吉士和圣诺曼舰队,摧枯拉朽,将联合舰队摧毁的全过程。颐和郡主,有了一个作战计划。” “今夜,郡主殿下的军队,将向以圣罗斯、法璐仕、易多利、北海七国联盟为首的多国联军,发动夜袭。”刑天鲤沉声道:“还请诸位约束部下军队,不要靠近战场,以免发生误会。” 大厅内,沉默良久。 乔彼得、格林曼等一众租界官员面面相觑,过了好久,好久,乔彼得才犹豫道:“大玉朝的太后,她又发疯了么?” 格林曼摇头道:“虽然,我们非常感谢她,当年就是她以一己之意,向极西百国同时宣战,这才有了平海城租界的诞生,才有了大玉朝沿海诸多通商口岸的开辟。” “这次,又是她发疯了么?” 刑天鲤摊开双手:“不,不,这次的战斗,和太后无关。京城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过来。这次的战斗,只是一次,纯粹的意外。” 大厅内,诸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两名内侍。 “那么,我们拭目以待!”奥古斯笑得极灿烂:“希望,大玉朝的军队,能够给我们一点点惊喜。如果他们干得足够漂亮,或许!” 奥古斯看了看帝斯,帝斯微笑,点头,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 ------------ 第四十六章 立威夜袭 傍晚时分。 碣石南面,小树林中。 锦缎的帷幕,牛皮大帐篷,紫檀制成的桌几上,水陆咸陈。 最时新的瓜果,最精致的点心,水里、天上、陆地、山中,各色最珍稀的食材,经皇宫御厨之手烹制得芬芳四溢。 什么东北林子里的飞龙啊,大江活水中的江豚啊,什么四腮鲈鱼,什么三尺鲥鱼,什么百年老鳖的裙边,什么白唇猩猩的猩唇。其他什么穿山甲,果子狸,熊掌,虎鞭,鹿胎,豹舌,各色各样的食材,放在前世的地球,极其可刑。 刑天鲤敬陪末座,一言不发,只管吃肉喝酒。 赵青苘和颐和郡主端坐主位,以京城大财主看土鳖乡巴佬的眼神,笑盈盈的打量着乔彼得、格林曼一行总领馆高层。实在是,以乔彼得和格林曼的身份,他们面对这样极奢侈的珍馐美味,那吃相也有点难看。 倒是奥古斯和帝斯,还有其他十几名金发金眼、金发红眼的男女,他们坐在桌几旁,看着这些山珍海味,一个个陷入了近乎呆滞的状态。 刑天鲤注意到,奥古斯和帝斯,一个英吉士王国的全权特使,一个在圣母教身披金袍的特殊大主教,无论心性、手段还是实力,都让刑天鲤忌惮不已的两人,他们似乎是,被惊吓到了。 嗯,这些美食送上来的时候,一旁有两个颐和郡主相好的娇俏少女,脆生生的介绍这些美食选用的食材,使用的又是哪一种菜系的何等手法,经过多么复杂的工序,才将它们炮制成了无上的美味。 奥古斯和帝斯,显然是被那些食材给吓住了。 手掌略微有点颤抖的,夹起了一块浓厚醇香的裙边,放在嘴里狠狠咀嚼了一阵,帝斯将口中一波波浓香不断爆炸开的美食艰难的吞了下去,抬起头来,直面主位上的两位身份尊贵的女子。 “两位殿下,这一道菜,使用的原材料,是寿命达到百年以上的,鳖?”帝斯猩红色的眸子里幽光隐隐,沉声道:“真的,活了百年么?” 颐和郡主微笑,举起精致的小酒杯,故作淡然的说道:“实则是活了三百年的老鳖,为了今日宴席,下面的人,倒也废了点手脚。不过,我大玉朝独享神州万万里疆域,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到不可思议,区区三百年老鳖,却也不是多罕见的物件。” 奥古斯、帝斯眸光一阵闪烁,和那些金发同僚对视了一眼,他们低下头,不再言语,而是犹如饿死鬼投胎一般,对着面前的美食,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这吃相,端的有点难看,比乔彼得、格林曼等人,更加难看。 赵青苘、颐和郡主微笑,一副得意洋洋,姑奶奶我打了胜仗的傲娇小模样。 刑天鲤在心中感慨——人家是吃惊于你们的奢靡和浪费,并不是惊叹于神州大地有多么的疆域辽阔、地大物博。你们两个胸大无脑的,在一群强盗面前炫耀家产,你们是脑壳坏掉了么? 嗯,认真看看! 两个蠢女人,没脑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没什么胸,你们的人生,可真够失败的! 轻咳了一声,刑天鲤沉声道:“奥古斯阁下,帝斯阁下,你们似乎对于这些食材的选择,有些不满?是因为,太残忍么?” 奥古斯已经被神州博大精深的美食之道彻底震慑了,吃得嘴角都是油渍的他茫然的抬起头来,沉声道:“何止是残忍,一支自然寿命三百年的野生动物,拿它做食材?这是不可赦的重罪。” 帝斯沉声道:“你们这些被大自然娇惯的宠儿,根本不懂末世的艰难!” 刑天鲤乖乖的闭上了嘴。 心情震荡的奥古斯和帝斯,他们短短两句话,流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了——‘末世’? 呵呵,这个词,可比‘末法时代’更让人感到恐惧。 但是赵青苘和颐和郡主嘛,她们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她们只是微笑着,偶尔抓起筷子,随意的在菜肴上意思意思的点上两筷子,面前的美食佳肴,基本上没动过。 她们笑意融融,她们容颜焕发。 她们极陶醉的欣赏着奥古斯、帝斯等人狼吞虎咽的不堪模样,她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作孽哦,作死!”刑天鲤低下头,也是一通胡吃海塞。 这么好的东西,不吃掉,简直浪费。 前辈子,他刑天鲤堂堂天仙,也没能吃到这么多的好货! 就好似这三百年的野生土鳖,啧啧,不要说天仙了,前辈子,你大罗金仙下凡,也吃不到。人工饲养,激素育肥,抗生素超标三五十倍,一两年就能催肥到五六七八斤重的高科技狠货,就问你大罗金仙敢不敢啃上一口? 吃,为什么不吃? 想想南浔镇外,那些还在窝棚中蹲着的灾民,若不是刑天鲤让人赠送粮草和其他生活物资,早就不知道饿死、病倒了多少人。 数以百万计的灾民,颐和郡主为代表的官府,硬是一个铜钱的赈灾款都没拨出来。 今天这一顿酒宴,单单各色原材料,耗费就不下十万两白银! 吃,往死里去吃! 宴会后,奥古斯、帝斯为首的,英吉士、圣诺曼,以及十几个附庸小国的总领馆高层组成的战场观摩团,悄然来到了碣石上方。 数百名身披重甲的甲胄士,悄然隐没在四周的芦苇荡中。 芦苇荡中,三千静塞军,八百背嵬军,全都身披重甲,背上背着沉甸甸的弹药箱,腰间挂着各色刀剑,手持加装弹鼓的自动步枪,排成了一条稀松的散兵线。 在这三千八百名赵宋精锐后面,是两万名江东总督金三叹、碣石郡守卫兰生调来的战兵。 这些家伙,也都手持先进的枪械,一个个颤巍巍的,跟在了后面半里地的位置。 再往后面七八里地,一百二十门五寸口径(一百六十五毫米)的重炮,已然排列成阵。 实话实说,静塞军和背嵬军,使唤各种枪械,那是手拿把掐。但是炮兵么,这种高技术兵种,他们一时半会还真学不来。甚至,就连那两万大玉朝战兵当中,正儿八经的合格炮兵,也只能勉强凑出三五百人,哪里够伺候着一百二十门重炮的? 如今,正在重炮阵地忙乎的,是一批精锐的圣诺曼炮兵。 牛头怪席卷万国租界的时候,各国驻军只顾逃跑,除了随身枪械,基本上丢弃了所有辎重。堪称西陆最精锐的圣诺曼士兵们,他们已经好些天没有炮耍了。 艾美联邦送来的这些重炮,性能、做工,更是远超圣诺曼驻军之前装备的本国货色。 这些临时的圣诺曼雇佣军,此刻围着这些大家伙,一个个乐得手舞足蹈,已经有炮兵指挥官准备向高层建议,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从艾美联邦买一批新式火炮。 刑天鲤背着一个巨大的弹药箱,拎着一杆风冷式轻机枪,挂着长长的弹链,慢悠悠的随着散兵线前进。今天有这么多观战的闲人,刑天鲤不准备施展什么超凡手段,能够用子弹和炸药解决的问题,就用这些小可爱去解决吧。 月亮已经从东方升起。 今夜却是一轮大满月。 青蓝色的月光普照天地,天空,大地,一片澄净,比起白日里也只是光线稍稍暗了一些。白生生的芦苇在青蓝色的背景衬托下,显得越发洁白如雪。而一根根细细笔挺的芦苇杆子,则是略微发暗,和白色的芦苇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好似青蓝色的画布上,一副黑白分明的水彩画。 很美。 有一种极凄冷的美。 此情此景适合杀人! 前方有叫骂声隐隐传来,听那响动,是逃过江来的东云浪人,正在芦苇荡中搜寻东国百姓,准备好生的祸害祸害。 或者娇滴滴的大媳妇,或者水嫩嫩的小姑娘,实在不行的话,生得俊俏一点的少年,这些东云浪人其实也不介意。 只是,白日里的时候,刑天鲤就已经着人,找到了碣石村的村民,让他们撤去了南浔镇。 相距一百丈,刑天鲤看到了几个气急败坏,挥动着长刀,拼命劈砍一个芦苇窝棚的东云浪人。刑天鲤朝着身边的岳小青等人看了一眼。 风、雨、雷、电兄弟四个齐齐点头,举起了右手,用力一握拳。 “背嵬之志!” 芦苇荡中,突然响起了宛如惊雷的‘杀’! ‘嘭’! 超过三百人齐齐扣动扳机,都是一声枪响,子弹命中了那几个倒霉到家的东云浪人。 他们的身体,被密集的子弹整个打得向后飞起,头颅、大半截身躯,被数百发子弹几乎同时命中,身躯剧烈的颤抖着,几乎在一瞬间就爆成了一团血雾。 远处传来了惊怒的叫骂声。 身后,隐隐有火光涌动,重炮阵地开始了轰鸣。 被多国联军占用的碣石村附近,多国联军的营地中,顿时火光四起。一发发五寸口径的炮弹不断落下,每一发炮弹爆开,半径十五丈内的一切,都被气浪掀飞,爆炸点方圆五丈内,无论是人体还是掩体,全都在火光中炸成粉碎。 炮击避开了碣石村。 法璐仕、易多利等国的高层,全都在碣石村中。 时至今日,极西百国依旧保留了某些古老的潜规则——战场上,底层士兵死伤多少,都无所谓;但是到了一定级别的将领,尤其是有着贵族身份的将领,还有那些出身尊贵的官员们,交战双方都会刻意的保证对方的安全。 碣石村附近,两里地内,没有一发炮弹落下。 而距离碣石村稍远的那些营地,连续六轮急促射击,七百二十发大口径炮弹密集爆开,大片营地化为乌有,起码有万余士兵粉身碎骨,受伤者不计其数。 白日里,英吉士舰队使用鱼雷,近乎全歼了联合舰队,碣石村中的联军高层,已经是人心惶惶。 他们已经紧急的,将营地向南迁徙,迁到了碣石村南面,脱离了舰炮的攻击范围。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炮击不是来自大江,而是来自更南面的陆地。 营地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胡乱奔走的士兵,到处都是扯着嗓子叫骂的军官。碣石村中的各国高层,全都在紧急寻找安全的地窖躲避炮击,没有人出面约束军队。 芦苇荡,被炮击引燃,开始燃烧。 火光中,无数面孔扭曲的各国士兵在狼狈逃窜,却不知道该逃去何方。 刑天鲤连同三千八百精锐,到了。 刑天鲤扣动扳机,‘哒、哒、哒’,一发一发子弹,循着一弹指一发的匀速,不紧不慢的射出。每一声枪响,前方百丈开外,都有一名联军士兵头颅爆开。 风、雨、雷、电兄弟四个,岳小青等人,也都是如此。 静塞军也好,背嵬军也好,他们的体能是凡人的数十倍,个个都有数千斤的力量,枪械的后坐力于他们而言,近乎于无。 他们的视力绝佳,天空月光如水,照得天地通明,他们可以轻松的看清,一里多外那些狼狈逃窜的连军士兵扭曲的面孔。 实力更强的岳小青等人,甚至能看到那些惊恐的士兵极力呼吸,因而扩张的鼻孔。 他们的反应速度更是超过常人不知道多少。 无论乱跑的士兵有多少,无论他们跑得多快,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逃窜,只要到了他们的有效射程范围内,他们的枪口,总能精准的锁定对方的脑袋。 枪枪爆头,极少例外。 这些静塞军、背嵬军的精锐,平日里都是按照最严苛的练兵秘法,操练精熟,虽然没有实战过,但是相互之间的作战配合,简直默契得堪称‘恐怖’。 他们相隔半丈左右,排成松散的散兵线。 从高空俯瞰下去,这条长达二十几里的散兵线,在三千八百人齐齐前进时,居然犹如直尺划过一般,保持了近乎完美的直线。 枪声不断,好似一柄长刀轻轻划过大地。 一条条极细的火光不断划过,无数芦苇被子弹击碎,夜风中,大片白茫茫的芦苇絮轻盈的飘起,随着风在空中摇曳飘舞,好似一面面巨大的招魂幡在空中浮荡。 岳风吹响了含在口中的哨子。 四面八方,背嵬军、静塞军中,都有中层军官吹响了哨子。 随着哨子声,东西两侧,各有一千精兵向北方斜插,摆出了三方合围的架势。 区区三千八百精兵,居然要合围近百国家的十万精兵。尤其是,逃过大江的东云侨民中,还有十几二十万浪人,也都聚集在这一片区域中。 这些浪人虽然装备差劲,手中的刀剑却是不少。 低沉的号角声中,‘咚咚’鼓声响起,被炮弹炸得昏头转向,被精准的子弹狙杀打得焦头烂额的联军营地外围,大群大群的东云浪人呱噪着,在一些浪人头目的嘶吼声中,他们脱光了身上的所有衣衫,在额头上绑了一条脏兮兮的布条子,拎着刀剑就发动了亡命冲锋。 换成寻常军队,区区一条单薄的散兵线,面对十几二十万亡命之徒的冲锋,怎么也都冲开了。 但是静塞军、背嵬军,他们在装备了弹鼓式自动步枪后,杀伤力强得可怕! 艾美联邦特制的弹鼓,一个弹鼓可以装七十二发子弹,士卒们镇定自若的缓步前行,一次一次轻轻扣动扳机,一发一发子弹循着极稳定的频率,不断向前激射。 每一发子弹,最多两发子弹,都精准的射爆百丈外一颗头颅。 半盏茶时间,亡命冲锋的东云浪人们,还没能前冲五十丈,一千八百名留在南方的士卒,已经平均打光了一个半弹鼓。 散兵线前方,已经躺下了数万具尸体。 厚厚的三层尸体堆积在地上,最疯狂,最亡命的东云人,也已经吓得魂飞天外,一个个丢下兵器,哭天喊地的向后狼狈逃窜。 这一刻,这些最近几十年来,嚣张跋扈,恣意妄为到不可一世的东云人,终于从骨子里,回味起了过往千百年来,被东国碾压,乖巧的奉东国历朝为宗主的大恐怖! 十几万东云浪人四散溃逃,乱糟糟的好似一群炸窝的野猪,直接冲散了他们后方,正趁着他们冲锋拼命之时,好容易集结起来的其他各国军队。 法璐仕、易多利、圣罗斯,还有北海七国联盟的军队,刚刚在长官们的呵斥声中,勉强集结,东云浪人们就冲了过来,‘哗啦’一下,将他们集结起来的队伍又冲得乱七八糟。 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军官带头,冲着逃散的东云浪人打响了第一枪。 爆豆子一般的枪声不断响起,更有各色机枪将飓风一般的子弹倾泻而出,大片大片的东云浪人惨号着倒地,四面八方,同时有人朝着他们开枪。 倒霉催的东云人,这些枪械的威力,对于身高普遍只有四尺上下的他们而言,威力是大大的‘超纲’的。身材矮小,身躯瘦削单薄,一发标准口径的步枪子弹,往往能一次贯穿三个东云人的身体。 那些大口径的机枪子弹,更是能在人群中,形成‘集体击飞’的残酷效果。 稍微聪明些,见机得快的东云人,往脸上抹一把血,直接倒在了地上。而那些还在乱七八糟朝着四周奔逃的东云人,没多久,就在赵宋和各国联军的联合绞杀下,被打得七七八八。 当战场中,宛如野猪乱窜的东云人消失后,战场骤然寂静了片刻。 赵宋士卒,揪下打空的弹鼓,喘口气,从身后的弹药箱中,取出新的弹鼓装上,又将两三个备用的弹鼓挂在腰间。 各国联军,也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呼喝声中,迅速的集结。 近百个国家的军乐队,齐齐上前,他们吹响了凄厉的风笛,敲响了整齐的战鼓。 “活,见鬼!”刑天鲤的瞳孔骤然一凝。 他突然想起来,极西百国三十年前才爆发的那一次堪称‘世界大战’,将整个西陆所有国家都卷进去的战争。他在英吉士总领馆,找到了相关的历史资料,战争的前因后果什么的,且不提了,就说那一次战争,各国交战的士兵,普遍使用的还是前装的火绳枪。 前装火绳枪,而且发射药使用的还是散装的黑火药。 在那一次战争中,最先进的步枪,也不过是后装的,使用定装药纸壳弹的燧发步枪。 而短短三十年间,极西百国的军事科技以不合理的速度飙升,现在各国已经普遍列装了使用黄铜弹壳,弹仓式撞针步枪! 现在刑天鲤等人手上,更是使用的弹鼓式大容量自动步枪! 而这些极西百国的军官们,他们的作战思路,居然还残留在上一次西陆大战的时候? 军乐队前出,各国军队排成了整齐的军列线,随着战鼓整齐的‘咚咚’声,踏着整齐的小碎步,唱着军歌,昂首挺胸的朝着两里外的刑天鲤等人逼了上来。 “真正是活见鬼了,他们就没看看,咱们身上披挂着什么?”岳小青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是好汉!”岳风用力拍了拍胸膛,铁质的护掌和胸前擦得雪亮的麒麟吞口撞击,溅起了点点火星,他沉声道:“儿郎们,敌方势大,谨慎些!” 刑天鲤听得岳风这话,心里无数句朝天-娘在翻滚。 还谨慎些? 双方迈着小步,一步步的接近,后方的重炮也停止了轰击,战场上,只有风吹过芦苇荡发出的‘呼啦’潮声。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当双方接近到一百丈的时候,静塞军、背嵬军士卒抢先开枪。 枪响,人倒,每一声枪响,前方多国联军密集的军阵,总能倒下一千多人,每个人都是头颅中弹,绝对死得透透的。 短短三五步路的功夫,静塞军、背嵬军齐齐开火,每人打出了十发子弹,多国联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有上万站在最前方,由最精锐、最强壮的精兵组成的先锋,被齐齐击毙当场。 多国联军还有近十万士卒,但是任凭风笛嘶鸣,任凭战鼓‘隆隆’,任凭各国军官齐齐呐喊咆哮,士兵们丢下枪械,哭喊着‘恶魔’以及‘圣母保佑’之类,一如之前的东云人一般,用尽全部的力气向着北面,向着东面和西面逃窜。 但是之前分出的两千精锐,已经在东面和西面接近了战场。 三个方向,枪声齐鸣。 月色如此皎洁明媚。 战场如此无遮无挡。 人群如此密集簇拥。 静塞军、背嵬军的视力是如此的远超常人。 枪响,就一定有人倒下。 他们的子弹是如此的多,他们的火力持续是如此的惊人。 密集的枪声持续了半刻钟,将近一半多国联军,硬生生被三千八百赵宋精锐击毙当场,剩下的士兵们被吓得魂飞天外,除了极少数往北面碣石村方向逃窜的军官,剩下的士卒齐齐跪倒在地,高高的举起了双手! 刑天鲤身后,山崩海啸般的喊杀声突然响起。 两万名凑数的大玉朝战兵雄赳赳、气昂昂,好似打了鸡血一般,撒丫子冲了上来。 几名身披仪甲的将领骑着马,冲在了最前方,他们声嘶力竭的高呼着:“儿郎们,斩首,有功……一颗人头,三两纹银,不打折!” 刑天鲤看着这些刚才还落在后方有气无力,此刻却如狼似虎疯狂冲来的战兵,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岳家四兄弟,岳小青,还有那些静塞军、背嵬军的士卒,脸色全都变了! 他们不是害怕,不是畏惧,而是兴奋,而是激动,而是跃跃欲试!他们每个人,瞳孔缩小,脸上都流露出了一股——‘大丈夫应如是’的冲动! 这就是当今朝廷的兵? 这,这,这,这样的兵渣子,若是手上的火器足够,就眼前三千八百儿郎,他们敢说,他们就能横扫大玉朝! “大玉朝的兵,有点拉胯啊!”岳小青掀起了面甲,重重的吐了口吐沫。 “稀奇么?不稀奇。焚族,原本也不过是山奴出身,蓄养牲畜、采集药材的奴婢辈。”岳雨轻声道:“就是他们身后的‘大清’,骨子里,不也是山野蛮夷。” “错非天地巨变,世界末法,轮得到他们坐了这天下?”岳雷揉搓双掌,骨节发出沉闷的‘嘭嘭’声响:“这天下,向来是由我古三家决定归属,焚族?” 岳雷也掀起面甲,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碣石上,观战众人,赵青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她得意洋洋的对身边面色惨白的颐和郡主笑道:“颐和妹子,我赵宋精兵,可壮观否?” 颐和郡主没吭声,她面色惨白,后颈上,一滴滴冷汗已经汇成了小溪,顺着光滑的脊背不断滑落,衣衫都弄得湿哒哒的。 赵青苘又笑道:“好生奇怪,这些蛮夷,怎生就将大玉朝,欺压至此?” 童贯背着手,‘呵呵’直笑。 杨念祖背着手,若有所思。 穆里玛、杨天骥双手死死握拳,看着下方摧枯拉朽的静塞、背嵬两军战士,身体下意识的微微哆嗦着。良久,穆里玛干笑道:“如此虎贲,若有十万,当能横扫天下。” 赵青苘闭上了嘴。 十万! 当今之世,末法时代,哪家哪户想要蓄养这么一支精锐,都是不容易的。 赵青苘此次拉出了三千八百精锐,已经是赵宋能调动的极致了,十万人? 呵呵! 杨天骥也阴阳怪气的说道:“不错,十万虎贲,配上新式火器,不要说横扫神州,就是远征西陆,也是绰绰有余。只是,这新式火器嘛,可不容易弄到手哦!” 赵青苘的脸色再变。 她亲眼目睹了这些火器的强悍,赵宋精锐身披重甲,寻常步枪是伤不到他们的,但是那一轮重炮轰击,却是让她都感到心惊胆战。 更不要说,白天里见到的,大江上,英吉士海军舰队发出的鱼雷,轻轻松松将那等巨大的铁甲战舰都轰成了渣,这等科技伟力,血肉之躯,如何能承受? 心头的一些刚刚萌芽的小心思,被压了下去。 赵青苘轻轻的揉搓着手指,嗯,得从其他地方找补找补了,比如说,颐和郡主答应的供奉,你是不是得涨涨价啊? 奥古斯和帝斯则是迅速对视了一眼,他们走到了一旁,用赵青苘等人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低声的交流着。 静塞军、背嵬军的战力,让他们颇为吃惊。 不过,也仅仅是吃惊罢了。 在他们看来,赵宋精锐的战力,也不过和他们的寻常族人相当。赵宋精锐身上的甲胄,各方面的性能,则是远远不如他们那些族人身上的先进铠甲的! 但是呢,赵宋毕竟有这么一支强大的力量。 这般的精锐,有多少人? 他们当中的尖端战斗力,能有多强大? 在弄清这些问题之前,他们以前的一些打算,得暂时放缓了。 现在看起来,有限的合作,是合乎双方利益的。 乔彼得、格林曼等各国高层,一个个面如死灰。 多国联军被手持枪械的赵宋精锐轻松击溃,宛如割草一样屠杀大半,换成英吉士和圣诺曼的军队,又能好到哪里去? 眼前这三千八百名赵宋精锐,在辎重无忧的前提下,足以匹敌极西各国数十万陆军精锐。而且他们的机动性更强,杀伤力更可怕,这完全是一支颠覆当今战场格局的力量! 侥幸的是,他们并非当今大玉朝官方的军队。 侥幸的是,他们也有奥古斯和帝斯为代表的,来历莫测的强大臂助。 整体看来,大玉朝并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长久看来,英吉士和圣诺曼联手,在大玉朝身上源源不断的抽血,还是可以做到的。 刑天鲤等人,任凭两万乱杂杂的大玉朝战兵去争抢军功,三千八百精锐汇合,紧跟着那些逃窜的联军官兵,一步步逼近了碣石村。 碣石村南面,村口处,雷诺夫换上了一套极华丽的黑红色重甲,没有戴头盔的他,任凭满头淡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双手杵着沉甸甸的重剑,好整以暇的看着逼近的刑天鲤等人。 在他身后,超过两千名身披甲胄的审判圣骑结成了方阵。 雷诺夫站在高处,全程‘欣赏’了赵宋精锐的可怕表现,对此,他嗤之以鼻——这种事情,他身后的审判圣骑们,同样能做到。 在战场上屠戮普通的杂兵,这根本就是常规操作嘛! 也就是天地末法,资源匮乏,蓄养本命精血变成了极其困难的事情,否则的话,以他雷诺夫的天赋天资,他有信心,一个人、一把剑,在正面战场上砍翻十万杂兵! 身边热风激荡,脖颈以下,皮肤上隐隐有龙鳞般纹路浮现。 雷诺夫手指一弹剑锋,重剑的剑锋骤然变成了暗红色,隐隐有丝丝缕缕的火苗向外喷涌。重剑内部的法阵被激发,强大的力量在奔涌,同时,散发出的热力,也在被外界天地疯狂的吞噬! 若是继续这般肆无忌惮的激发重剑威能,这柄好容易保存至今的法器,用不了半年,就得化为普通凡铁! 雷诺夫满不在乎的双手杵着重剑,下巴搁在剑柄末端,冷声道:“你们,是古三家,哪一家的?”他的声音犹如雷鸣,顷刻间席卷数里。 赵宋精兵停下了脚步,隔着两里多地,和雷诺夫以及身后的审判圣骑遥遥相望。 岳风、岳雨、岳雷、岳电兄弟四个,将手上自动步枪用力的摸了摸,小心的递给了身后亲兵,又将背上弹药箱放下,将腰间挂着的弹鼓放在弹药箱上,这才从亲兵手上,接过了自己的大金锤。 手持双锤,兄弟四个大步向前。 岳风厉声道:“赵宋,岳家,岳风在此。你既然知道古三家之名,也是有来历的。报出名来!” 刑天鲤身边,岳小青抚摸着弹鼓,懒洋洋的叫道:“大兄,这厮哪里有什么正经名号?嚇,祝融后裔,不过看他长相,应该是个串串!” 雷诺夫,还有他身后十几名审判圣骑齐齐怒吼。 ‘串串’一词,实在是打在了他们心头最痛处。 雷诺夫拔出长剑,热风激荡,朝着岳风狠狠一指:“赵宋,岳家?哈,你们岳家,还是这么愚忠么?你们凭什么,还给赵宋卖命?” 岳家兄弟,还有背嵬军中好些将领,脸色齐齐变得无比难看。 碣石上,赵青苘、童贯,也是脸色僵硬,面色阴郁的看着雷诺夫,恨不得将他现场拿下,直接凌迟碎剐了才好。 轻咳一声,赵青苘轻声道:“杨枢密,此人妄言,挑拨天家、将门,罪无可赦,其罪当诛。几位岳将军怕是拾掇不下来,你去掠掠阵吧。” 杨念祖也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赵宋当年的那一摊子烂账,他身为杨再兴的嫡孙,对于赵宋这一家子,实在是看不下去的。奈何,世情如此,当年从赵宋太祖开始,逐次被挪到这一方天地的诸人,面对各方面的压力,不得不报团取暖! ‘赵宋’之名,天然就成了各家抱团的纽带,尤其是在太祖赵匡胤,狠狠惩戒了后世一些不肖子孙后,大家面子上,多少也圆了过去,一些事情,也就没有人提了。 但是不提,不代表那些事情不存在! 就好像,祖龙始皇,悬赏通缉自己儿子的榜文,还在古三家中流传呢。 就好像,李唐家中,现在时不时还窝里反一把,李二家的子孙,时常被气得跑去姻亲家蹭饭吃。 就好像,朱明家中,啧啧,当年的那一对儿叔侄留下的子嗣,到现在还在争论谁是正统。每隔一甲子,朱明的祭祖大典上,为了争抢正统主祭的名号,那叫做一个热闹! 摇摇头,甩开脑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杨念祖淡淡的向赵青青抱了抱拳:“喏!” 这个‘喏’字,杨念祖也是说得有气无力的。 他看了看奥古斯和帝斯,微微一笑,身体一晃,‘嘭’的一声巨响,杨念祖身边的空气炸开,他近乎瞬移般,身体在空气中撕开了连续三十六道环形气爆,弹指间,就到了几里外的战场。 奥古斯和帝斯瞳孔骤然一缩。 乔彼得、格林曼等各国高层,则是犹如见鬼一般,嘶声尖叫起来。 几里地的直线路程,弹指间就冲到了战场边! 这是人么? 这是鬼耶? 这是神灵呼? 乔彼得、格林曼和一众高官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他们当中,尽有出身极西各国顶级大贵族家族的嫡系,他们突然想起了,在自己家族中流传的,一些极其古老的,关于东国的禁令! 在那些禁令中,东国如简直犹如传说中的‘魔窟’、‘绝域’,祖宗立下极其严苛的训令,严禁自家子孙轻易前往。就算要前往东国,那也要‘恪守本分’、‘谨小慎微’,万万不可触犯了‘东国的规矩’! 什么时候,极西百国的高层,遗忘了这些先祖流传的禁令? 什么时候开始,极西百国,开始有勇气,一波波的前往东国,朝着东国亮爪子,甚至集结军队,和东国大军正面开战? 甚至,五十年前,更是差点攻破了大玉朝的京都焚天城,吓得那时候的皇帝都仓惶‘北狩’,弃城而逃,跑出了三千里地去? 五十年前,如果有静塞军、背嵬军出现在战场上! 五十年前,如果有杨念祖这样鬼神一般恐怖的人物出现在战场上! 五十年前,活见鬼了,各国联军有十万人么?没有吧?嗯,肯定没有十万人! 乔彼得、格林曼的目光一阵游离。 这些年,极西百国是如何在大玉朝的国土上作威作福,尽情的攫取利益的呢? 是如何做到的? 莫名的,原本神态轻松,很惬意的坐在椅子上观战的乔彼得等官员,悄然无声的站起身来,下意识的加紧了双腿,挺直了腰身,很是恭谨的站在了一旁。 畏威而不畏德,骨子里,这些极西百国的蛮夷,和东云人,都是同一种生物! 雷诺夫已然挥动长剑,冲向了岳风。 岳风一声长啸,挥动两柄重锤,直冲雷诺夫。 看到雷诺夫手中重剑喷涌高温,岳风双锤狠狠一振,顿时锤头上风云纹隐隐亮起,岳风身边有狂风激荡,一道道湍急的流风,让岳风的速度骤然增加了数倍,重锤挥动时,一道道漆黑的风暴缠绕在锤头旁,宛如恶龙在张牙舞爪。 重剑和重锤‘轰、轰、轰’狠狠对撞。 火星四溅,风火激荡,短短一弹指间,就听一声大吼,雷诺夫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无比骄狂的举起了手中重剑。 岳风则是一声闷哼,右肩甲胄被贯穿,大量鲜血不断喷射出来,双手紧握重锤,踉跄着向后不断倒退。 雷诺夫咧嘴狞笑:“有趣,有趣,你们居然放弃了正统的仙道体修,转化成了似是而非的锻体武道?嘿,这等武道,固然适合末法时代,层次上,比起仙道体修,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啧啧,岳家儿郎,你们若都是这般手段,你们就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望着雷诺夫,看着肩头喷血的岳风,刑天鲤暗自点头。 岳风他们修习的,是和杨念祖一脉相承的‘锻体武道’。 但是杨念祖,是曾经将仙道体修之法,硬生生修炼到了天仙境界,为了适应末法时代,自斩境界,将全部仙道修为,转化成了武道功果。 是以杨念祖固然在寿命上受到了极大影响,但是他的战力,却依旧能摸到天仙级的边。 而岳风他们,自出生之后,就不是‘修道’,而是‘练武’! 哪怕他们的武道得到了某些仙道秘术的淬炼,远比寻常人要强大百倍,武道就是武道,在层次上,远远无法和仙道相提并论。 面对激发了祝融血脉的雷诺夫,哪怕岳风一身功夫是千锤百炼而来,武道依旧不敌巫道,是以岳风吃了亏。 深吸一口气,丢下手上枪械,放下身后弹药箱,刑天鲤抽出通天妙竹,缓缓上前。 “郡主,若是下官得胜,可得一功么?” ------------ 第四十七章 祸水东引 刑天鲤正高呼,岳雨已经挥动双锤,冲了上去。 ‘呛琅’密集的金铁撞击声中,雷诺夫胸口挨了一锤,而岳雨做胳膊中了一剑,臂甲撕裂,鲜血四溅,小腹上更是被雷诺夫踹了一脚,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十几步。 雷诺夫嘴角也有点点血水喷出,岳雨的这一锤,可不好受。 头发隐隐喷洒火星,眸子里有火光缭绕,雷诺夫体内发出沉闷的风火呼啸声,被重锤震出的内伤,顷刻间就已经愈合。 岳雷、岳电兄弟两齐齐冲上。 刑天鲤无奈摇头,轻挥通天妙竹,警惕的朝着杨念祖看了一眼。此老若是出手,那就真没什么好戏看了。毕竟是自斩修为,斩断了天仙道途,丢弃了与天同寿的寿命,却换取了在末法时代保留强横战力的狠人啊! 雷诺夫放声狂笑:“赵宋仙家,哈哈,不过如此。你们放弃了仙道,你们还有什么依仗?” 长剑带起狂躁的热流,漫天火焰如火凤凰的翅膀在横扫劈斩,附近的泥土都隐隐有融化的征兆,和四柄重锤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解释上,奥古斯和帝斯同时撇了撇嘴。 “仙家?”奥古斯昂起了头:“井底之蛙,你们根本不知道,人体的潜力有多大。所谓的仙,不过是无数进化路途的一种罢了。” “仙家?”帝斯更是对雷诺夫的话嗤之以鼻:“你们根本不懂,真正的力量!” 奥古斯,帝斯,还有他们身边的族人们,居高临下的眺望战场,眸子里尽是不屑之意——诚然,雷诺夫和岳家兄弟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他们很是震惊。 但是,这个世界已经沦为末法。 雷诺夫,是没有前途的。 仙家,更是没有前途的。 倒是岳家四兄弟,他们似乎走在了末法时代的正确道路上,他们的路子,有点和奥古斯的自然进化之道相似。 但是,很显然,岳家四兄弟修行的武道,相比奥古斯和他背后势力掌握的进化之道,其中差距还是有点过大。 岳雷、岳电,联手攻伐,四柄重锤带着狂风,掀起雷光,发出沉闷的雷鸣声,‘咣咣咣’冲着雷诺夫就是一通猛砸。雷诺夫被砸得七窍都有高温血水喷溅,显然他身上的重甲,也承受不了四柄法器重锤的连续轰击。 骤然间,雷诺夫一声大吼,他身上气息飙涨,体表有三尺血炎升腾。 他的力量在顷刻间飙升三倍有余,重剑一挥,剑光闪烁,四柄重锤脱手飞出,岳雷、岳电的护掌裂开,缝隙中大片血水喷出,两人的手掌都被巨力震得裂开了。 在这一瞬间,雷诺夫起码燃烧了九滴本命精血! 巫民的本命精血何其强大,九滴本命精血,不仅让雷诺夫力量飙升数倍,之前受到的震伤,更是顷刻间愈合,通体热浪翻滚,他脚下的大片泥土,都被融化成了点点岩浆。 岳雷、岳电兄弟的大锤被震飞,雷诺夫手中重剑一挥,就要将兄弟两斩首。 杨念祖瞳孔内血光四射,正要出手,‘呛琅’一声,刑天鲤已经带着一道狂飙到了雷诺夫面前,看似轻轻巧巧的通天妙竹,轻轻挡在了中间前方。 金铁撞击声震得人耳膜剧痛,在刑天氏祖宅地下殿堂中,融合了数十柄古老巫兵,再被刑天鲤以大量精血浇灌后,通天妙竹的体型没有丝毫变化,其重量却飙升数百倍。若是不灌输法力,单单其本身重量,就达到了可怕的十二万斤! 尤其是,刑天鲤耗费十年苦功,不过在通天妙竹内以精血祭炼了二十四道符印,在地下殿堂数日功夫,在源源不断的精血灌输下,刑天鲤硬生生将通天妙竹内的符印数量,增加到了周天之数——三百六十枚! 火星四溅中,刑天鲤闷哼一声,被肉体力量飙升数倍的雷诺夫一击劈得向后倒退了十几步。 此刻雷诺夫的肉体之力,起码在六百万斤上下,着实惊人。 雷诺夫的身体倒是纹丝不动,但是他手中重剑,高温喷火的剑风上,硬生生被通天妙竹磕出了鹌鹑蛋大小的一块缺口! 通天妙竹在品质上,已经完全碾压了灵性几乎完全丧失的大剑! 雷诺夫心痛得‘啊呀’怪叫,眼珠里喷出了六尺长的烈焰,逼得岳雷、岳电兄弟两一个翻滚,向后连退数十步。 “哈!你的剑,不行!”刑天鲤放声大笑,他轻挥通天妙竹,荡起一道道凌厉的剑芒,周身寒光闪烁,直扑雷诺夫。 心痛如绞的雷诺夫畏手畏脚的,不敢将手中重剑去和剑芒磕碰。 于是,他迅速落入下风,一道道剑芒带着刺耳的撕裂声从他甲胄上划过,通天妙竹何等凌厉、沉重,每一击都在甲胄上拉出长达丈许的火光,撕开一条条半寸深的极细裂痕。 ‘剑三百六’连环挥出。 刑天鲤下手极狠,密集的火星在雷诺夫全身喷溅,不过是三个弹指的时间,伴随一声刺耳的爆碎声,雷诺夫身上甲胄轰然崩解,炸成了无数边缘切口极其光滑的碎片。 雷诺夫踉跄着后退,面色惨白的看着满地的甲胄碎片。 三道剑芒擦着他的面颊划过,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裂痕,过了足足一个呼吸的时间,伤口处献血如小溪一样喷出,顷刻间染遍了全身。 雷诺夫浑然没觉得伤口疼痛,他只是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上的甲胄。 刑天鲤警惕的看着雷诺夫。 此刻若是一挥剑,当能击杀陷入呆滞状态的雷诺夫。但是杀了雷诺夫,势必迎来圣罗斯帝国的全力报复。刑天鲤自己倒是无所谓,天大地大,圣罗斯帝国能奈他何? 但是,总不能为了自己痛快,牵连神州大地上的无数子民罢? 强忍着挥剑的冲动,刑天鲤冷声道:“雷诺夫阁下,你可服了?” 碣石上,颐和郡主骤然变得满面春光,眸子里的水色几乎满溢了出来,她得意洋洋的看着赵青苘,轻声笑道:“姐姐,这李鲤大人,还是姐姐先在小龙湫镇遇到的?” “哎,他可是我大玉朝的子民,更是被妹妹我,征召进了织造处,现在可是我大玉朝的官!” “姐姐的那四位部将,不要紧罢?” 颐和郡主笑得极灿烂。 岳家四兄弟扛不住雷诺夫,却被刑天鲤轻松拾掇了。赵青苘麾下的强军,今夜一战,表现极其骇人。但是她颐和郡主麾下的官员,却也不弱啊! 颐和郡主眉开眼笑,顾盼生辉。 穆里玛和杨天骥也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在童贯面前挺直了腰身。穆里玛微笑道:“我大玉朝,还是有一些好儿郎。偌大神州,疆域万万里,子民万万亿,田野之间,藏龙卧虎,有几头麒麟儿,却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乔彼得在一旁冷笑。 东国的隐世门阀,果然恐怖。 但是焚族建立的这个朝廷嘛,嘿嘿,就是一个笑话。 没错,‘李鲤’,不,是‘刑天鲤’先生,的确是你织造处的官员,这一点,刑天鲤在英吉士总领馆的时候,就已经向汤姆、杰瑞透露过,甚至他是如何被‘强行征召’的过程,他也进行了详细的解释。 乔彼得他们,能理解刑天鲤的‘无奈’。 从小将他抚养大的叔叔李魁胜,就是大玉朝的官儿,‘刑天鲤’被织造处征召,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这,无所谓! 反正,刑天鲤是他们东国调查室的情报官,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其实,何止刑天鲤? 偌大的大玉朝,同时从朝堂和英吉士王国,拿双份薪水的人多得是! 乔彼得得意洋洋的看着刑天鲤,又很不屑的瞥了一眼雷诺夫——啊呸,凶名在外的圣罗斯亲王,可怕的‘雪原屠夫’,圣父教异端审判所的大审判长,号称圣罗斯神皇之下,最‘接近神的男人’! 牛皮吹得这么响,就这么点能耐? 奥古斯他们都还没有出手,就被东国调查室一名小小的情报官给拾掇了。 哎,圣罗斯帝国,不过如此! 雷诺夫丢下手上重剑,双手一用力,身上那套用特殊织物制成,在刚才温度惊人的火焰下丝毫无损的元帅制服‘嗤啦’一声被扯开,袒露出刀劈斧剁一般,肌肉轮廓有棱有角,雄壮惊人的身躯。 “异端,你,该死!” 雷诺夫咬着牙,右手在左手腕一枚赤红的手镯上轻轻一抹,他手上就多了一枚婴孩手臂粗细,色泽发紫的老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馨香。 岳风兄弟几个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刑天鲤骇然瞪大了眼睛。 后面,杨念祖更是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碣石上方,童贯、穆里玛、杨天骥几个老怪物齐齐瞪大眼睛,迫不及待的施展手段,快速逼近战场。 雷诺夫张开嘴,赶在杨念祖等几个老家伙出手前,将那条老参塞进了嘴里。 表皮晶莹的老参入口即化,化为一团粘稠的醇香浆汁,一大半直接被他口腔黏膜吸收,另外一小半则是滑入喉管,还没入胃,就好似一桶水泼在了大沙漠一般,被雷诺夫的身体迫不及待的吸收。 雷诺夫浑身肌肉蠕动,皮肤下一根根赤红色的血管凸起。 他的胸膛上,一个龙头人身,遍体龙鳞,脚踏两条赤红色大蛇,脖颈上缠着大蛇,双耳挂着大蛇,双手更是紧握两条喷吐烈焰长蛇的人影急速浮现。 这人影几乎霸占了雷诺夫整个胸膛,人影的双眸骤然亮起,一波波粘稠的火焰喷涌,顺着雷诺夫的皮肤,迅速卷遍他全身。 “真是,暴殄天物啊!”雷诺夫低沉的嘟囔着:“原本,我想要靠自己的苦修,将精血再精炼几转,等到凭借自身力量,再也无法提高的时候,再将这支宝药服下。” “可是,该死的家伙,你弄坏了我这一脉祖传的甲胄!” “这是死罪啊,小崽子!”雷诺夫气急败坏的咆哮着:“你他-娘-的,弄坏了我这一脉祖传的唯一的宝甲!啊,老子回去,肯定要挨一顿毒打,老子那个堂兄,不知道会作出什么古怪的事情来!” “他一直害怕我抢走他的皇位,他将我发配来了东国!” “现在,你弄坏了我的祖传宝甲,这是一条不赦重罪!” “他肯定会找我的麻烦!” “该死的,奥尔金肯定会找我的麻烦!” “咔,咔咔,我要扯掉你的脑袋,我要拔出你的脊椎,我要用你的骨头,制成一架马鞍子,让我世世代代的子孙,将你坐在屁股下面!” 雷诺夫嘶声怪笑。 刑天鲤的脸色颇为难看——混账东西,用自己的骨头做马鞍子?这是刑天鲤听说过的,最邪门的报复手段。想着未来会有无数个大屁股在自己的身体上扭来扭去,刑天鲤的脸就一阵阵的发黑! “大话谁都会说,你现在能奈我何?”刑天鲤厉声呵斥。 “咔咔!”雷诺夫怪笑,他双手竖掌,狠狠一挥,腕脉裂开,两条亮晶晶喷吐着火焰的精血喷出,地上中间和无数甲胄碎片纷纷飞起,在他面前和两条血水交织融合。 烈焰熊熊,精血炽烈。 雷诺夫大声念诵诡谲难懂的咒语,甲胄碎片急速在精血中融化,不断和精血混成粘稠的浆汁,被重剑快速的吸收。 被通天妙竹磕出一个大缺口的重剑,缺口在快速的愈合,剑身越发明亮,一缕缕火焰纹路在剑身上不断蔓延,多少年来,灵机流逝,导致崩坏的内部巫纹一条条重新亮起,重新凝成了一处处完好的巫阵。 刑天鲤骇然瞪大了眼睛,雷诺夫刚刚服下的那一株老参,能有如此药力? 这家伙,喷出的精血数量,几乎足够让一个大活人浑身换三遍血了,这么一株老参,药力居然强大如斯?那,岂不是足年份的千年老参了? 杨念祖、童贯等人,已经来到刑天鲤身后。 他们死死盯着雷诺夫左手腕上的手镯,童贯、穆里玛和杨天骥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尤其是童贯和穆里玛,两人的眸子里,那丝毫不掩饰的贪婪之色,刑天鲤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这两个老家伙,那眼神,真的好似能吃人一般! 雷诺夫对于巫法炼器,并不熟练,他只是依样画葫芦的念诵秘咒,任凭秘咒催动重剑中的一些残破巫阵,自行吞噬甲胄碎片,融合雷诺夫的精血。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重剑就已经重锻完成。 更重,更亮,更热。 除此之外,这柄重剑,本质上并无多大的变化。 最少,在得到了《原始巫经》的刑天鲤看来,雷诺夫刚刚施展出来的手段,就好像一头熊瞎子拎着一根狼牙棒再学绣花,端的是不伦不类,丢人现眼到了极致! “来,战!” 雷诺夫厉声高呼! 刑天鲤刚要开口,身后一股可怕的煞气冲天而起。刑天鲤浑身冰冷,好似被一口巨大无比的青铜棺材死死封印,然后被重重的镇压在了万万年的太古冰山下方。他的神魂无碍,但是肉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彻底冻结! 穆里玛! 老怪物! 他顾不得一旦出手,这一方沦为末法的天地会对他的天仙修为造成多大的折损,他身上三处致命要穴中,三枚乌光森森的青铜棺材钉‘嗤’的一声喷出,可怕的煞气从三处要穴内汹涌而起,他的身躯骤然拔高到了七尺开外。 身躯暴涨,浑身肌肉坟起。 穆里玛右手张开,身后一头捉拿日月、脚踏青山、身边环绕着无数星辰的黑熊虚影浮现,他浑身充盈着可怖的威压,右手膨胀到丈许大小,一巴掌朝着雷诺夫抓了下去。 “小儿休得猖狂!你要战,爷爷就陪你战!” 穆里玛这话,是不要脸了! 雷诺夫开口挑战的,分明是刑天鲤。 但是穆里玛见到雷诺夫当中吞服老参,而那老参的年份,似乎有点古怪,根本不应该是在末法时代出现的宝贝。 顾不得体面,顾不得身份,什么以大欺小之类的,也全都顾不得了。 穆里玛一掌拍下,顿时方圆数里大地微微一震,地面骤然凹陷一尺。 恐怖的威压席卷四面八方,这是天仙级的神魂威压,更是穆里玛外泄的精气神造成的恐怖压力。哪怕穆里玛身上,还有若干颗棺材钉封住了要穴,镇压了修为,他开启了三处要穴,更是悍然出手,他体内的精气神就宛如漏了口子的高压锅,不断向外喷射。 方圆数十里的芦苇荡,所有芦花齐齐粉碎,漫天都是白色芦花絮子乱舞。 刑天鲤等人,从南方逼向碣石村。 雷诺夫面南而立,身后十数里外,就是大江。 穆里玛这一掌轰出,外泄的精气神向北方激荡,就听‘哗啦啦’水声不断,宽达百里的大江出海口,居然有半边江水被无形的压力迫开,露出了湿哒哒的江底。 碣石上,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对岳家兄弟,包括对雷诺夫,都不屑正眼的奥古斯和帝斯,脸色骤变,浑身僵硬,额头上,脖颈后面,冷汗不断的渗了出来。 雷诺夫一如刑天鲤,被穆里玛以老欺小的一掌,压制得动弹不得。 他的神魂之力,远不如刑天鲤,更不如穆里玛这积年,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老天仙。巨掌刚出,雷诺夫就浑身齐齐喷血,每个毛孔中都有细细的血水喷出,整个人身边血雾弥漫,骤然化为一个狰狞的血人。 他的眼球更是直接爆开,七窍鲜血狂喷,哼都没哼一声,就被碾压得昏厥了过去。 眼看雷诺夫就要被穆里玛一巴掌抓在手中,一声极其邪诡的冷笑突兀的从雷诺夫手腕上的手镯中传来。 穆里玛一掌震晕了雷诺夫,另外一只手正快若闪电抓向这枚手镯。 猛不丁的,随着那邪诡的冷笑声,一根绿油油的白骨刺,带着凄厉的尖啸声从手镯中喷出,狠狠扎向了穆里玛手掌。 穆里玛怪叫一声,猛地收掌,急退。 白骨刺还是划破了他的手掌边缘,他血肉丰美的一只大手,‘噗嗤’一声,整个手掌血肉化为绿油油的脓血,炸得满地都是。 脓血落地,肥厚的土壤被点点滴滴的脓血腐蚀,地面上当即出现了一个个茶杯粗细,深达数丈的小坑。 这白骨刺上的剧毒,简直丧心病狂,堪称耸人听闻! 刑天鲤直勾勾的盯着那枚白骨刺,《原始巫经》光芒缭绕,数百枚巫纹从数以百万计的太古巫纹中鱼跃而起,在刑天鲤的神魂前,凝成了一篇透着森森邪恶狰狞气息的巫药方子。 《万子腐肉膏》! ‘子’,是‘婴孩’的意思。 ‘腐肉膏’,顾名思义,就是用腐烂的血肉提炼出的,让人血肉急速腐烂崩溃的剧毒! 这巫药,单单看名字,就知道其配方是如何的惨绝人寰。 穆里玛的手掌只是被那白骨刺稍稍划了一下,整只手掌的血肉就悉数崩毁。他狼狈后退,刚刚咆哮了一声,他左手掌血肉下的指骨,也变成了墨绿色,开始化为脓血滴落。 穆里玛一声大吼,右手狠狠一劈,将自己左手齐着手肘斩断。 ‘嗤嗤’、‘嘻嘻’、‘嘿嘿’! 邪诡的笑声不断从雷诺夫左手腕上的手镯中喷出,丝丝缕缕的黑绿色邪气从手镯中冉冉浮现,勾勒出了一个高有六尺,身披三角兜帽大斗篷的朦胧人影。 “欺负小娃娃,算什么好汉?” “小子,和你家老祖宗玩玩?” 那朦胧人影悬浮在雷诺夫头顶,居高临下俯瞰着穆里玛等人。 童贯若无其事的,背着手,慢悠悠的,不紧不慢的连连倒退。 杨念祖张开双臂,好似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保护着岳家兄弟,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却。路过刑天鲤的身后,杨念祖还一把抓住了刑天鲤的肩膀,极有力的将他往自己身后甩了一下,差点没把刑天鲤摔飞在地上。 刑天鲤吐出一口气,一步一步的跟着杨念祖后退。 他死死的盯着那朦胧人影。 《原始巫经》中,大片太古巫纹宛如发疯一样盘旋飞舞,过了好久,好久,大片巫纹在刑天鲤神魂前浮现,这些巫纹造型扭曲而狰狞,宛如变异的百足蜈蚣,色泽更是漆黑、晦涩,充满了极其不祥的阴邪气息。 《原始巫经·巫聻(jian)注》(百度,鬼死为‘聻’(jian),即,鬼死后转生的某种奇异存在)! 扭曲的,带着滔天邪气的巫纹一点点钻进刑天鲤的神魂。 以刑天鲤天仙级的阳神神魂,融合、吸收这些巫纹的时候,他也只觉得神魂几乎僵硬,浑身都在发冷,好似在冥冥中,有某种极可怕的存在,正一点点的吸掉他身上的生机和活气,一点点的剥夺他仅存的那点存在过的烙印。 这是一门极可怕,无比极端,不到绝境,不会有人施展的压箱底的巫法。 太古之时,有大巫斗战天地。 巫族手段无数,有无穷尽的手段,哪怕被斩首、剖腹、粉身、碎骨,哪怕一滴精血尚存,强横的大巫们,依旧能滴血复生,继续征战八方。 但是也有那可怖的大神通者,用不可思议的手段,将那些大巫硬生生斩杀,彻底断绝他们的生机。而巫族的神魂和血肉,结合得无比紧密,若是肉身被斩,神魂也自然消亡。 什么轮回转世之类,对于巫民而言,是极艰难的事情。 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 于是,就有那手段逆天的大巫们,在真正的‘寂灭归冥’之后,从血肉中提炼精血魂气,用巫法转化为‘巫鬼’。 这种巫鬼,门类众多,其中一些强横邪异的巫鬼,就和生前一般,有血有肉,灵智不失,甚至身躯的力量更甚生前,诸般法力、神通,更是远比活着的时候更加玄妙莫测。 有一些巫鬼,则是抛弃了实质的身躯,化为一缕火、一缕烟、一缕气、一缕风,来无影,去无踪,用各种邪门手段击杀敌人,更是让人难缠头疼。 而‘巫聻’,就是‘巫鬼’再次被斩杀后,按照天地运转的大道纲常,绝对应该是烟消云散,再无任何幸存之理。 巫族那些可怕的大巫们,在‘巫鬼’被斩杀后,用极恶毒的手段,极可怕的神通,用逆天的大法力,配合诸般极苛刻的外部条件,更耗费极可庞大的资源,将‘巫鬼’再次转生为‘巫聻’! 巫聻近乎无解! 祂根本就不应该是天地间应有的东西。 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个‘正常’的、‘运转自如’的‘正经’世界,不应该有‘巫聻’这种概念存在。 因为祂们不应该存在,所以,没有法子克制祂们。 《原始巫经·巫聻注》中,对于巫聻的克制法门,只有两条——其一,‘圣人’可磨灭之;其二,‘纯阳功德至宝’,可抵御之。 除此之外,别无任何应对、克制、伤害,甚至是诛灭的办法。 刑天鲤看得是胆战心惊! ‘圣人’可‘磨灭之’? 居然不是‘消灭’,而是‘磨灭’?堂堂‘圣人’,也不能随意将其覆灭,而是要耗费时间,一点点的‘磨灭’? 又或者,‘纯阳功德至宝’,可抵御之? 活见鬼了! ‘纯阳功德至宝’,在这末法时代,弄一件法器都千难万难,刑天氏祖宅地下大殿中,那些曾经的巫器都已经化为凡铁了,你让刑天鲤去哪里寻找‘纯阳功德至宝’? 不要说这辈子了,上辈子他也没见过啊! 灵台紫府上,青铜古剑微微晃了晃。刑天鲤五脏和手心、脚心中,九口人头大小的大鼎微微一晃。青铜色神光萦荡全身,刑天鲤只觉遍体阳和,暖呼呼的好生舒畅! 刑天鲤张了张嘴,那两个字,终究没吐出口来。 ‘九鼎’! 他体内凝聚的这九口小鼎,赫然就是那‘九鼎’? 脑壳里好似有无数雷霆劈过,刑天鲤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嗯,有这九口‘小鼎’镇压自身,起码这巫聻的很多手段,对刑天鲤就没办法施展了。 不过,那根白骨刺,还是碰触不得! 穆里玛也是堂堂天仙体修,他的肉身,都被那白骨刺一击毁掉了半条手臂,换成刑天鲤这小身板,这白骨刺顷刻间就能让他化为一滩脓血! 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刑天鲤收敛气息,藏在了杨念祖身后。 得了,该怂,还是得怂啊! “道友何人?”杨天骥扶住了身形踉跄的穆里玛,一张老脸急速抽搐着,好一阵子才跺跺脚,从贴心挂着的一个锦囊中,掏出了半颗赤红色的丹丸,小心翼翼的掰下了三分之一颗,极其心痛的塞进了穆里玛嘴里。 穆里玛将那小小的一小片丹丸吞了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咔咔’声中,他被自己斩断的左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截一截的重新生长了出来。 那悬浮在雷诺夫头顶的巫聻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喃喃道:“啊,我是谁?嘿,我是谁?嗯,我是谁?” 翻来覆去的念叨了几句,巫聻轻轻一拍手,发出极轻微的一阵风声,他摊开双手,感慨道:“我忘了!” 刑天鲤等人一口血差点没吐了出来。 你,忘了? “末法时代,真让人难受!”巫聻叹了一口气,化为缕缕邪气,一点一点的钻进了雷诺夫手上的手镯:“这个小儿辈,是我看中的,尔等,不许欺负他,否则,嘿嘿,纵然是末法时代,我也能和你们同归于尽!” “天仙?” 巫聻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凌乱的癫狂:“好像是有点了不起的。不对,天仙算个屁啊?啊呸,屁都不是的东西!” “不许以大欺小,否则,咱们玉石俱焚!嘿嘿。”巫聻的声音渐渐消散:“不过,也说不定,你们死了,我说不定还活着呢?啊呸,我这也不算活着,我算什么呢?” “我是什么?” “我算什么?” “我是谁呢?” “究竟是谁?” 巫聻的声音一点点的消失了。 雷诺夫体内,磅礴的精血沸腾,他爆碎的眼珠呼吸间就已经重新生了出来,他体内更是一团略带淡青的火焰在心口附近熊熊燃烧,他体内所有的精血都朝着心脏汇聚,整个人骤然瘦了一大圈,全身的精血都在那团火焰的灼烧下,疯狂的提炼。 刑天鲤看得是羡慕嫉妒无比。 雷诺夫这厮,分明是借助那一株老参的药力,强行提炼精血,强行强大血脉。 之前他的肉体力量,大概就有六百万斤上下,按照巫民血脉提炼的常规效率,每一转血脉的提升,力量就增强一倍! 只要雷诺夫这一转精血提炼完成,他的力量,就直破一千二百万斤。一条五六千吨的大型护卫舰,以他的肉体力量,也能将其举起了! 这支老参的药力,如果能支撑雷诺夫提升两次。 两千四百万斤的可怕力道,除非穆里玛、杨天骥等人出手,否则,就算是奥古斯和帝斯这群金发异族,也会被他轻松一巴掌拍成肉饼! 雷诺夫一声大吼。 他心脏内,一阵轰鸣传来,那团本来只有一点青色的火焰,骤然大半都变成了淡青色。他的气息突然飙升,毛孔内,不断有污浊的废血渗出,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体内不断滋生新的精血,不断涌入心脏,被那一团火焰迅速煅烧、提纯。 雷诺夫头上淡红色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当他体内再次发出一声雷鸣时,他的头发已经长到了小腿附近,风吹过,满头乱发狂舞,好似一裘燃烧的战旗在身后滚荡。 所有人都被刚才巫聻的可怕手段震慑,就连吃了大亏的穆里玛都只是静默不说话。 雷诺夫就这么,站在月光下,站在战场的核心。 他身后,众多溃散的联军士兵,一点点的汇聚了起来,在军官们的轻声呵斥声中,逐渐站成了整齐的方阵。 碣石村内,各国高层也纷纷走了出来,一个个神色复杂的看着雷诺夫。 有圣罗斯帝国的小国,原本信仰就是所谓‘圣父’的官员,看到浑身笼罩在火焰中的雷诺夫,他们下意识的用右手按在心口,左手结成了一个粗陋的巫印形状,‘咣咣咣’的跪在了地上。 他们齐声颂唱赞颂‘圣父’的经文,大意就是——圣父突破寒风,降临雪原,他为无边荒原带来了春天的暖阳,在地下开辟了温暖的火脉;圣父让荒原长出了植被,拥有了绿色,他是北方无垠荒原的生命之主,他是北荒所有生灵的庇护之主! 更有人在喃喃念叨,此刻的雷诺夫,他的形象,就和北方冰原上,圣父教传说中的,那位击碎冰川,融化了冰山,为无垠北荒带去了温暖和生命的圣父,几乎是一模一样! 红发,红眼,浑身都散发出让人不可直视的神炎! “圣父临凡!”有某个小国的总领事低声嘟囔。 “那么,现在坐在神皇皇位上的那位,是什么?”有更大胆的,和雷诺夫更亲近的小国总领事,很高声的在嚷嚷:“那位坐在皇位上,却没有任何神异的,是什么?” 圣罗斯帝国疆域广大,而且民风彪悍,侵略成性。 但凡和圣罗斯疆域接壤的国家,要么成为他们的附庸,要么被他们直接吞并。是以,圣罗斯一个国家的附庸小国,就有三十几个。 这些国家的总领事聚集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间,一个个变得面红耳赤,似乎有了某些决断。 雷诺夫体内,再次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 他的精血,再一次提炼精纯。 又是一转。 果然,肉身力量提升到了两千四百万斤! 何其恐怖的肉体力量! 这份力量带来的,更是血脉伴生的巫炎威能飙涨。雷诺夫此刻全身都在喷涌淡青色的火焰,他脚下的地面,直接被烧出了一个深达尺许的大坑,大片泥土都被融成了岩浆。 这家伙用力的摇晃着身体,浑身筋骨不断发出沉闷的,宛如弓弦震荡的巨响。 他喘着气,拎着那柄重剑,龇牙咧嘴的嘶吼着,皮肤下方,一条条青红色的血管急速蠕动,化为一枚枚扭曲的巫纹,一点点的收摄精血,将体表涌动的火焰强行纳入体内。 末法时代,就算他得到了一枚千年老参的帮助,强行将修为提升了两转,如果他胆敢肆无忌惮的释放精血气息,以他如今的修为层次,不出一个月,他就会流失掉所有的精气神,再次化为一个凡人。 很快,雷诺夫体表异兆悉数消失。 他大声的喘着气,右手一抹左手腕的手镯,一大壶烈酒凭空出现,他举起酒壶,‘咕咚、咕咚’就是一通畅饮,随后又掏出了一株宛如蛟龙盘绕的老黄精,大口吞了下去。 刑天鲤等人看着那一株几乎有胳膊粗细的老黄精,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活见鬼了,又是百年以上的老货,大补元气,极补血气。 雷诺夫借助老参之力强行提升修为,强行提纯精血,同时也耗费了体内巨量的营养。这株老黄精,正好为他补益精气,让他迅速度过了修为提升后的虚弱期。 雷诺夫大口喘着气,恶狠狠的盯着刑天鲤。 杨念祖挡在了刑天鲤等几个青年面前,沉声道:“谈谈?” 雷诺夫龇牙咧嘴的怪笑:“谈什么?” 刑天鲤轻声道:“当然是,你们的战场,不能放在大玉朝的疆土上的事情!” 在赵青苘执意要发动对联军的突袭打击后,刑天鲤就向赵青苘,向颐和郡主,提出了他的意见——既然要打,那就打出威风来,借着这股子威风,起码可以让这些极西百国的蛮子,将战场放在大玉朝之外! 雷诺夫瞪大了眼睛:“哈?” 他身后,戴高等各国高层,也纷纷瞪大了眼睛。 刑天鲤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们今晚上,也见识到了我们的实力。东国,神州,不可轻辱。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借口,什么理由,想要爆发战争,请将战场,挪到大玉朝之外!” 雷诺夫昂起了头:“可是,该死的混蛋小子,除了东国,哪里能容纳我们就要到来的军队?” 刑天鲤,颐和郡主,穆里玛,杨天骥,还有所有大玉朝在场的官员,全都心头一沉——果然,现在的战争只是小打小闹,各国果然正在增兵! “黑婆罗洲就不错!”刑天鲤微笑:“那里,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雷诺夫身后,南屿鱿二猛地跳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咆哮着:“我反对!” 刑天鲤手一指,一道剑芒激射。 ‘嘭’! 南屿鱿二的头颅爆开,血浆喷出老远。 “现在,没人反对了!”刑天鲤微笑看着脸色骤变的戴高等人,轻声道:“大玉朝的国力,的确远远不如各位的母国。” “但是,诸位也不想,半夜被我这样的人,摸进你们的卧室吧?” 穆里玛、杨天骥,同时咳嗽了一声。 穆里玛更是一跺脚,顿时方圆数里的地面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 第四十八章 家族倾轧 战火停歇,多国商谈。 因为赵青苘执意施为,大玉朝在软蛋了五十年后,突然诈尸般硬了一下。 于是,‘友邦惊诧’了。 终于,各国开始谈判。 没有一定级别的人,根本没资格参与这次的谈判,起码也要各国总领事,以及赵青苘、颐和郡主,以及童贯、穆里玛这样的老怪物,才有资格进入会场。 嗯,大玉朝那位统兵数十万,驻扎雁荡口防范万国租界的惇郡王,也亲自参与了会谈。 这一谈,就是半个月过去了。 大江出海口,深达近百丈的水底,刑天鲤周身弥漫着一层水汽,盘坐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双手紧握着一块残破的战舰船体。 之前英吉士不讲王道,动用先进的,超纲的鱼雷,一波齐射,带走了数百条联军战舰。这些大大小小的战舰残骸,加起来怎么也能有百万吨级。 百万吨的上好钢铁啊! 足足半个月时间,刑天鲤根本不管外面的风波是非,一心一意施展水遁,在水下疯狂的吞噬这些战舰残骸。 抢来的青木灵珠悬浮在心口,一道道精纯无比的先天生命能量不断被刑天鲤心脏内的小鼎抽取,直接转化为磅礴无匹的生机,迅速涌遍全身。骨髓在燃烧,在爆炸,呼吸间,刑天鲤骨髓内分泌的本命精血,就能将全身的精血更迭一遍。 每一天,刑天鲤都能吞噬上百吨极精纯的上等钢铁,这些钢铁不断转化为太初之炁,壮大神魂,强壮肉身,补充生机本源。刑天鲤的身躯,就在这些钢铁的滋养下,不断地强大。 力量,速度,反应,强度,韧性,肉身的一切指标,都在突飞猛进。 更强大的肉身,能承受更大的压力,就能更快的压缩精血,提升血脉。 精血越强大,血脉越强盛,则肉身就越发强大。 而越强大的肉身,就能够和九口小鼎‘天人交汇’,让炼化钢铁、炼化青木灵珠内先天生命能量的效率更高,于是,提升的效率就越惊人。 在末法时代,刑天鲤修习的这部根本法,简直犹如从高山之巅滚雪球,只要外物足够,起初的修炼速度还有点缓慢,但是越到后来,速度越快,而且只要本身血脉的上限足够,他的修行,没有任何瓶颈可言! 雷诺夫依靠一条不明来历,但是有极大可能,是那条巫聻赠送的千年老参,硬生生将本命精血和自身血脉,强行锻炼了两转。 刑天鲤没有千年老参这等宝药,但是这些上好的钢铁于他而言,和宝药无异! 五脏之中,掌心、脚心之内,九口小鼎齐齐放出森森光辉,短短半个月时间,九口小鼎已经膨胀到了一尺方圆,喷洒的青铜神光更是光照方圆数丈。 刑天鲤凝神内视,他整个身躯都被九口小鼎放出的神光染成了神秘、古老的青铜色。 之前提纯自身血脉,算是一转修为,有了百万斤力量。 被青铜古剑释放的,某位不知名大能布下的剑阵释放的剑韵,强行提炼了一次本命精血,算是二转修为,这就是两百万斤力量。 在这深水中,借助沉没的战舰残骸,还有青木灵珠近乎源源无穷的生命能量的补充,刑天鲤可以肆无忌惮的,近乎摧残式的提升修为,他的修为,平均五天就能提升一转。三转,四百万斤;四转,八百万斤;五转,一千六百万斤! 此刻的刑天鲤如果和奥古斯、帝斯翻脸,如果他们不披甲的话,刑天鲤一指头就能戳死他们。 当然,如果他们披挂上甲胄。 奥古斯的那种甲胄,走的是高科技路线;帝斯的甲胄,走的是生物、变异的路子。刑天鲤也没能摸清他们的甲胄上限在哪里,倒还不敢说,自己就能将他们怎么样了。 精血在沸腾,骨髓在燃烧,九口小鼎剧烈震荡,清气上浮,浊气下降,中和之气配合青木灵珠无穷无尽的生命源力,不断地滋养肉身。 修为提升的时候,血脉膨胀,筋骨一次次的撕裂,一次次的愈合,五脏六腑也被庞大而狂躁的巫民精血冲得到处都是暗伤。 根本不需要燃烧精血修复伤势,有了这颗青木灵珠,一切伤势都无伤大雅,所有精气神,都能专心致志的用来提升修为。 终于,随着一尊十二寸舰炮的主炮台被吞噬,刑天鲤周身气息骤然一震,身边浩荡的江水被迫开了十几丈远,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高温蒸汽凝成的空洞。 强横无匹的精血巫能在体内流荡,刑天鲤的精血提炼,已经突破第六转,肉体力量,硬生生达到了三千二百万斤。 “雷诺夫!再来一次,非打得你哭出来!”刑天鲤龇牙咧嘴,‘啪’的一声,吐出了三十二颗白生生的碎牙。掌心青色神光一卷,三十二颗新陈代谢,被崭新的肉身排斥的大牙顿时化为无形。 口腔内,三十六颗白生生、光晶晶,好似宝珠琉璃的大牙急速生出。 刑天鲤上下两排大牙‘锵锵’磕碰了一下,顿时大片火星喷溅,好似嘴里叼着一根大烟花一般,煞是瑰丽好看。 低沉的喘了一口气,刑天鲤缓缓收拢气血,四周江水‘轰’的一声倒卷过来,巨大的压力冲击肉身,却犹如微风拂面,连一丝儿疼痛都没有。 这也就是刑天鲤非要在江底修炼的缘故了,出海口的江水深达百多丈,更兼风大浪大的,就算在江底闹出一点动静,也不会引起外人的注意。 若是他在南浔镇的地下这么干,呵呵! 童贯、穆里玛这些老怪物,这些天可都在镇子里‘荣养’呢。 而且,这两个家伙不知道怎么的,真正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这半个月,穆里玛是天天做东,请童贯吃吃喝喝的,尤其是折腾祸害小姑娘! 头顶,深水中,突然有数十颗人头大小的石块‘咕噜噜’的沉了下来。江水暗流湍急,这些石块也就在江水中急速翻滚,带起了密集的小水泡。 刑天鲤猛地抬头,看向了江水水面。 双眸隐隐透出青铜色神光,透过百多丈深的江水,他看到了江面上,划着一条小船,做钓鱼状的何西。一旁还有一条小快艇,正绕着何西的小渔船打着旋儿,快艇上,几个五岳堂的汉子,正低头看着水面。 有事情。 何西从水面,往这块水底丢石头,就是通知刑天鲤,有他交待的,必须要注意的事情发生了。 大袖一挥,紫绶道衣紫气纵横。 半个月苦修,在充沛的资源和青木灵珠的辅助下,刑天鲤修为飙升,实力飞涨,两件儿亲手培育出的好宝贝,自然也是吃了个饱。 通天妙竹就不提了,此刻若是解开封禁,上秤过一过,祂本身纯粹的物理重量,就达到了一百零八万斤。而紫绶道衣么,坚韧了无数,内部的一百零八个小空间,每一个小空间的边长,也扩张到了三十六丈。 一丈十尺(三十三厘米),换成前世度量衡,一个小空间的边长就是一百一十八点八米,一个小空间的体积,就达到了惊人的,近乎一百六十八万立方米。 大袖挥出,紫气茫茫,刑天鲤绕着水底,以水遁极快的转了一圈,将最后数十块,为了方便自己修炼,没有收纳的战舰残骸,也纳入了紫绶道衣。 过百万吨的战舰残骸,其材料体积,当然没多大,但是当这些钢铁被铸成了各色各样的舰船壳子,其体积可就膨胀了不知道多少倍。刑天鲤将好些战舰残骸,蛮力的挤压、折叠了一番,也是耗费了紫绶道衣中八十一个小空间,这才将所有的战舰残骸收纳一空。 身体带起一道水纹,呼吸间就窜出了水面,刑天鲤跳上何西的渔船,身体一抖,身上水珠就干干净净,一滴水珠都没黏在身上。 “回去再说!”刑天鲤朝着岸边挥了挥手。 他大袖飘飘,得意非常。 嘿,百万吨钢铁在手,这能让他的修为提升到何等程度去? 如果不偷不抢的,真正用真金白银去购买,刑天鲤略想了想当今大玉朝,一吨粗钢的官价大概是二十枚大金币,按照官方汇率就是二百两官银,百万吨粗钢,就要耗费他两亿两官银! (民国时期,37年,一年钢铁产量五万吨。20世纪初一吨粗钢进口10-30美元,一美元2-3银元左右。大玉朝所处世界地域广大,运输成本高昂,钢铁价格高一些,也是合情合理的。数据仅供参考,有个大致概念就好。) 这只是粗钢,制造战舰的钢铁,价格可又比粗钢贵了许多。 “还是打仗好啊!”刑天鲤啧啧赞叹,等到各国的新式战列舰造成了,一条最少也有五万吨的大家伙,只要战争一开,他就跑去捡破烂去! 啧啧,一场大战,你不沉个三五十万吨的当量,你对得起辛辛苦苦潜入深海的刑天鲤? 一条缆绳抛过来,小渔船挂在了快艇后方,‘突突’声中,快艇鸣笛,拖着渔船快速靠岸。 南浔镇,刑天氏祖宅,正中,足以容纳数千人聚会,巨石搭成的祖祠。 大白天的,祖祠中光线黯淡,巨石垒成的墙壁和地板,还有那巨大的数人合抱粗细的石柱子,还有头顶上那巨大的,跨度达到数十丈的石拱,光泽幽幽,将门口照进来的一点天光,都深深的吞入了石头里去。 哪怕石柱上,密集的青铜烛台、灯台上,蜡烛、油灯竭力燃烧,数百蜡烛和油灯齐齐放出光明,祖祠中间,一字儿排开的三个四方形火塘中,几乎有人高的篝火也在熊熊燃烧,摇曳的火光,也好似被祖祠本身吞噬,大殿中依旧暗沉沉的。 大殿中光线暗得不合常理,距离一丈多远,甚至看不清人的五官。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心悸的不安气息,沉甸甸的,好似一座座大山压在心头。 四周墙壁下,高大的供桌上,一块块几乎被灰尘蒙住的刑天氏祖宗牌位,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从地面,一直排到了高有十二丈的大殿穹顶处。 每一个青铜铸成的牌位,在摇曳的灯火中,都好似一张刚硬、肃杀的面孔,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大殿中的人。邪异的压力,让大殿中的人难以承受,所有人都佝偻着腰,低着头,不敢抬头多看这些牌位一眼。 大殿中,一张交椅上,刑天青书皱着眉头,浑身不自在的坐在上面。 他极其厌恶这座祖祠。 他根本不愿意进这里。 自从十年前,他继承了他心中的那个‘死鬼’的爵位,在官府的力顶下,成为了南浔镇刑天氏平远堂的家主后,十年了,刑天青书没有开过祖祠,也没安排人打扫过这里。 看看那些牌位上厚厚的灰尘,啧啧。 寻常百姓家,哪家子孙如此对待祖先牌位,早就被族老吆喝着拖出去打死了! 唯有现在的南浔镇平远堂,无论刑天青书如何折腾,也没人可以将他怎么样。 他是平波伯。 他是本家主。 他更是南浔镇刑天鲤嫡系本家一脉,名义上唯一的男丁,南浔镇上,其他姓刑天的族人,全都是旁支,根本没人能将他怎么样。 虽然,南浔镇上所有的刑天氏族人都心知肚明——这厮身上,一点儿刑天氏的血脉都不可能存在,他根本就不是刑天氏的子孙。 他是‘刑天通明’战死后,‘刑天通明’留在南浔镇的‘正牌子大夫人’,从自己娘家的大哥那里,过继的娘家侄儿。 咳,咳咳,一个外姓的娘家侄儿,顶替了正经的刑天氏血裔,成为了‘平波伯’的爵位继承人,更成为了平远堂主! 大殿内,还有数十名乡老士绅。 这些人,一个个穿着绫罗绸缎,身上尽是珠光宝气,一个个养尊处优的模样,养得白白胖胖好似进炉子前的大白鸭。 他们在刑天青书两侧,也坐在了椅子上,一个个战战兢兢,在心里暗骂刑天氏的祖祠怎么就这么邪门——他们自进这座祖祠开始,就感觉,四面八方好似有无数无形的人在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的脖颈,脖子后方凉飕飕的好生吓人。 尤其是,他们心里总是莫名的惊惧。 他们好似回到了幼儿时,回到了雷暴雨的黄昏,天色暗沉沉的,只要身边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他们五脏欲裂,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这座祖祠,就给了他们这种感觉。 非常不好,非常不舒服。 如果不是刑天青书下帖子邀请,如果不是他们对刑天氏祖宅,尤其是对刑天氏的祖祠极其的好奇,想要深入了解一下这个南浔镇历史最悠久、最强横的氏族的内情,他们根本就不会踏入这座大殿半步。 也就是他们坐在了椅子上。 如果不是在椅子上坐着,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被这座巨石搭建的巨型建筑,震慑得跪在地上屁滚尿流了。 在三个火塘的后方,在众多乡老士绅面前,近百名南浔镇刑天氏旁系的族老,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们目光喷火,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青书。 他们今日被召集了过来,一进祖祠,就发现祖祠的祖宗牌位上,那厚厚的灰尘,起码也是好几年没人打理了。那祖先牌位前的长明灯,更是早就熄灭,灯盏中干巴巴的满是厚厚的灰尘,同样是有好些年,没有人添灯油、点灯火了! 这是大逆不孝! 刑天氏的族老们,喉咙里都有血腥味冒了上来——这是典型的大逆不孝。 错非他们是旁系,根本管不到主脉头上,就刑天青书作出这等事情来,早就应该乱棍打死,丢进火塘正中的篝火中献祭给祖先啦! 刑天青书把玩着左手拇指上套着的大扳指,硕大的红翡翠大扳指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烈焰团龙纹样,证明这是大内宫造的物件,是给天潢贵胄们把玩的宝贝。 且不说这一枚水波粼粼的红翡翠,其本身材质就价值数万两白银,就说这烈焰团龙纹路,只要将其亮出来,偌大的大玉朝,东南西北数百个行省的总督,都得乖乖的下马下轿,亲亲热热的称呼一声‘这位爷’! 把玩着扳指,琢磨着扳指原本的主人,刑天青书看着火塘后面,和自己隔着一堆篝火的族老们,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些老不死的,十年了,总算是找到机会收拾他们了! 刑天青书又在心里,对着刑天氏的诸多先祖破口大骂——都是什么破烂规矩,他作为刑天氏主脉,‘唯一一个正牌子的嫡系子孙’,堂堂‘平远堂家主’,在过去的十年中,居然奈何不了这些旁系族老! 偌大的南浔镇,商贸极度发达,市井繁荣度,甚至远超一般州、郡,几乎可以和行省省城相比。 而刑天氏,在南浔镇,哪怕童谣中都有这么一句——‘先有平远堂,再有南浔镇’! 这是实打实的事情。 刑天氏的先祖,在这块土地上,建立了平远堂,建造了这座巨大的祖宅后,披荆斩棘,奠定了一方安全的水土,这才慢慢的有百姓聚集,逐渐的扩大规模。 再配合上刑天氏的恐怖武力,这可是六百年前,能将焚族横扫天下的大军,都按在地上摩擦的恐怖武力。 资历,武力,决定了刑天氏哪怕在南浔镇什么都不干,这里的所有赚钱的行当,都有他们整整三成份子! 丝绸,三成。 瓷器,三成。 粮食,三成。 茶叶,三成。 田地,三成! 盐业,三成。 药材,三成! 总而言之,南浔镇所有的巨商富贾,他们的产业中,刑天氏都占有三成的份额。 而南浔镇周边,方圆数十里的土地,最好的茶山,最好的桑林,最好的鱼塘,最好的水稻地,乃至向东到了海边,最好的盐田,都有三成,是刑天氏的祖传产业! 南浔镇组建的大大小小的商队,里面同样有刑天氏三成的份额。 这些商队,顺着大江向西进发,顺着在碣石郡附近,汇入大江的泾水、淮水、渭水三条大河,向南、向北蔓延开来,其辐射面广达数十个行省,每年收敛来的财富,如金山银海一般。这些收益中,无论灾年丰年,都固定的有三成利润,是刑天氏的! 那些外来的商队,但凡想要和南浔镇的大小商家做买卖,嘿,刑天氏也会插上一手! 而这三成份额,就被刑天氏旁支的二十四房实际的掌握在手中。所有的行当,都是他们派出精细、精明的族人去奔波,去打理,每年年底的时候,才会将账本送给主脉,让主脉稍稍盘一盘账。 当年的所有收益,主脉拿走五成,旁支拿走五成,这同样是定额。 但是最近十年来,旁支拒绝向刑天青书交账。 甚至最近十年来,刑天青书没能从旁支拿到哪怕一个铜板的利润。 南浔镇刑天氏的旁支族人,拒绝承认刑天青书的身份——他根本就不是刑天氏的种,他有什么资格从刑天氏的产业中拿走哪怕一个铜钱? 十年前,刑天青书年纪还小,拿这些在南浔镇盘踞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刑天氏族人没啥好法子,就只能守着一份‘平波伯’的爵禄,苦苦的熬日子。等到他成年后,他就抱上了颐和郡主的大腿,借助织造处的力量,自己开辟了一些财源,日子这才好过了起来。 但是今天么。 事情不同了! 刑天青书看着那些面带怒气的族老,慢条斯理的端起了身边护卫递上来的茶盏。 他身后站着数十名身披重甲的护卫,祖祠门前,足以容纳上万人操演的大校场上,同样聚集了上千名手持各色枪械的精锐战兵! 这支军力,就是他今天行事的底气。 要不然得话,刑天氏的旁支们,在偌大的南浔镇,还有附近的十几个村子中,遍布刑天氏族人。二十四房族人加起来,也有五万多人,其中精壮过两万,而且无一不是孔武有力的六尺大汉。 这些刑天氏的旁系族人,他们虽然没能激发刑天氏血脉,可是相比常人,他们也是健壮有力到了极致,绝大多数都是单臂就能拎起数百斤的力士。 而且,刑天氏祖训,无论主脉、旁支,男女悉数习武,自幼操练精熟! 刑天氏自家又有兵器作坊,从古到今,一处处秘密地窖中,不知道存了多少重甲、马甲、床弩、弓箭等物。 很多年前,刑天氏的主脉族人,出则为将,一声令下,数万族人蜂拥而至,披挂上甲胄,就是一支可怕的强悍精兵。 管你外界改朝换代,若是招惹到南浔镇,一群彪形大汉汹涌而出,一通大刀阔斧劈砍下来,在南浔镇折戟沉沙吃了大亏的,并非大玉朝太祖玉猞猁一人啊! 所以,这些旁系族老,不承认刑天青书的身份,那就算刑天青书是朝廷册封的‘平波伯’,他们拒绝向刑天青书缴纳年入,刑天青书就是拿他们无法。 但是,时代变了。 这两年,刑天青书抱上了颐和郡主的大腿,堂堂平波伯,好似一内侍小太监般曲意奉承,将颐和郡主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借助织造处的力量,渐渐的,刑天青书抖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凭借织造处对进出口商贸的垄断,刑天青书终于拿捏住了南浔镇的众多豪商巨贾,现在坐在大殿中,有一张座位的富态老爷们,他们全都成了刑天青书的人! 踌躇满志的刑天青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慢条斯理的笑道:“好了,偌大的南浔镇,能说得上话的各行的行首,也都到了。” “丝绸行的,茶叶行的,盐业行的,粮食行的,各行各业的行首,也都是我南浔镇数百年传承的豪族之主。在南浔镇这一片地盘上,诸位说的话,那都是板上钉钉,都是管用的。” 在场的数十名富态老爷纷纷笑了起来,齐齐恭维刑天青书才是真正讲话算数的人。 今日,刑天青书特意穿上了他平波伯的四爪正蟒袍,戴上了镶嵌大东珠,后面拖着一条光焰辉煌孔雀翎毛的朝冠,脖子上还套着一条红珊瑚间杂以红宝石珠子的朝珠。 而在场的数十名富态老爷们,也一个个都穿着从五品到从六品不等的官服。 南浔镇的这些老家伙,各个身家豪富,大玉朝又是不禁卖官鬻爵的,他们大大小小,都买了‘候补’的官职在身上,有些老爷家里,就连刚出生的孙子,都有正七品的顶戴,这也是大玉朝的一点点特色了。 相反在场的众多刑天氏族老,全都是一水儿的青布长衫,就连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都没有。 见到刑天青书打官腔,一众南浔镇的头面人物溜须拍马,诸多族老只是冷着脸,一声不吭。 “好了,说正经的吧。”刑天青书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你们!” 刑天青书指了指在场的众多族老,厉声道:“本爵再问一声,你们可是承认,本爵乃平远堂、刑天氏当代家主?” 一名身高六尺二寸,年近七十,依旧面皮红润,腰杆挺拔,身躯健壮,中气十足的族老上前了一步,沉声道:“你并无我刑天氏血脉,算什么刑天氏家主?” 刑天青书咬着牙,怒极瞪眼,一双四白眼直勾勾的盯着在场众多族老看了许久,终于冷笑了几声,寒声道:“好,好,好,当年你们是这般说法,现在还是这般说法。好,好,好,好得很!” “诸位行首,诸位家主,以为呢?”刑天青书看向了在场众多富态老爷:“他们不认我这个家主,你们可承认,我刑天青书,才是平远堂、刑天氏,正儿八经的当家作主的人?” 一众富态老爷看向了诸多族老,瞳孔骤然一缩。 刑天氏在南浔镇,实在是影响力根深蒂固,哪怕最近几十年,刑天氏主脉人丁稀薄,主脉六房,已然是连续三代都是一脉单传。 而且每一代都命不长久,多有四十出头就重病暴毙者。 是以,二十多年前,刑天氏主脉当时的家主刑天通明,在长辈悉数病死,上面没有长辈压制的情况下,带着六房的兄弟跑去加入新军,结果悉数殁在了黑婆罗洲,导致南浔镇平远堂刑天氏主脉彻底断了根。 可是南浔镇,还有周边十几个村子里,数万刑天氏旁支,岂是好招惹的? “现在,是大玉朝的天下!”刑天青书看透了这些人的犹豫,他冷声道:“而且,时代变了。长矛砍刀,能比得过洋枪洋炮?咱们身后,站着的,可是当今朝廷!” 一名极富态的老人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朝着刑天青书拱了拱手:“刑天伯爷说得是啊,您,可是在为朝廷效力,您今日所作所为,可是为朝廷分忧,吾等当义无反顾,共襄盛举才是!” 老人举起了右手,沉声道:“没得说的,刑天氏在我们丝绸行会,还有各家商号里的三成份子,老朽做主,全部交还给刑天伯爷!” “您,才是平远堂当代家主,这份收益,交给你掌管,才是正经!” 有了这个老人带头,大殿内,其他众多行会的会首,还有各大豪商巨贾的代表人物,纷纷起身,异口同声的赞同,将原本由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掌管的那三成份子,全部交给刑天青书直接掌握。 不容刑天氏众多族老开口,当场就有准备好的公文、契书等,纷纷递了上来。刑天青书和一众会首、家主纷纷签名、盖章,上面已经有了织造处总管大臣、有了江东行省总督、有了碣石郡郡守府、有了平海城县衙的各级印章。 如此,在大玉朝的法理体系内,原本刑天氏的这三成份子,就全部归属刑天青书所有,这官司,就算打去了焚天城,打到太后面前,刑天青书也是稳赢的! 更不要说,颐和郡主可是太后的心腹人。 刑天氏众多族老目光阴沉,直勾勾的看着诸多不断签名、盖印的会首和家主。 这么多年来,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虽然负责掌握这三成份子,但是他们从不参与具体运营,他们只是派出监督人员,年底盘账,计算一下一年的收益而已。 所以,这些会首、家主,绕过他们,直接将这三成份子交给刑天青书,更有了各级衙门背书,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根本无法阻止! 除非,他们现在就召集族人,披挂甲胄,将在场的这群老爷全都劈成碎片! 很多年前,南浔镇有些什么麻烦,刑天氏的先祖们,就是这么干的——要不然,凭什么刑天氏能够在南浔镇,乃至周边的众多买卖中,数百年来,稳稳的拿捏住那金山银海的买卖? 可是,一如刑天青书所言。 时代变了! 刑天氏数万族人若是暴起,甲胄挡不住子弹,肉体扛不住炮弹,大玉朝的精锐大军合围,三五天就能将刑天氏数万族人一扫而空! 这已经不是数百主脉壮士,日夜鏖战,劈死数十万焚族大军的年代了! 刑天青书惬意的欣赏着诸多族老难看到极点的表情,他翘着二郎腿,轻佻的抖动着大腿,慢条斯理的说道:“让诸位族老跑这么一趟,特意开了祖庙让你们进来,一个呢,就是这三成份子的事情。” “二个呢,就是想要对诸位说一声,以后诸位的宅子和田土,都要交出来了。”刑天青书慢悠悠的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的所有宅子、田土,都是挂在族中公账上的罢?”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你们几万旁支族人,住的是我刑天青书的房子,耕的是我刑天青书的地,吃的、穿得、使的、用的,都是我刑天青书的钱!” “当着刑天氏列祖列宗的面,我刑天青书正式,将您们开革出族谱!”刑天青书笑得极其灿烂:“你们,可以滚蛋了!以后,不许你们用刑天氏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 祖祠内,一声怒吼冲天而起。 众多刑天氏族老齐齐大吼,紧握双拳,宛如震怒的猛虎作势待扑! 刑天青书身后,数十名重甲护卫齐齐上前,将刑天青书护在了身后,之前刑天鲤见过的那老熊和虎妖,更是一声大吼,周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息,将三个火塘中的篝火都几乎压得熄灭了。 “刑天氏,好大的名头,熊爷爷倒是想要看看,你们的骨头,有多硬!” 老熊和虎妖看出来了,这些刑天氏的族老,就是体格格外壮硕的普通凡人。无论他们体格有多健壮,他们就是末法时代的普通凡人。 而凡人么,他们一巴掌能随意划拉死数十个! 一众刑天氏族老怒极看着刑天青书,脑子里,有无数的念头在翻腾。 一声轻咳传来,刑天鲤拎着通天妙竹,慢悠悠的走进了祖祠,他嬉笑道:“唉哟,好热闹,平波伯,您这是做什么?” 刑天青书猛不丁的看到刑天鲤,顿时腰杆就弯下去了一点儿。 没奈何,刑天鲤能打,他可是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把雷诺夫都给教训了一顿的。当然,能打不算什么,刑天鲤和洋老爷的关系好啊! 颐和郡主都特意的交待了刑天青书,让他万万不要轻易招惹了刑天鲤! 所以,刑天青书急忙站了起来,笑吟吟的向刑天鲤拱手:“李大人来啦?哎,一点点家务事,让李大人见笑了。” 刑天青书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郡主娘娘,和各国总领事谈判,这两天,不是有了点头绪么?各国承诺,不在我大玉朝的疆域上继续爆发战争,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是呢,各国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了,他们之前损失的侨民啊,战死的百姓啊,还有未来他们军队开拨去黑婆罗洲的耗费呢,我们大玉朝也要略尽地主之谊!” 刑天鲤张大了嘴! ‘哈’? 他听到了什么? 在静塞军、背嵬军的强势威慑下,在刑天鲤、岳家兄弟、杨念祖的暴力震慑下,在刑天鲤取巧,建议各国选择黑婆罗洲为战场…… 在占据了全面优势的前提下,颐和郡主他们,就弄出了这么个结果? 被牛头怪们杀死的侨民,要大玉朝抚恤? 他们自己打打杀杀死掉的士兵,要大玉朝抚恤? 他们未来军队跑去黑婆罗洲开战,这开拨费,还要大玉朝官方给补贴? 刑天鲤一脸呆滞的看着刑天青书:“所以?” 刑天青书笑得极其灿烂:“所以,郡主那边,银子有点不趁手了,所以,我们做臣子的,得报效一二啊。这刑天氏的旁支二十四房,这十年来,欺辱我这家主年少无力,巧取豪夺,占了我多少好处?” “这些好处,与其让他们嚯嚯了去,还不如让我,报效郡主,报效朝廷呢?” 刑天鲤的眼珠一点点的瞪圆,他看着一脸嘚瑟的刑天青书,很想给他吐一脸的口水——你个狗——嬲的王八蛋,你搞搞清楚,这是刑天氏的家当,这是刑天家的钱! 南浔镇,平远堂,刑天氏主脉六房,上一代仅存的六个子弟,都被刑天通明带着去黑婆罗洲,一战尽殁了。刑天鲤就是平远堂刑天氏主脉唯一的继承人,这份家当,每一个铜子儿,都是他刑天鲤的! 你拿去送给颐和郡主? 刑天鲤‘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似乎是我大玉朝,吃亏了啊?” 刑天青书急忙笑道:“哪里吃亏?哪里吃亏?总之就是,友邦和睦,不生事端,这就是我大玉朝的福气了不是?毕竟,李大人也是亲自见过那战阵的,我大玉朝现在的确是占了一点便宜,但是那些老祖宗,总归是要回去祖地的!” 叹了一口气,刑天青书摊开了双手:“那静塞军、背嵬军,嚇,能指望他们?” “所以,但求友邦满意,但求不生祸端,但求太太平平的风平浪静,让朝堂上下过几天安心日子,花费点钱财,算什么呢?” “也不止我刑天氏的这点家当,各位会首、家主,也要多少报效一二,朝廷也不惜恩赏,定有一份殊荣的!” 刑天青书笑得极其的灿烂。 刑天氏诸多族老,被暴力驱赶出了自家祖祠,偌大的祖祠内,只有刑天青书的笑声格外的爽朗、灿烂。 当天夜里,刑天鲤土遁而入,见到了正在南浔镇外一处庄园别业内秘密聚会的众多族老。 他很干脆的,掏出了那份有英吉士和十几个国家总领事联名证实的,刑天通明当年办理的出生证明,证明他才是刑天通明正儿八经的唯一血裔! ------------ 第四十九章 闲杂琐碎 深夜。 南浔镇各处宅邸中,灯光摇曳,到处都有人在私下密会。 无论怎样,平远堂刑天氏主脉和旁支彻底翻脸,主脉家主刑天青书联络各大会首、各大豪族家主,要彻底驱逐旁支二十四房族人! 这牵扯,太大了。 二十四房族人,男女老少加起来有数万人! 刑天氏在南浔地头上的威名,犹如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那是千百年来,凭借着刀枪剑戟、大斧长矛,一刀一枪劈砍出来的凶名! 刑天青书,怎敢这么做? 当今朝廷,真能压得住? 也有人在心动——平远堂旁系二十四房,他们掌握的资源,他们掌握的财富,太惊人了。平远堂刑天氏,扎根南浔镇,直接影响力辐射周边几个行省,通过大小商队的商贸活动,他们的触手触及东、南数十个行省。 刑天青书,真能一口吃掉偌大的基业? 如果他吃不掉,如果平远堂刑天氏因为这次内斗,闹一个两败俱伤,是不是自家就有希望,火中取栗,弄点好处了呢? 就在刑天鲤在镇外庄园,向一众族老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明时,南浔镇内,好几处豪门大宅的院子里,有信鸽腾空飞起。 这些豪门大宅的主人,背后可也是有人的,无非是大玉朝有名有姓的门阀豪族,其中更牵扯到朝堂上的诸多高官大佬。他们窥到了好处,一门心思的想要从平远堂刑天氏身上,捞一把狠的。 刑天青书和旁支二十四房,如果不能两败俱伤,那么,就帮他们两败俱伤罢! 一个起内讧的豪族,就没有资格,再继续成为一个豪族! 世道,就是这个世道。 道理,就是这样道理! 于是,深夜时分,刑天鲤扛着一柄从祖宅地下大殿中取出的大斧,昂首挺胸的走向了刑天氏祖宅。 他激发精血,血气膨胀,身躯已经到了七尺高下,通体肌肉坟起。他袒露胸膛,露出了身上一块块好似铜铁浇铸的雄壮肌肉。 沉甸甸的大斧头,被刑天鲤用本命精血灌输了一番,又注入了一部分太初之炁,更是用十几吨大口径舰炮顶好的炮钢重炼过。 几乎和刑天鲤等高的大斧头,此刻通体散发出森森青绿色幽光,一缕缕极细的巫纹在青铜色的大斧内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子狰狞凶蛮的霸道气息。 大斧重达二十四万斤,‘区区’一百二十吨的重量,对于如今的刑天鲤而言,和七岁顽童挥动芦苇杆子,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般重量,全都压在他七尺身躯上,他每一步踏在地上,哪怕使用了秘法分散了压力,依旧步伐沉重,‘咚咚’闷响,好似有一百头大象在南浔镇的大街上狂奔。 刑天鲤走过之处,街道上厚厚的青石板一脚粉碎一块,街道两旁的楼房,全都被震得上下晃荡,到处都传来惊恐的喊声。 精血催生出的满头长发,被夜风吹得在脑后狂舞,刑天鲤扛着大斧,大步前行,以极浑厚的嗓音,大声的唱着歌谣:“我所居兮,昆仑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取自《红楼梦》之《离尘歌》) 这个世界,是没有‘雪芹’老先生的,他的那部经典巨著,在这个世界也并没有流传。是以,身为一个成绩并不是很好的文科生,他‘借鉴’一下先贤的诗词歌赋,不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么? 反正,宛如巨兽长吟的歌声古朴、浑厚,充满某种莫名的道韵,街道两侧偷偷从窗缝、门缝里偷窥的镇民,无不以为,这个身高七尺,面容古拙粗犷的雄伟大汉,是一名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如此,刑天鲤一路穿过南浔镇,直达镇子东面刑天氏祖宅。 祖宅门前,数十名身穿号衣,扛着枪械的战兵惊慌的一字儿排开,举起长枪,瞄准了刑天鲤。一名小军官战战兢兢的厉声高呼:“做什么的?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刑天鲤右手举起和身躯等高的巨斧,‘咣’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一道狂飙横扫而出,地面裂开了一条长达二十几丈的大裂口。 刑天鲤沉声道:“吾,来自安邑,尔等蝼蚁,速速让可以做主的人,滚出来!” ‘安邑’之名,也是在刑天氏祖宅地下的山川社稷图上所见,这些战兵,肯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是刑天鲤相信,这座大宅子里,肯定有人知晓! 中气十足的吼声传遍了整个刑天氏祖宅。 下一瞬,几道人影急速窜了出来。 童贯、杨念祖、穆里玛、杨天骥,四位天仙级的强大存在悉数登场。然后,很快的,岳家兄弟带着大群背嵬军,一群玄武禁卫簇拥着赵青苘,一行人也赶了出来。 颐和郡主,则是气喘吁吁的,被三名狐妖老太太架着一阵怪风,带着数十名内侍,也紧跟着跑了出来。 “安邑?”颐和郡主喘着气,脚不沾地的跑到了大门口,很有点气急败坏的,挥动着一条大牡丹花的粉红色手绢,狠狠地往脸上扇着风:“大夏那群老怪物,多少年没派出甲子行走了?怎的,没完没了了这?” 赵青苘在一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斜了她一眼:“唷,颐和妹子这般说,是对咱们这些可怜兮兮的,被老祖宗们丢出来满天下乱跑,腿都跑细了的可怜娃,很不满喽?” 颐和郡主的脸骤然一僵,急忙笑了:“唉哟,这是什么话?姐姐可千万别误会,妹子我这不是,这不是,奇怪么?安邑,这,这,这,您可和他们打过交道?” 刑天鲤斜眼看着‘叽叽喳喳’的赵青苘和颐和郡主,突然‘咔咔’一声狂笑:“怎的?两个小娘儿,是你们当家作主的?” 赵青苘背着手,冷傲道:“怎的,阁下看不起女人?” 刑天鲤迅速闭嘴。 经过前世的熏陶,赵青苘的这句话,没法接,不能接,接了就是一支足以洞穿混沌的无情铁拳呼啸落下,砸你个头破血流,不得翻身! 他看向了站在前方的穆里玛等人,低沉的呼喝了一声,顿时通体水波粼粼,大片寒气呼啸着向四周扩散开去。方圆百丈内,原本灼热的空气,居然急速降温,南浔镇四面都是江河,空气湿度极大,以至于空气中水分凝聚,化为大片的鹅毛大雪飘落。 五口小鼎在五脏中微微震荡,青铜神光夺目。 五脏自成五行小循环,刑天鲤继承的刑天氏血脉,虽然秉承的是‘金’之本源,但是《天地熔炉一炷香》根本法,玄妙无穷,以‘金’之本源,鼓荡五脏,五行自生,展露出些许‘寒冰’玄妙,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童贯轻咳了一声:“共工氏?” 这老家伙的脸色骤变,右手轻轻一拉杨念祖的袖子,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安邑来人,更是巫家手段,而且在这末法时代,还肆无忌惮的催动巫力,人前显圣,这脾气,这做派,完全符合典籍中记载的‘共工氏’的性格。 暴躁,易怒,不择手段,这就是‘共工氏’的天性,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有一头撞倒不周山的‘光辉事迹’不是? 得了,看这架势,是来找穆里玛他们的麻烦的,和童贯他们没什么关系,所以…… 坐山观虎斗就是。 穆里玛头皮有点发麻,他活了这么多年,曾经和‘安邑’出身的那些可怕族裔打过交道——蛮横,粗暴,凶厉,狠戾,这几乎是大夏巫民共同的标签。 一个从原始洪荒时代,就在蛮荒大地上挣扎求存的强横族群,你指望他们是‘之乎者也’的‘翩翩君子’,这怎么可能嘛! 动辄挥动大斧头劈你,这才是他们的性格。 而穆里玛,不幸的是,他刚刚修得天仙道果,刚刚来到这一方世界的时候,就被‘安邑’出身的一个家伙毒打过,直接打碎了他的下半身,他哭嚎挣扎了大半年,才勉强修复了伤势。 现在,又来? 强忍着心头的不安,穆里玛沉声道:“阁下,有何贵干?” 刑天鲤指了指挂着‘平波伯’匾额的大门,冷声道:“老子,没走错地吧?怎么,大门招牌都给人换了?平远堂、刑天氏的族人,死绝了?” 穆里玛、杨天骥同时回头,看向了躲在颐和郡主身后的刑天青书。 刑天青书哆嗦了一下,穆里玛朝着他勾了勾手指,刑天青书就战战兢兢,怯生生,好似柔弱无依的小姑娘一样,慢吞吞的走了出来,浑身僵硬的朝着刑天鲤行了一礼:“前辈,小子,小子刑天青书……” 刑天鲤一耳光就抽了上去。 他极小心,极小心的,没有用多少力气。凭借着天仙级的强大神魂,刑天鲤完美的控制着自己的肉身,掌控了自己手掌上的力量,这一耳光,也就是百来斤的力道吧? 刑天青书被一耳光抽倒在地,半边面颊迅速通红,肿胀。 他蜷缩在地上,好似一条没骨头的菜青虫,浑身哆嗦着,却连喊都不敢喊一声,只是结结巴巴的说道:“前,前辈,小子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前辈,指出!” 刑天鲤低头看着刑天青书,‘呸’的一口吐沫吐在了地上。 吐沫出口,化为冰弹,落在地上,‘咣’的一声巨响,硬生生将花岗岩铺成的广场地面,砸出了一个水缸大小的窟窿。 “你是刑天氏的族人?你糊弄鬼哩!”刑天鲤左手捏印,一道又一道巫法秘咒带着奇异的闪光,不断地落在了刑天青书身上,他手指头比比划划的戳了又戳,厉声道:“看看,看看,你有巫家血脉么?你有么?你没有,你没有,你个杂碎,你怎么敢说,你是刑天氏子孙?” “说,是不是你害死了刑天氏的族人,强占了他们的宅子?” “佛祖在上!”一个尖锐,充满戾气的妇人声音响起,一个身穿暗纹锦缎袍裙,面圆而白,颇有几分富态,但是细眉毛、吊梢眼、小嘴巴嘴唇薄薄的,看着颇有几分刻薄之气,能有三十岁开外的女人,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走了出来。 “这位先生,妾身是平远堂刑天氏上代家主刑天通明,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当家主妇张氏。”妇人瞪着眼,直勾勾的盯着刑天鲤:“先夫不幸,为国捐躯,妾身膝下无子,过继了一个孩儿,继承平远堂的家业,有何不可?” 刑天鲤‘嘎嘎’怪笑! 张氏啊! 张氏! 他就想不通,刑天通明,当年是如何的盲婚哑嫁的,把这么个女人给弄进家门了? 毛头小子,果然是做事不牢靠。 哪怕刑天通明是他这辈子的亲爹,刑天鲤依旧要这般说! 娶妻娶贤,这张氏,哪里贤了? 刑天鲤倒是记得清楚,从娘胎里就记得,他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一碗又一碗的补药里面,就混了各种对胎儿有大害的药物。 侥幸,刑天鲤虽然还在娘胎中,毕竟是天仙的底子,他以尚未发育成熟的胎儿之躯,辛辛苦苦的运转气血,帮助自家母亲化解毒性,好容易才让自己平安降生。 刚刚降生没两个月,刚刚张开眼睛打量这个新奇的世界。 好么,一碗大毒的补药进口,世界从此一片漆黑。 做爹的是个不靠谱的,做娘的,也是个纯粹的‘傻白甜’,刑天鲤真是头疼,他是如何在娘胎肚子里混了十个月,又是如何护持着那傻乎乎的娘亲,熬过了出生后的四年的! 可算是,亲眼见到这个罪魁祸首张氏了啊! 这么多年了,这老虔婆,嗓音那是丝毫没变! 用力握紧大斧手柄,刑天鲤厉声道:“好,好,好,说得好啊,你膝下无子,过继一个孩儿继承平远堂家业,刑天氏旁支,就没人了么?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野种?” ‘野种’二字一出,张氏、刑天青书脸色骤变。 而颐和郡主、穆里玛、杨天骥,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刑天青书是朝廷册封的,正儿八经继承了刑天通明‘平波伯’爵位的超品大员,你说刑天青书是一个‘野种’,这无疑是当众将大玉朝的体面,一脚给踩到了地上! 刑天青书哆嗦着站起身来,咬着牙,恶狠狠的看着刑天鲤,好容易鼓起一点勇气,想要说点什么,却又猛地退后了一步,躲在了穆里玛身后。 他实在是,不敢说话。 方圆百丈的天空,还在飘雪呢,刚刚入秋,正是秋老虎打人的时节,天气最热的时候,居然因为刑天鲤的存在,天空下起了大雪。 这等改变天相的伟力,刑天青书一介凡人,如何能怒?如何敢怒? 穆里玛呼出一口气,上前了一步:“阁下,是来找麻烦的?须知道,按照各家约定,就算阁下是甲子行走。” “走?走你老母!”刑天鲤一声粗口,骂得穆里玛目瞪口呆:“谁是甲子行走?老子,不是!老子只是来,给一群被野种欺压到活不下去的娃娃,讨一个公道!” 刑天青书瞪大了眼睛。 ‘套一个公道’?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白天里,他做的事情。 他很心虚的看向了身后的颐和郡主,果然,颐和郡主的脸色,也骤然变得难看了。 刑天青书想要夺取旁支二十四房掌握的家当,最大的底气,就是有颐和郡主的兵,有穆里玛和杨天骥这两个老怪物撑腰不是? 不然得话,以他刑天青书的小身板,数万刑天氏旁支族人一旦暴起,他那天就会走路摔死,吃饭噎死,坐船溺死,搞不好上茅坑都会‘陷而卒’! 他万万没想到,他只是刚刚欺负了刑天氏的那些旁支族人,怎么就有自称来自‘安邑’的怪物找上门来了呢? 穆里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沉声道:“阁下,既然不是安邑来的甲子行走,那么,就按照江湖规矩喽?” 刑天鲤笑得很灿烂:“那就,按江湖规矩罢?这个野种,欺负平远堂正儿八经的族人,老子是看不下去!” 穆里玛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欺负他们,实在是,平波伯操心国朝大事,愿意为国分忧。他是平远堂当今家主,他收回平远堂的家业,将其大半都上供给内务府织造处,充当国事资费。” 穆里玛很认真的看着刑天鲤:“平波伯此番作为,端的是破家为国,乃大仁、大义、大勇、大德之举。大玉朝,对平波伯此番行为,当刻碑立牌,行文广发天下,以彰其荣耀。” 刑天鲤指了指刑天青书,摇头怪笑:“他是一个,贼!” 穆里玛绷紧了面皮,闭上了嘴。 张氏龇牙咧嘴的看着刑天鲤,双手紧紧握拳,恨不得扑上来打死他。 颐和郡主俏脸极其难看。 赵青苘则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颐和郡主,她很乐意看到这丫头被为难。 呵呵,赵青苘作为赵宋的甲子行走,既然来到了平海城,颐和郡主作为招待方,不狠狠地打发一笔盘缠,是没办法让赵青苘太平回家的。 除开赵青苘,或许还有其他甲子行走冒出来,颐和郡主不得多备点银子在手上? 偏偏又冒出来了各国乱战的事情,想要让各国迁徙大军,搬去东云人的地盘大打出手,这一笔开销,又莫名其妙的落在了颐和郡主身上! 不是被逼急了,颐和郡主也不会答应刑天青书的建议,强取豪夺旁支二十四房的家产。 可是,刑天鲤冒出来了。 颐和郡主闭上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冷声道:“阁下此言,却是过分了。平波伯,乃是我大玉朝的臣子,不容阁下如此污蔑。” “平波伯身为平远堂当代家主,收回自家家产,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容不得外人指手画脚。” “想要指手画脚,却也可以。阁下,凭什么?” 颐和郡主睁开了眼睛,厉声喝道:“两位老祖宗!” 穆里玛和杨天骥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被逼无奈,只能出手了。他们不远万里,离开焚族祖地,眼巴巴的跑来平海城坐镇,防范的,不就是这样的事情么? 甲子行走出世,他们就是压箱底的,用来震慑各家甲子行走的打手! 既然是打手,就要有打手的觉悟啊! 穆里玛一声长啸,他浑身气息骤然变得无比狂暴,三十六根暗沉沉,散发出森森邪意的棺材钉从三十六处致命死穴中喷出。穆里玛一声长啸,右手食指点点幽光闪烁,他身后一道巨熊虚影冲天而起,三十六根棺材钉宛如飞剑,带起数尺长的邪芒,直刺刑天鲤。 刑天鲤怪笑,手中重斧狠狠一扫。 ‘咣’! 巨响不断,一根根棺材钉被硬生生砸飞,而刑天鲤也踉跄着,向后连连倒退! 果然是不惜代价,在这末法之世强行解开封印的天仙,穆里玛并没有全力出手,三十六根棺材钉的威能已经大到让人绝望。 刑天鲤双手都被小巧的棺材钉上附着的力量震得裂开,双臂骨骼都被震裂了。 无论肉体力量有多强大,他此刻的修为,距离天仙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单凭蛮力,怎可能对抗不惜代价解开封印的穆里玛? 一声长啸,刑天鲤一口粗气喷出。 三十六根棺材钉呼啸着直刺了过来,刑天鲤喷出的粗气命中了这些棺材钉,随之,被巨斧轰击也不过是被震飞数尺的棺材钉,居然一声悲鸣,齐齐坠落。 刑天鲤今日登门前,可是再次潜入了祖宅地下的大殿,将那大殿中蕴藏的可怕巫毒,藏了好几缕在肺子里。此刻一缕巫毒喷出,果然产生了无穷妙用。 穆里玛身体一晃,以神魂控制棺材钉攒刺刑天鲤的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嘶力竭的大声怒骂:“毒……好狠辣的……小子!” 肉眼可见三十六根棺材钉蒙上了一层晦涩的锈迹,伴随着‘嗤嗤’声响,不知道用何等材质炼制的棺材钉,居然被迅速的腐蚀,表面不断冒出缕缕黑烟,出现一个个细小的窟窿眼。 穆里玛一声大喝,脑袋狠狠一甩,七窍中猛地喷出血来。 他强行斩断了自己和这些棺材钉的联系,将自己被污染的那一部分神魂,也悉数斩断。 可怜堂堂天仙,在这末法时代,一身本领的千分之一都没施展出来,就被刑天鲤暗手克制,弄得狼狈不堪。 当今时代,天仙级的神魂受创,几乎无药可治! 伤了,就是永久的伤势,再也无可能修复如初! 穆里玛哆哆嗦嗦的看着刑天鲤,嘶声怒骂:“小子,你好狠毒的手段。不,是你们太古三家的巫家,向来这般霸道狠毒!不过就是些许俗世浮财,些许黄金、白银,你至于下这样的毒手么?” 刑天鲤挥动着大斧头,沉重的斧头撕裂空气,发出恐怖的‘轰轰’巨响。 斧头太沉重,他挥动斧头的速度太快,斧刃前的空气不断爆开一条条肉眼可见的白色气爆,震得地面灰尘不断浮荡。 他冷声道:“老爷子说得轻巧,不过是些许俗世浮财?呵呵,些许黄金、白银,就让这小子,胆敢对我大夏巫民下手?” 穆里玛闭上了嘴。 杨天骥拼命眨眼。 童贯和杨念祖也都不吭声,只是带着几分戏谑之意,笑吟吟看着一脸惨淡的刑天青书。 颐和郡主,毕竟是执掌内务府织造处,常年手握大权,经历过,见识过的人物。看到穆里玛和杨天骥两位老祖宗被刑天鲤的手段震慑住了,同样被吓得心脏直抽抽的她,突然宛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一般笑了起来。 “唉哟,些许小事,这位前辈高姓大名?如何称呼?一点点小事,还请前辈不要和我们这些小辈计较啦。前辈但凡有所求,颐和全都听您的!” “前辈,进去奉茶?” 颐和郡主振奋精神,打点起最灿烂的笑容,心里开始翻腾无数个念头。 打,是不能打的。 穆里玛都吃亏了。 扛,是扛不住的。 也就只能吃亏了。 那么,多少也要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安邑来人’身上,弄点好处吧? 比如说,身边的这些娇俏的小侍女,让她们侍寝一二,若是能留下一缕血脉,呵呵……这可是来自安邑的纯粹巫民的血脉,子嗣后代的血脉浓度定然不凡,搞不好就能激发始祖血脉之力哩! 那,可就赚大了! 颐和郡主笑吟吟的正打着如意算盘,刑天鲤已经很蛮横的一摆手:“有什么好说的?一句话,平远堂旁系二十四房的人,不许动;他们的家产,不能动!” “我安邑,当没死绝呢,你们胆敢动平远堂一草一木,就休要怪吾等心狠!” 刑天鲤冷然看着面皮僵硬的颐和郡主,冷森道:“白日里,这小子动用军队,威慑平远堂上下?呵呵,军队?可听闻‘流殇’之毒?” 穆里玛、杨天骥、童贯、杨念祖的脸色骤变。 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赵青苘放下架子,温言细语的向刑天鲤笑道:“前辈言重了,事情,万万不至于此。” 刑天鲤‘呵呵’几声,转身就走。 他一步就是七八丈远,如此迈开数步,就到了一条小河旁,‘咣’的一下跳下河,水汽一卷,庞大的身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流殇’之毒,嘿,咳。”赵青苘朝着颐和郡主拱了拱手,干笑道:“颐和妹子,你们对于平远堂的事情,还是小心谨慎罢。” “那些巫家,是真做得出来这种事情。‘流殇’一出,流毒天下,就算百万大军,也不过是三五日就死绝了的。各家的秘档中,都有相应的记载罢?这不是闹着玩的,是万万不能轻忽的。”赵青苘很认真的告诫颐和郡主。 如果不是这些天,颐和郡主溜须拍马的,将赵青苘伺候得舒服了,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番善意的劝解之言的。 颐和郡主咬咬牙,沉声道:“这‘流殇’之毒固然可怖,但是他们手上,真的还有存货?如有,又还有多少?” 末法时代,多少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歹毒玩意儿,都销声匿迹了。 ‘流殇’之毒,不是哪一种具体的毒药,而是一个大类的,类似于‘烈性瘟疫’的巫毒的统称。这玩意,效力绝强,流传极速,杀人如割草,稍有不慎,赤地千里都是有可能的。 各家典籍中都有记载,很多很多年前,太古三家曾经大肆使用‘流殇’之毒,说是‘屠戮亿万’都是丝毫不夸张。各家先祖,都曾经有人,亲眼目睹了‘流殇’之灾,他们将自己亲眼所见之事详细的记载了下来,更是严厉告诫子孙,没必要,不要和‘虞’、‘夏’、‘商’太古三家的巫家发生冲突! 这群家伙,脑壳一条筋,不知道变通,手段更是凶狠、惨厉到了极致,其心性,和之后的各家相比,简直就是洪荒凶兽和秀才书生的区别! 颐和郡主也知道‘流殇’的歹毒凶名,但是她不愿意相信,刑天鲤手上,有‘流殇’! 那等可怕的巫毒,需要的原材料极度珍稀,放在六百年前,或许还能找齐原材料,放在天地大变六百年后的今日,‘流殇’还能凑齐原料么? 就算某个巫家还有存货,眼前这个‘大块头’,他手上能有么? 赵青苘看着故作嘴硬的颐和郡主,冷声道:“你敢赌?” 颐和郡主、穆里玛、杨天骥等人,就齐齐闭嘴——不敢,他们是真不敢赌。 于是,天亮后,一个消息又迅速在南浔镇流传,因为某些未知原因,平远堂刑天鲤旁支二十四房,依旧掌握了原本就由他们统管的三成份子。 昨天配合平波伯刑天青书,背刺刑天氏各房族老,想吞掉他们手上三成份子的会首、家主们,则是诚惶诚恐的,跑去向各房族老赔礼道歉。 只是,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的族老们,压根懒得见这些家伙。 各房族老,只是忙碌着,在南浔镇,在周边的十几个村子里,精心挑选各房最出色的青壮,选出了合计三千人。数日后,这三千刑天氏的青壮,就这么离开了。 织造处的秘谍们,倒是偷偷摸摸的缀上去,想要摸摸底,看看刑天氏这些旁支,究竟想要做什么。 但是这些秘谍,全都被人打晕后,扒光了衣裳,丢在了路边野草丛中。 再过了两日,终于从钱塘郡那边传来消息,疑似这些青壮,全都在钱塘郡的港口,登船了。但是他们登上的,是一条悬挂艾美联邦国旗的客轮,办理出港手续的,也尽是艾美联邦的洋老爷。 织造处的秘谍们不敢和洋老爷们发生冲突,于是,这三千刑天氏的族人究竟去了哪里,也就暂时成了疑案。 不过,问题不大。 起码这三千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最精锐的青壮,他们没有在大玉朝疆域内闹事,这就是好事。他们登上远洋客轮,究竟是去了艾美联邦,又或者去了别的国家,起码颐和郡主他们,懒得搭理这个话茬了。 这一日清晨。 百多条英吉士和圣诺曼的铁甲舰,顺着大江一字儿排开,黑洞洞的炮口,齐齐锁定了原本万国租界的地盘。 由万国租界董事局出面,下了正儿八经的雇佣公文,由大玉朝内务府织造处拿出一千万两沉甸甸的雪花官银,三千静塞军、八百背嵬军身披重甲,手持艾美联邦进口的先进火器,配合各国士兵,齐齐渡江。 英吉士、圣诺曼、法璐仕、易多利、圣罗斯,各国士兵、武装侨民,包括原本平海城万国租界的,还有这些天,各国从大玉朝其他通商口岸租界调来的,总人数近百万,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合围万国租界。 日上三竿,舰炮齐鸣。 英吉士的战舰,在众目睽睽下,再次拿出了新东西。 大口径舰炮发射的炮弹,居然使用了定时引信,所有炮弹,全部在离地十几丈的高度空爆。炮弹爆开,一缕缕华丽无比的白色火焰,如一支支白色的羽翼在空中绽开,可怕的白磷火焰喷溅,大片大片的磷火覆盖了万国租界。 这些天来,一直聚集在万国租界内部,没有外出一步的牛头怪们,顿时遭受了灭顶之灾。 白磷火焰附着在身上,任凭它们跳进水里,又或者满地打滚,丝毫无法扑灭。 火焰烧穿血肉,烧穿骨骼,烧穿五脏六腑,硬生生将无数牛头怪烧成了一团。 高空中,一排数十架长有三五十丈的大型飞艇慢吞吞的飞过,这些喷绘了英吉士皇家徽章的飞艇,从离地千丈的高空,慢悠悠的降低到了离地数十丈的低空,随后,一支支红酒桶大小的炸弹呼啸着落下。 ‘哗啦’! 巨大的炸弹中,大片凝固汽油喷溅,一发炮弹喷出的火焰,就能覆盖一个街区。 万国租界在燃烧,烧成了一片烂瓦窑。 一株株变异的母树,在烈焰中疯狂的颤抖,发出刺耳的爆裂声,一颗颗硕大的树瘤子被烧得爆炸开来,晶莹剔透的绿色浆汁喷出老远。 偶尔有牛头怪嘶吼着从火海中冲出,刚刚冲出没两步,伴随着清脆的枪声,分散开来的静塞军、背嵬军精锐手中,刚刚淘换的大口径狙击步枪喷出一发发子弹,将这些牛头怪轻松爆头。 哪怕拥有数千、上万斤的力量,这些牛头怪,也不过是等同于超大体型的棕熊、猛虎之类的凶兽,面对这些艾美联邦提供的精良火器,依旧是血肉之躯的它们,颅骨依旧承受不住大口径钨芯披铜穿甲弹的攒射。 越来越多的牛头怪冲出了火场,嘶吼着向四面八方冲突。密集的枪声不断响起,一发发穿甲弹呼啸而来,精准的爆开它们的头颅。 随着牛头怪出冲出的数量越来越多,三千八百赵宋精锐,已经无法有效击杀,将近百万各国士兵齐齐开火。大口径极强,各种速射炮,还有大口径野战炮齐齐覆盖。 地上,事先埋下的地雷‘轰轰’爆开,一头头牛头怪被炸得四分五裂,不断腾空。 南浔镇郊外,某个大户人家的别业庄园中,小巧的法坛光焰夺目,玛索和一群心腹,在认真的观摩法坛中升腾的影像,判断着这些‘速成品’的牛头怪,和精锐的各国士兵之间的战斗力差距。 伊莉丝、伊尔丝站在玛索身边,轻声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殿下,或许,应该有一部分,放弃强大的肉体,保留一部分的智慧,让它们也能熟练的使用这些人类的热武器。”伊莉丝皱着眉头,轻声叹息:“这些人,和我们故土的凡人不一样。他们掌握的科技武器,太过于可怕。” 玛索皱着眉,不断的摇头。 数十万牛头怪啊,放在她们的故土,足以轻松摧毁任何一个大型王国。那些手持普通铁刀、铁剑的凡人士兵和百姓,根本无法和这种母树催生的奴兵抗衡。 但是在这里。 哪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扣动扳机,拉动炮绳,就能对牛头怪造成致命的杀伤。 看着那覆盖了整个万国租界的可怕大火,玛索叹了一口气:“没错,就算有数亿的牛头怪,也不过是多浪费他们一些军火。我们,必须……” “圣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突然从密室角落传来,身穿东云浪人袍,脚踏木屐,刮着光头,手持东云浪人刀,换了个死鬼东云浪人面孔的刑天鲤,如地里鬼一般冒了出来。 长刀一挥,十几名暗语森林少女毫无反应的就被劈成了两段,刀风凌冽,带起鲜血狂喷,几乎染红了整个法坛。 这些日子,刑天鲤倒是花了点小钱,请了两个东云人,教了他一些常用的东云话。 毕竟是天仙级的神魂,学习一门新的语言,而且是脱胎于大玉朝东南沿海某郡土话的语言,其实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 此刻刑天鲤操着纯正的东云话大喊大叫,大声喊杀,挥刀间,一颗颗头颅满地乱滚。 玛索、伊莉丝、伊尔丝面皮剧烈的颤抖着,玛索气急败坏的叫骂了一声。 刑天鲤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玛索,嬉笑道:“女人,无论你逃去哪里,东云的报复,将如跗骨之蛆,永远追随着你!” 刀锋起处,刀风激荡,玛索和几个暗语森林的高层齐声呐喊,法坛放出一道瑰丽的光芒裹住她们,顷刻间消失。 刀锋掠过,一条雪白的手臂坠落。 刑天鲤看得清楚,这条手臂是玛索的,啧,他也不嫌弃,大袖一卷,就将这条手臂收纳了起来。 巫法中,有无数恶毒的咒法,这条手臂若是使用得好,足够玛索死一万次,足够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眷死上一万次! 刑天鲤冲出了密室,大吼大叫的,将这座庄园中,暗语森林的那些女人和‘雄性’一扫而空。 修为暴涨的他,此刻神魂之力外放,可以轻松笼罩半径三百六十丈的范围,偌大的庄园,尽在他神魂之力覆盖下,没有一个暗语森林所属,能够逃过他的追杀。 大江上,舰炮齐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多国联军收复万国租界的行动吸引。 南浔镇地下,刑天鲤慢悠悠的钻进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地窖。 不仅仅是南浔镇地下,周边数十个大小村子,甚至一些看上去空无一物的荒山野地里的地窖中,那囤积起来的金银、铜钱,各色珠宝,悉数被他一扫而空。 “人无横财不富,古人诚,不欺我!” 刑天鲤由衷感慨:“诸位呵,你们当日都是联手,欺负我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的帮凶。尔等既然不仁不义,道爷我也就,不讲道理啦!” ------------ 第五十章 黑婆罗洲(上) 低沉的汽笛声,惊得江面上大群白色水鸟展翅高飞。 有两只傻鸟,嘴里叼着尺许长的鱼儿,刚刚从江水中挣扎飞起,汽笛声中,它们吓得‘嘎嘎’怪叫,嘴里的鱼儿就欢天喜地的跳回江水,拼命甩着尾巴逃之夭夭。 这是一条排水量八千吨的大型客轮,专走远洋航线,从平海城港口出发,经东云本土,经黑婆罗洲,再经东溟大洋上一列大小岛屿,最终目的地正是艾美联邦。 巨大的烟囱喷着淡淡的黑烟,烟囱前方的桅杆上,小小的瞭望岗位,刑天鲤站在岗哨中,朝着南方眺望。以他如今的目力,他能清晰的看到数十里外的南浔镇,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南浔镇东边,环绕着白鹮潭的那座巨宅。 抖抖宽大的袍袖,刑天鲤微微一笑。 两袖金风的感觉,真心不错。 南浔镇,有近三千户巨贾大族,其中有过半的豪族,和刑天青书勾结一块儿,算计平远堂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族人。 但凡在刑天青书那份转移三成份子的契约书上,签署了自家名号,用了自家印玺的,全都被刑天鲤光顾了一番。将近两千户大户人家,刑天鲤拢共从他们家里,捞走了黄金两千万两(310吨),白银十六亿两,发霉、腐朽的铜钱不计其数。 其他各色宝石、玉石之类的珠宝,什么盆盆罐罐的古董,刑天鲤也是懒得计算了。 ‘千年南浔’,因为平远堂刑天氏坐镇,千年以降,哪怕是六百年前焚族太祖龙兴,起大军席卷天下,偌大的江南地带被杀了个血海涛涛,南浔镇也没有遭受兵灾。 被刑天鲤光顾的这近两千户人家,好些都是千年积累,一些人家挖的地窖,好似十八层地狱一般,在地下垒了一层又一层。好些人家的钱财,堆砌在地上时日太久,好些地窖数十年没有开启过,刑天鲤起出的金子还好,那些铜钱多有锈成了一团的,白银也多有氧化变成乌漆墨黑的。 多少是个教训罢。 这些跟着刑天青书,背刺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的大户人家,也都是织造处‘极乐香’销售渠道的一份子。从暗语森林流出的极乐香,到了织造处手中,就是通过这些大户人家遍布各地的店铺进行分销。 他们行走天下的商队,他们在大江大河上往来的货船,极大的方便了极乐香流毒四方。 所以,刑天鲤掏空他们地窖中的家底,他拿得是毫无心理压力,没有丝毫的道德负罪感。 至于说,近两千户人家的家底子被一夜搬空,这等惊天大案会如何收场? 刑天鲤给了他们最好的解释。 他杀了这么多暗夜森林的人,从她们身上,拿到了许多带着暗夜森林特征的挂饰、印鉴等物,这些零碎小东西,包括一些暗语森林女人的发丝等,刑天鲤零零散散的,丢弃在了那些地窖中。 大玉朝的官府,如果不全都是猪的话,那些办案的官吏,总能找到足够的蛛丝马迹,收集到足够的罪证。 被刑天鲤大砍大杀了一通,玛索那老女人,若是脑壳没坏掉的话,一时半会,是不敢在南浔镇抛头露面的。如此,正好坐实了她们的嫌疑! 不过呢,牵扯到洋老爷们,还是一个有着法璐仕末代公主身份洋老爷,大玉朝的官府,是否愿意为了‘些许阿堵物’,去得罪暗语森林呢? 好期待。 但是刑天鲤是没办法亲眼目睹后续的发展了。 客轮的甲板上,何铎、何西,还有几名五岳堂的汉子,正站在船头抽着烟,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那些在甲板上吹风看风景的头等舱女眷。 刑天鲤顺着绳梯,慢悠悠的爬下了瞭望岗,顺手将一枚大金币塞给了紧张的蹲守在下方的瞭望手:“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这上面的风景不错。” 瞭望手将金币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下,确定手上的金币是真家伙,不是镀了一层金的铁片片后,他喜笑颜开向刑天鲤抬了抬帽子:“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可不喜欢这个活。尤其是大风浪的时候,在那上面瞭望航道,总有一种随时能见到圣母的感觉。” 刑天鲤微笑着点点头,轻点通天妙竹,顺着甲板,慢悠悠的来回转着圈子。 此去路途遥远,从平海城出发,抵达东云本土,就要半个月时间,从东云本土,再转向东南,抵达黑婆罗洲,又需要小半个月。 将近一个月,都要在海上度过。 前世今生,这还是刑天鲤第一次乘船出海,这是极其新奇的经历,刑天鲤耐着性子,在甲板上缓步行走,收敛了神魂之力,用自己的五感,静静的享用这一份新奇。 天空青蓝。 海水昏黄。 大群形如海豚,但是体积比刑天鲤印象中的海豚要大了七八倍,身躯黑白分明的调皮家伙,突然窜出海面,发出‘唷唷’的鸣叫声,追逐着客轮高速游动。 甲板上,传来了水手的欢呼声。 他们很迷信的告诉身边的客人——这是好运的象征。这一次的航程,他们一定能顺风顺水,太太平平的抵达终点站。 甲板上的旅客们,也纷纷鼓掌、欢笑,有客人拿出了相机,对着海面‘咔嚓、咔嚓’就是一通乱拍。对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远洋航行,绝对是一件颇有挑战性,值得铭记一辈子的大事情。 时间如水,慢悠悠的晃荡而过。 刑天鲤在客轮上,一如一个普通的旅客,早睡早起,三餐规矩,他也租了两根大海竿,朝着海面垂钓过几次。但是很显然,他不是一个好钓客,鱼饵用了许多,一条鱼都没能钓上来。 半个月后,前方一座大岛,东云岛联到了。 两条近海巡逻船高鸣汽笛,‘呜呜’靠了上来,仗着速度优势,绕着客轮转了两圈,引导着客轮缓缓入港。 巨大的港口,足以同时容纳三四百条大型轮船。 刑天鲤站在甲板上,看到港口内,人流汹涌,数十条大型货轮,正在下货。宛如蚁群的东云力夫,正光着膀子,喊着号子,将一捆一捆货物不断的从火轮巨大的肚皮内搬运出来。 货物包是那般巨大,而那些皮肤晒得黧黑的东云力夫,个子又是如此矮小。他们顺着踏板,艰难的迈着小碎步,手臂上、小腿上,一根根青筋凸起,浑身都是汗水不断滴落,有一种随时可能被货包压扁,将他们压得粉身碎骨的视觉冲击。 码头上,人流混杂,有身躯极矮小、极灵活的小扒手,在人群中得了好处,犹如受惊的猴子一样乱窜奔跑。有人幸运的逃之夭夭,也有人一不小心,一头撞在了身穿黑色制服,头戴大檐帽,打着白绑腿,手拎拎着齐眉棍的警察怀里。 这些东云警察大声咒骂着,抡起鸡蛋粗细的棒子,冲着主动送上门来的小扒手当头就是一棒。隔着百多丈远,刑天鲤都清晰听到了木棒敲击骨头发出的闷响,那小扒手就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好似被钓上来的鱼一样一抽一抽的。 高亢、尖锐的喝骂声中,几架造型奇异的马车驶入了码头。 一条中型的近海客轮上,一群大热天穿着宽厚袍服,手持团扇,举止僵硬,却故作雍容,给人一种‘沐猴而冠’感的男女慢悠悠的离船上岸。马车旁,数十名身穿长袍,腰间佩刀的东云武士齐刷刷跪倒在地,有头发发白的老人膝行,毕恭毕敬的将这群男女迎上了马车。 武士们起身,簇拥着马车离开码头。 马车所过之处,那些东云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正在干什么,无比整齐的,好似镰刀下的稻子一样齐刷刷的跪倒在地,直到这些马车离开数十丈后,他们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轻手轻脚的站起身来。 远处传来了嘻哈笑声,有人在用口音浓重的英吉士话嘟囔着什么。 这些天,凭借着强大的神魂之力,刑天鲤已经掌握了极西百国通用的英吉士、法璐仕、圣罗斯、圣诺曼、易多利等几大强国的官方用语,更是对他们的地方口音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种口音浓重的英吉士话,被英吉士人称之为‘乡巴佬语’,通常在英吉士市井帮派、小商贩等人群中使用。 而这种‘乡巴佬语’,却是艾美联邦的代表性口音。 艾美联邦,建立于一百二十年前,原本是英吉士王国流放囚犯的苦刑地,其主体国民的先祖,大半都是罪大恶极的重刑犯,小半是英吉士王国的破产小贩、失地流民等。 趁着三十年前,极西百国爆发大战的机会,艾美联邦急速崛起,短短数年时间,国力膨胀到足以和传统列强比肩的地步。但是他们的口音嘛,祖传的‘乡巴佬语’,改不了了。 刑天鲤顺着嬉笑声看了过去,就看到两条排水量能有数万吨的巨型货轮,正停泊在邻近的泊位上,一条巨轮的船头,几个高级水手正叼着烟卷,朝着码头上跪拜行礼的东云人比比划划的说笑。 货轮上,果然挂着艾美联邦的旗帜。 十几台使用电力的新式龙门吊,铁链条发出‘咯啦啦’的声响,一群艾美联邦水手,大呼小叫的指挥着龙门吊,将一台台体积惊人的大型机械,缓缓的吊出船舱。 一群身穿深蓝色工作服,头戴山藤编成的安全帽,看上去颇有几分精英精锐气质的东云男子,站在码头上,看着缓缓落地的大型机械,一个个喜笑颜开,甚至有人感动得‘嗷嗷’大哭,不断流淌下眼泪来。 刑天鲤瞪大眼睛,看着那些体积巨大的机械,完全弄不懂这些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 神魂之力扫过,这些机械的内部构造,所有细节一览无遗,每一个零部件究竟是如何构成,其材质配比等,都被刑天鲤轻松的扫描了出来。 他依旧不知道这些大家伙有什么用。 “咳,咳,文科生怎么了?道爷我就是一个文科生!”刑天鲤悻悻然的嘟囔着,微微侧头,聆听着那些东云人激动的叫嚷。 嗯,是特种合金熔铸设备? 嗯,是大型板材锻压设备? 唷,有一台十万吨锻造机? 十万吨,是什么概念?用在工业上,很牛皮么?刑天鲤对此是一窍不通的。 听那些东云人的呱噪,这座名为‘飞云’的海港城市,将建造一座大型的造船厂?一口气建造十八条大型船坞,每一条船坞,都能建造六万吨级的巨舰? 刑天鲤目光一阵游离。 这些东云人兴奋无比,他们也没有什么保密意识,或许,他们也不觉得,有人能隔着一里多地,偷听到他们的对话罢? 他们热情的讨论着,这次艾美联邦慷慨的大手笔。 他们给了东云岛联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无息贷款,援建了他们好几座大型造船厂,好几座大型的炼钢厂,以及好几座新式的军械厂。有了这些厂子,用不了两年,东云人的实力,尤其是海军的实力,当能迎来一个飞跃。 “真希望,我们飞云船厂建造的巨舰,能够炮击津门,让我们东云的儿郎,攻入神州,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天下!”一名看上去地位最高的东云老人,豪气十足的挥动着双臂,发出了极狂妄的宣言。 津门,大玉朝北部最重要的海港城市。 若是能登陆津门,就好似一柄刀,直接架在了大玉朝京师焚天城的脖颈上。那里,距离焚天城,直线距离只有区区五百里,而且沿途尽是平原地带,无险可守。 五十年前,极西百国的联军,就是攻破津门,直逼焚天城,在焚天城外,一战覆灭了大玉朝三大京营禁军,吓得那时候的皇帝拖家携口,仓惶‘北狩’。 刑天鲤静静的看着这些亢奋无比的东云人。 杀了他们? 弹指可为。 但是,有什么意义? 杀了他们,东云国内,这般的狂徒,还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家伙,一直自诩‘神州正朔’,毕竟,当年祖龙始皇的二儿子,那位在历史上留下了‘赫赫大名’的秦二世,正是东云岛联的首任圣皇。 东云岛联的历代圣皇,也都是秦二世的孝子贤孙。 东云国内的历史课本,可是一直在鼓吹,他们才是神州大地最正统的继承者。 这端的是,一笔糊涂账,没办法算清楚的。 杀了这些东云人,完全没意义。 至于说,摧毁这些机械? 呵呵,艾美联邦能够送来一批机械,就能送来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刑天鲤丝毫不怀疑艾美联邦的财力,除非他能彻底覆灭艾美联邦核心高层,扭转他整个国家的意志,否则摧毁这些机械,有什么用? 但是,覆灭艾美联邦的核心高层? 想起手段诡秘的奥格、洛美,刑天鲤就直摇头。哪怕修为飙升,刑天鲤依旧没信心,能够将奥格、洛美怎么样。 金属制成的舷梯,被踩得‘咚咚’作响。 一群身穿白色制服,戴着口罩的东云海关检疫官员,带着一群边检的警察,昂首挺胸的登上来客轮。这些小矮子,故意高高抬脚,重重踏地,似乎是想要以此,在这些牛高马大的‘外国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勇力’? 只是,任凭他们如何做作,看到平均身高不过四尺二三寸(一百四十二三厘米)的东云人,看到他们绷紧的面庞,故作威严的小模样,这些日子,身高已经长到五尺六寸(一百八十五厘米)上下的刑天鲤,不由得‘嘿’的一声冷笑。 客轮的船长、大副,带着几个高级船员,来到了甲板上。 身为艾美联邦公民的他们,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应付着东云海关的官员。不一会儿,一名高级船员来到了刑天鲤面前,叮嘱他说,客轮要在飞云港停靠一天一夜,补充煤炭、清水和瓜果蔬菜等。 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内,船上的客人,办理临时的证件后,可以离开客轮,上岸观光、消遣一二。这高级船员朝着刑天鲤挤了挤眼睛,低声笑道:“飞云港有很多不错的东云姑娘,您这般慷慨的绅士,最能受到她们的欢迎。” 刑天鲤微微一笑,询问了一番办理临时证件的程序,两名海关警察,就已经昂首挺胸,气汹汹的朝着刑天鲤奔了过来。 刑天鲤比他们高出了一尺半,两个东云警察越是走近,越是能察觉到这种可悲的、让人绝望的身高差。他们越发的面容狰狞,死死的咬着牙,腮帮子都鼓了出来。 “你,东国人?为什么来东云?”一名东云警察抬起头来,极其恼怒的仰望着刑天鲤,极凶狠的喝骂着。 刑天鲤俯瞰着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小矮子。 甲板上,如他这般欣赏码头风景的客人,还有很多。但是那些客人,全都是发色、眸色五颜六色的洋老爷,这两个海关警察,却偏偏找上了刑天鲤。 轻咳了一声,刑天鲤操着熟稔的英吉士语,一脸诧异的问两个东云矮子:“你们,是在找我的麻烦么?” 他举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汤姆和杰瑞这一对老搭档,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冲着两个目瞪口呆的东云警察,就是一通大声呵斥。 ------------ 第五十章 黑婆罗洲(下) 披挂上一层‘洋老爷’的皮,刑天鲤轻易摆脱了东云海关的刁难。 但是客轮上,另外那些大玉朝的旅客,则是被这些东云海关折腾得狼狈不堪。 位于船舱最深层的三等舱内,有一群三十多名青年男女,他们颇为狼狈的被东云人驱赶了上来,在甲板上,当着众多旅客的面,无论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当做小偷一般对待。 他们的衣衫被粗暴的扯了下来,几个青年女子,勉强留下了贴身的小衣,而那些男青年,则是几乎被扒光了在甲板上展示。 他们的行礼,并不多的行礼,大抵就是一些藤条或者木质的箱子,被粗暴的踹开,里面一些简单的衣物,一些用英吉士文字印刷的书籍等,被丢得满地都是。 刑天鲤静静的在一旁观望。 这些青年,大抵是去艾美联邦留学的穷学生,自三十年前,大玉朝掀起过那一波‘新政’风潮后,有追求的年轻人,尤其是东部沿海发达行省的年轻人,踏出国门,师法洋人,已经成为潮流。 他们大抵是普通家庭出身,手头资金有限,是以搭乘了条件最差的三等舱。 面对东云海关的故意刁难,那些男青年气得面皮赤红,双眼充血,而几个几乎被扒光的女青年,则是蜷缩在一起,无声的抽噎。 客轮上,还有两家住在一等舱,看上去小有身家的东国百姓,他们同样被东云警察圈了起来,声色俱厉的呵斥着。他们的行礼也被打开,里面一些金银细软等物,就当众被这些东云警察当做‘嫌疑物’,用牛皮公文袋‘封存’、‘保管’。 一名东云海关官员很是严厉的告诫这两家百姓,如果他们对于东云海关的处置有任何意见,他们可以在三天内,向飞云港的官方申诉! 明眼人看得出来,东国百姓如果在飞云港,向东云官方申诉,无论他们占理不占理,后果非常堪忧。 两家的男主人,唯唯诺诺的应承着,显然,他们吃下了这个闷亏。 看他们的样子,只求平安脱身,事后根本不可能再找东云人麻烦。 何铎、何西叔侄两凑到了刑天鲤身边,朝着那些憋气、哭泣的东国青年挑了挑下巴。 刑天鲤眸光闪烁,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向了港口西北角,朝着海面突出的一个礁石岬角。上面矗立着一座高有二十多丈的灯塔。在灯塔的顶部,三名身穿黑色狩衣,头戴高高的黑色纱冠,手持血色流云纹黑底团扇的男子,正静静的看着这边。 隔着好几里地,刑天鲤依旧能感受到,这三个男子身上,那浓烈的邪气。 远比在平海城,东云人强占的聚居地军营中,他见过的那些东云术士身上,更强烈百倍的邪气。犹如实质的邪气,阴冷,肃杀,带着让人窒息的腐朽死气和无穷尽的怨气,在刑天鲤的神魂‘视界’中,三个男子全身,都被厚达数丈的黑色雾气笼罩。 在那黑色雾气中,有邪物隐藏。 如尸,如鬼,如妖,如魔,是极邪门的手段,这些邪物,正在缓慢的抽取这三个黑衣男子的精血,甚至在抽取他们的寿命。 而这三个黑衣男子,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法子,他们的精血虽然虚浮,总量却充沛得没有道理。他们的寿命,更好似被泼了大桶汽油的篝火一样,火势滔天,炽烈无比。 任凭黑气中的邪物吞噬,他们自身却浑然无事。 “东云,有高人啊!”刑天鲤幽幽道:“这一天一夜的功夫,让兄弟们,老实蹲在船上,不要下去招惹麻烦了。” “他们么。” 刑天鲤看了看那些被海关警察肆意折辱的青年,轻轻的摇了摇头:“自强,说起来轻松,想要做到,可不容易。” 左手缩在袖子里,刑天鲤掐了巫印,无声的默诵巫咒。 数十道噬心巫咒悄然发动,无声无息间,就附着在了所有登船的东云人身上。从这一刻开始,三天后,他们就会络绎暴毙,而且死因全都会是心力衰竭。 大概一个月内,这数十名东云人,会全部死绝。 刑天鲤微笑,看着那些气得浑身都在哆嗦的青年,轻声道:“好好记住今天的这一课。国弱,哪里有讲道理的地方?弱国无外交,弱族无人权,你们可一定要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的记得这一天。” 心情不好,刑天鲤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头等舱房。 心情极差,他顺着楼梯攀爬的时候,随手一抖通天妙竹,隔壁巨轮上,正在吊运的大型机械中,有几台看上去体积极大,构造极复杂的机械,其核心部件,就被无形剑气震出了暗伤。 刑天鲤是个文科生。 他破坏了这些机械,至于说,未来会造成什么后果,比如说特种炼钢炉倾覆,会烧死多少东云技师之类的事情,他一个文科生,可不懂。 一天后,客轮鸣笛,启航出港。 刑天鲤隔壁,原本空置的头等舱房间,在启航前,有一少一老,临时购票上了船。 这一老一少,看模样,是一对儿主仆。让刑天鲤诧异的是,他们身穿东云人的传统服饰,即有点改版的‘吴织’袍服。但是他们的身高嘛,分明不是东云人能有的。 那看上去是少主的男子,身形高挑,单薄,好似一根略微压扁的细竹竿,能有几近六尺高,比刑天鲤还要高出了半个头去。 这厮待人的态度,也极其冷傲,见谁都是微微挑起下巴,无声无息的先从鼻孔里喷一团冷气,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尔等尽是傻皮’的做派。 而那看似老管家的老人,身量比那少主还要高出了一拳。只是,如此身量,堪称‘豪杰’,这老人却时时刻刻,见谁都微微佝偻着腰身,点头哈腰的,还没开口,先满脸堆笑,一副谦卑、谦逊到了极点的模样。 这两人,乍一看去,并无太多古怪。一个被宠坏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纨绔公子,以及一个久经世事锻炼,通晓人情世故的老管家,仅此而已。 但是刑天鲤却总有种莫名的危机感,这两个家伙,好似两头可怕的洪荒巨兽,收起了爪牙,缩小了体型,强行扮作了无害的小白兔,悄摸摸的蜷缩在自己身旁。 刑天鲤天仙神魂,也没有那种‘心血来潮’的警兆。 但是他灵台紫府上,高悬的那一口青铜古剑,还有体内九口青铜小鼎,无不在微微震荡,向他发出了预警。 刑天鲤源自刑天氏的血脉,也在不断的沸腾、骚动,向他发出了最急促的警告。 在太古蛮荒大地,战天斗地,绵延繁衍而生的巫民,其血脉对于危机的感应能力,远远的超过了天仙神魂! 刑天鲤悄悄叮嘱船上的汤姆、杰瑞,还有何铎、何西等人。 于是,所有人一路上都安分守己,航程也就顺风顺水,一路平安无事,没有任何波折发生。 那一对儿主仆,也就和普通旅客一样,每日里定时用了三餐,定时去甲板上散步看风景,甚至也和刑天鲤一般,租了大海竿,兴致勃勃的往海面上抛钩。 不过,和刑天鲤一般,这一对儿主仆也是一对标准的空军,他们忙碌了好几天,鬼都没钓上来一个。 那老管家一次次的拉起空钩,依旧满脸笑吟吟的。 而那少主则是气急败坏,短短几天功夫,他已经折断了三根海竿,将五根海竿丢进了海里。为了这件事情,船上的水手长还和他们冲突了几句,最终少主气呼呼昂首挺胸回舱房,而老管家点头哈腰的掏钱赔偿。 一路无话。 刑天鲤刻意避免了和这一对儿主仆接触,而那少主显然对刑天鲤根本没放在心上,偶尔几次在餐厅遇到,他都是昂首而过,正眼都懒得多看刑天鲤一眼。 终于,这一日,前方蔚蓝色的大洋上,点点如翠的岛屿出现。 船长站在舰桥上,敲响了银质的小钟,兴奋的朝着甲板上嚷嚷:“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原始、蛮荒,却无比富饶,拥有无穷机遇的黑婆罗洲!” “啊哈,这可是一块处女地!每个人在这里,都有一夜暴富的机会!”船长大声的嚷嚷着:“我们将在这里停泊两天,大家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上岸转转。当然,要在黑婆罗洲下船的旅客,可以准备行礼啦!” “祝大家在黑婆罗洲过得愉快!祝诸位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客轮高鸣汽笛,快速划过蔚蓝的海面。 海面上,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岛屿,都被金色的沙滩包围。好些迷瘴升腾的岛屿上,有皮肤黧黑,手持简陋弓箭的土人,从密林中窜了出来,站在沙滩上,朝着客轮‘嗷嗷’的咆哮。 在经过一座大岛的时候,岛上土人甚至推出了简陋的独木舟,大声喊着号子,划船想要追上客轮。在两条独木舟上,更有强壮的土人挥动着石斧,朝着客轮大声叫嚣谩骂,甚至有人直接掀起了兜裆的兽皮,冲着客轮‘哗啦啦’的就是一泡尿。 “哦,该死的地方!”客轮甲板上,当即有身娇肉贵的贵妇、小姐,气急败坏的叫骂起来。 有好事的旅客,跑回船舱,拿起枪械,站在船尾,冲着越来越远的独木舟‘嘭嘭’开枪。 稀疏的子弹,居然凑巧击中了一个站在船头的土人。 看着那土人肩膀溅血,从船头上栽入海中,甲板上,旅客们无论男女,都好似打了一场打胜仗一般,高高举起双手,宛如一群猴子一般发出了欢呼声。 客轮路过一座座大小岛屿。 渐渐地,岛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在有些地方,两座岛屿几乎贴在一起,两侧山崖陡峭如巨门,只有中间里许宽的一条水道可供客轮通行。 客轮熟门熟路的在岛屿之间穿梭着。 如此航行了大半天时间,前方豁然开朗,蔚蓝得近乎发紫的洋面上,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陆,赫然出现在眼前。 海面上,可见点点白帆,东云的渔民们唱着渔歌,得意洋洋的拉起渔网。 没有一网落空,每一网拉起来,里头都兜满了金闪闪、银灿灿、红扑扑的大鱼,偶尔有渔民嘶声欢呼,飞扑上去,抱住一条形如银带,长有数丈的大型带鱼。 有那体型极大,壳子能有七八尺方圆的海龟,不幸落入渔网,这些东云渔民喊着口号,挥动长矛,就在渔船上将这些海龟生生刺杀,现场挥刀破壳、放血,将龟肉储存在一个个硕大的箩筐里。 客轮逐渐靠近陆地,可以看到一些船儿就浮在近海水面上。 不时有赤身露体,皮肤如雪一般白净的少女,喘着气从海水中一跃而起,她们手上总是抱着一株株大小不一的彩色珊瑚。 刑天鲤甚至见到了,有船儿放下的绳索,拉上来了一株高有一丈许的,通体纯净无瑕的红珊瑚——这等海货,在大玉朝官宦之家,轻轻松松能卖出十几万两的天价,甚至有资格充当贡品,直接进献给内务府的! 还有一些少女,脖颈上挂着硕大的罗网,她们翻身上船,从罗网中掏出一个个硕大的珍珠贝。船上有年老的妇人,手脚麻利的用锋利的刀子撬开贝壳,稍稍翻检,就从中取出了一粒粒鸽子蛋大小,通体浑圆,品质绝佳的大珍珠! 刑天鲤眼力极好,他看到那些大珍珠色泽斑斓,普通的白色珍珠只是寻常,有蓝色,有金色,甚至还有极珍稀的黑珍珠,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刑天鲤就看到了足足三颗! 这么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黑珍珠,若是在大玉朝的珠宝店铺里,一颗就价值上千纹银! 突然一声欢呼传来,一名少女站在船头不断蹦跳,手上托起了一块半破开的礁石,里面露出了一颗足足有婴孩拳头大小的蓝宝石! “流金淌银之地!”那一对儿主仆中的少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刑天鲤身边,他极陶醉的张开双手,朝着那些船儿,那些少女,那些船上的宝贝,朝着前方那巨大的陆块,狠狠地拥抱了上去。 “如此宝地,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这厮心情激荡之下,居然不用东云官话,而是直接飚出了一口‘关中音’! 刑天鲤愕然看着这厮。 好吧,看你这身高,你就不是纯粹的东云人。 但是你这口音,也着实太古怪了一些,刑天鲤朝着少主拱了拱手:“原来,是东国老乡?在下李鲤,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少主歪着头,翘着下巴,以极古怪的姿势朝着刑天鲤望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极不屑的转身就走。 刑天鲤的动作顿时一僵,他看着少主的背影,很是好奇,这厮是如何活到这般大,没有被人打死? 高悬艾美联邦客旗帜的客轮高速驶过,不断鸣叫汽笛,沿途大小白帆,纷纷闪避。 如此顺着海岸线行了一个多时辰,刑天鲤看到了岸边好些简陋的村落,其建筑样式,正是在平海城东云聚居区,已经看得腻味了的,极粗陋的,用木板搭起来的长条楼。 粗陋的长条楼,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个聚居点。 在这些聚居点旁边,修建了土木结构的高墙,大概一丈多高的围墙中,夹杂了一座座两丈高下的简陋箭楼,上面有身披竹板制成的简陋甲胄的东云士兵在驻守。 客轮路过一处小型的聚居区的时候,刑天鲤看到,一群皮肤漆黑的土人,已然攻破了聚居区的围墙,闯入了聚居区放肆杀戮。客轮路过的时候,杀戮已经进入了尾声,聚居区的男子全都被杀死,女人全都被扒得干净,每个女人身边都围着十名以上的土人。 一支两百人规模的东云军队,扛着简陋的前装火药枪,正急匆匆的顺着沙滩,在两名衣衫简陋的东云少年的带领下,赶向遇袭的聚居区。 客轮快速驶过,拐过了一个湾角,一片悬崖和大片密林隔绝了视线,就看不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但是刑天鲤听到了密集的枪声,更有箭矢破空的尖锐啸声不断响起。 那一支东云军队,和那些土人交上了手。 “仁慈的圣母啊,这里简直就像是地狱。”汤姆和杰瑞站在刑天鲤身边,为他们刚才所见的影像,吓得面皮都有点发白。 刑天鲤没吭声。 黄昏时分,客轮前方,一片极大的天然深水港浮现,文明的气息扑面而来。 规模巨大的港口,长长的栈桥,起码有上千条大小轮船停泊在泊位上,四周渔歌声声,大量东云船只正在返回附近的小型港口。 深水港外,柔缓的山坡,一片片精致的白墙黑瓦的小楼,错落有致,如龙鳞一般极有韵律的顺着山坡蜿蜒而上,看那数量,起码有数万座小楼,最少能居住二三十万人口。 三条水泥大道呈‘山’字形,从深水港向外延伸,分别从那一片山坡的南北两侧山脚绕了过去,还有一条大道,则是笔直的顺着山坡,向东边山背后延伸了过去。 三条宽有十丈开外的大道上,车马不断,宛如流水,好一派繁华景象。 刑天鲤看着那山坡上白墙黑瓦的小楼,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是典型的大玉朝江南民宅的风格,这里是‘黑珍珠港’,这里,是当年大玉朝黑婆罗洲远征军,于斯建立的第一座据点。 这里,也是黑婆罗洲远征军舰队的母港,曾经,刑天通明指挥的舰队,就驻扎在这里。 他,也牺牲在这里。 ------------ 第五十一章 下马威尔(上) 客轮靠岸。 刑天鲤轻点通天妙竹,顺着舷梯,慢悠悠的下了船。 汤姆、杰瑞,还有另外几个英吉士东国调查室的情报官,拎着大大小小的皮箱行礼,紧跟在刑天鲤身后。 稍后面一点,塔塔一队九人,做便装,拎着行李箱,也混在了人群中。 再后面一点,何铎、何西叔侄两,带着百多名皮肤微黄,发色枯黄,眼眸呈土黄色的五岳堂子弟,同样拎着大包小包的,三三两两的跟了上来。 这百多名五岳堂子弟,在南浔镇的时候,全都被刑天鲤激发了后土血脉。 他们如今体型都颇有变化,比原本身高,都长高了半尺开外,身躯更是雄壮非常,双臂一挥,最少也有三千多斤力量,寻常意义上的壮汉在他们面前,就和婴孩一般无力。 力量只是寻常,这些后土血裔,他们的肉身防御力才是惊人。 刑天鲤做过测试,其中力量最小的那几个少年,寻常转轮手枪,打出的子弹只能破皮,不能入肉。普通步枪,在三十步开外,也只能对他们造成微伤。 就这么百多号五岳堂子弟,配发全套火器,在战场上,可以轻松歼灭十倍以上的普通士兵。 码头上,大群黑珍珠港的海关官员,已经好似闻到血腥味的绿头蝇一样凑了过来,一个个冲着走在前方,尤其是身材高大的刑天鲤虎视眈眈。 众所周知的是,这种大型远洋客轮,靠岸的时候,上岸的顺序都有潜规则。越是住在高等客房内的旅客,越是最早顺序下船。刑天鲤走在最前面,妥妥的是头等舱的豪客,为了一张船票,可以轻松丢出上千两白银面不改色的豪客。 而他偏偏是东国人长相! 在这被东云人掌控的黑珍珠港,这就是最大的‘肥羊’! 站在最前方的几个东云矮子官员,甚至已经控制不住,发出了低沉的狞笑声。隔着十几丈距离,刑天鲤听到一个家伙在低声笑骂:“啊,这些该死的东国人,就应该榨干他们神身上的每一个铜子儿,榨干他们的家产,让他们光着屁股滚回神州!” 另外一个矮子则是装模作样的说道:“山柿君可不能这么说。光着屁股回神州,这会污染了神州的空气。不要忘记,我们的圣皇陛下,才是千古一系的神州正朔,神州,是天生归属我们的国土啊!” 一群矮子煞有其事的轻轻点头,有几个家伙子啊感慨,说什么‘迟早会回去的’之类的鬼话。 刑天鲤呼出了一口气,朝着这些家伙斜了一眼。 呵呵,东云岛联的圣皇一脉,说他们是神州正朔,还是说得过去的,毕竟,人家的老祖宗,是那位‘胡亥’啊,是祖龙始皇的亲儿子! 但是,圣皇一脉的子孙,和你们这些东云岛上的矮子岛奴,有半点儿关系么? 说得残酷些——做主子的争夺家产,和你们这些奴隶有什么干系?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高亢的号子声,近千名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兜裆布,光着脚,却戴着头盔的东云士兵,浑身大汗淋漓的排着整齐的队伍,大步的跑了过来。 他们喊着口号,气势颇雄的,从刑天鲤等人面前跑过。 这些家伙,虽然个子颇矮,却和营养充沛的山猪一样,虽然矮小,却极粗壮,胳膊、胸膛、大腿上,尽是鼓囊囊的肌肉,跑起步来,步伐有力,踏得地面山响。 刑天鲤站在码头上,静静的看着这些浑身煞气洋溢,分明都见过血的东云兵。 活见鬼了,这等气势。 对比一下江东行省总督金三叹,带去南浔镇的那些战兵,刑天鲤只是摇头。那些松松垮垮,私下里还在偷偷摸摸抽极乐香的战兵,风吹都能倒的面子货,遇到这些凶悍、壮实的东云兵,下场是什么根本就不用说了。 大队士兵从刑天鲤面前跑过,他们跑到了百丈外一处平地上,伴随着一声哨子声,这些东云兵原地站定,然后一声大喊,他们纷纷匍匐在地,开始‘哼哧哼哧’的做俯卧撑。 黄昏的日头熏烤大地,黑婆罗洲的天气,比起平海城,却又更热了几分。 这些东云兵很快就浑身汗流浃背,汗水顺着身体不断滑落,很快他们身下的水泥地面就被汗水勾勒出了清晰的人形。但是带队的军官没有喊停,这些东云兵就‘哼哧哼哧’的,继续努力着。 随着他们的动作,他们身上的肌肉,也一块块的跳动、凸起。 那一对儿主仆跟着刑天鲤走了下来,见到这些士兵,那少主背着手,微微挑起了下巴,轻轻点头赞叹道:“颇为雄壮,老高,你以为呢?” 身形比少主高了一拳,但是下意识的佝偻着身体的老高,看上去比自家少主要矮了半尺。听得自家主子的询问,老高‘嗤嗤’笑着:“极雄壮,堪大用。” 少主咬着牙,龇牙咧嘴的跺了跺脚:“嘿,那些西洋蛮夷,狗一般的东西,当年被打得哭天喊地,跪地求饶的卑贱种,居然敢向我东云伸爪子?他们想死!” 老高急忙说道:“得教训他们!” 少主冷哼了声:“得好好的教训教训,嘿,这些年,咱们脾气可是好了不少呐!换成当年,嘿嘿!” 刑天鲤回头看了看这少主。 这家伙,看上去颇为年轻,身上的气血气息,也极其的青嫩。但是这一口话,却是老气横秋的,显得他似乎年龄颇大一般? 刑天鲤向一旁让了一步,示意这一对儿主仆上前。 那一群东云海关官员,迅速注意到了这一对儿身量超出常人,带着明显东国人特征的主仆。当即就有两个官员带着一队警察,迫不及待的扑了上来。 不等他们开口说什么,那老高突然脸色一变,从那满脸堆笑、唯唯诺诺,好似善良的邻居老爷爷,瞬间变得阴邪狠辣,好似一条喷吐着毒浆的毒蛇;尤其他一双原本温顺的眼眸,也骤然变成了凶厉的倒三角眼。 眸子里凶光闪烁,老高举起双手,‘啪啪啪’,劈头盖脸的一通耳光,将两个东云海关官员抽得大口喷血,惨号着倒在了地上。 “不开眼的狗东西,找死么?”老高冷哼一声,慢悠悠的掏出了一枚印鉴,随手晃了晃。 刑天鲤眼尖,看到那印鉴上面,大片风雷云纹中,一条清晰可见的八首妖龙图纹! 八首妖龙,这是东云皇室的御用图腾! 码头上,东云人纷纷跪倒在地,五体投地,不敢抬头。老高又堆起了笑脸,殷勤的凑到了少主身边。少主背着手,昂着头,昂首挺胸的大步离开。主仆二人,很快就混入了码头上的人流中,不多时就消失不见了。 刑天鲤若有所思的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 刚刚被老高打得大口吐血倒在地上的两个倒霉蛋,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极其恼怒的看着刑天鲤。他们擦了擦嘴上的鲜血,站起身来,气急败坏的冲着刑天鲤大口咆哮谩骂。 几个海关警察也凑了上来,就要冲着刑天鲤动手动脚的,将他拖进一旁的海关小黑屋里去。 汤姆、杰瑞带着几个情报官凑了上来,将一份英吉士驻平海城总领馆开具的公文递了过去:“喂,东云人,请对我们的商务参赞阁下,客气一点。你们,想要破坏我们英吉士王国和东云岛联的邦交么?” 刑天鲤笑呵呵的,指了指那份加盖了英吉士王国印玺的正式公文。 公文上表明,‘李鲤’阁下,是英吉士王国特派商务参赞,专责处理英吉士王国在黑婆罗洲一切商贸问题,调节英吉士商人和别国商人的矛盾冲突。 两个被老高打耳光抽得昏天黑地的倒霉蛋神色呆滞的看着公文,迟疑许久,他们才一脸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刑天鲤:“东国人?英吉士商务参赞?怎么可能呢?” “世界广大,一切都有可能!”刑天鲤微笑着拍了拍两个倒霉蛋的肩膀,随手给他们注入了一道专攻五脏的暗劲,确保他们在一个月后会内伤发作,大口吐血。至于是死是活么,就要看他们的医学水平怎么样了。 背着手,在码头上施施然走了几步。 前方一座人工的小山突然凸立,刑天鲤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 那是一座钢筋混凝土搭成的,方圆二十几丈,高有三丈许的基台。船型的台子上,放着几块硕大的战舰残骸。有铁锚,有铜钟,有悬挂在船艏的‘烈焰团龙捧日踏海大纹章’,也有几根被巨大的爆炸力扭曲的舰炮炮管。 钢筋混凝土旁,矗立着一块金属铭牌,上面用东云、东国、英吉士、法璐仕等多国语言,标注了台子上的那些战舰残骸,来自于大玉朝黑婆罗洲远征舰队,某某分舰队的旗舰‘定洋’! 铭牌上,用东云人特有的夸张说法,描述了那是一条多么强大的,排水量达到万吨以上的铁甲巨舰。描述了东云特遣舰队,是如何悍不畏死,如何的英勇作战,在付出了三条战舰被击沉,七条战舰被重创的代价下,终于在港口泊位上,将‘定洋’击沉的光辉战果。 刑天鲤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块铭牌,又看了看那一堆属于‘定洋’的战舰残骸。 ‘定洋’啊! 刑天通明的座舰,更是他负责指挥的黑婆罗洲远征舰队分舰队的旗舰。 那支分舰队中,除了刑天通明,还有南浔镇平远堂刑天氏主脉六房的五位兄弟,他们全都在舰队中混上了一舰之长的职位。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旁支二十四房的数百名刑天氏子弟,也都在分舰队、又或下属的海军陆战队中任职,最小、最小的,也混上了尉级军官。 然后,一战尽丧。 刑天鲤的老叔儿李魁胜对他说,刑天氏的那些兄弟,没有一个后撤的。他们面对汹涌而来,十几倍于自身的敌人,将所有子弹打空后,拔剑而起,迎敌而上。 没有一个回去,包括了刑天通明。 刑天鲤站在这座船型的台子下,静静的看着这些战舰残骸。 汤姆和杰瑞没吭声,他们自然知道,自家‘头儿’和刑天氏的关系,更知道,十年前东云人偷袭黑婆罗洲,大玉朝黑婆罗洲远征军一战尽殁,反抗最激烈,对东云人造成损失最惨烈的,正是自家‘头儿’亲生父亲指挥的这支分舰队。 刑天鲤手指轻扣通天妙竹,‘咯咯’笑了几声:“勒石记功哪,了不起!” 眯着眼,刑天鲤眸子里,青铜色的幽光闪烁,体内刑天氏的血脉在沸腾,在震荡,磅礴的精血涌动,可怖的力量充盈全身。这一刻,他俯瞰码头上无数往来的东云矮子,很有一种,在这里释放‘流殇’剧毒的冲动。 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本命精血汹涌鼓荡,洗涤全身,在磅礴精血的冲刷下,刑天鲤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心肠’,‘变硬’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继承了巫族的血脉,刑天鲤在不断提炼本命精血,不断让自己的实力追近太古蛮荒之时,那些纵横天地的恐怖生命的时候,他的性格,他的认知,也不可避免的受到最直接的影响。 汤姆、杰瑞等人突然莫名的感到不舒服,他们下意识的松开了系得整整齐齐的领扣,很艰难的喘了一口气。杰瑞低声咒骂道:“这该死的天气,黑婆罗洲就是这样不好,高温,潮湿,让人喘不过气来。” 刑天鲤微笑,轻点通天妙竹,快步向码头外走去:“喏,我们的驻地在哪里?” 汤姆急忙加快脚步,跟上了刑天鲤,他殷勤的笑道:“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发了电报,商务处的人,应该准备了车,在外面等我们!” 刑天鲤一行人,在人流汹涌的码头穿梭了半个多时辰,这才真正走出了占地广大的黑珍珠港。然后,他们在码头门外等了许久,等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居然也没能等到英吉士王国驻黑婆罗洲商务处派来迎接的车辆。 刑天鲤看着天空璀璨的星河,幽幽叹息道:“汤姆,杰瑞,看样子,我们是不受欢迎的。呃,他们这么干,是准备做什么呢?自立为王么?” 黑婆罗洲,地位特殊,乃是刚开辟的资源地、殖民地,在大玉朝和东云岛联之间,刚刚转了一道手。这块大陆,至今为止,东云人都对其实行军管,绝大部分地域,都还被可怕的土人部落统治,各种袭击和冲突时刻都有发生。 包括大玉朝掌控这里的时候,偌大的黑婆罗洲上,也只有一些矿场和种植园,除了坐镇这里的黑婆罗洲远征军,就连日常行政的官吏,都是类似于‘发配’、‘流放’的‘犯官’,正经官员,没人愿意来这里。 在这些种植园和矿场内工作的人,除了抓来的土著奴隶,就是从大玉朝流放的重刑犯。 现在,基本上就是东云岛联的重刑犯,充斥了大大小小的劳作区域。 再加上黑婆罗洲高温、潮湿,各种毒虫、毒蛇、野兽、瘴气,还有一些不可名状之物层出不穷,热带病发病率极高,死亡率极高。 是以黑婆罗洲固然有着极其惊人的利益,蕴藏了无比庞大的财富,真正愿意来黑婆罗洲打拼的,要么就是被流放的‘犯官’,要么就是被流放的‘犯人’,要么就是各国,包括了大玉朝、东云岛联和极西百国那些在本土混不下去的倒霉蛋。 英吉士王国,也没有在这里派驻什么正经的官方衙门,什么领事馆之类的,根本没必要。 只是为了照顾这里的商贸利益,英吉士王国,在这里设了一个兼具领事馆职能的商务处,常年驻扎了二十来号没背景、没靠山、没后台、没前途的倒霉蛋,让他们在这里吸瘴气、喂蚊子。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在东云人掌控黑婆罗洲十年后,在东云人野蛮、残暴的手段下,黑婆罗洲的发展,居然超乎寻常的快,这里每年的商贸利益,居然是指数性的增长。 于是乎,这个商务处的地位,就变得微妙了。 就刑天鲤从平海城出发的时候,他从东国调查室查到的资料中,就提到了,过去三年,英吉士王国,已经有几个拥有伯爵以上封爵头衔的古老家族,偷摸摸的向黑婆罗洲这里安插自家人手。 三年来,黑婆罗洲商务处正儿八经的在编人数,已经达到了一百五十人之众。 刑天鲤是作为正经的商务参赞,来黑婆罗洲上任的。 当然,他真正的任务,肯定不是为了掺和商业问题。 他是为了在这里,组建属于英吉士的情报网络,为即将发生,也势必发生在这里的战争,打下良好的基础。 他拿到了正经的授权,他应该算是这个商务处空降的负责人。拥有一百五十名在编职员的商务处,无论如何,哪怕是面子上做点功夫,起码你派几辆驴车来接人呢? 鬼都没一个,这有点太过分。 刑天鲤这才说,他们是要自立为王了么? ------------ 第五十一章 下马威尔(下) 汤姆和杰瑞气急败坏的咒骂着,几个情报官前后奔波,终于凭借着英吉士王国的面子,尤其是英吉士皇家银行发行的钞票的面子,从东云人的港口管理处那里,雇佣了三十几辆运货的汽车。 刑天鲤带来的百多号人,还有大量的行李,其中就包括了大堆‘自卫武器’等,这才上了车,向着商务处的驻地进发。 刑天鲤坐在个子矮小的东云驾驶员身边,低声咒骂着黑婆罗洲的鬼天气。 已经入夜,这里的气温,却和平海城正午时分的气温差不多,而且更加潮湿,湿润得好似有人,将一块浸透了水的湿布,结结实实的裹在了你身上。 车窗洞开,车辆顺着大道向前快速行驶,有风吹了进来,但是吹在身上的风,也是湿哒哒的高温气流。风月吹,身上越是湿哒哒的,于是,好些‘嗡嗡’乱叫的小虫子,也就黏在了湿哒哒的皮肤上,殷勤的举起了长长的,五颜六色、花纹各异的口器。 刑天鲤皮肤致密,这些小虫子将自家口器几乎扭断了,也没能扎进他的皮肤。 他一边咒骂着黑婆罗洲该死的天气,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这些活跃度惊人的小虫子——嘿,真是大开眼界,其他的好些虫子,刑天鲤都不认识,但是单单吸人血的长脚蚊子,刑天鲤就看到了不同的三十七种。 其中有两种长腿儿呈黑白以及绿红条纹状的长脚蚊,它们的身躯,足足有刑天鲤拇指大小! 这般毒蚊子,正经人被它叮一口,杀伤力堪比马蜂罢? 手指轻弹,皮肤上一股无形震荡,将所有的水汽和小虫子震成粉碎,飞出老远。刑天鲤嘟囔道:“那太后老太婆,有点吝啬了。这般环境,在这里驻扎这么多年,啧,就一个伯爵,就打发掉了?” 汽车顺着大道,慢悠悠的爬上了山坡,到了山顶,可以看到一条盘山道缓缓下降,沿途也都是白墙黑瓦的小院,错落点缀在浓密的,开满了各色花朵的园林中。 盘山道上,每一个拐角处,都有钢筋混凝土的岗哨,每一处岗哨都戒备森严,铁丝网,拒马桩,还驻扎了上百名东云士兵。 在山顶向东边眺望,一条大道下了山后,就一头扎进了丛林中。 在丛林内,一团团灯火蔟集在一起,根据灯火的面积和数量判断,那些聚居点内,少则三五千人,多则十几万人,一处处聚居点,就好似丛林中的蘑菇圈,相互之间,隔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离开黑珍珠港,顺着大道行使了三十几里地,平坦的水泥地面,就变成了糟糕的砂石路。 这些砂石路,宽的地方有三五十丈,窄的地方只有十几丈宽,路边就是肆意生长的原始丛林,车队向前行驶,时常可以看到路边绿油油的眼眸闪烁,那是胆大的猛兽在暗中窥觑,看看有没有机会逮一口肥肉啃啃。 车队中,每一辆汽车,都有两名黑珍珠港的港口护卫随行。 每每路边有这种绿油油的眼眸出现,他们都会‘咣咣’开上两枪,时常就能听到野兽痛苦的哀鸣声,伴随着枝叶摩擦声快速远去。 砂石路面,坑坑洼洼,应该是长期有大载重量的车辆在上面行走,很多地方路面被破坏得一塌糊涂。车辆在路上行走,所有人都被晃得东倒西歪,好生狼狈。 从黑珍珠港出来,到英吉士商务处的驻地金山镇,不过区区一百五十里地。 入夜时分,刑天鲤等人上车出发,一路摇摇晃晃,干掉了他们三个多时辰,已然过了午夜,他们这才晃到了金山镇外。 金山镇,顾名思义,镇子旁边,有金山。 这里被开辟出来成为一个大型的聚居点,是因为当年有英吉士的探险队,在这旁边的河流中,找到了一块直径超过三尺的狗头金! 天然金块,纯度极高,直径超过三尺! 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足以让所有人都发疯,于是,金山镇在大玉朝黑婆罗洲远征军的支持下,以极快的速度发展了起来,短短两年时间,这里从一片原始丛林,发展成了拥有十几万人口的大镇子。 金山镇河对岸的山地里,一个年产量惊人的金矿,也就发展了起来。 刑天鲤手上的那些产业契书中,就有金山镇外这座大金矿百分之十五的干股。十年前,东云人偷袭黑婆罗洲之前,金山镇的这处金矿,一年开挖出来的金矿,已经可以提炼出纯金四百万两(124吨——现美国最大金矿,2021年产量99吨多)。 按照刑天鲤手持的这份契约,他每年当能分配到六十万两黄金,十年过去,属于他的金子,应该有六百万两。而且,这是十年前的产量,这些年来,金山镇的人口数量不断增加,金矿的工人也在飞涨,每年开挖出来的黄金总量,应该更大才对。 车队进了镇子。 金山镇的结构很简单,土木结构的围墙,圈起来了四四方方,长宽都有十五里地的区域。镇子中间,有三横三纵六条主干道,将镇子均匀的分割了开来。 英吉士王国商务处,就在镇子最中心的区域,在最中间的那个十字路口旁。 钢筋水泥的围墙高有两丈,涂了黑漆的推拉式钢门厚有三寸,极其的坚固。 车队在商务处的大门外停了下来,汤姆和杰瑞跑过去,冲着厚重的大门拳打脚踢了好一阵子,弄得大门‘咣咣’直响,惊得左邻右舍好些狗子全都疯狂的嚎叫了起来。 过了许久,许久,大门里面,才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混蛋,不想吃枪子的话,给我滚远点。不管你们有多重要的事情,天亮了再过来。” 刑天鲤眯了眯眼睛。 汤姆怒叱道:“该死的家伙,你们没收到电报么?新上任的商务参赞李鲤阁下到了,你们这群废物,你们在干什么?” 那懒洋洋的声音明显滞了滞,他沉默了一会儿,油腔滑调的说道:“嘿,嘿,嘿,什么新上任的商务参赞?我可不知道这个消息。听起来是个大人物喽?可是,商务处的长官们,都不在,大人物的事情,我可不知道真假!” “你们自己去镇子上找个地方,住一晚吧?或者明天,或者后天,反正,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都要等长官们回来,才能给你们解决。” “我建议你们去北面第二街口,向右转的‘黑羽夫人’开办的酒馆。她那里,有整个金山镇最乖巧听话的东云妞,嘿嘿,你要试试野味,刚从丛林里抓来的,食人部落的土著妞,也有。” 听得这话,汤姆更是气得破口大骂。 刑天鲤身后,塔塔九人已经三三一组,摆出了进攻姿态。若有若无的精神力波动在他们中间跳跃激荡,他们齐齐看向了刑天鲤,眸子里幽光在急速的闪烁。 何铎、何西等人,更是脾气暴躁的直接掏出了枪械。 他们是后土遗民,本来就性格暴躁;他们在易多利山区长大,从小就学习如何更好的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成年后,他们离开条件贫瘠的易多利山区,跑到平海城万国租界那等冒险家的乐园打拼出了一方基业。 被刑天鲤激发血脉后,随着实力的不断提升,巫民精血对他们的影响,也越发的明显。 他们现在,很容易暴跳如雷。 钢门内的人,听到了何铎等人掏出枪械发出的‘咔嚓’声,他急忙嚷嚷了两声,钢门一左一右,两座高有五丈的钢筋混凝土的哨楼上,就传来了轻轻的咳嗽声。 两盏探照灯,一左一右,将雪亮的灯光罩了下来,四挺机枪伸出,锁定了站在门前的汤姆和杰瑞。 钢门内的那人大声嚷嚷道:“嘿,你们掏枪了?啊哈,你们还说,你们是新上任的官员?这可不像啊,这可不像啊。你们是冒充官员的,劫匪罢?” “喂,喂,赶紧离开,金山镇可不是你们可以……” 刑天鲤大踏步走了上去,一脚跺在了钢门上。厚重的钢门‘咣’的一声从门框上脱落,平平的拍在了地上,硬生生陷入了地面半尺深。 钢门的上端狠狠拍下,几乎是擦着门后那个男子的鼻头拍在了地上。 钢门险而又险的,擦着他的靴子头陷入地面,男子的皮鞋头,都有小半寸被钢门碾碎,露出了他没有穿袜子的,满是毛发的脚趾。 刑天鲤这一脚,很用力。 钢门虽然是擦着这厮的面皮划过,但是带起的狂风无比狂暴,几乎等同有人在他脸上抽了一耳光。这人的面皮,逐渐的发胀,发红,两颗眼珠也被狂风吹得渐渐泛红,逐渐充血。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脚踩在钢门上,右脚脚板在门扇上硬生生踩出了一个脚印的刑天鲤,身体哆嗦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何铎,何西!”刑天鲤朗声道:“控制商务处,所有人,不管他们是在干什么,都请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滚出来,和我这个新任上司见见面!” 刑天鲤笑得很灿烂:“既然他们不给我面子,那就,都不要面子了吧!” 何铎、何西的反应还稍微慢了一些,早就憋不住火气的塔塔九人一声欢呼,带起一道狂风就冲进了商务处。 两座岗楼上传来了拉动枪栓的声音。 刑天鲤头也不抬的冷笑道:“我建议你们最好放聪明一点,你们如果敢开一枪,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我说的,你们全家老少,全都死定了!” 左边的岗哨上,一个不服不忿的男子声音嘟囔道:“嘿,你这家伙,真会说话?” 刑天鲤就掏出了厚厚一叠英吉士皇家银行发行的钞票,一百金币面额的钞票,他那一叠起码有三四百张。 三四万金币,按照官方汇率,就是三四十万两大玉朝官银。 这笔钱,无论在这个世界的那个地方,都足以收买数千人的性命了。想想看,刑天鲤的老叔儿李魁胜,一年的正经俸禄也就三十多两呢。 “尊敬的长官,是我们的错,这里,您说了算!”两座岗楼上,当即传来了极其诚挚的道歉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八名光着膀子,穿着粗厚布猎人裤,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子刺鼻的驱虫药水味的中年男子,屁颠屁颠的扛着枪跑了下来。 这些家伙很规矩的,在刑天鲤面前一字儿排开,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英吉士皇家陆军的军礼。 他们的目光,极其惊惧的看着刑天鲤手上的钞票。 他们心知肚明,那些手握大权的大人物,不见得能对他们做什么。但是一个手上拿捏着这么多钞票,而且一看就知道脾气不好的大人物,如果说要杀他们全家,那是一定能轻松做到的! 何铎、何西,带着百多条粗壮的汉子,挥动着枪械,也冲进了商务处。 伴随着愤怒的叫骂声,凄厉的尖叫声,还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这座占地能有五十几亩大小的商务处驻地,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刑天鲤站在大门口,这才有兴致大量这商务处驻地的结构。 嗯,正中一列六层高的主楼,两侧有两列同为六层的副楼,三列楼房,成‘冂’字形排列,正中的空地上,还修建了一个硕大的水池,里面有一些色泽鲜艳的热带鱼在游动。 在这三条楼房之外,大片花木林,簇拥着二十几座三层小楼。 原本这些小楼都已熄灭了灯火,一片黑暗,但是随着何铎等人的行动,有几栋小楼亮起了灯火,不断有人踢打叫骂着被暴力驱逐了出来。 刑天鲤走到了正中主楼的正门口站定。 他站在石阶上,借助主楼窗口泄露出来的灯光,打量着面前衣衫凌乱的男女们。 英吉士商务处,在编一百五十名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刚刚隔着钢门搭话的门房,还有那八个值夜班的护卫,不计算在内,一百五十名正式员工中,此刻只有八个人站在他面前。 嗯,八个正式员工,却有十三名衣衫不整的女人怯生生的站在他们身边。 十三个女人中,有两个西陆女子,有五个东云女人,还有六个女人么,个子矮小,皮肤发黑,身形却高挑而匀称,充满了野性的魅力。 好吧,她们是黑婆罗洲的本地土著! 除开这些人,还有几个门房,几个花匠,几个厨师,几个杂役,九十几个侍女,十几个护卫等等。这些人,都是商务处外聘的员工,不在商务处上报英吉士官方的正式员工名录内。 刑天鲤拼命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嗯,没弄错吧? 九十几个侍女? 他瞪大眼睛,看着站在一旁,那一堆吓得面色苍白,衣冠不整的莺莺燕燕。 呃,没错,英吉士王国驻黑婆罗洲的这个商务处,正经的员工一百五十人,外聘的侍女,在这里的就有九十几个! 其中三成发色、眸色多变,显然是西陆血统;三成身形矮小、纤细,都是东云女人;还有三成,高挑、匀称、矫健,充满野性美感,尽是当地土著。最后剩下的一成左右,看她们的装束、气质,都是东国女人。 而且无论什么血统,这些侍女全都是青春年少,最为绚烂美丽的年龄。 嗯,她们拥挤在一起,但是她们当中,有十几个女人的面皮酡红,眸子里带着鲜明的水色,很显然之前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美妙勾当! 刑天鲤抬起头来,轻轻一摆手,吩咐了几声。 何铎、何西等人,就极其粗暴的,拎着棍子,将那八个正经的商务处员工,按倒在地,每个人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二十棍。 凄厉的惨嗥声不绝于耳,刑天鲤指了指一名看上去能有四十几岁的红发男子,冷然道:“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将那些擅离职守的混蛋,找回来。我不管他们去了哪里,我不管他们有多完美的借口,如果到明天中午时分,我起床后,我见不到他们。” 刑天鲤微笑:“他们就,可以买一张船票,给我滚回英吉士本土了。” 那红发男子被二十棍打得屁股皮开肉绽,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刑天鲤,声嘶力竭的尖叫着:“仁慈的圣母在上,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就算你是商务参赞,你也没有权力,对我们施加惩罚!” 刑天鲤眉头一皱,看着这个声嘶力竭和自己讲道理的红发男子,沉吟一阵后,耸耸肩膀,转身走进了主楼:“给我找个能睡觉的地方。哦豁,真是,奢侈啊!” 主楼大厅内,一个个用厚玻璃制成的陈列柜内,大蓬大蓬的珍珠,大蓬大蓬的金沙,大块大块的珊瑚,各色奇珍异宝堆满了长八丈、宽五丈的大厅,在灯光照耀下,这些奇珍焕发出迷离的光彩,让人望而心动。 而在这个大厅正中,厚厚的铁栅栏圈起的陈列柜内,一块坑洼不平,直径超过三尺的狗头金块,正稳稳的坐在那里。 这块狗头金,就是金山镇的起源之因。 它一直被当做金山镇的某种象征,一直被英吉士商务处收藏、展览。 哪怕紫绶道衣里,有着数量惊人的财富,刑天鲤依旧被这块狗头金轻轻的震撼了一下,这,实在是太美了。 楼外,那红发男子发出了极凄厉的惨嗥声。 何铎抡着棍子,打断了他的两条腿:“既然不服从命令,那么,你还留着两条腿,做什么?”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打坐运功一晚上的刑天鲤,就被震怒的咆哮声惊醒。 ------------ 第五十二章 雷霆手段(上) 刑天鲤来到一楼大厅的时候,顶着一头黄毛,一双眼睛绿得好似一团水藻的麦克拉伦,正气急败坏的挥动着细细的文明杖。 英吉士驻黑婆罗洲商务处主办麦克拉伦,他父亲,是麦克拉伦侯爵,英吉士王国海洋资源与通商部的幕后大佬,现任部长、三位副部长,以及十几名专职司长,全都是麦克拉伦侯爵的‘门生弟子’。 尤其现任部长戴森,更是孤儿出生,在孤儿院时,就被麦克拉伦侯爵选中,凭借侯爵阁下的一路资助、扶持,年仅三十出头,就坐上了统管英吉士王国所有海外殖民地资源统筹重任的实权职位。 麦克拉伦,是侯爵阁下的幼子,王都有名的纨绔子。五年前,他犯下了极大的过错,在一次‘性趣盎然’的群体派对中,不小心让两名子爵的女儿呜呼哀哉。家族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锻炼他,将他送配到了黑婆罗洲主事。 在这天高皇帝远,却又油水丰厚的黑婆罗洲,麦克拉伦仗着显赫的出身,强硬的靠山,近乎是为所欲为。那九十多位娇俏的侍女,就是他的大手笔! 刑天鲤缓步走下楼梯。 面孔通红,身躯肥壮,犹如一头大白花公猪的麦克拉伦气急败坏的冲到了刑天鲤面前,张口就喷出了一股子难闻的隔夜酒精和烟草混合发酵后的臭味。 “你就是那个该死的商务参赞?一个东国黄皮猴子?该死的家伙,你怎么敢……” 刑天鲤一脚踹在了麦克拉伦的肚皮上。 一声惨嚎,麦克拉伦足足有两百六七十斤的身躯,被他一脚踹得向后飞出两丈多远。可怜的,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头的纨绔公子,好似一条死狗一样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着,吐出了大滩狼藉和一点血水。 “打断他的腿,给他一张三等舱的船票。”刑天鲤冷淡的看着麦克拉伦:“我不管你昨天去了哪里,也不管昨天你为什么没有按照正规程序,在这里迎接我们的到来。” “你的一切选择,造成的所有后果,都将由你自己承担。”刑天鲤耸了耸肩膀:“唔,黑婆罗洲没有直达英吉士本土的客轮,所以,辛苦你,需要去平海城周转一趟。” 麦克拉伦艰难的抬起头来,深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惊恐之色。 以他的智商和阅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东国人,敢对他大打出手,甚至下达这样完全没有道理的命令? 汤姆和杰瑞都被刑天鲤那一脚吓了一大跳。 汤姆急忙凑到刑天鲤身边,低声说到:“李鲤阁下,麦克拉伦的父亲,尊敬的麦克拉伦侯爵,他有一个‘关系极其亲密’的女性朋友,是女王陛下的亲妹妹。” “情人?”刑天鲤挑了挑眉头。 啊哈,英吉士人也讲裙带关系? 汤姆耸了耸肩膀,不敢吭声,在英吉士王都上层圈子,麦克拉伦侯爵和女王亲妹妹的那点子破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基本上就是全公开的秘密。 甚至,有人私下里传说,当今的海洋资源和通商部的部长戴森阁下,就是侯爵阁下和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在一次激情之后,不小心折腾出的结晶。 名义上的孤儿,实则上是侯爵和公主之子,所以戴森才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而麦克拉伦侯爵,也凭借这层关系,在英吉士王国拥有极其广泛的影响力,在他身边,更是汇聚了一大批极有权势的大人物。 麦克拉伦虽然是他最不成器的小儿子,那也是他的儿子。 刑天鲤的这一脚,没人能知道,会引发何等严重的后果。 作为刑天鲤的副官,汤姆觉得,他有必要将这里头的利害关系,给刑天鲤详细的解释一下。他凑到刑天鲤耳朵边,急促的说出了侯爵阁下、公主殿下,还有那位部长阁下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侯爵阁下在本土拥有的可怕权势。 刑天鲤一脸诧异的看着汤姆:“所以,因为他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父亲,我就要和他玩这种毫无道理的小孩子的把戏?” “我,作为女王全权特使奥古斯阁下任命的商务参赞,携带重要的秘密使命,来到黑婆罗洲。我不仅要筹备我们的一应事务,我还要和这个胖得和猪一样,也蠢得和猪一样的家伙虚与委蛇?” “我在努力的为帝国的事业兢兢业业,而他就努力的在后面的拉我的后腿,我们围绕着商务处这点屁大的事情,明争暗斗,明枪暗箭,斗得不可开交,平白的耗费时间、精力和金钱。” “我们旷日持久的斗下去,直到有一天,我抓到他贪赃枉法的罪证,一份电报拍去东云岛联,东云岛联那边再将我们的电报转拍去平海城,平海城再将我们的电报,经过十三个陆地电报节点,慢吞吞的传回帝国本土。” “如此公文往来半年后,我们再将这个愚蠢的死胖子,送上返回帝国本土的客轮?” “甚至,我们还要看着他,带着这些年贪墨的所有财产,带着数以百万计的金币,带着他用各种非法手段侵占的美丽女人,带着各色各样黑婆罗洲特产的珍稀宝物,趾高气扬的登上客轮?” “然后,我们就要在黑婆罗洲提心吊胆的为帝国卖命的同时,还要防范着这个家伙返回帝国本土后,用金钱开路,为自己购买一个崭新的、有实权的、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好位置,兴致勃勃的杀回来找我们的麻烦?” 刑天鲤大声的嚷嚷着,将面皮凑到了汤姆的面前,两人的鼻头都几乎凑到了一起。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哦豁,得了吧,我可没有这么傻。能轻松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闹得这么复杂?何铎,何西,打断他的两条腿。然后,因为我们汤姆先生的善意提醒,再打断他的左手!” 刑天鲤微笑道:“我是仁慈的,我会留下他一条完好的右手,这样在客轮上,他起码可以自己擦屁股!” 汤姆、杰瑞,还有几个英吉士情报官脸色煞白。 何铎、何西拎着棍棒,大步走到了麦克拉伦面前。伴随着声嘶力竭的惨嗥声,还有歇斯底里的咒骂声,麦克拉伦的两条腿,还有他的左臂,被何铎、何西重重打断。 两人的手法,很粗糙。 易多利山区的山民们,如果要打断人的胳膊腿,他们用的都是粉碎性骨折的手法,就是为了给人留下永久的残疾,根本不可能让你有任何回复的可能! 麦克拉伦扯着嗓子,好似被送进屠宰场的大肥猪一样哀嚎着。 他嚎哭了几声后,身体一抽一抽的,就昏厥了过去。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这厮痛得大小便失禁了。 大厅外,一阵喧哗声响起。 麦克拉伦只带了两个助理进了大厅,在外面,还有一支两百人的卫队在等候他的命令。这两百人,尽是英吉士最精锐的皇家禁卫军出身,是麦克拉伦侯爵为了保护自己的小儿子,一封命令,直接让他们从现役军人,就地转职为专业保镖。 听到麦克拉伦的惨嗥声,这些护卫齐声喧哗,就要闯入大楼。 何铎、何西拎着麦克拉伦行了出去,冲突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百多名五岳堂的子弟,和两百名精锐的前皇家禁卫军一个冲撞,这些护卫就惨号着倒了一地都是,他们的枪械被收缴,或者胳膊,或者小腿,或者肋骨,每个人都断了三五根不等的骨头。 刑天鲤慢悠悠的走出了大楼,站在了正门石阶上,看着那些躺了一地,痛苦呻吟的护卫们:“好吧,要多买两百张三等舱的票了。给船务公司商量一下,一次性这么多张票,应该给我们一点点优惠价。” “用最快的速度,送他们离开。除了他们身上的衣服,不许带走哪怕一个铜子儿!” 刑天鲤冷淡的挥了挥手:“唔,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他们离开前,把他们所有的钱藏在哪里,都给我问出来。何铎?” 何铎咧嘴微笑,用力的点了点头。 勒索拷问,这是老本行了,易多利山区的山民们每年农闲时,组成的匪帮横行四方,时常找几头大肥羊,盛情邀请他们去山区做客。 他们有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手段,帮助那些大肥羊回忆起,他们的财富都藏在了哪里。 刑天鲤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拥有足够能干的下属的好处,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解决大多数的麻烦。 当然,如果他自己动手,效率会更高一些。几个巫咒下去,麦克拉伦有什么秘密,全都能拷问得清清楚楚。但是,何必呢? 如果什么事情都依靠自己解决,他收下何铎、何西等人,辛辛苦苦耗费修为帮他们点开血脉,又是求一个什么? 正好,昨夜送刑天鲤一行人来金山镇的三十几辆汽车,那些东云驾驶员刚刚用过早饭,正准备返回黑珍珠港。 汤姆、杰瑞和这些东云人交流了两句,给他们小小的赛了点小红包,东云人就喜笑颜开的,主动帮忙,将那些受伤的护卫扛上了车。 麦克拉伦,还有他的十几个心腹下属,也被何铎、何西等人拉去了一旁。伴随着惨烈的嚎叫声,想必,他们很快也能坐上汽车,开始他们的归国之旅罢? 商务处的主楼前,七八十名商务处员工,脸色惨淡的看着刑天鲤。 整个商务处,有正式在编的员工一百五十人,昨夜,只有八人留在商务处‘值班’,其他大部分人,都在麦克拉伦和其他几个官员的授意下,跑去金山镇各处娱乐场所,肆意的寻欢作乐去了。 因为刑天鲤的强硬手段,在金山镇内花天酒地的这群家伙,一大早都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 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的人,他们倒不是蔑视刑天鲤,而是真正的去了其他地方有事。 这个商务处,人数不多,但是责任颇重。 英吉士国内,各大家族,各大财团,在黑婆罗洲投资的大大小小的矿场数以百计,大小种植园更是遍布四方。这些矿场、种植园,时常和其他国家的同行发生各种矛盾冲突,每当矛盾发生,普通的暴力手段无法解决冲突的时候,就需要官方人员出场了。 所以,商务处那些没什么背景靠山的倒霉蛋,常年在外奔波,如果不是病了、伤了,他们基本上很难回到金山镇。 刚刚亲眼目睹了在场众人中,背景最强硬,出身最显赫的麦克拉伦总办先生的惨状,在场的众多商务处员工,心里都在打鼓。 新来的这位顶头上司,似乎,不好伺候啊! 头发略略带卷,黑发,黑眼,宽鼻头,厚嘴唇,乍一看去有点憨厚,但是眼睛一眨巴,就透着极度精明的唐格拉尔,步伐轻盈的凑到了刑天鲤面前。 商务处副总办唐格拉尔,负责商务处的财务、人事等,算是麦克拉伦之下,掌握实权的第一人。他的出身也颇为煊赫,他的父亲,乃是英吉士帝国执掌重工业部和铸币局的唐格拉尔公爵。 执掌重工业部,代表了权——帝国的陆军、海军,所有大型军械,尤其是海军舰艇,造多少,什么时候造,哪个批次的军械先制造,制造后批给谁,不给谁,这都是最直接的权力。 执掌铸币局,代表了利——这个机构的权力和利益,根本不用多说。以英吉士王国的庞大国力,每年铸币时的‘火耗’,哪怕多报两三个百分点,那都是金山银海般的利益。 有权又有利的唐格拉尔公爵,实实在在的是帝国最核心的重臣之一,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更是当今女王陛下的堂姐,真正意义上的皇亲国戚。 唐格拉尔,更是一个极精明,极内敛的人,在外从无劣迹流传。 他之所以也来到黑婆罗洲,甚至比麦克拉伦还早两年到了这里,不是因为他爹不厉害,而是因为他母亲。 唐格拉尔的母亲,不是那位尊贵的女王堂姐,不是帝国的公主殿下,而是唐格拉尔公爵少年时的白月光,一名出身寒微的家庭钢琴女教师。 唐格拉尔公爵,竭尽全力保守着唐格拉尔的身份秘密,但是终究,他对唐格拉尔超乎寻常的关心,引发了某位公主殿下的疑惑。在帝国军事调查局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下,唐格拉尔真正的身份曝光。 经过唐格拉尔公爵和公主殿下的友好协商,唐格拉尔被送来了黑婆罗洲。 根据东国调查室的内部情报——唐格拉尔未来的前途,封顶也就是帝国驻大玉朝平海城总领事,连一任大使都不可能混上的! 而且,只要公主殿下健康无恙,唐格拉尔这辈子,就别想返回帝国本土! 根据情报,现在商务处的护卫队中,起码就有五名公主殿下安插的人手,正时刻紧盯着唐格拉尔。如果不是他父亲也安排了人手,时刻紧盯着他,唐格拉尔在黑婆罗洲的这七年时间,起码已经因为意外暴毙十次了! 根据东国调查室,不知道哪个闲得蛋疼的情报官,随手记录在绝密档案中的情报——某次,某位公主殿下在一次非正式的闺蜜社交场合,曾经笑吟吟的对闺蜜说,这只是夫妻之间一种小有情趣的小小互动! 公主殿下派人暗杀唐格拉尔,公爵阁下派人保护自己的私生子。 唐格拉尔的性命如何,不重要。 重要的是,公主殿下对这样的游戏,乐在其中,乐此不疲,甚至她亲自制定了针对唐格拉尔下手的时刻表! “参赞阁下,非常抱歉,昨天我没能亲自迎接您的到来。”唐格拉尔向刑天鲤深深鞠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当然,这都是麦克拉伦的错,您以为呢?您,不会将您的怒气,发泄给下面这些可怜的,兢兢业业的小伙子吧?” 唐格拉尔这话说得,有意思! 刑天鲤笑呵呵的看着唐格拉尔,右手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肩膀:“唐格拉尔?我在调查局的情报里,见过你的详细资料。” 唐格拉尔的笑容骤然一僵,他笑道:“是么?我,没什么不能见人的。甚至,我在这里七年,我连一枚金币都没有贪腐过,我的一切,都经得起最严苛的调查!” 刑天鲤笑得极其酣畅:“不贪腐,是因为你是一个道德完人,还是因为你不敢?” 唐格拉尔眯了眯眼睛,没吭声。 刑天鲤轻轻摇头:“好吧,我知道你面临的麻烦,战战兢兢,小心做人,唯恐给某个人机会,用合理合法的手段,一击致你死地。” 叹了一口气,刑天鲤轻轻摇头:“我来了,你如果愿意效忠于我,那位远在帝国本土的公主殿下,将不再是你的威胁。你是一个有才干的人,我需要你帮助我做事。” 刑天鲤反手,一把抓碎了身边一个厚厚的玻璃制成的陈列柜,在唐格拉尔犹如见鬼一般的眼神中,他一把抓出了一块人头大小的狗头金,双手犹如揉搓橡皮泥一样,将硕大的金块极轻松的把玩着。 “效忠我,我帮你抵挡一切外来的威胁。” “不效忠我,我就干掉你,换一个我的自己人上来,顺便,给我们的公主殿下,卖一个人情!” ------------ 第五十二章 雷霆手段(下) 看着刑天鲤指缝间急速变形的金块,唐格拉尔目眩神迷,身体不自禁的晃了晃。他呼出了一口气,伸手狠狠抓了一下刑天鲤手中的金块。 触手之处,金块是如此坚硬,而且因为刑天鲤的大力揉搓,金块不断扭曲变形,整个金块的温度都变高了许多。 唐格拉尔咧开嘴,笑了:“那么,尊敬的商务参赞阁下,请问,你能如何帮我抵挡一切外来的威胁?请让我,看到您的诚意!” 刑天鲤看向了院子里站着的数十名商务处员工,笑道:“那么,你在这里已经七年,你肯定知道,某位殿下派来的人是谁啰?” 唐格拉尔果断的从人群中,指出了七个人,并且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刑天鲤大笑,他一声唿哨,一群五岳堂的子弟就飞扑了过去,将唐格拉尔指出的人轻松的抓了出来。七个人嘶声尖叫怒骂,疯狂的挣扎着。 刑天鲤伸出左手,轻轻凭空一捏。 ‘嘭’! 七颗人头猛地爆开。 所有商务处在场的员工齐齐深吸了一口气,犹如见到神魔一般,无比惊恐,无比惊惧,却又无比尊重的看着刑天鲤。 畏威而不畏德,极西百国的洋老爷们,其实和东云人,是同一个贱胚子脾气。 刑天鲤故意炫耀武力,就好似烧红的烙铁给劣马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这一幕足以深深的烙印在所有人的心头,让他们起码在未来三五年时间内,记得清清楚楚。 想要做点什么小手脚,就要时刻惦记着——自己的脑袋,有这七个倒霉蛋的脑袋那么结实么? 唐格拉尔猛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七个人倒地的尸体,过了好久,好久,他才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猛地转身看向了刑天鲤。 他知道自己有利用价值。 他毫不怀疑,自己有足够的才干,有足够的才能,自己在商务处,和麦克拉伦这样的纨绔子相比,他是最有才干、最值得拉拢的那一个。 但是他也知道,他这辈子几乎没有出头之日。 怎么可能呢? 他的父亲,最多能庇护他不至于被某些丑恶的手段杀死,饶是如此,过去七年中,他也有几次险死还生,差一点呜呼哀哉。最惊险的一次,他的半截身体都已经被黑婆罗洲特有的丛林森蚺吞了下去,整个人差点成为一堆狼藉的粪便! 他的父亲,最多能庇护他苟且偷生、狼狈挣扎的活着。 甚至,他明知道这些年,冲着他下手的人是谁,却连一点儿报复的心思都不敢有。 可是刑天鲤! 唐格拉尔被黑婆罗洲毒辣的太阳晒得发黑的面皮,隐隐泛起了一层红色,他肃然向刑天鲤深深的鞠躬行礼,沉声道:“那么,尊敬的商务参赞阁下……” 刑天鲤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以后,是朋友了。商务处正经的日常工作,你全权负责。你不用管我平日里在做什么,或者,如果你有余力,有闲心,你也可以参与进来。” “当我需要你帮助的时候,无论是金钱,还是人力、物力,又或者其他的所需资源,你要能保证,你一定能做到最好?可以么?” 刑天鲤笑盈盈的问唐格拉尔。 杀死七个狗腿子而已,啊呸,区区女王陛下的堂姐而已。他可是有女王全权特使奥古斯撑腰,得罪一个女王的堂姐,这算什么呢? 哈! 如果不是距离太远了,刑天鲤甚至都想当着那位公主殿下的面,将她的七个狗腿子弄死,如此的话,如果能挑起她和奥古斯之间的争斗,那就太有趣了! 精血在沸腾。 独属于洪荒大巫的杀伐之性在复苏,刑天鲤的行事风格,逐渐朝着血脉源头的那位刑天氏在靠拢。值得庆幸的是,刑天鲤自身拥有天仙级的神魂,他修炼的根本法,在不断提升肉身、提纯精血的同时,也在不断的壮硕神魂。 如今刑天鲤的神魂之力,比起前世飞升时,已然提升了数倍。 错非如此,今天这个商务处里面,怎可能只死掉区区七个人?麦克拉伦和他的那些护卫,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块原始、蛮荒的大陆。 唐格拉尔面对刑天鲤的问题,他只是微笑,然后再次向他深深鞠躬,行礼。 “很好,现在就让商务处的日常工作,正常的运转起来。”刑天鲤沉声道:“现在的人手,是肯定不够的。我需要,更多的,可靠的,可用的人。尤其是,护卫队,召集足够的人手,组建属于我们的护卫队!” 眯了眯眼睛,刑天鲤沉声道:“我信不过极西百国的人,他们当中,很可能有某些个公主殿下再次安插进来的人手。我也信不过东云人,那些矮子,从没有什么信誉和忠诚可言。” 唐格拉尔会意的点头:“那么,我们的护卫队,将以淳朴、憨厚、老实、忠诚的东国人为主来组建。我们,大概需要多少护卫队?” 看着刑天鲤黑头发、黑眼睛、淡黄色的皮肤等东国人外貌特征,唐格拉尔很慷慨的,用上了一些听起来颇为好听的形容词。 刑天鲤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千人罢!先张贴一份公告出去,向整个金山镇,招收三千东国人充当商务处的护卫队。” 唐格拉尔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三千护卫队? “这个,经费问题!”唐格拉尔脑壳有点抽筋,三千护卫队,在黑婆罗洲这个该死的破地方,按照英吉士王国皇家陆军殖民地驻军的薪酬标准,每个人每个月,杂七杂八的补贴加起来,比如什么高温补贴啊、什么潮湿补贴啊、什么瘴气补贴啊、什么蚊虫补贴啊、什么土著风险补贴啊,没有个二十两银子,是搞不定的。 再加上日常吃吃喝喝的耗费,这三千护卫队,每个月,没有七八万两银子,根本拾掇不下来。一年下来,这就是一百万两白银,这笔开销,简直恐怖! 在刑天鲤之前,整个商务处,也仅有麦克拉伦的两百私人护卫,包括唐格拉尔在内,其他几个官员,每个人身边,有七八九十个贴身保镖,除此之外,还有一支百人规模的护卫队常驻商务处,所有的保镖加起来,人数也不到四百人! 这一下,扩张近乎十倍? “钱的问题,不是问题。”刑天鲤微笑:“我们的麦克拉伦阁下,肯定很乐意为了我们的安全,提供一定的资金援助。而且,还有这么多,可爱的,慷慨的绅士们!” 刑天鲤指了指在场的数十名商务处员工,淡然道:“黑婆罗洲商务处,我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油水丰厚的部门。唐格拉尔,他们,就交给你处理了。谁能留用,谁被开除,给你一天时间,搞定这个问题!” “留用的人,就让他们安心的,踏踏实实的为我办事。那些被开除的,他们怎么来到黑婆罗洲的,就让他们如何的离开,一粒多余的沙子,都不许带走!” 刑天鲤朝着塔塔比划了一个手势:“塔塔,你们负责协助唐格拉尔先生,帮助我们那些被开除的,慷慨的,值得尊重的先生们,恢复他们应有的原本模样!” 塔塔皱着眉头。 他很努力的思考刑天鲤的这句话,什么叫做‘应有的原本模样’。 实在是,在塔塔他们的文化中,没有类似的语言措辞,他们平日里有什么需要交流的,直接一道精神力波动,所有的念头,所有的意见,所有的态度,就直截了当,大家全都清楚、明白了。 而刑天鲤这般说话么,塔塔和其他八个同伴,组成了临时的精神力网络,九个人联手思索了一弹指的时间,这才明白过来——嗯,就是榨干他们的油水嘛,至于说得这么复杂么? 塔塔兴致勃勃的卷起了袖子,冲着唐格拉尔咧嘴笑道:“那么,从谁开始?唐格拉尔先生,请相信我们的能力,我们能帮助他们回忆起,他们口袋里最后一个铜子儿藏在了哪里!” 塔塔和几个同伴笑得极其灿烂。 这一路上,坐在客轮上不断奔波,一路平安无事,可把精力充沛的他们给憋坏了。 现在有机会施展一点小手段,他们肯定能够将这些人脑海最深处的秘密挖掘出来——不就是精神穿刺外加底层的精神挖掘么? 对于他们而言,这只是最基本的精神操作。 唐格拉尔抿了抿嘴,向刑天鲤点点头,迈着极其稳健的四方步,慢悠悠走向了前方那些脸色惨变的同僚们。 “那么,诸位亲爱的先生们,请原谅我,我就要,失礼了。啊,我非常怀念过去的这几年,我们在一起同心协力,处置各种问题的美好时光。” “你们对于我这么一个卑贱的私生子,你们当面嘲讽,你们背后抨击,你们甚至,为刚才那七个家伙,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方便,方便他们想尽办法来刺杀我,你们甚至开设赌局,赌我是否能从某一次的暗杀手段中活下来!” “仁慈的圣母在上,我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了。” 唐格拉尔笑得极其灿烂:“尤其是,三位和我身份相当的副总办阁下,我这里有一个小小的账本,上面不巧,记载了这些年,你们来到黑婆罗洲后,你们收取了多少贿赂,你们贪墨了多少公款,你们又联合起来,做了多少假账,从那些国有的矿场内,吞没了多少利润!” “每一笔,清清楚楚,大概是没有多少遗漏的!” “现在,是你们将这些钱,吐出来的时候到了。” 一名留着连腮胡,黄发、红眼,颇有几分英俊的男子气急败坏的怒吼着:“唐格拉尔,你要同时招惹我们背后的家族么?谁给你的胆量,谁给你的勇气?” 唐格拉尔‘咯咯咯’的笑着,他轻轻摇头,极轻蔑的笑着:“蠢货,你们根本不懂,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私生子,为了一丁点儿最微小的可能,会多疯狂!” 他居然掏出了一柄象牙柄的小手枪,‘嘭嘭’冲着这个黄发男子的膝盖就是两枪。伴随着凄厉的惨嗥声,唐格拉尔得意的吹了吹枪口的青烟,幽幽道:“我他-妈-的早就想弄死你了,该死的家伙,你也不过是一个破落户伯爵之子,如果不是你的姐姐勾搭上了那位侯爵阁下,轮得到你来这里耀武扬威么?” “我记得清楚,三年前,三月八号,你开着车出门溜达了半个上午,你回来,向我报销了一百桶汽油。该死的家伙,你做什么,半个上午能用掉一百桶汽油?” “知道为了在账面上,帮你做平这笔账,我苦恼了有多久么?” “你甚至在外面找陪酒女,你睡了她们,你居然不给钱,让她们背后的黑帮头目,追到商务处来找我要-嫖-资!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应该庆幸,我,唐格拉尔,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不然的话,刚才我就应该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刑天鲤在一旁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乖乖,一辆普通小车,半个上午,干掉一百桶汽油,这种事情,可能有? 这也就罢了,贪污点油钱而已,这算什么呢? 但是,就连皮肉钱,都要动用商务处的公款。 这个,这个,哪怕是大玉朝江湖道上,最下三滥的帮派混混,也不至于作出这么没品的事情来。皮肉钱这种东西,是能赖的么? 刑天鲤让唐格拉尔叫了几个体型矫健,看上去还有几分办事能力的土著女仆,带着她们去了主楼的顶楼,将原本属于麦克拉伦的办公室,一点点的拾掇了出来。 原本那些过于花俏、奢靡的陈设,那些狗头金、狗头银之类的陈设,全都塞进了袖子里。大块的宝石原矿,也全都塞进了袖子里。什么珍珠、珊瑚、玳瑁之类,值大钱的东西,也全都塞进了袖子里。 其他一些只是纯粹好看的,什么蟒头头骨啊、豹子骨架啊、烈猫皮毛啊、各种鸟儿的美丽羽翼制成的大扇子、大屏风之类的,全都让这些女仆搬走拉倒。 办公室内,有两处暗室,还有四个藏在暗门后的保险柜。 刑天鲤轻松的打开了暗室,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就是大袋大袋的沙金,初步提炼后,黄澄澄、金灿灿、冰冰凉、沉甸甸的沙金,长宽三丈、高有两丈许的两个暗室,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皮袋,里面全都是沙金。 天知道麦克拉伦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沙金,总数堪称惊人,但是现在,都是刑天鲤的了。虽然沙金的纯度不高,大概只有百分之七八十的纯度,但是总量太大了。 而四个保险柜内,则是放满了一块块提炼过,纯度达到三个九的金砖。 一块块的金砖,每一块净重十斤,四个保险柜内,合计有三千块,这就是三万斤黄金。每一块金砖上,都烙印上了麦克拉伦的鸢尾花盾牌家族纹章,制作精良,让人莫名的看着就心生欢喜。 除开三千块金砖,保险柜内,还有数十个体积颇大的皮袋,里面满是大块大块初步雕琢过的红蓝宝石、金刚石等。其中最大的一块粉色金刚石,其体积近乎成年人拳头大小,品质惊人,堪称稀世珍宝。 而另外数十个口袋里,则是装满了价值最高的黑珍珠。 一颗颗成年人大拇指大小的黑珍珠,在这些皮袋里,只算是品质最一般的,其中品质最好的几颗黑珍珠,体积能有婴儿拳头大小。以刑天鲤的见识,他也无法估算,这等宝贝放回了英吉士本土,能够引发多大的风暴。 “好吧,三千护卫队,肯定是不够的。为了这几颗黑珍珠,搞不好某位侯爵,某位公主,真敢调动舰队来炮击我。幸好,金山镇远离港口,任何火炮都打不到这里来。” 刑天鲤心知肚明,他没有杀死麦克拉伦,这家伙自然知晓,自己的保险柜内都藏了些什么东西。为了这些金子,某位实权侯爵肯定会下手杀人的;而为了这些宝石,这些黑珍珠,某位公主殿下,搞不好都能跑去女王面前哭诉呢。 “嗯,发电报,让南浔镇,再送几批人过来。”刑天鲤微笑道:“一次不能送来太多人,牛高马大的刑天家汉子,太引人瞩目,那些东云矮子,会发疯的!一批一批的温水煮蛤蟆,慢慢来的好。” 几个女仆的动作极其敏捷,她们刻意在新的顶头上司面前表现,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忙得大汗淋漓,唯恐失去了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很快,麦克拉伦的办公室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色泽和花纹都无比风骚的窗帘,也全都被刑天鲤撤了出来,地上的地毯,也都被刑天鲤下令卷起后丢走。 将几个女仆赶出了光溜溜的办公室,刑天鲤从袖子里掏出了在南浔镇张罗的一套家什。 整套黄花梨打造,有着宋、明器具之美,独居东方古韵的家具,书柜、书案、茶几、长桌、凳子等等。地上也铺上了草编的席子,色泽淡雅,自然和谐,和这些古风四溢的家具搭配在一起,看上去格外的赏心悦目。 办公室的正中,刑天鲤放上了一口和自己体内的小鼎造型几乎一样,只是表面花纹简单了无数倍的三足圆鼎。鼎高六尺,是刑天鲤无聊的时候,亲手搓出来的。 在大鼎内点好了三株上品线香,于是整个办公室就流香隐隐,迅速驱散了麦克拉伦留下的,若有若无的狐臭味。 办公室的四个角落里,刑天鲤按照东南西北的方位,放下了四尊同样用青铜铸成的风水镇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啧,每一件镇器内,都铭刻了数百条光芒熠熠的巫纹。 四座镇器放下后,随着刑天鲤口诵巫咒,四座镇器就开始发挥作用。 办公室内的空气,迅速变得极其洁净、清新,空气中可能的病毒、虫卵之类,被迅速的一扫而空。这股子洁净、清新的感觉,也开始以刑天鲤的办公室为核心,向着四周扩散开去,渐渐的将整个商务处都笼罩在内。 更有一股无形的震慑感弥漫四方,在这金山镇,时常可见的毒蛇、毒蝎子、毒蟾蜍、毒蚰蜒之类的玩意儿,莫名的感到心惊胆战,迅速远离了这座变得陌生的商务处。 “很好,稍微有点费力。”刑天鲤感受了一下这四座镇器的消耗。 在这末法时代,四座只能算是初阶法器的镇器,每个月都需要他补充一定的太初之炁和本命精血。对于如今家大业大的刑天鲤而言,这不算什么。 刑天鲤忙着装点自己的办公室和起居室的时候,唐格拉尔已经极高效率的开始了工作。 他中午的时候,就将招收护卫的公告张贴了出去。 没多久,就有一队一队平均身高在六尺上下的东国汉子,欢天喜地的登门投献。 何铎、何西热络的和他们打着招呼,甚至都还没有给他们登记造册,就直接打开了商务处的军火库,将大量枪支弹药发放了下去。 短短半个下午,三千护卫队就已经成型! ------------ 第五十三章 小人小术(上) 唐格拉尔是个极有才干的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某位公主殿下多次的暗算、刺杀下,在无数竞争者的明枪暗箭下,依旧在商务处坐稳位置,牢牢的将财政、人事权掌握在手。 三千护卫队的安置很快办妥。 商务处驻地所在的街区,大半物业都是金山镇刚开辟的时候,英吉士商务处以近乎零成本圈下的地盘,随着人口快速增加,他们在上面盖起了大量的房屋,租给了各色租户。 恰巧其中一个租户,就是金山镇上最大的奴隶贩子。 这家伙豢养了大群武装护卫,专门跑去丛林中,袭击大大小小的土著部落,专选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女,掳掠到一定的数量后,就发往艾美联邦贩卖。 艾美联邦国内,重工业发展迅速,但是巨型种植园产业同样方兴未艾。种植园,需要巨量的廉价劳动力,而且每年还会损耗掉无数的廉价劳动力,每年艾美联邦都需要数以千万计的廉价劳动力的补充,这可是一门‘薄利多销’导致的,‘利润丰厚’的大买卖。 这个奴隶贩子,就租用了商务处十几个大型货场,充当奴隶的临时驻地。 唐格拉尔收回了两个正好在商务处后门街对面的大货场,刑天氏的子弟们自己动手,将几座大型的三层仓库用清水狠狠的冲刷了一番,再撒上了大量的生石灰,也就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了半点儿异味。 再在仓库的地板上,铺上厚木板,在黑婆罗洲这个鬼地方,闷热、潮湿,褥子、被子什么的东西,都是不需要的,一块厚木板,就是最惬意的休息场所。 两个大货场的围墙又高又厚,为了害怕奴隶逃跑,四周还修建了高高的哨楼。刑天氏的子弟们将十几挺重机枪、几门速射炮王哨楼上一架,这个防御,就堪称密不透风了。甚至速射炮的射程,能够覆盖整个商务处驻地。 唐格拉尔又找到了相熟的英吉士商人,和他们一番抬价砍价后,就用极优惠的条件,和他们签署了长期的大量食物的供应合同。 牛、羊,或者其他可食用牲畜,新鲜的热带瓜果,以及热带地区特色的主食等。唐格拉尔还带着人,直接运回了足够三千人食用三个月的食物,直接储存在仓库中,充当战略储备粮。 甚至,金山镇仅有的两家生意惨淡,近乎破产的裁缝铺子,也迎来了一笔大生意。 唐格拉尔在采购粮食之余,顺便去裁缝铺子转了一圈,下了大订单,让他们尽快采购厚实的,可以在热带丛林中肆意穿梭而不惧枝叶刮破,寻常毒虫无法咬破的特殊加厚牛仔布,为三千名刑天氏子弟,以及后续即将到来的五千名刑天氏子弟,制作合身的制服。 刑天氏子弟平均身高六尺,这等身高,就算在极西百国,也是过于出挑了。 商务处内,本来储备了一些英吉士皇家陆军的制服,但是这些制服,全都过于窄小,根本没办法穿。唐格拉尔很精明的,将这些注定没用的制服,当做了库存损耗物资,直接处理给了一个二手贩子,又回收了一小笔钱。 总之,唐格拉尔和刑天鲤达成默契后,他就好似陀螺一般忙碌了起来,而且他并不是白忙活,他的每一件事情都有明确的目标,而且完成效率极高。 等到下午时分,唐格拉尔甚至已经找到了足够的工匠,开始在商务处所在的街道几个路口,在商务处买下来的地盘上,建造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炮楼。 在这些选定的炮楼地址旁,已经有刑天氏子弟荷枪实弹,肃立站岗。 而刑天鲤刚刚布置妥当的办公室内,也迎来了第一个登门的商人——铁矿主史密斯,他在黑婆罗洲有大小铁矿十几处,而且都是品位极高的磁铁矿,最差的含铁量都在百分之六十五以上。 在侍女的带领下,刚刚踏入办公室,身穿粗布猎装,上身还穿着一件皮质马甲,腰带上挂着四支转轮手枪,屁股上还吊着四颗高爆军用手雷的史密斯,就明显的愣了一下。 之前麦克拉伦的办公室,他来过很多次,他也很欣赏麦克拉伦那种极其奢靡、奢侈的陈设风格。 而刑天鲤的这件办公室嘛。 古色古香、淡雅素净的东国风韵,让这个身家千万的大矿主莫名的自惭形秽。尤其是,刑天鲤正在亲手往墙面上钉那副他从小在小龙湫镇供奉的三清祖师像! 三清圣人的圣像,在刑天鲤十年的供奉下,在他天仙级的神魂气息常年的熏染下,已经莫名有了几分神异。史密斯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看到那三位圣人,莫名的膝盖一软,一进门就冲着圣像跪了一个。 刑天鲤挂好圣人像,后退两步,认真的端详了一番,然后点着三柱清香,认真的朝着三清圣像拜了拜,将清香插进了供桌上的古董小香炉里! 顺便说一句,这古铜小香炉,也有两三千年的历史了。 南浔镇,有个大户人家,他们自家修了个家庙,请了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生道士为他家念诵祈福。这个大户人家,常年包销极乐香,他的走货量,在刑天青书的分销商中,排名可进前五。 刑天鲤搬空这个大户人家的存钱地窖的时候,连带着他家庙里的各种陈设,全都搬得干干净净。 这口香炉做工极精美,风格古拙,装饰以四相圣兽纹饰,端的是美轮美奂,让人望而心喜。在这天高皇帝远的黑婆罗洲,刑天鲤可不怕失主找上门来认出这香炉,于是就果断的搬了出来。 这么好的香炉,当然是要给自家信奉的祖师使用! 直起身体,刑天鲤看向了还跪在地上,呆愣愣看着三清圣像的史密斯。他笑了:“史密斯先生?这是我东国信奉的道教祖师三清圣人,保家赐福、福泽子孙,很灵的,要不要请一副圣像回去供奉着?” 刑天鲤走到史密斯面前,一把拉起了他,笑道:“真的很灵,我说的,只要供奉了三清圣像的,但凡英吉士子民,我保证,他们在黑婆罗洲无论做什么都能顺风顺水,一定能发家致富!” 史密斯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否则,他如何能在黑婆罗洲这等鬼地方,将生意做得这么大? 他当即掏出了三万金币充当功德钱,笑呵呵的请了一副三清圣像。 这三清圣像,可不是刑天鲤亲手绘制的了,而是刑天鲤在南浔镇的时候,从专门的香烛铺子里采购的,由老的雕版工匠批量印刷的制品。 只不过,都是老手艺人,真正有‘工匠精神’的,传承几百年的老字号出品。三清圣像用的材料都是顶级的,印刷极其精美,三清圣容端庄肃穆,宛如真神! 刑天鲤就请史密斯喝了一壶茶,和史密斯交流了一番关于商务处未来工作的事情。 史密斯代表他身后的那些英吉士商人,满口打包票,他们会全力支持刑天鲤工作。 而刑天鲤也向史密斯拍胸膛,他绝对会维护英吉士商人在黑婆罗洲的利益,无论是合法的还不合法的利益,只要是英吉士商人的利益,他都会毫无底线的维护! 现在统治黑婆罗洲的,是东云人。 他们颁发的法律么,呵呵,刑天鲤为什么要承认?一切敢于违反东云人法律,从东云人身上揩油的英吉士商人,在刑天鲤心中,都是有胆气、有担当、有理想、有作为的好商人! 刑天鲤和史密斯相谈甚欢的时候,一架四轮马车,正在数十名骑马,嗯,骑驴,嗯,还是骑马的东云护卫的簇拥下,慢悠悠的驶向金山镇。 那些东云护卫,全都穿戴着东云传统的大铠,牛皮制成的甲胄,外面披挂铁片,涂抹三遍以上的生漆,打磨得油光水亮。胸口装饰以金属铸成的猛兽头饰,头盔也是猛兽头或者鬼神头的面甲,配以弧度夸张的牛角、鹿角等。 身披传统甲胄,腰间左右,都挂着长长的打刀,肩膀上则是扛着先进的步枪。 这些东云护卫,骑着坐骑。 这些坐骑,你说它是马,它们只有寻常小叫驴大小;你要说它们是驴子,偏偏却又长了一副马的模样。这些东云人骑在坐骑背上,就好似一只只大马猴蹲在驴子上,身体一晃一晃的,调皮中也带着几分可爱。 四轮马车,装饰得颇为奢华。 硬木制成的车厢,外面覆盖三层水牛皮充当中层防御层,外面镶嵌龙鳞状的钢片,作为最主要的防御层。车厢同样漆了七层以上的大漆,漆水极其水亮,衬托得车厢上白生生的‘白水绕城郭’的家徽颇为鲜艳。 北河仓一蜷缩在车厢里的锦缎褥子中,懒洋洋的打着呵欠。他身边,一左一右,两名比他高了一尺有余的圣罗斯女人,正凑在车窗上,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丛林风景。 北河仓一的对面,四名身形娇小的东云侍女一字儿排开,跪坐在那儿。 四个女人阴沉着脸,耷拉着眼皮,阴沉沉的目光,就在两个圣罗斯女人身上转来转去。看她们眸光中深藏的那股子狠毒劲儿,这两个圣罗斯金发美女,估计活不过一个月,就能被这四个北河仓一的贴身侍女嚯嚯死。 北河家,那是东云岛联最顶级的执政家。 北河、南山,在东云皇室之下,这两个家族,几乎把持了东云岛联的一切。 在东云岛联内部,诸多王公贵族,甚至是市井百姓圈子里,都有这样的说法:“文北河,武南山,文武之事,由他们掌握就足够了;至于圣皇一脉,高坐云端,俯瞰众生,就就可以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圣皇一家子,你安心充当吉祥物就可以了嘛;真正的文武政务,交给北河、南山两家,以及以他们为首的王公大臣们,所谓‘众正盈朝’,东云岛联就可以千秋万世,永享太平了! 尤其是,北河、南山,他们和皇室,本来就是一体啊! 初代圣皇胡亥,他有两个儿子,胡亥钦封两个儿子为南北二王,这两位王爷和东云岛联的矮子土著通婚,那些混血的后裔,就繁衍成了北河、南山两大执政家。 所以,大家本为一体,祖庙里拜的都是同一个祖宗,还分什么彼此? 北河仓一,最近很烦恼。 作为北河家当代家主的大儿子,十一年前,他带着一票效忠自己的家臣,想要‘下克上’,让自己的亲爹交出大权,去元老院荣养。 结果,北河家主一通大耳光子抽下来,北河仓一的家臣们悉数被废,北河仓一也就被圈禁了起来。结果刚刚圈禁了一年,东云人偷袭黑婆罗洲,居然蛇吞象一般,将黑婆罗洲侵占了下来。 北河仓一,就被发配到了黑婆罗洲,被发配到了金山镇,成为了金山镇的镇长! 他甚至连黑珍珠港的市长,又或者黑珍珠港的海关总长,又或者驻守黑珍珠港的驻军司令,都没捞到一个。好吧,驻军司令是南山家的族人,还是北河仓一的发小! 他被赶到了金山镇做镇长,常驻十几万人的镇子,屁大的官儿,这一做,就是十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啊? 只不过,这十年,他虽然虚耗青春,碌碌无为,但是吃喝享受,却是顶级的。 金山镇的那些商人,全都是有钱的主儿,他作为代表东云官方,管辖一地的镇长,每年收受的好处都不知道多少。 凭借这些钱,他偷偷摸摸的养了一支规模不大的私军。 咳,当然,他心知肚明,这支不过千多人的私军,也就是给自己壮壮胆,区区千多人,能对掌握东云岛联一半大权的北河家做什么呢? 除此之外,他身边,从来没少过女人。 身边的这两个金发‘大’姑娘,胳膊几乎都有他腰身粗的金发大美女,就是他这两天在黑珍珠港鬼混,他的发小,南山司令赠送给他的。 “圣尊在上,你们这些该死的女人,我的豪情壮志,就是被你们消磨了!”北河仓一喃喃道:“啊,我的雄图伟业,全都被你们消磨干净了。” 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北河仓一皱起了眉头。 在黑珍珠港醉生梦死了几天,他从自己的发小,还有这些年刻意笼络的几个重要官员那里,知道了一些不怎么好的消息。 风声,很紧。 国内在备战。 东云岛联,已经和圣罗斯、法璐仕、易多利、北海七国联盟这些西方蛮夷结盟,准备对抗英吉士、圣诺曼,以及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圣母教。 情势一时半会还没蔓延到黑婆罗洲,国内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始了疯狂的备战。 而根据自己发小,黑珍珠港驻军司令南山满月透露的消息,东云岛联准备对黑婆罗洲的重要资源,如英吉士商人掌控的那些矿山,那些种植园等,实行军管。 英吉士的,圣诺曼的,还有这两个国家下面,那十几个附庸小国的资产,都要实行军管。 ‘军管’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官方下场,明抢! 当然,早期,为了顾忌到东云岛联在国际上的形象,或许会给那些商人留一口,也仅仅是留下一小口,真正的利润大头,真正的主要资源,都要被东云一口吞下。 这里面的油水,哗啦啦的,那是数以亿计的真金白银啊! 北河仓一愤怒的骂了一句极难听的脏话。 这样重要的消息,他在国内的家臣们,居然没有半点儿风声传递过来,反而他是从自己的发小口中,一个喝多了酒就开始胡说八道的废物嘴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都是你们的错啊!”北河仓一指着四个侍女放声喝骂,他勒令她们爬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冲着她们就开始抽耳光:“我的雄心壮志,我的雄图伟业,都是你们消磨了我的志气,让我变成了一个废物!” 四个侍女被打得昏天黑地,却还要满脸带笑的,不断地‘嗨、嗨、嗨’的点头,不断地感谢北河仓一对自己的惩罚。 两个圣罗斯的金发‘大’姑娘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她们眨巴着眼睛,琢磨了很久,才终于明白了北河仓一在做什么。 她们顿时放声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用力的拥抱着北河仓一:“哦,亲爱的,你可真是太有男人气概了。我们真的是,太爱你了。” 车厢一震一震的,有圣罗斯口音的怪声不断响起。 数十名北河仓一的护卫瞪大眼睛,目光迷离的朝着四周张望着,小小的耳朵,则是全都朝向了车厢的方向。 终于,黄昏时分,他们回到了金山镇。 东云官方在金山镇设下的,相当于大玉朝官方衙门的镇役所,北河仓一的左右手,分管文事的‘左笔头’和分管武事的‘右兵头’已经等在了镇子的大门口,一看到这辆油光水亮的大车,他们就‘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镇长殿,您回来了。事情,不好了!” 北河仓一穿上了全套的,带着北河家徽的大狩服,慢吞吞的走下了马车。 他下车的时候,按照东云贵族的习惯,驾车的马夫跪在了车厢下,充当下车的台阶。 北河仓一很平安的踏着车夫的脊背,稳稳当当的落地。 而两个牛高马大的‘大’姑娘刚刚踩上车夫的背,就听一声惨叫,车夫倾倒,两个‘大’姑娘怪叫一声,同样翻滚在地,将北河仓一也带着,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地上。 “混蛋!”北河仓一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 第五十三章 小人小术(下) 商务处大门口,刑天鲤和史密斯挥手道别。 自己浑身都是武器的史密斯,他的交通工具,是四匹高头大马拉拽的,镶嵌了厚重钢板的长厢式马车,一架马车里能乘坐二十多人,开了十几个射击孔,简直就是装甲运兵车的雏形。 这样的马车,史密斯带来了二十辆,每一辆都装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 由此可见,金山镇,以及周边地区的治安,是个什么鬼模样。 史密斯和刑天鲤告别,然后,掏出了三枚骰子,他往地上一抛,骰子转了十三点出来,他就直接走上了车队的第十三辆马车! 刑天鲤看得是惊为天人,这等安保觉悟,真正是,没得说了。 二十辆马车,满载后,就有五百名武装护卫,再加上车队外,骑着马的两百多名游骑护卫,史密斯出行一趟,可真心是劳师动众。 而且,这还是在金山镇内部。 想必,他如果外出的话,他应该会动用更多的护卫。 就刑天鲤所知的,史密斯有十几个铁矿,手下的矿工、矿奴,总数超过三十万,他的武装护卫,也就是他的私军,明面上的数据,就有近万人。 “看起来,我们的麦克拉伦先生,他倒是一个胆大的人,他居然只有两百私人护卫?”刑天鲤好奇的问凑到身边的唐格拉尔。 “麦克拉伦先生从来不离开金山镇。如果必须要外出,比如说,去黑珍珠港找新鲜的女人,他会向认识的大商人借调护卫。每一次离开金山镇,他身边总有一千多个武装护卫。”唐格拉尔摊开了双手。 “原来如此!”刑天鲤点了点头,他就看到,一架马车顺着砂石路快速驶来。 马车旁,簇拥着数十名身穿东云大铠的武装护卫,在这些骑着马,嗯,骑着驴的武装护卫身后,还跟着二十名身穿粗布短衫,穿着草鞋,带着大斗笠,腰间佩刀,背着火枪,手持木棒的差役。 之所以知道他们是差役,是因为这些人腰间,都挂着巴掌大小的木牌子,上面用朱砂涂抹了醒目的‘役’字。 这些差役,跑路的时候步伐凌乱,气喘吁吁,背上的火枪,也都是古老的前装火绳枪,看得出来,缺乏训练,武装也差,战斗力么,只能拿来吓唬老百姓。 “这是谁?嗯,北河家的家徽?”刑天鲤指了指驶来的马车。 “整个金山镇,只有一个北河家的族人,镇长,北河仓一,一个‘下克上’未果,被自己父亲圈禁了一年,发配来黑婆罗洲的,‘落难王子’?”唐格拉尔很调皮的介绍了北河仓一的身份:“这位镇长阁下,非常的不安分,他在外面和他交好的东云人种植园里,养了一千五百人的私军。” “本来镇役所的差役,人数应该在五百人,使用的军火,也因该是从英吉士进口的先进步枪。”唐格拉尔耸了耸肩膀:“现在镇役所的差役人不满百,军械什么的,都是最差的。所有空额,都被我们的镇长阁下吃掉了。” 唐格拉尔快速讲解着他收集到的,关于北河仓一的情报,重点描述了,北河仓一上任后,对各国商人的吃拿卡要,以及一些和他牵扯颇深的案件。 比如说,五年前,有一个在距离金山镇一百五十里的丛林中开辟的香料种植园,园主是易多利人,结果满门老小在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一个月后,园主的两个女儿,在黑珍珠港的劳军所内被人发现,已经被折腾成疯疯癫癫,不成人形。 “劳军所?”刑天鲤瞳孔一缩,眸光一寒。 唐格拉尔解释了劳军所的由来,东云人性格暴虐,原始野蛮,尤其军纪败坏,一旦无法满足下层官兵的诉求,他们经常会背后冲着自家长官抠动扳机。 劳军所应运而生,总有来历莫名的女人出现在劳军所中,被这些牲口一般的东云人肆意折腾。 刑天鲤静默不语。 马车冲到了商务处门前,气喘吁吁的北河仓一跳下了马车,气势汹汹的带着人,宛如一条疯狗一般,冲到了刑天鲤面前。 他很不自在的抬起头,极其恼怒的仰望着比自己高了近乎两尺的刑天鲤,原本就难看的面皮,越发的发黑、发红。 “你,东国人?”北河仓一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刑天鲤。 “李鲤,受女王陛下全权特使奥古斯阁下之命,接管英吉士王国驻黑婆罗洲商务处。随着黑婆罗洲的经济发展,产出越来越重要,小小的商务处,已经不匹配这里的地位。所以,帝国准备对商务处进行升格!” 刑天鲤微笑道:“至于是升级成领事馆?总领馆?甚至是,大使馆?呃,我只是一个打先站的商务参赞,我只管进行最基本的准备工作,升格的事情么,或许两三年,或许三五年,谁知道呢?” “不,你不是来准备商务处升格的,你的来意,我们心知肚明!”北河仓一咳嗽了一声,四名镇役所的差役急忙跑了上来,跪在了北河仓一的脚下。北河仓一踩在了他们的背上,于是,他终于勉强和刑天鲤平齐了。 他双手叉腰,摆出了极其威武、极其英睿,好似一切尽在掌控的仪态,轻声笑道:“你是来,为战争做准备的!” 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北河仓一黑着脸冷笑:“难道,我说错了么?你来黑婆罗洲,不是为了战争做准备么?我甚至,都知道你准备做什么。你准备筹备一大笔钱,然后用这些钱,去收买帝国内部的败类,刺探黑婆罗洲的军情,甚至,组建非法的武装!” 刑天鲤轻轻摇头,他拍了拍北河仓一的肩膀,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开玩笑,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镇长,您一心一意的吃喝玩乐糟践你的那些小侍女就可以了,这些军国大事,和你这个被流放的小镇长,有半点关系么?” 北河仓一猛地退后了两步,一脸呆滞的看着刑天鲤。 侥幸,北河仓一身后,左笔头、右兵头扑了上来,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他,若不然,他真会从四个差役的背上摔下来。 “混蛋,你说什么?”北河仓一震怒。 “我有说错么?”刑天鲤笃定的看着北河仓一:“你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么?你现在是什么官职,你不清楚么?区区一个镇长,呵呵,放在大玉朝,连官味都没有的喽啰,从九品的官位都巴不上的下三滥,你在这里装什么大人物啊?” 刑天鲤杀人诛心,直接掏出了奥古斯签署的全权授命书,冷声道:“看到了么?我的正式官职,英吉士王国驻大玉朝大使馆一等商务参赞,对比大玉朝的官职,我起码也是理藩院一员正五品的员外郎!” 刑天鲤将自己的全权授命书,用力的拍了拍北河仓一的面颊,叹息道:“你一蛮荒未开化之地,区区一临设的小小镇长,从九品都不是的蝼蚁,你什么身份?和我堂堂正五品大员这样说话?” 收起全权授命书,刑天鲤好似恍然大悟般,用力的拍了拍额头。 “啊,我还忘了一件事情。” “东云岛联,自开国以来,自你们初代圣皇,就对神州皇朝,自称‘儿臣’。也就是说,大玉朝是爹,你们是儿子。” “而英吉士王国,当年和大玉朝签署诸多条约时,双方约定,永为兄弟之邦!” 刑天鲤笑得极灿烂,灿烂得都有几分鸡贼了。 东云岛联第一任圣皇‘胡亥’小同学,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为了讨好下了追杀令,满天下悬赏自己的祖龙始皇,直接颁发东云岛联的‘太祖大诰’,宣称东云岛联,世世代代都是神州皇朝的‘儿国’。 这事情,可就尴尬了。 从这里论起来,刑天鲤这个英吉士的一等商务参赞,在北河仓一面前,自诩是他‘祖父’一级的长辈,那是妥妥当当的。 北河仓一气急败坏,真正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双眼发赤,恶狠狠的盯着刑天鲤,狠狠地指了又指,然后转身就走。他走了没两步,突然歇斯底里的嚎叫着,飞起两脚,将殷勤的跟在他身边的左笔头、右兵头,全都踹倒在地,又是一阵的连打带踢。 一夜无话。 时间很快过去了三天。 三天时间内,刑天鲤也没闲着,他白天就在唐格拉尔的陪同下,接见金山镇,以及镇子周边各大聚居点,那些最有影响力的英吉士商人。 英吉士人作为极西百国中,综合国力遥遥领先的头号强国,在黑婆罗洲经营的商人数量众多,而且实力极其强横。短短三天时间,刑天鲤就和百多号大商人碰头,他许下了众多承诺,换来的就是,他从史密斯为代表的大商人手上,借来了总共两万名武装护卫。 两万武装护卫,全部按照英吉士正规军的标准武装,其中有好些是退伍破产的英吉士老兵,更多的是在国内走投无路,被逼遁逃海外的亡命徒。 这两万武装护卫中,有六成以上的货色,都因为大大小小的罪名,在英吉士本土上了通缉榜。更有两成左右的人,甚至在英吉士户籍部门的名单上,都已经是一个死人,连户籍都被注销了的。 刑天鲤借来了这两万武装护卫,他们平日的薪水开销,依旧由史密斯为代表的大商人发放。刑天鲤只是向这些武装护卫承诺,他们在国内的所有案底,都会一笔勾销,他们被注销的户籍,也会重新登记造册! 仅此一项,刑天鲤就获取了这些武装护卫极狂热的拥护,这一支杂牌军的士气,就好像春天躁动的夜里,刚刚成年的小马儿一样,‘腾腾腾’的向上飙升。 这三天的夜里,刑天鲤则是在商务处的地库中,布下了手段,每天夜里,他都不惜耗费精血和修为,为刑天氏的子弟们点开血脉。 幸运的是,刑天鲤修为飙升,而且他手上有足够的真金白银任凭他祸祸。 三天夜里,想要将这些刑天氏的同族兄弟,修为提升到多高的层次,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仅仅是点开血脉,让他们初步开始淬炼本命精血,这一点其实耗费并不大。 末法时代,对于一切修士都是噩梦。 唯独刑天氏这等‘巫民’,没有觉醒血脉,也就罢了,一旦血脉觉醒,他们就好似化身为巨鲸,在不修法力、不修神魂的前提下,只需要补充足够的食物,他们就能从中汲取足够的营养,一点点的滋生精血。 这就是‘血脉之力’的珍贵之处。 黑婆罗洲,多得是大蟒、猛兽、体长十几米的‘巨舌骨鱼’之类的珍稀玩意,这些东西本身就力大绝伦,倒是有点‘血脉修炼’的路数。它们的血肉,也是蕴藏了极强大效力的,用来给刑天氏的这些子弟进补,那是妥妥的。 短短三天功夫,资质最好的几个刑天氏子弟,如和刑天鲤同辈的刑天仁、刑天义、刑天智、刑天信兄弟几个,在每天上百斤的猛兽血肉、百年老药的进补后,他们体内,已经凝聚了第一滴本命精血,肉体力量,也提升到了两千斤上下。 相比五岳堂那些更早开辟血脉的子弟,他们的力气还是有所不如的。 但是相比普通凡人,这些刑天氏子弟,已经个个都是人形猛兽般的存在。尤其是刑天氏血脉,更擅长战斗,他们的速度、反应、直觉等,都强得离奇。 如此忙碌了三天,在三千刑天氏子弟都点开血脉,刑天鲤准备下一阶段行动的时候,十几名金山镇的种植园主,就齐齐找上门来。 “李鲤阁下,请一定要帮帮我们!”一名橡胶园主气急败坏的,将一份厚厚的契约拍在了刑天鲤面前:“我和艾美联邦一家轮胎公司签署的长期供应合同,这个月,无论如何,我要将二十万桶生橡胶送上货轮。” “按照契约,只要这些生橡胶送上了艾美联邦的货轮,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接收今年的尾款,舒舒服服过一个安稳的新年。” “现在,货轮已经到港,二十万桶生橡胶,我也已经全部收割完成,只要运到黑珍珠港,我今年的交易就算完成啦。” “可是,该死的东云人,他们挖断了我们的种植园通往外界的道路,我们现在,一桶橡胶都没办法运出我的种植园!” “如果我错过了这条货轮,我就不可能按期交割,按照契约,我将赔偿我的合作伙伴一笔巨额赔偿,这会让我损失一大笔,非常大的一大笔!” 刑天鲤看都不看这份契约书,他坐在大椅上,很镇定的说道:“艾伦先生,放心吧,你不会有任何损失。我现在就带人去处理这件事情,你的货物,很快就能抵达黑珍珠港,很快就能运上那条货轮。” “可是,东云人!”种植园主艾伦迟疑的看着刑天鲤:“这些矮子,蛮横霸道,完全就是没开化的野蛮人,他们根本说不通道理。” “就算误了你的交货期,你也不会有任何麻烦。在艾美联邦,我还是有一点点门路的。你的合作伙伴,一定会理解你偶尔的一点点不方便。”刑天鲤笑得很灿烂,朝着站在自己办公室角落里的塔塔打了个响指。 “塔塔,我说的,有道理么?” 塔塔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当然,在艾美联邦,没人会拒绝我们的意愿。” 刑天鲤推开一旁的窗子,朝着外面大声的嚷嚷着:“何西,刑天仁,带上一队人,拿着家伙,和我走一趟。有些人,不收拾一下,他们的皮会有点痒。” 出了金山镇,顺着稀烂的道路,向西南行进二十几里地,前方两座小山之间,隘口道路被挖出了一个深有两尺,长有十几丈的大坑。十几名东云差役,在隘口前设了拒马,拦住了一支长长的马车队伍。 在两侧的小山上,分别搭建了一些极简陋的长条板棚,每一座小山上,都能有三五百号穿着粗布衣,穿着草鞋,甚至是赤脚的东云人,扛着简陋的单发后装撞针枪,嘻嘻哈哈的朝着下方隘口比划着。 这两处勉强能称之为‘军营’的窝棚群前,还挖了一条三尺宽、两尺深,蓄了一些雨水,狗都能轻松跳过去的‘壕沟’。挖出来的泥土,混杂了一些木枝条,垒起了一堵五尺高的矮墙,这些东云人,正踩着木桩子,趴在矮墙上看热闹。 三天前,刑天鲤见过的左笔头,正腆着肚子,站在关卡前,朝着几个皮肤晒得漆黑的英吉士人比划着:“不,不,不,这也是为了你们。镇长殿,心忧这路太糟糕了,根本不方便大家交通、运输嘛,所以,镇长殿花费了私房钱,想要好好的修一修这条路。” “为难?怎么是为难你们呢?” “这是修路,在东国的传统中,修桥补路,这可是积大功德的好事!” “呃,至于说,什么时候能修好?那只有至高的圣尊才知道了,反正,我不知道这条路什么时候能修好。” 刑天鲤远远的看着这些东云人,轻轻一挥手:“打吧,打死拉倒!” (本章完) ------------ 第五十四章 商人自治(上) 一百刑天氏子弟冲了出去。 两边小山坡上,数百东云士卒惊呼,谩骂,有人拉动枪栓,开始朝着他们射击。 这一百刑天氏子弟,左手臂上,全都系着一尺半、厚达两寸的合金圆盾。这些东云士卒使用的枪械,只是最原始的单发后装撞针步枪,使用的发射药,估计都是最古老的黑火药。 子弹的出膛速度有限,这些刑 ------------ 第五十四章 商人自治(下) 黑婆罗洲这鬼地方,什么最多? 当然要数无穷无尽的毒虫、毒蛇,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毒树、毒花、毒草、毒鸟、毒蛤蟆之类。 恰恰好,《原始巫经》中,就有专门的‘巫毒’篇,其中记载了各种匪夷所思,恐怖至极的巫毒配制之法。 当今之世,末法时代,无数珍稀材料已然绝迹,刑天鲤想要配出那些传说中能将 ------------ 第五十五章 御兽之道(上) 千多名东云精兵齐齐呐喊,宛如一群英勇的野猪,朝着金山镇大门发动了冲锋。 沉重的脚步声中,一行十几名身披重铠,面甲呈恶鬼造型的刑天氏子弟从两侧碉堡鱼贯而出。他们左手挂着厚达一寸的合金钢重盾,右手紧握一挺挂着长长单链的重机枪,一字儿排开站在了门前。 ‘咚、咚咚、咚咚咚’! 东云士兵刚刚 ------------ 第五十五章 御兽之道(下) 一队又一队刑天氏子弟返回商务处。 他们带来了一条条体型庞大的凶物。 体长九尺有余,灵动异常的大猞猁。 体长一丈开外,矫健且骁勇的云豹。 体长一丈五尺,健壮且狂暴的林狮。 更有一队数百人的刑天氏兄弟,用大车拖回来了一个族群,总数近百条,体长将近四丈,通体遍布厚重鳞甲的沼泽 ------------ 第五十六章 少主再现(上) 北河仓一对南山满月的评价是——一个喝多了酒就开始胡说八道的废物。 如果不是废物,黑婆罗洲这种地方,堂堂南山家的子弟,来一个旁支子弟驻守,也就足够了。正儿八经有能为的嫡系子弟,当然是坐镇中枢,执掌规模庞大的帝国本土军队喽! 北林将军。 刑天鲤已经知道,这家伙全名北林仓司,北林家,乃是 ------------ 第五十六章 少主再现(下) 刑天鲤不掩饰什么。 当着月岐的面,将当日在北河仓一身上施展的手段,又在南山满月,还有一众北河、南山家臣将领的身上,依样画葫芦的施展了一番。 炽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得大厅通明。月岐娴静的跪坐在一旁,宛如一个名门闺秀,静静的欣赏着刑天鲤的手段。当刑天鲤吹响口哨,几个拿来‘作筏子’的东云军官 ------------ 第五十七章 胡亥赵高(上) 真的是刑天通明的骨殖! 高挑少主一声吩咐,老高左手在腰带上轻轻一抹,挂在腰带上的一枚前世‘战国夔龙’样式,颇有几分古色斑斓的玉佩光芒一闪,一架人骨就凭空出现。 老高左手虚托,无形的力量托起了这具暗沉沉,透着几分黑铁色泽的人骨架子。 刑天鲤瞳孔缩到了针尖大小。 这具黑铁色的骨殖 ------------ 第五十七章 胡亥赵高(下) 末法时代啊! 你既不是穆里玛那样的体修天仙,更不是杨天骥那样天生肉身强横的妖仙,甚至不是杨念祖那般,自斩道途,将天仙修为强行转化为肉身武道的大毅力者! 你老高,只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法仙’! 末法时代,绝对是刑天鲤这般存在的‘盛世乐园’,区区一‘法仙’,轻松就能手拿把掐的。除非,你老 ------------ 第五十八章 百万军魂(上) 联姻这种事情,刑天鲤是不反对的。 上辈子,先是做了一阵子的舔狗,心灰意冷之后,跑去黄山‘洗涤灵魂’,这才得了末法地球最后一份仙缘。随后就是数十年痴迷的修炼,小心的打磨‘精气神’,唯恐有丝毫泄露,导致功败垂成。 毕竟,刑天鲤得到的那一份仙缘,洞府中只留下了半口残缺的灵泉,内中的太初之炁,恰 ------------ 第五十八章 百万军魂(下) ‘轰’! 一道惊雷从刑天鲤灵台紫府上划过,紫气荡漾的惊雷中,缕缕天花伴随着大道伦音悄然飘落,不断融入刑天鲤的神魂,无穷奥义,曼妙道韵,宛如天生一般,烙印在了刑天鲤的神魂深处。 刑天鲤心神震荡。 他好似听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在他耳边细细的传道授业,为他讲述天地间最玄奥 ------------ 第五十九章 自投罗网(上) 又过了七日。 这两日,白砗磲港内,几座东云人经营的酒店,已经被身形高壮、大腹便便的圣罗斯商人包下。 白砗磲港原本就一塌糊涂的治安,当即迅速恶化。 圣罗斯和东云,这些年,本来就不消停,属于相看两相厌的典型。 在东云的北方海域,有一列岛屿,被东云称之为‘北溟七岛’,那里是三条洋流 ------------ 第五十九章 自投罗网(下) 东云军队出动,无论是圣罗斯土财主,还是东云浪人,全都老实了。 圣罗斯的那些商人和护卫,是上午被丢进白砗磲港监狱的,刚刚过午,白砗磲港建在山顶的瞭望塔上,就拉响了尖锐的警报。 低沉的汽笛声顺着海风,从远处悠悠飘来。 一柱柱黑烟升腾,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出现在白砗磲港的外海。 八 ------------ 第六十章 月夜袭杀(上) 白砗磲港,被一条泥沙马路环绕。 隔着十丈宽的马路,就是黑婆罗洲最可怕的热带丛林。平日里,时常有毒虫猛兽从丛林中窜出,跨越马路,窜入白砗磲港,给东云人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带血的惊喜。 无论白天黑夜,白砗磲港住在边缘地带,靠近马路的那些东云人,都能听到丛林中各色古怪的野兽咆哮,又或者各种怪异的 ------------ 第六十章 月夜袭杀(下) 白砗磲港中心位置,圣罗斯人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白砗磲港中心位置,圣罗斯人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 伴随着高亢的乐曲声,一面圣罗斯皇旗冉冉升起,桀骜的巨龙匍匐在冰山上,冷酷的眸子俯瞰着大地苍生。 圣罗斯战舰在海上列阵,上千门副炮齐齐轰鸣,空包弹齐响。 大队圣罗斯士兵在白砗磲港内穿梭, ------------ 第六十一章 辉煌大胜(上) ‘腓烈特亲王号’,陈设极奢靡,专供巴尔金使用的套房。 巴尔金光着膀子,大口大口吞咽着色泽殷红的酒水,空气中弥漫着浓厚到刺鼻的药味。他浑身大汗淋漓,头顶缕缕热气升腾,周身都有一层薄薄的火焰包裹,令得房间内的温度几乎能将水烧得沸腾。 足足一百斤用秘法炮制,主要材料是冰原上体重过三千斤的巨熊心 ------------ 第六十一章 辉煌大胜(下) 刑天鲤跟在冲锋的凶鬼军阵后方,慢悠悠重返白砗磲港。 体内,九座小鼎散发出森森神光。 修为突飞猛进的他,如今小鼎已经足够镇压神魂气息,让他的神魂之力外放九里地,而不至于引发灵台紫府外那无垠混沌的暴动。 半径九里地内,九座小鼎散发出的神异波动,镇压一切! 包括通天御灵幡的气机,包 ------------ 第六十二章 突袭计划(上) 东云岛联,国土绵延万余里,由大大小小近千个岛屿组成。 自高空俯瞰,东云岛联的疆土,如一颗被击破的明珠,散落在茫茫大洋之上,近千岛屿大致呈圆形排列,边缘的岛屿较小,越是靠近中心地带,岛屿面积越大。 在所有岛屿的中心位置,有一座极大的,大致呈梯形的大岛。 这一座岛屿,北端东西长有千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