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一把二胡拉一生 青城的十月底,空气中的闷热才终于散去了一点,巷子两面的桂花一茬接一茬,空气甜的发腻,却又叫人闻得上瘾。 作为青城最有生活味的地方,到了傍晚,老头老太太们吃完饭,不出所料的都聚在了桂花树底下,人手一个保温杯,杯中的茶叶和枸杞趁着热气上下悬浮,最终晃悠够了沉到底部。 车子开不进来,慕其琛是特地走进来的。 “慕……慕先生,我们这……这条老街可是有……有点历史的呀,少说也有几……几百年啦,我们青城一……一景嘞。” 男人说话结巴,但慕其琛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到一道冲破天际的唢呐声响起,世界名曲猪八戒背媳妇,就这样欢快的响了起来。 向来沉稳的慕其琛,乍一听到这欢快的声音,也是两颊微动,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惜树木繁茂,看不到吹奏的人。 “慕先生……咱……咱往前走……走走?” 王结巴见慕其琛面有好奇,催了一句。 两人刚走没几步,就听见那唢呐声戛然而止,间隙伴随着一道锣声,震的慕其琛不由得皱眉,但很快,又听到一道欢快清亮的女声响起:“呐,猪八戒背媳妇到此结束,接下来我给大家表演一个二泉映月啊!” 慕其琛刚想夸她这唢呐吹得不错,但马上就后悔了。 随着二胡声响,结巴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而慕其琛莫名的牙齿酸了一下,心里想,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这位姑娘倒是有趣,先吹唢呐,再拉二胡,有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味道。 一曲终了,慕其琛只觉得耳朵受到了蹂躏,偏偏那些个老头老太太还喜欢的不得了,鼓掌鼓的十分起劲,就连周围打牌的老人们都十分捧场的喊了几声好。 慕其琛更加好奇了,揉了揉耳朵,走了上去。 隔着人群,慕其琛终于看到了这位演奏者的真容。 小姑娘看着有些营养不良,但眼睛乌溜溜的看着机灵的很,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扎着,她刚才的表演十分卖力,扎到脑后的头发有些散开,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倒有些说不出的好看。 结巴看到人,眼睛一亮,马上激动了起来,捣了捣慕其琛:“这……这就是……就是您要找的……唐……唐阮!” 这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小丫头,就是他千辛万苦要找的大师? “王先生,我是相信你才让你帮我找人,但你找的这个小朋友,你确定她是个瓷器修复大师?” 慕其琛怎么看,前面那摇头晃脑的小丫头都担不起那几个大字。 结巴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慕其琛不知怎么的掏出个小瓶子,扔到结巴怀里:“听说你喝了酒说话利索点,喝吧!” 结巴大喜过望,烈酒下肚,浑身舒畅,眼睛微红,说话利索了许多,急急的为自己辩解:“慕先生,绝对不会错,我王结巴混迹青城这么多年,消息来源一向都是百分之百的准,怎么可能坏了自己的招牌嘛!” 慕其琛眼眸依旧发冷:“呵,若是我的消息没有错的话,你上个月牵了一条玉石买卖,最后东西是假的,雇主亏了一大笔,上上个月,牵头介绍了一个字画买卖,又黄了,被人追着尾巴打,你自己忘了?” 王结巴脸上立马心虚了起来,讨好的笑了笑:“慕先生,做我们这行的,牵线搭桥就好了呗,那东西真真假假的,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这个事我是真冤枉啊!” 慕其琛不了解这其中的事情,当下冷哼一声:“你确定,那唐阮的修复技术果真高超?” “那可不是嘛!” 王结巴手心对手背拍了一下手,身杆都挺立了几分:“这唐阮啊,在青城古玩界修复界的确没有什么名声,但巧就巧在,几年前我也是帮一个主顾牵线修个瓷器玩意儿,但东西破损实在严重,其他人做不了。” 慕其琛脸色微微缓了些:“然后呢?” 结巴嘿嘿一笑,又给自己灌了几口酒,爽快的擦了嘴巴呼了一口气,兴冲冲的说到:“然后 ,然后主顾难过的很啊,就遇上了唐阮,唐阮当时可是主动凑到我那个主顾跟前说自己可以修复瓷器的。” 慕其琛的眸子,又微微变了变,浮上了一丝沉思。 王结巴继续说到:“当时我也没有在意,直到半月后我又见到了当时那个主顾,就顺嘴问了一句,没想到那主顾当时就请我去参观参观那修好的东西,呵!我一看,这好家伙!” 王结巴眼睛亮晶晶的:“神了啊慕先生,破成那样的玩意儿,竟然真给修好了,看着赏心悦目的,是个高手,所以这一次,听说你们花了大价钱找瓷器修复大师,我这才向你们推荐的唐阮啊,就是这个唐阮!” 慕其琛冷眸看他:“那你可曾亲眼见到这姑娘修复?” 王结巴傻了眼。 “既然只是个修复后的成品,哪能确定就是这姑娘所修?说不定是其他人呢?” 王结巴没想到慕其琛这么较真,有些后悔接这单了。 他们这些掮客,早就是过去时的产物,老时代的遗留,说白了,在现代就是个中介,也就是拉拉关系,这房地产中介也不能保证套套房子就是精品呀。 “这这这,来都来了,要不就先问问嘛~”王结巴只能弱弱的安慰道。“反正问问也不吃亏。” 慕其琛又好气又好笑,但想到祖父,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之后的事情,我来搞定,你就别插手了。” 慕其琛说了一句,王结巴赶紧笑着应了。 此时,唐阮刚刚结束她的演奏,心情看起来十分畅快,一双黝黑的眸子里满是狡黠,笑嘻嘻的伸出双手,围着她的那些老头老太太各自从身边拿出个小袋子,慕其琛好奇,身子向前一探,只见那些小袋子里装的都是些蔬菜水果。 唐阮笑嘻嘻的从众人手中接过蔬菜水果,拍了拍屁股,马上冲着自己身后的门里大喊一声:“阿婆!咱今晚的饭菜有着落啦!” 看着那小姑娘一脸明媚的笑,慕其琛怎么着都不能将她跟自己收到的资料联系在一起,瓷器修复大师,手艺高超,深居简出。 这叫深居简出? 就在慕其琛心里打着算盘的时候,却见前面忽的骚动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喊:“小偷啊,抓小偷啊!” ------------ 第二章 天青色碎瓷片 慕其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唐阮已经冲了上去,挡住了小偷的去路。 那小偷见她柔柔弱弱的,龇着牙恐吓她:“臭丫头,少多管闲事,信不信我打死你!” “打死姑奶奶我叫你爷爷!” 眼见大家都要围了上来,那小偷脸色忽变得狠厉,手里的刀一亮,老人们四散躲开,小偷恶狠狠说道:“小丫头,快点滚开!” 唐阮依旧雄赳赳气昂昂,毫不退让,那小偷急了,刀子直接冲着唐阮刺过去,却没曾想这小丫头是个练家子,一个闪身就躲过了,小偷面上一紧,拿出了实打实的功夫。 “他娘的,老师没教过你要尊老爱幼吗,当着我唐阮的面欺负老人,你当我唐阮眼睛是瞎的啊!” “信不信姑奶奶一口唢呐送你去西天?” 唐阮身形灵巧,三两下将人围的死死的,不时口出狂言,气的那小偷面色发青,终于狠狠的叫了一声:“兄弟们!” 慕其琛脸色一凛,马上就见拐角处一帮人冲了出来,再看唐阮身后不远处,一个老人跌倒在地,表情痛苦,赶紧拉过王结巴嘱咐了几句,王结巴悄悄离开。 那帮人冲过来,唐阮很明显有些惊着了,骂了一句脏话,袖子狠狠的擦了擦额头,刚要冲上去来个鱼死网破,忽的就听到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别打了!” 唐阮愣住了,那伙人也愣住了,那率先出手的小偷却最先反应过来,刀尖直直向着唐阮,慕其琛眼疾手快,迅速将人扯了过来,堪堪躲过了那致命一刀。 “我靠!” 唐阮低骂一声要往上冲,慕其琛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身后一带:“别说话,交给我。” 唐阮甩手甩不开,气着了:“你谁啊你!” “正义的使者。”男人似乎要轻笑了一声。 唐阮磨了磨牙,嘴里出来了一个芳香的青草味单字音节,可抬头看看男人宽厚的脊背,翻了个白眼,也随了他了。 “各位。” 慕其琛伸出手做了个格挡两面的动作,两边的人都诡异的看着他。 却见他慢条斯理的挽起袖子,淡然的整理了一下袖口,这才抬起头来,轻飘飘的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杀人可是犯法的。” “你他娘的哪根葱啊!” 为首的男人反应过来这就是装蒜的,大骂一句,指着慕其琛,气急败坏的一声令下:“给我打!” 唐阮一听就急了,身子一动,但慕其琛却拉着她连连后退,手上力道有些大,不给唐阮打架的机会。 “我说你有病吧!“唐阮连连后退,气的骂他。 慕其琛一面护着她,一面压低声音说道:“已报警,拖延时间。” “我他娘的……”唐阮无话可说。 棍子要打过来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做了阻挡的动作,男人脑袋一斜看向不远处,脊背猛地一松。 唐阮一看,警察来了。 靠,这狗男人真他娘的会算。 慕其琛淡然的理了理衣服,松了口气,向警察走了过去。 早在小偷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报了警,而此刻他又游刃有余的跟警察合作,见他拿出视频给警察的时候唐阮都惊了。 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邻居郭伯在追赶小偷的时候受了伤,已经被人送进医院了。 警察一走,唐阮挑眉,不悦的打量了一番慕其琛,盘着胳膊跺了跺脚,问他:“大叔,您这是怎么着,搞得跟拍电影似得。” 慕其琛看着小姑娘不欢喜的样子,只是轻轻一笑,开口道:“不是,只是慕名而来,想请你帮个忙。” “我?帮忙?” 唐阮食指指着自己:“大叔,您开玩笑呢?请我去你家吹唢呐还是拉二胡?” 慕其琛沉稳一笑:“想请唐小姐修个器物,报酬好谈。” 唐阮脸色微变,原本狡黠的眸子,这一刻却是有些凌厉和防备看了一眼慕其琛,很快一闪而过,冷笑一声:“什么器物,脑子吗,防止自己以后多管闲事?” 慕其琛嗤笑一声,不跟她计较:“借一步说话。” “两部行不行?” 唐阮阴阳怪气咬牙切齿,慕其琛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微怔,索性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强硬的将人带到了车边,很快从车中取出一个盒子, 盒子被打开,明黄的绸布之上,几块天青色瓷器碎片安静的躺在上面,唐阮的眸光微变,很快移开目光。 慕其琛没有错过这一点,继续说道:“虽然唐小姐多年来寂寂无名,但三年前偶然修复的瓷器却叫人叹为观止,如今我找上门来,就是为了这事。” 唐阮脑袋一炸,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叫她当初多管闲事! 她不说话,慕其琛继续说道:“根据我的了解,唐小姐仿佛,有点缺钱……” 唐阮冷了声气:“你调查我?” 慕其琛面露歉疚:“以防万一,这东西,很贵重。” 唐阮磨了磨牙齿,对上那双方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也懒得再装了,瞥了瞥他手上的碎片,语调冰凉的嘲讽:“唔……高10.6厘米,口径23.2厘米,足径7厘米的……宋均窑天青釉碗……” 慕其琛面露惊叹,没曾想她只是肉眼一看便能看出这整器的模样,心中诧异却又激动。 唐阮却又是冷冷一笑,伸手捏起一片碎片:“可惜了,从断面来看,是个仿制品,自己玩还差不多,收藏,算了吧。” 可看慕其琛对着瓷片万分爱护,唐阮忍不住又道:“不过还好,纯手工烧制,是用了心的。” 慕其琛看向这瓷片的时候满是敬重和爱护:“的确如此,但还是希望唐小姐你能帮我修复这东西……” 唐阮却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大叔,我就是个拉二胡的,我会修个毛线啊!” 唐阮说完,越过他走过去,走到刚才的地方拿起自己的家伙式,挑眉看他:“怎么,还不走,等着我给您吹一曲唢呐欢送您?” 小姑娘径直拿着自己的东西就要进门,慕其琛有些急了,赶紧跟了上去,赶在她进门之前:“唐小姐,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 唐阮身子一顿,转过身来,一张脸上满是不耐烦,恶狠狠的说道:“老娘就是不给你修!” 说完,小身板一闪,慕其琛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面前的门就关上了。 慕其琛有些失望回到酒店,将明黄绸布包着的瓷器碎片小心翼翼拿出来,一脸茫然。 天青色的瓷片静静的躺在明黄的衬布中,似乎在诉说着某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慕其琛盯着这些碎片思忱万千,他拿起其中一块碎片,举在眼前聚精会神的看着,但却依旧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 第三章 那就名动天下 如唐阮所说,这瓷器的确不值钱,但慕其琛不清楚,这个东西,为什么会扰了爷爷的一生,让他至死都对这个东西念念不忘。 虔诚又愧疚,束之高阁这么多年,直到爷爷死的那一天他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而那个在慕其琛跟前三十多年来未曾悲伤过的老人,却在弥留之际,每天抱着这盒子入睡。 在他濒死之际,他看着这些碎片的时候,是轻松,向往,好像他终于完成了某个承诺,指着慕其琛,又指着这些碎片,却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慕其琛眼里,满是不解。 而此刻的唐阮,吃了一口自己做的菜,咸的龇牙咧嘴上蹿下跳的找水喝,并且一把夺下瞎婆婆的筷子,狂灌了一大杯水后赶紧给她也倒了一杯,呼着嘴巴说道:“婆婆,这玩意这么咸你怎么吃下去的,快喝口水,快点!” 她说着自己又灌了一杯水,才将嘴里咸的发苦的味道冲淡了一些,而她跟前的老人却依旧不动如山,老人头发花白,目光定定,穿着一身比较老气的对襟老褂子。 听到唐阮的话,老婆子疑惑:“老婆子年纪大了,口味重,我尝不出来呀。” 唐阮对着房顶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又抽掉了她的筷子,老婆婆笑着,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眼睛是没有光亮和神采的。 瞎婆婆看不见。 “哎,这菜也没法吃了,我还是出去买点吧。” 唐阮叹气,一边有些苦恼的将桌上的饭菜收到一起,一边无精打采的说着。 瞎婆婆耳朵微微一动,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唐阮正在收拾东西的身子一僵,脸色微变,但很快就道:“没事啊,能有啥事,就是盐放多了。” 瞎婆婆却是一点不信,准确的找到了唐阮所在的方向,有些严肃:“阮阮,你从不骗我这老婆子的。” 唐阮小脸一垮。 瞎婆婆静静的等着,直到唐阮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泄气一般的将手上的盘子往桌上一放。 盘子咣当一声,唐阮也一屁股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叹了一口气,往桌子上一趴,看着瞎婆婆说道:“今天在外面,有人找我想修个东西。” 说道这个,瞎婆婆原本平和的脸变得忧虑:“什么?” 唐阮见她一脸担忧,马上安抚道:“您也别太担心,只是个外行人罢了。” 唐阮说道这里撇了撇嘴,有些歉疚:“婆婆,都怪我,当时冲动之下给人修了东西,当时我还千叮咛万嘱咐那人不要透露我名字的,没想到这过了三年,当时造的孽竟然还真来了。” 瞎婆婆耳朵微动:“怎么,这人是上次那人推荐来的?” 唐阮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有些恼恨,但见瞎婆婆的模样,只得老实交代:“这人应该不是,前两天来了个,当时就说明了自己是三年前那人介绍来的。” 唐阮有些小心的看着瞎婆婆,已经做好了她要是气着了自己赶紧补救的准备,但瞎婆婆此刻却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时间久的都让唐阮有些心虚了。 “阮阮。” 许久过后,瞎婆婆忽然理了理衣服,坐直了身体,看的唐阮心里咯噔一下。 “嗯。” 唐阮乖巧的答了一声,悄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你父母去世多少年了?” 瞎婆婆声音缓缓,似乎像是回忆着什么,那双无神的眸子,此刻戳的唐阮心里一痛。 “十八年了。” 唐阮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轻轻说道。 “这么多年了……” 瞎婆婆轻轻叹了一声,让唐阮此刻的心情也不自觉的沉重了起来 “时候也到了。” 就在唐阮心中回想着往事的时候,听到瞎婆婆忽的开口说道,唐阮的身体却忽的一僵。 “孩子,过来。” 瞎婆婆招了招手,粗糙而又不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等待着唐阮。 唐阮心中情绪万千,起身走了过去,坐在了她身边,瞎婆婆转了转身体,一只手拉着唐阮的手,另一只手慢慢的抚上唐阮的脸,仔细描摹着这孩子如今的长相,指腹轻轻的,描过唐阮的眉眼,她的鼻子,再到她的嘴巴,然**着她的手。 “时候到了,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施展你的才能,寻找你想要的真相,从今往后,婆婆不会再拦着你了。” 唐阮愣愣的,这一句话,她等了十八年的话。 “你父亲曾躲了一辈子,却也是遭人毒手,既然潜龙在地不行,就名动天下。” 瞎婆婆的声音陡然凌厉了起来,带着森森的恨意,她沉沉的呼了一口气,握住唐阮的手:“婆婆这条老命,自然护你平安,那些龌龊的东西,若是敢动你一分,我这个活到头的老婆子,自然会跟他们同归于尽!” 唐阮一时之间却有些回不过神来,隐藏了这么多年,在暗夜中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去寻找真相,但在这一刻,唐阮却有些紧张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的有些抗拒,看着她面前的这个老人,在那么一刻,她忽然想,就像现在这样,在这一条老街随心所欲,守着瞎婆婆,也挺好的。 “是不是怕了?” 瞎婆婆开口,唤回了唐阮的神识。 “莫要怕,你爷爷,你父亲,他们都是英雄,他们在暗夜里行了那么久,但他们的荣光却被人践踏,他们的光辉被人陷在泥土里,连你这么多年,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如今时候到了,你呀……” 瞎婆婆呼了口气,充满慈爱:“你呀,是时候从那些人手里,夺回属于唐家的光耀,将唐家头顶上扣着的那些帽子,一一摘去。” 唐阮莫名的湿了眼睛。 瞎婆婆婆娑着她的手,感受着这小丫头手心的老茧和伤疤,心中欣慰却也心疼:“去吧,去做你想做的,该做的吧。” 唐阮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低沉沉的回了一声:“嗯。” 是夜。 唐阮早早的上了床,只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有一丝兴奋,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是迷茫。 辗转反侧许久之后,她翻身起来,呆愣了一会之后,索性穿上衣服,轻手轻脚的出了家门。 巷子归于寂静,唐阮站在自家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腔的桂花香气在晚上越发浓郁,刚放下心思来,整个人就身子微僵,目光炬炬的看向前方。 ------------ 第四章 月夜辗转难入眠 慕其琛没想到真能等到她出来,有些惊喜,但感受到唐阮一瞬间充满杀气的眼神,心里猝然一动。 看清那人的样子,唐阮心里松了一口气,敛了心神,站在原地,等着他自己走过来。 察觉到小姑娘的不悦,慕其琛从桂树下走出来,向她走过来。 走到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唐阮却伸出胳膊来,五指张开手心对着他:“停停停。” 她有些不耐烦,慕其琛听话停下,就见她十分无语:“我说大叔,大晚上的做贼呢?” 慕其琛能够感受到,她此刻有些烦躁,说话都有些魂不守舍,他赶紧道:“不做贼,是想来跟你说个事的。” 唐阮白了他一眼:“说了不修就不修,不会修,烦不烦啊你!” 慕其琛依旧笑笑,摇了摇头:“不是这件事。” 这下,小丫头烦躁的脸上浮现了些诧异,慕其琛马上说道:“今天送去医院的老伯,病情有些严重。” 唐阮心里咯噔一下,她心情烦乱,竟然忘了这事! “怎么回事!” 她声音凌厉,倒叫慕其琛微微惊了惊。 慕其琛刚要说话,就见唐阮忽的上前,右手拽住他胸前的衣服,目光如刀,仰着头怒瞪着自己说道:“我告诉你,如果你想拿着老人的命威胁我,我现在就让你尝尝疼的滋味!” 慕其琛真切的发觉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力道其实大得很,他这样的大高个,竟然在她的力道之下向前微微踉跄了一步。 慕其琛不自觉的弯了弯腰。 “我是想说,老人的病时间挺久了,医院说必须尽快手术,至于手术费,我先垫上了。” 他的目光平静的看着唐阮,轻声说到,这样近的距离,他清楚的看到了唐阮眼里的变化。 唐阮拽着慕其琛衣襟的力道慢慢松了一些。 唐阮的目光盯着慕其琛看了许久,明明是花季少女的模样,但不知怎么的,慕其琛却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浓浓的老练和隐忍,仿佛一道虚晃的布一样将真实的她隔绝在外。 唐阮松开了手,将他往后一推,目光凛凛:“算了,修复瓷器的事,我答应你。” 慕其琛眸光一亮,很快一笑:“那我们明天再见。” 唐阮脑子微乱,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慕其琛笑的叫人想打他:“其实,对于唐小姐的修复技术,我还在怀疑之中,此事还需要详谈。” 他说完,神情轻松的转过身离开。 “靠!” 许久之后,唐阮终于反应过来,低声骂了一声,而后,越发烦躁的小姑娘只觉得浑身有气没处使,转了几个圈,最终还是重新回到家中。 一夜辗转反侧心思婉转,唐阮早上醒来的时候眼底乌青,一脸的倦容。 草草吃了两口东西之后就往外溜,刚刚起了个身,瞎婆婆脚下就如履平地一般快速的移到了她身边,拽住了唐阮的手腕。 “婆婆,你这样我都不相信你看不见,你说你这么多年是不是骗我来着?” 纵然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但每每看到瞎婆婆这一身本事,唐阮都要咂舌一番, “干什么去?” 瞎婆婆不理会唐阮,准确的将桌上的牛奶拿了过来,横到唐阮面前,问了一声。 “嗐,还不是郭伯嘛,住进医院了,我去看看!” 瞎婆婆向来不喜她跟人太过交心,怕着了道,但郭伯平日里帮她们许多,也早就打消疑虑,此刻担忧的皱起了眉。 唐阮抓住机会,在她脸上快速的吧唧了一口,转眼就溜出了大门。 一路愁眉苦脸,走到巷口,一抬头就看到了慕其琛,唐阮不禁皱了皱鼻子,有些嫌弃。 慕其琛看起来有些急切,他径直走到唐阮身边,牵起她的手,唐阮心中的怒意刚刚浮现上来就听到他声音有些严肃的说道:“老爷子的情况有些严重,需要家属签字进行手术,他指名道姓要你过去。” 自唐阮见到慕其琛,这个人的脸上就一直带着隐隐的笑意,如今他忽然变得严肃,唐阮有些不习惯,但心脏却随着他的话沉了起来,竟然也任由慕其琛拉着她的手腕过了马路。 慕其琛开了车门,唐阮也没有多话,马上钻了进去。 车子很快发动了起来。 唐阮莫名有一种自己被这男人拽着走的感觉,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的去看慕其琛。 慕其琛此时也看向他,微微一笑:“唐小姐,见了这么多次,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慕其琛。” 唐阮看着这男人对自己伸出来的手,再看着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光亮,没有一丝杂质,干净的叫她心里有些生气。 再看看这男人嘴角的笑意,她心里的气莫名的有些大了,看了一眼慕其琛的手,手心对着他的手心随意的拍了一下,懒懒的回了一句:“知道了大叔。” 驾驶位上传来一道轻声的,带着隐忍的笑,慕其琛神色有些尴尬。 慕其琛看了看被拍的发红的手,嘴角微抽,这小姑娘手劲还真大,他默默地将胳膊收了回去。 医院很快就到了,唐阮这个时候才知道,从郭家老伯入院到现在治疗的一系列事情,都是慕其琛安排下来的,她皱了皱眉,本能的对欠别人人情这件事有些抵触。 老爷子的病瞒了许久了,要不是这次受伤来了医院,只怕哪天发现都是问题,手术有些急,唐阮很快进了病房,出来的时候一脸凝重,慕其琛敏锐的察觉到了她隐藏的很好的愤怒。 唐阮站在病房门口顿了顿,看向医生:“拜托了。” 她说着,拿出手上的手术同意书,看到上面郭伯的签名,暗自呼了口气。 医生急急的离开去做准备。 “大叔。” 慕其琛没想到,唐阮竟然主动理他了。 他好奇的打量着唐阮,看到一脸倦容之下隐含着担忧,心里蓦然地软了一下,觉得这姑娘身上还挺有故事的。 唐阮招了招手:“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慕其琛有些奇怪,但也听她的话凑近了她。 ------------ 第五章 霁红釉刻暗龙纹碗 慕其琛疑惑的看她,见她有些不自然的抬起水润的眸子:“你应该挺有钱的吧?” 慕其琛心里一动,如实回答:“还算可以。” 唐阮点了点头:“那借我点钱呗,我都答应帮你修瓷器了。” 慕其琛好奇:“以资抵债?” “算是吧。” 唐阮翻了个白眼:“不过你那个东西,值不了那么多钱,多出来的,算我借的。” 慕其琛挑眉,算是应了,唐阮懒懒的说了一声谢谢。 手术终于成功,唐阮安排了一系列事情之后离开。 慕其琛远远在她身后跟着,见她背影看起来却有些落魄。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忽见门口站着一人,男人身材颀长,姿态平整,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唐阮,瞬间眉眼舒展开来,眼睛里似乎带着闪烁的水光,一双桃花眼差点让唐阮踉跄了一下。 男人带着如星般的笑意朝着唐阮走来,但不知道怎么的,看着这人的笑,唐阮却忽的想起慕其琛那每一次都像看小孩似得看着她笑的眼神。 莫名其妙! 唐阮在心中这样骂了自己一句,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也带上了几分笑意,带着几分冷淡的疏离,在那人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挑了挑眉问道:“杜先生,您找我有事?” 杜清川,在慕其琛之前,慕名而来找唐阮修复瓷器的人。 唐阮的眼睛里带着丝丝的不耐烦,杜清川恍若看不见,一脸笑意看的唐阮都有些不好意思。 “唐小姐,我已经等了你三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了,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进去喝口水?” 唐阮此刻心里烦得很,任凭这男人长得好看也没什么心思有好心情,懒懒的说了一句:“不方便。” 又一脸无语的看向杜清川:“杜先生,你就算等一辈子,跟我有啥关系?” 她嘴巴的毒辣杜清川已经领教过一次了,却还是没有想到,他已经将姿态放的这样低了,这女人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杜清川仿佛不在意,继续说道“唐小姐,明明身有奇技,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我看过你帮贾先生修复的瓷器,以你的技术,在整个古董修复圈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喜欢隐居世外呢?” 他的话明面上听着像是劝解,还有几分不解,但唐阮却警惕了起来,这是在打听她的身世? 她不由得想起了瞎婆婆昨天说的话,大隐隐于市,与其千方百计的躲一生,还不如光明正大施展这一身好手艺,至于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的路途,才刚刚开始。 短短的时间里,唐阮的心思已经婉转回旋了好几圈,她盯着杜清川,看着这人带着妩媚流转的眼睛,拍了拍手:“年纪太小,怕伤了太多人的心。” 带着几分傲娇,脸蛋对着光明媚一仰,眸光自信清澈,秀气的鼻尖上带着一颗似出欲出的痘痘,让她看起来更加可爱了几分。 杜清川眸光微怔,仿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猛地笑出了声来,唐阮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懒懒的伸出手去:“这东西,我看看。” 杜清川反应过来之后眼里满是欣喜,赶忙将手上的盒子递给了唐阮。 “雍正年间的霁红釉刻暗龙纹碗,你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唐阮扫了一眼,目光微亮,又翻了个白眼,几块碎片看的她心脏疼。 杜清川只是笑了笑:“家里有只淘气的猫,玩闹的时候给碰着了。” 唐阮冷笑一声,很显然,她不相信杜清川。 雍正年间的红釉瓷器中,霁红属于最娇艳的一种,颜色如牡丹花瓣一般妖娆娇艳,又如红宝石一般贵气逼人,胎质细腻而轻,红色艳丽匀润,又称美人霁。其红色胜过雨过天晴之美,又带有暗花云龙纹,极为难得,任谁得了都是珍藏起来暗自把玩,杜清川想也不想就说是被猫碰了。 鬼才信。 但唐阮也不愿跟他多说这些有的没的,言简意赅:“东西我能修,价钱我说了算,你同意吗?” 杜清川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唐阮一笑,伸出手去比划了一个数字,看到杜清川眉头微挑。 唐阮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循循善诱:“东西修好之后,价值攀升,到时候我要的这点修理费不过是杯水车薪,杜先生,这点钱都不愿意出?小气鬼。” 杜清川眉头再次一挑,状似思考,唐阮也不急了,就等着他答话,果不其然,杜清川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听唐小姐的。” 唐阮打了个响指,掏出自己的手机:“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留个电话,以后有什么事手机联系就行,没必要天天往我们家跑,别人还以为我欠债呢。 杜清川微愣,马上笑了,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很快留了联系方式,唐阮将手机塞进兜里,摆摆手,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留下杜清川发愣。 “有趣,真有趣。” 唐阮抱着盒子进了门,正巧就见着瞎婆婆坐在院中桂花树下俯着身,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走过去一看,马上打趣道:“哟,婆婆,这是干嘛呢,不是可不喜欢我拿着这东西了嘛。” 瞎婆婆脚边放着个磨刀石和一盆清水,手上拿着个造型奇特又小巧精致的弯刀,乍一看跟个工艺品似得,刀身短小又弯,但此刻刀刃却被磨的冷光毕现。 唐阮俯身拿起刀鞘,见刀鞘更加精致,短小的鞘身纹路奇特,镂空图案抽象又神秘,似龙似鸟,看不真切。 更奇怪的是,唐阮竟然觉得这刀鞘在手里会隐隐发热。 “时候到了,自然会给你碰。” 瞎婆婆从她手里拿过盖子盖上,将东西递给唐阮,擦了擦自己的手:“阮阮,你将要面对的,是一个虎豹豺狼的圈子,保护好你自己是最最要紧的,明白吗?” 唐阮将手上的盒子放在一旁,接过她手上的弯刀,摩挲观察着,再抬头去看瞎婆婆,蓦的酸了鼻子,有些想哭。 “我知道。” 她吸了吸鼻子,席地而坐,点点桂花落在两人身边,她认真的看着瞎婆婆:“我都知道的,你不要担心。” 多年以后,当她功成名就,再次站在这个院子的时候,站在这颗桂花树底下的时候,依旧能够记得今日,桂花散落,香气逼人,老太太笑的皱纹连连,语重心长却又留恋万分的对她说:“去吧,去吧,阮阮,瞎婆婆一直守着你。” ------------ 第六章 神秘莫测瞎婆婆 唐阮回到书房,将从杜清川手里拿来的盒子放到了桌上,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 书房很大,唐阮面前的桌子也很大,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稍小的桌子在周围,最大的桌子上放着各类修理工具,还有几个修复到一半的破损瓷器,其他几个桌子上,均是一些习字画画的东西,有些混乱但却又泾渭分明。 除此之外,几个大型的架子整齐的排列在桌子后方,书籍占了少数,更多的是各自缺损被修复好的瓷器。 唐阮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着这些东西,目光闪烁流转,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早,唐阮顶着黑眼圈从书房出来,熬了一夜,鼻尖的痘痘更加明显,看到门口餐盘里还冒着微微热气的牛奶,唐阮的目光朝着院子某处看了一眼,唇角浮起一抹踏实的笑意,俯身端着餐盘进了书房。 吃饱喝足之后,精气神仿佛回来了许多,唐阮沉默了许久。 回神之后她看看时间,走到大门口将门打开。 门一开,慕其琛就站在外面,一脸温润的笑意让唐阮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慕其琛看了看她起皮的嘴角,向前走了两步问道:“昨夜里青城古玩圈子忽然传出个消息,说是唐家传人出现了,这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唐阮眼眸一凛,带着审视看他:“大叔,你又不是这圈子里的,这消息你知道的还挺快?” 她抵着门框,不承认也不否认:“你怎么就知道那人是我?” 慕其琛身子往后一靠,笑着看她:“探寻先人往事的时候,对这个圈子有些了解,唐铭唐大师一手修复的技艺是圈中绝唱,姓氏相同,你又再三推阻,一来二去就猜到了点。” 唐阮磨牙,翻了个白眼:“真无聊。“ 很快她又道:“是我又怎么样,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我出来营业挣钱不行吗?” 慕其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的确,卖艺挣钱是你的强项。” 他说着又想起了初见她那日她在门口吹唢呐拉二胡的样子,少女目光轻盈满面春光,不像此刻,虽还是一脸无语,但眼眸深处,到底带了一些深沉。 慕其琛越来越好奇这小姑娘身上的秘密了。 “进来吧。” 唐阮四下看了看,拉开一道门,态度懒散的朝院里甩了甩下巴。 唐阮让自己进门这事,慕其琛有些震惊。 从他的调查来看,唐阮这小姑娘,虽说跟街坊四邻混得熟,但其实,唐阮家的大门,谁都没有进去过。 是以慕其琛被唐阮领着进去,看到院中长势良好的桂花树的时候心中还啧啧称奇,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已经站了一人。 “你是谁,为什么会进来。” 瞎婆婆仿若幽冥一般出现在慕其琛身后,语调中带着冷漠。 初听这声音,慕其琛的后背在一瞬间升起一层寒意,全身的汗毛也随着转身立了起来,惊愕地看着瞎婆婆。 唐阮见状赶紧过来,拉开了慕其琛,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向瞎婆婆解释:“婆婆,人是我带来的。” 瞎婆婆眉头皱了皱,似有不解。 慕其琛站在唐阮身后,仔细观察后才看出来瞎婆婆的眼睛是看不到的,心中不由得震动万分。 这老人刚才可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且,他没有半分察觉到。 慕其琛能够继承慕家产业,他的敏锐程度,向来都不是说说而已,可刚刚这个老人,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他恍然未知! 现代社会,这般年纪的老人,看不清楚,悄无声息。 十分可怕。 瞎婆婆在听到唐阮的解释之后,周身的凌厉气息也敛去了,她耳朵微动,准确的找到了慕其琛所在的方位。 那双古井无波一般无神的眸子似乎看透了慕其琛一般,叫慕其琛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索性她很快就低下头去,苍老的声音响起:“客人见谅,我去倒茶。” 慕其琛赶紧带着客气道了一句:“婆婆辛苦了。” 瞎婆婆并未再回应,而是径直离开,慕其琛再次惊奇的发现,这老者在这院中竟然如履平地一般,难道刚才是他看错了? 如履平地,更加可怕。 唐阮向他解释:“瞎婆婆眼睛看不见,听觉和嗅觉好得很,家里一直没有外人来过,她刚才只是不习惯,吓着你了?” “是有一点,但也无碍。” 慕其琛已然自己消化了刚才的情绪,回了唐阮一句便抬起头去观察这个院子,发现这院子和外头有些不同,跟复制了一个B市四合院似得。 院子挺大,院中那一颗桂花树十分粗壮,悠悠的香气笼罩着整个院落,仿佛守护神一般。 唐阮不愿意他看太多,很快说道:“走吧,书房说话。” 按理说这是连瞎婆婆都不能随意进入的禁地,此刻之所以带着慕其琛进来,究其原因,是因为唐阮有事所求。 “慕其琛。”一进门,唐阮就直入主题:“你不是古玩圈的人,所以我才会找你,但是你确定,自己是个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吗?” 慕其琛笑的温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慕家好歹也是百年基业,欺负一个女孩子,上不得台面。” 唐阮心里稳了几分,但嘴上却呛他:“欺负男孩子就上得了台面了?” 慕其琛嗤笑:“放心吧,我是值得信任的人。” 唐阮不语,他又道:“起码我一个外行,也不相信一代大师唐铭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 唐阮略显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寥寥几语让两人的关系紧密了起来,而唐阮表达自己诚意的做法,便是让慕其琛相信,自己是可以帮他修复瓷器的人,书房兼工作室,是最好的地方。 进了唐阮的书房,慕其琛眼中的深意越发明显,看着这满屋的瓷器,他的心中不断的啧啧称奇。 即便他不是什么收藏大家,也不是什么鉴定专家,但为了爷爷他这些日子也过手了太多瓷器。真真假假慕其琛自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定论,但唐阮书房架子上这些,看着都叫人心中震荡。 只有珍品,才会让人初初相见就会心有所动,那是烈火灼烧之后的艺术,经过真实的淬炼,从远古流传下来,承载着时代和光华的历练,才能看的出来的东西。 一眼足够。 慕其琛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瓷器这种东西,并不是他原以为的只是权贵们用来交易的商品而已,当他站在这里的时候,才切身体会到,原来这就是中国世代流传下来的文化,当它们静静陈列在这里的时候,人才会体会到什么叫做震撼。 ------------ 第七章 修复的艺术 门外一声敲门声响起,慕其琛收回目光和思绪,唐阮一边朝门边走去一边道:“没事,瞎婆婆送水而已。” 她打开门,看到门外的茶水,蹲下身去端进来,慕其琛回头看,并未看到瞎婆婆的身影,再次心中微叹,目光收回时落到了那几个修理桌上。 见他满脸好奇,唐阮递了杯水给她,指着桌子上的东西一一说道:“呐,金刚钻,弓钻,舞钻,曲柄钻,世界各地的钻都有,我是不是很与时俱进?” 她说了挑了一下眼尾,目光看着那些表现平淡无奇的工具的时候平生几种风情,仿佛跟它们感情深厚,指腹轻轻拍了一下它们,仿佛在安抚自己的宠物一般。 唐阮语气有些骄傲,拉长了音调:“大叔,你可就放心吧,我这些东西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不是人人都有的,给你的瓷器给你修的完完整整的,不过……” 她有些疑惑:“我这里选择多样,什么以旧补旧,漆补,蜡补,金补,胶补,焗补,还能帮你回炉重造,你想要哪一种?” 这下子,慕其琛面露难色,他倒是不知道一件瓷器的修复,竟然有这么多种,他听说过的,不过就是焗瓷和金缮罢了。 “你觉得呢?” 他看向唐阮,带着真诚的疑问。 唐阮抿了抿嘴,从桌子后边绕过来,朝慕其琛招了招手:“你过来。” 慕其琛跟着她到了一个架子跟前,唐阮踮了踮脚,指着架子上一个青色的瓷碗。 乍一看和他带来的碎片颜色有些相像,但釉色清润给人一种清丽高贵之感,完全不是他那些碎片的釉色可以相比的,即便此刻这个瓷碗外面,有个几个明显的犹如订书针一样的补丁。 “你要是没见过你那个碎片的成品,看这个也一样,若是用焗钉修补,最终成品就是这样,但你那个用的焗钉会有点多。” 慕其琛垂下眼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一片认真,知道她已然是进入了工作状态。 内心微动之间,唐阮又扯着他的袖角,他随着她的力道跟他走到架子的另一面,其中有一个稍小一些的瓷碗,和刚才那个一样的成色,但上面却看不出来什么修补过的痕迹,较之刚才那个,更有风华。 唐阮小心的将东西拿了下来,下巴指了指慕其琛的手:“伸手。” 慕其琛不解的张开右手,唐阮失笑:“大叔,两只手,我这碗好不容易修的,叫你摔了我找谁说理去?” 慕其琛一愣:“这碗是修复过的?” “当然!”唐阮扬高了尾音,指了指一个地方:“用手轻轻触摸,感受到了吗?” 慕其琛随着她的话轻轻用指腹去触摸她指的那个地方,这么一触碰,倒真的叫他感受到了,这看起来和瓷碗融为一体看不出什么差别的地方,触感较之其他地方,有些微软。 慕其琛有些诧异,看向唐阮寻求答案。 “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蜡补,釉色和原品没什么差别,但上手之后还是能感觉到用蜡修补过的地方是有些软的。” 唐阮从慕其琛手中将瓷碗拿走,像刚才那样小心的轻拍了一下,又放回原位:“一般用来观赏的单色瓷器,我都会用这种修补方式,看起来好看呗。” 慕其琛心中称奇,眼见唐阮又带着他转了几个架子,一一向他解释:“这是我们本土金补的,看起来粗糙一些,但也算实用,像这个三彩凤尾瓶,用金缮之法修补的,以金彩涂施结合处,美化一下修补的痕迹,和原有图案融为一体,也是它的魅力所在。” 慕其琛目光沉沉观察了半晌,眼里满是惊艳:“我听过,日本那边比较流行。” 唐阮眼睛向上一挑:“可不嘛,可把人家骄傲坏了呢。” 慕其琛失笑,唐阮却不打算带着他再去看了,只是说道:“不过我觉得,你那些瓷器,还是用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焗钉修复吧。” 慕其琛心中一动,反问:“为何这么说?” 唐阮转身返回桌边,慕其琛紧随其后,而后两人面对着这几个大架子,架子上各类瓷器各显其彩,即便是那些充满焗钉的瓷器,也仿佛诉说着自身跨越千百年的岁月,瑞丽却又沧桑,让人心中感慨万分。 唐阮悠悠开口:“你也说了,那个瓷碗是你失去的亲人留下的。” 慕其琛轻轻应了一句:“是我爷爷珍藏了一辈子的。” 唐阮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样一个破碎的瓷碗,他能够珍藏一辈子,那碗对于他的意义一定非比寻常,于你来说,修复好看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从价值上来说那个瓷碗并没有什么财富值。” “而有意义的,是你爷爷珍藏的故事,重的是情,而非物,没必要弄得那些花哨的,简单最好。” 慕其琛深以为言,点头附和。 唐阮又道:“焗钉就像伤疤,而对于瓷器来说,有伤疤,并不代表它们受伤了,更像是痊愈了,或许你爷爷为之骄傲的,恰恰是那些伤痕呢。” 慕其琛听着她的话,心中大为震动,他忽的又想起爷爷去世之前的眼泪,这碗究竟承载了什么故事呢,慕其琛心中的探寻之意,随着唐阮的这些话,更加深了一些。 慕其琛沉思着,目光在这些架子上穿梭,转过头来问唐阮:“我能自己看看这些东西吗?” 唐阮撇撇嘴思考,但很快又耸了耸肩:“可以啊,只要你小心点就行。” “对了,戴上这个。” 唐阮说话间已经从桌子上捞过来一副手套扔给慕其琛,慕其琛接住戴上了。 唐阮见他很入神,轻呼了一口气转到修理台那边,自顾自的翻看杜清川送来的瓷器碎片。 慕其琛看的很入迷,唐阮这个书房仿佛一下子将他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当这些被修复的瓷器整齐的摆放在这些架子上,他心中明明清楚这些东西是破损的,可它们就像是完整无缺一般存放在这里。 这种修复技术的高超,以及这些东西的体量之大,它们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慕其琛心中深切的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那是抛却了金钱价值之外的力量,让人不由得感叹和吸引着人的力量,瑰丽,神秘,仿佛抓着人的心想要一探究竟它们当初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岁月变迁,残躯拼复之后还是如此叫人震撼。 他的心中大为震动,在转到第三排架子的时候终于小心翼翼的拿了一个瓷瓶下来。 ------------ 第八章 梅花状唐家图章 慕其琛清楚,自己手中这个蓝釉白龙纹梅瓶在古董市场上是极为少见的珍品,更别说自己手上这一个,釉面光泽暗弱,造型美观,龙纹逼真活灵活现,十分气派。 慕其琛屏气凝神,小心观赏着这梅瓶,此瓶圈足较小,再结合釉色和图案,若是他没有猜错,这该是元代最典型,神秘和最有成就的两大瓷器青花瓷和枢府瓷中的枢府瓷了。 果然,在慕其琛有此猜测之后,很快就在瓷器的器壁上发现了“枢府”二字,他启唇一笑,不禁为自己的猜测感到自豪,可马上他就发现这个表面看起来没有损伤的瓷器底部却是有焗钉的痕迹。 慕其琛有些探究的将瓶子底部翻过来,原本只是想看看这瓶子到底损在哪里,可当他凝神一看,看到焗钉一旁那小小的图案时,脸上满是惊诧,同时心中一荡,就连双手都有些颤抖,良久看着那细小的图案。 “慕其琛,你看入迷了啊?”唐阮一直没听到他走动的声响,不禁喊了一声。 慕其琛依旧没有回应。 唐阮不禁皱了皱眉,又叫了他一声。索性起身去寻他。 穿过两条架子之后,终于看到慕其琛背对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唐阮有些疑惑:“慕其琛?你在干嘛啊?” 慕其琛肩膀微动回过神来。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这个图案,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万幸唐阮没看出异样,径直绕到了他前面,嗤笑一声:“哟,眼光不错嘛,这可是元代传下来的枢府瓷,传下来的真品极其少见。” 慕其琛此刻才堪堪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面色如常的接了唐阮的话:“是啊,我参加过几个拍卖会,见过这种相似的瓶子,都是有市无价。” 唐阮耸着肩,一脸的自豪,慕其琛状似平静的指着那细小的图案:“对了,我刚刚发现这瓶子上有个特殊的图案,原本应该是不属于这瓶子上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唐阮顺着他手所指的地方看过去,扑哧一笑:“这个图章啊,我们唐家世代相传下来的,手艺人嘛,都有个自己的标志,这个图章就是我们唐家的标志,只有我们唐家亲传才有资格继承,只要见了这个图章,就能证明这瓷器跟我们唐家人有关。” 慕其琛心中大为震动,他甚至不由自主的问道:“那会不会有人以你们的名义行事?” 他看向唐阮,见她有些不解,很快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会不会有人盗窃你们的图章?” 这下唐阮倒是笑了,从慕其琛手中将瓷瓶拿过去,自信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图章看似简单,但其中有我唐家自创的章法,图章需要一笔而成以期不损坏瓷器本色,而成型的图章不单单是个梅花状的唐字,更要小巧玲珑不会影响古瓷器本身,这就意味着图章必定要小之又小。你能够发现这图章所在,证明你这眼睛还挺毒的嘛。” 但很快,唐阮就发现慕其琛的脸色不对劲,他皱着眉头似乎在回想什么,刚要开口,慕其琛却拉起她的手径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唐阮,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唐阮疑惑之间已经跟着他出了门,瞎婆婆脚下生风移了过来,声音直抵慕其琛的面上,声音冰冷:“你想干什么?” 唐阮知道她肯定是误会慕其琛对她有什么企图了,但很显然慕其琛现在有些魂不守舍,她赶紧向瞎婆婆解释:“没事啊婆婆,我们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不要担心啊。” 两人有些急急的出了门,看着慕其琛的脸色她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车子却很快开到了慕其琛所在的酒店,唐阮这才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你先下车,上去就知道了。” 慕其琛还挺神秘的样子,但唐阮却撇撇嘴,双手交叉抱着肩膀往后一退,一脸警觉:“我说大叔,你不会是看到我那一屋子宝贝起了歹心想拐骗我这妙龄少女,然后生米煮成熟饭以此来侵吞我那些宝贝吧?” 她这话让慕其琛不由得发笑,但手上却继续拉着她的手腕往酒店走:“你放心吧,我不差钱,也不想跟你生米煮成熟饭,就想跟你确认点东西。” “我们认识才不过几天,有什么可确认的。“ 唐阮翻了个白眼,又忽的来了兴致,往慕其琛身边一凑:“难道说,你是想先跟我确认一下恋爱关系?” 若不是见了她那几架子的修复瓷器,慕其琛断然是不相信这油腔滑调的小姑娘是那些瓷器的修复人,如今见她这么没皮没脸,他索性默不作声,任凭她一路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 “你看这个。” 将人带到自己的房间,慕其琛进了卧室很快拿出装着破损瓷片的盒子,打开盒子将其中一片瓷器碎片拿出来交给唐阮,唐阮不明不白的拿过去:“不就是碎片吗,有什么可看的?” “看底部。”慕其琛提醒她。 唐阮忽的愣住了。 “慕……”唐阮脸色凝重,轻声念了一句,抬起头问慕其琛:“是你什么人?” “就是我爷爷。” 慕其琛马上答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这图章和你家祖传的那个,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 “何止异曲同工之妙。” 唐阮轻哼一声:“虽然手法有些生疏,但笔画路数我太熟悉了,就是出自我们唐家的手法,这梅花倒有几分我唐家风范,看样子是练了些日子的。” 慕其琛沉默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唐阮,见唐阮也是脸色凝重的看着自己,他思索一番,还是问道:“你有没有听你家里人说过,有没有将这手法教授过其他人?” 唐阮摇头:“唐家既然能让这手法流传于世而不怕别人复制偷学,是有他的道理的,就算亲传,也要练习多年才敢用瓷器上手。” “我父亲虽然早逝,可瞎婆婆是我家的老人,我也从未听她说过唐家的图章教过什么外人。” 唐阮将目光移到那些瓷片上去,猛然间觉得这些不起眼的瓷片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 第九章 一份神秘信件 慕其琛看起来有些失望的说道:“这瓷器束之高阁多年,爷爷去世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再看这些碎片一眼,他一生要强从未掉泪,可弥留之际总是抱着这些碎片入睡,他去世的那天,想告诉我一点什么的,却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他看向唐阮:“我总觉得这两个图章之间有点什么。” “肯定是有点什么啊。” 唐阮呼口气,动了动脖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没皮没脸,咧咧嘴说道:“这图章该是新手刻上去的,而这瓷碗也是新手所造,这样说来,这瓷碗应该是你爷爷亲手烧制而成的。” 唐阮凑近图章的地方看了看,说道:“这图章里面的慕字也是有技巧的,若非如此,也不能那般平缓自然的和梅花相称,但这手法,只此我们唐家一人绝无仅有,你爷爷和唐家,甚至这只不起眼的瓷碗,肯定是有关系的。” 唐阮脸色如常但心中震动,她的眼睛向来毒辣,这图章技法她绝不会看错,可慕其琛的爷爷和唐家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呢,能够让唐家人将自创的图章技术加以改造传授给他? 按照时间来看,能够教授慕其琛爷爷这手法的,要不就是太爷爷,要么就是爷爷唐铭,不会再有别人了。 慕其琛继续说道:“但这些年,我爷爷对于古玩收藏丝毫不感兴趣,族中之人也曾拿过瓷器古玩来孝敬他,但他向来都不看一眼,甚至家中装饰,关于这些东西也是比较少的。” 唐阮笑了笑,有些调侃:“那就更加证明事情不一般咯,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慕其琛沉默半晌,抿了抿嘴,面色严肃:“不瞒你说,修复瓷碗只是第一步,我最想做的,是想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了解这瓷碗的秘密,或许我才能知道他最后想告诉我什么。” 他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唐阮的内心,但很快唐阮就调侃道:“也是,大叔你家大业大,钱多的没处花,追求精神内涵是可以的呢。” 她又挽起胳膊,耸了耸肩:“这下好了,咱两注定合作了。” 慕其琛没有在意她的调侃,转眼间唐阮已经自顾自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好了大叔,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我送你。” 她转身就走,慕其琛赶紧起身去送她,但追出去的时候唐阮已经进了电梯 ,笑嘻嘻的冲他摆了摆手:“回吧回吧,别搞得恋恋不舍似得。” 电梯的数字一格一格的往下降,慕其琛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回到房间。 天色已是傍晚,唐阮回去的路上买了一份瞎婆婆喜欢吃的糖炒栗子,到家的时候晚餐已好,饭桌上唐阮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婆婆,咱们家和姓慕的人家有什么往来吗?” “木?哪个木?”瞎婆婆的筷子顿了顿,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羡慕的那个慕,你可曾听我父亲和爷爷说起过?” 瞎婆婆眉头紧皱似乎在回想,唐阮莫名的有些紧张,但却见瞎婆婆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唐阮略显失望,瞎婆婆却忽然放下筷子:“或许也是有的,阮阮,婆婆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有个带锁的盒子,你且将它拿过来。” 唐阮一喜,胡乱抹了一把嘴马上就按照瞎婆婆的指示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抱着个小盒子,瞎婆婆不知什么时候摸索出一把钥匙递了过去:“打开。” 唐阮照做,又听瞎婆婆道:“里头有一封信,看着了吗?” “看到了。” 唐阮将信拿了出来,依旧不解:“婆婆 ,这是什么东西?” 瞎婆婆回道:“你父母遇害之后三个月,我收到了这封信,是以你父亲的名义寄来的,但里头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你打开看看。” 听到是父亲寄过来的,唐阮有些激动,将信封打开,里头有一张两折的纸,可展开一看,唐阮就皱起了眉头,瞎婆婆又问道:“可是说了什么?” 信上只说了六个字,慕家传人可信。” “这是何意?” 瞎婆婆一脸不解,但唐阮却直觉这个慕家,一定跟慕其琛有关,她脸色微凝,将慕其琛的事情跟瞎婆婆说了一遍。 我虽然得你爷爷照拂,又抚育你父亲长大,但关于唐家的事情婆婆知道的并不多,关于这个慕家,的确是不知道的。” 唐阮拿起信封,这信封上没有邮寄地址,只有一个蒋玉芬收,而蒋玉芬,便是瞎婆婆的名字。 “没事,我找人查一下,看能查到什么线索。” 瞎婆婆有些担忧的应了一声 晚上,唐阮凭着记忆中的数字发了一条短信,将慕其琛的基本情况发了过去,又带了几个字“帮我查一下这人。” 消息发过去之后没两秒就得到了回复,一个OK的手势,随后唐阮删除了两人的聊天记录,目光落在桌上的信封许久没有移开。 第二天一早,唐阮是被手机来电吵醒的,唐阮火冒三丈,翻身而起,抓起电话。 开口就带着森森冷气:“杜清川,老娘虽然挣你的钱也不代表你可以这么早来打扰我吧?” 电话那头愣了愣,随后带着一声轻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唐阮炸着脑袋,眼睛似睁未睁,没好气的说道:“别管老娘怎么知道的,说正事。” “今天下午青城有个私人瓷器拍卖会,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杜清川果然听话,很快就说道,唐阮的眼睛也从刚才的困顿之中猛地睁开,带着几分清明。 “花钱还是搞事?”唐阮五指分开将乱糟糟的头发拨拉过去,一边下床一边问杜清川。 “没想到你这么聪明,我差点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杜清川轻声嗤笑了一声。 唐阮跻拉着拖鞋往外走,冷笑一声:“我听说杜家堂口一家店里被人忽悠出去了个上等瓷器,瓷器又在青城收藏家王保平手里,也是巧哈,你刚说的这个拍卖会的幕后老板正是这王保平。” 话说了七八分,电话那头杜清川也沉默了许久,唐阮也不在意,无所谓的说道:“你也别装了,我唐家虽然落魄,但B市古董世家杜家长子杜清川的名字还是知道的。” “唐家传人果然厉害。” 良久,杜清川传来一道轻笑,并没有再隐瞒自己的身份,而唐阮掀了掀眼皮也不在意,径自说道:“事儿我知道了,下午拍卖会门口见,价钱明细表我待会发给你啊。” “什么价钱表?”杜清川疑惑的问了一句。 唐阮很快一笑:“帮忙搞事不要钱的吗,不过你放心,我唐阮开的都是良心价。” 杜清川许久无语,唐阮笑嘻嘻的挂了电话。 ------------ 第十章 金主爸爸慕其琛 下午两点,唐阮嘴上叼着一颗棒棒糖,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准时出现在了拍卖会门口,将车子刚停到位子上就听到身后一声轻笑:“唐小姐早就该说一声,这样杜某也好叫人去接你。” 唐阮翻了个白眼,嘴里的糖换了个位子,右颊鼓鼓的转过身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杜某杜某的。” 又拍了一下共享单车的坐垫:“秋高气爽,我们小蓝可比小汽车舒服多了,咱两一个甲方一个乙方的,没必要交情太深了,你说是不?” 杜清川微愣,马上又笑了,认同了唐阮的话。 唐阮理了理头发,将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跟着杜清川往会展门口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今天的目的是什么?是纯粹想将东西拿回去呢,还是给王保平一个教训?” 杜清川真被她这话给问住了,刚要细想,唐阮就咧嘴一笑,十分狡黠:“友情建议你还是教训教训这混蛋吧。” “哦?听唐小姐这话,似乎对王保平多有怨恨?”杜清川马上发现了什么似得问道。 唐阮也不瞒着,嘴里的糖吃完了,见她又从兜里摸出一根来,一边拆糖纸一边冷哼一声:“老娘上次看上个破损瓷罐,本来是不值钱的,刚要拿到手就被这混蛋给截胡了。” 糖纸拆开,唐阮捏着糖棍看向杜清川,有些咬牙切齿:“你说气不气,就比老娘多了五百块而已!” “不过五百块而已,唐小姐看上的东西,就算是再加五万又如何 ?”杜清川看着她手中拆开的糖球,颜色晶莹剔透,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唐阮却是冲他翻了个白眼,糖球往嘴中一塞,摇了摇头:“哎,老板呐,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别说五万,我连这五百块的强我都逞不起啊老板” 说话间杜清川脚下步子慢了一步,唐阮已经走在他面前,一头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走起路来脚上带风,颇为潇洒,与他见过的女孩子大相径庭。 唐阮长得娇小,看似消瘦单薄,却仿佛可担天地。 杜清川眸光微动,马上追了上去。 “唐阮?” 此时路边刚停下的车子上下来一人,看到唐阮有些惊奇,半信半疑的叫了一声。 唐阮转过身去,是慕其琛。 该说有缘还是阴魂不散? 唐阮的眼睛眯了眯,或者是有意跟踪? “你怎么也来了?” “我收到了王先生的请帖,本来没想来的,听说你也在,就过来看看热闹。” “有事找我?”虽然和慕其琛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但唐阮知道这人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她才不信他真有兴趣看热闹。 慕其琛点了点头:“嗯,有点事想跟你说。” 说话间,杜清川也赶了过来。 慕其琛有些警惕的止住了话头,“先进去再说,等拍卖会结束,我们再说不迟。” 说完,慕其琛就转身进门。 “刚刚那位是?”杜清川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问道。 唐阮毫不在意,回了句:“金主爸爸。” 唐阮是随了杜清川的请帖进来的,落座之后寻找慕其琛的身影,找了一圈才发现慕其琛所在的位子,竟然还在vip席位。 杜清川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慕其琛,不禁一笑:“你这个金主,似乎有些来头啊。” 唐阮身子往后一靠看起来有些困顿,打了个哈欠:“是啊,看样子能多敲他一笔了。” 慕其琛寒暄过后也在寻找唐阮的身影。 虽然唐阮身材娇小,但他还是一眼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找到了她。 小姑娘正在轻轻打盹,翘着脚,随意灵动的样子,惹得慕其琛不由失笑。 唐阮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直直的瞪了慕其琛一眼。 慕其琛对她笑笑。 唐阮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见其他人也向这边看来,赶紧放下脚,当起了乖宝宝。 “女士们,先生们……”拍卖会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台上。 王保平早年倒腾赝品出身,真才实学没有多少,但那张嘴是真能忽悠。 到最后真把自己忽悠成青城古玩圈子里的名人,倒也误打误撞倒腾出去过几个值钱的玩意儿。后面有了钱,也不倒腾假货了,一心一意把自己包装成了个收藏家。 他手底下有个徒弟,眼睛倒还不错,可以说王保平手上许多好东西都是这个徒弟给收回来的。 至于杜家堂口的瓷器,唐阮想想也知道是他那徒弟先物色好,王保平再凭借他那张嘴,两人“双贱合璧”给忽悠来的。 “哎,你家被骗的那个瓷器,会在今天拍卖吗?”唐阮凑过身去小声问杜清川。 “我打听清楚了,会作为压轴拍卖品出现。”杜清川压低了声音回她。 “压轴?”唐阮做了个吃惊的模样,看了一眼台上此刻正在进行的一号藏品:“不一般啊老哥。” “怎么说?”杜清川很快问唐阮。 “哼,你看一号拍品清代粉彩《耄耋富贵》”。 唐阮努了努下巴:“这盘子画面为猫,蝶,和牡丹,猫与耄谐音,蝶与耋同音,《礼记》中记载,七十为耄八十为耋,耄耋为长寿之意,牡丹又寓意富贵,耄耋富贵也就是说长寿富贵,第一个拍品就如此有心,怕是价值不菲。这王保平还是有点心思。” 唐阮并不在乎这件瓷器的最终价格,但按照拍卖场一贯的风格,第一件拍品就如此,压轴的必然是更具价值或者稀罕的。 一个小小的青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那么多宝物? “老板,你家被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瓷器?能压轴出场,一定不一般吧?” 说道这个杜清川眼里露出几分压抑的怒意,喝了一凉茶似乎才将情绪压制住了,冷冷说道:“一件宋代哥窑冰裂纹紫口铁足胆式瓶。” “啥玩意儿?” 唐阮震惊地差点被茶水呛到,不由大叫出声。 此时,正好是第一件拍品叫价结束,大家都等着落锤。她这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到了她身上。 唐阮心中懊悔,轻咳一声:“抱歉抱歉,第一次听到这么多钱,有点吓着了。” 她穿的随意,看着又脸生,杜清川又挡着半张脸,大家都没有认出来,只以为是个没事的小姑娘来凑热闹的,哄笑几声又转过头去。 唐阮将声音压得更低了点,凑近杜清川:“咋骗走的?” 杜清川叹了口气:“也只怪家妹太冲动。那天店里家族中的一个妹妹正好在堂口,她那人脾气火爆,偏偏心高气傲一点就着。那天她刚得到一个碗,正得意呢。谁知被王保平和他徒弟见了,就算计了我妹妹。说那碗是个假的。我妹妹不信,三人打赌,正中了王保平下怀。” “赌注就是那个瓶子?”唐阮有些明白过来。 “唉!”杜清川有些羞愧的不敢直视唐阮。 堂堂杜家小姐,竟然被一个半路出家的浪嘴混子给骗了,真是丢脸丢大了。 杜清川被她这眼神看的有些丢人,移开目光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托你修补的瓷器,也跟这事脱不了关系。” ------------ 第十一章 柠檬黄釉莲花纹盘 唐阮无语,皱着一张脸又道:“那个雍正年间的霁红釉刻暗龙纹碗?就是因为这件事,碎的?” 杜清川有些羞恼,闷闷的点了点头,谁想到他那妹妹性情如此刚烈,在王保平和他徒弟的一唱一和下,真以为是个假货,一气之下就砸了…… 唐阮一脸的暴殄天物的表情,恨恨的道:“你那个妹子,逐出族门吧,是个祸害。” 杜清川无奈一笑,不再多说。 此时,第二件拍品——一件清雍正年间的柠檬黄釉莲花纹盘正在进行第二轮叫价。 唐阮看了一眼,眼睛发亮。 慕其琛一直注意着唐阮这边的动静。看到她的眼神,不禁微微一笑:小姑娘喜欢这东西。 “怎么,你喜欢这个盘子?” 杜清川很快从刚才的郁闷情绪中抽离,一抬头就看到唐阮的眼神,不由得问道。 “釉色较均,颜色明丽,暗纹流畅,算是有点收藏价值吧,我也就喜欢这个颜色而已,其他的没什么兴趣。” 唐阮很快收回目光,却在半途看到了慕其琛。 这家伙,拍品在台上,看她干嘛。 唐阮有些嫌弃的挥挥手,让他转回去。 今天她吸引的注意力够多了,可不能再惹出什么麻烦。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买下来送给你。”杜清川很快就道。 “送我?”唐阮笑:“非亲非故送我干嘛,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啊老板,听过这话吗?” “你这人就是会说笑。”杜清川有些尴尬的一笑,又把心思转到拍卖会上。 瓷盘的价格越来越高,直到有人出到100万,全场有些骚动。这个价格已经是这件瓷器的极限,前两年B市拍出了一个品相更好的也就这个价格。看来这青城真是藏龙卧虎啊! “100万,第一次!”拍卖人有些激动的叫道。 “有些高了。”杜清川摸着下巴,评价。 “千金难买心头好。”唐阮虽然也觉得有些贵了,但想到杜清川这前后不一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刚才还有人说要送我来着,要是我真要了,这100万,老板你还加吗?” 杜清川一下子被问住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就随口一说,谁想到这小姑娘竟认真了。 “100万,第三次——”拍卖人举起锤子就要落下。 “120万。”慕其琛忽然出价。 唐阮诧异地抬头。这人不是说家里从不参与这活动,来这也是找她的,怎么轻飘飘的就拍出去了120万。也不怕被骗?! 有钱人,都是闲的。 唐阮心思有些出神,甚至没有在意接下来交易的两件拍品,直到杜清川提醒她:“出来了。” 唐阮回神,台上,压轴的拍品——宋代哥窑冰裂纹紫口铁足胆式瓶正式登场。 周围惊呼声四起,这可是收藏界的精品啊! 可唐阮眉头紧皱,盯着那所谓的紫口铁足胆式瓶,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杜清川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赶紧问道。 “你确定这是你家出来的吗?”唐阮转过脸来,有些严肃。 杜清川不明就里,认真看了那瓶子一眼,确定的点了点头:“确定,这瓶子是我爷爷掌过眼的,错不了。” “这就怪了。” 唐阮皱着眉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杜清川没有听清,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唐阮没有正面回答,倒是问了杜清川一个问题:“你还没告诉我,咱们来这个拍卖会,是搞事的还是花钱的,做好决定了没?” 杜清川顿了顿,笑了:“爷爷的意思是,花钱把东西重新拍回去就可以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切~” 唐阮轻嗤一声:“说得好听,这年头哪个大家族会这么轻易就算了,我说啊,干脆听我的,还是搞事吧。今天这事儿,不搞不行!” 杜清川似乎听出了意味:“怎么说?” 唐阮冷哼:“这玩意儿可能是假的。” “怎么会,不可能!”杜清川脸色突变,一脸肯定:“鉴定现场我亲眼所见,除了我爷爷还有几位鉴定专家都肯定了的,这瓷瓶底部有个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缺口,当时我都是看过的。” “的确是有。” 唐阮眯着眼看了一眼显示屏上出来的细节图,脸色有些奇怪,又说道:“反正是有些蹊跷的,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这个东西,假的可能性有点大。” 唐阮实话实说,让杜清川做决定。 此时瓷瓶的叫价正处于白热化,一次比一次高。 慕其琛一直注意着唐阮那边的情况,心事不明。 一旁的王保平见了,问道:“慕先生这是怎么了?对那个盘子不满意?” “也不是。”慕其琛摇头。 “您说什么?” “没,没事。” 慕其琛回过神来, 轻轻甩了甩脑袋,眼神在唐阮和杜清川身上打转。 这男人跟唐阮关系很好? 唐阮也正好看到了他,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慕其琛的方向,暗示想要过去。 慕其琛思忱几秒,冲她点头,身边马上有人过去,没过两分钟,唐阮就出现在了慕其琛的身边,而一直坐在他身边的王保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慕其琛,你跟这个王保平交情怎么样?”唐阮一过来,率先问了慕其琛这样一个问题。 “并不熟悉,只是生意上有些往来而已。”慕其琛马上答到。 唐阮却是不信:“你说过你爷爷不喜欢你们从事这一行,如今又告诉我你们生意上有往来,还有啊,刚刚你还眼不眨心不跳的拍了那个柠檬黄瓷盘,耍我好玩啊。” 慕其琛笑了笑,不答那瓷盘的事情:“三百六十行,王保平的主业又不是这个。没有其他资金支持,哪能轻易玩古董。” 他这么一说唐阮也不好再说什么,哦了一声坐到了慕其琛早已经为她腾出来的座位上。 慕其琛一看她那大大咧咧的坐姿,不由得有些无奈,小声提醒她:“你这样随意的来拍卖会,如今又是在显眼的位子,总要注意一下形象的。” 唐阮没回话,她此时的注意力已被拍品吸引。 此刻她离拍品更近,看的也更加真切,很快就看出了问题,证实了刚才的猜想。 她朝着杜清川的方向点了点头。这才发现其他人也在看她。 “咳咳。”慕其琛轻咳一声,踢了下她的脚。 唐阮赶紧坐直了,脸上调整出一副虚假又淑女的笑。 笑得一旁的慕其琛有些不寒而栗。 “哈哈,这件藏品太过精美,大家都想近距离观察呢。”拍卖人打了个哈哈,重新吸引了台下人的注意力。 唐阮管不了这么多,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再加上杜清川终于点了点头,她心里一喜,匆匆看了慕其琛一眼,一边起身一边低声说道:“大叔,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本姑娘是怎么从石头缝儿里蹦出火花来的。” 慕其琛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转瞬就见这小姑娘胳膊一伸指着那哥窑胆式瓶,咧嘴一笑,声音中带着不可一世的清傲:“各位,台上这个作为压轴出场的哥窑胆式瓶,身上似乎有妖气啊。” 妖气,也就是说,这瓷瓶不是仿品就是赝品了。 ------------ 第十二章 大闹拍卖会 唐阮此话一出,满堂哗然,台上的拍卖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当地。 王保平猛地站起来,也是一脸震惊。 慕其琛也吓了一跳,赶紧把唐阮捞了过来,语气严肃:“唐阮,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唐阮挣脱掉慕其琛的手,给了他一个WINK,小声说道:“搞事啊~” 慕其琛深吸一口气,这小姑娘,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毛病又犯了。 “各位,台上这个瓷瓶是假的。大家不要上当!”唐阮干脆跳到台上,指着瓷瓶喊道。 可台下的人却并不买账,一看是个黄毛丫头,顿时指责起来:“这丫头从哪冒出来的,东西都没有上手就敢狂妄而语,怕不是来闹事的吧!” “就是,这瓷瓶开片讲究,瓷器上口沿薄釉处露出灰黑泛紫足部无釉处又呈现铁褐色现象,正是紫口铁足。 瓷瓶稳重朴雅又具有挺拔秀丽的质感,一看就非凡品,怎么可能是假,倒是这小丫头毛毛躁躁的,一看就是来闹事的!” 一瞬间,众人将苗头都对准了唐阮。 今日到场的人都是家境丰盈又有些社会地位,而唐阮一看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她说的话怎能可信?而这个小姑娘不仅几次打断拍卖会,这回更是变本加厉藐视在场所有人的眼光,是可忍熟不可忍! “今日这事,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别说我们欺负你一个小姑娘!” 慕其琛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的挡在唐阮面前,刚想打个圆场。 唐阮却又出言挑衅:“那要是我说出个什么来呢?”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王保平匆匆走上台。 王保平这人长得尖嘴猴腮,但却见人三分笑,看谁都是笑眯眯的模样,“这件瓷瓶是王某费心得来,你只是草草几眼就说是假的,这是砸我王某人的招牌?” “你这黄毛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保平身边跟跟这个眉清目秀的男生,正对着唐阮瞪眼。 看来这就是“双贱合璧”的另一贱。 唐阮捂住鼻子,假装扇了扇:“抽烟喝酒不刷牙才有口气呢~本姑娘口吐芬芳,句句实言,才不和你开玩笑!” “小姑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唐阮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让王保平脸上多了一丝怒意,他盯着唐阮:“众所周知,我这个瓷瓶是从杜家堂口收过来的,是杜家老爷子亲自掌过眼的,你现在是想说,杜家老爷子和一众鉴定大师过手的瓷瓶,你一个小丫头只是看了几眼就认定它是假的了?” 慕其琛听到这里有些担忧,想要上前说话。 但唐阮却先他一步,满脸不在乎:“王老板,别人怎么说的我不管,但这瓶子今天在我跟前,我就说它是假的,紫口铁足作为哥窑特殊的胎色,向来都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紫口而无铁足,两者兼得之器更是世间少有,怎么可能让你哆嗦几下嘴皮子就能拿到?” 话说到这里,唐阮顿了一下,众人看不清的地方神色不明。 “你!”王保平见唐阮处处提到哪里得来的瓷瓶,心里不免发虚,有些恼羞成怒:“王某人的渠道哪是随便就能和你说的!” “怕是不正当的渠道拿来的吧?”唐阮开启嘲讽模式。 “你个臭丫头!”那徒弟先忍不住了,抢上来要捂住唐阮的嘴。 慕其琛伸出长臂,将他挡了回去。“有话好好说,动手算什么?” “慕先生,你这……” “唐小姐是跟我一起来的,她的眼力我还是相信的。”杜清川也走了上来。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王保平这个瓶子怎么来的,青城稍有些门路的人都心知肚明。如今正主出现了,要不就是讨说法来了,要不就是捣乱来了,反正不管怎么说,王保平和杜家的梁子是结下的了。 “王老板,我们就看看瓶子吧?让唐小姐好好说道说道,哪里是假!” “你……姓唐?”此时王保平的徒弟疑惑的看向唐阮,眼神复杂。 唐阮耸肩,一脸无辜:“怎么,你想跟我姓啊?” 她句句不饶人,那徒弟想动手却又一直被慕其琛挡着,气急败坏地问:“制瓷的那个唐家?” 这话一出,又引起满场哗然。 连王保平都诧异万分的合不拢嘴:“你,你是唐铭的后人?” “哟,我爷爷入土那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呀~”唐阮依旧一副随意的样子。 场下瞬间安静后,又爆发更大的讨论声。 唐铭的大名在古玩圈一直是个传奇。传说他当时收拢了众多宝贝,又传说现在的四大家族都和他有关,而他那一身制瓷技艺更是鬼斧神工。这个小姑娘要真是唐铭后人,说不定真能看出点什么。 唐阮毫不退让,王保平一时之间也不愿妥协,看着唐阮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几分狠厉之色。 “王老板,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好了。” 唐阮不理会关于她的窃窃私语,而是看向王保平开了口:“这个瓷瓶,你从人家杜家骗来的时候有没有认真鉴定过?” 王保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露出几分心虚之意,唐阮却忽的一笑,看向杜清川:“王老板犹豫了,你明白什么了吗?” 杜清川同样皱着眉,刚才唐阮那一眼本就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如今经她这么一行,才意识到,若是王保平因着杜家的口碑未曾鉴定过这瓷瓶,那问题…… 只能出在他们自己家了! 手底下有人偷冷饭吃! “我师父相信杜家,杜老爷子的眼光哪是你一个黄毛丫头可以比的!”王保平的徒弟似乎有意引起唐阮注意,跳起脚来说道。 “你个小毛孩,闭嘴吧你!”唐阮猛地拿出一颗棒棒糖,塞进他的嘴里。 “你!”王保平的徒弟气得跳脚,被王保平按下。 “即使是假的,那也是杜家看错了眼,恕我直言,王某人可没这么好的造假本事。” 这是又把矛头转向了杜家。 杜清川担忧的事情发生了,他看向唐阮,有些进退两难:“王老板,这件事有些蹊跷,更事关我们杜家的名声,你看,是否可以卖我一个面子?” 杜家身为四大家族之首,王保平并不想得罪,这瓷瓶原本就拿的不光彩,如今正是修复关系的机会。 他立马应道:“杜少爷,您说怎么办?” “师父,咱……”那小徒弟还心有不甘。 “闭嘴,没你的事!” 小徒弟遭到呵斥,一脸愤愤不平的看着唐阮,唐阮却嬉皮笑脸朝他做了个鬼脸。 ------------ 第十三章 攒珠聚球巧点梅花 王保平费劲口舌送走了到场的竞拍者。 虽然这群人都想知道这宋代哥窑紫口铁足胆式瓶到底是真是假,也想看看到底是杜家造假还是唐阮胡说。但这毕竟事关杜家隐秘,在古玩圈的人都不想轻易得罪杜家。 于是纷纷拱手告辞,有的还相约以后再聚,互通消息。不论如何,今天这场拍卖会已经让人大饱眼福。杜家、唐家相继出现,这消息怕是要在古玩圈掀起一波风雨。 杜清川一脸灰败的坐在椅子上。 唐阮则依旧悠闲,还有心情吃东西,实际上却时不时的瞥一眼杜清川。 慕其琛看着她好笑,“你就不怕得罪两帮人吗?” 唐阮咽下口中的点心,有些心虚,但想到父亲留下的那封信,又摇了摇头:“有什么可怕的,迟早要对上的,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如我主动出击。” 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再说了,这瓶子的确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慕其琛不由得问出了口,仅仅凭着几眼,她就能看出这瓶子是假的? 唐阮却只是神秘一笑,此时王保平已到,身后的小徒弟手上正拿着那个哥窑胆式瓶。 杜清川此时也回过神来,王保平来了 之后他也不多话,直接说道:“王老板,这个瓶子,先让唐小姐掌掌眼吧。” 唐阮拿出手巾擦了擦手,小心的接过瓶子。 当瓶子到她手上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眸锐利如刀,手上动作不停,浑身都散着一股认真的凌厉之气。 慕其琛不由得看呆了眼,这样的小姑娘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杜清川更为紧张。唐阮鉴定的手法和当时他爷爷的并无太多差别。 难道真的是爷爷看走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唐阮停下了动作。 “那我就说说,这个瓶子为什么是假的。”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说!”王保平的徒弟依旧不信。 “闭嘴!”这回是杜清川发飙了:“唐阮,你继续。” “这么说吧,这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珍品,只不过是仿品中的珍品。仿制者水平不错,在市面上能卖出这个数!”唐阮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十万?”王保平凑上去说,真要是五十万,也不亏。他心里暗想。 唐阮又是一笑,摇了摇头:“不,五百万。” “为什么?”这回问的是慕其琛。“一个仿品都这么贵?” “慕先生不是圈内人,有所不知。”唐阮解释道:“从古至今,瓷器本身就容易损坏,流传下来的名器更是有限。瓷器仿制看的是功夫,若是功夫到家,千锤百炼,要烧制出上等精品瓷器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在瓷器圈子里,上等的仿制品也是很值钱的。” “就像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现存的虽然是临摹版本,却也依旧价值千金。”慕其琛说道。 杜清川和王保平一干人点头。何止千金,那可是国宝级别的! 唐阮指着那瓶子继续说道:“比如这哥窑,一直是神秘的存在。至今,我们都未找到过确切的哥窑遗址。所以,对于哥窑瓷器的仿制一直是仿制届的难题。能够烧制出如此精美的仿宋哥窑胆式瓶,又是紫口铁足,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 “原来如此。” “但是!”唐阮忽地转变话头,看了杜清川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更加深沉了。 慕其琛不怎么清楚这些内行门道,只见唐阮四指并拢,这才发现她手指修长,较之一般女子的手骨纤细似乎要更胜一筹。 “攒珠聚球,巧点梅花。”王保平低呼一声。 “不错。”唐阮屏气凝神,将手指伸入瓷器内壁之中,继续摸索。 “什么意思?”慕其琛发现这个小小的瓷器身上,隐藏着太多他从未见识过的门道,让他不由得有了浓厚的兴趣。 “攒珠聚球是哥窑最令人称道却最易忽视的特征,仿制品要做到这一点,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唐阮简单的回答了一下。 杜清川继续补充道:“攒珠意指哥窑器中之釉的气泡细密仿佛一颗颗小水珠一样,满布在器物的内壁和外壁或者内身和外身上,而真正流传下来的哥窑,釉内气泡不仅仅是攒珠而已,还有一种比攒珠稍大一点的球,这就是聚球。” 慕其琛一脸惊叹。 唐阮接着杜清川的话开口:“球比珠大,也就是说,哥窑有两种大小不同的气泡,而它们的气泡排列形式并非间杂错落,而是比较整齐的排列在一起,而且聚球式的气泡要较之攒珠气泡少的多,一般会以圈形排列在器物内壁,就像是一个很厚的环一样,可以说,攒珠聚球是当之无愧划分真假哥窑一条必不可少的依据。” “也就是说,我们面前的这个瓷瓶,是没有那些气泡了?”慕其琛已经明白过来,指着面前的瓷瓶问道。 “嗯,的确没有。”唐阮拿出手,看着手指若有所思。 “杜老板,攒珠聚球这种判定依据,你爷爷不会不知道的吧,而他肯定也会以此为依据来判定真假,是吗?” 杜清川此时重重呼了一口气,沉沉的点了点头:“不错,虽然没有唐小姐这一手巧点梅花来的叫人惊艳,可以素手探进这小巧的瓶口,可他们也是花了力气去证实这一点的,我曾在显微镜下亲眼所见你所说的攒珠聚球,做不了假。” 唐阮先是嘿嘿一笑,露出几分俏皮:“过奖过奖。” “王老板,这瓶子的确是你从杜家堂口忽悠来的,没错的吧,忽悠来的是什么,今天上场拍卖的就是什么,您也不会撒谎的吧?” 王保平已经被唐阮那一手巧点梅花看得目瞪口呆,如今唐阮这一问,也顾不得反驳“忽悠”一说,只是点头,“错不了的,杜先生,唐小姐,我王保平不至于砸自己招牌。这东西真真是从杜家堂口弄过来的。咱这拍卖会,虽然规模小,也有识货的行家,我要是拿个假的,怎么可能不露馅?” 王保平的徒弟这时候也说话了:“杜家鉴定过的东西,谁还能不信再去鉴定啊,我们当时虽然打赌,可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要不杜家怎么会不找上门来,若是知道这东西是仿制品,我们就会以仿制精品的名义拍卖了,好歹也是珍品,现在好了,以真品的名义弄出个仿制品,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话至此刻,慕其琛才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这瓷器的真假,很有可能不会出在王保平身上,也不是杜清川的爷爷鉴定失误,而是有人用这个可以以假乱真的仿制品,替代了那个真品,而这个过程,就在鉴定之后,王保平得到手之前。 杜清川此刻脸色铁青,利用仿制品,这掉包的人竟然还能细心到连细小的缺口都制造的一模一样,倒真让他开了眼。 唐阮悄咪咪瞥了杜清川一眼,安慰道:“杜老板,你看今天这事吧,其实也是好事,手底下人不干净,越早发现越好,是吧?” 杜清川一身冷意,看着那瓶子发呆,许久才说了一句:“今天这事多亏唐小姐了。” 唐阮笑笑,摆着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此时王保平身后那小徒弟,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盯着唐阮看。 ------------ 第十四章 路遇黑衣人 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神奇的事情。慕其琛觉得眼界大开。 众人离开时已是月上梢头。 唐阮有些不大好意思,原本是想来王保平这搞事的,结果没想到把杜清川自己家给搞塌了。 “抱歉哈,我也是没想到……” 杜清川摆摆手,不想再说什么。带着王保平那买回的瓶子,神色恹恹的就走了。 慕其琛自然而然的承担了送唐阮回去的任务。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车子停在巷口,唐阮才记起来,“对了,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什么事?” 慕其琛却还想着刚才的事情,不由得开口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几眼就看出来那瓷瓶不是真品的?” 唐阮没有回答,开门下车。 慕其琛跟了上去。 “你不是不感兴趣的吗?真想知道?” 慕其琛点头。 唐阮俏皮一笑,转身面对着慕其琛,边退边走,狡黠的眼中全是笑意:“因为……” 慕其琛聚精会神的迎接她接下来的话,却见她眼眸忽变,一抹杀气瞬间升腾而起,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唐阮已经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将人往后一扯,慕其琛踉跄几步差点摔倒,这才发现他们面前正站着四个气势汹汹的墨镜男。 看起来非常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不知道属于哪一方势力。唐阮的手心有些潮湿,连慕其琛握住了她的手都没发现。 “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唐阮低声冷笑了一声,慕其琛仿佛从她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兴奋。 “交出藏宝图,大家相安无事。”为首的的男人声音低沉,机械的像个机器人,完全把他们两当做囊中之物了。 “交你奶奶个腿!”唐阮将慕其琛拉到身后,小声说道:“找个地方躲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别怪我们了!”四人上前一步,造成合围之势。 唐阮咬牙,刚想冲上去。被身后的慕其琛一把抱住。 “什么藏宝图?你们认错人了。” 唐阮挣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又来拖延时间那一套? 慕其琛却依旧紧紧的抱着她,这回他可没时间报警。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唐阮,制瓷高手唐铭的孙女,年方23,个子娇小……”为首的男人竟一板一眼的背起了唐阮的资料。 当听到个子娇小时,唐阮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慕其琛,“你才娇小,你全身都娇小!” 扑哧,有人竟笑出声来。为首的男人脸上挂不住,首先向唐阮扑来。 唐阮也是学过功夫的,灵活的躲到一边,反手劈到了对方身上,却被震得手上发麻。 好硬的功夫! 唐阮招架不住,只能躲为上策。 慕其琛看出了问题,这几个人意不在伤人,而是…… 他们想带唐阮走! 眼见其中一个已经绞住了唐阮的手。慕其琛来不及思考,立马就冲了上去。 “咋不走呀大哥!”唐阮着急的大叫。 慕其琛却一拳打在她身后的男人脸上,将她带到身后。“制瓷的手如此珍贵,怎可随意上手打人?” “嗯?”唐阮有些发楞:大叔,我们是受害者好不? “至于你们,竟然对她的手动手,暴殄天物,不可饶恕!”说着,慕其琛又一拳打在另一个男人的鼻子上。 唐阮还张大着嘴,就看到他又一脚踹翻为首的男人,最后一个擒拿手,把最后一人压在地上。 “你,你是什么人?”为首的男人已经没了先前的淡定。 “路人,而已。”慕其琛又把手下的男人踹了回去,故意诈道:“我已经报警了,还不快滚!” 几个大汉仓皇离开,连句狠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大佬。 唐阮腿一软,坐到地上。看着路灯下的慕其琛,身板伟岸,肩宽体长,像个超级英雄一样把自己护在身后,不禁说道:“大佬,你刚刚是哪路功夫,教教我行吗?” 慕其琛转过来看她,莞尔一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小时候被人绑架过,之后学了些防身的功夫,什么这派那派的,倒是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找你要藏宝图?” “我他娘的也想知道啊,我他娘的哪来的藏宝图啊我!” 唐阮欲哭无泪,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这年头宝藏什么的,不是都得上交国家吗,我他妈要是有宝藏我还至于借你的钱吗我?” 慕其琛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孩子家家的,怎么那么多脏话。” “哼。”唐阮撅起嘴巴,多管闲事的大叔。 慕其琛对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扶住她的手,拉她起来。却在她身后,看到了一个反光的东西。慕其琛脸色一变,倏地松开了唐阮的胳膊。 “我靠,大叔,什么意思啊你,我真没宝藏。”唐阮差点又摔回去,好不容易起身,埋怨道。 慕其琛却越过她,捡起了那个反光的东西:是一把小刀。 唐阮一把抢过,“谢谢大叔,明天见。” “这是你的?”慕其琛抓住她的胳膊。 “废话,不是我的是你的啊。” “让我再看一下。” “你又不懂?”不足为何,唐阮心中浮现出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而且天晚了,我们孤男寡女,不好的。” “唐阮!”慕其琛见小姑娘又瞎编乱造的,不禁有些生气:“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没开玩笑!” 唐阮却执意把刀藏在身后,瞎婆婆藏了那么久才把刀给她,肯定有什么深意。 慕其琛上前,她就退后,直到靠到墙,退无可退。 慕其琛高大的影子将她笼罩其中,太近了,她甚至可以闻到他的呼吸。 唐阮脸色不禁一红,鼓着脸没好气的把手伸出来,“给给给,要看快看,离我远点,喘不过气来。” 慕其琛仔细看着那刀,“这东西在你手上多久了?” “问这个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唐阮生气的不想回答,但看慕其琛认真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软。蓦地,她又想到了那封信:“那个……慕其琛……你不会是……不会收到了什么信啊遗书啊之类的东西,跟我有关吧?” “这小刀,是从我爷爷传给我父亲,我父亲又传给我的,只是瞎婆婆害怕我一个女孩子小时候拿着它危险,所以一直收着,前两天才给我。” 慕其琛看着唐阮,一字一句地说道:“唐阮,我想我找到你,真是命中注定的。” 事已至此,唐阮也不闹了,反而变得严肃了起来,声音低沉:“跟唐家有关,是吗?” 慕其琛点头。 “知道内情吗?”唐阮又问。 “不知道。”慕其琛回答。 “我就知道。”唐阮有些失望。 慕其琛看了她一眼,眼神探究:“按你这意思,你也知道了些什么?” 唐阮动了动嘴巴,抿着嘴假笑,嗡嗡的嗯了一声:“发现那个图章之后去探查了一下。” 她看向慕其琛:“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跟我确认这个东西?” “嗯。”慕其琛点头:“我收到一个一模一样的。” 唐阮吃惊,看了慕其琛半天,忽的一笑:“哎呀,大叔,你看咱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相逢何必曾相识……” “瞎用什么词语。”慕其琛笑着说。 “别打岔,你看我们既然关系匪浅,这……” “这什么?” 唐阮笑的狡黠:“你看那个……我欠你的医药费……咱能算了吗?” 慕其琛真是要被这个小姑娘给逗乐了,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想医药费。他故作高深,笑着回答:“小丫头,那点钱,对你来说很快就不算什么了。” ------------ 第十五章 天降巨财惹清波 时间已至后半夜,唐阮第三十八次问慕其琛:“大叔,你确定,你爷爷,把你家三成的财产,给了跟他互不相识的我?” 慕其琛不想再回答她这个问题,但表情却证明了一切。 唐阮啧啧嘴,又拍了拍手,站起来围着慕其琛打量了一番,终于说了一句新鲜的话:“你说……我不会是你爹的私生女吧?” 慕其琛心头一梗表示无语,紧接着又听她说道:“要不,咱两滴血验亲瞅瞅?” “唐阮。” 看不下去这丫头胡言乱语的,慕其琛语气严肃的叫了一声唐阮的名字,唐阮一听他的语气,不高兴的撅了噘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非亲非故的,这些财产我拿着烫手啊。” 慕其琛喝了口茶:“这笔财产,远不是听起来的三成那么简单。” 唐阮嘿的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哎,算了吧,算命的说我天生漏财。” 见她油盐不进,以这种漫不经心的方式拒绝自己,慕其琛敛了敛眼神,认真看着她。 “我这里还有一封信,你看过再说吧。” 听到信,唐阮抬起身,眼神渐显凌厉。 “唐阮,你我之间的联系,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从收到这些文件开始,慕其琛自己也有太多的疑问,但没有人可以解答他的疑问,他以为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走进了爷爷的世界,可很快他又发现自己不过站在一扇门之外。而开锁的钥匙,或许就在唐阮身上。 唐阮接过那封信之后心里就咚咚咚的跳了起来,因为这封信,是她的父亲唐子瞻写的。 “看起来这封信写的很匆忙,今晚那些人找你要藏宝图,也跟这个有关吗?” 信上内容不多,唐阮却看着它发呆许久,慕其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爱女阮阮,原谅为父自私,我唐家世代光明,此后定要坚强,磊落一生,无愧于心。 虽然这一行字在信纸上有些突兀,但唐阮却觉得这寥寥数语蕴含着太多来不及诉说的心血,也勾起了她隐藏多年的痛苦。 热泪忍不住往上涌,有几滴打到了信纸上,听到慕其琛的声音,唐阮匆匆揩了一把眼泪:“这封信的确是我父亲的手笔。” 慕其琛此时也站了起来:“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爷爷留给你的那三成财产,全部跟古玩有关,你怎么看?” 唐阮震惊的看向慕其琛, “我不过三天前才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我想,这些东西,也许是你父亲,或者你的爷爷,通过我爷爷的名义留给你的。” 慕其琛说着,却看到唐阮脸色倏变。 “慕其琛,你过来,你看这封信!” 唐阮激动的将那封信平铺在桌子上,眼神焦急地四处转了转,将慕其琛刚才喝水的杯子抄了过来,洒到了那封信上。 “你干什么!”慕其琛万分不解,冲过去想拦着他,可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不禁呆住了。 信上空白的地方,遇水之后竟然显现出汉字来! “这才是他想告诉我的话,这才是!” 唐阮此时也顾不得难过了,内心激动得双手颤抖。她想将信拿起来,却见慕其琛主动退了一步,转了个身。 倒是很有绅士风度,唐阮微微一想,直接拽住他的胳膊:“一起看,我爸说的。” “他说什么了?”慕其琛不解。 唐阮没有解释,慕其琛犹豫了一下,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去看,一下子就定住了。 这封信两人花费了一些时间来消化,直到天光渐显才罢休。 一晚下来两人都是眼睛酸涩,了解的事情也超乎两人想象,慕其琛最后看了那封信一眼问唐阮:“信里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唐阮郑重其事点点头,很快明白了慕其琛的意思,目光贪婪地看了几眼那些字,拿起打火机将那封信烧了。 随后她走到书房门口将门拉开,太阳初升,阳光倾洒进来。 慕其琛看过去,就见唐阮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微微仰着头,小小的人站在晨光里,身后是也得以沐见天光的瓷器,画面好看的让人不忍打扰。 可不知道为什么,慕其琛心里蓦然地有些心酸。 “走吧。”他起身走到唐阮身边。 “去哪里?”唐阮在刺眼的阳光中有些睁不开眼睛,抹着眼睛问道。 “当然是吃早餐了。” 唐阮眼角揉的有些发红,拍拍肚子:“也是,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可饿死老娘了!” 她一溜烟跑的没影,慕其琛无奈一笑,关上了书房的门,转身就见瞎婆婆站在院中的桂花树下面对着书房的方向。 但这一次,慕其琛感觉到她对自己没有恶意,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瞎婆婆转过身离开了。 早餐店里,慕其琛已经吃好,擦了擦手问唐阮:“那个瓶子,你到底怎么看出来是仿品的?” 唐阮嘴里塞着包子,吃的像只小松鼠:“锲而不舍啊大叔!” 慕其琛笑眯眯的,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唐阮无语的喝了口汤:“我手里出去的崽,我能不认识吗!” “那图章……”慕其琛不由得开口。 “哎哟,拿出去卖钱的东西,总不能暴露身份吧,我只能磕掉了啊。”唐阮理所当然的说着,又冲店家喊了一句:“老板,一屉小笼包一份豆浆打包啊!” 慕其琛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吃饱喝足,两人往外走,见慕其琛还是一脸深思的样子,唐阮撇撇嘴,顺口说道:“你也别多想,我也没想到顺手一磕就磕成了真品的样子啊。” 说着说着,唐阮也觉得不对劲了。 一辆车子擦身而过,慕其琛一把将人捞到身边,有些生气的问:“也不看车,想到什么了?” “一个真品,一个仿制品,它们破损在同一个地方的可能性有多大?”唐阮拧眉,看向慕其琛。 “从概率学上来说,可能性很小。“慕其琛几乎没有思考,蓦的,他目露精光:“你是说……” 唐阮低声说道:“除非这两个缺口,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而存在的。” 他终于知道自己刚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也就是说……”慕其琛有些激动:“那个真品,也是从唐家出去的!” 唐阮眼神晦涩,缓缓点了点头。 ------------ 第十六章 修补瓶子为生的女人 再见杜清川,是在拍卖会结束之后第三天。 “你那个瓷碗啊,我还没修好。”唐阮顾左右而言他,杜清川却忽的一笑:“我今天来不是因为它。” “我说杜老板。” 唐阮说:“上次我也是忽然意识到那瓶子的问题可能出在你们自家人身上,不是故意落你家面子的,你不会因为这事来找我报仇吧?” 她嘟囔着:“堂堂收藏世家,未免也太小气了。” 杜清川清朗一笑:“那件事已经过了,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唐阮缩了缩脖子:“我只是个以修补破损瓶子为生的女人,真不想帮你。” 杜清川倒是没想到她的拒绝的这么干脆明了,但很快他就一笑:“你可不只是一个修补瓶子的女人。” 唐阮挑眉,听他继续说道:“七十二行,古玩为大,虽说如今古玩界杜,白,魏,顾四家独大,可这跟传承百年的神秘家族唐家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唐家……” 杜清川顿了顿,靠近唐阮:“唐阮,难道你不好奇唐家一夜之间倾覆的真相吗?” 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唐阮面露寒光:“唐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外人跟我说了?” 杜清川不以为然,摇了摇头:“我的确没有资格置喙,只是觉得唐家百年世家,唐铭唐大师一代风华,在古玩界举足轻重,完全没有必要跟外国人勾结买卖文物盗窃国宝,唐家戴着这顶帽子这么多年,我不过是看不下去而已。” “杜清川。”唐阮冷笑:“唐家从来就没有认过那些恶心事儿,你有时间在我这里拌烂话,不如回去问问你爷爷,或许当年的事情他们最清楚了不是?” 唐阮转身就走,掏出兜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忽的又转过身来:“杜清川,唐家在古玩圈子里不受待见,可我也看不上你们四家权贵,我不招惹你们,你们最好也别再给我埋**,雷子埋多了,踩在自己脚底下也说不定。” 杜清川看起来无辜至极:“你在说什么?” 唐阮心中存着怒气:“为了确认我的身份,不惜打破个雍正年间的霁红碗,亏死你们了吧?” 杜清川眉角抽了两下,愕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 唐阮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我差点忘了杜家的本质是商人,一个传家宝级别的宋代哥窑冰裂纹紫口铁足胆式瓶,王保平嘴皮子就算吹上了天也能这么轻而易举骗回来?你那个妹子,她摔碎的根本就不是雍正年间的霁红碗吧,而是个真真正正的假货吧!” 杜清川脸色渐显尴尬:“我可以解释……” 唐阮嘴皮子快得很:“再者,那仿制品上乘,杜家再怎么着也不希望它落入别人手中,是不是?” “唐阮,不管你信不信,霁红碗的确是想要确定一下你的身份,但关于那个胆式瓶,的确不是针对你的。” 杜清川有些急了,上前几步,态度诚恳的看着唐阮。 唐阮懒得听:“不管是你们手底下人偷冷饭,还是你们杜家给我埋**,杜大少爷,咱们这买卖反正是黄了。” 唐阮态度坚决,杜清川自知理亏,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怒气冲冲走了一段路,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几下,唐阮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手机上除了刚才发来的关于杜清川那妹妹的事情,又咻咻咻发来几份文件,唐阮一一点开,脸上的凝重逐渐松缓起来。 随后唐阮删除信息,想了想,又格式化了手机。 是夜,唐阮和瞎婆婆吃饭,但饭桌上唐阮的眼神却是动不动瞥着瞎婆婆,欲言又止的模样。 瞎婆婆察觉到了,放下手中的筷子:“阮阮,是不是有话想跟婆婆说?” 唐阮咳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瞎婆婆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用担心婆婆,要做什么你就放手去做。” 唐阮看着这个跟她相依为命的老人,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晌之后拉住了瞎婆婆的手:“婆婆,你不是说想知道我现在长什么样子吗?” 瞎婆婆笑着点头,唐阮顿了顿,声音轻轻的:“我送你去治眼睛好不好,等我做完事,你的眼睛也好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看到我了,好不好?” 瞎婆婆的手不自觉的缩了一下,唐阮心里一痛,但还是不得不说下去:“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要是你有什么意外……” 她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多么凶险的道路,所以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做出安排。 “好。” 瞎婆婆反手罩住她的手,她手心温暖的触感让唐阮鼻尖一酸,听到瞎婆婆说:“我听你的,婆婆等着能看到阮阮的那一天,阮阮长大了,婆婆就不再操心了,要换你来操心我了。” 唐阮难过的很,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不忍心放开:“我很快,很快就来接你,好不好?” “好,我等着阮阮。”瞎婆婆慈蔼的说道。 时间到了后半夜,唐阮悄然出门,一路来到了慕其琛所在的酒店,慕其琛似乎也等待多时,一点都不惊讶。 唐阮在慕其琛跟前自如的很,一进门就脱了鞋子就赤脚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慕其琛:“时间很紧,来得及吗?” 慕其琛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俯身将她的鞋子捡起放好,这才回答唐阮:“放心吧,我会安排妥当的。” “你手下人信得过吗?”唐阮想事的时候嘴里喜欢塞个糖球,兜里找遍了也没找到,才想起预备的糖塞进了王保平徒弟嘴里,有些烦躁的挠了挠脑袋。 慕其琛见状,转身拿来个盒子递了过去。 “这什么?”唐阮诧异。 慕其琛眼神示意她打开看看,唐阮狐疑的将盒子打开,看到一盒子棒棒糖的时候眼神一亮,但马上又将盒子推了过去:“干嘛,我又不是小孩。” 慕其琛面含笑意,自顾自拿起一个拆了糖衣给她递过去,语气温柔:“我看你做事想事的时候总喜欢吃这个,今天正好看见就买了,吃吧,在我跟前还客气什么。” 又顿了顿,轻声嘟囔:“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 唐阮没听清:“说啥呢?” “没什么,我说,跟我不用客气。”慕其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唐阮盯着慕其琛看了半晌,到底还是粗暴的从慕其琛手里夺过糖球塞进嘴里,瞪着慕其琛:“我低血糖!” “那就更得吃了。”慕其琛从善如流,又忍不住说道:“不过你得好好刷牙,小心长蛀牙。” “多管闲事!”唐阮含着糖囫囵的嘀咕。 慕其琛却温柔一笑:“好了,不闹了,现在我们谈正事。” 我他妈闹了吗?我他妈闹什么了? 唐阮一口气提不上来,觉得嘴里酸酸甜甜的糖化成了幼稚两个字下不去口。 ------------ 第十七章 十八年重回故地 唐阮离开青城这座小城的时候走的悄无声息,从六岁到二十四岁,她在这里度过十八年的岁月,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如今走的时候,她都不敢回头,闭着眼睛转过身来匆匆的鞠了个躬就趁着夜色离开了。 慕其琛在车里等着她,见她眼睛发红紧抿着唇,目光柔和了几分,手上拿着个东西递过去:“总还能回来的。” 唐阮目光一落,就看到他手上拿着个脱了糖衣的棒棒糖,目光一顿,吸了吸鼻子有些不耐烦的瞟了他一眼:“干嘛?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慕其琛轻笑着:“没有,我猜应该是没睡好觉不开心吧。” 唐阮扑哧一声,脸上落寞淡了几分,掠了他手上的糖塞进嘴里:“知道就好!”然后脑袋靠在车窗闭上了眼睛。 “瞎婆婆那边我找了信得过的人,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其他方面,都会是最好的,你不要太担心。” 慕其琛看了这小姑娘一眼,见她眼睫微微一颤,巴掌大的脸掩映在一片昏暗之中,过了半晌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车子路过一处光亮的地方,慕其琛看到这小姑娘眼窝一滴泪出来,无端有些慌乱,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你这边的东西要运过去有些麻烦,可能还得一点时间。” “好。” 唐阮欲盖弥彰的动了动身体,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脑袋掩映在黑暗之中,肩膀微微的耸着。 慕其琛看着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没过多久就听见她轻轻的抽泣一声之后发出匀称的呼吸声,不由得有些失笑。 一番辗转,唐阮站在那个在记忆中快要模糊的四合院门口的时候,有点不敢推开门进去。 慕其琛走上来站在门口,转过身去叫唐阮“走吧,还要归置东西呢。” 唐阮盯着那扇朱红的大门,心中游荡着一丝难言的心悸和悲伤。 她心里清楚,一旦推开这扇大门,她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她看到慕其琛站在光晕里转头看向自己,看到他嘴角带着温润的笑意等待着她,不知为什么,她心中淌过一丝暖流,抬起步子走了过去。 她沉默着,推开了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她这一生的命运。 “哈,我说呢,我爹这臭老头,是真爱我的。”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唐阮微微一怔之后重重的闭了一下眼睛,而后嗤的一笑,漫不经心中带着一丝隐忍的痛楚。 慕其琛大概知道唐阮在青城的家为什么会像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了。 因为那是一个父亲的沉沉爱意,他很早之前就为他的孩子准备了一个礼物,让她在远离故土的地方也能够不慌不怕,青城那个院子,不过是这个四合院的缩小版。 “你父亲用心良苦。”慕其琛有些感叹。 唐阮目光盯着比青城院子里还要粗壮的那棵银杏树走了过去,一只手轻轻覆上去摩挲着树干,转过头去看慕其琛:“这树,青城那棵都要叫它爸爸。” “重回旧地,送你个礼物。”慕其琛跟着她笑,拿出一样东西来。 “哎哟,大叔您还真是客气了。”唐阮装着害羞的样子,故意笑着说:“也不用太贵重的礼物,百八十万就行。” 慕其琛有些哭笑不得,催促道:“打开看看吧。” “啥东西呀,神神秘秘的。”唐阮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盒子,诧异的看慕其琛:“柠檬黄釉莲花纹瓷盘!” “对,这颜色称你,所以我买下来送给你,也算我祝你旗开得胜吧。”看到她眼里亮晶晶的光芒,慕其琛心里舒服的很。 “哎呀大叔,这有点不合适吧?”唐阮故作扭捏。 “就你鬼灵精,给你你就收着,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 百来万的东西呢,果然是富家子弟,都当随便买个小玩意儿。唐阮心中腹诽,脸上却是开心的。不得不说,这大叔会投其所好。 慕其琛失笑,提醒她:“你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准备好怎么做了吗?” 唐阮有些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拿着瓷盘四处打量:“我说你这人真扫兴,我可是刚刚回到我阔别十八年的老家,你就不能让我睹物思人一会儿吗?” 慕其琛跟在她身后:“当然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打算,这样我才能安排下去。” 唐阮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将瓷盘摆上去,满意的拍了拍手:“放心吧,唐家老宅荒废多年,买主又十分神秘,如今兜兜转转唐家人又住了进来,过不了多久会有人自己找上门来的。” 不出唐阮所料,第二天傍晚,唐家的大门就被人叩响了。 彼时唐阮正围着桌前一堆外卖大快朵颐,慕其琛在三步开外一脸复杂的看着她,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唐阮筷子一顿,满嘴油光的对着慕其琛挑眉:“大叔,接客了。” 她说了一声就继续往嘴里塞吃的,慕其琛苦笑不已:“看样子得给你找个小二了,我可不想天天被你使唤。” 唐阮嘿嘿一笑,毫不介意:“开个门而已,不要这么小气嘛大叔。” 慕其琛无奈一笑,摇着头出去了,没过多久,又领着一人来了,唐阮吃饱喝足正擦着嘴,顺着人影的方向一看,眉头不高兴的蹙了起来:“怎么是你?” 杜清川一脸轻笑站在门外:“怎么,不欢迎我?” 唐阮直接起身:“你看我这脸色像是欢迎你吗?” 杜清川毫不介意她对自己的冷淡,冲慕其琛笑了笑自顾自的走了进来:“我今天来,是带着任务来的。” “什么任务要你杜大少爷亲自跑一趟?”唐阮依旧没有好生气,刚刚搬进来,家里空荡荡的,她这里看看那里瞅瞅,自言自语:“缺个电视机。” 慕其琛嘴角一翘,转身离开,杜清川略显尴尬。 直到十分钟后,唐阮才给了杜清川一个好脸,不情不愿的让他坐下,又胡乱给他扔了瓶矿泉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杜清川看着手中的矿泉水有些愕然,唐阮见了:“怎么的,还要我给你拧开啊?” 她这么说也这么做了,从他手中夺过瓶子拧开了又塞进他手里:“我来到B市也就一天而已,杜家这么快就能找上门,真是家大业大耳目众多啊。” 杜清川只是笑,问唐阮:“适应B市这边的气候吗?” 唐阮也笑,伸着懒腰:“适应啊,昨晚睡的可舒服了。” 见她满面红光,杜清川说:“那就好,你不知道,昨晚B市的古玩圈却是人人无眠。” “真的吗?”唐阮来了兴致,眼睛亮晶晶的:“怕的吗?” 杜清川拿起瓶子喝水,然后看向唐阮:“心虚的人有,害怕的人有,高兴的人也有,你觉得呢?” 唐阮耸肩,无可置否,随意问道:“那你呢,杜清川,你算哪一种?” 杜清川没有迅速回答,而是想了想,这才看向唐阮,目光真挚又认真:“我很高兴,唐阮,你信吗?” 唐阮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倒在沙发上倒腾手机:“说吧,你今天来为了什么?” 杜清川也不拐弯抹角:“三天后有个聚会,到时候四大家族负责人都会出席,我爷爷希望你到时候也能来。” “理由?”唐阮看着杜清川,仿佛看到他心里去,让杜清川不由得心里一动。 杜清川很快就回答了唐阮:“四大家族得势于唐家才能起来,如今唐家人来了,没有不见见你的道理吧,有四大家给你撑腰,以后你在这个圈子也好过一点,再说了,唐家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有蹊跷。” “好过不好过的就不劳烦别人操心了,不过你说的一句话我很认同。”唐阮一笑,从沙发上站起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年的事情事有蹊跷,毕竟都是我爷爷的亲亲老友们,我还是会代替他老人家去看看的,放心吧。” 她说这话跟骂人似得,杜清川却只想笑,留了地址之后唐阮就要赶人,杜清川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唐阮,青城的事情我承认是为了确定你的身份,但那个胆式瓶,确定是我们自己人偷冷饭,堂口负责人已经失踪了。” 唐阮不由分说的将人推出门:“那也不关我事,走你的吧。” 大门关上,唐阮脸上才显出几分思索,似乎想到了什么。 ------------ 第十八章 初面四大家主 三天后。 唐阮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揉着惺忪的眼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险些吓了一跳:“不是吧大叔,总裁不都是日理万机吗,你好闲啊。” 慕其琛淡淡的推过去一杯温水:“你自己看看几点了,我要是不来你还能睡到什么时候去?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唐阮嗷的一声跳起来:“卧槽,差点忘了这事!” 一番倒腾,慕其琛看到人的时候脸色复杂:“你就准备这么去?” 十一月,B市的天已经冷了,唐阮却只穿着薄薄的卫衣配牛仔裤,头发随意的挽着,一点不施粉黛,像出去烤串似得。 “不这么去还咋去,难不成穿着晚礼服去啊。”唐阮翻了个白眼,这会儿倒不急了,捞起慕其琛推过来的水喝了几口。 “倒也不必。”慕其琛忍不住一笑,起身:“走吧,我送你去。” 唐阮嬉皮笑脸的拍了拍慕其琛的肩膀:“不用了,手机在手滴滴我有,大叔你日进斗金,还是好好挣钱去吧。” 她的手纤长细润,好看的很,慕其琛看的出神,回过神的时候唐阮已经身在门口,探出个小脑袋来:“记得锁门哦亲。” 慕其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B市一家园林式私家花园门口,杜清川已经等待许久,身边还有个两个姑娘。 其中一个皮肤白皙,披散的卷发衬着她巴掌大的脸跟个洋娃娃似得,眼神清澈,笑起来眼睛弯弯像个月牙一样围着杜清川转:“清川哥,我们要等的人什么时候来呀?我听说她可是唐家后人哎?” 相比之下另一个姑娘看起来要比她大几岁,也是肤白貌美,一头柔顺的焦糖色卷发精巧的挽在脑袋后面,缱绻慵懒,更显端庄成熟,但她眼里却总带着淡淡的敌意。 听到小姑娘的话,她看了一眼杜清川,声音不冷不热:“就算是唐家后人,也不过是破落之家,她有资格让我们在这冷风中等这么久?” 杜清川看了她一眼,低声提醒:“青葙,别这么说,唐阮可是今天的贵客。”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等了这么久早已经没了耐心,再看看旁边叽叽喳喳的面露期待的白婉婉,顾青葙更显烦躁。 就在三人翘首以盼的时候,一抹娇小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与此同时,白婉婉一声爆笑澎喷涌而出。 “清川哥,这……这就是你说的唐阮?”白婉婉指着不远处的人影说道。 只见那个人影,身材娇小,艰难地骑着一辆小蓝车,在一片豪车中穿梭,显得突兀又好笑。 正是唐家后人——唐阮。 “乡巴佬!”顾青葙面露不屑地哼了一声。 乡巴佬唐阮越来越近,一个潇洒的刹车后单脚撑地看向三人:“吃个饭而已,还列队欢迎啊,两位美女多受冻啊。” 杜清川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婉婉已经凑到了唐阮跟前,欢快的盯着唐阮:“唐阮,你好有趣啊!” 唐阮脖往后一缩:“你……你从哪儿看出姐姐有趣的?” 白婉婉此时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唐阮嘴里:“你吃的什么啊?” “棒棒糖,吃吗妹妹?”唐阮摸出一颗糖,白婉婉一点不见外的拿过去,欢喜的拆开:“唐阮,你真好玩呀。” 唐阮云里雾里,又感受到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眼睛一移就看到一位高贵端庄的大美女正对着自己翻白眼。 杜清川走过来挡住了顾青葙敌意的目光:“你是今天的贵客,我们欢迎你是应该的。” 白婉婉看上了唐阮的车,插嘴问道:“唐阮,你这车能借我玩玩吗?” 唐阮笑容可掬:“都是国家的,你可劲的玩。” 顾青葙从第一眼就看不上唐阮,此时再看杜清川和白婉婉对她的态度心中更显不忿,但还是端着大小姐的面子:“大家等了这么久可不是让你来表演骑破自行车的,还走不走了?” 杜清川面露不悦的看了一眼顾青葙,顾青葙先走在了前面,唐阮倒是毫不在意:“那就走吧杜少爷?” 杜清川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婉婉是白家唯一的孙女,很单纯的小姑娘,青葙是顾家现任家主的女儿,别看她脾气大,其实人挺好的。” 唐阮撇撇嘴不发表意见,倒是对歪歪扭扭骑车的白婉婉多了几分笑意,杜清川又问道:“我以为你那个金主爸爸会送你来的,不然就安排车子接你了。” 唐阮随口胡诌:“晕车,尤其是豪车。” 一路弯弯绕绕到了内厅门口,白婉婉自来熟的挽住唐阮的胳膊拽着她进去:“爷爷!唐阮来啦!” 几道凌厉的目光在唐阮站定之后齐刷刷的落到她身上,让她浑身都不自在,杜清川和顾青葙同时进来,顾青葙径直走到座位上,白婉婉和杜清川一左一右站在了唐阮身边。 唐阮挺了挺背,毫无惧意的对上这几道目光,圆桌之上,坐在主位的是个头发花白但眼神凌厉的老人,他盯着唐阮,一派威严,杜清川也向她介绍:“这位是我爷爷,杜旗峰,也是如今古玩协会的会长。” 唐阮笑的乖巧可爱。 白婉婉紧接着介绍:“杜爷爷左手边那个就是我爷爷白德景啦,古玩协会副会长。” 此时那位古玩协会副会长正一脸不悦的看着唐阮,捋了捋自己心爱的小胡子:“瘦的跟麻杆似得,没个人样,一点都不像唐铭的孙女!” “我祖上也没几个胖子啊……还不是从小没吃好穿好,营养不良啊……”唐阮假装委屈的撇了撇嘴。 白婉婉站在她这边,气的跺脚:“爷爷,你别吓着唐阮了!” 老头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哼,这才几分钟就胳膊肘往外拐!没良心的!” 此时一道年轻的女声轻笑起来:“婉婉说的对,人家小姑娘初来乍到,你们一个个跟审犯人似得,这是吃饭还是下马威呢?” 她声音轻柔,柳眉弯弯,双目犹似一湖清泉,眼下一颗泪痣让她更显风情,说话间捂着白色貂毛披肩轻咳几声,妩媚纤弱,风韵难挡,唐阮不由得脱口而出:“啧,真美。” 女人笑了,唐阮这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只布偶猫,杜清川向她介绍:“这位是魏青黛,我们都叫她青黛姑姑。” 魏青黛满眼喜欢的看着唐阮,招招手:“都是一家人,别站着了,坐姑姑身边来。” 白婉婉拉着唐阮过去,魏青黛移了移位子,唐阮就坐在了她和白婉婉中间。 魏青黛又指了指身边俊美但眼中尽显世故的男人:“这位是魏贤,是我堂弟,也是魏家现任的当家人。” 唐阮笑:“魏家基因真好,都是俊男美女。” 桌上目光各异,索性唐阮也不在乎,她的目光移到顾青葙旁边的男人身上,笑了笑:“这位清冷高贵气质卓绝的大哥,应该是顾家家主顾启荣了吧?” 顾启荣还没说话,白德景倒是冷哼一声:“黄毛丫头上来就乱了辈分,启荣和你父亲一辈,真是没规矩!” “爷爷!”白婉婉气的直瞪白德景。 唐阮小声辩解:“这不是人家保养得宜嘛……” 白德景气呼呼的,看不惯这小丫头,其他几个当家人都不作声响,就那么打量着唐阮。 ------------ 第十九章 一张古画定乾坤 第十八章 一张古画定乾坤 气氛压抑许久,在几个大人凌厉的目光之下白婉婉和杜清川也不敢跟唐阮交流,直到杜旗峰声音低沉的咳了一声:“既然是老唐的孙女,那我倒要考考你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手上拿着东西进来了。 杜旗峰终于笑了笑:“你爷爷在古玩鉴赏方面天赋极高,可他仙逝已久,怕是世上再无几人有他的风采,你是他的孙女,不知道有他几分真传?” 此时桌上一幅画,一件玉器,再有一个小巧玲珑的荷包。 唐阮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实在惭愧,我爷爷仙逝的时候我还是个细胞,谈不上什么真传……”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倒是有趣。”杜旗峰中气十足的笑:“不过自家人消遣罢了,就当玩玩而已。” 唐阮咧开嘴笑的傻里傻气:“那就好那就好,我毕竟是乡下来的。” 他指了指顾青葙:“青葙跟你一个年纪,你们两来比比如何?” 唐阮无语,不是说玩玩吗,咋还比上了? 顾青葙高傲的瞥了唐阮一眼,起身说道:“杜爷爷,既然是比赛,就该有彩头吧,不然也太没意思了。” “当然。”杜旗峰笑的慈祥:“要是谁更胜一筹,桌上有多少真品,就都归她。” “那输的那个人呢?”顾青葙势在必得,冷冷看了唐阮一眼问道。 白婉婉不高兴了:”青葙姐,玩玩而已,干嘛这么较真嘛。” 杜清川也有些担心:“既然只是玩玩,有彩头就好,惩罚就不需要了吧。” 顾青葙却是不依不饶:“有彩头没惩罚,那有什么意思,你说是吧?唐阮?” 唐阮一脸无辜,眨巴着眼睛:“我……我没意见啊……” 白德景看不下去了,气呼呼的拍了下桌子:“那就听我的,赢的人拿真品,输的人就伺候赢的那个人吃饭,行了没?赶紧开始吧,老头子都饿了!” 既然他开了口,顾青葙也不敢再反驳了,此时唐阮问道:“那,怎么个玩法?” 这次,杜旗峰反而不说了,而是魏家家主魏贤笑呵呵的开口了:“很简单,桌上这三件东西,你们两人同时鉴定,先说真假,再说缘由,谁说的更准确,更详尽,就算谁赢,怎么样?” 双方都没有意见。 白婉婉也来了兴致,自告奋勇充当主持。 “第一件鉴品,山水图一副!”白婉婉朗声开口,还朝着唐阮悄悄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唐阮和顾青葙同时上前观察,两人屏气凝神,各自思索,唐阮搭着胳膊,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下巴。 时间大概过了一分钟,顾青葙率先开口:“唐代李思训的秋山问道图,真品。” 唐阮还在思忱之中,顾青葙已经侃侃而谈:“此画笔墨浑厚,神采奕奕,画中山林层峦叠嶂,雄峭幽邃,实有江山之胜之景,使人身临其境。“ “再者。”她瞥了一眼唐阮,骄傲尽显:“此画绢墨旧烂至极,纸色又旧,又有李思训亲自提款,而世人论画,向来以山水为上,小人物次之,竹石花鸟再次之,虫鱼走兽再为其下,这幅山水画算得上是上乘珍品。” 顾青葙成竹于胸,说话酸溜溜的:“怎么,你还看不出来吗?” 唐阮这才慢悠悠的收回目光,看向杜旗峰,隐隐还有几分谦卑:“此画,为假。” 杜清川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可能!”顾青葙马上辩驳出口。 一直沉默无言的顾启荣有些不悦的看了顾青葙一眼:“青葙,不可放肆。” 顾青葙不悦的闭上了嘴。 唐阮摸了摸鼻子,说道:“这画的笔墨暂且不说,顾小姐刚才说的一句话我却是不赞同的。” “哪句话让你不赞同了?”顾青葙隐忍怒意。 唐阮紧接着说道:“古人品画,分为能品、妙品、神品、逸品。其中最高境界的逸品,是奇思异想加上妙手偶得得结果,达到一种画到生时是熟时的境界,旁人无法随意模仿。而要品评这以上四品,须以南朝宗炳提出的‘澄怀味象’法。” “这又是什么?”白婉婉看唐阮说得一套一套的,不禁有些好奇。 “澄怀需要让人保持一颗最客观的心,不带有主观情感,像一张白纸,接受绘画者创作时的原始感受。味象则是品味作品,有时那种感受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是十分个人或具有个性的。因此,有的人认为徐悲鸿的马最为上品,有的则认为潘天寿的山水最佳。就像吴冠中老先生说得,逸品中的逸字代表着自由、无关世俗的品味,而不是顾小姐这样,画还未品就已经靠画中之物将画分个三五九等。” 顾青葙已经变了脸色,刚想辩驳。 唐阮继续说道:“若是学画的人都像顾小姐这样趋于世俗规定,那飞禽走兽虫鱼鸟虾可就没人画了。咱们也见不到齐白石先生《虾》那样的珍品了。” 顾青葙有些气极败坏:“就算你说的在理,那你倒是说说,这画假在哪里?” 唐阮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再说绢色,真绢色淡,即便绢破损严重,但画作流露的精神,包括色彩依旧如新,当然,若是佛像之类,经过香烟熏损必然绢破画损,此类再论。而岁月更迭之下,画作卷轴两头的绢必然会裂开,这幅画虽然作伪精明,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幅画绢色上虽然花了功夫,但卷轴却弄巧成拙。若是不信,只需要快刀直过卷轴,就会发现绢会起毛,指甲去掐的话,纹路依然坚韧,必定是假画无疑。” 顾青葙已经挂不住脸了,指甲嵌进手心,她心里虚了。 白德景依旧瞧不起唐阮的样子,但眼里已经来了兴趣:“小嘴叭叭的倒是能说,还有其他的吗?” 唐阮冲他笑笑,点了点头:“现代人鉴定书画以落款收藏或鉴赏图章为依据,但实际上,古人所作书画多不落款,即便有落款也是在纸背或者边缘,装裱时一般会被裁掉,后来有人会在石缝或者树干间落款,但字很小基本会被忽略。落款题字的风尚是在宋末才开始的,所以这画,只从这几个方面来说,就不是真品。” “好,说的好!”其他人有些回不过神来,杜旗峰率先笑而语出,满脸的赞赏之意。 他这么一说,这画是真是假,大家也都有了定论,顾青葙一脸颓败之意,看向唐阮的眼神像射着刀子。 桌上众人也都心知肚明,这两人功夫深浅,只一幅画就高下立见,再比下去,只会伤了顾家的面子。 刚才唐阮那一番讲解,白婉婉对她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直接略过顾青葙问唐阮:“那这块玉呢,真的假的?” 唐阮看向顾青葙:“顾小姐觉得呢?” 顾青葙眼中含刺,不想跟着她的话走,此时魏青黛跳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还真比啊,两个姑娘家都不要面子的啊,我看这比赛就算了,大家都快饿死了。” 杜旗峰眼神在顾启荣身上轻轻掠过:“也是也是,清川,你和青葙去催催,让厨房赶紧上菜。” 顾启荣一个眼神过去,面色温怒:“青葙,唐小姐是客人,听你杜爷爷的。” 顾青葙瞪了唐阮一眼,不情不愿和杜清川出去了。 两人一走,白婉婉又高兴了:“唐阮,你倒是说呀,这玉是真的假的?” 刚才那一出唐阮也清楚是为了什么,此刻,她看了一眼杜旗峰。 杜旗峰倒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既然婉婉问你,你就告诉她吧。这小丫头啊,不达目的不罢休,你不告诉她,咱这顿饭都别想吃清闲。” 唐阮笑着应了,乖巧得要是慕其琛在场能吓得瞪大眼睛。“应该……是殷商时期传下来的硬质白玉雕吧。” 白婉婉睁大了眼睛:“哇,很值钱吧?” 唐阮笑:“你看这块玉,由甩袖的仕女和展翅而飞的神鸟构成一环,又用细阴线刻画了比较复杂的发型,前为及耳短发,后面却是绑成三段的及腰长发,仕女衣裙上又刻出细如发丝活灵活现张嘴吐舌的龙。再看她的衣袖上刻出的神鸟生动活泼,值钱不值钱不清楚,但这个玉雕展现了当年妇女的衣服样式和纹饰,具有很高的文物参考价值,是很有意义的一件收藏品。” 唐阮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座几人都听得清楚,除了白婉婉,其他人都是神色各异。 “那这个呢!”白婉婉一脸倾慕,指着那个荷包。 唐阮看了眼顾启荣的脸色,见他脸色沉沉 一脸不悦,深知自己不能再多说了,要不今天就真让顾家没了面子了。 她皱了下眉头,没多说话:“这个……我看不出来,毕竟咱们唐家还是以制瓷为主。” 杜旗峰看了她一眼,还想让她继续说。 白德景却笑着开口:“一个破荷包。老杜你也拿出来丢人。不如送给我家婉婉玩吧~” 唐阮心中松了口气,有些好奇这白德景上来就气势汹汹的,这回却又有意无意的给她解围? 杜旗峰脸色愣了一瞬,但马上恢复原状:“你呀,行行行,婉婉喜欢就拿着玩吧。” 那东西小巧可爱,白婉婉也不管真假,欣喜的抓了过去独自把玩,唐阮却是替杜旗峰肉疼,乾隆以前的补子,绣纹又是高贵的仙鹤,价格至少在6000美金以上,白德景也好意思,轻飘飘一句话就给人家拿去了。 此时杜清川和顾青葙也回来了。 ------------ 第二十章 黄毛丫头反客为主 出去了一趟,顾青葙回来的时候脸色好了许多。 桌上菜品琳琅满目,白德景看样子真饿了,和魏青黛一边探讨一边朵颐,魏贤依旧是一副笑脸让人看不真切,顾启荣脸色冷冷的,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落了面子,白婉婉欢喜地跟杜清川炫耀刚得手的补子,杜旗峰的眼神似有若无的盯着唐阮。 那副假画和真玉已经被拿了下去,唐阮有些好笑,这帮人真鸡贼,这些东西,他们就是上赶着给她她也不敢拿啊。 嘴里没进几口菜,唐阮就听到杜旗峰问自己:“小阮,初到B市,还习惯吗?” 唐阮心里冷笑了一声。 “还好。”她擦了擦嘴,端正坐好:“小时候就在这边生活过几年,所以也算不上多陌生。” 桌上几人的筷子都不约而同的顿了顿,白德景看她:“你在B市住过?住了几年,哪儿住着呢?” 唐阮脸上带着假惺惺的乖巧:“就住在唐家老宅,现在住着的那个四合院。”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没有人想到,唐家那老宅那些年住的竟然还是唐家人。 果不其然,这几人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这个倒是不知道,要不怎么也该多往来的。”杜旗峰沉思一瞬,很快又道:“那你父亲他……” 唐阮认真观察着每个人的脸色,平静开口:“十八年前,我父亲死于车祸。” 杜旗峰面露可惜:“真是可惜……也是苦了你了。” 唐阮摇了摇头:“还好,都过去了。” “那你就没个亲戚什么的?这么多年站面缸里长大的?”白德景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气冲冲的问道。 唐阮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说道:“有个婆婆收养了我。” 杜琪峰笑的慈爱:“你白爷爷性子急,你别介意,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你回来了,B市就是你的家,这些都是你的家人,清川和婉婉这些都是你的同龄人,以后你们多来往来往。” 唐阮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寒意,抬头巧笑:“一定的。” 一番看似其乐融融的画面,唐阮却忽的放下筷子,略带踌躇:“两位爷爷是我爷爷的好友,我今天,其实是有些话想问问的。” 杜琪峰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话,还是吃菜吧你。”白德景怔了一下,不悦看她。 唐阮不为所动,开口就道:“听说唐家有一批宝藏,世代流传,两位爷爷是我爷爷的好朋友,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知道些内情吗?” 她表情真挚急切,其他人却是神色各异,就连杜旗峰和白德景两个老家伙都差点呛着了,谁都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就问出这个问题。 还是白德景先回过神来,嫌弃的瞥了唐阮一眼:“是有这么个传闻,但这事不是你们自家人最清楚吗,问我们这两个糟老头有个屁用,我们要是知道不早就据为己有了吗。” “这倒也是。”唐阮笑的有点失望:“我爷爷死的突然,没给我爸留下几句话,我爸也死的突然,没给我留下半句话,连宝藏的事情都是有人找上门来我才知道的。” “有人找你了?”白德景语气忽的有些凌厉。 唐阮点了点头。 顾启荣这时候说话了:“唐家宝藏的事情古玩圈子里流传了这么久,有人信以为真找上你也是可能的,你也别放在心上。” 唐阮回以一笑表示感谢,又说道:“宝藏不宝藏的我一个女孩子也不在意,我这次回来,就想洗脱我爷爷身上的冤屈,我说这话就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在座的爷爷叔叔们,大家都是一家人,帮不帮忙另说,咱可别内部先乱起来。对吧?” 直到唐阮这句话,在座这几人才确定下来,这小丫头片子是个挠人的主。 她这明明就是反客为主!把自己搞得不明不暗的给他们几个人放话呢! 杜旗峰不由得又高看了这丫头一眼,锐眸微眯,转瞬又笑的和蔼:“哈哈哈,小丫头你就放心吧,没有你爷爷就没有在座的这四家人,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他又叹了口气:“只是时隔多年,你爷爷的事情,到底有些不好查啊……” “没关系。”唐阮明眸看他:“只要有一丝蛛丝马迹我都会追查到底。做过的事,不可能没有破绽。时间只会掩埋那些东西,并不会彻底销毁。就像瓷器,破损了,也得留下点片片碎碎。” 杜旗峰有些挂不住脸了,白德景倒是哼了一声:“总算说了句人话。” 唐阮的目的达到了,成功的让桌上的人变了脸色。这饭她也吃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就走。 “清川送送唐阮。”杜旗峰沉着气开口。 等人一走,刚才笑靥满堂的内厅,一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气氛诡异,空气中仿佛飘散着战争刚尽的硝烟。 白德景目光落在面前的菜品上,敛眉冷笑:“唐家果然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片子就能把我们一干人打的措手不及,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黄毛片子唐阮此刻遍寻她的小蓝不着,十分不爽。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这个点也有点冷了。”杜清川说道。 唐阮出了门对他又恢复了冷淡模样,不怎么乐意的摆手:“不了不了,晕车。”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叫她:“唐阮。” 声音还挺熟悉的,唐阮回过头去,就见慕其琛站在不远处,修长的腿掩在风衣中风流倜傥,朝她招了招手:“走吧,我接你回家。” “你这个金主对你不错啊……一路跟着北上不说,还事事呵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保镖呢?”杜清川的口吻有点酸酸的。 唐阮神秘一笑,往着慕其琛的方向走,又转过身,“金主也好,保镖也罢,都不关杜少爷的事儿。” “说得也是。”杜清川生生憋下一口气,心中却计划要调查下慕其琛。 唐阮潇洒的挥了挥手,跑到慕其琛身边。 慕其琛却看到了杜清川的眼神,微微点了下头。 豪车绝尘而去。 杜清川扇了扇空气中尾气的味道,淡淡的说:“不是说晕车么?还是豪车。说到底啊,你不信我……” “你哪来的力气骑着共享单车到这儿的?”慕其琛一见人就苦笑不已,看了一眼身边两颊微红的唐阮问道。 唐阮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要不是滴滴都不来这鬼地方我至于哼哧哼哧自己来吗!” “那你不会找我?”慕其琛拉过安全带,给小姑娘系上。 唐阮倒委屈上了:“我哪有你的电话。” 慕其琛噎了一下,唐阮又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给你送东西的时候发现你落下的地址条,就来了。” 这地方全是一些私人别墅,或者会所雅苑,平常百姓可不会来。来的也都是自己开车的,以那些所谓的高雅人士为主。想着唐阮不管不顾的骑着小蓝就来的样子,慕其琛不禁觉得好笑之余又有点心疼。 “以后去哪儿我都送你。”慕其琛忍不住开口:“跟这些人家打交道,去的可不是家门口的烧烤摊。” 唐阮刚打了一仗,心力费尽,窝在座位上有气无力:“是啊,个个都是人精。” “怎么,不顺利?” 唐阮摇头,觉得鼻子有些塞塞的:“半斤八两吧,谁也没讨到好。” 慕其琛眼神暗了暗,想想这小丫头一个人,单枪匹马对着那些老狐狸小狐狸的,心里不自觉又软了几分。 唐阮摸摸肚子:“都是人精中的战斗精,从进去到出来我汗毛就没塌着。” “饿了?”慕其琛没有多问,挑了挑眉。 唐阮撇了撇嘴:“忙着交锋,没吃两口,饿死了。” 慕其琛邪魅一笑,递过来个袋子:“吃吧。” “不是吧。”唐阮满脸惊喜,抓过袋子打开:“我去,肉夹馍,还是热的!” 慕其琛开着车,嘴角笑意渐显:“富贵山庄那十万一桌的菜还抵不上个肉夹馍?” 唐阮吃的津津有味,一口下去舒服的眯起了眼睛,顾不上回他的话,半个肉夹馍下肚,才有点不好意思的开了点车窗透气:“有味儿吧?” 慕其琛笑笑,目视前方:“我不介意。” 唐阮斜过头去看他,脱了风衣的男人西装革履面容俊逸,一双眼目视前方认真又笃定,凭空给人一种安全感。 唐阮的目光在他红润的嘴唇上一闪而过,心虚移开视线。 “啧,有样儿了。”她欲盖弥彰没话找话。 “什么样儿?慕其琛不解,偏了偏脑袋。 “霸道总裁的样儿。”唐阮咬了口肉夹馍,倏地一笑。 ------------ 第二十一章 神秘故人来相见 富贵山庄一聚,唐阮关起门来躲了五天,期间慕其琛通过自己的门路将唐阮青城家里的瓷器都搬了过来。 东西摆放整齐,唐阮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面容孤寂,关起门来仿佛还是熟悉的老地方,可院子里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老太太出现在她眼前,每天早上也没有温热的牛奶了。 小姑娘连饭也懒得做了,天天点着外卖。 这一早,天色迷蒙,唐阮扭着腰从书房出来准备去补觉,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大门砰砰砰的响了起来。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幻听,可敲门声经久不停还越来越欢快,唐阮怕吵着邻居,快走了两步走到门边:“谁啊,大早上的有病啊!” 砰砰砰,敲门声更加用力且欢快的敲了三下才停下,又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唐阮!开门!自己人!” 唐阮清醒了几分,也有了防备,隔着门喊:“谁跟你自己人,你谁啊你!” 那人沉默了几秒,门缝底下塞一张照片,唐阮弯腰捡起,一看,脸色微变。 “赶紧开门,可冻死我了。”那人说话哆哆嗦嗦的,有些等不及了。 唐阮迟疑了几秒,还是将门打开了,门一开,一道人影就带着风窜了进来。 “奶奶的,北方这什么破天气,冻死老子了。”那人抱着胳膊在院里三窜下跳,唐阮无语的转过身来,看到人的时候惊着了。 “是你?”唐阮满脸震惊:“你他妈跑这儿来是报仇来了?”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王保平那个徒弟。 但很快唐阮就觉得不对劲,她两步凑过来,拿着照片质问:“这照片你从哪儿来的?” 照片上除了不认识的一大一小不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人就是唐阮的父亲唐子瞻。 那人还穿着短袖,满地跳脚,跟拍卖会上的呛口唐阮的样子截然不同:“哎呀我的姐,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我哪里回的过来啊,你先让我进去行不行 ,冻死人了。” 两分钟后,唐阮找了个毯子扔到这人身上:“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这照片的事情,要不然我让你躺着出去你信不信?” 她说完,在男生某个部位瞟了一眼,目露凶光。 “叫啥名儿?”唐阮伸腿勾了个凳子过来,和男生对面而坐,手上把玩着她那把小刀,刀子在她手里像要翻出一朵花儿似得。 “孙易安。”男生围着毯子,终于缓过点神来:“我说姐,大早上的玩什么刀,咱可是自家人啊。” 唐阮没有好气:“谁跟你自家人,赶紧说,照片咋回事!” “脾气真暴躁。” 孙易安嘟囔了一声,下巴指指那张照片:“如你所见,照片上那个风流倜傥天人之姿的小男生,就是我。” 唐阮一记白眼飞了过去,孙易安嘿嘿一笑:“旁边那个我老爹,剩下那个,你应该是很熟吧?” “然后呢?”唐阮又拿起那照片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身材伟岸,浓眉大眼,尽显朝气,唐阮不由得鼻尖一酸。 “然后有点麻烦,我看咱俩先说另外一件事吧。”孙易安这时候也不冷了,兜里掏掏索索找出手机,点了几下,朝唐阮扬扬下巴:“看手机!” 唐阮疑惑,将信将疑的拿过手机,点开一看,看到那单线联系的账号给自己发过来几分绝密文件,眼睛一瞪,不可置信的看向孙易安。 孙易安朝她抛了个媚眼。 迟疑三秒之后,唐阮将手机扔过去,随手抓起个东西就追:“我操,你他妈到底是谁!” 孙易安被她追的满屋乱窜:“你的好朋友啊妈的,千辛万苦给你调查资料的好朋友啊妈的!” “那王保平徒弟又是怎么回事!”唐阮依旧追。 “挣钱吃饭啊大姐!我穷啊!”孙易安缩到墙角,手心向外挡着唐阮:“我爸说你不公开之前我不能找你,也不能调查你,所以这么多年我只知道跟我联系的是唐阮,但不知道你就是唐阮啊。” 唐阮站了下来 ,孙易安继续道:“直到拍卖会上你公开身份,我才对号入座啊,谁知道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啊。” 唐阮站在原地用了两分钟来消化孙易安这话里的信息,两分钟之后她笑的和蔼可亲:“你过来,咱俩好好聊聊。” 孙易安打了个寒颤跟着她走,走了两步又凑到唐阮眼前:“你这房子一个人住着挺空的吧,需要个管家吗你?” 唐阮忽的停下步子,认真的看着孙易安,实在无法把他跟想象中那个有求必应的电脑高手和拍卖会上的样子联系起来,更无法把他跟现在这个贱兮兮的男生联系起来。 “你看我做啥?”孙易安疑惑,但马上就自恋的笑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帅气逼人?” 唐阮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做作的笑容:“你他妈的好贱哦。” 孙易安:…… 两人友好交流之后,唐阮总算知道了孙易安的来头。 “这么说,我爸当初帮助过你爸,还和你爸成了好朋友,我爸死后你爸让你暗中帮着我?” 唐阮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心里想着,该剪了。 孙易安令人发指的自来熟,四处打量之后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咕噜喝完之后才说话:“一半一半吧。” 他放下杯子,甩了甩脑袋,看起来非常自恋:“当然了,我当时还小,啥都不懂啊,都是听我爸说的。” 唐阮不耐烦的踢了踢桌子:“赶紧说!” 孙易安撇撇嘴,有点委屈:“你爸出事之前找过我爸,从此之后我就苦了。” “跟你有个屁关系?”唐阮瞪他。 “关系大了!”孙易安义愤填膺:“从此我爹硬生生掰断了我成为宇航员的梦想,死活要我学习考古鉴定专业,我很委屈的好不好!不过也得亏了我天赋异禀,以优异的成绩从文物鉴定专业毕业了……” 唐阮渐渐变了脸色。 孙易安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装模作样擦了擦眼睛:“对了,你爸留了东西给你。” 唐阮愣了几秒:“我爸咋老给别人留东西啊!” 孙易安嘲讽她:“因为你蠢啊姐。” 唐阮咬牙切齿,只想将这人踹出去。 慕其琛来找唐阮,一进门就看到窝在沙发里睡着的孙易安。 唐阮却遍寻不着。 慕其琛的神情一紧,“唐阮呢?” 孙易安睡得正香,哪能听到。 慕其琛有些着急,踢了踢孙易安垂下来的脚。 “哇啊——”孙易安大叫一声蹦起来。 慕其琛抓住他的衣领,又把他推回沙发:“唐阮呢?” 孙易安手舞足蹈,一时却说不清楚,手忙脚乱间,一脚踢在桌脚上,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 唐阮应声跑了出来,“怎么啦怎么啦?谁打进来了?” “救……命……”孙易安涨红着脸。 看到唐阮完好无损,慕其琛下意识松了口气,再一看孙易安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赶紧松了手。 孙易安瘫坐在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指着慕其琛:“唐阮!他欺负我!” 慕其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转头问唐阮:“这怎么回事?” “我说大哥,你差点犯了故意杀人罪你知道吗……你不先问问我你问她干嘛?”孙易安终于顺了气,摸着脖子哀怨的看向慕其琛。 慕其琛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又想到青城的事情,疑惑的问:“他怎么在这儿?” 唐阮抓了抓头发,疲惫的走过来,瞥了一眼孙易安:“我爸朋友的儿子。” 慕其琛还有点怀疑,唐阮又道:“我爸留了东西给他爸。” 说道这儿,唐阮看了一眼孙易安:“哎?孙易安,你爸呢?” 孙易安揉着脖子没有好生气:“入土为安了。” 唐阮愕然,不自在的咳了咳。 ------------ 第二十二章 接盘侠唐阮 自从找到了唐阮,孙易安就死乞白赖的不走了,说他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替唐伯父守着唐阮,非要留在这里当唐阮的管家,让慕其琛好奇的是,唐阮竟然随了他。 慕其琛找了个机会问唐阮:“你确定孙易安这人信得过吗?” 唐阮想都不想:“放心吧,绝对信得过。” 唐阮看似大大咧咧但其实心思细腻,她这样笃定的语气让慕其琛有些好奇。 唐阮自信的眨了眨眼睛:“大叔,我心里有数,别说他信得过,就算信不过他也在我手里翻不出浪花来。” 她认真了起来:“孙易安是文物鉴定专业的毕业的,有些方面比我这个半吊子要强得多,他是个有想法的人,我爸留下这些铺子我一个人也不好打理,他正好是个人选。” “我能找更专业的人帮你。”慕其琛心中有点不爽。 唐阮却摇了摇头:“富贵山庄的时候我已经把话放出去了,现在各方都准备行动了,四大家族肯定也开始调查你的底细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不想你跟这些事情牵扯太深。” 原来是担心自己,慕其琛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淡淡说道:“慕家屹立商场的时间比这四家加起来都要长,他们手脚再长也得掂量掂量,再说了,我也不是单纯为了帮你,要解开我爷爷的秘密,我还是得跟你同进退,不是吗?” 唐阮迟疑了几秒。 慕其琛继续说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查过了,在我爷爷接手这些铺子之前,这些铺子的持有人,是一个叫葛雨清的女人。” “什么?”唐阮瞪大了眼睛:“葛雨清?” “嗯。”慕其琛说道:“他们处理得很干净,能查到这个名字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唐阮脸色严肃:“葛雨清是我奶奶的名字。” 慕其琛也有些惊着了。 根据他们现在掌握的消息,唐铭死后,幼子唐子瞻离奇失踪,唐家产业也分崩离析,尽数被四大家族吸收,凭借四大家族的手段,能够放过这些产业? 根本不可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盯着唐阮:“唐阮,我想,我爷爷很早之前,就跟你们家有所牵连。” 唐阮沉默半晌,呼了一口气“是啊,如果不是慕家的实力,这些铺子怎么可能不被那些人察觉,我父亲的踪迹会更早被发现的。” 唐阮心中好像浮着一团火,她难过,却有些隐隐的激动。 十八年之后的今天,一个接一个的线索开始跳出来指引着她前进,而她现在才意识到,这些线索,是她的父辈们呕心沥血为她留下的。 “我忽然觉得,我爷爷和父亲他们织了很大一个网,他们希望我来收这个网。”她说。 慕其琛心怀敬佩:“他们不单单只是想要你收尾,还为你留下了很强的靠山,这个四合院,那些古玩铺子,都是他们给你铺好的路,他们想得很清楚,如果你不愿意卷入那些纷争,这些铺子,足够你惬意的过活一辈子了。” 怎么可能不卷入这些纷争呢,压在唐家头上的冤,爸爸离奇的死,都让她不能不卷入这些纷争,她唐阮,从来就没想到要安静度日。 唐阮沉默无言,但紧攥的拳头和微红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了,吃颗糖,反正一切有我。”慕其琛看她的样子有点心疼,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唐阮歪着脑袋:“哪儿来的?” 慕其琛只是嗤笑一声,自顾自的走开了:“管那么多做什么,随手揣的。” 唐阮眼神古怪的看着他的背影。 随着孙易安的安家落户,唐阮这个四合院忽然就热闹了起来,按照孙易安的话来说,这叫蓬荜生辉。 唐阮刚抬起脚准备给他屁股上来一脚,脚还没离地,四合院的门铃就响了。 唐阮懒洋洋的看了眼孙易安,孙易安很上道的喊着:“来嘞~” 唐阮好笑又好气,坐在院中间的椅子上酸他:“瞧瞧人家城里人,人家就会摁门铃,哪像你,只会抡起大锤骚扰邻居。” 孙易安龇牙咧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跑去开门了。 门一开,一道娇小俏丽的身影先冲了进来,同时传来白婉婉的声音:“唐阮,我可想死你了,我今晚能住在这这儿吗?” “想住就住,我热烈欢迎。” 紧跟着她进来的是杜清川和顾青葙,最后还有慕其琛。 真是奇怪的组合。 看到孙易安,杜清川也愣了愣。 孙易安倒是笑的和气,向他解释:“杜少爷,之前都是误会,误会啊,我现在是唐家四合院的管家,之前的事情咱一笔勾销,一笔勾销了哈。” 顾青葙还是看不起人的样子,站在杜清川身边冷冽高傲。唐阮心里笑,这么委屈还来她这地方自找没趣,真是可怜顾青葙了。 白婉婉对这地方新奇的很,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此时注意力被院中央的银杏树给吸引住了,围着大树转了好几圈,连连咂舌:“唐阮,这棵树长了很多年了吧?” 虽然她爷爷白德景对唐阮里外看不上,但白婉婉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看清的人,唐阮对她比较亲近,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挺多年了,我爷爷那辈儿就有。” 唐阮站起来,看向杜清川:“什么风把杜大少爷和顾大小姐吹过来了?” 慕其琛上前两步,熟悉的跟在自己家似得,吩咐孙易安:“小孙,去沏壶茶过来。” 杜清川见孙易安听话的样子,不禁挑了下眉。 “爷爷不是说了吗,要我们跟你多来往。”杜清川向前一步,离她近了一点儿:“一周后有个古玩鉴赏交易大会,到时候去的都是B市古玩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爷爷的意思是你也参加,到时候会正式公开你的身份。” “我?”唐阮指了指自己:“公开身份?” 杜清川:“嗯,身份公开之后,有四大家族撑腰,以后你在古玩界也好行事。” 唐阮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慕其琛。 杜清川见了,眯起眼睛,审视着慕其琛。 慕其琛注意到了却没有在意,而是开口说道:“我今天来找你也是因为这事 。” 这下,连顾青葙也看了过来。 这个商业帝国的天之骄子他们早就听说过,但这些年却从未听说过慕家跟古玩界有什么牵扯,可短短半月,他们却惊奇的发现慕其琛私人名下凭空出来了许多家古玩铺子。 此时孙易安泡了茶来,唐阮招呼他们坐在银杏树下的桌子旁,孙易安会做人的很,转瞬又端上水果瓜子,让唐阮赚足了面儿。 唐阮面露赞赏的给他比了个赞,问慕其琛:“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慕其琛笑笑:“几年前这种活动就有人请我参加,我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去过,如今你十几家铺子都在我手头上,我就想着去看看,顺便学习一下。” 杜清川和顾青葙都大吃一惊,杜清川更是忍不住的问道:“那些铺子,都是你的?” 唐阮笑的不好意思,又转头埋怨慕其琛:”哎呀,叫你低调,你非要这个时候说出来!” 顾青葙倒是冷冷的开口:“怪不得听说慕家最近凭空多了些古玩铺子,原来都是为了你啊。你也是有本事,短短几天就搭上了慕家。” 慕其琛听她语气不善,立马反驳:“这位小姐说笑了,我只是帮唐小姐保管而已。” 唐阮也反应过来,嘲讽的说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都是父辈留下来的产业。我就是个接盘侠。可不敢做傍大款的金丝雀,丢不起这个人。” 顾青葙气的牙痒痒。 杜清川却是脑子转了好几转,这唐阮父辈的产业为何在慕家手里。是唐阮给的,还是唐阮的爷爷父亲和慕家一直有关系?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查到过唐家和慕家有什么关系? “哎,对了。”唐阮招招手,叫了一声孙易安:“小孙儿,过来。” 白婉婉听到这称呼笑的前俯后仰,孙易安咬牙切齿的瞪着唐阮,一边不情不愿地挪过去,一边放狠话:“都说了,去掉那个儿!” 唐阮才不管他的,拽住他的胳膊就说道:“顺便跟大家介绍一下,孙易安,以后就是我们唐家铺子的名誉总店长了,道上见了都多担待一些啊。” 孙易安顿时跳了起来,激动地说:“我吗?我吗?真的是我!哈哈哈~” 白婉婉看他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乱蹦乱跳的也是为他高兴。 只有杜清川和顾青葙互看一眼,暗暗又把孙易安的名字记下。 ------------ 第二十三章 摸不清故人心 当天晚上,白婉婉得偿所愿的住在了唐阮家里,顾青葙并不想多待,催促着杜清川走,唐阮也不留她,只是走的时候将杜清川那个霁红釉的碗拿出来还给他:“上次忘了,这碗你拿回去” 杜清川看了一眼,发现她已经修了一半,苦笑着看她:“都已经这样了,修好不行吗?” 唐阮摇了摇头:“黄了的买卖就是黄了,这事儿没得商量。” 杜清川心里一凉,顾青葙一把夺过盒子:“修复专家多得是,不缺你一个,你摆什么谱?” 唐阮懒得跟这种人计较,摆摆手笑的欠揍:“顾小姐说的对,您慢走啊。” 顾青葙还要理论,杜清川却拉着人走了。 此时孙易安终于回过神来,满院抓着唐阮确认:“老板,你打算每个月给我开多少工资啊?” 唐阮被问的烦了,四处躲他,慕其琛独坐树下喝茶,看见唐阮终于忍无可忍的踹了孙易安一脚:“孙易安,你信不信老娘废了你!” 她说着四处找东西要揍这小子,白婉婉顺手递上扫帚,院中又陷入新一轮的你追我赶。 慕其琛笑的温柔,觉得唐阮又回到了青城初见时的模样:生机蓬勃,干脆利落。简单而又纯粹。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在B市真是压抑了很久。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也警觉起来。正如唐阮所说,杜清川他们已经调查过了他的底细。这杜家和顾家,到底要做什么?对于唐家的过去,他们又隐瞒了什么? 第二天。 白德景出现在了唐阮家门口。 唐阮还没睡醒,一时有些发楞。 “怎么,你打算让我这老头子一直在外头站着?”白德景的拐杖杵了杵地。 唐阮赶紧将人迎了进来。 这白德景嘴巴毒,看似处处都在刁难她,但唐阮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似得。 “您是来接婉婉的吧?” 白婉婉昨晚跟孙易安玩疯了,此刻还在梦会周公。 “嗯,想她了。”白德景敷衍的应了一句,但注意力却放在这个院子里,他拄着拐杖越过唐阮,目光长久的落在那棵银杏树上。 “一晃几十年。”他喃喃自语,目光仿佛穿透这棵树回到过去:“这棵树都这么大了。” 唐阮凑了上来:“您对这树挺熟悉啊?” 白德景转头看她,唐阮以为这老头子又要呛她,却没想他此时的语气却是忽然变得慈和:“这树可是你爷爷和你奶奶亲手种的。” 唐阮心神一动,还想再问,却不想白德景看了一眼她,立马又变了脸:“别仗着年轻就耍威风,这都什么天了还以为过夏天呢?” 这是在说她穿的少,唐阮莞尔一笑:“这不,一大早刚起来嘛。” “过两天那个鉴赏会,到时候少不了比来比去,你这两天花点心思。”白德景忽然停了下来,转过来看了唐阮一眼。 唐阮眨眨眼睛,看来那个鉴赏会有点意思,就这两天已经三拨人来提点了,可白德景…… “跟你说话你听进去了没有?”见她不说话,白德景有些气呼呼的转过来:“这个圈子吃人不吐骨头,你个小丫头片子,最好还是别太早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唐阮:“您……” 白德景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转过身去:“谁都不要太相信了。” 他走了几步,站在院子中央审视这座房子,声音感伤而又疲惫:“你爷爷和你父亲能留下这些基业,不容易。” “是不容易。”唐阮轻声说道。 “有什么事就找我,老头子活着一天就护你一天。” 白德景说话依旧没有好生气,小胡子一跳一跳的,但唐阮却莫名酸了鼻子。 白德景来得急走的也急,直到他带着白婉婉离开唐阮才坐下来细细品味老爷子的话。 谁都不能相信,却又说可以找他帮忙? “老爷子哟,您不知道自相矛盾这个词吗?”唐阮小声吐槽一句,把桌子上的杯子翻来倒去。 这老头子两次见他,所作所为却让她看不清楚。 到底谁最可信呢? 唐阮将杯子立直了,肩膀一耸:“信自己!”。 时间一晃而过,鉴赏会当天,杜清川早早的就来了唐家,孙易安把人领进来的时候唐阮还顶着一头乱发吃外卖。 “你倒是不急。”杜清川轻笑一声。 唐阮鼓着腮帮子转过来,招呼他:“吃了吗,来两口?” “不用不用。”杜清川站得远远的拒绝,眼神一亮:“你,剪头发了?” 唐阮吃饱喝足收拾狼藉,应和他:“剪了,太长了麻烦。” 她说着俏皮的眨了下眼睛:“俗话说得好,从头再来嘛。” 杜清川被她逗着了,嗤的一笑:“挺好的,干脆利落。” 唐阮将东西打包塞进垃圾袋,拍了拍手问杜清川:“你过来有事吗?” “接你去会场。” 杜清川马上又补了一句:“车子我换了,不会晕车的。” 唐阮一愣,马上就笑了:“杜少爷,您记得可真清楚。” “当然,唐小姐的事,我以后都会记得很清楚。”杜清川认真的说。 唐阮听他说的有些暧昧,不爽的撇撇嘴,“咱俩非亲非故的,不需要记得那么清楚。” “谁说非亲非故了,咱们不是杜唐两家不是世交嘛,唐小姐太客气了。”杜清川依旧笑得绅士。 唐阮却从他眼里看不到一丝笑意,这个人说不定会很可怕。她不禁口气冷硬了些:“这年头出卖自己的,大半是最好的兄弟,世交这一说,让人胆战心惊啊。杜少爷,咱们还是客气一些好。” 杜清川没想到她会说的这么清楚,不留一点情面。 “唐阮,我很喜欢你的光明磊落。”他笑了笑,充满赞赏。 “过奖,过奖。”唐阮笑着拱了拱手,一副江湖人的做派。 杜清川却继续说:“唐阮,杜家是杜家,我是我。” 呵,又是一个想要承诺保护她的人吗? 唐阮心中轻笑,慕其琛、孙易安、她信,白德景嘛,将信将疑。 这个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的人,她不信! “杜先生也在啊?”慕其琛从门外进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 杜清川点了下头。 唐阮:“你怎么来了?” 慕其琛揉了揉她的脑袋:“嗯,更像个小孩子了。” “谁小孩子了,你才小孩子!”唐阮一把拉下他的手,心却漏跳了好几拍。只觉得他的手又大又温暖。 杜清川有些尴尬,他看出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一种难言的亲近和默契。 杜清川清楚自己今天是来错了,他暗暗呼了一口气,依旧是那个风流倜傥的杜家长子,他笑了笑:“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先走了。” 唐阮求之不得,孙易安却屁颠屁颠的跟到了门口:“杜少爷,你这车,能载我一程嘛?” 杜清川脚步一顿,侧头看他。 孙易安挠着脑袋,贱兮兮的:“我晕车,晕慕总的车……” 杜清川:…… 唐阮和慕其琛紧随其后,车子驶了一段,慕其琛忽的开口:“既然哪样?” 唐阮茫然的抬起脑袋:“啊?” “没什么。”他撇了撇嘴,面上有些微微的懊恼。 唐阮疑惑不解,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乍现,试探着问道:“你说杜清川啊?” “嗯,他一早过来……”慕其琛想问又有些不大好意思。他并不是唐阮什么人,也无法干涉唐阮的社交。 “来接我的呀,不过还是被大叔你后来者居上了。” 慕其琛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反应,“我,这个,你……” “我告诉他,坐他的车,晕车。”说着唐阮笑了出来。 她没看到,慕其琛不动如山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轻微的笑容。 ------------ 第二十四章 这帽子我得摘了 能让四大家族都出动的鉴赏交易大会果然不同凡响。 参展的古玩,或精美或稀奇,还有不少难得一见的珍品。 慕其琛扫视全场,低声说道:“在这种场合公开你的身份,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唐阮倒是像被展品吸引住了,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马克思告诉我们,事物都有两面性。 慕其琛跟着她走,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是。”唐阮回了一句,目光便聚集在了面前的玻璃柜中,大眼睛炯炯有神,吊儿郎当的小姑娘瞬间褪下平日里的懒散,浑身都透着一股干练,令人目不转睛。 慕其琛不忍打扰她,又认真看了一圈,发现这虽不是瓷器专场,但瓷器的数量却占据了大多数,他总觉得今天这个活动,似乎是针对唐阮而开的。 就在他暗自思索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略显沙哑却雄浑稳重的声音:“慕老板能够参加今天的活动,真是大家的荣幸啊!” 慕其琛转过身去,就见杜琪峰满脸笑意站在自己面前。 他主动伸出手去,笑得绅士:“哪里,是我的荣幸,才对。” 杜琪峰饱经岁月沧桑的脸上对他满是赞赏,又见唐阮在他身边,笑得和蔼:“听说你跟阮丫头关系极好,她爷爷留下的许多铺子,都在你手里照看着,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偶然认识,至于铺子,这个晚辈就不清楚了,东西都是我爷爷交到我手上的。”他说着看了眼唐阮,继续道:“说实话,一开始我和唐阮一样诧异,毕竟自我爷爷接管家族以来,慕家就没有接触过古玩行业。” 杜旗峰笑:“以慕家的实力,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古玩界占有一席之地啦,你可要悠着点,给我们这些人一点活路啊。” 慕其琛保持微笑:“您说笑了,慕家要学的还多得是,还要您多担待。” 杜旗峰哈哈一笑,看向唐阮 :“小阮,怎么样,这种场合还适应吗?” “还行。”唐阮瞟了一眼,想找找孙易安。 “那就好,活动马上开始了,在此之前,我会将你正式介绍给大家,你现在就跟我走吧。”杜旗峰带着唐阮向台上走去。 青城拍卖会的情况早就传到了B市,对于唐家后代踏足古玩行的消息也引起了圈内众人的关注,今天这个活动,有些人也是冲着唐阮来的。 杜旗峰上台之后直入主题,拍了拍话筒:“各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杜旗峰招了招手,唐阮走上台去,站在了他身边。 “大家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杜旗峰轻拍了一下唐阮的肩头:“就是唐铭唐大师的孙女,今后在圈子里遇见了,希望大家看到我这个老头子的面子上,给她行个方便。” 虽然早有听说,但台下还是有人说道:“唐铭虽有经世之才,可听说他向英国人谄媚讨好,他这个孙女,不会又想重操旧业吧?” 台下有些人笑了出声。 杜旗峰脸色微凛,出语威慑:“唐铭已经逝去多年,大家就不要盯着当初的事情不放了,唐阮只是个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 唐阮蹙了蹙眉头。这话听着怎么越来越不对劲,像是套好了一样,一唱一和的说相声呢? “那也说不定啊……”又有人开口,但很明显带着调笑之意。 “有什么说不定的?”一道浑厚温怒的声音自台侧上来,大家的目光齐齐而去,原来是白德景。 白德景由白婉婉搀着,气呼呼的走上来:“你的意思是,她爷爷做错事,她也一定会步入后尘?” “祸不及三代,罪不及妻儿。”老爷子继续说道:“咱们这些人,往上数个几代,谁没做过点偷鸡摸狗的事儿。摸金校尉,仿制大师……呵呵,座下各位说起先祖的事情,还不都津津乐道。怎么人小姑娘什么都还没做,就先定了罪?何况,她爷爷是否真做了,还不得而知呢。” 古玩圈四大家,如今只剩下杜旗峰和白德景这两个和唐铭同一时代的老头子,这两人看起来都向着唐阮,台下的人心思再多也不敢再说了。 白德景拐杖杵了杵地:“黄毛丫头,你有什么想说的?” 唐阮发自内心的向他笑了笑,杜旗峰刚刚那番话明着是向着她,可说白了其实是坐实了唐铭的罪名,而白德景的忽然出现,却给了她辩驳的机会。 白婉婉给了她一支话筒,唐阮拿过,目视众人眼神坦然而又平静,她说道:“如你们所说,唐家头上这顶帽子是真是假你们也是听说谁都不知道当时真相如何。今天来的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怎么还会轻信传言?小心我爷爷晚上来亲自找你解释!” 白德景爆发出一阵爽快的笑声,旗帜鲜明站到了她这边。 唐阮继续说道:“唐家之所以选择重出江湖,是因为这顶帽子我们不想戴了,我爷爷自杀,疑点重重,我父亲避世多年依旧难逃毒手,现在我站在这里,有一天说不定我也会被害。但不论如何,唐家这顶帽子,谁扣上的,我都要还给谁!” 杜旗峰意味深长的看了唐阮一眼。 白德景却笑了笑,语气凉凉的:“说得倒是好听,不过小丫头,就看你做的有没有说的好了!你放心,要是你被害了,我老头子为你报仇!” 唐阮启唇一笑,坦荡而又自信:“大家拭目以待。” 她说完就下了台,走的光明磊落,而台下的人也再次陷入新一轮的讨论: “唐铭之死本就是一传十十传百,谁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刚才也说了,她父亲似乎也是因为当初的事情而死,如果这样的话……那唐家覆灭背后的真相,的确值得深究。” 有人恍然大悟地说道:“难道……真是因为唐家宝藏?” 杜旗峰眼见情况不对,拿起话筒:“行了,这事儿晚上跟婆娘嚼去,都忘了今天干嘛来了?” 随着杜旗峰和白德景的下场,场上关于唐阮的议论慢慢少了下来。 慕其琛低调的站在角落里看着台上的唐阮听到她说她也可能被害,心中不禁一紧。又听到她直言要找出真相,为家人找回清白。轻轻舒了口气:这小姑娘, 看似莽撞,却出其不意的将在想什么,要做什么清清楚楚的坦白给所有人,让埋藏在暗处的人措手不及。 今日之后,要是唐阮出了什么事,哪怕只是丢了一根头发,古玩圈就会知道有人真的对她动手了,唐家就是清白的! “孙易安呢?”唐阮下了台,直奔慕其琛这边。 , 哪知道唐阮话音刚落,就见前方一阵骚动,紧接着孙易安那杀千刀的就窜过人群跑了过来。 “唐阮!救我!”孙易安拽过唐阮就躲在了她身后。 “你又干了啥?”唐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孙易安指着几个气势汹汹走来的人告状:“我就是……我就是随便说了两句,他们就不乐意了,就要打我啊……” 唐阮拧了孙易安的胳膊一把,真是个麻烦精。 来人有七八个,都是年轻人,为首的长相出众,但帅气归帅气,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你的人?” “不是。”唐阮利落的摇头。 孙易安发出一声惨叫,抱住唐阮的胳膊,小声说:“姑奶奶,别逗了。要命!” “那就滚远点。”男人用手指着孙易安,“你,给我滚出来。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弄死你信不信?” “不信。”唐阮又补充一句:“杀人犯法。” “你——”为首的男人一时语塞。 “他怎么你了?”唐阮终于被孙易安扯袖子的动作弄烦了,直接进入正题。 “他怎么我了?”男子气极反笑:“他说老子的东西是土星子货!” 土星子货,也就是说,东西刚从土里出来,还带着晦气,来路不正。 听到这话,一大批人围了过来。 唐阮也脊背一凛,这是在打杜家的脸啊,不管真假,杜家都不放过他们的! 她笑脸上带了几分凌厉看向孙易安:“你说得?” “还不确定,可我是文物鉴定专业毕业的,你也知道……”孙易安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给唐阮闯祸了,话音越来越小。 就在此时,有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是杜清川。 而那个气势汹汹的傲气少年,嚣张气焰也忽然散了几分,对着杜清川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