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001 一梦三生 迷迷蒙蒙间,耳边总有许多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叽叽喳喳个不停,吵得她头皮发麻。 华敏溪感觉自己头疼的要炸了,是哪个大胆的宫人,居然敢在她的慈安宫内喧哗,莫不是她还政于皇帝了,这群人便不将她放在眼里了,欺她老迈了。简直岂有此理,安嬷嬷呢,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心腹老人了,难道就任由那些小宫女们胡来了?! 她勉力抬起手来,想叫安嬷嬷过来,但是发现身子难受的要命,沉沉的,根本不听使唤。她这是怎么了?多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她想她许是生病了。但是,她口渴的厉害,只得勉力睁开眼睛,想要看看这帮子奴才究竟都哪去了,她这难得生回病,慈安宫就松散成这样,成何体统? 眼前朦朦胧胧的逐渐清晰了,她呆呆的望着床顶,仿佛不认识一般。 事实上确实不认识,她并不在她那雕花精致的绣着天凤的玉床上,枕着她的凤枕,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花梨木的雕着许多祥云和果子的架子床架,围着淡绿色绣着粉白大蟠桃的床幔,显得既吉利又……富有童趣? 这是个完完全全陌生的地方,这是在哪里?!华敏溪愣了,第一个想法就是谁把她移出宫了?她被害了?! 是谁居然敢害她!脑子里冒出无数个想法,是张家还是王家,是她做的什么事情触怒了谁家的利益?她这辈子权倾天下,到如今这天下居然还有人敢这么害她?简直岂有此理! 想到此处,她简直是急怒攻心,心头的火怎么也压不住,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正准备叫人,忽然帷帐外面的三五个年纪不等的大小丫鬟大约是听到了声响,叽叽喳喳的涌了过来,其中看似二十来岁领头的仆妇一脸惊喜道:“大姑娘,你醒啦?”复又微皱着眉头担忧道:“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说着她便转头指使后面的一个穿淡绿褙子的七八岁的小丫头道:“拂冬,你快去再把柳大夫请回来看看,说姑娘醒了,看是否还有什么大碍!”小丫头连连点头的跑出了门去! 此时的华敏溪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想呵斥她乱喊什么大姑娘,忽然发现自己随意摆在被褥上的手小的很,白白肉肉的,小手上还有孩童特有的肉窝窝,再感觉了一下摆在被褥里的腿,发现短的很,分明是一双孩童的腿。她这下子有些慌神了,莫不是还在做梦。 又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她也无暇去呵斥这些人叫她什么,掀了被子迅速的跑下床去,竟是连鞋都不穿,赤着脚冲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妆台前的铜镜一看,黄灿灿的镜中映出一个有些模糊的圆圆小肉脸,大大的杏眼儿眼尾微微的翘起,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儿竟然看到了一丝妩媚的味道,小嘴唇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却天生有些上翘,看起来竟然是天生的笑模样。 这张脸看起来有点熟悉却又那么陌生,陌生是因为这根本不是她的脸,即便她小时候也长的不是这个样子,熟悉是因为这张脸虽然肉肉的,还没张开,但是却能看出这轮廓像谁,这张脸分明像极了她早逝的娘! 这?莫不是她不仅离魂了?还附体了?且还不知为何,她还附体在和她娘长的一般的人身上?华敏溪忽然觉得脑壳内一阵钻心的疼痛,痛的她恨不能打昏自己,也就那么一阵儿,痛感又消失了,但这也告诉她真的不是一场梦,她是真的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其实对于此事她是不那么震惊了,离魂她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 毕竟上一世的自己也带着前生的记忆,只不过那一世的前生本来就是一个孤儿,父母早就不在了,本来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了谈了一个男朋友,本以为苦尽甘来了,却没想到快要结婚的时候,那渣男被她表妹抢了。 因为这事儿,她和爷爷奶奶那边的亲戚也来往的不多了,及至爷爷奶奶去世,她和父亲那边的亲戚也就断了联系,毕竟渣男成了自己的表妹夫,自己还去来往,得多尴尬,而且人家也不欢迎自己。 当她在上一世带着前世的记忆降生以后,对前世也没什么牵挂,也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却没想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是上苍太爱她了,还是阎王殿不愿意收了她,她居然又带着记忆回到了小时候,而且貌似还不是自己的小时候! 想到前世的种种,她怎么忽然就在刚给皇帝放权以后就离魂了,对此她不得不阴谋论了。究竟是什么人害她的,而且这爪子这么长,伸到了慈安宫? 即便内心无比复杂,多种情绪涌上心头,但多年的太后生涯让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显著变化,她垂下眼帘,掩住眼底深处那抹惊色,眼尾扫过那群手忙脚乱替她拿鞋拿衣服拿被褥一涌过来的大小丫鬟,她如今要做的是搞清楚自己究竟在哪儿,还有她究竟是谁? 蓦地,她发现刚刚跟她说话的那个仆妇好像有些熟悉。 她用手点了点眼前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仆妇,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有些迟疑道:“赵嬷嬷,你怎么在这儿?” 赵嬷嬷听到华敏溪叫她,有些哽咽着上前,从身后一个小丫鬟手中接过被褥,一把摊开将华敏溪搂在被褥里,又是心疼又有些责怪道:“大姑娘,你可吓死奴婢了,这天气虽然有些热了,也不能去那湖边玩耍,你要是实在是热的慌,奴婢知会过夫人后再给你多加几个冰盆吧。” 说着又有些恨恨道:“按说这也不怪姑娘,定是那起子奴才自己贪玩了,没留意着姑娘,要不你怎么在湖边玩的好好的,就忽然栽湖里了?这可把夫人吓坏了,动了胎气了,今早硬撑着过来看了你,刚刚才被奴才劝回去,还是不放心,留了奴婢在这儿守着你,二老爷急的拿着老太爷的名帖去请了太医过来,不过老夫人那边的刘妈妈把太医给截走了,说老夫人忽然心悸难耐,几欲昏厥,疑是暑热难挡……” ------------ 002 原是长姐 说到此处,赵嬷嬷顿了顿,颇有些咬牙又有些无奈道:“二老爷没法子,只得又请了咱们回春堂最好的柳大夫来,好在柳大夫以前也是太医院的,想来医术差不了,来了说你没什么大碍,就是着了风寒,如今烧也退了,二老爷才略略放心了些,领着柳大夫去给夫人瞧胎像去了。” 又颇有些嗔怪道:“我的小祖宗,你若是有个万一可怎生得好。以后万不可淘气了,再去那劳什子湖边了。” 正说着话,柳大夫来了,恰好他都走到大门口了,又见丫鬟来叫,便直接过来了,因此倒是来的很快。 他瞧了瞧华敏溪的脸色,又诊了诊脉,说没什么大碍了,按照之前的方子吃药就成,便走了。 自此,赵嬷嬷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又和华敏溪喋喋不休唠叨起来。 赵嬷嬷一番话说的抑扬顿挫,百转千回的。 华敏溪一听就推测出,自己虽然已经不是前世的自己了,但是自己家是没变的,还是华家。 赵嬷嬷口中的老夫人还是那可恶的老夫人,自己从小到大真不知道吃了她多少的亏了。 不过此事先按下不表,如今眼前这位真是赵嬷嬷! 赵嬷嬷和她娘谢氏的岁数差别不大,是她娘的贴身大丫鬟,后来嫁了家中仆从,又回到她娘身边当差,对她娘忠心耿耿,娘死的时候她还殉了主。 多年未见,又年轻了许多的赵嬷嬷,华敏溪几乎没认出来!要不是仗着自己胆子大,怕是要露馅儿。 而赵嬷嬷既然在这,就说明她娘还在世啊!想到这儿,华敏溪几乎难掩内心的激动,恨不能立刻去看看娘去。 此时,华敏溪由衷的感谢上苍,让自己回到了娘还在的时候,那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有机会弥补前世的遗憾,娘也不会再那么痛苦的抱憾而终了。 可是,华敏溪在狂喜之余,又有了疑问。那她现在又是谁?赵嬷嬷叫她大姑娘,她在华家一直是三姑娘,并不是大姑娘? 既然她娘还是她娘,那…… 是了,曾经华家是有一个大姑娘的,就是她早夭的亲大姐,华敏沄! 身为信国公华家的嫡长女,身份尊贵。 在身为信国公世子的大伯一直没有嫡女的情况下,据说大姐当时很得大家宠爱,且自幼敏睿可爱,知书达理,端庄可人,且小小年纪就依稀有了母亲谢氏倾国倾城的风姿。 可惜,却在八岁那年落于湖中,醒来就变得疯疯傻傻,经常抱着头喊头痛,痛到拿头撞树,或者忽然昏厥。 家里人急坏了,身为信国公的祖父数次延请太医过来诊治。 外祖谢将军因为是本朝四征将军之一,长期戍守在西南边境,即便路途遥远,也在外面遍请神医,甚至连神婆,大师都请来查看,符水药汤不知道灌了多少。 最终折腾了三个月后,华敏沄还是夭折了,至死都没查出病因,但夭折之时像是生生痛死的一般。 此后,自华敏溪记事,每每想起这事,娘都伤痛不堪,也是自大姐死后,娘大受打击,早产在床上疼了两天两夜,生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华敏溪活了,还有一个男孩儿却因为在腹中时间过长,脐带缠颈而憋死了。 自此,娘的身体就更不好了。且常常沉默寡言。 然后大伯家的大堂哥出了事,大伯一家丧失了唯一的儿子,祖父和大伯大受打击,临终前居然让父亲兼祧长房,娶了翁氏的侄女,他名义上的表妹。 此事对娘的打击可以说是致命的。 自此后,和父亲华秉佑夫妻情断,只守着华敏溪过日子。 谢氏对华敏溪却是极好的,明明日子过得很痛苦,但却硬撑着身子,看着她长大,直到她嫁人三朝回门后,谢氏仿佛终于了了自己的使命,便与世长辞了。 娘过世后,华敏溪根本接受不了,遂与华家决裂,此后她在后宅、后宫浮浮沉沉,她过得艰难的时候,从未向华家求助过!华家几次示好,只不过华敏溪也从来没有接受过。 直到前世父亲去世,她终于在后宫挣出一片天地,扶持小皇帝,成了摄政太后,她都再没有踏入华家一步…… 华敏溪前生年幼时候性子浮躁、倔强、刚烈,后来进了宫,吃过亏上过当,早就在几十年的后宫生涯中收敛了自己的一切锋芒。 只一瞬间的功夫,虽然面上不显,她却已将事情想过了一个轮回,她已经有八成的肯定自己的身份了,如今就是要验证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情况。 遂就着赵嬷嬷的手势,低头让小丫鬟给自己穿鞋,一边嘴里念叨:“赵嬷嬷放心,沄儿再不这么淘气了,娘怎么样了,不打紧吧?”虽然已经大致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她还是急于见到自家母亲 赵嬷嬷不知华敏沄心中所想,只以为小孩儿落了水,知道怕了,便显得格外的乖巧起来。 遂拿过梳子,一边轻轻的梳着华敏沄还有些绒绒的头发一边道:“暂时大概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老夫人那边规矩大的紧,大姑娘醒来了肯定有那起子会巴结的奴才去荣昌院报信了,大姑娘要是觉得身体还行了,嬷嬷这就给你梳头,咱们梳好了头还是还是得先去请安才好,否则老夫人那边又得派嬷嬷去训斥夫人,说没教姑娘礼数了。” 华敏沄冷笑一声,听着赵嬷嬷絮叨,却是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的。她是知道她这个名义上的祖母有多难缠的,她那身为信国公的祖父华松谭是盐商之后,华家祖上盐商出生,当年太祖打天下,华祖宗投奔到太祖麾下,以盐商积累的累世财富效忠太祖。 太祖大成登基后,给华家赐下国公爵位,三代而降爵继承,到他祖父这一辈才是第二代,按照礼法规矩,华家下一辈应该轮到她大伯父华秉仞继承爵位。 而她父亲华秉佑是嫡二子,只是祖母在生下他之后难产去世,没过热孝期,祖父就续弦了他的表妹如今的翁氏。 ------------ 003 翁氏其人 翁氏家族原本只是普通商贾人家,翁氏的母亲华氏因为是盐商之女,因而嫁妆颇多,等到华家跟着太祖皇帝南宫烈打下天下,成了这大魏朝的信国公,翁家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翁氏刚嫁进来那会儿膝下无子,听说有心想抱养华秉佑。 只不过当年还是四五岁小儿的华秉仞执意不愿意,他好像天然不相信翁氏,硬是和华松谭闹腾了大半年后,在自己亲娘的几个残留心腹的帮助下,把自己的幼弟拉扯大,怕翁氏害华秉佑,一直同吃同睡、同进同出,直到幼弟去前院读书。 因为这,华秉佑和华秉仞兄弟关系非常好,虽然此后各自成亲,却亲如一家。而翁氏只得一女华淑兰,膝下还抚育过的是祖父的庶子华秉伟,也就是华敏沄的三叔。 大约是前期她的目的没达到,被当年还小小的华秉仞给截了胡,因而甚是看华秉仞和华秉佑不顺眼。如此这般,自然对华家嫡系的小辈也不甚友好,常常以规矩和孝道压迫人,甚是膈应和难缠。 想到此,华敏溪心下冷笑,她前世年幼时一直以为这翁氏是想让三叔华秉伟取代大伯华秉仞成为未来的信国公,及至父亲被逼迫娶了小翁氏…… 才发现原来翁氏的野心那么大! 至于父亲后来被逼着娶那位小翁氏,到底是歪打正着还是恰逢其会,她还需要好好观摩观摩。 不过不管怎么样,今生有她在,这辈子反正父亲是没有机会去娶他那个名义上的表妹了。 华敏溪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附身在了长姐身上。 不过,根据她前世听来的那些往事,以及刚刚那一阵止不住的头痛,她怕是如长姐一般得了头痛的怪病了。 根据时间上推算,这头痛不仅痛苦不堪,还会要了人的命。想到刚刚意识不清醒那会儿感受到的那种疼痛……自己一个什么苦难都受过的老妇人尚觉得刺痛难忍,难怪当年还是孩童的长姐会疼死了。 这件事让如今的华敏沄甚为在意,她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又让她重生了,但是既然回来了,她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再者,长姐的死可以说是她们一家迈向悲剧的转折点,就是不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爹娘着想,她都不能随便就这么死了。 因此,一边哼哼哈哈的应和着赵嬷嬷的话,一边思考着自己这大夫都查不出来的怪病究竟会是怎么回事。 她这头痛怕不是因为落水才引起的,这前世听过落水的人多了,有受了寒引起头痛的,但没听说过头痛能把人痛死的。 许是中毒了?有人毒害她也说不定,虽然没听过有什么毒是作用在脑部的,但不代表没有,她记得外祖家驻扎的南边靠近南诏的地带,那里毒障遍地,有一种毒草唤千机草,可使人失忆,这也算是一种能对脑部产生影响的毒物了。 如果是被人下毒,那也许找到下毒之人就有解药。 但她目前赌不起,前世长姐仅仅三个月就去了,她没这时间找下毒之人。 要命的是,她虽然如今已经是华敏沄了,但是却没有华敏沄的记忆,她醒来之前的那八年她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水的。 倘若她能有长姐的记忆,也许她还能推测出点什么,对她的头痛之症有点头绪! 且如果还按照前生的轨迹的话,娘亲谢氏肚子里面是龙凤胎,前世是华敏溪和早夭的弟弟,而现在这华敏溪还会存在吗,她如今已经是华敏沄了…… 还有弟弟,这脐带缠颈可不是小事,她必须想法子让谢氏提前避免。 一时间千头万绪,华敏沄只觉得事多如麻,想要逆转前世的悲剧,还需慢慢理顺这些个事情。 任丫鬟打理好了自身,华敏沄由赵嬷嬷领着去给老夫人翁氏请安。毕竟今晚因为昏厥,倒是误了请安的时间了。 翁氏见不得他们大房和二房好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了,这么多年,她们的祖父华松谭从来不问内宅之事,以至于翁氏对华家的大房和二房连面子情都不做。 翁氏对他们这些小辈同样苛刻,这晨昏定省那都是司空见惯了的事情,哪怕生了病,翁氏不开尊口,哪怕起不来床,也得去!自己行为有差事小,到时候搅合的娘那边不得安生就不好了。虽然娘从没怕过翁氏。 到了荣昌院,院中那两株银杏古木参差,一如前世,巨大的绿色伞盖将这院子遮蔽的有些阴暗。到了门口,便见到翁氏的贴身嬷嬷之一张嬷嬷,见到华敏沄过来,垂下眼皮有些懒散的笑道:“哎呦,大姑娘来了?容奴婢去通报一声,大姑娘在这等一会儿吧!” 华敏沄微微点头,也不看张嬷嬷,让跟在后面的掩春兀自拿了小杌子来放在前头的银杏树下,她悠悠然坐下,虽说腿短手短,坐在那儿小小的一团,但不知怎么居然有了几分气势和怡然的味道。 这起子奴才自然也是看人对汤的,对大房二房的人,平时被拦在外面晒太阳,吹冷风不要太常见! 她就是想到这些,才特意带了小兀子,甚至还带了点心和水。 她实在没必要跟奴才怄气,那不是为难自己吗? 张嬷嬷压下眼中的些微异样,随手招了一个小丫鬟去通报老夫人,心中却觉得这大姑娘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往常大姑娘虽然也是端庄可人,惯常装的像个小大人,但毕竟年纪小,一生气就容易行事有差,从而被她们抓到漏处!如今这病了一场,怎么那份浮躁之气好像都去了。 张嬷嬷兀自想着,今天倒是挺快的,小丫鬟很快回禀了,于是张嬷嬷便招呼华敏沄一行人进去了。 前面小丫鬟打了帘子,华敏沄刚进去便感觉一股扑面的凉香,是了,正是翁氏惯常用的香料。 华敏沄打眼望去,正看到一个稍显陌生的面孔,华敏沄面上一动,想起了这是她姑母,翁氏的亲生女儿,华淑兰。 ------------ 004 如此爹爹 华敏沄面上神色不动,却是懒得搭理她的!对这姑母在娘家华敏沄也是司空见惯的,这位当年嫁给了安阳侯,门户上倒也门当户对,只不过她嫁过去是填房而已。 当年心高气傲的翁氏怎么能愿意,她留着华淑兰可是想送进宫做那人上人的!只是华淑兰也倔强的很,硬是要嫁,谁的话也不听。 对此,华敏沄觉得:华淑兰自己人品不怎么样,眼光却还行,安阳侯虽然父母双亡,家道有些中落,但本人倒是挺能干,没有世家子的纨绔,在军营里历练过几天,是个能吃苦的。如今是御前护卫使统领! 曾经,华敏沄的外祖一直对他颇多赞赏。 华敏沄前世本来对安阳候这位姑父的印象不错,但安阳侯有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他眼瞎娶了这么一位夫人,附带一位拎不清的岳母,又生了一对和华淑兰如出一辙的儿女,且他还管不住自己的夫人和儿女。 这两位可不是省油的灯,都是惹祸精,且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女儿在大堂哥没出事前就肖想着给他做媳妇,因为这事儿,翁氏和华淑兰见天的烦她大伯母杨氏。杨氏的姑母是华秉仞兄弟的生母,无论于公还是于私,杨氏都不会看上华淑兰的女儿给自己做儿媳妇的。 后来大堂哥出事了不在了,华淑兰就让他儿子肖想华敏溪了!要知道,她那儿子不仅是纨绔,还比华敏溪大了十多岁,华敏溪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妾侍通房一大堆了! 而她那位好姑父,对这些都是听之任之的态度。 自此,华敏沄前世便对这位姑父比较淡漠了。及至后来的一些事情,触碰了前世的她的底线,她可没有手软! 华敏沄微微福身行礼,许是女儿在身边说了什么高兴的事情,翁氏看起来倒也和颜悦色:“大丫头来了,怎么有空来看我老婆子,不是说你身体不好闹到要请太医的地步了?”只是这话说出来就不太好听了。 华敏沄暗忖一句:狗改不了吃屎!想到赵嬷嬷说的老夫人把太医截胡了的事情,心中了然,这位八成又阴阳怪气的想拿捏自己呢。 只不过,想趁着母亲不在好拿捏自己,也得看看她乐不乐意了。 于是,便抬头道:“回祖母的话,沄儿还没好全呢,不过是心系祖母身体,听说祖母身体也不大好,都出动太医了,沄儿不放心,便来瞧瞧。”翁氏不是喜欢截太医么?索性点出来,别以为她不知道呢! 说出去也不好听呢,孙女生病到了请太医的地步了,做祖母的把太医截走了。她年纪小不懂事呢,要是把这事儿传出去,看看谁没脸! 这话噎的翁氏有些说不出话,狠皱了眉头,嘴角那深深的法令纹让她颧骨较高的脸显得越发刻薄,有种尖酸的狠样儿! 翁氏心里越发厌恶这牙尖嘴利的臭丫头,心说这死丫头越发的没规矩,讨人嫌了。不过她倒也确实怕她嘴上不把门,把这事儿传扬出去,便没作声! 华淑兰见她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嫌恶地斥道:“怎么跟你祖母说话呢,小小年纪一点规矩也没有!既然没好全,那回去歇着去吧,你祖母年纪大了,你在这别过了病气来。” 她有事跟自家娘说,没耐烦听这不讨喜的小丫头在这叽叽歪歪。 华敏沄一阵无语,这位姑母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厌恶。 不过,她如今没空搭理她们,不想跟他们相看两相厌,打嘴仗,她急着去看看自家娘亲。赵嬷嬷不是说娘被她吓的有些动了胎气,她不放心呢! 于是,收了她伶俐的嘴皮子,状似乖巧的福了福身,礼仪周全的退了出来。愉快的走了,反正她今天也没让她们占到便宜。 这两个人,前世几十年,她可是看清楚了,都不是好东西,如今趁着她们还没真正的影响到华家,她不想让她们占到什么便宜,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抽一双,莫要以为柿子拣软的捏,到时候捏上她家了! 如今只是开始,往后啊,她可是一步都不准备让的! 华敏沄带着一行人穿过月亮门,沿着记忆深处的那条前世特别熟悉的小径走着,大约一盏茶的时候,便到了母亲所居所的栖雁阁。 临近门前,华敏沄忽然有点儿近亲情怯,多年不见母亲,心中翻涌的酸涩狂喜害怕压也压不下去,一时间脚步便慢了下来。 候在门口的小丫鬟远远的看见华敏沄来了,喜气洋洋的远远一福,便进屋通报去了,华敏沄脚步也没停,径自往里走去,如果说前世历经沧桑的自己还有什么留恋的地方,就只有这里,娘亲所在的地方!这是她内心最后一块净土。 还没走到垂花门帘那儿,忽然里面冲出一个男人来,宽袍纶巾,一派学士的作风!只是,他的做派可是一点都不学士! 只见他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她,上下左右的瞅着,这样还不够,把她转过来调过去的打量,小小的团团的自己被他转来转去的都晕乎乎的了,只听到他急切地问道:“沄沄,你醒啦?给爹爹看看,是不是都病瘦了?” 华敏沄:“……”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定睛一看,竟然真是她爹华秉佑! 前世爹娘早已貌合神离,她想他大概早已经忘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了吧,他有了新的妻子,新的儿子,新的女儿,哪里记得以前的妻子和女儿,大概一看到她们就会想起他早夭的大女儿和儿子吧! 哪怕在母亲的葬礼上,父亲哭的好像断了气,哪怕自己前世权倾天下以后让他新的妻子儿女都过得不好,抑郁而终,父亲都没说过什么,但自己依然是无法原谅他的,甚至是恨他的。 但是,这样活力满满,带着笑容冲向她的男人,她却是没见过的,或者说记忆太久远,她忘记了! 这一世来的太匆忙,她光想到即将见到母亲的喜悦,却忘记了父亲。 只是,这是父亲吗?他还是自己记忆里那个沉郁严肃、一脸愁苦、满头斑白的父亲吗? 要不是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她都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如此爹爹,莫不是被什么精怪附了体? ------------ 005 神力初现 华敏沄当然不会相信父亲真被精怪附体了,她只是被父亲和前世留给她的印象反差之大给弄的不知道怎么反应! 她就在呆滞和怀疑中被华秉佑半拖半拉的进了里屋,屋内娘谢氏半倚在床上,见到女儿和夫婿进来,便想下床,不过被华秉佑阻止了。 眼前的华秉佑充满了一股年轻的朝气和活力,神色灵动,和妻子说话之间压根掩不住藏在眼底的温柔和深情,仿佛前世那一个不顾自己遭受丧子丧女之痛的妻子偏要兼祧再娶的父亲都是假的。 华敏沄觉得很愤怒!心头像有一团火,恨不得将眼前这些都烧掉,这些虚伪的东西就像是毒药,现在有多甜以后就有多苦,便如那蚀心的毒药,侵蚀着母亲。 虽说她一直有信心,也相信自己在今生不会再让父亲走向老路,但是,那伤痛的记忆还在,前生那蚀心的经历还在! 谢氏不知华敏沄心中所想,见她没有扑上来腻着她撒娇,只是在那儿闷闷的不说话,不如往日活泼。 她料想大约是小丫头生病了的原因,便也没多想,径自拉过女儿嘘寒问暖起来:“宝儿今天可是吓死娘了。” 又仔细的打量着华敏沄的脸色,摇头道:“现在看来这脸色还是不太妥当,这脸颊都不红了?脸颊上的肉都瘦回去了!”说着一脸惋惜的揉揉华敏沄还很婴儿肥的圆脸颊! 复又皱眉,有些霸气道:“怎么听说,你还去给你祖母请安了,你身体不好去请安做什么,早跟你说了,没事别往那边去,她也找不了你娘的麻烦!而且,你姑妈又回来了,你小小年纪在那儿莫吃了亏才好。” 华敏沄一时间有些感动,又有些难掩激动,是自己的娘亲没错了,娘亲将门虎女出生,从来都是彪悍性子,有什么说什么。 前世哪怕活到了那么窘迫的境地,骨子的强横是不变的,自己也是得她教导,多少次遇到险境咬着牙,靠着那股子彪悍,才有了后来的摄政太后华氏。 华敏沄瞥了一眼娘那挺的很大的肚子,没敢把自己头痛的事情告诉她,如今看到亲娘还在,她只感觉内心深处的火苗稍稍和缓了些许,万幸的万幸,娘亲如今还好好的,她依恋的用头摩挲谢氏的手,软软道:“娘,我没事呢,你不要担心,把宝儿的弟弟妹妹养好就行。” 谢氏听了华敏沄孩子气的话,笑了起来,一旁的华秉佑听了谢氏刚刚教导女儿的话习以为常,对翁氏他没有半点好感! 此时见母女俩说话不理他,他有些无聊,硬是凑过来道:“沄沄怎么知道是弟弟和妹妹,虽说大夫说大约是双胎,但也许是两个弟弟也说不定呢?不过,我们沄沄自小聪明,想必猜的很准呢!”说着,又转向谢氏,颇有些挤眉弄眼道。 谢氏白了华秉佑一眼,嗔道:“别胡说,这没影子的事情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了。”龙凤双生是天大的福气,没得说出去被翁氏她们笑话,给自己挣来闲气! 又摸摸华敏沄的头,笑道:“宝儿要是没什么事,就和娘一起吃饭吧,我让厨下新做了云腿片炖香菇、蜜汁三丝儿,啊,对了,你舅舅前天托人送来了好些补品来,里面有血燕窝和阿胶让赵妈妈收拾出来给你带着吃。” 念念叨叨的,谢氏就拉着华敏沄下了床,就势准备坐在桌前,华秉佑忙不迭的帮谢氏拿了披帛,细致的给谢氏披上。 华敏沄有些冷眼看着华秉佑的一举一动,以及他和谢氏的互动,以她前世看人的资历,她自不会错看华秉佑是真心实意的,和谢氏是情投意合的。 但是前世的记忆也做不了假,是什么导致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变化,真就只是家族使命吗?如果是为了后代,谢氏又不是不能生,不仅破坏了自己和妻子的夫妻誓言,还非要娶小翁氏,翁氏的亲侄女?! 前世她不了解小翁氏,因为谢氏,她几乎把自己和华秉佑以及小翁氏隔绝开来,只关起门来和谢氏过自己的日子。只记得她没嫁过来的时候,好像来过华家,似乎没什么话语,总是低着头,显得很沉闷! 不知道是不是想事情想的太厉害了,却丝毫没有头绪,华敏沄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且还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面钻来钻去! 为了不让谢氏瞧出端倪来,她不自觉的就用手扣住了面前花梨木的桌角,只听到一声闷响,室内忽然在瞬间就安静了。 本来和谢氏说笑的华秉佑,均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华敏沄低头一看,只见手上有一角和花梨木桌案分离的桌角,不说爹娘什么想法了,华敏沄自己都呆滞了。 她严重怀疑:这是头痛到产生幻觉了,想不到她已经病得那么严重了! 华敏沄深觉自己迫在眉睫的需要看病了,她记得前世七八年后,当今生了一场怪病,当时病得来势汹汹,后来是一位刘姓太医看好的,这位刘太医是一个民间大夫,因为给当今治好了病,所以成了太医。 听说这位太医很擅长治疗头疾。当年宫中的妃嫔常常找他治疗头疾。只不过如今的他尚在民间。 心思电转,华敏沄已经在思索了,貌似这位太医就住在汴京的京郊,可以差人去京郊找找。 此时的华秉佑是真的呆愣了,他粉嫩嫩的小闺女怎么变成怪力大侠了,徒手就把木头桌案给碎了,再瞅瞅闺女的小手,一点红印子都没留! 还是谢氏愣了一下后,一脸惊喜道:“想不到我的宝儿居然继承了我谢氏一族的天生神力,真是天生做将军的料啊!” 华敏沄:“……”前世日理万机的脑子一下子当机了,感觉头也不疼了。娘啊,居然不是幻觉,她真的变成了怪力女。 华秉佑:“……”憋了半天,才呐呐道:“本朝也没有女将军啊。” ------------ 006 梦境惊吓 一顿饭就在谢氏有些兴奋和华氏父女俩的强颜欢笑中度过。 华敏沄依稀记得:仿佛外祖家是有这个神力,而且这个能力很神奇,显得特别神秘! 这神力不是一开始就有,是在长大的过程中忽然出现的,且还有逐渐增大的趋势,只是谢氏一族有这神力的也是凤毛麟角,当年谢家只有小舅舅有这神力,想到小舅舅,华敏沄眼神一黯,甩了甩头,如今时间还早,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前世的华敏溪自然是没有这怪力的,没想到华敏沄却是有了。只是造化弄人,身为女儿身,这天赋也是挺让人无语的。退一万步讲,她如果如前世一般进了宫,难道能用怪力把那些妃嫔都摁死吗?显然不能! 更何况,这辈子,她可不准备进宫了,想到前世的丈夫,还有那继承皇位的名义上的“儿子”,她怀疑自己就是被他们坑死的,不然自己身强体健的,怎么好端端的重生了? 吃了饭,回到自己屋,华敏沄就把这怪力的事情暂时丢到一边,如今这怪力事小,自己这头痛的怪病事大啊。 又想到今天遇到华秉佑的情形,华敏沄只觉得自己连自己头痛的怪病都要放一边去了。 良久,她想了又想,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直觉告诉她如今的华秉佑也是真实的,末了,她还是叹了口气,虽然难以释怀,但是她还是有理智的,如今的华秉佑没有经过前世的种种事情,他还没做过的事情,自己何必强加于他身上。 更何况,前世到底为何,还是一个谜,一个人的品性再怎么变化,她不相信能够判若两人,具体如何,还需要细细考证! 想到前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那张沉默抑郁的脸,对比如今的他,华敏沄忽然有些心软,虽然仍然还无法释怀,但是看在如今幸福的母亲的面子上,她还是要去接受,而她最需要做的是趁着一切没发生,保有这份幸福。 而如今的自己年小势微,母亲身怀六甲,自己想要保有自己的幸福光靠自己是不够的,还需要家里人和她一起来守护,而她也找不到其他人,勉强将华秉佑纳入自己的合作伙伴范畴吧。 如此一想,心里有些释然,不知道是不是用脑过度,她头又痛了起来。前世的直觉和后宫经验告诉她,这头疾应该不是偶然的,前世华敏沄的无辜死亡可能是人为的结果。 没道理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落个水,就治下了毛病!还一病去了! 但是稚子何辜,也许前世悲剧的源头从如今已经开始种下了。 思索了一番,她叫来惜夏,让她把自己如今头痛的情况告诉父亲,注意着避开着母亲。 然后又叫来掩春,告诉她刘大夫的名讳,让她第二天找她庄子上的家人去京郊找那位刘大夫。 惜夏听到华敏沄说头痛,一脸担忧,顾不得其他,便匆匆去寻华秉佑了。 华敏沄等待华秉佑的时候,敛秋和掩春以及拂冬把床铺好了,屋内点了安神香,清淡的很好闻,明天准备要穿的衣服已经被至于一边,烫熨整齐了,屋内四角都放了冰盆,将六月的酷暑映衬的格外舒凉。 三人都听到华敏沄说自己头痛的事情了,拂冬上前颇有些焦急的问长问短,掩春和敛秋也难掩眼底的担忧。 华敏沄随意应和着她们的话,心下对这几个丫鬟还比较满意。掩春和敛秋年纪较长,十三四岁的样子,一个沉稳一个内敛,惜夏和拂冬年纪小些,也才八九岁罢了,不过惜夏机灵,拂冬精明,都是谢氏陪嫁过来的家生子。前世的华敏沄过世后,掩春难掩悲伤,得了一场风寒跟着去了,敛秋留在了谢氏身边,惜夏和拂冬后来跟了前世的自己,对这几个丫鬟的品性,华敏沄是信得过的。 过了一会儿,就见到华秉佑匆匆踩着月色过来了,后面还跟了惜夏。 华秉佑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脸上的担忧之情不似作假,走过来便细细询问华敏沄症状。 他不明白刚刚吃饭时候还好好的闺女,怎么忽然说自己头痛?是落水受了寒了?可是大夫那里说没什么大碍了? 华敏沄想着自己前世听说的症状,只拣着往重了说自己的症状,只把华秉佑吓的满脸苍白,紧紧扶着桌子,只恨不得立刻请了大夫再过来看看。 见华秉佑如此,华敏沄心下微软,见自己铺垫够了,便直入主题道:“爹爹,沄沄头痛的觉都睡不着了,你去寻祖父,看看宫里可有能治疗头痛的太医,之前的柳大夫可是什么都没瞧出来呢。” 华秉佑觉得女儿说的很有道理,他还特别忧虑的是,这柳大夫原本也是太医,后来告老了,在这汴京城里开了药堂。他说他闺女没大碍,那其他的太医会不会都治不了?! 想到这,他连忙呸呸呸两声,童言无忌,肯定能治好的。 华敏沄吃惊的看了他两眼,总觉得这个爹和前世的很不同呢。 华秉佑见华敏沄没有其他事情了,便嘱咐华敏沄早点睡觉,眼睛溜了一圈,见屋内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温度也比较适宜,又嘱咐了丫鬟几句,就匆匆走了。 他却是没回屋,直接去了老太爷的书房,女儿的事情让他担忧的很,他得晚上就跟老太爷说好,明天一早就拿帖子去请太医。 说好后,他回屋之前,还揉揉脸,未免被谢氏看出什么,谢氏如今身体要紧,也不能有什么闪失呢。 只是,晚上睡觉就有些不安稳,还频频噩梦,梦里总有个孩童的声音叫痛死了,走进了看赫然便是脸色苍白,疼的在地上打滚的华敏沄。 她抓着他的袍子,好像很痛苦,他想把她抱起来都抱不了,然后她忽然就一动不动了,他赶紧上前一看,竟然都没有呼吸了。 这一幕吓死他了,惊的坐了起来,流了一身冷汗,天未亮便和谢氏推说有公务紧急,早早的起了床。 ------------ 007 张榜求医 谢氏倒是没怀疑什么,马上就要秋闱了,华秉佑身为国子监祭酒确实已经忙了好一阵了! 华秉佑匆忙打理好了衣物,去找他哥去了……这场堪称午夜惊魂的事情,又事涉自己唯一的女儿,他可以说没法儿自己平复心情。 不说华秉仞如何无语和无奈,亲弟天不亮就跑来,虽说兄弟感情好,他不会指摘他什么礼数问题!但也不能这样吧,还好他昨晚因为有事睡了书房,这要是在哪个小妾房里……阿佑难道到处跑着找他吗?这多尴尬。 又听了亲弟说了事情,虽然对他说的那个噩梦挺无语,觉得他是自己吓自己,但侄女儿竟然病的那么厉害,华秉仞也重视起来,面上只是安慰自家弟弟,等太医查过再说。 心中自然也有如华秉佑之前的猜测,柳大夫一直是可以信赖的大夫,曾经做过太医院掌院,后来在宫里得罪了人,被贬了官。心灰意冷之下,他告老出来开了药堂。但柳大夫家世代行医,前朝便是宫中太医,这医术那是不容置疑的! 他这边表示侄女儿没大碍,太医那边估计也诊不出啥来! 那孩子这头疼上这样,不是突发疾病就是被人害了。 想到华敏沄平日里乖巧甜蜜的模样,华秉仞心疼的同时,更倾向于小丫头是被人暗算了! 是谁害一个小丫头?!肯定不能是小丫头得罪了人,她还只是小孩子,那只能是她这一房挡了谁的路? 瞄了眼华秉佑,阿佑为着噩梦的事心情始终无法平复,在他面前来回踱步。 要说阿佑自己的私人恩怨,华秉仞却是不信的。 在纨绔遍地走的贵族子弟中,华秉佑可以说是一个异类,他居然是一个上进的好青年,成功的读书考取了进士,虽说这名次比较靠后,但如今靠着家里,他已经做到了国子监祭酒,性格有些书呆子义气,不过在国子监那种地方,平日里做做学问,环境挺单纯,挺适合他单纯的直率的性格的。 最有可能的是,作为未来信国公的亲弟的华彬佑一家,被他华秉仞给连累了!因为谁都知道他华秉仞除了自家儿子,对亲弟一家那也是极度上心! 未来信国公之位难免有纷争,让阿佑一家出事,就是断他的左膀右臂! 想到翁氏,还有隐隐蹦跶的庶弟华秉伟,想到一直态度模棱还很偏心庶子和翁氏的老头子,华秉仞冷哼一声。 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伸爪子,别怪他削一削了! 那边不提华秉佑兄弟如何折腾,不提自家大伯已经准备发威帮她摆平暗中的敌人了! 华敏沄也是没睡好,她想的事情倒是和华秉仞想到一处去了!一则这头疾如定时炸弹,万一治不好,她这边死了不打紧,但华家,母亲是否还要重蹈前世的悲剧,二则既然觉得自己这头疾不是偶然,那究竟有什么阴谋需要针对他们这一房。 华敏沄知道太医应该是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的,但是这件事得往大了闹,否则,凶手藏在暗处,静静潜伏着,她揪不出来!不破不立,闹得人尽皆知,她才能趁机好好瞅瞅,究竟能不能找到点儿马脚! 于是,天将将亮,她睡不着,也起来了,叫了拂冬,让她去她落水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人为的痕迹,自己究竟是自己掉下去的还是被什么人暗算了? 若是被人暗算,总有点蛛丝马迹,找到这痕迹,基本上就能确定是府里人干的! 缩小了范围,她才好重点排查可疑对象! 一大早,华府二房迅速的繁忙起来,先是知翠阁大姑娘身边的掩春早早出了门,然后,华彬佑身边的心腹小厮阿成也早早套了马车出门了! 没一会儿,太医跟着阿成就去了知翠阁,又后来听说大姑娘抱着头满地打滚直喊疼,而太医素手无策看不出病症,然后大姑娘就昏死了过去。 紧接着,信国公以及华秉仞兄弟全到了,然后匆匆忙忙又请太医,只不过靠着老太爷的面子,连太医院的掌院都请了过来,还是没诊治出具体什么来。 可是,什么法子都用了,大姑娘依然不醒来。如此,大姑娘得了怪病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下子真是炸了锅,华秉仞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如今亲眼看侄女儿如此,他脸色也难看的很! 华秉佑面色更是苍白如鬼,昨晚上的噩梦历历在目,仿佛就要成为现实!他紧紧抓着他哥,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栖雁阁那边到底瞒不住了,只不过谢氏到底将门出生,虽然脸色同样苍白如鬼,骨子里的刚强却是还在的,她只是静静的坐镇在知翠阁,再不肯回自己屋里了。 如此,谢氏一来,华秉佑一方面担忧女儿,一方面忧心妻子,平日里本就看起来不甚强健的身体,仿佛生生被压垮了,连腰都挺不直了! 信国公华老太爷也一脸凝重,大孙女平日里娇憨可人,且是身份贵重的嫡长女,平时他对她也是多有看重的,除了嫡孙,他最最看重的就是嫡孙女了!且孩子发病这么痛苦,他也实在是心疼的很。 太医这边也治不了,找了外面的大夫同样束手无策,到了中午,信国宫府便出来一堆侍卫,到处张榜求医。 半天没到,华敏沄得怪病的事情,全城都知道了! 华敏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醒了的时候,她就被一群人围着,有爹娘,还有大伯他们,以及几个背着药箱的大夫。 华敏沄也是很无奈,这种头痛真是不经历过不知道它的厉害,现在她是再也不敢夸口自己前世经历了那么多苦,这种苦楚还是受得了的这种话了。 要不然她也不能昏死过去,那种仿佛有一把锯子在后脑勺不停的锯,仿佛有无数根针在脑袋里穿来穿去,看不见又摸不着的感觉太可怕了,真不敢想象前世长姐那痛苦的三个月是怎么过的。 ------------ 008 线索断了 华敏沄看到大伯大伯母以及脸色苍白的父母,得知自己已经昏睡了一天,不出她所料,那些太医根本诊治不出病症来,同时张榜找的这些大夫,也都没诊治出什么来。 华敏沄其实有些心焦,如果刘太医那边也治不好她,也许她真的最多只能活三个月。那她重活这一次,难道是让她重新体验一次束手无策的悲伤吗? 华敏沄不着痕迹的向站在一旁的掩春使了使眼色,也不知道那刘大夫找到没有。 见掩春状若无事的点了点头,她有些放心了,好在掩春是个机灵的。 华秉仞恰好瞥到这一幕,担忧之色遮不住的眼里倒是有些笑意,他无意知道小丫头和丫鬟有什么小秘密。但,这刚醒来就挤眉弄眼起来,想来小丫头暂时没啥大碍了! 要是华敏沄知道华秉仞的想法,肯定觉得自己很冤枉!她啥时候挤眉弄眼了…… 见天色已晚,那些个大夫也没研究出什么病症来,便也背起药箱,纷纷告罪走了,华秉仞和杨氏见她醒来,瞧着精神尚可,暂时没什么大碍,便也先走了。 只是爹娘却是不愿意走的。华敏沄又是撒娇又是卖痴的好容易把爹娘劝走了。可怜她前世都活了一把年纪了,让她立威什么的她倒是得心应手,让她撒娇,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 只不过,华敏沄不想谢氏带下病来,前世谢氏生华敏溪的时候恰逢华敏沄夭折,带下了很严重的病根,直到谢氏过世,当年烙下的这些病痛都折磨着她! 这回哪怕知道谢氏回去也不能安心,但躺在自己屋里,有嬷嬷她们照顾着,总比干坐在这儿要舒服。 倒是华秉佑再次让她意外,走的时候面色苍白,一方面似乎很担心她,另一方面好像受了很大惊吓。 她当然不知道她爹是因为她抱着脑袋打滚的样子正好跟他的噩梦相印证,而直接吓懵了。不过,心里却有些暖意。 见屋里没其他人了,华敏沄知道机灵的掩春已经让刘大夫明天来揭榜给她看病了,她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又有拂冬说,那水池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可疑痕迹,但华敏沄挑了几处她认为可疑的疑点让拂冬仔细查看过,她落水的地方,有一株垂杨柳,那垂柳有人为抓握而折断的断枝。 华敏沄手上虎口处有些微的划痕和细碎的伤口,起初她没在意,如今却是正好吻合的,想必长姐是忽然落水,惊慌之下抓了柳枝,只是柳枝太细,承受不了她的重量! 因此,她的落水果真不是意外! 几个丫鬟曾说过,那天在湖边,华敏沄没让她们近身伺候,因此她们站的距离她大约两三米远的位置。 夏天到了,她常去湖边,多是不要近身伺候的,因此,她们也挺放心。 谁知,那天她忽然惊叫一声,便落入湖里了! 而且,她们之前谁也未听说过华敏沄有头痛的毛病! 既然她既然是自己掉下去的,那么地上肯定有什么易滑之物。 只是,拂冬却是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种级别的暗算对前世身经百战的自己不算什么,后宫里的女人仿佛生来就知道如何陷害别人,且能很好的掩盖掉痕迹,以便把自己摘干净! 她猜测估计地上涂了松油之类,湖边就有许多松树,松油易获取还不显眼,到时候清理起来也方便,只需要下人每天清扫,就能清理干净,不会露出什么痕迹。 而根据她的了解,长姐出事前一直在描花样子,屋里还有没绣好的半幅荷花图,因此,根据平时小丫头做事认真的态度,为了把这荷花绣好,去自家池塘赏荷是大概率事件。 如此,基本可以锁定是这府里有人要害她! 而她大伯一家一向和她家关系很好,前世直到大伯过世,大伯母和谢氏一直都维持着很好的关系。前世除了谢氏,大伯母是最怜惜她,最疼她的人!只不过,大堂兄过世,后来大伯先她而去,她没挨几年,就抑郁而去了! 祖父这人比较严肃,看起来难以亲近,但他一贯如此,虽然有些偏心男孙,对孙女们倒也不差,翁氏对长房二房不闻不问,这平日里这两房的孙女的衣服首饰,除了家里约定俗成的规矩,祖父多少都会从私库里拿些银子出来让心腹管家转交给她们,补贴一些给孙女们,让她们买买首饰啥的! 而且作为华家嫡长女,母族也很尊贵,从什么情况来说,他都没有理由害自家孙女。 那最有嫌疑的就是翁氏、姑母或者三叔一家了,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人!想到前世种种,华敏沄心下冷笑,难道现在就有人开始为以后铺路了!不管是为哪般,真是未雨绸缪啊! 只可惜,她那会儿刚醒来,重生归来到底是被吃惊的情绪淹没,有许多事情要理清,以至于没有及时想到去湖边看看,等到想起来让拂冬第二天去,池塘边早就被泯灭了证据。 华敏沄没说什么,只叫拂冬去打听一下今日清扫湖边的是谁,这却是拂冬打听好的,说是李三,是个家生子,那天恰好轮到他打扫! 华敏沄不记得前世有李三这号人,倒是几个丫鬟对视一眼,见华敏沄有疑问,便把李三的生平给说了一遍。 原来这李三是府里张嬷嬷家的傻儿子,张嬷嬷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却是苦命的,早年她当家的就不在了,留下她和三个儿子,这三儿子生来就有傻,不过有把子力气,府里同情张嬷嬷,便让她那傻儿子进府干点儿不打紧的活儿,这清扫湖边那李三干了七八年了,从没出过岔子。 她落水后,李三也被牵连,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傻子,便让他去庄子上了,倒也没人会怀疑他会害华敏沄。 华敏沄一笑,倒是没有出乎所料,这打扫的下人有些傻,自然打扫的时候也瞧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就算有人问起李三,李三能知道什么呢?! 如此,线索就断了呢!这背后的人藏的还挺深的! ------------ 009 银针蛊虫 一夜无话,第二天刘大夫就揭榜进府了。 华敏沄很有些紧张,如果刘大夫都束手无策,她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前世,听说北面洛北府有一位神医,自己是否可以去打听一二…… 刘大夫也不知道为啥这位大姑娘的下人硬要他揭榜进府,他来的时候看到门口那两座巍峨的石狮子,连腿都是抖的,倘若他治不好,这信国公府会不会把他打杀了? 他又想到昨天进府的大夫都平平安安出来了,还被赏了银钱,他又有些安心,想到不管怎样,总能得些银钱补贴家用,如此说来,这位大姑娘是他的恩人呢。 刘大夫到的时候,华敏沄正坐在屋子前的廊檐下面,指使着小丫鬟们把窗户打开屋内通通气。 她爹被她打发着看着她娘回屋去了,许是前世独立惯了,他俩跑过来一脸担忧的如护崽的老母鸡般跟前跟后的,暖心的同时,实在让她无语,不如让她自己呆着自在。 不过,到底害怕爹娘乱想,她还是留下了赵嬷嬷。 见到刘大夫,华敏沄眯了一下眼睛,眼前的刘大夫还是很年轻的,一身衣服半新不旧,背着一个木制的药箱,一看就是位大夫!听掩春说他在乡间倒是很有些名气了! 不过,看得出日子过得比较清贫,一双眸子却很清亮,比之当年的刘太医,多了一种朝气和勇气。 不过,这种东西曾经有,也会被磨平吧!在宫中,无论是什么人,随便有勇气乱出头,有热血之心,在没帮到别人前,想必会牵连自己,到时候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刘大夫对于眼前的大姑娘很恭敬,年纪看起来很小,可是那双沉静的眸子却让他有些愣神,仿佛眼前这位不是一个小丫头,而是一个经历过沧桑的人。 身后掩春推了刘大夫一把,刘大夫从愣神中醒转过神,涨红了脸,连忙作揖行礼告罪,华敏沄急切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便请刘大夫直接在廊下给她诊脉。 半晌,刘大夫一直沉吟着,眉头微皱,便是不说话。 华敏沄看他这模样,却是欣喜,心说:有戏! 她并不催促他,只是等着。脸上表情未有焦虑之色! 这让刘大夫更高看一眼,心说这女娃真是不一般,如果是他所料的病症,那必然头痛发作起来,痛入骨髓,怎么如今看来却是浑不在意! 这样一来,刘大夫对这华敏沄有些怜惜,这样一个女孩儿还这么小,倘若失去性命,那是多可惜的事情,自己也是为人爹娘的人,怎么能见死不救。 又想到信国公府的大方,虽说他并不敢确定是他想的病症,但倘若不试一试,也许这孩子就要在痛苦中走了! 如此,把心一横,道:“大姑娘这病,恕在下无能,没法治!” 这一说,华敏沄还没怎么样,赵妈妈和四个丫鬟却是齐齐变了脸色,难得来了一个能看出点儿病症来的,怎么还是没法治! 没等大家伙儿开口说什么,刘大夫接着道:“只是这病症和老夫家祖上遗留下的一本书上说的比较相似!”说着,从书箱里拿出一本书来,华敏沄打眼一看,上面有两个大字《蛊术》! 刘大夫对这蛊术比较痴迷,所以倒是一直都随身带着。 华敏沄眉头紧皱,居然是中了蛊! 刘大夫低头将此书翻到某一页,接着道:“在下的曾祖母是南诏人,族中擅长蛊术,其中有一种蛊虫名唤银针蛊,此蛊是南诏一种特有蛊虫,喜欢寄生在人或动物的脑中,待它在脑髓中苏醒,它会逐渐长大,然后排出像那银针一般的细长卵,那虫卵多而细密,在脑中会继续长成银针蛊,到时候就是神仙下凡,也难治了!” 一席话,说的华敏沄一行人脸色发青,赵嬷嬷几乎瘫在地上,哀声道:“我的姑娘啊……”四个丫鬟也是一脸的惨白,几乎支撑不住自己。 华敏沄也吓的直冒冷汗,任谁知道自己脑子里有虫,说不定还有许多虫,都要崩溃的。 但见刘大夫说话似有余地,又有了一丝希望,便道:“如何才能确定,我是不是中了此蛊,而且,对于此蛊难道没有医治之法吗?” 刘大夫摇摇头道:“此蛊歹毒,原是寄生在红鲤鱼身上的一种银针细虫,传说被南诏一个聪明的大夫提取出来,养成银针蛊。此蛊看起来比芝麻粒还小,平日都是休眠状态,必须喝下有鲤鱼腥气的水,才能使其醒来,然后自发的爬入脑髓中,开始生长!”许是说的太过骇人,刘大夫自己都咽了口吐沫。 华敏沄听得这话,结合自己落水的经历,想到那一池红鲤鱼,她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听刘大夫这么说,她几乎完全肯定自己是中了这该死的蛊! 见眼前几人皆脸色惨白,不见人色,刘大夫顿了顿,扬了扬手上的书,继续道:“此书上说,中蛊之人胸口处会有一点红痣,倘若那点红痣长到半寸见方,便是脑内的蛊虫已经排卵,那时候药石罔顾。倘若红痣还没有长到那么大,便可去南诏寻这种银针蛊的雄虫,那寄存在脑髓内的都是雌蛊,闻着这雄蛊散发的气味,便会按捺不住爬出来的……只是那疼痛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华敏沄深吸一口气,努力按下自己脑补的那蛊从她脑袋某一处破一个洞钻出的场景……真要能出来,破十个洞她都乐意呢! 她站起身来,道:“刘大夫,请您稍等一下!”说完转身朝里屋去了,跟着去的还有敛秋! 待得大约半柱香,华敏沄整理好了出来了,果然没错,她胸口处有一点红痣,目前还如同一粒芝麻般大小,想必要是刘大夫今天不说,她根本不会注意那粒痣是致命的。 这是何等歹毒,居然有人用这样的手段对待一个孩童! 出来后,华敏沄请刘大夫坐下,便让刘嬷嬷带着敛秋去找她爹来了。 这事背后不知道藏着怎样的阴私,而且她如果想活命就得找那该死的蛊虫,需要的人手和注意的事项不是她如今一个孩子能够摆平的。 ------------ 010 出发在即 华秉佑是匆匆的过来的,那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如纸形容了,路上赵嬷嬷已经跟他说了这事儿,好在他那会儿不在房里,要不这事儿让谢氏听见,怎么承受得了。 就是他一个大男人,他已经不能承受了。想他自小虽然一出生就没了娘,他爹也不怎么过问他,忙着娶新的老婆,生新的孩子! 可是,他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因为他有他哥啊,啥事都是他哥顶在前面,所以他其实只要做一个吃好喝好的纨绔就行了。 当然,他不是纨绔,他读书挺有天赋的,在纨绔遍地的汴京城的贵族圈里,他应该一直都是别的贵族家族中教育儿子说的别人家孩子,如今三十而立,他已经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了。 他和谢氏是自由结合,是他死乞白赖的求来的。成亲前就见过,成亲后感情更是蜜里调油!他也没有妾侍,也从不想有妾侍!看着他哥为了子嗣,妾侍好些个,虽有大嫂弹压,但也成日争吵不休,他觉得他哥过得也不是很舒服! 此后,有了女儿华敏沄,虽然八九年就只有一个女儿,但女儿自小特别可爱软糯,还聪明机灵。如今爱妻又有了身孕,还是两个,他觉得他的人生简直太圆满了。 他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过了!却没想到,这一出事,就是这种大事,要不是还念着女儿,他真想去找他哥大哭一通。 究竟是哪个混账,敢这么对待沄沄!究竟是什么人,要这样对付他! 华秉佑虽然单纯了一点,喜好学问,不通俗务,但是却不笨,自然知道自家被人盯上害了。 他家有什么是受人觊觎的,他自诩自己在外从不与人相争,不惹是非,自己的官职也是清高无比的国子监祭酒! 唯有这家里,是为了信国公之位吗?他一个嫡二子,前面大哥身体康健,侄儿在外游学,文武双全,这信国公怎么也轮不到他呀? 他想不出自家还有什么让人觊觎的,而且就算有什么?怎么能去这么害一个孩子,简直丧尽天良! 一边急匆匆的走来,华秉佑整个人都沉浸在惊恐和愤怒的双重情绪里! 到了后,听了刘大夫的叙述,和刘大夫交谈几句,也仔细研究了一下那本《蛊术》上对于银针蛊虫的记载,他谢过刘大夫,让心腹小厮阿成送走了刘大夫。 他走过来,尽量平静地摸摸华敏沄的头,仿佛怕华敏沄害怕,语气放的非常和缓,有些心疼有些怜惜道:“这蛊虫是有些厉害,不过你别怕,爹跟你保证一定能治好的!但是,南诏毕竟离我们这很远,爹就算派心腹去取那雄蛊,但总有风险,到时候万一带回来的蛊虫不合适或者不对就糟了。沄沄岂不是要多受好多天的罪了?” “如今爹想着自己带着你去南诏,到时候刘大夫会跟我们一起,那边还有你外祖和小舅,到了那边也好便宜行事!我这就去国子监告假,然后让你大伯给我们派足了护院、镖师,把马车弄好,咱就去!” 说着,又以商量的口气道:“你娘那边呢,只说找到办法给你治病了,至于那什么蛊虫这些,还是不与她说的好,毕竟你娘要给你生弟弟妹妹了,知道这些要是把她吓着了,对她身子也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指挥着丫鬟,把屋里那些冰盆都拿出去,哄道:“沄沄乖,刘大夫说了,这寒气会助长银针蛊虫长大,你暂时就不要用了。等你病好了,爹答应你,给你多加两个冰盆,还说服你娘,每天给你多添一个冰碗吃!” 华敏沄点点头,她不是真正的孩子,对于华秉佑这几天的表现,说没有触动是假的! 虽然对于父亲不能很快释怀,但不代表她的感受也会出错!多年的太后生涯,虽然玩弄权术,虽然也排除异己,但也教会了她以尽量公允的角度去看待事情,更何况是面对自己的父亲,面对前世极为渴望得到的父爱! 重生以来,她能感受到父亲对她的疼爱与关心,也能感觉到父亲对娘的那份在意,那前世究竟是什么把他们一家推向了这样的境地!这一世,倘若这个大劫能过去,她一定要找出这一切幕后推手,拼死保护这个家。 第二日,华秉佑就打点好了一切,准备出发了。临走前一天夜里,他和华秉仞又关在屋里说了半宿话,不过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祖父、大伯一家华秉仞杨氏,以及三叔一家华秉伟孟氏都出来送行了,翁氏推说自己身体还没好全,不能起身,自然没来,不过也没人在意她来不来就是! 翁氏和大房二房的关系差是国公府公开的,真要是来了,华秉佑还怀疑她要出什么坏主意对付他呢。 谢氏昨晚已经知道华秉佑和华敏沄要出门的事情,一向内心比较坚强的她还抹起了眼泪,她昨晚上实在放心不下,但见天色晚了怕打扰女儿休息,只得连夜让赵嬷嬷收拾了很多补品出来。 又连夜给自家爹娘还有弟弟去了一封书信,告知了父女将要去的事情,也细细详述了沄儿的一些病症,请他们把大夫药材提前备起来!虽然华秉佑跟她说了,沄儿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比较罕见,属于南诏那边的病症,刘大夫祖上是南诏那边的人,看这种病是拿手的,只是需要那边特有的一些药材。 女儿还小,又生着病,丈夫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这一路此去路途遥远,路上崇山峻岭无数,即便走官道,也不能保证完全安全。虽有信国公府的护院相护,大哥还给安排了最好的镖师,可是她实在是不放心啊! 只是,她这肚子已经太大了,为着孩子,也为了不让父女俩为她担心,也只能在家了。 她仔细瞧瞧华敏沄的脸色,感觉脸色还不错,又细细叮咛再叮咛,嘱咐再嘱咐!她还把赵嬷嬷也派过来跟着,这样才稍稍安心点。 ------------ 011 抓只小虾 马车是华敏沄的大伯母杨氏准备的,谢氏也早早过来瞧过了,都安排的很好,她很放心。 华秉佑的马车就是他平日里惯常喜欢的样子,沄儿的马车里还摆了她平日里喜欢用的小软垫,小靠背,平日里爱吃的小零嘴,喜欢看的话本子等等。 一路上,华敏沄觉得自己都要中暑了。如今六月的天气,正是酷暑难当的时候,刘大夫为了避免她病情恶化,禁止她使用冰盆。如果是待在屋内兴许还好,但马车颠簸不堪,空间狭小,华敏沄感觉非常不适。 华秉佑知道自家闺女难受,任他自己长时间坐马车,也吃不消,他还经常出来透透气,骑骑马,但闺女不成,不敢让她受风,只能一直闷在马车里,还要不时的忍受头痛。 不过他也没法子,为了尽快到达南诏,只能一直赶路。 自家闺女这些日子病发,他一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过他一方面心疼自家孩子,一方面又由衷的佩服自家闺女,这份坚忍,非常人所有,他多年在国子监,看过形形色色的孩子,以他的眼光,他觉得如自家闺女这样儿的,假以时日,必成大气! 这一天,一行人行至一处官道处,周围崇山峻岭环绕,将本就没人的官道衬托的愈发安静! 除了他们一行人的马车声,只有周围树上的蝉鸣应和着。 忽然,天色一暗,只见天上黑云滚滚,恰是马上要有雷暴的趋势! 随行的镖师头目赵洋连忙安排人手,准备扎营,这雨来的突然,这地界虽然是在官道上,距离闽南府不过二十来里,但是山多路险,周围无有人烟,实在不是扎营的好地方,只可惜,冒雨前进更不安全! 果然没多久,虽然雨还没有下,雷声已经隆隆的由远及近了!那黑云层压低的仿佛要掉下来。 此时的华敏沄其实非常难受,好死不死的,头疼刚发作完没多久!好在刘大夫也在一旁,辅佐以一些止痛的方法,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虽然难以忍受,但是也没有失态到满地打滚。 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如此,头痛发作的越发频繁,她感觉自己都疼的麻木了。她时常关注自己的胸口红痣,只比出门前些微长大了些。 根据她每日病情的描述,刘大夫觉得这已经控制的非常好了,超出他的预期! 其实,华敏沄每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每每此时,她的求生欲望都空前的强烈,她一定要把那害她的人揪出来千刀万剐一番才好。 这般阴损的办法,实在太毒了。如若不能手刃仇人,不足以抵消她所受的痛苦! 前几日,信国公府刚送来消息,华秉仞在家进行了一场大清洗,查找害华敏沄的幕后凶手! 这事是华秉仞和华秉佑兄弟商量好了的,只不过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也不是说什么也没找到,害华敏沄的人找到了。只不过本以为是大鱼,却不过是个小虾米! 直接害华敏沄的是华敏沄的奶娘王氏,王氏本为国公府的家生子,但,身为华敏沄的奶娘,手脚不干净不说,还喜爱把二房的消息卖出去。因为这,遭了谢氏的嫌恶。 当年,谢氏就觉得奇怪,怎么自家房里开个小灶,炖点娘家带来的补品和丈夫、闺女一起吃都能被翁氏发现挤兑,甚至被翁氏索要! 于是,她下了狠手查了一番,发现了王氏,谁知对质的时候,这王氏还死不悔改,巧舌如簧,又被谢氏发现她偷藏了许多华敏沄的金锁片、金镯子等财物,一怒之下,把她发卖了。 听说,此人奸诈的很,偷藏了很多金银在外,等谢氏发卖了以后,没过多久,她又自赎自身的回来了。 因为她在主家做的这些丢脸的事情,她的夫婿也是府里的家生子,大概嫌她丢人便休了她,她之前生养的孩子也以她这样的娘为耻,她回来后对她也不甚理睬。 大概因为这些种种的事情,她一直对谢氏怀恨在心,同时对当时华敏沄对她的见死不救也记在心里,于是,她联系原本在府中认识的一些仆从,又使了银钱,害了华敏沄!这样一来,让谢氏痛不欲生,比杀了她还痛快呢! 只不过,这些都是对王氏害她动机的猜测,因为华秉仞顺藤摸瓜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服砒霜自尽了! 因为这事,华秉仞采用雷霆手段打杀了家里被王氏收买的丫鬟和小子,其中不仅有翁氏所在的荣昌院的,就是大房、二房、三房都有下人牵扯其中,其中一个还是华敏沄自己屋的一个三等丫鬟。那碗掺了料的茶,就是这个丫头伺机留下的。也是在这个丫头的房里,找到了没用完的银针蛊虫! 通过这些人,王氏摸清了华敏沄的作息规律,然后害了她! 只是,华秉仞在家对这些人严刑逼供,最后居然都只供出了一个王氏,再没有其他人了。 这么一来,线索便又断了,王氏收买的丫鬟小子各房都有,且都不是什么大丫鬟或者得力的小厮,而且这些人虽然都是家生子,也都不是那些枝繁叶茂的仆从家族,都是一些没多大势力的,像是可以为了一些银钱而出卖主子的。 而王氏,无论是华秉仞华秉佑兄弟,还是华敏沄都知道,她不会是幕后的那条大鱼。 那毒药如此罕见,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是谁给她的?她作为一个犯了大错的仆从被发卖,谢氏不可能不使人搜她身就发卖她,她哪里藏的那么多银子自赎自身?还有,她怎么得知华秉仞要抓她,就提前服砒霜自尽了? 最让人觉得幕后主使者心思缜密的是,他一直没露面,只让王氏和人接触,这份心机实在太吓人! 且,华敏沄觉得,越是这样神秘,隐秘,所图就越是大,这样的敌人越是难以战胜! 不过,华敏沄相信她大伯,她能想到的,不信他想不到。面上这事好像结束了,但大伯肯定会继续查下去,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 012 生死之间 华敏沄觉得,能这么了解她家情况,她的作息,也不是王氏收买几个仆从就能搞定的,必要对她随时的动向密切监视。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家里翁氏、华淑兰以及三叔一家可能脱不了干系,但是根据她对他们的了解,他们虽有害人之心,心思歹毒,可是总觉得没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华敏沄琢磨着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点。 因为这事儿,加上头痛难忍,华敏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脸色惨白,加上面无表情,再好看的小脸如今看起来也不好看了。 只不过,大概是前世那份气势已经深入到骨子里了,这小脸一摆,就是华秉佑都有些不敢和闺女说话了! 总感觉这种气势他只在偶尔上朝的时候在皇上身上才能感觉到!却是不知道,其他人跟他感觉差不多,那赵镖头经常走镖,见过的贵族女眷不知凡几,他只在一位一品老封君身上感受过类似的气势,还不如眼前这位国公府大小姐强,不免心下暗暗称奇。 不过,华秉佑没多想,他惦记心疼闺女被病痛折磨,一方面催促刘太医有没有更好的可以止疼的法子让华敏沄舒服一点,一方面依然是不停的催促赵镖头加紧时间赶路,哪怕华敏沄头疼不止,只要华敏沄还能坚持,路上就没停下来休息过。 华秉佑唯恐因为时间上拖沓,到时候害的闺女药石罔顾了! 如此,才将原本需要走两个月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如今刚走了二十日,行程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二了! 华敏沄坐在掩春她们给她准备的小杌子上,面前的小几上还放着赵嬷嬷给准备的小点心和茶水。此时几个丫鬟正忙着把雨棚拿出来,先给主子遮起来,这雨说下就得下,大姑娘如今病着,可不能淋雨呢。 华敏沄坐等着赵镖头他们把帐篷扎好,看着华秉佑一点没闲着,指使着阿成在那跟着忙前忙后的。 他还亲自检查赵镖头扎的帐篷是否保暖,他闺女如今可受不得一点寒呢! 华敏沄弯唇一笑,重生以来,还是爹娘的女儿,何其幸运,也许老天爷觉得她们一家前世过得太不好了,想让他们有机会弥补那份遗憾,所以恩赐她重生。她一定要努力保护好这一切! 闽南府这边比之汴京城不仅更热,还很湿闷,这衣服成天黏在身上,还寻不到能洗澡的地方,这让华敏沄很不适应,下一场雨也是好的,能让人感觉清爽一点。 那边厢赵镖头一边指挥人扎营,一边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平静!多年的走镖生涯让他的直觉都很准!这直觉也救了他一次又一次,他从今早这眼皮子就突突的跳,跳的他心乱的很! 因此,虽然他看似随意的站着,不过却是暗中的戒备着。 果然,不出所料,随着一声惊雷炸响,昏暗的天空被一道闪电划破,附近的山头上冲下来一群蒙面的山匪,个个带着厚背大刀,乍一看过去,那刀都有些晃眼!让赵镖头更加心惊的是,这些人数量乍一眼就比他们这边多! 赵镖头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怕是一场硬仗了! 他的面色愈发凝重,这几年闽南这一代天灾频发,这边的山匪怕是从老百姓那儿得不到啥实惠,这遇上过路的商旅,大概会倾巢出动,拼了命也要留下吧!且周围几十里大山,官府几次围剿都不成,想必这无本的买卖还越做越大了! 他一边大喊着,让大家小心,一边率先冲上去,只一眨眼的功夫,当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华家这边的护院以及镖师已经和那些山匪战成一团。 华秉佑见到如此骇人的场景,早就吓瘫了,让阿成搀着才不至于坐在地上,他一个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饶是如此,他还记得连滚带爬的往华敏沄方向过来,一边大喊道:“闺女快跑!” 华敏沄也吓到了,她活了三辈子也没看过这样的阵仗!只一眨眼,她已经看到几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景了! 又见她爹明明自己吓的要命,还让她先跑。 她却没听从她爹的话,不说这跑不跑得出去,就是跑出去,把亲爹留这儿了,她一辈子也不得安宁啊! 于是,她迅速往她爹的方向过去。几个贴身丫鬟吓得发抖,还紧紧护在她的身侧,还有十几个家丁护院把他们围在一个大圈里,尽可能的护持他们周全。 只不过,情况非常不乐观,眼看着赵镖头挂了彩,地上伤亡的人越来越多起来,冲在最外围的镖师和护院有支撑不住的趋势。 他们那边都是凶名赫赫的山匪,而他们这边还有文弱书生和老弱妇孺! 华敏沄只觉得一口气血涌上心头,难不成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她迅速的查看四周,看哪边可以突围,能走几个是几个了? 她迅速瞄了东北方向,那边赵镖头刚杀了两个山匪,恰好有个缺口,缺口外几米远恰有一驾他们的马车。 倘若,她速度快一点,跑过去上了马车,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 她大喊一声:“大家快跑。”自己便半拖半背起脚软的华秉佑就跑,这一动作惊掉了一旁阿成的下巴! 华敏沄也顾不得那么多,这些仆从她是顾不得了,也不想他们无畏的牺牲,大家各跑各的,各安天命吧。同时,她无比庆幸:想不到她初初得到这神力,居然在这用上了。 由于身高不够,华秉佑双脚都被华敏沄拖在地上,即便如此,华秉佑还道:“沄沄,别管爹,你自己快跑!” 他不敢乱动,怕影响了女儿的速度,但是又不想拖累闺女,只要闺女能逃出去,他就安心了! 华敏沄抿嘴不语,只要有一点希望,她都不想放弃。 正在她就要跑到那处缺口处,离那马车越来越近时,耳边就听到华秉佑惊恐的声音:“沄沄……” 她下意识的回头,就见一把大刀近距离的砍了过来。这要是劈下来,她非得变成两半不可! ------------ 013 福王殿下 大概在遭遇绝境的时候,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吧。 华敏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作的,她的手比她的脑子还快,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劈手夺过了那把看起来巨重无比的大刀,然后反手往那山匪砍去,一刀劈下,血肉横飞,那山匪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倒地而亡! 一刹那华敏沄只听到自己大喘气的声音和连雷雨声都遮不住的心跳声。 只不过,此时她的潜力已经用完了,全身脱力的很!哪怕看到有山匪朝她飞扑过来,看到华秉佑惊恐的往她身前拦来,她感觉自己的胳膊明明还有力气,可大脑已经控制不了四肢,手臂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要结束了吗?!她真想大骂一声贼老天,太不甘心了! 忽然,冲在最前面的山匪忽然不动了,胸前多了一支黑色的箭头。 接着,一群身着深蓝衣服的武士加入打斗,形势立刻逆转,华家这边从弱势的一方瞬间扭转了形势,没一会儿,那群武士就把那群山匪制伏了。 生死之间,华敏沄还没回过神来,这一切就神奇的结束了,他们神奇的转危为安! 华秉佑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看向救了他们的一行人,暴风骤雨渐渐转小的当下,那雨帘后面是一张略微熟悉的脸庞,一个看起来约十七八岁的男子此时正端坐在马上,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斗笠下方露出一张宜男宜女的精致脸庞,此时正朝他们这边望来。 那群身着深蓝色的衣服的武士此时整齐的站在他的身后,仿佛刚刚没有参与这一场打斗一般。 华秉佑愣了一下,马上上前作揖行礼:“福王殿下,没想到在此处碰见殿下,若不是殿下相救,想必下官以及小女一行人就要命丧匪徒之手了。多谢殿下相救,下官感激不尽!” 福王从马上下来,笑着走过来,明明是在雨里,他好像闲庭漫步一般,只见他弯下身子亲手搀扶起华秉佑道:“出门在外,世兄不必多礼,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 华秉佑连道不敢,福王乃太祖幼子,怎么能和他称兄道弟。 那边厢,福王倒是不在意,笑道:“出门在外,称呼从简就可,我在外化名南陆,真要较真起来,从我母族来算,我还得称呼世兄一声表姨父,叫世兄还是我占便宜了!” 华秉佑怎么敢让福王叫他表姨父,因此,嘴唇蠕蠕,到底没再说什么。 此时的华敏沄从愣怔中清醒,看到了眼前的福王,很是震惊,这骚包的男人居然是福王。 就算有蓑衣遮挡,她也能看到他做工极其精良的浅色衣袍,还有那绣着暗色花纹的纯白靴子……若她没看错,这花色虽然极简,用的可都是宫中一年都无有十匹的贡缎。 前世她对福王不是很了解,零星的见过几次,后来在后宫,更没有机会见到他了。只是后来,没多久,他就死了,和她小舅一起,战死在了那场惨烈的战役中。 福王是太祖幼子,名南宫墨,行六。他的母亲谢贵妃和华敏沄的母亲谢氏为堂姐妹。 福王年幼的时候,太祖突发疾病,没来得及立太子。当时太祖的儿子们争皇位很凶残,福王太小,丝毫没有竞争之力。 谢贵妃为了避开储位之争,就把福王送去谢家避祸,因此福王与谢家关系不错,前世就听说他和小舅谢琛关系很好。 人都说福王是极有福气的,因为年幼,当今圣上夺得天下后,对和他争储的兄弟们大肆屠杀、圈禁,对可以当他儿子的福王却很是疼爱,赐封号为福王不说,还舍不得他去封地,把他留在了汴京城。更因为圣上自小失母,对抚养过他的谢贵妃很是孝敬,封为太后,一直侍奉到太后膑天。 但华敏沄何其人也,她觉得这福王其实是可怜人。 当今圣上可不是心胸宽广之人。留他在汴京那是好就近监视他吧,留着谢太后大概也有作为要挟福王的意思,想必还有笼络谢家的意思。如果他真的疼爱福王,那为什么前世福王会流落到战场,还落了个马革裹尸的下场,谢太后正当盛年,谢家个个习武,再不济也会点马上和拳脚功夫,为什么过上太后的养尊处优生活后就不好了,就过世了? 未来的魏文帝,如今的皇三子,以后的廉王,是她前世的夫婿,生为廉王妃的自己在谢太后生前也跟着廉王进宫,廉王明知道自己和谢家的关系,却从不去拜见这位据说很得当今敬重的皇祖母。 至死,为什么福王明明都过了而立之年,都没有娶妻?想必也跟皇权倾轧有关吧。 华敏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浮想联翩,未看见她爹给她使眼色,因此有些失礼,未给福王见礼。 福王倒是并不怪罪,他瞥了一眼还拎在那小丫头手上和她瘦细的小手极不相称的厚背砍刀,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这丫头这力气……出奇的大啊! 谢家神力传承之事他当然知道,想不到传承到了这小丫头身上,想到一个贵女梳着精致的妆发,拎着大刀的样子,他又摇摇头,这真是……老天爷开的玩笑么! 眼见雨还在下,面前华家的人有不少人受伤了,就算不受伤,大家也都被淋湿了,虽说天气湿闷,但淋雨总归容易生病。于是不再寒暄,华家这边忙着照看伤员,安营扎寨,福王一行人倒是不再停留,带着那些被制服的山匪,只说要去前面不远的闵南府城,便就此别过了。 半日过去,雨停了,天也放晴了,华家一行人又匆匆赶路,毕竟是来治病的,真是耽误不得一丁点时间啊! 又这样过了四五日,眼见过了闵南府,忽然前面迎来一行人,华敏沄定睛一看,便欣喜起来,竟然是小舅带着人马过来接了。 看着如今刚刚行过冠礼,一脸稚气未脱却偏要压低声线,假装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的小舅,华敏沄开心的眼眶都红了。 ------------ 014 谢家家史 谢家从来在华敏沄心里,就是她的家,是超过华家在她心里地位的存在。 谢家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是土匪,不过那会儿虽说是土匪,却也可以说是义匪。 在前朝还未建立的时候,那会儿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兵荒马乱,动不动就听说哪里揭竿起义了。 改朝换代是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情,最快的时候,今天刚建朝,明天指不定那自立为王的就身首异处,朝代覆灭了! 不仅如此,雪上加霜的是天公不作美,那些年连续好多年,天灾频频,百姓民不聊生。 谢家一族一直有神力的传承,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开个镖局,维持着一家的生计。倒也能图个温饱! 可是后来,世道越发混乱,谢家一族也没办法,眼看着连吃喝都成问题了,不得已,只得沦落为土匪,以打劫为富不仁的富绅为己任。 对待贫苦百姓,谢家不仅不打劫,还会做好事,有余力还知道帮帮人家。因此,当年的谢家在这里,那就是劫富济贫的义匪啊。 那会儿,有的朝代建朝以后,就来剿山匪,谢家都在老百姓的通风报信中,一次次的逃出生天。 直到前朝建立,前朝的太祖皇帝没有剿匪,而是对谢家进行了招安,封谢家为安勇侯。 谢家当时的祖宗谢元同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成为前朝史上第一位武状元,前朝太祖怜惜他是个人才,又加上前朝初立,四处战火未熄,直接提拔他为副将,跟在当时前朝太祖很信任的一位老将军赵将军身边南征北战! 这位赵将军是谢家的贵人,他去世以后,谢元同娶了赵将军唯一的女儿为妻,被提拔成了大将军。接手了赵将军军中所有的人脉。 此后,谢家这位女祖宗生了三个儿子,个个都身手高绝,且都在军中效力。 至此,谢家改换门庭,从图有其名的贵族变成了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家族。 此后,前朝连续几代皇帝都对谢家很优厚,谢家也尽心尽力,为前朝培植武将,为前朝世代戎马。 只是,到了前朝后期,皇帝忌惮谢家位高权重,收了谢家的兵权,猜忌谢家! 谢家为了前朝的国运和百姓,一次次征战!弄的家里男丁稀少,几近绝户,只剩唯一一名男丁,当时十七岁的谢礼信,他见前朝皇帝如此,心灰意冷,干脆舍了这兵权,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即便这样,谢家依然不容于前朝皇帝之眼,谢礼信没办法,在军中过去袍泽的帮助之下,逃来了西南府。 前朝本想对谢家赶尽杀绝,奈何当时的皇帝自顾不暇,内忧外患,又加上所有的武将、军官几乎都是谢家培植出来的,所以哪怕谢家没有了兵权,谢家子在他们心中仍然是领路人般的存在,在他们故意放水之下,谢家在西南苟延残喘。 直到前朝战火飘摇,前朝末帝不知作何想法,秉承先皇遗志,誓要追杀谢家到底,甚至买通江湖中人相杀,谢家为求自保,投入了当时揭竿起义的如今魏朝太祖麾下。 谢家利用自己的用兵才能,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帮太祖夺得天下。 只是,可能皇帝都是多疑的,太祖刚即位,就分了谢家的权柄,将该属于谢家的大将军分薄成四份,设立四征将军:分别任命了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位将军!驻守在东南西北四面国门处。 谢家被封为朱雀将军,隶属于南方,驻守在西南与南诏的边境。为了补偿谢家,本朝太祖封福王之母谢嘉宜入宫为妃。 不过,就谢家而言,以他们在如今军中的地位,人脉,自然可以得到更好的地位,但是因为前朝,谢家对于权势看得很淡了,只求平安喜乐,天下太平。所以,对此到没有怎么忿忿不平,且谢嘉宜自己喜爱太祖的英姿,愿意嫁入宫中,否则谢家也不会要这种所谓的补偿! 只是,到如今谢太后在宫中的日子大家都心照不宣,想必谢家是颇有些微词的! 谢家一直以来人丁凋零,大魏朝建立以后,谢家休养生息,虽然略有恢复,不至于断了传承,然而子息依然不封,好在谢家诸人非常团结,关系特别融洽,谢家无论男女,主观意愿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 前世,华敏溪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到谢府来玩! 前世,谢家小舅对华敏溪很好,可以说有求必应,在她嫁给廉王后,没多久廉王就露出了争储的野心,那会儿只要是华敏溪提要求,小舅再难都尽力为她去做。哪怕他和谢家一族对廉王并不喜欢。 后来那场和南漠的战役败了,谢家人丁更加稀少,丢了朱雀将军的官职,谢家没落。但是小舅唯一的儿子,她的表弟,有什么好的东西,依然第一个想到她、支持她。 她为了生存,争皇后之位的时候,是表弟不远万里,带着谢家的族人过来支持她,交给她诸多的信物,那是谢家几百年的军旅生涯几代人积累的人脉。 她生下嫡子,结果不幸夭折,是谢家表弟带着族人过来,陪她度过了那段不幸的日子。 她登上太后之位,成为摄政太后,即便被廉王摆了一道,让她扶持他最爱的表妹生的儿子登位,她也有自信能掌握住手上的权柄,背后所倚仗的就是谢家几百年积累的人脉! 哪怕她权倾天下之后,给谢家加官进爵,查清当年南漠战争惨烈的真相,为谢家平反,恢复名誉,都不及谢家对她的十分之一。 只可惜,谢家做的这一切都换不来华敏溪的幸福,那该死的廉王最爱的是他表妹,连他表妹被她弄死了,他临死的时候还摆了她一道,扶持了他表妹的儿子上位! 而她呢,空有太后之名,摄政天下又如何,孤独、寂寞无人真心对待她,要不是这魏家江山也是谢家人打下来的,她说什么都不会兢兢业业的替南宫家去保有。 如今看来自己倒是和福王很相似呢,都是可怜人啊! ------------ 015 外家相聚 华敏沄觉得:自己还是被小皇帝那个小白眼狼给害了! 华敏沄这些日子赶路,也会想到前世的事情,那会儿刚重生回来,她有些懵,如今细细回想,她八成就是被那小白眼狼和廉王那老白眼狼联手坑害了! 否则,怎么好巧不巧的,她这刚还政于皇帝,她就薨了! 不过,小皇帝到底还是嫩了点儿,自己前世也是留了后手的。 她虽然还政于皇帝,不可能不给自己留点保障,尤其这皇帝还是自己仇人的儿子。 倘若她真是被害了,那让小皇帝焦头烂额的日子在后头呢! 不过这事她也没放心上,总归是前世的事情了,于她来说,她更想过好今生! 今生,华敏沄可再不愿进皇家了,谢家、华家就够她操心的了!皇家无情,没必要赔进去自己的一生。 想必再过几年,母亲就要为她相看了,及笄后就要面临着出嫁。 她都想好了:未来找个老实本分的男子,做个小官,疼她爱她,给她足够的信任和自由。再凭借她信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想必能随心所欲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再生二三子女环绕膝下,此生足矣。 而且,华敏沄私以为自己前世许多的不幸都是各类表妹引起来的,未来她如果要嫁人,她定是要嫁一个没有表妹,尤其是没有暧昧表妹的男人的! 一行人相聚,小舅谢琛特地来仔细瞅了瞅外甥女儿,见华敏沄小脸雪白,连嘴唇都有些泛白,一看就不太康健的样子,摇摇头有些心疼的对华秉佑抱怨道:“姐夫,你看看你把我外甥女养的,都瘦了,没我去年去汴京的时候胖了啊!” 又拍拍华敏沄脑袋,安慰道:“沄儿别怕,等你身体好了,小舅教你练武,一准儿身体棒棒的,谁敢欺负你,一拳把他打趴下!” 华敏沄苦笑不已,以她如今的力气,出一拳大概能把人打死吧。不过小舅大概还不知道她继承神力的事情,不然非得拉着她现在就练武不可呢! 不过,她现在倒不排斥练武。经历了路上劫匪的事件,她觉得这个世道会点武艺总归是不吃亏的,总比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强。 而且,谢家人都练武,也崇尚热爱武艺。谢家无论男女,在武艺学到一定的时候,都会去军中历练。 女子也不例外,华敏沄的娘和福王的娘也曾经女扮男装在军中待过。 只不过谢家女子特别稀少,到了华敏沄这一代,谢家已经没有姓谢的小女娃了,清一色的男娃娃。 因而谢家人很是喜欢谢氏生的孩子,虽然不姓谢,总归是谢家女生的! 华敏沄想习武最主要的是为了十多年以后那场和南漠的对战,在那次战役中,谢家能上的都上了。最后基本都死了! 倘若自己习武了,自己也可以借口去军中历练。到时候自己说的话才能被小舅他们信任,才能利用她对前世的先知合理避开危险! 只有提前警惕起来,也许还能利用机会,将前世的黑手提前拔掉,让谢家能够保全名利的囫囵保下! 或者自己习了武,自己有自保能力还能保护家人,倘若这一世华敏溪出生以后,廉王会不会再娶她,她不想华敏溪重蹈前世的覆辙。 如今廉王也有七八岁了吧!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回去了,谢琛细问了外甥女儿的身体状况,又听华秉佑说家中那个奶娘作为凶手已经被抓到了,即便如此,谢琛仍然大骂不已。 谢家人少单纯,武将思维也一向走直线的多, 谢家小舅从没见过如此歹毒的人,其实之前他姐嫁到华家的时候,他根本是不愿意的,奈何他那会儿人小言轻,没人听他说话。好在姐夫和姐姐还算恩爱,每年他去汴京看他们,见谢氏那幸福都写在脸上,他才慢慢安心了。 如果像他家大堂姐那样,做了太后又怎样,那种孤寂的生活,真得让人心疼死了! 一行人走走说说,谢琛过来后,路上真是安全的很,再没有遇到什么匪类。 路上,知道福王救了华家父女,谢琛倒是庆幸的很,直叨叨说小福子是做了一件好事儿了。福王和谢琛关系极好,谢琛胡言胡语他的名字,丝毫不在意! 到了谢家,外祖父谢广松早就在家等着了,知道女婿和外孙女要来,这几天他都没去军营了,外祖母钱氏更是拉着华敏沄心疼的抹眼泪。 晚上吃了一顿团圆饭,第二日,外祖父便让小舅和自己的心腹亲兵带着华秉佑父女,刘大夫一行往南诏去了。那里有外祖父早就联络好的大夫。 只是,南诏毕竟是别国,他们此去要打扮成商贾的模样。 南诏是与大魏接壤的,国土面积比大魏要小。但是南诏富裕,盛产香料和南诏马。 隔着南诏,就是南漠。 南诏和大魏关系不错,双方在接壤的地方开通贸易地界名为互市,互通商品。因而这互市一向是商人特别多的地方,南皮北货,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双方老百姓都得了莫大的利处。 而南漠是游牧名族组成的国家,和大魏以及南诏关系都不好。 只是,南漠虽然与南诏接壤,但南诏这边恰有一大片毒瘴林,行成了天然的保护带,而大魏距离南漠比较远,南漠更不方便侵扰,因此,大魏和南诏倒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只是什么事情都有意外,那场惨烈的战争,南漠就突围了南诏,直取大魏,害了谢家那么多条人命! 不过在那次事件中,下手的人太多了,都是为了权位,谢家不过是其中牵扯到的一条大鱼而已。 前世主要是她和廉王的这层关系,也许还有福王,把谢家卷入无法自己控制的波折中。 然而这一世,她压根就不准备和皇家有任何牵扯,至于福王,他早就失去了争储位的资格,他所能引来的纷争和暴风雨应该不会太大。 只要谢家安安稳稳,不再轻易摄入天下这盘乱棋的漩涡,自己再看着点儿,总觉得谢家全身而退的机会那是大大的啊! ------------ 016 见乌那子 如此一想,华敏沄安心了许多,天下局势再乱,自己明哲保身总可以吧! 这么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廉王身上。廉王是最后的胜利者。在当今嫡子早夭的情况下,廉王的母亲成贵妃出自勇国公府,也是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家族! 对前世这个婆婆,华敏沄一点好感都没有,但是不可否认,廉王因为成贵妃,是四个兄弟里面最为尊贵的。 想到前世,看似那么尊贵的廉王,去求娶素未谋面的自己为正妃,就是早就预谋好的吧。 就是为了谢家的兵权呢。 前世的自己未必不知道,甚至说自己一开始就是清楚的。 只是,怎么说呢,自己的生活仿佛一潭死水般,太死寂了。自己急需要什么来打破这一潭死寂。 那时候她不仅没有话语权,也想逃离那个家,最重要的是给母亲找一条活路。只不过,这些最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这辈子,廉王如今也有五六岁了,倘若真有华敏溪的出生,难保不会被廉王盯上,不过这一次有她看着,想打她家的主意要颠颠自己的斤两呢! 这一世,不仅是华敏沄的一生,华敏溪的一生她也得看好了,务必要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如此,华敏沄暗暗振作自己:只要这回把病治好了,未来任何事情都可以翻盘,都有无限可能呢。 …… 坐着马车,华敏沄一行人打扮成南诏商贾的样子,已经到了南诏境内。 南诏人比他们大魏人生的要略略矮小一些,皮肤也没有大魏人白,但是五官比较深邃,他们在街上看到的南诏人基本上都有一双如星辰璀璨般的眼睛。 总的来说,南诏人和大魏人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即便穿一样的衣服,仔细瞅一眼,就能识别。 不过由于两地通商,只要他们不是太过,没有在南诏境内穿明显是大魏人穿的衣服,过来的时候有衙门批示的走商文书,身上也不携带武器,那大家伙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百姓都是为了生计呢。 华敏沄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街道上特别异域的南诏姑娘,那收的窄窄的小细腰,色彩斑斓的彩虹长裙,还有那薄如蝉翼的半透明彩色面纱,不仅遮不住脸,还给人一种若隐若现的美感,朦胧而神秘。 男人打扮就不如姑娘花哨了,多以白色系为主的衣服,头上包着帽子,华敏沄私以为有点像现代见过的阿拉伯人。 不知道他们对阿拉伯数字有没有什么研究…… 前世华敏溪也来过外祖父家,却没有来过南诏。因此,对南诏华敏沄还是比较新奇的。 有外公身边的心腹亲兵领路,加之沿途的风景甚好,还有小舅插科打诨,各种在有限的范围内,找寻当地特色的美食来哄华敏沄开心,虽说走的很快,但华敏沄觉得挺愉快。 就是华秉佑,见闺女一路上笑意盈盈,自生病以来,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孩童的天真烂漫,都有些放下一直紧绷的心弦了。 终于在赶了八九天路以后,华敏沄一行人到了谢家外祖父帮忙联系的可信大夫的竹舍处。 到的时候,华敏沄脸色不太好,刚刚发作了一次头痛,这一次发作的时间还比较长,不仅把从未见过此番景象的谢琛吓个半死,就是华秉佑路上微微舒缓的眉头又重新纠结了回去。 因为刘大夫推测,这是银针蛊长的越发的大了。比他之前推测银针蛊长大的时间还要快! 华秉佑和谢琛在后怕之余,不仅又暗自庆幸:还好一路上加快赶路,假以时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谢家联系的大夫名叫乌那子,看样子像是地道的南诏人,乌那子人如其名,长的乌漆抹黑的,若不是那一双看起来就精光四射的双眼,还以为他是哪里下山乞讨的难民。 华家一行人过来,谢琛上前送上谢广松的亲笔书信一封,乌那子看完后点点头,便把目光移向了华敏沄。 见面前女孩因为生的小巧,还有些圆润,小小圆圆的站在那儿。虽然脸色苍白,嘴唇了无血色,但眼神清亮有神,并没有表现出害怕、胆怯或者顽劣等任何情绪! 他眉尖微微一动,垂下自己阅人无数的双眼,心道:这女娃子似乎有些趣味呢! 他也没说什么,伸手上前给华敏溪随意的探了探脉,也不问刘大夫华敏沄具体什么情况,便把除了华敏溪的其他人都赶出去了。 华敏沄不知他为什么都将众人赶出去,但直觉不是特别好,她虽然面上不露声色,这心里却是咚咚打鼓。 总觉得,以前在现代医院,医生要说什么不好的话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那乌那子看了她一眼,很直白道:“你这毛病很难治。” 这话让华敏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说治不了。 乌那子见华敏沄神色微动,继续道:“你别高兴的太早,即便老夫能治,你也吃不了那个苦!” 华敏沄皱了皱眉,却是关心道“可真是银针蛊?” 乌那子点头:“算你小丫头运气好,你们那儿居然还有知道这银针蛊的,只不过也只是知道皮毛而已。” “……”华敏沄无语,她这算什么运气,她这是特别倒霉吧! “这银针蛊的去除特别的复杂,需要那雄蛊虫也进入你的脑内,再用那特别之法禁锢住它,然后吸引雌蛊虫穿过脑髓过去,这期间你不仅有成为傻子的风险,还有被疼的受不了,咬舌自尽的风险。” “……” “……”半晌得不到回音。 乌那子无趣的撇撇嘴,抱怨道:“你这女娃子一点趣都没有,居然没被吓到。谢广松那老头不是说自家外孙女很乖很可爱,莫不是吓傻了?” “……”华敏沄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不过前世高深莫测久了,自己已经不习惯情绪外泄了,况且这事最坏的结果自己也知道,如今听起来也就是觉得有点恶心罢了。 ------------ 017 留在这里 不过,这个叫乌那子的老头看来和外祖父很熟悉,甚至还听说过她,只不过为什么要吓唬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恶趣味吗? 想到这,她也不甘示弱,翻了一个很不淑女的白眼送给他。 这倒是让乌那子心情更加愉悦了,那雪白的牙齿和他那漆黑的皮肤一对比,简直亮的刺眼。 乌那子笑过后,点头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倒是挺沉的住气,看起来也挺有韧劲儿,这样的话,老夫给你治病,也许你真的能挨过痛苦,活下去。” 复又正色强调道:“老夫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老夫不喜欢玩虚的,如果你受不住苦老夫也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只不过,老夫看在你外祖的份上可以给你开一些止痛的虎狼之药,或者直接给你一种让你死的时候可以无知无觉的毒药。但,你既然决定要治病,那老夫丑话说在前面。在这里,一切安排都要听老夫的,你要是受不得苦,在这里哭闹,那老夫可不哄小孩儿,别怪老夫到时候不留情面把你扔出去,老夫可不管你是不是哪一家的公主小姐。到时候只能是多有得罪了!” 华敏沄闻言,正了正脸色,向面前的乌那子躬身行礼道:“小女愿意一切听乌大夫的指挥,定不会叫苦叫累的。” 开玩笑,她不远万里跑来这边治病,机会这么来之不易,她怎么会不珍惜呢。 再说了,死的毫无痛苦也是死啊,不管怎么样,她回来了,可不想死,老天可不一定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不过,心里暗搓搓的又给那幕后害她的人记了一笔,等她抓到那人,她定要叫他也尝尝这种求生不得的滋味儿! 乌那子看眼前小丫头这么上道,还是比较满意的,所谓医毒不分家,他从医多年,只是顺带,更喜欢玩毒。要不是他师傅那老头儿死前让他放下毒誓,每年都要救治一百人,他是肯定更愿意把人毒死的。 勉强给人看病,要不是看在达官贵人银子多的份上,他最不爱替那些达官贵人治病,尤其是贵人里的小孩子。实在是这些人娇气的很,治病的过程不仅不配合,这痛了痒了,甚至治不好了,就喊打喊杀的。 不过,他可不惯他们。 要不是早年欠了谢老头一条命,银子也给的足足的,他才不给小丫头治病,如今看来,对这丫头,第一印象倒是还不错。 于是,他倒也不端着,摆摆手道:“老夫跟你外祖年纪差不多,你就叫老夫乌爷爷吧。这以后的日子,就咱们爷孙过了,马上叫你那爹啊舅舅啊都回去吧,还有那些丫鬟随从,老夫不习惯这么多人在这,挤得慌,再说你这毛病,少则要治三年,多则五年,别让那些人在这儿碍眼了。” “……”华敏沄惊呆,没想到要治这么长时间。想问为何要这么久,但是也知道不能惹这古怪老头生气,便按下心中疑问,出去将这事告诉了华秉佑和谢琛。 华秉佑想不到事情是这样的,这异国他乡,将自个儿闺女独自留在这儿,叫他怎么放心的下! 不过华敏沄强硬,执意留下来,还不肯留下仆从丫鬟,加上谢琛的劝说,他心里到底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在这儿,便也答应了。 于是,当日除了华敏沄,一行人就被乌那子给赶跑了。 从此,华敏沄便过上了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她其实才开始还抱有幻想,以为就像现代住院一样,每天乌那子给她弄营养餐加强营养,然后尽快给她进行治疗这样,她只要负责作为一个病人好好休息就行了。 然而,事实上她真是太天真了。 华敏沄严重怀疑乌那子就是缺个帮他打杂的人,又怕她家家长为她撑腰,才赶走了他们,让她做苦工。 她觉得,乌那子这人除了医术之外,简直是个废物,干啥啥不会,真不知道之前他是怎么活到这么老的。 瞧瞧她每天都干啥了。除了每周固定一次在头部施针,每周固定一次药浴,说是要把银针蛊雌蛊先固化在脑髓内,不让它乱窜,不让它排卵。免得她还没被疼死,就被银针蛊乱窜给变成白痴了…… 其他时候每日寅时末就要起床,练武到辰时末,美其名曰帮她锻炼体魄,否则她挨不住到时候引虫的痛楚。 其他,她做的事情可就跟治病没任何关系了。 她每天的日子都是不得闲的,每日做饭,打扫屋子以及照顾来就诊的病人。乌那子是真的不喜欢那些仆从跟着他的病人,所以有什么事情她就成了打杂的。甚至他上山采药她都要做打杂小跟班也太过分了。 这要是让一心把她培养成贵女的华秉佑看到,得晕过去。 好在除了小舅常来,爹娘每年最多能来看她一次,华秉佑想念她都来不及,倒是没发现她闺女已经成了女壮士了。 谢氏在生了孩子后,第一年过年就来看她了。果然,娘生了一对龙凤胎,大的是女儿,小的是儿子,华秉佑大喜过望,女儿取名华敏溪,儿子得名华敏洋。 听说弟妹两个玉雪可爱,健康活泼。只是年纪太小,便没有带到南诏来。 听得此事,华敏沄开心极了,忙将自己平日闲暇在南诏买的一些特色小玩意儿小物件找出来给谢氏带回去,说是给弟弟妹妹带的礼物。 其实,最令华敏沄打心眼里高兴的是,她弟弟活了,没有死,这是她重生回来后对这个家庭做出最好的改变之一,只要前世的悲剧不再重演,她就没有白白回来一遭。还有妹妹华敏溪,不知道如今的华敏溪又会是怎样的呢? 她只恨不得跟着爹娘回去看看弟妹才好。只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病是关键。 好在,这日复一日的这么过下来,自己居然神奇的习惯了在这里的一切,而且拜天生神力的影响,她在练武方面简直是奇才啊,惹得常来看她的小舅更喜欢往她这边跑了,恨不能写信给华秉佑夫妇就让华敏沄留在谢家吧,他保证把她历练成一个女将军。 不过,这事被华敏沄给阻止了。她爹怕是接受不了这事呢。 ------------ 018 发现秘密 虽然,华敏沄内心对乌那子有些腹诽,但几年下来,华敏沄和乌那子建立了深厚的师徒之情。 不管她嘴上如何吐槽他除了医术和毒术,啥都不会,但是真要遇到什么事,她是非常信任乌那子的。 不同于华敏沄,乌那子心里对华敏沄就是纯然的满意了。他不仅沾沾自喜自己眼光挺好,这女娃子刚来的时间他就觉得她不一般呢。他让她练武,泡药,做事情,虽说本来是个小贵女,真没看出来做事挺利索。 倔也是真倔,刚开始什么事情做不好的时候,也不见她像别的孩子一般哭诉,就是不吭不气的自己干事儿,本来就吃的下苦,再加上她那聪明劲儿,如今才几年,就把他一些本事都学会了,说她是他半个衣钵传人都不为过了呢! 如今,眼见着快要到取蛊虫的时机,他却越发不安起来,真要让这孩子出了什么岔子,他这多年冷硬的心居然有了一丝难过和不舍。 哼,绝对不是因为把她当成自家孙女看才这样,定然是自己太孤独了。 年轻时候无妻无子是怕仇家追杀,后来那是习惯了一个人。可是,这老了老了,还是有些孤寂的。就是养一只小猫小狗,几年下来也会有感情的。 仿佛这样想,乌那子心里就会好受一点似的。 华敏沄从乌那子那边知道自己就要取虫了,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乌那子让她提前通知爹娘家人过来陪她的好意,而是提前一日的午后,送出了一只飞鸽传书,约了福王南宫墨见面。 是的,她一直以来和福王是有联系的,华敏沄也没想到自己会和前世完全没有交集的福王有联系。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她觉得福王是值得信任的。 傍晚时分,那只传信的飞鸽就飞了回来,福王约她酉时三刻在这附近有名的明月湖见面。 于是,华敏沄知会了乌那子一声,说上街买东西,便出门了。 乌那子眼眸深处眸光一闪,并没有说什么,只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便放她出门了。 酉时三刻未到,华敏沄就在明月湖边看到了一道黑色颀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眺望着湖面。 还没等华敏沄走到近前,他就转过身来,手上空无一物,除了那张俊美无铸,宜男宜女的脸,他和第一次见面时哪哪儿都不一样。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他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虽然光华绽放,却充满了一种金玉其外,锋芒毕露的既视感。 如今的他却仿佛一柄未出鞘的宝剑,隐在黑暗中不露分毫,但是稍不留意很可能让别人付出血的代价。 见到华敏沄,他挑挑眉毛,没好气道:“有话快说。” 他真是服了这个小丫头,第一次见面那回,他对她有些好奇,也是因为看见她一个小丫头,居然背着自己父亲,还成功躲过山匪的大刀,劈手就抢了过来。那样子太让他吃惊,他才出手相救。 否则,以他的冷心冷肺,就算早就认出华彬佑是信国公府的嫡次子,他也不会出手的。 正因为这样的女大力士他从没见过,加之猜测出这小丫头可能和谢家有那么些关系,没想到自己还没怎么她,就被她阴了。 这臭丫头奸坏奸坏的,要不是看在谢琛和谢家的面子上,他定要叫她好看。 华敏沄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他遇到她就没啥好事,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她是有些过分的,不过要不是他行事不密,也不能被她抓到把柄,进而威胁他啊! 此事说起来,也算是福王的一个黑历史了,要华敏沄套用一句现代的话那就是,到底是年青,被人抓了把柄了。 你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跟内里快活了三辈子的老妖怪真是比不起来啊。 话说那一次华敏沄刚来南诏大约半年,她也是如同平常一样,同乌那子说了一声,就上街去了。 南诏的风景和美食对于初入南诏的华敏沄来说还是挺有吸引力的,许是前世困居深宫,这辈子她格外的喜欢外面的世界。 她正看到路边卖一种南诏特有的彩缎的,便盘算着做了漂亮的衣服到时候等爹娘来的时候给弟妹捎回去。 眼角余光却是瞥到一个熟悉的人。 因为第一次见面福王那骚包的样子和那张脸给她的印象太深了,虽说面皮被抹黑了些,做了一些伪装,还穿着南诏男人特别喜欢穿的浅色衣袍,一眼望过去居然很像一个南诏人,可是怎么能瞒住她一双慧眼呢。 前世的直觉告诉她,这福王有什么不对劲之处,恰好他带着一个随从也停了下来,却是停在了一个卖马的大汉面前,然后就亲自与大汉攀谈起来,说的居然是南诏话。 此时的华敏沄正在不远的地方假意挑选锦缎。 华敏沄来了这么久,简单的南诏话还是会说的,甚至一些来南诏做生意的商人多是会说一些南诏话的。 但,令她震惊的是,福王南宫墨这南诏话流利的仿佛他就是真正的南诏人。 华敏沄顿时觉得事情不简单了,一个大魏的皇子,居然会一口流利的南诏话,他这是要干什么?在大魏活不下去了,所以来南诏做间谍吗? 还是说,来南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想到他的前世,华敏沄觉得这个在她脑子里印象很浅的福王可能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毫无还手之力! 华敏沄下意识的就仔细听南宫墨与眼前大汉的对话,从对话中,华敏沄大概知道南宫墨是来买马的。 而且,貌似,这大汉好像是早就和他约在市集的,他是做马买卖的中人,那马是他带来给南宫墨看的样品。 听话的意思,南宫墨挺满意的,跟他订了五百匹马…… 华敏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居然在南宫墨和那个大汉道了别,让身后的随从随那个大汉去相马以后,她就跟在了南宫墨的后面。 还没跟过三步,几乎就在她一动往南宫墨的方向来的时候,南宫墨就发现了她。 ------------ 019 首次交锋 许是在异国他乡,南宫墨有些放松了警惕,但是毕竟是练武之人。 眼神如寒剑一般激射过来,瞬间将华敏沄钉在原地。南宫墨本来想看看哪个敢那么大胆子跟踪他,顺便顺手解决了这个小麻烦,没想到却是一个熟人。 想到前阵子听谢琛说他外甥女生病了,过来看病,却没想到在偌大的南诏还能碰到。 又一思索,南诏脾气极为古怪无常的乌那子好像近段时间居住此处,他便将事情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只不过,虽说是熟人,但是如今被她窥视了什么,他还是动了杀心。 华敏沄不知道一瞬间的功夫,南宫墨究竟想到了什么,但是一种危险之极的感觉笼罩住了她。 她连忙用南诏话喊道:“福……表哥,我姨母是不是让你来给我送银子的,姨母就是贴心,知道我忘记带银子,还派你送过来!” “咱们买了这彩缎,就去前面九仙楼吃点东西吧,那里有我最喜欢的仙酿元宵。” 一边说,一边对福王不着边际的使了个眼色。 福王:“……”他母亲可是当今太后,怎么是她姨母了,真是好大的胆子,虽然也是可以这么算。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大概是不想在这闹市上暴露了身份,他毕竟刚买了那么多匹马,他顺着她递了银子过去,见她转回头随意拣了几块彩缎,便走过来不见外的拽着他往九仙楼去了。 南诏民风开放,她一个八九岁的丫头,拉着一个成年男子,并没有人生疑。 南宫墨任由她拉着去了九仙楼,叫了包间,点了仙酿元宵…… 对此,南宫墨倒是真的很意外,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儿,是真傻还是装呆,不会是以为他救了她一次,她就把自己当成全然的好人了吧。 和南宫墨的沉默一样,华敏沄也保持着沉默,她也一头懵,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不说话是不行的,如今这种困境可以说全然是自己造成的,想想也只能靠自己破局了。 于是,她低头喝了口茶,用大魏话说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殿下,上回殿下救了小女的事情,小女在此谢过了。” 南宫墨挑挑眉,没作声,仍然面无表情的坐在华敏沄对面,想看看面前的女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却是让华敏沄有些不适应,虽说她不了解他,可是福王人前都是很张扬的,要说汴京城里,就没有比他更纨绔的人了! 没想到私下里是如今这个样子,难道是真要杀了自己灭口,所以也没必要装什么了? 如果让南宫墨知道面前的女孩在想什么,一定会惊讶于她的敏锐,他确实动了杀心,如今他做的事情极其危险,万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华敏沄虽说只是猜测,但是她从来都很相信自己对危险感知的直觉,她顿时直切入主题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殿下是在这里有马场吧或者想建立一个马场。” 南诏盛产特别适合战斗的南诏马,但是这马和兵器一样,管控的很严,如果不是南诏人,且没有南诏官府出具的相关的养马证件,是根本不可能买到一匹战马的,商人或者农人只能买到驴或者骡子,以及达不到战马标准的马匹。 而那大汉带来的马匹那昂扬的姿态,精神抖擞的样子,说它不是战马估计都没人信,如此一来,南宫墨真是在南诏经营良久了? 他这是从几岁就开始给自己筹谋后路了,前世以他的运筹帷幄,又为什么会落得个马革裹尸的结果? …… 华敏沄觉得有什么事情一闪而过,但是飞快的让她想抓也没抓住。 但如今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己的命。 一瞬间,华敏沄心里已经转过了数个念头,她没等他开口继续道:“如果真是我猜的这样,想必殿下已经对我产生了杀心,只不过殿下杀我容易,但是,比起杀我,我觉得殿下不如想想,杀了我以后是不是这件事就不会泄露出去。” 华敏沄直视面前的男人,丝毫不惧。目前拼的就是谁更能装了,如果不让他对她心存顾忌,她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 哪怕心里打鼓打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都死死绷着自己的面皮! 南宫墨眉头一蹙,眼睛如鹰隼般死死盯着她,面前这个真是不满十岁的小孩子吗?他居然有一种面对老狐狸的感觉。她居然敢威胁他! 而且,他确实有些迟疑了,这女娃是信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兼之和谢家的关系,想到谢琛对她的态度,她又是来看病的,华家和谢家不可能真的不留人保护她,就算华家没有,可谢家……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南诏,难保她不会有什么保命手段。 谢家家主,他的叔外祖,有几个武力值很高的暗卫他是知道的,他一直很眼馋谢家的那些暗卫,好在叔外祖也送了他几个,他如今手上的暗卫,都是这些人训练起来的,如今还真吃不准这几个连他都摆不平的暗卫在不在她左右。 以叔外祖对这丫头的疼爱程度,劳心劳力的为她请动了乌那子这样的神医,难保不会派出这样的暗卫保护她。 他虽然没有明说过什么,但他知道谢家对他所做的事情隐隐是有所察觉的,还有谢琛,他和谢琛关系最好,这个其实他应该称堂小舅的人。他应该心里最清楚他在做什么,可是他不说,他便不问。 他感念谢家,也尊重谢家! 事情被谢家暗卫知道泄露到谢家他不怕,可是如果让谢家知道他杀了他们家疼爱的外孙女,这就是他的不是了。 他又想到她面对山匪的那一幕,一个面对山匪丝毫不惧敢拼命的女孩,注定是不简单的,那么她如果留了一手,貌似也是可能的。 电光火石间,华敏沄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升天了。自己如死鱼一般,肺部如火烧般急速的抽搐,原是面前的南宫墨,不知怎么的,一下子捏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 020 比他还凶 面前的男人仿佛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黑面阎罗般,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拧笑道:“你确定,你若是死了,我照样能够让消息一丝都泄露不出去。” 华敏沄腾出手来,死死的抓住他的手,用力掰开,拜她的神力所赐,她虽然敌不过武功高强的他,但是给自己留点儿喘气的空间还是有的。 于是,双方就在一个掐,一个掰中角力。 期间,华敏沄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对方,眼神依然淡定而从容。 她在赌,赌他今天出来迫于事情机密,只带了一个随从,赌他不了解她,赌谢家在他心里的地位,赌他如今还年轻,还没有她的老谋深算…… 果然,她赌对了。 面前的那只掐着她脖子的手缓缓松开,她只觉得自己本来飘在半空中的命这回缓缓的落了下来,她看向面前男人,面前的男人依然面无表情道:“你有什么条件?” 华敏沄内心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条小命暂时捡回来了。 只不过,她要是不提条件,会不会让南宫墨以为自己在怕他,到时候万一瞧出她什么端倪来,再下杀手她可就完了。 眼珠一转,她无视他的冷脸,毫不客气的提要求道:“既然殿下要求,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前段日子得殿下相救,见殿下身边武士整齐划一,武艺高强,颇想借几个使使。” 当日,华敏沄就很眼馋南宫墨的武士,她如今年小势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特别的缺心腹,掩春她们虽好,但是年龄小,也困于后宅,她根本施展不开。 如今大伯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幕后之人渗透了,而大伯的心腹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给她的,她也不想在大伯那里暴露出她的一些底牌。 但,从上次奶娘事件,她就看出这幕后之人的能耐了,让人抓不到一丁点儿尾巴。 而她,不抓到这幕后之人,她估计连觉都睡不好。 如今,见着南宫墨,她忽然觉得找南宫墨要心腹是一件靠谱的事情,以南宫墨这爱折腾的劲儿,她觉得他培养的这些心腹估计都能成为好用的人手。 至于说他给她的这些人会不会发现她什么秘密,她也不怕,先不说这世上神奇的事情多了,前世她为太后的时候,有命妇进来跟她聊八卦,就听说有孩子生下来就会说话,就会吟诗,堪为神童,她猜测那是个穿越者,只是没想到那一位到底没熬过古代这极为低下的医疗水平,于是被一场风寒夺走了性命。 那会儿,大魏还在疯传,说天才遭天妒,一代文曲星就这么陨落了。 就算他觉得她能先知,她这手里不是也握着他的秘密,大家互相握着对方的秘密,谁也别怕谁。 而且,她让他心腹跟着她,实际上也是为了保命,这样他可以让心腹监视她会不会透露他的秘密,也能放心点儿,别时时刻刻想着要她的小命! 南宫墨没想到她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他再次对面前这女孩刮目相看,这倒确实省了他的事情,他派心腹放她身边,监视她,免得她把他的秘密说出去,这样不仅自己能安心,也让谢家看看,他可没动他们的外孙女,只是迫于无奈,监视她而已。 不过,面上,对这个奸诈的丫头,他可没这么容易松口,于是故意道:“本王不杀你就算你好运了,你还敢借本王的人,是该说你胆大包天呢还是傻?” 听这意思,华敏沄敏锐的感觉到,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于是也轻松了些,也愿意和面前这位交流几句,说真的,如今警报解除,她对这位倒是起了好奇之心,虽然她不了解他,可是他上辈子一辈子和小舅关系都不错,就冲着这点,她觉得他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信任的。 或者说,她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他是可以相信的吧。 于是,她拿起汤匙,自顾自的舀起面前碗里的元宵吃,南诏这边元宵的风味真不错,比在大魏吃到的好。 一边吃一边道:“殿下这么光风霁月的人,想必也不会跟我这么一个无辜小孩儿过不去,再说了,殿下今日饶过我,想必不会后悔的,也许未来我还能帮到殿下也说不定。” 南宫墨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什么无辜的小孩子,是小妖怪吧,而且也不无辜。 年纪小小这份见识,真不知道华家和谢家是怎么养这孩子的。至于说什么帮忙,他还不至于信一个孩子的话。也不至于要个小孩子帮忙的! 他也不想再跟个小丫头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既然打定了主意,他只留下一句:“过两日,我会找两个人跟着你。”便留下银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于是,孽缘就这么形成了。 思绪回到当下,华敏沄见眼前南宫墨特别没好气的样子,她也不高兴了,便道:“表哥今日心情貌似不太好吖,不过表哥放心吧,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麻烦表哥了,以后大概再不会麻烦你了。” 为了方便,他们此后都以表哥表妹相称。 南宫墨皱皱眉头,心里有些奇怪,嘴上却不带示弱的:“怎么,臭丫头良心发现了?” 其实这么些年,他还是感谢她的,没想到她真的帮了他好多忙。 他那马场,前年遇到马瘟,要不是她从乌那子那边弄到了药,他怕是要血本无归了。 这几年,迫于他那多疑皇兄的探子,他都是以游山玩水的纨绔形象外出,然后再辗转到南疆来,虽说有心腹打理马场,但要是没有她这个半吊子的神医时常帮他问问事,帮他治治马,他不能这么快就让马场扩大,也不能腾出空来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了。 随着他越发的了解她,南宫墨总觉得这女孩总有那么点违和感,让他有时候有一种面前是一个师长的感觉,而不是一个妹妹。 不过,她也确实不是一个普通女孩儿,在这个年纪该是想着吃喝玩乐或者嫁个好郎君的时候,这位已经开始培植自己的亲信了。 他是知道她一些事情的,他总感觉,面前这女孩有什么大动作,能翻出天去。 ------------ 021 取蛊前夕 南宫墨乍一听她说不麻烦他了,他有一丝失落和恼火,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委屈,难道这几年她找到新的合作伙伴,要把他一脚踹了。 这世上像他这样的好人可是不多的,这臭丫头别被骗了。 华敏沄倒是不清楚他复杂的心思,半开玩笑道:“明日,乌爷爷就要帮我把脑髓里的银针蛊虫取出来,这一次也不一定能逢凶化吉呢。我要是再也醒不过来,表哥也不用愁以后会有个人跳出来威胁你了。” 南宫墨惊呆了,他没想到她是来交代遗言的,怎么会?! 乌那子是南诏乃至江湖上都举世闻名的医毒圣手,如果他都无法…… 这些年来,臭丫头得病了他是知道的,但是却不知道是这么严重的病。 一时间,南宫墨懵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也没等他开口说什么,面前的女孩自顾自的说起来:“你给我的未月和戊星两个亲卫这些年帮我做了不少事情,我如果能熬过去也就罢了,他们就继续跟着我,要是没熬过去,我就把他们还给你啊。” 这些年南宫墨给她的两个亲卫未月和戊星着实帮了她不少忙,南宫墨把他们给他的时候,她让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她去排查藏在奶娘背后的幕后黑手。 不得不说,南宫墨没有糊弄她,给她的人都是专业的。很快就查到了不少东西。 对此,她震惊之余,也做了相应的安排。 如今,她这生死之间,交给他们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她死了之后,将这些年她花大力气让未月和戊星培植的亲信交到她娘谢氏手里,连带着还有一封信,信上都是她做的后续安排。 这些人和那封信是她留给谢氏的最后保命的底牌,即便她遇到不测,凭借着这些,他们这一房连带着长房,以及谢家至少不会像前世那样了。 未月和戊星这些年帮她做了不少事。虽然她相信凭借南宫墨的人品,她死了,未月和戊星肯定也会回到他身边,然而她这个做了几年主子的,对自己的下属总也要妥善的安排,也算是安自己的心吧。 南宫墨默然,他以为她会让他帮点什么忙,没想到是安排未月和戊星,他有些没好气的,觉得这臭丫头真是抓不住重点,冷声提醒道:“南诏除了乌那子,还有一个神医,我恰好认识!” 如果乌那子那边不行,难道没人能治她的病了?!都生死关头了,怎么不多想想自己?! 长的倒是一脸聪明相,结果却是个蠢的? 华敏沄不知道他的腹诽,果断拒绝,她和乌那子一同生活四五年了,如果连乌那子都不信任,她能相信一个刚认识的神医,况且她自己知道自己,这病虽然被乌那子一直控制,但蛊虫是活的生物,它还是有不可控的时候,如今也到了不能拖的时候。 见南宫墨虽然站在那儿冷冷的,好像一柄出鞘的宝剑,但是不知道怎么又觉得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华敏沄耸耸肩,打断自己莫名的想法,他一贯如此的,除了第一次见面,他是一副纨绔的样子,在她面前他仿佛已经破罐子破摔,连副表情都懒得做。 华敏沄有些好笑,转身摆摆手,便扭头走了。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个忸怩的人,前世她摄政时期,可以用杀伐果断来形容。无论是她接下大魏的烂摊子,还是后来对华家的态度,她从没忸怩或者摇摆过! 她其实约他出来,是想着毕竟认识这么几年了,也算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了,两人还知道对方的一些秘密,算是过命的朋友。 便想着提醒他一下,未来要多小心当今会拿谢太后开刀,逼他就范。 可是,她来了后改变主意了 。这些不过是她根据前世的回忆进行的臆测,但是今生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了,她弟弟平安降生了呢,她也隐约知道面前这位多有筹谋,未必对他的母后就没有规划和准备。她有何苦多嘴呢。 何必让他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会再发生或者已经改变了的事情而左右了心绪。 再说,她也没法解释她一个深闺女子,对朝堂怎么这么了如指掌,对未来的事情居然未卜先知?万一让他起什么忌惮之心,在她死后对华家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就完了! 所以,凡事过犹不及。 另外,华敏沄觉得在没有得到结果前,做出最大的努力就好,而不要被一些所谓的结果所左右。 如她这般,中了这该死的毒,她如今也让未月和戊星查到幕后那主使者之一是谁了,也做了安排。全力以赴的去解毒,倘若最终没有好的结果,她也坦然接受。 身后,南宫墨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往相反方向走去,他想帮她一把,不过,她拒绝了,那就罢了。 心里起了一些波澜,也只是一些而已,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如今是命悬一线的状态,也再没有多少心思为别人操心了,这丫头是不可多得甚至可以信任的伙伴和朋友,但是,她自己都做了决定,他又何必再去掺合呢。 以后,可能这样的伙伴难寻,但是他一个人也能做好的,以前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不是吗?就算有一段时间她加入了,不过她知道的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事情而已! 回到乌那子的竹舍,已经天黑了,乌那子早就回自己屋睡觉去了,华敏沄静悄悄的回了自己屋,明天就要取蛊了,今日还需好好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华敏沄起来后,如往常一般练武,做早饭,收拾屋子。 乌那子也如同往日般,未时三刻起床,吃早饭,两人仿佛今天就是平常的一天一般。 吃罢饭,乌那子看了华敏沄一眼,直截了当道:“门口有老夫配好的药浴包,你拿去自己屋泡半个时辰后,就来丙字间找老夫吧。” 见华敏沄没什么表示,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切记,你泡上那药浴包就没有后悔余地了,你果真不通知家人了,就算再过一段时间取蛊虫,老夫也是有把握的,完全可以等你爹娘过来!” 乌那子又啰啰嗦嗦了这一句,这人老了,怎么心就软了。 ------------ 022 幕后之人 华敏沄抿抿嘴,觉得挺暖心的,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至少今生她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么多人对她的关心和爱护,爹娘、大伯、外祖、小舅、还有面前这老头从来都只是嘴巴毒。 华敏沄摇摇头直接拒绝了,站起身来,如往常一样收拾起碗筷,声音爽脆而坚定:“乌爷爷,不需要通知我爹娘,择日不如撞日,马上我就把药浴泡上,我觉得我如今身体各方面挺好的,上回小舅来还说我现在比他力气还大,能开三石弓了,小小的蛊虫拦不倒我的,你放心,乌爷爷,我遗书早就准备好了,真要有什么我也没什么遗憾的。” 真让爹娘或者外公小舅来,她反而觉得压力大。 “……”这还让他乌那子说什么哟,小丫头把话都说完了。 如此,乌那子被她这么一噎,只得甩袖道:“随你吧,那我在丙子间等你过来!”臭丫头不识好人心!哼! …… 漫长而煎熬的时间过去了,从丙字间出来的时候,乌那子抹抹头上的汗,这时间对那丫头是煎熬,对他何尝不是。 一出来,乌那子挑挑眉,因为一眼看到南宫墨在他的竹舍里站着。乌那子没理会,越过他,径自洗了手,自己找吃的去了,今天为了那丫头,昨天就在外面竖了牌子,今日一天不接客。 见到乌那子没搭理自己,南宫墨朝他瞥了一眼。也没说一句话,自顾自走了,仿佛他从来没来过。 乌那子瞥了他走远的背影,哼了一声,从锅里摸出早上温着的馒头,独自吃的香甜。 这么些年,他是知道这丫头和面前这男人有些来往,而且来往还挺多,不过他才懒得管。对那臭丫头,他嘴上很嫌弃,但放心的很,从来是别人吃亏的,哪里有她吃亏的? 想到取蛊之时,那孩子把嘴唇咬的鲜血淋漓,却一直保持自己神智清醒! 乌那子真是由衷的佩服她。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么几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一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动力让她忍受过了这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那虫子从脑髓里钻出来,他自己这个动手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忍下手。她居然能忍,还一直保持清醒。 她平日里虽说大大咧咧,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有时候也会对许多没见过的药材等物充满好奇。 但是,有时候闲暇时,看见她静静坐在门口,眺望着远方,他又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孩子! 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个有阅历的老人一般。 这丫头,真是不一般呢! 休息了一段时间,华敏沄虽说受了大罪,但是都好全了,对于南宫墨来过的事,乌那子没说,华敏沄也不知道。 只不过,她养病期间,收到南宫墨捎给她的一封信,信封里就是未月和戊星的卖身契以及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华敏沄叹了口气,她知道南宫墨的意思,既然她还活着,未月和戊星就完全属于她了,以后她回到汴京,海阔天空,她和他到底是道不同,各走各道,毫无瓜葛了。 至于那银票,大概是这几年她帮他过问马场,给她的酬谢吧! 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本身南诏只是她人生的小插曲,以后终其一生,她未必再来! 而对南宫墨而言,南诏可能是他东山再起的资本,他可能要在南诏干一番大事业! 在人生中所占的分量就是不一样的。 今生,她也再不想跟夺嫡扯上关系,她只想痛快的过活! 而银子,是她欠缺的,她来南诏的时候,把她装银子的小金匣子都带着了,本来她还是挺有钱的,但是这几年,她让未月和戊星帮她培植了十二个亲信,把银子都花没了,如今这一万两真是雪中送炭,她接受的很开心。 如今,她满脑子就是想着回华家以后,自己该怎么把那件棘手的事情给处理掉。 未月和戊星来到她身边以后,她头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去查了当时害她的奶娘的幕后主使者。 结果,挺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这幕后主使者居然是小翁氏,她前世的父亲后来娶的妻子。 其实,准确的说,那位是父亲兼祧的长房,算是她名义上的伯母了。当年,大堂兄死了后,祖父和大伯可能受到打击过大,相继去世,去世前就要求父亲承担起了嫡子的责任,兼祧起长房,以续香火! 她至今依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答应,完全可以由娘亲谢氏生个儿子再过继给大伯家以续香火吖?! 然而往事不可追,但是从她调查出这个小翁氏的一举一动,她基本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应该早就对她父亲情愫暗生。 她那继祖母翁氏是很喜欢将娘家的侄女接到信国公府来玩,怕是这小翁氏早早的便被她爹起心思了。 想到她爹那张脸,确实称得上玉树临风了。否则,自家武将世家出生的娘亲年轻的时候最看不上软脚虾,也不能被他给骗了。 小翁氏因为对父亲暗生情愫,所以对占了父亲正妻之位的娘亲谢氏怀恨在心,但对谢氏下手可能不太容易,所以对华敏沄下手,就是为了让谢氏痛不欲生,一尸两命?!她才能寻找可趁之机? 这是华敏沄推测出的她的动机! 她努力的回想着那位的样子,然而她记得的都是前世她作为信国公夫人雍容华贵的样子,以及最后她来宫里求她放过她儿子形容狼狈的样子! 今生,她还没见过她呢!不过,想到前世她虽然不知道有这事在前,但最后她出于私心恶整了她以及她儿子,让他们抑郁而终,她就觉得挺痛快。 真是天道好轮回,上一世,最终她还是落在她手里了!她只恨上一世自己下手还是太轻了! 当年害华敏沄的时候,小翁氏才多大吖,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敢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下这样的杀手,华敏沄觉得长姐前世死在她手上,还真不冤,人家这隐藏的那么深,心机之深,心思之毒,真是防不胜防啊。 如果不是她今生早有防备,前世的她就是到死都没看出来小翁氏还有这样的能力! ------------ 023 谁是幕后?! 奶娘王氏,当年被谢氏赶出家门前,她在外面就有一个相好,是小翁氏身边一个小厮,两人在外面还生了一个儿子。 华家大伯在家大肆查还华敏沄的凶手的时候,小翁氏就收到了风声,以王氏和小厮的儿子做威胁,逼王氏自尽。砒霜就是这个小厮亲手送的。 未月就是从药店卖的砒霜这事入手,查到了小翁氏头上! 华敏沄记得很清楚:如今,华敏溪已经四岁了,小翁氏是在华敏溪六岁那一年嫁进来的。当时她年纪已经有些大了,因为之前订婚的未婚夫死了,她一直以伤心不想嫁为由,呆在娘家。 犹记得,当年翁氏还假惺惺的说过,她这侄女就是个命苦的,要不是自己未婚夫死的早,让她成了望门寡,她也不能蹉跎到现在,最后便宜了老二! 想到这事,华敏沄就恶心的不行,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谁能想到,翁氏早就暗自打着华秉佑的主意了呢。 许是因为第一次害华敏沄,华敏沄没有如她预期般的死去。后来华敏沄又去南边求医了,她鞭长莫及,因此她就又出别的幺蛾子了。 三年前,就在南宫墨刚把未月和戊星交给华敏沄不久,小翁氏再次出手,那会儿她以来信国公府看望翁氏为由,在华家住了一段时间。 一日,她自己乱走,走到了谢氏的院子,以看望表嫂为由,想进谢氏的小厨房。 那一日,恰好华敏洋和华敏溪两个闹小病,两个孩子生病了不舒服,奶娘也哄不住,谢氏愁得慌,小厨房里也忙忙乱乱的在给两个小主子煎药。 小翁氏大约就是看准了这时机,想干点坏事。 华敏沄推测她要不就是故技重施,想直接害了华敏洋和华敏溪,让谢氏痛不欲生,要不就是想直接害死谢氏,一了百了。 未月后来在她房里找到一包粉末,无色无味,未月取过一些给她,华敏沄拿过来给乌那子鉴别过,这依然是一种南诏特有的一种罕见的毒草,名黯然销魂草。 食用者会在一年以内,无知无觉,逐渐衰弱而亡! 无药可医,恶毒至极! 大概,她是对自己手上的药有信心的,无人能识破是什么毒。 由于华家之前消息的封锁,奶娘又提前被小翁氏下杀手干掉了,她自以为没人能真的识破她手上的毒,毕竟外传都是华敏沄得了怪病,在外求医。 即便她当场下毒,这毒发作之时,都一年以后了,那时候还有什么证据来说是她呢。她完全可以反咬一口。 结果,她失策的是,她没想到华家大伯刚因为奶娘的事情将家里整顿了一番,如今人人自危,又兼之事情是出在二房,谢氏更是谨慎,早就敲打过自己房里以及华敏沄房里的人了。 即便如此,华敏沄知道这毒如此厉害的时候,还是心神俱裂! 这事还有个小插曲,因为小翁氏乱走被华秉佑撞见了。小翁氏大概想在自家表哥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贤惠,却没想到正赶上华秉佑心情很差的时候。 华秉佑特别不耐烦,自家孩子生病了,他正烦着呢,这表妹恰好赶在他烦的时候私自跑过来,还乱闯人家厨房,说是帮表嫂看着药,她又不是大夫,哪懂这些?! 于是,他是一点情面没留,当场就把脸拉长了,让阿成撵她回翁氏那边了。 未月告诉她这事的时候,华敏沄笑的花枝乱颤,想必小翁氏肠子都悔青了吧。人没害成,还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丢了脸,讨了嫌。 听说,被阿成撵走的时候,是捂着脸哭着跑走的。 要不是因为这事,华敏沄还不能那么肯定这恶毒的女人就是因爱想置她们母女为死地。 这件事促使了华敏沄培植亲信的决心和速度,以确保谢氏和弟妹的安全,毕竟小翁氏太丧心病狂了! 大概是华家这边暂时讨不到什么好,那小翁氏又出别的幺蛾子了。 前世,小翁氏之前是有一个未婚夫的,后来未婚夫死了,她才嫁过来的。这一回,华敏沄早早的就让戊星去盯她那未婚夫了。 两年多前,戊星就给她捎来消息称,在小翁氏送给她未婚夫的香囊里发现了一种名叫天星子的香草。 巧的是,这名叫天星子的香草不出意外也是出自南诏,比较罕见,不过华敏沄跟乌那子混迹的时间久了,对这些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天星子气味非常好闻,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在南诏就很得文人雅士的喜爱!但是这香草的香气不能和兰草的香气混合,一旦混合,最多只需要一个月时间,就会产生一种混合毒素使闻到的人心脉衰竭而死。 而小翁氏的未婚夫是个爱兰成痴的她在前世就有所耳闻。 前世,她未婚夫确实是一日在家中猝死的,死因不详,只以为他是太累了,身体不好而亡。 却没想到内里还有这样的大戏。 华敏沄气炸了,这小翁氏也真是毒,既然她这么绞尽脑汁想嫁到华家来,她便让她求而不得吧。 她让戊星安排了人替换了她未婚夫香囊里的香草,又使人从中游说她未婚夫早点娶小翁氏过门,一年多前,她已经听说了小翁氏出嫁的消息了! 听说小翁氏在家哭着闹着不出嫁,这可由不得她了呢! 华敏沄本来想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她为了这银针蛊,吃了那么多苦,命在旦夕,就让小翁氏也尝尝这银针蛊的滋味,以绝后患也挺好的。 华敏沄本来都想好了,她甚至可以给她弄一个银针蛊虫的加强版,让她都没时间找人把这蛊虫取出来就会回天乏术! 然而,那时候,未月查银针蛊虫的来处时候,查到了一个人,一个让华敏沄特别震惊,也觉得特别棘手的人。 银针蛊虫居然是成贵妃身边的心腹老嬷嬷,给小翁氏的,而成贵妃是廉王之母!她前世的婆婆! 前世,她从来都不知道,小翁氏和成贵妃还有这一层联系! ------------ 024 被迫入局 这事是未月无意中发现的,小翁氏身边的人一直和成贵妃身边的人有联系! 最巧合的是,那个老嬷嬷她虽然不是南诏人,但她是西南府人,距离南诏已经很近了!谁又知道,她祖上是不是和南诏有关呢?毕竟西南府这边和南诏那边通婚的不要太多哦! 借着这条线索,未月花了很多功夫,发现小翁氏的母亲有一位年长很多的舅家表姐,自小生的极为美丽,后来因为战乱,走失了,家人都以为她遭遇了不测,没想到她却因祸得福,她就是如今成贵妃的母亲,现在勇国公府的老封君。 而跟在成贵妃身边的那个老嬷嬷,听说是这位老封君的救命恩人! 前世,成贵妃死的挺早的,廉王虽然笑到了最后,但是成贵妃却没等到廉王继承皇位的那一天,就被皇四子理王的娘惠妃摆了一道,同归于尽了。因此,廉王即位后,理王的结局是最惨的…… 因此,前世的华敏沄虽然是廉王妃,也对成贵妃有诸多看不惯和不满,但是要说对成贵妃有诸多了解,那是没有的。 毕竟,她们一个住宫里,一个住廉王府。 而且前世的她和廉王之间也不是那么和睦,廉王又对她利用在先,廉王母子自然也是防着她的。 如果说自家这事里有成贵妃的影子,那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个时候,成贵妃就在给廉王铺路了!自家是她选中的对象! 而小翁氏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华敏沄觉得晴天霹雳!原来,这么早,夺嫡就拉开帷幕了?! 华敏沄觉得自己冷汗直冒,脑壳都隐隐作痛,自她知道这事之后,就有一种感觉,她们家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已经入局了! 对此,华敏沄是愤怒和难以释怀的,今生,她只想让自己和重视的家人好好的过日子,奈何就是有人见不得别人清闲,为了一己私利拖别人入坑!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自古,多嫡就不是那么好争夺的,风险越大,收获越大,但是,这投入的赌注或许是全族的性命和名誉,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华敏沄厌倦前世的那种生活,不愿意去赌,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甚至可以说就是那万万人之上的位置! 权势、富贵,她都尝过了,但是,她付出了什么呢,午夜梦回那种孤寂和悔恨,又有谁能够理解? 她得到了她并不想要的,却失去了从来不想失去的! 也因此,今生成贵妃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行为也让她特别排斥和抵制。 她只想守着爹娘和谢家,过安生的日子。只可惜,理智告诉她,现在已经不被允许了。 只不过,华敏沄冷笑:成贵妃不是想她家入局吗?只可惜,她天生反骨,可没有成贵妃想的那么听话罢了! 介于如今这种越来越复杂的形式,介于成贵妃和小翁氏的关系,为求自保,小翁氏那边的动向是她重点要盯的对象! 前世的廉王求的东西她一清二楚,如今的成贵妃所求的东西自然是和廉王一样的。 如今廉王大约差不多十岁了,成贵妃想要为廉王铺路就不能少了兵权和银子! 因此,靠近华家二房,无非是为了谢家的兵权!还有华家的银子,华家盐商出生,家底子还是非常丰厚的,到目前为止,华家除了嫡支的族人以外,旁支们基本上都生活在扬州,守着盐商的买卖! 不说今生如何,前世的她当年出嫁,那十里红妆,直到她死,依然为人所津津乐道,无人能够超越! 但是,华敏沄从这点上看到了小翁氏和成贵妃的分歧,小翁氏作为成贵妃在华家的一条线,没道理上来就要杀她啊,应该是极力和二房打好关系才对。 她又想到前前后后小翁氏对华秉佑的态度,不仅有些无语:莫不是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了。 对此,华敏沄觉得自己并不是无端猜测,她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但是这事是有很大的可能的。 她从来都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的。 勇国公府和信国公府素来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还能称为世交。 而父亲一个清贵文官,无党无派的,大伯会世袭国公之位,加上当今正值盛年,皇子们都小,根本不可能提前站队以致和勇国公府结仇。 如今,只能是成贵妃想要借小翁氏探入华家,交好他们,谋取利益。 而小翁氏却滥用了成贵妃给她提供的便利和权利,就是因为她的私心!她想取而代之成为华秉佑的妻子,甚至野心赫赫的成为信国公府的女主人! 没准都说动成贵妃,一旦她成为信国公府的女主人,想必华家就是成贵妃的囊中之物了,至于谢家兵权,谢氏都不在了,谢家作为信国公府的姻亲,自然会跟信国公府同一阵线,至少不能拖了信国公府的后腿! 只不过,前世她成功了一半,今生有她在,她是一分都成功不了的! 想明白这些,华敏沄便着手安排了一些事情,毕竟咱们也不能被动挨打是吧! 如今,小翁氏被她摆了一道,嫁人了。 嫁人后,小翁氏似乎就没什么动静。但这并没有让华敏沄定下心来,既然成贵妃都掺和其中了,不可能折损了一个小翁氏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这不符合成贵妃的性格! 自华敏沄知道这事后,她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倘若,自己这个坎没过来,她交代了未月,在收到她死的消息的那一刻,就直接给小翁氏下加强版的银针蛊,让她受尽折磨而死,永绝后患。 斩断了小翁氏这根线,虽然会打草惊蛇,但也能让蛇冒出头来。 至于其他,她都死了,自然管不了那许多,只能尽可能的周全,于是,细细的复述在信中,只为留待谢氏自己去解决了。 如今,她得天之幸,大难不死,自然可以细细筹谋,让事事周全起来! 就让她和前世的婆婆过过招吧! ------------ 025 路遇强敌 养好身体,华敏沄便该离开南诏了。 约定了时间后,小舅便来接她了! 她身体大好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回了信国公府,爹娘几乎是喜极而泣!祖父以及大伯大伯母也很高兴。听谢氏来信说,大伯母杨氏还特地去上香还愿了。 本来,华秉佑想和谢氏立刻启程来南诏接宝贝闺女回家,奈何过完年就是秋闱之年,各地的学子已经陆陆续续的进京了,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华秉佑实在脱不开身。 华彬佑脱不开身,来不了,那自然谢氏也来不了了,对此谢氏怨念挺深的,本来也想带着两个小的,来接华敏沄的同时,还能回西南府看看爹娘,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不过,谢氏虽说觉得有些遗憾,但毕竟自家夫君忙的是大事,而且侄子华敏浩游学归来,也要参加科举,这对华家都是头等大事。 于是,来接华敏沄变成了小舅谢琛的任务,好在谢琛也要去信国公府给他姐送年礼,因此,倒也不是那么繁琐。 于是,谢琛到的那一天,华敏沄便和谢琛一起,将收拾好的东西搬上马车,准备回大魏了。 谢琛带的人不多,就是几个家兵,还有一个老嬷嬷钱嬷嬷,那是外祖母前世身边的,这回跟过来是为了伺候华敏沄的。 华敏沄东西不算多,除了自己个的衣物和妆奁,就是自己在南诏跟着乌那子身边耳濡目染,收集的一些大魏不多见的药草,毒草等物。 华敏沄在收拾期间,乌那子一直没作声,就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门口,看着他们进进出出。 华敏沄嘴唇蠕蠕,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乌那子,期初就觉得他是个古怪的老头,可是生活了这么些年,华敏沄早就把乌那子当成自己祖父一般孝顺了! 临近过年,虽说在南诏根本没有过年这一种说法,但是华敏沄作为一个大魏人,又到了这特别重要的节日,把乌那子丢下总觉得心里挺不舍的,有些不得劲! 虽说离别那是必然的事情! 她一直知道,江湖上有乌那子的传言,说乌那子在一个地方都是不会超过三年的,他居无定所,喜欢四处游历,他自己也念叨过,要不是因为要给她看病,要还谢老头人情,他才不在这儿待了! 想必,她这一走,他也没什么牵挂了,就又得去别处了吧! 华敏沄终是忍不住,上马车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乌那子一眼,见那老头憋在那边,好像一脸的无所谓,看树看马车看风景,就是不看她,也不跟她说一句话! 华敏沄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是谁这几天连饭都吃不香了,唉声叹气的,也不给人看病了,还每天念叨好几遍什么自己就是天生孤寡命,一生没妻没子没徒弟…… 念叨的华敏沄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心酸呢! 其实,今天,老头已经很给面子了呢,除了她这回走,华敏沄这四年多,就没看过他送过谁呢! 只不过这老头古怪的很,华敏沄猜测,自己真要回过头来凑过去跟他说两句好话,他没准还嫌弃你,啐你一脸,说不得还会怪你自作多情,多管闲事! 华敏沄忍着内心复杂翻涌的情绪,和乌那子挥挥手,上了马车。 屋里,有她早早的给乌那子留的信,留的地址,还有她这几年给他做的衣裳以及吃食。 这几天,也不管乌那子嫌不嫌烦,她也跟后面念叨了好些话:就盼着乌那子哪一天不想在江湖上漂泊了,就来汴京城住着,要是不想住,也可以在外面继续漂泊,只要记得他乌那子是她华敏沄的师傅,是在她心里被当做祖父一样尊重的人,有她华敏沄的地方,永远是他乌那子的家! 马车缓缓移动,华敏沄透过窗户,看了一眼这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没忍住离别的愁绪,也不管乌那子是不是要啐她了,拉开车帘,朝乌那子喊道: “乌爷爷对敏沄恩同再造,敏沄都记在心里,只盼着等哪一日乌爷爷在外面漂泊累了,来信国公府,敏沄会孝顺乌爷爷的。” 说完话,马车已经走远了,华敏沄没看到背过身往竹舍里走去的乌那子抹了抹自己湿润的眼角! 那臭丫头的话,他乌那子都听着呢,他是真的考虑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他老了,不想动了,就去找臭丫头。他真后悔刚刚没让她把话都写下来,签字画押咯,别等到他去了,臭丫头不认账!哼! 离开南诏,华敏沄感慨万千,她没想到她这次离开家有四年多的时间,四年多的时间,她已经从一个懵懂稚童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一路上,华敏沄心情复杂,但令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小舅谢琛不知怎么的,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华敏沄关心的问了一句,只不过小舅目光躲闪,胡乱的搪塞了她一下,她想了一下,印象里最近谢家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便也不问了,谁还没有个秘密,小舅都这么大一个人了。 却不想,刚过了一天,就出事了。 这一日是午后,南诏的天气比较闷热,一年四季都没有比较凉快的时候,华敏沄觉得赶路赶的特别不爽利,早上刚跟小舅一起骑过马,流了一身的汗。 然后马车颠儿颠儿的,她许是吹了些风,觉得头有些昏沉,觉得大约是贪凉,受了点寒,她便让钱嬷嬷去跟谢琛说,今天就早点找个客栈休息了吧,明天再继续赶路。 于是,谢琛带着一行人就进了最近的一个镇子。 过了一会儿,华敏沄感觉马车的速度更加缓慢了,猜想是要到客栈了,便收拾收拾准备下车了。 刚准备掀了帘子,看看镇子的风景,就听见一声尖啸的鞭子声,接着是路边百姓的惊呼和马匹躁动的声音。 华敏沄蹙了蹙眉头,直觉出事了,立刻撩开车帘,看见一队七八个长的特别高大,穿的特别异域,还拿着尖锐的砍刀的人堵在他们马车前,其中一个手捂着胳膊,好像受伤了! 华敏沄眉头蹙的更紧了,南漠人?! ------------ 026 她小舅母?! 和大魏人和南诏人在外貌上有区别一样,南漠人的区别更加的明显! 他们不仅长得特别高大,而且男人基本上都有很厚实的络腮胡子,而且身上有一股很重的膻味! 最嚣张的就是,他们还穿着有南漠特色的衣服,多是狼皮羊皮缝制,手上还拿着尖锐的,弯弯的砍刀这种一看就会让普通百姓害怕的武器。 他们所在的这个小镇,华敏沄是知道的,是和南漠接壤的一块地方,原来是南漠和南诏开辟的通商地。 不同于南诏和大魏接壤处的情况那般祥和,南诏和南漠接壤的地方,南诏的百姓一般过得是比较凄惨的。 但是,由于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这边多是一些南诏和南漠人混生的孩子组成的城镇,虽说在南诏的地界上,但是有一些南漠人也肆无忌惮的在这里生活走动。 而且,自十年前,南漠出了一位雄主,鲁耶尼,他虽然在南漠不是生来贵族,只是出生在贱民部落,但是他完美的继承了狼神的精神和体魄,自出生就骁勇善战,嗜血残忍! 他将分散的部落进行了一场血腥的洗礼后实现了初步的统一,他成为了众部落之主,大家都尊称他为狼王! 狼王一统了部落后,就派使者面见了南诏君主,希望改善南漠和南诏一直敌对的关系,效仿南诏和大魏的关系,两边进行友好通商。 彼时,南诏国内皇权更替动荡,加之南漠人的恐怖,对于如今以怀柔政策为主,性子比较软弱的南诏君主来说实在可怕,他大概也不想得罪南漠,丢了他好不容易坐上的皇位,于是便同意了。 于是,南漠人来往南诏的就更多了,以前还稍微掩饰掩饰,这下更是光明正大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他们在南诏的土地上,越发的肆无忌惮,仗着自己天性凶猛,抢东西杀人那是常有的事情。 等南诏君主回过神来,想把南漠人驱逐出去却发现请神容易送神难。 南诏政府驱逐不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边的南诏官员也不敢管,因为有过南诏官员因为抓捕了当街闹事的南漠人,结果被南漠人灭门的。 因此,这边俨然成了两不管地带,苦的是这边的百姓! 想到鲁耶尼,华敏沄的眼神黯了黯,这位对她这个大魏人来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如果说对于南诏人,华敏沄觉得和大魏人没什么区别,可以一视同仁,那么南漠人就是华敏沄最讨厌的民族。 每一个王朝都会有战争,但这种国仇家恨上升到个人的身上,那就是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这种情绪内部的抵触,即便是成为摄政太后也没办法避免! 前世的谢家就凋零在鲁耶尼领导的南漠人的手里。 在这里,谢家付出了血的代价! 而且,南漠人的那种狼性,也是华敏沄觉得特别不舒服的,南漠人没有给人看到狼的忠诚和团结,只有狼的血腥和凶残,还特别奸诈。 南漠人崇拜狼神,对待其他国家的人,他们是不会当人的,大概在他们眼里那些不是人,都是羊吧。甚至有传言:南漠人中,连孩子和女人都是会吃人的…… 前世,凡是被南漠攻破的城镇,那样的血腥惨烈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都不忍侧目。 而前世看过战报的华敏沄,自然知道这些。 这些经历,间接的导致华敏沄一看到南漠人,整个后背都绷紧了! 眼前的南漠人七八个堵在他们必经之路上,,其中领头的那一个,手上拿着的尖刀正被谢琛身边一个带着面纱的南诏少女的鞭子困住了,少女身后还背了个娃娃!娃娃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趴在少女背上呼呼的睡得正香。 街道上的百姓胆小的都跑远了,胆大好事的,站在稍远的地方,害怕的指指点点。有些沿街的房子,家家户门紧闭,但是能看到有些人家开了一道缝的门和窗!显然是在向外窥视。 站在一旁的谢琛拿着剑,怒气勃发的死盯着眼前那七八个人。从他握紧的拳头,华敏沄可以看出他的愤怒的情绪已经到了极点! 华敏沄一见此场景,便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了,那被少女困住的领头人的手上的弯刀后面的手柄处有三颗绿色的宝石,那是他们南漠最大的贵族部落之一绿猛族的象征。 而绿猛族恶名昭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天吃了亏,那让他们吃亏的人可能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华敏沄不顾马车里钱嬷嬷的阻拦,跳下马车,往谢琛那边走去。 那七八个面色铁青的南漠人都朝她看了过来,看到他的瞬间,就连那个胳膊受伤的南漠人,眼睛都亮了,油油的冒着绿光。 几个人肆无忌惮而露骨的上下打量着华敏沄,华敏沄压下把他们的眼珠子全部挖出来的冲动,嫌恶的死瞪了过去,南漠人的无耻她是见识了,她如今还是个没有及笄的幼女罢了…… 那几个南漠人看到华敏沄瞪他们,不怒反笑,还越笑越大声,一边笑还一边用南漠话叽里咕噜的交流着什么,虽说听不懂什么,但那语气里面的亵渎以及猥琐的笑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这让包括谢琛华敏沄在内的人面色都铁青起来。 谢琛瞪了华敏沄一眼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华敏沄摇头,没说话,走到谢琛身边和他站在一处。顺便瞟了一眼谢琛身边的南诏少女? 她能说她是觉得这个南诏少女背影特别熟悉,猜想是个熟人,所以出来的吗?如今走过来瞄了一眼,华敏沄惊呆了! 这这这……这不是她小舅母吗?那她背上背的是她表弟? 她忽然想起来,按照如今的年份,表弟是应该出生不久了,但今生她也没听说小舅成亲的事情啊! 前世她对小舅母不了解啊,只知道小舅母长年跟着小舅在外面征战,小舅战死沙场那会儿,她就收到消息说:小舅母也跟着去了。 ------------ 027 要不要杀 前世,她从没听说过小舅母是南诏人,她一直知道的是小舅母是外公手下副将的女儿! 小舅和小舅母是自己看对眼,在一起的,谢家没什么门第之见,也没有纳妾的风气,因此,即便小舅娶了外公下属的闺女,也没人说什么! 如今,这是什么情况!华敏沄仔细看小舅母那张脸,虽然有面纱围着,但是那面纱若隐若现,能挡住什么? 这张脸没变啊!她前世的小舅母确定就是面前这位! 直觉告诉她定是有什么隐情! 还没等到华敏沄捋顺情况,面前那几个南漠人笑够了,为首的那个南漠人舔舔嘴,和身边那个胳膊被砍伤的南漠人嘀咕了几句什么? 不知道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又哄笑起来,半晌,他又看了华敏沄一眼,转过头去用生硬的南诏话对着谢琛道:“喂,把这两个小妞和你的两条胳膊交出来。” 又指指身边那个胳膊受伤的南漠人,继续道:“再赔偿我们一万两银子,给我这位受伤的兄弟做补偿,我就饶了你,不要你的命了。” 说着,后面那群南漠人又往前围的更紧了,那刀尖全都对着他们,真要是遇到一般的人,吓都把人吓死了! 南漠人出了名的不讲信用,这要是留下胳膊来,还能放过他们?怕不是死的更惨?! 这番话自然惹得当前三个人脸色更差了,也自然没人相信!华敏沄正想呵斥,没想到是旁边的小舅母先爆了,手上鞭子一拉,冷斥道:“废话少说。” 眼前说话的那个男子没想到他都这么说了,面前这小妞还敢这样!由于手上的刀被她的鞭子卷着,没留意,被她拉了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吃屎! 顿时暴怒,他一招手,和后面围着的那些人扬起手上的刀一起朝他们包拢过来,看那恶狠狠的样子,是真的要砍死他们。 华敏沄三人立刻分散开来,眼见朝她过来的就是那个胳膊受伤的,那人狞笑着冲了上来。 华敏沄当下眼神一厉,拽过朝她砍来的弯刀手柄,身子往后一仰,躲过刀尖,一脚狠狠的踢到他的裆下,在他惨叫之际,夺过弯刀,反手劈在他脖子上,惨叫声戛然而止。 那人死前,脸上的拧笑还没退去,没闭上的双眼里却残留着震惊! 华敏沄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许是受到前世的国仇家恨影响,又许是因为看到他们要杀自己,危在旦夕,总之她没有留手,也没有后怕或者后悔的情绪。 虽说杀了他是她临时起意,却觉得无比快意,她根本就没有留手的必要,留下后患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 倘若刚才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那被劈成两半的就是她了!说不定死前还要遭受非人的侮辱……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刹那之后,仿佛热油滴入了沸水里,场面忽然失控! 那几个南漠人愤怒的朝她吼叫,为首的那个南漠人愤怒的跳将起来,用刀尖指着华敏沄,怒道:“你居然杀了他,你知道他是谁吗?狼神不会原谅你的,我要剥了你的皮!” 说着,他居然撇开了一直和他缠斗的小舅母,朝她扑来!那悍猛的姿态,华敏沄毫不怀疑,真要被他抓住,他真能活剥了她! 华敏沄眼皮一跳,怕是自己杀了什么不得了的人了! 好在此时大家都反应过来了,身后的侍卫一涌而上,他根本没冲的过来,就被侍卫围住,斩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华敏沄杀人这事刺激的,还是都意识到他们怕是杀了不得了的大人物,既然都杀了,还不如一了百了,全部杀光,以绝后患! 总之,不管是谢琛还是小舅母,以及侍卫们,全都没有留手,悍不畏死的冲上去,简直是杀红了眼! 那些的百姓看到此景,都惊呆了,然后就是没命的奔逃,就怕这余波会波及到自己,要了自己的小命! 一刹那间,这街市上除了他们两伙人在火拼,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没一会儿,这七八个人都解决了。他们这边谢琛带来的侍卫伤了三四个,但是没其他伤亡,这次南漠人也算踢到铁板了! 华敏沄除了第一个,后面又杀了一个。这些南漠人仗着自己身高马大,身体强悍,欺负南诏人和大魏人,却是没想到这回遇到的都是练家子。 路上横七竖八都是南漠人的尸体,谢琛皱眉,向侍卫一招手,身边侍卫迅速腾出一个马车,将他们横七竖八强塞进去。 谢琛对华敏沄直接道:“沄沄,此事不能善了了,今晚肯定不能留在这城里了,我们快走吧!” 华敏沄点点头,她自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谢琛又转头对背着娃娃的小舅母道:“你肯定是不能留在这儿了,太危险了,必须跟我回大魏,我现在没空跟你胡闹,你同意就上马车,不同意我就把你打晕了上马车!” 华敏沄站在一边,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小舅还有这么彪悍的时刻,记忆里小舅明明很怕老婆的,都让着小舅母,小舅母说东,他不敢向西…… 好在,小舅母也没跟他争辩,背着娃娃,一言不发的就上了华敏沄那辆马车。 小舅松了口气,转身上马,还瞪了华敏沄一眼:“还不上马车?!”就知道看热闹,长辈的热闹也是这么好看的吗?! 华敏沄也不理会小舅的语气,颠颠儿上马车去了,正好长途漫漫,可以和小舅母培养培养感情,顺便打探打探…… 华敏沄上车后,小舅母就瞄了她一眼,就抱着怀里的娃娃,闭目养神了,钱嬷嬷在一旁,脸上也有些好奇之色,不过却是什么也没说,主家的事情,钱嬷嬷这样积年的老人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华敏沄瞄了她怀里的小娃娃一眼,这到底是不是她的表弟?没想到表弟小时候居然这么憨?打了这么久,都没反应,就知道睡觉?! 见小舅母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便坐在另一边,和钱嬷嬷坐在一处,喝起茶来,来日方长呢! ------------ 028 被她灭了! 一连几天,华敏沄一行人就在赶路中度过的。至于说住客栈或者进城,基本上是不用想了。 好在他们的行程已经进行了大半,后面的日子虽然辛苦一些,但和活命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在第一天夜里,谢琛和侍卫找了个荒郊野外,扒了那群南漠人的衣服,将他们身上有身份象征的武器之类的东西都拿了,衣物之类的都烧掉,武器之类的烧不掉的让人带到其他的地方,挖了深坑掩埋了。 而他们的尸体,也连夜挖了坑,埋了。 第二日一早,他们做了些伪装。即便如此,也没有停下赶路的步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这几天,华敏沄除了每天疯狂的跟着赶路,唯一的收获大概是和她未来的小舅母熟悉了些。 两人每天一个马车坐着,小舅母也开始和她说话了。 这会儿,华敏沄未来的表弟,小舅唯一的儿子谢越正躺在她怀里!娃娃现在已经可以吃饭了,现在正美滋滋的喝着钱嬷嬷在马车上用红泥小汤蛊煨出来的米汤呢! 如今,即便小舅母什么也不说,她也知道这是她表弟呢,看他那眉宇间,尤其那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简直是他小舅的翻版! 不仅如此,小舅的举止也漏了行迹。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过来找小舅母,对这孩子也特别喜欢,只要有空闲,抱着就不愿撒手,就连赶路的时候,他都常常骑马跟在她们马车的一侧,这可是之前华敏沄没有的待遇! 路上,华敏沄打探到:小舅母叫云朵,她父亲是个落魄的大魏文人,是西南府人,母亲是南诏人,武艺不错,云朵的武艺就是和母亲学的。 因为云朵的外祖家在这边,他们便来这边走亲戚,没想到遇到一群丧心病狂的南漠人,在街上偶遇了云朵的小姨,二话不说,便想强抢! 云朵的小姨不从,这激怒了这群南漠人。居然趁着夜,带人将云朵外祖家灭了门,母亲拼死把云朵带出,最后伤重不治。 要不是小舅路过,救了她们母女,还请了大夫,虽说云朵的母亲没有康复,但是临终却把云朵托付给了恩人…… 这次,是那个被华敏沄杀了的胳膊受伤的那个南漠人当街调戏于她,云朵没忍住,新仇旧恨的,才引起了纠纷。 恰好,就是这么巧,又遇到了谢琛。 华敏沄听得……那叫一个炯炯有神,中间的故事就算云朵不说,她也能脑补出来。无非就是报恩和日久生情的故事呗! 难怪小舅前些日子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问也不说。 八成和云朵有关系,她看这几日这么赶路,十万火急的,但是小舅眉宇间反而没了之前的郁色,愈加爽朗起来。 想着,他居然把自己带到那个镇上,华敏沄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去找云朵的,否则怎么就那么凑巧?还能巧遇。 他们过来南诏的时候,华敏沄可没经过那个镇! 华敏沄觉得自己真相了!没想到小舅还是个闷葫芦!外表看不出,内里花样多着呢…… 至于他们俩为什么有了娃还不成亲,华敏沄听意思,倒是觉得是云朵不愿意呢? 不过,她记得前世反正在一起了,也成亲了,既然结果是好的,那华敏沄也不急!她对谢琛也是有信心的,娃娃都有了,谢琛就是用骗的,肯定都能把云朵骗回家的…… 而不同于华敏沄感兴趣的是云朵和谢琛的八卦,云朵对这小丫头更多的是好奇! 谢琛力气大,她是知道的,没想到这外甥女这么厉害,真看不出来,瞧着年纪挺小的,长的白白嫩嫩的,居然眼都不眨的把人杀了。 那南漠人的弯刀都快赶上她个儿那么高了,更别提那重量!她居然轻轻巧巧就抢过来了,还无比灵活的给了别人一刀! 这要是换成她这个年纪,真不能! 不说云朵了,谢琛这些日子也在琢磨小丫头呢。 谢琛是真没想到,小丫头能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他那会儿没有立刻出手帮华敏沄,一是因为他被几个南漠人围了,另外就是他知道外甥女天生神力,他们也对练过,谢琛自以为知道华敏沄的底子!他对她有信心,暂时那南漠人是讨不了什么好的。 但没想到,她居然可以厉害到眨眼间就把人的头砍了……这,还是他外甥女吗?比他手下那些新兵蛋子可厉害多了! 他当时都惊呆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因为走神,还被面前一个南漠人踢了一脚。真是…… 华敏沄不知他们所想,但是猜也能猜到,只不过她不在乎,这一身神力和武艺能够有用武之地,让她能够快意恩仇,她心里别提有多开心,她觉得这样爽快多了,比后宅那些糟心事更对她的胃口! 这次的事件打开了她的新世界的大门,以后,她决定,能用拳头解决的,坚决不用脑子,用拳头真爽快! …… 在一行人急速前进下,又过了两三日,就绕过了那片区域,过了南诏,到了大魏境内。 虽然看似一句话寥寥的事情,但是,其中的凶险真是一言难尽。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谢琛身边的探子就带回了他们被贴在各个城镇的画像,听说南漠人对他们不死不休。 当时,那群南漠人死了后,那个镇子里还剩下的南漠人怒了,因为他们逃得太快,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早就出了城! 他们只得抓了百姓要他们把他们的画像复述出来。值得庆幸的是,倒是没敢多杀人,毕竟是在南诏境内,灭一两家的门或者杀三五个人可以,要是这全城一大群的百姓都被他们杀了,那真跟南诏撕破脸了。 虽然他们不怕,但是,要是惹了没必要的麻烦,狼王没准先剥了他们的皮! 这事闹的满城风雨的时候,华敏沄才知道,那个胳膊受伤的南漠人是谁,他居然是鲁耶尼的亲弟弟。 那个未来二十年,嗜杀成性,不知道坑杀了多少大魏人,包括谢家人,他是鲁耶尼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居然,如今被她灭了! ------------ 029 蝴蝶效应 华敏沄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恍惚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没想到,她就这么随便杀了个人,解决了大魏至少未来一半的心腹大患。 她当时杀了那人之后,那为首的跟她说的那席话让她知道那人的来历怕是不简单,但没想到是这么的不简单啊! 想到这里,华敏沄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她不仅救了大魏,更是救了谢家!这是帮谢家提前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谢家未来在那一场战争里活下来的可能性大大的提高了。 到了此时,华敏沄终于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历史的车轮已经在转动了,前世的那一切都在发生变化,也许今生许多事情和命运都会有所不同! 华敏沄不知道的是,就是她这么随便一杀,将前世那个如魔鬼般在大魏人心里简直是最恐怖的存在的鲁耶尼直接扼杀在了摇篮里,以至于这辈子少了自己亲弟弟这个助力,鲁耶尼一生都达不到前世那个高度了! 此时的鲁耶尼虽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未来居然是这样的,他建立庞大帝国的梦想就这么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给搞没了,但是弟弟死了,这个仇结大了。 这是他唯一的同母弟弟,从出生就跟他在一起。后来,跟着他收复各个部落,战功赫赫,无条件的信任他,追随他,是他不可替代的帮手。 岂料这次跟着绿猛族的一群人一起去南诏玩玩,打打猎,把命就丢了,还死在一队至今没查出是谁的人马手里。 据那些百姓说,是死在一个小女孩手里! 他都气疯了,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小女孩能杀他弟弟?一百个小女孩也杀不了! 他一度怀疑是绿猛族阴了他弟弟,虽然后来他发现不是,但是他依然难消心头之恨,血洗了绿猛族。 除了女人,其他的绿猛族的都得死! 即便不是他们阴的,但是没保护好他弟弟,还留着他们干什么,都去给他弟弟陪葬去吧! 如果华敏沄知道这事,又要感叹一句,没想到鲁耶尼亲手解决了前世他最勇猛的战将! 这大概就是蝴蝶效应吧! 不说华敏沄和鲁耶尼的反应,谢琛收到确切消息说他们杀了鲁耶尼的弟弟,他警惕的同时,又觉得特别自豪,别人不知道鲁耶尼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驻扎在西南府的军队还不知道吗? 想不到,已经被谢家列入心腹之患的鲁耶尼的弟弟就这么被华敏沄干掉了,这事要是给他爹知道,老爷子肯定别提多高兴了!杀了这么一个人,以后他们的子弟兵得少死多少人啊! 他外甥女多伟大啊,救了那么多人的命! 想不到华敏沄能继承谢家的衣钵,不仅如此,那份杀人时候的勇敢果决,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啊,真不愧是他谢家人生的。 谢琛觉得有必要再跟姐夫谈谈,把华敏沄放到谢家来养,这么个做将军的苗子怎么能荒废在后宅里。 谢琛觉得这回加上他爹,说服姐夫的可能性应该能大大增加。 可怜华秉佑还不知道自家岳父和小舅子暗搓搓的打他闺女的主意呢! 因为鲁耶尼弟弟的死,南诏周边的各个城镇都戒严起来,听说鲁耶尼亲自来到南诏,势要把杀他弟弟的人找出来。 能在一两天之内,在一个不是自己的国家,做到这个地步,可见,鲁耶尼的行动力和影响力。 同时也看出,南诏的君主面对这样的鲁耶尼,毫无抵抗之力,也难怪前世给鲁耶尼大开方便之门,偷袭大魏了…… 当然,他那边誓要一查到底,他们这边也不能闲着,除了各自乔装,短短两三天的路程,谢琛一路上几乎出动了谢家能出动的所有探子,还让南诏这边南宫墨帮忙,提前给他们把路探好。 也就是这回,华敏沄更加清楚了南宫墨在南诏的影响力,明面上是个商人,实际上各方面都已经经营的很好了。 总觉得他未来闹得风波也小不了了! 很幸运,在多方帮助之下,谢琛带着人安全的回到了大魏境内,回来在外祖家短暂的歇息后,除了华敏沄留在了外祖母钱氏的院子内,陪着钱氏说说话,未来的小舅母云朵被安排在了后院,外祖父和小舅舅早就进了书房,密谈起来。 倒是外祖母钱氏对小舅舅带回来的云朵各种好奇,一直拉着华敏沄各种打听,打听云朵,打听谢越,华敏沄只顾装傻,愣是啥也没说。 惹得老人家很有些焦躁。 华敏沄心里是有点觉得对不住一直非常疼爱她的外祖母,知道外祖母这些年为了小舅的亲事很是着急,奈何这儿子仿佛生来讨债的,就是不肯成亲,把外祖母急的年年上火。 可是,小舅那边虽然娃娃都生了,但是感觉小舅母不同意,八字就还没一撇呢! 她这要是乱说话,引起外祖母什么误会,到时候弄出婆媳不和来,她就罪过大了。 而且她也无法解释她怎么知道那娃娃是小舅的,还叫谢越?!总不能说自己有前世的记忆吧…… 所以,她一遇到这个话题,就紧紧抿着嘴,死也不说。 钱氏感觉很郁闷,外孙女就是不告诉她消息! 这回好不容易回来一个姑娘,居然还带着个娃娃?!钱氏就有些看不懂了,这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儿子带姑娘回来了,还安排在了客院,除了自家姐妹,没见过儿子对哪家姑娘上心过! 惊的是这姑娘怎么带了个娃娃,这……她感觉有点不能接受啊! …… 华敏沄在外祖家就歇了一天,就走了,临近过年了,她必须赶回去过年,本来应该能在外祖家多玩几天,但是鲁耶尼那边闹得这么凶,外祖父怕有什么万一,估计前一天跟小舅也商量了什么,还是决定让他们先走为妙。 走的时候,外祖父外祖母都出来送行了,外祖母钱氏拉着华敏沄絮絮叨叨,一点看不出昨日的郁闷和焦躁。 想来是问过钱嬷嬷什么了,华敏沄瞥了钱嬷嬷一眼,钱嬷嬷对她笑的一脸慈祥,真是啥也没看出来…… ------------ 030 王者归来 华敏沄是真佩服钱嬷嬷,也不知道她怎么和外祖母说的,但必然是说了什么,总归,钱氏就恢复正常了。 看外祖母的样子,又不像是知道内情的,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这事华敏沄也就在头脑里一闪就过去了,这事该小舅烦心呢,她这着急什么呢! 走的时候,外祖父丝毫不掩饰对华敏沄的满意,拿了一个金丝楠木的木匣子,递给华敏沄,摸摸她的头,满意道:“沄儿做的事情外祖父都知道呢,不愧是我谢家的孩子,外祖父已经给你爹去信了,定然不能让你把武功落下了,我谢家的孩子,就没有怂的!” 又指指递过来的大木匣子说:“吃食衣物这些东西,你外祖母都给你准备了,外祖父没别的给你,这大木匣子里面的东西都是给你玩的,你要是喜欢,就给外祖父来信,外祖父遣人再给你送!” 华敏沄点点头,说了些让外祖父外祖母多保重的话,对外祖父外祖母,她从前世就很有感情,可惜的是不能长伴膝下! 接过木匣,她在外祖父和外祖母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 马车上,看到外祖母让人准备的码的整整齐齐的蜜饯肉干在马车里触手可及的地方,华敏沄心情有些闷闷,外祖父外祖母年纪大了,尤其外祖母过几年身体就不大好了,对于这一点她要想想办法。 目光瞥到手边外祖父给的木匣子,居然是金丝楠木的,外形镂空雕花,非常精致,光这盒子就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呢!大小看起来像个小箱子,要不是她力气大,她是断然拿不动这盒子的。 华敏沄好奇的打开来一看,烦闷的心情立刻被震惊所取代了,她外祖父给她的匣子可不是一般的匣子,里面是满满一盒的各色宝石,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大的有拇指那么大,小的也有指甲盖大小,最下面还压着五万两的银票……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起初,华敏沄有些怀疑外祖父是不是拿错了,把自己的私房也一起给她了,试探的问了小舅谢琛几句,没想到谢琛哈哈大笑,摆摆手,豪迈的让她只管用,说她外祖父私房多着呢,用也用不完,有个外孙女帮着花花也挺好的…… 华敏沄:“……”想不到杀南漠人还能有这等好处! 于是,美滋滋的收下了! …… 路上,华敏沄出于好奇心理,也尝试和谢琛聊聊云朵和谢越的事情,奈何小舅警惕的很,每次她刚起个头,他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她真是无语的很,便也不问了,由着他折腾去吧。 她已经想到办法了,回头就把这事告诉娘,让娘来问,看他还敢仗着辈分压她不! 一路上,有谢琛探路,走的都是好走的官道,不仅行走的比较快,还很平顺。没用到华敏沄来时的那么长时间,他们就到了汴京城外。 再次归来,华敏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如今,经历了一些事,再想起前世,华敏沄总有种感觉,仿佛华敏溪的那一生,只是华敏溪,她变成了一个旁观者,而华敏沄的这一生,才是她应该悉心打造的。 前世于她而言,已经改变了很多,仅仅只能作为参考,而不能深陷其中,被所谓的前世记忆所迷惑! 因为谢琛早早的送信过来,知道他们要回来,信国公府每日都会派人在汴京城外等着。 今日,恰好是阿成,他早早的就等在汴京城外的送别亭处了,总算是等到了两人。 阿成远远的瞥到谢琛的车队过来,眼前一亮,忙打发人回信国公府报信,自己则上前恭敬的给两人行了礼,顺便关切的瞥了一眼在马上的华敏沄。 还没到城内,华敏沄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谢琛一起骑马的,一身银红色的戎装,衬托的唇红齿白,还没长大,却已经看出那若隐若现的绝代风华! 阿成是华秉佑的心腹,看着华敏沄长大,对华敏沄很有感情,见大姑娘活蹦乱跳的样子,便也放心了。 阿成引着众人进城时,华敏沄便从马上下来,进了马车了,要进城了,自己虽然还没长大,但是毕竟是信国公府的大姑娘,装也要装个端庄的样子。 冬日的汴京城下了雪,整个城里银装素裹,和南边的天气完全不同,南诏这会儿穿彩绸也是不嫌冷的! 马车在地上行过,压在雪上还有吱嘎吱嘎的声响,华敏沄穿上了外祖母给自己准备的厚棉衣。一点都不觉得冷。 终于看到了信国公府门口的石狮子,远远的,华敏沄就看到国公府门口站着一堆人,她爹和娘就站在最前头,正着急的张望着,一旁是大伯母杨氏,大伯和老爷子以及三叔三婶也站在一侧。 谢氏身边还站了两个小个子的顽童,穿着喜庆的大红色绣着蝙蝠的绸缎袄子,梳着朝天的冲天辫儿,红扑扑的脸,肉墩墩的小身体,绕着谢氏各种打闹,华敏沄定情一看,不仅笑了,不愧是龙凤胎呢,除了胖了些,长的都是她前世那一张脸,感觉就和自己小时候一样! 这远远望过去,还真不知道哪一个是她弟弟,哪一个是她妹妹了! 谢琛是个活泼的主儿,远远的,就打马上前给同样站在门口的信国公作揖:“谢琛给亲家大伯请安来了,祝亲家大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儿孙满堂,福寿绵延!谢琛这厢有礼了。” 信国公满意的捋捋自己的胡须,一边点头笑道:“好好好!”一边连忙馋扶住谢琛,不让他拜下。 谢琛又朝华秉仞三兄弟连连作揖,都被他们扶住了。有他打头,华敏沄倒是少了那么一丝近乡情怯之感。她也连忙从马车上下来,跟在谢琛后面,给家里的亲人们一一请安。 她刚请过安,就被谢氏一把搂住,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却在骂道:“都怪你爹,你这全好了他才告诉我你那时候多凶险,娘的宝儿,你受苦了。”到底知道是在门外面,谢氏也没太埋怨华秉佑。 华秉佑没有辩解什么,只在一边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华敏沄眼眶有些发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压了压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说道:“爹娘,我回来了!” ------------ 031 共叙天伦 看到爹娘,华敏沄有一种内心圆满了的感觉,前世的那些亲情方面的遗憾,在这一世得到了弥补。 又看到脚边弟妹拉扯着她的衣服,满是好奇的叽叽喳喳,问她是不是就是他们的大姐姐,华敏沄忽然满足的叹息一声:这就是她愿意去守护的家呢! 待得谢氏心情略有平复,他们也就进府了,今日信国公老爷子正好在府中,又加上大孙女归来,老爷子悬着多年的心也放下了。 于是,本来是二房的家宴就变成了全府的家宴,老爷子本身对谢琛很是喜欢,觉得这个孩子模样俊俏不说,还嘴甜会哄老人开心,比他家三个木头一样的不孝子好太多了! 于是,一顿饭就在谢琛的妙语连珠和老爷子不停的爽朗的大笑声中度过…… 吃罢饭了,谢琛便和华秉仞华秉佑兄弟去叙旧了,华秉伟一向和大房二房隔一层,这种情况,他根本不愿意参加,早早的找借口跑了。 不过,他不在华秉仞兄弟反而自在。 倒不是他们不愿意带着这个庶弟一起,而是华秉伟自小就有小心思,且亲近翁氏,还暗地里给他们使坏,在其中当双面人,把他们的情况告诉翁氏。 他们兄弟小时候日子本就难过,因为这个庶弟,被翁氏找过几次麻烦,他们便渐渐跟这个弟弟疏远了。 如今大了,平日里兄弟间大面上还是能维持的,只不过内心到底是亲近不起来的。 而华敏沄就自在了,去了谢氏房里,今天谢氏把华秉佑赶出去了,要和华敏沄同塌而眠呢! 华敏沄吃罢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小的在软塌上爬来爬去,互相打闹着,谢氏就坐在一旁慈爱的看着。 她进来的时候,两小互相对看了一眼,又看了谢氏一眼,见他们娘没什么指示,顿时有点呆愣,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小女娃娃用胖胳膊捅了小男娃娃一下,小男娃娃呆萌的转过头去,小女娃娃对着小男娃娃挤眉弄眼一番,小男娃娃苦恼的皱了皱眉,愣是没明白是啥意思…… 倒是华敏沄噗嗤一声笑了,先开口道:“是溪儿和洋儿吧,快来姐姐这儿!”吃饭的时候,她就分清楚了,两小虽然脸长得差不多,但是还是有区别的。瞧溪儿就比洋儿个子略微高那么一点儿,洋儿皮肤比溪儿更白一些。 华敏沄真不记得前世的自己还有这么古灵精怪的时候,瞧把洋儿收复的服服帖帖的。 看到洋儿,华敏沄感情有些复杂,喜的是这个前生没了的弟弟今生特别健康。悲的是她想起了自己和廉王生的儿子,虽然对廉王她恨的牙痒痒,但是她的儿子却是她一生挥之不去的牵挂和梦魇,她的儿子长的和洋儿特别像,又聪明又乖巧! 听见大姐喊他们,两小不好意思了,跑上前来,歪歪扭扭的给姐姐请安。 洋儿还绊了一跤,被溪儿拉了一把,谢氏在一旁笑道:“他们俩刚学礼仪,还没怎么学会呢。” 又对着两小说:“你们不是天天都念叨着自家大姐吗?怎么这会儿见了,都不说话了?” 两小有些忸怩的站在那儿,华敏溪用眼白偷偷的瞥华敏沄,华敏洋咬着手指头,歪着头光明正大的好奇的看着华敏沄。 他们一直知道自己有个大姐姐呢,听娘说她生病了,出去治病了。娘每次说起大姐姐,都很担心,常常跟他们念叨大姐姐。 而且,娘每年都会跟爹去看大姐姐,回来后,都带好多大姐捎回来的礼物。可惜他们想去,娘说太远了总是不让! 他们可喜欢大姐姐了,如今见到大姐姐,觉得她比想象中一样好看。不像二姐姐,从来都不带他们玩,还骗他们银子。 对于小财迷华敏溪来说,这事是她不能容忍的,就是去年正月十五出去赏花灯的时候,二姐居然偷拿了洋弟一个荷包,不就是看洋弟傻吗?可是他傻,不是有她看着吗?真是过分。 奈何,这事她回来和娘亲说,娘亲都不准她告诉大伯母,说什么二姐姐是庶出,说出去驳了大伯母和大伯的面子…… 华敏沄不知道华敏溪心中所想,不过这个小插曲倒是打断了华敏沄的愁绪,她忍不住上前把两小拉过来,左瞅瞅右摸摸,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两小,一方面对于华敏溪这个前生的自己比较好奇,另一方面一种手足之间的亲近不自觉的就产生了,让她特别稀罕这两小的。 两小一被拉过来,华敏溪就立刻依偎到华敏沄怀里,奶声奶气的撒娇道:“大姐姐,你真好看,溪儿也要长得像你一样好看!” 那边洋儿见姐姐挤过去了,他也挤进来,一边挤还一边附合道:“是啊是啊,大姐姐真好看。” 华敏沄笑的更开心了,这下子,她可看出这姐弟俩平日里谁是主导了,果然是华敏溪比较强势,而华敏洋,许是出生的晚一点,感觉他有点憨憨的,一看就没有华敏溪鬼点子多! 果然,谢氏在一边埋怨道:“这洋儿就是溪儿的跟屁虫呢,溪儿说的话比我这个娘还管用,说东他不敢向西。” 又忍不住上前来上下打量着华敏沄,摸摸她的衣服和头发,心疼道:“真是越来越瘦了,这阵子赶路是不是辛苦了,定是你小舅没照顾好你!” “娘见你晚上吃的不是太多,是不是大厨房弄的不合口味,娘让赵嬷嬷给你去小厨房再弄点吃爱吃的来!” 谢氏虽说理解华秉佑当时瞒着她的做法,但是她一想到那时候的凶险,心里就无限后怕,想到当时女儿的无助和受的磨难,她觉得对女儿亏欠太多了。 华敏沄刚想拒绝,一旁的赵嬷嬷却是立刻应下了,匆匆就往小厨房去了。姑娘回来,她高兴的很,正愁没机会大展身手呢! 于是,华敏沄便兴匆匆的点点头,晚上就在和娘亲,弟妹的共叙天伦中度过。 ------------ 032 交锋交锋 享受了一番天伦,第二天,谢氏又置办了一大车东西给谢琛一起带走,眼看着这要过年了,谢氏嫁的又远,一般谢家过来送年货,谢氏总要回礼一些的。 这基本上都是每年约定俗称的,谢氏每次都会和华秉佑提前商量好,不过这也是会挨着一些人的眼。 一大早的,谢氏准备好礼单就让赵嬷嬷帮忙打理核对,自己则带着三个儿女一起去翁氏那边请安。 进屋的时候,翁氏眼皮抬了抬,明显就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华敏沄上前给她请安,其实昨日回来的时候已经请过安了,翁氏对她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倒是她院子里的张嬷嬷对她还算客气。 华敏沄并不在意翁氏的种种行为,反正他们二房和翁氏是相看两相厌的。 如今更是因为那个小翁氏,在华敏沄心里,早就不把翁氏当成祖母了,只是如今还没完全撕破脸皮,加上祖父在,翁氏即便跋扈,在这后宅暂时也翻不了天,何况还有她看着呢! 不过,昨日华淑兰没回来,再者老爷子在家,因此翁氏也没怎么为难她,只是干晾了她一会儿,就放她回去了。 华敏沄那会儿也没闲着,她见翁氏身上挂了一个香包,那针脚纹路很是陌生,不像是她平日里惯常用的那些。 这香包上绣的纹路是时下汴京城刚流行半年不到的珠绣,就是不再是只追求针法,而在其中镶嵌了一些宝石磨成的彩珠,使绣样显得更加的立体富贵,是汴京贵女时下最追求的样子。 而拜她这几年和乌那子在一起的经历,她的鼻子是特别灵敏,她闻到了那个香包里流光草的香味,这也是南诏的草呢,十分罕见,且香味类似檀香,很受南诏的贵族老人的追捧。所以价格被哄抬的很高。 而翁氏身边,能弄到这种草的只有小翁氏。 华敏沄目光闪了闪,一个已经成亲的娘家侄女儿,还会过来讨好自己的姑母,甚至送价值不菲的流光草?! 看来,翁氏还是有些什么想法,只不过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成贵妃的意思呢? 这些,华敏沄仅仅瞥了那个香包一眼,她就想了个来回,只不过现在背地里的人还没完全露出马脚,只需要戒备着便是。 今日大早,大约是见谢氏一大早的往外倒腾东西,翁氏可忍不了了,等谢氏一行人过来,就有些冷嘲热讽道:“这一大早的,忙忙碌碌的,还让不让人消停了?我这老身子骨的,年纪大了,浅眠的很,被你这一吵吵,我觉得不太好了,要是有空,今日你得闲了就来侍疾吧。” 侍疾,一向是翁氏拿捏折磨媳妇的方式。 不过,她见一番话下去,谢氏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更加气闷,又假惺惺的装作关心,实则挑刺道:“老二家的,这老二的俸禄就那么些吧,你还得俭省些啊?!”这是往谢氏头上扣大帽子,就差明指着她败家,往娘家倒腾东西了! 她这番话一出,大伯母杨氏有些担忧的看了谢氏一眼,正想开口说话,被谢氏拉了一把,孟氏脸上的表情虽然极力忍住,但是还是被华敏沄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意思! 其他人,大房的庶女比她小两个月的二姑娘华敏洁低着头,站在一边,看不见表情,但是听见翁氏说话,动作丝毫没变,一副没听到,没听懂的样子。 三姑娘华敏溪撅着嘴,虽然年纪小,但是她还是知道这个一向不喜欢她的祖母刁难娘了。只不过,娘不让她乱说话,她就不敢乱说话! 三房的两个女儿,嫡女四姑娘华敏湾,庶女五姑娘华敏沁比华敏溪年纪还小,一个被奶娘搀着,一个被奶娘抱着。 至于两个男孩,三房的庶子二少爷华敏波,被孟氏教的畏畏缩缩的,七八岁,只躲在孟氏身后,华敏沄连他的正脸都没瞧见。三少爷就是华敏洋了,肥嘟嘟的小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听懂了翁氏的话,还是见华敏溪不高兴,所以自己也不高兴。 而大伯家的大少爷,华敏浩一直在淮北府的白鹭书院读书,有时候还出去游学,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回来几天。 像如今这个时候,他是不在的。即便在,华敏浩已经及冠,请安都是跟着华秉仞他们,是不会和他们这些女眷幼童一起的。 而华敏沄也没作声,这样的场面对于谢氏来说是也不是第一次见,而谢氏不愧是武将家的女儿,不管是真枪实弹的还是绵里藏针的,她都光明正大的打回去。 果然,谢氏倒也不含糊,不客气道:“母亲的好意媳妇自然知道,俭省的道理媳妇也明白,不过无妨,今年媳妇那铺子赚头还不错,庄子上出息也不错,我那兄弟一年来了一回,也给他们带点尝尝鲜。媳妇铺子上的掌柜的和庄子里的庄头也都想念自己的老东家呢!” 言下之意,老娘都是使得嫁妆银子,你可是管不着。 不过,谢氏显然还没说完,她继续道:“至于侍疾,恕儿媳不孝,儿媳一直以来带两个孩子,甚是疲乏,母亲向来是慈悲心肠,定然舍不得儿媳受苦的,倘若母亲不适,这样我娘家这次带了许多鹿茸来,我这就给母亲舀几斤来吃吧。就当我孝顺母亲的了。” 这话回的直把翁氏感觉一口心头血即将喷出,这话说的,她要是让她来侍疾,就不是慈悲心肠了,还有,谁要吃她的鹿茸了,这是在挤兑她啊,挤兑她娘家不如她好呢,即便这些年富贵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得起几斤鹿茸的! 这些年,这谢氏是越来越奸猾了。 此时的翁氏那脸色阴的都能滴出水来,有些干巴的回道:“既然你心里明白俭省的道理,我也不说什么了,我乏了,头疼的厉害。” 说着摆摆手,竟是不等人回话:“你们都出去吧,哎呦,我这头疼的太厉害了,张嬷嬷,快去叫老太爷,给我请个太医来瞧瞧。” ------------ 033 来找麻烦 华敏沄微微弯了一下双唇,瞥了谢氏一眼,见她神色轻松,感觉这一关过的无比轻松,便跟着一众人一起退了出来。 翁氏此人,城府一直不深沉,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就像她讨厌大房二房,她连面子情都是不愿意给的。 华敏沄对她的讨厌也是溢于言表的,这种刻在骨子里的讨厌还是因为前世,小翁氏嫁过来以后,她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嘚瑟样儿,还有对母亲的刁难,膈应的她恨不能把她扒皮抽筋,这辈子但凡有点机会,她都要找补回来。 本来就没准备放过她们,先收点利息。至于总账,她都记着呢。这辈子她们要是安分还好,只可惜翁家似乎没有安分的人! 出了荣昌院,孟氏和大家打了声招呼便走了,不冷不热的,杨氏和谢氏也习惯了! 杨氏知道今日谢琛要回西南府,谢氏他们定有很多事情要忙,便也不打搅,只拉着华敏沄的手,让她得闲去她院子里看看她,又捏捏华敏洋和华敏溪的小脸蛋,便领着华敏洁扬长而去。 路上,华敏沄和谢氏都没再提翁氏房里的事情,而是领着两个小的,盘算着给小舅带回去的东西还差什么,倒是有商有量,好不热闹。 令谢氏震惊的是,她觉得华敏沄在这些家事的管理,年礼的安排上特别头头是道,比她还要娴熟,谢氏试探的跟她讨论了一下过年给华秉佑的上司的年礼安排,结果华敏沄简直比她这个多年的主母还会安排,有的地方安排的精妙和恰到好处,是她拍马不及的。 这让她惊讶之余又很困惑,但见华敏沄回视她的那一双无比光明磊落的眼睛,她又为她一刹那的怀疑所愧疚,兼之女儿一向孝顺贴心又聪明,许是小时候见她打理这些家事,她耳濡目染又天赋异禀,便学会了,还青出于蓝了吧。 又出去了几年,性格上有些改变也是正常的,而且如今这种懂事又精明还有颗七窍玲珑心的性格,比之小时候那会儿毛毛躁躁的样子好太多了。 谢氏想着又很是伤感,定然是这些年一个人在外吃了很多苦,才会变成这样的,这都是她这个做娘的失职啊! 华敏沄握了握谢氏的手,似安抚又似抱歉,其实她是有意展现她的这一面的,她已经长大了,又拥有前世的记忆,人生阅历肯定不是普通小姑娘能比的,甚至谢氏都不一定比得过她。 未来华家可能会面临很多困难,她必须有自保的能力才能保护华家,而爹娘是她第一信任的人,因此,是时候让华彬佑谢氏慢慢接受自家大女儿异于常人的事实了,只有接受真正的她,这样她才能争取到话语权,才能争取到和他们一样平等的地位。 而不仅仅是他们只把她当做一个孩子! …… 等到谢氏他们赶到的时候,谢琛这边赵嬷嬷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谢氏按照路上和华敏沄商量的查验了一番,又添加删减了些东西,又忙活了一刻钟,眼见天色不早了,才送谢琛上路。 谢琛抱抱华敏溪和华敏洋,承诺下次过来还给他们带玩具和好吃的,又摸摸华敏沄的头,便洒脱的挥挥手,随着华秉佑离开了。 谢氏领着孩子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谢琛连回头都没有,便也不看了,带着儿女们回屋去了。 反正爹娘一切安好,谢琛那小子貌似也有了着落,她也没什么可烦心的。想着这些,她叫赵嬷嬷来,把答应给翁氏的鹿茸送过去,对于这些东西,谢氏从来不吝啬,况且,这点东西她出得起。 用出得起的东西换她的痛快和清静,还能挤兑到翁氏,她觉得这买卖划算的很。 华秉佑送完谢琛,就要去国子监了,如今还没有到休沐的时候,况且年后是秋闱年,他实在忙的很,虽然想多陪陪闺女,但也实在请不了假。 华敏沄又去陪谢氏说了会儿话,跟两小玩了一上午,还在谢氏那蹭了一顿午饭,便回到自己的院子。 掩春她们都很高兴,看到她平安归来都红了眼眶,纷纷诉起了离别之苦。对这四个丫鬟,华敏沄也挺有感情,这么多年她不在,她们都安安心心的待在她的景梦轩里,景梦轩一切的东西都井井有条,就好像她还在一样。 掩春和敛秋都及笄了,如果是一般的丫鬟,也不知道主子哪一年回来,她们又是知道内情的,没准有很大的可能是根本等不回主子,而及笄是最好的借口,找个人嫁了,凭她们的脸面,求谢氏给她们再谋一个好位置也是不难的,但是她们都没有。 华敏沄按下心里的感动,喜滋滋的把她从南诏带回来的礼物跟四个丫鬟分享,都是南诏那边时兴的彩缎和绒花头饰,都是年轻的女孩儿喜欢的样式。 华敏沄特别有心,绒花背后还绣了她们的名字,把四个丫鬟高兴坏了! 和丫鬟笑闹了一会儿,华敏沄歇了个晌,下午便带着南诏那边特有的药材制作的滋阴养颜的药丸和宝石镶嵌的匕首,以及彩缎去了大伯母那边陪大伯母说话。 药丸是给大伯母的,匕首是给大伯和大哥的,彩缎是给华敏洁她们的,华敏沄带了很多彩缎回来,每一房都分了,她给大伯母带来的时候,已经让惜夏把彩缎给三房送去了。 陪大伯母唠了一会儿家常,恰好碰见大伯回来了,华秉仞自从调查奶娘那事后,就对这个侄女儿另眼相看的很。 因为那会儿华敏沄想要大伯把事情快点查清楚,和华秉仞通了几次信,因而华秉仞觉得侄女儿不仅勇敢不畏死亡,还聪明头脑灵活有谋略,甚合他的胃口。 华敏沄也有意让自家大伯看看自己的能力。因此,两人相谈甚欢,要不是天色已晚,华秉仞还想跟侄女再聊聊! 华敏沄也高兴,前世她不太了解大伯,如今发现能教出大哥那么出类拔萃的儿子的大伯,果然不是一般人。 只不过华敏沄的好心情只到自己回来之后。 刚回来,掩春就来报:翁氏身体不好,请她明天去侍疾! ------------ 034 收点利息 华敏沄连忙问是什么情况。 原来翁氏让老太爷请了大夫给她看病,太医也没说什么,就留了补药方子,便走了。 岂料等到赵嬷嬷去送过鹿茸后,她下午貌似情况就更不好了。荣昌院里传出话来说:翁氏都下不来床了。 掩春有些愤慨得对华敏沄道:“那边院子里张嬷嬷说了,是她怜惜老夫人身体不好,便提出让夫人们去侍疾。” 拂冬在一边皱皱鼻子,接口补充道:“张嬷嬷还说啦,老夫人慈悲心肠,觉得这快要过年了,夫人们都比较忙碌,只是她年纪大了,就想要看见孩子在身边,这样也热闹些,恰好大姑娘几年未归,老夫人甚是想念,便让大姑娘明日去侍疾!” 想念她所以让她去侍疾?!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华敏沄真是哭笑不得。 这明摆着是不想让他们二房消停的节奏啊。 逮不来谢氏,就逮她呗,翁氏打什么主意她还不知道嘛? 不过就是她推测谢氏会舍不得华敏沄去受罪,然后自己去侍疾,到时候她还是达到她膈应谢氏的目的。 不过,华敏沄觉得,翁氏既然都这么说了,她接着就是,总不能让翁氏找到机会哭诉说她不孝顺长辈之类的话!。 想到这,华敏沄让拂冬先去跟谢氏知会一声,让谢氏不用担心此事,只当不知道,这事她自己去解决就行。 那边谢氏也听说了此事,恨的牙痒痒的,刚想去翁氏那边把这事接下,拂冬就过来告知了她华敏沄的决定。 谢氏很有些不放心,和赵嬷嬷诉苦道:“你说她小小人儿一个,哪儿来的主意,不要最后给那边的欺负了去,我看还是我去吧!” 还是赵嬷嬷劝住了她,她拉住谢氏安抚道:“夫人,咱们大姐儿既然有自己的主意,就是心里有底气的呢,你什么时候看大姐儿做过没把握的事情,这回大姐儿回来,我瞧着那气度和做派,就觉得整个汴京城都没有比得上的呢!” 听了这话,谢氏脸上闪过一丝心疼之色,自责道:“都怨我呢,沄姐儿那么大了,在外面治病那么多年,我这做娘的也不能陪着她,都是我的失职,你不知道呢,如今她会好些东西,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过的。就是昨天,她安排起年礼来比我都老道!” 赵嬷嬷安慰道:“那说明大姐儿长大了啊,有这么一个懂事贴心的孩子,夫人真是好福气呢!” 谢氏想想觉得也对,心里觉得以后更要对华敏沄好才行。 晚上,待得华秉佑回来,谢氏就把这事跟华秉佑说了,只把华秉佑气的要去找老太爷说道说道,最后还是被谢氏劝服了,一来既然闺女都说了自己解决,他们做爹娘的总不能去添乱,二来这老太爷,平日处事还算公正,但是对翁氏那也不是一般的袒护,否则也不能将翁氏的气焰助长成这样,华秉佑去找他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最后还会被老太爷臭骂一顿。 即便被谢氏劝下了,华秉佑还是觉得有些憋闷,便大晚上的他又拿着个酒壶子去找他大哥去了。 …… 第二日,华敏沄一早便去侍疾了,今日翁氏也是很给力,为了让她侍疾,竟然连每日大家伙儿的晨昏定省都省了。 华敏沄去的时候,就看见张嬷嬷在外面等着她,笑道:“大姑娘,老夫人身体不好,不想见外人,就想见见自己至亲的人,只你一人进去陪陪你祖母吧,有什么事情就叫奴婢们,都在外面候着呢!” 华敏沄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张嬷嬷被看得有些毛毛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这沄姑娘看人像刀子一样,能够看到人的心里去。 华敏沄自然知道张嬷嬷的意思。不就是翁氏见没把谢氏引来,想好好磋磨她出出气吗? 于是,她也没说什么,只让后面跟着的敛秋她们都回去了。自己便一个人进了翁氏房里。 敛秋几个有些担心,不过姑娘的话也不能不听,便只退出了院子,却是没有回去,只候在了院子外面等着。 华敏沄不知道自家忠心的丫头等在外面,她进去以后,便闻到浓浓的药味,厚重的帘幔半遮半掩着,不过能清晰的看到翁氏的身影。 听见华敏沄进来的声音,翁氏说话了:“是大丫头来了吗?祖母这身子不太好,偏劳你了。” 华敏沄笑吟吟的回道:“祖母真是多想了,身体不好,孙女过来照顾是应该的。” 仿佛就等华敏沄这句话,翁氏连忙接着道:“既然如此,大丫头,桌上有一碗我的药,你把它拿来喂我喝了吧!” 华敏沄爽快的点点头,走上前端起桌上的药碗,如她所想,比较烫人,一般姑娘细皮嫩肉的,没准能尖叫出声,然后把药碗甩出去,落一个伺候不力的名声。 只可惜,华敏沄这手虽然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但这几年的功夫练下来,哪里真的能白白嫩嫩,不说别的,这种程度的烫对她来说都不能算烫,于是她就在翁氏有些不解和气闷的目光中,把碗端了过来。 翁氏很生气,心里把张嬷嬷骂个半死,觉得让她们办事也办不好,这群奴才真是越来越不好用了! 华敏沄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倚靠在床上,便拿了个勺,给她喂药,翁氏假装体力不支,往旁边一倒,就要假装打碎药碗。 她打的主意是,假装被华敏沄烫到,顺势在华敏沄身上扣一个不会照顾人的大帽子,然后,这样她就能在老太爷的面前给二房上上眼药,顺便让人将事情出去传一传,眼看这丫头就要及笄,居然心狠到连家中祖母都要故意烫伤,看看还有什么好人家敢要她。 华敏沄不知道她所想,但是见她如此动作,也能猜出七八分,她顺势一偏,手转了个刁钻的角度,把一碗药直接从翁氏的脖子处倒了进去。 单薄的睡衣压根挡不住这还有七八分烫的汤药,只一瞬,耳边就响起翁氏杀猪般的嚎叫声…… ------------ 035 事闹大了 信国公华松谭觉得很头疼,其实他本来最近心情一直很好。 自家长孙一直年少有为,从没让他失望过,年纪小小就在大魏最好最有名的白鹭书院念书,还没及冠,过完年都准备秋闱了。而且据老二的意思,很有把握! 试问哪个贵族家有这样的儿郎? 前有华秉佑,后有华敏浩,华家这是越来越往上的兴盛之兆啊! 老爷子甚至都在外面物色孙媳妇了,那些门户稍低的、不够温柔贤淑的、老爷子都是看不上的。 他都想好了,等到华敏浩金榜题名的时候,给他把媳妇儿一娶,也不耽搁自己抱重孙子! 这孙子这么有出息,孙女儿也不错!老大家的女儿华敏洁虽然是庶女,但那一手苏绣真真随了她姨娘,已经很有些传神的意思,如今在汴京城里很有些好名声,这以后应该能嫁个好人家,信国公府没准能得个好亲家,也是一份助力不是! 老二家的那个,是信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贵重,虽然去外面看病,他老人家也一直以为活不了了,惋惜了好几年,没想到还能活蹦乱跳的回来,虽说在这汴京城没什么名气,不过那有什么关系! 说句不好听的话,只有身份不够贵重的才需要名气来添,身份贵重,名气不过是锦上添花,没什么要紧的! 如今,华敏沄回来,老爷子已经在盘算她及笄礼需要怎么大办,才能为她以后出嫁助把力! 老爷子对华敏沄能嫁得好是非常有信心的,不说这少有人及的身份,光是那份堪称天姿国色的美貌,那绝对是皇妃也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虽说世人讲究的是温柔贤淑,不过老爷子自己了解男人,哪一个男人不喜欢美貌的女子呢?哼,男人! 华敏沄不知道信国公正肖想让她做皇妃呢,要是知道她可管不了他是她祖父,必须要啐他一脸才能解气! 不过,信国公如今高兴不起来了,这被他寄予厚望的大孙女跟他老妻争起来了,如今是双双躺在了床上… 而且看如今老大和老二的架势,还有老妻…… 信国公头痛的捏捏眉心,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倘若他处理不好今天这事,他得和老大老二离心离德…… 虽然,他们父子三为了翁氏吵过很多回,似乎早就离心离德了,不过还没有真正撕破脸,面上他们敬他这个父亲,他也看重他这两个嫡子! 但看这回老大老二这架势,貌似真要撕破脸了! 他再次捏了捏眉心,也不看一旁的大房二房和三房以及恰好回来的华淑兰,点点跪在地上的张嬷嬷,道:“你把今天这事情具体说一遍!” 张嬷嬷跪在地上顿时哭天抹地起来:“老爷子,你可要为老夫人做主啊,老夫人想念孙女,便叫了沄姑娘来侍疾,谁成想沄姑娘把老夫人伤成这样,这都起泡了,必然是要留疤的,这传出去,这做孙女的烫了祖母……” 那边华淑兰也跳起来怒气冲冲:“父亲,我看这沄丫头年纪小小就这么狠毒的心肠,不仅自身心肠坏,这二嫂作为她的教导者,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父亲你要为母亲做主,严惩她们啊!” 华松谭一听她这话脸色就不太好了,不仅如此,站在这儿的华家三兄弟,脸色不是阴沉愤怒,就是微妙,这华淑兰还真是不长脑子,居然敢指责娘家嫂子,罪名安的还不轻! 如今外面已经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站在华敏沄这边的居多,倘若华松谭按照华淑兰说的处理,等于往自己脑袋上扣个处事不公的大帽子! 毕竟,这侍疾的事情是翁氏先挑起来的不是,普天之下,还没见过在儿媳都在的情况下,让孙女侍疾的,尤其还是继孙女… 大家可不是傻子! 信国公喵了一眼脸色已经铁青的华秉佑,连忙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华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嘴!没事就回去,一天天跑回来像什么样子?” 华淑兰脸都涨红了,不过大概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华秉佑说话了:“国公爷,做人做事可不能太偏颇,你叫那张嬷嬷说话,怎么不叫陪我闺女过来的掩春她们说话?国公夫人被烫伤了,你怎么不说我闺女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被吓晕了?” 他目光凌凌的看着信国公:“我倒要问问国公爷,这国公夫人安的是什么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去侍疾,有丫鬟婆子不用,让个孩子端这么烫的药汤子!真是其心可诛!” 谢氏在一旁适时的接话道:“国公爷,沄儿还小呢,她大病好几年才回来,身体初愈,底子还虚着,将养还来不及,实在不能侍疾啊,倘若国公夫人真要有人侍奉,就让我去吧!” 幸亏掩春她们机灵,出事的时候就立刻遣人给谢氏夫妻俩说了,因此谢氏知道女儿没事,否则她可不能这么淡定!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好好打赏这几个机灵的丫鬟。 掩春她们一直在外面,里面听到动静她们就冲进去了,掩春见华敏沄昏倒在地,急了,连忙上去查看,没想到看到华敏沄对着她挤眉弄眼,她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家姑娘在弄鬼,好在她们主仆相得,心意相通,机灵的惜夏立刻跑出院子,一边跑一边喊:“不好啦不好啦,大姑娘在老太太院子里被药碗砸晕啦!” 然后,全家都被惊动了,大家都知道可怜的大姑娘侍奉汤药的时候被翁氏砸晕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知道怎么的,连华淑兰都知道了,等到翁氏知道这事,局面已经无法控制,她又气又疼,索性两眼一翻,也晕了! 信国公面上不显,心里却真是有些不是滋味,老二一家这是要不认他了,连爹都不叫了,虽然平日也不怎么叫,但是老二媳妇礼仪上却是无可挑剔的,如今…… 信国公头一次,深深的反省,难道他真的太纵容翁氏了么?! ------------ 036 各方反应 对于翁氏,信国公自己知道自己,翁氏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是舅家表妹,比他小很多,他对她情不自禁的多有怜惜…… 他知道杨氏死后,他在热孝期间续娶翁氏这事伤了老大的心!以至于他小小年纪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对他同母所出的亲弟弟比对自己儿子还上心! 那会儿,他想见一见老二,老大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活像他会害自己儿子似的! 也因此,老大和老二建立了他们兄弟俩亲密无间的关系,这也间接刺痛了翁氏的眼! 她觉得他们两个联合一气,就是为了对付她! 所以这些年,家里鸡飞狗跳的,其实他心里有数!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后来,翁氏一直没生出儿子来,老无所依,他比她大十岁,将来有很大的可能先她而去,他怜惜她到老了无所依靠,这些年便比较纵容她,他知道她贪墨家里主持中馈的银子,克扣的那一部分他都拿私房补给了孙子孙女。 他以为他已经尽可能的平衡儿女和继母之间的关系了,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一边不依,另一边不饶呢! 这事虽然是翁氏起的头,但是沄丫头绝对没有她表现的那么无辜?还有外面传的风言风语,要说沄丫头没在里面做什么,除非他瞎了! 这想法还好是信国公自己心里想想,如果华敏沄晓得,那可就不止啐他一脸,还要骂他一句老糊涂! 这老爷子平日里看似精明的很,却是在女色的事情上如此糊涂! 倘若不是他在自己妻子去世热孝未过就娶了翁氏,怎么会引起已经懂事了的大儿子如此反弹! 他不怜惜自己儿子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不易,居然还去怜惜新娶的继室! 可以说,如今这个局面都是他的优柔寡断和拎不清造成的! 他应该值得庆幸的是,自家儿子们秉性还算纯良,虽说有隔阂,但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就是因为他的糊涂助长了翁氏的胆子!也助长了翁家的胆子,否则怎么会出现小翁氏的事情! 固然小翁氏有成贵妃撑腰,然而没有翁氏这个姑母在华家只手遮天,信国公这个姑父在家有意偏袒,她敢把手动到华家人身上?! 信国公肯定是不能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的严重性的,不过他也清楚:今天要是有失偏颇,无疑是对已经很差的关系上更加雪上加霜! 他没接华秉佑和谢氏的话,也没理会老大华秉仞有些铁青的脸,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道:“你们母亲这些日子大概是有些病糊涂了,我会嘱咐她:没事就别出来了,在屋里养养病吧!家里反正有老大媳妇看着,也用不到她了,就享享清福吧。”这是变相的夺了翁氏的权,禁她的足了! 信国公顿了顿,继续道:“沄丫头这次受了委屈,加之身体还没好全,就从我私库里拿两千两银子,给沄丫头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前几日你们扬州的族叔送年礼来,里面有一匹烟罗纱,颜色鲜嫩,沄丫头大了,该好好打扮了,就给她了。” 他瞪了一眼想要说话的华淑兰,阻止这没脑子的闺女又要说出什么得罪自家兄嫂的话,摆摆手道:“如今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你们想必都知道!这也快要过年了,也消停些吧!” 说着话,信国公谁也不看,一个人径自走出厅堂,往书房去了! 华淑兰见信国公走了,咬牙盯着华秉佑和谢氏道:“二哥二嫂好手段,把沄丫头教的真好!把自家祖母烫伤了啥事都没有,自家祖母反倒被禁足了,这说出去还有天理吗?还有那烟罗纱,那是江南李家的独门手艺,一年也出不了十匹,沄丫头多大的福分,拿一整匹?这大了的人多了,我家柳丫头比沄丫头也小不了两个月!” 华敏佑理都没理华淑兰,谢氏跟在后面淡淡的说:“小姑要是有什么意见,和国公爷去说便是。沄儿可怜的,人都被她祖母砸晕了,还要受自己姑母这么编排,我这做娘的实在心疼的很。这以后啊,咱们就不要有什么来往了,我这看到小姑,就想到我的沄儿被冤枉的事。” 说着也不理会愣住了的众人,和华秉佑一起扬长而去! 别说是华淑兰,就是华秉仞夫妇,以及华秉伟夫妇都惊呆了,这是两家断交的意思,是彻底撕破脸了?! 华淑兰脸是彻底涨红了,她恨恨的一跺脚,也不理会众人,往翁氏院子里去了! 孟氏在一边有些凉凉的说:“这二嫂性子也太烈了,瞧把小姑气的,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二哥也真是的,也不说说二嫂。” 一边的华秉伟赞同的点点头! 孟氏又看了杨氏一眼道:“这沄丫头即便受了委屈,老爷子都给了两千两银子!这还不够吗?那烟罗纱万金难求,大嫂家的洁丫头也大了,烟罗纱就算不给我们分分,好歹分点给洁丫头吧!” 华秉仞没说什么,他在这种家事上很仰仗杨氏,一般不说什么! 不过硬要逼着他表态,他不出意外都是跟华秉佑站一边的,况且他听到沄丫头被翁氏叫去侍疾了,也气的半死! 杨氏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什么,她是华家宗妇,有许多考量,需要权衡利弊,如果换做今天是她女儿受了委屈,她也绝对做不到这种地步。 但是,此时,她特别羡慕谢氏,为着自己闺女挺身而出,不为难憋屈自己,多痛快吖! 她低头弹弹自己衣服上微不可见的灰尘,仿佛没听到孟氏说的话,也跟着华秉仞走了,要过年了,她儿子就要回来了,她也忙着呢! 至于华敏洁,说一句自私的话,她只是庶女,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平日里性格也不讨喜,她一个做嫡母的,还给她争取烟罗纱?!她没这么闲,何况沄丫头在她心里可比洁丫头重要多了,孟氏想让她当这个出头鸟,她就打错算盘了,她眼皮子可没这么浅! ------------ 037 初露头角 孟氏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狠狠瞪了华秉伟一眼,就气哼哼的离开了厅堂! 要不是华秉伟跟两个嫡亲兄长做对,站在翁氏那边,她也不会在两个嫂子面前连话都说不上! 就算华秉伟站在翁氏一边又如何,这些年也没得到实质性的好处,未来怕是更不可能了! 现在,翁氏都被禁足了,即使有老爷子护着,但老爷子老了,他会不顾及儿子的意思? 如果真不顾及,那今天就不会有翁氏被禁足这事儿了! 这华家最终是华秉仞的!老爷子再怎么糊涂,嫡长子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今天二房发难,老爷子虽说也看重二房,心里何尝没有顾忌大房! 孟氏不由觉得自己命苦,老大华秉仞有信国公府可以继承,不仅如此,为人正派端方,虽说有妾室,但杨氏正室夫人的地位不可撼动,未来妥妥的国公夫人,生的儿子不仅有才华,以后还是世子,也没有庶子给她添堵,这杨氏的命咋就这么好?! 杨家又是华秉仞舅家,不说华秉仞当了国公爷以后如何,就是如今,杨家的蒸蒸日上那也不是翁家能比的! 老二华秉佑虽然以后地位上不如老大一家,但架不住人家和老大是嫡亲的亲兄弟,而且老二还是老大亲手养大的兄弟,那是谁都比不上的! 未来老大成了国公爷,分家的时候亏了谁都亏不了老二! 而他自己也争气的很,饱读诗书,在国子监,虽说俸禄不多,但人家可是正经科举出生,既清贵还有社会地位!就凭他如今的官职,即便分了家,不谈他如今的家世,也是妥妥的书香门第,官宦之家! 更何况,老二需要靠俸禄生活吗?谢氏娘家那可是将军,那些个兵匪子,一场战争够他们富的流油的!底子厚着呢,当年谢氏出嫁,即便华家有盐商的家底子,都觉得谢氏这嫁妆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出来的! 如今瞧这个架势,这沄丫头更不得了,直接杠上了翁氏,还一次就把翁氏给禁足了,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事! 这谢氏,丈夫清贵,家世又好,娘家位高权重,对她也颇为重视,跟她夫妻和睦,连个妾都没有。 大女儿能干,要容貌有容貌,要手段有手段,将来凭着国公府嫡长孙女的身份地位,怕不是要被媒人把门槛踩破了! 不仅如此,还有一双羡煞众人的龙凤胎小儿女承欢膝下,她才是最会投胎的吖! 如今想来还是自己命苦,自己娘家不显,本来以为嫁了信国公府的庶子也算一步登天了,但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华秉伟从来不是个能干人,文不成武不就,就是如今这司经局冼马的官职还是靠老爷子荫封的,从五品的官职也就到头了! 而自己,只生了个女儿,既没有杨氏生儿子的运气,也没有谢氏能拴住华秉佑的福气,丈夫虽然谈不上宠妾灭妻,但他更宠妾是真的,那几个小妾如今都不怎么尊重她了,尤其生了庶子的董氏…… 华秉伟见孟氏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所谓的走了,谁知道这娘儿们什么意思,有这个功夫猜她的心思,还不如去找董氏,温柔又懂事! 华敏沄不知道厅堂里的这些官司,她此时正躺在自己屋里,闭着眼假寐,大夫已经看过了,也没看出什么来,留了句:“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便走了,想必是听到了外面传的风言风语。 其实她一点事也没有,她当时把那药汤子灌进翁氏脖子里时,翁氏反射性的一避,手一推,她眼明手快的把脑袋往前一送,然后双眼一翻,假装晕倒! 实际上也就额角略微又些红罢了,为了逼真一点,在翁氏被烫的嚎叫的时候,她还顺势揉了揉,所以等华家一众人看到她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额角红肿且昏迷的她了! 至于能骗几个人她不在乎,她只要外人看起来没有破绽,达到舆论的目的就行了! 她心里也有数的很,大概除了没脑子的姑母以及不问事的三叔,只有关心自己的爹娘会上当吧! 好在惜夏跟她心意相通,按照她的心意把事情告诉了谢氏,并且把这事往大了闹…… 结果,效果不错! 舆论导向基本倾向于她,又有爹娘的助力,老爷子最终还是处理了翁氏! 她会让翁氏和小翁氏看到,这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欠他们一家的,她都要讨回来! 她可没有前生事前生了的想法,前世的她莫名其妙又回来了,这说明前世的她死了,多憋屈啊,翁氏和小翁氏再怎么被她整,但享了那么多年福! 今生还被她查到小翁氏害她的内幕,这种情况如何善了,当然要讨回来,要不然岂不是枉费了自己的重生! 正想着,华秉佑和谢氏联袂而来! 两人进屋的时候看见华敏沄躺在床上,精神抖擞的看着他们,见她看起来面色红润,华秉佑和谢氏才放下心来! 虽然有丫鬟禀报,但为人爹娘,没真正确定前就是不放心的! 谢氏上前一步,有些责备道:“你胆子也太大了,敢直接跟翁氏对上!” 一旁的华秉佑却袒护女儿道:“这有什么的,翁氏实在过分,她真要把咱们沄沄弄伤一块皮,我非跟她拼命不可!还好沄沄不是好欺负的!” 又对华敏沄道:“不过,还是你娘有法子,直接跟你姑母断绝关系了,我看了真解气,你那姑母自小就不是个懂事的,如今倒是让你娘和你受委屈了。” 谢氏娇嗔的看他一眼:“我倒是怕你觉得我太过武断了,毕竟我没提前跟你商量!” 华秉佑连忙摇头道:“我岂是这种是非不分的人。” 华敏沄没理会他俩的打情骂俏,倒是对谢氏的果决觉得很意外和感动,如今这辈子果然不同了呢,不仅是自己活下来了,弟弟也活了,前世无往不利的翁氏吃了回瘪,就连爹娘看上去都比前世快乐许多! 她点点头赞同道:“姑母为人跋扈,且逐利的很,对自家人尚且没爱心,这样的人不交也罢,娘做的很对呢!” ------------ 038 梦境碎片 华秉佑和谢氏对视一眼,他们倒是第一次知道女儿已经成长到对人对事有了如此精准的评价和见解的时候。 谢氏想到的是这几日华敏沄对于年节礼如何安排的见解,对于华敏沄再次的语出惊人,觉得已经有些习惯了,她更多的感觉是欣慰和骄傲的。 华秉佑却是想到华敏沄当年知晓自己中毒之时的种种冷静和种种作为,那时候她才多大?! 还有刘大夫,因为他对华敏沄算是有救命之恩,又听刘大夫说他希望自己开一个药堂,华秉佑便利用华家的人脉帮他开了药堂,听说华敏沄回来,刘大夫还递了帖子,说要来看望。 华秉佑是和刘大夫从南诏回来的时候,偶然听刘大夫无意间提过一句,华秉佑才知道:原来刘大夫是华敏沄自己去找的。 华秉佑没问,但这事一直在他心里,他自从闺女中了蛊虫以后做的那一场噩梦以后,仿佛入了魔一般,断断续续的做了许多相关的梦。 在梦里,闺女没有闯过这一关,去世了。妻子因为伤痛过度,早产,洋儿一出生就去了,只留下溪儿。 而刘大夫变成了后来的刘太医,对治疗头疾很有一手。 倘若闺女不知道这一点,她为什么如此精准的找到当年还在乡间,贫寒度日的刘大夫呢。 令华秉佑特别心惊肉跳的是,现实生活中已经逐渐长大的溪儿和梦里的溪儿长得几无二致! 他在溪儿还没长到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溪儿的长相。 这让他不得不以审慎的态度来对待这些梦。 在梦里,华家巨变,大哥因为侄儿的的意外死亡死不瞑目,而他因为自己亲爹和翁氏的算计,被迫娶了小翁氏! 因此,这么些年来,他理智上知道那只是梦境中,现实生活中还没有发生过,而且许多事好像并不如梦境中一样,但情感上他还是缓不过劲来,如今发展成:他是越看他爹越膈应,越看翁氏越恶心。 因此,今日谢氏跟华淑兰断绝关系,他只有支持的,哪里有不同意的。 而小翁氏,哼,上回那小翁氏还想进谢氏的小厨房,被他狠狠骂了! 她当他不知道她手里有多少下三滥的毒药呢。她就是一毒蛇转世。 梦里他居然跟她做了半辈子的怨偶,人前勉强维持着夫妻的样子,人后自被她算计后再没有待在一个屋里过。 如今,看到她,他还心有余悸,恨不能离她越远越好。 他承认他的罪过无法抹灭,但,源头却是在这个恶毒的表妹身上。 都是因为她,他才做了对不起谢氏的事情。 兼祧的事情根本不是他大哥提的,他大哥从不会做让他为难的事情,何况那会儿,侄儿死了,大哥悲痛之下,都中风了,口不能言,根本无法提这些要求。 只可恨梦里的他和曾经的他一样的单纯好骗,他最没防范的就是信国公,自己的亲爹! 是他亲爹,借着大哥的名义,以死相逼,翁氏在一边助阵,两人借着和他商量大哥一家事情的名义以及信国公府以后归属问题的名义,在他的茶水里下药,以至于被小翁氏借机侵犯,最后还以孕相逼,让他不得不就犯。 老头子是彻底中了翁家人的毒了,居然联合外人算计亲儿子。 不仅如此,小翁氏这个毒妇以毒相逼,用谢氏和溪儿胁迫他。 害得他最后妻离子散,一辈子对不起谢氏,谢氏去世的时候,他感觉他已经死了,他永远忘不了梦里那一口棺材和溪儿看他的眼神,痛彻心扉…… 倘若不是为了溪儿能有个娘家可以依靠,即便溪儿不在意,倘若不是内心的恨支撑着他,这万恶的华家和自己,他早就一把火烧了! 这些梦都是间断的,一直折磨着他,硬生生把他从少不更事,变成如今说话做事都会留一个心眼儿,对许多人开始学会防备。 许多人在梦里可没有如今看到的这么良善! 为了保护他的家人,他不能像梦里的他一样,在被算计的时候,只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应该算是比较聪明的。他虽然有些不通俗物,但那是之前没机会接触这些。 那些梦虽然不完整,他拼拼凑凑的,总有种预感这些事就是发生过的。 多少夜里,他从噩梦中醒来,苦于无人可诉说。 那样的人生,如果是真的,他宁可死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因此他绞尽脑汁,保护着家人,对于小翁氏,他是能避多远避多远,就怕一招不慎,再被她害了。 还有侄儿,那可是他大哥大嫂的希望。 这几年,他已经让阿成在外面寻找可靠人手,多有布置。 梦境虽然都是片段的,且只有与他相关的人和事,但他也是官场中人,结合溪儿后来嫁的廉王,他觉得他家无意中碍着什么人的眼了! 还有小翁氏,她手上那些毒,究竟是谁给的。 这些他还不知道,也许以后还会做到相关的梦,他能知悉。 对于那些梦,他想通了些,不再沉湎于那些梦境中,相反,他将之看成一种预警和上苍对他的恩赐,让他努力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这回,却让他有些意外之喜了。 今日,他见闺女言行举止,锋芒毕露,打击翁氏出手爽利,手段老辣高明。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天,这孩子刚落水醒来,冲进谢氏屋里找谢氏,一刹那间看他的眼神,以及后来常常有的一些若有所思和眼里无可名状的复杂。 他一点都没怀疑过华敏沄不是他女儿,他压根就没往孤魂野鬼方面想过,她看谢氏的眼神中的亲密,不是亲生女儿根本不会有。 华秉佑在想,是不是华敏沄也有如他这样的奇遇,在梦里预知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得到了一些预警,才让自己成功的避过了险境? 这么一想,他将前后的事情一串联,更加确定他闺女可能和他一样,是个有奇遇的人。 ------------ 039 被迫带娃 华敏沄还不知道她爹还有这种奇遇,也不知道原来她爹是这么想她的。 就算知道,也只能感叹一句美丽的误会。不过她爹这么想也好,她爹能自己帮她找理由,以后万一露出什么马脚,也省得她多费口舌了。 不过,华敏沄从来就没准备遮掩自己,未来她是希望和爹娘共同进退,保卫自己的家园的,早点让爹娘了解她,知道她的想法,有利于爹娘平等对待她。 如今看来,爹娘对她还是比较信任和认可的,她如此评价华淑兰,其实有些突兀。他们居然还赞许的点点头,也没有斥责她不懂尊重长辈或者把她当小孩子一般敷衍。 送走了爹娘,华敏沄又迎来大伯母,大伯没来,不过差大伯母杨氏带了许多小姑娘喜欢的珠花、布料、零嘴过来,杨氏来了后只字不提华敏沄和翁氏的事情,只是聊了会儿天,杨氏见小姑娘面色红润,便也放心了。 华敏沄心里有数,大伯和大伯母多精明的人,对她的情况不说全了解,那也是了解个六七分的,来看她不过是让自己更放心一些罢了。 不过,三叔一家和姑母到底是没来。他们也不可能来。 第二天小姑父来瞧了她一回,华敏沄也不觉得意外。 安阳侯周桓安此人,前世华敏沄就对他印象不太好了,哪怕他伪装的再好,骨子里其实都改变不了他特别趋利的本性。 只不过,他通常隐藏在背后,一副隐忍大度的样子,冲在前面的是华淑兰,说起来华淑兰就是他手中的一杆枪呢! 好比前世,他先是纵容华淑兰和女儿肖想她大哥,大伯家的儿子华敏浩,后来大哥不在了,他又纵容儿子来肖想她,不就是看谁当信国公,他能获得的利益最大吗? 周桓安看上去比谁都忠厚老实,做事情也勤奋有能力,关键在同僚中还有仗义的好名声,前世连她外公都对他赞誉有加。 可是,华敏沄可不会忘记,前世这个号称疼爱她也确实表现出一副疼爱她的样子的姑父,在她面临各种困难的时候,可是从来没出过一次头啊! 倒是她得势了,这位又一副好亲戚的样子贴过来,只可惜她不吃这一套。 就算周桓安真的是个好人,凭他是华淑兰的夫婿,他一辈子也别想在她面前得脸! 华敏沄不用想都能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他来看望她是假,来修复和华秉佑以及谢氏的关系是真。 毕竟华秉佑和谢氏夫妇,绝对算得上好的人脉和靠山,安阳侯说什么都不能丢的。 更何况,她爹和大伯关系那么好,和二房断交,就等于跟大房断了一多半,周桓安大概要被华淑兰气疯了吧。 如华敏沄所想,周桓安气疯了,昨天听华淑兰回来气呼呼的大骂华家二房,他才开始不当回事,反正华淑兰不喜欢华家两位舅兄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只不过花淑兰最近筹谋把女儿周倩嫁回华家,因此回来以后怪话少了些,多了的是对大嫂杨氏的抱怨和怨恨,想来这事不太顺利。 怎么如今这筹谋之事八字还没一撇,却对二房恶语相向! 尤其她骂得最多的还是大侄女华敏沄?好端端的跟个孩子过不去也真是够了。 周桓安有些好奇,便追问了几句,这一问他险些气厥过去,没想到这个蠢妇还在那边叫嚣着定要叫二房好看这样的蠢话。 他痛骂了华淑兰几句,没想到这蠢货还跟他回嘴,一副她没错的样子,他懒得跟她掰扯里面的道理,拂袖去了书房。 第二天,他都没去当值,早早就来了华府。 只不过,这次来访他到底是失望了,华秉佑和谢氏倒是没有不见他,不过语气礼貌生疏,就像对待一般的世交子弟,夫妻俩还一唱一和,直接把周桓安噎个半死。周桓安是有苦说不出。只得暂且作罢! …… 等谢氏带着双胞胎来看她的时候,华敏沄本想光明正大的开口打听爹娘是怎么回绝周桓安的,却是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谢氏就主动说了。 见华敏沄有些吃惊的眼神,谢氏怜惜的摸摸她的头,安她的心道:“娘还不知道你,如今你长大了,家里的事你喜欢听娘都告诉你,我的宝儿这么能干,有个人替娘分担,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又嘱咐道:“虽说你这情况,府里人门儿清的多呢,只不过你还是在床上躺两天吧,毕竟那国公夫人为这事禁足了,你要是没一会儿就活蹦乱跳了,外面的人该说你的不是了!”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满是高兴道:“娘想到一个好主意,这要过年了,你爹还没有休沐,娘要走礼,还要给你大伯母帮帮忙,你大伯母今天都来催我去给她帮忙了,娘想着你没什么事,洋儿和溪儿就交给你了。” 说着,就把一脸眼巴巴盯着她们的双胞胎推到她面前。 华敏沄:…… 这都什么事儿,她那可怜的一丁点的带娃经历又短又心酸,还都是前世的,且她那时候忙着争权夺势,稳定朝纲,孩子身边奶娘丫鬟一大把,她那点经验等于没有。 只不过看着双胞胎欢呼的高兴样子,她还是咽下了到嘴的话,总归有丫鬟嬷嬷们,应该也不是太难吧。 而且,自家嫡亲的亲弟妹呢,她前面都错过他们四五年了,如今回来也想跟他们亲近亲近呢。 于是,便鬼使神差的点了头,答应了。 接下来几天,华敏沄无数次的对自己当时的脑抽而后悔。 这俩小鬼精鬼精的,她招架不住啊! 华敏洋看似憨憨的,可是他内里可不憨,每次那小眼睛一眯,就要出坏主意了。这几天,那什么墨汁儿倒进鱼缸里,凳子下面装轮子……这类事层出不穷。 另一个更不得了,那眼珠子每天滴溜溜转都没停过,不说让她绣朵鲜花她能绣出黑色的不明物,就说掐她娘给她送来的魏紫染指甲…… 这些简直能让华敏沄昏过去,可每次她眉毛一皱,那两小乖觉得很,立刻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装可怜。 华敏沄心一软,便不忍心惩罚他们了。 ------------ 040 二妹来了 不过,虽然华敏沄已经快被两小搞晕了,但双胞胎跟华敏沄的感情却是一日千里。 两小现在每天是大姐姐长大姐姐短。小嘴甜的华敏沄都哭笑不得。 有时候,他们实在淘气的过分,华敏沄想教训也被他们弄的没脾气。 华敏沄虽然嘴上嫌弃,但心里还是喜欢的,尤其溪儿,每次看到溪儿,华敏沄就有一种看另一个自己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神奇,明明眼前这个人你无比熟悉,但却又完全不熟悉。 一个全新的,跟她有着相同面容,但华敏沄由衷希望她的人生更精彩幸福的孩子。 时间过的说慢也慢,但快起来也快。一晃就到了腊八,华府今年的腊八特别盛大,不仅是华敏沄回来了,预计华敏浩也是今天到家。 在屋里装病装了十来天的华敏沄终于可以出来了,这些日子除了逗娃,也就大房的华敏洁偶尔来瞧瞧她。 华敏洁的姨娘吴氏是扬州瘦马,是官场上的人送给华秉仞的,除了吴氏,华秉仞还有两个妾王氏和卫氏。 不过,除了吴氏生了华敏洁以外,其他两个妾都没留下孩子。 因此,华敏洁虽然是庶女,但因为孩子少,华敏浩出外求学,不在家,杨氏这个做嫡母的,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亏了她。 就她来找华敏沄的这几次,那穿的用的,都是上品,尤其头上那一支点翠蝴蝶钗,应该是宫里赐下来的! 还有那云锦制成的罗裙,每次来穿的花色都不一样,放眼整个汴京城,也没几户人家的庶女小姐穿得起的。 起初,华敏沄对这个比她小不到两个月的二妹印象不深,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前世,她年纪小华敏洁太多了,她记事没多久,华敏洁就出嫁了。 后来连大伯大伯母去世,她都没回来过,好像消失了一般。 华敏沄并不知道原因,前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年纪跟华敏洁差距太大,也从来没听杨氏提过她,于是自己便也忘了她的存在。 如今想来,自己竟然真的一点都没印象!甚至她嫁了什么人,她都不知道! 今生,好像听说她一手苏绣特别出神入化,就像她姨娘一样。 在汴京城的姑娘里头,也有不小的名声,华敏沄本以为这位应该是个文静的性子,等到见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想错了。 怎么说呢,比较张扬,一点都不像自家温柔端庄的大伯母。 第一次来华敏沄屋里,她一点都不见外,先是各种打量,间或还跟她丫鬟耳语几句,然后就是上手各种触摸,这些举动让华敏沄皱了好几次眉。 她忽然想起溪儿曾经抱怨,华敏洁还拿过他们两小的荷包,如今看来,这个妹妹不是什么善茬呢! 而且,见华敏洁来了,两小就出去玩了,溪儿走的时候还对着华敏洁皱了一下鼻子。 刚开始,华敏沄也没在意,只当溪儿孩子心性。 后来,华敏沄就觉察到不对了,华敏洁一来,他们俩都不愿意待在屋里了,不是洋儿拉着溪儿出去,就是溪儿拉着洋儿出去。 而且,华敏洁对两小也冷淡的很,每次来都只是叫一声:“三弟弟,三妹妹。”便作罢了。 明明晓得两小如今在她这里,却也没见她对他们热络一些,正常自家姐妹之间,相互间带点零嘴儿,交流几句,话话家常什么的不是正常的么? 何况,洋儿和溪儿是二房的,她华敏洁是大房的,也不存在什么利益纠纷,年纪差距还这么大,华敏沄想不通华敏洁怎么会这样。 莫不是有什么间隙不成?华敏沄倒是好奇的问过两小,没成想两小反应特别大,溪儿直接说:“我不喜欢二姐姐,她拿过洋弟的荷包,说之后会还给洋弟,可是最后没给,我和洋弟去要,她只让她那丫鬟枫儿给我们一些她自己绣的丝帕,和一些零嘴儿。” 她皱皱小鼻子:“哼,二姐姐当我不识数呢,洋弟荷包里有五个一两的金镙子,有元宝形状、小猪形状还有花形的,现在都没啦,这些够买几大车二姐姐给我们的零嘴儿呢!” 华敏沄:“……”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个财迷…… 她又转过头摸摸华敏洋的小脑袋,问道:“洋儿呢,也不喜欢二姐姐吗?” 洋儿点点头:“嗯,不喜欢呢,二姐姐不喜欢我呢,上一回我把芝麻团弄在身上了,二姐姐对着我皱眉,嫌弃我呢。” 华敏沄没想到洋儿还有这种观察力,只不过华敏洁如此对待她的弟妹,华敏沄就不高兴了。 洋儿和溪儿是有些淘气,也各有小性格,但绝对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华敏沄承认自己护短,但基本看人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何况,还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 而且,拿了弟弟的荷包,最后还点零嘴儿,这不就是骗么? 这眼皮子也太浅了! 现在,华敏沄算是了解为什么杨氏从来不带着华敏洁了,她去看望杨氏,明明年纪相仿,杨氏也不叫华敏洁过来陪华敏沄玩。 听说吴氏在大伯那边比较得脸,华敏洁出生后吴氏舍不得孩子,恰好杨氏也不太乐意养在自己身边,她还有自己的儿子要养呢,于是一推二就,华敏洁就养在吴氏身边了。 要是说华敏洁第一次来还算收敛,第二次来就有些本性毕露了,这第二次来就看中了华敏沄梳妆台上一枚羊脂玉的净瓶吊坠。 华敏沄虽然有些看不惯她如此,但那会儿也还不太了解她,想着是自家妹妹,平日里也不太见到,便笑着让掩春把那吊坠用盒子装了,给华敏洁的贴身丫鬟枫儿拿上了。 嘴上还说道:“也不值当什么,就送给妹妹把玩了。” 大概是华敏洁觉得华敏沄太好说话了,来了几次后,多多少少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华敏沄基本不看在眼里,能给的就给了,不能给的就岔个话题跳过去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助长了她的胆子,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她开始提信国公给华敏沄的那一匹烟罗纱…… ------------ 041 就要打脸 华敏沄还记得那会儿华敏洁的姿态,好似她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只见她清咳了两声,看了华敏沄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姐姐是知道妹妹我的,平日里对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兴趣,唯有刺绣是我心头之爱,因而见着好的布料,我这心里就特别欣喜。前些日子,听说大姐姐得了烟罗纱,我这心里特别高兴,想着这马上过年了,大姐姐也能匀一些给妹妹,做一件好衣裳。” 她说着话的时候,身后跟着的枫儿也符合道:“我们姑娘平日里都说大姑娘是个大方的,最是体贴自家姐妹呢!” 华敏沄看了一眼枫儿,她倒也不气,只是觉得好笑,这世上就是有这种贪心不足和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呢! 她这要是不给,她就是不大方,没姐妹情的了,想来这二妹妹合着把她当冤大头来了。 她扫了眼一旁气不过想要说话的拂冬,低头喝了口摆在桌边的清茶,茶香袅袅,入口醇厚回甘,说来这君山银针还是大伯给的,前几日跟大伯聊天的时候,偶尔提过几句品茶之道。 想来大伯记住她喜欢喝茶的事了,大伯母来看她的时候,就带了这极品的君山银针,真是好茶呢。 她没作声的当口,华敏洁和枫儿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安,不知道华敏沄会不会答应她。 这些日子,她承认她是带着占便宜的心态来的,虽然她和这位大姐姐不太熟悉,华敏沄离家好些年了,但她心里对华敏沄是很嫉恨的。 华敏沄,于她而言,就是一座压在头顶的大山。 她努力练习苏绣,好不容易得了好名声,可是看看大家是怎么说她的:“这姑娘倒是有一双巧手,可惜是个庶女,听说信国公府还有个嫡女,庶女看起来都不错,嫡女更差不了……” 真是可笑,华敏沄什么都没做,而她辛辛苦苦了那么久,结果却变成了华敏沄的垫脚石! 枫儿和姨娘也跟她说了,华敏沄不算什么,她占着信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那是因为祖父还在,等父亲继了位,她华敏洁才是信国公府的大小姐! 虽说这些话让她心情疏解了一些,可是华敏沄回来后,她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便按捺不住自己内心深处深深的厌恶。 华敏沄比她大不了两个月,抢了长女的头衔不说,长得还那么美,几年不见,出落的更是水灵,尤其那一双大大的凤眼,那不经意瞥人的瞬间,一股不经意的气势让她都有些心悸,好像她想什么她都能知道一般。 不仅如此,这刚一回来,就兴风作浪,大逆不道,敢跟祖母叫板,还让她得逞了,即便这样,自己的父亲和嫡母还觉得她好、她对,对一个侄女比对她这个亲生女儿还好。 瞧瞧她喝的茶,这君山银针是父亲的,她那天在华敏沄这看到以后,生了嫉妒之心,也想跟父亲要点,没想到父亲一两都没给她,凭什么? 枫儿和姨娘都说,是华敏沄抢走了父亲的宠爱。 这简直没天理,尤其她来华敏沄屋里,那些她看来价值不菲的首饰,华敏沄就随意摆在梳妆台上,根本不在意,即便如此,她要的那些东西,华敏沄也不是每样都给。实在是抠门的很。 这令她深深的感到不爽,凭什么,同是华家的女儿,她有的为什么她没有,就因为她娘是姨娘么?可是她父亲还是未来的信国公,而二叔什么都不是。 这会子,她跟她要烟罗纱怎么了,这烟罗纱也不是每年都能得的,她敢顶嘴祖母,还能得这罕见的料子,她同为华家女儿,匀一点是应当的。 想到这,华敏洁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压了压被华敏沄干晾着的不安,也低头,喝起茶来,而她身后的枫儿,早就憋在那儿,不敢说话了。 她还记得她刚说话的时候,这大姑娘扫了她一眼,她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凉凉的,想到这位回来才几天,所展示的手段,枫儿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的好。 华敏沄抬起头来,状似随意道:“真是不巧呢,那烟罗纱我准备请人给我制一套八幅罗裙,这算着日子,我是夏日里及笄,那烟罗纱轻薄飘逸,正适合呢。” 又扫了华敏洁一眼,见她脸上有些愠怒之色,似乎很不满,华敏沄心下冷笑一声接着道:“说来,我这回来没几天,倒是久仰二妹的绣技。” 见华敏洁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她微挑嘴角:“说来二妹这几条绣帕就值五两金,我这烟罗纱正苦于找不到人绣,如今二妹有这手艺,咱们姐妹情深,就帮帮大姐姐这个忙,大姐姐我总不会亏了你的!” 华敏洁一愣,疑惑道:“什么五两……”忽然想到她之前拿了华敏洋荷包的事情,里面恰好五个一两的金镙子,可不就是五两金。 她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再没有之前的伶牙俐齿,脸涨的通红,“唬”的一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大,还带倒了身后的凳子,把后面的枫儿吓了一跳,华敏洁眼睛死死盯着华敏沄,见华敏沄一脸平静,她觉得她没脸坐在这儿了,她可以肯定自己被眼前这位大姐姐给羞辱了! 一则告诉她,她欺负她弟妹的事情被她知道了,警告她别再有下一次!二来这是戏谑她,将她说成有价可估的绣娘呢! 只可恨那两个小鬼,不就是一个荷包,都嘱咐过别说出去了,居然让华敏沄知道了,真是嘴上没把门! 华敏洁什么都没说,气哼哼的带着枫儿走了! 留下华敏沄微叹口气,这回大概是生了仇怨了! 只不过,她看在自家姐妹的份上,给她留了面子,人家自己不稀罕,上赶着把她当冤大头,可别怪她咬她一口啊!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呢! 从此后,华敏洁再也没来探过病。 敛秋倒是八卦了一嘴,说那天华敏洁回去发了好大的火,只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只不过除了吴氏,杨氏都没露过面,倒是过年的时候,杨氏给洋儿和溪儿的压岁钱多了一倍,每个人都给了十个不同样式的金镙子…… ------------ 042 大哥归来 华敏沄心下了然,无论华敏洁怎么弄鬼,大伯母作为当家主母,不可能不晓得。 只是谢氏顾全脸面,觉得这又是小事,不会把这事捅到她面前,但她也不能让孩子吃亏,就以这样的方式补偿给华敏洋和华敏溪了。 华敏沄倒是没有欺负华敏洁一个孩子的不适感,想她如今年纪和华敏洁相仿,也是孩子呢。 而且她活得多不容易,这好不容易重生了,还差点就被人害死,如今还有强敌未除,她实在没心思同情别人。 华敏洁不来打扰她,她觉得挺好的。 省得她一来,她出于礼貌还要招待她,一个虚情,一个假意,她想想都累。 许是前世在后宫,虚情假意了一辈子,早就厌烦透了,是以今生她心里就比较抵触这种你来我往的耍心眼子。 尤其她有了怪力之后,她发现她越来越爱那种手起刀落的快感。只是苦于后宅之中,礼教束缚,她还是不能直接上大巴掌。 不过,今生她还是有所改变,即便不能太过,但她做事情也多了爽利和直接,她如今不耐烦太迂回,而身怀怪力和武艺就是她的底气。 此后,华敏沄过了几天平静带娃的日子,就这么悠哉悠哉的到了腊八。 到了腊八以后,恰好到了杨氏谢氏这些官夫人最忙的时候,临近过年,这时候各家的走礼就要开始了,虽然提前都开始准备了,但是送之前还要清点检查,这也是非常繁琐的。 这会儿,华敏沄也不得闲了,谢氏重新接管了两小,然后华敏沄被抓了壮丁,许是谢氏已经试过华敏沄的水准,觉得满意,然后,谢氏就把走礼还礼的清点检查工作彻底交给她了。 虽说华敏沄不憷这些,但总要花时间去打理的。 尤其这年礼,最是繁杂,华敏沄也有意向爹娘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自然会认真对待。 于是,两小便被送走了。 两小很舍不得,溪儿还哭鼻子了。华敏沄自己也有些舍不得。 只是,她对两小过于疼爱和纵容,导致这两个一点不怕她,常常蹬鼻子上脸,她很无奈,又舍不得教训,为了怕自己把弟妹教歪了,她觉得还是还给谢氏比较好。 腊八这日,因为大哥华敏浩预计要回来,华敏沄难得清闲一天。 早上,华敏沄自己吃完饭,就悠悠然去了谢氏那里,自从翁氏被信国公禁足以后,这每日晨昏定省取消了,倒是省了大家不少事情。 华敏沄陪谢氏闲话了几句,她爹华秉佑今日休沐,两小吵着要去街上,一早爷仨就出门了,华敏沄不太想动弹,便留在家里陪谢氏! 没一会儿,谢氏的贴身丫鬟安兰来报,说大少爷人已经到城外送别亭了,大伯和大伯母已经派人接上了,谢氏一听,也携着华敏沄出来了。 对于大哥,华敏沄印象很模糊,基本都是前世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等到她记事了,大哥已经不在了。 谢氏和华敏沄到门口的时候有些迟了,华敏浩已经被大家迎进来了,信国公很是高兴,远远的华敏沄就听到他一叠声的吩咐府里下人麻利点,快点备菜,一会儿就开席。 看到谢氏,华敏浩眼前一亮,拽着跟他一起的一个少年忙不迭的走过来,上前作揖行礼道:“二婶安好,这是子瑞,二婶见过的。在路上我就在想念二婶的卤蹄膀,这回回来我和子瑞都有口福了。” 又扫了一眼谢氏身边的华敏沄,他笑得露出两边可爱的小梨涡,赞道:“这是大妹妹吧?想不到几年不见,大妹嗖的一下长这么高了!” 又把脸凑到华敏沄面前:“大妹可还记得我,我是你大哥!” 华敏沄笑得眉眼弯弯,叫了声大哥,心说:大哥看来是个凑趣的性格,一点都没有少年英才的样子。 那名叫子瑞的少年也上前来,笑着对着谢氏和华敏沄作揖,嘴巴同样利索如蜜:“谢家婶婶安好,华家大妹妹好,一年不见,子瑞觉得自己都老了,婶婶却还是老样子!”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把谢氏逗得合不拢嘴,连声道:“你俩先去休息一下,你们娘和姑母早就把屋子给你们收拾好了。” 又点着华敏浩道:“知道你要回来,卤蹄膀早给你备好了,这回可是赵嬷嬷亲手做的,你们可有口福了。” 两人点点头,华敏浩还朝华敏沄眨眨眼,便跟着杨氏身后回屋去了。 华敏沄听谢氏说过大哥这次回来是和他表哥一起回来的。 这位少年名叫杨俞,字子瑞,是大伯母杨氏的亲侄儿,比华敏浩大三岁,读书也很厉害,后来经大伯打点,和华敏浩一起去了白鹭书院念书,今年年后是秋闱年,杨俞想和华敏浩一起待在华家备考,主要是让华秉佑做做考前指导! 本来两人就是一起游学,索性一起回了华家。 杨家和华家是姻亲,关系很不错,杨俞也几乎每年都来,因此倒是不显陌生! 杨氏是真高兴,华敏沄远远就看到自家大伯母红光满面,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当日的腊八粥喝的宾主尽欢,翁氏没出席,倒不是信国公不让她出席,实在是那烫伤还没好呢,伤在脖颈处,连穿衣服都难,她没法子出席。 不过,想必就算能出席,她也不愿意吧。 要说翁氏最讨厌的大概就是杨家人,杨子瑞是有出息的杨家小辈,虽然有大伯华秉仞帮忙,但能进白鹭书院,没一定的才学那也是不能的。 对比杨家,翁家可没有这样的小辈,翁氏心胸狭隘,肯定眼气的很。 过了腊八,第二天,华敏沄便抽了个空闲把院子里的奴仆们规整一番,她这刚回来,院子里以前的人手除了四个贴身丫鬟,其他都是新配备的。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早在回来的时候,她就把相应的规矩订好了。 这一小段时间,大家还都实行的不错,至少她院子里现在的消息在外面还真听不到! 如今,又恰逢过年,她总要打赏一番,让大家都过个好年。 刚忙完这事儿,就看到院子门口华敏浩和杨俞朝她招手。 ------------ 043 原是吃货 汴京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很是热闹! 大魏对女子还是比较宽泛的,街道上不乏女子走动,还有年轻的小娘子一个人出来做买卖。 像她这种没及笄的,多的是! 华敏沄和华敏浩两人走在街道上,听华敏浩喋喋不休的跟她叙述着这街道上繁华的街景。一边的杨俞还帮忙补充。 只是…… 哪条巷子里有好吃的鱼丸,哪条街口王大爷做的烧饼真是一绝。哪一家现在卖的羊肉汤真是好吃哦,恨不能把舌头吞下去,他家夏日里还卖冰碗,上面剁的细细的鲜果混合着细碎的冰绒,给他五两银子都不换…… 一边杨俞也有滋有味的点点头。仿佛他俩已经把那些美味吃到嘴里了。 华敏沄:“……”不是说带她这个妹妹出来逛逛,说她几年不回来,想必已经忘记这汴京城的好风景了!他们带她见识见识吗? 还说顺便要去书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小物件,他俩要买了去拜访之前的同窗,请她帮忙一起参详参详…… 结果这两人似乎忘记了,他们出来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书铺在哪儿没看见,也没见到什么优美的风景。 他们就是一个食摊一个食摊的逛过去,中间还嫌不够本,去了汴京最有名的彭楼点了他家最有名的烤鸭,目前手里还拿着他们口中说的“全天下最好吃”的糖葫芦。 华敏沄确定,大哥在她心中温润如玉,公子无双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还有旁边那位杨表哥,华敏沄严重怀疑,这两个人平日里出去游学其实是出去吃各地美食去了吧? 听说游学很苦的,需要到处跑,还要去其他书院拜访,有那病弱的书生,都不敢出门游学,就怕路上要是一个不慎,生病了,来不及医治。 但看这两人,活蹦乱跳,面色红润,一看就把自己照顾的挺好的。 真不像寒窗苦读的学子! 不知道华敏沄内心深处的腹诽,华敏浩和杨俞是真挺高兴。 一则这难得回来,好多美食一年都没吃了,甚是想念。 二则,华敏浩觉得这小丫头真不错。话说这小丫头变了不少,小时候明明很喜欢黏着他,要他抱要他背,他一回来就跟小狗一样,跟前跟后的。 现在呢,往那儿一站清凌凌的,像棵遗世而独立的雪松,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又矛盾的觉得她有一种特别的韵味,容易让人亲近,并不显得清冷孤高。 想到这儿,华敏浩咂咂嘴,有些怀念小时候那颗黏皮糖,不过眼前这个也很对他胃口呢。 昨日回来,杨氏拉着他话家常,提的最多的就是大妹妹,说她如何聪明,说她怎么就能在被为难的情况下化险为夷,言谈间很有些喜爱和欣赏。 这倒是引起了华敏浩的好奇,他了解他娘,对家中孩子最多是疼爱,但想要得到她的欣赏,这么些年他还没见过几个! 其中一个就是如今宫里的谢太后。 于是,今天他便来找大妹妹一起玩儿了,想了解一下如今大妹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结果,他发现自家大妹妹谈吐爽利清脆,言之有物,对许多事情都能有自己的看法。且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从来不自作聪明,不懂装懂。 不像时下的小娘子一般黏黏糊糊,不干不脆,还自视甚高。 华敏浩是觉得和大妹妹越聊越投机,尤其大妹在吃食上懂得也多,让华敏浩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想必大妹妹跟他是同好,对吃食也很喜爱呢。 华敏沄不知道她大哥也给她打上吃货的标签了,这会儿正在觑空观摩路边的店铺。 没回来前,华敏沄其实就在盘算着开铺子的事情了。如今她手头上是有些银子,但是她养了那么多的亲信,这银子只会越花越少,生财之道必须有,而且刻不容缓! 回来后她也着重打听了一下,发现拂冬她娘原来在谢家的时候就是外祖母钱氏小厨房的厨娘之一。擅长做些精细的食物。 还有敛秋,敛秋一家是谢家在外面买的,不算家生子,敛秋的曾祖原是西南府一家大酒楼的大厨,也有些家底,只可惜敛秋祖父是个败家的,不过敛秋父亲跟着敛秋曾祖学过一些厨艺,卖身为奴后,也在大厨房做过一段时间的事情,而且厨艺很是不错,很快就升任成了大厨之一。只不过,一次意外腿瘸了,如今手艺也空下了,赋闲在家! 而华敏沄就想要这样可以信得过,别人挖不走的大师傅。 华敏沄早就打算好了,她想开个点心铺子。 得益于前前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她看过、也吃过很多的点心,而网上如何制作的法子也很多,基本大同小异,华敏沄心中有数。 还有前世,身为太后,点心见过吃过的也不少。 今生南诏那边很有些不错的香草香料,她觉得凭借她的创意和经历,再找几个懂行、可信的糕点师傅足以撑起一个糕点铺子了! 何况,糕点所需要用的原料比如鸡蛋,粮食这些,娘在京郊那个庄子上就能给她供给,到时候她全部按价收购,也省得庄头还要把这些卖到外面! 这事她已经跟谢氏商量过了,谢氏有些惊讶,只不过女儿想开个铺子也不算出格,城里有些人家,也会早早的给些铺子给闺女练手,她惊讶的是,她闺女居然不要现成的铺子,决定自己去开一个,不过出于信任,谢氏还是同意了。 华敏沄可不知道谢氏心里怎么想的,得到了认可,她就让掩春的哥哥去京郊和附近的城镇去收购小牛犊和山羊了! 后世的西方糕点可是需要牛奶的。 如今街边,点心铺子有不少,不过大多小而杂。 看起来,并不让人特别有食欲。 就连汴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麒麟轩,他家做的最有名的板栗饼,华敏沄觉得也有些干巴,味道稍显甜腻,还是有改进的空间。 华敏沄想好了,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沿街的商铺大多比较小,华敏沄盘算着把两间一起买下来,然后打通就是了! 环境要做到新颖别致,糕点要走小而精致的限量高端路线。 华敏浩见华敏沄在走神,他说了好几句她都没听到,忍不住拍了她一下,好奇道:“大妹妹再想什么,可是还有什么好吃的?” 杨俞也好奇的盯着她。 华敏沄觉得她大哥是可以信任的,便说了些大概。 ------------ 044 子瑞是谁 没想到华敏沄一说这事儿,华敏浩直听的两眼放光,直让华敏沄说的详细点。 不过,他关注的重点和一般人就是关注的不一样,直接问道:“大妹妹,我也算是吃过不少好吃的点心的,也算是有些心得,到时间你的店开上了,可要请哥哥我来品尝品尝。” 华敏沄翻了个白眼,打趣道:“到时候还用我请不成,大哥你不用请自己就坐那儿不走了!” 华敏浩哈哈大笑,拉了拉一边的杨俞,说道:“那我也要跟你提前打好招呼吖,到时候不止是我,还有你俞表哥呢!” 一边杨俞认同的连连点头。 华敏浩又眨眨眼道:“不过,你放心,哥哥也不能亏了你,你俞表哥家有好东西呢!” 华敏沄也眨眨眼,有些疑惑:“哦?” 杨俞笑着上前作揖,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妹妹,其实也不是我,只是杨家在云京有一座蜂山,云京距离汴京不过五十余里,如若大妹妹需要蜂蜜,为兄倒是可以在中间搭个桥。” 华敏浩忙不迭的补充道:“你别听你俞表哥谦虚,那蜂山算是他的私产,杨家子弟在长大成人后,家中长辈都会给一个庄子或者店铺给他们经营,以锻炼他们经商的能力。那蜂山就是你俞表哥的父亲给他经营的。” 他又叹了口气,颇似惋惜又似好笑的说:“我那大舅,本来觉得你俞表哥是个读书人,不宜放太多精力在经商之上,只是杨家历来规矩如此,便给了一个庄子,而不是需要花很多精力的商铺。那庄子其实好打理的很,大部分是山丘,因为不适合种植粮食,就都种上了果树。只不过吖,你俞表哥自从小时候在咱家吃过一次蜜汁蒸蛋,就爱上了蜂蜜啦,为了能经常吃上,他居然养上蜜蜂了。” 他啧啧两声:“我本来觉得他真是白日做梦,我还没见过有谁养过这玩意儿,没成想被你俞表哥养活啦!” 他一敲脑门,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回来给你带了礼物,其中就有两坛子你俞表哥家的蜂蜜呢!” 华敏沄:“……”感情你们两位之所以处的来,都是因为好吃吧!真是为了吃,啥招都能想出来。 她头一遭看到为了自己吃蜂蜜,养蜜蜂的。这是棕熊投胎的吧。 感觉自己遇上大哥以后,华敏沄常常有一种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无语感。 不过,华敏沄挑挑眉,对杨俞这个举动,还是比较惊讶的,这时代,能够将蜜蜂驯养成功,堪称创举了。 蜂蜜并不是常常有的,只偶尔才能在街上遇到人家卖蜂蜜的,那蜜价格贵的离谱不说,还少又不新鲜。 就是这样,还被人哄抢一空。 一般人想吃蜂蜜要么自己去、要么着人去山里端了野蜂的蜂巢。 这其中被蜇伤那是常有的事情。而且蜜蜂巢穴可不好找!都在深山! 华敏沄比较好奇的是,杨俞是通过什么法子把这野蜂弄回去,驯养成家蜂的?! 她仔细打量了杨俞一眼,倒是对他有些好奇了。 许是除了读书,杨俞还要打理自己的庄子,少不了风吹日晒,杨俞长着一张不是那么白净的脸,嘴唇略厚,天庭饱满,下颌方正,一副憨厚少年的样子,比之华敏浩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样子,肯定逊色了不少,不过这种样子却很得长辈的喜欢,一看就是可靠的正人君子样。 等等,华敏沄目光一凛,如果这张脸上的头发再白一点,一丝不苟的束上去,脸两边再蓄上胡须,华敏沄觉得这张脸越来越熟悉…… 杨俞,字子瑞?杨子瑞?! 天呐,杨子瑞在三十年后是左都御史,以铁面无私不留情面著称,但于她而言,她深刻的感激他! 她当政阶段,这位左都御史一直没来由的站在她这边,她摄政初期,不服的人太多,是他站出来用铁血手腕帮她揪住那些官员的小辫子,让她能够趁机占据主导地位,以铁血手段,揪住几个刺头,杀一儆百,稳定朝纲。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不一定有之后的摄政太后! 原来,他不是没来由的帮她,而是因为大哥吗?大哥死了,却给她留下了助力…… 这位杨大人一直很神秘,铁面无私,不近人情,无欲无求。 因此,前世,她虽然很信任他,但是却也和他很有距离感,因为不知道怎么封赏他,他总是恭敬的站在她面前,能帮她摆平很多事情,但对加官晋爵、金银珠宝、美人权位都没有兴趣。 她提什么,他都婉拒! 听说他在京中都没有住宅,就住在督查院官衙里。 听说他有一妻一子,都不在身边。 听说他每日不上朝就回家,从来不参加同僚的聚会。 当然,他身为御史的头头,也没几个敢跟他聚会吧。 却没想到,他曾经是一个好吃,有些腼腆,还很嘴甜得长辈喜欢的少年。 这反差太大,以至于她从来没把两人看成同一个人!要不是她还算敏锐。她也没把左都御史杨大人和自己亲祖母以及大伯母的娘家联想到一起过。 不过,前世,在华家每况愈下的情况下,她倒是隐约知道杨家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一直盘踞在江南一带。 后来朝廷和南漠打仗,国库不够充盈,她好像在朝廷表彰的捐了银两的商人里看到过杨舅舅的名字。 华敏沄垂下眼帘,掩住自己复杂、难以言喻的心情,内心五味杂陈,翻涌而出。 她压了压心里说不上来的那种似酸涩、似胀痛、似惋惜的情绪,告诉自己,人生已经重新开始了,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哪怕老天硬要把她往那个轨迹上拽,她也会倾尽全力去拉回。 耳边传来华敏浩和杨俞两人说笑的声音,她甩甩头,把思绪拉回来! 如今,活好当下是最重要的。 既然有这么好的蜂蜜可以用,杨俞也不是外人,于是她当仁不让的回道:“妹妹这厢有礼了,有这么好的蜂蜜,妹妹我求之不得呢,俞表哥放心,价格一定公道。我定不会让俞表哥吃亏的。” 杨俞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商言商,这银子肯定是要的。 华敏沄倒觉得没什么,相反,有了蜂蜜,她有信心以后能开发出更多糕点新产品,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 045 来避难了 这边两人把这笔双方共赢的生意敲定了,一行三人总算是想起来他们今天的正事没干呢。 华敏浩要拜访昔日同窗,他的伴手礼还没搞定。 然后华敏沄就跟着两人去搞定伴手礼,等到华敏浩选到可心的,天也差不多暗下来了,他们便相携一路回去了。 回去后,华敏沄和华敏浩三人还走了一遭她娘那边,华敏沄是来送今天在街上看到的双胞胎爱吃的小零嘴的,而华敏浩和杨俞就是来要吃卤猪蹄的。 谢氏还奇怪,昨日他们回来,她就让人给他们各送了四只过去,怎么今日又来要上了。 一听两人居然一晚上在吃了晚宴的情况下,把卤蹄膀全部吃掉了,谢氏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华敏沄就很淡定了,她一句话也没说,过去给她娘拍拍后背,别呛着了。 华敏浩还在一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二婶,你是不晓得,我和子瑞晚上是要念书的,这念书的时候是很容易饿的!” 杨俞认可的点点头,还补充道:“婶子,晚上念书,点心吃多了噎得慌,还是婶子的蹄膀香!” 华敏沄扫了两人一眼,甚是无语,这两人就是馋的慌。 谢氏有些心疼道:“你俩没几个月就要秋闱了,学习重要,但也须知身体的重要性,可不要熬坏了身子,蹄膀多的是,没了我让赵嬷嬷再做,你们爱吃,我高兴还来不及,就是要注意,别积食了。” 华敏沄无奈:得,正中两人下怀。 果然见两人连连点头,心花怒放的表情藏也藏不住,甜言蜜语不住的往外冒,把谢氏哄得笑得合不拢嘴。 于是,晚饭就在两人不停的吹捧谢氏,谢氏一脸开心中;华秉佑被这一幕惊呆的表情中;以及双胞胎抱怨华敏沄不带他们一起出去玩,华敏沄淡定应付中度过。 …… 第二日,华敏沄又忙起来了,也没空跟华敏浩他们一起玩儿了,他们倒是来找过她两回,看她忙着,均表示了对她的同情之心,然后就走了。 华敏沄无语,不过手上的事情还得做呢。 …… 到了过小年那一日,华秉佑他们便休沐了,华敏沄手头上的事情也结束了。 华敏沄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休息几天养养精神了。 这些日子,不仅是年礼的事,她找着空闲时间,还让四大丫鬟带着中人帮她出去瞅瞅店铺,有觉得不错的,便回来告诉她,她再去看看,这不前两日看中了一间,朝南临街,在临汸街和乌江街交汇处,原是一个酒肆,如今那开酒肆的赚了些钱,家中有事,回乡去了。 那屋子便被托给中人代售。价格方面华敏沄觉得还行,这种临街的旺铺,价钱稍高一些也是能接受的,唯一让华敏沄不太满意的还是大小,这铺子太小了,就是一通铺,单间。 想要扩张,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旁边的铺子也买了,一起打通了。 华敏沄已经让中人去问了,这酒肆旁边那家绸缎庄是谁家的。 看是否能有机会买下来。 目前,中人还没给回复。 没成想,她刚休息一天,就被华敏浩缠上了。 她早上刚起来不久,华敏浩和杨俞就来了。 两人好像算好了时间来的,拂冬她们才把点心粥食之类的摆上来,华敏沄正打算坐下来吃点儿早膳。 两人一进来,看到屋里这架势,纷纷表示还没吃。 华敏沄:“……”能怎么办,请他们坐下一起吃饭呗。 嘴里还吃着呢,两人就跟她诉起苦来。 一个说:“大妹妹,我实在没法子,你一定要救救大哥我啊,姑母家的倩表妹最近常来,每日都在我这里晃荡,我们出去要跟着,我们念书她要来陪着…… 华敏沄噗嗤一声没忍住,这华淑兰和周倩的心思,昭然若揭啊。 想必周倩行为虽然出格,还没到太过分的程度,否则大伯母应该出手了。 华敏浩眨眨眼,看华敏沄只顾着笑,没其他反应,顿时又嚎起来:“大哥实在招架不住啊,姑母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对我笑得特别意味深长,大哥实在是害怕。” 又一脸期盼的看着华敏沄:“听说,二叔二婶和姑母断绝关系了?真是妙啊,那你这边定然是最安全的了。” 华敏沄:“……”这回华敏沄笑不出来了,他们家都跟华淑兰一家断绝关系了,他不说过来客套两句,安慰两句,还把她这当避难所,还有天理吗? 不过什么叫不知道什么原因,华敏沄哼了一声,大哥脑子聪明着呢,否则他也不会一发现端倪,就往她这边避难来了。 她不想听他说话了,把头转向另一边,看看杨俞:华敏浩要避难,难道杨俞也要避难? 没想到杨俞仿佛受到华敏沄目光的鼓励,虽说有些脸红的把头低下去了,但也磕磕巴巴说起来:“这……二妹妹常常和倩表妹一起来,还是大妹妹这边舒适……”说着抬起头,一脸祈求的看着她。 华敏沄:“……”她自然听出了杨俞的意思,如果说周倩的目标是华敏浩,那华敏洁…… 华敏沄有些震惊,没想到华敏洁还有这心思,只是不知道前世是不是也有这一遭啊。 那会儿杨俞是怎么应对的呢? 华敏沄对了对时间,华敏洁远嫁似乎就是秋闱之前,她一及笄,大伯母就把她嫁了。 看华敏浩心有戚戚焉,看来这事是华敏洁自己的主意,也是,大伯母怎么可能把一个庶女嫁给杨家最出色的子弟呢?! 没准前世,她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惹怒了大伯母。 这倒是跟此后华家巨变,她不闻不问的无情能匹配上。 不过,华敏沄有些嫌弃的看了杨俞一眼,杨俞这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还真让她不适应啊! 真是环境塑造人,她又看了看华敏浩的神色,两人的神情如出一辙。 华敏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算不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看如今的杨子瑞,真的和前世是同一个人吗?完全不像好么? 她也不能想象杨子瑞会是以后的左都御史。 ------------ 046 侯府旧闻 三人刚吃完早膳,外面候着的惜夏就来报:“姑娘,周表姑娘想进来,被咱们院王婆子拦在门口了,特来请示姑娘,如何安排。” 华敏沄毫不意外,反问一句:“只有周表姑娘?”想必华敏洁被她奚落过,没这个脸皮过来。 自上次两姐妹不欢而散之后,两人算是结仇了。 不过她们俩一个属于大房,一个属于二房,只要不是刻意,平日倒不太会有什么交集。 她们俩只在上回华敏浩回来那日,举办家宴的时候碰见过一次。 华敏沄倒是没什么,两人迎面碰上了,她还打了声招呼,说起来她是长姐,再者她也没吃什么亏。 只不过她这边想的挺好,人家华敏洁可不这么认为,华敏洁看也没看她一眼,也不吭声,一扭身走了,倒是她身边的枫儿,许是被华敏沄上次的气势给震慑了一回,在跟着她家姑娘走的时候,还知道福了福身,行个礼,才匆匆跟着华敏洁去了。 果然,惜夏摇摇头:“只有周表姑娘和她的丫鬟红草。周表姑娘说,她是来找姑娘玩的。” 华敏沄瞥了一眼自知道周倩在门口,就噤若寒蝉的两人,心里明白的很:只怕来找她是假,来找他们是真。 不过,她有些好奇:“你们来的时候被周倩看到了?”周倩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两人一致摇头,华敏浩说道:“没有啊,我们早上过来的时候特地让我和子瑞的书童嘉鱼和木桃去门口看着了,姑母她们根本就没回国公府呢。再者,我们去哪儿嘉鱼和木桃是不会说的。” 忽然,华敏浩眼神一凝:书童不说,不代表没有人说,他们住在大房院子里,只要奴仆稍稍注意,他们只要不出国公府大门,他们的行踪轻松可知。更何况,他们不一定告诉周倩,告诉华敏洁是一样的。 华敏沄和华敏浩对视一眼,自然明白其中的猫腻。 总归家大了,人多口杂是难免的。 华敏沄跟惜夏说:“跟周表姑娘说一声,我前几日在家忙活的太累了,加之之前被祖母吓着,头又有些隐隐作疼,怕是不能和她玩儿了。” 华敏沄其实知道,这些日子,华淑兰频繁的出现在华家,不仅是为着周倩的事情,还为着翁氏被变相禁足一事。 听说华淑兰每次都能跟信国公老爷子碰上面,估计花了不少心思劝老爷子,翁氏再哭一哭,叫叫苦,老爷子已经有松动的意思了。 前几日,老爷子还松口了,倒是没说翁氏的事情,只是把华秉佑叫过去,提了一件事:说华淑兰的继女出嫁的事情,说华秉佑到底算是娘舅,总要去走些礼。 安阳侯前头的夫人给安阳侯留了一个闺女,不过华淑兰嫁过去后,这孩子就被她亲娘舅家接走了。 对外说是孩子姥姥想念孩子心切,实则是翁氏和华淑兰两人在背后出坏主意,对人家孩子不好,孩子身边的忠仆见孩子父亲靠不住,把这事捅到孩子舅家了,于是人家舅家连夜派车马过来强势的把孩子接走了。 这事当时闹的挺大,那孩子娘舅家也是一方望族,只不过盘踞在江南一带,当时人家大舅舅亲自过来,带走了亲妹的嫁妆和外甥女儿,还硬逼着华淑兰给原配牌位下跪行妾礼。 华淑兰撒泼哭闹不休,硬是不肯,最后还是华秉仞和华秉佑出面,硬逼着她把这礼全乎了。 因此,那会儿翁氏和华淑兰特别恨华家这两兄弟,认为他们是故意让她们出丑。 但这事,本身就是华淑兰做的不对,她本就是填房,对人家孩子不好,被人家亲娘舅抓住了把柄,人家是有整治她的嫌疑,但人家也没用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就是光明正大的来。 不过,自那以后,就没听说过那孩子的消息,直到她即将出嫁,前些日子,回了安阳侯府。 好在华秉佑特别给力,一口回绝了。他倒是光棍的很,直白道:“安阳侯府的嫡长女,人家早被自家亲娘舅接回去了,一直在自己舅舅家,如今不过是回来待嫁,说来安阳侯一家也真是心大,连自家闺女要嫁人都不闻不问,这姑爷还是人家娘舅家定的,人家亲娘舅这么尽心尽力,我们这后舅舅还是不要去惹眼,何况我和安阳侯一家已经断了往来,我去不合适。” 这番话说下来,直把老爷子气的说不出话来,华秉佑见他爹如此,心情也不受影响,拍拍屁股走人了。 老爷子直接在背后跺脚,骂了好几声逆子。 这边厢,华敏沄从谢氏那儿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却是痛快的很,老爷子会不知道他们两家断了往来的事情? 不过是想糊弄过去,说到底,心还是偏的。 他难道没想过,他们二房要是上了安阳侯府的门去了,不管出于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示弱,这把他们二房的脸面置于何地? 而且,二房是因何和华淑兰一家断绝关系的?不就是为了华敏沄和翁氏那事吗? 这要是示弱了,那不就代表华敏沄错了吗?只要翁氏和华淑兰出去散播一些话,华敏沄不孝的大帽子就会牢牢扣在头上。 因为这事,谢氏气恨的不行。 华敏沄倒是还好,只不过觉得有些荒唐。说来,以前,华敏沄还觉得老爷子明面上还算一碗水端的平,原来还是不了解他。 在他心里,翁氏和华淑兰是亲的,其他的都是后的呗。也亏得华淑兰是个女儿,这翁氏要是生出儿子来,哪儿还有华秉仞和华秉佑的活路! 这老头子对她表妹真是情比金坚啊! 惜夏点头应是,自去回话不提。 那边门口的周倩等了好一会儿,已经接近暴怒的边缘了,没成想惜夏过来说了这番话,她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恼恨道:“哦?表妹是真的在休息,还是在招待其他客人,不方便招待我啊?”洁丫头明明告诉她,大表哥跑这儿来了。 这大表哥也是奇怪,自家有亲妹妹不去亲近,亲近自己堂妹,还有那杨俞,也难怪洁丫头不爽快了。 ------------ 047 其乐融融 惜夏脸色不变,语调平稳道:“周表姑娘慎言,我家姑娘身体不适,如今还躺在床上休息呢,周表姑娘这话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啊。” 周倩见惜夏油盐不进,这门口王婆子凶神恶煞的盯着她,大有她敢乱闯,她就敢推她的趋势。她只恨自己怎么没把自己的弟弟周金虎带过来,以虎子的机灵劲儿,就可以硬闯了,到时候闯进去,看里面有人,看那死丫头还怎么说! 见如今于事无补,周倩狠狠剜了她们一眼,扭头走了,身后的红草亦步亦跟,不知道哪里碍着她的眼了,被她转身一巴掌打倒在地,那红草爬起来一声不坑的跟着她继续走。 王婆子啧啧几声,颇似同情的叹了口气,惜夏也摇摇头,像她们这些奴才,运气好的,如她这样,那是投对了胎,像红草这样的,那就遭罪了。 把周倩打发走了。两人是来避难的,也不好干坐着。 而且,他俩现在还不能出去,周倩要是坏一点,没准就躲在外面哪一处等着瓮中捉鳖呢。 于是,华敏沄便找了副棋出来给他们对弈,消磨时间呗。 华敏沄把棋拿出来的时候,把华敏浩和杨俞都惊住了。 棋子黑白分明,但晶莹剔透,一看就非凡品。 等到两人定睛一看,发现那黑色的棋子是用墨玉制成,而白色的棋子是由羊脂白玉而制,就连那棋盘,也是百年楠木,透着古朴的木香和岁月的痕迹。 杨俞咽了咽口水,很有些爱不释手,他都有些磕巴了:“大……大妹妹,我们对弈也不……也不需要用这……这么价值连城的珍品吧!” 华敏浩在一边也不逞多让,连连点头表示认同,他虽然知道这个妹妹挺富有的,但富有成这样,还是让他吃惊。他觉得,皇帝和王爷都不见得有这么好的一副棋子。 华敏沄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这棋前世是她的陪嫁之一,此后她闲暇无事的时候总喜欢用这副棋子,可以说是爱不释手。前几日她才在她爹私库里找到了它。 那会儿她爹还有些舍不得,说这棋子是她祖母家祖传的。一般是传女不传子,但祖母没有女儿,便严明这副棋子传给嫡长孙女。 她爹还嘀咕:准备待她出嫁,他再给她呢。 没想到前世她爱不释手的棋子居然是她那会儿恨得不行的爹给的。 有时候想想,觉得世事真玄妙,她特别庆幸老天爷让她回到一切还能挽回的时候。 既然华敏沄不在意,华敏浩两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他们也很开心,少年心性,能用这么好的棋子下棋,那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两人自顾自的对弈,很是开心,华敏浩喝了口茶,居然想到什么:“哈哈,大妹妹,你这茶好像是我爹那儿才有的吧。你老实说,还有什么好的,快都拿出来。” 又皱皱鼻子道:“我爹真是疼你,我昨天跟二叔去找爹要他新得的袁州金片,结果把我俩轰出来了,我今天居然在你这儿看到了一小罐。” 他叫住掩春,嚷道:“来来来,快给少爷我换袁州金片,我一定要在妹妹这儿喝回本。” 华敏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昨日大伯派了身边的刘伯送过来的,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一出。 华敏沄又让敛秋进来给华敏浩和杨俞上点心道:“我不是打算开铺子吗?这是我让敛秋的爹试做的几样,大哥和俞表哥尝尝看?” 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日子还在筹备当中,材料什么的也不太全,不过敛秋的爹真是不错,这几样是我尝过最好的。” 两人听闻,棋也不下了,眼睛都亮了,华敏浩立刻摆摆手,不在意道:“大妹妹,以后尝点心的好事都要叫我才好吖,不管做的好不好,都给我尝尝,大哥是不会介意的。” 说着,便把目光投向了桌上,桌上摆着三种点心,每一种都用盖子盖着,只外面都有一张细长漂亮的小纸筏,上面书写着糕点的名字:第一种就叫白玫瑰,打开一看,通体白色半透明状,被做成小巧的玫瑰花的形状,玫瑰花心处还点缀着几点桂花,煞是好看。 远远闻起来就有一种桂花清甜的香味。 第二种华敏浩他们曾经在一处糕点店见过,那店里给这种酥取名也叫荷花酥,听说那户人家祖上在前朝宫里做过御膳,这荷花酥的方子就是宫里传出来的。但做工远远不如他们眼前看到的。 荷花的形状,酥状的外皮,特别出色的地方在于酥皮一般很容易掉,这荷花酥居然连花瓣都做成了一瓣一瓣的,连中间的莲台都做的以假乱真。 两人不由自主的又把目光放向第三种,这却是一个组合的四种糕点,下面的小纸筏上写着四个娟秀的簪花小楷:吉祥四宝。 凑近细看,四块糕点分为四种颜色,梅兰竹菊四种形态,梅是粉色的梅花形状,兰是绽放的白色兰花,竹是那苍虯伸展的苍绿竹枝,菊是含苞待放的绝美姚黄。 华敏浩和杨俞对视一眼,他们这时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大妹妹说要开点心铺子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才几天,样品都弄了好几样,这点心这做工,他们都舍不得吃了。 只不过,这也只是想想,两人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手伸向盘子,半晌,盘子里啥也没了。 杨俞连连点头夸奖道:“大妹妹,你这糕点真不错,取材新颖别致,我长这么大也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点心。味道也好吃,还有华香味儿,这竹枝我就吃到了竹叶的香味儿。” 华敏浩附和道:“大妹啊,你还缺银子不,大哥借给你,也不用你还,给我占个份子就行。” 华敏沄翻了个白眼,无情的拒绝了他:“你来吃可以,入份子就算了,妹妹我暂时不缺钱。” 惹得华敏浩在一旁哀嚎。 三人笑闹了一阵,拂冬带着之前和她们一起看房子的中人进来了。 华敏沄眼前一亮,看来铺子的事儿是有眉目了。 果然那中人行完礼,说道:“大姑娘,那绸缎庄是齐国公世子夫人的嫁妆。” 华敏沄皱了下眉,还没说话,华敏浩说话了:“哦?是鼻涕妞她娘的啊?” ------------ 048 有个闺蜜 华敏沄无语,大哥怎么能叫人家鼻涕妞。 不过看来是认识的,而且很熟,刚想问下华敏浩。 却见华敏浩带着疑问的看着她:“怎么,你前几日说的铺子是鼻涕妞家的?你小时候常常跟她焦孟不离,这回来反而生疏了?你直接去找她商量不是更好?” 华敏沄一惊,这确实是她疏忽了,她大姐的前尘往事她压根不清楚,也没怎么关注过,这回出纰漏了。 她清咳一声掩饰道:“我不是受伤了吗?而且是伤在头部,治好后我就发现我以前好多事情都忘了。”心里对乌那子说了声抱歉,乌爷爷,对不起了,这么诽谤您的医术…… 华敏浩一听,有些急道:“还有这事?要不要紧?二叔二婶他们知道吗?” 又一握拳头,恨声道:“那奶娘真该千刀万剐,大妹妹你不要害怕,记忆没了事小,你身体治好了是大事。” 华敏沄连忙道:“大哥放心,乌爷爷说了,我已经不碍事了。” 听得这话,华敏浩才算松了口气。 杨俞也说道:“那会儿我和你大哥听说你的事急坏了,好在后来姑父来信说是乌神医给你治病了,我们才稍稍放下心来。” 华敏浩这时候有心情说齐国公府的事情了:“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和二婶原来是闺中密友,你自小就跟冯瑶瑶那小鼻涕妞走的近,那小丫头要是知道你把她忘了,非气炸了不可!” 华敏沄白了她大哥一眼,终于忍不住:“大哥你一个谦谦君子,怎么能说人家姑娘是鼻涕妞?” 又让拂冬取了银子给中人,打发他走了。 既然这铺子是熟识人家的,自然不再需要中人帮忙从中游说了。 华敏浩一听此话,脸都涨红了:“那……那不是有原因吗?那小臭丫头太不懂事儿了,她小时候找你来玩的时候,不就是她把鼻涕蹭在我写好要交给夫子的功课上,以至于被大家耻笑那是我的鼻涕,我至于那么说她吗?” 华敏沄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啊! 杨俞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就觉得奇怪,浩哥儿平日虽然跳脱了些,但是那是少年心性,也没见他和哪个姑娘有什么龃龉。因为长得好,姑娘们喜欢追着他,但他平日里若是遇到对他示好的姑娘跑的那是比兔子还快。 如今听来也是难怪,被同窗耻笑那么尴尬的事情,这对爱面子的小少年来说多难为情啊,也难怪浩哥儿耿耿于怀了。 华敏沄懒得管这两位的恩怨情仇,有些懊恼道:“那我这回是真的失礼了。我回来都好一阵了,不如我今天就递帖子,约瑶瑶来玩呗。” 前世,齐国公府不知怎么的被划入大皇子派系,最终被廉王清算。 算算时日,那时候冯瑶瑶已经出嫁好多年了,但覆巢之下无完卵,想必即便罪不及出嫁女,也过的不是很好吧。 等到她上位,有人为齐国公府叫屈,她便为之平反,不过,那时候冯家也不剩什么人了。 她正想着这事的时候,拂冬又进来了,却是带进来一张花筏,正是齐国公府送来的,拂冬笑道:“姑娘,你说迟啦,瑶姑娘约你明日去玩儿呢!” 华敏沄一惊,这真是太巧了。便让拂冬回话,明日必准时前往。 当晚她就跟谢氏报备了明天要去齐国公府的事情。 谢氏点点头:“说来,你慧姨母的母亲过寿,带了瑶瑶过去,这昨天我才接到她回来的信儿,今天瑶瑶就约上你了。你多年不在家,和瑶瑶大概都生疏了,小姐妹自当亲香亲香。” 仿佛怕女儿不知道齐国公世子夫人的好,谢氏继续道:“你这几年不回,你慧姨母是每年都问,你那屋里堆的好东西,有一多半是你慧姨母送的,瑶瑶有什么都不缺你的呢。” 华敏沄连连点头,只得把哄华敏浩的话又说了一遍,再三保证无论是自己的身体健康还是和冯瑶瑶的友谊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才让谢氏勉强放过了她。 …… 因为要去齐国公府,华敏沄早就在前一晚把准备给冯瑶瑶的礼物都准备了。 因为曾经据说两人关系很是不错,华敏沄准备了两匹她从南诏带回来的彩缎,一匹颜色是春芽般的嫩黄为主色调,一匹是馥郁的紫色适合年长一些的人。 俞表哥带来的蜂蜜实在不错,华敏沄尝了尝,很是好吃,便慷慨的分了一小坛出来。 还有就是给华敏浩以及杨俞试吃的点心,让敛秋他爹新做了,寻了漂亮的盒子包好。 第二日一早,天气出奇的好,华敏沄穿的比较轻便,上身是银蓝绣百蝶的小夹袄,下身一袭鹅黄色百褶裙,只用银线细细勾勒了几条小鱼,裙下微露出小巧的鹅黄色脚尖。 双足微动,带动着长裙飘动,一袭乌黑的长发梳成双丫髻,两边银蓝的飘带穿插其间,再长长垂下,端的是娇俏可爱,好一个灵慧少女。 马车上,华敏沄又想了一遍到时候进齐国公家的流程。 前一日,她早已抓了四大丫鬟,把齐国公家的事情给她陈述一遍了。 齐国公是个莽夫,自小好武,他运气好就好在和太祖皇帝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一路追随太祖,甚至几次救了太祖的命。 如今,齐国公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老当益壮,老婆死了几茬,他索性也不娶了,只纳妾。 管家权也早就交给了世子以及世子夫人,而他只负责吃喝玩乐。 听说,她回来之前,齐国公新娶的小妾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而世子夫人柳慧娥是谢氏的闺中密友,她们都是西南府人,柳家是官宦之家,虽说都不是什么大官,但每朝每代都有人做官,也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冯瑶瑶比华敏沄小上半岁,是柳慧娥和冯世子的幼女,上面还有两个长兄,因此她甚得宠爱。 自小她便跟着柳慧娥时常出入信国公府。 这边,华敏沄还在想着,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她还没出来,却见车帘就被撩开了,映入华敏沄眼里的是一张两腮绯红,桃心形状的灿烂笑脸。 那深深的酒窝在晨间阳光的洒落下,竟然闪闪发亮。 ------------ 049 小翁氏来 华敏沄看到这样一张脸,就不由自主的笑了。 本来,因为陌生怕出纰漏的有些紧张的心情,也缓和了。 见华敏沄笑了,冯瑶瑶也不等华敏沄说话,拉着华敏沄下马车,她半是嗔怪的喋喋不休起来:“沄沄,我都好多年没看到你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把你忘了。你太过分了,在外面这么多年怎么都不给我写信。” 华敏沄汗颜,她能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朋友在吗?更何况,她那会儿全部精力都在培植亲信,以确保自己要是没命了,能保证谢氏和华敏洋以及华敏溪在此后可能出现的动荡中能全身而退。 见华敏沄没说话,冯瑶瑶也不在意,继续道:“沄沄,你这么久不回来,对咱们汴京城都快忘光了吧。” 说着,偷偷觑了华敏沄一眼,有些不安的扭着手指道:“说起来,你这么多年不在家,我……我又交了几个好朋友,你不要生气啊,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呢!” 华敏沄听了这话笑了,说起来她心理年龄都能做冯瑶瑶的娘了,哪里会为了小女孩之间这种交好朋友还需要跟其他好朋友报备的事情生气? 不过,看小姑娘有些忐忑,她安慰道:“没关系的,瑶瑶,我这么久不在家,你没人玩多难受,而且我相信你的眼光,你的好朋友也一定都很好。” 冯瑶瑶一听,大喜,连连点头:“是呢是呢,阮家玉姐姐最是温柔,她娘是蜀绣十三针的继承人,我还想请她帮我绣件裙子呢,还有陈家无双妹妹,无双妹妹可厉害了,我们相约山上礼佛,遇到大雨,滞留在半路上,她给我们做的野味可好吃了。” 华敏沄寻思了一会儿,发现对阮玉和陈无双这两个名字真的是比较陌生,不过她当政的时候,兵部尚书姓阮。至于陈姓,比较多,她暂时心里也没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是来找冯瑶瑶玩的,至于那些人和朝堂有哪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华敏沄觉得自己没必要放在心上,左右这大魏的江山跟她有什么关系? 于是,华敏沄应和着冯瑶瑶的话,跟着她往齐国公府内走去。 一边走着,就遇到个美貌的妇人,那桃心的脸蛋和两颊的酒窝,一看就知道是冯瑶瑶的娘。 果然,冯瑶瑶拉着华敏沄就过去了,亲昵的叫了一声:“娘~” 华敏沄连忙行礼:“姨母好。” 柳慧娥是特地过来看看的,说来她也有好多年没见过沄儿这丫头了,如今见华敏沄出落的漂亮灵慧,身高体长,很是欢喜,拉过华敏沄就一顿揉:“沄儿现在是大姑娘了,再不来看姨母,姨母怕是都不认识你了呢。” 华敏沄有些不敢动,想不到慧姨母是这样的性子,这文官家的姑娘,劲也太大了。 她已经感觉她的头发被揉乱了。 三人笑闹了几句,柳慧娥便放过了两人,让她们自己玩去了。 到了中午,柳慧娥在自己院子里的凉亭摆了饭,和华敏沄以及冯瑶瑶一起用餐。 今日,恰好几个男主人都不在家,她也得得闲,省的一天到晚不是听老爷子的如夫人们哭穷,就是听几个妯娌打嘴仗,听得她脑仁疼。 华敏沄自然是欣然应是。今日和冯瑶瑶相处半日,她挺开心,她本以为她和冯瑶瑶之间因为年龄、际遇会说不到一处去,岂料并不是如此。 许多时候,不用她说话,冯瑶瑶自己就能说个不停,说着她们小时候的事情,说着她自己的事情,而她就那么听着,气氛说不出的融洽。 吃饭的时候,华敏沄提了一嘴开铺子的事情,想着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第一次来,就提这么无理的要求,只得饱含歉意解释道:“姨母,我昨天才知道那绸缎铺子是你的,你看可不可以把它租给我,或者我们折中一下,再找个合适的铺子,我买下来跟你换。” “地方可以任你挑,价格就比照这绸缎庄的价格。” 冯瑶瑶也在一边帮着解释。 柳慧娥听了华敏沄她们的解释,才知道怎么回事,却是不在意的摆摆手:“我那绸缎庄并不怎么挣钱,你要是想租我就租给你。” 显然是同意第一种方案。 她又解释了一句:“说来你冯大哥要成亲了,我又要管家,那铺子交在管事手上,几年了也没看到什么盈余,我也不太懂生意这些,瑶瑶更是个不懂的,我本也打算年后把它租出去的,这回你来了,那正好两相便宜了。” 华敏沄一听,大喜,连忙谢过。 冯瑶瑶上午便清楚这事了,如今见她娘同意了,笑着拉着华敏沄:“沄沄,那你可不能忘了我的点心啊,今天你带来的点心太好吃了。” 华敏沄笑着点头。 一旁的柳慧娥摇摇头,瑶瑶和沄儿差不多大,沄儿都能自己开铺子了,听说国公府二房今年的年礼都是小丫头安排的,这是多大能耐? 再看瑶瑶还只知道吃,什么都不会呢。 一方面为谢氏高兴,女儿都能替她分忧了。一方面又为闺女犯愁,这以后嫁到谁家去好呢。 …… 下午,趁着夕阳西下,华敏沄和柳慧娥以及冯瑶瑶道了别,便回家了。 慧姨母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下午就叫了中人,跟华敏沄签了两年的租契,严明那铺子以后是给冯瑶瑶的,以后不管租或者不租,都去找冯瑶瑶,她管不了那许多。 柳慧娥的直爽让华敏沄很是欣赏。她直言了铺子需要打通一事。慧姨母爽快的很,说道:“铺子租给你,你怎么做都是你的事情,我只要收回的时候能恢复原样便可。” 如此省心的东家,华敏沄再开心不过了。 加之今天和冯瑶瑶相处开心,又相约了下次见面,于是一路好心情的回去的。 岂料,这好心情是暂时的。 她回了府,去了谢氏那儿,把慧姨母以及冯瑶瑶带的礼物分掉,陪双胞胎玩了会儿,刚想回自己院子把铺子的事情再好好规划一下,就接到了戊星的传信:今天小翁氏往府里递了帖子,明天说要来看望翁氏。 ------------ 050 诡异荷包 华敏沄经了那一劫,却没死成,被乌那子从死神那儿把命抢回来了。 不过她虽然平安无恙,但是这死仇是结下了。 这些年来,她从未放松过对小翁氏的警惕。 相信小翁氏对她亦然。 她要回来的事情传回来后,戊星就报过:小翁氏知道这消息后摔了三个茶盏,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 华敏沄严重怀疑,长姐在自己没重生之前得罪过她。 要想让谢氏痛苦的办法很多,选这么毒辣的办法,不是她特别残忍,那就是她们有仇。 明日她过来看翁氏是假,想必不能只看翁氏吧? 难道是成贵妃又交代她什么了? 成贵妃无非就是为了儿子的皇位?! 但如今这会儿,当今还康健,距离他前世的死期还有二十年,这时候就未雨绸缪也太早了。 而且,这个时候就不老实,很容易被如今还精明的当今发现,到时候能承受得了当今的报复吗? 当今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退一万步讲,就算成贵妃成功了,当今脑残了封如今年纪还小,也不是嫡子的廉王为太子,但是太子可是高危的职业,不仅会被还年轻的爹猜忌,一不留心忙到最后便宜了以后出生的小兄弟也是可能的。 华敏沄总觉得成贵妃做的事情有些违和,她总觉得自己貌似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让她去想也毫无头绪。 不过这事也没困扰她多久,她一早就有清醒的认识,她们是站在对立面的仇人。 晚上,华敏沄好吃好睡。睡前还琢磨了一下点心铺子的装潢,决定等华敏浩过来的时候,请他参详参详。 一人技短嘛,华敏浩和杨俞都是头脑灵活的年轻人,她不用白不用啊。 …… 第二日一早,华敏沄就去谢氏那边了,陪她娘和双胞胎用早膳。 自从她回来后,大部分时候,她都会抽出时间去陪谢氏以及双胞胎一起用膳。 因此,不用谢氏吩咐,赵嬷嬷每天都会叮嘱小厨房做她爱吃的菜。 刚进屋,就看见华秉佑也在,华敏沄有些惊讶,华秉佑还招呼她说:“沄沄,昨日跟你荣叔去钓鱼,今日一早我就让厨下给你炖了鲜鱼汤,我让他们加了鲜菇和豆腐,你过会儿尝尝爽不爽口。” 谢氏在一旁补充道:“你爹昨儿回来就念叨着给你炖鱼汤补身子,我说你去冯家了,他还抱怨了很久。怪你去的不是时候呢。” 华秉佑还在一边应景的吸吸鼻子,一副委屈的样子。 华敏沄有些好笑的捧场:“爹你钓到鱼啦?我最喜欢喝鱼汤了。”这样的父亲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是又觉得很欢喜。 才说着话,双胞胎也来了,华敏溪是个急性子,拉着慢性子的华敏洋,一边往这边跑,一边还回头催促着:“快点快点。”只把华敏洋拉的踉踉跄跄,小短腿飞快倒腾,感觉都要打结了。不过华敏洋好脾气的很,一声不吭。 两人冲过来,脆生生的异口同声的挨个叫人,然后就挤到华敏沄身边去了,一左一右的围着她。 见一家人都到齐了,谢氏就说开饭了。一家人也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在桌上一边吃一边聊着天。 华敏沄一边吃着她爹留给她的据说补脑的鱼头,一边好奇道:“爹今天这时候怎么还在,不用去给大哥他们讲课?” 华秉佑自休沐以后,不顾华敏浩和杨俞的哀嚎,给两个小少年定下了每天去给他们讲课的任务。 这算是考前冲刺培训吧。 往常,这时候早该开始了,怎么今天还在屋里? 华敏沄怀疑的瞥了一眼谢氏,难道两人吵架了?华秉佑留在这赔礼道歉?但看谢氏面色红润,也不像啊! 华秉佑倒是一脸淡定:“这不是要给你弄鱼汤,我就给你大哥和表哥布置了功课,我下午去检查即可。” 心里却道,今日小翁氏会来府里,他怕那毒妇闹什么幺蛾子,便守在这里。 华敏沄不知道他们父女想的是同一件事,她今天也准备赖在谢氏这儿守着呢。 谢氏倒是没多想,她本性疏朗,难得丈夫和儿女都在身边,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想那许多? 果然,巳时三刻刚过,谢氏的大丫鬟荷香就来报,说小翁氏和她的夫婿王淮来了。 王淮是勇毅伯王丘克的庶子,而勇毅伯王丘克是勇国公府的死忠党。 王淮和小翁氏进来后,王淮就和华秉佑寒暄了起来,谢氏便拉着小翁氏客气的说起话来。 两小被嬷嬷带出去了。华敏沄跟在谢氏身边,光明正大的往小翁氏看去,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小翁氏。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她抬头看向小翁氏的刹那,正在跟谢氏说话的小翁氏正直直的看着她。 华敏沄微微一愣,心里蓦地涌起一股无法克制的怒气和恨意,她索性也不遮掩,对她挑衅一笑:“表姑母。” 她这乍然一出声,打断了谢氏和小翁氏的对话,小翁氏眼睛一眨,本来眼底深处的那股淡淡的厌恶不见了,笑容盈满了她有些寡淡的脸,她拿过一个荷包,塞向华敏沄:“沄丫头都这么大了,表姑母几年都不见你了都不认识了,这是我和你表姑父给你的见面礼,拿去玩儿吧。” 至于华敏沄那一抹挑衅之色,小翁氏根本没多想,这死丫头跟她有仇,人小鬼大,居然看出她对华秉佑有意,自那以后常常坏她好事,害她出丑,那挑衅的表情她见了太多次了。 这么多年了,死丫头还是没变,她只恨自己蛊虫下少了,没即刻让她疼死。 她当时是想让她受一些长长久久的折磨,以消她心头之恨,没成想被她逃过一劫。 华敏沄不知这些,见她递过来的墨绿荷包,手不动声色的微微一转,指尖用了巧劲轻轻一勾。 拜她的大力所赐,那小翁氏只觉得手仿佛被一股巨力一拽,荷包还没塞进华敏沄手里就不由自主的脱手了,掉在了地上,荷包口被拉扯下来,里面掉出一枚很小的花珮。 不仅如此,那荷包掉在地上,竟然甩出一圈淡淡的白色粉末,在墨绿颜色布料的映衬下,清晰可见。 一刹那,整个花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051 天星子毒 看到那白色粉末,一直注意她们这边的华秉佑瞳孔紧紧一缩。脸色顿时十分难看。梦里那些场景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他严重怀疑那粉末是什么毒粉。 华秉佑一阵懊恼又愤怒,真是防不胜防。他就不应该让他们进来,但因为王淮在,出于礼貌,他让他们进来了,结果呢? 这姓翁的果然一开始就对他这一房不安好心。 华敏沄只是扫了那白色粉末一眼,她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按照小翁氏的尿性,这估计又是南诏那边什么毒草! 还好她警觉,她要是摸到那荷包,那上面的粉末在她身上手上沾一沾,说不定还会沾到她房里的物品,沾到其他衣服上,这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她看了一眼那花珮,成色还不如谢氏院子里打扫院子的小丫鬟带的好,以华敏沄眼光的毒辣,怕是一两银子都要不了,仿佛是街边小摊上随便卖的哪块玉佩上的边角料。 谢氏也盯着地上的荷包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内情,不像华秉佑和华敏沄那么如临大敌。她只是对那花珮不满,这再怎么说也是伯府出来的,拿这样的东西送亲戚,也太寒酸了,打发叫花子呢?当下,脸就沉了下来。 那边王淮脸色也很差,他虽然是个庶子,但是由于书念的不错,在勇毅伯那儿一向比较得脸,这新娶的夫人原本他是不满意的,翁家不过是商户,以他看来还不如娶一个如他们这种人家的庶女还好点儿。 后来外面传翁氏八字极好,能旺家,他爹还专门找灵峰寺的大和尚看了看,结果把他的婚期还给提前了。 他不喜欢她寡淡的长相,自有其他红颜相伴。又因为她平日为人处事周全,自未婚时期他就常常收到她送的荷包、香囊这样的小物件儿,用的也顺手,自成亲以来,她替他把后宅以及妯娌间的关系处理的挺好,且并不管他是否去爱妾房中,因此,他倒还算满意。 但,这花珮让他一下子脸就涨红了,太丢人了。 小翁氏尴尬一笑,飞快掩饰自己内心的一丝不安,她道歉道:“都怪我,我屋里的春樱做事太马虎了,早上不仅打碎了我的香粉,连荷包都拿错了。” 说着,她把腕上那个羊脂白玉的镯子撸下来,缓缓递向华敏沄,有些强颜欢笑道:“这就当我给侄女儿赔罪了,都是我的不是。” 心里呕的几乎要吐血,对那死丫头,她能在里面塞块粗劣的玉佩就是客气的了,按她的性子,恨不能塞一枚见血封喉的毒药,却没想到那该死的荷包怎么就掉在了地上。 坏了她的好事! 倘若这一次,她再把事情办砸,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想到那突如其来的一股巨力,她狐疑的看了华敏沄一眼,又排除了自己那匪夷所思的念头。 如今,看王淮的脸色,她知道这事她讨不了好了,虽说这丈夫她不看在眼里,但日后还要借助这个身份干些事情,她也不想得罪了。 可怜她也只能出血本了,这镯子可是她的嫁妆! 今日,来国公府,她为了体面一些,把最好的首饰都带在了身上。 华敏沄没等其他人说话,拿出一条帕子,摊开来稳稳的接住她递过来的镯子。 对小翁氏歉意一笑:“沄儿多谢表姑母。说来,是我的不是,没接住。不过,你有所不知,我自幼对香粉儿甚敏感,沾上的话,这身上就会起小红点儿。需好几日才消。表姑母身上想必也沾上那香粉儿了,沄儿实在对不住了!” 她自是不愿意去碰小翁氏给的东西,但见那羊脂玉玉质真是不错,她不让她出点血那怎么说得过去。 说着,光明正大的用帕子一包,把那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就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小翁氏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维持不住,有龟裂的迹象。她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被感觉丢尽了脸的王淮匆忙拉走了。 她甚至连地上的荷包都没来得及收拾。 两人走后,华秉佑和华敏沄都没有出声,谢氏也感觉有些不对,怀疑的瞅瞅两人:“怎么回事,怎么觉得你们父女今天神神叨叨的?” 说来她对这表妹也没什么好感,就凭她姓翁,她就不愿意看到她,但人家这不是上门来了。不过,谢氏心里也觉得,这王家也上不得台面,今天这送的是什么玩意儿?她可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她的推脱之词。 华敏沄答非所问的说:“娘,这地上的粉末,请刘大夫甄别一下,我瞅着不像香粉。” 谢氏一惊,她也不是笨的,自然听出闺女话中有话,想到她做事素来有章程,便也没问。 听闺女这么一说,谢氏觉着看地上这粉末也膈应的慌。 她正准备派人去请刘大夫,华秉佑已经先她一步让阿成去了。 然后,华秉佑摆摆手,领着夫人和闺女出了花厅,虽然刘大夫还没来,他心里已经认定那是毒药了。 万一那粉末散逸开来,被他们吸入,不就完了? 华秉佑皱皱眉,到时候让刘大夫再给他们一家人号号脉吧。 华敏沄挑挑眉,她爹如今很警觉啊?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事? 不过,她看她爹没有解释的意思,华敏沄也没问,她只要知道她爹是维护他们一家人的,就好。 而她之所以让刘大夫过来,一则是因为如今关系很熟络。刘大夫是他们一家都比较信任的。二则刘大夫崇拜乌那子,这些年一直研究南诏的医术,华敏沄得乌那子准许还给他捎过医书。 倘若真是南诏那边什么毒草,借刘大夫的嘴说出来比她说出来更好。 …… 刘大夫很快就来了,他谨慎的用银针挑了粉末放在银碟里,又从药箱拿出几个瓷瓶,这个倒一些,那个倒一些…… 又把桌上那个羊脂玉镯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半晌,他道:“二老爷,夫人,大姑娘,这应该是天星子的粉末。” 华敏沄眉梢轻动,这名字略耳熟?天星子不是小翁氏之前想用来害王淮的? 果然,刘大夫皱着眉,望着这花厅满室的兰草,解释道:“此草南诏特有,与兰草之香混合,会使人心衰暴毙!” ------------ 052 清算总账 听了刘大夫的话,华秉佑那脸色可以用乌云密布来形容了,就是谢氏也是悚然变色。 刘大夫叹了口气,把这天星子毒具体的情况说给华秉佑和谢氏听。 心下却是觉着:二房怕是招了谁的眼了。 华敏沄站在一侧,在捋今天发生的事情。小翁氏恨她是肯定的,一次杀她未成,有第二次也是很正常的。 她瞄了一眼华秉佑,小翁氏考虑的挺周到的。把这毒下在她身上,过段时间,再给她送几盆兰草赏鉴,就在家坐等她的死讯就行了。 毕竟她的夫婿王淮爱兰成痴,她甚至都不用出面,今天带了王淮过来拜访,以后直接鼓动王淮送几盆兰草过来,想必对于能和信国公府嫡支相交,王淮定然愿意。 就算她不收兰草也没关系,这栖雁阁花厅里不是有兰草吗?花厅是什么地方,是当家主妇处理家事的地方,她作为嫡长女,即将及笄,谢氏带着她一起处理家事是常态,这样她会暴毙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刘大夫可是说了,这天星草粉末具有极易沾染,吸附性强的特点,那荷包上到处都是,她只要碰了,哪怕不用那个荷包,也可能沾在其他衣物上,甚至身上、饰物上。 只不过,小翁氏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来一趟就为了杀一个无关痛痒的她! 那么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她思索着前世这个时间点儿会有什么大事。 蓦地,她一惊,忽然想到了前世华敏浩的死,科举之后,落湖而亡! 据说,他就是不明所以栽进湖里,周边有同科学子立刻下去营救,但回天乏术。 大理寺找不到任何人为的痕迹,那寒霜湖是汴京最大的湖,湖边人来人往,想要提前布置杀人,难度系数极大,基本无法实现。 因此,最后华敏浩死因定性为酒醉失态,失足落水! 倘若,华敏浩中了这种毒?忽然失去了知觉,倒入湖中…… 虽然前世是秋闱之后的事情,但是今生很多事情改变了,难保不会提前! 倘若小翁氏是来杀华敏浩的,倒是很说得通! 华敏浩作为大房唯一的儿子,要是死了,大房就完了。华秉佑就极有可能越过大房,成为下一任信国公。 如前世一般,成贵妃再替廉王求娶华敏溪。 华敏溪的身份就很说的过去了,信国公嫡女的分量岂是信国公府二房嫡女这个身份可以超越的。 到时候,勇国公府和信国公府成了真正的姻亲,就是天然的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华敏溪背后的谢家! 到时候,华家的银子,谢家的兵权,啧啧,算计的真好! 只可惜,前世的华敏溪没别的本事,就是倔强,那会儿和华家老死不相往来,无形中估计也给廉王添了不少堵吧! 而小翁氏的信国公夫人之位,大概就是个添头吧,总归对成贵妃和廉王之事无影响,于是他们也就纵容她胡来。 她和母亲谢氏一生的痛苦,不过是这场博弈中再小不过的一件小事。 还有大伯大伯母和大哥的性命,前世长姐的死都是不值一提的! 华敏沄觉得恶心无比,这些人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就把其他无辜的人拖进泥淖里。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刻骨的杀意,真想拿刀把他们都剁了,以消她心中宣泄不出的愤懑! 说到底,不就是她们华家还不够强,才会沦为别人的棋子吗? 倘若自己够强,是不是就能成为执棋人了? 但是,如今华家即便不强,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欺负的,什么时候小翁氏之流都可以趴在他们头上撒野了? 小翁氏这一次,想轻松逃过,那得问问她华敏沄乐不乐意! 想到这儿,她看向华秉佑,诉苦道:“爹,我和翁家表姑母未有仇怨,她为什么想害死我?而且,今日她不会只来了我们二房吧,是不是大伯和三叔那儿也去了,还是让刘叔去看看,他们是不是也收到这样的荷包了?表姑母是要颠覆我们华家吗?” 她似又小声嘀咕一句,却让站她最近的华秉佑清晰可闻她说的话:“最近是怎么了,刚中过南诏的蛊,这回换南诏的毒了?” 她就是要把整个华家的目光引到小翁氏身上,用华家全族的力量去对付她。 她的仇要和小翁氏一笔一笔算清了! 至于其他,华敏沄想好了,既然爪牙伸出来了,那就来一个剁一个,来一对斩一双。 她倒要看看幕后之人愿意折几个在他们华家。 华秉佑一听这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想起了他梦里华敏浩的死,沄儿的死,虽说梦里都是片段,但他不是笨蛋,结合小翁氏的行事作风…… 他仿佛承受不住,后退一步,脸色已经不是黑了,而是惨白,半晌,他抿抿嘴,见刘大夫已经把花厅里的天星子粉末清理完毕,便带着刘大夫直奔他哥那儿去了。 他觉得他闺女说的对,小翁氏这个毒妇,在梦里害了他们二房不够,在现实中还想把他们全家都杀了,简直狼子野心,忍无可忍。 这事一定要告诉他哥,哪怕浩儿那边没事,他也得鼓动他哥一起,手刃了这个毒妇,为闺女报仇! 想到这,华秉佑气的心肝肺都疼,要不是他闺女警觉、聪明又运气好,说不定过段日子他就没闺女了! 还有之前,那蛊虫,华秉佑活剐了小翁氏的心都有了。 这边华秉佑走了,谢氏也是气的坐在那儿久久不能平复,她不晓得内里的复杂,只是拉着华敏沄,心疼极了:“你说,翁霞儿这毒妇,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你还只是个孩子,她如此对待一个孩子安的是什么心?这事忍不了,赵嬷嬷,你快去备马,我要去勇毅伯府问个明白!这是他勇毅伯的意思,还是翁家的意思!” 华敏沄连忙安抚她娘:“娘别急,爹不是去找大伯了?还怕找不回公道吗?” 这回,落在她手里的把柄,她还能让她跑了吗?她相信华秉佑听懂她说的话了。 她向暗处的未月悄悄做了个手势,让她把之前搜集的关于小翁氏的证据整理好,如今到了要清算总账的时候了。 ------------ 053 撞柱而亡 这边厢,两母女互相安慰,那边厢刘大夫都已经查出结果了,小翁氏给华敏浩的荷包上也有天星草粉末,但给杨俞和华敏沄的荷包都是正常的。 不仅如此,还给华敏浩送了四盆君子兰! 华敏浩甚爱,将其中一盆置于书房案几之上。 三房那边,两人根本没去。 这事在大房引起了轩然大波!华秉仞可以用雷霆震怒来形容。 华秉仞没想到,在自家坐着,还能差点把命丢了。如果不是沄丫头,那么明年,怕就是他一家三口的忌日。 没了儿子,他华秉仞还有什么指望。 想到这,他感激的看了弟弟一眼,说道:“这次多亏了沄丫头。” 华敏浩也心有余悸,他这算是逃过了一劫啊! 要不是大妹妹,他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身为一个家族的嫡长子,这些家族的事情他只是知道,却未有兴趣去了解。 总觉得爹还年轻,自己无需多问,可是这回事情落在他身上了。 原来,一个家族的倾覆如此简单。而他居然矇昧了自己的双眼。 在许多看不见的地方,家族里所有人都在努力,他作为这个家族的嫡长子,护佑家族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他是时候该学着承担责任,保护家人了! 见华秉仞兄弟俩去了书房,华敏浩也跟了进去。 杨俞手伸了伸,到底没去拉华敏浩。浩哥儿不是小孩子了,是应该学着承担了,正如他,虽说也在念书,但也早早问起了家中生意,说到底,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该守护和承担的。 杨氏在一旁,把两人的动作看的很清楚,她欣慰的点点头,嘱咐杨俞先回去休息。 她自己便跑到谢氏这边来了,于是本来是母女互相安慰两人组变成了三人组。 杨氏也和谢氏一般,气的心肝疼,一边赌咒发誓要翁霞儿好看!一边又拉着华敏沄直夸她是聪明的好孩子,要不是她,浩哥儿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相对于谢氏直来直往的性格,杨氏想的更多,她更倾向于是勇毅侯府跟信国公府过不去。 听说勇毅侯和信国公从以前到现在,因为政见不同,都是面不和、心也不和的。 不止是杨氏,书房里的华秉仞也在阴谋论,翁霞儿她哪儿来南诏的药,勇毅伯府是否有就不一定了,勇毅伯府是勇国公府的小弟啊,这是勇国公府要搞事吗?要让他们信国公府断子绝孙啊! 想到南诏的药,华秉仞目光一闪,这事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他心一沉,莫不是沄丫头上回那毒也和翁霞儿有关吧? 那会儿翁霞儿虽然还没有出嫁,但她和王淮早早就定亲了。 倘若这事是真的…… 他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直接问了:“阿佑,翁霞儿手上这南诏的毒是不是和之前沄丫中的那蛊也有关系?” 华秉佑一愣,承认道:“我正想跟你说此事!” 说着,便把华敏沄说的话告诉了华秉仞。 华秉仞目光一闪,沄丫头真是不简单啊! 自从那回沄丫头中蛊毒的事后,华秉仞就敏锐的发现,这孩子特别聪慧。 这次回来,他常常和沄丫头一起品茶聊天,惊喜的发现,这孩子无论是谈吐和对事情的见解,甚至就那小小一罐茶叶,她都能说出道道来。 他真特别喜欢这小丫头的聪慧、见识甚至心机。 浩儿跟她比,差远了。 这要是自己闺女该多好,倘若自己没儿子,等老爷子一死,他就上折子请立沄丫头当世子,以她的聪慧,日后华家何愁不更上一层楼啊! 华秉佑这么一说,他就知道小丫头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既然沄丫头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小翁氏害她的没差了。 他想了想,把心腹阿丙招过来,当着华秉佑和华敏浩的面道:“你去查查上次害沄丫头的那个奶娘和翁家是不是有什么关联。要是找不到线索,就去找沄姑娘,她那儿应该有!” 不说华敏浩不明所以的震惊不已,就是华秉佑虽说觉得闺女有些奇遇,但听他大哥这么说,还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华秉仞嫌弃的看了傻儿子和傻弟弟一眼,摆摆手,没兴趣解释:“沄丫头的聪慧岂是你们两个能比的!” 他决定以后把家里的事情有的没的都说给沄丫头听听,说不定他能得个好助力呢。 想到这,他满意的捋捋修剪的很整齐的美髯:这孩子,比她爹和她大哥都聪明,全华家也就沄丫头最像他。 想了想,便道:“今儿的事,那翁霞儿算是被我们人赃俱获了,我这就写折子,把勇毅伯那个老匹夫告上一告。” 没几日就要过年了,皇上一般不再处理政事,但如有紧急事情,不在此例。 今日,他信国公府差点断子绝孙了,这还不算大事吗? 华秉佑和华敏浩深觉此事就应该速战速觉,要是让对方反应过来,湮灭证据,就完了,于是两人帮着华秉仞,一起写折子。 这边,掩春进屋告诉华敏沄说阿丙找她的时候,华敏沄就知道自己是瞒不住大伯那个老狐狸的。 她跟杨氏以及谢氏打了招呼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就让掩春去找未月拿之前让未月整理的证据。 她从没想瞒过大伯,甚至刻意让大伯知道。 大伯身为世子算是华家半个当家人,与其说华敏沄想得到爹和娘的认可,她其实更想得到大伯的认可,这样她才更能有话语权,她说的话才更有人听的进去。 果然,阿丙什么也没说,就是拿了证据就走了。 华敏沄什么也没问,她和大伯算是心照不宣了。 …… 没人知道华秉仞做了多少布置,和皇上说了什么,当天下午大理寺的郭大人就带着圣旨去了王家。 说是彻查勇毅伯府意图谋害信国公府长子嫡孙和嫡长孙女之事。 听说,郭大人雷厉风行,在宣旨的时候,就让官兵包围了翁霞儿和王淮的住所。 听说,同一时间,有另一批人马控制了翁家,尤其是翁霞儿原来住的院子。 等到华敏沄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就见让去打探消息的掩春匆匆进来,说道:“姑娘,那翁霞儿今天一早当庭撞柱而亡了。” ------------ 054 要行家法 华敏沄神色未有太大变化,小翁氏的死是在情理之中的。 无论是因为她蒙羞的勇毅伯府或者是因为她而有暴露危险的成贵妃应该都不会放过她。 就算他们不动弹,小翁氏也逃不过朝廷对她的制裁。 她死的越快,她背后的人才能更放心啊。 她看了掩春一眼,昨晚她就让掩春去找她家人,等开庭审理的时候去看看热闹,有什么消息及时传回来。 掩春知机:“那勇毅伯坚决不认罪,叫嚣说顶多认一个识人不清的罪。并且因为那翁氏败坏了勇毅伯府的名誉,那勇毅伯当场让儿子王淮写了休书给那翁氏。” “勇毅伯的儿子王淮也说并不知道那天星子粉末和兰草混合会致毒,因听翁氏说咱们浩少爷爱兰,恰好他也是同好,便给咱们浩少爷搬了几盆他最喜欢的君子兰。” “那翁氏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只在用刑的时候叫骂了几声,但听说从她房里搜到了天星子草、银针蛊幼虫以及其他毒物,又有咱们府上呈上的证据,她就是不说话,也不能抹灭她的罪行。” 掩春有些愤愤道:“不过,这翁氏真是狡猾,郭大人判她绞刑后,她乘人不备,从地上爬起来撞柱而亡了。真应该把她押到菜市口,让大家看看这个恶人是怎么死的。” 她之前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家姑娘是被那个毒妇害的,现在知道这事,她和惜夏她们三个真是恨的不得了。 华敏沄摆摆手,安慰道:“她横竖都是一个死字,而且名声已经坏透了,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本来想试探一下,小翁氏手上有毒物的事情勇毅伯府是不是知道,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小翁氏都死了,都丝毫找不到勇毅伯府任何马脚。 不过,这次弄死一个小翁氏,华敏沄已经很满意了,悬在他们二房头上的一把刀算是拿掉了,因此华敏沄心情不错。 掩春见自家姑娘心情似乎挺好,也跟着心情好转,她一边忙忙的给华敏沄摆早膳,一边继续道:“那翁氏也是报应,听说啊,那翁家不仅拒不承认知道这事,还忙忙的跟她撇清关系,她都撞死在堂上了,勇毅伯府也不给她收尸,说她是被休的妇人。没想到,翁家也不要呢,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结果,还是郭大人让那些官兵把她用草席包了,准备拉去乱葬岗埋了。” 华敏沄正在拿小勺子舀杏仁酪喝,这是拂冬的娘做的,桌上还有一碟栗子糕,其实华敏沄本身很偏爱甜食,奈何前世身为太后,不能有明显的喜好显露出来,怕给人抓住把柄,因此时常克制自己,这重生回来,她再不想总是压抑自己了。 她没回掩春的话,翁家做事从来都是凉薄的,最是看重利益,他们这样做太正常了,如今说不定还想着怎么把那小翁氏的嫁妆给拿回去呢。 “对了,今天堂上只有大伯和我爹去了吗?”风波闹这么大,家里信国公会不知道吗? 掩春摇头,“哪儿能啊?还有老太爷呢,不过听说老太爷全程没说话,脸色也不好。” 他脸色能好就怪了,牵扯上翁家了,还是这么大的事情,那老头子怕是要被家里两儿子气死了。 估计他屋里翁氏知道这事的话,也得跟他闹。 华敏沄估摸着,她大伯和她爹回来讨不到什么好了。 …… 果然,还真被华敏沄猜着了,这一回来,老头子就发了好大的火气,摔了一路东西不说,一进门就让大房、二房、三房都去祖宗祠堂,他要在那里行家法。 华敏沄去的不早也不晚,她没自己一个人去,而是先去了她娘那里,和她娘带着双胞胎一起去的祠堂。 路上,谢氏很坦然,只淡淡说了一句:“想必今天你爹讨不到好了,哼,就是被老爷子打,我也要让那翁霞儿死的透透的,敢伤我的孩儿……” 华敏沄抱起缠着让她抱的华敏溪没说话,抿唇笑了笑,她娘外表看起来温柔,内里却倔强刚强,只要她认为对的事情,哪怕付出的代价再大,她也会做。 而孩子更是她最大的软肋。 到了祠堂后,三叔一家还没到,大伯和她爹已经跪在祖宗牌位前了,华敏浩跪在大伯后面。老头子手上拿了一根长长的鞭子。 华敏沄进来的时候,老头子看了她一眼,眼神凌厉。 华敏沄没动,直直的看过去,目光平和无畏,老头子顿了顿,把目光移开了。 这会儿功夫,三叔一家已经来了,祠堂气氛肃穆,信国公手上还拿了鞭子,小一辈的几个孩子都不敢说话、喧闹,乖乖的缩在后面。 见人到齐了,信国公开始说话了,只见他鞭子一甩,只看见那黑色的鞭子“咻”的一声,在地上留下一道白色的鞭痕:“今天,我才发现,我在这个家说话都不中用了!” “老大、老二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父亲的!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你们就跟人杠上了?真是好大的胆子。”老头子用鞭子指着华秉仞和华秉佑,真是恨不能把这两个逆子打死。 这么大的事情,他们都没有知会他一声,两人悄不声的就把事情办了,他到今天早上大理寺都升堂审案的时候才知道两人干的好事。 真是翅膀硬了,欺他老迈了?他这可还没死呢。 难道真像翁氏说的,这两个儿子自小反骨,从没把他放在眼里?! 华秉仞目光讥诮的看了老头子一眼,无视指着他的鞭子:“父亲,这事若告诉了你,你还能让我上这个折子?”这个家里,要说最了解信国公的非华秉仞莫属,他自然知道,事涉翁家,这老头就不能明白了。 信国公有些语塞,刚想说话,被华秉佑打断了,他连看都没看信国公一眼,只对他哥说话:“大哥,你想什么呢,信国公怎么可能让咱们上这个折子,毕竟他孙子、孙女儿可都没死绝呢。” 那表情说多玩世不恭有多玩世不恭,语气说多讥诮,有多讥诮。 信国公没忍住,一鞭子直朝华秉佑面门袭来。 ------------ 055 老爹威武 众人惊呼,一边的华秉仞眼疾手快的扑上去,准备替他弟挨这一下,却发现等了好一会儿,那鞭子都没落下来。 而且,祠堂里忽然出奇的安静。 华秉仞两兄弟抬眼一看,只见信国公那脸色似乎僵住了。 他手上拉着的鞭子被绷直了,另一头分明被拉在另一个人手里。 大家顺着鞭子望过去,只见华敏沄拉着鞭子的另一端,直视着信国公。 谢氏回过神来,连忙跑过去,蹙眉担忧的看着闺女手上的血迹。 她忙忙的掏出帕子,要给闺女包扎。 华敏沄松了手上的鞭子,由着谢氏包扎。 她力气虽然大了,如今也挺灵敏的,还会些武艺。 但自己也还是肉体凡胎啊。 这鞭子信国公是用了力气的,自己站的也不近,她上前一步险险抓住了鞭尾,这不,手就被鞭尾扫出一道血痕来。 不过,这一鞭子华敏沄没怎么样,信国公却是有些气短了。 他再怎么跟儿子生气,也没想到会误伤孙女,他一时间倒有些语塞,一瞬间他那口气倒是卸了。 他这一口气卸了,但华秉佑没有啊,他本来就气,现在看到闺女因为他受伤了,这火都压不住了,直气的眼冒金星,双眼发黑。 他索性也不跪了,直接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叫板信国公:“国公爷,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事?我们这事哪里做的不对了?人家都欺负到咱们门上来了,真要等到断子绝孙那一天你才舒坦是吧?” 看他爹那张脸又有转黑的趋势,他只觉得痛快,他今天还真是不吐不快了。 “我知道,你是怕动到你心尖尖上的人,那翁家这些年在你的帮助下,确实是鸡犬升天了,瞧瞧,都能和公侯府邸结亲了。”华秉佑说着,脸上的神情更讥诮了。 “我知道,国公爷你是看不上我们这一房的,我自小就是个孽障、不孝子、不听从你的安排、成亲的时候也不听话,没娶你让我娶的姑娘、生了闺女也不得你的眼。我知道你生气,要不是我闺女,大理寺不能这么短的时间搜集到那么齐全的证据。” 他索性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摆摆手道:“这样吧,国公爷你是要分家也好,不认我了把我逐出家门也好,你给我个准话。” 他转过身,指着祠堂里一排的祖宗牌位,目光森然的盯着他爹:“当着咱们华家祖宗的面,我也给国公爷一句准话,你要是把我逐出家门了,那我从此不是华家人,但翁氏我也不会放过,咱们就按国法处理,看看那翁霞儿究竟是如何在华家收买到人心,害我华家的孩子的。” 他哼笑一声:“这华家毕竟还是你当家的,你既然都能知道大理寺的证据是怎么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内容吧?这府里被翁霞儿收买的,专门用来盯住我们府里主子动向的奴才,真是清理完一批,还有一批,是谁在背后给这些人撑腰啊?” 他环视着祠堂,语调戏谑:“也许,再过不了几年,咱们家祠堂得改姓翁了。” “当然,我要是还是华家人,翁氏我同样不会放过。咱们就论家法,把族老请过来,看看翁氏这样吃里扒外的,是怎么个处理法?” 说完,他也不再看信国公那张老脸,走上去,抱起两个小儿女,领着妻子和大闺女走了。 远远的,还有声音传来:“国公爷,你决定好了尽快通知我啊,我们一家就不在这儿碍你眼了。” 整个祠堂里鸦雀无声,信国公那脸色已经从青黑色转成了墨黑色,仿佛能滴出墨汁来。 华秉仞见自家弟弟走了,他索性也不跪了,自顾自站起来,顺手还拉了华敏浩一把,肃着脸和杨氏站在了一处。 那边华秉伟起初还窃喜老大老二要受罪了,后来看老二胆子比天大,敢跟爹叫板,如今把爹气成这样,他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心里把华秉佑骂个半死,死死低着头,唯恐他爹看到他,打不到老二把他给打了。 不说祠堂那边暗潮汹涌。 路上,华秉佑一家却是平平和和,谁也没再提祠堂的事儿,仿佛那事没发生似的。 华秉佑心情其实不错,那翁霞儿一死,他连呼吸都轻松了几分。 这些年,这女人无形中已经成了他的梦魇,他有时候午夜惊醒,总是一遍遍看身边谢氏的脸。 他心里其实很怕,很怕有一天发现现实和梦境调了个个。 如今,翁霞儿死了,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一家会被她害了。 今日,他终于和他看不爽了好几年的爹叫板了,把心里很多憋着的话都说出来了,哪怕身为一个读书人,礼教告诉他这是大不孝的行为,但他不后悔,反而觉得胸中那口郁气都消散了。 想到这儿,他撇了眼自己的大闺女,是这孩子给了他勇气,他作为父亲,如果连妻子、儿女都护不住,那他真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还不如立时死了算了。 华敏沄跟在后面,心情有些复杂,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家老爹,可以如此威武。 不过,她正准备改变一下对自家老爹的观感,但刚进了自家院子,华敏沄就觉得自己简直三观尽碎。 只见她爹原本还挺的直直的腰杆儿立时软塌了下来,也不顾三个儿女还眼巴巴看着他,他可怜兮兮的蹭到谢氏身边:“婉仪,你看我们马上可能就要被赶出华家了,我就是个四品小官儿,俸禄也不多,你不会嫌弃我吧?” 谢氏大约还顾及着儿女还在,她隐晦的白了他一眼,假意道:“嫌弃,怎么不嫌弃?” 又见华秉佑眼睛都急红了,她连忙跟了一句:“可是,咱们孩子都三个了,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跟你凑合一辈子喽。” 华敏沄:“……” 她感觉自己牙都要酸倒了,见她娘朝她瞪眼睛,她无所谓的耸耸肩,把两小一起带走了。 真是的,自己要在院子里说这些肉麻话,还不许人听了?她这猝不及防的,都酸死了。 ------------ 056 处置翁氏 翌日,整个国公府依然弥漫着一种低迷的气氛,下人们都有些惶惶然的感觉。 没人知道,前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昨日,听说二老爷在祠堂大闹了一场,然后领着二房一家人先行离去,随后没多久,大家都陆陆续续散了,国公爷是最后走的,走的时间脸色铁青,显然是被气到了。 本来以为昨天事情就过去了,岂料天刚亮,二老爷的心腹阿成就出门叫来了七八辆大马车来,如今正在后门口排排的等着。 下人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然后就看到二房的仆从开始进进出出的往外搬东西,什么妆枢啊、屏风啊、桌子啊等等都被搬出来了,这是要搬家的节奏啊?! 然后,国公府外面就有老百姓聚集了,大家围过来指指点点的,间或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别的府邸的仆从,有的人甚至手上还拎着菜篮子。 想必,不一会儿各府就都已经知道信国公府二房要搬家的消息了。 等到信国公收到消息出来的时候,二房东西已经装了一半了。 华敏沄此时没去她爹娘的院子,自己坐在自个院子里构思开店铺的事情呢。 今天阳光正好,风也不大,华敏沄让丫鬟们给她把躺椅抬出来了,她半倚在上面,喝着调了牛乳的玫瑰卤子,那叫一个惬意。 掩春已经被她派去注意华秉佑和那边信国公的动向了。 她自然知道她爹的意思,老头子到昨天晚上也没给个准话,显然是想把这事糊涂过去,就当没发生过。 话说,这老头子对翁氏真是真爱,不仅对翁氏好,就是对翁家也是尽心尽力,身为翁家外甥和女婿的信国公还真是做到极致了。 翁家因为他,这些年得了多少好处?只不过,没见翁家出几个上进的,尽是不省心的纨绔。 如今,被儿子用断绝关系威胁了,老头子居然还想糊弄。 只不过,他们二房可不干。 于是,她爹一大早的就起来忙活了。 这临近过年,忽然搬家,加上昨天大理寺审的那案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事,就看老头子丢不丢得起这个脸了。 华敏沄满意的舀了一口玫瑰酥酪,她爹这时机选的刚刚好。 果然,才一会儿,就听说老头子急匆匆的去找华秉佑了。 那边厢,信国公急的嘴上都要起燎泡了,这个逆子,就是在逼他啊。 他一边往二房的方向去,一边让身边的小厮阿丑速速去把世子找来,要说这世上华秉佑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对他哥,他肯定得听。 到了二房,看到华秉佑站在院子里指挥着仆从搬东西,信国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忙忙的往院门口一站,厉声道:“都给我快停手,不准再搬了。” 仆从都有些为难,看看老太爷,又看看二老爷,不知道该听谁的。 华秉佑摆摆手,阿成会意,赶紧带着那些仆从丢下东西先出去了。 信国公看着自己儿子,有些心虚又有些气急败坏道:“老二,你这是干什么?这都要过年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何必让外面的人看笑话?” 华秉佑倒是态度平和,他一脸平静:“国公爷,咱们昨天不是说好了,我见你没给我个准话,想必是要跟我断绝关系了,我寻思着我住在这府里也不是事,就找人来搬家了。” 信国公气的话都说不出了:“你你你……要搬到哪儿去?我什么时候说跟你断绝关系了?你个孽障,我……” 正准备把这孽障骂一通,派过去叫华秉仞的小厮阿丑回来了,他急急跑过来,看了一眼华秉佑,到底没敢当面说话,而是附在信国公耳边说了几句话。 信国公听完,差点没气厥过去,这哪里是一个孽障,分明是两个。 瞧瞧华秉仞说了什么,人家说自己也劝不了弟弟,是自己失职,让沄丫头受了那么大委屈,自己对不起弟弟全家,无颜面对弟弟! 他都无颜了,那他这个做老子的是不是要以死谢罪啊! 一瞬间,信国公仿佛老了十岁,他也没力气骂儿子了。 他不傻,这一生甚至算的上精明,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公平的,至少面上一碗水尽量端平,虽说内心对翁氏比较偏袒,对翁家比较照顾,但对儿孙他从来也不亏他们什么,常常还从私库里贴补孙辈。 按说那翁霞儿已经伏法了,对翁氏网开一面那么难吗? 华秉佑仿佛看出了信国公的想法,他讥讽道:“国公爷是不是觉得儿子在逼你,是不是觉得那翁氏没大错?这府里头那么多仆从,没有翁氏的帮忙,那翁霞儿没这么大能耐,连我们喜欢去哪儿,家里的陈设,喜欢什么东西都摸的一清二楚。” “翁氏就算不知道翁霞儿要干什么,但家里这么多仆从被翁霞儿收买,她会不知道翁霞儿不安好心?” 信国公摆摆手:“罢了,我本打算年后再处置翁氏的,但既然你等不及,就今天吧,在后院修个小佛堂,就让翁氏搬进去,在里面礼佛吧,族老们年纪大了,没几天过年了,就不要惊动他们了。”他自然知道儿子说的是对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如今,见避无可避,他也只得如此,但也不想此事闹的连族老都知道,那他这个族长兼国公面子往哪儿搁? 到底这偌大的国公府,以后还要交到儿子手上,倘若真跟老二断绝关系,想必还要跟老大离心,那他百年之后,真没脸见祖宗了。 华秉佑笑笑,反问一句:“修个小佛堂,方便你去看她吗?” “你……那你说,怎么办?别忘了,翁氏再怎么样,也生了你妹妹,你总要顾及一下她和侯府的面子。”信国公觉得自己都要被这个儿子气死了。 华秉佑没接话:“这样吧,汴京城外有个大业庵,那掌门师太佛法高深,香火也鼎盛,就把她送到那边去礼佛吧。” “对外就说,翁氏身体不好,去那边调养,不能见任何外人。” 信国公叹了口气:“就按你说的吧。” ------------ 057 真爱无敌? 家里的仆从真是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二老爷。 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对仆从从来都比较和善、不喜欢计较的二老爷也有这样有魄力的时候。 自信国公同意了华秉佑的要求以后,华秉佑连一刻都没耽误,立刻就让阿成带人去了翁氏院子。 本来翁氏好端端的在屋里躺着,之前被华敏沄这妮子算计了一回,脖子上留了难看的疤痕。 她一边在心里咒骂华敏沄,一边等着老爷子给她和翁家做主。 霞儿死了,翁家这次名誉受损,老二还想把脏水往她身上泼,真是岂有此理。 哼,她已经跟老爷子哭诉过了,老爷子让她别急坏了身子,他自有办法摆平这件事。 看老二那一房还敢惹她不? 翁氏信心满满的,由着小丫鬟给她按摩肩膀。 这年纪越发大了,身上有些磕着碰着也不容易好了,不仅如此,还常常酸痛。 还有那疤痕,想到这事,翁氏就恨的牙痒痒的,恨不能把华敏沄这臭丫头剁碎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她盘算着要求求老爷子,给她去宫里太医那儿要一点妃嫔才能用的珍珠雪颜膏才好。 正盘算着怎么和老爷子开口,阿成已经带人进了荣昌院。 他连看都没看拦着他的张嬷嬷一眼,命带来的婢女嬷嬷进了翁氏的房里,把翁氏吓了一跳。 阿成做事很利落,他命人给翁氏囫囵收了几件换洗衣服,然后就把吓懵了的翁氏连拖带拉的送上了去大业庵的马车。 翁氏走的时候,尖声叫着老太爷救命的惨叫声,连跟翁氏隔了一进院子的华敏沄都清晰可闻。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忍看到翁氏的结局还是无颜面对翁氏,反正信国公连面都没露。 此后,华敏沄以为老头子总会有一段时间不适应或者伤心消沉。 却没想到:他好像没事人一般,该干什么干什么,说话做事都无一异常,一点端倪都不露。 当时,华敏沄还唏嘘了一句,真爱无敌?哼,只是在权衡利弊罢了,信国公这样的人心里最重要的大概只有他自己了。 倒是华淑兰,知道这事后,带着儿女回来闹了几回,但信国公没见她,华秉仞从来就没待见过她,自然不会见她,杨氏身为当家夫人,倒是见了她,但也只是面上情罢了。 她倒是想来二房,但早就被丫鬟婆子拦在外面,只在外面叫嚣了几回,便无计可施的走了。 后来,听说她还去了大业庵,但那庵主和华秉佑有些交情,自来是个端肃的性子,把控的很严,哪怕周桓安过去,也没让华淑兰见一面翁氏。 华淑兰气疯了,但这娘家丑事,她也不能往外说道,丈夫不理解她,这回变脸嫌弃她娘丢人。 娘家不待见她,连原来向来巴结她的孟氏都敢闭门不见她了。 加上这些日子那继女在家,年纪不大,却很有些手段,颇有些当家作主的意思,自己已经明里暗里吃了她好几次哑巴亏。 这些事加在一起,她只感到心力交瘁,竟然一下子病倒了。过年的时候就有些起不来身,只能躺在床上了。 …… 处置了翁氏,华敏沄就有些懒懒的了,做什么事都有点提不上劲儿。 她倒也不逼着自己,小翁氏前世荣华了一生,如今算是死在她手上,大仇报了一部分。她心里舒坦着呢,懒几天犒劳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 大概是那天她爹和老太爷吵架声音太大了,或者是家里哪个当主子的透露的,现在全家大概就连杨氏养的那只鹦鹉都知道,她华敏沄小小年纪就聪明绝顶,明知道自己被翁霞儿所害,还忍辱负重,暗暗蛰伏,收集证据,在关键的时候一击即中,复仇成功…… 就连华淑兰大约也是听到了风声,她来二房叫骂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敢带累她,就连爱找她麻烦的周倩都不见踪影。 华敏沄听到这风评的时候,哭笑不得。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相反她还觉得挺不错,她如今有了这厉害的名头,也有利于她做事。 倒是谢氏有些忧虑,虽然她自来知道自家闺女不是个贤良淑德的主儿,但是也不能得个太厉害的名声。 自她回来以后,几乎跟翁氏和翁家有关的事情处处有她的影子,外面那些人都是人精子,自然有那聪明的猜到些什么。 虽说谢氏觉得自家闺女是顶顶好,被人欺负了断没有不还手的道理。 但哪家的夫人都喜欢贤良淑德,柔顺的儿媳妇。 谢氏有些犯愁,这没几个月就要及笄了,她到现在也还没给闺女寻摸个合适的人来。 这些年,闺女都不在汴京城,大家都不了解她,因而大部分人家都还在观望,这要是再传出厉害的名声,哪里还会有人来提亲。 谢氏急的觉都睡不着,拉着华秉佑絮叨。 华秉佑却是觉得她杞人忧天,他闺女哪里不好?好看聪明又机灵,他还想多留几年,根本不急着现在就嫁好吗? 华敏沄自然不知道谢氏的纠结,就算知道,她估计还得反过来安慰谢氏,她也不准备现在就嫁好吗?至少等她寻觅到她满意的才行。 此时,她正和华敏浩以及杨俞去了她的铺子,三个人正琢磨这铺子怎么能弄的更合心意。 她可算看出杨俞能做御史的潜质了。 此时,他正瞅着华敏沄画的图纸,侃侃而谈:“大妹妹,你这图纸画的真不错,但是这用于隔间的琉璃屏风可不是那么好找,我恰好认识一个徽州的走商……还有这墙面不宜过厚,宜用彩色绢布蒙之……” 华敏沄听的认真,杨俞眼光独到,给她的建议都很不错。 她颇有些嫌弃的看了华敏浩一眼,真是不能比,此刻他倒也乖乖听着他们说话,但有用的建议一个没有…… 于是,年前年后的,三人有闲暇的功夫就倒腾店铺的事。 华敏沄为了感谢他们,这些日子每日都让人做了好点心犒劳他们,这时候倒是显出华敏浩的作用了,吃东西可挑剔了,华敏沄索性把改善糕点口味一事交给了他。 ------------ 058贵妃有请 年后,正月十五赏完花灯,朝廷也开工了。 华秉佑这个年过的挺舒坦,于他而言,除掉了前世的梦魇,仿佛搬去了他压在心上的巨石,连呼吸都顺畅了。 他再也不用担心会对不起妻儿,痛苦一生了。 如今,他只觉得无比畅快,长兄袒护、夫妻恩爱、长女聪慧、小儿女健康活泼,他的日子简直是人生巅峰啊。 因此,过年他就心宽体胖了,等到上朝的时候把朝服拿出来,都觉得有些小了,勒的不舒服。 但这依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官服小了改改就好,多大点事儿。 不过他这好心情也就维持到早朝结束。 他即将出宫门之际,被一个小太监叫住了,华秉佑有些愣住了,他官小言轻,基本没跟宫里的太监打过交道。 那太监倒是很客气:“华大人,奴才给您请安了。奴才是景仁宫的总管太监小喜子,我们娘娘听说:年前贵府小姐受了惊吓。哎,说来娘娘一直是悲天悯人的性子,听了这事很是心疼,想要看看贵府小姐。恰好昨日下了大雪,娘娘禀告了皇上,要请贵府大小姐来赏赏雪景,去去晦气。奴才是来给您送个口信,还请华大人务必转达。” 华秉佑一怔,微笑着回礼谢过小喜子公公,便按照原来的路往宫门外走。 路上,华秉佑眉头却是微蹙,景仁宫是成贵妃的居所,是离皇后所住中宫坤宁宫最近的宫殿。 皇后早逝,如今中宫无主,后宫由贵妃、德妃、淑妃、惠妃共同打理。 但,当今皇上比较宠幸成贵妃,她生的皇三子廉王也很得皇上喜欢,因此,隐隐之间,后宫中又以成贵妃为首。 按说成贵妃叫人去宫里赏雪,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和殊荣。 不过,成贵妃娘家勇国公府和勇毅侯府关系很不错,是世代联姻的姻亲关系,这次信国公府和勇毅侯府梁子是结下了,这种时候成贵妃忽然召见,华秉佑心里就有些忐忑,潜意识里他并不想让华敏沄见她。 宫里是非多,当今后宫四妃一个比一个厉害,除了德妃,都有子傍身,他们一家虽说出生公府,但本性使然,华秉佑本身不爱沾惹是非,只喜欢过简单日子。 而宫里,那就是是非聚集地。 但,成贵妃召见,他既惹不起也躲不起。 因此,他唉声叹气的回了家。 回来后,谢氏见他如此,自然问起了原委,华秉佑不会瞒她,便把事情跟她说了。 谢氏不乐意:“沄儿从没去过宫里,这规矩礼仪什么都不懂,万一冲撞了贵人,沄儿不是要受罪了?” 她闺女自己从不舍得教训一下,万一去了宫里被贵人惩罚了,她不得心疼死。 华秉佑也无法:“贵妃召见,也不能说不去就不去。还是把沄儿叫来,请大嫂教一教进宫的礼仪吧。” 谢氏深觉有理,让赵嬷嬷去叫华敏沄过来,自己则匆匆去了杨氏的院子。 杨氏听了也跟着担忧:“怎么会这样?” 见谢氏愁眉不展,她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别担心,大约是初一进宫朝拜的时候翁氏没去,又加上年前咱家和勇毅侯府那一档子事,贵妃作为后宫管理者之一,过问几句也是正常的。” 正月初一,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需要跟着进宫朝拜,可能有人问起也是常理。 “不过,进宫确实有诸多规矩,我这就随你去给沄丫头讲讲。”说着,杨氏就和谢氏联袂回来了。 同一时间,华敏沄听了赵嬷嬷的传话,也来了她娘这边。 听说贵妃请她去宫里赏雪,她挺意外的,琢磨着成贵妃是什么意思。 前世,她第一次见到成贵妃是和廉王成亲后,那是十几年后了。 跟华秉佑想的一样,她觉得成贵妃叫她过去也是因为和勇毅侯府的事情。 而且或多或少,成贵妃如果是个有心人,她定然也能听到一些关于小翁氏的死是她提供的证据的风声。 而以成贵妃的城府自然当得起有心人这三个字。 作为华敏沄心目中头号幕后指使者。这次叫她进宫,是为了试探她吧。 那她是不是还得做点什么准备,免得万一在宫中被人坑害了。 华敏沄寻思了一会儿前世宫里女人害人的手段,心里有数的很。 头一次见面,总不能害了她的命去,想必最多就是给点小苦头吃。 翌日,虽然不用上早朝,不过华秉佑也早早起来了,今天由他负责送闺女去宫里。 谢氏也起的很早,帮忙再次查看了一遍闺女出门的装扮。 虽说前一日,这孩子跟天赋异禀一样,行姿坐态一学就会,聪明的让杨氏都咂舌。但做娘的,还是叮嘱再叮嘱,不要出了差错。 华敏沄今日打扮的很应景,上身一袭藕丝琵琶对襟袄,下配同色系的百花曳地裙,腰间挂着成色极好的童子纳福的羊脂白玉和浅青色百宝香囊。 一头乌黑的青丝被赵嬷嬷的巧手分成两股,反绾成两朵对称的梅花形,花心处各点缀了两颗粉色的珍珠,两边梅花下各分出一缕头发垂于两肩,显得俏皮可爱。 出门时,罩一件大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披风边缘都用白毛点缀,映衬着如雪的肌肤,鲜艳的红唇,灵动的凤眼,竟然有了那么一丝惊心动魄的美。 很快到了宫门口,华秉佑见那位小喜子公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华秉佑悄声叮嘱闺女:“沄沄,你进去吧,爹在外面等你,你注意着些,别冲撞了娘娘。” 又上前一步,给小喜子公公塞了一个荷包,笑着招呼道:“我家丫头年纪还小,自来是个胆小的性子,今天是她第一次进宫,有什么不到位之处,还望公公提点两句。” 小喜子不着痕迹的捏了两下荷包,瞥了华敏沄一眼,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娘娘今日心情不错,最喜欢如小姐这般花容月貌,又勇敢聪明的姑娘了。” 华敏沄微低着头,朝小喜子公公福了福身,心里却是明白的很。 小喜子公公提到勇敢聪明,想必成贵妃是知道翁氏之死于她有关了。 否则闺阁少女多是“娇俏可爱”的,哪里能跟“勇敢聪明”挂上勾呢。 ------------ 059 巧遇皇上 华秉佑也听出了小喜子话中的意思,脸色微变。 他和华敏沄对视一眼,见自家闺女脸色平静,隐隐似有安抚之意,他心里略略安心了些,只得略显担忧的目送她远去。 华敏沄心中有数之后,也就有底了。 路上,她笑着和前面引路的小喜子搭话:“喜公公,不知道今日都有哪些人啊?” 这个小喜子公公十年后可是成贵妃身边的第一心腹大太监,很得她的信任。 小喜子喵了她一眼,神色、语气均未变:“有咱们两位公主殿下,以及勇国公府的小姐们。” 宫中一共就两位公主,大公主静络是皇后嫡出,后挑中今科状元,就住在汴京城中,她自幼丧母,得过谢太后照拂,许是这个原因,对前世的她很照顾,因此她们关系很好。 二公主静绫为德妃所出,前世得勇国公的嫡二子尚主,只不过两人大约性格不合,把日子过的鸡飞狗跳的,静绫和廉王关系亲近,却对她这个嫂子看不上,因此前世华敏沄也不太爱搭理她。 至于勇国公府的小姐们,那可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华敏沄点点头,谢过小喜子,表示知道了。 一路走过未成年皇子住的西五所,隔着墙壁和宽宽的回廊,再往里面走一些就是西六宫了,由西向东依次是储秀宫、翊坤宫、长春宫、永寿宫、启祥宫、咸福宫,再穿过御花园,就是东六宫了。 华敏沄对这宫里不要太熟悉,简直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至于礼仪这些哪里会出错,哪里是什么天赋异禀,分明是前世自己在这生活了半辈子。 当今皇上嫔妃不多,加起来也就十几个,这西六宫整个都没人住,就连东六宫都没住满,哪里像廉王,有真爱还不算,红颜知己多到东西六宫都塞满了,烦得她恨不能把坤宁宫让出来都给她们住得了。 刚到御花园,就听到喧闹声,眼角瞥到一角明黄色,华敏沄一惊,几乎本能的往地上一伏,和小喜子公公一起给皇上请安。 耳边就响起一个有些严肃的嗓音:“都起来吧,这是哪家闺秀?” 华敏沄低着头,听到小喜子回禀:“陛下,这是信国公府的嫡长孙女沄小姐,今日雪景甚美,娘娘邀请沄小姐来赏雪。” 岂料,这倒引起了皇上的兴趣:“哦?原来是松谭家的孙女?就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惹得信国公府和勇毅侯府反目成仇的丫头?快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语气中带着一丝戏㖸的笑意,明显是在开玩笑了。 听这话音,华敏沄有些轻松了,对于当今,大魏史上的第二任皇帝,魏文帝,她前世的公公,她不了解,但毕竟前世有过打交道的经历,因此她还是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他的心情好坏的。 什么时候能开玩笑,什么时候该噤若寒蝉,这应该是所有宫里人必须学会的一项生存技能。 听皇上的语气,明显是可以开开玩笑的。 她抬起头,正准备反驳一下,来挽救她岌岌可危的名声,看到皇上身边一众人,不免又愣了一下。 皇上如前世一般,体型健硕,较之前世,年轻许多,不过,大约是时常皱眉,眉目间有深深的褶皱。 除了皇上,他身边站的这些人她真是个个眼熟。 站在皇上右侧的分明是已经半年未见的福王,红衣张扬、身姿颀长、俊眉星目,只不过那倾斜垮着的双肩、嘴边那抹调侃、戏㖸的笑意给他平添了三分邪气,这却是和她记忆里的福王完全不一样的。 华敏沄知道,这是汴京城中的他。 两人目光一触即离,只不过,福王却开口了:“哟,哪里来的小美人呐,比我的婷婷还要美上三分呐。” 语气轻佻随意,漫不经心。 岂料他话一说完,却引起他身边一群大小男人的大笑声,站在皇上左侧的那个半大男孩笑的尤其爽朗:“皇叔,人家好端端的姑娘怎么能和你的蝈蝈做比较呢?” 华敏沄顺着说话声望过去一眼,心下冷哼,这位她烧成灰也能认出来,不就是廉王吗? 廉王也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笑着学着大人的样子作揖行礼。看起来彬彬有礼,谦和恭让,不了解他的人一定会第一时间对他产生好感。 只可惜…… 华敏沄福了福身,装作刚进宫,不谙世事懵懂的样子,垂下眼帘、低下头去。 这宫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每个人脸上都不知道有几层面具。 福王是假的,廉王是假的。 其他人,诸如大皇子秦王、二皇子奕王、四皇子理王具都应景的跟着哈哈大笑。 只不过其中有多少真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皇上也跟着大笑,他先是笑着责备了一下福王:“别胡说,你这混不吝,再这样下去,你就和你的蝈蝈过吧。” 福王耸肩:“我本来就不喜欢有人跟着我,男人女人都不行,我有蝈蝈就行了,皇兄不知道,上元节花会上,我家婷婷得了状元郎的封号。” 皇上似乎被他气了个倒仰:“什么状元郎,我的状元郎岂会是一只蝈蝈,你还是速速走吧,省的我看着你就觉得不省心。” 福王应了声,摆摆手,貌似混不在意的扭头便走,都没跟皇上打个招呼。 皇上似乎无奈的摇摇头,又转过头教训了自己儿子几句:“你们看看,你们皇叔,这么大了还不让朕省心,你们谁要是学他,看朕不打断你们的腿。” 惹得几个儿子纷纷赌咒发誓绝不学习皇叔。 他方才满意。 他转过头来,却没了和华敏沄说话的兴趣,只敷衍道:“倒真是个聪慧的姑娘,去找贵妃吧,今日在宫里可要玩的高兴啊。”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几个儿子离开了。 华敏沄俯下身子,和小喜子一起,跪送皇上一行人离开,没注意到从大皇子到四皇子,都看了她一眼。 等到皇上一行人走远,华敏沄才站起身跟着小喜子继续走路。 一路安稳的到了景仁宫。小喜子带着华敏沄直接进去了。 华敏沄刚准备福身行礼,却见一个嬷嬷拿了个蒲团过来,明显是要她跪下来。 ------------ 060 不软不硬 华敏沄眉目轻挑,这刚进门,不就找麻烦来了吗? 华敏沄也不憷,表情动作都没有一丝凝滞,她行云流水般跪下来,给成贵妃请安,那举止哪里见到一丝局促,分明如同跳舞一般。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套动作让一众准备看她笑话的人都惊呆了。 德妃和成贵妃对视了一眼,成贵妃眉目一沉,淑妃唇角轻抿,清了清嗓子,惠妃用帕子遮了遮嘴,似要掩住嘴边的笑意。 华敏沄低着头,不知其中的官司,她早就想到,成贵妃会来试探她的。 她自然不能表现的太弱,虽说也许可以让敌人放松警惕,但未免让敌人产生一种他们华家其实很好欺负的假象。 说不定还会产生反效果,可着她家欺负,这边她和她大伯好不容易把这爪子打掉了一个,可不想震慑作用没起到,还引来了一堆。 大伯没有太多的干涉外界对她的一些传言这事她是知道的,就是为了震慑一下那些起小心思的。 一直以来,华家嫡支一脉给人的感觉都是没什么存在感。 如今的信国公才能平庸,在当今圣上那儿受宠程度一般。 但华家偌大的家业,有钱财却是世人都知道的。 毕竟华家曾经是盐商出生,虽说如今该换门户了,但华家祖宅还在扬州,说华家没银子,没人会信。 这样不免就有人起歪心思,这些年华家的女儿可真是不愁嫁,旁枝的也能嫁的很好。诓骗华家人一起做生意的也不是没有,华秉伟就被骗过。 大约华秉仞兄弟自小没有亲娘帮衬,信国公一直偏心,一直等到华敏浩开始展现读书的才能,中了举人,才定下了华秉仞的世子之位。 这事在汴京城成了笑柄一样的存在,华秉仞成了靠儿子才能得到世子之位的无用之人,而华秉佑,虽然身在官场,但却不喜也不愿意去揣摩官场规则,一直安心呆在清贵衙门。 因此,说起信国公府,京里有些老牌权贵都开始轻视了。 如今借着杠上勇毅侯之事,也算为信国公府正名! 信国公府的人可不是庸才,不仅不是庸才,还人才辈出。文能秒杀所有贵族,不靠家族荫封,武也不在话下,有人敢欺负,打过去绝不手软。 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尚且有这样的魄力和能力,更何况其他人。 这样的信国公府看看谁还能随便欺负。简直深不可测啊! 但华敏沄也不能表现的太强势,如今形式比人强,这儿有一个算一个个个比她身份贵重,她惹不起,也不能乱惹。 所以不软不硬刚刚好,你若来招,我就接着,但绝不出头挑事。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道娇软的声音:“起来吧。” 华敏沄继续低着头,说了句:“谢娘娘。”便站直身子,目不斜视,端庄的站到一边。 这声音是成贵妃的声音,成贵妃一辈子都是这么娇软的声音,从未变过。 民间有野史相传:皇上最爱的就是贵妃这让人酥媚到骨子里的声音了。 刚站定,就听见上首另一道饱含笑意的声音:“这就是信国公府的闺女?可真漂亮。快过来给本宫看看。” 华敏沄微笑抬头,顺从的走了过去。 原来是德妃,只见这儿坐着的可不是只有成贵妃,这德妃、淑妃、惠妃以及生养了大皇子的娴嫔和其他几个年纪大大小小的嫔妃都在。 在这些人中,还站着几位年纪不一的姑娘。 那站到一边,不和任何人站到一处,气质冷漠,穿着宝蓝色衣裙的白皮肤美人,就是静络公主了,静络公主眉目如画,但自有一股冷凝的气质,静静站在一边,配合着她眉目间的英气,显得特别的不易让人靠近。 但那只是自我保护罢了,静络公主是一个温柔善良且聪明的人。 站在德妃身边的那一个就是静绫公主了,看起来活泼天真,但眼神中自有一种骄矜之气,前世再过三十年,这股子骄矜就变成了一股刻薄。 还有三个围在成贵妃一处的姑娘。 华敏沄瞥了一眼,大概知道这几位大约是勇国公府成家的姑娘了。 蓦地,华敏沄眼神定了一下,她在那一小群人里看到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此时,华敏沄已经走到了德妃身边,德妃笑着拉过她的手赞道:“瞧这长相,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一家的小子呢。” 淑妃接口道:“想不到信国公府还藏着这么一朵小花儿呢。” 惠妃应景道:“听说你前些年都去治病了,不在咱们汴京城里啊?”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没看到成贵妃脸色不好吗? 她哪儿是病了,那是中了小翁氏下的毒了。 这贵妃和惠妃自来不和,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华敏沄低头笑笑,轻轻嗯了一声。 德妃笑着打起了圆场,继续同华敏沄搭话:“去年皇上千秋节的时候,你祖母还来了呢,我瞧着她精神尚可,怎么过年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了?” 没看到她需要问吗?你难道不知道。 华敏沄心中腹诽,脸上却是沉痛无比:“祖母年前听说了翁家表姑母的事情,一时间惊吓过度,特别悔恨自己娘家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之辈,坑害了自家的孩子,惊怒过度后,她身体就不大好了,她还自愿去庵里养病,不见外人,给翁家姑母超度,也为她赎罪。” 成贵妃:“……” 德妃:“……” 一众人:“……” 惠妃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都还在这儿干嘛呢,我们这些人聊天,都拘着下面的孩子了,不是说赏雪吗,快,静络,静绫一起带着大家伙儿出去乐呵乐呵。” 惠妃是真高兴啊,德妃一直和贵妃穿一条裤子,平日里总是联起手来给她和淑妃吃过好几次瘪。 这还是头一次,她看到这么点小的丫头,居然能把两人噎的说不出话来,真是大快人心啊。 想到这,她又瞅瞅眼前的小丫头,说来这丫头无论家世,手腕,长相都不错,虽然大了点儿,但女大三抱金砖,若是能给理王…… ------------ 061 表妹来了 御花园里,一众人三三两两的站着,华敏沄百无聊赖的站在一边,也没凑到其他人那边去,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思却飘远了。 勇国公府的那几个姑娘可是很排外的。对于勇国公府,华敏沄可是很熟悉的。 前世,人家可不仅想当勇国公府,小皇帝上位后,还想当承恩公府,被她狠狠的镇压了一回,才安稳了些。 要说今天来的成家这两位姑娘,都是勇国公的女儿,是成贵妃嫡嫡亲的侄女儿。 成贵妃一生也算是传奇。她娘刚开始只不过是一个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侍妾,奈何肚子争气,生了两女一子。 成贵妃自小长的婀娜多姿,尤其那与生俱来的好嗓子,为她成功俘虏了一代帝王的心。 她自小就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庶女,自小能哄的自己父亲最喜欢她,到哪儿都把她带在身边。 然后,更是借机早早的就和以前的皇子,当今的皇上暗通款曲,一朝得势。 因为这,她娘也成功的被扶正了,如今更是成了成国公府的老封君,她嫡亲的大哥也成了如今的勇国公。 今天来的这两位,前世一个嫁了青龙将军沈知应的嫡子,一个倒是对廉王暗生情愫,却是被另一位截胡了。 另一位今天也来了呢,华敏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熟悉到极点的那个姑娘,这个姑娘名叫田雪梅,听说以前不叫这名字,是后来廉王给取的,取自“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东西。” 想到廉王,华敏沄依然恶心到不行,这厮就喜欢玩这招,他前世那几个受宠的妃子,个个都有小名,个个都取自什么诗词。 田雪梅是成贵妃姐姐的女儿,成贵妃这位姐姐没有成贵妃的好运气,当时她娘还是个侍妾,未得势,她也没成贵妃的美貌,因此,嫁了当时丧偶的苍州知府。 彼时的田知府虽说丧偶,但只是而立之年,意气风发,勉强也算得上青年才俊。 回京述职的时候就看上了成贵妃的姐姐,娶了做填房。 生了田雪梅。 只可惜,后来,田知府办案的时候得罪了江湖中人,一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彼时,田雪梅和官府同知的女儿一起去寺庙礼佛,遇到大雨,借住寺庙,逃过一劫。 田知府本家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早年爹娘就去世了,族里见他有读书天赋,便一直供着。 田知府做官后倒是对本家照顾了几年,但娶了成贵妃的姐姐后,一则成贵妃姐姐嫌弃田家本家粗鄙。 二则成贵妃得势之后,勇国公府水涨船高,田知府本人因为勇国公府姑爷的身份很是得了些利,也有些看不上族里了,觉得他们像蛀虫一样,不停的对他索取回报,贪得无厌。 综合以上两点,田知府一家竟然和本家族里断了联系。 田知府惨遭灭门,田家倒是派人来看了看,只是收殓了田知府一家的尸骨,但对田雪梅人家也没说怎么办。 勇国公府怜惜这位表小姐,便要接回来,人家也没意见。 然后,田表妹便开启了她和廉王表哥相知相爱的传奇一生。 要说这位,可比她的姨母成贵妃还要得宠,还要有心计。就连当年的自己都在她手里吃过大亏…… 华敏沄眼神一黯,虽说田雪梅被她弄死了,但自己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不过,今生,不会再有这些事了。 今生就让他们凑一对好了。 看到田雪梅和成家两位姑娘凑一块儿说话,一副亲热的样子,华敏沄心下冷笑,如今是姐妹和睦,只可惜未来就不一定了。 眼神流转间,恰好和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静络公主对上,静络公主眼神微弯,竟是朝她笑了笑。 华敏沄愣了一下,嘴角弯弯,表示收到了这份善意。 如同前世一般,静络一直知恩图报。她得过谢太后的悉心照顾,因此对谢家女所出的华敏沄自然有些爱屋及乌了。 只不过,宫里人多,她们也只能这么不着边际的使使眼色罢了。 …… 好在,此后便没再发生什么事。 也不知道成贵妃是乏了还是打心底对她特别厌恶,此后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倒是惠妃和淑妃,就连娴嫔都跟华敏沄聊了好些。 尤其惠妃,对她特别热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她有什么亲戚关系呢。 对于这些场面上的事情,华敏沄虽然觉得无聊,但前世倒是练出来了,倒也不憷,也算能怡然自乐了。 到了傍晚,华敏沄终于跟着小喜子公公出宫来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华秉佑见闺女各方面看起来还不错,不缺胳膊少腿,也没有面色苍白或者青一块紫一块,长舒了一口气,笑着上前又塞给小喜子一个香囊:“偏劳公公照顾小女了。” 小喜子公公神色不变,笑着接过香囊:“华小姐聪慧机敏,奴才并没有做什么,华大人客气了。” 又笑着递上一个盒子:“这是北夷人进供的珠花,不值什么,图个新鲜,娘娘从皇上那儿得了后,一直觉得太鲜嫩了,如今见着华小姐,甚是喜爱,便送给华小姐了。” 华秉佑低头接过:“谢贵妃娘娘赏赐。”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华秉佑便带着华敏沄离开了。 路上,华秉佑问了华敏沄宫中可发生什么事情,华敏沄隐去细节,连称没事,也没受到欺负,华秉佑才稍稍安心些。 他这等在门口,心焦的很。如今可算踏实了。 回到国公府,不仅谢氏,就是华秉仞和杨氏都差人来问侯。华敏沄又重复了一遍,才算交差了,便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去了。 第二日,华敏沄也没把这事当回事,倒是很久不来的华敏洁又来了,询问华敏沄进宫的见闻。 华敏沄见她一脸的渴望和掩不住的嫉妒,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那宫里难道是个好去处不成。 不过,各人想法不同,各人也有各人的缘法,也许华敏洁真是这么觉得呢? 不过她记得华敏洁不是看上杨俞了,怎么现在变了? ------------ 062 奇特家世 华敏沄甩甩头,自己想的太远了,这也不关她的事。 不过,身为华家女,只要华敏洁不招惹她或者故意害她,她自然还是希望她好的。 前世虽然她杳无音讯,但是想必过的也不是太好,否则以她的性格早就回京炫耀了,哪里能那么多年都无声无息的。 今生,看在大伯大伯母面子上她也希望她能过的好点,不要去希想一些她不该想的东西。 看华敏洁干坐着,两姐妹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华敏沄眼角余光瞥到了成贵妃送的那一匣子珠花。 昨日华敏沄已经看过了,匣子里一共八朵珠花,做工非常精致,用的是北夷特有的夜光螺,在黑暗中那珠花还能发出莹润的光泽。 华敏沄仔细检查过,没什么问题,其实她知道成贵妃也不会蠢到公开赏人的东西上弄出什么毒物来,但以防万一,还是查验一下。 见华敏洁盯着那匣子珠花眼睛都不眨,华敏沄便由着她挑了四朵。 其余的当着华敏洁的面,让掩春拿出去给三房的两个妹妹拿去分了。 华敏洁很惊讶:“大姐姐怎么不给自己和三妹妹留一些?”她严重怀疑大姐姐还得了其他好东西,才这么大方。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手上的珠花不是那么好看了。 她无意识的握紧手上的珠花,很想问一句华敏沄是不是私藏了什么好东西,但介于这位大姐姐如今凶名在外,硬是不敢开口。 脸上还不敢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来。但内心焦躁,就有些坐不住了。 华敏沄没注意她坐立难安的样子,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随意道:“我不是很喜欢带珠花一类的东西,这珠花放在我这里纯属浪费,溪儿是个小财迷,给她珠花不如给她银子,而且她每天跟洋儿疯跑,没得糟蹋了。四妹和五妹我瞧着文静又可爱,我这个做姐姐的得点好东西,也给妹妹分着高兴高兴。” 她总不能说觉得成贵妃赏的珠花膈应,压根就不想留在二房。 见华敏洁得了珠花还不走,还在这问东问西,华敏沄就有些不高兴,干脆开口撵人了:“二妹无事就先走吧,我和瑶瑶约好了,马上准备一下就要出门了。” 自家屋子,还不兴她高兴怎样就怎样,至于华敏洁的心情不在她考量范围以内。 华敏洁早就领教过这位大姐姐的厉害,要不是为了要点东西顺便探听一下宫里的见闻,她是决不会来的。 如今这位大姐姐凶名日盛,见她都撵人了,当下啥不满啥想法通通没了,领着枫儿就走。 送走了不怎么欢迎的人,华敏沄收拾了一番,去谢氏那儿吃了个午餐,陪龙凤胎练了会儿大字,便和谢氏报备了一下要出门的事。 下午,赴了冯瑶瑶的约,瑶瑶说要介绍她和她其他两个朋友认识,恰好今日彭楼办了个赏梅节,她们相约一起去看看热闹。 华敏沄不排斥交朋友,既然重新开始了新的人生,她自然要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 结果华敏沄挺满意。 阮玉和陈无双出奇的让她喜欢,两人年纪差不多大,都是刚及笄。 但谈吐有物,不骄不躁,谦和有礼又不失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实在是让华敏沄又羡慕又欢喜。 令她比较惊讶的是,她一直以为阮玉和陈无双也是如她们这样的至少是个官宦世家,结果居然不是。 陈无双的爹是个老翰林,只有陈无双一个闺女,听说陈老爹年轻的时候科举考了很多年,都是陈无双的娘靠着一手好厨艺去饭馆给人家帮厨,才有了银钱供陈老爹读书,许是因为患难夫妻,因而夫妻恩爱,才养出陈无双这样眼神明媚,乐观向上的姑娘。 听陈无双聊起她爹娘的时候,那一脸的孺慕和崇拜,华敏沄就能看出陈家定然是个比较幸福的小家庭。 听陈无双自己说,他们家只在城东的迎朝巷买了一个四合院儿,够他们一家三口和几个下仆一起住了。 迎朝巷多是一些小商户或者百姓的居所,从这可看出,陈家的家境不算富裕了。 至于她怎么和冯瑶瑶认识,听她自己说是冯瑶瑶有一年上元节赏花灯的时候和家中仆人走散了,然后问路的时候认识的。 没想到两人特别谈得来,遂引为知己。 而阮玉家,华敏沄只觉得咂舌。 阮玉的娘是蜀绣十三针的继承人,起初,华敏沄听冯瑶瑶介绍的时候,以为是什么高端的绣花针法,但后来发现,她想的也没错,不过这是能杀人的绣花针。 蜀绣十三针居然是一个江湖大门派,武功高强,以绣花针为武器,文能飞针走线捻针绣花,武能绣花针变武器杀人于无形…… 而阮玉的爹是个镖师,开了一家天威镖局。 华敏沄很怀疑,阮家最厉害的镖师应该是阮玉的娘亲…… 听冯瑶瑶说,她和陈无双有一次相约出门在外,车轱辘断了,被滞留在路上,是阮玉的爹爹路过帮她们一把,带她们一程,因此和阮玉结缘。 华敏沄咽咽口水,瞥了一眼阮玉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没准跟她娘一样,蜀绣十三针使得贼溜…… 真是人不可貌相。 “对了,玉儿家也只有玉儿一个孩子吗?有没有兄弟姐妹?” 华敏沄忽然想起前世的阮尚书。阮尚书名叫阮石,这个姓氏比较少见,她仔细瞅瞅阮玉,总觉得她眉眼间有些阮石的影子。 阮玉倒是不奇怪华敏沄问这个问题,唠家常不就是这些吗? 于是,点头道:“我还有一个大哥,今年正准备参加秋闱呢,对了,沄沄,华大哥是不是也是今年参加秋闱,到时候我可以介绍我大哥和华大哥认识。” 冯瑶瑶也点头:“石头大哥念书可厉害,应该比馋嘴猫厉害。” 华敏沄:“……”这冯瑶瑶和华敏浩两人比天高比海深的怨念大约是无解了。 不过听了此话,倒是基本可以确定,这个石头大哥应该就是阮石了。 前世,三十年后,他可是她手下最得力的兵部尚书啊! 想到他颇为奇特的家世,华敏沄脑子里自动浮现阮尚书拿着绣花针的场景…… ------------ 063 巧遇廉王 彭楼的赏梅节办的很盛大,华敏沄亲身参与,身在其中,也觉得趣味无穷。 彭楼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大手笔,为了这次的赏梅节,偌大的彭楼整个布置成了一个梅园。 门口两边的朱红柱子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那脍炙人口的应景诗词: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用带着金箔的金墨一挥而就的字体铁竖横勾,奇异的闪耀着金属的光泽,仿佛深深刻进了柱子里。 园中移植了许多梅树盆景,有北地的大红梅;也有南边特有的照水梅;有常见的素心蜡梅;也有极为罕见的曹王黄香梅。 梅枝虬曲苍劲、风韵洒落,它们或卧、或仰、或蛰、或伏。 红梅热烈如火,肆意绽放;绿萼重重叠叠,优雅神秘;紫梅艳丽馥郁,雍容华贵;玉蝶轻柔素雅,飘渺动人…… 在梅林花海中,还间或放置着若干的桌椅,那层层叠叠的梅花瓣儿在清风拂动之下,洋洋洒洒的掉落,更是形成了天然的屏障,给本就离的不近的桌边客人更添了一层天然的屏障,让置身于外的人看不真切。 不仅如此,还贴心为女眷在湖上设置了若干小花亭,四周用轻纱帘子垂下,不影响视线的同时,也能观赏到风景,听到四周的喧嚣,真是处处周到体贴。 置身园中,仿佛置身在梅海之中,让人沉沦其中,不忍离去。 前世,华敏沄记忆里对彭楼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隐约晓得有这么个存在,彭楼开了很多年,一直在,却远远不及现在这么有名,她从不知道彭楼还有这么辉煌的时候。及至她后来进宫,她更是不晓得这些了。 如此她便有些好奇:“瑶瑶,彭楼的主家是谁呀?” 汴京城这种权贵多如狗的地方,不是大人物大概也撑不起这样偌大的摊子,那梅园里那些梅树,从各地运回来,甚至还有北夷、南诏、南漠特有的品种。 南诏北夷如今还好说,南漠…… 这个梅园中,光是那些梅树的价格,说是万金也不为过。 当然,彭园引起的轰动也是必然的,文人雅士、富贵权柄、风流才子、袅娜佳人,华敏沄看到了许多。 因为她回来汴京城的时间不长,公侯门第有许多人不认识,好在有冯瑶瑶在,凭着冯瑶瑶的介绍和她前世的记忆,她也算借着彭园混了个眼熟,也把人囫囵认了一遍。 听华敏沄问话,陈无双和阮玉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冯瑶瑶很吃惊:“沄沄,彭楼背后的主家是长公主啊,你忘啦,小时候有一回,咱们过来彭楼吃烤鸭,还遇到长公主,长公主还叫我们去说话呢。” 华敏沄:“……我多年不回来,好多事都忘了。” 原来是长公主,当今皇上只得一位姐妹,就是端宁长公主,和驸马就住在京城里。 她记得长公主的驸马是姓彭,原来彭楼是这么个来历。 皇上对兄弟们绝情,对姐妹倒是比较宽厚,不过端宁公主此人比较端方,不慕权贵,她也不太喜欢往宫里去。 后来廉王即位,再后来小皇帝上位,除非是不得缺席的重要日子,否则在宫里是看不到她的。 满足了一回好奇心,又赏了梅,一行四人心满意足的吃了彭楼的美食,便各自准备回家了。 因为华敏沄和冯瑶瑶有马车跟着,便负责把阮玉和陈无双送回家去。 陈无双住在迎朝巷,距离信国公府相对近一些,还在一个方向。 路上,华敏沄发现陈无双真是个妙人,她是家中独女,却很会照顾人,而且很贴心,尤其是一手厨艺,她荷包里有许多好吃的小食,肉脯、果干、敲碎了烤制过的小核桃,都是自己做的,很是美味。 主动周到又细致,让三辈子都没有尝过有姐姐照顾的华敏沄,第一次有了这么新奇的感受。 送走了陈无双,华敏沄心情很好,刚准备坐马车回府,她似有所感,有点毛毛的,敏锐的一回头,就看到廉王正站在不远的铺子门口,看着她。 她心里一咯噔,忽略见到廉王的不适感,脸上自然没带出什么来,见廉王对着她笑,她也笑笑,福了福身,刚准备走,却发现,廉王朝她走了过来。 华敏沄很无语,虽说她不得不和成贵妃有了交集,但是廉王,她一点交道都不想打。 前世,做了那么多年夫妻,她真是够够的了,如今连看他一眼都嫌膈应。 只不过,她现在扭头走是断不可能了。 心里狠狠的埋怨自己一通,廉王看就让他看呗,自己警觉性那么高干嘛,眼神都对上了,现在好了,她走不掉了。 廉王很快站定在华敏沄面前,他还是昨天在宫里看到的样子,穿着打扮还是那么华丽,不过比之宫里,他似乎少了收敛,更多了一丝狂放。 莫名的,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气势。 显得特别张狂,让华敏沄非常不适。 华敏沄不着痕迹的蹙了眉头。 前世,廉王也狂妄,但那是在当皇帝之后,华敏沄才觉得越发不能忍受,怎么如今,原来这狂妄是自小就有的吗? 她心里冷笑,前世他大约是肖想她手里拥有的兵权和钱财,前期在她面前还算收敛吧。 廉王站定在华敏沄面前,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离的很近,华敏沄眉间一动,面无表情的往后退了一步。 本来年纪就比华敏沄小的十多岁的男孩,个子和华敏沄一般高。手上还摇着一把撒金折扇。 如果华敏沄不是当事人,看到这情景,她定要笑出声来。 如今她只想骂一句,真是装…… 华敏沄动作太明显,往后直直退了一步,这让廉王的眉眼凌厉了那么一瞬,刹那又恢复了。 他仿若未见华敏沄的动作,温文道:“华姑娘怎么在这里,昨日在宫里见到,觉得华姑娘举止端仪,今日恰好遇见,前面恰好离雁来楼不远,那儿的美食也是一绝,华姑娘可否赏脸小王,去雁来楼一叙。” ------------ 064 命中贵人 华敏沄觉得廉王简直不知所谓,就算大魏民风比较开放,平日里女子也可以自由逛街,可是不代表就一点都没有男女大防吧。 更何况,她孤身一人在外! 而且,看看这将晚要晚的天色,她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对面这位,她就算前世无比熟悉,今生她只当他是个陌生人看罢了。 她极力忍住内心的恼怒,极力忍住要一刀捅死他的冲动。 他以为他是谁,当街居然敢约一个权贵之女单独吃饭! 她今天要是去了,明天大概就名声尽毁了。 想到这,华敏沄语气越发冷淡:“廉王殿下,如今天色不早,小女爹娘正等着小女回去,何况我刚从彭楼出来,如今还有些积食。怕是吃不了这顿饭了。” 华敏沄几乎掩盖不住对廉王的厌恶了。 不管他有心套路她还是无意算计她,在华敏沄心里已经给他狠狠记上了一笔。 昨日在宫中,虽然猝不及防见到廉王,她心里想着应对成贵妃的事,又被皇上和福王扰了心神。 因此,到没有引发什么特别的感觉。 今日单独遇见,虽然他们站在一处还不到半刻,但她已经感觉全身都不舒坦了。 她心里清楚是内心的感觉促使了她身体的排斥。 前世她被他害的有多惨,今生她就有多厌恶他。 只要一看到他,她就想起她嫁过去以后悲催的生活,悲催的一生。 再加上他刚才算计她! 所以,她也失了耐性,脸上直接冷淡了下来,廉王如今不过只是廉王,她还是国公府长女,她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不怕得罪他,也得罪的起他。 廉王微愣,随即想到了里面的关卡,虽然他确实是临时起意,但以他的身份何必要跟她解释。 他其实从她刚来这个巷子口,就看到她了,看她跟一个姑娘说了几句话,看到她脸上还挂着淡笑准备上马车,然后一回头看到他一切全变了。 他是未来的皇帝,尊贵如他,约她吃个饭还拿乔上了! 他清楚的记起了自己的一生,记得自己是要做皇帝的。 雪梅果然是他命里的贵人,如果不是她被接到国公府那一天,因为太过惊慌,不小心撞到他的头,他也想不起来自己辉煌的一生。 而且雪梅还给他生了一个好儿子,那是他的继承人,唯一的继承人。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今生娶雪梅为后,至于其他人,想当皇后是不可能的。 令他有些愧疚的是,他没能更早的恢复记忆,否则雪梅的爹娘也不会死。 如今他有了前世的记忆,他记得那些手下和心腹,他要尽快找到他们,让他们尽早为他所用。 如此,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就能让他等到机会为主天下,也不会如前世一般才只做了一年多的皇帝,就得病驾崩了。 至于华敏溪,哼,前世害死雪梅的仇还没算,今生就夺了她的后位补偿给雪梅吧。 他自两年前一朝觉醒,发现他母妃如同前世一般,早早为他筹谋了,他自然不会拒绝。 但是,他自己也要早早丰满自己的羽翼。 如今,他手头缺银子不是问题,他记得前世他当皇帝后,辽府那一代来报发现金矿! 他要想办法提前把它弄到手。这些日子,他正在筹谋此事。 他手上还缺为他所用的武将。 想到这,他有些懊恼,他如今还是回来的太早了,什么都没有。 这一阵子他在极力拉拢玄武将军的儿子杜横,如今杜横已经是他的铁哥们儿了。 但如今的杜横还没有抢了他爹的兵符,所以他着急也没用。 青龙将军沈知应,他的嫡子是他的表妹婿,他不用拉拢,但表妹还没及笄,也不能现在就嫁。 白虎将军是个老古董,很不合他的脾气,前世他登上帝位还没来得及解决他,令他逃过一劫。 如今他还没能力去解决他,也没空理会他,等他登上皇位,他有的是时间去解决他。 朱雀将军谢家底蕴深厚,前世谢家最后败了,但凭借着谢家那份底蕴,凭借着华敏溪和他的关系,他还是坐稳了江山。 今生,他本来的打算是,看在谢家的面子上,他不介意纳了华敏溪,那女人能力是不错,却特别不驯,他心里也不是很乐意。 只不过,今生却有了一些不同,眼前这个华敏沄是谁? 要不是他把前世小时候的记忆和今生发生的事情比对,发现都能对的上,他差点因为这个女人精神错乱,以为自己魔怔了。 这个女人是目前为止,他记忆里唯一的变数。 前世根本没有这个女人,华敏溪是有个长姐,但是早就夭折了。 如今,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这女人居然没死,还折损了他母妃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翁霞儿。 虽然翁霞儿于他而言无关紧要,但这么轻易的死了,让他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好的感觉。 贵妃约她赏雪,其实也是他的意思,他就是要看看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本来昨天,他准备去他母妃宫里看看情况,岂料福王不知道怎么进宫了,父皇临时召集大家一起陪同游园,打乱了他的计划。 今天,他偶然看到她,岂会放过,虽然面前这位形容举止没有异样,他还是看出了她的冷淡。 一瞬间,他也想起了前世不好的记忆,华敏溪的不驯,那有时候掩盖不去的眼底深处的厌恶,深深的刺激过他。 如今,果然是一家人嘛,华家二房是怎么回事,都是硬骨头? 他可是一代帝王,华敏溪骨头再硬,还不是为了他的江山,做牛做马。 今天,看到华敏沄这态度,他改了想法,如果华家女他要纳一个,那就华敏沄好了。 如此一想,他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实在是妙。 华敏沄即将及笄,马上就可以出嫁,纳了以后那谢家不就能为他所用了,解了他暂时不能用青龙将军和玄武将军的燃眉之急了。 看那肤白胜雪,肌肤如玉,令人惊艳的容颜,加上她能够扳倒翁霞儿的智慧,以及华家嫡长的身份,廉王不要太满意。 ------------ 065 一块肥肉 廉王用眼角余光扫了华敏沄一眼,见面前的姑娘虽然没说话,脸上表情依然淡然无波,但紧抿的双唇,蹙着的眉峰,几乎处处在说着这个姑娘的不驯。 不过,不驯有什么要紧,他可是做帝王的人,岂会怕一个小丫头! 今生,他有大把的时间呢。 廉王舔舔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血腥的冷酷。 再直的脊梁,他也能给她掰断了。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依然是谦和有礼的:“倒是小王唐突了姑娘,如今天色已晚,既然姑娘不想和小王一起吃饭,那小王就送姑娘回家吧。” 他自然知道面前这位不知什么原因对他比较冷淡抗拒,但这也不必深究,于他而言,就是一只不听话的小野猫,有爪子才有趣不是吗? 身为一代帝王,他肯屈尊降贵的来讨她欢心,倘若她再不听话,也不怕折了福分。 他就不信,他收拾不了她。 华敏沄自然不知廉王所想,她也无意去了解这些。 如今,光是和他站在一处,她就膈应的不行了。 不过,华敏沄觉得很烦,她都这么明确拒绝了,这位是听不懂吗? 真是让她恶心的想吐。 前世活了那么多年,她不至于看不出廉王的兴趣。 那不怀好意的眼睛里闪烁的征服欲,简直让华敏沄无言以对。 如今不过还是个小屁孩的家伙,居然就胆大包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她的脸整个都撂下来,既然廉王故意装作不懂,还敢对她无礼,她也没什么要给他留面子的,她准备直接拒绝他。 至于得罪,成贵妃都得罪了,廉王有什么不能得罪的。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义正严辞的回绝他,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有些迟疑的女声:“沄儿,天色太晚了,我爹正在套车,差我出来请你等一下。天色不早,不安全呢。” 竟然是陈无双。 陈无双这一说话,廉王脸色有些不好了,暗骂了一句:坏他好事。 华敏沄嘴角微勾,瞥了廉王一眼:“就不麻烦殿下了。” 廉王来回盯着眼前两人看了一眼,华敏沄眼角余光瞥到陈无双头低的更低了。 廉王手上的折扇也不摇了,握紧的双手昭示着他不怎么愉悦。 只不过,他越不愉悦,华敏沄就越愉悦。 “既然这样,那小王就不打扰了,改天找到机会,希望小王有这个荣幸。” 说完,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便带着仆从走了。 华敏沄目送廉王远去,心里仍然不能平静,很是窝火。 以她对廉王的了解,他可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她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引起他的兴趣了。 还是说,这位可不管她叫什么,只要她是华家二房的女儿就行了。 是了,前世他比她大了近十岁,不是还是娶她了吗? 本以为今生,她和他再无交集,却忽略了豺狼的本质。 想不到前世她出嫁后才逐渐显露狼子野心的家伙这么小小年纪,已经遮掩不住了。 本来,华敏沄只觉得对成贵妃需要多注意,毕竟廉王年纪还小,实在不必过于忧心。 如今,她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他,她沉下心来: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三四岁就能学会争宠,更可况廉王这个坏坯子。 她转身,笑着拉过陈无双,感激道:“无双,谢谢你。”要不是陈无双,她今天无法这么容易摆脱廉王。 陈无双摇摇头:“也是恰好听说你还在巷口,我便过来看看。” 她回去以后,在家都待了一会儿,忽然看到邻居的王婶过来找她娘择菜,一边还话家常。 她听到王婶说到巷口有一个衣着容貌姣好的姑娘正和一衣着华贵的半大小子站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 瞧打扮是非富即贵的。 大家不敢靠近,怕惹来麻烦,可是不影响他们八卦啊。 她这一说,陈无双和她娘都惊了一下,怕华敏沄遇到什么麻烦,陈无双便出来看看。 想不到,看到这一幕。 华敏沄笑着摆摆手,也没多停留,上了马车:“今天多亏了你,否则我怕是要吃亏了。那廉王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好,硬要拦着我,你也快回去吧,这天都黑了,陈伯母该着急了。” 又执意让掩春送陈无双进去。 陈无双心里又一惊,竟然是廉王,不过看华敏沄笑容温婉,她没来由感觉很心安,说来也真是的,廉王大晚上的拦着一个姑娘家,真是不识礼数。 华敏沄心里觉得挺暖的,陈无双就算不知道廉王身份,却也不至于看不出廉王非富即贵,在这种情况下,她能挺身而出,帮朋友一把,哪怕她那会儿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这种温情,她觉得陌生又温暖。 回了住处,华敏沄就开始琢磨今天发生的事。 廉王的举动让她提高了警惕。 而且,华敏沄总觉得不对劲,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田雪梅不是已经来勇国公府了。 这厮不是应该对田雪梅正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时候? 怎么跑过来对她献殷勤来了。 饶是她厌恶田雪梅,她也得替她骂一句廉王,真不是东西。 不过,华敏沄也警醒起来。想到昨日在宫中,那惠妃对自己的嘘寒问暖,她似有明悟。 她昨日心思基本都在成贵妃身上,防范着她给自己使绊子。今日被廉王一激,就想起了这一茬。 惠妃分明是对自己有兴趣,那自然是因为她有个年纪相仿的儿子。 华敏沄觉得这些宫里的女人真是不正常,她如今不过十五不到,那理王才十一二岁,惠妃都想着给他娶妻了。 自己这身份,在觊觎谢家和华家的人眼里就是一块肥肉啊。 她现在该明白的是,不能用前世的眼光去看这些人和事了。 毕竟前世的华敏沄这时候早就夭折多时了,如今自己还活蹦乱跳,不能因为前世廉王、理王娶的是其他人,她就掉以轻心,毕竟今生哪怕廉王对她没兴趣,她都不可能把华敏溪再嫁给他不是吗? 想到这,她叫来戊星,成贵妃一系,不仅要注意成贵妃,如今的廉王也得让戊星寻个人去关注关注。 ------------ 066 心中有数 华敏沄叫来掩春,让她跟赶车带她们回来的顺伯说说:今日遇到廉王之事,找个机会让他跟大伯说,让大伯有个数。 自翁氏的事情以后,信国公仿佛是对儿子妥协了,总之如今信国公府,大伯能做一多半的主。 这事可是大事,顺伯一向是个机灵的,掩春去找他说话,他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华敏沄遇到的事,说过的话他会一分不差的告诉大伯,大伯自然能看出她对廉王的厌恶。 不仅如此,第二日一早,她早早就去她娘那儿了,这不仅是廉王了,理王似乎也对她产生了兴趣,她必须摆正自己的态度,义正严辞的跟她娘表明:她非常讨厌皇亲贵胄,也不打算嫁给皇亲贵胄,而且她不接受她娘私自给她定亲,必须她自己看过了满意了才行。 同时也是借她娘把这事捅给她爹知道。 廉王一事事关重大,有成贵妃那事在前,华敏沄不能放松,她相信这事捅给了大伯和父亲知道,他们也能警觉起来,她能想到的事情,爹可能不一定想到,但大伯一定能。 大伯能想到,这事就能被重视,他们才能不让别人有机可趁。 正和谢氏说着话呢,杨氏来了。 不仅人来了,还带着好几箱好东西。 杨氏进来,看到华敏沄笑着走过去拍拍她的手道:“我刚刚差了红蕊去你院子里先瞧瞧,果然不在,我就知道你八成是到你娘这儿来了。快瞧瞧我给你和洋儿溪儿带了什么好玩的。” 华敏沄眼前一亮:“莫不是伯母娘家的海船回来了?” 杨氏笑着点点头,笑的爽朗又舒心:“是呀,这回去了三条船,折损了两条,但最大的那条船回来了,真是满载而归,船上那些个咱们没见过的好东西,我大哥差人送了些过来,我可最喜欢我家沄儿了,怎么能少了沄儿的好东西呢。” 谢氏嫌弃的摆摆手:“大嫂快别夸她了,这丫头越大越没个正形,我快愁死了。” 这丫头真是的,哪有姑娘家要自己相看男人的,还得自己同意,这说出去得让人笑死,谢氏头疼的不行。 一对小儿女年后开了蒙,这时间正在上课呢,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个小讨债的,正想歇歇,大闺女来了。 先是说了一遭昨天遇到廉王的事,这事她听的也很火大,好在她知道闺女拳脚功夫不错,倒是不怕她吃亏。 而且对于会得罪廉王的事情,她看的很开,本身之前因为勇毅侯家的事,就得罪了成家,既然如此,怕有什么用。 至于理王,一家有女百家求,这都不是事儿。 谢氏心里暗骂了成贵妃和廉王一句:打完老的,来了小的。 嘴上还豪迈的安慰华敏沄:“别怕,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只管上手打,可不要手软。” 真是反了天了,他们家虽然低调不惹事,但也不是怕事的,尤其廉王敢欺负她的孩子,那真是捅了马蜂窝。 谢氏一般不与人计较,但孩子、丈夫和谢家是她的逆鳞,触犯了她也是不会手软的。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谢氏跟翁氏斗的最多的原因,也是她最后和华淑兰断绝关系的原因。 结果,以为华敏沄正事说完了,结果她惊世骇俗的跟她说起了以后成亲要自己做主的言论。 这话不仅让伺候的赵嬷嬷骇得说不出话,谢氏也感觉自己的头抽抽的疼。 这孩子都是当娘的债,没一个省心的。可是,孩子是自己生的,大闺女那么小受了那么大的罪,自己内心又心疼又亏欠,实在不忍拂逆她的意思。 她揉揉眉,把这事推给去上朝的华秉佑,便想把自己闺女赶走了,她看着她就头疼,不想跟她说话。 正准备赶,杨氏恰好来了。 杨氏倒没看出谢氏的怨念,只以为她是客气,还半真半假道:“有什么可愁的,你要是觉得愁,就把沄儿送我吧,我做梦都想生个这么贴心的,要不我拿浩儿跟你换也成啊。” 这话把谢氏说乐了,两人笑着打趣了几句。 杨氏急急忙的让人把箱子打开,招呼华敏沄:“沄儿,快瞅瞅,有什么喜欢的?” 自翁氏被强行送走后,家里的管家权完全落在了大伯母杨氏手里。 谢氏是没这个心思,她孩子多,也没什么野心,又一向和杨氏交好,只愿意在杨氏忙的时候帮帮忙,平日里她是不问这管家的事情的。 孟氏倒是有心思,然而一则她平日里和杨氏以及谢氏来往的不多。 二则她目光浅薄,净学着小家子气。 有一回过年的时候,杨氏让她管着给仆下发一些粮食和布料,也好让大家过个好年。 结果她把那些粮食换了,本来成色中上的粮食换成了下下等的,甚至还有些霉变的,换了还不算,数量也变小了,克扣了许多。 那布料也是,都是些细棉的料子,结果她倒腾了一多半回自己娘家了,换了粗麻的过来。 这事闹的大家都下不来台,那会儿翁氏掌管家中的一多半权利,因为这事,杨氏被翁氏好一顿训斥,更是借机夺了杨氏手中为数不多的权利。 杨氏好一顿窝火,也好生没脸,想找孟氏算账,把那缺口补上,那孟氏就是死赖着哭穷,翁氏也赶着拉偏架。 最后这事以杨氏自己掏银子补上缺口为终。 因为这事,杨氏郁闷了很久,还是等到华敏沄回来,那翁氏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借此,杨氏才借机掌了管家权。 杨氏也是个杀伐果断又干脆的。 今年给孟氏娘家的年礼明显少了一半,孟氏倒是来闹,杨氏一句话就把她打回去了。 她状似不解的反问孟氏:剩下的一半不是早就给了,那些粮食和布料,算算还多给了,这每年的年礼公中是有定数的,一年多了,另一年就少点呗,不满意也可以呀,像谢氏那般每年自己收拾,有银子想收拾多少送回娘家就收拾多少。 这话把孟氏气的个倒仰,回去就说自己病了。 杨氏不惯她这毛病,病了请大夫治呗。让管家给她请了个大夫去,她就不管了。 ------------ 067 有心参股 成功的出了心里那一口恶气,杨氏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她觑了个空闲,跑到二房来,搂着华敏沄好一顿心肝肉的惯着,还送了不少好东西。 她心里知道,要是没有华敏沄这个小机灵在里面出力,翁氏就走不了,她哪儿能有这么舒坦的日子过。 心里喜爱感激华敏沄,恨不能真把华敏沄带回去养着,出手就越发大方。 华敏沄在杨氏送的一堆东西里看到一个比较突兀的小盒子,那盒子非铁非木,黑漆漆的看不出来是啥。 华敏沄好奇的打开一看,愣了一下,这竟然是一盒香膏。 不过,香膏可不是大魏朝的东西,那是洋玩意儿。 杨氏见华敏沄似乎感兴趣,便说道:“这是俞儿这次来带给我的,应该是从杨家的洋货铺子拿来的。” 又摸摸华敏沄:“这些东西就是图个新奇,也就你们小孩子喜欢,我就拿来给你了。一年前杨家又有船出海了,前段时间,收到消息,大约年后就能回来。等这一回出海的船回来,大伯母就能给沄儿多送些新奇玩意儿了。” 华敏沄听杨氏所言,才知道原来杨家还涉猎海上生意,这简直让她欣喜若狂。 杨氏一族涉猎的生意广泛。 大魏朝初期是没有海禁的,太祖在世的时候,甚至鼓励民间赴海外通商。 但是朝廷对海外通商的税赋定的很高,要达到带回来的货物价格的三成。 海上风险太大,一有不慎那就是有命去没命回。 起初还有好些人,多是一些家底雄厚的大富商,眼光比较独到和长远,组建人马,兴兴头头的去了。 但回来的真是太少了,有的即使有命回来,但是遇到些海盗之流的,货物也被抢的一点不剩。 可以说能满载而归的十之一二罢了。大部分不是血本无归,就是命也丢了。 有这么一批人的遭遇在前,后面想要做这门生意的都要想想了。 所以很多人望而却步。 因此,民间海外通商这事就没怎么发展起来。 等到如今这位魏文帝在位,他不重视这个,因此这事就逐渐没人问,萧条了。 不过好在当年太祖一力推广过,这事如今做起来有旧例在,倒也不麻烦。 再到了廉王即位,他刚上位就封禁了海上通商,实施了海禁。 这事华敏沄一想到就又要冷笑了,不就是勇国公府当时也想赚这个银子,成贵妃和廉王母子禁不住诱惑参了一股,血本无归了吗? 那会儿她已经嫁给廉王了,此后廉王过了很久的向她借银子度日的日子,想必这事对他来说如鲠在喉吧。 至今,她对廉王的评价那都是什么都不是。 不算今生,前世也什么都不是。 除了阴狠毒辣,狂妄自大外,他根本没有身为帝王的胸襟和气魄。 他做了一年多的皇帝,她替他擦了十年屁股。 一年多的时间,他除了大兴土木的修宫殿,就是为他的雪梅爱妃修豪华大墓,这墓是给他们两个合葬的。 一个用于他活着,一个用于他死了。 不过,廉王没想到自己能死这么快,当然这其中必须有她华敏沄的手笔,他死了后,她摄政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叫停了这两件劳命伤财的蠢事。 至于他们该葬在哪里自有去处,总不会没处葬。 当然,田雪梅自然不能好好的待在她的妃冢里了。 她生前,她华敏沄留不得她,死后自然也留不得,早就秘密派人把她挫骨扬灰了,妃冢里躺着的不过是一具乱葬岗里寻来的女尸,用来糊弄小皇帝的。 即便如此,国库也被花的差不多了,然后就是旱灾、蝗灾、战争。 其实,她华敏沄摄政时期,她深知道发展经济的重要性,奈何那会儿倭人作乱,意图在大魏沿海抢掠骚扰,不仅如此,海盗也猖獗,海上很不平静。 因此,这海禁就一直没有顺利解封。 到了她摄政后期,她好不容易力排众议,在闽南府这边开通了一个港口,用于通商。 只是,她刚千辛万苦组建了船队,找到了可信的官员,准备也去走一遭,为国库添点银子的时候,她被小皇帝坑回来了。 真是…… 杨氏见华敏沄特别感兴趣,以为她孩子心性,便跟她介绍起杨家做的这笔生意。 杨家在太祖在位时期,就开始做这事,他们寻最好的水手和船工,打造最好的船只,给他们配备最好的武器和武功高强的武士。 即便如此,总之也是去的多,回来的少。 但是,利之丰厚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即便刨除了税赋、损失的船只,补偿给那些死去的水手、船工、以及武士的丧葬费及补偿金,还是会剩下很多。 大家都能赚的盆体满钵。 杨家人,包括很多水手、船工以及武士都知道里面的风险,但是依然前赴后继。 这就可以看出,里面的利益有多惊人了。 这么多年了,杨氏家族只会越来越赚钱,因为他们通过长年累月这么多次的实践,已经摸索出了一条相对安全的道路。 那一回,华敏沄就想着,等杨家商队这次出海回来后,看看情况。 她有心在里面参上一股。但是深知没有一点特别的东西,她根本不好意思跟大伯母开这个口。 就着杨氏打开的箱子,华敏沄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有用贝壳制成的门帘,还有串成一长串的彩色水晶。 这些都还只是半成品而已,那贝壳制成的门帘可以把贝壳拆下来,将大小相仿的用金丝银线重新穿制。 水晶也可以,这五颜六色的水晶,价值连城那是肯定的,但放在一起未免显得杂乱了些,若是把它们分门别类按照色彩、大小放置,再加以雕琢,无论是做头面首饰还是做水晶衣,那价格也能卖到天价去。 还有一匣子金银宝石,未经打磨,有些灰蒙蒙的。 华敏沄还看到一株特别大,品相特别好的五彩的珊瑚,就这珊瑚,能值万两银子了。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香料,有一些不知名的香膏,还有一小块龙涎香。 甚至华敏沄还看到了一个水晶瓶里有粉色的粘稠状的水,打开瓶盖,闻之味浓,香味馥郁,华敏沄猜测这应该就是香水了。 ------------ 068 优秀如我 不仅如此,还有一小袋杂七杂八的各类种子,有胡椒、香菜籽、莳萝籽、丁香等。 还有一个大箱子,华敏沄竟然看到了一箱凤梨。 这些东西,在她第一世也许不算什么,但如今,却件件特别,样样价值不菲。 如此,她的心更加火热起来。 成贵妃和廉王、惠妃和理王这些人个个都不是好惹的,既然生在信国公府,又有将军府外家,就要有身在漩涡当中的觉悟。 虽说,她如今在大伯那里算是挂上了聪慧的名儿了,有很多事情也可以求助于大伯,让大伯帮她去做,但是毕竟他们的目的和目标并不一定完全一致。 大伯是未来信国公府的主人,他的目标是振兴国公府,不让国公府在以后的官场斗争、乃至争权夺势中没落、甚至消失。 基于亲情,他自然希望他们二房一家好好的,有什么难处他也尽全力的去帮助。 但那也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如今想来,华敏沄觉得她做的还远远不够。 她肯定希望信国公府好,家族能为她未来的生活带来保障。 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 但,她还有别的需要保护的人,谢家是她的外家,虽然他们如今看起来蒸蒸日上,外祖父还年富力强,小舅也年少有为,但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事情。 前世谢家最终还是没落了。 她不愿意也不会沉湎于前世,但是那些无疑也在无形中充当着一个参照指导的作用。 她如今迫切的需要人手,需要钱财,退一万步讲,倘若厄运依然无法避免,但这些至少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能够让他们安稳的活着。 想到此处,华敏沄看了杨氏一眼,开口道:“大伯母,沄儿有一事想跟伯母商量商量,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在和谢氏说话的杨氏很诧异,她平日跟华敏沄形同母女,华敏沄和她说话大多比较俏皮,有一种小女儿的娇态,从没见过这孩子这么郑重。 谢氏也不知道华敏沄要说什么,她看了闺女一眼,责备道:“作什么怪呢,你有什么不可同你大伯母直接说的?” 杨氏也笑答:“还不快说,我和你母亲都等急了。” 华敏沄抿唇笑笑:“我是见大伯母娘家这海船生意做的特别好,想请大伯母帮我引荐一下杨舅舅,不知道可否参上一股?” …… 杨氏和谢氏差异的相视一眼,她们没想到华敏沄有这种想法。 谢氏瞄了杨氏一眼,对华敏沄有些嗔怪道:“你伯母家这生意好多年了,哪里是你小孩子能参和的,你又不懂这些,还是别给你杨舅舅添乱了。” 自家闺女,她是了解的,从不会无的放矢。她这么说必然是深思熟虑的。 因此谢氏也没有严厉责怪闺女,只是看杨氏没说话,她帮忙打打圆场。 华敏沄没接谢氏的话,继续道:“我知道如今杨家这生意是做熟了的,其实我也并不是真要参一股,确切的说我只想要杨家懂行的老水手和船工按照杨家摸索好的熟悉的路线带我的船走一遭就行。” “船我可以自己出,只需要加入杨家船队即可,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可以向伯母保证,我给的条件杨舅舅定然无法拒绝。” 这话倒引起了杨氏的兴趣:“哦?” 其实,自家孩子,杨氏倒没觉得华敏沄抢杨家生意之类的,杨家说起来也是华秉佑的外家,自家曾外孙女想参一股,赚点小钱,杨家不至于这点气魄都没有,甚至她只要开口,杨家一个店铺也是送得的。 只是这事危险的很,所以杨氏不能不慎重考虑。 更兼之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说话,杨氏觉得有趣,便没立刻答应。 令杨氏没想到的是,小丫头真的能说出道道来,那姿态仿佛真的是在和她谈判。 想到丈夫对于这丫头的夸赞,以及丫头回来后,这个家里的变化,她所展表露出的锋芒,杨氏不免用慎重的态度对待华敏沄了。 这孩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孩子呢。 华敏沄也不卖关子,“杨家自太祖时期就开始做海外贸易,说起来陛下也已经在位十年了,杨家做这生意少说也有十载有余。” “可是,依然伤亡如此之大,这其中固然有海上风浪之大、路途之远、海盗之猖獗的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因!” 见杨氏有些不解,华敏沄解释:“那就是船不够坚固。诚然,大伯母肯定要说自家用的船已经是最好的了,可是为什么不能更好呢?” “想必杨家的船也是采用的不易变形且质轻的松木制成,但在水里泡的时间久了,若遇到风浪,还是有散架的危险,若把固定船板的船钉由木钉改为铁钉,是不是能更坚固一点?” “那船帆又重又笨,虽然可以抵御风浪,但难以操控,如果加上木质的转盘与帆相连,必能减少使用船橹的数量,且轻便许多……” 这些都是前世,华敏沄被坑回来之前,寻找全大魏最好的船匠造出海之船所学到的。 想不到如今派上用场了。 …… 杨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娘家其实是第一批海外通商的商人之一,大部分确实如小丫头说的那样。 杨氏自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这孩子所提的意见是多么珍贵。 她不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是信口胡诌,她是真的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是,她这么小,又从来没接触过海事,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杨氏和谢氏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中有不解,但更多的是诧异和一种吾家孩子真优秀的一种骄傲。 尤其是谢氏,本着对闺女的信任,她真的很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放眼汴京城,她就没见过哪家孩子这么优秀,仿佛什么事情到了她这里都不是事儿,她想做的都能做成。 杨氏欣赏的上前摸摸华敏沄的头,笑道:“按说杨家这生意是不能再入股了,可是谁让大伯母最喜欢沄儿了,大伯母这里有这海船生意的三成份子,如今将它转给你如何?” ------------ 069 要及笄了 最终,华敏沄也没要作为杨氏嫁妆的三成股份。 况且,受了股份那从本质上来说,她就是杨家海外通商生意中的一份子了,换句话说就要接受杨家对她的管束。 而这不是她的初衷。 她以五万两银子以及对于如何改造海船的点子为条件,换得杨家摸索出来的详细航海线路以及一次杨家水手带领出海的机会。 对此,华敏沄很满意,因为这桩事特地快马加鞭赶过来的杨家家主、杨氏长兄、杨俞亲爹的杨德宇也很满意。 杨德宇为人精明,当年能力排众议坚持海外通商,证明他是一个目光长远的人。 于他而言,其他的都不重要,唯独华敏沄对这海船改造的主意那是无价之宝。 他经营海上生意多年,船是其中至关重要的部分,杨家甚至一直养着一群并持续招揽造船方面特别厉害的船匠。 他相信把华敏沄说的这些告诉他们,想必杨家的海船能超越别人家的一大步。 这都是船员们的命和白花花的银子! 如此,他真是越看这孩子越喜欢。 不怪自这孩子回来,妹妹老夸这孩子好。 他一高兴,就慷慨的一挥手,承诺华敏沄:她自己的海船杨家包了,华敏沄只需要列出条件来,杨家的船匠自然会用最好的材料帮她造船。 当然,作为交换,杨家想要比照她的海船改造自己的船。 华敏沄欣然接受。 自家亲戚确实也不需要丁是丁卯是卯的,没得生分了。 杨舅舅有意抬举她,感激她,她接着便是。 同时,投桃报李,她顺便跟杨舅舅说了一个切割金银宝石的小窍门,其实就是第一世切割钻石的工艺,没什么特别的,说白了就是如何利用光的折射原理,使打磨切割后的宝石更加明亮璀璨。 华敏沄从杨氏给她的那大堆的东西里得到一包金银宝石,即便经过了打磨,总觉得还是灰蒙蒙的。 这不免让她有些可惜,明明是好东西,却被糟蹋了,便有些放在心上。 杨舅舅听了半信半疑。等到他回去以后,过了半年才想起来这茬,让家中工匠按照华敏沄说的法子试验,不禁惊呆了。 当时,他就后悔的不行,连饭都吃不下,既埋怨自己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白白贱卖了那么多金银宝石,又感叹自家没这么机灵的孩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华敏沄忙着和杨家谈海船生意的同时,把糕点铺子也开张了。 门口的牌匾是让华敏浩写的,华敏浩师从当代书法名家仲柏先生,那一手字真是笔走游龙,飘逸非常。 为这事,华秉佑吃了好几天的味,觉得亲闺女开店铺连牌匾都不让爹写,真是岂有此理。 他的字怎么啦,写的也很好啊! 可怜他暗搓搓的练了好几天的字,就等着小臭丫头来请他呢。 连带的,好几天看华敏浩不顺眼,每天都借机多布置作业惩罚他。 华敏浩哀嚎不已,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华敏沄的铺子叫“芳鲜斋”,两边的朱红门柱上写着“百事常随缘,饮食穷芳鲜。” “芳鲜斋”也取自这句诗。 整个布置华敏沄颇费了一番心思。 芳鲜斋一共分了两层。 她仿照第一世的糕点店在整个一层四面都弄了柜台,柜台奢侈的用了琉璃,那银子花的让本就投资了海船的华敏沄彻底进入赤贫的行列。 华敏沄请杨俞做中间人找最好的工匠把那琉璃打磨的薄薄的,虽说不如玻璃那么透明,但是也能比较清晰的看清里面的糕点。 而且,伴着琉璃淡淡的色彩,给柜台里的糕点无端添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神秘感。 华敏沄细心的在琉璃柜台里留了水槽通到地下。 夏天的时候可以在水槽里放冰,能更好的对糕点起保鲜作用。 这个创举让华敏浩和杨俞交口称赞,惊为天人。 华敏沄哼笑,自己不过是盗版的第一世的冰柜罢了。 还是个简易版的。 其他的充作隔断的屏风、彩色的绢布装饰的墙面、贝壳的门帘之类;还有螺旋而上的楼梯、能够俯瞰街景的阳台、过道边种植的花木…… 为了装饰这些华敏沄已经过上了举债的生活。 好在华秉佑和谢氏都是疼孩子的,对她比较纵容,愿意借钱给她。 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她有多穷,就连华敏洋和华敏溪都拎着自己的百宝箱来了,有志一同的拿出里面的小荷包说要借她银子。 华敏溪这个小财迷还大方的说不用还……利息了。 华敏沄:“……” 真是白疼她了。 还是华敏洋憨厚,他把小荷包放在华敏沄手里,说他的钱就是大姐的。 惹得华敏沄把他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不过,她还不至于拿自家弟妹买糖的银子。 穷就穷点吧,反正等她的海上生意做起来,糕点铺子开起来,她就能富起来了。 …… 巧遇廉王的事情,顺伯已经告诉大伯了,为此大伯在某一次找她品茶的时候,特地安慰她,让她不用担心,这事他心中有数。 经过年前翁霞儿那事,华敏沄发现大伯有意无意的将家中之事向她公开,并且絮叨一些自己的处事方法,明显是在有意识的教她、培养她。 等到她决定和杨家一起做海上生意以后,她发现大伯对她的态度变的更多了。 如果之前是公开五成,现在至少有八成了,而且还开始跟她商量事情,听她的意见了。 倒是廉王那事让华秉佑生了很大的气,他觉得自己还未长成的闺女还轮不到这些坏小子来觊觎,尤其廉王一开始目的就不纯。 因为这些糟心事,他又去烦华秉佑去了,叨咕了半宿,华秉仞烦的头都要炸了。 他也不明白弟弟怎么养成了这种性子,唠叨的跟个长舌妇人一般。 难道是他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华敏浩也没这毛病啊,这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时间就在华敏沄的忙碌中到了她及笄的时候。 笄礼选在了她生辰那一天,赞者华敏沄定了冯瑶瑶,也邀请阮玉和陈无双过来参礼。 正宾是仪郡王妃。 ------------ 070 以簪相赠 仪郡王是太祖的族弟,是皇室宗亲,担任宗正多年,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 前世,华敏沄摄政时期,仪郡王一直支持她,帮她说服了那些对她心怀不满的皇室宗亲。 只可惜,最终那一世她要辜负他的信任了。 小皇帝对她不仁,那她自然会对他不义,届时皇室动荡是在所难免的。 仪郡王妃慈眉善目,处事公正,身份尊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汴京城几乎每一位贵女都想要请仪郡王妃为笄礼正宾。 虽然仪郡王妃很少答应,但大家仍然趋之若鹜。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能请动她为笄礼正宾的姑娘多是后来汴京城出了名的有福之人。 比如红珍县主,本是郡主之女,在宗室之中不起眼的很,当年及笄是仪郡王妃给她做的正宾,如今人家父母双全、夫妻恩爱、儿女成双,是出了名的全福之人。 还有如今户部侍郎的妻子盛夫人、蒙西巡抚之妻董夫人…… 不仅现在,华敏沄知道,未来也有。 如今的宰相庞飞的长孙女庞昭,未来的兵部尚书的夫人,对,应该就是阮玉的嫂子,阮石的妻子。 得仪郡王妃做笄礼正宾,从此开启了她幸福的一生。 阮石四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内阁,官拜一品了。 妻凭夫贵,庞昭同样那时候就已经和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们一样是一品诰命了。 如今看来是家风影响,阮尚书一辈子和庞昭都很恩爱。 庞昭的日子简直羡煞旁人。 丈夫俊美非常不说,还不沾花惹草,还位高权重。 庞昭爱花,所以阮尚书一有休沐的时候就带着她到处赏花。 京里好多人都看到过他们的身影。 连当时已经修炼的清心寡欲的华敏沄听到大家又羡又妒的议论,都忍不住有些羡慕了。 所以,大约是因为这些事,大家对于能请动仪郡王妃,觉得是一件极为殊荣的事。 仿佛那样就预定了女儿辉煌的未来。最少也能捞个一生平安顺遂。 本来谢氏也如大家一般,象征性的请一下仪郡王妃,但她心里并不指望她答应,私下里准备请庞昭的祖母,庞老夫人为正宾,庞老夫人和华敏沄的亲祖母杨氏曾是闺中密友,因此请她最为稳妥。 却没想到,仪郡王妃居然答应了。 这令谢氏和华敏沄都很惊讶。 谢氏是乍一听说后先是意外,然后是狂喜。 这说明她的闺女是有福之人啊。 而且,得仪郡王妃为笄礼正宾,于自家丫头的名声和未来选婿都是有很大好处的。 这简直比她自己得了什么无价之宝还要令她高兴。 华敏沄就是惊讶,然后不解:她也不明白几年不在汴京城的她怎么就得了仪郡王妃的青眼。 前世她待在汴京城一辈子都没这福分。 倒是后来,仪郡王妃令贴身嬷嬷送来了一根给她笄礼用的簪子。 倒是令她的不解去了些。 那簪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通体雪白的簪身造型别致,是如流水一般的波浪的形状,雪亮剔透,惟有簪头处有一点红黄紫白绿相间的彩玉,被巧妙的雕成了五色彩莲,那莲花错落,精细到花瓣的形态都片片分明,莲花心处甚至还雕铸了绿色的小莲台,莲花下还有一个莲花子似的吊坠,既不失俏皮还寓意深刻,真是好心思。 华敏沄一直钟爱羊脂白玉,见到如此极品的簪子自然爱不释手,但同时很有些惶恐。 按说,这笄礼用的簪子都是主家自己准备,谢氏也早给她备好了,是外祖母钱氏传给她的一根赤金蟠凤簪。 她和仪郡王妃如今还素不相识,何以送这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她如此,谢氏自然也惶恐的很,她忙忙的推却,怎么都不肯收。 那送簪子来的嬷嬷仿佛预料到了,从容笑道:“夫人和沄姑娘不必多心,这簪子是端宁长公主托仪郡王妃送过来给沄姑娘的,一贺沄姑娘生辰之喜,二谢沄姑娘对彭云清的救命之恩。” 她这一说,谢氏和华敏沄都有些了然。 如此一说,没准这仪郡王妃能给自己做正宾,长公主没准还出了力呢。 这事说起来也真是凑巧了。 彭云清是长公主的独子。前世就爱若珍宝。 只可惜彭云清是个纨绔,但他不爱寻花问柳,独独喜欢吃。 华敏沄内心腹诽:大约是受长公主和彭驸马开彭楼的影响也说不定。 大概好吃的人能够互相吸引吧,华敏浩和杨俞在外面晃荡着找好吃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跟彭云清遇上了。 相同的志趣让三个人一拍即合。 大约也就一个多月前的某一天,杨俞前一日受了些风寒,在家没出门。 彭云清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河豚鱼,非要和华敏浩一起吃。 同一时间,陈无双约了华敏沄、冯瑶瑶和阮玉一起去彭楼吃烤鸭。 刚到彭楼,华敏沄四人就看到华敏浩两人相扶着下楼,跟喝醉酒一般,左脚和右脚打叠。 一不留意,华敏浩从楼上滚了下来,彭云清被他带累的跌在了他身上。 直把华敏浩压的口吐白沫。 华敏沄四人大惊,冲上前去,想把两人扶起,就见木桃和一个眼生的小厮慌张的跟了下来。 木桃看到华敏沄仿佛看到了救星:“姑娘,少爷吃了河豚鱼,这会儿瞧着不好了!” 华敏沄呆住了,这两个该死的为了吃连命都不要了。 杨俞一不在,华敏浩就像脱缰的疯马。 如今可好,遇到彭云清,两人连马都不做了,一个是狼,一个是狈,整一个狼狈为奸! 这分明是全身麻痹的症状。 她也顾不上一群人围着,在一旁的桌子上随手摸了两个汤勺,一个递给最靠近她的陈无双。 然后利落的抓起叠在华敏浩身上的彭云清掰开他的嘴,就用汤勺压上他的舌根,彭云清被一刺激,“呕”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陈无双也是聪明的,不用她多说,对着华敏浩如法炮制。 华敏沄又吩咐木桃去后厨看看,弄一些猪屎来。 ------------ 071 屎能救命 木桃一愣,好在他旁边站着的那应该是彭云清的小厮,是个聪明的,见华敏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拉了木桃一把,去找猪屎了。 等到木桃弄了猪屎过来,彭云清和华敏浩已经吐的面无人色了。 就这样华敏沄还觉得不够,只要他们有间歇停止不吐的迹象,她就和陈无双两人强行拿勺子按住他们的舌根…… 好在两人的意识似乎清醒了很多,说话应该是不成问题了,只不过他们俩大概是碍于华敏沄黑面神一样的脸色,谁也没敢吭声。 但,都这样了,老天爷也没放过他俩,他们听到了华敏沄说了一句让他们终身难忘的话。 她对木桃说:“把这猪屎和水,给他俩灌下去……” 本来还有些喧闹的全场一片寂静。就连呕吐声也停了。 木桃手上的猪屎“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彭云清这下忍不了了:“你这臭丫头安的什么心,你敢害我,我可是长公主之子,皇上是我舅舅……” 这死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力气那么大,刚刚用手钳制着他,他感觉自己有点像前年陪着皇帝舅舅去打猎被虎爪抓了的感觉。 他是因为疼才说不出话来,绝对不是怕她,如今居然赶往他嘴里塞屎,绝对忍不了了。 不过,他话没说完,已经被受不了他聒噪的华敏沄抢过狗屎糊了他一嘴,冷笑:“不管你是谁,今天只有这猪屎救得了你。” 回应她的是彭云清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华敏沄没空管他,捞过拒不配合,一脸菜色,不住摇手的华敏浩,也往他嘴里糊了一嘴。 他们不是好兄弟吗?那自然要齐齐整整才好,同甘共苦才行。 两人直吐的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只有黄色的胆汁。 如此,华敏沄才放下心来,又给他们一人塞了一颗解毒丹,见他俩除了脸色青白,倒是腿也不打叠了,也不像喝醉酒了,想必全身麻痹的症状消失了。 她撂下一句:“《千金方》里有云:猪屎二两,和水服之,能起奇效。”便一脸高冷的拉着陈无双四人走了。 留下华敏浩和彭云清一身狼狈的瘫在地上,面面相觑,一时间头脑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华敏沄真是不想搭理他们。 今天这烤鸭是吃不成了。 不仅如此,这两人吐的要死的时候,周围有些喉咙眼子浅看热闹的也觉得恶心,跟在周围也吐了一片,华敏沄再好的胃口也吃不下。 这些人不是添乱么?看别人呕吐还能自己看吐了,真是没出息。 而且,她最后为了保险起见,还给两人吃了乌那子配的解百毒的解毒丸,那可都是救命的好东西。 千金难求。 乌那子行踪成迷,也只给她了一瓶而已。里面少少的十五颗。用一颗就少一颗。 且它的难配是华敏沄亲眼所见。 说是能解百毒,但也不是万能的神药,而且里面所需要的药材多是奇花异草,很难凑齐。 且配方复杂,稍一不甚,可能就变成毒药了。 于华敏沄这样的半吊子,把配方摊在她面前,药材凑足,也配不出来。 结果这么珍贵的东西浪费在这两个蠢货身上,她真是心疼的紧。 如今见长公主送了这么珍贵的簪子,华敏沄内心挺舒坦的。 还好,彭云清这家伙虽然不懂礼貌,粗鲁野蛮,但是长公主为人地道,明白事理。 不过,其实这事过去以后,长公主第二日就亲自来信国公府道过谢了,如今又送大礼。 大概彭楼真的是太不差银子了。 因为这事,华敏沄及笄礼的簪子就换了,换成了长公主相赠的簪子。 及笄礼当日,华敏沄穿上了烟罗纱制成的裙子。 那雾紫的颜色,层层叠叠的堆砌,让本就美的很惊人的华敏沄多了雍容华贵的即视感。 就连见惯了贵夫人的仪郡王妃都暗暗咂舌:这姑娘那气势根本就是天生的,衣服只是把平日里内敛的她张扬出来罢了。 她见过那么多贵妇淑女,还没见过谁在及笄之年就能展露出这样的仪态和气场。 那样的贵气,总感觉这偌大的信国公府都要压不住了。 原本她对这姑娘不熟悉,要不是端宁让她答应下来,她是不可能来的。 如今,倒是意外之喜呢。 仪郡王妃看人极准,她判定,这姑娘定非池中之物。 华敏沄不知道仪郡王妃想了那么多,今天是她的好日子。 虽说她瞄到一旁的华敏洁一脸的嫉妒遮掩不住,还有三婶孟氏的眼光复杂,想必心里也不平衡的紧。 但这并不影响华敏沄的好心情。 随着仪郡王妃将那根价值不菲的流云簪插入她的发间,华敏沄的及笄礼也进行了一多半。 正当华敏沄松了口气之际,信国公府大管家华春领着一个小太监进来了。 华敏沄定睛一看,竟然是小喜子公公。 信国公和三个儿子带着三个儿媳都迎了上来,对于小喜子公公今日到来,很有些意外。 小喜子公公倒是看起来很温和,态度谦恭,先是朝信国公行了礼,又朝仪郡王妃行了礼,笑道:“今日过来,叨扰了华小姐的生辰礼,实在是娘娘听说华小姐今日过生辰,很是欢喜,命奴才给小姐送生辰礼,祝小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着,他招招手,后面的人捧着手上的东西鱼贯而入,有一人高的铜胎掐丝珐琅花瓶、朱漆泥金雕花屏风、一套嵌红宝石的头面、还有几件字画古玩。 真是件件珍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成贵妃对她华敏沄有多么喜爱呢。 说来,在坐的都不是笨人。 廉王年岁相仿,皇室男子又多早婚,成贵妃此举是要做实了他们廉王一系和信国公府已经结盟了?而她华敏沄是她心仪的儿媳妇人选? 所谓三人成虎,今天这么多人在这,大家难免心里不多想。 不说旁人了,光是冯瑶瑶的母亲柳慧娥有些惊疑的眼神就足以说明其他人心里也自有想法。 而这,华敏沄坚决不能忍。 ------------ 072 全家上阵 华敏沄盘算着这事怎么能顺利解决,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她还没说话,信国公率先开口了,他笑着往里面让了让,对小喜子说道:“贵妃娘娘实在是太客气了,说来我家孙女和贵妃娘娘就见过一面,没想到她是个有福气的,居然得了娘娘的眼缘,今日得送这些重礼,实在令我们受宠若惊啊。” “喜公公这是第一次来,今日又是沄丫头的及笄礼,喜公公进来喝杯水酒吧?” 三言两语,就点出了自家和贵妃和廉王一党并不熟悉的事实。 信国公人老成精,在他看来,其他孙子孙女无所谓,但嫡长孙和嫡长孙女不同,这从一定意义上决定着一个家族的方向。 嫡长孙媳是要做宗妇的,自然要精挑细选。而嫡长孙女那是信国公府的门面,所以孙女婿自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 如今信国公府还蒸蒸日上,他老爷子根本没有站队的意思。 倘若廉王今天求娶的是华敏洁,或者华敏湾之流,那他肯定乐见其成,眼都不眨一下。 毕竟随便一个孙女,能结盟一个大势力,也算是为家族做贡献了。 倘若这个势力出了问题,那么一个孙女而已,舍弃也就舍弃了。 但嫡长是完全不同的,如他们这样的公侯府邸,是不可能随便把嫡长许配出去的。 他心里早早的就开始物色华敏沄的夫婿人选,但是都有些不满意,还需观摩观摩。 他自然是不晓得华敏沄要婚姻自主的言论的,估计知道了八成是要气的吐血的。 信国公要是知道未来无论是长孙还是长孙女都那么不听话,大概这会儿他就没这么积极反对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如今,信国公还觉得自己对这个家的掌控力是绝对无人能够超越的。 信国公觉得:他虽然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中因为翁氏的事情,也有些矛盾。 但大家族中藏污纳垢的多了。他自认为他们家算是家风清正了。 一个家族的人自来利益方向还是一致的。 他虽然将大部分国公府的事情放权到长子手上。但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廉王和成贵妃骚扰他家孩子不是一次了,但是没想到能这么无耻。 如此,信国公心里对这个廉王就很有些看不上了。 以往也猜测过这廉王会不会是下一任帝王,毕竟当今皇上很宠爱贵妃,那自然很喜欢贵妃生的儿子。 但这会儿他看下来,这廉王的格局真是不大,和他母亲一般,净弄些内宅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心斗角。 在信国公心里,这个廉王已经在夺嫡之路上被他划成叉了。 小喜子没想到信国公会这么说,有些下不来台。 不过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脸上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摇手道:“不了,娘娘还在等我回去伺候,华小姐的这杯水酒我是喝不了了。” 说完也不欲多留,反正娘娘交代他送的礼是送到了。却没想到被谢氏叫住了。 谢氏要气炸了,这简直是来抢亲的。土匪都没有这样的行径。 她面上依旧端庄无波,顺着信国公的话头往下说:“公公留步,今日贵妃娘娘送我儿这么珍贵的礼物实在是让娘娘破费了,我仿佛记得成大小姐是年前办的及笄礼,说来勇国公府和咱们信国公府是世交,我儿和成姑娘年龄相仿,倒是我这个当世婶的疏忽了。” 这番话不仅说了和勇国公一家只是世交的关系,也算是为成贵妃送的这礼找个由头,而且也明白的撇清了和廉王的关系。 这礼和廉王没关系啊,只是因为世交需要互相走礼,你这给我闺女送生辰礼了,我也得勇国公府的闺女送啊,毕竟要有来有往嘛。 她正说着话,那边杨氏早就闻弦音而知雅意,迅速让人拾掇出六台礼物,不多不少,和成贵妃送的样数刚刚好一样多,齐整整的在外面等着。 也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谢氏说话的空档她就做完了,让小喜子公公想拒绝都没时间拒绝。 把华敏沄看的目瞪口呆,又有些温暖,今生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她还有家人。 不过,小喜子公公和华敏沄的感受就是完全不同了。 华敏沄是如沐春风,内心温暖熨帖。 小喜子就是置身冰窖,有些措手不及了。 见信国公府一众人微笑着让他捎回去这些回礼,他简直要欲哭无泪。 他这回礼带回去是怎么回事,贵妃娘娘还不得骂死他? 可是说到底自己一介奴才,断不能和信国公府翻脸,坏了娘娘的大事。 心里却直嘀咕:这廉王殿下也不知道脑抽了还是怎么,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左劲,本来还不乐意,出去了一趟回来,忽然又愿意娶这华小姐了。 想到那一次在宫里,这位华小姐的作为,把贵妃娘娘也气的够呛。 好几天才缓过来。 要不是看在她背后代表的势力,自己这一方还需要蛰伏,贵妃娘娘早就让她求生不能了。 这可不是解语花啊,那肯定是朵霸王花了,还是带刺的那种。 如今发现原来是家学渊源,信国公府一众人,从老到小,真是个个不好惹,这主子的大事业寄托在这一家人身上,怕是难啊! 不过,这话可不是他一个奴才能说的。 不管小喜子怎么想,他也只能把那些回礼都带走。 至于他要怎么处理,就不是华敏沄他们关心的事了。 总归华敏沄的及笄礼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及笄礼散的时候,柳慧娥还拉着谢氏的手安慰:“贵妃娘娘也真是的,两家世交而已,送礼什么时候不能送,非得这时候送,没得让人误会了。” 谢氏点点头,这事她心中知道,但细节也不好多谈,又加高了嗓音,让散场的大家伙儿都能听到:“哎,我儿年前刚回来,连人都不认识,进宫那回,我还怕她冒犯了娘娘,没成想还得了娘娘的喜欢。” 又笑:“说来还是我的不是,年前忘了给成姑娘送及笄礼了,今天补上了,可算安了心。” “想必,娘娘这是提醒我呢,别忘了成家小姐的生辰礼。” ------------ 073 一举成名 谢氏语言俏皮自然,又给今天这事添了三分真实。 众人哄然大笑,纷纷点头,笑着夸她是个妙人,竟然连娘娘都敢打趣。 谢氏也应和着,送着众人离开。 华敏沄一直没作声的跟在一旁,她没想到自家娘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时候。 环境造就人。前世这会儿她娘是阴郁沉默的,就是看到华敏溪,也说不了两句话,但今生真的不同了。 总之,华敏沄这及笄礼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此后,华敏沄还收到几样廉王托人送过来的小物件,都是用精致的小盒子装着的。 华敏沄没看,不外乎是簪子啦、头面啦之流、要不然就是玉佩之类,这些华敏沄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 廉王真是从前世到今生都没变过,死性不改。 华敏沄前两次收到的时候,门房不知道情况,送了进来。 华敏沄让人退回去。廉王不收,华敏沄就让送回去的小厮直接丢在他府门口,看谁丢脸。 等到后来,华敏沄直接吩咐门房,只要是廉王府送来的,直接拒收,不用送进来了。 这样经过了四五次,廉王就不再送东西了。 华敏沄倒也注意了一段时间,汴京城里一丝廉王和她的闲话都没传出来。 她知道大伯在里面也做了些什么,将本来有的一点风吹草动给按了下来。 及笄礼过去了三四个月,华敏沄在路上又碰见过一次廉王。 当时廉王骑在马上,端的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惹得城里热情的姑娘们往他身上扔了好些鲜花和手绢儿,他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脸上洋溢着自得的笑意。 华敏沄坐在马车里,见到此景,她连忙把马车帘子放了下来。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让顺伯赶紧往芳鲜斋去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廉王已经看到她了,见她如此,那脸色遮掩不住的难看。 只不过,这些华敏沄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仇怨早就结下了,在意也没用。 她如今一门心思在自己的生意上。 芳鲜斋刚开业不足半年,反响实在是太好了。 说是惊爆汴京城也不为过。 糕点款式新颖、风格多变、且选用的食材上乘、味道极佳、加之芳鲜斋本身装潢特殊、不说别的,就那琉璃的柜台、就没见过谁家东家有这么大的手笔的。 这些都让大家趋之若鹜,芳鲜斋每天门庭若市,从开门就排队。 惜夏和拂冬半开玩笑的抱怨了好几次,说她们的爹娘不仅每天做糕点做到手软,还要应付那些过来撬墙角的掌柜和东家。 姑娘必须给加工钱才行。 华敏沄爽快的应了。这事倒是也给华敏沄提了个醒,她这后厨急需要扩张,否则每天供应不了那许多。 同一时间,她还在考虑另一件事情。 按说芳鲜斋里糕点的价格实在不低,走的是高端路线,但是那些人每天来来往往,依然多到让人乍舌。 华敏沄可不是个银子从门前过就让它过去的主儿,有银子不赚那是傻,因此也没有什么限量供应糕点之类的想法,否则她也不会想到增加后厨的人数。 不仅是后厨的问题,这店里的空间也不够大。 当时设计店面的时候以空旷雅致的包厢为主,这就局限了包厢和桌椅的数量了。 虽说如今在彭楼加设了柜台,算是华敏沄和长公主的合作,每日供应彭楼一定数量的芳鲜斋糕点,彭楼以月为单位支付华敏沄银子。 当时,华敏沄主要还是觉得长公主为人不错,虽说彭云清傻了点儿,加之那根流云簪的加成,便同意跟彭楼合作了。 去没想到一定程度上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了。 只不过,她不准备给别的酒楼提供了,一来因为彭楼珠玉在前,别的华敏沄看不上眼,二来跟其他酒楼合作是有风险的,华敏沄不了解别人,也不想花心思去了解,坏了口碑就不好了。 不过,华敏沄倒是又想到一个好点子。 她想到了第一世的外卖业务。 她便让人如法炮制,先制了一千件带有她们芳鲜斋特有商标的外卦,商标便是华敏沄的流云簪的样式,是华敏沄亲自画的。 外褂男女款都有,女款只比男款多了一个收腰的设计。这些是为了送糕点的人准备的。 然后芳鲜斋门口:便多了个牌子。来往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牌子上指明:本店即日起接受预定业务。 以后汴京城每一个巷口都会有芳鲜斋的预定点,只要每日申时前用芳鲜斋专用的纸筏写下想吃糕点的编号,留下府邸的名字,就会在当日约定的时间内送上门。 当然,这个服务有一个不足,那就是每种糕点还需要加几文钱,根据具体远近,都有明确标价,用作给送货的人的跑腿费。 不过吃的起糕点的又怎么会在乎这几文银子,大家觉得这法子新颖又好用,连原本让奴仆跑腿的,也不用了。都纷纷来预定糕点,让穿着芳鲜斋专门外褂的人帮忙送货。 华敏沄没想到的是,这个创举真正让芳鲜斋不仅火爆了整个汴京城,还在整个大魏朝都有名了。 那些原来只能做苦力的人或者赋闲在家的农人纷纷过来找活儿干。 男女都没有限制。 连带的将汴京城周边的百姓的生活都改善了。 周围的百姓都知道芳鲜斋的东家是信国公府有一位女菩萨一般的大小姐,都感谢她的不得了。 甚至,未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大魏朝哪哪儿都知道了她的名字,贫苦的人民都天天祈祷,让华姑娘这生意做的再火爆一点,来他们的县城开店铺,也给他们找到赚银子的门路。 不过,这事还有后续。 给其他店铺带来了新的思路,也就几个月,其他有点名气的店铺都纷纷效仿起来。 由此,大魏贫苦百姓是最受惠的,他们甚至有人给华敏沄立碑,以感谢她的义举。 这事华敏沄是事后从长公主嘴里听说的。 长公主还说,这大家大户的开店铺的人多了,可是开到大家感谢、瞻仰、膜拜、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华敏沄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 074 大张旗鼓 华敏沄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出名的。 对于出名与否,别人说她什么,她都无所谓。 前世摄政时期,背地里骂她的人多着呢,说她好给她立碑做传的也不是没有,她早就做到对这种事情不萦于心了。 日子就这么平静如流水的过着,转眼间,就到了华敏浩和杨俞参加秋闱的日子。 与此同时,华敏沄出海的商船回来了,见到杨舅舅那一脸喜色的脸,华敏沄就知道这次出海结果不差。 果然,杨俞还在贡院里奋笔疾书的时候,杨家倒是因为海船满载而归的事情先欢喜了一把。 杨德宇亲自跑到华家来了,那个激动啊,对着华秉仞、华秉佑两房那是赞不绝口的夸华敏沄:“沄儿真是好样儿,这一次海船经过改造,沄儿自己的一艘,和我们杨家三艘海船全部得以凯旋,而且因为咱们的船快而牢固,在海上遇到风浪也没什么事,船员也基本无伤亡。” 杨德宇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力排众议,相信华敏沄。 “想我们杨家在这海上也经营了许多年,还没这么顺利过,最好的那一回,也是去三艘船,回来两艘啊。” “沄儿对我们杨家,简直是恩同再造啊!”他一脸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说的华秉佑和谢氏夫妇都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又觉得很骄傲,他们的闺女真是太优秀了。 尤其华秉佑,经历过梦境中的失去,他又陪着闺女千里迢迢的去南诏求医,路上还遇到生死一瞬的时刻,他和华敏沄的父女关系比之其他儿女都要亲厚的多,这是一种共患难共经历所培养出来的感情。 如今听见有人这么夸他闺女,他嘴上说着:过奖过奖。那嘴巴咧的都要到耳后根了,简直让一旁的华秉仞都没眼看。 华敏沄嘴上谦虚,心里也是心花怒放。 这一回真是要赚大发了。 华敏沄早前就跟谢氏商量了,把谢氏手上一个米粮铺子盘给她,等海船回来,用来做舶来品的生意。 她还跟她娘承诺:到时候有钱赚分她娘一成干股。 直把谢氏笑的合不拢嘴,说道:“你随便拿去用呗,就是不给为娘干股,为娘还能不给你用不成。” 谢氏自知自家闺女是个有主意的,和一般人家的大家闺秀不同。 她也不拘束她,总觉得姑娘家也就在娘家最快活。 再说,凭借他们家的家世,不怕找不到好夫婿的。 于是,铺子的事就谈妥了。 杨德宇来过之后,华敏沄就把带回来的东西盘了一遍。 这次带回来了不少好东西。 各色的宝石大大小小的就有好些。光是成色极为剔透的冰种翡翠华敏沄就看到十多块。 最罕见耀眼的就是其中一整块的黄色水晶,颜色贵气逼人,华敏沄已经想好了,这么一大块切割下来做头面太可惜了。 把它制成佛像的样子最合适不过,宝相庄严,佛光四射,可以用作镇店之宝了。 简直是她店里的活招牌啊! 还有好几个形态各异的巨大珊瑚,一簇簇的宛如鲜艳的花束。 海边特有的巨大贝壳、各色花纹的装了几麻袋。 华敏沄还看到一斛大小颜色各异的南海珍珠。 还有香料、染料以及各种作物的种子都是成麻袋装回来的。 华敏沄稍稍辨别了一下,估摸着还得跟谢氏讨一个庄子来,她准备自己种芒果、凤梨这些水果,还有些香料,华敏沄甚至看到了郁金香。 这些东西打理的好,卖几十万两银子不是事儿。 华敏沄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朝她招手了。 这就是她的第一桶金啊。 本来芳鲜斋就赚的盆满钵满,别看芳鲜斋就那么两层小楼,自从有了跑腿送糕点的业务后,那火爆程度不减反增,刨去人工、房租、材料等一切支出,华敏沄每个月能得近万两银子。 不过,有了这些,糕点铺子挣的小钱,华敏沄就有些看不上了。 但,她看不上,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如今这府里看她的目光都变了,三叔每次看到她欢喜的仿佛自己是他亲闺女一般。 三婶明里暗里来要过好几次东西了,动不动就带着华敏湾来找谢氏聊天,言语间都是借着华敏湾要东西。 华敏湾小小孩子一个,倒是没有孟氏的势利,她就是追着华敏溪跑,平日里上课的时候总是粘着华敏溪。 两人关系很是不错。 华敏沄对华敏湾很怜惜,前世的华敏湾和今生一样,喜欢粘着她。性格有些怯懦,长大了也不像孟氏,最难得的是她一直很善良。 她最艰难的时候,华敏湾不像信国公府众人以及其他人忙着跟她划清界限,而是不顾夫家阻拦,偷着去王府看她。 她是前世除了谢家以外,她生命里少有的温情。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她难产死了,孩子也没留下。 所以今生,孟氏来要点东西,华敏沄心里并不在意。 总归孟氏也就华敏湾一个亲生的孩子,她要去的东西多是贴补自己的女儿。 三叔宠妾灭妻的厉害,华敏湾这个嫡女过的可不如下面的两个庶子女。 华敏沄但凡有点适合的好东西,只要华敏溪华敏洋有的,都不会少了华敏湾一份。 这倒意外的让孟氏很感激,和谢氏走动的时候多了一点真心,有时候还能说点贴心话呢。 不过谢氏却是看到孟氏就有些头大,孟氏隔三岔五吐槽三叔爱妾玉氏。 谢氏自己过的和谐,同情之余也恨其不争。 一个正房嫡妻被一个小妾爬到头上,生儿育女不说,连自家闺女都养的唯唯诺诺的。 如今,海船回来这么大动静,不仅是家里,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了。 华敏沄也听到外面的流言蜚语,本来没当回事。 后来听说以静绫公主为首的贵女还组了一个诗会,说是诗会,也没见她们作多少诗,就算作诗,大部分是用来抨击和讽刺她的。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她。 华敏沄哭笑不得,这也太大张旗鼓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 ------------ 075 时局已改 跟着静绫编排她的有好些人,都是今生没见过没说过话的。 前世也没什么印象,女子嫁人便各奔东西了,命运随夫家起伏。 她即便贵为太后,这些人也不会人人能到她面前。 不过,其中倒是没有成家姐妹。想必她们即便讨厌自己,就目前廉王和成贵妃对她的态度,也不敢表露出来吧。 不过其中有几个,比如勇毅侯府那两位小姐,华敏沄记得清楚,都是成家姐妹的好闺蜜呢。 哼哼,自己不敢上,把小跟班们派出来制造舆论,指不定里面抨击她的那些诗是谁写的呢。 因为这,华敏沄还专门让人去打听一下说她什么。还让人收集了一下她们做的诗。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说她喜欢金银之类的阿堵物,给贵女脸上抹黑;庸俗不堪、自甘下贱与商人为伍;不亏是盐商后代,骨子里脱不了穷酸气云云…… 成家姐妹也就罢了,说不定里面还有田雪梅的推波助澜呢。 按说今生她和静绫没交集,就上回进宫见了一面,话都没说一句。 无来由的这位就对她这么讨厌了。想到前世静绫嫁了成家人,那静绫又最是维护廉王…… 果然她和南宫家的人磁场不合。 讨厌就讨厌呗,能影响她什么吗? 她还是好好想想开铺子的事。 等一个月后华敏浩和杨俞成绩出来的时候,华敏沄的铺子都开张了。 铺子名很简单,就叫“舶来品”,取从海上船舶运来之意。 铺子专门卖从海外带回来的稀罕物:宝石头面、贝壳摆件、珍珠纱衣、奇花异草等等应有尽有。 样样价值不菲不说,还新颖非常,每一件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绝无重复的。 这回华秉佑终于有机会写牌匾了,连着几天心情都很好。 “舶来品”店铺生意刚开业就因为别具一格进入火爆阶段。 此后,逐渐发展到京里的贵女没有哪一个不以能买到“舶来品”的东西为荣。 包括那些说华敏沄坏话的…… 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华敏浩和杨俞的成绩都不错,杨俞成绩更好些,会试五十多名。 华敏浩会试九十几名,和前世相比差了不少。不过,只要殿试发挥正常,一个二甲应该是跑不掉。 倒是阮石,会试第三,被庞相家榜下捉婿捉了回去,惹的全汴京城哄笑连连,不说大魏已经不兴这榜下捉婿了,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就是要捉婿,那至少等最后殿试成绩出来后吧,哪有这么早的。 有人还暗笑庞家:别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毕竟阮家只是个开镖局的,阮石除了那傲人的成绩以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真没什么好让人图谋的,这有那心底阴暗的,就想看看笑话,阮石殿试倘若不好,看庞家如何收场。 毕竟殿试的时候见恶于陛下的不是没有。 不过,不管外面那些人怎么想,华敏沄在家听到这消息笑的不行,想不到前世全汴京城标榜的幸福婚姻是这么开始的。 庞老夫人和煦温婉,孙女儿却是个敢想敢做的。 阮玉来寻她玩儿的时候,华敏沄还打趣了几句。倒把阮玉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她眉目舒展、掩不住的喜色,想来对未来的大嫂是极为喜欢和满意的。 杨俞考了五十多名,让本就滞留在京城等结果的杨德宇也是欢喜连连。 信国公自然也是无比的高兴。他孙子这成绩,足可以笑傲汴京城所有的贵族子弟了。 于是他和杨德宇一拍即合,想要大摆宴席。 好在杨俞和华敏浩头脑清醒,死活不让,这事便按在了殿试之后。 殿试也就是会试揭榜的十天后,考完之后,殿试结果随之而出。 杨俞和华敏浩真是焦孟不离,一个第六十一名,一个第六十二名。 阮石也不差,是为二甲传胪,虽然这一世和前三无缘了,有点遗憾,但寒门学子有这样的成绩,庞家想必也很满意。 今科的状元、榜眼、探花也都是寒门学子,华敏沄丝毫没有印象,前世从没见过这三个人。 这事让华敏沄有些疑惑之余,也松了口气,无论是杨俞和华敏浩、还是阮石的科举成绩都和前世不同。 状元、榜眼、探花也不是前世那三位,甚至华敏沄都没看到这三位的名字。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时局在改变。这些三甲进士都是国之栋梁,国之砥柱,可以说不同的人带动的一国的气运都是不一样的。 如今这般,从一定意义上说,华敏沄已经算是告别前世那个世界,需要用新的目光对待这个正在改变的世界了。 值得一说的是,状元、榜眼、探花倒都称得上青年才俊,二十多岁,江南人士,最重要的是,这三位貌似都没有娶妻,让汴京城好些贵女蠢蠢欲动。 可惜没有庞家的胆量罢了。 就是谢氏都扒着华敏沄,一脸好奇的问过她,这三个喜欢哪一个,大有要去抢亲的意思。 华敏沄:“……”娘啊,能不能别添乱了,她连那三位长什么样儿都不清楚,能喜欢谁啊。 她现在比较喜欢银子,急欲丰满自己的羽翼,对人无感。 信国公府大摆了三天的流水宴,为华敏浩和杨俞庆祝。 两人这成绩翰林院肯定是进不了了,两人都选择去外面做知县,磨练个几年再说。 虽说,新进士多是去一些穷乡陋县,但有信国公府的加持,总能矮子里面拔高个,找个相对安稳的地界。 这不,华敏浩和杨俞的官职是最快的定的那批人之一。 状元、榜眼、探花和传胪才定下在翰林院就职。两人的官职文书就已经到手了。是蒙西府那个地界的两个小县,还是毗邻的,一个叫柳林县、一个是上郡县。 蒙西府距离汴京城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也就五六天的日程,且蒙西府有白虎将军坐镇,安全就得到了保障,真是难得的好去处。 想来信国公是用了心的。 这不,前途已定,华敏浩这婚事就提上日程了。 ------------ 076 事大条了 信国公对孙子的亲事无比上心,拿回来给华敏浩选看的淑女画册足有半人高。 让偶尔一次去华敏浩屋里找华敏浩有点事的华敏沄瞠目结舌。 不过,看看那些画册都落了一层灰,就知道华敏浩连翻都没翻过。 这不仅让华敏沄想到了第一世那些逼婚的父母和被压在魔掌之下想逃逃不了的子女。 她不仅庆幸,自家爹娘没这么逼迫她。 要她说,自家大哥也真是无处可逃啊。 信国公逼迫他也就算了,关键在这件事上,大伯和大伯母对他的态度是和信国公站在同一阵线的。 他们也想抱孙子。 华敏沄上次去谢氏屋里,看见杨氏和谢氏津津有味的拿着那些画册,评头论足的,谢氏大概是在自家闺女身上使不上力,只能把一腔热血放在给侄儿选妻上了。 不仅是华敏浩,听她俩言谈中的意思,杨德宇好像把给杨俞选妻的事情也丢给杨氏做主了。 所以,如今杨氏热情高涨。谢氏也跟着凑热闹。 这让华敏沄看的都起鸡皮疙瘩,找了个借口跑了,好几天都不想去谢氏那里。 这些家长真是都魔怔了。 这事其中其实还有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小插曲。 华敏沄的优秀让杨德宇特别眼馋,私下里问过杨氏,可否亲上加亲。 杨家和华家自来是姻亲,但杨德宇也不是唐突之人,自然也知道杨家与华家的差距,因此先跟自家妹妹探探口风。 岂料,被杨氏一口回绝了,杨氏从谢氏那儿听过抱怨,说华敏沄主意正。 她自然也希望自家最优秀的内侄和她最喜欢的侄女儿成了姻缘,但正是因为她喜欢和了解华敏沄。她才不会随意做主和插手。 她清楚两人只是关系很好罢了。而且,沄儿性格刚直,必要她自己满意才好。 既然如此,她没必要多这一句嘴,让大家都为难。 倒是家里还有一个棘手的,一个庶女,也暗搓搓想杨俞的心思,真是…… 不过这事杨氏放在心上,并没有说出来。 杨德宇也不强求,本身他就是生意人,比较豁达,深知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不过,他还是跟杨氏表达了一下他希望有一个名门淑女或者书香门第的姑娘做儿媳妇的美好愿望。 实在是杨俞金榜题名给了他希望,终于到了杨家改换门庭的时候啦。 不说杨俞陪着华敏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边,华淑兰又活跃起来了。 华淑兰因为翁氏的事消停了一阵,华敏沄还以为她从此自绝于信国公府,再也不来了呢。 没想到,她又来了,带着她闺女,原来还是对华敏浩不死心啊。 不过,华淑兰倒是老了许多,听说她那嫡女年后出嫁了,把家里那是闹的底朝天。 可把她搓磨够了。 不过,她好像变了不少,来了府上还亲自到二房来,找谢氏叙了几句话,对华敏沄也热情的不行。 只不过,他们二房不搭这个茬儿,华淑兰可是翁氏亲生的女儿,前后帮着翁氏做过多少糟心事,这辈子他们二房都不打算搭理华淑兰他们,早就断绝关系了不是。 周倩也变了不少,只不过和她娘相反,变得更加跋扈了,大半年不见,她越发长开了,只是脸上刻薄之色愈显,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 碰到华敏沄,架子端的很足,指明让华敏沄送东西给她,似乎已经以华敏沄的大嫂自居了。 华敏沄理都没理她,直接掉头走人了。 真是不知所谓。 不过,自周倩来了府里,华敏浩是彻底消失了。 听偶尔回信国公府拿东西的杨俞所言,华敏浩是住在彭云清那儿去了。 这两人关系倒也是好的很。 华淑兰来了以后,杨氏也恼火,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了,但是这个小姑子愣是装听不懂,还想拉老爷子助力。 好在信国公这也没完全糊涂,他是疼爱闺女,但他心里长孙更重要。 外孙女虽好,但宗妇应该是做不了。 不过,他也不会赶华淑兰一家回去。 便默认了华敏浩跑出去夜不归府的事。 于是,华敏浩迎来了短暂消停的日子。 恰好,灵峰寺的冬笋出了,华敏浩和彭云清这两个好吃的怎么能放过,便相约去吃冬笋。 华敏浩便说要约华敏沄一道去。 还“提醒”她,把冯瑶瑶她们都带上,大家一起松散松散,挺好的。 华敏沄一听有理,欣然同意。 冬日里的灵峰寺并没有萧索之感,相反因为香火鼎盛,这里周围的树木花草都带上了香火气,且人烟繁多,如他们这般男男女女一起来吃冬笋的不在少数。 灵峰寺的住持大和尚貌似和福王有旧,当年设计小翁氏提前嫁给王淮,就是未月去找的住持大和尚帮的忙。 想到福王,华敏沄也是一声叹息,自上回在宫里看见过一次,华敏沄在街道上碰见福王不止一次,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装作不认识对方,也没说过话。 福王在汴京城不是招猫逗狗,就是和一些纨绔到处胡闹。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听说,他惹的皇上受不了了。 恰好那会儿听说南面出了个蝈蝈王,福王硬要去买,皇上忙不迭的把他送出了京城。 华敏沄知道福王大约又辗转到南诏去了。 此话按下不表。 这回冬日上山,华敏沄可算看出不对了。 本来其实她没注意,但后来发现华敏浩和陈无双总是走到一处就有点不对劲了。 这里人那么多,除了彭云清之流,还有今科的探花柳濡风。也不知道这位探花怎么跟华敏浩他们玩在了一起。 挖了冬笋拎了篮子准备交给灵峰寺的后厨后,华敏沄更觉不对。 怎么大家都不累,偏偏华敏浩觉得陈无双累。 瞧瞧那话让人酸的:“无双妹妹,这篮子重,我来帮你拿。” 小厮和婢女是没跟着,可是华敏浩正牌的妹妹还在这里呢。 而且,无双妹妹是什么鬼?原来偶尔碰见的时候,华敏浩都叫陈姑娘的。 看陈无双低着头很有些不好意思,华敏浩像见了花的蜜蜂跑来跑去。 这浑身散发着恋爱的腐朽气息是怎么回事。 她们这边,除了神经大条的冯瑶瑶,连阮玉都看出来了。 还捅捅华敏沄。 华敏沄头痛无比,总觉得这事大条了。 ------------ 077 大嫂人选 从灵峰寺回来的路上,华敏沄就陷入纠结之中。 她避开人,抓着华敏浩就开门见山的问:“你和无双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敏浩倒也没忸怩:“就是上回河豚中毒的时候,无双妹妹给我催吐,举止温柔,一点都没有弄疼我,知道我吐完了难受,给了我一颗窝丝糖,让我觉得特别窝心。” 尤其是对比被华敏沄蹂躏的彭云清…… 不过这话华敏浩没敢直接说出来:“后来又遇到一次,发现无双妹妹厨艺特别好,一来二回就……” 华敏沄:“……”原来她大哥是一颗糖就能骗走的男孩…… 她也没心思追究他暗搓搓吐槽她暴力的事情了,又揪着华敏浩:“那无双是个什么态度。” 这倒是让华敏浩有些苦恼:“她最近都在逃避我呢,要不是我这一回借着你把她诓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呢。” “……” 华敏沄一闷。也是巧了,自那回华敏浩河豚中毒的事情以后,华敏沄忙的事太多了,还没和几个好友约过见面,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华敏沄头疼不已,她看得出来华敏浩是认真的,以她对华敏浩的了解,他不是个会随便和姑娘搭讪的。 就是自小认识的冯瑶瑶,如今大了,他虽然背地里还是鼻涕妞鼻涕妞的叫,但见了面他还是会叫一声冯姑娘的。 还有阮玉,因为华敏沄和阮玉关系好,华敏浩认识了阮石,几个人也常常一起玩。 他见了阮玉,也是叫阮姑娘的。 到了无双这里,他就不对劲了。 不说别的,其他人还好说,华敏浩轻易过不去信国公那一关。 那老头在华敏浩没回来前就开始想着如何找一个配得上他孙子的名门贵女。 只恨没有那九天仙女下凡的,为了孙子,连自己原来最疼爱的闺女和外孙女都靠边站了。 如果知道华敏浩…… 华敏沄怕他会脑溢血。 而且,华敏沄几乎可以肯定,这事要是被揭出来,那老头百分之百会迁怒她。 毕竟朋友是她的。 华敏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叹了口气,问华敏浩:“你打算怎么办?” 华敏浩态度坚定:“我回去就跟爹娘摊派,然后去无双家提亲。” 华敏沄:“……人家无双同意吗?你跟无双说好了?” 华敏沄知道不可能说好的。看无双的态度就知道,可就是心里不爽华敏浩给自己找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华敏浩一愣:“没有,不过我上次说的时候,她没说话。” “没说话,我就当她默认了。”这时候的华敏浩有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 华敏沄无言以对。 无双是她的好朋友,她相信她对华敏浩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她也从不是以家世论人的人。 其实,要华敏沄来说,两人其实是般配的。 无双待人真诚善良,华敏浩也是这样的性子。 无双厨艺特别好,华敏浩特别爱吃。 无双喜欢在街上到处跑,闲不住,恰好华敏浩也是。 而且无双家里父亲是老翰林,至少也是书香门第,无双自小随父读书,和华敏浩自然也能谈到一处去。 做她大嫂,她是欢迎的。可是,她说了没用。 一路上,就在华敏沄的纠结和华敏浩的些微忐忑中回了家。 果然,如华敏沄所料,她刚坐下来歇了歇,谢氏那边就让赵嬷嬷来找她了。 赵嬷嬷倒是也不见匆忙,直接点出:“我的姑娘,大夫人来了,说找你问问那无双姑娘是什么回事?” 华敏沄点点头,那边赵嬷嬷看自家姑娘很是稳重,心里满意,她连忙将话点出来,不让自家姑娘着急:“我看大夫人眉眼间虽然有些着急,但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大少爷说话的时候,听说被正和周表姑娘一起来请安的二姑娘一道听去了……” 华敏沄闻弦音而知雅意。 周倩知道这事估计要炸锅了,毕竟人家可是自诩这信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了。 华敏洁也是,这种时候还上赶着巴结周倩呢,难怪见恶于大伯母了。 果然,事情如华敏沄所料,华敏沄去谢氏那儿,大伯母没说什么,只是具体问了问陈无双家里的一些情况,以及这个姑娘怎么样。 脸色平静无波,并没有什么变化。华敏沄也没看出她满意还是不满意。 谢氏也没说什么,就帮着杨氏问了几句陈无双的情况。 三人还说着的时候,那边赵嬷嬷就过来禀报:华淑兰和周倩来了。 与此同时,杨氏身边的王嬷嬷也匆匆进来,说华敏浩被老太爷叫去了。 杨氏和谢氏对看一眼,杨氏站起身对王嬷嬷道:“看看大老爷回来没有,让人去门口迎着,回来就把事情跟大老爷说一下,让他去荣昌院找浩哥儿。” 又对谢氏道:“小姑八成是来找我的,我先走了,没得在你这闹的不可开交。” 说着,摸了摸华敏沄和在一边刚下学回来的两小的头,便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 顺便把站在外面想进来的华淑兰母女也带走了。 华敏沄有些担忧,不晓得大伯和大伯母对这事儿有个什么章程。 谢氏也有些发愁,又看了看华敏沄,埋怨道:“你瞧瞧,这儿女都是债,你们没一个省心的。” 华敏沄无语凝噎,她这是招谁惹谁啦?! 心里暗搓搓给华敏浩又记了一笔黑账。 这事在华家引起的风波还挺大,在华秉佑和谢氏收到消息前,华敏沄已经让未月他们把事情打听出来了。 大晚上的,信国公气的不行,又把上回想用来打华秉仞华秉佑兄弟的鞭子请出来了,华秉仞是拦也没拦住,华敏浩就被抽了十鞭子。 他被打了也死咬牙,就是要娶陈无双,被信国公直接关在祠堂里,让他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出来。 在信国公火气的当下,自知无望的华淑兰母女还要火上浇油,被大怒的华秉仞连夜赶了出去。 借着赶华淑兰的由头,信国公父子大吵一架,各自不想看到各自,都回了自己院子。 而华敏浩那儿,未月看见杨氏让嬷嬷准备了棉被、金创药和吃食送进去。 反正只说关祠堂,并没有说不准吃喝,真要有个什么,哪个奴仆担待的起。 ------------ 078 三王齐聚 信国公府一直处于一种低迷的气氛中。 其实其他人还好,杨氏隔三差五就跑过来找谢氏聊聊家常,或者谢氏去她那儿。 如今孟氏跟谢氏关系回温,偶尔也能看到妯娌三人坐在一起聊天的场景。 华敏浩一直被关在祠堂里,如今已有月余。 杨氏一日三餐给他送吃送喝的,前几日,趁着信国公出门,还出来洗了个澡。 其实,信国公肯定知道,只是当不知道罢了。 毕竟再怎么说是他孙子。 对孙女就没对孙子那么客气了。 前几日一大早华敏沄出门恰好碰见了信国公。 华敏沄恭敬地叫了一声:“祖父。” 信国公只淡淡“嗯”了一声。 华敏沄皱皱鼻子,知道老头子是对自己不满呢,自己交的朋友带累了他孙子。 华秉仞上回和信国公吵了一架后,父子两也没有关系缓和,华秉仞倒是见到信国公就叫父亲,只不过信国公不搭理他罢了。 弄的华秉仞也很郁卒,私下里跟华秉佑抱怨了很多回。 不过,华敏沄对家里的情况只做不知。 就这事儿,谢氏私下里给过华敏沄准信儿了,毕竟这事儿或多或少关系到陈无双。 谢氏是这么说的:“你大伯大伯母私下访过无双家里了,陈家家世清白,家风也好,陈夫人也是个温良敦厚勤俭持家的,你大伯和大伯母挺满意的,既然浩哥儿喜欢,应该择日就会寻个媒人去说和说和,至于你祖父那儿,胳膊总是拧不过大腿的,让浩哥儿跟他爷孙俩耗着呗,看谁舍不得谁了。” 又笑着,一语双关道:“这恶人呐,还需要恶人磨呐!” 这话倒是把华敏沄说乐了,如此她彻底放心了,心里很为陈无双高兴。 …… 华敏沄依然兴兴头头忙着铺子里的事情,她在跟谢氏要的庄子里搭了暖房,打算把芒果、郁金香之类的培育了,好再狠狠的多赚几笔。 却没想到,家里华敏浩和信国公还耗着。 那边,华敏沄自己遇上麻烦了。 这一日,“舶来品”店里的伙计来府里报:有人要买镇店之宝。 华敏沄一愣。 镇店之宝是华敏沄用那一块巨大而罕见的黄水晶雕的释迦摩尼佛祖宝相。 华敏沄是知道几个雕刻大师,但是如今都不在汴京城里,还是长公主找人帮忙雕刻的。 那佛祖宝相庄严,全身上下闪烁着金光,眉心处用红宝石一点红痣,仿佛佛祖亲降,让人见之肃然起敬。 宝相底部有一方红印,上刻“广陵散人”。 竟然是久不出世,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是男是女的顶级雕刻家。 光这尊佛像,就凭那方印,就一印万金,加上这材料,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华敏沄根本就没想过卖。 前世她很喜欢广陵散人的作品,奈何广陵散人到处游走,行踪不定,存世作品极其稀少,她也只得三件罢了。 自得到这尊佛陀,她立刻花重金制作了琉璃展柜,将之锁在里面。还派人明里暗里的日夜守着。 她决定等“舶来品”店铺彻底上了正轨,这镇店之宝就收起来了,全当做她个人的私藏了。 没想到,居然有人是同好。 她摆摆手:“镇店之宝不卖,若是他喜欢佛陀,咱们店里还有其他的。” 伙计皱了皱眉,一脸为难:“那人说了,一定要那尊,掌柜没法子,才让小的来……” 华敏沄蹙蹙眉,想了想,便带着敛秋一起,去看看是什么难玩的客人。 一进门,就看到廉王摇着折扇在那儿等着她。 不止是他,还有理王、奕王。 除了秦王,三个王都到齐了。 华敏沄心下冷笑,不用十年,就要暗潮汹涌的挡都挡不住,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了,哪里还有这看似和谐的场面。 她一进门便笑:“原来是三位殿下。贵客迎门,我这店小室陋,实在让小女惶恐。” 理王哼了一声:“早听说华小姐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如今看来不仅是做生意无人能及,没想到这品味也是出奇的好。” 华敏沄笑笑没说话。 理王对面前的华敏沄感觉复杂,他知道他母妃的意思,想要让华敏沄给他做正妃,可是他不喜欢。 他偷偷在街上看过几次华敏沄。 华敏沄美则美矣,可是美的太有侵略性,眼神精明,他总觉得自己被她一看,他什么心思都无所遁形了。而且,她还比他大三岁! 这跟他想象中的温柔小意,把他伺候的服服帖帖的妻子形象完全不同。 要不是因为母妃生辰,他特别想要这尊佛像,他绝不会踏进来的。 本来心情就不好,还和二哥遇上了廉王,他自小和廉王不和,也不知道廉王发什么疯,往常就寒暄几句,今天倒是要跟着。 这让理王的心情更不好了。 看见华敏沄,说话就有些冲。 那边奕王心中一动,对华敏沄做揖:“华姑娘,这佛像对我们有大用,不知姑娘可否割爱。” 要他说四弟就是太冲动了,华姑娘身份尊贵,而且形容大度,看谈吐又不拘小节,实在是贤妻的不二人选。 要不是父皇已经为他定下正妃人选,这华姑娘他也是要争一争的。 不过,三弟似乎…… 廉王笑道:“沄姑娘,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你就割爱吧。” 这话一出,让理王和奕王具是一愣。 理王是愤怒,这华敏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一边勾着他,一边和廉王还不清不楚。 奕王意味不明的抿抿嘴:果然吗?被廉王捷足先登了?! 华敏沄是愤怒,这该死的廉王,不败坏了她的名声是不罢休了。 她面色不改,果断摇头:“小女惶恐,三位殿下位高身尊,岂是小女能攀附的。” “且这佛像是我的私藏,是心头之爱,断没有割舍的道理。” “想必三位殿下也不会夺人所爱吧。” 她真是强忍住用扫把把他们都赶出去的欲望。真是人善被人欺! 此话一落,三王表情各异。 理王“哈”一声笑了。 奕王依然意味不明。 廉王却是没有了刚才的闲适,沉下脸来。 ------------ 079 打脸廉王 廉王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 他可是未来的皇帝,真龙天子,屈尊降贵的来迎合面前的华敏沄,她却一次又一次把他的脸放在地上踩! 想到被华敏沄退回的那些东西,还有她及笄礼那一天,小喜子被迫收下,却不敢带回宫里给母妃看见,不得不送到他这里的那一堆价值不菲的“回礼”。 廉王感觉连日来那股子一直压着的气有点压不住了。 前世今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华家一家从来都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前世,按说华敏溪贵为信国公嫡女,他作为华敏溪的夫婿,等于一手握住了谢家,一脚踩着华家。 可是华敏溪以及她那一众亲戚就是会跟他作对。 华敏溪把谢家最后剩的那点底蕴保护的死死的,他想随便用那是白日做梦。 还有华家,更是可笑。 他有翁霞儿做内应,华家又是他的岳家,按照道理说他想掌控华家那是了如指掌。 可是,事实呢? 华敏溪就是有办法跟华家脱离关系。 他那好岳父也是可以,就是不为权、名、利所动,亲闺女都跟他脱离关系了也不见他急。 真的就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对他的招揽连看都不看。 想到这些屈辱,这些前世到死都不忿的事情。 要廉王自己说,这华家果然跟他犯冲,前世今生都是。 太邪乎了。 他真恨不能把华家和谢家全斩了解气。 可是,他现在不能,他如今手上无权无钱,强敌环伺,理王还在看着他! 且待他日后吧,等他彻底收服了这两家,等他登位以后,有他们好看的。 再看面前这个华敏沄,也是华家人呢。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廉王从没对任何人承认过,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内心深处不知为何对华敏沄有些犯怵。 这是他看到华敏沄就心绪复杂、也最不能忍的原因,他是帝王,会对一个女人犯嘀咕?! 这更加深了他要得到她的心思,不仅是她的长相符合他的喜好,也是他那股子拧劲犯了,等到华敏沄成为他的女人,他就不信有两辈子经历的他制不住她! 至于他位尊九五以后,哼。 在心里畅想了一番未来把华家和谢家斩杀了的场景廉王的心情才些许平复。 但他也是有脾气的,话是一句也不想对面前的女人说了。 女人就是不能惯着。必须给点颜色看看! 他端着架子,站在一边一脸冷肃。 华敏沄心中冷哼,廉王脸色的变化她全看在眼里,真是令人作呕。 华敏沄实在是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倒霉催的。 奕王表情不变,还是那么温润如玉的样子,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仿佛眼前的官司他什么都没看到。 理王见廉王如此,心情倒是好了起来,这心情一好,便好说话起来:“本王自是知道你这佛陀价值不菲,你出个价吧,多少银子都成。” 华敏沄:“……”理王是听不懂人话吗?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了。 可是,人家是王爷,廉王跟她有仇,她恨不能捶死才舒坦。 可是理王跟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又不嫌自己命长,没必要给自己树敌。 她缓缓抒了口气:“四殿下,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是小女个人的珍藏,无关价值,在我心里它是无价的。” “小女这边有一件珍珠纱衣,愿赠予殿下,扫了殿下的兴。小女实在惶恐。望殿下谅解。” 她送件珍珠纱衣,一则花钱买平安;二则她想起来好像过一阵就是惠妃的生辰了,也算投其所好。 理王要买佛陀就和这事对上了。 惠妃平生两大好,一是信佛,喜欢收集佛像。二则是喜欢珍珠饰品,还有“珍珠仙子”的雅号。 何况,一件珍珠纱衣,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理王一听,虽还是觉得面前这位不太识抬举,但想到母妃对珍珠喜爱非常,又加之廉王被打脸一事,大大取悦了他,他便退了一小步,有些不情愿道:“你拿出来给本王看看,不好的本王不要。” 华敏沄一笑,给掌柜老张使了个眼色,老张p会意。 须臾,拿出一件通体雪白的珍珠纱衣。 那纱衣是由银线勾勒,通身是大小相仿的小珍珠,虽然个头不大,但个个珠圆玉润,成色奶白有光泽。 这件衣服说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 理王都有些呆了,他没想到华敏沄这么大手笔,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银子他会不会没带够,虽然这女人说送他了,真是岂有此理,他堂堂亲王,怎么能接受女人送东西。 而且要是说是华敏沄送的,母妃更要把他和这女人送作堆了。 可是这纱衣,母妃肯定喜欢。 那边奕王仿佛看出了理王的囧境,他上前一步,留下一张金票,笑道:“华姑娘不愧女中豪杰,真是好气度。姑娘如此,实在让我等汗颜,我们也不能让姑娘太吃亏不是。” 又爽朗一笑:“出门仓促,也只有这张金票了,姑娘莫要推辞,能得到这样的珍品,是我等的运气。” 说着,便拉着理王,接过掌柜手上放珍珠纱衣的盒子,便扬长而去。 独留下廉王。 廉王:“……”那两个该死的短命鬼。 华敏沄挑挑眉,瞥了廉王一眼:“老张,给廉王殿下看座,殿下喜欢咱们这儿的风景,你们怎么不知道看座上茶,就在那儿干看着,还不麻利点儿。” 作为“舶来品”大掌柜的老张哪儿能不晓得华敏沄的意思,立刻大声应道:“好嘞。” 直把廉王臊的指着华敏沄,气的说不出话来,然后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华敏沄收起奕王给的一万两的金票,心情甚好。 她不仅小赚了一笔,还把廉王的脸狠狠放在地上踩了几脚。 原来那三位如今就不和啊,老二和老四是一道儿的,都不带搭理老三的,就不知道今天怎么碰一处了。 华敏沄有些八卦的想了想,叫了敛秋,让她把今天这事和府里的丫鬟唠唠嗑儿,传一传。 ------------ 080 心太大了 廉王隔三差五找她麻烦,她不耐烦的很。 让敛秋她们把话传一传,也是为了表明她对廉王极端不喜的态度。 主要也是为了让国公府的人清楚她的态度。 一则是信国公之流。 如今信国公是反对廉王成为他的孙女婿的。 但难保万一哪一天廉王得势,信国公又改变了想法,脑抽的把她和廉王送作堆了。 今天这一茬,她华敏沄算是把廉王得罪狠了。 往后啊,就算信国公还是要作妖,她估计她爹娘和大伯父大伯母也不会同意的。 有华敏浩珠玉在前,华敏沄看出自家除了老太爷,几个长辈还是不错的。 毕竟他们更多的考虑的是她的福祉而不是她会为这个国公府带来多少利益。 二则是从一定程度上杜绝信国公府下人们的悠悠众口。 虽说大伯父在舆论控制这一块做的挺好,但华敏沄也不想自己成为下人私下的谈资。 她知道因为之前廉王送礼,她虽然拒收了。但,很多下人私下里还是犯嘀咕。 她可不想和这么恶心的廉王相提并论。 敛秋办事效率就是高,不足半日,先是谢氏紧张的问她有没有吃亏或者什么,后来杨氏也来看她了,就连孟氏都来了,跟着一起骂了几句廉王。 这廉王这么阴魂不散,也让她们很发愁。 谢氏最近尤其的发愁,闺女大了,太优秀了也不好啊。 前些日子,震岩侯夫人办了花会,给信国公府送了帖子。 这种花会,说白了就是相亲会,给汴京城适龄的男男女女们拉郎配的。 汴京城一年没有个八十场、也有个五十场。 华敏沄自来是不愿意参加这些的,但有时候谢氏也是要带着她去的。 她觉得,闺女总不能那么不合群。 家里有适龄的女孩儿,这姑娘总是不出现,人家肯定要闲话的。 这不,秋闱已过,京中出现大量的青年才俊,真是好时候啊。 因为这,谢氏也慎重起来,她闺女虽然说要自己选夫婿,总要有个可以选的人选。光是在家坐着,怎么能找到可心的。 想当年,她和华秉佑也是花会认识的。 如今,大家滞留在京中等着任职文书的多了,还有些干脆不回原籍,直接等着年后上任了。 这么多好苗子在,谢氏怎么能容忍华敏沄浪费这样的好机会呢。 于是,好说歹说,她便带着华敏沄和华敏洁去赴花会了。 震岩侯家的花会在汴京城都是有名的,质量很高,在花会上看对眼的男女真不少。 这也是谢氏硬要华敏沄参与的原因之一。 整个花会都没有限制男女之间相互的交流。 就是在偌大的花园里,四面通透。 花园周边摆了一圈可供取食的精致茶点。 花园四角各有千秋。一角是供姑娘们展示琴棋书画的展示台、另外一边也有礼乐射御书数的小展台相应和,更有供大家一起玩乐的游戏角落。 如果有那文静的,还有专设的休息区,细致的扑了软垫的座椅,三三两两的放着,看着很温馨。 以华敏沄的眼光看,这花会确实比较新颖别致。 就是供你耍帅展美的好地方。 华敏沄对这些没想法,她娘让她来,她也就来了。 但是,那些个男男女女,其中还有几个是上次成立诗社讽刺她的人,她是没心情应付。 冯瑶瑶今天没来,华敏沄又和华敏洁向来不和,也不想像她一样跟花蝴蝶似的在场上飞,一时间她就落单了。 好在后来看到一个熟人柳濡风,就是今科探花。 上一回一起去寺里挖冬笋来着。 这回遇上,两人便说起话来,华敏沄觉得柳濡风真是个妙人,博古通今,什么都会一些。 柳濡风本来是来问一下华敏浩的情况的,那次的事情他后来隐约也听到点风声,没想到跟华敏沄越聊越投机。 不过,两人聊的投机,却疏忽了他们聊天这事红了多少人的眼。 这边华敏沄过的挺快活,那边谢氏就不自在了。 震岩侯老夫人和震岩侯夫人处处都提到华敏沄。 本来这也是没什么,闺女大了,一家有女百家求。 只不过,震岩侯老夫人明里暗里都在帮理王做说客。 谢氏自来也是聪明的,听了一言半语就知道意思了。 这是想着把她闺女配给理王。给理王保纤拉媒呢。 她赶紧笑笑,用闺女顽劣、还小搪塞过去。 其实这汴京城有不少夫人都当过理王的说客了。 谢氏婉拒明拒了很多回。怎么震岩侯老夫人还提这事。 真是头痛。 原以为廉王那事算解决了,岂料他今天又跳出来了。 前有廉王、后有理王,都不是好惹的,谢氏真有些发愁。 华敏沄见谢氏愁容满面,吓了一跳,她得罪廉王的事有这么严重? 连忙安慰了谢氏两句,谢氏自是不能和闺女说理王那事,她也晓得闺女不想入皇家,没得提了还糟心。 便顺着华敏沄的安慰附和了几句。 恰好华秉佑回来了,华敏沄陪爹娘还有弟妹用了饭,便回屋了。 本以为晚上一夜好眠来着。 岂料,睡的迷迷糊糊的,她就被掩春摇醒了。 掩春语气有些古怪而着急的低声道:“姑娘,出事了!” 这一下把华敏沄惊醒了:“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 这夜色还很暗,能有什么事?莫不是谁生病了? 她连忙拉着掩春:“怎么了,是不是我娘他们……” 掩春连忙摇头:“是洁姑娘……” “老太爷被气的昏厥过去了,这会儿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去请太医和长公主了,大夫人和咱们二夫人也去帮忙了。” 华敏沄心里咯噔了一下,前世貌似也是这会儿华敏洁出事的? 怎么和长公主扯上关系了?不是杨俞吗? 她连忙拉住掩春:“洁丫头怎么了?她得罪长公主了?” 掩春有些难以启齿道:“不是,刚刚未月来报,洁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跑到了杨表少爷的院子,但今天在杨表少爷屋里的不是表少爷,是彭少爷……” “洁姑娘就说彭少爷轻薄于她……” 华敏沄:“……” 难怪信国公昏厥过去了,这是要把信国公府和长公主府放在火上烤啊。 这丑闻太丢人了。 她一直知道华敏洁心大,但没想到能这么大。 ------------ 081 这么算了? 漫长的一夜就在华敏沄等消息中度过。 一早,华敏沄就去了前厅,信国公已经从昏厥中清醒了,如今陪坐在长公主一边,见到华敏沄,信国公撩撩眼皮,没说什么。 长公主朝华敏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站在下手,除了几个小孩儿,大伙儿都在。 华敏浩也被放出来了,一脸冷凝。 谢氏朝华敏沄招招手,让华敏沄到她那儿去。 信国公府的人脸色都不好看,长公主倒是一脸平静,看不出端倪。 那三个当事人,都在厅堂中央,华敏洁跪着,杨俞和彭玉清站着。 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华敏沄已经了解清楚了。 也算是彭云清倒霉。 因为最近华敏浩被关了祠堂,彭云清有时候会跟着杨俞一起来国公府看看他。 在祠堂外跟他说说话什么的,有时候还带点街边的美食来。 因为年后这一届的进士都要去各自的岗位任职了。 又面临着成亲。 杨俞其实已经在汴京城买了一个四进院子,准备用做以后回京述职的居所。 杨俞本来已经从华府搬出去了,出了华敏浩的事。 他不放心,便回了国公府住下来。 彭云清自然也常常跟过来。 不同于华敏沄对彭云清的观感,彭云清意外的很得长辈喜欢。 用华敏沄的话来说,此人太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来了两次后,杨氏就直接通知门房,彭云清过来直接进来,不用通报,还在杨俞和华敏浩院子里也给他收拾了一间屋子,给他休息用。 但彭云清从来没住过,昨日也是凑巧,彭云清在外面得了一幅狂鲤先生画的鲤鱼图。 狂鲤先生是当世名家,擅画鲤鱼。彭云清很喜欢他的画。 他拿着鲤鱼图,便来找杨俞一起赏鉴,顺便还在祠堂外对着华敏浩得瑟了一把,说这鲤鱼图费了他多少银子和心思。 两人赏鉴的太入迷,时间太晚了,彭云清就准备在国公府住下了。 彭云清去杨俞屋里是为了找换洗衣物。杨俞之前给他准备的他觉得太丑,不够衬托他的英武帅气。 杨俞无语,索性让他自己去找了。 彭云清正找着换洗衣物时,华敏洁推门进来了…… 华敏洁也是个有本事的,她一个弱女子,居然能避开小厮和下人们,跑进屋里。 说她没有人帮衬肯定是不可能的。 而且,她会不知道彭云清住在这儿? 以这么精准的投怀送抱方式,她应该是知道的。 有了彭云清,杨俞她大概看不上了。 杨俞商家出生,自己科举中了进士,还要从微末小官做起。 而彭云清是长公主的独子。虽然京中都盛传他是仅次于福王的纨绔子弟,但他不像福王那么独来独往,脾气古怪,只喜欢蝈蝈。 他性格开朗,交友甚广,在京里很吃得开。 跟着这样的人,哪怕是做妾,生活无虞是必然的。 地位也是很高的。等于一脚跨入了皇室的门啊。 只可惜,以华敏沄的眼光看,华敏洁太蠢了,信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家风根本容忍不了这种事。 这些事华敏沄能让掩春她们打听到,证明这里的大家长们对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了解清楚了。 果然,杨氏先开口了:“洁丫头,你可知道错了,彭少爷是你能攀附的?” “还不快给彭少爷道歉!” 又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是谁给你的胆子,去干出这样的事?” 华敏洁此时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以往温柔的表情,她倔强而讥诮:“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只是想过好日子罢了!” 杨氏冷笑一声:“别装的这么可怜,你那婢女枫儿全招了,这事是你姨娘指使的是不是?!” 华敏洁哼笑,看着杨氏,反问:“别在那儿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不就怕姨娘威胁了你的地位,想要借此机会除掉她吗?我告诉你,这事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休想栽赃在姨娘身上。” 杨氏摇摇头,没因为华敏洁的话生气。她要是这点气度没有,怎么做当家夫人。 旁边,华秉仞是气的不行了:“你胡说什么?你和你姨娘做错了事情,你还有脸攀附你母亲?” 华敏洁被这话激起了凶性:“什么攀附,我哪里有资格攀附?自小到大,无论是大哥还是大姐,日子过的多潇洒?” “大哥是男子,考取功名,功成名就。而大姐,为什么同为国公府的姑娘,我才是未来国公的女儿,我居然活的不如她?!” 她说着话,手指直指华敏沄:“同一年及笄,她有郡王妃做正宾,长公主送簪子,贵妃娘娘送礼物!我有什么?我连请冯瑶瑶做赞者,冯瑶瑶都不答应!”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在外面做生意,家里也没人说她不好,还宠着惯着纵容她,还说她聪明能干,我明明很守规矩,一手刺绣在这汴京城里很有名气,但只要出门,人家先关注的还是她?!” “那些王公贵族都来问询她的亲事,而来找我的都是那些为家里庶子说亲的。” “我是未来国公的女儿,庶子也配娶我么?” 她一番话说下来,国公府一众人个个面色铁青,信国公和华秉仞尤甚。 真的是觉得在长公主面前脸不够丢的。 几个小辈,杨俞和彭云清沉默的站在一旁,彭云清还有些惊魂未定,他虽说看起来纨绔,但其实长公主家教甚严,自小到大还没哪个姑娘敢这么扑他的。 他怀疑,他要做噩梦了。 华敏浩脸色也很差,有对朋友的愧疚,有自家出这事的羞臊,还有一些难以置信。 华敏沄脸色淡然,她早就知道华敏洁对她的嫉妒之心,说到底只是个不认命的可怜人罢了。 人呐,有时候要学会放过自己,想那么多不就把自己带沟里了? 那边,信国公和华秉仞父子上前对长公主作揖:“是国公府家风不正,让彭少爷受惊了,我们准备了一些东西,全当是给彭少爷压压惊。” 他说话的时候,信国公府一众人也是一脸汗颜,这回脸真的丢尽了。 长公主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这事国公爷准备就这样算了?” ------------ 082 沾了喜气 这话让国公府一众人俱都一惊。 大家知道,长公主是不满意了。 华秉仞闭了闭眼:“是我教女无方,今日便会对她和她姨娘实行家法,我在夷县有一个庄子,今晚连夜会把她们送去。” 长公主点点头,似乎有些满意,忽然转向华敏沄,问道:“她这么欺辱于你,你怎么看待这事?” 华敏沄摇头:“也没什么欺辱我不欺我,只是言语上争锋罢了。最终的选择在她自己,和旁人无关,是她心思太左,走了偏路。我认为大伯处事公允,于她也算是一个归宿。” 长公主似乎很赞同,点点头。对华敏沄有些赞赏。 她平生最烦那些明明心里有芥蒂,或者有小心思,但面上偏要装出柔弱样子的伪善面孔,如华敏沄这种理智分明的很好,虽然听起来淡漠了些,无情了些,却公允。 她一抬手,信国公也会意过来,让下人把华敏洁拖到祠堂里去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华敏洁凄厉的尖叫声:“华敏沄,你为什么不在外面死了算了!便要回来跟我争锋……” 华敏沄默然:如此结局,似乎还不如前世呢。 至少前世华敏洁还是自由的,信国公府一直都在,她虽然是信国公府的弃子了,但仗着国公府,仗着她太后的身份,人家也不敢怎么样她,没准过的平顺安乐。 如今送到夷县的庄子上,离这里数百里之遥,估计以大伯的秉性,这么丢他的脸,他是要下狠心关她们了。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出来的可能了。 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值得庆幸的是,彭云清沉寂了几天后,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和华敏浩往来全无芥蒂,倒是也算一件好事。 长公主也是个大度的,和“芳鲜斋”的生意往来从来没断过。 如之前一般,和国公府往来,仿佛这事从没发生过。 除了信国公府里少了一个姨娘和一个姑娘。 华敏浩经过这事,变化很多。 其实华敏沄知道,他已经和刚回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这么多事经历下来,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多了一丝对世事的历练和承担重担的勇气。 如今,他整个人都沉凝了不少。虽然依然好吃,但那股子浮躁和跳脱没了。 每天也按时回家,原本他讨厌的那些家事也开始过问了。 他还常常和华敏沄讨论家事、甚至一些国事,于华敏浩而言,他觉得自己这妹妹有经世之才,却因为是个女子,而被耽误了。 许是真的受了刺激,信国公居然就这么病倒了。 那天送完长公主,他一声不吭的就这么倒下了。 身体迅速的衰颓了下来。 府里人虽然都被下了封口令,但还是有风声传出是被世子一家气的。 外面虽然不知道经过,但传的沸沸扬扬的。 说什么的都有。 那一阵子,府里的下人出门都能被其他府八卦的下人探问是什么情况。 后来,府里查了一下,发现由头居然在翁家那边儿。 翁家经历了翁霞儿和翁氏的事,早就日薄西山了。 如今,老爷子再病倒,最后一个可以给他们些救济和帮助的人就要没啦。 新仇旧恨,他们一直对国公府怀恨在心,借此机会,在外面胡乱造谣。 想借此败坏了国公府名声,顺便还能搅一搅华秉仞袭爵的事,也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这事是华敏浩亲自摆平的,他揪了几个府里吃里扒外的内应,扭送到翁家当着翁家人的面,全部仗毙。 并且,趁此机会把原本翁氏留在府里的那些心腹和旧仆全部送回了翁家,翁家不收那他们华家也不要,直接当着面喊人牙子来发卖了。 这事,把翁家震慑的不轻,忽然之间,就什么都不敢做了。 信国公知道这事儿,没说什么,但身体也没见好转,甚至还有更加败坏的迹象。 到了年关岁末,连饭食都快要进不下去了。 大家被吓得不清,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国公府里,华秉仞三兄弟难掩悲伤,虽然华秉仞和华秉佑自小到大吃了不少苦,但真正到了自家老父亲要走的时候,那些怨恨都会消失,剩下的是那些残存的美好的回忆。 虽然不多。 孙辈里,华敏浩最悲伤。老爷子拉着他的手说想看他把陈无双娶回来的时候,他简直哭的不能自已。 自小,信国公确实最喜欢这个长孙,哪怕在他最偏心的时候。 华敏沄无感,前世今生,她和这个老爷子接触的实在太少了,更何况,因为这老头儿的偏心,处事不公,她们一家还吃了不少苦。 说她无情也罢,让她装装样子倒是可以,但却做不来真正的悲伤。 她只不过在想,老爷子去世之后,怕是爹要丁忧了,连带着华敏浩也要受影响。 她盘算着要不要再置一个宽敞些的宅子。 老爷子不在了,按道理是要分家的,她总要做点万全的准备。 其他的孙辈们都年纪还小,对国公府大家长的逝世与否还处于一个懵懂阶段。 不过日子还得照常的过,国公府亲自去陈家下聘,说明了家中的情况。 陈家是通情达理的人家,也能理解。 于是,腊月初八,华敏沄就多了大嫂了。 少年心性,虽然家里事多,但能娶到心仪的人为妻,华敏浩还是高兴的。 成亲那天,久不见笑脸的华敏浩的脸也放晴了,开心的很。 意外之喜的是,没准家里有了喜事沾了喜气,老爷子又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华敏浩带着陈无双三朝回门的时候,老爷子都能坐起来喝一些米粥了。 太医也说老爷子估计是闯过来了。 一家倒是有了些过年的气氛,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杨氏最近忙的兴兴头头的。 先是庶女小妾不在眼前碍眼了,然后自家儿子成亲了,再来老爷子之前病的不好的时侯,就上了折子,如今她已经是信国公夫人了。 还有一件好事,杨俞的亲事定了,长公主做的媒,御史家的姑娘,杨家一家都很满意。 不过,杨俞的妻子和前世也是不同了。 ------------ 083 福王中毒 年后,刚过了上元节,华敏浩一家和杨俞一家就结伴而行,一起去任上了。 杨俞是年后正月初六办的婚宴,年前年后,许多人家都要年后去任上。 因此,办婚宴的特别的多。 杨氏并不是个难相处的婆婆,华敏浩刚成亲,小俩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断然不会做出留下儿媳妇,给几个小妾伺候儿子这样的事的。 刚成亲,杨氏就嘱咐陈无双收拾行李,为年后上任做准备。 为此,陈无双带过来的陪嫁嬷嬷刘嬷嬷私下里直说陈无双是个运气好的,婆婆和善,夫婿出息,还有一个很受家里重视的大姑子是好友。 杨俞爹娘都不在身边,自然是拖家带口一起上任。 华敏浩和杨俞走了以后,信国公府恢复了平静。 信国公如今成了真正的老太爷,不过他似乎不服老,虽然位置给了儿子,但他时不时的还是插手。 惹得华秉仞有些恼火。 华秉佑又恢复了原本那样儿。 原来怎么对他爹的还是怎么对他爹,反正华敏沄是没发现他们关系变好。 仿佛那会儿老头子要死的时候,痛哭流涕的不是他似的。 杨氏、谢氏和孟氏在一起的时候倒是多了,妯娌关系越处越融洽。 华敏沄有时候回来,都要被她们抓着打叶子牌。 家里忽然间,年龄最大、辈分最小的就剩下华敏沄了。 于是,不管是老爷子、大伯、爹、三叔、还是大伯母、娘和三婶,全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真是不甚其扰。 祖父:“咸阳侯家长子,虽说读书不如你大哥,但精通武艺,三年后武状元应该是不在话下,而且人长的很神气……” 华敏沄:“……”神气也没用,你孙女没兴趣。 大伯:“你手上那几个侍卫功夫不错,大伯看你好像有十几个这样的好手,你是分大伯几个还是让他们教教大伯的侍卫武功,放心,大伯到时候有好东西给他们,不会让他们做白工的。” 华敏沄:“……”没见过这样抢侄女侍卫的大伯。 爹:“闺女怎么每天往外跑,女孩儿要文雅一点儿,我可跟你说,我不答应你做什么女将军,大家闺秀多好啊,乖,年前人家送的年礼里面有几匹珍珠锦,我都留给你了,没给溪儿……” 华敏沄:“……”爹啊,你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珍珠锦还是留给溪儿吧。 大伯母:“沄儿,我听你杨舅舅说,你们的船三月份出海,上一回你送我的翡翠镯子真漂亮,这一次有好货可得再给伯母留点儿……” 华敏沄:“……”那翡翠多难得啊,冰种飘蓝花的,哪里能每次运气那么好的。 娘:“洋儿和溪儿越来越调皮了,沄儿你帮娘带两天吧,你柳姨母约了娘去寺庙吃斋饭,娘决定在那儿住两天,不带你们……” 华敏沄:“……”她感觉自己才是那两个小的的娘。她娘隔三差五的逃避带孩子。 三婶:“沄丫头,有件事想跟你说,你孟舅舅最近没事可做,你看能不能安排到你店里……” 华敏沄:“……”孟舅舅除了吃喝玩乐,真不会别的。 三叔:“沄丫头,三叔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能不能……” 华敏沄:“……”当然不能。 连续被烦了很多次后,华敏沄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跑了出来。 并且,让掩春回国公府带话,她最近生意上的事比较多,就不回去了。 “舶来品”里面本来就有她休憩的院子。 反正,除了她爹,没人指望她做大家闺秀,贤妻良母。 三月,华敏沄的船又要出海了,华敏沄也确实忙着做准备。 就在她忙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忽然得到一个消息,福王中毒了! 彼时,华敏沄正在查验要带出海的货物,戊星来通报的时候,她恍惚了一下,觉得今天这太阳真刺眼啊。 她愣了一下,语气平静的问戊星:“何时得到的消息,怎么中毒了?” 戊星有些沉痛道:“殿下回京过年,不知怎么,忽然一睡不起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来看了,都说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毒,目前无药可解。” “听说如今官场上都传遍了,属下是今天回府给姑娘取东西的时候听说的。” 是了,她最近一直没回府,打交道的都是做生意的人,自然不晓得朝廷里的事情。 她扔下手上还在点检的货物,留下一连串命令:“敛秋和拂冬帮我继续照着单子点检货物;掩春叫上你哥去外面打听打听关于福王的还有什么谣言;未月和戊星去福王府找你们原来的那些同僚打听打听殿下的实际情况,一个时辰后我要知道结果。” 她说着话,转身带着惜夏回府了。 她看似平静,但内心却远非如此。 总觉得心里像塞了一堆棉花,透不过气来。 她前世今生经历了三世,清楚自己对福王有些不同,要说爱很深那未免言之太过,但她承认她对他是有情的。 这情不知道因何而起,但是等她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若说她重生归来,除了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家人的命运她急欲改变,还有就是福王了。 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福王落到前世那般境地。 至于她对福王这情如何安放? 那便是无法安放,只能深藏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散去。 若说成亲,撇开福王的意愿不谈,就她自己那些过往,她对皇家都是有阴影的。 只有深陷过其中的人,才能知道皇家是多么的龌龊和肮脏。 退一万步讲,无论是福王如今的处境,还是她的经历,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她是朝中重臣权贵之女,他是帝王表面爱护实则极为忌惮的亲王,没有人会同意她嫁给他的。 除非她拼着不要家族,不要爹娘,和他私奔。 然而,她不愿意!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了一个男人可以抛弃一切。 再说,就算她自比自己是卓文君,那福王也不是司马相如。 那宫里有他的母后谢太后在。宫外有依附他的人。这些人的身家性命皆系于他一身。 他怎么可能丢的开手呢。 ------------ 084 前朝遗毒 一个时辰未到,未月和戊星就来回话了:“殿下无大碍。” 两人说完这些,竟是相对无言了。 华敏沄皱皱眉,也没作声。 半晌,戊星有些踟蹰:“我和未月去找了殿下身边的陨丁,他说让我们不要去王府找他了,而且陨丁让我们转告姑娘,说殿下有交代,他无事,请姑娘不用管也不用问……” 华敏沄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让戊星、未月以及一直伺候的惜夏都出去了。 只留下她独自坐在屋内。直到外面的天色从阳光洒落到一片昏暗,她才仿佛从冥想中清醒过来。 她扯动了一下嘴角,笑了笑:正如她所想,福王也不愿意和她有什么牵扯呢。 如他也如自己所愿,挺好的。 她相信他说自己无事,最后不管用什么办法,定然不会有事的。 往后他无论是复仇还是成亲,那是他的人生。 而她也是,她自然也会成亲,找个可她心意的简单的人,背靠着信国公府,她手上有银子,她这辈子应该可以活的平安喜乐。 她和他之间,早就在从南诏走出的那一天不是都断了吗? 他给了她一万两银子呢,银货两讫,两不相欠。 他们就是两条道不相同的直线,只是短暂的交集一下,从此各自奔向远方,越来越远。 她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念想,该断了。 华敏沄只是沉寂了一个下午,第二天面上便如常了。 几个丫鬟虽有些担心,但自家姑娘和别家不同,是极有本事的。 而且,她们大部分时候根本不知道姑娘在想什么。 虽然,姑娘对她们平日随性的很,但她们就是不敢造次。 之前姑娘虽然有些微异样,但如今一切如常,她不说,她们也不敢问。 …… 华敏沄也听了掩春他们从街上打听回来的消息。 这街上传的就比较有意思了。 说福王殿下回京过年。 前几日,不知怎么忽然在家昏厥,皇上兄弟情深,派出了一整个太医院的医生去医治,没想到太医院没一个太医能治好福王的病。 说是前朝遗毒,无药可医。 皇上愤怒之下砸了一书房的东西。对太医们发了大火,恨不能让这些太医统统陪葬。 只不过最终在几个儿子们的劝说下,考虑到要给福王续命,才留着他们。 民间纷纷传言:对于自己的弟弟,皇上是真心爱护的。 这么多年一直纵容他、宠溺他、如今听闻他得这样的重病,皇上上朝的时候还当场落泪了。 当今皇上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仁君啊,几位皇子也不错,心系皇叔,顾念亲情。 华敏沄听了这话,讥讽的表情都要遮不住了。 皇家何许地方,这些话不过是舆论导向罢了,是皇上想要大家听到的结果。 华敏沄回来后,屡次听到谢氏在家也提起福王事件。 谢氏在家实在愁的慌,在谢氏心里,福王不仅是华敏沄和华秉佑的救命恩人,又是她很亲近的堂姐的孩子,她对福王一直很上心、很关心。 只不过谢氏很清楚:皇家的事情不是谁能插手的,而且谢太后身为太后,她的诸多考量与谋划,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谢氏不知道堂姐的人生和想法,但她不会添乱。 谢太后曾经直白的对谢家如今的掌权者华敏沄的外祖父说过:敌不动,我不动。 这事谢氏知道,还说给华敏沄听过。 华敏沄从这件事大概能推断出一些东西。 只不过,今生和前世已然不同,她也只是猜测罢了。 华秉佑听说福王中毒了也很着急,她自然不会瞒着谢氏。 谢氏碍于身份敏感,只能让华秉佑多方打听福王的消息。 华敏沄留心听了,跟外面那些传言几无二致。 华敏沄不傻,虽然前世不记得这时候福王中过毒,但明显的这里面是跟皇权倾轧脱不了关系的。 这么统一的说辞,大臣和百姓们知道的消息几无二致,这只有皇家才能做得到。 过了几日,正在盘“芳鲜斋”的账的华敏沄忽然脸色一凝。 她终于想起自己觉得自己遗漏的点是什么了。 前朝遗毒?! 当时福王中毒这事让她心神大乱,便不知不觉忽略了这一点。 她这几天虽然忙着自己的事,一点都没闲。 但这事一直搁在心里,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好像谁提了一嘴福王中的是前朝遗毒。 说来,这前朝遗毒跟她是最有缘份的。 不过,如果真是前朝遗毒,那怎么可能现在就出现了? 她分明记得,这毒是廉王十几年后得到的。 这里头难道还有廉王什么事不成?! 这毒出自南漠,无色无味,后来流入前朝宫中,所以说是前朝遗毒。 那毒后来被一个宫人带出了宫。 因缘际会在十几年后到了廉王手上。 而廉王,把这毒给了小皇帝准备用在她身上,只可惜,她早就防着廉王了,被她发现后,让人替换了这药。 而且,她在死后安排了后手,她若死的不明不白,这药会被人下在小皇帝的碗里。 上辈子想必她暴毙后,小皇帝要很快追随她了。 那毒很罕见,她前世对这毒一直耿耿于怀。就这毒,她曾经问过乌那子。 这毒所用材料之罕见,过程之复杂世所罕见,是前朝南漠一个叫非哑的毒王配的。 这毒有记载说明:非哑就只得三瓶,一瓶用在了他自己身上,结束了他自己极端厌恶的生命。 后来这毒再次出现就是在前朝宫里,前朝末帝在城门被攻破的时候,就已经服了这种毒药死了。 从此,这毒就天下闻名了,被如今的人称为前朝遗毒。 她记得她问这个毒的时候,乌那子那一脸的警惕和怀疑。 直把她看的后背都出汗了,她实在无法解释,她一个闺阁少女,怎么知道这种毒。 自己到底太莽撞了。 好在乌那子最后也没问什么,提了几句,这事便岔开不提了。 难道前世这毒廉王不止想用来阴她,还用在福王身上了? 可是不是还剩一瓶么? 如今想来,那会儿福王已死,死于那场害了谢家的战争中,是不是有隐情,他并不是战死,其实是那毒药对他起了作用。 ------------ 085 有人杀她? 她越想越蹊跷。 前世,福王在那场惨烈的战役中莫名其妙死了,这本来就是一件奇事。 只不过成王败寇,没有多少人关注他罢了。 但倘若他是中了毒,那一切都能很顺利的解释了。 原来,这里面还有廉王的手笔! 此事暂且不提。 华敏沄觉得自己定然是有什么地方疏漏了。 如今,朝野上下传遍了福王中的是前朝遗毒。 难道其实不是前朝遗毒?只是冠了一个前朝遗毒的名字? 那毒会让人三日之内无声无息的死去,查不出死因。 福王如今中毒已经七日了。 不过,这一点刚冒出头,就被华敏沄自己否定了。 就像她叫华敏沄一样,这毒的名字就叫作前朝遗毒。 其他的毒都不会叫这个名字。 可又是哪个太医诊断出来这前朝遗毒的。 话说这届太医也是真有本事啊,前朝遗毒居然也能诊断出来! 这根本不合常理。 普通太医根本不认识这种毒,最多听过罢了。 前世,太医院可没有这样的奇才。 也只有如乌那子那样举世少见的神医,才能辨识出这种毒。 所以,这毒要么是那个辨识出此毒的太医下的;要么就是有人授意他这么说的。 那么此人是谁呢? 何以这毒提前十几年就出现了? 那得到此毒的宫人如今应该在辽府生活。 那儿距离汴京需要个把月的车程。 那一年,辽府水患,廉王去治水,他的心腹吴俨救了这宫人。 彼时,那宫人依然回天乏术了,恳请吴俨把他拖回他的住所。 他死后,吴俨在他的遗物中无意中发现了此毒,以及那宫人留下的一封信,信里有自己的生平和那毒的名字和用法。 吴俨便把它献给了廉王。 这就是前朝遗毒。 说来辽府那边算是廉王的福地呢,得了毒药不说,还在那儿发现了金矿!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该发生的事。 想到这里,华敏沄又觉得卡住了。 今生福王说他没事? 那前世是不是也没事? 还有廉王…… 这毒如今难道不是被廉王得了,而是被别人得了。 华敏沄心里一团乱麻,总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被她略过去了,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还有福王那里,他说没事,不需要她管…… 可是,前朝遗毒的可怕她是知道的。 想了想,她叫来未月和戊星:“你们盯着福王府,看看有什么动静。” 看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补充一句:“远远盯着就行,前朝遗毒非同小可,我和福王相交于微时,他一日未痊愈,自然不能完全放心,你们看到什么不必上前,回来告诉我就行了。” 等戊星和未月退下,她又把两人训练的侍卫找来:“梅一,带着你梅字队的四个人帮我观赏观察廉王,不用做什么,就把他每天做什么事见什么人告诉我就行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蹊跷还是在廉王身上。 有叫了兰字队的四人:“兰一,你们去查一查,是谁叫破福王中的是前朝遗毒这事的。” 做完这些事,她心还是静不下来。 她寻思这边距离汴京湖不远,那边湖光山色,空旷怡人,可能能使她心情平静。 便一人独自往汴京湖去了,想去那边散散心。 她自然不知道,不止是她觉得诧异,廉王自己也诧异。 为什么福王没死?! 难道此毒有假?!可是前世用在福王身上并没有如此啊?! 不过,他实际上也并没有多少惊慌,虽说没死,昏迷不醒是真的,就算不死也是废人了。 他重生归来不是只想做一年皇帝的,既然要想皇帝做的久。 一方面背地里他自然会想法子让父皇早点死。 另一方面他也要努力让父皇更加认可他的能力。 而福王是他们父子最大的祸患,如今的他看起来是没什么威胁,但廉王可是知道,谢太后一死,他就要发疯了,前世他不就参加了那场战役。 还好自己见机快,给他下了毒…… 这件事让父皇对他刮目相看,也为他后来得到皇位狠狠的添了一把柴。 如今,他提前去找了那个宫人,杀了他,得了此毒。 他将其中一瓶献给了父皇,隐晦地跟他说了害福王一事。 他至今还记得父皇拿到此毒的震惊,并一连追问他手上还有没有此毒。 其实如前世一般,他一共得了两瓶,但是这前朝遗毒太有名了,无论是传说、还是野史都记载还剩一瓶。 他又不傻,自然不会和盘托出。于是,他不自觉的就昧下了这个害人的好东西,便说:只得一瓶。 他本来还有些忐忑,以为父皇不信他,后来见父皇还是把此毒用在了福王身上,他才放下心来。 这事以后就是他和父皇共同的秘密了,就等着父皇如何的嘉奖他帮他除掉这么一个心腹大患了。 这边廉王兀自做着美梦,华敏沄沿着一条罕无人烟的小道继续走着。 这条小巷是近道,走这边能缩短一多半的路程。 虽说这小巷看起来有些昏暗,但大白天的,华敏沄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压根不在意。 岂料,就在这里出事了。 华敏沄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全身一寒,汗毛一立,一种危险至极的感受袭上心头。 她下意识的往下一蹲,只一瞬就感觉有一物贴着自己的头发窜过。 华敏沄眼角余光瞥到一道寒芒一闪,然后,“咻”的一声射入了巷壁里。 华敏沄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柄袖箭! 紧接着“咻咻咻”三声,三柄袖箭直扑华敏沄面门而来。 华敏沄就地一滚,就势躲在了一户人家后门堆放的柴火堆后面。 与此同时,她吹响了一直挂在胸前的一枚哨子。 这是她用来紧急时候叫自己培养的那些暗卫用的。 尖锐的哨子声响起,街市上有些来往的百姓听到声响,好奇的往这边看了看。 不过,大部分以为是孩童玩耍的声音,且声音短促、不大,很快被喧嚷声淹没了。 那暗处的人似乎意料到了什么。 “咻咻咻”箭势更加迅猛,一刹那,华敏沄用来藏身的柴火堆外面已经变成了马蜂窝。 ------------ 086 又被救了 华敏沄背抵着巷壁,双眼迅速的搜罗着敌人究竟藏在何处。 这巷子虽然深,但可藏身之处不多,也就巷子最深处那片,有一户人家高耸的檐角可以藏人。 那些人估计急了,连续多箭都没把华敏沄拿下。 华敏沄这个位置还算好。 也是巧了,前面有柴火堆替她挡着,后面有墙壁给她倚着,和他们藏身的檐角形成了犄角之势。 因此,他们不近身,是伤不到华敏沄的。 那几人估计也是预料到了这一点。 华敏沄刚把柴火堆往自己身边拉一拉,只看见对面檐角处黑衣一闪,一下子冲出来三个人往她这边奔袭过来。 华敏沄眼神一凝,一手提起手边的柴火堆,竟然整个举了起来,往三人身上扔去。 那柴火堆足有一人半高,又枝桠横生,很快阻住了其中两人的去路。 其中有一个人来势未减。 华敏沄也不怵,柴火扔出去的同时,她就迎上了最前面的那个人,身子一低,伸手就拽住他拿住的刀柄,使蛮力一拽,与此同时,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 那人只感觉自己的肚子整个就已经麻掉了,刀被一阵巨力一夺,还没回过神来,就从手上脱落,他整个人仰翻在地。 后面两人从柴火后面挣脱,见此情景,其中一人大喝一声,两人一起围了过来。 华敏沄身子一矮,朝其中一人猛冲过去。 三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体形都有华敏沄两倍大不止。 华敏沄即便有巨力傍身,但她谨慎惯了,她不可能不为自己的性命着想而去逞匹夫之勇。 如今,她想的就是拖延时间,等竹字队和兰字队过来。 那人一愣,身体就腾空飞起,被华敏沄冲上去用头狠狠顶了一个跟头。 一时间,三个当中有两个都躺在地上,一时间没法起身。 后面那个大喝的显然是个脾气爆的。 他似乎更生气了,又大喝一声,冲上前来,横刀就往华敏沄劈来。 被华敏沄撞翻在地的壮汉见状死死抓住华敏沄的胳膊,无论华敏沄又踹又咬都不松手。 华敏沄都看到他眼睛往上翻,几乎要撅过去了,都不松手。 把死不放手贯彻到底了! 似乎是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把华敏沄的命留下来。 华敏沄真有些急了,她没想到遇到这么个愣头青。 完了完了,这下子不死也要掉半条命了。 这身上有了疤,回去要被她爹念叨死…… 一边脑子里闪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边整个人就着那个壮汉的力道,反手一挺,竟然使蛮力把他提了起来。 她反手一转,试图转一面,用壮汉的背部去应对那个横劈过来的大刀。 只不过人家也不傻,即便快被华敏沄拽散架了,依然死死利用重量的优势往地上賴。 那壮汉也是有苦不能言,他其实觉得自己简直比被五马分尸还要疼,全身的皮肉感觉被面前这个看似纤细的女孩拉的都要裂开了。 骨头一根一根感觉被拉拽的都咯吱咯吱的响。 他心里一边咒骂,一边祈祷同伴快一点,再快一点。 大刀横劈,带动一阵风势,忽然间同样是一声疾风刷过的“咻”声,拿刀横劈的男子猛的一顿,刀就掉了下来,背上多了一羽冒出的箭尾。 同一时候,远远的有衣袂浮动,带动的声响自远而近,华敏沄知道有援兵来了。 那三人见事不可为,三人对视一眼。 仿佛鲤鱼打挺,猛的从地上弹起来,连那个中了箭的大汉一起,连箭都没拔,跃上巷壁,一闪而没。 华敏沄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也没去追,那边竹字队和兰字队的人都到了。 竹一和兰一上前一步,华敏沄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刚才你们看到是谁射了一箭?” 她没看到人,但心里有所猜测。 这汴京城里,能有谁会想到救她呢? 竹一和兰一面面相觑,兰一上前一步,有些迟疑:“属下是远远见有一个黑衣人,看不见行貌,但衣服花色属下见过戊队长穿过。” 戊星穿过?!果然…… 华敏沄又看了竹一一眼,竹一点头:“是。” 戊星和未月穿过类似衣服,只有一种可能,是福王府的人。 瞧着这似乎确实离福王府不远,是南宫墨又救了她一次吧。 华敏沄抿抿嘴,心里并不觉得多感激,反而生气的很。 她不是白眼狼,但这种方式让她觉得自己跟白眼狼似的! 救她就救她呗,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乌那子在南诏救她那回,他就在外面等着,当她不知道呢。 实际上,乌那子那个傲娇老头啥事都跟她说。 她还记得乌那子眉飞色舞跟她说这事的时候,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关心她就直接一点,偏要偷偷摸摸的。 这回救她也是。 既然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不能和她在一起,那就相忘于江湖不是很好吗? 她也不怪他吖! 闲来没事的时候偶尔遇见,或者想起还能当成朋友相处相处。 偏要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可实际上对他们的关系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善没有? 并没有! 偏要来撩拨几下,然后嘴上还要说自己什么都没做。 搞得他们很清白一样…… 当然,他们实质上确实也很清白。 但华敏沄还是想骂一句:去他娘的! 越想越气,她索性也不理这恼人的情绪了。 “竹一,你带人把这边收拾一下,兰一,地上这把刀你带着。” 气冲冲的说完,华敏沄理了理有些乱的裙子,原路出了巷子。 汴京湖是没心思去了。 而且,这里的声响,好像已经引起好事者往这边走动了。 好在这个巷子是一个暗巷,平日里多堆些杂物,或者人家别院的后门所在。 倒是不引人注意。 否则以如今她在这汴京城小小的知名度,她实在无法解释她一个高门贵女为什么会在这暗巷里跟人打架。 到时候那些写诗帮她“扬名”的静绫公主之流,又要找到抨击她的点了。 还不知道又要有多少酸诗问世呢。 她一路平静的回去了,面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087 见不得光 晚间,兰一他们捡回来的黑衣人遗落的大刀,华敏沄仔细看过了。 刀柄寻常,刀口寻常,也没有啐毒什么的,就是很寻常的一把刀。 这样的刀,哪里都有。 从这把刀看,完全看不出谁要杀她?! 现场他们也仔细查探过了,除了刀、袖箭还有打斗在地上留下的痕迹,连片衣角碎布都没有留下。 那些袖箭华敏沄也找人验看了,虽然说锋利的很,但和那把遗落的刀一般,没有丝毫特别的印记。 那三人逃跑的当下,华敏沄就派人全程循着遗留的痕迹和血迹找那三人。 结果在城边一处断墙处失去了痕迹,血迹断了。 华敏沄猜测,估计是有人接应了他们。 找不到人,就只能猜了。 华敏沄实在想不出如今会有谁要杀她。 她回来以后,一直隐忍低调,赚自己的银子,过自己的生活。 并没有与什么人结过仇。 说得上有仇的就是翁家,但那也是翁霞儿出手在先。 但,不是华敏沄看不起他们。 翁家要是有这本事,也不至于如今还跟在华家后面当小跟班了,而且还是只会惹事、拖后腿没有一点用处的小跟班。 难道是翁霞儿嫁的勇毅侯府?按说也没有什么实质的仇恨。 那王淮自翁霞儿死了后,迅速定下了新的亲事,年后就娶进了门。 惜夏还八卦的跟她提过,王淮新娶的是商贾家的小姐,听说不仅长得貌比天仙,嫁妆也是丰厚的很。 这样看来,比起无权无势又会惹事的翁家女好多了。 勇毅侯府除了丢了个累赘,实质上也没损失什么。 说来,华敏沄真觉得王淮该感谢她,前世他可是早就死在翁霞儿手上了,今生救了他一命呢。 再说就算不知道前世,可是那天星子粉末那么恐怖,无声无息就能沾染。 自发生翁霞儿那事,杨氏和谢氏不知道把家里清理了多少遍,连带兰花都不准出现在家中了。 没准王淮身上也会沾染。她就不信王淮不后怕。 他爱兰成痴,说不得哪一天就要命丧于此了。 更何况,要说过不去,应该是华敏沄跟他们过不去才对。 勇毅侯府两个姑娘成日里在那个诗社里写诗诽谤她呢。 不过,华敏沄自家知道自家事。 那廉王肖想她。 作为成国公府小弟的勇毅侯一家,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廉王添乱的。 如此,线索就又断了。 还有那个救她的黑衣人,虽然她有很大的把握肯定那人是福王派来的。 但,也没什么证据不是。 她这一身的拳脚功夫,可不是一般闺阁小姐会有的。 这要是被什么不相干的人瞄见了,也会有麻烦。 于是,她一回来就跟华秉仞报备了自己被追杀的事情。 不过也只说了被不知名的人救了,隐去猜测是福王府的这一段。 他大伯先是扫了她两眼,见她活蹦乱跳的,又瞄了瞄她,华敏沄站的直直的,摆出一付特别无辜的样子。 华秉仞笑道:“小丫头秘密不少。”揉揉她的脑袋,没再说别的。 华敏沄吐吐舌头,没否认。 见大伯忙着,便转身走了。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定。 晚上,华秉佑和谢氏也知道了这事。 华秉佑先是各种惊慌,倒是谢氏还沉稳一些,先拉着闺女上下打量,发现没啥事。 脸色也红润健康,没有受伤后的苍白,便心里有了些底。 谢氏同华秉佑不同,她很清楚闺女的拳脚功夫一直没有拉下,还是不错的。 而且,谢氏自己出生武将之家,拳脚功夫不弱,闺女又传承了谢家的巨力,从她本心来说,她还是希望闺女能练练武,至少别浪费这天赐的神力啊。 只不过碍于丈夫不肯,她嘴上便不好说。 及至华敏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同样隐去了与福王关联的那一段。 华秉佑吭哧了半天:“会一点拳脚功夫其实也是不错的,至少不吃亏……” 这要是一般的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遭遇,怕是早就魂断当场了。 华秉佑听的心惊胆战的同时,无比庆幸自家闺女有武艺傍身。 华敏沄抿唇一笑,让她爹松这口可真不容易。 谢氏倒是又有些别的担忧:“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汴京城做这样的事?” 她看了自家闺女一眼:“他们的武功路数是什么样的,一般人家的看家护院和经过特别训练的打手是不同的。” 谢氏毕竟是武将后代,思考问题的方向就和华敏沄他们不太一致。 这倒是给华敏沄提了个醒,那路数明显不是野路子,无论是招数,还有挥刀时候的娴熟程度,都分明是练家子。 但是,那武功路数她也看不出什么差别…… 毕竟和那些人比起来,她才是野路子。 这些年一直坚持练习,权当是锻炼身体以及不想浪费自己与生俱来的巨力罢了。 从开始练武至今,她连个靠谱像样的师傅都没有过。 但,等等! 她似乎抓住了一个点。 她努力回忆当时打斗时候的感受,隐隐有一种感觉,那招数之间力道有断层。 看似娴熟的挥刀之间,力道却是断续的。 华敏沄这么多年来对自身巨力的掌控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常年的控制力道也连带的让她对力道很敏感,到了极度细致的程度。 因此,哪怕那几个大汉其中似乎有哪怕一丝滞涩,她也敏锐的感受到了。 更可况,他们可不止一丝滞涩,三个大汉都有这种情况。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武功不是他们常用的,至少不是最拿手的。 为了掩饰其他的东西,所以不用最拿手的武功? 就如同那把寻常的刀、那些寻常的袖箭、他们穿的寻常的衣服、如今是这寻常的武功。 华敏沄不得不承认,想出这种法子的人还是很有脑子的,很厉害。 但,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她,恰好对力道这块比较敏感。 在杀人的时候居然不用最拿手的功夫。 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的身份比起杀人更见不得光! ------------ 088 娘的教诲 华敏沄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况。 除了所用的武功平常到蹊跷以外,华敏沄还想到了一个细节。 那三个大汉都很壮硕。 在扯着其中一个壮汉挡刀的时候,华敏沄觉得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但一时想不起来,那会儿太过紧张了,具体是什么味道,华敏沄已经彻底想不起来了。 就觉得那股飘出来的味道比较特别。 而且,具体在哪里好像闻到过。 就这事,她还是重点把目光放在廉王身上。 廉王前世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一面变态到对她示好以放松她的警惕,一边想找什么人杀了她? 毕竟也不无可能不是。 他几次三番示好,她给他难堪也不是一两次了,这种情况,没准心里早就对她恨之入骨了。 他前世就有这毛病,得不到的就想毁了。 没准今生对她也走起了这样的极端了。 还有福王中毒那事,这毒出现的也太巧了。 怎么样都和这廉王有些关系。 华敏沄总觉得这一世的廉王有些奇怪。 前世十三四岁的廉王有这么厉害? 没有吧?! 廉王这人内心龌龊不堪,自高自大,狂妄的没边了,偏偏又没那个脑子,可以说前世要不是成贵妃和她华敏沄,他早就被惠妃及理王一党干掉了。 还有秦王和奕王,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人家只不过没有廉王运气好罢了。 但前世,哪怕和华敏沄成亲后,她也没见廉王这么厉害过。 究竟廉王怎么了?有高人指点? 也不知道梅一他们有什么进展没有,希望发现一点端倪。 …… 就这么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华敏沄去谢氏屋里陪谢氏用早膳。 今日是初一,大朝会,华秉佑早早的就去上朝了。 谢氏在和华敏沄商量给两个小的安置一个小院子。 赵嬷嬷在一旁补充:“过了年,咱们洋哥儿和溪姐儿都七岁多了,想当年,咱们大姑娘你六岁就有自己的小院子了。” 谢氏点头:“那会儿你先是哭着闹着要有小院子,等有了小院子,你晚上又抱着小被子哭着喊着来找娘,谁拉你都不走。” 华敏沄:“……”不是在说弟妹的事,怎么又说到她身上了。 她清咳两声,迅速转换话题:“洋儿肯定不愿意同溪儿分开,溪儿大概正相反,想方设法摆脱洋儿吧!” 赵嬷嬷和谢氏对视一眼,都捂嘴笑:“还是咱们姑娘了解自家弟妹。” 谢氏笑道:“那洋儿死赖着要和溪儿一道,溪儿说要和你一道住,洋儿干脆说也和大姐一道住……” 华敏沄眨眨眼,没想到还有这事,不过她的景梦轩实在不大,再者她自由惯了,真要弟妹过来同住,她也觉得有些不便。 不过,好在谢氏足够了解闺女。 她了然的瞥了她一眼:“我寻思着你的景梦轩旁边不是还有个小院子,当时是你祖父要给你住的,说嫡长女身份尊贵,就得住最南边的院子,你偏偏不要,看重了景梦轩那颗大石榴树,说可以吊在上面荡秋千,可把你祖父气的半死。” “我的意思,那院子就先给溪儿用,不止溪儿,湾姐儿也快七岁了,我和你大伯母和三婶合计了,让她俩一道住,反正她俩平日里一起念书,一起吃饭,关系别提多好了。” 谢氏又笑笑:“至于洋哥儿,他是男孩子,早被你祖父、大伯和你爹安排好了,就去浩哥儿小院边搭个小院,三房的波哥儿也在那边,也有个伴。” 华敏沄点点头,觉得谢氏她们安排的挺妥当。 平日里,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谢氏常常跟她聊起,华敏沄觉得挺好的。 想来娘也是见她常常忙碌,弄些琐事给她舒缓舒缓精神。把弟妹找过来说是让她带,其实也是给她排解排解,哪里真的用她做什么呢。 如今她心绪复杂,觉得前途渺茫,迷雾重重,到谢氏这里来说说话,让她心绪宁静。 感觉挺好的。 这样想着,不自觉的,在早膳用过的情况下,华敏沄把赵嬷嬷端给她的一碗杏仁酥酪又给吃了…… 谢氏瞧着自家丫头吃吃吃,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有些不痛快了:“沄丫头,你都及笄那么久了,有没有什么打算?” 华敏沄:“……还没有。”本来还想拿一块紫玉糕吃,被她娘这么一问,她伸出去的手又悄不愣登的缩了回来。 谢氏很有些痛心疾首:“为娘心里苦啊,我每日里都不敢出去参加花会了,出去都是打听你的,其中也有不少好人家,可是你呢,连看都不看,你是要孤独终生吗?” 华敏沄:“……”早知道她就不多吃了,看引出这么一大段抱怨。 谢氏继续道:“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为娘找理由都找的口干舌燥了,如今外面都传你眼光太高呢。” 其实还有人传她家闺女有隐疾,否则为什么不成亲,虽说豪门贵女晚嫁的很多,但是可没有连相看都不相看的。 不过,这样的不是被气不过的华秉佑和谢氏找人套麻袋揍了,就是被心疼侄女的华秉仞找人在朝廷上用别的罪名参了。 不过,这些话,谢氏可舍不得说出来戳华敏沄的心窝子。 可是,她实在也急啊。 家里那老爷子成日没事,就盯着长孙女的婚事,丈夫为这事,天天和老爷子吵架,真是吵吵的她头都疼。 还有谢家那边:“你外祖母和外祖父也问起你的亲事,说特别想你,说来,你小舅成亲了咱们也没去成,忙着浩哥儿的科举,今年过年,咱们去你外祖父那儿过年吧,他们也可想你了。” 说到这事,谢氏感到自己头更疼了。 “你可千万不能学你小舅,他是男子,虽说孩子都几岁了,才成亲,世人最多是诟病他风流,不检点,就这样,你外祖父都被参了好几本,说他教子无方。” “你小舅母即便有谢家护着,也被说的体无完肤。” “须知女子在这世上存世不易,你要是有什么看上眼的,只管回来说,娘都会答应的。” ------------ 089 发现端倪(求首订!) 絮絮叨叨的,谢氏还是不放心:“我可跟你讲,你可千万不能如你小舅一般,因为你小舅母祖上有南漠的血统,居然不敢回来告诉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以至于反而耽搁了。” 说到这事,谢氏觉得更糟心。 去年,浩哥儿科举那会儿,她收到娘家来信,说她那不省心的弟弟谢琛终于要成亲了! 这臭小子连成亲都不能好好来,居然儿子都会跑会走了…… 给的理由是,她那弟妹云朵的外祖母是南漠人,战争的时候逃难被云朵的外祖父救了,但依然是连户籍都没有的黑户。 好在,云朵的外祖母是女子,在南诏那边的一个偏远小镇,使了些银钱也就罢了。 也没人追究她什么。 但云朵后来和谢琛好上了,南漠这几年和大魏关系越发紧张,作为将军府的儿媳妇,确实有些敏感。 有好事者,难免去探寻一下云朵的身世。 如今,虽说那臭小子耗费几年,终于帮云朵把这事掩盖掉了。 但是都有儿子了?! 真是无语…… 谢氏瞅瞅闺女,顿时有些不好了,俗话说这外甥像舅。 沄丫头虽然是个女娃,但是她那活蹦乱跳的劲儿跟谢琛是何等相似啊! 那会儿,随着谢琛成亲的消息送来的还有她母亲钱氏手书的一封家书。其中就说了谢琛和弟妹云朵的事。 最关键的是,里面还提到一句,她闺女认识云朵,前前后后还跟云朵共处过几日。 以她闺女那机灵劲儿,谢氏很怀疑华敏沄知道这事,而且没准跟她小舅合谋了。 这臭丫头,回来好几年了,一句都没提过。 谢氏这么想着,越发怀疑,她满脸狐疑的看了华敏沄一眼,欲言又止道:“你乖一点,老实告诉娘,是不是在外面有喜欢的人了,只是不敢跟娘说?!” “你放心,娘不是那等顽固不化的迂腐之人。你告诉娘,就是天皇老子,娘都让你爹去给你弄来,不行还有你祖父和外祖父,只要不违背道德,娘保证不会骂你。” 又想了想,凑过来,小小声说:“就算违背了道德,你悄悄跟娘说,娘想法子帮你摆平……” 那语气,活脱脱是用来骗小孩的。 华敏沄:“……真没有,娘,你瞎想什么呢。我都这么大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懂得很,你看我从来都没给你惹过事啊,不信你问赵嬷嬷。” 说着,她一脸渴望的看着赵嬷嬷。 娘啊,为什么你会对自己闺女有这种误解啊。 她最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华敏沄要是知道谢氏把她和谢琛打上合谋的印记,她得吐血。 而且,这事她是真冤啊。她前世从不知道原来小舅母还有南漠的血脉。 赵嬷嬷连连点头给华敏沄作保。 谢氏见此,才消停些。 …… 好容易从谢氏那边摆脱了,华敏沄逃也似的回了景梦轩。 回来后,刚想去杨氏那边瞅瞅,前几日庄子上凤梨熟了,送过来了。 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出事,华敏沄也没心思,今天她也没心思去铺子,便想给几房都送点水果。 她瞅着那凤梨实在不错,鲜黄鲜黄的,个头还大,毕竟吃个新鲜不是。 刚要去的时候,掩春来报:兰一回来了。 华敏沄一听,赶紧让兰一过来回话。 之前,华敏沄让兰一他们去查是谁叫破福王中的毒是前朝遗毒这事的。 看来是有结果了。 华敏沄站在景梦轩正屋的回廊下,阳光洒落,给华敏沄全身渡上了一层金光。 让远远走过来的兰一都觉得有些晃眼。 听竹一他们说,自家姑娘一个人干翻三个大汉。 兰一:“……” 见华敏沄朝他看过来,他定定神,抛开他脑子里那些乱其八糟的念头,说道:“姑娘,属下已经查证过了,是太医院一名年轻的太医,名叫赵勤之。” “赵太医是去年通过太医院考核进来的,原来是两淮人士,家中世代郎中,在当地小有名声。” 赵勤之?!居然是赵勤之! 赵勤之是未来的太医院院判,虽然只做了一年就被她斩了,但他可是铁杆儿的廉王心腹。 跟着廉王,跟着成贵妃做了多少无下限的事情。 华敏沄简直太恶心他了,除了帮廉王,他可是成日站在田雪梅那边给她使绊子。 她原先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知道,这赵院判也不知道怎么和田雪梅有过接触,也不知道是不是田雪梅给他灌了几斤迷魂汤,他居然对田雪梅起了不轨之心。 最主要的是,据赵勤之自己说,田雪梅也对他一片真心,只是碍于廉王位高权重,她无法反抗罢了…… 华敏沄当时听到此话,差点端不住自己已经当上摄政太后那张威严的脸。 只可惜那会儿廉王已经死了,否则华敏沄定要让他看看,他最信任的太医和他最喜欢的表妹是怎么暗通款曲的,这绿帽子带的舒服不! 不过,她也不是吃亏的主儿。 当时赵勤之一案的卷宗她不仅留着,并且当作了典型案例,下令供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参阅。 只要是有心之人,翻阅卷后,赵勤之的证词历历在目,华敏沄就是要让田雪梅和廉王死了都不能安生。 虽然碍于廉王的脸面,但是这么丢人的事情在大魏官员中流传,华敏沄想想就解气。 也因为此事,当时华敏沄把田雪梅的尸首掘出来挫骨扬灰后,宗人府可没有人站出来替田雪梅说话,还有意无意替她遮掩了。 包括她用宫女尸首替代田雪梅一事,宗人府提都没提。 本来,这辈子华敏沄都忘了此人了,没想到居然这会儿又跳出来了。 只不过,华敏沄终于找到不对劲的点了。 那赵勤之是廉王的心腹不错,但他可不是现在就冒头的。 何以此人这时候就出现了?! 既然说到前朝遗毒,那他定然是已经和廉王勾结到一起了。 果然吗?! 廉王居然已经得到前朝遗毒了。 这事怎么看着这么奇怪呢?! 廉王很有些蹊跷啊!究竟是巧合还是说他知道了些什么? ------------ 090 发现秘密 华敏沄目光一闪:“你是说赵勤之是去年经过太医院考核进来的?有没有举荐人?” 太医院考核招录太医,除非是皇上特招的民间神医之类。 那是不需要考核的,皇上让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算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好比前世的刘太医,确诊出华敏沄中了银针蛊的那个刘大夫。因救助皇帝有功,破格升任太医。 但这种情况实在太少了。 一般情况下,不仅需要考核通过,还需要举荐人做担保,他们主要是对太医的身家背景做担保。 倘若太医在身家背景方面有污、或者名声有损、那举荐人也会被连坐治罪。 毕竟都是给皇宫里的人或者王公贵族治病的,可不能疏忽了! 兰一点头:“是一个叫杜横的人,是玄武将军的儿子。” 华敏沄哼了一声:果然如此。 杜横,玄武将军杜博的庶子,那个杀了自己的爹和嫡兄,欺世盗名、不认祖宗的小人。 前世,明明是他杀了自己爹和嫡兄,还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那恶心的嘴脸实在把华敏沄恶心的几天吃不下饭。 不过,恶心归恶心,本来她是不愿意过问玄武将军府的家事的,只不过杜横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在谢家凋零的那场战役里掺了一脚。 这还不够,还妄想等谢家倒台以后,收割谢家的兵权。 那就是跟她华敏沄作对。 摄政第五年,华敏沄就把杜家抄了。 从此,玄武将军府杜府成为传说。 华敏沄目光冷凝,看来廉王也有奇遇?! 如今就已经开始结交起他以后那些股肱之臣了。 只是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想到这,她对兰一说:“你即刻启程,去辽府,辽府坪山县有一个叫连勇的老人,无儿无女,一人独住。你去看看他还活着不。” 连勇就是那个前朝宫人,前朝遗毒就是他的。 “活着的话,想办法和他套近乎,问一下最近都有什么人来找他,死了的话就问问邻居,他是怎么死的。” 她无意识的敲敲墙壁,寻思着前因后果,既然廉王拿到了前朝遗毒,那么治理水患那一年的记忆他必然是有的。 还有杜横,既然他提前把杜横找出来了,那对于杜横,他必然也记得。 她想了想,继续对兰一下令:“辽府宁农县应该有一座金矿,你仔细一点儿,去看看那金矿目前有没有人在悄悄摸摸的开采。” 又叮嘱道:“如果有,你别惊动他们,查一查究竟是什么人在那儿开采,查到什么立即回报。切记打草惊蛇。” 兰一点头应是,便退下了。 华敏沄依然倚在廊下,不想动弹。廉王这事给她的冲击有点大。 如果廉王的记忆是完整的,那么他必然不会放过那座金矿。 毕竟,自从有了金矿,廉王才过上了挥金如土的生活。 如廉王这样的性子,他必然是要尽快弄到手才好。 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华敏沄虽然知道还要小心求证,但是基本心里已经认定廉王是有奇遇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的记忆是断续的,还是连续完整的罢了。 毕竟,如她这般,有这样的经历,难道就不准别人也同样有这样神奇的经历。 想到廉王对她各种表露出的喜欢追求之意,华敏沄冷笑不止。 她算是看明白了。 廉王八成是看上她嫡长女的身份了,要说她比前世多了什么,不就是嫡长女这个身份么? 他是想使美男计让她上钩,好通过她控制华府和谢府,以达到他最后坐上金銮殿宝座的目的?! 看来,她前世给他的甜头还是太多了,教训还不够。 今生,他还有胆子对她生爪子?! 想到这些,华敏沄实在是气的要命。 这也太无耻了。 既然如今知道廉王的秘密,华敏沄对他更慎重起来。 要说,对于廉王一党,原本华敏沄的心思至少有七成在成贵妃身上。 如今,她的心思至少分八成在廉王身上。 无论华敏沄多么看不上廉王,但廉王毕竟是做过帝王的人。 他没有别人看到的那么简单,一个皇朝的最终胜利者哪怕运气再好,也要有两把刷子的。 华敏沄心里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更值得她去注意。 既然廉王有了记忆,他就不可能放过谢家和华家。 毕竟前世属于囊中之物的东西,没道理今生就得不到了。 华敏沄觉得,她如今对廉王谨慎都不为过。 又想到梅一他们,也不知道梅一他们查探廉王府怎么样了。 处理了廉王一事,华敏沄本来宁静些的心情又烦躁起来。 任谁知道自己的敌人也拥有跟自己一样的武器的时候,相信都无法平静。 这意味着可能能算作底牌的东西也是对方的底牌,那还有什么用呢。 她起身收拾了一下,索性让顺伯套车,往汴京城外的翟县码头上去了。 她的船即将出海,如今就停泊在翟县码头那边。 华敏沄特地在翟县买了一个大庄子,供给船员们休息、居住。 自和杨家一道出过海,把航线摸清楚以后,华敏沄便把船拉了回来。 倒不是说和杨家分道扬镳什么的,下一次他们还相约着一起出海呢。 只是,他们毕竟分属于两家,有些东西分的清楚一些,反而不容易闹矛盾。 而且,她自己秘密多,也有未来的规划,这些都不是可以让外人窥探的。 船拉回来了,华敏沄就在翟县码头赁了一个固定位置,专门用于给她的大船休养生息的。 船上的那些船员,同杨家一样,多为雇佣关系。 只华敏沄不含糊,跟每个人都签了保密协议。 倘若违约,泄漏了船上的什么秘密,那是要倾家荡产赔付的。 庄子是华敏沄给船员们的福利之一。那里有专门的一大块区域,是供给船员们使用的,他们可以携带家眷住在此处,也可以把这里当成个度假玩耍之处,三五不时来住一住。 这些,华敏沄都是不管的。 庄子买好后,她又跟谢氏要了个管家。 这次是指名要的,管家名叫谢奉。是谢氏从谢家带过来的。 ------------ 091 豢养私兵 谢奉是赵嬷嬷的夫婿。 是一个忠心无贰的忠仆。 前世,谢氏死后,赵嬷嬷以身殉主。谢管家就一个人带着孩子一直兢兢业业的打理着谢氏的嫁妆。 在主家死后,华敏沄无暇顾问的情况下,还能让谢氏的资产增值再增值! 最后,谢奉死的时候,华敏沄已经是摄政太后了。 华敏沄将谢氏的财产拿出了一部分给了谢奉和赵嬷嬷的儿子,并且归还了他的卖身契。 这是谢奉之子的心愿,他自小喜欢经商,放他自由比什么都好。 也是华敏沄能为谢奉和赵嬷嬷这样的忠仆能做的事。 愿他们的子孙后代能平安喜乐,再不为奴为婢。 如谢奉这样的人,正是当前的华敏沄信任的,需要的。 因为,那个庄子上还有个大秘密。 那个庄子上除了供船员们休憩之处,还有一整块大区域是给其他人住的。 这两边是完全分离的,被谢奉很好的规划成两处,中间甚至用墙砌了起来。 谢奉是做惯了管家的事情的,他还细心的在墙上留了小门,看起来就像两户人家,一点也不突兀。 这些人比较隐蔽,和船员那边是完全分开的。 他们看似是她华敏沄的家丁,但实际上是华敏沄最大的底牌。 是华敏沄让未月和戊星训练出来的好手,说是华敏沄的死士也罢,私兵也罢。 一共有两百人之多。 如今已经训练的小有成效,比之梅兰竹菊四字队,这一队虎字队更骁勇善战。 梅兰竹菊四字队和虎字队的定位在华敏沄心里是不同的。 梅兰竹菊主要是用来打探消息的,而虎字队必须样样精通,完全是让未月和戊星他们按照原来在福王府那些福王的私兵的标准挑选的。 说来,这事也是她占了福王的便宜,她懒得自己想辙训练私兵,都是照搬福王府。 她私心里觉得,反正他们互相知道的秘密不少,不必在意这些。 她相信福王是知道她不少事情的,未月和戊星一直和福王府有往来,她知道的很清楚,也没有阻止。 她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反正她和福王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索性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断了就断了。她也不后悔自己做的那一切。 平日里,华敏沄将那些私兵安排在船上,海途漫漫,生死未卜,无论是来自外国的威胁还是海上的海盗,都可能会让华敏沄损失惨重。 因此,这海运自然是需要护航的人的。 不仅是杨家和华敏沄,其他出海做海上生意的人家,也多是会养一些水性好,有功夫的人专门用来保驾护航的。 只是数量上要少很多,至多不过二三十个。 华敏沄也确实是用这个名义养着这些人的,其他的便以家丁的身份做遮掩。 这些人原本就是她防着未来万一出什么事的情况下,她还能尚有自保之力。 如今看来,自己当时的举动是多么有先见之明啊! 华敏沄到了庄子上,没走船员走的那个门,而是绕到侧面,一个羊肠小巷里,那里密密麻麻有很多户人家的门就开在这里,这是华敏沄的私兵们出入的门所在的地界。 进了门,虎字队正在训练,队长俞飞见到华敏沄来了,立刻走上前来见礼。 华敏沄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就是来看看。 看到这些整齐划一的武士,华敏沄有些砰砰跳的心才算落到实处。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寻思过了。 廉王在一侧虎视眈眈,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廉王有记忆,知道去拉拢他原先的旧部和心腹,他想必是知道他未来要当皇帝的。 既然前世能当皇帝,那今生他肯定更渴望那个位置。 一旦让他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不驯的她和华家以及谢家再难有好果子吃。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全力阻止他登顶。 当今皇上有四个儿子。 秦王为长子,按说是最有希望登位的,但是外家不太给力,娴嫔只是小官人家的女儿,因为长得美被当今皇上看重,肚子又争气。 所以,秦王的底气自然还差点。 但立嫡立长,在没有嫡的情况下,至少占了个长字。 且秦王一直以长兄自居。不过,那也只是表面罢了,外表宽仁,实则妒忌心极强,并且很蠢。 前世还没等廉王怎么出手,他就一副迫不及待争位的样子,居然敢在家里私放龙袍,私设龙椅。 被当今皇上所厌倦,圈禁了起来。 等到廉王即位,就把他杀了。 而奕王,其母是淑妃娘娘,淑妃和惠妃是表姐妹,因此两人关系最好,奕王和理王关系也好。 如果说当今四个儿子中,华敏沄觉得哪一个稍微能入眼一些,那就是奕王,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奕王心胸比较开阔,敦厚。 只不过淑妃和奕王对皇位是最没有野心的。 前世,淑妃和奕王都被理王和惠妃坑惨了。 惠妃不知道是失心疯还是怎么了,居然亲自下场,下毒把成贵妃毒死了。 这事被当今皇上查出来了,把惠妃打入冷宫,理王失宠于皇上。 淑妃心疼惠妃,去皇上那儿求情,被降位。 及至廉王上位,廉王迁怒奕王,虐杀了理王和惠妃,一并杀了奕王和淑妃。 华敏沄把当今皇上的四个儿子一划拉,叹了口气,简直是不想说话。 一个都看不上眼怎么办?! 秦王,太蠢。他爹还健在呢,老当益壮的,也没有要立太子的意思。 他偏要等不及想把他爹赶下台,还蠢到被发现,结果把自己玩脱了。 奕王,虽然宅心仁厚,但过于心慈手软,没有当断则断的魄力和帝王该有的心狠手辣。 于是,他就被自己的好兄弟,好姨母带沟里去了。 廉王,不说也罢。这样的人居然是最后的胜利者…… 理王,冲动无知,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娘,被自己的娘坑了,也只能认栽。 华敏沄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除了廉王,其他人都可以当皇帝。 毕竟,那些人跟她家没仇,廉王跟她的仇恨简直纠缠三世都算不完。 ------------ 092 好久不见 回了自家,刚进了院子,华敏沄一眼就看到未月和戊星在她院子里等她。 她一怔,福王那儿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毒有变化? 她摆摆手,让掩春他们退下,自己上前一步,问道:“福王那儿怎么了吗?” 两人微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华敏沄甚至看到未月在微微颤抖…… 华敏沄皱眉,加重了语气:“怎么了?!”她心一紧:“出什么事了?!”难道真出事了? 她刚想再上前一步,去拽未月,没想到一直低着头的戊星忽然低笑着抬起头,睁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好久不见。” 华敏沄伸出的手顿住了,哪里有什么戊星,分明是福王乔装成戊星的样子,难怪刚刚他都低着头。 一时间,华敏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福王挑挑眉:“怎么,不认识我了么?” 华敏沄摇摇头,哪里会不认识呢,只不过:“你不是说让我别管你吗?” 说这话的时候,华敏沄连询问他中毒是否已解的事都忘了。 她是有些赌气的,原本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好心好意的想去关心一下他,他倒好,直通通的把人打回来,一点情面都不给人留。 没想到,福王理所当然:“是啊,你管不了,我也不想你管。” 华敏沄脸色“忽”的一下就涨红了:“既然如此,那劳烦福王殿下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忽然跑到臣女家来,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臣女可担待不起。” 福王“扑哧”一声笑了,其实他知道他总是笑,会惹的面前女孩更生气,但他就是忍不住。 看她被气的红扑扑的脸,他就觉得高兴。 他已经许久不那么高兴了。 这也是他愿意冒险来见她一面的原因,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 一旁的未月大气未出,今日福王让陨丁找到他俩,说要来国公府,把她紧张坏了。 如今福王府被皇上派人重重围住了,想要出来简直是过五关斩六将。 更何况是如今应该不省人事的福王呢。 一路上,未月那心都提着,到现在都没完全放下。 如今戊星还乔装成福王躺在床上呢,这要是被发现…… 她又不傻,前主子和现主子之间的纠葛她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他们能在一起的机会太渺茫了。 她隐约能猜到福王要来国公府的原因,也只能一声叹息。 眼见着前主子朝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她看了现任主子一眼,见现任主子也朝她瞥了一眼,她默默无言,退下了。 两人身边瞬间一片宁静。 福王没等华敏沄再说什么,貌似随意的问了句:“那一天追杀你的人查清楚了么?!” 华敏沄哼笑一声:“你明知故问,没意思!” 福王又笑了下,笑的很俊美,微微勾起的嘴角让华敏沄想起了那一回在宫里,他当着皇上的面调笑她比他的蝈蝈美的样子。 华敏沄不知怎的,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第一世在哪本书上见过的词汇:痞帅。 福王就给她一种痞帅痞帅的感觉。 没来由的让人想骂他的同时,又有些舍不得。 一时间,华敏沄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福王欣赏了一会儿华敏沄忽嗔忽怒忽呆的生动表情后,直切入主题:“我今日来,是为了告诉你一声,那一日追杀你的人你不要再追查了,你斗不过他的。” 华敏沄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是什么人?居然得到福王殿下那么高的评价。” 说着说着,语气就带上了一丝嘲讽。 什么意思嘛?看不起她? 福王斜她一眼,冷笑道:“你从南诏回来那回,是不是杀过南漠人?!”虽然是问句,但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 南宫墨简直是服了这个小丫头了。也不知道是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运气好的是,她杀了对她不轨的南漠人。 不幸的是,这南漠人身份不菲,是鲁耶尼的弟弟。还被鲁耶尼查出来了。 华敏沄这回是真惊讶:“要杀我的是南漠人?” 南宫墨点点头:“鲁耶尼查出了你的长相,一直在追寻你的下落。” “但谢家那边严防死守,你外祖父曾经在你走后亲自去那边走了一遭,泯灭了对你和谢琛不利的证据。” 他没说的是,他也一道随行了。 “只可惜,这些年,你芳鲜斋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了,连南诏的老百姓和商人都开始效仿你,鲁耶尼是何等人物,就查到了你。” 于是便有了这场暗杀。 华敏沄没想到外祖父还帮她干过这事。 不过,她总算知道自己当时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那些人身上的味道难怪那么熟悉。 原来之前遇到南漠人的时候闻到过。 南漠人生活在草原上,多以肉食为生,长期食用不但体型壮硕,还会自带一股子腥膻气味。 南漠人大概自己也觉得不太好闻,便会抹香料遮盖。 偏偏南漠本土香料特别少,零星的两三种,只有一种比较普遍,味道重,适合遮盖体味。 这香料的味道混合着体味,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谈不上难闻,但是绝对特别。 华敏沄杀南漠人这事已经过去很久远了,那时候还极度紧张,可能在脑子里留了印象。 但,毕竟印象浅薄,只是觉得熟悉而已,没有立刻分辨出来。 南宫墨看看天色,知道自己留下的时间不多了,但又放心不下,又嘱咐道:“鲁耶尼是南漠少见的雄主,因为他,南漠基本实现了从未有过的统一,这样的人你招惹不起。” “汴京城里鲁耶尼派来杀你的人我已经清理干净了,西南那边有谢家帮你守着,你身边未月、戊星要时刻带着,也不要独自一人去什么地方,以防万一。” 又笑道:“你那一身功夫,虽然杂了点儿,但也很不错了,我这里有一本适合女子练的孤本,以轻盈灵活的轻功为主,有空练练。” 说着话,便随意谈出一本蓝册子,那册子轻飘飘就落在了回廊上。 华敏沄看着他,没说话,也没看那本功夫孤本,仿佛预料到了什么。 ------------ 093 生死未卜 南宫墨微叹一口气,垂下眼眸,生在这样的皇族之家,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身不由己了。 他终于没忍住,走上来揉揉她的脑袋,又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只一瞬,随即松开了:“我要走了,此去前途未卜,不知生死,你多珍重,好好活着。” 他顿了一下:“……如果几十年后,你或许儿孙满堂……若是,还能记得我……” 话犹有余音,人已经消失不见。 只余下华敏沄呆呆的站了一会儿,随后,她一言不发的进了屋,只留下一滴眼泪,洒落在回廊上的那本蓝册子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水印。 只是,这一幕大概也只有吹过的微风看到了。 他到底也没有说完未竟之语。 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他和她之间有的只是一份默契和心照不宣罢了。 还谈记得与否,记得怎样?不记得又怎样?! 翌日,皇上下旨:福王中奇毒,朕心痛之,为挽救其命,遵太医嘱,需用寒气抑制奇毒,遂将之送往北原之地静养,以保其命。 当日,一辆极豪华的皇家八驾马车在御林军的护卫下,缓缓的驶出了汴京城。 华敏沄站在芳鲜斋楼上,远远瞧了一眼。 京城里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很多,站在楼上就能听到大家的议论声。 大家都夸皇上真是兄弟情深,肯为了弟弟,在北原大兴土木,建了一座超豪华宫殿,只为了让自家弟弟过的舒服一点儿。 其实,宗室、近臣们谁心里不清楚呢,这不过是打造的豪华牢笼而已。 终究只归于四个字,成王败寇罢了。 福王走后,华敏沄着实是沉寂了一阵。 本来只是沉寂,谢氏就是觉得闺女每天都不怎么高兴。 吃的不太香,本来每天早上都精神抖擞的过来请安,看起来像一朵迎着朝露的昙花,如今看起来只剩萎靡。 问她是否睡的不好,华敏沄也说没有。 往日里成日往外面跑,忙这忙那的,如今见天儿待在屋里,问她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就说不想去。 连海船出海那一日,她都没去,让未月、戊星以及四大丫鬟去践行了。 这太不寻常了,和往日的她简直判若两人。谢氏越发担心,问华敏沄有什么心事,她也只是摇头,推说没事。 找了大夫过来,也查不出什么毛病。 谢氏还是不放心,让赵嬷嬷去问掩春她们,掩春她们也一头雾水,并不知晓怎么回事。 唯一心里有点数的大概只有未月,但是此事事关重大,未月就是死也是不会透露的。 眼见华敏沄日益消瘦,只把谢氏担忧的成日唉声叹气。 华敏沄见状,还反过来安慰谢氏,她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就是心情不怎么好,也不想忙事情,想宽泛几天罢了。 但也只有华敏沄自己觉得自己还挺正常的,没什么变化。 华秉仞和华秉佑两兄弟,还有杨氏和孟氏她们,甚至老爷子都觉得不对劲,特地跑到景梦轩看看大孙女究竟怎么了。 把华敏沄弄的哭笑不得。 一家上下都有些着急,但有找不到症结所在,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直到月余以后,一匹骏马飞驰进汴京城,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福王中毒过深,药石罔顾,已经薨逝。 不日尸体就要运回皇陵安葬,消息传回的当日,汴京城里的福王府就挂起了白幡。 彼时,华敏沄听到消息的时候,一声未吭,眼一闭,昏倒在地。 把伺候的惜夏和拂冬吓得半死。 连忙大喊着去叫人。 外界如何,华敏沄虽然浑噩,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晕了,意识锁死在身体里,怎么也出不来。 全身动弹不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内里火烧火燎的,好像有一把火,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焚尽一般。 都这样了,还不够。 她还在不停的做梦。 梦里全部都是前世那些场景,她娘的死、那场导致谢家衰亡的战争、还有鲁耶尼、甚至是宫里的谢太后、最后定格的是前世知道福王之死时,自己那一张唏嘘、焦急但冷漠的脸。 当时,自己与福王素不相识,只为了谢家而忧心焦虑,哪里会顾及到福王。 所能给的就是一声唏嘘罢了。 是了,前世的福王在战争中忽然死去,中毒的可能性很大。 今生也一样死于此毒吗? 他明明那天还来看她了,她以为他已经找到解毒的法子了? 究竟这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还是真的被皇帝算计了去?究竟他的死是真是假? 华敏沄觉得特别难受,在梦里不停的沉沦、再沉沦。 她不知道她的外在表现有多吓人。 整个人都因为高烧而涨红了。 这样的高烧,按照常理,应该是烧干了身体里的水分才是,偏偏她身上像水洗过一般,盗汗不止。 丫鬟们不停的帮她擦身也没用,仿佛那些汗液是流不尽一般,汨汨的往外流。 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民间的神医,华家找了个遍。 都是摇摇头。竟然没有任何办法。 药不知道抓了多少,刘大夫就守在这里给华敏沄煎药,喂进去多少都如石沉大海,毫无用处。 三天以后,竟然是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整个华家,笼罩在一层悲伤之中,华家三房统统都出动了,各处奔走寻找神医。 一向坚强的谢氏哭成了泪人,华秉佑也老了许多,仅仅三天,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没有人知道华秉佑心里的恐惧,自从华敏沄小的时候,他做过那个华敏沄会死的噩梦以后,他就犹如惊弓之鸟。 这会儿,见闺女生死未卜的躺在那儿,仿佛就是噩梦里那些事变成了现实。 只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华敏沄变成了如今的大姑娘,两人重叠在一处,分不清究竟是噩梦还是现实。 夫妇两人成日成日守在华敏沄身边一刻不敢离。 华秉仞和杨氏每天进进出出的,一方面担忧侄女病情,一方面要主持国公府大局,还要遍请神医,忙的焦头烂额。 老头子也愁的慌,眼看着就要嫁人的大孙女,不知道怎么就生死未卜了? ------------ 094 命硬克夫 信国公府这么大的动静,外面早就议论纷纷。 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联想到以前华敏沄中毒那一回,说华敏沄自小到大身体都不好。 小时候一场大病好了没几年,才过了没几年,这又一场大病。 有那嘴毒的直接就说,华敏沄命硬的很。 两场大病了,这要是一般人,一场大病都挺不过。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传的,结合如今华敏沄大龄未嫁又未定亲的情况,外面沸沸扬扬的开始疯传华敏沄有克夫命。 只不过,这消息疯传的时候,华敏沄还没醒,信国公府无人有闲暇顾及这一茬儿。 只老三华秉伟出来的时候听到几个纨绔议论,跟人家打了一架。 到这份上,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至少华敏沄的爹娘、大伯甚至老太爷心里都有数了。 华敏沄是听到福王死讯后昏睡不起的。 福王对小时候的华敏沄有救命之恩。 华敏沄自那一日福王出城去北原后,就无精打采,做什么都提不上劲。 家里了解事情经过,有点脑子的都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是,大家都死死捂着这事,谁也不敢说,谁也不能说。 一方面,华敏沄虽说又挺过来了,能喝下水和药了,但是还没醒过来。 家里人的心都提着呢。 另一方面,福王是什么人。百姓们可能不知道,如信国公府这样的门庭能不知道吗? 那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福王这么多年不成亲,那也是皇帝刻意为之,一次次的从中作梗,就是不想他留下后代来。 及至如今,福王连命都丢了。 明眼人全都看得出来,这是皇上一手做出来的。 否则,好端端的福王,怎么就中了要人命的前朝遗毒? 一个纨绔而已,充其量是身份尊贵的纨绔,谁能这么恨他呢? 何况,这种毒可不是砒霜那种药店都有的毒物。 可是,谁敢作声?宗室吗?大臣吗? 成王败寇罢了。 没人会作声的。 孰不见那谢太后在福王过世的消息传回来的第二日就自请搬去了皇陵那一处的小佛堂,自请给先皇守灵去了。 这事在朝堂上又有谁敢作声,替谢太后说一句话?! 谢太后走的时候,只有被她养大的静络公主送了她一程。 想当年,太祖打天下的时候,谢贵妃谢家出身,太祖多有依仗,谢贵妃本人飒爽英姿,女中豪杰,跟着太祖的那些旧臣多跟她交好。 可是如今呢,凄凉的一个相送的都没有。 又有谁敢这时候露头,帮谢太后说一句话。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知道这时候出头毫无用处,只能惹的皇上厌弃,徒增伤亡罢了。 福王的死恰恰证明皇上是铁了心的容不下这个小兄弟和养大他的庶母的。 就是如信国公府这般的,谢氏和谢太后嫡嫡亲的堂姐妹。 谢氏除了敢在家痛哭一场,就是把未月和戊星找来,命他们带人远远的护送着谢太后,倘若有人起了杀心,拼死相护外,也毫无他法。 未月和戊星原本就是福王下属,如今福王薨逝、华敏沄昏迷本就有些难掩悲痛,如今听的谢氏给他们的命令,欣喜若狂,以性命担保能完成任务。 谢氏内心才稍稍宽慰一些。 但是,回头看到闺女如此,又不好了。 这样的情况下,谁要是和福王有牵扯,就等着被皇上杀了吧。 毕竟他可一向不是个大度的主儿。 华敏沄是在一个月后醒来的。 她醒来的时候,一直守着她的华秉佑和谢氏几乎喜极而泣。 华敏沄醒来后,看了老了许多的爹娘,内心也很触动:“爹、娘,让你们受苦了,是女儿不孝。” 华秉佑没说话,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她的脑袋,对他来说,闺女能醒来比什么都重要。 其他的,在经过这一个月后,他都看淡了。 谢氏拉着华敏沄,有一肚子话想说,想问她跟福王是怎么回事? 自去南诏的那次被福王救了后,难道还有联系吗?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怎么不跟她说? 话到嘴边,看到闺女憔悴的脸,黯淡的眸子,一个多月即便每天参汤灵芝的吊着,也瘦成了皮包骨,她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到福王,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想到谢太后,她这心也跟油煎似的。 她拍拍闺女的手,似是安慰。 又连声叫人过来,给华敏沄煮粥的煮粥、叫大夫的叫大夫、通知各房的通知各房。 死寂了月余的景梦轩又热闹起来了。 待得刘大夫过来给华敏沄看过以后,说没什么大碍了,一家人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华敏沄虽说醒了,也没什么精力,勉强喝了点儿粥,便沉沉的睡了。 就这么又过了七八日,华敏沄总算能下床来回走动了。 她一直很平静,醒来后第二日她就让未月和戊星他们去查一查福王是否真死了。 得到的答复是:福王已经入皇陵了,皇上率太医亲自验的尸。 华敏沄沉默不语,也就没再说什么。 得知未月和戊星奉谢氏的命令去护送了谢太后,也只问了一句谢太后的安危,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也就点点头,不再提了。 又休养了一阵,大概半月有余,华敏沄就恢复了正常。 至少面上是正常的。 她先是加派了几个掌柜,在北原、西南、辽府、西林各开了一处芳鲜斋的分店。 然后,“舶来品”的分铺同时也在闵南、东湘、漠北三处开业了。 看似如火如荼的忙着各处生意。 但熟悉华敏沄的人都知道她变了。 变得更安静,更加内敛了。如一汪深潭,见不到底。 外面疯传华敏沄克夫。信国公府终于腾出手去控制这些风声,找幕后主使,抓究竟是谁在背后坏华敏沄名声的时候,被华敏沄阻止了。 不仅阻止,她自己亲自下场,让本来已经有些偃旗息鼓的流言又重新疯狂起来。 谢氏急坏了,又晓得闺女心结在哪儿,也不敢吱声。 倒是老太爷忍不住了,大孙女这是要断自己后路?! 这怎么行,嫡长孙女不嫁,信国公府丢不起这个脸啊! ------------ 095 指给本王 老头急坏了,在屋里转来转去,酝酿了很久,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去和嫡孙女说说。 按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哪里需要通知小辈。 还不是家族需要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 可谁让他被华秉佑弄怕了。 那个儿子护犊子的很,为了大孙女的婚事,已经跟他起了好几次纷争。 儿子那么大了,他也不能随随便便打他,可把他憋坏了。 他一路想着这些心事,一路悠哉的就晃到景梦轩去了。 左右现在国公也没得做了,自己多管点事,长子还不高兴! 哼,都是白眼狼。 左右每天闲的难受,他也没让人来看看孙女在不在,就一路晃悠来了,权当饭后消食了。 也算他运气好,华敏沄恰好刚从外面回来,正在院子里剪石榴花。 一边丫鬟们在一边站着,拿着花瓶、花剪、喷壶这些器物。 院子里的石榴花正是开的灿烂的时候,又是一年夏天正当时呢。 华敏沄看着院子里的石榴花,忽然有所感悟,从她重生归来已经八个年头了。 许多事情和记忆里已经不一样了,但是也许还是没有改变福王的死。 几个月了,她慢慢接受了福王不在了这个事实,她也算又经历了一回生死,对很多事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正想着的时候,看到老太爷一个人,连个仆从也不带,背着胳膊,就站在了她院子门口。 隔着篱花小隔栏,正往里面张望。 华敏沄挑挑眉,这可真是稀客啊,赶紧亲自迎上去,开了小隔栏,让老太爷进来,一边招呼掩春她们上茶,自己引着老太爷往石榴树下走去。 那儿被她放了石桌石凳,非常惬意。 “祖父今日怎么有空到沄儿这儿,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沄儿做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她回来,这老头跟她少有和谐的时候,那点子互相关心的祖孙情就不要想了,可以忽略不计。 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 显然老太爷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低头用杯盖抚开茶末,喝了一口碧螺春,直截了当的开口道:“沄丫头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咱们信国公府自来对孩子比较开明,祖父也不是冥顽不灵之人,沄丫头要是有什么喜欢的青年才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或者不好意思也没关系,祖父帮你去做说客。” 原来是来催婚的。 老头子心说,省的每次他说这事,华秉佑都要跳出来袒护,这回让大孙女自己决定,看他那儿子还敢怎么说。 算盘打得挺好,可惜华敏沄不配合。 华敏沄摇头:“沄儿最近新开了铺子,暂时也没这个心思。” 老太爷皱皱眉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家的闺女大了不想着成亲,还蹉跎在家的,须知女子花期短的道理。” 这些话本不应该他这当祖父的来说,奈何老头不信任他那溺爱孩子的儿子儿媳妇儿。 想到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孙女克夫的言论,还有这丫头之前的行为,居然亲自把将要熄灭的谣言又给翻上来…… 老头蹙着眉头,实在不能理解这丫头一脸聪明相,怎么就这么钻牛角尖。 想他一生,自觉对家庭很负责,家族在他的带领下,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他自然也有喜欢的女人,但是从没想过在一个女人身上吊死。 虽说女子不比男子,但这丫头怎么一点不像他啊?! 想到她那冥顽不灵的爹,跟他八字不合的儿子,老头子蹙着的眉头蹙的更紧了。 他怎么没想起来,他那儿子就是要在一个女人身上吊死的。 想当年,华秉佑在家哭着喊着要娶谢氏的场景,老头就觉得自己牙疼。 他顿时觉得本来清新爽口的碧螺春都不是那么好喝了。 华敏沄见老头一副谁欠他一万两银子似的,坐在那儿一脸不高兴,她便站起身来:“祖父,酉时的时候,芳鲜斋的大掌柜要跟沄儿盘账,沄儿该出门了。” 老头吹吹胡子,心里万分不高兴,大孙女在赶他走呢! 他还想说什么,满肚子话都被孙女噎回去了,福王那事又是绝对不能提的。 提了这事等于做实了他们国公府和福王府有关。 他一甩袖子,“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走了。 华敏沄挑眉,老头子这么关心自己这亲事,就怕他出什么幺蛾子。 想了想,她叫来掩春,让她附耳过来,她跟她说了什么。 掩春点点头,退下了。 …… 春去秋来,夏天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今日,华敏沄早早的去了翟县,前天就收到消息,她的海船回来了。 这些日子,她几个铺子都开了,有铺子没货可不行。 好在她在庄子上用暖房培育的凤梨、芒果等水果,还有郁金花、百合等鲜花倒是一茬一茬的,不要太受欢迎啊。 她还雇了好多女工,专门教她们制作香料,香膏。 这还要得益于海船从外面无意中带回来的兽皮书。 上面都是一些蝌蚪文,被船员随便的当废物一样扔在船舱里,被华敏沄无意中看到了。 幸亏华敏沄第一世的时候还是学过英语的,勉勉强强也能看懂,上面写的竟然是关于如何制作香料或者香膏的法子。 华敏沄正愁那些香料香膏类的东西从海外换回来不易保存,这年头又没有防腐这一说。 如今有了这个,完全可以把原料、种子带回来就行了,自己制作香膏、烘焙香料,倒还给她省了一大笔银子。 只不过,这蝌蚪文她也认不全。实在没办法,华敏沄特地让人去沿海地区找了几个传教士回来。 也算是帮她解决问题了。 这次海船归来,又是大丰收。 华敏沄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招呼着大家把东西先抬回去,慢慢盘点。 她叫来了十辆大马车,码头上赋闲的壮汉有的是,一会儿就能先装一波回去。 不过,一转头,看到廉王在她后面不远处微笑着看着她,华敏沄脸上的笑可就彻底湮灭了。 廉王笑得一脸得意,看到华敏沄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父皇年后就要选秀,本王已经禀明母妃了,让母妃去和父皇禀报,将你指给本王。” 华敏沄眼神一凝。 ------------ 096 惹出麻烦 华敏沄内心几欲作呕,内心翻涌的恨意压都压不住。 她倏忽一下转过身去,直面廉王:“哦?这事大概由不得廉王殿下吧?” 廉王眼神里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他晒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怎么由不得本王了,本王说你是本王的,你就该是本王的。” 华敏沄丝毫不惧,她直视廉王的眼睛,笑道:“哦?那廉王殿下就等着被我克死吧,我命可硬了,如王爷这样的,怕是压不住。” 说着,不等廉王的反应,头也不回的走了。 码头上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自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看到廉王,华敏沄怕她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他之心。 如果说以前华敏沄被动防御为主,只要廉王不置她于死地,她就愿意避开他一点,只想过自己平静的生活。 但如今不是了,福王死了,廉王恢复了记忆,福王死在廉王的毒下,她和他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如果说原先的华敏沄还愿意遮掩遮掩对廉王的厌恶,如今她是根本不屑做这种事了。 华敏沄走的决绝,看也没看身后廉王那仿佛淬了毒的势在必得的眼神。 看与不看,华敏沄前世跟他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岂会不知道他的尿性。 其实,这件麻烦事还是老信国公引起的。 可能是感觉到华敏沄的决绝不成亲之意,说服也说服不了。 老头急了。 从自以为劝过华敏沄以后,他开始大肆的联系原本对华敏沄有意的人家。 企图说服他们,差媒人上门来说亲。 其实,如信国公府这样地位的人家,说亲这事,媒人都是走过场的,无端上门是犯忌讳的事情。 可谁让老头子急呢。他就想着把媒人先找过来,自己在旁边在从中劝说,华秉佑和谢氏总比华敏沄好说服吧。 毕竟没有哪一家的爹娘家里有待嫁的女儿会不着急的。 到时候,再利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成嘞! 华敏沄成功嫁出去不说,就算嫁的不满意,那也是爹娘给定的,也怨不到他这做祖父的身上。 算盘打得啪啪响,奈何别人不配合啊。 华敏沄克夫的谣言实在传的太广了,这还要得益于她的知名度啊。 因为华敏沄这生意大了,豪门贵族中有适龄儿子的夫人们谁不想区华敏沄做媳妇啊,虽说厉害了些,可耐不住这姑娘生意做这么大,有银子啊,不仅有银子,身份也压得住啊。 长得嘛,说是国色天香绝对是相得益彰。 这娶回来,不就人财权都有了么?! 在民间,百姓们又是另一种说法,这女菩萨一样的姑娘,肯定能嫁的很好的。 克夫传言一出,人人都知道说的是哪个,大家纷纷议论,一传十十传百,不就炸锅了嘛? 夫人们惋惜,百姓们叹息,认为好人没好报。 克夫可不是小事,于是原本那些对华敏沄有兴趣的都没信儿了。 即便老头利用旧时交情都不顶用。 银子权势再好,也要有命花不是。 有几个悍不畏死的,背地里已经叫早有察觉老头可能要起坏水的华敏沄解决了。 于是,没几天,老头就发现,这偌大的汴京城,没一个肯娶他孙女的。 就连华淑兰家的周金虎,老头都去找过了,可华淑兰这时候拿乔了,那死丫头这么命硬,她可不能让宝贝儿子冒这个险。 老头气的都上火了,让管家给他煮了好几天败火的凉茶。 这事华敏沄都看在眼里,对老头可没有什么同情心。 她觉得老信国公简直没事找事。 为这事,华敏沄还专门去找了华秉仞,请他专门给他找点事做,别老找他麻烦。 华秉仞似笑非笑的挑挑眉,一副什么都了解的样子,不过还是依言给老爷子找点事做,省的在家闲的发慌。 本来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华敏沄也就不让掩春看着他了,没想到他给她通了个大篓子。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和成贵妃和廉王联系上了。 这是对把她嫁出去有多大的执念啊? 成贵妃亲自派了身边亲近了牛嬷嬷来说亲事,华秉佑和谢氏当然不能同意。 没成想,那牛嬷嬷脸拉的更长,人家说了:“咱们娘娘说了,是看重姑娘的人品,愿意和华家结秦晋之好,这也是老国公爷答应了的事,莫非二老爷和二夫人要忤逆尊长?!” 这话说的可是诛心之论了,这种不孝的言论传出去,华秉佑的官那也不用做了。 不仅官不用做了,谢氏也得背上骂名。 这位牛嬷嬷可比小喜子厉害多了! 不过,谢氏和华秉佑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两人紧咬着:“沄儿刚生了重病,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灵峰寺的住持大师曾说沄儿不宜早婚,家中老太爷不知情况,还请娘娘恕罪。” 那牛嬷嬷也不含糊:“不宜早婚没事,先定亲也不迟呢。成亲可以再等个三年。” 谢氏咬咬牙:“沄丫头这克夫的名头并不是空穴来风,还望嬷嬷禀明娘娘,一旦定亲,我信国公府可是不接受退亲的。” 若说家里还有谁隐隐晓得些福王和华敏沄的往事,以及福王的死因,那就是谢氏了。 说起来,福王也是她的外甥,她自然也对廉王恨之入骨。 这牛嬷嬷难缠的很,谢氏深恨的同时,不如反将他一军。 这下子,那牛嬷嬷果然沉默了,这事其实贵妃娘娘不同意,但耐不住廉王殿下,这殿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前几年一觉醒来,就说一不二的很。 娘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也没法子。 这不,明明娘娘如今深恶华敏沄,可根本耐不住廉王喜欢。 如今,听谢氏这么一说,牛嬷嬷心里也打鼓,更不敢随便应下。 便草草退下,回去跟贵妃商量去了。 这事把华秉佑气坏了,父子俩在家吵架吵的天翻地覆,要不是华秉仞拉着,两人估计要扭打起来。 这可不行,华秉仞死死拉住冲动的弟弟,一边拉偏架,不让老头的鞭子甩到弟弟身上。 这事是老头子做的太过分了。别说华秉佑气,华秉仞也气。 他也不理会老头子的叫嚣,直接给老头派了几个心腹,老头去哪儿都让跟着。 既然是父亲,打不得骂不得,那只能找人看着了。 ------------ 097 未竟之事 府里闹成一锅粥的时候,华敏沄不在府里,在翟县庄子上训练虎之队。 福王死后,华敏沄感觉万念俱灰,却没想到等华敏沄恢复元气后,一个意外的人找来了。 那日又是一个午后,阳光正好,华敏沄伏案疾书,写信给华敏浩。 前些日子,华敏浩来家书了,说大嫂怀孕了。想吃华敏沄芳鲜斋的招牌糕点:“玉芙蓉”。 一家人很是欢喜,可那会儿华敏沄身体还没复原,谁会用这事打扰她呢?! 等到华敏沄恢复元气了,杨氏和谢氏才把这事告诉华敏沄。 闻听此事,华敏沄也是高兴的。 她重生归来,至少改变了华敏浩悲情的命运不是? 如今,新生命即将到来,华敏沄感觉干涸的心里似乎又有了一丝希望。 不过,这“玉芙蓉”可不能做好了带过去,那肯定得坏了。 于是,华敏沄便把这方子写下来,准备连带一些比较难买到的原料一起带去,让大嫂的嬷嬷帮着做。 正在思索是不是多写几道方子,拂冬悄悄儿的进来了,俯首在华敏沄耳边说了什么。 华敏沄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赶紧放下笔,出了屋子。 陨丁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 华敏沄激动的看着他,自福王死讯传出后,他身边的一众武士跟着一起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陨丁来了,是不是福王没死?! 陨丁上前,默默的对着华敏沄行了一礼:“沄姑娘,殿下预感自己时日无多时,解散了旧部,属下是来给姑娘送东西的,这东西是殿下要求送来给姑娘的。” 说着话,便拿出一个上了锁的雕花玉盒。 那锁头做的极其的精致,竟然是羊脂玉的材质?! 华敏沄眼中的光仿佛熄灭了一般,她闭了闭眼,没有看见陨丁微微蠕动了一下的嘴角,似是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华敏沄抱紧手上的雕花玉盒,问道:“钥匙呢?” 时日无多?呵! 陨丁摇头:“殿下未有交代,只说交给姑娘,姑娘就会知道了。” 华敏沄皱皱眉,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玉盒,和与之相连的玉锁头。 羊脂白玉上仿佛天然生长着红黄紫白绿的彩玉,被人精心雕刻成了彩莲…… 华敏沄眸光一闪,莫不是…… 想着,她便进了屋,在梳妆台翻找出了她及笄礼时,长公主送的那跟簪子:流云。 红黄紫白绿色的彩玉,浑然一体的镶嵌在羊脂白玉上。 华敏沄看了看簪头,发现有一些特别的纹路,原本只以为是漂亮的花纹? 华敏沄忽然有了灵光一闪,将之鬼使神差的插入那个玉锁头里。 只听见轻微的“嘀嗒”声,锁开了?! 头一次知道,玉钥匙能开锁? 只是,华敏沄眸光流转:流云是长公主送的,却和南宫墨送的锁是一对儿。 这是南宫墨要告诉她,他和长公主联系密切? 难怪长公主一直以来跟她关系都不错,大概不只是她是彭云清的救命恩人,还有南宫墨授意? 华敏沄瞄了瞄陨丁,见陨丁一脸沉默,一副死都不开口的样子。 华敏沄叹了口气,也没有为难他,她打开玉盒,见里面仅一张薄薄的纸。 华敏沄打开一看,是南诏马场的转让文书。 华敏沄瞬间泪流满面,她看向陨丁:“这是什么意思?” 陨丁抿嘴摇头:“属下不知。” 华敏沄顿时失了探究南宫墨和长公主府亲密程度的好奇心。 马场都转让给她了,证明他当时确实没有把握逃出生天。 想到南宫墨可能真的已经入土,华敏沄抱着万一希望的心一片冰凉。 就算证实南宫墨和长公主是一派的又如何,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何况,他都解散了旧部…… 送走了陨丁,华敏沄还让掩春送了一个香囊,里面是一千两银票。 既然曾经是南宫墨的下属,华敏沄可不能亏待了,这一千两是送陨丁的盘缠。 陨丁接过,似有些动容,嘴唇再次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一闪身,几个纵跃,便不见了。 自那日后,华敏沄短暂的失落后,忽然重拾了精神。 南宫墨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她心里也没底。 但马场既然在她手上了,这是南宫墨给她的,她不忍也不舍得让马场荒弃掉。 只能努力赚钱养着呗。 南宫墨生死不知,可是谢太后还活着,华敏沄从接下马场那一刻就下定决心,做南宫墨未竟之事! 他不是和皇帝一脉有血海深仇吗?行,她帮他,恰好廉王是他们共同的仇人,就了结了廉王来告慰他吧。 他不是担心亲娘吗?她安排人长期驻守皇陵周边,以保卫谢太后安全。 长公主也许是他给她的助力和底牌,她留着呗,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间,要她向长公主求救,她也不能含糊了。 这人啊,一旦对生活有了希望和目标,就又有盼头了。 更何况,除了南宫墨,华敏沄还有爹娘、大伯大伯母、外祖一家放心不下。 而虎字队也被华敏沄开始以扩张海船生意的名义开始扩招人数。 不仅训练虎字队她更上心,南宫墨给她的那本武功册子,她也开始练了。 华敏沄不是傻子,前世当过摄政太后的眼光自然差不了。 廉王如今逐步势大,拥有记忆的他绝不甘于如今这点地位。 相反,因为有前世记忆,他会更加贪婪。 兰一已经回来汇报过了:那前朝太监果然已经不在了。 问了邻居,说那家有亲戚过来,接他去汴京城享福去了。 后来,兰一从后院里挖出了那太监的尸体。 验了尸,不仅身上有很多被上过刑的痕迹,还被灌了砒霜。 家里也被翻过,在床头,枕头后面,有一块砖是活动的,想必原本毒药藏在此处。 不仅如此,兰一还来报,那金矿果然有一群人在秘密开采。 他们管束甚严,非常警惕,只在夜晚开工不说,还禁止有人靠近。 有人靠近他们百米远,就会被驱逐。 那边恰好人烟稀少,贫瘠的很,倒是给他们创造了条件。 只不过,华敏沄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倒是笑了。 廉王不是有胆子肖想她吗,简直是不知所谓。 没几日,秦王直接在朝堂上杠上廉王。 ------------ 098 杠上廉王 朝堂上,大臣们悄不愣声的站在一侧,噤若寒颤。 大气都不敢出。 高高在上的皇位上,皇帝脸色铁青一片。 站在朝堂中间的是两个往日看上去兄友弟恭的皇子。 其实,往常时候,皇子们是不上朝的。 可谁让今天是十五,正逢大朝会呢。 皇子们都大了,皇帝想着好给孩儿们一些赚银子的机会,这不,就给几位皇子个个安排了差事。 说白了,挂个名罢了,事情都有人做着呢。 这不,“一腔孤勇”的秦王就杠上了“雄心壮志”的廉王了。 这事自然是华敏沄捅给秦王的,谁让廉王没脑子,辽府本来就是秦王的封地。 前世,廉王能顺利挖到那座金矿,那是因为秦王那时候已经被皇帝因为疑似对皇位有不轨之心而被圈禁了。 辽府那边属于无人管地带。 他去挖个金矿,只要防备的好,别被他的那些兄弟发现了,自然顺顺当当。 辽府本身也比较贫瘠,哪里会有人关注那里。 可华敏沄没想到他能这么蠢。 他完全照搬了前世的法子,不管不顾就去了。 而不看看当前失什么情势。 这就好比有一个放满了宝物的院子,有看家犬看着门和只有一把形同虚设的锁能一样吗? 于是,往日里的“好兄弟”在朝堂上就杠上了。 秦王:“三皇弟,为兄自认待你不薄,自小到大可曾对你说个不字?你要缺银子跟为兄说就是。为兄这还有五百两银子,是之前攒的俸禄,何必要自己去挖矿呢?!” “再者说,一座金矿的事,让为兄送给你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四海之内莫非皇土,总要秉明了父皇,你这偷偷摸摸的,实在让为兄好生为难啊。” 言下之意,廉王你这鬼鬼祟祟的,不仅犯随意出入兄弟封地的忌讳,找到金矿还不秉明父皇,需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说他有不臣之心都不为过啊。 另一方面还撇清了自己,顺便夸夸自己对父皇的忠诚。 秦王面上看起来痛心疾首,内心却是乐开了花。 这种踩着皇弟,给自己挣脸的事,秦王那是只恨机会太少了。 也不知道哪个给他送的机会,送了这么一张小纸条。 秦王此人脑筋虽然不太好使,但还不至于傻到那地步。 纸条是他走在外面的时候,直接投在他脚下的。 街道杂乱,连身边的暗卫都没看清楚是什么人扔的。 秦王自是晓得扔纸条的人可能没安好心。 奈何,这事实在是太好的把柄了。 他仔细查了查,老三这个该死的是真的在他的地盘上挖他的金矿。 金矿啊,多么难寻的东西,居然就在自己的封地范围内。 却硬生生被别人抢了。 想到这,秦王真恨不能那金矿把这该死的给活埋了。 要是没有廉王这事,这金矿就能妥妥的昧下了,哪里需要暴露出来。 秦王大恨,在朝堂上自然没有留有余地。 廉王这小崽子,才多大点儿年纪,就野心勃勃,秦王只恨不能一刀把他解决了。 那廉王听得秦王质问于他,心里火气也是压不住的,脸上倒是还好,表情悲怆的很:“大哥实在是冤枉弟弟了,这事确实是弟弟的不是,没跟大哥报备一下。可是,弟弟我也是没有私心的。” 廉王一副被冤枉后,一脸隐忍的模样:“众所周知,如今南漠不停的叩边,已经与我军起了几次纷争。弟弟虽然愚笨,但见父皇殚精竭虑,有拿下南漠之雄心。” “恰逢还有些日子就是父皇万寿节了,弟弟虽然不才,不能和兄长比,但是也有一颗孝敬父皇的心啊,这金矿我本是想开采出来等父皇万寿节的时候,给父皇一个惊喜的,却没想到……” 廉王一副被误会后特别伤心的模样,顺带回踩了秦王一脚,说他没孝心。 心里却是把秦王骂得半死:你才缺五百两银子,你全家都缺五百两银子!还攒下来的俸禄,快把他说吐了。 旁人什么感受秦王不知道,反正他也快被老三恶心坏了。 还什么给父皇惊喜,信他才有鬼呢。 秦王冷笑:“那这么说三弟是一片孝心了?可你给父皇备礼自是应该的,却跑到为兄的封地内,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哼,看他怎么解释。 “是弟弟的不是,但大哥这封地上的金矿,弟弟也是偶然发现,只怪弟弟年纪尚小,考虑不周。” 廉王也不是吃素的,重点强调了是秦王封地上的金矿。 内里含义昭然若揭。 我是偶然发现,可是这金矿在你的封地上,你都不知道,这好像说不过去吧。 站在这朝堂上的,都是人精子,两兄弟之间的机锋,就没有不懂的。 秦王咬牙:“老三……” “够了!”却见高座之上的帝王发怒了。 一众人,包括四个皇子全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只不过,两人即便伏跪在地,还不忘恶狠狠的朝对方扔眼刀子。 也不怪皇帝生气。 虽说帝王家无亲情,皇帝也是知道的,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作为一个想做明君的皇帝,哪怕内里龌龊,明面上还是要把事情圆过去的。 想当年,哪怕他们兄弟几个争的头破血流,在父皇在的时候,还是兄友弟恭。 这两个真是可以,居然朝堂上都叫板起来了。 还有两个,在旁边仿佛没事人一般,硬是把皇家的家丑给群臣看热闹。 他自问自己一世英名,怎么生出四个这么蠢的儿子的? 还有那金矿,老大蠢,老三私心太重。 当他看不出来吗?老三这心思可太野了,之前害福王的时候,那前朝遗毒拿出来,他可就对他警醒的很。 如今又出这种事情,皇帝垂下眼帘,没人看出他一闪而逝的心思。 廉王大概万万没想到,前世助他一臂之力的毒药今生成了他的绊脚石,让他被帝王忌惮。 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 倘若这一世,他已经和华敏沄成亲,那不管两人关系如何,华敏沄为了自身安全也绝不会让他犯这种错误,只不过,凡事没有如果。 今生没了这个他前世极端厌恶的妻子,廉王会用事实证明,他的世界和前世会有多么的不同。 ------------ 099 不一样了 “后来呢?”华敏沄坐在“舶来品”后院正厅里,心情颇好的听未月他们讲述经过。 其实,不用说,华敏沄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如今消息都传遍了。 “秦王和廉王殿前失仪,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禄一年。” 华敏沄挑挑眉,撇撇嘴,这种毛毛雨般的惩罚真是够了,堂堂王爷,谁靠俸禄过活的。 只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想必通过这一次次的事情,廉王在皇帝面前也讨不到好处。 华敏沄虽然不知道皇帝如今对廉王的观感如何,但想想也是能推测一二的。 前朝遗毒这个大杀器,廉王现在把它用出来,实在是太不智了。 皇帝如今还龙精虎跃,自认为自己各方面还很有精力。 倘若皇帝觉得自己已经年老,为保国本,他肯定是要立太子的,而如今皇帝根本没这意思。 儿子这么跃跃欲试,以华敏沄的目光来看,想必心胸本就不宽广的皇帝心里要打鼓了。 不过,前世这时候,她记得皇帝头痛不止,得了怪病。 刘大夫大约就是这时候进宫的吧。 今生,至今也没这事发生,反而等来了选秀?! 看来,南宫墨之死让皇帝挺开心的,居然连选秀都安排上了。 不过,世事变化,如今和前世早就不是一个世界了,有变化也是正常的。 想到此处,华敏沄目光微闪,把未月拉近一些,又低声说着什么。 旁边伺候的敛秋听不见两人说什么,就看到未月连连点头。 看起来,十分认同。 敛秋平日比较内敛,但姑娘怎样,她心里却是清楚的很。 在她看来,姑娘有大才,但就是太辛苦了,她有时候想着,姑娘若是如其他普通人一样生活,凭借她的聪明,肯定能过的比其他人好。 可是,姑娘偏不。常常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但看到姑娘神采飞扬的眼神,她又觉得也许聪明人合该如姑娘这般,这样才不浪费她的聪明才智! 这边,华敏沄心情算比较愉悦,午时刚过,彭云清招呼着一众狐朋狗友来照顾生意。 自那次救了彭云清后,他俩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虽然说起来,两人各种嫌弃。 但彭云清先是和华敏浩关系不错,后来华敏沄又知道了南宫墨和长公主一家的交情,兼之她和长公主也相处的挺好,华敏沄自然不会真的和他不睦。 彭云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嘴里说起华敏沄各种嫌弃,却三不五时就来照顾生意。 冯瑶瑶每次看到这一幕,都无语的很。觉得彭云清挺找骂的,每次来被华敏沄奚落几句才高兴。 那边,廉王就没这么好的心情了,被关在廉王府里,他走来走去恨不能把地磨出个洞来。 身边跪着的是吴俨。 廉王脸色极差,指着吴俨骂道:“你怎么办事的?!” “挖个矿还能让老大的人知道了去?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吴俨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廉王看的心塞,呵骂:“滚!” 吴俨忙不迭的站起来,跌跌撞撞跑了。 留下廉王烦躁的想骂娘。气不过,“呼”的一拂袖,桌上乒乒乓乓的一阵响,汤汤水水的掉了一地。 此情此景正好被田雪梅看了个正着,她吓得脸色苍白,往地上一伏,抽抽噎噎的的哭了起来。 廉王那脸色更差了,他烦躁的抓着头:“哭什么?谁准你进来的?” 田雪梅抽噎着,半是抱怨:“雪梅想着表哥午膳没怎么吃,就想着给表哥再熬点汤品来,却没想到,表哥之前的也没喝,还都给砸了。” 她我见犹怜的低着头:“表哥震怒,可把雪梅吓坏了。” 说着就要起身,往廉王方向走过去,似乎想顺势倚到廉王身上去。 平日里,要是这种时候,廉王肯定很享受这种温香暖玉。 但如今,他丝毫没有兴趣。 他毫不怜香惜玉的推了一把眼前人,冷冷的蹦出一个冰珠子般的字:“滚!” 田雪梅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男人是前几日还跟她温存的男人。 她一声不吭的爬起来,行了礼,低着头,匆匆的退下了。 往日姣好温婉的面容不再,没人看到她扭曲到狰狞的面容。 她未及笄就跟着他,没名没份,他总说未来他是能当皇帝的,定然是会给她交代的。 一定会让她的儿子当皇帝,也一定会对她明媒正娶的。 可是,她虽然住在廉王府,消息闭塞,但也一直断断续续的听说廉王想娶的是华敏沄。 她记得她和他成就好事的那一天曾经问过他:是否不想娶她了,要娶信国公府的那位大小姐了。 他还笑着调侃她,说她是个小醋精,说没有的事,是理王恶意在背后中伤他。 可是,前几天成二过来狠狠的嘲讽她,说她凭什么跟人家信国公府大小姐比呢? 殿下已经禀明姨母,要在皇上这次大选之时,请皇上指婚,把华敏沄指给殿下。 她知道成二嫉妒她,她一心爱慕着廉王,自以为可以嫁给自己心爱的表哥,没想到表哥不爱她,爱的是她田雪梅。 可是,她觉得表哥对她变了。他对她越来越不耐烦,有时间她甚至觉得,表哥经常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而今,更加的过分,表哥居然让她滚,连中午她亲手给他熬的汤都被他掀翻在地…… 而这一切,田雪梅觉得都是华敏沄引起的。 定然是那狐媚子的女人勾引表哥,才让表哥对她越来越不上心了。 肯定是这样,那女人惯常在外做生意的,什么人没见过。 如表哥这样单纯不谙世事的人,肯定被那狐媚子给骗了。 居然还想求皇上指婚?! 田雪梅一边恨恨地走着,一边紧紧撕扯着手上拿着的手帕。 哼,她不会放过华敏沄那女人的。 想到这,她使了贴身丫鬟紫叶,出去叫了辆马车,往外面去了。 廉王还不知道田雪梅此举,田雪梅走后,他连厅里的桌子椅子都砸了。 发泄一通后,他觉得他还是没有排解掉他郁闷的心情。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一切都变了。 不一样了! ------------ 100 真不明白? 前世的廉王,他自认为一直很顺畅。 一共就四大将军,他手上握有三个。 朱雀将军谢家、玄武将军杜家和青龙将军沈家都为他效力。 那白虎将军虽然不与之为伍,可也缩在那儿,不敢动。 他是还没腾出手收拾他罢了。 可如今呢,他重生归来,自以为兢兢业业的做事,可是不是没有进展,就是状况百出。 谢家安居一隅,大概还不知道他是谁。 他连谢家掌权人的面都还没见着。 那杜家,杜衡至今还是个不入流的庶子,手上不仅无权,还没银子,自以为如今和他关系很好,三不五时居然敢跟他开口要银子。 要不是念着他未来是他手下的一员猛将,他非把他的皮剥了不可。 沈家原本合该是最顺利的。他那大表妹,这会儿应该已经和沈家定亲了才是。 可偏偏到现在沈家都没有来求娶的意思?! 如今,他更是听到了些风声,说成家两位表妹和静络一起,成立了一个什么诗社,每日里也不好好写诗,净干一些指桑骂槐的事,看不惯哪家小姐就骂人家…… 廉王想到这,揉揉眉头,这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来去年沈夫人回京的时候还问过,如今八成是知道还有这事在里面,便没动静了。 没有哪一家夫人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的。 这些还可以说,尚且需要时间去等,去筹谋。 可是,他前世手下的几员猛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感觉都是怪怪的。 比如吴俨,前世机敏非常,前朝遗毒就是他发现,并且呈上来的。 甚至,前世用它来毒害福王,也是吴俨献计。 包括后来的金矿开采,完全不用他费一点心思。 甚至后来他临终前,太子年幼,怎么对付华太后,都有他出谋划策。 怎么今生,哪哪儿都不对了。 连挖个金矿都能被人发现,遇到事只会叫“殿下饶命!”。 廉王觉得自己都要不认识他了。 还有盛跃,他最得力的暗卫头子,帮他排除了多少异己,前世奕王、理王最后都死于他手。 如今,狠毒的劲儿是有,但是手段跟不上啊,一手功夫连他这个外行都看了难受的紧。 谈不上频频出错,但是让他去杀什么人,廉王是再也放心不下了。 他似乎选择性遗忘了,盛跃前世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突出,但是对廉王简直是忠心可表。 他的狠毒和廉王特别相配。 是后来,廉王求到华敏溪头上,让华敏溪找人帮着训练的。 可以说,除了狠毒,他的智谋、他的武艺都要得益于前世的华敏溪。 盛跃能够一跃千里,华敏溪功不可没。 还有那个赵勤之,那医术…… 廉王都要怀疑前世的太医院的院判不是他了。 而且,此人也太婆妈了一点,不就是让他指证了个前朝遗毒吗? 他就敢以他廉王的心腹自居了?三不五时往他府里跑,还经常在不合时宜的时辰。 几次来的时候恰好是田雪梅在的时候。 若是华敏沄听到廉王的心声,怕是要笑出声来。 那赵勤之哪里是婆妈和不合时宜?人家精明着呢,就是故意的,没准这时候已经对田小姐一见钟情了呢。 没准都暗通款曲了。 自然,这种事,自视甚高,眼高于顶的廉王怎么可能看见。 廉王还在那儿继续纠结。 除了心腹不让他省心,这表妹也不让他省心啊。 在廉王心里,田雪梅是他的解语花,是真爱,是他未来皇帝儿子的母亲。 在廉王心中,雪梅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女子,她总能什么事情都想到他心里去,总能跟他吟诗作对。 还有那一笔好字,完完全全的临摹的他的字体。她曾经说过,他的字是这世上最苍劲有力的字。 每当他烦闷的时间,雪梅总能第一时间为他解乏解困,让他无后顾之忧。 在雪梅心里,他就是如天神一般的存在,她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这大大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 可是,如今的田雪梅,他都快要不认识了。除了撒娇卖痴,根本不能解决他任何问题。 他在她身边再也感觉不到心安和惬意。 田雪梅的感觉没错,廉王确实像是透过她在寻找什么。 实际上,廉王是在找前世的那个能帮他排忧解乏的田雪梅啊! 廉王真的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要是这些话让华敏沄听见了,华敏沄得喷他一脸。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廉王那些心腹,前世哪一个没有经历过历练,他们或者经历过人情冷暖,或者经历过世态炎凉,甚至有的虽然天性恶毒,但光靠恶毒能成什么事? 自然还需要手段。 廉王前世起势至少还有近十年。 如今,他硬生生提前了近十年,把这些人都聚合在他身边,让他们本该经历的那些东西全部省去了,这形同于揠苗助长。 可以说,这些人已经废了,在廉王的“帮助”下。 至于田雪梅,哼哼,华敏沄大约都没想到廉王是这么想的吧。不过,要是知道了,定然是要骂一句无耻的。 田雪梅能做一朵解语花,那是她无后顾之忧啊。 前世,外界的事情,哪怕华敏沄再不愿管,但或多或少也一直在帮廉王摆平事情。 加之她生性要强,不愿让人看笑话,她一直把事情做的很完美。 前世的廉王去辽府治水,那防治的奏折是她花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写的。 结果,凭借那个奏折,廉王得了皇帝好大的奖赏。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皇帝就开始以太子的身份在培养他了,根本不是他自己以为的他献上前朝遗毒,害死了福王这件事。 若说一件事的促成,需要无数的推手,那治水这件事就是最大的推手。毒害福王只能算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可以说,廉王最后的成功,离不开华敏沄大力的扶持。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甘愿还是不甘愿。 所以说,廉王和田雪梅在那儿岁月静好,是因为有华敏沄替他们负重前行。 ------------ 101 抢我表哥 不提廉王如何的发怒、尴尬和困惑,在廉王府恨不能把地砖都磨破了。 田雪梅倒是出来了。 她都想好了,她要去找华敏沄,质问她,怎么才能成全她和廉王。 廉王是她的表哥,她了解他,田雪梅算盘打得好好的。 即便这事廉王震怒,但他和她有肌肤之亲。 情浓之时,他总说在他心里她是不一样的。 田雪梅觉得自己也有信心,能够得到廉王的心。 毕竟,表哥可是连要争夺皇位这么隐秘的事都告诉她呢,不仅如此,还许诺未来将皇位传给她的儿子。 这是何等的信任啊,他绝不会因为一个区区的华敏沄而抛弃她的。 她似乎也选择性遗忘了,廉王刚刚还嫌弃她烦,吼她让她滚这件事了。 也许田雪梅高估了廉王对她的感情也说不定。 而且,以田雪梅的想法,华敏沄是豪门贵女,这样的女子她看的多了。 心高气傲的很,但凡她去说点儿什么,光臊就能臊死她。 而她,虽说有成国公府和表哥做依靠,但她不过是一个表小姐,自家早就父母双亡了。 如此,光脚不怕穿鞋的,她更是不怕什么了。 只要阻止了华敏沄,她相信没人能破坏表哥对她的感情。 在心里反复盘算着接下来要做什么之后,她坐的马车就到了芳鲜斋门口。 丫鬟紫叶有些踌蹰地看了看田雪梅,有些期期艾艾道:“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这要是被殿下知道了,可怎么好。” 紫叶是自小跟着田雪梅的,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可比田雪梅自己看的清楚多了。 要她说,她都快不认识姑娘了。原本的姑娘是胆怯害羞的,可自从跟了殿下,她简直是什么都敢做。 殿下给姑娘画了一个未来做太后的大饼,她就什么也不顾了。 人家华小姐是什么人?那是公侯府邸的小姐,还是嫡出大小姐。 可以说,除了这公主,郡主,人家那是头一份的尊贵。 不说这与生俱来就高贵的地位,就是那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开铺子银子不少赚,还能让那些平民百姓个个服气她,个个指着她吃饭。 如今别说这汴京城了,大魏哪个城不希望她去开铺子啊。 没错,除了芳鲜斋,其他铺子也都开始模仿芳鲜斋送货的模式,做起了送货的生意。 可是,银子给的最多的,还让女人出来挣银钱的,只有芳鲜斋一家。 她是一个丫鬟,小老百姓罢了。 可是,如她这样的人也是最懂小老百姓的心理的。 谁能改善他们的生活,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让他们把她供起来,都是心甘情愿的。 以她浅薄的见识,她觉得那华小姐振臂一呼,定能一呼百应,没准比廉王殿下厉害多了。 自家姑娘是什么人,论家世,差人家好大一截,简直没有可比性。论能力,姑娘至今可没赚过一分银子。 就这样,她居然敢去碰人家华小姐。 紫叶觉得,她家姑娘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 田雪梅可不知道小丫鬟这么多心思,她没回紫叶的话,撩开车窗上薄薄的帘子,看着窗外。 芳鲜斋一如以往般,熙熙攘攘。 许多穿着统一相似服饰的人戴着半透明的薄纱面罩,来往奔波于芳鲜斋。听说这是为了保证送的糕点干净…… 这些送货的人,男女都有。 有人算过这么一笔账,勤快点儿的芳鲜斋送货的伙计,一天能挣五十文左右。 这还是限制的情况下,每天同一个人送多少糕点,送去哪儿,哪里人士,姓名如何,工钱几许皆有登记,每日每个人这工钱数量超过五十文,当日就需要交还送货的马甲和背心。 也是为了让穷苦的人都有机会挣到这份钱。 这样算来二十日就是一两银子。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一个青壮年的劳力,去码头抗大包,一天是十五文,一个五口之家,每两三天见到一次肉食的情况下,一年花费不会超过五两银子。 更别提每逢中午和晚上,到了饭点,芳鲜斋门口会搭一个大棚子,熬的粥和茶水。 粥虽然不是米粥,只是普通的豆粥,但是充饥果腹是完全没问题的。 那些穷苦百姓,拿着碗过来讨要,就没有不给的。 更何况逢年过节,还会有馒头配送。 茶水夏天是凉茶,冬日是烧的滚烫的浓茶,随意取用,从来不限制。 如今,无论是什么样的宴会,大家都以能吃到芳鲜斋的糕点为荣。 不仅是宴会,就是平日里走礼,拎上一盒芳鲜斋的糕点,感觉都比别人体面许多。 她华敏沄的名字简直传遍了大魏,那些百姓给她立碑造祠,去寺庙给她祈福。 这些事,听在田雪梅耳朵里,句句刺痛了她。 凭什么这个女人有这么好的家世不说,还有这么好的名声在外。 女子本身就应该以贞静娴淑为要,如她这样满身铜臭味,居然还被那些贱民追捧。 不过是一些贱民罢了,华敏沄做的这些事都是伪善,虚伪,这样的女人哪里配的上她尊贵无比的表哥?! 想到这,她连瞥都没瞥紫叶一眼,直接撩开车帘,下车去了。 紫叶愣了一下,脸上闪过着急之色,但见田雪梅下车了,也急忙跟了下去。 田雪梅走进芳鲜斋,芳鲜斋的滕掌柜正在满面笑容的招待几位女客,引着她们去楼上雅间坐,一旁的李掌柜是一个男掌柜,在招待男客。 这又是芳鲜斋不同于别家的地方,店里是双掌柜制度,一男一女,不仅掌柜有男有女,伙计也有男有女。 这样,方便了那些单独过来的女客或者不方便的客人,可谓周到细心了。 田雪梅直直的走到滕掌柜面前,那脸色活像滕掌柜跟她有仇似的。 腾掌柜从田雪梅进了这店门,就看到她了,几年的掌柜生涯做下来,她早就练就了一双看人的利眼。 这位小姐眉头紧蹙,怒气冲冲,后面的丫鬟鬼鬼祟祟,遮遮掩掩还东张西望,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看来是找茬来了。 他们这店按说背靠信国公府,还真没见过敢找茬的。 这倒是个奇事了。 如此想着,滕掌柜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和真诚了。 “姑娘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啊,之前有预定过包间吗?” 滕掌柜问的很流畅,仿佛没看到那张怒容。 田雪梅根本不理她,直截了当道:“华敏沄呢,我要见她。” 一个掌柜的,还是个女人,真是伤风败俗,也配和她说话? 滕掌柜一愣:竟然是来找自家东家麻烦的。 谁竟敢找东家的麻烦?! 看这姑娘怒气冲冲的模样,似乎气的还不清啊? 这倒是让滕掌柜皱起了眉头,她和一边的李掌柜对视了一眼,李掌柜轻微的摇了摇头。 滕掌柜立刻知机。 她是芳鲜斋的老人了,说起那会儿自己一身褴褛,牵着儿子,拖着老人过来芳鲜斋忐忑不安的想找个能糊口的活计这件事,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会儿东家还是个小小姑娘,见到她一身家累,什么也没问,就录用了她。 然后,她一步一步得了东家的信任,让她做了大掌柜的。 她感念这份恩情,东家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对东家特别上心。 如今,这女人明显来意不明,她怎么敢告诉她,东家和冯姑娘以及阮姑娘正在楼上吃着糕点呢。 想着这一茬,滕掌柜脸上表情未有什么变化,却是挡住了田雪梅的去路,她极力压制内心的不满,语气尽量和缓,似乎还带着安抚作用:“姑娘有什么事找小的东家呢?倘若可以,小的可以代为转达。” 田雪梅丝毫不买帐,她索性放大了音量,一把推开滕掌柜:“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挡着我?” 说着说着,竟然大声哭了起来,可谓伤心至极。 这一哭,倒是引来了不少人。 一个衣着华贵的姑娘家,还带着个丫鬟,忽然不顾脸面的在芳鲜斋大哭了起来,这简直太吸引人了! 滕掌柜眉头蹙了起来,她简直恨不能把这女人撵出去。 那边李掌柜看局势有些失控,赶紧过来帮忙打圆场,笑道:“姑娘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怎么倒是哭起来了?” 却没料到,田雪梅反而更起劲儿了。她尖叫着往丫鬟紫叶后面躲,一副贞洁圣女的模样,“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碰我,好大的胆子。” 惹得李掌柜伸出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中。 田雪梅看了看四周,发现围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她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只见她双目含泪,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崩溃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道:“华敏沄,我知道你在店里,我求求你了,我和夫君情投意合,求你不要再来抢夺我的夫君了,华小姐,华姑娘,只要你能放过我家夫君,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作势就就要跪下。 这一说,周围百姓们炸了锅。 华小姐如此高贵心善如女菩萨的人,会抢别人夫婿? 跟在后面的紫叶已经被自家姑娘的一番操作给惊呆了。 这是中邪了吧? 这可怎么好? 田雪梅为自己引起的轰动很得意。 她打得恶毒心思,她这么一叫喊,一来能把华敏沄逼出来,再不济也能坏了她的名声,看她还有什么脸勾引表哥。 二来,一般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这脏水泼上身,哪里有她洗干净的道理,怕是不仅没人娶不说,如国公府这样的豪门大院,没准要让她自尽,以保家声。 或者,至少也能毁了她的事业,一辈子青灯古佛呆着去吧。 只可惜,田雪梅遇到的不是一般的女人。 早在田雪梅下了马车,怒气冲冲跑进来的档口,华敏沄就看到了。 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及至田雪梅唱作俱佳的在楼下演的这一场大戏,她站在楼梯口看的一清二楚。 她拉住想冲出去为她打抱不平的冯瑶瑶和阮玉。 小声的劝说了几句。然后让人伺候她们先在楼上小憩。这事是她自己的事,她断然不会把朋友卷入这一场污浊的风波里。 自己信步走下台阶。 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走到田雪梅身边,疑惑道:“怎么了?田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 说着,还正经八百的行了一个蹲礼。 那边滕掌柜上前,气愤满满,但好歹还能克制自己,她附身在华敏沄耳边把细节说了一遍。 华敏沄脸上的神情先是震惊,然后是不解和委屈。 她看向田雪梅,泫然欲泣:“田姑娘,我和姑娘无冤无仇,你怎能往我身上泼这样的脏水?” 想装白莲花,打量谁不会吗? 她和田雪梅是老对手了。 前世她性格刚直,田雪梅惯常一副泫然欲泣,受尽委屈的样子,为此她不知道吃过多少亏。 今生难得重逢,华敏沄索性也装一回白莲花,打量田雪梅如何应对。 田雪梅:“……”连抽泣声都变小了。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了。 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位华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她忽然想起了在宫里见的唯一一次面。那一回,小小年纪的华敏沄可是把一众身居高位的妃子都噎得说不出话来。 至今,姨母提起她,都是咬牙切齿,嫌恶的很。 因此,她根本就不信姨母能心甘情愿求娶她做儿媳妇。 肯定是她使了什么狐媚的手段,诱惑了表哥,才让表哥来逼着姨母来指婚于她。 但想到这位华姑娘嘴皮子之利索,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可是,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她“啪”的一下给华敏沄跪下了,一边抽噎一边磕头:“华姑娘,我给你磕头了,求你放过我和我表哥吧,成全我们吧。” 华敏沄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一把上前,就把田雪梅从地上“叉”了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田雪梅很不诚心跪地一样,随便一个柔弱的华姑娘就把她搀扶起来了。 但是谁感受谁知道,田雪梅脸刷的就白了,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感觉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 102 吊打主仆 那边田雪梅已经疼的快有气进,没气出了。哪里有心思说话,只在那儿狠狠的抽着气,要不是人太多,她不好意思,她能尖叫出声。 这边华敏沄自然不会放过这趁你病,要你命的好机会,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连珠炮的发问:“田姑娘说的表哥是哪一位?难道是廉王殿下吗?” “姑娘什么时候成了廉王殿下的王妃了?” 华敏沄一脸的惊慌和茫然:“都怪我忙于做生意,居然连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田姑娘及笄怎么没通知一声,好歹我们信国公府和成国公府也是世交,我这准备的及笄礼还没送呢!” 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满含歉意却又正色的改口道:“王妃娘娘请不要乱想,臣女是断不会和廉王殿下有什么牵扯的,倘若和廉王殿下有牵扯,就让我立马死在当场!” 她状似不经意般,一把松开田雪梅,田雪梅本就疼的抽气,这一松,她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华敏沄仿佛没看见,她一脸傲然和严肃道:“可是,今日不管王妃娘娘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这么侮辱于臣女,臣女也是不答应的,今日王妃娘娘若是不道歉,可不要怪臣女去敲登闻鼓了。” “不仅如此,臣女的父亲也会弹劾成国公府。替臣女洗刷冤屈的。” 字字句句中,不仅带着了王妃这两个字,也要告诉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她是清白的,清白到可以去击鼓鸣冤的地步。 也是告诉所有人,田雪梅才是有问题的哪一个,如田雪梅这样的,她华敏沄没在怕的,信国公府也不是软柿子。 她自己出头不算,她信国公府的亲长也不会随随便便放过乱造谣言的人。 此话一说完,不提议论纷纷的百姓有没有听懂,紫叶反正听懂了,她已经是站都站不住了,她脑海里就两个字:完了。 而田雪梅一脸懵,华敏沄连珠炮般说了一长串话,她因为胳膊剧痛,还没完全消化,只让她道歉这话,她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田雪梅觉得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明明是来找茬的,怎么如今被华敏沄带到了一个完全不知道如何回话的境地?! 而且,她怎么能把表哥说出来?她怎么敢?!就不怕得罪表哥、得罪他们成国公府吗? 田雪梅不敢置信的盯着华敏沄看,仿佛在看一个怪物,正常的姑娘家,遇到这种事不是应该羞愧致死吗?或者紧咬牙关,啥也不说吗?只知道哭和摇头吗? 她也太不知廉耻了,廉王、表哥这些话信口拈来? 殊不知,最不知廉耻的要是她田雪梅,这些话可是她先开口说的。 这还没有怎么及笄呢,抢夫君这种话都说的出口,到底是谁不知廉耻了? 田雪梅自然没有这种觉悟,有的话她也不会做这样恶毒的事了。遇到那种情况,她都想好应对的法子了,势必要把抢人夫婿的名头在她身上落实了。 却没想到遇到的是华敏沄这样的人。 怎么还有她这样的人?!居然还要她父亲替她申冤? 不觉得丢人吗? 哼,有父亲了不起啊。 怎么会有像她这样的人?!都这般了还能思维清晰的说出那么多话?还能句句都直击中心? 几乎一瞬间就扭转了对自己不利的情势。 要不是她也是忽然想到要来的,没有预定时间什么的,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谁把她行踪泄漏出去了,华敏沄准备好了在这等她呢。 她能说什么?说表哥不是廉王,说她其实还差一个月才及笄? 周围的百姓窃窃私语声越发大了,不管是华敏沄还是田雪梅主仆都清清楚楚的听得到。 原本他们是对华敏沄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的半信半疑和疑惑不解。 如今,听这话音,众人也不是傻的,都感觉不对了。 这姑娘梳的这个发饰,貌似不是及笄以后的姑娘梳的啊。 倘若这姑娘的表哥真是廉王殿下,那未及笄就…… 这两个人也太急了…… 啧啧啧,真是不可说,不可说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周围一众人脸上都有一种知道秘辛的窃喜之情。 他们还自以为小小声的议论开了。 张三:“那这姑娘……” 李四:“嘘,小声点,别胡说……” 他们都听见,刚开始这姑娘可是说华小姐抢了她夫君…… 一众人挤眉弄眼好不热闹。 又有人看华敏沄脸色,说话间,那微红的眼眶,倔强隐忍的神情,拿捏的简直太到位了。 仿佛万语千言都在不言中了。 众人一下子不淡定了。这姑娘是谁啊?廉王的表妹了不起啊,欺负他们的女菩萨?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 王五:“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找你家表哥哭去啊?你怎么能泼华姑娘脏水呢?” 马六:“是啊是啊,华姑娘活菩萨一般的人,你良心被狗啃过了往她身上泼脏水?” 杨七:“我们华姑娘身份高贵,她是信国公府的大小姐,你是哪个府上的?” 就算住在成国公府,就自以为是成国公府的小姐了?就算成国公府的小姐也不能跟华大小姐比。 刘八:“你自己一个小姑娘,就夫君夫君的,哎呀呀真是人心大大的坏了。” 赵九:“想不到堂堂廉王殿下,有这样的表妹。” …… 华敏沄心里快要笑死了。汴京城的百姓太可爱了。 毕竟是京城,汴京城的百姓不仅日子过的比其他地方好,民风也更加开放一些,说起话来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要气死了。 田雪梅也不把招子放亮一点,她这前世今生都三回了,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敢跟她斗! 田雪梅确实感觉很不好,她被那些贱民气的心肝肺都在疼。不仅如此,她还感觉眼前一阵眼冒金星,一阵阵发黑。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气的。 那些贱民加刁民,说的这些是要气死她么? 只可恨自己还不是皇后,否则定要把他们一个个都撕烂了嘴。 看他们还敢胡说八道。 紫叶跟在田雪梅后面,看着这一幕幕宛若闹剧一般。 她知道自己怕是不好,主子犯事,遭殃的肯定先是奴才啊。 想到自己这回不死也大概要去半条命了,她就恨不能直接死了算了。 如此这般,她也没心思管田雪梅如何了,只在心里盘算着她这么些年攒了多少的银子,凑凑也有两百两了。 这些银子要托个可靠的人带回乡去,给自己娘家多置办个几亩上等良田才好。 华敏沄这下子舒心了,她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田雪梅,当着一众人的面,朗声说道:“既然王妃娘娘不愿意道歉,但这样误会臣女,是臣女的不是,臣女也受不起这样的冤枉,还烦请娘娘带路,臣女先随娘娘去寻廉王殿下,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解开误会才好。” 又一语双关道:“也免得到时候误会大了,我这气敲了登闻鼓,信国公府和廉王府的关系可就被影响了啊。” 周围百姓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连声附和。 田雪梅终于承受不住,双眼一翻,晕了。 华敏沄哼了一声,眼角一瞥她身后的紫叶。 紫叶吓得一哆嗦,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她说不清为什么怕这位华姑娘,按说她都没见过她。 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在心里,抹除不掉。 她真恨不能和她家姑娘一样,也晕了。 可惜,没有抓住时机,如今全芳鲜斋里里外外挤了那么多人,个个都盯着她。 她硬着头皮,死死低着头,嗫嚅道:“我家姑娘自小家境变故以后,时常魔怔,今日她跑出来大约是魔怔了,请华小姐赎罪。是奴婢没有看好她,请华小姐饶了这次。” 倘若真让华小姐和自家姑娘回去找殿下,还跟着这么一大波看热闹的百姓,那她和姑娘估计都会没命了。 华敏沄垂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紫叶,未来的紫嬷嬷,那嚣张的劲儿,她至今可还清晰记得。 那会儿,她帮着田雪梅做尽了坏事,自己也是穿金戴银,她可记得在廉王的纵容下,她把她娘家一种老小都接到了汴京城。 过上好日子不说,还弄上了小官当着。 那时候的她可不是如现在这般丧家犬的模样。 华敏沄心神一闪,脸色未有变化,她扭过头看着紫叶伏跪在地的头顶,疑惑道:“哦?魔怔了?” “滕掌柜,快让人去请大夫过来,田姑娘是廉王殿下的表妹,身份尊贵的很。未来正如田姑娘所说,可能就是王妃娘娘,在我们这儿磕着碰着了,可担待不起啊。” 这些话,可谓句句诛心了。 紫叶刷的一下抬起头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华小姐不放她们一码,倘若这时候能走,那还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要殿下不知道她们来过芳鲜斋,就可以不承认。 外面要是有风言风语,也可以反咬华敏沄一口,说是她想当王妃,找人传的。 紫叶其实电光火石间,都想好了初步应对的办法了。 但,华敏沄偏要把她们留下来,到时候肯定还会通知殿下…… 她真恨姑娘,为什么就晕了,更恨自己,怎么没有拦着姑娘出门。 紫叶觉得姑娘可能会被念在血脉关系上,还能留条命在,她是肯定要没命了。 紫叶如丧考妣的跟在后面,什么也不说了。华敏沄顺势让人把田雪梅抬进了包间。 然后一扭头,让李掌柜去廉王府和成国公府通知一下。 说话的时候,她也不避着人,直接对李掌柜道:“你去廉王府和成国公府都报一下,就说他们家表姑娘在芳鲜斋不慎昏迷了,让他们派人抬着软轿过来,可别再磕着了。” 又对紫叶说:“你家姑娘魔怔归魔怔,按说应该直接把她送回成国公府,但她这口口声声表哥,我看还是也通知一下廉王府稳妥。”她似乎是向紫叶解释,又似乎是向大家解释。 说着,也不等紫叶答话,她又转向滕掌柜:“滕掌柜,你去信国公府送个信,把具体什么情况说一下,然后让大伯和我爹有空就过来。” 滕掌柜应是,匆匆离去。 华敏沄笑着回头招呼看热闹的百姓:“因为这事让大家受惊了,今日在这的所有人,吃食一律免费,敏沄在这给大家赔个不是了。” 众人一下子炸了锅,这次却是欣喜的。 孙十:“不愧是华大小姐,就是豪气。” 周十一:“这事哪里用华大小姐这样,又不是大小姐的错,这样一来,还让我们白吃了这一顿。” 吴十二:“说来,华姑娘一直是厚道人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给那位表小姐叫大夫,还想着咱们呐。” …… 华敏沄听到后面一众人的话,微微一笑,她知道众人还是向着她的。 舆论还是要控制的,须知三人成虎。 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既然田雪梅敢伸手撩拨她。 那她肯定要打到她痛,打到她怕为止。 紫叶当时那带着祈求和不可置信的眼神她敏锐的捕捉到了。 但是,祈求又能怎么样? 她就必须接受吗? 没错,如今的紫叶看起来是挺无辜的,甚至田雪梅似乎也被围攻的很可怜。 可是,她们要是对付的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八成就被田雪梅给害了去了。 她就不无辜吗? 她最无辜好吗。 她从来没招惹过廉王,厌恶还来不及,却要被田雪梅这样的女人陷害、侮辱! 倘若今日不是她,换成别人,只要退缩那么一点点,可能就是名声尽毁,含恨而终的结局。 这是何等的恶毒! 华敏沄上了二楼,先送走了冯瑶瑶她们,这种事情冯瑶瑶和阮玉虽然作为她的好友,都义愤填膺,甚为不平。 但,她和廉王那缠绕成一团乱麻的复杂关系远远不是冯瑶瑶和阮玉能搅和进去的。 她不想她们搅和,徒增不必要的危险。 送走了好友,她命人把紫叶带到另一间屋,彻底审问了一番。 紫叶作为田雪梅的心腹,可不是什么不起眼的人物,不仅不是不起眼,简直太起眼了。 ------------ 103 一大杀器 天色已经略微有些黯淡,今天天气本来就不是很好,太阳一天没有出来,明明才巳时初,感觉像是已经到了酉时一般。 华敏沄带着惜夏坐在专属于她的包厢里,面前跪着紫叶。 沉郁的气氛将紫叶压的很难受,面前的华姑娘沉默不语,但无端给她一种巨大的压力,让她无措的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种感觉很少有,她只有面对贵妃娘娘……身边的老嬷嬷时候,才会有。 连娘娘都不能给她这种感受。 紫叶无端的感受到一股危险。 华敏沄可不知道紫叶把她跟一个老嬷嬷相提并论…… 半晌,华敏沄打量够了面前还没发迹的紫嬷嬷,冷不丁问道:“昨天廉王跟你们说了什么?” “廉王让姑娘滚。”话说完,才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话做实了田雪梅住在廉王府。 而且,单纯关系的表哥表妹之间,怎么会用到滚这个字? 华敏沄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她太了解廉王这厮了。温香软玉就在身边,他怎么忍得住啊。 廉王八成是想他那皇帝儿子早点生出来?! 既想要皇帝儿子早点生出来,好早点培养,继承他的衣钵。 又想要华敏沄背后的谢华两家的兵权和财富?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却是钱权爱皆想拥有,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只不过,如今他既然寄希望于自己给他做正妃。 那田雪梅就是无名无份的,这就算皇帝儿子早点生出来,这地位还不如前世呢? 前世,他是贵妃之子,倘若皇后没有儿子,他就是头一份的。 恰好,那会儿华敏沄的儿子已经被田雪梅害了。 不过,廉王似乎是有些问题。 前世,除了她和田雪梅,廉王前后那么多妃子,怎么没见到谁怀过孕? 别说儿子了,就是闺女好像也没有啊。 也就后来的卫妃怀过一个,只不过是个死胎。 而她的儿子,自出生以来就比较孱弱多病,虽说没什么大毛病,但常年那微微乌紫的嘴唇…… 前世华敏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今生跟了乌那子那么几年,也学到了一些皮毛。 那分明是心疾?! 在文明的年代,就是心脏病! 在科技发达的那个年代,心脏病都不说能治好的,更何况如今。 他自出生这嘴唇就是这个颜色,华敏沄细想过他的一些症状,确实很符合先天心疾的特征。 田雪梅的儿子出生后,很健康,一点问题都没有。 田雪梅一直和赵太医有首尾,那这孩子…… 华敏沄不知怎么的,就怀疑小皇帝的身世来。 只不过,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种事,又是上一世了,该如何查探呢? 总归最后他也算死在她手里了,这就够了。 她又想到了她那可怜的孩子。 一度,她对于孩子孱弱的情况,非常的苦恼。甚至暗自花钱买很多补品、药品、偏方想让儿子强壮一点。 儿子明明很不愿意吃这些东西,可是为了她能高兴,却从来没有拒绝过。 倘若……她知道儿子的一生那么短暂,那么在他有限的时光里,她绝不会逼迫他去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只愿他平安喜乐,顺心如意。 只是,可惜没有如果,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后悔药呢。 想到这,华敏沄微微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有些意兴阑珊,再怎么报仇,她儿子也回不来了。 可是,不报仇也不行,她背后还有家族需要保护,她甚至还多了南宫墨的仇要报。 人生就是这样,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要平静的生活,但是有的人他不让你平静。 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把他们如杂草一样割去,才能使自己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看了紫叶一眼,华敏沄继续问道:“为什么田雪梅会认为是我破坏了她和廉王之间的感情?” 紫叶跪在地上,抿着唇,沉默不语。 华敏沄冷笑,反问:“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她蓦地眼色一厉,吩咐惜夏:“给紫叶姑娘尝尝银针蛊毒吧。” 紫叶“忽”的抬起头,整个人的身体不可控制的瑟瑟发抖起来。 别人不知道这个毒有多毒,她却是知道的。 她知道,成贵妃身边那个总喜欢穿红衫的老嬷嬷手上就有这个毒。 想要谁死的无比痛苦,却又查不出原因,那就给她用这毒。 按说这事不应该被她们主仆知道,但谁让她们上次看见成二拿着这个毒惩罚不听话的婢女。 彼时,那婢女恰好发病,那场面她至今想起来都胆寒到想吐。 成二当时还炫耀,说就是看到贵妃娘娘就是这么惩罚手下宫女的。 所以,她的宫女才那么听话、温顺。 因为她们知道,她们一旦不听话,等待她们的是比立时死了要恐怖很多倍的惩罚。 华敏沄光看紫叶身体的反应,就知道她知道这种毒。 成贵妃手上有这么一个杀手锏,成家人知道一点也不意外。 田雪梅和紫叶也算是半个成家人呢,知道点秘密很正常。 她中银针蛊毒这事,可没透露给任何人知道,汴京城都知道她生了重病,可没有人知道她中的是这样一种毒。 这毒的罕见程度虽不如前朝遗毒,但也不差多少了。 惜夏闻言应是,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的丸药。作势往紫叶嘴里塞。 其实,她哪里有银针蛊毒,姑娘是有,但这东西危险的很,平日都是姑娘收的好好的。 这丸药是她用来治拉肚子的,随便拿来糊弄一下紫叶,还好她机灵。 惜夏心里沾沾自喜了一番,面上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那紫叶一看这情景,吓跑了胆子,那银针蛊毒在她心里太记忆犹新,印象太深了。 她不顾一切的往后退,一边:“不不不……”的叫着,一边极力躲避送到嘴边的丸药。 直到退无可退,她整个抵在墙壁上,她终于心理崩溃:“我说,我都说。” 她清楚的很,她不过是一个奴婢,就算这位华姑娘把她弄死了,随便安一个名头也就罢了,根本不会有人替她伸冤或者救她。 至于从小一起长大的自家姑娘,紫叶很清楚她不会救她的,因为她从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丫鬟在她心里无足轻重。没有了她紫叶,她很快会有绿叶、红叶…… 紫叶仿佛泄了气的气球,有气无力道:“成家二小姐过来奚落姑娘,说殿下已经和娘娘说好了,让娘娘和陛下先通气,迎娶华姑娘为正妃。” “银针蛊毒据我所知很罕见,你是怎么知道的?” “娘娘曾经给过成二小姐此毒,奴婢曾经看过成二小姐用此毒惩治婢女。” “成家人都知道这种毒?” 银针蛊毒防不慎防,中者除非如她一般能够得到乌那子那般的神医救治,否则就是死路一条,而且是极端痛苦的死法。 “这些奴婢不知道,只知道贵妃身边的安嬷嬷主要管着此毒。”安嬷嬷就是那个喜欢着红衫的老嬷嬷。 “但想必,此毒也不多吧,上一回,成二小姐用此毒之时,被安嬷嬷训斥浪费。”紫叶想了想,如是说。 “你们家嬷嬷能训斥小姐?”华敏沄眸中精光一闪。 紫叶摇头,“不能,但安嬷嬷是娘娘身边的总管嬷嬷,还曾经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她是不一样的。” “哦?就是娘娘身边那个老嬷嬷?她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怎么女儿还那么小?” 紫叶不疑有他,继续有气无力道:“华姑娘看错了,那是安嬷嬷的孙女,安碧,刚从外地过来。” 安嬷嬷自从孙女过来,是她很是宠爱,带着她出来买过很多东西,被华敏沄看到很正常。 华敏沄忽然觉得很无力。身上忽然如水洗一般,惊起了满身的冷汗。 她看了惜夏一眼,惜夏会意,走上前去把紫叶拽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间,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丸药。 紫叶还没反应过来,那颗丸药就滴溜溜的从她喉咙口滚了进去。 她连忙掐着嗓子死命的咳嗽,却还是什么都没咳出来:“你们……”怎么能言而无信。 她不敢盯着华敏沄,只看着惜夏。 惜夏冷漠道:“此毒入口即化,今日你若敢随意出卖我家姑娘,那就等着七窍流血而亡吧。” “倘若你什么也不说,那三日之后你来取解药吧。” 紫叶连连点头,指天发誓,她保证什么也不说。 虽说总觉得这一次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可是真正经历死亡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她一点不想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偷生呢。 华敏沄无意跟她再说话,惜夏见状让人把紫叶拖了出去,让她去田雪梅那边伺候去。 田雪梅还没醒,醒来后丫鬟不在身边,容易引起怀疑。 进屋看到华敏沄还是一副愣愣的样子,惜夏默默退了出来。 主仆多年,她们早就有了该有的默契。她知道姑娘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情,虽然担心,但是姑娘应该不想被打扰。 就如那一次福王的死一般,姑娘身上萦绕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但惜夏知道,姑娘想自己解决。 就像刚才华敏沄只是喊了惜夏一声,惜夏就知道华敏沄是动了杀心了。 那毒药也不是什么三天能解的,三天后她该一梦之间去见阎王了。 此毒同样是姑娘从乌神医那边得来的。姑娘出去那几年,医术没见她多么精深,倒是毒药弄回来不老少。 三天的时间不长不短,死后还查不出原因,真是害人的神药啊。 惜夏出去后,华敏沄依然独坐在包厢里。 她忽然觉得她前生就是个笑话。 早就被坑了而不自知。 安碧!没想到安碧还有如此深厚的背景,她一直以为安碧就是她在路边捡回来的一个逃灾到晕厥的可怜人罢了。 还记得那一年大雪纷飞,廉王去辽府治水,她也跟着去了。 那一日,她的轿子从路边过来,看到一个倒地不起衣衫褴褛的女子。 华敏沄心生怜悯,命人给她喂水,给她裹衣,救她醒来。 岂料她醒来后,拉着华敏沄的轿子门哭的肝肠寸断,说她被夫家所嫌弃没有生子,那夫家娶了小妾,常常虐待于她,她娘家又在水患中没了,她无路可去。 求善心的夫人收留。 彼时,她和安碧的处境何其相似。 母亲去逝,她和父亲关系冷漠,廉王宠爱田雪梅,又因为她不肯把谢家和盘托出来帮他,廉王可劲儿跟她对着干。 于是,她便收留了安碧。 从此,她跟着她一路披荆斩棘,直到后来平步青云。 却没想到啊,安碧是安嬷嬷的孙女,从头到尾,这都是成贵妃做的一个局? 到死都在算计她! 那安嬷嬷在华敏沄中了银针蛊毒后,华敏沄重点让未月和戊星查过。 她德高望重,是成家人都尊敬的长辈,大家都尊称她一声老嬷嬷。 因此,少有人会连着姓氏叫她。 若不是听紫叶说起安嬷嬷,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福至心灵,就问了一句。 却没想到问出了这个惊天秘密。 华敏沄觉得自己前世真是死的一点都不冤啊。 成贵妃死的时候,那个老嬷嬷早就在前些年因为年老而衰亡了。 算得上寿终正寝。 哪里晓得,还留下了这么一个大杀器,安碧。 想必她莫名其妙重生归来,大约就是安嬷嬷和小皇帝联手害她的吧。 那一日,刚好是安嬷嬷值守,她又很不舒服,可给她找到机会了。 好在,给小皇帝下药的事,华敏沄没有交代安嬷嬷,否则大概就要功亏一篑了。 可是…… 华敏沄忽然控制不住哭了起来,她简直肝肠寸断。 儿子被田雪梅害死之际,恰好是她最信任安嬷嬷的时候,却是没想到把儿子送到了毒蛇手里! 她眼里迸发出刻骨的恨意,前世债今生偿,不论什么代价,她都必须要安碧血债血偿。 她也不是杀的,前世这杀子之仇,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对象,也许田雪梅不过是出头的椽子罢了。 没准后面另有其人也说不定。 ------------ 104 二十万两 这是极有可能的。 她华敏沄身后有华谢两家,倘若她生的儿子登上皇位,华谢两家一朝得势,想必成家会寝食难安吧。 不仅成家,廉王对她的儿子也不怎么待见。 华敏沄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她儿子死的时候,田雪梅的儿子还没有出世,她没必要那么早就开始发力害她。 这不符合未来田雪梅精明的性格。 但是成家可以。 她生的儿子虽说是独子,可是廉王还正值壮年,彼时田雪梅怀孕的同时,卫妃也怀上了。 谁也没料到卫妃那时候怀的是一个死胎。 她儿子就没那么精贵了。 彼时,成贵妃还没死,那安碧很可能就是其中的最后执行者…… 不知道过了多久,华敏沄都没力气,直到惜夏进来:“姑娘,大老爷和二老爷已经到了,到门口的时候,廉王府的管家也到了。” 华敏沄点点头,廉王被禁足,不能过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且,今天是禁足第一天,除非遇到类似于皇帝的住所失火或者病危这种紧急情况,否则,他肯定不能出来。 今天他敢出来,明天自有弹劾他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到皇帝桌案上。 只是,成国公府怎么还没有派人来。 说来成国公府距离芳鲜斋的距离还更近一些,如今连最远的信国公府和差不多远的廉王府都派人来了,成国公府居然半个人也没有? 想不到田雪梅在成国公府地位这么低? 华敏沄也没起身,问惜夏:“廉王府来的管家姓什么?” 惜夏回道:“姓夏。” 原来是夏管家。是廉王最信任的人了。 这位是个太监,自小伺候廉王,廉王出来开府,他就做了大管家。 别看长得挺清秀,明明比廉王大了七八岁,却长的比廉王还要面嫩,那手段却是阴毒的厉害。 廉王手上好些见不得人的脏事,都在他手中过呢。 夏管家出面了。足可见廉王对田雪梅的重视了。 华敏沄琢磨了一番,手指无意识的敲敲桌子:“再等等。” 她拉住惜夏:“你先去告诉我爹和大伯,我好着呢,一根毫毛都没掉。” 别她这还没怎么着,那边她爹冲过来了。 她还想着让爹和大伯先和夏管家谈判呢。 “然后,你就跟我爹和大伯说,我要五万两赔偿费。” 惜夏吃惊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华敏沄。以为自己听错了。 华敏沄很肯定的点点头:“放心,他们会付银子的。” 又道:“惜夏,你跟大伯说一下,现在去请个太医,你跟着去,一定要把赵勤之请过来。” 惜夏会意的点点头,无声退下了。 华敏沄又看了看天色,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忽然一个穿黑衣服的护卫无声的落了下来。 自上次遇袭后,华敏沄就让暗卫贴身保护自己。 华敏沄点点头:“兰二,看着田雪梅,务必让她一直保持在昏迷状态。” “赵勤之来了以后,就让田雪梅快点醒来。” 现在成国公府不来人,不代表马上都不来。 以华敏沄的推测,怕是成国公听到什么风声了,觉得丢人。 但连夏管家都来了,成国公府无论出于什么想法,他们肯定要出面。 而,不管是廉王府和成国公府,今天这个财她是发定了。 华敏沄在心里盘算着,没打算立刻下楼。 其实,从今天田雪梅撞上来后,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她华敏沄和田雪梅之间的仇,可不是说她前世下药把田雪梅毒死了,然后挫骨扬灰了就了结的。 那是铭记到骨子里的杀子之仇。 即便如今知道,可能杀子之人另有其人,但谁让田雪梅做了那个出头的椽子呢。 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过是顺势而为,铲除异己罢了。 正如华敏沄所想,成国公府听到芳鲜斋报的消息,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然后下人们把听到的风言风语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成国公就气炸了。 本来,他对这个外甥女就意见大了去了。 贵妃妹妹都说了,要给殿下找个能给他带来最大利益的正妃。 为了殿下的大业,他都和妹妹说好了,将来二闺女就给殿下做个侧妃,虽说名声难听了些,但以后生了儿子,就让儿子继承皇位。 为了以后这些荣华富贵,忍一时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那二闺女自小对廉王殿下情根深种,又是青梅竹马。 岂料,被田丫头截了胡。 没及笄就搬去了廉王府不说,还扬言廉王跟她说了,以后她生的儿子就是太子…… 成国公不敢恨廉王,就把这种仇怨积在了田雪梅身上。 如今,听说田雪梅这事,一方面对她如此不懂事感到愤怒,说起来她是成国公府出来的,这丢的哪里是她一个人的脸,是把成国公府所有人的脸丢在地上给人家踩啊!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爽快,田雪梅这么一闹,殿下肯定大怒,到时候还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少风波。如果能把她赶出来,回头他就能把成二送过去了。 反正,田雪梅和殿下间无名无份的,算不得什么。 到时候,念在她是他外甥女的份上,找个远远的地方,把她嫁了,也不过一份嫁妆的事,也算给她交代了。 隐隐的,成国公内心深处还有这么一股子窃喜。 但,成国公还是不想去把她接回来,实在是丢人的紧。叫个管家去好像也不合时宜。 芳鲜斋是华家大丫头开的,那可是未来的廉王正妃,如今信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本身也是个能干的丫头,他可真是得罪不起。 成国公磨蹭了半天,最后让人把他二弟找来,说道:“二弟,我这有点急事,田丫头在芳鲜斋出了点事儿,你去把她接回来吧。” 成二弟:“哦?出了什么事,她现在又不住这儿了,把她接回来做什么?” 当他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呢,他可是才从外面回来,几乎围观了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 全程他看在眼里,都臊的慌,简直不想认那死丫头是他外甥女。 打量人家华大姑娘,那手段…… 啧啧啧,吊打田雪梅啊,他去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成二弟很不爽,他闲云野鹤惯了,不喜欢受拘束,更何况,国公的位置是大哥的,他想当国丈是他的事,现在国丈梦破碎了,他恨田雪梅自己去收拾她呗,拖着他算怎么回事。 也许是性格使然,成二是成国公府的异类,最烦这些斗争,不喜欢参与这些东西,一生无儿无女,找的妻子是和他志同道合的喜欢书画的普通人家的姑娘。 前世,廉王上位后,他已经带着妻子闲云野鹤,飘然江湖了。 这种异类,在华敏沄看来,是洒脱,心胸豁达之人。 但,成国公府、包括廉王都以他为耻。 成国公见成二弟变相拒绝他,很不满:“我这不是有事吗?说起来那丫头也还没及笄,不把她接回来,难道把她送到廉王府,那成什么了?我成国公府可丢不起这人。” 成二弟“哈”了一声:“有什么丢不起人的,外面都传遍这事了,打量我不知道啊,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说完,一甩袖子,他回屋去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看两眼他刚淘回来的好画。 留下成国公在那儿“你你你……”了半天,气个半死,一甩袖,到底拖不过去,往芳鲜斋去了。 芳鲜斋,华秉仞以及华秉佑和夏管家也是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周围一众人看到果真来了这么多人,俱都自觉的走远了,心里更加认定华姑娘是冤枉的,人家国公爷和国子监老爷都来了,定然是舍不得华姑娘受这委屈。 也是哦,自家小门小户的姑娘,遇到这样的事,自己也要和人拼命的,人家好端端仙女一样的大姑娘,居然受这种侮辱。 这田姑娘真是……啧啧啧。害人不浅呐。 不知道外面百姓的腹诽,华秉仞抚着胡子,一脸正色:“夏管家,这可不是你这道歉几句就了事的,想我侄女儿,身份尊贵,我可是把她当成亲闺女看的,岂容随便什么人就能欺负了去?” 华秉佑打蛇随棍上:“我那闺女儿是很优秀,不仅长相无人能及,就是这才学、能力都不在话下,我自是晓得闺女太好了可能招人嫉妒,但用这法子,未免太下作了。” 此话一出,不说夏管家,就是华秉仞也忍不住抽抽嘴角。 知道傻弟弟喜欢闺女,心疼闺女,可没见过这么夸人的,真是太不矜持了。 那夏管家也是无语的很,信国公两兄弟,软硬兼施用的很好啊。 不过他也去不含糊,死咬着田雪梅跟殿下没关系:“可是田姑娘如何,咱们殿下作为表哥,是该行到规劝之责,这不,才将奴才派过来。” 华秉仞目光闪了闪:“哦?可是那田姑娘口口声声她的表哥夫君?大家伙儿可都听到了。” 夏管家:“她自幼遭遇变故,失去爹娘,魔怔了。魔怔的人,说说胡话是正常的。国公爷和二老爷心胸大度,可不能跟个疯子计较啊。” 华秉仞:“魔怔了?如今已经请了太医过来查看,等一会儿看看太医怎么说?” 华秉佑:“多请几个吧,免得田姑娘身娇体弱,万一误诊了就不好了。” 说着,就把阿成叫来:“你快再去太医院多请几个太医过来,那赵太医看起来太年轻了,魔怔属于头疾,比较复杂,还是多几个太医稳妥。” 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告诉夏管家,我们不信任这个赵太医。 又仿佛是对华秉仞说道:“沄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这做父亲的愧疚啊,既然这田姑娘无爹娘管束,那明日我便上朝去,告那成国公府一状,说来这表小姐可是养在成家的。” 华秉仞假意劝说:“二弟息怒息怒,沄儿受这种罪我也心疼啊,但夏管家不是说了,她也许真是魔怔了,又或者这表哥夫君也不是说的廉王殿下,殿下光风霁月,怎么会和一个未及笄的表妹混迹在一起,这哪里是人干出来的事,简直是禽兽不如啊!” 华秉佑颇觉有理的点点头:“殿下怎么可能是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呢?莫不是这田姑娘还有其他表哥?难道是成……” 夏管家脸色极差,都被憋成了猪肝色,他快要气死了。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眼看不仅殿下成了禽兽不如,还要攀扯到成家去,他心里恨不能把田雪梅杀了,就知道给殿下扯后腿,殿下大业未成,怎么能有这些风声传出去。 更何况,殿下还谋划着娶华大小姐呢。 他一早看不上这田姑娘,小家子气的很,偏生殿下不听他的,说这田姑娘是他的贵人。 如今,贵在哪里他没看出来,把柄都抓在别人手上了。 夏管家这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可是还是要陪着笑脸,打断华秉佑的话。 “……说来,不管如何,田姑娘确实是口出狂言惊扰了华大小姐,作为表哥,殿下规劝的还是不够啊,殿下深表痛心,又心疼华小姐受了委屈,这是让我带来的,权当给华小姐压压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说着,自怀里拿出一个花梨木的镂空雕花木盒,并且亲手打开木盒。 里面两张一万两的银票,整整齐齐的放在盒子里。 夏管家拿出银子的时候,心都在滴血,殿下大业未成,本来银子就不够用,现在还要为个女人耗费。 华秉仞连连退却:“这使不得使不得,殿下不过是个表哥,要银子,我们也跟成国公府要去。” 又和华秉佑商量道:“那成国公教养的好外甥女,害了殿下不说,还害了我家孩子,芳鲜斋每日上好的生意,我家孩子做生意容易吗?今天这损失定要给他找补回来。” 华秉佑看看四周:“还有这些百姓们,悠悠众口也要堵上才行啊,我闺女今天受如此惊吓,怕是要吓出病来了。” 华秉仞深以为然:“我们马上去找成国公那老小子,这没个二十万两,可摆不平这事!” 夏管家:“……” ------------ 105 更不好惹 夏管家哪里看不出来,这是嫌弃他给的银子少了。 他真想跳起来,把盒子扔到这两个人脸上。 这兄弟俩一唱一和,打量他看不出来吗? 自来,就听说信国公府两兄弟感情极好,信国公府的国公之位的过渡也是极平稳的。 一点龃龉都没有。 哪像其他人家,人脑袋打成狗脑袋。 就算如成二老爷那么闲云野鹤的人,自他兄长接任国公之位,看他兄长都有些冲,也不爱搭理。 无关其他,心绪不平尔。 更别谈,能坐在一起有商有量,一致对外了。 虽然他是那个“外”。 只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殴打国公爷和朝廷重臣,他是会被朝廷判刑的。 就算被人家当场杀了都不为过。 夏管家自诩自己是个聪明人,哪怕心里恨的要死,他自然也不会自掘坟墓,做这样的蠢事。 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面色未变,语调平缓。 只是华家两兄弟自也不是傻的,或多或少都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殿下一向清正廉洁,虽说想给华小姐压压惊,但实在拿不出来那许多银子了。” 清正廉洁?廉洁与否不予置评,清正的人会把自己未及笄的表妹收入囊中? 华秉佑牙都要被恶心倒了。 要不是记得闺女说的,要银子要银子要银子,依他的脾气,他定要怼他一脸,然后拂袖而去。 强行按下内心的不屑,华秉佑继续:“廉王殿下跟此事关系不大,说起来殿下也是受害者呢,夏管家放心,这是我们跟勇国公府的公案。” 言下之意,我们可没提廉王府,是你自己要跳出来。 跟勇国公府要不就等于跟廉王要吗? 为了廉王的大业,勇国公府的银子还不都会供着殿下吗? 夏管家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陪笑:“虽说如此,但勇国公府再怎么说是廉王殿下的外祖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呐,廉王殿下自幼和舅父亲近,倘若知道勇国公府为了田姑娘这事花了这么多银子,那想必为了舅父不为此苦恼,他一定会一力担下的。” 华秉仞点点头:“既然如此,本公爷为廉王殿下对舅父的这种孝心感到无比钦佩。” “廉王殿下真是孝心可嘉啊。” 一边说着,华秉认果断的把面前的花梨木盒推向夏管家。 华秉仞站起身来,一眼没看不知其意的夏管家:“既然如此,本公爷明日就和二弟亲自走一遭,上一道折子给陛下。” “廉王殿下愿意挡在成国公府前面,挡下难事,实为大义,本公爷佩服,也不忍为难廉王殿下和勇国公府。” 话锋一转:“但我家孩子何其无辜,名节被无端泼脏水,还需请陛下圣裁了。” 他转过头,又对脸色顿变的夏管家笑笑:“放心,本公爷会在折子里表彰一下廉王殿下的孝心和大义的。” 夏管家惊呆了。他简直要被华家兄弟这种不按牌理出牌和无赖的画风给气坏了。 还要不要脸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懂不懂。 华家盐商起家,金山银海华家都见过,二十万两对比别人来说实在是一笔巨款,可是对华家来说堪比毛毛雨吧。 富人都要向穷人打劫,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还不算,还要用官位压他,是,国公爷是大,能大的过廉王殿下吗? 哼,不就是殿下来不了,他们可劲儿钻空子。 看两兄弟气定神闲,丝毫不觉得自己过分的样子,夏管家吸气呼气再吸气。 他忙忙拉住作势走人的兄弟俩,重新陪起笑脸:“这事没必要闹那么大,国公爷和华大人也知道,如今南漠对大魏时有侵扰,皇上正为此事愁得很。” 夏管家叹了口气,一副胸怀天下的模样。 “国公爷和华大人心怀天下,自然不愿陛下为了此事分神,何况,这事明白人都能看出来,是田姑娘魔怔发疯了,华小姐冰清玉洁,无辜的很呐!” “这样吧,华小姐确实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廉王殿下心里实在愧疚,这是正杰钱庄的信物,凭此物能取八万两银票。” 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玉玦推到华家兄弟面前,翡翠玉色,中间刻着一个“正”字,显然是信物无疑了。 “还有这个笔洗,是广陵散人的作品,闻听华小姐才绝天下,不仅有这芳鲜斋日进斗金,还有舶来品这只金母鸡给国公府创收,国公爷和华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华小姐承袭了华家祖宗的遗志,实在是赚钱的金算盘啊。” 这话说的就有些酸溜溜了。夏管家真是没忍住啊,都这么有钱了还要打劫…… 不过,华秉仞和华秉佑岂会听不出那点子酸意,不过他们心态好,如今还等着他掏钱呢,就当作是夸奖了。 反正,人家也是以夸奖的语气说的。 “舶来品的镇店之宝听说就是广陵散人的作品,这个小笔洗也是广陵散人之作,也算是全了华小姐心头之爱,希望小姐喜欢。” 说着这话,不知他从哪里又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副荷塘月色的小笔洗,春带彩的玉色,绿是碧翠的荷叶,粉色、黄色、白色的荷花,刻随玉色,写意趣味,实在是精品中的精品。 光此物就价值不菲了,若是加上广陵散人的名号,五万两银子定是值的。 但有钱难买心头好,若是放在喜爱它的人那里,就是无价的。 夏管家也不想这样,但人家都拿国公爷的身份和皇上压人了,他知道不出血是肯定不行了。 真让陛下知道殿下对“舅父”孝心可嘉,那可能殿下不仅是没指望太子之位了,连贵妃娘娘都要受挂落。 这十万两银子虽不是廉王的全部身家,但也过半了,还有那笔洗。 广陵散人的东西岂会是那么好得到的。 那东西还是廉王殿下让他打听了华小姐的爱好,准备送予她,以讨欢心的。 为了这笔洗,费了他多少心思。 如今可好,用在这儿了。 那田雪梅回去定然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别说廉王会如何心疼这些银子了,就是夏管家,在心里已经把田雪梅虐杀了一千遍了。 这哪里是什么贵人吆,怕不是个霉人吧。 夏管家恨恨地想。 华秉仞和华秉佑不着痕迹的互看了一眼,觉得差不多也压到底了,毕竟自家孩子可是说只要五万两的。 如今光银子都十万两了,还有个广陵散人的笔洗,想必自家孩子应该会很高兴。 孰不知,他们家孩子也在那儿准备着大大的惊喜(吓)等着他们呢。 两人正准备和姓夏的老匹夫再说点什么,毕竟拿了人家这么多银子,客气话还是要说两句的,没想到勇国公成曜正好走了进来。 两人微一正脸色,还有一场仗要打呢。 那边,楼上的华敏沄在勇国公进门的一刹那,就知道了。 她整整衣冠,就准备下楼去。 还有一场大戏,等着勇国公呐。 此时,已经回到华敏沄身边的惜夏有些担心,“姑娘,紫叶会不会……”三天还是太长了,那紫叶一看就是个会趋吉避凶的,有田雪梅这样的主人在,难保紫叶不把她们卖了。 华敏沄一脸冷漠,“不会,她过不了今晚。”惜夏不知道情况,有所担忧也是正常的。 但那毒有个特性,若是中毒之人身上有伤,会加速运行。 加速她的死亡。 今天,田雪梅捅了这么大的娄子,紫叶能得着好? 回去以后,一个护主不力就算要不了她的命,伤重躺在床上是肯定的。 而且此毒中含有哑药,伤重之时,毒素迸发,连带的能让她说不出话来,想再说点什么秘密换取保命的机会,怕是不可能了。 不过,未防万一,她还是派了菊三盯着紫叶。 倘若她说出秘密,就在她说出之前了结她。 只是这是下下之策,这样容易暴露她自己,但菊三擅长隐匿,应该问题不大。 而且,真要到菊三杀人的地步,她会让菊三把田雪梅一起杀了,以混淆视听。 廉王已经恢复记忆,这些年怕是小动作不断,想必树敌不少。 以他的脑子和天性歧视女人的心态,暂时还想不到她身上。 怕是会怀疑上跟他有大过节的理王。 想到理王,华敏沄也挺无奈的,惠妃这段日子不停的通过娘家嫂子王夫人对大伯母以及母亲示好。 司马昭之心也是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看来是铁了心和贵妃争一争她了。 惠妃娘家虽然不如贵妃娘家显赫,但父亲官至布政使,兄长王延已经官至知府,官声威望都不错,算是一个好官。 可惜,前世被惠妃和理王连累了。 只不过,这些话自是不用说给惜夏听了。 惜夏见自家姑娘成竹在胸的模样,也放心了。 第二日,就听说紫叶去了,去的无声无息,一点风波未起,惜夏还直叹自家小姐神机妙算。 不过这是后话了。 此时,华敏沄走下楼来,一副惊悸未消的模样,嘴唇微微泛白,有些干裂,双眼还有些微红,显然是吓哭了。 这种装扮柔弱小姐的差事,对经过大风大浪的华敏沄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楼下说着话的四人看到华敏沄下来,俱都停了下来。 华敏沄对着她大伯、她爹、勇国公行了个蹲礼。 站起身的同时,又朝夏管家矜持的点点头。 夏管家回以一礼:“见过华小姐。” 勇国公倒是满面笑容的招呼华敏沄:“贤侄女,今日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是世伯的不是啊,世伯教导无方啊。” 说着话,拿出一个紫金木盒,打开给华敏沄看:“这是一套红宝石头面,送予侄女,一来是世伯的见面礼,二来也是给贤侄女压压惊啊。” 华敏沄面色不动,礼貌的让惜夏接下,自己微微一笑:“多谢世伯,世伯客气了。” 勇国公叹了口气:“哎,家门不幸啊,我那外甥女也是个可怜人,自幼遭逢变故,时而恍惚,疯言疯语的,我怜惜她的身世,便没有多加管束于她,平日太过纵容她,却没想到让她闯下这样的大祸事,让贤侄女受这么大的委屈。” “不过,贤侄女莫怕,世伯已经同你大伯和父亲说好,拟了一份道歉公示,昭告天下,你是受了无妄之灾了,世伯定不会让脏水泼于你身上的。” 说到这个道歉公示,勇国公也是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扑上去,咬下华家兄弟一块肉来。 华家两兄弟早年并不出名,老二虽然才名远播,但是谁让这两人都低调的很,众人对他们的印象都停留在老国公为了继妻不肯立世子这事上。 却没想到,这两人行事如此凶残,他们和死板好面子糊涂又拎不清的老国公不一样。 根本糊弄不了。 华家兄弟一上来就说的很明白,银子廉王殿下出于孝心已经给了,但这田雪梅是他勇国公府的外甥女,勇国公府怎么样都要摆出个态度来。 怎么摆出态度呢?出道歉公示呗。 勇国公有些懵,但他不傻,看到夏管家一脸肉疼的坐在一边,不停的跟他使眼色,他就知道坏了,怕是出了不少血。 这华家兄弟太坏了,居然又要钱又要名! 可是,他和夏管家一样,田雪梅这个把柄可还在人家手上,他不能不听话啊。 只得答应下来。 勇国公几乎绝望了,廉王那边也不知道出了多少银子,最后银子不够还不是要从勇国公府拿,花的都是他的银子。 没想到这无耻的两人,见他答应下来还不够。 华家老二立刻亲自取了笔墨,把道歉公示润色了一番,在他看了一遍,印上代表他身份的小印后,就着人贴出去了。 话说的好听的很:“就不劳驾勇国公府的奴才了,我们下人管够。” 不就是怕他反悔吗?他堂堂勇国公,会这点信誉都没有? 自勇毅侯府那事后,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华家上下没一个好惹的。 大的如华家两兄弟,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不好惹的很。 小的,譬如面前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丫头,别看笑意盈盈,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可是柔弱普通的女子能做生意吗?还能做得那么大? 翁霞儿不就栽她手里了?那可是妹妹的人! 啧啧,更不好惹啊! ------------ 106 瑾宁伯府 勇国公其实一早就注意华敏沄了。 这追溯起来就很久远了。还要从翁霞儿说起。 那翁家的翁霞儿说来跟他们还是远房亲戚,算得上他们的表妹。 只不过,人的际遇确实难说尽的,他们勇国公府荣华富贵,而翁家只是提不上名的普通人家,只是靠着是信国公府的姻亲,而苟延残喘着。 翁霞儿的母亲更是连正妻都不是,二房而已,要不是后来正妻死了,哪里有她出头的机会。 念在自家母亲的份上,成家对这个表妹总有一份情分在。 但翁霞儿母亲早逝,这关系也就更远了一层了。 翁霞儿此人,勇国公看不上,第一次见面,她那眼里的渴望与贪婪就被勇国公看个正着。 要不是他还算精明,利用地位优势迫使那个丫头不能认他们,他相信那丫头能第一时间把得了勇国公府这一门贵亲的消息炫耀出去。 勇国公知道妹妹的打算,找翁霞儿当打探信国公府棋子一事还是勇国公建议的。 一来,信国公府和谢家的关联实在是大,既然要夺嫡,就要早做打算。 如何交好华家,投其所好,这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了解。 谁曾想,翁霞儿私心重到那种地步? 可以说她最后会死都毁在她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本身看中的是她能够因为信国公府老夫人对她的宠爱,时常出入国公府。这样,他们就能顺利的收集到信息。 却没想到她会对比她大十来岁的表哥产生了妄想,妄用妹妹给她的用来保命或者遇到危险杀人灭口的毒药…… 其实,妄用也就妄用了吧,翁霞儿够狠毒,但她运气不好,遇上了华家那丫头。 谁能想到几乎一个必死的结局,那丫头好运的活了下来。 勇国公总有一种直觉,觉得那丫头最后揭穿了翁霞儿连带了要了她的命不是偶然的,应该是有预谋的。 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这事不是信国公主导的,背后的主导者是那丫头。 虽然华家兄弟他这次接触起来,感觉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不过,他把这事说给妹妹和廉王听,他们都不信。 成贵妃:“大哥,我看你真是老了,太畏手畏脚了,我承认那臭丫头有几分聪明,再加上几分好运气罢了,但仅止于此,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就把你吓到了。” 廉王:“一个女人而已,长的是很美,也有几分小聪明,舅舅你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会这么想?” 勇国公:“……” 今日,是勇国公第一次和华敏沄说上话。 华敏沄一直表现的很得体,但勇国公心里有一根弦就是微微的拉紧着。 总觉得面前姑娘那一双看似宁静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一切一般。 勇国公在这个丫头面前总有股微微的不适感。 他不知怎的,衍生出一股后悔的情绪,总觉得当时让翁霞儿打探信国公府还是莽撞了,是个错误。 和勇国公感觉不一样,华敏沄今生虽然没见过勇国公,可是前世却打过无数次交道。 怎么说呢,华敏沄对勇国公虽说也没有好感,但是却也有一丝唏嘘和同情。 在华敏沄看来,勇国公就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了的代表啊。 前世,华敏沄没直接下手清理他,害他的是田雪梅,当然勇国公府也算是敌人,华敏沄推波助澜肯定少不了。 华敏沄觉得,身为一个国公、兄长、舅父、勇国公都是合格的,尽心尽力的帮廉王夺嫡。 银钱、人脉甚至他自己的性命都毫不吝啬,只可惜廉王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罢了。 田雪梅跟廉王那是一路的货色,都是不记得别人恩情的人。 田雪梅只记得,她得了宠以后,勇国公大约是因为成二的关系,对她很不满。 还有成二,勇国公的嫡女,跟她抢夺廉王,这些事是她心里难以消除的恨。 田雪梅先是枕头风吹着,怂恿廉王请皇帝赐婚,把成二远嫁了。 这事,引起了勇国公的不满,他就一个嫡女,甚是珍惜,远嫁之事本身也不是不可以,但居然他这个做父亲的先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等到他打听了这户人家,皇帝都赐婚了。 但他打听到的结果并不好,彼时就有些风声被勇国公打听到,说这家瑾宁伯府,虽说是去做世子夫人,可是那世子自小有点问题,时而发疯,打人…… 这让勇国公怎么承受,便想退婚。 但皇帝有自己的考量,无论从哪方面说,这婚肯定是退不了了。 勇国公就对田雪梅很不满了,连带的他对挑起这事的廉王也不满意的很。 相反,廉王因为这事,还得了皇帝的夸奖。 这里,还要说说这瑾宁伯府。 瑾宁伯府是前朝遗留的大世家,一直在晋中府,晋中府隶属于大魏正中的位置,山多人少,因此,前朝灭亡打仗打疯了的时候,那里仿佛世外桃源,一片宁静。 瑾宁伯府就这么逃过一劫,顺利过渡到大魏。 瑾宁伯是个聪明人,当时还是世子的他拜见了太祖皇帝,求娶了太祖身边的一个跛脚公主。安宁长公主。 此公主是太祖养女,太祖年轻时征战一方,将他母亲一人丢于家中,无暇照顾。 等到他小有所成,回乡时,他娘已经缠绵病榻,快不行了。 太祖悲痛万分,听他娘说:家乡战乱,颠沛流离。最严重的一次,那些乱军进了村,他们都没来得及躲到山上去,她差一点就死了,幸亏得了安宁的爹娘相救,他们却死于敌人的乱刀之下。 而安宁的脸和腿都受伤了。留下了残疾。 此后,安宁居然并没有因此怨怪太祖的母亲,尽心尽力照顾她,太祖母亲认她做了孙女,祖孙两人在这乱世相依为命。 最后,太祖的母亲死的时候,将安宁托付给了太祖。 太祖悲怆,将一腔思母之情和对安宁爹娘的感激之情全部放在了安宁身上。对她甚是关心。 登位后,封她为长公主。 安宁长公主地位尊贵但长相平庸,不仅毁容还跛脚,婚事一直是老大难。 有那些为了地位来求娶的,但是太祖看不上。 于是,安宁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 直到瑾宁伯来京。 当时的瑾宁伯世子不仅长的面如冠玉,还很有才华,太祖登位第一场科考,瑾宁伯世子就是当年的探花郎。 这样的才子,又是世家子弟,无论是容貌、地位还是才学无一不佳,太祖怎能不心动。 关键是,安宁长公主心动了。 此后,一场婚礼,长公主下嫁瑾宁伯府,换来瑾宁伯府一世富贵。 按说这样的家世一点问题也没有。 配成二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现任的瑾宁伯世子,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他有点问题,时而会控制不住间歇性发疯。 只不过瑾宁伯府势大,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罢了。 田雪梅知道了这事,坑了成二一把,导致勇国公和廉王之间起了点龃龉。 皇帝自然知道这事,正愁找不到机会给他那名义上的皇姐一个交代呢,勇国公府自己送上门来。 他怎么可能放弃这得来的好机会。 而且勇国公府的小姐和瑾宁伯世子,从地位上来说,般配极了。 …… 及至瑾宁伯世子发疯把成二打得遍体鳞伤,甚至掉了孩子不能生育的时候,勇国公和廉王大吵了一架。 勇国公发誓要拿田雪梅好看,而廉王一味的护着田雪梅。 勇国公忧虑加心寒,身体就不好了。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勇国公,就算成二原本对廉王有意,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田雪梅和廉王,都是自家表亲,而且都得过勇国公府的恩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这简直是忘恩负义啊。 最后,瑾宁伯世子发疯的时候意外落水身亡,勇国公收到消息后更是吐了口血。 这口血吐完,勇国公拼着最后一口气,安排人手,去廉王那里老泪纵横,软硬皆施,费了很大力气,终于取得能把守寡的成二接回来的机会。 这事一忙完,勇国公就躺下,中风了。彼时成贵妃已经过世,廉王即将继承大统。 勇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更进一步就在眼前了。 只可惜,勇国公没这个福分享受到了。 当时,恰逢成二回京,那会儿华敏沄和廉王一道,去汴京城门口迎她回家。 只见成二从马车上下来,穿着镐素的衣服,浑身瘦的那衣服都是松松垮垮的搭拉在身上。 脸色极差,一点血色都没有,以前还是小姑娘时候的那种嚣张和霸道的神情全没了,只有残留在脸上的苦相和木然。 连一点鲜活的生气都没了。 她也不看任何人,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廉王跟她说话也不回,兄长要帮她拿东西,她也不问,只一个人一味的往勇国公府里钻。 谁要是碰她一下,她急了就咬人,但就是不说话。 一副万念俱灰,形容枯槁,连个人样都没有的样子,让看到的人心惊不已。 成二回来以后,一直什么人都不见,听说她对于过去的事情也只字不提,如一潭死水,枯井无波。 回来三天后,她就吊死在了自己曾经的闺房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其实,华敏沄倒是知道一点,田雪梅明明知道瑾宁伯府不如想象中的样子,实际上瑾宁伯当时娶安宁长公主,就是为了荣华富贵,私底下早有爱妾庶子。 安宁长公主被太祖皇帝养的骄纵不已,但骨子里的自卑那是一直存在的,嫁到瑾宁伯府不久,太祖驾崩,她更没了依仗。 自卑自尊自嫌自弃让她变得越发不可理喻。说是变成了怪婆婆都不为过。 成二应该是被搓磨的很惨很惨。 这事,华敏沄都知道点,不过她和成家是敌对的,何况这事也不是她主导的。推波助澜而已。 因此,她心里没什么愧疚,只是唏嘘罢了。 但,田雪梅因为知道这些,还把成二往火坑里送。 实在是恶毒之极。 成二一死,勇国公当天就跟着去了。 勇国公世子即位。 只可惜,勇国公世子性格绵软,才能平庸,即便廉王即位给他们加恩,册封承恩公府,也已不足为虑。 廉王一死,没几年,华敏沄就寻了个错处,夺了他们的府邸,但念在老二尚了公主的情况下,把他们贬为庶民罢了。 在华敏沄看来,勇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一闪而没,真是可悲可叹的很。 只这一世,田雪梅提前被她给摆了一道,勇国公府又会何去何从,却是没人能知道了。 华敏沄忽略自己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一门心思对付面前这很意气风发的勇国公。 “敏沄多谢世伯厚爱,那田姑娘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昏了过去,可把敏沄吓坏了,好在及时请了太医过来,世伯随我上楼去看看?” “若是醒来了,还请世伯把田姑娘接回去静养才好,在我这儿也不是事儿。”说着,还秀气的皱皱鼻子,一副不能忍受的样子。 这倒是让勇国公一向警惕的心有些放松了。 说到底,这还是个孩子,田雪梅让她吃了这么大亏,这不,脸上就表现出来了。 这是迫不及待想让他去看看,要是醒了,直接撵出门去,竟然多一会儿都不想等了。 勇国公自以为洞察了一切,安抚的笑道:“好,世伯这就和侄女去看看。”反正他也不想跟华家这两只狐狸说话了。 在他看来,华家兄弟既然和他们谈妥了,自然就不会再多派太医来,楼上只有一个太医,就是赵勤之。 这可是他们的人呢。 说着,就随着华敏沄的脚步往楼上去了。 华敏沄一路跟他小声的说着话:“世伯,田姑娘怕是还没醒来,咱们小声点,不要惊扰到她。” 勇国公点点头,表示同意。 说着话的时候,就到了包间门口,那处是平日里华敏沄用来休憩的小雅间。 不知怎么的,那包间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 勇国公在前,华敏沄在后,下意识的就往里面看,只见蒙蒙的薄纱屏风后面,赵勤之和田雪梅抱在一起…… 紫叶站在一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勇国公目眦尽裂…… ------------ 107 前世之死 勇国公要是不知道自己又掉到人家的圈套里了,他就白活了。 他瞥了一眼面前的华敏沄,那姑娘脸上似乎也是一脸震惊。 姿态,表情都维持的恰到好处,没有丝毫突兀。 只是,勇国公总觉得华敏沄的眼眸深处有那么一丝嘲讽意味很足的笑意。 她在嘲讽什么?嘲讽他们都掉进她的圈套了。 勇国公很恼火,只感觉那股子喷涌上来的火气仿佛用被子蒙住了,找不到出口,只能在内里把自己焚烧殆尽。 勇国公只觉得自己气的心肝肺无一不疼。 只是,他也无暇顾及其他,因为再怎么说,华敏沄也看到这一幕是事实。 这是妥妥的抓在人家手上的把柄啊。 他恨死给他丢脸的两个人了。只见他单手一下推开门,厉喝:“你们在干什么?” 里面的两人在听到推门声的时候,就在也是忽然发现外面有人的紫叶惊恐的目光中猛然分开了,可惜已经迟了。 三个人先是一愣,然后有志一同的吓得都伏跪在地上,勇国公手抖啊抖啊抖的指着三人,又问了一遍:“你们在干什么?” 家门不幸啊,田雪梅再怎么样都是他勇国公府负责教养的,她怎么就教养出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货色? 未及笄就跟了廉王不说,这怎么还跟个太医勾搭上了? 田雪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大梦初醒一般,猛地扑过去,抱住勇国公的腿,声嘶力竭:“舅舅,舅舅你要给我做主啊,我这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啊,那赵太医见色起意,竟然一把抱住了我。” 那赵勤之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了田雪梅一眼,那田雪梅一眼都没有看他。 半晌,赵勤之复又低下头去,华敏沄明显看到,他整个双肩都耸拉下去了。 呵呵,很受打击吧。 田雪梅一直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呢,不知道赵勤之有没有为自己居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可能就要被廉王整死这件事感到后悔呢? 勇国公嗤笑一声,一脚踢开她,猛地踢了一脚一边的紫叶:“你说。” 那边紫叶被勇国公踢倒在一边,又爬回来,瑟瑟发抖,她看了一眼田雪梅,田雪梅不停的跟她使眼色,她父又低下头去:“确实……确实如姑娘所言。” 勇国公冷笑:“你当我瞎吗?” 田雪梅丝毫不顾及自己被勇国公一脚踢开,又扑上来拼命摇头:“舅舅,舅舅你要相信我啊,你看紫叶可以帮我作证啊。” 一抬头,忽然看到华敏沄站在一边,她眼中忽然迸发出浓烈的恨意,要不是这女人,她今天怎么会到这里来丢这么大的人? 她选择性遗忘了,是她便要来这里找华敏沄的,怎么还不准别人反击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灵机一动,忽然拉着勇国公继续嘶吼:“舅舅,我是被人陷害的,这赵勤之没准已经跟华敏沄勾搭在一起了,是他们……是他们联手害我啊,舅舅……千万不能……不能告诉殿下啊。” 华敏沄在旁边“哼”了一声,那声冷哼嘲讽意味之浓,勇国公觉得就臊在他脸上。 他怎么会养出这样的畜生,说这些蠢话说的头头是道,无端的连他都要遭人耻笑。 他正想把这丢人现眼的再踢远点儿,忽然身后一声暴喝。 “岂有此理,我家孩子岂是你胡乱攀扯的?”却是听到楼上动静太大,知道出事了,急忙上来想看看情况的华秉仞三人。 几人一看此景,都惊了一下,看华敏沄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华家两兄弟岂会不知道肯定是自家孩子搞出来的。 又摆了廉王府和勇国公一道啊。 看夏管家的脸已经不止铁青那么简单了,还青中泛黑,都已经要搭拉到地上了。 他们兄弟起先有些担心自家孩子玩过火,在他们不在的时候被人家伺机报复。 可是,华秉仞又一想,这都被人欺负到脸上来了,当他们信国公府是泥捏的吗? 华秉佑其实更是忍不了,本来要了银子,他那火气被压下去三分,自己安慰自己,想着闺女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吧。 可不能因为自己的脾气,坏了闺女的事。 又见闺女又摆了廉王府和勇国公府一道,心情刚刚缓和了些,正想看个好戏。 没想到,刚摆好看戏的姿势,又听到田雪梅攀扯闺女。 这可把他气坏了,要不是华秉佑拉着他,他能去把她扒拉起来,甩她两个耳刮子。 勇国公一见大家都来了,那脸上对田雪梅的厌弃之色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真是愚蠢透顶,做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丑事已经够丢人了,居然连借口都不会找像样的。 赵勤之可是廉王提拔上来的,会和华敏沄搅到一块? 人家请太医的时候,肯定没说让赵勤之来,是那赵勤之听到后担心了吧,所以一脚踏入人家的圈套中。 勇国公禁不住再次瞥了一眼华敏沄,她依然淡淡的站在一边,除了刚才“哼”了一声,没再说一个字,一句话。 仿佛这里的事情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可是又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勇国公不禁心里一惊,心里那种不该招惹她的后悔之感前所未有的浓烈。 勇国公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国公,岂会看不出这是个局,他不仅看的出来,还知道肯定是华家丫头做的。 那丫头别看小小年纪,城府、心机都远超过同龄人了。 她想必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田雪梅和赵勤之之间有点什么,深埋在心里不说,却在关键时刻给人致命的一击。 这一次想必也是她先派人去了太医院,故意说出田雪梅可能生病的事情。 然后,那赵勤之担心心切,自然入了圈套。 再然后,就是他勇国公,利用他和她大伯与父亲谈判之后,已经付出了赔偿后,已经有些松懈的心态,引他上楼,亲眼看到这一幕。 这是何等的心机,一环一环,环环相扣,将每个人都算在了里面。 只要有一个人不如她所想,这一局就不成。 但是,成了就是万劫不复。 勇国公很清楚,田雪梅完了。 不仅田雪梅完了,赵勤之也完了。 那夏管家不可能不和廉王说的。 以廉王自骄自傲的性格,勇国公都有些不敢想…… 华敏沄从一开始也许就不是只要那些赔偿,那些只不过是添头罢了,她从一开始或许要的就是田雪梅的命! 可是为什么?若说她对廉王有什么思慕之心,从而嫉恨田雪梅,勇国公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那是因为田雪梅如此招惹她? 勇国公总觉得里面还有什么点是他忽略的,但他就是想不到。 如此把事情想了一个囫囵,勇国公心惊不已。 这是一个怎样的丫头啊。 太可怕了! 勇国公恨不能立刻回去,阻止他那妹妹,停止要把华敏沄嫁给廉王这个决定。 退一万步讲,就算华敏沄嫁给了廉王。 廉王驾驭得了她吗? 真能如他们所愿,娶了华敏沄,就能得到华家和谢家的支持? 勇国公现在一点都不相信。 他深深觉得,只要这个丫头不愿意,大约华家和谢家他们一点助力都借不到,弄不好还会鸡飞蛋打。 同样感到心惊不已的还有夏管家。 这里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圈套,人家华敏沄也没掩饰,用的是明明白白的阳谋。 她甚至还亲自出马,引勇国公上楼。 在夏管家看来,一个田雪梅事小,女人而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何况,这种扫把星,还是早点扫地出门的好,长期下去只会拖累了殿下。 但赵勤之,可是殿下放在宫里的一颗暗棋,如今因为福王那事,刚得了皇上的信任,作用不可谓不大。 如今,因为一个女人折了,夏管家心痛啊。 不仅心痛,夏管家不免要想,这个华小姐是怎么知道赵勤之和田雪梅有这一茬的,他这个廉王府大总管都没看出来。 难道他们府里有什么奸细不成?! 可是,他自认为廉王府被他已经防范的跟铁桶一样了。 他真的忍不住想问问华敏沄,怎么知道这些的。 但人家华小姐肯定不会告诉他。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这华敏沄在他的想法里,是未来的廉王妃啊。 可是,华敏沄太凶残了,这么凶还这么缜密又聪明的女人,殿下能驾驭吗? 这事需要好好跟殿下商量商量,这华小姐虽然花容月貌,才貌、家世无一不佳,可是这艳福也不是什么人都消受得起的。 而且,这样的女人,可不能得罪了,一旦得罪了,报复起来,那后果承担不起。 田雪梅不就是个好例子吗? 夏管家低垂下眼,遮住眼里那抹精光。 这样的人,要么就不要招惹了,远远避开。但是招惹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好好相处,努力让她为己所用,倘若已经得罪狠了,无转圜余地了,那只能想办法把她杀了。 趁着她在翅膀还没完全硬之前解决她,总比留下后患好。 如今,尚不知道华小姐的想法,得罪是得罪了,但是处理的好,不一定是得罪死了的情况,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瞬间,夏管家不亏是廉王身边最强力的依仗和助力,他已经把事情的情况分析清楚了。 华敏沄站在一边,看田雪梅在那儿还做着无谓的挣扎。像个小丑一般,她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前世田雪梅的死法。 那会儿,田雪梅已经是贵妃,地位距离她这个皇后只有一步之遥。 那时候真是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她还生下了廉王唯一的儿子。 华敏沄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人留在这世上跟她争位。 更何况,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平日里,不仅田雪梅防她防的很紧,就连廉王都唯恐她把他的爱妾怎么样。 但,华敏沄清楚,田雪梅不杀,未来死无葬身之地的只能是自己。 她们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于是,华敏沄只能另辟蹊径,想方设法弄死她。 华敏沄通过仔细观察,终于找到了机会。 田雪梅喜欢吃酱,尤其喜欢吃豆酱,每吃一顿饭都要豆酱佐味。 华敏沄有在文明年代生活过的经历,知道黄豆酱在制作过程中,若霉变的不到位会产生一种霉菌毒。 这种毒素不可怕,少量积存的在身体里也是没影响的。 但是如果百倍千倍的增长,那将是会致命的毒药。 华敏沄当时为了杀了这个恶毒的女人,花费重金在南诏请了个毒师,秘密安排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提炼霉菌毒。 最后,数千斤的豆酱里面的霉菌毒素提炼出了一小瓶。 华敏沄买通了田雪梅宫里的一个宫女,倒在了她每日吃的豆酱坛里。 这种毒素因为是和豆酱里含有的霉菌同出一源,银针测不出毒来,还会让豆酱更鲜美,更好吃。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不到半年,田雪梅就病了。 时常无力,还吃不下饭,起初以为是又怀孕了,大喜过望,廉王立刻请了太医过来问诊。 没想到诊断结果却是晴天霹雳。 田雪梅得了“息贲”,太医说她的症状“在右胁下,覆大如杯”。断定身体内长了不好的东西了,怕是药石罔顾了。 然后就是各种张榜求医,折腾了几个月。 其实,华敏沄很清楚,说白了就是肝癌,在文明社会都算得上绝症,更何况现在了。 最后,田雪梅是在痛苦惨嚎中去世的。 而廉王,应该说是报应吧。 田雪梅刚死,廉王为了表现他的爱妾情深,保留了她留下的一切东西。 廉王喜欢去田雪梅的宫殿去缅怀她,用伺候她的宫人伺候,吃她以前喜欢吃的食物,喜欢吃的酱,用她曾经用的旧物。 很快,他就得了和田雪梅一样的病! 宫里那会儿甚至有谣言,说这病是具有传染性的,以至于人人自危。 虽然太医出来辟谣,说没这事。但也被华敏沄逮住机会处置了一批原本在田雪梅宫里堪称心腹的宫人。 毕竟,皇宫之中,可不能有了传染病,那些宫人都是接触过死去的田雪梅的,谁知道会不会带病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 108 釜底抽薪 不管田雪梅怎么哭嚎,怎么折腾,最终人还是被勇国公拖走了。 至于被拖去勇国公府还是廉王府,就不知道了。 夏管家也跟着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又留下了一个正杰钱庄的玉珏,凭此玉珏能再取五万两银子。 走的时候,夏管家对着华秉仞和华秉佑深揖一礼,又对着华敏沄长揖一礼,什么也没说,便出门了。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很明白。 那多留下的五万两银子就是赔礼道歉费和封口费呢。 人刚走,华秉佑上前敲了闺女的头一记,略带责备道:“沄沄,你是想吓死爹吗?你聪明伶俐,爹也从不束缚于你,可是并不代表可以任凭你往危险里钻。” 语气里有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心和后怕。 华敏沄摸摸被敲痛的头,想辩解一句:是田雪梅先找上门来的。 最终,蠕动了一下嘴唇,又把话咽了下去。 她知道她爹是担心自己。 她低下头,郑重道:“爹,我知道错了。” 华秉仞在一旁笑着,似乎是替弟弟解释:“沄儿莫想太多,你不知道你被田雪梅当众侮辱的事传回去的时候,你爹又气又怕,鞋都没穿好就冲出来了。” 又上前拍拍侄女的肩膀:“我知道你这孩子早慧,长到这么大,看似荣华富贵,花团锦簇,但是几次九死一生,是我们失职了。” “今后,大伯答应你,你依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是我还是你爹,都不会阻止你。” 说着话,还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华秉佑没做声,也没有否认。 “但,你要记得,无论你身在何处,做什么事,你还有家可以依靠。” 华秉仞摸摸华敏沄的头,郑重教导:“须知,如我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家族不是拖累,而是依靠。在你有能力的时候,家族因为你而得力,而在你困难的时候,家族可以成为你手上的一柄利刃,帮你冲锋陷阵。” 华敏沄猛地抬头,华秉仞朝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和华秉佑一道走了。 他知道华敏沄听懂了。 华敏沄早慧的不像个孩子,华秉仞起初觉得自家孩子优秀,只是单纯的为自家高兴。 后来,越发觉得有些突兀,华敏沄有时候那不经意间的谈吐、眼神、气势,还有做事情运筹帷幄,谋定而后动的老辣。 这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她有几十岁都有人相信。 他困惑的同时,恍然间想起,早前曾经听华秉佑说过一些梦中情景。 虽是只言片语,但华秉仞何许人也,拼拼凑凑也能知道些大概。 也知道弟弟断定华敏沄跟他一样,有这种梦境奇遇。 华秉仞不像华秉佑那么不谙世事,他和弟弟的想法不同,他认为与其说华敏沄有奇遇,不如说华敏沄有宿慧。 他隐约觉得,侄女和弟弟的这种奇遇是不同的,有可能弟弟只是做了梦,而侄女可能的不仅是梦,可能和记忆有关。 比如前生一段连贯的记忆这种情况。 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灵峰寺的前任住持圆焚大师就是个有宿慧的人。 他自己说,自己前生是一个得道高僧。太祖的皇帝命就是他测算出来的。 此后,太祖果然次次逢凶化吉,几次险死还生,都被他幸运的躲过。 最后还创立了大魏。 不过,自太祖驾崩,他便闭口不语,云游四方去了。 在华秉仞看来,有宿慧并不一定是坏事。 这种事情,华秉仞不想干涉,也干涉不了,只要自家孩子过的好,有没有宿慧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在华秉仞看来,放眼整个大魏,没人能比他家孩子更优秀了。 从这点上看,有宿慧简直太好了。 但有一点,华秉仞觉得不太好。华敏沄虽然八面玲珑,做事面面俱到,让人欣赏不已。 但,她总是若有若无的游离在家族之外。 如华敏浩这样的世家子,同样是被家族倾力培养的,他就能时时把家族放在第一位。 但,华敏沄不是。她更多的是从个人的角度去考量事情。 虽然,她似乎努力的在融入家族,但总有一种违和感。 华秉仞猜测跟她的经历有些关系。 华秉仞不知道华敏沄的记忆里有什么,促使她是如今这个样子。 但从一个伯父的角度来说,他希望华敏沄不要活的那么累。从一个族长的角度来说,他希望家族倾力培养的孩子,要善用家族,对家族有归属感,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家族和个人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猛虎难敌群猴,赤手空拳的英雄是孤胆英雄。 聪明的人都能善用家族。让家族成为手中最锋利的利刃。 华敏沄何等聪明,大伯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话一语双关了。 可能是前世单枪匹马的习惯了,以至于她已经不习惯依靠别人了。 可是,想想娘亲手给自己绣的小衣,爹送自己的价值连城的棋子,自己桌案上大伯送的好茶,闲暇时,大伯母送来的管家账册(让她学着看看,以便以后管家要用…),还有大哥刚让人送回来的汴京城没有的时兴水果,甚至是三叔哪怕喝醉了都记得在外面听到关于她不好的风声,要去阻止和打架。 还有家族里每年都会送来的江南的特产,各方的情报…… 这也许就是家族吧,是一家人。 今生已经和前世不同了,华敏沄如今其实少了很多前世那种求而不得的戾气,多了几许平和。 华敏沄觉得自己越来越在不知不觉的适应家族了。 送走了大伯和她爹,华敏沄琢磨了一番大伯的话,倒是心绪上有些豁然开朗。 又加上这一次把田雪梅解决了,华敏沄实在觉得舒心。 想了想,她起身,带了惜夏,亲自去正杰钱庄,把银子都取出来。 这十五万两银子,可不是一千五百两,这么大的数目,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比较稳妥。 毕竟她和廉王那是敌对关系,他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谁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反悔。 那正杰钱庄,可是廉王御用的钱庄之一啊。那掌家人胡正杰说到底,也是廉王的人。 她的银子怎么能放在这种地方,真是不安全啊,太不安全了。 琢磨着这事,两人就进了正杰钱庄。 胡正杰一看到华敏沄拿出的那两枚玉珏,目光微微一凝,这是他给廉王府的信物。 “姑娘是要取银子吗?” 华敏沄眉目一皱,看向胡正杰有些尖嘴猴腮的脸:“看不出来吗?” 这胡正杰和廉王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货色,别看他名字叫“正杰”,但还不如叫“猥琐”来的贴切,她见了实在是烦。 胡正杰一噎,这是哪一家的姑娘,怎么说话这么让人生气啊。 看衣着装扮,价值不菲,连宫妃都不一定能有的千丝锦,居然这么暴殄天物的被她穿在脚上。 这怕不是哪一个公主还是郡主?或者身份不差什么的哪一家小姐? 究竟是哪一位呢? 胡正杰知道,这臭丫头不仅是富,而且贵,身份尊贵,不是他能惹的,哪怕他搭上了廉王府。 他咽了咽口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仿佛没听见华敏沄的质问:“姑娘要取多少?” 华敏沄看他一眼,敲敲柜台:“十五万两,快点,我有事,耽误了我的事,你赔不起。” 胡正杰大惊,十五万两基本上就是全部了…… 他斟酌了一番:“数目太大,还需请姑娘等一等,不若姑娘先回去,等小的这边弄好了,亲自送去姑娘的府邸如何?” 说这话,他不着痕迹的朝背后使了个手势,片刻后,一个小伙计奔出正杰钱庄的后门,往廉王府去了。 华敏沄面色未变,只淡淡的看着胡正杰。 他的小动作,打量他没看到呢? 惜夏会意,忽然朗声道:“堂堂正杰钱庄,这么大的地方这么点银子还要我家姑娘等?我看这来来往往存银子的这么多,难不成这银子最后都被你吞了?否则,你怎么就拿不出来呢?还让我们等等,要我们姑娘等,你配吗?” “我头一次听说,这拿了印信取不出钱的情况,我倒是要问问你后面的主子。” 一番话,说的清脆震耳,恰好周围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胡正杰这回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不仅是笑容挂不住,心里也是直打鼓。 背后的主子?说的是廉王爷?! 这姑娘连这些都知道,怕是廉王爷极为亲近的人了。 廉王爷有一个很亲近的公主妹妹,最近王爷又尚在议亲。 那银子讨妹妹和未婚妻欢心,似乎也很正常。 而且,十五万两虽然多,但不代表人家堂堂王爷之尊没有别的银子,只是不在他的钱庄罢了,不好跟他们小老百姓相比的。 惜夏连看都没看她,她转转眼珠,转过头来,仿佛跟华敏沄说着话:“姑娘,前些日子,昌西府不是有个德庆钱庄?说那钱庄的东家把大家伙儿存的银子都拿去赌了,结果输的精光,结果,他居然万事不管,德庆钱庄门一关,他倒是失踪了。” “要我说,这种掌柜的真是太不负责了,自己快活够了,留下烂摊子给家里的妻儿,那妻儿还有老母都被人拖出去卖了,他都没出面,简直是禽兽不如。” 她这么一说,周围那些无论是存银子还是取银子的,都有些不确定了。 唔,说来这事他们也听说了。 按照道理,人家要取多少银子给人家就是,毕竟是人家自家的银子。 让人家在这等?有什么可等的? 难道这胡正杰也如那德庆钱庄的? 有那认识胡正杰的,直接开口了:“老胡,银子你给人家就是,人家姑娘家家的,都亲自来了,再说,也不适合在你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多待着。” 胡正杰脸都要绿了,这样挤兑他?他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见他不开口,周围一众人不淡定了。 “老胡,你是不是也……” “胡东家,就今天吧,我要取我的三千两银子!” “我也是,我这就回去取存票。” …… 胡正杰没想到他一句话引来这么多事? 眼见着这么长时间下来,那小伙计也没有回来,没准是因为他怀疑人家身份,让小伙计去问,被人家骂了。 如此,他越发肯定这姑娘怕是廉王什么人了,自己可万不能得罪了。 何况,人家信物齐全,他何必多管闲事? 再者,这姑娘也太凶了,再不送走,他这钱庄都快要崩盘了。 他赶紧让人把银票备好,把这姑奶奶给送走。 想到这,他堆着满脸的笑意,万分爽快道:“是小的有眼无珠,没认清姑娘,小的这就去取,姑娘别急,一炷香时候便好。” 等到华敏沄拿走了银票,回了信国公府。 那小伙计还在廉王府呢。 不过,和胡正杰想的可不一样。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夏管家劈头盖脸就给了送信来的小伙计一耳光,脸上遮不住狠戾的气息:“十五万银票厚厚的一沓,她说拿走就拿走了?” “你们不会拖啊?她要十万,给她五万呗,人家说要十五万,你们就给十五万?人家要你的项上人头,我也没见你把项上人头给人家吗?” 夏管家恨不得把面前来送信的小伙计和胡正杰一起,活剐他们的心都有了。 他本来打算的好好的,今天先把银子许给了信国公兄弟,但明天他就把里面的银子通通拿出来,到时候即便信国公府来兑银子,也兑不到了。 那会儿,想必田雪梅也被处置了,把柄一失,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银子是彻底不要想了。 夏管家几乎已经预见到华家兄弟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可是,这一回倒是好,人家当日就把银子取了。 这样一来,他也不好追回这些银子,就算他亲自出面,又能怎么样? 所以,即便小伙计说胡东家在等他们廉王府的示下。 可是,他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啊。 等于说这银子是彻底失去了。 夏管家大恨,十五万两啊,这几乎是廉王能动用的所有银子了。 ------------ 109 后位相聘 没了这些银子,廉王府怎么招兵买马,怎么结交天下有识、有才之士? 夏管家恨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一个田雪梅,值十五万两银子?把她剁碎了都不够他解恨的。 夏管家不仅是恨上田雪梅了,连华敏沄也恨上了。 这臭丫头太精太精了。 谁能想到她会玩釜底抽薪这一招。 当天就把银子取走了,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是得多急不可待啊? 真是的,缺银子啊?十五万两尽数都取走了,连一文都不给剩下。 损,真是太损了。 那小伙计没想到过来送个信而已,会被揍了。 可是,他什么也不敢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死死趴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他一个小小伙计,如何敢跟廉王府硬碰呢。 好在夏管家也没工夫搭理他了,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就匆匆走了。 小伙计从地上爬起来,先东张西望一番,发现没人看着他,如释重负,逃也似的离开了廉王府。 夏管家感觉自己脑仁疼,这事还不知道怎么跟廉王殿下说起。 廉王殿下还不知道他用了这么多银子。 这么大笔的银子,廉王殿下必然震怒,他这挂落是吃定了。 长叹了一口气,夏管家走进廉王的长春苑。 这事太大,兜不住,肯定要说。 长春苑,正厅外,一片狼藉,除了上好的瓷器碎片,还有些撕裂的衣服碎片、断裂的棍子木屑,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血迹。 想必,是刚刚在这对田雪梅和赵勤之用过刑了? 夏管家咽咽口水,心里有点恐惧,他似乎选的这个时间点不太好。 眼见廉王在厅里坐着,他踌蹰着。 忽然,一个茶杯扔到他面前,碎的稀烂,里面飞溅的茶叶溅了他一身。 夏管家会意,头一低,往地上一跪,哭嚎起来:“主子,大事不好啦?” 廉王又一个茶杯扔过来,这一回直接扔在夏管家头上,把他的头砸的头破血流,他冷笑:“说来听听,还有什么不好的事。” 他这样,夏管家越发的心颤。 可是,话又不能不说。 他索性闭上了双眼,破罐子破摔:“因为田姑娘的事,咱们十五万两没了。” 说着,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其中尽量撇开他的责任。 “……那信国公府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奴才实在无法,田姑娘这事那么些人都看着呢,那华家是个死要银子的,奴才实在无法啊……殿下,你要为奴才做主啊。” “你是说信国公府要五十万两银子,在你的据理力争下,才十五万解决了?” 廉王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已经头破血流的夏管家已经吓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颤颤的回了一句:“是。”声音低到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清了。 他最了解廉王不过,廉王此人最是心狠手辣,倘若火当时发了,也就发了,就怕这种火憋在心里发不出来的情况,到时候惹他的人得生剥一层皮。 这要是说华家只要了二十万两,他送出去十五万两,外加一个广陵散人的笔洗…… 他这回怕是要栽在田雪梅和华敏沄手上了。 他总不能跟殿下说:他揣测,这田雪梅干下这样的蠢事,有很大的可能活不到明天的。所以先把银子假意抵给华家,等到田雪梅一死,他们留在华家的把柄就没了,死无对证了,到时候他把银子抽走,他们取也取不到。 本来,他简直太得意自己的机智了。 可是,没想到华敏沄那个臭丫头,居然做了这种事。 “你自己下去领一百板子,念在这么多年跟着我的份上,打死了就算,活着就继续回来当差。” 耳边,廉王冷酷的声音如刀一般,割在夏管家身上。 夏管家身体控制不住,摇了摇,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廉王。 他早年在宫里,也过过苦日子,有一回,殿下功课做的不好,皇上发现了,晚上罚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他没法子,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殿下御寒,自己穿着单薄的里衫,陪跪着。 跪了一夜后,他起来都是被人抬回去的。 自那以后,他的腿更加不好了,要是坐久了,站起来都会有些瘸。 他连着身体也变虚了。天气还未冷,他就紧着把棉袄、皮子裹在身上,即便如此,身上也连个热乎气都没有。 别看他如今看起来还不错,可是浑身是病。 这些,殿下也不是不知道。 而且,就算他有些私心,夸大了华家人的行为,弱化自己在别人其中起的作用。 但从本心上,他都是一片忠心为主,尽心尽力,兢兢业业。 可是,他还要打他一百板子。这是要他的命啊! 夏管家瞬间仿佛老了十岁,精气神全没了。 廉王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过分,他见夏管家看着他。 又一个茶杯扔过来,嘶吼:“滚出去!” 夏管家又被砸个正着,这次,他却再也没有力气抹自己头上的血迹了,垂着头,如一只丧家之犬,灰溜溜的出去了。 夏管家走了,廉王只觉得自己的火气还是没法发出来。 厅里能砸的都被他砸尽了。 想到那两个让他丢尽了脸,充满耻辱的两个人,他眼睛恨的都能滴出血来。 那赵勤之不是敢动他的女人吗,他也没杀他,而是削了他惹事的命根子。 他耳边仿佛又听到了他的惨叫,只觉得有些许痛快。 毕竟赵勤之是朝廷命官呢,他现在可不能杀他留下什么罪证。 等到他即位……哼! 至于他能不能挨过那种痛苦,活下去,就看他的命了。 廉王嘴角扬起一抹残忍嗜血的微笑。 又想到田雪梅,廉王嘴角那抹笑更加邪佞的笑,看起来狰狞极了。 那女人连皇后,皇太后都不做了。 喜欢赵勤之是吧,倘若赵勤之这次活下来,他就把她嫁给他。 如果赵勤之没活下来,那她也去陪葬吧。 只是,她已经被他亲手打的重伤累累,不过还有口气在,至于未来会不会作下什么病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不仅要让他们双宿双飞,还要让他们穷困潦倒,在贫病交加中过日子去吧。 廉王自诩自己是真龙天子,更是聪明人。 华敏沄曾经想到的事情,他也想到了。 前世,他子嗣艰难,华敏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一点也不喜欢,一方面,他对华敏溪没好感,另一方面,那孩子病歪歪的,断断续续的活着。 他十岁被父皇封为廉王,是兄弟里最早封王的。 自小,他就比愚蠢鲁莽的大哥,优柔寡断的二哥,和横冲直撞的弟弟都要有谋略,学业更优秀,也更得父皇喜欢。 他还有一个后宫第一位的母亲,自小就为他筹谋。 他甚至还有个位列豪门贵族的外家,是几个兄弟中,地位最高的。 这样的他,无论从哪一方面,他都比他的兄弟们优秀,若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不是老大。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么优秀,自然会对皇位肖想。 对他来说,皇位就应该是他的! 舍他其谁! 前生是,今生自然也是! 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的长子,还是嫡长子,是个病秧子。 他怎么可能把大魏的江山交到一个病秧子手上,尤其他的外家还是信国公府。 但虽然母妃不喜欢这孩子,他也不太喜欢,却偶尔也会有些慈父之心。 可是,每当他想要表现一下父亲的慈爱后,那双长得很像华敏溪的眼睛常常深幽幽的看着他,深不见底,好像在他面前,他一切心思都无所遁形一般。 就像华敏溪每次洞悉他的举动,那一双盯着他的眼睛,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他就是知道自己被嘲弄了、被讥讽了。 所以,最后,他离那个孩子越来越远。 一直到他夭折,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想:自己还会有新的孩子,有田雪梅给自己生的孩子。 结果呢? 廉王忽然觉得很讽刺,他对一个是野种的孩子爱若珍宝,生生把皇位交到了一个杂种手里。 每当想到这一点,他活剐了田雪梅的心都有。 他就觉得,那杂种哪哪儿有一点像自己的地方? 还有右腿上那个暗青色胎记,今天卸了赵勤之的衣服,他才知道,原来真父子在这里呢。 自己前世怎么这么疏忽呢,华敏溪生的儿子身体不好,卫妃怀的是个死胎,唯有她田雪梅,在多年未育后,忽然怀孕了,还生了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小子? 那会儿,他还觉得是天佑他廉王,后继有人。 却没想到自己不仅是一个笑话,还是皇室的罪人。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给他带了两世的绿帽子! 每每想到这些,廉王都恨不得把赵勤之和田雪梅撕碎了。 可是,他不能,死太便宜他们了,他要让他们活着,痛苦的活着。 至于,那十五万两银子,他倒是并不怎么担心了。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法子。 就是把华敏沄娶回来,这样不仅能把银子拿回来,说不定还得更多。 毕竟,华家出了名的银子多。 而且,前世只有华敏溪生下了他的孩子,那么华敏沄也可以。 相对于目前还是小豆丁的华敏溪,他对长得绝美的华敏沄不要太有兴趣哦。 长得倾国倾城,还会挣银子,今日听了夏管家那番话,发现她还特别聪明。 征服这样的女人,想必是个男人都愿意放手一搏吧。 他改变主意了,只要华敏沄能给他生下健康的儿子,那他愿意以后位相聘。 这样够诚意了吧?她一定不会再拒绝他了。 廉王信心满满。 华敏沄自然不知道廉王做的这些美梦,若是知道这事反而助长了廉王娶她的决心,怕是要火冒三丈。 她回了信国公府。 十五万两银子拿了三分之二出来,准备充入公中。 她明白大伯的意思,也愿意做着改变。 她享受着族人对自己的供奉,这么多年,做生意的银子从来没拿回来过。 当然,大伯他们也从来没跟她提过,原先老爷子提过,还被大伯顶回去了。 倒不是说一定要拿回来,而是从本心上她没有这个意识。 其实,芳鲜斋和舶来品能够日进斗金,生意兴隆离不开信国公这个金字招牌。 世人都知道这两个店是信国公府大小姐开的,谁敢闹事。 否则,这店开的下来与否另说,就是这生意兴隆的劲儿早叫眼红的砸了场子去,甚至被别人占为己有。 哪里能这么安安稳稳的在这儿。 这些,都是家族带给她的。 今日这银子,等于说是白得的,要是没有大伯和爹助阵,她无论如何得不到这些银子的。 她没想到自家大伯和爹那么彪悍。 她本来是说要五万两银子的,他们居然要了二十万两。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是给人家留下了还价的空间啊。 所以,这银子充入公中一部分是合理的,她还准备在芳鲜斋和舶来品各拿出一成来,充做公中收入。 这对她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而且她也愿意这么做。 …… 杨氏瞠目结舌的看着华敏沄拿出来的一叠银票:“沄儿这是做什么?” 杨氏知道今天的官司,也知道今天廉王府送了十五万两银子出来。 不过,对这银子她一点都不眼红,这银子是华敏沄名誉的补偿费,女孩子的名誉多么珍贵。那是无价的,关系到以后出嫁,再多的银子都买不回来。 要她说,这银子还要少了。 相比于银子,她更看重的是勇国公府出的道歉公示。 令她惊讶的是,沄儿不仅把银子全取出来了,还拿到她这儿来了。 她连忙下意识的看看门口,就怕被三房看见。 说起她那三弟妹,真是恨其不争。 连个妾室也管不好。 最近,那生了一儿一女的妾室玉氏也不知道怎么撺掇的三弟,每日跟着三弟妹串门子。 这几天更是过分,三弟妹还没出现呢,她自己倒是窜到她这儿来了,一口一个:大嫂。 谁是她大嫂了,一个妾室居然敢这么猖狂。 要不是看孟氏实在是可怜,顾及到三房的面子,她都要翻脸了,即便这样,昨天她闯进来,她也叫嬷嬷用扫帚把她扫出去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那玉氏款款走进来,眼睛还死盯着华敏沄拿在手上的银票。 ------------ 110 家里家外 玉氏真的觉得自己这是来运气了,那是又羡慕又嫉妒。 这嫉妒起来,说话就有些阴阳怪气了:“哟,大姑娘不亏是金算盘啊,拿这么多银子孝敬你大伯母,也孝敬孝敬你三叔啊,可不能厚此薄彼了。” 只要银子到了华秉伟手上,她就有把握拿到自己手上。 一直以来,对二房的这位嫡姑娘,玉氏就很想搭上边,那种心情怎么说呢,就是羡慕嫉妒恨。 华敏沄是信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嫡长女,就算以后分了家,她这地位也撼动不了。 天生含着金钥匙出生就算了,人家还会挣钱,关键挣钱挣的有声有色不说,名声还好。 外面不仅说她是“活菩萨”,还说她是“金算盘”。 她前些日子磨着华秉伟带她出来下馆子了,正逢那一日,华敏沄的卖洋货的铺子卖了一座水晶屏风。 城中热议不已。 听说那屏风是用一整块大型水晶雕刻而成,贵气逼人,华光璀璨。 价值两万两银子。 是昌建伯世子买走的,送他家的第五房小妾的。 那昌建伯世子跟华秉伟可是好朋友。 华秉伟听的很高兴,让小二给他端了一盘瓜子,一边嗑,一边听人家说话。 城中到处说他大侄女儿会挣银子,可不是让他脸上有光吗? 玉氏可没有这好心情,她的心思还在那屏风被送给了小妾这件事上,她也是妾呢。 她顿时眼红的不行,摇了摇还在听热闹的华秉伟,磨着华秉伟也给她置办点东西。 不说两万两,她要求也不高,两千两也行啊。 谁晓得华秉伟一下子就甩开她缠上他的手臂:“我哪有这么些银子,俸禄就那么些,还不够我吃喝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磕着瓜子随意道:“你就是个蠢的,你看现在孟氏和大房、二房关系这么好,看四丫头,现在跟二房的三丫头天天跟长在一起似的,我前两日看到她身上新添了好多东西,估计都是三丫头送的。” “你有本事你也去跟大房、二房把关系搞好啊,到时候二哥儿和五丫头不是也有着落了?” 说着这话,华秉伟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连手里的瓜子都不磕了。 “如今二哥儿和三哥儿都住在一处了,我怎么没见二哥儿跟三哥儿一道玩闹?” 华秉伟很有些不满:“都是自家兄弟,我看二哥儿这一天天的居然跟勇毅侯府那个庶子关系不错?” 华秉伟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对勇毅侯府更看不上。 那翁家翁霞儿那事,闹的家里人仰马翻的,他又不是不知道。 又兼之他心里有隐晦的不满,那翁霞儿和王淮头一次上门,居然都没有去他门上拜会。 什么意思嘛?不就是看不起他吗? 想到此,他饭都不想吃了,转过头斥责玉氏:“你一天天的都干什么呢?波哥儿放着自家嫡亲的兄弟不亲近,亲近外人,你也不拦着。” “你倒是让波哥儿和洋哥儿亲近亲近啊,老二家夫妻俩都有银子不说,那沄姐儿能不疼爱自己嫡亲的弟弟妹妹吗?到时候,洋哥儿随便给点儿,还不够你花的。” 说到这,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们二房个个会挣银子,老二俸禄比他高多了,他那二嫂别看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每年过年,各地的掌柜的都带着账本来扎帐来了,那来来往往的掌柜的,让人看花眼了都。 那一车车的年礼,什么燕窝、鱼翅、鲍鱼、海参成斤的送进来。 看的他眼气的不行。 每每看到这种场景,他都禁不住的后悔,他那会儿是不是也学着老二的样子,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再绝食几天,也能娶个这么有银子,还会挣银子的妻子。 等到了华敏沄,他都没脾气了,华家几代虽然都做生意,但都在盐商行当里转悠,哪里像她这么灵活的。 真是几代人的聪明都长到那丫头身上了,做生意赚的银子都是以万两记。 这……他还能说什么?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他这辈子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他生的孩子也没有老二家的机灵。 那沄姐儿,不说也罢,他就没见过比这孩子还厉害的了。 溪姐儿,那小眼珠一转,那机灵劲儿就甭提了。和她比起来,自己那两女儿,一个呆,一个横,他看的糟心不已。 洋哥儿,人家是嫡嫡出的嫡子,波哥儿是庶庶出的庶子,这个就罢了,也要看命啊,可是今年,老二把家里两孩子都弄到国子监下面的蒙学馆去念书了。 人家洋哥儿功课月月占优,要是顺利,年后就能从蒙学馆毕业了。 毕业后,人家就准备考秀才去了。 那孩子聪明到华秉伟都怀疑是不是老二给自家儿子开小灶了。 而波哥儿,比洋哥儿大好几岁,人家跟他一般大的都能考秀才了,他蒙学还没学明白。 玉氏听华秉伟说她儿子不好,很不乐意。 “波哥儿自小老实,哪里像三哥儿那样儿,他那姐姐个个心有七巧,我们波哥儿可没有这么聪明的姐姐。” 要说这话,玉氏心里也气的很。 那大丫头赚那么多钱,开这么一个洋货行,就不说给她点银子什么了,让他们去洋货行选一件,能费她什么事吗? 也不是说就不送东西,就是一些新鲜时鲜的果子。 那些东西吃着是挺好吃的,以前也没见过,可是吃完了就没啦,顶个什么用。 说到底,华敏沄心里就没他们这一房。 华秉伟被玉氏一噎,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气的一甩袖,饭也不吃了,自己走了。 什么叫人家姐姐厉害,那沄姐儿也是波哥儿的姐姐呢,波哥儿要是会来事,沄姐儿也不会对他差了。 华秉伟算是看清楚了,沄姐儿这孩子还是想着家里的,看他身上这衣服,就是沄姐儿给的料子,说是从海城那边带回来的。 全汴京都没几块,他穿着可精神了,出去很是让那些朋友羡慕了一回。 玉氏自己不会教孩子,还有孟氏只顾着自己生的,生生把他儿子给耽误了。 玉氏见华秉伟居然把她丢下来,她更气了,这样她要怎么回去?! 她气哼哼的从怀里掏出私房银子,叫了一辆马车,恨恨的回去了。 不过,华秉伟一些话她倒是听进去了,她觉得很对。 那孟氏自从跟二房,大房的关系回温了后,湾姐儿那死丫头日子越过越好了,现在都跟溪丫头住一处去了。 那头上戴的,身上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溪丫头是双生姐妹呢,话也变多了,沄姐姐长,沄姐姐短,今天沄姐姐送这个,明天沄姐姐送那个。 她的沁姐儿什么都没有。 于是,玉氏就开始串门子了。 但,她自己不知道她这样,给杨氏跟谢氏带来了多少困扰。 一方面,碍于孟氏,那一脸苦相,真是……到嘴的话两人就都给咽回去了。 另一方面,一个妾室居然这么嚣张,还敢跟她们称姐道妹,两人虽然也不搭理,但玉氏就是有本事自说自话,把杨氏和谢氏膈应坏了。 玉氏昨天被杨氏用扫帚扫走后,气了大半天,本想晚上跟华秉伟好生抱怨一番,奈何华秉伟压根就没回来。 玉氏暗搓搓骂了华秉伟好几声死鬼,心里寻思了一番。 她觉得自己不能气馁,为了自家儿女和自己的好生活,男人靠不住,就靠自己呗。 然后,她就重整旗鼓,又来了。 她先去了孟氏那儿,想着孟氏能带她一起,毕竟之前华秉伟交代过,孟氏不愿意也得认。 可是,大约是华秉伟不在府上,孟氏反而强硬起来了,见都没见她,直接让她吃了闭门羹。 她悻悻然一个人去了二房,不巧今天二老爷在家,她也不能进去了。 却没想到到了杨氏院子,看到这一幕。 她话刚出口,杨氏的脸就撂下来了:“玉氏,注意你说话的身份,大姑娘银子怎么花还轮不到你置喙。” 这玉氏真是不知所谓,居然敢在她院子里大放厥词。 那玉氏一听这话,脸色也很难看,说她不配? 她哪里不配,她可是贵妾,要不是为了华秉伟的仕途着想,华秉伟能抬她做平妻。 谁还比谁高贵不成? 这样想着,她的声音也变了调:“哟,我让沄姐儿孝敬她三叔怎么啦?又没花大嫂你的银子?怎么?你眼红了?” 华敏沄拉住气的呼哧呼哧喘气的杨氏,先安慰了一句:“大伯母莫生气。” 一边转过头,笑着对玉氏说:“玉姨娘可不能乱说,这是我要放入公中的银子,先来知会一声大伯母,你不要乱造谣生事了。” 一听此话,华敏沄也觉得不高兴,只是家中就这么些人,一件高兴事罢了。没必要弄的起了纷争。 何况,这玉氏手里可是有两把刷子,把三叔制服的服服帖帖的,也算是她厉害了。 那玉氏眼珠一转,脸变得很快,立刻又是另一副嘴脸:“大姑娘真不亏是好孩子,在外面挣了银钱还想到家里。” 华敏沄呵呵一笑,站起身,跟杨氏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玉氏一来,她和大伯母哪儿能说到话啊。 华敏沄一走,那玉氏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不是打扰了别人,她一眼一眼的盯着桌上的银票。 杨氏实在看不上,召来丫鬟,把银票收起来了。 这事她还要跟华秉仞商量商量,这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呢。 玉氏见杨氏把银子收了起来,她很有些不高兴,眼睛转转,她也不想让杨氏高兴了:“我怎么听说白姐姐病重,怕是要去了?” “大老爷怕是心里难过了吧,毕竟生了孩子,也养到这么大了,那洁丫头有错,白姐姐哪里有那么多错处呢,她是最老实不过的人了。” 白氏是华敏洁的姨娘,跟着华敏洁一道,被关在庄子上呢。 前几日刚得了消息,说白氏自过完年就不好了。 现在已经缠绵病榻,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杨氏冷笑一声。 …… 杨氏怎么应付玉氏,华敏沄没什么兴趣,她从杨氏院子里转出来,就去了谢氏那儿。 去的时候,发现华敏溪和华敏湾都在。 两人看到华敏沄,立刻就迎了上来。 有好些日子了,华敏洋去了外面念书,华敏溪无聊的很,和华敏湾关系越发好了。 华敏沄看着她俩,就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和华敏湾。 谢氏笑着打趣:“你爹刚出去,说你今天挣了不少!” 华敏沄点点头,跟谢氏说了把钱充入公中一事。 谢氏无可无不可,点点头:“随你的心意,你这么做你爹和大伯都会很高兴的,不过自己身上要留足够多的银子。” 华敏沄笑笑,凑到谢氏身边,靠在谢氏身上,娘从来都是为她着想的最多的。 她每次累了,都会在娘这边倚一倚。 只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 “对了,今日可有入你眼的男孩儿。” 华敏沄:“……”每日一问又开始了。 一旁的华敏溪和华敏湾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华敏溪帮姐姐说话:“娘,姐姐在外面是做生意,难道是出去看人家长得是美是丑的,再说看了又能怎样,总不能有看中的过去问人家生辰八字,年岁几何吧。” 她大姐要是敢这么做,凭借她的知名度,不出一个时辰,汴京城里就会疯传她想男人想疯了…… 谢氏叹了口气:“你们不懂,听你们爹的意思,皇帝要选秀了。” 她何尝想要逼迫女儿呢。 可是这世道对于姑娘家就是那么苛刻。 想在家不嫁出去自在过一生,怕是没那么容易。 “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开,但礼部已经在着手准备了,范围囊括自及笄到十八岁的,四品及以上人家的闺女。” 谢氏知道闺女不愿意进宫,她也舍不得孩子去那种有进无出的地方,可是若是不订婚,可就由不得他们的意愿了。 华敏沄皱皱眉,这事她也在想辙,廉王想娶她,要是真的被指婚给他,她能控制不住把他杀了。 ------------ 111 两王相争 自田雪梅闹事那事以后,华敏沄让菊三去廉王府蹲点了。 紫叶回去就被上刑,廉王倒是出面了,没问别的,着重问赵勤之和田雪梅有染是什么时候。 紫叶果然是受不住的,还没怎么上刑,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话都倒了出来。 连田雪梅和赵勤之在一起的一些细节,说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一点都没要廉王逼问,倒的一干二净。 原来那赵勤之小时候是在外祖家长大的,那外祖家和田雪梅家很近,两人有过交集。 听说,自小,赵勤之就对田雪梅很喜欢了。 …… 紫叶说完这些,廉王更加生气了,甩袖走人之际,紫叶根本没躲过又被毒打一顿。 廉王是铁了心的要她命了。 也是,背主的丫鬟,留着也是祸患。 等那些人折磨够了,紫叶更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晚上,就是高烧,说不出话来。 这种情况,想想也是惜夏给她喂的药起了作用,次日天还没有大亮,紫叶也就死了。 那管事嬷嬷通报了廉王,廉王眼皮都没抬,直接让扔在乱葬岗。 而田雪梅和赵勤之,因为被看的很严,菊三没法子靠近,廉王的亲卫都集中在那一处呢。 只知道他们受了很重的刑罚,田雪梅当众被廉王毒打,赵勤之那惨叫……菊三说听的直起鸡皮疙瘩。 华敏沄倒不怎么急,廉王那是自掘坟墓,前世他手下得力的一些人,已经被他自己坑死好几个了。 当然,华敏沄是在推波助澜,可是拿起刽子手的可不是她。 从原本的翁霞儿,到现在的紫叶,赵勤之,甚至夏管家。 这些人,哪一个没在一起前世廉王登基之路上立下过汗马功劳。 只可惜,今生没这机会了…… 夏管家会死简直是意外之喜,未来的暗狱头子,华敏沄花了很久才拔除的人物,在谢家惨死那一役中起了至关重要作用的人,就这么被廉王坑死了。 死因很可笑,受不住一百棍的毒打。 他自己平日为人想必也很嚣张,那下手的两人打的似乎更重一些,打到七十几棍的时候,他就断气了。 菊三仔细查探过,确定他是真死了。 比起紫叶,他还算好的,虽然最后的归宿还是乱葬岗,但好歹有一口棺材。 廉王丝毫不知道他失去了什么,自小伺候他的夏管家的死,他知道了一滴眼泪都没掉。 于他而言,今生的夏管家哪里是他的得力的左膀右臂,是坑了他十五万两银子的人呢。 华敏沄有些唏嘘,对未来还是充满信心的,死了那么多前世在后面的做坏事的推手,于她有好无坏。 三天后,田雪梅忽然被嫁给了赵勤之。 外面百姓们议论纷纷,华敏沄坐在芳鲜斋,就听百姓们说八卦了。 听说,那赵勤之偶发重病,都不能起来迎亲,居然由一只大公鸡帮他拜了堂,成了亲。 那公鸡也不知道怎么选的,应该漂亮的尾翎凋凋零零的,光秃秃的,那公鸡更是仿佛被霜打过了,无精打采的,走路都颤颤悠悠的,感觉随时都能倒地。 那新娘也不咋样,病歪歪的,由粗使婆子搀扶着,虽然有红盖头盖着,但仿佛风一吹她就能倒似的。 全城百姓都热议不止,这成的哪门子亲啊? 身体不好就延后吖,何必现在记着成亲,瞅这情况,怕是连洞房都入不了啊。 那赵太医府上冷冷清清的,也没见宾客,这娶得还是廉王表妹?! 也太对不起人家表妹了。 看不懂啊,看不懂。 莫不是那表妹有什么隐疾?看这随时随地都能倒下的样子,看起来是的。 对了,这表妹莫不是前几日来芳鲜斋闹事的那个表妹,不是口口声声喊自己表哥夫婿吗?怎么回头嫁给赵太医了。 赵太医莫不是气病了,才用公鸡代替吧?否则谁会相信一个太医能得重病? 莫不是那廉王殿下…… 啧啧啧,不可说啊不可说。 这会儿,华敏沄已经知道田雪梅和赵勤之被廉王怎么报复了。 华敏沄咂舌,这廉王真是毒辣。 前世今生,没见他聪明点,倒是这又损又毒的劲儿越发大了。 田雪梅的热闹,华敏沄根本没眼看,知道结果就行了。 回了自己的舶来品,华敏沄给福王牌位上了一炷香。 福王杳无音讯,很可能就这么死了,连个后人也没有。 华敏沄心痛难安,自知道福王中毒身亡,尸体运回京城,华敏沄便给他弄了个牌位。 还让戊星潜回已经封了的福王府,拿了几件他常穿的衣服,这样就是个衣冠冢了。 这牌位就放在舶来品后面,她常常来此上香,跟福王说说话,就好像福王在她身边。 她随意倚在牌位边上,对着牌位随意的说话。 “南宫墨,你都看见了吧,我的目的在廉王身上,他若死了,我便开心了,一来是为你报仇,二来也是为我自己报仇。” “如今,他自掘坟墓,亲手砍去自己的左膀右臂,你说,是不是离他死不远啦?” “不过没关系,这回他死不掉没事,我还给他安排了其他大礼在后面等着他呢。” “南宫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歹毒呢,只不过这世道,不歹毒,根本无法生存。” “你那马场,我近期有时间要去看看,前些日子太忙了,我有好多事还没布置好。不过,如今有专人管着,好着呢,你都可以放心。” 她忽又想到什么,“无论你在何方,想必你最放不下心的是你的母亲吧,谢太后如今都是好好的,我让未月和戊星看着呢,他们原来是你的人,想必你也放心……”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华敏沄不觉得枯燥,只觉得心里很宁静,很安心。 …… 翌日,华敏沄还在家中,就听说外面疯传“秦王私藏龙袍”一事。 甚至有孩子编了儿歌,大街小巷的串唱:“秦王秦王,无冕之王。加冠之日,龙袍加身……” 华敏沄刚吃了早膳,外面已经传的人人都知道了。 华敏沄微微一笑,自家暗卫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这边,华敏沄心情愉悦。 那边被关在家里的秦王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他一把揪住匆匆回到他身边正好禀告的张姓幕僚:“怎么说的,究竟哪个该死的害本王!” “本王要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张幕僚脸色铁青,不知道是被秦王揪的,还是因为这事太棘手了:“外面那些小儿也不知道这儿歌具体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在一处巷子口,有人在发糖葫芦,他们都去了,只要学会儿歌,就能得两串糖葫芦。” “属下去看了,那里早没了什么人。” “那巷子是条暗巷,平日里少有人烟,附近也没有什么住户,连小摊贩都不走那儿走。” 张幕僚只觉得嘴里发苦,很后悔自己跟了这么一个主子。 秦王自尊自大,偏要私设龙袍、龙椅,他和其他几个幕僚劝了又劝,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如今,这么隐蔽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捅漏出去了,这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张幕僚觉得自己怕是要完了。 只恨自己识人不清,给自己给家人带来如此大祸。 左右不过一死,好在自己有些珍藏的毒药,一旦被处死,就吃毒药。 总归还能留个全尸。 他半耷拉着脸,机械的回着秦王的话。 “属下找了好几个不算住的太远的百姓,又问了几个小贩,他们都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属下还让人问了那些孩子,给他们糖葫芦的人长什么样子。”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男人,有说是女人,还有谁是小孩的。” “唯一的共同点是,那人带了帽子,遮住了脸。” 秦王可没心思管自己幕僚心里怎么想的,他烦躁极了:“这些小兔崽子们真该死,为了几串糖葫芦,就敢传这样的儿歌害本王,都应该杀了才好。” 张幕僚索性没出声。 杀了?那些百姓杀的完吗?真敢杀百姓,那皇上就能立刻把秦王给杀了。 秦王走过来走过去,忽然又想到什么:“肯定是廉王害我,这该死的老三,他那点子心思,当我不知道呢?他敢抓我把柄,他当本王是吃素的?难道我就没有他把柄了?” 一边说着,一边气冲冲的冲出府邸,张幕僚要拦着,被他一把掀翻在地:“别碍事,蠢货。” 张幕僚叹了口气,从地方爬起来,匆匆回家去了,连细软都没有收拾。 如今这皇上还没降下罪来,兴许还没知道这事,他也许还有时间,把家人安排一下,或许还能逃出一条命来。 秦王气的早就失去了理智,他也不管他是不是在禁足了,不管不顾的冲出秦王府,去了廉王府门口。 皇帝对自己的亲儿子还是比较优待的。 宅子不仅又大又好,还是风水宝地,还贴心的让他们相距都不是太远。 这大概也是为了让他们兄弟要相亲相爱,互相联络增长感情。 只不过,增长感情没看出来,倒是先起了纷争。 秦王跑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廉王府门口,门房一见是秦王,看样子杀气腾腾,只觉得不好,刚要进去禀报,被秦王抓住一把踢翻在地。 他亲自上前,对着廉王府的门便是一阵猛踢,一边大声叫嚣:“廉王,你快出来,别他娘的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周围大路上,百姓们闻风而动,这种皇家兄弟吵架,打架斗殴的热闹,一生能看几回啊。 看这场景,今天有大料啊! 一早,外面就疯传秦王私藏龙袍一事,如今见秦王气势汹汹跑到了廉王府邸。 这还用问吗?再清楚不过了,肯定是廉王害了秦王啊。 啧啧啧,这也没什么好新奇的,他们小老百姓,还为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闹别扭,更何况皇家那么大的摊子,那可是坐拥天下啊。 百姓们虽然不敢大声议论,但挤眉弄眼好不热闹。 那边,廉王收到消息,已经匆匆来到门口了。 本来,廉王在家可开心了,秦王被爆出这事,他沉郁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缓和了,在家大笑了好几声。 心想,谁这么有才,居然能捅出秦王这事,这人他一定要找到,把他召为幕僚才好。 这简直是替他出气啊,大大的出气啊。 却没想到,开心不过三秒,那秦王跑过来叫嚣起来。 什么情况?莫不是这蠢货以为是他干的?! 他有这么没品吗?前世不用他动手,他自己就把自己害了,对秦王,他真看不上眼,有必要他屈尊降贵吗? 想到此处,他也气不打一处来,这都被人打到门上了,真是岂有此理。 一边这么想着,廉王整整衣冠,就匆匆出去了。 外面,秦王踢门已经踢红了眼:“廉王,你个缩头乌龟,还不出来,大哥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你做这种脏事,当哥哥我不知道啊,敢做就要敢认,别做了事,不敢认。” 廉王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气炸了:“什么敢做就要敢认,本王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认,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一大早的,跑本王府邸发疯。” 秦王一听,这廉王居然还敢狡辩:“我发疯?我发疯还不是被你这个杂碎逼疯的?” 秦王冷笑:“你别逼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逼急了我,我就都说出来。” “你别以为抓住我的把柄了,你的小辫子可比我的多多了。” 廉王火冒三丈:“什么小辫子,本王能有什么把柄,我看你就是疯了,乱攀扯不说,还敢诽谤本王,你真以为本王不敢把你怎么样?有本事,咱们去父皇那里说理去。” 秦王“呸”了一口:“别拿父皇压本王,你没这资格,本王就告诉你,你有哪些小辫子在本王手里。” 秦王狞笑着看着廉王:“你那表妹,姓田的那个,不是你的女人么?你把他嫁给赵勤之?赵勤之不也是你的人?怎么,你和你的下属共用女人?” “啧啧啧,当你的下属艳福真是不浅啊,原来三弟你还有这嗜好?” 廉王只觉得“哄”的一声,气炸了肺。 ------------ 112 公道人心 这种丑事,是个男人都忍不住。 在大庭观众之下被说出来,应该比把扒光了衣服袒露在众人面前还要令人难受。 反正廉王只觉得完全忍不了。 廉王忽然猛扑过去,对着秦王的脸就是一拳:“你胡说什么呢,你再说一次,我让你胡说。” 秦王体胖一些,本来一路跑到廉王府门口,就有些气喘,又是踢门又是叫嚣的一折腾,哪里还有劲。 被尚有余力的廉王一扑过来,就被扑个正着,廉王毕竟是个男人,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廉王那是真的恨啊,对着秦王的脸就是一顿乱殴,一拳一拳又一拳。 那大概比见到杀父仇人还狠。 秦王刚开始懵了一下,看廉王真是下死力气揍他,他使出吃奶的劲,拼了命的挣扎起来。 一边挣扎,一边还叫嚣:“老…三,你这样…打…我,明天我就可以告你……告你一个不敬长兄,谋杀长兄…之罪。” 廉王冷笑,心里到底有些怯,下手稍微轻了那么一点,嘴上却不示弱:“你乱说话,污蔑我,我还不能揍你了?” 此时,廉王府和秦王府冲出一众人,把他们往两边拉开。 两个亲王当众斗殴,也算是大魏开朝以来第一回了。 廉王也就顺势丢开手去,只不过被拉开的时候,还是气不过,狠狠的踩了秦王的脸一下。 秦王被拉开的时候,脸上身上脏污成一片不说,鼻青脸肿的像个猪头,最后被廉王踩的那一脚,迫使秦王“噗噗”两声,吐出两颗牙来。 一看来了那么多人,秦王也不怕了,胆怯退去,那火气又蹭蹭蹭上来了。 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人,指着廉王的鼻子骂道:“我怎么胡说八道啦,你那表妹自己到芳鲜斋大闹,闹的人家华姑娘不得安宁,字字句句都是她自己说的,你打量我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 他前几天收到消息还高兴来着,牙都要笑歪了。 还特地让人把那有勇国公印鉴的道歉公示拓了一份回来。 没想到,今天轮到他倒霉了。 肯定是这该死的廉王干的好事,之前因为那金矿的事,对他怀恨在心呢。 哼,廉王偷偷摸摸到自己地盘上抢他的钱,还不让人说的。 他府里肯定有这小兔崽子的内鬼,否则廉王怎么会知道他私制龙袍一事?! 秦王认定,这事除了廉王,没人会做。 老二心眼倒有,只不过老二和他没什么交集,且老二优柔寡断,还顾及着兄弟间的情面。 老四那个莽撞鬼没这脑子。 只有又狠又毒又奸的老三会干这事。 廉王嗤道:“一个妇人说的话有什么可信的,她那是魔怔了,错认了我,自己说的瞎话。” “后来那赵太医求到我门上来了,说喜欢我那表妹,我念他一片深情,但又怕他嫌弃我表妹,便把表妹自小受了些苦楚,有时候会发疯的事都跟他说了。” “谁承想,赵太医真是情深似海,他说他不在乎,说早就和我那表妹认识,表妹心里面那人是他,说起来那赵太医家里和我那姨母家有些远亲,我那表妹在芳鲜斋说的表哥其实是赵太医。” “只是因为她头脑不太清楚,在芳鲜斋才没说清,得罪了华姑娘。” “否则,我能在表妹未及笄就把她嫁出去了?实在是赵太医太诚恳,我那表妹也愿意。” 廉王一副大公无私,兄妹情深的样子,不仅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还甩锅给了赵勤之。 他一副好兄长的恶心嘴脸不知道周围百姓怎么看待,反正秦王要吐了。 “哦?还有这么巧的事?先不说你那姓田的表妹,你说那赵勤之不是你的人?” “那福王叔中毒一事,他好端端跳出来干什么?” 秦王被廉王的狡辩气狠了,誓要报复他,一出手就是杀手锏。 廉王皱眉:“人家赵勤之恰好在一本古迹上看过此种毒,说出来有什么不对吗?” 却是避开了赵勤之是否是他的人这个话题。 “说来,这事要感谢赵勤之,不是他,我们能知道福王叔中的什么毒?” “虽说,最后福王叔不在了,但赵勤之的功劳可抹灭不了。” “哈哈哈,你在说笑话吗?” 秦王眦他:“赵勤之什么人,不是你那好兄弟杜横引荐的吗?还有那前朝遗毒,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可知道。” 廉王眉头拧的死紧,能夹死苍蝇,没吭声。 秦王此时得意了,他沾沾自喜:“那毒是你弄来的,你在我的地盘上做的事情,打量我不知道吗?” 这事是华敏沄让人透给秦王的,旨在让他出其不意和廉王斗起来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没想到这个蠢货忍不住,这时候就说出来了…… 此时躲在不远处,亲自看了一场好戏的华敏沄禁不住骂了一句蠢货。 福王死后,留给她的那本轻功秘笈她一直没丢下,现在已经小成了。 比之专业的暗卫似乎还差一点,但对她来说尽够了。 今日,她吃了早膳,听见外面事情愈传愈烈,总觉得会出点事儿,反正在家她也是等消息,索性,便自己过来蹲点守着。 果然,不一会儿,秦王气冲冲的跑过来了。 虽说杀手锏没起到最大的作用,但能给廉王造成些影响也挺好的。 华敏沄安慰自己。 大魏不亡国才怪,皇帝生的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蠢。 等到下一代,甚至那小皇帝都不见得是南宫家的种。 真是报应啊。 没准她坑死了小皇帝,还是救了大魏呢。 否则血脉被混淆,以后这江山没准该姓赵了。 廉王心里一咯噔,这么隐秘的事,秦王都知道? 秦王是怎么知道的? 他矢口否认,斥道:“你今天是不是疯了?诬陷我一次还不够,还两次?” 秦王呲呲牙,嘲笑反问:“你以为你做的很好?我手上没证据吗?” 廉王背后开始冒冷汗,难道吴俨连这事都做漏了。 真是…… 不是他对吴俨没信心,实在是转了世,这些人全都变了样。 除了名字对的上,通通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秦王又上前一步,悄贴在他耳边,用只有廉王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两个字:“吴俨……” 说完,迅速退去,一副“还要我再多说吗”的样子。 廉王冷了大概三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哥,你说咱们兄弟之间,至于这么剑拔弩张吗?都是误会而已,误会。” 又对身边廉王府的护卫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请本王的大哥进去坐坐,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一边说,一边上前拉着秦王,悄悄儿的说:“大哥,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什么私藏龙袍这消息真不是我传的。” “不过,弟弟我也不是这么见死不救的人,大哥一向淡泊名利,岂会是做这事的人,我这就派人出去,辟谣去,肯定不能让别人误会了大哥的。” 秦王一听有戏,也凑过去,悄悄问:“哦?你有法子恢复本王名誉?”一边就随着廉王往廉王府走。 “当然当然……” 两人消失在被关起来的廉王府的大门里。 华敏沄冷笑,瞥了一眼站在街角的现任左都御史刘道中,在不远处隐去踪迹。 那刘道中每日早上只要没有大朝会,就会在这一带溜达一圈,顺便去东街口的老李家吃一口李家混沌。 几十年雷打不动。 华敏沄算准时间散播消息,未尝没有等刘道中的意思。 虽然是个变数,但添上可是个大助力。 刘道中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妥妥的保皇党。 想必明天早朝,有热闹可看了。 翌日大朝会,如华敏沄所想刘道中率先发难,把街上的谣言和秦王以及廉王的对话都在御前捅漏了出来。 这还了得,廉王这事暂且不提,秦王私藏龙袍可是大事。 皇帝震怒,立刻派人去搜了一番,结果龙袍没搜到,在密室里发现了龙椅。 不仅如此,却是在府门后面发现了一堆灰烬,里面有些金丝银线的织物。 皇帝如何还不知道,想必传出风声以后,秦王已经把不该被人看到的烧了。 这完全不能忍,当庭下旨,让他在府里闭门十年,并且命人将秦王府砌了高墙,只准送饭的宫人进出。 宫里都是人精,谁都能看出来,这就是变相的圈禁啊。 十年,好好的人能关傻了,更何况,十年后是个什么光景呢? 这等于昭告天下,秦王与皇位无缘了。 后宫的娴嫔听说了此事,直接晕死过去,可是求到皇帝面前也是什么用都没有。 不过,这是后话。 秦王怒叫着被拖走:“老三,是你害我啊!你就不怕我把你还有前朝遗毒的事捅出来。” 解决了秦王,廉王也在一边瑟瑟发抖,他深知自己也讨不得好处。 他不知道这事是怎么被秦王知道的。 他哪里知道,这纯属秦王歪打正着,本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所以胡乱说的。 皇帝如鹰隼般的双眼直盯着廉王,他也一直怀疑这小子昧下了毒药,只不过暗卫查了很久,没查到。 想必如秦王一般,这小子府里也有藏东西的地方。 只不过这事不宜声张,廉王可是把前朝遗毒进献给了他。 廉王要是被前朝遗毒这事连累了,他这边的污水也洗不清,福王说到底是他兄弟。 即便心照不宣,也不能被抓住明面上的把柄。 秦王真是个蠢的。 皇帝没说话,廉王却经不住压力,缓缓跪了下来。 他也是个聪明的,只一味的示弱:“父皇,你不能听大哥胡说啊,大哥是误会我说了他私藏龙袍一事,这事真不是我干的。” 他只想转移话题,把他这边的危险转走。 皇帝哼了一声,答非所问:“既然你和秦王还是不消停,那就回去继续禁足吧。” “若是我再听到你一点儿消息,不管好与不好的,我就让你跟秦王一样。” 说完,从龙位上站了起来,径自走了。 身后是太监奸细的声音:“退朝~” 廉王坐在地上,后背衣服仿佛被水洗过了一般,都汗湿了。 理王走到他身边,笑道:“三哥,没想到那什么前朝遗毒还跟你有关系?” “福王叔居然是你害的。真是看不出来啊。” 奕王在一边阻止:“四弟,别胡说,若这事是真的,父皇能什么都不做?可见这事是大哥信口胡说的。” 理王“哼哼”两声,到底没敢在金銮殿混说什么话,拽着奕王走远了。 廉王倒是没搭理理王两人,他还没缓过气来。 这事已经在父皇那边挂号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如今怕是也只比秦王好一点。 父皇已经开始忌惮他了。 怎么办? 若是让父皇在心里把他否定了,那他还有什么希望? 前世这会儿,父皇已经中风了,怎么这一世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是中风,在其中操作一二,是不是就能提前把皇位得到手。 或者,他那几个兄弟,提前解决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廉王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早朝结束,华敏沄就在华秉佑那儿打听到了全过程。 其实,大家都是人精,朝堂上谁都没有承认前朝遗毒,但谁又能不知道,这前朝遗毒是廉王的。 换句话说,是廉王害死了福王。 只是这事大家除了回来悄悄儿的说说,也只能咽到肚子里。 毕竟福王已经死了。 但公道自在人心。 华秉佑回来说了这事,谢氏狠狠的咒骂了廉王。 华敏沄低头笑笑,心里觉得有些快意。 南宫墨是被廉王的毒害死的,他是直接的凶手,如今,终于真相大白了。 往后,她一定会让全大魏的人知道大魏如今的皇室是多么伪善,多么肮脏。 为了皇位害死了多少人,福王,华家,谢家,还有很多很多。 人不仅死了,连名也被污了。 华敏沄脑海里闪过了前世那些画面,那些一个个被一己私欲,害死的人。 还有那些女眷和孩子。 这些都在华敏沄的算计之中。 不过,想不到秦王到头来还是前世的结局。 不过好的一点是,牵连不到齐国公府了。 ------------ 113 又见渣男 齐国公府就是冯瑶瑶一家。 比之前世,是彻底安全了。 这也是华敏沄拿秦王先开刀的原因。 秦王的未婚妻是齐国公世子的妹妹生的孩子,也就是冯瑶瑶姑母家的表姐。 前世,秦王倒霉的时候,秦王妃早就进门了。 夫唱妇随,秦王倒霉,秦王妃怎么脱得了干系。 不仅自己娘家跟着倒霉,连舅家齐国公府也被打成秦王一派。 最后被廉王清算,落的个凋零的下场。 此时,秦王妃还未入门,且是皇帝指婚的,就算秦王圈禁有点影响,但也就是名誉受点损。 等到这事风声过了,嫁个好人家也不是太大问题。 齐国公府更加没事了。 冯瑶瑶丝毫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她还跟华敏沄抱怨着,说:“我那表姐这回惨了,婚礼被取消了,名誉也受损了,我姑姑都回来找我娘哭过了,说我表姐命苦呢。” 只是,她娘说了,这是好事呢,真要嫁进去,那才棘手呢。 这话她不是很懂,也就不跟小姐妹说了。 华敏沄笑笑没说话,看冯瑶瑶这么单纯而肆意的活着,真好! 冯瑶瑶只是抱怨了一会儿,就把话题岔开了,转过头打趣起阮玉来:“玉儿,今日怎么没见你提起你那风哥哥啊?” 华敏沄也望过来,这么些年过来,她的这些好姐妹都到了订亲、成亲的年纪了。 阮玉跟今科探花柳濡风似乎有些看对眼了,田雪梅来找她麻烦那日,她们仨就在芳鲜斋讨论这个柳濡风呢。 华敏沄觉得,柳濡风温文儒雅,既然当得起探花之名,那容貌自然很拿得出手,阮玉个子娇小,长的娇美可人,实在是般配的很。 柳濡风家在江南,家中虽不是大富,但也是小康家庭,书香传家。 柳濡风为家中嫡幼子,上有哥哥担起家业,柳濡风实没什么负担。 如今,留在翰林院,做着翰林院编修,兢兢业业,似乎很有些好名声。 阮玉家也是小康之家,家境单纯。 其兄阮石被那彭相家榜下捉婿捉了去,如今过的甚为舒心。 两人不仅是同科进士,如今还是同僚。 华敏沄觉得再般配不过了。 阮玉憋在那儿,见小姐妹问起,脸忽然变得通红,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本来说好去信给家里商量一下定亲的事情,结果这几天我跟他提了,他总是各种推脱。” “……你说我一个姑娘家,总不好老提这事吧?”显得她多着急似的。 柳濡风是八面玲珑的性子,本身又比较温暖和煦。 何况,柳濡风和阮石关系不错,阮石念及朋友一人在京城,常常带他回来吃饭。 这样一来二去自然有些接触。 不仅如此,柳濡风和彭云清,华敏浩一波人也玩得来,阮玉跟着华敏沄她们,就和他们一起接触过几次。 这么多的巧合,柳濡风这样的男人自然就种在阮玉心里了。 不仅阮玉,阮家爹娘都对柳濡风很满意,阮玉的娘都已经在用准女婿的眼光看他了。 冯瑶瑶大惊:“这柳大哥什么回事?连娶媳妇都不积极?” 阮玉没说话,她烦着呢。 华敏沄也觉得这事比较奇怪:“翰林院最近很忙吗?” 若是因为工作的事耽误了,倒也还有个说头,也算情有可原。 阮玉摇摇头:“翰林院前阵子在修列前朝史书,忙了一阵,我哥那些日子都不着家,吃食都是我嫂子送,如今怕是修完了,可闲了。” 她每天都看到她哥没到下衙的时间,就偷偷摸摸的跑回来,不是提着糕点,就是时兴的果子。 有时候,还命令她跟华敏沄走后门,拿些芳鲜斋好吃的糕点回去…… 阮玉忍了又忍,可谁让嫂子怀孕了,就忍耐她哥对她的使唤了。 谁让她对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很是期待呢。 华敏沄:“……你大哥不忙,那柳公子应该也不忙。”阮石和柳濡风是在一处的。 那这就奇怪了。 冯瑶瑶看阮玉无精打采的样子,很是着急:“那你问他啊,有什么不可问的。” “你不去,那我去帮你问。” 说着,便站起身来,就要去质问柳濡风,究竟怎么回事。 华敏沄连忙起身,跟着阮玉一起拉着这莽撞的小丫头。 “你去问什么问,显得我们玉儿多着急似的?” 本身,两家儿女看对眼了,再找个媒婆子做个现成的媒,走个形式和过场。 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这事难就难在不能明说,大魏再开明,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让冯瑶瑶去质问柳濡风,等于做实了他们私相授受。 于男人,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对女孩儿来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有这种风声传出去,真是不用嫁了。 虽然,华敏沄、冯瑶瑶都不会还阮玉,但隔墙有耳,万一到时候因为疏漏,被什么别人知道了这事。 那阮玉真得一头撞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华敏沄听到柳濡风这种行为,很有些不好的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已经到手了不知道珍惜了? 华敏沄努力回忆柳濡风此人。 华敏浩和彭云清他们有一段时间和柳濡风关系不错,她还和他们一起去灵峰寺挖过冬笋。 她觉得,柳濡风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 那会儿,她们女孩子挖冬笋是假,踏青为真。 那会儿,陈无双有华敏浩照顾,彭云清和杨俞根本没这个细心。 但柳濡风不一样,他总能恰到好处的在你身边出现,还不用姑娘们说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考虑到你的需求。 他就像一个邻家大哥哥,一定会第一时间考虑的姑娘们的感受。 给人一种温暖又和煦的感觉。 后来,华敏沄有一次参加花会,柳濡风也去了。 看见她,对她处处照顾不说,和她意外的很谈得来。 柳濡风不愧是探花郎,可以用博古通今来形容。 华敏沄记得自己那天跟柳濡风聊的很开心。 以至于,回来后谢氏还问自己是不是对柳濡风有意。 惹的华敏沄哭笑不得。 后来,华敏沄也碰见过柳濡风,只是不晓得什么情况,华敏浩走了以后,彭云清跟柳濡风玩了一阵。 如今,似乎两人也不一起玩儿了。 后来华敏沄都快把柳濡风这人给忘了。 直到上一回,自家好友说起这事。 看阮玉上一回一脸娇羞,就知道这姑娘用情很深。 饶是如华敏沄这种,前世今生见过不少男人,对柳濡风这样的也挑不出错处来。 阮玉陷进去,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但,如今看柳濡风的举止,分明是起了变化。 冯瑶瑶也耸拉下脑袋:“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华敏沄叹了口气,怎么管呢? 她又看了阮玉一眼:“我让掩春她们去打听打听?” 说是要丫鬟去打听,实际上华敏沄想让暗卫去打探一番。 冯瑶瑶连忙点头:“要不,我让红杏跟着掩春姐姐一起?”红杏是冯瑶瑶的丫鬟。 华敏沄拒绝冯瑶瑶:“还是不要了,打听他的人多了,容易引起对方警惕。万一真有什么事,他不想让咱们知道,藏起来,就糟糕了。” 阮玉觉得也是,她拉住冯瑶瑶,对华敏沄点点头:“沄儿,麻烦了。” 三人又在一处聊了一会儿,但阮玉实在神思不属,提不起精神,便早早散了。 散了之后,华敏沄便让暗卫去查了查柳濡风。 晚上,暗卫就回复了她。 那柳濡风果然有些问题,最近总是去灵峰寺。 暗卫:“那柳濡风常常去他那住处不远处的一家胭脂铺买胭脂水粉这些小物。” “但,正常情况下,买这种东西一般是要见姑娘前夕,但柳濡风几乎光顾以后,都会去灵峰寺。” 暗卫分析的有道理。 阮玉这段时间可没有去灵峰寺。 华敏沄感觉很不好,直觉出事了,她有一种柳濡风和阮玉要黄了的感觉。 灵峰寺怕是有什么姑娘等着跟柳濡风约会吧。 这是要一脚踏两船了? 华敏沄很有些心难平,她吩咐暗卫:“你去继续守着柳濡风,要是去灵峰寺你也去打听打听,看他是不是跟不是阮姑娘的其他姑娘一起。” 暗卫点头应是,便退下了。 华敏沄揉揉眉心,感觉自己这么不顺利也就罢了,毕竟自己跟她们的目标不一样,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阮玉和冯瑶瑶这婚姻上似乎也不太顺。 冯瑶瑶的母亲柳慧娥前些日子给冯瑶瑶定了一门亲事,成勤伯家的嫡二子。 柳慧娥想的也很周全,冯瑶瑶是家中幼女,让她去做宗妇未免太为难她了。 这样的嫡次子,不用承担长子的责任,身份一样的尊贵,很好。 只不过,前几日华敏沄就在芳鲜斋听说,那成勤伯家的儿子似乎另有所爱,闹了一回私奔被家里拦下了。 这事,她立刻让人打听了,结果基本属实。 华敏沄觉得这事也很棘手,回去告诉了谢氏。 让谢氏决定怎么和冯瑶瑶的娘说。 谢氏都没等第二日,当天就匆匆去了齐国公府。 听说,她那慧娥姨母生了好大的气。 谢氏还带了一套玛瑙头面回来,说是慧娥姨母谢她的。 上回见冯瑶瑶,今日见冯瑶瑶,华敏沄都没看出这丫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用说也知道,慧娥姨母肯定没告诉她这事。 华敏沄叹了口气,真要冯瑶瑶嫁给一个心里有人的男人,那日子怎么过。 华敏沄自己倒是不怕过这种日子,因为她有手段,男人不好,她甚至可以换了他。 可冯瑶瑶不一样,她不想春花一般灿烂的姑娘就这么凋零在后院里。 胡思乱想了一阵,华敏沄便起身,去谢氏院子,吃晚膳去了。 这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只要有空,她都会去谢氏屋里蹭饭去。 一般晚膳这一顿,华秉佑,两个弟妹都会回来,一家人实在桌上,也不拘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很是温馨。 吃饭当下,华秉佑一边亲自给大闺女盛汤,一边问:“你真要把芳鲜斋和舶来品一成额子充入公中。” 他今日回来,他大哥找他商量了,说沄丫头找了大嫂说了这事,杨氏有些拿不准,再确认一次。 华敏沄点头:“按说如我这样未嫁的姑娘是挣的银子都应该归于公中。” 但无论是大伯还是三叔,都没提过这事。大伯是故意装傻,给侄女儿留点私房银子,三叔那是想说,被大伯镇压,说不了。 “但家里长辈对我都不错,从不问我要铺子里挣的银子。” 随着她生意越做越大,族里似乎有些声音,不过他大伯甚是威严,能压下这些,她也不是全然不知。 “我觉得分一点给公中,是应当应分的。”一成银子看起来少,但芳鲜斋和舶来品铺子挣的银子简直太多了,即便一成,也是个惊人的数字。 华秉佑和谢氏对视一眼,表示赞同:“那行,我跟你大伯说一声,你大伯和大伯母怕你银子不够用,田雪梅那事拿来的银子你十万两都给公中了。” 闲谈中这事就定了,夫妻俩也没问华敏沄剩下的银子有什么用处。 话题就岔到另一处去了。 大闺女跟别家孩子不一样,她能自己安排,华秉佑和谢氏给予她的自由和信任是最大的。 只有如今已经是少女之姿的华敏溪,听到爹娘和大姐的对话,谈了一句:“十万两……” 眼睛惊的都瞪圆了。 也是,对财迷来说,掏银子等于剜肉…… 华敏洋嘲笑:“溪儿,你要银子干什么?大姐啥啥啥都跟咱们弄的好好的。” 世上就没有比大姐再好的姐姐了。 小少年快到青春期了,也不像小时候天天跟着华敏溪,现在可不愿意叫华敏溪姐姐了。 小少年觉得,溪儿跟自己一般大,叫姐姐太没面子了。 华敏溪眦他:“要你管。”顺便白他一眼。 小少年气死了,低着头呼哧呼哧喝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华敏溪既是女人又是小孩。 华敏沄没做声,看两弟妹打闹,这是常态,两人说吵就吵,好起来又好的不得了。 翌日,刚过中午,汴京城就疯传一个消息,皇上下旨:静络公主招新科探花柳濡风为驸马! 石破天惊! ------------ 114 套麻袋揍 转来转去,被静络公主截胡了。 华敏沄刚准备差人去齐国公府走一遭,就看到冯瑶瑶已经如风一般,刮进来了,又往外看了一眼,阮玉果然没来,不仅叹了口气。 冯瑶瑶似乎气狠了,脸色坨红,她也不要人招呼,坐下狠狠喘了口气,又把华敏沄倒着的茶喝了,才落着机会说话:“气死我了,没天理了。” 原来,今天,冯瑶瑶来她这儿之前,去阮家走了一遭,这消息如今已经全城尽知了。 阮家自然也知道了,阮玉把自己锁在屋里,就是不开门,阮玉的娘也是唉声叹气的,阮石是气冲冲的回来的,身上还挂了彩。 阮家人大惊,追问之下,才知道阮石气不过,找那柳濡风的麻烦,却没想到,被静络安排在柳濡风身边的人一通乱捶。 柳濡风没受伤,他自己倒是被捶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冯瑶瑶大喘一口气,说道:“你说这算什么?是他薄情寡义在先,人家找他说个理,还要被他打?” “那什么静络公主真不是好东西,今天刚一下旨,那负心汉身边就有了公主的随扈。” 这分明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 华敏沄也觉得很无语:“你小声点,负心汉负心汉的,在外面这么说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虽说这里是舶来品后院,她有把握不会让人听了去,但小心无大错。 冯瑶瑶现在不注意,出去也不一定注意,就这大嗓门,嚷嚷的全天下都要知道了。 前世静络嫁的是勇国公家的成老二。 这回,居然指婚给了前世不知道的人。 按照道理不应该啊? 是廉王在搞什么鬼不成? 冯瑶瑶被华敏沄一说,也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做贼似的张望了一番,瞬间说话声音小了一倍:“我实在是气不过,必须给他好看才行。” 华敏沄也觉得膈应的厉害,不过:“皇上为什么就忽然指婚了?” 这是两个人好了多久了,否则静络又不是傻子,那么多豪门贵族不挑,偏要挑读书人啊? 这也太过分了,那柳濡风把阮玉当什么了。 冯瑶瑶撅撅嘴:“阮大哥说,那静络公主和柳濡风是在勇国公府认识的。” “起先那静络公主的随扈还没到的时候,阮大哥逼问了几句,那柳濡风都说了。” 既是在勇国公府,那廉王肯定是知道的,甚至是支持的。 那成家老二怎么办? 华敏沄也搞不清廉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也不管了,总归不是好药。 真要是对她有什么图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她安慰冯瑶瑶:“这事说来既是坏事,可也是好事啊。” 冯瑶瑶白了华敏沄一眼:“沄沄,你不厚道哦,小玉受了这么大的罪,怎么是好事了?” 华敏沄摇摇手指:“你想错了,那柳濡风如此的见利忘义,实在不是个好人,这还好是在成亲以前,若是成亲后,我且问你,小玉还有回旋的余地了么?” 华敏沄原本是发现这柳濡风挺有本事,交友甚广,可没想到还勾搭上廉王和静络。 也是,只能算是普通人家小姐的阮玉怎么能和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一步登天的高贵的公主相比呢。 哪怕这家人在他举目无亲在汴京城漂泊的时候,给过他帮助和温暖。 不过,这世上,忘恩负义的人太多了。 只是,于柳濡风来说,阮玉是他攀附权贵的绊脚石。 可是,对阮家,对冯瑶瑶、对她华敏沄来说,阮玉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所以,她必须给他点好看。 华敏沄拉了拉说不出话来撅着嘴生闷气的冯瑶瑶:“好了好了,别气了,我知道你是替小玉抱不平,咱们明天约了小玉,去出口气怎么样?” 冯瑶瑶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好办法?” 华敏沄微微一笑:“套麻袋呀……” …… 翌日,恰逢旬日,这样的日子华敏沄一般只要去庄子上看看虎之队的训练情况的。 顺便也下场对练几场。 可为了阮玉的事,她就不去了。 刚晨起练完武功,就见敛秋来报,冯瑶瑶已经来了。 华敏沄知道她着急,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着丫鬟跟谢氏说了一声,她便和冯瑶瑶出门了。 到了阮家,阮玉的母亲周氏和嫂子彭氏把她们引到阮玉门口,周氏抹着眼泪说:“从昨天到今天都不开门,饭也不吃。” 彭氏扶着大肚子,也是一脸担忧。 华敏沄拍拍周氏的手,又给了个安慰的眼神给彭氏,心里又把那柳濡风狠狠凌迟了一遍。 冯瑶瑶上前拍门:“小玉,沄沄跟我来一起看你了,让我们进去吧。” 门内的阮玉毫无动静,就是不出声。 华敏沄想了想,对周氏和彭氏说:“阮伯母和嫂子就不要在这儿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玉儿不好意思的很,你们就先回去,我和瑶瑶会好好劝阮玉的。” 说话时,提高了音量,务必让里面的阮玉听见。 周氏有些迟疑,还想说点什么,还是彭氏懂这些小姑娘的心思,拉了拉周氏。 周氏才叹了口气,对华敏沄和冯瑶瑶点点头:“一切拜托你们了。” 说完,她便和彭氏两人相互搀扶着走了。 待到两人走了,华敏沄上前一步,站到阮玉门前:“小玉,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是你自己开门。” “第二呢,是我把你的门拆了,不过我事先说好了,我可不会付你的门钱。” 冯瑶瑶无语的看着她:“……”她知道这暴力女又要开始暴力了。 门内还是没有动静。 华敏沄也不多话,直接上前一拳砸在阮玉门上。 这一拳她仅仅用了一分力,只听见门“咔”的一声,中间多了一个凹下去的拳印,周围已经碎成齑粉的木屑粉“噗嗤噗嗤”往下掉。 一旁的冯瑶瑶已经惊叫一声,躲到一边去了。 感觉沄沄这力气越来越大了。 真是怪力女…… 随着木屑粉的纷纷洒落,门“咔咋”一声开了。 阮玉站在门口,眼睛通红通红的,不知道是哭了多久。 冯瑶瑶一把上前拉住她,生怕她再钻进去了:“你看你,我们来都不开门,也不吃饭,你现在看起来丑死了。” 阮玉自暴自弃的甩开冯瑶瑶的手:“丑死算了,你们来干什么,我在屋里好好的,干嘛要把我逼出来。” 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华敏沄白她一眼:“哭什么?那负心男不要也罢,还怕找不到更好的?” 冯瑶瑶点点头,把华敏沄灌输给她的话对着阮玉又说了一遍:“小玉,你应该庆幸你在成亲前就甩了他,要是成亲后,可怎么办哟……” 巴拉巴拉,冯瑶瑶极尽可能的给阮玉洗脑,告诉她告别了旧爱,迎接新欢是多么幸运的事。 虽然有八成话都是冯瑶瑶胡诹的,但看阮玉脸色渐缓,华敏沄觉得还是值得的。 见阮玉脸上终于不见了那股子郁气,多了一份平和,无论是冯瑶瑶还是华敏沄,都松了口气。 华敏沄开口道:“今日我和瑶瑶来,是为了替你出气的。” 冯瑶瑶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阮玉迟疑的抬起头,看着两个好友:“怎么出气,我不想再跟他有牵扯了。” 华敏沄摇头:“阮大哥为着你的事情,脸上被揍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爹娘为你烦忧,你嫂子大着肚子还担心你,你自己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眼睛都要哭瞎了。” “这样的人,你就让他逍遥快活了?” 华敏沄从来不是别人招惹了她,给她一巴掌,她还能把脸伸过去让人家再给她一巴掌的人。 谁招惹她,被她找到机会,她就把他爪子给剁了。 身为跟她脾气相投的朋友,她了解阮玉,唯有让柳濡风吃点苦头,阮玉才能舒心一些,让这事真正的过去。 否则憋在心里,那种憋屈和屈辱感能让她作下病来。 冯瑶瑶也是气急败坏:“那负心汉不记恩情,一个人孤身在京城,吃你们家喝你们家的,还借着阮家阮大哥的人脉交友甚广,最后还欺骗你的感情,这样的人就这么算了?” “我不记得小玉你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说到负心汉的时候,冯瑶瑶特地把声音都压小了。 不过,她还是气啊,自己和沄沄好心好意的来为她出气,起了个大早,沄沄还告诉她已经打听好柳濡风在哪儿了。 没想到这小玉还拒绝她们。 哼,她决定了,小玉不去,她自己和沄沄去,就当是替阮家人出气了。 阮玉默了默,她觉得华敏沄说的对。在这个世道,身为女子已经很吃亏了,如果自己不能强一点,那人家看见你也是可劲儿欺负的。 只有自己强大了,让人家不敢伸爪子,才能保护自己,也保护家人。 好比沄儿,田雪梅那事起初,她们也是亲耳听见,亲眼所见,那么大的屈辱,那么难以转圜的余地,沄儿硬是没忍下来。 如今,那田雪梅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呢,听说这辈子也就能躺着了。 而廉王和勇国公府谁敢找沄儿的麻烦。 虽说有信国公府做依仗,可是自身不行,依仗再多也没用。 想到这,她有些豁然开朗。 她和单纯的冯瑶瑶不一样,她的心思要细腻很多。 她觉得,也许沄儿就是有意识的在训练她们成为能剁别人爪子的人。 瑶瑶的那个未婚夫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是大哥和大嫂听到风声告诉她的,她一点儿也没敢声张。 沄儿的消息来源比她多的多,更是能早早就听到。 她也没声张,但不声张不代表她没做什么事。 她阮玉也好,瑶瑶也罢,大约沄儿就是想让她们能和她一样,在有限的空间能够活得更加肆意! 她怎么能浪费好友的这一番好意呢。 她笑了笑,眼里闪着光,郑重点头:“嗯,我心里也气呢,咱们去吧,把柳濡风修理一顿。” 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就是为着自己舒服,她也不想让他太舒服了。 冯瑶瑶高兴了,一把拉住她:“那咱们商量商量。” 阮玉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又笑着看看华敏沄,郑重的“嗯”了一声。 三人一合计,便出门了。 柳濡风一直租住在承平巷,讽刺的是,这一进的小院子都是阮石帮忙找的。 阮石为了方便他能安静的读书,可是帮忙跑了好些地方,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不过,可能是傍上高枝了,这小院配不上他了。 昨天刚当上准驸马,今天就要搬家了。 华敏沄让暗卫打听过了,勇国公大手笔的送了一间院子给他。 今日傍晚是乔迁的吉时。 中午翰林院下衙后,他肯定是要来整理一下自己的私物。 而必经之路上,有一处竹林,那儿清幽可人,春日倒是有许多人踏青。 这秋风萧瑟的,肯定没什么人。 三人在竹林那边等着,华敏沄还贴心的给她们准备了粗麻布的衣服。 脸上也被华敏沄乔装过了,不熟悉她们的,是铁定认不出来她们的。 明目张胆是要的,但是必要的乔装也是要的。 免得到时候被不要脸的“苦主”找上门,那多尴尬。 就要让他明明知道是谁,可又没证据。 阮玉和冯瑶瑶都有些兴奋,还从来没这么玩过。 两人你摸摸我,我摸摸你,还摸摸华敏沄,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好不新鲜。 正新鲜着,不远处一阵杜鹃鸟的空鸣,华敏沄头一低:“嘘,来了。” 两人立刻正经起来,猫在华敏沄身后,静静的等着。 那边,柳濡风一个人匆匆的走着。 他把这边的一些书籍和私物整理一下,公主还约他去彭楼吃饭。 他得快点。 正想着,眼前一黑。 感觉自己就被一个大袋子给套住了。 刚要叫喊,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一阵剧痛传来,接着如雨点般痛感从身上各处都传了过来。 他此时脑袋还算清醒,想着是谁揍他? 是不是阮家? 可是阮石是个读书人,手可没有这么重。 现在,他觉得其中有好多下最密集的,那手太重了,这肯定是练家子啊! 他感觉自己骨头要断了。 ------------ 115 二妹失踪 柳濡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恨的眼睛都能滴出血来。 暴风雨一般的拳头、脚密集的落在他的身上,头上。 他也算聪明,用手死死抱着头,不过,其他地方就无暇顾及了。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起先他还叫了好些声,企图吸引人来。 可后来,一直于事无补。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中间有一个男人手特别重,估计是个练家子。 每一次恰恰打到他最疼的地方。 他实在是忍不了,痛苦流涕,跪地求饶求饶,只求这位大爷不要打了。 后来,也许是他的祈求奏效了,他只觉得脖颈处被一记重击,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后来,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他是被两个路过的书生给搭救了。 头上还套着麻袋。 他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一个人回来,只因为他怕有些和阮玉的私物小件儿被公主看到,所以就寻了个由头,趁着中午把一些该销毁的东西销毁了。 却没想到,让人找到了可趁之机。 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知道,这事是阮家人做的。 但苦于没有证据,他从不知道阮家人还有奸诈的一面,居然敢找外人来揍他。 可是,他也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事,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吐。 一旦让公主知道什么,他和阮玉的事情也瞒不住,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柳濡风只得匆匆去药铺要了一瓶舒缓筋骨的药油,万幸的是,脸上没什么伤口,要不然他还真无法解释。 谢过就他的两个人,他匆匆抹了些药油,他就去翰林院了。 无故不去翰林院,他怕被公主的侍卫看到,到时候禀报给公主,他不好交代。 心里却是把阮家骂了个半死,不过,他还是有些胆怯了。 阮家虽说自家家境只是一般,可是你看他们结识的人,都很厉害。 没准就是阮家结识的人替他们家出气呢。 而阮家结识的这些人家,他时下更是一个都惹不起。 阮石的妻子,是当今内阁之首的彭相之孙女,自小在彭相和彭老夫人身边长大,很得彭相喜欢。 阮石和华敏浩、杨俞以及彭云清也认识,来往过几次,等于说和信国公府和公主府也有些搭上边了。 虽说如今华敏浩和杨俞去了外地,一个彭云清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也是他不想跟他们一起玩的原因。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还有个隐晦的感觉,那彭云清虽说是个纨绔,可是他聪明而且性格爽直,在他眼皮子下,他感觉有些小心思根本来不及使出来,就被洞悉了。 那彭云清似乎也不怎么愿意带他玩,因此两人就渐渐远了。 跟阮石相比,他觉得阮玉更厉害。 这也是他当时愿意跟阮玉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那冯瑶瑶是齐国公世子的幼女,备受家人喜爱。 她最厉害的朋友是信国公府嫡长女华敏沄。 那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其实,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华敏沄,只是那女人不接他的话茬,他极尽所能的讨好。 可,在她眼里一点都看不到对他的倾慕。 这不合常理,他自小到大从未尝过这样的败绩。 后来,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阮玉。 本来想找冯瑶瑶的,只可惜一来他没什么机会看到她,二来她订亲了,订亲的女人会很麻烦。 后来,他就和廉王殿下以及勇国公府亲近起来了。 恰好遇见了公主,没几回,静络公主就对他产生好感了,而且,随着时间的变长,对他特别在乎,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 哼,是那华敏沄有眼无珠,其他女人,他还不是一搭理一个准的。 不过,这事他虽然得意,也是再不敢提,因为他偶然发现,廉王对华敏沄有意。 不仅如此,他还不能得罪人家。 柳濡风一边想着,一边面目都有些狰狞,待他以后,这些看不起他的人,他要一个个踩在脚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柳濡风怎么想那是他的事情,华敏沄压根不在乎。 至于有没有人恨她之类的,她更是无所谓。 冯瑶瑶打了人很兴奋,不过阮玉一路上有些沉默。 华敏沄瞥了阮玉一眼,询问:“小玉是不是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到今天才发现柳濡风居然是这样的人?” 柳濡风为了免于被打,趴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画面实在太突兀了。 华敏沄即便在动手揍柳濡风的时候,也没忽略阮玉眼中的震惊与鄙夷。 冯瑶瑶似乎也想起了柳濡风那摇尾乞怜的样子,撇撇嘴:“真是没有骨气,平日里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 阮玉抿抿嘴,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这样的人也能为国效力?真是枉为他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了。” 读书人的风骨和气节全没了,原来平日里他都是装的。 柳濡风彻底在她心里崩塌了。 想到自己之前居然为了这种人茶饭不思,她简直恨不得自戳双目。 华敏沄笑笑,效果真是出其的好呢。 以后,柳濡风在阮玉心中船过水无痕,除了鄙夷,什么爱恨情仇都留不下。 马车悠悠的走在街道上,恢复过来的阮玉又有了精神,和好友逗趣聊天,好不热闹。 只不过,阮玉一边嚼着华敏沄备在马车上的乌梅,一边皱眉:“你说那柳濡风肯定知道是我找他麻烦吧,他会不会利用公主的权势再来找我麻烦?” 想到这,她又有些愁了,连乌梅都吃着不香了。 如果柳濡风敢对付她,她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没等华敏沄说话,冯瑶瑶就摆摆手:“小玉,你真是想的太多了。” “柳濡风怎么可能敢干这种事?” “他之前为了和公主在一起,肯定隐瞒了你和他的那段关系,否则心高气傲的静络公主能放过他?” 那位静络公主,德妃之女,冯瑶瑶自然见过,一直没什么好感。 那略显刻薄的脸上,时常带着的睥睨的表情,让人很是不适。 但虽然没好感,冯瑶瑶对静络还是了解的。 自尊自负的很。 若是柳濡风跟阮玉有这么一出被她知道,那柳濡风就是瑕疵品了。 也就不可能有指婚这一出了。 “如今,比起我们,那负心汉更害怕泄漏呢。” 华敏沄在一边咯咯笑着,应和着:“是啊,我猜他如今肯定是一边忍着身上的疼痛,一边还要想着怎么讨好静络。” 不怪阮玉有此担忧,因为她不了解静络,但华敏沄和冯瑶瑶太了解静络了。 因此,柳濡风这个亏是吃定了。 阮玉一听这话,放下心来,又开始抢华敏沄手上的蜜桃干吃。 等到马车到了阮家门口,阮玉下了车,挥手跟华敏沄以及冯瑶瑶说再见,脸上已经不见早上的愁苦之色。 华敏沄和冯瑶瑶也没下车,让阮玉跟阮家人招呼一声,便各回各家去了。 华敏沄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不早了,估计没多久就要赶上饭点了,华敏沄就没去自己院子,直接去了谢氏院子。 一进门,看见杨氏和孟氏都在,华敏沄也没在意。 家里少了翁氏这个搅事的,妯娌三个是越发好了。 谢氏和杨氏自来就好,孟氏自从女儿华敏湾跟华敏溪各种要好以后,她倒是越发平和了。 见华敏沄回来,孟氏先开口了:“沄丫头回来了?” 华敏沄点点头,叫了一声三婶,又叫了一声大伯母。 便自发的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 那三个妯娌果然没怎么搭理她,谢氏只是瞥了她一眼,便自发的继续聊天。 还是赵嬷嬷贴心,给她端上了一碗杏仁酥络。 “……白氏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洁丫头失踪是什么时候的事?”谢氏眉头皱的死紧。 哦?华敏沄一听这话,也惊住了。 华敏洁失踪了? 杨氏也很窝火:“那母女俩一直被国公爷关在庄子上,国公爷一点没让我管,如今这白氏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洁丫头跑了。” “不说洁丫头安全与否,如今这样,咱们怎么跟长公主府交代啊?” 孟氏也在一边叹气:“这洁丫头想不到有这样大的本事,不说手眼通天,那也差不离了。” 华敏沄这下不能安心吃点心了:“究竟怎么回事?” 这事可不小,真要以后传出信国公府的小姐逃家,那这一整府的姑娘不要嫁了。 这没几年,华敏溪和华敏湾也议亲了要。 谢氏谈了口气:“前几天府上收到白氏过世的消息,你大伯和你爹都有事,没去成。” “但庄子上不能没有个主事的,好歹白氏也给华家生儿育女过,于是就让你三叔去了。” 孟氏接过话头:“你三叔这一去,本来没什么,谁承想你三叔发现,洁丫头不见了。” “你三叔觉得这事很严重,便追问奴仆,洁丫头去哪儿了,奴仆只说不知,还有人说,怕是白氏丧事,家里看管不严,趁着发丧,就跑了。” “你三叔觉得不对,去那庄子查探了一番,发现洁丫头房间里早就没有居住过的痕迹,金银细软全不见了,不仅是她自己的,就是白氏的也没了。” 孟氏瞥了一眼杨氏:“似乎,已经逃跑多时了。” 华敏沄:“……可有告诉大伯?” 杨氏点头:“刚派人去寻你大伯了,你三叔还没回来,这信是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 华敏沄:“那奴仆就没什么可说的?跑了小姐?他们若是知情不报可是死罪!” 杨氏点头:“你三叔说打也打了,最后两个就近看惯华敏洁的仆妇承认,也就两三个月前,那华敏洁骗她们喝了酒。” “岂料那酒里面加了料,等她们醒来,华敏洁已经不见了。” 那庄子后面竹林掩映处,还有一处狗洞。 孟氏撇嘴:“那白氏肯定是知道的,金银细软尽数归了那丫头,自己正好也死了,一了百了。” 白氏原本和玉氏关系很好,孟氏对玉氏没好感,自然也不喜欢白氏。 只不过,她心里还是羡慕杨氏的,华秉仞就一个姨娘,且对姨娘并不是多么上心,白氏如今更是死了。 她这一房,那玉氏比之她这正牌夫人也不逞多让。 说着话呢,赵嬷嬷进来回话,说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回来了。 杨氏和孟氏也就散了。 华敏沄倒是没动,不过这事大条的很呐。 她看看谢氏:“都失踪几个月了,一个姑娘家,若是一点风声都没有,要么是隐姓埋名了,要么是死了。” 死了也就罢了,这要是隐姓埋名了,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华敏沄总觉得,华敏洁可没有那么好死,她奸诈狡猾惯了。 谢氏赞同闺女的观点:“这洁丫头惯常不让人省心。”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华秉佑才回屋了。 估计是和华秉仞一道去商量华敏洁一事怎么办了。 见到闺女也在,他招呼了一声。 没用妻女问,便把商议的那些跟妻女说了一遍。 “大哥先派人出去找华敏洁,还要悄悄儿的,家里可还有好些姑娘,不能因为一个坏了名声。” “不过,即便找到了,也是处死,这样的祸害不能留了。” 华秉佑对华敏洁也没好感,真是太自私了,只顾自己,置家族声誉于不顾。 他两个丫头要是被这华敏洁给牵连了名声,他得呕死。 “华敏洁跑了,明日一早,大嫂和大哥会亲自去公主府道歉,这事还要看看长公主的态度。” 毕竟,那华敏洁不知廉耻,硬要说彭云清非礼她,长公主已经网开一面,让华家自己处置。 如今还给跑了,怎么看都是他们信国公府不上心,没有好好看管。 华敏沄想了想,对华秉佑说:“爹,大伯那儿人手不够就用我的吧,我这些都是经过训练的专业好手,找人也快。” 如果虎之队都找不到人,那这人要么死了,要么隐姓埋名藏起来了。 但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 她的虎之队虽然隐蔽,但她不打算瞒着至亲。 华秉佑意味深长的看了闺女一眼,没说什么,点点头:“我会同你大伯说的。” ------------ 116 御前争妻 虎之队的效率是很高的。 只是再高的效率也抵不住华敏洁逃跑的时间太久,以至于那些证据早就已经湮灭在了时光的洪流中。 只有一个守门的老兵依稀记得,在华敏洁逃跑的那一天,将晚未晚的时刻,一个小乞儿出了城,她是这个小城那一天最后一个出城的人。 似乎顺着官道往南去了。 可是天大地大,仿若一滴水落入大海,果然是一无所获。 收到消息以后,华敏沄在意料之中,也就放下了。 一直揪着这事也于事无补。 日子平静的划过。 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十月里华敏沄就觉得很冷了。 按说,如华敏沄这种练武之人,是不怕冷的,可是那风如刻进骨子里一般,就是觉得刺骨的厉害。 华敏沄是早早的就把袄子都拿了出来。 谢氏也添了几件好皮裘,似乎一瞬间,汴京城就开始过冬了。 华敏沄有种预感,前世的雪灾可能就是这一年了。 前世有过一场雪灾,一夕之间,大雪封门,很多人在寒风凛冽中就冻死了。 她记得前世似乎就是这几年,但具体哪一年她记不清了。 随着今生的往前推进,许多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了,有的提前发生了,有的事情不见了,应该是不会再发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华敏沄觉得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对这种事,她不太在意,前世一切随风逝去,黄粱一梦一般,她还需过好今生。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但天气这种不为外物所决定的事,应该还是会发生吧。 雪灾这事依稀是发生在这几年,看如今这寒冷的程度,华敏沄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开始大肆的囤粮食,不仅如此,还在芳鲜斋和舶来品门口运来很多的瓦片和稻草。 贫苦百姓每天来领粥的时候,可以去登记,领两担稻草和两百块砖瓦。 有专人言明:东家觉得今年天气多变异常,恐下大雪,让贫苦百姓可以回去加固一下屋顶。 贫苦百姓限领一次。 她这一举动惹的大家伙儿嘲笑不已。 一时间,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但嘲笑、讽刺居多。 华敏沄也听到了这些对她的言论,但她丝毫不理。 她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亏心足矣。 她记得些前世,仿若一个半吊子的先知一般,总要做点什么,才能不愧于老天让她重来一回。 就是长公主都觉得很奇怪,见着华敏沄还关心的询问:“何以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如果没下雪,那不仅落人口实,还会引来更多的嘲笑。” “何况,两百片砖瓦和两担稻草实在是太少了,都不够缀两间屋顶的。” 华敏沄摇头:“我本意是提醒大家,能够重视这反常的天气,我之力量毕竟有限,倘若真出现雪灾,他们还需自救。” 她不仅是提醒那些贫苦百姓,何尝不是提醒汴京城其他百姓:天气异常,注意防护。 “对于贫苦百姓,两百片瓦片足够他们把自己住宿的小屋加固一下了。至于稻草,甚至可以匀出来充作被子,或者烧火取暖。” 长公主定定的看了华敏沄一眼,这个侄儿心爱的姑娘。 自侄儿走后,她似乎更忙碌了。 按说这个年龄,她应该是订亲、成亲才是。 却总是忙着生意,利利索索的,一点不像个高门贵女,更像个历经风雨的女人,但依然愿意勇敢的面对生活。 又能常怀善意,心怀天下。 “沄儿怎么一直没有订亲?”长公主忽然发问。 华敏沄一愣,忽又想到什么,只是回答:“还没遇到合适的。” 长公主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 在这瑟瑟寒风中,静络和静绫的婚期只相隔了一月。 静络是冬月十六的婚期,静绫是腊月初二的日子。 静络这一生也嫁给了状元郎,只是这一世的状元郎跟前一世不是同一个人罢了。 不过,以静络的心性,她能点头嫁的人品行肯定差不了。 静络身为先皇后之女,自小失母,不得当今皇帝宠爱,由谢太后抚养长大。 但她内心强大,波澜不惊,是华敏沄前世就少有佩服的人之一。 若说前世,少有结局比较好的人,静络就是其中之一。 一辈子和驸马过的低调而幸福。不仅如此,人家那是扮猪吃老虎,皇权动荡下,她自己不受牵连也就罢了,还保住了她的外祖家宁家,繁荣而蒸蒸日上。 虽然驸马不再是之前那一个,但当朝状元华敏沄也见过,长得虽然不如柳濡风那么讨喜,但清高自矜,往那儿一站,自有一种读书人的风骨。 同静绫一般,她们在汴京城都有公主府。 公主有权可以住在公主府中,而不需要去驸马家侍奉公婆。 不过,静络公主成亲后,就随驸马回去省亲了,而不是和静绫一般,只愿意在公主府里。 静绫公主成亲以后,离过年也就只有二十天了。 大雪还没有下,但是天气是真的到了酷寒的时刻。 华敏沄连虎之队那儿都不去了,每日早上的练武也从室外搬到了室内。 兴许是华敏沄的提醒奏效了。 这些日子,听说那些卖泥砖瓦片的地方,这些东西卖的可好了。 实在不行的,没这份闲钱的人家,去山上挖点黄泥,自己烧个土窑。 也能烧出点泥砖来,把屋子加固一下不成问题。 至于美观与否,美能当饭吃吗? 这快要过年的档子,华敏沄正想懒几天。 这一年忙到头的,能休息几天也不容易。 却没想到,她又被宫里传召了。 这回,要见她的是皇帝。 本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原则,她真是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就是一头雾水,究竟为什么传召于她。 不过,她可以断定肯定不是坏事,传来的口谕也只是说,信国公府之长女,品惠端仪。 他想见见而已。 按照这个临近过年的时间点,和那太监微微带笑的语气,总不能是什么坏事。 但,她心里也有些打鼓,自两位公主的婚事提上日程,皇帝要选秀这事的消息甚嚣尘上。 早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那礼部确实早就准备着了。 华敏沄已经萌生了离开的想法,正在着手布置。 如今,这节骨眼上,皇帝传召她?不会是因为她的美貌,想先看看,然后封她为妃吧。 华敏沄被自己雷人的想法震了一下,感觉皇帝没这么无聊。 对于前世的公公,今生的仇人之一,她没什么好感,但并不是没有评价。 皇帝可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反正一旦参加选秀,身份命运由皇帝分配,他真要干什么,那会儿直接决定,完全不需要提前大张旗鼓的去干。 那传旨的小太监备了软轿,等华敏沄换好衣服,接她入宫。 这边,华秉仞和华秉佑早就上前一步,和那太监打听起具体情况来。 那太监倒也没藏着掖着,礼貌而客套:“回国公爷和华大人的话,前几日,廉王殿下和理王殿下御前争妻,差点儿打起来,陛下好奇国公府大小姐应该是无与伦比的天姿国色,想找大小姐聊会儿天。” “纯属闲话家常,二位老爷不用紧张。” 华秉仞和华秉佑对视一眼,华秉仞笑道:“崔公公,家侄女算来算去,算上这回,也只是进了两回宫?我们身为父辈,实在放心不下,还请公公告知,这御前争妻是怎么回事?” 那崔公公也有意交好这国公府,他虽说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可是也只是表面光鲜罢了。 内里,不提也罢。 陛下身边伺候的太监何其多,他虽说不是最次的,但也不是什么靠前的,在皇上面前最得脸的那几位。 当然,熬死了前面那几个,他就能上位,宫里还不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他得有人脉啊,要给自己铺路啊,这当太监和当妃子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有时候,这后宫里的宫女、太监和妃子虽然是主仆关系,可也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做到最高位置的妃子,哪怕为皇后,她都需要宫女太监替她们做事。 而宫女、太监,也需要依仗一个得宠的妃子所给他们带来的地位和方便。 他若是哪个妃子的心腹,也就罢了,还算有些依仗,可身为皇上的太监,依靠的是皇上的同时,还得拼命往上爬。 一不留神,他可能就被后来者居上,没准大浪淘沙,最近被后来者淘出去了。 他得多给自己结交点儿人脉,以让自己能立于不败之地。 要说,这信国公府他真是妥妥的看好。 两王争妻,这华小姐妥妥的一个王妃是跑不掉了。 就看能不能好运,以后能够借着夫婿,为主中宫了。 他根本不介意如今讨好一下未来是后族的信国公府,就当是提前投资了。 想着提前投资的崔公公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一开口就是一篮子的夸奖的话在后面等着。 “……华小姐这般的天姿国色,以及那无可比拟的才华,杂家即便远在深宫,也是有所耳闻。” “只有如华小姐这样的姑娘才会让贵妃和惠妃不约而同去御前请求陛下指婚,将华小姐许配给两位殿下其中之一。” “这还是本朝开朝以来的第一回,两位殿下同时看上一位姑娘。” 崔公公说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他喝了口水,润润唇,看看天色,还早,继续说道。 “陛下无法定夺,两位都是陛下儿子,本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陛下就把两人叫到身前来问问。” 说起这个,崔公公也有些汗颜。 那两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彼时,两位几乎同时进宫了,大约是心情都不佳,连兄友弟恭这种面上都不做了,当皇上问起他们对华家大小姐的观感的时候,两人相对而视,那种剑拔弩张达到了一个高点。 如两头公牛一般,下一秒就能把对方顶出自己的地盘。 廉王:“我与华小姐有旧,乃两情相悦。” 理王:“别胡说了,长眼睛的都看出那华小姐对你可没什么情,之前你那表妹的事,想必父皇也有所耳闻,这种情况下,人家不恨你败坏名誉就是好事了。” 廉王脸色有些铁青,这该死的理王:“那是意外,田姑娘只是认错了人,我想华小姐会理解的。何况,信国公府和勇国公府是通家之好,未来她嫁给我,去成国公府走动想必也方便。” 言下之意,都是国公府,简直是天作之合,比之理王的外祖家,当然自家更甚一筹。 理王怎么可能没听出来,当场怼过去:“信国公府和成国公府是通家之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真要为着华小姐以后着想,请父皇把她指给成二不是挺好的。” 廉王语塞,气的恨不能暴打理王一顿,这该死的生来就是跟他作对的:“你……” 上首的皇上一边批着奏折,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仿佛混不在意,但抿紧的双唇已经在表现他的不悦了。 做了皇上这么多年的儿子,两人还是有些自觉的,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皇帝批阅奏章的动作没停,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问了句:“吵完了?” 两位殿下均没有敢出声。 然后,皇上依旧淡淡的语气:“都滚出去吧,老三继续禁足,老四禁足一个月。” 两位殿下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那会儿,在外间伺候的就是崔公公。 崔公公把事情绘声绘色的给华秉仞兄弟讲了一遍,眼看日头快要到中间了,他站起声:“天色不早,华小姐可好了,咱们也该启程了,莫要让陛下久等了。” 华秉仞笑着招呼:“这就让人去催,想必快好了。” 一边对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看看大姑娘好了没有。” 那婢女也是机灵的,应了声“是。”便一路小跑下去了。 听了婢女传的话,华敏沄只觉得恼火,这简直是把她放火上烤啊。 皇家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这事是躲不过了,她站起身,这皇宫就是龙潭虎穴,也得进一进了。 ------------ 117 将计就计 华敏沄太知道廉王和理王了。 廉王心胸狭隘的很,想必有了前世记忆后,就以为这天下应该是他的了。 可是,事实变化,人才变迁,他就是没想明白,这个世界早就和以前那个世界不同了。 秦王一事是有华敏沄设计在先,可是若没有廉王的自负自大,他也不会在秦王倒台的同时,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要说,秦王这事实际上跟廉王没太大关系,可是谁让他之前自作聪明的献上前朝遗毒? 还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揪出来了。 虽然他sibu承认,可大家都不是蠢的。 最让人无言以对的是,廉王还自作聪明的献一半,留一半? 该说廉王蠢呢,还是蠢呢。 此时的皇帝,儿子谈不上众多,也有好几个。 他不是没有选择,廉王玩的那些小伎俩,前世皇帝未必看不出来,可是他无从选择。 秦王被他囚禁,理王见恶于他,奕王……不适合这个位置。 但今生,这些事都还没有发生,皇帝自己至少是自认为自己龙精虎跃的。 否则,他不会连太子都不立。 一则,可能儿子们未必让他满意。还需要打磨。二则,就是他觉得如今还为时尚早。 廉王看不清这些,被禁足了想必也不思反省,不觉得自己有错。 而这些日子,理王崭露头角了。 原本廉王和秦王手上的差事就被奕王和理王分了。 理王如今管着的大理寺和京兆尹表现都不错,大理寺连破了好几个大案子,在皇帝面前狠狠得了几回脸。 还有工部,疏通河道,加宽道路,很是做了些实事。 理王只要不作,华敏沄觉得他还是能做点事情的。 只不过,他就是太作了。真真印了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理王在皇帝面前得了脸面,想必廉王是知道的。 只是他既不敢找皇帝麻烦,也不知反思自己的原因,就只是眼红理王得脸的事。 觉得理王抢占他的位置,跟他过不去。 如此心思之下,自然看到理王就气不顺。 而理王,怎么可能受这种闲气,他自诩自己可没做错事。 何况,廉王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两人即便没有华敏沄这事,也会争起来。 只不过,华敏沄这事大概起到了加成的作用。 华敏沄不认为她有多大的个人魅力让两个皇子为她倾倒。 不过就是为了她背后的那些利益罢了。 其中,不仅有两王相争,也是后宫贵妃和惠妃之争。 华敏沄一路把这些捋了捋,思考着一会儿见了皇帝,该怎么应对。 不知不觉,就到了宫里。 养元殿内,皇帝正在书案后批阅奏折。 华敏沄一路低着头,垂着眼,姿势娴雅的迈着标准的仕女步,走到案前。 跪下,行礼:“臣女华敏沄,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顶上一声好生威严的“平生。” 华敏沄依言站起来,垂着眼,目光平视身前的地面。 皇帝先是没理睬她,整个养元殿,除了朱砂笔划在奏折上的沙沙声,就是站在皇帝身边,添茶倒水的太监发出的轻微的瓷器相击声。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皇帝瞟了一眼沙漏,又看了一眼仿佛一尊泥塑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华敏沄。 有些意外的皱起眉。 普通大臣尚且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吭一声,遇上这样安静的时刻,应该是最坐立不安,度日如年的时刻。 怎么到她这儿,变了样?! 不说坐立不安,总会站立不安,怎么眼前这位,那微微挺直的脊梁,八风不动的站姿。 这样的女人,要么是懵懂无知到蠢的无可救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然就是冷静沉着,遇到这样的场景还能不急躁,不惊慌,四平八稳的。 而这女人,明显是后者。 这样的女人做皇子妃似乎…… 他记得这女人原来来过宫中,贵妃召见过她,他见过她一面。 贵妃后来没说什么,只是他在淑嫔那儿听说过,这丫头可真是厉害。 他那后宫那么多人都没她一个厉害。 虽然心里思绪翻涌,皇帝面上波澜不惊,他放下御笔,直视着华敏沄,开口道:“你家父祖,朕都很熟悉,都是人物,你的大哥朕记得是这次的进士,想不到家里还藏着这么一个花一般的姑娘,谋略才干,美貌气度,无一不缺。” 华敏沄头低的更低了:“臣女惶恐,是陛下谬赞了。”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接着道:“哪里是朕谬赞,朕说的是事实,你当的起。” 华敏沄谦卑的低着头:“谢陛下抬爱。” 皇帝似乎很愉悦:“朕有两子皆表现出对姑娘的喜爱,不知姑娘对朕之子是什么态度?” 言语之间似乎是一个开明的长辈,仿佛晚辈说什么,他都能答应一般。 华敏沄一脸的诧异和惊慌失措:“臣女惶恐,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两位王爷?” “臣女不爱参加一些诗词花会,唯有做生意的爱好,好在家中长辈开明,净让臣女瞎折腾了,对两位殿下,臣女并不知晓说的是哪两位……” 说着,还应景的低着头,似乎一脸的惭愧,隐约中还带着羞意。 这是一个云英未嫁的闺女提起适龄男子,应该有的反应。 华敏沄表现出了一个姑娘家该有的那一面,含蓄,娇羞,但皇帝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哦?怎么会?莫不是姑娘是说朕之子在说谎?” 说着话,尾音上扬,尽显一个帝王的威仪。 华敏沄“噗通”一声,就地一跪,整个人开始打哆嗦。一副惶恐至极的样子。 “臣女惶恐,实在是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两位殿下龙姿凤彰,哪里是臣女这般粗鄙之女可般配的。” 皇帝很心塞:“可是朕之子执意娶你,你当如何?” 华敏沄趴在地上,似乎瑟瑟发抖:“臣女惶恐。” 惶恐惶恐惶恐,皇帝被这两个字堵的喘不过气来了。 可是面前女子无一处不得体,可是在她的话里,他除了听到满篇无用的废话,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好比,她和廉王理王是怎么认识的?好比,她究竟更倾向于哪一个。 夸她,她不接话,夸她的家族,也不接话。 挑明了说亲事,她还是没接话。 他坚信,这女人定有过人之处,把他的两个傻儿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瞬间,皇帝就起了杀意。 这样的女人不能嫁过来。 她如同一个谜,让人捉摸不透。 皇帝脑海里浮现出暗卫调查出的华敏沄的资料。 年幼时,生了一场重病,差点死了,后来外出去了西南府求医。 他记得他外祖谢家在那儿,倒也无可厚非。 求医归来,忽然对开铺子有了兴趣。 接二连三开起了铺子,本以为是小打小闹,岂料眼光超好的赚的盆满钵满。 暗卫估计,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就能富可敌国。 他怎么可能把这样一个猜不透的女人放在儿子身边,给他们添加助力? 本来没心思他这位置的都能带出心思,再有银子当后盾…… 简直不寒而栗。 这个女人是他从以前到现在,除了福王以外,唯一一个觉得如鲠在喉的人。 可是,她身份尊贵,华家和谢家都还有用处。 华家的银子,谢家的兵,处处勒在他的软肋上。 皇帝无意识的用手敲敲桌子,转瞬间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语调温和而慈祥:“惶恐什么?说来你家祖父也算朕的老长辈,朕也是你的长辈,怎么和朕生分了?” “当年,南宫家和华家也是八拜之交。” “来福,给华姑娘搬张凳子,要最软的那一张,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是天寒地冻的。” “再赐杯茶,唔,就朕桌子上这壶吧。” 华敏沄叩谢皇恩:“谢陛下厚爱。” 说完,站起身,朝来福大总管笑了笑,坐在了特意垫了厚厚垫子的软凳上。 来福也礼貌的笑笑,接着迅速回转,从皇帝桌案上拿了一个配套的茶杯,倒上一杯香茶。 是上好的六安瓜片。 华敏沄似乎很是喜欢,一个人低着头,用手捧着杯子,慢慢把茶都啜完了。 皇帝似乎此时心情很好,和华敏沄闲话家常起来,这时候的话题就比较轻松了,聊的都是华敏沄的糕点铺子有什么特色的糕点,洋货铺子里有没有什么特别新颖的物件,什么时候再来皇宫玩儿等等…… 华敏沄一一答了。 气氛达到了空前的和谐。 待得华敏沄喝完了茶,皇帝揉揉眉心,似乎乏了。 华敏沄闻弦音而知雅意,知趣的起身告退。 来福客气的把她送到了门口。 华敏沄若无其事的回去了。 回来后,杨氏妯娌三人准备询问华敏沄宫里见闻,被掩春告知:华敏沄觉得寒凉,先泡个澡再来回话。 杨氏三人体恤她小小年纪,今天又格外的冷,奔波在路上,还要去应对皇帝,受老大罪了。 便不在意的摆摆手,自家三个人先聊了起来。华敏沄洗完澡,便去了谢氏那儿。 其实,她今日和皇帝真是没说什么话。 当今皇帝刚愎自用,这样的人其实做个守成之君也还行。 如今大魏还算平稳,那是太祖打下的江山底子好。 眼见着杨氏、谢氏和孟氏都在,华敏沄把皇帝见她的全过程顺顺当当的说了一遍。 众人对视两眼,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 杨氏担忧:“这看来选秀之事是真了,就算不选秀,估计也得指婚。” 感觉皇帝不喜欢她家沄丫头,莫不是随便乱指? 真要如此,还不如不嫁呢,当然指给廉王和理王也不行,这两位杨氏都不喜欢。 廉王倒是积极,但做事毫无底线,有时候那眼神侵略性太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理王那厮,分明是惠妃剃头挑子一头热,他那眼睛里可一点看不到华敏沄。 这样的两个人,她反感的很。 若是真要嫁给皇帝的儿子,她比较署意奕王。 前些日子,奕王未婚妻去了,只是正好夹在公主们的喜事中,这事也就没什么风声就平息了。 奕王不见得对自家丫头有意,可是性格温和啊,肯定能包容沄丫头。 杨氏兀自盘算着,谢氏很担忧。 自家闺女能接受指婚?肯定不能。 如何逃婚这事估计要商量商量了。 孟氏虽说隐约知道点华敏沄的内情,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酸,同是华家姑娘,华敏沄是不愁嫁,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皇亲贵胄,还不止一个。 自家闺女怕是没这么大福气。 不过转瞬一想,沄丫头的能干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也就释然了。 华敏沄抿唇微笑,指婚?!不存在的。 皇帝老儿不仅对她起了杀心。而且已经下过手了。 假以时日,怕是自己就该“死”了吧。 华敏沄看的清清楚楚,皇帝特意让来福大总管给她另外拿的凳子。 在养元殿触目可及之处,就有凳子,偏偏要去别处拿。 这本来就很可疑,虽然用铺软垫子为借口,但那刻意的态度,软垫子上些微细滑的粉末手感,以及明明有小桌案可以供给她摆茶水,却只字不提,偏要让她自己捧着。 这些,都是疑惑点。 毒应该是在软垫子上洒着,她的手不可能碰不到,再经过她的手,喝茶的时候,被她嗅闻到,或者融到茶水或者吃进嘴巴里。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回来先进了自己屋,第一,她袖子里有用来暗地里擦手的手绢,上面不仅有那毒粉末,还有茶水。 等会儿,她要好好研究研究究竟是啥毒。 第二,她那衣服上肯定沾染了毒粉,万一带到谢氏这边,把自家娘害了,她能呕死。 马车这些是皇宫的,想在马车上提取证据,是做梦。 估计这会儿已经销毁了。 第三,她回来后,虽然自己万分小心,可是为防万一,自己不仅服用了乌那子给的万能解毒丹,还洗了个澡,以便洗去身上沾染的毒物。 虽然她不知道皇帝对她起杀心的真正原因,但如此畏首畏尾的,可以肯定他只是针对她,而不是针对她的家族。 如此这般,她倒也放下心来。 待她看出是什么毒以后,她就来个将计就计。 ------------ 118 小忍大谋 除夕之夜,一场大雪在夜间倏忽而至。 让许多人猝不及防。 即便有华敏沄提前的警醒,依然有很多人在这场大雪里失去生命。 一夜气温骤降,除了被坍塌的屋檐压死,有很多人都是在睡梦中就被冻死了。 好好的一个年,就在哀鸿遍野声中到来。 早就封笔的皇帝紧急上朝,布置下一系列措施,来拯救汴京城以及周边的百姓。 京兆尹紧急出动,帮着百姓们修房造屋,把死去的人拉出来,妥善处理。 不过这些,和信国公府似乎没什么关系。 正月初一,紧急大朝会,信国公府一个人都没去。 芳鲜斋和舶来品同时歇业,唯有摆在外面施粥的铺子还在。 不过,前来领粥的受灾和贫苦百姓个个神情都不大好,面含担忧,似乎听说了什么让人担心的事。 原来不仅是雪灾导致家中受灾,还有个重要原因,信国公府华大姑娘病危。 这消息一大早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并且迅速传遍全城,还有像外蔓延的趋势。 “华大姑娘突发疾病,病情危矣。” “别胡说,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这么诅咒沄姑娘,我前几日还看到沄姑娘了,沄姑娘真是个善心人,要不是她,这被屋顶压垮的要有我一个。” “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华姑娘这样的好人,老天不长眼啊?咱们这次雪灾没受冻,还能有口吃的,保下命来都靠她了。” “是什么病?怎么会这样,我前几日路过芳鲜斋门口,华姑娘还过来呢,看起来气色很好。你们是胡说的吧。” “大过年的,你们是缺德吗?诅咒人家华姑娘,这么好吃的粥和馒头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不不不,是真的,我那表哥的连襟是帮信国公府收恭桶的,今日一大早,他就见整个府里混乱起来。” “他一打听才知道,华姑娘严重高烧不退,华家老爷们都去请太医了。” “你们还不知道呢,不仅是太医,连回春堂的柳大夫也请过去了,还有刘大夫、张大夫……” “那有什么说法没有,这么多好大夫定能逢凶化吉。” “哎……” “你哎什么哎?莫不是病情还是不妙?” “似乎还是不好,华姑娘高烧至今不退,就这样,华姑娘还想着我们,她自己还躺在那儿不知生死,这施粥的铺子还是准点出现。” “这样的好人,老天爷是瞎了眼吗?” “我家离灵峰寺不是很远,过一会儿回去,我就让我家婆娘带着孩子去灵峰寺给华姑娘点个长生灯,再在佛祖面前好好求求,相信华姑娘定能逢凶化吉的。” “我马上就回去收拾,也让我家婆娘去。” “我也去我也去,一起吧。我也去点盏长生灯。” 众人先是不敢置信,然后是担心不已。 信国公府,众人并不知道外面的热议,只是也正如外面所说,大夫们进进出出的。 听说,除了太医都在,全城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请到了。 听说,估计是大雪骤降,得了伤寒了。 可是,药也用了,针也施了,华敏沄依旧昏迷不醒。 高烧不退。 脸色坨红。 听说,到了下午的时候,连药都喂不下去了。 听说,华家一府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听说,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一句句的听说,城里来来回回的传了个遍。 到了晚上,华敏沄就没挨过去,信国公府挂起了白幡。 芳鲜斋,舶来品也一起挂起了白幡。 大家都惊呆了,先是互相确认消息,然后就是哀恸不已。 有那得了华敏沄许多恩惠的人,更是没忍住,直接哭了起来。 一时间,受这种情绪的渲染,城中哭声一片。 那芳鲜斋和舶来品的掌柜的们更不用说了,一边挂白幡,一边哭。 哭完了还跪下磕头。 好多百姓也自发的去信国公府门口磕头,吊唁。 宫中的皇帝也派了崔公公前来。 此时的崔公公可不再有那一日脸上的客气笑容,心里哼道:这华家小姐真是个无福的,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就在眼前,偏偏受不住死了。 他一脸冷淡,见到华家众人都在灵堂里守着,他语气淡淡的敷衍了几句。 刻板的说着皇帝让他说的话,敷衍的连灵堂那儿都没进去,只在门外站了会儿,就走了。 华家人眼睛都红肿了,虽说核心的几个人,华秉佑和谢氏,华秉仞和杨氏,都知道华敏沄没有真的死,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 那老太爷也哭了,虽说他喜爱孙子,可是家中最优秀的长孙女就这么没了,他怎能不伤心。 马上就能给家族做贡献了。 华秉伟也哭的不行,对这个侄女儿,他还是有几分喜爱的,虽说借银子什么的,侄女不干,但但凡有些好东西,她也不能忘了他。 去芳鲜斋或者舶来品拿什么,只要不过分,侄女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因为侄女儿,他在外面可长脸了。 如今,这么好的侄女儿就这么没了,他哪里接受的了。 孟氏也难受的很,沄丫头是个孝顺的孩子,她去找谢氏聊天的时候,几乎都能看到沄丫头过来,平日对湾姐儿也好,有溪丫头的一份东西,绝对少不了湾姐儿的。 看到趴跪在华敏沄棺材边上,哭的已经接不上气的华敏溪、华敏洋和华敏湾,孟氏也忍不住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下来。 华敏浩抿着唇蹲在一边,眼框红肿,沉默的烧纸。 他是知道妹妹只是假死,可是假死和真死又能如何呢。 从此以后,妹妹不能再叫华敏沄了,隐姓埋名的活着,那不就等于华敏沄已经不在了么? 他忽然对当今的皇帝一脉产生了刻骨的恨意。 廉王和理王招惹妹妹,狗皇帝要杀他妹妹。 为什么要毒杀他的妹妹,难道女人才华横溢也有错。 为了一己私利,罔顾这么鲜活的一条性命,太昏昧无知,残暴不仁了。 他的命是妹妹救回来的,没有妹妹,就没有如今的他。 要不是为了不让皇帝起疑心,他真想罢了官,想办法杀进宫去,把狗皇帝剁了。 可是他不能,他忽然想到曾经有一次和妹妹下棋的时候,妹妹说过的话。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忍着,总有一天,这笔账要讨回来。 陈无双已经生了,孩子已经让奶娘抱回去睡了,她同样眼框红肿,让她去屋里休息她也不去,呆坐在灵堂里。 杨俞和华敏浩呆在一处,眼神似乎定在某个点上,又不在那个点上,那个阳光明媚的姑娘就这么消失了。 柳慧娥陪着谢氏跪坐在一边,间或用手帕抹着掉下来的眼泪。 冯瑶瑶和阮玉瘫坐在棺木旁,再给华敏沄烧纸,一边烧,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棱棱掉在火苗里。 杨家、陈家、阮家、冯家、彭家、庞家、仪郡王府等关系不错的,顶着月色,都来了国公府。 男人们拉着华秉仞和华秉佑兄弟说着话,帮他们打理家中的情况,张罗白事。 女眷们都聚到一处,抹眼泪的抹眼泪,哭声震天。 外面的百姓自发来的越来越多,信国公府索性大门大敞,让那些百姓们都进来吊唁。 这些都是华敏沄结下的善缘。 廉王在府里呆了会儿,好歹前世也做过帝王,他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本来好端端的,怎么说死就死了,这事没准和他父皇有关,不过,他自然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质问父皇的,只是可惜了。 那华家嫡长女代表的权势和银子就这么飞了? 不,他不甘心。 既然华敏沄没了,那就娶华敏溪吧。 前世跟她做了半辈子怨偶,他真是够够的了。本来今生有了更好的选择,他根本不想要那个女人了,没想到那华敏沄是个没福气的。 不过,华敏溪也是一样的,如今华敏溪可是华家长女了,他娶过来就娶过来吧。 想到这,他释然了。心情又好了起来,这一回,他可要好好哄哄华敏溪了,可不能如前世一般,势必要把银子和兵权弄到手。 只是,那华敏溪没有华敏沄的姿容无双,不过也只能算了。 理王也听说了这消息,松了口气,居然死了,真是天助他也,要不是他母妃一直压着他,他根本不想搭理那个凶女人,没成想,是个那女人是个没福气的,就这么没了。 他真想大笑三声,他母妃终于没办法再压迫他了。 只有奕王,知道这个消息后,有些唏嘘,叹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明媚动人的女子神采飞扬的样子,他静坐了一会儿,将手中的一杯酒洒在地上,全当是祭奠了。 三天时间,信国公府来往的人就没断过。 直到出殡,全城大部分百姓都来送了。 如此,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国公府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消息传到其他地方,大部分受过她恩惠的百姓,不是唏嘘就是痛哭。 这个年,整个汴京城都笼罩在悲伤的氛围之中。 没人知道,出殡后那天夜里,有一个暗戳戳的影子,在华敏沄坟头,不知道再干什么。 这要是被什么人看见,能吓死。 好在这一片是华家祖坟,除了守墓人,旁人也不来这儿。 而那守墓人,早就熟睡了。 半晌,华敏沄从棺材下面爬了出来。 那棺材是特质的,看起来外表没什么差别,却是内有乾坤。棺材板下面有个隔层,抽掉棺材板,华敏沄就能掉在隔层里,棺材侧面的隐蔽处,留了许多小气孔,给她换气用。 华敏沄自那日从皇宫回来后,就研究了那皇帝对她下了什么毒。 是断肠草,此毒无色无味,中此毒之人,会在七日到一月之内毒发,起先是腹泻不止,然后就是高烧不退,仿若得了伤寒。 恰逢这极寒天气倒是帮了大忙,让大家伙儿都误以为华敏沄是被这天气所害。 华敏沄师从乌那子,对毒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毒乌那子送的解毒丸是完全能解的。 既然解了此毒,可是华敏沄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也不能逃的。 如果她没死,很可能会带累家族,她一死,华家没事,还能寻求东山再起的机会。 所以,她服了假死药。 这事,她和她爹和她娘都说了,谢氏抱着她狠狠哭了一场,可是这事,这么解决可能是最好的了。 除非,他们华家能反了这狗皇帝,可是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华秉佑沉默不语,一晚上书房的灯就没熄灭。 他问了华敏沄的意见,把这事告诉了华秉仞。 不知道两兄弟怎么谈的,第二日,华秉仞亲自来找华敏沄,没说什么,塞给华敏沄十万两的银票和一个包袱,拍拍她的肩膀,便走了。 华敏沄没有拒绝,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身份文书和几套男装。 灰蒙蒙的颜色,穿着这些衣服,走在大街上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 此后那些日子,华敏沄就是在家坐着各种准备,将芳鲜斋和舶来品交到谢氏手上,以后等华敏溪出嫁,这芳鲜斋和舶来品的份子给华敏溪两成。 华敏洋成亲,比照华敏溪,也给两成。 这是华敏沄早有的打算,如今她不得不离开,只是提前交代罢了。 还有那些暗卫,除了戊星和未月,还有虎之队,梅兰竹菊四队都给华秉佑和谢氏留下了,这梅兰竹菊四队,不仅要护佑着信国公府,谢太后那边也要继续护佑。 四个丫鬟,也交给谢氏。 如今她们也都可以婚配了,华敏沄跟谢氏说了,看她们自己的意愿,若是要嫁到外面,就把身契还给她们。 主仆一场。 四个丫鬟是知道华敏沄的决定的,哭成了泪人一般,此后那四个丫鬟谁都没有嫁去外面,都寻了国公府内的忠仆嫁了。 只为了守在国公府,等华敏沄回来。 只不过,这是后话了。 夜色朦胧,那来接应华敏沄的朦胧黑影是未月。 华敏沄也没有多话,在夜色掩映中,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坟依旧是那个坟,只是却成了一座空坟。 ------------ 119 大逆不道?! 华敏沄虽说要走的悄无声息。但却并没有放松警惕。 未月来接应她的时候,戊星还在外面放哨。 她华敏沄死了,看似没人关注,实际上皇帝的暗卫一直远远的注意这里。 看来,这皇帝的疑心病还是不一般的重,她都这样了,他还不放心呢。 这皇帝是必要确定她死了才能放心。 好在,华敏沄和华家早有准备,早就防着皇帝这一手了。 这皇帝前世今生,都脱不了多疑二字。 这会儿,恰好是他们暗卫换班的时候,每隔三个时辰,暗卫会换一次班。 这里是信国公府的祖坟地,如豪门世家,这里会有人看守,不仅是明面上的守墓人,有的家族还会请一些武士,因为墓中多有陪葬品,怕遇到什么盗墓者,就不好了。 因此,皇帝的暗卫也不能靠的太近。真要被华家人发现,君臣离心就不好了。 华敏沄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能钻到空子,被她逮住机会,逃了出来。 这棺材是她爹和大伯亲手操办的,棺材中间有一层隔层,下方侧面那个木板是可以拉开的,前提是必须用大力气,这也是得益于华敏沄的大力了。 上面的棺材早就钉死了,自然不能破坏棺木原有的形态。 华敏沄自从棺木当着众人面钉死之后,没多久她就醒了,就拉开中间那一层隔板,轻松下了隔层。 里面贴心的放了个油纸包,里面有几块烧饼,还有一个小水囊,她爹和大伯怕她饿着、渴着呢。 华敏沄把烧饼啃完,喝了几口水,就觉得肚子已经饱了。 刚想假寐一会儿,就听见未月急促的在外面学夜莺叫。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表明此时暗卫不在,她们可以走了的标志。 华敏沄迅速拉开棺材,未月已经把坟墓边上的土给她掘开了,华敏沄就着那个缝隙迅速的挪出,重新细心的恢复了棺材的原样,把土重新推回去,她便借着月色,施展轻功,消失了。 此后,她没有出城,迅速去了之前就物色好的一条暗巷,改换了装束。 半晌,一个眉眼清秀的小伙子走出暗巷,那小伙儿脸上似有风霜,一看就是赶路的。 他径直走到附近的“福悦客栈”,带着一些怪异口音的语调:“掌柜的,我要住店。中等的多少银子?” 那掌柜的头都没抬,一边拨算盘一边回话:“300文一晚,免费提供热水。” 小伙儿有些皱眉,终于还是咬咬牙,要了一间中等房。 住了进去。 在厅里吃着晚饭和聊天的大家伙儿仅仅瞥了他一眼,就继续干自己的事了。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一个外地小伙儿要住店,想必是上等客房太贵,有些舍不得罢了。 这些日子,如这样的小伙儿多了去了,灾年难过,在家可不就是待不下去了。 只不过,这汴京城如今也是雪灾难捱,死了不少人呢,真不知道这小伙儿是过来投亲的,还是仅仅路过这里。 不过,大家也就想想,毕竟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未月自华敏沄进了客栈,她就回信国公府报信去了。 信国公府如今一大家子还等着她的消息呢。 住了中等房的华敏沄舒服的躺在屋里,上等房太扎眼,如她现在这般是再也住不起来的。 好在这一家中等房还算干净清爽,华敏沄心里还算满意。 明日一早,她就要离开汴京城了,心里有些不舍得,她的家人大部分都在这儿呢,可不走也得走。 大伯和爹的效率就是高,她手上的身份文书名叫谢云,是应她的要求改的名。 前些日子谢家来信,说南漠如今经常叩边,时有纷扰,来来回回已经和谢家交手数次。 这事谢家早就上折子报告了朝廷,皇帝也说支持,只是嘴上说的不错,这么久下来,皇帝什么兵都没有调派下来。 这事,谢琛在家书里提了,语气里满是对朝廷的不满和抱怨。 可是,朝廷可以对那些边城百姓视若无睹,谢家不行。 谢家世代都在西南府,这里的百姓比之其他地方,从情感上来说,更亲近。 何况,作为他们统辖之下,他们有责任保护他们。 虽说南漠人似乎每一次发动的规模都不大,但是,难免来一次大的。 并且,那叩边的檬粹将军是鲁耶尼的心腹,他有一次和谢家人交手的时候,提到说和谢家有深仇大恨,他们二大王的死和谢家有关,让谢家交出杀二大王的凶手,否则就要谢家人血债血还。 虽说谢家人从没有承认,但既然人家如此说了,就证明这事肯定有风声传出来。 华敏沄想的要更深入一点,杀了鲁耶尼的弟弟这事是她做的,和谢家人无关,她万万不能让舅舅和外祖父背这个锅。 上一次被追杀的事,南宫墨已经帮她抹去痕迹了,不知道怎么这事又死灰复燃起来。 只不过如今没有第二个南宫墨来帮她了。 华敏沄倒是不怕来事,也不怕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这事没盖的住,那也接着。 还有令华敏沄极为担忧的一点,前世,让谢家凋零的那一场战争就是在一个出其不意的时刻出现的。 华敏沄尤记得,那一年之前,南漠也是数次叩边,只是每次规模都不大。 谢家一出兵,和他们短兵相接那么几次,他们就又退回。 来来回回十数次。 这就给谢家军一种松懈的想法。 觉得南漠军队不过如此,每次跟闹着玩似的。 谢家虽然每次都向朝廷求援,但朝廷每次都睁只眼,闭只眼,监军倒是来来回回派了几个,只可惜有用的兵一个没有。 后来,南漠来了一场大的,本以为那一次叩边依然如之前一般小打小闹,没想到人家这次是抱着倾覆谢家的心来的。 谢家被逼入城,关闭城门,八百里加急,急发信息向朝廷求援。 不仅如此,往最近的闽南府也求援了,当时的闽南知府苏长青为人耿直,正义。 钱将军也一直驻扎在那儿,和谢家一直关系不错。 这种时候,他一定会出兵。 只可惜,那信被拦截了,钱将军和苏知府根本没收到。 这一回,朝廷倒是派兵了,只是哪里是什么兵,是加速谢家灭亡的刽子手。 事后,华敏沄花了很多年查到,这事是廉王的手笔,朝廷派了镇南将军孙炳率五万大军前来驰援,这孙炳实际上是杜家的一张暗牌罢了。 他带的任务和目的就是分化和瓦解谢家。 而且,这事也不仅是廉王的手笔,皇帝也在其中做了推手。 谢家何以错估形式,兵败如山倒? 除了谢家有些松懈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谢家派出去的探子被策反了。 探子把南漠军队错误的情况告诉了谢家人,以至于谢家军才不知道敌人的军队多了几倍。 本来这事,华敏沄一直以为是鲁耶尼自己策反的谢家探子,但这一回,她在宫中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 来福大总管。 当时要不是低着头,她能惊叫出声。 他是皇帝的人这事她压根不知道。 前世这时候,她和皇家一点接触都没有,根本也没机会知道这个总管在皇帝身边。 此人是皇帝派过来的一任监军,但在一次战争之后消失了。 谢家还找了几回,也不见踪迹。 为这事,她外祖父还写了请罪折子。 不过,朝廷也没有追究谢家责任,因此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当时兵败以后,华敏沄同谢家表弟分析谢家兵败情况,谢越曾经画过这些监军的画像给她看。 谢越一手丹青据说拜师福王南宫墨,很是传神。 谢越所画的这位徐监军,无论是神态还是神韵,和宫里皇上身边这一位来福大总管,几无二致。 除了更年老些,和多了一把胡子。 如今想来,那胡子应该是用来伪装他太监的身份的。 来福能在皇帝的一个眼神下毒杀于她,证明此人不仅是皇帝的心腹,还果敢和心狠手辣。 这样的人物,会死在两军交战之中? 打死华敏沄,她也不相信了。 而且,他失踪不久,谢家就覆灭了。 华敏沄只恨到今生才在意起此人来。 这事,无论怎么想,都有他的影子。 华敏沄知道皇帝打得算盘,不就是又想让谢家卖命,又不想论功行赏谢家,免得谢家功高震主,威胁皇权吗? 让谢家和南漠人同归于尽也好,两败俱伤也罢,他恰好坐收渔翁之利。 而廉王的想法就更浅显了,他大约是想收缴了谢家的残部,为他所用。 谢家的底蕴在那儿,他依然能从谢家得到些想要的东西,比如人脉,比如用兵良策。 至于谢家死多少人,他哪里会在乎呢? 还有一点,她前世和他格格不入,各种不和,谢家受她影响,对廉王实在也不怎么看得上,对他的很多要求都置之不理。 这种情况之下,这厮就起坏心眼了吧。 谢家和她互相撑腰,瓦解了谢家,她的助力没了,于他来说,既能帮他辅佐小皇帝,又没有反了大魏的实力了。 想的真是好啊! 只可惜,很多事,华敏沄身在局中,看不清楚罢了。 有很多事,是在今生,她作为半个旁观者,才看清的。 这一次,皇帝想杀她,前世还有这一茬子大仇恨在,华敏沄的心态也起了变化。 她一来恨前世自己还是漏算了很多事,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害了自己最亲的人。 二来,她心里萌生了一种想法。 推翻大魏王朝,至于推翻以后,谁来做皇帝?那有什么相干,自己来做皇帝为什么不可以。 大逆不道吗? 华敏沄不觉得。前有武则天,她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女帝?! 她前世做过摄政太后,有这么良好的经验,她相信在她的治理下,百姓们没准活得比现在好多了。 只不过,这事也只是她初初萌生的一点想法,虽然自萌生开始,就愈演愈烈,但要想成事并不容易。 首先,她还没和谢家商量,她自己的羽翼还没有逐渐丰满,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之前只想杀廉王这事,她是推翻了。 如今可不仅是杀廉王了,而是从狗皇帝和他的那些儿子,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有人也许会说,只有皇帝和廉王和她有仇,和秦王他们有什么相干? 她以前也是这个想法,因此只针对廉王,但后来她想法变了。 世事变迁,后面的推手何止一个,他们夺取皇位,无所不用其极,无论是华家、谢家、冯家还是那些在其中覆灭掉的张王李赵,不过是这场皇权争执中的牺牲品。 而她,不想做牺牲品,那只能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推翻这些推手,自己上。 所以,她要去谢家,保护谢家,不让他们重蹈前世的覆辙。 只不过,在去之前,她还有些事要做。还有些布置要完成。 华敏沄躺在客栈的床上,迷迷蒙蒙想着这些事,就睡着了。 她太累了,那棺材板硬的不行,躺在里面实在不是个好差事。 这会儿,躲过了皇帝的探子,她整个人有些松懈,便睡着了。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个不起眼的小子背着包袱,出现在出城的队伍中。 城门守门兵随意的瞄了他一眼,看了一眼他的身份文书,便放行了。 一点都没认出这是他最喜欢吃的芳鲜斋糕点铺的东家。 华敏沄裹着袄子,缓缓的向外走,银钱这些除了贴身的衣服里缝了几万两,还有几十两散碎的银子铜板放在包袱里揣着,其他大笔的银子华敏沄都存入了大通钱庄。 用的是谢氏的名义存的。 大通钱庄是大魏最有名的钱庄,东家成谜,但很有本事。信誉特别好,在南诏、南漠都有分铺,但一直到她前世死,都还存在。 往后,这芳鲜斋和舶来品的收益,华家会通过和谢家的秘密通道,把银子送到她手上。 这些,华敏沄都安排好了。 出城以后,在城门口,华敏沄还叫了一辆马车,往寅中府去了。 ------------ 120 家人一心 寅中府是个好地方,大魏朝四个品阶最高的将军之一玄武将军杜如忠就驻扎在那儿。 杜横那个逆子就是在那儿抢了他爹的兵符,杀了他的嫡兄,上位的。 廉王如今和杜横好的很,就是肖想杜横能杀父兄夺权呢。 虽说,今生的杜横,似乎因为太早遇到廉王,没吃什么苦,受什么罪,也没前世那么愤世嫉俗。 华敏沄好像目前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夺权的野心。 但,这厮生性歹毒,前世估摸着再过段日子,他那嫡兄就快被他折腾的差不多了。 这厮歹毒的不行,尤记得前世,据说他明明可以快速手刃嫡兄,偏要囚禁他,折磨他,给他喂毒,折磨的腻了,才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对待他爹也是如此,华敏沄感觉他就一变态。 据调查,他爹和嫡兄为人耿直,很得人尊重。 并不是如杜横在外面抹黑的那种说法。 再者,退一步来说,就算杜横今生失了野心,那廉王能放了他么? 毕竟在杜横身上,廉王似乎已经投资不少呢。 就算用逼的,廉王也必须让杜横去夺了玄武将军的兵权。 而,华敏沄,正是为这事而来的。 寅中府距离汴京城很有些距离,华敏沄也不着急,一路马车不快不慢的赶着路,华敏沄常常坐在车辕上和那牛师傅闲话家常,每日倒也还自在。 未月已经先一步往那边赶了,华敏沄交代给她任务了,她要提前布置起来,华敏沄早去也没用,总要给未月时间调查清楚情况。 这次虽说被皇帝害的太突然,但好歹自己也不是吃素的,时间紧迫下,她安排事情也还算得上井井有条。 戊星主要负责帮华敏沄监控着汴京城的情况。 虎之队已经被华敏沄秘密安排分批往谢家去了。 这事是由大伯华秉仞统筹安排的,谢氏帮忙打通路上关节,联络谢家关系很铁的旧部,将人平安的送往谢家。 通过华敏沄此事,让华家几个当权人的内心都起了变化。 华秉佑和谢氏身为华敏沄的爹娘,对皇帝的憎恶和痛恨达到了极致。 华秉佑自那天华敏沄出殡,明明知道是假死,可是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心中的不平和愤懑几乎要冲出来,然后冲入皇宫,杀杀杀。 他家惊才绝艳,无与伦比的闺女,只因为皇家一己之私,要丢了命去。 被迫丢弃自己安逸的生活,从此亡命天涯,而留在华府的只能是一座牌位,一座孤坟。 当今皇帝不死,皇帝一脉不除,华敏沄永远不能恢复自己的名字,恢复自己的身份。 头一次,华秉佑起了推翻皇家这一脉的意思。 有了这想法后,他并不后悔。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只是胸无大志,志不在此罢了。 可如今都被逼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不多想。 他想到就做,他甚至华秉仞才是这个家里的掌权人,无论说什么,他都要说服华秉仞支持他,支持沄儿。 华秉仞叹了口气,知道弟弟的意思,他何尝不知道如今沄儿亡命天涯,在外面有多难。 只是他考量的更多,虽然对皇权失望透顶,无比厌烦和愤怒,可是身为一个大家长,他的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家族的存亡,他需要时间去斟酌。 倒是一旁的华敏浩肃着一张脸,帮着华秉佑说服他爹:“我支持二叔的想法,爹,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今日,他家沄妹出城了呢,国公府探子来报,如今已经走远了。 他安下心的同时,心中哀恸,这几天,他一直在想着家里这些事,从前往后,想到后来,他只觉得讽刺。 他看向华秉仞,说出自己的看法:“皇帝为什么要杀沄妹,难道爹你看不出来吗?” “沄妹太突出了,姿容无双不说,惹得两个皇子御前相争,这样的红颜祸水,皇帝如何能留?” “这只是其一而已,毕竟如果只是个愚昧的妇人,无才无识,皇帝不会起这样的杀心,左右一个妇人,家世很匹配,娶了就是。 “可沄妹她还才华横溢,她还富可敌国。” “在皇帝眼里,这样的女人无处安放了,首先他不敢要沄妹给他做儿媳妇,沄妹是华家的嫡孙女,谢家的外孙女,这银子和兵权就要集于一身了,如今他还年轻力壮,连太子都没立,可不能容忍自家哪个儿子因为娶了这么一个妻子,而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怪只怪我沄妹太聪明,这样的女子,皇帝也看出来,大约不会也不愿意安分在后宅里的。” “可是,把她嫁给别人或者留在华家他觉得更放心不下,华家银子已经够多了,这如今又出了沄妹这样的孩子,不说别的,就是这挣银子的本事就大了去了。” “何况,既然这么机灵,也许有意无意的就难免会坏了他想要动华家银子的大计。” “别告诉我皇帝没这心思。” “这些年,咱们虽然低调,不愿意惹事,可是皇帝真的放心咱们家吗?” “祖父虽然糊涂,当年为了翁氏,连世子都不肯立,这事放到别家,就是嫡庶不分,要被罢官已正正统之威的大事,怎么到了祖父这儿,被轻轻放过了。” “这些,爹和二叔你们想过吗?”华敏浩盯着华秉仞和华秉佑,目光灼灼。 他也没要华秉仞兄弟回答,径自讽刺一笑:“不过是皇帝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暗戳戳地在助长这种事发生罢了,对他来说,华家越乱,他越有机可乘,把华家的钱弄去他的口袋。” 谁说皇帝不缺钱,这世上谁还能嫌钱多呢。 “华家有那么多银子,皇帝尚且寝食难安了,如今又多了一个这样的人物,沄妹恰好又有华谢两家的血统,那皇帝怎么可能安心呢?” 谢家作为老牌掌兵权的将军府,皇帝忌惮的很,万一再有了银子,那谢家既有银子又有兵权,万一谋反就完了。 皇帝怎么能容忍这事发生。 别说是如今这位皇帝,就是当年,英明神武的太祖,在面对二叔要娶二婶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是迟疑万分。 只恨他们华家无能,才护不住自家孩子。 华秉仞自然知道儿子和弟弟说的意思,如今皇帝这个态度,即便沄儿死遁又如何。 都是被猎豹盯住的猎物了,自己不防御不反抗,迟早成了人家的食物。 再说,沄儿死遁了,还有溪儿和洋儿,难道都要等华家嫡系一脉的子孙都被害死,才甘休? 华秉佑见大哥沉默,决定再加一把火:“大哥可还记得,我前几年屡屡做的梦?” 华秉仞和华敏浩均转头看着他。 华秉佑长舒一口气,决定把这事和盘托出:“那梦里有的事情应验了,有的事情没应验,变数只在我家大闺女身上。” “本来,我觉得事情越来越往好的一面进展了,我便不想再提,可如今我觉得还是要说出来。” “这事还要从沄儿中毒那时候说起……” “……你们都死了,浩哥儿我想来,前世应该就是死于翁霞儿之手,大哥和大嫂也因为这事,抑郁而终。” “我被老头子和翁氏陷害,娶了那翁霞儿,还中了她手上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药,和她有了孽种。” “谢氏因为这事,和我夫妻缘尽,溪儿和我决裂,和廉王关系也很不好,我看着她沉浮在那种虎狼之地,却无能为力……” 华秉佑讲的很慢,很细,眸子深处是痛苦和了然于胸的明悟。 华敏浩眼里是震惊,复又低下头,不知道心里再想什么。 华秉仞早就知道华敏沄是个有宿慧的,如今听了弟弟一席话,他忽然有些明白:“前世的摄政太后溪儿,像不像今生的沄儿?倒是咱们如今的溪儿和前世性格截然不同呢。” 他就觉得,沄儿的宿慧不一般,那平日里偶然间展现的气势,就像一个久居上位者。 摄政太后呢,万万人之上了,难怪如此。 华秉佑点点头,似乎一点意外都没有:“我后来依然断断续续的做着梦,后来拼凑起来,我发现,前世溪儿的杀伐果断恍然如今生的沄儿一般。” 是溪儿还是沄儿有什么要紧,都是他的女儿,前生是,今生也是。 要不是沄儿有这种奇遇,知晓的这些前程往事,他们信国公府如今已经是廉王和成贵妃砧板上的肉了。 “……溪儿后来忽然暴毙,我们华家也难以为继,廉王之子抄了华家,我在溪儿死后,对这个家族已经没有归属感,他抄家旨意一下,我就服了砒霜,随着谢氏和溪儿去了。” “这腐朽的华家,就让他没落吧。” 华秉仞不可置信的看着弟弟,他从不知道后面这些部分。 华敏浩依然未有反应,除了刚开始,他也只是在华家倾覆时,微微抬了抬眼皮,不过那会儿他都死了,还有什么相干的。 只恨前世,他们太蠢,早早入了敌人的套而不自知。 如果没有妹妹,今生和前世完全没有区别。 他看了他爹一眼,说了一句:“爹,你还觉得咱们家只要被动防御,老实安分,就不会被人觊觎吗?” “你想重蹈这种覆辙吗?” 华秉仞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儿子和弟弟,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似乎下定了决心,语气坚持和豁达:“沄儿想做什么,都告诉我,我会全力支持。” 这边,华秉佑得到了华秉仞父子的支持,对于谢氏来说,皇帝做的恶心事对她的冲击更大。 谢氏本来就出自武将谢家,皇帝对谢家的亏欠简直可以写一大本书了。 她闺女被迫只能“死”了,自小和她关系极好的嫡亲堂姐如今守在皇陵跟个活死人一般。 虽说还活着,但仿佛已经死了。 她那外甥福王,也是死在皇权之下。 凭什么如此的牺牲。 她谢家一族,满门忠烈,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对得起追随他们的部属,担得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做事从来都不违逆自己的良心,凭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不说别的,谢家为大魏立下如此的汗马功劳,不说论功行赏了,连基本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那太祖皇帝,用的上谢家的时候,和堂姐山盟海誓,骗的堂姐为了他赴汤蹈火,可以说大魏的江山有一多半是堂姐谢太后打下的。 可是,后来呢,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论功行赏后,皇后之位都没了,就是个贵妃,虽说太祖没有立后,但这不是忌惮谢家是什么? 而且,福王生的那么迟,众人都说是因为谢贵妃当年征战时候伤了身子,真是笑话,她堂姐身体好得很,连伤都没受过。 不过依然是太祖防着谢家罢了,否则怎么跟其他女人一个一个生孩子? 还让堂姐养着一个白眼狼,还让白眼狼夺了皇位,不仅囚禁养母,还害死弟弟,这皇家一脉真的都是背信忘义的小人。 这些,在谢氏心里,都是她一直饮恨不已的事情,尤其到了自家闺女这儿,真是已经超过了她的底线了,她只恨自己没本事冲进那皇宫,把皇帝手刃了。 所以,闺女交给她的暗卫,银子还有虎之队的运送任务,她全都接下了。 她隐隐知道,闺女可能要干一票大的,她不去干涉,也不想问,只愿意尽心尽力帮闺女完成。 推翻了这该死的皇帝,她闺女才能回来,她堂姐才能平反,谢家才能觅得一番生机。 这事,她早就想好了,一定要出面说服她爹娘和谢琛,是到了该反抗的时候了,否则只能被欺负到死。 华敏沄自是不知道她爹和娘这么能干,跟她这么心有灵犀,她才刚萌生把皇权推翻,自己做女帝的主意,他们俩不约而同的从内部把她担心的问题解决了。 华家会支持她,谢家更不会不管她。 往后,她只管放心大胆的往前冲就对了。 华敏沄如今还在去寅中府的路上,路途还远着呢。 不过,一路上风景迥异多姿,既不同于江南水乡的委婉,也不同于汴京城的古韵端庄,倒是让华敏沄开了眼界。 ------------ 121 杜氏家族 自华敏沄重生归来,她鲜少有如此轻松而快乐的时候。 除了在南诏那几年,和南宫墨相处的那段日子还算畅快而安宁。 虽说她那会儿也觉得头顶上悬着大刀,不知敌人是谁不知未来在何处。 可是,如现在一般,毕竟没有身在汴京城内,一定程度上和那边的漩涡有了距离。 已经算是难得的无忧岁月了。 后来,她回了汴京城,忙着赚钱;忙着积攒势力、人脉;忙着保家人的命、保自己的命;忙着揪敌人的尾巴、瓦解敌人的势力。 还要勤耕不辍的练武,为后面的局势变化烦恼,布局,经历世事变化的悲伤和压力。 如今,这在路上难得的清闲日子,她索性静下心来,好好感受一下这难得宁静的时刻。 寅中府在大魏的最北方,比之汴京城的位置还要北很多,玄武将军府就驻扎此地。 大魏北边是北仓国,北仓国人大多长的身高体壮,高鼻梁,绿眼睛居多,和大魏的人长得有很大区别。 北仓国人骁勇善战,且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个个都是好斗分子,即便有玄武将军驻扎在此,他们也不见收敛的。 常常集结小队扰边,没有安分的时候。 有时候,为着一点小事,双方都能干架。 曾经汴京城流传过一个笑话,说这寅中府的边城有一户人家烧年猪,因为味道太香了,惹的北仓国民眼馋不已,于是集结人手、叩边! 虽说这个故事戏谑的成分很大,可是也说明北仓人比较好斗。 受北仓国人影响,寅中府一带的百姓大都暴躁爽直,一言不合就开打,不带露怯的。 不过,北仓国有个缺点,就是国土面积太小了,因此,北仓人虽然时常扰边,不过也难以造成巨大的威胁。 前世,杜衡杀兄囚父抢夺兵权之际,北仓国估计收到线报,想趁乱攻城,打得是趁乱发财的主意。 虽说当时玄武军队混乱一片,无人管理,但玄武军队依然凭借着多年你来我往的经验,和人多的优势,硬是生生把他们打退了,虽然是惨胜。 此后,杜横稳定了玄武军队,那北仓国更是占不到便宜。 等到华敏沄摄政以后,杜衡被她解决了,华敏沄从杜家军里挑了个老副将陈泷接掌了玄武军,此人祖上一直是寅中府人,且深得杜横的爹玄武将军杜如忠的信任,是个领兵之将才。 虽不能扩张,守成足矣。 陈泷不负她的希望,将此处固守的很好,她在位期间,北仓国边境没出过乱子。 …… 这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不过,除了汴京一带忽降大雪,这些地方倒没有雪灾。 或者说,越往北根本谈不上什么雪灾不雪灾,这春日里,若是身处江南地带,如今想必已经郁郁葱葱,路边的烟柳树没准都抽芽了。 可是,这里还处在冰天雪地之中,冰层厚的能在上面跑马,不说别人,就牛师傅为了抄近道,已经驾着马车带着她走过好几次冰河了。 这对华敏沄来说太新鲜了,有生之年她还没见识过这样壮美的景观。 就是不免有点担忧,她身负武功不怕什么,可是这马车和马,要是冰裂了,一准得没了。 牛师傅是个尽职的马车车夫,一路走来,跟华敏沄讲了许多见闻。 牛师傅早年做过镖师,走南闯北,年纪大了,就买了马车,送送人,运运货,日子倒是也过的不错。 华敏沄这一单生意,是大生意了。 牛师傅高兴着呢,这笔生意,是八十两银子,别看这位谢公子穿着打扮似乎看不出多么富贵,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貌相呢。 牛师傅挺喜欢谢云这小子,性格很好,每日都能坐在车辕上陪他唠嗑,挺自来是个搂不住话的人,如这么感兴趣听他说话的小子还真不多见。 他老汉这嘴瘾过的也挺足的。 这眼看着要到了,他还有些不舍得。 不仅是舍不得有这么个好观众,这有时候那小子心情好的时候,在外面野外弄点野味似乎是常事,每次那味道香的,恨不能他都能把舌头吞下去。 不过,不舍归不舍,他也知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 挣了这笔大生意,他就可以多存点银子了,他家儿子多,虽说他挣得不老少,可架不住嘴多,还要娶媳妇啊。 不仅牛师傅高兴,华敏沄一路也高兴。 牛师傅特别健谈,可能是因为跑过镖,到处跑的多了,很有些见闻,一路过来,介绍了很多新鲜事儿,华敏沄听的很愉快。 不仅如此,这牛师傅还是个吃货,他极力推崇芳鲜斋的糕点,说他家祖孙三代,都喜欢吃。 又说到芳鲜斋的东家,牛师傅直夸华家大小姐是个善心菩萨,他婆娘也帮芳鲜斋送糕点,很是赚了不少银子,他闲的时候也去挣银子。 别看几文几文的铜板儿少得很,可是谁家银子不是这么攒起来的,跑跑腿就能有银子拿,跟白拿似的。 勤快一点,可以给家里的孩子多打点肉或者多扯几套衣服呢。 只可惜,老天爷不长眼,这么好的东家姑娘就这么被天收了,他们都去灵峰寺上香祈福了,都没用。 华敏沄听的感动不已,她原只是想:重生一回,总不能只想着自己。 前世,遭遇灾年的时候,饿殍遍野的场景她见过,两军相争,杀的家破人亡的情景她也见过。 这些人间炼狱般的场景让她即便处于宫中吃着山珍海味,仍然不觉得香甜。 华敏沄只是希望,在她能力所及之下,遵照本心,让大家过的好点儿。 没想到她“死”的时候,还有这么多记得她的好的人,这种心意被他人感知的感觉,很好。 就这么一路走着,远远的,华敏沄已经看到寅中府的府门了。 寅中府的城门看起来有些古旧了,透过城门,看到里面是一望无际的冰之世界。 地面显得很干净,路边有被清过去的积雪,那屋檐屋顶的,冰雪已经化实了,压的密密实实的,有人家门口,还有小小的冰屋。 冰天雪地之下,显得整个城特别的空旷,这里的人常年生活在此地,对于气候的极寒似乎并不受影响。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派热闹的景象。 华敏沄下了马车,和牛师傅道别,然后塞过去一张银票,笑道:“这些日子谢谢牛师傅了,我到了,余下的银子就给你家孩子买肉吃吧。” 牛师傅低头一看,赫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激动的脸都红了,可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接受这份银子:“这这这……怎么可以?” 华敏沄摆摆手,转头进了城门,虽是萍水相逢,但这些日子,两人相处极为自在。她乐意多给点银子。 牛师傅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很是感动,将银票默默塞进怀中暗袋之中,等到看不见华敏沄身影了,才掉转头,往家乡而回。 华敏沄进了府城,人一拐,转到了一处叫柳湖巷的地方就消失了踪迹。 半晌,再走出来的人哪里是还有些风尘仆仆的赶路小伙儿,分明是一个书生意气的俊美少年了。 转过柳湖巷,就进了隔壁的淳佳胡同里,华敏沄在一处门口敲了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这间屋是华敏沄让未月提前赁的屋子,她进了屋,未月一身小厮的打扮,正跟她汇报调查到了一些情况。 “……杜如忠的嫡子杜棱虽然是武将之子,但很崇拜文人雅士,常常在聚贤楼和文人雅士举办诗会,谈诗作赋。” “杜横前阵子回来过,这些日子不在这儿了,城里人都在传:说杜家这个庶子榜上了王爷,就要腾飞了。” “不过,不管城里如何的众说纷纭,杜府里倒是讳莫如深。” 华敏沄皱皱眉:“讳莫如深?杜如忠就没有个态度?” 若是这杜如忠和杜横一个样儿,甘做廉王手上的走狗和一柄枪,那她的计划就需要调整了。 前世,杜如忠和杜棱的风评都算不错,难道这一世有所改变不成? 未月想了想,说:“杜府里杜如忠对杜横似乎很是不满,虽然没听说杜如忠对杜横投奔廉王一事发表什么言论,但前段时间杜横回来,杜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杜横自以为自己在外面长本事了,体面了,大约觉得自己衣锦还乡了。回来以后,不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惹的百姓们怨声载道,就是在将军府,也干了一件蠢事。” 华敏沄皱眉:“欺男霸女?将军府就没人管?” 未月点头:“有,杜横那嫡兄杜棱当街揍了他,恰好杜横是个不服他哥的,两兄弟打成一团。” “虽然最后被拉开了,杜棱还是把杜横给绑了,并且给受欺负的人家做了赔偿。” “还压迫杜横跪下来给受欺负的人家赔礼道歉了。” “还曾说过,倘若杜横再欺负人,他就当面断他一腿,并且只要受了杜横欺负,都可以去将军府索赔。” 这话当时说出来,未月感觉那杜横恨不能把杜棱吃了。 华敏沄未作表态,反问:“将军府又出了什么事?” “将军府这事还是杜横惹起的,他那姨娘原本就是个青楼女子,设计了杜如忠怀上的杜横,这么多年一直不受杜如忠待见。” “杜横有这么个姨娘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吧。”难怪杜横反扑的那么厉害,一朝得势,这种心理变态的人可不就要更变态了。 杜横那姨娘华敏沄还见过,倒不是说青楼女子怎么了,可杜横那娘却是越老越风尘,且语言粗鄙,专门喜欢挑事外加兴风作浪。 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在将军府好歹住了几十年,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未月点点头:“那杜横这次回来想给他姨娘挣个名头。” “说要给他姨娘当这府里的二夫人。” “杜如忠发了好大的火,指着杜横的鼻子骂,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傍上什么金大腿了……” 未月抽抽嘴角,杜如忠是个粗人,说话也谈不上文雅,她描述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华敏沄细细想了想杜如忠的话,“以为自己傍上了金大腿……”表示杜如忠很不认可吧。 这肯定说的是廉王了,看来在杜如忠眼里,廉王屁都不是。 未月见华敏沄看了她一眼,便心领神会继续往下说:“……杜如忠不仅把杜横骂得狗血淋头,还把他姨娘送到庄子上去了。” 华敏沄:“……那杜横不是要气死了。”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未月也笑了:“是啊,他气的和他爹都打架了,只可惜,他打不过他爹,被他爹狠狠揍了一顿,当天就走了。” “说是回廉王府,要告诉廉王,给他们好看!” 华敏沄无语,这是小孩子打架吗?打不过还放狠话。 不过:“杜如忠和杜棱肯定没当回事,不过杜横此人心胸狭隘,心机深沉,也许这粗莽霸道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 未月笑着恭维一句:“姑娘聪明,那杜横这次可没闲着,他给他哥下毒了。不仅他哥,杜如忠那儿,他也下毒了。” 华敏沄眼神一凌:“哦?让我猜猜,在杜如忠那儿下的大概不会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因为杜横还想名正言顺的得到兵符,他爹现在可不能死,对杜棱,想必客气不了了吧。” 未月点头:“姑娘英明,那杜棱中了蛊毒,待一个月后,蛊虫钻进心脏,会忍受不了噬心之痛而亡。” “如今这会儿,杜棱只觉得每天动不动腿疼的厉害,他以为自己是练武的时候抻着筋了,殊不知其实是那蛊虫钻到哪儿痛到哪儿,如今其实还好,再过段日子,就要钻到腰部,和其他五脏了。” “这在腿部也还好,若是到了五脏,被那蛊虫破坏了脏器,对寿命可是影响也很大的。” 到时候,即便还没有钻入心脏,那杜棱也废了,想带兵打仗肯定是不能了,只能躺在家里,苟延残喘了。 ------------ 122 聚贤楼聚 杜横心思之歹毒无能能及。 可是,杜如忠和杜棱却还并不是坏人。 华敏沄不是圣人,但谁让杜横和她是敌对关系。 本着破坏廉王好事的原则,杜横这块绊脚石必须搬掉,在这种条件下,能拉一把杜家就拉一把呗。 翌日,华敏沄化名南云,出现在聚贤楼,身份是游学到此的书生。 根据未月的说法,杜棱仰慕有才学的人,交好很多书生朋友,每个月的下旬初一,他都要在聚贤楼以文会友,开办诗会,还会出一些难对的对子,做一些小游戏,赢了还会有奖赏。 因为这,倒是有一些拮据的书生愿意来此,上则能找到脾性相投的朋友,下则至少能赚点银子贴补家用。 华敏沄到聚贤楼的时候,聚贤楼里已经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楼的后花园已经被杜棱包下了,除了三三两两的书生,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杜棱性格豁达,做事敞亮,倒是不拘于有人看着,于他而言,真是越热闹越好。 此时,他们正在玩飞花令,那露天的小花园里,模仿那曲水流觞一般,在小河道边均坐着人,那盛酒的托盘随风浮游到哪一处,那人就要接出诗句来,否则就要喝下一海碗的酒水。 此时,那托盘慢慢悠悠就摇摆到了一名穿玉色衣服的书生处,那书生刚要张口,上首的一名穿着赭红色短打上衣的年轻壮硕的男子就笑道:“哈哈哈,子韧,怎么又是你,这一次杜某可不帮你带酒了,你不会喝,也得喝啊。” 华敏沄循声望去,那男人随意坐在上首,方正的国字脸,古铜色的皮肤,一双浓眉斜飞入鬓,那浓眉下的眼睛却很明亮而平和。 想必就是杜棱本尊了。 不过,杜棱的警惕性很高,华敏沄刚一抬头望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他所察觉。 他精准的撇过头来,一眼看到了华敏沄所站的位置。 大约华敏沄是个面生的面孔,看杜棱的时间有些久了,杜棱也有些好奇,遂直接就开口招呼了:“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啊,杜某似乎不曾见过你哈。” 华敏沄没料到他会直接跟自己说话,不过,她本来就是为了他们家父子而来,这就搭上话,她也不怯。 她恭身行了个标准的书生礼,笑道:“小生名叫南云,江南人士,是江南宁海书院的学子,这寅中府可是前朝大书法家方科的故乡,因此特地来此游学外加凭吊一下方科老先生。” “前几日刚来此地,因听说杜公子喜欢在聚贤楼以文会友,一时起了好奇之心。” 华敏沄的身份文书这一类的东西,已经让未月都打点妥当了,必须是经得起查探的。 她不怕被查,要的就是杜棱对她产生兴趣。 杜棱点点头,爽朗一笑:“难怪南兄弟长的如此秀美,江南是个风景毓秀的好地方啊,杜某也很是向往,只可惜家累太多,去不了,改日南兄弟若是有空,便来同杜某叙叙可好。” 华敏沄自然点头应是:“乐意之至。” 说完这席话,大家将目光又放在了飞花令之上,那叫子韧的书生显然稳稳过了这一关,如今那托盘里的酒也不见少的。 他得意的看了杜棱一眼,笑道:“你瞅瞅,我前一次是发挥失误了,如今可不就没事了?” 正说这着话呢,那托盘被风一吹,又摇摇摆摆往他的方向来了。 杜棱实在没忍住,大笑出声:“莫不是今日这酒是认上子韧了,偏要给你喝了不成。” 一旁的另一个书生也道:“今日,我倒是想喝这酒,奈何今日这酒有性子呢,不给我喝呢。” 子韧白他一眼:“你就贫吧,陶礼,今天啊,这飞花令我不玩了,简直是欺负人啊。”说着,就径直站了起来。 那陶礼在一边摆摆手:“真是输不起啊输不起,不过这飞花令玩久了也没意思,不如咱们直接上对子吧,也让周围的大家伙儿热闹热闹,老杜,你今天准备了什么奖赏啊?” 杜棱笑道:“这奖赏那也不是随便拿的,得有本事的人才能拿到。” “说来,我最近还真得了一件好物。”说着,他似无意看了华敏沄一眼。 华敏沄面上神情不变,却知道他为什么看自己。 杜棱也很崇拜前朝大书法家方科老先生,他一直都是临摹的他的字。 这一次,他得到了方科临的一幅字。 而华敏沄提自己是为了瞻仰方科故居而来,自然是做了准备的。 说着话,叫人拿了出来,果然引起惊呼声一片。 方科是大书法家兼画家,留世的作品不少,而且质量很高。 大魏如今许多著名的书画名家都很推崇他,读书人更是以能够收藏到他的字画为傲。 今日,杜棱拿出的是一幅方科的字,其上四个大字:“厚德载物”。 其下还有方科的名章,保存的很是不错。 那陶礼惊叫了起来:“老杜,你这次可真是大手笔,你快出题吧,我这次赢定了。” 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杜棱挑他一句:“你快别说了,我每次有好东西,你都这么说,可没一次成功的。” “今日,我既然拿出这么好的东西,那对子自然简单不了。” 那子韧也帮着陶礼说话:“快别那么多话了,这次规则是什么?你难得出这样的好物,我要是不抢抢,那太对不起方老先生了。” 陶礼立刻上去用手臂勒住子韧:“我还以为你帮我说话呢,原来是拆我台,想抢我东西呢。” 两人笑闹成一团。 那杜棱却是没接他们话茬,看向华敏沄:“南兄弟觉得这幅字如何啊?” 华敏沄笑答:“杜将军拿出来的自然是好东西,方老先生一生写了三幅这四个大字,分别在他年幼求学时期,中年享誉盛名时期和年老颠沛时期。” “在下虽然不才,但对方老先生甚为敬爱,也花了些心思去研究方老生平,这厚德载物四个大字,棱角分明,那一撇一捺间锋芒毕现,一蹴而就,由其字观其人,可见写作之人当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因此,在下推断,此幅字是方老先生中年所写。” 这一下不仅杜棱,就是围在此处的其他人也惊讶了起来。 从不知道,还可以用这种办法来推断字画的创作时间的。 杜棱很感兴趣:“好好好。南兄弟果然博闻多识,这确实是南老先生中年时的佳作。” 那陶礼是个活泼的,他抛下子韧,跑到华敏沄身前来,一脸好奇:“想不到南公子还有这本事,在下陶礼,是寅中本地人,和老杜、子韧是发小。” 华敏沄笑着谦让:“不敢不敢。陶兄若是感兴趣,在下完全可以和陶兄探讨一二。” 陶礼是谁,她想起来了,那个在杜横这件事上,提供了最关键证据的书生。 也是因为陶礼,她才能解决杜横那么顺利。 杜棱打断两人的话:“你们别说的好像是已经得到了一样,这儿这么多天下英才呢,别题没答出来,笑话闹的不少。” 陶礼似乎很有信心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有预感,今天不是我就是南兄弟得到它,不过我觉得我的可能比较大。” 周围一片“嘘”声,认识陶礼的人着实不少,有人就说了:“陶礼哪一回不是这么说的?没哪一次能成的。”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你们说陶礼的脸咋这么大呢。” “我看不止是脸大,脸皮还厚。” “是啊是啊……” 陶礼指着那个说他脸大的:“郑孜明,你说什么呢?我看是你脸大吧。” 大家笑闹成一团,杜棱也跟着一起笑,笑闹了会儿,他拍拍手,紧接着三个武士无声的进来,挂起了三幅只有上联的对联。 杜棱笑指着三幅对联,自信满满:“杜某也不为难大家,这三幅对联实乃千古佳对,谁要是能对出来两对,这幅方老先生的字杜某就送给他了。” 华敏沄循着众人的目光循声望去,只见三幅上联整齐悬挂于此。 第一联上联为:“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第二联上联为:“寂寞寒窗空守寡”。 第三联上联为:“烟锁池塘柳”。 看完三幅上联,众人一片哗然。 陶礼愤然:“老杜,你这是唬人呢吗?我看你今天就是不想把方老先生的字给让出去。” 站在一处的书生有的绞尽脑汁在那儿冥思苦想,有的如陶礼一般,开始声讨起杜棱来。 杜棱倒是好脾气,连连讨饶:“你们有那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声讨杜某做什么,既然你们觉得杜某这次做的不厚道,那这样吧,凡能够对出一对的,杜某给五十两银子的奖励。” “这下,你们总不能说杜某不厚道了吧。” 另有相熟的书生调侃:“老杜,你也太小气了,这么难的对子,一对才值五十两,我看你今天怕是一两都送不出去。” 杜棱连连摆手:“哎?怎么会,莫要小瞧了这天下有才之士。” 正说着话,有一个穿着水洗泛白蓝衫的书生说话了:“杜将军,小生想试着对对这第三联。” 华敏沄也循声望去,那书生一双眸子生的真好,星光璀璨,将他原本有些平凡的五官都点缀的明亮起来。 她听到周围有人小小声的说话,知道这位是寅中府有名的才子,许昆。 许昆,未来官拜宰相的状元。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许昆是她摄政第一年提拔的人才,此后一路平步青云,和杨俞以及阮石一般,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不过,比之杨俞和阮石,许昆和她更加脾性相投,君臣相得,可称之为她的心腹和谋士。 许昆此人,人狠话不多,况且无家累牵绊,对她可算是忠心耿耿。 她一旦暴毙,她后续对小皇帝的安排布置,这些私密事,她就是交给许昆做的。 想不到,如今见到的许昆,还是一个拮据的年轻人。 她微微朝许昆露出和善的笑意,青年许昆有些莫名,这位小公子他可不认识。但他能察觉出对方没有恶意。 他有些紧张的挠挠头,朝华敏沄行了一礼。华敏沄失笑,想不到年轻时候的许昆这么可爱。 那许昆不知道自己正被说着可爱,他把思绪重新放在对联上,自信道:“灯垂锦槛波”。 话音刚落,那子韧先跳了起来:“好,真是绝了。这幅对子可是最难的一对,其中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能对的如此工整,实在不容易啊。” 周围也是一片惊叹,想不到还真有人对出来。 杜棱先是让人给许昆送上五十两银子,许昆连连作揖表示感谢。 杜棱摆摆手,豪迈道:“许兄弟不必如此,这是你应得的,谁家都有个难处,若实在难以为继,尽可来找我。” 许昆有些赧然,但更多的是感激,他点点头,恭身一礼。 杜棱扶起他,没在说什么,话锋一转,说起陶礼:“你的对子呢?” 岂料,陶礼这厮也坏,头一转,对着华敏沄:“南兄弟,你来试试,为兄把这大好的机会让给你了,你可要争气啊。” 华敏沄:“……” 杜棱:“……” 众人:“……” 子韧:“你太无耻了。”简直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华敏沄清咳一声:“说来,这一对,小生倒真是想出了下联。” 她似乎有些赧然,说道:“烽销极塞鸿”。 “好!真好,这位南公子此对比之小生刚刚那一对更加对仗工整,小生甘拜下风。”却是许昆,一脸的佩服,语调诚恳的对华敏沄说。 华敏沄连连作揖:“不敢当,也是恰好想到了。” 陶礼等一众人呆住,这厮是个才子啊,居然真能对出来。 杜棱哈哈哈大笑,很是畅快:“南兄弟这个对子杜某真是喜欢啊,将咱们武将人家,对外征战的孤壮都描绘出来了,简直是说到杜某心里去了。” 说着,上前一步,走到华敏沄近前:“南兄弟这个朋友,杜某交定了。” ------------ 123 目的暴露 杜棱觉得,这个江南来的南云小兄弟真是个妙人。 三个对子人家不仅都对出来了,还对的极快,也极妙。 尤其是第三对,对的那一句:烽销极塞鸿,让杜棱觉得南云这小子对他们武将人家的生活也是了解的。 更何况这小子举止优雅得体,还敬重和崇拜方科老先生,这简直太和他脾胃了。 他虽然生于武将之家,生来要继承家业,可能是知道自己生来走不来也没机会走读书人这一条路,因此对读书人特别喜爱和推崇。 但读书人常有,合脾胃的却不多见。 这么多年,也就陶礼和子韧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还有三两个书生好友。 如今,难得有一个,自然要叙一叙。 以至于杜棱对华敏沄的好感倍增,诗会结束以后,杜棱立刻邀请华敏沄一叙。 华敏沄自然欣然同意,只不过身后还跟着一个如跟屁虫般的许昆。 对于青年许昆,华敏沄很有些哭笑不得。 青年许昆哪里有日后的精明干练,整个一个书呆子。 不过,骨子里的执着却是没变的。 书呆子许昆因为华敏沄对出了三个对子,对华敏沄惊为天人,硬要把她引为知己。 跟前跟后的,丝毫也不顾及杜棱要找华敏沄叙话一事,仿佛没听见。 华敏沄没法子,主要是对许昆实在是心软了。 前世,要是没有许昆他们,她也撑不住,如今遇到青年许昆,虽然心里知道他不是前世的许昆,但就是忍不住,总觉得前世的伙伴回来了呢。 于是,她只能歉然的看着杜棱,杜棱倒是不在意,许昆的家世背景杜棱身为地头蛇还是知道的,背景单纯,绝不是什么坏人。 于是华敏沄带着许昆,杜棱和陶礼以及子韧,五个人在聚贤楼又单开了一个包厢,叙叙话。 杜棱很好奇华敏沄:“南兄弟看起来年纪尚小,应该还没及冠,你家人怎么放心你来我们这地方。” 要知道江南到寅中那距离可有几千里。这么远的距离,可不是一两天能到的,而且寅中一带属于大魏最北边,边境地带一般都不是很平静,不算太安全。 陶礼在一旁点头附和:“我看哪里是未及冠,分明只有十三四岁。” 他忽然坏笑的凑过来:“莫不是逃家的?” 华敏沄还没有什么动作,旁边的许昆一把把他推开:“读书人莫要做出如此不雅的举止,挤眉弄眼成什么样儿。” 华敏沄本来要对陶礼翻的白眼翻了一半就翻不下去了。 心里快笑死了。 许昆的书呆气在以后,会变成毒舌。如今,已经有所体现了。 陶礼气死了,指着许昆:“你你你……”半天没说出其他话来。 半晌,恨恨的骂了句:“死书呆。” 一旁的子韧忍俊不禁,一口水直接顺着咽喉呛到了嗓子里,咳嗽了半天。 笑了一阵,倒是冲淡了刚刚开始熟悉的陌生人之间的一些拘谨。 华敏沄低头喝了口茶,不慌不忙说道:“小生是宁海书院的学生,家中在江南是开药铺的,家曾祖曾经是前朝太医,后来年老,告老还乡后,便在家乡开了药铺。” “家中长辈一向开明,家里兄弟几个想干什么的都有,如小生这样喜欢读书的反而是异类,大多还是从医,不过读书也只是小生的一个爱好罢了。” “别看小生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自保足矣。” 江南南家是有名的一方医药大户,南家真有一个叫南云的旁系子弟,和华敏浩以及杨俞关系不错,和杨家有些远亲。 华敏沄就是借了他的身份一用。 杜棱一拍额头:“莫不是南兄弟就是江南南家子弟?” 华敏沄点头:“是南家人,但只是旁枝罢了。” 杜棱却很高兴:“说来寅中这一带一直没有什么有名的大夫,杜某恰好有些难言之隐,本想去汴京城寻一寻有没有好大夫,却没想到瞌睡就来枕头了。” 又有些迟疑:“不知南兄弟可否会一些医术,或者帮某引荐一二也是可以的。” 对于华敏沄是否会医术,杜棱根本不抱希望,这华敏沄年纪尚小,又还是个学子,哪里有空钻研医术。 他不过是觉得,南家医术传家,他府里的老府医极为推崇,如今有个南家子弟,恰好能帮他引荐。 或可解了他的怪病。 华敏沄知道重头戏来了,她仔细打量着杜棱,皱皱眉头,说道:“杜兄可否将手给在下,在下先给杜兄看看情况?” 杜棱挑眉,一旁子韧开口了:“莫非南兄弟真的会医术?” 语气里尽是怀疑。 华敏沄微微一笑,只道:“子韧兄只需看看,在下是不是能诊出杜兄身体是否抱恙便可。” 想必杜棱已经察觉自己不对了。 华敏沄虽然是冒领了南家的身份,可是和乌那子在一起那许多年,医术谈不上精,可也比一般的好太多了,而且,比起医术,华敏沄更擅长毒。 自从翁霞儿事件以后,华敏沄更重视对毒和医术这一块的研究,乌那子留给她的书籍被她翻了个遍。 如今,有一些常见的毒她已经是能独立调配和解毒了。 总归也不算辜负乌那子对她的一片厚爱。 半晌,华敏沄眉头越皱越紧,这让一桌人的心里都打起鼓来。 华敏沄抬头看了看杜棱:“将军是否近日时而腿部钻心疼痛,仿若有活物在其中钻动,每日早晨应该是最舒服的时候,到了日头好的正午,应该是最难捱的时候,而且……” 华敏沄看了杜棱一眼:“这疼痛感似乎每日都不一样,似乎越来越往上去了。” “开始只是脚心,如今怕是已经往腰部去了。” 杜棱没说话,眼神锐利的盯着华敏沄,半晌他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这如此清晰明了的说出他的病症,仿若他亲眼目睹一般。 要说是通过把脉把出来的,那也太神乎其技了。 华敏沄眼神没有回避,她直视杜棱:“能救你的人。” 杜棱不是草包,若是个草包,根本没有救的必要,华敏沄早料到有一日这男人会怀疑她。 但他比她想象中还要敏锐,居然这么快就发现她有蹊跷。 本来,她把身份弄的那么完美,还准备混一段时间。 没想到,居然连一日都没混过去。 杜棱目光凌然,他忽然手一翻一抬,越过桌子,直取对面华敏沄的首级。 华敏沄早有准备,手中杯子一扔,改掌为拳,对着过来的手就是一拳。 杜棱脸色转瞬间变得扭曲,手和华敏沄的拳一触即收。 他没想到对面这位内力如此深刻,这一拳过来,他明显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错位了。 不过,他一声为吭,桌子一掀,人转瞬以不符合他身体的矫健速度就冲了过来。 华敏沄一扭身,按下许昆不小心进入战圈的脑袋,反脚对着杜棱就踢了过去。 接着头一缩,身子一矮,整个人灵敏的划到杜棱身后,手一拽,对着他的腿就是一脚,在杜棱侧翻在地的时候,一脚踩在他胸口上。 那边的陶礼和子韧已经惊呆了,许昆也是,不过不同于陶礼和子韧眼里纯然的戒备,许昆眼里就是纯然的震惊。 杜棱一声不吭的躺着,一双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华敏沄,抿着唇,既不起身,也不反抗。 桌子散落产生的巨响以及打架造成的声音引起了聚贤楼掌柜的注意。 忽然,外面传来掌柜的敲门,以及掌柜有些疑问的声音:“杜爷,你有什么指示吗?” 杜棱先是没说话,外面掌柜的又敲了一次门,声音里充满迟疑:“杜爷?” 华敏沄挑挑眉,用眼神示意杜棱。 半晌,杜棱才缓缓的说:“没事,你先下去吧。” 门口传来掌柜的应诺:“是。” 接着,一阵脚步声,然后归于沉寂。 杜棱死活不开口,华敏沄只好先开口了,她把脚从杜棱胸前移开,耸耸肩:“你是怎么怀疑我的?” 说着,她自说自话起来。让我猜猜。 “其实从让我引荐南家人的时候,你就开始怀疑我了吧?” 杜棱从地上爬起来,神色平静的掸掸身上因为打斗沾上的灰尘,没否认,这回倒是说话了:“不错,我才开始很窃喜,觉得找到一个很合我心意的读书人,可以引为知己。” “可你出现的太过凑巧了,什么都恰到好处,每一次的表现都表现在我的心坎里。” “那么多的凑巧只能说明,这一切不是凑巧。” 华敏沄耸耸肩,扶正刚才被掀开的桌子,桌子上还有散落的茶汁没有干,华敏沄倚靠在座椅上,手似乎无意识的在桌子上画着什么。 这回她倒是很轻松:“看来,我还是不适合演戏。” 她又看了看杜棱:“不过,我是来救你的,这话我不是骗你的。” 陶礼有些忍不住,跳出来:“你到底是谁?”他实在是好奇死了,这手上的功夫,比之老杜只强不弱,尤其对方看年龄还这么小,实在是太神奇了。 杜棱倒是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他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华敏沄没搭理陶礼,只道:“因为我觉得,这寅中府一带,还是维持原样的好。” “你家那个庶子跟我有仇,我见不得他小人得志。” 陶礼:“……” 子韧:“……” 杜棱:“……” “……我果真是中了那厮的奸计?” 杜棱其实早有所感,自那一日那厮忽然跑过来要跟他喝酒,他就有些警惕。 但,最终还是被他算计了。 华敏沄点头:“你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是蛊毒,此蛊名为红线蛊,因蛊虫状若一条红线而得名,自杜横离开那一日算起,你中此毒已经有些日子了,如今它还在你腿部折腾,你只是感觉腿疼无比,接下来,等它钻到你的上半身,你且看着吧。” 华敏沄话没说尽,但大家都是聪明人,不止是杜棱、陶礼和子韧迥然变色,就是许昆,也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干呕了两声,似乎就要吐出来一般。 杜棱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此毒可解?” 华敏沄点头:“应该只有我能解。” “你当知道,杜横有多恨你。” “不过,我也不强求你一定让我给你解,你可以找几个大夫鉴别一下,如果不行,你只管来找我。” 说着拉着许昆,扬长而去,远远还有声音飘来,“桌上写着我家地址,尽管来找我。” 杜棱和陶礼以及子韧对视一眼,赫然看清桌子上借着那点水写的地址:“淳佳胡同……” 走出门去,许昆一直跟着华敏沄,华敏沄叹口气,有些好奇:“许兄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你不害怕吗?” 青年许昆摇摇头:“不怕的,咱们还没叙上话呢?” 华敏沄:“……” “刚刚那事,你怎么看?” 华敏沄知道自己有些交浅言深了,不过还是没忍住。 许昆想了想:“没什么看法,杜家生出这样心存歹毒的庶子是家族的不幸,让这样的庶子有机会傍上别有用心的势力是他们的失职,古来别有用心的庶子大有人在,可为什么别的家族的庶子翻不出大风浪,偏偏杜家这位几乎成事。” “说来,还是杜家管理不善尔。” 华敏沄点头,许昆总是有另辟蹊径的独特想法。 “只不过,虽说杜家有许多疏漏,但杜家父子害在杜横手上太过可惜了。” 华敏沄似解释了一番她为什么要求杜如忠父子。 许昆点头:“这边城的百姓在如今的杜将军手里,过的还算安稳。” 若是在那庶子杜横手中,以那人的心性,这边城的百姓没人管事小,重燃战火事大。 …… 两人就这么边说边聊,直到华敏沄到了淳佳胡同,许昆还意犹未尽,不过华敏沄眼看临近中午,也没有让他进来。 许昆也知机,便告辞离开了。 刚吃过饭不多时,门被敲响了。 未月凑近门缝一看,只见杜棱一个人站在外面。 华敏沄丝毫不意外,让未月开门。 ------------ 124 打小打老?! 杜棱不是无用和不分轻重之人。 相反,作为掌权人,他的控制力和执行力是毋庸置疑的。 华敏沄走出聚贤楼不出一个时辰,她的生平已经摆在他的面前。 当然,是华敏沄篡改过的,南云的生平。 杜棱直觉知道这个生平过往不是她的,奈何更深入的东西根本查不到,这个南云的生平过往毫无破绽。 他把在聚贤楼发生的一切,华敏沄说的话,做的事都捋了一遍。 直觉这说自己叫南云的家伙绝不可能是谁家的旁枝孩子,这样的胆量和胸襟,包括拿捏得当的话语和动手时候的果敢,说他是大家族的嫡子才妥当。 看来,杜横那混蛋惹了不简单的人物。 或者说,杜横背后的势力,那位廉王,惹了不得了的人。 从这点上来看,杜棱觉得,这位南云很可能是汴京城哪个家族里承袭家族的嫡子。 根据这个分析,他着意让下属去汴京城查一查,最近有没有什么出来游离的大家族的嫡子,和廉王有些不和的要着重查。 华敏沄知道杜棱头脑不错,不是个善茬,可是大约也没想到,他能通过这些基本上算不得线索的蛛丝马迹,就查到汴京城去。 不过,即便知道了,她也是不怕的,因为杜棱千算万算,不会想到她连性别都换了,更不可能猜得到,她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 杜棱的暗卫再厉害,会去调查一个死人吗? 更何况,面上,她和廉王可没有矛盾,她算起来还能是廉王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呢。 未月开了门,请杜棱进屋。 杜棱的眼睛扫了一眼未月,这小子是书童的打扮,可是从走路姿势和眼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还是个武功不低的练家子。 杜棱盘算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那些暗卫,发现这武功功底不见得有面前这个书童深厚。 杜棱这心一紧,心里更加慎重起来。 华敏沄站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杜棱没有拿大的意思,他抱拳行了个礼:“南公子,杜某叨扰了。” 华敏沄笑了笑,低头亲自给杜棱倒了一杯茶:“杜将军客气了,我已经等你多时了。” 杜棱低头,见茶壶还是温热的,里面澄碧的茶汤看来就是新泡的。 那青花瓷的陶瓷杯,在他面前一个,还有一个就在华敏沄的面前。 显然,他说等他这话不是骗人的。 杜棱细品了一口茶,茶香袅袅,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杜棱默了默,也没斟酌出什么好的开场白来,杜家为武将之家,武将多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 他自诩自己才智和勇谋都不缺,但也不爱弯弯绕那一套。 既然是有求于人的,他索性就直接开口了。 杜棱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直视华敏沄:“今日,承蒙南公子不弃,帮杜某诊断出了病症。” “不瞒南公子,杜某确实是这样的症状,杜某……并不想死于杜横这混账的手里,还望南公子搭救。” “想必,南公子既然是为了杜某而来,当知道我杜家的情况,杜家作为玄武将军,镇守一方平安,但如今我父已老,常常感到体力不支,这重担就慢慢移交到了我的身上。” “如今,杜某说话在杜家是能起决定性作用的。” 华敏沄点点头,知道杜棱是在变相的向她保证,她提的要求,只要他答应,那都是有效的。 杜棱见华敏沄似乎还是没什么表示,有些气闷,但知道对方应该是对他的表示不是很满意。 他顿了顿,说道:“杜横的行为不代表我杜家的行为,他做的事我们是不认可的。” “哦?不认可吗?不过,杜将军和杜老将军也没有阻止不是,想必是当成一条退路吧!” 只不过,没想到这不是杜家的退路,想不到杜横能狼子野心的杀父弑兄。 “杜将军,教你一个乖,想要两边卖好,左右逢源那是不可能的。” 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有选择的。 妄想做墙头草,那也得有这命。 自古以来,没几个墙头草有好下场的。 前世包括今生,杜家不知道杜横傍上廉王吗? 当然知道,只是廉王作为皇帝的儿子,他们打上如意算盘了。 万一廉王即位了,那杜横也是杜家的,他们杜家也能水涨船高。 倘若廉王夺嫡失败,那杜横不过是杜家庶子,就是个弃子,与杜家无关。 只不过,他们漏算了杜横太丧尽天良这个事实罢了。 杜棱脸涨的通红,头一次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他吭哧了半天,想掉头离去,可是如今性命攸关,他没有这个勇气。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此人没有骗他,是真的能救他。 也许还能救杜家。 他默了默,直言:“杜家作为武将之家,天生被皇帝忌惮,寻一条退路杜某认为没什么不对。” “我相信青龙、白虎、朱雀同样如此。” 华敏沄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甲,不耐烦的打断他:“你怎么知道青龙、白虎、朱雀也有退路?不要给自己的卑劣行为找借口!” 如果真是这样,前世谢家会全军覆没吗?! 这些话,不过是杜棱用来开脱自己和杜家的借口。 杜棱:“……” 他承认,他杜家最深层的隐秘心思被南云揭穿后,他就有些慌了。 从而,找了这么不恰当的借口。 他有些惭愧,他明明见过其他几位将军,脾性品行他并不是不了解,他不论从哪方面,都不该这么说。 杜棱放下手上的杯子,默默低下头:“杜某……说错话了。” 他如此,华敏沄心里的愤怒才平息点儿。 总算自己也不算看走眼,杜家这位嫡子如传闻一般,算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杜棱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承诺道:“那逆庶居然对杜某下如此毒手,证明那位王爷根本不是什么退路,说他是推手还差不多。” “杜某可以以少将军的名义向南公子承诺,杜某活着的一天,绝不支持那位王爷,今日回去,我就把那逆庶从杜家除名。” “不仅如此,杜某会全力追杀于他。”那杜横可没有念着骨肉至亲对他手下留情,他不应该也不能够再心慈手软,如此下去,杜家连灭亡不远矣。 华敏沄明白杜棱的意思,即然说杜家会全力追杀杜横,那势必是得罪了廉王。 这条所谓的后路也就封死了。 华敏沄很满意,这就是她需要杜家给的承诺。 毕竟,若是杜家还是甘愿把廉王当成后路,那她救他们有何意义。 给自己增加杀灭廉王的难度吗? 她又不是圣人。 华敏沄放下茶杯,目光直直看着杜棱的眼睛:“君子一言九鼎,杜将军在外风评尚佳,我可以信你吗?” 杜棱没有回避她的眼神,他爽朗一笑:“南公子,杜家这点信誉若是没有,何以立足在此这许多年,杜某可以发誓,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杜某敢欺骗南公子,那就受天惩罚,杜家断子绝孙。” 华敏沄这下放心了,调侃一句:“你若是被杜横手刃了,杜家如何也与你无关了。” 杜棱坦然:“是啊,倘若我真被杜横那厮害了,以杜横的手段,我之一脉,肯定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岂止,杜横不仅害了你,你爹应该也中毒了。”那位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 什么?! “我爹目前看起来尚无异样。” “……他给我爹下的不是如我这般的毒?” 肯定不能是,杜横对他是羡慕嫉妒恨,所以要置他于死地,而且要从折磨他之中满足变态的快感。 可是,他杜棱的爹也是杜横的爹,何况兵符还在他爹手上。 杜横至少不会是现在,就对爹下杀手。 华敏沄笑笑,没卖关子:“是软筋散。” 只要不动用武功,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杜棱垂下眼,没做声,如他所想。 比起杜横,他更佩服面前这位的厉害。 他杜家虽不说固若金汤,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查探的。 这位,似乎对他杜家很了解。 容不得他不忌惮。 华敏沄扫他一眼:“杜将军,你当知道我对你家没有恶意。” “忌惮我是没有必要的,此间事了,我就要走了,他日若是你杜将军还记得我是谁,邀请我过来玩玩,我或许会欣然接受。” 杜棱有些惭愧:“……是杜某心窄了。” 南云无论是谁,但对杜家没有恶意是真。 若是他想要杜家分崩离析,他就不会特意出现,来找他,救他还救他爹。 只要躲在暗处静静等着他们全被杜横那厮害死就行了。 人家不仅不是他应该忌惮的,人家还是他家恩人。 何况……他不想承认,这位也太聪明了,他脑筋随便一动,他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这简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跟他比脑子,简直就是折腾自己。 算了算了,左右他杜棱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杜家只不过是这件事里的小虾米。 回头,他就把派出去调查南云的人再撤回来。 他作为掌权人脑子都不如人家,人家能不知道自己调查他。 最后,调查不出来也罢,没准还能闹出点笑话,未免太丢人了。 杜棱拍拍自己的脸,决定不折磨自己了。 他心里这么一松懈,人也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南公子说,杜某中了这红线蛊,但杜家的府医却是没听过这种毒,包括杜某所熟识的大夫朋友,杜某猜测此毒不是我们这儿的,甚至不一定是大魏的。” 华敏沄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聪明,此毒来自南诏,廉王身边有个叫安碧的宫女,她家有人来自南诏。” 杜棱了然,把安碧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南公子大约何时会给在下解毒?” 华敏沄无所谓的耸耸肩:“都可以,尽快最好,杜将军当知道,一旦让蛊虫深入五脏六腑,就要回天乏术了。” 真的深入五脏六腑,她也救不了他了。 杜棱脸色微变,即便他是一个七尺的汉子,可是想到那么恶心的虫在自己身体里,他还是觉得冷汗直冒。 “南公子今日有空否?不如咱们今日就开始吧。” 华敏沄真想呲他一句,瞧这小胆儿,本姑娘当年那蛊虫钻到脑袋里都不怕。 “……明日吧,今日天色不早,这蛊虫正午之时比较活跃,需要在活跃之时,将之取出。” 杜棱表示理解,起身再次谢过:“那就麻烦南公子了,明日一早,杜某会派心腹过来接南公子,一应所需之物南公子尽管提,杜某会提前准备好的。” 华敏沄也站起身:“没什么要准备的,我这里都有准备,到时候那红线蛊取出来,我会拿给你看。” 免得杜家还以为自己框他们,总要有证据不是。 杜棱点头:“那明日辰时三刻,杜某派人派人过来等着南公子。” 华敏沄欣然同意。 第二日,华敏沄带着未月准时出现在淳佳胡同口,果然有一架马车已经停在那儿了,杜棱从马车里出来,经了些风霜的脸上有些微红:“南公子,咱们走吧。” 他经了昨天的事,回来又和他爹和盘托出了这事,夜里辗转反侧的厉害。 索性,今天自己来接人了。 这毒在谁身上谁知道,实在是有些膈应。 不过,看到华敏沄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显得自己多么怕死一般。 华敏沄倒真没想那么多。 她只觉得八成杜将军觉得自己来接她比较稳妥。或者另有其他安排。 她带着未月上了马车,杜棱充当车夫,马车溜溜的往杜府而去。 到了杜府,杜棱从后门直接把马车驶了进去。 直接到了后院,他掀开帘子,请华敏沄下车。 华敏沄环顾四周,古木苍柏,很是空旷,既有武将家的粗犷,又静谧宁和,杜府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正跟着杜棱往里走,里面走出一个老管家,他过来对着杜棱和华敏沄行了一礼,目光如电的扫了华敏沄一眼,道:“老将军令小的请南公子过去一叙。” 华敏沄挑眉,怎么着吧?这打了小的,还来了老的? ------------ 125 暴露身份 华敏沄带着未月随着老管家一路走过许多庭院,在最后面一座很大的庭院,走了进去。 面前的老者年纪已经很大了,华敏沄瞧着比自己的外祖父谢老太爷年纪还要大一些。 说起来,杜如忠和谢老太爷是平辈,倘若她现在是华敏沄,那她还得叫杜如忠一声老太爷,叫杜棱一声世伯了。 老者虽然银发满头,但精神矍铄,一双眸子深沉如海,一眼望不到头。 仿佛能看进人的灵魂深处。 一身粗布麻衣,坐在一座巨大无比的湖边,手里拿了根钓竿,如同一个随意垂钓的老者,享受着垂钓的乐趣。 这哪里是一个老将军? 华敏沄从不曾想过,杜如忠是这个样子的。 华敏沄一来,杜如忠仅仅望了她一眼,便爽朗的招呼:“小友可喜欢钓鱼。” 华敏沄摇摇头:“没钓过。” 杜如忠也不介意:“那来试试怎么样?” 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便叫着刚才带华敏沄进来的老管家:“富贵,快去拿个钓竿给这小姑娘!” 华敏沄心里一惊,以极快的速度抬起头来。 杜如忠动作神情未变,依然目光平静的盯着水面上。 好像这世上,再没有能比钓鱼更专注的事了。 不过,却好像也没有忽略华敏沄的震惊。 他淡淡的说:“小姑娘叫什么?哦,暂且叫你南姑娘吧。” “老夫这湖里有刚从太湖运回来的银鱼,还有松江的鲈鱼,以及鲥鱼,你钓到什么鱼,老夫中午便让厨子给你做鱼汤喝怎么样?” “老太爷……”华敏沄想说自己是来给他儿子治病的,不是来吃饭的。 还有她的易容术,绝对可以以假乱真,她还在脸上抹了药水,这位怎么这么容易就认出来她女扮男装了。 “嗯?你不喜欢吃鱼吗?那留给你后面那个小丫头吃吧。”见华敏沄没有回答,杜如忠索性自说自画起来。 得了,未月女扮男装一事也被看穿了。 杜如忠摆摆手:“后面那个小丫头,老夫跟你家主子有点话想聊聊,你先跟富贵去外面转转吧。” “富贵,给小丫头拿点点心吃,看看厨下还有没有早餐了,我今早吃的粉蒸肉不错,让厨子做一份出来给小丫头尝尝。” 这一会儿,杜如忠又像个慈祥的邻家祖父,招待来家里玩的孩子。 华敏沄丝毫插不上话,不知道杜如忠要和自己说什么。 她拿着钓竿,学着杜如忠坐在一边,既来之则安之,即然都被人家拆穿了,那就看看杜如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 说来,华敏沄骨子里就有一股狠劲,哪怕被人逼到了绝路或者在自己不利的局面,她都能沉下心来伺机寻找翻盘的机会。 说来,她前世就对杜如忠挺好奇的。 今生,有幸见到,这份好奇不降反增了。 见杜如忠又不说话了,华敏沄直视着手里的钓竿,却是在和杜如忠说话:“老太爷,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杜如忠将钓竿上钓上来的鲤鱼放进一旁的鱼篓中,笑道:“老夫戎马一生,看过小姑娘无数,但如你这般有趣的,却是没见过。” “让老夫猜猜你究竟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样?” 他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管华敏沄想听或者不想听,他就把话都说出来了。 “你这孩子,行走姿势仪态万千,但下盘稳健,脚步轻盈。定然是个练家子,武功我看是不低的。” 不仅是练家子,而且形容举止,武功路数都不是野路子,这女娃娃定然出生在豪门大族无疑了。 一个人再怎么伪装,但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自小培养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一个女娃娃,武功不低,八成如我们杜家这般,也是出生在行伍之家?” “但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分属四方,想来这么漫长遥远的路,他们自家孩子也没那么容易就过来。” 而且,如今皇帝是个多疑的人,四大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但哪一家不被忌惮,哪一家的子弟敢在汴京城以外的地方叙旧的? 就算是在汴京城,那留在汴京的四大府邸,探子暗卫满天飞。 说起来,这皇家如今这样忌惮他们这些为大魏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实在让人心寒的很。 华敏沄没有说话,但紧握钓竿的手显示出了她内心并不平静。 杜如忠揭穿她的女儿身的时候,她并不是那么害怕。 这世道对女子还是不太友好,想要行事方便,女扮男装是一个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可是,她没料到杜如忠能一眼识别并且揭穿她的身份。 虽然他现在还没说,但华敏沄就是有感觉,她真实的身份已经被这老狐狸扒出来了。 果然,相比于这种久经世事,年岁比她前世加今生总和还要多的老狐狸,她果然还是玩不过。 华敏沄心中波澜起伏,杜如忠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仿佛没看到,又将一条鲈鱼从大水塘里拎了上来。 “老夫猜测,你肯定是有些咱们行伍之家的血脉的孩子,不是旁枝,就是外嫁女的孩子。” “你从一来就开始布局,愿意救我那驽钝的大儿子和老夫这个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头,这一点老夫感激你。” “我那孽庶在外面仗着那位的势力胡作非为,说来我早就想把他从杜家族谱上赶出去了。” 他一生征战,在战场上多有可信任的,能将后背交给对方的袍泽,对于两面三刀的人很看不上。 不仅看不上,还深恶之。 因此,早在杜横跟廉王好上之后,在他心里,杜横就不再是杜家人了。 不过,如今他早就不管杜家事,杜横一事都是杜棱在过问。 他没有插手,不代表他没有意见。 杜棱的想法他心中也了然,不过他也没动。 作为杜家未来的大家长,杜棱需要打磨的太多的。 杜横之事,算是一块磨刀石了。 对杜棱,他自也是不满意的,只不过他这还没来得及教子,老天爷送来个小丫头,帮他先教起了儿子。 “杜横那孽庶,上不得台面,说来,老夫不认为他能成为你真正的敌人,即然他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那顶多就算一块挡路的石头。” “这么一说,老夫还要再次好好谢谢你,谢你对杜家的恩情。” 杜如忠何许人也,杜横不过是一块绊脚石,可是华敏沄却能亲自走一趟。 足可以证明,面前这姑娘是内心善良的人。 冷血无情,不择手段之人,冷眼看着杜家死绝也就死绝了。 死绝了以后,她大可以那时候再发难,手握证据把杜横宰了。 或者在其中收拢杜家军,为她所用,只要她掌握证据在杜家军面前将杜横坑杀自己和杜棱的事情一说,立刻杜家军就会分崩离析。 杜横想要接掌,那是做梦。 这样,她同样能达到瓦解廉王势力的目的,甚至还不需要废什么力气,更没有暴露自己的危险。 但她没有,她用了最迂回的方式,来救他们的命。 说来,心底里她还是太善良了,想要杜家平稳过渡,不要让杜家军的动荡影响了这边城的百姓们。 也不想让杜家军的动荡,以至于战争频发,平白丢了性命。 这姑娘,有仁君的潜质。当得起“仁”这个字。 杜如忠心思转动,说话的嘴也没停:“你和皇族有仇,尤其是廉王,又身有大家风范,举止足可见大户人家的底蕴。” “如姑娘这般优秀到出类拔萃的女子,老夫恰巧知道一个。” “那就是在皇族的逼迫之下,一死了之的信国公府嫡长女华大姑娘。” “而华大姑娘,恰好是我那老兄弟老谢家嫡亲的外孙女。” 一死了之…… 华敏沄嘴角抽动,当她想一死了之吗?! “而以她的聪慧过人,老夫就没相信她会真的死了。” “算着时间和路程,差不多华小姐也该到咱们寅中府了。” 杜如忠忽然丢下钓竿,笑吟吟的看着华敏沄:“是不是啊,华丫头?” 华敏沄索性也不装了,她也扔下钓竿,这么长时间,一条鱼都没上钩。 杜家的鱼可能跟她八字不合。 回视着杜如忠:“老将军心思敏捷无人能及。” 杜如忠摆摆手:“说来,我和老谢那是过命的交情,你来此地,杜家若是能护你一二,是老夫应该做的。” 他摆摆手,不介意道:“你之诉求,老夫心中清楚,皇家事多繁杂,老夫还想过过清净日子,守好这一城百姓安康,并不想参合。” 华敏沄知道,这是杜如忠的承诺:“谢老将军成全。” 杜如忠摇头:“我不是成全于你,老夫一生战场厮杀,早就对世上荣华不愧于心,家族兴也罢,损也罢,只不过世事变迁。” “今日之事,丫头不要多想,老夫只是很久没见过老谢了,想看看谢家的后人是个什么光景,看看晚辈罢了。” “说来,老谢比我会教孩子。” “这里是老夫的住所,你我所说之话,只会出我嘴,入你耳,再不会有他人知道。” “你自去当你的南云,于老夫无关。” “今日老夫运气好,钓上了好鱼,喝点鱼汤再走。” 华敏沄:“……天色不早,今日是来给杜少将军解毒的,不好耽搁了。”老太爷,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儿子身中蛊毒,命悬一线。 杜如忠不在意的很:“时间还早,今日实在来不及,那就明日,左右那虫子在身体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那长子才智不足,但胜在心地不错,有责任感,不过这一次大意了,被杜横害了,吃点苦也不多,免得他还做着两边讨好的美梦。” 到底是为儿子说了句话:“说起来,他也是不得已的,也是为了手底下一众的杜家军,下一任皇帝不知道是个什么样,杜家动荡被清算事小,下面的那些人肯定也要受牵连,无辜枉死是不可避免的。” 华敏沄不置可否,她虽然不算认同杜棱的做法,但也算能理解。 大约那时候,四大将军帮着太祖征伐天下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什么时候开始,这兵符成了手上扔不掉也拿不起的烫手山芋。 到头来,甚至有可能成了催命符。 玄武将军杜家机关算尽,想要求得一条退路。 青龙将军甚至愿意和皇族一党勇国公府联姻,主动站队,以求生存。 白虎将军甚至不婚不育,连个家族都没有,不想有后人,不想家族延续,免得哪一日就被人一锅端了。 而朱雀将军谢家,那多的不行的暗卫,还有那谢家几点零星的旁枝早就隐于世间,举家迁徙的族人,甚至是对如今谢太后以及华敏沄母亲的不多过问,除了送年礼,平日里来往并不多,这些何尝不是一种保全。 可是,这样的委曲求全,前世又换来什么了。 基本上都是不得善终的结局。 华敏沄忽然很好奇:“老太爷,那杜横害你也中毒了,倘若这次没有我,杜少将军很可能就被害了,若是事情到了此境地,你该如何是好?” 杜如忠看看小丫头,挑挑眉,他没想到丫头问这个问题,不过他也不是没想过。 “这次,无论是老夫还是杜棱,都大意了,既然如此,那就要自承后果。” 战场上,尚且瞬息万变,如他们这样的家族,生活过的也同战场上一样。 他大意了,那死就死了,这是该他承担的。 “倘若杜棱死了,老夫也就手中的兵符还能让那孽庶惦记,老夫交给他便是,然后便从容赴死。” “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杜家军不能因我一家的私心,而枉死多人,待日后,若是即位之人不是那位,或者那位死后,皇位或有变化,就是清算杜横之时。” 华敏沄忽然明白了前世,陶礼是怎么能收集到那么多秘辛证据,给了杜横致命一击的。 应该就是这位的手笔了。 不过,杜如忠也是够狠的,杜横说起来是他最后一点血脉了,他整起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死后算计,才是最厉害的反扑啊。 ------------ 126 杜家阵法 华敏沄没想到自己的杜府之行会变成这样。 在杜如忠院子里美美喝了一顿鲜美的鱼汤,杜如忠就让人把她和未月送到杜棱的院子。 期间,杜如忠既没有好奇华敏沄为什么要救杜家的原因,也没有询问华敏沄怎么救杜棱,有几分把握,可需要帮手之类的。 仿佛,马上华敏沄要去救的人是个和他无关的陌生人一般。 杜如忠只对华敏沄的外公感兴趣,全程都是问一些谢外公曾经的趣事,然后还回忆往昔,回忆在太祖麾下,他和谢外公、青龙将军、白虎将军杀敌的往事。 只可惜,往事已矣,第一任白虎将军早就已经过世了,如今这个白虎将军是前任白虎将军的养子,和他们已经没多少交情了。 青龙将军早不是以前的青龙了,前几日得到的消息,不日,勇国公府嫡次女就要嫁到沈家了。 起初,杜如忠觉得朱雀将军谢家如今的形势比之朱家好不到哪儿,否则,不可能最优秀的外孙女都被逼死了,谢家都没有出头。 这事,貌似没人知道,可是如杜如忠这样人老成精的狐狸,把前后事情一想,还是能推断出是皇帝下的手。 不仅是他,朝中几个老臣,又有几个不明白。 谢老头更不可能不明白。 不过,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如今看来,华敏沄能出现在寅中府,杜如忠颇感欣慰,谢家还是那个谢家。 华敏沄并不知道杜如忠在闲聊过程中,能想到那么多事。 不过也能猜到,杜如忠即然连她的身份都能猜到,那她救杜家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二。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 今日得见,倒是让华敏沄感觉挺好,杜家的大家长是一个精明厉害的人。 虽说,他对家业挺不看重的。似乎凡事不萦绕于心,家族的起也好,沉也罢,都不在他眼里和心里。 不过,华敏沄懂这种感受,那是经历了太多以后的豁然。 沉沉浮浮名利场,缘来缘去一场空。 只不过,华敏沄做不到,她和杜如忠的想法不同。 前世今生,她要的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让前世的遗憾能够拥有弥补的机会,才不枉她重活一世。 至于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因果轮回罢了,华敏沄根本不在乎,只要在乎眼门前的当下就足够了。 若是连当下都不能畅快,还想什么未来,想什么因果轮回。 毕竟连今生都过不好呢。 …… 杜棱见到华敏沄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他也不知道自家老爹跟这位南公子怎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聊。 反正,自家老爹他是从来都没有弄懂过。 他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是到了老爹那儿,就跟个透明人差不多。 他虽然很想知道两人聊什么聊那么久,但他知道他爹不想说的事情,他绝对问不出来。 而南云…… 也还是算了,他跟她说话,也是一句句能把他怼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实在好奇,他自记事开始,除了他爹在军帐里跟人议事,他还没见过能跟谁说这么久的话的。 华敏沄见杜棱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杜将军,你想什么呢?” 可以开始治病了好吗?杜家父子怎么了?杜棱光是发呆,也不着急自己中的蛊毒了? 杜棱一激灵:“在想……你跟我爹聊什么呢?” 华敏沄挑挑眉:“忆往昔。”她说的可是大实话。 杜棱:“……”这一老一小的,都隔了几代人了,有什么往昔可以回忆的? 杜棱恨不能抽自己嘴巴,问什么问呢,有什么好好奇的,看吧看吧,又被怼了吧。 被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小家伙怼,他还啥也不能说的。 “……咱们开始解毒吧。”还是跳开那个不太让人愉快的话题。 华敏沄倒也干脆,点点头:“行,还请摒退左右。” 杜棱依言行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他也没什么可疑的。 华敏沄对于解毒很专注。 这红线蛊也是南诏之毒,按说前世这时候,杜横还没有傍上廉王,不知道用的是何种毒杀尽杜家满门的。 前世的杜棱也是在这几年去世的。 不过,这事华敏宇也就想想,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并不深究原因。 前世今生,一变则百变,许多事情早就不同了,她能做的就是参考前世一些有用的信息,挽救一些能挽救的遗憾。 红线蛊,常规的治疗方法是找到下蛊之人,下蛊之人一般都带有母蛊,以母蛊引导子蛊,将它引出来。 但是华敏沄没有母蛊,自然用不了常规的方法。 那就只能用不常规的。 方法其实很简单,华敏沄用的药引子是自己的血。 银针蛊毒罕见而独特,但乌那子曾经说过,银针蛊毒之毒天下无双。 可以说,乃是蛊毒界之最。 也就是说,银针蛊从来都是蛊王一般的存在,其他蛊虫在它面前尽皆俯首,尽皆避让。 华敏沄冲过了这几乎必死无疑之局以后,其身体其实也在发生着变化。 福祸相生。 银针蛊毒这一关被她闯过了,从此以后,天下蛊毒对她均是无效的。凡是跟蛊有关的东西,她都不用害怕了。 因为,虽然她的银针蛊被剔除了,可是她的身体内血液里还留有银针蛊的气息。 她变相的可以称之为人形的蛊王。 那红线蛊不可能不怕她。 华敏沄想的好好的,只要用自己的血围住那红线蛊,就能把它取出来。 躺在榻上的杜棱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这孩子实在太小了,真的能帮他解毒吗? 他看着她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了一些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好像是什么血? 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治病,像一种什么邪术。 然后,只见她拿起银针,沾着那液体,先是在他的腿部按来按去,然后眼疾手快的把银针围着一处扎了一圈。 半晌,杜棱只觉得自己的腿越来越疼,都集中在那个圈里。 华敏沄没有松懈,不停的调整着银针的位置,拔出来就再沾点血,再扎入。 杜棱只觉得银针围起来的圈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他疼的直冒冷汗的同时,惊讶的发现在靠近膝盖的上方,那个被银针围成圈的内部,渐渐鼓起了一个小包。 华敏沄眼疾手快,在那包鼓起来的一瞬,她袖中刀尖寒芒微露,杜棱只觉得银光一闪。 他那腿部多了一处细长的划痕,紧接着,一个血红色的如线头般长短的红色小虫从伤口出爬了出来。 不注意的话,还以为是哪里沾染的一根红线头。 华敏沄用一瓷瓶迅速对准一接,那小虫就落在了瓷瓶中。 杜棱见华敏沄把那瓷瓶收了,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膈应的慌:“你留着那玩意儿干什么?” 捏死不好吗?这种害人的东西。 华敏沄白他一眼:“这种蛊毒,多好的阴人之物啊,我留着下次阴人呗。” 其实红线蛊虫一旦入了人的身体,尝过血液后,再离体很快就死了。 华敏沄用瓶子接住也是怕它太过细小,在没死之前再乱爬,钻进谁身体里。 只不过,看杜棱那膈应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吓他一下。 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她畅快的很。 不过,话还是要说清楚:“放心吧,那玩意儿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要死了,到时候我把这瓶子留给你,你留着当纪念品吧。” 杜棱:“……”算了,被怼就被怼,只要不是真拿去害人就行了。 “南公子要在寅中府再停留几天?杜某可以带南公子参观一下寅中的美景。” 蛊毒已解,杜棱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想起救命恩人才来没多久,作为东道主招待恩人是应该的。 华敏沄点点头,没有拒绝:“在下一直想瞻仰杜家军的风采,因此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看看杜家军赖以成名的阵法。”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各有赖以成名的秘技。 青龙军是以沈家为首的沈家军,勇猛无敌,其手下以悍不畏死,勇猛无畏而闻名。 朱雀军便是谢家军,善谋,其前锋锐猛,谢家军中的探子之精天下皆知,能提前打探到敌军最秘密的布置,再辅以前锋,也几乎十战八胜。 白虎军善长枪,人人能把长枪使得跟箭矢一般,且还有一个保命秘技,白虎军中几乎人人有一个盾牌,世人皆叫它们白虎盾,那盾坚固无比却无比轻盈,万箭都穿不破,在战场上救下过多少人的命。 而玄武军杜家就是善阵。其有祖上留下阵法一本,有十大阵法相辅,在战场上十分功力可以发挥出十五分的效用,可以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其实,四大将军合在一处才能天下无敌,可是皇族忌惮,将他们分在四方,守着国门,无形中避免了他们结党营私的可能,但也大大削弱了自己的实力。 在华敏沄看来,那是南宫家族太心胸狭隘了。 当年用着打天下的时候不客气,等到得了这天下至高无上的地位,又开始忌惮起这些帮他们打江山的功臣了。 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无能罢了。 太祖还算好的,毕竟和四大将军那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但到晚年也开始多疑起来,否则也不能让跟着他打仗,还救过他的命的谢太后屈居贵妃,儿子争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了。 等到当今这位即位,把多疑发挥到了极致。 偏偏既不敢完全收了兵权,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弹压不住四面蠢蠢欲动的邻国,但却不愿意给四大将军该有的信任。 这种既要用人家又要害人家,怎么可能不离心离德呢。 实在让华敏沄看不上。 要她说,自太祖开始就不是好东西,只不过他比他儿子聪明点儿,还要点面子,知道把那份多疑藏在心里,实际上干的也不是人事,都是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当今这位皇帝属于愚蠢又歹毒的。没见他把大魏治理的蒸蒸日上,尽是吃他爹给他留下的老本。 可是,等他死了,再加上他那蠢儿子,大兴土木,重奢靡享受,等华敏沄接手的时候,那国库已经空虚的不能看了。 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一点一点挣回来。 那些年,腹背受敌不说,还穷,简直令她不堪回首。 这更坚实了她想要夺了这天下的野心。这大魏没有她,前世早就团灭了,她为南宫家族尽心尽力,得到了什么? 今生,不如自己掌握命运,没准这天下百姓还要感激她呢。 想要学习阵法,是华敏沄临时起意的想法。 华敏沄知道这事算是不情之请了,但仗着救命之恩,她还是任性的提了。 军队是她需要的,她虽然可以借助谢家,但她更想要组建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 而事实上,她已经这么做了,她的虎之队就是她的底牌。 他们人数上注定没有正规军队多,那这个军队需要一些能够必胜的技能,才能够以弱胜强,以黑马之姿助她夺势。 除了超强的武艺,还有团战的技能。 杜棱深深的看了华敏沄一眼,沉默了一瞬,点头应诺:“行,不过玄武军的阵法,我只能提供其中的六成,剩下的四成是高密,只传杜家掌家人,不得外泄。” 杜棱的想法很简单,能让自家爹信任,聊这么久的人,还救过他的命,他虽然不知道这位未来具体有什么打算,但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愿意给予最高的信任。 杜棱不知道,多年以后,已经将杜家交接在自己儿子手上,学着自己爹,当一个赋闲老翁的杜棱是多么庆幸当时做的这一项可谓英明之极,至少影响了沈家三代的决定。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华敏沄有些动容,她深深朝着杜棱一揖:“多谢杜将军信任,南云在此发誓,绝不做用此阵法做苟且之事,觉不做不利于玄武军、杜家之事。” 杜棱倒是豪爽,既然答应下来的事情,他就不纠结了。 他爽朗大笑,恢复了华敏沄初见他时的模样:“如此,南兄弟,咱们走吧,让你见识一下,我杜家军真正的风采。” 华敏沄点头应和:“莫敢不从,固所愿耳。” ------------ 127 一路南下 七日之后,华敏沄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了,除了杜棱、陶礼和子韧以外,还有许昆也来送行了。 说起许昆,华敏沄真觉得是缘分。 这些日子,只要不是在军营里学习杜家阵法,许昆也不管杜棱和陶礼他们,一味的跟着她转悠。 与她交流学术心得,陪她一起逛街寻这寅中特产,似乎跟华敏沄很投缘。 许昆自己也觉得奇怪,总感觉跟南云兄弟是久未碰面的知己,特别的亲切。 他自幼由寡母带大,尝遍世间冷暖,对人性压根不抱希望,也不想要朋友,也不想要家庭,生出孩子在这冷漠的世界受苦。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多挣些银子,能伺候寡母善终,还有就是多读书,争取考上举人,因为寡母希望他成为一个教书先生。 却没想到出去挣个银子,还能遇到知己。 他知道南云有很多秘密,他心思敏感,虽然不说什么,但一切尽在他心中,说来,他和南云,他们甚至算不得一路人,但就是觉得亲切无比。 如今,南云要走了,他很是舍不得。 只不过,他知道南云是要做大事的,他阻止不了,也不愿阻止,只盼未来还能相见。 不止许昆,杜棱几人也有些离别之情。 杜棱是惜才心切,七天而已,期间差不多只有一半的时间在军营,能凭借自身的悟性和记忆,光靠眼睛看着杜家军演示阵法,就将他杜家的六成阵法全部记住,还能够汇编成册。 要知道,自己之前有杜家祖上留下的册子,学了好几年,才勉强做到烂熟于心。 杜棱看过华敏沄记录的心得手册,那本册子让杜棱立刻摈弃了自家祖上编写的杜家阵法手册,精心誊抄了华敏沄的。 要不是受家法限制,他还有些理智,他真想把剩下的阵法都给华敏沄看看,看能不能改良的更加精良。 这样的人才,杜棱真是恨不能把他留下来啊。 就是他要少将军之位,杜棱觉得自己都可以让贤啊。 而陶礼和子韧,纯属觉得这位南兄弟小小年纪,见识无边,那砍价能力和识货的本事,简直望尘莫及。 寅中府门口,杜棱将他为华敏沄准备的包袱塞进马车:“南弟,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你赁的那个院子,为兄已经买下了,记的是你的名字,房契为兄已经塞进你的包袱里了,等你回来,切莫客气,杜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华敏沄也有些不舍,这几日,他们的真情实意她能感受到:“好,等下次相见之时,小弟我定然告知大哥我真实的身份。”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们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是假的。 虽说,大家心知肚明,但是谁也没有说出来过。 “那阵法小弟仔细研究了几遍,实在是变化莫测,精妙绝伦。小弟昼思夜想,有了许多不一样的感受,结合小弟之前看的一些兵法书籍,也算熟知一些变换,我已经把我能想到的都连夜抄录了一份,如今留给杜兄,盼能更加增进玄武军的实力。”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小本。 杜棱简直不知道是该哭好还是该动容的好。 令他动容的是,这位兄弟是个投桃报李之人,他予他的,他必连本带利还回来。 这让他拒绝不了,心里暖暖的,杜棱有些哽咽,珍而重之的接过蓝皮小本:“好好好,为兄等着南弟归来亲自校验。” “日后,玄武军退敌,必有南弟的一份功劳。”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丝想哭的情绪:这人和人怎么差距这么大捏?他也熟读兵法多年,怎么没有在原有阵法基础上举一反三的能力,这只能归咎于天赋了吧。 华敏沄怕自己忍不住离情,转向许昆:“许大哥,你的才学完全可以科考,莫要浪费了你的才能,咱们十年后在汴京城相见。” 许昆的机缘前世在汴京,他是通过科举出人头地的。 华敏沄就怕这一世局势变化,他浪费了自己的才学,错过了为官做宰的命运。 因此,这几日是苦口婆心的一遍遍给许昆洗脑。 今日要走了,忍不住再叮嘱一次。 许昆依然是木讷着一张脸,不过微红的眼眶显示出他内心翻涌的情绪,他点点头,将她的话记在心里。 华敏沄上了马车,放下帘子,最后对陶礼和子韧说:“陶兄莫要乱买东西了,你看中的那些花瓶古玩,什么前朝珍品,都是别人框你的。基本都是赝品,你莫要坑害了自己不说,还坑子韧兄的银子,把子韧兄往沟里带了。” 陶礼本来还有些离情,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什么离情全没了。 和子韧相视一眼,笑骂:“你快走吧你,都要走了,还不说好话。” 就在这又哭又笑中,华敏沄带着未月离开了寅中府。 …… 一路南下,从寅中府往西南府而去,路程不是一般的遥远。 马车是华敏沄亲自挑选的,请人在五日内赶制出来的,当然是杜棱花的银子。 上好的松木制成的四驾马车,配的四匹马是华敏沄从杜家军军营里拉出来的。都是神俊的良驹。 她盘算的好好的,这四匹马到了西南府,就可以直接归入战马了,拉车只是权宜之计,暂时委屈它们了。 华敏沄是有马场的人,对马的识别能力还是很有一手的。 她犹记得,她把马拉走的时候,杜棱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悔恨。 不可置信她能匹匹挑中好马,悔恨自己夸下海口让她随便挑。 不过,杜家军就是玄武军,华敏沄心硬的很,堂堂杜家军会缺几匹好马?开玩笑呢。 华敏沄根本没把杜棱的装腔作势放在眼里。 虽说平民百姓一般不能用良马拉车。 但,自古权贵之人总有些特权的,这巨富豪商,或者将军出行,甚至一般的富豪人家,想要彰显气派,用几匹神俊的马拉车太正常了。 华敏沄已经很不显眼了,只用了四驾马车,有些人家出来都是八驾的大马车。 走在路上,别人看起来,只会以为是一般富家少爷出来游玩呢。 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华敏沄从不想委屈了自己。 去寅中府的时候,那是没办法,皇帝那时候还在怀疑她是真死了没有,风声紧的很,给她用来安排的时间太少了,她几乎是逃出的汴京城。 但,她离开寅中府的前一日,戊星已经给她传了信,皇帝的探子已经撤了。 也就是说,她在皇帝那儿的警戒解除了。 只要自己不是那么倒霉,遇上了什么认识自己的人,她如今去哪儿都还是安全的。 虽说,马车外表看起来并不华丽,是青布的篷子,但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那青布的篷子是用的上好的粗棉布,外面还罩了一层油布,厚实挡风不说,即便瓢泼大雨,也不影响赶路的。 马车里宽敞的很,被褥和皮子整齐的塞在马车坐垫下面的暗格中。 华敏沄盘算的好好的,夜晚若是赶路在路上,错过了进城的时间,就在城外将就一夜也是可以的。 将软软的皮子垫在下面,盖上被褥,将车窗从里面插上销,安全又隐蔽。 马车里还有放蜡烛的隐形小烛台,需要的时候从车壁出拉开,就会显示出小烛台来,马车里还收了一个防火的琉璃灯罩,真是贴心的很。端的是雅致又方便。 呆在马车里,也不会是乌漆墨黑的,晚上想做点什么事,聊聊天也方便的很。 她和未月身怀武艺,艺高人胆大,真是要是万一遇到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敢对她们下手,她们也不带怕的。 不仅马车内部精巧绝伦,那车轮也制作的大而宽,不仅结实,跑起来速度快,还不会让人觉得特别颠簸,舒服的很。 华敏沄打算的好好的,寅中府的事情虽然出了一些岔子,也算最后一切顺利,事情都往好的方面进展。 去西南府,路程太远,自己肯定要准备充分一些。 因此,有了马车自然不够,吃食也要准备好的。 离开前夕,华敏沄请杜棱那将军府的厨子给她做了好些能路上吃的腌肉。 将军府的厨子真是一把好手,不仅鱼汤做的好,腌肉果然没让她失望。 精选的上好的鹿肉和猪肉五花,肥瘦相间,用寅中特有的特制腌料腌上三天后,卤好切成薄薄的薄片,用盒子装好,可以吃上一星期不带坏的。 路上要是觉得腻,还能买上些热馒头,她和未月两人夹着肉吃,就这种吃法,两人一口气能各吃五个大馒头。 不仅有肉,还有果圃点心,这些蜜饯小零嘴也是长途必备的东西。 而且,她们有银子,一路走过,到了城镇,华敏沄还会停下马车,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叫上招牌菜吃上。 只要能进城,华敏沄必是带着未月住最好的客栈上房,去城里最大最好的酒楼吃饭。 一路走来,华敏沄和未月几乎没有错过她们经过的每一个城。 华敏沄把一个标准玩乐的纨绔子弟的模样打扮的淋漓尽致。 华敏沄觉得,如今不管是和她熟识的谁,若是不仔细看她的脸,见了她估计死都认不出来是谁了。 就是脸,她也做了伪装,自己早上照镜子,都会觉得陌生。 其实,华敏沄此举,自然有她的意图。 她一路走着,并没有闲着,一路收着来自汴京的消息,以及谢家的消息。 去最大的酒楼吃饭可以听到城里最多的八卦和秘辛。 酒楼里的消息通常是传的最快最真实的。 住最好的客栈上房也有原因。 一是因为有隐私空间,如她们这样的武者,不出意外情况,每日卯时初就得练武,打磨技艺。 二是方便她自己的暗卫能找到她,给她传信。 如今不管是华敏沄自己从酒楼听来的,还是暗卫给她输送的信息。 都表明西南府那边局势似乎比较严峻。 南漠多了个她不知道的人,名叫尼苏布,如今是南漠北征的大将军,鲁耶尼亲封的北征大将军。 据说是鲁耶尼的义子,狡诈奸诈,谢家军虽然暂时还没有吃亏,但似乎取胜也不是那么容易。 尼苏布打着报仇的旗号,频繁叩关,且无论是用兵手法还是对战时候的奸滑,似乎都非常老道。 最关键的是,南漠和大魏的西南府并不完全接壤,跟西南府接壤的是南诏,还有就是一个三不管地带的无妄森林。 无妄森林是瘴气林,除非用乌那子那样的神医配置解毒丸带着,否则就是武艺再高强的武者,都没本事穿过瘴气林。 何况,乌那子这世间只有一个,当年她华敏沄离开南诏,乌那子便也走了,托南宫墨给她带过一封信,言明:不用担心他,等他老了,累了就会去找她,不会跟她客气的。 华敏沄见了这封信,哭笑不得的同时,倒也放下了担忧的心。 就算有如乌那子这样的神医为尼苏布所用,但解毒丸哪里是那么好配的,还是一个军队那么多的人都需要,绝不可能。 所以,尼苏布能频繁叩关,证明他借了南诏的道。 不知道尼苏布和南诏如今的君主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形成如今的局面。 对于尼苏布,华敏沄很重视。 知道这个名字的那一瞬,华敏沄就在全方位的打听此人。 据说,此人是华敏沄杀了鲁耶尼的弟弟之后收的,用南漠人的话来说,这孩子自小就拥有狼性。 小小年纪,被鲁耶尼收为义子后,还自己改了名字,继承了鲁耶尼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在南漠,只有愿意为了主上赴汤蹈火的仆从在表忠心的时候,会这么干。 因为听旁人说,鲁耶尼想把他当继承人培养,但因为他自己有爹娘,鲁耶尼不能完完全全把他当自己的儿子。 因为这话,他亲自手刃了亲爹娘和兄弟姐妹,只为了成为鲁耶尼心中的“唯一”。 不管此传言有没有夸大的成分,华敏沄都看出来这是个冷酷无情,心中除了血腥残暴和名利地位,什么都没有的人。 他可能是一个比鲁耶尼的弟弟更加危险的人物。 ------------ 128 运筹帷幄 华敏沄自知道尼苏布开始,就一路上一直都让暗卫盯紧了他。 她有种危险的感觉,但不明白这种感觉出于何处,但潜意识里就是感觉此人很棘手,万一哪一天他要干一场大的。 这绝对是谢家和她承受不起的。 不过,想归想,对于尼苏布,她不了解,还需要从长计议。 眼看着就要过闵南府了,天色将暗,华敏沄跟未月商量着:“咱们进城吧,闵南府有一个聚福酒楼,甚是有名,咱们去那边安置。” 当年,她和她爹也去过聚福酒楼,如今,重返故地,勾起了不少她少时的回忆。 有甜的、有酸的、有暖的、有痛的…… 未月点点头,表示认同。这些日子进城,出城已经是常态了。 距离西南府越来越近了,西南府一带因为南漠的关系不甚太平。 因此,越靠近西南府,她们也不在外面露宿了,而是选择到城里来。 盯着着来来往往的人,未月说道:“云少爷,这边一路举家搬迁的人似乎不少。” 她这一提醒,倒是让华敏沄也注意起来了。 官道上人很多,很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拖家带口,还拿着包袱、行李,脸上布满了风霜,很是疲累的样子,一看就像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不仅如此,基本上都是些贫苦百姓,衣衫褴褛,愁容满面,前几日,她们在官道上已经零星的见过晚上有人露宿在外面。 只不过越往闵南府走,人数越多。 这些人的样子与其说是百姓,不如说是难民。 华敏沄觉得很奇怪,这个方向可不是西南府过来的方向,若说西南府因为和南漠时有纷争,不太平,大家举家搬迁还说的过去。 但这条管道连通的是暨东府和齐庆府。 华敏沄和未月一路从北向南,走的是当年华秉佑带着华敏沄走的路,途径齐庆府。 走到齐庆府那边,华敏沄没进城,不过没有什么异样,风平浪静。 排除齐庆府出事的可能,那就只有暨东府了,八成那一带出事了。 恰好,马车的正前方有一个老头,佝偻着身子,拖着一个大包袱,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孙子和小孙女,走的很是艰难。 华敏沄让未月把马车停下,跳下马车,走到老头面前,问道:“老人家,冒昧的问一句,最近这一路走来,举家迁徙的人这么多,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两个孩子看起来很瘦小,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样子。面黄肌瘦,显得眼睛特别大,见到华敏沄走过来,纷纷瑟缩着往老头后面躲去。 那老头似乎吓了一跳,也一脸戒备的看着华敏沄,他挺了挺佝偻的背,站在前面紧紧挡住两个孩子,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儿。 语气坚定:“我不卖,我家孩子不卖,老头子就是饿死,也不卖。” 路上一路走过的行人有看见的,却纷纷避让,有孩子的更是拉紧了自家孩子,走的远远的。 大有千万不要牵扯到自己的意思。 华敏沄皱皱眉头,既是为了老头的话语诧异,也是因为众人的举动,这要是没事才怪呢。 看着祖孙三人宛如惊弓之鸟,华敏沄有些揪心,放缓了语气:“老人家,是怎么回事?我不买你家孩子,我是从外地过来投亲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问问。” 又想起了什么,招呼未月:“阿未,快拿点馒头过来。” 未月起身拿了五个馒头来,华敏沄低头看看眼巴巴看着她手上大馒头的孩子,那小点儿的女孩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她蹲下来塞给两个孩子手上:“饿了吧,你们快吃点馒头。” 其他人虽然似乎比这祖孙三人看起来好点儿,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想了想,她对未月说:“阿未,你看看还有没有饿着的孩子,把咱们的干粮分给他们。” 大人肯定是管不过来了,有的孩子太小了,这样受罪,让华敏沄看着难受,先紧着孩子吃点吧。 说着,对未月使了个眼色,未月不着痕迹的点点头,跳上马车,去找其他人问问情况。 好在她们俩是习武之人,能吃得很,这一路干粮馒头囤了好多,未月盘算着,这官道上的贫苦百姓,一人发点儿,也尽够了。 老头看到华敏沄递过来的馒头,两个孩子吃的狼吞虎咽的,有些动容,终于不再用看贼的目光盯着华敏沄了,他叹了口气,朝华敏沄俯下身子:“谢谢这位好心的公子。” 华敏沄连忙扶起他,再次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老头点头:“灾年啊,我们是暨东府那边的,前几年旱灾、洪灾轮番来,今年又遇到蝗灾了,那好不容易就要成熟的粮食一点都不剩啊,被那蝗虫啃食的干净。” 本以为今年终于是个好年成了,没想到粮食就要熟了,来了蝗虫。 老头还记得那铺天盖地的景象,想起来就揪心不已,那啃的是粮食吗?是他们的命啊! “我们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早几年,那有些条件的,不是投亲去了,就是搬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但今年也撑不住了,听说闵南府这边的知府是个好心的,愿意接收我们这些流民。” “我寻思着,咬咬牙,就带着孩子也过来了。” 说着,他低头搓搓自己满是裂痕的手,很不好意思:“许多人家也是没办法,都卖儿卖女,有那坏人,人牙子这些看到女娃娃,都当街明抢啊,买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我就只剩下这两个孩子了,实在不舍得孩子遭那份罪,所以看到公子,才有些冒犯了。” 根据老头的说法,暨东府的知府压根就不管他们了,早几年旱灾,今年蝗灾,也没见朝廷有什么说法来,暨东府的官员们官官相护,他们有冤无处申。 华敏沄眉头紧蹙,八成暨东府的长官都没有往上报,天高皇帝远,朝廷知不知道这事还要打问号呢。 她虽然人在外面,但是汴京城的消息可是没漏过,这么大的消息没道理戊星他们不报给她。 不过,如今廉王和理王争得厉害,皇帝不堪其扰,也许那长官报了,但皇帝没空理会倒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前几年旱灾、洪灾的,华敏沄也没在汴京城听到消息。 她摸摸下巴,这暨东府的知府是哪一路的?只手遮天啊简直? 看来得查查这个暨东府,如果老头说的都是真话,那蝗灾之下,就算暨东不报,如闵南府这样的临府,难免受到影响。 而且蝗虫这东西,它们飞到哪儿吃到哪儿,西南府可也不远,要是也遭遇蝗灾,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事态非常严重,华敏沄寻思着,等未月打探完消息,立刻让未月联络汴京城,她得让华家帮她大量囤粮,通过特殊渠道运到西南府。 将士们若是饿着肚子,怎么打仗? 还是提前备起来,万一到时候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朝廷什么的,华敏沄根本不指望,真要到了那地步,要粮还是要要,但可不能依赖本就对他们心怀不轨的大魏。 老头几句话,华敏沄的思绪已经飘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半晌,她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愁苦之色的祖孙三人,一老两小,很是不易,警惕的看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她凑上前,塞给老头一张银票:“老人家,你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暨东府那么远的距离,能走到这儿想必累坏了,你们走快点,进了城吃点热汤食,尽快找个地方安置了。” “我见你家孩子脸色不好,别着凉了。”如今虽然已经是五月的天气了,但他们一路走来,疲累交加,生病是常有的,孩子也体弱。 老头低头一看,二十两的银票,吓得手都抖了,他当过村长,这银票还是见过的,他老泪纵横,说话都哆嗦了:“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 一双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却怎么也不舍得真的递出去,有了这笔银子,他也能带着两个孩子在闵南府安个家了。 这一路,他都在发愁,自己即便把孩子拖到闵南府来,也没法子生活,田地这些虽然变卖了,但因为灾年,好的良田也卖不出好价钱,中人压价的厉害,上等的良田卖出了下等田的价钱,就这也是求了又求的结果。 一路上再怎么省,也花的他近乎绝望,却没想到,峰回路转,遇到了好心人。 可是,实在也不能要恩人的银子啊。 吃了人家那么好的大馒头,还要人家银子,他这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 华敏沄摇摇头,小声道:“嘘,老人家不用推脱了,小心被人看见了!” 老头实在推脱不过,他警惕的看看四周,发现真的没人注意,才拉着两个孩子硬要给华敏沄磕了三个响头,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华敏沄往旁边让了让,目送三人离开,她继续等在原地,等未月打听消息回来。 …… 汴京城里,不知道华敏沄又要有大事派给他的戊星正在给谢氏汇报消息,华敏佑也坐在一旁。 “……廉王和理王今日又吵了起来,起因是为了翠烟阁的花魁花落雨姑娘。” 华敏沄交代过戊星:只要她大伯大伯母,爹娘以及华敏浩问他们事情,就对他们知无不言。 华秉仞兄弟几乎每天都要问戊星关于华敏沄的消息和汴京城的情况。 华敏沄离开前,交代的虎之队早早就送到西南府了,对于汴京城里的情况,他们一致认为,闺女(侄女)不在,他们要给她看牢了。 华秉佑冷笑一声:“真是丢进了南宫家的脸啊。” 他对廉王的厌恨简直没法述说了。 只恨不能立时手刃了他,还有狗皇帝。 他忍着,他们华家也忍着,等着闺女亲手解决他们。 谢氏脸色也难看的紧,闺女走了,虽说戊星他们时常汇报闺女的情况,她还是瘦了很多,做娘的,根本不能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她还是咬着牙,打理闺女留下的芳鲜斋和舶来品,要不是大嫂杨氏帮衬着,她得更累。 但,骨子里她愿意这样,她闺女的东西,她要守好了。 “我家沄儿才走多久,那畜生居然来好意思遣人来打探溪儿,被我撵出去了。” 就是这样,她也不解气,如今听到廉王居然为了个花魁跟理王斗成乌眼鸡,那简直恶心的想吐。 她华家金尊玉贵的姑娘居然跟个妓子在廉王心里是一样的。 这样侮辱她家姑娘,真是罪该万死。 戊星对这事也膈应,脸色也不好看,不过嘴上还是说着安慰的话:“姑娘的布置已经起了效果,想必廉王和理王兄弟俩再无转圜的可能。” 想到华敏沄早早就开始布置,如先知一般把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戊星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这大概就是自家主子常说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吧。 其实,这是华敏沄一早就有的布置。 花落雨是前世廉王的红粉知己之一,华敏沄深知这一层关系,也熟知廉王的尿性。 花落雨在汴京城展露头角的时候,华敏沄就已经开始布置了。 别看花落雨是个花魁,但是却不是个简单的。 前世,跟了廉王后,花落雨用她在青楼的人脉帮廉王打探了不少的消息,为虎作伥。 青楼楚官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 今生,华敏沄说什么也不能让这花落雨再被廉王得了去。 不过,这么一颗好棋子,华敏沄怎么可能浪费呢? 花落雨崭露头角的时候,廉王一点动静都没有。 华敏沄意料之中。 廉王那厮肯定觉得花落雨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不用着急。 他忙着在皇帝面前争宠,忙着怎么找兄弟们的麻烦,怎么踩着他们突出他自己,根本没空和花落雨培养感情。 兼之他那会儿还想着怎么把华敏沄还有田雪梅都收进囊中,分了他大部分心神,因此他还没来得及去把花落雨收入囊中。 既是华敏沄早就预料到的,自然不会浪费这大好的机会。 自开始设计廉王和秦王开始,华敏沄就从来没有落下过理王。 ------------ 129 廉王心思 理王不是喜欢温柔多情的小女子么? 花落雨既然是花魁,自然有让男人倾倒的资本。 而花落雨确实是以柔弱似水而出名的。 华敏沄很清楚理王的尿性,前世今生理王就没喜欢过强势的女子,他娶得那些女子都是柔弱无骨的。 犹记得前世,理王府的女子不是今天生病就是明天生病,是请太医最频繁的王府了。 理王迫于形势,被淑妃逼迫着,不得不求娶于她。 那会儿,被淑妃逼迫的最惨的时候,理王苦闷无比。 恰似那时候,“偶遇”了命运凄苦、姿容无双、温柔小意,又心里眼里全是他的花落雨。 而还没有遇到廉王的花落雨岂会放过这到嘴的肥肉。 她在“偶遇”理王的前一日夜里收到一张从窗口投递到她床榻上的纸条,纸条上说的很清楚,让她第二日去汴京湖等着,一定能遇到能改变她命运的真命天子。 她不知道是什么人递的纸条,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的恶作剧,但是对于地位和荣华富贵的渴望还是说服了她自己。 第二日,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打扮一新的去了,没想到是真的。 此后,杏花微雨,理王和花落雨天雷勾动地火,一见钟情。 两人在那儿情意正浓,那边廉王还不知道自己被撬了墙角。 过年那会儿,一场雪灾改变了朝中许多局势。 京兆尹振雪灾有功,帮着百姓搭建被雪压倒的房屋、收尸、治伤、送一些粮食、被子等物资,让百姓们才能平稳度过这个难捱的冬天,确实干了些实事。 因为这,理王在皇帝面前大大的长了脸。谁让他担了分管的名呢。 皇帝在大臣们面前夸了理王好几次,大大奖赏了一番,言语间是越来越对理王满意了。 甚至说出了“你是朕最满意的儿子。”这句话。 理王得意非凡,红光满面,很是嘚瑟。 尤其是和廉王说话时候的样子,那睥睨的表情,小人得志的样子快把廉王呕死了。 这让屡屡受挫的廉王怎么受得了,简直恨毒了理王。 不仅是理王这儿不让他省心,其他事廉王也很不顺利。 年后,大约也有雪灾的因素,天气极端变化,又兼之边境不太平,皇帝终于头疾犯了。 不过似乎没有前世严重,但是经常性、间歇的疼痛还是让他暴躁易怒,力不从心。 太医们都治不好,为这事,皇帝差点把太医都杀光了。 廉王终于看到希望了,这不就是立功的机会来了么? 他想起了前世的刘太医,专治头疾的。那位刘太医就是从民间找来的。 殊不知,等他去找的时候,却不知道从何找起。 茫茫人海,宛如大海捞针。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这刘太医是哪儿人,打听起来也没个章程。 其实刘太医早就被提前收到消息的华秉佑兄弟保护起来了,并且抹去了他原本在乡里的痕迹。 廉王自然无处可寻。他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转世了一回,有的人转没了? 他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可是转世一回,前世原本很厉害的人,今生他有很多都感觉平平。 他那些心腹也没有前世的机灵劲儿,让他很是烦恼。 他现在已经能看明白,命运如今似乎不是一成不变的,今生他想当皇帝还是需要好好筹谋。 但是,立功机会白白溜走了,他简直是诸事不顺,太不甘心了。 因为头疾,皇帝将选秀的事又搁置了,他本来想找皇帝给他指婚的事也黄了。 不过,他想让成贵妃去跟他爹说,指婚华敏溪给他。 但他母妃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非是他不知道华敏沄的死有些蹊跷,他身在皇家,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 但,这华家女肯定要娶,还必须是华家二房的。 那十几万两银子被田雪梅和他那该死的管家败给人家华家后,他已经快要穷疯了,如今想要打赏一下什么人,或者去招募一些可信的幕僚或者有识之士,他连银子都拿不出来。 这日子太难太难了。 所以,华家女娶回来,他才能得回银子甚至还有兵权。 毕竟,杜横那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过年那会儿他回寅中府,回来跟他说,快了,兵权就要到手了,可是如今一晃,几个月过去了,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杜横更是连回寅中都不敢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杜横那儿,廉王已经失了兴趣。要不是杜横身为将军之子,他真想宰了他,以消他心头之恨,这么多年浪费了他多少感情和银子。 对杜横失去了兴趣,连带着对谢家就越发渴望。 可是,他这一腔心思,成贵妃可不知道。成贵妃觉得她儿子疯了,失去理智了。她的理智可还是在的。 不说华敏溪年纪还小,就华家那华敏沄在见过皇帝后,不明不白的死了,成贵妃到底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隐约知道这事八成皇帝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可说,因此,她死活是不愿意去触皇帝的霉头,还苦口婆心的劝儿子放弃。 廉王自然不肯,但他说不过他娘,好在如今皇帝选秀也不选了,他想着过一阵子再说吧。 田雪梅被他嫁了,华敏沄死了,廉王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了。这时候,廉王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红粉知己,他未来打探机密的好手。 然后,他兴高采烈的准备去找花落雨的时候,发现花落雨被他的死对头占了。 这还得了?! 比起廉王,理王更觉得一头雾水,明明是他先遇到花落雨的,廉王这厮偏要说花落雨是他的女人。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新仇旧恨涌上来,于是两人先是在知翠阁大闹了一场,说骂还不顾,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人居然当场扭打了起来。 这样还不够,把知翠阁砸了以后,又在街上不管不顾的打了起来。 全汴京城可是好好的看了一场热闹。 华家人对廉王的动态清楚的很,华秉佑拍拍谢氏的手,似是安慰:“我已经跟刘御史说好了,明天参他们一本,把这事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们捅出来。” 谢氏没接话头,蹙着眉头,很是讥诮:“皇帝忌惮咱们家,也不看看自家儿子什么样?臭狗屎一般,谁家想不开,要把女儿嫁过去,别害人了。” 她优秀无比的孩子因为这臭狗屎一般的人,被迫远走,她心里的恨根本无法平息。 华秉佑知道谢氏心中所想,他也恨,但这世上事情并不是都如他们所想,那廉王、理王再怎么恶劣,掸就凭他们的身份,趋之若鹜的太多了。 “夫人此言差矣,这世上为了荣华富贵而卖儿卖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成贵妃可是在想着把成家女嫁给廉王呢。” “最可笑的是,勇国公对此事乐见其成。” 这种事,其实华秉佑觉得讽刺的很。 廉王什么样,难道身为舅父的勇国公不清楚吗? 之前那田雪梅的事情,他们华家自有渠道查的清楚。 田雪梅如今和赵勤之过的那日子,用水深火热简直不足以形容,生不如死还差不多。 田雪梅身边和赵勤之身边都有廉王的人,田雪梅或者赵勤之痛苦的想求死都不能。 真的是让田雪梅和赵勤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虽说华家对这两个人也是恨的不行,但也瞧不上廉王的手段。 除了让人觉得他心胸特别狭隘又歹毒,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真要咽不下那口气一刀解决了倒也让人敬他是条汉子。 廉王的这些事,勇国公能不知道吗? 说来,那田雪梅再不堪也是勇国公看着长大的孩子。 可那勇国公不仅没说什么,上赶着把那成二姑娘往廉王手上送。 成大姑娘要和青龙将军府联姻了,成二姑娘想嫁给廉王。 打量别人是傻子不成,这青龙将军府的兵权能落在廉王手里? 皇帝怎么可能同意?! 他忌惮儿子的很,到现在都没立太子。 勇国公如今年纪越发大了,越老越糊涂,真是想当国丈想疯了。 华秉佑心里狠狠腹诽了一通勇国公府。 谢氏倒是没有这心思管勇国公府的死活。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如何让闺女回来这件事上,还有家中两个小儿女的事。 大闺女走后,洋儿和溪儿变了很多。 家里觉得他们小,沄儿还活着这么机密的事情自然不会告诉两个孩子。 除了华秉仞、杨氏以及华敏浩,就是他们夫妇知道这事了。 洋儿头一次和人在学堂里打架,就因为勇毅侯府的两个小子说了沄儿闲话,说她没福气之类的。 洋儿把那两个小子打的半死,要不是夫子拉着,估计得把人家打死了。 他像个露出爪牙的小老虎,只要谁敢说沄儿半句话,他就会上前狠狠的咬下一块肉。 不仅如此,他也不搭理华敏波了,只因为波儿和勇毅侯府那几个小子关系好。 洋儿一瞬间好像长大了一般。回来以后不仅发奋读书,还把沄儿原来留下的一些武功书籍都拿出来,求华秉佑给他找了个武学师傅,教他练武。 原本还有些淘气玩闹和天真,仿佛在沄儿走的那一天,全消失了。 溪儿也很反常,每天除了每日和家里的姐妹一起念书,也不出去玩了,就是安静的陪着她。 谢氏心疼孩子,让溪儿出去玩,她死活不肯,问她什么也不说。 她看了实在心酸。 前段时间,洋儿那孩子大约是从他们平日里一些蛛丝马迹上看出了什么,突然跑回来问她:沄儿是不是没有死。 彼时,溪儿也在这儿,她迟疑了一刹那,就看到两个孩子放光的眼,她就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每次说一次沄儿死了,她的心也如刀割一般。 虽然千叮咛万嘱咐两个孩子不要说,她还是有些忐忑。 想到这,她撇开华秉佑,转向戊星,问道:“阿戊,洋儿和溪儿知道了沄儿的事,这事告诉沄儿了没有。” 戊星笑道:“夫人放心,姑娘并不介意,洋哥儿和溪姐儿是聪明的孩子,自有分寸,他们也长大了,这事知道了也无妨,万不可让他们移了性子。” “姑娘有交代,今后她不在这家里了,洋哥儿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溪姐儿也要多体贴父母。” 只是,固然有洋哥儿聪明的成分,但一个孩子能看出蛛丝马迹,证明无论是华秉佑和谢氏他们,还是他们暗卫都有疏忽的地方,还需谨慎。 因为这事,他们暗卫内里又重新整顿了一遍。 华秉佑和谢氏自也不是孩子了,这个问题也想到了,和华秉仞一家今后更加谨慎不提。 他们做的是掉脑袋的事情,赢则天下太平,输了的话,丢掉的可都是命。 翌日,廉王和理王果然如华家所想,在朝堂上就争执起来。 皇帝扶着脑袋,半倚靠在龙椅上,脸色很难看。 不仅是很难看,简直可用铁青来形容了。 不过,两人根本不自知。 廉王:“刘御史此言诧异,非是本王得理不饶人,实在是老四欺人太甚,那花姑娘可是我的女人。” 他嘲笑刘御史:“是个男人,谁能冷下这口气?莫不是刘御史你能?” 刘御史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接话茬。 理王没空打理刘御史,直接杠上廉王:“你做梦呢,我和花姑娘早就认识了,落雨根本不认识你,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 “本王告诉你,本王马上就奏请父王,给我指落雨为侧妃。” 他脸上被廉王这王八蛋打的伤还没好,真是够够的。 廉王被他这么一激,也气炸了,理智什么的彻底没了,他倏忽转头,对着上位:“父皇,老四信口雌黄,那花姑娘真是儿臣的人,老四横刀夺爱。” 他绝不能让花落雨落在老四手里,前世,花落雨帮他收了多少有用的情报。 因为她,他掌握了多少人的把柄在手上,让他们为他所用。 倘若花落雨落在老四手上,她就会帮老四干这些事,那以后皇位莫不是老四的。 他还有什么想头?! ------------ 130 都不好惹 廉王不依不饶,死活咽不下那口气,但理王从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理王:“父皇,还请给儿子指婚,花姑娘才情出众,儿子心悦之。求父皇成全。” 理王性格鲁直倔强,华敏沄一早就把他的脾气摸的准准的。 这事,要是换到奕王身上,哪怕是秦王呢,都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可偏偏是理王呢。 华敏沄算是看明白了,这廉王和理王可能是生生世世的仇敌,永远是针尖对麦芒的样子。 理王平日里还算好沟通,至少他身边的人,甚至他二哥奕王,都觉得他除了冲动一点,没毛病。 可是,这一遇到廉王,他就哪哪儿都不对劲儿了,任何一句廉王说的话他都能挑出刺来,任何一个廉王做的事他都觉得看不顺眼。 甚至,看到廉王站在他面前,他都觉得跟看到一坨狗屎一样,膈应的慌。 什么都要争上一争,倔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本来理王对花落雨可能只有八分喜欢,新鲜感作祟,理王又不傻,可能本心上想着,一个青楼女子,能给她赎身,当成外室养在外面,自己闲暇的时候去看看,放松身心,真是太妥当了。 奈何廉王一抢,就变成了十二分喜欢。 不仅是十二分喜欢,还是非娶不可了。 理王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廉王能娶的女人为什么他不能娶,他要给出更优的条件,赚取美人的芳心。 不过到底还残存着那么一丝丝理智,没敢说娶花落雨为正妃。 不过,这也让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华秉佑和华秉仞站在朝臣的队伍中,看着这一场闹剧,心里却是对自家闺女/侄女越发的佩服,这对人心的把控能力,也是前无古人了。 谁家孩子能够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的? 只有他家孩子这么能干。 不同于华家兄弟心里面嘚瑟自家孩子的优秀,满朝文武除了在最前面咋呼的廉王和理王,还有一边满脸焦急在皇帝、廉王、理王三者之间看来看去的奕王,其他人鸦雀无声。 仪郡王站在最前面,低垂着眼睛,掩藏着眼中的悲哀。 这就是南宫家族的皇族一脉?! 这就是大魏朝的皇室?! 把一个妓子拿到这朝堂上来讨论,还都说要娶妓子为妃。 仪郡王只觉得荒谬无比,朝堂之上是讨论这些的地方吗? 有多少大事排着队等着被讨论? 雪灾不用管了?那雪灾冻死了多少百姓?京兆尹打了头阵,可是剩下的事情,不需要讨论吗?该发多少抚恤的银子,有些坍塌的屋舍怎么加固,这些死了多少人的事,不值得在朝堂上讨论吗? 不知怎么的,仪郡王忽然就想到华家那个丫头,华家丫头死的冤,这里面的蹊跷,仪郡王人老成精,看的透透的。 也实在是看不上,甚至鄙夷皇帝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人家一个小姑娘。 他和仪郡王妃因为这事,在家叹了很久的气,最后华敏沄的葬礼他们也都去了。 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啊,之前天气极变,只有她想到每日施粥的时候,提醒百姓注意天气,让他们加固房屋,提醒他们囤米粮,连瓦片这些都给他们准备的好好的。 可以说,如今汴京城里有这样的局势,不是他们这些官员努力的结果,更不是这些皇子和宝座上的皇帝有什么建树,是因为那孩子打下了好的基础。 她用她强大的号召力,用她的爱心和善良,硬是把那些本来可能因为雪灾过的更惨的百姓给挽救了回来。 皇帝还有脸打赏理王?要他说,打赏京兆尹都比打赏理王强太多了。 仪郡王闭闭眼,他对这个皇帝侄子太失望了。 太祖也算一世英名,怎么继位者这么不堪?他忽然想到那飒爽英姿的谢太后,和福王那孩子。 说起来,他们都有谢家的血脉,华家孩子也有谢家血脉。 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华家那孩子出殡的时候,汴京城多少百姓来送行? 不仅是城里的,还有城外的。 如今,她不在了,可是华家人把她的芳鲜斋和舶来品经营的很好,前几日她的海船又出海了,无论是芳鲜斋、舶来品还是海船上的那些掌柜、小二、水手他们就好像那孩子还在,听说没有一个离开的,兢兢业业做着事。 仪郡王觉得这就是人格魅力,只可惜皇帝和他的儿子们身上什么都没有。 不止仪郡王,庞相他们也觉得很荒谬,站在这朝堂之上,庞相真想拂袖而去。 就算雪灾已经得到遏制,西南府那边,南漠还在不停的扰边的事不用问了? 让谢家在那儿死撑?皇帝是真不怕寒了谢家和将士们的心。 庞相心里的愤懑简直都要冲出来。 本来他和华敏沄的外祖父谢广松的私交就不错,南漠扰边他跟着着急,没想到他上了好几日的折子,还让同僚们一起上折子讨论这事,皇帝根本不上心。 粮草到现在都没安排上。 他已经私下里联络好友、同僚、和华家一起,给西南府运送一些粮草,谢家也一直私下里跟他们联络着,但这些都是杯水车薪,朝廷不出粮,居然还想让人家打仗?! 庞相简直恶心坏了,看着眼前的闹剧,他如今上朝怎么就越来越不得劲了。 还有钱塘江昨日的奏报,发生了洪涝灾害,也没见皇帝着急的。 战争不管,灾害不问,在朝堂上讨论一个妓子?!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魏将亡啊。 这朝廷上站的老臣不少,不管是什么派别的,大家心里普遍的想法都和仪郡王以及庞相差不多。 这个朝廷令他们太失望了。 那边,皇帝一家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还在争的起劲。 廉王:“花姑娘本来就是我的人,老四你怎么能对你未来的嫂子有非分之想?” 理王嗤笑:“是你对未来的弟媳有不轨心思吧?我……” “够了。”是宝座上再也忍受不了的皇帝。 皇帝瞄了瞄迅速偃旗息鼓的两个儿子,招招手:“来福,去把那个花什么的妓子给我杀了,免得朕的儿子为了她兄弟阋墙。” 来福恭身应是。 廉王和理王大惊失色。 理王一把抓住来福:“大总管,这不能啊?” 又转向皇帝:“父皇,这不能,求父皇饶了这次。” 这倒是体现出理王的一点情意来,至少他还敢据理力争,比在一边除了一开始惊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任何动作,死抿着嘴,不说话的廉王好太多了。 众臣心里明镜儿似的。 皇帝却是冷笑:“饶?饶不了?你不娶她了?” 理王这会儿和廉王相争的火气迅速下去了,他甩甩头:“不娶了。”他就把花落雨养在外面好了。 皇帝默了默,瞥瞥不说话的廉王:“你也不娶了。” 廉王摇摇头,女人多的是,没有花落雨,他照样可以找到合适的情报头子,说不准这今生的花落雨跟杜横他们一样,也不如前世厉害。 最关键的是,万不可为了个女人惹父皇不开心。 自己真是失去理智了,为了个妓子在父皇面前跟老四那个傻货吵架,真是…… 不过他这么谨慎,却还是惹皇帝不快了,毕竟理王最近做了不少实事,皇帝心里这个儿子还是会做事的。 又看到奕王一副要帮理王求情的样子,想到这两兄弟感情真好。 皇帝自己虽然是杀兄杀弟夺得皇位,但却不希望自己孩子走自己的老路,他更倾向于他们能和睦一些。 虽然他知道不可能,因为皇位只有一个。 但看到奕王和理王关系好,虽然不知道能好到哪一天,他还是觉得欣慰。 两相加成,花落雨这事他在理王那儿也就轻轻揭过了。 再回头看廉王,哪哪儿都不好了。 “朕记得你不是在禁足?怎么跑出去了?还去青楼了?” “……”廉王百口莫辩,虽说被禁足这种事情也就是说说,只要皇帝没真的把他的墙封起来,出来一下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别人就算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奈何这次问的是皇帝本人,廉王敏锐的感觉到皇帝对他生气了。 廉王又羞又恼,这都是理王害的,结果他那边什么事都没有,他这边却要被较真。 是理王,抢走了父皇该对他的宠爱和信任。 父皇也是识人不明的,他才是皇位的不二候选人,理王这短命鬼很快就要死了,只有他能安稳的坐上皇位。 难道今生的父皇魔怔了?! 简直处处跟他作对。 先是在秦王跟他的事情中,各打五十大板,他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他辛苦进献前朝遗毒,还被他忌惮。 然后他想娶华家女,不肯。 他如今连要个妓子都不肯? 这还是他的父皇吗? 这么想着,廉王心里其实对皇帝也恨上了。 不过心里恨归恨,皇帝说话却是不好不回答的。 “……儿子在府里实在憋的难受,想着父皇应该快要消气了,马上就要到父皇的万寿节了,儿子想给父皇寻一些出色的礼物,所以出门了。” 皇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哦?你帮朕选礼物选到妓院去了?” “……我……” 还没说话,皇帝根本不想听了,拿起一直在手上盘着的玉件就甩到廉王脑门上:“混账东西,还撒谎?不要命了?” “滚,既然府里住的不舒服,就滚到大理寺去住着吧。” 说着,也不看廉王脑袋上瞬间砸出了大红包,他站起身,一声不吭的退朝了。 他头疼的厉害,不想在这了。 至于国家大事,皇帝大概没想到。 廉王没想到皇帝这么狠。 他的头都被砸破了,还让他去大理寺? 他不顾理王的嘲讽,一言不发的站起来。 脸色阴沉的厉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看任何人,就这么走了。 理王也不在意,他心情好着呢,父皇没跟他较真花落雨的事,花落雨的命也保住了。 等于是默认了花落雨是他的人了。 下面的众大臣也三三两两的散了,朝堂里出奇的安静,除了走路声,竟然连寒暄等声音都没有。 仪郡王走在最后,和庞相相互看一眼,又迅速移开眼去,什么也没说,至于心里怎么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 汴京城里这么热闹,华敏沄可不知道。 不过,她这里也不差。 她如今进了城,未月打探消息也回来了。 “……暨东府的知府叫周晓丰,他根本不是靠科举走出来的,原本就是个举人,后来做了暨东下面的晴因县的师爷,后来县令出事了,他就坐上了代县令的位置,后来得到长官赏识,一路走到现在。” “属下查了下,周晓丰上面的贵人是廉王殿下,他也从不避讳这件事。” 甚至经常和人吹嘘,说自己如何得廉王看重,回京述职大会时候还去廉王府坐了坐。 甚至说自己有个女儿,长得天香国色,要送过去给廉王做妾。 这暨东府的乡绅和员外很吃他这一套,可以说周晓丰就是皇帝一样的存在。 他还在暨东府大兴土木,造了一个大宅子,里面有二十位美女,他每天如同皇帝一般,翻牌子招美女侍寝…… 华敏沄笑笑,周晓丰这么大张旗鼓,反而不一定是廉王的人。 廉王身边的人,她不说个个认识,但也不能是个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不过,看到有人跟廉王做对,她心里可舒坦了。 不过,周晓丰也不是好人。 身为一地的父母官,连点仁心都没有,换在她当政的时候,这种人只要被抄家处死的。 其实,不说她也知道,这周晓丰不是理王的人,就是秦王或者奕王的人。 华敏沄更倾向于理王,秦王自被圈禁,基本上就是树倒猢狲散,等于已经没有争储的希望了,自然没什么人搭理了。 奕王聪明是聪明,但还留有一丝亲情,福王中毒那会儿,也只有他去看过一次福王。何况,她感觉他对皇位没什么野心,不过不排除此人心机特别深沉,华敏沄没看明白也说不定。 理王说是鲁直,但前世让廉王到死都很反感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反正,都不好惹。 ------------ 131 又遇山匪 闵南府城热闹非凡,吃了晚饭,华敏沄和未月还出去逛了逛。 沿街人声鼎沸,一派繁荣的景象。 自南向北,华敏沄和未月少说也走过了八九个府城了,各个府城之间还是很有些差距的。 闵南府知府叫钱海逸,华敏沄前世就很了解,是个直臣。虽说是直臣,但也不是愚昧不化之徒,为人外圆内方,实在当得上能臣二字。 这里的府城军由韩学为将军负责。 每个府城都有自己的府城军,由朝廷外派的将军来统领,主要是保护一府安全,另外也是为了预防有特殊的事情。 好比外敌入侵之时,比如谢家军若是在应对南漠之时,遇到突发事件,需要回援,府城军也可以顶上一把。 只不过,人数不多,每个府城最多也不能超过一万府城军。 韩将军是去年刚派过来任职的,原来的姚将军官升一级,走了。 韩将军华敏沄不了解,但是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还记得华敏沄那姑母华淑兰嫁的安阳侯周家吗? 这位韩将军恰好就是由娘舅家养大的周家嫡长女的夫婿。 周大姑娘也是个狠人,回安阳侯府期间备嫁期间,把华淑兰整的够呛。 最狠的是,人家还处处站在理上,华淑兰是既没有人家的手段,也没有人家的理。 直到现在,华淑兰提起这个周家嫡长女,都是咬牙切齿,却也毫无办法。 华敏沄虽然没见过此人,但是很欣赏她,年前,华淑兰的长女周倩嫁了,嫁的是礼部员外郎的儿子。 这人选是周大姑娘挑的,回去说服了安阳侯。 华敏沄听说这事,觉得周大姑娘做的很对。 周倩被华淑兰惯的不着四六,那礼部员外郎是个好人家,就是为人迂腐,家里规矩比较大,他儿子和他一样,是个极为端方之人。 周倩嫁入这样的人家只有好的,约束了她的个性,从长远看,对她自己也有好处,也不会给安阳侯府招祸,作为周倩的外祖家华家,大约以后也不会被周倩带累。 又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实在是不错。 不过,周倩和华淑兰可不觉得好,不过她们拧不过周大姑娘。 至于那华淑兰唯一的儿子周金虎,也不知道周大姑娘用的什么法子,周金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长姐。 也不敢过于为非作歹,多生事端了。 对此,华敏沄只有佩服的劲儿,看看人家这长姐做的,再看看她自己,自家亲生的弟妹不说,那华敏洁到犯了事,被拖走都不服她呢。 周大姑娘的娘舅家是江南望族,风评很好。 韩家也在江南,是周大姑娘的外家亲自替周姑娘挑的,听说周姑娘还掌过眼,点头同意的未来婆家。 由此推彼,这位韩学为将军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严格说来,华敏沄还得叫人家一声表姐夫。 只不过,周大姑娘虽说对华家没什么仇怨,见了华家长辈也是客客气气的,但人家心里可不觉得华家是她的外家。 再者,就是人家认华家为外家,华敏沄也不敢跟人家相认。 毕竟如今,她可是一个死人呢。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还改名换姓的,怎么认。 华敏沄也没有要认的意思,就算这韩学为是个华敏沄完全不知道的人,就凭钱知府对韩将军的态度,华敏沄也能推断出韩将军人品差不了。 这府城人人都知道,韩将军常常和钱知府相约在一起喝酒,分属文武正营的两人格外相契。 钱知府前世就和谢家关系不错,和钱知府关系不错的韩将军,华敏沄自然有理由相信他没有对谢家图谋不轨之心。 虽说是皇帝派过来的,但是皇帝派出来的多了,自然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比起韩将军,华敏沄对钱知府倒是更加的好奇和欣赏。 这钱知府真是一个善心人。 暨东遭遇灾患,他一点没有推脱的就开了府门,让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进来谋求一片容身之地。 华敏沄眼瞧着府城里那些商贾之家,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施粥赈济,还有一些衙役不时的在街上巡逻,大约是怕这人多了,避免发生纷争或者哄抢食物的事件。 显然这些事都是钱知府提前打好招呼和安排的。 以小见大,这才最体现了一个好官是真正怎么做的。 难怪前世,这钱海逸在外面做官的时候,传说他离开哪儿,哪儿给他送万民伞,不得不说这就是为百姓们做实事的好官。 有这样为民着想的官,这府城治理的肯定差不了。 华敏沄在府城感觉很舒心,晚上在客栈睡了个好觉,未月把华敏沄交代的事情已经通过他们暗卫特别的渠道传入汴京城了。 华敏沄假死之后,华敏沄的海船又回来过一次,其中,带回了一些大魏还没有的农作物,比如玉米种子、红薯、土豆。 还有一种占城稻,属于稻谷的一种,但是比之如今大魏的稻谷,更像后世华敏沄见过的那一种,可能更加高产。 除了这些,还有石榴、葡萄等水果作物。 水果作物不提,其他的玉米、红薯、土豆和稻米都是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 早在上一回海船回来之后,华敏沄就让戊星他们转告她爹娘以及大伯他们,帮她找个大庄子,专门种植这些。 以备不时之需。 玉米、红薯和土豆不需要多好的土地,沙地或者是下等田地就能种植。稻米不仅需要好点的土地,对气候也有要求。 那一回,因为这事,华家还请周大姑娘在其中引见,请周大姑娘的外家金家帮忙,在江南弄了个大庄子,专伺稻米。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暗卫早就报过,长势甚为喜人。 原本华敏沄是盘算着这些粮草是等她哪一天积蓄够了能量,兴兵起义时用的。 那会儿,华敏沄已经有了谋反的念头,自然不能不做准备。 那批种子她是一颗都没流出去,循着第一世的记忆,将种植这些作物的方法写了下来,又让暗卫给她找了积年的老农人,帮着她伺弄。 没成想,如今倒是要先派上用场了。 华家明面上用银子大量收购粮草,但是也不能太过分,毕竟谁都知道谢家和华家的关系,这个粮草的数量就很有说头了。若是收购太多,那皇帝难免忌惮,到时候寻个由头先拿华家开刀,那可就完蛋了。 这些暗地里的,就成了华家、她和谢家的底牌。 等到成熟了,全部运到西南府来,她如今想到这一茬,也顺便让未月通知了虎之队,让谢家早早的把大粮仓备好了。 南漠不知道要骚扰边境多久,朝廷连个粮草都不愿意派,天天故左右而言他,摆明了就是想看着谢家和南漠两败俱伤。 没准,皇帝还觉得这样最好,耗不死谢家也能让谢家元气大伤,到时候他再派心腹来接管谢家军,不费吹灰之力,兵不血刃就把谢家兵权收回来了。 此举寒了多少老臣的心华敏沄不知道。 但,将士们等不起,他们就不是寒心了,可能是丢命了。 朱雀军就是谢家军,那些军中的老兵老将,和谢家人打成一片,早就已经不可分割了,对谢家人来说,这些都是异性家人。 还有在战火中挣扎的百姓。 只可惜上位者看不到这些。 反正死来死去的,又不死他们。 华敏沄可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让谢家军全军覆没,今生能准备的自然早就留了一份谨慎和戒备。 其实,要华敏沄来说,皇帝就是太蠢了,自以为他的小心思谁看不出来似的。 须知,能站在朝堂之上的,哪个不是人精。他想达成他的美好愿景,那是做梦。 原本没事的时候,看不出来皇帝有多蠢,这几年战争、灾患各种事情,华敏沄冷眼看着,这位皇帝就没一件事做的亮眼的。 真的是做个守成之君都是勉强了他。 除了阴狠毒辣,争权夺势,他就没别的本事。 廉王真是像极了他。 翌日,华敏沄和未月就离开了府城,继续往西南府的方向去了。 谢家早在她化名谢云之时,就放出了风声,为她造势。 说谢家有一个旁枝孩子谢云继承了谢家的神力,谢将军很是欢喜,要将他接回来,替军中效力。 可以说,谢云还没有出现,可是朱雀军中已经有了她的传说了。 这是华敏沄的意思,起初华秉佑是不同意的,闺女死遁远走已经令他不能接受,最后还要上战场,让他情何以堪。 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华敏沄坚持的事情,他一般说服不了。 华敏沄本身就带着一股不甘离开的汴京城,她既然有谋反之心,怎么可能愿意缩在后面。 自然是要先去战场上拼杀几年,等她羽翼丰满了,再杀回汴京城。 因此,这个风肯定是要放的。 不过,越往西南府去,华敏沄总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挥之不去。 这一日,华敏沄预估着能到黄岩城,此县城距离西南府已经不远了,还剩两个城,雨路城和飞絮城,就会出了闵南府,到西南府了。 半个月前,华敏沄就收到消息,尼苏布不知道什么情况,忽然退兵了。 华敏沄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怎么会退兵,尼苏布阴险狡诈,在谢家军的围追堵截之下,还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他自己也没有伤筋动骨,退兵未免也太容易了?! 谢家也是防守的很紧,对这事没有松懈,依然守在边境处。 但,半个月过去了,尼苏布的军队连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谢家的探子来报,他们已经不在边境线了,已经走远了。 看起来貌似真的退兵了。 谢家目前还没动,依然坚守在边境线上,但长时间下来,将士难免疲乏。 但,自听到这个消息,华敏沄就有一种危险之极的感觉,她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 肯定有什么点被她疏漏了。 本来进城的时间安排的是妥妥的,但,路上有事耽误了。 路上,遇到了一群山匪打劫一户商贾。 既然遇见了,没有不救的道理。 眼看着人家就要招架不住了,华敏沄和未月出手把山匪给捆了。 问清楚了那些山匪的来历,发现不是什么灾民落难成匪的,就是山匪窝里出来的山匪,坏事做尽的那种,华敏沄问清楚了他们老巢在哪儿,就一人一刀背敲晕过去,让那商贾请的镖师负责押运,等到了黄岩城交给县太爷,端了那山匪窝子,也算是好事一桩。 这一耽搁,就错过了进城的时间。 那商贾姓刘,大腹便便,憨态可掬的样子。 年纪看起来不小了,镖头他们都叫他刘员外。 据刘员外自己说,自己是做皮料生意的,这次赚了些银钱,家中爹娘来信,说身体不好,他便带着一家老小回来了。 为了以防万一,还请了镖师一起。 没想到这些山匪太凶了,根本招架不住。 华敏沄他们赶到的时候,恰好是他们抵挡不住,就要殒命的时候,千钧一发被华敏沄他们救下了。 为此,刘员外千恩万谢,还把自家老妻,儿孙一起叫来,说要拜见恩人。 正好一路行走,他们一群人就结伴而行了。 眼看错过了进城的时间,华敏沄和未月本打算在城外露营了,刘员外如何能肯呢?! “恩人若是不嫌弃,就去我们家吧,我们家就在黄岩城边不远的下河村,爹娘都在那边,家里的地方还算大,恰好恩人过来,也让我们一家人做东,感谢恩人一番。” 刘夫人也在一边不停的点头:“恩人尽管过来,若是不让我们感谢,我们这心里实在难安啊。” 刘夫人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人家救了他们一家的命,想要感谢,人家还什么都不要,还为了他们错过了进城,如果他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提供不了,真是良心不安。 刘家一家老小都眼巴巴的看着华敏沄和未月,华敏沄实在推脱不过,实在盛情难却,便也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便驾着马车,往下河村去了。 ------------ 132 悬崖边上 刘员外不愧是刘员外,回来以后,不仅村长和百姓们都来迎接了。 家里里里外外都已经安置的妥妥当当,保证他一回家,家里就能开席面了。 看来是估摸着刘员外回来的时间,家里的仆从早早就把接风宴的吃食备好了。 听刘员外介绍华敏沄是他们刘家的恩人,上到村长,下到刘员外的父母都很感激。 村民们也一个个过来说着感谢的话。 村长也姓刘,这个村大部分都是姓刘的,他们都是一个宗族亲戚。 刘村长对待华敏沄两人的态度好像华敏沄也是他家恩人一般。 “恩人是从哪儿来,听口音似乎不像我们这儿人?” 华敏沄有些好奇,她自小就在各地奔波,哪儿的话都学过一些,只不过,都不纯正罢了。 “哦?刘村长猜猜我是哪儿人?”这口音问题以前没注意过,如今被村长一提醒,倒是让华敏沄好奇中也有些警惕。 她所谋事大,任何一点都是不能疏忽的。 刘村长像是被问住了,想了想,有些赧然:“其实我也说不上来,说来老汉也没去过其他地方,最远也就是黄岩县城了。” “不过,去年有一个小乞儿来掏过一碗水,老汉看他可怜,还留着他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不告而别了,他说他是北边来的,我寻思着恩人口音跟他有些像,所以觉得恩人估计也是从北边过来的。” 华敏沄点点头:“是呢,我们是从北边来的,来南边是为了参军的。” 华敏沄似真似假的说了些,却是没有深入。 村民倒是七嘴八舌起来。 村民一:“恩人为什么要投军啊,你们二人在外,家里该多不放心啊。” 实在不能理解啊,在他们的认知里,投军要么是朝廷硬性征召,要么就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才去战场上拼命的。 这恩人长的清秀无比,还带着侍从,听刘员外的意思,还身怀武艺,一看就家境良好,何必去投军啊。 村民二也附和:“是啊,莫不是有什么难处,恩人只管说来听听,咱们虽然都是小人物,但是能帮忙的肯定帮忙,你们还救了咱们刘老八,我们感谢你呢。” 刘员外在刘家族中排行老八。 村民三也出谋划策:“听说,只需要交足银子就能免服兵役,村长,你明天去城里帮着问问,恩人真要有什么困难,咱们也不是不能帮忙的。” 村民四:“今年看情况,收成肯定不错,咱们知府老爷是个体恤人的,税负低的很,把粮食卖一卖,凑着银子肯定能够。” 刘员外也不甘示弱,摆摆手:“哪儿用的到你们啊。我这次出门银子赚了不老少,放在这也是放着,给恩人用上我才高兴。” 这让华敏沄觉得既动容,又新鲜。 这个村挺小的,一共就两个宗族,刘家宗族更大一些。 人和人之间挺亲密的,也能看出这刘员外一家是善心人,他回来,村民们都来帮忙弄接风宴,听说村口进来的那条路也是刘员外修的。 如此善心人,如此好客的村民,如此淳朴的乡风,让华敏沄感叹自己救刘员外真没救错人。 她连忙摇头,谢过大家的好意:“大家有所不知,我名叫谢云,是西南府谢家旁枝,练就了一身武艺,如今南漠战事吃紧,我怎么能不回本家帮忙呢。” 刘员外愣了一下,欣喜无比:“原来是谢将军的家人。恩人可要让我好好报答。” 华敏沄没想到刘员外还认识谢家人。 “恩人有所不知,我前几年去西南府那边跑商,有一天遇到了几个南漠人,他们看中了我准备卖的红参,不仅想抢,还想杀我,要不是谢少将军,我早就没命了。” “我想谢过谢少将军,没想到他摆摆手就走了,还是周围人告诉我,那是谢少将军,我才知晓恩人是哪一家的。” 只不过,他后来想去府上拜会,却得知恩人去姐姐家送年礼去了,没遇上。 “想不到这一回,又是谢将军的家人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 说着,又要跪下了,要给华敏沄磕头。 华敏沄连忙拉住他,原来是小舅。 小舅一向好打抱不平,做这种事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倒是村民们听刘员外这么一说,又热闹起来了。 “谢小将军真是少年英才,说起来,谢将军一家保卫边疆真不容易啊。” “是啊是啊,咱们这离西南府那么近,若不是谢将军一家在那儿守着,咱们哪儿有安生日子过。” “还真别说,我家婆娘的表兄的堂妹嫁去了济安府。” “那青龙军不就驻扎在那儿,还别说真不如咱们这儿谢将军,听说青龙军中人还借机敛财,与民争利,而沈家人都是偏帮那些军士的。” 朱雀军就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也不是所有将军都像谢将军一样的,至少跟朱雀将军齐名的青龙将军就不咋样。 晚上,刘家给华敏沄以及未月准备的客房也是极好的。 洗晒的很干净的蓬松床垫,屋里备好了热水,还贴心的用草捂子温着的吃食,里面有鸡汤还有煨得软烂香甜的米粥,以备客人夜里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还贴心的给他们安排了单独安静的小院子。 虽然不如那些客栈上房布置的那么精细,但自有一股温馨之意。 看得出来,刘家人对她是上了心的。 只是,华敏沄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 但没想到忽然心神不宁的厉害。 要说前几日,还只是有一些忐忑,到了今晚那感觉愈发强烈。 她直觉是要出什么事了。 但是能是什么事? 谢家那边如今还算安稳。就算尼苏布反扑吧,但谢家早有准备,小舅谢琛就驻扎在那儿等着呢,反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汴京城里,爹娘他们有戊星带着梅兰竹菊四队看着呢。前几日刚通的消息,一片安宁,就算有那么些波折,但华家作为一个积年老牌豪门权贵,怎么可能没点保命的底牌。 华敏沄很清楚,就算皇帝拼着脸面不要想要一下子把华家拿下,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否则,当初杀她何必那么大费周章。 她自己如今也好着呢。一路还算顺利的就要到西南府了,也没被人认出来。 莫不是那些暂压在柴房,准备明日送到黄岩县城的山匪出什么问题了?可是自有镖师们看着。 就这,村长和刘员外还不放心,让青壮乡邻们今晚吃点苦,都去那儿守着,务必把那几个山匪看牢了。 要是那山匪出什么问题了,前院早就闹起来了,可是如今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心神不宁个什么劲儿? 正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耳边忽然想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华敏沄猛然从床上弹起来。 这声音不对。 下河村背靠岐山,恰好刘家大宅就在这岐山脚下。 而正正好,她住的这个小客院在宅子最后面,最靠近岐山的地方。 岐山是一座极为险峻的山脉,很大,连着大魏和南诏。 一半在大魏境内,一半在南诏境内。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还很远,但她内力高深,就听到了,而且很确定,那声音来自山里。 华敏沄仔细的侧耳倾听,这声音像是脚步声?! 还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她脑中脑中灵光一闪,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上心头。 莫不是尼苏布吧?! 他不直面谢家军了,而是准备绕过谢家军,翻过了岐山,要往闵南府这边来了? 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 岐山地势虽然险峻,到处是连绵的崇山峻岭和陡崖峭壁。 但有两处略为缓和一些的陡坡。 一面就在南诏境内,还有一面就在大魏啊。 华敏沄跟下河村民闲聊的时候听他们提起过,说他们农闲的时候会去山上采点野菜,村里的孩子最喜欢去山里摘野果了。 只是长辈们不准他们太深入了,因为有野兽。 不过下河村是有老猎户的,今天他也在,还吹嘘过他有一次追一头受伤的棕熊,深入过岐山深处,迷了路。 后来遇到一个人,似乎是外邦人,说话什么他都听不懂,人家给他指了路,他才回来的。 下河村人有的人觉得他是在吹嘘,因为这个老猎户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吹嘘,但也有人觉得是老猎户运气好,没准是遇到土地公公或者岐山山神了,给他指明回家的路。 当时,华敏沄听了老猎户的话,只当是闲聊,根本没往心里去,如今想来,那猎户怕不是吹嘘,真的遇到人了。 至于说遇到外邦人,自然不会是山神,应该是南诏人吧。 也就是说,南诏和大魏中间是有路可通的。 华敏沄的面色立刻凝重起来,倘若她猜测的没错,南漠人要从这边借道探入内部,估计是想绕到谢家的后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谢家一个措手不及。 先不论谢家如何了,如今他们借了这条道,那下河村首当其冲。 以南漠人的崇拜狼神和残忍血腥,被屠村的可能十有八九。 而下河村是第一站,此后他们肯定是过村屠村,过城屠城。 这些乡民百姓,肯定会被他们砍瓜切菜一般,毫无抵御之力。 想到下河村民那一张张淳朴热情的脸,华敏沄完全不能忍受这一点。 她得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虽然想了这么多,脑中闪过也只是一瞬,华敏沄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恰好在院子里看到了未月。 想必,未月也听到声音了。 华敏沄朝未月打了个手势,未月点点头,两人跃过屋檐,无声的朝着岐山的方向摸索而去。 循着声音,华敏沄和未月大约摸索了半个时辰,就看到岐山内视线所及范围内密密麻麻的火光。 他们正围坐在一处,或坐或躺,似乎在休息。 篝火上还烤着野味。 看看那衣服的配饰,听着影影绰绰的话语声,分明是南漠那边的语言,确定是南漠军无疑了。 华敏沄伏在树上,迅速给未月打了个手势,让她回去先把这事告诉村长,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让未月去县城搬救兵,这里距离西南府更近,通知谢家军更方便,让他们速速来援。 未月明白华敏沄的意思,如来时一般,无声的飘然远去。 她极速飞奔在路上。 未月深知,此时时间就是性命,姑娘此举风险极大,她们确定是南漠人以后,未月还没看清有多少人,姑娘就让她回去报信。 倘若人多势众,姑娘猛虎难敌群猴,真要交代在这里,她自刎都谢不了罪。 想着这一点,她脚上的速度更快了,眼睛还没看得清路,她就极速飞跃。 时间就是生命,她耽搁不起。 华敏沄不知道未月为了她的安危,夺命狂奔。 她眯缝着眼,俯视着在不远处吃吃喝喝,骂骂咧咧的南漠人。 他们都穿着相似的衣服,应该是南漠军队中的统一服饰。 她稍稍估算了一下,这里的人数大概在两三百人之间。 想来,可能是先头部队吧?! 她之前收到的消息称,尼苏布率了十万大军围攻朱雀军。 如今这么大批人马想必就驻扎在岐山的另一边。 不知道尼苏布是怎么知道了这条近道,于是先派了先头部队来打探。 华敏沄是半个月前收到线报说尼苏布带着他的大军消失了。 从和谢家交战的边城转道去岐山,路线上和速度上花半个月的时间是可以行得通的。 倘若这条道被先头部队走通了,他们会到达下河村,屠村后正好在下河村休整,等大部队全部到了,再从大魏的内部杀过去。 真不可谓不毒啊。 那时候,不仅是谢家,这闵南府也会变成人间炼狱。 谢家就算在尼苏布的围剿下,绝地逢生,可是皇帝会饶了谢家吗? 谋反的大帽子怕是要扣下来了。 毕竟南漠人怎么会攻入内部? 谢家死的话,会被泼一盆脏水,被说是和南漠事后分赃不均。 活的话,也会被皇帝清算,被说成和南漠合谋想兴兵起义,自立为王,动摇国本。 南漠心怀不轨,皇帝其心可诛。 华敏沄想起了前世,如今今生,虽然提前了很多年,但谢家也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 133 岐山事变 华敏沄庆幸自己和谢家有专有的快速联系渠道,否则还真难以保证自己会不会真的交代在这里。 但,即便如此,就算一切顺利,华敏沄估摸着也要到天亮以后,她才能看到援兵。 也就是说,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她也要独自撑到明天天亮之后。 这期间,但凡有点失误,她就别谈什么以后了。 她要好好盘算盘算,谨慎对待。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最近西南府那边不太平,她一早便听说,钱知府和韩将军将大部分府兵都集中在了雨露城和飞絮城。 为的是防止南漠人趁乱有一些流民和散逸的散兵冲过西南府的防线,跑到和西南府接壤的闵南府来。 闵南府最靠近西南府的两个城就是雨露县城和飞絮县城了。 黄岩城紧邻着这两个城,距离倒不远。 所以,援兵的数量也不算太少。几千人应该是有的。 将如今这百多人先留下来,等谢家军来了,再做盘算。 这是华敏沄的想法。 但,华敏沄担心的是,未月如何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上下河村的村民一起去,但这样势必拖慢速度。 而且,也不知道下河村人能不能相信她。 好在未月身上有谢家提前给华敏沄做的身份牌,谢家早前就知晓要帮华敏沄造势,提前做好了捎给了她。 不知道闵南府的官员们消息灵不灵通,能不能知道她。 如今,形势危急,她能做的就是引开他们,不让他们往正确的路上来,要是能将他们困在山里,迷了路就最好了。 即便这样,能撑的时间也很有限,尼苏布不傻,倘若他见不到人回转,势必起疑,肯定还会派更多的人来。 她虽然如今武艺大涨,但让她一对十或许可以,如何能一对百,一对千,更何谈一对十万?! 这是不现实的。 但,华敏沄没有更好的办法,也许她昧着良心不管这下河村的人,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待得谢家军过来,将在下河村休整的南漠人一举歼灭。 但,她能吗? 当然不能。 所以,如今也只能祈祷上苍,老天爷看在她救人的份上,保佑她一切顺利吧。 那边,华敏沄在寻思着如何把他们冲散了。这些人围在一处,她虽然因为夜色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少说上百人,多则两三百肯定是有的。 这边未月比去时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回到了下河村。 刚一到,她也顾不得其他,直闯前院。 好在因为需要看着土匪,刘员外作为主家也一直没休息,让厨下弄的小酒、小菜和一众一起看着土匪的乡邻吃的热闹。 未月冲过来的时候,眼见着未月脸色不好,刘员外心里一咯噔:“阿未,你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未月一把抓住他,哪里有空寒暄:“快,找村长过来,南漠人杀过来了,你们快躲起来。” 刘员外大惊失色,其他一起的村民也吓的够呛:“南漠人?什么南漠人?在哪里?” 众人一头雾水,刘员外毕竟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虽然也是又惊又怕,还是抓住了恰好给他们上菜的家仆,十万火急的去村长家把老村长叫过来。 那家仆是个机灵的,丢下盘子,撒开腿,一路飞奔出去。 未月来不及等村长来,她拉住刘员外:“刘叔,是真的,我们住在后院,岐山那边有些特别的动静,我和少爷觉得奇怪,就去查探了一番,发现就好多南漠的兵丁在岐山里探路,一旦让他们找到正确的路,跑到下河村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南漠狗贼诡计多端,谢家军如今还驻扎在边境处,偏偏他们寻个别的道想从后方攻进。” 怕乡民不懂得其中的厉害,怪上谢家军,未月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此时,未月已经给接头的暗卫发送了特殊的信号。 但谢家距离太远,还是需要闵南府派人支援。 “刘叔,你和黄岩城县令熟悉不,跟我一起,事态紧急,肯定不能等到早上。” 未月本想等村长来,带村长一起去找县令,但,她看到刘员外,想到刘员外生意做的似乎很大,他似乎比村长更适合。 刘员外此时脸色已经是惨白的了,任谁这种时候,都会怕的要死。 一旁的乡邻大多和刘员外脸色差不多,心理素质弱一些的已经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甚至还有隐隐的尿骚味透了出来。 不过,这时候可没有谁笑话谁。 真正的直面生死,真是谁经历谁知道。 刘员外拉住未月:“那我家恩人呢?留在山上了?!” 未月点头,刘员外一听更急了,恩人虽然武艺高超,但是南漠的兵士有多少?! 说起来,都是为了他们村,恩人才把自己置于险境。 但,若是没有恩人,他们这会儿大概都被害死了。 他此时自顾不暇,心情复杂,五味杂陈,又左右为难。 如今事态已经如此,恩人先他一步做出了选择。 他只能将这份沉甸甸的恩情记在心里,坚定的跟未月说:“我来跟你走一趟,县令老爷我知道,家中事情交给乡亲们就行了。” 若是到时候县令要治他们硬闯城门之罪,他就自己都扛下。 绝不能让恩人主仆二人担上责任。 大魏有明文规定,擅闯城门者,不问缘由,斩首示众。 未月大约不清楚还有这规定,华敏沄知道是知道,可是十万火急,她哪里管这些。 再说,大魏什么政策,如今早不在华敏沄及未月他们眼里了。 刘员外抱着必死的心思跟着未月一路冲到了黄岩城,正想擂门,没成想,马刚停下,他就腾空而起,原来是未月把他提溜着从城墙上跃了过去。 刘员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把尖叫声又给咽了回去。 还不忘给未月指路。 不提两人冲进县衙闹了多大的风波。 刘村长被拉过来后,听闻消息,就急匆匆安排村里人转移了。 不仅如此,下河村周边还有上河村、临波村等。 方圆十里之内,一共有六个村子,刘村长全派人去通知了。 他们下河村虽然没有什么好躲避的地方,要说遇到山匪这些,还能往岐山上躲。 可是,如今敌人可就从岐山上来呢。 无论如何岐山是不能去了。 不过,原先有一阵子闹过灾荒,他们下河村挖过大地窖,如今,把老弱妇孺跟孩子们安排到那儿也是妥当。 他自己没躲,和自己的儿子一道,还有村里选出来的一些青壮劳力,自愿留下的,跟他们一起抵御外敌。 他们自知这种行为肯定是送死,可是身后的地窖藏着他们的家人,如今阿未已经去搬救兵了,他们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拖延时间,给大家留下一线生机。 一瞬间,下河村哭声一片,但大家都紧紧抿着嘴,这种时候,谁都会权衡利弊。 也知道其中的道理。 村中一户刘寡妇,死死拉着儿子刘福路的手,哭的不能自己,到底没有说出让儿子不要留下来御敌的话。 刘员外的儿子刘福盛也在其中,他暗暗发誓,若是恩人没拦住南漠人,自己拼的一死也要杀几个南漠人为恩人报仇。 他爹走的时候也早就预估了形势,也是这么交代他的。 同样的情景出现在其他村子,刘村长为人诚恳,不打狂言,其他村的村长也知道。 就算偶尔有些不对付,这种时候,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仅如此,其他五个村子都派了壮劳力赶到了下河村。 因为岐山出口也只在下河村这一块,其他地方都是陡崖,只能守好了这个出口。 拼着鱼死网破,也得守住了。 同一时间,刘员外和未月终于说动了黄岩县令李文青。 李文青虽然被两人吓的够呛也气的要死,到底是知道轻重的人,谢云此人他恰好也听府城军聊起过,如今事涉南漠和谢家,非同小可,他连夜派人去了飞絮城。 韩将军如今就驻守在那儿,找他最快。 村里,县城都动了起来,那一众南漠人休息够了,也站起来准备继续探路。 华敏沄早在他们休整的时候,已经将周围搜过了,也熟悉了一遍这座岐山,除了这一波人,这山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也没有再看到其他探路的人。 想必,他们是探路探累了,合在一处休息来了。 见他们站起来,准备继续出发了,却只是分成两股,往两个方向去了,其中一个方向是往南,目前这个方向是对的。 还有一队往东去了,自然方向不太对。 却是再没有其他方向了。 大概之前探路已经把一些方向排除了,只剩下还有两个方向未探。 华敏沄眯着眼,盯着探路正确的这一边。 走错路的那一边,她暂时没管。 往南的那一队,现在是当务之急。 待得两队分离的有一定距离了,华敏沄便动了。 她从树上落下,如鬼魅一般,闪到最后面一个低着头寻路的兵士身后,手一伸,揪住对方的脑袋,毫不犹豫的猛的一转。 只听见轻微的“卡擦”声,那兵士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没了声息。 华敏沄无声接过他手上的火把,迅速熄灭了去。 有样学样,后面有十来个落单的,都是被华敏沄这么解决的。 再往前,就是三三两两的,或者也有单独一个人行动的,只是他们在队伍中间,想无声无息的就把他们解决掉,似乎不太容易。 带队的小队长名叫阿多里,是他们一百五十名探路先锋的总队长。 原来是尼苏布的发小,现在则是心腹。 这次明的是跟尼苏布出来的打仗,实际上是跟着尼苏布出来攒功劳的。 谢家边境的战场那会儿打得激烈的时候,他缩在自己的营帐里,上都没上,这种没有危险的,尼苏布自然不会忘了自己的好友。 真要把这条路走通了,他就是打入大魏的第一人,这样的功劳,回去也能当上将军了。 阿多里一点都不知道后面有一个华敏沄正在收割着他手下的生命,他还兀自做着美梦。 尼苏布跟他说,这条路是他义父前些日子刚秘密告诉他的,肯定是能走通的。 听说有人亲自走过,只是地势过于复杂,还需要把路线再寻觅一遍。 阿多里觉得他们的大王鲁耶尼真是能人,听说这条道,连大魏自己人都不一定知晓。 所以,他走在岐山里,放心无比。 听说,对面连接的是大魏的一个村庄,不出意外属于大魏的一个府城,闵南府。 虽然只是个村庄,可是听说那村庄里也是有一两个有钱人的。 不仅是这个村庄,听说闵南府的富裕程度可比大魏的国都,汴京城。 阿多里舔舔嘴,盘算着,到时候可以在那村庄里的有钱人家休息一下,找几个姑娘乐呵乐呵。 等他把这边清理好了,再让尼苏布他们过来。 如今,尼苏布就驻扎在山的那一边,他抚摸着他这边也快走通了。 虽然不熟悉,但是这两天摸索下来,他基本确定自己这一边应该是往正确的路上去了。 只是昂木总是要和他争锋,他便派他带了一半人往那边搜索去了。 等他先去村子,把那有钱人家的财物先抢到手,让昂木过去一无所获。 他盘算的很好,不晓得后面的人正在变少。 华敏沄自然不知道这个阿多里还和那尼苏布是发小,她前面有三个走在一起的兵丁,已经落在最后了。 想弄死这三个人又不惊动前面的人,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前面至少还有五十个人不止,她自然不想也不能这么快暴露。 想了想,手指微动,一根银针如寒芒一般就被她甩了出去。 落在后面的三个人,额不、青朗日、启坤三人中间站着的青朗日忽然“啊”了一声。紧接着就扑倒在地。 他这一声,不仅让额不和启坤吓了一跳,前面的人也被惊动了,瞬时,都围了过来。 阿多里也转过头来,站在离人群不远处,他用南漠语呵斥道:“叫什么叫,你他娘叫魂啊?” ------------ 134 以一敌众 青朗日觉得很恼火,他和额不以及启坤都是和昂木关系比较好的,本来心里就不服阿多里。 尤其,这阿多里明摆着就是来捞功劳的,实际本事反正他们也没看到过。 打量他们看不出来吗? 本来,如岐山这样的连绵大山就野兽众多。 青朗日觉得阿多里忒没有脑子,谁会选择晚上赶路的。 白天赶路又快又清楚,如今战事又不吃紧,晚上就该给他们养好精神。 晚上即便有火把,也看不清,尤其晚上野兽大多比白天凶猛。 如他们都把自己看成是狼神的后裔,最简单的道理,他们都清楚,狼大多在晚上出来觅食,且凶猛无比。 要青朗日说,让南漠人很有些犯憷的谢家军还在很远的地方,这个地方出去也就能遇到贫民百姓,根本掀不起大的浪花,实在没必要大晚上的这么赶。 他可算看出来了,这阿多里八成想甩了昂木,单独干点什么事,否则他干什么那么急? 这不,可害死他了,他大约真被蛇之类的猛兽攻击了。 因此,阿多里问完话,青朗日的口气也不太好:“我也不想啊。只是我被蛇咬了。” 他只觉得脚腕处一阵刺痛,本身大晚上赶路就很不满的他,疑心四起,如今他满脑子就是自己被蛇咬了,是什么蛇,有没有毒,还能活多久…… 这山林里面,遇到几条毒蛇太正常不过了。 青朗日心乱如麻,究竟是不是毒蛇,自己会不会立时中毒死了。 如果如此,自己未免也太憋屈了。 逃过了和谢家军交战时候的死伤,再快要看到希望的时候这么死了,他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于是,口气就不好了。 阿多里是个能受气的人么?当然不能,他可是未来的大将军,这会儿就有刺头敢不听他的话,简直是找死。 他骂骂咧咧:“一条蛇而已,像个娘们一样,怕个什么?真是浪费时间,大家因为你,耽搁多久了?” 青朗日好烦,在南漠,说谁像个娘们,在他们看来绝对是骂人的话,他可能都要死了,这时候可不想再受这种言语。 他气的要死,忽然跳了起来,推开被他惊住的众人,冲到阿多里面前,对着他的手就是狠狠的一口,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阿多里惨叫一声,然后,左手一拳猛然挥出,对着青朗日面门砸过去。 把青朗日直接砸在地上了。 青朗日也不在乎,他呸了一声,突出一小块带血的皮肉,狞笑:“听说蛇毒是相互传染的,我中了毒,你也别想好过了。” 阿多里惊怒交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他没想到青朗日居然干这事,自己一招不慎,还被他干成了。 “我看你他娘的是不想活了。”一句话说完,手上加了乌金制作的乌金鞭已经卷过来,只一瞬,青朗日的头立刻就飞了出去。 青朗日到死,那脸上的狞笑都没有退去,可见阿多里速度是有多快。 竟然就这么把青朗日解决了。 阿多里迅速从怀里掏出解毒丸,吃了下去。 这是他们南漠的巫医配的,里面有很多珍贵的药材,听说普通的毒都能解,就算不能完全解,也能保证不死。 这解毒丸一丸就要百多两银子,他也就买了一枚,还是拜托尼苏布出面,才抢到这么一颗。 谁知道,居然浪费在这里,真是他祖母的。 想到这,他看了已经没了头的青朗日的尸首,还是不解气,手中鞭子一转,从鞭柄处转出一把短刃来,对着青朗日就疯狂的扎过去。 那解读丸花了他大价钱不说,万一遇到点特别厉害的毒蛇,真被青朗日那杂碎得逞了,就算死不了,那他也得废了。 眼看着马上就能到大魏了,金银珠宝、美女佳肴正在朝他挥手,如今被这杂碎全毁了。 他是不是就得看着昂木在他面前得瑟。 说来,这青朗日似乎跟昂木关系不错,是不是昂木指使的?! 一众人先是被青朗日的操作惊呆了,然后青朗日被阿多里杀了后,他们又被阿多里的疯狂震住了。 大家迅速分开,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就怕被阿多里看成是青朗日的同伙,给他们一鞭子。 这鞭子是阿多里手上最厉害的武器之一,一鞭子过来,就算不死也能刮下几片肉来,吃过它的亏的人多呢。 其中,最紧张的是额不和启坤,他们对视一眼,迅速离青朗日的尸首远远的,不仅如此,他们也不敢走在一起了,两人迅速散开,若无其事的混杂在其他人中,低着头,假装找路,以此蒙混。 阿多里发泄了一通,发现大家已经走远了,他又骂骂咧咧的一句,丢下青朗日的烂尸首,也继续往前走。 目前,他还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也许这解毒丸真的有效,就算效果是暂时的,他也要趁着昂木没来,赶紧去搜罗财物,将大部分收归囊中。 那边潜伏在暗处的华敏沄也傻眼了,她本意是让他们以为被虫咬了,以便于若是她杀他们三个的时候,有什么声响,其他人会以为他们还是踩到什么或者被什么咬了,以至于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围堵。 她手上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之前替杜棱治病的银针,想也没想,就甩出去了。 除了这一个,她还准备再甩几根去别人那儿,以便增加可信度。 没成想,居然还看到这样的大戏,她虽然听不懂他们叽里咕噜说什么,但她聪明啊。 如今这场景,明显是发生内斗了。 那个在虐害别人尸体的,很明显是个头头,衣着打扮和气势都和其他人不同。 而且,他手上这鞭子,让华敏沄想到了华家祠堂的鞭子,老头子还用它打过她大伯和她爹,那个鞭子她抓过,看得出来也是极好的。 那根鞭子,里面也是参了乌金的。 她记得老头子得意的说过,那根鞭子也是她家曾祖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时候用过的。 只恨自己逃离汴京城的时候,太匆忙了,没把那鞭子带着。 总觉得这个小头目手上的鞭子看上去跟他家祠堂里那根很像,但她确定不是同一个。 因为,自家祠堂里的鞭子里可没有短刃,就是一根纯粹的鞭子。 不过,这鞭子看起来很好用啊,她如今正缺一件趁手的武器呢。 至于这鞭子能刮下肉来,是不是恶心又残忍? 不存在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华敏沄还嫌弃它刮的肉不够多呢。 如此,他们内斗,倒是给华敏沄创造了可趁之机。 及至大家都散开的时候,华敏沄就开始盘算着先把这个小头目给拿下。 等到大家都走了,他一个人在那儿虐害尸体,然后还落在了后面,华敏沄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阿多里落在后面,看到其他人都走了,他啐了一口,也没顾及别人,正准备往前赶。 他知道这些人或多或少对他有些意见,认为他是来抢功劳的,所以他们这些杂碎虽然不敢怎么样他,但也不太听他的话。 不过,他在乎吗?根本不在乎。 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嫉妒他,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得到他们可能拿命拼一辈子都远远达不到的地位。 再说,不服怎么了,谁敢说出来,问过他的鞭子了么? 如今青朗日的死就是给他们的警戒,看谁以后还敢跟他作对。 那他也让他们的头飞一会儿。 想到这,他还是不解气,想回头再去戳青朗日几刀,这个杂碎,待他回去,他要把青朗日的家人都找出来,都碎尸万段才好。 没想到,他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黑影划过,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啊”,就被吓了一跳的华敏沄扳断了脖子。 虽然阿多里的惊呼声很短,但足以引起别人的注意,眼看着剩余的兵士闻风而动,都聚集过来了。 他们很容易就发现了她,往她冲了过来,其中有一人冲过来之际,还把手放在嘴边一吹,一阵奇怪而响亮的哨声响彻岐山。 华敏沄知道坏了,这估计是他们遇到突发事情,想要通知去了别处的其他人吧。 她可没忘记,还有一队人马去了其他方向。 此事,善了不了了。 被发现了。 华敏沄劈手夺了死不瞑目的阿多里手上的鞭子,为今之计,只能硬上了。 心里把阿多里骂个半死,这该死的小头目,怎么忽然回头了,她本来是从他后面摸过去的。以她的轻功,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像杀其他人一样,从后面出其不意的扭断他的脖子。 没想到,这个该死的家伙回头了,可不就看到已经近在身前的她了。 不过,如今抱怨也是于事无补,都已经这样了,只能杀了。 好在之前已经被她解决了十几个,小头目也被她干掉了,她倒是也不憷。 她唯一介意的是,刚才那奇怪又响亮的哨声。 这应该就是通知其他人的暗号,不知道另一队走偏了的小队什么时候就能循着声音转到正确的道上来。 虽然只是一声,就被华敏沄眼疾手快的一鞭子甩过去,直接让他送了命。 但,对方肯定是听到了。 如此,华敏沄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让他们汇合了,自己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速战速决才好。 电光火石间,华敏沄脑中闪过这么多念头,一瞬间便敲定了自己如何做的计划,然后便行动起来。 她一跃而起,如穿花蝴蝶一般,手中的鞭子如飓风一般呼啸而过。 所到之处,那些人就被扫在地上。 那鞭子很是灵活,华敏沄趁手无比,一鞭子甩过去,就能放倒两个人,鞭到之际,人也到了,谁还没死透的,她一脚就踩在别人的颈骨上,她那巨力,被踩的南漠人只觉得宛如泰山压顶,还没感觉到其他,已经彻底咽气了。 这些南漠人到死都没有明白,这个凭空而降,比他们的狼神还凶残的人是哪儿来的。 行踪诡秘,穿着黑衣,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尸山血海。 近身才知道,这曼妙窈窕的身姿,分明是个女子,可是谁被她近身,也就代表没了性命。 这分明是鬼,是妖魔! 南漠人个个胆颤心惊,他们眼看着周围的同伴越来越少,下意识聚在了一起,企图通过他们剩下七八人的力量一起把面前这个可怕的妖怪给拿下。 华敏沄眼都不眨的冲过去,鞭子甩出,最前面两人被她甩到一边,接着她头往后一仰一低,躲过迎面而来的大刀,后空翻转,脚从后面踢过去,直接踢爆了第三个人的头,与此同时,第三个人往后飞去,把第四、第五个人砸倒。 已经站稳了的华敏沄鞭子一甩,卷住后面三个人的脖子,用力一拉,三人就断了气。 此后,改鞭为刃,一刀戳在第四个人的胸膛上,她一脚踩在第五个人的脖颈处。 八人在短短不到几分钟内就殒了命。 华敏沄以前也遇到过南漠人,但如今的她有武器和轻功在手,早不可同日而语了。 华敏沄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将没断气的几个,再送他们最后一程,然后回转到阿多里身边。 华敏沄觉得,既然是小头目,身上肯定会有一些信物之类的东西,或者有一些南漠的消息。 事情到底是不是如同她之前猜测的那样,还需要考证。 另外,她也留了个心眼,她在这岐山内杀了这么多人。 到时候,若是面对闵南知府甚至将军的时候,遇到什么变故,她也有话好说,自证身份。 想到这,她在阿多里身上翻找起来,半晌,摸到一个硬硬的油布包,华敏沄捏了捏,里面厚厚的一叠,还有些散碎的东西,除了这个油布包,他身上没有其他东西了。 想了想,华敏沄又跑到那个放了暗号的兵丁身边,在他身上搜索了一番,也摸到个布包,华敏沄将两人的东西一收,侧耳听了听,那边的声音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华敏沄眉目一凝,闪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 135 生死岐山 昂木其实一路都很生气,他总觉得阿多里似乎有什么在瞒着他。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阿多里和尼苏布关系很好,甚至阿多里都没有隐瞒过这事。 一直引以为傲。 但他就是不服阿多里,觉得他但凡有点才能也是好的,没这么不能忍受。 但,阿多里就是个既要名利地位,又不肯出力,也不为下属着想的蠢货加混蛋。 想他堂堂南漠勇士,怎么会跟这样的人一队。 还憋屈的在他之下,被他打压。 昂木猜测,阿多里不是知晓正确的方向了,就是这岐山之内另外有些说法,没准有什么宝藏之类的东西。 所以,他即便听阿多里的命令,走了,也走的不甘不愿。 甚至,他还留了个心眼,在速度上放的很慢很慢。 因此,那声异常尖锐的求救哨音传来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的就往回赶。 肯定是出事了。 虽然,对阿多里没有好感,但在大事面前,昂木还是能拎得清的。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雾气弥漫在整个岐山之中,这是万籁俱寂的时刻,甚至连鸟鸣声都还没有出现,整个山林都在沉睡。 他们匆忙走过时脚踩在枯叶之上的嘎吱声给宁静的岐山增添了让人说不出烦躁的噪音。 昂木带头冲锋,抄着近道循着之前那一声哨音,往阿多里带队的方向赶。 没想到,迎面忽然当头碰上一个黑衣人,正是华敏沄! 华敏沄也是一愣,她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没想到再快也快不过这一队人。 还迎头相碰,真是想躲都躲不了。 如今,是不想打也要打了。 昂木看到一个黑衣人,岂会不知道,刚才那救命哨音十有八九是因为这个人才有的。 既然此人出现在这里,那证明那边估计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大恨,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 后面的人见状,也围了过来。 华敏沄带着面巾,众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实际上她实在是无语的很。 她其实之前把时间算得刚刚好,刚刚去林中做了些布置,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然后,她好趁乱偷袭,将他们一举拿下。没想到,这一队到的如此之快。 还好,她见天色亮了,把面巾罩上了,昨日晚上上山太匆忙,没来得及乔装打扮,这要不然被对方看到脸,华敏沄还得担心真要有一两条漏网之鱼,把她是女子这个秘密说出来。 华敏沄警戒着,暗暗盘算着形势,这么多人围攻她,就比较麻烦了,想不受伤全身而退,估计很有难度。 她看着带头往她冲过来的七尺大汉,这位比之前那个小头目有脑子。 如今,也没办法,只能先硬上了。 一边想着,华敏沄鞭子一甩,整个人如一尾蛟龙出海,完美的避开了昂木砍过来的致命一刀。 看到华敏沄手上的黑鞭子,昂木岂会不知道,阿多里那个蠢才大概已经完蛋了。 否则,怎么会连武器都落在别人手上了。 阿多里完蛋也就罢了,但阿多里都完蛋了,估计其他人也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大恨,同时手上招招更加凌厉,阿多里那儿也是七十五人的小队,不可能是这一个人解决的,那他肯定有同伙。 如今,只能先解决一个是一个。 两边的人各有心思,华敏沄自然也是不留手的。 生死攸关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给敌人留手,是想给自己多添几条伤口吗? 华敏沄凌空飞跃,将他们一群人砍来的乱刀踩到脚上,手上鞭子连甩,一下子就带倒七八人,可是他们前赴后继,擅长群体活动,而且昂木也是力大无比,虽然不及华敏沄,但他有那么多人帮忙,因此华敏沄实际上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仅仅几分钟,华敏沄身上就多了好几条小伤口。 虽然,除了疼点儿,暂时也没什么大碍,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华敏沄之前之所以能取胜,那是因为她偷袭有效,在夜色掩隐之下,放倒了十几个人,而且,她一下子把阿多里拿了,其他人似乎和阿多里不是很融洽,也不服从阿多里的管教,一盘散沙,各个击破即可。 但如今这位明显不一样,力大无穷不说,对下属的掌控力比之前那个翻了几条街过去。 看他手下的人还知道相互配合,来击杀于她,华敏沄就知道自己怕是遇上硬茬了。 华敏沄凭借轻功,一跃而上,鞭梢如电般往昂木击杀过去,如今只能擒贼先擒王,把这个小头目摆平了,其他人群龙无首,或可挣得一线生机。 她飞扑过来,鞭风扫过之处,总能带倒几个往她扑来的南漠兵士。 同华敏沄的谨慎一般,昂木也心惊不已。 这是个硬茬,而且是个极为厉害的大硬茬。 远看看不出来,可是近身相斗时候,没有铠甲的掩护,那薄薄的衣衫根本遮不住曼妙的身姿,腰细如柳,没被面巾罩着的额头洁白无瑕,还有那看似较小,但力量无限的双手,这……要是个男人,他名字倒着写。 昂木都要惊呆了,什么时候大魏有这么厉害的女人了,或者这不是大魏人,是南诏人? 怎么可能? 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是他们南漠真正的勇士,年幼时便能够拉动成年男人都拉不动的巨弓,所有人都说他是真正的狼神后裔。 如今,他感受到了什么,面前这个女人有一身不输于他的力气,甚至不仅不输,还隐隐超过他。 他和她对掌,她没有被他打飞出去,甚至,每次都是他略逊一筹,他能感觉到他的双手连带着手臂上方,一直是麻麻的,可以相见,估计手腕已经肿了。 长此下去,他的手没准得断了。 再这样下去,他的手就算不断也得做下病根来。 再又一次躲过鞭子的抽击,昂木用生涩的大魏语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谢家人,普天之下,只有谢家人有这么大的力气,谢家居然有个女将军?!” 他是南漠有名的大力士,自然对大力士比较敏感。 谢家又是他们南漠最忌惮的敌人之一,据南漠有记载,谢家几任将军个个力拔山兮气盖世,他自然更加关注。 但他又觉得不对,谢家的人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跑到这里来,而且还只有一个人,就算再力大无穷,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而且,没见过谢家有女将军啊?而且武功路数也不对啊。 谢家是世代将军,武功路数倾向于大开大合,但此女矫健灵巧,轻功卓越,无可匹敌。 难道是南诏人? 南诏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厉害的对手?或者江湖中人。 可是这么厉害的,江湖中应该肯定会有名号,可是他把脑中有名号的女人搜了个遍,没有一个对上的。 想到这,他有用生硬的南诏语又问了一遍华敏沄:“你究竟是谁?” 华敏沄岂会回答他,南诏话和大魏语她都能听懂,但听懂又怎么样。 早在他问她是不是谢家人的时候,她下手就又快了三分,这个小头目必须死,因为他太聪明了。 就光是跟她打了一架,就能从蛛丝马迹猜测她从哪儿来。 而今,他肯定知道她是个女人,一则她没有乔装改扮,二则她穿的可不是铠甲,凭借这个小头目的敏锐度,肯定知道。 华敏沄脑中思绪急闪,鞭子抽的更是虎虎生威。 他们两人对战激烈,殊不知其他人却是苦不堪言,简直是死伤惨重。 那鞭子厉害,使鞭子的人更厉害,一鞭子下去,最少有一个人伤重不治,或者倒地不起。 这种情况之下,那些南漠兵士逐渐呈现两极分化,要么胆怯的不敢往前,要么就是杀红了眼,发誓要把华敏沄碎尸万段。 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也够她受的。 昂木本身武功奇高,还有这么多人助阵,一瞬间,华敏沄感觉身上冒血的地方就又多了几处。 要不是身着黑衣,这时候,她怕不是已经是个血人了。 可是,她不能退怯,如今的情况根本容不得她退去,她只能拼下去。 鞭子使出来的时候,一把白色的粉末从她手上洒出,昂木一挥袖子,往旁边一跃,躲开了,其他兵士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个个被迷了眼。 谁也没想到华敏沄居然玩这一招。 惨叫连连。 华敏沄趁着他们被迷住眼的瞬间,鞭子连环击出,不足一分钟,已经带起了数个头颅。 此时的岐山密林中,宛如人间炼狱,除了站着的华敏沄和昂木,地上尸首支离破碎,灰黄的土地都染成了鲜红色。 那几个胆小的,虽然幸运的躲过这顿暴击,但华敏沄这连番的动作早就让他们闻风丧胆,同伴的死,杀红眼的头目和敌人,鲜血淋漓的土地,破损的尸首,比之战场也不差什么了。 能到这一处来的,都是有点势力,过来揽功劳的,真正的战场都不一定去过,虽然有功夫,但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 连刀都不要了,强烈的恐惧之下,让他们往密林深处跑去。 昂木大怒:“你居然用毒!” 华敏沄当然不会回答,她怎么可能告诉他根本不是毒,出来匆忙,她根本没带毒,那是一瓶她自己做的金疮粉,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她此时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估计是失血过多。面巾下的脸和嘴唇早就已经惨白无比。 如今,面前这个还没有摆平,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昂木此时的状况也很不好,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深知,今天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他不硬撑着会死的更快。 华敏沄快如闪电,倏忽而至,此时她已经弃鞭不用,改鞭为刃,选择欺身上前。 鞭子虽好,但范围大,适合群攻,对于昂木这样的高手,不如刀剑灵巧。 华敏沄和昂木你来我往,均不甘示弱,两人几乎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 她左手化掌为拳,右手短刃刺出,腿也没闲着,攻他下盘。 昂木双脚交错避让,一手过去抓住华敏沄的右手腕,还有一手也化拳迎击…… 正在两方你死我活之际,不远的密林处忽然想起了震天的虎啸。 正是那几个散兵逃逸的方向。 华敏沄眉目一厉,就是现在! 趁着昂木些微闪神之际,她化刃为鞭,圈住他的脖颈,带倒他的一瞬间,一脚踩在他的颈骨之上。 颈骨“卡啦”一声,粉碎了。 华敏沄眼都没眨,迅速抽出鞭子,化为利刃刺入他的胸口。 昂木到死都睁着眼,眼里全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他可能和阿多里一样,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憋屈的死在这岐山密林中。 一生都不对付的两个人,想不到死的时候,想法大概是趋同一致的。 华敏沄脱力的倒在地上,她也要昏了,不过,她还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准备上树。 这老虎是她引来的,她想到另一队人数上的优势,怕自己不敌,早前就在附近找了一圈,发现一处虎穴,然后她趁着大老虎不在,跑进去抱出了人家的老虎崽子,藏到了外面…… 那几个胆小如鼠的兵士想必遇见了出来寻娃的虎娘。 华敏沄上树极目远眺,最后看到虎娘叼着小老虎心满意足的走了,旁边还有一只大老虎,想必是虎爹。 不远处,还有些南漠兵丁的尸首,华敏沄细细数了数,发现数量是对的。没有人逃逸。 华敏沄安心了,毕竟把人家小崽子偷出来有些抱歉,但情势危急,容不得她多想,她原意是找个狼群之类的,但近处没有。 本来也准备事了就把放在安全地方的小虎崽送回去,如今倒是省了她的事了。 这些入侵的南漠人都死在华敏沄手上了,被她借力过来的老虎一家也回去了,下河村的危机暂时解除,忽然松懈的华敏沄才感到浑身乏力的厉害。 然后,就是眼皮都抬不动,她想疗伤,但是唯一的一瓶金疮粉被她当武器扔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又痛又冷,脑中想的是:自己不会就这么死在这儿吧。 ------------ 136 人不见了 华敏沄迷迷糊糊的想,若是自己死了,那自己未免太亏了,好不容易才走到这儿。 不知道未月什么时候把救兵搬回来。 未月应该能找到她吧? 毕竟这里这么多尸体,循着这些南漠人的尸首,也能找到她。 可是,阳光都蒙蒙的通过树杈照了进来,岐山早晨的雾气也散了,显得明朗起来。 未月怎么还没回来。 地上一片狼藉,尸体、断树、沙土、鲜血…… 这种时候,华敏沄也不敢下去。 这些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岐山内部的野兽吧,刚刚上了这棵树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若是下去,肯定走不回去不说,要是被猛兽追上了,自己就完了。 别人快要死之前会想到什么呢,华敏沄不知道,反正她脑子里想到很多东西。 自己前世和第一世都死的太突然了,从没有这种静静等待死亡的经历。 若是这回,不幸死了,那她还有什么遗憾呢。 其实也没有,爹娘、华家和谢家她觉得自己都尽力安排好了,以后的人生想必比之前世,要顺遂很多吧。 银子这辈子倒是赚的很够本了,她前世虽然贵为太后,但国库空虚,连办个千秋宴,都抠抠索索的。 很奇怪,自己如今都要死了,却是一点都想不起前世的那些仇啊怨啊,什么廉王之类的,她根本不愿意想。 都要死了,就让她清净一会儿吧。 她最后想起了南宫墨了,三辈子了,也没有遇到过一个珍惜自己的男人,南宫墨可能是唯一一个。 只可惜,当时自己还是不够主动,顾虑太多,不然就是一起私奔了也好啊。 不过,这事她也就想想,她和他背负的都太多了,想私奔可是内心深处总有太多放不下。 也不知道他死没死,不过死了也没关系,反正她估计要去陪他了。 要是她有下辈子,可千万别让她回到这一世了,换个新的世界吧。 不当人也行啊,她寻思着,她刚刚偷了人家的老虎崽子,然后看到母老虎心满意足的叼着崽子回去了,身边还跟着一头公虎,啧啧,当只母老虎好像也不错。 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不知道过了多久,华敏沄挂在树梢上,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 岐山外,黄岩城县令带着衙役先到了。 黄岩县令李文青虽然对于叫阿未的小子和那个姓刘的胖子直接闯入他的书房很有意见。 还好,他有些公务,想处理了再睡,所以还在书房里。 这要是他已经睡了,是不是要直接闯进他的卧房了。 李文青发誓,倘若真是这种情况,他一定按大魏律令,把这两个该死的家伙以夜闯城门罪斩首示众,现在么…… 谁让他自诩自己是个好官呢,毕竟人家也是为了救他治下的百姓。 何况,他对驻守边境的谢家观感很好。 看在这两点的份上,他就装糊涂,当什么都没发生了。 听了两人的话,又仔细看了阿未带出来的令牌,确实是谢家子弟的无疑了。 李文青嘀咕了两句,也没闲着,连夜手书一封,让未月送到飞絮城的韩将军那儿。 还好还好,韩将军在飞絮城,这要是在府城,他得急疯了。 这既是他的运道,也是吗谢家子的运道,更是知府和韩将军的运道。 李文青这么想着,脚下不停,连夜带着衙役,跟着刘员外来了下河村。 城中的百姓被县令府的大动作惊呆了,连夜赶路,还把在家休息的衙役全部召回去了,这是要闹哪样? 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出了大事。 哪一年都没见过县令夜半出城呐。 那一夜的黄岩城,几乎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都在寻思,究竟怎么了?! 李文青先一步到了下河村,村里人已经组织起来了,有条不紊的安排的很好。 李文青点点头,觉得这下河村村长治理的真是好。 他让衙役们帮忙看看,若是有需要帮忙的,直接去帮忙,他就坐在未月和华敏沄住的后院里,一边让剩下的衙役守在岐山可以走路的山道旁,若是有事,及时报备,一边等着韩将军带兵来援。 其实,他心里也是直打鼓,一则有些担心那个叫谢云的谢家子的安全,另一则他也害怕啊。 想他可是个文人,真要来个南漠的兵丁,人家估计单手就能把他撂倒。 可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潜逃。 所以,他面上沉静如水,心里却在祈祷,一愿谢云洪福齐天,挡住南漠兵丁。 二愿韩将军速速赶来。 三愿谢家军速速赶到。 倒是刘员外,陪坐在一旁,焦虑的不行,担忧恩人的安全。 要他说,他恨不能现在就上山,只是他也深知,此时不是呈匹夫之勇的时候。 他们贸然的上去,除了断送性命,根本帮不到恩人什么。 如此想着,他心中稍稍平静些。 刘员外看坐于上首的李文青面色平静,很有一种临危不乱的气势。 刘员外觉得这李老爷真是好样儿的,大敌当前,面不改色,不愧是父母官呐。 他也就是前些年,李老爷刚来做官的时候,召集这黄岩城有名的富商,想让他们联合出资建一所县学堂,以便让孩子们尽量都能上学的时候,有幸参加了那次宴会。 那一次,只觉得这李县令是个不错的好官,他这一生走南闯北几十年,走过的县城府城多了,新官上任他也遇见过很多次,但,一来就要办学堂的,真没见过。 不管是不是沽名钓誉,能想到这一点,都是好事啊。 不过,他认识李县令,想来李县令不太认识他了,唔,也许是这几年,他发福的厉害,李老爷认不出也是有的。 不提下河村那里,两人坐在那儿,各有各的心思。 未月骑着从杜棱军营里挑来的千里马,一路飞奔到飞絮城,城门口,她拿着李县令的手令直接进了城,找到了韩将军。 韩学为凑巧就在飞絮城,钱知府和他讨论过,西南府不太平静,他们都觉得把府兵弄到飞絮城来,守着点,能安全些。 可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这个叫阿未的小子,带着谢家人的身份令牌来找他了。 一听说南漠人的消息,他整个人都惊住了。 尼苏布号称十万兵马,就算人数上有些水分,但也绝对超过了五万。 这么庞大的数字,他这八千府兵真是不够看。 可是,不够也得硬着头皮去,这是大事。 于公,若是闵南府失守,不仅是钱知府,他必要难辞其咎。 于私,说起来,他们韩家也是世代武将,谢家是他爷爷期许成为的样子,也是他们韩家的目标。 他的爷爷和父亲以前都在谢广松老将军麾下待过。 还有,他的妻子和谢家的亲家华家还有点名义上的亲戚关系。 如妻子一般,他看不上他那岳丈的后妻,但那后妻的娘家,华家的掌家者似乎不错。 说来,他也该称一声舅家的。 那个因为做生意名闻整个大魏朝,一场葬礼能引得汴京城的百姓争相相送的奇女子就是谢家外甥女。 这让他不免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家族会养出这样的女子来呢。 他觉得也唯有如谢家这样的胸怀天下的家族才能养出那么有大义的女子。 如此想着,他验看了李文青的手书和谢云的身份令牌,一刻都没有犹豫的,带着一众府兵去岐山了。 忽然他想到什么,问未月:“可曾通知谢家?”这么赶,怕是来不及。 未月点头:“禀将军话,已经收到回复,谢琛将军已经带着十五万人马在来的路上,预计最快需要一日半光景。” 他们身为暗卫,自有暗卫特有的渠道。早在华敏沄离开了汴京城,将虎之队秘密安排到西南府时候,由谢氏牵线,华敏沄手上的暗卫已经与谢外公谢广松的身边的探子系统来了一个大合并。 这让华敏沄手上的暗卫的质量来了一个大突破,成功的完成了暗卫到探子的转变。 谢家以探子闻名大魏朝,让南漠人闻风丧胆,其自有一套训练探子的体系和谢家多代人积累的传送消息的渠道。 这是不为外人道的事情,所以未月不可能多说。 韩学为吃惊之余,不免多看了未月几眼。想不到,面前这个瘦小的年轻人是谢家军中大名鼎鼎的探子?! 多年以来,其他武将世家也不是不想效仿这谢家训练这军中探子的本事,可是都学的个四不像。 就是皇帝,虽然忌惮,但谁让谢家探子在军中屡立奇功,出了名的好用,他鸡蛋灌饼也没用。 韩学为忍住到嘴边的好奇,点点头,识趣的没再多说什么,出去点了兵马,给钱知府发了急报,同时也往西南府谢家发了一封,便和未月一道往下河村去了。 谢家军既然已经在路上,他心里真是安定很多啊。 听这个疑似探子的阿未说:是谢琛将军领兵过来。 谢琛可是他们年轻一代人心中的偶像,他们武将之家的子弟都听家里祖辈暗地里讨论过,四大将军中,也只有谢家算得上后继有人。未来可能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来闵南府做官的时候,自家老爹还提醒他,有机会一定要和谢家多多相交。 如今,马上就要看到长辈们口中赞不绝口的谢少将军了,韩学为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同时,心里也更加重视,谢云小将军能让谢琛将军亲自领兵过来,这地位着实不低啊。 带着这份心情和实实在在对下河村和华敏沄的担忧,闵南府兵到的很快。 当日,午时还未到,就到了下河村。 韩学为就看到李文青已经在刘家门口迎他了。 李文青对着韩学为见礼后,知道形势危急,直接说了情况:“……村民们都安置妥当了,衙役们都守在岐山山道口,只是至今无有一人从岐山上下来,南漠兵士没有,谢家那小将军也不见踪迹。” 他心提到现在,如今看到韩学为,总算是找到一丝主心骨了。 韩学为沉吟了片刻,瞥了一眼脸上明显显出焦急之色的未月,作出决定:“众将士听令,跟我一起上山。” 谢云明知山上危险,还敢独自上山,以一人之力对抗敌军百多人,他这儿这么多人,有什么可怕的。 又转头道:“还请阿未带路。” 未月点头,不发一言的冲在最前面,虽然她路上一步不敢停,但也过了好几个时辰了,主子那儿具体什么情况,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然后,不多时,就看到令她心碎的一幕。 一片狼籍的岐山密林,横七竖八多达上百具的南漠军的尸体分散在三处,唯独华敏沄不见踪迹。 未月只觉得有一道雷直接把她劈在当场,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她急疯了:“……我……家主子呢。”她几乎失语了,几乎是硬挤出话来。 究竟是什么情况?!未月内心火烧火燎,死活无法平静。 她心乱如麻,不停的揣测着,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她一遍遍回忆当时她走的时候,主子的状态,还有南漠人的数量。 是被南漠人抓走了,还是死了,尸首没找到? 她感觉自己心都颤了,难道她心里最害怕的情况发生了? 未月定定站着,如一柄利剑,暗卫的职责促使她一定要将主子找出来。 她恨自己,当时就应该让刘员外自己去搬救兵,为什么自己去,自己应该留下来,替主子分担,也许她不走,主子就会没事。 从做暗卫的那一天起,一个尽责的暗卫就应该是主子生她生,主子死她死。 不提其他,如福王殿下身边的殒丁,虽然殿下放了他自由,但自殒丁见过华敏沄后交给了华敏沄那些殿下交代的东西后,他就消失了。 他们曾经还是同僚,为这事,他们暗卫特地相互打探过,但一点消息都没有,好像殒丁就没来过这个世界上。 他们断定,殒丁应该自行了断了。 对这种事,他们习以为常,因为这是暗卫的使命。 ------------ 137 信中玄机 殒丁其实也算是死得得偿所愿吧。 想必他心里是很愿意的。 殿下是放了他自由,可是他更愿意追随主子,就像她和戊星,主子若死了,他们不会苟活。 同来的韩学为看了看场地的情况,现场很混乱,地上尸首无数,惨烈景象让此生从没见过真正战场的韩学为很不适。 他都已经这样了,那些府兵更是不能接受了。 现场,隐隐有些呕吐声。 韩学为在不适之余,倒是能看出点东西来。那名叫谢云的谢家子激战的很艰难,但也看出他武功的深不可测。 只不过,地上脚步杂乱,甚至还有猛兽的脚印,地上的好些尸体明显有被啃食的痕迹,他隐隐有不好的猜测,心里觉得谢云小将军恐怕凶多吉少了,但看到未月的样子,他又不忍说出口。 想了想,他叹了口气,命令众人:“给我仔细搜,这些尸体都给本将军抬回去。都给我注意着些,遇到还有口气的南漠人先不要杀,问问他们谢云将军在何处,再仔细找找谢将军所在。” 又转过头放缓语调,温身安慰未月:“阿未,……有很大的可能是谢云将军受了伤,躲在哪一处隐蔽处疗伤,并不知道我们这么快就来了,你别急,我们这人多,肯定能找到的。” 见未月没反应,他终是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很明显,这个阿未和那位还未曾谋面的谢云将军主仆情深,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未月没应声,她在盘算着,要怎么深入南漠军中,找主子。 主子生,她死也要救回来,然后以死谢罪,主子死,她传回主子的消息,再以死谢罪。 韩学为还在继续让人搜索着整个岐山。 惊动的整个岐山的动物们都惶惶不安。 岐山虽然很大,但八千多人找起人来也快,直到第二日清晨,谢琛带着谢家军赶到之际,他们已经把岐山翻了两遍了,对华敏沄的消息,还是一无所获。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值得庆幸的是,南漠兵士中,活口倒是找到两个,虽然如今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但到时候或可以问问情况,总是个希望不是。 谢琛没想到,他星夜兼程,硬生生缩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时间,赶到这里就是怕自家外甥女出点纰漏,那他可真没法和他亲姐交代了。 却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他连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就被这晴天霹雳劈晕了。 看着跪倒在地死活不肯起来的未月,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根本难以消化这个消息。 韩学为见现场气氛凝滞、悲怆。 谢琛将军面色惨无人色,阿未向他汇报事情的时候,他好似承受不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下河村村民都哭出声来,刘员外瘫坐在地上,不停的以头抢地,嘴里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该让恩人来下河村过夜。” 可是,如果谢云将军不来,那死的就是下河村的百姓,所以这事是个两难的谜。 阿未长跪不起,不发一言,从在山上找人的时候,她就这样,要不是听说谢琛将军来了,她都不会下山。 然后,她看到谢琛就一字一句的汇报了事情经过,此后,就一直保持这个长跪的姿势。 韩学为觉得,这样也不是事,他和李文青互看一眼,示意李文青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没成想,那厮果断摇头,丝毫不把他这长官放在眼里,气的他要死。 殊不知,李文青心里也把韩学为骂个半死,没看见谢将军的表情吗?居然想把他往刀口上按,安的是什么心呐? 就算这韩将军品级比他高多了,他也不干,再怎么高,能有谢将军高吗? 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军功。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万一看他不顺眼,给他一刀,就跟砍瓜切菜似的。 啧啧,这韩将军心肠不太好啊? 居然想害他,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韩学为叫不动李文青,瞪了他一眼,李文青迅速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韩学为无法,只能自己上,他干巴巴的解释道:“……如今还没找到呢,定论也别下太早,兴许谢云小将军在哪里疗伤呢,我们还没找仔细,一会儿再去找……” 把安慰未月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虽是这么说,可大家都不傻,哪里不懂得其中的形势? 在山里,发生意外的可能太大了。 岐山之险峻,不仅是林密、路多、野兽凶猛、还有那无处不在的险峰悬崖。 如被刀削过一般的几乎呈垂直趋势的陡崖很多。 倘若在打斗过程中,一招不慎,掉到山崖之下,也不是没可能。 那样,基本就尸骨无存了,关键他们想要搜山崖之下还困难重重。 崖壁陡峭,想要下到崖底,就算借助绳索之类的工具,也是危险万分。 退一步讲,即便没掉下悬崖绝壁,谢云也可能掉到河里。 这山涧之间,别看那水看似清澈见底,实际上水下都是乱石嶙峋,流速还很快,四通八达,被冲走就很难再找回来。 而且若是掉入山涧,很容易被乱石撞击,伤上加伤! 还有可能,甚至被野兽吃掉了…… 只是这话,碍于谢琛那张脸,谁心里都明白,但谁也不敢说出口。 谢琛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不相信自己外甥女就这么死了。 他甚至很笃定,沄儿不会这么无声无息的就死了。 那个自小就能在匪徒的围攻下带着自己和父亲突围,聪明到小小年纪做生意做到名扬天下的孩子,会憋屈到死在这里? 会在还有那么多事还没做的情况下,就含恨而终?! 不可能的! 懒理跪在地上的未月,谢琛直接招来自己的亲卫:“五道,你带着众将士将岐山再搜一遍,每一棵树上、动物的巢穴、还有山涧里、崖下,本将军命令你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五道拱手,带着人马浩浩荡荡的速速冲进岐山深处。 谢琛下完命令,不再多说一个字,如来时一样,往院子的东南角笔直的站着,这个方位能最清楚的看到岐山。 不过,他是闭着眼睛的,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样。 他知道自己是迁怒这里的每一个人了,可是他虽然笃定,但沄儿还没有消息,还不允许他迁怒吗?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刘员外和村民们个个噤若寒蝉。 将军震怒,那气势就能秒杀他们了。 韩学为摸了摸鼻子,对着一样大气不敢出的李文青使了个眼色,然后去审讯他们府兵带回来的唯二的两个活口去了。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带了个懂南漠语的幕僚过来。 那唯二的两个活口也就比死人多口气,脖子上都有深深的勒痕,府兵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也就胸膛微微起伏,想必是当时谢云杀人之际,这两个人被鞭子勒得昏死过去,谢云以为他们死了,让他们幸运的躲过了一劫。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站在外面等消息的谢琛就听到韩学为有些兴奋的声音:“少将军,有发现,我们发现了谢云将军的消息。” 谢琛一听此话,眼睛蓦然睁开,如电般扫向韩学为。 二话没说,人已经迈开腿,进了他们审讯南漠人的屋子。 未月见此,从地上迅速爬起来,跟着谢琛进去了。 谢琛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不知道韩学为用了什么法子,两个南漠人已经醒了,被捆在两个粗木桩子上。 谢琛看向韩学为,韩学为会意,跟他身边一个穿着儒雅的中年文士使了个眼色。 那文士上前,对着谢琛躬身一礼,不卑不亢:“少将军,小的是韩将军府上的幕僚,敝姓吴。” 谢琛点点头:“吴先生懂得南漠语?你都审出什么来了?” 他身边自然也带了懂南漠语的人,不过这里是西南府,出于对韩将军的尊重,他也不能过于宣宾夺主。 吴幕僚点头:“小的年幼的时候,随家人住在南诏和南漠交界的边陲小镇,对南漠语很熟悉。” “据这两个南漠人说,他们的将军大人尼苏布率着十万雄兵等在岐山的另一边,他们跟着小队长阿多里进来探路……” 吴幕僚将南漠人描述的情况跟谢琛详细说了说,也是巧了,这两个南漠人一个是阿多里队伍中的,一个是昂木队伍中的,通过他们的描述,基本能还原华敏沄当时浴血奋战的全过程。 “……他们说谢云将军如鬼魅一般,舞着长鞭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除了昂木,没人能在谢云将军手过上一招半式,就是阿多里也不行。” 吴幕僚问到这些的时候,也是咂舌不已,一个籍籍无名的谢家子就这么厉害,那身为正宗嫡系的谢琛武功多么高深? 这谢家真是深不可测啊,又不着边际的瞄了他的主子韩学为一眼,韩家……跟人家谢家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据说,昂木可是他们南漠蝉联了十年的比武冠军,被称为真正的狼神后裔。 谢琛仔细听着,没有开口。 “……在昂木队伍里的南漠人身上,我们发现了一封短信。” 吴幕僚指指其中一个南漠兵士,他是昂木带的那一队的活口。垂着脑袋,用一双仇恨嗜血的眼睛盯着他们。 另一个也是,仿佛松开绳索,他们就能扑过来咬下别人一块肉来。 南漠人残狞凶猛,韩学为他们从一开始的不适到现在都习惯了。 反正捆着呢,有什么可怕的。 谢琛更不怕了,他看到的南漠人比这种更凶狠的在战场上多的是。 “可是,他并不认得此物,言说这不是他的东西。”吴幕僚话锋一转。 “他被谢云将军的鞭子卷住脖子,狠狠掼在地上后失去了意识。” “小的猜测,这东西可能是他失去意识后,有人放的。” 奇怪的是,若这封信是谢云自己写自己放的,他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又要留下南漠人这个活口? 他就不怕这南漠人回到尼苏布的大军中,暴露了他? 但若不是,是谁呢?难道还有第二波人马?只有这样,似乎才说得通一些。 可以肯定的有两点,首先,这封信肯定不是南漠人放的,他们可没有这么好心。 第二点是若是有第二波人,这第二波人暂时应该没有恶意。 值得庆幸的是,目前谢云应该还活着。 说着,吴幕僚呈上一封信封。 谢琛抽出里面的纸,上面言辞简单:“安好,勿念。谢云留。” 信封里面还有一枚玉佩。 谢琛认得这个玉佩,分明是华敏沄随身挂在脖子上的羊脂白玉五蝠佩。 是她满月的时候,他爹,也就是沄儿的外公送的。 谢琛又仔细的看了那封信,紧接着眉目微不可查的一闪,他合上信,拿上玉佩,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倒是韩学为有些无语,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琛究竟有个什么章程? “少将军,这封信可是谢云将军所留?” 谢琛有些含糊:“算是吧,那玉佩是她的。” “我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岐山另一边包抄尼苏布去了,虽然星夜兼程,但至少需要八九日的光景。” “因此,这里还得继续守着,我会陪着韩将军一起,那些南漠人的尸首在哪里,可有翻找他们身上有用的物件,会不会有什么消息,还烦劳韩将军细细查看。” 韩学为有些疑惑:“……是。”他其实想问为什么谢琛突然转变话题了。 仅仅靠一封信,谢云就不用找了? 这简直跟他之前的焦急判若两人啊。 他身后的未月也是,虽然面色不变,但眉目舒展了。 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那封信他也看过,内容寥寥,提取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这信中究竟有什么玄机? 正寻思着怎么不着痕迹的打听一番,谢琛身边的亲卫五道回来了。 他看了韩学为一眼,谢琛摆手示意:“直接说吧。” 五道拱手,低头禀报:“据属下查探,在昂木死的那一处山林间,距离不足五丈的一棵云杉树上有云少爷留下的痕迹。” ------------ 138 名利双收 南漠人身上都有身份令牌,韩学为之前搜查的很仔细,并且在让府兵把尸体都拖回来之际,还细心的标注了哪个尸体在什么位置,给五道带着谢家军再去查探省下了很多事。 于是,五道推测事情也很顺畅:“属下猜测,杀完昂木以后,云少爷疲累无比,又遇到野兽,爬上树休憩,我们在树上找到了一些血迹和一小段被树梢带下来的衣服的布料。” 黑色的布料分明出自夜行衣。 但,别看那布料虽然看似平常,却是十样锦,为大魏特有的,价值百金才得一匹的珍贵贡缎。 以柔软舒适、轻盈贴合而闻名天下。 前年,和大魏关系一直不错的友邦东辽派太子来汴京城庆贺大魏皇帝的万寿节。 为显示大魏的富饶、扬我大魏国威,在东辽太子走的时候,皇帝简直倾国家之力,给东疗太子带回了许多珍贵的礼物。 其中,就有十样锦。 普天之下,大约除了皇帝和受宠的妃子,只有身份尊贵、不差钱的沄小姐才穿得起,还用它做夜行衣…… 五道舒了一口气,放下那颗一直为华敏沄悬着的心。 连说话的语速和频率都变得和缓下来:“以血迹的流出量和干涸程度,云少爷虽然受伤不轻,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五道不愧是五道,通过蛛丝马迹,基本就能还原原本的场景。 作为谢琛的亲信,他自然是知道谢云就是华敏沄这一层真实身份的。 所以,既然他家将军让他当着大家的面汇报,他说话间措辞谨慎,甚至有所保留。 好比,沄小姐不是自己离开的,从现场的痕迹,分明是被人从树上抱走的。 想必,那时候沄小姐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了。 而且,树上还留下了一枚玉佩。 五道趁人不备,把玉佩收了回来。 那枚血玉佩是他家将军的,五道还知道将军把它送人了。 只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在这里说了。 且,五道和谢琛自小一起长大,早就已经很熟悉对方。 谢琛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知道谢琛的心思,以及他自己该说什么话。 见谢琛让他当着韩学为一众人的面说话,且五道还瞄到谢琛手上还抓着的信筏,脸色也极为舒缓,他就猜到有好事。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未月一眼,果然脸色平静,不再是之前面色灰白的如同死人一般的样子。 五道就猜到,沄小姐被救走这事,谢琛心里有底了。 不过,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好事等在这准备汇报呢。 “据探子来报,尼苏布退兵了。” 韩学为先是大惊:居然退兵了!又是大喜,这是安全了。 谢琛当着一众人的面,面色和缓下来,语气平静,似乎他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既然如此,咱们就从岐山里面探过去,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到时候,也好在这边驻扎一道防线。” 岐山这个缺口是肯定要补的。而且,还得派兵驻守。 又看向韩学为:“韩将军以为如何,咱们带头去探探,等钱大人来了,咱们再商量这岐山处的缺口,该拿出个什么章程来。” 韩学为一脸懵,那谢云怎么办,说不找就不找了,是谁把谢云带走了?或者谢云自己去哪儿了? 韩学为满头问号:“可……” “哦,对了,今日岐山之变,本将军要为我那谢云侄儿请立军功了。” “若不是她英勇抗敌,想必,咱们现在不会如此轻松了。” “虽说,谢云是我谢家的本家侄儿,但举贤不避亲。” 谢琛知道韩学为想说什么,但,此事事关重大,他不可能回答,索性转移了话题。 韩学为深以为然:“若不是谢云小将军的拼杀在前,为我们争取了宝贵时间,这时候想必闵南府已经沦陷了。” “就是少将军不说,钱大人和属下也会如此做的。” 韩学为也是个聪明人,谢琛身份地位均高于他良多,又是他们家族崇拜的谢家子弟,他愿意居于其下,以属下自称。 谢琛明显不想再提,纵使韩学为好奇万分,但还是压下了这份好奇。 不压下也没办法,谁能从谢琛嘴里套出话来? 如今,尼苏布退兵了,这么好的消息让韩学为大松了一口气。 他无数次的想,若是挡不住南漠之兵,自己最好的结局也是与这闵南府百姓共存亡,若是被迫做了俘虏,还不如殉了这府城。 虽说南漠军退的蹊跷,可是却是闵南府之福啊! 而这一切,于危难之中的力挽狂澜,都是谢云帮他们办到的。 她敢常人所不敢,想常人所不想,以一己之力,拯救了一府城甚至全大魏的人。 韩学为很是羡慕谢家,继谢琛之后,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个家族,甚至一个王朝,最好的样子莫过于后继有人。 这个功该请,还要大大的请。 如此,他压下到嘴边的话,也不问华敏沄失踪一事了,和谢琛商量道:“属下觉得,我们先去查探一番岐山那处的缺口,等钱大人来,再和钱大人说道说道,联名拟个折子,上报给朝廷。” 谢琛秒懂:这是他们要联名上报的意思。一个地方的文武官员联名上报表彰,那是大大的荣耀。 谢琛承下韩学为这个情,心里很是为外甥女高兴。 谢琛懂华敏沄,沄儿既然化名谢云,回到谢家,她一早就是抱着要闹一场大的的心思。根本就不可能安生过日子。 她就是来战场拼杀的,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内里的心思,他亲姐早就告诉他了。 其实,他姐不说,他也能窥得一二,这样的情况换在其他人身上,都要反了这天去。 谢家为此开过一个秘密会议,有谢太后,也就是谢琛的嫡亲堂姐的惨痛经历,他爹谢广松和他都觉得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 谢琛和谢广松见识过虎之队,他们都很震惊,沄儿居然训练出了这样的队伍。 两人都不是傻子,还看不出沄儿的心意吗? 也许,这一次,皇帝的不留手只是给她提供了绝好的借口和契机。 不过,什么起因有什么关系呢。 谢家武将世家,可以一将功成万骨枯,但绝不容许自己在憋屈的算计中郁闷而终。 由此,谢广松的态度很明朗,谢家这么多年了,退让的已经够了,从谢太后没坐上皇后之位就开始退让,可是他们换来了什么。 皇帝越来越忌惮他们,越来越敢朝他们伸手了。 谢氏信中说的很明白,也很对:与其等着皇帝算计他们,不如他们反向进击,或可有一条生路。 如果自己不绝地逢生,那等皇帝一族准备好了,他们想做什么都晚了。 这一次,南漠人欲从岐山攻入,华敏沄想到的,谢琛能想像不到吗? 谢家站在悬崖边上已经太久太久了。 所以,谢云这个功必须得请,要立威望,这比任何造势都管用。 往后,谢云这个将军的名头就名副其实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培植他的军队、人手。 皇帝忌惮么? 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高皇帝远,除非他谢家真被皇帝算计了,落得个灭门的下场,否则他谢家就是沄儿坚强的后盾。 于是,在几句话中,谢琛就帮华敏沄把该得的名利双收入囊中。 短短三日之内,谢云已经是闵南府和西南府最知名的人物。 闵南府甲:“听说了么?谢家云将军,真是了不起,若不是他,咱们一个个的都别想活着了,再过几天,都要过头七啦。” 闵南府乙:“听说,咱们钱大人和韩将军给人家请功呢,大概是受了什么重伤,如今在山林里都没还没找到,啧啧啧,怕是凶多吉少了,真是好人不长命。” 闵南府丙:“要不是云将军,死的都是我们,他是替了我们啊。” 闵南府丁:“我家表弟是府城衙门的,我这就找他去,让他跟钱大人说,必须好好给云将军请功,否则咱们百姓可不答应了。” 而西南府甲:“咱们将军府真是人才辈出,可惜了云将军,为了闵南府人至今生死未卜。” 西南府乙:“少将军之前就说过会有个谢家旁支回来,去军营中历练。听说就是叫谢云的小将军。” 西南府丙:“天呐,这么一个以一敌百的,多好的将军苗子,就这么被南漠人害死了。” 西南府丁:“你说他们是不是知道那是我们未来的小将军,故意干这事。” 西南府戊:“南漠这些狗杂碎,干这么缺德的事,我们可怜的谢将军啊。” 西南府身为边境,百姓常年生活在这儿,祖祖辈辈经历的战争太多了,尤其朱雀军驻扎在西南府,操练兵马、上战场、救治伤员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们是离战争最近的人,谁家在动乱的时间,没有死过几个人或者藏过几个受伤的兵士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西南府人。 所以,他们自有一股对入侵本国的侵略者的天然仇恨。 一个小将军多难得啊,谢家这么多代人了,朱雀军中五十万大军,谢家又是个能容人的。即便如此,培养一个将军,使他武艺高强、有威望、能使人信服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少说十年。 如今,出了个谢家血脉的,武功高强,如今这么大的军功,威望也就有了,但人却生死未卜了。 真是火大!该死的南漠人。 …… 不提一众百姓怎么想,这个消息很快经官道传回汴京城,在皇帝的案头出现了。 然后,皇帝追封了谢云为虎威大将军。 追封?!有什么关系,钱知府和韩学为将军只在奏折里说了,谢云以一敌百,最后消失在岐山密林中,不见踪迹……虽生死未卜,然功在当下、挽救两府百姓于水火…… 可一句都没有提沄儿死了。是皇帝误以为沄儿死了,不仅追封了,还赏赐了庄子,良田千顷,万两黄金,给予谢云家人。 谢琛面不改色的代华敏沄把奖励都收下了,追封挺好的,若不是皇帝以为人死了,就凭这个姓氏,他宁愿多舍了财物,也不可能给这么高的官职的。 虎威将军得有四品了。 一步从平民百姓变成四品将军,也只有他家沄儿有这本事。 到时候,她回来,皇帝心里有想法,难道还能收回去? 至于皇帝心里的想法,谁在乎呢。 收了皇帝的赏赐,谢琛不忘去闵南府邀钱知府和韩学为喝酒吃饭。 正好,如今朱雀军队有十万兵马驻扎在岐山那一处,该去看看了。 沄儿这事能这么顺利,离不开两人的鼎力相助啊。 韩学为把事情和钱知府禀报后,钱知府没再多问一句,商量着联名写下了奏折,本来要给谢琛看,谢琛当然不能看。 于是,钱知府找谢琛喝了一顿酒,把内容给谢琛讲了…… 真都是圆滑人啊。 钱知府心里不清楚吗?怎么可能。只是一则和谢家交情不浅,二则那谢云确实为闵南府立下了汗马功劳。 至于最后去了哪儿,不是没找到吗?他们可没说谎。 推测他被人就走了也只是推测,这种没有根据的话就不要讲给陛下听了。 钱知府虽然是直臣,但不代表他不圆滑,不懂得人情世故。 他深知,岐山山险,还得仰赖谢家军帮忙驻扎此处。 以后有来有往,互帮互助,才能保一方太平啊。 三人倒是相谈甚欢。 那南漠退兵后,几个月没有动静,倒是给谢家休养生息的机会。 华敏沄让华家以及谢家拜托同僚置办的粮草都到了,谢家用大粮仓都安置了。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是沄儿在庄子上中的什么苞米、土豆一类的农作物,说是海外之物,不仅可以当粮食,而且,数量非常可观,虽说还不知道怎么吃,但等沄儿回来不就知道了? 这些粮草,即便封城三年,都能撑下来。 如此,谢家人的心定了,将士们的心也定了。 只是,沄儿怎么还没回来?! 而不知道自己被小舅如此惦记的华敏沄,这几个月虽然是在养伤,日子倒是过的还不错。 ------------ 139 南诏重逢 华敏沄觉得世界很玄幻,虽然她心里总有一种感觉,福王还活着,可是她没想到他们之间是用这样的方式相见的。 “丫头,这都三个月了,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还不肯理小六啊?”乌那子也很无奈。 这丫头这几个月,虽然说话做事似乎跟原本没什么两样,可是就是不太爱搭理南宫墨……和他。 华敏沄没作声,把乌那子送来的苦的要死的汤药一口灌了下去。 灌完了药汤子,她随手扒了一颗桌上的蜜渍杨梅,压了压舌头上的苦味。 这杨梅是南宫墨弄来的江南小食,南诏这边的人不爱吃这些,但她嗜吃甜食,却是很喜欢的。 如今,他们一行人住在南诏南宫墨的马场里。 不,应该说是她华敏沄的马场里。 乌那子有些气短:“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也不是故意不找你,我前几年是出去游历啦,瞅瞅你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的,我就想着去汴京城蹭蹭你的光。” “没想到,我行李都打点好了,小六来找我了,小六说起来跟我也是老相识了,我觉得帮帮他也不错,于是就跟着他走了。” 乌那子瞄瞄华敏沄,见她还在吃杨梅,就是不看他:“……等我安顿好了,想告诉你的时候,小六就出事了。” “我如今算是小六的伙计,小六不说话,我怎么敢随便泄漏行踪呢,万一坏了小六的大事怎么办。” 乌那子越说越理直气壮。 绝对不存在故意帮着南宫墨隐瞒这事。 华敏沄忍不住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杨梅吃着都不香了,没好气的戳穿他:“我才不信呢,南宫墨那个家伙,要是没有你帮衬,他敢喝前朝遗毒?” “我看你小六长小六短,跟他关系挺好嘛?” “真是的,到底是谁跟你一起生活了四五年,帮你洗衣做饭,打点家务,你个老头子倒好,不向着我,倒向着他了!哼!” 华敏沄真是恨不得敲这老头一顿,他明明养了她五年,跟他相依为命的是她啊,现在还来帮着那个气人的来劝她。 “你不是说你是他伙计吗?那行吧,我本来都想搭理他一下,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搭理他,给你出气。” 华敏沄吊着眉梢,故意气乌那子。 “别别别,我错了行吧,小姑奶奶,我不该骗你,原本小六是让我来做说客的,没想到这回倒还不如不劝,是爷爷我不会说话,你还是搭理他吧。”乌那子这下急了,赶紧拉住华敏沄。 他也没办法,那小子在沄丫头这里吃瘪,然后就对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每天,还用眼神“杀”他,用眼神“逼”他,来找华敏沄。 他怎么这么倒霉了,还两边不讨好,那边不待见他,这边也不待见他。 真是丧良心的两个家伙,他可是最盼着他们俩好的人。 乌那子咬牙切齿的腹诽。 他最近被烦的不行了。殒丁这些人也是,也一个个的来找他,都指望着他卖卖老脸,把华敏沄劝动了,这样,南宫墨一高兴,他们做下属的也能过几天痛快日子。 乌那子恨不得抽自己的嘴两下子,瞧这张破嘴,就是不会说话。 不过,他心里还是紧了紧,这臭丫头聪明着呢,而且记性好,自己之前跟她说过什么自己都不记得,她没准都记着呢,到时候来反驳他。 他要小心说话! 华敏沄摆摆手,不想看乌那子一脸警惕的样子,把乌那子推出门去:“好了好了,你就走吧,我伤还没好呢,不想看到他更生气。” 乌那子连忙扭过来,扒着门框不松手:“谁说的?我给你看的病,你就是肚子上裂了个大口子,我早给你缝回去了,这些日子那小子天天给你燕窝鱼翅的补,我看你都胖了。” “你是质疑我的医术吗?” 华敏沄:“……” 乌那子见华敏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发现自己说话有多气人了,他自顾自的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管华敏沄听不听他说话,他喋喋不休的开始劝。 “我知道你是因为觉得被小六欺骗了,可是当时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解南漠奇毒,所以,小六这么做是对的,告诉了你也没用,你又帮不了他。” “哦?那你怎么不告诉我非哑是你的师傅,这南漠奇毒可就是你师傅配置的,若你都没法解,那还有谁能?!” 华敏沄气死了,老头儿说话就是气人,什么叫告诉她也没用,也帮不了南宫墨。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还有,老头儿当她不知道呢,华敏沄现在都不相信他说话了。 她记得她小时候,很好奇的问过乌那子南漠奇毒之事,岂料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半句话都没漏。 还跟她说什么,南漠奇毒天下无解。 就是因为这句话,南宫墨假死之后,她才不敢抱有希望。 时时刻刻都逼迫着自己,在复仇之路上越走越远。 她并不是觉得自己不该复仇,实际上,南宫墨的仇该报,就算没有南宫墨的仇,也还有她自己的。 但她不能接受的是,她在这戳心挠肝的痛苦,好几年了,他没死都不能知会她一声。 这不就是不信任她么? 殒丁和乌那子都知道的事情,她不配知道? 更过分的是,不止是南宫墨,乌那子也不告诉她。 他们本领高超,就算拐弯抹角的提一句,给她递一句消息,哪怕就一句,她相信凭借她自己的聪明,肯定能发现端倪。 结果呢?这两个人都没有告诉她呢。 她仿佛是一个笑话,揪着那点子心里的悸动,仿佛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在痛苦中浮沉。 他们是不是在看她的笑话?甚至根本就不在乎。 华敏沄闭闭眼,她觉得她并不是耍性子,不理南宫墨,但她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恢复平常:“说来,这一次在岐山,若是你们不救我,我就没命了,还是要谢谢你们。” “伤我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差不多得走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语气平静,但明眼人就是能看出,她这根本没消气。 乌那子岂会有不明白的,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几句。 他看了看当年那个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了,如他曾经想的那样,经历的起风雨,也承担的起责任。他正色道:“丫头,当年的事情,我们是有苦衷的。” “我那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能不了解,他因为自己的过往经历,是一个性格多变且疯狂的人。” “好起来好的要死,看到路边受伤的小动物都要施以援手,坏起来又残忍嗜杀,见到什么都想一根毒针甩过去,了断别人的性命。” 这样的疯癫,别说乌那子这样做徒弟的,就是非哑自己也接受不了。 所以,他最终受不了自己后,选择了自杀。不过他没用毒,而是一把火把自己烧的个干净。 “他实际上是个可怜人,前朝遗毒是他心中的痛,根本就不愿意提起,我也是在他死了以后,才在他留下的手札里知道了这些,即便知道,他也写的笼统而不细致。” 好比内里用的材料就只写用了哪些,却不标明用量,要不是他天资聪颖,在毒方面的造诣要甩为医的天赋好多倍,他也不能救了南宫墨。 “小六中毒前夕,其实我是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但这件铤而走险的事情,小六必须做。” “我也曾纠结过,是不是要告诉你,可是小六说还是不要了,与其让你一开始抱着希望,倒不如没有这希望。” “丫头,你误会我不要紧,但在这点上,老夫还是要替自己和小六辩解一句。” “直到去年,要过年的时候,我才将他身上的毒排尽。” 哪怕在他中毒的时候,他都没有让殒丁他们放弃打探华敏沄的消息。 每每清醒,他最喜欢的就是听殒丁他们说华敏沄在汴京城做了什么事。 那眼睛里沁出来的温柔也许真是他挨下来的动力。 他需要忍受的其中的那种痛苦,不亚于那会儿给华敏沄治银针蛊毒的那种痛苦。 只不过,华敏沄之痛只有一次,取了那蛊虫也就罢了。 而南宫墨,这种钻入骨髓的痛苦却是日日夜夜。 他其实没说的是,刚开始,他对南宫墨也就是一时兴起,反正他也江湖漂泊,去哪儿不是去呢。 不知道南宫墨用了什么法子,连他师傅是谁都能查到,然后找到他的暂时居所,请他来帮他压阵,治毒。 他漂泊无定,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而且,南宫墨的人品是可以保证的,便答应下来。 可是后来,南宫墨的表现,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让他佩服,刮目相看,愿意待在他身边,主动承揽一些事情。 南宫墨也知机,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像对待一个老长辈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看他越来越像自己的晚辈,愿意包容和理解。 而华敏沄这孩子,亦是他看着长大的,心性、手段无一不缺,更是果断无比,但却也太过重情。 亲情、爱情和友情都放不下,宁愿累着自己,也要去做。 这样的人需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她又聪慧无边,无人能及,又情深似海,让人无法抵抗。 乌那子懂南宫墨的意思,因为在意,所以南宫墨对华敏沄很了解。 与其让她跟着痛苦和沉沦,倒不如在一开始,就不要给这一份希望。 一开始就让她觉得他死了,比刚开始知道他没死,然后在波折中痛苦的死去,应该会好点。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其实,南宫墨在其中也有意志不坚定的时候,那会儿是他的情况快要得不到控制,也许下一刻就要死去了。 他清醒之余,让殒丁去送地契,将马场过到华敏沄名下。 有为了他自身的考虑,他死了之后财产什么要留给华敏沄,其实何尝不是抱着一丝希翼,希望华敏沄过来巡查马场的时候,发现在此养伤的他。 只不过,那会儿华敏沄一直忙的脱不开身,都错过了彼此。 这些话,乌那子不会说,感情的事,他一生孑然一身,不太懂,也没兴趣,但也知道这些东西需要他们自己去解去悟。 说了这话,他也不等华敏沄回答,便推开门出去了。 留下华敏沄定定的坐在那里。 乌那子的欲言又止,她何尝不知。 其实,从一开始,她潜意识里,内心深处就知道,南宫墨应该是有苦衷的。 她信任他,没来由的。 也信任乌那子,嘴上说着乌那子跟南宫墨关系更好,不向着她的话,实际上也只是她内心有些吃醋,把心里的不满如孩子一般发泄出来。 只有在他们身边,她仿佛回到了真正十几岁的时候,活的终于像一个孩子了。 这些,无论在华家或者谢家,都没有过。 对于华谢两家,她是极爱他们的,但那份亲情自前世开始就很沉重,今生,她几乎时时刻刻都不敢松懈了自己那一根弦,甚至夜里常常惊梦不止。 一觉醒来,她怕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自己又回到了前世,亲人离开,自己在深宫之中,更深露重,午夜梦回,即便被子盖的再暖,都遮不住从心里冒出的丝丝寒意。 嘴上如何安慰自己那毕竟只是嘴上,那份焦虑焦躁,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这些经历,让她时时刻刻像是在被人追赶,怎么也挣脱不开,每天都不停的鞭策自己。 在爹娘长辈面前,她是优秀的女儿和子侄,是他们可以依靠和打心里觉得安心的人。 他们疼她、爱她、关心她,但却不会如对待一般的孩子那般纵容她。 只因为,她一直表现的都太过优秀,太过让人放心,别人还没想到什么事之前,她就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别人一步还没看尽,她三步都已经走下来了。 这些,让爹娘、长辈会为她自豪和骄傲,同时对她有期许,无形中把她看成他们的平辈对待后,有时候也忘了她也会累。 她知道自己太矛盾,太自私了。 ------------ 140 表白表白 华敏沄不觉得那样的生活苦,和亲人在一起,是她前世求之不得的。 她甘之如饴。 而且,平心而论,长辈们和朋友待她都很好,称得上掏心掏肺。 可是,只有在南宫墨身边,她会不由自主的任性一把,而南宫墨又会纵容她的这一份任性。 所以,重生归来这么多年,她始终觉得当年在南诏,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这一次,久别重逢,内心狂喜、委屈和如释重负,百般焦虑五味杂陈,涌上心头化为对南宫墨的不满和愤怒。 也许,潜意识里她就知道,这世上也只有这么一个南宫墨能百般纵容自己。 也……不会抛弃自己。 如此想着,心里那股子气倒是消了,盘算着去给乌那子那老头道歉。 那老头儿脾气古怪的很,要是由着他生气,他能一辈子不理她。 不仅如此,他还能给她找麻烦,深怕别人看不到他生气。 她可有经验了。 刚站起身,忽然听到门口有些微响动。 一抬头,她看见南宫墨捧着一把鲜果和五颜六色的小花儿一脸灿笑的看着她,眼神有些小心翼翼和不知所措。 华敏沄一下子定了心神,她回以暖笑,回应:“进来吧,咱们聊聊,很久没有聊天了呢。” 南宫墨大喜,这可是他把她从岐山密林里捞出来后,她第一次对他这么和颜悦色。 他岂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他走进来,放下鲜果,径自坐了下来。 华敏沄四下打量了一番,找到一个流光绿瓷的花瓶,将南宫墨带来的小花放进去。 那绿瓷造型别致,单看不算漂亮,但配上小花儿,仿佛给花儿镶上了小叶子,显得特别生机勃勃。 华敏沄笑,先开口了:“这么多年了,你倒是越来越会讨姑娘欢心了,那会儿在南诏,我天天帮你照顾马场,给马瞧病,也没见你给我送一根叶子的。” 南宫墨一懵,他没想到华敏沄会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会儿,她多小啊,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他就算心里有点什么想法,也因为她那么小而打消了。 对这事,自己也觉得神奇呢,那么点儿小小人儿,怎么就走进了他的心里。 他明明记得刚开始,就是对她的力大无穷好奇罢了。 以为她是个怪力女。 那会儿还在山匪手上救了她呢。 后来这小丫头撞破他的事,他还动了杀心。 这些事情想起来,仿佛是在昨天,却已经很久了。 见南宫墨不回答,只是用眼睛盯着她看,一眼一眼的,仿佛看不够一般。 华敏沄嗔道:“傻了吗?盯着我干什么?” 南宫墨这回倒是很老实:“咱们很久没见面了,想好好的看看你。”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快十年了呢。 华敏沄装傻:“哪里有好久,我都来了几个月了,除开你有事,咱们基本是天天见面。” 南宫墨笑了笑,好脾气的没作声。 这是还对他有气呢。 华敏沄逡他一眼,不说话吖,这可怎么办。 她其实跟他说上话以后,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这些年以来,经历的那些东西也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她只想问问他过的好不好。 想到这,她也不跟他开玩笑了,正色道:“这些年你过的好么?” 肯定是不好的,那么大的仇恨,还有亲娘在皇陵守着,换成她,她也要受不了的。 南宫墨点点头,煞有其事:“好啊,可好了,我之前不是中毒了么,睡着的时候,反正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不用想那些事,还算轻松。” “有乌神医替我保驾护航,没什么可担心的。” “醒来就是忙,还好,殒丁他们都能当上大用,我也满轻松的,不是特别累。 华敏沄垂下眼帘,遮盖眼中的一丝心疼,这傻子,中毒能舒服了?前朝遗毒她又不是不知道,挖心挠肝的疼痛呢。 即便老头子保驾护航,可老头都说了,那会儿他也没把握,而且,醒来还要忍着疼痛处理公事,这是何等的毅力。 别人如他这个年纪,可能都想着如何把生活过得更好一点,给家里的孩子买点什么喜欢的,如何给妻子一些惊喜,调剂一下生活情趣,给长辈们买点补品让他们高兴高兴。 只有他,在外漂泊,随时随地都有生命的威胁。 明明是这世上最高贵的身份之一,却偏偏不容于这个世界。 虽说华敏沄严重的心疼之色只是一闪,就被她迅速掩饰过去了,但还是被南宫墨看个正着。 他心软如水,第一次直白的表明心迹:“我没事,你在汴京城好好的,我就好好的。” 只可惜,他已经压抑了自己的心情和喜欢,尽量远离华敏沄,就怕为她带来什么危险。 但,沄儿还是因为其他事情,被卷了进去。 华敏沄心头一跳,抬头看了看南宫墨,却见他盯着她看,深邃的双眼,其中有满溢出的深情。 她忽然答非所问:“你不是说希望我记得你吗?我……我不记得了。” 她还是有些不爽,让她记得他,然后居然死遁。 南宫墨轻笑:“不记得就不记得,这回在这里,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记住我。”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华敏沄低下头,脸红如火。 活了这么多年头,哪怕前世都成过亲,可还没有和个男人这么说过话。 这男人分明是在调戏她! 华敏沄皱眉,不想自己总是找不到话接,而是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救了我的。” 南宫墨站起身,找到华敏沄房间的软榻,斜倚在上面,舒服的喟叹一声:“我自中了前朝遗毒,假死脱身,靠着我那姑母,长公主一家的帮助,逃了出来。” 那皇陵里是个替身,能这么像,让人瞧不出端倪来,还要感谢乌那子的鬼斧神工。 华敏沄点点头,有些恍然,她就总是觉得,长公主跟她说话有些欲言又止。 她记得长公主还问过她婚嫁问题,她瞄瞄南宫墨,莫不是这家伙自己跑的远远的,还不准她嫁人,怕她趁他不备嫁了,他在远方鞭长莫及,派长公主看着她吧。 南宫墨有些莫名,华敏沄忽然瞪过来一眼,这是怎么啦? 可是也就一眼,华敏沄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南宫墨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下意识的有些紧张。 他忽然想到以前在书中读过的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 明明刚才气氛还很温馨,怎么忽然之间,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了。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介入进来…… 此时的华敏沄已经恢复了正常,她看着南宫墨,仿佛在说:继续啊。 “……我早年就在南诏打下了名头,化名南陆,是南诏最有名的马商。” 虽说,马场不能私人拥有,可谁让他的马养的又肥又壮,南诏皇室都很推崇,因为他们养不出比他更好的南诏马。 因此,他如今已经是皇商了,变相给南诏皇室贡马。 他笑着夸奖华敏沄:“若不是沄儿帮我打好了基础,对于如何治马的疾病,遇到什么情况该怎么做,都给我汇编成册,我可真不一定能把马养这么好。” 如今这个是明面上的,还有秘密的,在靠近南海处,有一片和这里差不多大的地界,他养了好些小马,如今第一批小马也差不多可以出栏了。 而那儿,他依然是用华敏沄的名字买下的。 前几年,他中毒中的不行了,那时候特别想沄儿,就让殒丁去把这边马场的地契送过去给沄儿,希翼着她来看自己一眼。 只不过,她没有来。 嗯,一定是殒丁话没传好。 否则,以他家沄儿的聪明,怎么可能不能领会其中的意思,不来看他。 殒丁若是知道主子这么诽谤他,一定要大叫一声冤枉。 华敏沄不知道南宫墨思维都发散到这么厉害了,她假装听不懂:“那你应该谢谢乌爷爷,毕竟我之医术传于他。” “还是我的沄儿厉害,这马场的功劳都是你的。” 乌那子是死都没想到,这臭丫头变成了一个兽医,对医人医术平平,医兽还是有一手的。 南宫墨正色摇头:“乌神医是要谢,可乌神医哪里会特意想到给我医马呢?” 还不是他家沄儿鬼精鬼精,马但凡有些不对劲儿,她就回去问乌神医。 然后还能搞懂其中的关卡,举一反三。并且全部记录下来。 这么多年,这马场能够越来越大,有八成功劳都要靠沄儿留下的小册子。 南诏皇室动乱不堪,那嫡出的大皇子继位,弹压不住下面的兄弟,本身又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不忍下杀手,以至于如今南诏极其混乱。 尼苏布能进来,从南诏借道,就是七皇子收了他的好处。 辛亏他在皇室有眼线。 这么些年,眼红他的马场的人多了,但不管是自己开马场,还是从他这儿买了马苗自己回去开马场,不是养不壮实,就是容易生病,一不留意,还会引起人人谈之色变的马瘟。 皇室早前也是很给他找麻烦的,他们本来觉得等他们自己养马养出了气候,就找机会把他干掉,接手他的马场。 可是,南诏马为什么珍贵,就是珍贵在于它雄壮威武无人能及,但出了名的难养活。 一匹母马一年只能生育一胎,且小马脆弱,易生病,长到成年需要好几年。 只这些,就够养马人心力交瘁的。更别提,其中生了病,易传染,花了大笔银子也治不好。 只是,他运气是绝妙的好,遇到了沄儿。 华敏沄被他那一句“我的沄儿”给搞懵了,这家伙多年不见,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还朝她眨眼睛…… “说来,这马场如今可是我的,我对我的马场负责,是应该的。” 就是不想让他太开心,敢调戏她! 南宫墨点点头,很认同:“是啊是啊,不仅这间马场是你的,南海那边我又盘了一块地,也写了你的名字。” 他站起身,又凑到华敏沄身边来,似乎是在求夸奖:“我又收购了很多小马,还有上万匹南漠马,虽说不如南诏马,但胜在好养活些,都在那边呢。” 华敏沄惊住,没想到这家伙还知道留一手呢。 不过,“干什么写我名字?” 南宫墨眨眨眼:“写你名字也没什么,反正你的还是我的。” 华敏沄:“……” 她色厉内荏:“……谁说的?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不要坏我名声,我可还要……嫁人呢。” 真是的,这男人这么多年在外面真是学坏了,居然都会打情骂俏了。 害得她老脸皮都绷不住了,烫的她都想去找块冰过来冰敷一下。 南宫墨摇头,不认同华敏沄的观点:“嫁人?你这辈子应该是没机会嫁给别人了。” 一脸的放心。 华敏沄气结:“谁说的?我想嫁谁就嫁谁!”她就不信了,离开了他南宫墨,她还嫁不出去了。 这男人真是太嚣张了,她一定要灭了他的气焰,看他还敢这么得意。 南宫墨才不怕:“你不能的。除了我,你这辈子是没办法嫁人了。” 虽然他以前没有成亲的想法,甚至离开汴京城的时候还想着,沄儿幸福就好。 可后来,他要毒发了,即将死亡的时候,他想她想的要命,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连个跟自己生同衾死同穴的人都没有。 生前孤身一人,死后一人孤身。 真是太惨了。 于是,他的想法就变了。 他看着华敏沄,一脸无辜:“……那个,我不是成为皇商了么?” “你知道的,皇商和皇室应酬特别多,南诏的皇室又特别恶趣味。” 华敏沄挑眉:“所以呢?” 直觉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情要发生了。 南宫墨低下头,对对手指:“……我又不喜欢别人,他们老要给我做媒,我怎么可能要。” “正正好,马场我不是过给你了么?” 他忽然抬起头,一脸求表扬:“然后我就跟别人说,我是穷光蛋一个,马场在我夫人名下。” “而你,就是我夫人吖!” 华敏沄:“……” ------------ 141 只属于你 华敏沄气的简直恨不得再把南宫墨赶出去。 这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原来,在南诏,她还是已经成亲的身份了。 这…… 南宫墨摸摸自己的鼻子,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瞄了瞄面前恨不得咬他一口的女孩,有些霸道,又有些委屈:“我……我那么说虽然不对,但我心里觉得,我娶你是迟早的事。” 他严肃又认真的看着她:“我没想过娶别人,南诏的王爷先是想把郡主嫁给我,后来南诏的皇帝又想把公主嫁给我,我连看都不想看她们一眼。” 他凑近了些,讨好的说道:“我只想和沄儿一起,朝看花开果满枝,暮泊江畔晓月明。” “我知道也许目前还不能实现,但是以后,未来,总有一天能实现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而含着一丝丝怎么也克制不了的紧张:“你愿意吗?愿意陪我过这样的日子?” 华敏沄愣住了,她没想到在此时此地,南宫墨会说出这些话。 她原以为,如她一般,他是谨慎而克制的,在他们背负了那么多东西的情况下,如今不会谈感情,也谈不起感情。 就想之前,她想抛开一切跟他私奔,可是理智阻止了她。 她丢不下这一大家子,她知道南宫墨也丢不下,也丢不起。 可是,他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明明前路凶险无比,不知归处和去路,他却愿意先给出承诺。 明明他和她明面上都还是陌生人,他却愿意将大部分身家分归于她的名下,就不怕她带着他给的巨额嫁妆嫁给别人,和别人双宿双飞去吗? 明明他在南诏,她在大魏,期间相隔万里,他却是连她在哪儿,干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还赶去岐山救她。 明明有很多事情不应该现在做,甚至今生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做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做了。 明明不应该儿女情长,他还是说了。 不管将来风雨,只愿日夜相依。 华敏沄忽然泪流满面,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个男人做了很多。 他的隐忍、克制和豪情,他的痛苦、温柔和坚定,她都明明白白感受得到。 他一句话没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原来,历经三世,她终于找到了那个愿意陪她共看生死,共渡未来的男人。 华敏沄喟叹一声:兜兜转转的,她还是要嫁给自己的表哥了! 未来如何又能怎么样,面前的男人有勇气,她也愿意勇敢一次,陪他赌一把。 都活了三辈子了,也该轮到她轰轰烈烈的疯狂一次,不计后果的爱一次了。 南宫墨见华敏沄忽然哭了,脸色顿时有些煞白,他垂下眼,艰难的开口:“你……不愿意么?” 华敏沄破涕为笑,摇摇头,坚定的话语如一计强心剂,让南宫墨整个人满血复活:“我愿意的。” “不过,”华敏沄还有条件,“这辈子,这些话你只能跟我一个人说,也只能和我在一起,以后也不能再多看那些郡主、公主或者其他什么女人一眼。” 廉王那厮有几个女人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甚至早早的,她就因为嫌弃他脏,连门都不让他进了。 但是,南宫墨不行,他只能是她的,只能属于她! 她娇嗔的撅撅嘴,头一次有了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有的模样。 风华绝代! 南宫墨心花怒放,哪有不答应的,这会儿就算华敏沄让他去摘太阳、摘星星,他估计都能答应。 他连连点头,得寸进尺的移到华敏沄身边,抓着华敏沄的手,笑得一脸傻气:“好好好,我本来就没有看别人,这天下没有谁能跟我媳妇儿比的。” 南宫墨这话说的绝对出自真心实意。 这世上谁能像他媳妇儿一样,家世显赫、文能智技超群、做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不在汴京城里,都能把廉王那些人耍的团团转。连做个生意,都能富可敌国,让大家都敬她、爱她、惋惜她。 武能一人独挑百人大军,把他们全给打趴下,还能扬名天下。 这样的媳妇儿试问谁有,只有他有这个好福气。 想不到他自出生开始,就时运不济,倒霉了这么多年,原以为要孤寡一生,如今时来运转了,如今想想,老天爷待他也挺好的。 华敏沄见他嘴巴要咧到后脑勺了,也很开心,手动了动,也没有把手从他手里挣开。 不过,他太得意了,冷水还是要泼的:“你别高兴的太早,我是答应你了,可我爹我娘我大伯大伯母他们还不知道呢,还有我外祖父外祖母和小舅他们也还不知道呢。” 谁是他媳妇儿了,真是太厚颜无耻了。 华敏沄冷笑:“这些人有一个不答应,那这成亲的日期嘛,就遥遥无期了。” 南宫墨愣了下,他忽然想起来,他媳妇亲友团众多,哪怕如今匿名改姓,在外漂泊,也不代表他那些亲友们不关心她。 华家为了她不知道增多了多少探子,见天的在外面打探她的消息。 谢家更是,等她一出汴京城,谢云自己身份就已经板上钉钉了,就是假的如今也查不出来了。 想要抱得美人归,道路还悠远而漫长。 南宫墨觉得自己牙有些痛。 即便是疼爱他的叔公谢广松,也不会轻易让华敏沄嫁给他的。 毕竟这位,可是人家嫡嫡亲亲的外甥女。 不过,在媳妇面前不能丢脸,他把自己的胸脯拍的“砰砰”响:“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华敏沄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有说打击他的话。 南宫墨看到华敏沄不信任的眼神,逞强道:“真的,你不信啊?” “你应该知道吧?谢琛可是知道你在我这儿哒!” 华敏沄翻了个白眼:“知道。”她刚醒来,这事乌那子就跟她说了。 说这家伙留了之前小舅送了他的玉佩在她躺的那棵树上,还找了个没死的南漠人,在他怀里塞了一封信。 以小舅的聪明,肯定知道她在他这里了。 不过,他这么“诈尸”,就不怕小舅吓一跳吗? 不过,最近也没听说谢家有人找她,华家也没动静? 看来,他们挺放心的? 不过,她在他这里是一回事,可是成亲又是另一回事好么。 再说,他现在谢琛谢琛的叫,以后要是成亲,就要叫小舅了。 不过,“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尼苏布是怎么回事。” 她这些日子光顾着跟他生气了,在确定南漠撤兵了,暂时无法攻进来的时候,就放下心来。 南宫墨很享受和华敏沄在一起的时刻,他也不介意媳妇的思维这么发散。 “南诏皇室有我的眼线,尼苏布从南诏借道的事我一早知道,本就打算把他们一举拿下。” 不过,恰好那时候他收到消息,说华敏沄独自进了岐山,把他吓得差点方寸大乱。 他是先准备围剿了尼苏布后,再进山的。 只可惜,沄儿有危险,他就撇下了大队,自己进山了。 以至于,让尼苏布逃了。 不过,他很庆幸自己提前进山了,想到那会儿他看到华敏沄躺在树上,嘴唇煞白,似乎再也醒不过来的样子,简直心神俱裂。 乌那子说了,沄儿已经失血过多了,再迟这么一两个时辰,可能就因为回天乏术而死亡了。 想到这,他捏着华敏沄的手又紧了紧。 华敏沄感觉到他的紧张,不知道为何,但也没问,而是回握着他的手,希望能给他力量。 南宫墨感觉到了华敏沄的回应,笑了笑,柔声继续道:“结果很好,除了尼苏布,其他人全军覆没。” 为此,他在南海的马场多了五万匹南漠马。 “不过,尼苏布也讨不到好处,这一回,他全军覆没,是死都不敢回南漠的。” 尼布苏仗着鲁耶尼义子的身份胡作非为,其实没什么大本事,武艺也是稀松平常,这样的人,一个人翻不起什么大风浪,而且因为他为人差劲,在南漠仗着身份得罪了很多人。 如今,这事一出,在南漠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竟然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鲁耶尼也弹压不住。 尼布苏很清楚,他要是回去肯定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在外面流浪着,至少还能留一条命在。 只不过,南宫墨是不会让他这么舒服的,目前正在彻查他到底去了哪里。 如今,岐山那条道已经被谢家和闵南首府钱知府派人驻守了。 以尼苏布的能力,没有手下保驾护航,大概也过不去。 为此,南宫墨基本肯定,这尼布苏应该还躲在南诏。 凭借他在南诏经营这么多年,肯定能找到他,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拍拍华敏沄的手:“对了,沄儿,你还记得你带回来的从一个南漠兵丁那里拿回来的东西吗?” 华敏沄点点头:“是一个叫阿多里的,看起来是他们派出来的探路先锋的小头头。” 她醒来以后,曾经看过她带回来的东西,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只有阿多里身上的一个油纸包里有一封信。 可是,其中全是华敏沄看不懂的南漠文字。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手画的路线图附在信后。 华敏沄直觉这封信有问题。 为此,她把这信给了乌那子,请他找人翻译一下。 她一点也不意外,乌那子会把信给南宫墨。 南宫墨笑道:“那封信大概是尼苏布给他写的。” 他就说老天待他不薄,自己媳妇儿带回来的信里有重要的线索。 虽然,心里全程都是尼苏布吹嘘自己多么多么厉害之类的话,但还是在里面找到了一些重要线索。 “据尼苏布吹嘘,这条岐山密道是鲁耶尼告诉他的。” “他称之为成将之路。” “鲁耶尼收了一个宠妾,听说这条道可能跟这个宠妾有关系。” 南宫墨皱皱眉头,直觉这个宠妾是个关键人物,只是南漠那边守得紧,他的人还探不到。 “宠妾?”华敏沄也有些捉瞎,“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人不是南诏人就是大魏人。” 可是,南诏的女人或者大魏的女人多了去了。 这范围也太大了。 这也太难确定范围了。 莫不是…… 华敏沄忽然想到下河村一个老猎户遇到南诏人从而被他指路下山的故事。 也就是说,南诏这边是有人知道这条路的。 会不会是谁家女儿,被鲁耶尼看重成为了宠妾。 想到这,她把这个故事和自己的猜测说给南宫墨听。 南宫墨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我这就派人在岐山脚下那些人家问一问,查一查,看有没有谁家知道山上那条路,有没有谁家的闺女去了南漠的。” 想了想,又安慰华敏沄:“如今南漠动乱,估摸着,想要彻底稳定下来,需要好几年呢。” 这好几年,正好可以给大魏尤其是谢家休养生息。 嗯,顺便他们可以成亲了。 他年纪大了,都二十好几了,好想有个和沄儿生的孩子,有沄儿的眼睛和鼻子,有他的嘴巴和眉毛,不管男女,都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华敏沄不知道南宫墨居然歪楼到这里了,看他发怔,她轻轻推了他一把:“怎么说?” 前世,南漠可没发生这种事。 自从鲁耶尼统一了南漠,就顺畅无比,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就是前世,她没死之前,南漠一直是大魏心头上的一根刺。 她也无能为力。后来,她死后算计了皇帝小儿,也不知道大魏在内忧外患之下能不能挺住。 不过,若说因为她,大魏被南漠灭了,这个锅她是不背的。 毕竟即便有她撑着,当时的大魏也在风雨中飘摇,摇摇欲坠。勉强保着大魏百姓一方太平。 那皇帝小儿根本没能力收拾了南漠去。 他不能收拾南漠,还只顾着眼前的那一点私利和矛盾,暗害了她。 这种情况下,就算她不动手收拾了皇帝小儿,凭借他的能力,南漠但凡收到她死的消息,以鲁耶尼的果决,定然知道能勉强跟他抗衡的人已经死了。 不举兵出击才怪了。 怎么到了今生,前世的南漠巨鳄,让她头痛不已的枭雄霸主,这辈子好像没有前世那么顺利了? ------------ 142 去提亲吧 南宫墨自然不知道自家媳妇的这等奇遇,不过南漠这事还是要好好说道说道。 毕竟,南漠局势关系到整个大魏和谢家。 还关系到他能不能好好成亲。 “还记得绿猛族吗?” 华敏沄点点头,对绿猛族不仅记得,还印象深刻。 当年,她从南诏回大魏的时候,在南漠和南诏的一个混居城池,遇到几个找麻烦的南漠人。 她当时杀了几个,其中有一个是鲁耶尼的弟弟,前世堪称他的左膀右臂。 为此,她不仅当时被南漠人疯狂追杀,更在多年以后被暗杀。 差点就折在这些人手上了。 南宫墨死遁之前帮她摆平了这些人,湮灭了关于她的线索,她才过了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 她记得,当时和鲁耶尼的弟弟在一块的就是绿猛族的人。 “绿猛族不是灭族了吗?” 说来,鲁耶尼还真是残暴成性,因为亲弟弟的死,牵连了人家一族人。 自断了自己的臂膀。 南宫墨表示认同,虽然留下了女人,但也形同灭族了。 不过,“绿猛族虽然被灭族了,但是人没全死,绿猛族的女人们保下了几个孩子。” 华敏沄惊讶极了,看来这几个孩子有大出息了? “绿猛族的女人们虽然被鲁耶尼赦免说不用死了,但她们生的孩子可不在此列,母子天性,她们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于是,便合起来藏了三个孩子。” “那三个孩子都是绿猛族遗孤,当年,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十岁的年纪不大也不小了,他们肯定能记得灭族的刻骨仇恨,也能看到自己的母亲、族人等为了保护他们作出的巨大牺牲和努力。 这些,如附骨之蛆,深藏在他们心底,但凡有点血性,都不会忘记。 长大后投身到报仇雪恨的事业中,想要手刃仇人再正常不过了。 华敏沄很理解:“灭族之恨呢,人家但凡有一点机会,都要去讨回来。” “所以,那三个孩子叛变了?” 这么多年了,那三个孩子也差不多二十岁左右了,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啊。 南宫墨有些感同身受,他如今的处境和那几个绿猛族的人何其相似,都是被逼的。 他的母亲至今为了他,还在皇陵守着,还有媳妇儿,至今蹉跎着,他们都需要为了亲人、家族拼杀。 因为,这世道就是如此,他们不杀别人,别人也要杀他们。 如果他们是普通人,是不是就能早早成亲了,过着平淡的小日子。 南宫墨垂下眼帘,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那三个孩子自小尝尽世间冷暖,其中一个名叫克罕的,年龄是他们中最大的,他身世比较高贵,是当年绿猛族族长之子。” “他拿着他爹当年的绿猛族族长信物,说动了当年几个位居绿猛族之下,和绿猛族关系很好的两个贵族,遥西族和隆田族。” “然后,带着这两个族,一起叛变了。” 华敏沄挑眉:“仅凭借克罕手上的族长信物,那两个族就能听令?不见得吧?那鲁耶尼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 人性是自私的,若是没有什么好处或者实际的利益,仅凭借一枚信物,尤其是绿猛族已经灭族的情况下,遥西族和隆田族能答应? 这是谋反、叛变,是要命的事情,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即便是族长之子又能如何。 并不能决定什么。 而且,遥西族和隆田族是南漠仅次于绿猛族的贵族,是老牌的贵族,人数众多,身为这两个族的族长,不亚于一个小国家的王,不可能凭借一腔义气做事。 南宫墨赞赏的看了华敏沄一眼,他媳妇儿就是聪明。 “他们最不能接受的是,鲁耶尼抬举贱民部落,挤占原本属于老牌贵族的财产份额。” “老牌贵族忍之又忍,没想到贱民部落还变本加厉,要脱离老牌贵族,独立存在,不再受老牌贵族奴役。其中以鲁耶尼出生的那个部落,纳盐部落为首。” 南漠和大魏、南诏是完全不一样的国家。 那儿是草原居多,和历史上许多游牧民族一样,他们逐水而居,不停的在草原上迁徙。 他们按照姓氏、聚集人数、地域等等原因形成了部落,那些富有的,人多的就形成了“族”。 比如绿猛族、遥西族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族与族之间开始通婚,而那些形不成族的部落不得和族中的人通婚。 而成不了族的那些部落,统称为贱民部落。 无形中,阶级就开始分层了。 族与族通过通婚越来越富有,越来越强大。而贱民部落则越来越穷。 贱民部落被那些贵族如瓜分财产一般那样瓜分。 贱民部落中的人不仅要给管辖自己的族交纳税贡,而且天生就比属于族里的人要低一等,只要族中的人有要求,不管贱民部落里的人意愿与否,都要成为奴隶。 只可惜,如绿猛族这般的南漠贵族的好日子早就到头了,因为出了个鲁耶尼。 鲁耶尼出自贱民部落,却骁勇无比,很小的时候就很聪明,听说,他小时候,他娘是一个寡妇,靠着半遮门户,接纳一些恩客来养活他和他弟弟。 鲁耶尼和他弟弟也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同一个生父。 可能是因为这种生活方式,所以鲁耶尼两兄弟自小就凶横残暴,三四岁就敢拿着刀把欺负他们的大孩子砍伤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凶狠,也不能活下来。 后来,他娘因为漂亮被隆田族一个老头看中,带回去做侍妾。 但那老头不接受鲁耶尼他们,他娘怎么求都没用。 后来没办法,他娘将他们养在外面,自己去老头家里给他当侍妾,有点银子就捎出来给他们。 却没想到,他娘这事后来被老头发现,以致于被活活打死,彼时已经十几岁的鲁耶尼听说了这个噩耗已经是三天后。 他二话没说,拿了一把菜刀带着弟弟去老头家砍死了老头,把他家一家老小一个活口都不留的砍死了。 包括他娘给老头生的他们同母异父的弟弟。 砍死后,兄弟两个开始潜逃。 逃到其他族里,隐姓埋名,做过马奴,车夫等,本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岂料,命运的车轮在不停的翻转,他们最后投身的那个人家是运牟族族长家。 运牟族和红衫族因为争夺水源和草场的事情发生了争执。 结果两族仇怨越结越大,发生了火拼。 也就是自这样的事情中,鲁耶尼开始崭露头角。 “鲁耶尼通过这种火拼事件,那悍不畏死的勇猛,越来越被众人知晓,那运牟族族长也很重用他和他弟弟。” 这事华敏沄前世也知道的很清楚,后来鲁耶尼和他弟弟杀了族长,抢了他的权利,带着运牟族开始征战南漠。 此后统一了南漠。 “……鲁耶尼一统南漠,成为一方雄主,可是,对于老牌贵族却不怎么待见。” 尤其是隆西族。 他不仅把纳盐部落从隆西族的管辖之下解放了出来,还扶持了纳盐部落。 想要成立一个纳盐族。 “这事,老牌贵族虽然不太高兴,也就忍了,谁让纳盐部落是鲁耶尼出生的地方。” “可是,鲁耶尼将原本属于贵族的一些牛羊,草原都分给了纳西部落。” “自鲁耶尼一统南漠之后,但凡贱民部落和老牌贵族发生矛盾,鲁耶尼总是偏向贱民部落那边。” “原本,因为绿猛一族和他弟弟关系亲厚,他对绿猛族还不错。” 南宫墨忽然满含笑意的看了华敏沄一眼:“但,自那一次你误打误撞杀了他弟弟,鲁耶尼就灭了绿猛族。” 要不是沄儿,这南漠的局势可不如如今有利。 绿猛族骁勇无比,鲁耶尼如果好好利用,不亚于如虎添翼。 无论是南宫墨还是谢家都打心眼里庆幸,当年沄儿杀了鲁耶尼的弟弟,又间接让绿猛族被灭族。 南宫墨又凑过去,恨不能贴华敏沄身上了。 唔,他就觉得贴着沄儿舒服。 软软的。 华敏沄推推他,再不推,这家伙要更加得寸进尺了。 南宫墨摸摸鼻子,看了一眼华敏沄饱含警告的目光,只得离开那么一点点,继续刚才的话题:“因为这些原因,老牌贵族早就很不满了。” “尤其是隆西族,因为那原本对鲁耶尼的娘不好的老头,就出自隆西族,对于隆西族,鲁耶尼有一种天然的仇恨。” “这些年,隆西族几乎无路可走了,再不反抗,也许有一天就要和绿猛族一般,彻底消失了。” “而遥西族日子也不好过,应该说所有老牌家族的日子都不好过。遥西族原本和绿猛族极为亲近,遥西族有很多女人都是原本绿猛族人,绿猛族被灭族的时候,其中都有她们的亲人。” “遥西族目前的族长夫人丽翡,是克罕的亲姑母。” “丽翡可不是一般的女人,用南漠那边的话说,鲁耶尼是狼神之子,丽翡就是狼神之女。” 其凶悍残暴不下于鲁耶尼。 嫁过来后,遥西族的族长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遥西族一切事物都是丽翡说了算。 “克罕是她的亲侄儿,侄儿要造反,要报仇雪恨,丽翡没有说不的,克罕如今手头的人马,招兵买马的银子等都是丽翡给他准备的。” 华敏沄没听说过丽翡这个女人,前世也没听说过克罕。 如今,和前世相比,已经改变了很多事了。 “那此时,南漠战况如何?” 南宫墨笑了笑,卖了个关子:“你猜猜?” 华敏沄挑挑眉:“鲁耶尼对大魏一直很上心,一般都会亲力亲为。”因为,和谢家交手多次的他,知道谢家有多难缠。 “可是,这一次,尼苏布扰边那么久,他连面都不露。” “难道,真就自信到觉得靠尼苏布,就能把大魏摆平,把谢家摆平?”不见得吧? “甚至,连决定战争关键输赢的岐山探路,他都没亲自来。” “这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了尼苏布?” 华敏沄微勾唇角,虽说用着疑问句,但语气却很笃定:“我想,不是他多么信任尼苏布,而是他根本脱不开身吧?” “如今,南漠的局势可能都不是他说了算,克罕占上风了?” 南宫墨点点头,很为如今眉目间满是自信的华敏沄所倾倒。 他就爱这么朝气蓬勃,聪明无边,又自信满满的女孩。 可不想再看她面无血色的躺在那儿,一点生气也无的样子了。 那会儿刚把她抱回来,乌那子虽说能治,应该没有大碍,但他还是一直提着心。 连她看到他横眉冷对的样子他都觉得欣喜无比。 因为,这代表她有力气了,有力气就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想到这,他仔细端详华敏沄的唇色,觉得还是有些白:“前些日子,殒丁买到了上等的石蛙和鹿茸,我得让乌神医好好瞧瞧,如何给你炖着喝。” 话题忽然转移,华敏沄倒不觉得突兀,他们本就在闲聊。 如今,南漠动乱也好,给足了谢家和大魏休养生息的时间。 这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按兵不动。 南漠虽然乱成一锅粥,但也不是可以随便介入的。 相当鹬蚌相争中那个得利的渔翁,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外敌入侵,很容易让杀红眼的两方结合起来,一致对外。 最好的法子是让他们你来我往的差不多了,两败俱伤或者一方把另一方灭了后,他们再出兵,以绝后患。 这会儿,华敏沄算是彻底当心了,不过还不能放松,改天要给小舅去信,提醒一下他们。 不过:“乌爷爷说我胖了好多,我可我不能吃这些了。” 那老头连话都不会说,天天嫌弃她。 南宫墨摇头:“哪里有,我还嫌弃你瘦了。” 南宫墨觉得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越偏越远了,他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要做。 想着,他把华敏沄的思绪拉回来:“说了那么多这些事了,如今反正南漠乱着呢,咱们先说说咱们的事吧。” 他眨着眼睛,一脸兴奋:“你说,我先去信给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提亲如何?” ------------ 143 被搬空了 南宫墨速度很快,在华敏沄点头以后,他就兴兴头头的准备起来。 马场的人都觉得这段日子过的如沐春风的很。 华敏沄答应的当天,他就写好了求亲信! 对这事,他对华敏沄很是抱歉。 没能当面求亲,是他对不住沄儿。 可是,汴京城里情况特殊,皇帝的眼线也是,认识他的大臣们更多,还有母后在皇陵等着他。 如今时机还没有成熟,不能去。 不过,他已经开了库房盘算过了,并亲自列了单子出来。 只要汴京那儿一有好消息,殒丁就即日启程,去送他的聘礼单子。 这不,算着日子,他给未来岳父岳母的信应该已经到汴京城了。 快的话,今天就能收到。 他是既忐忑不安又心急心燥,还有隐隐的一丝期盼,整个人从早上起来,就坐立不安的厉害。 但,今天还有事,他也不能去找沄儿聊天寻求安慰,只能坐在书房里,屁股下面像长了钉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凌巳低着头,偷着偏着脑袋,瞄了瞄坐在那儿的主子,心里把殒丁骂了个半死。 难怪殒丁今天一反常态,居然不抢着去主子面前汇报事情了,还“好心”的把机会让给了他。 他八成是知道,今天主子那封求亲信就要到信国公府了。 寻思着主子今天肯定阴晴不定,心神不宁,就来坑他了。 前几天,那该死的家伙把福都享受完了,留个坑给他。 可怜,他刚从汴京城回来,哪里晓得这些弯弯绕绕。 只知道,马上可能就要迎来喜事了,他们要有女主人了。 都说这几天,华姑娘答应了主子的求亲,主子高兴了,整个马场都沉浸在喜气洋洋之中,有为主子高兴的,更有为自己高兴的。 主子大方的给他们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 这人在外面,消息不灵通,可这银子拿的却是实实在在的。 华姑娘答应主子成亲了,就让主子这么大方。 这要成亲那一日,主子还不得高兴的多发一年月钱啊? 等到再有小主人…… 啧啧啧,不能想,这美好的未来啊,他美梦做的都要流口水了。 可是,等到他知道今天主子的求亲信到了汴京城,后知后觉自己被殒丁那个混蛋坑了的时候,主子已经坐在书房等他了。 凌巳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往下汇报事情。 自主子多年前开始布局开始,他就是主子留在汴京城的探子头领,不是他自夸,如今他们的探子网已经非常成熟了,汴京城的大到皇权更迭,小到权贵之家的哪个少爷宠信了哪个小妾,只要他想,就没有查不到的。 包括主子死遁后,华姑娘巨细靡遗的情况,都是由他汇总给主子捎来的。 皇帝身边也有探子,但凌巳这么多年还真没怕过。 这得益于这么多年稳稳妥妥,他们从来没被发现过。 凌巳觉得,作为探子,如他这样,已经很成功了。 他定了定神,看主子终于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连忙立了立脊梁,认真汇报事情:“如今,汴京城里,皇帝是越来越多疑了。” “太后娘娘走之前给皇帝下的药,属下查了,正如我们所猜测的,药性与其他药相冲了。所以,才没有显出完全的效果来。” 南宫墨挑挑眉,没作声。这事,他之前就知道了。 如果华敏沄在场,就会知道,两人讨论的是什么事。 原来,前世皇帝头痛不止这事是谢太后下的毒。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谢太后在宫中经营多年,自有心腹,下毒害皇帝,别人不能做到,放到太后身上是可能的。 却没想到,前世被刘太医给破坏了这件事。 不过,阴差阳错,有因有果,今生的刘太医被华家早早藏起来了,皇帝这毒怕是难解了。 凌巳脸上有些讥诮:“据宫中的咱们的探子说,他是亲眼看到太后下的毒被皇帝吃下去了,顺利的话,可能先是有类似卒中的症状,不出一年就会缓慢死去。” “死状若平常卒中而死的病人,不会有任何异状。” “但,巧就巧在,廉王如今对皇帝不满的很,而且选的时间也很凑巧,在皇帝没毒发之前,他也给皇帝下了毒。” “属下查了,应该是银针蛊毒。” 这些消息,早凌巳一步就捎回来了,只不过不会有他当面说来的细致。 南宫墨很早之前知道廉王给皇帝下毒了后,就一直让凌巳查是什么毒。 一听是银针蛊毒,他就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懑和心疼。 “廉王那混账东西,给沄儿也下了这药。那会儿沄儿多小啊,简直毫无人性,要不是神医帮忙……” 他原本是不知道华敏沄中毒缘由的,可是乌那子知道啊。 如今和凌巳查的消息一比对,岂会不知道,廉王和成贵妃以及勇国公府多少年前就打过他家沄儿的主意了。 简直是灭绝人性,要不是沄儿命大…… 想到这,他就一股气无所安放,恨不能亲自去把他们都杀了,只不过,如今还不能。 不过,这笔帐,他是记下了。 一定会有讨回来的那一天。 华敏沄从未跟南宫墨具体说过,她中的毒是从何而来的。 这谈不上信任与否的问题。 于她而言,她不愿意再舔舐过去的伤口,只想与旧日一刀两断,那段记忆就是她对比现在的参照物,帮她规避如今面对的危险。 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既然没有意义,她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她也不想说出来,哪怕增添一丝烦心。 毕竟前世,她俩可都没有好结果。 如今,时局已改,需要展望的是未来,而不是过去。 对于廉王敢弑父这事,他一点也不意外,廉王会干出弑父的事情。 不过,他原本以为廉王就算下毒,会给皇帝下前朝遗毒,没想到是银针蛊毒。 “廉王这小子这些年变化太大了,本来对皇位的企图之心虽然也能看出来,但没有如今这么明晃晃的。” “现在么,本王只能说他太愚蠢了。”结交党羽,想和华家联姻,甚至把手都伸到了皇帝的太医院。 南宫墨觉得这天下真要被这小子接手,估计不出几年,就要玩完了。 他那皇兄心狠多疑,廉王的举动和想法,他能不知道? 想到和华家联姻这事,南宫墨眼神就又黯了黯,肖想沄儿,真该死。 他想了想,叮嘱凌巳:“你去问问乌神医,银针蛊毒和母后那毒同时在一人身上,会有哪些变化,还会不会致死。” “究竟会有何变化?” “你还需多加观察皇帝的情况,如今汴京城表面风平浪静,但内里惊涛骇浪,我们万不能在此时出什么差错。” 正因为此时还不是收网的好时机,大鱼如今正在缓慢的入网,不能惊动,所以他连提亲都不能亲自去。 凌巳低头领命,他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 “如今,皇帝时常头痛不止,且愈发严重,严重起来立案朝都不能上,只能罢朝。每月罢朝从原本的一次增至三次,属下回来之际,才到下旬,他已经在一月之间罢朝四次了。” 这皇帝虽然不怎么样,但这么多年了,倒也兢兢业业的上朝,可没有无故不上朝的情况。 正说着话,外面华敏沄进来了,她炖了石蛙汤,一个人吃实在太腻了,送过来跟南宫墨一起吃。 南宫墨忙前忙后,华敏沄看着也心疼。 南宫墨很高兴,他早就吩咐过,沄儿去哪儿都可以。 所以也没有人拦着华敏沄。 听见华敏沄敲门声,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从华敏沄手上接过碗,又把华敏沄迎了进来。 华敏沄一进来就看到凌巳,凌巳朝她行了礼。 华敏沄笑笑,问他俩:“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你们在谈事情。” 南宫墨摆摆手:“哪里会不是时候,你随便什么时候过来都是时候。” 说着,就对凌巳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汇报。 华敏沄倒也安心,便实在南宫墨一边,一边喝汤一边听。 “……皇帝遍寻天下名医,就是找不到能给他治病的,太医院和外面死了一大批的大夫。” “如今,汴京城里城外,几乎谈头痛色变。” 凌巳唏嘘:这皇帝遇到困难的时候,昏昧的一面就显露出来了。 不仅昏昧,还残暴不仁。 杀了大夫有什么用,治不好就是治不好啊。 更有过分的,那些大夫,不求情直接被杀还好,但有大夫求皇帝饶命的,皇帝还诛他全族。 “如今,都没有大夫敢在外面走动,药铺都关门了,就怕皇帝派锦衣卫抓了他们进宫给他治病。” 皇帝事小,可是百姓们不用看病吗? 因为皇帝一己之私,百姓们连个大夫如今都找不到。 药也抓不到。 南宫墨并不意外,他很小的时候,就在这位皇兄手上讨生活了。 装疯卖傻许多年,还是被他下毒“害”了。 这人只想着自己,哪里会顾及别人。 他若过的不好,别人也不能好了,那就是挨着他的眼了。 华敏沄没插话,也很是唏嘘,这皇帝一脉的人从根上就是坏的。 难怪几个儿子各有缺点,都没有好的。 南宫墨看了华敏沄一眼,见她喝汤喝的起劲,脸上红扑扑的,他甚欢喜。 一边往媳妇那边靠了靠,一边继续转过头问凌巳:“我让你找人帮勇国公一把,做了么?” 勇国公不是想自家女儿嫁给廉王,亲上加亲吗? 他就成全一下好了。 凌巳点点头:“做啦,今年端午的时候,皇帝举行了龙舟比赛,被一众大臣们看到那成二小姐脸蛋潮红的在小树林里,依偎在廉王怀里。” 主子是没看到当时皇帝的脸色和大臣们的尴尬。 因为,皇帝今年上元节后已经将成二小姐指婚给了西翔国的三王子。 西翔国和大魏也接壤,在前朝的时候关系不怎么好,但魏太祖也就是南宫墨的爹,原本和西翔国当年的太子有交情,大魏建朝以来,一直维持着比较友好地邦交。 不过,太祖皇帝死后,当时的太子后来的洗翔国王也死了,后来的皇帝和大魏关系就有些微妙了,谈不上多大的侵扰,但蠢蠢欲动是有的。 大魏和西翔国每五到十年就会相互交流一次,不是大魏派使团去西翔国,就是西翔国派使团来大魏。 这是太祖时期和西翔国就有的传统。 这回,西翔国过来,是由他们的三王子领队,这三王子还没成婚,请求皇帝配一个窈窕淑女。 皇帝立刻就把勇国公家的成二指出去了。 “这回端午龙舟赛,就是为了西翔国三王子才办的,那三王子在这里做客,想要看看大魏朝的民俗风情,却没想到看到了那么尴尬的一幕。” 凌巳也忍俊不禁,他可是目睹了全程。 “三王子当场甩袖而去。” “若不是晚上庞相和仪郡王联袂带着勇国公去致歉,赔了好些金银珠宝,珍贵古玩字画,那三王子就要把当日之耻立刻传回西翔国去了。” “就这样,三王子也是勉强同意咽下这口气,不过却是再不想呆在汴京城了,也不想要大魏再给他指婚一个妻子了,他连夜收拾东西,就带着使团走了。” 拦都拦不住。 “为这,仪郡王和庞相怕又出岔子,又许出许多宝物,对使团里的所有人都多有打点,就盼着使团嘴下留情,可不要弄出两国的什么争执出来。” 当然,为了这些许出的宝物,除了国库所出,勇国公府几乎倾家荡产了。 “勇国公府搬空以后,皇帝迁怒的厉害,把成贵妃宫里的,值钱的,能典当的通通都送出去了。 “廉王府更是因为这事,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 “不仅如此,成二小姐因为这事,成了众矢之地,也别想嫁给廉王了,一辈子青灯古佛都是成贵妃跪求出来的下场。” 华敏沄眨眨眼,忍住眼底的笑意,想不到南宫墨这么损,听廉王一系倒霉,怎么就这么开心啊? 南宫墨冷笑:“那勇国公野心勃勃,他想当国丈不说,还想当一个掌权的国丈。” 只可惜,有这样的野心,没这样的命。 ------------ 144 爹娘心意 凌巳和南宫墨讨论的很细致,汴京城里的情况,其实华敏沄自有渠道知道。 只不过,南宫墨真心实意的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些密事,一点也不避讳她,华敏沄心里很受用,也愿意接受这样的好意。 华敏沄知道,她和时下的女性是很不一样的。 这和她的三世经历是息息相关的。她再不可能如时下那些女人一样生活的。 普通老百姓家,大多是这样的夫妻模式。 男人出力干活挣钱,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侍奉长辈。 如他们这般的豪门贵族,实质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尤有过之。 男人更有权势,明媒正娶的夫人们或许还有和男人说话的权利,还有些女人就会成为附庸,如影子一般。 比如后宫的女人们,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可怜人。 后宫不得干政是铁律。 皇帝再宠爱哪一位,都不会容忍她妄议政事。 就是前世,她垂帘听政之初,那也是受了很多白眼,被很多大臣联名抵制过。 若不是前有杨俞、后有许昆、阮石,再加上谢家的人脉,她手握重权后的铁血镇压,怕是到最后都还是会有很多人不服她。 所以,豪门贵族和老百姓都是一样的,女人和男人始终不能平等。 否则,怎么不见朝堂之上,有女丞相、女将军,科举考试中怎么没有女秀才、女状元。 最好的,也就如她爹娘这般,举案齐眉,恩爱有加,你主内来我主外。 泾渭分明,张弛有度。 但她不行。 她:根本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因为她前世是个手握重权的人,哪怕回归平凡,那也做不来小鸟依人的那种女人。 其实,南宫墨死遁以后,她想他想狠了的时候,也曾经想过。 索性就嫁了,反正那家伙也没说让她不要嫁人,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的话。 可是,冷静下来,她又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也不适合跟谁成亲。 没有谁能包容她,既想与男人争锋,在商届闯出名号,又不想乖乖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没准每天比自己的夫君还忙。 这样的话,自己何必成亲受罪。 夫君也不开心,她自己活得也难受。 还不如就自己过日子,反正银子管够,她能挣,娘家爹娘都纵着她,百年之后,若是兄嫂或者弟妹什么的容不下她,她那么大的家业和那么多的银子,哪里去不得。 还真不必要受气。 没想到,南宫墨能这么包容他。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 但她在其中看到了平等、包容和信任。 让她感受到了他满满的理解和爱护。 对于这样的南宫墨,华敏沄冷硬的心软成了一汪水,她愿意全心全意的去回应和付出。 与华敏沄的感动的心情不同,凌巳是对待这位未来的夫人,态度更加的慎重。 他是密探,看过太多人家的秘辛,夫妻相处之道,他自己甚至也有妻儿,在主子的安排下,都生活的很好。 他们身为探子,能在主子麾下,那是天大的福气。 他了解主子,轻易不会承诺,但承诺以后就会做到。 最重要的是,主子从不让别人靠近他的书房,而华姑娘做到了。 他要告诉他的兄弟们,对夫人要如对主子般尊重。 嗯,就不告诉殒丁了,谁让他坑他了。 南宫墨可没有两人心里的百转千回,他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举动,会让两人想那么多。 他抓着华敏沄的手,盯着那细白的纤纤玉指看,仿佛要看出花来,嘴里却在问着汴京城的事:“廉王如今已经被皇帝憎恶了,廉王有什么过激反应没有?” 沄儿在身边,他感觉很心静。 凌巳思索了一会儿:“暂时没有,廉王因为西翔国的事情,差点被皇帝圈禁了。” “就算暂时没有如秦王府一般,筑起高墙,但御前侍卫一直把守在廉王府。” “而且,因为这事,成贵妃被皇帝连降两级,变成了成嫔,勇国公府被夺了敕封,降为勇宁伯。” 华敏沄任由南宫墨把玩她的手指,开口道:“那理王是不是很得意,而且理王和奕王的关系必不如以前好了。” 前几日收到消息,说两人去彭楼吃饭,吃到一半,奕王拂袖而去。 两人在包厢,探子没找到机会探出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奕王一向温文儒雅,又很维护理王,能被气成这样,理王也真有本事。 凌巳点头,表示认同:“姑娘说的是,奕王和理王原本焦孟不离,两人的王府都只有一墙之隔。” “可是,近日两人基本无交流了。” 南宫墨整个人松懈下来,半倚靠在华敏沄身上:“先让他们斗一会儿,时机还未成熟,咱们还需再等几年。” 又看向华敏沄,坏笑:“正好这几年,咱们把亲事办了。” 凌巳一看自家主子完全已经没心思讨论公事了,连忙低着头,迅速的倒退着出来了。 好在公事也差不多谈完了。 自己再杵在那儿,不就是不识相吗? 还好自己退的快。 凌巳一抬头,正好看见殒丁,他飞一般扑了过去,就是这臭家伙害自己,自己要跟他好好打一架。 殒丁远远看到凌巳,立刻加快了速度,飞快跑远了。 …… 汴京城内,管家忽然送过来一封信,说是有人一大早投在门上的,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就是写着让华秉佑和谢氏亲启。 华秉佑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写信给他们夫妇俩,他一边打量着信封,一边笑着对谢氏说:“莫不是沄儿,难道是给我们寄的银票?我看挺厚的。” 他闺女虽然少年老成,但有时候也会淘气起来,原本在汴京城里的时候,每个月就喜欢给他和谢氏发银票,美其名曰零花钱。” 头一次这么干的时候,差点把他笑死了。 不过也高兴坏了,他们不差银子花,可是闺女给的,哪怕是一文呢,他也收得高兴。 谢氏瞄了华秉佑一眼,知道他是想他闺女了,她也想的很。 这出去大半年了,眼看着秋风萧瑟,马上冬天又要到了,虽然时常有消息回来,但都是报喜不报忧,哪里有在眼门前自在。 他们虽然有洋儿和溪儿在身边,两个孩子自从他们大姐这事发生后,已经懂事了很多。 今年,洋儿考秀才,得了个案首。 溪儿也端庄了很多,主动帮她打理舶来品和芳鲜斋的事情。 别说,溪儿这小守财奴,打理起生意来还是不错的。 半年时间,就上手了八成。 杨氏还夸她和沄儿一样,是个小金算盘。 这些,都让华秉佑和谢氏很欣慰。 但,于父母而言,每一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 即便家里孩子优秀,可是还是放不下那个漂泊在外的孩子。 家里,大家吃香的喝辣的,她没准在外面风餐露宿。 会不会饿着、冷着、错过了县城。 会不会有危险,即便身手不错又能如何,万一人家人多呢。 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肯定多有不便。 汴京城下雨了,她会想,沄儿是不是淋雨了,汴京城热了,她也会想,南边天气只会比这儿热,沄儿会不会不习惯中了暑气? 她长叹了口气,和赵嬷嬷对视一眼,赵嬷嬷也瘦了,沄儿小时候是赵嬷嬷带的多,她和她这当娘的没什么区别。 看了心情不是很佳的华秉佑一眼,谢氏嘴上奚落他:“你就做美梦吧,怎么可能?要想知道是什么,打开看看不就好了。” 又有些愤愤:“你那闺女好得很,去了外祖家,连消息都不给了。” 自两个多月前,谢琛来了信,说沄儿立功了,一切都好,就没消息了。 戊星这边也是,如锯嘴的葫芦,什么都套不出来。 谢氏直觉有事,但既然谢家没来信,戊星等看起来也正常,她估摸着不是大事。 华秉佑一听谢氏说他闺女不好,不高兴了,怼起自家夫人来:“沄儿忙着呢,如今谢云将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既然忙着大事,定是一切都好的,哪里有空捎消息回来。” “再说,有岳父他们照看着,你怕啥?尽瞎想。” “沄儿可和人家一般的闺女不一样,自小有主见,可不兴儿女情长,妇人之仁的。” 谢氏气的要死,白了华秉佑一眼:“……快看看这信,看完了你就出去吧,我要静一静。” 华秉佑后知后觉自己惹夫人不高兴了,他摸摸鼻子,有些心虚的对着谢氏傻笑:“这就拆这就拆。” 说着,手一用力,信封刺啦一声就开了,这么粗粗一看,好像也不是都是信纸,下面还有别的东西。 当然,也不是华秉佑认为的银票…… 华秉佑好奇的凑近一看,才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且呼吸越来越重,然后干脆扔了信,怒道:“岂有此理。” 然后,就坐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谢氏没想到一封信能把华秉佑气成这样,直觉出大事了。 “怎么了?” 华秉佑撇嘴,余怒未消,气冲冲的说:“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气死我了,我绝对不答应。” 谢氏皱眉,一头雾水,赵嬷嬷知机地将东西拿了过来,捡起来的时候,她好奇的瞥了一眼。 只见上面写着什么:“求取沄儿为妻……” 她骇了一跳,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谢氏拿过信,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她看的很细,花了很久的时间。 这信后面还附着两人庚帖,再后面是一张由宝鉴寺的住持大师盖了私章的合为上上婚的合婚贴。 如果说灵峰寺是大魏的皇家寺庙,那么宝鉴寺就是南诏的皇家寺庙。 住持大师了寥大师是得道高僧,很是闻名。 听说他一年只合三次婚,只合有缘人。 想不到,南宫墨这小子还有这本事,算是有心了。 最后,约摸还有七八张纸,谢氏粗粗看了,是聘礼单子,其间珍品无数。 南宫墨还细心的在信里提了,好些东西都不在汴京城里,在南诏、大魏的其他地方都有、等时机成熟,会运到信国公府。 至于在汴京城这些,择日就能送到。他已经安排妥当了。 谢氏看了信,看了东西,红了眼眶。 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她一直觉得对不住大闺女,保护不了她,还被迫让她离开了他们,甚至要去战场拼杀。 在最美的年华,却不能如其他人家的姑娘一般,刺刺绣、赏赏花、逛逛街、做做梦、哪怕就是看到哪家的儿郎,情窦初开了。 可是,她的女儿这些都没有。 就是,曾经,他们怀疑闺女对哪个男人动心了,也是南宫墨“死”后,根本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她的女儿活的太苦了。 她就是不停的挣银子,仿佛后面有人追赶一般,拼命压迫自己,不让自己停下来。 结果,也证明她是对的,那皇家果然对他们心怀不轨,她用“牺牲”自己的代价,让他们清醒了,这皇家不可靠。 他们如果不反击,就要被害死了。 在这件事上,她依然冲到了最前面。 如今,在异国他乡,遇到了她喜爱的人,要成亲了,谢氏心绪复杂。 又高兴又不舍。 华秉佑看谢氏眼眶红了,直觉不好:“你那是什么表情,大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跑到南诏,都不跟我们说的。” 夫人难道要不和自己站到同一战线了? “简直反了天了,不知道爹娘会担心吗?” 谢氏被华秉佑一打岔,把她的情绪都给打没了。 又听华秉佑说这话,简直嫌弃的没耳朵听。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还跟她辩,说什么闺女不是妇人之仁,在外面忙着大事呐。 六月的天都没他的脸变得快。 “谢琛也是,多大的人了,还跟着沄儿胡闹,也不管管她。”见谢氏不搭理他,华秉佑更加火大,开始找妻弟的不是。 只是,他毕竟还有理智,没敢说岳父大人。 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可是,他心里就是不爽,这事谢家上到岳父,下到妻弟家那个不满十岁的娃,他敢打赌,肯定全知道。 他这个爹,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 145 大言不惭 华秉佑走来走去,都快把地磨出洞来了。 谢氏无语的做到一旁看着他,华秉佑来回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她嘴皮子磨也磨了,这人就是不松口。 “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沄儿如今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是好事吗?” “那孩子你不是也见过,还救过你的命,你不是对他赞不绝口吗?” 谢氏无法,只得把之前劝过的话再拿出来说。 谢氏觉得,这是妥妥的天作之合,是老天爷怜惜她家闺女命太苦了,送一个依靠给她。 让她以后可以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可以有别人帮她扛。 遇到难事也能找个能商量的人。 再说,她也跟自家夫君说了,不提沄儿在外漂泊,姻缘之事早就不指望了,只能指望老天。 就算这孩子在家里,她能像一般的闺阁千金么? 她那眼界,能看上哪个男人,就是他们,在外面也无色了很多,可就是觉得不配。 还真的只有南宫墨,跟她很般配。 家室,都是豪门贵族,天之骄子。 又都吃过苦,受过罪,命运波折。 肯定也有话题可聊:都是造反派,能没话题聊么…… 没准还能交流心得。 这些话她也说了,可自家夫君就是不说话,不愿意。 她不懂,自家夫君怎么就不同意了。 “……沄儿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就去南诏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谢琛为什么也不跟咱们说?怎么会是南诏,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华秉佑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他们肯定早就认识了,那小子多年前救我们那一次,就是一路往南诏的方向去的,难怪沄儿那会儿,为了那小子死遁事,那么伤心。”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吓死他了。 华秉佑咬着后槽牙,恨不能南宫墨就在眼前,让他咬下一块肉来才解气。 “我就觉得不对,两人不可能就见了一面,就一见钟情了。原来在南诏,就有联系?!” 谢氏:“……”这么明显的事情,他现在在这恍然大悟什么劲儿。 “可恶,谢琛呢?我让他照顾沄儿,他就是这么照顾的,我……我要写信去骂他,来人,给我上笔墨。” 谢氏抚额:“……沄儿自小主见大的很,谢琛也不一定知道。”她还是要说一句公道话的,不是袒护弟弟,就谢琛那个笨脑袋瓜子,根本玩不过沄儿。 驻扎在岐山的谢琛喷嚏连连,他看了看天上高悬的太阳,摸了摸脑门上不停往外冒的汗珠子,这么热的天,难不成自己风寒了? 不存在吧? 还是有人想他了? …… “还有那混账家伙,在南诏的时候,沄儿才多大?他他他怎么下的去手的,你说,他是不是变态……”暴怒的老父亲根本听不进妻子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 老父亲实在接受不了,自己捧在手心如珠似宝的闺女,那么早就被狼叼走了。 谢氏:“……”她累了,不想再说话了。 “我不同意,那小子心思深沉,太可怕了,那么小就知道讨姑娘欢心,我们沄儿那么老实忠厚的一个孩子,不是他的对手。” 华秉佑话越说越急,路也越走越快。 仿佛通过这种方式来排解内心的焦躁和恐慌。 谢氏就看到这人在自己面前不停的走过来走过去,她眼睛都看花了。 “……” 刚才还说自家闺女自小聪明,古灵精怪,若这种还算老实忠厚的孩子,那这整个大魏朝就没有精明的了。 “那小子,自身难保,如今的情势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天要变了。” “沄儿跟着他,颠沛流离不说,还有性命之忧,这样的女婿,我们不能要,不能让沄儿受罪。” 说话的时候,华秉佑虽然急,但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知道自家固若金汤,安全的很,但谈这种抄家灭族的大事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小了声。 谢氏没办法,已经没话跟这个男人说了,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他还有这么墨迹的一面。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谢氏使出杀手锏:“你不同意也没用,你闺女可是同意了。” 沄儿若是不同意,南宫墨再是神通广大,也拿不到她的庚贴。 “……”华秉佑一下子熄了声。 路也不走了,他颓丧的倒在椅子上,整个人说不出的忧郁和萧索。 是啊,沄儿都同意了,他不同意也没用。 他……他是个没用的父亲,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也看不到她出嫁,连为她筛选夫婿良人都做不到。 他很没用。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无能为力的感觉,自己才这么着急,他不是气沄儿,是气自己。 谢氏见他低着头,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过一会儿吸一会儿鼻子,过一会儿吸一会儿鼻子,怀疑而惊恐的看看他,莫不是要哭了? 赵嬷嬷也惊惧的和谢氏对视一眼,然后肯定的点点头。 阿呀呀?这可怎么办? 谢氏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心疼。 “你家闺女你还不了解吗?最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了。” 颠沛流离什么的,难道不嫁给南宫墨,就不颠沛流离了? “这感情之事,不是你说好就好的,你不记得咱们那时候了?你爹要给你找公侯府邸的高门贵女,你还不是不肯要也不肯见,偏偏要娶我。” 他为了娶她,又是绝食又是撒泼,这许多年过去了,到现在,还有人把他拿出来当笑话说给后辈听呢。 华秉佑继续吸鼻子,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谢氏也不气馁,再接再厉。 想了想,继续打感情牌。 “那南宫墨是我那堂姐的儿子,他很小的时候,太祖驾崩,他娘为了保护他,就一直把他养在谢家。” “他吃着我谢家饭长大,看到的都是我谢家的行事作风,平日里遇到的都是战场同袍,这样的孩子的品行能差到哪儿去?” 除了一个姓氏,他行事作风其实很有谢家人的风姿和习惯。 这话不是她说的,是谢家人以及朱雀军中的老将都有类似的评价的话。 “我那堂姐是个命苦的,她的亲爹,我的亲大伯,还有大伯母,早早战死沙场了,就留了我堂姐一根独苗苗,自小,我爹我娘对我那堂姐跟亲生的没两样。” 所以,堂姐自小跟她亲姐没两样,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堂姐信任的,那除了自己的儿子就是谢家了。 “外面都盛传,太祖皇帝是为了稳固军心,同时忌惮谢家,才招堂姐进宫,封为贵妃。” “我呸,南宫家从根子上就是坏的,尽会装可怜,往脸上贴金。” 华秉佑抬起头,睁着红红的眼睛,吃惊的看着他家夫人。 这一刻,谢氏因为愤怒,脸颊微红,整个人如一团火苗,瞬间张扬起来。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马上穿着一身红衣的飒爽女子。 他一直觉得是有些对不住她的,因为他,只能把她关在信国公府这样偌大的笼子里,年轻时许下的诺言,说要带着夫人走遍山川大河,恍如隔世,一点都没实现。 连每年说带她回西南府看看,也变成了虚妄,五年十年才能回去一次。 倒是谢家,小舅子每年再忙都亲自过来送年礼。 自己这夫婿真是太失职了。 这南宫家的天下,他做官也做够了,等事了之后,自己就带着妻子,周游天下去。 儿孙自有儿孙福,或许沄儿真的能如他们夫妻一般,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许他认为的好真的不是真的好,沄儿其实骨子里很有夫人的豪气,比起笼中生活,她更向往的是开阔天空吧。 而南宫墨,或许能给她? 忽然间,华秉佑有点想通了。 谢氏不知道丈夫已经想通了些许,兀自气愤。 “我那堂姐,爱上了魏太祖,只能证明,男人多薄幸,他打天下的时候,哪一次我堂姐不是冲在最前面,谢家的人脉对他倾囊相授,为了他,我谢家死了多少人?” “结果,用是用了,最后登顶天下的时候,开始怕了,忌惮了,原本明媒正娶的妻子变成了贵妾?!” “更过分的是,还一个一个生儿子,而我那堂姐,早年跟他征战,落得个宫寒体虚的下场。” “若不是我爹倾力遍寻珍惜药材和名医,秘密帮我堂姐调理,南宫墨这小子就不能出生。” “要我说,南宫墨如今想着造反怎么了?他想着造反,你闺女难道不也是想着造反。” 不造反,这日子能过吗? 谢氏觉得,自家夫君就是有些胆小,不就是怕南宫墨造反让沄儿跟在后面吃苦吗? “你还看不清吗?我谢家如今没什么用了,皇帝可劲儿折磨,恨不能睡一觉起来,我谢家都死绝了好。” “而华家呢?你猜在皇帝眼里是什么?” 谢氏反问丈夫。 华秉佑神色有些怔忪,说道:“沄儿出事之前某一日,和他大伯闲聊的时候,讲过一个故事,后来,她大伯又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 “故事说,有一个农夫,生养了个好吃懒惰的儿子,他怕他死了后,儿子把他的家产败光了后会饿死,于是,很早就开始做准备。” “他秘密在邻县买了一座山,一有点前就买点猪苗扔在山上,说是养猪,其实也不费什么劲,他买了猪苗就往山上一扔,只要把周围圈好,保证猪出不来,凶猛的野兽进不去就行了。” “死的时候,他告诉他儿子,等到他把银子都挥霍完了,难以为继的时候,就去邻县看看。” 华秉佑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你猜怎么着?” “他那儿子果然很快花完了农夫的积蓄,就快要饿死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农夫的临终遗言,去了邻县,找到了那座山。” “那山上漫山遍野的猪,这么多年,没有外敌侵扰,山林间有充裕的食物,它们在这里繁衍生息,猪粪同时又滋养了山林,给它们提供了更多的食物。” “他儿子没被饿死,靠着宰杀这些猪,买卖这些猪,他不仅自己饿不死,就是他儿子的儿子也饿不死了。” 华秉佑说完顿了顿,看看谢氏:“你说,咱们华家像不像这些猪,而皇帝一脉就是那农夫一家。” 如果,华家如这些猪般,任由别人不怀好意的把自己养肥,而丧失了与之对抗的能力的时候,那很快的,别人就要对他们磨刀霍霍了。 很快,这世上也就没有华家的。 这个道理,他是在沄儿走后才彻底想明白的。 沄儿大概早就明白了,否则不会跟她大伯讲那个故事。 “罢了罢了,她想成婚就成婚吧,她聪明着呢,不需要我操太多的心。” 华秉佑知道妻子的意思,他也明白的很,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不得劲是另外一回事。 生在这样的皇朝,掌权者猜忌多疑,他们已经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妻子有句话说对了,南宫墨要造反,是因为命运的不公。 沄儿作为华家子,命运对她难道就公平吗? 她肯定也会造反的。而且,她已经正在做了。 只有奋起反抗后,或许才能挣的一片生机。 到时候,谁拖累谁还说不定呢。 只不过,“等等,若是南宫墨如他爹一般,到时候挣得天下,抛弃我闺女怎么办?” 南宫墨虽然有谢家血脉,但也有南宫家血脉啊,这很有可能啊。 谢氏一翻白眼,抚抚衣服上看不见的细微褶皱,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你闺女夺得天下后,抛弃他了?”这男人想一出是一出,年纪大了,就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这还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情呢,谁能看得到以后呢。 而且,她说的那话也不是虚妄。 她闺女她了解的很。 以她闺女那凶劲儿,这未来,谁主天下?还说不定呢! 她那闺女,命贵着呢! 华秉佑一愣,瞬间心里舒爽了! 他抚着胡子哈哈大笑,好像已经看到自家闺女成为女帝的样子。 “哈哈哈,答应了,若是我闺女登顶的那一天,就封南宫墨为皇夫吧!” 谢氏刚喝到嘴里的一口参茶瞬间一口喷了出来。 这可真是大言不惭! ------------ 146 “三不”原则 南诏马场,南宫墨根本不知道他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在家经过了激烈的争辩,差点儿这事就要不成了。 不过,好在这些过程不重要,结果是好的,也就行了。 华府同意的那一刻,他简直要高兴的飞起来了。 他拿着汴京城捎来的消息,匆匆就去找华敏沄了。 此时的华敏沄在和乌那子说话。 乌那子端着个脸,一副别人欠他银子的样子。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气了三个月,最后还不是答应小六了?” “还因为这事跟我生气,我可都是真心的对你的,啧啧啧,枉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那爹娘舅舅的谁管你了,你还对我龇牙!” 华敏沄抚额:“……”她就知道这老头啰嗦的很,自己跟他服软了,他就要得寸进尺的数落自己。 自己要是不服软,那老头能自己气很多年,她又心疼又过意不去。 还一把屎一把尿呢?她那会儿都快十岁了吧,哪里会这样。 而且,自己能得他治病可是她爹娘和外祖父一家求来的,可不是他自愿的。 现在倒好,都是他的功劳了! “……还说什么给我养老,你去汴京城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怎么不给我封信邀请我?”他老头子也要面子好伐,虽然她离开南诏的时候有提了要照顾他这件事,可后来再也没提过。 他贸然上门,万一被人家当要饭的叫花子打出来,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你居无定所,漂泊不定,我头一年还让人来南诏给你捎年礼了,结果你那草庐都荒弃了,我倒是想给你捎信,关键我找不到你人啊。” 这个锅她可不背,她真的是找过他,还让谢家打听了,自她走后,乌那子就又漂泊去了。 “……那是你心不诚,你找不到,不能再找啊,证明你训练的那些探子不行,你找不到?小六为什么能找到?说来说去,就是你没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心上。” “……好好好,我错了。”华敏沄怕了他了,老头胡搅蛮缠起来,那是无人能比。 乌那子摸摸短须,这下满意了,心里舒坦了。 他还想再说两句,就看见南宫墨手上拿着一堆东西,远远过来了。 华敏沄早就听到南宫墨的脚步声了,看乌那子也注意到了,连忙道:“我和南宫墨商量点事,你老人家就别听了。” 又怀疑的看看他,警告道:“老人家不要太好奇,须知好奇心害死猫,你能有猫厉害么?猫可是有九条命!” “你……我……”乌那子被她的怪理论给怼的说不出话来,刚想耍赖留下来,人已经被华敏沄推了出来。 华敏沄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乌那子心里堵得慌:这小臭丫头,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不过,他到底不算特别的为老不尊,两什么,人家都表示不欢迎了,他再好奇,也不能做出偷听的事啊。 他摸摸鼻子,迎面碰上南宫墨。 南宫墨一脸灿笑:“神医刚从沄儿这儿出来啊,今儿的日头有些大,神医赶紧去歇着吧,可别过了暑气。” 乌那子甚是严肃的点点头,心里把南宫墨骂惨了。 “哼,都是狐狸,他就不信南宫墨没看到他被华敏沄那臭丫头赶出来,居然装傻。” 罢了罢了,自己还是回去吧,免得在这讨人嫌弃。 南宫墨目送着乌那子离开,才满心欢喜的推门进了华敏沄的屋子。 华敏沄坐在桌案后没动弹,看南宫墨进来,笑道:“看你那么高兴?怎么,我爹娘同意了?” 算算日子,看南宫墨的猴急劲儿,这时候也该收到消息了。 南宫墨点点头,夸奖自家媳妇儿:“沄儿就是聪明,我就是来跟你商量一下,下月初六或者下下月初二都是好日子,咱们成亲吧。” 眨巴着星星眼,一脸祈求的看着华敏沄。 华敏沄呆了呆:“……今天都十八了,距离下个月初六还有不足二十日,太赶了,就没有别的日子了?” 南宫墨撇嘴:“今年就这两个好日子了,再下个月,天气都冷了,不合适。” 自南宫墨和她在一起后,华敏沄觉得他跟她说话就开始幼稚起来。 若是她有什么不答应他,他就又是撒娇又是鼓嘴…… 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华敏沄忽然想到她爹曾经偷偷躲在屋里跟她娘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也差不离,幼稚到令人发指。 “……好吧,可是我嫁衣还没绣呢。” 南宫墨一拍掌:“那有什么问题,我早就让绣娘绣了,这些都是现成的。” “岳父和岳母的意思是,那些聘礼什么都省略了,也别抬回国公府了,我寻思着都给你当嫁妆。” “岳父岳母给你准备的嫁妆在来的路上了,请了镖师,押运到了谢家。” “这些东西你有个什么章程没有?” “就放在谢家那一处,我去之前,小舅以谢云的名义给我买了小院子,到时候东西都放在那儿。” 马场毕竟不是他们的久住居所,南诏甚至都不是他们的国家,那些嫁妆想运也能运过来,可是没什么必要。 南宫墨深以为然:“那我之前拟的那些聘礼单子上的东西也放在你那小院子里。” 左右都是沄儿的。 “今天,我就派人去请叔公叔婆和谢琛一家,从岐山那条路过去,也就十日光景就能一个来回了。” 华敏沄无语:原来他倒是打了好主意,尼苏布估计做梦也没想到,这条路便宜了南宫墨了。 不过,她还是挺感动,在这里,爹娘都来不了,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小舅他们能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她的遗憾。 不过,“外祖父应该是来不了,小舅应该是没问题。” 尼苏布虽然如今偃旗息鼓,但南宫墨至今也未找到,不排除他在外面死了的可能。 但,一日未找到他,终归是个隐患。 外祖父肯定要守着朱雀军,防止有人突破边防,或者早起争端! 外祖父一向克己、有很强的责任感,当年华敏沄病成那样,去南诏治病,他也没有亲自送一下。 因为,朱雀军不可缺了这带头的将领。 华敏沄虽然有些遗憾,却也能理解,也愿意包容。 南宫墨叹了口气,叔公什么样,他比沄儿还知道呢,朱雀军就是拴着他的绳子,让他离开十来天,打死都不会干。 这老头这辈子,把他大半的岁月和光阴都贡献给了军营,如今老了,谢琛可以给他分担了,他也习惯了,闲暇时候就爱在城里转转,听听戏。 就这,他就觉得是绝妙好生活了。 一生朴素,南宫墨看过他的袜子,都打了补丁了,但却对别人慷慨的很,西南府郁幽城,是西南府城,也是谢家驻扎的地方。 城外周边有许多村子,其中还住着一些特殊人群。 他们就是战争中,袍泽留下的遗孤和遗孀。 打仗很赚钱,但谢外公从来存不下钱。 因为他一直都自掏腰包供给着这些人! 外乡的袍泽死了,留在外地的遗孤和遗孀或者爹娘,他每年给人家捎银子,人家过不下去了,他就把人家弄到西南府置业。 朝廷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过银子了,每年就是打太极、推诿、顾左右而言他。 这些,只能谢外公自掏腰包。 朱雀军中的将士也要吃饭、也要俸银。 好在,每年信国公府在这一块上多有资助,每年送年礼的时候,华秉佑和谢氏都会给很多银子。 自华敏沄生意越发大了后,华秉佑和谢氏的手头越发宽祐,华敏沄不是个小气人,她银子多到数不清,对谢家人更是大方的很。 想到这,南宫墨还满含笑意的瞥了华敏沄一眼,自沄儿生意越做越大后,朱雀军中就流传着她的名字。 大家都晓得朝廷有多抠,谢老将军多么不容易,可是有了这个财神爷一样的外孙女,就不一样了。 银子终于可以多发点了。而且老将军和少将军也是实话实说,原本说是闺女和女婿资助的,如今都说是华敏沄资助的。 她那会儿假死的时候,军中可是哭成一片,多少七尺大汉,听说都哭的泪人儿似的,虽然银子不会少,可大家还是舍不得这么好的姑娘。 所以,他家沄儿和他一样,和谢家的缘分不浅呐。 华敏沄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被他疏忽了。忽然灵光一闪,被她想起来了。 等等,不对,“我外祖父他们同意了?” 外祖父母和小舅连个信都没给她,这不像是同意的样子啊? 南宫墨一愣,不知道媳妇儿怎么忽然又想到这事上了,他摸摸鼻子,眼神闪烁:“不能不同意吧,岳父岳母都同意了。” 他打的是曲线救国的主意,想着岳父岳母那边先攻克了,到时候他再写信告诉谢家。 “通知”他们来参加婚礼。 这么久了,他还一封信没给叔公和谢琛他们送过呢。 南宫墨头皮发麻,自己好像做的不太对。 谢琛这家伙,整起人来不是人! 从小,他仗着辈份,老是欺负他。 他小时候可呆可傻了,谢琛小时候就可精了,沄儿那小机灵劲儿,小眼神转动的时候,就特别像谢琛使坏主意的样子…… 而且,他成亲后就要叫他小舅了,他叫谢琛,沄儿肯定不干。 华敏沄惊呆了,她没想到这家伙真的没通知谢家。 别说他吃挂落,小舅也不能放过她了。 她愁的脸都皱了起来:“被你害死了,还不快去写信认错,你不会撸了我过来,除了撸我的那一天,再没给谢家捎过信吧?” 她前三个月听乌那子说,南宫墨给谢家留过信,自己又伤势未好,没什么精神头,所以就疏忽了。 后面就和南宫墨和好了,然后就忙着成亲。 这种事,更不该女儿家写信了,自然是南宫墨写信去通知啦。 结果倒好,他居然没送信! 南宫墨挠挠头,补救:“我这就去。” 说着,立刻站起了身,留下了特地拐到马场南边的芜山摘的野山樱就走了。 华敏沄虽然漂泊无定,但是前世今生有些习惯是改不了了。 比如,喜欢这些漂亮的花,在汴京城,卖花的百姓最喜欢在芳鲜斋或者舶来品门口晃悠,若是好运见到她,她都会买的。 这是当太后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没事就插插花,心绪可以得到平静。 再比如喜欢享受,哪怕是逃跑呢,只要有条件,尽可能的享受一下。 也算是告慰一番自己的辛苦吧。 华敏沄起身找了个瓶,想把这些开的潋滟的野山樱插上,顺便想想怎么才能让小舅消气。 刚站起身,未月捧着一碗玫瑰酥酪进来了。 自开了南诏,华敏沄身边没个贴身侍女,南宫墨几次想给她找,她都不想要,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在身边的时候,她也不太依赖侍女做事,没有侍女,对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何况,还有未月,和在路上一般,自动自发的充当了半个侍女的角色。 来了马场,未月整个人没什么变化,她原本就是南宫墨手下的暗卫,在马场呆了很多年,如今回到故地,也没有新鲜感。 未月过来是为了给华敏沄汇报事情的。 “……戊星说,奕王和理王闹的太僵了,成亲那一天,理王都没去。” “奕王前头那一个未婚妻不是死了么,如今这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嫡幼女王氏,听说之前还是理王保牵拉的媒。” “安宁长公主带着瑾宁伯世子进京了,看这架势,应该是想皇帝给世子指婚一名名门贵女了。” “听说,安宁长公主胃口不小,给皇帝提了条件,非世家嫡女不要、非才女不要、非家资雄厚、父兄得力不要。” 听说,这“三不”原则,让满朝文武都噎的说不出话来。 这安宁长公主的排面,真是越发大了。 话说,安宁长公主为太祖养女,又不是真正的豪门贵女,底子弱得很,瑾宁伯府又不在汴京城,说是好得很,可是她们当探子的可清楚的很。 外表花团锦簇,内里一片乌糟的真是不要太多啊。 那真正符合她那“三不”原则的小闺女,什么好郎君挑不到啊? 华敏沄微微勾唇,没说话,前世的那些角色,好的坏的,都要一一粉墨登场了。 ------------ 147 被人害了 南诏马场中,一片祥和安宁、岁月静好的氛围。 听南宫墨说,他亲自去谢家邀请外祖父、外祖母和小舅一家的时候,被小舅揍了一顿。 外祖父虽然没动手,但连金疮药都不给他用。 就是要让他疼着。 还是外祖母钱氏有些心疼,偷偷和钱嬷嬷一起去看他。 心肝肉的心疼了一番,骂他是个狠心的,死遁之后居然都不知会他们一声,他们虽有所怀疑,但到底不知道他的具体消息。 白白掉了很久的眼泪。 惹得南宫墨心里又酸又软。 他自小被谢太后丢在谢家,谢太后忙着在宫里跟太祖斗、跟妃嫔斗、跟大臣斗、跟要即位的皇帝斗。 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母子挣得一片生机。 等到长大后,他理解母亲的辛苦,可是小时候的他,没有亲娘在身边,他无数次的感到孤独无依。 那会儿,他一个人在谢家,就是跟着钱氏,她虽然是他的叔婆,但一定程度上,他在她身上投射了对亲娘的依恋。 有叔婆,有谢琛,帮他排解了寂寞和孤寂,还有叔公教他武功和为人处事的道理,才有了现在的他。 不过,钱氏心疼归心疼,检查了一遍他身上没什么伤筋动骨的伤,看起来也健健康康,套出他的话,知道他自死遁以后也没受过什么严重的伤,胳膊腿儿都好好的在呢。 她就放心了,留下了一篮子南宫墨爱吃的吃食,就走了。 还是没给他金疮药。 南宫墨:“……” 南宫墨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被谢琛赶走了,人家谢少将军说了:到时候成婚的时候,他会过来,现在不想看到他了。 于是,南宫墨无法,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可怜,他还带了满满三车的好东西过来,全都是谢琛和叔公叔婆喜欢的东西,他们东西倒是收下了,看样子也很满意。 可是,转过头来,看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么多好东西,没想到只为他在谢家挣得一日的时间,还挨了一顿打。 南宫墨咬咬牙,恨不能跟谢琛打一架才好,可是谁让他有错在先,兼之谢琛马上就要从他的堂小舅变成亲小舅了,他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华敏沄听了嘴角直抽抽。 外祖父和小舅此举,估计是想让他印象深刻吧。 不过,这也给她提了醒,若说南宫墨错了十分,那她至少也被带累的有五分错。 外祖父和外祖母来不了的话,她也得好好盘算怎么讨好小舅,让小舅高兴点。 否则,小舅是不会打她啦,可是会念她、臭她、唠叨她…… 想想,华敏沄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却没想到,她还没等来谢家人,就已经发生了一件让她极为火大的事情。 华敏沄原本以为,如今天下局势动荡,朝廷内斗消耗,自己只要隐在这南诏,休养生息,等待时机成熟就好了。 却没想到,汴京城里,那安宁郡主提出的“三不”原则,不仅是让大家不得安宁,还波及了信国公府。 这可把华敏沄肺都要气出来了。 却说,汴京城里,华秉佑在屋里,跟谢氏也在说这安宁长公主。 “……连老百姓都知道她提的“三不”原则了,这要是那世子一表人材,像瑾宁伯也就罢了。” 华秉佑还记得瑾宁伯当年金榜题名,一表人才、风姿绰约。 “可偏偏,那瑾宁伯世子长的跟长公主一模一样。” 安宁长公主不过是一个乡野孤女,自小又颠沛流离,既没有无双的容貌,也没有后天培养出来的过人才华和气质。 说句特别夸大的,恭维公主的话,也只能说是相貌端正。 实际上就是特别平庸。 那瑾宁伯世子,按说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出生,但整个人不仅没有那种贵族子弟的气质,整个人还透露出一种猥琐的感觉。 要是华敏沄在定要说,这瑾宁伯世子还有疯病,只可惜华敏沄不在。 谢氏抬眼,不太感兴趣:“这样儿的还大言不惭的想挑咱们汴京城的小闺女?” 关键是挑就挑吧,还提什么“三不”原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谢氏这些日子有些提不上劲儿,沄儿这要嫁了,搬去了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毕竟闺女也大了,虽说贵族的闺女不愁嫁,普遍十八九岁出嫁的大有人在,但也只能这样了。 何况,沄儿的情况还与别人不同。 但,闺女出嫁,她这个娘却看不到,这些日子,她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心里那种对不住闺女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你说,沄儿这成亲的日子估计也差不多了吧,下个月初二呢,咱们都看不着。” 华秉佑鼓鼓嘴,也卡了壳。 这时候,皇帝身体不好,越发多疑猜忌,他们想抽个时间去谢家,跟着一起去看看闺女都不行。 谢氏其实也就嘴上说说,理智告诉她不可能。 看华秉佑心情也不好了,她又觉得自己真是多嘴了。 丈夫对闺女这事,比自己还上心,只能更难过的,如今好不容易有点事给他忙忙、叨叨、分分神、也挺好的。 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到这,她朝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救场。 赵嬷嬷也知机,立刻会意:“说来,老奴那一天安宁长公主进京的时候,有幸在人群中看过一眼,啧啧,和咱们真正的长公主比起来,那真的是云泥之别,天上地下呐。” 赵嬷嬷说的是彭楼的幕后老板、彭云清的娘端宁长公主。 华家人和谢家人对太祖皇帝没什么好感,但是不得不承认,太祖的相貌是非常不错的。 太祖活着的时候,还说过,他很小的时候,十里八乡见过他的小姑娘,都追着他跑。 他这好相貌大约也是吸引谢太后的原因之一。 否则,谢太后一代女中豪杰,怎么就被太祖皇帝骗了一生一世,也害了一生一世。 这种好相貌,自然遗传给了自家儿女。 南宫墨长的偏向自己的娘,但眉目间也传承到了太祖如刀锋一般的眉峰和灿若星辰、幽生不可测的眸子。 不仅南宫墨,太祖的其他儿女听说都不赖。 就是当今这位,那长相也是端正有余的。 端宁长公主作为太祖唯一活到现在的亲生女儿,长的也是天姿国色。 看彭云清就知道,他经常仗着一张好脸在外惹事,可以想见,和他长相颇像的端宁长公主年轻时候的风姿了。 华秉佑点点头,深以为然,不过被闺女的事情一打岔,他也失去了往下说的兴趣。 他有些意兴阑珊:“左右跟咱们没关系呢,咱们不爱凑这种热闹,有人喜欢呢,那勇毅侯不是也有闺女,我看王老头积极的很。” 谢氏对勇毅侯府很看不上:“自那翁霞儿死了,那王淮日子过的真不错啊,虽说翁霞儿不是好人,但这勇毅侯府也真是不让人念着好。” “翁霞儿死的不名誉,他一年内就娶了续弦大家虽然有些话要说,但也能理解,但勇国公府落难,勇毅侯府这撇开的劲儿就太让人看不上了。” “居然连嫁到勇国公府旁支的姑奶奶都断绝了关系,不让人家回娘家,也是够奇葩的。” 不仅谢氏看不上,华家连华秉伟也看不上。 前些日子,他就在家打孩子,把华敏波揍的不行,谁说都不行。 那玉姨娘也被迁怒,华秉伟还让孟氏好好管教她,可把孟氏惊喜坏了。 原因就是华敏波那小子,总喜欢跟勇毅侯府的几个小子玩在一块。 华秉伟想法很简单,他是一心盼着儿子不一定要像浩哥儿和洋哥儿那么出类拔萃,可也不能差太多吧。 还有,那勇毅侯府的人都不是好人,跟他家有仇哎,这小子眼睛不长,心也不长。 可劲儿跟人家后面给人家当小弟。 可把华秉伟气坏了。 华秉佑也极为看不上勇毅侯府:“人家转眼巴上理王了,如今理王势头猛着呢。” 谢氏撇嘴,没说什么,人心人心,这世上,最不能直视的东西。 不过,“翁家家主夫人前一日找大嫂说他们要借银子的事,被大嫂打回去了。” 华秉佑皱眉:“翁氏不是已经死了么?他们还能仗着什么?” 雪灾过后,天气骤冷,庵里就传来消息,说翁氏不行了。 那会儿,华敏沄死遁,家里忙的一团,谁都没在意这事。 等到想起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不过老信国公似乎也没有什么悲伤,他最近跟给他侍茶的小丫鬟好上了,两个人似乎挺对眼。 一家人除了华秉伟都看得膈应的慌,那小丫鬟明显不可能看上鸡皮鹤发的老国公,都是为了银子和地位。 奈何那老头子和小丫鬟可不管这些,一家人索性眼不见为净。 罢了罢了,用华秉仞的话来说,只要他不在外面丢人也就算了。 总归一个小丫鬟闹不出什么大风浪。 于是,翁氏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华家祖坟自然也没让她进。 华淑兰回来闹了一次,可是,她爹现在另有新欢,早不对她上心了,兄长们都不爱搭理她,最后自己被赶了出来,让汴京城里人笑话了很久。 “翁家人大概是想趁着翁氏死了没多久,趁着最后那一点香火情好好挣一笔。” 华秉佑冷笑,很果断的说:“大哥不会同意的。” 翁家人属于白日做梦。 正说着话,却是华秉仞身边的小厮阿练过来了,说是华秉仞让华秉佑和谢氏去他书房,又要事相商。 夫妻俩对视一眼,直觉不对。 华秉仞一般有什么事都是只叫华秉佑的,哪里会把谢氏一起叫上。 一般出大事才会这样。 是又出什么大事了。 华秉佑心里也有些打鼓,他拉住阿练,“阿练,可知道我大哥找我们有什么事么?” 阿练摇摇头:“庞府送了信过来,老爷看了脸色立刻就青了,然后就让奴才来找您和二夫人,二老爷、二夫人赶紧去吧。” 华秉佑和谢氏自知事情不好,也没耽搁,跟着阿练匆匆去了。 进了华秉仞书房,发现杨氏也在。 一看见谢氏,杨氏就拉着谢氏的手,也焦急的不行:“弟妹,这真是晴天霹雳啊!” 谢氏拉着杨氏的手,心跳如鼓:“大嫂,什么事啊,你倒是说啊,是不是沄儿那儿有事?” 戊星他们并没有传来消息啊,是出什么岔子了。 华秉佑也很惊恐。他盯着他大哥,就等着他说出什么来。 华秉仞赶紧缓缓脸色,打圆场,瞪了杨氏一眼,连忙安抚:“别听你们大嫂的,沄儿那边没事。” “就是溪儿这边出了点事情。” 华秉仞声音尽量平缓,就怕刺激了弟弟夫妻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这不是……瑾宁伯夫人带着儿子来了么,那安宁长公主不知道从哪儿打听的,看中咱们溪儿了。” “……皇帝今日把庞相和仪郡王都叫过去,似乎有指婚的意思,让他们来跟咱们家通个气。” 华秉仞说到后来的时候,那咬牙切齿的劲儿,只恨不能字字啐毒了。 杨氏也红了眼眶,华府是受了诅咒吗? 从华敏浩开始,接二连三的出事。 她不顾一切的嘶声喊道:“那狗皇帝是要逼死咱们家啊!” 谢氏连站都站不住了,和华秉佑相互依偎在一起,两人的眼里都有绝望。 华秉佑眼睛充血,一边搀扶着妻子,一边对华秉仞说:“定是有人在那瑾宁伯夫人面前提了溪儿,否则,那伯夫人就是手眼通天,也不能说出名字来。” “查,我要看看,是谁敢害我们家。” 谢氏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保持理智提醒道:“万不能让皇帝把这圣旨下了,到时候一个抗旨不尊,不仅救不了溪儿,我们一家都要完蛋。” 她只觉得身心俱疲。 三个孩子,大闺女死遁远走,小闺女如今刚过了十一岁,就被人觊觎,还有个儿子如今还没有长成。 谁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被卷入权利争斗。 这是要让他们一家走投无路,要灭了他们家满门的节奏。 没有迟缓多久,南宫墨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 148 朝堂之上 南宫墨知道了这个消息,就代表华敏沄知道了。 华敏沄气的不行,根本无法保持冷静。本来正在拟酒席单子。 他们成婚,虽是在南诏,但这酒席可不能省下了。 就这样,南宫墨觉得还是简陋了。 毕竟若是在大魏,亲王成婚,规格自然是不同的。 南宫墨眼看着她把手上的酒席单子揉成了一团烂糊的纸,知道她暴怒之极。 连忙安抚的拍拍她:“没事,沄儿,此事尚有转圜之机。” “我让长姐出面,你看如何!” 华敏沄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彭家一直是南宫墨信任的人。 她渐渐冷静下来,稍稍定心:“端宁长公主按说跟你也不是一母同胞,怎么关系那么好。” 皇室之中,一母同胞都能同室操戈,何况非一母同胞呢。 她和他能到今天,端宁长公主在其中功不可没。 又是送簪子,又是“看”着她,怕她真的抛弃南宫墨嫁给别人…… 想来,端宁长公主真是他们的大媒人。 “长姐的娘在宫廷争斗中,因为救我母后而死,自那时候开始,我母后就对长姐视如己出。” “原本的仁王,是长姐的同母所出的亲弟弟,是对我为数不多比较真心的兄长,最后在皇位更迭中,死于皇帝之手……” 华敏沄点点头,原来皇帝和端宁长公主有杀弟之仇。 这些前程往事随着一代人的湮灭,早就无人再提,失败者是没有资格记录在功绩簿上的。 她前世不知道这些,不过,想到前世端宁长公主对皇室的态度,华敏沄很有些明白。 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仇恨,都会选择复仇这一条路的。 南宫墨在华敏沄面前并不避讳任何事情:“我和长姐,这么多年关系已经密不可分,不仅是长姐、姐夫和云清那小子,都是我信任的人。” 他一生特别信任的人不多,除了沄儿和谢家,就是彭家了。 “那彭楼实际上是我的产业,放在彭家名下罢了,专伺替我收集消息。” 除了妓院,酒楼是最好的收集消息的场所。 华敏沄恍然,难怪南宫墨这消息来去又快又准,明明她手上探子、暗卫也不差,可消息传递就是没有南宫墨快。 那彭楼经营多少年了,南宫墨手上的消息渠道早就已经打下很深的基础了。 不过,即便有端宁长公主解围,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那瑾宁伯世子身体有疾,时而发疯,疯起来六亲不认,很是可怖。” “咱们在关键时候,把他捅出来,我要让他名誉扫地!连世子都做不得。” 身体有疾,娶亲这事豪门贵女是不用想了,最最重要的一点,这瑾宁伯世子肯定是做不成了。 毕竟,朝廷可有不成文的规定,考科举尚要身体健康、四肢健全、五官端正,何况是公侯之位呢。 安宁长公主只有这一子,可是瑾宁伯外面可还有别的儿子,安宁不知道,她前世身为太后,这些秘辛知道的很清楚啊。 安宁心高气傲,这儿子丢了瑾宁伯的位置,看她还有什么可横的。 华敏沄恨急,华家可没有招惹安宁,她偏偏要来找死。 你进京自去选儿媳妇好了,为什么偏偏要加入皇权的争权夺势之中。 说到底,不过是贪罢了。 前世,安宁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恶毒女人。太祖封她为公主,是为了感念她对太祖母亲的照顾。 可是,华敏沄却不这么认为,当年太祖已经闯出了名号,一定程度上,庇护了自己的亲娘的安全。 那会儿,太祖的娘不过是一个老妇人,却一直拖着病弱的身体,拖到了太祖回家才死去,这没有周围的人慑于太祖的地位,对他亲娘的保护吗? 那必然是有的。 安宁,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跟着太祖的娘反而更加安全,更能保全自己。 照顾太祖的娘,不过也是为了做给太祖看的,甚至,对她来说,太祖的娘活着才能更大程度的保障她的安全。 这些虽然都是华敏沄的猜测,但前世安宁的蹦跶和品性,都让华敏沄觉得,她就是这样子的人。 好运的被封了公主,还不满足。 还想要更多,这个时候回京,怕是看到她那皇帝弟弟不好了,开始想着站队了。 她深知,想要延续瑾宁伯府的辉煌再来几十年,为自己的儿子铺路,讨好新君是必要的。 只不过,你讨好是你的事,但想踩着华家上位,华敏沄怎能答应? 同华秉佑想到的一样,华敏沄深知,肯定是有人在安宁面前说了华敏溪。 安宁最知道自家儿子,当他家儿媳妇最后就会如前世的成二,被搓磨致死。 华家有银子,地位也够,既能给她长脸,她说不定还想沾点银子的便宜,最后搓磨死儿媳妇,讨了她要站队的人的欢心。 一举三得,真是快活。 华敏沄很清楚,华家银子多,宛如小儿抱着异宝,毫无庇护自己之能力。 只有让觊觎的人知道痛了,才能收敛。 这后面要害他华家的人是谁,华敏沄心里还不确定,但这伸出来的爪子,先斩了再说。 斩了爪子,想必能牵出一些线索来。 “哦?”南宫墨奇怪的瞥了华敏沄一眼,他不是觉得华敏沄心狠手辣,恰恰相反,正是这样的果决和当机立断,特别的吸引他。 如今这世道,你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事好好利用,倒是真的可以给他们来一记最痛最痛的耳光。 只不过,这事他都不了解,沄儿居然知道? 南宫墨觉得有些违和感,但想不出为什么。 甩甩头,他又有些释然,把到嘴想要问华敏沄的话咽了下去,左右他们是未来是夫妻了,沄儿若是有什么事,总有一天会告诉他的。 他不急,他们之间时间多着呢。 华敏沄其实看出了南宫墨的欲言又止,有些五味杂陈。 这事是前生经历,她有勇气面对,但没有勇气说出来。 兴许,当一切尘埃落定,她愿意吐露一切。 南宫墨没有纠结于此事,他认真的想了想华敏沄的主意,觉得很可行,又和华敏沄讨论了一番,自去布置不提。 汴京城内,又逢大朝会。 华秉佑和华秉仞这一天,都是要上朝的,不同于前几日,他们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已经收到了未来南宫墨捎的信,心安定了许多。 大朝会上,皇帝今日的精神头不错。 站在最前面的是理王和奕王,一左一右的分列在两侧,其他的秦王和廉王一个圈禁,一个半圈禁,都是没有上朝的资格的。 今日,还多了安宁长公主和瑾宁伯世子。 大臣们心知是怎么回事,跟信国公府关系比较好的一些人都有些焦急的看看华秉仞和华秉佑两兄弟。 大部分是面现同情之色。 毕竟真正疼爱自家闺女的,谁愿意把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呢。 瑾宁伯府是个面上光的,又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不过就是个名头罢了。 只有勇毅侯之流,对华家兄弟报以嫉妒的眼神。 华家兄弟面色如常,不惊不喜,仿佛老僧入定,让大家伙儿都有些看不懂了。 朝会上,皇帝先是和众臣讨论了一下国事。 “……三王子回了西翔国后,就被封为了太子,等太子即位,大约和我大魏的关系不会如现在这般好了。” 三王子在这里丢了这么大的脸,他日为国主,怎么可能对大魏抱有善意。 皇帝皱眉,这事确实很棘手,他看了看理王和奕王,忽然笑容和蔼的对奕王道:“三王子封为太子,是西翔国之盛事,我大魏自来和西翔交好,皇儿可愿意替朕分忧,去西翔国走一趟,送上贺礼,以表我们与西翔万世交好之决心。” 奕王愣了一下,瞥了理王一眼,理王脸色似乎未变,但奕王何其了解理王,理王下颚收紧,显然是紧咬着牙关,明显不悦。 不过,父皇正紧紧盯着他,他不可能当着众臣的面拒绝这明显是抬举自己的好事。 驳了父皇的面子,他会死的很难看。 身为皇子,他自然知道父皇此举不安好心,有挑起内斗让他们兄弟相争的意思。 父皇,这是在挑选继承人了。 让他们兄弟相残,最终,足够心狠,足够果决的那一个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可是,他无从选择,临阵脱逃,他可能就不是被兄弟们解决了,而是直觉沦为炮灰。 奕王低头,“儿臣领旨。” 他和理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皇帝很满意,奕王这个儿子虽然才能平庸,但一直很识相。 话锋一转,转向了安宁长公主。 “今日,皇姐硬要和朕一起上朝,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在这朝堂上宣布。” 皇帝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朝臣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皇家偏要这块遮羞布罢了。 安宁长公主也识趣的很,她笑着站起来,给皇帝福了福身,道:“皇弟也知道,本宫素来是个急性子,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我儿的婚事,想在汴京城挑一个才貌双全的小闺女。” 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眼睛逡华秉仞和华秉佑。 众臣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华秉佑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讥诮。 华秉仞目视前方,只做不知。 安宁长公主见信国公府不接茬,心下冷笑,她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不接话没关系,她自己接。 “这回,居然真让我碰到了,这信国公府的小闺女,我前阵子在街上看了一眼,真是跟仙女儿一样。” 安宁长公主笑吟吟的,仿若一个找到可心媳妇的慈祥婆婆,殊不知她本就生的一脸苦相,还毁了容,这样的表情更增添一丝刻薄之气:“所以,今日想为我儿求娶这信国公府的嫡小姐,敏溪小姐。” 皇帝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哈哈笑道:“哈哈哈,这倒真是天作之合啊。” 转头看向华秉仞:“信国公,你以为如何呢,朕这皇姐家绝对是好人家,朕这外甥,也是一表人材,信国公,你们真是捡到宝啦。” 宝……宝你妹阿! 华秉仞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话锋一转,对安宁长公主说:“敢问长公主殿下,殿下是什么时候遇到我家小姐的?” 安宁长公主:“……”她就是找个由头,随口一说。 “……大约是前些日子,本宫也记不清了,总之,本宫回来后,与敏溪小姐见过一面,她可能不记得了,因为她没有看见本宫。” 华秉仞微笑:“那殿下一定是认错了,我那侄女儿在殿下回来之前,恰好去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家,她长嫂思念亲人,恰好我那侄女儿和长嫂关系要好,便去了。” 又面向皇帝,伏跪在地:“陛下,长公主殿下既然这么喜欢她偶遇的那位姑娘,那定要找到才是,可不能误了世子的天赐良缘呐。臣恳请陛下,让臣代为一起寻找。” “不知道是那起子起了坏心的小人居然误导殿下,说是臣家闺女,虽不是臣的错,但殿下难得回来一次,臣这心里,甚是愧疚。” “请陛下成全臣吧。” 皇帝:“……” 长公主:“……” 众臣:“……” 都被华秉仞的骚操作给震惊了。 仪郡王和庞相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都是笑意。 这招釜底抽薪玩的不错。 他们原本还担心呢,现在可以稍微安心一些了。 皇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下子卡壳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怎么说? 倒是可以不管不顾的下命令,可为了一个不远不近的皇姐,折损他帝王的威仪,他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不仅皇帝,安宁也是惊呆了,只不过,她根本不愿意放弃。 “本宫……”她正想狡辩几句。 正在此时,门口的御前侍卫忽然进来:“陛下,端宁长公主来了,称有要事急报于陛下。” 太祖对皇女很宽祐,大魏一直都有公主可以上朝的传统。 只是,建朝以来,公主数量不多,且都不喜欢上朝。 今日,能得见两位公主上朝,简直是大魏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一刻。 皇帝脸色难测,安宁的脸色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众臣这心又拎起来了。 这是要越玩越大的节奏啊! ------------ 149 危机解除 端宁长公主一来,安宁的脸上就掩盖不了说不出的妒忌之色。 她们俩,是名义上的姐妹,说来,也有二三十年没见面了。 不过,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说的。 安宁自知,自己和真正的公主端宁比起来,那是云泥之别的。 可是,这也恰恰是安宁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安宁比端宁大了十岁,可是端宁自己挑了驸马嫁了的时候,她还在宫里住着。 端宁可以找到中意的驸马,她却很难。 她还记得有一回,太祖将她和端宁一起叫过去,半开玩笑的让她俩挑一挑宴席上的青年才俊,说喜欢谁,就挑去做驸马。 她还记得端宁要挑的时候,那一众势力的小人跃跃欲试的嘴脸。 而轮到她了,他们就又换了一副嘴脸,唯恐被她挑去了。 凭什么呢?! 同为公主,她甚至是被太祖皇帝感念的救母恩人,那些达官显贵却没有一个看得上她的。 不就是因为,她不是太祖的亲生女儿吗? 端宁自小不怎么爱说话,长的瘦瘦小小,可是每当她们俩同时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是先给端宁见礼。 好像她是一个附庸。明明她才是为长的那一个。 就是仪郡王这些皇室宗亲,对她也不如对端宁,都是面子情。 包括她成亲,她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胜了端宁,找到一个无论家世、学识、地位和长相都远在端宁驸马之上的驸马。 却没想到,那男人不过是一匹掩饰的很好的狼。 这么些年,那男人对她的厌恶是连掩饰都不屑做了。 不仅是对她,对她唯一的儿子冀儿也是看都不看一眼。 而端宁,她不需要去刻意打听她的消息,只要看到她那一张脸,那一张看起来能做她女儿的脸,她就知道端宁过的日子有多舒坦。 这些,如一根一根的刺,深深扎在安宁的心里,让她愈发的不平衡。 她极力的想抓住些东西,抓住这些可能逐渐就要失去的东西。 所以,她选择进京,给儿子找儿媳妇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要和皇帝联络联络感情,再和未来的新君打好关系。 为她儿子坐稳世子之位,是她毕生的执念和心愿。 求娶信国公府的姑娘,自然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不过,她考量再三,真觉得很合适。 信国公府盐商出生,不仅有地位,那银子也海了去了。 华家原本有个嫡长女,她原本是属意那个的。甚至,可以说,她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 无论是年龄,还是家世,简直太完美了。 听说,那个叫华敏沄的丫头还是个金算盘,连远在晋中都闻名的糕点铺子和那个做海外生意的洋货铺子都是她开的。 只不过,那丫头是个短命鬼,莫名其妙的死了?! 退而求其次,安宁想着亲妹妹也不错。 同胞姐妹,也许也差不了太远。 不过,就算这丫头不如她姐姐也不碍事。 那么多的银子,底子厚着呢,再加上谢家,打了那么些年的仗,怎么可能没点宝贝? 她都盘算好了,等那丫头嫁过来,给冀儿生个孩子,把那些嫁妆银子都扣下来,至于那丫头的死活她可管不了。 信国公府若是碍了新君的眼,就算那时候她还没被冀儿搓磨死,她也会杀了她,以表对新君的效忠之意。 信国公府若是留存下来了,她最终若是命不够硬,被冀儿搓磨死了,那她也没法子,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安宁之所以对信国公府如此轻慢,还归咎于皇帝的态度。 皇帝没说什么,但言语间的隐隐藏着的一丝厌恶,让安宁很惊心。 她本来都想放弃跟信国公府说亲的事了,岂料皇帝又再提了起来,还主动找来了仪郡王和庞相,言语之间是请他们拉媒保纤的意思。 安宁虽然不是真正的公主,但毕竟也算半个皇室中人。 其他的她参悟不了,但皇帝的态度她觉得她读懂了啊:对信国公府轻视、甚至是有些厌恶的。 从皇帝那儿回来,她就打听了一番,发现原来汴京城里,还有两个亲王御前争妻的传说。 她吓了一跳的同时,庆幸自己没跟别人说自己原本也是属意那华家大小姐的。 不过,她仿佛秒懂了皇帝的憎恶。 推己及人,若是有哪个女人让她儿子回来争着抢着要,她也是会很火大的。 这样的妖精,红颜祸水,合该死了个干净。 不过,既然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这儿媳妇她还是要的,谁让她家银子多呢。 以后,她把那丫头搓磨死了,没准皇帝或者新君还会高兴呢。 她还能留下银子,真是一举两得。 她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可是,正在关键时刻,端宁怎么来了。 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端宁长公主进了殿,仿佛没看见皇帝和安宁长公主的脸色如何,她神色自若,先给皇帝福了福身,又转头看向安宁,行了个平辈礼,寒暄:“皇姐,别来无恙啊,你这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说去妹妹那坐坐,妹妹可在家等你多时了!” 安宁敛下眼底的情绪,颇有一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哪里的话,也正是想着,这几天去你那儿呢,你还不认识你外甥吧?” 说着对瑾宁伯世子招招手:“冀儿,还不来见见你的姨母?” 瑾宁伯世子有些臃肿的身躯动了动,他斜斜的看了端宁长公主一眼,然后很随意的行了一礼,懒懒的叫道:“姨母。” 端宁长公主仿佛没看见他的轻慢,她端庄大方的微笑点头,语气神色未有丝毫变化:“冀儿难得来一次汴京城,姨母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 手一伸,掌心上躺着一枚极为通透的蝠佩:“这是蓝田暖玉,就送给冀儿赏玩吧!” 瑾宁伯世子眼睛一亮,玉的好坏如何他不认识,但端宁长公主说了,是蓝田暖玉,就凭这个名字,这玉算得上价值连城了。 他虽然贵为世子,但这样的好东西可还没见过。 他仿佛怕端宁长公主反悔,如抢夺一般,一把从端宁长公主手中夺了过去,连谢谢长辈的话都没说,就自顾自的塞进了袖袋里。 这小家子气的样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一众大臣纷纷敛眉垂目,无不腹诽:这瑾宁伯世子的礼仪也太差了。 就是如勇毅侯这般想要瑾宁伯世子做女婿的,心里都有些打鼓。 按说,身为世子,基本的气度和礼仪都是自小就学的。 怎么…… 若说年纪小,看到好东西被迷了眼,可看着瑾宁伯世子有些痴肥的身子,年纪真的不小了。 衣服穿的富贵逼人,是上好的蜀锦,但衣料的配色过于老气。 再配上他有些臃肿的身子,说他三十许人都有人信。 蓝田暖玉虽然是好东西,但看到点好东西就走不动路,那这眼界也太浅了。 他们哪里知道,瑾宁伯世子出生就不得瑾宁伯喜欢,自小对他不闻不问。 他有疯病,安宁长公主也不敢让外面的人过多接触他,以免走漏了风声,丢了世子之位。 于是,他的礼仪都是跟安宁长公主学的。 安宁自己也不是世家大族出生,虽说跟嬷嬷学过点儿,但她心高气傲,觉得嬷嬷们教的不如外面她看到的那些贵夫人的姿态标准漂亮。 于是,她学的也不甚认真,不过皮毛罢了。 她一手教出来的瑾宁伯世子自然也不成样子。 不知道大殿之上大家是怎么想的,安宁自己倒是很满意。 有好东西,不赶紧拿过来,是傻子不成? 端宁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她爱怜又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 又满意的瞥了一眼端宁长公主,对她如此识相的送出的东西很满意。 “端宁皇姐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怎么上朝来了。” 皇帝不想再听她们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他更想知道,端宁忽然来的目的。 端宁面色一变,泫然欲泣起来:“今天啊,我是真急了,特地来找皇弟给我做主的。” “哦?皇姐日子过的最舒适不过,难不成还有人敢欺负皇姐,你快说说,朕倒要看看,是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端宁摆摆手,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哪里是我,是我那不省心的儿子,陛下那不省心的外甥呢!” 皇帝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感觉事态已经越发的脱离掌控了。 只可惜,他已经失了先机,这会儿,人家都说他外甥有事了,他总不能说不听了吧! “云清那混小子,真是个不省心的,回来不声不响,啥也不说,就绝食啊,这可把我吓得要死。” “皇弟,你也知道,我这一生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他可是我的命啊!” “死命的盘问,才知道,原来这小子早就对信国公府的三丫头喜欢上了,云清不是跟国公府的世子爷关系不错嘛?那会儿一来二去就看中了。” “他们小儿小女的,虽然有些私自看对眼的意思,可咱们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倒也能理解。” “那混小子也不说,就憋在心里,可能是想着三丫头还小呢,却没想到这一回,在街上听到些风言风语了,说有人跟他抢了,这孩子心里就难过了。” 她不好意思的看看安宁长公主,仿佛为了孩子操碎了心,又拿孩子实在没办法了。 安宁长公主咬紧了后槽牙,她就说吧,程咬金来了。 她刚想说话,奈何端宁长公主可是一直盯着她呢,她嘴还没动,端宁长公主又连珠炮般说了起来。 “……这不,我晓得这个消息,就紧赶慢赶的想来看看情况。” “那孩子说了,不给他把事情解决了,他就继续绝食。” “这可怎么是好啊?所以,这早朝,我也等不急了,就来了。”端宁长公主对皇帝歉然道。 话锋又一转:“不过,现在我不愁了,我刚才呀,在门口听到了,原来皇姐认错人了,不是我看中的华家三丫头。” 真是太好了,端宁拍拍自己的心口,一副放心了的模样。 她又转向皇帝:“既然如此,咱们索性就两好赶一好,择日不如撞日,把云清跟三丫头定下来吧,若是再出现这种事,云清若是有个什么,可叫我怎么活啊?!” 一边说,还一边用手绢擦拭眼角,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皇帝:“……”这时候,他更不好定这华家丫头指给谁了。 他可能跟这信国公府真是不和,之前好不容易把那个人精一样的华家长女给解决了。 大的没了,又来了小的,端宁跑来凑什么热闹? 莫不是…… 皇帝心里一咯噔,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盯了一瞬端宁长公主,端宁长公主仿若未觉,还是一副欣喜的样子。 皇帝默默收回目光,收回的时候又顺势瞥了华家兄弟一眼,华秉仞和华秉佑脸上震惊的表情不似作假。 皇帝心里微松,华家他很了解,没什么厉害的人,唯一有点威胁的华敏沄,早在有点苗头的时候,就已经被他解决了。 华家之所以还留着,是为了给国库攒银子的,还有就是谢家,等谢家被他收拾了,就是华家完蛋的时候。 端宁他更了解,没什么大志向,驸马也就在朝中领一个虚衔,儿子更是个小纨绔。 皇帝觉得自己最近太紧张了,可能是身体不太好,心里有些焦急了。 几个儿子,他目前没一个看顺眼的。 以至于,有一些疑神疑鬼了。 想到这,皇帝的神色又放平了下来,只是眉峰还是蹙着,他那该死的头又疼了。 并且,还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 可恨,杀了那么多太医,这天下就没有一个能给他治病的? 真是庸才! 如此之下,心情更差,皇帝也不想管了,想快点结束这闹剧一般的事情。 殊不知,有时候,那一闪而过的直觉,才是最致命的东西。 “……朕乏了,这婚姻大事还需要你们自己商量,左右你们都是朕的皇姐,朕也不好偏颇了谁去,还是你们自己商量吧。” 说着摆摆手。 伴随着大太监尖细的“退朝”声,皇帝走了出去。 唯恐被两个姐姐拉住,他可不想再管这事了。 华秉仞和华秉佑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危机算是解除了。 ------------ 150 闹剧一场 安宁咬着牙根,隐隐都感觉自己嘴里有血腥味了。 这要是别人,她还能以势压人,现在是端宁,她怎么压? 只不过,她气的脸色都变了,可是瑾宁伯世子却在一边心不在焉的很。 那暖玉又被他从怀里掏了出来,凑在一个小角落里独自把玩。 仿若,今天这事与他无关一般。 更好像,周遭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众臣看了,觉得突兀之余,都摇摇头。 那想的多的,早就觉得不对了。 他们忽然想起安宁长公主带着瑾宁伯世子回京以来,也参加过一些宴会。 每次,这瑾宁伯世子都一声不吭的待在一处,坐不了一刻钟,安宁长公主就会让侍从将他带回去。 原本觉得这孩子八成是性格腼腆,不多话。 安宁长公主也说这孩子自小体弱,现在虽然好了,但是因为底子弱,又养成了内敛的性格,不喜欢在外交际,就喜欢读书。 说他以他的爹为榜样,想要金榜题名,回去一则休息,二则看书。 最大的心愿就是,以后能考取功名,给妻儿更好的生活。 寥寥几句,三言两语,一个腼腆、单纯、又上进的好孩子的形象就出来了。 不仅打消了众人的疑虑,还让大家对他赞不绝口。 一个豪门世家的继承人,有如此的上进之心,谁家不夸赞几句呢? 只恨不得这不是自家小子,回头再看看自家小子,家世不如人家,也不如人家上进。 真是气煞人也。 今日上朝,八成连安宁长公主自己都不知道能拖延这么长时间吧。 所以,原本不常现于人前的瑾宁伯世子就暴露了! 看他的做态和表现,这瑾宁伯世子究竟是不懂事还是有点问题,还真不好说。 朝堂之上,皇帝虽然走了,可是朝臣们都还没走。 两位公主都还在呢,看安宁长公主那脸色,似乎不像是能轻易善了的样子。 看这情况,两人八成不想私下解决了。 不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另有所想,群臣们有志一同的选择不动。 大家站在那儿,如若老僧入定。 感觉皇帝上朝的时候,也没见他们积极。 安宁长公主先开炮了:“端宁,你什么意思?” 端宁公主这回不急了,装傻:“什么什么意思?” 安宁咬牙,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你明知故问!” 端宁摆摆手,拍拍衣裙上看不见的灰尘,不想再夹缠,轻蔑而敷衍:“本宫听不懂皇姐在说什么,陛下都退朝了,本宫也该走了,皇姐要是得闲,就去本宫那儿坐坐。” 也没再给安宁说话的机会,她扭头对华秉仞和华秉佑微笑点头,转过头,便不见一丝拖沓的往殿外方向走去。 留下在殿中凌乱的众人,这是闹哪样,以为要看一场公主吵架这种千载难逢的大场面。 他们都准备好好看热闹了。 怎么不声不响的,刚开场,就哑火了?! 安宁只感觉那怒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端宁就是这样,什么好的都想占,结果占了好处了,还一副不在乎,不知道的样子。 她坏了她的好事,凭什么像没事人一样。 新仇旧恨,一下子涌上心头! 她尖声叫嚷,刺耳又尖厉:“你给我站住!” 仪郡王一惊,仿佛被这一声震回了神志。 他上前一步,拉住安宁,语气严厉中暗含警告:“安宁,别闹了,你和端宁有什么不快,咱们私下里说,大殿之上,儿女之事这种小事,就不要说了。” 他是皇室宗亲,是南宫家目前辈份最高的长辈,自然不想皇家的笑话落在群臣眼里。 已经走到门口的端宁自然听到了仪郡王的劝说,她回头看了一眼被仪郡王恫吓了一下,脸色黑沉,但到底不敢再闹的安宁,掩下眼里的讥讽之色,步伐都没有乱,信步出了大殿。 皇室之中,除了各种要维系的所谓体面,究竟还剩下什么呢? 她仿佛又听到她那同母所出的亲弟弟温润的声音:“皇姐,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对皇位没兴趣,就想大家都好好的。” “皇姐,他们都不相信我,父皇也不信我!” “……皇姐,你快走,别管我,去找谢母妃,她会照顾你的,我跑不掉了,我错信了他们。” 端宁闭闭眼,这许多年了,想起这些,还是眼底酸涩的厉害。 谁又能记得,今天是你的祭日呢! 就快了,这些不相信你,害你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端宁长公主走了,安宁长公主在仪郡王的警告之中偃旗息鼓。 群臣相互看看,脚步开始缓缓往外移动。 随着大家的步子,华秉仞和华秉佑也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 闹剧已经结束,此时不走,皇帝也不会留他们用膳。 却没想到,忽然之间,异变陡生! “啊!”那一直在一边把玩玉佩的瑾宁伯世子忽然大喝一声,扔了手上的玉佩,整个人仿佛变了个人,先是抱着头叫痛,然后先是用头撞墙,撞疼了就嚎叫,然后开始乱摔东西…… 场面很是混乱,瑾宁伯世子的样子也很让人害怕。 安宁长公主脸色悚然变色。 她嘶声叫了一声:“冀儿。” 也顾不得其他了,大声的叫人:“快来人呐,都是死人吗?快来人帮忙。” 她自己却是怎么都不敢上前。 和安宁长公主站在一起的仪郡王被这种情况惊呆了。 在看过瑾宁伯世子的疯狂后,他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就想抓住他,拖他去太医院看看。 没想到,就这一下,仪郡王把自己坑惨了。 众人只见,瑾宁伯世子以和自己身子完全不匹配的矫健姿势,上去就把仪郡王的胳膊反向一扭。 一阵清脆的“咯嚓”声,众人牙酸的厉害,心脏都要吓停了,这是老王爷的胳膊断了? 仪郡王一声惨叫,胳膊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扭在一边似乎印证了大家的猜测。 这还不够,瑾宁伯世子对着仪郡王的脸反手就是一巴掌。 仪郡王惨叫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众臣从惊呆中回过神来,众人不由分说,一起冲了过去。 七手八脚的把仪郡王从瑾宁伯世子手上救了下来。 就这样,在那么多人的帮忙下,仪郡王又挨了几下揍。 不过,已经昏死过去的他大概也感觉不到痛了。 发疯的瑾宁伯世子力气奇大无比,那么多人一起,才拉开他。 介于身份,大家也不敢下死力气。 伤了瑾宁伯世子,安宁长公主能活剐了他们。 就这般乱成一团了,仪郡王都生死不知了,安宁长公主还在旁边叫嚣:“你们快住手,不要伤我冀儿……” 群臣都很无语,对这场闹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好的大朝会,以仪郡王被抬送到太医院,瑾宁伯世子被宫中侍卫五花大绑,一起送往太医院,而告终。 …… 南诏马场,南宫墨收到了汴京城的消息。正在和华敏沄分享。 “……瑾宁伯世子这次当众闯下这么大的大祸,把仪郡王叔打得都半死了,牙也被打掉了,太医们查了,那世子有癔症,还是胎里带来的。” 南宫墨嘲讽一笑:“我那皇兄没法子,只能夺了瑾宁伯世子的世子之位,安宁当场哭晕在皇帝面前。” 本来,疯了的人怎么能继承爵位呢? “后来,安宁又去闹了几次,最后一次她闹腾的太厉害了,害的皇帝头疾也犯了,惹的皇帝震怒,把他们母子赶出了汴京城!” 说到这儿,南宫墨已经眉开眼笑,他突然凑上来,蜻蜓点水般亲了华敏沄额头一下。 惹的华敏沄惊讶的看看他。 这些日子,他们在南诏马场过着半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外界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他们处理,但是在这里,这难得的清净让他们仿佛回到了当年她还在南诏治病的日子。 他们如真正的经营马场的场主夫妇,华敏沄看马,相马,整治马场,陪着南宫墨参加南诏皇室的宴会。 由着南宫墨在皇室面前介绍她。 他说:他们多年前就成婚了,后来因为水患,自己的妻子就失踪了,如今找到了她,要补一个成亲的仪式,一则庆贺她能回来,二则也是冲喜,冲掉霉运,从头来过。 除了些嫉妒她嫁给南宫墨的女人,大多数人都是祝福的。 南诏这边民风开放,成亲多年,再补办成亲仪式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尤其是百多年前动乱的的时候,那会儿失散的夫妻何其多,若是能再次重逢,再续前缘,南诏人大多都会选择再办一次成婚仪式。 表明他们摒弃过去,从头再来的心境和愿望。 因此,他们成婚,南诏人觉得并不突兀。 南宫墨此人外在或冷酷无情、或放荡不羁、或圆滑世故、或温文儒雅、但这些都只是他其中的一面罢了。 在她面前,他仿佛变小了,克制守礼,腼腆害羞。 今日此举是他做的最出格的一次了,可见他有多开心了。 他高兴,她也高兴。 华敏沄笑了笑,调侃:“安宁长公主母子二人倒霉,你怎么这么高兴?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早知道如此,那我就下手更重一点了。” 南宫墨做完刚才的动作有些紧张,怕华敏沄呵斥他猛浪。 却见面前的姑娘,脸颊上染着红晕,如春花般灿烂,眼睛明亮若星辰,眼底有羞涩、有笑意、有温暖、有爱意但唯独没有呵斥和责怪。 他顿时心花怒放,心中大定。 他捏捏华敏沄的手,颇为平静的说起原本对他来说,不是那么愉快的往事。 “安宁那家伙心思歹毒,我那父皇还在的时候,她才嫁没多久,瑾宁伯那会儿陪着她在汴京城的公主府住过几年。” “夫妇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瑾宁伯在京中无根基,主要是跟在安宁后面,两面三刀,企图在愈演愈烈的夺位之争中分一杯羹。” 瑾宁伯若是个好东西,就不会娶个假公主以谋求荣华富贵了。 南宫墨从不承认安宁是他皇姐,只认端宁是他的长姐。 “他们如搅屎棍一般,把本就一团乌糟的皇室搅合的更乱。” “我二哥仁王之死,就有他们的手笔,安宁很早就嫉妒长姐,自然对长姐的同胞弟弟仁王没好感,因此,在夺位之争中,仁王兄是最先被她盯上的。” “不仅王兄死了,就是我、母后、长姐都受过她的欺负。” 南宫墨很是讥诮,语调凉凉,对于他所生的南宫家族,自上到下,已经毫无好感:“太祖最是凉薄,一直不立太子,他像养蛊一般养儿子,最终赢的就是蛊王。” 他连父皇都不想叫了,这么些年,自小到大,他既没有给他添过一件衣、也没有教他习过一个字,配做父亲吗? 其实,母后还说过,太祖原本当着众臣的面,说他南宫墨是最像他的儿子。 语气间似乎对他很满意,想立他为太子。 从那时候起,母后就恨不得杀了他。 这个凉薄恶毒的男人,是拿她的儿子当靶子呢。 谢太后深知,太祖是不可能立一个幼主为皇帝的。 那么多长大的儿子不立,立幼主是想引起国本之争吗? 不过就是想在夺位之争中再添把柴,加把火。 太祖那个混蛋也许根本没把他这些儿子当儿子,在他的世界里,也没有感情这种东西。 若说谢太后原本对太祖早就无爱,只有恨,从她识破太祖的动机开始,就只有仇了。 “他们那时候压的是寿王。”寿王得势过好一阵子,那会儿,安宁如螃蟹一般,都是横着走的,他、母后、端宁都被欺负的很惨,也就是因为这事,母后为了保护他,就送他在谢家长住去了。 那会儿,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却清晰的记得。 “最后,寿王被当今干掉了,他们又转而去抱当今的大腿。” “只可惜,大腿抱的太迟了,没让他们捞上从龙之功,所以,现在安宁才想回来和当今联络联络感情,另外就是想故技重施,再押一次宝,挣一回从龙之功。” ------------ 151 谢家来人 从龙之功,岂是那么好挣的? 自古以来,想挣从龙之功的,大多都折在半路上了。 安宁上一回好运的没死成,还不知道珍惜,这回,是时候给点厉害给她瞧瞧了。 南宫墨讥诮的一撇嘴,转而又拉住华敏沄,由衷道:“若不是沄儿,我和长姐还不能这么早就先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虽然,没一下子要了安宁的命,但,往后有的是机会,而且安宁和她的儿子失去了世子之位,这怕是比死还难受吧? 只不过,对安宁来说,只是刚开始罢了。 以后有她受的。 南宫墨满意的瞅瞅华敏沄,怎么看都觉得好。 嗯,自己挑的媳妇儿,一直是他的福星呢! 只要她在身边,自己做什么都顺顺利利的,她一不在身边,自己不是中毒,就是死遁,真是太惨了。 不止是南宫墨,远在汴京城彭府的端宁长公主,跪坐在仁王的牌位前。 也在说着华敏沄。 她从袖子里掏出手绢,往前探了身子,仔细的擦拭着仁王的牌位。 仁王早就死了,死的时候成亲了倒是成亲了,可是还没有孩子,因此,算是绝嗣了。 她作为姐姐,不忍心看他死后落的个无人供奉的下场,便在家给他立了牌位,供奉着。 彭驸马是个体贴入微的人,平日里不多言语,但能知道她的伤痛和悲伤,对于她在家私设仁王牌位这样杀头的大事,也无有一句反对。 端宁长公主对着牌位喃喃自语,她惯常是喜欢这样的,平日里,她也几乎每日都来,和仁王说几句话,就怕仁王在地下寂寞了。 不过,今日,她一向低沉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畅快和激烈:“二弟,姐姐我如今算是给你报上仇了,往后,那些对不住你的人,姐姐都要给你讨回公道来。” “都要他们以命偿命!” 说的激动了,端宁长公主有点喘。 慢慢的,端宁又缓了脸色:“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些。” “姐姐能报仇还要归功于咱们的墨弟,你还记得吧,你最喜欢的那个弟弟,谢母妃的儿子。” 端宁长公主神色温柔,仿佛眼前正坐着她的弟弟仁王,两人如小时候一般,坐在一起吃果子,一起闲话家常。 “他吖,也没什么特别厉害的,唯一厉害的是要娶一个不错的妻子。” 别人不知道南宫墨要成亲了,端宁长公主自然是知道的。 她虽然不能亲去祝贺,但还让暗卫捎了贺礼。 “那是个特别特别聪明的姑娘,也是她,帮姐姐替你报仇了呢!” 谁能想到,她平时用来治疗喘症的药最后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她生儿不足,有喘症,一直不见好。 年幼时,得灵峰寺的住持大人看过,开过一帖土方。 就是灵峰寺后山随处可见的醉仙桃。 摘取其花朵浸泡于烈酒之中三日,每日取一钱煎水服之,可平喘。 她这么多年,一直服用,从不间断。 因此,身上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味,那是醉仙桃开花时候的气味。 那一日,在大殿,她送出去的暖玉就有浓郁的醉仙桃的味道。 众人都不觉得奇怪,毕竟谁都知道她端宁是个药罐子,常年带着这种气味。 但那会儿,这醉仙桃可不再是治病的良药,而成了致命的毒药。 谁能想到呢? “我将醉仙桃在酒中浸泡十日之后,捣出汁水,涂于暖玉之上。” “暖玉自带暖意,激发药性,可使人致幻。” 一般情况下,也没什么,由鼻子吸入的量毕竟不多,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也就是轻微中毒,睡一觉估计也就罢了。 体制虚寒的,喝一碗姜茶,发发汗,把毒气发出来,也就罢了。 “可谁让他是个严重的癔症病人,那毒诱发了那毒妇儿子的癔症,让他丢了世子之位!” “哼,本宫倒要看看,斩断那毒妇对未来的希望,还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 端宁知道,安宁以后的日子,将会比死还难过。 “那毒妇肯定已经知道是我害了他们了,前几日还想来找我麻烦,我连门都没让她进。” 端宁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知道也没什么,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呢。” 安宁又不傻,太医肯定会告诉她,这醉仙桃对癔症病人有影响。 她想不到端宁故意害她们母子,但依然会把错误都归咎于端宁身上。 谁让她要服这种药了,无端害了她的儿子。 安宁一直是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端宁对安宁很了解:“她如今恨我入骨,我以后才能亲手了结她不是?” 说着说着,脸上又带上了笑意:“咱们能给安宁找这么大的麻烦,都是咱们那好弟妹帮的忙。” “这主意就是她想出来的。” “我以前给你说过的,信国公府的那个丫头,咱们墨弟很早以前就看上人家了。” “姐姐我也仔细寻摸过,这信国公府和以往不一样了,这一代的信国公府家风很不错。” “因为这,我倒是真起了和信国公府结亲的心思。” “你也知道,我就只得了云清一个孩儿,说来,我也很满足,这破败的身体能有一个孩子,我很知足了。” “云清纨绔是纨绔了点,可是他是个好孩子,生在皇家,真是委屈他了。” “咱们那弟妹还有个亲妹妹,就是安宁那毒妇肖想的姑娘,这姑娘除了年龄小点儿,其他都很不错。” “云清这孩子好玩,也没见他有喜欢的姑娘,这是还没开窍呢,如今的大魏局势可不怎么稳当,我也不想催他,就想着先定下来也不错。” 她都盘算的好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呢。 不过,就是有一点,端宁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俏皮和戏谑:“反正咱们皇家也不和朝臣公侯家论辈份,到时候各论各的也就罢了。” “你放心,无论是我还是墨弟,我们都好好的,你吖,就在家等着我们给你报告好消息吧!” 不提端宁长公主正盘算着假戏真做,将华敏溪给定下来。 南诏马场,华敏沄迎来了谢琛一家还有外祖母钱氏。 这可把华敏沄高兴坏了。 她原以为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来不了,却没想到,外祖母来了。 “外祖母,您怎么来了,外祖父怎么肯?”华敏沄把外祖母迎进自己的房间。 恰好南诏皇室中跟南宫墨关系不错的九王爷来看马。 谢越年纪小,对什么都好奇的很,小舅一家三口便一起去了。 华敏沄松了口气,小舅走的时候还瞪了她一眼,大有回来找她算帐的意思。 不过,能迟一点就迟一点呗。 说她是鸵鸟也好,反正能晚一个时辰被骂都是好的。 外祖母能来,华敏沄高兴之余,就是诧异。 很是奇怪,外祖父英雄一生,可是对诸如穿衣吃饭这些小事,却是一窍不通。 不仅如此,他还穷讲究,觉得丫鬟小厮婆子们眼光不好。 成亲前是曾外祖母给他打理,成亲以后一直是外祖母亲力亲为。 这一来一回少说十来天,外祖父可怎么办哟。 钱氏还没说话,伺候着的钱嬷嬷“噗嗤”一声笑了。 “姑娘可是不知道,咱们走的时候,老太爷都要哭了。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不吃饭,抗议咱们老夫人丢下他呢!” 华敏沄:“……”外祖父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儿了。 还绝食,绝一顿能抵个什么呢? 钱氏想起来还气呼呼的:“甭管那个臭老头,我怎么啦,还不能出来了?自从嫁给他,几十年了,去哪儿都要拴着我,我又不是他的裤腰带!” 华敏沄:“……”这话让她怎么接。 “我觉得阿顷他们衣服配的很好啊,我有时候懒散了,不都是让阿顷帮忙弄吗?” “还有蔡婆子,哪一天饭菜不是人家弄的,怎么?我不在家他就觉得这菜不香了?” “我还是那盐巴不成?” 华敏沄都要被钱氏逗死了,外祖母就是豁达又开朗。 她亲昵的拉着钱氏,说道:“那既然这样,您就在这多住些日子,左右现在也无事,您在这陪陪我呗?” 岂料,钱氏立刻摆摆手:“那不行,那你外祖父还不得在家哭死了?” “这次我来,是想着,你爹娘都来不了,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能撑起事情来?” “外祖母虽然老了,也能给你们掌掌眼,给你壮壮胆。可别让那傻小子欺负了。”钱氏爱怜的拉拉华敏沄的手。 她一生只得一女一儿,闺女远嫁原本她是不同意的。 远嫁的闺女若是受人欺负了,娘家鞭长莫及,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只可惜,她闺女是个极有主意的,既然决定了,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 她还记得,那会儿,她家老头子都气的要恨不得跟闺女断绝关系,闺女都没有松口。 那时候,她就知道,闺女的心是肯定被华家二小子给叼走了。 他们也不能做这棒打鸳鸯的事儿。 及至闺女成亲后,好多年没个孩儿,她又急的不行。 每年打听各种偏方补品,然后就让谢琛一趟一趟的给闺女送过去。 怕闺女生不出孩子在华家立不住脚,又怕女婿嫌弃闺女生不出孩儿,纳妾气闺女。 她和她家老头子一生中间也没有个第三人,就是她那在皇陵守着的可怜侄女儿的爹娘,一生也是夫妻和睦,生死相依! 他们谢家,罕见有妻又有妾的。 她闺女见惯了这样的夫妇,若是女婿真的纳妾回来,那她闺女光是气就能气死过去。 所以,她让谢琛去送东西,也是为了看看女婿对她闺女什么样儿。 究竟是不是真好。 后来,有了沄姐儿,虽然是个女娃,但她和老头子的心啊,算是落下来了。 总归啊,不是不能生,这有了第一个孩子,就会有第二个。 自己也就不愁了。 所以,对沄姐儿,比起洋哥儿和溪姐儿,她心里清楚的很,是不一样的。 她和老头子都更要疼爱沄姐儿一些。 因为有了她,他们对闺女的担心算是放下了。 后来,沄姐儿又多灾多难的,中了那什么恶毒的蛊,这么些年,不自觉的,她和老头儿把心大半偏到她身上,为她操心。 沄姐儿特别贴心又聪明,又命运多舛,她和老头子是既担心又骄傲、既难受又高兴。 沄姐儿从汴京城死遁出来,那会儿她真是恨不能死了算了。 每天每天,这心跟在油锅里煎似的。 现在,钱氏忽然低头抹抹眼睛,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钱氏祈求老天爷,让她外孙女能过的平静安康一点儿。 不要再漂泊了,人这一生,财富那些都是外物,只有平静安稳的生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尤其,对她们这种经历过战争的人来说。 现世安稳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只是,钱氏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墨哥儿还是沄姐儿,还远不到可以安稳的时候。 只是,若是有能够平静度日的机会,就算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也尽可能的多一点吧。 华敏沄见钱氏本来挺高兴的,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开始抹眼泪了。 她诧异极了:“外祖母……” 难道是想外祖父了? 钱氏笑笑,岔开了话题:“外祖母没事,外祖母就是……眼睛有点毛病,常常不自觉的流眼泪。” 华敏沄:“……可是沙眼?若是严重,让乌神医给你治治。” 外祖母他们到的时候,乌神医还兴致勃勃的出来了,看到谢外公没来,敷衍的寒暄了几句,就又回屋去了。 钱氏敷衍的点点头,她那都是瞎编的,她眼睛好着呢。 想了想,还是控制不住喋喋不休的嘱咐华敏沄:“沄姐儿,墨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命啊,啧啧啧,比你的还差。” 华敏沄:“……” “总之,你俩都挺不容易的,你们的爹娘都不在身边,我呢,算是你们共同的长辈,真心希望你们能都好好的。” “外祖母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想你们都好好的,若是外祖母有这个福气,还想看看你们生的娃娃。” ------------ 152 要成亲了 谢琛回来后,狠狠唠叨了华敏沄一顿才作罢。 华敏沄应该庆幸,南宫墨被那南诏的九王爷叫出去商量别的事情没和他们一起回来。 否则,以谢琛的脾性,能把南宫墨和华敏沄一起拉到面前骂到臭头。 南宫墨这会儿肯定是不敢惹“小舅”的,谁让他理亏在先。 如今,看不到南宫墨,外甥女毕竟吃了那么多苦,谢琛从各方面来说,都是舍不得狠狠骂她的。 只能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从她娘没出嫁前,讲到怀孕为了生她的时候各种不舒坦,然后她生出来后又多灾多难吧啦吧啦吧啦…… 和尚念经一般,华敏沄从乖乖的睁着眼睛听着,到最后都变成了蚊香眼。 就在华敏沄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幸好,小舅母云朵带着在马场疯跑的谢越来解围了。 谢琛才咂巴两下嘴,觉得总要给外甥女留点面子。 谢越才六七岁,正好奇的看着呢,总要给她这个做大表姐的留点尊严。 华敏沄甘心受了,虽然觉得被小舅念得很烦,但心里却知道小舅是为她担心了。 虽说,当时,南宫墨把她带走的时候,留了信物,可是几个月连个消息都没有,是个人都要慌张。 其实,这事真不怪谢琛急。 谢琛起先还很淡定,在帮华敏沄请了功,从汴京城捞了皇帝一笔小财,奠定了“谢云”的好名声后,他才想起来,居然一直没收到沄儿的消息。 他当时就慌了,到处打听,可是阿墨当时根本就没留下一点有用的线索来。 沄儿究竟伤势如何?为什么这么久没消息?是不是她其实不是被阿墨救走了,他有什么地方疏忽误中了什么人的圈套? 尤其,他怕老人担心、姐夫和姐姐担心,愣是帮华敏沄扛了几个月,啥都没敢说。 但失踪就是失踪了,他不说,家里老父老母也天天要把他念叨死了! 他心底深处也是真的怕,外甥女真要在他这儿出了什么纰漏,那他得自杀谢罪了。 所以,南宫墨去将军府求亲的时候,他生吞了他的心都有。 不过,想想,阿墨那混账真是太可以了。 谢琛一想到南宫墨,就气的恨不能咬他一块肉已解心头之恨。 居然一个人开了一个马场,若不是这次要娶沄儿,他是不是一辈子不说了? 怪不得,有一回,朱雀军中要补充马匹,他自告奋勇说能找到好马,说是朋友的,连银子都不要。 原来,这厮就是个马贩子。 想到这,他又瞪了已经趁机和云朵以及谢越说起话来的华敏沄。 沄儿肯定早就知道,这许多年,一点风声都不露! 华敏沄正在跟小舅母云朵说话,谢越今生她还是第一次见,前世最后,只剩下谢越和她相依为命,因此,对于小谢越,华敏沄打心眼喜欢。 正开心呢,忽然被小舅瞪了,华敏沄有点莫名其妙。 莫非小舅觉得没骂够? 这可怎么办哟? 华敏沄舔着脸,朝他嘿嘿傻笑了两声。 这一笑,谢琛又没脾气了。 自家外甥女受教的很,不像南宫墨那混蛋,谢琛心里倒是也舒坦了些。 还是闺女儿贴心,瞧瞧,晓得他生气,还知道装傻哄哄他。 沄儿小时候就很贴心了,谢琛一直很眼馋,看看他家混小子。 谢琛嫌弃的看了一眼一旁一刻不能闲,他吼了好几次,也坐不住的谢越一眼,又撇了一眼云朵,啥时候能有个闺女儿就好了。 不过,想想这沄儿贴心是贴心,小嘴儿也甜,可是那上天入地的折腾…… 谢琛觉得,自己可能也消瘦不起。 平庸一点没关系,如沄儿这般大灾大难的折腾,他得吓得少活十年。 华敏沄自知很对不住小舅,等南宫墨忙完了回来,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把几个人吃的叫好连连。 谢琛一边把儿子碗里的菜都塞进自己嘴巴里,防止这傻小子觉得姐姐做的菜太好吃,把肚子吃破了,一边夸奖华敏沄:“沄儿什么时候有这手艺的?” 南宫墨哼了一声:“谁知道呢,都在南诏这么久了,都没做过给我吃,我还是第一次吃沄儿做的菜。” 语气里有浓浓的酸味。 还充满怨念的扫了华敏沄一眼。 谁料,这可把谢琛高兴坏了,他敲敲桌子,招呼自家外甥女:“明天,小舅就去你那儿蹭饭了!” 还有谢越也伸出自己小小的手,学着他爹:“还有我还有我,表姐别忘了我!” 直把南宫墨看的脸都黑了。 华敏沄没高兴搭理他们,一边给钱氏布菜,一边和小舅母聊天。 小舅和南宫墨,幼稚的都快和谢越一般大了。 她下一回厨就算好的了,还指望她天天做菜,怎么可能? 她三生三世都不是贤妻良母那一款的。 再说,她也没法回答他们,总不能说,自己的手艺是前世学的吧? 一顿饭就在热闹和温馨的氛围里度过。 接下来几日,外祖母钱氏、小舅和小舅母就忙着她出嫁的事儿。 华敏沄小时候从南诏回去的时候,曾经和云朵相处过一段时间,两人性情相投,相处的很是融洽。 云朵很喜欢这个外甥女。 一方面,觉得这孩子真不错,嘴巴严的很,当年他们在从南诏回去的路上,这个小机灵鬼早就猜出她和谢琛关系不正常,人家硬是谁也没说,也算保全了她的颜面。 毕竟她和谢琛年少轻狂、未婚生子的,虽然有诸多不得已,但也不体面不是? 另一方面,云朵特别羡慕华敏沄。一个姑娘家,短短不到二十年的光阴,已经过的如此的辉煌而灿烂,无论面对多大的风浪,都能笑着面对。 她从谢琛那儿,几乎知道华敏沄所有的事情,可是,经历了那么多,她这一次再看到这姑娘的时候,原以为会变化很大,可是,感觉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经历生死波折,还能不变的人,若不是没心没肺,就是意志坚定,心有丘壑之人。 而华敏沄,显然是后一种。 这样的张扬而肆意,隐忍而果断,让同样生为女人的云朵羡慕不已。 她隐隐甚至觉得,这样的女子合该是要权掌天下的。 远在汴京城的华秉佑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弟妹居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他就觉得,那什么南宫墨之流的,都去一边吧,没准他闺女就是皇帝命呢。 …… 有了钱氏的坐镇,在成亲前夕,华敏沄着实过了十日轻松无比的日子。 钱氏在家打理谢外公的日常打理惯了,安排事情来简直是又快又好,井井有条。 给华敏沄安排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再休息,成亲那一日,美美的出现就行啦。 南宫墨同样被勒令,闲了下来,钱氏给他的任务是陪着华敏沄好好散散心。 钱氏的思想很超前,许是自小出生在武将之家,日子过的自由又潇洒,谢外公和钱氏那是青梅竹马长大,订的娃娃亲。 两人大半辈子了,恩爱有加。 因此,钱氏深深的觉得,夫妇夫妇,什么都没有夫妻之间的感情重要,而感情是需要培养滴。 于是,钱氏大包大揽的把他们成亲的事情全包了,就连马场的事情,差不多也都扔给了谢琛。 于是,被勒令闲散的两人只能带着谢越每日在外面疯玩。 南诏风景独特,华敏沄年幼时候在这里很多年,但那时候是为了治病,玩的地方也就是那三两处距离不远的。 如今,两人骑着马,还带着个孩子,去瑞城看浩渺如烟海的明月湖;去樊城吃华敏沄在汴京城都有所耳闻的烤全羊;还去了南诏的都城琉秀城,领略一下南诏国都的风采。 谢越是记事以来第一次回来南诏,对什么都好奇。 南宫墨很喜欢小孩子,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哄得谢越看到他,连谢琛都不要了。 华敏沄更不用说。 两人可不嫌烦,正好趁着成亲前,先游览一下南诏的好风景。 倒是苦命的谢琛被钱氏抓了壮丁。 还记得,谢琛在钱氏给他派了一堆事的时候,哀嚎:“娘啊,为什么是我做这些,这些明明是阿墨的事情!” 钱氏才不管,凉凉道:“谁让你辈份大呢,你可是长辈呢,做舅舅的,不应该多做事吗?” 一句话,就让谢琛闭了嘴。 倒是云朵,舍不得自家夫婿受苦,自愿留下来陪他。 谢越就只能归南宫墨和华敏沄管了。 一直玩到距离成亲那一日还剩两日,两人才带着谢越回来。 成亲前一日一大早,钱氏就带着华敏沄离开了马场。 钱氏来了南诏以后,以最快的速度,在马场附近的梧州城置办了宅子。 房契给了华敏沄。 这事,钱氏一直没跟华敏沄说,只是嘱咐她成亲前,一定要提前两日回来。 她回来,钱氏才告诉她。 华敏沄当时就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感,差点儿落泪。 钱氏上前爱怜的摸摸华敏沄的头,说:“咱们大魏的闺女出嫁,肯定都要从娘家出来的。” “娘家来不了,外祖母就给你置一个自己的宅子。” 这是钱氏的坚持,虽然沄儿因为各种原因,没法子像一个正常人家的小闺女那样出嫁,可是,无论怎样,她都要尽量让沄儿嫁的风光一点。 女人这一生,大多都只有一次穿凤冠霞帔的时候呢。 华敏沄点点头,依恋的把脑袋靠进外祖母温暖的怀里,她知道,外祖母是给她挣体面呢。 南诏这里民风虽然彪悍,虽然南宫墨也对外宣称,他们只是补办成亲礼,但她若是待在南诏马场里出嫁,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好的。 但是,没得选择不是吗? 别人不知道,但她心里清楚啊,他们这就是真正的成亲礼,说是补办,只是为了在南诏这个地方掩饰身份的自圆其说罢了。 她虽然前世嫁过人,但那不是没遇到良人吗? 今生,好不容易嫁一个可心的,又因为种种原因,娘家人都来不了。她心里怎么会没有一丝丝遗憾呢? 她是那么重视家人的人。 如今,外祖母来了,她从有外祖母的家里出嫁,那几乎等同于她的娘家了。 她心里那一丝丝的不自在和遗憾都被外祖母这神来之笔给抹平了。 …… 翌日,华敏沄一早就起来穿衣打扮了,乌溜溜的黑发被全福夫人的巧手挽起同心髻,如瀑黑发上只簪了一根流云簪。 也是最近,华敏沄才知道,这流云簪乃南宫墨亲自所雕,他居然还是她特别喜欢的那个大师广陵散人。 这世上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也说不准。 想起前世,她当了太后之后,偶尔还有广陵散人的作品出现,她就释然了。 南宫墨前世,果然也没死,同今生一样,死遁了,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再出现。 她尤记得那一天,她太好奇了,还问南宫墨:“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你放弃复仇?” 南宫墨有些困惑,他不知道为什么沄儿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思索了片刻,认真回答了:“……若是我的仇人已经死了,或者这个国家,在继任的统治者那里,治理的还不错,也许我会放弃吧。” 他生于皇室,养于谢家,同谢家人一样,天然有着军士悲悯天下的情怀。 比起皇子,他更愿意做一名将军。 若是皇帝能治理好天下,让百姓们不要再民不聊生,生不如死,他愿意舍弃个人的恩怨,还百姓一片太平的天下。 可惜,如今的大魏皇室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大魏朝如今各地灾难连连,仿佛受了天谴一般,没有哪一年是安生的,雪灾、水灾、旱灾、蝗灾……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王朝,留着何用? 华敏沄当时听了,心里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的释然,前世她兢兢业业,想不到终于在今生,听到了他对她的评价。 他觉得她治理的大魏是个不错的王朝呢。 …… 虽然,一切从简,但在外祖母钱氏的打理下,一切还是显得那么庄严而隆重。 披上嫁衣,盖上红盖头,她伸出手,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他们的未来走去。 今后,不论风雨兼程还是春光明媚,她都愿意和他一起,生死相随。 ------------ 153 准备行程 成亲第三天,钱氏按照大魏的习俗,等华敏沄回过门,便张罗着让钱嬷嬷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了。 华敏沄挺不舍得:“外祖母,如今左右无事,再多住些日子,回头让阿墨送你回去吧?” 关于这个称呼的问题,南宫墨还特地跟华敏沄好好说道了。 刚成亲一天,就跟她提要求,说不能连名带姓的叫他了,要叫他“夫君”才行。 华敏沄牙酸的厉害,实在不能接受,说要不学别人家,叫他“老爷”? 结果,人家还不答应,说把他都叫老了,他哪有那么老。 华敏沄:“……” 然后,无奈,折中了一下,华敏沄想好了,在屋里叫他“阿墨”,在外面叫他六哥。 南宫墨不置可否,勉强算是买反对。 南宫墨在南诏化名南陆很多年了。华敏沄小时候,熟悉了以后,在外面人多的地方、或者有求于他的时候,就叫他六哥。 钱氏哪里肯答应:“那不行,虽说如今岐山那条道通了,但一来,那条路和南诏皇室还没有交涉好,二来,那边毕竟属于西南府,我们总是来来回回的,麻烦了西南府的钱知府和韩将军,老麻烦人家也不好。” 钱氏一向很自爱,很懂分寸,从不愿意过多的麻烦别人。 “何况,你这边的事是机密,我和你小舅小舅母他们都是偷跑出来的,这么久了,你外祖父肯定很着急。” 虽说南诏离的远,但万一呢,沄儿若是活着的消息传到汴京城…… 结果是不能想象的。 钱氏很谨慎,别看他们明面上就来了她和谢琛一家三口人。 但来之前,不止南宫墨把周围让暗卫围的固若金汤,就是他们自己,也是带了探子过来的,就怕出什么意外。 见华敏沄脸上的不舍之色,钱氏也舍不得,不过:“你外祖父怕是已经在家急的跳脚喽。” 这出来连带路上的时间,她出来都一个月不止了,那老头子在家到底怎么样了,钱氏这心里也没有底。 这么多年老夫老妻了,她嘴上说不管他不管他,但哪有可能真的不管,若不是她实在放心不下沄儿和阿墨这边,她早就回去了。 这么想着,就开始跟华敏沄絮叨起谢外公来:“你外祖父,这辈子从成亲啊,就没离开过我,出去打仗,虽说我们将军府离他也不会太远,但那也不可能回来啊。” 军中机密多,还要应对突发情况,回家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每次一回来,你外祖父身上衣服不是这破了就是那破了,还有那身上,还会起小疹子。” “你说奇不奇怪,我就问他,阿顷是亲兵护卫,跟着他很多年了,怎么在家给他打理衣服什么都可以,离了家,就不行了?” 钱嬷嬷在一边笑着插话:“说到底,老太爷就是不能离了老夫人呢,一离了,连身体上都不舒服了,就得生病!” “衣服也不愿意换不愿意补,就想老夫人看着心疼他。” 钱氏笑而不语,眼睛里却有满满的温情。 华敏沄看了很羡慕,前世,外祖父是在小舅和谢家军好几位将领中了敌人的圈套后,去救人时,同样中了圈套。 外祖父自知一入圈套,不愿受辱,用跟了他多年的贴身宝剑刎颈自尽。 外祖母那会儿已经病的很重了,收到消息的时候,既没哭,也没喊,冷静的把谢越和将士遗孤们安排好,给她写了一封托孤信后,让钱嬷嬷带来汴京城,把城里和府里人都安排好,就一把火烧了将军府,自己抱着外祖父的一套铠甲,从容赴死。 这些,都是钱嬷嬷告诉她的,而钱嬷嬷确保信送到之后,也死了。 说要追随主子于地下。 拦都拦不住。 这一生一世,华敏沄都不想再想起这些了,也绝不能再让这些发生。 华敏沄甩甩头,把眼里的泪意甩掉,也不再劝钱氏留下的话,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嘱咐:“外祖母还记得我给你们运过去的粮食吗?” 钱氏一听这话,眼睛都发亮了:“记得啊,你外祖父高兴坏了,一收到消息,就让人准备了大粮仓呢,咱们将士遇上你,可有福了!” 因为这事,沄儿死遁,那些个不知内情的将士伤心坏了。 将士们大多粗犷单纯一些,谁对他们真的好,他们能感受的到。 他们在前面拼命,谁给他们提供粮草,那就是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是恩人和再生父母。 虽然没见过沄儿,但沄儿每年送银子,送粮草的,他们心里别提多么感激她了。 连带的,那些老将们还常常跟老头子提起沄儿,都把沄儿看成是自家晚辈了,每年都要问,问沄儿身体好不好,有没有成亲吧啦吧啦的。 沄儿不明不白的“死”了,朱雀军中就乱了一回,有人就说是皇帝害死了沄儿。 他们虽然粗犷,但不傻,平日里又常常听老将军说起自己外孙女,前因后果还是能连一连的。 只不过,他们觉得,是不是因为沄儿送粮草过来支持他们打仗,所以才被皇帝害了。 虽不中,但结果倒是猜对了。 老头子虽然没有明着表示就是他们猜的那样,但也含糊其辞。 这可把那些老将们气坏了也伤心坏了。 要不是老头子拦着,分析利弊再加上他们仅有的一点理智,他们只恨不得跟着老头子杀到汴京城去,杀了狗皇帝。 如今的他们,之所以愿意拼杀在战场为了自己和家人以及这一府一城的百姓,跟皇帝跟大魏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其实,如今的朱雀军已经和大魏离心了。 就算沄儿不萌生推翻这皇朝的想法,钱氏觉得,自家老头子最后也会走上被逼的不得不反的路。 谢家虽然忠心可表,但若是对皇族一点防备都没有,那可就离灭门不远了。 如今,有沄儿助力,钱氏觉得,谢家在乱世中谋一条生路,带着众将士求一个功成身退,希望还是很大的。 想到那一大粮仓的粮食,钱氏就笑眯了眼。 “粮仓这会儿,都要装不下了,你送过来的那些稻米真是好啊,还有那些你让你小舅妥善安置的老把式们,真的都是种田的好手,我来你这儿的时候,又收了一回稻米,你外祖父又让人建了大米仓呢!” 那么大的粮仓都不够放的,这一回,老头子说了,要弄一个更大的米仓。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啊,还没见过一年收两回的稻米呢。” “你不是让阿墨说要给你带稻米种子过来?都给你带来啦,你外祖父还给你分了个老把式老秦头过来,就怕你糟蹋了那些好东西呢。” 钱嬷嬷也笑:“都是咱们沄姑娘厉害,居然弄回来这么好的洋玩意儿呢。” 谁有她们家沄姑娘厉害哦,不止钱嬷嬷觉得,谢家内宅,所有的仆从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除了钱嬷嬷,其他人都以为沄姑娘不在了,那几日,不止军中,就是将军府也是一片哀泣。 华敏沄听了放心了,提醒道:“外祖母,我给外祖父写了信啦,今后你们不用为了这粮草发愁了,那占城稻虽然是洋玩意儿,可是吃起来可香了,比咱们本土的还要好吃。我要种子,主要是想瞧瞧,能不能做到一年三熟。”pp 她第一世有一个朋友是学的农学,她依稀记得帮她查过论文材料。 这稻谷想要长得好,最重要的是土壤和温度。 江南那边,一年可以两熟,南诏这儿和闵南府那儿气候比之江南,更加温暖潮湿,若是土壤适宜,再加上有老秦头帮衬着,没准真的能三熟。 钱氏一听,哪有不应的:“好好好,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早知道,让你外祖父给你再多弄些种子过来,那老头儿小气的很,改明儿,外祖母回去了,我让你小舅再给你送。” 儿子是生来干嘛的?就是用来做事的。 谢琛从谢氏出嫁,那会儿他还小呢,他爹和他娘就逼迫他以最快的速度学会骑马,然后就迫使他过起了信使的生活…… 不过,多年下来,他也乐意,也习惯了。 这回,又多了一项业务,还要给外甥女送东西…… 华敏沄欣然同意,往后,估计这机会可多着呢。 “不止是稻米,我不是还捎了红薯、玉米、土豆吗?过会儿我去下厨,教钱嬷嬷怎么做,回去啊,教给大家,那些玩意儿,虽然不好看,可是,只要会做,很好吃的,而且很管饱。” 钱嬷嬷哪里有不应的,连连点头,他们将军府的这些家仆,早就和主家一样,把将士们当成一家人了。 有这等好事,岂会不愿。 老太爷勒紧裤腰带都常常买肉或者在酒楼里订菜给将士们改善伙食,这一回这些没吃过的菜,若是做的好,没准还能给将军府省点银子呢。 她心里特别高兴,居然有能用上她的时候。 安排好这一切,华敏沄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这几年,大魏天灾频发,外祖母还是要提醒外祖父,提醒百姓们,多囤点粮食,就怕万一以后再来天灾,也好有个准备。” 天灾之下,最后能不能生存下去,粮食的储备真的很重要。 华敏沄这话不是乱说的,前世,也就这几年,西南府和闵南府这一带,大旱三年,百姓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钱氏听了,也很警觉,暗暗记下,这可是大事,一定要提醒老头子。 大魏这些年连年灾难不断,西南府和闵南府这边,就是山匪比较多。 但是,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 若是天灾来了,然后还有战争…… 那这日子怕是真的过不下去了,内忧外患,两面夹击,谁都受不了。 见外祖母重视了,华敏沄心里放心了。 帮着钱嬷嬷一起,寻思着外祖母回去,带点什么回去。 外祖母和外祖父年纪大了。 外祖父是个将军,一生大伤小伤无数,这些旧伤愈合是愈合了,但一到阴雨天气,尤其是天气多变的时候,就会有反应。 尤其是伤口愈合处,会有又痛又痒的感觉,很是难受。 这事看起来没什么,可是若是在打仗的时候呢,身子不舒坦,那是会出人命的! 华敏沄揪着乌那子那老头弄了几十副膏药给外祖母捎回去。 她虽然前两生都不懂医术,但第一世她有一个好习惯,孝敬爷奶的东西比较慎重,都喜欢看一下配方。 因此,对于膏药,她还是很有些心得的,加之前世在后宫那么多年,对药的浸淫之道,和今生好歹受乌那子教导了几年,她提供技术支持的膏药可以说不仅中西合璧,还穿越古今。 连乌那子都赞不绝口。 之前,弄不了这玩意儿是因为乌那子不在身边,如今有神医在,她当然放心了,可劲儿给外祖父外祖母弄好药。 说到外祖母,她的身体就很好了,前些年,身体有一阵是不大好,但华敏沄上心呢,每年都让谢琛送年礼的时候,给外祖母捎大补丸。 这大补丸也不是随便什么珍贵药材都往里面乱放的,是华敏沄咨询了刘大夫,专门根据外祖母的情况配置的,每年还都有调整。 在她的努力下,外祖母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好了。 如今,精神矍铄的很,若硬要说有什么,也就一些贵夫人常有的富贵病。 比如,有些胖,整个人比华敏沄小时候看到胖了很多,白白胖胖的,好像一个大包子,看起来特别慈祥。 腰腿常常有些不适,这大约是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有的。 华敏沄这一回趁着外祖母在,给外祖母把了脉,为防自己医术不过关,还专门请了乌那子一起。 结果,得乌那子证实,外祖母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以如今的精神状态,再活二十年都不是问题。 这可把华敏沄欢喜坏了,不过,还是给钱氏配了新的大补丸。 华敏沄觉得,外祖母如今精神和身体都很健康,除了她夫妻恩爱、子女孝顺使她的心情好以外,自己那大补丸至少也是起了一半的作用的。 ------------ 154 三年以后 送走了外祖母和小舅他们,华敏沄和南宫墨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转眼间,三年就这么过去了,对于南宫墨和华敏沄夫妇来说,算得上难得平静的日子了。但,对其他人来说,大概就不是这么认为了。 先是南漠,战乱不断,在丽翡的帮助下,有了隆田族和遥西族傍身,再加上克罕的悍不畏死,硬是在三年的时间内,夺了鲁耶尼三分之一的势力。 而且,克罕还有愈战愈勇的趋势。照着这个趋势,再不用三年,南漠的半壁江山就得尽入克罕囊中。 而鲁耶尼,华敏沄总觉得今生的他再没有前世的那么英勇无敌了。 兴许是失去了左膀右臂的缘故。 而大魏,情况比之南漠,还要更严重。 皇帝病的更加严重,每天都要忍受至少两个时辰的头疼。 但,他这么痛苦,又驾崩不了,这是他的痛苦和折磨,何尝不是在折磨大魏的百姓和官员呢? 如今,太医院根本没有太医了,因为治不好头疾,都被皇帝杀了。 大魏朝到了人人谈医色变的地步,有那家里是大夫的,不惜举家远走,隐姓埋名,仿佛逃难般,离开曾经让人人都为之向往的汴京城。 这样的场景还不是最荒谬的。 皇帝已经不上朝了,却越发的多疑又神经质起来。 国事他是一点都不管了,他也没精力管。但,他自己不管也就罢了,也不让大臣们插手,唯恐夺了他的江山似的。 他效仿前朝,养了一批锦衣卫,这些人是由他的心腹来福大总管统管的,专门充当他的打手,以及监视群臣的暗卫和探子。 仅仅几年,就有几个大臣被扣上了谋反的帽子,被锦衣卫灭门了。 无论是百姓还是群臣都被他闹的不得安宁,生了病连个抓药的地方都找不到,无论朝臣还是百姓,家家闭门锁户。 可谓百业萧条,一片枯败死亡之景。 官逼民反,百姓们活不下去了,自然就要反抗了。 各地频繁出现小规模的起义。 更加棘手的是边境的问题。 这几年,许是看大魏内乱不休,周边国家觉得有利可图,越发的猖狂起来。 北仓国已经和玄武军爆发了几次大的纷争,杜家军虽说勇猛,但随着时间增长,朝廷不给任何支持,想必杜家也维持的很辛苦吧! 前些日子刚收到的消息,杜家老将军杜如忠重新出山了。 想起那个历经世事后又沉寂下来,返璞归真的老人,不得不再次扛起杜家的担子,就可以看出这场战争,杜家支撑的有多辛苦了。 和玄武军相似,朱雀军这边也不敢懈怠,克罕虽然一门心思的攻打鲁耶尼,可是鲁耶尼却并不是那么专心。 他继尼苏布以后,又扶植了一个叫边渐的心腹,封他做大将军,布了十五万兵马,和朱雀军数度交手。 边渐和尼苏布不一样,他比尼苏布有脑子也更厉害。 很有一些行军打仗的本事。 朱雀军不得已的情况下,联合钱知府和韩将军,已经建立了岐山阵营,岐山这边成了他们的主战场。 没办法,朝廷不管他们了,各地只能各自为政,不自救,就要被敌人杀死。 而西翔国去年三皇子继位后,也开始频频扰边,白虎军陈恕将军那儿兵马也在告急。 而东边青龙军沈家靠近海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年海盗猖獗的厉害。青龙军每年都忙着剿海盗。 即便如此,那边百姓们也在痛苦中挣扎,时常被突袭上岸的海盗屠村杀人。 如今的大魏简直是四面楚歌,只不过,皇帝一点想要过问的意思都没有。 他依然没有立太子,甚至还有纵容皇子互斗的意思,几个皇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秦王和廉王都出来了,两个人三个月前,集结了一些随扈和人马,在城外干了一场。 秦王腿被打断了,廉王大胜。 对此,皇帝居然就当做不知道,好像他根本不知道被圈禁的儿子出来了,也不知道儿子已经到了同室操戈的地步。 他这一行为,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无论是秦王、奕王、廉王、理王没有一个能独善其身。 而这,仅仅只是开端而已。 华敏沄和南宫墨都知道,皇帝是在效仿他爹魏太祖,用类似于南诏人养蛊的方式,决断出下一任君主。 只是,如今的大魏还能承受这些吗?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继承人?亡国之君吗? 这些可谓人祸。 除了人祸,还有天灾,国库空虚,大魏已经风雨飘摇。 而南诏,虽然也不平静,但勉强还能在夹缝中求得一席暂时的安身之地。 这些年,南诏皇室忙着窝里斗,南漠人都已经光明正大的站在他们的土地上,和谢家的朱雀军交战了,他们也没人管。 南诏,除了瘴气,毒虫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别人觊觎的地方。 这大概就是南诏暂时还能稍稍安宁的原因。 南诏马倒是远近闻名,可如今的南诏皇室已经养不出好的南诏马了,要说哪里有成群的南诏马,还得是华敏沄的马场里。 南漠马虽然不如南诏马,可是南漠根本不缺马,南漠马虽然不如南诏马雄壮威武,但人家也不差,而且比之南诏马的难养,南漠马不仅多产还好养活的很。 真正忙着打仗,又缺马的是大魏,然而皇帝都不管了。 有华敏沄在,谁缺马都轮不到和南漠交战的谢家和朱雀军缺马。 至于其他缺马打仗的,也因为地域和距离的问题,没法觊觎南诏的马。 所以,也没有人会因为缺马来攻打南诏。 不过,华敏沄知道,那也只是两边都腾不出手罢了。 等南漠和大魏打的分出胜负了,以鲁耶尼的性子,若是赢了,转过头就能把南诏收拾了。 不过,华敏沄知道,乱世已至,谁也没法独善其身了! 更可况,无论南宫墨还是华敏沄,从来就没想过独善其身。 他们只是暂时蛰伏,等待时机罢了。 如今,时机已到。 前些日子,华敏沄收到了汴京城的消息,华家如今危急的很。 世人都知道华家有银子,但是到了如今明抢的地步,这世道已经崩坏成什么样子了? 华家这三年,一直在筹谋出逃,大部分的家当什么的早就转移了。 明面上,随大流的买了看家护院,囤了粮草,做着自保的准备。 这些并不突兀,只要有点势力的人家,这时候都在到处寻觅有本事的看家护院,以求保命的机会。 华敏沄的铺子包括华家所有的铺子都关门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银子、铺子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就是粮食和人手。 奈何,这些都好办,可是他们人却走不掉。 皇帝的锦衣卫盯着他们呐。 具体说,应该是盯着他们所有的官员。 所有的官员,包括公侯伯爵,一律不得出京,若是出京,以谋反罪论处。 这是皇帝授予锦衣卫的权利。 华家无法,只得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谢家远在西南,华敏沄在南诏,远不到他们暴露实力打草惊蛇的时候。 可是,这几年,那些锦衣卫不是来华家“借”银子,就是秦王、廉王和理王来“借”银子。 这事,华家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多多少少的给一些,面上过得去就行,加上端宁长公主和仪郡王他们的威慑,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但,今年,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上一次,理王直接带人冲了进来,逼着华敏沄的大伯华秉仞拿了五万两银票给他,还打伤了华家的几个护院。 华敏沄虽然知道有戊星他们看着,华家暂无生命危险。但气愤之余,也知道到了她不得不回去的时候了。 万一哪一天,皇帝发疯了,会不会带着锦衣卫拽着华家陪葬还真不好说。 到时候,戊星他们怎么抵抗的了? 而华敏沄知道,南宫墨也有回京的想法了。 每次收到汴京城来的信,他都气的连饭都吃不下。 晚上,都要抱着她,一宿一宿的说话,睡不着。 华敏沄知道,他是愤怒加心痛。 大魏自建朝还没有五十年,感觉就要走到头了。 南宫墨不是为了太祖可惜,自然也不同情他的兄长。 他是不能忍受,南宫家族的没有血性和自私自利。 以及心痛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华敏沄同样感同身受,这天下,至少有一半是谢家人打下来的。 将士们用性命拼搏来的,就这么被南宫家的人败了。 而那些百姓们更可怜,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啊? 华敏沄知道,南宫墨一直在做着准备。 从很多年前,南宫墨手上就有一支兵马,这支兵马足足有五万人,后来在南宫墨手里,发展到了十万。 这支兵马始于谢家,但却又不属于朱雀军。 他们是谢太后的父亲的亲兵,后来谢外公将这支亲兵交给了谢太后。 后来,打天下的时候,他们被编在朱雀军中,跟着谢太后帮太祖打天下。 后来,谢太后入宫,这支亲兵就消失了。 没人知道这些亲兵在哪里,太祖也不知道,只有谢外公和谢太后知道。 太祖自始至终也不知道这支亲兵是不属于朱雀军的。 更不知道战争结束,谢外公把这些人从朱雀军中剥离了出来,交到了谢太后手里。 这是老谋深算的谢外公留的一手,却没想到,有一天这一手真的能派上用场了。 这支兵马早就被谢太后解甲归田了。 兵符被谢太后给了南宫墨。 很久以前,当南宫墨想要谋反以求自保的时候,又招了回来。 这些,南宫墨一点都没瞒着华敏沄,悉数告诉了她。 这些日子,南宫墨大部分时间都在操练兵马,华敏沄知道,这是南宫墨在积极的准备着。 南宫墨在等,等华敏沄肚子里的孩子出世。 此时的华敏沄正在南海那边的马场里忙着。 就见南宫墨匆匆的过来了。 看见华敏沄在忙,就皱起了眉头,上前一步,扶住华敏沄,语气却很温和:“不是让你别在这边忙活吗?这些虽然都是小马驹,但踢起人来可也不含糊,踢了你可怎么办?” 华敏沄拍拍南宫墨的手,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很受用:“你放心吧,乌爷爷说啦,我这肚子稳当着呢,不会让你儿子受委屈哒。” 南宫墨瞅瞅华敏沄大的惊人的肚子,听了华敏沄的话,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一副的表情:“我哪有关心这个臭小子,我明明是关心沄儿你,都过了时间了,他还不出来,真是要打屁股了。” 华敏沄挑挑眉,不置可否。 华敏沄的肚子按照道理应该生了,可是孩子迟迟不出来。 不过,乌那子说没事,两个初为人爹娘的也没有办法,只能等。 早在她怀上孩子,三四个月的时候,乌那子就断言是个男娃娃,当时南宫墨眼睛里一刹那的狂喜之色,华敏沄可没有错过。 呵,男人。 华敏沄懂这种感觉,南宫墨比她要大十岁,而立之年都过了,才当上爹,想要个继承衣钵的继承人太正常了。 南宫墨可见不得妻子再在马厩边了,俯身一把抱起来,就准备送到屋里去了。 一边走过去了,瞥了站在一边的未月一眼:“看看厨下我昨日带回来的鹿有没有做上呢,夫人这么大的肚子,也不知道劝着点儿,要你们何用?” 舍不得说自家媳妇儿,未月就遭殃了。 已经从暗卫沦落成丫鬟的未月低着头,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老爷的狠厉绝情是不可想象的,绝不是他在夫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 南宫墨对上华敏沄,脸色立刻和缓如春日暖阳,语气温柔的对怀里的华敏沄道:“鹿血最是温补,沄儿可要多吃点,你看你,太瘦了。” 华敏沄瞄瞄自己的大肚子,昨晚上才照的镜子,别说双下巴了,三下巴都出来了,哪有瘦? 若不是乌那子再三保证,说她这样刚刚好,华敏沄都怕自己太胖了对孩子不好。 但自己绝不是南宫墨说的瘦。 想到这,她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竟会睁眼说瞎话。 ------------ 155 抄了马场 南宫墨看到华敏沄的小动作,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也不顾还没到屋里,凑上去,“吧唧”一下,亲在华敏沄的唇上。 华敏沄脸色变都没变,还下意识的回应了一下。 反正周围就只有他俩,家里的人都知道,老爷回来的时候,都不要凑过来,免得看到什么令人尴尬的画面。 对华敏沄来说,成亲三年了,老夫老妻的,南宫墨惯常喜欢做这些小动作,华敏沄早就习惯了。 而且,她还特别喜欢呢。 更何况,马上这相对平静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她分外珍惜。 这一下可不得,南宫墨哪里受得了,本来浅浅的一吻变成了长长的深吻。 等南宫墨松开了她,华敏沄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怀孕的人就是气短的很呐。 南宫墨也有些气息未稳,要不是这臭小子还在肚子里,自己能这么忍着吗? 想到这,他又皱眉了,瞪着华敏沄的肚子,好像要把里面的娃给瞪出来似的。 “他怎么还不出来?这臭小子,在肚子里就不听话,他以后能听我的话吗?” 华敏沄:“……” 南宫墨见华敏沄不回答,又腻过来,“沄儿你说,他要是不听话,我能打他不?” 每日,南宫墨都喜欢腻着华敏沄,问一些幼稚问题。 华敏沄都习惯了。 只当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她当然知道,南宫墨在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在南诏这边,皇商南陆,还有个“黑面神”的名号。 可见,他这个人有多么不近人情了。 只是,在她面前,他一直是这样的,亲近又在乎,把他不愿意示人的那一面毫无保留的在她面前展现。 华敏沄珍惜这样的南宫墨。 “能啊,你是他爹,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揍他呗。” 南宫墨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媳妇儿的回答,他圈住华敏沄:“好好好,那沄儿,你以后是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啊。” 华敏沄:“……更喜欢你。” “你为什么犹豫了?” “我没有。”华敏沄哪里敢承认。 这男人不哄着还不行,他偏要跟她闹。 华敏沄无奈,赶紧转移这个她快要招架不住地话题:“对了,今天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今天一早,七王爷说要见他,南宫墨去了老马场。 而且,本来他跟她说好,见过七王爷,他还要去练兵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原本他们成亲是在老马场里的,明面上,南宫墨只有那一个老马场,南海这边被南宫墨放在华敏沄名下不说,还建了庄子,谁也不能窥视到里面的一切。 但,南宫墨围了尼苏布的那一次,弄了五万匹南漠马回来,都在南海这边的马场里。 成亲以后,华敏沄就接手了南海马场的事情。 她想着反正都是马,便琢磨起了南漠马和南诏马交配一事。 这些年,还真被她办成了。 又兼之南海这边地域宽阔,土壤肥沃,比之江南地带,土壤和气候似乎更加适合占城稻的生长。 正好为华敏沄研究占城稻提供了好的条件。 索性大部分时间,华敏沄就住在南海这边了。 等到她怀孕了,南宫墨舍不得她两边跑,就陪着她一起住过来了。 如今,三年下来,南诏马和南漠马交配得来的马还是很不错的。 无论是外形还是耐力,比之南诏马,也不差什么,比之纯种的南诏马还多了一个优点。 就是生出来的小马驹比纯种的南诏马好养活不说,还多产了些。 这就让马场迅速扩大了。 去年,紧挨着这片地,南宫墨把周边的地都买了,扩建了庄子,无论是跑马还是种稻米,都有了更加充足的地方。 如今,这里俨然已经是南宫墨和华敏沄秘密的马和粮草的储备地了。 南宫墨冷哼一声,把华敏沄抱在自己怀里,自己倚靠在软榻上,就喋喋不休的吐槽起来。 “自九王爷两年前被害以后,他们就以为我好欺负了。” 明面上,九王爷一直是南宫墨在南诏皇室的靠山呢。 “今天,七王爷过来,说是跟我谈笔生意,看他的意思,根本不想付银子,不过是想强取豪夺罢了。” “七王爷此人阴险狡诈,做事毫无底线,他和我夹缠不休很久,搞得我兴致全无,就先回来了。” 居然还要给他送女人,又是他不知道哪个庶女,七王爷庶女很多,而这些女儿都被他送给别人以笼络人心。 南宫墨简直没眼看,倒尽胃口。 只想早点回来,只有在沄儿身边,他才觉得舒服。 只不过,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就不用说给沄儿听了,把沄儿弄得心情不好了到时候,还得是他心疼。 看到七王爷,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九王爷,南宫墨叹了口气,九王爷是他在南诏皇室关系最好的朋友。 虽然,当时他和九王爷相交时,是有些动机不纯,那时候,是为了傍上一个大靠山,站稳脚跟罢了。 但,后来,倒是真的处出了些真感情来。 兴许都是生于皇室中的不得已和同命相怜吧。 不过,九王爷可没有他的好运气,想到这,他把华敏沄抱的更紧了。 沄儿是他的福星,帮他打理家业,拓展马场,还给他生儿育女,跟他并肩作战,出谋划策,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对他那么好,和他那么匹配了。 在南宫墨看来,哪怕是用性命去换,沄儿都是不能割舍的。 她是他爱愈生命的女人。 可是,九王爷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他就死在他的王妃手上,那九王妃早就和七王爷暗通款曲了,最后毒杀了自己的丈夫。 那毒妇自己卷铺盖投奔了七王爷。 九王爷是中毒的,自知不治,死之前写下了绝笔信,交给心腹送来给南宫墨,求他照顾他唯一仅剩的儿子。 那孩子也是由心腹冒死送出来的。 南宫墨同情九王爷的遭遇,收了那孩子为义子,取名南重生。 他是他爹拼死救下的唯一血脉,以后如同重新活过一般,抛弃过往,以新的名字,新的面孔,开始新的生活,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至于复仇与否,南宫墨和华敏沄都不会过多的干涉。 这是重生自己的选择,他如今也有九岁了,救下的时候七岁了,这么大的孩子,经历了那样的变故,他什么都明白的。 九王爷的绝笔信中,只字未提要南重生替他复仇一事,只请求南宫墨照顾南重生,让南重生好好的活着。 一个父亲最后卑微的希望也只是希望儿子能好好活着。 华敏沄自然知道南宫墨为什么情绪低落了,八成又想到了九王爷了。 她安慰的回抱着南宫墨,又有些担心南重生:“七王爷来,重生那孩子没被他看到吧?” 乌那子神乎其技,帮那孩子改头换面了一番,旁人自是看不出来这孩子和过往的纠葛,但是七王爷可以说是重生的灭家仇人。 孩子毕竟还小,若是看到七王爷,眼睛里带出点什么,可就糟糕了。 南宫墨笑笑,安抚:“没有没有,你别瞎操心了,重生那小子精着呢,今天七王爷来了,一早有人告诉他了,他早早避开去了。” “等七王爷走了,他就又跑回来了,说要收拾了东西,过来陪你,不住在老马场了。” “我趁着他收拾东西,跑了,才不带他。”哼,他连自己未出世的臭小子的醋都吃,那小子都九岁了,和沄儿好的不得了,常常惹得他抱醋狂饮,他怎么可能带他呢? 华敏沄:“……” 说来,重生是个可怜孩子,他娘出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但他自小机灵,又是唯一的儿子,九王爷倒是很疼爱他。 被救出后,刚来的时候,那可怜的样子,实在让华敏沄不忍。 于是,她就下意识的带着他,陪着他。 兴许那最难最难的日子是华敏沄陪他的,所以,重生自来了马场,愿意开口说话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华敏沄为娘的。 不过,他不叫南宫墨为爹,叫他义父。 这可把南宫墨憋屈坏了,怎么,他不配当他爹么? 后来,他见重生每天每天都黏着华敏沄,气的要死,想了个主意,让他帮忙照顾马场生意,就把他赶到老马场去了。 就这样,他才争取到一点与媳妇儿相处的时间,就这样,那混账小子还经常跑回来,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不想提那小子了,南宫墨继续说回七王爷。 “七王爷要强取豪夺,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这厮野心大着呢,如今皇位换到了三王爷手上,他也想走三王爷这兄死弟继的路线。” 南诏皇室动乱由来已久,也就华敏沄小时候在这治病的时候,好了一阵。 只是好景不常在,不久又陷入内乱之中。 前年,华敏沄和南宫墨刚成亲不久,三王爷逼宫成功,杀了南诏君主,颁了一道假圣旨,说是死去的皇帝传位给他的,就急急坐上了皇位。 “他想买马,估计是想兵变了。” 华敏沄客观评价:“原本的南诏君主倒是个仁君,走的是怀柔路线,到了当今这个三王子,感觉就不太行了,他和南漠关系一直不错啊,不过,七王子和南漠关系似乎也不错?” 当年的岐山事变,不就是三王子给南漠开的方便之门吗? 如今,南漠人能在南诏这么登堂入室,三王爷是罪魁祸首,现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就算他想赶人家走,人家也不会走了。 “七王子都送了三个女儿给鲁耶尼了,还带去了那么多陪嫁,兴许鲁耶尼会站在七王子这边也说不定呢。” 华敏沄觉得,如果自己是鲁耶尼,就让南诏一直这么乱下去,以此消耗国力。 这样,等他腾出手,就如探囊取物,把南诏夺了。 如此想着,华敏沄还跟南宫墨分析了。 南宫墨觉得很对。他忍不住又亲了媳妇儿一下:“我媳妇儿怎么这么聪明。” 南宫墨有时候也觉得震惊,媳妇儿对这些军事上的敏锐度和掌控力比他还厉害。 简直是天赋异禀。 不过,媳妇儿聪明又优秀,他高兴着呢,真是自己的贤内助。 正想再亲一下,门口传来未月的禀报声:“主子,重生少爷来了。” 南宫墨咬牙:这混账…… 华敏沄倒是很高兴,她安抚的拍拍南宫墨的脑袋,让他把他放下来。 如今,天还没黑,重生又来了,他们躲在屋里也不是个事。 而且,她有好几日没看到重生了,也怪想他的。 南宫墨虽然很不情愿,但沄儿想出去见那混小子,他也没办法。 于是,只得跟在沄儿后面,不情不愿的出来了。 南重生看到华敏沄也是真高兴,他冲过来高兴的叫了一声娘,今天,若不是他还有理智,陨丁叔也死命拉着他,他就要冲上去跟仇人拼命了。 可是,他虽然控制住了,但心里那憋屈和难过怎么也消散不了。 如今,看到他娘,他心里那阵不舒服的劲儿才缓冲了。 他也不管旁边义父的黑脸,敷衍的叫了一声:“义父。” 也不待南宫墨回应他,他就提起了一直拎在手上的鱼,对华敏沄一个劲儿的献殷勤:“娘,我在路上遇上人家从海里才捞上来的黄花鱼,可新鲜了。” “您不是最喜欢吃鱼吗?我去给您做鱼吃。” “鱼吃多了,对弟弟可好了,会让弟弟更聪明的。” 华敏沄摸摸面前的孩子的头,笑着点头,满口答应。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孩子。 南宫墨本来想说一句,已经有鹿肉了,黄花鱼明天吃吧。 可看媳妇儿那么高兴,暗自瞪了一眼不识相的义子,到底没说别的。 晚上,叫上乌那子,四个人加上肚子里的小娃娃,一家人美美的吃了顿晚饭。 南宫墨刚撵走南重生,想着陪媳妇儿消消食,就见陨丁匆匆而来。 南宫墨脸色一凝,和华敏沄对视一眼,两人都直觉出事了。 果然,陨丁有些急切道:“主子,夫人,不好了,七王爷带了人,围了马场,说南诏君主有旨,说咱们马场的马有问题,要抄了马场。” ------------ 156 阴差阳错 石破天惊! 华敏沄一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忽然隐隐觉得肚子有些疼。 可是,看陨丁脸色很差,南宫墨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她终究还是咽下了到口的话。 罢了,有乌爷爷在呢,她肯定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老马场那边,目前还有两万多匹南诏马,若是阿墨不去处理,不管结果如何,人家就是一把火烧了他们的马场,那损失之大,也是他们不愿意承受的。 而且,若是在此时得罪于七王爷,于他们夫妻并没有好处。 这里是南诏,他们说白了是商人,不到万不得已撕破脸的程度,商人身份就是他们的保护伞。 能忍的,也只能先忍着。 一瞬间,前前后后,华敏沄已经想了个遍。 南宫墨不知道自家媳妇可能就要生了,他此时也在想,这件事该怎么办? 南宫墨顶着一张黑脸,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快,他盯着陨丁,一字一句的问:“你看到圣旨了么?他们现在在哪儿?有带了多少人?” 陨丁知道自家主子是真的生气了,若不是事态紧急,他也不能大晚上跑过来。 陨丁想了想,细细描述着老马场的情况:“没瞧见他们带了圣旨,带了大概几十个人,但,站在七王爷身边的是原本的三王爷,当今的南诏君主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安勤大总管。” 而他出现在哪,其作用就好比三王爷本人亲临。 “属下走的时候,严文大管家正在门口拖着他们,说主子您去外地应酬了。” “那七王爷非说今儿看见您的,说严管家撒谎,严管家无法,只说您临时有急事去临县了,这就派人把您找回去。” “七王爷气势很足,大有今天不见着您,决不罢休的意思。” 南宫墨冷笑,好!真是很好! 暂时,他真的不想和南诏皇室撕破脸,南诏对他来说,是一处安身之地。 这倒是和华敏沄想到一处去了。 可是,七王爷非要这么逼迫他! 他盘算着手上的兵马,想着若是弃了那一处马场,他能不能承担的起。 若不是前些日子,刚刚送去西南府三万匹马,他又给自己手下的将士们添了战马,他损失得就更大了。 但,两万多匹战马,其中有南诏马,还有和南漠马配出来的七千多匹小马,这些马就这么白白损失了,他怎么能甘心。 不说,这值多少银子,就是这些战马若是用在将士们身上,能多增加至少一万骑兵。 而他,目前就是计划再多增加两到三万骑兵的。 何况,自家妻子在其中花了那么多心血,连怀孕都舍不得休息,最后白白毁了,他怎么舍得,怎么忍心? 他绝不答应! 华敏沄见南宫墨气成这样,捏捏他的手,事情已经发生了,气也没用。 不过,这事确实非常棘手,一个不好,他们就会得罪于皇室,于目前的他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若是反抗,那他们就得亡命天涯了。 这样一来,大魏,南诏,南漠竟然都没有容身之地了! 她拉拉南宫墨的手:“阿墨,安勤也许只是七王爷叫过来助阵的,毕竟陨丁没看到圣旨。” 若有圣旨应该早就拿出来才是。 “现在只能做两手准备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抑微微疼痛的肚子。 不管是不是两手准备,他们今天这个财都是破定了。 “咱们马场后山不是可以放马吗?” 南宫墨和华敏沄心意相通,华敏沄这么一说,南宫墨就明白了。 你是说:“从通往后山的秘密通道先放掉大部分马,留一部分在马场?” 说起来,那条秘密通道还是沄儿主张建的。于两年前才弄好。 老马场背靠梭崚山。 梭崚山山势绵延,但相对平稳,老马场地方不算特别大。 想要扩建,一直无从扩建起,而且他虽是皇商,但九王爷一死,他失去了庇护,已经有太多人看他们不顺眼了。 但,除了他们马场,连南诏皇室都养不出好马,他们是既觊觎马场的马,又忌惮南宫墨。 南宫墨若是孤家寡人,倒是不怕,可是一则,他有了妻子,想给沄儿一个相对平稳的生活。 另一则,南重生如今在他身边,九王爷刚死,虽然死的时候一把火烧了九王府,但,万一有那好事的,揣测出南重生的身份该如何呢? 容貌会变,可是一些习惯,动作,神韵都是极难改变的东西。 他不想招来一些好事之人,万一害了南重生,他觉得对不住九王爷。 无论如何,再扩建马场,太打眼了。 但,马儿不跑,再好的马也会废掉。 于是,他家聪明绝顶的沄儿便想出了绝妙的主意,把跑马的地点放在了梭崚山里。 为了方便,便开了一条密道出来,方便带马上山。 之所以开的是密道,那是因为,从梭棱山中穿过,若是普通人骑马,只需要一个多时辰,就可以到南卜城外。 穿过南卜城,再骑马半个时辰,便可以到他们南海这边的大庄子。 如他这样的习武之人,骑上上等的南诏千里马,只用一个半时辰,就能到家了。 想到这,南宫墨眼中精光一闪。 今天,无论如何,这个密道都要封掉了。 老马场已经不安全了。 他拉紧沄儿的手,许是晚上有些凉,沄儿手上有些冷汗津津的,但是烦心老马场的他,也没深想。 只用手下意识包裹住妻子的手,给她暖和暖和。 华敏沄一边缩着自己的手,在南宫墨的大手里,觉得很舒服。 一边继续说:“咱们留下八千匹马。”其他的全赶到梭崚山中。 留的太少,也不像样儿,七王爷今天才来马场查探过了,虽然南宫墨不可能傻到让他看到全部的马,但,作为一个皇商,若是七八千匹的马都没有,看着也太假了。 她仔细想着陨丁的话,分析道:“七王爷带着安勤过来,我猜诈你的可能性居多。” 若是真有圣旨,还会在门口叫嚣吗?等着陨丁去叫据说去临县的南宫墨回来? 早就冲进去了。 就是没有圣旨,他才不敢冲进来。 但,不管有没有圣旨,七王爷就是铁了心的要马。 人家在跟他们先礼后兵呢。 南宫墨点点头,接着妻子的话,往下说:“若是有圣旨,那就等他们进来后,就杀了他们,只是,南诏咱们是不能留了。” 怕是要连夜逃离。还要改名换姓,乔装易容。 还好,他们俩这么些年逃习惯了,又有乌那子,乔装易容完全不在话下,就是身份牌,都有另外的。 只是,他万分抱歉的看着妻子:“怕是不能等孩子生下来了,害你跟着我吃苦了。” 终于,避无可避,还是得让沄儿跟自己吃苦。 南宫墨有些落寞,自己实在太没用了。 华敏沄摇摇头,半开玩笑的安慰道:“你要对你儿子有信心,没准,今晚你处理好事情,他就出生了。” 南宫墨笑了笑,还用另一只手帮妻子将被风吹的散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去,他只当妻子看自己沉闷,故意逗他呢。 他本想着等沄儿生了孩子后,最好坐完月子,再带着沄儿回大魏,从西南府转道回汴京城。 看来,这想法是彻底不成了。 庆幸的是,他大部分兵马已经兵分几路,乔装打扮,陆续往西南府去了。 如今还有三万兵马在身边,今晚看来,也不能留了,得赶紧走了。 不管有没有圣旨,七王爷既然盯上他了,有了这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安勤不管和七王爷关系有多好,他都不可能背叛南诏君主。 因此,这件事,至少南诏的君主是默许的。 南宫墨长叹一口气,他如今庆幸的是,他一直对南诏皇室怀有警惕之心。 马场布局也是间隔式的,他从来没让南诏皇室中人看到过,究竟有多少马。 今天,七王爷要五千匹马他没给,结果,晚上就要损失八千匹…… 月色西斜,南宫墨知道时间不能再耽误了,惹毛了七王爷,让他冲进去了,他可能损失的更多。 匆匆抱起华敏沄,把她送回去后,交代她早点睡觉,照顾好自己。 自己便带着陨丁,匆匆往老马场而去。 南宫墨一走,华敏沄脸色就变了,她肚子虽说疼的还不是很厉害,但明显是在疼。 看来,小家伙等不及要出来了。 她躺在床上,连声叫着:“未月,未月。” 未月刚一进来,华敏沄就道:“去找乌爷爷还有产婆,我肚子疼。” 未月吓得脸都白了,老爷刚一出门,主子就要生了,又是大晚上,这可怎么好。 她一边连连点头,先是冲过来看了看华敏沄脸色,觉得还好,也顾不得其他,就冲了出去,找乌那子去了。 华敏沄确实感觉还好,她前世生过孩子,虽然隔了几十年了,但是也算有经验。 如今,只是轻微的腹痛,还没到越来越频繁的阵痛的时候,既没有见红,也没有破水,估计要生,还早。 等未月回来,得让她去厨房给自己下碗面啊,生孩子需要力气,她得积攒积攒。 她一边尽力让自己半躺着舒服点,一边爱怜的拍拍自己的肚子:“你这小家伙,真是会挑日子,你爹娘今天忙着呢,你偏偏要在我们最忙的时候出来,真是小调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不舒服,所以时间过得特别慢,华敏沄都跟孩子说了一箩筐,肚子的疼痛感比之刚刚要更加严重一些了,还不见未月回来。 她不禁后悔,自己和南宫墨喜欢清净,再加上两人经常情难自禁,怕人多尴尬,因此,自己的小院子都是不留人了。 自己身边还有未月,南宫墨回来,什么人都不带。 这回儿,连想再叫个人去催一催也找不到。 她哪里知道,未月也急死了,她去乌那子院子里,没找到人,问伺候的人才知道,乌那子吃完晚饭,就背着药篓出去了。 说是夫人要生了,有一味具有极好止血作用的辅药在距离这儿不算太远的玉莹山边有,上一回去没成熟,估摸着时间,这会儿差不多熟了。 恰好,今日南宫墨回来的早,乌那子寻思着家里有人,他早点去,明儿一早就能一个来回了。 他哪里知道南宫墨又出去了,而华敏沄恰好就要生了。 他还让南重生帮他赶车,南重生这赶得又快又稳,老头子想路上舒服一点。 南重生自然欣然接受。 未月没想到事情这么凑巧,她也没法子,随便在乌那子院子里找了个人,让他去找陈珂家媳妇过来,自己就顺着方向去追乌那子两人去了。 因为老爷和夫人身份特殊,他们就没请外面的稳婆,恰好家中有个侍卫陈珂的媳妇懂接生,早早便接过来住下了。 老爷有点犹豫,可是夫人说了,她自己懂医术,又有乌神医,就算出现什么紧急情况也没事。 何况,怀孕以来,乌神医都说夫人的怀相很好。肯定没问题。 夫人自己也是活蹦乱跳的,除了肚子越发大了,其他能吃能睡,还能养马下田,皮实的很。 可是,再皮实,这女人生产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啊。 未月自己没生过,可是没吃过猪肉,看过猪跑啊,生孩子跟过鬼门关根本没区别。 夫人生产,没个大夫在身边,未月简直不敢想象。 如此想着,她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受惊,长“咴”一声,撒丫子夺命狂奔。 没人知道,阴差阳错之下,这家里,就剩下华敏沄一个主子了。 华敏沄实在觉得不舒服,久等人也没来,她估摸着是有什么事了。 好在,孩子暂时还不会出来,稍等等也无妨。 不过,她只得起来,想自己去厨房看看,找人给自己弄碗面先吃起来。为生孩子做准备。 刚走到门口,一个黑影忽然窜了出来。 华敏沄受惊,下意识的抬手一档,这一下,恰好打了一个照面。 不认识! 那黑影一击未中,大概是没想到这女人还能挡下他的一击,再次上前,手上多了一把短匕,那刃上寒芒一闪,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那黑衣人不由分说,就对着华敏沄的肚子扎了下去。 ------------ 157 到了南漠 这是想要她的命呢! 华敏沄大骇,声音已经比脑子还快的尖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 “有刺客!” 一边往旁边一滚,躲过了肚子上致命的一击。 但手臂在格挡的过程中,被那把短刃划了一刀。 若说全胜时候的她,有十分实力,那如今身怀六甲,又接近临盆的她,怕是勉强只剩下一分了。 她若不是力气异于常人的大,这会儿怕是已经血溅当场了。 那男人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一击没中。 他愣了愣,明显已经猜到这女人怕是有些身手。 与此同时,华敏沄已经听到远处有“淅淅索索”的脚步声音过来。 华敏沄眼前一亮,家中是有护卫的,但庄子太大,又因为南宫墨夫妇不喜欢人多,所以护卫距离他们比较远。 却没想到,这倒是给了刺客绝佳逃命的机会。 华敏沄一边往屋外跑,一边更加大声的叫嚷“快来人,有刺客!” 明显,远处往这边的声音更急切了,隐约还掺杂着几声尖锐的哨声。 这哨声,仿佛一滴水滴进油锅里,整个庄子都被炸的沸腾起来。 所有人,所有的院子,只要有人的,就亮起了灯。 华敏沄知道,那是家里的暗卫在召唤同伴,只要她再撑一会儿,他们应该就能赶到。 她听见了,那男人自然也听到了。 他不傻,自然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 那男人不管不顾的一把上前,捂着华敏沄的嘴,另一只手钳制住她的脖子,就把她以最快的速度往外拖。 华敏沄在他手伸过来的时候,一口咬在他手上,他“闷哼”一声,手一抖,被华敏沄脚一踢,手上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愣是被摔出去老远。 即便如此,他愣是没有停下动作,仍然钳制住华敏沄。 没了匕首,他用手钳制住华敏沄更方便了。 华敏沄被他卡的喘不过气来。 没法子,华敏沄一手护住肚子,一手掰男人的手,同时,牙齿用力,恨不能把他手上的肉咬下来。 可,无论华敏沄怎么咬他,男人就是死命拖着她。 一路拖到一处闲置的马厩里,那男人用脚拨开丛生的草,后面居然出现了一个很平整的洞,那男人弯下腰,硬拖着她,把她一起拖了出去。 华敏沄已经双眼模糊了,不知道是血,汗还是眼泪,糊的她眼睛都睁不开。 而且被这么一折腾,她知道自己要晕了。 双腿下面感觉有些湿,缓缓还有液体汨汨流出,不知道是血还是破了的羊水。 她自知不好,怕伤到孩子,放弃挣扎,双手死命捂着肚子。 她放弃了挣扎,那男人的速度更快了。 出来后,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不一会儿,一匹马就“哒哒哒”跑了过来。 他一把把华敏沄甩上马,自己翻身上马,就往远处急奔而去。 华敏沄死命咬着自己的舌根,防止自己晕过去,一手死死护着肚子,一手揪着马鞍,防止被甩下去。 如今,孩子最重要,她知道肯定会有护卫追过来了。 只要有追兵,这男人就无暇杀她。 而且,这男人手上武器已经掉了,暂时也杀不了她。 她现在唯一要保证的是,不能在疾驰的马上掉下去,若是掉下去了,就算不被马蹄踢到,她不管如何,孩子肯定就保不住了。 她不能,孩儿就要出生了,无论如何要保住他。 如华敏沄所想,这男人确实没空杀她,不过也不管她的死活罢了,就是骑着马,疯狂往远处逃去。 期间,他可能想改变主意,把她从马上拽下来,扔在地上,但无论怎么掰,华敏沄就是不松手,他也没法,咒骂了一声,只得一路带着。 迷迷糊糊中,华敏沄只感觉自己脑子都糊了,除了抓着马鞍和护着肚子,她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念头了。 就感觉那男人带着自己转来转去,在林中穿梭,又在山涧路过,甚至还走了海边…… 马儿一直狂奔不止,华敏沄清楚,这男人既然没停,就证明追兵还在追他。 若是危机解除了,要么暗卫们追上他,把她救下来。 要么追丢了,那时候这男人的危机解除了,她估计也活不了了。 她不能死,她的孩儿还没有生出来。 她咬破自己的舌根,竭力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 护住肚子的手缓缓移动,她记得流云簪在她袖子里,在她心里,流云簪意义非凡,即便她怀孕后不再用任何首饰了,但流云簪一直随身携带。 流云簪的簪尾是磨尖的,就是玉质相对于其他东西,略微软了些,但现在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就是她唯一的武器,成败就在流云簪身上了。 她闭目,假装半昏迷,实则暗暗休息,积蓄着力气。 这边华敏沄生死一线,那边正拦着七王爷等人在马场门口,正在你来我往言语交锋的时候,南宫墨忽然一阵心悸。 南宫墨忽然脸色煞白。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慌不止,莫不是沄儿出什么事了?可是,在家里能有什么事? 有未月,乌那子,护卫他们,想来沄儿不会有什么事。 他甩甩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丢下,打起精神继续应对七王爷“王爷既然急着要马,某本是皇商,给皇室供马是某的责任,不如咱们进去看一看,若是可以,今晚王爷都拉走也是可以的。” 七王爷哈哈大笑,到底刺了南宫墨一句“南掌柜若是白天这么爽快,哪里有晚上这许多麻烦事?” 南宫墨笑而不语,今天这事,他忍了! 果然如沄儿猜测,他们根本没有圣旨。 在外面拦着他们这么久后,他已经收到陨丁说把马已经送进梭崚山中。 如今,该是让他们进门,给甜头的时候了。 这边,华敏沄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觉得似乎听不到什么嘈杂声了。 耳边除了风声和马奔波的声音,似乎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不过,男人似乎也没有放慢速度。 显然是想把身后的追兵甩的更远一点。 华敏沄不知道这男人要带自己去哪儿,不过,她如今也不急。 反而希望这男人如今无暇顾及自己是最好的。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多点时间,恢复体力。 风声呼啸着吹过,华敏沄只觉得风越发的大了,带着点儿潮湿的感觉。 天,从黑暗,变得蒙蒙亮,然后大亮起来。 马的速度终于稍稍缓了下来,华敏沄肚子早就疼麻了。 许是知道此时有危险,小家伙儿也不急着出来了,这一阵倒是极乖巧的,除了一阵阵尚能忍受的阵痛,华敏沄也感觉不到其他了。 华敏沄暗暗提神,提防着这男人要对自己下手了。 又过了大约半刻钟,只听见男人“吁”了一声,马儿扬起前蹄,同一时候,电光火石,一直趴着装死的华敏沄一个用力,一滑,就滑到了马下。 然后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和男人打了一个照面。 天已经大亮了,一夜就这么要过去了。 华敏沄戒备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虽说他刚要杀她的时候,她和他打过照面,但匆匆一瞥,天色又黑,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如今看来,面前男人身量很高,一头长发,乱七八糟的,但还能看见其中依稀编成的细小发辫。 衣服可以用衣衫褴褛来形容,估计是为了晚上行动方便,所以穿的是黑色的衣服,但衣服脏乱,还有他抓自己的时候隐隐的馊味儿,这衣服也不知道几个月不洗了。 古铜色的脸,五官看起来有点儿别扭。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这男人看起来不像南诏人,自然更不像大魏人,难道是南漠人。 而且,不说五官,就是发辫,也是南漠人常编的发型。 南漠人怎么会找上她了? 华敏沄脑子里面极速的转着,她生平似乎跟南漠人有仇。 小时候从南诏回大魏,她就被南漠人追杀。 后来在汴京城里,又遇到一次。 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莫不是还是为了她杀鲁耶尼弟弟的事情,来追杀她了? 不见得吧,在汴京城的那事过后,阿墨已经帮她把事情抹平了,没道理还有这种情况啊? 那自己还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南漠人。 华敏沄头脑混沌,总觉得自己有什么没想起来。 忽然,电光火石间,她脑中灵光一闪。 抬起头,她用南诏话直接问道“尼苏布?” 尼苏布没想到会被认出来,不过他也不怕,在他看来,这个女人就算会点身手又能如何,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还怀着孕,她是死定了。 不过,见她能猜出是他来,他倒不介意跟她说几句,让她死个明白也好。 他一边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的密林里,“哒哒哒”又跑出来一匹马。 华敏沄懂了,这男人,是要在这儿换马。 他可能早就安排好了,原本的打算是,杀了她,逃跑,一匹马肯定跑不了多远,早早安排了马在这儿,就等着接应他。 如果他真是尼苏布,那这里想必是南诏往南漠的方向。 这男人是想报了仇以后,直接逃回南漠了。 毕竟,凭借他和鲁耶尼的交情,回到南漠,哪怕隐姓埋名,也比呆在南诏流浪的好。 尼苏布没想到华敏沄已经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到那么多东西了,他拍了拍跑过来的马,解了原来马上的缰绳和马鞍,生涩的用南诏话承认“你知道就好。” 果然是尼苏布。 华敏沄一点都不意外,她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基本肯定这个人是尼苏布。 是的,这么多年了,从岐山那件事以后,南宫墨一直没有停止找他。 原以为很容易就找到了,却没想到找来找去都不见踪影。 却没想到,这男人蛰伏在她家附近,就是为了给她致命一击吗? 他是为了报复南宫墨,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他怎么就知道南宫墨是那一天剿了他的人? 是谁告诉他的?又有谁知道? 南宫墨不傻,他带兵剿了尼苏布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南宫墨跟她说过,他们做了伪装,扮做流寇,而且,还是趁着夜色。 但现在,显然尼苏布知道了。 华敏沄装傻,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问他“你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问你家男人去吧,若不是他,我能到现在这地步吗?我要他血债血偿,尝尝痛苦的滋味。”尼苏布目光狰狞,如一条毒蛇般,死死盯着华敏沄,仿佛已经在脑补折磨她,让南宫墨痛苦的画面了。 华敏沄深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的?” “你和我家老爷有仇,你去找他呀,我不过是个女人,我和你有什么仇?” “你们南漠人不是常常说自己是狼神后裔吗?狼神就是教你们拿女人还有孩子出气的?” 南漠人崇拜狼神,最忌讳有人质疑它。 华敏沄试图激怒他,想从尼苏布嘴里套出更多的秘密。 “哈,”尼苏布果然气的跳脚。 “你男人剿了我的十万兵马,我就是当着他的面,把你碎尸万段,都不够我解恨的。” 尼苏布恨极了,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 他如今到了这步田地,都是拜他所赐。 他知道这消息后,每日就潜伏在南海附近,前几年,他们扩建庄子,他杀了一个建庄子的工匠,把一块地方的墙砖故意压的不严实,留了一个可以进入的洞口。 花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给他等到机会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舔舔自己嗜血的唇,一步一步往华敏沄走来。 华敏沄觉得他眼神变了,她警惕的看着他,他前进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一手防卫的护着肚子,一手藏在袖中,紧紧勒着流云簪。 尼苏布笑的很狰狞,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猎物,而他极其享受这个过程。 华敏沄咬牙“你想干什么?” 她刚刚看了看周围,这里除了他们出来的山林,绵延的远处,地势越来越空旷、宽敞。 依稀可见广袤的草原,华敏沄有种感觉,这里是不是在南诏都很难说。 。 ------------ 158 识破身份 南诏地形特殊,细细长长的长条形的,它和南漠多处接壤,周边有山地和毒瘴形成天然的屏障。 比起南诏,南漠人似乎对大魏的地大物博更有兴趣。 或者说,如今南诏皇室式微,鲁耶尼早把南诏当成了他的后花园,随随便便进出,一点顾忌都没有。 南诏人对于南漠人的进出也视若无睹,这也许就给尼苏布的如入无人之境提供了条件。 华敏沄知道,距离南海并不算很远的,就有一座摆渡山。 摆渡山的另一边就是南漠。 她和南宫墨能从梭崚山穿过,从老马场到新马场,人家尼苏布在这里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能找到一条南诏到南漠的路。 她恍惚记得,一路走过,就没走过什么好路,似乎山间小路特别多。 天呐!有可能,她真的到了南漠! 华敏沄知道这事棘手了,就算自己能在尼苏布手上活下来,那自己怎么从南漠回到南诏? 她甚至连路都不认识。 那些护卫呢,莫不是追丢了就不管她了吧。 华敏沄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很有怨念。 此时的护卫们当然没有不管华敏沄。 护卫们追丢了以后,也慌了。 他们在华敏沄被掳走的时候,就着急忙慌的跑到老马场,准备向南宫墨报告夫人失踪的事情时,恰好南宫墨才送走把八千匹马都带走的七王爷。 南宫墨实际上也很急,他自从刚刚那一阵心悸以后,就一直惴惴不安。 他虽然觉得沄儿不会出什么事,但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把七王爷几人打发走,他就急急的上马,往家赶。 刚上马,陨丁带着南海马场的护卫队长卞丙来了。 看到卞丙,南宫墨脸色瞬间变黑了,他怒斥“你不在夫人身边守着,来这里干什么?” 卞丙“噗通”一声跪下“主子,属下无能,马场进了刺客,……掳走了夫人。” 仿佛一道惊雷般,直直的劈向南宫墨,南宫墨只觉得自己一片晕眩。 五雷轰顶,大约也不过如此。 他没理会跪在地上的卞丙,骑了马,如飞一般往家奔去。 一路上,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仿佛失魂落魄,只能凭借本能做事。 他机械的赶路,只想马能快一点,在快一点。 奔波中,树枝刮到他的脸,风沙迷住了他的眼,他都仿佛无感一般。 脑子里就是不停的闪过妻子的点点滴滴,一颦一笑,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调皮的样子、关心他的样子……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眼泪就模糊了双眼,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慌瞬间袭满全身。 他闭闭眼,没理会这些,他现在脑子里就只有唯一一个念头,他一定要找到沄儿。 沄儿,等我。 …… 尼苏布一边往华敏沄逼近,一边狞笑。 他似乎不太想让华敏沄太好过,越是能让华敏沄痛苦,似乎可以满足他变态的快感。 他一边慢慢往华敏沄的方向走,一边还和她说话。 他似乎如今很有说话的兴致,看起来还有点兴奋。 他依然用南诏话跟华敏沄搭着话“你这个可怜的女人,怕不是还不知道你男人的真实身份吧?” 他也不想听华敏沄回答,自己往下说“他可不是你以为的商贾,他的真实身份吓也吓死你。” 华敏沄沉默不语。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手压在流云簪上,紧紧的,戒备着。 “他可是皇子呢,他是大魏朝的福王殿下,你知道吗?” “啧啧啧,你痛苦吗?人家是皇子呢,再怎么样,你也算是皇子妃呢,可是,现在呢,就要死在这里了,还有你的孩子!” “本来以后,没准等我们南漠的汗王统一了大魏,看在他是皇亲的份上,没准还能给他的孩子一个闲王做做,现在么,以后再怎么样,也跟你无关了。” 华敏沄垂着眼睑,掩下内心翻涌的情绪,他果然知道! “啧啧啧,真是可怜啊,没准他在大魏还有其他的女人和孩子,在南诏不过是闲着没事,便再找个女人,也只有你这个蠢女人会被骗。” “说不定,在南诏他还有其他女人呢。” 尼苏布觉得这很正常,若是他有这个财力和权势,别说找一个,他可以找十个、二十个。 说来,不管是南诏还是大魏,女人看起来都细白的很,不像南漠那些女人,既凶又粗糙。 华敏沄一副被尼苏布的话刺激到的样子,对尼苏布大吼“你胡说,怎么可能?” 尼苏布哈哈大笑,似乎华敏沄的痛苦助长了他的愉悦“你想不到吧?算你运气好,若不是我和我们汗王是兄弟,我今天也不能告诉你真相。能在死前知道真相,你也算死个明白了。” 华敏沄心里一咯噔,鲁耶尼也知道? 鲁耶尼怎么会知道南宫墨的身份的?莫不是大魏那边出什么纰漏了。 华敏沄转转眼珠,似乎气不过的样子“你要杀便杀,胡说八道干什么?我看你怕不是被骗了,莫不是有人想害你,故意嫁祸给我家老爷,我劝你,还是弄清楚了,别最后做了别人的刀!” “我看,肯定是你们的汗王骗你,你损了他那么多兵马,恰好我家老爷文武双全,他指着你跟我家老爷对上,让我家老爷杀了你,以消他心头之恨。” 尼布苏莫名其妙大败,成了丧家之犬之事早已经是南漠、南诏和大魏的笑柄了。 尼苏布大怒“你个臭娘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敢挑拨,我告诉你,我们的汗王鲁耶尼是南漠霸主,他是狼神之子,这世上所有人都应该臣服在他之下。” “如今,鲁耶尼身边的三阏氏就是大魏信国公之女,知道信国公吗?那是大魏超品级的侯门府邸,用你们南诏那边的意思说,信国公那就是我们汗王的岳父。” “有了信国公和我们汗王里应外合,无论是大魏还是南诏,迟早都是我们的,我们什么消息得不到?” “你以为你愚蠢的挑拨,我就会相信你,真是……”一连串南漠语从尼苏布嘴里流泻出来。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话,八成是咒骂她的。 尼苏布说的轻松,华敏沄却听的冷汗津津。 前面想不通的事,如今这么一串,全清楚了。 肯定是华敏洁! 阿墨之前说过,鲁耶尼有一个宠妾,似乎很了解岐山那一条从南诏到大魏的小道。 这条道这么隐蔽,除非亲自走过,否则不可能知道。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了那一回在下河村和那些乡亲们的对话。 当年,下河村老村长说,曾经有一个小乞丐来讨过水喝,后来第二天一早人就不见了。 这个小乞儿跟她口音相似…… 原本,华敏沄不在意,如今想来,那个小乞儿很有可能是华敏洁,当年信国公府追查过她的足迹,她确实是往南走了。 但后来,因为时间太久远,华敏洁又素来奸诈善伪装,华敏洁就销声匿迹了。 看来,从一开始,她和南宫墨想的方向就错了,他们一直怀疑岐山附近有没有哪一家的女儿给鲁耶尼做了宠妾。 后来,排查了很久,都什么也没查到。 没想到,这把火烧到了信国公府头上。 华敏沄恨极。 人可以坏,但是坏到这种程度,还是很少见的。 为了一己之私,可以把一家一国拖下水。 华敏洁借着知道岐山这条密道,在鲁耶尼那儿卖了好,但是她没想到吗?南漠要是攻进来,大魏多少人会死? 谢家首当其冲,然后是闵南府和西南府的百姓,再然后再蔓延到其他府城。 南漠人什么德性,她不知道吗?被他们侵略的城市,屠杀、劫掠、凌辱、他们无恶不作,壕无人性。 华敏洁想不到吗?是不在乎吧。 在取得鲁耶尼的初步信任之后,她又把自己是信国公女儿的事情摆出来,以此来提高自己的身份。 现在南漠那边估计对她信国公女儿的身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这事,若是被什么有心人传回汴京城,也没华敏沄什么事了,皇帝能亲自手刃了信国公府。 信国公府还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到时候谢家也倒腾不干净,毕竟谢家身为信国公府的亲家,还和南漠密切接触。 这些,华敏洁会想不到吗? 怎么可能?能以一个异国的女人的身份,凭借自己的手段爬上鲁耶尼三阏氏的位置,取信于鲁耶尼,这女人会是个什么简单的人物吗? 也许,这就是华敏洁的目的,想来无论是信国公府还是她,在她心里就是她的仇人吧。 相比于信国公府,她更恨的是她华敏沄吧。 从华敏洁的认知里,她的出现夺了她国公府长女的地位,在她想踩着彭云清往上爬的时候,也没有站在她那一边。 所以,她才想对付谢家,让她后悔吧! 而南宫墨,作为福王,华敏洁怎么可能没见过。 稍加有人描述一番,以华敏洁的聪明,就能猜出南宫墨的身份。 就算猜错也没关系,别人的死活,她华敏洁会在乎吗? 华敏沄闭了闭眼,心中闪过杀意,华敏洁必须死,还必须越早死越好,否则谁知道她还能抖落出多少事情来。 她必须早点回去,告诉南宫墨和谢家这个消息,派人过来杀了她! 不过,目前当务之急还不是华敏洁死不死的问题,还是她自己的情况。 尼苏布对她已经失去耐心了,她此时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 看着尼苏布一步一步往她走过来,她又后退了几步后,忽然一声不吭,扭头就跑。 尼苏布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女人还敢跑?还有力气跑?用南漠话咒骂了一声什么,拔腿就往华敏沄追去。 不过,他心里也没多着急,对他来说,不过是猎物的垂死挣扎罢了。 如果这女人有本事,路上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不过是知道他要杀她,忍不住害怕罢了。 华敏沄要的就是尼苏布的轻敌。 就在尼苏布狞笑着扑上她的时候,她身子一低,灵活的往旁边一钻。 同时,尼苏布始料未及,一下子扑空,脚下不由自主的一踉跄。 华敏沄眼一眯,就是现在。 她一转身,手快的宛如一阵风,眨眼的功夫,流云簪就被她扎进了尼苏布的颈间…… 又快、又狠、有准。 她一击便退,抱着肚子,脚步明确的往尼苏布套好马鞍和缰绳的马跑去,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远方而去。 尼苏布到死都没想到自己是这么死了,他躺在地上,还是不敢置信。 他感觉脖子如同卡着一般难受,血凶猛的喷薄而出,他虽然还没死,但是血流多了,人就没力气,怎么也爬不起来。 想去抓那个本该死了的女人都抓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儿,他双眼模糊,脑子里最后闪过的画面是在他们自小放羊的山上,看到一群狼,狼看到羊,一跃而上,一把扑了过去,对着羊的脖子咬去。 是了,狼捕猎的时候,都是先咬猎物的脖子的,他身为南漠人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华敏沄可管不了尼苏布在想什么,她早在尼苏布套好缰绳和马鞍的时候,就在往马的方向靠近了。 她虽然能感觉到她扎尼苏布扎的深,但是谁知道尼苏布会不会还有什么杀手锏来个临死反扑,所以扎完后,她毫不留恋的跑了。 至于流云簪,和命比起来,流云簪丢了就丢了吧。 马跑了大约一刻钟,身后一片静谧无声,华敏沄才松懈下来。 这一松懈,整个人的感觉就不好了。 肚子疼的厉害,并且一时又一时的震动越发频繁起来。 华敏沄知道,自己这怕是要生了。 可是,这里四处无人,连路都不认识,她一个人要怎么生? 可是,不生也得生,小家伙肯定是等不及了。 她一边咬牙忍着疼痛,用手轻抚着肚皮安抚孩子,一边驱着马慢慢走着,想着找一户人家是最好的。 可是,极目远眺去,周围除了空旷的草原和连绵的山脉,竟然是连一户人家也没有。 。 ------------ 159 南漠生子 华敏沄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生孩子的时候身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肚子从隔一会儿一阵抽痛变成了越来越频繁的阵痛,以她前世少少的经历,华敏沄还是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估计就得生了。 周围空旷的很,景色倒是很好,依山傍水,还有空旷的草原。 奇怪的是,这么肥沃的草地,又有水源,居然没有看到居住在这儿的人。 荒无人烟。 华敏沄肚子痛极,不过心境却很平和,此时还有心情腹诽南漠人的暴殄天物,这么好的草场不知道用,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一边如此想着,她一边勉力把马拴好,自己则想从附近山边找一些止血的草药才好。 她这一世身子骨因为常年练武,底子特别好,怀孕的时候,又有乌那子照顾,自己还懂医术,南宫墨山珍海味的给她补着,因此一点罪都没受。 否则,也不能在马上颠了那么久,她还能撑着。 普通的妇人,没准儿一尸两命都是可能的。 如今,落在了这样的境地,要生了,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华敏沄特别想得开,想不开也没有别的法子不是。 她总要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尽全力保障好自己和孩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运气还是不错的,很快就找到了长在山边的蓟草,更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止血效果更好的金狗脊草,华敏沄扶着肚子,把能看见的蓟草和金狗脊通通摘下,顺着山道走到湖边汲水洗净。 然后,她去了离湖比较近的一处较为平坦的树下,将外裳脱下来铺在地上。 尽量安置出一个能生产的地方来。 此处华敏沄看过了,为背风口,周围是一个小山坳,恰好把华敏沄选的这处地方凹在了里面。 这么一来,即便万一有人来,也看不到她。 既隐蔽又吹不到风。 而且,此处靠近水源,她也方便。 她半坐在她铺着外裳的地上,半倚在树干旁,在周围一圈一圈从外到内撒上她摘来的避蚊虫蛇蚁的草药,开始估摸着孩子出来的时间,准备就靠自己把孩子生出来。 随着孩子在肚子里动的越来越频繁,华敏沄知道时间差不到要到了。 她随着阵痛的劲道使劲,坚决不多浪费一点力气。 若说,华敏沄内心是否害怕,自然是有点的,她忙着逃命,以至于一口饭都没吃,如今一整夜都过去了,自己又消耗了那么多力气,就怕生到一半脱力了。 生孩子不是儿戏,一点疏忽,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所以,她如今无比珍惜自己的力气。 值得庆幸的是,也许是死里逃生,华敏沄整个人的精神属于亢奋状态。 所以,她目前来说,还非常的有力气。 这里,华敏沄正在为了自己和孩子拼命,那边南诏,南宫墨也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内心焦躁的仿佛被油煎过一般。 一夜之间,满面胡子拉杂,眼睛沧桑的仿佛老了二十岁。 额头处,竟然硬生生多了一缕白发。 他的面前摆着一把匕首,正是被华敏沄踢落的尼苏布的短匕。 此时,乌那子也在一旁,他没想到他仅仅出去一下,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此时的脸色也是黑如锅底,整个人也萎靡的很,憔悴又焦虑。 南重生整个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一边不停的走来走去,门口一棵柏树就是他劈断的,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一股子邪火无法发泄,无论是对南宫墨,乌那子,未月甚至卞丙他们一众侍卫,现在都看不顺眼。 谁要是跟他说话,他跟谁急,他就呛谁。 在他看来,义父身为夫婿,没有尽到保护他娘的责任。 自己妻子都要生了,还往外跑。 乌神医什么时候不好出去,偏偏选昨晚,还硬抓着他给他驾车,害他没守着自己娘,若是他守着,能有这事吗? 未月,他更气了,是不是傻?明明知道家里没人,还出来找他们,不是有陈珂家媳妇在么,他娘自己就懂医术,他娘都要生了,不知道守着,乱跑什么?不知道轻重缓急吗? 要不是她自甘受罚,在义父以她是属于他娘的侍卫,让她留着性命,等他娘回来以后再议处罚后,她还是自断一臂,他就得忍不住打她一顿了。 不过,自断一臂的未月也是一个狠人,虽然有乌那子及时出手,没有性命危险,往后应该也不影响什么,但这股子决绝,他看着还是有些佩服的。 听说,原来未月就弄丢过娘一次,如今看来,她也是真心悔过的。 看她胳膊都断了,还苍白着一张脸,坚持在这里,等探子和暗卫给调查结果,他对她的气稍稍消了那么一点。 至于卞丙他们,哼,身为护卫,都在家的情况下,不能保护他娘,他娘被人掳了,居然还能追丢,要他们何用? 不过,他心里最恨最恨的还是七王爷,要不是他今天想出这一茬,什么事都不会有,这会儿,没准他已经看到弟弟了。 对了,还有弟弟,未月说,他娘肚子早就疼了,只是怕义父分心,所以,一直忍着。 她说完这话,他看到义父踉跄了一下,站都要站不住了。 如今,也不知道娘和弟弟怎么样了。 想着,他踱来踱去的步子更急了。 正在此时,陨丁回来了,对着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周身充满了悲怆和阴郁气息的南宫墨禀报起事情:“主子,属下查探过了,摆渡山连绵百折,如今排查出四条岔路都有马蹄印,这四条岔路均都往南漠绵延。” 侍卫们就是追到摆渡山,追丢了的。 其实,要陨丁来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侍卫。 摆渡山别看山势平缓,可其间小路错综复杂,数不胜数,宛若迷宫。 不仅如此,且参天古树尤其多,遮天避日,枝叶纠缠,在半空中结成了密实的树网。 即便白天,走在期间都是暗沉沉的,视野特别不清晰,何况晚上。 护卫们就算想施展轻功,一则被树网挡住,二则看不清前路,想飞连个垫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再加上不熟悉摆渡山的地形,被甩掉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就这样,他们也没死心,还在摆渡山转来转去。 陨丁带人查了大半夜,出动的都是最精良的探子,好不容易也才排查出这四条路。 陨丁回来就接手了调查事宜,卞丙因为护卫不力,被夺了护卫队长的位置,打了三十棍,等伤养好了从小护卫重新开始做起吧。 就这,还是陨丁求情的结果,若不是南宫墨暂时不想开杀戒,卞丙当场就能被南宫墨手刃了。 实际上,南宫墨是下意识的不愿意忤逆华敏沄的要求。 沄儿在的时候,总嫌弃他过于冷漠、冷血,在家里她是不允许他开杀戒的。 他记得沄儿说的话,她说:战场上你生我死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对待家中的侍卫、属下,还如此嗜杀残忍,会让属下和他离心,还会让他移了性情。 南宫墨不以为然,不过,对妻子的话他愿意去听,去做,只为了让她高兴。 如今,她不在家,他也不愿意违背她,这样,等沄儿回来会不高兴的。 见到陨丁回来汇报事情,他一片死寂的眼睛才亮了亮。 仔细听陨丁把话说完,他直接点出他关心的:“路上可有血迹或者打斗痕迹?” 他恐惧,害怕,怕沄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人害了。 此时的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的母后和长姐被人欺负,可是他明明看到,自己却无能为力。 如今,快三十年了,他居然还会有这种感受。 那么无力,那么难受,哪怕他焦灼的恨不能杀了自己,也不能平缓内心的愤恨和惶恐。 他根本不愿意去想,若是妻子遭遇不测怎么办。 陨丁摇头:“没有,刺客带着夫人应该还无暇杀人,夫人武功卓绝,想必一定能否极泰来的。” 只是,若是没了追兵,夫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只是,这种话,陨丁断然是不可能说的。 陨丁知主子的心结,自然知道他更想听什么,于是在汇报事情的时候,下意识的安抚主子。 陨丁垂下眼眸,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给主子温暖,让主子不要那么苦,得到救赎,也只有夫人有这本事了。 不要说主子不敢想夫人若是遭遇不测如何,陨丁也不敢想,若是有个万一,主子肯定会疯的。 就算踏平了南漠,替夫人报仇,可是夫人回不来了,又有什么用? 主子这一生,看似出生高贵,可是只有如他这种自小跟着主子长大的人知道,主子太苦了。 若是可以选择,主子宁可贫穷,和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过平淡日子,男耕女织,平淡安宁。 陨丁在这暗自发愁,上首,南宫墨发话了:“我跟你一起去。” 四条路,一条一条的排查,他还能找不到沄儿吗? 他又瞥了那匕首一眼,站起身,径自走了出去,他骑上马,凭借着他和沄儿的心意相通,南宫墨相信自己能最快时间找到她。 南宫墨知道,肯定是尼苏布,那匕首他看了以后,就肯定了。 那匕首上面有宝石和图腾,这分明是南漠人常用的装饰。 而跟他有大仇的,只有尼苏布。 至于尼苏布是怎么找到他的,他无暇过问和猜测,他现在只想救出妻儿,然后把尼苏布碎尸万段。 身后,南重生大喊:“等等,义父,带着我!” 南宫墨没理会,不过也没有阻止。 南重生根本不在意南宫墨的意见,反正他去定了,于是迅速招来他的马,准备上马跟着南宫墨一起走。 身后,乌那子叫住他:“带上我,你娘要生孩子,带我去,若是有什么危险,我也能把那你娘从阎王那儿抢回来。” 南重生眉头一皱,虽然觉得乌那子会拖慢他的速度,但是,又觉得他说的对,想了想,到底是对娘的担心占了上风,他不情不愿的拉着乌那子上马。 也不管老头儿有没有坐稳,吆喝一声,策马就往南宫墨追赶。 …… 此时,华敏沄已经把孩子生出来了。 她全身脱力,浑身如水洗过了一般,她随意的把止血草药嚼烂,抹在伤口处,就忙着去看她用命生出来的小娃儿。 孩子小小的,红红的,毛茸茸的头发贴在头皮上,眼睛还闭着,可爱的小嘴巴一呶一呶的。 这是他们母子今生第一次见面。 看到孩子肩膀上那个星状红痣,华敏沄不顾自己刚生产完,泪如雨下。 她知道,她的孩子回来了。 她又哭又笑,抚摸着孩子毛茸茸的额头,对娃儿说道:“孩子,你回来了,今生娘会好好保护你,再不会让你受苦了。” 仿佛回应一般,婴儿无意识的蠕动了一下小嘴,居然露出了一个模糊的笑容。 华敏沄知道,是她前世的孩子放不下她,回来跟她再续母子缘分了。 无论是他肩头的红痣,还是那张小脸,和前世都是一模一样。 虽然,时光久远,历经两世,他们母子还是找到了彼此。 华敏沄爱怜的把孩子用柔软的里衣布料擦干净,包起来,才稍稍清理了自己一番。 老天垂怜,她生孩子有惊无险,平顺度过。 如今,那点伤口也止住了血,华敏沄知道自己除了生完后脱力体虚外,没什么大碍了。 清理完后,在儿子的襁褓上打了几个结,续了几根绳带,把儿子背在身前。 她一边往她之前拴马的地方走去,一边低头跟孩子说话:“娘的宝儿,娘这就带你去找点吃的。” 她知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打理一下自己和孩子,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没吃东西,她就没有什么奶水,孩子都喂不饱。” 至于回家,总得等她安顿好,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如今,她根本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正低头和儿子说话,蓦地,她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一抬头,看见不远处,她的马旁边有一个男人。 她的心腾的一下提了起来,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你是谁?” ------------ 160 便宜他了 华敏沄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出现的,她忙着生孩子,忙着清理伤口,忙着找路。 男人何时来的,有没有看到什么,为什么在她的马这儿,她都不知道。 不过,这男人长的高大的很,眼睛深邃,隐隐带着绿色,似乎是墨绿色的眼珠。 古铜色的皮肤,长发集结成细小的发辫,随意披散在身后,穿着南漠特有的服饰,身上还配着半长的大刀。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漠男人,还是一个南漠兵士? 华敏沄听说过,鲁耶尼上位以后,悍猛好战,只要有男丁的人家,到了十五岁,就要被征兵。 后来,绿猛族的克罕跟他杠上了,南漠的男丁们更是不够用,鲁耶尼甚至规定,十三岁以上,就要进军营来,以满足他战争的需要。 面前的男子,虽然年轻,但华敏沄看他纠结的肌肉,满脸的风霜,估摸着这男人至少也有二十多岁了,绝不只十五岁,更不可能十三岁。 以此推断,他可能是鲁耶尼手下的兵士。 当然,也可能是克罕手下的。 反正,如今的南漠乱得很,但遇到一个南漠男人,若说不是兵士,只可能是有特权的贵族。 看男人这身打扮,不像贵族。 更让华敏沄戒备的是,这男人显然受伤了,从左侧腰往下,顺着左腿大腿,虽然看不到伤口,但整半边都被鲜血打湿了。 看得出来,衣服还是湿的,走过来的路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看血迹分布,这男人是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倒是令华敏沄松了口气,没有偷看到她生孩子。 这男人受伤不轻,但都这样了,他居然也没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除了嘴唇是灰白色,男人同样有些戒备的打量着华敏沄。 华敏沄问他是谁的时候,用的是南诏语,大魏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如今大魏和南漠关系吃紧。 她长的自然是不像身高体长,五官深邃,眼珠颜色还各有不同的南漠人的,况且南漠的官话,她既不太会说,也听不太懂。 说南诏话是最安全的。 男人没想到会有个女人在这里,还带着一个…小娃娃?! 他被人偷袭了,本来就没带多少人出来,身边的人这一次为了他,死伤大半,还有剩下的几个,也在他受伤以后,拼死帮他引开追兵,和敌人同归于尽去了。 他在遭到偷袭的时候,就猜到自己被人暗算了。 若不是行踪被人泄漏,谁能知道他会在这里? 他好不容易才脱了身,他知道自己伤的很重,急需要治疗,可是这里距离最近的无伤城,也很远。 靠着他用双脚走路,只怕还没有走到一半,他的血就要流尽了。 他正愁着怎么办,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匹马? 他自是知道套了马鞍的马是有主的,可是他也没法子。 他必须赶紧进城治伤。 可是,就是这么巧,他正想抢了马,这女人出现了。 看到这女人瘦瘦的样子,一点也不强壮。 皮肤这么白?哪里有他们南漠女人古铜色的肤色健美? 还带着一个娃娃,脏兮兮的,好丑! 见她用南诏话跟他搭话,他整个人虽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但是也大半松懈下来。 还有些轻蔑。 南诏的女人,哼! 这些年,鲁耶尼自从娶了大魏国公之女为三阏氏以后,南漠王庭就盛行起了纳大魏和南诏女人为妾。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上行下效嘛。 大魏和南诏女子长相还是比较相似的,除了穿着打扮不同,对于南漠人来说,她们没什么区别。 甚至有许多南漠兵士,比起大魏女子的拘谨更爱南诏女子的柔媚和热情。 如今,南漠和大魏之间边境吃紧,来来回回战争频发,除了那个三阏氏,没一个大魏女人自愿来南漠的。 可是,南诏就不一样了。 南漠和南诏近些年,关系越发的好了,这一好,南诏和南漠通婚的人也就多了。 南诏一些贫苦百姓的女儿,或者一些歌舞坊的女人甚至妓子还有女奴这些,更愿意来南漠找男人。 如果能找到一个男人,过上安稳的日子,可能在她们看来就是最好的。 可是,在他看来,这些女人太天真了,比起大魏和南诏,他们南漠人更注重血统! 贵族的血脉怎么可以混淆? 大魏的女人和南诏的女人给南漠人生的孩子,在他们心里连贱民都不如。 想到这,他满脸嫌弃的瞥了一眼华敏沄背在身前的小宝宝。 这个娃也不知道是这个南诏女人跟哪个南漠人生的? 这一眼,把华敏沄气炸了,她辛辛苦苦生的宝宝,这该死的南漠人一脸嫌弃是几个意思?! 她生的宝宝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当场脸就沉下来。 那南漠男人瞥了她一眼,对于她忽然黑脸也不在乎,他用南漠话叽里哇啦说了一番。 华敏沄没反应,谁知道他说的什么? 男人皱皱眉,用生疏的南诏话跟华敏沄重复一遍:“女人?我要买你的马。”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两颗拇指大的红宝石,成色极佳,看的出来是极上等的。 他往华敏沄面前递了递,意思很明白,用宝石换马。 华敏沄摇头:“不行,我只有一匹马。” 一边说着,也不管男人,上去就牵了缰绳,准备走了。 她没空跟他闲扯,如今距离城镇也不知道多远,没了马,给她一筐红宝石也没用,又不能当饭吃。 她和孩子急欲找到可以吃饭住宿的地方,她家宝儿还很小,可受不得折腾。 何况这男人得罪她了,她不想跟他啰嗦。 男人一愣,惊呆了,他没想到居然一个南诏女人敢这么拒绝他?! 这世道都怎么了! 他连忙拉住缰绳,不由分说,推了华敏沄一把,扔下红宝石,就要上马。 此时的华敏沄已经不怕他了,这男人明显不是强盗或者什么野蛮无理见人就杀的兵士。 他想要马,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想要偷,但当时他没见到人,也勉强算情有可原吧。 如今,见她一名女子,虽然对她和她的孩子无比轻蔑,还懂得拿宝石换,可见还有一些底线。 即便推她,要抢马,居然还知道控制力道,只是把她推离马而已。 最重要的一点,这男人受伤严重,华敏沄觉得他就算不怀好意,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不过,她还是暗自戒备着,毕竟这是个南漠男人。 见他推她,华敏沄一点不让,上去也推了他一把,抢过缰绳,横眉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看到我带着孩子么?” 又瞥了他伤口一眼,她心里起了一些怜悯之心。 毕竟,这血这么流,很快,人就会失血过多死了吧。 她虽然帮不了他,但也不能看一个人这么死了吧。 这人在她这么狼狈的时候,也没有伤害她。 想了想,她心里挣扎了一下,把她之前用剩下的止血的蓟草和金狗脊草递过去,说道:“你把这些捣烂了敷在伤口上,能止血。” 又指了指她之前采到蓟草和金狗脊草的方向:“这些大概不够,你可以去那边再采一些,就照着这些草的样子。” 她说完,自以为对这男人已经仁至义尽了,该交代的也交代的,她便准备走了。 没想到,那男人又拉住她,一脸惊喜和不可置信:“你是大夫?” 华敏沄迟疑了一下:“算是吧。” 不会不相信她给的草药,以为她要害他吧。 嘁。 岂料,这下子,那男人彻底不让她走了。 他一把拦住华敏沄:“等一下,你帮我疗伤,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走,这里离最近的无伤城,骑马也要一个多时辰,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肯定不方便。” “这一路上,难保遇到一些不怀好意的坏人,而且这里还有狼群,若是遇见,你就没命了。” “……你只要帮我止住血,我到城里找大夫,你就是我的恩人!” “我保证平安把你送到家,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华敏沄皱皱眉,也对,如今这里荒无人烟,除了面前男人,一个人都没看见。 而她还迷路了。 这男人现在有求于她,她若是告诉他她迷路了,那他更不会告诉她最近的城在哪儿了。 他说,最近的无伤城过去还得一个时辰呢。 她自己找,那孩子怎么办? 瞅瞅怀里的儿子,小家伙目前正在酣睡,许是在娘的怀里,所以很安心,呼吸绵长,小手缩在小脸的旁边,小鼻子都睡的冒泡泡了。 华敏沄看看儿子,又盘算了一番,觉得一个多时辰,还是能坚持的。 又看看面前男子,她想了想,半真半假的交代了一句自己的身份:“我是被人掳来的,那人想抢我做小妾,我趁他不备,偷了他的马,我家亲戚就住在无伤城,我若是帮你止血了,你要保证一定把我和孩子送过去。” 华敏沄自认为这个理由编的合情合理,毕竟她的容貌,无论是在南诏还是大魏,都是公认的美。 美女被人掳走,岂不是很正常吗? 南漠人彪悍,当街强抢这种行为不足为怪。 岂料,她遇到的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 他挑挑眉,皱皱鼻,心里很不以为然。 苍白的跟鬼一样,真不知道哪个人喜欢这样的女人,还掳她?! 不过谁让他有求于她,便没有揭穿。 华敏沄见男人识相的很,她说什么,他都点点头,心里也高兴。 她想着赶紧给男人止血,就可以走了。 因此,倒是很卖力。 撕开男人的上衣,发现口子真的很大,看的出来是被人横着切过来的。 再深一些,估计都能看到里面的脏器了。 华敏沄瞄了男人一眼,见他虽然面色谈不上好,但是一声不吭的任由她处理伤口。 华敏沄想起这男人之前跟她搭话的时候,气定神闲,若不是鲜血浸透了衣裳,感觉像没事人一样。 不仅下腹部,腿上也有一个很深的切口。 不过,比起腹部那一个,这个要轻多了。 华敏沄也不浪费时间,在周围寻了草药,就准备给他敷上。 却没想到,蓟草和金狗脊草敷上去了,可是那血的流速根本就没有停下来。 这明显不对劲。 华敏沄皱眉,仔细查看伤口。 男人觉得华敏沄表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华敏沄没回答,仔细看了又看,看完后,她觉得事情棘手了。 “你中毒了,应该是昙花绽。” 男人皱眉。 华敏沄如实告诉他:“名字很美,但是这毒却不是什么善茬,中毒以后,你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鲜血流尽,失血过多而死,而普通止血药是止不住的。” 昙花绽寓意就是中毒后,就会如昙花盛开一般,转瞬即逝,无法阻止。 华敏沄对毒感兴趣,闲暇就喜欢看乌那子的毒书,这毒可是凶名赫赫呢。 华敏沄接着说:“毒不难解,但所需草药种类比较多,野外难以收集,若是不及时解毒,估计再要不了半个时辰,你就得死了。” 活活流血而死。 想害他的人根本没想过让他活,选择这荒郊野外,最近的城骑马都要那么久,他时间根本不够。 华敏沄发愁,看来男人是带不了自己去无伤城了。 心里暗暗戒备,这男人会不会要死了,凶性大发,也要杀了她? 如此想着,不着痕迹的稍稍往后退了一点,手按在他的伤口上,若是这男人凶性大发,她就按进他的伤口里,疼死他。 岂料,那男人愣了愣,忽然笑了,有些释然,又有些轻松,他用南漠话叽里咕噜了一句,华敏沄没听懂,然后他忽然抬头对华敏沄说:“你走吧,不用管我。” 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子,还有手上的刀给华敏沄:“我要死了,这些东西我都没用了,就便宜你了。” 华敏沄愣了愣,她没想到这男人居然这么做,她点点头,回过头,准备牵马走了。 可是,想到男人的举动,华敏沄终究不忍,她回过头,走到男人面前,递过去一个小药瓶:“这是解毒丹,虽然不是对症的,但能解百毒,吃了你就好了。” 乌那子给她的解毒丹,她的保命神器,价值万金难求,真是便宜他了。 ------------ 161 枭雄人物 华敏沄自然也能想到,这解毒丹一出,男人又不傻,肯定会怀疑她的身份。 可是,萍水相逢,这男人没害她,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华敏沄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到底做不到见死不救。 果然,那男人先看了一眼解毒丹,没动,然后抬头看向她,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戒备,他皱眉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解毒丹这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世上除了神医,没有其他人能制出解毒丹。 而,神医制出的解毒丹也有区别,普通品质的解毒丹只能解普通的毒,能解十种以上的毒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记得他们南漠最厉害的大巫医曾经说过,药性相生相克,根本不可能存在万能的解毒丹。 但是,解毒丹能解毒解的越多,越能代表制药的大夫技艺越高超,解毒丹的品质越高。 解毒无非就是中和体内的毒性,达到平衡,解毒丹中的材料匹配,珍稀程度,都不是一般大夫能理清的。 而“昙花绽”他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能让敌方用在他身上,肯定不会是简单的。人家压根就不想让他活着。 这样的毒,这个女人说她的解毒丹能解,那这颗解毒丹的品质能低了吗? 品质高的解毒丹,有一颗,那就是多了一条命! 这女人随随便便送他一条命?! 想到这,他眼神又缓和了下来,人家是他的恩人,他虽然吃过很多女人的亏,但显然这个女人没害过他。 不仅没害他,还要救他。 而且,她对于他的钱袋子都没有流露出觊觎和贪婪的表情。 以小见大,可见,这个女人品性还是不错的。 这却是他误会华敏沄了,之所以对钱袋子没感觉,是因为华敏沄这辈子见过的银子和奇珍异宝都太多了,还有上辈子,身为太后,哪儿能没见过好东西? 随便这么些东西,还真不值当她露出贪婪的表情。 男人面色缓和了,想法变了,说话的口气也就变了,他见华敏沄面色有些不愉,解释一句:“我是说,你是我的恩人,你拿出这么贵重的丹药,是有什么要求吗?如果需要帮忙,你尽可以提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目光平和,仿佛此时他根本不是一个濒死之人,那汨汨流淌的鲜血也不是他的。 眼神中不见贪婪和虚伪。 华敏沄这三生虽然吃过亏也上过当,但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若不是都分辨出来,那她真枉费过了这么多年日子了。 她点头承认:“我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你帮我到无伤城里,唔,再给我备一些盘缠和马车就行了。” 到时候,她从无伤城出发回南诏。 华敏沄心里倒是对这男人的人品有了新的定位,不过异国他乡,她虽然心存怜悯,也不可能没有戒备。 说出自己的身份对她有害无利,还不如抱着恩人这个身份,提一些妥当的小要求,恩怨相抵,最好不过。 男人微微笑了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女人倒是有趣的很,他这一生,见过精于算计的女人,如他姑母;见过谄媚热情的女人,如许多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更见过柔媚无依的,他身边同样多的是,不过这种柔媚无依大多被她们当做索求于他的工具。 但,他还没见过这种又聪明又识时务的女人。 不邀功、不居功、不挟恩、不贪婪。 他接过华敏沄手里的小药瓶,没有一丝犹豫的一口灌下。 吃下去后,他笑着问华敏沄:“恩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恩人恩人的叫你吧?” 华敏沄没搭理他,她可算发现了,这男人大概是觉得危险解除了,所以心情特别好,就有些油腔滑调起来。 她忙着呢,宝儿还在睡觉,她忙着把马牵过来,又忙着帮他把止血的蓟草和金狗脊多收集一些过来。 毒解了,伤口还在,不用止血的药草,还是会流血。 解毒丸吃下去,大约一刻钟,应该就能走了。 宝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看看天色,日头已经西斜,再晚,别赶不上进城。 男人也不在意,他依然坐在那儿,也不在意华敏沄不搭理他,他开始自报家门:“恩人,我叫克罕。” 只一句话,就让华敏沄惊了一下,连手上的动作都顿了顿,虽然细微,但是克罕时刻注意着她,岂会不知道。 “你果然知道我。” 华敏沄看了他一眼,克罕目光有神的盯着她,似乎就在等她有什么反应。 她无奈低头,把药敷在他的伤口上,承认:“是,我知道你。” 南漠没人不知道他吧,如今和鲁耶尼打对台的那个绿猛族遗孤。 凭着一腔孤勇和他姑母的帮助,快夺下鲁耶尼的半壁江山了。 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在哪儿,都称得上枭雄二字。 华敏沄倒是真有些好奇了。 她原本从他的穿着打扮,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南漠勇士,没想到居然遇上了南漠的枭雄人物。 还救了他?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运气。 克罕哈哈大笑,原本他只觉得这女人古怪又有趣,如今倒更加感兴趣了。 他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问道:“你真的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惊讶?” 华敏沄耸耸肩,半开玩笑道:“谁说我不惊讶,我惊讶过了啊,觉得自己运气好,救了你这样的人物,那是不是代表我作为大王的恩人,能索取更多的回报呢?” 克罕如今和鲁耶尼瓜分南漠江山,为了区分鲁耶尼的汗王,他自封大王。 克罕哈哈大笑,他爽快答应,摆摆手:“大王就不必了,恩人只管叫我牧仁就好,恩人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说便是。我们南漠儿郎,都是热情好客,知恩图报的。” 这话说出口,克罕自己愣了一愣。 牧仁是他娘给他取得小名,他已经多年不用,从绿猛一族被灭族,他就不再提起。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忽然提起了这个名字。 不过,一会儿也就释然了。 也许在他心里,这是恩人,是不一样的。 华敏沄不知内情,也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叫敏沄,牧仁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哥。牧仁唤我一声妹子。” 南诏没有华这个姓,谢姓也太敏感,于是华敏沄干脆就叫掐头去尾。 她确实叫敏沄,并不算骗克罕。 克罕爽朗一笑:“那有什么问题,从此,你就是我的亲妹子了。” 两人交谈一番,颇有一点相谈甚欢的意思。 华敏沄也终于从克罕口中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她就说为什么草木繁盛,南漠人却任由它荒弃在这里。 原来,这里这一片曾经就是绿猛族的族地。 绿猛族本身就是南漠的老牌贵族,所占下的地方自然是非常好的。 草木繁盛、水源充足、还倚靠着山脉,物资什么都是不缺的。 鲁耶尼把绿猛族灭了族,这块地方他早就觊觎了,就让他出生的那个贱民部落迁徙过来。 可是,克罕怎么可能容忍。 他反了鲁耶尼后,头一件事就是收复了这块族地,不过他也没有重新把这块地建成他们新的族地。 而是把这块地保留了下来,空在这里,他每年都会抽出时间来缅怀族人。 今日,就是来缅怀族人时候,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致使他被人追杀。 这些,克罕寥寥几句带过,华敏沄自己也能拼凑出来。 至于什么人追杀克罕,华敏沄不用想,也知道要么是鲁耶尼那边的人,要么是克罕自己内部发生了内讧。 这话,华敏沄起初没说,可克罕硬要跟她讨论,华敏沄就说了几句,倒是让克罕有些若有所思。 不到一刻钟,克罕觉得自己已经缓过劲儿来了。 克罕心里清楚,那解毒丸比之他之前预估的,品质只高不低。 能这么快的解毒,能差吗? 这会儿,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他只觉得精神抖擞了。 两人便忙着骑马去无伤城。 马只有一匹,可是却是两个人。 华敏沄从来不是忸怩的人,何况,事实情况如此,她就是想忸怩,也没法子,除非她不要命了,就在这荒郊野外等死。 她叫醒了宝儿,去偏僻出喂了宝儿奶水,看小家伙慢慢吸完,又呼呼睡起来,华敏沄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柔情溢满了。 华敏沄不忸怩,克罕更不忸怩,在他的想法里,就没想过这事。 南诏女人热情开放,共乘一骑什么的,有什么要紧? 两人骑上马,带上一个刚出生的宝儿,就往无伤城赶去。 路上,克罕还贴心的把他的披风给华敏沄,帮孩子挡风还能垫着不至于那么颠簸。 别折腾到孩子。 这事,倒是让华敏沄挺感激的。 一个大男人,能对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么细心,也算难得了。 一路策马狂奔,华敏沄就着孩子,克罕也只能稍稍缓着些速度,尽量都选择平坦的好路走。 就这样,花了近两个时辰,才到城外。 宝儿早就醒了,也没哭,华敏沄自己太饿了,奶水不太好,也没有溢奶的汤药可以喝,没法子,只得弄水搪塞他,他喝了两口,大概不爱喝,撇撇嘴,有点哼哼唧唧起来,被华敏沄哄了两下,便又咂咂嘴,不吱声了。 华敏沄爱怜的亲亲他,这孩子跟自己受苦了。 才出生,就要挨饿! 这会儿,无伤城到了,天也黑了,华敏沄急死了,想快点进城。 好在克罕说,他们南漠的城是没有宵禁的,随便进。 这倒是让华敏沄稍稍安心。 这么一发怔,忽然,她发现克罕的方向不对,直接策马往一旁的小路去了。 华敏沄一惊。 克罕连忙解释道:“城外多了许多人,你看到没有,我猜是来搜我的。” 华敏沄从小路往外仔细一看,果然城门口多了好多带着刀的南漠大汉。 他们一脸肃穆的站在城门口,对零星走过的人群都上前仔细盘问。 华敏沄这下真急了,这样耽搁,她还怎么进城。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孩子怎么办。 她没吃的,就没有奶水喂饱宝宝。 克罕也急,这是摆明了怕他排除艰难回来,就要给他致命一击。 究竟是谁?是不是鲁耶尼的人? 还是姑母? 起初,他只觉得是鲁耶尼的人勾结了他的人马,想要把他害死在外面。 可是,敏沄那么一分析,他又觉得敏沄说的也很有道理,他姑母狼子野心,自己只是她手上的傀儡。 如今,他不想当傀儡,他姑母就想除掉他了吧,毕竟绿猛族的孤儿可不止他一个,弄死他这个不听话的,会有听话的。 城门口这些人阻碍了他进城,他暂时也不敢先通知自己人,他的伤虽然被解毒丸解了,可是流了那么多血,肯定伤了元气。 这时候,他的人中还没有排查出奸细,他轻易跟他们联系容易暴露自己还容易打草惊蛇。 最重要的是,劫后余生,他更加惜命了。 他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可不想实力未复,再憋屈的死去。 华敏沄倒是可以自己进城,可是救人都救到这份上了,她在这把人家抛下来也不是个事! 何况,这一路上,人家对她和她家宝儿也尽可能照顾了。 无论从道义还是心里,她也不能明知他危险,还把他扔下来。 她叹了口气,帮着克罕出主意:“这附近可还安全?我一路走来,隐约看到这附近已经有些毡房了。” 有毡房就代表有人家了。 “你先给我点银子,我去人家家里换点吃食、衣物和被子,今晚先在外面凑合着,我会点易容术,明天咱们进城。” 那些人既然是来搜克罕的,周围这些人家他们肯定不能去借宿,没准就被人家瓮中捉鳖了,只能由她出面,去换点吃食和用品,等待第二天进城了。 克罕眼前一亮,这还真是自己捡到宝了,总是在他山穷水尽的时候,恩人就能给他惊喜。 他心下感激,明明恩人这时候可以自己进城,只要丢下他就可以,可是她没有。 他目光深沉而柔和,点点头:“就照着妹子说的吧!” ------------ 请假 实在是对不起大家,5月29日晚上骑电动车出门,在小区门口被人蹭了一下,跌了一跤。 结果发现撞我的是邻居…… 然后,就去了医院,拍了片子说右手腕骨裂,还有肋骨骨裂,算是轻微的,不过还是上了石膏拖,这么热的天也真是够了…… 后来,晚上疼的睡不着觉,第二天看了下还有一点存稿,结果用那个语音功能,勉强搞了五个小时!可能是我的普通话不标准?! 总而言之,跟大家叨叨半天,就是为了跟大家请假😂,估计是二十天的样子,最多一个月,最迟7月1日,肯定能看到某眠的更新,大家等我回来。 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断更的,这个大家放一万个心。 最后,还是要跟大家说声对不起。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mua~ ------------ 162 气松早了(复更了,我回来啦) 夜里,华敏沄和克罕终于算是勉强安顿了下来。 华敏沄从克罕那里拿了银子和宝石,去周围百姓家中换了衣物,食物和一些必备的东西,甚至还换到一只鸡和一个铁锅。 期间,她甚至还和那些搜索克罕的人擦肩而过了。 只不过,那些人不知道华敏沄是谁,华敏沄神色也适时的和周围的老百姓一般,露出畏惧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让那些人起疑心。 去换东西的时候,她还特地留了心眼,找了周边零散的几户只有老人、女人和孩子在家的人家。 这些人家,不会因为她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又拿着银子就起了歹心,虽说起了歹心,她也不怕,但她这时候不是不能惹祸上身吗? 幸亏老天垂怜,让她顺顺利利的弄到了她想弄到的东西。 此时,他们在距离无伤城不足三十里的一处山间密林里。 火光之下,华敏沄喝着热热的鸡汤,怀里是熟睡的宝儿。 喝上了热汤,填好了肚子,华敏沄总算这奶水上来了些。 她算是半个大夫,自然还是知道怎么能最好的照顾自己和宝儿。 虽说,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但如今能这么安稳下来,也算是安顿了。 她拍拍宝儿,背着风,让孩子睡得更安稳一点。 宝儿这次终于吃饱喝足了,咂咂嘴,沉浸在黑甜乡里,小手握成小拳头放在小脸边,在娘亲的怀里睡得跟小猪崽似的。 一点都不知道今天,他们经历了什么。 密林中荒无人烟,除了他们两人和一匹马,再不见其他。 或近或远,能听到狼群的嚎叫以及其他不知名猛兽的嘶吼。 不过,两人都艺高人胆大,并不在意。 沉默了半晌,克罕开口道:“这里暂时应该没有问题,天色不早了,妹子辛苦了,早点歇一会儿吧,明日一早,咱们就进城。” 他顿了顿,似乎是怕恩人一个弱女子害怕,还安慰道:“你安心歇着,我不累,守着。” 华敏沄点点头,此时的克罕异常沉默,华敏沄低头喝着鸡汤,篝火上还烤着兔子,但克罕这个大男人,吃的并不多,从看到那么多人搜他以后,他先是一愣,此后脸上闪过讥诮的笑容之后,整个人就沉默下来。 和那会儿刚相见的时候,感觉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克罕是张扬骄傲的,这会儿,感觉是沉郁的。 哪里有不累的,克罕可是受了伤的,失血那么多,就是一头熊,这会儿肯定也累极了吧。 只不过,克罕怎么说,华敏沄就怎么听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知道,这位枭雄人物怕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只是她无意插入期间,产生瓜葛,也不需要交浅言深,便没有多言。 华敏沄干脆的点点头,铺了跟百姓买来的厚毯子,搂紧怀里宝儿,确保儿子一点风也吹不到,睡得还算舒服,鼻子边都吹起了小泡泡,她才靠着树,准备将就着过一夜。 对于克罕,他们萍水相逢,华敏沄也不是什么心思善良好管闲事的人,也并不想从克罕身上得到什么,交浅言深大可不必。 而且,国仇家恨,克罕背负的这些东西,不是她说几句什么安慰的话就能排解的。 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一切的语言都是无力的,她没必要讨人嫌。 她迷迷糊糊想着这事,又想到这会儿,自家阿墨也不知道多急呢。 尼苏布把她掳走了,也不知道阿墨查出来没有。 别看她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比较淡定,但心里简直急死了。 她这一失踪,家里得乱成什么样儿? 还有未月,依那丫头的性格,估计把她丢了的错都要加在自己身上了。 阿墨会不会不顾一切来找她,这事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肯定的。 可是,这会儿,大魏朝四面楚歌,汴京城的皇帝自己疯狂作死,华家在汴京城内,华敏沄是怎么都放心不下。 更何况,这许多年,南宫墨已经做好了夺下城池的准备,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整装待发,她失踪了。 华敏沄心里把尼苏布骂死了,死了也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都是他坏事。 她盘算着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明天就要赶路了,她那儿一摊子的事情。 明日,进了城,她得弄辆马车,穿城而过,一路往北去就能到南诏。 本来都跟克罕商量好了,他给一个信物给她,穿过无伤城,一路向北,都是克罕占下的领地。 她作为克罕的恩人,还有克罕的信物,过路肯定很容易。 一切盘算的好好的,没想到遇到这种情况。 不过,这么一来,她也没办法。 目前来看,克罕即便给了她信物,她也不敢用。 这无伤城里,也不平静啊,要是被人知道她救了克罕,那些想害克罕的不得把她活剥了? 她瞥瞥克罕,他眼神放空,坐在篝火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显得无比的沉默和压抑。 不过,即便这样的时刻,华敏沄瞥过来的瞬间,克罕就精准的捕捉到了。 他转过头,目光和华敏沄碰撞了一下,便收了回去。 声音平静:“今日,多亏了妹子,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大哥我,只要我活着一天,力所能及,定能为妹子办到。” 克罕清楚,若不是为了他,恩人早就进城了,断不会流落到无地可住的地步。 两人有志一同的没有选择去百姓家中借宿,虽说能舒服一些,但也更容易出事。 那些搜罗的人肯定不会放过周边人家的。 克罕别说去借住了,就是露面都是无比危险的。 克罕自己知道自己,他是不得已,但恩人,纯粹就是因为帮他忙了。 对此,克罕心中很感激。 今日,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恩人帮他的太多了。 华敏沄笑笑,没说什么。 于她而言,不管克罕是谁,她虽然有防人之心,但克罕并没有害她,也间接的帮了她。 她没道理见死不救。 不过,也仅此于此了,明日一走,他们自是不再同路。 终归要奔赴不同的方向和命运。 …… 就在这淡淡的静谧之中,华敏沄睡着了,没睡多久,天蒙蒙亮,华敏沄忽然惊了一下,就醒了。 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篝火未熄,克罕站在不远处,正在眺望着无伤城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华敏沄给哼哼唧唧的宝儿清理干净,小家伙感觉到舒服,又嘴巴到处乱拱的找吃的,华敏沄背着克罕,喂了奶,又把小家伙哄睡了后,自己才就着水囊清理一下。 两人昨晚就易容了,扮成贫苦兄妹的样子。 克罕那满是血的衣服,昨日就扔在篝火里烧了。 见华敏沄醒了,打理好了自己,克罕笑笑:“妹子喝点鸡汤吧。” 华敏沄点点头,接过克罕递过来的碗:“大哥今日有什么打算么?” 她是肯定要进城的,但克罕就不一定了。 克罕皱皱眉,甚是豪迈:“我跟你一起。” 他从来都不是个怕死的,加上他对今日遇刺一事的某些猜测,他早恨不能进城去把背叛他的混账都抓出来手刃了才好。 自然不会躲在城外。 华敏沄点点头,这确实符合克罕的性格。 一代枭雄人物,怎么可能遇到点儿事就退缩呢,如果这样,华敏沄都要怀疑这不是真的克罕了。 克罕也不能打下这么大的江山了。 只不过如今天色尚早,进城的人肯定很少,他们这时候去,太突兀了,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还是等到天色大亮,混在一众进城的人里面,才更安全一些。 南漠的城池和南诏以及大魏有些不同。 这里的人依然喜欢逐水而居,走到哪儿,就盖上毡房就行。 城池不过是效仿的大魏和南诏,还不完善,大多时候城池不过是大家集中交易,做生意的场所,以及如克罕这般的掌权人才会住在城里。 因此,城池也没有宵禁之类的杂七杂八的规矩。 随时进城倒是可以。 但,凌晨进城,就算心里没鬼,看起里也像心怀鬼胎的样子。 他们断然不可能如此坑害自己。 不过,既然是要进城,华敏沄就开始打点自己的东西了。 无伤城距离边界还是有些距离的,快马赶路日夜不停的话,一切顺利,差不多也需要四五日光景才能到达边线。 她从没想过按照当时尼苏布掳她过来的原路回去。 一则,她早就迷失了方向,就算想走那边,她也不一定能找到路,更何况,尼苏布死在那儿,她怕走到那边,露出什么行迹。 毕竟尼苏布虽说最后潦倒,但若是有人把他杀了,那鲁耶尼那儿收到消息的话,大约也不会轻易放过。 另则,她带着孩子,那尼苏布带她走的根本不是什么好路,全都是偷渡过来山路之流,她再回头走,风险太大不说,还不安全。 虽说有一定机率缩短回去的时间,甚至碰见阿墨他们,可是和孩子的安全比起来,华敏沄还是放弃了。 即便不遇见克罕,她也会选择按部就班的找到城镇,若是能遇到商队,就请人家带自己一程,若是遇不到,就想办法备好马车马匹,自己回去。 如今,遇见克罕,虽然耽搁了一晚,但也许还能行个方便,下面的路途能顺畅一些。 华敏沄虽然有些着急,但是觉着自己顺利回去不是问题。 不过,她如今还不知道,她这口气是松早了。 天逐渐大亮起来,官道上,已经渐渐有了些人。 两人共骑了一段路程,准备将马弃在城外的荒僻处,再步行入城。 两人计划想的挺好的,但没成想,这计划真是赶不上变化。 还没到城外,华敏沄就发现这来往的人真的太多了。 这本来没什么,克罕说过,无伤城每一旬开一次大集市。 但是,这些人太奇怪了,只有和他们对着走的人,往无伤城方向去的人没几个。 他们亲眼看见,有人问了走过来的人什么话,然后就匆匆忙忙的改道往回跑。 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还有带着牛羊马匹的。 神色说不出的慌乱…… 这……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了。 华敏沄不傻,克罕自然更是聪明。他们俩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华敏沄心里直打鼓,这些人步履匆匆,哪里像是正常的赶路,简直太像逃荒了。 华敏沄恍然回到了曾经和未月两人往西南府去的路上。 人不是当年那些人,甚至不在同一国内,但这场景是何其相似。 克罕“唰”的一声,就停了马,然后下马,随意拉住一个附近的行人,用南漠语就叽里咕噜起来。 他自来骄傲张扬,人长得也很精神,眉目间有一股子常年征战的狠劲儿,虽然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衣服,还易了容,但那神情气势就是不一样,本来华敏沄还嘱咐他到城门口收敛些,低着头,没想到遇到这一茬,他把她嘱咐的话就忘光了。 他就这么大剌剌的拦着人家,愣是让那个举家搬迁的人家拖家带口的停了下来。 华敏沄明显看到那南漠男人咽了咽口水,一付惹不起的样子。 “昨天夜里,汗……汗王突袭了无伤城,城里现在……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都是城外的,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我们都跑了……” “……”华敏沄听不懂那人说什么,但看到克罕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 华敏沄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明显直觉不好。 果然,待那南漠男人逃也似的离开,克罕走过来,一脸抱歉的看着华敏沄:“妹子,鲁耶尼突袭了无伤城,今天咱们肯定是进不了城了,这里也不安全,大哥我是不可能把你单独放在这儿的。” 他瞅瞅华敏沄脸色,见脸色还算平静,他继续道:“妹子陪我去个地方,待我重新掌握主权,妹子无论去哪儿,我定尽我最大的努力将你送出去。” 华敏沄默然,如今这儿乱成这样,把她回去的路都断了,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宝儿,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 163 被人背叛 华敏沄很纠结,这一回,这心里的焦躁是怎么也抹灭不了了。 这该如何是好,这战火燃起,打仗打个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五年十年的都有,谢家跟南漠你来我往都几十年了。 这么久的时间,她等的起吗? 她身份特殊,哪怕是救了克罕,也从没想过完全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敢给阿墨送信。 毕竟克罕是南漠人,而她是大魏人,他和鲁耶尼势同水火,但不一定就对大魏人友好。 更可况,拜华敏洁所赐,她这信国公府嫡长的身份,是不是在南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克罕若是知道,会不会认为她和华敏洁是一伙儿的? 最关键的事,绿猛一族被灭族是绿猛族的人自己作死以及鲁耶尼残暴不仁,她虽然不认为是她的错,但事情由她这边而起。 克罕知不知道,又是怎么想的,这些事情她不想深究。 而她华敏沄,也冒不起更不愿意冒这个险。 信,太容易暴露身份了。 想到这儿,华敏沄不仅后悔,自己手头上这许多年训练的探子、暗卫大多“便宜”了阿墨和谢家军,尤其是虎之队,如今已经是阿墨手下的得力干将,至于南漠,她并不清楚阿墨放了多少暗卫过来,都分布在哪些地方。 不过,她自是知道阿墨不可能不在南漠布人,她也没放弃,从生完宝儿开始,她就在她生完宝儿的那棵树上留了特别的暗号。 到了无伤城外,她昨日去换东西的时候,也留了几个暗号,如今,战火四起,她不得不跟着克罕走,以确保安全。 她也只能用暗号的方式告诉阿墨。让阿墨能知道她是安全的。 只是不知道,探子和暗卫能不能看见。 华敏沄叹了口气,她讨厌这种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命运不被掌握在手中,那种恍惚无依,忐忑不安,她前世受够了,今生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只不过,如今的情势不容她有什么选择,她应该庆幸克罕带着她,否则凭她自己,带着宝儿,大概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那她可真要死不瞑目了! 所以,哪怕心里急得要死,她也无计可想,只能寄希望于阿墨,能找到她画的那些暗号。寄希望于克罕,能够摆平这一场无端而起的战争! …… 此时的南诏马场内,南宫墨已经回来了,尼苏布的尸体已经找到,同时还有那根插在尼苏布脖子上的那一根流云簪! 南宫墨攥紧手中的流云簪,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流云簪回来了,可是他的妻子呢,在哪里呢? 不过一两天的光景,南宫墨整个脸颊就凹陷了下去,胡子拉杂,仿若年过半百又沧桑的失意人,整个人的生机和飞扬的精气神全没了。 不仅如此,还散发着非常低迷的死气和焦灼。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马场,仿佛也死寂了一般,整个沉沦了下去。 陨丁叹息一声,低着头,找不到可以安慰主子的话了! 夫人失踪,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尼苏布死于夫人之手,尼苏布死的时候,夫人尚有一搏之力,可也仅此为止了。 流云簪算是主子和夫人的定情信物,夫人和主子情比金坚,流云簪是他们感情的象征和见证!什么情况下,连流云簪都被夫人抛了? 大概只有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之下,为了保命,退而求其次,弃车保帅的选择。 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没看乌那子老爷子咂咂嘴,脸上那凝重之色吗? 还有重生……那小子蹲在一边,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本来想的好好的,只有四条路,一一排查也就够了,主子亲自出马,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尼苏布的尸体,可是,找到尸体以后,夫人的方向也彻底失去了踪迹。 那儿是一处狂野,延伸出去的是四通八达的道路,即便能猜出夫人夺了尼苏布的马跑了,但是具体跑到哪里,却无法排查。 这让主子情何以堪? 如今人手都已经撒出去了,只不过找不找得到夫人,究竟找到了夫人是生是死,还有小少爷,能不能好好的,都不敢保证。 尤其是小少爷,夫人都和尼苏布拼死相搏了,小少爷……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儿,陨丁也心痛不已,主子这许多年,容易么,好不容易有了能相伴一生的妻和子,被该死的南漠人毁了。 陨丁正想着这事,就听见上首南宫墨不带情绪的声音:“马上集结一万人马,我要去会会鲁耶尼。” 南宫墨如今是顶顶看不上鲁耶尼,怎么说他也算一个枭雄人物,可是这手段真是令人发指。 看看,他都搞出些什么来。 这些年,没见他真刀真枪的跟人家打过多少仗,专门搞偷袭。 多年前的英勇善战和所向披靡早就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怕是英雄不在了吧。 不过,无论鲁耶尼哪怕如今还是当年的他,他南宫墨也是要去会会的。 陨丁默然:“是。”主子做出这样的主张,他一点都不奇怪。 一切悲剧由鲁耶尼的贪婪而起! 主子……怕是报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要去和鲁耶尼拼命了。 而他阻止不了,也开不了这个口! 话音刚落,南重生跳了起来,一把拉住南宫墨:“义父,我也要去。” 南宫墨蹙眉瞥了他一眼,没说其他,只一个字:“可。” 他做这一切虽然报着同归于尽的心态为妻儿报仇,但是他也不是没有成算。 这些日子,边渐在和谢家军交手的过程中,小动作不断,由于谢家军的悍然无畏,边渐被打的节节败退。 鲁耶尼又加派了不少人手过来。 而还有个克罕在一边虎视眈眈,他必然要分出人手加以对付。 再加上,南漠又连年征战,南漠有多少儿郎。 后方空虚是必然的结果。 早前,南宫墨和华敏沄闲聊的时候就说过这些,只是,他们在大魏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分心再去和南漠搞出什么战争来。 也不想增加将士们无谓的生死。 可是,如今,只能证明,还是他和夫人太善良了,有的人,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要来招惹你。并不是你想不动手,就能不动手的。 同时,南宫墨觉得,也许深入南漠,他更容易找到自己的妻子。 南宫墨眸中闪过一抹狠色,和陨丁将事情安排安排,嘱咐陨丁继续寻找华敏沄,他便去点了一万兵马,整装待发。 这边,华敏沄自然不知道南宫墨的举动。 她正抱着宝儿,爱怜的亲亲他,小家伙醒了,她就陪他玩会儿,小家伙儿真的很乖,从出生开始就跟着她颠沛流离,但是很少哭闹,一对儿黑玛瑙似的眼睛,仿佛能看懂她的不容易一般。 这让华敏沄对孩子的愧疚更深。前世就没保护好他,今生刚出生,也没过上好日子,跟着她可劲儿折腾。 她搂紧宝宝,亲亲他嫩嫩的脸颊和额头。小家伙儿眼睛水润水润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笑意,好像很开心娘亲陪他玩一般。 这会儿,他们正坐在一处茶棚里喝茶。 日上三竿,这天气闷人的很。像是要下大暴雨的节奏。 这茶棚虽小,不过他们要求不高,能有个避雨的地方就行了,眼看着黑云压过来,他们便寻思着等雨停了再走。 顺便,也让伙计给马添点儿饲料。华敏沄一直想要辆马车,这会儿是无法实现了,好在这匹马是上等的好马,有了它,至少给他们增加了一多半的逃命机会! 克罕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上沉默的很。 见华敏沄跟孩子玩儿,他就是看着,也不作声! 待的宝儿又睡着了,外面随着一声闪电,下起了瓢泼大雨,暴风雨还是来临了。 华敏沄将披风围的更严实一些,宝儿太小了,风雨是一点经不得的。 克罕望着外面的大雨出神,半晌他忽然用南诏话问华敏沄:“妹子有没有被至亲的人背叛的经历?” 华敏沄眸光一闪,知道克罕大概说的是他的姑母丽翡了。 传说克罕若不是有他姑母在,就不可能有今天。 这是南漠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华敏沄也明白的很,丽翡是遥西族的族长夫人,在草原有狼神之女的称号,她骁勇无比,无人能及。 自她嫁给遥西族族长,那族长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所有的权力掌握在丽翡手中。 这样的人,不能说没有亲情吧,但是,对权势的渴望应该是比较大的。 克罕小的时候,她庇护于他,也许他长大了,翅膀硬了,她觉得威胁到她的地位了,除掉他也许就是当前丽翡的选择。 华敏沄知道,从克罕的一些反应,事实十有八九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但是,克罕即便知道一些事实,可是,在他心中,丽翡还是姑母,是那个抚养他长大的人。 克罕也许可以不当这个大王,但不能接受从小敬重的姑母杀他,那样,他在丽翡心中算什么呢,他这么些年的依恋和情感算什么呢。 只一会儿功夫,华敏沄心中想了一个轮回,她其实并不想参合进克罕的事情,他背负的国仇家恨太过复杂,稍不留意,就会卷入这一滩漩涡中。 但谁让如今,他们被迫成为了一条船上的人。 她想了想,终归做不到不发一言,她斟酌着语言,这样回答克罕:“被亲人背叛自然是有的,起初或许心痛,但后来想想,那是别人的事,你只要无愧于心,做好你觉得对的事情就行了。” 前世,她爹再娶,她觉得就是对她和她娘的背叛,所以她一辈子不理她爹,哪怕位高权重,她甚至动用她手上的权势让她爹痛苦,让她爹代表的信国公府没落,其实这样,她最后也没有太开心。 虽然,她直到现在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但如今,有时候再去回想过往,她又觉得人最重要的是和自己和解。 自己在心里认可自己做的一切,才能和自己和解。 恨就痛痛快快的恨,切不可徘徊于两难之间,这样只会让自己越发的痛苦。 “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和自己和解。”华敏沄如是说。 这是她悟了三辈子才悟出的道理。 克罕愣了愣,他看看华敏沄,其实原本他就是无处宣泄,恩人在他心里算是朋友,可以信任的人,他便不假思索的把话问了出来。 没成想,恩人不仅回答了,还回答的这么的……让他触动。 和自己和解吗? 可是,他和解的了吗? 他觉得他的前半生就是个笑话! 姑母怎么忍心呢,他是她的亲侄儿,他小时候,姑母还未出嫁,甚至带过他。 可是,如今又明明白白显示出,姑母想要掌控他,这一次出去,他只告诉了他身边的毛青和柴维,柴维和姑母身边的美莲如今是情人关系。 姑母把他的消息透露给鲁耶尼,想让他死在外面,重新扶植新的继承人,不,应该说是傀儡。 难道,权势的诱惑就这么大吗?宁愿和敌人联手,杀死自己的亲侄儿。 如今好了,她被反噬了,那鲁耶尼从来不是好相与的。 他怎么可能不乘胜追击? 他一死,无伤城陷入战火之中。 姑母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难道昂力能摆平鲁耶尼? 昂力是比他听话,自从有了姑母的支持就各种不服他,但他除了听话和绿猛族的遗孤这个身份,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 无伤城战火四起,那些冤死的将士们,又该是谁之罪? 大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该庆幸他自己可以做那个渔人吗? 这么些年,他能感觉到姑母越发对他不满,用女人控制他,用仆从打探他,他自小身世特殊,对这样的情况很是反感。 于是,他藏了一手,培植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藏在外面,但那只是为了自保。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和姑母兵戎相见。 但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 164 一丝悸动 克罕很难受,内心的那股子气怎么压也压不住。 说起来似乎很容易,可是这么多年的爱恨交织,想要放下也太难了。 只不过,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城中除了昂力,还有盈盈,她也是绿猛族遗孤,身份尊贵,是绿猛族最古老家族中仅剩的女儿,也是他爹拜把兄弟的女儿。 这么些年,他们三个作为绿猛族最后的三个遗孤,吃了那么多苦,昂力被丽翡笼络,背叛了他,只有盈盈,一直是他坚定的支持者,在他心里那就是他亲妹妹。 如今,他姑母丽翡这么仇视他,会不会迁怒于盈盈。 如今这时候,早就已经不是他当不当大王这个问题,他若是孑然一身,大不了就一走了之。 可是,他不是! 这么些年,他身边有盈盈,有了许许多多追随于他的人。 他们依附他,尊重他,信任他。 他临阵脱逃以后,他们势必会被丽翡清算。 他若是真死了,也就罢了,他们南漠儿郎哪怕就是死在这草原上,那也是他觉得最好的归宿之一。 但他必须把盈盈他们救出来。 茶棚外的雨已经逐渐变小了,恰好,此时,华敏沄问了一句:“我们要往哪里去,还要赶几天路?咱们在临近的城里买辆马车吧!” 克罕跟她说了,要去找一个朋友,跟他借兵借马,再打回去。 但是这朋友在哪儿,兵马在哪儿,他没详细说。 只带着她一路往西去了。 还不知道要走多久,若是时间久了,买辆马车是必须的。 她自己无所谓,可是宝儿还为了孩子也得买辆新马车,更可况,虽说南漠不注重这个,但他们大魏注重,男女有别,共乘一骑那是不得已的选择。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后,华敏沄注意到:这儿虽然还有一些从无伤城过来的人,但已经少很多了。 那么多条路,人群早就分流四散了。 茶棚里,华敏沄还听见隔壁桌在聊无伤城打仗的事情,消息早就在南漠传遍了,但是讲的人语气平静,听的人仿佛也只是在听一件热闹的事情。 即便有些短暂的担心,但事情还没临门,大家还是缺少了紧迫感和危机感。 世人皆是如此。 这会儿,进城买辆马车,应该也没什么。 华敏沄也很无奈,她身无分文,如今只有一个一直佩戴在脖子上的玉佩还值点银子,若不是因为这样,她早就自己买马车了。 如今,也只能跟克罕开口。 救命恩人呢,送辆马车给她,应该不过分呗。 克罕还在琢磨如何打回去,让丽翡知道他的厉害的事儿,被华敏沄突兀的打断了。 他也不恼,笑了笑,很爽快的答应了。 待的雨停,两人便按照计划的路线,买了马车,继续往西去了。 他们一共走了整整七日,好在有马车在,否则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七日里,其实,从第二日开始,克罕就和无伤城联系上了,一路走来,无伤城传过来的消息就没断过。 而且,大概情况很是不妙。 每次看完,克罕脸色就要青一次,他就会找个地方锤树砸草的,发泄一通。 不过,具体内容是什么,克罕没多说,华敏沄也没多问,但看克罕那样子,以及越来越紧密的行程,华敏沄心里清楚的很,怕是越来越不乐观了。 其实,这种结果也是必然的。 丽翡虽然号称狼神之女,但她迫于眼界和见识,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打仗从来都是男人们的事情,是克罕的事情。 鲁耶尼就跟她不一样了,不管他有没有亲至,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应该都经历过战争的磨炼,经历过尼苏布的惨败,鲁耶尼除非脑子不好使,否则,断然不会再犯一样的错误。 这种情况下,丽翡大概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估计能撑到现在,还得是曾经克罕手下的将士的功劳。 如今这个状态,华敏沄其实也很担心,无伤城能不能撑到克罕带着兵打回去还真是个问题。 这无伤城毁,克罕如何选择,她到时候在战火四起的南漠带着娃怎么平安的回去,都是问题。 不过,这其中,对华敏沄来说,也有好消息。 他们第六日经过鱼北城的时候,华敏沄终于看到了隐藏在街角的特殊暗号。 华敏沄一阵激动。 这是阿墨手中的探子互相联系,传递消息的暗号。 她赶紧找了个如厕的借口脱身出来,在那个暗号旁边留下自己的消息,告诉探子自己和孩子都还活着的消息。 留了信,华敏沄心里那股子焦虑焦躁才算卸了一大半,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到了第八日,他们赶到了龙啸城外。 一处简易而破旧的毡房,里面住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克罕叫他夕琅。 那老头看起来很老了,但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能看出他不是简单人物。 这大概就是克罕说的朋友了,也许是心腹之类的也说不准。 他们刚一到,夕琅没去留意克罕,第一眼就盯上了她。 克罕一直在和夕琅说着什么,应该是在介绍她。 大约是克罕跟他解释了什么,夕琅逐渐缓和下来,只是全程用南漠语说话,还不时的拿戒备的眼神瞅她,对她的戒备之心依然存在。 华敏沄不置可否,也不太在意,安静的坐在旁边,其实她本来是想坐到别屋去,不在这儿碍眼,但这老头的房子太破旧了,就一间毡房,她如果不想出去吹风,也只能待在屋里了! 其实,夕琅大可放心,她根本听不太懂南漠话,她勉强只言片语的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兵两万明日启程 然后,两人还拿出一张地图讨论起来。 华敏沄猜测,他们在讨论路线。 只是,讨论着讨论着,两人忽然激动起来! 夕琅不知道说了什么,克罕脸色就变了。 克罕又说了什么,夕琅貌似不同意,华敏沄就看到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执起来,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是一点儿都听不懂了。 半晌,那个夕琅都激动的站了起来,克罕依然不动如山。 夕琅似乎拿克罕没法子,又倒回座椅上,呼哧呼哧直喘气,然后点点头,似乎妥协的样子。 不过,他在妥协的当口,瞥了她华敏沄一眼。 这一眼,让华敏沄心里一咯噔,难道他们争执的是关于她的事情? 是要杀她? 杀她应该不可能,克罕若是想杀她,早就动手了。 只是,克罕不想杀她,不代表这个夕琅不想,她搂紧宝儿,手下暗暗警惕,若是他有什么动作,自己能第一时间回击。 只是,克罕是怎么想的,他们俩会不会联手 华敏沄心里正胡思乱想着,克罕说话了,用的南诏语,这是跟她说话呢。 “妹子,我和夕琅商量了一下,想请你帮忙。” 华敏沄目光闪了闪,果然? 她有些戒备:“怎么了?” 克罕看出了她的戒备,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想再麻烦恩人,恩人已经对他够意思了。 可是,事急从权。 他把他跟夕琅讨论拿的那一张地图拿到华敏沄面前,指给华敏沄看:“妹子,我们准备从后方过去,从钥度城、明月城方向过来,钥度城已经在边界处了,那儿有大约二十里的毒障林在那儿,妹子若是有法子,能否帮我们制一些解毒丸恰好,妹子不是南诏人吗?如今南漠战火频发,还是南诏安全些,若是妹子想回去,大哥我也没别的可以酬谢的,但是走那儿的时候,大哥愿意陪你过毒障林,送你回南诏。” 如今,只有从后方包抄过去,才能打丽翡和鲁耶尼一个措手不及。才有赢的机会。 克罕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了,可是,他如今穷途末路,也没有别的办法。 恩人会医术,而且医术高超,这从之前她给他包扎伤口就能看出来,最关键的是,她还有那么厉害的解毒丸,她应该是个神医! 哪怕克罕深知自己时间紧迫,他也是愿意护送恩人回家的。 夕琅的意思是,逼迫恩人制解毒丸,制完后杀了她! 因为他们的路线不能泄露,一旦有一丝疏忽,那就是上万条人命。 可是,克罕断然拒绝了! 恩人就是恩人,这么些年,他不能恩将仇报。 他克罕杀过许多人,但对他有恩情的人,他若是杀了,他岂不是成了像鲁耶尼、丽翡那样他最讨厌的人。 何况,恩人这样的女子,有胆识、有勇气、有才华,最重要的是,他们这几天相依为命,他心里早就对恩人有了一丝悸动之心 只可惜,这样时机、他这样的身份、他没来由的在恩人面前起了一丝怯弱之心。 恩人是不一样的女人。她可以是他的伙伴,可以是他的知己。 所以,他不能用对待其他女子的样子对待她。 但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最关键让他开不了口的原因,他比谁都清楚,那就是恩人对他没有男女之爱。 他在她心里最多也就是一个朋友的位置。 克罕微微低下头,眸中闪过一丝极为深沉的情绪,脸上表情波澜不惊。 既然如此,他愿意和恩人保有这一份朋友关系。 想到这儿,他又抬起头,目光温润而又恳切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也许不日就要分别,就让他趁着仅有的时光,好好看看她。 那边,夕琅皱紧了眉头,然后“霍”的站起来,一掀帘子,出去了。 夕琅宁愿在外面吹风,他就知道,克罕这家伙出问题了,这是有什么毛病了,这女人长的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这女人听说是大夫,给克罕下药了? 这么重要的时刻,为了个女人! 夕琅要气死了! 他是克罕过命的朋友,忘年交,曾经跟克罕的父亲也是拜把兄弟,后来绿猛族出事,他一直陪在克罕身边,克罕所有的事情他都清楚。 什么时候,克罕这家伙,眼光这么差了。 夕琅在外面吹着大风,一边百思不得其解。 里面,华敏沄微微皱眉,她不傻,这个条件对她完全是有利的。 他们刚才说话说的那么激烈,还有夕琅看她的眼神,她都不会忘记,明明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 克罕这么说,应该是克罕据理力争的结果。 她先看了克罕一眼,又凑上前去,看这个地图。 如今他们所在的龙啸城已经靠近边界了,南漠和南诏都是长条形的版型图,所以它们接壤的地方有很多。 钥度城恰好就在无伤城水平向北的位置,和南诏接壤。 那儿有一片毒障林,这毒障林长势很特别,呈狭长形,一小半在南诏,一大半在南漠,最窄的地方大约也就一里,就能从南漠到达南诏。 但,克罕他们要是要去无伤城,走毒障林,是最快的,但是这毒气也是够他们受的。 华敏沄盘算了一番,若是从那个最窄的地方过去,她有把握,宝儿不会受毒气的侵害。 这事,做得! 好在那毒障林她很知道,南诏有很多,主要是因为其中有一种雾隐草。 这是南诏这块地界特有的一种毒草。这种草吸入过量,人在里面呆超过一个时辰,身体便不能代谢那些毒雾,就会让人产生幻觉,甚至昏迷,若是无人发现,就容易沦为一种和雾隐草伴生的食人花的口粮。 但若是能出来,没被食人花吃掉,那自己歇一歇多喝水,就能自愈。 雾隐草数量极多,且生命力极为旺盛,用什么法子也除不尽,还有它的伴生草食人花太过凶悍,有攻击性,且食人花的花心是南诏皇室一味养生丸的主要原料,因此,这大大小小的毒瘴林便一直绵延至今。 毒瘴林对于南诏来说,还有天然屏障的作用,可以防范南漠以及大魏对他们的入侵。 因此,虽有些不方便,但却并没有下死力除去的意思。 好在她和乌那子是半个师徒。这些年,一则为了从南诏回大魏做准备,毒障林这种情况早就和乌那子研究过,也确实制造出了可以供给军队用的解毒散。 克罕大约早在她拿出解毒丹的时候,就误以为她是大夫了吧! 不过,克罕提出的条件她又实在心动,想到这儿,华敏沄再次看了看克罕,克罕眼神诚恳,她最终爽快答应:“可以,不过这药得我自己亲制。” ------------ 165 华敏沄深知,解毒散的配方是绝密,虽然她没有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克罕是南漠人,她和他如今关系不错,算是朋友,她并不以恩人自居,两人也算共患难一场。 可是,世事变迁,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都时有发生,更可况,他们这样萍水相逢的关系。 若是有一日他在南漠一统天下了,不满足于现状了,攻打大魏了,用着她提供的解毒散,从南诏毒障林借道过去,攻打她的国家,使百姓陷于战火之中,那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这不是危言耸听,以华敏沄对克罕的了解,克罕有野心、有狠劲,未来完全是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的。 克罕哪里想到华敏沄想的这么远,他只是觉得恩人可能独自在外,有一份戒备之心是正常的,能答应他,帮他的忙,他已经很感激了。 他看中的女子,心性,才华都是极好的。 于是,他无比爽快的答应了,只是:“妹子,药材这些你列出来,我找人去买,只是有一条,最晚明日卯时三刻出发,今日还需你辛苦些,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 华敏沄盘算了一下时间,足够了,点头应是:“没问题,大哥给我找十个人过来,负责捣药和药材清理。” 人家这么爽快和信任,华敏沄自也不带忸怩的。 克罕没再多说什么,没有二话的把人配齐了。 两人各去干自己的事儿,自是不提。 另一处,南宫墨一身黑衣,在逐渐昏暗的夜色中,已经与密林融为了一体。 他静立在林中,正等着什么。身边是他另一号暗卫赵己。 他已经打探过了,鲁耶尼不在军营,听说克罕出现,鲁耶尼去追克罕去了。 南宫墨有些惋惜,不过,这也不打紧,目前,鲁耶尼营帐内还有三万兵马,由他的心腹大将之一蒙西岭守备。 今日,就是他们的祭日。 南宫墨挑挑眉,想到克罕,摇摇头,真是便宜他了! 他这一插入,会改变南漠的局势,那个克罕如果够聪明,就应该乘胜追击,奠定胜局! 身为南漠的另一个实权人物,南宫墨对克罕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自有评价。 比起鲁耶尼,克罕自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陨丁已经去了汴京城,和凌巳汇合,帮他稳住大魏的局势。 谢家如今应该已经收到沄儿失踪的消息,正在边境帮他绊住边渐。 他如今一心找到妻儿,其他的暂时还不是太担心。 汴京城内,皇帝越发的疯狂,如今锦衣卫在汴京城内那是横着走,无论是华家还是他母后,他早就安排了人手保护起来。 但,即便这样,依然不能保证安全。 因为,不仅有锦衣卫,秦王、奕王、廉王、理王之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前阵子,理王刚算计了奕王,奕王有幸留得一命,只不过,腿却跛了,相当于提前退出了皇位之争。 自此,奕王紧闭奕王府,整个奕王府安静的仿佛死寂一般,无有生机。 奕王的退出,并没有让其他三位收敛一些,相反,更加变本加厉。 而华家,被夹在中间,甚是痛苦。 不说其他,廉王、理王和秦王纷纷光顾过华家。 一则,为了要银子,二则为了笼络华家! 大部分文官之家都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只不过,信国公府由于出了名的银子多,遭遇的更凶猛一些。 南宫墨和华敏沄都知道,皇帝一蹬腿,大约那三位便再也不用装了。 立刻兵戎相见。 汴京城危矣。 华敏沄生孩子前几日还跟南宫墨说,要尽快把华家送出汴京城。 如今,华敏沄出事,南宫墨虽然濒临崩溃边缘,可是妻子的话还记得。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下来了,一阵特别的夜莺的啼叫,南宫墨眸光一凝,手一挥,便身先士卒的急扑向鲁耶尼的军营驻扎处,身后暗影幢幢,是那一万最出色,最骁勇善战的将士们。 此时的鲁耶尼,不在军营,但也不在无伤城,他带着他的三阏氏,已经在昂力的帮助下,穿城而过,去了钥度城。 对于鲁耶尼来说,克罕这个狼崽子是他的心头之患,昂力连他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不过,昂力此人贪婪,对权势的渴望是他致命的弱点,被他加以利用,不就成了? 至于丽翡,外界把她吹嘘的跟什么似的,还狼神之女,鲁耶尼嗤之以鼻的很。 丽翡若是真这么厉害,会不知道昂力既然能背叛克罕,难道不会再背叛她?就看谁出的价码高罢了! 没有克罕的无伤城,根本不在他鲁耶尼的眼睛里,所以,如今两方对峙,鲁耶尼根本不在意,他人都不在了,把人马交给他的手下大将溜卡,便带着自己的三阏氏去做更需要做的事情去了。 无伤城是死是活,这场仗是败是胜,他不太在乎。 主要还是要引出克罕那个狼崽子。 众人都说克罕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以为他被狼吃了! 可是,死了么?怎么可能! 鲁耶尼一个字都不相信,克罕若是这么容易就死了,就不是狼崽子了。 哪怕还剩一口气,他都有办法活下来! 中毒了又能怎么样? 那混蛋肯定还活着,鲁耶尼一边想着,嘴角残忍的勾起一抹微笑,无伤城里有不少克罕的心腹,他已经吩咐过溜卡了,若是胜了,先根据昂力提供的名单杀几户克罕的心腹,挂在城门上,若是败了,还是按照昂力给的名单,能抓几个抓几个,先杀了,然后把他们的头用来祭旗。 他倒要看看,克罕不是会躲吗? 见到那样的场景,究竟还能不能躲,能躲到哪儿去! 他要让他凄惨的死去,和那些绿猛族的贱人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等到解决了克罕,无伤城这些人一个不留。 女人可以留下来,其他的都得死。 包括昂力,这样的软蛋和叛徒,他鲁耶尼也不屑的要。 而这一回,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钥度城外,鲁耶尼和他的三阏氏共乘一骑。 鲁耶尼眉头紧锁,再次追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三阏氏,如今已经改头换面的华敏洁,把头倚在鲁耶尼身上,捏着嗓子,矫揉造作道:“汗王若是不信妾,怎会陪妾走这一遭呢?” “当年,的确是我那狠毒的长姐杀了汗王的亲弟,那会儿她尚未及笄便如此狠毒,妾那会儿还不认识汗王,若是早点认识,定帮汗王出气!” 华敏洁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汗王不知,那贱人自小就是个拿强的,处处都要争个风头和头名,那会儿,她来南诏治病,居然还不消停,居然害了汗王的弟弟。” 只这一回,因为讨伐绿猛族遗孤克罕之事,鲁耶尼无意说起了这事。 还说这事和谢家有关。 本着痛恨华敏沄和给谢家添堵的心态,再加之要讨好鲁耶尼,华敏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这么说了。 反正,在她心里,华敏沄已死,她想怎么扣屎盆子还不是她的事了? 实际上,华敏洁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了。 她在华家,属于边缘人物,并不清楚华敏沄的事情,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华敏沄杀了鲁耶尼的亲弟。 只是说着说着,她怎么就觉得说的那么顺畅,记忆里,好像听华家人说起过,华敏沄回来的时间遇袭过,后来,在汴京城,还遇到过刺客? 当时,她还想,怎么不让这贱人立刻死了,但如今想来,总觉得,若是说华敏沄杀了鲁耶尼的亲弟,时间上也对得上。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只要屎盆子扣上去了,她就觉得舒坦。 若说这世上,华敏洁最恨的是什么人,那就是华敏沄了。 在她心里,若不是华敏沄,她是妥妥的信国公府的长女。 她堂堂国公之女,有哪一点比她差了? 为什么,大家都跟瞎了一样,都喜欢她,称赞她! 她的及笄礼,都有长公主来添贺礼,还有一众皇亲贵胄来道贺。 连亲王都抢着娶她做老婆! 她呢? 什么都没有,及笄礼悄无声息,本来自己喜欢的人,和她成为朋友,却对自己避之蛇蝎,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帮自己,一心向着她! 她已经一再退让了,不跟她抢,岂料,她给自己谋一个前程罢了,她都要嫉妒! 害她和姨娘被关到庄子上去,害姨娘在庄子上潦倒而死! 她为什么不帮她说话,世人谁不知道长公主跟她华敏沄关系不错。 当时,长公主都问她了,她但凡有点姐妹之情,就该帮她说话,而不是落井下石。 是她,华敏沄,抢走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哪怕她如今早就已经死了,在她心里,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她不仅恨华敏沄,也恨二叔一家,恨谢家,恨华家。 若不是有谢家加持,华敏沄能在国公府有这么高的地位吗?不就是外家厉害吗? 因此,她自无意间从岐山跑到南漠来,又爬上如今汗王的三阏氏之位,她就想着怎么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只可惜,被人破坏了,谢家出了个谢云这一号她从未听说过的人物。 不过,后来,她无意发现,原来南宫墨没死,这事让她在鲁耶尼那儿好一阵长脸。 本来,她觉得等到她爬的再高一些,等到她把鲁耶尼的大阏氏和二阏氏干掉后,她再来慢慢收拾华家,以消弭对姨娘之死,华家见死不救之恨。 她盘算的好好的,待到她成了草原雄主的大阏氏,她就怂恿鲁耶尼打下大魏,让华家人都跪在她面前,她要好好折磨他们,让他们生不如死。 可是,忽然传出了彭云清和华敏溪定亲的消息。 这让她心里那把火仿佛要焚净一切的感觉。 信国公府这些人太恬不知耻了,她就说当时她肖想彭云清,二叔一家都不帮自己,原来是想着肥水不落外人田。 恰好,她和大魏的某些人联系上了,她便想着,怂恿鲁耶尼一起,先把谢家和华家解决掉再说。 只可惜,华敏洁打错了如意算盘,无论怎么样,鲁耶尼绝不是一个会被怂恿的人。 如果,他看起来被怂恿了,那只能是说这件事对他而言有机可图。 华敏洁不知道这些,她误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了,心里有些窃喜,看来,她在鲁耶尼心里的地位还是可以的。 要知道,汗王不喜欢女子干涉她,却愿意听她说话,足可见,她在汗王心中的地位了。 看来,当大阏氏指日可待。 华敏洁瞄瞄鲁耶尼的脸色,继续装可怜,诉苦:“其实,妾本才是国公之女,那贱人不过是妾的二叔之女,凭什么占据妾本该有的地位,可见二叔一家本是狼子野心。” “她如今死了,妾也不与她计较,只是不忍汗王被蒙骗。” “妾的父亲国公爷,和妾那大哥,受那贱人毒害之深,如今已经沦为二叔家的傀儡,在妾心里,国公府已经不是妾的家了。” “妾如今是汗王的人,自是一心想着汗王,妾最近和大魏原本的朋友联系上了,妾愿意修书一封,揭发谢家的罪行,他们私通南诏,弄了那么多匹南诏马,这就是他们私通的铁证,通过我那朋友将此信递出,待的谢家瓦解,汗王可要记得妾立下的功劳!” 鲁耶尼眸光一闪,哈哈大笑,他拍拍华敏洁的肩膀,豪迈道:“自是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娜且年纪大了,朵木兰虽然是二阏氏,但是能力不行,也只有你,才配的上本王大阏氏的位置!” 华敏洁听鲁耶尼这么一说,心里一阵狂喜。 这是鲁耶尼第一次明确表示,也不枉她怂恿他带她过来,就是为了让鲁耶尼看重她的能力。 看出她是一个才貌皆备的女子,也只有这样的她,才能成为他最好的贤内助。 “只不过,”鲁耶尼话锋一转,“夫人莫不是认识什么贵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华敏洁狡黠一笑,卖了个关子:“汗王看着便是!” ------------ 166 谈大生意 第二日卯时刚至,华敏沄将一大包制好的解毒散送过来给克罕。 这一夜,这个毡房里,没一个人能睡觉的。 华敏沄忙翻了快,制药这事可不是她的老本行,做多只是跟着乌那子耳濡目染罢了。 好在克罕派来的十个帮手能干的很,而且不多言,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偷看她是如何配药的鬼事,很是规矩,这让华敏沄很满意。 克罕和那个夕琅命人给她把药材弄回来后,就出门了。 卯时三刻出兵,华敏沄知道他们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忙。 直到将近卯时,克罕忽然回来了,夕琅根本没回来。 克罕回来华敏沄有些意外,她解毒散交给他,还念叨:“剩下还有一些药材就放在毡房里了。” 因为配方是保密的,药材的量自然有多出来的,华敏沄都已经整整齐齐的放在毡房规整好了。 克罕点点头,由衷的感谢华敏沄:“太谢谢妹子了,你帮我们大忙了。” 他回来自然是为了华敏沄,一是看看解毒散制好了没有。另外,他心里还有些隐藏的小心思,虽说这毡房安全的很,在其他毡房之间,不突兀也不出格,夕琅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早就和周围融为一体,没人怀疑他另有身份。 可是,把恩人一个人扔在毡房制药,他就是不放心。 他在那儿排兵布阵的时候,还想到恩人。急急忙忙的安排好,他就匆匆而回。 一点没有理会夕琅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么多年了,他了解夕琅,夕琅要说什么,他也明白。 不过,他就是不想听夕琅的碎碎念! 不就是想督促他,家国远比女人重要。 他不觉得这话有错,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了,难道还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更可况,夕琅担心的那些根本都不会发生,他倒是想冲冠一怒为红颜一把,但“红颜”独立的很,根本没有寻求他帮助的意思。 想到这儿,他自嘲的笑笑,想不到他克罕也有今天。 什么时候,哪个女人在他心里了,他还小心翼翼,又甘之如饴的很。 瞥了一眼华敏沄背上酣睡的小家伙,克罕嫉妒的撇撇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家伙,运气这么好,让恩人替他生了儿子。 关键那个该死的,怎么还不知道珍惜,如今这世道乱成这样,就让他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在外面走?! 克罕咬牙,若是让他知道,这混蛋是谁,他一定要打的他骨头都断了,这么对待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 若是对恩人不好,他一点不介意接收恩人做他的女人,也不介意养那个还在吃奶的小子! 克罕气的眼睛都红了,已经彻底忘记了,除了华敏沄,他对别的女人的态度,那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是没有女人为他生过孩子,但也没见他为哪一个上心的。 更别提,替别人养儿子了! 华敏沄自是一点不知道克罕隐蔽的心思,还在手把手的教克罕,这解毒散的功效和用法。 “这药粉我做的量尽够了,用这样的小木勺取平平一勺,和水服下,便能抵御毒障气两个时辰,你让大家计算着时辰,在一个半时辰过去后,就可以二次服药,直到出了毒障林。” 若是乌那子在这儿,自然有更好的方子,华敏沄也知道那个药方子。 这种只是简易版的。也不用这么麻烦,而且那药效只要服下一枚,可以管十二个时辰,根本不需要这样隔一个半时辰,就要服一次药。 只不过,她到底是谨慎的,而且,时间上也不允许她用更好的药方子制药了。 刨去买药处理药的时间,留给她制药的时间仅仅一夜都未足。 那么多的将士,都需要这解毒散,这体量之大,她也很不容易了。 而且,虽然是简易版的解毒散,华敏沄还贴心的制作了双份,万一有什么需要,他们还需要入毒障林,这也是一份必要的保障不是。 不过,她也不是一粒未制作,她和宝儿也是要进林的,于是仓促制作了十粒,五粒给自己和宝儿,还有五粒是给克罕的。 华敏沄不笨,但是她满脑子都是南宫墨和孩儿,克罕表现得又极为隐蔽,她自然而然不会想到,克罕还对她存了这么一份心思。 不过,克罕对她的好和信任,她还是感知到的。 若说刚开始,两人还有些互相戒备,如今,已经能够算的上相互很信任了。 更何况,克罕大可以抛下她自己走,战乱中,他也算危机四伏,再带着她加一个奶娃娃,速度被拖慢的岂止一点半点。 还有后来,夕琅要杀她,克罕据理力争的事情。 事情一码归一码,她华敏沄是帮了克罕很多,但没有克罕,她也走不到这儿,也不会这么顺利。 能有今天,少了他们两个谁都不行。他们但凡有一点不信任对方,也不行。 都说,孩子是最能感知对方好坏的。 她家宝儿这几日都习惯克罕了。 有时候克罕凑近逗他一逗,他还“咯咯咯”的傻笑,好像真认识面前的人一般。 所以,她华敏沄对克罕也多了一些真心相待。 克罕接过解毒散,让人给将士们送过去,他自己待在毡房里,和华敏沄说话。 其实,有什么事情,大可以找人通知华敏沄,但是他不,即便他时间怎么也不够用,但是,恩人不日就要走了,克罕还是想多和恩人说说话。 其实,对于鲁耶尼,前世今生交锋了那么多次,几十年,她对鲁耶尼谈不上最了解,但绝对是算比较了解的。 鲁耶尼这人也是枭雄人物,但,此人心狠手辣,心中大概没什么珍视的东西,且逞凶斗恶。 不过,随着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着,鲁耶尼越发的怕死了。 前世,她还没死的时候,她就听说,鲁耶尼特地让人在天下遍寻丹师,为的就是给自己炼长生不老丹,不仅如此,他一统南漠,也开始如大魏的朝廷一般,让臣子叫他万岁爷了! 这样的人,怕死势必狡猾,克罕和夕琅似乎很有信心一举拿下他,华敏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心里觉得大约没那么容易。 不过,她这种事说不了,她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这么评断鲁耶尼,克罕就该起疑心了,她递给克罕一个丹瓶,看着还有些时间,正好跟克罕单独说几句话,也算是告别:“我很快就要走了,大哥自去打仗,这药瓶里褐色的是解瘴气毒的解毒丹,一枚能顶十二个时辰,是给大哥应急的,还有一枚白色的丹药,就是上回我给你解昙花绽的,你若是再中了招,也能保下命来,这些日子,多谢大哥对妹子的照顾了。” “你我本不是一国人,结为异性兄妹是咱们的缘分,一别之后,再见也许遥遥无期,大哥还当珍重才是。” 克罕喉结微动,他努力吞下喉间硬块,他知道,一别以后,再见已是无期,他低头接过丹瓶,掩饰自己瞬间涌上来的难过情绪和急欲留下她的渴望,他语气平缓而克制:“大哥会一直在无伤城里,往后,妹子若是要来南漠,无伤城就是你另一个家了,妹子可不要客气。” 顿了顿,他还记得提一句:“把这奶娃娃也带上,怎么着我也给他把过尿,等他大了,我若是没儿子,就让他来给我做干儿子,本大王一高兴,没准就把我打下的江山送给他了。” 华敏沄扑哧一声笑了,瞧这大话说的,江山哪里是说送就送的? 钥度城中,一处叫“松风茶庄”的茶楼里,柳濡风正坐在一处包厢里。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身着华丽衣物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柳濡风一点不感到惊讶,待得那女子进来,他笑着举起手中的茶蛊,遥敬女子,打趣:“如今是该叫你华小姐,还是该叫你汗王妃啊?” 进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是汗王阏氏的华敏洁。 她傲然一抬头:“都可以!” 柳濡风表情不变,嘴里开始寒暄:“汗王妃如今身份尊贵,还能想起我们来,在下真是荣幸之至啊!” 柳濡风已是驸马,若是华敏沄在这儿,就要感叹,柳濡风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原本那个和他们一起,一众少男少女,一起上山挖笋的温文儒雅、有些害羞、含蓄的男人早就消失了。 如今的柳濡风俊美依旧,可是眼里多了让人不舒服的贪婪与锋芒。 也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也说不定。 静绫公主召他为驸马,真是没找错人,两人一个横一个坏,真是配对了! 华敏洁这回倒是没有拿乔,她手上还有事情找柳濡风帮忙呢,可不能得罪了。 她笑着站起来,拿起茶壶,给柳濡风满上茶,又瞄了一眼茶叶,见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想必这柳濡风喝不惯这里的茶,自己带的。 华敏洁笑的更温婉了,恭维道:“早前就听说,柳驸马殿下是个最有能力和才华的人。” “如今一见,我都不敢认呢!” 柳濡风挑挑眉,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大费周章的找到他,肯定有什么事情。 他笑笑,应下华敏洁的恭维,和华敏洁你来我往的客气着:“哪里哪里,说来在下与你大哥,曾经可是好友。” 华敏洁嘴甜的很,应和道:“是啊,驸马爷,说来咱们两家确实不需要这么生疏。” “如今,能够在异地重逢,可正是我们的缘分呢。你曾经跟我大哥因为误会而分道扬镳了,如今,要因为我,重拾这份渊源了。” 柳濡风但笑不语,他其实对于这位的话,也就听听,什么时候她华敏洁,一个被华家边缘化,厌弃的庶女小姐,也能代表华家了。 只不过,他的目的从来也不是和华家交好罢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柳濡风觉得自己对华敏洁还是很刮目相看的。 这女人能爬到鲁耶尼三阏氏的位置,还是以一个异国他乡的女人的身份,可见这女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而她,居然还有本事在如今南漠汗王这儿弄到三阏氏的位置,很不简单了。 鲁耶尼身边那有多少女人,给名分和不给名分的都不计其数。 而且,她也真是能耐,在南漠有了权势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周金虎,她姑母的儿子联系上了,她是真不怕她的事儿在大魏给泄露了? 也不怕华家知道了? 如今安阳侯早已经不太管事,周金虎管的挺多,如今,他和静绫和廉王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而周金虎恰好也搭上了廉王,因此,和他们关系还不错。 其实柳濡风不太看得起周金虎,觉得那小子除了狠毒贪婪无底线,没别的本事。 做啥啥不会,搅屎第一名。 只不过,架不住这家伙运气好,前几年,跟几个纨绔做起了生意,和南漠人做生意,还真给他做成了。 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这几年光是走私的南漠马,就让周金虎那厮在廉王那儿很得脸。 这不,又给他运气很好的和华敏洁搭上了。 如今那小子比他这个驸马,廉王的亲妹夫,在廉王那儿还吃的开。 这不,这回连他都成了给他打下手的,廉王让他过来跟华敏洁搭搭话,看是否有什么可图之事。 他这刚琢磨着给华敏洁递消息,华敏洁已经来找他了。 柳濡风见寒暄够了,开门见山道:“汗王妃找在下不知是有什么事?” 华敏洁垂目喝下自己茶蛊里的茶,又给柳濡风添了一杯:“我这儿有笔大生意,想跟驸马爷做一做!” 柳濡风目光微闪:“哦?” 华敏洁道:“今日,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我把我们汗王带来了!” 鲁耶尼? 柳濡风目光一凝,定定的看了华敏洁一眼,想分辨她是不是说谎。 华敏洁有些得意,任由他看着。 半晌,柳濡风笑了,这一回,他接过茶蛊,轮到他给华敏洁添茶了:“你看你,太见外了不是,我和公主是夫妻,怎么着也算是半个皇家人,你们华家怎么说和皇家也算是半个世交,再怎么说,我称你一声世妹也是应该的,为兄比你岁数大些,忝为长。” ------------ 167 风雨欲来 华敏洁很满意柳濡风的态度,说话也很知机:“世兄真是太客气了。” 柳濡风满意,问道:“不知道妹妹要和世兄谈什么大生意,居然连汗王都惊动了。” 若说听到鲁耶尼来了,柳濡风不怵是不可能的。 那可是杀了多少人的人,自己这样的,在人家眼里,估计杀死了就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他如今还是很满意自己的生活的,如今廉王自从有了周金虎简直是如虎添翼,如今汴京城乱的那个劲儿,那是人人自危。 廉王自从有了南漠马,弥补了之前马匹欠缺的窘境,和理王以及秦王斗得时候,从原本胜负五五之数到现在胜负他们七其他人三的局面,也算是一个质的飞跃。 为此,廉王这阵子春风得意的很! 静绫从小跟廉王关系就好,连带着他也占了不少光。 如今几个亲王除了奕王,个个都忙着争夺皇位,他们自然而然是站在廉王这一个派系的。 如今情势一片大好,他又何必拿命来拼呢。 只不过,鲁耶尼来都来了,还是华敏洁带来了,这华敏洁还真不能小看了。 华敏洁不在乎柳濡风想什么,她也没直说做什么生意,只是忽然谦虚的笑道:“还需要世兄多多帮忙才是。” 柳濡风一挑眉,有些诧异,恭维道:“世妹?莫不是在嘲讽为兄吗?你身为汗王阏氏,哪里就用得着我了?” “快别说笑了,也不必客气,若是有什么需要为兄的,尽管说便是。” 华敏洁但笑不语,也没直说是需要柳濡风帮什么忙,话锋一转,不答反问柳濡风:“不知道世兄是怎么看待华家的?” 柳濡风一愣,敏锐的感知到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联系。 只不过,他还不太摸清华敏洁的态度。电光火石间,他立刻看向华敏洁,只见华敏洁只是淡淡的笑着,根本分不清她的情绪反应。 这下子,柳濡风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面上纹丝不动,借着低头喝茶,脑中飞速转动起来。 按说,华家是华敏洁的娘家,世间女子,对娘家大多都报有一份孺慕和依恋,如华敏洁这样也算是远嫁的女子,这种感情应该更深刻。 但是,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 这华敏洁为什么要问他一个关于她娘家的问题? 前面说让他帮忙,然后后面就问他对华家的观感? 听说,华敏洁当年失踪,是她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被信国公关去了庄子上。 什么样的错误,能把一个闺阁女子关起来?应该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错? 再联系时下这么突兀的时刻? 柳濡风虽然人不怎样,但是不可否认他很聪明。 善于从细枝末节找结果。 否则,他也当不了探花郎了。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权衡好了语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看向华敏沄,啧啧了两声:“哎,华家……按说,不是为兄说什么,世妹不要见怪,为兄今日既然跟世妹联系上了,还真是不吐不快。” 柳濡风仗着他以前跟华敏浩关系要好过,对信国公府的内部情况比较了解,精准的切入角度:“华家,是个好人家啊,国公爷,也就是你父亲那是个好人中的好人,官声良好,正直多才,我和廉王殿下,都非常敬重国公爷。” “但你爹就是因为太正直了,太有兄弟之情了,太看重家庭和宗族了。这没什么不好,只可惜,他没有碰见跟他同舟共济的兄弟。” 说到此处,柳濡风眼皮微抬,捕捉到华敏洁脸上一闪而过的认同之色。 这份认同,让柳濡风心中有底了,顿时越发起劲的说了起来。 “你家那二叔一家实在太奸滑了,我们这些做外人的都看得很清楚,狼子野心啊,简直就是狼子野心。” “按说,你家二叔一家属于国公府,国公府又没有分家,所收所得都应该是国公府所有,怎么好让一个闺阁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实在有伤风化,按说你那长姐也没出嫁,她之所有自然还是应该是国公府的,怎么外面都传言,这一块都被国公府二房全部收入囊中,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若是华敏沄在场,不得不说这个柳濡风实在是太聪明了。 他清楚,如华敏洁这样的世家女,一朝得势,她也许想要报复当年屈辱过她的人。 但是,华家又是她的娘家。 这就形成了一种矛盾。 一方面,华敏洁必定对华家恨之入骨,她不会从自己身上反省错误,不会知道她做的事情如果成功了,对别人的伤害是什么样的,自私的只想到自己。 另一方面,再怎么样,对于一个庶女来说,尤其还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这辈子大概最想得到的是父亲对她的喜爱。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父亲。 哪怕,下命令做决策的是她的父亲,但内心深处,她不会承认这是她父亲的错,一定是其他人影响了她父亲。 但是,她心里还有过不去的坎,那根最清晰的思维肯定在一遍一遍告诉她,最终,害了你的,还是你父亲,他是掌权人,他也是下命令的人。 这时候,她需要的是一个出口,来瓦解掉她心里对父亲的这种控诉。 而,柳濡风精准的找到了。 信国公府二老爷,华敏洁的二叔,华敏沄的父亲,一个和华敏沄大伯同父同母所出,又相依为命的人。 又加上是华敏洁最恨的华敏沄的生身父亲,多么完美的一个出口和替罪羊! 看华敏洁一脸的认同和释然,柳濡风知道自己的这一招打对了,应该算是直接击打在了华敏洁的软肋上。 其实,他这么说,也有一部分是发自肺腑的。 若说,华敏洁对信国公府二房恨之入骨,他也对信国公府二房没好感。 原因还是因为华敏沄! 他当驸马这么些年,也经常想起当年被毒打的那次耻辱,虽然没有实质证据,想来想去,他最终锁定,应该十有八九是华敏沄干的。 他在做驸马之前,风评一直很好,除了和阮玉那段感情,他自诩没得罪过任何人。 他找心腹调查过,在打他之前,华敏沄和冯瑶瑶都光顾过阮家。 然后,他就被打了! 是什么人能这么手眼通天,让他回头无论怎么调查都毫无头绪,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 而阮玉身边除了她大哥阮石,也只有她的几个朋友了。 而无论是华敏沄还是冯瑶瑶,都符合这个条件! 阮石曾经是他的同僚,两人还是同科进士,他太了解了。 这人也就是运气好,被庞相家看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实际上此人脑子木讷的很,一点都不知道融会贯通,向往的是光明正大,热血正义。 他要打他,也已经打过了,只会光明正大的来,肯定不会偷偷摸摸的。 这样,也就是阮玉的朋友嫌疑最大了。 而出于对阮玉名节等方面的考量,华敏沄和冯瑶瑶应该不会告诉其他人这事。 那这事很可能就是她们自己策划的。 但冯瑶瑶无论是见识和手段,不是他柳濡风看不起她,最多也就是能做个帮凶和打手。 但,华敏沄不用,一个在感情上能玩转几个亲王,对皇权也不屑一顾的女人,一个不靠家族,凭借一己之力死了也能得到百姓们想念的商贾,还是女儿身,这样的人,收拾他柳濡风不是很简单吗? 每每想到此处,柳濡风就恨极! 好在她死了,即便死了,他都恨不能去刨她坟,鞭她尸。 总觉得自己没能亲手把她手刃了,心里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许多年来,快成了他的心病了! 他得势以后,他想找冯瑶瑶和阮玉麻烦,冯瑶瑶有冯家护着,他暂时还动不了,阮家本来他觉得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却没想到,阮玉以最快的速度远嫁了出去,他成亲不久,阮玉就出嫁了! 如今人家在汴京城外他鞭长莫及的地方逍遥自在的过着正房太太的生活,孩子都生了几个,夫家是书香门第,崇尚父慈子孝,有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祖训,家族子弟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大官,但均为读书人,这好日子,汴京城内那些小官之女,谁不羡慕来着? 阮家镖局也被庞相、华家、冯家保护的好好的。 这些事情,哪一件他都查过了,或多或少都有华敏沄的影子。 尤其是阮玉嫁人这事儿,是华敏沄拜托的长公主物色的好人家! 这女人,连死了都在给他找麻烦! 柳濡风每每想到这些事,就意难平。 凭什么一个他不要的女人,可以过得这么顺心如意,不是应该在后悔没抓住他的悔恨中痛苦过一生吗? 还有华家,尤其是华敏沄,谁让她好管闲事了。 哪怕她已经死了,但她的家人不是还在。 原本就一直有华敏洁和华敏沄不合的传言,若是能借华敏洁之手,收拾了他们一家,再捞点好处,那就再好不过了! 今日见到华敏洁,说了这么些话,柳濡风一直就不平静的心里就起了心思。 这些年来,皇上身体不好,几位亲王连连争位。 汴京城内,整个朝廷都已经形同虚设,大臣们被软禁在自己家中,连买东西都不敢上街了。 可是,皇帝毕竟没死,即便身为廉王一党的他们有诸多不爽的那些臣子,比如华家、庞家之流,但是在皇帝未死之际,随随便便杀害朝廷命官或者皇亲国戚那是给自己自掘坟墓。 如今,也最多只能去华家拿拿银子之类的,别的再过分的,也不敢再有了。 只不过,柳濡风相信,这些只是暂时的,未来,廉王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那皇帝一直撑着不死,太子之位空悬,这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拾了。 如今,若是找到机会,让他先暗搓搓的收拾掉一波,没准既能报了他自己的私仇,还能给廉王殿下减轻心头之患,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可是听静绫详说过,廉王那时候觊觎华敏沄,结果不仅人没想到,还被弄走几十万两银子?! 华家这本事,啧啧! 柳濡风真是又嫉又恨。 对面坐着的华敏洁同样很高兴,她觉得这柳濡风不是一般的识时务。 她爽朗的一口干净杯中茶,笑着肯定:“世兄说的没错,我那二叔一家都太贪婪了,带累了我父亲。” “我吖,早早就对我那长姐华敏沄看不上,一个女儿家,成天学着人家做什么生意,世人都以为我是嫉妒于她,实际上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她有的我哪样没有,我父亲才是国公爷!” “她也是心胸狭隘,屡次看不惯我,陷害于我,她爹娘庇护于她,胡乱编造一些事实给我强加一些欲加之罪,害了我。” “如今,我能有今天,也是我的命好,我也算苦尽甘来了,但我父亲在家,有我二叔在旁边总是添油加醋,我这心里到底是不得劲儿……” 说着,她欲言又止的看着柳濡风。 柳濡风会意,顺着她的话意点点头:“这样的奸人必须铲除,哪怕是你的二叔,但是危急到你家族的安全,那就必须消失。” 柳濡风一脸的理解:“世妹,听为兄一句劝,你也莫要伤心,这样的人除掉了,华家才能蒸蒸日上!” “你放心,如今廉王殿下技高于其他王爷,又深得皇上信任,他就是未来的太子,下一任的皇上。” “我和殿下一直是关系很好,你家的冤屈我定会禀告殿下,断然不会冤枉你父亲这样的好人。” “不过,容为兄提醒世妹一句,你二叔一家这样的毒瘤必须得拔了,你可不能舍不得啊!” 华敏洁一脸泫然欲泣:“可是,他毕竟是我二叔啊?” 柳濡风安慰道:“莫要如此,世妹还是太过善良,既然你舍不得亲自动手,就交给为兄来吧。” “往后,你父亲若是知道,也会理解你的一片好意的。” 柳濡风嘴上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心里却在冷笑,这华敏洁既想当那什么,又想立牌坊的样子真是虚伪的可笑。 ------------ 168 人心不足 这些话,似乎说到了华敏洁的心坎里,她顺势点头:“我也是不得已的,相信华家的列祖列宗都会感谢我的,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华家!” 说着这些,她仿佛来了兴致,她伏在茶案上,前倾着身子,往柳濡风身边靠了靠。 柳濡风目光闪了闪,秒懂了华敏洁的意思,这是要跟他说:需要他帮什么忙了吧? 一边猜测着对方的意图,柳濡风也往前倾了倾身子。 华敏洁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世兄,你可知道谢家如今状况?” 柳濡风眸色深黯:“知道,谢家正和南漠兵马打的不可开交!” 虽说,他身为大魏人,南漠是外来入侵者。 可是,他作为廉王的妹婿,这么些年,越发了解皇族的心思。 连续两代南宫家的皇族人,越发的忌惮谢家。 哪怕谢家为大魏皇室做了那么多。 但,在皇族眼里,谢家已经成尾大不掉的趋势。 柳濡风忽然一激灵,只感到一阵激动,如今谢家这个对南宫皇族来说如同附骨之疽的存在,就要从他手上走向终结了么? 他就要立下不世之功了么? 好运就要降临在他的头上了么? 柳濡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可是,华敏洁问的这些问题,明明白白都在告诉他,她准备和他联手,收拾谢家! 对柳濡风来说,他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在他心里,富贵险中求,他从不讳言自己是个凉薄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抛弃阮玉。对他来说,抛弃阮玉这种小事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本质上,他的自私凉薄其实和南宫家皇族一脉何等的相似,都是用完了就想丢的。 因此,他也特别能理解南宫皇族为什么对谢家忌惮,主要还是谢家太强了,他们怕被夺了江山。 虽说,他觉得还没抢到皇位的廉王殿下为什么也那么忌惮谢家有些早了,至少要等到利用完了以后吖。 他起先分析,廉王忌惮谢家是怕谢家被什么其他亲王所拉拢,后来才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谢家似乎根本不受任何人的拉拢。 作为盘踞在西南一方的巨鳄,哪个想夺得天下的亲王不想拉拢他于麾下? 可是人家偏不! 青龙将军早已经被廉王殿下拉拢,御林军被理王包揽,最近秦王频繁的出入白虎将军府,貌似即将要结盟,而玄武将军,他家庶子如今还在廉王殿下麾下,虽说沈家明确表示过和这个庶子断绝关系,不参合皇室,但柳濡风看来,只要这个庶子在一天,沈家就脱不了干系。 而只有朱雀将军,是个异类,明确的拒绝所有亲王的示好,连朝廷给他断了军粮,感觉他都没再怕的,这种不受控制的军队,这种刺头的将军,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也太让人忌惮了。 柳濡风不相信这天下有人能够不为名利所动,如果有,那就是他还想要更多,谋求更大的利,或者他想要的,给条件的这一方给不起。 他知道廉王也是这么想的,他曾经和谢家家主谈过,给出的条件是:给谢家不降爵的异姓王的位置,不过被谢家拒绝了。 这代表什么,代表谢家想要皇位,有异心! 这大概就是廉王极其忌惮谢家的原因吧。 柳濡风觉得,如果他是廉王,他是皇帝,他也会无比忌惮谢家的。 若是华敏沄知道他们的心声,肯定要喷他们一脸,这些人未免自恋的过头了! 谢家是根本不想参合皇权,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异性王有什么了不起,太祖早就给过了,用异姓王换兵权,只不过谢家人天生不爱这些,交了大半兵权,留下自保的一部分,一直兢兢业业的守在西南。 只可惜,都退让成这样,还要被猜忌,掌权者还想让他们死! 只能说,什么样的人想什么样的事情,内心阴暗的,自己喜欢谋反的,看其他人,都觉得别人要谋反。 只不过,华敏沄此时还根本不知道这些。 这边,柳濡风已经做好了决定:就跟南漠一起,干一票,把谢家拔了。 到时间,廉王就能接收他们家的残部,也是如虎添翼不是。 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大军的骁勇,那是人人都知道的! 至于谢家残了,南漠会不会入侵? 西南府不过边陲之地,就算失了又如何? 再者,如今,不是有了华敏洁吗? 若他们成为盟友,一切不都好商量了么? 更可况,只要保证信国公活着,在他们的掌控之下,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能牵制住华敏洁? 就算牵制不住也没什么,在柳濡风看来,不过是西南和闵南这样的穷苦之地,若是能换得谢家永远消失,等于是帮廉王,帮南宫皇族除去的心头大患,那就是不世之功,是完全值得的。 这么稳赚不赔的买卖,他不做那就是傻子! 想到未来,他可能就要凭借这些功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异姓王,有实权、有名利…… 他激动的都控制不住自己,放在桌下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没等华敏洁再说什么,他补了一句:“谢家如今野心勃勃,实话说,朝廷根本不赞成谢家破坏两国邦交的行为,廉王殿下对此更是深恶痛绝。” 华敏洁看了一眼柳濡风的义愤填膺,心情甚好。 她点点头,睁眼说瞎话:“按说,我本也是大魏人,我自然是一心想着大魏的,汗王真是好说话的人,又由我从中说和,若不是谢家不停的挑衅,我们也不会跟他们交手,但是,如今真是忍无可忍了。” 华敏洁拉踩谢家的同时,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柳濡风淡笑,心下已经呵呵哒了,这话他要是相信,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华敏洁这心如今偏到哪儿去了,她自己不自知吗?也不看这金能不能贴住,鲁耶尼岂是能劝动的人,若是他不想打仗,不想交手,那为什么约过边境线,在南诏地盘上都要和大魏打? 只不过,他如今正是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呢,自然不会说什么。 华敏洁觉得柳濡风很识相,她攀谈的兴致是真的很高:“我那二叔一家就是因为有谢家这么个岳家,才越发猖獗的。” “我听族人说过,二哥年幼时,一心向学,有了廪米,也悉数交到家里,哪里像他如今。”肯定是谢氏和华敏沄把他教坏了。 华敏洁继续道:“我有十足的把握,谢家有通敌卖国之嫌。” 她笑道,继续往自己脸上贴金:“其实,我也真不为自己,说来谢家是我二婶的娘家,我若不是大义灭亲,不愿意百姓再陷战火,加之实在看不惯谢家行为,我也不会这么做。” “可是,如今,谢家实在是到了不得不除的时候。” 她瞄了柳濡风一眼:“今日,妹妹就送世兄一份大礼!” “只要世兄说服汗王,帮忙一起伪造一封谢家造反信……” 这就是华敏洁想把鲁耶尼找来的原因。 她真正的心思,是动她二叔手上那如山的银子,华敏沄死了,但是谁都知道她那生意有多挣钱,如今虽然因为汴京城大乱,铺子关门歇业,但是那都是暂时的,还有之前赚的那些银子都在哪里?必然是在二叔二婶手里。 把谢家除去,既能牵扯上二叔一家,让她顺利捞到好处,又能不带累到国公府,她依然是国公爷的女儿这个高贵身份。 一箭双雕! 但鲁耶尼那是什么人物,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也只是恰好在无伤城附近,又听华敏洁夸口,说有证据说华敏沄是当年杀害他弟弟的凶手,他弟弟的死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来主要一是为了求证,二来,他对大魏一直野心勃勃,听说来人是如今大魏廉王的心腹,他过来看看,打探打探如今的大魏亲王,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大魏皇帝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若是能连上线,于鲁耶尼是完全的好事。 但,他自然不可能愿意这时候把自己扯进去。 但,华敏洁等不及了。 她想要华家的银子极力培植自己的势力,所以她现在迫切希望谢家倒台,她能把她二叔给干掉,接收二叔的财产,说来,她在联系上周金虎的时候,就已经物色好,也盘算好了。 她觉得,想要把谢家扣死,必须给他挂上通敌卖国的帽子,南诏那边她控制不了,但鲁耶尼这儿,也许还能说动。 只要鲁耶尼肯配合,在伪造的通敌卖国信上留下他的印鉴。 这信让柳濡风带回去,然后大魏朝谢家发难,他们在这边趁机偷袭,两面夹击,她要让谢家身败名裂。 而怎么让鲁耶尼留下自己的印鉴呢?华敏洁想过偷,但鲁耶尼很警惕,都是随身携带,从不假手他人。 没法子,恰好这一回有这么个契机,华敏洁都盘算好了,那就是坐实谢家和华敏沄在杀他弟弟这件事。让鲁耶尼气愤之余,变相和他们合作! 再者,谢家倒台,对鲁耶尼来说,是全然的好事,华敏洁不信鲁耶尼不心动! 所以,她跟鲁耶尼说,虽说,这柳濡风跟她家曾经关系不错,但她毕竟多年不见他,先去探探路,看看是否安全,再请汗王过去。 话说的卑微又替鲁耶尼着想,鲁耶尼无可无不可,便放她出来了。 也让她找到了和柳濡风谈判的机会。 柳濡风觉得这个生意很做得,他喜欢和华敏洁这种狠人打交道,他反问:“哦?世妹手上是有什么实质性性的证据了不方便拿出来,想借为兄之手推一把?” 直说就是,绕这么大的圈子,柳濡风觉得这女人狠是够狠,可是还是不够干脆。 华敏洁笑,夸柳濡风:“世兄果然是聪明人。” 有两件事,我说出来,对世兄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凭着这些,世兄能在廉王殿下面前先长一回脸。 柳濡风眼一眯,真正好奇起来:“哦?”还有这等好事? 华敏洁重新给柳濡风续上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进入正题:“这第一件,那是近十年前的旧事,世兄帮我在汗王面前坐实了华敏沄杀汗王亲弟一事,具体你就这么说……” 华敏洁把当年的事情加上她的猜测,跟柳濡风详细说了。 这件事若是要成,屎盆子必须扣在华敏沄身上,这样也能带住谢家。 毕竟,华敏沄死了,但作为当时照顾华敏沄的外家,谢家本来早就被鲁耶尼怀疑了。 柳濡风点点头,不过:“这事,有我佐证,就能取信汗王么?” 华敏洁安慰柳濡风:“世兄不必担心,汗王早就怀疑谢家,当年也查到一些证据,奈何被谢家逃了,如今你再加以佐证,不过是推一把罢了,也解释了谢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都是为了华敏沄呢!” 柳濡风一听这意思,明白过来,也不再纠结,问起华敏洁另外一件事,还有什么? 华敏洁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这第二件事,世兄绝对想不到!”若不是尼苏布,她也想不到呢。 “听说福王殿下死了?” 这一问,柳濡风惊了,这意思是,福王没死? 他神色立刻变得凝重和慎重起来。 华敏洁享受的欣赏了一下柳濡风的脸色:“我们的人在南诏看到了一个和福王殿下长的极为相像的马商,南诏有大批马都由他供给,他手上似乎还有一支军队,如今谢家似乎从他手里弄了不少马。” 华敏洁如同再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仿佛不知道自己丢下的是多么石破天惊的消息。 柳濡风的脸色越发慎重:“当真?” 若是福王没死,以他和大魏皇室的恩怨,这样隐姓埋名,大约所谋甚大,如今既然没有出现,那就是还没准备好。 若是自己能在他羽翼未丰之前把他的消息抖漏出去,那他岂不是?! 想到未来金光闪闪的通天之路,柳濡风脸上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 至于华敏洁说南宫墨有什么军队的事情,他倒是不在意,一个亡命皇子,身边就算有些追随者,那必定不多,不足为惧。 一个皇子,沦为一个马商,还不如别活着了。 ------------ 169 分道扬镳 华敏洁一看柳濡风的表情,就知道成了。 她淡定的喝了茶,开始盘算着,今日就让汗王和柳濡风见一次。 该如何说话,才能哄得汗王高兴,又能最大化的实现她的利益。 这么些年来,她对于这些已经很有心得,并且驾轻就熟了。 那边,柳濡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他看向华敏洁,试探道:“世妹要什么?” 华敏洁这样的女人,他太了解了,一朝得势,大约胃口不会小。 华敏洁低头看看自己的指甲,仿佛指甲上能看出花来,她笑笑,一副谦虚的口气:“世兄该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是贪心的人,待到事成之后,我只要曾经华敏沄手上的两处铺子,芳鲜斋和舶来品,以及隶属于华敏沄的那条海上船队!” 柳濡风:“……”他想骂娘。 他知道华敏洁贪,但这么贪也是生平罕见了! 这也太过分了,就没有见过比这更贪心的人了,华家二老爷不过是个国子监祭酒,他手上哪有什么银子,即便他是国公府的二老爷,可不是老太爷还在,也没有分家,要说他手上九成九的收入就得是他的女儿华敏沄留给他的这些了。 华敏洁说不贪心,只可惜,一张嘴要走了九成九?! 那他算什么,发善心的?替她白做工? 虽说,他做这些事,未来会有功劳,会有回报。 尤其是揭发福王一事,他未来可以凭这个得到巨大的功劳,位极人臣,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华敏洁不能就靠画这么个大饼给他,动动嘴皮子就让他办这么多事! 做这事得冒多大的风险?她不清楚吗? 谢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 四大将军中的头一份,真正陪着南宫家打天下的第一人! 即便有了人家通敌卖国的证据,想要动人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算有鲁耶尼帮忙又如何? 如今谢家在朝廷断粮草,断银子、断支援的情况下,还能在和南漠交手的时候立于不败之地,虽然有鲁耶尼的精力被克罕牵制的缘故,但,即便如此,谢家也很可怕。 柳濡风未细想之前,觉得这生意很做得,如今细细思索,这谢家还真不是那么好撼动的。 谁知道谢家有多少底牌,临死反扑只会更加激烈。 虽说,也不用他在前面卖命,他只要隐在后面就行。 而且,这么些年,他太了解南宫皇室了,以他们对谢家的忌惮,只要有机会能把谢家掀翻,南宫皇室大概率愿意倾尽全力,但这事同样需要细细筹谋,谋划。 这么大的风险,就光靠华敏洁嘴巴一动上下两张皮,就想成? 万一到时候谢家没扳倒,廉王会不会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 虽说,他柳濡风不介意富贵险中求,但没看到好处,就能说动他办事? 当他柳濡风是傻子不成? 见柳濡风没说话,脸色也沉了下来,华敏洁知道这是不满意了。 她虽然准备了其他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她根本不想拿出来,谈了这么久,未来那么大的利好,都填不满他,真是贪得无厌。 华敏洁心里把柳濡风骂得狗血淋头。 她许了他这么大的好处,担一些风险怎么了? 真是恶心的嘴脸。 殊不知,他们俩是半斤八两,都是只为了自己着想的极端自私且贪婪之人! 为了一己私力,可以出卖所有,哪怕把无辜的人拉着一起沉沦也在所不惜。 华敏洁不想再多说其他,她默默从怀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契纸来,“啪”的一声就拍在茶几上。明确表示出了她的不高兴。 柳濡风嗤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当他怕她不成。 眼风随意一扫,发现是一处铁矿山,顿时缓了脸色。 对这样的报酬,他简直不要太满意! 看了一眼脸色冷凝的华敏洁,他陪笑:“世妹真是的,为兄也就是这么一说,怎么还生气了,不说别的,你要那华敏沄留下的东西,为兄可说一声不字了?只不过,世妹你这吃肉了,总要给为兄喝点汤不是?” 他这么一说,华敏洁也没有硬拗着,顺着台阶就下来了,谁让她还有求于他呢? 华敏洁将契纸推给柳濡风,说道:“事成之后,这座矿山就当我为了廉王殿下的大业出一份力。” 柳濡风趁机低头仔细看契纸上的内容,这座矿山比当年廉王殿下和秦王在皇帝面前闹起来的那一座还要大近一倍。 这么贵重的回报,他拒绝不了,也不敢拒绝。 只需凭着这张契纸,他回去立马可以在廉王面前狠狠涨一回脸,记一大功。 要知道,铁矿名义上是朝廷在管控的,虽说有那底蕴深厚的超级大世家可能有,但是这事是不能说的秘密,凡是有的,要么把那块地方圈起来当了族地,要么在上面建了庄子,总归能怎么藏的死死的就怎么藏的死死的。 就是廉王也只是听说过暨阳陈家有,可哪怕是廉王主动跟陈家子弟交好,旁敲侧击了那么久,也没见人家露一句口风的。 而且,这铁矿山哪儿世到处都有的?即便有幸拥有,还有贫矿和富矿之分呢! 据他了解,有八成以上,都是以贫矿为主的。 但是,打仗,最最重要的就是粮草、马匹和武器了。 当年,太祖夺得前朝天下,若不是发现了一座铁矿山,那也是不能有今天的大魏的! 而今,这契纸上写明的这座铁矿山实在不算小,即便都是贫矿,那开采出来的量也是巨大的。 柳濡风就不信了,有了这铁矿,理王和秦王还有什么资格跟他们龇牙。 谁敢龇牙,把他们的牙都敲掉了! 而且,契纸上标明:这座铁矿山位置很近,就在钥度城外向西五十里处,靠近毒障林处,荒芜人烟。 到时候真要开采,也方便的很。 华敏洁自诩自己这条件,柳濡风是拒绝不了的,她自得的炫耀:“那一处,是一处庄子,你放心,如今属于我的私产,这契纸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 南漠矿山丰富,这样的一座铁矿山在大魏那是好宝贝,在南漠,明面上当然也是,但私下里,这样的矿山其实并不算什么,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 南漠人和大魏人不同,他们在工艺技艺方面是远远不及大魏的,如普通的大部分是贫矿的铁矿山,南漠自己的工匠压根冶炼不出好的武器,提炼不出精纯的精铁。 所以,这样的铁矿山南漠并不太重视。 华敏洁也就是因为这种情况,弄了这么一座,实际上也没费她什么事儿,想不到如今还真派上用场了。 今儿,能这么送出去,她也不心疼。 柳濡风哈哈一笑,恭维道:“世妹这么爽快的人,真是让为兄佩服,为兄定然不负世妹嘱托,把事情好好办妥喽,择日不如撞日,不知道汗王今日可还有空,为兄一直瞻仰汗王的风采,神交已久,世妹可否替为兄引荐一下。让为兄有机会拜访一下。” 华敏洁一口干净杯中的茶水:“那有什么问题?” 钥度城,华敏洁、鲁耶尼和柳濡风虽然经过了一番波折,但总体算是相谈甚欢。 另一边,南宫墨正面无表情的擦拭手中的长剑,身后是已经沦为俘虏的鲁耶尼的心腹大将。 拿了他,他倒要好好问问,在沄儿这事上,鲁耶尼知道多少。 华敏沄这边,也启程了。 克罕不顾夕琅的反对,硬是让人在路上帮着华敏沄采买了很多路上需要的物资放在马车里。 吃食、用品、衣物甚至一些药品无一不缺。 对此,华敏沄是感激的。 因为她知道,不出意外,这些东西将陪伴她回到南诏。 如今,宝儿被华敏沄围在一个棉花窝的小窝里,正在酣睡。 下面是软软的皮子垫着,即便是在飞奔的马车里,也感觉不到太多的颠簸。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酣睡的。 华敏沄也终于可以解放自己的双手,也不用因为舍不得儿子,而总是背着他了。 如今这样,宝儿舒服,华敏沄也舒服,趁着行军,她舒服的半倚在已经被她布置的很舒坦的马车里,只感觉一阵困意袭来,她便搂着宝儿的棉花窝,放任自己睡一会儿。 很快,便陷入了黑甜乡。 克罕很贴心,整个行军队伍里只有她这么一辆马车,他还找了几个伙头兵帮她赶马车,这真是华敏沄到南漠以后,过的最好的日子了。 华敏沄直到陷入黑甜乡中,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她从毒瘴林穿过,一路往北,需要多久到达南诏,什么时候她家阿墨能收到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留的消息,那些探子们看到没有。 还有华家情况,本来准备生完孩子就走了,这么一蹉跎,时间上又耽误了至少一两个月。 也不知道她失踪以后,阿墨怎么样了,还有谢家。 马车外,行军队伍快速的往前移动。 夕琅回头看看那辆在队伍中显得尤其突兀的马车,只感觉不能比这更糟心了。 他瞥瞥在他旁边和他并驾齐驱的克罕,到底是把已经控制不住要喷出口的抱怨咽了又咽。 马上还有硬仗要打,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分克罕的心。 只是,他娘的,哪里是他分这个混小子的心了,明明是他自己,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还想着女人,这怎么这么让人火大呢。 女人就是祸害,他这辈子都对女人敬而远之,到如今都觉得自己活的挺滋润的,克罕小子自小聪明,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夕琅压根没掩饰脸上的表情,克罕又不瞎,当然看的出来。 只是,他也烦着呢,按照计划,明日正午十分就要到钥度城了,到时候他们稍作补给,也就意味着,那时候他就要和恩人分道扬镳了,这种即将离别的感受已经让他不想说话了,实在没心情哄夕琅。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往前,大约一炷香,一阵熟悉的鹰啼,夕琅和克罕同时抬头。 克罕手臂一抬,那只鹰稳稳落在他的肩膀上。 矫健的肌肉,神气的老鹰,在落日的余晖下,映衬着男人刀削一般的侧脸,仿佛如一尊战神一般,熠熠闪光。 克罕熟练的解下老鹰脚下绑着的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卷小纸条。 展开细读,片刻,眉峰蹙起。 见他如此,夕琅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怎么了?” “难道,盈盈出事了?” 克罕摇头:“盈盈暂时还没有,她被昂力软禁,暂时还没什么大碍。” “是鲁耶尼,他似乎不在无伤城了。” “有人看见夜里,昂力给人开了城门放了两个人出门,看身形,应该是鲁耶尼和他的女人。” 夕琅眉头从听到这消息,皱的更紧了:“鲁耶尼是什么意思?” 半晌,他冷笑一声:“昂力这混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以为他傍上鲁耶尼了,以出卖你的代价。” “可是,人家鲁耶尼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还有丽翡,鲁耶尼人都不在。还真以为别人把她放眼里了。” “昂力这混蛋还吃两边饭,真不是个东西,因为丽翡,背叛你,又因为鲁耶尼,背叛丽翡。” “这么个不是东西的混蛋,等我到了无伤城,老子第一个杀他!” 正说着话,又一声鹰啼传来,却是又一只信鹰! 克罕手一抬,一直站在他肩头的那一只飞起,刚来的那一只又落下。 打开放信筒,克罕拿出里面的消息。 看了一眼,面色凝重,他沉默无言的把纸卷递给夕琅,夕琅接过看了以后,即便早就有心理准备,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骂了一句什么,冷笑着对着克罕抱怨:“我就说吧,昂力那混蛋真不是个东西,这些人里,至少一半是看着他长大的,说让鲁耶尼杀了,他就捆了这些人让鲁耶尼杀?” 名单里面这些人,都是克罕的心腹,这些名单是哪儿来的,肯定是昂力那个杂碎提供的。 克罕闭闭眼,点明:“那鲁耶尼是为了引出我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亲眼看到我的尸体,他怎么可能相信我死了?” “他知道这些人于我而言是心腹,甚至是一些看着我长大的叔伯,杀他们不就是为了逼我就范!” “否则,他干脆立时就杀了,何必发这种通告!” ------------ 170 时也命也 信鹰脚下的信筒里的消息,详细说了:鲁耶尼在无伤城把要杀的人的名单公示了出来,并且,还详细罗列了某年某日某时具体行刑的时间。 就贴在城墙上,并且大肆的抓捕名单上的人。 克罕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明明白白诱他回去的诱饵! 夕琅啐了一口:“信上说,他十五日后开始杀人,如今算着时间,已经是第十日,还有五日,咱们能赶得上不?” 克罕知道,这时间鲁耶尼是算准的,他算准了他只要没死,爬也会爬回去! 如果他受伤了,这点时间恰好够他恢复一些,又不能完全好。 谁都知道,他克罕从不会放弃跟着自己的人。 到时候,他一旦出现,伤也未好,鲁耶尼抓他就更容易了。 一方面,可以快速抓住他,以防万一。还能在全程百姓面前折辱于他,另一方面,把时间订的这么紧,就是算准了他受伤,没时间再去搬救兵。 从这两方面说,鲁耶尼真是有卑逆又聪明! 克罕叹了口气:按照计划,他们必须从钥度城方向穿到无伤城的背面,然后包抄过去,因为要过毒障林,速度快不起来,稳打稳算,还需要七日。 如今,还剩五日,第五日鲁耶尼就要开始杀人了,他们最好是赶在五日午时三刻来临前到达,才能救人。 克罕眯眯眼,眺望不知名的远方:“加速行军,按照原计划,从后方包抄过去!” 夕琅叹了口气,么没劝什么,只是提醒一句:“若是个陷阱,咱们这一趟可就栽了。” 克罕笑的豁达:“鲁耶尼亲至,不抓到我他怎么甘心,即便是陷阱我也认了,那些人不能死!” 夕琅没有再多劝,咽下口中的话,手一挥,吼了一句:“加速行军!” 于是,大军速度明显加快的向前推进。 本来大约第二日午后才到钥度城外的华敏沄和克罕,天刚大亮,还没到中午,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 华敏沄昨日便知道这事,她没觉得克罕这么做有什么问题,若是克罕什么都没做,她才要重新对他的人品产生怀疑。 如今,他能为了心腹们努力向前,不顾自身危险去营救,可见克罕的人品比鲁耶尼这种一言不合就灭族的人好太多太多了。 再说,克罕一路带着她随行到此处,够意思了。 不过,临近分别,华敏沄看不出什么异样,克罕这心里只觉得搅的酸酸涩涩的。 喜欢面前女人的话,已经话到嘴边,都被他咽下去。 反复了好几回,都被他又想说出来,又不敢说,咽下去,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儿,不仅他自己难受,夕琅光看着就难受坏了。 克罕脑子很清晰,虽然他没有尝试过把心中这份悸动和爱说出来告诉恩人,可是他有预感,他要是说出来,他和恩人之间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冒不起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于是,他死死压住自己满腔的话,只得把眼神放在这时候异常开心,在他娘怀里睁着乌溜溜的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小屁娃。 这娃真是不合时宜,他都这么难过了,小屁娃居然这么开心,还有没有天理啦? 他默默从华敏沄手上接过小屁娃,转移话题:“你先看看,还需要些什么,我让人去钥度城采买,路上还得要小心才是。” 小屁娃在他手上也不怵,自他出生,克罕抱过他好多回了。 他抱着孩子,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拿出一枚木牌给华敏沄:“你横穿过这一片毒障林,就到南诏的阳江城了,那边虽然属于南诏,但其实是南诏和南漠人混居的地方,你从南漠进入,那边一般是不会为难什么的。” 他举举小木牌,这是出入牌,若是有人为难你,你就把这出入牌拿出来。 华敏沄接过木牌,仔细看了看,前面刻着一匹狼,狼高昂着头颅,对月高歌,背面刻着无伤二字,显然这是无伤城制的。 克罕又忍不住嘱咐:“你带着孩子走在外面,需要万分小心才是。” 又从怀里摸出一个袋子,鼓鼓囊囊的,以及一张羊皮纸:“这是盘缠,路上可不能省着。还有地图,你这认路的本事,大哥我实在放心不下。” “切忌,财不外露啊!”克罕有无数无数的担忧,无数无数的不舍,可是,他不能说什么。 他最想做的事,是说服华敏沄留下来,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华敏沄的,只可惜,他知道他留不住她。 华敏沄没推拒,她和克罕之间,算是好友,早过了互相推拒的时候。 盘缠和地图都是她的必需品,她很需要。 她接过克罕给的盘缠,沉甸甸的,把盘缠贴身放好,又瞄了一眼地图,才抬头催促克罕说道:“大哥就别送了,你们事情有变,你还是抓紧时间吧,也别派人送我了。我自己能行的。” 看克罕一脸不放心的站在那儿,就是不走,华敏沄还瞄了一眼一脸不耐烦的夕琅,她白了夕琅一眼,她觉得夕琅就跟个护崽的母狼似的,每次克罕跟她说话,他就一脸戒备,好像怕她把克罕叼走,真是无语。 虽说她是异国人,但也不用这么戒备她吧!再者,克罕那是枭雄人物,至于这么让人放心不下吗? 她白了夕琅一眼,稍稍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满,不过也没多说啥,回头跟克罕笑道:“你还不放心我么?我一个人在南漠漂泊惯了,就算遇到危险,我也能避过去。” “再说了,还有毒障林掩护我呢。” 对别人来说,毒瘴林那是要死人的,对华敏沄来说,毒障林是最好的掩护,因为没人敢进去。 克罕能怎么样,那边夕琅都对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了,他倒是想强塞几个护卫给恩人,可是恩人拒绝了。 他点点头,把手上的小屁娃递过去,最后叮嘱了一句:“马车里有我用过的一把匕首,就在侧面上后方的格子柜中,遇到危险记得保护自己。” 华敏沄抱过孩子,对于克罕也有些离别的不舍,她摆手:“走吧,等我安顿好了,就给大哥写信!” 克罕咽下喉间的硬块,狠狠的看了华敏沄一眼,希望把她的样子永远记住,他把那点子难以言说的感情死死摁住,摆摆手:“走吧,大哥看着你走。” 华敏沄点点头,没再耽搁时间,抱着宝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拿起马鞭,调转车头,往相反方向去了。 只留下克罕,望着扬起的沙土,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仅仅一瞬,他就回过神来,一挥手,又带着大军往目的地跋涉。 华敏沄带着宝儿,把唯一的一点点离愁抛在脑后,加速往南诏行去。 马车上有充足的吃食,有被子,克罕甚至贴心的给华敏沄准备了小灯笼,若是遇到夜晚什么,可以把小灯笼挂在车檐上。 华敏沄一路走来,吃食上是不会亏了自己的,她吃不好,宝儿就吃不好,所以就是硬塞,她也得保证自己的营养。 晚上,她就进了钥度城,找了间上房住下了。 克罕给她的盘缠多的不行,华敏沄起初看那袋子鼓鼓囊囊的,知道不少,但也没想到多成这样。 等她快到钥度城住客栈的时候,她打开一看,惊呆了,各色的宝石,金子,这么一包,够她来回百次了?! 华敏沄面无表情的把钱袋子又合上,果断回头去了钥度城最大的客栈。 本来她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但如今有银子,她还省什么?养精蓄锐很重要。 这么想着,虽说有诸多烦忧,但架不住客栈舒适,居然还有口味不错的热食,华敏沄还要了热水,不仅给自己打点好了,也给宝儿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然后母子俩就安安心心的休息了。 这一夜对华敏沄和宝儿来说,睡得是舒适又安心。 不过,其他人就没这么舒服了。 此时的南宫墨已经收到了探子的急报,是华敏沄留在鱼北城的信儿。 收到信的一刹那,南宫墨眼中就闪出夺目璀璨的光彩,二话没说,杀了对他来说没什么用的鲁耶尼的心腹大将,让陈己带着大部队折返,自己则带了两个亲兵刘一和丁二,连觉也不睡,就往鱼北城赶! 虽然,沄儿说自己和孩子没事,也没具体说明自己在哪儿,但自己万万是无法安心在家等着沄儿回来的。 沄儿能在鱼北城留信,证明她就在那附近出没了。 他急切的想要去见到沄儿,他这颗心才能落回肚中。 从沄儿失踪开始,他就没有好好睡过觉,夜间赶路那也是常态,只要沄儿一天不回来,他八成是永远睡不了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还在钥度城的鲁耶尼也收到了自己的营地遭到不明军队袭击,近两万士兵已阵亡的消息。 收到信的瞬间,他眼睛就红了,手也止不住的颤抖,究竟是谁?是南诏?谢家?还是克罕?肯定是克罕,他反将他一军,趁他把人手抽调出来后,他借假死将计就计,扑回头把他的老巢给端了?! 鲁耶尼双目充血,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仿佛泣血一般一字一顿的:“克-罕!”然后发疯一般的拿起刀,把他住的克客栈屋里的家具都给毁了。” 然后,他整个人如箭一般冲出门去,根本没理缩在角落吓得半死,瑟瑟发抖的华敏洁,骑上马,人就消失在了大街上。 而克罕,还带着将士们深夜行军,他只剩下五日不到的时间,这时间必须好好抓紧了,深夜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个时辰,也不扎营,如今刚休息过,就又继续赶路。 刚半柱香,又一阵鹰啼,夕琅连忙将信鹰带来的消息取出来,他和克罕对视了一眼,两人表情都有些凝重,莫非鲁耶尼出尔反尔,事情有变? 克罕抽过夕琅手上的信,连忙把信展开来看,这一看,却是一挑眉?紧接着,眉头为蹙? 夕琅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紧张:“怎么了?是出事了?” 克罕摇摇头:“没有,钥度城来报,刚看到鲁耶尼骑着马,强行出城了!” 夕琅大惊:“鲁耶尼在钥度城?他是一个人?” 克罕点点头,也摸不清是什么套路。 鲁耶尼被昂立放出了无伤城他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会来钥度城?还有和他一起出城的女人去了哪里? 如今,不好好带在钥度城,连夜出城干什么? 莫不是听说他回来了?难道军中有内奸不成?泄露了他的消息?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按照克罕的想法,和收到过的消息,鲁耶尼早就知道他没死,留了心腹大将在无伤城,早就布置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呢,怕他不就范,还准备了诱饵。 没道理这时候听说他回来,这么慌张? 应该高枕无忧,安安心心的计日以待。鲁耶尼这种行为太反常了。 若不是传这个信的是钥度城副城主,他心腹中的心腹,俩人那是过命的交情。 他这一次杀回去,军营物资的准备大部分都是这位副城主弄的,而且那副城主和鲁耶尼有灭家之仇,他都要怀疑这副城主是不是要被鲁耶尼策反了,背地里想害他呢。 克罕哪里知道,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因为华敏沄失踪,南宫墨一怒之下,剿了鲁耶尼的老巢,鲁耶尼哪知道这事,他还把这帽子扣在了克罕头上,认为是克罕做的,正要找他算账呢。 其实,真是时也命也。 如果没有尼苏布自作主张,为了一己私欲,掳了华敏沄,就不会有南宫墨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若不是克罕牵制住了鲁耶尼的大半军队,引到了无伤城,也没有南宫墨的一举成功。 而若是华敏沄没有遇到克罕,克罕早死了,无伤城早已城破,鲁耶尼折返回去,南宫墨大约也讨不了好。 只能说,一切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 若是鲁耶尼知道自己这么兵败如山倒就是因为尼苏布的一己私欲,怕是哪怕尼苏布死了,都要把他大卸八块! 不过,此时,没人知道这些,也没人想到这些。 克罕还在思考,这事是什么情况,那边夕琅却是计上心头! ------------ 171 反派死于…… 夕琅没那么多纠结复杂的心思,他直接想到的是,鲁耶尼单枪匹马的,是不是代表他们的机会来了。 他拉住克罕,一脸神秘的说了一番自己的想法:“鲁耶尼从钥度城来,那不是在我们后面吗?咱们这么多人,到时候围了他还不容易吗?只要在这里把他解决了,咱们再无后患!” 说这话的时候,夕琅手都控制不住的有些抖,这事要真成功了,整个南漠,克罕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大王了。 这……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夕琅想不激动都难。 这还真可行!克罕的眼神亮了亮,握了握手里的缰绳。 要说他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自己有可能报仇雪恨,涿鹿天下的梦想提前实现,他怎么可能不激动。 此时的克罕,和华敏沄看到的不太一样,眼里充斥着勃勃的野心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那是上位掌权者的眼神。 这种眼神不仅克罕有,鲁耶尼有,南宫墨也有。 克罕迅速拿出地图,和夕琅分析起来。 “钥度城来报,鲁耶尼是夜间出城,因为是夜间,除了他,就没有第二个要出城的人。他又骑着马,兵丁让他下马查看一下,他便杀了那两个守门的兵丁。然后,扬长而去。信中说,他出城时间大约是丑时末。” 克罕说这些的时候,眉头是紧皱着的,因为要出城,遇到一点拦截,就杀人不眨眼,这还真符合鲁耶尼的作风。 做什么事情,一旦失了底线,那么将是一场灾难。 不过,鲁耶尼这么气急败坏,很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对他来说不好的事情。 他这么着急,连夜出城,路上就不会停。 夕琅手指从地图上划过,跟着分析:“鲁耶尼现在去哪儿未知,但,无论他去哪儿,只要他不走毒障林,他就要过蜻狭谷!” 克罕仔细看了看地图,钥度城已经属于边城了,周围又有毒障林挤占了位置,因此只剩下一个方向是有路的,而那个方向,迫于地势的特殊,有一片极为狭长的地界,叫蜻狭谷,过了蜻狭谷,路渐渐开阔起来,就可以去其他方向了。 到时候,一旦让鲁耶尼过了蜻狭谷,他们可能想要找到他,就很不容易了。 机会不易,转瞬即逝! 要不,夕琅也不会觉得这是狼神这一回都站在他们这一边了。 他们大军也是想过了蜻狭谷再入毒瘴林,其实可以早点入毒障林的,但,虽然有了解毒散,可是能省一点是一点,总要给自己备足多多的量,万一遇到特殊的情况,尚有应对之力。 如今看来,如果这次抓不到鲁耶尼,夕琅觉得连狼神都不能原谅他们。 克罕快速计算着时间:“如今是寅末卯出,我们距离蜻狭谷还有不到一公里路,夜晚天黑,视野不好,鲁耶尼速度即便想快也快不起来。” “大概,他距离蜻狭谷还有至少两公里,以我们的速度,时间上还是够的,这就去蜻狭谷埋伏起来,去等他?!” 夕琅深以为然,迫不及待,招呼随行的将士们:“还愣着干什么,咱们上!围了蜻狭谷,今日若是在蜻狭谷捉到了鲁耶尼,你们还怕以后没有酒喝、没有肉吃、大王不给你们官做吗?” 将士们欢呼一声,整个军队中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夜间赶路,休息不够,本来大家虽然知道赶路重要,军令如山,但是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累。 如今,这命令仿佛给他们带来了曙光,在这儿把鲁耶尼拿了,以后大王一统南漠,他们是不是就能过上没有战争的生活了?! 是不是就可以娶妻生子,过安稳的日子了? 夕琅跟大家一边说着注意事项,一边敦促众人速度很快,只用了半个时辰,已经埋伏完毕了。 安静的蜻狭谷仍然寂静无声,只是它好像沉睡的狮子般,正在渐渐苏醒,正在等着猎物掉在它嘴里。 “哒,哒哒哒……”不多时,伴随着远远的“驾……”的声音,一匹马似乎越来越近了。 此时已是黎明,万籁俱寂,能很清楚的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克罕知道,鲁耶尼快来了…… 骑着马往蜻狭谷来的确实是鲁耶尼,他自出城后,杀了两个人,借着飞奔的马,心里的那股邪火才算消了一些。 只不过,那一点也是很有限的。他觉得只要没亲手杀了克罕,他心里这股火一辈子也咽不下。 跑着跑着,鲁耶尼忽然觉得一阵心悸,没来由的感觉,多年的战争生涯让他很重视这种预感。 鲁耶尼不解:马儿已经跑了大半夜,因为视野不好,即便他心里火急火燎,速度也不是很快,而且这条道从来都是荒无人烟的,能有什么危险?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可知的事情在等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一边继续骑着马,一边思考着自己的计划哪里有问题。 他本来是准备去无伤城,屠城,然后再带着大军回跋,看看路上能不能遇见克罕,遇不到也没事,反正无伤城被他屠了,他不信克罕不来找他,他等着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本来盘算的好好的,但马越往前跑,他忽然就觉得一阵心悸。 仿佛这将亮未亮的夜色中有一头看不见的怪兽正等着吞噬他一般。 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正从心底慢慢升起,席卷着他。 他逐渐毫无预警的放慢马的速度,想着要不在这儿停一会儿,等天大亮了再走? 让他再回钥度城是不能了,那一块已经算是克罕管辖的城邦范围,他还杀了两个人,再回去,虽然他也不怕,但是会有麻烦事。 如今,只能等到天亮,天亮视野好,他一个大男人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如此想着,他变准备找一块看得上眼的地方少做修正。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离天亮没多长时间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忽然面前不远的蜻狭谷里飞跃出一个人来,鲁耶尼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恨之入骨的克罕吗? 就是这么一刹那,把他刚刚升起的极度危险的直觉打断了,他也不准备休息了,满脑子只想着先把克罕干掉。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这混账东西,毛还没长齐,就敢在他手上抢东西? 他嗤笑一声,停了马,居高临下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克罕:“克罕,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忽然想到什么,讽刺道:“我劝你还是收手吧,你不是受伤了?看在你绿猛一族曾经为我效过力,本汗王给你一次自刎的机会。” “要知道,你爹跟本汗王称兄道弟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看在你那死鬼爹的份上,本汗王愿意给你留条全尸。” 克罕一句话未说,上来右手握拳,一拳就往鲁耶尼面门招呼过去,鲁耶尼猛然一避让,虽说没有滑于马下,但是也惊了一下,马儿不安的躁动,他踉跄了一下,好险。 这下,可把鲁耶尼惹得大怒:“混账东西,你想死是不是,既然这么想去死,本汗王就成全你,你居然敢……” 岂料,话都没法说了,就在鲁耶尼大骂不止的时候,他已经被默不作声的克罕从马上撸下来,还没等他再开骂,那大队的人马已经从不远处飞奔过来。 鲁耶尼想逃,可是马腿已经被眼疾手快的克罕给砍了,他自己想跑,克罕紧追其后,还没甩掉克罕,又被克罕带着的大队人马给围了。 他叫嚣着,恐惧着,反抗着,到死都没有明白,自己是怎么着了克罕的道,怎么就死在了这么个地方。 事后,克罕面无表情看了眼鲁耶尼的尸体,摆摆手,命令手下:“搜搜他身上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把它留下来,尸体烧了吧,找个盒子装起来,我要拿回绿猛族的族地去,祭奠我绿猛族的族人!” 正是他,害得绿猛族灭族,如今,他大仇得报,可以告慰一下冤死的族人了。 克罕闭了闭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鲁耶尼死了,他心里一直紧绷的那一根弦可以送了。 手下应声退下。 夕琅高兴的在一边帮忙,一边忙一边还跟克罕感叹:“想不到这么顺利!” 他到现在都有一些恍恍惚惚的感觉,即便鲁耶尼的尸体就在面前,可是,他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克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 夕琅疑惑的看了看他:“你笑什么?” 敌人死了是应该高兴,但是笑的这么温柔,可不像是敌人死了该有的样子。 感觉渗的慌。 克罕倒是没有隐瞒,低头抚了抚衣服上刚才因为打斗割破的衣服,转头吹了一声口哨,远处“哒哒哒”声传来,是克罕的马,克罕牵过马,一把跃上马,眺望着钥度城方向:“我那恩人某一天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 克罕说完,似乎很怀念,不过也只是刹那,他就骑着马,“哒哒哒”往远方去了。 远远的传来一句话:“快点,一个时辰后出发,无伤城的危机还在,我们速度不能慢!” 夕琅愣了愣:“反派死于……话多吗?” 然后,摇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吖?也只有克罕这种脑子坏掉了的男人,才会对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感兴趣,她说什么,他都觉得对。 夕琅特别庆幸,幸亏这女人走了,否则克罕这脑子,迟早因为那女人误国。 刚愣着的时候,一个给鲁耶尼搜身的兵丁跑过来,对着夕琅行了一礼,递上一叠纸和鲁耶尼的印鉴。 夕琅随意的打开那一叠纸,是一幅画像,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他两手抖了抖,撒腿就往克罕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克罕、克罕,快来看,出事了!” 克罕正骑在马上静立在不远处的山峦间,正在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远远的听夕琅这么一喊,吓了一跳。 难道鲁耶尼复活了不成? 他连忙转过头来,往回跑,没跑多远就看到夕琅拿着一叠纸往他跑过来。 他跳下马,着急抓住夕琅:“怎么了?鲁耶尼没死吗?” 夕琅摇摇头,拿着那叠纸塞进克罕手上:“不是不是,你看看这个?” 克罕疑惑的打开那叠纸,还一边埋怨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还以为鲁耶尼诈尸了……” 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那副纸上,赫然是一幅画像,一个他很熟悉的女人! 纸上是一个女人的全身画,还是彩色的,梳着大魏的头饰,眼神灵动狡黠,她穿着浅黄色的长裙,显得无比鲜活。 这画上的人虽然看起来还比较小,但克罕还是认出来了,这就是他的恩人,年纪小点儿的恩人! 他迅速的往下看,下面有一行字:“华敏沄,信国公府嫡长女,伙同朱雀将军府谢家人杀特木伦的凶手之一!” 特木伦就是鲁耶尼的亲弟,也是因为他,绿猛族因为保护不力,害特木伦客死他乡,被鲁耶尼灭族。 克罕内心只觉得如洪水一般涌来,他忽然想起恩人对他说的话。 “我叫敏沄……” 原来,她真的叫敏沄,华敏沄,如果说大魏别的什么国公府他还不知道,可是信国公府,这南漠土地上,有人不知道吗? 大魏信国公之女嫁鲁耶尼为妾,这事出来以后,如他这样和鲁耶尼敌对的一方,早就了解的很清楚了。 听说,信国公府和谢家还有姻亲关系,克罕当时很警惕。 但后来,谢家对鲁耶尼照打不误,他不解之余,又放下心来。 他还听说,信国公府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嫡长女,美貌与才华皆备,听说大魏朝的亲王都抢着娶她为妻,为了她,宁愿开罪于皇帝。 只可惜,红颜薄命,就在皇帝要给她指婚的时候,她忽然暴毙了! 暴毙了?! 克罕忽然气的要死,他刷的一声,把手上的纸揉成一团,往地上随便一扔,一言不发的骑马走了:死了吗?那他这么些日子是和鬼相处的吗?他是对鬼动心了么? ------------ 172 他乡遇仇 华敏沄还不知道自己的底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被鲁耶尼戳穿了。 她好梦一夜,一早,还有心情带着宝儿去了客栈厅堂中吃早点。 这个客栈是钥度城最好最贵的客栈,虽然每晚一间上房的价钱多达百两银子,但,每一间上房都附带一个院子,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且环境优雅,吃食美味,在南漠这样的地界,真的很不错了。 华敏沄起了个大早,带着宝儿一起,来到客栈厅堂中,坐在桌边,等小二给她们上特色的早点。 举目四望,周围基本都是衣着华丽的行商。 钥度城属于边城,有许多商人横跨南诏甚至从大魏过来做生意。 虽说由于战争,大魏来的人较少,但是,南诏的商人还是很多的。 他们赚了银子,能住的起这么贵的客栈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商人。 自然衣着华丽不凡。 华敏沄低头喝着粥,听到邻桌的客人在小声聊着什么。 因为这些人大多是南诏人,聊天都是用南诏语说着。 华敏沄听起来丝毫不费力。 “昨天夜里,听说这个客栈里有个男人忽然发狂,骑着马跑出去了,还杀了两个兵丁。” “真的吗?我一点没听见动静,你听见了?” “是啊,我们住的院子就是那对夫妻住的院子隔壁,那男人跑了,连女人都没带走!” “那他杀人了,没人来找那女人吗?” “哪里没有,城主刚才带人来过了,还带了那男人的画像让掌柜的辨认,掌柜的带他们去那对夫妻住的院子,早就人去楼空了,估计听说什么,早跑了!” “啧啧啧,这男的和这女的八成不是夫妻吧?” “哦?怎么说?” “哪有出事的夫妻俩一个不管一个就跑了的?” “也是也是……” “谁说的,这也说不准,我以前去大魏那边行商,那儿有句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以下就是各种猜测和八卦! 华敏沄听了一耳朵,便没了兴趣。 她昨天倒是一点没受到影响,大概是她的院子比较后面,僻静、安全又清雅,她很满意。 吃了饭,华敏沄让小二给她备了二十块饼,这饼华敏沄昨晚和今早都吃过,咸甜味的,香的很,她便想着备一些,带在路上吃。 根据地图所示,最快的就是横穿并不是很宽的钥度城外不远处的毒障林。 不同于克罕他们,他们是沿着毒障林最长的部分沿线穿过,她是横穿过去,毒瘴林是狭长的地形,她走钥度城外过去,已是最短的路径了。 只要不长时间待在毒瘴林,影响不大,她有了宝儿,这些事情她都要考虑清楚的。 即便估计不会问题不大,她也要把该准备的准备好。 在马车里她准备了四个水盆,在里面融入了大量的解毒散。 马车外面也在前一天晚上让店小二拿化了解毒散的高浓度的水刷了三遍,如今水干了,药粉留在了车壁上。 这样,进入毒瘴林能最大的保障在马车里的宝儿的安全。 吃完饭,储备了新的存货,在钥度城留下了沿途的暗号,华敏沄又带着宝儿上路了。 自在鱼北城留下暗号后,华敏沄就开始沿途留暗号,以便她家的探子能最快速度找到她的行踪,到时候也好让南宫墨放心。 她心里很清楚,南宫墨怕是要急疯了,若是能收到她的消息,至少能安心一些,大魏如今局势昏暗不明,他们的家人还在汴京,等着他们去救,南宫墨只有知道了她的消息,大概才能稍微分点心神处理大魏的事情。 只不过,这一回,轮到她有些神思不属了。 倒不是担心别的,而是刚刚,她总觉得她补给食物的时候,眼角瞥到的街角一辆马车上的那个人有点眼熟。 多年不见,但是华敏沄还是感觉那人是柳濡风! 虽说和原来相比,人是会变的,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身份地位,甚至是面貌气势,柳濡风和之前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再怎么变化,人的眉眼之间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那股子隐隐含着的戾气和自骄自卑的矛盾感,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华敏沄,这八成就是柳濡风了。 柳濡风到这里来干什么? 华敏沄觉得很不寻常! 柳濡风是静绫公主的驸马爷,养尊处优的日子还过不够,跑到这里来吃沙子吗? 除非有什么他必须要来的理由! 如今汴京城的局势之乱,她很清楚。 以静绫跟廉王的关系,以及如今廉王似乎觉醒了前世记忆来说,静绫今生和廉王抱团取暖是板上钉钉的。 那柳濡风就是廉王的人了。 廉王有什么事情交代柳濡风来南漠。 必然和他夺嫡一事有关了? 华敏沄有些后悔,当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 可是,她又有些怕,若是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她有宝儿了。 若是因为自己的一事莽撞,害了孩子,够她一辈子后悔的。 可是,没追上去,她这心里又放不下,一边赶路,一边还在想这个事。 不过,大约是老天爷都不想让她独善其身了。 她出了钥度城,刚走了两个时辰,居然远远的又看到了那辆马车! 远远的,她看到那辆马车停在那儿,上面气急败坏的下来一个女人。 华敏沄眯着眼,细细一瞥,呵呵,华敏洁。 这还真是…… 华敏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天爷也太能玩她了! 她这时候孤立无援,还带着奶娃娃。 居然在这样的异国他乡,让她把仇人碰了个遍。 真是够了! 华敏沄坐在车辕上,快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压低了帽檐,面无表情的过去了。 车速都没有变化。 站在车旁的华敏洁此时正和柳濡风争吵,哪里能看到过路的马车上坐着的是她一生的仇人? 这几日,钥度城有市集,这儿又是边城,往来的行商的都要坐马车,这就造成这条官道上往来的马车非常多。 华敏沄的马车既不颜色鲜艳,又不大,普通的藏青布料,她又打扮的极其中性,雌雄莫辨,衣服穿的是耐脏的,从南漠百姓家里买来的粗麻布衫,她怕这南漠的太阳晒,还带了宽檐边的帽子,看起来就像一个颇为寒酸的车夫,实在是太不显眼了。 此时的华敏洁脸色很差,她憋足了劲,要和坐在马车上的柳濡风吵架。 华敏洁真是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到现在还处于蒙圈的状态。 昨日,本来她心情很好,鲁耶尼和柳濡风以及她已经达成了协议。 鲁耶尼愿意在谢家造反的伪造信上加盖自己的印鉴,柳濡风在廉王面前参谢家一本,到时候她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做完这些事,大事定了,柳濡风还送了他们不少金银珠宝。这让财迷的华敏洁开心的很。 因为鲁耶尼执意要知道杀害他弟弟的凶手的长相,即便死了,他也可以拿画像回去请身边的巫师做法,让她在地下受尽永世不得超生之苦。 这事,让华敏洁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柳濡风很给面子,特意手绘一副华敏沄的画像,给了鲁耶尼! 晚上,三人吃罢饭,心情甚好的分开了。 回到客栈,鲁耶尼兴致也高,抱着她翻云覆雨了一番。 华敏洁有意迎合,她如今迫切的想生个儿子,到时候凭借她和柳濡风谈的条件,等到她拿到了华敏沄的铺子,她还需要为银子所苦吗? 有了银子,有了人马,她就可以替她未来的儿子争位了! 等到鲁耶尼哪一天一蹬腿,这南漠天下不就是他们母子的了? 至于和鲁耶尼争位置的克罕,华敏洁根本没放在眼里,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毛头小子,实在是不能跟老谋深算的鲁耶尼比。 其实,这其中还有个特别的她难以启齿的原因,当年她刚跟着鲁耶尼的时候,曾经对年轻又位高权重的克罕更加心仪。 某一次,鲁耶尼和克罕会晤,起因是鲁耶尼掳走了克罕手下一个心腹大将,克罕来此为换回心腹。 她私下里色诱了克罕,只可惜,克罕连搭理她都没有,就把她赤身裸体扔了出去。 这大大的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因此,她心里是极度希望克罕死的很惨,这样才能消弭她的心头之恨。 只不过,她却想不到她运气算是很好了,既没有被鲁耶尼的人发现,克罕也没有告发她,她该谢天谢地才是。 如华敏洁只记得别人对她的差,而从不记得别人对她的手下留情。 昨日,柳濡风说了,廉王殿下是真龙天子附身,具有预知能力。 他预知未来的南漠君主就是鲁耶尼,所以才派他过来,和汗王建立联盟,共享天下! 这话,鲁耶尼心里怎么想的,她华敏洁不清楚,但华敏洁自己却是无比开心,更加加深了她觉得跟着汗王是最正确的选择这个想法! 实际上,若是华敏沄听到他们说这一席话,必定要嗤之以鼻。 什么预知能力,不过就是廉王借用他的前生记忆玩的噱头罢了。 在前世,鲁耶尼是南漠君主不假,只不过今生变数这么大,若是老是用旧眼光去看待这些问题,岂不是笑话吗? 华敏沄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人有她和廉王这样的记忆,但是早在他们妄图改变自身命运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在随之改变。 华敏沄就从不会利用前生的记忆来给自己找不自在,对她来说,前生如今只是前生罢了,充其量是一个参考,她最多用来避祸罢了。 只可惜,前生她和廉王虽然是夫妻,可见两人的想法和心性都是完全不同的。 华敏洁站在官道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鲁耶尼晚上究竟收到了什么信,怎么睡觉前还好好的鲁耶尼,忽然就发起狂来。 要不是她躲得快,估计自己就要被他一刀砍了! 那煞神走了以后,她还惊魂未定,正想出去看看,就看钥度城的城主亲自来搜城,说昨日夜里出城的人杀了两个兵丁,问跟他同来的女人在哪里? 她吓死了,赶紧跑了,就去找了柳濡风。 她本想让柳濡风把她送回无伤城,她可以跟着鲁耶尼的心腹大将一起回返。 但是,柳濡风不愿意了,他说他要回大魏。 于是,两人发生了争执,这一会儿,柳濡风居然想把她直接扔在官道上。 华敏洁的愤怒已经难以言表了:“柳濡风,你太不够意思了,不说咱们两家是世交关系,就是咱们刚刚谈了这么大的生意,你也不能抛下我吧?” “你别忘了,咱们可是有协议的,你那铁矿山还要不要了?” 柳濡风压根没下马车,他掀开一边的车帘子探出头来和华敏洁说话。 语气尚算温文,但眼睛里已经明显看出不耐烦了:“世妹,如今汗王也不知道怎么了,惹得全程搜捕?为兄也算对你够好了,把你带出了城,只是,为兄尚有急事,实在不能送你去无伤城,你就自个儿搭个车吧,这是银票,为兄告罪了。” 柳濡风也是着急,他倒不是急着回去,只是,今天钥度城全程搜捕鲁耶尼,说他杀人了,他都有所耳闻。 他虽说是个文人,可他一直阴险狡诈。 那钥度城城主一直不说昨日出城的是谁,只说这个人杀了兵丁,可是连画像都拿出来了! 百姓们,商人们可能不知道那画上是谁,可是身为钥度城的城主他能不知道那是鲁耶尼。 可是,搜人的时候偏不说名字。 这事蹊跷啊,柳濡风敏感的感觉到这南漠怕是出大事了。 那华敏洁急匆匆的找他求救,他碍于铁矿和未来的利益答应了,只是那无伤城他肯定不能去。 无伤城那可是克罕的城啊! 鲁耶尼和克罕可在打仗呢,他可不想这时候卷入其中。 华敏洁这女人自私自利,万一到时候有个什么,把他推出来顶包这种事绝对做得出来。 如今,柳濡风觉得,最安全的法子,就是出南漠。 只要出了南漠,就安全了。 所以,他把华敏洁丢下了。 ------------ 173 不是人了 柳濡风的举动显然惹怒了华敏洁,她根本没心思听柳濡风说的那些,在她看来这些不过是借口。 华敏洁一把抢过柳濡风递过来的银票:“五百两?柳濡风你打发叫花子呢?这里去无伤城走官道,快马加鞭连一日都不需要,你就差这点时间么?” “不想送就直说,你等着,等我见到汗王,有你好看的。” 她用手指指柳濡风,也没再说别的,转身就上了官道,她就不信了,她还叫不到一辆愿意搭载她的车了。 华敏洁火大的很,为了逃跑,柳濡风昨天给她的好东西都扔在客栈里了,一点没带。 今天,这混蛋见她落难,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柳濡风被华敏洁噎的要死,双手放在身侧,握了又握,才忍住没一手上去抽华敏洁一巴掌。 要不是她还有用,他真想把她打死。 什么时候,一个孤女,信国公府早就已经不承认的女儿,早就已经上报病故的女人敢跟他一个堂堂驸马这么说话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咬咬牙,“哗”的一声放下门帘,车夫赶紧对着马抽了一鞭子,马车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这些,都被一边半掩藏在小树林的华敏沄看在眼里。 华敏洁和柳濡风都是她的仇人。 这两个人能搅合在一起,肯定没好事。 华敏沄不可能真的就一点不上心的任由他们从自己面前经过,而什么都不做了。 结合早上她在客栈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说有个南漠人忽然发狂跑出去了! 一男一女,和华敏洁共处一室? 这人看来是鲁耶尼了。 是什么事让鲁耶尼发狂了? 鲁耶尼来这里,肯定和柳濡风见面了。他们谈了什么? 华敏沄有一种预感,他们谈的事情跟她有点关系。 她不知道预感从何而来,但如今华敏洁落单,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她压低帽檐,看了身边自己的马车一眼,宝儿还在睡着,附近也没什么危险。 她往四下看看,此时的华敏洁还站在路边生闷气,刚刚有一辆马车经过,她去拦了拦,结果人家没搭理她就跑了。 她叫嚣着骂了一阵,这一下惹得其他马车都远远的避开了她。 如今,日头有些晃眼,快要到中午了,南漠的天气实在是燥热的厉害。 许是因为到了中午,路上赶路的行人越来越少了,且形色匆匆的很。 华敏洁在那儿不停的叫骂,那疯癫的样子让行人纷纷退避。 华敏沄默默的避于官道一边疏朗的小树林中,静静等待时机。 华敏洁骂累了,热的要命,看了看官道上,竟然没一个愿意停下的马车,她一边往官道边有树荫的地方走,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的骂骂咧咧,诅咒那些不愿意帮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正心里嘀咕的不行,那股子邪火没地可发的时候,她只觉得面前不知道什么一闪一黑,她略一恍惚,后颈处一阵疼痛,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华敏洁迷迷糊糊的醒来,她发现自己手被反绑在身后,正倚靠在一棵树旁。 而一辆马车正停在一处密林中,在她的不远处,不知怎么的,华敏洁感觉自己很有些不适。 这时候,华敏洁心里感到很害怕,她知道自己是遇上事了,她“呜呜”的开始挣扎,企图吐掉塞在她嘴巴里的布条。 究竟是谁绑了她?是鲁耶尼的对手?还是折返的柳濡风。 她觉得是柳濡风的可能性很大,肯定是柳濡风见财起了歹心,见鲁耶尼不在,一方面假意丢下她,令她松懈下来,另一方面掉头绑了她! 她好后悔,她不应该这么咒骂柳濡风,不应该轻信了柳濡风,她和柳濡风私下签的瓜分华敏沄生前铺子的协议,还有她的矿山契纸可都在她怀里,柳濡风一旦全部拿走,她可就什么都没了。 不仅如此,她还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那种东西,尤其是那一纸合约,若是被鲁耶尼知道,就相当于她的把柄,她不忠的证据! 如此想着,华敏沄继续“呜呜呜”的叫着,她可以求柳濡风,生意可以重谈。 只要柳濡风觉得她华敏洁还有利用价值,他们就还是谈条件的余地。 华敏洁自信自己对柳濡风来说还是有价值的。 只可惜,她猜错了,捆她过来的也不是柳濡风。 正是她死也没想到的仇人华敏沄呢。 华敏沄当时为防止华敏洁逃脱或者挣扎太过,一把就劈在华敏洁的脖子上,把她弄昏了。 然后就反绑了她的双手,让她倚靠在车辕上,她坐在另一边,造成远远看去,仿佛有两个人坐在马车辕上聊天的假象。 然后一路往毒障林奔来。 毒瘴林外,华敏沄还陪醒来的宝儿玩了一会儿,喂了奶,才哄睡了宝儿,送回马车内。 到了毒瘴林里,周围没了人打搅,华敏沄把华敏洁扔下马车,她自己进马车查看了一下宝儿的情况。 确定马车内环境良好,毒气并没有进入马车内,就算有一些细微的,那也被马车内四角的水盆所吸收。 她才放下心来,正准备出来把华敏洁弄醒,她就听见她“呜呜”的声音。 她掀了车帘子,跳下马车,走到华敏洁面前,一把把华敏洁嘴里的布条给抽了出来。 华敏洁吓得说不出话来,她拼命往后退,可是后面是树,她双手又被反绑,压根退不了。 华敏沄没说话,默默站在一边任由她在那儿折腾。 半晌,华敏洁又是喊又是叫又是躲,发现既没有别人来,面前的华敏沄也没有动静后,终于消停了些。 她狠狠瞪着面前的华敏沄,尖声叱道:“华敏沄,你怎么在这里?到底是人是鬼!” 华敏沄皱眉看着华敏洁,根本不想理会她的叫嚣和谩骂,她只觉得很悲哀。 说来,华敏洁是她大伯的女儿,她们是一个家族里一起长大的姐妹。 其实,华敏洁曾经的一些小毛病,她真的也都知道。 做的过分的时候,她最多就是小惩大诫,有时候,知道她爱占小便宜,心性不好,不多搭理因为就是了,从来没想过害她性命。 直到她做了那样的错事,把她送到庄子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甚至她也不介意过个五年十年,等彭云清成亲了,长公主气消了,她再回来。 只可惜,华敏洁不觉得,她觉得信国公府的人,尤其是她华敏沄对不起她。 在她“死了”以后,她甚至连她的家人都不准备放过。 华敏沄在从她身上翻到她和柳濡风签的契书以后,就起了杀心。 这样的人留着,以后还不知道会为信国公府留下多大的灾难! 只不过,在杀她之前,她有些话还是要问清楚。 她上前一步,对着华敏洁的脸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华敏洁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她到嘴边的谩骂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你想怎么样?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汗王的阏氏,汗王对我恩宠有加,你打我一下,汗王肯定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我劝你识时务一点,赶紧把我放了,看在我们一门血亲的份上,我考虑放你一马!” 华敏洁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嚣张,好像事实就是她说的这样一般。 华敏沄冷笑:“哦,是吗?鲁耶尼对你恩宠有加?” “那怎么昨天夜里,他发狂跑了,连你都丢下了?” “钥度城全程搜捕他的时候,怎么你闻风丧胆的跑了?” 华敏沄脸色一变,摸出克罕给她的匕首,拿在手上低头把玩:“你说?我要是在你脸上绣朵花儿,鲁耶尼会不会更喜欢你。” 恶人还需要恶人磨,华敏沄深觉自己对华敏洁还是太好了,这样的恶人,不使用点雷霆手段,她真当别人都怕她了。 华敏洁咽咽口水,语气瞬间就缓和了下去:“你……不要过来,大姐,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 华敏沄没搭理她,问她:“说说看?你是怎么联系上柳濡风的?” 一边问,她一边往华敏洁走近了一步。 华敏沄步步逼近的压迫和气势让华敏洁真是有些吓破了胆,她狠华敏沄,可是也了解她。 俗话说这世上,最了解的人里面,肯定有自己的仇人。 华敏沄是她毕生的仇人,她华敏洁了解她。知道这女人狠起来,那绝对是个狠角色! 她美好的未来还在朝她招手,可不想在折在这里了。 等她逃走了,就是华敏沄的死期,她要她痛苦不堪的死去! 她一边伺机逃跑,一边回答着华敏沄的话。知无不答:“是周金虎!” “如今周金虎是廉王的心腹,他弄了一个商队借廉王的势和南漠人做生意,被我遇上了。” 华敏沄目光闪了闪:周金虎?华淑兰的儿子,看来她这姑母今生过得也很滋润啊! 想到前世,华淑兰一家一直过得很滋润,华敏沄就有些违和感。 一些前世想不通的事情,忽然有些想通了。 也许,前世,华淑兰一家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吧,她尤记得前世廉王似乎对华淑兰一家观感不差。 按照她对廉王的了解,和他做事的风格,重生一世,他结交的人基本都是前世他的心腹和得力干将。 周金虎能这么快打入廉王身边,凭借的不可能是他出色的才华,有很大的可能那就是前世,周金虎就是廉王的人。 华敏沄抬头看着一脸戒备死死盯着她的华敏洁:“鲁耶尼跟柳濡风谈了什么?” 华敏洁心里一“咯噔”,面上强自镇定:“当然是谈生意。” 华敏沄没作声,就看着她。 华敏洁色厉内荏:“真的是谈生意。” 华敏沄“啪”的一声又给她一巴掌,语气平静无波:“说说吧?是具体什么生意,是谈如何覆灭我华家二房的生意?” 从华敏洁怀里搜出来的协议上,只写了待到华家二房覆灭,她华敏洁要分得她的芳鲜斋、舶来品和船队?! 是什么仇恨,让华敏洁要覆灭他们二房? 她又是要怎么覆灭? 以华敏沄的聪明,用猜的已经猜出来了,和谢家有关。 华敏沄当时看完这些东西,恨不能当时就劈了她! 要不是想问清楚一些事,她早早就把她杀了。 她缓了缓自己心中的郁气,看着华敏洁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你们准备对付谢家了?” 华敏洁下意识的一惊,瞳孔一缩,即便什么都没说,华敏沄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索性跟华敏洁把话讲清楚:“你应该知道尼苏布是谁吧?” “尼苏布在岐山那一带战败了以后,带回了南宫墨的画像,所以被你知道了福王南宫墨没死的消息?” “你稍加挑唆,让他潜伏在福王住的地方,掌握福王的消息,就是想给自己留一个砝码?” “想来,这个砝码你已经丢出去了?” “跟柳濡风怎么谈的?” “我来猜猜?是不是说谢家投靠了意图谋反的福王殿下啊?” “不仅如此吧,你把鲁耶尼叫过来,是还想说,谢家名义上在戍边,实际上和南漠一直藕断丝连,私下联系?” 华敏沄一步一步,把华敏洁逼到紧贴在树上。 “怎么?你是怕谢家死不掉,要把谢家死死钉在耻辱柱上是吧?” “为了什么呢?为了把你亲二叔二婶给干掉?把我的那些铺子和船队给收入囊中?” “你真是好大的心思啊?!” 华敏洁一脸震惊的看着华敏沄,觉得她太可怕了。 这些事情,仿佛她在一边亲眼看到一样。 她死不承认:“我没有我没有,华敏沄你敢污蔑我?!” 华敏沄转过头:“我污不污蔑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在你心里,自小对你不错的二叔二婶,每年给我送东西,从不忘给你带一份礼物的谢家,还有岐山边下河村看见你濒临死亡,愿意给你水喝,给你屋子住的村长,甚至大魏那些形形色色的百姓,都跟你没关系吧?” “你早就不是个人了!” ------------ 174 毒林将遇 华敏沄语气平缓,可是,心里却是沉闷中透着一丝悲痛! 华敏洁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知道,可是让她亲手手刃,她到底心里有些异样。 今生,她忙于生意,忙于解毒,忙于改变命运,虽说两人是两姐妹,但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可是前世…… 虽然,华敏洁一直是个自私自利的性格,但,那会儿她和她娘最苦的时候,华敏洁虽然没有帮过她,但,也并没有落井下石过,甚至,她那会儿被继母的儿女趾高气扬找她麻烦的时候,华敏洁作为当时家里的长女,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还帮忙挡过。 不知道为什么,今生,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华敏沄不知道,到底是她改变了这个世界,还是她华敏洁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只可惜,这都不重要了。 华敏洁体会不到华敏沄的复杂心思,但她这时候可再没有刚发现是华敏沄抓了她的时候的嚣张了。 华敏沄的两巴掌打掉的不仅是她的气焰,还有她的胆子。 华敏洁本身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以前华敏沄不与她计较,最多言语上挤兑她两句。 被说几句又不痛不痒,最多自尊上有些过不去,难堪罢了。实质的好处其实没少得,华敏沄手松,对家里人相对宽容,不过,她不满足罢了。 而今,华敏沄一言不合就开打,倒是把她打懵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杀气腾腾的华敏沄。 只不过,她心里不服,那眼睛里的不驯就带了出来。 华敏沄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只是,她该说的也说了,如今,那也是无话可说了。 她握紧手上的匕首,没再看她一眼,低着头,眼神一黯,华敏洁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她只感觉胸口一阵钝痛。 仿佛时间都变慢了,她低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处露在外面的刀柄,繁复的花纹,上面有一串盛开正艳的紫荆花。 “你……我……”她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倒在树旁,到死的时候,脑中过的最后一个意识居然是:那把匕首她认识,是克罕的,那一年她色诱克罕,躲在他的毡房里,就看到克罕珍儿重之的擦过这一把匕首,上面那一串紫荆花和现在这把插在她胸口的一模一样…… 华敏沄面无表情的上前,果断的拔出华敏洁胸前的匕首,鲜血喷薄而出,留下的是华敏洁还残留着震惊的脸,她蹲下身子,合上她的眼睛。 此后,她拔下她头上那根簪子,再也没有看那个尸体一眼,转过头来,驾起马车,头也不回的往毒障林深处而去。 这里是毒障林,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华敏洁的尸体就会被食人花摄去当成食物,此后,这世上再不留她的一丝一毫。 这件事,等她见到大伯,她会如实禀告,华敏洁头上那根簪子是她及笄礼用的簪子,带回去,算是她对她最后的仁慈,让她叶落归根,回归家乡。 在家国天下面前,她无悔她的选择。 过了好一会儿,华敏沄才慢慢平复。 只不过,她手上的动作一刻未停,她知道时间上她耽误不起了。 华敏洁在南漠做了鲁耶尼阏氏这事,大魏不知道有没有传到朝廷高层的耳朵里。 但,华敏洁自己作死联络上周金虎,那廉王肯定是知道的。 之所以没有对华家发难,那是他攥着大招呢! 他如今还没有夺得帝位,等到他大业一成,那肯定就是华家满门的祭日。 那会儿,猪养肥了,可以宰了吖。 到时候,空虚的国库又可以用华家挣的银子填满了。 华家的生意,譬如她的船队,到时候大约也会被廉王收为己有。 廉王的心思和之前的几个皇帝没区别,不过都是用养猪的心思养着他们华家罢了。 更卑劣的是,如今,他是不是就快要掌握谢家通敌卖国是证据。 以廉王的短视和卑劣,他完全可以现在按着这个证据,隐而不发,等到谢家把南漠解决了,他再拿出来,到时候光明正大的对谢家动手。 就像……前世一样。 华敏洁为了自己的利益,亲手把谢家送入险境。 那封信会直接断送掉谢家如今的大好局面,使谢家从主动沦为被动。 然后,一个一个丢了性命还要被泼上通敌卖国的脏水。 这些,她都能想到,可是暂时也毫无办法。 如今,她能想到的就是,赶紧回南诏,把这事先通知给谢家知道,让他们备好后路,另外就是找到柳濡风。 正常情况下,柳濡风不会走毒障林走,那他到南诏和南漠的边境是需要时间的。 她穿过毒障林后,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把他摁下来,提前解决掉。 可是,南诏和南漠接壤的地方太多了。 如今南诏局势混乱,几乎沦为南漠的附庸,这种情况下,柳濡风从哪里穿过南漠回南诏就不好确定了。 甚至,都不用等他回去,他可以把东西复拓一份,然后请镖师把信押送回去或者飞鸽传书什么的。 也不知道自己来不来得及。 想到这儿,华敏沄更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一路往北,很顺利,毒瘴林中根本没人过来,而且毒障气的存在,连动物都没有。鸟儿、蝉鸣这些更是不存在。 马车溜过,留下的除了踩踏地上的枯叶留下的“咔嚓”声,就只有风吹过的“呼呼”声了。 除了需要辨识方向以外,华敏沄只需要好好看顾宝儿就行。 好在横穿毒瘴林距离不长,并且克罕给的地图实在给力,清晰的特征物,以及相距的距离,给华敏沄省下了很多麻烦。 华敏沄走的是从南漠到南诏最窄的地方。 按照地图显示,从南漠到南诏也就一里的毒瘴林。 虽说被华敏洁耽误了点时间,加上毒瘴林比较昏暗,视野不好,华敏沄也就又用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南诏。 南诏这边,她还在毒瘴林内,再行前大约两三公里,她就能出毒瘴林,顺着官道走一路,就能到南诏一处南漠人和南诏人混居的小城镇。 很巧,就是当年她杀死鲁耶尼弟弟的那一处小镇。 一路上,华敏沄不敢松懈,好在宝儿还是小小婴儿,一路上都在睡,也没有哭闹,给华敏沄省了不少事。 等到华敏沄从毒瘴林中出来,再到了小镇,已经是申时过了。 到了南诏,华敏沄就不怕了,在城门口和城内都留下了特质的标记,放了特质的求救烟花后,华敏沄安心的找了一处客栈等着探子和暗卫来找她。 同一时间,分布在附近的探子就看到的烟花,往这个方向赶来。 南漠,南宫墨一直往鱼北城的方向急行,没成想,他还没到鱼北城,又收到消息,他家沄儿要走毒瘴林回南诏了。 他身边也有解毒丹,既然要来南漠打仗,而且是偷袭别人,乌那子把这些东西都是备的足足的。 他调转了马头,鱼北城也不去了,直接进了附近的毒瘴林,直接往南诏的方向去。 沄儿成功脱险,他心下大安,归心似箭,即便在毒瘴林中,也行进的非常快。 而从毒瘴林的另一边过来的是依然艰难行军的”克罕,他还没到无伤城,鲁耶尼虽然死了,但是这消息被他死死摁住了,一点都没有走漏,等他把无伤城危机解决了再说。 自从那一天从鲁耶尼身上翻出那副画像开始,克罕整个人就变了。 既不说话了,也不会笑了,就是行军行军行军,下命令下命令下命令,感觉他整个人已经游离到外面了,魂魄都不归位了,只靠本能行事。 往常,夕琅跟他正常说话是没大没小的,克罕从不恼火,如今,气压太低,压的夕琅喘不过气来,夕琅压根也不敢跟他说话了。 夕琅也愁的很,他很担心克罕,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虽说,他非常讨厌那个女人,觉得她长相平平居然把克罕的心偷走了,让他觉得很危险很不爽。 但是,从本心来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太了解了,不仅了解,他还算半个克罕的抚养人。 这件事情归根到底,并不怪那个信国公府的女人,是因为绿猛族那几个人和特木伦在南诏胡闹,还嚣张的强抢民女,人家总不能遇到这样的暴行不反抗吧。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她华敏沄是导火索。 克罕,大概最不能接受的一点就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和他绿猛一族灭族有关。 是造成他悲惨生活最开始的起因! 此时坐在马上的克罕,确实很痛苦。他只觉得内心有一股子源源不断喷薄而出的气,不知道往哪里出,憋在心里他又感觉自己要炸了。 其实,他内心的最深处是了解的,这事是鲁耶尼下的手,其实和华敏沄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可是人是复杂的动物。 他不知道华敏沄是华敏沄的时候,绿猛被灭族以后,要说他最恨的是除了鲁耶尼还有谁,那就是当年杀了特木伦的人。 如果,特木伦没死,是不是绿猛就不会被灭族,是不是他娘他们也不用以身侍虎,拼死拼活就为了保下他的命。 他是不是可以不用活的这么痛苦? 一切的不幸从特木伦死开始。 早年,他也打听到这件事谢家也有份,他也想着等把鲁耶尼打败后,自己就挥军北上,和谢家狠狠的斗一场,他对大魏国土其实兴趣不大,只是必要让他们交出当年杀死特木伦的人,让他可以祭奠自己死去的族人。 岂料,如今,造成他一切痛苦开端的变成了他最爱的人,一辈子放在心坎里的人,谢家还是她的舅家?! 他只觉得荒谬极了!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是那个杀死特木伦的人,可唯独她不行。 这要让他一腔感情如何托付,他只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他能杀了她吗? 杀了她,等同于杀了他自己,他也活不了了。 而且,她还是他的恩人。 可是,若是置之不理,那他的族人怎么办,他们都死了,为了一个特木伦。 里面有他的族人和至亲。 他发誓要为绿猛族的所有人报仇的,可是如今因为他内心的私欲,他不能为他们报仇了。 直到现在,他居然都不愿意真的杀了她! 哪怕时光重来,她站在他的面前,他都拿不起手上的屠刀。 他克罕觉得自己如今在死胡同里面,怎么也出不来。 夕琅看不下去克罕的自厌自弃,但是到嘴的话,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克罕需要多久才能从这件事上恢复,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陪着他。 那会儿,克罕连华敏沄给他的解毒丸都不肯吃了,要不是他夕琅眼疾手快力气大,狠狠揍了他一拳,他才稍稍醒悟一点,怕这会儿克罕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众人无言的行军,沉闷之极。 许是毒障林太过安静无声,远远的,他们就听见“唏律律”的马声,然后是大地隐隐的振动声。 这?夕琅一下子惊了起来,什么人在毒障林跑马,是敌是友? 这太不寻常了。 既然能在毒瘴林里来去自如,那就不可能是普通人。 听那马蹄声,似乎有三到四个人过来。 夕琅脸色凝重,同克罕说话:“是从西南方向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人。” 一边说,一边点了五个哨兵:“你们去看看,来者何人,若是鲁耶尼的人或者有些异样的人,就杀了!” 他们在毒瘴林行军是机密中的机密,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鲁耶尼死了,可是他的爪牙还在,一旦走漏了消息到无伤城,那就是一城人的性命问题。 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夕琅没有明说,但是哨兵们岂会不懂他的意思,基本上就是说看到来人,只要不是他们自己人,就杀了! 几人刚要领命退下,没想到克罕却开口了:“我去吧!你们几个跟着我!” 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往有马蹄声的方向去了。 夕琅抬抬手,最终放下了,罢了罢了,也许杀几个人,也能疏解他心里的郁气,就让他去吧。 ------------ 175 不打不识 克罕往马蹄声响起的方向一路奔去的时候,南宫墨也听到了东北方向的动静。 不同于克罕他们,其实南宫墨他们更早察觉到动静。 毕竟克罕他们是带着一支军队,车马和人走过的“隆隆”声,对南宫墨这样对行军打仗很精通的将帅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只不过,这里是南漠,南宫墨如今的目的已经达到,沄儿已经回去了,他归心似箭。 另外,他刚刚才把鲁耶尼的老巢给剿了,为了怕鲁耶尼卷土重来,他实在也不宜在南漠人面前泄露身份。 尤其还是一支军队! 在这里,能拥有军队的不是鲁耶尼就是克罕,遇到克罕也就罢了,遇到鲁耶尼的,他们估计还得陷入恶战。 因为这,他们即便听到动静,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继续往前。 岂料,他们不找别人,别人来找他们了。 来人那黑沉的脸色,来者不善的样子,都让南宫墨心里一紧,今天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同一时间,南宫墨看到了克罕几人,克罕自然也见到了南宫墨以及他的两个随从。 只一眼,克罕就警惕起来。 面前一行三人,来人都身着黑色衣服,为首男子的衣服却和后面的不同,一顺到底的布料,内里还有暗色花纹,即便光线昏暗,居然也能看出来。 克罕虽然不了解布料这些,但是肉眼也能看出来,这布料价值不菲了,样式不像是南漠的,不知道是南诏那边还是大魏的,有点像南诏特有的彩缎。 除了这些,为首的男人出奇的英俊,关键是那一身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这些,都说明面前为首的男子的不平凡。 尤其最让克罕紧张的,就是那一身气势,只要不瞎,都能感觉的出来,更何况是克罕了? 克罕坐在马上,和南宫墨对峙,身后一排五个哨兵成围拢之势,保护着克罕的安全。 南宫墨这边,同样坐在马上,身后两个亲兵刘一和丁二虽说人数不及对方,但全身肌肉紧绷,看的出来也是警戒状态。 南宫墨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没有作声,他在等对方开口。 克罕举起自己手上的砍刀,“唰”的一声,用刀尖指着南宫墨,声音冷硬如石:“你是何人?” 用的是南漠语。 南宫墨丝毫不惧,他目光略过刀尖,平视克罕:“你是何人?” 用的是南诏语。 又是南诏语,克罕现在非常抵触,南宫墨平平一句话,在他看来那就是挑衅,否则他为什么问自己一个一样的问题! 另外,引起克罕愤怒的还有一个深层次的,无法喧之于口的原因。 当时,身为大魏人的华敏沄就是用一口流利的南诏话骗他,说她是南诏人。 不知道怎么的,眼前场景就让他联想到了华敏沄。 然后,那股子快把他憋死了的气“腾”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唰”的一下,从马上跃起,没再多说一句,就往南宫墨砍去。 南宫墨身后剑鞘一挡,紧接着剑出鞘,两人便越过马匹,你来我往的对砍起来。 一来二去,双方的亲兵还在愣神的时间,两人你来我往都已经对了几十招。 两方亲兵都很懵圈,不明白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而且,看样子,无论是克罕还是南宫墨,打的都很……卖力! 好像两人有仇一般! 克罕是因为,那股气找到了一处缺口,可以发泄出来,面前这位非池中之物,克罕虽然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但奇异的,越打他倒是舒畅起来。 而南宫墨,一则克罕攻势迅猛,二则他也火大。 若说刚开始一见面,他还没想起来克罕是谁,等见过他手中的砍刀,他便想起来了。 那把刀是克罕惯用的,有他们绿猛族的特别的图腾,紫荆花,太明显了。 南宫墨再定睛一看,这不是除鲁耶尼之外,南漠的另一位君主克罕吗? 他看过克罕的画像。 只是画像和人之间到底是有不同的,所以乍一见面,南宫墨没认出来也很正常。 南宫墨生来就很骄傲,这种与生俱来的身份贵重和性格特征,是无法改变的。 除去他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为了掩饰自己,桀骜不驯,其他时候,他大多隐忍而孤傲。 这种一言不发,上来就开打,把南宫墨的火气也打上来了。 他好端端的借个道走走,他克罕跑过来说打就打,算怎么回事,难道这道是他克罕家的,还要留下买路钱不成。 他自诩从来都没有得罪过克罕,克罕行事未免太霸道了! 于是,两人你来我往,打的无比激烈。谁也不让谁? 刘一和丁二两人和克罕的五个哨兵虽然没动手,可是震惊之余,也相互戒备着对方,成犄角之势。 这毒瘴林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周围的雾隐草和食人花也不能幸免,都被他们破坏殆尽。 飞沙走石,本来就不好的视野,更差了。 这么大的动静夕琅那边自然感觉到了,身边的哨兵想过去看看要不要帮忙,不过被夕琅拦下了。 对方应该只有两三个人,他们已经去了六个人了,再去还像话吗? 克罕是南漠第一勇士,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真正的英雄,自然不可能打不过对方。 即便,对方武功高绝的也挺出乎夕琅意料的。但夕琅还是对克罕有信心。 于是,不管是有意无意的,克罕和南宫墨就这么明明白白、痛痛快快的单打独斗了一场。 克罕觉得非常痛快,酣畅淋漓,那股气也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挡了南宫墨飞踢过来的脚,寻到一个间隙,终于肯好好说话了:“你到底是何人?来南漠有什么目的?” 南宫墨冷哼,他气消了,他这边还火大的很,双脚连踢:“我是何人和阁下有关系么?不过借个道,也需要阁下同意?” 克罕往地上一滚,冷然道:“你借道借到毒瘴林了?武功还这么高,说说吧,是不是在我们这儿做什么坏事了!” 在毒瘴林能这么跑马的,身上必有解毒丹,而且艺高人胆大,绝非一般人! 南宫墨挑眉,停手,往后退了三步,讥诮:“我做什么坏事阁下有证据?就算做了如何,不做又如何,是妨碍到阁下了?” 克罕见南宫墨终于停手,心下微松一口气,面前男子神秘莫测,武功路子根本不是南漠的,有点江湖中人的感觉,如今虽说,他们两个看起来势均力敌,可这神秘男人内功深沉似海,后劲十足,长此下去,克罕心知,自己怕不是他的对手。 克罕打着打着,就真的好奇起来,这男人武功路子像江湖中人不假,可是看气势,贵气有余,粗莽不足,真的很矛盾。 克罕也往后退了三步,抱着自己的大刀,挑挑眉:“倒没有,只是我本人好奇罢了,既然是相遇在此,也是有缘,阁下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如何呢?” 这一打,克罕这气泄了大半,倒是心境舒朗了起来。 面前男子反正他也打不过,他反倒放开了,有闲心问两句话了。 刘一和丁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迷茫,对方的行为是什么情况,很迷啊? 又看那几个哨兵,他们也敏锐的感觉到,自家大王现在战意全消,已经开启聊天模式?! 南宫墨自然也感觉到了克罕的变化,他心里也松了口气,实际上在他捣了鲁耶尼的老巢后,他并不想和南漠的另一个君主为敌。 一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二则,如今大魏局势变幻莫测,以他的估计,他那皇兄一旦驾崩,大魏势必要乱,他精力肯定放在大魏那边,这时候,实在不宜再竖敌人。 三则,虽说他没有和克罕认识,但是他的人从来没有小觑这个南漠的后起之秀,凭借一腔孤勇一点一点蚕食鲁耶尼的江山,为自己拼出一片江山的人。因此,南宫墨对克罕其实很了解。 本质上,他们是一种人,隐忍而蛰伏,痛苦的经历是暂时的,势必有一天,他们会实现自己的野心。 南宫墨从不讳言自己的野心,从他被皇帝变相放逐,他就想着有一天夺回属于他的位置。 因为,只有地位才能让他们自保,才能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为自己,也为身边人撑起一片净土! 四则,克罕闻名遐迩,南宫墨研究过他的每一场战役,发现他是个有原则的人,没有一些人一朝得势后的忘本和丑态毕露,更没有功成名就后一脚踢开有功之臣的卑劣。 这点,让南宫墨很欣赏! 男人有时候就像小孩,说打就打,说好起来忽然就好了! 南宫墨微勾嘴唇,他低头把剑插入剑鞘之中,语气放松:“倒不是我不告诉阁下,只是我做的事情就和阁下目前做的事情一般,不好言说,不过,我可以告诉阁下,我做过的事情不会危害到阁下。” 克罕瞥了南宫墨一眼,很平常的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他克罕是真的名声远播,如今连南诏人甚至大魏人都认识他呢。 不过,这事他不惊讶,毕竟他早就知道,男人们大概是好奇他的骁勇,想成为他这样的男人,女人们则是喜欢他这样的长相,想成为他的女人…… 克罕甩甩头,想远了。 不过,如面前男子一般神秘的男人居然知道他,让他或多或少有点警惕。 南宫墨点点头:“如大王这么威武骁勇之人,南某没听说过也不正常吧!南某曾经远远的见过大王一眼。” 总不能说自己看过他的画像,南宫墨只能说自己见过他了。 克罕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人家既然都说不好言说了,他既然不想和对方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了,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没意思了! 克罕定定的看着南宫墨,南宫墨回视着他,无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半晌,克罕最终往旁边一侧:“希望阁下下次来的时候,能坦诚告知阁下的身份,今日,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咱们就此别过吧!” 南宫墨点点头,抱拳:“告辞!”说完俐落的上马,带着刘一和丁二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克罕也调转马头,带着手下,摆摆手,回了队伍。 夕琅见克罕回来了,心情似乎不错,他倒是有些惊讶:“你把那人杀了?”后来就没啥动静了,他还一度有些担心。正有些忍不住,想派人过去看看。 克罕摇头:“没有。” 夕琅惊呆了,皱眉:“为什么?” 克罕摆摆手:“你放心吧,那男人绝不是你想的什么会泄露我们的事情的人!” “人家一路往北去了,又从毒瘴林走,赶时间呢,可没空嚼我们的舌根!” 再说,那个姓南的男人也不屑于做这种事吧。 姓南?回去等他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必是要查一下这个姓氏的。 虽然,他用的是南诏语,可是经历了华敏沄的事情,克罕已经不会再凭借着语言来确认他们是哪儿人了。 这个男人既可能是南诏人,也可能是大魏人,南这个姓氏似乎比较少见,这样一个男人总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克罕也不再解释其他,自己径自骑着马往前行去。 留下夕琅蹙着眉头,怎么都放松不下。 半晌,夕琅又摇摇头。 克罕还是克罕,这么任性,这么随心所欲,必然是那男人让克罕很欣赏,很看得上眼,他才没拼死杀了对方吧。 只不过,在如今这样的时刻,夕琅还是觉得克罕这心也太大了。 不过,有什么法子呢,克罕自己决定的事情,基本就是定局了,他怎么想的不重要。 夕琅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也没再纠结。 人放都放了,追回来?他们没这个时间,也耽误不起。 走在最前面的克罕,不知为何,心情越发舒畅。 他比划着刚才两人对决的招数,也许那一招自己可以再快一点,那男人不是个会说假话的,他就在无伤城等着呗,哪天那男人真要来,他们可以再切磋切磋。 ------------ 176 计划回京 华敏沄还不知道那两个男人莫名其妙的还能相遇! 要是还知道这两人还相互欣赏,惺惺相惜,她估计会更加莫名其妙。 好在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和华敏沄的关系,若是南宫墨知道克罕对他的妻子存在非分之想,怕是再不可能跟他惺惺相惜了。 若是克罕知道,面前的男人是他最爱的,求而不得的女人的丈夫,怕是拼死也要跟他同归于尽吧。 只不过,这世上没有如果。 华敏沄这会儿已经回家了,未月、乌那子、南重生跟前跟后的,好像怕她再消失一样。 宝儿一回来,就被乌那子和未月接手了,乌那子先给宝儿做了全身的检查,发现这小家伙壮实的很,虽说跟着娘在外面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苦,经历了别的宝宝没经历过的人生,可是人家该吃吃,该睡睡,还养胖了。 回来也不认生,也不笑,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人,一副认真认人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南重生可喜欢这个弟弟了,每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和弟弟在一起,还准备和弟弟一起睡,被华敏沄阻止了,嘀咕了好半天。 华敏沄对宝儿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总觉得这孩子许是跟她是前世的缘分,他们母子缘分深厚,明明出生也就月余的孩子,眼睛应该还不能看清东西。 哪怕是跟其他人玩儿的时候,不超过一刻钟,必看到他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朝她的方向张望,好像一直知道她在哪里,想确定她是不是一直在一般。 每每看到这个情景,华敏沄心里就软软的,恨不能对这个孩子爱到心坎里。 因此,自然不会让南重生把宝儿带走睡觉,她不放心呢。 昨日已经收到消息,今日傍晚南宫墨就要到家了! 怕她不放心,也舍不得她浪费时间等他,南宫墨特地让探子先把消息传回来。 华敏沄一大早就起来了,亲自下厨,做了好多南宫墨爱吃的东西,这会儿,已经午后,菜肴大部分都已经备好了,就等着南宫墨晚上回来了。 这些日子,华敏沄从联系上暗卫的那一刻,就没有放过追踪柳濡风,可是事与愿违,还是太迟了。 等到他们找到柳濡风的消息,人家都已经从南诏离开了。 不仅如此,人家柳濡风也不傻,自来阴险狡诈,他一路上似乎不停的换马车,换路线,即便她华敏沄身边的探子和暗卫已经很精良了,那也不是万能的。 对此,华敏沄除了一声长叹,也没有别的法子。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哪里能有时时顺利的。 前些日子,她回到南诏大约一旬的样子,鲁耶尼已死的消息就传遍了南漠、南诏和大魏。 克罕用雷霆手法,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统一了南漠,成了南漠独一无二、当之无愧的汗王。 而直到她回来,才从南重生他们嘴里知道,南宫墨去了南漠,去打仗了,直捣鲁耶尼的老巢。 虽然,如今,他赢了。华敏沄还是后怕不已。 她懂南宫墨,她知道她的失踪,让南宫墨大概如热锅上的蚂蚁,是没有办法了,绝望之下,他才会深入敌后,不顾自己的性命,为了去获取一丝关于她的消息。 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幸好,老天眷顾,鲁耶尼带走了大批人马去了无伤城,否则,如今痛失丈夫的会是她! 那她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往后一生,她要怎么过? 以前,她很洒脱,觉得没有男人,还不是照样过日子,甚至刚开始,她觉得和南宫墨都觉得彼此不能给彼此想要的生活,还不如就此别过。 如今,她的想法已经变了。几年的相濡以沫,相依为命,他们早就是不分你我的存在,失去了谁,他们都会有缺憾! 华敏沄直到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不已。 鲁耶尼死了的消息是克罕直接放出来的,这个消息仿佛一声炸雷一般,不管是对南诏,还是大魏以后与南漠的交往甚至对战都有变化。 不说这些远的,就是近的,如今看来,鲁耶尼八成是从钥度城出来就遇到了克罕?然后被克罕解决了! 对于这件事,华敏沄是高兴的,鲁耶尼是她前世今生的敌人,他的存在就像悬在谢家头上的一把刀,如今这把刀不在了,华敏沄着实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克罕以后对大魏,对谢家的态度,但是以她对克罕的了解,她觉得至少目前的克罕不是一个弑杀和权力欲望极深的人。 也许可以期待一下,未来不一样的南漠! 还有,就是柳濡风,想到这人,华敏沄也愁的慌,柳濡风大概就是听说了鲁耶尼死了的消息,才跑的这么快。 华敏沄猜也能猜到,当时鲁耶尼从钥度城跑了,已经让他心中有些触动,逃也似的离开南漠,鲁耶尼死的消息传出来,他更不敢暴露自己了。 所以她的人才找不到他。 她回来后,第一时间就给谢家送了消息。 谢家忙着打仗,连小舅母云朵都上了战场,不过华敏沄并不担心,鲁耶尼死了,他剩余的残兵如丧家之犬,何去何从还不一定,相信谢家很快就能赢得胜利。 不过,谢家暂时还脱不开身,只是捎来了问她是否安好的信,华敏沄把她知道的消息都传回了谢家,让他们做好相应的部署和准备,柳濡风找不到,那通敌卖国的信必然会到廉王手中。 谢家很快回信表示知道情况了。对此,华敏沄心中才算安定了些。 不过,信中,外祖父亲自将汴京城的局势情况,又写给了华敏沄。 其实,他们自己也有专门的探子,打听到详细的汴京城的消息,只是谢家是她华敏沄的外家,一贯对她关爱有加,从不藏私,她想做什么,谢家没有不支持的。 她想造反,谢家从她离开汴京城的那一刻,隔一段时间,就会把汴京城的主要情况告诉她。 这一份信任和关爱,是世上任何事情无法比拟的,和前世一样,谢家人对她一直是无悔的付出。 恰好,凌巳在汴京也没回来,陨丁倒是回来了,忙着军队的事情,阿墨还在路上,她也缺个人给她系统的说说汴京城的事情。 谢家大概考虑到了这些情况,所以贴心的给她把详细情况说了。 如今,汴京城危矣。 在华敏沄还没回来之前,皇帝就大多时候都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每天十二个时辰,大概能醒来一两个时辰。 更糟糕的是,皇帝也越发昏昧。 如今,他已经不相信太医了,太医院形同虚设,太医也早被他杀光了。 这也就罢了,关键他对朝堂也没兴趣。 后宫的妃嫔佳丽,无论是有多年夫妻情分替他生儿育女的,还是鲜嫩美丽,他一度宠幸过的,如今他一概没兴趣。 众妃嫔也见不到他。 他近半年宠信一名叫胥清的道士,封他为国师,并且还在城郊建了一座大道观,名为仙人观! 仙人观是皇家道馆,这一举动,引得百姓们纷纷效仿。各地道馆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 相反,寺庙的香火萧条,就连灵峰寺这样的皇家寺院都不能幸免。 听说,那国师是个有真本事的。本来,皇帝每日被头痛折磨的深入骨髓,可是,国师有一种仙丹,能让他忘却这种痛苦。 于是,皇帝越发的信赖这名国师。每日只要醒着,都和国师形影不离。 听说,这名国师是理王给皇帝引荐的。 华敏沄自然知道,理王做这件事其实也很好理解,就是不安好心的。 那国师定然是和理王勾结在一起了。 一个在内,看住皇帝的动向,一个在外筹谋夺得江山的计谋,内外夹击,想着里应外合一举夺得天下。 果然,就在华敏沄回来之前,皇帝迅速立了太子。 他既没有跟群臣商议,也没有昭告任何人。 毫无预警的将事情给办了。 当时,没有一个大臣听到风声,最后宣旨,也是来福大总管宣旨,圣旨上写的很清楚,立理王为太子! 如此,理王派系的人马皆大欢喜,其他派系的人一片哗然和争议。 那些支持廉王和秦王的当场就坐不住了,结伴去了内书房,找皇帝理论。 岂料,还没到内书房内,他们就被拦了下来,说皇帝身子抱恙,谁敢惊扰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谢外公写的很详细,华敏沄看了宛如亲身经历一般。 信上说来福大总管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凉凉的,有一种不自觉的诡异,身后一排锦衣卫站着,也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各位大臣们,直把大家伙看的直冒冷汗。 那样子,摆明了只要谁敢再僭越一步,他们不介意让他们见见血。 如此场合,大臣们虽然也想要从龙之功,可是保得性命才是关键啊。 这会儿没了命,啥也没了。 于是,众臣纷纷偃旗息鼓。至于在外如何折腾,那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出了这样一件在朝廷内外都是晴天霹雳的事情,打的各个官员们措手不及的同时,也让华敏沄觉得挺棘手的。 下午,华敏沄迟迟等不来南宫墨,宝儿又被重生带出去玩儿了。 也不知道重生怎么那么喜欢宝儿,日日都要抱着不撒手。 恰好,这时候,乌那子进来找华敏沄说话。 华敏沄愁丝难解,便和乌那子说起了汴京城的事情。 华敏沄直言:“皇帝那种情况,以乌爷爷你的判断,还能活多久?” 华敏沄已经盘算好了,等阿墨一回来,他们一刻也不能耽误,要迅速去汴京城了。 柳濡风带着关于南宫墨真实身份的消息还有谢家通敌卖国的信件去了汴京城,这是极为棘手的,这样的消息落在廉王手上,时间越长,他们越危险。 必须得趁着廉王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尽可能把这些要命的东西拿回头,或者实在不行,只能打廉王一个措手不及! 另外,皇帝设立理王为太子,汴京城怕是已经炸了锅了。 估计早就乱了,对于前世当过皇帝的廉王来说,怕这时候快要失去理智了。 以华敏沄对廉王的了解,她觉得廉王必定会采取动作。 还有秦王,本就没什么脑子,被人一挑唆,斗起来的可能性更大。 那时候,汴京城就更乱了,华家如今还身在漩涡中,华敏沄实在放心不下。 华敏沄有时候也在想,如果今生,她没有这么大刀阔斧的做事、改变命运,以至于自己锋芒毕露,声名远播。 是不是就不会使华家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如今这样的情况,华家被秦王、理王、廉王还有皇帝盯着,想逃简直是难上加难!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银子罢了! 不过,华敏沄也不后悔,倘若自己只是独善其身,那谢家怎么办,甚至华家怎么办?还有阿墨! 那她即便自己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乌那子寻思了一会儿道:“按照你们跟我说的,皇帝应该是中了混合的毒素,蛊毒和其他毒药相互作用,虽则痛苦,但也算救了他,让他多活了几年。” 否则,早几年就该驾崩了。 想了想,他嗤了一声:“那假国师给皇帝吃的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很有可能是一种镇痛的药物。” 他抚抚胡须,思索着:“前几日跟你一起看了谢老头的信后,老夫就在想,假国师给皇帝吃的是什么。” “老夫多年前曾经跟着一个海盗出海过,那儿有一个小岛上,有一种药材,长着极为妖艳的花朵。 这花很特别,花粉可镇痛,只是用多了,不仅会过于依赖那种药物,再也离不开不说,毒素还会越发深入,最终药石罔顾。” “用这种药,无疑于饮鸩止渴!” “假国师给皇帝用的估计就是类似这样的药,人的头部是极为复杂的部位,要想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用的药量肯定是超量的。照此推测,很明显如今皇帝离死期不远了。” 原本皇帝一天可以醒三四个时辰,短短半年不到,每天清醒的时间就剩一两个时辰了,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乌那子瞥了华敏沄一眼,提醒道:“我看,等小六回来你们就可以着手回京了。” 华敏沄点点头:“正有此意。” ------------ 177 夫妻重逢 傍晚时分,亲兵来报,南宫墨一行人已经到一里外了。 华敏沄赶紧收拾收拾,抱起小宝儿就跑了出来。 华敏沄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远远的,一个男人骑着马过来了。 气宇轩昂,风尘仆仆!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激动的。 华敏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在南漠的时候,常常想起,如果能回来,自己一定要和阿墨说什么,做什么?无数次的回想,可是当真正回来以后,才发现,真正的重逢,万千言语都堵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宫墨深深的看着华敏沄,连日来赶路的疲乏似乎已经远去。 四目相对,他唯一只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儿 他下了马,上前一步,把妻子和孩子一起拥进怀中,紧紧的。 再没有一丝缝隙! 终于,他的妻子孩子回来了,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满足,让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的。 他忽然觉得,等到他把该做的事情忙完了,就和沄儿一起周游天下,共览江山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些,他很憧憬,恨不能马上就和沄儿一起,畅游天下。 到时候,把事情都扔给儿子也未尝不可,是不是可以多生几个,这样也许就更好了。 想到美好的未来,南宫墨脸上蓦然闪过一抹笑容。 不过,他瞥了一眼缩在他娘怀里的儿子,幸福的依偎在沄儿的怀里,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南宫墨:“……”气结! 他放开沄儿,一把把儿子抱过来,宝儿愣了一下,可能觉得气息不对还是什么,“呜呜咽咽”的开始哭起来。 泪珠子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粒一粒掉下来,小脸红扑扑的,小嘴巴撅着,可怜死了。 华敏沄心疼死了,嗔怪的瞪了南宫墨一眼,刚想上前把宝儿抱回来,就被冲过来的南重生一把抢走了。 他一边哄着宝儿,还一边瞪南宫墨:“义父,你手太重了,宝儿还这么小,你还是不要抱他了,真是的,弄伤了怎么办?” 南宫墨回瞪了南重生一眼,真是的,他的孩子,他这个做爹的还不能抱了?这是哪儿的道理? 没想到,一旁的乌那子也点头附和:“宝儿才满月不久,还很小,你每天风吹日晒的,皮糙肉厚的,万一带点风寒什么回来,宝儿可是要受罪,所以,你下次抱宝儿之前,先洗澡,把自己洗干净!” 未月也在一边心疼的看着宝儿,自华敏沄失踪后,她一直很消沉,如今总算是有了点以前的样子。 南宫墨:“……”怎么?他这是被“篡位”了? 他想辩驳两句,把儿子抱过来,男孩子,自出生就是皮糙肉厚的,哪里需要这么精细。 可是,看妻子在一边一脸认同的样子,他到底不敢说出口,他瞥了已经止住哭泣的奶娃娃一眼,趁人不备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眼看着儿子眉一皱,似乎又要大哭起来,他才满意的笑笑。 哼,就吓你! 南宫墨凯旋归来,一行人回了马场,华敏沄让人把菜都端上来。 虽说,阿墨什么都没说,但是那满脸的风霜和消瘦的脸颊,都说明他吃了很多苦。 作为妻子,华敏沄自然很心疼。 所以,饭桌上,华敏沄几乎穷尽她之力,满桌都是南宫墨喜欢的菜。 不仅是南宫墨,凯旋回来的兵丁将士们,华敏沄不仅提前发了银子,衣服什么的,还把家里的大厨送过去,给他们做了三天的好菜。 又放了他们三天假。 这次跟着南宫墨一起回来的刘一和丁二,南宫墨让他们先去账房支取银子,然后就放了假。 至于这次战争,牺牲了的兵丁们,他们都有依循的惯例,不用等他们回来,家里刘管家他们早就把抚恤银子以及后续的一些事情都安排好了。 南宫墨和华敏沄都很疼惜手下的兵丁将士。 当然,他们也很严厉,该遵守的原则和底线那就必须遵守。 百姓们的东西是绝对不能碰的,一旦敢和百姓争利,或者有强抢民女等行为,一律杀无赦! 不过,他们同时也很宽容。 首先,华敏沄和南宫墨有银子,即便华敏沄不在汴京,芳鲜斋和舶来品所得,华家每年都通过特殊的渠道送过来。 他们手头宽裕,自然不会短了手下那些士兵什么。 逢年过节都有银子的赏赐,粮食的供给,四时衣物布料更是不缺什么。 每个月饷银还傲然大魏所有的军队。 这还要说华敏沄的先见之明! 华敏沄早早就把粮食这一块给打点好了,在南诏这几年,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忙着如何帮大家伙儿把口粮的问题解决了! 不仅是南宫墨手下的兵马,还有谢家军! 如今,显然她做的还不错。 如今,无论是稻米,土豆、红薯还是苞米,他们储备的量够军队里大家伙儿吃十年。 对此,无论是南宫墨手下的还是谢家的兵丁将士,都很感念她。 南诏这边,南宫墨这边的将士都知道,哪怕王爷不在不要紧,少了谁都不能少了王妃。 没了王爷,别人也能带他们打仗,王妃没了,他们连饭都没得吃了。 上一回华敏沄还听南宫墨手下的一个参将说起,说他家附近的邻居都羡慕他家每天吃的好,拿着稻米过来换他家的红薯,说他们这儿的人也不是没人见过这些粮食,可是怎么做的这么香?他实在控制不住了,家里的孩子哇哇的哭着要,所以来换一些! 至于谢家那边,只知道他们运气真是好,原本谢家有个外孙女,堂堂贵女,给他们解决了棘手的粮草问题。他们真是开心了很久很久。 后来,那孩子英年早逝了,他们哪个老将军不惋惜不痛哭? 没想到,如今谢家又出了个外孙媳妇,居然也是个好把式,真是老天保佑。 这些还只是兵丁将士们收入的一部分。 如果有战争,从敌军身上扒下来的东西,除非是什么重要情报,一般值钱的物件,谁拿的就算谁的,实在不好分,就拿回来给他们平分。 华敏沄和南宫墨从不贪墨手下的一点银子和好处。 因此,手下将士们对南宫墨和华敏沄都很忠诚,有那刺头什么的,早早就被将士们自己清理出去了,根本不用他们烦心。 吃罢饭,到了他们独处的时间,孩子早就被南宫墨扔给了南重生看顾了,这可把南重生乐坏了。 他都想了好多天了,可是他娘就是不肯,如今没成想,义父回来还有这等好处! 华敏沄叹了口气,也是无语的很,有时候男人就像小孩子,这么大了还跟自己的儿子争风吃醋。 想了想,也没有作声,把宝儿哄睡了以后,就让一直等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的南重生带走了。 不过,华敏沄让未月也跟着呢,家里还有一个早就请好了的奶娘,自宝儿一回来,她们就上手了,这些日子下来,宝儿也逐渐习惯她们了,华敏沄还算比较放心。 重生毕竟年纪还小,没轻没重的,他喜欢宝儿,两人若是一起睡,谁也照顾不了睡,要是都着凉了可就糟糕了。 …… 屋内,南宫墨搂着华敏沄,两人享受着这一刻的亲昵,细细说着分开后的点点滴滴。 “……我带着宝儿一直流浪,要不是遇到克罕,我估计还不能这么顺利。” “克罕这人还是不错的,南漠一统,在克罕手上,必然是要好于在鲁耶尼手上的。” 南宫墨亲亲华敏沄,也觉得这事情很神奇,说道:“真是巧了,我回来的时候也遇到克罕了。” 华敏沄摇摇头,戏谑:“其实他真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把鲁耶尼的老巢给剿了,那鲁耶尼不能这么着急忙慌的出城,怎么也不会被克罕瓮中捉鳖了,哪里还能这么顺利杀了他。” 南宫墨跟华敏沄把事情一讲,时间一对上,华敏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要说克罕能这么快统一南漠,应该给南宫墨记头等功劳,南宫墨可是帮他把后顾之忧都扫平了! 南宫墨挑挑眉,挤眉弄眼的逗华敏沄:“那这样好了,咱们要是回大魏起事失败的话,我们就去投靠克罕,把这件事摆出来,让他给我记功!” 华敏沄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可好,南漠风光可美了,无论是和大魏还是南诏都不一样,克罕可是说了,往后他要是没找到适合的继承人,就把咱们宝儿找过去当继承人,到时候你可就享上你儿子的福了!” 南宫墨听了这话心中闪过一丝异样,若说男人还是最了解男人,一代枭雄人物,要把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传给一个不相干的朋友之子,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只不过看他家沄儿一脸的理所当然,他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于是,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顺着华敏沄的话往下接:“那可太好了,我儿子才这么点儿都这么有用了!你说,我给他取名字叫南宫有用如何?” 南宫墨不知道的是,等到未来克罕每天跟他抢儿子,又像个跟屁虫一样,天天要跟他抢老婆的时候,他真后悔当年没有在那个毒瘴林把他干掉! 只可惜,那会儿感叹时光不能重来也没用了! 华敏沄狠狠翻了个白眼:“南宫有用?!只要宝儿长大以后因为名字跟你翻脸,你就起呗。我没意见。” 南宫墨:“……呜,倒是有可能,不过,我当老子的还能怕他不成?” 华敏沄没搭理他,转移话题:“咱们这两日是不是就要走了,情势情况你也知道了!” 南宫墨点头:“我已经安排好了,三日后咱们就启程,带着儿子,乌神医他们一道,这边马场暂时先让刘管家看着。” “你也晓得,刘管家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最是忠厚老实,让他代管是没有问题的。” 南宫墨搂着华敏沄,寻思了一会儿,和妻子商量:“未来如果汴京事成,咱们不需要再回来了,或者咱们有什么万一,咱们就把马场给重生吧!” 这话说着感觉很不吉利,但是,他们干的事情就是抄家灭族的大事,不成功便成仁了,人总是要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的。 不仅是这些身外之事,还有儿子和沄儿,南宫墨都有考虑,都有安排,只是他没说罢了。 华敏沄岂会听不出他话外的意思,真要到那一天,儿子她也有安排呢。 马场给重生,华敏沄一点意见也没有。也不枉他们养育他一场。 相信未来他们要用马,重生不会不答应的! 不过:“重生的思想工作做通了?” 原本,那家伙可是吵着闹着要跟他们回大魏呢。 南宫墨摇头:“哪里是我,今天我回来,你去喂宝儿的时候,他就自己跟我说要留下来了,说鲁耶尼死了没错,可是他的仇还没报完,他是南诏皇室,作为他父亲唯一的孩子,他一定要报仇。” “说起来,他经过了最近的事情,估计也长大了。” “我们虽说是他的养父母,可是最多只能救他的命,也不能帮他报仇,身为皇族,生来富贵,但该背负的东西还是要自己背负。” 华敏沄点点头,觉得南宫墨说的很对:“如此,很好,虽说他年纪小了些,但他的生父也不是没给他留下人马,如今鲁耶尼暴毙,正是如今南诏皇室某些人无所依靠,慌乱的时候,这样的好机会,我想重生也不会放过!” 南宫墨点点头,有些不耐烦:“他哪里小了,这么大的小子了,至于让你这么操心吗,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筹谋着如何在南诏养马,在汴京城装疯卖傻,把我那皇兄骗得团团转了。” 又一脸委屈的凑过来:“我这刚回来,你这不是宝儿,就是重生,要么就是克罕,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他一边抱怨,一边抓着华敏沄就往床铺上抱。 华敏沄:“……”这男人真是太无赖了。不过,谁让她是个大度的女人,想着他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就不跟他辩驳了! 一夜春光,芙蓉帐暖,连梳妆台上的红烛都羞红了脸…… ------------ 178 启程之前 很快就要启程了,华敏沄这几日很忙。 首先把新打的粮食都入库,当年带来的老把式如今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她不在,还要倚靠他呢。 家里,大部分事情都有惯例可循,刘管家是个管习惯的,无论是南宫墨还是华敏沄对他还比较放心。 只不过,华敏沄是个亲力亲为的人,即便大部分事情家里早已经有人打点,一些琐碎的事情,她还是愿意自己做。 南重生帮着华敏沄忙前忙后的收拾,南宫墨去军营了,宝儿有未月她们带着。 南重生今日很反常,没有了一贯的跳脱,沉默的很。 眼见就要离别,无论是南重生还是他们夫妻,其实都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何去何从。 既然如此,华敏沄并不想他们连分别都留下遗憾。 于是,她打破沉默,笑着问南重生:“重生,听你义父说,你已经决定留下了?我们明日就要启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对娘说的?” 南重生沉默半晌,终究忍不住,这个少年在生父去世后,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华敏沄面前留下眼泪,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惶恐:“娘,你说我父王是想让我好好的活着还是想让我为他报仇呢?” 其实他知道,他父王唯一的希望就是想他好好活着,给他留的兵马大多是因为他自己来不及安排了,还有小部分原因是希望他们能够保护他,倘若……义父和娘没有照顾他,那些人都是他的退路。 可是,不报仇,他也不能好好生活了。 义父和娘从来没有对他有过这方面的要求,仅仅也是希望他快乐的活着。 可是,当他对义父和娘信任后把兵马交给义父管理,义父从来不藏私。 甚至,教他兵法,教他打仗! 还有娘,带他走出黑暗,慢慢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如今,这两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就要离开他了。 他多想跟他们走啊,可是他不能,大仇未报,可是他又不由自主的怂了,恐惧了! “你说,如果我没能为他报仇成功,最后又没有活下来,那我是不是就辜负了父王的期许呢!” “娘,你们就要走了,你们如果……如果失败了,那宝儿怎么办呢?” “娘,你们要是……要是不在了,那我和宝儿怎么办呢?我已经失去过一次家了,不想再失去你们!” “我不要马场,你们给我的太多太多了,还有我父王给我的,我多想多想只是和你们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啊!” 南重生一边哭着一边说,说的断断续续,毫无逻辑。 但,华敏沄还是从中听懂了南重生的意思,小家伙是害怕了。她无言的上前,半搂着南重生,给他安慰,最后一次给他倚靠,让这个半大男人能够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果然,华敏沄的举动让南重生一愣,然后将头紧紧压在华敏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了。 他一直知道他未来要做什么,早在他活下来以后,他就做好了决定!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害怕,尤其是这几年充当倚靠的义父和娘也要离开他,放他独自奋战的时候! 他惶恐、不安、可是理智让他开口留下了,于是在需要离别的时候,对义父和娘以及宝儿的担忧,对未来的害怕和不确定性,充斥着他。 华敏沄的问话给他打开了一个缺口,让他那满腔的杂七杂八的情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待南重生慢慢平复一些,华敏沄扶着他坐在椅子上,温柔的双眼凝望着他,和颜悦色的反问:“重生,你说我和你义父明知道此去危机重重,为什么还要去呢?” “我们在这儿有马场,有宝儿,还有你,为什么不在这儿安享天伦呢?” 南重生摇摇头,表示不知,又猜测一句:“是因为那个什么柳濡风拿了义父假死的证据,还要威胁谢太爷家?” 华敏沄点头又摇头:“也是也不是,实际上,如果没有我被掳到南诏去的事,这会儿,我们说不定都快到汴京城了!” 她摸摸南重生的头,教诲道:“是因为这世上有我们觉得需要去守护的东西!” “我是一个俗人,我想守护的是我们这个小家还有华家以及谢家,顺便报复一下南宫皇室对我的不公和迫害!替自己讨回公道!” “而你义父,他身为皇族,生而富贵,保护这天下这百姓,不是是应该的事吗?南宫家捅的篓子,就该让南宫家的人去摆平,他可以不当这个皇帝,但是,这天下,他娘的委屈,为了他而蛰伏的帮助他的人,甚至牺牲的人,他必须给交代。” “而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南重生愣了愣,似懂非懂。说来,他和义父似乎差不多。 都是皇族呢,想到那些为救他而死的人,这么多年为等他长大而辛苦蛰伏的人。 南重生吸吸鼻子,他比义父幸运很多了不是? 义父一切都要靠自己,若说他唯一运气爆棚的地方就是遇到娘啊,不是他贬低他义父啦,这么些年,他早就看的真真的了。 要不是他娘在,谁给他义父养军队啊,还有马,这么大的马场,在开始之初,他娘就帮义父养马了。 想想,那会儿娘才十岁左右吧,义父真是太心怀叵测了。 这么早就把娘骗来了! 马场无论是建立之初还是扩建成两个,都少不了他娘,没他娘,这马场根本办不起来。 说起来,他们南诏人可是自小都会养马的,跟大魏人比起来,他们才算是养马的祖宗,但是能开马场的可没几个,足可见他娘是多么厉害了。 这还只是一部分,娘赚钱也特别厉害,还有粮食,把义父手下的兵丁以及他父王留给他的那些兵丁都喂得饱饱的,还有饷银拿。 她娘还自带了一支训练有素的虎之队当嫁妆! 老天爷是有多厚爱义父啊。 有他娘在,他义父啥也不用愁了。 好在他运气也还好啦,这可是他娘呢,她给义父的那些,都少不了他的,更少了初初创业时候的艰难。 这么些年,他父王留给他的军队他一丁点儿都没有瞒着义父和娘,义父还把他们编入他的军队一起训练。 如今,别看他小,他早就跟着义父亲历过战场了。 中间有一段时间,义父还把他放在谢太爷家,编入谢家军,和南漠人浴血奋战。 他在那里经过了鲜血的洗礼,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汉子! 其实……其实老天真的也很厚爱他了,他父王当时交好的是什么神仙朋友啊! 他一定不能辜负了义父和娘,他们虽然走了,可是谢太爷还在呢,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尽可以去问谢太爷。 而这,都是义父和娘留给他的倚靠啊! 他忽然想通了什么,用明亮水润的大眼睛瞅着华敏沄:“娘,你放心,我不害怕了,这些都是我应该要做的。” “就像义父一样,我要努力成为他那样的人,担负起应该担负的责任。” 虽然,在他心里,他还是更喜欢娘啦,可是,他时常也暗搓搓的想着,自己长大长成像义父那样的人,他就满足了。 他要努力成为像义父那样的人。 华敏沄点点头,不再多说其他什么,只是一水儿嘱咐:“我并不是逼迫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无论你是想报仇还是想快乐生活,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做决定了。 “但,要记住,如果报仇就要做好准备,以卵击石是愚蠢的行为。” “对对方知己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这些年,你义父有意识的帮你训练了不少探子,你要用好他们。” “还有那些你爹给你留下的兵丁将士,你这么些年跟他们相互也磨合时间够长了。” “需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的理所当然,他们帮你,服从你,尊重你,你也要重视他们,重视他们每一条生命,他们是你带出去的,你要负责努力将他们再带回来!” 南重生点点头,郑重承诺:“娘,你放心吧,我会的。” “我叫南重生呢,早就获得了新生,再不是曾经的我了!” 华敏沄不再多说其他,朝他招招手:“快来帮娘收拾东西啊,明天可不能耽误了启程的时间。” 南重生脆脆的应了一声:“好!” 说着,母子两人便忙了起来。 外面自然有别人收拾,可是屋里那些细小的东西,琐碎之物,还得华敏沄自己来,本来应该有未月帮忙的,没想到被南重生抢了活儿。 既然是他主动要求的,那就得多做事! ……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启程了。 早些时候,在南宫墨还没去南漠之前,大部分的兵马早就已经化整为零转移成功了。 华敏沄和南宫墨在南诏三年,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大魏局势变化的警惕。 南宫墨身边的暗卫凌巳一直在汴京城里,是南宫墨在汴京城的情报头子。 通过谢家,通过这么多年南宫墨自己经营的密道,南宫墨手上的五万大军转移了大半过去。 直到南宫墨去南漠千里追杀鲁耶尼的时候,陨丁早已经带着最后的兵马转移完毕。 如今随着他们出发,身边需要去汴京城的只有南宫墨带去南漠的那部分兵马。 其中就有当年华敏沄带出来的虎之队。 这么多年了,虎之队经过战场的洗礼和拼杀,早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精兵强将了! 这些人,华敏沄和南宫墨只留下二十名亲兵跟着他们,其他人依然通过谢家和他们自己的密道转移回汴京城。 这一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除了有一辆马车,那是给乌那子和宝儿以及乳娘休息用的。 其他人,包括华敏沄都是一人一匹马,以行军的规格和速度来! 这一回,华敏沄想好了,她也是要上战场的,虽然南宫墨不同意,但是华敏沄决定的事情,岂会是南宫墨能轻易改变的。 华敏沄也不跟他硬来,他们来日方长,路上有这么长的时间呢,她总能磨的他同意的。 远远的,南重生带着刘管家一行人站在马场门口送行! 自上回那七千匹马送走以后,这段时间南诏皇室倒是有些消停了。 左右前后还没有两个月,他们就算想继续压榨和找麻烦,也没这么快的速度。 加上如今,南漠形势巨变,鲁耶尼死了,这件事给南诏皇室的冲击太大太大了。 想必,如今的三王爷和七王爷哪里有空去搭理他们呢,他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马商罢了。 现在,最为忌惮的应该克罕吧。 那会儿,南诏跟鲁耶尼的后花园一样,边境在他们眼里形同虚设,鲁耶尼的军队在他们这儿可以做任何事,打仗,烧杀抢掠,甚至南诏帮着鲁耶尼对付谢家以外,还有精力拉踩克罕。 如今,鲁耶尼一朝暴毙,他们应该很害怕克罕来找他们的麻烦吧。 自克罕统一南漠,成为南漠共主,真正的汗王以后,他们就收到消息,说:作为三王爷得力兄弟的七王爷就带着各种南诏特产,甚至一千匹南诏马,启程去了南漠无伤城。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克罕一直住在无伤城,没有迁徙的意思。 无伤城现在作为皇城,七王爷去是为了投诚的。 南宫墨回来还说了,那一千匹南诏马可都是从他们马场抢过去的。 他们自己马场养的马,在耳朵处都有特别的记号,别人分辨不出,自己人一看便知。 如此可见,南诏皇室的衰败,他们拿出去投诚用的精良的马匹,全部出自从他们马场抢走的那些,可见皇家再没有其他能养出好马的人和好马了! 这样衰朽破落地朝廷,确实是不行了。 不过,这样也好,给他们提供了休养生息,提前准备的时间。 他们如今就是动作大点儿,也没人管得了。再加上边境处已经打点好了,他们如今走的这条路是比较安全和快速的。 同时,也代表着,对于南重生来说,报仇的时机也渐渐成熟了。 ------------ 179 华家情况 华敏沄和南宫墨路上走的波澜不惊,一路顺利。 而千里之外的汴京城却是风起云涌,波澜诡谲。 此时,皇帝已经是好些天未清醒的状态,不过这个消息,除了几个亲王知道,普通大臣们是不知道的。 身为太子的理王里应外合,封锁了这个消息。 廉王和秦王自然知道,只不过,他们有自己的考虑,所以三王居然头一次意见一致,联手封锁了消息。 虽说,群臣可能不知道宫中情况,但是,这汴京的情势一日危急过一日,大家都心里有数。 朝臣们是人人自危。 哪怕,皇帝的性子一日古怪过一日,自设立太子那一日,要求群臣上过朝,其他时日,封锁皇宫,宫里除了一应采买物资,不准进也不准出,群臣和皇亲国戚都被拒之门外,不得入宫。 可是,猫有猫道,鼠有鼠路,大家或多或少能得到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随着一家家门户紧闭,大家都嗅到一点风雨欲来的感觉! 华家的门户也是紧紧关着的,他们已经收到消息,知道华敏沄和南宫墨要回来了。 华敏沄回来干什么,华家大房和二房心里都清楚的很,无论是华秉仞还是华秉佑,心里那根弦都绷的紧紧的,这可是玩命的事啊! 他们准备了那么久,隐忍了那么久,如今等到事情要发生了,他们有一种终于等到的释然和一种对未知事件的忐忑。 前段日子,华敏沄失踪一事,戊星很清楚,但是,这事无论是谢家那边的意思,还是戊星自己的想法,都把这事给按了下来,没有让华家人知道。 殊不知,那些日子,王爷千里袭杀鲁耶尼的老巢,主子生死未卜,戊星每天这心都死死的吊着。 好长时间没有好消息传来,戊星都已经开始想以死谢罪的事情了。 好在,最后一切平安顺利。 这个家里,戊星觉得再也经不起一点儿风浪了。 如今,华家人空前的多,连在外做官的华敏浩都回来了。 如今,大魏早就陷入混乱,还做什么官,早在今年年后,华敏浩就借着回京述职的当口带着妻儿回来住了。 如今,大魏朝民不聊生,土匪横行,多地出现官员被灭门之事,大家闻风丧胆,如今就没有哪个衙门里还有官员的。 还有杨俞,虽说杨俞早就在汴京城里置宅子了,但他感念华家对他的帮助,不放心杨氏和华秉仞这个做姑父姑母的,便带着妻子儿女住到了华家老宅来。 人一多,也能壮壮胆,遇到事情,还能出出主意不是。 送走了柳慧娥,谢氏一路走着就去了杨氏屋里,在杨氏屋里看到孟氏也在,谢氏也不在意。 这么多年下来了,年轻时和三房那点争锋和看不惯早就没了。 在如此动荡的时局之下,那些家族中的小恩小怨根本不算个啥,她们妯娌之间如今可是很抱团的。 杨氏见谢氏走进来,笑着招呼:“快坐下,不是说齐国公夫人来了么?这么快又走了?” 一边招呼,一边让丫鬟给杨氏泡一杯桂花茶,笑着显摆:“这是我那媳妇儿弄的,香甜可口,很是美味。” 孟氏在一边也笑:“那是,大嫂自从媳妇儿带着小孙子回来,这都年轻了十岁有余了,我看呐,我再过几日过来,怕是看不到你了?” 杨氏好奇:“为啥?” 谢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别听三弟妹胡说呢,她吖,是说你越活越年轻,在过几日,怕是已经返老还童成小婴儿了,那可不就看不见现在的你了嘛?” 杨氏一愣,气的拿起桌上一块茶酥就塞进孟氏的嘴巴里:“你快吃吧你,真是的,我看这吃的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看着这茶,看着这茶酥,杨氏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些个点心,花茶之类的,她媳妇儿都跟她说过,那都是当年她们小闺蜜之间玩闹之间,做的一些打发无聊的小茶点。 如今,天各一方! 杨氏看看谢氏,见她神情也有些怔忡,知道她八成是想到闺女了,说起来,沄儿的几个好友,嫁的都不错,过着安稳的生活,即便如今时局动荡,但是不说其他,自保能力还算有。 可是,沄儿呢,她那惊才绝艳,天下无双的侄女儿,却在外漂泊,还嫁了个那样漂泊无定的王爷,即便如今收到消息,她要回来了,她们也高兴不起来。 她回来,那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可不是回来享福的。 这让她们如何高兴。 孟氏见到这情况,以为杨氏和谢氏想到华敏沄,在伤心她的红颜薄命,她努力的活跃气氛,旧话重提:“今日,瑶瑶的娘来是什么事啊?瑶瑶不是刚生了儿子,应该家里都很高兴才是。我那会儿遇到国公夫人,感觉她神色不是很好啊!” 冯瑶瑶嫁的也不错,是她舅母娘家的远方表哥,家里虽然不如齐国公府家大业大,但是清正人家,对这个背景深厚的媳妇儿也是很看重。 冯瑶瑶嫁过去,已经生了两个闺女儿,如今又生了儿子,她可算是非常圆满了。 孟氏想不出,这柳慧娥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孟氏至今不知道华敏沄还活着的事情,这事是大事,其他什么事都不能和这件事比,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并不是把孟氏当外人,去刻意隐瞒。 而是华敏沄的存在与否那是秘密,泄露一点风声,都有倾巢之祸,他们绝不能冒这个险。 家里原来本就只有华秉仞和杨氏,华秉佑和谢氏知道,连华敏浩、华敏溪、华敏洋都是自己猜出来的。 而外面,仅有长公主一家知道。 其他人大概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了,谢氏也提心吊胆,做足了准备,就怕闺女还活着的事被有心人知道,捅出去,结果也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因此,倒是有些放心了。 谢氏知道孟氏的好意,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本来就是来告诉她们的,她叹口气:“这也正是我要跟你们说的,慧娥过来是来说,昨日,有人找他家国公爷喝酒,许是喝多了,来人跟国公爷说,皇宫里那一位身体似乎越发不好了,怕是没几日了,还有,就是要我们注意翁家。” “昨日知道这些,她今天就赶紧来告诉我们了。” 其实,那什么来人醉酒告诉齐国公消息这种话不过是托词,大家都知道,不过是齐国公自家的路子探听的消息罢了。 让妻子亲自过来说这事,这事的可能性很大。 杨氏眉头紧蹙:“宫里那位的情况,跟仪郡王府、长公主府还有庞相家传的消息大致相同。” 谢氏点点头,都明白这事基本上板上钉钉的真了。 孟氏不知道自家还要参与谋反的事情,因此没那许多心事,安慰两个嫂子:“这事自有三位老爷们去忙,我见这些日子,老太爷也出来帮着忙活了,定不会有事的,两位嫂子不要太过优心!” 杨氏点点头,她们愁死了有什么用呢,可是,又哪里能不发愁呢。 不过,杨氏似乎想起了什么,愤声道:“这翁家也太不知事了,这是要和我们华家作对到底了?” 翁家再怎么说都是老太爷的表妹一家,又算是亲家,他们华家其实说到底也是忠厚传家,翁家人是可恶,但是到底没有赶尽杀绝。 就算不看翁家,也要看老太爷的面子呢。 没成想,这么做倒是给自己埋下祸事了。 谢氏瞥了同样蹙眉担忧的孟氏一眼,把到嘴的话又修饰了一下:“前些日子,不是刚收到消息,周金虎投靠廉王府了么?” “那周金虎可是廉王面前的红人,华淑兰又是翁氏的女儿,翁家八成是通过这层关系,巴上廉王了。” “廉王跟咱家不死不休的,想利用翁家对付咱们也没什么奇怪。” 谢氏不奇怪翁家的这些行为,她只是为女儿和女婿担忧,他们看似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是敌人也不是傻子,而且更加卑劣。 这么些年了,过来他们华家寻衅滋事的人太多了。 银子,人或者铺子不知道撒出去多少。即便,长公主、仪郡王府还是庞相家念着小辈们的一些情分,家里的关系和对华敏沄之死的惋惜,或多或少的帮忙。 可是他们自己也是捉襟见肘了。 理王刚被立为太子就大摇大摆的去了长公主府,要长公主府的彭楼,说那地方风水好,他看着喜欢。 字里行间,都是让长公主这个做姑母的巴结巴结他。 虽说,他被长公主打出去了,但是从这件事上也能看出,这些亲王越发的无法无天,不独对他们华家如此。 这天下,就没有他们几个看在眼里的人了。 虽说,早在大闺女被害,被迫远走他乡之际,他们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谢氏也不惧怕自己在这件事中,是否会死,但是,她担心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她那大闺女。 她家闺女年纪小小,就遭人迫害,身为华家嫡长女,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地位越高,责任就越大。 她为华家做了那么多,庇护着兄弟姐妹,也庇护着他们这些长辈。 可是,他们能为她做什么呢? 只能成为她的牵绊,成为她的软肋。 前几日,戊星收到消息说,大闺女在南漠遇到华敏洁了,她已经成了鲁耶尼的阏氏,通敌卖国,如今更是和柳濡风合作,坑害华家。 大闺女一怒之下,杀了她! 柳濡风现在手上可能有伪造的谢家通敌卖国的证据以及她女婿福王还活着的消息。 这消息传回来,引起了轩然大波,不提华秉佑和谢氏自己如何的心神俱裂,华秉仞、杨氏和华敏浩都气的不行。 华秉仞当场就有些踉跄,支持不住,直骂是孽障,还说沄姐儿杀的好。 又一脸愧疚的拉着华秉佑,直说对不住他,生了这么个孽障出来,祸害大家。 杨氏也一脸愧疚的拉着她,直说自己教导无方。 华敏浩更是给华秉佑和谢氏跪下了,直言对不起二叔二婶,对不起沄妹,对不起谢家! 谢氏了解大哥和大嫂,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其实这事也不怪他们,毕竟谁能想到华敏洁会这么心肠歹毒,还能运气很好的被她找到了机会。 这些日子,华家的男丁从收到消息开始,就在各种打听柳濡风的消息。 几个男丁,哪怕华秉伟,焦急的都个个嘴上起了燎泡。 这事可不是华家二房的事情,二房被牵连,以柳濡风和廉王的尿性能放过华家吗? 华敏洁这个孽女,害惨整个华家了,也只有她那种笨脑子才能只看到眼前利益,还自动跑上门被人骗! 奈何,柳濡风这厮真是狡诈的很,按照时间,他应该差不多回到京城了,可是,愣是没发现他。 外面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想必,柳濡风知道,他手上这份证据的价值。 谢氏这些日子是夜不安寝,一方面,心像油煎似的担心沄姐儿,戊星没说,不代表她没有感觉。 沄姐儿在南诏生活的好好的,怎么会在南漠碰上华敏洁了? 说是有事陪女婿墨哥儿走一趟,她那会儿可是即将临盆的状态?怎么墨哥儿能心这么大,要带她去南漠? 那里又不是什么太平地界,比之大魏,也不安全的很。 墨哥儿怎么可能冒这个险? 必是沄姐儿遇到什么变故,去了南漠。 还亲自动手击杀华敏洁? 怕是当时情况凶险万分。 谢氏知道,无论是墨儿还是沄儿,都是报喜不报忧,戊星是他们的人,肯定向着他们说话。 这种情况,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若不然,她家书呆子一般的相公怕是更要急死了。 如今,即便墨儿和沄儿往汴京来了,她既担心他们现在的安危,又担心他们未来成败与否。 另一方面,如今,鲁耶尼死了,柳濡风手上那份关于谢家通敌卖国的证据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那就是板上钉钉的通敌卖国了! ------------ 180 谈判破裂 柳濡风肯定也知道他手里这份证据的分量。 同时,他又是一个无比多疑并且阴险狡诈的人。 用沄儿的话来说,此人心里弯弯绕的很,擅长用温文儒雅的一面伪装自己。 他大概率是不可能相信华敏洁甚至鲁耶尼所说的万无一失的,所以,他这一路愣是藏的严严实实的,前有华敏沄后有华家上天下海的找了那么多天,甚至谢家估计也参与了,愣是没找到他的踪迹。 这厮若不是半路死了,就是想办法藏起来,以他自己的能耐怕是不能藏这么严实,很有可能他已经联系上廉王,借廉王之手藏起来了。 若说这么惜命奸诈的人死了,谢氏是完全不信的。 谢氏恨极了,这些个杀千刀的,他们可跟他无冤无仇啊,为了往后自己的利益和功劳,要这么陷害谢家满门忠烈! 又要害她的闺女和女婿一家了。 杨氏看看谢氏,见她又在神游,神思不属,哪里不知道她满腹的担忧和忧虑,她和孟氏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决定换个话题。 孟氏笑呵呵的跟杨氏说起了华敏湾:“大嫂二嫂可不晓得,湾姐儿现在可知道疼我了,如今见天儿跟着溪姐儿,可把姐姐的泼辣学会了,小嘴儿可巧了。” “前天,玉氏跑过来气我,被湾姐儿几句话挤兑回去了,说来,我还真要谢谢二嫂,生了这么个好闺女。” 说起自己的女儿,谢氏总算有些回了神,她也笑了起来,直摆手:“快别在夸她了,这丫头最近总是被清哥儿带着玩儿,心都玩野了,这脾气见长的很。” “我本来这么觉得,既然得长公主家这么看重,得了这门婚事,那清哥儿又比溪姐儿大了这许多,总要培养培养感情才是。” “没成想,两人见面就掐架,溪姐儿,我这眼瞧着越来越泼辣,看看,回来还把妹妹带坏了!” 杨氏赞许的瞅了孟氏一眼,接话:“要我说,这样才好呢,我华家姑娘不兴那么绵绵软软的性格!” “我看呐,你也别愁他们小儿女的事情,那清哥儿虽然每次和溪姐儿掐架,可哪一次不是吵的面红脖子粗,回头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若说他们真的合不来,就是你不说,长公主也不会坐视不管的。”毕竟,彭云清可是她的独子。 “可你看,长公主说什么没有?每次溪姐儿去公主府,哪一回不是满载而归的?” 杨氏嘴上说着劝慰谢氏的话,心里对孟氏这个三弟妹却是越发满意。 前些年,觉得孟氏小家子气的很,这些年,觉得孟氏越发知情识趣。 其实关于华敏沄的好多事情,孟氏是不知道的,那就是华家的一个禁区! 但是,她们平日里说话,无意间有可能带出来些,但是,孟氏从不多嘴。不该问的从不多问。 这些年,华秉伟在被华秉仞和华秉佑念叨了很久,并且唯一的儿子华敏波被华敏浩和华敏洋亲自看着以后,总算是上点路子了。 也不敢再那么宠妾灭妻了,给了孟氏一些体面。 孟氏很懂得投桃报李,对两个嫂子很亲近,加上唯一的女儿如今越发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孟氏越发感念起两个嫂子,平日里有时候华秉伟不着调了,她还知道劝慰。 不管有用没用,总归是尽心尽力了。 孟氏这些年,日子过得舒心一些,人也舒朗了很多,再没有那苦唧唧的样子。 对此,杨氏其实很欣慰,如今危难之时,华家内部更要团结一心,抵御外敌。 妯娌三人正谈着心呢,就看见杨氏的大丫鬟急急走进来,面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杨氏脸色瞬间凝重:“出什么事了?” 丫鬟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谢氏和孟氏。 杨氏摆摆手:“有什么不可说的,这儿可都是家里人。” 那丫鬟连忙道:“见过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刚刚大老爷那边的小厮来报,周金虎来了!” 一瞬间,厅里还算比较平淡舒心的气愤没了,死一般的寂静和凝重。 丫鬟低眉敛目,大气也不敢出,自家三位夫人脸色可真是不好看啊! 这也实在怪不了杨氏妯娌三人,若说他们对廉王是厌恶但是还能理解,人家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以廉王的性格,争皇位自然是不择手段的,以他们之前和廉王几次的纠纷,被针对也很正常。 可是,周金虎,周家人不一样。 那是华家真正的姻亲啊!是家里人啊! 不说他与虎谋皮,帮着外人坑家里人了,哪怕不帮华家,撇清关系,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都没有这么的可恨! 杨氏一拍椅子边的扶手,生气的叱道:“他还真是有脸!”虽然早就预测到他会来,但是他来了,她们还是忍不住生气。 谢氏连忙站起来,一边和孟氏安慰安慰杨氏,一边一叠声的问丫鬟:“他这会儿去哪儿了?” “咱家老爷们都在家么?” 丫鬟点头:“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在呢。” “如今几人都去大老爷书房了,恰好大少爷也回来了,也一同去了。” 妯娌三人对视一眼,谢氏冷笑:“柳濡风八成安全回来了,这不,周金虎拿着筹码来跟我们谈条件了呢!” 华秉仞书房,气氛实在是算不上好,华秉仞坐在上首,华秉佑、华秉伟和华敏浩依次坐在左侧,周金虎一人坐于右侧,四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周金虎低头吹吹自己的指甲,一副很不屑的神情:“我劝各位舅舅想想清楚,外甥子我可是想到舅舅是家里人才给你们指条明路的。” “归顺我们殿下那是众望所归,往后等到殿下即位,大舅这国公之位没准就能封王了呢?还有二舅和三舅,不想弄个侯爷国公当当吗?” 华秉伟似乎有些异动,想说什么,被一旁的华秉佑一眼瞪了回去。 坐在上首的华秉仞声音很冷硬:“就不劳烦周少爷费心了,我华家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并不想参合进这种危险的大事!” 周金虎“呵呵”一笑:“大舅啊,不是外甥我说你啊,你还是老了啊!富贵险中求,你自己不想,不代表二舅三舅不想,更不代表表哥不想更近一步啊?” 周金虎抬头朝华秉佑他们看过来。 华秉佑冷眼看着周金虎:“周少爷别再费心了,我大哥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信国公府没分家,国公爷的意思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意思。” 周金虎看向华秉伟:“哦?” 华秉伟这回倒是没敢胡说:“我……我也不想。” 华敏浩沉默无言,微微阖目坐在椅子上,愣是一句话也没回应周金虎。 周金虎“哈哈”一笑:“想不到本少爷的舅舅家还是这样的硬骨头,只是你们若是看了这个东西,还这么强硬,那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命身边的随扈特意送到华秉佑面前。 华秉佑冷然的接过,低头细看,是拓印的一封谢家家主和鲁耶尼的通信,上面还有鲁耶尼的印鉴。 哪怕提前已经从闺女那儿知道这事了,华秉佑还是气的半死。 不仅是他,华家众人默然。 周金虎默默观察华秉佑,觉得他难以置信和惊讶的神情不似作假,根本没有柳濡风怀疑的华家早就知道这事的样子。 心里不仅暗骂了柳濡风一句多疑鬼,认为他就是故意找事给自己找存在感。 他心里后悔死了,他哪里知道华敏洁能提供这么大的情报,早知道他就不推脱,自己亲自去南漠了。 如今好了,让柳濡风白捡了这么一个大大的功劳,以后,廉王爷即位,他这功劳那就是无人能及的! 周金虎按下心中对柳濡风的诅咒,脸上恢复原本淡然的神情,对华秉佑笑道:“二舅啊?对这件事你怎么看啊?” 华秉佑愤然把它揉成一团,往周金虎面前一扔,指着他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这是假的,你们还是人吗?就是这么对待帮你们保家卫国的戍边将士的?不怕寒了他们的心么?” 周金虎根本不在意,一把打掉华秉佑的手,一脸轻松写意:“二舅生气,外甥我其实也可以理解,你揉吧,你若是想要,我这还能给你拓十份出来。” “不过,”话锋一转,他面色一变,脸上出现残忍嗜杀之色:“二舅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这怎么假了?上面可是有南漠汗王的印信呢!” “虽说,鲁耶尼死了,二舅也不能欺负死人不会说话不是?” 他又瞥向华秉仞和华敏浩:“你们知道这封信是谁给我的吗?是鲁耶尼身边的阏氏呢,好奇怪啊,我怎么觉得她长的那么像我洁表姐呢?” 华敏浩冷眼盯着他,冷笑:“那你应该是看错了,我那庶妹早就死在庄子上了,华家也不可能出这种通敌卖国的女儿。” 周金虎耸耸肩,不置可否,说华敏洁是为了离间华家大房和二房的关系,他认为,华敏浩说的再义正严词也好,华秉佑表现的再不在乎也罢,船过水无痕,但总会留下涟漪,他觉得大房二房之间总会有些龃龉,也许这种裂痕最后会是分崩华家的关键。 让他们内部乱起来,他才能更好办事不是。 只可惜,他不知道,华敏洁已经被华敏沄杀了,而且事实详情已经告诉华家了。 更不知道,为了等他们出招,华家兄弟早就做过预演,就怕到时候出纰漏。 周金虎对华敏浩摆摆手,似乎一副你最大,我惹不起的样子:“表哥说不是就不是吧。” 他接着说着他此行的目的:“说起来,咱们王爷还是仁慈,有帝王的胸襟。” 又一脸真诚的看着华秉佑:“二舅真应该感谢我,我可是为了谢家的事情,出了大力气了,求了殿下很久,王殿下也是惜才心切,又看我面子,最终勉强同意。” “一来,那谢家毕竟替我们大魏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最终保他们一条命,也不是不可以,咱们殿下还说了,可以不给他们扣上卖国的帽子。” “只不过,谢家多少得出点血感谢王爷吧。”周金虎一副自己也是华家人,为华家人着想的样子。 “我这可都是见你们是我周金虎的亲戚,为你们好,才这么说的。” “谁让我娘出自华家呢?” 华秉仞和华秉佑对视一眼,看向周金虎:“哦?那你觉得我们需要出多少?” 周金虎“哈”了一声:“大舅,你这么问我,可就没有诚心了。” “其实殿下也没提这事,但是,在我看来,谢家那可是反贼啊,保下命来的话,咱们殿下那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的,要废多少力气啊,就是谢家的恩人啊。” 周金虎扫视众人,又把皮球给华家人踢了回去:“那怎么对待恩人,怎么都不为过吧?” 已经做回座位的华秉佑此时已经恢复平静,他抬抬眼皮,语气有些讥诮:“哦?谢家能保下命来已是万幸,想必是不太适合掌兵了,到时候,这朱雀兵符交给王爷最适合了。” “同时,王爷帮这么大的忙,如今还有这么大的事情要做,咱们是不是也给王爷凑点银子,买粮草?” 周金虎眼睛一亮,赞华秉佑:“看看,还是二舅知情识趣啊!” “说起来,廉王爷一直对沄表姐情根深重,当年,表姐过世,王爷一度消沉过,这一次,有我帮忙,另一点,王爷也是看在沄表姐的面子上,谢家毕竟是沄表姐的外家!” “舅舅们可要珍惜殿下的一片深情啊!”周金虎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他不说这些还好,说这些,让华家人恶心透了,不说知道内情的华秉仞、华秉佑和华敏浩,就是不晓得华敏沄还活着的华秉伟,那也觉得牙酸的紧。 他虽然贪财好色又纨绔,但是也不是那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当下叫道:“大外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家沄姐儿可没有出嫁,你这么说,是败坏她死后的名声吗?” 华秉佑直接不忍了,招呼站在门口的阿成:“阿成,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打出去!” 周金虎一愣,不明白本来谈的好好的,哪一句就得罪华家人了。 阿成已经带着一众家丁过来,站在他面前冷笑:“周少爷,这边请吧!” ------------ 181 咱家有钱 周金虎被阿成扔出去以后,在门口叫嚣了很久,半晌,才忿忿走了。 他走了后,阿成进来,对着华秉仞兄弟三人和华敏浩描述了一下周金虎的情况。 阿成退下后,四人表情各异。 华秉伟最先支撑不住,他有些害怕:“大哥二哥,浩哥儿,不是我没用,咱们这么快和他撕破脸,对咱们没好处?” “老二你说,你除了嘴上痛快了,你还有啥用了!” 华秉伟气的连二哥都不叫了。 “那小子自小就是个混不吝的,真要惹毛了,他回头真有可能要我们好看。” 华秉伟对于二哥这么冲动,二话不说,就把周金虎赶出去是有些意见的,他们本来都商量好了,尽量稳住对方,以求自保。 谁知道老二忽然爆了,他都……吓懵了。 华秉佑无言。 他也没法子,实在是气啊! 他觉得主要还是因为闺女要回来了,他这连日来开始担忧闺女的安危和华家的未来。 再加上汴京局势越来越混乱,锦衣卫越来越疯狂。 他这么长久的心里憋着一口气,这口气压抑的太久太久了! 周金虎的千不该万不该还恶心他,连“死”人的名节都不放过。 周金虎难道不知道,沄儿之“死”是他们华家不能碰的禁忌吗? 结果,他不仅碰了,还可劲儿往上面泼脏水! 华秉仞懂华秉佑的想法,怕两兄弟起内讧,连忙打圆场:“这也不怪老二,周金虎实在是太吃里扒外了。” 他心里自然是偏心老二多点儿的,毕竟老二可是他带大的,可是面上也不能做出来寒了老三的心,这几年,老三对这个家越来越尽心了。 至于他那些贪财好色的纨绔毛病,这几年因为汴京城乱的很,没那环境,他倒也改了不少。 这个三弟,也不是个不可救药的人。 至于他原来做的那些糊涂事,华秉仞知道,更多的是因为翁氏的授意。 他一个庶子,他们家老爷子,在华秉仞看来,对每个儿子都没有上心过,是个表面正直,其实内里迂腐糊涂的。 没看到他们现在讨论事情不把老头子支开吗? 实在是这老太爷仗着地位高,指手画脚,不愿完全放权,偏生耳根子软的很,还死犟不承认自己错! 这些年,被他搅合太多事了,要不是他们三兄弟还算警惕,他早早有先见之明冒着被他骂不孝的危险硬把他隔开,华家大概早就完了! 只不过,华秉伟还是连华秉仞也埋怨上了:“老大,你可别再护着老二了,如今理王是太子,廉王的虎视眈眈和昭然若揭全汴京城没人不知。” 他又回头揪住华秉仞和华秉佑,越说越崩溃,越说越困惑:“咱们等太子收拾了廉王不好么?” 如今看来,明显太子更胜一筹啊,宫里那个国师可都是他的人! 这种情况下,他觉得廉王想要胜过太子的可能性不大! 自家坐收渔翁之利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自家就可以平稳过度,他又可以过回他纨绔的生活。 华秉伟想法很朴实,也很简单。 他这一生本来对信国公府是有念想的,可是自家兄长武力太强悍,连老太爷都干不过他们,他还能怎么办。 这歇了心思,就想及时行乐,才不枉此生啊,却没想到,这汴京城又乱了。 他虽说是个纨绔,也熄灭了雄心壮志,可是家族荣辱这种大事他还是拎得清的。 这几年,他一心一意跟在老大老二后面,苦苦支撑着华家门庭。 如今,他是一点都不想这华家再出什么纰漏了。 如今风雨飘摇,社会动荡,华家也经不起大风大浪。 结果,老二忍不住,把这大好的隐忍局面给毁了! 华秉佑见华秉伟一脸不解和埋怨,连忙解释:“三弟此言差矣,那廉王狼子野心,如今被他拿到这么要命的证据,以后咱们华家只能听他一次次的勒索,等咱们的银子没了,粮食空了,就是他对我们动手的时候。” 见华秉伟似乎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止住华秉伟的话头:“且不说这些,直说廉王他自身,尚且对我华家心怀不轨,焉知即便他失败了,那太子不会跟廉王抱持同样的心思?” “想必,到时候满门抄斩大约是最好的结局了。”再给他们扣个通敌同伙的帽子,声名尽毁。 廉王不是什么好鸟,理王与他是一丘之貉! 华秉伟沉默了。难道,华家真的就没有退路了? 华秉仞和华秉佑对视一眼,说来这么些年了,沄丫头要回来了,是该告诉老三这个事了。 可是怎么说呢? 华秉仞头疼,怕老三跟他们翻脸,对着儿子不停的使眼色。 遇到难事,儿子就得在前面扛着! 这一切,华秉佑也看见了,装作没看见。他也不想首当其冲三弟的怒火呢! 还是侄儿合适一点,正要被他三叔气的打了,那也没关系,长辈打晚辈嘛? 但是,他俩要是被老三追着打,那脸就丢尽了。 华敏浩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两个为老不尊的……老头! 他摸起茶几上盘子里的茶点,放进嘴巴里慢慢咀嚼,不情愿的接下这个不讨好的活计。 呜,沄妹不在家,这点心滋味都不对了。 他接过话头,开始安慰华秉伟:“三叔也不要过于担忧,咱们也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家里有暗卫和探子守着,华敏浩说话并不怕被人偷听了去,若是有人来探听,戊星他们早就示警了! 因此,说话很是敞亮。 华秉伟很疑惑?还有什么准备?凭家里养的暗卫探子还有家丁?怎么可能? 这么一想,他就问出来了:“咱家还有准备?咱们家这点准备有什么用?真要有个万一,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你还是太年轻了!” 华敏浩咽咽口水,尽量把话说的顺一点:“咱们华家这么大的家族总要留点后路啊!” 华秉伟:“……”他皱皱眉,总觉得浩哥儿话里有话,他难得机灵起来。 他先看看老大老二,两人很反常的都回避他的眼光,而浩哥儿也一脸涎笑。 反常,太反常了。 他这时候,心里反而奇妙的不着急了,他也摸了一块点心塞进嘴巴里,往椅子上一摊:“说说?什么后路?” “不会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后路吧?”好啊,居然有事瞒着他! 华敏浩:“……就是沄妹啊,沄妹要回来了。”没人帮他,只能他自己硬着头皮说,反正总要说,赶紧先把重点内容说出来。 石破天惊! 华秉伟一下就被点心咽住了,他一边“咳咳咳……”,一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手颤抖地指着华秉仞、华秉佑和华敏浩! 华秉仞、华秉佑和华敏浩连忙跑上去,躲开他乱指的手,又是拍,又是抚。 可是,华秉伟却不领情,艰难的把糕点吞进肚子里,就质问起来:“好啊?老大老二,你们这种事居然瞒着我,你们都知道?把我当傻子当外人是吧?” 他一把推开面前团团转的三人,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受过这待遇了,老大老二围在他身边团团转,当他稀罕不成。 华秉佑一个踉跄,不顾自己要跌倒,一把拉住华秉伟:“老三,你快听我们说,我们怎么可能把你当外人,而是这事重大,要不是老大他那会儿有用处,我闺女这事我真是谁也不说啊,就是浩哥儿,都是自己猜的!” 说着,他还一面向华敏浩使眼色。 “是是是啊,三叔,事情是这样的……” 说着,把前后事情一说。 华秉仞还在一边补充,虽说他对于他弟说告诉他沄姐儿的事情是因为他有用,让他颇有微辞。 明明不是这么回事,沄儿明明是自己跟他说的,是因为尊重他,跟他不见外! 不过,这会儿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安抚老三最重要。 华家如今这种情况,内部他们更需要团结一心才行。 只能说,华秉仞和杨氏不愧是国公府地位最高的夫妻,所思所想都是从大方向,家族的整体规划上去考量,而且想法还很一致。 难怪这辈子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这都是因为三观一致呗! 华秉伟被安抚了半晌,接过华秉佑亲自泡的香片:“这么说,沄丫头真的要回来……干那事?” 他嘴上平静,实则动作机械,内心慌乱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比不过面前这两位亲兄弟了,争国公之位输了太正常了。 别说,只有一个老父和翁氏帮过他,翁氏还是猪队友,成天给他拉仇恨,就是再来百个千个帮手,他也不是对手啊。 瞧他们,把谋反说的跟今天吃了什么那么稀松平常! 又看看也是一脸稀松平常的侄儿,想想家里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崽子。 真……都是人才啊? 他怎么没生到这样的人才? 他们华家人怎么都是人才!这胆子大,好像大房二房都有,前有他两个亲哥,他们还后继有人,华敏浩、华敏沄……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他胆子这么小。 莫不是这胆子大小还只传嫡系? 胡思乱想了一通,华秉伟已经词穷了。 华敏浩他们自然看出了他的慌乱,他坐在他身边,继续劝:“三叔,如今宫里那位就这几天了,到时候,太子即位能这么好即位吗?” “皇帝昏迷几天几夜了,咱们群臣都不知道,你说太子和廉王以及秦王他们为什么要封锁这个消息?” 华敏浩一边说,一边把声音压低:“没准已经干起来了!” 华秉伟一惊,他看着华敏浩,眼睛里有慌乱、不可置信和一丝认同。 他是不懂这些具体的事情,这辈子也就做个小官,还是个荫官。平日里闲散度日,那点俸禄银子真是不够吃喝的。 但生在国公府这么多年,总会耳濡目染一些东西,浩哥儿这么一说,他觉得好有道理! 华敏浩再接再厉:“今天,为什么是周金虎一人来了,他就带了个随扈,其他人都没带,我们把他打出去了,他也只是叫嚣,以他的心胸狭隘,他如今得势了,我们不从,不是应该直接把我们拿下吗?” “可是,他没有啊!” “为什么没有呢?非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这一点都不符合周金虎的性格特征,小人得志,周金虎爱的是前呼后拥,走到哪儿,哪一次不是一大帮人跟着。 这次,很反常啊。 “这会儿,廉王全部心思和人手大概在太子和秦王身上,他暂时顾不到我们!” 所以,周金虎现在也不敢太过轻举妄动,本来估计也是过来恫吓一番,告知他们华家有把柄在他们手中,若是有别的人来游说他们加入其他阵营,不能答应。 华敏浩继续加码:“可是,以后呢?等他腾出手来,或者其他哪一个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华秉仞帮腔:“老三,你也看到了,无论是秦王、太子还是廉王,谁没朝我们家伸过手,还都不止一次,你以为破财就能消灾吗?” “别做梦了,他们只会把我们当猪养,然后宰了我们,把我们的银子、铺子和粮食都收走!” “错就错在,咱们华家是盐商起家,全天下都知道咱家有钱啊!” 华秉伟想反驳:咱家有钱怎么了?自小到大,他家有钱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啊? 他指缝里漏一点,那么多公子哥儿还是小姑娘追在他身后跑! 他若不是家里有钱,就凭他庶子的身份,能过得这么自在? 凭什么?凭什么他家有钱成了错了,还要引来杀身之祸了! “你看当今皇帝,咱们给他的还少吗?他不仅任由儿子们来我们家要银子,锦衣卫来要过多少?光你看到的就不止三五次了!” 最近的一次两个月前,让锦衣卫过来要了两万两银子,买仙丹呢! 华秉伟虽然不服,可也知道,他家兄弟和侄儿说的对,什么时候,他们华家沦落到这种境地了? 他沉默了,头一次觉得,原来投胎投的好,也是有风险的。 ------------ 182 守得住吗 华敏沄还活着这件事,如风一般,在华秉伟出了书房门不久,三房的两个主子就都知道了。 华秉伟回来后,就把这事告诉了孟氏。 孟氏不像华秉伟那么纠结,第二日照旧和两位嫂子聊天说话,只是多了些关于华敏沄的话题。 直到知道华敏沄还活着的事情,她前思后想了一番,发现杨氏和谢氏早就在言语中带出来过很多次。 其实,她曾经也有过怀疑,但是总觉得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而放弃,如今看来,这沄丫头真不是一般人也。 孟氏这几日净是听嫂子们将沄丫头的事情了,最后还居然牵扯出一个福王。 孟氏只觉得跟听话本似的。 福王居然也是假死的! 关键跟他们家沄姐儿还成亲了?! 孟氏实在想不通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怎么就一起了。 杨氏和谢氏对孟氏的反应也很满意,既然事情说开了,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如今看来,孟氏的应变能力还有对突发事件的接受能力要好于华秉伟,没看到那家伙还在自己屋里闷着。 他也不帮忙做事情了,手头上的事全丢在那儿,大有啥也不管了,谁爱做谁做去的意思。 他也不出去玩,只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除了吃饭,连屋子都不出。 对此,杨氏很担心,孟氏每日过来,她就要追问一遍情况:“三弟妹,三弟今天状态如何了?可出来没有,这可都第五日了!” 谢氏也看着孟氏,等着她回答。其实,谢氏心里不是很担心,倒不是她不关心这个小叔子,而是华秉伟虽然纨绔了一些,但是耳根子比较软,当时既然都没有发大火,只是拂袖而去,谢氏觉得那最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既然如此,那这会儿可能只是冷静冷静,最终还是会接受,不接受也没法子,说到底,沄丫头还活着,对如今的华家是好事,是生机! 只不过,到底是因为她家沄丫头的事情惹出来的,她心里对三房很有些过意不去。 孟氏摆摆手,安两个嫂子的心:“两位嫂子放心,一点事也没有,虽然还没出来,但是我瞧着快了?” 她凑上前去,悄悄“告密”:“昨日晚上,他叫他身边的求林给他打水洗澡泡澡呢,还让求林给他拿了桂花酒做了小点心。” 杨氏和谢氏了然的点点头,放下心来,毕竟都有心情喝酒吃点心洗澡呢,以华秉伟的性格,这是气消了。 如此想着,三人便也不准备搭理华秉伟了,反正无论是杨氏还是谢氏都知道,若是他十日不出来,华秉仞和华秉佑就要去抓人了。 如今多事之秋呢,给他时间去生气去消气,但是,要是怎么样都不消气,两个哥哥一致觉得不能惯着他这个坏毛病! 如今看来,应该不需要了。 至于孟氏,更是无所谓的很,她如今日子过得舒坦,女儿争气。 但,她对华秉伟却没什么感情了,在她心里,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别来烦她就行。 她年纪大了,可不想伺候他,现在,她想法变了,倒是恨不得他去玉氏那儿,别来烦她。 在她看来,她如今能过的舒坦可是得益于她两个嫂子对她不错,得益于湾姐儿如今跟溪姐儿关系不错。 说来,孟氏打心眼里对二房更感激,若不是沄姐儿大人有大量,当年即便他们三房受翁氏和华淑兰挑拨,处处跟大房二房作对的时候,沄姐儿居然还记得处处照顾湾姐儿。 她能在两位嫂子这儿很快得脸,也得益于湾姐儿和溪姐儿关系好了,嫂子们也不想让她难堪呢。 说起来,她的好运一切开始的地方,是沄姐儿给的呢。 至于华秉伟,哼,她可享不了他的福,原本指望他对她不好,对湾姐儿好点儿。 结果,他对闺女也是不问的,一点儿不上心,整天就想着他那个庶子,她可就寒心了。 那波哥儿她实在喜欢不起来,那么大了小家子气的很,哪里像洋哥儿那么机灵又温雅! 想想当时真是傻,帮他挣什么国公之位,退一万步讲,即便挣到了,以华秉伟宠爱玉氏那个劲儿,是不是国公夫人要换人做啊,毕竟人家还有儿子傍身呢。 她没儿子,就算侥幸当上国公夫人,最后这国公府跟她也没关系,那波哥儿有自个儿亲娘在,能善待她才怪。 真要让华秉伟成了国公爷,全府里最大,以他的混不吝,他绝对做的出把玉氏扶正的事情。 这样没良心的男人,她对他忽然间感情就没了。 也许是这些年,看两位伯哥对嫂子们都好,才对比出华秉伟有多渣吧? 如今,孟氏只觉得,只有紧跟着两位嫂子,才有肉吃啊。 看看她的湾姐儿,如今多懂事,嫂子们已经帮她物色好人家了,她瞧着那些男孩子个个都不错。 若不是今年过完年后,局势更加动荡不堪,想必湾姐儿都定下了。 不过,这事,孟氏也不愁,大嫂可跟她说了,如今局势不明,虽说在物色人选之前,他们也做过调查,可是难保有加入派系斗争的漏网之鱼。 这样一说,孟氏觉得也是,万一因为她家湾姐儿跟谁定亲卷入这争储之事,那可怎么得了。 等到这动荡过了,安安心心的定亲,才算安全。 孟氏心里觉得有道理啊,嫂子们想的很周到,遂更加一心一意的跟着两个嫂子。 沄姐儿那事她听到的时候,是一愣,后来就是高兴啊! 沄丫头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那丫头聪明、果敢,有她在没准真能把这国公府带的更好呢。 至于造反什么的,孟氏可不像华秉伟那么纠结。 造反怎么啦? 不造反,隔三差五就被那些锦衣卫还有王爷们骚扰。 她寻思着,即便等时局稳定了,这种骚扰也停不下来。 因为,他们习惯了吖。 没钱了就来抢钱,没铺子就来抢铺子,没粮食还来抢粮食。 他们华家真是活的一点尊严都没有。 孟氏是胆小,但她心里可藏着一把火呢,这万恶的皇家,一锅端了最好。 省得祸害他们。 因此,孟氏接受的可快了,心里的那一点点被瞒着的不舒服也在对未来生活紧张又刺激的期盼中,消失了。 妯娌三人如今愁也愁不过来,三人现在只是想着华敏沄的事情,希望她早点回来。 不知不觉,沄姐儿成了她们三人的支柱了,仿佛只要她回来,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似的。 谢氏还道:“昨日,我家老爷回来还说,秦王和廉王现在似乎结盟了,一起找太子麻烦!” 华秉佑昨日和庞相的儿子喝酒了,两人曾经是同窗,又是同科进士,同朝为官,关系一直不错。 这事,就是庞家透露的。 谢氏想了想,皱眉:“看来,这汴京真是平静不了!” 杨氏附和:“廉王和秦王好心思,两人先合起伙来把最大的敌人干掉,然后自己再争斗!” 谢氏点头:“说起来,这世上可真没有永远的敌人。” 曾经,秦王和廉王为了一件龙袍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孟氏咂咂嘴:“真是有好日子不过。” “我看如今奕王日子过得好清闲!前段时日,三老爷上街去打酒,还看到他了。” 谢氏笑笑:“他没有威胁了,听说虽然门口还有兵守着,但是根本不限制他的进出,只要他不跟群臣联系即可。” 杨氏冷笑:“把人家弄残废了,太子、秦王和廉王这时候来表现兄弟爱了,我前几日听说,廉王还去他府里呢!” 不仅廉王,太子和秦王都去过呢。 “尤其是太子,当年他是理王的时候,奕王对他多好了,结果呢,为了个皇位!” 孟氏也唏嘘一阵:“说不定,这样,奕王还能保下一条命来。”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这世道这么乱,就跟她们女眷那时候打发闲暇的时候打叶子牌一样,有的人刚开始牌摸的可好了,可是运气这东西,很难说的,一手好牌打烂的多的是。 相反,自然也有一手烂牌打好的。 这谁说得准呢? 奕王现在看起来是最可怜的,在这场牌局中,他已经是一个妥妥的输家了,可是,谁知道最后会不会逆风翻盘呢。 孟氏不知道,她今日这番想法在未来大部分都成真了。 奕王者恰恰成为四王里面,结局最好的那一个。 此时,不提华家的遭遇,华敏沄和南宫墨还在路上。 两人就未来的战事还在讨论着。 “距离汴京百里范围内的禹城守军将领颜将军是谢家人,到时候若是起了战事,兵马可以在他那儿站一脚!”华敏沄寻思着。 他们大约还有十日就到京城了,汴京城的情况他们都大致清楚,凌巳在汴京城十来年可不是白住的。 原本,凌巳早就在城郊买好了几个大庄子,这些庄子不是连着的,是间隔的,但是,下面都建了相连的密道。 这样,可以保证,人进庄子的时候,因为是分散开的,不会引起太多的注目,又可从密道集合在一起,实在是个完美的主意。 而且,马匹这些,早早的就养在庄子里,兵器也早早就准备了,如今相当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就是南宫墨准备了十来年的成果。 只是,还没等到他们回京,汴京城的三王已经干起来了。 先是半个月前,廉王和秦王寻隙杀了太子极为重用的汴京城守军将军王闫。 这还得了,太子本来就冲动,廉王和秦王实在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晚上,就带人围了秦王府和廉王府。 焉知,青龙军沈家人已经来了,还进了城,两军就在王府面前对峙了一番,那会儿皇帝还没完全昏迷,锦衣卫来申饬了一番,此事被暂时压下。 至此,廉王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沈家军来了可就不走了,如今沈家军就驻扎在城郊呢。 恰恰好就在他们最大一处庄子不远处。这样,他们一部分兵丁将士就暂时不能妄动了。 住在其中的兵丁将士,练兵是不用想了,物资的准备也做不了。 凌巳气的把牙都要咬碎了,可是也没法子,他们只能另想办法安排这一部分兵丁将士。 倒是可以安排到其他庄子上,可是如今多事之秋,他们怕人来人往太多实在是容易发生变故。 恰好,他们走之前,外公也跟他们说了禹城守军的事情。 华敏沄能这么快接受是因为这个禹城守军她知道,是前世在谢家覆灭后一直保护谢越的人之一! 所以,他是可信的。 南宫墨相信华敏沄和谢家,所以并没有什么意见。 “幸亏外公有先见之明,明日就安排刘将军带着他们由乙庄从密道进甲庄和丁庄,再出来去禹城。” “禹城距离汴京城不过百里,是个好去处。” 华敏沄点点头,如今天阴的厉害,他们今日扎营的早,她忙着给宝儿清理了一番,又陪小家伙玩了好一会儿,如今有些懒懒的。 小家伙好像特别懂她一般,她才觉得自己累了,小家伙就开始打哈欠了。 南宫墨本来准备和宝儿玩一会儿,偏偏宝儿不领情,在他爹面前,往娘亲的怀里靠了靠,似乎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无情的闭上眼睛。 把南宫墨气坏了。 惹得华敏沄哭笑不得。 这父子俩,好像天生的冤家! 南宫墨在一边吹胡子瞪眼了一番,没人搭理,只得作罢,又挨到华敏沄身边,继续道:“谢家的事情如今廉王必是顾不上,皇帝看来就这几天了,沈家这几天可天天练兵呢,明晃晃的就是说,要抢皇位了!” 南宫墨有时间真为他皇兄感到悲哀,如今他的命令已经没人听了,立了太子又如何,另外的儿子就是明晃晃要抢皇位。 他这还活着,儿子们就在眼皮子底下斗起来了,已经在盘算他死了以后的事情了。 南宫墨不明白,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精明人,心机深沉,怎么一场病,就让他自暴自弃成这样? 就算他某个儿子成功拿下了这江山,不是南宫墨的瞧不起这些侄儿,凭他们这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那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们能守得住吗? ------------ 183 许诺女帝 华敏沄和南宫墨两人一路走来路途还算平顺,只不过,距离华敏沄和南宫墨到达汴京城还有大概五天时间的时候,汴京城里却出事了。 皇帝倒还没死,只是依然是不生不死的活死人罢了! 不过,太子殿下却怂恿自己的母妃惠妃娘娘亲手勒死了贵妃娘娘! 石破天惊! 华敏沄听到这个消息,唏嘘不已,没想到成贵妃最终还是死于如今的太子,前世的理王之手。 前世是被惠妃毒死的,怎么今生变成嘞死的了。 只不过前世还有个皇帝在里面替成贵妃出头,如今这情况,廉王会如何做呢? 她一边着人去打听具体情况,一边和南宫墨叹息:“你说,这权势是如何腐蚀人心的呢?” 成贵妃之死其实让华敏沄触动很大,有些意兴阑珊。 成贵妃最终还是死于惠妃之手,防不胜防。 明明廉王是带了前世记忆的,可是最终,他和太子斗了那么久,最终还是丢了他母妃的性命。 他难道没有防备吗?他不记得前世他母妃死于惠妃之手吗? 可是,防了又能怎样,成贵妃依然回到了前世的起点上。 同样的,她也筹谋许久,努力改变,可是未来的未来,是不是她也要和廉王一样,接受身边的人如同前世一样,慢慢的离开她。 她有些魔怔了,可是就是忍不住去想。 一种心底深处的恐惧慢慢渗透上来,会不会她做尽一切,做的这些事,最后都是一场空! 她骑在马上,不自觉的抱紧双臂,已经入秋的凉风习习吹来,本来应该感觉舒爽的凉风竟然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南宫墨几乎一瞬间就发现了华敏沄的不对,他上前一步,让自己的马和华敏沄的马并驾齐驱。 他一把将华敏沄的手握在手心,他的手温暖干燥,华敏沄的手冷汗涔涔。 不过,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奇异的让华敏沄砰砰乱跳的心脏缓和了下来。 华敏沄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自己内心的忐忑。 南宫墨虽然眉头紧皱,但是也没有打扰她。 等到华敏沄似乎脸色平静下来,他思索了片刻,才回答华敏沄刚刚问的问题:“权势是会腐蚀人心的。” “人生在世,或安于乡野,或立足朝堂,或漂泊江湖。” “可是,安于乡野的人可能希想着成为全村最富有的人,立足朝堂的想着什么时间入内阁,什么时候能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漂泊江湖的也希望自己成为武林侠士。” “这些,都是人之本性尔。” “然,若是过于痴迷这些,放任自己被腐蚀,那就是沉迷于贪欲,成了它的奴隶。” “如我皇兄这样的,就是如此,还有他的儿子们,一着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自食恶果!” 华敏沄抬头看看他,没说话。 但是,南宫墨何其了解她。 他笑了,笑的特别肆意和洒脱:“沄儿是想问为夫会不会如此?” “什么时候,沄儿这么不放心为夫了,还是沄儿怎么忽然这么不自信了?” 这些日子,越靠近汴京城,沄儿似乎很容易心潮起伏。 尤其是收到汴京城的消息的时候。 南宫墨心里不是一点怪异的感觉都没有,但他爱华敏沄至深,并不会刻意去探索她内心深处有什么不愿为人知的东西。 既是不愿为人知,那自然是不可触碰的。 他并不会觉得,妻子不愿意把所有的秘密告诉他,就是对他不够爱。 相反,南宫墨更崇尚和向往相互尊重,彼此拥有对方又能给对方留下自由的空间的爱情! 这得益于南宫墨对自身优秀的强大自信和对妻子钟情自己的绝对信任。 他可以为妻子付出所有,那是他愿意,至于沄儿会不会跟他同生共死,那又是另一回事情。 哪怕情浓时刻,夫妻两人闲话家常,他也不会用这种无聊的问题去问妻子。 南宫墨握紧华敏沄的手,郑重的说:“为夫当然不会如此,甚至,我还在想,待我报仇之后,将母后妥善安置了,我们就弃了这江山,交给儿子,咱们去游山玩水可好?” 华敏沄:“……你儿子这么小,你忍心磋磨他?” 南宫墨摇摇头:“这有什么,只要国家安定,咱们帮他扫清后顾之忧,再给他找四个顾命大臣,不就行了?” 到时候,他可以和沄儿逍遥自在,遨游天下。 他笑笑:“或者,沄儿若是要当女帝,那也没什么问题。” 华敏沄目光一顿,扭过头,很认真的瞅着南宫墨,很是诧异:“哦?” 她从未听他说过这事,她一直知道阿墨的野心和抱负,若说她以前想当女帝,但是因为阿墨,她退后了,甘愿做个皇后。 堂堂皇室正统的福王,居然会这么想,她华敏沄自诩对南宫墨足够了解,现在却不确定起来。 可是,多年的夫妻,又认识那么多年,她又足够了解他,知道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同时,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他既然这么说,自然这么想过。 南宫墨也扭头看着华敏沄,四目相对,眼睛里那种认真是无法磨灭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笃定和安定人心的力量:“为什么不呢?” “在我心里,我甚至早就有想法,倘若你喜欢住在皇宫,你愿意当女帝,就去当,我可以为皇夫,你若不想当女帝了,又觉得儿子年纪小,放心不下江山百姓,我就勉为其难的当几天皇帝也无不可。” 南宫墨语调诙谐,仿佛玩笑般就把这么大的事情说了。 仿佛说的那不是皇位,那是随便一个很常见的东西一样。 南宫墨摸着下巴,状似思考:“或者咱们轮值啊,你这周,我下一周,我若是偷懒,你就替我顶一天,一家人不必那么计较。” 华敏沄:“……”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点愁丝都被南宫墨搅得散散的,心里还暖暖的,总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如眼前这样的男子一般有趣又包容她的人了。 南宫墨见华敏沄目光湿润的看着他,一副很安心的样子,知道妻子心里的焦虑不安过去了。 他松了口气,这会儿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他邪肆一笑,凑过去,轻咬华敏沄的耳朵:“娘子这么看着为夫,是不是想让为夫把你就地正法?” 华敏沄一把推开他的大头,驱马往前走去,还摆摆手:“今晚我就跟宝儿睡了。” 南宫墨:“……”真是的,就知道欺负他,有了儿子后,每当他占上风的时候,他家娘子老用跟儿子睡这一招威胁他。 两人一路打闹,刚才沉郁的气氛一扫而光。 惹得坐在马车上的乌那子不快的瞥瞥嘴,他是年纪老了,这些日子,坐马车感觉都做够了。 可是,谁让他更不能骑马呢?那简直把他老骨头都颠散了。 想想当年,他骑马三天三夜都不带怕的。 他也曾经年轻过呢! 傍晚,他们停了马,寻了山边的位置扎营,南宫墨打到一头野黄羊,他们便升起了篝火。 今日,便决定在这一处过夜了。 今日,难得遇到一只黄羊,羊肉鲜美多汁,尤其是华敏沄是个细致人,要出远门,她把能准备的,能想到的都准备个遍。 所以,这烤羊肉吃起来,可太美味了。华敏沄和南宫墨还好,他们身边的十来个将士兴致可都吃高了! 钱将军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酒囊,神神秘秘对着大家挤眉弄眼:“这可是我家婆娘的手艺,是我闺女出生那一年酿的女儿红,如今我闺女早就成亲了,这是我偷偷留下来给自己的,今天可是便宜你们了。” 他站起来,先给华敏沄倒了酒,又给南宫墨,乌那子他们都倒了酒。 从倒酒的顺序上,就可以看出钱将军一行人对华敏沄的认可。 钱将军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是南宫墨身边积年的老人了,带着十几名将士跟他们从南诏一路同行。 一路上在南宫墨身边,负责他们安全以及和南宫墨商议未来战事上的排兵布阵,策略方针。 他最是知道少主对于少主夫人的感情,也看得清少主夫人对少主的感情,在心里也将少主夫人和少主一样看待。 不独是他,军中人对这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在他们心里,也习惯了少夫人不是一般人呢。 所以,今日少主那番言论他们可都听见了,一点不意外,也没有意见。 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只要少主愿意,他们也支持! 尤其,少夫人一手带出来的虎之队的兄弟们,年轻骁勇,个个是把好手,他们老将最是喜欢这样的儿郎,也佩服上马能打仗带兵,下马能女红生意的少夫人。 一旁的陈参军取笑:“老钱可真是个奇人,我头一次听说做爹的偷自己闺女的女儿红的!” 钱将军哈哈大笑,拿过酒馕,对嘴灌下:“那有什么不可以?你们是不知道我家婆娘管我是多严,我老钱也是没办法不是。” 众人哈哈大笑,笑闹一通。 华敏沄也很舒畅,陪着大家伙儿一起喝了些酒,心情豁达起来。 哪怕马上就要面临风雨了,及时行乐未尝不可。 这些将军将士,自有他们的排解之道,谁不知道未来的狂风暴雨呢? 可是,难道前路险阻,现在就不过日子了? 她明明今生已经改变这么多了。 她有理由相信,未来会越变越好的。 她拉拉南宫墨的手,笑的豁达而快意:“要是咱们赢了,你可是答应我了,让我当几天女帝过过瘾吧?” “你若是答应我,等宝儿十五岁后,我们就退位给他,我陪你去外面走走怎么样?” 华敏沄笑的像个最精明的商人,诱惑南宫墨:“这笔生意你做不做呢?” 南宫墨仔细的看着华敏沄,见她眉宇间舒展盎然,宛如整个人都丢了重负一般,整个人熠熠闪光,他爱的不行,捏捏她的手指:“成交!你可不要后悔啊!” 华敏沄眉目张扬,傲然瞥了他一眼:“那必须的,该我说你不要后悔吖!” …… 第二日一早,华敏沄和南宫墨启晨没多久,消息就被送到两人手上。 南宫墨看了信鹰送过来的消息,皱眉,对华敏沄说道:“事情有变,廉王提前发动了!” 说着便把信纸扔给华敏沄,南宫墨招呼钱将军一行人,准备临时就未来之事重新部署。 华敏沄接过信纸,仔细看了上面的消息。 原来惠妃自理王被立为太子,就猖狂不已。 廉王在外面跟太子作对一事,她很清楚。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她深恨跟她作对一辈子,一辈子压在她头上的成贵妃。 所以,她常常去奚落她。 只可惜,成贵妃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廉王在外面起事的事情,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因此,自然不会相让。 大概每次都和惠妃相冲的厉害。 听说,两人在宫中,不止一次被众人看到起口角。 两边的宫人看到对方都像看到仇人一样。 同样和太子作对的秦王之母娴嫔就低调的多,可不会这样。 相比之下,也安全的多。惠妃许是自来不把她放在眼里,或者又更讨厌的人在前面比着。 所以,倒也没太找娴嫔麻烦。 昨日事发,听说惠妃照例去找成贵妃吵架。 结果,不知怎么的发现成贵妃身边的老嬷嬷给她下毒了,两方因为这事起了巨大冲突。 不知道怎么的,惠妃就把成贵妃勒死了! 信的最后说:廉王大怒,把城郊的青龙军全部召集进城,准备围杀了太子。 但,太子也不是好惹的,他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消息,廉王有动作的同时,他也同时做出了应对。 他关闭了汴京城的所有城门。 如今,双方人马正在城门口对峙! 华敏沄心下一紧,这可真棘手了。 原本他们的想法是,皇帝一死,他们应该会在皇宫动手,到那时候,他们趁乱进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如今,却是在城门口,那被关在城里的人怎么办? 战火无情,到时候人命如草芥,他们该如何救出被困在城中的亲人朋友! ------------ 184 无耻心思 汴京城外,廉王在前,带着青龙军,骑着马,和在城内,站在城楼上的太子对峙着。 廉王冷笑,手中的长剑剑指太子,叫嚣:“理王,你还不快下来,缩在城里干什么,当缩头乌龟吗?” “有种你出来,本王考虑给你留一个全尸。” 廉王自来不承认理王的太子之位,也从不称呼他为太子。 曾经的理王,当今的太子也不甘示弱,他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俯视廉王,这个跟他斗了一辈子的对手:“你这样谋逆,置父皇于何地?” 他要牢牢把廉王钉在耻辱柱上,坐实他谋逆一事。 廉王根本不在乎,如今他们的父皇躺在床上,早就人事不知,基本属于被理王半挟持状态。 这世上还有谁在乎他的死活呢? 没有人在乎。 而他,自然不会更不会在乎,早在他父皇立理王为太子的时候,他就恨死他了。 前世的父皇去了哪里,今生这一个,他仿佛已经不认识了。 他早早从母妃那儿给他下了银针蛊毒,奈何他又中了另一种毒,反而延长了他的命,有时候,廉王不仅后悔。 倘若他没给父皇下毒,是不是就不会有理王把假国师弄进宫去,被父皇宠信的事情,也就不会有理王先他们一步被父皇立为太子一事了。 明明,在他们三人的斗争中,廉王觉得自己一直要更胜其他人一筹! 没道理父皇看不到他的优秀啊。 他费尽心机的给父皇下毒了,最后却成就了理王,每次想起这件事,廉王都能呕出一口血来。 他嗤笑一声,当然没傻到承认。 他厉声呵斥:“理王,别顾左右而言他,父皇如今可是还好好的,我这可不是谋反,我这是为我母妃报仇!” 他是为母报仇,任何人都不能从这件事情上指摘他。 他是真的愤怒的无法用语言表达,前世,他母后被人害了,今生又被同样的人害了。 那种气闷的无处发泄的感觉,是没有什么办法能遏制的。 如果他能谨慎一点,他母妃会死吗? 明明这些事是有机会避免的。 他本来觉得,在父皇未死之前,把母妃放在后宫是最安全的。 他如今每日和理王作对,做的这些事情是昭然若揭的在宣告,这个皇位他也有兴趣。 若是把母妃接出来,宗族里不可能答应,未来等他登上皇位,他母妃再回宫肯定会被仪郡王那个啰嗦的说嘴,说一些后妃没经过皇帝批准擅自离宫是为不洁的话,如母妃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肯定不能接受。 另外,母妃住在宫中安全,理王是个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人,真要接出来,万一被理王找到机会害了,他不得后悔死吗? 更可况,惠妃他们也在宫里,母妃在宫里能帮他点忙。 他考虑的好好的,也和成贵妃,勇国公府商量过。 没成想,这一去,成为天人永隔。 成贵妃无端暴毙在宫中。 不是暴毙,是被理王之母那个贱人给害了! 这种憋屈让他气的要发疯。 这些年,为了本属于他的皇位,他是吃了很多苦,可是,却发现,他却是越来越不如意了。 同时,他心里有一种惶恐,他有以前的记忆,可以规避那么多风险,利用别人没有的先天优势,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这一生,到现在,廉王心里感到很疲乏,很无力。 明明拿了一手最好的牌,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过得更好。 明明他父皇前世那么喜欢他,封他为太子,给他皇位,他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储君。 到了今生,储君之位没了,他父皇也不喜欢他了。 他今生居然喜欢理王!还剥夺了属于他的太子之位,给了理王! 他凭什么?理王可是他一生的死对头!这辈子也没前世那么没脑子,粗莽了,变得聪明起来,就是因为知道他为什么如此,他才会更加火大,更加觉得荒谬了。 前世,那些他身边的能人志士,如今跟中了邪似的,平庸的让他咂舌。 不止一个杜横,还有其他人,前世哪一个都是独挡一面的人物,今生…… 他不说也罢,他已经从原本的愤怒愤恨和不解,变成了如今的无奈。 甚至有些人,这辈子都不接受他的招揽。 他想了想,那几个不接受他招揽的人,都是华敏溪前世帮他引荐回来的。 其中,有军师梁银,幕僚张放等人,梁银和张放是才能最为卓著的。 前世,帮他把军队打点的妥妥帖帖,即便他手上可用的兵马不多,但却是个个好手。 张放就更厉害了,听说,他的祖上当过前朝的帝师,他的渊博的学识,至今令他想起来都赞叹不已。 只不过命不长,他还未当皇帝,他就因病过世。 他都不知道,华敏溪是从哪儿给他找来这些奇人的。 虽然他前世没有意识到,但有了今生做对比,再不愿意承认,他也得承认,若是没有张放的引导,他不可能在父皇面前表现那么好。 今生没了他们,父皇也不喜欢他了。 这些曾经的辉煌都没了。 梁银张放那些人,他早早就去找他们了,结果,梁银找到了,然而他不同意为他出山。 而张放,他连人都没找到。 甚至,在他后来又去找他们的时候,人家还举家搬迁了。 前世都是华敏溪打点这些事情,他不用操一点心,如今,事事操心不说,还没有成效。 想到此处,廉王手握住缰绳,手紧的恨不能把缰绳都扯断了。 想到华敏溪,想到那个女人,他嘴上不肯承认,可是内心深处,他知道他后悔了。 明明他前世的妻子帮了他那么多,他怎么到今生才发现? 他如今娶妻了,妾室成群,对他温柔体贴入微,可是这些娇妻美妾,在他眼里全都变了样! 他今生就跟中邪了一般,妻子、妾室总感觉不对劲儿,既没有人能帮他的忙了,也没有人能跟他交心了,总感觉差点什么。 最关键的是,他今生没有孩子! 儿子、女儿一个也没有。 前世无论是华敏溪还是田雪梅可都给他生过儿子。 今生,田雪梅早被他废了,华敏溪……早在华敏沄那事之后,他和华家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廉王甩甩头,他现在越来越后悔了,华家的女儿,娶不到他中意的华敏沄,那就娶华敏溪吖,没准,他儿子就回来了。 他如今想起田雪梅就恶心想吐,也非常怀疑甚至肯定前世她给他生的儿子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个野种。 可是,华敏溪生的儿子,是他的儿子! 那孩子眼神像极了华敏溪,聪慧内敛,年纪小小就能读很多书,他还懂很多事。 这样的儿子,这样的未来储君,简直是为人爹娘的骄傲。 他真是后悔,那个孩子那么好,他的前世是有多眼瞎。 身体不好怎么了,身为皇子,甚至未来的太子,山珍海味的养着,难道还不能多活了。 想到前世,他居然为了一个野种,默认田雪梅害了他唯一的骨血,廉王就恨不能把田雪梅再挖出来鞭尸! 只不过,若是华敏沄听到这话,怕是要喷他一脸。 当年,是谁说那野种像他的?如今马后炮呢! 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罢了,说来,有错误那都是别人的,绝不反省自己。 廉王暗自饮恨,也许等到未来,他登上皇位,若是他还没有儿子,他可以考虑把华敏溪圈禁起来不给她身份,但求给他生个儿子即可。 至于彭云清那小子,长公主之子罢了,有机会就杀了,没机会就给他补偿点其他的。 天下女人何其多,难道还差个华敏溪不成? 华家他是肯定不会放过的。他让周金虎去华家,也不是真心实意笼络他们,只是为了暂且稳住。 对于华家,他父皇曾经说过,华家银子之多,华家子挥霍几辈子都挥霍不完。 那是多少银子廉王想象不出来,但是前世华敏溪的十里红妆,廉王还是眼红不已。 今生,华家的财富比之前世,必然更多,因为他们家出了个金算盘华敏沄。 廉王心里很不服,他知道父皇也不服,一个王侯凭什么比他们皇族还有银子。 他知道父皇的本意其实和太祖爷一样,先养着华家,让他们给皇族赚钱,等到皇族什么时候缺银子了,就拿了他们的银子。 他和父皇以及太祖的理念都不同,他已经等不及了。 银子在别人的口袋里哪有在自己口袋里安心呢? 华家,他是一定要杀的。 等到他拿到金山银山,他能做多少事情啊?大魏一定能在他手上走向辉煌,让他留名青史,成为一代明君的。 他本来怕杀华家惹来谢家的干涉,可是,在柳濡风从南漠带回了那些东西后,他不怕了。 他已经盘算好了,等他把理王干掉,登上皇位,他就要着手谢家和福王的事情了。 有这份通敌信函在手,谢家哪里还有招架之力呢。 廉王很有把握,谢家不会有好结果,就像前世一样。 其实,没有人知道,前世,他也是和南漠鲁耶尼勾结在了一起。 只不过,今生比之前世,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今生皇位之争提前了,因此他还没来得及部署,和鲁耶尼搭上线。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们还是和鲁耶尼搭上线了。 前世,对于谢家,鲁耶尼恨之入骨,而他,无数次的想用谢家,娶华敏溪也是为了谢家,可是华敏溪就是藏着掖着。 那他没办法,既然用不到谢家,他只想毁了他们。 不过,前世,这份东西他秘密交给了父皇,因此,即便前世的华敏溪怀疑他什么,可是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是他毁了谢家。 今生,这样一份甚至更大的把柄同样回到了他手上,他筹谋着等到他即位,就送给他们一件大礼。 谢家骨肉再硬,没了命,没了兵,还硬什么? 他都盘算好了,他先暂且不动。等他把眼前这个大困难解决了再说。 等到他登上皇位,头一件事就是整合四军,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 谁不听话,就换了谁。 先拿谢家开刀,将他们的罪行昭告天下,然后满门抄斩。 留下那些兵丁将士和青龙军一般,编一个只属于他,只听令于他的军队。 然后,挥师南下,去南诏找寻福王的踪迹。 他心里很清楚,福王手上一定是有兵的。 倒不是他从柳濡风那儿得到了什么消息。 事实上,华敏洁根本没有向柳濡风透露过当时把尼苏布打的丢盔弃甲的是南宫墨。 汴京城这边,还都以为是谢家军的功劳。 这是华敏洁留的一张底牌,等着下一次再和柳濡风以及廉王谈判。 只是,她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会死在华敏沄手上,还是在毒瘴林,最后被食人花吃的尸骨无存了! 这些是廉王自己的臆测。凭借的是他自己对福王南宫墨的了解。 今生,南宫墨确实没有露过马脚,甚至就是拜他廉王所赐,早早的死遁。 可是,前世他却没这么容易死。 因此,即便福王是被他毒死的,可是他还是存了一份警惕之心。 如今,福王再次复活,他居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对于他这位王叔,年纪和他们相差不了多少,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可是,他可是谢太后之子。 说来,谢家可是人才济济,几乎每一代都能出人才。 而且,女子似乎更有才华。 谢太后,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安邦,别说女人,就是男人,太祖皇帝大概都没她这本事。 如今这一代,谢家没有女孩儿,但是,前世的华敏溪,他曾经的妻子,自有谢家的才华和风范。 今生,他没关注华敏溪,可是华敏沄,那个如风一般转瞬即逝的女子,那惊人的才华。 虽然,他一直想着利用她,可是,英雄爱美人,她那样的绝色,不可否认在他心里留下过涟漪。 谢家这么一个文武全才的家族,还掌握着兵符,怎么能让掌权者放心呢? 哪怕卸了兵符,也不能放心呢,说起来,还是只能怪他们太优秀了。 有时候,优秀就是他们必须死的理由。 其他四军,廉王相信,有他对谢家的杀鸡儆猴,他们决不敢反抗。 ------------ 185 真不好说 廉王内心浮想联翩,想的都是未来他登上皇位以后的美好生活。 太子可没这心思等他把这些美梦做完,他冷笑着伫立在城楼上,驳斥廉王:“廉王,孤的母妃可不是杀你母妃的凶手。她可是替天行道,为保护整个后宫以及父皇的安全,杀死成贵妃的!” 太子说的慷慨激昂的很。 廉王脸色难看:“什么意思?”他母妃是贼人?!莫不是当年银针蛊是他下的一事被理王知道了? 可是,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廉王敏锐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可是他又觉得是自己吓自己。 这事极为隐蔽,知道的人很好?莫非安嬷嬷…… 廉王甩甩头,安嬷嬷去年已经告老,母妃怜惜她忠心耿耿,放她自由。 他虽然不满母妃这个决定,毕竟这老嬷嬷可是知道那么多秘密,还是老死在身边好! 只是明面上不愿意忤逆母妃的意思,私下里他已经找人把她监视起来了,安碧也在为他做事。 再者,银针蛊毒罕见异常,大魏人很少知道不说,他父皇似乎还中了其他毒,毒性混合,怎么也不可能查到他的。 感到万无一失,廉王又觉得太子是在故意讹诈他,心下略感轻松。 想听听太子怎么说。 太子神态轻松,仿佛在跟廉王话家常一般:“别说孤不顾兄弟情面,没有提醒你。”这些年,理王倒是越发的从容,和之前的粗莽有了很大的不同。 这还要得益于他在朝堂上和廉王相争的那个小女子花落雨。 虽说不是正妃,但太子根本没娶正妃,作为侧妃的花落雨就是太子身边后院的女主人。 太子无数次的觉得,他能得到花落雨简直是得到了宝藏。 原本只是觉得,再怎么样不能便宜了廉王,却没想到,给他好运的挖到宝了。 太子甚至都要怀疑,廉王是不是知道什么,否则为什么要跟他争一个花魁呢? 这些年,太子府有很多女人,可是,对花落雨,他虽然不是十分真心,可是,既然能用得到,太子对花落雨还是很不错的。 大方非常,还很听花落雨就意见! 太子是真的没想到啊,一个花魁,温柔小意又可人不说,花落雨居然还是一个情报高手! 这事,还要从奕王的事说起。 奕王被父皇派去西翔国贺三皇子登上皇位之事回来,他就各种看不顺眼于他,花落雨帮他出谋划策,收集情报,最终成功把奕王拉下马。 虽说,没杀了奕王,让他逃了有些可惜,可是也让他看到了花落雨的能力。 当下,大喜过望,如获珍宝。 此后,花落雨一次次的证明她的可用之处。 宫中得父皇宠幸的国师也是花落雨弄来的。 这些都让太子越发的看重花落雨。 他也很听花落雨的话,花落雨让他不要个性孤傲自大,给人家看出什么来,他就改,改不了就装。 花落雨让他在父皇面前多做表面功夫,对来福大总管要好一点,不要因为他是个太监而瞧不起他,他也听。 花落雨教他如何笼络大臣,不要吝啬,尤其是京兆尹和御林军总都尉。 京兆伊管理汴京城的内政,而御林军总都尉可是管着整个御林军。 包括锦衣卫,虽说看起来是由来福大总管统管,可是,他们实际上也是隶属于御林军的。 如今看来,真是都是对的。 这些年,金钱、美人、权势、地位他付出不少,同时,他的手上还握着他们的软肋和把柄,如此软硬兼施,他得到的回报也是足足的。 如今,这城里,他的的麾下,御林军仿佛成了他的私兵。 可以说整个汴京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老三有青龙军又怎样,他清楚的很。沈家隶属的东边压根就不太平,无论是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掌御的兵马不能超过十万! 这是太祖的规定! 东边临海处海盗猖獗,最近收到消息,从海的那边渡海而来了不少倭人。 虽然海上风浪大,能渡海而来的倭人数量并不是特别多,可是据说人家身背大刀,很是凶猛。 杀人喜欢切腹,非常惊悚。 那儿好多村庄都被屠了。场面触目惊心,见者都心颤不已。 这种情况下,沈家的兵马可不能完全过来。 至少一半得留在东边抗倭。他已经打探到了,廉王手下也就三万兵马! 连沈老将军可都没来,只是派了长子沈城过来。 沈城是勇国公府的女婿,沈家可是一早就上了廉王的船了。 不过,这根本不足为惧。 老大秦王是个没用的废物,之前一直在传他和白虎军关系不错,据说他已经说服了白虎军,帮他夺嫡! 结果,花落雨可是打听到了,他压根就没跟陈恕搭上话,只是娶了陈恕的一个庶女。 就这庶女,陈恕这个又臭又硬的也不同意呢,闹得秦王好大一个没脸。 还是那庶女硬要跟了秦王,居然是私奔来的。 从花落雨那儿收到这个消息,太子在府里大笑不止。 这简直可笑至极。 那陈恕是原来白虎将军的养子,听说很是方正,且铁面无私。 白虎军治下很严,陈恕一辈子都扑在军营里。 听说,他没有亲子,也有一个养子,不过性格似乎和陈恕一样。 那秦王亲自去交好,硬是找不到错漏之处,陈恕的养子陈爽根本不搭理他。 那又臭又硬的脾气,让秦王无从下手。 秦王没法子,只能从陈恕唯一的女儿下手,可是,陈恕压根对秦王的示好没反应。 如今,这庶女是被秦王硬娶回来了,可是,也没见他那白虎将军老丈人帮他争皇位。 要他说,秦王还不如廉王呢,廉王可是跟玄武将军的庶子好了那么些年,听说人家庶子还差点成功了,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发现,棋差一招。 但好在人家杜衡差点成功了,廉王这些年除了废了点时间和银子,好像也没损失什么。 秦王算什么,给了陈恕的庶女正妃之位呢,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不过,秦王把这事捂得严严实实的,廉王丝毫不知呢,还真以为他找到盟友了。 这事,若不是花落雨,他也不知道呢。 他本想把这事捅出去,捅给廉王知道,廉王的性子他最是清楚,恼羞成怒之下,肯定能把秦王干掉。 可是,他家足智多谋的花落雨阻止了他。 他还记得,花落雨是这么说的。 “秦王说到底那也是白虎将军的女婿,廉王如今在这种时刻,身边也不是没有有脑子的人,妾身听说,那沈城作为下一任青龙将军,在东面可是很得人心,有诸葛将军之称。” “以他的聪明,没准猜到点什么,烦将殿下一军呢?若是不杀秦王,再捅破是殿下在其中搬弄之事,就有可能引起白虎军反扑。” “他再坏一点,万一杀了那庶女嫁祸于殿下,岂不是逼着白虎军站在廉王船上,到时候得不偿失。” “不如,如今先让廉王迷糊着,这样他错估他自己的实力,到时候更容易出错,殿下也好趁其不备解决了他!” “等到解决了廉王麾下兵马,再告诉廉王,秦王一事,到时候宛如丧家之犬没有退路的廉王,再恼羞成怒之下,肯定会狗急跳墙,那时候他们自相残杀,殿下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太子听得花落雨一番分析,深深觉得自己真是挖到宝了,当下许诺:“等孤登上皇位,必立落雨为皇后……” 花落雨一脸感动的依偎在太子怀里。她之所以尽心尽力,还不就是为了皇后之位吗? 只不过,她也知道,她想得到那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好在她总有办法让太子离不开她的。 而太子想的是,如今他已经向御林军总都督家提亲了,若是事成,皇后之位自然是功臣之家的。 哪里轮得到花落雨呢,不过,看在她有用的份上,倒是可以给她一个妃位,也算交代了。 两人的嘴角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都带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真心还是假意,真是难以捉摸,难以辨认呢。 此时的太子,自信满满。 身后御林军前、后、左、右、中五卫,一共是两万五千人,加上御林军,大约三万人。 人数上和廉王麾下的沈家军是持平的。 可是,沈家军从远道而来,在汴京城根本水土不服。 而他的御林军,可是土生土长在汴京城的。 说起来,这里是他的主场呢! 廉王杀死的王闫是中卫卫长,虽说他有些心疼,王闫能力各方面都是极强的,他还纳了王闫的妹妹为妾。 可是,没什么要紧的,其他四位的卫长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廉王若是觉得杀了一个王闫,他就伤筋动骨了,那他真是太低估他了。 太子自信满满,这会儿,他站在城楼上,很是意气奋发,站的高了,让他有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错觉。 他忽然有些迷迷糊糊的,明明他一直谨记花落雨的话,可是这会儿,他似乎有些忘了。 恍惚间,他原本粗莽狂妄的性子露了头,他在想,今日若是能把廉王杀死在这里。他完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皇位便真的如探囊取物了。 不如,他先准备起来,让大家拥立他登上皇位啊! 他向御林军总都督郑玉使了个眼色,郑玉愣了一下,这和他们当时商量的不同,只不过看着太子严厉的眼神,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最终听令了,他点了下头,给手下使了眼色。 手下会意,一队人马消失在夜色中。 …… 那边太子嫌恶的继续盯着廉王:“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孤再提醒你一句,安嬷嬷,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廉王心里一咯噔,果然是那边出问题了,他的人难道被太子杀了?他强自镇定:“安嬷嬷怎么了?一个老仆从,你莫不是以为随意栽赃一个老仆从,就能往本王身上,往本王的母妃身上泼脏水吧?” “更可况,安嬷嬷早就回乡了,我母妃心善,放了她自由,谁知道是不是被你要挟了。” “理王,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还不是皇帝,我母亲是贵妃,就是父皇要定我母妃的罪,那也需要足够的证据,更需要宗室参与!” “认罪后,还有宗人府!你算哪根葱!” “本王今日就要杀了你这个罔顾律法,弑杀庶母之人,替天行道!” 说着,也不等太子再说话,手一挥:“跟着本王,攻城!” 廉王知道,不能再让太子把话说下去,若是说下去,只要有一人传出去,不仅是他母妃死后名誉受损,就是他,从此也与皇位绝缘。 弑君!尤其还是君父,这个罪名够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随着廉王一声令下,廉王身后的千军万马,便往城门飞扑过去。 太子脸色沉凝,御林军中的弓箭手准备,箭雨从城楼上如雪花般落下。 一瞬间,便收割无数生命。 沈家军毕竟是青龙军,在战场上身经百战,那不是御林军可以比拟的。 对于攻城之事,倒也可算手到擒来。 更何况,两军交战,沈家军作为一个老牌青龙军,廉王作为汴京城土生土长的地头蛇,自然不会没有他们的优势。 御林军中就有廉王和青龙军的探子,埋的之深,无论是太子还是御林军都督,根本发现不了。 这还是跟御林军的传统有关。御林军中有一部分人来自各大世家,多是一些嫡支庶子或者是旁支的人。 虽然不多,但是,既然有,就容易找到击破点。 在这件事上,周金虎和他爹为廉王立过大功劳。 周金虎的爹曾经是御前侍卫使统领,属于御林军中卫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虽说,太子上位,把他的位置撸了,可是,他在其中浸淫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人脉。 廉王放进去的探子都是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周家父子的手笔。 而太子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他的手是长,可是,一则他没有经验,二则青龙军远道而来,探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安插的。 所以,虽说青龙军对地形有些不熟悉,且还有些水土不服,可是,他们常年作战,默契非常,真要说这一场会输,那可不一定。 ------------ 186 至暗时刻 太子终究是过于自负了,御林军每个人看起来实际上都不错,个个都有武功底子。 可是,他们没有经历过战场,纸上谈兵究竟如何,尤有未知。 再加上其中肯定有人反水,最后胜负为何,还真不好说啊。 汴京城门口正在攻城,杀声震天。 不过,无论是廉王,还是太子,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动。 廉王在等,等藏在御林军中的内奸反水帮他把城门打开。 而太子也在等,等着他刚刚让人去做的事情的结果。 此时的汴京城内一点也不平静。 街上是无人,百姓们早早缩在家中,闭门多户,甚至连灯火都没有点。 仿佛这样,就不会让人发现家中有人似的。 而豪门贵族以及官员之家,全都炸了锅。 御林军前卫陈生带了一支官兵,乒乒乓乓的在这些人家门口站住了。 然后,二话没说,手持长枪立于门口。 华家也不例外,前门后门,门口都站着戒备森严的兵丁。 问他们什么,他们只当做没听见,想要强行出门,迎接他们的只能是森森冰冷的武器。 众人惶恐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尤其隐隐的有些人家还能听到附近有人家哭声震天,甚至有打斗叫嚣的声音传出…… 明明城门还没有打开,城还没有攻破,怎么内部先乱了? 华家一众人都围坐在正房厅堂中,家丁们也都有序的集合了起来。 还有之前请的武士,华敏浩将他们和家中壮年家丁们一道,守卫在各个玄关和围墙处,就怕出什么变故,到时候也好示警和抵抗。 而华敏沄留下的梅兰竹菊他们和华府本来就有的那些华秉仞培养的探子,此时早不是隐藏的时候,近五十名探子各司其职,有人密切注意着门口情况,有人出外打探其他家的情况。 他们被别人囚禁的太突然了,不知道其他人家是个什么光景。 除了家丁、武士以及暗卫,家中的仆妇们将一大缸一大缸的酒水都运到墙边。 假设最终家丁们没有拦得住破门而入的兵甲,一把火烧了了事。 但这只是玉石俱焚的最终想法。 说到底,他们不是外族入侵,只是太子和廉王争皇位,把他们这些贵族们杀了对他们没好处。 总不能最后无论谁即位,整个汴京城的皇孙贵族都没了吧! 众人虽然不知如今御林军的意图,可大体还是抱持着乐观的态度。 虽然,内心隐隐有些害怕,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们早就成了太子和廉王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这个时刻,没有人能帮他们,唯有靠自己。 尤其,今日,在汴京城一片混乱,廉王大军兵临城下,和太子讨伐成贵妃之死的时候,戊星已经带着一众人和凌巳他们一道将谢太后从皇陵带了出来。 只是城门忽然被封,出不去了,华秉佑就提议,将谢太后接到家里,这样虽然有很多危险,可是暗卫和探子也不需要兵分两路的保护他们了。 凌巳把谢太后送到后,便带着所有滞留在城里的人手隐藏起来了。 若是真到了拼命地时候,全军覆没也绝不回头。 只可惜他们城中人手太少了,也就百人。 这些谁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可是真遇到了千军万马,那也是猛虎难敌群猴。 只是,这种时刻,凌巳知道既是危机,又是转机,主子和夫人多年的筹谋就在这几日了。 哪怕,粉身碎骨,都是值得的。 门外,凌巳带人密切守卫着。 门内,华家人团团围坐,也警惕的很。 最上首坐着谢太后和老太爷。 谢太后年纪要比谢氏长了十来岁,年轻时戎马生涯给她平添了一抹坚韧和英气。 许是历经沧桑,见识过大风大浪,和同出谢氏家族的谢氏比起来,更加的豁达和让人不易忽视。 若说现在的华敏沄,虽说面容更像谢氏,可是气质等各方面却更契合这位姨母兼婆母。 毕竟,谢氏一直在闺阁之中,可不是这样历经战场,真正手上见过血的人能比的。 此时的谢太后依然从容,哪怕孑然一身,但是气势卓然,把一旁已经赋闲很久的老信国公给压的愣是说不出一句不满的话。 谢太后啜了口茶,跟老信国公寒暄:“老国公爷,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国公嗫嚅了一下嘴角,连忙谦让:“哪里哪里,娘娘说笑呢,于公,您是太后娘娘,能为保护您尽到一份微薄之力,是臣的荣幸;于私,我们华家有幸和您成为亲家,于为难之中相互帮忙,同舟共济是应当应分的。” 嘴上这么说,老信国公心里其实几欲昏厥了。 天呐,华家如今的难关要如何过,天要亡他华家啊,想到华家可能要在他手上终结,老信国公的心在滴血。 他就是死了也没法子见他爹和祖父了! 转念一想,恨不能把家里三个他生的兔崽子给揍死算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么要命的事情,没人告诉他?! 他前几天才知道这事,知道他大孙女还活着,还在干那么要命的事情。 他他他,这辈子没做过任何叛逆的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叛逆的后代? 想到不省心的二儿子,又想想大孙女,他只觉得让他当场死了算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 本来,他听说周金虎来的又走了的事情有些着急,以他的心思,他觉得他闺女说的对啊,如今他们处处受欺负,不如站队,也能得到庇佑不是。 相对于太子和秦王,他们和廉王明显要更熟悉啊。 廉王当年可是想着娶他家沄丫头的,而且,闺女也说,廉王手上有青龙军,比之太子强太多了。 他的赢面最大。 如此,他就动摇了,想着不如站队廉王,他丝毫忘了之前廉王和还不是太子的理王争华敏沄的时候,他的高姿态和不愿意介入皇室的雄心了。 听说儿子把他支开后把外孙周金虎赶走了,他就急了,赶紧来找儿子。 没成想,他居然就听到三个儿子跟他说,沄丫头还活着,并且要回来的消息。 他……他已经被迫跟他们在同一条船上了。 他当场昏死过去。 等到他好不容易缓过来,汴京城就事变了,然后家里又多了一尊佛--谢太后。 这是想他死吗?门口的人但凡闯进来,看见谢太后,他们就有口难辩,一点生机都没了。 可是,现在他只是个没权没势的糟老头,说的话一个都不听不说,他也不敢反驳什么。 他不止一次的后悔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若不是身体不好,他能把位置传给儿子吗?现在给出去的东西回不来了。 华家就要在他手上灭亡了啊,怎么办啊! 不提老头子心里怎么焦躁万分,惶恐无比,谢太后听了他的话,笑着点点头,便转过头,和谢氏他们一众人说起话来。 这些年,她为了儿子隐忍蛰伏在皇陵,为了不给掌权人留下怀疑,她切断了和外界所有的联系。 无论是儿子,华家还是谢家。 如今,到了华家,她自然关心这一切。 反正如今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他们被圈在家中,左右无事可做,不如说说话,叙叙旧。 谢氏也很欢喜谢太后的到来,如今,她很紧张,汴京城里局势变化,她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在外面漂泊的闺女。 她其他的孩子都在身边,唯有闺女在外漂泊。 这为人爹娘,就是如此! 儿女没本事,她想着愁着,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会不会被误伤了。 儿女太有本事,又放不下,会不会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尽往危险里钻。 早在门口被那些兵丁封了门,她就回屋拿了一把匕首塞在袖子里。 不仅是她,还有她家老爷,他们都商量好了。若是到时间有什么变故,或者被抓去要挟孩子,他们就自尽。 绝不给敌人一点机会。 谢氏知道,她闺女别看外表看起来洒脱张扬,做起生意或者说起话爽脆俐落,有勇有谋,可是内心最是柔软。 她似乎更像谢家人,内心果敢仗义,最是看重亲人。 在亲人之中又是他们这对爹娘最让她牵肠挂肚,他们不能成为她的绊脚石。 可以说,谢氏骨子里还是有一股子狠劲的,只不过,她到底还是有些胆怯。 不过,她长姐来了,她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候一般,跟在长姐后面,什么都不用她操心的时候。 杨氏一直是大家宗妇,和谢太后说话自有定力,没有发憷的道理。儿媳妇陈氏和侄儿媳妇王氏都和她坐在一处。 孟氏刚开始有些拘谨,放不开,多说了些话,谢太后说话自有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慢慢也就好了。 其他还有一个唯一的姨娘玉氏,孟氏把她安排了去和仆妇一道,她倒是想闹,可是谢太后在,到底发憷,乖乖去了一边。 如今也没有什么男女之分,都聚在一处。 一边说着外面的事情,一边焦急的等着戊星他们出去打探的消息。 虽然空气中若有若无着一丝紧张和凝重,但总体还是祥和的。 直到兰一进来。 兰一那脸色众人一看就觉得不好。 华秉仞皱眉:“怎么了?” 兰一简单行了一礼,便直接了当道:“和廉王府有些干系的人家大部分都被灭门了!” 众人:“……” 华秉仞瞳孔一缩,还没说话,上首老信国公已经急了:“安阳侯一家怎么样?” 安阳侯家就是周金虎一家。 兰一沉默:“属下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老信国公惊叫一声:“淑兰啊?”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上前,发现老信国公脉搏还算有力,暂无生命危险便安下心来。 华秉仞摆摆手,叫人把老头子带到正厅旁边的耳房休息,如今这时候还是别去后院了。 只是,厅里的气氛空前凝重。 众人都不说话了,最近,还是华秉佑无力摆摆手,对兰一说:“你具体说说,到底都是什么情况。” 暗卫大部分都被派出去查探外面的情况了。 兰一点点头,详细叙述:“太子忽然发动,趁廉王不在城里,把附庸廉王的党羽全杀了。” “今日,灭门的全是廉王党。” 安阳侯家只是其中之一。 “安阳侯家,除了周金虎表少爷在廉王身边,逃过此劫,其他人都被杀了,而且砍去了头颅,听说要……拿去城楼上,跟廉王谈判。” 这些是他隐在暗处,听见的这些对话,饶是他见惯了生死,他都觉得咋舌不已。 这天下真要被太子占了,怕是大家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毕竟这么残忍嗜杀,可见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人。 “连静绫公主府都不放过……” “还有勇国公府,一个都没逃走!”勇国公府是兰三去的,他说勇国公到死都没有瞑目。 女眷们一阵骚动,孟氏害怕极了:“你们说,那些人会不会杀进来,把……把我们也杀了。” 她紧紧拉着华敏湾的手,连声音都害怕的变小了很多。 仿佛怕惊动了外面的官兵! 华秉伟也怕的要命,想到是一回事,真正面对是另一回事。 这时候他真是无比羡慕老头子晕过去了,他也好想晕过去啊,这样他就不用面对了。 他紧紧靠着华秉佑,死死拉着他的衣角。华秉佑扯了半天,也扯不下来,只好作罢,也没心情跟老三掰扯,他要拉着就拉着呗。 之所以拉着华秉佑,是因为他想着,这些暗卫大部分都是二房的,是沄丫头留下来的,万一有什么变故,肯定会先救二房,他要死死缠着二哥,这样,他们救二房的时候,也能把他顺带救了。 没准就能保下命来了。 众人都无言,没有人能回答孟氏,连谢太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谁也没想到太子这么疯狂,要知道汴京城各大家族盘根错节,同气连枝,虽然多有纷争,站队不同,但还远没有到灭门之时。 像这种还没登基,就排除异己,报复残暴之心强到这样令人发指的程度,真是闻所未闻了。 谢太后扭过头,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外面,漆黑一片,天上无星无月。 真是至暗时刻啊! ------------ 186 变故迭起 城门口攻城还在继续,只是,此时此时出现了变故。 本来,廉王好端端的在马上坐着。 即便太子在城楼下,他在城下,也没有见他输了丝毫的气势。 汴京城门口厮杀声震天。 倒是两人,仿佛置身独立世界,喊话是喊不了了,两人继续用眼神厮杀着。 忽然,御林军总都督跑上城楼,附耳在太子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还看了一眼廉王,就退下了。 廉王眉头一锁,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而且似乎跟他有关? 其实在攻城的时候,他还是信心满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丝不安。 如今,被御林军总都督这么一看,又见太子脸上浮现出邪狞而不怀好意的笑容。 廉王这心里那股不安瞬间蔓延了出来! 只是,他还未猜准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让他等太久,仅仅一会儿,城门楼上鱼贯而上了一列兵丁,他们手上都提了东西。 然后,就把手中的东西挂在了城门楼上。 廉王定睛一看,目眦尽裂! 楼上挂的赫然是廉王一党滞留在汴京城的人,他们都死了。 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是勇国公那可是他的舅舅,他廉王虽然凉薄冷情,但对这个舅舅还是有些留恋的。 毕竟,两世他都在帮他呢。 如今,就这么死了?还有他外祖母,世子表兄?甚至他那压根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一直不屑与他们为伍的小舅,都死了。 勇国公府……完了。 廉王只感觉内心那股子火气将要把他燃烧殆尽。 他真没想到,理王居然是个疯子,做下这样的狠事。 他只觉得心口一钝,举起手中的剑和盾牌就随着大军往城门口冲。 箭矢如雨般纷纷而下。 廉王丝毫不惧,继续往前冲,一边叫嚣着:“理王,你有种下来,本王今日不杀了你这个畜生,本王愧对列祖列宗!” 沈城在一旁连忙招呼护驾之人保护着他一道,自己也随马跟上。 恰在此时,城门攻破了,太子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诧。 他没想到这么快。 万箭齐发似乎也没留下青龙军多少人命来,倒是城门这么快就攻破了。 他本来的打算是在城门外虐杀了廉王和青龙军的。 他一瞬间明白大概自己军中有内奸,只是这时候明白似乎也晚了。 青龙军鱼贯冲进汴京城内,瞬间昔日辉煌的皇城变成了一片火海。 两军短兵交戈! 沈城和御林军总都督交手了,而太子自然被廉王捉个正着。 两人上来就是一阵你来我往。 似乎这天地间再没有了别人。 奈何两人同为兄弟,拳脚功夫可是师承同一个师傅,这些年,两人大约把精力都用在争权夺利上了,所以武艺非但没有长进,甚至还退步了。 不过,两人毕竟是亲王,无论是青龙军还是御林军都有志一同的让开了他俩,自打自去了。 两人都想杀了对方。 太子先叫嚣了:“廉王,现在你的人都死了,若是你束手就擒,孤考虑留你一命!” 廉王冷笑,躲过他挥来的剑:“你个畜生,骗谁呢?你会留本王一命?我呸,那这些人是谁杀的?是畜生杀的吗?” 太子诡计被识破,毫不意外,还非常自豪的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人错就错在眼瞎,孤是太子,乃正统,跟着你这样的人的乱臣贼子,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廉王火大反问:“你这太子之位怎么来的,需要本王来说吗?” “你心里没点数吗?” 太子哼了一声:“那又怎样,宫里那个老不死的,不就是你下的药?啧啧啧,你还有脸质问孤?” “你做初一,孤还不能做十五了?” “你今天在这儿是自寻死路,我告诉你,这城里已经没有你的人了,你以为这城里还有谁能救你吗?秦王?” 太子反踢了一脚廉王,廉王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往地上一坐,还继续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不敢置信。 太子越发的得意,许是今天是他的好日子,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他觉得他被压抑的太久了。 能凭借自己的想法做事,真是太爽太爽了。 这会儿,他又觉得花落雨还只是一个女人罢了,这不行那不能的,如他这样快刀斩乱麻,啥情况都解决了。 没见到廉王的表情吗? 那明显就是震惊非常的表情吖! 太子有些晕晕然,仿佛戳中了廉王的痛处让他特别的爽快,一种强烈的激动和快感充斥着他。 快了,如今秦王被他抓了,虽说还没死,但是他给他喂了断肠草,此毒无解,七日之内,必亡。 在他眼里,秦王已经是个死人了。 奕王…… 他的人冲进奕王府后发现没找到奕王。不仅奕王,奕王妃也不在了。 这虽然让他心里有些芥蒂,但也没太在意。 奕王那老小子自小是个足智多谋的,他能提前洞悉什么,跑了也很正常。 左右他一个残废了的废物,已经没法跟他争皇位了。 往后,等他登上了皇位他有大把的时间来跟奕王磨。 他若是心情好,就留奕王一条命,还能留一个善待兄长的好名声。 心情若是不好,就杀了,史书是留给他这样的胜利者来编写的,他都是皇帝了,还不带让他放纵的? 这么一想,太子更加飘飘然了,有一种皇位就在他面前,他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触手可及的感觉。 忽然,眼角一闪。 太子只觉得一抹流光快速闪过,接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飞了起来,直接钉在了身后二十丈开外的一棵巨树上。 他愣了愣,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穿胸而过的箭矢。 怎么……这是怎么发生的? 他抬起头:“老三……” 廉王此时脸色残忍,刚刚的慌乱荡然无存,他从地上爬起来,慢慢上前,站在太子面前,闲适道:“理王?既然你都知道父皇是我下的毒,也抓到了安嬷嬷,难道你就没想到自己会中毒吗?” 安嬷嬷是南诏毒苗族苗女的后代,理王处处挑衅于他,廉王怎么可能不怀恨在心。 之所以用这种毒是因为此毒下起来容易,只要每隔月余让对方闻到那毒草的味道即可。 安碧早就被他安排进了太子府,虽然只是一个小婢女,可是做这样的小事足够了。 如此反复三年即可让他毒入肺腑。 再往后他身体就会慢慢腐朽,等到发现中毒,已经药石惘然。 他就要让理王哪怕登上皇位也坐不稳宝座,还要痛苦而死。 此毒刚开始不易让中毒者察觉,平日里若是情绪起伏过大会使人昏沉或者飘飘欲仙罢了。 却没想到,今日就在这儿给廉王找到了时机。 “飘飘欲仙的感觉不错吧,老四,哥哥其实对你不错,让你临死之前还体验了一把登上极乐的快感!” 他笑着盯着把太子钉在树上的箭矢,仿佛在看一件平常之物:“实话告诉你,秦王从来不是我的盟友,他娶了白虎将军的女儿有什么用,压根没弄到兵呢,我还可惜你怎么没把他杀了。” 秦王想骗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他不一定了解秦王,可是白虎将军陈恕,前世他太了解他了,那就是个冥顽不灵的,若不是他死的早,他早就把他杀了! 他靠近太子,压低声音:“至于你杀的那些人,本王现在想想,真是杀得好啊,杀了他们,本王登基后连论功行赏都免了,老四,你可真替哥哥省钱啊!” “至于我的后手,”廉王用手碰碰箭矢,顺着箭尾的方向指向城中樊楼不远处的韵阁,“看到了吗?那名义上是个妓院,可其实是本王的资产,本王早早在上面安排了神箭手来杀你。” 虽说为了找到能远程射击的十石弓和特别定制的能承受这十石弓的神箭,他费了太多的功夫。 然后,他让沈城杜衡他们天南地北的帮他找能拉动这弓的人,如今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那会儿,沈城还吃不准,说这个汉子也只能试试,只有三成把握。廉王虽不满意,可是也没别的法子了。 为此,当时,廉王怕神箭手射到自己,特地假装惊恐的坐到地上,距离理王远远躲开了。 没想到,这神箭手格外厉害,一箭穿心不说,居然把太子钉在了树上。 沈城真是太谦虚了。 他神情颇为愉悦:“你以为没了花落雨,本王找不到其他的妓女收集情报了,本王告诉你,他们不仅可以收集情报,还能帮本王找到这样可以要你命的神箭手!” 太子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痛苦的“嗬嗬嗬……”几声,伴随着不可置信的遗恨,死不瞑目。 廉王一直邪笑着看着他,他知道最大的阻碍已经被他除去了。 他正想示意沈城,叫大家停战,太子已死,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其实不用他说,沈城早就注意这边了,包括御林军总都督,总都督一个愣神,就被沈城砍了一刀。 沈城正想一剑解决了他,正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城门外忽然冲进来另一队兵甲,千军万马一刹那就卷入汴京城之战。 沈诚和御林军总都督也愣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些兵甲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他们宛若神兵降临,无论是见到青龙军还是御林军,见人就杀! 沈城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丢下御林军总都督,吹起军哨,准备抵御这外来的黑衣武士军队! 一刹那,无论是御林军还是青龙军人人自危! 那些普通的兵丁还没反应过来,身边敌军被杀了,以为来的是友军,一看身边同伴也被杀了。 这来的是什么人?! 怎么会一个战场上有三支分属三方的军队。 沈城吹哨了又怎样,青龙军彻底乱了,根本没法子御敌。 任凭沈城喊哑了嗓子,也没用,他们倒是想听命令行事,可是身边到处是敌人。 那御林军乱的更厉害,总都督受了重伤,眼看奄奄一息了,左右卫长被杀,如今又来了跟阎罗王一样的黑衣军,他们乱砍乱窜,只觉得周围除了自己没有一个是同伴,都是敌人! 只有廉王,他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这可能是:“福王!” 那一涌而上的恐惧袭来,他一边大叫沈城:“沈城,快……快掩护我,我要从韵阁走。” 那儿是妓院,有密室,他要先躲进去,然后等事了,他再逃跑。 此时,他已经被那些黑衣军吓破了胆。 他虽说和太子干了一场,可是哪里就见识过真正的战场,之前无论是御林军和青龙军,都顾念他们俩的身份。 如今那黑衣军简直吓死人了。 他差点就被砍到了。 要不是不远处一个亲卫拼死替他挡了一把,他现在就和那亲卫一般,变成两截了。 他一把踹开为他挡到的亲卫,没命的举着盾就往韵阁而去。 此时的沈城咬咬牙,看看身后已经尸山血海的战场,召集剩余的三个亲卫,在廉王身后掩护。 到了这个时刻,不成功便成仁,廉王死了,他们就什么都没了。 忽然,一个人斜斜刺进来,一个黑衣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直接把他挡的一个踉跄。 沈城掉转头,看清了来人的脸。 “福王?!” 南宫墨二话不说,长剑斜挑过去,和沈城打斗在一处。 廉王连头也没回,压根没管沈城的死活,在听到沈城那一声惊呼后,更是玩命的往韵阁方向跑。 他止不住的后悔,都怪太子,若不是他,他如今这会儿没准先去把福王解决了。 如今一切全毁了! 他一边往韵阁跑,一边祈祷沈城多挡一会儿。 直到他跑入韵阁,他才松了口气。 他往后看看,见没人追过来。 身边跟着他的亲卫大概都已经死了。 不过,他不在乎。 他一边叫韵阁的主事人:“陈妈,快把韵阁大门封了。”一边径直往内走去。 他要进密室! 忽然,韵阁内本来昏暗的灯火一下大亮,廉王被强光刺了一下眼,待他习惯了这灯火。 忽然发现,他被黑衣军包围了。 而不远处的面前坐着一个女人,一个他特别熟悉的女人。 他眯了眯眼,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呼! “华敏沄?!” ------------ 188 谁毁了谁 有生之年,廉王是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看到了华敏沄,极度的震惊让他一时间语塞了。 哪怕此时,周围的黑衣军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华敏沄说话,他又道:“是你?你跟福王勾结了?” 华敏沄点点头:“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早在汴京城攻城之时,他们就集结了人手,从后方扑来。 宝儿和乌那子以及未月和陨丁他们留在了庄子上。 华敏沄丝毫不担心。因为,在庄子附近还有她小舅谢琛带来的兵马压阵。 华敏沄跟着南宫墨一起攻入城内。 其实,等到廉王和太子两败俱伤或者其中一个解决了另一个的时候,他们出兵是最好的。 毕竟那是敌弱我强,最是有可趁之机。 只可惜,太子太不按照牌理出牌了,虽说他还没屠城,可是都杀了那么多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开始动华府、长公主府之类的了? 真要让他得逞,那无论是南宫墨还是华敏沄能悔恨一辈子。 好在,今天一切顺利。 韵阁的事情早就被长公主报给凌巳又传给他们了。 樊楼这些年,一直还在发挥着作用。 韵阁距离樊楼很近,樊楼一直都注意着韵阁的情况。 那楼上的弓、箭、人都尽在掌控之中。 原本南宫墨是不同意华敏沄单独行动的,倒不是他不相信妻子,只是他惧怕妻子再受到什么伤害。 那种忐忑不安和痛苦,他一辈子再不想尝试了。 可是,谁让这弓还真的只有华敏沄能拉动。 谢琛倒是可以,只是谢家军还要他指挥,而且他那长相,太有名了,大家都认识,他想跟着青龙军蒙混过关,不太可能。 在万分不愿中,南宫墨只能同意华敏沄跟着一起打仗。 为这事,南宫墨气着呢。 他们为这事起争执的时候,一大家人都不作声,而且一个都不站在他这一边。 似乎都知道他最终会被沄儿说服一般。 每每想到这儿,南宫墨就气结,攻击沈城的动作越发迅猛犀利,沈城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他精疲力尽,几乎已经能够确认,自己今天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福王是铁了心要他的命了。 这边,沈城还在负隅顽抗。 那边,华敏沄是先入城的,尾随着廉王的大军,趁着混乱上了韵阁,解决掉之前等在这里的神箭手,从他嘴里知道了廉王的具体计划。 自己过了一把神箭手的瘾。 要不是那足以承受十石弓的箭矢,只有一支,当时她真想把太子和廉王一起杀了。 这样倒是省事了。 只可惜,没这等好事。 她其实当时还想一箭双雕来着,只不过这不仅需要高超的技术,还需要合适的角度。 廉王距离太子太远太远了,都不在一条线上,她实在实施不了。 廉王此时大脑飞快的转动着,他看着华敏沄,已经不想去想这女人是怎么勾结上福王的。 在他眼里,无外乎就是利用自己的美貌。 至于其他,哪怕华敏沄已经数不清自己给过他多少颜色看看,他终究记不得教训,总觉得女人都是没脑子的。 他现在特别庆幸,福王不在,他必须抓紧时间,骗过眼前的女人,逃出去才行。 只要让他逃过今天,他廉王发誓,以后一定会卷土重来。 他在城外不远的禹州有一个庄子,里面有可以供他奢侈生活的银子,他先走,以后再回来也不迟呢。 他记得柳濡风回来跟他说,华敏洁有一处铁矿山,大不了杀了华敏洁,把那山契拿回来,他有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 反正鲁耶尼死了,那华敏洁一个女人还不是如水中浮萍吗? 如此想着,他忽然涎着脸,凑近一些,以熟稔的口气和华敏沄寒暄:“沄小姐这些年别来无恙啊,这些年,你不在汴京城,本王可是对华府多有照顾。” “这一回,若不是本王拦着,那太子没准就杀到国公府了。” 华敏沄无语,廉王怎么有脸说这种话,颠倒黑白的话说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华敏沄冷笑,不想跟廉王虚以逶迤,前世今生,这么多年了,难道她还不知道他的渣吗? “廉王殿下说笑呢,勇过公府来不及救,有闲心替我们华家求情?” “我们华家这些年在汴京城,廉王殿下差人来“借”过银子和粮食总计近二十万两,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还一下?” 廉王嘴角微抽,他们贵族子弟说话从来是说一藏一的,如此被华敏沄揭穿,这脸上是真挂不住。 华敏沄摆摆手:“你莫不是以为说这些,我就会放了你吧?” 廉王火大,心思被识破,凶态毕露:“你敢把本王怎样?本王告诉你,本王是真龙天子。这大魏合该是本王的。” 华敏沄笑了笑,站起来,上前两步,钱将军几人压住廉王,把他压的更紧实一点,防止他突然暴起,伤了少夫人。 自从少夫人展示了她神箭手的神技后,没有人再在她面前龇牙了。 当然,即便龇牙,也只是有些没大没小,并没有不敬的意思。 以前对少夫人是敬服,现在那是臣服,就好像面对谢老将军一样。 对此,钱将军更是有很深的感触。 钱将军还记得,年幼的时候跟着他爹去军营,见识谢老将军的风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让他开始发奋,勤学武艺,希望能够去到谢老将军麾下。 虽说,后来在少主之下,觉得也很好,但有时候还是希望能去谢家军营,若是能得到谢老将军的指点再好不过了。 现在,看到少夫人拉弓射箭的样子隐隐有老将军年轻的的样子,当时护卫在她身边的钱将军瞬间热泪盈眶,总觉得他的内心深处的某些最隐秘的愿望通过另一种方式得到了满足。 华敏沄慢慢走过来,廉王觉得,许是强光太过刺眼,他忽然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人气势滔天,背后竟然似乎有金龙环绕。 怎么会? 他忽然感觉脑中一闪,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他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的问已经站定在他面前的华敏沄:“你到底是谁?” 华敏沄嘴角一瞥,反问,“我能是谁呢?” 她心里有股气,压服不了。 廉王活不了。 可是,她心里有一种深刻的冲动,那是灵魂深处的一种冲动,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日,不告诉廉王一些什么,她这辈子就没法完全放过自己了。 她看了看钱将军,说道:“钱将军,能否让我单独和廉王殿下说几句话?” 钱将军一惊,抬头看向少夫人,见她眼里坚持,想了想,招呼手下:“小的们,给这位殿下搜搜身,再绑上!” 一众人吆喝一声:“是。”一盏茶没有的功夫,众人如潮水一般退下。 还贴心的把廉王的嘴巴也塞上了,因为他叫嚣的声音太吵了。 钱将军走到门外,把门关上,朗声说道:“少夫人有什么事指挥属下就行了。属下在门外候着。” 华敏沄应了一声,四下看看,拖了把椅子坐在廉王不远处。 廉王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她冷冷的看着廉王,嘲弄道:“你合该是这大魏的帝王?” “就凭你当了一年的皇帝就死了,扔给我一个烂摊子?” “像你这样的人,当皇帝是害了这天下的百姓!” 廉王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然后是震惊,然后是了然。 他“呜呜呜……”的想要说话。 华敏沄冷冷的看着他,然后上前一把揪出他嘴里的破布。 廉王不顾嘴巴里的干涩,迫不及待:“后来,我死了后,你难道把江山送给福王了?!” 华敏沄都要被气笑了,头一件事他不是问大魏怎么样了,也不是问南漠有没有打进来,而是怕他的江山易主呢。 可是,她偏不让他称心如意:“给福王又怎么样?你那儿子没准不姓南宫呢!” 她说了这话,心里感觉很爽快:“那会儿,你偏爱贵妃之子,置我母子于何地了?” “你害死了谢家满门忠烈,害我华家,毁我一生,这些,你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华敏沄上前一步,一拳砸在廉王脑袋上,只觉得畅快。 廉王“嗷”了一声,只感觉头被巨石打过了,昏昏然,只不过,对这些事他丝毫不觉得悔恨和后悔。 他在意的还是:“你,你个毒妇,你真送给福王了?你前世也和他勾结在一起?” 廉王似乎了然,他喃喃自语:“是了,什么不是我儿子?没准前世你生的那个才不是我的。” “他一点都不像我!” “你,你个毒妇,我说今生,我明明就是皇帝命,是老天让我回来弥补我前世只当了一年皇帝的缺陷的。” “结果都被你毁了,毁了,是你毁了我。” 廉王在地上疯狂的扭动,他想跳起来,想抽出剑,把面前的女子杀了。 只可惜,他跳不起来,动不了。 华敏沄都已经不想冷笑了,她觉得悲哀。 为了前世的自己。 重或一世,她半生都活在前世的阴影里,努力的改变着。 而且前世的自己,宛如一个笑话。 如今,到了结尾,她笑不出来了,眼泪缓缓顺着眼眶留下来,华敏沄知道这不是自己,是前世的自己的眼泪。 那是悔恨,又是释然。 悔恨前世哪怕报了仇,可伤害已经铸成,那些刻在心上的伤口永远在心上了。 又是释然,释然自己居然得到了重活一世的机会,到了此时此刻,她说完这些,她终于获得了新生,抛开这些过往和阴霾,过未知且充满希望的一生。 她跳起来,对着廉王就是一顿暴揍,头,身体任何部位。 廉王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最后已经惨叫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感觉自己的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 这个毒妇,即便今天放了他,他也残了。 倒是华敏沄,她瞬间平静下来,蹲下身子,把破布重新塞回廉王嘴巴里。 语气平静:“随你怎么想吧,不过,那是你的事。”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个气势逼人的摄政太后,她轻轻抚了抚衣袖,神情淡漠,姿态优雅。 “你呢,这两辈子都没活明白,你那小白眼狼儿子受你的指使害我又能怎样呢?” “我也没让他得了便宜呐,反正以后无论是谁坐这个江山,反正都不会是你这一脉啦。” “对了,你那皇陵里的陪葬品都被我换了,因为你勾结的南漠要打进来了,国库没银子啊!” “你那些陪葬品都是值钱的,不换银子打仗,放在你那陵寝里可惜了。” 廉王濒死之际,脑子里只有毒妇二字了。 华敏沄继续说道:“还有呢,你那贵妃表妹,我可没有冤枉她,她前世就和那个赵太医在你死后苟合。” “所以,你儿子或许还姓赵呢。” “不过,没关系,小皇帝到死都没有子嗣,倒也不算是玷污了你们南宫皇室了。” 廉王死命在地上挣扎,他睁开肿胀的眼,奋力要爬起来,他要把这个华家女给杀了。 他知道华敏沄在气他,可是他了解前世的华敏溪,她说的可能都是真的。 他没想到,他那么筹谋得到的皇位,最后就毁了。 而且,虽说他怀疑前世太子可能不是他生的,可是那也仅仅是怀疑,他还可以骗自己。 今生,这层遮羞布就这么被华敏沄捅破了。 让他羞愤难堪! 华敏沄站起来,我的话说完了,你在这儿吧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月光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徒留下廉王,在痛苦中,不知道有没有在彻底死亡之时,有那么一丝后悔,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们究竟是谁毁了谁,再也说不清了,也许是相互毁了对方吧。 出了门,华敏沄抬起头,看见南宫墨守在门外。 她没感到意外,仿佛如平常一般问候:“忙完啦?” 南宫墨也笑着点点头,他也不问她其他,只道:“忙完了。都解决了,我已经让他们把那些残党余孽都追回来。” 华敏沄点点头:“毒药我喂了,估计这会儿也该死了。”她掐着时间呢。 ------------ 189 完结完结 这一天,廉王中毒而死。 这一天,清晨将至,南宫墨去了宫里一趟。 大约一个时辰后,南宫墨出来了。 华敏沄在外面等着他。 见他出来,华敏沄笑:“好了?” 南宫墨耸耸肩,看起来很轻松:“是啊,我进去的时候,我那皇兄昏睡着呢,那假国师还是有些意思的,见我过去立刻投诚了,还拿了一颗丸药给皇帝吃了,皇帝立刻就醒了!” “正好给我机会和皇兄聊了一会儿。”结果,真是不聊也罢。 华敏沄笑笑:“虎狼之药呗。”至于吃下去最后有什么后果,猜也猜的出来,就是本来就风雨飘摇的生命更加的短暂,几乎到了尽头。 南宫墨没否认,看了看已经被他俩甩在身后的皇宫,享受着难得清静的时光。 如今清晨已至,朝露在周围的小草小花上停留,晶莹剔透,显得生机勃勃。 没人能想到这看似冷寂的街头,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谢家军和南宫墨手上的兵马动作迅速,杀了廉王和沈城之后,迅速的控制了廉王,太子的残余党羽。 秦王也找到了,不过被太子喂了毒,就是熬时间罢了。 还有奕王,他在静络公主处藏着,这些年的折磨早让他对这个皇朝死心了,等到事了,他便带着妻子远行去了,远离这个对他来说是伤心地的地方。 南宫墨进宫之前,就已经确定了他们在城中的诸多亲朋除了受了点惊吓,倒是没什么生命危险。 华敏沄见南宫墨神情淡然轻松,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忍不住好奇一句:“心里的不舒坦都解决了?” 南宫墨很释然:“是啊,都放下了。” 其实,南宫墨进宫去看他皇兄最后一眼,主要也是曾经的意难平。 原本,其实他对皇位毫无兴趣,为了能活下去,被皇帝一步一步的逼迫,才会到今天。 南宫墨想起在皇帝寝宫的情景,皇帝醒来,看到南宫墨以后,先是短暂的愣怔,然后就是了然。 他既没有看跪在一边的假国师,也没有看已经被南宫墨亲手杀了的来福大总管,只是死死的盯着南宫墨。 “你……居然没死?朕的儿子们呢?” 南宫墨垂目,没有回答。 皇帝面容痛苦,自然都明白了。 他先是叫嚣着,大喊着:“来人。” 见没有人来,又开始祈求假国师,求他出去叫人来,承诺给他泼天的富贵。 可是,假国师哪里敢动,根本不搭理他。 皇帝见使唤不动假国师,便破口大骂。 骂了一阵,他已经气喘吁吁,就色厉内荏的指着南宫墨:“父皇不会原谅你的!” “朕是真龙天子,你对朕动手,列祖列宗都不能原谅你。” “你就是乱臣贼子,你即刻放了朕,朕可饶你一命,既往不咎,看在父皇的面子上,给你一块封地,让你自立为王……” 话说的天花乱坠,只不过南宫墨神情淡漠的似乎在听他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他哪里会真的相信面前这个皇帝呢。 这个皇帝的心狠手辣,他可是吃了他半辈子的苦呢。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母妃为了保护他,很早就把他送回了娘家。 虽说在谢家,母妃拜托外公教他习武,认字,但那些不过是为了让他做人明事理,甚至只是给他一些自保的能力。 虽然有留后手的心,可是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就真的成了真。 对于这个兄长,南宫墨对他的恨是很深的。 因为他曾经地位低下,是宫女之子,他母后见他可怜,养育了他。 养恩重于生恩,谢太后这一生养过很多孩子,包括长公主,仁王甚至静络。 谢太后年轻时候杀伐果断,可是成了贵妃后,整个人都平和了。 越到老年越平和。 可能是受到她的影响,无论是长公主,仁王还是静络,都是平和不喜纷争的性子,虽然内里刚强,但没有咄咄逼人之感。 唯有皇帝。 南宫墨怜悯的看着皇帝,他其实像足了太祖。 虽说,那是他们的父皇,可是南宫墨还是要唾弃一声。 皇帝的自私自利,刚愎自负,甚至阴险狡诈,心胸狭隘简直和太祖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没有太祖的聪明和会伪装罢了。 太祖玩弄感情,亲情,爱情和朋友兄弟情都是他的手段和工具,可以说南宫王朝能够存在,是太祖踩着朋友、兄弟和女人的尸骨建成的。 对于儿子,也没多少感情,养蛊一样随便儿子争斗,哪怕儿子死了、残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搪塞过去。 最后,选了个跟他一样狠的继任者。 太祖根本没想过,他们也是他的儿子,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权力活着。 想到那几年,还年幼的自己经历的那些,简直是噩梦一般。 他们不想争位,可是被想争位的兄弟,别有用心的父皇卷入期间,无法脱身。 何其的不公与悲哀。 南宫墨静静的看着皇帝,他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想过来看他一眼,想告诉他,自以为妄想掌控别人的命运那是不可能的。 不给别人留条路,最终会被别人反噬。 看到他活的这么悲惨,南宫墨内心这么多年的意难平没了。 往后,就是新生活了,无论是妻儿还是母后,谢家、长公主还有那么多人,他都好好的保护了他们。 终究,他没有成为像父皇、兄长这样的人。 皇帝见南宫墨只是静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又开始祈求:“墨弟,咱们可是亲兄弟啊,自小,在母后那里,皇兄对你多好啊,你不要杀我,墨弟,我把皇位给你,我这就下旨,墨弟,我求你不要杀我啊!” 面前的皇帝毫无尊严又卑微。 还好华敏沄不在场,若是在场,定要笑出声来。 谁让廉王的所作所为,怕死的样子像极了如今的皇帝。 真不愧是父子呢。 南宫墨只觉得可笑,他冷视着皇帝:“我不会杀你的。”因为他吃了那些药,早就命不久矣了。 看皇帝明显放松下来,他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走了。 这样的皇帝,他也没什么需要跟他说的。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可是,这样的君主和天子,苟活于世,真是丢尽了南宫家的脸面。 对这样的人,他有什么意难平的,根本不值得。 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连儿子都可以抛下,兄弟什么的,又如何在他眼里?谁又在他眼里呢。 南宫墨牵起华敏沄的手,继续往外走,他们未来将携手与共,开启属于他们的欢歌盛世。 不出一个时辰后,皇宫响起了丧钟。 大魏朝正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改国号为隆德。 这是历史上一个极为特殊的时代。 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让未来的史学家对这个朝代的特别而瞩目。 首先在于它的帝制。这是一个双帝同朝的时代。 这双帝是一对夫妻,隆靖皇帝和德睿女帝。 史书记载,两人轮值为帝,每一月轮值一次。 当然,德睿女帝怀孕的时候,隆靖皇帝会愿意多上几个月的朝。 其次,在于双帝在位时间虽然短暂但辉煌的历史。 史学界公认,这个皇朝虽然还是叫大魏朝,隆靖帝是南宫皇族板上钉钉的嫡子嫡孙,可是,这完全是一个新王朝。 新时代的人们都叫它新大魏。 大约是由于德睿女帝的存在,新大魏的女子地位得到了空前而长足的发展和提升。 女子做生意,女子在朝为官,女子掌家都不在话下。 在隆德年间,隆靖和德睿双帝花了十年时间整治了之前已经一摊腐朽的大魏朝,平定了东南西北四面的隐患。 甚至在隆靖元年,夫妻两人双双出征,一则东去沿海平定倭人之乱,一则派兵协助了南诏一个皇室遗孤,未来南诏赫赫有名的庆平王,夺得王位。 打的倭人直接回了老家不说,德睿女帝第二年带着自己重新打造的海船,直接打到了倭人老家,扩张了大魏的版图。 其他地界由青龙、朱雀、玄武和白虎镇压着,倒没有太大问题。 隆德十年到十五年间,基本上就是太子监国的多,大部分时候,双帝夫妻都是不在皇宫的状态。 那些年,民间连贪官污吏都少了很多,主要是怕双帝夫妻微服私访的时候,看到了不平处,揪出他们的小辫子。 隆德十五年,双帝一同退位,太子即位。 改年号为永昌。 听说,双帝纷纷拒绝了永昌帝要尊他们为太上皇的事,只愿意回归朴实身份,游览世间山水。 尤其是女帝,野史传闻,这位女帝这一生都很讨厌太后的称号。 当时成为女帝,也是因为她不满自己未来要做太后。 不过,这种史书记载,大家看了只是一笑了之,都以为是笑谈罢了。 史学家们更好奇的事,究竟德睿女帝有什么本事,她一生生了三个儿子一女,肯定都是跟隆靖皇帝所生。 可是,无论是南漠的克罕大汗还是南诏的庆安帝,都指明德睿女帝之子为继承人。 两人都一生未婚。 克罕大汗、庆安帝还有隆靖皇帝和德睿女帝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和情仇,成为了这个璀璨历史中让人极为感兴趣的谜团。 ------------ 番外一 隆德十年春,汴京城皇宫内,正在上演着父不慈子不孝的戏码。 南宫哲也就是太子,此时正在寝宫里瞪着他爹南宫墨。 一旁的华敏沄抱着已经七八个月大的孕肚,正歪坐在软榻上,一边习以为常看着这一切,一边嘴巴不停的嗑瓜子。 这次怀孕,不知道怎么的,特别的喜欢嗑瓜子,她真怕生出个小宝宝来,自小就喜欢嗑瓜子。 毕竟俗话说,为娘怀孕的时候喜欢吃什么,证明小宝宝就喜欢什么。 她怀三个儿子的时候,都没这么奇怪过,只是比较喜欢嗜甜食,不过那会儿,就算奇怪也没啥,毕竟是男娃,男孩子粗犷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因为,这一次乌那子早就诊断出来,肚子里是个小公主呢。 真不能想象,这未来,地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平日的喜好是嗑瓜子? 她脑海里已经脑补出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拖着一袋瓜子,走哪儿嗑哪儿的场景。 简直太幻灭了。 不过,她也控制不了,愁了几天后,索性不想了。 她可是皇帝呢,还怕自己闺女被人欺负了不成。 就算闺女有点……怪癖,她就不信,谁敢多说什么。 南宫哲的后面还站着一对五六岁的小萝卜头,分别是南宫墨的次子和三子,南宫弋和南宫辰。 南宫弋和南宫辰是双胞胎,自小生出来,他们的爹娘就忙着打仗,忙着平战乱,扩张版图,没有空带他们。 所以,基本上,他们俩都是他们的太子大哥带大的。 正因为此,他们对太子大哥的依恋是最深的。 除了娘,他们的太子大哥也是排在第一位的。 在他们小小的心里,父皇什么的跟大哥吵架,那自然是站在大哥这边啦。 南宫弋皱皱眉头,嫌弃的看了他父皇一眼,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占了娘不说,还欺负大哥。 南宫辰在身后双手紧紧揪住他大哥的衣角,他都想好了。 若是父皇敢动手,他就赶紧把大哥拉走,绝不能让大哥被揍。 南宫墨看到这个场景,简直气结! 两小心里想什么,当他看不出来吗? 真是的,这些讨债的,一个都不向着他。 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冷冷的盯着面前已经长到他胸口的长子,决定直截了当:“我要退位了,你看着办吧!” 看三个儿子当没听见,一脸不合作的样子,南宫墨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旁边盯着他们四个的妻子,决定还是以劝说为主。 毕竟,沄儿这么多年可是最怕他们父子为了这皇位的事情反目。 南宫墨想想,真想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泪。 这些年,他容易吗?真是太不容易了。 别人家皇室,为了一个皇位,父杀子,子杀父都太正常了。 甚至,兄弟之间,不都是互踩着对方的尸首上位吗? 不说远的,他们南宫家之前不也是这样吗? 怎么现在,一切都变了? 望着两小紧紧簇拥着他们大哥,南宫墨也不知道自己是欣慰多一点还是无语多一点。 团结其实挺好的,可是太团结他们就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个老父亲了,这好像就不太好了。 别人家,儿子恨不得老子赶紧死了,继承皇位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他们家他这个老爹举双手把皇位奉上,没人要?! 这要说出去,都没人信! 南宫墨再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和,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思:“这些年,我和你们娘给你们把障碍都扫除了吧,东边你娘弄的战舰都打到倭人的老巢去了,往后,再不会有海上的祸患了。” “再说,就算已经有,也不用怕啊。” “现在的青龙将军是你们钱伯伯,当年跟着你们爹娘走南闯北的老人,定然给你把边境守的牢牢的。” 当年沈家在汴京城夺位之战中覆灭后,钱将军选择一直跟着华敏沄去东边平定倭人之乱。 在和倭人的屡次交战之中,屡立奇功,华敏沄御驾亲征归来,就提拔他为青龙将军,替他们驻守在东边。 “南边是你们谢太爷家替你看着,又有你的重生义兄和……克罕,再平安不过。” 南重生在南宫墨夫妇以及谢家的帮助下,成功报了仇,杀死了仇人之后,整顿了皇室,成为南诏新一任的国主。 虽说已经成为君王,但是南重生并没有改变,主动和大魏缔结了永世交好的协议后,他每年只要南宫墨和华敏沄不在外面征战,他都会来。 即便来不了,每年都会通过谢家给南宫墨一家捎礼物和信。 前几年,还突发奇想,说不想成亲,让南宫哲弟弟给他当继承人,被南宫墨揍了一顿才作罢。 不过,看他到现在也不成亲,有可能还在打这心思。 想到这儿,南宫墨只觉得自己越发糟心。 他叹了口气,外面还有人抢儿子,他得把皇位这个烫手山芋快点交出去才能安心。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服:“西边的陈恕将军上回回来,你不是还想让陈恕教小二小三武功,如今西延国可不敢龇牙了,新皇帝和咱们大魏关系很不错,今年还要带使节过来。” 之前的三王子,后来的西延国国主已经在南宫墨御驾亲征后,被南宫墨杀了,西延国经历过痛苦的内乱后,如今这位国主和大魏关系变好了。 其实,也容不得他跟大魏不亲近。 之前,西延国趁着大魏国内忧外患之际,想要占便宜。被陈恕将军打回去还不知好歹,居然和秦王勾结了。 秦王通过陈恕的庶女拿到了边防的情报。 传给了西延国,为这事,白虎军死伤惨重,白虎将军陈恕差点以死谢罪。 后来,南宫墨和华敏沄惜才心切,尤其是华敏沄,她前世就很了解陈恕,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廉王那么压制他,前世,他都紧瘦底线,没有服从。 于是,她给了陈恕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南宫墨更是御驾亲征,最终,奠定了胜局。 并且,还夺了西延国最边境的两座城。 若不是当时有环江相隔,南宫墨能打到江那一边,只不过到底劳民伤财,加上平定内乱,大魏本身需要休养生息而作罢。 此后,西延国就元气大伤,和日渐强盛的大魏自然不能比。 为防此后被大魏侵吞,他们只有臣服于大魏,内部谋求发展,从长计议。 不过,他们想夺回大魏抢走的城池都是不可能的,陈恕吃了那么大一个教训,如今在边境严防死守,西延国如今在他手里讨不到半点便宜。 “还有北边,那未来的玄武将军,杜棱之子跟你关系那么好,你自己都去过杜家两三次,难道没看到那儿被防守的跟铁通似的。” 北仓国自从老将军杜如忠出山收拾过以后,老实了不少。 杜棱也厉害的很,他有许昆相帮,杜家重新在他手上焕发了生机。 对于四个将军,南宫墨都非常满意,他对他们没有忌惮之心,倒不是他不谨慎,而是清楚的知道,只要沄儿在,他们都不会叛变。 他们的忠心都要归功于他的妻子。 是沄儿,当年他们打下汴京城,他要求沄儿和他并驾齐驱成为女帝。 可是,这个提议遭到南宫宗室的强烈反对。 南宫墨为此火大不已,他自然不会妥协。 他细数沄儿的功劳,撂下了只要沄儿不为帝,他也不登基的狠话。 于是,局面僵持着。 后来是杜家过来和外公一起,带头拥立了沄儿。 杜如忠老将军和外公以及白虎将军一道,愿意拥立沄儿为帝。 这才让宗室松口。 到此,南宫墨才知道,沄儿和杜家的那段往事。 他的妻子似乎走到哪儿,都能赢得别人的敬慕。 “我就问你,东南西北,咱们做爹娘的能给你的可都给了。” “还有那么多人帮你,都不要出城,你外祖家,小姨家,还有舅舅们,哪个都是有本事的。” “你提一句什么,他们保证给你弄得妥妥当当。” 这是多大的服气,当年他可是步步坎坷。为啥不肯早点登基啊? “我们都给你留下这么多东西了,你登基以后,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你凭啥不登基,不让我和你们娘出去了?” 南宫墨火大的厉害,他没想到最后,他排除了万难,卡在了儿子这儿。 南宫哲才不怕他爹的冷气,他可是软硬都不吃。 他双手环胸:“我还小呢,而且我不想做皇帝!” 一句话就堵住他爹的千言万语。 他斜了南宫墨一眼,比他爹还冷淡:“你可别想把娘拐走了,如今卿儿在娘的肚子里,你打的好主意打量我不知道呢。” “偌大的摊子都丢给我不算,妹妹是不是也要我带?”乌太爷已经说过了,娘肚子里是妹妹,全家可开心了。 唯有他这个爹,不是那么高兴呢。 因为这样,他和娘的二人世界又没啦。 虽然,妹妹可能比起他们,在他爹心里占的位置比他们三个臭小子加起来都重,可是肯定没有娘重。 所以现在想的好主意呢,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想把退位这事敲定,等娘把卿儿生了,赶紧跑路? 打量他傻吗? 从登基那天起,他爹就给娘洗脑,等他大点儿,他们就出去环游天下去,以为他不知道么! 要不是娘儿女心重,硬要带他们,有点时间就要亲自教导他们,不同意那么早跟他出去,早几年,他就要带着娘跑了。 他还以为他不知道呢。 南宫哲鄙视的白了他爹一眼。 其实,他一直没说过,他是个有宿慧的人。 生下来后不仅自带前世的记忆,自生来就记得事情。 尤记得她娘把他生下来后,对他的喃喃自语和喜爱。 更记得他睁开眼看到娘的时候,先是惊讶和惊吓,后来才知道原来前世的娘在今生的大姨身体内,他才安下心来。 娘还是他娘,没变呢。 他当然知道自家娘亲也是有前世记忆的,只不过他没有戳穿过娘,也没有在娘面前暴露过自己。 他觉得没有必要,这一世是他求来呢。 他被人害死后,神魂未散,一直飘荡在汴京城的上空中,守着娘。 看她发疯、看她大病一场、看她黑化,为了他,绞尽心思的杀了那些参与害他的人。 看着她拿着他的衣服、小时候的玩物、还有写的字画、用的小弓箭,细细的收着,每天都要抚摸很多次。 看着她求神拜佛,祈求老天爷把她的寿命拿走,换他投胎投个好人家,母慈子孝,平安喜乐…… 看她每年都要给他上香,并且每年在战事极为吃紧的时候,宫里都要喝粥度日的时候,都会挤出银子修建书院和武堂,用他的名义给贫苦的孩子们上学习武的机会。 她用这些方式,思念他,帮他做功德,希望他能轮回到好人家。 直到她死。 她死后,他又在汴京城飘荡了几年,看到那小皇帝按照娘的计策痛苦死去,看到最后汴京城被鲁耶尼攻破,又被他这辈子的爹南宫墨横空出世夺了回来。 上辈子,他这辈子的爹南宫墨也当了皇帝呢。 只不过,前世的他远不如今生过得幸福,前世的他凄苦非常,孑然一身,他极为有主意,并没有立后纳妃,最后收养了南宫宗室里的孩子作为太子。 只不过,前世福王登基以后,给他娘平反了,他按照他娘留下的证据,深入查出小皇帝根本不是廉王之子,他借此机会,将廉王之子打入乱臣贼子,混淆血脉之列,把他从皇陵移出。 在前世杨俞、许昆还有阮石等人的力荐之下,追封了他娘为忠勇睿雅贞女帝! 见到此场景,大概是他的执念消散了,他消失在世间。 许是他娘帮他求得功德到了,他的愿望也实现了。 老天爷让他娘重新肆意的活了一次,让他再次成为了娘的孩子。 这一生,换他来守护娘,护佑她平安喜乐。 至于爹,看在他前世帮娘平反,今生对娘很好的份上,他可从来没真的跟他计较过。 至于廉王,他从没当过他是爹,前世他那么伤害娘,伤害他,他都知道,也记在心里呢。 想到此,他转过头,语气温和的对他娘说话:“娘,你想退位吗?你平日不想上朝也没关系,儿子替你去,你现在大着肚子,妹妹还小,出去那么远,儿子怕爹照顾不好你,等妹妹三岁了,不如儿子陪你出门吧?” 华敏沄眨巴眨巴眼,瓜子也不磕了,不明白这战火怎么烧到她那里。 她自从生完双胞胎老二老三后,身体就不如之前健壮了,老二老三当时胎位不正,怎么顺都顺不过来,无论是丈夫、儿子还是乌那子,家里里里外外那么一大群人,一个都不同意她生。 阿墨都站在她面前又是哭又是跪又是求的了。 可是,那会儿双胞胎都五六个月了,在她肚子里会动会玩,她生过孩子,做母亲的人,怎么都舍不下这两个孩子。 于是,力排众议,第一次执拗的对抗了家里所有人的意见,把孩子生了下来。 然后她就大出血啦,乌那子救了她很久,才把她从鬼门关拖回来。 醒来后,她看到她的家人朋友甚至克罕,重生都来了,尤其丈夫和儿子像是去了半条命。 她感动、心疼但不后悔,她没什么无私的奉献精神,只是母亲拼死保护自己的孩子是本能。 因为这件事,阿墨对老二老三一直淡淡的,扔给宝儿带,对她更是小心谨慎。 这次意外怀孕,阿墨懊恼了很久,连儿子都对他们爹不满了 若不是乌那子再三保证,说这孩子稳当的很,没问题。 家里估计得再爆发一次战争。 即便如此,这父子几人也造的慌。 先是阿墨,不准她再问任何事情了,急急想要带她离开汴京城,因为他觉得,在汴京城,她又是个喜欢操心的,或多或少有事情需要牵制她的心神。 然后,儿子们不同意了。 大儿子担心她的身体,觉得出去不安全,她生了孩子,肯定会伤元气,至少调养几年,才能把身体调回来。 二儿子和三儿子,是他们大哥说什么,他们就是什么,另外就是他们年纪小,对她这个娘还很依恋。 她不在家,他们见到她的机会太少了,自然不同意。 至于她自己嘛,虽然不想让丈夫失望,可是,她的孩子还小嘛,这么大的江山扔给他们,未免残忍。 她还是觉得,趁着年纪小,孩子们可以多出去走走玩玩,见见世界,以后被关在皇宫里,失去自由好像很可怜。 她抱歉的看了阿墨一眼,招手把老二老三招过来,一左一右的搂在怀里,在他们一模一样的小脸蛋上各亲了一口,说道:“我还是觉得要等卿儿大一点,再出去,卿儿是女儿,可不像你们这群臭小子呢。” 在知道肚子里是女儿的时候,名字就取好了,叫做南宫卿。 她安抚南宫墨:“这不,天气马上要热了,咱们今年去成贤山庄避暑吧,就咱们带着卿儿,让儿子们在家监国。” ------------ 番外二 南宫哲勉强同意,瞄了一眼隐忍压抑不住暴躁的父皇,和在他爹的底线上疯狂试探的他娘,南宫哲心情忽然爆好。 他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吧,你们可要早点回来。” “我就先帮忙看着吧。”一副嫌弃的口吻,好像要看着的不是一个偌大的王朝,而是一个人人不喜的烫手山芋。 “阮夫子可是跟我说了,大约到十五岁,我的帝王课程就能完全学完,到时候,弟弟妹妹也大一些了,那会儿你们再出去,儿子绝不阻拦。”阮石是南宫哲的夫子,和南宫哲很合拍,两人师徒相契的很。 介于这一点,如今弟弟们也被南宫哲打包一起送给阮石开蒙了。 南宫墨和华敏沄在这件事上没管,南宫墨是觉得他几个儿子吧,虽说他各种嫌弃,但是他心里知道,几个孩子还是不错的。 自他们开始四处打仗,妻子就提拔了四个辅政大臣给还是小小儿的南宫哲。 然后,还委托了他母后谢太后帮忙看着政事,他岳母谢氏进宫帮忙一起照顾宝儿的日常起居。 后来,等南宫哲七八岁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 也就是那会儿,辅政大臣的职责相当于自动消除,大家回归到原来的岗位。 然后,南宫哲就提拔了自己喜欢用的人。 对此,无论是南宫墨还是华敏沄都是放任的态度。 南宫哲早慧,很早就知事了。他们还不在家的时候,辅政大臣的事情就是他自己给办的。 别的皇朝里,可能因为主幼臣强而出现流血事件,到他这儿完全没有。 这小子一点点儿大就知道揽权,还知道给辅政大臣灌迷魂汤,愣是把辅政大臣全家都打点的好好的。 别说华敏沄和南宫墨如何咋舌,谢太后和谢氏也对这个孙子爱到骨子里,说这么聪明的娃娃可真没见过。 大魏有这么聪明的储君,真是一国之福…… 后来,有了南宫弋和南宫辰。 别看这两个在他们娘面前只会撒娇卖萌,那都是伪装的,南宫墨微微瞥了那两个一眼,他们可也聪明的很,被他们大哥调教的,也都是人精子。 至于华敏沄,她对孩子们采取的是放任的态度。许是前世的经历,她对孩子比较宠爱。好在几个孩子都是老大南宫哲在管,她也比较放心。 南宫哲深谙打一棒给颗枣的方针策略,老爹的心思他懂得,说来说去,一心都是在娘身上的多。 还是订下确切的时间,这样给爹吃颗定心丸,也免得他受不了,哪一天提前掳了娘走人,那他们几个可就得不偿失了。 南宫墨一口气是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委屈的瞅瞅华敏沄。 他今天这苦口婆心说半天,算是都浪费了。 看妻子一脸讨好的看着他,也不发表意见,他哪里还不知道,妻子是认同儿子的意思呢。 他到底没再说话,嫌弃的看看三个儿子。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上前一步,把躲在妻子怀里的老二老三拔出来,还训斥两句:“没见你们娘怀着妹妹吗?你们塞在你们娘怀里,不嫌堵的慌吗?热不热?挤着妹妹怎么办?” 两小被一把拔出来,也不在意,他们俩从他们爹手上挣脱出来,就跑到大哥那儿去了。不是他们不想粘着娘,谁让爹跟老虎一样,谁靠过去,他就要咬谁? 南宫墨解决了两个小的,又开始嫌弃大儿子,然后就开口撵人了:“你们可以走了吧,快午时了,我们要吃饭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吃饭吧。”他真是不高兴,不想再看到这几个小屁孩儿,儿女生多了有什么用?都是债啊? 南宫哲撇撇嘴,觉得他爹忒不识趣,吃饭为什么不带着他们,今天一早娘就说了,做了他们兄弟三人最喜欢的叫花鸡和佛跳墙。 怎么现在还把他们赶走了?! 南宫哲不高兴了。 他早就不高兴了,现在更加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也不想让南宫墨高兴。 他笑了笑,一拍掌,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爹,我那义父又要来了,昨日收到的信,他已经启程了,说要来贺我十岁生辰。” 他义父就是克罕,不仅是他的义父,也是南宫弋和南宫辰的义父。 只不过,南宫墨不承认罢了,不过谁理他呢,反正除了他,其他人对这事可都没有异议。 如他所料,南宫墨脸色瞬间黑了,他冷笑:“南漠如今是没事可做是吧?他每年来是不嫌烦吗?” 他又看看儿子:“一年来两次,贺你生辰,贺老二老三的生辰,等卿儿出生以后,是不是就住在咱们家不走了?” “这大魏的皇宫什么时候可以让一个南漠的汗王来去自如了?” 南宫哲耸耸肩,没说话,这怪谁啊,不就怪老爹你没看好家门呗。 如今,克罕义父跟走亲戚似的,年年来,就没断过。 哪怕南宫墨和华敏沄外出征战了,他也是要来看看他的义子的。 南宫哲挺喜欢克罕的,他和他可是自小的交情,那会儿,克罕逗他带他的场景,南宫哲可都记着呢。 南宫哲没说话,不代表南宫墨看不出来他的意思。 南宫墨无比的后悔,后悔当年自己怎么就没杀了克罕。 他哪里能知道,这该死的对他妻子有非分之想? 可是,这家伙也没越轨,除了每年都要来看他的三个儿子,就是强行当儿子们的义父以外,倒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 南宫墨要不是看在克罕此人心还比较正,对妻子发乎情,止乎礼,只以妹子相称,对自己儿子足够好,哪怕心里很赏识他,拼了性命也要把他杀了。 现在,就是讨厌,可是,无论妻子还是儿子,和克罕关系都不错,他也只能忍着。 他安慰自己,除了每年克罕来这儿,对妻子各种讨好外,其他的,克罕这人还是比较符合他交友的口味的。 而且,克罕此人很聪明,他从不单独见沄儿,避嫌的很,当然沄儿也不会单独见他,他都是选择南宫墨在的时候。 这也让南宫墨心里还是佩服克罕这人的君子风度的。 这么多年下来,南宫墨虽然讨厌他,居然奇异的习惯了他。 南宫墨真恨啊,自己一时不查,和克罕居然还算上半个损友了。 南宫哲见他爹表情越来越黑,不动声色的又加了把火:“谁知道呢?我义父可是说啦,我不去给他当继承人,他说让弋儿或者辰儿随便谁去,现在就可以去,他也想早点退位呢。” 说完不等南宫墨爆发,奕奕然牵着两个弟弟,和娘打了招呼,出门去了。 不给他们吃就不给呗,反正最后娘会给他们留的。 身后,传来寝宫里他爹暴跳如雷的声音:“他休想,当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他就是想我们退位后,也跟着我们跑!” “这混蛋,他可千万别来了,来了我就杀了他!” 南宫哲摇摇头,要他说,他爹碰见他娘的事情就变蠢了。 义父是个君子呢,可是君子不代表没脾气,他心里爱慕娘,又求而不得,但舍不得娘吃苦,想娘快乐,所以不愿意破坏她的幸福,便通过这种方式来气他爹。 一则,他可以看到娘,缓和他内心的意难平和相思之苦。 二则,把爹气的暴跳如雷,义父内心奇异的得到平衡了。也能舒缓一下他内心的愤懑。 三则,义父没有娶妻生子,他确实有这个想法,在他们三兄弟间挑个继承人,爱屋及乌嘛,义父对他们三兄弟确实视如己出。 对此,南宫哲乐观其成,他心里有数的很,他自己肯定是出不去了,甭管是南诏还是南漠的太子他肯定是当不了。否则,他爹急起来,真能跟义父或者重生大哥拼命。 至于两个弟弟,别看他们小,也不是善茬,诡计多端的很,义父能说服谁,还真不确定,不过,这好处肯定是要多多的给足了才好。 至于他们的爹是不是同意,他们一点也不在意,爹最在乎的是娘,只要娘心里有数,就行了。 他娘对义父有些抱歉呢,毕竟绿猛一族族灭虽然是鲁耶尼干的,可是,是因为她这个导火索呢。 再者,义父因为她,不成亲不生子,义父从没说过这事,但娘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惜,没法子呢,谁让她已经嫁人了。 她心里到底过意不去,又有义父人品卓然,两人又在南漠共患难过,他娘是真心把他义父当大哥、当朋友的。 所以,义父若是老无所依,没有继承人,他娘大概率会同意义父拐了他们家兄弟去南漠。 想到这儿,南宫哲忍不住坏笑。 这辈子,他爹即便摆脱了他们,也摆脱不了义父喽,谁让他当年没保护娘呢,给别人找到可趁之机了。 要没有义父,娘没准都死了。 这也是他爹到底有些气短的原因呢。 …… 隆德十年夏,德睿女帝诞下帝女,隆靖皇帝开心的不行。 除了隆靖皇帝,远道而来的南漠大汗克罕也开心不已。 他那么开心,南宫墨不开心了。 成贤山庄,两人一如既往的斗起嘴来。 南宫墨瞪着克罕:“你什么时候走?” 克罕诧异:“宝儿的生辰还没过,我怎么能走?而且,我儿卿儿刚出生,我这还没看够呢。” 坐在一边的华敏沄白了这两人一眼,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闺女,她便起身去了水榭。 今日,阮玉、冯瑶瑶和陈无双她们说要来看卿儿,除了登基那回,这是十年来她们头一次集齐了人。 大家伙儿都嫁人了,除了无双是她大嫂,华敏浩过年回京述职总能见上一面,其他阮玉和冯瑶瑶,压根不住在京城,又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一家老小的,根本很难见面。 因此,这次她们几个商量好,说要一起来,华敏沄别提有多高兴了。 对今天的聚会很是重视,亲自看了菜色,都挑的是大家喜欢的,早早嘱咐宫女们准备起来。 虽说还没到时辰,她也可以提前去看看宫女们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水榭其实前几日就布置好了,昨天她还去看了,还挺满意。 今天瞧着这天有些暗沉,怕是要下雨了,她去瞅瞅有没有在水榭里备了雨具,水榭周围有没有用防水的帘子给围起来。 毕竟比起那些,总比看两个无聊幼稚的男人吵架来的舒服。 克罕来了有二十多天了,两个男人每天都要吵架,偏偏还喜欢凑到一处。 这次也是巧了,克罕到京里的那一天,恰好她临盆生下了卿儿。 这可让克罕大喜过望,直说自己跟卿儿有缘。 非说要把卿儿认成义女,华敏沄无可无不可,毕竟三个儿子都是人家义子了,再认个义女,顺理成章。 可是,南宫墨不同意了。 不过,他的意见克罕向来不理会。 动不动就已经我儿、我儿的叫上了。 “我劝你还是快走吧,你们南漠最近不是和西南方向的大覃族起了纷争,你就不怕,你不在,等你回去已经成了亡国之君了?” 克罕摆摆手,冷笑:“那种边陲小族,自以为自己可以从我手上分一杯羹,还打着鲁耶尼的后裔的名头,真是笑话。” 鲁耶尼死的时候不过四十许人,那大覃族的组长都五十多了,鲁耶尼就算活到现在,也没他大呢。 真是的,编瞎话都编不圆的小族,他会把他们放在眼里才怪。 怎么能耽搁了他给亲亲儿子送生辰礼呢。 他瞥了南宫墨一眼,吹嘘道:“都不用我出马,夕琅就把他们摆平啦。” “而且,前后就用了两个月,一点都没让我操心。” 他又瞥了南宫墨一眼:“想想你这个大魏的皇帝,南征北战,亲力亲为的,啧啧啧,很辛苦呐。” “我认为还是要培养一些得力的臣下,你看,你本来就比我长得老气,年龄还比我大,再过上个几年,咱俩站在一处,怕是看起来都像两代人了。” “跟我也就算了,可是站在我家妹子身边,怎么就那么不般配呢?” 南宫墨:“……” ------------ 番外三完 隆德十年,南漠的克罕大汗生生的被大魏的皇帝赶了出去。 这件事被很多附近的百姓看见了,甚至后来被记录进了野史之中。 野史记载:……南漠大汗克罕不知何原因被赶出成贤山庄,身后站着虎视眈眈的隆靖帝…… 这事,无论是隆德年间的百姓还是新时代靠着看史书猜事实的史学家们,都很感兴趣。 因为,他们觉得便于研究这德睿女帝究竟和这位历史上也很伟大的汗王是个什么关系。 虽然大家伙儿都知道,南漠汗王和大魏的关系好的空前绝后,每年都来不说,还认了太子和其他两位小皇子为义子。 这克罕汗王可是南漠人啊,人长得高大威猛,五官深邃,和他们大魏人有着本质的不同。 他还逛街呢,也不像别的使节一般,有他们大魏的官员在后面跟着,安排着,他就自己一个人逛,汴京城的百姓们看过他很多次了。 他不仅逛街,还吃路边摊,随意的很,坐下就吃,还付银子,还会说大魏官话。 这……除了长相跟他们有些不同,这汗王就是个妥妥的大魏人啊!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神奇的景象呢?听说,这克罕大汗和他们大魏的双帝夫妇是生死之交。 可几次这隆靖皇上和克罕大汗之间都表现得极为不友好啊。 他们汴京城的百姓可是看着呢。 有一回,他们家两位皇帝陪大汗一起逛街呢,除了女帝一如既往的亲善,还和大家打招呼来着,她身后的隆靖皇上和大汗脸色可不好。 隆靖皇上对那大汗一路都是不理睬的,那大汗也都搭理隆靖皇上。只和他们的女帝说话。 这……看起来,大汗跟隆靖皇上应该不是生死之交吖,这哪里是对生死之交的态度啊? 还有一回,他们的女帝没出门呐,就只有大汗和隆靖皇上出门了,两人一路跑马走过,两匹马一前一后,互不搭理对方,感觉跟两个互不相识的人一般。 这一回就更扯了,成贤山庄是皇家庄园不错,但是双帝为人低调和煦,成贤山庄建的不算很大不说,周围也并不限制百姓们居住,走动。 只不过,这儿因为有个成贤山庄,周围的庄子的价钱就被中人给提的高高的,一般人还真买不起。 都是富商啊、皇亲啊之流。 好比他们女帝的娘家华家,大手笔的在附近买了一个大庄子,女帝和隆靖皇帝来这儿休养,还能看到娘家人,真是周到。 既然成贤山庄周围不限人来人往,因此,那天克罕大汗被赶出来可是被好多人看见了。 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的,这一夜未过,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隆靖皇上那恨不能把克罕大汗的肉咬下来的神情,可不是对生死之交的态度啊。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啊。 难道说克罕大汗只是和德睿女帝关系很好? 再结合大汗认了太子爷和两位小王爷为义子,德睿女帝那容色无双,克罕大汗气宇轩昂。 百姓们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虽说这么想好像对隆靖皇上不太好,可是,自女帝登基,不仅女子地位得到空前的攀升,就连百姓们说话似乎都不用防备什么了。 不过,鉴于百姓们对双帝的敬爱,那说起这个问题来,自然也是悄悄的,小声的说。 茶馆里,三五好友聚在一起。 甲:“唉,你听说没有,成贤山庄门口的事?”小小声的。 乙:“这哪儿能不听说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咱们女帝和大汗之间肯定有故事。”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丙:“我听说,曾经咱们女帝去过南漠呢,在那儿遇到克罕大汗了,那会儿克罕大汗还不得势,被咱们女帝救了!”说话语气带着一丝得意,毕竟这么完整的秘辛,他也是花了很久才搞到的。 甲:“原来如此,救命恩人,啧啧啧,难怪大汗对咱们女帝……”想起女帝那张灿烂若桃花的面容,甲的思维更发散了。 “前些日子,女帝还回国公府了,和小时候一样呢,灵气的很呐。”甲的年纪不小了,还记得女帝小时候在汴京城跑来跑去的样子。 乙也点头赞同:“是吖,我也看到了,太子爷长的和女帝好像吖,未来得女帝教导,咱们这好日子还有得过呢。” 丙也点点头:“咱们女帝就是出色,看看,无论是隆靖皇上,还是南漠的大汗,都被咱们女帝折服了……” “想想当年,那些皇室的亲王们,有谁能不喜欢咱们女帝呢?说来,咱们女帝真是文武双全,天下无双。” “那是,你们家祖上不也出过不少读书人吗?见过这样的女皇帝吗?” 武则天也是女皇帝,可是,人家那是等丈夫死了后,才得了位,等到即位,年纪已经很大了,哪里像他们大魏的女帝,年纪小小,跟自己的丈夫一起当皇帝呢。 …… 类似的对话还存在多个场所之中。 比起隆靖皇帝,显然德睿女帝更得大家喜欢,这倒不是说,隆靖皇帝不得民心。而是相对于隆靖皇帝南宫墨的根正苗红,德睿女帝才更是生于市井之中的。 隆靖皇帝做皇帝之前,那就是福王殿下,甭管当年福王是不是生存艰难,于百姓而言,这种皇室秘辛他们知道不了。 他们所知道的就是,作为地位尊贵的福王殿下,是当年的廉王、太子等人的皇叔,听说还是谢太后所出,那是妥妥的嫡子啊! 地位高,辈分也高,那就是位高权重的代表人物,这样的人做皇帝有什么稀奇的,不做皇帝才稀奇。 可是德睿女帝不一样啊,虽然地位贵重,说起来是信国公府的嫡长女,可是谁让这个小丫头不按照牌理出牌呢。 于老百姓而言,那就是他们眼睛里能看到的,市井里长大的小丫头呢。 这当了皇帝,其实就跟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一夜之间暴富了带来的冲击是一个意思,只是大小之分罢了。 谁让他们的女帝那么接地气呢,年纪小小的,就在外面做生意,生意做的大不说,给他们老百姓带来多少营生? 哪怕最后死遁了,那也没影响到生意,遇上那么大的事情,芳鲜斋还继续开着。 他们的收入一点都没受到影响,更别提她做的其他好事了。 那会儿雪灾,老百姓心里可都清楚着呢,虽然最后朝廷忙的热火朝天,对前太子歌功颂德的,可是最先开始的是他们的女帝! 若没有她的提醒,她的帮忙,死的人没准还得再多一多半,到时候看那前太子和京兆尹还忙的过来不? 再后来,女帝当皇帝了,他们日子就更好过了,尤其是女子。 现在,谁家也不嫌弃闺女多了,闺女多也行啊,将来念好了书,也是能当官光耀门楣的。 所以,因为这些,百姓们说起女帝,都要加一句:咱们女帝,这样以示亲近之意。 说起女帝的八卦来,最终也是没有恶意的,反而花式吹捧的多。 不过也没法子,谁让女帝在百姓们心中就是这么一个不可逾越的存在呢。 隆德十五年,在隆靖皇帝的强烈要求下,太子南宫哲即位,改国号为永昌。 登基大典过去的第二日,一大早,双帝就从皇宫里失踪了,等永昌帝下朝回来,就看到他的寝宫里又住下了三个人,他两个十岁的弟弟和一个五岁的妹妹。 永昌帝冷笑一声,抱起妹妹,意味不明的瞥了两个弟弟一眼。 哼哼,弟弟们已经带这么大了,是时候替他分担国事了。 至于爹娘,永昌帝一点都不意外他们会逃跑,这肯定是他爹的主意。 他爹年纪越发大了,性子倒是越来越小了,一天天缠着他娘,真是烦人。 正在吃早膳的南宫弋和南宫辰莫名打了个寒颤,两人对视一眼,不明白这寒颤是从何而来,又看了一眼低头温柔的给妹妹擦嘴的大哥,两人甩甩头,莫不是自家爹将娘拐走了还不算,在路上还要说他们的坏话?! 两人腹诽一声,对于爹娘偷跑一事,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在意啦,最多就是有点想娘,不过他们知道,娘无论到哪里都会给他们寄平安信的。 而且,家里有大哥在身边,他们无聊了还可以去外祖家,小姨家玩儿,实在不会无聊。 这么一想,两人就把那一点点愁绪抛到脑后去了:嗯,今日的早膳味道不错,莫不是换了厨子了? 已经在路上的两人,南宫墨驾着马车走的飞快,他不知道儿子的腹诽,唯恐那越长大越不讨喜的小子派兵过来把他们夫妇抓回去。 华敏沄掀了帘子,招呼南宫墨:“走慢点儿,你真以为儿子离了我们不行啊,怎么可能抓我们回去。”真是越老越幼稚了。 南宫墨听话的放慢速度,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他为啥不来找我们?”他那么早就把皇位给儿子了,儿子居然连个场面上的挽留都不肯做? 华敏沄白了他一眼,假意道:“要不,咱们回去?” “你都想退位那么多年了,现在退位了,怎么又不甘心了?” 矫情! 南宫墨连连摇头:“不回去,这回咱们这时间选的刚刚好啊,克罕那混蛋没赶上,以后我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南宫墨得意自己使的奸计,他从决定退位到南宫哲的登基大典选的时间刚刚好。 选了个克罕刚过来庆贺过南宫弋和南宫辰生辰回去没多久的时间,算着日子,克罕大概刚回到南漠。 等到克罕收到大魏朝廷易主的消息,再快马加鞭的回来,他们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 想到这件事,南宫墨就想叉腰大笑,这么些年,克罕可把他气坏了。 他一拉马缰,跟华敏沄说起沿途的行程:“沄儿,咱们一路往北,那儿气候干燥舒爽,还有许多美食,那儿的冷面和红肠,最是美味,咱们可以去小住一阵,好好享受享受。” “往后啊,我就只是广陵散人了,你呢,就是广陵散人的夫人。”什么太上皇什么的,没得束缚了他们。 华敏沄温柔点头:“好。”阿墨真是孩子心性,因为克罕在南漠,所以他就要往北,就想离他越远越好呢。 不过,她看破不说破,这一生,走到现在,她觉得已经很圆满了,长辈幸福安康,孩子平安聪明,国家风调雨顺,没有后顾之忧。 她前世的遗憾,都已经补好了。孩子们也有他们自己的人生了。 往后余生,就想陪着自己的爱人一起,去过自己想要的,美好的生活了。 以后的日子,就都是他们自己的了。 华敏沄抓住南宫墨的手,笑着把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承诺道:“行,往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 永昌十年,南漠克罕大汗退位,值得一说的是,他把大汗的位置交给了自己的义子。 这件事,大魏的史书上没有记载,但是南漠有人记载,说新的汗王长相酷似大魏朝的永昌帝。 永昌十五年,洞庭湖畔,江南水乡,一处小桥流水旁的黑瓦白墙的屋舍内,传来一个男人火大的声音:“什么?你把我们邻居的房子买下来,以后要跟我们做邻居了?” “说,是哪个小兔崽子告诉你,我们在这儿的。” “……为了义父坑自己的亲爹,亏他们做的出来的。” “什么,你现在不叫克罕了?要叫你牧仁?” “你滚吧,我这里不欢迎你来。” 一声声气急败坏的声音惊起一摊飞鹊。 路过的小摊贩摇摇头,听说这里住着一对书画大师夫妇,男人很有名,是什么广陵散人,一件作品要许多许多银子。 小贩摇摇头,男主人没见过,要他说,倒是那夫人真是和善可亲,他常年在前面的桥头卖菜。 每每见到那位夫人走过,宛如在看一道风景。 现在,听见里面高亢的男声,小贩摇摇头,那些人莫不是骗他吧,这样疯癫的男人,是什么名人? 老天真是不长眼,可惜了那么美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