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国雪夜 ------------ 第一章:天选之子 御南宗山峦叠嶂,宗门内有数十小宗门,医宗、琴宗、幻宗等等,数不胜数,各宗门高手如云,大、小宗师满天飞,随便扔个苹果核,都能…… 清早,崇山峻岭山腰间,只见一斗宗小宗师御气而行,锻炼身体,突然,飞着飞着,脑袋被异物砸中,拿起一看…… “苹果核?!”小宗师气道,再瞧四周山岩雪白,已是明白此处为医宗山界,当下更是不满,“这医宗的也太不讲规矩了,乱扔东西。” 话刚说完,吃了一口的猕猴桃又砸在了脑袋上…… 接着是香蕉皮、橙子皮、西瓜皮…… 最后是榴莲壳…… 再看这小宗师,已被砸成了刺猬版水果忍者…… 只听怒骂一声“混蛋!”,那小宗师便笔直地朝山顶飞去。 —————— 半分钟前,山顶躺着一帅气的少年,美髯白皙,目若朗星,一头飘逸长发,身穿一件蓝白色的御南宗衣袍,如果帅能当饭吃,这少年最少能养十四亿人。 可这少年虽有一张如此帅气的脸,举手投足间却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即不高冷,也没仙气,只是吃饱喝足后悠哉地靠着石头上,敲着二郎腿,嗑着香瓜子,再一瞧地上,满是各类瓜皮果屑。 终于嗑完掌心最后一颗瓜子,少年打了个悠长的饱嗝,站起身子后隔空一掌,便是将地上的瓜皮果屑扫进了悬崖。 “林潇大师兄,你可真坏,乱扔砸中人可不好。” 说话这少女年芳十六,美若天仙,肌肤洁白如雪,眉目清秀,樱桃小嘴,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一身洁白的精致丝袍,芊芊玉指上各系着一根翠绿的透明丝带,这般走来,身旁还有两只白玉般的蝴蝶上下翩飞。 “放心吧,玉蝶小师妹,谁会大清早出来修行锻炼,再说了……” 说着,林潇背对小师妹,面向悬崖,闭着眼,以太阳为背景,用没多少肉的身体,比了个健美肌肉男的造型,霸气道:“有大师兄我在,谁敢来找麻烦不成?” 话落不到三秒,闭着眼的林潇感觉照进眼皮的阳光弱了不少,睁眼一看…… 愤怒的刺猬版水果忍者,右脸青了一块,穿着御南宗小宗师独有的衣袍,胸前一个大大的“斗”字,而自己: 去年才开始修炼,昨天才晋升至灵者一段,战斗力只有5的医宗小医徒…… 林潇对着这愤怒的小宗师微微尬笑,脸部肌肉僵硬地抖动着,这般慢慢转头,想要以眼色来让小师妹帮助自己,却是发现小师妹早躲在了身后的草丛,瑟瑟发抖…… 瞬间,林潇眼眶一转,脑筋一转,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周润发,高声喊道: “小师妹,快出来,别躲了,说了你别乱扔,偏偏不听呢,这下好了吧,人家找上门来了。” 小师妹:“?” 说着,林潇来到草丛后,将小师妹拎了出来,走到小宗师面前: “子不教父之过,我师妹犯的错,我这个大师兄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小师妹:“??” 林潇又拍了拍面前小宗师身上的瓜果,把他头顶的榴莲壳随手往山下悬崖一扔: “我和师妹今天还要赶路,为山下农户家的大婶做产后护理,这样,改日我带师妹来斗宗登门赔礼。” 小师妹:“???” 说着,林潇对小师妹来了个公主抱,留下一句“后会有期”,便是御气而行,朝天边飞远,只留下小宗师,孤零零地站在悬崖,一脸懵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大宗师衣袍的拳宗高手,从山下飞至斗宗小宗师面前,头顶着榴莲壳,怒目四射,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小宗师。 小宗师:“??????” —————— 天边,林潇抱着小师妹飞远,耳旁刮着大风,两人互相说话听不清楚。 玉蝶小师妹怪罪道:“大师兄你可真坏,平日学医不精,修炼不勤也就罢了,今天还把锅甩在我身上,我又不是你平时说的那个锅王本泽什么的人。” “本泽马。” “什么泽马?” “本泽马。” “本什么马?” “本泽马。” “马什么啊?” “……” “哎~”林潇长叹一声,一脸黑线,无奈只能躲避大风,抱着小师妹先行落地,刚想开口再次回答,便愁得脑壳发晕,摆了摆手:“算了,多的不说。” 玉蝶小师妹一脸认真:“我可是你小师妹噢,哪有当大师兄天天欺负人家的,真是坏。” 林潇清了清嗓子,解释着:“都说大师兄不坏,小师妹不爱,再说了,我若被打了,谁和你进城里玩。” “谁会爱你,可笑……”小师妹瞧着林潇这厚脸皮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发笑,刚一笑出声,又立刻捂住嘴,神情再次装出参加完家长会的严肃脸: “再说了,师父常教导,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咱们医者,一生行善,不以恶小而为之,做多了坏事,可是会遭传说中的天谴,天打五雷轰的。” “师父的话也不能全信。”林潇取笑着,又是凹出一个帅酷的造型:“这大清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怎么可能会天谴?还五雷轰,你啊,就是太年轻,太单纯,有的时候还很天真,那些都是骗小孩的传说,不足为信。” 话音刚落,天空瞬间乌云密闭,电闪雷鸣: “轰!” “轰!” “轰!” “轰!” “轰!” 林潇站在原地刚反应过来,身子已是被雷连劈五下,炸出一个爆炸头,满脸黑尘地躺在了小师妹的怀里,干焦的嘴唇抖动着说道: “我……我……我……” 看着大师兄被劈成了这模样,小师妹也明白这是最后的遗言了。 也罢,虽然大师兄平时坏坏的,但对自己还是很好,唉~就随了大师兄最后的心愿吧: “我也爱你。” 说完,小师妹饱含热泪,闭着眼,对着林潇吻去,嘴唇刚要接触,便是听到大师兄低语道: “我……我信了你的邪。” 说完,林潇眼一白,脑一晕,昏倒在了小师妹柔软的怀里,香喷喷的。 【正气修炼绑定中……】 【情绪能量绑定中……】 …… 【加载成功,绑定宿主】 —————— 看着脑海里刷屏闪过的系统消息,林潇并未感到多意外,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修炼世界已经十八年了,以自己多年的网文阅读经验来分析,该来的金手指,还是会来的。 微弱的神识里,林潇在脑海中看到了一团白色气团,这再熟悉不过的气团,正是修炼者必有的灵气气团。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灵气气团像一颗大芒星一样,隐隐约约可见一个“正”字,在它周围,还有六颗小芒星,分别写着: 【喜】、【怒】、【悲】、【思】、【惧】、【恶】,其中喜芒星已被点亮。 这些正气和情绪代表什么? 攻略视频都没有?UP主呢? 新手装也不送,让我来白给的? 思索间,林潇隐约听见师妹的哭啼声,脑袋后软软的,自己应该枕在师妹大腿上,脸上滴着水,应该是师妹的眼泪。 睁眼一看,果然如此,小师妹哭得这叫一个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啊。 算了,闭着眼继续在小师妹香香的怀里躺一下吧,别怪师兄不是人,只是师妹太迷人啊。 享受了半天,林潇实在舍不得师妹哭得如此伤心,一睁眼,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师妹一瞧林潇活了过来,惊得哭声骤停,神色由悲转喜:“大师兄,你没事啊?!” 林潇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依旧背对着师妹,凹出一个潇洒帅气的造型,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古天乐,淡然道: “大师兄我可是男主角啊,天选之子,哪这么容易死。” 这一刻,林潇的声音是如此的低沉,身形是如此的性感,造型是如此的拉风,直到师妹往下一瞧,师兄的衣袍已被雷劈得全是大洞,大裤衩子更是烧成了烂抹布,风一吹,屁股还有些凉爽。 ------------ 第二章:修炼世界 路过小镇时,林潇买了套帅气的公子服,虽然有些贵,但这帅可是一辈子的事的啊,就是这般拉风地继续赶路,终于是赶在中午前,进了南国的都城——南城。 南城十里繁华,南河两岸商贾往来好不热闹,享受着这份在御南宗少有的喧嚣,林潇带着小师妹东瞧瞧、西看看,最后恋恋不舍地朝家走去,走到家门口分别为小师妹买了串一铜钱的糖葫芦和三铜钱的水果串,回到了家——南国左相林府大院。 林潇几个月没回家了,而且这次还带回来了小师妹,林潇的爹娘那叫一个激动,各种嘘寒问暖。 上一世,林潇的爹妈都是辛勤的医护工作者,参加过疫情保卫战,这一世,老爹林栋成了南国左相,托孤大臣,老娘赵梅则是凌香公主,先帝的亲妹,当今小皇帝的姑姑。 也算命好,一家皇亲国戚,加上林潇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那中午饭桌上的菜品更是应有尽有,摆满了一桌。 赶了一整天的路,面前又一大桌美食,林潇狼吞虎咽刚吃完一碗饭,脑海里就多了一行字: 来自赵梅的喜能量:+100。 喜能量?难道那被点亮的喜星芒是一个任务? 老娘赵梅看着自己吃得满足,自然是欢喜,而当别人感到欢喜时,自己就能汇聚喜能量? 既然这样,还得多吃点,多赚点喜能量,虽然还不知道有何用,但量多不压身啊。 这般想着,林潇当着老娘的面狼吞虎咽,一大桌荤素配上两桶米饭,干了个精光,最后一口热茶喝下,爽~ 【系统提示】: 来自赵梅的喜能量:+900。 喜芒星任务已完成,后续喜能量不再汇聚,待再次开启。 林潇晋升为灵者二段,怒芒星任务已开启,能量商店已启用。 能量商店?林潇打开后看到: 【初级幸运符】:售价100喜能量。可一次性提高幸运值,也可略微提高法器锻造、丹药炼制、功法修炼等诸多事情的成功概率。 如果喜代表幸运,那怒、悲、思、惧、恶呢? 正当林潇在脑海里琢磨时,大堂里悬挂的风铃响起清脆一声,身后微风从耳旁掠过,回头一看,一封军报随风飘入大堂,缓缓落在老爹桌前。 林潇微微一笑,想都不用想,刚刚肯定是风叔来送军报了。 风叔真名君子风,为人光明磊落,经常穿着一身白红丝袍,腰间一把长剑,五官英气逼人,举手投足谦谦君子,玉树临风,帅得就像是从山水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带着仙气般,分分钟把人掰弯。 想到风叔,林潇便回忆起小时候,经常与他一起修炼。 在这修炼世界,修炼者的实力按体内灵气进阶,分别为小无极、中无极、大无极三个大阶段,其中三个大阶段,又各自分为三小段,共九段,分别是: 小无极:灵士、灵者、灵尉; 中无极:灵校、灵将、灵王; 大无极:灵皇、灵圣、灵帝。 别说三无极各大段间,有天壤云泥之别,就连各小段间,修炼者的实力也相差悬殊。哪怕是一个灵王段的修炼者,也足以称霸一方,攻城列侯,而像这样的强者,林家有四位,分别是: 君子风、夜霜林、连烽火、泰重山。 在老爹林栋统领的五万林家边防军里,四灵王多年随林栋征战八方,其中单挑实力最强,御气而行最快的便是君子风,可惜,是个哑巴。 至于林栋,灵皇一段,传说般的强者,整个南国哪怕加上御南宗,飞升至灵皇的修炼者也屈指可数。 与之相反的是,林潇这个弱鸡,目前只有灵者二段的实力,能被初中生吊打的那种…… 当然这也不是因为林潇偷懒,只是那出生便被人下的蛊毒太过阴狠,即使前年化解了,也极大拖累了林潇的修炼速度。 时至今日,林栋依旧没有找到凶手,或许,最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本就没有凶手。 打开面前的军报,内容很简单:与南国交战中的北契国已准备谈和,谈和使团早上入境,中午抵达。 林栋眉目间短暂透出一丝震惊后,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煞与威严,一言未发,思虑着,仿佛看到只言片语背后,厮杀滔天的人间炼狱: 交战国使团入京这种大事,按南国律历,需皇帝、辅相、左相、右相、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外务部尚书共同参议,如果使团今日入境,那前天就应该商议,可时至今日,自己才知道。 再者,就算其他大臣捂着不说,太后身旁的大红人郑公公,那可是南国的忠良,肱骨老臣,自己安插多年的心腹,怎么连他这两天也没来消息,难道…… 想起郑公公五日前向自己透露的那件事,林栋不寒而栗,整个后背阴冷刺骨,脑中阵阵眩晕。 “呀~下雪了~”只听赵梅贴身丫鬟迎冬一声,大堂众人朝院落望去,林潇自顾自地拉着师妹来大院观雪。 厅堂的四个丫鬟相互打眼色,可谁也不敢先开口,毕竟是腊月第一场雪,南国上一次下雪还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瞧着丫鬟们嬉笑着撒娇般望着自己,赵梅到底是通情达理之人:“去吧去吧。” “谢谢夫人。”丫鬟们齐声应着,欢喜着小跑出了厅堂,只剩林栋、赵梅和养子林小六还在屋内。 这林六儿本是南越国的小皇子,十年前南国与南越战后谈和,成为了南国的人质,圈养在林府,被林栋认养为干儿子,因为做事心细,常伴他左右。 “六儿。”林栋唤着,语调都比平时弱了半分。 林小六这会儿打着哈欠,一听林栋唤着,哈欠打着一半便立刻停了下来,应声着: “在,父亲大人。” 一听这话,赵梅面色刚有不悦,又隐了下来。 林栋瞧着他问道:“怎么没精打采的。” “入冬这几天冷,晚上没睡好。” “嗯,今天腊月初雪,你去西市买些礼品,到郑公公府上拜访一下。”说完,林栋还特意加重了一句,“快去快回。” 小六应声跑出了屋,只剩林栋、赵梅静静地望着院内嬉闹的众人。 这般过了许久,赵梅并未因院内的嬉笑开心,反而面露一丝哀愁,一旁的林栋略显疲态,神色间更是多了几分忧虑。 “上一次下雪。” 赵梅终究开了话口,可话说到这,却是止住了。 林栋也不问,不说,两人心照不宣地静坐着,十八年前的那场雪夜大火,烧烬的两百条人命,如今成了老一辈南国人心头的枷锁,不可言说。 “扶我回房里休息吧。”寒气入了骨,林栋也不得不服老,颤悠着站起身,同赵梅低语道,遥想当年,与瀚王激战诸国联军六路兵马,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爹,娘,我带小师妹去城里逛逛。”身后传来林潇的呼喊,林栋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还是一旁的赵梅多操了几分心:“雪天路滑,注意……” “安全”两字未出口,林潇已是和师妹跑得没了影。 路走了一半,林栋还是有点不放心,手一抬,朝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大堂低声吩咐道:“冬天来了,以后你就像原来一样,时刻照看着他吧,别出面,年轻人脸薄,修炼方面的事,就看他造化了。”说到这,林栋还特意加了一句,“多事之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却瞧这大堂无人应答,只是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风铃声。 —————— 屋内,林栋在赵梅的服侍下靠坐在床头,喝了几口热参茶,驱了几分寒意。 赵梅看出丈夫因为朝廷有心事,但多年的相伴,已有了夫妻间不成文的规定,府上的事林栋不说,朝野的事赵梅不问,只是在一旁给丈夫捶捶腿。 半柱香过去了,林栋这会儿还闭目凝神,想着军报的内容,诸多疑点串连起来,如果他的猜想没错,郑公公上次透露的事情没错,近年来大小官员间的谣传没错,那他林栋,南国左相,护国忠良,先帝老臣,可是大错特错,无药可救。 等着,林栋还在等着,院口的石板还未传来脚步,林府上下一百二十条人命还有机会,林家五万边防军还有希望,南国八千万百姓还未定数。 “父亲大人!”院口传来林小六的呼喊,奔忙的脚步踩着石板作响,林栋睁开眼,望着紧闭的厢门,等待着。 若平时,林小六还会在门口等回话,没有林栋的应允,是严禁私入厢房的,可这次,竟是犯了大忌,直接莽撞地推开门,冲进屋子,上气不接下气: “郑府回的话……郑公公前日侍寝太后……染了风寒……在宫里……死了……” 一句话,屋内顿时死寂般安静,林栋疲惫的双眼不仅回了神,眉宇间更透出无限的杀气,下颚肌一鼓,咬得牙出了响,紧绷的拳头甚至发出骨裂声。 “这歹妇!!!” 话音落,木制厢房崩然轰塌,化为木屑齑粉,与覆盖厚雪的瓦片顷刻砸下。 府上隐藏的几位修炼高手瞬身而至,数十名铠甲精兵也随后赶到。 片刻后,赵梅和林小六最先被救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至于林栋,怒火攻心,吐了一身血,昏晕过去。 ------------ 第三章:赌坊之怒 寒冬腊月大雪茸城,临近春节,城内各瓦肆人山人海,特别热闹。 这瓦肆按百姓口头叫瓦子,也称瓦市,和城中心缤纷五彩的高楼翘角相比,这瓦肆多开在城内偏远的百姓居住区,因居住区平民房顶层层叠叠的廉价瓦片而得名,肆内多小吃、杂玩,有的偏肆还有妓院和赌坊。 林潇刚带着师妹逛至一瓦肆口,便大老远看见了多年未见的发小——南国右相叶俭家的大公子,礼部主客司郎中,叶赋。 “叶赋!”林潇高声唤道,那神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叶赋身形虽然有些文弱,可偏偏眉目透神,气宇间风度不凡,一身绿色长袍,腰间一块翡玉,闻声回头一眼望来,本就出神的双眼又大了几分,惊声喊道: “林潇!” 两人一阵小跑,热烈拥抱,高兴地抱着连跳起来,快乐得像两孩童般。 林潇从小与叶赋在国子监做了六年同桌,一起的发小玩伴,吃喝玩赌,无所不通。这国子监在南国类似于公立学校,十二年低费教育,前六年文武双修,后六年则需要学生自选文、武科,相当于文理分科。 林潇文武分科后,便被林栋送到了御南宗,以化解不断激增的蛊毒;叶赋从小热爱诗词,文学才华了得,家里又四世三公,几百年的名门望族,自然是选择了文科。 这般算来,两人已是有六年没见过面了。 两人相谈甚欢,还特意在瓦肆里找了家茶楼长谈,聊得越多,林潇也对老友越发佩服,活脱脱的天才: 叶赋还未从国子监毕业,其创作的诗词《国见》、《塞外歌》、《夜泊东林》已是在南国传颂,三年前师从当时的国子监祭酒,如今的礼部尚书司马渊。科举后金榜题名,直接从国子监辍学,任主客司主事,三年来稳中有升,官至如今的礼部主客司郎中,如今的他,才十八岁。 茶馆二楼,叶赋瞧了眼玉蝶小师妹,便看着林潇笑道:“你小子悠闲啊,在御南宗都找了女朋友也不说句。” 林潇坏坏一笑:“没办法,天天缠着我,非要同我下山,怕我被别的妹妹拐走了。” 一听这话,玉蝶小师妹脸都红了,小拳拳打在林潇肩上,急忙解释着:“师兄又是胡说,是你要我陪你下山玩的。” 林潇哈哈大笑,连忙求饶,正在这时,茶馆楼下的赌坊传来阵阵赌客的喊声,两人相视一笑,带着玉蝶下了楼。 进了赌坊,几十个老少爷们围着几张大桌赌性四起,喧闹哀叹此起彼伏,呛鼻的土烟草混杂冲烈的汗臭,弥漫在潮湿的赌坊。 玉蝶小师妹进门后还有些拘谨,倒是林潇搂着她肩头,往前一挤,三个骰子桌的桌边位就被这么硬挤出来了。 刚上桌,叶赋便是朝林潇取笑道:“上山这么多年,你赌艺怕是不如当年了吧。” 一听这话,林潇笑了,自己曾经好歹是有十几万欢乐豆的大财主,平日在山上和各宗门子弟,也没少搓川麻广麻赣麻:“那行,你先,我看你今日赌运如何。” 赌桌上,那赌坊的骰郎拿着着竹制博具上下摇晃,两个骰子在博具内四撞交响,嘴里念念有词: “各位爷~压大压小!” 话音落,博具已是结结实实盖在了赌桌上,等着一圈赌客压钱。 周圈老少各念各经,各求各法,各种声调的“大”“小”充斥于耳,没多犹豫,叶赋先压了一两银子“大”,试试手气。 瞧着桌上两片大小区已压满了各式官银、碎银、铜板,骰郎确定没人继续投钱后,便再次高声起调: “财神保佑,买定离手~” 这“手”字拖一长音后,周圈的老少都成了应援团的迷妹,高声喊着各自的“大”“小”爱豆。 待大伙都喊的有些疲了,声势渐弱,骰郎才在千呼万唤中高喊一声:“开!” “4,1,5点小!” 赌桌围的几圈老少喜的喜,哀的哀,叶赋也因输了头手摇了摇头。 第二手,叶赋依旧压“大”,还是一两。 “2,2,4点小!” 第三手,叶赋换到了“小”,仍然一两。 “6,3,9点大!” 连输三手,叶赋耐不住性子了,本想在林潇面前秀一把,如今却一手没成,这下干脆一次压了三两,想着一次性赚回本来,哪想着…… 三两。 五两。 十两。 十来分钟的时间,叶赋越输越多,越压越大,最后输到赌坊未禁,已是输了五十两银子。 “快未禁了,各位爷,明日辰开再来玩吧。”骰郎说着,赌坊的掌柜已经出来准备收账了,打杂的几个下手也拿着扫帚抹布出来准备打扫了。 “叶赋,这未禁和辰开是什么意思?”林潇不解道,平日在山上也就摸摸麻将,上一次进赌坊已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叶赋输得脸都青了,可当下老友询问,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咱南国近两年的新律法,赌坊不能在下午和晚上开坊,只能早上辰时开,这叫辰开,开到中午午时后,就要在未时前闭坊,这叫未禁,怎么你也想赌一手?” 林潇犹豫着,又是问道:“现在时辰到了?” “快了吧,赌坊一般都会提前闭坊,不过肆里的更夫还没敲。” “那就借我点银两吧,等下还你。”林潇说道,平日的生活费早在山上打麻将输光了,好不容易带下山的钱也先前买了衣服,早知道刚刚出门前去爹娘那拿点,可毕竟长大了,不好意思张口。 到底是中古世界,要是能裸贷就好了,但转念一想,谁要男的裸贷啊?那不还得倒贴钱。 林潇头一遭找自己借钱,叶赋自然没半点犹豫,将钱袋从纳戒中取出后直接打开给林潇看,里面只剩一小锭十两的官银和几十枚铜钱。 林潇拿出银锭,摆在了准备合账的骰郎桌前:“庄家,时间还够,再赌一手怎么样?” 这骰郎身形瘦小,裹着黑色大棉袄,中分短发八字胡,就这贼眉鼠眼的模样,都愣是在城里娶了三房妻妾,靠的就是一手骰子,别说大小,就是几点都能摇出来,半点不出差错,道上人称“神摇子”。 这赌坊几十个老少赌客里,一半都是托,赚的就是林潇、叶赋这种不清门道汉子的钱。 “神摇子”抬眼瞧了林潇一眼,方才他俩的谈话早就入了耳,开赌坊当庄最忌讳的就是赢绝断根,要的就是细水长流、小刀慢剐,加上又是富贵公子哥打扮,怕惹上权贵,当下还是稳妥道:“明日再来吧,掌柜这要合帐了。” “这毛孩年纪不大,赌性不小啊。”围观赌客随口一话,众人逗得直乐,其他桌散了场的赌客也寻着笑声接二连三围了过来。 被众人取笑,还是当着玉蝶小师妹的面,林潇这老脸往哪搁啊,看来不开开挂,你们都不知道谁是男主角:“庄家,给我个机会回回本啊,要不这样,我先压,你再摇?”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震得二楼的木板都在抖,坊外的老鸨惊得摔一跤,瓦肆口子的路人都闻声朝里远望。 整个赌坊都在笑,就连林潇也跟着大伙一起笑,唯独叶赋笑不出口,甚至有些尴尬,先摇骰子后压钱是赌骰的入门规矩,人尽皆知,防的就是老骰郎耍活。 叶赋扯了扯林潇衣角,俯耳小声道:“林潇,别闹了。” “放心。”林潇一回头,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刘德华。 “别送钱了,回家玩去,小娃。”神摇子打发道,往日输疯的赌客不少见,像这么疯的,还是头一回。 “送的钱都不要?”话落,林潇已是把银锭压在了“大”。 “哼~”神摇子轻笑着,无奈摇了摇头,随手拿起博具一挥,骰子撞声三两下便落了桌,开了博具后连瞧都没瞧上一眼,便同身旁的掌柜说道,“再添十两。” 掌柜瞧了眼骰子,皱起了眉头,坊内的几十赌客看着骰子,惊得说不出话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神摇子也有今天? 瞧着掌柜和众人神情不对劲,神摇子低眼一看。 5,3,8点大! 来自神摇子的怒能量:+100。 ------------ 第四章:赌神再世 林潇瞧着脑海里的信息,这应该便是那怒芒星的任务了吧,看来面前这骰郎输给他嘴里的“小娃”还挺生气,既然这样,可得乘胜追击了,瞧着神摇子惊得还未回神,林潇紧忙从庄钱那自己拿回十两,一起二十两,继续大。 神摇子打眼与林潇一对视,当下决定找回场子,右手抓过博具,摇得骰子哐当作响后一砸,随着桌上灰尘扬起一开! 4,5,9点大! 来自神摇子的怒能量:+200。 众人惊呼,引得坊外的老鸨、商户、小贩全都挤了进来围观,一时间议论纷纷,不大的赌坊已是围了个水泄不通,挤了百十号人,好几个道上的老赌托甚至揉了揉眼,不敢相信面前的点数。 至于神摇子,腊月的大雪天,额头上已泛出细微汗珠,上一次栽道已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今天还遇上了两次。 “四十两,继续大。” 听着林潇的话语,神摇子已经开始心慌了,面前这毛孩难道是道上高人请来砸自己场的?可不对啊,骰子是自己的,博具是自己的,就连那点数都是自己摇的,没道理啊。 瞧着坊内一百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神摇子现在是逼上梁山,不继续都不行了,早知如此,方才就应该打发这小儿,如今倒好,不仅亏了三十两,颜面还尽失,真是后悔莫及。 面上些许的不情愿,骰郎此刻已是退无可退,如果前两手只是六、七分的功力,这回可是拿出了看家本事,右手一挥一摇,两个骰子竟是直接在博具内壁旋转起来,没有半点声响,引得阵阵叫好。 一会儿的功夫,叫好声渐弱,百人多的赌坊内再次鸦雀无声,无数的眼睛只是随着博具打着转,只待神摇子柔水般将博具压放在赌桌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声响。 还未开点,神摇子已是长舒一口气,这招柔水摇练了几十年,算是看家本领,非重要关头绝不外现,怕被别人偷学了去,至于那点数是绝不可能出错,要来两点,绝不可能多一点,待会打开,必定是双红会的两点。 “各位老少爷们,街坊邻居,请~”神摇子额头依旧透着一层汗,神色却轻松了许多,这般向四周作势后,开具一亮: 双6满堂彩!12点大! 来自神摇子的怒气值:+400。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再次哄笑起来。 神摇子气一虚,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额上汗珠汇成流,从脸颊一路,湿透了衣领,两只腿紧张得打摆子,这般紧张狼狈地看着林潇,真是求爷爷告奶奶地希望他就此收手,就差跪地求饶,哭眉皱脸,两手佛拜: “小伙汁,你可摇了我吧~” 围观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瞧着林潇从庄银那取回赚的四十两,齐声高喊: “大!大!!大!!!” 林潇本想给叶赋赚回输的银两也就罢了,如今盛情难却,只好再赌一手,当然钱不钱的倒也没那么重要,关键是能赚点怒能量,至于这怒能量有什么用,林潇现在还在摸索,总之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八十两,还是大。” 神摇子瞧着林潇步步紧逼,抬眼环视一周,又见众人皆嘲笑般看着自己,甚至好几个老赌托都随着起哄,一时悲从中来,怒火中烧,与其瞧着几十年招牌尽毁,不如绝地求生,放手一搏。 来自神摇子的怒能量:+800。 神摇子打眼瞧上林潇一面,暗下里已将右手悄悄伸进裤口袋,再将右手伸出时,已是快速用大拇指和食指抓起博具,一甩一收,右手小拇指极其巧妙地钩住了那对骨骰,毫不察觉地扔进了宽大的袖口,紧而无名指、中指一弹,将两枚做过手脚的隐藏骰子弹入博具,全程极其迅速,右手快得起了连影。 全场再次屏息凝神,一次豪赌八十两可不是小数目,抵得上百姓两、三年的收入。 神摇子此刻心里已是明白,从那右手伸进裤子口袋起,他下把的骰子就必定赢,只是堵上的就不是那八十两了,是手艺,是颜面。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神摇子可不想临老了还在一个毛孩上连栽跟头,若是这般,他日自己坟头,都会被道上同行挖苦讥讽,遗笑百年。 全场一百多双眼睛盯着,周围静得出奇,神摇子甚至听见心脏跳上了喉头的声音,双腿依旧因为紧张有些无力,不住地打着摆,平日稳如泰山的骰手此刻也有些许摇晃,若要有个万一…… 不,绝无这种可能。 神摇子此刻堵上的是余生,是这辈子的名誉,只要博具一盖,胜负立分,那种事,绝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神摇子嘴角一笑,做戏做全套,如今戏码齐全,是该收尾了。 眼瞅着高举博具的神摇子就要猛地一盖时,忽然,赌坊门口正巧响起更夫的打更声: “日中过,日昳始,未时。” 话音落,重重地敲响了铜锣。 “duang!~~~” 这一声铜锣惊得神摇子心口短促,本就紧绷的心神失了片刻方寸,打着摆子的双腿一泄力,左手便本能地撑在了赌桌上以免摔倒,可也就这身子稍微一倾斜,那手持摇转博具的右手就那么一晃,两个骰子还未落盖,竟飞落在了桌面上。 可比骰子飞出,更让众人惊讶的是,这骰子本是骨制,别说这么高的距离飞出,哪怕是随手轻抛,也会翻几个来回,可神摇子的这对骰子撞在木桌后,只是翻了一圈,便稳稳当当地停住了。 神摇子大惊,扑身张手刚要抢回,枯瘦的双手便被桌旁的赌客一把抓住了。 一赌客将这骰子放在掌心托了几番试力,顿时面目凶煞,指着神摇子破口大骂:“好你个老摇子!敢灌水银出老千!!!” 这一声喊出,众人大惊,两个假骰子在众人间飞速传阅,好几个老赌棍玩了一辈子骰子,那假骰子只是那么稍微一经手,便明白作了手脚,嘶吼叫骂声四起,十几个赌托早已趁乱悄然逃出赌坊,林潇也见势不妙,将自己的八十两提前装入口袋。 不一会儿,整个赌坊就像一仓点燃的干草,几十个输了钱的赌客宣泄叫骂着向前拥挤,一齐扑向抓抢那几百两的庄银。 众人这般冲抢上前,那木制的赌桌哪还吃得上这力气,“轰”得一声散了架,众人狼藉一片这才发现,那赌桌已是做过手脚,平时盖开骰子的区域有一极其隐蔽的暗格,用于操作盖骰后的点数。 这暗格泄了密,无异于给这赌坊大火火上浇油,众赌客捶打向前,恨不得将那掌柜、骰郎骨头都拆了,若不是二人跪地哀求,那可当真会出了人命。 可这般想来,这几十年在赌坊输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赌棍,又何尝不是丢了性命,甚至比这还更惨呢。 混乱间,在这几十人围堵簇拥的紧急情势下,林潇和叶赋罩着玉蝶小师妹,从最里层的人群中淌出一条路来,先行出了赌坊,跑出瓦肆,三人边跑边乐,哈哈大笑,十两赢到八十两,绝活~~~ 瓦肆口,林潇长舒一口气,掏出了怀里的八十两银锭,同叶赋说道: “这是借你的十两,这是你输的五十两,剩下赚的二十两咱们兄弟二人平分。” 说着,林潇将装着七十两的钱袋递给了叶赋,转身拿着两块五两的碎银,同师妹笑道:“感谢小师妹陪我下山玩~今日的鸿运少不了你的功劳。” 说着,林潇分了五两碎银给师妹,趁机还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师妹憋着笑,用力抿着嘴:“谢谢大师兄~” 可就在这时,林潇感到肩口火烧火燎地疼,好似被人泼了油,火烧般,话到嘴边刚想求救,脑袋便涨得犯昏,又晕倒在了小师妹香香的怀里。 ------------ 第五章:星脉觉醒 熟悉的的神识里,林潇翻阅着面前的系统消息: 喜能量还剩600,此前林潇共花费400,依次买了4张初级幸运符,正是靠着这宝贝,林潇才能在与神摇子的4次对赌中胸有成竹,有了这幸运符,别说神摇子,哪怕是从20块赢到3700万的陈刀仔来梭哈,林潇也没在怕的。 此外,林潇已完成了怒芒星任务,此刻怒能量显示为500。 500? 林潇明明记得自己从神摇子那一共赚取了+100,+200,+400,+800,共1500怒能量,怎么还少了1000? 随着系统信息往下一看,林潇这才发现,原来这怒能量是用来突破自己火系灵脉的。在那怒芒星任务完成后,自己便点亮了怒芒星下的一条十二星脉,这十二星脉连成一条蜿蜒曲折的星线,就像在夜空中连线成型的群星,散发着火红色的光芒,犹如一条俯视大地的星空火龙。 而在这星脉中,还有十一课怒星尚未点亮,需要汇聚更多的怒能量,至于这十二星脉是否如画面所示,好像一旦点亮就能召唤这条盘旋天外的星空火龙,林潇也不太清楚。 唯一明白的是,那第一颗被点亮的怒星名叫“肩井”,花费了1000怒能量,第二颗等待着被点亮的名叫“承光”,还需2000怒能量,怪不得先前林潇会忽然在肩口感受到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原来如此。 脑海中,最后一条信息显示的是:林潇晋升为灵者三段,悲芒星任务已开启。 悲芒星?如果说喜芒星代表幸运,怒芒星代表火属性,那么这悲芒星又代表什么?接下来的思芒星、惧芒星、恶芒星呢? 思索间,林潇感觉口中服下了药丸,苦中带甜,甜中带苦,这种套娃般的口感,准是化清丸没跑,这药丸可用于化解清散灵脉修炼产生的轻微异状,是医宗最容易的几种炼制药丸。 片刻后,林潇已能听见小师妹和叶赋在耳边的呼唤,迷迷糊糊的醒来一看,依旧是软萌的小师妹,躺在她香香的怀里。 “早知道不醒了,下次就直接装死。”林潇心里后悔着,在小师妹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周围还是刚刚的瓦肆口。 玉蝶小师妹嘴上藏不住的欢喜:“大师兄~恭喜恭喜~” “?” 叶赋虽然不是修炼者,但对这些灵脉穴位还是深有了解,当下卖着关子般问道:“你可知先前的昏晕是为何?” 林潇已经猜到,当下故意摇了摇头,以免扫了两人的兴致。 “你刚才偶然巧合间,竟然是修炼出了火灵脉。”(笨蛋叶赋,我那是金手指噢。) 玉蝶补充道:“大师兄,你现在肩井穴贯通,以后可以学习火系的功法了。”玉蝶神情间无不为林潇感到欣喜,说完又是解释道: “在咱们医宗,火系、水系、药系的修炼,都对丹药炼制、符文镌刻、运功疗伤有极大的促进作用,以后你可不能偷懒了。” (拜托,小师妹,大师兄我虽然是弱鸡,但是书本上的知识可没忘……) 林潇虽然被自己剧透了,面上还是一副初闻大喜的神情,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梁朝伟。 这时,叶赋突然想起了极其重要的事情,面色大惊:“不好!诗会要开始了!”说着,拔腿就跑。 林潇、玉蝶一瞧,紧随其后,边跑边问:“什么诗会?” “李仙举办的诗会,一年一次。” “李仙?” 一溜烟,三人来到了诗会举办地——沁园。 沁园位于城内东北方,是国都南城的自然公园,院内几座小山相连,一年四季花香不断,奇花异树无所不有,平日都是百姓在院内消食闲散,清净得很,今日因为举办诗会,特别热闹。 三人赶到沁园,累得气喘吁吁,好在还没开始,不过此时沁园内,已是入了上千人,都是南国的文坛大家。 按理说,林潇和玉蝶从未创作诗赋,不可入内,但一来叶赋前年诗会夺魁,享有盛名,二来林潇和玉蝶来自御南宗,同诗会的举办者李仙一样,因此也就放行。 正当林潇刚喘好气口,准备随着众人排队入园时,身后传来一高声怒吼: “哪来的乡野村夫!敢挡本王的道路!!!” 一听这话,林潇还未转头,便明白此人多半是反派角色,既不可爱,也不迷人的那种,在《甄嬛传》里活不过一集,铁铁的逼王。 只见前方数十文客一回头,低语了几声轻悄悄的“仲利雄”、“岛夫吉秀”,便立刻老老实实让出了路,唯独林潇站在原地,回身一瞧。 两人一高一低,红色的长发,穿着淡红长袍,袍上绣着樱花,这种服饰乃东阴国皇室独有。 高个便是仲利雄,三十来岁,东阴国三皇子,凶神恶煞,印堂发黑,双眉如剑,一股咄咄逼人的狠劲扑面而来。 矮个少年十五六岁,人称岛夫吉秀,虽年纪轻轻,瘦小的身子却佝偻着腰,两手缩在宽大的袖口里,发型就像五六岁的小孩,两个丸子发型顶脑侧,前额竖着齐整的短刘海。 可比这发型更怪异的是,这少年满脸雪白粉脂,偌大的腮红,八子短眉红兔唇,只要多看一眼,那模样就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奇装异服也好,争奇斗艳也罢,说到底,没违法的情况下,最多算个碍人眼目,可最让林潇感到惊悚的是: 那岛夫吉秀明明没和自己交谈,一双鬼魅的眼睛却与自己四目相对,嘴角一直鬼魅笑着,无比阴森,比《唐人街探案1》里最后一幕的思诺还要恐怖,慎得慌。 ------------ 第六章:恐怖至极 瞧着林潇站在路中间发呆,叶赋快步走近一推,把他推至路边后,又紧忙同面前的仲利雄拱手作揖,客套道: “仲王今日也有雅兴来沁园一游,幸会幸会。” 一旁的岛夫吉秀同样笑脸迎迎,回礼相拜,倒是这仲利雄,趾高气昂,目视前方,正眼都不带多瞧,挥了挥袖子,摆苍蝇般,没安好气道:“你是哪位,敢挡本王道路。” “在下。” 叶赋话刚出口,一旁的岛夫吉秀已是接话答道:“这位是南国礼部主客司郎中,叶赋。” “哼。”仲利雄一声轻笑,“一个小小的郎中也敢来攀枝附叶,着实可笑,还不快让开滚远,若扰了本王雅兴,你小命难料。” “哥,这位……” 岛夫吉秀话刚开口,便是“啪”的一声,吃了仲利雄一记响亮的耳光,一巴掌打落在地。 “你若再不记得改口,就别怪我和大哥一样。”仲利雄怒目威视,从袖口拿出一精致的白红绸巾,将右手上的红白粉脂和血液擦净后,随意一扔,砸在了岛夫吉秀脸上。 “谢……谢王爷。”岛夫吉秀接过稠巾,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一转眼的功夫,方才还惊恐万分的神情已是川剧变脸,满嘴笑意。 瞧着那咧嘴的微笑和鬼魅的双眼,忽然,这岛夫吉秀与林潇一对视,那恐怖慎人的模样,如同阴鬼附身,林潇既害怕又恶心,只感胃里翻滚痉挛,若不是忍着,差点呕了出来。 再细一看,林潇却是发现那岛夫吉秀的左脸上,被这巴掌打下了一层厚厚的红白粉脂,在那若隐若现的红白粉脂下,是数条瘆人惊目的血痂伤疤,那各式伤疤堆杂相交,像刀伤火燎,又同药灼虫噬,恐怖至极。 瞧着林潇这般惊悚地望着自己,那岛夫吉秀依旧咧着兔唇嘴,满脸微笑,不仅半点不在意,还像个没事人般,拿着那稠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左脸的手掌印,每擦一下,裂开的血痂便因皮肤的张裂流出血水。 那渗出的血水不同于腮红的鲜浅,暗红近黑,流过腮边浸入了白红的稠巾,最后血液越擦越多,直接将稠巾上那朵鲜红的樱花染成了黑红色。 林潇这几年在御南宗治疗蛊毒,平时都是由小师妹陪着自己,算得上青梅竹马吧。因此平日只要休假过节,林潇都会买些胭脂,送给照顾自己如亲人般的小师妹,因此对这类妆容物品颇有了解。 那岛夫吉秀脸上的腮红粉脂不同于平常的浅桃,而是一种加入了少量丹砂的丹红粉脂。浅桃和丹红两种红色粉脂都是以桃花瓣为原料,颜色一浅一深,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丹砂。 丹砂本是一种深红矿物,磨成细粉后与浅桃粉脂捣拌,便成了丹红,丹红颜色靓丽,女子涂在脸上一整天都容光焕发,生气十足,即使沾了汗水,妆容也不容易毁,可就是这元气满满的粉脂,也有一致命缺点——接触皮肤久了容易产生灼烧的疼痛。 因此,寻常女子一生也难得用上几回丹红,多半也是婚嫁之日才会使用,即使用,也是先行在脸上涂抹普通的白色粉脂为底,以免接触皮肤。更忌讳的是,这丹红里的丹砂,千万不能与皮肤伤口接触,不然轻则伤口灼烧溃烂,重则毒入骨髓,长此以往,神仙难救。 正是因为丹砂的灼烧毒性,御南宗的暗宗、刑宗、幻宗,都会用这玩意刑讯逼供,别说神偷大盗,哪怕是久经考验的间谍卧底,也经不住几下折腾就得从实招来。 而面前这岛夫吉秀面上竟没有半点不适,那掺了丹砂的丹红接触伤口可是钻心的疼啊,这下可真是把林潇惊住了。 半晌间只是惊异地看着,越看越害怕,越怕越恶心,呼吸间,便感腹中翻江倒海,胃中痉挛一震,喉头便再也忍不住,飞快地跑近不远处的池塘,“哗”的一声,呕得胃都要吐了出来,两眼本能地流出泪水,鼻腔里更是浑浊着酸水残渣,极其难受。 瞧着林潇看着自己跑远一吐,岛夫吉秀半点不以为然,还同一旁的仲利雄介绍起叶赋: “王爷,叶郎中师从礼部尚书司马渊,其父便是南国右相叶俭,诗集《江南游》便是他所创作的。” 这一席话说出口,倒是让叶赋自己有点惊讶了。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礼部一小郎中,更与这岛夫吉秀少有谋面,可他竟然对自己了如指掌,就连贡举入朝前师从司马渊的这种私事都清楚一二,可见东阴对南国腐蚀之深。 “原来你就是叶赋,《夜泊东林》也是你写的吧?” 仲利雄总算是正眼瞥了叶赋一眼,叶赋当下也是恭敬答道:“下官不才,正是在下所作。” “哼。”仲利雄轻蔑一声笑,“你们南国气数已尽,武官只会贪肉灌酒,文官只会舞文弄墨,笔下的闲散杂文也大多附庸高雅,说什么以景抒情,托物言志,我看啊,就是小家子气,胸怀里只装的下一亩三分地,一座山一条河便再多不过,半点没有我东阴人的远谋大志,不过如此。” 这话中的锋芒傲慢,叶赋哪会不明白,只是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家父叶俭的多年教诲已刻在了叶赋的骨子里。 叶赋当下念及国政大局: (东北边与北契国兵戈未止,西北的西羌与西南的云川虎视眈眈,南边的南越如芒在背,更别提周圈如麻的异姓王侯,和北方欲鲸吞海内的大元) 不逞一时口舌,暂避锋芒,以免牵连国是: “我南国与东阴一衣带水,多年往来相交的友邦,诗词歌赋上的见解虽有不同,但两国情如手足,唇齿相依,不必在乎那些许的异同,如仲王所言,图大志,需远谋。” 叶赋这几年的官场到底没白历练,一番官话下来滴水不漏,既没有与仲利雄口舌争锋,也没有示国以弱,自惭形秽,明面上说的是两国友好,暗地里又拍了仲利雄一通彩虹屁,即使传了出去,也不会被人落下溜须拍马的口舌,毕竟这远谋大志可是仲利雄自己说的,而叶赋只是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哼哼。”仲利雄这声轻笑中多了几分愉悦,“也罢,念你是右相之子,就不究你罪了,我听今日御南宗的李归年摆了诗台,我来会上一会,讨教讨教,你且退下,若再敢叨扰,可别怪刀剑无眼。” 说着,仲利雄一把将叶赋推开,自顾自地进了沁园,而那岛夫吉秀也紧随其后,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忽地转身,再次与林潇一对视。 只听池塘边又是“哗”的一声,吐得林潇人都要晕了。 ------------ 第七章:琴王李仙 池塘边,在小师妹的服侍下,林潇灌了几口水,通了通鼻腔喉咙,终于好了许多,可即使如此,那岛……算了,林潇现在连想都不敢想那模样了。 可大脑就是如此奇怪,林潇越告诉自己不要想,那岛夫吉秀的模样就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实在难受。 “东阴的仲利雄,影部的岛夫吉秀,哼~”叶赋鄙夷着,神情里透着难掩的不屑。 自千年前夏朝分裂,诸王异侯各自为政,历朝历政分合不断,东阴诸岛都游离在历史的长河中,被华夏文明鄙夷低嘲,视为荒岛蛮夷。 直到200年前的五王之乱,世居东夷的异姓王仲夷逃难,举国迁至东阴,诸岛才在文化上与大陆合流。这种文明与国力上碾压,直到二十年前的六国谋南才逐渐好转,可大陆各王侯士族骨子里对东阴的鄙夷,时至今日依旧存在。 “影部?”林潇想起御南宗的平日教学知识,回想起: 东阴的影部和南国的御南宗、北契国的望门、云川国的云岚峰一样,都属于各国修炼者的最高学府。他们与各国朝廷的关系既不是上下从属,也非一山二虎,更像是一个世俗帝国内独特存在的强势修炼组织,二者互不管制,偶有的摩擦也会在大义面前合理处置,总体而言算作相互合作,唇亡齿寒。 想到这影部,林潇再联想那岛夫二字,恍然大悟: 在东阴诸岛,只有皇室才能在衣物上绣樱花,可怪就怪在,这“岛夫”一词是200年前迁入东阴的东夷人,对原住民的蔑称,现在不仅保留原意,更演化成了私生子的姓,如今在东阴的文化里,私生子如果不被父系家庭所允许,则只能使用“岛夫”这样的低种姓,如果林潇没猜错的话,那岛夫吉秀…… 思量间,林潇再次想起那恐怖恶心模样,腹中刚要痉挛反胃,脑海里却是将他双重身份间的鸿沟一连线。 片刻间,林潇内心顿生一股悲悯之心,方才的不解与难受也就此了然。 正在这时,高空中传来一曲七弦古琴《伊川歌》,琴曲回荡在沁园间,数百文人骚客举目仰望,如痴如醉如沐春风,一旁的叶赋更是随曲摇头晃脑,无比逍遥自在。 林潇从没听过这古弦名曲,可瞧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从天而落的架势,这种出场自带BGM的男人,除了海王袁华实力稍逊外,一般都是赌神、乔峰、孙大圣,这下看来,这人来头不小,当下便是询问道: “这谁?” “啊?!”叶赋惊讶道,“林潇,你不是在御南宗吗?怎么连李仙都不认识?” “哈哈。”小师妹玉蝶已是捂嘴偷笑,“我大师兄啊,吃喝玩乐,无所不精,唯独平时学习修炼不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医宗的课都没上过几天,更别提琴宗和幻宗的课了。” “李仙?”林潇还是想不起来。 “对呀。”玉蝶点头应道,“咱们御南宗琴宗的大宗师,琴王李归年,我还学过他几天在幻宗上的课,讲的是幻术的防御与反击,太复杂了。” 听了小师妹一席话,林潇也有点惭愧,正因为多年的蛊毒耽误,自己前几年有点破罐子破摔。 此时的自己虽说是大师兄,但真要动起手来,连小师妹都打不过,她可早就进阶到了灵尉九段,只要再卯足修炼一飞升,便能穿上小宗师的衣袍,带领小宗队独自进行任务,到那时候,小师妹可成了自己顶头上司,难受啊马飞飞…… 再瞧半空,李归年一曲奏罢,高声道: “今日沁园诗会以诗会友,来者皆是客,各位小友落座诗台吧。” 林潇三人闻声,随众人行至巨大的诗台入座,放眼望去,整座诗台坐得密密麻麻,全是南国文坛有头有脸的大家。 不久,诗台之上,李归年犹如老仙下凡,缓缓站落在诗台中央,一身御南宗独有的大宗师深蓝衣袍。衣袍之下,双手十指枯瘦如柴,敞开的上衣放荡不羁,黑寡的胸口可见条条肋骨,扎成束的黑发披散在双肩,脑门大如满岁龟壳,两个冲天眉黑浓密墨,一大把络腮长胡杂乱无章,五官面相凶恶近煞。 可就是这陋如老乞,凶怒似兽的老者,诗词曲赋造诣极高,被南国文坛尊为琴仙。 御南宗的圣名在南国民间,比朝廷皇室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日里少有露面,即使宗门子弟外出也以完成任务为主,忌讳招摇,讲究低调。 此刻,即使李归年已落抵诗台,周围一圈的近千文客也只是毕恭毕敬地站着,完全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半点不敢低声交语,只恐惊扰了面前高名近仙的李归年。 “都坐下吧。”李归年终于开了口,诗台众人面面相觑,三三两两陆续坐下,有几个崇敬之心溢于言表的,楞是直挺站着,直到李归年将古琴摆放在桌台落座后,才跟着坐下,半点不愿怠慢。 “历年诗会都会准备一份薄礼,送给由各位小友评选的诗魁,以资鼓励。”李归年话口一顿,“今日恰逢腊月初雪,天下大吉,因此老夫添了一份,与众位小友同贺。” 此话一出,周圈的文人骚客无不欣喜,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历年诗魁的奖品都极其丰厚,换算成银两,少则四、五百,多则上千两。 和这钱财相比,这由近千南国文坛大家评选的诗魁也价值千金。 对于一些家境殷实,有钱无名,又致力仕途的富贵家庭,这诗魁带来的名誉更是不可估量。 前年初出茅庐的叶赋便是凭借着一首《国见》诗会夺魁,因此入了当朝礼部尚书司马渊的法眼,被纳为亲徒,其中可半点没有叶赋父亲,南国右相叶俭的帮忙,因为他老爹是出了名的老铁——铁面无私。 正因此,在南国,无论是穷酸秀才,还是富家骚客,除了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外,这每年一次的腊月诗会向来是重中之重,几十年来从未断过,除了十八年前的那次。 瞧着周围文客多半带了背囊,林潇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定是装满了一叠厚厚的诗文。 为了鼓励各位诗友现场作诗,而不是早有准备,诗会向来是由德高望重的李归年当日命题,大家再轮流上台,吟诵新诗,以新诗迎新年,再合适不过。 可即使如此,大部分文客也抵不住这诗魁名利上的巨大诱惑。 穷酸点的则尽早准备,日日想夜夜思,作出的新诗珍藏入书,当作身家性命,不予外人所见,直到诗会这日才一齐带来,只等李归年出题后,再趁台上文客吟诵之际,偷偷翻阅,按题摘诗。 就拿诗台第一排的那位白发老者来说吧,老者姓于,众人尊一声于老,就连李归年也如此称他,因为算年岁,他比李归年还大一轮,算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诗痴。 于老苦了小半辈子,母亲死得早,父亲老赌棍,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但凡值钱的都当光了,就连那把生锈发黑的剪屎刀,都被于老父亲郭老爷子卖给了铁匠。 至于为啥于老父亲姓郭?这是后话了。 ------------ 第八章:福祸相依 赌棍赌棍,但凡家里没输精光的赌徒,都不够资格“尊称”赌棍,于老的父亲郭老爷子,就是铁铮铮的老赌棍,加了V的那种。 输无可输,当无可当后,郭老爷子打起了自己姓氏的注意,卖了。 没想到还真有买的,武器铁匠郭大锤,郭大锤虽然名字里有个大锤,但是手艺只造得了小锤,小锤四十,大锤八十,用料虽然多一点,价格却差了一倍,谁不想多赚点。 花钱学了大锤手艺的郭大锤遇到难题了,城里武者只知他小锤手艺好,不知他还新学了大锤手艺,因此大锤订单还是不多,生意没上去,这时恰逢郭老爷子来卖剪屎刀和姓氏,两人一拍即合。 合作很简单,郭大锤每月给些银两,让郭老爷子四处宣传,逢人遇上喊自己姓名的,都要纠正过来,说自己将姓氏卖给了小锤、大锤都会造的郭大锤。 众人哄笑间,一传十,十传百,卖儿卖女卖老婆的赌棍不少,可这连姓氏都卖的还是头一回听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们的猎奇与笑贫,间接助长了郭老爷子的赌名,准确来说,是种恶名。 随之而来的便是郭大锤生意的红火,坊间不仅知道了他大、小锤手艺皆了得,还有个卖了姓且比他大的干儿子。 对于老而言,按理说,郭大锤将自己亲爹姓氏都买了,虽谈不上杀父之仇,但也算结下梁子,起码算个心结,可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海了去,郭老爷子每月那点冠名费可经得他造?不到半年,越输越多,最后打起了赌坊钱财的主意,半夜入坊盗窃,被活活打死。 郭老爷子死的那年,小于老才五岁,面黄肌瘦不说,当童工都没人要,眼瞅着流落街头就要饿死,却是被人收留救了下来,而那好心人,正是郭大锤。 郭大锤到底粗人一个,认的字加起来十个指头数的过来,自己姓名三个字只会写其中一个。收留小于老后每日口粮不断,但到底不是亲生的,只是使唤着做工,教些铁匠手艺,即使花费不高的国子监学费也舍不得。 这般过了十几年,于老都二十出头了,看上去高高壮壮,可活脱脱一个小郭大锤,名字也是三个字,只会写一个姓。 好巧不巧,这年郭大锤病了,加上又是个打铁的铁公鸡,舍不得钱,楞是仗着身强体壮拖,就拖,硬拖,拖了三月实在拖不住了,才跑到医馆救治,可这一拖已是病入膏肓,神仙难救。 三天不到,眼一闭,腿一蹬,这一辈子就断更,人一躺,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 人死了,钱没花了,郭大锤最后万万没想到,自己攒了一辈子的积蓄,留给了刚过门的中年寡妇潘翠芬。 潘翠芬何许人,西南云川人,前朝边军打草谷打回来的,一路折磨流离卖了好几手,直到最后沦落青楼,遇上郭大锤才算给厄运画上了休止符。 可哪知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嫁给郭大锤的潘翠芬生活刚有起色,就碰上了丧偶的意外。那郭大锤留下的一大笔遗产没有还好,或者有一点也足够,可这笔钱财偏偏数目不少,五千两之多。 当时的战乱局势,朝盟夕叛,各王国诸侯民众间仇恨之深,世怨之大,前所未有,一场国运战下来,轻则皇室覆灭,重则举国为奴。 而这潘翠芬又恰恰是云川人,打来的草谷,别说郭大锤宗亲百十号人,就连官府也不会允许这笔巨资遗产,留给一个交战中的敌国人。 最后郭大锤的宗亲与官府里应外合,伪造了一份遗书,中午告的状,下午就判了,三栋大宅和钱财全收了回去,二者五五开,只留了城北村外一破草屋和铁匠铺给潘翠芬和于老。 祸兮福兮。 潘翠芬虽然输光了家产,但比起前几年非人哉的日子,好歹命保住了,身家也自由,本想把那破草屋卖了,换点银两回老家,正巧碰着于老染了风寒,于是特意留下来照顾了几天。 几天下来,一个是虎狼之年的落难寡妇,一个是从小孤苦的激情男儿,城郊的破草屋前后不着村,两人共处一屋同睡一床,过往的悲苦相互倾心,只叹同是天涯沦落人,最后一对眼,干柴配烈火。 福兮祸兮。 有了于老这样的交心人,潘翠芬也算有个伴了,不仅断了回老家的念想,也打算与于老就这么过一辈子,以后生了儿女,也算百年到老,穷是虽然穷点,但于老还有铁匠铺的生意在,日子总算有点奔头。 乡里乡外从来不少闲言碎语,论事说,这潘翠芬是几道手的草谷,谈辈分不仅差了一辈,还是于老的师母加后妈,而于老父亲又是当年出了名的老赌棍,恶名久远,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早就成了村里的饭后闲谈,偶尔有老妇嚼舌根被撞见了,于老当面就是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狗屁! 世事无常还是本有定数? 经了前些年间的折磨,加之年岁不小,潘翠芬本已算高龄带病产妇,不适合继续生育子嗣,可到底是心善的人,念着于老一辈子孤苦,想着将来自己早他一步,也有子女陪侍他,加之根固的封建思想,最后还是决定怀上。 到了这年冬天,潘翠芬早产,危急之间,于老就近请来了乡里的接生婆王婆。 于老记性短,忘性大,他哪记得这面生的王婆是谁,可这王婆斤斤计较了一辈子,半点亏吃不得,有了过节,带到土里都会诅咒下去,她可忘不了当日,被于老当着众人之面破口大骂的那句——放你娘的狗屁! 按情理说,女人本应比男人对女人多体谅些许,都经过生孕的鬼门关,更会有同理共情心,可世道就是怪,这封建老辈王婆整起潘翠芬来半点也不手软,灌药、扎针、压肚,使着各式野路子,比容嬷嬷还狠,加之这王婆一家子孙全死在了与云川的战事中,当下新仇旧恨一起报,整得潘翠芬都要断气了,才撂了摊子跑路,让于老带着潘翠芬进城里的医馆。 大老远的乡郊野路哪经得住折腾,赶到医馆男婴生下那一刻,潘翠芬是终于抗不住了,死在了于老的怀里。 命运如此颠沛流离、曲折离奇,换个人早崩溃了,于老心也是肉长的,但他不能放弃,这其中也没什么人定胜天的大道理,只是农家户最质朴的善念,他不能倒,家里还有一口要养活,他与潘翠芬的子嗣,那名男婴。 ------------ 第九章:于老禁诗 于老没什么文化,男婴一直也没取名字,直到三岁多乡里普查丁口,才让帮着取了个名——于潘郭,一来纪念潘翠芬,二来报答郭大锤多年的养育之恩,毕竟教了自己营生的铁匠手艺,还留给自己一处铁匠铺子。 从小吃了没文化的亏,往后的日子里,于老虽然依旧节衣缩食,但在于潘郭的教育上从不吝啬,平日上着国子监的课,节假又请私塾先生。 这种日子持续了多年,于老平时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吃喝嫖赌,四不贪财玩乐,白天忙活着打铁,晚上就照应着儿子读书学文,久而久之对方块字感上了兴趣,在于潘郭的帮助下,开始正儿八经地学字写诗,算起这头天学字的时间,于老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了。 再过了几年,于潘郭十五岁,青春期的少年郎难免与人发生口角,这国子监里一群十几岁的富家子弟不经管教,和于潘郭起了冲突自然不会轻言放过,拳脚上不轻饶,言语里更是毫无底线,把于家上两辈的大小丑事一股脑砸在于潘郭脸上,甩着巴子般欺辱,在同龄间大为传播,辱得于潘郭再也抬不起头。 多年的欺压终于是在国子监毕业那天爆发,于潘郭设了迷符阵后,把那伙早年间的富家子弟一顿暴揍,回到家里留下书信,讲清楚来龙去脉后,便是孤身一人,逃到了云川。 这事风头过了好几年,于老才只身前往西南云川国,寻找于潘郭,好在于潘郭入了白医门在云川的医馆,有了家室妻儿。 于老这大半辈子终于是没多少牵挂,白天依旧打铁营生,晚上就一盏油灯一张纸,拿着于潘郭留下的几本《五年诗会三年诗魁》,依葫芦画瓢,自学了些平翘仄(ze4)降,迷上了打油诗。 参加了几十年诗会,于老写的打油诗近千首,其中最出名也“最不出名”的,竟然是一首十八年前写的禁诗: 《夜雪》 昨夜北风寒, 天公大吐痰。 东方红日出, 疑是化痰丸。 这诗但凡了解那晚雪夜的南国文客看了,都会吓得脊背发凉,只恐前程不保,偏偏这诗的作者于老不解时事,每日闭门写诗,若不是李归年从中周旋,可不止关个半年这么简单。 可即使如此,于老也不知为何被禁,逢人问起,也只见人人绕道避讳不说,久而久之,就此罢了。 从此以后,于老诗会念诗,都会带上一大摞自己写的打油诗集,临上诗台前再与旁人传阅,确定不犯忌讳后,才会上台吟诵。 像于老这样的穷酸诗者就靠自己写,至于那些家境富裕、胸无点墨,又觊觎诗魁的公子哥,则靠请句买诗。 好一点的诗句轻松卖上几十两,一些拍案叫绝的整诗则有市无价,只会私下里卖给一些家财万贯颇有信誉的权贵大家,其中最有名的则属当今南国太后的侄子,辅相家的四公子,仲利熊的远房表弟,杨州侯——仲宣。 今日诗会,仲宣自然不会错过,年岁二十七八,肥头大耳,脸上白嫩干净,平日养尊处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仗着家族权势,封官列侯,谋得扬州王,一身锦衣玉袍,最扎眼的便是他袖口的州侯族徽——两串金丝红绣杨梅花。 按礼法,这南国是赵家的天下,他仲宣充其量是太后的侄子,和皇室搭不着边,若是衣着上用了金色,哪怕只是几线金丝,也是欺君罔上满门抄斩的死罪。 可如今这时局,强说南国是赵家的天下,怕也只能是部分南国有志之士的一厢情愿。 当今皇帝赵梦年才过十七,有他继母当今太后仲妲在,明年都不一定能亲政,满朝文武里,除了几个当年跟着先帝赵桀谋天下的亲信异姓侯外,唯一的依靠便是他的姑父兼老舅,林潇他爹,左相林栋。 另一边,也不知当今太后仲妲当年使了什么权术魅法,还是史实本就如此。 赵梦生母、林栋亲妹,林兰兰贵妃暴毙后半年不到,仲妲便是央求着先帝赵桀,将当时的皇太子赵梦过继来,要知道这仲妲可是东阴嫁来的公主,将南国的未来过继给异国的皇室,这事真是前所未闻,古今罕见。 而那赵桀,竟然是同意了?! 更诡异的是,这事过了一年后,已贵为皇后的仲妲回东阴省亲不到三天,实力提升至灵皇一段的先帝赵桀,竟然也在闭关修炼中暴毙了,全身无半点病状,经脉气血也无损伤,和兰贵妃一模一样的死状,比平常尸首冰了些许。 更令人诧异的是,当今皇帝赵梦继位过了十个月,皇太后仲妲居然生下了遗腹子,株州王,民间私下又戏称“侏儒王”——赵昂。 算上“侏儒王”赵昂,南国一圈分封的十三位亲王异侯里,有九个多少和太后仲妲有关系,要么是同姓宗亲,要么是多年心腹,要么是亲骨肉:建州王赵睿、株州王赵昂,全部都是仲妲这十几年垂帘听政批准的,就连当今的首辅权臣仲焉、大将军仲泽也是她的亲哥与亲弟,一手提拔上来的。 这般算来,这南国的天下,赵家只有其名而无其实,与其说是太后仲家的天下,不如说这南国已是东阴国的囊中之物,随意把玩处置。 杨州侯仲宣依旧与东阴三皇子仲利雄笑谈着,只等李归年出了诗题,再借其周围五位杨州八子的诗才,用他们的才华给自己贴金,拿下这三年未得的诗魁。 杨州钟灵毓秀有八大才子,今日却只来了五位,原来是那苏家三子品性刚烈,不肯被仲宣利用纳入门生,于是一夜之间,苏家上下四十多口消失不见,一招杀鸡儆猴,让另外五子不敢不顾及宗族老少,只能忍辱负重,被威胁利用。 笑谈间,李归年已是在诗台将开场曲目《梅花三弄》弹奏完毕。这《梅花三弄》不仅是李归年自创的琴曲,更是琴宗的初阶灵术,可将本体一分为三,进可攻退可守,其进阶《梅花六弄》、高阶《梅花九弄》则更为强大,只是诗会以诗会友,小露一手点到为止,无需摆弄武艺,偏了诗会的宗旨。 瞧着诗台上三个李归年同琴共奏,六手连弹,台下众人无不起身鼓掌,唯独那仲利雄仰卧斜视,神情轻蔑,半点不以为然。 一曲作罢,李归年终于是不再卖关子,将先前应允的两件诗魁奖品准备公开。 “这把小无极·忆梅琴伴我多年,是当年亲师赠予我的。”李归年说着,轻手抚摸着琴弦,神情间依旧有些不舍,“今日诗会,便以这琴为第一件礼物,送给夺得诗魁的小友。” 话音落,全场数百文客欢声鼓舞,接连叫好。 ------------ 第十章:行还是止 “叶赋,这小无极琴现在市价多少了?”林潇常年住在御南宗,已是对这些修炼用的兵刃器具价格不太了解,唯一清楚的便是这“小无极”三字,这代表的是“无极法器”。 就以这把小无极·忆梅琴来说,在小无极的第一大段里,分别有灵士、灵者、灵校三小段位,对于普通的灵士段修炼者而言,有了它,便可与灵校段修炼者掰掰手腕,如果只是一把普通的灵士段入门琴,那么别说灵校段高手,就连灵者段修炼者也赢不了。 正因为无极法器可为低阶修炼者提供飞一般的爆表战斗力,所以这类法器向来炙手可热,价格高昂,其锻造的基础原料无极玉也价值不菲。 听了林潇的问话,叶赋其实也不太清楚,只是凭着近年的印象大概估算着: “十个无极玉炼制一枚小无极玉,就算炼制师手艺上佳,也不过十手出一,以现在无极玉十两左右的价格,就这个成本,都要一千两。 加上这忆梅琴又是灵校段的法器,又五百两,算上琴匠为琴开孔、镶嵌、精琢等工艺,这琴总价最少一千八百两。 而且又是李仙珍藏多年的宝琴,品质手艺只高不低,真要拿到市场拍卖,碰上了有钱的宗亲王侯,卖个三千两应该不成问题。” 一听这价格,小师妹都惊了:“一把小无极琴能卖三千多两?那大无极呢?” 小师妹这话一说完,周围众人大笑。 林潇取笑道:“师妹,世间从未有过大无极法器,神仙也没那手艺。” “这话也不完全对。”叶赋思索道,“传说神子天帝的的法器,就是由世间十二神器融制而成,乃万法之源,无上至尊,这应该算得上大无极了。” “哎呀,叶赋,那些上古的神话你就别拿出来胡诌啦。”林潇取笑道,“民间传说还讲咱们修炼者能飞升至灵帝,可千百年了,有谁做到了?这么久了,就连实力达到灵圣的也不过一位。” “大元弓圣,冯击力断!”玉蝶小师妹抢答道,这题可在御南宗的考题里考过。 “可惜啊。”叶赋摇了摇头,“书上说,弓圣飞升至灵圣一段的第二天,便神飞元灭,就连那神兽雕皇也殉葬了,着实诡异,实在可惜。” 众人颇为惋惜,诗台也逐渐安静,李归年继续介绍道:“这第二件奖品便是御南宗的宗门帖,诗会胜者可以此帖入琴宗学习,由我亲自传授武学器法。” o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 众人激动地仿佛听见了一句精妙绝伦的punchline。 御南宗的宗门帖,由御南宗在每年的立春武闱颁发,授给春闱比武大会上的前三十二强,堪比南国修炼界的清华北大入学通知书,且入学者会接受严格的背景调查,防的便是他国对南国的渗透,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东阴。 更为重要的是,御南宗宗主之位每四年一届,每届宗主人选,由历届在世宗主组成的宗院元老投票产生,坊间传言李归年将会是下届宗主的有利竞选者,换而言之,这不仅是一张普通的宗门帖,更是宗主亲徒的绝佳直通车。 这奖品或许对叶赋这种朝中文官没什么意义,因为御南宗八大宗旨之一:除非皇帝钦准,严禁一切文官武将入学御南宗,以免宗强而朝弱,而历代皇朝又忌讳朝臣与御南宗的联系,自然不会同意,因此南国也有这不在明面上的潜规则:一旦拜官文武,这辈子就不可能入学御南宗,几百年来,无一例外。 而这对于那些尚无功名,又穷于修炼的普罗大众来说,得到这张宗门帖,好比实习生瞬间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光想想就不是小激动了。 瞧着诗台众人欢欣鼓舞,李归年嘴角也露出了少见的微笑,可是转瞬间,那上扬的嘴角便抑了下来,回想起来时的考虑,和即将想要付诸的行动,脑海里又斟酌起来,闭上了眼,依旧考虑思索着。 这步棋,走,还是不走。 众人见李仙闭眼不语,依旧坐如静钟,纹丝不动,当下又是一片安静,恐惊琴仙。 半响过去,仲利雄终于是坐不住了,轻声同一旁的仲宣嘀咕道: “这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会睡着了吧?” 周围一圈南国文客听了这话,怒目相向,可瞥了眼那衣袍上的樱花,又紧忙把眼神收了回去,只是背着脑袋,咬牙切齿,那平日里少有劳作的双手,只能鼓成单薄的拳头,卯着劲,却又无可奈何。 仲宣也不知所以,只是摇了摇头,和诗台众人一样,远远地望着。 “咳……咳……”仲利雄故意轻咳了几声。 别说这几声轻咳,就连仲利雄前头那句话,李归年也听得丝毫不差,可和接下来要说的话相比,一个是苍蝇的嗡嗡,一个是黑夜敲响的古钟,一个传声于诗台,一个或唤醒南国八千万黎民。 李归年长舒一口气,喉头吞咽着,苦思良久,斟酌再三,终于是睁开了眼,嘴角极不自然地微笑,从木椅上站起后,步行至诗台中央,犹如一株老松。 南国今日的大雪依旧下着,年轻晚辈或许不记得,甚至不知道上一次下雪是什么时候,但李归年依旧记得,这今日的大雪落在李归年粗犷的衣襟,厚厚的一层,远眺向诗台望去,这李归年已是悬崖峭壁上的一棵雪松。 李归年环顾四周,看见的,是各色的大衣长袍,数百的文客雪落满头,依旧正襟危坐聚目于己一身;看不见却也看得见的,是那夜的雪与那晚的火,是南国的希望,是八千万未来。 ------------ 第十一章:忆梅思雪 许久,李归年终于是开了口: “良辰美景,瑞雪丰年,今日诗题:雪。” 众人一听,全都偷笑着,就连那最没文化的于老都猜到了。 历年诗会,诗题千奇百怪,寻常人哪猜的着,可今日的诗题,连于老都提前做好了准备,可不嘛,多少年没下雪了,还正好赶巧在诗会这天下,诗题不是雪能是什么。 众人跃跃欲试,不管成绩如何,在诗会这重大的日子里念个头诗,哪怕诗才欠缺半分,终归也让人印象深刻,多点名声。 可就是如此一简单诗题,却瞧那李归年步行坐回了木椅,右手放在琴弦间一抹:“各位小友且想且思,我且弹首《相思》。” 这《相思》乃南国诗人王维所作,由李归年谱成琴曲后广为传颂,上至八十老妇,下至三岁孩童,无人不会,无人不唱,今日诗题如此简单,台下数百文客哪还有心思找诗作诗,随着李归年琴曲一声弦,众人和弦而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开头十字一句短诗,由李归年谱成长曲,林潇凭着记忆同众人一齐唱诵,忽然之间,天空落下了什么异物,轻轻砸在了脑袋上,拿起一看,一朵裹着薄雪的淡红梅花。将梅花放入口中后,既能感受到雪丝丝的冰凉,又能回味着梅花泛出的微微蜜甜,好似花香绽放在口中。 “这才腊月天,怎么会有开春的梅花?”林潇心里嘀咕着不解,却已听一旁的小师妹说道: “琴曲幻术。” 果然,不一会儿,那灰蒙的天空哪是下雪,简直是花夹雪,落得满地都是,成了花海,沁香怡人,更神奇的是,那梅雪落在地上后,又发出嫩芽,顷刻间长出主干,向上生长,呼吸间,主干树皮已由青绿色转为深褐色,繁茂的枝叶迸发而出,而在枝头长出的不是梅花,而是一颗颗鲜活的红豆。 历年诗会,李归年也没少表演琴曲幻术,众人因此也不像林潇那样,多有意外,可就在这时,令人诧异的事发生了: 前半曲的饱满朴素行至曲中后,本应转向后半曲的和谐柔美,进而抒情明志,咏物托思,可琴王李归年弹弦行曲至中后,曲风一转,弦声哀伤凄怆,好似有无限的悲凉。 众人齐唱的歌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听着众人停止和曲,李归年仿佛早有预料,右指琴弦一掩,让琴曲停了下来。 众人哗然,数百双眼睛诧异地望着诗台中央。这七弦古琴和别的乐器相比,讲究的悠长婉转,最忌讳的便是弦停曲终。如今李归年不仅当场易弦改曲,还将琴曲颇为突兀地止了下来,这种低级失误,实在有失颜面,对不住这“琴仙”的美名。 “老曲迎初雪,旧琴予新人。”李归年环顾四周,终于是开了口,只是这话语腔调低沉嘶哑,犹如枯木炙烤,不是相思,更似离别,“今日老夫将弦曲新改,送给各位小友,愿诸君继往开来,恰逢曲名《相思》,又遇初雪,既然要将旧琴送给新魁,不如由老夫单添“思雪”二字,以新名唤旧琴,以后这琴就叫作——小无极·忆梅思雪琴。” 话音落,诗台千百文客瞠目失色,哗然大惊,如临大敌,小命不保。 “完了。” 林潇本就听不明白话中凶机,此刻一听叶赋单说二字“完了”,转身一瞧,方才还欣喜自信的叶赋,此刻已是瘫软了身子,呆坐在诗台上,双目痴呆,神情气馁,失了魂般。 林潇内心不解道:“这都怎么了?不就改个名嘛?也就多加了两字——思雪。” 再看诗台中央,李归年嘴角又是微微笑了,不同于前几回,此刻的他轻松洒脱,超然世外,好似解开了什么心结,又或是从某些枷锁里解脱。 琴弦一擘,曲声再次回荡于诗台,同刚才一样,曲风依旧凄怆悲凉,不同的是,这次不仅无人和弦同唱,更有一些文客如叶赋那般失落无措,甚至有些还对李归年怒目相视,好像打翻了自己的如意算盘,飞到嘴边的天鹅肉,又被李归年拿回了。 下半曲“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琴曲弹唱至第一字“愿”的时候,此生向来只弹曲,从未和唱的李归年,竟然是惊天地泣鬼神般开了口。 单单一个“愿”字,便是唱哑了嗓子,唱碎了心,唱出了近千文客的屈辱回忆,唱断了千百年的南国梦。 在场大部分文客小友,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也就在此时,意料之中却也不意外的事出现了,一名文客将脸埋入右手宽大衣袖,单单露出两只眼睛,从座位上站起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路,快步经过数人后,小跑着踩着厚雪,离开诗台,朝沁园大门飞奔离去,好似逃命般。 第五名…… 第十名…… 五十名…… 一百名…… 两百个…… 三百个…… 五百个…… 一千个…… 在场千百文客犹如雪崩般,其中大部分都如那逃走的第一人,飞速逃离沁园,可雪崩的时候,只有第一片雪花有罪? 林潇虽然听不懂古琴,也看不懂事中玄机与此中蹊跷,但好在当场百人也看不到林潇的世界,就在此刻,林潇的脑海里,那“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十字琴曲,每经李归年之口悲唱一字,随着诗台文客每走一拨,便多增一股强大的悲能量汇聚于林潇气海体内,疯狂刷屏着: 来自李归年的悲能量:+100。 来自李归年的悲能量:+200。 来自李归年的悲能量:+300。 …… 来自李归年的悲能量:+1000。 十字歌词,十股能量,待到李归年唱得喉间嘶哑无声,弦至曲终末了,方才诗台还满满当当的千百文客,此时只剩一百不到,而林潇也因此,累计汇聚了高达4500悲能量。 其中已分别花费1000、2000悲能量,点亮了名为“中庭”、“华盖”的两颗冰蓝悲星,剩余的1500能量,尚且不够点亮第三颗,需消耗4000悲能量的“百会”星。 在那悲芒星下的一条十二星脉里,这十二悲星连成一条蜿蜒曲折的冰蓝星线,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气,就像在夜空中连线成型的冰晶凤凰。 此时林潇已完成悲芒星任务,晋升为灵者四段,将思芒星任务开启,至于这思芒星、惧芒星、恶芒星分别代表什么,林潇还不得而知,不过此刻,林潇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中庭、华盖穴已透出丝丝冰寒之气,且愈发强烈,冷得人说不出话,动不了身。 如果林潇没有猜错,这冰寒之气会将自己胸腔冰冻住,紧接着传遍全身,把自己冻成冰雕般,倒在小师妹香香的怀里。 果然……片刻间,林潇就像一个冰冻的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小师妹怀里,一动不动,就连睫毛都结了冰,只剩一双眼睛与诧异的小师妹对视,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吴镇宇。 ------------ 第十二章:诗台显丑 瞧着林潇直挺挺地倒在了自己怀里,就像一个冰人般,小师妹玉蝶一眼就猜到了,当下用手一摸林潇胸口,冻得像冰块一样。 这胸口的中庭穴乃冰灵脉的初穴,难道短短一、两个时辰内,大师兄又修炼出了新的灵脉? 不可能,不可能,绝无这种可能。 小师妹嘴上虽然这样说,身体还是很诚实,右掌一压,将一股灵气探入林潇胸腔。 这么一探,嚯~绝了~ 气虚体弱的大师兄这是憋了多少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既然如此,以后就给大师兄取个外号“鸣人”吧。 嗯……小师妹想了想,还是算了,谁会给人取这么中二的名字。 再次为大师兄服用化清丸后,林潇恢复了过来,而在周围,弦掩曲终的诗台显得有些冷清。 只有于老一人,在琴曲结束后站起身子鼓掌,如此的孤单,如此的突兀。 谁说不是呢,对在场剩下的近百诗客而言,冒着前途尽毁的风险,甚至杀头的罪过,能在琴曲时坐定身姿留下来,而不是逃离沁园,已是需要极大的勇气。 往后就算朝廷追查下来,也可装糊涂敷衍,有些许生机,可此刻如果再跟着于老站起鼓掌,那可就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哪怕以后官运亨通,却碰上了朝廷、敌党翻旧账,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诗台高处,仲利雄早将事情经过看个清楚,其中门道,自然是明白,“思雪”二字背后的深意更不用说,十八年前的那场雪夜大火,来自东阴的仲氏一族既是事件多方参与者之一,更是那第二,甚至是最大的获利者。 “红豆生南国,哼~”仲利雄鄙夷环视,轻蔑地说着,发出一声冷笑,眼神里藏不住的自负,“南国的风骨,我看啊,也不过如此。” 此话一出,下一排坐着的杨州八子感觉被刀捅了背一样疼。 一个人终究孤掌难鸣,于老瞧着众人依旧冷漠地坐着,鼓掌的声响也逐渐减弱,眼瞅着就要停下,回身坐下来,另一边杨州八子之一的韩子愈站了起来,重力地鼓着掌,就像擂起的大鼓,一声声震响,剩下的四位杨州八子:柳宗园、欧阳休、王安实、曾之拱,也接连站起鼓掌。 紧接着便是叶赋、林潇、玉蝶。 近百人的诗台,如同多米诺骨牌,不过不是倒下,而是站起,片刻间,已有一半的文客顶着巨大的压力,站起身来,齐声鼓掌。 至于剩下的文客,各有各的担忧,当下不敢站起,只能无奈且自责地低下了头。 近千的文客,能唤醒其中近百的良知,已是超出了李归年的想象,当下压了压手,示意大伙坐下,嘶哑地说道:“今日诗会正式开始,有准备好的诗友可以上台吟诵了。” 诗会氛围虽然好了些许,但到底还是有些沉重,先前还跃跃欲试,想要抢得头诗的众位文客,此时已是默默地等待着,不想碰这烫手的山芋,做那性命难料的出头鸟。 不出意料,这次又是于老头一个站起了身,朝诗台中央走去,每走一步,那前方的厚雪竟然是自行消散,行至诗台,身后已是留下了一条干净齐整的小路。 “于老请。”李归年客气道。 “多谢李仙照顾。”于老回敬道,原来他已看出,方才那自行消散的厚雪,正是李归年的灵术。 这一次,于老可没带什么诗文纸张上台,站定身姿后,便是高声吟诵着中午新写的诗: 《咏雪》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诗一念完,大伙都被逗乐了,就连李归年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能将通俗的打油诗写的如此生机,画面感满满,整个南国,也非于老莫属了,最后的那句“白狗身上肿”,更是形象十足,趣味横生。 有了于老打头阵,现场再次欢快起来,自告奋勇的文客也接二连三走上台去,吟诵诗词,好不热闹。 就在大伙享受着久违的诗词文化,一个个随时摇头晃脑,轻松自得之时,扬州王仲宣起身,朝诗台走去。 众人一瞧仲宣上台,脸上的笑脸便是顿时止住了,神情间带着愤怒,愤恨地望着他,和他袖口的两串金丝红绣杨梅花。 如今南国的杨州成了他的杨州,开遍南国的杨梅花也被他厚颜无耻地拿来作为族徽,就连皇族专有的衣袍金色,也被他胆大包天的僭越偷用,实乃窃国大贼。 待他上台,李归年正眼都没瞧一眼,倒是他,厚着脸皮将诗文一展,纸上的墨水都还没干,就如此心安理得地吟诵道: 《雪志》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仲宣刚吟诵完,诗台内除了几个仲宣的下人拍手叫好外,全场大部分文客都哄然大笑,这笑不是于老念诗后的那种快乐轻松,而是一种讥讽嘲笑,文客骨子里的那种鄙夷低视。 这仲宣作为太后侄子,首辅四子,扬州王,虽颇有手段,杀尽苏家满门,强迫其余八子入其门下,为其写诗作词,可到底没有诗词文化修养,如今厚颜无耻地跑来台上吟诵“自己”的诗,被众人嘲笑还不自知,这胸无点墨的文才,更是难以理解这抢来诗句的深意: 这开头第一句,说的是作者曾经被贬官至遥远的潮州,他仲宣仗着仲氏一族窃来的权势,扶摇直上,哪曾被贬过? 这二句讲的是为国除害,不应年老而吝惜生命,和他仲宣一三十不到的有锤子关系? 剩下三、四句也如出一辙,和他仲宣八竿子打不着,抄个诗都能抄错,内容都不知道改改,零分差评,记大过处分。 至于这诗原作者到底是杨州八子之中的谁,诗台内稍有了解的文客已是猜到,就凭两句“贬潮州”、“雪拥蓝关”,全场唯一符合身份的便是杨州八子之首——韩子愈。 ------------ 第十三章:诗会斗诗 仲宣虽然不学无术,又贪念功名,但人还是不傻,刚开始听见众人大笑,还洋洋自得,以为今年诗魁已轻松收入囊中,可此刻环顾四周,一想平日里告密者说的话,这南国文客怎会如此赏脸给自己,一个个还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再看伶人丑角。 肥胖的大手捏成了肉拳,顶着大肚的仲宣再次环顾,不同的是,这次脸上已不带半点笑意,一双怒视鹰眼如同盯着猎物般,要把一个个嘲笑自己的羔羊写进生死簿。 就这么一圈盯下来,众人的大笑已是瞬时停止,目光所及之处,无不低头斜视,躲避着吃人的凶光。 “好!好诗!写得太好了!”仲利雄终于是摆正了瘫睡的北京躺坐姿,两脚直接踩在诗台座位上,高声叫好,连连鼓掌,说完又是喊道,“今日诗魁,非宣弟莫属!” 有了仲利雄在这带节奏,一旁服侍的几个仲府下人更是喊得欢了,再等仲宣四处瞧来,也有三三两两的文客迫于压力,无力地站起身子,脸上虽然笑着,手上却是极不情愿地敷衍着鼓掌,有气无力。 有了仲利雄的帮衬,仲宣脸上肥嘟嘟的杀气终于是少了几分,正了正衣襟,朝座位走去,刚下诗台便是一脚踩空,脚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众人又是大笑,仲宣又是环顾怒视,待众人停下后,才灰溜溜地朝高台座位走去,哪还管得上一身泥水,和那两串被污泥弄脏的金丝红绣杨梅花。 此时离诗会开始已过了一个时辰,全场诗客大部分都吟诵了参赛诗,就连叶赋和小师妹也小露一手,至于林潇就没上台参加,一是有点胆怯,少说近百人的阵仗,着实不少,二来这念诗也就图一乐,真要学诗,还得看人教出版社出版的义务教育教科书——《语文》。 见众人许久未登台,李归年以为没人再参加了,刚要起身宣布结束,进行最后一步的投票选诗魁的环节,那仲利雄忽然站起了身子,高身喊道:“慢!” 在众人注视下,仲利雄脚一踩,飞身落在诗台中央,引得一阵低语叫骂。 几十年来,成千上万的南国诗客都是毕恭毕敬地上台吟诵,鞠躬致礼一丝不差,再看这仲利雄,摆明了要来搞事。 “怎么,李归年,我东阴人不能在南国诗会吟诗了?”仲利雄趾高气昂道,如此直称李归年名讳,惹得众位文客咬牙切齿。 李归年闭眼不语,右手一请。 看这李归年没搭理自己,对方又是灵王段的高战强者,仲利雄也不再自讨没趣,从袖口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诗文,站定身姿,高声念道: 《东阴雪》 赏雪东阴盛于南,如被牡丹兼海棠。 恐是赵昌所难画,春风再起南国殇。 诗文刚念完,诗台近百文客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扒他皮,抽他筋,一人一刀一句: “For the South.” 一旁的叶赋更是气得直锤大腿:“这仲利雄!就,就,就……”憋了好半天,才骂出了声: “就一混蛋!” 林潇满脸黑线,叶赋到底是个读书人,就这骂人水平,那在祖安真是活不过三天。 可林潇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这仲利雄念的一首《东阴雪》,除了头一句和后一句能感觉出敌意,其他两句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下只能向叶赋请教。 一听林潇询问,叶赋多少静下心来,脸上依旧怒气冲冲,话语里还是耐心为林潇解答: “这头一句,‘赏雪东阴盛于南,如被牡丹兼海棠。’其实只有第一句也无妨,两国虽然一衣带水,但几百年来还是有过不少冲突,民间怨气未消,有些言语交锋也能理解。可重要的是这后一句‘如被牡丹兼海棠’。” “为何?”林潇追问道。 叶赋解释道:“这‘如被牡丹兼海棠’说的是:二千五百年前,春秋时期诸侯争霸,当时在咱们南国的地界,有吴王越王两位霸主相争,初期,越王勾践兵败于洞庭山,请降于吴后,卧薪尝胆三年,获释回国。” “越王之后奋发图强,对内发展生产、奖励生育、尊重人才,以安定民生,充裕兵源,收揽人心,巩固团结,从而增强综合国力” “对外,越王亲于齐,深结于晋,阴固于楚,而厚事于吴,助长吴王爱好宫室、女色之欲望,使其大兴土木,耗费国力;并通过行贿,扩大吴国内部矛盾,破坏团结。” “二十年后,越王率军攻破了围困三年之久的吴国都城,吞并全域。” 林潇:“这集我看过……” 叶赋反问道:“那你可知这越国吴国的国花是什么?” “牡丹和海棠?” “是的。”叶赋点了点头,“这仲利雄以花作喻,将东阴比作越国,南国比作吴国,妄言咱们南国会像那吴国一样,被越国吞并,更可气的是!”叶赋将拳头砸向诗台的木座板上,眼神里有道不出的心酸: “咱南国四面临敌,百战之地,几十年来与各国征伐不断,领土沦丧国力大减,而那东阴虽偏居一隅,但两百年来极少战事,如今东阴影部高手如云,传言还出了灵圣段的强手,这些年……” 说到这,叶赋特意紧靠向林潇,环顾四周后,耳语小声:“这些年东阴仲家凭借太后,对咱南国腐蚀极深,文武百官有一半是仲系旁亲及党羽,分封的列侯更是将咱南国的领土撕得四分五裂,或许……”叶赋哀叹如心死: “或许哪天,咱们南国这头大象,真有可能被这阴险的东阴小蛇吞了。” 一听这话,林潇顿感大事不妙。自己老爹是左相,老妈是公主,没见过面的老表弟是皇上,虽谈不上什么权倾天下,但好歹算七大国之一的皇亲国戚。 往后日子只要不作死,勤勤恳恳过日子,踏踏实实奔小康,不追求什么妻妾成群、挥金如土,有了爹妈的家底,安安心心当个医生,每日救死扶伤,再找个合适妹子,也算其乐融融美滋滋。 如今看来,别说找妹子过日子,指不定哪天这南国就要被这姓仲的一家端了,再将自己一家打为乱臣贼子,来个贼喊做贼,一命呜呼。 “难道咱们就没有什么办法对抗了?”林潇担心道,以多年的学习经验来看,就算有不会做的题,也好歹写个“解”,指不定就解出来了。 瞧着林潇满脸问号,叶赋还是为林潇的“解”,说出了答案:“如今南国八千万百姓,最大的依靠就只有……”说着,叶赋指向了林潇。 “我?!”林潇惊道,嚯~我是开挂男主角的事你都知道了? “御南宗。”叶赋说完,林潇长舒一口气,任何世道开挂都要小心翼翼,不然分分钟就要被锤爆。 “那仲利雄第二句诗,你也不懂吧。” 林潇进化为拨浪鼓。 叶赋继续教着:“这第二句‘恐是赵昌所难画,春风再起南国殇’中的赵昌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我大师兄多半不知道……赵昌就是李大宗师的亲师。”玉蝶小师妹回答道,平日的文化考试里,御南宗的历史也会考。 “就是赵昌将那小无极·忆梅思雪琴送给李大宗师的?”林潇这才想起,方才李归年提到过琴的由来。 叶赋点了点头:“当年六国联军,伙同各大小侯国,分六路侵犯我南国。还是宗主赵昌率领着近千御南宗修炼士,与你爹和瀚王,共同抵御来犯之敌。” “战事持续了一年多,各国心怀鬼胎,自有算盘,都没尽全力下死手,可一代画皇,即将步入灵圣的赵昌,还是在惊天动地的“七皇之战”中牺牲了。”说到这,叶赋和玉蝶神情中透出无限的惋惜,南国史上的最强者,终究是倒在了灵圣段的生死口。 “原来如此。”林潇听了也有些遗憾,当下也大概猜到了诗句的全意,“所以这仲利雄最后一句的意思就是,过了今年冬天,等到明年春天,南国历史上的这次屈辱国殇又会再次出现,而这一次,就算有第二个赵昌,也无法凭借画术,保得南国上下太平。” 叶赋无奈地点着头,只恨当年没有潜心修炼加入御南宗,此时哪怕李归年一半的功力,也好报效国门,而不只是笔下生锋,徒写满腔悲壮心血。 林潇前世各类网游玩了十余年,向来是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一忍再忍,真到了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输赢丢一边,启动光速打字。 今天一连串闹事下来,这东阴仲利雄屡次出言不逊,最后又来一首早有准备的叫嚣诗,实乃奇耻大辱,这次不管别人忍不忍,林潇头一个不再忍了,当下认真严肃地激励着叶赋: “叶兄,你诗文厉害,你再上去一回,现场作首斗诗,给那狗熊来段freestyle。” 叶赋实在没招,解释道:“诗会有规定,每人只能上台一回。” “怪不得。”林潇瞬间明白了,“怪不得这狗熊要特意等到最后出场,这样就算有南国诗客反击,也碍于规则无法上台,有一说一,这招妙啊~~~” 诗台上,李归年瞧着许久没人上台,开了口:“既然没有小友上台了,那么今日诗会就到此……” “我来battle!”林潇大声喊道,高举右手,快步跑去,来到诗台中央,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Eminem,嘴里念念有词: “九年义务教育的威力你可瞧好喽~让你看看谁是Poem God。” ------------ 第十四章:还看今朝 林潇诗台站定后,先是学着前人的模样,同四周文客致礼,接着自我介绍道:“小生姓林名浩,南城人士,今天第一次来诗会作诗,与各位诗友相聚,如有纰漏,各位海涵。” 刚介绍完,四周文客便交头接耳互相询问,瞧林潇这青年模样,又是南城人士,难道国子监今年又有诗材崭露头角? 可是不对啊,这南国都城诗圈统共也就百人左右的朋友圈,从未听说过近年有叫作“林潇”的文坛新星冒出。 “好!”叶赋站起身来,高声叫好,带起节奏。 众人循声一瞧,原来是前年诗魁叶赋,此时想来叶赋与林潇应是亲朋好友,加上又是诗会最后一首诗词,众人竟是同着叶赋一起,热烈鼓起掌来,这待遇,也是没谁了。 “小生第一次上台,有些小紧张,嘿嘿。” 林潇这话太接地气,逗得大伙直乐,近百双眼睛盯着,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上台表演,第一次谁都紧张。 不过此刻林潇话风一转:“虽然紧张,但此刻诗台内,有我最喜欢的五位南国栋梁在,心里好多了。” 五位南国栋梁? 众人猜测时,高台上的五位杨州八子已是转头互视,明白些什么。 林潇回头转身,遥望杨州八子,拱手作揖,恭敬道:“古人云,以圣人为师,今日。” 说到这,林潇右手一请,高声道: “醉翁先生” 欧阳休站起。 “南丰先生” 曾之拱站起。 “河东先生” 柳宗园站起。 “半山先生” 王安实站起。 “昌黎先生” 韩子愈站起。 “五位先生。”林潇再作一揖,“如小生方才所说,今日初登诗台,诸位能否为在下答疑解惑,助新诗一臂之力。” 那高台上五位杨州八子相视一笑,由韩子愈答了林潇的话:“诗会以诗会友,小友但说无妨,我等几位愿倾囊相授。” “那晚辈林潇就先行谢过各位先生了。”林潇又作一揖,“小生的问题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共有三问,请教五位先生。既然醉翁先生和南丰先生亦为师徒,那么就请两位先生作答第一问吧。” 欧阳休与曾之拱点头应允。 “第一问。”林潇右手食指比了个一:“说英雄,问英雄,谁是英雄,问:如今华夏七国中,西羌国与北契国的历代君王中,谁最能配得上‘英雄’二字?” “师父,您先请。”曾之拱恭敬道。 欧阳休点头答道:“西羌羌皇,北征犬戎,西战沙汗,开创帝制,行大一统,配得上‘英雄’二字。” 曾之拱接着答道:“北契契武,北击匈奴,东占卫氏,首开丝绸,君临天下,配得上‘英雄’二字。” 诗台近百文客点头同意,好像一齐刷着“111111111111”的弹幕。 “第二问,就由河东先生与半山先生吧。”林潇右手食指比了个二:“说英雄,问英雄,谁是英雄,问:如今华夏七国中,云川国与南越国的历代君王中,谁最能配得上‘英雄’二字?” 柳宗园斟酌答道:“云川云宗,西灭突厥,东创高丽,开疆拓土,征战八方,配得上‘英雄’二字。” 王安实补充回答:“南越越祖,北迎汉契,南亡武平,屡建战功,平定乱世,配得上‘英雄’二字。” 近百文客:“111111111111”。 “昌黎先生,这第三问,也是最后一问,就由您来吧。”林潇右手食指比了个三:“说英雄,问英雄,谁是英雄,问:如今华夏七国中,大元国的历代君王中,谁最能配得上‘英雄’二字?” 近百文客:“HHHHHHHHHHHH”,这问题也太简单了吧。 韩子愈也并未因此而不答:“大元弓圣,冯击力断,灭夏破金,西征花剌,统一诸部,建号称汗,配得上‘英雄’二字。” 近百文客:“111111111111”。 “谢五位先生,请坐,有劳了。”林潇恭敬一请,待五人落座后环顾四周,神情坚毅,斩钉截铁:“依我看,这五位,既算得上英雄,又算不上英雄。”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大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到底是哪家的少年跑来捣乱,竟敢大言不惭,说羌皇、契武、云宗、越祖不是英雄,就连千百年来,唯一飞升至灵圣的大元弓圣冯击力断,也被他瞧不算英雄,照这样说,天下谁还能称得上英雄? 仲宣高声吼道:“你这屁孩,厚颜无耻,跑到诗台鹰犬狂吠,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说!为何这五位不算英雄!说不出个所以来,本王治你个扰乱诗会之罪,吃不了兜着走!” 林潇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吴彦祖,欣然答道: “依我看,羌皇、契武虽征四方,行帝制,可在文学才华方面,欠缺不少;云宗、越祖虽平乱世,安天下,但在治世理国方面,逊色许多;就算是大元弓圣冯击力断,也只会舞弓唤雕,最后英年早逝。” 众人一听林潇这话,初有困惑,可细思想来,也不无道理,相互交谈一番后: “111111111111”。 “哼!”仲利雄气道,瞧着表弟仲宣被怼了回来,当下一句不成,再骂一句:“你这乳臭未干的南国小鬼!来到诗台装神弄鬼!如今未作半诗,竟敢目空一切,口出狂言!照你说,谁能算得上英雄?!” 林潇面无惊色,神情自若,甚至还有时间对这仲利雄比了个中指,高声道“请听诗!”: 《沁园雪·说英雄记今朝》 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都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羌皇契武,略输文采;云宗越祖,稍逊风骚。 大元弓圣,冯击力断,只识弯弓唤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 ohhhhhhhhhhhhhhhhhhhhhhhh ------------ 第十五章:谁是英雄 林潇一诗念罢,那诗中描绘的浩瀚南国风光仿佛就在眼前,从诗中透出的霸气与自信,久久回荡于诗台,响彻在近百南国诗客的心中。 诚然,诗者不像修炼者,能厮杀于战场,诗文的笔墨,也不如刀剑锋芒,但诗文能鼓舞人心,给人斗志,给人信心,而现在的南国,缺的就是这份斗志与信心。 南国的八千万百姓,也需要一个英雄,像李归年一样,唤醒灵魂,给人信心与斗志的英雄,而此刻的林潇,已在不经意间,做到了。 在那诗文落音的第一时间,全场近百文客一齐站起,热烈地鼓起掌来,就连向来对诗会诗文保持绝对中立的李归年,也不禁从木椅上站起鼓掌,目光所聚,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代表着南国未来的少年。 “确实写得好啊。”就连仲宣也跟着众人站起鼓掌,全然不知那诗中暗指,直到一旁的仲利雄一把按在了他的肩膀,将他按回了座位,不满道:“你没听出诗里的暗讽?” “暗讽?”仲宣一脸茫然,一旁的杨州八子已是抿着嘴,暗自笑着。 诗台另一边,叶赋已是激动地跳起来,高举着双臂,接连叫好,方才还什么也不懂,什么也要问的林潇,此刻竟然是写出了如此气势磅礴,又意味深长的诗句,嘴上不禁夸赞道: “雪景大气磅礴,意境旷达豪迈,全诗更是将东阴漂亮地嘲讽一番,玉蝶,你这大师兄可不简单啊。” “那是当然。”玉蝶笑得开心,自豪得很,转过神来,又是疑惑,“叶赋,你说‘雪景大气磅礴,意境旷达豪迈’,自是不假,可是,这全诗只字未提那东阴,哪算得上是将它暗讽一番?” 叶赋得意地笑了笑,欣然说道: “这诗啊,你只看到了第一层,而我,看到了第二层。” “为何?” “这诗,要的就是对那东阴只字不提。” 小师妹再次使用被动技能:“?” “你可还记得你大师兄诗文的诗名?” 一听叶赋这话,玉蝶小师妹不以为然:“这当然记得啊,《沁园雪·说英雄记今朝》。” “那你品,你细品。” 过了许久,小师妹还是:“???” “这可是最后一次提醒了,再没品出的话可不告诉你了。”叶赋说着,给出了最后的提醒:“这句可是你大师兄方才的原话,‘说英雄,问英雄,谁是英雄’。” 小师妹一听,一字一顿地跟着重复道:“说英雄,问英雄,谁是英雄’?”半响,恍然大悟,完全没想到,平日里流里流气的坏坏大师兄,竟然深藏不露,让人刮目相看。 就在叶赋和玉蝶讨论着全诗的“一层、二层”之时,诗台中央的李归年已是看到了它的“第五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下的南国,正需要一颗新星,照亮下雪的夜晚,而这,仅靠老一辈的南国人是不够的。 李归年走到林潇旁,嘶哑的喉咙高声道:“胜负已分,今日诗魁,林潇。” 全场掌声经久不息,甚至在公布诗魁后更为热烈了,直到…… “且慢!!!”仲宣高声吼道,一嗓子下来,引得众人怒目而视,神情鄙夷。 仲宣哪管旁人怎么看,快步走到诗台中央,便是指着李归年质问道:“李归年,历年诗会的诗魁都是要靠在场文客投票选出,怎么,今天你想坏了规矩?” 一听这话,平日颇为老实的叶赋实在按耐不住了:“扬州王,你那诗文是你自己写的吗?” 众人齐声附和:“就是!” “你!你们……”仲宣被这话一问,气得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李归年压着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既然杨州王执意要投票选出诗魁,那就依你的办,也不坏了规矩。” “投就投!走,玉蝶。”叶赋高声应道,同着玉蝶朝诗台走去。 诗台上,李归年站在中间,同近百双眼睛一齐记票,林潇、仲宣分站左右,等待着各位文客将票投在面前的木桌上,而那每人的选票,就是各自今日在诗台上吟诵的诗文纸张。 “林潇两票!”叶赋拿着和玉蝶的诗文,放在了林潇面前的木桌上,高声喊道,引得众人一阵喝彩。 可瞧那仲宣,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半点不以为然,反而一脸自信,好似成竹在胸,早已把诗魁收入囊中般。 “林潇,你放心,这次诗魁你赢定了。”叶赋宽慰道,此刻已是和玉蝶一起,站在了林潇的身后,按照历年诗会的规矩,投完选票后,文客还要站在竞选者的身后。 可也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可也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2比5 2比10 2比20。 不一会的功夫,仲宣竟然是连续得了二十票,在那得意洋洋地笑着,仲利雄更是走来台中央,附耳在仲宣旁,低声恭贺道:“宣弟,还是你有手段,啊哈哈哈哈。” “必须啊,为了这次诗魁,我可花了不少功夫。”仲宣嚣张起来,完全不把一旁的李归年放在眼里,原来早在这次诗会开始前几个月,他便威逼利诱,强迫了一大半文客,在今年诗会为其投票。 再瞧仲宣身后,一个个为他投了票的文客,都低头掩面,耻得不敢抬头见人。 叶赋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当下更是男儿热血,指着他们骂道:“一群孬种!卖国贼!亡国奴!睁着眼瞎投票!他日!他日还有颜面面对南国先烈和各位的列祖列宗吗!” 玉蝶小师妹也想骂,但想来想起也没想到什么脏话,最后“泼口”大骂:“你们枉为读书人!” “我虽然没读多少书。”于老这时已是朝诗台上走来,步履蹒跚,低声说道,待至诗台中央后,环顾四周,呵声叱问: “但是各位晚辈小友,你们呢!你们哪个不是诗坛大家,南国未来!南国之耻才过了几年,就忘了吗!” 话刚说完,于老已是气得咳出了血,站都站不稳,若不是林潇几人快步向前一搀扶,怕是要直接摔下诗台去。 ------------ 第十六章:诗会夺魁 于老罢了罢手,在林潇搀扶下重新站起身子,哀愁着环顾四周,苦口婆心劝诫道:“庄子云,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咱们大南国已经够烂了,实在也不能再烂下去了,各位晚辈小友,行事做人,可要凭良心,凭良心啊!” 说着,于老将那首打油诗放在了林潇面前,站在了他的身后,刚才被林潇搀扶,此刻则为他撑腰。 台下众人低头羞愧,犹豫间,高台上的五位杨州八子已是站起身来,视死如归般走到台上,连正眼都未瞧仲宣一眼,径直走到林潇面前,同他作揖致礼,由八子之首韩子愈带头夸赞道:“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有为则国有为。林潇小友英雄出少年,将来必将大有可为,我等五位,为你期待。” 林潇感动地说不出话来,那边仲宣又是大放厥词:“你们五个!反了不成!” “怎么?”李归年单说二字,那仲宣已是吓得不敢直视,喉头吞咽着,茫然地旁顾左右而无可奈何。 李归年的倔脾气,可别说御南宗,在整个南国都是出了名的,这会儿真要惹着他动了杀心,哪还在乎他是什么杨州王,直接一击毙命,将他当场了结,大不了浪迹天涯,远离世事。 “扬州王。”李归年又是喊道。 “怎……怎……怎么”仲宣嘴里嘴里打着哆嗦。 “老夫是个迷信的人。”李归年鄙夷道,“今日站在林潇身后的每一位诗客,若是他日不幸发生意外,或被捕快兵勇打死,或在牢里上吊,或是被闪电击中,我都会怪罪于在杨州王府的每一位。到那时候,扬州王,我会亲自来为你奏曲。” 仲宣已是不敢再回声,五位杨州八子更是朝着李归奶奶鞠躬致礼,单说一句“谢李仙”,已是包含了万千的感恩之情。 当下诗台众人有了于老和杨州八子带头,又有李归年的“迷信”,此刻已是没了后顾之忧。 8比20。 15比25。 30比35 …… 林潇的票数慢慢追赶上来,与那仲宣逐渐缩小差距,最后票数定格在了: 50比50 此刻,全诗台的文客都已分站在了林潇与杨州王仲宣身后,除了……诗台场边座位上最后一位孤零零坐着的白面小生。 这小生虽然五官、打扮都是男儿模样,但皮肤白嫩,身形娇小,四肢纤瘦。 而他,将决定今日诗魁的归属。 只见这白面小生蹦跳着上了台,站在这中央是左也不投,右也不投,食指顶着诗文纸张转手绢,在众人注视下绕着大伙,来了个爱的魔力转圈圈,最后来到了林潇的身边,贴着他鼻子,打量着五官。 最后一票就在这白面小生手上,哪怕林潇被他贴脸细看,内心惶恐不安,当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强颜欢笑,微笑面对……因为此刻,林潇想起了鲁迅的名言: 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林潇见这白面小生捏了捏自己的脸,一股淡雅的花香已是从他指尖沁入心脾,令人心旷神怡,轻松自在。 李归年咳了咳嗓子,不自然地低声道:“好啦,快投吧。” 众人诧异,这脾气倔强,面凶近兽的李归年,怎会说话如此之温柔,说个好字还带个“啦”。 白面小生一听,气得翻了个白眼,转身经过李归年,小肩膀故意朝他用力一撞,好似发泄着不满,最后才一脸不悦,将诗文放在了林潇面前的木桌上。 “51比50,今日诗魁,林潇。” 李归年一声起,台上一半人欢呼雀跃。 那仲宣怒目恶视着一张张面孔,胖脸细眼眯成了一条缝,阴险的语气低沉道:“给我等着,都给我等着!” 说罢,仲宣一干人等气冲冲地出了诗会,那身后几十个“威逼利诱”的文客也自行离场四散,无不带着愧疚与歉意。 在叶赋的介绍下,林潇与小师妹同众人一一道谢,最后到那白面小生了,更是恭敬有佳,弯腰鞠躬,双手作揖:“谢这位兄台,常言道,大恩不言谢,他日……” “谢,必须谢。”白面小生毫不客气,抢声说道,引得众人诧异相视,几十脸问号。 这小生是哪家的公子,谁管的教养,还会有这种把客套话当真,占人便宜的。 还未等众人明白过来,已是瞧他捏着林潇耳朵,一脸从林潇那学来的坏笑,乐呵着:“我这恩情啊,你怕是一辈子也还不了了,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就给我当牛做马吧,捏你耳朵,不准闭眼睛,弹你脑袋,不准缩脖子,揪你脸蛋,不准喊疼,听到了没有。” “啊……”林潇只感菊花不保,大哥……我直男……钢铁强化的那种…… 李归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罢了罢手:“别闹了,汐汐。” “汐汐?”众人异口同声,这人难道是御南宗幻宗的……云川百变小公主,调皮捣蛋云汐汐? ------------ 第十七章:百变公主 只见这白面小生又白了李归年一眼:“小老头,没意思,专门碍我取乐!” 说着,这白面小生摇身一变,幻入花香烟雾,再出现,已是一名俏丽可爱的小姑娘,大眼睛,长睫毛,浅蓝色的眼眸中好似有星团闪耀,前面淡绿色的长刘海更将脸颊显得小巧,后面亮蓝色长发系成了两个丸子头,既干练精神,又透着一股带着自信的可爱, 林潇喉头吞咽着,脸上不自觉地笑成了憨皮:awsl…… 瞧着林潇如此看着自己,云汐汐抿着嘴,得意一笑,转身一圈又是一变,再从花雾中出来时,已是化身成了一只亮蓝色的长毛布偶猫,身子一跃,骑到了林潇脑袋上,轻声道: “怎么?你这般瞧着本姑娘,可是容易犯罪的噢。” 一听这话,向来厚脸皮的林潇都脸颊发热,红到了耳根,更别提在场几十内敛老实的“书呆子”,当下是咳嗽的咳嗽,掩面的掩面,转身的转身…… 李归年听了,本就大如龟壳的脑门又是大了一圈,真是愁得让人头大,完全拿这调皮公主没办法,当下只能口头上搬起救兵:“汐汐,你再这样,我可告诉你外公了。” 汐汐一听,粉红小肉掌捂在了嘴上,笑得直乐:“那我就来一招将计就计,找我外婆告一状,罚我外公三天不能下棋,三天不能喝茶,三天不能遛鸟,三天不能……” 话说到这,云汐汐忽然发现自己说话没了声,向下一瞧,原来李归年这小老头竟然隔空施了琴术·禁语。 只见云汐汐猫颜大怒,嘴巴劈里啪啦不知道在骂什么,两个爪子踩着林潇的脑袋,便张着两利爪,朝李归年飞挠而去。 哪知还未扑到,便在半空中吃上了李归年隔空弹奏的琴曲幻术,一股脑,软绵绵地倒在了李归年怀里,呼呼大睡。 世界,顿时清净了…… 李归年更是闭眼长叹一声气,只悔那日怎会如此糊涂,答应了那老机灵鬼,当这小机灵鬼的师傅,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李归年摇了摇头,这紧箍咒是终于停了,当下与叶赋、于老、杨州八子等各位诗友一一道别,此刻的诗台上,方才还热闹的诗会只剩林潇、玉蝶和李归年。只见李归年与林潇一作揖,略带歉意:“林潇小友,我那小辈刚刚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额……”林潇内心有点可惜,嘴上还是老实回道,“无妨无妨,小女孩都调皮捣蛋,我小师妹也这样。” 玉蝶:“?” “来,这把小无极·忆梅思雪琴以后就属于你了。”李归年手指一动,那小无极琴已是缓缓落在了林潇的双手上,待他接过后,又是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把琴陪了我几十年,望林潇小友倍加珍惜,另外……” 林潇认真听着:“您说。” 李归年却是不语,朝林潇向前几步走来,将食指中指搭在了他的气脉上,片刻后,已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已经痊愈了。” 林潇一脸茫然。 李归年笑了笑,只是叹道:“我欠你师父的人情总算还清了。” “难道?……” 林潇刚开口,李归年已是罢了罢手:“小事而已,只是……你现在已在医宗门下,我再把你收入琴宗,有些不合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您是李仙,不影响不影响。”林潇紧忙握着李归年的手,生怕这请进庙里的菩萨又跑了,当下说完,便是作势要拜,“师父在上,请……” 话没说完,李归年已是隔空手一抬,还未等林潇双膝落地,便将他抬了起来:“规矩都是人定的,拜不拜,不影响。” 林潇会心一笑,刚开始还对这李归年凶煞的模样还有些畏惧,如今已是由衷的敬仰, “不过有一点我真没想到。”李归年不禁点头首肯,“你师傅真是教导有方,你小小年纪就修炼出了火、冰两系灵脉。” “……是的。” “你今日可随我回御南宗?” 林潇转头瞧了玉蝶一眼,却是见她眉头微皱,悄悄摇头,使着眼色,当下答复道:“师父,我今日才下山,爹娘还没见几天,要不徒儿改日再来琴宗吧。” “也好,不过我出来匆忙。”说着,李归年将右手放在左手无名指的纳戒上,似乎在翻找些什么,片刻后说道:“有了好琴,自然少不了琴谱术曲,这几天你先练着,等哪天回了琴宗,我再亲自传授你别的。”说着,李归年递出两本琴谱,分别写着《梅花三弄》、《阳关三叠》。 林潇双手接过,恭敬一声“谢师傅”,便是捧着琴谱封面仔细查看,那本《梅花三弄》封面为褐色,三朵鲜活的梅花,那《阳关三叠》则是红色的封面,扉页有句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你父亲近日可好?”李归年又是关切道。 “挺好的,谢师父关心。”林潇回答着。 此刻林府大院,四周铠甲精兵紧张戒备着,厢房外,几位修炼高手隐藏着,时刻监护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厢房内,林栋依旧昏迷着,嘴唇发干发白,眼圈微黑,一旁的赵梅面色也憔悴了许多,当下只能担忧地看着,身边的四个贴身丫鬟“春夏秋冬”也低着头,愁苦着面容,一旁的林小六则给屋里的炭炉添着火。 而在林栋床边,还站着一老者,闭眼探着气脉,一动不动。 老者华鹊,白医门门主,御南宗医宗大宗师,白发白眉,一缕白胡随风轻飘,面容光洁微尘不染,洁白长袍仙风道骨,眉间一轮雪质弯月朝上,月上一颗白色太阳,周身唯一引人着目的,便是别于腰间的世间十二神器之首——壶中日月。 “行了,小六,别加了。”赵梅瞧着那炭炉火早旺了,当下轻声说道。 “是的,夫人。”林小六答话道,恭敬着在一旁候着。 许久,华鹊终于是睁开了眼,摇了摇头,单说四字: “时日无多”。 赵梅一听,强撑了几秒,还是伤了心神,昏倒过去,只剩屋内杂乱呼喊着: “夫人!夫人!” —————— 诗台上,李归年与两位晚辈欢谈片刻后,御气远行,林潇同玉蝶刚要离开诗台,却是见诗台边遗落了一个小布偶,活灵活现一只猫。 林潇拿起一看,却突然听着猫布偶娇羞道:“你摸哪呢?!” 这下把林潇吓得,手一哆嗦,将猫布偶摔了出去,半空中一回想,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花香烟雾幻化间,只见云汐汐再次出现,面色娇红,捂着屁股。 高空中,李归年依旧御气远行,嘴上得意地笑着,手上随手将怀中酣睡的布偶猫一扔,只见那布偶猫自由坠落没多远,便是幻化成了一根蓝色的长发,轻飘落下。 “你就这么走了?”李归年的纳戒中传来声响。 “放心,有人照看着。”李归年闭眼享受着微风拂面,原来生活可以如此清净美好。 诗台不远处的大树上,君子风闭眼侧靠在树干上,一身白红丝袍,腰间一把长剑,闭着眼,只是静静听着,风的声音。 ------------ 第十八章:不是虫子 “原来汐汐姑娘你还在呢?”玉蝶小师妹向前一步,高兴道。 云汐汐得意笑着:“那是当然,那小老头又是要抓我回去修炼,每天修炼,真是烦人。”转念一想,云汐汐瞧着玉蝶生得如此漂亮,不自觉地拉起了她的手,“不过,小姐姐,你怎么认得我?” 玉蝶一听,已是乐得捂着嘴:“那天御南宗幻术课,你给老师茶杯里放虫子的事,忘了吗?” 云汐汐想了想,摇了摇头:“太多了,记不得了……不过……”说着,云汐汐指了指林潇和玉蝶,“你们俩不会是?……” “汐汐妹妹又是说笑。”玉蝶说着,林潇也紧忙解释道,“没呢,我俩只是师兄妹而已。” 玉蝶一听林潇这话,方才还因结识了云汐汐而欣喜的神情,此刻已有些怊怅若失。往日大师兄虽然不学无术,但到底是自己一个人的大师兄,每日小师妹长,小师妹短的,可如今认识了这小姑娘云汐汐,大师兄那眼神……都开出了花。 “那就好了。”只听云汐汐满意道,“好不容易找到两个玩伴,我可不想被你俩嫌弃碍了手脚。” 玉蝶虽心有担忧,但一听云汐汐这话,还是善良地宽慰道:“不会的,汐汐姑娘,有你在,我终于有个小姐妹陪着了。” “太好了,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以后就分点美貌给我吧。” 玉蝶先是开心一笑,可转念一想,大师兄也会分点给他,那笑容又僵住了。 “还不知姐姐姓名呢。” 林潇紧忙抢答道:“我师妹叫玉蝶,以后你若称她为姐姐,我可也算你大师兄了。” “我哪不会自己介绍,要大师兄你来说。” 玉蝶这话一堵,林潇惊得楞住了,这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不开心了。 到底是姑娘家的心思细些,一句话的事,云汐汐已是瞧出了玉蝶的心事,当下一把搂住玉蝶的手臂,拉着她朝诗台外离开,突兀地留下林潇一人: “就是,还大师兄呢,我刚刚在他头上的时候测了灵气,不过就是灵者四段,恐怕和我与玉蝶姐交手,都会被打在地上,弯曲着身子,像虫子一样。” 这话说的,可着实伤了林潇的自尊。修炼世界,以强为尊,什么蛊毒耽误,就算外人了解,但在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借口理由而已,修炼者间的战斗生死不过一瞬间,容不得半点马虎。 未来的日子里,自己若只是没心没肺地活着,不问世事,甘做咸鱼,也就罢了。可今天一连串事情下来,林潇已明白,整个林家、整个御南宗、整个南国,都有不小的危机,到那时,自己可不能只靠爹娘、宗门来保护。 将来面对危险,也不能像早上医宗山界时一样,对方不过是个小宗师,自己却碍于实力,把锅甩给小师妹,再靠着一些偷鸡耍滑来躲避危险。 男儿志在四方,云汐汐随口一番话,已是激出了林潇安逸许久而潜藏多年的斗志,只有足够强,才能保护自己心里在意的东西。 若是三年前,林潇这时还会厚着脸皮,舔着脸,跟着玉蝶与汐汐后面,靠着父母给予的钱财和自己灵光偶现的小聪明,去取悦两位小姑娘。 可如今,偌大的诗台上,只剩林潇孤寂一人,多年蛊毒时积攒的忧愁汇聚一心。 爹娘养育自己这么多年,难道要继续废材下去? 师父治疗自己花费了这么心血,难道要继续咸鱼下去? 再一世的活着,再一世的十八年,这一世,又还有多少个十八年可以让自己浪费? 于老苦了大半辈子,三十岁才学字写诗,如今已成诗中大家,受千百南国文客尊敬,而自己,虽中蛊毒数年,其中受的苦难和他相比,不过九牛一毛,如今十八青春年华,更应励志图进,自强不息。 我林潇,可以卑微如尘土,但绝不能扭曲如蛆虫。 沉默着,林潇视线从远去的两位小姑娘背影里收回,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两本琴谱术曲——《梅花三弄》、《阳关三叠》。 只见林潇将两本琴谱术曲各放在左、右手,淡淡的白色灵气从掌心涌出,与琴谱融汇交合后,左手的《梅花三弄》泛出褐色的光芒,右手的《阳关三叠》泛出红色的光芒,两本琴谱的光芒越发耀眼,在灵气汇聚中竟然是烧了起来,最后分别化为了两枚琴术气团,一褐一红。 两枚琴术气团在林潇掌心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气团也越来越小,最后凝聚成了两颗气核,一左一右,分别钻入了林潇的掌心。 掌心处,林潇肉眼可见着两枚气核在手掌皮肤下四处游窜,分别发着褐色和红色的光芒,最后好似寻着了出路般,同时钻进了林潇腕间的灵脉入口,就像神奇宝贝里的两只小地鼠,将小臂腕口的皮肤顶起,挖着隧道般,随着灵脉线路朝肩部、身躯运动。 最后,这代表《阳关三叠》的红色气核在林潇的控制下,汇入了火灵脉的第一处灵穴——肩井穴,肩口顿时火辣辣的,而那代表《梅花三弄》的褐色气核则直达胸口处的灵气气海。 两枚气核与林潇本体的灵气不断汇聚融合,过程中消耗着大量的灵气能量。林潇本就只有灵者四段的灵气蕴藏,如此一来,本就不多的灵气不断与两枚气核融汇消耗,仿佛要将林潇吞噬一般。 林潇喘着大气,只望多吸几口,填补胸腔不断空泛的灵气蕴藏,可即使如此,那吸入的空气就好像拿着水杯灭大火,聊胜于无,完全没有多少缓解的作用。 唇间发裂,嗓子发干,林潇四肢肌肉如同抽筋般挤压收紧,半点不受控制,额头更因紧张与害怕透出一层汗珠,胸腔虽燃烧着大量的灵气,如同有岩浆从胸口溢出,后背却依旧因为心神四乱而湿出了汗印。 这一刻,林潇已经做好走火入魔,与世告别的准备了,就他平日在御南宗上课的吊儿郎当样,哪里知道这琴谱曲术的学习需循序渐进,日益精进,最是忌讳急功近利。 如今心神尽失,只剩下《梅花三弄》与《阳关三叠》的两段琴谱术曲在脑海里混杂交响: “梅花三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 “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穷伤感。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两段琴曲本意境悠远,思绪万千,如今在脑海里杂乱相交,活生生地把林潇脑袋奏成了浆糊,一片乱码马赛克,犹如无尽的黑洞,吸食着大量的灵气。 “这就是不看软件服务协议,直接点同意的后果么。”林潇后悔着,脚下一软,双膝直接跪在了诗台中央,迷糊的脑袋和身子刚要直挺挺地摔在地面上,却是感到一阵柔和的微风将身子托起,缓缓睡在地面上。 只见这股白色的微风包裹着林潇,就像在为他体内的气海经脉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气,待林潇体内紊乱的心神与气海经脉平复后,那层淡淡的灵气也随风消散。 “大师兄怎么还没跟来。”汐汐抱怨着,此刻和玉蝶一言一语交谈着已是出了诗台,这般想着又是走回来一看,林潇已是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玉蝶脚下几步飞快,来到林潇身边轻声呼唤着:“大师兄,大师兄。” 汐汐则直接捏住了林潇的鼻子:“大懒猫,这也能睡?” 只见林潇缓缓张开眼,瞧着视线里的两位小师妹,心情也因逃离大难而轻声许多,眼神迷糊道:“大师兄我,不是虫子。” 话音落,林潇已是使尽了最后一分气力,昏睡过去。他哪知道方才危难之间,本体气海与灵脉已偶然将《梅花三弄》与《阳关三叠》两段琴谱术曲融合一体,悄然练成了最少要中无极才可掌握的瞬移灵术。 ------------ 第十九章:株洲侯府 藁(gao3)街位于南城北面,靠近沁园,是诸国王侯使节宾客居住的地方,街内高楼林立,遍布大宅,除了皇宫外,便属这里是全城最气派的地方。 藁街由东向西数,共有十九座大宅高楼,其中有六国使节馆、十三宅侯府,各宅院高楼内皆特设了绝音符阵,防的就是隔墙有耳。 藁街各建筑自有特色,建州王赵睿侯府里的下人全是少男;杨州王仲宣侯府里的下人则全是少女;至于株州王赵昂则“宽宏大量”多了,只要是漂亮女性,上至熟妇,下至少女,来者不拒,赏赐颇丰,唯一的规矩就是不准摘眼罩。 株洲王侯府的厢房内,赵昂光着身子酣睡着,一头浓密的短发就像被烫过般,自然弯曲着。虽是十五岁的年纪,五官却拧成麻花挤在一起,看上去三十多岁,大眼浓眉密麻的短胡,胸口一层护心毛,身形不过孩童大小。 厢房内的木桌旁,窑姐快速穿着衣裳。 “为了你好,千万别回头。”窑姐面前的老头和声细语道,一头白发梳得干净整齐,嘴唇就像被毒蛇咬了般,暗紫色,同身上西厂制服的颜色一模一样。 窑姐一边穿衣一边点头,挤出几分笑容,尴尬地应对着。钱难赚,屎难吃,入行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接这种买卖。入院要带眼罩,干活要带眼罩,如今办完活了是哪家买卖主都不知道,将来若是回头客,指不定就把自己给赎了。这会儿好不容易脱了眼罩穿衣服,还要被这面前的老头阴笑着盯着看,还说什么千万别回头,真是笑话。 各种汉子的身子老娘看得还少了不成,丑了吧唧的还不准回头看,老娘还不稀得看咧,切。 老头密切注视着窑姐的视线,待她穿好衣裳后,右手一掀桌上的红布,将一盘十锭十两的官银摆在她面前。 “谢……谢大爷。”窑姐见了这么多银两,眼睛都发直,嘴都说不利索,一锭锭拿着,捧在怀里怕化了,这般急切地塞着,却是一个不小心,掉了一个落在身后,回头瞥了眼床上,低头刚要捡起地上的银两,却见一只枯瘦的手掌伸了过来,将那银锭捡起。 “没事,不急。”老头和窑姐同时站起,和蔼地笑着,安慰道。 窑姐心慌地点点头,伸手要拿那老头手里的银锭,却是看他直接塞入了自己衣襟里,这般瞧着,忽然回想起床上那汉子,孩童的身形中年的脸也就罢了,偏偏一头乱糟糟的黑发配上胸口一层红色的卷毛,连双腿间的毛发也是红色的,着实奇怪。 “走吧?” 听着话,窑姐点了点头,闭着眼睛,让老头重新为自己戴上眼罩,脸上开心笑着。这一下午可就赚了一百两银子啊,往日在肆里接活,各种克扣不说,哪怕把床接塌了,半年也赚不了这么多。 扶着老头的手,就像来时路上一样,窑姐在老头的带领下在院内廊房低檐间走着,脑海里则算着账: 出了这大户人家先把钱藏起来,给鸨婆那就报十两银子的帐,上交五两后,剩下的藏在租屋里。 娘亲近日病了,先拿十两表表孝心,二弟也在建房准备娶亲了,农家户不容易,支五两先吧。 剩下的加上家里存的,过几月先赎了身,再找个老实人嫁了,隔壁村的码头工老孙还不错。 想到这老孙,再想起老孙平时看自己那有色心没色胆的样,窑姐已是自个笑了起来。 “怎么了?”老头忽地问道。 “没……没怎么。” “刚才回头看见了吧?” 老头这话一说,窑姐吓地气口缓了半拍,脑袋回神刚要回答,却又听这老头细声细语道: “没事,看见了也没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家主子就这样,没什么稀罕,你别对外人说就行。” “我……我……” “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头扶着窑姐继续走着,未等她答话,又是抢声道,“我也是下人,与你素未谋面,自然是不会害你,反而这会儿,还可以给你提个醒。” “爷……您说。” “我家主子什么都好,你看,这赏钱可不少吧?” “是的,多谢主子。”窑姐依旧紧紧抱着怀里的银两,沉甸甸的幸福感。 “不过我家主子最讨厌别人骗人,下回你可记住了,他若问起来你今天看没看见,你就实话和他说看见了就成,切记不可骗他,到时候你少了银两回去可别后悔没听我的。” “好……好的,多谢爷。” “到了。” “到了?”窑姐诧异道,这就出了后门了?哪怕是偏街小路也怎么有些声响吧,可此时蒙着眼睛细听下来,周围静悄悄的,着实诡异。 刚把眼罩摘下来一看,窑姐却瞧着四周全是破败的纸窗户,一缕缕的蜘蛛丝随处挂着,院里的枯树枝干散落一地,再朝下一看,黑幽的井口。 只听窑姐“啊!”的一声尖叫,老头便抓着她白嫩的小腿处一抬,整个人朝枯井里摔了下去。 若不是双手本能地撑着,这摔下去怕是要脑袋着地人没了,可即使这样一下也摔得不清,窑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额角的血糊了右眼,只剩左眼能偶尔看清井底,同时伴随着的是一股浓烈的骚腥与尸臭。 “啊!!!”窑姐惊声喊道,浓黄的尿液顺着大腿根湿了一屁股,热湿热湿的。 只见这井底下,垒起了层层叠叠的骨架碎骨,几百锭官银也散落在白骨骨架的缝隙间,再往那骨架脸上一瞧,还能看见被血液粘连在头骨皮上的各色长发,那各具头骨上,清晰可见着各种抓挠啃食的骨痕。 “爷!爷啊!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窑姐挣扎着从井底爬起,扒着井底的岩壁不断向上绝望的跳着,嘴上哀哭求命。 “说了主子最讨厌说谎了。” “我不会说的!我真的不会说的!爷啊!爷啊!饶命啊爷!” “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老头右手一挥,一偌大的岩石井盖便是结结实实地盖上了,不再多管,哼着小曲,直接走远。 站着嘶喊许久不见回声,窑姐已是疲累了身子,冷静下来,或许还有生路,瘫坐在累累白骨,忍受着浓烈的骚腥与尸臭,用袖口捂着,忍着呼气,也就在这时…… 井底出现一缕微微的红光。 一双红色的小眼…… 两双…… 三双…… 数十双…… ------------ 藁街风云 ------------ 第二十章:皇帝赵梦 藁街北契国使节馆门口,四架四轮马车已备好,北契国二皇子耶律金出了使节馆,在一众北契使臣簇拥下登上了马车,准备入皇宫赴宴。朝廷这边也多加防备,开道的不仅有南国神机营将士,连神捕营八大神捕之一的郎犬也出动了。 杨州侯府内,仲利雄刚从东阴使节馆出来,走进侯府大门,却是瞧着一队兵勇快速出了门,进了大堂随口与那仲宣一问,只听他单说四字——“杀鸡儆猴”。 云川国使节馆内,林潇竟然是直接躺在了云川驻南国大使的床上,大使则同一众下人在门外候着。屋内,云汐汐靠在木椅上,面前一炭火炉,此刻一边烤Jio,一边为白嫩的美Jio涂着亮蓝色的油彩。 火炉旁一个大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个布包裹,里面装着几十本诗集,一旁则是一盘堆满零食小吃的果盘,玉蝶坐在木桌前,随手翻阅着诗集,这会儿瞧了眼林潇,方才服下各类珍材药膳许久了,还没醒,这会儿又瞧了眼汐汐,发现没看自己,右手便小心翼翼地朝各类美味小吃伸手而去。 这会儿林潇一转身,鼻息发出几声哼响,云汐汐与玉蝶一对眼,紧忙来到床边询问着,玉蝶手忙脚乱着,不自然地站起身,趁着玉蝶背对着,紧忙往嘴里塞了一口蜜饯,含在嘴里,一同过去。 “大胖猫,你可算醒了,我和玉蝶姐架着你回来的,你知道你有多重吗,比门口的石鸟还重,而且……” 刚睁眼醒来就听见云汐汐语速极快的念经,林潇这会儿又想装睡下去,可惜已睡到了饭点,肚子和玉蝶一样,饿出了响。 “大师兄,你也饿了吧,这里有点心果盘。”说着,玉蝶将零食盘子端了过去,趁机又塞了一口进嘴里。 一听这话,林潇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皇帝专业户”陈道明,装着一副要死要活的坏样,声音柔地像只小猫咪:“哎~起不来。” 云汐汐哪里知道林潇如此奸猾,当下直接右手搂着他的脑袋,将他从床上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手臂上,身体虽然老实,嘴上却是埋怨道:“大师兄你也太没用了,不就是练一本琴谱术曲吗,这都能昏迷在台上。” “……是两本。” 玉蝶无奈地摇了摇头:“谁让你平时在御南宗不上课,天下之大,怕也只有大师兄你会同时修炼两种琴术,要不是我和玉蝶妹妹赶来及时,唉~”说着,玉蝶又是偷吃一颗,接着再将一枚蜜饯送进林潇嘴里。 装病虽可耻但有用。林潇此刻继续装着,脑袋靠在汐汐小师妹香香的怀里,嘴边吃着玉蝶小师妹甜甜的蜜饯,这日子过的,比皇帝还悠哉。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内,林潇未见过面的表弟,小皇帝赵梦正站挺着身姿,双手抬起,由四位宫女为他宽衣解带,换上明黄色的龙袍。 赵梦十七岁,虽然因为多多少少的血缘关系,有林潇3.1415926%的帅气,但在男性多为太监的皇宫里,够用了,算得上皇宫第一帅。皮肤虽然因为从不劳作而白皙,可双眼周围却是黑了一圈,脸上有几颗鼓起的青春痘,眼神里透着阴郁。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赵梦一听,阴沉的面色上挂出了一丝微笑。 “皇上,东厂有事禀报。”说话这人是东厂厂公蔡忠莲,短眉宽鼻,鲜红的嘴唇一口烟牙,发黄的白发戴着黑色玉顶帽,身上的东厂制服和嘴唇一个色。 四位宫女听了,低着头,佝偻着腰,本想先行退下,却听赵梦低沉叹道:“该听的能听到,不该听的也能听到,一起听吧。” 四宫女吓着不敢动,许久才陆续答复着“是,皇上”,重新为赵梦换上龙袍,几双手都发着抖,赵梦却不以为然。 蔡忠莲将今日诗会发生的大小事情事无巨细地禀报着,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就连表情都模仿地惟妙惟肖,不知哪来的本事。 赵梦一直听着,表情犹如阴霾的天空,由阴转晴,听到林潇的绝诗时,已是拍案叫好,最后听到云汐汐一票定胜负时,脸上已是大喜,完全没了刚才的惆怅阴郁。 “云汐汐,真是个好名字,模样如何?”赵梦询问道。 “已经带来了。”蔡忠莲说着,从袖口拿出一副画像,打开一看,正是云汐汐的画像。 赵梦听着这话先是心中一惊,背后一凉,接着瞧着这绝美的画像又是一喜,脸上虽是藏不住的笑容,心里却担惊发虚。 赵梦接过画像,假笑如真:“真是绝美的女子,相关的卷宗你也带过来了吧。” 蔡忠莲脸上得意一笑,刚将袖口里关于云汐汐的卷宗一递,却是顿感大事不妙,犯了侍君的大忌。 接过卷宗,瞧着云汐汐庞大的家庭宗亲关系网,赵梦仿佛看见了救命的稻草,这步棋若是成了,往日所有仇恨屈辱一并报之! 瞧着赵梦深思熟虑许久,蔡忠莲才轻悄悄开了口:“皇上,与北契的国宴就要开始了。” “嗯。”赵梦应声答着,吩咐道,“明日中午准备家宴一桌。” “皇上您是要……”蔡忠莲这话刚开口便后悔了。 “林潇。” ------------ 第二十一章:南国仲家 皇宫大殿里,几十名太监、宫女已将各小桌餐具炊食摆放整齐,中间一条红毯大道,两旁文武百官早已入座等候。 叶赋虽然年少有为,但和文武百官相比,官位下等,坐在后几排。叶赋老爹叶俭坐在右侧之首,四十来岁的中年模样,剑眉短胡,一脸刚正。旁边坐着叶赋的亲师,礼部尚书司马渊,花甲之年,头发与长胡灰白,人也消瘦。 宴请还未开始,瞧了眼左侧之首的座位空着,司马渊同一旁的叶俭轻声问道:“林相今日抱恙?” 叶俭并未作答,只是摇了摇头。 宴请大殿上又设一小殿,左右两侧各四个空位,除了左侧后两个位置已经入座了辅相仲焉和大将军仲泽外,另外六个位置还空着。 辅相仲焉四十来岁,张眉努目,豹头环眼,燕颔密须,一把连腮红胡又长又卷,披散的长发随意泼在脑后,着了火似的,也不知和一旁太监聊了什么,笑起声来犹如巨雷骤响,势如万马奔腾。 邻桌的大将军仲泽和他比起来,长得则斯文多了,年近四十,同样的红色长发扎得齐整,末端的发梢如瀑布般顺滑,脸上皮肤虽然干净,也没胡须,可左脸偏偏一道长疤,平添了几分狠色,一双红眉如同染彩的柳叶。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殿前太监的高呼: “建州王到。” 未见其人,殿内已是嗅到一息悠长的清香,建州王赵睿刚入场,便与大道两旁的文武大臣一一致礼,众大臣也纷纷站起回礼,一时间这赵睿犹如电影明星走红地毯般,星光闪耀。 赵睿生母便是太后仲妲,年过十七,虽然只比皇帝赵梦晚生了一天,如今却是君臣之别。长相虽不及林潇百分之一,打扮起来却甚是精致。齐整的长发梳得分毫不差,错落有致。脑顶一根金簪玉菊花,细得连花蕾都丝丝可见,脸上的粉脂皆是高档货色,两只耳朵上用黑曜石制作的璨星菊更是价值不菲,blinblin的~ 赵睿与众臣致礼行将步至小殿时,大将军仲泽已站起候着,一旁的辅相仲焉则故意偏着脑袋,一脸不悦。 “三舅。”赵睿唤道,与仲泽相敬致礼,仲泽微笑点头,神色欣然。 “二舅。” 听着赵睿走近后唤着,仲焉瞧了眼,点点头,又再把头偏了回去,待赵睿入座在左侧首座后,又将头偏了回来,半眼不想多看,也正在这时,殿外又是一声殿前太监的细长高呼: “株州王到。” 这时,这仲焉却伸长了脑袋,同着文武百官向外瞧着,许久,才出现了一太监的身影,这太监紫唇紫袍,正是今日株州侯府那老头,西厂厂公钱震海钱公公。 众官交头接耳,原来那株州王这会儿还睡着,由钱公公背着入了殿,快步走着,脚下生风,终于是赶在下一声前,将株州王赵昂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仲焉左侧的空座上,这一路背来,弄得大道两侧酒气弥漫。 “侄儿。”仲焉喊着,推了推依旧熟睡的赵昂。 “混账东西。”赵昂醉醺醺,迷糊间低声骂着,“谁敢喧扰。” 仲焉一听,脸都气得和胡子一个色,怒目四射,盯着赵昂。 赵昂睁眼与他一对视,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既不自责,也不道歉,跟个没事人样,自顾自地将小木桌上的热茶一饮而尽,继续枕着脑袋半醉半醒地睡着。 “北契二皇子耶律金及使团到。”又是一声细长高呼,文武百官已是从座位上站起身子,同步入大殿的众使团作揖致礼。 待到耶律金带着三使臣入座,这小殿上的八个座位已悉数入座,只剩高殿上一左一右还空着两座位。 “皇上驾到。”随着厂公蔡忠莲一声高呼,众臣再次起身,赵梦在众人注视下入了高殿上的左座。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作揖致礼,至于那跪拜之礼,早在南国罢了。 赵梦答复一声“众卿平身”不久,颇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太后迟迟未出现,皇帝也不好致礼开席,文武百官不敢动筷,北契来的四人使团也不好请礼,众人皆低头不语,忽闻一声响彻大殿的呼噜声。 株州王赵昂在那小殿桌上呼呼大睡,鼻子都起了鼻涕泡,对面的北契四人是笑也不是,看也不是,只能眼不见为净,单单坐着。 礼部尚书司马渊最是讲究邦交礼仪,国宴会请又是和谈使者,在这重大场合还有皇亲国戚呼呼大睡的丢人事,真是在南国几千年的历史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丢人丢大发了,当下又无可奈何,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两侧后排的一些年长百官也只是轻声哀叹,相互一对眼,只剩两眼间的无奈。 众人皆坐立不安,等了许久,才终于听到大总管周宝康的一声高呼: “太后驾到~” 众人再次起身。 只见侧殿入口处,太后仲妲在周宝康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这仲妲虽贵为太后,皇帝继母,年龄也才四十不到。虎狼之年浓妆淡抹,五官身形皆有东阴女性的小巧,一双大眼出了神,极其勾人,使人垂涎,眉毛细长淡红色,一头红色长发顺滑光亮,一步一走随着翘臀轻摆,在明亮灯火照耀下反着暗暗的红光。婀娜有致的身材着一湘大红缎袍,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之际,也将那白皙胜雪的双手衬的吹弹可破。 待到仲妲散步至高殿后,众官才作揖齐呼: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免礼”太后答复道,众臣皆坐下,不以为然,唯有礼部尚书司马渊和礼部主客司郎中叶赋顿了片刻,缓缓坐下。 仲妲回身微笑与赵梦对视不过一眼,赵梦也是紧忙行鞠躬礼:“儿臣见过母后。” “皇儿有劳了。”仲妲点头回着,来到座位刚入座,那边赵梦刚要开口,便是听着仲妲一声: “众卿家请宴吧~” 殿下的礼部尚书司马渊,本就铁青的脸此时一听这话,青得都快黑了,若不是一口气顶着,差点气死在大殿之上。 这繁琐的礼数虽然麻烦复杂,但在南国行了几千年,历朝历政从未改过,如今这太后倒好,一口气全改了。在皇帝之后入座也就罢了,还在“免礼”前加个“众卿”,开席也是她开口,还把国礼、家礼本末倒置。 按南国礼法,行的是国礼、军礼、家礼,顺序有别,大小依次,国礼场合行国礼,家礼场合行家礼,因此国宴之上,应行国礼。而太后为臣,皇帝为君,应该臣向君行礼,如今这仲妲表面上是将家礼放在国礼前,实际上是代君行国礼。 这礼数乱了,地位就乱了,如果这国礼场合行家礼,那这南国,到底是皇帝的国还是太后的家? 若是往年出现这种僭越违礼的事,礼部尚书或其他大臣早就出来直言不讳了。可这大殿之内,殿下的文武百官皆黑发,殿上的军政大臣、皇亲国戚除了先皇子嗣皆红发,这年头光景,多一个脑袋不多,多一百个脑袋也不会多,因此也就没有大臣出来送人头了。 可即使如此,大殿内除了少数南国志士外,大部分文武皆是看在眼里,半点不会疼在心里,无论谁当老板,自己都是打工仔,乱世之下,只求高官厚禄饭碗安稳,不会站队也比站错队强。 ------------ 第二十二章:以诗寻人 有着两位小师妹的照顾,林潇嗨得不行,神仙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打眼往桌上一瞧,多了一个布包裹,随口问道:“这什么?” “方才架你回来时,在诗台旁的座位上捡的。”玉蝶小师妹答着话,将那包裹递来后,又是说道:“里面全是诗集,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忘在了诗台上。” “诗集?”林潇接过包裹却是觉得有些蹊跷,这诗集向来是文客的性命之物,哪会随意忘记,这般想着,打开包裹随手翻阅一看,笑出了声。 这几十本诗集的纸张都极其低劣,看来失主家境一般,前几本诗集真是龙飞凤舞,惨不忍睹,先不说字体歪七扭八,就连好多不会写的字都是一坨坨的图画,到了中间几本,字正了,画少了,到了最后几本诗集,无论是内容还是字体,都已是颇有水准了。 至于失主是谁,每本诗集封面都写了一个“于”,再瞧最新的一首打油诗: “大雪纷纷落地,都是南国瑞气,再下百年何妨,遍地东方神迹。” 那这失主自然是打油诗之王“于老”没跑了,全天下除了他老人家外,真是找不到第二个能将打油诗写得如入化境,雅中带俗,俗中带雅。 “坏了!”林潇惊声说道。 “怎么?”汐汐不解着。 “于老年迈,定是遗落在了诗台,这会儿回家想起,肯定心急,如今大雪天,老人家急了容易摔伤,事不宜迟,咱们赶紧。” 说着,林潇一把将布包裹背在脑后,左右手各牵着两位小师妹,朝外奔去,门一开,碰着云川大使守在门口。 “你是?” 云川大使回着林潇的话:“在下云川驻南国大使。” “噢。”林潇点了点头,“多谢大使招待,床挺舒服,就是有股淡淡的Jio味。” 说着,林潇带着俩小师妹出了使节馆,留下大使犹豫道:“公主早恋了?该不该报告呢?” 刚出了藁街,汐汐便是急切道:“大师兄,那咱去哪找于老啊?” “大锤80,小锤40。”说着,林潇就同着二人来到了南国武者器具市场。 并不是每一个创业者都能成为马云,也不是每一个修炼者都能突破小无极。芸芸众生中,大部分资质平庸且无法突破小无极的修炼者为了生活花销,只能通过将体内灵脉转修为武脉的方式,另辟蹊径突破小无极的实力到达中无极,跨越二者间的实力鸿沟。 这样做的好处是既不用为了修炼使用高昂的珍材药膳,也不用为了实力提升购置相应段位高昂的修炼法器,更可以短时间大幅度提升实力,从而赚取所相应的实力佣金。 而这唯一的缺点是灵脉尽数转化为以体质为核心的武脉,同时实力也将因为武脉和灵脉的差别,未来实力之路寸步难行。 但凡生活留有余地的修炼者都不会转修武脉,但普罗大众中,无关系、无背景、无家境、无天赋、无命运的“五无者”却占绝大多数,也正是他们,穷困的大多数,被生活压的片刻不得喘息,最后毫无余地,只能放弃毕生的修炼梦想,转修为武者,也正是他们,构成了南国朝廷各武力机构的大部分下层基石。 器具市场里的武者除了少部分稀有血脉外,大部分可分为三类:御士、力士、迅士。 林潇要找的就是从未有迅士光顾的铁锤店,于老的铁锤店家喻户晓,因此并没有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于老的店,只是一打听才知道,于老三天前就已把店面卖了。 “卖了?” “是的。”新的铁锤店主说着,挺着半桶的啤酒肚,粗肥的手臂一锤锤敲打着。 “那大叔,于老家住哪里呢?”云汐汐轻声问着,一脸小姑娘特有的单纯呆萌。 店主一脸色样:“小妹妹,亲一个大叔就告诉你。” 云汐汐刚要动手,便是被林潇死死拦住,那店主身旁十几位高壮的伙计一瞧,以为有人找麻烦,帮衬着围了过来。 “怎么,想动手,你们这是不想走着出这市场了?”店主轻笑道,三个小娃加起来还不够自己打的,自己好歹也是灵校九段的力士了。 林潇整了整衣襟,微笑着客气道:“大叔你好,我是林潇,南国左相之子,这位是云汐汐,云川国公主,这位是玉蝶,婆婆是凌香公主。” 玉蝶:“?” 十分钟后,铁锤铺众人抬着轿子将林潇三人送到了城北的村落。 刚到村口,便见着一中年汉子建着新房,林潇走近还未开口询问于老的住处,便听见一旁的老房里传来哀叹,一打听才得知,这汉子母亲得了胃病,两三天没好转,母亲又因为建了新房舍不得钱,想再缓几天看看。 好在玉蝶小师妹的纳戒里是医疗百宝箱,送了一瓶止痛丹和清胃散为老奶奶服下后立即好转,治好后分文未收,只是问了于老的住址便就此别过。 刚按着地址找到了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木屋,便是远远看见一颗大枇杷树,听见木屋处传来喧闹声。 ------------ 第二十三章:和睦乡邻 林潇与两位小师妹刚赶到木屋,便是瞧着木屋周围围了一圈木篱笆,篱笆内种了一大片白菜、萝卜、土豆,还养了一群鸡鸭,在这木屋前的空地上,种了一棵大枇杷树,最少五、六十年的树龄了,树下围站着十来个农家户,有的背着一筐筐新摘的蔬菜,有的左手拿鸡右手拿鸭,更有甚者拽着银锭,在那与于老你推我搡的争抢着。 还敢抢钱!林潇一个三百六十度转体后空翻来到众人面前,指着十几位农家户厉声大呵: “还有没有王法了!老人家的家财银两也敢抢!要不要脸!” 林潇这话一骂,众人呆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注视着他。 “林潇小友!”于老大喜,激动地过来握着他的手,好像瞧着了偶像般,“小诗神,你怎么来了?!” 林潇右手一把将于老护在身后:“于老您放心,今天有我在,看谁还敢抢东西!都给我老老实实放下!” 玉蝶与汐汐也空翻赶至林潇身旁,帮衬着喊着: “就是,光天化日还敢抢东西!” “本姑娘正好手痒痒,今天陪你们过几招!” 一众男女庄家户面面相觑,面色颇有些尴尬,直到一名大婶朝林潇走来。 “喂喂喂。”林潇紧忙抬手止住她走来,面色颇有些为难,“大婶你可别再靠近了,我林潇虽说向来打男不打女,但你若要过来偷袭,我可照样会出手的噢。” “唉~”大婶一脸无奈,远远地瞧着于老,竟然还笑了出来:“于老,我说了这钱你得拿着吧,都是大伙的心意,这不,闹出误会了。” “误会?”林潇三人异口同声着,齐转身望向于老。 于老倒是笑了,紧忙解释着:“三位小友,今天怕是我最后一次参加诗会了,马上过年了,明日我就启程去云川找我儿子,打算去那长住了,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那……”玉蝶指着一众农家户拿着的蔬菜和鸡鸭。 “唉。”于老轻叹一声,又笑了,“明天就要走了,这些蔬菜鸡鸭就送给各位邻里乡亲,感谢大伙这几十年对我的照顾。” “于老~”大婶再次走了过来,这次林潇就没拦着了。 说着,大婶再次将碎银、铜钱放在了于老的手中:“于老,您往日帮了咱们乡里这么多,咱们村庄家户的锄头、爬犁、镰刀都是您打造的,应该我们谢您才对。” “哪的话。”于老又是把钱推了回去,“吴大妹子,平日我看不清针眼,粗手也干不了针线活,我衣服上的补丁都是你帮着缝的。” 说着,于老又来到了周围的木篱笆旁,指了指另一位矮个壮汉:“这些篱笆还是孙老弟帮着我建的。” 矮个壮汉孙老弟皮肤黝黑,四肢短粗,露出的脖颈肩膀处可见厚厚的老茧,干的应该是搬运类的体力活,这会儿听了于老的夸赞,只是憨笑着,摸了摸脑袋,怪不好意思的。 “而且那日雷雨天,我原来的草屋倒了。”说着,于老指了指一旁的木屋,“那段时间还是大伙接济我,给我住给我吃,最后还一起帮着我建了这木屋,这钱我可说什么也不能收。” 眼瞅着于老和吴大婶又要相互推辞,林潇想了个两全其美之策,高声同大伙说道:“那就这样吧,于老的心意大家都明白,就不要推辞了,所有蔬菜鸡鸭各取所需,钱就不用给了,各位大叔大婶如果要表示感谢,就回家炒几道拿手好菜,带上座椅板凳,咱们今日在于老家聚餐,为于老饯行,大伙说怎么样?” “好……”玉蝶刚轻声答着,脸就害羞着红了,到了晚饭点,肚子着实饿了。 有了玉蝶这一声应答,于老也开心地点着头,与吴大婶一对眼,便是瞧着吴大婶高声同众人喊道:“就听这位小兄弟的吧,咱们乡里乡亲的大伙都回家去赶忙炒些拿手大菜,今日一起为于老饯行。” 众人齐声:“好嘞~” 不一会儿,大伙儿先是一齐把地里新鲜蔬菜收了,接着各回各家准备着各式农家美食大菜,回头搬了桌椅来到于老家一聚,三木桌上已是摆满了各式美味。 农家菜讲究的是一个料足火旺油香,土灶柴火烧制的大菜那叫一个流口水,看上去虽然没有城里高档酒楼的菜式好看,但农家户家里的鸡鸭猪羊都是放养,一些吃草的乡野土猪肉炒制起来满口肉香,添上农家户自家种的姜片葱花大料,隔了十里八乡都能知道谁家今天叕吃了顿好的。 饭桌上,于老明日要走了,这会儿碰杯后将好酒江南春一饮而尽,嘴里念叨着孙老弟要早点娶亲的事,也别忙着天天赚钱。那孙老弟只是憨笑着,点着头,一口肉,三口饭,体力工累得慌,只要肚子填饱了,就是最大的幸福。 玉蝶早就饿扁了小肚子,虽是肤白貌美的漂亮姑娘,可这会儿扒起饭来,半点不输这孙老弟,还没怎么吃,就一碗饭见底垫了垫肚子。 汐汐小师妹平日吃的是珍馐玉膳,打小不少衣食的皇家公主,可如今头回吃上了大火大料的实在农家菜,加上旁边又这么多庄家户一起狼吞虎咽,不经意间也吃完了一碗,装起了第二碗。 “林潇小友。”于老轻声喊了一声,待他转头后夸赞道,“今日你在诗会上作的新诗夺魁,当真是南国一绝啊。” “谢于老。”到底是抄来的诗,自己也不过是做了小小的加工,林潇因此还有点不好意思,“最主要还是您帮我拉票,不然也赢不了诗魁。” “拉票是何物?” 还未等林潇回答,一旁的汐汐已是抢声道:“还有我那一票决定胜负呢,大师兄你这辈子可都不能忘了。” “好好好,不会忘的,我聪明绝顶的公主小师妹。” 林潇一番话,汐汐也是笑得咧嘴,门牙还挂着一块葱花。 “那你今日怎么会来到老夫的宅院,路过吗?” 于老这一问,林潇才想起背后背着的那布包裹,刚刚忙活着收菜摆桌等劳活,这会儿不是于老一说,差点忘了,当下将布包裹一递,于老接过一瞧,便是拍了下脑门: “唉!我这老糊涂了,差点把这些宝贝忘了。” —————— 于老的篱院木屋内,饯行的各位邻里乡亲和于老一一告别后,纷纷散了席。只剩林潇和两位小师妹还在屋内。 木屋篱院旁的小山上,十来个武者兵勇换装成布衣百姓,手拿着大刀埋伏在树林灌木间,远远望着山下的木屋。 那带头的武者一脸杂胡,只是轻叹一声,便听一旁的跟班搭话道:“这三人怎么还在,头儿,要不咱一块杀了?” “事情闹大了,要是神捕营追查下来,是你顶我顶还是……” 带头的武者说到这便立刻止住了。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清脆的风铃,众武者兵勇惊觉着回头一望,却是发现没什么动静,不过一片竹林灌木,奇了怪了。 再等众武者回头,面前已是站着君子风,一身白红丝袍,一把长剑卡在那带头武者的咽喉,旁边其他武者一动不敢动,握着大刀的手发着抖。 带头武者喉头吞咽着,低声下气:“爷,咱兄弟几个也是听命行事,混口饭吃,上有老下……” 还没等他说完,君子风已是将长剑收入了剑鞘,一字不说,一言未发。 众武者将刀小心翼翼地放下,佝偻着腰慢慢退着,退出了老远,才亡命般逃跑,片刻后,狼狈地冲进了藁街杨州侯府。 侯府大堂,杨州王仲宣左拥右抱着两位二八少女,面前四位少女舞姬随曲起舞,一曲下来,这些少女都战战兢兢,强颜欢笑。 “主子爷,大事不好了!”众武者刚逃进大堂便瘫软了身子,强撑着力气喘着粗气。 “慌慌张张的丧家犬,咱仲家的天还有谁敢捅了不成,老头呢?” 仲宣一声质问,武者间已是相互瞧着,最后由那带头的答道:“有……有高手。” 仲宣气得从座位上一起,张手就是一巴掌打了那带头杂胡一脸:“就一臭写诗的老不死,哪来的高手!” 那跟班的喘着大气,紧忙帮衬着答道:“主子爷,真有高手,来无影去无踪,刚听见一声风铃,便出现在我们眼前了。” 话音刚落,大堂上方的木梁上便闪下一位刀客。 刀客东阴人,影部七大暗杀星之一——宫本炎钧。 宫本炎钧身材高大修长,脸上带一精甲面铠,面铠中间鼻骨处横裂一刀,眉心处一影部印记,犹如滴墨入水的瞬间。一头冲天长发系在脑后,周身一套黑焦色的铠甲,粗壮的双手青筋暴起,腰间硕长的唐刀虽已入鞘,刀柄处的宝石却好像睁眼的蛇瞳,发着暗红的魔光。 只见这宫本炎钧身手极好,这么高的距离从大堂木梁落下却无半点声响,只是从面铠间露出俩如蛇的眼瞳,单说四字: “什么衣服?” “白红丝袍。” “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带路。” ------------ 第二十四章:单星幻瞳 于老的篱院木屋外,于老端着热腾腾的蒸笼进了屋子,还没打开,屋内便是飘散着萝卜与桂花的清香,打开一看,原来是萝卜糕撒上了桂花粉,地地道道的云川小吃——白上黄。 白上黄通体洁白,质地柔软,吃起来糯糯的,搭配上枇杷粉真是一绝,鲜美甘甜至极,此刻林潇虽然晚饭吃得发撑,还是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可吃到这第二块时: 来自云汐汐的思能量:+100。 ? 林潇还没咽下去这口,眼睛便偷偷往汐汐小师妹一瞟,却是发现她将白上黄放在嘴边也不咬,只是右手拿着,半含在嘴边,眼神有些呆滞,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白上黄味道怎样?”于老看着林潇与玉蝶吃得欢,得意地问着。 “香甜可口,太好吃了。”玉蝶小吃货开心着,大快朵颐。 于老一听可真是高兴怀了,不一会儿面色却又有些沉默,片刻后才说道: “我孙女在云川,特别爱吃我做的白上黄,每年我去看她都会给她做,等我这几天过去再给她做一顿,二十多岁了,唉~看着她长大的啊~老喽,只希望哪天入土前能早点看着她嫁个好人家。” 来自于老的思能量:+200。 来自云汐汐的思能量:+200。 “于爷爷,您放心,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玉蝶说着,于老听着笑了笑,摆了摆手,庄家户虽然不会说些什么长篇大论的人生道理,对生死却有着朴素豁达的人生观,日出作,日落息,人生百年,终有一别,只要一辈子活得实在,上不亏天,下不欠地,父母尽力照应着,儿女尽心养育着,为了家庭竭尽所能,也就够了。 “给你们看看我孙女的画像。”说着,于老从箱子里拿出幅一画,展开后是一张三人全家福,最中间的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女:“怎么样,乖吧,好多年前请先生画的,大姑娘喽,马上就要成亲了。” 来自于老的思能量:+200。 还未等林潇与玉蝶夸赞几句,便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啜泣声,三人回身一看,却是瞧着云汐汐默默地流着眼泪,嘴角使劲憋着,还是不小心哭出了声。 来自云汐汐的思能量:+200。 林潇虽然平时喜欢拿旁人寻开心,内心还是极其细腻温柔的,如今一瞧汐汐孤零零地坐在那偷哭,哪里舍得宝贝小师妹如此伤心,本能地快步走了过去,捧着她的泪脸,为她擦拭着两行泪珠,关切着: “怎么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汐汐与林潇一对视,瞧着眸子里溢出的无限广怀,紧闭小嘴终于是忍不住,抱住林潇嚎啕大哭,哭得如此伤心,听得林潇心都碎了,当下又不好多问,只是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来自云汐汐的思能量:+500。 【系统提示】: 思芒星任务已完成,林潇晋升为灵者五段,怒芒星任务已开启,单星幻瞳已继承。 单星幻瞳? 林潇脑海里刚诧异着,脑袋里就瞬间放空,身体不听使唤。 在汐汐的视角里,自己此刻明明靠在林潇肩膀上哭泣着。哪知林潇这时忽然瘫软了身子,倒靠在了自己身上,惊觉不对劲,一把便是将他抱在了怀里,满是泪花的眼睛里却是看着林潇张着嘴巴,失神般睁着眼睛,眼眸一动不动,而在右眼球的虹膜里,还有一颗肉眼可见的亮点,就像一颗星星,围绕着中间黑洞般的瞳孔旋转着。 在林潇的视角里,自己神识还在,只是刚刚转瞬间,身体便没有任何知觉,世界也顿时一片黑暗,自己就像从一口枯井坠入了无限的深渊。也正是在这黑暗的深渊中,自己全身的知觉又回来了,可即使如此,也毫无作用,因为周围是无尽的虚无,自己只是感觉在无限地向下坠落着。 直到一句话在脑海中转瞬回响,便消失不见,只剩记忆里还残留着话语的内容: 若是一切如梦,人能何时醒来。 ------------ 第二十五章:一切如梦 虚无黑暗的混沌空间里,林潇的身体灵魂小的就像浩瀚宇宙里的一粒微尘,脑海里不断思索着那句话: “若是一切如梦,人能何时醒来。” 林潇眼一闭一睁,方才还黑暗一片的混沌空间,此刻已是来到了熟悉的地方——医宗山界悬崖。 悬崖石头旁的地面上,自己和玉蝶小师妹正吃着各类水果:苹果、猕猴桃、香蕉、橙子、西瓜、榴莲,还有一些瓜子,这些都是今天早上在医宗食品店里买的,特意给自己和小师妹当早点,只记得明明已经吃完丢下了悬崖底,为何还会摆在这里。 林潇望向一旁吃苹果的小师妹,洁白的精致丝袍,两手各系着一根翠绿的透明丝带,身旁两只白玉般的蝴蝶上下翩飞。 “小师妹。”林潇试探着喊了一声。 “?”小师妹望向林潇,这呆萌的表情,如假包换。 “你打我一巴掌试试。” “??” “算了,我自己打吧。”只听“啪”的一声,林潇重重地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又热又疼,火辣辣的。 “???” “没事……”林潇摆了摆手,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才的话——“若是一切如梦,人能何时醒来。” “小师妹,你先吃,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林潇纵身一跃,飞入悬崖,御气而行,悬停在山腰间,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出现,林潇紧张地在半空中踱着步,神情有些失落,刚要再次御气而行朝山顶悬崖飞去时,突然…… 不远处的崇山峻岭间,远远可见一修炼者御气而行,正朝着自己飞来。 “难道真是?” 只见这修炼者飞近后朝林潇瞥了一眼,便毫无所谓地飞远,林潇的瞳孔却因这飞近的修炼者睁得越来越大,右脸青了一块,斗宗,小宗师衣袍,不会看错的。 难道? 再次飞到山顶,任凭小师妹问着去了哪里,林潇也只是随口敷衍几句,便带着她赶路进了南城,即使小师妹流连于路边的小摊贩,林潇也毫不所动,面无表情,只是带着她在家门口守着。 “大师兄你今天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 林潇沉默不答,只是将视线盯在府门处的拐角处,果然,来了一贩卖山楂糖和水果串的小贩。 林潇走近后,连价格都没问,便直接从兜里拿出了四枚铜钱,递给了小贩:“糖葫芦和水果串各一串。” 接过糖葫芦和水果串,林潇带着小师妹进了家门,大堂里,爹妈同样的激动,同样的嘘寒问暖,同样的满桌菜品,不同的是,这次自己吃饱了一碗,却是没有得到喜能量。 “这应该就是局部的蝴蝶效应了。”林潇脑海里思索着 之后,风叔再次送来军报,迎冬也是喊出了那句:“呀~下雪了~” 立刻道别爹娘后,林潇便是带着玉蝶出了府门,来到瓦肆口站着,等了一会儿。 玉蝶抿着嘴,有些无聊:“大师兄,咱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躺,在这呆站着干嘛。” “等个朋友。”林潇答复着,双眼搜索着,果然,出现了,叶赋。 重逢,茶馆,赌坊。 5点,4点,9点。 三两,五两,十两。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点数,叶赋同样输了五十两,不同的是,这次林潇没再从叶赋那借十两了。 出了赌坊,叶赋神情有些郁闷,林潇却不以为然:“叶赋,诗会快开了吧。” “噢对!差点忘了正事,等等,你怎么知道诗会的事?”叶赋说完却又自问自答,“噢,我知道了,李仙通知你们的吧?” 林潇摇了摇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见,快去吧。” 这话听得叶赋莫名其妙,只是扫兴般挥了挥手,同林潇道别远去。 “大师兄,我也想去。”玉蝶撇着嘴,撒着娇般。 “跟我来。” 林潇并不多说,只是带着小师妹一路御气飞行,再次飞回医宗山界的悬崖时,已是夜晚时分,繁星满天。 悬崖边,林潇两只脚搭在了悬崖外边,睡在地上,看着漫天的繁星,山顶的空气清新怡人,呼吸起来畅快自在,神情也轻松许多。 一旁的玉蝶小师妹却有些生气,坐在一旁半响才有了动静,一脚轻轻踹在了林潇屁股上:“大师兄你可真是讨厌,说了这几天带我下山玩,这会儿又把我骗回了医宗。” 林潇嘴角微笑着,轻声唤道:“玉蝶。” “干嘛!” “来,和我一起靠着。”林潇轻轻拍了拍一旁的空地,示意她睡过来。 “不要!”玉蝶差点又是一脚屁股,好在收住了。 “来嘛,我和你说个事。”林潇半扯半拉着,把玉蝶拉到了身旁,和自己一样,两脚都伸出了悬崖外,睡在悬崖旁,躺在地上,望着漫天繁星。 玉蝶脸上还有些怨气未消:“什么事!” 林潇抓着小师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这两年,为什么别的宗门子弟都因为我蛊毒躲得远远的,你却天天陪在我身边。” “是你天天缠着我好不好。” “这倒也是……那现在呢,你每天与我在一起开心吗?” “凑合着过呗,还能怎么。” “那如果大师兄我喜欢你呢?” “?” 还未等小师妹回答,林潇已是朝她亲了一口,双唇短暂一接触,便又立刻分开,重新睡了回去。只见小师妹捂着脸,露出两个眼睛,有点不知所措。 宁静的山顶,林潇与玉蝶久久地躺在一起,一个不好意思开口,一个不愿开口,只剩繁星的闪耀与微笑,许久许久,林潇一直回味着双唇的温柔,久久留恋着,还是叹了口气:“唉~可惜~” 玉蝶没问,林潇也不说,只是继续享受着月下微风难得的凉爽,两只脚一荡一荡,荡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可惜感觉是真的,一切是假的。” “大师兄你刚刚……”玉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单说四字:“胡言乱语。” “你也是假的。” “哼!”玉蝶气着,站起身子便是要飞走,却是被林潇一把抓住了双手,拦了下来: “那我问你。” “不听。” “到二仙桥要经过哪里?” “成华大道。” “爱情让人拥有快乐也会?” “带来折磨。” “派大星是?” “一个天才。” 林潇无奈地摇了摇头,面色虽然有些失落,但也坦然:“是吧,我说了,你也是假的,不然你怎么知道答案的?” “因为……”玉蝶站在悬崖口,衣襟迎风飘着,皱着眉头思考着,却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因为你就是我。”林潇等了她许久,终于是说出了口,“现在的你,就是我脑海中的玉蝶小师妹,你的话语、神情、动作,都是我脑海中的她,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脑海中的记忆也在你的脑海里,所以,你能回答出我上一世的问题。” “那……”玉蝶站在悬崖,依旧不敢相信所说的一切,只是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林潇抓着她的双手,再次将她牢牢拥入怀中:“人最大囚笼就是人自己,为了你,真正的你,我必须要冲破这囚笼,冲破这幻境,冲破我自己。” 听了林潇这番话,玉蝶在她的怀抱中思索了许久,还是有些诧异:“可是……” “是不是害怕了?” “是。” 林潇并未再多说,只是将大拇指抚过小师妹清秀的眉毛,捧着洁白乖巧的脸蛋,对着那双唇再次吻了下去。 这一次,林潇不再是浅尝辄止,玉蝶也随着亲吻渐渐闭上眼睛,相拥而吻许久,才在繁星月下睁开了双眼,含情脉脉,充满爱意地对视。 “所以,你每天与我在一起开心吗?”林潇再次问道。 “开心。” “如果大师兄我喜欢你呢?” “我也是。” “还记得那句话吗?” “若是一切如梦,人能何时醒来?” “有大师兄在不用怕,你可以永远相信大师兄。” 玉蝶小师妹一点头,林潇抱着她坠入悬崖。 ------------ 第二十六章:剥肤之痛 于老的篱院木屋里,林潇睁着眼躺在汐汐怀中刚过了十秒,眼睛便忽然回神,眨了几眼,那右眼中的单星便消失不见。 林潇一瞧自己躺在玉蝶怀里,紧忙站起正了正衣襟:“怎么了?” “你刚刚……”说着,汐汐连自己脸上的泪珠都还未擦拭,便立刻将林潇的脑袋抓着,靠向自己,脸贴着脸,双眼再次仔细打量着林潇的右眼:“奇怪了……算了,可能我眼花了吧,不过,大师兄,你怎么突然倒在我怀里了。” “噢……”林潇挠了挠脑袋,“可能还没恢复过来吧,有点低血糖……”说着,林潇与玉蝶一对视,那关怀的眼神,还是熟悉的小师妹。 于老这会儿走了过来,和蔼关切着:“汐汐,你刚刚怎么哭了。” 这话一说,汐汐又是悲从中来,思上心头,再次啜泣起来:“于爷爷,我爷爷原来也会给我做白上黄。” “那……” 于老话刚出口,汐汐已是抱着他,闷在他怀里轻声哭着。 于老瞧着哭得如此伤心,已是明白过来,这会儿便轻轻抱着她脑袋,拍了拍她后背:“不哭不哭,你叫我于爷爷,以后我也算你半个爷爷了,以后到了云川常联系,我天天给你做白上黄。” “嗯。”汐汐还在轻声哭着,没有缓过来,那边林潇望着玉蝶小师妹,一对眼,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小师妹:“?” 林潇慢步走去,也是抱着玉蝶,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也想我的小师妹了。” 这话麻得玉蝶一激灵,浑身鸡皮疙瘩:“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这么肉麻了。” “咳咳。”林潇再次正了正身子,偷偷瞄了眼玉蝶的双唇,不再多说。 过了会儿,夜色见晚,汐汐也从悲伤的思念中缓过来了,众人闲谈片刻便是就此别过,商量着城里离这也不远,明天早上再来为于老送行。 同样的繁星夜空,这一次,林潇与玉蝶走在了乡间的小道上,旁边还有汐汐小师妹在。 三人闲聊再次谈到于老,云汐汐才发现只有自己对于老的身世一无所知,在林潇与玉蝶的述说下,汐汐才知道于老早年间过得如此幸苦,命运曲折离奇,颠沛流离。 “于爷爷这辈子也太苦了吧。” 汐汐说着,又是难受起来,玉蝶紧忙安慰道:“我们现在应该为于爷爷感到开心才对,明天于爷爷就能与家人团聚了,你说是不是。” “哼哼~”汐汐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神透着小姑娘的那股清澈与纯净。 乡间小道旁的大树上,君子风默默地注视着林潇三人的安危,突然,后方山林间传来一阵急促的细碎风声,头一侧,耳一动,细听之下,还有灵王段的高手!方向应该是于老的篱院木屋!不好!!! 可自己这会儿若是直接朝于老奔去的话,那林潇便无人保护,片刻间细思,君子风决定不再隐藏,从左手纳戒中取出一风铃后,晃出声响,利用特有的风系传音灵术,隔着几百米,单单传入了林潇的耳朵里。 林潇一听,顿时站住了,自己打小在风叔照顾下长大,学了很多风铃知识,这风铃共可利用响度、音调、节奏的变化发出五十六句风语,而刚刚风叔发出的两句风语分别是: “危!”“来!” 听着风铃传来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且还是朝着于老木屋的方向,林潇下意识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走啊,大师兄,站那发呆干嘛呢~”汐汐一回身,催促道。 “于老有难!快来!”林潇丢下一句话便是御风急行,飞快地往于老家赶,两位小师妹一听更是急得跟上了。 篱院木屋内,于老刚在木桌上写好了一封信,装进信封后用一装满硬物的袋子压在木桌上,这会儿正在往木箱里收拾行李,正在这时,杨州侯府的宫本炎钧已是瞬间鬼魅般出现在了于老身后,低语道: “君子风呢?” 于老耳背,半点没听见,还在整理木箱,这会儿感到肩膀上有什么东西,转头一看,焦黑发红的刀鞘末端,惊讶着刚一回头,那刀鞘末端就着火般,将于老肩膀点燃。 不一会儿,于老便是被这魔火点燃全身,惨烈地叫着,痛苦哀嚎。后来跟上的一众南国武者瞧了都不忍心,这东阴影部的畜生,上面要老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大不了一刀砍了便是,这般狠心折磨是为哪般。 只见这宫本炎钧瞧着火人般的于老一言不发,不笑,不怒,就是这般沉默的看着,直到…… “轰!”的一声,木屋被手术刀般劈成两半,那强大的风力裹夹着路面的雪花扑打在着火的于老身上,只见于老身上的大火虽然扑灭,全身却黑焦一片,站挺了几步身子,倒在了地上。 ------------ 第二十七章:青莲剑歌 劈裂的木屋地基处,宫本炎钧望着远处月光下不断疾行而来的黑影,面铠下的不屑声因为面铠罩着而更加低沉,轻蔑地笑着: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哼!” 只见黑影不断靠近,速度之快犹如鬼魅,依稀可见是君子风的红白衣袍,待这君子风疾行相距二、三十米后,已是一招“风影无踪”,转瞬间杀至宫本炎钧面前,快得还能看见身后月下的连影。 两人刀剑铿锵一声,君子风侧部划过又是一斩,宫本炎钧挡后一刀斜砍,君子风仰身后起,回首一刺再次被挡。 闪电般的瞬间刀光剑影,两人短兵相接连过三招攻防,君子风后撤一步已是闪入众南国武者中央,还未等十几武者反应过来,便是一招“剑刃风御”。 这招“剑刃风御”,面对饶过命的敌人再次回来报复,而且还重伤了于老,生死未卜,但凡换了天下任何一个修炼者,都会没有半点心软,直接将这些国中败类一击毙命,挫骨扬灰。 可偏偏君子风实在太过心善,转瞬间的犹豫还是没有狠下心来下死手,单单是旋风一圈,四射的风刃如柳叶般在众武者的双脚跟腱一击,既没击伤灵脉,也没挑断肉筋,只是短时间将众武者击伤在地,动弹不得。 可那宫本炎钧面对自己瘫倒在地的手下却没有半点在乎,唐刀入鞘后又是双手一挥,再出翘的唐刀已是着了魔般,刀身火红如岩浆流动,那被挥甩而出的刀鞘也炸裂开来,犹如数百枚密麻的火焰匕首,子弹般朝着君子风及身边倒地的一众武者飞射而来。 危急之间,君子风长剑入地一挑,一招“流风之念”便是平地起风墙,将大部分子弹般的火焰抵御击飞,可即使如此,还是有部分火焰匕首从风墙两旁飞射而过,将众倒地武者射满全身,连惨叫都没听一声,十几具身子就五马分尸,被匕首斩成大小尸块,熊熊燃烧。 君子风侧面一瞧两边的惨状,面色颇有些失落,鼻息间一叹,脚下一蹬,飞入风墙后消失不见。 “又是这招?!”宫本炎钧刚反应过来,立刻弯腰一躲,只见君子风已是出现在了他身后朝着脑袋处横劈而去,紧接着再一剑一刺,宫本炎钧一挡一退,突袭的三连杀招悉数化解。这高手间的杀招向来电光火石,方才只要多一毫犹豫,慢一步失误,这宫本炎钧此刻便是一命呜呼。 那宫本炎钧逃过后再次轻笑了一声:“哼,这种失误,我这辈子是不会犯两次的。” 顾及于老生死不明还躺在一旁的地上,且林潇三人实力不足又正赶来,听了宫本炎钧这话,君子风先是沉默不语,片刻后想到了什么,喉间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对着地上吐了口清痰后轻蔑地瞧着宫本炎钧,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骨。 那宫本炎钧本来还因躲避杀招后轻笑着,这会儿一瞧下来,已是喉间怒号,碎步疾行,举刀劈杀而来。 君子风既不格挡也不反击,单单是侧身一跳,躲过一劈之后再躲一砍,三招一回击,悄然间将宫本炎钧引入木屋旁的小山丘顶上。 山顶上,宫本炎钧气得呼哧着大气:“别再逃了!速战速决!你命由我不由天!” 没了于老在一旁,君子风终于是再无后顾之忧,听着宫本炎钧的怒吼却好不所动,如果方才流风之念三连杀只是小试身手的话,这会儿君子风可是动真格的了。 只见君子风从纳戒中取出十二神器——大河之剑。 这大河之剑不过掌心大小,可见君子风奋力一抛,飞入九霄云外后又从天而降,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闪耀着光芒拖着一道巨大的光束,汇聚罩笼着君子风全身。 再待光芒散去后,君子风手中那把再普通不过的修炼长剑,已是换为了一把周身修长,白刃黑柄,镶嵌着三枚红色宝石的神剑——“大河之剑”。而君子风也在光束中开启了“王者模式”。 这王者模式是特殊通用灵术,只有向大无极灵皇段飞升的灵王九段修炼者可使用,使用后一切能力飞升,修炼者的战斗实力短暂飞升至灵皇,唯一的缺点便是灵气消耗极大,且会以一处灵穴的贯通为代价,减缓修炼者的飞升进度。 从光束中现身后,君子风的周身白红丝袍连同着那把神剑,发出耀眼的光芒,犹如天神下凡般,光辉夺目。 可即使如此,君子风还是嫌不够,心中默念,又是使出了风系的顶级灵术——“侠客行”。如果说方才交战几回合中君子风的移动还能看见月下连影,这一次,“王者模式”+“侠客行”的君子风一飞出,已是完全消失在竹林间,依稀可见三颗红宝石闪耀的光芒以点画线,以线画面,形成一颗巨大的红色光球将这宫本炎钧包围在内。 再待君子风出现时,已是心中默念: 青莲剑歌当长哭,为君仗剑弑天下。 只见光影六现,君子风使出绝技——青莲剑歌。 青莲剑歌第一剑,一剑争锋锋芒现。 青莲剑歌第二剑,二剑寒霜霜寒渐。 青莲剑歌第三剑,三剑风啸啸难眠。 青莲剑歌第四剑,四剑雷鸣鸣青莲。 青莲剑歌第五剑,五剑天涯涯无边。 青莲剑歌第六剑,六剑君弑弑苍天。 六道光影,六击必杀,再次现身的君子风从剑影中飞出后,落在了山间平地,背对着宫本炎钧,将大河神剑重新收入纳戒中,转而将那柄普通的长剑取出,以手握着负在身后。 而那宫本炎钧,周身极品的焦黑铠甲裂成了粉碎,好似烧完的木头,风一吹,如白色的灰烬,轻飘消散,身体光着。 也正在这时,君子风一回头,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 第二十八章:报恩抵仇 这宫本炎钧面铠如同沙雕般碎落后,面铠下的那道眉骨刀疤还在。二十年前六国谋南的会战中,君子风一剑将他眉骨横切砍成两段,整个脸都因为这道长疤而分成上下两半,可最后君子风又是心软,放走了当时同为灵校段青年修炼者的对方。 可如今……这宫本样貌全完变了,没有人的样貌,甚至都不是人般。整个脑袋就是人头蛇脸,满脸看不到半寸皮肤,全是焦黑色的鳞片,耳朵、眉毛、鼻梁都没了,鼻骨中央的那条剑伤还在,嘴唇几近消失,鼻孔缩小,两个小眼睛连眼白都看不到,在夜晚下更是看不见瞳孔,脑门也下陷,下巴也收紧,活脱脱一蛇人。 只见这蛇脸人身的宫本炎钧在吃了君子风必杀技后,定在地面般,一动不动,可这不久,意外的事发生了。 月光下,这宫本炎钧粗壮的四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成灰色,就像朝平静的湖面丢入一颗石子般,由蛇脸泛起的灰色涟漪波及全身后,整个人就灰成了一座几百年没擦过的石雕。 正常修炼者吃了青莲剑歌,早就神飞元灭化为齑粉,可如今这宫本炎钧不仅还直挺站着,蛇面、石雕更是可疑至极。 不好! 君子风刚料想,便再次执剑刺去,剑锋刚击中人身蛇面的石雕,却是硬的将剑身弯曲了,若不是君子风及时收力,怕是要直接折断。 可也正在这时,这石雕就像充满韧性的坚硬车窗被救生锤砸中了一般,碎成无数小石块后轰然散落,而那宫本炎钧也拿着火焰唐刀再次从石雕中现身。 瞧着这情形,久违的危机感再次涌入君子风心头。如今面前这如获新生般的宫本炎钧面目诡异不说,自己下午在诗台,本就消耗了一部分灵气保住走火入魔的林潇还未恢复,方才又开启王者模式使出绝技,此刻体内的灵气储量已是不多。 刚一出现,宫本炎钧便是挥刀劈砍而来,这一次,君子风本想一挡,可一瞧那刀锋如铁匠铺里的热铁,还燃起了火焰,紧忙纵身一闪,地上翻滚一圈后回头一望,果然,那刀锋上的火焰就像燃烧油料,随着力还能甩出去,方才若只是一挡,那这会儿自己必定要被这火焰烧烬全身。 又是一刀横扫,君子风双腿一蹬,飞上了竹林顶。可那火焰带着锋刃就是那么一扫,整片竹林都拦腰斩断不说,还发出劈里啪啦的燃竹爆裂声,全部燃烧起来。 火海中,宫本炎钧高举长刀对着刚要落下地君子风又是迎天一刀,直接将山地的沙石地一分为二,裂开的土地也喷出一条笔直的岩浆,朝着君子风飞速杀去,若不是君子风还未落地便运着灵气踏空一蹬侧身闪过,这一击又是必杀。 火海中连续冒着生命危险躲闪着,君子风还在犹豫抉择着,若是离去,而宫本炎钧没跟过来,那林潇必定大危,若是继续僵持,自己体内的灵气也岌岌可危,撑不了多久,这般刚想着,却见那宫本炎钧使出了火系灵术·岩焚火囚。 这宫本炎钧召唤出一巨大四方囚笼,囚笼各面由数十根燃烧的巨大火柱横竖相交,本就狭小的各洞口在火焰的燃烧下几乎看不见,简直就是六面不断缩小挤压的火墙,将围困其中的君子风置之死地。 若是平时,君子风只需使出一招威力强劲的风龙卷,破口后疾速逃出便是,可如今体内的灵力别说使用灵术,哪怕是再使用几次加速的闪躲,都难以为继。 君子风长舒一口气,解脱了般,将那长剑随手一扔,不再挣扎。林将军的命令自己已经竭力而为了,也算以命报恩。 至于宫本炎钧,或许这就是命运轮回吧,二十年前交战中毁他半张脸却不杀他,害他多在人世界遭了二十年罪,如今毁灭的人生穷尽毕生也要报仇,将自己折磨死在这不断缩小的囚笼中,也算以命抵仇。 感受着岩焚火囚越来越近,君子风甚至能闻到自己发梢和丝袍的烧焦味。 “唉~”君子风终究是叹了口气,林将军交代的任务终究是没有完成,愧疚难安。 正在这时!意外发生了!整个山顶都剧烈抖动,那囚笼四面的火柱火焰忽然变小,无数的冰竹从地面的火焰口长出,待长到和火柱一般高时忽地齐声爆裂。“轰”的一声,炸裂的冰碎瞬间将岩焚火囚立刻扑灭炸毁。 这熟悉的冰系灵术·凛霜竹障,君子风神色顿时轻松多了,弯腰将长剑捡起,难得的笑了,回想当年随林将军征战八方,每到炎炎夏日,大伙儿就只有靠夜霜林林哥的这招贪贪凉爽。 感受到另一位灵王段的高手赶到,宫本炎钧已知时间紧迫,当下持着唐刀火刃飞速着朝君子风飞杀而去,却听一声竹笛在身后吹响,回身一望,一排小型冰刺笔直射来。 宫本炎钧侧身一躲的间隙片刻,君子风使尽全身最后的灵气飞速一弹射,朝着笛声方向一落,便是正好被夜霜林扶住了。 宫本炎钧虽极不甘心,可当下若再拖延别说杀君子风,指不定自己最后一条命也要交代在这里,当下怒声喊道: “你的命是我的!” 说着,便如同蛇入洞穴,钻入地面后消失不见。 月下,如果说君子风是风中帅哥,那这夜霜林可是实打实的冰中美男,身材高大壮实,一身黑色的披风长袍,周身及面部都是浅蓝色的皮肤,白色的干练短发,绿色的深邃眼睛,棱角分明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唇间下巴都没有胡须,只有湛蓝光洁的皮肤。 夜霜林一探君子风的剩余灵气,便是取笑道:“这么没用,把你折腾得够呛啊。” 君子风取出风铃摇了摇: “哦” 逗得夜霜林直乐。 “大晚上你怎么在这?林将军的命令?” 君子风点了点头,听着靠近的风声,指了指方向,十几秒后,林潇也赶到了: “风叔,林叔,怎么你们两位都在?” 夜霜林刚要回答,却是瞧着君子风又准备摇风铃,当下只好继续取笑着:“让菜的人先说。” 君子风控制微风敲响了风铃:“将军”“守”,接着又指了指林潇,两人已是明白了。 “那你呢,林叔,你不是在边塞吗?” “林将军说……”夜霜林话口刚开却是摇了摇头,单说二字:“机密。”说到这,又是想起什么,再次叮嘱道,“千万别和府上任何人说起我回来的消息。” 林潇听着这话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多问,府里边军安排的机密任务,向来是不可泄漏的,当下点头示意,随眼一瞧,发现身旁还有一座坟墓,墓碑上写着: “吾妻潘翠莲之墓。” —————— 九霄云外,繁星夜空,两黑影漫步云间,步履从容如至平地。两披风一白一黄,一窄一宽,在高空大风中竟垂落着,上面各自一轮紫色的太阳破晓东方。 “今天要是不不不出手,恐怕说说说不过去吧。” “那你去。” “这这这叫什么话。” 片刻后。 “算你欠欠欠我的。” “聒噪。” ------------ 第二十九章:不留遗憾 篱院木屋原处,被手术刀般劈开的木屋散落一地,随处可见四散的木板、木梁、瓦片,唯独屋内的物件纹丝不动,床、木桌、木箱等,都还留在原地。 林潇与风叔、林叔暂别一会儿,御气而行朝木屋飞来,远远便听见了汐汐撕心裂肺的哭声,一落地,便是瞧着于老全身烧得黑红惨痛,躺在地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 那边玉蝶拦着汐汐,生怕她一时悲痛碰着了于老,这会儿的皮肤哪怕随便一碰,都会是钻心的疼。 玉蝶与林潇一对眼:“已经服了止痛丹,但是……” 说到这,玉蝶止住了,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林潇极其失落地点点头,明白了,这玉蝶一摇头,汐汐哭得更伤心了。 只听于老口中呜咽着什么,林潇蹲下身子,贴近耳朵,还是听不清。 再看于老,挣扎着吃力地微微抬起头,眯成缝般的双眼望向那木桌,右手晃晃悠悠地指了指。 林潇顺着于老指的方向走过去,只见桌上一个布袋子,里面装满了银锭、碎银、铜钱,有几百两之多,袋子下一封信。 “什么东西,大师兄。” 玉蝶问着,林潇拿着信封来到于老身边,拆开后念道: “三位小娃,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在前往云川国的途中了,感谢三位今早来送我。” “昨天过得很开心,在诗台有幸目睹林潇小友的文采斐然,玉蝶第一个站出来为他投票,勇气可嘉,汐汐最后一锤定音,实在精彩。” “我这年纪大了,越发记性短,忘性大了,你们三人又找到我家来送诗集,还与乡亲们一起为我饯行,实在感谢。” “袋子里有些钱,都是这些年做铁匠活挣的,麻烦你们把钱交给吴大婶,她为人实在厚道,每件事都放心上,虽然不多,但是建一处学堂和医庐的话应该够用了,” “建学堂是因为我爹走得早,他从小没什么文化,农闲时间又没什么活,闲暇里染上赌瘾悔不当初。我从小被铁匠收养大,也没读过书,有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我小时候读过几年圣贤诗书,多懂些礼节教育,少一些谩骂脏话,孩子他娘就不会走了。” “建医庐是因为乡里虽然靠近国都,但若遇上泥泞雷雨或者大风大雪,乡里老幼又不像修炼者来去自如,最少也要花上一、两柱香的功夫才能赶到城里的医馆。我娘就是因为生我而去世的,孩子他娘也是,那天我推着独轮车带着孩子他娘去城里生产时也是大雪天,当时我就想,等孩子他娘安全了,以后要攒钱在乡里建一栋医庐,只是……哎。” “我这一走,最对不住的,也是我最牵挂的,就是孩子他娘了,今日离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看她。三位小友,孩子她娘走后,院里的枇杷树陪了我几十年了,每年清明时节果实成熟,若是哪年你们来摘了,我又正好回来为孩子她娘扫墓,应该就是我们四个忘年交再次相聚的日子吧。” “最后留一首新学的诗给三位小友,老杜先生写的。”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最后,汐汐女娃,如果你也回云川了记得来找爷爷,爷爷做白上黄给你吃,我儿子在云山城的白医医馆里行医,街边有座二楼小宅,到那里可以找到爷爷。” 林潇读完,热泪已是再也忍不住,一闭眼,落在了信纸上,一旁的玉蝶也啜泣起来,汐汐听完这最后一句更是哭得伤心难过,让人心疼,两眼泪水止不住地留,抱着一旁的玉蝶哀求大声哭道: “玉蝶姐,你不是医者吗,救救于爷爷吧,求你了~” 玉蝶听了也只是紧紧抱着她:“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话说完,两人抱头痛哭。 此情此景,林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老这样的伤势别说普通人,哪怕是修炼者也基本没有希望了,偌大的南国,唯一有能力救治的怕是只有师父了。 这般想起,林潇又是恨起自己不够强大,无法在危难中保护自己心中关爱的人。此处荒郊野岭,哪怕是玉蝶小师妹,也无能为力,仅仅只能为于老服下一些止痛丹,缓解疼痛,实在遗憾。 遗憾? 林潇想到了什么,双眼突然睁大。如果今日在那幻梦世界里的医宗悬崖思考没错的话,这继承的单星幻瞳,应该和幻宗教过的幻术知识有类似之处,可以像师父李归年在诗台创造的花雪世界一样,为他人创造一个幻想中的新世界。 而两者目前可能的不同之处在于,幻术不仅可对中术者创造脑内与体外的幻术世界,而像师父这样的幻宗大家,还能对多人同时使用。 至于自己能不能做到,林潇还心里没底,或许将来可以获得更强的幻瞳? 甚至能像前世看过的电影《盗梦空间》一样,窃取秘密、移植思想? 未知,一切都是未知,林潇现在对这单星幻瞳没有任何了解,没有任何把握。 林潇摇了摇头,刚想放弃,又是想到了这词——遗憾。 自己前世有太多的遗憾了,考后恍然大悟的未解题,比赛未进的关键球,毕业前也从不敢的表白。既然如此,这会儿如果自己试都不试,不又是再回首的一种遗憾?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林潇双手抹去了眼中的泪花,用力睁了睁眼睛,长舒一口气,静了静心神,或许自己能像火影里的写轮眼一样,看着眼睛就能带领对方进入幻术世界? 林潇集中心智,用力看着于老微微张开的双眼。 1 2 3 好吧,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动漫里也是假的,岸本齐史这个骗子,早晚被315抓。 哎。 林潇失落地叹了口气,依旧想着这单眼幻瞳,想着那幻梦中一切真实无比的世界。 等等! 林潇幡然醒悟! 再次望向于老的双眼,林潇嘴里默念着什么,这一次,世界变了。 ------------ 第三十章:幻梦真假 整个世界变了,整个世界也没变,准确的说,整个世界暂停了。 玉蝶与汐汐依旧抱头痛哭,可这次,没有任何声音,于老依旧躺在地上,周围木床、木桌、木箱依旧原封不动,世界都是静的,静的连风的声音都听不到,如此的诡异,林潇刚有点害怕,便是发现整个世界其实是在幻梦世界,那个掌握在自己脑海里的世界。 要有风。 林潇的脑海里刚有这想法,耳边就传来微风吹过的声音,枇杷树的树枝在抖动,自己蓝白色的衣袍随风飘,乡野里的枯草发出响动,一切都在微风中。 要有光。 当林潇望向木桌上的那盏烛灯时,烛火自动燃烧,连火柴不用点,就是直接燃烧起来,望向天空,月亮被层云遮盖,露出半边,只是脑海中一想,那层云便消失,再一想,连月亮、繁星、夜晚都消失,转而出现的是万里无云的太阳,林潇想要的太阳。 要有物。 这一次,林潇决定玩一票大的了。只是脑海中一想,整个乡野都瞬间变成了沙漠,连眼都不用眨,方才所有的一切人与物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唯一存在的是林潇面前的中国最高楼上海中心大厦,600多米的高度,在林潇面前触手可及,抬头一眼望不到顶。 飞,准确的说是瞬移,只是那么一想,林潇就已来到了塔顶。再那么一想,故宫在面前的天空倒了过来,就像海市蜃楼般,长城被摆成了积木,连绵万里,气势磅礴,珠穆朗玛峰山顶就在林潇面前,抬脚一步,成功登顶。 要有乐。 林潇已是坐上了过山车,一个人坐到一半还不过瘾,把玉蝶与汐汐也安排在了一旁。 “大师兄,这是哪啊?” 两人这话一问,过山车瞬间停止,林潇方才的欢乐立刻没了,再一想,倒立的故宫化为齑粉,消失在天边,珠穆朗玛峰化成了冰淇淋,被林潇一口吃光,上海中心大厦被直接爆破,一层一层坠落摧毁,等到林潇重新站到地上时,所有的一切又消失了。 没有物,没有风,没有光,没有一切,唯一还存在的,便是地上的于老,和周围无尽的虚空与黑暗。 林潇沉默着,思考着,方才的喜乐惊奇一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假的。 自己只是在于老的幻梦中。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或者前几年身中蛊毒的自己,林潇此刻会吃喝嫖赌等所有玩乐尝试一遍,可如今,方才一听到汐汐的声音,林潇就想到了诗台她说的那句话。 “不是虫子。”林潇声音在无尽的虚无中回响。 就算在这虚无世界获取再多的快乐,也不如和两小师妹多说一句话,为南国多尽一份心,为这天下多拯救一位像于老样的劳苦大众。 遗憾,还是遗憾,这世间有太多的遗憾,于老也有太多的遗憾,这次在于老的幻梦中能持续多久,林潇也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临终的于老多弥补一些遗憾,且要巧妙,妙到足够不使自己遗憾。 于老的遗憾是什么,林潇回想着。 医庐,学堂,汐汐,孙女的婚事,爱人的离别,家人的团聚。 这一次,林潇决定不留遗憾,脑海中认真思索着,将所有的遗憾串联起来,在可能有限的时间里,为于老弥补遗憾。 片刻后,林潇已胸有成竹。 再次回到初始的暂停世界,四散的木板、木梁、瓦片如同倒放般重新组装成木屋,林潇为于老除却一切伤痕,舒适地熟睡在木床上,玉蝶和汐汐也先暂时消失,换成了于老的孙女在一旁,天上的繁星夜月消失不见,转而代替的晴空万里,寒冬腊月也被万物复苏的春天取代,而林潇自己,犹如神明般看着世界的所有一切。 —————— 清早,孙女推了推于老,轻唤道:“爷爷,起床为我做白上黄了。” 于老惊醒,面色惊恐看着四周躯体,诧异着望着面前的孙女。 “你昨夜是不是又做恶梦了?都说了你少喝点酒。” 于老一听,口中哈气一闻,果然满是酒气,脑袋也有点宿醉的微沉,再瞧一旁的木桌,摆了一坛江南春。 “兰兰,你怎么在这?你爹娘呢?” “您还说呢,哪有孙女今日成亲,爷爷还睡大觉的,爹娘去村里的学堂和医庐帮工了。” “成亲?”于老诧异着四周一望,却是瞧着四周木墙上都贴满了红色的墙纸,喜庆洋洋:“和谁成亲?” “爷,今日我大喜事,你怎么什么都忘了,我和孙码头的亲事可是您答应过的,不许反悔。” “啊?孙码头不是都大你一轮多吗?” “那咱奶奶当年不还大你两轮,再说了,你平时不也夸孙码头老实勤快卖力气吗。” “这倒也是。”于老已经有点动摇了,这会儿被孙女兰兰拖着从床上起来,刚进院子,便已瞧着邻里乡亲都在为喜酒忙活着,摆桌的摆桌,搭灶的搭灶,各类蔬菜鸡鸭摆满一院子,不远处,两处新的建筑旁站着十来个农家户,似乎在帮着忙,远远望去,大概是个学堂和医庐的模样。 “你去年走前不是让林潇、玉蝶、汐汐把钱托给吴大婶吗,这不才几个月,就建好了。”兰兰指着远处的两栋建筑说着。 于老拍了拍脑袋:“哎~老了,忘性大了,喝酒误事啊,我现在就去蒸白上黄。”于老朝蒸笼那走着,一路上邻里乡亲还打着招呼,路过的林潇2号、玉蝶、汐汐三人还与于老闲谈一番,汐汐更是让于老多做点,于老自然是满口答应,再无半点怀疑,只是在那灶台旁和几位农家户闲聊着,嘴上还说着:“今天我得少喝酒了,孙女成亲我可再不能坏了事,哎~不该~不该啊~” 听到这话,一旁隐身的林潇终于是喘了口气,轻松下来,善意的谎言如果不被相信,就达不到目的。 虽然篱院木屋周围有几十号人,但此刻的林潇并不是在脑海里一个个操纵,而是一想便成,这些幻梦中的人物不仅仅是具身子,更是林潇记忆里的人,一切服装、样貌、身形、话语都是自带的,至于林潇从未谋面的于老一家另外三人:兰兰,儿子、儿媳。 林潇无法让三人“自动化”,只能在脑海中特殊照顾控制着,一言一行都是林潇的行动,但三人的声音,诸如响度、音调、音色,则因为完全存在于幻梦主体于老的自身记忆中,所以被自动补全。 就像枇杷一样,哪怕林潇从未吃过枇杷,不知道什么味道,但于老如果作为幻梦主体吃过,那么吃的时候也会凭借记忆自行补全。 林潇此刻又是想起了那句话,自顾自地感慨着:“这幻梦世界里,一切都是假的,除了于老,方才他的困惑是真的,现在的相信是真的,即将弥补的遗憾也是真的,如果这样看来,这世界的一切,又不是假的。” ------------ 第三十一章:酒醉人寰 在林潇的安排下,于老今天过得欢乐而充实,医庐和学堂建成完工,都是以于老的名字命名,大伙还举行了剪彩仪式,于老站在了中间。 婚庆迎娶热闹了一整天,于老看着孙女兰兰成亲,神情是又开心又不舍,晚上的喜宴多喝了几杯,到了晚上众人散去,偌大的篱院木屋白天还是热闹一片,晚上就只剩于老孤身一人坐在枇杷树下,感受着乡间的凉爽微风,嘴角时不时地呡一口小酒,也不接着酒兴写写打油诗,只是嘴角微微地笑着,一只手抚在枇杷树的树干上,神情间轻松却也流露出些许落寞。 月下,于老将头枕在树干上,右手搂着,对着枇杷树轻声说着: “这些年我每天和你说话,总不回。” “哪天走不动了,就找你,到时可别嫌我唠叨。” “哎~” “儿子长大了,孙女也成家了,可是你,不在了。” 感慨至此,于老将小壶中的江南春一饮而尽,抱着枇杷树,默默伤感着,片刻后,两行热泪从闭着的双眼里流出,一言未发,只是枕靠在大树身上。 乡间的微风轻拂着,田野里的虫声鸣奏着,夜空的繁星点缀,空酒壶落在了地上,于老倒在了枇杷树旁。 林潇瞬间从幻梦世界中清醒,耳旁微风依旧,田野虫声鸣奏,夜空繁星点缀,一旁的玉蝶和汐汐依旧啜泣着,于老胸口已是没了起伏。 —————— 繁星月色下,林潇与乡里老少将于老、潘翠莲合葬相邻后,将那袋银两与信封转交给了吴婶,并嘱托她安排乡里,将于老去世的消息带到云川他儿子那,这次,林潇才头回知道于老的姓名——于振南。 夜色渐晚,道别乡里老少后,林潇带着两位小师妹回家,一路上思索着,谁会对于老这样的乡里农家户下如此狠手,思来想去,只有一人——仲宣。想到这,林潇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双眼头一回露出凶狠之光。 回到府里,汐汐小师妹哭得乏了力,由玉蝶照看着在厢房里睡下,林潇刚从玉蝶和汐汐的厢房里出来,便碰到了林小六在外头候着。 “潇哥。”林小六亲切地喊着。 “欸,今天府里怎么了?”林潇刚回府上,这才安顿好汐汐与玉蝶,心里却是觉得府上今日有点奇怪,往日府门大开,今日不仅闭着,连府内各院口都多了许多兵勇把守。 “夫人命令从今天开始府上戒严,所有人一律不准外出。” “为何?”林潇诧异着,怎么一天的功夫,府上就下戒严了。 “你还是先去夫人那吧,她让我叫你过去。” —————— 爹娘的厢房内,林潇听了娘的应答声,进了屋,屋内还有迎冬和立春两位丫鬟坐在一旁。 府里的几十下人里,就属春夏秋冬四位丫鬟与赵梅最贴心,因此没有外人的时候,和赵梅就像亲人一样,不多见外,赵梅待她们也像自己侄女一样。四位丫鬟虽然是下人,但年岁比林潇大,加上林潇从小就被教育着要待人亲善,因此见了迎冬和立春都是叫姐姐。 “立春姐,迎冬姐。”林潇推了门进屋,瞧着床上老爹林栋已经睡了般,便是小声唤着,当下也是奇怪,戌时都还没过,这会儿老爹怎么就睡了。 立春与迎冬从座位上一起身,还是遵着家礼,点头齐声轻唤着:“少爷。” 林潇一点头,刚入座,赵梅便是让两人在院口候着,平时可没这一出。 立春一身红色花布衣,刚起身时一转身,碰到了桌角,忍着般,也没喊疼。 “怎么今天毛手毛脚的。” “对不起,夫人。” 赵梅听着,着实觉得怪怪的,立春做事心细,平时为府里管些杂帐,先前还差点把茶杯碰倒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还未等两人出房门,林潇便是小声问着:“爹睡了?” 赵梅却是不答,只是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着,一动不动,细细听着,待到院子的石板路不再传来声响,才手掌一招,示意林潇靠近点,似乎要说些什么。 “搞得这么神秘干嘛……”林潇无语道,将耳朵一凑近,便是听着老娘在耳旁低语着,声音小得蚊子般,却又正好够听清楚。 林潇那表情先是眉头一皱,转而一脸诧异,听到一半惊得嘴巴都长大了,再等老娘说完,已是一脸问号:“这招叫……” 林潇话刚说到这,就被赵梅揪住了嘴巴,半点风都没露出来。 “疼疼疼。”林潇紧忙把老娘手一抹开。 “说正经的,蔡公公今天来了,让你明天进宫。” “干嘛?” “皇上请你家宴。” “啊?我表弟请我?” “你!”赵梅作势就要打过来,林潇紧忙一躲。 “那是皇帝。” “皇弟和表弟不一样嘛。” “那哪能一样?!” “他叫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他。” “你!……”赵梅无奈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五个子女里,就属林潇最叛逆,准确的说是逆反,甚至有点离经叛道,多半是遗传林栋的。 “不去成不成,就说我感冒了。” “我!……” 林潇又是一躲。 “哎~但是我真不想去。” 听林潇这话一说,赵梅半响没说话,思虑了许久,才开了口:“咱们家要是都不帮皇上了,还有谁能……” 忽然那桌上烛火一闪。 林潇一惊,却瞧四周门窗紧闭,这会儿赵梅已是神情严肃:“进了宫,多吃少说,讲规矩懂礼数,皇上若说了什么,你就听着应着,回来转述我。” “好吧。”林潇满口应着,脸上却也一万个不愿意, “还有,你回来一天了连你妹也不关心一下。” “哪有,凌香公主,这你就冤枉我了。” 赵梅一听,方才还紧锁的眉头终于缓和了,眼睛虽然埋怨着林潇,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林潇解释着:“明天腊八,国子监放寒假,这我哪会忘,我巴不得现在就接雪瑶回来。” “算你妹妹没白想你,平日一放假就闹你爹要去山上找你。” “放心吧,明天下午我提前去接她。”林潇说着,胸膛已是自然而然地温暖起来,如果这都不算爱,那这世间也别无林潇所爱,只有小妹林雪瑶,林潇能毫不犹豫地为她付出一切。 “嗯。”赵梅自然是懂林潇对小妹的爱的,若不是这当哥哥的天天宠,雪瑶也不会多了几分娇气,但女孩子家,娇一点就娇一点吧。 “娘。”瞧着老娘许久不说话,林潇突兀地喊了声:“没事我就走了啊。” “别忘了去祠堂敬一敬,保佑……” “我知道。”林潇自然是明白老娘希望保佑的是谁。 说着,林潇已是起了身:“走了啊,您也早些休息。”说着,林潇打开门刚要走,却又听老娘轻声埋怨着: “当年你爹可没像你这般花花肠子。” “啊?” “你还十八岁,修炼为重,注意身体。” 林潇瞧了一身衣袍,也没少穿。 “哎。”赵梅愁的,话也不好直说,“要是两个都想好了就按礼数正经办了,我和你爹会考虑的。” “什么?” “没事了没事了。”赵梅又是一脸嫌弃,“和你爹一样,死脑筋。” 把门一关,这云里雾里的,林潇听得发晕,边琢磨着,朝祠堂走去。 ------------ 第三十二章:布衣夜行 林府祠堂,林潇祖上几代的牌位依序上下各层摆放着。 正台前的香炉没断过,林潇按平日礼节老老实实敬拜后,转而来到一偏堂,那里的香炉也从没断过,供奉着林家大哥——林鸿。 关于大哥的生平,林潇也不是没问过爹娘,可是每次问到这事,老娘赵梅的泪水就止不住的流,老爹林栋也一言不发,换了法子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无果后,便再不好开口过问了。 每次祭拜的大事,林潇也是按照老娘的意思为大哥保佑祈福,可这大哥林鸿是生是死,却从未说过。 自己唯一对这大哥林鸿有些许了解的,还是当年在国子监上学时听到的传说,之后在御南宗也听到过类似,两个字形容——天才,而且是天才中的天才。 听说大哥十岁从国子监武魁毕业,十二岁就已是御南宗小宗师,而如今的自己,实力在林家五兄妹里倒数老二,这还算上了小学一年级的林雪瑶,算了,把林小六也算上吧,能提高一名是一名。 累了一天,出了祠堂,林潇也回自己厢房休息了。 —————— 夜深,整个南城都静了,林府大院,就连各院口值班的府兵也时不时地眯着眼,昏昏欲睡。 偏院的厢房内,大门静静地打开,又静静地闭上,可即使如此,却是看不到半个人,只瞧的着一地上影子在月色下移动。 影子经过廊房过道后,来到了府兵把手的院口,这会儿也不冒着危险通过,而是来到了路边的灌木丛,在月色下将自己的影子融于其中,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后,一队巡逻府兵经过路边,这影子便悄悄跟上,最后在月色下将自己的影子融入一排府兵身后的长影,通过了院口又找一灌木丛黑影中躲着,接着再等待另外一队不同区域的巡逻府兵,如此一上一下连续三次,犹如换乘公交车般,最后随着一队负责林府大院外侧巡逻的府兵出了府门,在一拐角处后悄悄溜走。 就当这影子长舒一口气,以为自己终于成功时,却不知从一开始,林府大院中央的一棵百年大树上,早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将他的行动瞧的一清二楚。 离开林府大院的范围后,这影子来到了临街一处不起眼的砖墙边,确定四下无人后,俯下身子,将一块毫不起眼的石板地砖微微掀起后,将一信封塞入其中,接着重新盖好,撒上路边的细沙,掩人耳目。 待到这影子重新加入府兵的巡逻队准备重新进府后,那块石板地砖又再次被掀起,信封也被拿出,只见一身着黑色披风长袍的高大汉子连信封都没拆开,一双绿色的眼睛便似乎在月下看了起来。 林府大院,这影子重新搭上了返程公交,几番换站后刚要到达终点站下车,却是忽然被黑色披风汉子一抓,只听一声惊,前面巡逻的府兵回头一瞧,原来是夜霜林,捉拿的影子被他一抓后直接显出原形——立春。 林潇爹娘厢房内,林栋、赵梅皆闭眼躺在床上,只听门外传来夜霜林的声音:“林相,人抓着了。” 林栋瞬间睁开眼,目光如炬。 —————— 林府大堂内,立春老老实实跪着,今年三十,虽谈不上漂亮,但也耐看,盘发别着两根银钗,一身红色花布衣,身形丰腴,四肢比寻常姑娘家粗些,双手起了些茧子,双耳生了冻疮,一旁站着夜霜林,在那守着。 大堂外,十几个府兵分列两排站着,林栋边走边猜着,自己和华老配合的这招引蛇出洞,引的是府里的哪条蛇,在他身后,赵梅一直轻睡着,方才听着林栋起身穿衣的声音也醒了,毕竟是府上的事,在自己职责范围,连忙跟了过来。 来到大堂后,林栋经过立春旁瞧了一眼,便径直走向上座,坐下后打开信封看了眼,也没多说,便把信纸放在桌旁,上面写着: 林栋病危,时日无多。 赵梅经过时,与立春许久对视着,那眼神里生气、伤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立春自己也难受着鼻头抖动,都快哭了般:“婶,是我立春对不起你。” “谁给你的夜行丹。”林栋直蹦主题,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在问菜价般。 “不知道。”立春这话一说立马知道说错了,紧忙补充道:“不知道是谁,只知道紫色的嘴唇,紫色的华服,像是宫里的公公。” 这话一说,大堂内除了立春,都知道这是哪方的势力了。 “婶平时待你如何。”赵梅终于是开了口。 “婶……”立春啜泣了一声,带着哭腔:“婶给我吃给我穿,平日钱银也不少,像自己侄女般,恩重如山。” “那你!……”赵梅这话说得是又生气又痛心,说到一半已是不愿审讯般对待自己的“侄女”。 “婶!婶!我对不住你!”立春抱着赵梅的腿哭着,“我哥从小把我带大,不能没了他啊!他们把我哥抓了,我不听的话就……”说到这,立春只剩下了呜咽的哭泣声,赵梅也尽力睁着红眼,泪水却依旧流了下来。 “把府里名册拿来。”林栋嘱咐道。 “是。”夜霜林答话后离开大堂片刻,又带着一本册子回来,递给林栋。 林栋打开后翻到了立春的信息: 立春,本名江丽,南夕四年春,十八岁入府,亲哥江维,住在洞罗瓦子十六号。 林栋看完后把名册一概,随手放在一旁后长舒一口气,神情轻松了许多,确定了蛇,剩下就好办了。 ------------ 第三十三章:立春的笑 想着立春这几日毛手毛脚的,赵梅一边流着泪,一边抚了抚她的头:“怪不得你最近无精打采的。”这夜行丹的能力人尽皆知,同时缺点也不少,一来丹药炼制中所需要的暗石粉价格昂贵,二来因为灵气不受压制,夜行丹对修炼者没有效果,三来就是普通人比不上修炼者的精力,服下夜行丹后身疲体乏。 “多久了。”林栋从来不拐弯抹角。 “半月了。”立春擦拭着眼里鼻涕。 “都要你做了什么。” 立春一五一十地说着:“让我平时有大事就立刻报着,平时还把府上那本杂账抄份过去。” “杂账拿来。” 立春一抹眼泪,站了起来,喉头吞咽着,双眼也红着,自顾自地朝厢房走去,夜霜林在后面跟着,片刻后,已是带着账本回来,给赵梅、林栋一起过目。 看着一页页账单内容,赵梅是既惋惜又生气,瞧着立春,一声“你这孩子”,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夸也不是,说也不是。 这杂帐里既没有记府里下人工钱,也没有平日饭食、家器添置、房院修置,都是些府里的小开支:诸如笔墨纸砚,点心零食,小的赏钱等等,像这类微不足道的小钱,对林栋这样手握五万边军,手下猛将如云的国之大臣而言,不值一提。 可偏偏立春心细,记的杂帐细致入微:谁,哪家店,什么时候,多少钱买的,用途,等等,诸如此类,一清二楚。旁人看来也没哪里有问题,无非就是穷苦家孩子用钱谨慎些,且立春向来又心细,责怪不了什么。 但在林栋眼里却是看出了大问题,因为其中还登记清楚了近月来,他安排林小六送给部分南国士臣的点心小礼。 点心不值几个钱,寻常百姓买了也不会眨眼,但背后自有其深意,这官场世俗下的潜规则,哪是穷苦出身的立春明白了的,加上林小六平时去立春那报账兑钱也有问必答,因此这杂帐中的点心名单、时间都各类详尽,其中,就有最不该出现的人——郑公公。 看到这里,林栋长舒一口,今天接到军报后的五个心中疑问,已是解决掉了后三个,至于前两个,牵一发动全身的,还不能操之过急,要像自己那镇守燕云关的心腹泰重山一样,不动如山。 “没什么要说的了吧。”林栋将账册放在了一旁,问向立春。 立春乞怜般摇着头,赵梅心也悬着,这种事,自己打理府上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发生,她也不确定丈夫林栋会如何处置立春,如果这是边防军营,那立春结局已定,但是在家中…… 赵梅心中这般思虑着,林栋已是步至她身旁,拍了拍肩膀,赵梅一下子才从思虑中回过神来。 低沉的嗓子,温柔的调在赵梅耳旁响起:“我先睡了。” “欸。”赵梅应声着,内心有些感动,在一起三十多年了,丈夫林栋在战场朝野生死拼杀,在家里依旧守着那夫妻间不成文的规矩。 林栋在两排高壮府兵间朝厢房走去,赵梅的目光也随他直到从院口离去。 —————— 深夜,林府大门,立春匆忙捡了几件衣物便赶至府门口,赵梅和两府兵武者已在等候着,手里还拿着一袋一百二十两的包裹,算是赵梅为立春这十二年来付出的一点心意,今天丈夫没杀立春,已算是给自己最大的面子了,别说继续留着立春在府里,哪怕只多留一晚,赵梅也会心生愧疚,睡不安眠。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月下,赵梅望着自己侄女般的立春,满眼怜爱,却也无可奈何。 立春明天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只是抿着嘴,眼含泪花,点了点头。 “这些银两你先拿着,将来有什么事需要照应了,再联系婶。” 立春连退几步,哭着摇头,拒绝着:“对不起,婶,对不起。” 赵梅把这银两往她右手一塞,抓着她双手交给她后,又重重地抱着她,掩不住泪流,啜泣着:“不哭,不哭,今天你从府里出来了,你哥那边也不会再为难你了,如果还有麻烦,告诉我。” 赵梅为立春考虑着,这事情的源头,是朝野中的党争权斗,国族间的尔虞我诈,立春也本就是大海中的一浮萍,不是她可左右的,而她,也不过是为了亲哥被利用了。 “对不起。”立春放声着哭着,这一出府门,再相聚,已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三十了,大好年华都是在林府里度过的,我也感谢你这些年帮了我这么多。” 赵梅这话一说,立春更是哭得厉害了。 “你平时心细,碰着合适的了就处一处,成亲那天记得喊婶,婶就是你娘家人。” 这话说的立春心坎里去了,从小孤苦伶仃,与亲哥相依为命,直到遇到赵梅,立春才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爱,既是自己婶,却又亲得像娘一样。 “好了,你早日去你哥那屋里歇息,有两位府兵陪着你,不用担心。” 赵梅这话一说完,一旁的两位府兵应着声:“夫人放心,立春姐平日待我们如姐弟般,我俩定会护送她一路安全的。” 立春道别着:“那婶,你也早日歇息,以后立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嗯,去吧,路上当心。”赵梅拍了拍立春的肩膀,恋恋不舍的,与立春道别,目送着两位府兵护送她远去,直到从街角离去,才关上了府门。 —————— 一路上,两位府兵不断安慰着立春,就像自己姐姐一样关心着她,大晚上的,南国的街道已是四下无人,空荡荡的,连条野狗都看不到。 立春也与二人亲切交谈着,就像三姐弟一般,有说有笑得朝着亲哥的住所洞罗瓦子走去。 三人刚走到一石桥边。 “哎呀。”立春一个不小心,一袋银锭散落一地。 “姐,我来我来。”两位年轻的府兵弯下腰,争抢着为立春捡拾着,平日立春姐这么照顾自己,以后可没多少机会能报答了。 突然! 两只银钗瞬间插入了两位府兵的后颈部,就这一下,两人便倒地而亡。 天空乌云密布,晦暗的月色下,冷幽的街道尽头黑暗一片,临河的路边大风吹着,阴风刺骨,令人发瑟。 立春两手沾满了方才颈部喷出的鲜血,阴冷的风吹着,长发遮住了脸,立春手一抹,抹得头发、脸颊、眼眶全是血。 看着地下的两具尸体,立春鬼魅恐怖地笑着,极其瘆人阴森,就像中了邪般,换了个人似的,两只眼球被血液模糊的眼睛在笑着,上扬嘴角阴森地笑着,鼻孔、眼眶、嘴角、耳朵,七窍流血,红色的狂欢。 笑着将两具尸体沉入一旁的南河河道。 笑着将地上的两滩血水冲刷洗尽。 笑着将路边的大石绑在腰部。 笑着,笑着,立春一跳,跳入河中,朝河底沉去。 沉入水底的过程中,立春鼻腔和口腔的空气早因大笑而悉数跑出,七窍流出的血随着下沉将河水染出一条向下的血道。 笑着,笑着,笑着。 忽然! 立春瞬间又像换了个人似的,惊恐着四周转瞬一瞧,便是竭尽力气挣扎着,全身挣扎抽搐了几秒,整个身体一顿,一顿,一顿,便是再也停止抽搐,悬停在了河间。 ------------ 第三十四章:洞罗瓦子 第二天下午,林潇练了一早上新学的琴术,中午和皇弟吃完饭,这会儿刚回到府上,便瞧见迎冬抱着一堆杂物从府门出来,直接扔进了府口装垃圾的大篓子里。 “迎冬姐。”林潇打着招呼,望篓子里一瞥,可以见着一些衣物和开过的纸包中药。 “欸,回来啦。” “扔什么呢,府上谁病了。”林潇随口问道。 “前些日子叶秋染了伤寒,把我们三个小姐妹都传上了,好在这几天好多了。” “噢。” 林潇刚要朝府内走着,便是听着迎冬唤着:“少爷,两位少奶奶托我说声,他们去街上逛逛。” “少奶奶?”林潇紧忙回头解释着,“迎冬姐,你可别误会了,那俩都是我小师妹。” “没事,跟姐不用害羞。”迎冬捂着嘴笑着,丢下一句“我去买点东西”,便走远了,留下林潇一人欲言又止。 刚进府内大院,林潇便远远瞧着老爹正和林小六在院子里下棋,免得打扰,便经过走廊檐房朝爹娘厢房走去,刚要离了院子,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老啦老啦,来来来,再来一局。” “娘。”林潇在门口喊着,听了一声老娘的应答后,推了门进屋,“爹今天心情挺好的啊,还有闲心下象棋了。” 赵梅勉强笑着,似乎有点心事:“今天朝廷里和北契的使团谈拢了,而且对方还有结盟的打算。” “结盟?”这倒是让林潇有点意外,与北契算起来交战已五年了,前两年互有攻守,近三年双方既不出兵也不谈和,就这么拖着,“不仅和了还结盟?” 赵梅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似乎对国间的事务没什么兴趣:“和皇上的家宴如何,说了什么。” 这事连林潇一路回来的路上也在想,当下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可说:“不知道,他也没说什么正经事,我还以为会有什么要事呢。” “什么也没说?”赵梅神情惊讶。 “没。”林潇摇着头,说完又再次重复了一遍,“真的什么大事也没说。” “那到底说了什么你重复给我听。” “真的没什么,就是一些琐事。” “认真点。”赵梅故作严肃,“朝中无小事,你一五一十说来,总有些细节你没注意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噢。” 赵梅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 …… …… “然后我就回来了。” 林潇滔滔不绝地讲了二十分钟后,打眼一瞧老娘赵梅,已是昏昏欲睡。 “没了?”赵梅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那模样困得,就像看了三小时的《小逻辑》。 “没了。” 赵梅一言未发,只是沉默着想着,感觉有些事出反常。 “噢,对了。”林潇又是想起来了,“他让我明天还去。” “明天还去?”赵梅又是细想着。 “嗯,没事我就先走了,差不多去接雪瑶了。”说着,林潇与老娘道了别,出了厢房后走出府门,朝国子监走去,只留下赵梅一人,还在回想着。 “夫人。”门外传来一声轻唤,是护军校尉陈昌的声音,担任林府府兵的管理事务。 “进。” 赵梅一声应,陈昌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夫人,还是没找到。” “会不会都出了城寻亲?” “都去两位府兵亲友家走访过了,这两天都没回过。” 这话一说,赵梅已是眉头紧锁,思索半会,打开了那本名册:“去洞罗瓦子十六号问问,立春他哥江维一直住在那。” “是。”陈昌出了屋,从林府后门骑了匹马,直奔洞罗瓦子。 洞罗瓦子在城南边,整片瓦子的房顶都缺缺烂烂,道路也是坑坑洼洼,昨天下的大雪化了后,今日都积成一滩滩泥水,混杂着路边的灰黑泥巴,校尉陈昌刚在瓦子口下了马,就一不小心踩上了一脚,那感觉是又臭又冷。 往瓦子里头打眼看去,路道拥挤,这马要是一不小心踢着了人,那多半大残,思来想去在瓦子口瞧见了一卖烧饼的中年麻脸汉子。 “商家,烧饼怎么卖。” 一瞧陈昌军戎铠甲打扮,那麻脸汉子一笑,故意抬了倍价:“两铜钱一个。” 陈昌直接拿出二十铜板,放在那摊上:“给我拿个烧饼,剩下的你的,不过帮我看一下马,系你这。”说着,陈昌将马系在了一旁的小树干上。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说着,麻脸右手一抓,将钱放进口袋里,那厚黄的指甲里满是黑泥。 快到晚上饭点,陈昌接过烧饼后囫囵几口一吞,便是朝瓦子里走去。 瓦子内,两侧连小店商户都没几家,多半也是卖些底层百姓顶饱的廉价粗食,和别的瓦子相比,这洞罗瓦子里的妓院是实打实的低价,木板门口标着价钱,十几铜钱的活价不等,不能再便宜了。 陈昌戎马一生也不是没吃过苦,可这洞罗瓦子也实在太臭了,大下午的,那挑粪车晃荡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晃荡着响声,偌大车顶口子臭得作呕,熏得发慌,有的贫户也不愿靠近,若是拿着便盆的双手没倒好,那各类污浊杂物就挂了粪车一身,一不小心倒在了路边,连管都没人管,就在那晾着,招了一堆苍蝇。 捂着鼻口,陈昌艰难地随着号牌往前走着,好不容易找到了洞罗瓦子十六号,上了二楼还没开口问,便听见里面传来男女间快乐的成长声。 待着里面声势一起一消后,陈昌刚要敲那破烂的木门,便瞧着木门打开,一高胖老汉和陈昌一对眼,便自顾自地下楼先行离去,接着从门里出来一半裹着大衣的中年胖妇女,脸上、眉毛、唇边都用着最廉价的脂粉,颗粒不平。 陈昌本就军营壮汉,近两百斤,这胖妇女比他还胖了三圈,最少三百斤打底。 那胖妇女一瞧陈昌,两眼放光,娇滴滴扭着:“哎哟~哪家的军爷呀~今天也来光顾福妹的生意啊~真是妾身的福气呢~” 陈昌虚得慌,连忙摆着手:“找人,江维在这吗?” 福妹一听找人,脸立刻搭下来了,小肥的右手一起,张开在陈昌面前,也不说话,就是和陈昌对视着。 陈昌从钱袋里取出五枚铜钱,放在那肥手掌心刚要开口,却瞧这福妹看了掌心后依然纹丝不动,手也还摆在那。 没招,陈昌又添了五铜钱,福妹这才喜笑颜开,却又脸色一拉:“不认识。” 一听这话,陈昌面露难色,思索着,不对呀,记得明明是洞罗瓦子十六号,没走错啊。 瞧着陈昌这般模样,福妹又是开了口:“这房租的,可以带你去房主,不过……”说着,福妹又是肥手一开,张在陈昌面前。 —————— 洞罗瓦子的窄道上,福妹领着陈昌出了瓦子,刚到瓦子口,陈昌便惊了:“我马呢?!” “什么马。” “刚才还系在这里,让一卖烧饼的帮我看着。”陈昌这下有点慌了,马市一匹普通的马都得七十两朝上,这军马最少也得一百两,若是没找着,还得自己饷银里扣。 那福妹一听,脸上一抖:“卖烧饼的?” “是。” “中年汉子?” “是。” “脸上有麻子?” “是。” 福妹又是肥手一开,张在陈昌面前,这一次不再沉默,反而狮子大开口:“二十两。” “二十两?”陈昌诧异着望着她,却瞧她目光坚毅。 —————— 城南村落的农家院子,陈昌对着麻子大打出手,打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一旁的军马也不知嘴里在嚼什么,尾巴一扫一扫。 “赔钱,快,二十两,少一分不行。”陈昌大喘气着。 那麻子自知理亏,报了官府可能还要因为盗窃军马发配边塞,当下老老实实从屋里拿出一小袋碎银,恭恭敬敬递在了陈昌手上。 “洞罗瓦子十六号可是你家产业?” 麻子低着头,老老实实应着,右手还揉在红肿发青的脸上。 “江维这名字可曾听过?” “江维?”那麻子一听,先是诧异,紧而细思,这才答道,“死了。” “死了?” “三年前就病死了。” —————— 林府大院别院旁。 “死了。” “死了?” “三年前就病死了。” 陈昌这话一说,赵梅后背顿时发凉,这般回想起来,才记起三年前立春请过一次长假,说是回家照顾亲哥,自打那次回来后一直六神无主,心不在焉,问她也不说,过了几月才好点。 瞧着赵梅在那想着,陈昌试探着问道:“夫人,可要禀报林将军?” 赵梅斟酌许久,若是丈夫知道立春骗他,那…… “先别,过几天,这段时间你再派人四处找找。” “是,夫人。”应着声,陈昌退了下去,只留下赵梅一人,在别院百思不得其解。 ------------ 第三十五章:铿锵玫瑰 南城内,除了皇宫外,就属国子监是最大的建筑群,位于城内西北方向。 时值腊八,就要寒假,国子监门口的大道两旁已停满了各类豪车,双驾高蓬马车,双驾敞篷亭车,双驾座驾马车,除此之外,还有各类牛车、驴车,人山人海的家长都在门外候着,等着孩子放学,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小部分是武者,只有极少部分是修炼者。 林潇这会儿一个俄罗斯蹲,蹲在路边嗑瓜子,等待着国子监的放学铃声。 忽然,林潇眼前一黑,感觉被被人蒙住了眼睛。 “敢动我就杀你。” 这声音,这手茧。 “姐!”林潇一转身,果然是三姐林雨歇。 林雨歇一身暗棕色的铠甲,配上一身白绒厚袍,丰胸细腰,四肢壮实,虽然比寻常女子壮了几圈,但人也高,身材比例也好,不显胖,大眼细眉,高挺的鼻梁红嘴唇,英姿飒爽,帅气逼人,一头黑发用红色的玫瑰发髻(Ji4)扎起向上,落于腰间,腰后两把短剑交叉别着,一把大剑绑在背后。 林潇和三姐是龙凤胎,老爹林栋起的名字里,一个“潇”,一个“雨歇”,取自于岳飞的《满江红·写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虽说是龙凤胎,但林潇从小和怒发冲冠的三姐没少吵架,若不是自己身中蛊毒,多半要被脾气火爆的三姐揍死。长大后两人聚少离多,亲情反而还加深了,这两年林潇下山了也是三姐陪着在城内游玩,因此感情特别好,本想着后天假期结束要回御南宗了,明天再去三姐那找她,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了。 “你啊。”说着,林雨歇右手一楼,将林潇脑袋卡在自己胸前,威胁道:“你啊,谈了妹子就忘了姐不是。” “冤枉啊姐。” “那你怎么两天了也不来找我,哪怕打个招呼见个面也好啊。”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下的山。” “哼~”林雨歇轻笑着,“神捕营有什么不知道,我还知道你昨天在诗会泡妞呢,还是两个!” “姐,都是师妹,小师妹。” “那你也不找我见一面?有了媳妇忘了姐不是?” “这不是怕你忙嘛,我今天就打算接了雪瑶就来你这聚一聚的。” “真的?”林雨歇嘴角一笑。 “天地良心啊姐。” “这还差不多。”说着,林雨歇粗壮的右手臂膀一放,林潇累得大喘气,差点要被亲姐卡死在胸口。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林潇这看似随口最普通不过的一句问候,其实是林潇在御南宗最深的牵挂,林家五兄妹里,大哥林鸿生死无踪,二哥林子龙在林家的边防军,有泰将军罩着,且几年了都是和北契不战不和,因此不需要多少担心,小妹雪瑶有爹娘宠着,自己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三姐林雨歇。 三姐从小脾气火爆,爱恨分明,当年文武分科,老娘赵梅要她女孩子家学文科,她偏偏学武科,提前三年从国子监毕业后,老爹林栋让她去御南宗,她偏偏直接入了神捕营,这事以后便和家里爹娘大吵一架,从此少了联系,住在外边,过年才回家一趟。 不过好在三姐自己也争气,三年来大案屡破不断,修炼也日益精进,现在已是灵将九段,南国八大神捕之一了。 听了林潇的问候,这话仿佛扎进林雨歇心坎里了,当下面色强撑着:“好啊,你姐过得很好啊,每天很充实,你呢,天天带着你的小师妹到处玩吧?” “哪有……”林潇委屈巴巴,“你弟可是老实人,看一眼女孩子都要脸红的那种……” 这话一听,林雨歇差点呕了。 正在这时,国子监的放学铃响了,两人一对视,仿佛听见的是百米发令枪般,光一般地你争我赶,朝小妹雪瑶的教室跑去。 ------------ 第三十六章:亲情可贵 国子监小学一年级甲班教室门口,林潇到底实力不如三姐,御气而行的速度没她快,等她赶到了门口,自己才气喘吁吁的追到。 “哥!” 小妹林雪瑶刚走出教室,瞧见了林潇,两个眼睛就放出光芒,直接略过更近的三姐林雨歇,神情大喜,跑着一蹦,被林潇一把抱了起来。 林雪瑶一身雪绒童装,活脱脱一白雪小公主,大眼睛,双马尾,白色的帽子,一双白靴子擦得干净整洁,手里拿着一个白色毛绒玩具熊,眼眸里透着小女孩的聪明伶俐,这么多同学在,笑起来还有点害羞腼腆。 小妹抱着林潇,两只细胳膊紧紧搂着林潇的脑袋,将头久久地靠在他肩头,嘴角只是天真地笑着,半点也不舍得下来,好像马上就要分别了般。 “有没有想哥哥呀。” 林潇随口一说,雪瑶已是认真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爱意:“想,每天都想哥哥。” “想哥哥了怎么办。” 雪瑶也不说,只是抿嘴笑着,把那白色小熊拿在林潇面前,这小熊陪了林潇整个童年,妹妹出生后就送给了她,如今每天由妹妹带着,算是林潇对妹妹的一种陪伴吧。 “亲一个。”林潇说着,把脸一扭,雪瑶腼腆地往脸颊一亲,依旧乐着。 “姐就不要亲了?”林雨歇这会儿说着,也是把脸一蹭,让雪瑶亲了一口,才把这打翻的醋坛子收了回来。 “哥,你快闭上眼睛。” 林潇刚闭上就问着:“干嘛。” 雪瑶撒着娇的腔调:“快闭嘛~先别睁开~”说着,雪瑶白嫩的左手捂着林潇的右眼,至于左眼,则手不够大,遮不住。 “好了没~” “还没还没。” 过了片刻,林潇又是重复问着,这次雪瑶却没说话了,反而把左手一拿。 林潇刚睁开眼睛,一团雪球便从小妹的手里轻轻砸了过来,砸得林潇满脸都是,这把林雨歇和雪瑶乐得,哈哈大笑。 “好啊,你敢作弄我。”林潇故作生气,两只手全身给雪瑶挠着痒,逗得她笑得前仰后翻,在林潇怀里扭动着小身子。 ———————— 国子监旁边就有一个大游乐场,除了各式小吃零食外,还有各类玩具、戏法、游乐设施,经营者除了普通百姓外,还有一些修炼者,依靠些小型灵术变着各类魔术戏法,并借此多卖一些小货。 林潇和三姐林雨歇抱着小妹,一圈圈逛下来,买了些风筝、气球、玩偶之类的玩具,又买了些糖果、点心、蛋糕,最后寻着一烧烤摊,点了一大堆烧烤后,三人在旁边找了个圆桌坐在一起。 瞧着小妹吃得开心,小嘴吃着蛋糕一口一口,林潇看了也十分满足:“每天在国子监开心吗?” 小妹吃着蛋糕摇了摇头,这般想到了什么,赶紧把口中的蛋糕一吞:“哥,我给你看看。”说着,小妹将右手食指放在桌面上,随着一画,桌面上已是出现了一层白色的薄雪。 这下让林潇挺意外的,几月不见,小妹已经可以将体内灵气外现了:“什么段了?” “灵士三段。”答着话,小妹继续认真画着,画到最后,一个白色的雪人画像出现在了桌面上,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 “谁啊,这么丑。” 小妹闭着嘴偷乐着,指了指林潇。 “林雪瑶。”只听一声小女孩的轻呼,林潇三人转头一瞧,也是一个小姑娘,在爹娘的陪同下也在逛游乐园。 “刘雨婷。”小妹挥手打着招呼,紧忙又指着林潇,一脸骄傲:“他就是我哥哥。” “哥哥好。” 一听小女孩叫着自己,林潇也问着好,接着与对方爹娘点头示意着。 “林雪瑶再见。” “再见。” 林潇在一旁瞧着有点想笑,两小女孩刚打完招呼就再见,可这想起也正常,小孩子里的世界单纯些,该打招呼打招呼,该再见再见,不用过多的寒暄。 小妹同那小女孩道别着,等到小女孩走着,便是听着她抱怨着:“为什么我没有哥哥。” 林雪瑶一听,与林潇对视一笑,笑得如此开心。 —————— 城内西南区的白鹿巷子,小妹吃饱喝足后已是睡在了林潇的肩头,林潇抱着小妹同三姐走在宽敞整洁的巷子里,好不容易一聚,后天又要回御南宗,晚上干脆就在三姐家吃了,晚点再回家打招呼。 林潇进了三姐的屋子,一切都干净整齐,和寻常人家也没什么区别,将小妹静静放在三姐的床上后盖好被子,林潇帮着三姐弄着小菜,两人随意炒了几个菜,在桌旁边吃边聊着,这一下午,一直有件事在林潇心里憋着,这会儿终于是开了口:“姐。” “怎么。” “如果皇亲国戚的异姓侯在国都犯了杀人案,神捕营会如何处理?” “你说的是昨夜于振南的案子吧。” “这你怎么知道?!”林潇大惊,感觉自己在姐面前透明了一般。 “哪有国都附近修炼者私斗神捕营还不调查的道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说这件事。” “全天下除了你,还会有谁天天带着两小妹子到处溜达。” “……是师妹,小师妹。” “有什么区别。”林雨歇反问一声,神情严肃起来,“你觉得爹知道这件事情吗?” 林潇原来还没想到过这点,三姐这话一说,才琢磨起来,点了点头。 “那连爹和神捕营都知道却没插手,你哪来的本事去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甚至还想报仇?” 被三姐看得明明白白,林潇一时都结巴了:“那……那……那是爹和于振南不熟,不愿管罢了。” 林雨歇筷子一放,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望着林潇,仿佛看见面前坐着的是林雪瑶这样不经世事的小孩般:“表面杀的是于振南,诛的又是谁的心?” 林潇被这话问哑巴了,楞了神刚想回答,却听三姐苦口婆心道:“有些事情,该管的没管,要管的没管,能管的没管,你,怎么管?” “难道就不管了?” “管,但不是现在。” “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 “那也比没有好。” 林潇听着这话,感觉被现实甩了个大耳朵,房内安静许久,直到三姐瞧了他一眼,自个儿笑了起来。 “怎么?”林潇摸了摸嘴边,也没饭粒。 “有我当年的风范。” 听懂了这句夸赞,林潇会心一笑,转而又听三姐一句:“对你,也不是好事。” ------------ 第三十七章:我有哥哥 冬天太阳下的早,吃完晚饭后与三姐闲谈不久已是夜深,林潇为雪瑶披上了一件三姐的衣袍,抱着熟睡的她回家走着,三姐一路相送。 街道路上,夜市已至,作为各国最繁华的几个都城,南城夜晚依旧繁华,各商家店铺还在开着,静云寺钟声长鸣,烧香拜佛络绎不绝,西市各高档器具店门前络绎不绝,甜水巷内欢声不断,富贵大家声色犬马,林潇和三姐一路边走边瞧,随口聊着,直到林潇突兀一问: “姐,你对大哥的事了解多少?” 林雨歇听了先是一惊,转而反问一声:“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昨日娘让我为他烧香祈福的时候想起了。” “其实……这些年我也在查这件事。” “那……”林潇惊得一时语塞,“三年前你和爹吵架,不肯加入御南宗而要进神捕营,就是为了这个?” “嗯……也不全是吧。”林雨歇说着,想了片刻,又是说道:“神捕营直属皇上,察百官监万民,当年加入一来是为了调查大哥的事情,二来也是为了扫尽天下奸恶,结果才发现……” “哼~”林雨歇一声无奈轻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精神病人的语言经常是押韵的。”林潇小声一嘀咕。 “什么?” “没没,没什么。”林潇紧忙搪塞着,“后来呢,大哥的事查的如何了?” 林雨歇摇了摇头:“按理说哪怕是个普通百姓失踪,神捕营和官衙都会立案,可这么些年,连卷宗都不曾见过。” “或者是某些特殊卷宗,一般人无权看到?” 林潇一句话,林雨歇醍醐灌顶,双眼一亮。 “我私下调查大哥的事情你千万保密,任何人都不许说。” “好,但有什么消息了,你也得告诉我。” 林雨歇一笑,伸出右手小拇指,与林潇一拉勾。 街边商户房顶的高楼翘角上,一白红丝袍修炼者将一切看在眼里,听得详尽。 与林潇行至林府大门口,林雨歇站定了身子。 “今天腊八,真不进去喝完粥?” 林雨歇摇了摇头。 林潇仍不肯死心:“三年了,和爹娘关系缓和点了吧?” “有些事以后再和你说吧。” “你这话里有话。” “快进去吧,雪瑶要冻着了。” “哎~”林潇一叹气,“行吧,今年过年你总会回家吧?” 回家,林雨歇好久没听人说起这词了,当下点了点头,很快又说道:“看吧,看营里和府衙的案子,到时候要是有活动,指不定还得值守。” “好吧,那到时候尽量回家团圆,我就抱着雪瑶先进去了。” 林雨歇一点头,对着雪瑶白嫩的小脸亲了一口,又和林潇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 “咱爹这是要退休的打算啊。” 大堂前院,林潇远远地望着老爹林栋又在和林小六下棋,嘴里不自觉地吐槽道。 “少爷回来了。”迎冬一声喊,踱步着急的赵梅与林潇遥相一望,疾步过来。 “我说了没事,急什么。”林栋随口一句,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棋上。 待到赵梅走近,那是一顿暴风式的话语连击,指责林潇接了小妹不直接回家也没说声,诸如此类,雪瑶这会儿也迷迷糊糊地被吵醒,被老娘一拐,就抱走了,边走还边说:“瑶瑶,睡得怎么样,妈给你洗个澡。” “我要哥给我洗。” “死丫头,哪有哥给你洗的道理,羞死人了。”赵梅一声轻吼,雪瑶已是闭了声,只是嘟着嘴,一脸失落和委屈,望着林潇越来越远,挥了挥手。 厢房外,林潇瞧着小师妹的房间还亮着烛灯,这会儿端来了三碗腊八粥,瞧门应声后进了屋。 “大师兄,你一天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听着玉蝶随口问着,林潇先瞧了瞧汐汐一眼,神情好了些,不像昨日那般伤心了,两人都在桌边看些古诗书。 “去国子监接我妹妹了,然后去我姐那坐了一会儿。”林潇说着,把木盘放在桌上,将粥递给两位小师妹。 “你还有妹妹和姐姐?”汐汐诧异着,至于玉蝶就没那么惊讶了,平日林潇没少和她提及家里的事情。 “嗯啊。” “我要见你妹。” “洗澡去了,明日见吧。” 一听这话,汐汐嘴一撇:“没趣。” 冬天的夜里有些寒冷,尽管厢房里有火炉,木地板踩着还是有些寒气,一碗热粥下肚就好多了。 毕竟两位小师妹是来家里的客人,林潇想着多照顾些,还未等两人喝完热腾腾的腊八粥,便是先行打来了两桶热水,带了些江南产的花皂,给两位小师妹泡泡Jio,这么好的大师兄,哪怕排队领号也要抢到手。 陪着两位小师妹又简短聊了聊,直到玉蝶打着哈欠,林潇才同两人道了声晚安,出了厢房后洗了个澡,回房里躺下熟睡了。 睡了不知多久,忽闻一声开门声,林潇半起着身子往门口一看,原来是雪瑶,大半夜的,穿着一身睡衣,拿着那只白色毛绒玩具熊,居然就一个人从自己房间跑了过来。 “怎么了小妹?”林潇迷迷糊糊瞧着,声音因为嗓子发干而有些嘶哑。 “我要哥哥陪我。”说着,雪瑶拖着一双花布鞋,小跑着来到林潇床边,爬上床后,直接将熊抱在怀里,趴在了林潇胸口轻声问着: “你是不是明天又要回山上了。” “后天。” “那你明天可得一直陪我。” “好~谁让雪瑶是林潇的小妹呢。” 林潇这话一说,雪瑶已是笑出了声。 只听雪瑶长舒一声气,心里似乎宽慰了许多,抱着那小熊,就在林潇胸口渐渐睡去。 林潇半清半醒眯着眼,直到雪瑶呼吸平稳熟睡已久,才点起灯笼,将她抱起,朝她自己的厢房走去。 来到雪瑶的厢房后,林潇将雪瑶缓缓地放在床上,将那白色毛绒小熊放在她枕边后,又为她小心翼翼地盖上被子,打着灯笼临走前一晃,发现墙上贴了十几张水彩画。 提着灯笼走近一瞧,这才发现,满墙的水彩画,红的,绿的,蓝的,各色都有,画的也都是大头肖像画,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 所有的水彩画都有同样的名字——哥哥。 ------------ 第三十八章:天日月明 皇宫是全南城最辉煌的地方,也是最冷清的地方,作为禁地,百姓连皇宫城墙都不能靠近,皇宫内各宫殿楼宇也有重兵把守,除了后宫禁地,太后仲妲居住的长乐宫。 正午时分,长乐宫平常把守等候的禁军、太监、宫女全不见了,安静得出奇,唯独长乐宫大门口坐着一喝茶老太监。 老太监周宝康,大内总管,太监头子,黑发黑帽黑袍子,一脸惨白打了厚粉般,鹰钩鼻,薄嘴唇,两只眼睛深陷眼眶,眉间眼眶发黑,可即使这般年老体衰的模样,那一双眼睛却像鹰般敏锐,只听不远处麻雀刚鸣叫一声,莲花指便沾着滚烫的茶水一弹,没了声。 宫殿内,大床边,仲利雄从床上坐起,白红相间的长裤,绣了几朵大樱花,光着的上身可见一层细汗,一头红发凌乱披散,几圈香艳红唇挂在脖间。 床上,太后仲妲裹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滑光亮的红色长发因汗粘连了一些在后背,这般含情脉脉地看着仲利雄,眼里含春:“就走?” 仲利雄自顾自地穿着上衣:“晚上还有正经事。” “我这儿就不是正经事?” 一听这话,仲利雄挤出一笑,右手抚在太后的肩膀后背:“今晚吧,今晚事情成了我再来。” 仲妲娇叹着,一脸妩媚:“放心吧~我这都安排好了。” “北契呢?” “北契那边自是没问题,千载难逢的机会,换作是你,也不会错过吧。” 仲利雄听着,只是思索片刻,又被仲妲拉着手一扯,倒在了怀里:“放心吧,这事成了,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东阴那边我会帮你的。” 仲利雄喜上眉梢,一脸色相,坏笑着将仲妲的手指含在舌尖:“谢谢姑姑。” 两人含春相视,刚要一吻,便听门外周宝康一声:“太后,林潇进宫了。” 一下被坏了心情,便听着仲妲高声喊着:“以后这种琐事就不用报告。” “是。” 这边仲利雄倒是怒上心头,想起前日诗会之事,心口一气,右手握拳,恶狠道:“他日定让南国林氏满门覆灭,永绝后患。” 仲妲一听,嘴角一笑,搂着仲利雄压倒在了床上,娇声细语:“你呀,先灭我了吧~” —————— “阿嚏~”林潇在东厂厂公蔡忠莲的带领下,走在皇宫内,大中午的,打了个喷嚏。 “怎么,林公子昨夜染了风寒?”蔡忠莲关切着。 “也没啊,可能鼻子里痒痒了吧。”说着,林潇用食指抠了抠。 蔡忠莲瞧着,更是紧闭着嘴巴,用衣袖拦着脸,可即使如此,还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怎么?”林潇又揉了揉鼻子。 蔡忠莲还是一脸笑意:“寻常文武百官进了皇宫,都是战战兢兢,谨言慎行,林公子则别具一格,还敢在皇宫里挖……嗯,做着不文雅的事。” 林潇自己听了也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没事,我就一俗人,不讲究这个。” “哎哟~林公子您可真是谦虚,如今南国上下,谁不知道您作的新诗绝冠古今,是咱大南国的新诗魁。” “嘿嘿~”一通彩虹屁听着,林潇还挺开心。 “到了。”蔡忠莲在院口一停,说道。 林潇抬眼一看,院落的石门上“南湖别苑”四个字:“今天换地方了?” “是的,您先坐,皇上随后就来。”蔡忠莲说着刚要走,便是被林潇拉住了手,蔡忠莲眉头一皱,双眼大惊,体内运着灵气刚要防备,却是听着林潇说道: “蔡公公您幸苦了。”说着,林潇从袖口里拿出一锭赵梅临走前交待过的十两银锭。 蔡忠莲脸上变戏法般瞬间由惊转喜:“谢谢林公子”,这般接过银两后还轻微一叹,虚惊一场。 “那林公子,奴才先行退下了,您去亭子里先候着,皇上随后就到。” “都是爹娘生的,哪有奴不奴的,行吧,我先去亭里等着。” 说着,林潇一人往湖中的亭子走去,留下蔡公公一人,单单站在那,久久回味着。 到了亭子,林潇却感到有些奇怪,昨天和皇弟赵梦都是在宫殿里吃饭,一旁的宫女在旁候着,菜也是随着宫女一道道地上,今天这亭子里早已摆好了各类美食,一圈湖边望下来,一个人影都没有。 想着中午要进皇宫蹭饭,林潇一大早除了水是连口粥都没喝,这会儿单人入座后,瞧着满桌佳肴,刚想偷偷吃一口山珍海味,却又想起了老娘的那句“讲规矩懂礼数”,这般犹豫许久,再瞧偌大的南湖一圈没人看着,犹豫着,还是偷偷摸摸拈了几块精致点心垫垫肚子。 —————— 御书房内,赵梦坐在椅子上,听着蔡忠莲的详细禀报。 赵梦问着:“没了?” “没了,奴才收下林公子十两银锭后就立刻回皇上这了。”蔡忠莲满脸笑意,心里却还因林潇最后那句话儿困惑着,这会儿将林潇进宫后与自己的交谈一一细说,连挖鼻孔都模仿了一遍,单单这最后一句话按下不表,宫里担差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话: “都是爹娘生的,哪有奴不奴的。”即使蔡忠莲这会儿当这皇上的面回想起,也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感觉,像冬日的艳阳照在自己一身寒骨薄衣,由心而外的暖和着。 “蔡公公?” “欸。”蔡忠莲紧忙一应声。 “想什么呢?” “噢噢,奴……奴……奴才还在想林公子那不文雅的样子。”说着,蔡忠莲又是捂嘴一笑,不过这次,是装的。 “哼~”赵梦一声笑,“正常,他在御南宗呆久了,不识礼数,朕不怪他。” “皇上圣明。” ------------ 第三十九章:南湖三巨 南湖别苑湖中心的小亭子里,林潇大快朵颐地吃着,那烧肉味厚咸香,糕点细腻软弹,几碟凉菜更是清爽开胃,吃得林潇忘乎所以,一嘴油光,忽然!什么东西拍在了林潇肩膀。 “我!”这下把林潇吓得一哆嗦,坐在石椅上弹射起飞一跳,反身一望,只见一壮汉身高肩宽,四肢粗实,全身厚实的大棉衣,上身一件褐色皮甲,脚下穿着厚靴子,硕大的圆饼脸上晒得土黄发黑,打小没洗脸般,沾了泥巴一样,五官粗犷,一头杂乱长发梳了两个辫子,头顶却又偏偏剃了一个地中海,光秃秃的。 “你怎么连走路都没声的?” 听着林潇一问,壮汉一笑,朝着亭子上下环顾一视,右手生出一缕白色的灵气,透过亭子地面后向下一探,欣然说道:“看来赵兄准备的挺周全。” (赵兄?他一外族人打扮模样的,称皇帝赵梦为赵兄?蹊跷,实在有些蹊跷)心里琢磨着,林潇也依葫芦画瓢,学着用灵气一探,在亭下发现一张绝音府阵后恍然大悟,转而询问着:“你是?” “在下耶律金。” “……不认识。” “……北契国二皇子。” “……也不认识。” “……好吧。”耶律金有些尴尬,“不过我认识你,南国新诗魁林潇,对吧?” “嘿嘿。”林潇右手把嘴边油光一抹,接着又擦在了一旁的木柱子上,接着双手一作揖,“你好,久仰久仰。” “你不是说不认识我?” “礼貌回敬嘛……” 耶律金听了一乐:“倒也是实在人,难得。”说到这,耶律金又话里一转,单说二字:“不过。” 林潇看着他,认真听着。 耶律金也看着林潇,等待着。 “?”林潇一愣,“怎么了?” “按理说,你应该接一句不过如何,咱们就好继续这段对话。” “嗯,有道理,不过如何。” “……”耶律金大饼脸地中海的脑袋有点发晕,“不过你那首绝诗里,将我北契的契武帝评为‘略输文采’,实在有失偏颇。” 林潇继续看着他,认真听着。 “你……算了,不说了,我头晕。” 说话间,赵梦已是出现在南湖别院院口,朝亭子这走来,林潇瞧着了也连忙起身,恭敬站着。 赵梦来到湖心亭后并没有皇帝的架子,称林潇为皇兄,连耶律金也称为异性兄弟。一顿宴请吃下来,林潇不禁多长了个心眼,皇弟赵梦设家宴却把北契二皇子都请来了,还称他为耶律兄,交谈起来也没有官场上的客套,这般看来,两人关系有点不一般。 酒足饭饱过后,赵梦让一旁守候的蔡忠莲把餐盘一撤,突兀地向林潇一说: “皇兄,我方才又将你的绝诗读过一遍,有个问题迟迟没有明白。” “皇上您说。”林潇谨慎应着话,今天情况不对劲,该保命时就保命。 “依你看,羌皇契武云宗越祖,输文采逊风骚,大元弓圣冯击力断,也只识弯弓唤大雕,可这最后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那依皇兄所见,今朝谁算得上英雄?” (小皇弟这个问答题看来蓄谋已久啊)林潇内心嘀咕着,双眼一打量赵梦和耶律金,瞧着两人都渴望般望着自己,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和珅专业户”王刚: “咱们南国国泰民安,兵甲百万,若论英雄,当属皇上您是天下第一大英雄,而北契国民富国强,古有文武双全的契武帝,今有心系黎民的耶律兄,若论英雄,当属耶律兄是天下第二大英雄。如果英雄惜英雄,二位英雄联手合作,必将扫清宇内,共创天下。” 林潇一说完,紧忙打量起二人的眼神,马屁有时候拍错了地方,也会掉脑袋的。 只见赵梦与耶律金相视一笑,那耶律金更是拍手称赞:“林潇小老弟虽然不懂人际沟通,为人也过于老实,但既有文采,又识大局,难能可贵。” 赵梦欣然笑着:“不过皇兄,若论英雄,你还少算了一位。” (铁子,你不会在暗示我,拉我上贼船吧?)林潇心里一嘀咕,揣着明白装糊涂:“皇上赐教。” “你父亲林栋。” (没毛病,别算上我就成,按昨日三姐的教导,朝廷的事一切以老爹为主,不能急着趟这浑水。)“对对对,皇上说的对。” “不过舅父老了,将来还是靠你了。” (???)林潇心一惊,这小皇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会一两顿饭就想让自己为他卖命吧,我还是个孩子呀: “皇上过誉了,我林潇修炼不成器,诗文也只会一首,实在称不上这英雄二字,比不上皇上您和耶律兄。” 赵梦摆了摆手,一脸严肃:“修炼不成可以学,况且沙场战争,靠的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将来舅父退了之后,林家五万边防军应该就是你接班了。而且皇兄年才过十八,就以一首惊世骇俗的绝诗夺得诗魁,若皇兄都称不上英雄,那我自然也称不上英雄,照这样说的话,方才皇兄称我为英雄,岂不是要瞒骗耍弄朕?” (??????铁子,拍马屁还是你会拍啊,最后还来一招将军的死棋,看来今天是不把我拉上贼船就不罢休啊,可我林潇成绩虽然不行,人不傻啊,你这铁狼在皇宫都快被投出局了,还要拉爆三狼?) 林潇一想到这,却发现狼踩狼也不行,按照前日诗会的分析,面对东阴仲家对南国的蚕食,林家和赵梦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氏王朝一旦覆灭断绝在赵梦这,自家也独木难支没有胜算,甚至可能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林潇瞬间觉悟过来,双手一作揖:“皇上圣明,一语惊醒梦中人,将者在谋不在勇,少者在志不在文,我林潇身为南国臣子,应该立志远大,报效祖国,不应自惭形秽,流于俗套,按照皇上的意思,我……也应该算得上英雄?” 赵梦欣然微笑,点了点头。 (老弟,你不会是想玩桃园三结义的把戏吧?南湖别苑三巨头?)“谢皇上赏识,林潇自当奋发图强,不负英雄之名,报效南国,报效皇上。”这马屁拍得林潇自己都浑身不自在,若不是这些年作弄调戏小师妹练出了城墙厚的脸皮,当下就要红到耳朵根了,罪过,罪过。 赵梦举起酒杯,小小年纪颇有气势:“这里我最小,依我看,我们英雄三人惺惺相惜,何不今日结为异姓兄弟,未来北契有耶律兄,南国有我和皇兄内外相助,两国结盟,三人同心,天下之大,何愁心事不成?” (果然如此……)林潇听着,再打眼瞧耶律金一看,也已举起了酒杯,此刻二人都望向了自己。(看来今天湖心亭一聚两人已是准备好,要拉自己入伙啊。) 此时想起老娘赵梅叮嘱的那句“皇上若说了什么,你就听着应着”,林潇自然是不会轻举妄动,当下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举起酒杯与二人一碰杯。 湖心亭,三人歃血为盟,说了些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的鬼话后,林潇便找准机会立刻开溜散场。 ------------ 第四十章:书房禁地 从皇宫回家一路上,林潇还在琢磨着今天家宴之事,皇弟临走前还邀请了自己晚上参加甜水巷的晚宴,说是为耶律金明日回国饯行,上一次为于老饯行,结果……呸呸呸,自己这乌鸦嘴。 林潇中午这顿饭吃下来盘算着,那耶律金虽然衣着面相粗犷些,但目前看来,人倒不坏。他作为北契二皇子,愿意和赵梦结义联盟,先不说什么英雄相惜的鬼话,但起码两国谈和罢兵的事成了,老爹和那五万边防军也可以从边防中抽出身来,大好事。 皇弟赵梦则最让人改观,昨天家宴吃下来还挺好,没什么派头的小皇帝,今天这顿下来,感觉颇有城府,有点心思,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他和耶律金关于今天家宴应该是商量过的,目的就是要拉自己入伙。 自己不过一诗魁,怎么入得了这些帝王家的法眼,想到这,又想到昨夜三姐的教诲,林潇已是清楚的很,自己灵者五段的实力,不过是南国、东阴、北契这场三国漩涡中的一滴水花,放在华夏七大国中,连一粒微尘都算不上,赵梦之所以抬举自己,还是因为飞升至灵皇的老爹,和手下一干大将及五万林家军。 不过这般想来,赵梦之举虽是有意为之,但无论对他和自家来说,都不算臭棋,南国内有仲家,外有东阴,二者一日不除,南国一日不会安宁,再算上于老的仇,一切的一切,都需从长计议。 一路思索着进了府门,林潇来到爹娘厢房将家宴上的事情全盘说出,如果说有谁既能为林家着想,又比自己看得长远,那必定是爹娘了。 厢房内,林潇一五一十说完后,老娘赵梅倒是一言不发,老爹林栋则反问一句: “你怎么想?” “孩儿全听爹的教诲。” 林栋摇了摇头:“不,你怎么想?” 简单一句话,林潇懵了,长大以来,自己一切都是听爹娘吩咐行事,如今面对赵梦提的结义联盟的事,爹反而要问自己怎么想。 “孩儿看来……”林潇还是开了口,可是即使话说出口,又不该如何回答,想了许久,才将想法全盘托出,毫无保留,“孩儿看来,我与皇上本就是一家人,所以……” 林潇话口刚说到这,老娘赵梅忽地发出一声轻惊,紧接咳嗽了几声,突兀说道:“昨夜天气冷了些。” 林潇刚要上前关切几句,却瞧林栋右手一罢:“没事,你继续说。” “噢。”林潇点头应允,“在孩儿看来,咱家与皇上本就是一家人,现在朝政大局里,南国内部仲家把持朝政,外有东阴及影部狼鹰环伺,其余列国也虎视眈眈,因此,结义联盟的事既是情理之中,也是一种妥善的自我保护,即使皇上是想借助爹和爹手下的边防军,但对咱们而言,也是借助皇上的天道皇权,二者唇齿相依,生死与共。” “嗯。”林栋神情欣慰,又是问道:“将来呢?” “将来?”林潇不解着。 “就像皇上说的,将来如果爹从军中退了下来,甚至发生不幸,这林家五万边防军如果交到了你手里,由你统辖,你怎么办?” 林潇听了大惊,脑袋一片空白,本能问着:“爹,你怎么忽然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再说了,孩儿我不过小小一灵者,哪能统辖咱家的边防军啊。” 林栋斩钉截铁地说着,神情坚决:“不,你怎么办?” “这……”林潇真是一时难住了,半天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想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为难说着:“像爹一样,保卫南国疆土,拱卫皇室,护得南国百姓太平安宁。” 林栋听了既不喜,也不怒,听了只是拍了怕林潇的肩膀,一人朝门口走去,把门一开,单说四字:“你随我来。” 在老爹林栋的带领下,林潇紧紧跟着,走到最后,尽然是随着他来到了书房禁地。要知道这林府大院的书房,在林潇的记忆里,向来是不准任何人踏入的,府中下人、府兵、潜藏的修炼高手不许,林家五兄妹不许,就连老娘赵梅,当年也因为私自入书房给爹送了碗汤食,而被怪责。 来到书房后,林栋将木门一推踏入书房,林潇随着刚要进入,却是迎头撞上了一面空气墙上,身子弹飞了几米远。 林栋回身一望,右手隔空一托,便是将林潇在半空中托起,险些撞在院子里的一颗巨石上。 “差点忘了这事。”说着,林栋右手张开一转,似乎关闭某些阵法机关般。 林潇揉了揉鼻子,这下撞得可不轻。 “没事吧?”林栋关切着。 “小意思,爹,没事。”说着,林栋强忍着疼痛微笑着。 随着老爹进了普通的书房后,林栋右手一挥,那书房木门便自行关闭,只见林栋双手结着某些法印,最后一掌打在书房的地面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书房的地板就像一个类似八卦的封印符,黑白相间,上面写着极其古老的文字,既似象形文又像甲骨文,八卦各角生出八条无限的文字锁链,仿佛投影般自地面的封印符曲折蔓延在整个书房,最后在书房顶上一汇聚,便是将整个书房像一个文字牢狱般锁住。 “开!” 只听林栋低沉一声,整个房间便化为无数个像素点,风一吹,化作微不可察的齑粉消散,转瞬间,整个世界都变了,一个林潇从未见过的世界。 ------------ 第四十一章:壶中日月 在林潇面前,一个巨大的平地,地上花草遍野,平地中央,一座巨型人像石雕,石雕周围,四尊巨大岩石碑文,上面写满了人形大小的古文,在这空地旁,遍是参天的古树森林,时不时还有低沉的树人私语。 林潇看着面前雄伟壮观的一切,半会儿都没缓过来,眼睛不断四处望着,一切浩瀚如烟,隔着薄雾,许久,才开了口:“爹,这是哪?” “古神世界。” “古神?传说中的十二古神是真的?” “对,准确说,这里是远古木神的世界。” 林栋这话说完,周围的十几棵参天古树同时睁开了眼,有的古树树枝上挂满了齐人大的红色树叶,有的古树像柳树般从天垂下满天的长枝,有的古树只是粗壮光秃的树枝,各式各样,无所不有,在这片参天古树身后,还有几百连片的树眼一同睁开,望着林潇,直到一参天古树张开了巨口,低沉嘶哑的嗓音高声问着,回响在远古树林里: “这就是……” 林栋高亢一语,抢声答道:“我儿子。” 众参天古树相视一笑,不再说话。 “那这面前的石雕就是?!”林潇说到这已是惊得说不下去了,难道传说中一切都是真的? 林栋听了不答,只是望着林潇。 瞧着老爹这般望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什么,林潇也是试探着自问自答:“神子天帝?” 林栋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那这四面巨大的石碑就是当年神子天帝陨灭时留下的四碑箴言?” 林栋再次点了点头。 “天呐!一切都是真的!”林潇激动得高声喊着,就像小妹林雪瑶进了游乐场般,御气而行穿梭于四座参天的古文石碑,绕着飞了许久,才将四座石碑环视一遍,可那石碑上硕大的古文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只能从这些古文所占石碑的大小推测,两句长,两句短,这般不解着回到了林栋身边,又是问道: “那这石碑上说的是什么?” 林栋听了并未作答,反而突兀地回问一句: “这六年来,你每天在御南宗过得如何?” 林潇一听,感觉灵魂的最深处被扎了一针般,无限的孤寂、疲惫、难过、委屈喷涌而出,千言万语汇聚的孤苦到了嘴边刚要开口,脸上却是强撑着笑道:“每天过得很好啊,有吃有喝还有玩,每天还有师父和小师妹陪着我。” 林栋听了,双眼一闭,长叹一声:“辛苦了。” “幸苦”二字瞬间让林潇的心房决堤,两眼已是泛红,闪着泪光,眼睛使力眨着,争取让泪花回流,鼻头一吸,隐秘地长呼一口气,又是强撑笑着:“不幸苦,爹每天操劳国事,孩儿哪有爹您辛苦。” “其实,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 林栋一说完,林潇大惊,只见林栋右手一挥,两人面前展现出了四幅木制画卷,栩栩如生,画卷上依次是林潇在医宗治疗蛊毒时,在华鹊华神医的神器壶中日月里度过的四年时光。 第一幅画卷中,林潇孤独地行走在御南宗的山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像坐牢般一人生活在神器壶中日月中,每隔十天半月,才会有爹娘、师父进来探望一次,可即使如此,这一年过得也十分孤苦,打心底里的孤苦,被整个世界遗忘抛弃了般。 这头一年里,十三岁的林潇恨,恨透了的恨,恨爹娘,恨师父,恨他们,恨他们为什么有大把的时间,都不能来这壶中日月中多陪陪自己,只留自己一人在壶中日月中虚耗光阴。 第二幅画卷中,如果说林潇壶中日月的头一年里无所事事,只剩虚无缥缈的时间,那这壶中日月的第二年里,林潇每日忙得苦不堪言,每当太阳升起时,自己就要将一块巨石朝山顶上推去,一旦不推或者巨石不小心坠落,全身便会剧烈地疼痛,这般如此,直到把巨石推至山顶,累得筋骨寸断,心神焦虑,刚闭上眼熟睡了没多久,全身又会剧烈地疼痛起来,因为第二天的太阳又再次升起,昨天的巨石已回到原位,自己也从山下醒来。 这第二年,一切的辛劳周而复始,毫无意义,只有劳累,林潇内心已经充满恨意,恨身边所有人,恨身上的蛊毒,恨自己的出身,恨自己的生命,甚至渴望那巨石把自己压死,可即使如此,手一旦停止推动巨石,得到的,便是全身剧烈的疼痛,只有继续向山顶推着,那疼痛感才能消失。 第三幅画卷中,林潇在壶中日月中度过的第三年,已不是孤苦和辛劳这么简单,毕竟头一年只是孤单,但衣食无忧,第二年只是辛苦,一起依旧充足,到了这第三年,林潇已是只顾着吃。每天飞行与山峦间,看着花果蔬菜便吃,吃光一切可吃的食物后,又吃草根,树皮,沙石,吃到最后,已是直接对着山岩啃食起来,可即使吃光了一切,吃得崇山峻岭只剩下光秃秃的沙漠,吃得一把把的干沙往嘴里塞,那肚子依旧像个无底洞般,没有任何饱腹感,只有无限的饥饿和空虚。 这第三年,林潇别说恨意,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人,每天只有机械地吃着,以来填饱那空虚无尽的肚子。 第四幅画卷中,也是林潇治疗蛊毒的第四年,最后这一年,林潇才明白了三年来,爹娘、师父的一片良苦用心,所有的孤苦、疲惫、空虚等等,一切的恨意也都烟消云散。 在这第四年,林潇躺在生命之泉中整整一年,这一年里,他就像个植物人般,既不能说话,也不能进食,耳旁虽然能听见爹娘与师父偶有的交谈声,可自己半点都没办法回应,脑袋每天都是清醒的,却无法任何行动,只剩无限的孤苦,疲惫,饥饿,那种三年来熟悉的感觉。 可即使如此,林潇也完完全全挺过来了,原来前三年的煎熬,都是在为这第四年的蛊毒治疗做着准备。 在这第四年,师父华鹊让自己浸泡在生命之泉中长达一年,将自己身上的每一块皮肤、肌肉、骨头、内脏,甚至是每一个细胞,都一点点用灵术切割下来,接着用生命之泉辅助治疗,肉眼可见地长出新的身体后,又将下一部位切割,在这一年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由琴曲幻术陪自己度过。 如此周而复始,直到林潇光着身子从生命之泉中走出来时,全身已是里里外外换了一遍,那蛊毒也因此去除,不再毒害肉体与灵魂。 人生头一次,林潇呼吸得如此畅快,自己的生命是如此的健康干净,没有蛊毒的阴寒毒疮,就像重生了一样。 “我知道你那几年过得很辛苦。”林栋说着,将右手罩在了林潇的肩头。 林潇将双眼泪花一抹:“还行吧,过去的就过去了。” “你试着用灵气探入这第一块碑文。” 林栋这话一说,林潇听了一惊,原来这些古文是灵文,那种需要一定段位灵气才可阅读的灵文? 漫步走至第一块灵文石碑前,林潇将手放在冰凉的石面后用灵气一探,一股信息流汇入脑海,林潇也依着碑文字句念着: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难道?!”林潇惊呼,对着林栋刚要开口询问,却听他转身问道: “你可了解南国十八年前的那场雪夜大火?” ------------ 第四十二章:赵昌赵盛 “十八年前的雪夜大火?”林潇说着,脑袋思索着,这才想起前天诗台上的遭遇,师父李归年不过是给琴名单单添了“思雪”二字,众人则惊慌失措,掩面逃命。 “对。”林潇又是问道,“前日李归年弹的那首曲子你可还记得?” 林潇回忆着想起:“《相思》?” “正是,那这《相思》作者你应该还记得吧。” “那当然,摩诘居士王维。” “那这王维的身世你可了解?”林栋又是问道。 林潇摇了摇头:“只知道他学庄信道,精通诗书琴画。” “王维一生有两位挚友,其中一位,便是李归年,另一位则是瀚王赵瀚。” “赵瀚?”林潇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大舅?” “对。”林栋点了点头,“十八年前的那场雪夜大火,除了你大舅全府两百多人外,还有一人葬身火海,就是那日前去道喜的王维。” “我看族谱记载,大舅赵瀚不是得瘟疫而死的吗?” 林栋轻声一笑:“什么瘟疫能一晚害死两百人,而且尸骨无存,至于那族谱,不过是先帝赵桀在世时堂而皇之编的鬼话。” “那这前因后果如何,爹您细说。” “这些年来,包括我和你娘,从未和你提及过你娘的爷爷,也就是你外曾祖父是谁吧?” “外曾祖父?”林潇仔细回想着,片刻后猜着:“我记得娘给我看过赵家的那本族谱,有点印象,我想想。”又是想了一会儿,林潇双眼一亮,立刻答道:“赵常!” “那是化名,因为你外曾祖父和你外祖父犯了南国朝廷与御南宗的大忌,所以改名避讳。”林栋的回答给林潇泼了一头冷水。 “那是?” “赵昌。” “赵昌?!”林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一遍:“赵昌?!双日昌的赵昌?!我师父李归年的亲师那个赵昌?!” 林栋一脸认真,半点没在开玩笑的样子:“是,不然你以为当年李归年,为何帮着你师父华鹊一起,为你弹奏了一年的琴曲幻术,让你在幻术中安养心神,用来辅助你治疗蛊毒。” 林潇还是不敢相信:“就是南国历史最强者,当年那个即将步入灵圣,带着近千御南宗修炼士抵御外敌,最后在‘七皇之战’中陨灭的画皇九段赵昌?” 林栋再次点了点头。 “那,那……”说着,林潇从纳戒中拿出了那把小无极·忆梅思雪琴,“这琴按师父李归年的说法,是他亲师送给他的,也就是说,外曾祖父的琴最后又传到了我的手中?” 林栋听着并未作答,反而面对林潇又是一问:“按那狂犬仲利雄的说法:‘恐是赵昌所难画,春风再起南国殇’。到了明年春天,如果南国历史上的屈辱国殇再次出现,你作为外曾祖父宝琴的传承人,能否站出来,成为第二个赵昌,保得南国太平?” “爹你这就取笑我了。”林潇尴尬一笑挠着头,“外曾祖父是灵皇九段的高手,孩儿不过灵者五段,天壤云泥之别,哪能相提并论,这要是传出去,非叫人笑掉大牙不可。” 林潇的一番言谈并未让林栋轻松多少,只见他忧心忡忡,连声感叹:“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啊。” 林潇听了也明白如此,笑脸一拉,认真回道:“爹您放心,孩儿虽然修炼才两年,但未来一定会倍加努力,为南国尽心竭力。”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为何二十年前,会发生六国谋南的南国之殇了吧?” 林栋又是一问,林潇又是细想,想了半天,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孩儿愚钝,爹您还是直言吧。” “那我给你提个醒。”林栋话口一顿,“你外曾祖父有几个子女?” “嗯……一个?” “哪个?” “南高祖赵盛?” 林栋点头再问:“那你现在想想。” 想了半天,林潇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栋轻声一叹:“哎~,也不怪你,蛊毒的原因,让你学得南国历史少了些。” “还是爹您体谅我。” “南国几千年历史里,甚至是整个华夏历史里,头一回。”林栋认真说着,神色间也透着惋惜,“头一回在一个王国里,国主与宗主是同一血脉,而且还是父子关系,更重要的是,赵昌还即将步入灵圣,这下你想明白了吧?” 林潇一听,恍然大悟:“各国宗门与皇朝从来都是分而治之,互不管辖,虽然互有合作,但说到底,国主与宗主还是一山二虎。” 林栋满意笑着:“继续。” “如果外曾祖父赵昌步入灵圣后,又将宗主之位传给外祖父赵盛,那将是历史长河中的头一回,一个王国的国主和宗主同属一人,而且还有灵圣这般世间独一无二的强手,如果这事成了的话,扫灭六国只是时间问题?” 林栋合意一笑:“几千年来,只有一人做到扫清宇内,统领八荒。” 林潇一听,转头一瞧面前高耸入云的人型石雕,转而瞧着林栋,感慨一声:“神子天帝!” ------------ 第四十三章:报恩雪仇 “所以,爹,是谁如此狠心,一晚将大舅赵瀚全府两百多人烧死?” “这人你认识。” “我认识?” “先帝赵桀。” 林栋这话一说,林潇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只是惊恐着双眼,看着林栋,要知道外祖父南高祖一共只有三个子女,分别是赵瀚、赵桀、赵梅,结果到头来,是二舅把大舅给杀了,而且还是全家?! 林栋看着林潇如此震惊,并不感到多意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当年六国谋南除了七皇之战外,还有两场关键战役,分别是当时的瀚王统领的燕云关大捷,和桀王统领的金陵江大败。” “一胜一败?” “嗯。”林栋点了点头,“这次六国谋南战争后,南高祖赵盛病重,两年来瀚王和桀王争夺皇位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当时的瀚王作为长子,手下不仅有燕云关的十万雄兵,还因燕云关大捷颇受南国文武百官,乃至千万百姓的爱戴,而且这时瀚王家还诞下了长孙。” 林潇听了五味杂陈,只是感慨一声:“最是无情帝王家,怪不得赵桀要下如此狠手。” “他?”林栋眼神轻蔑,透着怒火,“他还没那个本事。” “那是?” “六国谋南后期,南国将六国分而化之,分别与各国谈和,其中瀚王迎娶了西羌公主萧楠,桀王迎娶了东阴公主仲妲。” 林潇一听到这,已是明白过来:“所以是赵桀凭借东阴和影部的手段?这样说来,怪不得赵桀会在小姑林兰去世后将赵梦过继给太后。” “嗯,当时赵桀也就灵王八段,哪能使得了那样的幻术。” “怎样的幻术?” 林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年我暗中调查,也不清楚这是何种幻术,从未见过,当时瀚王的儿子也出生没几天,晚上下着大雪天,天上的月亮却是成了红色。” “红色的月亮?”林潇一听这话,顿时想起了于老的那首禁诗。(昨夜北风寒,天公大吐痰。东方红日出,疑是化痰丸。) 林栋说到这,已是无限感叹:“我这一生,上不负天地良心,下不愧南国百姓,唯一亏欠的,便只有一人。” “瀚王?” “嗯。”林栋神色忧愁,“我和你四位叔虽然都立了些战功,但若不是有瀚王的提拔,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而且在燕云关一役,瀚王也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无法查出这红月,并将仇人血刃,这一辈子,怕是都愧对瀚王,他日泉下无颜面对他。” “爹……”林潇轻唤一声,嘴上犹豫着,无奈地望着林栋,还是开了口:“爹,不是孩儿多嘴,如果您知道自己亏欠了瀚王,为何当时不起兵给瀚王……报仇。” 林潇这话一说,林栋久久目视着前方,一字未答,瞧着这般情景,林潇已知道自己开错了话口,刚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打个圆场,却瞧着林栋闭目长叹一声: “你还年轻,有些事不了解,我不怨你。” 林潇紧忙抱歉着:“对不住爹,孩儿说错话了。” 林栋摆了摆手:“没事,我这一辈子,只对你有所亏欠,你不会对不住我。” 林潇听了十分诧异,半天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兵者,事者,既要考虑近忧,也需腹有远谋。”林栋再次开了口,“当时离六国谋南结束不过两年,虽有和谈,但南国百废待兴,一片荒野,若再有一场内战,赌上的可不仅仅是一时的快意恩仇,轻则生灵涂炭,重则整个南国都要亡国灭种,几千万人都要成为亡国奴,几千年的南国历史也要毁于一旦,这是其一。” “爹教训的是。”林潇应声说着,脸上因为方才的唐突开口而有些愧疚。 “其二,红月这样的幻术从未见过,施术的修炼者实力也不可能在我之下。” “确实。” “其三,世人皆知瀚桀二王相争,赵桀杀兄弑父夺得皇位,却不知瀚王还留有血脉,那年冬天诞下的皇室长孙。” 林潇诧异着:“皇室长孙?瀚王一家不是全在红月幻术下烧死了吗?” 林栋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语重心长地再次说道:“那年冬天,赵梅即将临盆,瀚王派人来林府送礼探望,我也派了君子风回礼与瀚王一见,红月幻术下,只有君子风抱着那名男婴,利用“流风之念”逃了回来。从那天起,我就对天起誓,无论如何,要将瀚王的子嗣抚养成人,有朝一日,也要为瀚王报了血海深仇。” “那后来那名男婴呢?” “那夜赵梅生下一女,那男婴救回来后,为了掩人耳目,保住瀚王的唯一子嗣,便对外谎称生下了龙凤胎。” (!!!) “那男婴入府后自然是暂时取了“林”姓,至于名,则从他爹娘赵瀚、萧楠中各取一个‘瀚’、一个‘萧’,最后以‘潇’作名。” (!!!!!!) 说到这,林栋已是转头望向大惊的林潇,双目如炬,神情坚毅,一双满是厚茧的铁拳握在面前,话语间透着无限的激昂: “十八年,我等了十八年!这些年我在朝野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报仇雪恨!人活一口气,士为知己死!你父亲当年失去的,我要为你全部夺回来!” ------------ 第四十四章:宝藏暗室 林潇震惊地望着林栋,脑子思绪万千,半会儿只是大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林栋也长舒一口气,隐藏了十八年的秘密,今日终于一吐而快,再次望向林潇,再次问道:“还记得在厢房时,我问你的那句话吗?” “哪句?”林潇大脑此刻已是一片空白。 “将来,如果林家五万边防军交到你手里,你会怎么办?” 林潇听了,半天也没回答,当今南国的小皇帝,中午还结义联盟的赵梦,如今已经成了自己杀父之子,血海深仇,若真当自己手握五万雄兵,这仇,是报,还是不报。 “孩儿……”两字一说,林潇头一回觉得这称呼有些别扭,恍惚间,还是回话答着:“我也不清楚。” “我能理解。”林栋指了指远处第二块箴言石碑,“看见那块石碑了吗?” “看见了。” “那块是你父亲最喜欢的箴言石碑。” “我父……瀚王也来过这里?” “这里还是他带着我来的。”说着,林栋握住了林潇的右手,一股绿色的灵气将两人握手之处包裹。 感受着这股灵气汇聚体内后直冲脑侧,林潇明显感受到一股带着清凉的舒适,再等林栋将手一松,林潇已是在右手掌心看到了一枚八卦封印符,和在书房林栋使用的那枚封印符一模一样,古老的文字嵌入林潇掌心后消失不见。 “你的天冲穴已经打开,以后可以修炼木系的灵法了。”林栋说着,望着林潇,“我已将远古木神的封印符传授于你,将来你可独自来这里修炼,不过切记,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也别被发现,不然有性命之忧。” “谢谢……爹。” “嗯。”瞧着林潇依旧并未改口,林栋面色欣慰,“将来,如果林家军交到了你手里,或者你人生中遇到大事犹豫不决时,记得将手放在那第二块箴言石碑上,神子天帝会指引你的道路。” “那孩儿能否现在就去查看一番?” “时候未到。”说着,林栋一挥手,方才还身处的远古世界,此刻已是化为一触即破的无数像素点,风一吹,化作一片微不可察的齑粉,消散于空中,面前,依旧是林栋普通的书房。 只见书房内,林栋又是一挥手,那墙面的两排书架随着石门打开,再等林栋食指一弹,那石门内的几盏烛火已悉数点亮,林潇在林栋带领下进去一看,眼都要被各色的烛光宝器闪瞎了。 只见这石门暗室内,遍地遍墙摆满了各式无极法器、灵丹妙药、珍奇法书,就这一小屋子,最少也也值个几千万两,甚至上亿。 “壕啊爹!”林潇都快看傻了,没想到府上平时不显山不漏水,家居食用也和寻常大户没什么区别,可这暗室里竟然宝贝遍地,都快没地方落脚转身了。 “只要你想要的,随便拿。”说着,林栋已是朝外走着,边走边说,“你明天就要回山上了,今天多陪陪小妹,她找你一天了。”说着,林栋已是出了书房。 “好嘞。”林潇应着声,目送林栋远去,孤身一人在这暗室中,多少还有点恐怖,可是想着这些宝贝随随便便就是几万、几十万两,还是耐下心来仔细瞧着。 林潇平时在山上打麻将本来就花不了多少钱,自己本身又不是个贪财之人,当下四处瞧着,也就挑了些需要的宝贝。 玉蝶小师妹即将从灵尉九段飞升至中无极,那小无极·培元丹是必备之物,市里成色好的怎么也要千百两银子,为她拿一个;汐汐小师妹已是中无极了,按理说该给她拿个中无极的无极法器,可这中无极的法器实在太贵了,随随便便都要几十万两银子,林潇没好厚着脸皮拿,只好拿了枚灵校段的唤云戒,专门逃跑用的,想着她调皮捣蛋不少惹出麻烦,遇到大事了逃跑也有用。 至于自己,也没多拿,既然新修炼了木系的灵脉,那就先拿一本木系的硬化术防身,除此之外,还有一枚小无极·培元丹,和一件小无极·灵蝉甲,能抗能打,遇事不决就逃之夭夭,够用了。 最后,林潇刚要从暗室里出来,目光便被一瓶绿色的药瓶吸引了——复颜丹。 林潇拿着一看,这复颜丹虽说可使人疤痕修复,但市价却极其昂给,没个几千两银子,买都买不到。 好在两个小师妹貌美似天仙,不需要,想到着,林潇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韦小宝”陈小春,这般笑着又是把复颜丹放了回去。 临离开暗室又环视一周,林潇确定没什么还想要拿的了,一脚刚踏出暗室,却是站在那不动,和两位天仙小师妹相比,想到了一张恐怖的面孔,一个不知遭受过何种折磨的可怜人,一个肯定和自己一样,遭受过大难的可怜人。 这般想着,林潇已是单单在那站着,犹豫着,往日玉蝶常说“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师父也常教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到底是救还是不救,拿还是不拿呢,毕竟也要好几千两银子。 犹豫再三,林潇还是一叹气,摇了摇头,回身又是将那复颜丹装进了衣袖口袋里,出了书房后,暗室的石门和书房门都是自动关闭了。 ------------ 第四十五章:瓶别丢了 每年过了腊八到了初九,就是甜水巷封巷大吉之日,平日里,各花楼千金难得一见的花魁,此夜都会齐聚巷中央的水榭台,舞风弄琴,吟曲伴唱,一来是答谢各主顾这年的关照,二来是留个念想,以期来年初春开巷兴荣依旧。 今日封巷大吉之日不比往年,除了各文武权贵外,皇上、太后及各国使节都会参加,更有两国结盟且明日即将离去的北契使团,因此整个甜水巷自三日前就开始忙活,各处张灯结彩,烛火照着比白天还亮,进出巷子的名姬、婢女、下人都要接受层层把关。 林潇下午将各宝贝送给两位小师妹后,又陪着雪瑶玩了一下午,这会儿到了傍晚,已是换了一身华服,朝着甜水巷大门刚要走近,便是远远看着一层层检查的关卡,看衣着打扮,禁军、神机营、神捕营都出动了,阵势不小。 而在甜水巷大门口,那狂犬仲利雄这会儿竟然直接站在门口,好像他才是主办人般,和即将入巷的各国使节欢笑交谈着,而在旁边,依旧站着那恭敬笑着的岛夫吉秀。 岛夫吉秀此刻还是满脸雪白粉脂,偌大的腮红,八子短眉红兔唇,佝偻着腰,比周围一圈昂首挺胸的各国使节矮了一个头,笑脸迎迎地守在仲利雄身边,忽然,“哒”的一声,拱起的屁股被什么小东西打了一下,当下连头也不回头,只是随手摸了摸,依旧一脸假笑。 接着,又是一声,“哒” 这下岛夫吉秀才低头一看,一个小石子,回头再一瞧,不远处南河河岸边的石制围栏旁,坐着一个少年,细细一看,林家三公子,林潇。 岛夫吉秀回了个假笑脸,点了点头,又再次把头转回,重新面向各使节大臣。 又是一声,“哒” 岛夫吉秀这下眉间一怒,紧接着又摆出了一张假笑脸,回头再次望向林潇,却瞧他笑得自然开心,并不是自己时常见过的那种嘲笑,此刻招手示意,似乎让自己过去。 犹豫再三,岛夫吉秀站挺了身子,那背后一排脊椎发出一连串轻微的骨声,这般站挺后靠向仲利雄,轻声说道:“王爷,小的内急。” 仲利雄一听,眉头一锁,当着众使节面怒道:“快滚,别误了事。” “是的,王爷。”岛夫吉秀朝着众使节尴尬一笑,回身沿着街道走着,临靠一房屋拐角后刚进去,林潇便已经跟过来了。 岛夫吉秀正好站在拐角,林潇一来,还是一脸假笑:“林公子,如果你也想像其他富家公子哥一样,将我容貌评头论足再嘲笑一番,那便最好想点新词,不然就大可不必了。” “那么大火气干嘛。”林潇一下午来本还不错的心情,此刻一听这话,笑容已是拉了下来,转念一想,神情间还是带着歉意,“我知道我上次确实有点夸张,不过那会儿是真的吓到了,关键是我也想不明白啊,这仲利雄每月给你多少工钱,你每天这般在一旁假声假笑的伺候着,还任凭打骂?” “林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人各有志,各有各的活法,告辞。”说着,岛夫吉秀油彩的笑脸一转,眉间已可见三分怒气,这般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一声: “送你的,瓶别丢。” 这话一说,岛夫吉秀已是回身望着,只瞧林潇走近后将那瓶绿色的复颜丹递给了他:“这是复颜丹,很贵的噢,别浪费了,知道你们做下人的不容易,买不起,不用还我。里面有二十二颗,每天一颗,今天腊月初九,正好吃到过年除夕那天,你脸上的伤疤应该就痊愈了。” 话音刚落,甜水巷口的喜锣已是敲响,封巷大吉的夜宴开启,巷口早已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已凭着请帖有序入场,林潇一望,也朝那走去,边走边回身喊道: “等到新的一年来到时,你就能以崭新的面貌见人了,算是重获新生吧,那种感觉,我两年前深有体会,到了那时,你记得每天活得开心点,别再强颜欢笑,任人打骂了,你想想,你爹娘知道了能不伤心吗?” 林潇说完小跑几步,又是想起什么,转身喊道:“瓶别丢了,吃完还我,我找我师父学了炼丹术后,还要一起还给我爹的。” 这般说完,林潇已是小跑着朝巷口离去,人生头一次进甜水巷看各种漂亮小姐姐,当然要抢个好位置,嘻嘻。 巷口拐角,岛夫吉秀依旧站在那,单单地望着林潇跑远的身影,双眼动容。 ------------ 第四十六章:甜水巷子 甜水巷门口,禁军、神捕营、神机营设了联合关卡,各国使节及文武百官需凭借请柬依次入场,轮到林潇时,正好是瞧见了三姐林雨歇。 三姐和林潇一对眼,眉头一皱,走了过来,接过请柬登记后,装模作样地为他安检着,嘴上轻声问着:“你怎么来了?” 林潇坏坏一笑:“我可是皇兄噢,怎么不能来?” 三姐白了一眼:“不是和你说了,朝廷里的事一切以爹为主,你别跟着瞎掺和。” “爹同意我来的。” “……行吧。”三姐嘴一撇,“不过今天重要场合,你可别惹了事端。” “放心吧,姐,你还不了解我嘛,这么老实一人。” “哼~”三姐轻蔑一笑,小拳拳打在林潇肩膀上,“进去吧。” “小生谢过林大神捕。”林潇一声应,已是随着前方文武官员进了甜水巷。 这甜水巷早年本叫天水巷,歌舞一条街,不同于城内其他青楼红灯区,这甜水巷里的妹子大部分都是歌伎舞姬,也有一些戏曲伶人,卖艺不卖身,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巷内的歌舞曲艺工作者虽谈不上出身大户,但大多数也普通百姓的良家闺秀,凭借歌舞才艺赚些钱财,当然,如果有和大户人家相互看对眼的,娶回家作了妻妾则是另外一回事。 正因如此,甜水巷内各花楼从来不卖任何容易酒迷心窍的高度酒,全都是一些精致酿造的低度水酒、米酒、果酒,和高度酒相比,低度酒味甜似水易入口,因此这歌舞一条的天水巷,又渐渐改名为甜水巷。 甜水巷里各类酒水里,最有名的便是每年封巷之日才有的甜酒,甜酒以品质上佳的粮谷、桂花为原料,酿造后需数月窖藏,秋制冬饮,到了腊月初九封巷这天,正是甜酒最香最润的饮用日子。 因此,每年甜水巷晚宴到了尾声,轮到压轴的花魁之魁登场表演时,巷里也会将早已准备好的甜酒端上桌,以美酒配美人,绝活。 随着几百年的发展,这甜水巷与其称之为巷子,倒不如说它是座四方环绕的小宫殿,单论辉煌富贵,小至饮食器具,大至巷内装潢,怕是连皇宫和藁街都比不上巷内富丽,能入甜水巷的主,最不缺的,也就是钱了。 二十多座歌舞花楼连排矗立,围成四四方方就像一个大型的足球场,各楼下方引南河水流过,颇有种水上楼阁的感觉,各楼间铺上巨大长形的红漆木板,组成一片片宽大的阳台平地,使得往日光顾的权富大家既可以上下通行,也可以随着连片的阳台平地左右环视。 甜水巷中央有片巨大的楼中湖,又称心湖,湖中设一水榭台,今日封巷大吉,所有各楼的花魁、舞魁、歌魁也会在这水榭台一一登场表演,算是南国的春节联欢晚会。 林潇刚走进这甜水巷,便被这宏伟辉煌的巷内景色所吸引,到处张灯结彩,明明是腊月天,可四处走来,目光所及之处,遍地遍楼皆是各色鲜花、彩树。这些并非南国时令的稀罕物,都是从四季如春的云川贩运而来,所需不菲。 比这花海景色更美的是,别说各楼还未登场的花魁,就连下人打扮,满脸油脂粉彩的巷楼婢女,一个个都娇艳欲滴,美不胜收,漂亮极了。若不是已经有了两位小师妹,林潇这会儿可真会厚着脸皮,找几个有眼缘的小姐姐问问联系方式,嘻嘻。 巷内中央除了表演用的水榭台外,隔了一段距离又设了远中近三层环状观赏台,离水榭台最远,观赏效果最差的远台,自然是落座了城内的大富之家,今日有皇上和太后莅临,那普通百姓入场请柬的票价早就炒得起飞。 中台观赏效果中规中矩,坐着的则是南国朝政末流的文武百官,和一些列国异侯的次级使节,其中,就可看到一愣头愣脑的楞青年——叶赋。 至于离水榭台最近,观赏效果最好的近处观赏台,也有一圈五六十个位置,不同于远台观众席孤零零的座位,和中台长桌只够放杯茶水的普通座位,这近处观赏台设的都是两人座,座上也早已摆好了各色点心茶酒。 在这一圈近处观赏台座位的最中央,额外设了高台两桌,自然是是属于皇帝赵梦和太后仲妲,在两旁,分别是辅相仲焉、大将军仲泽、建州王赵睿、株州王赵昂,再往旁推,才安排上了各国使节和南国各部文武大臣。 至于林潇,手上有两份请柬,一份是属于老爹林栋的近台座,另一份是皇弟赵梦给的中台座,本想着拿着中台座去找来叶赋,和他一起听歌赏舞。 可这会儿,站在原地,四处搜寻一看,刚在一众中台文武百官中找到了他的身影,却突然被人背后一拍。 “潇老弟。” 林潇回头一看:“耶律兄!” 耶律金与林潇相视大笑:“哈哈~我还正愁没人教我赏析你们南国的曲艺歌舞。”说着,耶律金指了指林潇,头却一转看向一旁同行的中年汉子,“这不,今天有潇老弟陪着,我也好学点。” 中年汉子陪衬着尴尬一笑,双眼望向林潇,嘴上虽是笑着,眉毛却皱了起来。 “哪里哪里~”林潇谦虚着,心里倒有些骂娘,明天就要回御南宗了,今晚好不容易有个和叶赋小老弟赏舞的机会,这会儿听这耶律金的意思,还要让自己留下来陪酒陪玩陪傻笑。 “介绍一下。”说着,耶律金望向林潇,右手往旁边的中年汉子一请,“具伏连,我的贴身护卫,伴我多年。” 林潇挤出几分笑容,与那具伏连相互一作揖,却是瞧这具伏连一身北契服,身形还算粗壮,但是比起更年轻的耶律金来,还是瘦上一圈,大光头,唯独眉角上方扎了两个杂乱的圆环辫子,唇嘴上下短胡,下巴一溜长胡。 “走走走,潇老弟,今日有你作陪,咱哥俩不醉不休。”说着,高壮的耶律金便是搂在林潇肩头上,往近台属于北契使团的双人桌走去。 林潇有些难为情,耶律金都说到这份上了,当下也不好推辞,脸上只是皮笑肉不笑,尴尬应付着,一路上听着这耶律金打哈哈,极不情愿地入了座。 (哎~将就一下吧~虽说不能和中台的叶赋同桌,但坐在近台也确实可以把各位花魁小姐姐看得更清楚,如果自己一人坐在老爹那座位上,也是形单影只,这会儿有个关系还不错的耶律金,也算勉强过得去了。) 林潇这般想着,落座后刚要拈起一葡萄往嘴里塞时,却听一声“且慢。” 说着,耶律金紧紧抓住了林潇的手,朝那护卫具伏连一示意。已是瞧着具伏连从右手袖口掏出一银针,将摆盘的水果、点心、茶酒挨个扎遍后,才仔细放在面前察看着,过了几秒,同耶律金一点头。 “哈哈。”耶律金同林潇笑着,将面前的果酒一饮而尽,这般一口干完,再次同林潇大笑着,“不是我担心你们南国护卫不周,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你说是不是,潇老弟。” 林潇点头应付笑着,刚想再拿颗葡萄吃,却是瞧着被扎了洞,那几大盘糕点、水果也皆是如此,当下已是没了胃口,将就着端起茶水与耶律金一碰杯,凑合着喝着。 正当耶律金与林潇吹水扯蛋之时,身后的具伏连依旧眉头紧锁,隔着几座桌的距离遥相一望,与不远处的仲利雄一对眼,隐蔽地微微点了点头。 ------------ 第四十七章:真人吃鸡 甜水巷内的近处观赏台上,林潇与耶律金闲谈着,两眼随处张望着,远远瞧着,便是看见了狂犬仲利雄和那可怜人岛夫吉秀,在他俩一旁的另外一桌上,是那天杀的仲宣。 正当林潇恶狠地盯看着仲宣之时,却见他身后走过一壮年汉子,一身神捕营的大衣,额外套了件暗黄色的全身铠甲,身披黑色披风,手持一柄比人高的三尖刀,长发梳扎分明,五官俊朗,没有一丝胡须,皮肤光洁干净,偏偏两眼眉心竖劈一道长疤。 只见这壮年汉子每走一两步,鼻头就抖动着,就像警犬搜查违禁品般,特别细致认真,这般一路绕着各桌嗅着,直到经过林潇身后又漫步走远,才听耶律金一喊: “潇老弟,瞧哪位美女瞧得这么入神呢。” “噢。”林潇回应一笑,指着那走远壮年汉子,同一旁的耶律金解释道:“我瞧这汉子有点怪异,看他一路走得又慢又缓,鼻头还不停颤动,好像在嗅些什么。” 正当林潇与耶律金一同还在望着汉子走远的身影时,身后的具伏连已是开了口:“王爷,这人是南国神捕营八大神捕之一的郎犬,鼻子灵验得很,听说天底下就没有他闻不出来的毒物。” 耶律金回身一瞧具伏连:“这你都知道?” “噢……”具伏连尴尬一笑,“属下也为王爷担任护卫,因此来了南国贵宝地,自然是要打听一下南国神捕营平日的能人将士。” “那你可知八大神捕之一的林雨歇?”林潇突兀一问。 却瞧这具伏连面色为难,摇了摇头。 “噢。”林潇应声着,却是觉得这具伏连有些奇怪,神捕营八大神捕里,三姐是唯一的女性,可这具伏连明明说打听了神捕营,却不该连三姐都没听说过吧,难道三姐年纪小,道上名声不显? 正在这时,一股悠长的清香迎入林潇的鼻息,是哪位小妹妹体香如此清适怡人,林潇闻着味,四处寻着,却是瞧着一打扮精致的少年。这少年齐整的长发梳得分毫不差,错落有致。脑顶一根金簪玉菊花,脸上粉脂淡淡,耳朵上还有两个黑色菊耳环。 耶律金这时也转头一看,站起身与这少年致礼作揖:“建州王幸会。” 建州王赵睿微笑着与耶律金回礼,两眼一瞥,正好是瞧见了耶律金身旁的林潇,当下两眼放光,就像彩虹绽放在了眸间,三步并作两步走,略过耶律金来到林潇面前,上下一打量,已是和颜微笑:“前日皇宫晚宴,还不知北契有如此俊俏的美少年。” 林潇肛臀一提,菊花一紧,尴尬回应笑着。 耶律金已是在旁大笑:“哈哈,建州王误会了,林公子哪里是北契人,明明是你们南国人。” 赵睿瞧着耶律金一看,一听这话,又是望向林潇,“敢问阁下是哪家公子,竟生得如此帅气潇洒?” 林潇恭敬回着:“在下林潇,父亲左相林栋,母亲凌香公主。” 赵睿一听这话,脸先是一拉,转而又是一喜:“这般说来,林公子,你可是我表哥了。” 林潇听了一脸懵:“建州王你是?……” “哎~”赵睿娇羞一声,右手兰花指打在林潇宽厚的胸膛,“我父亲是先帝,太后是我娘。” “噢噢噢,表弟你好。”林潇紧忙客气着。 赵睿捂嘴一笑,媚眼望着林潇:“表哥你可真是呆子一个,甚是可爱有趣。” 林潇听了心口一搐,故作笑颜,目送建州王赵睿回到他座位后,将裤腰带扎了个死结。 只听巷内一声高呼响彻甜水巷,众人顿时闭了声: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林潇紧忙同着所有人恭敬致礼,和声喊着万岁千岁的话,便抬起脑袋一打量,只见太后仲妲走在前头,没想到这几日暗自憎恨的太后长得如此美艳,媚眼勾人,五官精巧,身形匀称不失丰盈,一头红发柔顺光亮,俏屁股走起路来一扭一扭。 如果说两位小师妹的美是如沐春风,那这熟妇太后则是快递东风,战略导弹核武器,林潇热血男儿哪里吃得消这种不能碰的大爆炸。 “淡定淡定”这般想着,林潇已是赶紧把眼一闭,嘴唇动着,心里唐僧念经: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念了九九八十一遍后,林潇又将一壶茶水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后终于压枪成功。 经过一阵繁琐的礼节后,太后仲妲竟然是让皇上赵梦来开席了,这点倒是让近台的礼部尚书司马渊颇为诧异。明明皇宫国宴时应该皇上开席,这太后要抢了去,如今请北契使团参加甜水巷封巷晚宴的是太后,可这会儿她又偏偏让皇上来开席,真是搞不懂这东阴女子到底懂不懂南国的礼数,全都乱了套。 “按理说她应该懂啊,为何偏偏这般做呢?”司马渊远远望着太后仲妲,一脸鄙夷,半天没想明白。 高台上,皇帝赵梦劈里啪啦讲着一大堆开席的官话,林潇无心听,只是双眼盯着,盟友变仇家,这种感觉,五味杂陈。 一下午的时间,林潇虽然一直有两位小师妹和雪瑶陪着玩,但内心一直为这纠结复杂着,直到晚上临行前往甜水巷,内心还是惶恐不安着,卯定心思又找了老爹林栋请教一番,才知道现在的南国,与其说是暗流涌动、沼泽泥潭、致命漩涡,倒不如说是一个装着几千万人性命的火药桶更来得形象,微微火星便能炸翻天,比一战的巴尔干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老爹的指教,林潇才明白,南国表面上看是皇帝与太后两虎相争,实际在这两棵大树下有何盘根错节的关系,谁也不清楚。 小皇弟赵梦看上去孤身一人,但他手里还有东厂锦衣卫、神捕营,和四位先帝遗留的自有封地异姓王,事情若是闹到要翻了南国的天,御南宗可能也会出手。 太后这边看似权倾朝野,除了禁军和神机营外,文有满朝结党的权臣仲焉,武有手握各部兵权的大将军仲泽。 可说到底,仲焉仲泽两兄弟本就是当年在东阴争夺皇位时,知难而退逃来的南国,互相从来不对付。就算真把赵梦灭了,两人在是建州王赵睿还是株州王赵昂继位的问题上也不可调和。 整个南国决赛圈里,除了皇帝的战队和太后的战队,谁也不知道房子、大树、石头这些隐蔽地方,会不会有新的战队冲杀出来。这王朝争霸,可不是吃鸡游戏,右上角还能提示所剩幸存者,说要杀全家,一定不留口。 七大国里,就算不算上南国一圈的异姓侯和小国,也不算上较远的西羌、大元,南国四周还阴着东阴、北契、云川、南越,这南国天下将来姓赵还是姓仲,还真不一定。 就连林潇和林栋详谈下来,也感觉老爹想以守代攻,万事唯稳,谁先点燃火药桶不重要,重要的是处处防着,别被团灭清场,再寻求机会厚积薄发。 林潇这会儿还在想着南国火药桶的时政大局,双眼呆滞细想着,忽听一声: “嘭!!!” 林潇惊得四处张望,真有火药桶说炸就炸? 却瞧众人抬头仰望夜空。 一颗林潇从未见过的巨大礼花炸响夜空,瞬间,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束万束礼花开。整个南国的夜空都被照亮,无数的礼花绽放后消逝,就像历史长河中浪花淘尽的英雄,如流星雨闪耀后的寂静夜空,除了黑暗与繁星,空无一物。 只听众人齐声鼓掌叫好,原来刚刚是皇帝赵梦开幕致辞结束后绽放的礼花。 ------------ 第四十八章:绝望的夜 夜晚,甜水巷内歌舞升平,千百达官显贵与帝王世家共享俏丽美景。 林府府口由南向北的河边沿岸处,护军校尉陈昌与几位亲信府兵已经在赵梅的命令下秘密搜查了两天两夜了,问得四处商户口都干了,腿都要跑断了,眼睛都要看花了,也没找到前日夜里失踪的两位府兵和立春。 陈昌这会儿大喘着气,和几位亲信站在立春跳下的石桥旁休息着,心里无限斟酌纠结着,三日,最多再搜一天,要是再没找到,即使是赵梅的命令,也必须私下向林将军禀报了。 就算惹着了赵梅,最多也就不在府里当差,哪怕回到燕云关边防,也衣食不愁,哪怕赵梅发了脾气,自己从林家军里丢了差,这些年存下的薪钱也够了,在城里随便找个府卫衙役的活也够凑合。 可如果这事长久瞒着林将军,那结果,陈昌想都不敢想,虽说林将军平时还算仁厚,可这种欺上瞒上的事一旦漏了底,别说自己对不住林将军这些年的关照,以后传进往日兄弟的耳朵里,自己这些年当差的结交也算折个精光。 石桥下,立春的尸体上依旧系着麻绳,麻绳下绑着那原先河边的大石,自打前天下了大雪后,这两天厚雪已融化,聚集成无数雪水后汇入南河,此刻南河水位暴涨,水流湍急。 立春那泡白腐烂的尸体在水流的冲击下,不断在河心流动着,就像一个风筝般,虽然腰间绑着麻绳,但在湍急南河的不断冲刷下,那麻绳一阵阵移动,加上泡了两天,尸体肌肉已是松软,这般慢慢拖动着,那麻绳已是逐渐从腰部脱落在脚掌处,即将就要脱离麻绳,浮出水面。 “唉!”石桥上陈昌一声叹气,对着身边的几个亲信尽力喊着:“哥几个努把力,四处百姓商家都问问,三个大活人,不可能失踪的。” 说着,陈昌拍了怕几位的肩膀,一鼓劲,又是从石桥散去,四处搜寻。 也正在这时,那立春的尸体终于是水流的作用下,挣脱了麻绳,向河面浮起,可也就这一会儿,陈昌几人已是散去,而立春的尸体,也在晦暗的夜色下,随着南河由南向北漂流着。 甜水巷巷口不远处,麻脸汉子自打赔了钱,连晚上也出来卖烧饼了,这会儿抢了个好摊位卖着,厚黄的指甲内依旧满是黑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迎面走来一肉山妇女,仔细一看,是福妹,身上穿着新衣,手里提着几袋糖津铺的名贵糕点和汇春林的浅桃胭脂,自打昨日赚了横财,已是休息两天没接客了,这会儿才从西市逛完街回走着,打眼瞧见麻脸汉子,紧忙侧脸从街另一边躲着走。 街另一边路面上,神摇子没了往日的风采,脸上依旧中分短发八字胡,身上还裹着黑色大棉袄,满是脏泥,一件烂洞薄长裤,瘫坐在街边,右脚穿了一只黑灰布鞋,左脚光着,一脚冻疮又红又肿。 自打前日赌坊出千被抓,又被发现赌桌暗格后,神摇子直接当场被打断了右手左腿,在家昏迷了两天后,三房妻妾及府上下人带着钱银贵物早溜了。 赌坊直接拿他当替死鬼,昏晕着被抬着到官衙里一审,串通下几分钟走了个过场,就被衙门当差昏迷着抓着手,按下手印。 神摇子抵上府宅一切也不够赔一众赌客,赌坊也担心他之后反告一状走了风声,最后又被一顿胖揍,半死半活地将身子拖在地上爬行着,就像一条被打断脊椎的老狗,右手左腿搭拖在地上,拖了一溜血,也不见他吱叻(le4,无实意助词),只是张着干白的双唇,喉头吞咽着,望着街对面麻脸汉子烙烧饼。 远远瞧着福妹躲着走来,刚经过,便闻见一股极致诱香的糕点味,还未等福妹走远几步,饿了三天的神摇子已是疯了般,喉头口水一咽,拖着断手残腿,身子前倾一倒,左手抓着福妹右手一扯,便是张着牙齿一咬。 咬得这福妹满手口水血痕,惊得鬼叫连天,右手本能一松一抽,粗肥的双腿左右相碰打摆,最后重心一失,身子一仰,瘫倒在路面,一身崭新的大衣满是污泥。 这般狼狈着从街上爬起,福妹一看:“死乞丐!你好死不死啊!”这般怒骂着,便是快步至神摇子面前,粗壮的大腿使力踢踩着神摇子的残腿。 那神摇子哪顾得上这般屈辱打骂,拖着断手将背对着福妹,身躯将那几袋糕点胭脂牢牢护在身下,左手拿着糕点纸袋,牙齿死力地咬着麻绳,一使力,麻绳虽然是咬开了,可一颗发黄烂黑的门牙也被咬脱下来。 可这神摇子半点不顾脱落的门牙和冒血的牙槽,抓着点心就是往嘴里塞,大口吞咽,咬都没咬,吃得比流浪狗还狼狈,就差一条低下的尾巴。 正当福妹一脚脚踢在神摇子残腿上时,街边的百姓已是围观而来,烧饼麻子一听这声音。 这不是福妹吗! 按理说那军爷怎么可能找着自己家,两日来多番打听,也听洞罗瓦子的邻里说是这福妹领着军爷出的瓦子街。 麻子怒火上心头,冲过人群侧面一看,确定没错后又小跑几步,高高跳起一巴掌,便是重重甩在福妹肉脸上。 福妹被这一巴掌打红了五个手指印,摸着大脸瞧着麻子先是一惊,一时也是怒火中烧,高壮肥胖的身子抓着麻子就是厮打起来。 这麻子虽是个汉子,力气也不小,可到底体重只是这福妹的一半不到,就是这般被她抓着头发,一巴掌一巴掌地甩在脸上,还听那福妹嘴里边打边骂: “让你打我!让你打我!狗东西!让你打我!” 最后奋力一巴掌,已是直接将麻子打飞,将烧饼摊子撞翻在地,十几张烧饼、一锅热油、散架的摊子,全都散落在一地雪水污泥上。 “我跟你拼了!” 只听麻子一声高喊,高举那把尖锐的烧饼铲子就朝福妹冲去。 福妹左手立刻抓着烧饼右手腕,没让他铲子扎下来,却又被烧饼左拳一下打晕脑袋,两人环抱厮打间,脚下杂乱一别,福妹已是抱着麻子往他背后一倒。 这一倒,麻子撞晕了脑袋,福妹肉山般的身子也动不开身,等到麻子在福妹肥硕的胸口刚清醒一点,右手便使力抓着铲子往福妹粗肥的脖子扎。 一下。 两下。 三下。 …… 全力地扎着,死力地扎着,绝望地扎着,直到福妹这肉山压在麻子身上一动不动后,麻子才松了手,可这般死斗下来,麻子本该大口喘气休息,而这福妹肥硕的胸口完全将他面部死死压着,脑袋又眩晕,三百斤的体重下,麻子半点动弹不得,气口呼吸一促,半口新鲜劲呼不上来,最后四肢抽搐地一震一震,便是被活活蒙死在福妹胸口。 而那福妹早被这麻子头几下扎穿了脊椎,后几下又被扎穿了颈部大动脉,血水喷涌而出,流得街上一滩鲜红的血,犹如一只被割喉的母牛。 另一边,神摇子早在两人厮打之时,便狼吞虎咽了几包点心,哪知黑夜下看不清楚,错把这福妹买的浅桃胭脂也当作了点心,举着倒入口中后一呛一喷,喷得一地粉红。 冬天本就干燥,神摇子又几天没进食水,吞下的干点心掺杂还在喉腔,最后细腻的浅桃粉脂一骨碌灌入口腔,已是喷得满鼻子都是,这般脸色痛苦艰难,也不知是要即将噎死、呛死、还是堵死。 刚瞧见地上有一滩血水,神摇子便拖着残缺的身体往前拱,就像蛆虫般在地上扭动,不断朝那滩扩大的血水前行,最后行动越来越慢,面色越来越狰狞,眼瞅着血水就在面前,还是没了气力,脑一倒,脸一砸,死在了血水中。 甜水巷街口的石桥边,几十百姓围观着三具尸体,惊得一动不敢动,石桥下,立春的尸体随着南河一路向北漂着,最后漂至甜水巷心湖引南河的入湖口,漂了进去。 巷内,皇权富贵为一个个精彩的歌舞节目欢声鼓舞,接下来的节目就是今晚的压轴大戏——千魁之魁李诗诗。 ------------ 第四十九章:投桃报李 甜水巷内,林潇为献唱的歌魁鼓着掌,随处一望,却是发现仲利雄和岛夫吉秀那桌已没了人影。 巷内花楼的一间卧房内,一名别着十三号木牌的婢女,正为岛夫吉秀画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彩粉脂。 勾勒完最后一道眉尾后,十三号婢女恭敬说道:“大人,画好了。” “嗯。”岛夫吉秀应声答着,换上一身甜水巷的婢女服饰后,从她那接过了十三号木牌,小心翼翼出了门后,来到了巷内的后厨区。 后厨区内,四位宫里太监已将甜酒酒缸开启,二十多位别着号码木牌的婢女正排队候着,等着太监将酒壶一一倒满后,再端送到近处观景台的各桌上。 一壶壶灌满甜酒,眼瞅着一众婢女都已在木盘上端好酒壶就要送去各桌上时。 “且慢。” 八大神捕之一的郎犬已是走了进来,高喊一声后,后厨众人已是停了下来,回身一望是神捕营的制服,便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郎犬也不多说,从后往前,每个婢女身上嗅一下,又打开酒壶闻一下,这般依次检查着,快要轮到岛夫吉秀这时,岛夫吉秀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正在这时,忽听一尖声高呼: “李诗诗都要出场了,你们一个个的在这干嘛呢,扫了太后的兴,你们谁担当得起?!” 郎犬一听,回身一望,原来是大总管周宝康,两人相视一笑致礼作揖。 “原来是郎犬郎大人呐。”周宝康假笑似真。 “周大人。”郎犬回敬道。 “怎么,检查完了?” “嗯……”郎犬神情刚一犹豫,周宝康又是说道:“太后等咱甜水巷的甜酒已经等不急了,正让我来催催,没事,你该检查就检查,等一等也没事,太后实在怪罪起来,就让这些小太监担着就行了。” 这话一说,四位打酒太监已是立刻跪着地上磕头求饶,哭爹喊娘:“干爹饶命啊干爹!干爹饶命啊干爹!” 一瞧这架势,郎犬犹豫许久,只听四人越喊声越大,加上也不想因为自己害了无辜人命:“都检查好了,快端出去吧。”一声令下,众甜水巷婢女已是齐声应答,一转身,排着队走出去了。 一脸嫌弃地瞧着地上四位打酒太监,周宝康阴着声:“还跪着干嘛?” 四太监齐声“谢干爹。”立刻老老实实从地上站了起来。 “谢我?”周宝康又是一声反问,四太监赶忙转身向郎犬齐鞠躬:“谢郎大人。” “那还愣着干嘛?”周宝康质问着,“还不快打壶甜酒,我与郎大人要共饮。” “啊?”郎犬面上一惊,为难地望着周宝康,“这酒给咱们小的喝,恐怕不合适吧?” “唉~”周宝康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酒缸,“这有一大缸,够这些王公大臣喝了,咱们辛苦当了一年差,喝点没事。” 这般说着,周宝康接过满满一酒壶,搂着郎犬,便是出了后厨,朝观景台走去。 自打岛夫吉秀刚出了后厨,随着众婢女朝观赏台走时,便是趁着经过一小道四周无人注意,左手端着木盘,右手食指塞入牙齿一咬,咬得指头直冒血,立刻悄悄朝酒壶里滴进了三滴。 岛夫吉秀刚端到耶律金旁,便与具伏连暗自一对视,具伏连嘴角一笑:“王爷,甜酒来了。” 耶律金高声笑着:“上酒上酒,我与潇老弟要好好喝一杯。” 岛夫吉秀恭敬着在后站着,一听耶律金这话,心头已是一紧,想起那瓶复颜丹,为林潇提心吊胆着。 应着声,具伏连将酒壶端在耶律金面前,从左手袖口拿出一根银针后,放入满满的酒壶中又一收,接着又将干净的银针展示在耶律金面前。 “好好好。”耶律金高声笑着,听歌赏舞一晚上,现在已是嗨到飞起,“潇老弟,咱俩来喝一杯。”说着,耶律金拿着酒壶倒了两杯后,给林潇递过去一杯。 岛夫吉秀(!!!) 却见林潇面露难色:“耶律兄,实不相瞒,小弟我不胜酒力,滴酒不沾。” 岛夫吉秀(~~~~~~) 耶律金又是一劝:“这可是你们南国甜水巷鼎鼎有名的甜酒,一年喝一回,这哪有错过的道理。” 岛夫吉秀(!!!) 林潇又是委婉一拒:“小弟从小就不喝酒,要不这样,我以茶代酒。” 岛夫吉秀(~~~~~~) “这甜酒度数低,一杯两杯也无妨。” (!!!) “可我真不喜欢喝酒,耶律兄,这酒你代我享了吧。” (~~~~~~)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 “喝酒易伤身。” (~~~~~~) …… 林潇与耶律金几番劝酒攻防下来,最后还是经不住劝,“行,那这酒,我就喝下了,不过耶律兄,咱可说好,我就喝一杯。” “那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应着声,林潇与耶律金一碰杯,酒杯刚放在唇边准备扬头一喝,却是忽然背后猛地一撞,整杯酒都洒在了衣服上。 只见林潇、耶律金、具伏连三人回身一望,一名婢女跪在地上磕着头,声线尖锐:“奴婢滑了一跤,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这走路不长眼的啊!”耶律金呵斥道。 婢女又是磕头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林潇向来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加上这杯酒本来就不想喝,当下便是宽慰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谢林公子。”话刚说完,婢女便站起转身,佝偻着腰背对着走远。 可也就刚刚那转身一下,林潇却是觉得那婢女的五官有些似曾相识,更为费解的是,这婢女怎么知道自己姓氏的? 林潇内心琢磨着,正想着,眼角却已是瞧见耶律金又为自己倒满了第二杯酒,眼瞅大事不妙,紧忙站起身子:“耶律兄,我先去把身上的酒渍擦一下。” “那你可快回。”说着,耶律金拿起一杯甜酒便灌入口中,一饮而尽。 “好的。” 应着声,林潇立刻转身跟着那面熟婢女走去,穿过观赏台,经过层层人群,却是发现这婢女走得越来越快。当下一琢磨,觉得事情蹊跷,自己也加快了脚步,眼瞅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也就三、四米的距离时。 林潇刚跟着走进一甜水巷内四下无人的楼角,却迎面撒来一团白色粉末,又呛又晕,林潇危急中护住面部一躲,身子往后一退,再把这白雾驱散时,那婢女已不见了踪影。 ------------ 第五十章:千魁之魁 甜水巷内花楼的一间卧房内,十三号婢女焦急等待着,正在这时,卧房的木门打开了,岛夫吉秀一脸油彩,一身婢女装,轻喘着粗气走了进来。 “大人,事情办得如何。”十三号关切着。 “成了。”说着,岛夫吉秀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坐在木桌前,让十三号为他卸去脸上的油彩画妆,重新为自己打上白色粉底,面腮红。 片刻后,十三号为岛夫吉秀画好了淡妆粉抹,轻声念道:“大人,好了。” “嗯。”岛夫吉秀应声答着,看着镜中自己的白红粉妆,突兀一问,“你家里情况如何?” “我娘走得早,三年前大哥流放燕云关后在与北契的战事中死了,现在就我和老父亲相依为命。” “我会照料你父亲的。” “谢大人。” “你放心走。” “?!” 岛夫吉秀话音刚落,十三号已是惊得双眼大睁,如临鬼门,张着嘴巴刚要喊出声,却是被岛夫吉秀两指击中颈部,晕了过去。 从纳戒中取出一麻绳后,岛夫吉秀抛过屋梁系一死结,将十三号的木牌重新别在她腰间后,将她吊死在了屋内,脚底还特意摆放了一张踢倒的木椅,接着将自己右手食指上的伤口挤开,对着一瓷器瓶口挤入小半瓶血液后,将瓷器血瓶盖好放入十三号衣物口袋,悄然从木门出去,离开了甜水巷。 —————— 让那行踪怪异的婢女从眼前逃走,林潇已是一路懊恼,刚回到耶律金的座位上,便瞧他举着酒壶仰天灌着,喝得一滴不剩后,便是指使道:“再去为本王拿壶来。” “是,王爷。”一旁的具伏连恭敬候着,应声一答话,接过空酒壶朝后厨走去。 耶律金一瞧林潇坐了回来,便是大声笑着,一口酒气:“潇老弟,这么好的甜酒你不享用,真是可惜了,不过没关系,等下再来一壶,我与你开怀畅饮。” 林潇又想婉拒,刚要开口,却是瞧着水榭台上李诗诗已登场,众人齐声鼓掌,当下也只好作罢,单回一声:“好的,耶律兄。” 水榭台上,甜水TV一姐,千魁之魁的李诗诗已登场亮相。林潇细细望着,只见这李诗诗美目流盼,犹似一泓清水,桃腮带笑,肌肤胜雪,身形苗条,长发披于背后,一袭淡粉白花丝衣,腰间一根粉色的丝带,走起路来神态悠闲、气若幽兰。 如果说林潇的帅能养活十四亿人,那这李诗诗的美起码能养七十亿。 此情此景,林潇远望着李诗诗,真是秀雅绝俗,仿佛仙女下凡,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双目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与林潇转瞬间一对眼,真是说不尽的温柔可人,那略带冷傲灵动双眸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让林潇先为所摄,又为所震,相比之下自惭形秽,不敢亵渎,真是让人魂牵梦绕。 只见这李诗诗与高台上的皇帝和太后致礼后,缓步坐在圆形木凳上,两只修长秀美的玉手放在一张通体雪白的七弦古琴上后,一抹一挑,抚琴弹奏,和歌唱曲《诗诗令·香钿(Dian4)宝珥》: 香钿宝珥。拂菱花如水。 学妆皆道称时宜,粉色有、天然春意。 蜀彩衣长胜未起。纵乱云垂地。 南城池苑夸桃李。问东风何似。 不须回扇障清歌,唇一点、小于珠子。 正是残英和月坠。寄此情千里。 这六句令词每唱一句,李诗诗都使出最少要中无极的修炼者才能修炼的《梅花六弄》,变幻出一位一模一样,全身绽放粉色光芒的李诗诗,在一旁的万千花丛中伴唱起舞。 唱到最后这句“寄此情千里”时,偌大的水榭台上已是有五位粉色的李诗诗齐声共舞,待到最后一曲唱罢,五位粉色的李诗诗化作五缕粉色的灵气丝带,汇入弹奏七弦古琴的李诗诗体内。 曲终舞止,众人如痴如醉,如梦大醒,群起站立,掌声经久不绝。 ------------ 第五十一章:呕心沥血 众人掌声下,李诗诗缓缓站起,微笑着与四周宾客遥望,一一致礼感谢,最后走到水榭台的前方,与皇帝、太后额外谢礼,这中间虽然还有一小片心湖,但和近台一圈包括皇帝、林潇在内的王侯权贵,也就十米不到的距离,近看之下,林潇更是瞧得入迷。 许久,待到整个甜水巷内的掌声逐渐消寂,不远处高台上的赵梦开了口: “诗诗姑娘真是美艺双绝,千魁之魁所言非虚。” “谢皇上夸奖。”李诗诗又是答谢致礼。 “可惜啊。” 小皇帝赵梦这话一说,众人面面相觑不解着,就连李诗诗听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这时,赵梦又是说道: “良辰美景,妙舞悦曲,要是能再来一首绝诗记叙今日,那是再好不过。” 甜水巷内千百众人一听赵梦这话,大部分人已是面色不满,南城内的千百万人里,谁不知道李诗诗是花魁歌魁曲魁舞魁,号称千魁之魁,南国古今第一美女,可这小皇帝赵梦偏偏当面对这李诗诗说什么现场作一首绝诗,这不是纯心刁难? 李诗诗眉头微皱,转而一笑,带着歉意:“回皇上,诗诗才疏学浅,若现场作诗,实在力不能及。” 赵梦右手一摆,轻声一叹:“唉~朕说的又不是你。” “???”巷内千百众人一脸问号。 赵梦高声说道:“花魁自有诗魁配,我南国千万才子中,怕是只有一人才华,配得上诗诗姑娘的美貌。” 林潇与众人:“???” 林潇诧异着,只见皇弟赵梦转身望向自己:“皇兄,请吧。” 林潇:“???!!!”(我滴个乖乖,铁子你这还主动@我?) 林潇一脸惊慌,四周一瞧,千百双眼睛齐齐随着赵梦的眼光看着自己,再瞧那赵梦,又是右手一请,示意自己站到李诗诗身边去。 “我……”林潇心里慌得一匹,与赵梦对视着,脸上尴尬笑着,面部肌肉一抽一抽,颤颤悠悠从座位上站起后,朝水榭台走去。 林潇边走边在心里琢磨,这小皇弟使的是哪一出,他不会真以为那首诗会夺魁的绝诗是自己所作,误认为自己是诗之大才,想要借此机会让自己打响名声?危!大危! 众人聚目注视下,林潇战战兢兢走到水榭台前方,来到李诗诗身旁,即使一阵清甜的少女体香扑鼻而来,也半点不敢正眼瞧上一眼,只是颤栗着与面前不远处的皇帝、太后先行致礼。 赵梦再次环顾四周,高声着同众人介绍道:“我皇兄林潇,腹有诗书气自华,其父林栋,南国千古忠良,南国林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说着,赵梦得意地望向林潇: “皇兄,今日现场小作一首绝诗,应该没问题吧。” 林潇尴尬笑着,只能强装着点了点头,内心OS:(我这潇老弟在你面前都只算小老弟了,算我求你了,少说几句吧,等下哥没作出来就完犊子,那你脸被打得可是啪啪的。) “你就是前日沁园的新诗魁?”太后高声问道。 “回太后,正是在下。”林潇继续强装镇定回答着。 “听你那句诗里,‘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太后仲妲回忆着念道,转而望向林潇,“都说才子配佳人,看来,你就是风流才子?”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啊。” “你?!”仲妲一脸大怒。 林潇一瞧太后这神情,立马明白说错话了,当下立刻强装笑颜:“太后宽宏,臣下意思是,我林潇不过是个读书人,老实人,看一眼美女都要脸红的那种老实人。” 李诗诗在旁一听,捂嘴一笑,出了声。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太后仲妲一脸嫌弃,转而故作威严:“既然你说你老实,那哀家就暂且信你,既然你称读书人,那才华自非虚假,又自称老实,那刚才答应作诗也非儿戏,既然这样,哀家限你七步之内,作出一首绝诗,不然的话……”说着,仲妲阴险笑着,双眼毒辣地望着林潇,“欺瞒哀家的罪过,你可明白?” (要搞我是吧?)林潇喉头紧张吞咽着,没想到这太后长得秀色可餐,一番说辞下来却是绵里藏针,话里藏刀。 “明白明白。”林潇这下真是被逼良为娼,逼上梁山,早知如此,前日诗会就不该为了打脸那个狂犬逼王仲利雄,自己跑出来出头,现在倒好,一步出头,步步出头,太后的枪,看来是已经瞄好自己的鸟了。 “来人,开始!”太后话音刚落,一旁的大总管周宝康已是高声喊道: “第一步。” (啊?就开始了?)林潇环顾四周,却是瞧着巷内千百众人皆望向自己,而那太后两眼更是透着阴劲,仿佛等着自己出糗,没招,林潇只好随着周宝康的第一声,右脚迈出第一步,同时迅速开动小脑筋。 “第二步。” 林潇左脚一步。 “第三步。” 林潇右脚又一步。 …… …… …… “第七步。” 待到周宝康七声念完,林潇已是一声一步,低头冥思间,七步绕着李诗诗走了一圈,回到原地后,转头刚瞧上了一眼旁边的李诗诗,上下一打量,那长眉,那细腰,那清秀淡妆,那天仙笑容,真是如花似玉,让人心动,瞬间,林潇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诗仙李白。 “七步已到,来人呐!”太后高呼一声。 “在!”太后身后的八位禁军齐应一声。 却也正在这时,林潇微笑着与李诗诗四目相对,温柔而有力高呼一声:“以诗记今,诗绘天仙。” 太后、八位禁军、众人,再次望向林潇,只见他帅得超凡脱俗,一句一顿: 《诗诗诗》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 妆罢如春风,一笑众宾倒。 甜水巷舞时,抚琴和歌道。 遍看南国花,不如诗诗好。 ohhhhhhhhhhhhhhhhhhhhhh 众人再次群起站立,掌声经久不绝,中台上的老友叶赋更是激动不已,内心大喜着:(这太后仲妲当年号称东阴一花,世间绝色,如今林潇最后一句,却是当着她面说她不如李诗诗,这下真是要把太后给气死了,林潇,可真有你的!) 正当林潇得意地与四周千百宾客恭敬着致礼时,却忽然听到一旁的李诗诗娇羞一声轻呼: “谢大师兄~” (??????)林潇一脸茫然地望向她。 正在这时。 来自耶律金的惧能量:+100。 一瞧脑海里这信息,林潇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耶律金,却是见他两个鼻孔里的血不住地往外流。 (拜托,耶律兄,潇老弟我好不容把妹成功,你也不能羡慕到鼻子冒血吧。) 来自耶律金的惧能量:+500。 只见耶律金忽然口中高声一喷,喷出一片血雾,一桌一地遍布血浆,双耳、双眼、双鼻、嘴巴流出黑红的血水,七窍流血,恐怖瘆人。 来自耶律金的惧能量:+1000。 巷内千百众人听着动静转眼瞧向耶律金,又是见他干呕连吐,吐得血浆、残渣、肉块一地,挣扎着疯了般一冲,撞在观赏台临水边的木柱上一止,最后忽然气短一停,面色极其狰狞恐怖一顿,直挺挺地跌过木制低围栏,坠入湖中。 林潇慌神间立刻走近水榭台旁的围栏一看,却是发现耶律金面朝水下,一动不动,在他身旁,还漂着一具面朝上的腐烂女尸,看那红色花布衣,难道是立春?! 忽然,又听花楼间一女声高呼: “来人啊!有人上吊自尽了!!!” ------------ 第五十二章:八门遁甲 甜水巷内连出三条人命,危急间,皇帝赵梦、太后仲妲在禁军的护卫下已先行离去。巷内各层观赏台处,几百神机营、神捕营、东西厂的差官,将千百宾客牢牢控制在各自的座位上,严禁走动。 花楼卧房内,神捕郎犬在四位小捕头的跟随下,调查着上吊婢女的案发现场,走进卧房后四周敏锐一瞧,发现并无大碍后又靠近婢女尸体一嗅,顿时双目大惊,寻着气味试探着在尸体口袋一模,拿出瓷器血瓶后微微一闻,立刻明白过来,出了卧房。 水榭台上,李诗诗已获特许离开,只剩林潇还在台子上,几位神捕营的当差将耶律金与立春的尸体打捞上了台子,认真检查着案发现场,其中就有三姐林雨歇,此刻林雨歇与林潇对视一眼,神色间有些不悦,好似责怪他不该赴宴,趟这朝政的浑水。 郎犬来到近处观赏台,拿起那俩酒杯杯口先是一嗅,接着一步飞过心湖来到水榭台,在耶律金面部一嗅,站起后刚理清了思路,便又嗅到了一股这毒物的味道,寻着这股味,郎犬鼻头就像狗鼻子一样阵阵动着,最后靠近林潇胸口的那片酒渍一闻,眉头一皱,与林潇怒目一对视。 林潇:“???”诧异着望着他,还未开口,便是瞧着郎犬又是闻到了什么,鼻子又是一动一动,绕过林潇侧身后,来到他背后寻着味一嗅,定睛一看,林潇背后也有一小块血渍,和瓷器血瓶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来人!”郎犬一声令,一旁的随候的四名当差小捕头应声答着。 郎犬指着林潇高声下令:“将他拿下!” “是!” “???”林潇诧异一望,话还没说出口,便已被四位小捕头结结实实反身擒拿,压在了地面上,颇有些狼狈。 —————— 南城京府衙门停尸房内,三张木制停尸台上,分别停放着耶律金、立春、婢女。 不大的房间内已是站满了各色制服差官,东厂锦衣卫、西厂锦衣卫、刑部官员、神捕营捕头、北契使团官员、京衙当差,论地位、官职、权力,都属那位灰白头发的京衙验尸官最小,可偏偏其他各部的当差都在旁边看着,一字不说,一言不发,看着那验尸官满脸冒汗,全身发抖地验着尸体。 京衙地牢内,林潇已是换上了一身囚服,也不知是皇帝赵梦、左相林栋还是三姐林雨歇的安排打点,或是这京府衙门京兆尹的官场嗅觉,明明林潇牵扯上的是大国皇子人命案,偏偏安排上了一间牢狱里的上等牢房,房内干净整洁,桌椅、木床、蜡烛一应俱全。 即使如此,房内总是有七八只苍蝇嗡嗡叫着,时不时还飞到脸上来,想抓几次都没抓到,不胜其烦。 不过此刻,林潇睡在床上,没功夫搭理它们,因为有太多事情没明白过来,百思不得其解: 1.自己的那件华服背后怎么会有血迹,在那耶律金喷血而亡时,自己可是离得远远的。 2.耶律兄是怎么死的,按理说具伏连每次都为他用银针试毒,不应该啊。 3.那怪异的女仆又是谁,和这命案或许有关? 除了这几点,最重要的是,谁会在甜水巷杀耶律金呢?小皇弟肯定首先排除,如果他要杀,哪还费得上在南湖别苑结义联盟,莫非是那熟妇太后? 一想到这,林潇突然一身虚汗,惊得后怕,如果说是这太后,那她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耶律金,想必只要愿意,自己也会死在今夜。 “呼~”林潇长叹一声,当下是再也不愿参合这朝政上的事,自己不过半桶水叮当响,拿着兜里两块五,卷入这朝政上的生死赌局简直是给自己添堵,若是离了这牢房,得赶紧回到御南宗进行修炼提升才是王道,正道。 担惊着,林潇也在神识里发现了新的东西,根据消息显示: 自己已晋升为灵者六段,惧芒星任务已完成,恶芒星任务已开启,【八门遁甲】已启用。 八门遁甲? 林潇按照信息继续读着,先前得到的1600惧能量,已转化为1600的时间能量,其中已花费1000时间能量突破了八门遁甲的第一门——开门。 摸索着,林潇在新的界面里,果然发现了一个正八边形的阵法,旁边记录有600时间能量,上面有八个字,分别是开、休、生、伤、杜、景、惊、死。 “开门?”林潇在神识中刚将开门启动,便是看到左边的时间能量一点一点减少: 时间能量-1:599 时间能量-1:598 时间能量-1:597 睁开眼,林潇四处望着,却是发现也没有什么改变啊,桌椅、木床、蜡烛,都是原封不动地摆放着,就连那七八只烦人的苍蝇,也并未变慢,还是嗡嗡地吵着。 “滚啊,烦死了。”林潇随手一挥,刚想把面前这只四处乱飞的苍蝇赶走,意外却是发生了。 前几回自己赶苍蝇,这苍蝇总是能轻松逃过自己的五指山,仿佛像孙猴子拿自己逗乐一样,这一回,林潇随手一挥,却是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手掌碰到了那只苍蝇。 难道?! 难道这八门遁甲能让自己变快? 林潇恍然大悟,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起身,刚来到牢房旁的一片空地上,便立刻打了一套在御南宗学的军体拳。 果然,林潇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一拳一掌打出来,速度快了很多,全身灵活了许多,轻盈地就像猫一样,就在这会儿练拳打掌之时,那七八个苍蝇又是飞到面前嗡嗡乱吵。 这一次,林潇不再为这些灵敏的苍蝇所烦恼,反而胸有成竹,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坏坏一笑,如此的潇洒帅气,帅过了咏春叶问。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只见林潇的两个拳头快得都要起了连影,几秒内上下左右连出八拳,一眨眼的功夫,已是将八只苍蝇悉数打飞,此刻,牢房内头一回如此安静。 正在这时,牢房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林潇好奇一望,原来是两位牢头。 “林公子请吧。”两位牢头打开房门后右手一请。 “可以出去了?” 两位牢头微笑着摇摇头,多的也没解释,单说“审案”二字。 在两位牢头的带领下,林潇跟着来到了京府衙门大堂。 大堂上除了两排衙役当差的,还有五人,左边两个是东厂厂公蔡忠莲,神捕营大总捕司马神侯,右边两个是西厂厂公钱震海、刑部尚书刑荣。在那大堂中央坐着的,则是京府一把手,京兆尹贾国栋。 论官职地位权力,左右四人,谁都比这贾国栋大,可偏偏让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去主审涉及北契皇子和南国林家的三人命案,此中各人心思,不言自明。 大堂上,贾国栋焦急等待着林潇的到来,托着茶杯的双手不断颤抖,发出一阵阵瓷器间的碰撞声响,战战兢兢喝着。 ------------ 第五十三章:棋差一招 深夜,林潇来到衙门大堂后,按理说作为嫌疑人,应该老老实实站着,可那京兆尹贾国栋心里明镜的很,被牵扯进了朝政党争半点不想站队,先是破例让林潇坐在堂上受审,问起案情来也多半是不痛不痒的问题。 林潇本就问心无愧,一问一答下也将所知悉数说出,这深夜大堂五司会审,颇有一番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待到案件审理接近尾声,那刑部尚书刑荣才终是发难: “依我看,是嫌犯伙同具伏连和那婢女,以毒酒谋害耶律金,来报北契与林家边防军的战事之仇,再借机酒水洒在身上,半途离场,杀害那婢女后再伪作自杀。” 这话一说,贾国栋半点不敢吭声,倒是神捕营大总捕司马神侯开了口: “刑大人,你这话就漏洞百出了。” “怎么?”刑荣面色依旧强硬。 “据林潇方才所说,加上南城近月的出入名单,他前日才进的城,哪来的机会勾结具伏连,而且到现在为止,具伏连已是消失不见。” “暗中勾结即可。” “那就算暗中勾结要谋害耶律金,只需具伏连单人下手就行,哪还如此大费周章,大不了在使团回国路上下手就行。”司马神侯反驳之后又是说道,“而且现在那瓶毒血来源不知,具伏连踪影未现,现在就定下罪名,实在颇为仓促。” “哼。”刑荣轻声一笑,“甜水巷今日夜宴之事,所有食材酒饮都经手神捕营监管,那毒血和那毒酒,想必也和你神捕营脱不了干系。” “神捕营直属皇上负责,你这意思是……” 司马神侯这话一说,刑荣面色一惊,紧忙抢声:“胡言,皇上圣仁,你岂敢将皇上牵扯其中,若要怪,就怪你神捕营的郎犬当差不利,酒水一律经他把关,若是他也勾结林潇,也不是没那可能。” “刑大人,你这就是一错再错,大错特错。” “怎么?” “如果郎犬暗中勾结,那他为何案发后要追查出林潇身上的那片血迹?” 司马神侯这话一问,刑荣已是答不上话来,再等他要开口,司徒神侯又是一问:“据属下郎犬报告,今夜检查酒水时,大内总管周宝康也借太后催促为由,阻扰耽误了酒水的检查,按照刑大人这随意怪罪的架势,看来你还想指出太后也暗中勾结林潇?” 刑荣惊得张不开话口,单是一怒:“你!” 大堂上刑荣与司马神侯争锋相对,一旁的东厂厂公蔡忠莲从不开口,两人争执到了这会儿,西厂厂公钱震海才将话锋转向贾国栋:“贾大人,定案吧。” 大堂再次安静下来,众人望向贾国栋。贾国栋一瞧两边都不好对付,站起身来便是一脸狼狈:“各位大人,在下内急,先去方便。” 左右四人无一答话,这贾国栋知趣着捂着肚子,小跑着离开大堂,来到府衙后堂与师爷一合计,直接晕倒在了后堂,再过片刻,只见那师爷慌张着跑出来: “几位大人,贾大人连日操劳,已是晕倒过去,要不几位大人谁来主审,又或者改日再审?” 四人听出话中由头,无一人回应,直接离场,只有那蔡忠莲与林潇客套几句后离去,林潇也再次关入牢房。 与此同时,林府大堂,林栋、赵梅分坐上座左右,护军校尉陈昌收到传令后,已是步入堂内。 “立春之死,你可知道?”林栋开门见山。 陈昌惊恐一摇头:“属下不知。” “那走失的两名府兵呢?” 陈昌答话前短暂瞧了赵梅一眼,已是被林栋看在眼里,却听他又是一答:“属下以为这两府兵只是喝了大酒,这两天在安排人手查找。” “不用找了,你退下吧。”林栋面色微怒,立春都死了,那这两府兵,也多半凶多吉少。 “是。”陈昌为难着退了场,这边赵梅刚要开口解释什么,林栋已是起身朝大堂外走去,临走丢下一句话:“府里还是要管的严些。” 说着,还未等答话,林栋便出了大堂,只留下赵梅一人回味着这话,面色沮丧失落。 深夜,林栋一人徘徊在大堂的别院,心里依旧盘算着,此刻,即使林潇卷入北契皇子命案,被关入京府大牢,也并未对他有半点担心,道理很简单,林家军守住燕云关一天,自己就一天不倒,太后那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相反,经过晚上北契的命案,自己在收到军报那天的五个疑惑里,又解决了一个。为何太后一党要刻意隐瞒几天使团入京的事,也不按律法找自己安排使团在南城的行程,这下看来,已是明了。至于这最后的疑惑里,还是郑公公死前几天透露的消息,如今死无对证,只好暂且相信。 这般算来,林栋先是心中一惊,联系上立春之死后,感觉自己应该忽略了什么,兵者、将者、棋者,往往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这盘牵连越来越甚的国政生死棋,自己头一回感觉慢了一招,输了一步,忽了一棋。 别院里思索徘徊着,林栋刚要继续往前走着,却是感觉自己那老寒腿最近越来越严重,脑袋里也一直透着寒意,晕乎中气口短促,挣扎着,艰难地朝厢房走去,忽然,明白过来! “夜将军!”林栋高声一喊,夜霜林立刻闪至身旁:“在,将军有何吩咐。” “你即刻赶往燕云关,让泰将军整顿军马,全力屯备粮草等军用物资,面对北契来犯时,只守不攻,日夜倍加防备,力保燕云关不失。” “可……”夜霜林有些不理解,“林将军,北契和南国不是已经谈和联盟了吗。” “假的。”林栋无心避讳,“这耶律金从答应来南国起,就是死人一个,他与他大哥耶律津争位,如今太后与耶律津互做交易,帮着他暗杀了耶律金。” “那?……” “你快去!” “是。”夜霜林应声转身刚要走,却是瞧见林栋双腿左右打摆,刚要晕倒,上前一扶。 只见林栋额头遍布虚汗,被夜霜林搀扶着,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怒狠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好棋啊歹妇,好棋啊!” ------------ 第五十四章:燕云雄关 深夜,月色下的长乐宫一片寂静,往日把守值夜的禁军、太监、宫女依旧一无所踪,只剩下老太监周宝康在宫门口静坐修炼。 皎洁的月光透过纸窗,泛在富丽堂皇的宫内大床上,仲利雄光着上身,靠坐在金雕玉刻的床头,太后仲妲面色泛红,靠在他胸口一层红胸毛上,白皙的手指抚在肩膀。 “北契那边今晚就会行动了?” 一瞧仲利雄又是谈起了时政,仲妲面色虽有些不悦,还是轻声安慰道:“放心好了,一切都在掌控中。” “那就好,那就好。”仲利雄只是随口应着话,双眼还是无神地盯着宫内的空地上,脑袋里思索许久,感叹一声,“只要把林家军灭了,再把林栋除了,这南国天下,就是姑姑你的了。” “我的,不就是你的。” “等等。”仲利雄忽然双眼一惊。 “怎么?没力了?”仲妲面色失落。 “不是。”说着,仲利雄担忧道,“御南宗若是下了山,怎么办?” “那边我也有安排,你放心便是。” “哼哼~”仲利雄满意笑着,“还是姑姑您深谋远虑,这招驱虎吞狼之计,既削了北契,又灭了林家军,一石二鸟,天衣无缝。” 仲妲听了一脸羞色,娇叹着:“我这一石二鸟,哪有你一鸟二石好用。” “到时候,我那东阴的皇位,可就全靠姑姑您了。” “放心吧。”说着,仲妲一脸媚样,抱着相拥热吻。 —————— 月色下,北契与南国的国界处,燕云山脉东西走向,燕山、云山连绵千里至天边,两山交汇处,是唯一南北通行的燕云关。 燕云关左右天险崖壁,唯独中间一马平川。关隘高万尺,宽千尺,巨石铸垒的关墙厚百尺,关顶各墙头垛口安装近百巨箭弩车,关下四道精钢巨岩石门,上下通行甚至需武者推动铁牢梯。这燕云关只需千百人把守,便可抵北契万军压境,以险据守,以守代攻,天下第一雄关无出其右。 燕云关关外,绵延不绝的北契古木森林,高耸如云,即使是到了冬季,粗硬的针叶依旧郁郁葱葱,在月光下黑暗一片,若不细看,完全发现不了其中隐藏的一双人眼。 等等,又是一双。 两双,三双,十双。 百双,千双,万双。 燕云关内,广阔的平地上,上千座蓝布行军大营连绵十数里。 外围一圈数百的低阶武者士兵营帐内,随意走进一个,便可瞧见几十个士兵喝得七倒八歪,地上散落着一地空酒坛,有的酒坛喝了一半摔碎在了地上,酒壶流了一地,也没人管,骨骰、麻将、牌九,这些士兵平时闲散玩乐的赌具散落各桌,没人收拾,营帐往内一走,一片不堪之景。 除了十来个酒醉的士兵围着火堆熟睡,还有十来个士兵光着身子,三、四个一组,搂抱着军妓哄笑取乐,肆意成长着。 这些军妓大多是早些年从北契打来的草谷女子,披头散发,光着身子,脸上被烙铁烧了一个“草”字火疤,虽然受着士兵的屈辱折磨,脸上却咬紧牙关忍受着,既没怒恼,也没流泪,仿佛习惯了一般,只是时不时地相互双眼短暂一交汇,似乎在谋划些什么。 军中大营前的空地上,上百车酒坛、银箱堆积如山,只留下十来个士兵醉靠在运车边,身旁摆着一坛坛开启的酒坛,醉醺醺地四处躺着。 军中大营内,泰重山酒醉熟睡着,身形高壮如猛虎,怒眉大眼,一脸黑杂长胡浓地看不见嘴,怀里左拥右抱,都是燕云关与阳平关间的小城燕阳城那,请来的花楼女子。 军中大营一旁,还熟睡着几位中年寡瘦汉子,瞧穿着打扮,应该是宫里的太监,桌上各有一道今天刚到的圣旨和一道军令。 圣旨文绉绉的官话,大概意思就是皇上体恤将士辛苦,奖赏了了几百车美酒、银钱来燕云关。 军令上则是林栋的落笔,说是南国北契言和联盟,特此放假三日,无需顾忌。 至于这圣旨是否皇帝赵梦心意,这军令是否林栋亲笔,对于此刻关外古木森林下的近万双眼睛而言,并不重要。 林家军连绵的行军大营内,五万边防军一醉长睡,纵情取乐至下半夜,整片军营才消寂下来。 燕云关关头城墙上,几百士兵睡在城垛间的临时军帐内,醉眼朦胧,军帐各处周围,两百多背负长弓的士兵站在城墙口子间向关外望着,身边各摆放着一坛美酒。 这时,连烽火出了临时军帐,月色下,一头红发,一身黑色铠甲,五官谈不上俊俏,但是肤色古铜,身形健壮,近看下颇具男性阳刚之美,透着狠劲。 随着连烽火在城墙关上一路巡视,正瞧见一长弓手举坛长饮,当下静步过去后拍了怕他肩膀。 这弓手先是一惊,紧忙将酒放在身旁,老老实实站着,高声喊道:“将军。” 瞧他那战战兢兢的样子,连烽火一脸威严,话到嘴边又改了话锋,单是高声一令:“兄弟伙值夜别喝多,稍微暖暖身子就行,明日换班放开了喝也不迟。” “诺!”两百多长弓手齐声一应,声势震天,震得两边山木林间数百黑鸦扑翅齐飞,飞过高耸燕、云二山后,直至关内数千军帐处,四散落着,低声嘶叫。 这乌鸦群落一声轻起,各军帐内闭目休息的军妓齐刷睁开眼,相互一视,也不说话,心领神会,光着身子便是从身旁醉酒的士兵身上悄然拔出短匕,四周一望几十个醉酒熟睡的士兵,犹如望着一头头睡死的昏猪,一个个轮流抹着脖子,声都没出,便头身一分,喷着血浆,流了一地。 再等这片黑鸦第二阵低鸣,月色下,近千军妓已是一齐出了军帐,堂而皇之地走在军营大道,光着身子,满身血液,怒眉恶目,在夜色下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朝关下的四座精钢巨岩石门走去。 ------------ 第五十五章:雄关之战 燕云关下,四座精钢巨岩石门旁,额外有一屯兵营,专职守护石门,营内近百武者士兵喝得烂醉,实力皆灵尉段左右,统兵者是军门校尉魏坚,三十来岁,左眼瞎了,戴着眼罩,灵校九段的实力,因为向来滴酒不沾,此刻卸甲脱衣睡在营内大帐。 大帐内,四名光身军妓手持匕首,脚下朝着床上熟睡的魏坚轻步走去。 忽听隔壁营帐传来一声惨烈的低声嘶叫,魏坚熟睡中忽地睁开眼,只见面前一只匕首迅速扎下,转身迅速一躲,反身又是一脚,那光身军妓的脑袋已被一脚轰碎,像西瓜般炸裂,血浆喷洒在营帐大布上。 那剩下三名军妓一瞧暴露,举匕便朝着魏坚刺杀而去。 只听几声“咔擦”的骨裂声,一名先行刺杀而来的军妓已被魏坚左手拿住右手腕,手掌那么一握,整个细小的手腕就像烧干水分的小树枝,平得抓断,拿着匕首的手指掉落在地上,骨肉血筋清晰可见。 那断手军妓哭喊着,另外两名军妓也冲杀而至,魏坚身高体壮,抬腿正中一脚腹部,便是将一名军妓踢飞,喉间血一咳,瞬间昏死过去,另一名军妓则被魏坚拿着一旁的大刀中劈而下,分成两半。 “反了你们还!”魏坚穿着单衣,手持大刀,刚走出大帐,便对着面前十来个军妓吼道,话音刚落,却是发现在她们身后,月下还有近千双眼睛看着自己,朝自己奔杀而来。 这些军妓到底是普通女子,虽谈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毕竟不是武者,一窝蜂朝魏坚冲杀而去,靠的也不过是心中的无限愤恨,只见魏坚在近千军妓中杀了个十几个来回,手持的大刀周圈一横扫,这刀刃就像切薄纸一般,将一圈军妓拦腰斩杀,血流满地。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鸟类嘶叫,魏坚抬头一望,半空中一群密麻的小黑影朝自己飞速袭来,数量之多,令人咂舌,再一细看,竟是一群乌鸦。 身边本就有无数接二连三扑杀而来的军妓,头顶又有无数乌鸦冲杀,魏坚挥舞着大刀闪转腾挪拼杀了十几回合,杀得刀把都因浓稠的血浆而无法握紧,刚要再战,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魏坚唯一可见的右眼也被箭射般冲来的乌鸦啄瞎,连眼皮都被叼走,剩下一个血窟窿。 “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们!!!” 魏坚犹如一只瞎眼的老虎,在营内四处挥刀搏杀,杀得满地尸块血水,人都要站不稳了,脚下踩着血浆一打滑,摔落在地,身上单薄的布衣也成了血衣。 刚一摔落,身旁几百军妓便如潮涌般扑杀而去,将其身上扎满了匕首,留了几百个血窟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几百军妓搏杀后大口喘着粗气,脚踩着污浊的血泥,朝着四座精钢巨岩石门走去。 四座精钢巨岩石门高宽十来米,门上各有一灵术封印符阵,可抵挡关外灵术的轰击,可此刻关上万尺之遥的连烽火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脚下的关口,已被几百军妓夺下,一齐咬紧牙关将关门上横拦的精钢大木扛起后,几百人竟拖着麻绳,将一座精钢巨岩石门渐渐打开。 “吱~” “吱~” “吱~” 精钢巨岩石门实在太大太重,发出一阵阵悠长的钢石摩擦声。 燕云关上,两百值夜的长弓手听见异响后面面相觑,这种声音别说他们,就连连烽火也从未听过,这燕云关守了几千年,当世第一雄关,北边的打不进,南边的不打出,因此南国近百年来,从未有人主动将它开启,如今悠长的噪声如深海的鲸叫,响彻在整个关内军营,犹如拉响的警报般。 连烽火从关上墙北走向墙南,身旁四位副将也跟着他,伏着墙垛向下望着,大风将他的红发吹起,只见关下密密麻麻一条直线站满了人。 “这魏坚大晚上耍什么酒疯,玩起了拔河。” 一位副将随口一声戏言,另外三位副将和连烽火都笑了起来,可刚一开笑,连烽火就眉头一皱:“魏坚不正是因为滴酒不沾,才被林将军任命为军门校尉的?” “这……”四位副将一听,答不上话来。 关墙北边,两百值夜的长弓手睡眼惺忪地随处望着关外的远古森林,自打三年前两国不和不战,这片参天森林就再无动静,算起来都有一千多个日夜了,这钱饷赚得着实轻松,每日只需往这一站,便衣食无忧,不虑战事,时间看得久了,别说一片片的森林,就连边界线上哪棵树高些,哪棵树矮些,心里都知根知底。 正在这时,两百多长弓手迷糊着眼睛眯眯微着,忽然,一片黑影冲出了古木森林,在月色下如一潮黑色的海水朝关下冲来,瞬间,两百多长弓手惊得双眼睁大,瞠目结舌,只有几人反应过来,高声喊着: “连将军!连将军!” 连烽火这会儿正因为关下的异声不解着,这会儿一听几人惊慌失措地大声呼叫,顿感大事不妙,快步来至北墙边向下一望,密密麻麻数万黑影持着各式兵刃,冲出古木森林,朝关下跑去。 “开战!开战!开战!!!” 连烽火三声嘶吼震天,几百临时军帐的将士已惊醒,两百长弓手瞬发瞬射,朝着关下黑潮泼洒箭雨,惊醒的几百将士起身后直接就近前往一旁近百的巨箭弩车,机关一敲,六百枚巨箭飞射而下。 月下关外,数万北契将勇如万虎下山,由北向南,冲出森林后朝着关下大门飞奔,即使一阵阵近千的箭雨一阵阵密麻地射下,后面连绵不断的兵潮依旧踏着前方的尸块尸体朝前奔袭。 “报二皇子之仇!冲啊!”数百手执军号的武者高声嘶吼着,吹起一阵阵冲锋号,为数万北契将士鼓舞着。 “烈狱熔焰!”只见连烽火双手举天一震,那北契黑潮密集处便喷出一团几十米圆的熔浆,整块地面四分五裂,犹如火山喷发,岩浆横流。 连使五次,整个国界已是喷涌出五团熔浆,可即使身边的同行将士烧得周身着火,一片惨叫,那黑潮依旧半点不影响,从岩浆旁继续飞奔而来。 “吹号!吹号!!!”连烽火高声喊着,右手灵术一释,一团巨大火球便直击关墙不远处的烽火台,烽火台旁的十名专职号手,齐声吹响巨大的军号。 过了片刻,关内几百米外小山丘上的烽火台也点起了烽火,吹响了号角,一时间,成百上千的烽火台在群山间连线般点燃,号角此起彼伏,一直伴着烽火,吹到了南国都城。 ------------ 第五十六章:白龙义骑 燕云关内军中大营,泰重山听了嘹亮的警报号角刚睁开眼,一把匕首就朝着眼球扎下来,可那匕首就像扎在了石板上般,不仅没有将眼球刺穿,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转头一看,一手持匕首的光身军妓,脸上一个“草”字火疤,泰重山怒目一瞪,那军妓已是吓得连退几步,转身刚要逃跑,已是被泰重山抓住脑袋,犹如捏番茄般,轻松挤爆。 泰重山光着身子站起,比那军妓高了半个身子,一身黑色体毛,四周朝军帐内一望,那传令太监和几位青楼女子都已割喉而死。 “奶奶个熊!” 泰重山气冲冲地走出大帐,对着一背朝自己靠坐在帐边士兵一吼:“你他奶奶的怎么守的营帐!” 这声势一吼,那士兵的头颅则随势一倒,落在了地上,颈部还突突往外冒,血肉模糊。 泰重山大惊,一推旁边另一个,也死了,接着往军帐前那空地上几百车美酒、钱银处一走,十几看守士兵都身首二处,都死了。 “人呢?!!!”泰重山环顾四周军营大帐高声一吼,声大如天雷骤响,若是平时,几万将士哪怕在厕所拉屎,听了这声吼,也得夹着屁股赶至面前,可如今奇了怪了,五万人的大营鸦雀无声,死寂一片,唯独听见些许旌旗随风飘摆的声音。 泰重山光着身子朝近处一精锐将士营走去,刚一走近,营内便流出一条血溪,此刻,泰重山已觉大事不妙,走进营内再一看,几十将士犹如斩首的死猪,尸体随意零散地摊在地上。 “我!哎呀!!!”泰重山想起圣旨军令,又恼又悔,气地一跺脚,整片十几米圆的土地都震得抬高了几厘米。 燕云关上,连烽火向北面城墙下一望,北契黑潮已涌入关下,接着脚下快步至南面城墙又一望,那黑潮竟从关下涌出,难道关下的精钢巨岩石门已失守? 又是一连串钢石间的悠长摩擦声从关下传来,连烽火当下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关内大营的五万边防军,遥远望去一瞧,这烽火台和军号已经吹响这么久了,怎么大营那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好,想起皇上犒赏的那几百车美酒和钱银,连烽火头一回感到如此无力与无奈,只求心中的猜想并非真的。 “连将军!”只听副将郝世杰急忙跑来。 “何事?” “箭都射光了。” “都射光了?!”连烽火不敢相信,两百长弓手各配两筒二十短箭羽,一百巨箭弩车各配六十巨箭,如今都射光了? “是。”郝世杰认真答着,连烽火转头一瞧周围长弓手,也见他们箭筒空空,来到北墙向下一望,月下目之所及之处,尸横遍野,成千上万地连成一片片尸体。 可连烽火回至南墙往关内一看,这北契黑潮依旧密麻如海,少说也还有三四万,如此危急之际,关内大营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早该出营成建制防御了,要知道战斗刚一打响,军号就吹响了,自己的烽火台也半点没耽搁。 “把御风飞翼全部拿出来,所有长弓手先撤走。”连烽火高声命令道。 “撤回关内大营?”郝世杰一问,连烽火犹豫许久,最后斟酌再三: “燕阳城。” 连烽火一声令,一百八十架御风飞翼全部从关上的贮藏城塔中取出,这些御风飞翼最远可滑行三十里远,正好能飞到燕阳城。 不同于修炼者,武者转修武脉后就无法御气而行,因此此时关下城门大营失守,没了铁牢梯的控制后,关上近五百的武者士兵除了连烽火外,实际上已成困兽之势,上面的下不去,下面的上不来。如今长弓手没了箭羽,战力大减,连烽火也出于这种考虑,安排他们先行离去。 “飞!” 郝世杰一声令下,二十名身披褐色雁型飞翼的长弓手一齐冲刺跳下,在重力与风的作用下犹如现代滑翔翼一般,朝着南边的燕阳城飞去。 燕阳城是座边陲小城,城内加城圈村落一起,百姓不过十万出头,这几年自打断了与北契的商路买卖,燕阳城的百姓便只能靠种植蔬菜瓜果,养殖牲畜,猎捕野兽为生,所种所得大部分都直接供给林家边防军。 燕阳城城主林子龙,林栋二子,林潇因为从来没见过林家老大林鸿,因此从来都是管林子龙叫大哥。 林子龙既是城主也是林家军重装枪骑营的头,麾下一千枪骑白马白甲白枪,虽然看上去绣花枕头,战场拼杀却是势如猛虎,凶恶如龙,加上枪骑营的将士大多家境良好,不为钱财失了义气,而且将官林子龙也有个龙字,因此这一千重装枪骑又被百姓尊称为白龙义骑。 此刻燕阳城北边城外的休养大营内,轮休歇假的四千林家军兵勇和一千白龙义骑在听到连绵的军号后,已全副武装,位列整齐,等待燕阳城城头林子龙的军令。 林子龙比寻常将士高了半个头,身形威武,浓眉大眼,白脸无须,阔面重颐,近看远观都是英俊潇洒,相貌堂堂,右手拿着亮银枪,左腰别着青釭剑,一身银白铠甲配上白羽银盔,披上白色披风后更是威风凛凛,正气浩然。 可即使帅得如此正气,月下燕阳城城头的林子龙依旧有些着急,在北城墙头左右踱步,隔一两秒便向北一望,按理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此刻泰将军或者连将军都该派军报快马联系自己,这样自己也好派军报快马向下一站驿站传达消息,可如今只见烽火起,不见军马来,林子龙看着城下列装齐整的五千将士,真是急不可耐,只想挥师北进,看看燕云关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过了许久,林子龙急得掌心都出汗了,那第一批驾驭御风飞翼的长弓手终于是滑行撤回至休养大营,一瞧北边飞来将士,林子龙直接城头一跃,御气而行,飞至那第一个到达的长弓手身旁,焦急询问着: “前线如何?” “燕云关失守,城门被破,北契数万兵勇已涌入关内。” 林子龙大惊,完全不敢相信,又是一问:“军中大营五万人没和北契接战?” “下官不知。”长弓手摇了摇头,说完又是补充道,“军中大营不知怎得,没有一点动静。” 这话一说,林子龙大脑已是一片空白,完全没道理,不可能说得通的事。 接着又是一队队弓手飞回,林子龙依次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复也没有出入,这下心里是真的慌了。 犹豫片刻,林子龙还是冷静下来,高声下令: “所有白龙义骑随我北上!其余林家军协助城内百姓退往阳平关!” “诺!!!” 关内高空俯瞰下,林家军五千将士一声应,一千白龙义骑在林子龙的带领下犹如一只白色的箭羽,朝北面那团巨大的黑潮急行而去。 ------------ 第五十七章:浩然天地 燕云关关内军中大营处,数万的北契兵勇涌入大营后已将军中大帐围的水泄不通,时不时有两三个兵勇冲杀进去,都被击飞而出,昏死在地上。 一瞧情况不对,只听黑潮人群中一将官高声喊道:“弓弩手准备!” 顿时,围着大帐的一圈弓弩手立刻拉满弓弩,发出一阵阵机械声响,再听将官一声“放!”,无数的弓弩便刺穿营帐大布,一齐朝帐内射去。 只听里面“叮铃咣啷”各种铁石相撞的声响,犹如十把重机枪将子弹打在厚实的装甲板上,过了片刻,安静许久,又有三个兵勇冲杀进了大帐,却是瞧着这三人抬头望着什么,一步一惊,步步后退,竟然又从大帐内退了出来。 再瞧这射成马蜂窝的大帐,居然越变越大,最后一挣脱,泰重山竟然是使出了石系灵术“巨神天兵”,肉眼可见地不断变大,最后化为一名近百米的下凡天兵,右手拿着巨型狼牙铁锤,左手以山岩为盾,甚为雄伟壮观,惊为天人。 “呸!”泰重山不过是吐了一口痰,一名北契兵勇就犹如被一枚大型水泡击中般,砸晕在了地上,再等泰重山抓起地上方才射来的一堆弩箭向下一砸,便犹如抓着一团沙石砸在一群蚂蚁身上一样,顿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弓弩手准备!”“放!” 又是一阵弓弩箭雨,密密麻麻打在巨神化的泰重山身上后半点伤痕也没有,箭雨就如同挠痒般落在地面上。 只见泰重山挥舞着巨型狼牙铁锤一扫,一片近百名的北契武者便被打得落花流水,秋风扫落叶般,哀嚎遍野,满地都是大小血肉模糊的尸块。 “爆炸符箭手准备!”这一次举箭瞄准的北契弓手可不同于弩手,他们每枚箭头上还扎穿绑着一张灵术爆炸符。 “放!”又是将官一声令下,近千只爆炸符箭一齐射向泰重山,这一次,泰重山被炸得一声声惨痛嘶叫,发了疯般,举起铁锤和山岩盾四处乱杀,犹如围困之兽,殊死搏斗。 燕云关上,连烽火瞧着泰重山四处搏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惨痛声回荡于关内山谷,当下高声喊道:“郝世杰!” “在!”副将郝世杰从不远处匆忙跑来。 “你领兵守好关口。”军令一说完,连烽火便踏步一跃,朝着泰重山御气飞去。 军中大营处,巨神化的泰重山在一阵阵爆炸符的消耗下越来越小,最后又是一轮新的爆炸,泰重山已是化为原型,遍体鳞伤,满身红肿,即使如此,依旧持着铁锤和山岩盾,高声叫骂:“来啊!爷爷我还能打三百回合!” 这骂声刚落,背后又是一北契武者持巨斧劈杀而下,直接被泰重山举盾一挡,一铁锤对着带头盔的脑袋一砸,整个脑袋砸入胸腔,烂了个粉碎。 紧接又是一圈北契武者齐冲扑杀,泰重山攻守一轮已是大喘着粗气,体力不支咳出血来,眼瞅着泰重山灵气耗尽,即将无所招架,一众北契武者又是扑杀,忽然,一双刀猛士从天而降,挥舞着烈焰双刃在人群中飞身击杀,犹如闪电般护着泰重山攻杀几个回合。 “连弟。”泰重山瞧着背对自己的连烽火一声轻呼,又是咳出一阵血来。 “军中大营的将士呢?” “没了,全没了。” “全没了?”连烽火不敢相信,这会儿又是一阵北契兵勇的扑杀,当下又是将一众击杀。 “你怎么样?”连烽火关切着。 “没事,好得很,还能杀到天亮。”话刚出口,泰重山又是咳出血来。 “哎~”连烽火长叹一声,如今四面包围,大势已去,当下快速背起泰重山纵身一跃,飞出重重包围的北契兵勇后,朝南面通往燕阳城的山坡上跑去,北契数万黑潮则再次追杀。 若是单身一人,连烽火自是可以御气飞远,可如今泰重山重伤,体重又大,连烽火只能背着他艰难逃跑,身后的北契兵勇也追击愈盛,越来越近。 连烽火回身一望,眼瞅着北契兵勇就要追上,抬头一看山坡顶上,白茫茫的一片骑兵,白龙义骑! 山坡顶上,一千白龙义骑犹如就救世主降临人间,列成了三列横队,站立在山坡上喘息着,骑兵与白马皆大口喘着粗气,呼出一片片白色的雾气,经过近三十里的急行,此刻已是累乏了身子。 “白龙副将!”林子龙高声一喊。 “在!”十名白龙副将高声应答。 “冲盈符阵!” “是!”众将应声一落,各拿出一张造价不菲的冲盈符阵,丢在地上后短暂一瞬,那山坡顶上便幻化出一排散发绿色光芒的符阵,所有白龙义骑都就近引着战马进入冲盈府阵之内,三秒不到,方才还大喘气的白马与骑兵,此刻已是精神抖擞,面目一新。 “白龙副将!”林子龙又是高声一喊。 “在!” “浴血符阵!” “是!”众将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这次地上的符阵幻化出红色的光芒。 “御魔符阵!”林子龙又是一声令,这一次,地上的符阵已是幻化出白、紫相间的光芒。 十秒不到的时间,待到地面符阵光芒刚一消失,林子龙便慷慨激昂地吼道: “白龙义骑在,浩然天地间!众位将士!” “在!!!” “随我冲锋!” “诺!!!” 只听众人高声齐应,策马扬鞭,随着林子龙飞冲而下,犹如一只从山顶射下的巨大白色箭羽,视死如归地朝着山下的北契黑潮杀去。 一时间有万马奔腾之势,山坡大地都震动起来,那黑潮前部还追杀的北契武者此刻已是全都吓得停下了脚步,惊吓着望着从上冲下的白龙义骑,双眼惊地失了神,只剩喉头吞咽,胸口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连烽火纵身一跃,已是背着泰重山从冲杀而下的白龙义骑脑顶飞过,回身再一望,只听千骑厮杀冲天,犹如一杆雪白光亮的银枪,扎入北契兵勇黑潮。 ------------ 第五十八章:生死朝局 破晓时分,燕云关关上,关墙四处满地尸体,两名北契望门的灵王九段高手带着一众褐甲武者打扫着战场,只听一人忽地问道:“咱们故意迟到,大皇子那边不会怪罪下来吧?” 又听一人答话:“拿下关头就够了,到时候论功能说上话就行。” 地上,副将郝世杰口吐一阵阵鲜血挣扎着,即使身上插穿了四把大刀,右手还依旧拿着唐刀准备最后一搏。 郝世杰举刀对着面前一背身高手刚要一砍,却是见那人回身隔空一掌,将郝世杰击出城墙,朝万丈深渊下的关内摔去。 —————— 关内大营通往燕阳城的山坡间,留下的几百北契武者正清理着战场,地上一片红马红甲,一千白龙义骑里,有八九百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北契武者挨个补刀斩首,那流成河的血水将地上一切染成了红色,在这片白龙义骑尸体边,躺了三、四千北契武者尸体,天知道这场阻击战打了有多惨烈,白龙义骑重装枪骑营用自己的生命,为燕阳城十万百姓的撤退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燕阳城内,两万多北契武者涌入城内,至于城中及周边村落的百姓,已在四千轮休林家军的护送下逃进了阳平关。 阳平关关内,泰重山重伤昏迷,在军医的治疗下好了许多,在床上昏睡修养着,关内,十万燕阳城百姓拖家带口地逃往南国各城,过了这阳平关,南国地域便是一马平川,再无天险可守。 阳平关关上,四千林家军加上燕阳城守军和阳平关守军,还有五千多人,此刻这五千人是南国防御北契的最后屏障,一旦被破,南国千万百姓危在旦夕。 时间紧,任务重,五千守军正整顿军备,修建护关沟、落石、地刺等一系列城防工事,关头城墙上,连烽火体内灵气几近耗尽,此刻正靠坐在木椅上修养着,一旁的夜霜林带着林栋的军令御气而行赶了一夜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好在那两道假圣旨和假军令已提前安排快马送往林相府,或许能助林将军在朝上一臂之力。 关外北边的大道尽头,林子龙带着五十来个残部逃了回来,众人皆各负重伤,白甲白马白枪皆染成了一片血红,林子龙左耳被砍,腹部中了三刀,右大腿中了一箭,还插着箭羽,有气无力地坐在马上,靠着马力往面前不远的阳平关赶,身前马背上还驮着一名奄奄一息的白龙义骑将士,只听他临走前喃喃说道: “将军。” 林子龙疲惫地望着他,刚想说些什么,却知一切于事无补,只是应声答道:“在。” “为兄弟们……活下去。” 话音落,这将士闭了眼,倒在了林子龙怀里。 林子龙眼里没有半点泪花,因为心里刚有些许难受伤心,这身上几处的伤口便越发涌出血液,只有压抑住这极其的痛苦,才有机会回到阳平关,争取活下去。 遥远望着大道边几十骑兵白红相间,夜霜林高喊一声:“是子龙。” 这般声一落,已是纵身飞去,连烽火带着几百将士出关奔跑紧随。 夜霜林刚飞到林子龙身旁,那白马仿佛通了灵性般,跪倒在地,让夜霜林将林子龙抱在怀中,即使身旁几十白龙将士也各有重伤,夜霜林当下顾不了这么多,抱着林子龙便朝阳平关军医处飞去。 那林子龙的白马这一跪便是再也站不起身子,马背处中的五根箭羽早已顺着马腿马尾留了一路血迹,忽地再一倒,死在了大道上,一动不动。 半空中,林子龙依旧强撑着一口气,在夜霜林怀中自语着:“和我爹说,子龙没让他失望。” 话音一落,林子龙便是昏晕了过去,只剩下夜霜林飞快赶着路。 —————— 早上辰时九点左右,皇宫大殿前的空地上,文武百官交头接耳,林家军连失燕云关、燕阳城,又折损五万将士的消息不过一晚上,已经传遍朝野,各大臣党派间自有遍布南国四地八方的眼线,这种战事,谁也瞒不了。 林栋入朝前终于收到了最新的战报和那两道假圣旨、假军报,入朝后朝左边武将百官之首走去,一路上数百大小文武,无一人与他致礼作揖问候,就连往日偶有结交的一些大小官员也侧脸躲避着,不想在此刻再与这“败将”有过多牵连。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凤凰不如鸡,林栋这只威虎自然是知道谁拔了自己的虎牙利爪,可当下要与那凤凰硬斗,换来的,或许是十八年的前功尽弃。 皇宫大殿上,殿前太监高声一呼:“辰时过,巳时至,百官入朝。” 众人一听,一齐向殿内进发,那林栋旁边的各部武将大臣,都仿佛躲避瘟神一般,离他远远的。 宫内大殿上,一番“千岁”“万岁”的官场屁话后,太后仲妲入场坐在右侧,向来少有出席早朝的皇帝赵梦,今天竟然也是破天荒地临了早朝,坐在左侧,众人相视不言,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小皇帝赵梦今天是为了保谁而上朝。 宫殿内,辅相权臣仲焉位列文官之首,身后是右相叶俭,大将军仲泽位列武将之首,身后是左相林栋,还未等西厂厂公蔡忠莲开朝,那仲泽已是急不可耐地发难,半点也没把皇帝赵梦和左相林栋放在眼里,装模作样地禀报着: “启禀太后,燕云关乃当世第一雄关,易守难攻,我大南国千百年来从未丢失,如今林家军一夜先丢燕云关,再丢燕阳城,折损我南国五万将勇,实在损我南国国体,按罪当诛。” 这话一说,殿内鸦雀无声,百官无不闭口禁声,倒是林栋早已料到,神色无惊,面不改色,反而向右一步出列,高声叹道:“好!好一个按罪当诛!” 林栋声高如雷,回荡着空旷的大殿之内,众人听闻惊声一片,赵梦更是吓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却又听林栋再次高声:“不过,要诛我林栋前,还需先诛两人!” ------------ 第五十九章:弃军保帅 “谁?!”仲泽反身一问。 林栋转身一指身后的禁军统领傅棱,又指殿上太后身旁的大内总管周宝康:“周宝康身为大内总管,疏于职守,禁军统领傅棱勾结敌国,罪无可恕。” 众官一听又是一惊,谁不知道这周宝康和那傅棱都是太后嫡系,那殿上周宝康眼尖,瞧出话中杀机,连忙碎步跑下殿来,跪在地上:“皇上,太后,老臣当差几十年尽心竭力,连宫门都少有出入,万不可能勾结敌国啊。” 那傅棱勇武惯了,直接站出与林栋对峙:“林相你这是含血喷人!说我傅棱勾结敌国,你有何证据!” 林栋直接面朝着蔡忠莲高声一问:“蔡公公,皇上玉玺国印你可识得?” 蔡忠莲谨慎答着话,单说二字:“识得。” “好。”说着,林栋从袖口中拿出那道假圣旨,双手一递,蔡忠莲接过展开一看后又是朝文武百官一答:“却是玉玺国印”说着,蔡忠莲又将假圣旨传阅给皇帝赵梦和太后仲妲。 赵梦看了大惊失色,仲妲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眉头发着怒火,恨那北契人做事不干净。 “皇上。”殿上又听林栋高声一问,“微臣想来,上面的旨意,自然不是您下的。” 赵梦借机一答:“朕还未亲政,自然是不会下这样的恩旨。” “那太后呢?”林栋这话说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差明晃晃地指在太后脑门上。 仲妲心里比吃了屎还难受,面上依旧强撑着威颜:“自然也不是哀家。” “好!”林栋又是高声一应,话中憋着怒火,右手向蔡忠莲一请,示意着:“那就劳烦蔡公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那有真玉玺国印的假圣旨,念上一遍。” 蔡忠莲回身瞧赵梦微微一点头,接着向前一步走,展开假圣旨高声念着,一字一句间,众人无不大惊,殿内谁不知道赵梦并未掌管朝政,哪来的银钱与美酒去犒赏边塞的林家军,满朝上下,能同时做到真玉玺和千万银两的怕是只有一人。 众官各自心里盘算着,无不偷偷打量殿上太后的脸色,平时相争也就罢了,可一旦通敌卖国,就没了底线,而这,也是南国文武百官中,许多中立官员的底线。 “众位文武同僚!”林栋又是在殿内高声一呼,“我林栋戎马一生,对南国赤胆忠心,承蒙皇上厚爱,昨日也在甜水巷夜宴上赞我林家满门忠烈,可不想有人私通敌国,陷我林栋于不忠不义,其心可诛,罪不可恕!” 周宝康反应极快,林栋话音刚落,竟是话里带着哭腔:“老臣同林相一样,一生为南国鞠躬尽瘁,如今年老体衰,天不假年,岁月无多,只求余生为皇上和太后再尽一份绵薄之力,那种私通北契,卖国求荣的事,老臣既无心,也无胆,更没必要啊。” “喂,周宝康。”傅棱高声一问,“你这意思,就是我年轻,所以我有心有胆,干那卖国求荣的事?” 这话一说,众人齐刷望向傅棱,傅棱四周一望,近百双眼睛质问般望着自己,当下感觉出不对劲,顿时急中生智,智障的智,学着周宝康的模样跪地求饶,哭了半天也没像周宝康这样的人精哭出眼泪来,只是嘴上高声喊着:“太后明鉴啊,我只对您忠心耿耿,所托大小事务,全都认真仔细,不敢有半点差错,那种卖国求荣的事,就算我有心,也没那个胆啊。” 傅棱假哭着抬眼一看,瞧着太后依旧目怒凶光望着自己,才反应过来,又是改口:“臣是无心的,无心的。” 傅棱这一顿邯郸学步的骚操作下来,后半只脚也被自己忽悠进了鬼门关,文武百官中虽多有暗结太后的一党,但大伙明面上效忠的依旧是皇帝赵梦,至于那所托大小,是何事大小,是否又暗中牵连其他,则十分耐人寻味。 如今林栋虽然反将一军,以太后仲妲目前的权势,只要傅棱哭丧着一喊冤,自然是可以随便定一个无头悬案,不了了之,可如今傅棱表演之拙劣,意味之深长,连那最先向林栋发难的大将军仲泽也看不下去了,只听太后仲妲高声一喊: “来人呐!” “是!”殿外二十位禁军一应声,发出一阵阵铠甲间的摩擦声,小跑着进了大殿。 “傅棱身为禁军统领,盗窃玉玺,私通北契,卖国求荣,罪无可恕,诛九族,拖出去斩了。” 太后一声令下,几位禁军已是架着傅棱双臂朝殿外拖去,只听一阵阵“太后饶命!”的哭喊声渐行渐远,最后随着“咔嚓”一声,殿内便再无回响。 一时间众人无不腤下长舒一口气,林栋舒的是保住了林家,若没这假圣旨及时八百里快马传回,诛九族的那罪名,可就在自己头上;皇帝赵梦舒的是保住了林栋,没有林栋这左膀在朝政上与自己唱双簧,自己将来也独木难支;太后仲妲舒的是及时止损,只要事情不摆在明面上败露,别说一个傅棱,一百个傅棱也不过是个数字。 至于周宝康,担惊后怕着已是汗了一身,以他对太后的了解,方才一不小心,拖下去的便是自己,而太后仲妲,连眼都不会多眨一眼,不过是换条看门老狗罢了。 “启禀皇上。”林栋又是一致礼。 赵梦十七岁的年纪第一次经历如此凶险的朝政,当下胸口依旧一起一伏,鼻息间暗自喘着,听了林栋的声后喉间一咽,干燥的嗓子低哑的声:“林相说。” “如今罪臣傅棱已诛,为了皇上和太后的安危,禁军统领需细心严谨,同时忠心不二的人担当,而大内总管周宝康年事已高,虽无心疏忽,但玉玺被盗用也脱不了干系。”林栋一字一顿,最后故作高声: “臣建议,让昨日甜水巷立功的神捕营郎犬接任禁军统领,以加强皇宫防备,护皇上太后安危,再由更年轻的蔡忠莲蔡公公升任大内总管,也好事无巨细地协助皇上太后处理国事,至于周公公,如今年迈,就降职为长宁宫带班,专心孝敬太后。” “臣附议。”礼部尚书司马渊先行出列,接着一众中立文武也接二连三出列附议,犹如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除了一半的太后党,剩下的一半则出列同声附议。 赵梦嘴角暗自一笑,紧忙又隐了下去,望向太后仲妲亲声询问着:“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仲妲这下是吃了哑巴亏,心里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脸上还是要装出一副母仪天下的尊容: “就以林相的进谏忠言吧。” ------------ 第六十章:坐收其利 大殿上,太后刚一应准了林栋的进谏,郎犬和蔡忠莲便跪谢在大殿上:“谢皇上荣恩,谢太后恩典。” 话音落,林栋又是再次致礼:“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 “林相说。” “逆臣贼子傅棱勾结北契,害我南国五万将士身死殒命,连失燕云关、燕阳城,属下泰将军、连将军、犬子林子龙,为了护送十万燕阳城百姓撤退至阳平关内,各负重伤,只能带领五千将士扼守阳平关。”林栋声势悲壮,心如刀割: “如今北契率二十万大军,兵临阳平关城下,一旦关破,南国北面一马平川,再无天险可守,臣请兵五万,银两三千万,加强阳平关守备,静待时机,夺回燕阳城和燕云关。” 林栋这话一说,文武百官大惊失色,虽各有线报称北契侵入数万之多,却不知一下举大军二十万,而这相关的情况信息,自然是没有林栋来的准确。 而林栋早已摸透了殿内众宫的心思,不管上面怎么斗,只要不危急自身地位安危即可,可如今谎报称有二十万之多,这些百官比谁心里都害怕。 将在外,报喜不报忧,将在内,报忧不报喜,这种欺上瞒下的政局权术,党争斗法,林栋心里门清,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这殿内文武众官要想将来不哭,现在就只有给糖这条出路。 “臣附议,由林将军领兵五万御南军,抵御北契。” 这话一说,林栋大惊,开口带头的说话这人,不是中立百官,而是那首辅权臣,仲焉! 仲焉站出一附议,其门下众党羽一同出列附议,加上随后一齐站出的中立百官,大殿之内,除了大将军仲泽及其几位心腹大将外,皆为林栋帮衬请命。 看到这情形,林栋才明白过来,这仲焉也想利用自己削弱他死对头仲泽的兵权,毕竟这仲泽身为大将军,手里握有二十万精锐御南军,想到这,林栋内心不免暗自一笑,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如今仲焉仲泽两兄弟鹬蚌相争,自己正好借机坐收其利。 “母后以为如何?”皇帝赵梦又是向旁请问着。 “臣抗议!”还未等太后答话,仲泽已是高声呵道,“御南军乃我南国精锐,若是再由林相折损,那吃了败仗事小,丢了阳平关事大。” “五万御南军,三千万银两,阳平关若丢,我林栋自刎以谢天下。” “臣抗议!” 仲泽再一抗议,林栋又是气宇轩昂,高声喊道: “三万御南军,一千万银两!” “臣抗议!” “三万御南军,银两不要一分,除夕夜前夺回燕阳城、燕云关,我林栋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是不成,当日问斩!” “臣……”这次,仲泽话到了嘴边,已是惊得说不出话了,殿上众人,赵梦、仲妲、仲焉,及一众文武,都惊得瞠目结舌,半点不敢相信。 今日腊月初十,距离除夕夜还有二十天,二十万御南军皆驻扎于南城四周四座军中大营,离阳平关有近千里,算上三万人集结、开拔、行军的时间,差不多要十天才能赶到阳平关,再算上抵达后全军休整及备战,又要将近四、五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林栋不花朝廷一分银两,必须五天内,既要以三万敌北契二十万,还要重新夺回天下第一雄关燕云关。 这……这怎么可能? 仲焉虽不相信,可是一想着既能削仲泽兵权,又能害死林栋,嘴角不免偷着一笑,转身一脸严肃:“林相所言当真?” “军中无戏言。” “好!林相真乃我南国栋梁,国士无双!”仲焉高声一呼,眼角望那仲泽一瞥,轻蔑一笑:“哼~谁若是再要阻拦,大可立下与林相一样的军令状。”说着,仲焉致礼一请,高声:“臣附议林相建言。” 一众文武除仲泽及心腹外,皆齐声附议,最后那仲泽被仲焉当面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吞,脸上气得咬牙切齿,长舒一口气后还是要装出一番大度:“臣也附议。” 随着仲泽鞠躬一致礼,其属下心腹也有样学样,最后偌大的殿内,无一人不为林栋附议。 赵梦也看出林栋走了一步险棋,但到底将来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别说三万,哪怕是二十万御南军全送死给了北契,也好过被仲泽拿在手里,当下赵梦嘴角一笑,又隐了下去,帮衬一说:“林相国之将才,举世无双,有林相在,必定马到功成。”说到这,赵梦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故意捂着嘴,仿佛不小心说了话般,转身又是一脸乖巧:“母后,你看如何?” 太后仲妲嘴角抽搐一笑,皮笑肉不笑的冷淡脸,两眼望着殿下仲焉仲泽两个猪队友,气得丰盈胸口起伏,额头冒汗,妆都要花了,这下是赔了傅棱又折兵,半点好处没捞到,还要往里搭三万。 “哀家就依众卿所言,允了。”仲妲说着,与殿下的林栋相视一笑,一副看不惯又干不掉的样子,眉毛怒得多了几丝抬头纹,嘴上却挤出一番微笑:“祝林相早日凯旋。” “谢太后。” ------------ 第六十一章:拨开云雾 “皇上,太后,微臣有事禀奏。”大殿上,神捕营大总捕司马神侯出列致礼。 “大……”皇帝赵梦刚开口,便瞧见一旁的太后仲妲准备开口,当下又立刻把声压了回去。 仲妲转身微笑望着赵梦:“皇上明年就要亲政了,正好今天锻炼锻炼,今天朝政就由你来主持吧。” 这话一说,赵梦心里咯噔一下,挤出几分笑容:“还是母后您来吧,我在旁观摩观摩。” “还是皇上来吧。”仲妲皮笑肉不笑的,这笑比怒还吓人,就是这般望着赵梦,天知道她心里现在有多怨火。 赵梦紧忙把头一撇开,装模作样地望着殿下的司马神侯,喉头一吞咽,心跳平地加快着,说起话来稍有结巴又立刻压了回去:“大…大总捕说。” “是,皇上。”司马神侯尊敬一回礼,“既然林相就要出征,为了让林相无所牵挂,臣下建议把涉及北契二皇子的三人命案先结了。” “昨夜五司会审,审得如何了?”赵梦又是一问。 司马神侯毕恭毕敬地答着:“回皇上,主审官京兆尹贾国栋连日操劳,快要结案时,晕了过去,不过审案途中,臣下和刑部尚书刑荣、蔡忠莲蔡总管、钱震海钱厂公四人一直在现场,此案虽各有蹊跷,但牵连其中的林相四公子林潇,清白一身,未有嫌疑。” “既然……” 赵梦这会儿刚一开口,那仲妲便高声质问着:“据我所知,那名叫立春的下人来自林府,林潇自己也交代,跟踪过那自尽的婢女,至于耶律金,更是死在了林潇的身边,三条人命皆有牵连,难道还是巧合不成,司马总捕,人命关天,岂是儿戏,他林潇,怎么就未有嫌疑了?” 若是旁人被太后这指名道姓呛声一问,早就慌神失措不知所以了,可司马神侯也是老江湖,致礼答着,娓娓道来:“启禀太后,昨日甜水巷虽有三条人命,但以臣下调查看来,是两起案件,那立春虽然死状和耶律金一样,都在尸体七窍中检查出流血,可不同的是,耶律金死于毒杀,立春死于溺毙,而且据臣下及神捕营在林府上下的调查询问,那夜立春失踪后,林潇从未出过府门。” 司马神侯这话一说,最先惊住的反而是林栋,立春死状七窍流血? 七窍流血! 林栋眉头皱着,喉头紧张一咽,双目恍惚不定,脑海中不断回忆,依稀想起华鹊曾经送给过自己一本古医书,好像是《丹经》? 对,正是《丹经》。 林栋恍然大悟,自己曾在书房的这本《丹经》里看到过相关的内容,隐约记得某两种丹药如果同时服用,会在一两个时辰后产生七窍流血的症状。 可是那两种丹药是什么? 对了,夜行丹!立春那夜就服下过的夜行丹! 至于另外一个。 …… …… …… 林栋轻叹一声,自己真是老了,这么关键的信息,这会儿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若不是此刻太后正刁难林潇的案件,真想立刻一招时空瞬身术,回到书房仔细翻查,立春这案发展到今天,其中波谲云诡之复杂,远超林栋自己的意料,甚至有可能,比耶律金这案件还潜藏着杀机。 林栋长呼一口气,尽量让胸口平缓着,此刻在朝上还无法回到府内书房,再多顾虑,也是徒增烦恼,只有找到那本《丹经》,才好理清思路,再作打算。 “哼~”太后仲妲听了司马神侯这话,轻蔑一笑,“林潇是林相家公子,他若愿意,大可与林府上下串通一气,编造谎言对抗神捕营的调查。” “启禀太后。”林栋忽地高声一语,还未等那仲妲应答,便是擅自继续说道:“我林栋与夫人凌香公主宽仁待世,那种残害忠心属下的勾当,是万万不会做的。” 殿内众人皆听出这话里有话,暗中所指,却依旧见林栋无所顾忌,自顾自地继续驳斥道:“再说了,如果真如太后所言,我林府上下串通对抗调查,而我林栋,也真想杀一人。”说到这,林栋语气已是一字一顿,不怒自威,王者之气,无与伦比,“那我想,皇上,太后,还有在座的各位同僚,今日可就不会在大殿内听到这人的名字了。” 这话说的口气之大,声势之张狂,但凡换个人,坟头都割了三季蕨菜了,这其中道理,向来隐忍的林栋怎会不明白。 恰恰相反,在别的事情上,哪怕和自己相关,林栋为了大局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在今日林潇面临定罪的情况下,林栋心知自己是万万不能像往日时局、政局、战局,以守为攻,此刻更应该以攻为守,而且还是强攻。 方才那句对太后的驳斥之话,就是明晃晃的拿着狗头铡指着殿内的文武百官: “哥几个,往日不站我林栋队也行,腤下对我林栋使坏也罢,大不了算你们为了自保而已,乱世之道可以理解,可如今谁要敢在这时候对我儿子林潇落井下石,伸头出来陪着太后唱群角戏,那有一个算一个,我这狗头铡砍下来以后,你狗命连案子都算不上。” 多少年了,仲妲多少年没在面前听人这般王之蔑语了,仿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少不经事的小公主般,这会儿先是心中一惊,斟酌片刻后又碍于林栋灵皇一段的实力,不敢继续挑动,只是竭力保持着女帝一般的威严,与林栋双目对视许久,不落多少下风。 司马神侯敏锐地嗅出殿内弥漫的火药味,出来打着圆场:“太后圣明,体察入微,林相宽仁,忠义两全。” 事关林潇安危,这会儿也有司马神侯陪自己搭台唱戏,林栋不愿事情闹大,当下先行致礼,自退一步:“太后明察秋毫,断案严谨,臣下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太后借着台阶一下:“林相舐犊情深,人之常情,只是我南国定案向来理据无缺,这人命案件,牵连国体,还是仔细的好。” “太后所言极是。” 两人对着大火各泼一盆冷水,太后那边权倾天下,最重要的就是面子,有面子的权力就像烛火下的影子,肆意笼罩万物,一旦保不住面子,就没了烛火,自然也就没有影子,没了权力。 太后这会儿要把刚才林栋短暂一夺的面子抢回来,自然是又拱一火,威颜依旧:“司马总捕,就算林相爱子与那下人命案无关,那甜水巷发生的两起命案,又作何解释?” “启禀太后,皇上,各位文武同僚。”司马神侯说着四周望向众人,“我想大伙儿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案情,这林潇案发当日,也就在追查那自尽婢女前,身上被倒了甜酒,甜酒味甘似水,入口蜜甜,酿造所用的桂花清香宜人,一经饮用,满口花香。” 说着,司马神侯走出大殿,取上两个木箱后,又走了回来,其中一个木箱看上去正常,另外一个木箱则贴满了各司各部密密麻麻的封条:东厂、西厂、刑部、神捕营、神机营、禁军、京衙等等,贴的比那电线杆上重金求子的广告还多。 司马神侯又是一致礼:“皇上,太后,各位文武同僚,请看。”说着,司马神侯从那普通木箱中取出一瓷器瓶,将淡黄的酒水一股脑地全倒在了自己的官服上。 殿内一时间花香宜人,充盈各处,好似有千百株桂花一同绽放,宛如金秋时节,香飘遍野。 “桂花?” “酒味?” “甜酒?” 殿内一众大小官员交头接耳,直到那司马渊说到这“甜酒”二字时,司马神侯才微笑一点头,“正是。” 说着,司马神侯又是环视一周,高声说道:“林潇一身洒满甜酒,若是加害了那上吊婢女,自然是不免将身上酒水沾染在那婢女身上。” “如果林潇心思缜密,小心谨慎着没碰着呢?”大将军仲泽忽地发难一问,正中司马神侯下怀,“就算没碰着,诸位也在殿内闻见了,这甜酒虽入喉如水,酒意清淡,可它偏偏香溢满屋,即使是这可容千人之大的宫殿内,花香之味也久久不会散去。” “那又如何?”仲泽还不放弃。 司马神侯胸有成竹,微微一笑,继续解释:“诸位皆知我神捕营郎犬心思缜密,大公无私,当然,现在是禁军统领了。昨夜正是他,查出了林潇身上的血迹,也正是他,那日第一个带着四位神捕营小捕头进了上吊婢女的房间。” 司马神侯话音一落,早已准备好的郎犬和四位小捕头,已是从一旁的武将百官中出列,与皇上太后一致礼,由郎犬带头说道:“启禀皇上、太后,正如司马总捕所言。” “那昨夜,你和四位小捕头,可在那卧房里闻到任何甜酒的味道?”司马神侯转身一问,郎犬和四位小布头一齐摇着头。 “那如果郎犬和林潇暗中勾结呢?”仲泽还不死心,急于再将一军,却是走了一步昏棋,这话一说,文武百官禁声憋着笑,只有辅相仲焉故意笑出了两声:“哼~哼哼~如果郎犬与林潇暗中勾结,哪会故意查出林潇衣物上的血迹,再亲手把他关入大牢,大费周章干嘛?” 一瞧亲哥亲弟又要斗起来,夹在中间的太后仲妲只好介入,故意将话口岔开,高声一问: “那另外一个箱子里的是何物?” ------------ 第六十二章:明暗交锋 “回太后,这箱子从昨夜起,就被各司一齐上了封条。”说着,司马神侯将各封条撕开,从箱子内拿出一瓷器瓶后展于众人,说道,“这就是那瓶婢女身上的毒血瓶。” 众官一听连忙捂着脸,仿佛会要了自己命似的。 “司马神侯,你怎么把作案凶器也拿到殿内来了?”大将军仲泽一脸不悦。 “回大将军,这不是当晚的作案凶器。” “那我问你,耶律金是不是死于毒血?” “是。” “这瓶子里装的是不是毒血?” “是。” “那不就得了。” “可是这瓶毒血并不是作案凶器,各位同僚请看。”说着,司马神侯将毒血瓶展示一圈,解释道,“这瓶口干净如新,并未粘有任何血迹,说明这瓶中的毒血自从滴入后,就再未倒出来过。” “正是。” “果然如此” 一圈文武百官纷纷赞同道。 礼部尚书司马渊帮衬道:“也就是说,林相四子林潇从未进过卧房,而卧房内却有一瓶毒血假凶器掩人耳目,说明凶手另有其人,且万万不可能是从未进过房的林潇?” 司马神侯心领神会,笑着一致礼:“父亲大人所言极是。” “那耶律金死前和林潇同桌又怎么解释?”仲泽又是发难。 “经多司联合检测,昨夜耶律金和林潇的两个酒杯里都有毒酒。”说着,司马神侯又望向仲泽,“试问,又有谁会将毒酒也下在自己杯里?” 仲泽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那林潇身后的血液又如何?据我所知,那婢女身上可没有伤口,而且司马总捕你刚才也说了,血液自从滴入瓷瓶后就从未倒出。” “依我看,是具伏连趁机在耶律金与林潇身旁守候时,栽赃陷害。” “司马神侯,这你就大错特错了。”仲泽终于逮到了机会,“所有出入甜水巷的宾客,都受到了严格的进出检查,他具伏连又哪来的本事将毒血带进去。” “并不是所有出入甜水巷的人都受到了严格检查,比如说。”司马神侯话口一顿,“傅棱。” 众官一听,恍然大悟,傅棱身为禁军统领,统管所有出入检查,只要他愿意私带,谁也发现不了。 “照你这意思,是傅棱带进去的凶器毒血,再交由具伏连杀害耶律金,并嫁祸给林潇?” “如大将军所说,正是。”司马神侯微笑一点头,这助攻来的正是时候。 “哼~笑话。”仲泽轻蔑一声,“现在具伏连生死无踪,傅棱又死无对证,哪有什么证据证明二人暗中勾结?” 仲泽这话一说,司马神侯顿了片刻,心中一思虑,回答着:“神捕营这几日的档案里,记载过多次具伏连出入傅棱的府邸。” 这话一说完,司马神侯就心里发虚了,今早这些人证物证虽早有准备,意图浑水摸鱼,洗脱林潇的嫌疑,可这会儿,将罪名推给具伏连,并顺势牵连至已死的傅棱,却是司马神侯自己临时起意,这会儿真要有人问起那记录档案,可如何是好。 不过……司马神侯转念一想,倒也不要紧,神捕营上下自己一人掌管,要伪造一份嫌疑记录只是随手的事,只要…… “噢,神捕营真是神通广大。”太后忽地一说,嘴角冷笑,双眼眯着,透着阴险:“司马总捕还有记录具伏连与傅棱暗中勾结的档案,哀家甚是好奇,倒要看看。” 司马神侯心一颤,强撑着一直以来的问答自如:“涉及国外使节的档案,一直一来都属于神捕营机密,如果太后要看,我现在就去取来。” 说完,还未等答话,司马神侯便突兀一转身,快步朝殿外走去,走到一半,便听背后一声喊:“且慢!” 司马神侯喉头吞咽着,这一声叫停,后背已是凉了半截,当下转身望着太后,装出几分自然笑意。 太后望向今日降职为长乐宫带班的周宝康:“周公公,就由你陪着司马总捕去取档案吧,毕竟是机密档案,切记要好生照看。” 这话中深意,殿内众人无不知晓,周宝康致礼一应声,朝司马神侯走去,面带善笑:“司马大人,走吧。” “嗯,嗯……”司马依旧强撑着,面上装着随意自如,同着周宝康朝殿外走去。 殿上,太后望着司马神侯走远的身影,双眼越发透着阴狠,嘴角也冷得一笑,隐了下去,心里得意盘算着: 昨夜,虽然具伏连没按计划逃往指定地点,没能将他杀人灭口,被他躲了起来,但他万万不可能与这替死鬼傅棱有何勾结,就算真有,并且被神捕营的探子记录在案,但这种关键证物,他司马神侯怎么可能会忘记带上朝内,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临时起意,这会儿被抓了个正着。 一想到这,仲妲又是不经意阴笑了起来,有那忠心的老狐狸周宝康在旁盯着,他司马神侯指定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来,唯一的方法或许就是假惺惺地回到大殿内,装模作样地演一出档案被盗记,来为自己脱身。 若是这样…… “哼~”太后仲妲自顾自地笑出了声,若是这样,自己大可治他一个失察之罪,顺带手把那神捕营郎犬的禁军统领也一并收回,接着以这被盗的档案为切入点,将他今日所有推断悉数推翻,这样只要把那小子林潇继续扣在牢里,料他林栋重掌三万御南军,也有所顾忌,翻不了什么大浪。 这样待到除夕夜截止日,他林栋指定完不成那登天般的军令状,到那时,有林潇为人质,料他也不敢不自送项上人头。 ------------ 第六十三章:无名档案 一路上,司马神侯与周宝康随口搭话聊着,心里却一直忐忑盘算着如何应对,刚进了神捕营大门,便正好瞧见了林雨歇,仿佛看到了曙光般,将她唤至身旁,让她一路跟随着去了档案室。 刚进了档案室,令司马神侯意外的事发生了,老太监周宝康刚一踏入档案室大门,却是反身将大门一关,一脸笑意望着司马神侯:“拿档案的这种小事就让晚辈去做就行了,咱家不知能否有幸讨杯司马总捕的茶水喝。” 司马神侯先是有些诧异,转瞬又听出话中玄机,不敢确定周宝康到底什么意思,只能顺着话右手客气一请:“那是当然,来,周公公请坐。”说着,司马神侯又是转身望向林雨歇,双眼暗示眨了几下,吩咐道:“雨歇,具伏连近日勾结禁军统领傅棱的记录,全在机密室北契的那个木架上,你仔细…找找。” 最后两字稍微一顿,林雨歇已是听出意思,当下一应声,从司马神侯那接过钥匙,朝机密档案室走去,只听身后传来司马神侯的客套声:“这有湖州上好的龙井茶,我这就给周公公您泡上。” 林雨歇穿过档案室内一个个普通的档案架,最后来到一个被灵阵封印,只能用司马神侯那把钥匙才能开启的木门。 看着那被封印的木门,林雨歇面色欣喜,有些忐忑与激动,入职神捕营三年来,别说靠近这封印木门,哪怕是进档案室,也需多番报备,在同僚陪同后才能进入,如今自己有机会进机密档案室,而且还是孤身一人,终于有机会去寻找自己牵挂多年的秘密。 拿着那把经过灵气淬洗的特制钥匙,林雨歇将其插入封印木门,只见木门上闪耀出一连串上古灵文后,封印灵阵便是随之解开,大门自动开了。 林雨歇小心翼翼走入档案密室后四周一瞧,各档案木架与外面的也没什么不同,都标注了南国、北契、东阴等区域信息,上面也摆放着各类标明具体内容的档案册,诸如:案件编号、官员名册、失踪人员等。 失踪人员?! 林雨歇转头向外一探,确定总捕大人没在门口后缓缓一拿,再三确定后便迅速地翻阅查找着。 一页。 两页。 三页。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林雨歇也没看到那个牵挂的名字。 哎~林雨歇失落着一叹气,想了片刻,还是不死心,在标注为南国的木架上,继续翻找可能有关的档案内容。 每翻阅一本档案册,林雨歇便透过木架间的空隙向门口谨慎一望,如此仿佛多次,急得额头都泛出了一层细汗,也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名字。 长叹一声,林雨歇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难道…… 在这无比失落之时,林雨歇无奈地转身,向密室四周一打量,随眼一望,发现没什么异处,便继续在木架上的一层层档案册名字中一排排扫过。 忽然,林雨歇反应过来什么,转身再一望,重新将目光锁定在密室角落的那个无名的木架上。这密室内所有的木架都标注了相关区域、组织、内容,而且所有档案册都摆得满满当当,唯独那无名的木架上,只随意摆了几本档案册,空落落的。 回身再一看密室门口,林雨歇紧忙快步朝那无名木架走去,刚一走近,又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动了什么机关。 再一转身望向门口,林雨歇紧忙翻开一本无名档案册。 没有。 又一本。 没有。 再一本。 没有。 …… 直到翻到最后一本,刚打开第一页。 ! 第二页。 !! 第三页。 !!! 这无名木架上的这本无名档案册上,每一页都是各大国近十几年来失踪的绝世高手,随便挑一个,实力都不在老爹林栋之下。 继续搜索着,林雨歇翻到了最后一页。 !!!!!! ------------ 第六十四章:谢还得谢 神捕营档案室内,司马神侯还在与周宝康喝茶闲谈,这会儿喝得茶水都换了一壶,林雨歇终于是拿着那本北契入境人员档案册走了回来,一步步走着,神色间有些慌张失措。 “总捕大人。”尊称一声,林雨歇将档案册递给了司马神侯。 司马神侯接过一看,双目大惊,转眼一瞧周宝康,已见他眼睛瞟见了档案册上未干的黑墨,当下司马神侯往面前的林雨歇一瞪,整个屋子瞬间没有半点声响,安静得可怕,林雨歇还因为刚才之事有些走神,这会儿与司马神侯一对眼,再往档案册上一瞧,顿时吓得心口一促。 “咱家原来初入宫。”屋内这诡异的安静一刻,倒是周宝康先开了话口,这话一说,司马神侯已是起了杀意,望向周宝康,却听他继续说道,“咱家师父花旗花公公就常教导,宫里当差,最忌讳马虎,随便一件小事,就要掉脑袋。” 还未等两人接话,周宝康又和蔼着望向司马神侯:“女娃还小,司马大人像咱家师父一样,多教教就行了。” 司马神侯听出话中转机,脸上的杀意与怒火瞬间一转:“周公公提点的是。” “咱家老了,身子骨也容易寒。”说着,周宝康右手拍了拍肩膀四处,“咱们南国哪都好,就是晚上入冬后容易着湿气,要不司马大人陪咱家去外面晒晒太阳?” “论辈分,周公公和我爹差不了多少,作为晚辈,应该的。”说着,司马神侯起身将档案室大门打开,却见周宝康拿起档案册,出了大门后将它摊开放在了太阳下,待司马神侯走过来后,又低声说道: “前朝开始咱家就在宫里当差,当了一辈子,同职的太监死了一茬又一茬,殿内的朝臣倒了一批又一批,而咱家,总能左右逢源免于祸乱,靠的就是咱家师父一句话。” “公公赐教。” “朝堂上啊,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周公公教导的是,晚辈万分感谢。” “哎~”周宝康脸一撇,嘴上依旧笑着,双眼却又些许怪罪:“谢这种事怎么能嘴上说说,将来轮到咱家掉脑袋的时候,司马总捕可不能像我现在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定一定!” 周宝康欣慰一笑,将档案册拿起后,在太阳下近看着,确定妥当后便是将册子一合,微笑着望向司马神侯:“好啦,时候不早了,若再晚些,太后可要怪罪了。” 司马神侯一应声,随着周宝康出了神捕营,朝宫内赶去。 —————— 退朝后,司马神侯走在前头,林栋紧忙追了上去,同行相视一笑后,低语道:“司马老弟,今天谢了。” 司马神侯这会儿倒是学得快:“谢这种事怎么能嘴上说说。” 林栋听了,嘴角难得一笑,右手伸出一个食指:“欠你一个人情。” 司马神侯直接又把林栋右手的中指也拿着比了出来:“是两个?” “?” “你啊,回家就知道了。”今日朝堂上大获全胜,司马神侯说着笑着,便自顾自向前走着,留下林栋一人在原地“???” 林栋出了宫殿后,先行前往京衙地牢,拿着真圣旨将林潇放了出来,好久没有这种接孩子放学的感觉了,一路上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府邸,刚进门,便是瞧着陈昌眼神示意着。 随着陈昌进了林府地牢后,却是见地牢下一人套着黑头套,五花大绑着。 “您刚刚上朝时,林小姐带回来的。” 听着陈昌的解释,林栋把那人黑头套一摘,具伏连?! ------------ 第六十五章:生死棋局 在家吃过中饭后,林潇与玉蝶、汐汐道别了爹娘、小妹雪瑶和林小六,依依不舍地离开后,朝御南宗赶路着,从明天开始,就是御南宗为期半月的冬季修炼了,下一次回家,可能就是过年的时候了。 林府大门口,小妹雪瑶瞧着哥哥林潇走远消失的身影,还是没止住泪花,被赵梅抱在身上,躺在肩头小声啜泣着。 林栋当下无心安慰雪瑶,毕竟有赵梅在,小孩哭一哭也就好了,此刻,还有一件重要事情惦记在林栋心里——《丹经》。 回到书房,林栋在一层层古药书中翻找着那本《丹经》,这一书架的古药书,都是当年先帝赵桀意外暴毙后,林栋托华鹊,派人在御南宗医宗藏书阁翻抄的,为的便是探明赵桀闭关修炼的意外死因。 灵皇一段的赵桀在闭关修炼中意外暴毙,全身没有任何伤口,尸检中也没发现任何毒物,可偏偏所有经脉堵塞。 更为重要的是,按常理说,人死后多天,身体的温度与环境温度并不差多少,可按照当年郑公公透露给林栋的消息,他在为赵桀入殓前的清理发现,赵桀死后的尸体比周围温度低许多,也不知是因为尸僵还是如何,整个尸体就像被冰冻了一般,发硬发寒。 这些多番打听到的疑点,让林栋明白,此事必有蹊跷。 为国君赵桀的死追查,倒不是林栋行臣下的职责,或者说关心敬重他,恰恰相反,林栋这辈子最恨的几个人里,就有这杀兄弑父夺得皇位的赵桀,若不是他。 哎~想到这,林栋在书房里叹了口气,继续在如山的古药书中翻找着,为的,就是亲妹林兰兰贵妃,当年她与当时的东阴公主同年一齐嫁给赵桀,眼瞅着先行诞下皇太子赵梦,最后竟然是暴毙了,而且死状也是和赵桀一模一样,无伤无毒,唯独尸体就像冰窖里拿出来,发硬发寒。 而这,也是林栋追查赵桀死因的原因,找到了赵桀的死因,那亲妹林兰的也一并而知。 可事不如愿,这如山的古药书中,林栋十几年来翻查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内容,正当林栋以为这些年的努力都是无用功,要付之东流时,今早司马神侯提到立春七窍流血的死状时,又让林栋想起了这些自学的这些古药知识。 一行行,一本本古药书快速翻找着,终于!林栋找到了那本提到过两丹同食,会产生七窍流血病状的古药书《丹经》。 一页页仔细翻查,看得林栋头晕眼花,气口发虚,整个身体都透着一股着了风寒的阴冷时,一行《丹经》上的古文映入眼帘: 心控丹,易使五体笨缓,若与夜袭丹同食,则阴阳颠倒,寒热交杂,一两时辰后气血厚积翻涌,使七窍生创,忆失如梦。 心控丹夜袭丹?! 看到这,林栋双目大惊,这夜袭丹又被称之为夜行丹,正是那夜立春在大堂上承认服下的丹药,这心控丹则! 林栋惊得瞠目结舌,如临大敌,身子发虚,双腿打摆,靠在书架上一扶,那一层古药书全被推得散落在地上。 林栋喉头吞咽着,呼吸越发急促,自打入冬以来,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这会儿大惊之下,双手竟然是颤抖起来,最后腿也不听使唤,直接瘫坐在了一地散落的古药书上。 “赵!……” 林栋刚要喊出夫人赵梅的名字求救,声音刚开口,却又立刻闭了下去。 不能,万万不能,一直以来,林栋以为这立春才是引出洞的阴蛇,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幌子,可怜的代罪羊,替死鬼,真正的蛇还伺机潜伏着,这会儿若是高声一喊,惊动了府里其他人,则容易打草惊蛇,错失良机。 林栋忍着地上越发阴冷的寒气,颤抖的双手撑着身体在地上吃力挪动着,刚将身体挪至一堆古药书旁后,右手运着体内灵气刚想把这堆古药书点燃取暖,却是发现气运不舒,使了好几次,才终于将古药书点燃。 片刻后,书房内,一大堆古药书聚燃点着,就像一个小火堆般,温暖着林栋越发阴寒的身子,这般许久,烧的一书架古药书只剩一本《丹经》后,林栋才逐渐缓和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一推书房门,滚滚灰烬烟尘都飘散了出去。 重新恢复过来,林栋坐在书房的木椅上,看着面前的那本《丹经》,再次翻到那句话: 心控丹,易使五体笨缓,若与夜袭丹同食,则阴阳颠倒,寒热交杂,一两时辰后气血厚积翻涌,使七窍生创,忆失如梦。 读到这“五体笨缓”时,林栋突然想起,那日自己趁病装晕,与华鹊配合着演了一出引蛇出动,而在那夜昏睡在木床上时,林潇进门前,立春便将茶杯碰倒,之后,立春又起身碰到了桌角,被夫人赵梅责怪说笨手笨脚,这说明,那夜立春进厢房前,就被人服下了心控丹,被控制了心神意识。(作者提示:这段伏笔于第三十一章。) 而这心控丹,虽然只能对毫无修炼过的普通人使用,但是和夜行丹一样,造价极其昂贵,且受朝廷律法严控,普通百姓别说没有,就算有,用着它作恶犯罪,也往往得不偿失,犹如杀鸡用牛刀,万军捉小贼。 思索着,林栋再次回忆起那日大堂夜审立春,如果说之前她便服下心控丹,则说明那夜整场的审讯,都不可信,或者说,是立春的心神控制者,故意透露的消息,其中有真有假。 如果有真有假,哪些是假的? 林栋回忆着,慢慢回忆着,细细回忆着,那晚的夜审,一字一句,直到想起立春提到的杂帐时,按当时自己的判断:太后一党,是凭借立春的杂帐,才找出文武大臣中,和自己有来往的百官,而这,也是郑公公的间接死因。(伏笔于第三十三章。) 林栋依旧仔细斟酌着,如果,如果这段立春的供述是假的,是立春心神控制者有意而为之,那么,太后一党,又是如何知道文武百官中,谁与自己有来往呢? 要知道,和包括郑公公在内的朝野文武暗中拉关系,互相送些小点心,自己向来都只交托给…… …… …… ……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人生头一回,林栋感觉心口被人深深刺穿,而且是从背后。 或许不是他,其中另有隐情,又或者自己失算了什么。 可是想到这,林栋又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一幕幕: —— “六儿。”林栋唤着,语调都比平时弱了半分。 林小六这会儿打着哈欠,一听林栋唤着,哈欠打着一半便立刻停了下来,应声着: “在,父亲大人。”(伏笔于第二章。) —— “行了,小六,别加了。”赵梅瞧着那炭炉火早旺了,当下轻声说道。 “是的,夫人。”林小六又是打了个哈欠,恭敬着在一旁候着。 “你近日若累了就去歇息吧。” “没事,夫人。”(伏笔于第十七章。) —— “我说了没事,急什么。”林栋随口一句,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棋上。 林小六回身一瞧,打了个哈欠,继续专心对弈。(伏笔于第三十七章。) —— 而这些,都是服下夜行丹后身体疲乏的症状。(伏笔于第三十三章。) 想起林小六平时一声声亲切的“父亲大人”。 想起林小六与林家兄妹称兄道弟。 想起林小六与自己多番对弈。 林栋一人坐在书房木椅上,看着书桌旁的那副象棋,周身因气血的上涌而发热,胸口因心脏的越发跳动而起伏,双唇干裂着因为担惊而大口喘息,这般无力无奈,这般震惊后怕,这般看破棋局,这般感叹: “好棋啊,歹妇,绝好的棋子,绝好的棋术,绝好的棋手。” 这般串联起来过往,林栋这才想起为何十年前与南越战后和谈,主政的仲妲要把当时南越的大皇子,时年六岁的人质林小六,安排进林府圈养。 这一棋子,这一盘棋,歹妇已是埋伏了十年,下了十年。 不,不止十年,是二十年。 从二十年前六国谋南开始,东阴和仲妲,应该就开始为这盘南政国棋准备了。 而自己,也不过是从那日雪夜开始,蛰伏了十八年。 群雄逐鹿南国,鹿死谁手未知,棋中胜负,输赢未定。 为了瀚王,为了林潇,为了林家,为了南国,这盘棋,自己还有机会。 下午时分,斜阳洒入书房,照在林栋身上,没了方才的阴寒,身体逐渐回暖。 —————— (小提示:本书3月15日到5月1日开启特别重要的新书PK期,麻烦各位御南宗的兄弟姐妹每天记得投推荐票,推荐票每天晚上凌晨十二点刷新,不投就浪费了,多投一票就多一分支持,谢谢大家。) ------------ 第六十六章:引蛇出洞 林栋出了书房,刚走到别院入口,便是瞧着陈昌左右踱步,旁边还放着一桶水,往这瞧着。 “林将军”陈昌一瞧,高声喊着,紧锁的眉头也舒缓下来。 “怎么了?”林栋警觉着一问,书房重地,他是向来禁止任何人靠近的。 “噢,属下巡逻四处,瞧见书房处飘出烟雾,担心起了大火。” “没事,随手烧了些不用的古药书。” “好的,那属下先行告退了。”说着,陈昌一致礼,刚退了几步,转身要走,却又被林栋叫住了。 “陈昌。” “在。”陈昌又快步走了回来,林栋刚要开口,却是又担心犹豫起来,转念一想,若是陈昌和林小六有勾结,那失踪两府兵的事,也不会冒着生疑的风险瞒着了,当下靠近几步,贴着陈昌身边耳语着。 片刻后,陈昌先是一惊,又一点头。 下午,林栋回到书房,重新把石室里的各宝贝装进了纳戒,出了府门后,亲自前往城里的四大财商,分别是运输业的百里家、丹药业的童家、酒业的青家、百货业的陈家。 明天就要领兵支援阳平关了,林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没准备——军饷。 这次虽然从御南军那调了三万将士,可钱粮,却分文未取,算上阳平关剩下的守军,和未来招募的将士,那可是大几万人的吃喝饷钱,这次前往阳平关,下一次就指不定什么时候回了,如果再加上遇难的五万林家军,这又是一大笔抚恤金,所有的一切,林栋必须尽早准备好。 整个下午,林栋奔波于西市内,这西市相当于南城的CBD,各大行会、帮会、商会皆位于此,随手丢几块铜板,除了一些写小说的老扑街,没人会捡。 虽说是为国出征,但在商言商,四大财商加上各大行会、帮会、商会,都不是会吃亏的主,加上林栋这次筹措金额巨大,几乎整个南城商圈一半的现银都被换了,到了最后,忙活了一下午,林栋才把这几十年来积攒的近亿家财换成了现银,共五千万两。 与此同时,林府内,陈昌刚一瞧见林小六在院落走过,便是一副气喘吁吁地样子朝他跑去,边跑边喊:“小六子,林将军呢?” 林小六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了?” “哎~”陈昌一叹气,“那人准备招了,可林将军却不见了,我全府找遍了。” “可能出去了吧。”林小六随口一声,陈昌无奈一应,转身朝大门刚跑几步,却是听林小六高声一喊:“陈叔。” 陈昌嘴一笑,又立刻隐了下拉,重新一副急忙失措的样子,转身一问:“怎么了?” “谁要招了,府里又出事了?” “唉~说了你也不认识。” “谁?” “北契姓具的。” “具伏连?!”林小六双眼一惊。 “这你都知道?” 林小六挠着头,挤出几分乖巧的笑意:“害潇哥的人,当然是知道了。” “可别说漏嘴了,将军还有用的。” “这你放心,我嘴严得很。” “行,那我出去找林将军了。”说着,陈昌挥手一别。 “唉,您慢着。”林小六挥着手,目送陈昌的背影跑远,直到看着他跑出大门处,那脸上笑意抽搐着僵硬在了脸上,一阵阵颤着,最后慢慢拉了下来,低拢着眼皮,无神地望着空落落的大门。 ------------ 第六十七章:引狼入室 临近饭点,南城西市依旧人头攒动,林小六穿行于人群间,行至糖津铺子口后,四周打量一望,确定没人跟踪后,进了铺子。 店小二与林小六机警着一对眼,笑意走去:“客官,要些什么点心。” “有上好的酱梅吗?” “有,新到了一批,来,客官随我里边请。”说着,店小二领着林小六进了仓库,带至仓库内部的一扇大门后,敲了敲木门:“公公,林小六来了。” 屋内,负责太后一党情报工作的“八眼蜘蛛”钱震海,正躺靠在木椅上抽着大烟,左手拿着大烟枪,右手把玩着一只剧毒的黑腹红颜蛛,一身紫色的西厂厂公服。 “进来吧。”说着,钱震海右手食指一射一拉,一根蛛丝拉拽住木门后打开了,店小二自行离开,林小六则走近了屋内。 “什么事?”钱震海抽了口大烟,吞云吐雾道。 时间紧,林小六走近后,直接低声耳语:“具伏连在林家大牢。” 钱震海双目大惊:“真的?” “千真万确。”林小六话口一顿,又是补充道,“听府里人说,今天就要招了。” 听着如此肯定,钱震海直接坐起了身子,半响没有说话,眼睛瞧着满屋子的蜘蛛网,细思片刻:“杀了。”话说完,又是强调一声,“今晚就杀了。” “不要先请示太后?” “不用,他本来就死人一个,还让他多活了一天。” “可……”林小六有些为难,“今晚就行动,未免有些急了吧。” “他若是今天全招了也无妨,只要来个死无对证,朝野上就没影响。”钱震海说着一瞧林小六,瞧他面色有些为难,又是补充道,“今晚这事成了,你回南越的事准行,保你年前就回。” 林小六惊喜着:“真的?” “我的话还能有假?” “那太后那边……” “我去说。” 林小六斟酌再三,点了点头,出了屋子后走到仓库门口,接过店小二准备好的酱梅点心,同他一齐回到店内,结了帐后,出了店门。 —————— 林府大院深夜,林小六睡在自己房间里忽地睁开了眼,轻手轻脚换上一套便服后,爬到床下的墙角处,撬出一块隐蔽的石砖后,从一瓷器小瓶旁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有三颗黑漆的丹药,取出一颗后又原样放回,将石砖重新小心翼翼地塞回后,又从床下爬出,站起后将那丹药一服,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月光透过窗纸泛在屋内,林小六一身虽谈不上清晰可见,但在微弱的月光下也算看得清一身衣服,可这般过了片刻,只见林小六全身若隐若现,最后再过了几秒,已是完全凭空消失,只瞧见地上些许影子。 轻缓着出了厢房把门一关,林小六的黑影在别院内静静走着,最后随着一队巡逻府兵,跟着一路出了别院,如此这般上下换乘,犹如搭公交地铁换线般,最后已是来到了地牢大门口。 自从前几日立春被抓出后,府内的戒严又松了许多,这会儿地牢守大门的两个府兵已是站靠在门口的墙上,头一点一点,时不时地还挠挠身子,半睡不睡,强撑着。 林小六早已躲入一旁的灌木丛,看着昏睡的两人,静静等候着,估算着时间,就快了,上半夜一过到了下半夜,就是林府地牢守卫内外换班的时间了。 过了片刻,果然,地牢大门传来响动,由地牢里面打开了。 门一开,另外两名地牢府兵从门内有气无力地走了出来,门口的两位地牢府兵听着声响一醒,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欠,随口问着:“留了酒菜没?” “放心,留了,赶紧吃你的吧。” 四人这般闲聊扯蛋转瞬一换班,林小六的黑影已是跟着换下的两位府兵入了大牢,悄悄站在一旁后又是等他俩一锁门,随着他们的脚步与黑影,沿着石梯朝大牢下面走去。 大牢内部的墙上四处放着照明用的火盆火把,大牢前的空地上,四把长条木椅,中间一个大木桌,桌上摆了两坛开过的酒坛,和一大桌剩菜,桌旁的地上遍是厚实的杂草,四名高阶府兵早已酒足饭饱,喝得伶仃大醉,睡在杂草上盖着棉被,各自打着呼噜。 大牢靠里边,具伏连就架在空地尽头的木架上,四肢用铁链绑着,带着黑布头套。 两位换班府兵来到桌边将酒一倒,拿着酒碗一碰杯,一饮而尽,接着就着剩菜狼吞虎咽,最后将两壶酒喝得一滴不剩,又把剩菜全部清盘,这才打着酒嗝,满脸通红,找着地上的棉被后,睡了进去,不到半分钟,两人也打起了呼噜。 林小六早已等候多时,这会儿听着呼噜响起,才静悄悄朝地牢尽头的木架走去,随着黑影越走越近,最后来到了具伏连的面前,慢慢将一把锋利匕首取出。 一不做二不休,林小六鼓起勇气,右手拿着匕首对着具伏连心脏便是捅到了底,左手也紧忙死死捂住他的嘴巴,短暂一瞬,身体抽搐一下,便是没了声音,不再动弹。 大功告成,林小六站在原地轻喘着气口,缓了许久,把那黑布头套一摘。 ?!!! 怎么是钱震海店里的小二?! 忽地,林小六感觉手腕被一抓,回身一看,林栋!!!!! 林小六被一抓,隐身效果也即可解除显形,还未说话,脸上遍吃了一记响亮的巴掌,打翻在地,撞在了墙上,喉间一咳,吐出两颗血淋淋的磨牙。 “好你个白眼狼!!!” ------------ 第六十八章:那又如何 林府地牢内,林栋一声怒吼,方才还打着呼噜酒醉熟睡的六个地牢府兵已是醒了过来,慌张晃悠地一齐跑过来一看,木架上的人已经死了,林小六打倒在地,林栋站在身边。 一瞧林栋,这下把六人给吓得,一齐跪在地上,求饶着:“林将军,属下们喝……” “全都出去!”还未等六人哭喊完,林栋便一声令下,六人连滚带爬着跑远,一路埋怨着陈昌今晚带来的一桌酒菜。 林小六一嘴血,跪爬着在林栋面前磕头,哭喊着:“父亲大人!孩儿……” 又是未等说完,林栋又是直接一脚踢去,若不是及时收着力,这一脚下去,林小六便必死无疑,可即使如此,也听林小六腹部传来一阵骨折声,身子一飞,撞在墙上后一落地,咳出一地血来。 就这一下飞撞,林栋心软了,往日沙场征战,死在林栋手下的不计其数,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可如今,面对林小六,林栋是又怒又恨,想下杀手,可那铁一般的手掌只是拽紧着拳头,舍不得。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林栋瞧着地上半死不活要脱气般的林小六,最终,还是软下了心肠,从纳戒中取出一瓶清风丹,丢在了地上,瓷瓶一碎,散了一地绿色的小药丸。 林小六地上一见,抬眼一瞧,惊恐着望着林栋,却是听林栋无奈一声:“清风丹。” 就这话一说,林小六明白,今天命,保住了,当下失落而又自责地低下了头,满脸歉意,右手将嘴边血水一抹:“谢父……谢林栋大人。”说着,将地上混杂着血水泥土的清风丹一颗颗艰难地捡起,塞了半嘴后囫囵一咀嚼,朝肚里吞去。 可这肚里血水浓烈,清风丹清凉,两股冲味混杂在腹腔一反胃,又是被林小六呕了出来,吐得血水、酸水、口水一地。 听着这句“林栋大人”,瞧着这般狼狈情景,林栋的心,在滴血,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被打成这般,若是谁,当着自己的面,将林鸿、林子龙、林潇打成这般,林栋必将此人粉身碎骨,当即斩杀,可此时,将林小六打成这样的,却是自己,曾经的……父亲大人。 林小六在地上艰难地用右手撑着身子,左手将呕吐物中的清风丹碎渣再次一点点抓起,刚要把这团恶心的呕吐物送入嘴边,却是被林栋拿住了手臂。 林小六抬头一望,却是瞧着林栋面色疲惫,面色无神,不怒不威。 林栋将林小六左掌的药丸残渣呕吐物一抹,将他扶着坐靠在墙边,左手隔空一取,那不远处挂在墙边的府兵水皮袋,已是飞了过来,被林栋一把抓住。 林栋再次从纳戒中取出一瓶清风丹,一股脑倒入水皮袋中后,运用着灵气,将水皮袋温热着,片刻后,扶着林小六的脑袋,将这温热的药水送入他的口中。 许久,两人一言不发,即使面对兵者最为忌讳的叛徒,林栋也觉得方才那几下下的手脚重了,有些后悔,林小六则忍受着药物治疗带来的不适,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林栋再次站起了身子,背对着,问道:“我待你如何?” “亲如生父。” “那你为何……” “那又如何!”林小六高声吼道,这一声,不仅林栋惊住了,连林小六自己也惊住了。 林栋回头怒视着,却见林小六无神地望着地板,仿佛放弃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整个牢房只能听见两人鼻息声,许久,直到…… “十年了,我已经忘记我爹娘什么模样了。” “过去的三千六百天里,我每天都想回家,回我的国,我的家,而不是在南国,林家。” “我知道您对我算很好,但是林栋大人,您每天让我跑腿,让我下棋,让我做这做哪时,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 “我也想要一个家,一个我的家,我也想像林子龙一样做个沙场将军,我也想像林雨歇一样人中豪杰,我也想像林潇一样有师妹陪着,我也想像林雪瑶一样有一大家子的疼爱。” “而我呢?什么也没有。不过是个没人要的臭棋子而已,被人随意摆弄利用。” “可我不想再被利用了!” “我是皇子,我不想成为养子、棋子!” “我是人,要成为圣君圣人,不是下人仆人!” “可是……”林小六长叹一口声。 “过去,没人在乎我的感受。” “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晚。”林栋终于是开了口,与抬头的林小六一对视,已是没了方才的怒火,犹豫许久,斟酌再三,还是说道:“今晚,无论如何,我会派人送你出城,护你回南越,所以……”说到这,林栋话口一停,给予两人关系最后的体面:“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 林小六先是一惊,转而一喜,回想了片刻:“没了,我该说的你都知道,不然也不会今天这个局面。”刚说完,林小六想起来,忽地补充道,“蓝粉。” 林栋诧异着:“蓝粉?” —————— 厢房内,林栋在一旁候着,林小六又是从床下爬了出来,将瓶子打开后,递给了林栋,解释道:“这东西,是钱公公让我平日加在你茶水里的,我自己提前吃过,无毒,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一听这话,林栋气的差点就要食言,当下倒出一点在木桌上,只见这蓝色粉末晶莹剔透,闻起来也没有任何味道,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又是问道:“还有要说的吗?” “没了。”林小六摇了摇头。 “陈昌。”林栋高声一喊,陈昌从门外走了进来:“在,林将军。” “连夜带他出城,送到南越后护一段时间再回。” “是,林将军。”陈昌答着话,望向林小六,却是见他收拾好行李后,临别之际站在门口一停,一转身,对着林栋磕了三个响头:“谢父亲大人养育之恩,宽恕之恩,不杀之恩,他日以泉相报。”说完一起身,林小六毅然决然地走出房门,出了林府,同陈昌乘了两匹马,朝城门离去。 厢房内,林栋平复心情后,依旧为这瓶里莫名的蓝粉苦恼着,没了书房里的古药书,就只有再次拜托华鹊了。 这般想着,林栋高声一喊:“鹤无双。” “在。”只听一声低沉的应答,一名黑白长袍的中年寡瘦汉子出现在了林栋身后,眉心一点丹红,身材显得高挑消瘦。 “带去御南宗华鹊那,他会明白的。” “是。” ------------ 第六十九章:大幕拉开 腊月二十号,正午,林栋领着三万御南军一路补给粮草,已是来到了阳平关,关下,泰重山、连烽火、夜霜林已是领着几百林家军恭候着。 “林将军。”泰重山三人恭迎着抱拳致礼。 “嗯。”林栋应声一答,在马上回身一喊,对着身后的御南军高声命令道:“大军安营扎寨吧。” 这话说完,却是瞧见身后整齐的御南军无一人应答,依旧站在原地。 一瞧这不对劲,泰重山高声一吼:“怎么?违抗军令是吧?!” 众御南军将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林栋身旁的上将柴庸轻蔑一笑,右手高举御南军虎符振臂一喊:“御南军全体听令!” “诺!”众将士齐声一应,声势动天。 “就地扎营,整顿军备!” “诺!” “哼~”又是一声轻笑,柴庸一扯麻绳,调转马头,趾高气昂地离去。 “你!”泰重山指着刚要骂道,却是瞧着林栋右手一眼,止了下来,待那柴庸走后,才望着泰重山三人,威严着淡定一句:“时候未到。” 入了阳平关大营后,林栋先行前往林子龙的营帐。 “父亲。”林子龙一直在床上守着,一瞧林栋进了帐,喊着声刚要解释,“孩儿……” 却是见林栋快步扶助了他,让他重新躺下,安慰道:“我都了解,无妨。” “嗯。”林子龙应着声,即使方才短暂一起身,腹部和大腿的伤口都还疼着,反而是没了的左耳快好了。 看着子龙的伤势,林栋并未再说什么,只是面色有些凝重,端起了桌边的一碗汤药,一勺勺喂给他。 正在这时,帐外进来一将士,穿着的既不是林家军军服,也不是御南军军服,而是林府府兵兵服:“林将军,犯人已经关好了。” “再领一百林家军将士看守。” “是。”一声应答,府兵出了营帐。 泰重山听着诧异一问:“将军一路上行军还抓着歹徒毛贼了?” 林栋未答,只是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 燕阳城四处,少有防备的城圈周围已是新修了城防,加上城内的近万北契将士,原本十万百姓的小城,已被修得固若金汤。 燕阳城南面大门外,林栋与泰重山三人骑着马,来到城门外一百米处,过了不久,城门打开,一名精壮的北契将士骑着马,来到了林栋面前。 “和耶律金说,林栋现在要见他。”说着,林栋递去一个布包裹。 燕阳城府衙内,耶律金已是将这作为前线大营,营中一个方桌,上面摆满了沙石,一个巨大的山势图,营内正中央,一张地形图上画好了进攻路线,耶律金和几位将军交谈着攻守方案。 “大人,南国林栋求见。”那精壮将士跑进营内报告着。 “不见不见。”耶律金有些不耐烦,“天神来了我也不见,你就和他说,想要燕阳城,来打就好了。” “他还送来这东西。”说着,那将士将林栋的布包裹一递。 耶律金打开一看,双目大惊,一把经过特殊处理的银针。北契使团进入南国前,耶律金便将他交给了具伏连,怎么回在林栋手上。 此刻,林栋四人依旧在城外等着,过了片刻后,北契大皇子耶律金领着三人骑马驶来。身后还跟着望门门主何大何,两位副门主悉万丹、伊拉迪。 双方会面,谈了许久,才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