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断肠人在天涯 ------------ 第一章 、陆漫漫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仿佛一支利箭射穿身体,痛得大汗淋漓。 陆漫漫口唇干裂,痛楚地睁开眼睛。漫天尘土迷人眼,高高低低的芦苇在风中摇曳。 她猛地一惊,手正抱着一个人的腰,不是骑的自行车,也不是摩托车,而是狂奔的骏马,得得得的马蹄声,伴随耳边肆虐的风冲进耳鼓。 来不及多想,胸口的巨痛让她低头一看,天哪,哪里是仿佛一支箭,根本就是一支箭! 那支箭从背后斜斜穿透身体,箭头上还沾着鲜血,身上的华服宫装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 陆漫漫微微呻吟一声,瞳孔蓦地放大,忍着生疼扭脸望着陌生的世界,这是在哪里?手上不由自主加了劲力,更紧地抓住前面穿着一身雪衣的男子。 陆漫漫心慌意乱,搞的什么鬼?确定不是在做梦吗?可是这钻心的疼痛根本不需要她用手使劲掐自己的大腿来表示存在。 她额上的汗大滴大滴地落下,汗和血混在一起,刺目的红将她惊得魂飞魄散。她是穿越了吗?也太坑爹了。得了癌症已经死得那么痛苦,穿越一下,居然还是痛,并且感觉像是又要死了。 连死两次!她陆漫漫倒是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坏事,让老天爷这么收拾她? 她张张嘴,想要叫前面的男子停下马来,但发不出声音,连自己都没听到有任何声音发出。 忽然,奔腾的骏马发出长嘶,猛地停下,震得陆漫漫的头狠狠撞在前面雪衣男子背上。马蹄陷进了沼泽地,无法动弹,越陷越深。 芦苇随风摇曳出苍凉的风姿。 陆漫漫心中慌乱,极目处满是泥泞,杂草丛生,居然误入沼泽地带。果然又要死了! 刹那间,雪衣男子扭过头来,说的是汉话,但很生硬:“坚持住。”他搂过她的腰,很强健的臂力,轻一纵身跃起,带起一阵风。 距离太远,雪衣男子无法跃及陆地,略一迟疑,果断将陆漫漫扔出去,后者砰的一声掉在沼泽地外的泥土上,痛得心中喊爹叫娘。 雪衣男子双脚落入沼泽地中,慢慢下陷。他不敢使劲,越用力越陷得快,这是谁都懂的常识。 陆漫漫匍匐着向前爬去,想要离沼泽地近些。她伸出手,欲去拉他,却无法触及,隔得老远。她的目光迷离,久久盯着泥中的他。 这是她在异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还未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似乎就要双双死去。上一次死得很痛苦,被癌症折磨了三年,每一天都感觉在等死,孤独,无助,无尽的恐惧。 所以这一次,希望与他一起死,黄泉路上有个伴,说说笑笑,投个胎,要不一起再穿越一次。 她忽然笑了,对着他。 雪衣男子陷在泥里,竟是出类拔萃的风姿。一张俊脸上,浓眉大眼,带着混血儿才有的深凹与蓝色光泽,高挺的鼻梁,薄唇色淡。乌墨的发被风卷起,凌乱飘然。 “好一对痴情的狗男女!”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偷情偷到沼泽地来了!” 弓箭手齐齐从四面八方围将上来,密密麻麻,对着沼泽地里的雪衣男子。 雪衣男子朗声大笑:“玄夜,你太兴师动众了!”他说着话,身体还在微微下陷。不由自主望向匍匐受伤的女子,竟然心中有某种奇怪的感觉。 她在笑。她伤成那样,却笑得那么宁静,如摇曳的芦苇,悠然自得。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背上插着一支利箭,触目惊心。 可是,她竟然笑了。手微微伸向他的方向,想要与他相握。她不是不会笑的女子么?从她十三岁入宫后,就再也没人看过她笑了。 一瞬间,他心中升腾起想要保护她的情绪。自身难保,还想护及他人? “杀你,是顺便。”玄夜笑得很冷酷。 陆漫漫轻轻扭脸,便看见了那个叫玄夜的男子。金色长袍,高大,傲慢,长相英俊,全身散发出某种嗜血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他慢慢走近陆漫漫,蹲下身,用手掐住她的小脸:“连曼曼,你总算有点用。” 陆漫漫思维混乱,这个身体也叫什么漫漫,只是姓得不一样啊。她挣扎了一下,没用,对方的手劲牢牢将她固定。她胸口的疼痛,再次袭来,差点晕厥。 陆漫漫气死了,搞什么鬼,运气可真是太不好!穿越就穿越吧,为什么要穿到这样一个身体上,一醒来便是利箭穿心,误进沼泽,还要被这个叫什么鬼玄夜的人欺负。天哪,老天爷要亡她,也亡得稍微温柔点撒! 这么想来,来到异世界,唯一的一个安慰,便是那个雪衣男子了。他宁可自己身陷泥泞,还要让她安全,尽管是用扔这样的动作,但那也是万般无奈。 陆漫漫觉得快要死了,这感觉和她曾经在现代社会里经历的一样,都是死亡的预兆。 反正要死了,恶向胆边生。她轻轻一侧脸,猛地一口咬在该死的玄夜手指上,使劲,用力,绝不嘴软。 几乎是同一时间,玄夜一掌挥在陆漫漫的脸上,打得她口角渗血。他惊异,愤怒,更多的是不可置信。这个连话都不敢说的小女孩,居然会咬人了! 三年,整整三年。她都是那么要死不活,一看见他,便全身颤栗,埋头,低眉,大气不敢出。就算他和杏妃故意夜里在她宫中下棋,令其掌灯,滚烫的烛油滴滴落在她纤嫩的手上,她也不曾哼过一句。 可是,她竟然咬他。 玄夜盛怒地望向雪衣男子:“百里千寻,我以为是陷害了你,看来,你和她果然暧昧不清!”他手一挥,两个属下急步上前:“把百里护卫给我绑起来,押回去!既然与梨花皇后通奸,处你个凌迟至死,也不为过吧,哈哈哈……” 冷酷的笑声,回荡在苍苍暮色中。 陆漫漫无限留恋地看着刚刚来到的异世界,尽管在沼泽地旁,芦苇随风轻轻摇摆,天边的晚霞照着大地,空气是清新的,还带着微微的泥土味。 更重要的是,有他,百里千寻还是千里千寻?听不太清楚,这是她来到异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他长得真好看,混血人种吧,白衣翩翩,像极了网络游戏的帅气男主角。 他总共只跟她说了三个字:“坚持住。” 一如父母曾经无数次给正在患病的她加油鼓劲:“坚持住。” 忽然感觉,那么温暖。 ------------ 第二章 、梨花皇后 沼泽地里的马儿阵阵长嘶,使劲挣扎,却下陷得更快,悲鸣声震得人心里发悚,渐渐的,悲鸣声止,如血的黄昏依旧宁静。 两条绳索以曼妙的姿态,瞬间套住污泥中的百里千寻。两个武功高强的男子,齐齐用力,将百里千寻从沼泽地里拽出来,几乎是同时,绳索绕成个死结,将他绑住,挣脱不得。 霞光万丈,仿佛是生命里最后一束光明。 陆漫漫嘴唇苍白,鲜血仍然滴滴浸染着衣衫。她努力睁大眼睛,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只见白衣翩飞,身长玉立,他就那么潇洒地站在千万人中央,毫无惧色,就算被绑着,也站得那么帅啊。 挺好,老天爷起码没弄个长得太丑的男人来忽悠她,否则来这异世界一趟,真真是一点也不好玩。 虽然现在也不算好玩,但起码有个帅哥跟她说“坚持住”,已经很好了,做人不要太贪心。 “玄夜,你几时知道的?”百里千寻微微浅笑,声音清澈悦耳。 几个侍卫听他直呼主子其名,上前正欲对其下手。 “有些早了,你让我很失望。”玄夜平静地摆摆手,阻止了侍卫的行动,语气肃杀:“为什么一定要去联系?” “叶落都要归根,你当然不能明白我的感受。”百里千寻细眯着双眼,怅然望着前方。 “这不能成为你背叛的理由。”玄夜沉静而冰冷:“你应该了解我,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 “但你明明知道,我从来就没有背叛你。”百里千寻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我不可能等到那时才来后悔。”玄夜负手而立,傲慢中透出冷厉:“怪只怪,他非要留你在身边。这么想来,曾经许多未解之事,都合情合理。” “男人之事,何必要扯个小女孩出来?”百里千寻轻蔑地低哼:“一个十三岁就进宫的女孩,她也碍了你的事吗?” “哈哈哈……你倒是怜香惜玉之人。她生出来,便是这样的命运,不能怪我。”玄夜挥手:“带走。”便要转身离去。 弓箭手接到指令,齐齐收起弓箭。 陆漫漫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忽明忽暗,仿佛已走在黄泉路上,来到忘川,如血般炫烂鲜红的彼岸花一直延伸至地狱……是了,她就是从那里来的……没来得及去喝一碗孟婆汤,便一脚踏进了异世界。 惊鸿一瞥,如夏花灿烂。 居然遇上白衣如雪的他,只对她说了三个字:“坚持住。” 和一见钟情无关,和偶然邂逅无关,只是因为他是她穿越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一如初生的婴儿见到亲人的亲切。 甚至,他救她,都只是出于本能,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但这足够了,不是吗? 在曾经的世界里,听到亲人说得最多的几个字:坚持住。居然在这儿也听到了,混淆而迷乱。 陆漫漫猛地奋力撑起身子微笑着问,一如从黄泉路上退了回来:“你……叫什么?千里……千寻……还是百里?”她语无伦次,总想起《千与千寻》,不记得刚才那个傲慢冷酷的家伙叫他什么。携手走去黄泉路,至少也要把人家的名字搞搞清楚吧? 百里千寻惊异地望着她,青翠湿润的草地上,她的月白宫装被鲜血浸透,利箭斜斜穿过身体。金色夕阳洒得她满脸满身都是,让她的笑透出隔世的凄凉。 但她真的很美,美得惊心动魄。不仅仅是绝世姿容,眉黛如远山,眼波如清水,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斜阳中闪闪发光,更美在神韵,迷茫,热切,甚至还有对一切好奇的模样。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问他叫什么名字?而且,她明明知道他叫百里千寻,深宫里无人不知他叫百里千寻。 所以他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却问了另一句:“疼吗?”语气竟然是温存的,如春天拂过的微风。 他被绑着的身体,站得那么挺拔伟岸。 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陆漫漫摇摇头,绽出如花的笑颜:“不疼。” 哪有不疼的道理?利箭穿过身体,牵引着每一根神经都痛到麻木。可是曾经,她在病床上,与病魔做斗争,痛得冷汗淋淋,对父母问起“疼吗”这样的问题,也是这样回答:“不疼”。 玄夜回头,青筋暴起。刹那间,他望着卧倒在血泊中的连曼曼如花灿烂的面容,竟然忘了发怒。 那是他从来不曾见到过的神态,那么美,那么美,美到让人窒息。 鲜红的血衣衬得她苍白的小脸,更加妩媚。 她竟然长大了,如何没发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她进宫的时候,才十三岁。小小的身体,沉默孤寂的性格。她是“梨花皇后”,连家的孙女,郑家的外孙女,更是扼制他这个新皇的一颗棋子。 所以他讨厌她,千般万般捉弄她,如今,她又成了他肃清连郑两家的棋子。 可是,无论她是谁的棋子,她都是他的皇后,梨花皇后! 尽管他的确是给她和百里千寻安了一个通奸的罪名,可是怎么可以在他面前公然调情,还调得那么肆意那么美丽? 以为是诬陷,倒真的不是诬陷。 玄夜拳头慢慢握紧。 蓦然,百里千寻被绑着的身体以绝妙的姿势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头发散开,发冠上的尖簪划过玄夜的脖颈处,一道血痕赫然显现。 “保护皇上!”护卫刹时涌至玄夜身边,站得密不透风,刀剑明晃晃地闪着耀眼的光。 与此同时,百里千寻也被围了起来。那两个用绳索将他绑住的人一左一右押着他,猛地一脚,将百里千寻踢得跪下。 百里千寻仍旧从容,连被逼跪下也跪得那么漂亮。他嘴角漫出一抹好看又不羁的笑容:“相煎何太急?我不动手,不表示我不如你,你非要逼得我出手,何苦?” 陆漫漫心中抓狂,黄泉路也忘了去。神马情况,这家伙竟然是皇上?对了,刚才听到他说这身体是啥梨花皇后,还以为听错了。额滴神,貌似卷进了宫斗啊! 玄烨?不要告诉她这是康熙哦?不带这么玩的,又是清穿么?《步步惊心》,《宫》已经穿得十万分的成功了,难道她陆漫漫也要来凑一把热闹? 陆漫漫被搅得糊里糊涂,居然在这种双方对阵得很严肃的时刻,问出一句超级狗血的话:“请问,这是清朝?” 反正要死了,总要问问是穿越到神马朝代来了,这样才安心啊。可惜,这副德性是没法写那几个字了:陆漫漫到此一游…… ------------ 第三章 、通奸的罪名 玄夜震怒,用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瞬间眼光变得一如杀人的利器,自动忽略了连曼曼的胡言乱语:“百里千寻,我倒是小看了你!” 百里千寻跪得异样潇洒,懒懒的闲适,仿佛是他自己跪着舒服一般:“那你应该清楚,我有足够把握让利器划过你的喉咙,而不是你的皮肤。”他微笑着,站了起来,强大的气势竟让旁边二人忘记自己的职责:“你尽管不义,但我也无意要你的命。不过我是个不爱吃亏的人,别人拿走我什么东西,我自然也要拿回来。你不信,可以看看你手指上的颜色便知我说的真假。” 玄夜的脸色刹时变得异常难看,依言抬起左手,手指发乌,又看右手,也是如此。只一瞬,他隐起了突来的恐惧,淡淡道:“你的确是不肯吃亏的人。” “那你也应该了解,如果我要做什么,何必等到现在?你稀罕的东西,不要以为人人都稀罕。”百里千寻傲然伫立在天地间:“你以为千军万马,我便会束手就擒?” 玄夜盯着百里千寻,半响,冷然道:“你要什么?” 百里千寻也望着玄夜,目光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感,只一瞬,很快隐去:“就冲你至今对我说话都不自称‘朕’,我总会念及多年的情谊……” “带我走!”陆漫漫脱口而出,貌似这两人完全忘记她的存在,死也不要死在那个家伙手里啊。她费力地望向百里千寻,眼中满是渴求:“带我走……我……不要死在这里……” “住嘴!”玄夜怒极,他的皇后公然要私奔,死都不要死在他面前。他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一个男人的尊严?还是一个帝王的尊严?就算不要的东西,烂也应该烂在自己手里。什么时候轮到那个东西发言了? 百里千寻微蓝色的眼睛,绽放着笑意,点点头:“对,我要带她走,正好帮你解决难题。你既然安个通奸的罪名,总也要落在实处才好。” 玄夜恨向陆漫漫:“你可想清楚了,跟我回去,最多打入冷宫,跟着他走,便要一生背负荡*妇的名声。” 陆漫漫玩兴大起,连疼痛都忘记了,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我就要跟他走,谁愿意做你那短命的皇后!” 百里千寻愈发笑容满溢,仿佛蓝汪汪的湖水便要从他好看的眼睛里漫出来:“那我就带你走,你就是死了,我也带着你的尸体走。” 他给出的承诺重若千金。 玄夜眼冒金星,差点支持不住,一阵气血翻涌,口腔一口腥甜,便要从口角涌出。 “玄夜,我们能耽误时间,你耽误不起,现在连手心都发黑了吧?”百里千寻慢条斯理的语气,杀够了玄夜的气焰,众目睽睽下,骤然缩紧身骨,以无比滑溜的姿势脱出打了死结的绳索。 玄夜惊诧,陆漫漫也惊诧到无以复加。 哦也,要不要帅得这么天地变色啊?本来还以为他会和自己一起携手黄泉路,搞半天,他是在调戏那个坏家伙哪!呜,好吧,祝他好运,还是自己一个人上路去找阎王爷报道吧。 百里千寻从身上取出一粒药丸,信步走近玄夜,完全无视拿着刀剑的侍卫:“立刻服下,否则毒素侵入心脉,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不过,这只能暂时解了你的毒,三日后,派人到圣光寺来找我,到时再给你另一枚解药。” 玄夜瞪着他,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和放虎归山同样令人夜不能寐。唯有一死,方能除了他心头大患。只是,纵然千军万马,他谈笑间便将离去,还奈何他不得……这个人,竟然是…… 玄夜接过药丸,放入嘴里,淡然道:“百里千寻,你走吧,她得留下。” 陆漫漫急了:“你有毛病啊……”胸口一扯,巨痛难当,险些晕倒。 百里千寻沉声道:“我得带她走。” “你会后悔。”玄夜愈加冷厉:“背负通奸的罪名,你觉得你能随意行走江湖?” “我不在乎。”百里千寻洒然道:“难道我不带她走,你便不安这个罪名?玄夜,你始终是贪心的,你部署了那么久,难道会莫名其妙放弃?连郑两家终究是你的心头刺,正如,我也是你的心头刺。” 他说完走向陆漫漫,轻轻扶起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坚持,并非为了和玄夜较劲,似乎只因那一个夕阳下的笑容,如花灿烂。她,原来是不会笑的。 百里千寻探了一下陆漫漫的脉搏,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自竹筒里倒出一粒药丸:“药很苦,但你必须吃下,否则你会死的。” 陆漫漫几乎想象着蓝眼睛帅哥换身现代医生服,便是她的主治医师了,以前那个医师也总说:“药很苦,化疗也很辛苦,不过你必须坚持,否则你会死的。” 但事实上,她就算吃了药,做了化疗,也一样死了。所以她并未把蓝眼睛帅哥的话当成救命稻草,只是微微一笑,接过药丸:“良药苦口利于病。”说完将药丸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扔进嘴里,吊儿郎当的率性,她以前就是这么吃药的。 娘的!尽管帅哥提醒过她这药苦,但也没想到这么苦,简直苦到了不能想象,本想保持着优雅的风姿,可是不行了,苦得跳啊。她低哼一声,抓着蓝眼睛帅哥的手摇啊摇的:“呜,苦……”小脸皱成一团,可爱地使劲左右摇晃。 百里千寻看得好笑:“我提醒过你很苦。”他以指力将箭头和箭尾断掉,还留了一小截在身体里,不敢用力扯出来,只怕一扯就瞬间毙命。 他站起身,向玄夜道:“借我一匹马,我要带她治伤,否则她会死。” 玄夜直到此时,才发觉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他的皇后,原来是这么可爱,这么美丽的,为何以前一直不知道?她吃药竟会以那样的方式,一如赖皮的小孩。这样的动作,并不是有多稀奇,可是在她身上,就太稀奇了。 十三岁入宫的她,从来不曾对人笑过,连哭都无比隐忍。怯怯的,恐惧的,他教她对连郑两家的人说什么,她就说什么,从未违逆。 可是她刚才说了什么?“我就要跟他走,谁愿意做你那短命的皇后!” 甚至,她还吼他:“你有毛病啊?” 这算怎么档子事?他是帝王,她是他的皇后,却为何,像是幻变成了另一个女人,对他充满鄙夷和不敬? 玄夜心中莫名怅然。 ------------ 第四章 、断肠人在天涯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陆漫漫骑在马上,软绵绵、血糊糊地靠在百里千寻怀里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马致远这首千古绝唱。 苍然暮色,血一般惊惶的黄昏,夕阳西下,竟是萧瑟的苍凉。异域天涯,和一个陌生男子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前世的父母一定还在睹物思人,而她,即将转身又要奔赴黄泉路,忘川的水,彼岸的花,一缕千百年后的幽魂…… 她的目光渐渐迷离,暗红色的天空变得漆黑模糊,嘴上却固执地呢喃:“喂……我叫漫漫……你叫百里千寻还是千里千寻?” 其实,她已经从那个坏家伙嘴里知道他叫百里千寻,只是想多找点话来和他聊,珍惜在这异世界的最后时光。起码,她来过,有人鼓励过她,有人救过她,有人和她聊过天,有人带着她在夕阳中走向天涯。 “我当然知道你叫曼曼,梨雁国无人不知道梨花皇后叫曼曼。”百里千寻温存地抱着她呼吸越来越微弱的身体:“你明知道我叫百里千寻,为什么还要故意问?” 梨雁国?那就不是清朝了。陆漫漫笑起来,以为有声,却无声:“你也知道我是故意问的,唉,好吧,那你说点别的好听的事给我听,我就不故意问了……”她很累,感觉体温正一点一点流逝。 “好听的事没有,不过你的伤是不能耽误了。”百里千寻四面望去,看不到一户人家,到处都葱茏一片:“看来我们要在野地里宿营了。” 他略一打马背,马儿朝密林深处走去。他勒紧缰绳,控制着马速,找了一处平地停下。翻身下马,将陆漫漫抱到地上半倚着大树坐好。 黑暗吞噬了夜色,百里千寻找来些树枝生起火堆,噼噼啪啪作响。 陆漫漫头歪着,生气全无,一脸惨白。 百里千寻蹲身欲为她检查伤势,却无比为难。抛却梨花皇后的身份,她终究是个女子。伤口的位置又在那么令人难为情的地方……可是如果不及时为她将残箭拔出,她随时都会死去。 百里千寻心一横,扶起陆漫漫,将她慢慢放平,手触及她的衣衫。她悠悠醒来,眼光说不出的涣散与忧伤。 “我要给你治伤,多有得罪。”百里千寻正色道。 陆漫漫唇色惨白,无力却又觉得好笑,像是看见一个医生要给她治病,还要对她说多有得罪。 百里千寻避过她的目光,轻柔地解开她衣纽,露出里面大红色肚兜的肩带。 这对陆漫漫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吊带装也不是没穿过。可是却把本来洒脱不羁的百里千寻为难得要死了。 百里千寻深呼吸一口气,将脸扭向一边,然后手开始解她的肩带。 陆漫漫勉力笑起来,是真的觉得好笑:“喂,你要不要那样?照你这扭捏的速度,阎王爷快把我的名字登上册了啊。”她还会开玩笑,说明暂时阎王爷吃饭去了,没来得及上班。 百里千寻被陆漫漫逗得耳根发热,虽说救人无比理直气壮,可是偏偏心头萦绕着刚才在生死边缘她淡淡的那一抹笑,这扰得他气息不匀,无法直视。 陆漫漫被旁边的火光映照得有了一丝温度,依然笑得惨淡:“千里千寻……认识你,很好……你要是……在我家乡……肯定会有好多女生喜欢你……” 百里千寻趁她说话的当口,用刀割开了她腋下无法解开的衣衫,露出腻白晶莹的肌肤以及血淋淋的残箭:“你家乡不就是京都维安城吗?维安的女子都喜欢皇上,渴望进宫。” “就是刚才那个叫玄夜的家伙吗?”陆漫漫不屑道:“维安的女子不是喜欢皇上,而是喜欢皇上所能赐给的荣华富贵。” 百里千寻愣了一下,瞧这疏离的口气,就好像她跟她口中那个叫玄夜的家伙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来不及细想,准备好刀和药,就要动手。 陆漫漫瞪大眼睛,尖叫:“你不打麻药么?你不用酒精消毒么?”乌拉,死也死太悲壮了点。真的会好痛…… 百里千寻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微蓝色的眼眸在火光中渗出困惑:“酒精是什么东西?”他将刀放到火上烤着:“你说的麻药是麻沸散这类的东西吧,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采草药了,你的伤拖不到明天,所以,你忍也得忍着,忍不了也得忍着。” 陆漫漫听得几乎晕了过去,太惨无人道了:“那你不要折腾了,我想死得稍微平稳点,那个,太痛,反正都要死……” 百里千寻将用火消过毒的刀举起,晃得陆漫漫心中恐惧:“取出来就死不了,我这药虽然苦,但保你一条命不成问题。” 医生当然都这么说了!陆漫漫对这一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有谁个医生会说,吃不吃他的药都会死的? “我不要!”陆漫漫哀号,眼睛被那刀光晃得生疼:“你让我死得宁静些,不要这么血腥。” “后悔跟我走了?”百里千寻嘴角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从你跟我走的那一刻,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我的,我说了算。不过,我可以给你打一剂麻药。”说完,不等陆漫漫还嘴,他快速袭向她,点了她的睡穴。 陆漫漫乖乖闭嘴睡去。 百里千寻摇摇头,轻笑:“认识你三年,都不知道你话会这么多。”他手脚麻利地替她取出残箭,血淋淋的肌肤上,肚兜红得似火。 她十三岁进宫,他便认识了她。那时,她还只是个小女孩,见到谁都不肯多讲一句话。 不会笑的梨花皇后,这个称呼不胫而走。他可以作证,三年,从未见过她一丝半点的笑容。她从来都是木然的,小心的,一如深宫中那朵朵开放的梨花,风一吹,就片片飘落,玉白如银。 可是,今天她不止笑了,还说了许多奇怪的话,吱吱喳喳没个完。她的身体已经慢慢发育成熟,散发着少女的体香,以及那么柔软的触感。 百里千寻忍不住心中一荡,赶紧扯过衣衫盖住她玲珑剔透的身体。 莫名怜惜。 她是一颗棋子。连郑两家放在玄夜身边的棋子,同时又是玄夜对付连郑两家的棋子。 通奸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天理不容的,她以后要如何面对汹涌而来的一件又一件残酷的事? 不知道玄夜心中可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和后悔?一切,本不该是一个女子的错。 ------------ 第五章 、生命诚可贵 陆漫漫悠悠醒来的时候,胸前伤口被百里千寻用从裙子上撕下的布带包扎好。她的衣衫也很奇怪,由于用刀割破,所以只得乱七八糟打着结来遮掩身体。 陆漫漫脸红了,什么都被这个叫千里千寻的家伙看去了吧?她轻轻一动,伤口就疼起来,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呻吟。 百里千寻正在火上烤着野味,油滴在火里,噼啪作响,香味阵阵飘散:“醒了?不要动,刚刚把残箭取出来,你会很痛的。” 当然痛,陆漫漫咧咧嘴,却问:“你在烧烤啊?好香。”她闻到香味就觉得肚子咕咕叫了,很有食欲,以前露营的时候,在野外,再不好吃的东西,都觉得好吃。 “本来你不能吃的,不过现在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将就吧。”百里千寻以医生的口吻,权威宣布道。 陆漫漫偷偷翻了翻白眼,以前就是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到了这里还是不能吃,可见她的命运有多坎坷。在鬼门关打了一个转回来,这是有机会要活下去吗?如果活下去,她的理想就是吃遍天下美食,这么想来,人生可太有意义了。 她自顾傻笑,为找到人生目标而在心中欢呼雀跃。对那劳什子的宫斗,她完全不感兴趣。生命诚可贵,既然她再次获得生命,当然应该期望无病无灾地快乐生活,好吃的,好玩的,统统都要。似乎三观不正确啊,她能想到的,好像全是吃喝玩乐。 “有那么好笑吗?”百里千寻忍不住了,看小姑娘一个人在那乐得脸上开花。 “哦,挺好笑的。”陆漫漫忙收住得意忘形的表情,取而代之是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儿,这倒不是装的,是真疼,没打麻药呢:“刚和阎王爷说拜拜,能不好笑吗?” “白白是什么?”百里千寻不解地问。 “呃……就是再见的意思。”陆漫漫寻思着如何借这个身体生活又不露陷,毕竟,她没打算像古代女子那样谨小慎微,人生得意须尽欢,她得过出另一番精彩:“我,以后就跟着你了吗?” “不然,你还想回去当你的梨花皇后?”百里千寻此时也在想,要怎么来安置这位过气皇后。以玄夜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收拾完连郑两家,就轮到他了。他一个人风餐露宿倒没什么,只是带着一个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里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该如何是好? 陆漫漫豪气上涌,只是身体的疼痛让她声音大打折扣:“我才不要当什么梨花皇后,看那个叫玄夜的家伙就不是好人。”她从只言片语中,早猜出这个身体的前主,不定受了玄夜的什么折磨。 烤好了。 百里千寻笑笑,没有接她的话题,不想对玄夜进行过多评价。他移近她,用手撕扯着烤熟的鸟肉,喂一块进陆漫漫的嘴里。 陆漫漫大嚼了几口,尽管没有任何作料,却感觉入口鲜嫩,香味扑鼻。她的吃相十分不斯文,看得百里千寻直皱眉,却又觉得这样的连曼曼比曾经那个走路都无声的连曼曼,实在要鲜活多了。 “我要喝水。”陆漫漫非常不见外地指使着蓝眼睛帅哥,缘份啊,来到这里,就抱着他的腰,跟亲妈似的,哎呀,这个形容真是太贴切了,所以她重申一次:“我决定跟你了。” 百里千寻拿了一个竹筒,喂到陆漫漫唇边:“你不要动,喝一点点润润就可以了。” “可是我很口渴。”她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跳动着火焰望着她,很委屈的小孩模样。 百里千寻无奈,扶起她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却还是扯痛了她的伤口,听她忍不住低叫一声,然后咬着嘴唇收住。 他心头恻然,却没有办法。 她选择跟他浪迹天涯,便只能过这样的生活,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宫女侍卫,一切都要自己动手,一切生活都得从简。 他将竹筒里的水,轻轻喂进她的嘴里。她咕咕嘟嘟喝了好多,像是一条干涸的小河。 她靠在他怀里,异常舒适,完全没有不适之感。与生俱来的亲切,还有心中没来由的欢喜。 当然,这样的大帅哥,没谁不欢喜。 她尽管仍然疼得香汗淋漓,却仍然毫不吝啬地展露笑颜:“我还要吃肉肉。”她确实不见外,萌了一把,将人家一个大帅哥当成了父母,撒着娇要吃的。 百里千寻又撕了一块肉,喂在她嘴里,看她吃得很香,便自己也吃了一块。 他是皇宫中的暗卫首领,从先皇那一代,便能自由出入宫门。保卫皇室是他的职责,只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沦落到通奸的下场,被皇上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他不知道玄夜心里,是否有过一星半点对过往记忆的怀念? 他本来对就此离开,还充满了歉疚,却没想到,玄夜早就设计了一场华丽的盛宴。 连郑两家是大猎物,而他既是小猎物,又是棋子。 他想起白天在宫门遇上连曼曼的情景,其实就应该警惕,但是她泪流满面,全身颤栗,跪下求他将她带离皇宫。 他心软了。三年里,他目睹她受过的苦,也目睹她一天天长大。 这是她入宫以后说的最长的一段话:“百里护卫,求你带我出去,皇上要杀我。他赐了我毒酒,文公公见我可怜,愿意放我走……” 很显然,文公公是故意放她走,赐毒酒是假,放她逃跑是真。然后让他带走她,再安个通奸的罪名,一举扫掉长久把持朝政的连郑两家。 这件事,玄夜应该策划了很久,他不过需要一个名目,对天下有个交待。皇后与护卫通奸,这无疑是最直接的打击,诛连九族,连根拔起。 玄夜太了解他了,他不可能看着一个无辜的女人被毒酒赐死。 每一步,都设计得恰到好处。千军万马将他包围,本已插翅难飞。但玄夜算漏了一点,他会使毒。 他从未告诉过玄夜,就算曾经两人关系最好的时候,也没告诉过他。也许,在内心深处,他也一直在防着这么一天。 百里千寻忽然道:“连郑两家会被皇上连根拔起,可我不能带你去见你的家人。” 陆漫漫只稍稍一愣,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宫斗无非是这些玩意儿,只是她不清楚这个身体原先的家是什么样,但想来,能当上皇后的人,自然是娘家权倾朝野,才能坐上母仪天下的位置。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现代社会网络时代,什么样的八卦没见过?什么样的宫斗没看过?什么样的穿越故事没读过? ------------ 第六章 、天涯海角 陆漫漫思索着,要怎么跟这位蓝眼睛的大帅哥说自己去不去看连郑两家都无所谓。 她没有身体前主的记忆,便不可能虚伪地生出多少感情。甚至,她在想,这身体前主对自己作为一颗棋子进宫,在心中又存有多少对娘家的亲情? “很为难,就别去了。”陆漫漫指指自己的头:“我可能脑子被箭射坏了,不太记得以前乱七八糟的事,我想从现在起,过全新的生活。” 她表达的是她陆漫漫的想法,前世想过全新生活,这一世也想过全新生活。没有人比她更渴望活着,好好享受每天升起的太阳,清新的空气,以及春风雨露。 百里千寻哑然失笑:“箭射的是身体,你脑子又没被射到。” “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好?敢情被箭射的不是你,不知道这有多痛,一痛,血往上涌,就把脑子冲坏了……”陆漫漫狗血的掰扯着,也想过要把真相告诉他,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千年后的幽魂,会不会把这帅哥吓傻,乌拉喊一声“鬼啊”,就扔下她跑了? 她瞄了一眼四面黑洞洞的山林,觉得阴森森,怪恐怖的,不由自主更紧地靠进他温暖的怀里,却不小心再次扯到了伤口,痛得眼泪在眶里打转。 “你确实是被箭射成另外一个人了,话又多,还会笑。”百里千寻随口说说,却不料直指真相,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想不到,这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瞧你这话说得,还会笑,是人都会笑好不好?”陆漫漫脸颊滚烫,或许是被火一直烤着的缘故,感觉晕晕的,却不舍得闭上眼睛,仍然有一搭无一搭地和百里千寻聊天。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不会笑的皇后,可不是我说的。”百里千寻适应了抱着怀中柔软的身体,软玉温香,说不出的酥麻之感。 “我那时是不爱笑……不是不会笑……”陆漫漫说话越来越迷糊,眼睛无力地闭上。 百里千寻听她呜呜噜噜的声音,只当她困了,并不扰她。抱着她,靠在大树下。 夜风袭来,山林异常的凉。 百里千寻睡意全无,怀里抱着梨雁国的梨花皇后,这真的是要私通么?当时情势所逼,带不带走她,都会被烙上通奸的罪名,但这不是他真正带她走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被她当时坚定的目光所牵引。她说:“带我走,我不要死在这里。”那么迫切,仿佛拒绝她,就像是任她在一个陌生世界里独行。 虽然,她一直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独行。很可怜,很忧伤。 但那一刻,不仅仅是可怜,不仅仅是忧伤,而是,仿佛整个世界,她只认识他一个人。 他若不带她走,便是遗弃。 就是这样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她只认识他一个人,只对他信任,只想跟他走。 所以,他拼了命,也要带她走。 此刻,她像个孩子偎在他怀里熟睡,没有防范,那么依恋。 百里千寻顺手探了一下她的脉,猛然心惊,掌心抚上怀中玉人的额间,火热烫手。 百里千寻连忙拿出一粒药丸,摇晃她:“醒醒,快服下。”他把水放到她嘴边,先给她喝一口,可是很快,水就从嘴角流出。 陆漫漫昏迷不醒,小脸红通通的,嘴里偶尔呓语几声:“爸,妈……” 火光已经渐渐微弱。百里千寻皱着眉头,将陆漫漫的身体轻轻放平。他加了些柴火,让火堆旺起来。春夜生寒,一个健康的人尚且难以抵抗,更何况是正在生病的陆漫漫。 百里千寻单腿跪在犹自昏迷的陆漫漫身旁,试了好几次,都无法进水。他掰开她的小嘴,将药强制放进她的嘴里。 那药实在太苦,陆漫漫在昏迷中竟被药苦醒了,睁着迷茫发红的眼睛:“苦……好苦……” 百里千寻见她醒了,忙把水喂到她嘴边:“来,喝了就不苦了。”他好脾气地哄着她,像哄一个小孩子。 她依言喝下,小脸仍然皱成一团,拉拉他的衣袖:“我会死吗?我看到了好多花朵……那应该是彼岸的花……红艳艳的一片……就像我一到这儿来看到的血红色的夕阳……如果我是曼珠,你是不是沙华……你是我在这儿见到的第一个人……” 她两眼通红,胡言乱语,拉着百里千寻不肯放手,生怕一放手,他就跑了。是啊,差点就跑了,如果不是她坚持要跟他走,他也许不会带着她走,她是那个坏人的皇后,别人的老婆,现在算怎么回事呢? 只是,她必须要跟他走,仿佛是某种认定,或是天意或是宿命。她在现代文明世界里死掉了,伤了父母的心,用了父母很多钱,还是死了。 一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便抱着他,在他身后。她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跟那些个谁谁谁有什么瓜葛,那不是她要在意的东西。她只知道,她想跟他走,任他带去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她都追随,因为她只认识他,便要像个小尾巴一样吊着他不放。 又或许,到不了天涯海角,她便再一次死掉了,成为一抹飘忽的幽魂。那时,他会想念她么?也许,他偶尔想念的是那个叫连曼曼的梨花皇后,而她,什么也不是,连一个名字也没留下。 她的手胡乱挥动着,将百里千寻抓得离她更近:“我真的要死了……我感觉得到……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叫陆漫漫……你记住没有?陆漫漫……” 百里千寻捉住她舞动的手臂,低声道:“这孩子脑子被烧坏了,迷糊得不轻。” 陆漫漫不乐意了,嘟着嘴,眼睛中射出迷乱而困惑的光芒:“千里千寻,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来就遇上你,可是我觉得很好啊,长得这么帅,还会功夫,我也会哦,我以前教很多人练跆拳道呢,我是那儿最受欢迎的老师了,不过跟你会的不一样,呵呵,有很多男学员来上我的课,只是为了追我哦……你不要以为我没人要,非要跟着你……其实有好多人追我的……不过,好现实哦,我生病之后,追我的人都跑了,连男朋友也跑了,不过,我不怪他们……真的,一个都不怪……” 她说着说着,眼角流下一串晶莹的泪珠,还像个小孩子一般的抽泣,委屈得要死的样子。 百里千寻用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听她断断续续呓语,只当她说胡话,很多东西都没听懂,什么跆拳道,什么男朋友,总之是乱七八糟,糊里糊涂。 他十分担心明早她会不会烧成傻子,到时只会喊“千里千寻”。 他看着她喋喋不休后,又昏睡过去,不禁笑了,很温存。梨花皇后居然自动给他改了名字,从百里直接上升到千里,算是金口玉言吗? ------------ 第七章 、路漫漫 山林寂静,鸟儿在清晨唱起歌儿,一缕朝阳暖暖地穿透茂密的枝叶,洒落在陆漫漫身上。 陆漫漫半眯着眼睛醒来,腰酸背痛,却感觉身后柔软而温暖。她轻轻低下头,目光落到他纤长漂亮的手指上。他正双手交错,环着她的腰身,将她紧紧圈在他的环抱。 千里千寻! 陆漫漫没动,静静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光。她以为自己会死,却没有死。看来他没有骗她,果然是良药苦口利于病。 心,没来由的怦怦直跳。 被一个超级大帅哥这么暧昧的姿势抱在怀里,真的感觉好温暖。她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被异性抱着是什么感觉,太久远了,很长很长时间,自从她生病之后,唯一抱过她的异性就是她的爸爸了。 “昨晚太凉。”百里千寻在她耳旁低语,解释着他抱她的原因。 陆漫漫羞得满面通红,不知说什么就不要说好了,却偏偏冒了一句:“不凉也可以。”向毛主席保证,这绝不是她故意调戏帅哥的招式。 百里千寻也被她的胆大狂放吓了一跳,心道脑子果然被烧坏了,抬手便探她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不然又要说胡话了。” 陆漫漫霸着帅哥,不肯起来,当然,伤口的确还痛得钻心:“为什么要说又?我说过什么胡话?” 百里千寻松了松麻木的双手,靠在树上:“一晚上都在说胡话,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最好笑的是,你说你叫路漫漫……” “嗯,那是我外号,以后你就叫我路漫漫。”她说着笑起来,还发出清亮的声音:“你看,你叫千里千寻,我叫路漫漫,名字很配啊。” “百里千寻。”他诚恳地提醒。 “百里的路太短,就千里吧,这样感觉我们走得长点。”陆漫漫掰扯得很开心。 百里千寻将她扶来靠到树旁,拿着竹筒牵着马走去附近的河边。他洗了把脸,整理了衣衫,不过,再怎么整理,也还是狼狈不堪。雪白的衣衫沾了许多污渍,下摆和鞋子也全是沼泽地里的淤泥。 他喂了马,又替陆漫漫装了一竹筒水让她洗脸。他又用刀割了一堆草放在脚边,开始编织个什么东西。 “你这是干什么?”陆漫漫好奇地问。 “给你做衣裳。”百里千寻散漫而随意的表情,带了些戏谑。 陆漫漫忙低头审视自己的姿容,真是惨不忍睹。带血的衣衫,在右肩上打了个结,裸露着肩膀,很有点现代晚礼服的味道。哦哟,昨晚就这个样子在帅哥怀里睡了一夜呀? 陆漫漫心中好笑,决定逗一下帅哥玩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什么都被你看光光啦,你准备对我怎么负责?”她是现代人,这种穿法已经是很保守的的晚礼服,简直太没什么了。 “你说什么?”百里千寻再次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脑子被烧坏了,堂堂一国皇后,要不要讲话如此狂放?更何况,她不是别人,是梨花皇后,那个胆小得要了命的小女孩。 “你这算是装傻吗?”陆漫漫见他表情愕然,很是搞笑:“你看了我的身体,又抱了我,难道不打算对我负责?” 她半开玩笑,却心中打定主意赖上他。这实在是个天上掉馅饼的理直气壮的好借口。不想当孤魂野鬼,所以得赖上他,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百里千寻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竟不知道如何答话。他在深宫中,身居高位,各种复杂之事都见惯不惊;他游历江湖之时,放荡不羁,一派散漫风格,做事常惊世骇俗,已是十分出格。饶是如此,也被陆漫漫的话吓到了。 男女有别,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他给她治病的时候,便眼观鼻,鼻观心,还万分羞涩地跟她说“多有得罪”;晚上抱着她,先是因为她要喝水,后是因为天太冷,但无论如何,就算偶尔心中一荡,也觉十万分的不好意思,不合礼法。 可是,她的话,却像是在说他,占了天大的便宜,从此便要赖上他。 百里千寻低着头,脑袋里已经炸了锅,手上的活儿却没停,很快便将草叶编成了一件蓑衣。 其实就是一件现代装里的斗篷披肩嘛,只不过是用草编织而成,一大片圆的,中间有个洞,供脑袋穿过。 他将斗篷披肩给陆漫漫穿上,柔软的草叶摩擦着她的香肩:“暂时穿下,一会儿给你买新衣。”似乎在哄小女孩的口气 陆漫漫低头看了一下,嫩绿的枝叶在她身上油亮油亮,笑嘻嘻地:“我好看吗?”像一个小娃娃讨着赏,等一句表扬。 她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但想来,一个皇后,总差不到哪儿去吧?又想,历史书籍上看到的那些皇后公主的照片,一个比一个难看,又没信心了。 “梨雁国第一美人,怎么会不好看?”他安慰着她,但却忍不住发笑。真的好好笑,鲜嫩的脸庞下,是嫩绿的草叶,感觉像是一个树妖,美丽的树妖。 陆漫漫撇撇嘴:“一看你就是忽悠我,第一美人,才怪……忽悠,你继续忽悠……” “忽悠,是什么意思?”百里千寻觉得时时听不懂她说的话。 “就是,就是哄骗的意思。”陆漫漫咬着嘴唇坏笑,也不怪他不懂,他又没看过赵本山的小品:“这词啊,是一个姓赵的大侠传出来的,后来红遍大江南北……以后你跟着我混,我教你更多。” 陆漫漫一得瑟,把本性暴露个一干二净,以前就是这么忽悠学生:“以后跟着我混,保你们个个战无不胜,打遍天下无敌手。” 百里千寻总之觉得一觉醒来,这皇后不像皇后,倒像是妖精附体,叽里呱啦,呀,还不是一觉醒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她扑倒在夕阳下,向他伸出手,微微一笑,那一刻,便不一样了。 百里千寻顺手弄熄了火堆最后的火星,将陆漫漫抱上马背:“你是我捡来的,你说,是我跟着你混,还是你跟着我混?” 陆漫漫一动,伤口便痛得撕心裂肺,却仍然不忘回嘴:“谁跟谁混不是一样,反正你甩不掉我了,你看了我的身体,就要对我负责。” “我没看。” “骗人!” “真没看!” “忽悠,你继续忽悠。”陆漫漫苦着小脸,安然躺在大帅哥的怀里:“千里千寻,路漫漫好痛,呜,伤口真的好痛。” 一抹朝阳映着她狡黠又可爱的笑颜,哦也,她活过来了,拜拜,阎王爷,拜拜,忘川的水,彼岸的花…… ------------ 第八章 、迫不及待 太拉风了! 一个俊俏男子与一个身披草叶的美丽女子共乘一骑在集市上行走。 陆漫漫看哪儿哪儿都是新鲜稀奇的,两只眼珠乌溜溜转得开怀,偶尔因伤口扯痛,不斯文地咧咧嘴,看在路人眼里,倒像是美人在和他们俏皮地打招呼,真是太亲民了。 百里千寻跳下马,将马绳扔给小二,抱着陆漫漫进了一家客栈。 他要了个上等房,对陆漫漫道:“帮我把怀里的一块玉佩拿出来。”双手抱人不空,只得让她代劳。 陆漫漫忍着伤口的疼痛,在帅哥怀里扒拉,肌肉真是结实,虽然隔着布料,也很有手感,比她手下那些学生强了不知多少倍啊。 “咳,”百里千寻被她摸得有些尴尬,浑身不自在:“那块圆形玉佩。” 陆漫漫邪恶地笑,低声道:“真小气,瞧你那小气样。”看他神情扭捏的样子,真是太有意思了。她将玉佩拿出来,温润的手感,看起来像是个好东西,玉佩下方,打了个好看的红色穗子,更衬得雅致。 “掌柜的,我把这玉佩押在这儿,你先把房间给我安排了,晚些我给你银两。”百里千寻示意她将玉佩递给老板。 陆漫漫依言递了过去。 掌柜的看见玉佩,立时笑逐颜开:“好说好说,公子请。”遂亲自带领他们上了二楼。看两人穿着虽然质地奢华,但明显很落魄,身上脚上全是泥土,还正在怀疑是否付得出房钱,竟看见了这样的玉佩。 那玉佩可是皇宫中才有的东西,要不是懂行的人,哪里能一眼看出此物的价值。 百里千寻将路漫漫轻放在床榻上,待老板出去,摘下她身上的草叶披肩,也欲出门。 路漫漫急了,扯着他的衣袖:“你去哪儿?”人生地不熟,他不会扔了她吧? “落雁楼。”百里千寻实话实说。 “青楼?!”路漫漫失声道:“不至于这么急不可耐吧?”这种名称的,不是青楼是个啥?想她纵横网络小说多年,这点敏感神经还是有的。 “你怎么知道是青楼?”百里千寻疑惑的目光,梨花皇后十三岁入宫,从未接触过外界。以她那样沉静的性子,如何知道花花世界?就算十三岁前也不可能知道,相国府那么森严凝重的地方,怎可能灌输她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你别管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去青楼就不行。”陆漫漫本来将这个蓝眼睛帅哥幻想得比天空还纯洁,一身白衣翩飞,气质高洁,却一瞬间感觉他从天上掉地下,还是头先着地那种。 太迫不及待了! 陆漫漫气得要死,扯着他的衣袖,死不放手:“我不许你去。”大千世界,她只认识他啊。为什么,呜,他居然要去青楼嫖妓,本来还准备将他培养培养,扒拉过来当男朋友。这打击忒大了! “我去拿钱!”百里千寻简短地交待,看她快把自己的衣衫扯破了。虽然本来就要换的,但也不至于非得像叫化子一样出门吧,本来一身泥污就够狼狈了。 陆漫漫眼珠子快掉地上了!啥?他去当鸭子挣钱么?不用这样吧?她被搅得晕头转向:“千里千寻,一定要用这种方法赚钱么?我们真的就那么穷?”那块玉佩卖了也值好多钱吧? 百里千寻点点头:“我必须去拿点钱回来,再给你买一身衣裳,不然你要怎么出去见人?” 乌拉,要不要这么感人?陆漫漫眼冒金星,他卖身给她买衣服呢,真是感天动地啊,可是她怎么能让这么个帅哥如此下作? “千里千寻,我们可以想点别的办法。”陆漫漫依然扯着他的衣袖不放:“咱们卖艺也可以赚钱的,我可以唱歌,你可以打拳,再不然,有个行业叫‘劫富济贫’,以你的功夫,应该没问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你说是不?” 她苦口婆心,最主要是心疼大帅哥这一身肉,多么结实又干净,绝不能干这种事。 百里千寻可算是听出苗头来了,又好笑又好气:“你脑子果然烧坏了。”他将她按回床上:“好好睡一觉,我就回来了,不要胡思乱想。” 她睁着大眼,黑白分明,如葡萄般水汪汪的灵动:“唉,你是去找熟人拿钱吧?是我想多了。”她也觉得自己狗血了点,什么都往坏处想。不过,去青楼拿钱,也忒那个啥了点。 百里千寻转身欲走,又被陆漫漫拉住了衣角。 陆漫漫无限哀怨地问:“你不怕那个叫玄夜的家伙把我抓走么?“电视里都这么演的,男主一走,女主就被反面角色抓走了,真是看得心急死人。 “不会的,他现在不会动你。”百里千寻笃定的语气。他太了解玄夜,没拿到解药前,一定不会动手。否则昨晚在密林里也不可能安然脱身。 一代帝王,最爱的当然是自己。梨花皇后和百里护卫只不过是他安放罪名的棋子,无足轻重。 “那,你不会扔下我吧?”陆漫漫十万分地没有安全感,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国度,谁也不认识,只有他,只认识他,所以必须得赖上他。 百里千寻笑笑:“你是够麻烦的,老实说,没有你,我过得要轻松多了,不过,既然都捡了你,断没有扔掉的理由。你以后见到阿黄和虎虎就知道了,它们也是我捡的,都还好好的。” 陆漫漫恨得咬牙切齿:“我能跟狗比吗?”恨呀恨呀,不是猫就是狗了,这种名字还会有什么意外不是?古代人就是没创意。 “你怎么知道是两只狗?”百里千寻笑容满面:“它们很乖的,从来不闹,给吃就吃,给睡就睡,听话得很。” 陆漫漫觉得要重新审核一下这位大帅哥的心地是否善良,讲话刻薄到死,她一个现代人,满口伶牙俐齿,居然没占着上风,这是什么道理? 古代帅哥不是都惜字如金的么?初遇时,他也如此,符合了她对古代美男帅哥的全部想象。英俊,潇洒,白衣飘飘,惜字如金,还侠义心肠,出手相助,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是为毛一下子变成言语刻薄,动不动就想去青楼的男人? ------------ 第九章 、出水芙蓉 又是一天中最美的夕阳西下,余辉透过纱窗洒进屋内,如血的黄昏,仿佛一路的彼岸花,美到窒息,却是通向黑暗的必经之路。 躺在床上看夕阳,是陆漫漫差不多整整干了三年的事,一想起躺床上,她就害怕。此刻,她再一次无力地望着窗外发呆。 在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百里千寻回来了。换了一身白衣,纯净如雪。古代男子都喜欢穿白色吧,看来这是一种流行趋势。 不过,真的很好看。白衣上有银色暗纹,配以墨色腰带,清爽而华贵。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像外国人那种长相,绝对是东方男子的特征,只是眼睛稍稍有些下凹。微带蓝色的眼珠,只有在阳光照耀的时候,才能很明显看出那种微蓝的光芒。 那是一种很魅惑的光。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足以秒杀少女的芳心。所以当陆漫漫再次接触到他的眼睛,还是禁不住一颗心蹦啊蹦的,感觉迟早要蹦成心脏病。 百里千寻拿了干净的女装进屋,见她瞪着大眼睛盯着他,不发一语:“我回来了,你看,我没有扔掉你。”他解释得非常友好,嘴角还渗出一丝戏谑的笑容,在余辉中迷离得像漫画中的王子。 陆漫漫赶紧收回目光,警告自己不许再花痴了。长得帅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能吃不能喝,还容易招蜂引蝶,超级木有安全感:“我要洗……沐浴……” 她本来想说洗澡,后来觉得用沐浴比较文雅,毕竟是古代,男女有天大的别。 “你伤口未愈,不能沐浴。”百里千寻断然拒绝。 又是一个千古不变的循环,以前就被医生限制洗澡的次数,现在跑到异世界来,又被限制了。 陆漫漫坚持道:“我一定要洗,死了都要洗。”死了都要洗,不洗到干净不痛快:“我会小心,绝对小心,但是,我要是不洗,就会觉得一直在黄泉路上打滚……” 这叫什么逻辑? 百里千寻摇摇头,这女人果然是深宫出来的娇生惯养,什么时候了,活命都成问题,还惦记着沐浴这档子破事儿? 当然,他自己倒是洗了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十分享受沐浴后的清香。 “好不好呀?大帅哥?”陆漫漫把对付现代男生的把式亮了出来,眼睛眨巴眨巴。 百里千寻叹口气,出去吩咐店小二,给这位脾气犟得不行的大小姐准备沐浴的木桶,最好再来几个丫环伺候着。 陆漫漫赶紧拒绝:“我自己来,不用啥丫环那么兴师动众的。” “你伤成这样,怎么自己来?”百里千寻发现自己捡了个麻烦的烫手山芋,不能吃,扔不掉,粘粘糊糊,准备赖他一生。 木桶来了,大桶大桶的热水倒进木桶里,热腾腾的,看着就爽气。 陆漫漫费力地撑起身子,十分有型地将那件带血的晚礼服展示出来,白嫩的肌肤,晃得百里千寻目光躲都躲不快。偏偏她还很不见外地吆喝一声:“嗨,帅哥,来扶一把。” 百里千寻无比泣血,这叫什么事儿?男女太有别了,好吧?客观来讲,他已算是很不拘小节的人,但也不至于那么那么地大大咧咧。 陆漫漫抬起头,发现百里千寻还在作思想斗争,不禁皱眉咧嘴,非常大弧度地表达了她的愤慨以及他的不绅士:“麻烦你搭把手好伐?” 百里千寻看得直叹气,二话不说,上前将她右肩打结的衣裳解开,从床上抱起来,直接连人带衣放进木桶里,然后大步走出去将门锁好。 陆漫漫真是痛得眼泪花花都冒了出来,那伤口真叫一个痛呀一个痛,完全不是人能承受的范围。她只觉得泡在水里,连呼吸都痛得停止了。好半天,才慢慢闭着眼睛享受着温热的水在身上浸泡出的舒适。 她将血衣除去,扔在地上,继续泡在水里,舒服地闭着眼睛。虽然刚来到这里,算起来仅一天的时间,却觉得经历了好多好多事,身体、心灵都疲累得不行。不知道怎么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今后将何去何从。 她并不想揣摸这身体前主的思想和行为,也不想扮演这位梨花皇后。据之前种种的猜测,梨花皇后久居深宫,没几个人知道,她也不需要用这个身份生活,何必去管这前主的爱恨情仇?她只想把握生命,开心生活就够了,前世那么年轻就挂掉了,什么都没来得及享受呢。 不过,现在确实还不是告诉这帅哥真相的时候。等到熟悉了她的现代语言和现代思想,这帅哥接受起来估计就不那么困难了。 百里千寻用银两把玉佩赎回,又点了几个小菜,叫人一会儿送到房间里来。 昨日还是暗卫首领,连皇上也会对他礼遇有加,而今日,便沦落天涯。世事多么难料。 他就算当时萌生了离去之心,也想过要好好跟皇上解释清楚,但没机会了,其实皇上从来就不需要解释。 虽然私底下,他一直叫他玄夜,虽然直到最后,玄夜也从未对他自称“朕”,但终究,皇上始终是皇上。 玄夜终于还是出手了,一个令天下人都唾弃的借口,一场千军万马的围剿。 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百里千寻绝地反击,还带走了梨花皇后。 背叛已是赤*裸裸的彰显。谁是谁非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玄夜决不可能容他逍遥,他在一天,玄夜就睡不安稳一天。 门开了,陆漫漫如出水芙蓉般出现在他眼前。红扑扑的脸颊,忽闪着狡黠的大眼睛,笑面如花,唇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 正是这一抹苍白,淡去了她现代灵魂的某种强势,显得楚楚可怜。 百里千寻也正是因为这一抹苍白,飞身过去将她抱至床榻,以医生对待病人的口吻责备道:“你痛得还不够吗?”语气里,有着宠溺和关怀。 陆漫漫经这一提醒,立时皱起小脸,扮痛苦状:“痛得快要死了,但起码,我也是香着死去的。” 百里千寻的确是闻到了她身体的清香,没来由的想起昨夜替她将残箭拔出,当时血不断涌出,注意力全部都在伤口上,但是柔软的触感与腻白的肌肤还是被他深刻记住了。 不可能忽略掉,那几乎是一种本能,男人的本能。 ------------ 第十章 、感觉 烛光摇曳得闪闪烁烁。 吃过饭,陆漫漫无聊地半靠着床榻,和百里千寻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正常来讲,晚饭过后,应该散散步,然后边看电视边聊qq,嘻嘻哈哈地听网友们胡天海地。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日子可怎么过?没有电灯,没有电脑,没有电视,要啥啥没有。她不禁长吁短叹没个完,哼哼唧唧半天。 百里千寻不由得十分怀疑:“你这三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唉,别说了,这三年,日子难过得要死,男朋友跑了,我又做化疗……啊,你不明白化疗,医生,啊,你不明白医生,就是大夫,不对,就是郎中,哦,对,想起来了,你们叫御医,总之就熟悉这些人了。”她语无论次地数落:“躺在床上,看太阳慢慢升起,然后又看太阳慢慢落下,黑夜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周而复始……” 她说的三年,和他问的三年,不是同一回事,但那种哀愁的情绪应该是一样的。 百里千寻恍然大悟,怪不得变化这么大。如一只金丝雀,纵身飞出鸟笼,翱翔在广阔天地。所以她要跟他走,死都要跟他走,绝不留在梨花宫当她的梨花皇后。 纵使沦落天涯,也不要所谓的荣华。 他笑起来:“路漫漫,你真行,为了自由,把我搭进去了。”这是他第一次叫路漫漫,觉得很好听,既不会唐突,也不至于整天叫“皇后娘娘”来得惊悚。 陆漫漫听到百里千寻这样说话,蓦地明白,他误会了她的话。他以为她是为了自由才离开玄夜,离开皇宫,显然,错得离谱。 她兴奋的情绪一旦被调动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你说的那个意思,我们那里有首诗是这么写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她说完,哈哈大笑,一如当初,在病房里,和病友调侃嘻笑。很不幸,大笑的时候扯到了胸口的伤,痛得她直翻白眼。 百里千寻听得懂就怪了,最近听到了她许多鸟语,已经不会像初次那么惊诧:“你要是听到下面这个消息,估计就不会这么高兴了。”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她。 “你说吧。”陆漫漫捂着胸口作痛苦状:“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你个高的顶着吗?”她大气地挥挥手,很无所谓。 “连郑两家诛连九族,后日行刑。”百里千寻尽量语气平缓。玄夜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禁卫军、羽林军控制在手,一夜之间,便将把持朝政的连郑两家扳倒,用的借口当然是梨花皇后私通护卫,令得朝堂中原先支持连郑两家的官员也纷纷倒戈。 欺君之罪,谁敢上前为两家申辩?更何况,两家树敌太多,早就为众人不满,此时皇上大手笔,真是大快人心。 玄夜策划得太久,滴水不漏。他作为太子之时,连郑两家便是其后盾。登基后处处受制于连郑两家,就连册封皇后,也被干预得毫无商量的余地。 陆漫漫脸上没有一丝悲色,倒是问了一个令百里千寻纳闷的问题:“连郑两家,算忠臣还是奸臣?”她纯属八卦,心想若是这两家之如岳飞那样的精忠报国,死了倒真是可惜了。 百里千寻微蓝的眼眸晃过她的脸庞,她看起来,是那么单纯,清澈,且明亮,没有丝毫做作。她慵懒地靠在床榻,捂着胸口,风情弥漫得有些怪异。仿佛隔离在红尘之外,又翩然飞入红尘之中。 似乎,她不属于任何一方。任谁斗得天翻地覆,她都能笑盈盈地问,是谁赢了呢? 她就算是皇后,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玄夜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隐忍得那么辛苦,那么哀愁,又那么安静。 她曾经是沉寂的,现在却是灵气鲜活的。自由能让人变化这么大吗? 百里千寻无比困惑,走近她的身旁坐下。他决定给她上药,沐浴后的伤口不上药会发炎。他犹豫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救人救到底,总不好看见她再次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我要给你上药。”百里千寻尽量沉住气,脸板得非常严肃。 “你先回答我刚才那个忠奸的问题,我就给你机会让你上药。”陆漫漫很有点恃宠以骄的味道,也不知道她哪冒出来的骄纵劲儿,居然好像是给了人家天大的好处。 百里千寻像是看一个怪人,完全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并且,这个女人还是曾经那个不会笑的梨花皇后。 太诡异了。 “你不上药,那我回房去了。”百里千寻在旁边要了另一间房,作势欲走。 这一套,陆漫漫用得比他可熟练多了,朝他挥挥手:“拜拜,慢走不送。”她捂着胸口,钻入被褥中。 百里千寻就算不明白“拜拜”是个啥意思,也看得出来,这女人真的要睡觉了,在跟他告别。他走到门口又倒了回来,站在床前,看见她微颤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不开口,也不离开,就那么盯着她美丽如花的容颜。 “你看够了没?”陆漫漫仍然闭着眼,却展颜一笑,绽出夺目光彩。 比美还更美,那笑意如山花般灿烂,带着些狡黠,仿似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得意。她就那么笃定,他一定会留下来? 尽管,的确是他先投降了。 “你没看我,怎知我在看你?”百里千寻仍然盯着她,无法移开目光。 “感觉。”陆漫漫的声音性感而撩人:“有的事,只靠感觉,不用眼睛。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比如她。别人眼睛看到的,是梨花皇后,而事实上,她却不是。她不过是一抹千年后的幽魂,穿越了时空,来到异世界。 所以,必须要用感觉战胜眼睛,才能读懂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希望他能做那个读懂她的人,不是作为梨花皇后而存在,她就是她。 百里千寻细细玩味着这句话,“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深奥,似懂非懂。他竟然无法接下话去,像是开启了一个宝库,源源不断地挖掘出新的宝物。 这情绪让他心中一软,说话也说得无限温柔:“我边给你上药,边跟你讲那个问题,不然你的伤口会恶化的。”很正经的话,却说得那么低,仿若耳语。 他低头,哄着她。 她俏皮地睁开一只眼,看他,保持着那样可爱的表情。这是传说中的秋波吧? 呃……秋天的菠菜…… ------------ 第十一章 、伴君如伴虎 人和人的较量,其实无非是你强我弱,你弱我强。当然,不排除你强我更强,但这毕竟是少数,尤其是男女较量之中,更是如此。 旖旎的桥段,实在没有必要搞出你强我更强那么大的阵势。这在陆漫漫与百里千寻这一现代灵魂和古代男子之间,便是最好的写照。 百里千寻尽管长年出入深宫,练就了目不斜视,表面刻板严肃的本领,但毕竟是在宫外长大,性情随意,邪魅不羁,并不是那么太注重礼法之人。 但君臣、朋友乃至兄弟的情分,总还是要惦记在心。就算玄夜对不起他,却也事出有因。玄夜不仁,他不能不义。 这梨花皇后本来就是玄夜拜过天地的正宫皇后,结发之妻,他如何能轻易动半点心思? 偏偏梨花皇后一出深宫便疯魔了,处处挑逗他还算坚强的神经。这梨雁国第一美人,现正在烛光中,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看得完全没有一点避忌的意思。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带着微微的蓝色?好好看。”无聊的陆漫漫没有电视看,没有网可上,扒拉个混血帅哥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百里千寻将药丸用指尖碎成粉沫,放在一个竹板上:“光看我的眼睛,是治不好伤的。”他坐在床塌边上,欲给她上药。 咳,医生和病人呼吸的空气,实在不该这么凝重。但的确很凝重。 陆漫漫晶莹裸露的纤臂伸在被子外面,衣衫褪去一边,很妖孽地展现着少女*优美的体态。其实十分保守,被子盖去了大部分,只余了伤口在外。娇嫩腻白的肌肤与腥红心惊的伤口成强烈的对比。 百里千寻将外敷的粉沫涂在她的伤口上,又加了些什么清凉的药,刹时减轻了疼痛。 “你涂了什么好东西?一下子就不疼了。”她不避嫌的拉着他的手,很亲近:“为什么早不给我用这东西,昨晚痛得我要命了,你知道不?” 百里千寻见她衣衫不整,还拉着他晃啊晃的,顿时气息不匀,脸都红了:“昨天没有这药。”连语气都变成了情窦未开的小男生。 陆漫漫晕死了,没怎样啊,要不要搞得那么扭捏:“你还好不是妇产科医生,否则你不用活了。”她放开他的手,将被子拉来盖住脑袋以下的身体。伤口已经用布带包扎好,加了那清凉的药,她感觉舒服多了。 百里千寻对她的胡言乱语几乎是自动过滤,听不懂就跳过。他站起来要走,又被陆漫漫从被子里伸出的手拉住,刺目的白,晃得人眼花。 “再陪我聊聊天啊,”陆漫漫祈求着:“不是还有那个忠奸的问题没说嘛。”她并不是非得打听这件事,只是她希望有个人在身边陪着,怕死了孤独。并且,这个时间点,睡觉也太早了,夜生活都还没开始,怎么就要熄灯觉觉了? “一两句话怎么能概括忠的奸的?”百里千寻被拉得坐到了床榻边上:“你们连家和郑家在先皇时期就已经独揽大权,只是那时,还有个周康分庭抗礼。新皇玄夜继位后,周康因曾经拥立成王而被贬至瑞州,之后,连郑两家便把持朝政,新皇处处受制,连你都是用来制约皇上的人,你说,连郑两家到底是忠还是奸?” “照你这个描述,就是奸臣了?”陆漫漫吁了口气,像岳飞那样精忠报国的,没听说谁把持朝政,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也不能完全就归结为奸臣,事实上,新皇继位后,还是有一些利于百姓的举措,都是你们连郑两家力挺方能执行。”百里千寻感叹道:“玄夜其实也想当个好皇帝,只是朝堂之上势力盘根错节,而作为一个皇帝,他的决定不作数,还得听命别人的摆布,总归来说,皇帝有皇帝的难处。”百里千寻见惯了内斗,只觉心灰意冷,意兴阑珊,没意思得很。 他想离开,也是因为不愿卷入这样的杀戮中。但作为暗卫首领,在玄夜最需要出力之时,选择远离,不得不说,是一种背叛。 玄夜愤怒,而他则黯然离去。其实一切的可能都曾构想过,玄夜的为人,他太了解了。不能为他所用,便杀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漏掉一个。大凡君王,也许都是如此。 他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关健的词,陆漫漫就准确地用了五个字来形容:“伴君如伴虎。” 不,其实比伴虎更可怕。 百里千寻当初选择离开,便已经料到会亡命天涯,只是没想到,还带了位梨花皇后在身边。已经不是诬陷,而是通奸真正落了实处。无论清白与否,他和她都洗刷不掉这样的罪名。 陆漫漫大致了解了一下整个宫斗内幕的过程,脑海里就像看电影一样,将整个剧情过了一遍,不算太新鲜的剧本,无非是君臣夺权,再加了些狗血通奸的香艳戏码。 原来性丑闻每个时代都有呢,不怪克林顿搞那么多事。要是现在有网络,她这个梨花皇后不定被网友恶搞成什么样儿,肯定这样体那样体全都会安放在她身上。 “梨花皇后,别私奔了,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梨花皇后私奔是极好的,莫要负了大好的光阴。” “梨花皇后私奔了,元芳,你怎么看?” “亲,梨花皇后私奔啦!” 陆漫漫发挥着强大的想像力,思绪早奔腾到了千年之后,那里,有她的家,有她的爸妈、朋友以及同学,还有她喜欢的八卦。想想,真是忧伤啊。 百里千寻见她聊着聊着,又不知神游到哪个仙境去了,站起身:“你休息吧。”想起什么,又道:“接下来,可能会非常辛苦,很不利于养伤,不如,我把你安排到一个可靠的地方静养,如何?” “那你呢?”陆漫漫警觉地问。 “我?我得亡命天涯,你以为玄夜会放过我吗?”百里千寻淡淡地答道。 “我也要去。”陆漫漫习惯地抓住他的手摇啊摇的:“亡命天涯,好好玩,我也要去。” 十万分的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亡命天涯是游山玩水,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百里千寻简短而直接:“会死。” “不怕。”陆漫漫坚定得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这个世界,来去她就只认得他一个人,必须要当小尾巴:“你嫌我碍你事么?”问得楚楚可怜,委屈又心酸。 百里千寻的心莫名疼了一下:“不是嫌你,是怕连累你。” 陆漫漫蓦地展颜一笑:“你好像忘记了我也是通奸的主角……”她说通奸这两字,面不改色,好像跟吃饭一样简单。 百里千寻无奈地笑笑:“你要不怕死,就跟着吧。”转身出了房门。 ------------ 第十二章 、夜袭 现在最有资格玩甄寰体的人,当属陆漫漫同学。自称本宫应该是多么天经地义理直气壮,只是她这个“本宫”忒惨了点,没有锦衣玉食,无人伺候左右,带着一身伤,从此亡命天涯。 不过想起百里千寻,莫名就温暖,与生俱来。一如某个人生下来不会去怀疑父母是不是坏人,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依恋和信赖。所以她要跟着他,哪怕一路跌跌撞撞也要跟着他。 月光轻轻洒进窗台,木质的窗格,古色古香。 陆漫漫忽然轻轻哼起张信哲的《白月光》: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一滴泪,轻轻滑落,多么想念家乡,想念曾经单纯的生活。 她像是一个孤独的影子,没有人了解,也没有人能看懂她。也许所有刚初生的婴儿,都会有这样的记忆,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慢慢忘记了前世的回忆。 她昏昏欲睡,一侧脸,却蓦然看见一个影子闪过。长长的影子仍然有半截阴影打在木门格子窗上。 百里千寻? 陆漫漫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没动,心跳骤然加速。不会有人要劫色吧?又或许……糟糕,一定是百里千寻的玉佩露了白,被这个黑店打上了主意。 她很想跳起来冲到隔壁房间提醒百里千寻,却感觉那样死得更快。 每一秒钟都过得无比煎熬。 那个人影在木门上晃动,将一个什么东西,从窗外戳破窗户纸缓缓伸了进来。 **!陆漫漫几乎是一种本能,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那根木管,感觉袅袅青烟弥漫。她抓过被子,捂住呼吸,全身都处于备战状态。 与此同时,门外人影晃动,两个人交上了手。 可以肯定,其中一个是百里千寻,原来他是醒着的。陆漫漫放下心来,忍着痛穿好衣物。她捏着鼻子,赤足一蹦一蹦的,蹦到门前,从里面把那个正在冒烟的木管扯进房间熄灭掉。 那是一根竹子做的管,管里燃有迷香。古代人这套把戏,陆漫漫在电视里早就看得熟悉,完全不惊讶。 月光看起来真是忧伤,淡白的色彩,一如她来到异世界的迷茫。 这一场的打斗,就像是一场午夜场的电影。 门被轻轻踢开,黑暗中,百里千寻拎着一个人进房间,随手扔在地上。他将烛火点亮,看见陆漫漫在床上睡得很香的样子:“别装了,起来吧。” 陆漫漫睁开眼睛,起来坐好,露出被人拆穿不好意思的笑容。她看了看歪躺在地上的人,一身夜行装,蒙着面:“这个家伙用迷香害我。” 她拿着那根竹管可爱又狡黠地晃了晃,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 百里千寻心下好笑,看来以前被梨花皇后的种种表象迷惑了双眼,玄夜要是知道他捉弄了三年的皇后,懂得这么多,会不会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他接过竹管,放置鼻端处闻了闻,沉声道:“‘游江会’什么时候管上朝廷的事了?”他扯下那人面上的黑布,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脸。 那中年男子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眼睛却是别样的狠利:“奸夫**!” 陆漫漫心下恍然,感情这是有人为连郑两家出头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奸……”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穿着古装再说下去就实在不好听了。冲口而出的毛病,总是改不掉。 百里千寻也被她的口不择言惊吓得心脏受不了,啧啧啧,堂堂一国皇后,就是这么母仪天下的? “看来‘游江会’的总舵主是连荣没错了。”百里千寻轻描淡写道:“不过,你们找人报仇显然找错了地方。回去告诉你们管事的,连家后日行刑,有本事劫法场去,别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丢人。”将竹管扔给黑衣男子,又顺手解了他的穴道。 黑衣男子默不作声,半响,从地上站起身,瓮瓮地问:“你们真是被陷害的?” “切,干嘛要告诉你!”陆漫漫做个怪相抢白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听风就是雨,本大小姐把你卖了,你还给……哦,本宫数钱,哦,是银两!” 百里千寻见她扯不清楚,很是好笑。 黑衣人被抢白了一通,灰溜溜地一猫身,窜出房间。 陆漫漫非常不乐意的表情:“千里千寻,你干嘛把迷香还给他,那是我的战利品,你问都不问我一下就还给他,太不尊重我了!”投诉得无比流利。 “你要那下三滥的玩意儿做啥用?”百里千寻一副十分不理解的样子,这姑娘没有皇后的端庄就算了,倒更像是在土匪窝里长大的,什么都懂,什么都要。 “你管我用来做啥,反正那是我的战利品,你还我一个。”陆漫漫缠着他,双手又开始抓着帅哥不放:“你为什么没睡?是不是有个大美女在旁边的房间睡不着啊?哈哈哈,现在知道有美女相伴的好处了吧?” 她这抹现代的幽魂用现代的语言调戏着古代的帅哥,感觉真是爽爆了。 百里千寻微蓝的眼睛闪烁着惊恐的意味,这姑娘还好吧?说话颠三倒四,还口无遮拦,该说不该说的,都挂在嘴上,还配以得意的神色。只相处了一天,他已经有大部分的东西没听过或是没听懂,以后难道得一直带着这个疯丫头闯荡江湖,四处被玄夜追杀? 他今夜一直没睡,就是防范着有人对他们不利,玄夜没拿到解药,当然不会下手,但连郑两家的江湖势力早有耳闻,而他们的行踪又是那么清晰好辨。 果然逮了个正着。本来以为她会被吓着,或是被**迷晕,去没想,人家把工具都缴获了。 这算是胆色俱佳吗? 陆漫漫已经躺回了床榻,迷糊道:“帅哥,不陪你玩了,美女要睡觉觉了,好困。”她还故意打了个呵欠来表示确实很困。 “嗯,有事叫我。”百里千寻顺口说道。 “好,你开着机,有事我给你发短信。”陆漫漫的声音呜呜噜噜。 百里千寻再次摇了摇头,不明白这疯丫头在说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真的困了,不是装的。 他吹灭了烛灯,一室漆黑。 彼时,淡白的月光映上窗格,清凉如水。 ------------ 第十三章 、女子当自强 闯荡呀,江湖呀。 陆漫漫一觉醒来,穿着干净衣服,和蓝眼睛帅哥同乘一匹马出发,变得无比得瑟。 这画面很有点游侠的味道。 虽然她的伤口仍然令她痛得咧嘴哼哼,但清凉药止痛的功效实在是好。换句话说,她离黄泉路越来越远,背道而弛,阎王爷也顾不上来提审她了。 早晨的风清新拂面,一切都像是生命的开始。 她曾经三年都躺在床上等死,感觉一切都是灰暗而冰冷。尽管和爸妈喜笑颜开,和病友嘻嘻哈哈,但内心巨大的惶恐无数次在午夜袭来,却只能偷偷流泪,蜷缩成一只可怜的小猫。 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永远体会不出那样的绝望。所以她总会在午夜时分,轻轻唱起张信哲的《白月光》,边唱边哭,表面淡淡的绝望,和心中深刻的痛楚相绕。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就是这样的心情,原本的率性,都被绝望磨成了暴躁。可是机缘巧合,上天舍不得灭她,让她的魂魄穿越时空来到这不知道是哪里的异世界。 尽管过程那么曲折,几乎再一次断送了小命。可是,居然活过来了。活着,便应该快乐。 所以她高兴地对百里千寻道:“帅哥,我们这是要去亡命天涯吗?”她似乎把“亡命天涯”四个字当成了某个旅游景点,说得畅快又淋漓。 百里千寻紧了紧手肘,把动来动去的陆漫漫固定好:“我准备去兹兀国,你去不去?” “这还用问吗?你去哪儿,我去哪儿!”陆漫漫嘿嘿一笑:“你是不是随时想把我甩了?”她明显感觉到帅哥认为她是个包袱,总动了心思要将她甩掉。 百里千寻并不是想把她遗弃,而是觉得带她在身边,时时都会让她遭受伏击。他不可能整天盯着她,什么事都不做,万一一个闪失,让她送了小命……他想到这些,莫名有种惊惶。就像当时捡了阿黄回来,看见它腿折断了,心里也很难过一样。 陆漫漫见他不言不语,只道说中了他的心事,哪里能猜到人家大帅哥已经不自觉地将她和阿黄相提并了论。 “千里千寻,你多大?”陆漫漫返过脸来,很费力,但很想看看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带些蓝光。 “二十八周岁。”百里千寻也很无聊,接着又报了个让她听不懂的生辰八字。 “那你比我大。”她大大咧咧的模样,想着自己刚过了二十五岁生日。生日那天,爸妈还给她录了像。其实,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知道她不久于人世。 想到这个,她不禁黯然。 百里千寻不以为然,这疯丫头十六岁,当然比他小,还小好多呢:“路漫漫,要不,我先送你去灵光寺静养,到时再来接你?” 陆漫漫没答话,本来正想着前世的事伤心欲哭,没想到这帅哥三言两语又绕了回来,还是想把她甩掉。 她忽然朗声道:“好!”嘴一撇,眼泪就如珍珠滴落下来,正好滴在百里千寻的手背上。 她来到陌生的异世界,一个人也不认识,害怕得不行。好容易赖着一个人带她,仿佛是家的感觉,而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考虑要如何甩掉她。 一如被父母遗弃的小孩,委曲而恐惧。 又如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狗狗,终日晃荡在路边找吃的。 但自尊心让她不想再求他。她一个女孩,一再一再表现得那么依恋,哪怕山高水远都要跟他去天涯海角了。 可是仍然被拒绝。 她不再说话,很安静。 百里千寻被打在手背上的那滴眼泪刺得生疼,没来由的,觉得愧疚。那个夕阳下宁静的笑容,早已烙印在他炙热的胸口,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其实在某一刻,他为她小小的心动了。 并且时刻愿意待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作为暗卫或是朋友,也愿意待在她身边,听她吱吱哇哇胡说一气,听她爽朗的笑声。她总是带给他新奇的感受,机灵古怪,兰心慧质,可爱又俏皮。 但是,除了一路被追杀,她还是梨花皇后。她承不承认,都是梨花皇后。 他越和她接近,越想和她接近。这不是一件好事。 “喂,灵光寺远吗?”陆漫漫擦干眼泪,故作轻松地问。 “在翼州的边上,龙国。”百里千寻答得闷闷的,心情无比糟糕。她答应去了,他应该大大松了一口气,却为何比之前更加郁闷? “要走多久才到?”陆漫漫静下心来想,其实无论在哪里,靠别人都不如靠自己稳妥。她如何能够将全部的人生都押在别人身上呢? 既然来到这里,那就好好开始一段自己的人生。一切,都靠自己。 “就这个速度,起码要走七八天。”百里千寻的声音越来越没劲。 “哦也,那我们加快速度奔跑起来吧!哈哈,驾!”陆漫漫只一瞬间,便从沮丧的深渊爬了出来,娇声呼喊着。 女子当自强!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学着策马奔腾的模样,抓住缰绳使劲抖了抖,却抖痛了伤口,不由得轻呼一声:“哎哟!”小脸皱成了苦瓜。 百里千寻不知为何,鼻子竟然酸酸的,听她喊哎哟,赶紧勒住缰绳,关切道:“怎么了?痛吗?” 陆漫漫大气的样子:“不痛了,刚才不小心痛了一下。走吧,让马跑起来,最好风雨兼程赶去灵光寺。” “为什么要风雨兼程?”百里千寻心中有一股无名火蓦地窜了起来,搞得心烦气燥。 “因为可以早点到灵光寺啊。”陆漫漫无所谓的表情,在阳光灿烂的春光里,比桃花更艳丽。 “你要早点到灵光寺去干嘛?”帅哥发火了:“这么迫不及待!” “切,你不是想早点甩了我吗?”陆漫漫挑衅道:“我早些到,你就早些扔掉包袱啊,多好!” “谁跟你说我把你当包袱?”百里千寻两眼冒着火,可惜陆漫漫看不到。 “这还要说吗?”陆漫漫嘴一撇:“我爸我妈……呜呜……就算我得了癌症,也不会抛弃我,家里借了好多钱给我治病。他们把房产都抵押了,也还要给我做化疗,他们骗着我,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呜呜,我什么都知道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酸得一塌糊涂,眼泪大串大串往下掉。 百里千寻皱着眉头,不知道这疯丫头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只是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下子慌了手脚。 ------------ 第十四章 、赌气 陆漫漫哭得山花灿烂。 百里千寻哄得手忙脚乱。 彼时,路过一条清澈的小溪,浅浅清亮的溪水静静流淌。 “路漫漫,去洗把脸,你看你哭成一只小花猫了。”百里千寻漂亮的蓝眸被阳光照耀得如溪水一般清澈。 “不去。”陆漫漫十万分矫情地赌着气:“快快赶路,分道扬镳。” 百里千寻气结,缰绳一拉,令马停歇下来。他矫健的身姿一跃而下,顺手将陆漫漫抱下马背:“你不洗脸,马还要喝水呢。” 陆漫漫像个老江湖,注视着百里千寻铁青得好看的脸。切!明明就舍不得她,还非得要把她扔掉,这叫什么事儿? 无论在哪个世界,游戏规则都是一样的,谁主动,谁就被动。比如此时,她越说要快点离开他,他就越不想离开她,磨磨蹭蹭,唧唧歪歪。 相反,她越粘腻地依恋他,想要一生一世跟他走,天涯海角,海角天涯。可是人家还不领情,非要甩掉她。 她想跟着他一生一世,与爱情无关。因为他是她的家,所以她要跟他一生一世,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如果能顺便捞一把爱情,人生将会更完美。 她是个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人,并不强求他的爱情。但是,他是她的家,所以让她依恋。 听起来很复杂,其实单纯得不能再单纯。她连他到底是谁都还不知道呢,家中可有妻儿?家中可有父母?兄弟姐妹几人?啥啥都不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妻妻妾妾早就成群,难道她也要去凑一妾? 才不要,现代的灵魂白长了么?总要弄个一夫一妻制才对得起这个现代教育好吧? 陆漫漫心思百转千回早绕了个遍,提着裙摆,坐在小溪边的一个大石上,脱了鞋袜,将莹白的小脚伸进水里。刚探进水里,便脆叫一声,将小脚缩了回来:“呀,好冷。” 她忘记了古代女子的脚是多么珍贵,怎么能随便展示在男子眼前? 百里千寻被她的举动惊得快要疯魔,这姑娘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路漫漫!”他决定要严正警告她一下:“女子不应该……” 还没说完,就被陆漫漫抢断了:“女子不应该吃饭,不应该睡觉,不应该不听话,叫你留你就留,叫你走你就走。最好跟那个阿黄一样,捡回去扔着,还可以在外面炫耀一下自己多么善良,捡了只流浪狗回家。” 她伶牙俐齿地抢白他,慢慢适应了水的冰凉,阳光照得白皙晶莹的小脚闪着光,小脚在水里一荡一荡,荡得百里千寻的心很抓狂。 百里千寻四周望望,见没有人路过,心里稍稍舒服了点,却又恨不得将这个小姑娘打包回去放在家里,最好不要在外露面。就她这个表现,随时会引得采花贼找上门来。 陆漫漫得意洋洋地笑:“人生得意须尽欢,哪有那么多不应该。”她肆意挥洒着可以活下去的生命。阳光,雨露,空气,溪水,都是那么美,那么鲜活,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百里千寻叹口气:“你曾经伪装得真好,把所有人都骗了。”一个是可怜兮兮的梨花皇后,一个是惊世骇俗的路漫漫,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陆漫漫只一愣,便明白了蓝眼睛帅哥话中的意思,笑颜如千朵万朵梨花绽放,晶莹剔透,玉白如银:“嘿,千里千寻,那你喜欢哪一个我?” 百里千寻避开她热切的目光,拒不作答。这是一个陷阱,答哪一个都是错,前一个,后一个,前提都是喜欢她。 他开始替玄夜惋惜,有这样一个皇后,日子该过得多么春光灿烂。可是,玄夜却把心思放在如何捉弄她。有时不给她吃饭;有时让她掌烛灯,像宫女一般站在旁边看皇上和杏妃下棋;有时头上顶个苹果,供皇上射箭。 他想起那次射箭,心忽然有些疼。 她穿着高贵的皇后礼服,却顶个苹果站在草地上,全身吓得不断颤抖。玄夜忽然大笑道:“来人哪,把百里护卫的眼睛蒙上,射中苹果有赏。”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几乎是一场谋杀,赤*裸裸的谋杀。金口已开,要想玄夜收回成命,比登天还难。 那是百里千寻经历过的最为惊险的场面之一。他掌握着另一个人的生死,蒙着面,也许会射中她的心脏或是身体别的地方。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往天上射,但那样的话,玄夜会命别的人将箭再次射向她。 最后他成功了,准确射中那个苹果。可是梨花皇后却当场晕倒,足足病了三个月不能下床。 “喂,千里千寻,你发什么呆,问你话呢。”陆漫漫开心得手舞足蹈:“这水真舒服,你也来试试。” 百里千寻望着她娇俏的模样,一时很难把眼前这个笑得开怀的女子与那个顶着苹果的皇后联系在一起。 “路漫漫,起程了。”百里千寻闷闷地提醒她。 “好。”她爽快地答应着,将小脚翘起来晾干,转过头对百里千寻道:“你可不可以借我点银两?” “你要银两干什么?”百里千寻几乎是本能的不悦,跟他在一起,她干嘛还需要银两。 陆漫漫收起了笑颜,很落寞的样子。怪不得妈妈从小就教导她,做人要有骨气,再穷再苦都不能朝别人伸手借钱。没有人会什么都不问而借钱给她,可是,现在这个光景,她不借钱,能怎么生活呢?就算做生意也需要本钱啊。 “我会还你的,千里千寻。”陆漫漫说得很认真:“最多半年,我连本带利还给你。”她的声音清冷,超乎她年纪的成熟。 百里千寻并不笨,一个女子找他借钱,除了想要独立生活,还能是啥?可是怎么听来就让人那么难过呢? “好吧,到了灵光寺,我会给你银两。”百里千寻面色凝重。 “谢谢。”陆漫漫穿好鞋子,走到马前,等着百里千寻把她抱上马背。 一直都是他抱她上马背的。 百里千寻弯腰轻轻将她抱上马背坐好,然后翻身上马,只一下,就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一种刚赌了气的暧昧,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谁也不说话。 陆漫漫怦然心动,像是琴弦被轻轻拨弄了一下,只一下,心便如春水荡漾开去,一波一波的涟漪。 ------------ 第十五章 、危机重重 蓦然,百里千寻将嘴唇贴近陆漫漫的耳际低语:“有埋伏,前面有块大石,一会儿你躲在那大石后面不许出来,听到没有?” 陆漫漫被他的呼吸弄得酥酥*痒痒,又是那么亲热的姿势,久久紧贴的肌肤让她心慌意乱,随便他说什么,都胡乱点头答应着。 百里千寻一打马,马儿跑起来,树丛里果然风影颤动,密密实实。一拉缰绳,马停住,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搂着陆漫漫的腰,以曼妙绝伦的姿势,从马背一个旋转落到地面,衣袂翩飞。 百里千寻的白,陆漫漫的红,如天空里白云和晚霞融和在一片,美得天地变色。 “出来吧,魏将军。”百里千寻沉声道:“何必这么辛苦跟踪到此。” 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应声出来,嘴唇上留了两撇小胡子,眼睛细眯,却让人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阴寒。他阴阴地笑了一下:“百里护卫,别来无恙?” “托魏将军的福,本人还未死,不然魏将军哪有机会领功?” 百里千寻慢条斯理弹了一下衣衫的灰尘:“不过,魏将军心急了些,皇上的解药还未拿到,就算拿到了,服下后焉知不再需要另外的解药?魏将军若因个人恩怨,现在动手将我杀了,不知可有脸面回去复命?” 魏允折杀气尽释,大笑道:“本将军正是奉命来取药,杀你的事,容后再说。” “今日黄昏,到圣光寺去等着,自然会有人将解药送来。”百里千寻有恃无恐,将陆漫漫再次抱上马背,高声道:“当然,若我在黄昏前就死了,自然不会有人把解药再送过去。” 他轻一纵身,便上了马背,扬长而去,留得魏允折在身后紧握拳头格格作响。 这魏允折与百里千寻平日里实在积怨太深,但深究起来,无非是些芝麻绿豆,鸡毛蒜皮之事。最大的记恨,也不过是百里千寻曾经在集市里将他那个横行霸道、拐弯抹脚的某个侄儿打死了。 他与那侄儿总共见面也不超过五次,甚少来往,但因为亲戚间的挑唆,认为百里千寻是在杀鸡给猴看,是以魏允折更加气愤难平。 此时好容易见百里千寻失宠落马,犯下欺君之罪,哪里肯放过大好机会,是以打着皇上的幌子,一路带兵追来,却被百里千寻三言两语制住,不敢轻举妄动。 马蹄声在蜿蜒的小路上响得十分张扬,清风拂过,扬起陆漫漫飘飞的长发,摩梭着百里千寻的脸。 “你几句话就能制住那个人,为何还要叫我躲到石头后面去?”陆漫漫想起刚刚那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便落幕了,她正手痒,想测试一下跆拳道在古代是否有实战的可能性。 “我起先并不确定来者是谁,不是谁都能用几句话就打发走的。你看,一路上危机重重……”百里千寻苦口婆心地解释着,让她去灵光寺不是想遗弃她。 陆漫漫不知天高地厚道:“这样才精彩嘛,我正好见识一下这古代的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挥挥手,又哼道:“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到时你把我扔在灵光寺好了,我不会跟你走了。” 百里千寻被陆漫漫气得头都晕了,用力打马,跑得飞快,扬起一阵阵尘土。 到了一个叫海棠镇的地方,百里千寻牵着马,陆漫漫骑在马上,慢慢从集市穿过,引来一阵阵骚动。 还是那个老问题,一个太俊,一个太美,招摇过市。 陆漫漫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只道大家都是因为百里千寻英挺俊美的模样发出阵阵感叹,不觉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别人会不会认为一枝鲜花插在那什么上啊?当然,鲜花可不是她,而是那个一心想要遗弃她的坏家伙。 进了一个酒楼,百里千寻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跟老板要了二两牛肉,几碟小菜,又叫了一壶酒。 陆漫漫咬着嘴唇,笑得花枝乱颤,心道一会儿要骑马赶路,不知道这算不算酒驾,哇哈哈哈,交警要不要扣分啊? “你笑什么?”百里千寻被陆漫漫笑得发毛,时时坐立不安。 陆漫漫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没笑什么,笑你长得太好看,哈哈哈哈……帅哥,你说,你小时候吃了什么能长成这样?”她一副神秘的样子,还抛了个媚眼过去。 肆无忌惮的调戏啊,陆漫漫乐不可支,觉得在没有网的情况下,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娱乐了。 百里千寻见她粉粉嫩嫩的模样,却笑个手舞足蹈,情不自禁伸手在她脸上一捏:“疯丫头,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个……”陆漫漫及时刹住了车,后面那个不雅的字眼差点就冲口而出:“那你刚才还捏我脸,想以下犯上吗?哼哼。” 她拿着筷子,叮叮咚咚地敲着空碗,继续调戏帅哥:“你还看了我的身体,又不肯认账。”说完用眼睛幽怨地泼了一汪秋水过去,淋得帅哥兜头兜脸。 百里千寻心虚地强作镇定:“我没看。” “你看了。” “真没看。” “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那颗鲜红的痣,算命的说,伤到了就会死。”陆漫漫看似随意聊天,头也不抬。 “没伤到,正好在旁边。” “那你说你没看?” “……” 陆漫漫又是一阵狂笑,曾无意间撇见胸口一颗痣,如朱砂般的鲜红。笑完,却脸红红的,就算在现代,讲了这么隐私的笑话,也会脸红耳赤,更何况是在古代,还是跟一个有些怦然心动的帅哥开这样的玩笑。 百里千寻彻底败给了这个疯丫头,心中无限抓狂,却被她口中说到的那个鲜红如朱砂的痣搅得气血狂涌。晶莹的肌肤与玲珑有致的身段,澎湃着少女的气息,那样柔软的触感……他及时将目光调开去,再不敢惹她了。 陆漫漫吐了吐舌头,摇头晃脑:“好饿。” 百里千寻正要答话,却被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吸引了。男子四十几岁的模样,很有派头,携手一个妙龄女子,从他们身旁路过,直直向里面的雅间走去。 店小二谄媚道:“钟五爷,您请。”过了好一会,店小二安排妥当,从雅间出来。 百里千寻向店小二招了招手:“还有雅间吗?” “有嘞,客官。”店小二打量着百里千寻与陆漫漫的衣着,喜笑颜开。 “给我安排一间,快些上菜,内人有些饿了。”百里千寻吩咐道。 店小二答应一声,将二人领进了那位钟四爷旁边的雅间。 ------------ 第十六章 、易容出逃 海棠镇里的海棠酒楼,海棠酒楼的海棠间。 陆漫漫乐颠颠地跑出门口,去看别的房门上是不是也写的“海棠”,结果不是,有杏花,桃花,牡丹,他们是碰巧进了海棠间里。 陆漫漫好奇完了,坐回椅子,笑吟吟地:“喂,千里千寻,你准备对我负责任了?” 又来了! 百里千寻快被脸皮超厚的陆漫漫闹死:“怎么又扯到了这个问题?” 陆漫漫眨着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你刚才说内人,内人是老婆的意思吧?哦,不是,是娘子的意思吧?”她双手托着下巴,作天真嘻笑状。 “咳,那是为了让别人不误会。”百里千寻发现自己跟这疯丫头在一起,迟早要变成老夫子。 “哦,所以就宁可让我误会?”她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我没误会,反正你就是我的家。” 半开玩笑,其实是说真的。他是她的家,否则她便是飘荡的浮萍或是一条随意摇摆的水草,无依无靠。 百里千寻拿她没法,当然,主要是心里甚是受用,将茶杯放到她唇边,仿佛是某种习惯,从那晚用竹筒喂水给她喝,就形成了这样的习惯。 陆漫漫理所当然地喝一口他手中的茶,非常不见外。 轻轻的敲门声,菜送进来了,酒也送进来了。 “客官,请您慢用。”店小二行礼欲退出房门。 “我不叫,就不要进来了。”百里千寻吩咐道。 店小二答应着退了出去。 百里千寻将门从里面拴好,又将窗户关上,然后盯着陆漫漫看半天。 陆漫漫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要干什么?”那个啥,那个啥,神马情况?按道理说,这帅哥不该是这么急色的人哪? “别动。”百里千寻按着她的脑袋,盯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 “喂,你什么意思?我不至于这么不能看吧?”陆漫漫火大,本来不知道自己长啥样就够着急了,还被帅哥看半天后,闭上眼睛很惋惜的样子,这不是摆明了侮辱人吗? 百里千寻睁开眼睛,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个薄薄透明的东西。 陆漫漫正气鼓鼓使着力气吃东西,饿得不行,像个小孩子偷嘴的模样,也不斯文坐下,围着桌子转圈,这菜拈一筷,那菜拈一筷,吃得无比随性。 她边吃边盯着百里千寻手里的东西看,正要问,忽然看明白了,那是一块面膜,透明的面膜,不禁呵呵一笑:“不错嘛,你们小日子过得也挺红火,连护肤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百里千寻将她按在椅子上,固定着她乱动的身子:“别动,一会儿再吃。”他拿掉了她手上的筷子,将那个面膜的东西往她脸上敷去。 陆漫漫咕噜着:“护肤也等晚上洗了脸慢慢护呗,这大白天的,吃个饭还护肤。” 百里千寻在她脸上弄了半天,又从包裹里拿了些东西出来涂涂抹抹,然后说“好了,你吃东西吧”,再顺手从包袱里拿了一套女装在手,出门去了。 陆漫漫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不明白他要干嘛,又坐到椅上,大快朵颐。她随手抹了一把脸,却发现跟她想的面膜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那面膜就像是长在她脸上的皮肤一样,完全不觉得敷了一层东西上去。她恍然大悟,哪里是做面膜,这完全是传说中的易容啊,就像《天龙八部》里的阿朱一样。 她掩不住兴奋,只恨没有镜子照一照现在的模样。 门开了,百里千寻推门而入。他身上穿着一件银灰色长袍,金色腰带束腰,显出修长傲岸的身形,与他曾经的白衣翩然不同,这一身,更显其沉稳大气。 他手上拿着一件绿衣长衫,扔给陆漫漫:“换上这件。”说完,他拿着带来的包袱背身过去,不再看她。 她狐疑地换上了绿衣长衫。 他转过身,已变成了另一个男子,那个隔壁房间的中年男子。 陆漫漫倒抽一口凉气,妈呀,这东西也太吓人了。难怪阿朱被乔峰一掌打死了! 百里千寻快速扒拉了几口饭菜,将包袱尽量打得很小,让陆漫漫抱在手里,然后拉着她,关上房门,大摇大摇下楼对店小二道:“那房间给我留着,不用打扫,一会儿我们再回来接着吃,这是饭钱,够吗?”他拿了一锭银子给店小二,对方一个劲点头,称一定等着“钟五爷”回来。 百里千寻拉着陆漫漫神态自若地走出了酒楼,转个角,步子便迈得快了。 “千里千寻,马,我们的马。”陆漫漫急死了,那可是他们唯一代步用的工具呢。 “不要了。”百里千寻淡淡答道,步子却仍是很快。 陆漫漫跟得上气不接下去,还不忘嘀咕两声:“还好不是‘bmw’,不然可亏大了。” “比二猛是什么东西?”百里千寻这一路尽听些稀奇古怪的,忍不住好奇地问。 “宝马。”陆漫漫没好气地回答。 百里千寻恍然,啊,还在想马的事,笑道:“一会儿我们坐马车赶路。” “哦,这么会儿功夫换奔驰了。”话刚说完,就被百里千寻扯进一个衣服店,买了两身新衣服带上。 “我们这算甩掉那些跟踪的人了?”陆漫漫展示着无敌的聪明才智。 百里千寻自然是很赞赏的目光,却不知道这些把戏在现代戏码里,已经演烂掉了,陆漫漫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的东西。 在夕阳西下的黄昏,他们买了辆马车出城,恢复了本来面貌,穿上干净的新衣。 “路漫漫,亡命天涯去喽!”百里千寻心情豁然舒畅,开始用她的口气逗她。他坐在前面当车夫,本来让陆漫漫坐在马车里,她偏不干,非要一起驾着车,偶尔吆喝两声,果真如踏青一般。 “哈哈,好啊,亡命天涯,闯荡江湖去喽!”陆漫漫率性地伸出手臂,搭上他的肩头,来了个好兄弟式的勾肩搭背。 百里千寻盯着旁边这疯丫头,看她红扑扑的脸蛋,眉飞色舞,夕阳照在她娇嫩的容颜,那么美,那么鲜活。 “千里千寻,你知道吗?我以前看夕阳的颜色是灰色的。”她跟他吐露心声,强作欢颜太久太久了,不敢跟爸妈说这些,总是一个人憋着,真难受。 身旁这个男人,是可以和她分享心中秘密的人,他是她的家,是她在异世界唯一的亲人。 “为什么是灰色的?夕阳一直是红色的啊,最起码也应该是金黄色的。”百里千寻赶着马车,很轻柔地配合着她的话题。 “因为那时看一切东西都是灰色的。”陆漫漫笑笑:“不过现在不会了,一切都是新鲜的,你,也是新鲜的。” 她如花的笑颜在黄昏里绽开得异常美丽,百里千寻轻轻一触她的目光,赶紧调开头去,装得云淡风轻,心却一刹那间失守了。 怦然心动。 ------------ 第十七章 、梨花宫 梨花宫里梨花落。此时正是梨花开得最繁茂的季节,纷纷扬扬,如雪铺陈大地,美不胜收。 皇上玄夜吃了解药,已无大碍。他默默站在梨树下,长久保持着同一姿势,任花瓣轻盈曼妙飘落在身。 他继位以来,第一年很少来梨花宫。梨花宫历来是正宫皇后居住之地。连曼曼十三岁入住此宫后,他便甚少踏足。 但从第二年起,梨花宫却是他流连最多的地方。 每当在朝堂上受了气,他便直奔梨花宫,想出诸多方式折磨连曼曼,方能舒缓他心中郁气。 有时是不让她吃饭,不让她喝水,令她静静站在梨花树下思过,一站就是一整天。她站在树下,一动不动,仿若一块石头,偶尔摇晃着要晕倒,却仍然咬紧嘴唇坚持。 就算玄夜离开梨花宫后,宫女拿了水给她喝,她也只是摇摇头,继续如一尊石头站立。也许,她正深深思着过,只是不知道那过是什么?她的过,其实只是因为她正好不幸,投胎成了连家的孙女,郑家的外孙女,又正好,她被送进宫,当了梨花皇后。 有时玄夜宿在梨花宫,却并非与她圆房,事实上,他们从未圆过房。她在他眼里,只是一颗惹人厌的棋子,引不起他丝毫兴趣。 他宿在她的床上,掩人耳目,令连郑两家不起疑心,却让她整夜整夜站在帐外,一站就是一宿。当他次日醒来,她依然站在指定的地方,寸步未动。 他宠爱杏妃,偏带其进梨花宫,在梨花树下下棋。他们盈盈笑语,她却如宫女站在一侧茶水伺候。每当夜幕降临,她掌着烛灯,为他们照亮,滴滴烛油烫红了她的小手。她隐忍得如一只蝼蚁,卑微地站在梨花树下。 皇上常宿梨花宫,皇后却未见喜讯传来,连郑两家曾派人入宫探望。她按他教的一一对答,玄夜一高兴,令她穿上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穿的华服盛装,站在碧绿的草地上,头顶苹果,让百里千寻蒙着眼睛,射穿那只苹果。 苹果射中了,梨花皇后也倒下了。连续三个月,无法下床。一听皇上驾到,就瑟瑟发抖,完全无法控制的颤抖。 她怕他怕到连呼吸都是静止的。 连郑两家的耳目分布在梨花宫内,无一遗漏,都被玄夜翻了出来。他没有惩罚他们,只是许以更大的诱惑,便将这些人收入囊中,传出去的所有消息,都是皇后独揽恩泽。 梨花皇后不会笑,自来性子如此,从她十三岁进宫起,就从未笑过。玄夜没心情去问她十三岁之前会不会笑,只知道,这颗棋子迟早会是对付连郑两家的利器。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玄夜成功了。他策划了整整两年,终于将连郑两家连根拔起。 “皇上,郭大人求见。”文公公来报。 “让他在紫罗殿候着。”玄夜吩咐道。 一阵风吹来,梨花如雪纷扬,绽出一个洁白世界,只是树下,少了一个梨花皇后。 梨花宫里,死一般的寂寞。 玄夜伸手接住一片玉白如银的花瓣,轻轻一捏,便碎在手心。他肃清连郑两家,本该开怀,却莫名烦燥。 连曼曼在夕阳下倾世的笑颜,如火燃烧在他心上,煎熬得刻骨铭心。三年来,他竟然对她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对连郑两家的愤恨,全部都加注在一个小女孩身上。 他从未想过她的处境和她的感受,此时,他赢了,她走了,却莫名将一堆堆不堪回首的往事,血淋淋地摆到了桌面上。 事实上,他是残忍的。 她就算死,也不要死在他面前。就算顶着通奸的罪名,她也要与百里千寻亡命天涯,她到底有多恨他? 玄夜郁闷难当,大喝道:“宣杏妃,摆驾祖荫较场。” 曾经梨花皇后顶着苹果站在较场空荡荡的草地上,所有人屏息宁神,只有杏妃笑声飘荡。 “皇上英明,这个游戏最好玩了。”杏妃拍手称快,无比兴奋。 两个女子,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宠妃。这个皇后曾为宠妃掌灯,递水,甚至被斥骂。 却,是谁纵容的错?是谁在一旁隔岸观火?其实,一直都没有火,无法燃烧。她的性子那么沉静,如死人一般的沉静,不还嘴,不抵抗。 较场里,宽阔而平坦。 既然杏妃对这游戏如此感兴趣,玄夜当然不能让她太失望。 “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杏妃盈盈泪落,跪倒在玄夜脚边:“臣妾倒不是为自己考虑,臣妾只怕以后无人能好好服侍皇上,皇上……” “不劳爱妃操心,后宫百花争艳,何愁没有心思剔透如爱妃这样的女子来取悦朕,哈哈哈……”玄夜笑声苍凉。曾经百里千寻就站在他身侧,而今恩断义绝。 杏妃全身颤抖,顶着苹果站在阳光下。 玄夜亲自拉弓,对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杏妃骤然昏倒在地。玄夜的箭如风疾弛,射向远处。 意兴阑珊。 玄夜眯着眼睛,沉重地转身离去。原来他的皇后站在草地上,是那么恐惧。那时,她才十五岁,正是如花灿烂的年纪,她却早已看尽世事沧桑,淡薄了春梦情怀。 连笑都不曾,连笑都不会。 玄夜的脚步有些踉跄,心慢慢疼痛起来,开始是隐隐的,然后加重了力度,最后如撕裂般。 玄夜几乎都已经记不起来,连曼曼在宫里长的是什么样子,事实上,他从未认真看过她的模样。只是那一次追逃的黄昏,她美丽的容颜在夕阳下彰显得那么明艳,美得那么明目张胆。 梨雁国第一美人。 带血的衣衫,倾世的笑颜,巧眉弄眼做的鬼脸,说话率性而直白:“我就要跟他走,谁愿意做你那短命的皇后!” 他到底对一个小女孩做了何等残忍之事?忽然想,是不是在折磨她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喜欢上她?答案是否定的,他没有喜欢上她。他每次在朝堂受了气,只能在她身上找回来,这才是她活着对他的贡献。 她走的那天,他赢了,雷霆万钧之势成就了他的帝王梦想。他不再是傀儡,梨雁国里,他说了算。 她走的那天,他输了,第一次品尝到失去的痛苦。他竟然爱上了曾经千方百计折磨着的他的皇后。 如今,他在深宫,她在天涯。 ------------ 第十八章 、美目少年 玄夜从较场来到紫罗殿内,郭应林候主多时。 “启奏皇上,是否应该全力追捕百里千寻,否则一旦让他逃到邻国,我们再想擒拿此人,只能望洋兴叹。”郭应林很焦急的样子。 “郭大人为何急着追捕百里千寻?”玄夜声音如冰,让人听来天寒地冻。 饶是郭应林准备了满腹说词,被玄夜的问话也弄得不知所措:“百里千寻私通皇后,论罪当斩……” “是谁传的谣言,说百里千寻私通皇后的?”玄夜目光如矩。 “这……”郭应林鼻尖冒汗,这不是朝堂之上人人知晓的事么,否则为何连郑两家诛连九族?皇上的心思真是如水中月,海底针,千变万化。 “连郑两家联合谋反,皇后被打入冷宫。至于百里护卫嘛,他被朕派出办事去了,是不是朕要办的事,还得跟你们交待清楚?”玄夜手拿折奏翻阅起来。 “微臣不敢当。”郭应林额头的汗已经密密滴落下来,如今差事太不好当了,皇上说白天是晚上,当臣子的,必然得昧着良心指着太阳说,皇上英明,月亮真是光芒万丈啊。 过不几日,将军魏允折因办事不力被收押,继而查实贪赃枉法,欺君犯上,不日处斩。 朝堂重臣大换新鲜血液,无人再对种种不解之事提出疑问。但仍然有某些臣子心知肚明,魏允折真正办事不力,正是因为他的公报私仇引来杀身之祸。 当日魏允折率兵埋伏,见到百里千寻带着皇后连曼曼私奔出逃。他出于私心,也建功心切,将皇上“只伏不击”的秘令抛置脑后,下令射杀,导致皇后身负重伤。他还以为此举深得皇上之心,不料,却葬送了卿卿性命。 由此,精明的臣子深知在皇上心中,皇后仍是有份量,是以从此无人私底下议论宫中这件耻辱之事。 玄夜仍不时出入梨花宫中,在梨花树下沉思,或是独自下棋。一切都还和梨花皇后在时一样,素净的梨花宫中,暗香弥漫,只是伊人不在。 玄夜又想起,第一次见那个美目少年的情景。那个少年眼睛微微有些凹陷,在日光下,眼珠绽出蓝色的幽光,一如干净的湖水。 “你是谁?”玄夜问美目少年。 “我是我爹爹的儿子。”美目少年不知道他的身份,跟他交谈起来,声音洪亮。 “那你爹爹是谁?”玄夜又问。 “我干嘛要告诉你?”美目少年闪烁着蓝眸。 “因为,因为你告诉我的话,我就当你哥哥。”玄夜并不一定真的想知道,只是见这少年奇异,想和他多说两句。 “好吧,我爹爹是百里青山。”美目少年很高兴,拉着他的手:“这下你可以当我哥哥了吗?” “可以。”玄夜恍然,原来是暗卫首领百里青山的儿子。 “你当我的哥哥,我有什么好处?”美目少年很天真地问。 “我想想,好处就是,我保证在我当上皇帝之后,永远不在你面前自称‘朕’。”玄夜一诺千金,直到最后一刻,也未曾在他面前自称过“朕”。 美目少年眨巴眨巴,听半天也没听出这有什么好处来,摇摇头:“那以后我要叫你哥哥吗?” “你可以叫我玄夜。” 美目少年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玄夜,我叫百里千寻。” 那一年,玄夜十四岁,百里千寻十岁。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选入宫中训练的暗卫。 梨花纷扬飞落,片片碎人心。 玄夜怅然所失,那个美目少年现在正和他的皇后亡命天涯,而他,如今却只能在梨花宫里仰天长叹。 玄夜用手摸着颈边的伤痕,嘴角一抹惨然的笑意,混在玉白梨花之中,浑然一体。 他从太子变成了皇上,那个美目少年也从普通暗卫升为暗卫首领。 百里千寻不止一次劝解过他,其实就算要如何对付连郑两家,都不应该将一个无辜的小姑娘扯进来。 无人敢出言的相劝,百里千寻敢。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是百里千寻。 但玄夜不听,无法听从。他不做那些事,仿佛压制不住他的暴戾。他这个皇上,实在当得太窝囊。 所以他有十足的把握,故意放走连曼曼,只要连曼曼开口,百里千寻一定会带她走。 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只是没想到,百里千寻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他的皇后。 他放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兄弟,一个是他折磨习惯并且蓦然发现已经爱上的皇后。 夜深了,玄夜仍在梨花宫流连,毫无离去之意。他最近都宿在此地,有时会恍惚觉得,一醒来,就会看到连曼曼可怜兮兮地站在帐外,彻夜未眠。 “皇上,杏妃娘娘病了,遣人来跟皇上说一声,希望今晚能见到皇上。”文公公低言细语。 “朕哪儿都不去。”玄夜淡淡的语气。 “是。”文公公欲退下。 “等等,”玄夜站起身:“摆驾清华宫。” 夜凉如水,一弯月儿挂在深蓝的天幕,浅浅晕出浅浅的白光。 玄夜坐在榻上,杏妃穿着杏色寝衣,火热攀上玄夜的身体,无限撩拨。 “你坐好,朕想和你说说话。”玄夜对她妩媚的挑逗,毫无反应。 杏妃怔了一下,十分委屈:“皇上,您以前不是最喜欢……” 玄夜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你还记得多少关于梨花皇后的事?” “梨花皇后?”杏妃难以抑制的激动,不知道皇上是不是要让她搬进梨花宫,立为皇后?她想了想,偎在玄夜的身侧:“怎么忽然提起梨花皇后了?” 玄夜没有答话。 “她比我早三个月进宫,我第一次见到她,还以为是个没长大的宫女,她站在梨花树下哭得很伤心……”杏妃说了很多关于梨花皇后连曼曼的事。 有的事,玄夜是知道的,有的却不知道。比如杏妃和丽妃一起将皇后推进荷塘的事,他就不知道。 “皇上,臣妾可不是故意推她下去的,您也知道,荷露桥就只有这么窄,当时,实在是挤不下三个人……”杏妃也觉得有些编不下去了。 玄夜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没有发作,只是淡淡道:“原来朕的爱妃们连起码的礼仪规矩都不懂。”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杏妃泫然欲泣,皇上是怎么了?以前不是最爱听梨花皇后被捉弄的事吗? ------------ 第十九章 、百里青山 陆漫漫的伤在百里千寻非常不能避嫌的情况下,照顾得很好,伤口愈合也很快。 这成了陆漫漫经常用来调戏帅哥的借口,常常惹得百里千寻脸红,漂亮的蓝眸闪着魅惑的光。 好吧,陆漫漫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的。她每次对着百里千寻好看的脸庞,如湖水一般干净的眸光,就会芳心乱跳,似小鹿撞得东倒西歪。 算起来,她陆漫漫也不是没经历过恋爱的小姑娘,从小在班里至少也是班花候选人之一,收到过的情书数不胜数,见到情书里有错别字的,还不厌其烦地纠正人家的错别字。 初恋在高中就解决了,那时她高一,对方是高三的才子,学校里响当当的人物。据说他们恋爱的事,令得好些女孩黯然神伤。无疾而终是不可避免的,男生考上大学后,太精彩的生活让他忘记了这位小女友。 再后来,她也考上了那所大学,他又重新追求她。她同意了,然后又将人家甩了,一句没感觉就打发了对方。才发现,她其实是个记恨心很强的女生。 长得漂亮,还学了流行又拉风的跆拳道,这让她周围总是围着长得帅又有钱的男生。 按理说,她对帅气的男生应该早就练就了免疫力,可是为什么一穿越到异世界,就好像一个从未经历情事的小女孩,对着百里千寻,千方百计地想要粘上人家,赖他一辈子。 走了好几天,还算平静,就算遇上几个小毛贼,也被百里千寻三两下打发了,老实说,这和陆漫漫想像的亡命天涯,确实还有差距。 在和百里千寻的交谈中,她旁敲侧击,装疯卖傻,总算是搞清楚了她这个梨花皇后的恩怨情仇。 总之就是一段政治联姻。这身体的前主入宫为后,受尽皇上玄夜的折磨,当然,百里千寻说得很含蓄,并没有具体说明她受了哪些苦,因为按说,她自己当然应该知道自己受过哪些苦。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漫漫同学莫名惊觉,狗血的剧情已经拉开了序幕,她一个未婚的大好青年,生生搞成了有夫之妇,现正准备勾搭百里千寻,来一场旷世婚外恋。 这可怎么办才好?冤啊冤啊窦娥冤啊,为什么还不飞雪来祭奠她的冤屈?刚想完,她就看见了白雪一片,诡异莫名。 一片片山坡上,全是朵朵洁白的梨花,绽开出惊艳的姿容,微风一吹,纷纷落下,斜斜地飘洒,一如冬日飘雪,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梨花皇后,梨雁国,什么都跟梨有关。百里千寻还补了一句,梨花是国花,当然满山遍野都是。 陆漫漫预计她在古代的爱情之路会如同她的名字和帅哥的名字加起来:千里千寻路漫漫,又如那首《离歌》,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下离歌…… 她看着百里千寻的脸,忍不住叹气:“帅哥,我不得不说,遇上你,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并不是要说给他听,只是自言自语。 翼州已是梨雁国的边陲之地,与龙国相邻,也与兹兀国比邻。 百里千寻的爹爹百里青山已经在翼州生活多年,但其行踪隐秘,也甚少人知。此刻百里千寻带着陆漫漫便回到了家中。 这已算是翼州很豪华的府坻,宽阔的门庭,绿树苍苍。 百里青山欢迎儿子回家的方式十分特别,长剑出鞘,闪着明晃晃的光,向百里千寻袭来。 站在百里千寻身侧的陆漫漫一声惊呼,便被他搂着腰跃起,青丝掠过百里青山的剑,丝丝散落。 百里千寻并未放下陆漫漫,左手搂着她,右手拿起石桌上放置的长剑,与老爹对打起来。 一转身,一纵步,衣袂翩飞,剑剑相错,声音叮叮入耳。 剑影漫天。良久,百里千寻的剑直指百里青山的咽喉,百里青山的剑直指陆漫漫的咽喉。 陆漫漫早已看出,这只是一场很好看的比试,并不要人命,是以她在百里千寻怀里看得正兴高采烈,便被人拿剑直指要害。 百里千寻放下她,收剑单腿跪下:“孩儿输了,请爹爹责罚。” 百里千寻朗声大笑道:“千寻剑术精进,何罪之有?” “爹爹一直教导千寻,要成为最好的暗卫,就算死,也不能让对方将剑抵在自己要保护的人身上。”百里千寻仍跪在地。 百里青山笑呵呵地扶起他,然后转向陆漫漫:“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剑损了姑娘的青丝……” “伯伯,我正嫌它碍事呢,好剑!好身手!”陆漫漫大大咧咧,竖起大姆指,一顿海夸:“伯伯,我叫陆漫漫,您可以叫我漫漫。” 她确实十万分的不见外,这就粘上了。搞定家长,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前世早已百试百中,这一世,更是不在话下。 更何况,百里青山长得并不老,正值壮年,英武非常。 “好姑娘!”百里青山对儿子赞道:“好眼光!” 百里千寻真是有口难辨,这样融洽的气氛下,哪里敢吐露半个字,说这是梨雁国梨花皇后? 陆漫漫听得百里青山口气,甚是喜欢自己的样子,大摇大摆投诉道:“伯伯,千里千寻一路都想甩掉我,他可恨着哩!” 百里青山大笑道:“对,这小子是可恨,咱们不理他。对了,漫漫姑娘,你刚才叫他啥?” “千里千寻!”陆漫漫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天真率性。 “哈哈哈,好名字,比百里气派,照你这么说,我得改名千里青山啦?”百里青山声音洪亮。 陆漫漫挽着百里青山的胳膊进了屋,犹自吱吱喳喳:“伯伯,你改不改名都一样气派。”说完,回头,朝百里千寻抛个媚眼,砸一把菠菜过去,再吐吐舌头朝他得意洋洋的笑。 百里千寻望着陆漫漫娇俏的身影,挽着爹爹的胳膊,完全就像是一家人。 他心中升腾起难以言喻的煎熬,却又感觉曼妙得无以伦比。 她总是拉着他的手晃呀晃的,声音粘粘腻腻却又无尽霸道。 “你要对我负责任!” “你是我的家,我不管,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走喽,我们一起亡命天涯去喽!” “千里千寻路漫漫,哈哈哈,我们好配哦!” “你真的要甩了我么?你就那么嫌我碍事么?” 百里千寻的心中被柔情涨满,却同时,又被酸涩和痛楚替代。 她是梨花皇后,他该拿她怎么办? ------------ 第二十章 、家宴 对百里千寻来说,气氛相当诡异。 对陆漫漫来说,却像是落地生根,开花结果,飘啊飘的蒲公英终于落到了地面。 她想到了百里青山会有好几个老婆,百里千寻会有好几个妈,但没想到这几个妈个个如花似玉不说,还不吃醋打架,一派和谐。 开饭了。 这是陆漫漫在异世界吃到的第一顿家宴,有那么多人同桌,有爹有娘,有……当然,百里千寻还没拐上手,不算是老公,就连男朋友也算不上,还有个弟弟,叫百里吉星。 祥云罩顶,描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了。 山珍家宴,有的菜不仅没吃过,听都没听说过,总之古代有钱人对吃的其实比现代人讲究多了。 她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却也矜持了一把,装得很淑女,有模有样。 不过真的是万分万分煎熬,吃个家宴要不要这么多名堂,又不是《红楼梦》里的贾府,居然还要先洗手然后漱口,程序一道一道,非常耽误她对食物抓狂的向往。 她的好胃口,带动了全家人的好心情,似乎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如她一样好不容易吃到一餐好饭。 她的吃相确实不敢恭维,百里千寻看得倒抽一口凉气。幸好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她吃东西,已经习以为常,只不过当着家人的面也这样,就相当不雅了。 陆漫漫见所有的人都盯着她,正啃着鸡腿便停了下来,睨一眼百里千寻,笑嘻嘻的:“伯伯,大娘,二娘,三娘,千里千寻平时虐待我,不给我吃好吃的,我用实际行动投诉他。”她振振有词,表情娇憨。 其实这一屋子人,除了百里千寻已经适应了她这种说话方式,稀奇古怪的,听不懂还能自动忽略掉,其余人等都听来云山雾罩。但这不妨碍大家对她的喜欢,光是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就已经有了十足的杀伤力。 百里青山笑道:“你尽管吃,不够我让厨房再做,这路上饭馆的食物自然比不得家里的好。” “那当然,外面的菜用的都是地沟油……呃……嘻嘻,我胡说的,国情不一样国情不一样,哪能到处都是地沟油哩?”她边说边吃得津津有味。 小弟弟百里吉星,只有五六岁大,粉粉的小帅哥,一直滴溜着眼睛扫射这个漂亮的姐姐。 陆漫漫哪里肯放过对幼苗的摧残,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 百里吉星比百里千寻好勾搭多了,立时蹦过来,红红白白的小脸透出稚气:“姐姐,一会儿我带你看星星,比吃东西更好玩。” 陆漫漫一听说玩,兴趣巨大,喜笑颜开。这一路上,百里千寻刻意保持着距离,一到晚上吃过饭,天才刚刚黑,他就回房间睡觉了。 闷出个鸟来! 陆漫漫本来就是个夜猫子,以前夜生活丰富得很,当然,都是些居家夜生活,网上斗地主,看网络小说,农场种菜偷菜,看电影,要不然看八卦新闻……总之不挨到深更半夜,是绝不睡觉的。 夜宴撤去,便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家长见面会。 陆漫漫收了一大堆礼物,大娘的玉手镯,二娘的金戒指,三娘的宝石耳坠……还有百里青山的一件宝物,一件真正的宝物。 传说中的软猬甲,就是不带刺。柔软轻便还保暖,刀枪不入。 陆漫漫啧啧惊叹,爱不释手,心道有了这玩意儿,她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一半。 陆漫漫拿着礼物,心头感触,又想起自己的父母,辛苦一场,却连送终的人都没有,因为她的病,还欠下那么多债,不禁悲从中来,眼眶通红。 入夜,百里吉星小帅哥,果然被陆漫漫勾搭上手,两人在院子里高高兴兴看着星星聊着天。 “小帅哥,你多大?” “小帅哥是啥?” “就是你啊。”陆漫漫笑盈盈的。 “哦,我叫百里吉星。”他一板一眼。 “我知道你叫百里吉星。”陆漫漫呼出一口气。 “你知道我叫百里吉星,还叫我小帅哥?”果然是较劲的主。 “小帅哥就是夸奖你英俊潇洒,天下第一啊。”陆漫漫不遗余力地要坚决搞好家庭关系,这小子说不定以后得是她的小叔子。 她幻想得一片花痴。 “那我哥哥是不是小帅哥?”百里吉星非常认真。 “你哥哥不是小帅哥,他是大帅哥,哈哈……”陆漫漫觉得这简直像qq聊天啊。 “那到底我天下第一还是他天下第一?”百里吉星卯上了劲儿。 “呃……”陆漫漫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仔细捧着这小嫩娃的脸看了一下:“你哥哥长大了,所以他是天下第一,等你以后长到他那么大,也许你就是天下第一啦。这好比呢,你是一包方便面,还没泡开,他被泡开了……” 这种狗血比喻放在帅哥身上,连陆漫漫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落忍。 百里吉星非常执着:“什么是方便面?”这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风格,太不像他那个什么事儿都一笔忽略过去的大哥。 陆漫漫无比耐心地跟他讲解了方便面的故事,这是某个地方生活节奏太快产生的无比垃圾却有时是不可或缺的食品,完全没有营养可言。 “姐姐,你懂得真多,我五岁半,你多大啦?”百里吉星心中盘算着,以后得给这小姐姐当小尾巴,听好听的故事。 “我很大很大了,刚过二十五岁的生日……” 百里千寻从屋里走出来,听到这两个家伙的对话,不禁笑意布满脸颊:“路漫漫,你连吉星那么小的孩子都骗,明明十六岁,为什么要说二十五?” “人家本来就二十五岁。”陆漫漫嘀咕着,忽然笑得明媚:“为了和你岁数挨近点,大帅哥,千里千寻路漫漫,哈哈,我们好配哦!” 她时时神经质地赖着他,对这套业务运用得炉火纯青,和吃饭睡觉一样理所当然。 “疯丫头。”百里千寻揉揉她的头发。 百里吉星对被忽视的感觉非常不悦:“方便面泡开和没泡开,差别这么大。”他领悟能力超强,很快能用这样现代的语言交流。 陆漫漫听得爽气死了,抱着小帅哥猛亲一口,使劲蹂躏:“不一样的,嘿嘿,不一样的,以后姐姐要和哥哥结婚的,哦,不,成亲……” “路漫漫,你在胡说什么?”百里千寻被她的话吓住。 这小姑娘真的被刺激得不正常了么? ------------------------------------------------------ 本书新开,极缺鲜花,请不吝鲜花、收藏 ------------ 第二十一章 、星夜 这算是陆漫漫过得最有夜生活的一晚,有水果吃,有星星看,还有两个帅哥,一大一小陪着狗血陪着聊天,总之哪哪都是劲。 百里吉星很绅士地表达了立场:“哥哥不和你成亲,等我长成大帅哥了,我和姐姐成亲,好不好?” “吉星!”百里千寻喝斥。 陆漫漫扔了个白眼给百里千寻,转向百里吉星时,立刻换上了亲切如白雪公主后妈的笑脸:“吉星,你太有潜质了!不过我还是想和哥哥成亲,嘻嘻,他如果实在不要我,咱们凑和过也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完全是带坏小孩,弄个三观不正啊! 百里千寻好话歹话说尽,才把吉星打发回房睡觉。 陆漫漫拈起一个剥好的栗子,扔起来,以一个美妙抛物线的轨迹落入她嘴里:“千里千寻,你这人忒没劲,前几天我们天天晚上可以在一起,结果你天一猫黑,就溜了,现在我好容易扒拉一个小帅哥陪我玩,你就给我撵走了。”她笑嘻嘻凑到他面前:“要跟我二人世界看星星吗?” 哇,她呆住了,看见他眼里闪烁着魅惑的蓝光,那么深邃,像要把人牢牢吸进眼眸深处。 她不笑了,站直贴近他,紧紧盯着他微微的蓝光,美得窒息。 “回房休息了,走,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百里千寻转身朝回廊走去。 陆漫漫一呆,向前一纵,便扑到百里千寻的背上,忽然撞击到伤口,人立时就从背上掉了下来,让她不由自主“哎哟”地叫出声。 百里千寻转头看她,一张脸痛得变了形,像是在做鬼脸,捂着胸口的手,痛得直发颤:“你就不能好好的么?你再这样,伤口怎么好得了?” “还不是怪你!”陆漫漫退回两步,坐到刚才的凳子上,继续捂着伤口,作痛苦状。 百里千寻折回来,蹲在她面前,柔声道:“我们回房,我给你换药。” 陆漫漫噘嘴道:“不要!” “不换药,你伤好不了。”百里千寻抬起手,想抚一下她皱起的小脸,又觉得不妥放下了。 “你带我看星星,我就给你机会换药。”还是这一招,陆漫漫非常知道如何要挟百里千寻。 百里千寻当然十分明白,这的确是给他机会,如果他作状走人,这疯丫头一定不会叫住他,此类游戏已经尝试过,他记忆深刻。 “你抬起头不是就看了星星吗?”百里千寻超级好脾气地哄着她。 “古代看星星不是这么看的,你少忽悠我!”陆漫漫洋洋得意,显然,她已经占了上风。 “那要怎么看?”百里千寻抓了重点,自动忽略了“古代”那两个关健字。 陆漫漫巧笑嫣然,纤手一指屋顶:“我要坐到那上面去看。” 百里千寻未给她说话喘气的时间,直接站起身,带起一阵风,手一捞,便捞她入怀,轻身一纵,飘飘然上了屋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只是陆漫漫脚落屋顶的那一瞬间,弄了个稀哗作响。 屋顶上,两人并排坐着,陆漫漫伤口也不痛了,抱着百里千寻的手臂,头使劲靠过去歪在人家肩膀上:“千里千寻你真酷,我是你的吉祥物……” 陆漫漫以前最喜欢趴在爸爸的背上喊:“爸爸爸爸我姓陆,我是你的吉祥物。” 她回忆着,咯咯笑得开怀:“不对不对,应该是千里千寻你真酷,你是我的吉祥物。”可不是嘛,没有他,她早不在世了。 因为有他,所以有家。居然,还有那么大一个家,家里人人都和蔼可亲。豪门的配置,平民的温暖。看这庭院,看那房子,要按一个平方多少钱,哇哈哈,真的很豪门哦。 前世没当成灰姑娘,这一世补上。不过她忘记了梨花皇后这个身份,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宫廷,真正的豪门。 太豪,去不了,就这个足够了。陆漫漫想像得心花怒放。 “路漫漫,以后不要在家里胡说八道,你是梨花皇后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爹爹说。”百里千寻万般为难地跟她解释,这疯丫头越来越口没遮拦。 “那就不要说。”陆漫漫不再笑了,仍然抱着他的手臂,又觉得夜有些凉,还使劲往人家怀里拱,这是一种习惯,从那个在树林里宿营就留下的习惯。 “始终会知道的。”百里千寻的声音带着苦恼,本来明里跟玄夜较了一场劲。既然要安一个通奸的罪名,那就通一个给他看,但仅止是较劲,没想过真的要和人家的皇后做点什么。 显然,目前的情势在慢慢起着变化。她越来越粘腻他,常透出要跟他一生一世的想法。最惊恐的是,他十分享受这感觉,完全不反感,不愿意推拒,只是在心中无尽挣扎。 偶尔,她故意疏离,他就会很难受,心隐隐作痛。 陆漫漫长长叹了口气,一声叹息隐没在苍穹里:“我才二十五岁,不对,好吧,我才十六岁,基本还是个未成年人,也就是刚刚到了领身份证的年纪。可是莫名就变成了别人的老婆,哦,不对,还是个皇后,好吧,那我想问问,就目前这个形势,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我回皇宫?” “你想回皇宫?”百里千寻心头一颤。 “我不想,但你那意思要逼我回去。一口一个梨花皇后,既然我不回去了,我就不是那短命的梨花皇后。”可不是短命嘛,才十六岁就死了。 陆漫漫苦口婆心分析道:“如果我再也不是梨花皇后,那我总要嫁人的,你是不是准备好了有一天要送我上花轿,把我送上别人的床?” 她说话一向大大咧咧,但“送上别人的床”这种惊世骇俗的话还是让百里千寻无比惊恐,而她却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没想过这个。”百里千寻闷闷的。 “那就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陆漫漫将手伸向百里千寻:“手凉。” 百里千寻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滑腻无骨,清凉无汗。 星星点点布满深蓝的夜空,月亮也弯弯地挂在天上。她轻轻偎在他身侧,与他的手静静相握,很心安的感觉。 一抹淡淡忧伤的思乡情绪,将陆漫漫的心笼罩起来,爸爸妈妈瞭望的也是这片天空和这一弯月亮么? ------------------------------------------------------------ 本书新开,极缺鲜花,请不吝鲜花、收藏 ------------ 第二十二章 、零点几毫米 在屋顶唱着你的歌,在屋顶和我爱的人。 《屋顶》的歌词很适合此情此景,就算还不是两情相悦,就算只是一场隔世的相遇,对陆漫漫来说,已经是上苍最大的恩赐了。 没有人比她更懂得珍惜的含义,时间,星河,空气,还有她爱着和爱着她的人,一切都是那么珍贵。 所以她不放手。 尽管她知道,在爱情里耍些小手段,也许会刺激百里千寻给她一个真正的家,不过,她不想这么做。 “路漫漫,我过一阵要去兹兀国。”百里千寻感觉到她的单薄,用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取暖。 “兹兀国是什么地方?我不懂。”陆漫漫一瞬间就感觉暖和多了,宽阔的胸膛,令她心绪宁静,她不再闹,只是静静与他聊天。 “我们现在梨雁国的边境上,翼州。向南过去,就是龙国的边境纷台。我先送你去纷台,我们在灵光寺附近有房子,可以把你安顿下来。向东就是兹兀国的边境,我就是要去那个国家。”百里千寻难得肯好好解释给她听,不让她觉得自己被遗弃。 陆漫漫沉默良久,黯然:“我一个人要在纷台待多久?” “不是一个人,那里还有很多人会保护你。”百里千寻又感觉到她话里的苍凉,那种孤独像是从时光中流淌,与生俱来。 “你不在,我就是一个人。”陆漫漫坚持,侧着脸,去找寻他眸光中那一点冰蓝。 她离他很近,身子在他温暖的怀里,能清晰地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以及任何一点情绪的变动。 她仰望出四十五度的优美弧度,与他相对。清冷的声音,凝重的神情,清澈如星的目光,都是那么真实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侧过脸去,避开她的逼视:“路漫漫,我有紧要的事要办。”他犹豫了很久,调匀气息:“兹兀国的皇后是我的亲生母亲,这才是玄夜要杀我的真正原因。” “啊?”陆漫漫失声道:“搞半天,还是个王子哦?”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但不巧,他果然就是个王子。怪不得,大娘二娘三娘虽然一个个都如花似玉,但确实不像生得出百里千寻这品种的娘啊。 “兹兀国是什么族?”一定是少数民族啦,这还有什么可说。 “蓝丝。”百里千寻简单的回答。 “真不公平,大帅哥的族名都那么好听,蓝丝,果然是好。”陆漫漫能想到的,全是这些超级八卦的东西,忽然猛地捂住嘴:“你妈妈……玩***还是婚外恋啊?晕……” “他们上一辈的事情,我不知道。前些日子,她遣人与我联系,让我回兹兀国,说有要事相商。”百里千寻淡淡的,并不清楚什么***、婚外恋的说法,但听语气总归不是好话。 他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会找上门来,说是自己的母亲,还是一个皇后。当然,他并不吃惊,因为早三年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是没想到,她会来找他。 “玄夜怀疑你叛国通敌?”陆漫漫忍不住用手抚上他的眼睛:“你这微微的蓝光,难道早没人怀疑么?”太明显的混血儿啊,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也许吧。”百里千寻不置可否:“这不怪他。”从来没怪过玄夜,那个给他当哥哥的人。 “你这人才奇怪呢。”陆漫漫不可理解:“玄夜都那样了,你还替他说话,我看他就不是好人,哼!”她非常排斥玄夜,除了她一来到异世界,便被他差点杀死,更气的是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身份,倒了八辈子血霉要和那个男人绑在一起。 百里千寻如果不要她,她就准备恨玄夜一辈子,耽误她的终身大事。唉,那男人真是让人嫌弃死了! 百里千寻没有辩驳,对于这个梨花皇后来说,玄夜确实不是好人,灭了她的家族,折磨了她三年,最后还要安一个通奸的罪名给她。落到谁身上,也不会觉得这个男人是好人。 他非常理解,所以不再替玄夜说话。 “我只是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事,很快就回来,你在纷台等我,好不好?”百里千寻的话说得很温存,听来像是一个丈夫出远门,正对家中的娇妻要求,等他回家。 陆漫漫平时张牙舞爪的,人家越是正经,她越是爱惹人家,好容易等到他的口吻听来柔情蜜意,却让她耳根子都觉得要烧起来了。 她没表态,只是呆呆愣愣地坐着。 百里千寻以为她在生气,探过身来看她,却和正抬头的陆漫漫撞个正着,轻轻的触感。彼此的气息都呼到了对方脸上,嘴唇似碰非碰。 她不动,他也不动,以最持久的姿势保持这样的姿态。 陆漫漫终于深刻体会了一把蔡同学那首歌里唱的意境:你的距离和我只差零点几毫米,我的睫毛像在剪辑你一言一行,我能感应彼此心跳是一样频率…… 怦,怦怦,怦怦,一样的心跳,一样的情愫。 两情相悦得明目张胆。 百里千寻却撤军了! 败下阵来。他不敢,不是他胆小,只是,这里面包含的东西太复杂,太隐晦,绝不仅仅是梨花皇后的身份。 无尽难言的苦涩。 陆漫漫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只一瞬间,她就开心了,有的东西,不能强求。一直都是她在腻他赖他,只是想顺着自己的感觉和心意,但从不确定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即使谈不上爱,最起码小小的有一点点动心。 刚才她听到了。 如花开的声音,无声而美妙。 陆漫漫很知足地笑一下:“千里千寻,走吧,回去睡了。”她迷糊地倚着他:“困了。” 百时千寻嘴角向上弯起来,很好看的弧度:“难得你肯主动要求睡觉。”像对一个小孩子的宠溺。 他似乎一直都惯着她,所以他要躲着她。 他从带她逃亡的那天开始,就拿她毫无办法。像是掉进一张密实的网,渐渐被收紧,无法逃脱,其实,他的心里,不想逃脱。 他这一次,是横着抱起她,轻轻纵身跃下,无声无息。 她搂着他的脖子,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竟然理直气壮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偎在他的怀里,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怦怦的心跳,那么真实,那么热烈。 在现代谈过的恋爱,忽然变得久远而陌生,像是从未经历过情事,她的出现只为和他相遇,然后赖上他一辈子。 百里千寻苦笑了一下,抱着她穿过长长的回廊。 星空依然灿烂,绽放着怦然心动的光华。 ------------ 第二十三章 、跆拳道 夜深人静,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百里青山早已在书房等候百里千寻。 敲门声响起,百里千寻推门而入。他刚给陆漫漫换了药,听她嘀嘀咕咕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又像个疯丫头一样缠着他负责,絮絮叨叨说了八百年都没说完的事情,看了她的身体,便要对她负责,否则如何如何。他问她到底否则如何,她吐吐舌头,气闷地回答,否则就不要他负责了。 百里千寻想起那疯丫头乱七八糟的话,不禁嘴角浅浅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爹爹,我来晚了。”百里千寻恭敬的声音。 百里青山笑笑:“不要紧,哄那个小丫头睡着了?” “不,不是,她受了伤,我给她换药。”百里千寻结结巴巴。 “她是挺好,不过,她始终是……唉……”百里青山眼中露出一抹无奈。 百里千寻单腿跪地:“请爹爹责罚,孩儿做了一件大错事。” “千寻,请起。”百里青山赶紧扶起:“你早就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一日为父,终身为父。爹爹永远是千寻的爹爹。”百里千寻握着百里青山坚实的手,目光中透出尊敬而依恋的情绪。 “千寻,你准备作何打算?” “爹爹什么时候知道她是梨花皇后的?”百里千寻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爹爹躲在这边陲之地,消息也如此灵通,知道他带了皇后私奔? “先皇还在世时,有一回宴请功臣,当时这个女孩也在,才只有六七岁,是连荣的孙女。连荣当日指着这个女孩眉心那颗红痣,说算命的算出这是皇后命,惹得一屋子人都在笑。其实那时连荣便有了这个心思。”百里青山回忆往事,又想起家里住着的这位路漫漫,除了眉心的红痣,模样也变化不大,没有理由会是两个人:“我今日见她活泼可爱,本来觉得不像,连家的女子性子出了名的沉静,极小之时便号称梨雁国第一美人。可是,千寻,应该是她,对吗?” “是她,也不是她。”百里千寻无比困惑。 明明是一个人,但偏偏感觉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偏偏感觉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又明明是一个人。 这让人莫名其妙,不可思议。只能解释,自由对一个人的性格有着必然的影响。 他无法把这件事很完整地表达出来,因为直到目前,他自己都还是不能完全看懂她,听懂她,所以只能解释:“爹爹,她被皇上陷害,身受重伤,脑子可能出了问题,其实她根本不太记得以前的事。” 百里青山点点头:“这就对了,她应该是不记得了,不过,千寻,她不记得,但你不能不记,毕竟,她是你……” “是的,爹爹,孩儿一直都记得。”百里千寻冰蓝的眸光黯然神伤。 百里青山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千寻长大了,有自己的决定,我也可以放心了。” “爹爹,我想把她送去龙国,这样她会安全一些。”百里千寻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兹兀国的耶河皇后遣人着孩儿去一趟皇宫,因为这事,皇上误会孩儿叛国通敌。当然,如果不是这事,孩儿也准备离开皇上,独自浪迹天涯。宫里实在不适合孩儿生存,勾心斗角,杀戮不断。” “你这孩子的性子自来善良,要不是……唉,也不会留在宫中那么多年。其实先皇深知你的性子如此,所以特准我早早退隐,也是为你留一条后路。”百里青山伸手拍在百里千寻的肩膀上:“可是耶河皇后,她是要认回你吗?” “其实我并不清楚她的意图。但终究来说,她是我的母亲,既然遣人来找,我无论如何也应该去见她一面。”百里千寻有些担忧:“其实我最担心的是,皇上找不到我,会拿您问罪。” 百里青山摆摆手:“不用忧心,别说他很难找到我,就算找到了,又能拿我如何?千寻,你多滤了。” 百里千寻的确是忧虑在心,回房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担心爹爹,一时担心那个笑得山花灿烂的路漫漫,竟然天亮才迷糊睡去。 等他睡醒推开房门,便听到远远传来清脆的笑声。 毫无疑问,如此张狂的笑声,除了那个疯丫头,不用考虑别人。他循声而去,看到百里吉星摆开架势,和疯丫头对打。 一大一小,一白一红,像模像样。 百里吉星年纪虽小,却非常灵活,又得百里青山亲传,自然不似普通小孩随便打闹。 可奇怪的是陆漫漫。 梨花皇后肯定是不会武功,这毋庸置疑,但陆漫漫却是……姿势非常漂亮,双手握拳,奇怪地比划在胸前,腿法优美潇洒,竟踢得百里吉星赤愣赤愣不敢上前。 百里千寻看得一头雾水。 百里青山也看得一头雾水。 “好了,小帅哥,今天到此为止。”陆漫漫退后一步,收住:“久了不运动,感觉真是腿生,怎么都踢不开,这个裙子也是,太影响我的发挥。”她抱怨得有理有据。 “路漫漫,你这是什么功夫?”百里千寻忍不住问。 “跆拳道,没听说过吧?”陆漫漫香汗淋漓,掩不住一脸得意:“我很厉害哦,不要惹我。” “跆拳道?”百里青山搜肠刮肚,也没想出在哪儿看到过,绝对,没见过:“腿法很好,但是力道不够。” “就你那个踢法,我一下抓住你的脚,你就立刻动不了了。”百里千寻也加入打击的队伍。 陆漫漫撇撇嘴:“我,我来到这个世……这里,就没练过。”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要怎么有力道啊?况且这身体,说不定以前就是个病央央的主,弱柳扶风,跟林黛玉似的,叫她巧妇如何煮这无米之炊? 她想起什么,笑嘻嘻地迎向百里千寻,拉着他的手摇啊摇的:“千里千寻,不如你教我武功啊!” 百里千寻当着老爹的面,有些尴尬,却又不好甩开她:“你一个女儿家学武功做什么?” “劫富济贫,除暴安良啊!”陆漫漫眼睛弯成了月芽儿,好看极了:“再不济,等你有天不许我跟着的时候,我可以自己浪迹天涯,不至于被欺负。” 百里千寻没来由地心中一痛,只是偶尔一说,便是如此,等她真的哪天疯起来,独自浪迹天涯的时候,他该如何是好? ------------ 第二十四章 、稻草 不用等陆漫漫疯起来会浪迹天涯,便出了状况。 家仆来报:“苏宁姑娘来了。”话音刚落,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便走了进来。 她穿着银色长衫,男子装扮,手中拿一把折扇,很有一派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不过陆漫漫只扫视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位漂亮姑娘,脂粉气太重,却又透出英挺的风姿,显得行事很有主见。 她走进院,先是盈盈向百里青山行礼,然后又向百里千寻行礼,虽是男儿装扮,行的却是女子的礼节:“请庄主责罚,苏宁见少爷被朝廷追捕,擅自作主结束了落雁楼的营生,这就领罪来了。” “苏宁姑娘见机行事,很好,辛苦了。”百里青山为人宽厚,对下属一向如此,只要不是犯特别大的错误,一般并不计较。 苏宁姑娘又与百里千寻寒暄了几句,眼眸里满是柔情蜜意。 百里千寻看上去表情很淡然,可望向陆漫漫的眼光却有不安的破绽。 陆漫漫听了几段这几人的对话,本来心头暗自好笑,这姑娘的名字取得真好,一听就让人想起苏宁电器,怪不得这么爱放电呢。 但随即,隐隐有些不安。百里千寻强作的镇定,让她直觉,这姑娘其实和百里千寻关系不简单。 果然,机灵的百里吉星很快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苏宁姐姐,你什么时候跟我哥哥成亲?” 百里千寻脸色铁青:“吉星……” 苏宁姑娘听到这话很是受用,眼光不自觉扫过站在一侧的陆漫漫。 梨花皇后,梨雁国第一美人。不过,此时,她只是个东躲西藏的废后。 她对百里青山盈盈一福:“全凭庄主作主。” 陆漫漫刹那间,脸色变白,耳中咚的巨响,险些站立不住,不过极短的时间,她便恢复如常。 听苏宁姑娘的口气,这应该是一件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那就是说,她和百里千寻早有婚约,或者早就两情相悦。 怪不得,百里千寻当时那么着急要去落雁楼,原来是去和心上人约会。他回来的时候,衣衫干净清香,想是在落雁楼换的吧,真是太方便了,一举几得啊。说不定,后来他拿回来给她换的衣服,也是这位电器姑娘穿过的。 她心中划过淡淡的忧伤,并不剧烈。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她腻他粘他赖着他,人家从来没对她表示过好感。而她,深究下来,也不一定真的是爱他爱得感天动地。 她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抱着他的腰。之如落水人在河里抓到一根稻草。 她的卑微,他的怜悯。 从来从来都是啊,就算逃亡,也是她求他带她走。如果不是死乞白赖求他,这个男子哪会带着一个包袱亡命天涯。 怪不得,一次一次想甩掉她。彻头彻尾,她都只是一个包袱,扔不掉的包袱。 她不明白,若是百里千寻早有婚约在身,那为何他的爹爹和几个漂亮的妈会对她那么好。是了,她是梨花皇后,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废后,也应该是尊崇的吧。 再或者,人家不知道她这个身份,那么便是存了心思将她收房作妾室,古代人本来就可以有好几个老婆啊。就像他的大娘二娘三娘,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却一样相处甚欢。 每个现代男人都希望身后有一个大大的后宫;每个现代女人都希望那个大大后宫只有她一个人。 她是现代灵魂,所以只能接受他只爱她一个。 可是他是古代男人,没有现代的灵魂。即使有现代灵魂的男人,有多少不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深究到底,不过是她陆漫漫看不开而已罢了。 百里吉星莫名受了哥哥的斥责,心里老大不高兴,嘟着嘴:“去年苏宁姐姐就说要嫁给哥哥的,可是哥哥没空嘛,现在有空啦……”他忽然想到什么,兴高采烈起来:“漫漫姐姐,我哥哥要和苏宁姐姐成亲,没时间陪你玩,但我没有成亲,我可以陪你玩的。要不你等我这包方便面泡开了,长成大帅哥,我娶你,和你成亲好不好?” 百里吉星粉嫩的面容,俏皮的眼眸,说着稚气可爱的话,此时看在陆漫漫眼里就像是长了翅膀的天使,呼啦啦向她扑面而来。 陆漫漫竟然眼眶有些发红,却笑得比阳光更明媚温柔:“你说话算数哦,小吉星。” 百里吉星歪着脑袋,漂亮地一笑:“男子汉说话肯定要算数的,我很快就泡开了,你等我,好不好?” “嗯,好!”陆漫漫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感觉自己简直在摧残儿童,却真的生出要和吉星过一辈子的想法,就跟带个儿子似的,有什么不好?到时把他养大,看着他成长,分享他生命里的点点滴滴,再帮他找一房媳妇,她陆漫漫在这异世界的使命,是不是就完成了? 天哪,原来她的真命天子是百里吉星哦!陆漫漫觉得简直快要疯了,伸出小手指对吉星道:“来,打个勾勾,不许变卦。” 百里吉星实在是个通透的小孩,也伸出小手指,勾住陆漫漫:“姐姐,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了。”他努力表达得柔情万千。 “为什么现在才说姐姐是最美的?”陆漫漫不解,目光与百里千寻一触即闪开,装作若无其事。 “因为我长大要和姐姐成亲啊,我爹爹常对我娘说,在他心中,娘是最美的。”百里吉星一高兴,把他爹娘的私房话也抖了出来。 百里青山并不生气,只是笑着对百里吉星道:“你小子越来越鬼精,不要整天缠着漫漫姐姐。” “等我长大泡开了,漫漫姐姐要嫁给我做媳妇儿的。”百里吉星很得意,三言两语捞了个漂亮媳妇在手,还打败了已经泡开的大帅哥。 陆漫漫笑着牵起百里吉星的小手,向苏宁道:“姑娘慢聊,我还要带吉星去玩会儿。”说着,一眼也不看百里千寻,便从他身边走过。 一时,院里很安静,安静得树上掉下一片叶,也能听见。只有百里吉星稚嫩的声音又回响起来:“姐姐,你教我你的功夫,我教你我的功夫,好不好?” “好!” “姐姐,等我一长大,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好!” “姐姐,要是有更大的帅哥找你,你不要理他好不好?” “好!” 陆漫漫脸上笑着,泪水却渐渐模糊了视线。天地苍凉,她忽然好想念另一个世界的父母,至少,他们从不曾将她遗弃。 ------------ 第二十五章 、偏要去青楼 百里吉星被他娘弄走了,正关在房里练字。 苏宁姑娘和百里千寻的几个年轻小妈打得火热,笑声一浪一浪传来,听得陆漫漫寂寥无边。 她以为从此有家了,却不想,只不过是个过客。 断肠人在天涯。天涯,才是她的家。换句话说,她只是一抹千年的幽魂,四处飘荡。 孤独感袭来,还夹杂着害怕。对这个世界的一无所知,还有将来生活的无依无靠,都让她的心恐惧异常。 如果在现代,最起码,她可以找个工作,租间房子,自食其力。可是在这儿,她该怎么办?她当不了谋士,装不了剑客,总不至于沦落青楼吧? 想想,这倒是一条好路,随便几首词也能当好一个色艺俱佳的名妓。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样的旷世佳句,杀伤力够大吧。网络小说读多了,凡穿越之人,没几个不会背几首惊天地泣鬼神的名诗名词,占为已有。 这的确是一个生存的好法子,不是有卖艺不卖身的嘛,到时也许还能嫁个书生。 呃,书生还是算了,百无一用是书生。 想着,她竟然笑了,总算找到一个谋生的好办法。 “你在想什么?”百里千寻低低的声音,有点像大提琴的质感。 陆漫漫抬起头,笑道:“在想怎么赚钱养活自己。” 百里千寻在她对面坐下,宽阔的院子里,她显得那么寂寥:“看你笑得很高兴,必然是想到了。” “当然。” “说来听听。” “我可以去青楼……”陆漫漫悠然的语调刚刚才开头,就被百里千寻要杀人的眼光给扼杀了。 百里千寻站起身,逼近她:“你再往下说,试试看。”声音是冰冷的,眼里冒着火。 “说就说,怕你不成。”陆漫漫也哗一下站起来,却仍然娇小,感觉气势不够,退了两步,与百里千寻保持一定距离:“你成你的亲,管我去哪儿干嘛?我去青楼也好,去哪儿都好,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不要真以为我赖上你了,不要真以为没你我就活不下去了!切,这世界,谁没谁活不下去?唯一活不下去的,是得了绝症,就算我爸妈借了那么多债,我也一样活不下去!”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想起妈妈那么要强的人,再苦再难的时候,也没朝人伸过手,却因为她这个没用的女儿得了绝症,找亲戚朋友借了个遍,就算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她。 陆漫漫哭得天地变了色,一路呜咽,跑出门去,不是她故意矫情,她不想哭得引来苏宁看笑话,也不想一大家子人觉得她多么小气。 她跑出门,百里千寻追了出去。 他拉她,被她狠狠甩开。 翼州是边陲之地,风沙本有些大,陆漫漫的眼泪和着沙粒,一起滚落脸颊。 “路漫漫,别闹!”百里千寻抓住她纤弱的手臂,使劲往怀里一带,陆漫漫就被迫扑进了他的怀抱。 但这一次,没有预计的那么旖旎。曾经好几次,他们闹别扭,只要他一拉,她就会顺势倒在他怀里,然后抓住他的手臂,或是握紧他的手,甜蜜地偎在他的胸膛,像个小孩子的计谋得逞,得意洋洋。 但此时,陆漫漫刚倒进百里千寻的怀里,立时用手撑开他,像被火烧了似的,跳出他的控制范围。 他再伸手拉她,她便一个转身,伸腿向他踢来,没有力道,却带起一阵风。就在他发愣的一刻,刚收回去的腿,又直直向他踢来,重重踢在他的胸口,竟然踢得他向后倒退了一步。 她穿着彩色罗裙,本该娉婷温婉,此时却摆出很奇怪的姿势,那几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站姿,双拳握紧,一个拳头放在下巴处,另一个拳头离得稍远,腿依然抬起,只要他敢往前走一步,她就敢照样踢过来。 她目光中露出倔强,不是曾经与他斗斗嘴皮子的娇憨。 “漫漫。”百里千寻温存得连“路”都省略掉了:“过来。”他又用他醇厚如大提琴的声音魅惑她,没有真的让她过来,而是直直朝她走过去。 她僵硬地放下腿,受不了他的温存,所以败下阵来。 他站在她的面前,轻轻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某种柔软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心灵深处:“漫漫,你被我带走的时候,玄夜当时问你,可想清楚了?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陆漫漫不语,伏在他怀里。 “我记得你当时说‘我就要跟他走’,所以我当真的了,便带你走了。”百里千寻温存地拍拍她的后背:“我会把你安排得很好,不要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 陆漫漫刚刚缓过气来的身体,再一次僵硬起来,轻轻退出他的怀抱:“就像你安排阿黄一样,我懂了。但我告诉你,我不是阿黄,我不是阿黄!” 她气闷难当:“你不用管我了,你成你的亲,我过我的活,我去哪里都不要你管。”她掉头就走。 百里千寻一个闪身,拦住她的去路:“跟我回去。” “不回。”陆漫漫恨声道:“跟你们这些古代人讲不清楚,总之我告诉你,我不是阿黄,不是你随手捡了就可以随便扔在你认为好的地方。” 百里千寻见她小脸气得发红,叹声道:“我不喜欢苏宁姑娘。” “哼!”陆漫漫冷笑:“古今男人怎么都一个样,都要和人家成亲了,还要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说他不喜欢那个人。” “她的父亲曾经为了救我死了,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苏宁。”百里千寻面色为难:“成亲的事,不是我希望的。” “切,剧情老套。”陆漫漫瞄一眼他英俊的脸庞,蓝眸的光正闪烁在她的脸上,一下子心乱如麻:“我没有阻止你成亲,但我有权利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跟我去龙国。”百里千寻头大如斗,第一次碰上这么倔强的人,这么棘手的事。 “不去。”陆漫漫扭身往回走:“我去青楼。” “你知道青楼是做什么的吗?”百里千寻再一次被火点燃了。 “知道,就是男人取乐子的地方。”陆漫漫口齿清脆:“陈圆圆,董小宛,谁不是那里面的翘楚?” “你!”百里千寻尽管没搞懂陈圆圆,董小宛是何方神仙,却也清清楚楚地听懂了前半句:“路漫漫,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总是不知道拿这个疯丫头怎么办。 ------------ 第二十六章 、家 百里千寻生气,是因为陆漫漫把去青楼这件事那么堂而皇之挂在嘴上。就算她不是皇后,不用母仪天下,就算她只是个普通女子,也不应该那么不知羞耻地想去这种地方,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当然,他是不了解现代人的说话方式,更不了解陆漫漫这个女孩的说话方式。 其实对陆漫漫来说,去青楼这个想法,不过是她天马行空幻想的瘾犯了,真要叫她去,打死她估计也没法让她就范。 就好比,她第一次失恋的时候,曾经想过跳府南河,这样显得比较文艺,否则如何能显示得出她的初恋与别不同,爱得惊天地泣鬼神。 仅止是想想。 没跳的原因有很多,一是她想跳河之后,身体被泡涨了会很丑。二是爸爸妈妈给她买了条新裙子,她才只穿了一次。三是觉得万一她跳了,那个负心的郎依然风花雪月,抱着别的女孩叫乖乖,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所以她在府南河边上坐了两个小时,哭了一个小时,吃掉了从kfc里买出来的一个冰激淋,两个鸡腿,两个鸡翅,两个蛋挞,最后高高兴兴回家了。 百里千寻越生气,陆漫漫就觉得这个办法越好,所以才一直一直挂在嘴上。 但百里千寻哪知道她是这类人,赌个气还心思百折千回,就只是为了气他而已。他确实被气得七窍生烟了:“路漫漫,你是不是觉得在宫里过得太难受了?早知这样,我就不该带你走。” 陆漫漫也火了:“不带就不带,那你把我送回去呀!哼,看了我的身体,就怕负责任,以为我不知道。我跟你开玩笑,谁愿意让你负责任了?”她说完闪身欲走。 百里千寻不让,早就先一步封死了她的去路:“我也没说不负责任。”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然后发现上了个天大的当。他明明是为了救她的小命,现在却演变成一路上占了人家的便宜。 陆漫漫盯着他闪烁得让人心动的蓝眸:“你说的,要负责任吗?”她忽然不气了,有什么可气的呢?那心情就像是上次坐在府南河边上,吃完一个冰激淋,两个鸡腿,两个鸡翅,两个蛋挞,最后高高兴兴回家的感觉。 百里千寻见她瞬间就笑面如花,完全不像是才生了一场差点把房顶都掀掉的气,声音放得轻柔下来:“路漫漫,别闹了,回去吧。” 陆漫漫爽朗地答应一声:“好!”真是能收能放,刚才还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回头的样子,估计是觉得风萧萧兮水太寒,人家给她一把梯子,她就赶紧下来得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能屈能伸的好姑娘,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这一场闹得,完全没有结论,基本格局又回到了之前。不过很显然,百里吉星的曝光率大幅度提高,一屋子嚷嚷找到了媳妇儿,逗得大家都乐呵呵的。 一个孩子的话,谁当真呢? 但是苏宁姑娘却在最最不合时宜的时刻说了最最不合时宜的话:“吉星,你可不要胡说,人家是梨花皇后呢,你乱说可是以下犯上。” 那一刻,无人接话,只有空气在流动,但似乎后来,连空气都不流动了。 陆漫漫被苏宁摆了一道,却百口莫辨。她说的是事实,但又天大的不是事实。 百里千寻淡淡道:“苏宁,你不要胡说。” “少爷,我没有胡说。”苏宁也是拗的性子,刚才看见百里千寻和陆漫漫拉拉扯扯,又是抱又是打又是互相凝视得柔情万种,早就不爽得要死了。 陆漫漫吸一口气,颤声道:“对不住各位,我是梨花皇后,但又不是梨花皇后。我一醒来,便跟千寻在一起,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她真真假假掺杂地说了出来,合情合理,说得楚楚可怜。 她并没有伪装任何情绪,前世的离别,今生的伤痛,都揉和在一起,也许是百年的光阴,又或是千年的光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异世界里,孤零零一个人。 百里青山站起来,声音里有着醇厚的温暖:“你的家没有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陆漫漫被苏宁摆了一道之时没有哭,却在听到百里青山的话时,哭得地动山摇。 两个帅哥,一大一小,一左一右,立时站到了陆漫漫身侧,扶的扶,粘的粘。 苏宁脸色大变:“庄主,她会给我们带来祸事。” 百里千寻正欲答话,只听得百里青山用异常严肃的口吻道:“苏宁,不要忘了,当年你父亲苏管意也是镇南国朝廷追杀的逃犯,照你这么说,我们便要眼睁睁看着不管?” 苏宁理屈,不再答话,却恨了一眼陆漫漫。 现在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率,陆漫漫岂是个吃亏的主,眼泪依然挂在腮边,却不忘偷偷吐个舌头气死苏宁,还在百里千寻身上蹭啊蹭的,手又拉着立场坚定的百里吉星,扬眉吐气死了。 陆漫漫的小动作,被百里青山看见,掩不住笑意。这个姑娘初来乍到,却让他有说不出的好感。如果能跟千寻凑成一对,其实无比完美。只是……他想起她的身份,不禁为千寻担心起来。 气氛缓和下来,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百里千寻的几个娘,似乎也见惯了大世面,老爷的立场便是她们的立场。既然老爷说这是梨花皇后的家,那自然便是梨花皇后的家。 陆漫漫的心中对这个家升起无比的眷恋,满满的温暖。 百里吉星私下悄悄对百里千寻道:“哥哥,苏宁姐姐不好,你还是不要和她成亲了,还是跟漫漫姐姐成亲吧。” 百里千寻嘴角漫出一抹愉快的笑意:“傻小子,那你怎么办?你不是没媳妇了?” 百里吉星想想,怪伤心的,半天没回话,只是坐在那儿闷声不语。 陆漫漫乐颠颠地走向哥俩,混闹了一场去青楼的戏码,结果百里千寻一直向着她,这让她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她扔了一把菠菜给百里千寻,情意绵绵,然后拉着百里吉星的小手问:“小吉星,姐姐很喜欢你。”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哥哥?” “都喜欢。” “那你想跟我成亲还是跟哥哥成亲?”百里吉星显然是被刚才哥哥的话困扰住了。 “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陆漫漫笑着问百里吉星,眼睛却望着百里千寻。 “成亲就是天天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嗯,好,那我们就不分离,你和哥哥都是我的家。”陆漫漫一直望着百里千寻。 那蓝色的眸光一闪一闪,魅惑得让人心碎。 ------------ 第二十七章 、狐狸精 苏宁本以为很快就可以嫁给百里千寻,否则也不会顶着被庄主骂的危险,把京城里一个传信落脚的地方给撤了。 但她相信,庄主不会骂她,因为将来她是少庄主夫人,庄主是她的公公。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料不到的是横空杀出一个半路妖孽,以倾国倾城之姿,魅惑了百里千寻。 她承认美不过梨花皇后,但最起码她清白。只这一点,就胜过梨花皇后百倍千倍。 可是她算错了。不止百里千寻柔情万千彰显得那么刺目,就连庄主的态度都那么宽宏大量。 她从十岁见到百里千寻第一眼,就发誓非他不嫁。多年的等待,只为了在某一刻为他绽放光彩。 竟然! 她不能让梨花皇后毁了她的幸福。 苏宁提起剑,朝陆漫漫的房间摸去。她在门外,屋里是两个人。 一个是百里千寻,一个是梨花皇后。 苏宁恨得握着剑柄的手心全是汗。 陆漫漫咬着嘴唇,抱膝坐在床沿边上:“我跟你去兹兀国好不好?” 百里千寻柔声道:“我不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事。不是不想带你,是怕到时没办法照顾你。”他的声音听来一样的依依不舍。 陆漫漫知道是这结果,只是还想问问而已。明天就要启程去龙国,她刚刚才真正喜欢上这个家,就要离开。并且到了龙国之后,百里千寻就要跟她告别。 一个绝对的异世界,举目无亲。她心里有些害怕,从她到了这里之后,还从未跟百里千寻分开过。 她抓着他的衣襟:“你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找我?”可怜巴巴的语气,像个快被遗弃的小孩。 “我一办完事,就回来找你,好不好?”百里千寻听得心酸,但同时,又被一种被需要的甜蜜感觉所包裹。 “那你会想我吗?”陆漫漫抬起头看着他的脸,问得很期待。 百里千寻没料到她问得那么直接,门外的苏宁也没料到梨花皇后会那么没有廉耻。 “你会想我吗?”陆漫漫不依不饶地问。 百里千寻刚一点头,手就被陆漫漫握住,握得那么紧,那么用力。 像是怕他跑掉了。 “那我等你。”陆漫漫低低地回应。 怦,怦怦,怦怦。一样的心跳,一样的情愫。 暧昧而旖旎的时光,一场千年之约。最起码,陆漫漫是这么认为,她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穿越过来成就一场帝王梦,做一个像武则天一样的女人。她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在那一世,她还没活够,更或者,只是为了找到她某个轮回里早就约好的情人。 那个情人,便是百里千寻,这说法让她幸福得满脸喜悦。 否则不会那么巧,她一来,便在他的身后。 百里千寻离开陆漫漫的房间,依依不舍。他们总有那么多话要说,当然,大多数时候,是她在说,他在听。他越来越沉溺在这样的时光中,越来越喜欢被她依恋。 那是没法阻止的一场心灵碰撞。已经开始了,就没办法停下来。 苏宁远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梨花皇后的无耻,百里千寻的无情。 她红着眼,在百里千寻离开后不久,便闯进了陆漫漫的房间。 剑已出鞘,闪着寒光,寒光里还有羡慕嫉妒恨的光泽掺在其中:“贱人!” 突来的袭击,令陆漫漫本能避过,拳头握紧,一个旋转,腿高高踢向苏宁,正中其胸口。 她赤足踢出,力道本就不够,怪异的姿势唬人倒是没问题。 苏宁果然被唬住了,剑仍然指向握拳的陆漫漫:“你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媚惑了皇上,又来媚惑千寻。”她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陆漫漫冷哼:“自己没本事抓住男人的心,怪别人有什么用?” 苏宁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她的脸上明显挂着不屑:“就凭你,千寻绝不可能喜欢你!”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陆漫漫好笑,古代女人的脑袋是不是草做的,说话说得那么没有逻辑? 她收起拳头,仍然赤足踩在地上,笑起来,一室明媚:“既然千寻绝不可能喜欢我,那你急个啥,深更半夜提着剑跑我屋里玩杂耍吗?蠢女人我见多了,但你这么蠢的女人,我还是头一次见。你以为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千寻就会喜欢你了?还是你以为我很伟大,不会告你的状?” “告状?”苏宁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我不仅要告你的状,还要装作受了内伤。”至此,对手太弱,陆漫漫完全是在调戏人家了。 “千寻不会信你!” “那你试试,看千寻信你还是信我?”陆漫漫觉得这种桥段,肥皂剧里演过上百遍,不过不同的是,女主角总是会受欺负,暗自落泪,不让男主角知道内情,忍气吞声。 凭什么!陆漫漫准备篡改剧情,一改受气形象,气死资格女配。 这当口,她脑子里已经上演了千百种女配受苦的结局,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苏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提剑过来,也并没打算真的一剑刺了她,只是想警告她离千寻远点,可是话还没说到这个点子上,已经跑题跑出了千里之外。 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翻来覆去只那一句:“狐狸精!” 陆漫漫可不乐意了,照这个情形,谁是狐狸精尚未可知,她大有机会荣登正牌夫人的宝座,然后搞定无数个小二小三小四,把千里千寻牢牢抓在手里。 一个现代的灵魂,有多少种手段可以迷死这木讷守礼的千里千寻啊?难不成她纵横多年网络小说界,白混了么? 门被推开,百里千寻寒着一张脸进来:“苏宁,出去!”他的语气冰冷,正眼也不看她。 陆漫漫“哎哟”一声,软弱地倒进百里千寻怀里,手一时捂着胃,一时捂着胸口,也不知道到底该哪里受内伤比较好。 苏宁煞白一张脸,看着无耻的梨花皇后在百里千寻怀里哼哼唧唧,陡然出剑,直直向她刺来。 陆漫漫这次是真的尖叫了一下,只一瞬间,百里千寻抱着她躲过,顺手出招。 苏宁的剑掉在地上,哭着跑出房去。 陆漫漫更紧地赖在百里千寻怀里咿咿呜呜,扒拉着他的手,吸取着他的温暖,久远的家的温暖。 “别装了,苏宁已经被你气跑,你还装。”百里千寻唇边的笑意与他的蓝眸魅惑到了极点,看得陆漫漫心中一荡。 呵,原来他早就在门外听她狗血的长篇大论。她美目一转,迎上了他的蓝光:“我被欺负了,她骂我是狐狸精……” 百里千寻在她耳边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呢喃:“你本来就是狐狸精。” “……”这算是在调情吗? ------------ 第二十八章 、遇袭 这个家再好,陆漫漫还是要被送往龙国。 走的时候,百里吉星眼巴巴地将眼泪鼻涕一起擦在陆漫漫的衣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再一再叮嘱她,一定要等他泡开了,和他成亲。 陆漫漫也哭得眼睛红红的,和百里吉星拥抱了再拥抱,告别了再告别,并承诺很快就来看他。 临走前,百里青山对陆漫漫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漫漫,无论将来你以什么身份来,这个家永远欢迎你。” 这段话戳到了陆漫漫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家,她终于有家了。并且,家里有爹爹,有大娘二娘三娘,还有可爱的吉星,最重要的,这个家里还有百里千寻。 太煽情了。 陆漫漫本来设计好,离别要潇洒地留一个背影,不哭,只转过身去,背对着,挥挥手。却没来得及如设想中的洒脱,眼泪就夺眶而出。 像亲爸爸一样的感觉。陆漫漫走上前去,抱着百里青山,亲昵地喊:“爸爸,哦,不,爹爹!”恍惚中,像是抱到了那一世的爸爸,宽阔的胸膛,温暖的怀抱。 百里青山拍拍她的背,如同对女儿一般:“到了那边,会有人照顾你,不用害怕,说不定,我们也会过去的。” 陆漫漫又挨个和大娘二娘三娘亲昵了一番,最后又抱了一下百里吉星,才依依不舍地随百里千寻起程。 苏宁没有出现。 马车走了老远,陆漫漫实在没憋住,问道:“千里千寻,你那位苏宁电器呢?”他们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由家仆赶着马车。 百里千寻自动忽略了电器这个词:“一大早就不辞而别,带来的包袱也被带走了,让她到处晃晃,也许能想通。” 陆漫漫嘻嘻一笑:“对不起啊,搅了你一门好亲事。”话说得酸不溜丢。 百里千寻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和苏宁成亲。” “那你和国美成亲不?”陆漫漫邪恶地笑。 “国美是谁?”百里千寻疑惑。 “是个和苏宁差不多的姑娘。”陆漫漫笑得歪东倒西。 百里千寻摇摇头,低叹道:“疯丫头。”他时时被这疯丫头扰得心绪不宁,不由自主抱着她,现在已经抱成了习惯,完全不觉得有何不妥。 陆漫漫玩笑开过了,忽然挨紧百里千寻,抱着他的手臂:“你爹爹真好,还有大娘二娘三娘,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小吉星也好,我很喜欢他。” 她挨个数着他们各自的好,说一会,笑一会,有时眼睛又红一会儿,语气里无法抑制的幸福。 百里千寻等着她一个一个数完,就是没说到他,心里不由得问了一句“那我呢?”,不过没出口,继续听她喋喋不休。 他一直知道这个家好,但没想到可以这么好。似乎在她的眼里,大家凑在一起吃个饭,聊个天,叫她一声“漫漫”,都是幸福无边的事。 她就那么抱着他的手臂,一路兴高采烈地讲话,时而用头蹭蹭他的肩膀,时而摇晃着他的身体,时而放声大笑,仰起脸来看他的眼睛,一点也不避嫌地抚他脸颊。 他任由她动来动去,不再阻止她的任何动作。其实在他心里,也享受着这一时半刻的温柔情怀。 不可抗拒,所以不拒。 路有些不平,马车开始颠簸。百里千寻用手臂将陆漫漫固定好,正想开口说话,听得车外“啊”一声,马陡然狂奔,拉得马车就要飞起来。 百里千寻低声对陆漫漫道:“抱紧我。”顺手搂紧她骤然跃出马车。只瞟了一眼,便看见车夫倒在血泊之中。 剑刺来,百里千寻抱着陆漫漫躲过。 数十个黑衣人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放我下来。”陆漫漫面对这样的状况,忽然冷静,她不能成为百里千寻的包袱,不然两人都会死。 百里千寻依言放下她,与她背靠背。 陆漫漫依然是跆拳道的标准姿势迎战,但面对长剑,能如何施展? 百里千寻长剑划出一个漂亮弧度,漫天剑影,将两人牢牢锁定在剑光之中。 不断有人出击,不断有人倒下,又再有人前来补上空缺。 陆漫漫叫苦不迭,这样的车轮战,百里千寻迟早会吃大亏。正想着,百里千寻肩上的衣服已经被刀划开。 黑衣人个个武功不弱,训练有素,看起来像是要活捉两人。 陆漫漫心知是自己拖累了百里千寻,瞅准一个空隙,就那么赤手空拳冲出去,哗地一下,剑划破了她的衣裳。 百里千寻又惊又气,没想到陆漫漫会那么不要命,一瞬间,他长剑爆起剑光,以无比曼妙的层层剑影划破了好几个黑衣人的咽喉。 陆漫漫身段灵巧地躲避着敌人的刀剑,偶尔瞅准空挡,猛踢在敌人的胸口,只可惜,确实力道不够,如果换成是现代的陆漫漫,恐怕敌人早倒下了。 百里千寻迅速又靠向了陆漫漫,但并没有与她背靠背,只是在与她对打的敌人出剑之时,偶尔帮帮忙,扫清障碍。 陆漫漫渐渐适应了刀光剑影,也能准确躲避,然后找到空隙猛踢对方一脚。她尽管力道不够,但姿势吓人,竟生生牵制了一部分黑衣人。 百里千寻的剑术慢慢占了上风,陆漫漫的的腿法也越来越运用得顺畅。 每踢出一次,陆漫漫都会大喝一声:“哈!” 不止和她对打的黑衣人心头一跳,别的黑衣人心头也不由一跳。就在这一跳分神间,百里千寻的剑如漫天箭雨密实地袭击过来。 黑衣人狼狈退去。 百里千寻身上到处是血,陆漫漫身上也满身是血。 天地间,他们血淋淋地相对。 百里千寻猝然扔下剑,奔向陆漫漫,紧紧拥抱:“你看,我说了,亡命天涯就是这样的危险。我从来没想过要遗弃你,扔下你。” 陆漫漫伏在百里千寻怀里,笑得明艳灿烂,仿佛鲜红的血都只是花朵绽放的颜色:“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怕。你看,我也很厉害的。”她说着,握紧小拳头,在他面前晃晃。 百里千寻抓过她的小拳头,放到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放到他的胸膛上。 他第一次吻她,哪怕,只是浅浅亲了一下她的手。 陆漫漫心神俱失。 彼时,一阵微风吹过,吹皱了她的心湖。 ------------ 第二十九章 、灭杀 百里千寻和陆漫漫找到了丢失的马车,准备原路返回,先回家看看。 一种不祥的预兆笼罩在两人的心头。 陆漫漫很害怕,只觉得全身冰冷,止不住的发颤。 百里千寻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只是回去看看,安安心,不会有事的。” 陆漫漫点点头,很无力。他赶着马车,她坚持坐在他的身侧。 半路上,竟然碰上了苏宁。 苏宁愣住,没想到他们会折回来。她原本是要尾随而去,到了龙国躲起来,然后再尾随百里千寻,跟他去兹兀国。 对面两个人均血淋淋的,十指相扣,挨得极其密实。 她想问,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实在太气人了。 陆漫漫也没有心情和苏宁斗嘴,当她不存在,只是紧紧与百里千寻双手相握。 她的手在颤抖,他的手也是。 死一般的沉寂。 苏宁也上了马车,坐在车里。 一路,都沉默着,陆漫漫不想说话,百里千寻也说不出话来。 马车还未停稳,陆漫漫便纵身跳下,连跑带扑向家里奔去。她使劲喊:“吉星,小吉星!” 无人应答。 陆漫漫一瞬间,有虚脱的感觉,颤着手,竟然不敢去推那一扇虚掩的门。 她怯怯地扭头过来看百里千寻,无比紧张。 百里千寻把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陆漫漫发誓,如果时光能倒流,她绝不和百里千寻离开,再不然,永远不要推开那扇门。 太残酷的场景,太残酷的颜色。 她希望瞎了,也不要看到那样的一幕。 她呆住了,听到百里千寻大步奔上前去喊:“爹爹!”声音无尽悲怆。 满院如落叶飘零,横七竖八,全是尸体。 百里青山便在其中。 百里千寻跪倒在百里青山身前,抱起他急呼:“爹爹!爹爹!” 百里青山身上插满弩箭,有一支正正插在心脏处,他的手竟然动了一下。 他听到百里千寻喊着爹爹,费力地睁开眼睛:“千……寻……” 百里千寻的蓝眸里,一滴滚烫的泪掉落下来:“爹爹,你不要说话,我马上给你治伤。” 百里青山摇摇头:“我……你快……逃……弩……黑衣……军队……”他的手蓦然垂下。 陆漫漫跪在一旁,没来得及说话,几次想说,竟都无法发出声音。她从没想过,竟然是这么惨烈。 她在异世界里的爹爹,居然就这么没了! 百里千寻将父亲依然还微温柔软的手放在脸上,怆然泣道:“玄夜,你真的要这么对我?” 陆漫漫一震,玄夜! 玄夜终于出手了! 陆漫漫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那是惊恐,震怒,以及懊悔,种种情绪纠缠着的痛苦。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一次,她宁愿回去当那个梨花皇后,也不愿让百里千寻的家遭受如此巨大的灾难。 陆漫漫欲哭无泪。一种漫无边际的绝望袭击着她,痛得不能自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陆漫漫的脸上,苏宁恨声道:“贱人!” 陆漫漫没动,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因为心太痛,所以别的痛已经不算什么。 她木然站立,仿佛寒风吹过,一阵一阵的心凉。 苏宁抬手又要打,百里千寻猛然起身,抓住她的手腕:“你够了!” 苏宁指着陆漫漫吼道:“就是她,就是她这个贱人,害死了你的爹爹,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你家人全死了,你也还要维护这个贱人!”她歇斯底里,几乎疯狂。 陆漫漫不再理他们,转身奔向里屋,每看到一个人,她的心就沉一下,痛一下,漫天的血向她喷洒过来,空气都被血腥气凝固。 大娘,二娘,三娘,还有那些家仆丫环们,无一幸免。 陆漫漫只是木然走着,仿佛灵魂都被抽空了。她忽然想起吉星。 百里吉星! 那个可爱的天使! 在哪儿?在哪儿?她发疯一样地喊“吉星”,发疯一样地到处找,却没发现吉星。 不见活人,竟然连尸首都不见。陆漫漫颓然坐下,眼泪缓缓流出,深重的悲哀填满了她的满心满肺:“吉星,你在哪儿?你不要有事!”嗓音嘶哑,一如千年时光中走出来的小女巫。 百里千寻在她面前蹲下,蓝色眸光里涌动着悲怆:“没找到吉星。”他的声音一样嘶哑,渗出惨烈的苦痛。 陆漫漫没看百里千寻,目光只是定定地盯着地上,全身颤栗如筛子,喉咙里沙哑地发出几个迷糊而混乱的字眼:“吉星,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死。都是我不好……” 可是,这能怪她吗?能怪她陆漫漫吗?她不是梨花皇后,只是一抹千年穿越的幽魂,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如万千个女孩一样,普通,很普通。 但,能不怪她吗?如果不是她顶着梨花皇后的头衔和身体,任性地跟着百里千寻私奔,能祸及这个幸福的家庭吗?他们是那么宽厚仁慈,就算放在现代,也显得是多么宽容的家庭。 不嫌弃她的身份,不嫌弃她已婚,就算不当儿媳,还能当个女儿。 “漫漫,无论将来你以什么身份来,这个家永远欢迎你。”这是古代的爸爸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这居然是最后一句话了。 她曾以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融入到这个大家庭里来,还幻想着他们去龙国,或者等事情隔得久一点,就可以再回来,却,是这么匆忙的分别。 她终于泪流满面,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只可怜的小猫,紧紧紧紧抱成一团:“爸爸,你走的时候,可有怨恨我?”她把头埋在腿上,双肩猛烈抽动:“爹爹,大娘,二娘,三娘,可怜的吉星……求求你们……不要恨我……不要抛弃我……我不想的……” 大手从身后将她抱紧,百里千寻的声音从耳鼓一直穿透她的心灵:“漫漫,这不是你的错。” “百里千寻,不是她的错是谁的错?这个贱人是梨花皇后,皇上找不到她,就拿你的家人出气,你还要维护她。”苏宁颤抖地指着梨花皇后,又指着百里千寻:“我真是错看了你!” 百里千寻内心被撕咬得无一丝完整:“都是我的错,是我惹怒了玄夜……” 骤然,有一间屋子一阵响动传来,然后又归于宁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间发出响动的屋子。 ------------ 第三十章 、百里吉星 静,静得令人窒息,仿佛刚才的响动是一种幻觉。 陆漫漫挣扎着向那间屋子踉跄扑去。 百里千寻眼疾手快,立时伸手将陆漫漫扯过,掩于身后。他提着剑,踢开房门,立刻闪身避在门侧。 没有任何的暗器或弩箭从门里射出,陆漫漫不由自主地握紧百里千寻的手,看得站在老远的苏宁妒火中烧。 房间依然一片宁静,百里千寻和陆漫漫走进屋中,四处观望。 “吉星?”陆漫漫心中升腾起一丝希望:“小星星,你在哪儿?是不是你?快出来……”她声音干涩而颤抖,生怕希望落空。 她现在全心全意地只盼望着小吉星还活着。 百里千寻目光骤然紧盯着床下:“吉星,床下的人是你吗?出来,我是哥哥。” 陆漫漫闻言,也将目光锁定了床下,泣不成声:“小吉星,我是漫漫姐姐,我过来了啊,你别怕,我真的过来了啊?” 百里千寻并未阻止陆漫漫走过去揭开床单,已从气息判断出来,床下的人必是百里吉星无疑,就算不是,也不会有害。 陆漫漫动作迟缓,徐徐揭开床沿边上的华丽床单。 百里吉星! 他缩成一团,躲在床下,身子如筛子一般抖得停不下来。他目光呆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陆漫漫,未等对方开口,骤然发出一阵震耳的尖叫。 那声尖叫从起始就停不下来,恐惧、悲伤,像是根本不需要换气,稚嫩的嗓音却伴着破裂的音色,久久,久久。 百里千寻和陆漫漫都知道,他一定是亲眼看见亲人被杀的场景,不远处,还躺着他的亲娘的尸首,身上全是剑伤。 两人都不敢说话,任百里吉星尖叫,希望他能发泄出来,但屋外苏宁的尖叫瞬间压过百里吉星的尖叫。只见苏宁一阵风似的冲进屋内:“敌人来了!” 同一时刻,百里千寻冲过去护住苏宁,大力将门关好。 门上一刹那钉满弩箭,屋外密实的脚步声层层将此屋围住。 吉星的尖叫仍旧未停,更加尖锐惊恐。 陆漫漫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握住百里吉星同样冰凉的小手。 尖叫忽然一窒,小了很多,却仍未收住。 陆漫漫起先没敢弄他,怕吓到小吉星,但此刻没时间磨蹭,心急火燎,尤其扭身看见那支支洞穿门板的尖利的弩箭,更是不敢耽误。 她仍旧紧紧握着他的小手,另一只手轻轻抚在他的胸口,令其渐渐安静下来,尖叫慢慢变小,最后在喉咙里嘶哑辗转。 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一面墙缓缓分开,露出大约能过一个人的宽度,百里千寻的手从一朵供奉的莲花灯上放下,沉声道:“苏宁,快进去。” 他大步走向床前,从床下将缩成一小团的百里吉星抱出来,对陆漫漫道:“快走。” 陆漫漫点点头,手却一直没放开百里吉星,也没法放开。事实上,百里吉星已经快把她的手捏得骨折了。 几人进入暗道,百里吉星顺手在暗道里面的另一盏莲花灯上动了手脚,墙壁缓缓合上。 顺着石阶下到地底,通道狭长,光线幽暗。 苏宁走在最前,陆漫漫居中,百里千寻抱着吉星走在最后。 百里千寻自然看出陆漫漫的手已被吉星捏得异样,柔声道:“吉星,乖,放开漫漫姐姐的手,你把姐姐弄疼了。” 吉星喉咙里仍然发出低低的嘶哑声,却执拗地抓得更紧。 陆漫漫忍着痛,轻声道:“不要紧,让他握着吧。” 苏宁扭身恶言恶语:“你少装好人,要不是你,吉星能变成这样?要不是你,吉星的爹娘会死得这么惨?” 陆漫漫就算再伶牙俐齿,此时也失去了和此女斗嘴的兴致。她心底哀伤,那种失去至亲的痛渗入骨髓。 她是经历过死亡的人。 只是,她经历的,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她在此刻,蓦然了解在她自己死亡之后,她的亲生父母是如何伤痛。 种种滋味,她都尝尽。 比苦更苦,比痛更痛。 她现在来不及想这一场灾难是谁的错,谁的过,谁的主使,谁的阴谋,甚至连刚才那种懊悔的情绪都无法再流连,因为现在有了吉星。 她的手被吉星紧紧抓住,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她无比了解这样的感受,就像她刚刚来到这个异世界,死皮赖脸想方设法地粘上百里千寻一样。 一松手,就会失去。 所以百里吉星不肯松手,而她,也不肯松手。 暗道的中段,有一间石屋,里面有床有桌椅,整齐干净,看得出来,平时还有人打扫,以备不时之需。 百里千寻将全身发抖的吉星放在床上,陆漫漫也被迫坐在床边。她轻轻将百里吉星小小的身子搂进怀中,抚慰着他的惊恐。 苏宁见此情景,声音更加尖锐:“百里千寻,这个贱女人害死了你全家,你把她赶出去,把她送回皇宫,不然吉星也会死在她的手里。” 她几近疯狂,歇斯底里,眼底被盛怒填满,不是悲色,却是无穷无尽的妒色。 百里千寻蓦然神情凝重,拿出手中的令牌,这是他爹爹曾经持有的令牌,如今到了他的手上:“以后叫我庄主,还有,在吉星面前,请你说话注意点。” 苏宁愣住了,看到那令牌,痴痴的,不敢造次。良久,冷笑一声,坐在椅上,再不搭腔。 百里吉星如筛子般颤栗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因为整个身体都被陆漫漫抱在怀中,手上的力道也松懈下来。 陆漫漫忍着剧痛,轻柔地拍着他。她抬起眼睑望向百里千寻,百里千寻也正好望着她。 四目相对,都是深重的悲伤,却在那一刻,某种叫做相濡以沫的东西,在他们之间徐徐流淌。 在那一刻,他们互相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从此他们是一家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开。他,和她,还有小吉星,都必须在一起。 风雨同舟,生死与共,也许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苏宁恶毒的目光射来,手紧紧握住剑柄,纤白的手上,青筋爆显。 百里吉星的眼睛始终瞪得大大的,大得仿佛眼珠都有些突起,定定的,目光呆滞,全然不再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天使。 陆漫漫心中酸楚,忍不住用冰凉的嘴唇轻轻吻在百里吉星的眼睛上,很轻很轻,很柔很柔,像母亲温柔的爱抚。 终于,百里吉星的眼睑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颤地刮在陆漫漫清凉的唇角。 他缓缓闭上眼睛,歪倒在陆漫漫怀里,睡着了。 ------------ 第三十一章 、孟婆的汤 深暗的夜已来临。 死亡气息从地面一直深深漫延到地底的暗室,悲伤让人痛得发狂。 亲人们的尸体还在地面上七零八落横躺着,而百里千寻等人却像老鼠一样躲藏在地下。 忘了饥饿和干渴是怎么一回事,陆漫漫眸色苍凉,一如流浪过千年的幽魂,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让人迅速成长。 自己的死亡,亲人的死亡。 没有人比她经历得更彻底,更荒凉,更悲伤。 她猝然将头埋进怀中百里吉星的胸口,久久,久久,无法动弹。 心境苍老,远比容颜苍老要可怕得多。她想起曾经在qq资料的某一栏里,随意填了一句话:“十八岁的容颜,一千八百年的心。” 十八岁。那年,多么单纯。 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如今,才是真正应验了那句随手写下来的话。 百里千寻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密室里响起:“漫漫,你在这儿陪吉星,别怕,这里很安全。我要出去一下。” 陆漫漫抬起迷离红肿的眼睛,望着他,点点头,想说什么,却无法开口。似乎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百里千寻转身对苏宁道:“跟我走。”大踏步向前奔出石室。 苏宁挑衅地看了一眼陆漫漫,追了出去。 夜黑风高,百里千寻和苏宁从深长的隧道中钻了出来,此处,竟是个不起眼的马厩。 百里千寻伸手将苏宁拉了出来,沉声道:“你回京城,继续用落雁楼作为掩饰,我总是要杀回去报仇的。” 苏宁瞪着不可置信的双眼,恨声道:“你要把那贱女人留在身边?你……” 百里千寻的目光中透出冰寒,直视着她:“说得很顺嘴,是吗?”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都清晰:“她如何安置,不在你考虑范围之内,记住了。” 苏宁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而不自知,良久,凄然道:“千寻……庄主,我们何时成亲?你给我一个准信。”她是个要强并且果断的姑娘,此时此刻,只想要一个答案。 百里千寻在黑暗中,仰天长叹,声音清冷:“我不记得和苏宁姑娘有婚约在身。不知苏宁姑娘何时起的意?” 苏宁又羞又气,急声道:“百里千寻,你什么意思?为了一个贱……你想背弃亲口对我爹爹的承诺么?” 百里千寻想起苏宁的爹爹,心头终软了下来,声音也软了下来:“我在苏伯伯临终前,是答应过要照顾你,但,我从来没说过要和你成亲。这是两码事。” 苏宁只觉天旋地转,一瞬间,竟有些后悔逼问百里千寻,让他断然拒绝了自己。否则,至少还可以做着那样的梦,成为他的新娘。 这许多年来,她都以为,百里千寻非她不娶。他对她总是那么谦和,又加之对她的爹爹有过承诺,像百里千寻这样的男人,就是死,也不可能背弃誓言。 转瞬间,天崩地裂。 他理解的照顾,和她以为的照顾,原来不是同一回事。 苏宁冷冷蹦出三个字:“我恨你!” 我!恨!你! 她咬得嘴皮都破了,目光里的恨意像刀箭射出:“你和那个贱女人,不得好死!” 百里千寻疲惫不堪:“借你吉言。”他转身而去,不再与她纠缠。 苏宁一跺脚,向相反的方向奔去,心里充盈着满满的恨,眼泪模糊了视线。 梨花皇后! 梨花皇后! 妒恨交缠……像一条毒蛇,吐着腥红的信子,将她咬死在寂寞的黑夜…… 百里千寻迅速联络了翼州所有的属下,集齐人马,以弩制弩,重重包围了整个院落。 敌在明,我在暗。雷霆万钧之势扫清敌人布在宅外的暗哨。 黑衣人的确训练有素,无法逃脱便自行了断,决不留下活口。 待百里千寻从暗道中将陆漫漫和百里吉星接出来时,天边泛出了一丝晨光。 陆漫漫看着整洁干净的院子,哑声道:“爹爹和大娘二娘三娘他们呢?” 百里千寻忍着悲痛道:“在后院。” 陆漫漫抱着百里吉星的手臂已经麻木,险些将吉星摔在地上。百里千寻连忙接住,抱到自己怀里。 陆漫漫发丝凌乱,不及梳妆,只凄色染面,轻道:“我们去后院。” 百里千寻点点头,领着她绕到后院。一片悠然翠绿的竹林在晨光中轻轻摇曳。 极目处,几十口棺木,整整齐齐排在林中。 此时聚集了上百人,见百里千寻走进竹林,纷纷神色悲伤,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埋头挖坑。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戚然道:“少庄主,不能让老庄主和几位夫人死得不明不白,您招呼一声,我们立时杀进京城,取玄夜狗命。” 百里千寻低头看一眼怀中年幼的百里吉星,心头恻然:“四叔,先将爹爹他们入土为安,我们从长计议可好?” 被称为四叔的人,点点头,继续指挥大家挖坑。能在短时间内,连夜调集如此多人手,以及这么多棺木,神不知鬼不觉运进宅内,实非易事。 连同家仆在内,总共三十四口棺木,深深刺痛了在场的人。 陆漫漫欲哭无泪,在清冷的晨风中,踉跄着跟在百里千寻身后,走向最前方放着的四口棺木。 她细细地抚摸着棺木,像在抚摸亲人一般。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感受到现代父母与她离别的场景。 她曾经以为会非常害怕,却不然,她离得那么近,闭着眼睛,仿佛能再次闻到他们存在的生命气息。 她忽然想,他们会不会也和她一样,其实是到别的地方生活了,仅此而已。 死去的,只是肉身,而灵魂,永存。 一如她,一抹千年的幽魂,穿越而来,带来一阵急风暴雨。 她喃喃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乎让人听不见:“爹爹,大娘二娘三娘,我想这样叫你们。我在这里,没有爸爸和妈妈,你们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我以为,可以和你们幸福生活,可惜,时间太短了。放心,吉星我会养大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养大他。”最后,她在心里又凄惶地加了一句:“求你们,不要怪我。其实,我只是陆漫漫,不是什么梨花皇后。” 晨曦浅浅洒在竹林中,也浅浅洒在陆漫漫惨白的脸上。 庄严的下葬仪式简单而悲伤。 陆漫漫神思恍惚,感受到了爸妈亲手将她下葬的凄楚和绝望。 她忽然想,为什么曾经自己没有喝到孟婆的汤?为什么将她莫名投到这异世界来,感受这世的荒凉与上世的悲伤?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想要的,也不过是简单的快乐,并没有过多的奢望,如何竟然这般肠断人伤? 肠断人伤,她此时,竟然想念孟婆的汤。 喝了,便一切都忘了。 ------------ 第三十二章 、我诅咒你 百里吉星被放在爹娘的坟前,由陆漫漫引导着磕了几个头便晕了过去,吓得百里千寻抱着他回房去了。 陆漫漫看着双眼通红的百里千寻:“仪式还在进行,我来照顾吉星,你去吧。” 一夜之间,她似乎不再是那个爱闹爱玩爱赖皮的女子,变得善解人意,识大体……还悲伤得不像这个世上的人……空灵而缥缈,仿佛随时都会绝尘而去。 百里千寻静静看了她一眼,美丽的脸庞憔悴不堪。他顺手擦去她脸上的污渍:“困了就睡会儿。” 陆漫漫乏力地点点头,埋首抚摸着百里吉星精致的小脸,眼睛闭得紧紧的,拳头也握得紧紧的,全身微微颤栗。 百里千寻刚走到门口,便听陆漫漫沙哑的声音轻柔响起:“小小子儿,坐门墎儿。哭着嚷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什么?说话、逗笑、解解闷儿……呵,吉星,后面我忘记怎么说了,好笨哦,你瞧,我记性总不好呢,你快起来,我教你好不好啊?不然这几句我也要忘记了……” 然后是细细的抽泣和碎碎的呜咽,听来令人鼻子发酸。然后又听她说:“这还是我奶奶以前哄表哥的时候唱过的,唉,早就忘得差不多啦。吉星啊,我在这个世上是个没有家的孤魂野鬼,好可怜哦,你哥哥不要我,老赶我走,我去哪里啊?要不,吉星,你起来陪我好不好?以后,我等你长大了,看着你娶了媳妇,我是不是就算有家了?” 百里千寻只感觉步履千斤重,被她说的话拖住,完全迈不开腿。 她还在泪中带笑地说:“吉星,你为什么不理我啊,好不乖哦?我以前也很不乖,妈妈叫我做化疗,我就像你这样装晕倒,故意不肯去,唉,我真的好不乖哦,妈妈的心都要碎了吧?可是,你不知道,化疗真的好痛呢。吉星,你动一下嘛,不要不理我啊?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鬼梨花皇后会惹这么大祸事出来,我要是知道,我发誓,哪怕死,我也死在那个叫玄夜的家伙面前,不会让他伤害你的爹娘啊……” 碎碎的呜咽变成嚎啕大哭:“玄夜,你会变成亡国君主的,一定会!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玄夜……你杀我一个人好了……为什么要做得那么绝?反正我死过一次,也不怕死啦……你来啊……该死的玄夜……” 百里千寻难掩伤痛离去,玄夜,玄夜,为什么这么狠? 赶尽杀绝! 他主持完下葬仪式,将几个叔伯辈请到书房中。 众人皆是受过老庄主恩惠之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老庄主本身武艺高强,却没料到在自家遭至此等灭门祸事,猝不及防中,对方又全部训练有素,武器精良,从那些弩箭的制法上,都暗含宫廷的印迹。 不是玄夜,还会是谁? 单打独斗在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根本是鸡蛋碰石头。 百里千寻眸光悲凄:“玄夜是因为我,才会迁怒爹爹。所以这个仇,我一定是要报的。不过,各位叔伯都是经历了许多磨难,才能像今天一般娶妻生子,安居乐业。我想,爹爹必定不愿看到,你们因为他而重出江湖。我百里千寻今天经历了丧父之痛,几个姨娘,也都是在下尊敬之人,乃至百里府上所有的家仆们,无不是在下的亲人,所以深知失去亲人的苦痛。我不想各位叔伯们或是叔伯的亲人们,跟在下一样,经历这样的苦痛。” “少庄主,我们能有今天,全靠老庄主仗义相助,否则,断不可能有今天的日子。”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为老庄主报仇 百里千寻点点头:“安乐的生活,更要珍惜。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爹爹枉死。”他抬起手,制止了大家的发言:“希望大家尊重我的意见。” 言尽于此,各人岂有不明白百里千寻的好意? 纷纷散去。 百里千寻道:“四叔,请留步。千寻有一事相求。” “少庄主哪里话,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百里千寻一脸郑重:“我想麻烦四叔派几个人去看着苏宁姑娘,别让她胡来。她的性子容易冲动,只怕会惹祸上身。我答应过她爹爹,要好好照顾她……” “少庄主请放心,我这就去办。”四叔又道:“宅子外面我布了人,请少庄主安心休息,家仆们是从我家里派过来的,也都是熟人。” 百里千寻点头:“四叔费心了,我过两日要去龙国,还请四叔调集人马过来把这栋宅子守住,爹爹他们在里面,我不能再让人惊扰到他们。” 四叔道:“我们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弓弩都在行,现在外面层层布局。少庄主放心吧。” 百里千寻身心俱疲,告别四叔,几乎是步履蹒跚地向着陆漫漫和百里吉星走去。 陆漫漫抱着百里吉星睡着了,脸上泪痕未干。确切地说,泪痕永远不会干,因为还有新的眼泪不断涌出。 百里千寻坐到床边,用手背轻轻擦去她的泪痕,细腻而轻柔。 陆漫漫仍旧闭着眼睛,抬起手来,握住他替她拭泪的手,就那么安静地躺着,另一边紧紧搂住百里吉星。 百里吉星忽然动了动,喉咙里沙沙作响,像是剧烈咳嗽却始终咳不出来,脸涨得通红。 陆漫漫立时一个翻身,拍着百里吉星的脸:“吉星,你醒醒!” 百里吉星仍旧闭着眼睛,喉咙咕咕的涌动,发出可怕的声音。 百里千寻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道,暂时制住他奔涌的气息,不让其到处乱窜。 陆漫漫惶恐地望着百里千寻:“他会有事吗?怎么会这样?” 百里千寻的眼底染起深重的悲色:“吉星太小,被吓坏了。他从小习武,现在气在他身上乱窜,我怕他走火入魔,暂时封了他的穴道。” 陆漫漫抬眸灼热地看向百里千寻:“我不去龙国了,我要去……你们所说的京城……回宫,对,我要回宫!” 她仰起脸,纤细的下巴,精致的弧度,眉目如画,就那么灼热而急切地看着他。 百里千寻没说话,只是狠狠地盯着这个憔悴而忧伤的人儿。此时的她,因为某种想法正脸泛光泽。 ------------ 第三十三章 、初吻 一场隔世的相遇,一场因她而起的杀戮。 陆漫漫是现代人,遵纪守法,五好公民,走路要走人行道,过街要走斑马线。红灯停,绿灯行,不坑蒙拐骗,不当人家小三。就算身手不凡,也从不欺负弱小,顶多就是得瑟得瑟,调戏下帅哥,或是在公交车上遇见小偷,当场抓个现形。 她自问,至今为止,没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是为毛,一穿越过来便中箭流血,扒拉个帅哥,还算个婚外恋。再然后,把帅哥一家人都害得死的死,伤的伤……看着床上紧闭双眼,像是连气都没有了的百里吉星,陆漫漫的脑袋骤然爆开了花。 妈的,玄夜!太特马欺负人! 一个鸟皇帝有特马什么了不起,老子就不信了,一个现代人学了那么多先进玩意儿,还特马玩不过你! 陆漫漫见百里千寻盯着自己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一双眼里迸射出愤怒的火焰。 她昂然道:“百里千寻,我以后不会再扭着你闹了,闹了这一场,是我的错!连累你家人,全都是我的错!无论是她连漫漫还是我陆漫漫,管她什么漫漫,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都算在我头上好了!你送我回宫,让我替你百里家报仇。” 她的眼里也喷着火,那是炽热的复仇火焰,不管不顾,不计后果,不择一切手段。 她瞬间奔腾了几十上百种让玄夜死的桥段和方法,下药,刺杀,再不然先勾引他上床,然后趁他最薄弱不备的时候,给他一刀……电影电视小说里的各种情景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命都不想要了,还在乎个啥贞洁不贞洁! 反正这个身体也不是她陆漫漫的----她的脸上有种疯狂得扭曲的炽烈。 她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高亢:“百里千寻,你不用太把我放在心上。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你,我是因为在这儿不认识人,刚一来就撞你怀里了,没办法。你不用觉得我有多高尚,我一点都不高尚,我其实就想有个家,有个落脚的地方……我现在要回宫了,去杀掉那个鸟皇……” 话没说完,她正发表长篇演说的嘴被百里千寻果断地堵上…… 神马情况?! 陆漫漫的脑袋本来就因复仇炸开了花,现在估计连脑浆都炸得烟消云散了。 不喜欢听她慷慨激昂的演说,也犯不着用这种董存瑞炸碉堡的自杀方式来堵她的嘴好吧? 她推拒着他的压迫,躲避他舌尖的火热痴缠。 但是她没力气了,软倒在他怀里,刚准备推不开就接受命运的安排,百里千寻撤了! 靠,这倒是玩的哪一出啊!陆漫漫那个火大得个要死了! 她气呼呼地盯着这个好看的男人,他的蓝眸里绽放着摄人的光泽,令她竟然无法开口。 百里千寻一刹那醒过神来,强作镇静:“不要再说回宫的蠢话。”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在家仇未报,丧亲之痛时,却流连小儿女情怀。 并且,对象还是她----梨花皇后。 他的蓝眸迷离而忧伤,像是跟自己赌气,又像是跟她赌气,转身背对着她坐下。 陆漫漫纵是现代脑瓜,也没想清楚这倒是演的哪一出狗血情节。 她想通了不再腻他赖他,又准备以荆轲刺秦王的风采回去替他报仇,那可是以命博命,真正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怀。 末了,还发表一篇高尚演说,告诉他以后好好过日子,不用伤怀,不用想念。 瞧,多么大气,多么荡气回肠。 可是他在搞什么鬼? 亲她! 哟喂,亲了就亲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可是可是,还没感觉出个滋味来,他就先撤了! 哟喂,撤了就撤了,也没啥大不了的,有什么呀,是吧?咱大气啊,不生气不生气,可是不得不气啊! 他居然像是吃了天大的亏,板着个脸,不依不饶,不理不睬。 陆漫漫那口血差点没喷出来,气得心肌都快梗塞了。要不是看在百里家那些枉死的冤魂,她立刻就准备提把大刀砍了他,让他把她在这个异世界的初吻还给她。 气啊气,气出个鸟来! 陆漫漫只觉来到这异世界,诸事不顺,遇事不吉,没有一件是合了她心意,此刻恨不得一飞冲天,跟个炮仗或是烟花似的,“砰”一声,炸开了花,烟消云散,免得受了这男人的鸟气。 当时没缓过劲儿来,还被他那个没成亲的老婆,指着鼻子左一声“贱女人”右一声“贱女人”,骂得鼻子都爽歪了。 呀,对,还被她打了一巴掌! 这一天受了的委屈,她此刻全都想了起来,不由得恨恨地走过去,问百里千寻:“你们家苏宁电器呢?” 百里千寻正难堪,刚才那番缠绵还余温尚存,却被陆漫漫追问过来,而且问的还是这么一个没营养的问题,不由得像只呆头鹅望着陆漫漫。 陆漫漫与他那呆呆的蓝光一触,只觉得蓝光纯洁得像百里吉星那小天使一样,不禁心头骂声“冤家”,心头一软,便换了个话题:“算了,刚才那啥,我明白的,你是气糊涂了,抱着玄夜的老婆亲一下以泄私愤,我原谅你。不过你找错人了,当然,是我自己送上门的,我就当被……” 她本想说就当被狗咬了一下,却不忍心这么埋汰帅哥,又想说全当被鸭子啄了一口,但用鸭子形容男人不好,便磨叽半天,终于才想起本来是过来问苏宁电器的,被那蓝光一射,便跑题跑到爪哇国去了。 她哀号一声,觉得自己本色未变,碰到帅哥就容易闪神,超级没有抵抗力,纯属三观不正,以后应该多加强思想品德学习。 她蓦地向百里千寻伸手:“你答应借钱给我的!”理直气壮的语气:“多给点,我替你杀玄夜,钱不还你了!” 她觉得这钱拿得理所应当,便不再问借不借的事,径直跟百里吉星道别:“吉星乖,长大了要记得漫漫姐姐。哦,不用记得了,记得徒添伤悲,何必!姐姐去杀了鸟皇帝报仇血恨,还就不信了,我斗不过他?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了我再穿!” 她吱吱哇哇,几哩咕噜,一洗昨日的郁闷神伤,柔肠寸断,激起强大的战斗力,甚至感觉那久未练功的骨头都咯咯作响。 百里千寻快被她吵死过去,每一个问题出来,都没等他回答,便又进行到下一环节了。 他站起身,对陆漫漫道:“你跟我来一下。”说着,径直走了出去。 ------------ 第三十四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陆漫漫跟着百里千寻走进她原来住的房间,以为是要拿银两盘缠给她上路,却听得他说:“躺下。” “啥?”陆漫漫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 “躺下,把衣服脱了。”百里千寻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像是说一件很无关紧要的事。 陆漫漫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这是不是忒直接了点? 百里千寻一看她那个坏坏的表情,立时就知道这丫头脑子又想歪了:“我给你换药,还有新的剑伤……”说得很是一本正经,如柳下惠一般。 如果是今天之前,陆漫漫一定深信他比柳下惠还柳下惠,但刚才他那个电光石火的吻来得太陡,彻底摧毁了她的信念。 换了在平时,她一定会坏笑着逗他,缠着让他负责任,和他玩那个“你看了”,“我没看”,“你看了”,“我真没看”的嘻哈游戏,但现在却完全没有兴致,只想快快飞到玄夜身边,几刀把那该死没人性的男人劈了,让他魂飞魄散变狗变猪变老鼠。 她十万分的乖巧,立时就躺下,趁百里千寻自觉将脸扭向一边时,迅速褪去衣衫,钻入被子里,然后说“好了”。 百里千寻一丝不苟地替她检查伤口换了药,然后又在新伤口上作了处理。 从头至尾,陆漫漫都没有如以前啰啰嗦嗦,只是静静地若有所思。 既不是曾经的恬噪,也不是之前的悲伤,只是静静地思索着。 “路漫漫,后天我们去龙国。”百里千寻见她不说话,反而不适应。 “不去。”陆漫漫扯着被子猛然坐起身来:“千里千寻,你是不是不肯借钱给我?”她忽然觉得借钱这事,没谱了。 百里千寻点点头:“你没必要借钱,龙国的宅子里什么都有。” 陆漫漫骤然火起:“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我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白说了是吧?我要去找玄夜报仇。”她气呼呼地扭脸,只要一想起推门看到百里家的人,横七竖八死得那么惨,她就恨死了自己当时要赖着百里千寻亡命天涯。 “我听听,你准备怎么报仇?”百里千寻好整以暇地问。 果然,借钱好不靠谱。任何世界都一个样,借钱绝不好使,靠天靠地靠自己,万事最好别求人。只要一开口向别人要求了什么,必然得接受别人的盘问。 陆漫漫没好气地直接扔了一个最接近的答案:“色*诱!”半带着赌气半带了认真。古往今来,女子要干成一件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几乎都得跟这沾个边。 四大美女里面,占了一半,西施和貂蝉,哪一个不是靠美色成事?成功率之高,说明这便是男人的致命弱点,无数个例子都足以说明。 百里千寻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我救你出来,就是让你这么糟蹋自己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只是比了个动作,并没使力,声音不急不徐,却也是赌着气。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陆漫漫很伤心,莫名现出孩子般委屈的表情。 她自己可以使劲这么说,但百里千寻说就不行。那像是一种遗弃,彻底的遗弃。 她咬着嘴唇,倔强道:“你不借我钱,我也能去京城。”她本来很珍惜生命,前世活得很短,还没感受过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便被剥夺了活着的资格。来到这里,尽管艰难险阻,但也努力地享受生命带来的喜悦。 可是这一场灾难,彻底摧毁了她一切的兴趣。 意兴阑珊。只盼早早收了场,该散的散,不再纠缠。 百里千寻见这姑娘执拗得有些恼火,沉声道:“你走了,吉星怎么办?” 陆漫漫愣住了,就是因为看见百里吉星那么受苦,才骤然让她燃起杀了玄夜报仇的意志,却忘记了,早上还在跟吉星的爹娘保证,会好好带大他,好好照顾他。 仇恨蒙了她的眼睛,让她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无比灰暗。再不是蓝的天,白的云,青青的草,潺潺的小溪。 她担心的语气:“吉星一个人在房间会不会有事?” “家仆在照顾,你暂时不用担心。”百里千寻见她脸上都有轻微的剑伤,不由得有些心疼,细细用手抚摸着:“还疼吗?” 陆漫漫摇摇头,已经不知道疼是什么东西。她很纠结,二者只能取其一,喃喃道:“你是吉星的哥哥,你照顾他再合适不过了。” “只有你能让他安定,你感觉不到吗?”百里千寻脸上现出一丝悲色:“吉星还那么小,从没离开过她亲娘的怀抱,如今亲眼目睹亲娘被杀的过程,一夜之间,他几乎所有熟悉的亲人都不在了,你觉得他还能活得下去吗?” 陆漫漫默然,一想到吉星就心如刀割。她对那个天使般漂亮纯洁的孩子,有着天生的好感。 她垂下眼睑:“是我害了他,害了你们全家。”虽然跟她陆漫漫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是她借用了梨花皇后的身体,自然要替梨花皇后还所有的债,背所有的黑锅。 “我说了,跟你没关系。你只是玄夜手上的一颗棋子,他不是冲着你来的……”百里千寻艰难地解释着。 陆漫漫只当他在安慰她:“一国皇后跟暗卫私奔,就算这皇上有多不待见皇后,也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有失国体吧?”说来说去,总之还是她的错:“你和苏宁电器成了亲,长嫂为母,她有责任照顾吉星。” 百里千寻苦口婆心半天,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不由得生起气来:“好,你就让吉星自生自灭去吧。” “吉星,唉,吉星!”陆漫漫纠结得柔肠百结,以她现代社会的脑瓜,非常怀疑百里吉星还能不能恢复从前那天真可爱的小模样。 就他现在的状况,很有可能惊吓过度导致失忆或是失语……刹那间,她拿不准主意到底是要去色*诱杀了玄夜,还是从此给吉星既当爹来又当娘? 十万分地不好取舍。 话又说回来,报仇雪恨这种事,以前也就是在小说书上看看,像她那么平凡普通的女孩,哪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仇可报?想想曾经,最大的仇,也就莫过于高中谈恋爱,被男朋友的粉丝告到老师那儿,说她早恋。 现在,可是灭门惨案。仇人还是个皇上,这是不是太扯了点? 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撒手不管,她一直是个有仇必报的好孩子,总不好让此恨绵绵无绝期吧? ------------ 第三十五章 、幽林春光 一个执拗的女人,嘴上嚷嚷要色*诱玄夜报仇雪恨,这听来多么香艳又刺激,更何况她还是玄夜的皇后。 百里千寻心里说不出来的气,见吉星的话题成功地牵制住她,令她纠结得想撞墙,忙趁热打铁,把吉星抱过来塞到她床上:“吉星今晚跟你睡……路漫漫,照顾好他……” 陆漫漫早就趁他去抱吉星的时候,穿戴整齐:“就这么让他睡了?他可一点东西都没吃呢。”她眉目间又多了些忧色。 “过了今晚,明天早上看看情况。” 陆漫漫急了:“你不是会治伤吗?” “我只会治箭伤。”百里千寻的回答让陆漫漫无比崩溃。 陆漫漫心里也清楚,像百里吉星这种病,在古代估计没人会治,这可是心理范畴。 心病需要心药医,陆漫漫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总想着怎么给百里吉星治病。 天亮的时候,百里千寻过来看这两个一大一小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却发现,房间空空如也。 他心中正在想,疯丫头不会拐了他这宝贝弟弟跑京城色*诱玄夜去了吧?这想法让他觉得自己也疯了。 他随便找了个婢女来问,方知他们去了后院竹林。 他走去竹林,绿幽幽的景致令人精神为之一震。只是新添的无数坟墓,给竹林蒙上了一层悲色。 晨辉洒在幽绿的竹林中,也洒在那两个素白的人影身上。 他们容颜整洁,已不似昨日凌乱的模样,都穿着素白丧服,却看起来,有着圣洁的美。 在百里青山及夫人的墓前,摆了一张精致的方桌,桌上,有两碗粥,几个馒头,还有几碟青葱小菜,十分清淡。 女子非常贤惠,像极了美丽的母亲。她手里端着青花玉白的小碗,用了一个匙,舀着碗里的粥,一口一口喂在那个瓷玉般的小人儿嘴里。 她先自己抿一抿粥的冷热,然后可爱地吹吹,再喂给坐在身边的小吉星吃。她白皙的纤指,在晨辉中绽出夺目的光泽。那是一双温柔的手,只有她,才能抚平小吉星心头的创伤。 百里千寻在这个早晨,第一次在这个女子身上,找到了家的感觉。就像她整天瞎嚷嚷他是她的家,走到哪,跟到哪。 他一直不知道,原来家应该是这样柔情万种,就像早晨的第一道阳光,在心灵最冰冷的时候,照进来一丝温暖。 一丝,便足够温暖。 他大步走向他们,一伸手,便将百里吉星抱起来坐在他的身上。 陆漫漫看到他,有些不好意思,面颊上竟然点染起浅浅的红晕。昨日仓促的吻,还在她唇间流连,昨日说要色*诱玄夜,也还犹在耳边。 却在这个早晨,她看到他的蓝眸,心不由自主为之一动,如一股清泉缓缓流淌,连手指尖都有些酥麻。 她笑笑,再喂一口百里吉星。 百里吉星望望她,又望望哥哥,愣愣的,没有张嘴。 陆漫漫逗着小家伙:“来,再吃一口,你不吃是吧?给哥哥吃了?”说着,她真的将调匙伸到百里千寻的嘴边。 百里千寻望着她,见她眉眼弯弯,率真而贤淑,那是一种很奇异的表情。 他尴尬且紧张,没有去吃她手中调匙里的粥。 陆漫漫不高兴了,噘着嘴:“你们哥俩都不领我的情是吧,看来我还是回宫色*诱玄夜算了。”她说**的时候,嘴角浮起一线妩媚,美艳不可方物。好像色*诱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像是吃饭一样简单,可以时时挂在嘴上来叨叨两句。 她仍旧倔强地举着手中的调匙,目光挑衅地看着百里千寻。 百里千寻败下阵来,倾身吃掉了她喂在嘴边的粥,心头怦怦直跳,抱着吉星的手都有些颤栗。 “你看,小吉星,你不吃,哥哥就吃啦?”陆漫漫得逞后就是得瑟,继续引诱百里吉星。 果然,有了竞争便有了效率,很快,百里吉星就吃掉了一碗粥。 百里吉星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萌孩子实在惹人爱啊,陆漫漫猛一口亲在他的脸上,带着清脆的响声。 陆漫漫抬起眸来,望向百里千寻,似笑非笑:“本来也想奖励一下你,不过,看来你不需要,全都给小吉星吧。”说完,她又倾身在百里吉星脸颊的另一侧,狠狠亲了一口,仍旧是那么清脆诱人的声音,听得百里千寻心中的春水,搅得一荡一荡。 百里千寻不禁苦涩地想,这样的路漫漫,的确是有资格**成功一个男子,但凡是男子,有谁不会败下阵来? 尤其是玄夜。 如果这三年,她肯用如此春光灿烂的姿态对待玄夜,又何至于被玄夜整得那么惨? 但为什么,她要装得逆来顺受?装得可怜兮兮? 花容还是那个花容,月貌还是那个月貌,但她真的不是个好欺负的主,谁给她一拳,她必还人一腿,苏宁便是最好的例子。 但他绝不会让她去色*诱玄夜,想一想也让人发狂。他已经自私到,只想把她关在自己的房子里,只需要这样一片竹林,只需要一栋这样的宅子,他和她,还有吉星,从此不问世事,快乐生活。 他骇然,昨天还在想报仇的事,今天却只想安居乐业,与她相依相伴。 她像一张网,渐渐将他收紧,再也逃不出去。 陆漫漫还在逗吉星:“吉星乖,叫声姐姐,来?姐……姐……” 百里吉星勉力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听得喉咙里咕咕的声响传来。 陆漫漫眸色一暗,一切跟她预想的一样,小吉星失语了,也许是昨天那声长长的尖叫损了声带,又或者是心理障碍发不出声音。 她将身子转向另一边,泪水便滑落下来。 吉星不能说话了,不能跟她说泡面和帅哥的故事了,也不能追在她的身后喊,长大了娶她当媳妇…… 百里吉星用小手扯扯她的衣衫,她忙擦干眼泪,微笑地转过身来。 只是她太没用,转过来,还在笑,眼泪却又哗地一下滑落脸庞。 百里吉星用软软的小手,轻轻擦去她的泪痕。 另一边脸颊,被一只大手坚实地抚摸着,也在擦她的泪痕。 她轻轻扑进百里吉星的怀里,也像是扑进百里千寻的怀里,在晨光照耀得春光明媚之时,她在两个男人的怀里,静静依靠。 ------------ 第三十六章 、惊天秘密 早晨的阳光又燃起了陆漫漫对生命的向往,她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昨天想死得撞墙,今天被阳光一照,又觉得树叶,泥土,哪哪都芳香。 她大而化之地用衣袖擦干眼泪,在两大帅哥的深情凝视下,哗啦哗啦吃完了自己那一碗粥。 “其实我很宝贝我这条性命的,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和你们不同。”她说的是真事。 百里千寻以为她说的是那次箭伤,相当于死过一次。 死过一次和相当于死过一次,显然,他们思维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不过,陆漫漫没打算解释得多清楚:“但是,我又咽不下这口气。因为我,害了你一家人,还害了小吉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百里千寻的蓝眸悄然黯淡。 陆漫漫用手绢擦擦唇角,然后将百里吉星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像抱个毛茸茸的大公仔,边说话边揉来摇去:“我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玉石俱焚,先……诱他,再杀他,但我也得赔上小命……不过,如果你肯教我易容术和出宫的规矩,兴许我能逃出来。” 她眼睛清亮地望向他,十分认真:“你在城外接应我,然后我们带着吉星逃之夭夭,可好?” “不好。”百里千寻终于听完她长篇长篇的可行性报告,淡然道。 “怎么就不好?”陆漫漫歪着脑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准备自己去刺杀玄夜,你的作法才是真正的蠢,到时你死了,我和吉星怎么办?” 百里千寻听了这一半天,估计就听到最后一句来得比较舒服----“到时你死了,我和吉星怎么办?” 一如,一个妻子的口吻。 陆漫漫显然也察觉到了,脸一红,结舌道:“我,我的意思是,我没工作,唉,就是,我挣不了钱,你知道,养大一个孩子是要花很多钱的。”说完,还用下巴使劲蹭了蹭这个需要花很多钱才养得大的萌孩子。 百里千寻沉默良久,想起曾经在父亲面前发过的誓,无比苦涩。当初父亲让他发誓的时候,不知可预见过他此时进退两难被逼入绝境的境况? 那个誓言,让他就算报仇都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百里吉星在陆漫漫怀里睡着了,很香甜,嘴角还浅浅泛起一丝萌萌的笑意。 陆漫漫怕他着凉,便和百里千寻将他抱回了床上,让他安睡。 百里千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忽然拉起陆漫漫往外走,搂着她的纤腰,一个纵身便上了屋顶,然后像上次一样,并排坐着。 陆漫漫很诧异,觉得百里千寻时不时来那么一下,难道准备在屋顶上重新还给她一个缠绵的初吻? 不好吧?这大白天的……天是那么亮,那么蓝,云舒漫卷,春风拂面,阳光浅浅地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环境是挺好的,挺浪漫的…… “路漫漫,我知道你一直为这件事耿耿于怀。”百里千寻一开口,陆漫漫便知道,她又误会了这个假柳下惠。 陆漫漫沉默着,任他的手仍然搂着她的纤腰,因为怕她在屋顶坐不稳,还特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她便顺势倚在他宽阔的怀里。 “玄夜迁怒的不是你,而是我……”百里千寻只觉得她整个柔软的身体都腻在他身上,弄得他气息不匀,又心中欢喜。 “你把他老婆……哦,皇后,拐走了,他当然迁怒于你。”陆漫漫不以为然,哪个男人愿意戴有颜色的帽子,尤其是皇帝,他的女人他不用可以,但也绝不能给别的男人用。 “不是的……我和他关系不一样……”百里千寻解释得很为难。 “啥?难不成……你们是双性恋?不会吧,又不是耽美言情小说,非得浪费两大帅哥的好材料?”陆漫漫嘴快得没遮没拦。 唉哟,要真那样,可真是伤心死人了哦。陆漫漫仰着头看见百里千寻眼里一片茫然,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挥挥手:“继续继续。” “我和玄夜是兄弟,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懂吗?”百里千寻终于将这个惊天的秘密吐露出来,一时只觉畅快异常。 “啊?”陆漫漫傻眼了:“那……你的爹爹不是你的爹爹啊?” 百里千寻这次听明白了:“百里青山是我父皇曾经的贴身暗卫,从小就受我父皇所托收养我,将我养大。又将我培养成新一代暗卫首领,就是为了让我能自由出入宫门,父皇可随时见到我。” 陆漫漫喃喃道:“百里爹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自然是的,在我心里,他就是我亲生爹爹,一直都没变过。”末了,百里千寻又加一句:“我们感情很好,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吉星养大,报答爹爹。” 陆漫漫拍拍他的手:“对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很有我的风范。”她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她当年确实有此类先进事迹,同桌男生每次都帮她打扫教室卫生,而她为了涌泉相报就帮人家写作业。 这件事,一直被她奉为涌泉相报的经典,因为在顶着老师责罚的压力下,她还是孜孜不倦,无比坚持。而老师为什么会发现此事呢,也是因为有一次她抄自己的作业抄得太认真,以至于把“陆漫漫”这个名字也狗血地抄了上去。 百里千寻的语气有些难堪:“其实,我和玄夜从小一起玩到大,他对我还是很好的。”这才是他心中的痛,一个他认为对他很好的亲哥哥,为了政治原因设计了他,诬陷他与皇后通奸,这还不止,竟然杀了他养父全家。 陆漫漫冷笑一声,并不管他的伤痛,一针见血道:“对你好,那为什么要害你?”玄夜这个男人,真的让她嫌气得要死了。 对老婆不好,还诬陷老婆跟弟弟通奸。玄夜这男人真是贱得可以,别说她陆漫漫不是他老婆,要真是那个短命皇后连曼曼,还就非得给他弄顶有颜色的帽子,让他天天上朝的时候戴起来,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陆漫漫想像玄夜戴着绿色帽子上朝就乐不可支,仿佛这就算报了仇一样,在百里千寻猝不及防间,便亲了他一口,在他光洁的脸颊上,声音清脆悦耳,眉目都含了春色。 ------------ 第三十七章 、** 百里千寻猝不及防间,被陆漫漫狠亲了一口,声音之脆,犹胜刚才对百里吉星的奖励。他的蓝眸在阳光下一闪一闪,魅惑着这个现代外貌协会的灵魂而不自知。 陆漫漫连忙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你不要再放电了,再放电,到时就逃不过我的魔爪了,哼哼。” 她白皙如玉的纤手轻轻放在他的眼睑上,香味盈满他的鼻端,差点忘了在说什么正事。他任她捂着,清了清嗓音:“玄夜以为我要联合我的亲生母亲,造反篡位,这才会对我痛下杀着。” 陆漫漫恍然,一个身份不明的皇子,母亲还是另一个国家的王后,造反篡位的可能性实在是大大滴有。 换句话说,玄夜杀死百里一家,的确是不关她的事了?尽管结局改变不了什么,但这却让她大大舒了口气,同时,她放开盖在他眼睑上的手,与他闪闪的蓝眸相视:“你不会是因为想让我心里舒服点,把亲兄弟这种事都拿来编吧?” 百里千寻见她狡黠得像只小狐狸:“你说呢?” 陆漫漫托着腮帮子,然后歪倒在他身上:“那我相信你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三年前,父皇去世之时告诉了我真相。并且让我在他床前发誓,保证以后不会和玄夜反目成仇。”百里千寻黯然。 “你那个皇帝老爹,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他怎么不叫玄夜发誓,永远不害你不杀你哪?”陆漫漫不以为然:“所以你要遵守那个誓言,连仇都不报了,是不?”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出来,这位大帅哥现在纠结个啥。 百里千寻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快,正待答话,又被陆漫漫火大地抢白了一通:“啊,我知道了,你不许我色*诱玄夜杀了他,不是因为舍不得我,而是因为舍不得玄夜被杀啊,靠,有没有搞错!” 她眼睛里窜着火苗,随时能变成熊熊烈火烧死人。 百里千寻也火冒得八丈高:“色*诱色*诱,你懂什么是色*诱?你又会什么色*诱?”这疯丫头讲话从来也不脸红,脸皮忒厚,他幽怨地盯着她。 陆漫漫自尊心大受打击,迎上他的眸光:“不要小看我好不好?什么叫我不懂色*诱?切,我懂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相信她要是来那么一下下,会差得到哪里去? 她蓦然凑近他,娇艳欲滴的红唇都快要挨到百里千寻的嘴唇了,又是只差零点几毫米。彼时,她吐气如兰,气息交织着他的气息,弥漫在屋顶上,蓝天下,暧昧而温暖,旖旎的春光。 百里千寻一刹那心神失守,竟然不舍得撤军,相反还贴了上来,很轻很轻,连那零点几毫米也没有了,销魂滋味,噬心蚀骨。 就在他的舌刚一碰到她的嘴唇时,她便咯咯笑着退开去,挑衅地看他:“千里千寻,这就是色*诱,滋味如何?” 百里千寻不是没碰过女人,也不是愣头小子,却生生被她玩于股掌之中而不得翻身。他生气地别开脸去,不知道跟这疯丫头谈那么惊天的大秘密,为何会扯到了这上面来? 陆漫漫望着竹林的方向,喃喃道:“百里伯伯,大娘二娘三娘,我不去报仇了,现在准备当打不死的小强,重新振作起来,把吉星带好,一定医好他的心病。我想高高兴兴地生活,不想整天哭哭啼啼的,你们不要以为我没心没肺没头脑,其实我啥都有……” 对于死去的人来说,活着的人只有活得更好,才会让他们安心。陆漫漫就是这么希望前世的父母,一定不要整天想她,然后哭得死去活来。 她这是说给百里一家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百里千寻听得好笑:“你哪有,我看看?” 陆漫漫茫然道:“看什么?” “你的心啊肺啊头脑啊?”他存心逗她。 陆漫漫撇撇嘴:“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你看光光了,你要对我负责。”得,又绕回来了,果然是打不死的小强。 百里千寻引火烧了身:“我没看。” “你看了。” “真没看。” “那颗红痣……” “也没看”百里千寻这回警觉了。 “我是说红痣那里有点化脓。” “没有,伤口愈合得很好。” “你没看怎么知道没有?” “……“ 陆漫漫嘴角扬起的笑容,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她喜欢和他斗嘴,因为他很笨,每次都掉进她的陷阱。 百里千寻呆呆地望着她得意洋洋的脸,笑得那么好看,就算故意掉进她挖的陷阱,只要能让她开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漫漫将小指伸到百里千寻的面前:“打个勾勾。” “勾什么?”百里千寻英挺的鼻梁配上蓝眸,实在是上天的佳作。 “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她变相地确定着关系,还是准备赖上他。 百里千寻没去勾她的手指,大手握上她的小手:“你本来就貌美如花。”另一只手搂紧她的纤腰,轻一纵身从屋顶跃下,带起一阵香风。 陆漫漫羡慕死了有轻功的人,觉得飞来飞去,还不用吊威亚,真是帅死个人。 百里千寻在她耳边道:“四叔来了,找我有事,就不陪你了。” 陆漫漫点点头,大气地挥挥手,小气地撇撇嘴:“不拉勾就不拉勾,我去色*诱个人来跟我拉钩,让他负责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木有!”说完一转身,向百里吉星房间走去,准备再去扒拉吉星那个小帅哥玩玩。 上天让她重新有一次生命,不是让她整天哭泣,抓心挠肺的,所以她得好好珍惜机会。 她从现代社会穿越来一趟不容易,就当是免签证国外旅游,而且连移民也顺便办了。 她好想寄张明信片回家,告诉爸妈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虽然这经历是有那么点坎坷,但毕竟,她还活着。 现在既然不去找玄夜报仇了,究其原因,也不是她引来的祸事,那么她把吉星安然带大,便是对百里伯伯最好的报答。 想通此点,她不禁扯起嗓门喊:“小帅哥,小帅哥,起床床喽,姐姐带你晒太阳去喽!” ------------ 第三十八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铜镜中的陆漫漫,柳之眉,杏之眼,秋水迷朦如画,翘挺的鼻子,哦哟,古典美人呢,却偏偏长了一张性感的唇。要是穿上现代的紧身白衬衣,再配条麻质长裙,打一条长长的麻色围巾,脚蹬一双板鞋,那可就太美太文艺范了啊。 陆漫漫摸了摸脸,感觉像《画皮》里的画面。这张脸,她真是十万分满意,怪不得百里千寻说她是梨雁国第一美人。 这许多天来,她是第一次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容貌。曾经溪水映面,不过看不清楚,后来便忘了这回事,现在终于有空来欣赏一下自己的花容月貌了。 她看到这张脸,就非常理解苏宁电器为什么一见她就紧张,为什么处处针对她?这样的长相不拿来妒忌简直都说不过去。 床上有响动,陆漫漫扭头一看,百里吉星醒了,正闪烁着大眼睛望她。 陆漫漫赶紧爬上床,亲他一口,热络道:“吉星真可爱呀,睡得小脸红扑扑,起来跟姐姐吃饭去好不好?” 百里吉星没说话也没动,只是使劲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 陆漫漫心里愁死了,脸上却仍是笑嘻嘻的,给他穿好衣服,让他下床,又蹲下给他穿好小靴,便牵他去吃饭。 正好,百里千寻与四叔也从书房里出来。既然都赶到了饭点上,没理由不一起用膳。 于是,饭桌上便是四个人坐着。 陆漫漫仍旧给百里吉星喂饭,等他吃饱了,自己才开始吃。 四叔的眼睛如鹰一般锐利:“路姑娘哪里人氏?” 陆漫漫不经意间望了一眼百里千寻答道:“我不记得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四叔的语气缓和下来:“哦,我只是听姑娘口音,不像梨雁国人,却也没听出来,到底像哪里人?” “是啊,一个连自己是哪里人都不记得的人,怪可怜的不?”陆漫漫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四叔更见温和:“路姑娘误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四处流离。”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陆漫漫对这位四叔顿生好感。 “同是天涯沦落人,路姑娘谈吐非凡,随口一句便字字精彩。”四叔更是赞赏有加。 废话,老白出马,何止一个顶俩。陆漫漫狡黠一笑:“四叔有所不知,这后面还有一句。” “哦?”四叔兴趣盎然:“有劳路姑娘说来听听。”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好句!果然是好句!”四叔不由得拍案叫绝。 陆漫漫不敢再卖弄,害怕把这男人吓死。千古绝句,随便搞个大杂烩,穿越必备啊。 她讪讪地点头附和。 四叔大有深意地看一眼百里千寻,心道,怪不得苏宁姑娘跑了,原来是有劲敌出现。 百里千寻被看得脸红:“路漫漫,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吟诗?”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呢。”陆漫漫惯性般地顶过去,方想起旁边还坐了个外人:“我,我主要是觉得四叔能听懂,而你不见得听得懂……” 四叔乐呵呵的:“路姑娘很会讲话。” 陆漫漫扭捏起来,忽然眼睛亮闪闪的:“千里千寻,我上次吟过诗,但你这人根本没劲儿,只要听不懂,就自动略过。” 百里千寻嘴还硬:“我哪有?”但心里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说了无数他听不懂的话。 陆漫漫来了劲:“馒头诚可贵,包子价更高。若有烧排骨,两者皆可抛。”念完后还摇头晃脑:“是不是很有印象?” 百里千寻面无表情,平静的声音:“之前不是这样说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他竟然一字不错地背了出来。 陆漫漫眼睛都绿了,才听了一遍,就能背出来? 更惊奇的是四叔:“好诗好诗,果然是好诗,那个馒头包子的,我看更好……” “……”陆漫漫无语,觉得这四叔要是能上个网,那还得了。 四叔兴致勃勃,像发现了个宝贝:“你去龙国就对了,老七怕是要整天拉着你吟诗作对,到时你乐子可就多了。” 陆漫漫对那个所谓的“老七”丁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她只想跟百里千寻走,只可惜人家不要她跟着。 这顿饭吃下来,四叔对路漫漫印象大有改观,这姑娘表情娇憨可爱,性子率真喜庆,很合江湖人的路子,怪不得百里千寻办任何事都要先保证她的安全。 之前苏宁姑娘跑去找过他,希望以四叔的德高望重,劝劝百里千寻不要沾染上梨花皇后。 这其实哪里会是梨花皇后? 除了样貌可能有点像,不过他也没见过梨花皇后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别的口音、行事态度根本不像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姑娘,光看她一心一意喂百里吉星吃饭,就能看出她心地多么善良。 正如百里千寻所说:“四叔你只要跟她说几句话,就知道她会不会是梨花皇后。” 所以他留下来,跟她说了几句话。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话让他想起曾经的亡命生涯,坎坷的道路,连家乡是哪里都没弄清楚的人,的确是天涯沦落。 只是那两句话,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让人听来鼻子发酸。小小年纪,倒是遭遇了些什么,会搞得离乡背井、失去记忆,沦落天涯。 他宽厚而稳重地笑起来:“路姑娘,今日得见,十分有缘,四叔送你个东西,你拿着玩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玩意儿。 这是一个铜做的哨子,小巧而精致,长形圆筒,中段开孔,两头很花巧,一头用嘴吹,可发出声音,另一头似乎是用来连接绳子。 “铜哨?”陆漫漫也不客气,在现代见过,一吹就出声音,并不贵重,所以接下:“谢谢四叔。” 四叔点点头:“以后说不定用得上,碰到危险可以试试吹一下,平时就不要乱吹了,否则引来太多人可不太好。” 陆漫漫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个联络哨,以前在电视里看过,想想就得瑟啊,一吹就有人冒出来,百里千寻是不是就不敢惹她了? 她想着这好处,不由得眉开眼笑,再一次表达了隆重的谢意:“以后要是我被扔掉找不到路回家,也可以用一用的啦?” 这话,当然是说给百里千寻听的。 四叔悠然一笑。 ------------ 第三十九章 、相依为命 仍是那个暗道,仍是那个密室。 陆漫漫的貌美如花被掩盖起来,变成一个长相平凡,不丑,但也不算美的姑娘。但这一变,把百里吉星惹得大哭起来,可见无论是哪一个世界,外貌协会的人都很多,并且年纪不限。 陆漫漫好说歹说,又把原貌恢复了一次,再易容成平凡姑娘,这才止住了百里吉星痛心疾首的哭泣。 百里千寻也化身为一个普通男子,只是比普通人稍高些,样子十分平凡,看一眼都不会有任何记忆。 至于百里吉星,只是稍微将他的皮肤弄黑了一些,眉眼处弱化了一下,这实在是个长得太好看的孩子,放出去的确是个扎眼的主。 百里千寻背着吉星,和陆漫漫从暗道的出口马厩处出去。 四叔早已等着,备了一辆普通马车赶路,就像是两夫妻带着孩子走亲戚。车夫也是个极普通的男子,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话别。四叔使了个眼色,将百里千寻避开陆漫漫耳语几句,百里千寻听完眉心深锁。 马车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路漫漫,怎么对四叔的态度这么冷淡?人家可是送了你一个珍贵的哨子啊,他很少对人这么客气。”百里千寻想起她刚才的神色,似乎是刻意的疏离。 陆漫漫心里一窒,将脑袋靠在百里吉星的肩膀上,也就基本是百里千寻的怀里了。因为吉星正坐在哥哥的腿上,摇摇晃晃。 “我是不是很没用?”陆漫漫轻声道:“我怕了,怕告别得太亲热,怕和谁的感情太好,万一……”她说得混乱不堪,但意思却明显。 黯然神伤,无比伤怀的话题。 百里千寻摸摸她的头:“不会了,四叔他们作了很好的防范,现在层层都有人把守。” 百里吉星别扭地动了动……两人赶紧转了话题,一路上扯东扯西,说话逗着百里吉星玩。 陆漫漫早已很自觉地扑进了两大帅哥怀里,跟他们挤得舒服又暖和:“千里千寻,四叔跟你说了什么,眼神这么怪?” 她一向好奇心重,忍了半响,没忍住。 百里千寻眉心皱起来,有些无奈:“我叫苏宁回京城,她却私自违令,似乎也去了龙国。” 陆漫漫酸酸的回应:“哦……那正好,你们到时可以双宿双栖……”想了想,有些气闷,从百里千寻身上夺过吉星,抱到自己怀里来蹂躏:“还好,你有你的苏宁电器,我有我的小吉星……” “漫漫!”百里千寻只觉全身骤然空了,凉凉的,非常不适应:“苏宁……” “不听不听。”陆漫漫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然后将脸埋进吉星暖和的颈窝里:“从现在起……” 话没说完,吉星被百里千寻抢了过去。 陆漫漫气极:“你真贪心,什么都想要,还我吉星!”她又去把那瓷玉般的小人儿抢回来。 百里千寻再抢吉星,陆漫漫熊抱着,整死不撒手。 无辜的吉星眨巴着大眼睛,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这两人为什么开始折磨他?不过他现在不能说话,也就由得他们,闭着眼睛装睡了。 百里千寻没抢到,半天憋出句话来:“我冷。” 陆漫漫“哧”一声冷笑:“你以为吉星是暖炉啊,还不用插电的。”翻翻白眼,又酸气道:“找你们家苏宁电器去,那个暖和。” 百里千寻抬手揉揉她的发,柔声道:“苏宁跟我没关系,别闹,把吉星给我,到时你腿会麻的。”他大提琴质感的嗓音低低沉沉,伴着车轱辘深深浅浅的声响,隐隐约约,好听极了。 陆漫漫像被催眠了一般松手,任他把吉星抱走,心里又觉得自己忒矫情,不知道撒的是哪门子娇,发的哪门子火,就算人家有点那个啥,也在情理之中。 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凭什么管得着别人的事?以先来后到的原则,该闹该吼的,也是苏宁电器。这么一想,她立时大气地笑了,觉得自己穿越了一场,怎么连性子都变得矫情? 她将头倒向马车厢壁,沉默了下来,身子也离那两个一大一小的男人老远。 眼睛轻轻闭上,想想来异世界没多少天,却尽发生流血死亡事件。 冷兵器时代,人命如草芥,随时灰飞烟灭。她一个现代灵魂穿越过来,到底能活多久,怎么活?一切全是未知数。 她曾经所学的文化知识,仿佛都派不上用场。就连跆拳道,除了初时用来唬唬人,也显得一无是处。 在这里,全是些飞来飞去的高人,武侠世界,江湖儿女,跟她半毛钱关系也勾不上。她对江湖的唯一认识便是: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挨刀啊! 瞧,果然是这样的,所以她一来便中箭,然后便面临百里家的惨事。 真正不好玩啊。 彼时,两个男人的眼睛都盯着脑子里正嗖嗖嗖到处飞着刀的陆漫漫,互相还对望一眼,像是都等着对方去把陆漫漫拉过来。 百里千寻长臂一搂,将陆漫漫柔软的身子捞过来,理由十分大气:“吉星太冷了。” 陆漫漫心中那个气,这男人就说不来一句好听的话?说他想搂着她抱着她,难道会死吗?非得用这么扫兴的理由来调戏她。 她气鼓鼓的,正要撤离,却被百里吉星嫩嫩的小手抓住,不许她离开。 百里吉星又用手把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就像刚才一样,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又在百里千寻的怀里。 哦哟,萌孩纸太有爱了……陆漫漫最受不了萌孩纸的柔情万种,立时像只小绵羊,乖乖地偎着,一颗心霎时化成朵朵洁白的棉花。 百里千寻在黑夜中笑得有些凄凉,要是没有她,还不知道要悲伤多久,她总是令人在绝望的时候感到温暖。背负着仇恨过日子,是一件无比煎熬的事,而他的仇人,竟然是他的亲哥哥。 他将陆漫漫的身体搂得更紧,也将百里吉星搂得更紧。这两个人,都将是他今后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从未想过要抛弃她,即使纠结的时候,也情不自禁想接近她。 既然玄夜如此绝情,他也没什么道义可讲。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和她,便是这样的命运。从此,他们便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 他忽然低头,下巴轻轻摩擦着她的脸,嘴唇快要贴到了她的耳垂:“漫漫……” 他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际,嘴唇仿佛都要碰到了她的肌肤。 陆漫漫的心,骤然如春水荡漾开去,一波一波,久久无法平静。 ------------ 第四十章 、君若无心我便休 “漫漫……” 魅惑而迤逦,在寂静深夜,在寂寞旅途。 他声音低低的,从她的耳际直直穿透她的心房,以张扬曼妙的姿态,磁性地诱惑着她本来抵抗力就为零的少女情怀。 陆漫漫的脸,火辣辣的,尤其鬼机灵的百里吉星还在旁边,尽管小家伙已经歪歪地睡着了,但她还是很脸红耳热,不知所措。 她坐起身,低眸,看见百里千寻修长的手还绕在她腰间,有力而坚实,那像是一种认定。 她很煞风景地问了百里千寻一句话:“你也这样搂过苏宁吗?”她很好奇,同时,她希望这是古代男子的认定,这让她有继续赖上他的依据。 百里千寻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只是扭脸看着她,车厢里很暗,只能看到她优美的侧脸剪影:“为什么老提她?她只是爹爹一个属下的女儿。”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怕将怀中的吉星吵醒。 陆漫漫咬咬唇,很随意地轻靠在他的肩头:“没有这么简单,她摆开了架势要准备嫁给你,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百里千寻闷哼一声:“摆明想嫁给我的人还多呢,要这么算,我岂不是要养一大家子人了?” “哦?”陆漫漫身体贴他很紧,动了动,明知看不清,却还是仰脸看着他:“那你结婚了?哦,不是,你可有成亲?” 她其实一直不敢问他龙国是否有家室,二十八岁的男子,在古代应该妻妾成群,说不定,苏宁也只是想成为他的妾而已。 “没有。”百里千寻不明白为什么要跟她讲这些,只是恨不得把自己摘得越干净越好,急急地想要表达着“小生至今尚未婚配”的消息,但是,那又如何? 难道他真的要和她成亲吗?她不止是梨雁国的皇后,还是他的嫂子,玄夜正式迎娶拜过天地的结发妻子。 陆漫漫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她率真地回应,心中无尽欢喜:“按理说,你们古代男子不是大多十几岁就妻妾成群了吗?为什么你不是?” 她毫不避忌地摆出她不是古代人的说法,希望他来问她,或许,她可以考虑告诉他真相------她只是一抹从千年以后飘荡而来,正好飘荡到连曼曼身体里的孤独幽魂。 还想告诉他,她不是短命的梨花皇后,也不是他那见鬼的嫂子。她只是陆漫漫,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绝对有资格谈情说爱的单身女子。 但百里千寻显然没抓住重点,自动忽略了那个关健问题:“我一直在宫里,暗卫娶妻很复杂……” “啊,明白了,政治审核很严格。”陆漫漫恍然,那就不是因为很忙不娶妻,而是因为政审太严,没找到合适的。她几乎想要笑出声来:“那,你准备娶几房娘子?” 她开始八卦地盘问,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如果他正好只准备娶一个妻子,那她真的要好好考虑以后做他老婆了,瞧,现在手也被他牵了,腰也被他搂了,嘴也被他亲过了,身体……虽然只是换药,但勉强也算被他看过了,总之古代一切禁忌,都被他破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娶她? 她得意洋洋,在黑暗里,眉眼都弯弯的。 “我还没想过娶亲的事。”百里千寻悠然而清淡的口气。 陆漫漫赖皮又热烈,摇着他的手臂:“那你想想嘛,现在就想,快点,我数十声,你必须想好。”刻意压低了的俏皮嗓音,还嗲嗲地撒着娇。 百里千寻的心都被撒得一晃一晃,还没来得及笑她是疯丫头,已经听到疯丫头真的开始数了:“一、二、三……八……九……九点五、九点六……” 她在黑暗中仰起头看他,笑笑的样子,香甜的气息喷薄着他:“想好了没有?快要十了哦。” 百里千寻忍住想要吻上她的冲动,她的嘴唇就在他眼前一张一合,就算在黑暗中,他也能感觉得到艳丽红唇的致命诱惑:“我……现在只想把吉星好好养大……” “这不冲突。”陆漫漫轻柔地说:“如果你要娶好几个妻子,那我就带着吉星过。” 她不是赌气,而是无比诚恳。她没有信心颠覆古代男子的想法,让他只娶她一个人。但她相信,没有谁比她更爱吉星,只有一起共同经历过巨大灾难,才能感同身受,所以她就算不能嫁给百里千寻,也要把吉星带在身边养大。 百里千寻心中一窒,听不得她一丝一毫不和他在一起的说法:“你带着吉星,还不是一样要跟着我过的,不是吗?” “不是的。”陆漫漫很认真:“在我的家乡,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为妻,成亲的时候,互相许诺要做对方忠诚的伴侣。所以,我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个妻子。如果他和除了妻子以外的女子亲热,就是不忠。” 这是最基本的条件,没得妥协。 “你又在说胡话了。”百里千寻摇摇头:“你的家乡不是在京城吗?你的爹爹娶了九房妻妾……” “这你别管。”陆漫漫口气强硬:“你不是说我是疯丫头吗?就当我疯了吧,总之,我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个妻子。我想这世上,一定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我,到时,你别妨碍我带吉星走。” 最后那几句,就像是故意刺激百里千寻了,这实在是她的惯性,好似不气气他,日子就难过。 百里千寻十分配合地掉进她的圈套,成功被气到了:“路漫漫,你想也别想,哪儿也不准去……”他的口气蛮横霸道:“给我好好把吉星带好,等我回来。” 一道电流瞬间电击了陆漫漫,那像是对他的女人才可能说的话啊。她欢欢喜喜打蛇上棍,腻歪着他:“那你只娶我一个?” “……”百里千寻快被她折腾死了,这疯丫头怎么什么都敢说?懂不懂矜持是何物? 陆漫漫见他不说话,用头蹭蹭他:“问你呢问你呢,你好歹给我个准信,别耽误我找婆家。” 赤*裸裸的威胁! 百里千寻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要找婆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个嫁过人的女子,整天想着再嫁,这叫什么事儿? “那当然!”陆漫漫理直气壮:“君若无心我便休,不要指望我扮痴情女,等你等到头发都白了,还等不到一个答案。我才不干呢,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 果然死得早,百里千寻一偏头,堵住她恶毒的小嘴…… ------------ 第四十一章 、教他谈恋爱 百里千寻两手不空,只有用嘴赌上她讨厌的“君若无心我便休”,这样比较方便有效。 又是只轻轻一触,就放开了。 陆漫漫同学还没品出个味来,便遭到了遗弃,气得牙痒痒,不禁恶向胆边生,伸手一勾他的头,便将红唇紧紧贴向他。 她从来不肯吃亏,哪一世都是个不肯吃亏的主。既然被别人三番两次吻了还没个说法,那就无论如何得亲回来才划算。 夜,是那么黑,遮住了一切羞涩和腼腆。 心跳很一致,怦,怦怦,怦怦……她就算在现代社会,也还从没主动亲吻过别人,更惶论是在这礼法众多的古代。 她明明走的是清纯路线……可是,这一刻,她青涩地攀上了他的脖子,想要痴缠住这个男子,用引的,用诱的,用赖皮的,用火热的方式,留住他的心,留住他的眷恋。 他是她的家,在异世界唯一的家。 她清甜的味道骤然摄痴了他的心神,连教训她“女子要矜持”都忘了,更忘了提醒,她其实是他的嫂子。 他被她低低的娇昵囚禁,没有推开她,只是加重了臂力,搂紧她妖娆如火的身体,在黑夜中,与她的唇舌辗转,与她的气息交织。 她像个顽皮孩子,忽地咬着他的下唇,轻轻的,细细的磨牙:“还不承认喜欢我?”她娇气地呢喃:“快点,快承认你喜欢我,不然,我再也不亲你……” 威胁上了瘾,她心里无比清楚他就是吃这一套。 百里千寻化被动为主动,探进她嘴里痴缠,呜咽不明:“那你准备亲谁……” 身体贴得那么暧昧温暖,一抹幽魂蛊惑了一个古代男子,有点像白娘子缠住了许仙。 她媚若星辰,吐气如兰:“你对我不好,我就亲别人;你要敢有别的女人,我就敢有别的男人。你不信试试看……”尾音被百里千寻咬成呜咽,荡气回肠。 她赖皮得那么明目张胆,威胁得那么理直气壮,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都显得春光灿烂。 百里千寻火热的吻,一次次逗引着陆漫漫。 如果这不是在马车里,如果不是旁边还有个睡着了的小吉星,他不保证还能忍得住不要了她。她腻白的肌肤和身体玲珑的曲线,一刹那占据了他的思绪,那些刻意弱化的细节,非礼勿视却因为换药不得不视的美丽画面,统统代替了他挣扎的执念。 陆漫漫不依不饶还在问:“你……嗯……喜不喜欢我?” 她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否则岂不是在玩一夜*情?不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不是因为喜欢才亲吻的亲吻,一样是在耍流氓。 她浑然忘了,这一次,是她主动吻的他。 百里千寻“嗯”一声,又沉溺在火热而纯粹的激吻中,像是一个初识情爱的少年,欲罢不能。 陆漫漫非常不满意他的“嗯”,猛地撤离,带着狡黠的语气:“喜欢还是不喜欢?少用‘嗯嗯嗯’来忽悠我,给个明确答案,免得你不认帐。” 百里千寻嘴角漫出一抹笑容:“你以为你亲了我,还跑得掉?”他不再磨蹭,反守为攻:“女人,好好在家给我把吉星带好,等我回来。” 话一说出来,心中瞬间就暖和起来,一种笃定,和人生方向的确定。 他要她,这个女人是他带走的,便要带走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让她跟着别的男人乱跑。 她是灿烂得那么耀眼的女子,只要想到她跟别的男人也像刚才这般缠绵,他的心就仿佛刀割般的难受。 陆漫漫蓦地感觉快要哭了,本来只是赖他的,还有些小恶作剧,没想到他真的像是要确定某种她期待的关系。 “那,你是说,我们现在要谈恋爱了吗?”她好开心,很久很久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滋味了啊,还是这样的大帅哥,她一穿越过来便和他紧紧绑在一起。 这便是注定的缘份呢,还有什么可说的。 “什么是谈恋爱?”百里千寻不解。 陆漫漫一怔,笑起来,声音在深夜里听来特别清脆悦耳:“就是……成亲之前,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然后我们可以玩亲亲,还可以抱过来抱过去,嗯……你还要送我花……带我去看电影,哦,这个太高难了,带我去看戏总可以吧……我们还要约会,你得比我早到,我可以故意比你晚到……” 她掰着指头,越数越开心。 “……”百里千寻听得头都大了。 陆漫漫还在数得高兴:“你还要买礼物逗我开心,给我惊喜……我们要经常去屋顶看星星,但是一般来说,都是你打着幌子看星星,其实是故意想亲我……” “是你想亲我……”百里千寻及时纠正她。 陆漫漫恶声道:“你再敢说一次!你敢说你不想亲我?” “哦,好吧,我承认我……但主要还是你想亲我……”百里千寻笑得无比温存,什么时候开始,他可以和一个女子大谈亲不亲这样的问题了? 但是,好像感觉还不错啊。 “千里千寻,你这样是不对的,男人应该大方点……”她觉得有责任教会他谈恋爱,毕竟她不是古代人,不可能婚后才来认识丈夫并与之恋爱:“来,先实践一下,快说你喜欢我……” “……”百里千寻为难得要死了,这怎么好挂在嘴上,多么难以启齿。 “快点啊。”陆漫漫晃晃可爱的脑袋:“你们古代人就是矫情,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别看你现在这不好意思说那不好意思说,其实吧,只要说了一次,你就顺嘴了,以后会天天说,我不让你说,你还难受,你信不信?” “不信。”百里千寻逗着她,爱死了和这疯丫头胡天海地。 “切,不信拉倒,是是是,你不是随便的人,随便起来不是人,哇哈哈哈哈……”她兴奋过了头,笑声把睡眼惺忪的百里吉星吵醒了。 哦嗬,没得玩喽! 陆漫漫猛一口亲在百里吉星的脸上:“小吉星,你好乖哦,姐姐喜欢你!”她一边亲着小帅哥,一边蹭着大帅哥,感觉爽气得要死了。 百里千寻揉揉左边的脑袋,再揉揉右边的脑袋,心中想着,三年后,一定和路漫漫成亲。 这是梨雁国的民俗,爹娘死后要么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成亲,要么便要等到三年之后,方能办喜事。连曼曼就是在先皇驾崩四十九日之内,被玄夜娶进了宫。 百里千寻想着,要给她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如果世俗的眼光容不下,那他便带着她浪迹天涯,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把吉星养大,顺便再养几个自己的孩子…… 如此,甚好。百里千寻唇边的笑意隐在黑暗中,仿佛隐在天边的第一道晨光,很快,黎明便会如期到来。 ------------ 第四十二章 、逼婚 陆漫漫一路上高高兴兴教着百里千寻谈恋爱,胡拉海扯地到了龙国。 傻眼了! 陆漫漫傻眼了,百里千寻也傻眼了,连还不懂事的百里吉星都傻眼了。 迎接他们的,不是庄严,不是悲痛,而是一场喜气洋洋的婚礼。 新娘,正是苏宁。 她不甘心就这么回京城,放任百里千寻与梨花皇后暧昧苟且,于是私自先到了龙国找到三叔。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深情诉说老庄主未完成的遗愿,便是没看到她和百里千寻成亲云云,现在希望几位德高望重的叔叔,无论如何都要遂了老庄主的心愿。 更何况,老庄主一家死得那么惨,全拜梨花皇后所赐…… 三叔罗子林一手操持,便有了这大一个婚礼现场等着百里千寻。 分明是逼婚。 百里千寻一见苏宁便黑了脸,面色幽沉,不予理会。只带着陆漫漫和百里吉星见过各位长辈,大家又说了一些怀念老庄主的话。 气氛凝重,尴尬,且伤怀。 大红的喜字显得刺眼而突兀。 三叔有些面子挂不住:“千寻啊,苏宁姑娘和你迟早也是要成亲的,不如早早安了你爹爹的心。” 百里千寻语气平静:“三叔何时听到过我和苏宁姑娘有婚约在身?我怎么全不记得了?”他说话很客气,毕竟是爹爹的结拜兄弟,无论如何也是要给几分薄面。 堂内坐着的,都是老庄主曾一手带领的“青山庄”里最骨干核心的人物。除四叔在翼州,其余人等全部在龙国安身立命。 陆漫漫骤见这架势,感觉像是来到了天地会或是红花会,而他身边这大帅哥就仿佛那陈近南或是陈家洛,总之是总舵主身份就对了。 她晃眼绕了一圈,估计在坐的便是这个堂主那个堂主,她的认知,全是从武侠小说里而来,现在看到真人秀,十分新奇,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众人。 坐在靠前一点的,有两个年轻帅哥,四个年纪稍大的壮年男子;靠后坐的,有男有女,都属打酱油一类,晃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来。 只听百里千寻冷冷的声音:“既然爹爹走了,我说话也不好使,那各位叔伯们,我百里千寻这便离开就是了。” 二叔道:“千寻说哪里话,老庄主走了,自然是由少庄主接任庄主位置,引领大家继续将‘青山庄’发扬光大。” 这“青山庄”是百里青山当年一手创立,先皇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为儿子百里千寻铺好后路,以防有一天,万一与当了皇上的玄夜不和,好有个去处。 所以他选择了强大的龙国作为据点。 这件事,甚少人知,但二叔方振棋是知道的,是以极力维护百里千寻。 百里千寻目光如炬,蓦地盯着苏宁:“既是如此,那苏宁姑娘违背命令该作何处罚?” 苏宁没料到火这么快就燃到了她的身上,讷讷的,不知所措。以前仗着老庄主在,她说撤就撤,说不去就不去,老庄主也不责罚,她便没什么纪律可言。 但现在,百里千寻当着这么多叔伯辈质问她,语气严厉,如何让她下得了台? 三叔忙打圆场:“千寻,老庄主一直都很疼爱苏宁姑娘……” “照三叔的说法,仗着庄主的疼爱便可恃宠以娇了?”百里千寻冷冷的,三叔罗子林与苏宁之父一向交好,他又岂会不知? 如今站出来,无非是极力撮合他和苏宁的婚事。曾经他尽管从没打算与苏宁成亲,但心中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便任得她到处胡说,不加制止。 如今,他心里异常清楚自己对路漫漫的喜欢,恨不得片叶不沾身,把自己摘得越干净越好。尤其,他喜欢的女人,爱吃醋又不讲道理,一旦被她揪上了小辫,不是闹着要上青楼,便是要带着吉星嫁给别的男人,再不然嚷嚷着上别的男人的床。 那真是要了人的命!每一次交手,他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他得摆正立场,以实际行动证明这一场扎眼的亲事纯属闹剧,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三叔被呛了,闷闷地坐回椅子。 百里千寻望着哭得伤心的苏宁,口气稍有所缓和:“这件事,我只当大家都是一番好意,千寻在此心领了。不过,我有两件事要宣布,第一,我和苏宁姑娘从不曾有婚约在身,希望大家不要误会。但我答应过她的父亲照顾她,若哪一天苏宁姑娘寻得如意郎君,我百里千寻必送上厚礼恭贺。” 这一番话,彻底粉碎了苏宁的梦想,砸得她痛彻心扉,恨向易了容样貌很一般的陆漫漫。 “第二,爹爹生前,最钟爱的是百里吉星,所以我想,庄主这个位置,必须留给吉星。如今吉星尚小,我只是代为管理,还希望各位叔伯辅佐。等吉星成年,我便将庄主的令牌交给他,绝不食言。” 陆漫漫在一旁听得好笑,百里千寻真是只狡猾的狐狸,三言两语,保住了实权,又防止大家对他的婚事指手划脚。 果然,三叔指着陆漫漫不忿道:“听说这个女人是梨花国皇后,正是因为你把她带出宫,才使老庄主招致杀身之祸。” 这当然是听苏宁说的,不然给他一百个脑袋也想不出这档子事。 百里千寻目光再次射向苏宁,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寒:“她不是梨花皇后。苏宁姑娘以已之私,抹黑他人,只为了设计这一场成亲大典?” 苏宁急道:“明明就是你自己……” “我从未说过她是梨花皇后,是苏宁姑娘理解错了。她只是和梨花皇后的名字很像,都叫漫漫,不过,她叫路漫漫。这一点,四叔可以证明,各位叔伯们如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百里千寻决定隐瞒下来,他得保护陆漫漫不受伤害,哪怕一丝一毫都不能。 四叔在所有人里面,尽管资历不是最老,却是除百里青山之外,最有威望之人。 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我能证明她不是梨花皇后。”他潇洒走上前,一派风流姿态:“二哥,三哥,小弟刚从梨雁国京都回来,那梨花皇后因为参与她娘家谋反,被皇上打入冷宫,满街都是告示。” 苏宁的脸顿时煞白,面无人色。 ------------ 第四十三章 、毒妇 陆漫漫好奇地朝那男子看去,不禁心中赞叹,此子潘安之貌,何其斯文儒雅,风流倜傥……看来古代帅哥之花遍地开,只是千朵万朵,她仍觉得千里千寻那一朵最合她心意。 一时不禁想起这一路亲来抱去,迤逦风光,他说话的口气里俨然是对待老婆才有的亲昵…… 百里千寻向美貌男子点头,语气恭敬:“谢谢七叔。” 陆漫漫恍然,这便是四叔口里的“老七”了,天哪,百里千寻居然叫他“七叔”,不会遭雷劈么? 老七左岸悠然道:“痴情易催红颜老,不如任逍遥。千寻,你如何将陆小姐的绝世美貌藏起来,将她故意易容得这般平凡?” 陆漫漫不禁好笑,这“老七”果然好这口,讲个话还要带句诗词出来。要是自己吐几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之类的绝世佳句,他会不会整天追着自己跑?想着,紧紧闭上嘴,生怕一不小心犯了得瑟的瘾,到时生生给百里千寻惹来个高辈份的情敌。 百里千寻还没来得及跟七叔左岸解释易容的原因,蓦地被苏宁尖锐的声音打断:“百里千寻,我再问你一次,喜字我亲手贴了,嫁衣我自己做了,你肯不肯娶我?” 一种撕心裂肺的逼问,不是“君若无心我便休”的洒脱,而是“君若无心我便死”的凄厉。 骤然的变故,使大堂内寂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百里千寻扭转身,玉树临风之姿,却配了易容后的平凡长相,使得看起来有些怪异。他皱了眉头,眼底蕴着淡默,语气有些清冷:“来人,立刻将喜堂给我撤了,设为灵堂,我要在此为爹爹以及死去的三十四口人守灵。” 拒绝彰显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苏宁满面泪流,目光散乱,有种豁出去的张狂:“就算我冤枉了她是梨花皇后,就算我以前千错万错,百里千寻,我可以改,改到你喜欢为止……” 陆漫漫甚至都有些同情苏宁了,这女人也忒可怜,毛病出在自作多情,她爱的人不爱她。不过,喜欢别人的权利人人都有,只是她不该喜欢得如此下作。 被嫉妒蒙了双眼,便故意给情敌使绊,这怎么能入得了百里千寻的眼呢? 百里千寻的声音有些生硬:“苏宁,你如果不愿回京城,那就好好待着,不要生事,否则,我绝不善罢甘休。” “好!好!”苏宁轻一纵身,拔出旁边一男子的剑,比在喉处:“百里千寻,我再问你一次,这亲,是成还是不成?”她尖锐而狠厉,令人听得心跳。 众人不觉倒抽一口冷气,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个地步。一场喜宴办不成就办不成,总不能喜事变丧事。 陆漫漫久未出声,自是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但目前这个局面,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因为被胁迫,而成为别人的新郎吧? 她以一个平凡妇人的姿态,牵着百里吉星的小手,从百里千寻身后站出来,对着苏宁娇笑道:“嘻嘻,苏宁,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直接往脖子上抹不就得了呗!” 焦点!这样不成焦点就怪了! 所有人都望向这个长相朴实的女子,她的声音如黄鹂鸟叫,清脆悦耳,美妙动听,就算说出如此无情的话,都无法令人生厌。 苏宁眼底卷起层层仇恨的波澜:“梨花皇后,你当天自己都承认了是梨花皇后,现在却要否认,你这个心术不正的贱……” “我本来就不是梨花皇后!”陆漫漫这句话倒是说得无比有底气,因为她确实不是那短命的梨花皇后:“还有,你在庄主面前诬陷我,晚上又拿剑进我房间杀我,我都还没跟你算账。你再一口一个‘贱女人’,可不要怪我不客气。我没觉得我有多贱,至少别人不娶我,我肯定不会死乞白赖地缠着别人要嫁给他。” 苏宁被人戳了痛处,脸色更加难看:“你……” “你什么你,说那么多废话,赶紧抹脖子啊,冰凉的剑割破血管,‘咝’的一声,很好听的。然后血就流出来,流得满身都是。”她笑面如花地比划着:“你吐着舌头到处飘啊飘,变成个孤魂野鬼,谁都不理你,全身冷冷的,好可怜呀,哈哈哈……” 她极尽恶毒,有的没的乱说一通,无非是想吓唬对方。 果然,苏宁怒目以对:“狠毒的恶妇,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她把剑猛地扔在地上,就要往外跑。 陆漫漫仍旧不放过她,脆声悠然道:“等等,我可提醒你啊,如果你想跳河,我劝你不如用剑得了。跳河死了以后,身体被泡成两三个你那么大,脑袋肿成猪头……” 苏宁快被逼疯了:“毒妇!毒妇!”她猛地一跺脚,冲出门外。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一些人已经在忙着撤去喜堂的布置。 百里千寻微笑地看着指手划脚的小女人,那么平凡的样子,却也愣是闪闪生辉。他沉声道:“任勇,带几个人去看着苏宁姑娘,不用纵容她。” 左岸优雅拍拍手,赞道:“千寻果然好眼光,如此聪慧的女子,实在有趣,有趣,哈哈哈,太有趣了!” 陆漫漫被那个貌比潘安的男子笑得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的,刚才为了救人,故意扮成狠毒悍妇,形象实在不怎么样。 偷眼去瞧百里千寻,发现他也正瞧着自己,忙又将脸扭到一边去,装得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手里一直牵着安静的百里吉星,就那么站在百里千寻后面。 堂内在座的,许多都是曾经在刀口上过活的人,性子多为洒脱,本就见不得姑娘家逼婚,如今见另一个女子三言两语便化解了这场闹剧,都不由得叹服。 二叔道:“千寻,这事委屈你了,我们本来以为这是你爹爹的遗愿,所以才备了这个喜堂,没想到……”这事本来不是他所办,但如今发展成这样,作为此间资历最老的人,自然应该扛起责任。 三叔听闻此话,讪讪的表情,未敢插话。 百里千寻道:“二叔不必自责,各位好意,千寻心领了。” 堂内一时又恢复了肃穆的气氛。 大红的喜字变成了黑白的“奠”,各人换上丧服,整整守了七天。各家各户的亲眷们也都纷纷来祭奠老庄主。 百里吉星跪在灵堂前,只是流泪,偶尔喉里发出可怕的咕咕的声音,吓得陆漫漫赶紧将他抱在怀里。 百里千寻握紧吉星的小手,心中凄然。 ------------ 第四十四章 、华宅金主 陆漫漫待了这好几天,方知百里千寻大帅哥的魅力绝不仅仅只耀了苏宁姑娘的眼。 听说苏宁和少庄主没成亲,一大帮子待嫁的姑娘,春心荡漾,蠢蠢欲动。 苏宁心气儿甚高,自来看不起那些红红绿绿的姑娘们。在她心里,谁都是庸脂俗粉,是以群众基础本不牢。这会儿搞了一场逼婚的闹剧,碍着三叔的面,大家表面倒是没说什么,但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是少不了的。 陆漫漫因为容貌被百里千寻变成一个平凡女子,衣着朴素,又整日里牵着吉星,众女都没将之放在眼里。虽然听人说这女子如何如何,但终究大家只是用眼睛看,是以敌意并不大,以为她不过是专门带来服侍百里吉星的家仆而已。 百里千寻找二叔要了一栋空置的宅子,那宅子本是为百里青山一家以后迁至龙国而置下的,地段,风水,装饰,无一不好。 守完灵后,百里千寻等人便搬进了这座宅子,二叔也给他们配了好些家仆。 宅子很大,内里也是竹林清幽,房屋布置奢华。 是夜,两人恢复本来面目。 陆漫漫吐吐舌头,对百里千寻道:“搞半天,我还傍了个大款。” 百里千寻尽管听不懂,却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疯丫头,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不许惹事生非……” 陆漫漫狡黠地笑起来,还带着小女生咯咯的娇憨:“千寻千寻,你是不是正恨我毁了你一场好亲事啊?当时多么感人的场面,要死要活的,你怕是早就想和人家成亲了罢……哦哟,瞧我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闲事啊,这会人家嫌我惹事生非……算了,吉星,咱俩相依为命过得了,再不济,到时我带着小吉星嫁给……” “路漫漫,你不要动不动就把嫁人挂在嘴上,还要拐了我的吉星跑,我告诉你……”百里千寻英俊的眉宇皱得很深,蓝眸隐隐绽出光芒,低声警告。 “切,告诉我什么?”陆漫漫清清淡淡的眉目,素净而美丽,偏偏配了个轻狂的笑容:“你要娶我吗?嘻嘻,你要是想娶我,得先和我谈恋爱,把我哄高兴了,然后还要求婚,求婚我可能暂时不会答应你,你得多求几次……还有,吉星不是你的,是我的。” 她看着头大如斗的大帅哥,笑得花枝乱颤。转而看向眼睛瞪得老大的百里吉星,温柔地牵着他:“我的乖乖小吉星,走,睡觉觉去喽!”她蹦蹦跳跳地带着吉星去房间,好容易把小家伙哄睡着了。 她以为百里千寻也睡了,便坐在院中一块青石板上。 天阶如水,芳草成梦。她仰头望着天空,淡淡的紫红色,月光都晕了些淡淡的紫红,很美。 百里千寻远远地走来,手里拿了件薄薄的披风。他挺拔的身形,一身月白便装,干净儒雅,带了些晚上才有的温存。 他踏着月光,迈着轻快的步子,很快到了她面前。将披风给她披上,很随意。 陆漫漫顺手拉了他:“陪我坐会。” 百里千寻依言坐在她的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挂着的皎洁明月。 静默良久,陆漫漫悠悠地说:“也许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这一轮月亮吧。” 百里千寻哑然失笑:“反正没听说有两个月亮。” 陆漫漫笑得懒懒的,不愿意再讨论这样的话题:“你什么时候走?”她话一问出口,便被某种失落的情绪包围,怅然无助。 百里千寻听出来了,伸手握住她:“我听二叔说,纷台有个大夫医术不错,明天我们带吉星去看看可好?” 陆漫漫并不热络,只道:“吉星是被惊吓过度才造成失语,这属于心理范畴。” 百里千寻转眸看向她,眼中有着疑惑:“你在哪儿听的这些?” 陆漫漫展颜一笑,明媚清丽的容颜在月光下泛出圣洁的光华:“你不是说我疯了吗?疯了的人都懂这些。”她含糊着,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得清楚。 百里千寻并不深究。 他环视了一眼这栋气势庞大的宅子,色调鲜明的琉璃瓦,精雕细琢的玉砌雕栏,即使在晚上看来,也仍是闪闪生辉。 “漫漫,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陆漫漫想也不想便问:“那你呢?” “我这次去兹兀国,还不知道……她会叫我做什么事……所以并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百里千寻之前没有如此多的纠结,去便去了。可是现在,他竟然贪恋家中的温存,这个女人让他有着太多的眷恋。 陆漫漫无所谓地点点头:“明白了,你去吧。”她不像之前那么腻乎,缠得他脱不开身。 百里千寻没来由的失落,以为她会粘粘腻腻不许他走,又或是唱着反调,说些酸酸的话,可是她没有,竟让他很不适应。 “你不高兴了?”百里千寻试探地问,她淡淡的语调,令人不安。 陆漫漫低叹一声,不禁好笑,她有什么资格不高兴了?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就算一路旖旎的风光,却也从没得到过他亲口承认的某种关系。 一直都是她在喋喋不休,谈恋爱啦,负责任啦,其实,她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说穿了,她现在不过是他包养的……小三都算不上,保姆吧,吉星的保姆。 她仍是孤独的,天地间,她仍只是独自的她,没有改变。 她感激他的收留,也发自内心喜欢和他接近,但这不表示,她真的有像苏宁那样的勇气,不顾脸面逼婚。当然,逼来的婚,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她决定摆正位置,老老实实当吉星的保姆,就像他说的,把吉星给他带好,等着他回来。 瞧,误差是多么大!当时听来觉得像是对他的女人才有的口气,其实,对保姆也应该是这样的语调。 “没有,”她抬起星眸,目光有些忧伤,却仍是忍不住过一过嘴瘾:“你是金主,我是小三,自然是你说了算。” 吃人家的嘴短,用人家的手短,她现在还有什么是自己的?连身体都是梨花皇后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烦恼……她,终究是一无所有…… ------------ 第四十五章 、龙国纷台 和陆漫漫预想的一样,百里吉星是心病,就算再好的针灸技术,再出色的医术,也无法令他开口。 百里千寻忧心忡忡。 陆漫漫善解人意地为金主排忧解难:“你别难过,也许我带着吉星久一点,会治好他的病。” 这让她理直气壮在这里吃吃喝喝,而不用感到心中有愧。保姆加护士,工资是应该高一点的。 再加上,除此之外,她还得兼职接待络绎不绝到金主家作客的各位美女。 二叔的小女儿,三叔的两个侄女儿,五叔的表妹,六叔的堂妹,总之拐弯抹角的大堆美女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轮番到他们家串门来了。 百里千寻仍旧易了容,掩去真实面貌,就这样,居然也无法逃脱各位美女们花痴的目光。 陆漫漫不禁疑惑地盯着百里千寻那张平凡得再多看几眼也无法记住的脸:“有这么好看吗?”她喃喃自语。 她很识趣地带着百里吉星去竹林玩去了。 幽静的竹林,玉石的桌椅,星星点点的阳光轻洒下来。 “吉星,姐姐给你说个秘密哦,但你不能说出去,好不好?”她歪着头,朝漂亮的吉星看去,这孩子自那日之后,目光迷离茫然,令人心疼不已。 百里吉星不能说话,只是伸个小指头给她,等着她打勾勾。 陆漫漫鼻子发酸,勉强笑笑,也伸出小指头,与他勾住:“姐姐叫陆漫漫,姐姐也和小吉星一样,是有爹爹和娘亲的。姐姐的爹爹叫陆瑞峰,娘亲叫俞敏。但是我们不叫爹爹和娘亲,你猜猜叫什么?” 百里吉星望着她,半响,摇摇头,却是十分想知道的样子。 陆漫漫当然不指望他能开口说话,更不指望他能回答出来:“我们把爹爹叫爸爸,管娘亲叫妈妈。吉星,要不,你跟我念,爸----爸-----” 微风吹来,眼睛红了,不由得低了头。 百里吉星的小手摩梭着她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再迷离,而是清澈明亮起来,见陆漫漫抬头,便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却是“爸爸”两个字的嘴形。 陆漫漫扑到他的肩上,小小的身子,仍旧时时颤栗着,却像是想要替她扛下风和雨。她轻柔地笑笑,抹了抹眼睛:“呜,姐姐真没用……” 说话间,百里千寻过来了,见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小人儿眼眶都有些红:“你们这是怎么了?” 百里吉星做了个“爸爸”的嘴形,喉咙里沙沙发出声音,却终是没能说话。 百里千寻心里难过得紧。 陆漫漫忽然笑面如花,亲了一口百里吉星:“我们宝贝吉星最可爱了,比他那个花心的哥哥可爱多喽,走,咱们不理那个花心的哥哥!” 她牵着吉星,从他身边走过,仿似没看见他一样。 “漫漫,”百里千寻在后面喊:“我带你去街上买点东西。” 陆漫漫扭身笑笑。 得,金主发了话,要给买东西啦!这算不算打赏? 她不置可否,停下来,眨着大眼睛:“我应该说什么?谢金主赏赐?” 百里千寻气结,最近天天听她把“金主”这词挂嘴上,也基本明白了金主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路漫漫,我很快就要离开了,你能不跟我闹别扭吗?” 陆漫漫皱了眉,瞧,金主的口气多么张狂,好像他要走了,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围着他打转才对,刚才不是有那么多姑娘已经围了上来么?哪里在乎多她少她一个?可见男人的心总是不能满足。 她无比温顺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马车驶出宅庭。 龙国的纷台虽然地处边陲要塞,但实在是繁华。车水马龙,宽阔的街道,林立着酒楼店铺,玉树葱笼。 到处都干净整洁。 陆漫漫掀开车窗帘幔,心道,这国家的城管很给力啊,愣没看见个把小商小贩到处叫卖。 纷台的繁华和翼州的苍凉相比,几乎是两个天地。。 到了。马车停在一个首饰店外,百里千寻带着陆漫漫和小吉星走进去。 陆漫漫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首饰店买东西,金主必须的! 店里清一色的金簪银簪玉簪,要不然就是些耳环项链之类的东西。 陆漫漫丝毫没有兴趣。 “还有别的吗?”百里千寻问那老板。 老板看这两人虽然长相平凡,但衣饰华丽,而且带着的那个孩子,粉妆玉琢,简直华贵漂亮极了。他不敢怠慢,忙从里面又拿出一个金边的盘,盘里仍旧装着些女子常用的首饰,只是这些价格自然不菲。 陆漫漫仍旧没有兴趣。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空气比金子宝贵,是以淡然。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此而已。 “姑娘一件都看不上眼?”老板额上冒着细密的汗,倒不是因为他没卖出东西赚不了钱,而是这姑娘的神色是真的什么都看不上。想他“琳琅坊”在纷台号称首饰第一家,竟然让一个长相一般的女子,啥也瞧不起,这传出去还怎么混? 百里千寻看似随意地点了一对珍珠耳环:“把这个包起来。” 老板看了看这对珍珠耳环,再看了看陆漫漫,十分的为难:“公子好眼光,不过这对珍珠,您看,无论是大小,色泽都一模一样,并且成色品质都属珍珠中的极品……”他明明是在夸赞首饰的好处,却一副非常不愿意卖的样子。 陆漫漫咬着嘴唇,狡黠地笑:“老板是嫌我皮肤不够白,衬不上这副珍珠。看来,老板还是性情中人。”她话音一转:“我有个表妹,长得倾国倾城,模样有点像梨雁国那个梨花皇后,老板觉得她可配得上?” 老板道:“我虽没见过梨花皇后,不过听说她是梨雁国第一美人,自然是配得上的。” 处处都是外貌协会的成员啊! 珍珠耳环买下来了。贵,很贵。 陆漫漫接过装耳环的精致盒子,笑着对百里千寻道:“我替表妹谢过公子啦。”心里寻思,以后把这耳环卖了,是否可以换点本钱做做生意? 瞧这纷台的商气多浓,她得自食其力,依附金主终究是受气包,指不定哪天金主不高兴了便撵了她出去。就算不是金主不高兴,金主以后的夫人不高兴,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百里千寻哪里知道她此刻正盘算着卖那对耳环,准备自立门户?还只当女子多爱俏,讨了心上人欢喜。他叮嘱道:“在马车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洒然而去。 彼时,纷台的风微微吹拂,仿似遍地黄金等着陆漫漫去分一杯羹。 ------------ 第四十六章 、英雄气短 陆漫漫和百里吉星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她的嘴瘾犯了,便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逗着小家伙,诸如“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不要迷恋姐,姐也是个传说……” 再不然,就讲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给百里吉星听,说到白娘子是条蛇的时候,吓得百里吉星眯着眼睛,作出害怕的样子,直往她怀里钻。 她那时候有些忧伤,不知道百里吉星要是知道她只是一抹千年幽魂,会不会吓晕过去,还会不会对她这般亲密。 百里吉星除了不会说话,说啥都听得懂,眼睛眨巴眨巴,十万分的萌死人不偿命。 当然,哄小朋友玩,的确是陆漫漫的拿手好戏,想她卧床三年有余,在医院里,把邻床的小朋友大朋友们,谁不是逗得团团转。 讲笑话讲故事猜脑筋急转弯,啥啥都是她的绝活,还有晚上趁医生护士不在,便和病友们斗地主,那叫一个畅快。 想起斗地主,她便有些手痒痒。 她下马车,带着吉星准备去逛逛店铺,看看有没有适合的纸张拿来做成扑克牌斗地主。 不然这闷出鸟来的日子倒是要怎么过得下去?帅哥马上要走了,没得时不时顺手调戏玩了;网倒是有,她看见院子里,挂了一个,用来捕鱼的;电视电影没有,言情小说也没有一本。就算看星星看月亮,也总不能天天看吧……她觉得这日子沉闷得像在等死…… 她走去对马车夫打了招呼,说一会儿就回来,这就牵起小吉星,到处晃悠。 那些店里,主要是宣纸,太薄太软,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忽然在一个角落,看见了一叠厚厚的牛皮纸,不禁眼睛发亮。 她兴奋地拉着百里吉星,向马车走去,准备等百里千寻这个金主回来,问他要点钱,去买那一叠厚牛皮纸。 她脚步忽地一滞,扯得百里吉星也停了下来。 是眼花了吗? 不,不是。 那样出色的长相,如何能眼花? 五官那般张扬,优美的弧线,高挺的鼻梁,薄唇色淡。别的都可以相像,只是那混血儿才有的深凹与蓝色光泽,如何作得了假? 她想追上去喊,却,无法开口。 因为那翩翩佳公子,已经进了一个叫“国色天香”的地方,她再傻,也知道那是烟花青楼之地。 她手脚冰凉,尽管已经调整好心态,要将他当成金主来看待。金主当然有金主的自由,可是还是击碎了她的芳心。 一如那次失恋。 男朋友说:“漫漫,我要出国了。一去多年,不想耽误你的青春,也不敢让你等我,所以……” 陆漫漫那天,刚刚得知自己患了绝症,手提包里还有化验单和病历卡,然后就接到了男朋友提出分手的消息。 那时,她本来还在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逼得男朋友分手呢? 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妈妈说过,欠人家的钱不好,但终究是可以还得上的;但欠人家的情很麻烦,有的可能一辈子都没法还。 所以她正绞尽脑汁想法子呢,结果不用她想了,对方先一步提出来。也好,大家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只是,心很痛,她那天躲在洗手间里,哭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失恋哭了,还是因为得了绝症哭了,不过合在一起,一并解决,还挺划算。 此时的陆漫漫步履蹒跚,差一点就撑不下去了。亲眼看见喜欢的人进了青楼,并且喜气洋洋地左拥右抱…… 陆漫漫带着吉星上了马车,心中纷繁的思絮,飘得散乱不堪。 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她现在也想如此,可是天大地大,她居然没有可去的地方,一无所有,寸步难行。 百里吉星也看到哥哥了,不过只是一晃,哥哥就进到了那栋楼里。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高高兴兴的漫漫姐姐,一瞬间就变得郁郁寡欢? 他说不出话,乖巧地倚在她胸前。 陆漫漫只是心痛,并没有哭。她梳理着自己的情绪,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百里千寻不欠她什么,相反,一路都是他照顾她。而她却因为情绪的反复,一直在找他别扭。想来,人家金主有什么理由非得受她的气?她粘他腻他赖上他,和苏宁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想来,她其实连苏宁都不如,最起码,苏宁不是一无所有的人。而她,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她打开放珍珠耳环的盒子,看见两颗又大又圆色泽均匀的珍珠,晕出淡淡的白光。金主很大手笔,对她也不错,知足吧。一个保姆要求那么高干啥? 她意兴阑珊之际,见车帘撩起,百里千寻上得车来。他此时已恢复了易容后的普通样貌,对她浅浅淡淡笑了一下。 马车开始动起来。陆漫漫奇异地盯着百里千寻,这厮行事作风也忒快了点,易容换衣,还那个啥……他身体怕是有毛病吧? 换了往日,她必定恶毒地损他几句,现在啥兴致都没了。就算她对他没什么想法,但作为跟在他身边的人,总归来说,还是希望对方起码洁身自好吧? 她想,也许自己真的是好心办坏事,指不定他跟苏宁本就有一腿,否则苏宁何以敢这么大呼小叫要死要活地非得嫁给他? 这么一想,更是觉得无趣之极,只恨不得买张彩票中个五百万大奖,带着萌孩子吉星逃之夭夭,再不要跟他有丝毫瓜葛。 可惜,英雄气短。 她忍气吞着声,一路沉默着,随百里千寻回了华宅。 陆漫漫认认真真兢兢业业,绝不玩忽职守,陪着百里吉星把饭吃了,哄着他睡着后,便悄没声息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大,纹案精致的床,漂亮的梳妆台,眼花缭乱的房间配饰。窗台上藤蔓青青,入眼是满眼的绿。 梳妆台上,还有今天那对可笑的珍珠耳环。她没有心情试戴,就那么随便扔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有些大,打开之后,全是首饰,各式各样。 她唇角漫出个苦涩的笑容,金主真大方,知足吧你! ------------ 第四十七章 、妖孽 金主来了。 有礼地敲着门,优雅而随意:“漫漫,睡了吗?” “睡了。”陆漫漫坐在凳子上,答得飞快又有力。 “疯丫头,你骗人呢。”百里千寻拍着门,语气坚定:“快开门,睡了还说话。” 陆漫漫唉声叹气,金主的底气是强啊,仿佛他不睡,全世界的人都别想睡。她温顺地开了门,很有股子低眉顺眼的味道。 妆已卸掉,露出一张精致洁白的小脸。乌墨的发瀑布似的放下来,随意披在身后,穿了一件丝绸的衫子,玲珑有致的身体,娇小而轻盈。 百里千寻骤然呼吸不畅,忙将目光调开:“漫漫,你很少吃了饭就回房间……” “百里少爷可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做?”她没好气的样子,嘴上少爷奴婢的,模样却是大小姐般的趾高气扬。 百里千寻不知道啥时又踩了她的尾巴,以至于语气不善。他将她推进房间,自己也一脚踏了进来,然后顺手关了房门。 陆漫漫忙跳开去,很嫌弃地盯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百里千寻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捞过来:“你这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他忽地打横抱起她,放到柔软的床上:“晚了!” 他笑得有些邪魅,蓝眸离得很近很近,眼睫都要刮到她的脸上了。他的气息喷薄着她,动手解她衣上的襟扣,只解了一颗,便恢复了平日里清雅的笑容:“好了,自己动手吧,我要给你换药了。” 他大方地放开她。 陆漫漫方知被逗了,灵光一闪,蓦地坐起,摇着他的手臂问:“千里千寻,你过来,我问你!” 百里千寻被她这一惊一乍快搞得神经崩溃了,这小女人一会儿嘻嘻哈哈,一会儿清清淡淡,一会儿规规矩矩得仿似随时都在提醒他男女有别,一会儿又亲亲热热得恨不得把身体都挂在他身上…… “你今天去哪儿了?”她问,声音有些发颤。 “没去哪儿啊。”百里千寻被她问得愣住:“你希望我去哪儿?” “妓院,啊,青楼!”陆漫漫忍住心口的剧烈跳动,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个男子怎么可能去那个地方?那么…… 百里千寻气结,揉乱她的发,忍不住搂紧她的身体:“你到底知不知道那种地方是干什么的?”这是他第二次问她了。 陆漫漫又拍又打,此时哪有心情跟他搞暧昧:“你今天到底去过没有?” “路漫漫,你今天一路都不对劲,现在还问这种问题,你……” “你快回答我,回答了就对劲了。”陆漫漫极尽引诱:“回答得好,我试那对耳环给你看。” 百里千寻被她干净妩媚的眼神逗引得心神一荡:“没有,我哪有空去那种地方。” 陆漫漫还不死心:“你真的没去?”哪有男人去了那种地方还承认自己去了?百里千寻又不笨,不过,她也愿意相信他没去。 但是,她看到的会是谁呢? 百里千寻再次郑重摇了摇头,趁她分神之际,再次解着她衣衫的扣子,正正经经要给她换药了。 陆漫漫拍开他的手,恶声道:“事情没解释清楚,不要吃我豆腐。”听起来,像是解释清楚了,就可以吃豆腐了? 百里千寻心知那不是啥好话,懒得理她。 陆漫漫沉思着,蓦地又摇着他:“千里千寻,你是不是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或者弟弟?双胞胎,懂吗?就是一起生下来的?” 百里千寻沉声道:“你胡说什么!”语气非常严肃,甚至带着呵斥的意味。 陆漫漫眼睛一亮:“那就是有了?”她不明白百里千寻为啥忽然变得不好相与起来。 百里千寻站起身:“路漫漫,你再胡说,我要走了!” 陆漫漫被搞得莫名其妙,也火了:“你走啊你走啊,走一个我看看,走了就再也不要进我的房间!”后来,想到人家是金主,又改口道:“不对,走了,我就离开,再也不要给你们家当保姆!” 她劳心劳力地为他开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百里千寻又坐了下去,正色道:“漫漫,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同时生下两个孩子的女人全部都要处死,各国皆如此,你会不了解?” “什么?”陆漫漫茫然,一头雾水。 百里千寻瞥她一眼:“漫漫,你有时聪明,有时……” “打住,不许说我笨,我只是不知道你们这个鬼地方的规矩,莫名其妙,还有这样的规定。”陆漫漫觉得简直愚昧,不可理喻。 “同时生两个孩子的女人,传说是不祥之人,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而生下的孩子便是妖孽,一生下来,便会被捂死,不让之存活。”百里千寻耐心跟她解释:“这在各国都如此。” “愚昧!”陆漫漫张了张嘴,想跟这位大帅哥解释一下双胞胎的形成原理,又觉得太复杂,此时绝不应该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她神秘地凑近他:“你悄悄告诉我,你有没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一副“你告诉我,我绝不说出去”的样子。 百里千寻双手捧着她的脸:“你觉得我很像妖孽?”带了些戏谑。 陆漫漫认真地看了半响,忿忿的:“确实是个妖孽!”不然,怎么会这么好看?如果他没有双胞胎兄弟,那去青楼的不是他又是谁? 她拍开他的手,又是一副嫌弃得要死了的表情:“千里千寻,我今天看到你去了青楼,吉星也看到了!我可告诉你,碰了别的女人的手,不要来碰我,否则我死给你看!” 百里千寻眯着眼眸:“你今天看到我去青楼?”眉头深锁,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由得握紧她的手:“漫漫,以后你和吉星不要随便出门,听到没有?” 陆漫漫矫情地一甩手:“你以为我不出门,便看不到你去青楼了?” “那个人不是我。”百里千寻肯定而坚决。 “那是你双胞胎的弟弟?”陆漫漫疑惑,其实她有时顺着性子闹归闹,但终究不信百里千寻是那样的人。 “我没有双胞胎弟弟……”百里千寻这一次的语气却没有刚才的坚决。 “啊,我知道了!易容!易容!”陆漫漫蓦地醒悟,可是,哪个有毛病的会易成百里千寻的模样,就为了去趟青楼?搞半天青楼里的喜欢的也是帅哥而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 第四十八章 、爱情的爱 陆漫漫基本属于没心没肺那一类人,前一秒钟还心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豆腐上,后一秒钟又可以嘻嘻哈哈,高唱死了都要爱。 所以她搞清楚了去青楼的人不是百里千寻后,表现得异常柔情万种,浑忘了金主保姆这回事。 她的伤口的确愈合得很好,这有赖于百里千寻大帅哥在她吼着要负责任的情况下,坚持不懈地换药。 此刻,她平躺在床上动来扭去,挥舞着玉臂:“还痛着呢,大帅哥,你走了我怎么办?谁给我换药?”她嘟囔着,裸着香肩,看得百里千寻气血上涌。 “别动。最后一次上药了。”百里千寻细细抚着伤口处,寻思着要用什么药,才能让结下的疤不在她美丽的肌肤上留下疤痕。 “啧啧啧,千里千寻,你的心真狠。”陆漫漫仍然挥舞着手臂:“不管我的死活……明明伤口还痛得要命,居然说最后一次上药了。” 百里千寻按一下伤口处:“还痛?” 陆漫漫认真点头:“痛。” 百里千寻又按了一下:“痛?” 陆漫漫又认真点头:“痛。” 百里千寻站起来:“你继续忽悠,刚才按的地方没有受伤。” “……”陆漫漫翻着白眼,嘿,这厮跟她混了这些天,不仅学会了“忽悠”这个词,连忽悠的基本技巧也掌握了。 陆漫漫猛地一拍床,差点就要坐起来,却想到被子里的旖旎光景,不禁又缩了进去:“你还是不能走……你走了,谁给我易容?我要以真面目示人了?” 百里千寻拍拍她:“这正是我今晚来找你的目的,快穿好衣服,我教你易容。”他很自觉地背向她,显得绅士而优雅。 陆漫漫没动,怔怔的,似乎金主真的要离开了啊,这么快。那种离别的感觉就像是婴儿断奶,心里跟猫抓似的。她来到异世界,一天都没离开过他。 可是,从明天开始,她就要独自生活,幸好,还有百里吉星在身边,不然,那可要孤单死人了。 百里千寻见久没动静,转过脸来:“怎么不动?我教你易容术,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动手了。 陆漫漫定定地盯着天花板:“等会儿,上吊也等我喘口气吧。” 百里千寻知她脾气又犯了:“今晚本来还要带你上屋顶看星星的,看来你是不想去了。” 陆漫漫眼睛一亮:“真的?”哦也,夜生活来了,聊胜于无啊:“我要去的,谁说我不去?” “你不是要上吊嘛?”百里千寻的蓝眸闪着细碎的光芒。 “看完星星再上吊。”她挥动着手臂:“转过去转过去,我要穿衣服啦!” 百里千寻面色一红,嘴角漫出浅浅的微笑,背过身去。 陆漫漫三下五除二,把那些麻烦的衣服穿上身,心想过阵去设计几件衬衣来穿,引领一下古代的潮流。 她穿好鞋子,看着百里千寻傲岸的背影,忽然有想过去抱他一下的冲动。 这想法让她心里怦怦乱跳,却心动不已。 她的思绪仍旧混乱,一直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真的爱上了百里千寻,还是因为来到异世界,碰巧撞到了他怀里。 她贪恋着他给予的家的温暖,哪怕一路亡命天涯,也是因为他在她身边,才不会害怕。 但,这是爱吗?爱情的爱吗? 她有些迷茫。在现代那个社会,她就没弄懂爱是个什么玩意儿?一直糊里糊涂,貌似谈了几场像模像样的恋爱,可以为是爱,却又貌似不是爱。不然为何每次分开之后,用不到几天,她就忘记了这回事? 并不是像言情小说里那样写的,好像爱得天塌地陷,才敢与君绝。 她总是断得干脆又干净。就算那次吃了初恋那棵回头草,也是因为她小鸡肚肠报复了人家一把。 话说,她从来也不是个善良的女孩。所谓别人给她一拳,她必踢人家一腿,这是必须的,从不肯吃亏。 陆漫漫轻轻走近百里千寻,从身后抱住她。 很轻柔,很轻柔,像一团棉花:“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她的声音可怜兮兮。 她的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双手环抱着他坚实的腰。 百里千寻刹那间,觉得全身都颤抖着。 仿佛有什么,流过两人之间。像潺潺的溪水,清澈流淌。 他没动,任她抱着,只是将大手盖在她的小手上,久久,久久。 陆漫漫退开去,默默低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还是不清楚,到底,这是不是爱情的爱? 她只知道,明天百里千寻启程离开,她会很难受,可是那到底是爱,还是一种惯性的依赖?她不确定,真的不确定。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坏女孩,和他暧昧着,腻着粘着赖着,却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他那样堪比明星的长相,本身就具有致命的诱惑力,诱惑着她一次一次去接近他。 可是,她真的不确定这是否就是爱。有那么一刻,无限接近真实,就是在百里青山一家遭遇祸事之时,他们相依为命,她几乎都快要以为自己是在爱了,可是,总还差那么一点。 是什么阻碍了,那种叫爱的东西,像花儿一样盛开? 就像学友哥哥唱着“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有什么好悲哀,谢谢你的慷慨,是我自己活该……” 其实百里千寻一直都很慷慨,从救她的那一刻起。 陆漫漫忽然抬眸,对上他漂亮如星辰的蓝光:“谢谢你,百里千寻。” 这一刻的她,很正经,很从容,也很诚恳。 百里千寻幽蓝细碎的光芒点染着这个离别的夜晚:“谢我什么?” “谢你救我,收留我,还有,容忍我的坏脾气。”陆漫漫像个懂事的好女孩,讲理而知感恩。 百里千寻宠溺地用手背抚了抚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魅惑:“我喜欢你的坏脾气。” 陆漫漫柳眉轻扬,渐渐的,唇角辗转了一抹笑意:“真的?” 他眼底的深邃犹如星空一般浩瀚:“真的。” 陆漫漫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从未有过的肯定。 曾经问他这样的问题,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顾左右而言他,只有这一次,是这般肯定而坚决。 陆漫漫更加愧疚,用孩子般的声音低喃:“可是,可是,我还不确定到底喜不喜欢你。” 她低着头,垂着眸,忽然有些后悔问了他这样的问题,他的慷慨,她的活该。 ------------ 第四十九章 、谁先爱谁 浩瀚的星空,闪闪烁烁。百里千寻抱着陆漫漫上了屋顶。 陆漫漫仍旧矫情,还在为刚才那个喜欢不喜欢的问题纠结。 她此时依赖地偎在他的怀里,十分不理直气壮,却又不舍得离开。粘他,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很舒服,很安宁,关健,还很暖和。 蓦地,她抬起头来望他,声音又脆又急:“啊,千里千寻,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其实我是喜欢你的。”她仍旧偎在他怀里,摇晃着他另一只手臂:“我肯定是喜欢你的,但是,但是,我只是分不清楚喜欢和爱的距离。我现在不确定的是,到底爱不爱你。” 百里千寻更深地搂她入怀,嘴角的笑意由浅入浓,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不要紧,慢慢分清楚也来得及,因为,我也还不确定,到底爱不爱你……” 前两句还能听,后两句听得陆漫漫丧气死了。她想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但力气不够,被他抱得紧紧的:“千里千寻,你真是个小气的男人,呜,你不爱我,那你抱我做什么,亲我做什么,呜,放开!” 百里千寻仍旧抱着她,唇边的笑意更浓:“你不确定的时候,也抱我亲我,为什么我就不能?”他竟然大胆地在她小嘴上逗弄一下,立刻放开:“似乎你的意思是,喜欢也可以这样的。”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陆漫漫方才知,这男人不止小气,还斤斤计较,并且十万分聪明,知道如何对付她。她气呼呼的,不再挣扎:“你承认一下爱上我,会死吗?承认爱我,又不会少你两斤肉!” “那你为什么不承认爱我?” “因为我确实不确定。”陆漫漫觉得这个话题非常没有营养,完全是轱辘转。 百里千寻不再逗她,声音变得清冷:“你喜欢过玄夜吗?” “玄夜?”陆漫漫一怔,哦也,传说这个讨厌的男人才是她的丈夫呢:“我干嘛要喜欢他?”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见过一眼,并且是在那种情形下见过,凭什么喜欢他?还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她骤然心中凉浸,在他怀里的身体也变得僵硬:“其实,你也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为了报复玄夜才亲我抱我的,是吧?” 之前无论她怎么逗他玩,他总是装得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似要和她保持八百里的距离。自从百里一家出事之后,他就变得和她暧昧起来。 她没有怨恨,只是忧伤。 百里千寻的脸一瞬间惨淡的苍白,语气有些难堪:“我喜欢你,和玄夜没有关系。” “我是你的嫂子,怎么会没有关系?”陆漫漫冷哼一声,别扭地坐直身体,不再依偎。 百里千寻狼狈而无奈:“漫漫,你要讲理。”他不是最近才认识她,却是最近才喜欢上她的。喜欢上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样的身份。 他尽力克制,也想过要和她保持距离,但是她像一块磁石,一直紧紧吸引着他去靠近:“我承认,是玄夜的所作所为,让我摒弃了顾虑。我曾经一直认为,你终有一天,还是会回宫的。但现在,虽然你不确定爱不爱我,但我确定你不会回宫了,所以我不会放开你。” 他表达得很赤诚,也很完整。 那不是报复,只是某种心理历程而已。 陆漫漫将头埋在曲起的膝盖上,声音听来呜呜咽咽:“我从来就不是梨花皇后,我跟玄夜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只是我,陆漫漫,一个孤独的游魂而已。” 她也表达得很完整,只不过,听在百里千寻耳里,“一个孤独的游魂”更像是一种比喻,绝不会想到,那真的是一个孤独的游魂。 百里千寻将手掌摊开,伸到陆漫漫的面前:“漫漫。”他叫她,低沉而诱惑。 陆漫漫抬起头,看到了伸在她面前的大手,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均匀漂亮,完全是一双可以弹钢琴的手,反正不像练剑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到他的手里,刚刚一触,便被他霸道地拉进他的怀里,比刚才搂得更用力更暖和。 百里千寻低喃:“等我回来,漫漫?” 她狡黠地问:“那你爱我吗?”语气可爱又执拗。 “等你爱我的时候,我就爱你。”百里千寻果然是个斤斤计较的男人。 “那我要是永远不爱你呢?”陆漫漫茫然,爱情的爱,好像真的很难以确定。 “那你准备爱谁?”百里千寻的嘴唇磨梭着她的耳垂,气息喷薄到她的耳里,暖暖的,痒痒的。 “我等你爱我之后再考虑要不要爱你。”陆漫漫嬉笑躲着他的侵袭:“所以在你爱我之前,我都是自由的,有帅哥爱我,我就会考虑爱不爱他的问题,你要加把劲哦?” 她把这当成八百米长跑了,居然还鼓励别人加把劲。 百里千寻加重了臂力,哑声道:“你说什么?你还要考虑爱不爱别人的问题?你再说一个试试看!” 陆漫漫嘻嘻笑着,心里暖暖的,竟然超喜欢这样被他管着,她无限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她粘粘地媚惑他:“所以你要快快考虑好爱不爱我的问题……” 百里千寻结结实实堵上她的小嘴,语音含糊不明:“我正在考虑……一定要……好好……考虑……清楚……”舌在她嘴里肆意撩拨,辗转绵长。 陆漫漫觉得快要窒息了,古代男子的吻似乎比现代男人更加热烈,更加荡气回肠,最起码,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心神激荡。 他的气息,多么干净好闻,引得她不由自主攀上他的脖子,轻巧回应。 他的霸道,她的轻盈。 无止无尽。 月儿似乎都羞涩得躲进云层…… 她的手细细磨梭着他的胸膛,带了些坏坏的挑逗,却又是可爱的,调皮的。她美目如画,在夜色中看不清,却点点闪烁着要命的妩媚的光芒。 那是一种感觉,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觉到的妩媚。 百里千寻和陆漫漫贴得那么紧,他的热气呼进她的嘴里,气息交织出香甜的味道,还那么清新。 他不再霸道,只是轻柔地亲吻着她小巧的鼻尖:“漫漫,等我。”他要求得很温存。 陆漫漫羞涩地轻一点头,粘腻的昵喃:“那你下次见着我的时候,要告诉我你考虑的结果好不好?” 百里千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很较真。” 陆漫漫美眸里满是笑意:“我一直都很较真。你先爱我,我就考虑要不要爱你。你亲了我,就得对我负责任……”完全是乱七八糟的逻辑,但她很喜欢很喜欢这样赖着他。 “……”百里千寻沉醉在责任中,呵,她是那么赖皮,又那么可爱,甚至,还带着小小的花心,嘴上总嘀咕着要跟别的男人跑……但,他还是不由自主沉沦…… ------------ 第五十章 、可爱的狐狸精 陆漫漫安然在百里千寻的怀里睡着了,之前本来还在扭着他说谁先爱谁的事儿,后来不知怎么就迷糊过去了。 她自小就是那么一个人,天大的事遇上困了,也要等醒了再说。 百里千寻抱着她,轻轻纵下屋顶。他看了看怀里酣睡的陆漫漫,红扑扑的小脸,贴在他的胸前,均匀的呼吸,睡得没心没肺。 他苦笑了一下,这一晚,什么正事也没做,本来是要教她易容来着,还要交待照顾好百里吉星,却尽顾着缠绵去了。 荡气回肠,无止无休,他对她的沉溺,正循着绵长的轨迹没有尽头。 他坐在床边抱着她,不舍得将她放下。像一个充满离愁别绪的丈夫,想着明日的启程便难舍难分。 放不下她,也放不下吉星,忽然就有了一大家子人让他操心。曾经他来去一个人,没有牵挂,家里什么事都被爹爹操心好了,根本轮不着他拿主意,现在却不一样了。 陆漫漫咂巴着小嘴,说了句梦话:“千里……千寻……不要扔下我……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拱了拱脑袋,更深地揉进他怀里。 百里千寻爱怜地将嘴唇贴在她光洁粉红的脸上,心中柔情万千。很想告诉她,他其实已爱上她,不需要再确定了。他的唇角漫出温存的笑容,这是怎样一个小女人?跟他所认知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她狡黠而赖皮,从不肯吃亏,使着小性子,动不动就威胁要离开,再不然就要跟别的男人跑掉。 他想起她威胁苏宁装作受内伤告状的事,还可怜兮兮地说人家骂她是狐狸精,他现在倒是愿意相信,她果然就是只可爱的狐狸精。 一切在人们看来不好的缺点,在她身上都有。但她就是能三言两语便理直气壮,哪怕做错了某件事,哪怕某件事做得不那么光明磊落。 他将她放好在床上,掖好被子,正要离去,一扭头,看见她踢了被子,翻个身,继续睡得香甜。他摇摇头,倒回去又替她盖好被子才出去。 陆漫漫一觉睡醒过来,日上三竿,猛地喊一声:“千里千寻,你跑掉了?”就准备披头散发冲出去,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婢女锦瑟,赶紧又退回房间。 锦瑟呆住了。 刚才那退进房间的女子是她的小姐吗?可是,她那么美,她的小姐,虽然谈不上丑,相貌却十分平庸啊。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小姐,奴婢能进来吗?” 陆漫漫的真面目被锦瑟看了去,心中本有些慌乱,但看都看了,又怎样呢?便随口道:“进来吧。” 锦瑟推门而入,惊呆了:“你,你是我的小姐?” “我不是你的小姐,我是陆漫漫。你也不是我的丫环,你是锦瑟。懂啦?”陆漫漫翻翻白眼,听着人家叫她“小姐小姐“,浑身不爽气,老让她想到现代社会的不纯洁。 唔,她果然思想十分的不纯洁,脑海里辗转着百里千寻火辣辣的甜吻,乌拉,古代帅哥的味道真的很不错哦。 锦瑟不敢再问,忙去打水来给她洗漱梳妆。 “你们家少爷呢?哦,我说的是百里千寻。” 她说话的随意,锦瑟倒也领教了好几天,十分熟悉:“千寻少爷在前堂接待客人哩,吉星少爷也在那儿。” 正说着话,百里千寻带着吉星来了,锦瑟忙退下。 “漫漫,昨晚睡得可好?”百里千寻的笑容若有若无,说话也意味深长。 陆漫漫大大咧咧地回答:“我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说,你有没有趁我睡着占我便宜?” 要不是吉星在一旁,百里千寻便要走上去占一个便宜给她看了。这小女人常年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挂在嘴上,完全不见脸红。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真修炼成精了? 他把吉星抱到椅子上坐着,正色道:“我一会儿真要走了,兹兀国的人和我在城里碰头……” “你这个妈很厉害嘛,我们易了容,她还能找到纷台来。”陆漫漫强大的敏感神经发动了:“那易这个容有什么用?她能找到,玄夜当然也能找到,我索性以真面目示人得了。” “不可。”百里千寻立时否定:“她能找到我,是因为我留了记号。你不能暴露,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他说到后来,发现易容这件事,完全是他自己的私心,不想让别人见到她的倾世容颜。 就她这个吱吱喳喳的个性,以这副平庸容貌都很难掩其光芒,更惶论那样惊艳的美貌。 陆漫漫立时就反击了他:“切,既然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那为什么要易容?好麻烦,好麻烦,好麻烦!” “……”百里千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哄道:“你听话,我就早点回来。” 陆漫漫眼睛亮亮的,伸出小指:“打勾勾,你说,你多久回来?” 百里千寻也伸出小指勾住她:“一个月?” “切,你怎么不说一年?”陆漫漫使劲收回自己的小指,很嫌弃的表情:“一个月是多久知道不?三十天。三十天是多久知道不?是……七百二十个小时……七百二十个小时是多久知道不?呜,我也算不出来了。” 百里千寻真是柔肠寸断啊,这个小女人像个粘人的牛皮糖,让人甜蜜又牵挂:“漫漫,我尽量提前回来,你乖一点,带好吉星。” “好吧。”陆漫漫垂头丧气地再伸出小指勾住他,摇啊摇的:“金主要走,就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拦是拦不住滴。那祝金主早日回来,不然我们饿死了,也没人管。” “怎么会没人管?二叔他们都会过来看你的。”百里千寻皱着眉,见不得她扮可怜。 百里吉星见这两人久未想起他,十分不爽,蹦下来,也把小手指伸出来,却不知道该勾哪里,便又忿忿地收回去。 陆漫漫哈哈大笑,忙放开百里千寻,猛地一口扎在吉星脸上,伸出小手指主动勾上他:“吉星吉星你真酷,你才是我的吉祥物!” 笑声张狂,仿佛她一口气吹出去,满山遍野便会开出鲜艳的花来。 她扭脸,扔一把菠菜砸晕百里千寻,然后伸手:“给我点钱。”金主有责任给她钱,嘿嘿,况且她还不是白吃白住,她有努力劳动哦。 百里千寻将她梳妆台旁边的箱子打开,哇,里面满满的,全是银票,银两,还有金银珠宝,就像杜十娘的百宝箱。 陆漫漫眼睛都绿了,一脸贪婪,毫不掩饰:“那我不用卖你的珍珠耳环了,哇哈哈哈哈,好开心哦。” 百里千寻的脸色十万分不好,这小女人,居然还想着要卖他送的耳环,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满脸对金钱的欲望。 陆漫漫乐颠颠地跑去将闪闪的珍珠耳环戴上,晶莹洁白,光华晕染,衬得她整个人异常惊艳:“好看吗?”她转了个圈,得瑟得眉眼弯弯。 “我送你的东西,你要是敢卖了或是丢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百里千寻发着狠话,眼睛却盯着貌美如花的狐狸精陆漫漫,戴着珍珠耳环美丽绝伦。 果然是,他负责挣钱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 陆漫漫心情显然好得很,都是那宝箱的功劳:“唔,现在很有金主的派头了!”她中肯地评价。 百里千寻彻底败给她,一箱金银珠宝便冲没了离愁别绪……他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唉,这个可爱的狐狸精! ------------ 第二卷 两情若是久长时 ------------ 第一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百里千寻临走前教会了陆漫漫易容术。 在宅院大门口,百里千寻上了马车。 易容后的陆漫漫大气地跟他挥挥手,算是告别:“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去吧去吧,早点回来,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虽然常听人说采了也白采,不过我警告你,最好还是不要采……否则……” 百里千寻立时下车凑近她:“后面不许说了,声音那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否则要跟别的男人跑。” 陆漫漫嘻嘻笑着:“千里千寻,你有些了解我了!好吧,走了走了,罗嗦!”她低下头对吉星道:“跟哥哥拜拜!”然后把吉星摆成招财猫的样式,挥着他的手,一前一后摇摆。 百里千寻哭笑不得,忍着千丝万缕割不断的牵挂,上马车走了。 那心情简直难受得要死,本来害怕这疯丫头在屋前搞个哭哭啼啼,没想到她嘻嘻哈哈一样要人命。 陆漫漫的鼻子酸酸的,望着远去的马车,骤然失落。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是如果能朝朝暮暮,谁的两情又愿分别? 她正要牵着百里吉星进宅,却听见一个男声响起:“好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姑娘请留步。” 陆漫漫吐吐舌头,还好百里千寻把她最后一句堵了回去,不然人家还以为她是多随便的姑娘,动不动就跟别的男人跑,那不过是用来吓唬百里千寻罢了,谁叫他摆明了吃这一套呢。 她打量说话的男子,很年轻,二十四五岁,看起来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非常古代范儿。 她朝他微微一福,算是行礼。 那说话的男子走近前来,微笑道:“在下辛楚,就住在姑娘旁边,比邻而居。刚才听到姑娘念的两句诗,非常有意思,便来打搅,敢问姑娘芳名?” “陆漫漫。”她直白而简洁,说不来那些“奴家,小女子”的自称。 辛楚显然不适应她的说话方式,愣了一下,才道:“陆姑娘好,在下明日有个赏诗会,可有幸请得陆姑娘光临寒舍?” 陆漫漫探头望一眼隔壁的宅院,一样的宏伟,一样的华丽,这个地段,估计都是豪门。 她摇摇头:“对不起,我得在家带我的弟弟。”说着指指百里吉星。 辛楚热络道:“把令弟也一起带来玩吧,很热闹,在下相信,如果陆姑娘肯到场,以姑娘的才华,必然令我等心服口服。” 陆漫漫见他文绉绉的,估计在那儿玩的人,也都这个样:“抱歉,我其实对诗词并无兴趣。” 她声音有些清冷,拒绝也很明显。妈妈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嘿嘿,她记得清楚着呢。 不顾辛楚的失望,她牵着百里吉星回宅院去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得瑟的陆漫漫大小姐把所有家仆都抓过来集合,不是为了要搞个下马威,而是准备整顿一下家庭风气。 家仆总共三十个,十女二十男。每一排五人,共站成六排。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这大小姐要玩什么花样,平日里千寻少爷是如何待她,大家都是看在眼里,只知道这是主子的主子,得罪不得。 陆漫漫望一眼天空,觉得太阳公公太给力,阳光过于灿烂,一声令下:“大家跟我走。”她率先牵着百里吉星往竹林中走去。 家仆们排成排,走过来,队伍十分整齐。 陆漫漫道:“草地很不错,大家席地而坐,听我给大家讲讲规矩。” 她就那么穿着锦衣华服盘腿坐在草地上,百里吉星无比识趣地有样学样,坐在她旁边。 陆漫漫见众人愣着,感觉自己说话非常不好使:“怎么?我说话不算话,你们不听我的是吧?” 锦瑟欠身道:“小姐,您坐着,我们,我们还是站着好。” 陆漫漫翻个白眼:“你们站着,我坐着,我的头仰着不酸吗?快快,坐下坐下,都给我坐下,来,围成一圈……” 在她的指挥下,家仆们以她为中心,坐了一圈。 陆漫漫很满意,除了他们身上穿的古装,很有点当年大学时代在学校里一帮同学坐在草坪上玩的氛围。 “我跟大家说一下啊,我叫陆漫漫,以后,大家不许叫我小姐,有事说事,不用行礼,非得叫一声才显得亲热的,就叫陆漫漫,大家可听清楚了?” “是,小姐!”众人异口同声。 陆漫漫痛心疾首:“这么快就犯了,试行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我要听到谁叫小姐的,叫一次罚一两银子。”她指着身旁的萌孩子:“他叫百里吉星,以后大家不用叫吉星少爷,叫小吉星,可爱小吉星,可爱百里小吉星,随便,反正不能加少爷两字,听清楚了?” “是,小姐!”众人异口同声,但明显尾声弱了许多。 陆漫漫头都大了:“以后,这个家里,没有少爷小姐的,大家都互相叫名字。等我考察考察你们的工作时间,再订一下八小时工作制,工作外的时间,就可以玩啦。” 家仆们面面相觑,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陆漫漫又讲了一些狗血的话,便让大家散了,各就各位。 陆漫漫将锦瑟留下:“锦瑟,麻烦你给我弄个小桌子过来,再弄点吃的,我和小吉星中午要在这里吃饭。” “是,小姐。”锦瑟行礼便要走。 陆漫漫道:“锦瑟,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啦?又是小姐,又是行礼的。” 锦瑟讪讪的:“奴婢习惯了。” 得,又自称奴婢了!陆漫漫头大如斗,看来一时半会要推行她的现代化生活,很是困难,挥挥手道:“去吧,以后多注意,要改,一定要改。” 锦瑟退下。 竹林的阳光星星点点,连草地上都晒得暖暖和和。 陆漫漫笑嘻嘻的:“小吉星,你说我这样弄好不好?我们不当小姐少爷,大家玩在一块?” 百里吉星忽闪着大眼睛,使劲点点头。 陆漫漫很开心,亲一下他:“我跟你说哦,我的家乡那里,同学朋友都叫名字的,只有大户人家才叫小姐少爷……”呃,怪不得,现在百里千寻的家也是大户人家啊,难怪推行不下去,无论在哪里,其实都有等级划分,只是她不习惯而已。 她颓然倒在草地上,任阳光晃着她的眼睛。 ------------ 第二章 、冤家路窄 丝竹声,筝琴声,声声入耳。 彼时,陆漫漫正在阳光普照下跳大神,唱独角戏。没办法,小吉星说不了话,只能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她拉着百里吉星嫩嫩的手,边摇边念叨:“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没有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 百里吉星发不出声音,但小嘴总会很应景地跟着一张一合。他的记忆力超强,陆漫漫只要讲过一两遍的,他都能准确无误地对上口型。 锦瑟一路小跑奔过来:“小姐,隔壁的公子,派了请帖,希望您带吉星少爷去参加他们的赏诗会。” 陆漫漫恍然,怪不得乐器声一阵阵传来,原来就是这个赏诗会。 她想起昨日那个有股子酸劲的古代男子,不觉好笑,古代人没电视看,没网可上,只有吟吟唱唱抚抚琴了,这也算娱乐活动嘛。 她接过请帖,见上面的字十分漂亮,随口道:“还是不去了,去回了他。” 锦瑟一溜烟跑了。 百里吉星拽了拽陆漫漫的手,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很期待的模样。 这小娃一定是被闷慌了。 陆漫漫轻轻将垂在耳际的头发拨了拨,柔声道:“吉星你想去吗?那可是赏诗会,我们又作不来诗,去干什么啊?” 百里吉星想了想,做了说话的口形。 陆漫漫皱眉仔细一看,竟然是:扁担长,板凳宽……她乐坏了:“这不是诗啦!” 这会儿锦瑟又来了:“小姐,那位公子不肯走,说无论如何请您赏光。” 陆漫漫拉着百里吉星的手道:“好吧,既然我们小星星想去,那就去呗,希望我回来的时候牙齿都还在。” 锦瑟不解,跟在身后问:“小姐,关牙齿什么事?” “酸……”陆漫漫笑声朗朗,几可预见一堆人摇头晃脑,跟吃了摇头丸一样。 那位辛楚公子实在是很热情,见两人出来,喜上眉梢:“陆姑娘肯赏面,寒舍蓬荜生辉。” 陆漫漫走进隔壁府坻,方知古代人说话虚伪得要死,这要是能叫寒舍,天底下的人都愿意这般寒了。 假山,树木,大气蓬勃。楼台水榭也是精致得令人眩目。整个格局和感觉,很有苏州拙政园的风采。 这些倒不用尽述,让人比较亢奋的是,呀,好多帅哥美女,三步一群,两步一堆,穿着均是炫丽华服,帅的帅,美的美,眼花缭乱得像进了大观园。 相较而言,易了容的她实在是普通得……像人家的家仆。非常搞不懂,这辛楚为啥非得三请四请,把她请到这赏诗会来。 有专门的人负责琴瑟,就好比一个乐队,在露天的场子里,吹拉弹唱,表情认真。而各位帅男靓女三三两两聊着天,互相寒暄,整了半天,这就是上流社会喜欢玩的红酒会嘛。 看来古代现代都一个样,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大小姐们,都喜欢这类把戏。 音乐,水酒,华服……只要有钱,啥啥都能办到。打着作诗的幌子,又使这聚会听起来高雅而含蓄。 辛楚作陪,一路介绍这个赏诗会的由来,如何如何,陆漫漫皮笑肉不笑地偶尔点头,和百里吉星会心一笑,仿佛在说:有好吃的,还有好戏看,随便你们怎么整。 不到片刻,大家都安静下来,每人都有一个小茶几,几前,设有漂亮柔软的蒲团。 各自入了席,辛楚作为东道主,主场作战,自然废话连篇一半天,感谢这个感谢那个。 陆漫漫偶尔神叨叨地小声念叨:感谢我的爸爸妈妈,感谢芒果西瓜香蕉台,将来还有可能感谢cctv…… 百里吉星没听懂,忽闪着两只漂亮大眼睛望着她。她咧嘴一笑,又开始摇头晃脑。 这赏诗会实在是没什么新意,既不搞点游戏,又没点新花样,无非是些豪门少爷小姐们,吃撑了,劲儿没地方使,聚在一起得瑟得瑟,甚至还完全有可能是一场相亲会。 家仆们奉上笔墨纸砚,陆漫漫心中叫苦。 她哪会写啥毛笔字,有本事谁来跟她比打字快。再不济,钢笔也能签出个龙飞凤舞的名儿来,但现在……陆漫漫有些后悔来这个赏诗会了。 正待找借口开溜,竟然远远走来一个人。 辛楚一见,立刻站起身迎接,十分热情:“左兄!盼你多时,如何此时才来,赏诗会缺了你,实在是一大憾事。” 那人不是百里千寻的七叔左岸又是谁? 他儒雅俊朗,相貌出众,立时惹来了一众少女铺天盖地砸来的秋天菠菜。 真真是风流倜傥得紧! 左岸低声向辛楚解释几句,在陆漫漫还没来得及带着扎眼的小吉星撤退时,他居然眼尖地发现了:“漫漫,吉星,你们也在,哈哈哈,甚好甚好。” 陆漫漫一脸尴尬,退无可退,望着他年轻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将“七叔”叫出口,只是讪讪地回了礼。 但显然,左岸很不识趣,居然让人搬了个小几,放到陆漫漫旁边,要与她同坐。 因为是硬卡进来,茶几不可能相隔太远,便连成了一张桌子。如此一来,百里吉星小家伙在中间,令人看来遐想翩翩。 陆漫漫感受到嗖嗖嗖飞来的目光之箭,快把她扎得千疮百孔了。 这是不是叫躺着也中枪?哎呀呀,躺着也中箭。 焦点人物总是最后出场。陆漫漫以为左岸已算压轴之人,却不想还有一个。 彼时,微暖的阳光照在来人身上,浸染出一层金色。弱柳扶风之姿,倾国倾城之貌。 辛楚狂喜,再次迎上去,这次的迎接速度最快,几乎是跌跌撞撞,可见来人是何等尊贵。 但事实上,不止来了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 这几个人里,十分复杂。 很显然,辛楚扑爬筋斗要迎的,并不是那位倾世美人,而是美人后面那位公子。 那位公子有着和所有男子不同的威严,但那威严倒不是做在脸上给谁看的,仿佛与生俱来。绝不是英俊的类型,甚至他明明还故意带了些温和,却还是让人不敢直视。 但陆漫漫与大多数人不一样,既没对威严男子行注目礼,也没对倾世美人有丝豪动容,倒是死死盯着美人旁边那位女子。 又是熟人! 真是冤家路窄,竟是寻死觅活的苏宁电器。 ------------ 第三章 、酸死个人的赏诗会 冤家路窄。 陆漫漫看见了苏宁,苏宁也看见了陆漫漫。 一个悠然自得,一个恨得牙痒痒。谁也没在这场合互相揭谁的底,连目光都没有任何碰撞,却都感觉一阵凉意袭来。 左岸微笑着,恍如未见,仍是一派闲适姿态。 那威严男子当仁不让地坐了首座,辛楚作为主人在左,那倾世女子在右,显然地位身份别有不同。 而苏宁自然紧跟着那倾世女子,但却不敢坐实,只是斜斜歪在一方。似丫环,非丫环,姿态奇怪。 至此,所有该到的,不该到的,全都到齐了。 整个赏诗会,姹紫嫣红,要不说明白,陆漫漫会以为大家准备选美。而她和百里吉星夹杂在此,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第一轮,以两句诗为限。 众人皆是有备而来,舞文弄墨,摇头晃脑,文人骚客,汇聚一堂。 连左岸都开始动笔,字迹飘逸洒脱,人说字如其人,果然没错。 陆漫漫和百里吉星两个人看热闹一般凑在左岸边上,完全没有要写的动向。 写完之后不能留名,由家仆统一收罗到辛楚处,再由辛楚打乱顺序,挨个读出来,若是觉得好,便可将茶几上放置的丝绸小花投进对应的盘里。 每个人面前放有五朵小花,也就是说,最多只能支持五首诗。 第一轮念了个遍,得花最多的有两个作品,辛楚只看笔迹,便将未留名的两首诗作的作者准确无误地指了出来。 一个是那有着倾世容颜的女子,名叫罗敷。 陆漫漫一听那名字,都快笑出声了,他爹娘也忒能取名儿。“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这可是,美女的代名词。 当然,她的美貌,担得上这名儿。更何况,还才情横溢。 另一个当然是风流才子左岸。 看众人并不惊奇的样儿,显是这两人拔得头筹不是一两回的事儿了。 辛楚摇头道:“我们这里面,还有高手未显山露水,如此作不得结论。”说完,眼光投向正跟百里吉星讲小话的陆漫漫。 那一刻,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左岸微笑着提醒:“漫漫,该你了。” 陆漫漫腆着脸,抬头对辛楚讪讪地笑:“公子误会了,我压根就不会作什么诗,见公子几番力邀,才想着来看看热闹……” 辛楚一双热烈的眼睛蹦出火花:“陆姑娘过谦了,昨日听见那两句诗,不才彻夜难眠,反复回味,实在是妙哉妙哉。” 陆漫漫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诗人的疯狂,就像是一个瞎子看见了光明的狂放。 她脸上露出一丝促狭,朗声道:“既然公子如此看得起在下,那在下献丑了。”看电视剧看多了,大多都是这类言词,可她忘记了,她既不是男子,也没有女扮男装,竟然全用了男子的口吻,引得一阵笑声。 那笑声中,讥笑显然占大多数,尤其还有一丝熟悉而尖利的冷笑。 她一个女子,还带个孩子,稍显了些年纪,长得很一般,说个话还和男子一个样,如何不惹人嫌? 陆漫漫也不在意,玩兴大起,檀口一启,惊世骇俗:“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 辛楚无语。 左岸无语。 所有人都无语。 只有百里吉星摇晃着脑袋,拍着又白又嫩的手鼓劲儿。 左岸以一个无比潇洒的姿势看着她,扬了扬嘴角:“完了?” “前浪都死在沙滩上了,还能不完?”陆漫漫很痞气地抽了抽嘴角,大摇大摆地坐下,心底笑得直想打滚:辛楚会不会想一头撞死? 正当大家讥笑声再起时,一个磁性的嗓音,破空而来,是那种要撑控一切的气场:“好诗!前浪确实会死在沙滩上。” 他一说好,辛楚当然立刻就不想撞死了,脸上恢复了刚才的光彩。 他清了清嗓子道:“咳,陆姑娘奇思妙想,令人惊叹。不过,按照规矩,我们得投票,但诗者身份已暴露,不可作数,希望陆姑娘下一轮拔得头筹。” 辛楚的确是个非常合格的主持者,几句话谁也没得罪。 中场休息,撤去各人面前的笔墨纸砚,家仆们端了瓜果蜜饯,以及一些看起来十分可口的的食物。 左岸给百里吉星剥了些花生,喂在嘴里,抬头问陆漫漫:“住得还习惯吗?” 陆漫漫忙点头:“习惯,挺习惯的。”她忍不住八卦起来:“你们这赏诗会一直都这么玩法吗?闷出个……”果断省去后几个字。 左岸想了想,笑道:“这里来的,几乎是整个龙国各大臣的儿女们,将来,他们也会是龙国栋梁之才,明白?” 陆漫漫恍然:“明白,官二代。” “官二代?”左岸玩味着这几个字:“好说法,十分形象。” 陆漫漫眯着眼睛打量着左岸:“莫非七叔准备一步登天,少奋斗三十年?” 带了些戏谑,笑得直蹂躏萌孩子小吉星。 左岸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还待再问,下一轮的比试又开始了。 还能有比这个赏诗会更沉闷的么? 这一次,写四句。 靠,从两句,写到四句,还能更无聊些么?亏这些人还玩得乐此不疲。 陆漫漫实在忍无可忍这闷出鸟来的赏诗会,悄声对左岸道:“七叔,您继续玩,我得带吉星开溜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家吉星会成长得很不健康。” 酸死个人的赏诗会。 左岸诧异地看着这女子,不太听得懂她讲话,又还偏听得懂一点,并且听得懂的那一点,让人那么舒服:“等诗会结束了再走,我一会儿送你们回去。” 陆漫漫咯咯笑,声音如黄鹂般清脆,语气和音调与她的容貌极为不搭:“七叔,我们就住隔壁,就不劳您大驾了。有空过来玩。”说着,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下,牵着漂亮的小吉星朝辛楚走去。 告个别,总是需要的,人家那么热忱,三邀四请,结果邀了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家伙,的确够悲摧的。 辛楚还不死心,仍旧恋恋不舍,沉浸在昨日那两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荡气回肠里。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随便说话都能说出两句惊世之作的女子请来,如何肯这就罢手? 他对着陆漫漫,深深作了个辑:“还请陆姑娘留下四句佳作,好让我等拜服。” 陆漫漫真是愁啊,多么无趣的诗会,牙齿快酸掉了有木有啊亲。 ------------ 第四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 辛楚绝对有股子迂腐味儿,就那么长长的作辑,好似姑娘不答应,他就不起来。 陆漫漫终究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忙答应留下四句让尔等拜服。 不过,要说她能有多善良,的确是需要打无数个折扣。 仍旧是所有人盯着她看,尤其有一双眼睛,恨不得目光里放出带毒药的箭,嗖嗖嗖将她杀死。 陆漫漫勇敢迎上那道杀人的目光,好似将那带毒的箭全数缴没。这一来二去,陆漫漫的脑海里已经画了多幅漫画,在诠释这一场无声的战争。 咦,有了! 咳,是诗有了。 陆漫漫挑了挑眉,朝苏宁邪气地坏笑:“听好哦,绝世好诗,不可错过。”她说话的时候,顽皮而挑衅,与她面目十分不合:“一只小蜜蜂呀,飞在花丛中呀。飞呀。啪啪!” 四句!完结!声音美妙得像在唱歌。 …… 估计辛楚再次涌上撞树的冲动。 全场人安静,连苏宁都忘记讥笑了。 然后是一声潇洒狂放的笑,来自左岸,亲切中带些宠溺。 再接着,是一阵沉沉地笑,其实像是人的错觉,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但那威严男子的脸上,勾起一丝奇异的笑容,令人有一直想看下去的冲动。 也许他平日并不怎么笑,才会在嘴角微扬起如此曼妙的弧度。 他一贯在这种场合,很少开口。但他今天是第二次说话:“完了?” 陆漫漫笑得灿烂,眼角都是光辉,愣是把一副平凡的皮囊演绎得闪闪发光:“完了,都死了还不完么?” 辛楚疑惑道:“什么死了?” “两只小蜜蜂呀,”陆漫漫死劲拍了两掌:“啪啪!不是都拍死了么?” 这次连百里吉星都听懂了,露出洁白的小牙,咧着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威严男子纵身大笑:“有主角,有故事情节,有动作,还有结果……结果,的确是两个都死了……”最后一句,慢慢渗了些杀气。 陆漫漫听出了弦外之音,呕得要死,这么欢脱的玩法,被这些古代人搞得那么扭曲。 算了算了,本姑娘走了。她意兴阑珊,牵着百里吉星就要走人。 岂知苏宁尖锐的声音永远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她是我们吉星少爷的奶妈……又会作什么诗?” “噗!”已经有人将水吐了一身。 消息要不要更劲爆一点?还能更狗血一些么? 辛楚愣了。 左岸皱紧眉头,看了看苏宁,摇头叹气,这姑娘太不逗人喜欢。只是他并没有起身帮忙,倒是饶有兴味地想看神奇的陆漫漫如何应对。 她,总是能带给人一些特别的感受,即使,她易容后那么平凡,却依然在任何场合都能成为焦点。 陆漫漫猛一扭头,死盯着苏宁。她跟这蠢得要命的女人一定是八字不合,走到哪儿都得打上一架才舒服。 居然敢说她是奶妈? 很那什么好不好?她一个单身女子,连婚都没结过,哪来的什么甘甜的乳汁喂养得出这漂亮一个吉星宝贝? 羞啊,羞死人。 偏偏,她还只能哑巴吃黄连,总不可能当着一众男子说:“哎呀,其实我还没生过小孩,还没奶过孩子……” 好意思么? 苏宁真毒。 她决定将这毒吞下去,改天抽个空,再把这毒给她吐回来,否则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此时面色伤悲,情绪悲怆,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 本来就受了天大的侮辱。 但她想的,和众人理解的,当然不一样。 众人以为她身份低微,作不来这些高雅诗作,只能搞些笑场的闲话贻笑大方。 终究粗俗,登不了台面。 在这一刻,左岸差点就站起身来解围了。还没来得及,便听她一把好听的嗓音,如山谷清音,高山流水般倾泄出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亦悲亦泣,亦歌亦狂。 婉转,低沉,余音绕梁,高高低低的声音,甚至,还渗了些哽咽。 千古咏叹调,谁敢不叹一声,尤其是这帮子酸得死个人的尸人,哦,不对,是诗人。 全场震惊,辛楚是,左岸是,罗敷是,苏宁是,一众酸得掉牙的喜爱舞文弄墨的官二代是。没吃过猪肉,还看不出猪到底胖不胖? 但都敌不过那威严男子的震惊。 是真正的震惊,轰地一声,他竟然站立起来。久久,才惊觉失态,再慢慢坐下去,不发一语。 陆漫漫心中暗笑,眼眶微红,轻轻对着苏宁道:“苏宁小姐,你几次三番诋毁我,深夜潜进我的房间要杀我,其实无非是想嫁给你的心上人,但你的心上人又不要你,难道你一意与我为难,他就会大发慈悲要了你么?” 再没有比这声音更让人我见犹怜。此时还有谁听懂这话里嗖嗖的暗箭? 荡气回肠有木有? 同情弱者有木有? 再加上那一首“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乌拉,果然这姑娘的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苏宁立时便被所有人孤立了。 尤其是那位威严男子目光扫来,淡淡道:“罗敷,要懂带眼识人。” 罗敷无语应答,只恨恨瞪了一眼旁边的苏宁。 苏宁如掉进寒冰中,想起那个深夜,这女人尖刻地说:“当然,我不仅要告你的状,还要装作受了内伤。” 是了,是了!为什么总也不长记性? 她望了望所有的人,脸上无一不是嫌弃的表情,便是对她的唾弃,对那女人的同情。 她斗不过她,从来就没赢过。 她脸色惨白,这女人明明就是装出来的悲怆,为什么大家全都瞎了眼睛? 陆漫漫内心无比得瑟。 哦也,完胜! 她以极致优美的悲伤姿态,留给众人一个曼妙的背影,提高了声音道:“吉星,这地方太让人伤心了,跟姐姐回家,再也不要来了。” 再不看一眼辛楚挽留的目光。 不再磨叽,慢慢走远。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不过,不把你苏宁气个半死,我就不姓陆。陆漫漫低下头,与小吉星相视偷笑,互相默契地伸出小指打了个勾勾。 陆漫漫笑得畅快,将吉星的小手做成v状:“跟我说,耶!” 吉星笑嘻嘻的:“耶!”当然,他只能作口型。 彼时,左岸还在望着那背影发呆,若有所思。 坐在首座的威严男子,也正盯着陆姑娘渐行渐远的背影,意味深长。 ------------ 第五章 、品茗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也不知那百里千寻到底是采了还是没采? 不能打电话,不能发短信,不能聊qq,不能发伊妹儿,还有比这更让人痛不欲生的事么? 陆漫漫想想,百里千寻走后的这几天,除了参加那个酸死个人的赏诗会,很爆笑了一阵,没啥好玩的事了。 整治家仆没得玩了,说了一百遍,不许叫小姐少爷,结果照样叫个不停。 辛楚备了厚礼来拜访,也被陆漫漫让锦瑟以“我家小姐从那日回来后大受打击病倒在床”为由,拒绝入门。 锦瑟打发完了回来说,辛楚公子旁边还站了一位很威严的男子,令人不敢侧目。 陆漫漫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无聊之间,不由得又八卦猜测那人到底是谁。既然汇聚一堂的都是官二代,那人俨然又是官二代之首,可见来头不小,家中老头必是摄政王一类的高官。 这日下了绵绵细雨,从头天晚上就一直下个不停,到了中午还未见收势。 陆漫漫便在二楼的雕栏玉砌处,泡了茶喝,又拿了一本卷册,念传记给百里吉星听。 但只念了很短几行,她便意兴阑珊地将卷册扔在一旁,气鼓鼓的。短短几句话,她竟然有好几个字不认识,全是笔画繁多的生涩字,可见她离文盲不远了。 她将百里吉星抱过来放在膝上,然后挥舞着他的小手胡喊:“人在江湖飘呀,哪能不挨刀呀,看见刀就跑呀,跑跑更逍遥呀……” 然后就听一声清朗的笑声从楼下传来:“漫漫,你这是教吉星从小当怂包,打得过打,打不过就逃……” 陆漫漫倾身一望楼下,一袭青色简单长衫,腰间配以墨色腰带的男子,风度翩翩由远而近。 锦瑟正替其撑着伞,表情崇拜,显是之前熟识,甚至连通传都省了。 烟雨朦朦中,陆漫漫透过雨帘高声道:“七叔,打得过打,打不过就逃,此乃兵家之上策,实在是精髓所在,三十六计之走为上计……”她暗自好笑,没想到自己也可以说话说得这么文雅,连叫七叔也不感愧疚了。 入乡随个俗,走到哪的坡,唱个哪的歌。这歌唱得好不好,直接说明适应能力强不强。 两人对喊间,左岸已经上得楼台,掸了掸衣衫,随意坐下。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立时有了兴趣:“你在煮茶?” 桌上,一个小炉上正煮着沸水。旁边摆了一个茶盘,说是茶盘,其实是一个棋盘,原先棋盘上纵横交错着落子的棋线,现在,被陆漫漫改造了。 那棋盘的造型和现代的茶盘实在是做工很像,陆漫漫一高兴,便找了个手艺好的家仆在棋盘上挖了几个小圆孔,以漏水之用。 只要水不是特别多,棋盘下面的空间足够装了。 陆漫漫的爷爷和爸爸,都喜欢喝功夫茶,她从小耳闻目睹,自然也懂得些皮毛。 她将吉星放在旁边的椅上,吩咐锦瑟将茶盘的水倒掉,将之前的茶叶清理干净。 她伸出纤白玉手,先温壶烫杯,将茶叶入壶,沸水倒入壶中,即刻倒出,可作洗茶之用。沸水再次入壶,漫出壶口,用壶盖拂去茶末儿,再盖上壶盖,用沸水遍浇壶身,最后,茶水均匀地倒在三个瓷白小杯里。 色泽浅黄,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质,令人光是看就已赏心悦目。 陆漫漫将小杯,双手递到左岸手里:“请七叔品茗。” 左岸早已被她煮茶这一套繁杂程序弄得眼花缭乱,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漏掉任何精彩之处。 他双手接过,先是在鼻端细细玩味,再浅尝芳香,动作温文尔雅。 陆漫漫轻笑道:“我爷爷好这口,以前他还在世的时候,就常喜欢呼朋唤友在家中品茗。我每次拿着杯子一口就喝完了,他气得吹胡子,骂我牛饮。” “你爷爷一定是个有趣之人。”左岸听她说“牛饮”的时候,不禁笑了:“以前我在一本快绝迹的册子上,看过类似描述,但卷册残缺,只知道是某种煮茶的方法,却不知道应该是这样,妙极!” 陆漫漫摇摇头:“今天七叔喝到的茶,实在是简陋。《茶经》说,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为下。我们如今便是用的井水,不过是下下之姿,足见,茶还可泡得更为清香圆润,口感细滑如丝。” 左岸视线落在茶色上,心中却有一抹目光落在陆漫漫平凡的容貌上,那是一种久违的莫名的心动,跟长相无关,而是举止,谈吐,甚至平凡样貌上的轻蹙忧思,说到爷爷时的悠悠叹息。 他掩饰着心中某一刻的悸动:“漫漫姑娘所熟知的东西,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陆漫漫忽悠道:“我小时跟爹娘四处浪迹天涯,看得多了便学得多了,如今我记得一些往事,却又忘了一些往事,可见脑子不好使了,常被千里千寻骂成‘疯丫头’,还被苏宁污蔑成梨花皇后,你说,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么?”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令人听来十分可信。 “苏宁是被老庄主惯了,才会什么事都随着自己性子来,不过……”左岸这个“不过”之后就没了话,只是若有所思。 陆漫漫并未在意,对苏宁的事,她本就不上心,原想问问苏宁和那日叫罗敷的女子是何关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做一个好打听的长舌妇,不是她的强项。不由得岔开话题道:“七叔,景河山远么?” “不远,就在附近。怎么?你有兴趣?”左岸兴致盎然:“我可带你去。” “我怕吉星闷,昨日听瑞福说,景河山风景秀美,想着是不是可以带着吉星爬山去。”陆漫漫不露痕迹道:“七叔平日事忙,不用管我们。” 这男子长得太过风流倜傥,还是离远点好。帅哥身边是非多,到时又闹个绯闻,无端惹上几个嫉恨的眼神,之如苏宁此类,那她陆漫漫的好日子算是玩到头了。 左岸听她拒绝的口气强硬,也不坚持,男女有别,尤其,他竟然对一个晚辈莫名动心,这是始料不及的事。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那么娴熟地叫她“漫漫”,听起来像是长辈叫晚辈,但他心里自己知道,不是,绝不是。 左岸望着灰暗的天空,举着空杯,洒然一笑:“今日不虚此行。” 陆漫漫再为左岸倒上一杯清茶……无一片茶叶,却纯净剔透,入口,入心。 ------------ 第六章 、灵光寺 景河山风景的确秀美,巍巍青山连绵起,泉水叮咚汇小溪。 清新的空气,悠长的石阶,狗尾草在风中摇来摆去,几朵野花点缀着林间的翠色。 陆漫漫带着百里吉星和锦瑟爬上景河山的山腰处,看见有个寺庙。 寺庙很大,庙门上金光闪闪几个大字:灵光寺。 这就是灵光寺了。 以前百里千寻便是要将她送到这里来静养,后来是她一路赖上他,他才肯将她带回家。 陆漫漫嘴角浮出一丝几不可见的伤感,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孤独感再次涌上心头。 如果某天,百里千寻烦了,仍旧会将她随手扔在某座寺庙里,任她自生自灭。 自食其力,在任何地方都适用,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稳当。 思绪万千地牵着百里千寻进了寺庙,无比虔诚地向菩萨磕头。 百里吉星有样学样,也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 陆漫漫走向一名着灰色僧衣的僧人,念了句“阿弥陀佛”,问寺庙是否能供奉香灯? 僧人点头,遂带了陆漫漫等人去了后院。 陆漫漫为百里青山等一众枉死的人供奉了香灯,刚跨出门槛,便遇上了熟人。 她几乎立时想掉头装作没看见,但来不及了,对方已经看见她并朝她疾步走来。 “陆姑娘,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过我们对面也相识。”辛楚的眼里,迸射出崇敬的光彩。 陆漫漫分得很清楚,那光彩是向南唐后主李煜行的注目礼,她一个剽窃者,当然没有任何资格得到这样的尊敬。 陆漫漫微微行礼,表情淡漠:“辛楚公子好。”微露出上次在赏诗会上受到的委曲,不浓,隐忍得恰到好处。 “在下想给陆姑娘引荐我家公子,不如请陆姑娘及令弟移步到禅房一叙?”辛楚口中的公子,当然是那威严男子。 陆漫漫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要带舍弟爬山去,改日再聊。”说着,便要带着百里吉星和锦瑟离开。 辛楚正待失望,威严男子已走了过来。 他很高大,走过来时,人未到,气势已掌控局面,陆漫漫顿感气息微乱,空气稀薄,不由自主停了步子。 “陆姑娘,请留步。”威严男子明明看见她已停步,却仍是尽量将口气调得温和有礼,饶是如此,依然令人感到无比不自在。 陆漫漫很少会怕谁,但莫名对这男子有些忌惮,不愿与之有所交集,只盼离得越远越好。 她微微福了一福,算是回礼。心中忌惮,表面一定要装得云淡风轻,这是学跆拳道的第一天,老师就讲过的话。她牢记心间,尤其此刻。 辛楚忙介绍道:“这位是龙公子,上次听得陆姑娘的惊艳之作,念念不忘。” “随口胡绉,请公子勿要见笑。”陆漫漫差点闪了舌头,在心里早已对李煜作了九九八十一个辑,乞求他原谅一个剽窃者的“随口胡绉”。 “在下龙田心。”龙公子更加将声线放得柔和,但仍是-----威严。 陆漫漫狐疑,明明这龙田心就不是一个舞文弄墨之人,偏偏还要表现出对她的诗作感兴趣,莫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前两首?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再不然就是那两声“啪啪”,才合他的性格。 都是置人于死地,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陆漫漫再次微微一福身:“龙公子保重,我还要带舍弟去爬山,就不耽误公子的时间了。” 说完,就那么退去,从容不迫,但天知道,那时陆漫漫恨不得拖着百里吉星疯跑出寺庙。 就连被那目光锁定背影,都令她有强烈被窥视的感觉。直到出了寺庙大门,她才微微缓过劲儿来,眼一瞟,竟瞧见锦瑟打摆子的怂劲儿。 “锦瑟,你冷吗?”陆漫漫看她冷得脸都乌青。 “不是,是看见,看见刚才那龙公子,吓的。”锦瑟很没出息地说。 陆漫漫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锦瑟,你看我的样子冷吗?” 锦瑟仔细看了一下,心里嘀咕,冷不冷你自己不知道么,嘴上答道:“小姐还好。” 陆漫漫再瞅了一眼锦瑟,心道只要不是她这个怂包样儿就好了,不然非叫人笑话了去。转念一想,有什么可怕的呢?又不求他办事,又不用讨好他,路人甲,有什么好怕的? 要怕也是他怕她吧?最起码,现在是他巴巴来结识她,而不是她哭着喊着要认识什么龙公子。 远离富二代,远离官二代,是她做人的宗旨。 现在她已经破了一项了,人家百里千寻便是个富二代……猛地一惊,呀,哪里只是富二代,表面是个富二代,其实是个官二代,并且还是太大的官二代,好吓人啊。 老爸是梨雁国前皇上,老妈是兹兀国现任皇后,额滴神呀,太复杂了,要不要傍这么个恐怖大款金主来彰显她穿越得如此华丽? 再次下定决心,她要自食其力,用金主留下的钱做点啥钱生钱的事儿,以后好连本带息还给金主,堂堂正正做人才是正途。 否则绝对是小三的悲惨下场。 思絮万千,一时又想起百里千寻其实待她实在很好,那么她到底要不要喜欢他呢? 他走了好些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有那么一点想过她? 说起来,她是个薄情之人。 自百里千寻走后,她竟然在家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思念入骨。 难道,对他真的只是依赖,而并不是真的爱? 爱情的爱。 她想得头都痛了。 可是为什么,百里千寻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总喜欢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一点都不避嫌? 他亲吻她,她也回吻他。 也会天雷勾地火的畅快,也会飘飘欲仙的甜蜜,难道这样也仅止是依赖? 还是她对帅哥本来就没有抵抗力?可是为什么对着左岸,辛楚甚至那龙田心,都不会有想亲近的感觉?当然,玄夜更不会了。 这些人里,哪一个不是帅哥? 就算龙田心不是帅哥,却绝对比帅哥更多了些味道,气势,压倒一切。 但,她如果要想象亲近,仍旧愿和百里千寻痴来缠去。只是,那到底是不是爱情的爱,很难说。 七拐八弯,到了一座悬索桥之前。 ------------ 第七章 、惊心索命桥 水流湍急,用竹索为骨干相拼悬吊的悬索桥在其三四米之上。 一看见这桥,百里吉星就高兴了,蹦跳着就往桥上奔去,还一路在那摇晃的悬索桥上使劲跳。 陆漫漫吓死了,直追过去。 但就在此时,还在桥端的锦瑟尖叫一声:“啊,蛇!“ 陆漫漫一回头,心头陡然一惊,一条颜色艳丽的蛇正蜿蜒爬过来。 她天生怕这类软绵绵的动物,却因着吉星,又觉得不应该怕,猛地停住就那么死死盯着那蛇。 那蛇也盯着她,匍匐不前。 怕!真的害怕!怕到了骨髓里。 她宁可看着龙田心都不愿看到这玩意儿,额滴神啊,这玩意儿真的是太不可爱的玩意儿,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跟她那么亲近好么? 她一边尖叫着叫百里吉星跑桥那头去,一边死死盯着这艳丽玩意儿。 惊艳,太惊艳了。 她双腿发抖,全身发软,若不是一手抓住扶栏上的绳索,只怕劲儿一松,就掉入脚底的深水里。 一想谁,谁就来了。龙田心和辛楚已站在脸色煞白的锦瑟身旁,谁也不说话,只怕一开口,便会让那蛇发狂。 陆漫漫从没觉得龙田心同学哪一刻有这么帅过,真的如神祇般踩着祥云而来,那眉,那眼,端的是顺眼至极,尤其是不笑的威严,令人顿时有援兵赶到之感。 乌拉,龙田心大帅哥,用你的威严快把这玩意收入你怀中,好好抱着玩会儿? 猛然,那艳丽玩意儿动了动头。 陆漫漫吓得浑身颤栗,背脊全是冷汗,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牙齿碰牙齿的声音。 骤然,那艳丽玩意儿轰地一下吐着信子就向她袭来。 陆漫漫浑身一颤,心道,完了,又要跟熟人阎王爷报道了。 刹那间,一枝飞镖死死将那艳丽玩意儿钉在桥上,长尾仍旧在垂死挣扎,拼命摆动。 陆漫漫被吓破了胆,还没来得及缓过劲儿来,却察觉脚下不对劲,更大的灾难袭来。她猛然凄厉地喊一声:“吉星!……” 那一头的绳索竟然断了,而站在桥中间的百里吉星蓦地尖叫一声,直直掉进湍急的水里。 稚嫩的嗓音划破了陆漫漫的心脏,她心头一窒,想也没想就一个纵身,朝河里一头扎去。 那一声尖叫,像是百里吉星对她发出的最后求救,他那么依赖她,就像她依赖百里千寻一样。 无论如何,她都要跟百里吉星一起。 百里吉星死,她也一起死。 便是这样的认知。you jump i jump,原来是用在这里的啊。 龙田心将一切看在眼里,几乎全都是眨眼之间的事。他冷静的脸上,波澜无惊:“辛楚,去找些人来。”说完,竟然从容地取下发冠,随手扔在地上。 辛楚惊得呆了:“公子不可!您……” 龙田心盯着河流:“快去。”没有一丝表情,就那么直直跃入水中。 辛楚大急,发足狂奔。 龙田心跳入水中,早不见了陆漫漫和百里吉星的影子,就那么任水流将他冲走,竟然远远地看见了那个倔强的女人,正在水里挣扎,一只手划水,另一只手拖个孩子。 她居然会游水? 龙田心一扎猛子,奋力游向她。 彼时的陆漫漫显然已力竭,体力不支,渐渐往水里沉去,却仍旧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把吉星救上岸。 当她再一次和吉星在河流的冲击下,往深处沉去时,一只大手将她和吉星一起搂进怀里,那么有力,像阎王爷的手,让人安心得想睡了,就这么睡在这冰冷的水中,永远不会醒来。 再没有力气。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仿佛看到了彼岸的花,忘川的水。她正和小吉星手拉手走在奈何桥上,蹦蹦跳跳。阎王爷的手,多么温柔,像春风拂过她的腰,她的面,还有她的眼眸。 拜了,千里千寻,让你不要离开我,你偏要,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算了,反正还没搞清爱情的爱,不见就不见罢。 她的脑海里,最后缠绵辗转着千里千寻在离别的晚上那个荡气回肠的吻。 呵,吻别。 狂乱的夜,她华丽的穿越,都将划上重重的句号。 陆漫漫一觉醒来,全身腰酸背痛得像是骨头散了架。她环视周围的摆设,很陌生的房间,有燃香的味道,很好闻,像是在寺庙中。 锦瑟走了进来,见她醒了,欣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陆漫漫的记忆闸门霎时打开,之前一瞬间发生的事,一下子全部涌入脑海,提高了嗓音,颤声问道:“吉星呢?吉星在哪儿?他怎么了?” 那孩子掉入水中时凄厉的叫声,一阵一阵搅得她心绪翻腾。 “吉星少爷没事,在隔壁房间睡觉呢。”锦瑟忙拣重点回话。 陆漫漫虚脱了一般,一下又倒在床上,原来阎王爷没收了她们啊,命可真大。 门口一声咳嗽,来人随即又礼貌敲了门,这才推门而入。 黄色衫子,腰缠玉带,来人一进门,空气便稀薄了不少。 陆漫漫忙撑着身子坐起,微微一伏算作行礼:“多谢龙公子出手相救。”她快要被蛇猛亲一口之时,是他的飞镖及时将那艳丽玩意斩杀。 “举手之劳。”龙田心淡淡回应,面色无波。 陆漫漫想,果然是举手之劳,一抬手,飞镖嗖一声,可不就是举手之劳么? 站在一旁的辛楚却发话了:“亏得龙公子的水性好,否则就那个急流,别说救两个,一个……” “辛楚!”龙田心打断他,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说。 陆漫漫却口型张成了个“啊”:“在……水里……也是你?我以为是阎王爷……” 这妞太实诚,想啥说啥,还能更缺点心眼么? 龙田心怔了一下,忽然朗声笑起来:“阎王爷!很好!”然后转身大步跨出了房门。 辛楚看了陆漫漫一眼,叹口气,摇摇头,也走了。 锦瑟低眉道:“龙公子一看见小姐你和少爷掉入水里,就跳下去救你们了,听说,他也受了伤。” 陆漫漫越听越丧气,刚才说的话要是能吞回去,她一定会努力吞掉。人家救了她,她说人家是阎王爷。 多么恩将仇报的娃! ------------ 第八章 、绿衫幻影 陆漫漫闭着眼睛养神,表面神情平和,内心却搅起层层汹涌波澜。 是谁要害她? 是谁要害吉星? 到底是要害她还是要害吉星? 抑或是两者都害? 她内心慌乱,对异世界本就有着极度不安全感,如今百里千寻不在身边,顿时失去依托。 她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随时都会摔下去,顺带,还会将百里吉星往死里扯。 她如果不把这个问题解决,将会寝食难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饭会中毒,喝水会呛死,走路会被马踩,过桥会掉进河里。 人命如草芥的古代社会,死了就死了,就像百里青山一家。就算报仇又如何,报了仇,人也死了。 她必须把这个凶手揪出来。 锦瑟捧了一碗姜汤进来,热气腾腾:“小姐,喝碗姜汤驱驱寒。” 陆漫漫接了过来,眼睛盯着她,忽然问:“锦瑟,当时我们都上桥了,你为什么不上?” 锦瑟的脸骤然煞白,立时跪在其床前:“小姐,我,我从小就怕高……还……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吉星小少爷就已经跑到桥上了,你那时追……追过去……我……我就看见蛇……” 陆漫漫转念一想,脸色缓了缓,伸手将她扶起来,柔声道:“我只是问问,你不要紧张。” 锦瑟跪在地上仍不肯起来:“小姐在怀疑我。” 陆漫漫咬了咬唇,正色道:“你说不关你的事,我就相信你。”她盯着锦瑟的眼睛,仿佛直直透进她的心灵。 锦瑟的眼睛,单纯而干净。 所以当锦瑟说:“不关我的事。” 陆漫漫立时就接道:“我信。”说着,就将她扶了起来:“那你当时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绿衫的人一晃而过。”她在吉星落水的一刹那,余光看到一件绿衫晃动。 她当时没时间想那么多,但此时想来,却又害怕只是幻觉。 毕竟,这不是斗斗嘴的事。 锦瑟沉吟道:“我也见着了绿衫人影晃动,但当时太混乱,我不确定是不是花了眼……”先是蛇,后是桥断,一个一个往水里蹦,不眼花就怪了。 陆漫漫蓦地下床:“我要回府。” 锦瑟道:“小姐,你身体还没好……吉星小少爷也还没醒……”一脸的担心。 陆漫漫见她情真意切,很抱歉:“刚才无端怀疑你,对不起。” 锦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小姐说哪里话,无论小姐对奴婢做了什么,都不用道歉,锦瑟只是个奴婢。” “不,对我来说,我们是平等的。”陆漫漫展颜一笑:“我去看看吉星吧。” 锦瑟侍候着她起床,心中却因那句“我们是平等的”思绪万千。从没有人会对她这样说话,她是奴婢,她是小姐,如何平等呢? 但小姐跟她说“对不起”是真真实实的,一时,百感交集,只觉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 百里吉星仍旧在沉睡中,大夫来瞧过了,说没什么大碍,陆漫漫稍稍放下了心来。 她站在门口,远远瞧见龙田心与辛楚在亭中对弈,便款款走了过去。 这是第一次,她走向他们。 陆漫漫面色沉静,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一切,都直指一个人-----苏宁。 但,猜测,仅仅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打扰你们吗?”陆漫漫用了现代人的说话方式,既没行礼,也没有文诌诌:“龙田心,谢谢你救我。” 她直呼其名,吓死了一旁的辛楚。 辛楚万分纠结地提醒她:“这是龙公子……”天啊,这女人到底是如何的惊世骇俗? “他不是叫龙田心吗?他自己说的。”陆漫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龙田心温和的口气,却同样让人感觉威严:“不要紧,我是叫龙田心。” 公子发话,辛楚闭嘴,好吧,龙田心就龙田心。 陆漫漫彼时也不再像初时那么抵触龙田心,她一直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我叫陆漫漫,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的命没了就没了,但最主要感谢的是,你救了我弟弟,他是一定不能死的。” 百里青山一家都死了,就剩这么根独苗,她就是把命搭上,也在所不惜。 龙田心从来没听过这样坦白的感谢,心头升起一丝异样之感:“你很维护你这个弟弟。”看见那一幕,已经足够震惊,弟弟掉下急流,她是多么勇敢,猛地一头就扎了下去。如果不是她,她的弟弟一定没救了。 救人讲的是千钧一发。 很多人在千钧一发会犹豫,但她没有。 陆漫漫点点头:“是的,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是啊,吉星死了,她还活着做啥?百里千寻会恨她,带个孩子都带不好。就算不恨,她只要一想起吉星那声划破心脏的尖叫,她还活得下去吗? 答案是不能。 所以,她得千恩万谢龙田心。 龙田心随便将棋子落到棋盘某处,淡淡道:“还有什么话想问的,问吧。” 陆漫漫心内着实对这男子敏锐的观察力赞赏:“我想问,苏宁跟罗敷是什么关系?你们应该知道的。” 龙田心举着棋的手,久久未落,目光盯着她:“这件事,不是罗敷的主意,她不会这么傻,去掺乎苏宁那个蠢女人的事。” 陆漫漫一双明眸看向龙田心,仍是觉得空气稀薄,但已不会有想要逃跑的感觉:“那么,你也看见了绿衫……” 龙田心没有否认:“我派人查过索桥系绳的立柱和绞绳的转柱,均有刀割的痕迹,至于,你说的绿衫,我没有看清是谁。” 绿衫幻影。那么远的距离,只是那么一晃,谁能看清绿衫是谁? 陆漫漫冷笑:“我陆漫漫没什么仇人,一来到这里,便是她和我过不去。”虽然玄夜也是仇人,但一个君王管国家大事还来不及,哪有空整天围着她转。 非苏宁莫属。 蛇是真正的意外,但夺命索桥却是一起人为的意外。 两人一起死,或是其中死一个,对苏宁来说,都是心之畅快。 如果两个人全死了,或者死的是陆漫漫,便是最好的结果。 眼中钉没了,一了百了。 若死的是吉星,百里千寻会恨她没有照顾好孩子,苏宁一样有机会…… 痛下杀招。 可是,她算漏了一点,阎王爷不收她,亲自来救她了。 不禁苦笑,朝龙田心洒然道:“阎王爷,谢了!”就那么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 第九章 、上帝开了一扇窗 斜阳照进松间,从亭子的一角悠然洒在龙田心的衫子上,淡去了他些许威严。 他叫住欲离去的陆漫漫:“你如何谢我?”就算是开玩笑的口吻,从他嘴里出来,似乎都正儿八经,令人生寒。 陆漫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脸,就这张普通面容,绝不足以让这男人对她一见钟情。这样的男人,除了绝对的有钱有势,什么美女没见过? 不禁恶作剧起来,嘻笑道:“龙公子不会准备让奴家以身相许吧?” “噗……”辛楚的茶喷了一地,幸好角度不是射向龙田心。 反倒是龙田心沉思了片刻,抬眸正色道:“如果你确定。” 陆漫漫差点咬了舌头,恨死了这张管不住的嘴。嘴瘾是过了,不走寻常路的后果是,走进了死胡同。 好在,她是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好姑娘。 她痞气地笑笑:“阎王爷,你找王后也找个好看点的……” 龙田心坐姿端正,语气正经:“以身相许是以身相许,王后是王后。” 靠,这叫什么话,搞半天,他想玩一夜*情啊? 陆漫漫仍是嘻嘻笑道:“龙田心,你很幽默。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走了。”装得云淡风轻,就那么转身欲逃。 但显然,龙田心不准备放过她:“我没开玩笑。” 她呆立了半响,笑得傻乎乎地回过身来:“嘻嘻,我是开玩笑的……”八辈子也没这么怂包过。 要是换了说话的是百里千寻,她敢立时走上前去,用嘴堵上他的嘴,边亲边叫他负责任……呃,爱情的爱……到底是不是呢? 龙田心嘴角泛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是一种得逞后才可能有的弧度:“你和苏宁到底为了什么搞得你死我活?” “你猜!”陆漫漫扬了扬眉。 “为了男人。”龙田心从头到尾说话,居然都不带点起伏,全是平声调。 陆漫漫很泄气:“一猜就中,真是太没技术含量了。不过,我先申明,是她抢,不是我抢……是她要杀我,不是我要杀她……” 辛楚很不可思议的样子:“你的意思是,她喜欢的男人喜欢你?” 陆漫漫很受伤啊很受伤,这算是什么表情,好像她陆漫漫很差似的……就算没有梨花皇后的好皮囊,但起码她还有心灵美吧? 全世界都是外貌协会的人啊。 但是,百里千寻确实表示过喜欢她,尽管不是爱情的爱。 陆漫漫想到这里,便很得瑟地点了点头:“知道你们不信,不过这是事实。” 龙田心仍旧慢条斯理:“我信。” 辛楚想了想,也点点头,看起来有些勉强。 陆漫漫拍了一下衣衫,竟然穿着尼姑的素服,在这儿谈男人女人的事儿。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陆漫漫再次要离去的时候,又听见龙田心固执地问:“你准备如何谢我?” 得,又绕回来了。她很想教育他,施恩莫望报,这样看起来形象会比较高大。 但恩人总是恩人,人家既然开口,总不好绝了人家的面子。 陆漫漫清了清嗓子,讪讪的:“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啥都行,不过先说好,我不帮你杀人,也不帮你偷东西,凡是作奸犯科的事都不干。” 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 龙田心轻轻再放一子在棋盘里,头也不抬:“我想看看我所救人的真面目,这要求不过份吧?” 陆漫漫的手再次抚向脸:“你怎么发现的?” 两人一问一答,惊得辛楚的心一跳一跳,骤然又一副“我懂的”样子。 “刚才救你的时候,看见你胸上的皮肤和脸上的不符。”龙田心面不改色,语调温吞。 陆漫漫顿时红了脸,额滴神啊,你救人就救人,眼睛是往哪里看啊? 辛楚也咳得不轻,面色赧然。 只有龙田心仍旧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水流将你的衣衫冲开了,我替你扣的扣子。” 陆漫漫真的想撞墙,别拦,谁也别拦着,羞死个人!她一路跌跌撞撞冲进了吉星的房间,听到身后有人笑得肆意张狂。 将门关上,她一头扎进百里吉星的小颈窝里:“呜,小星星啊小星星,我不要活啦……” 一只手轻柔地抚向她的发际,清脆稚嫩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漫漫姐姐,为什么不要活了,我快泡开了,很快就是帅哥了……” “……”陆漫漫觉得出现了幻听,猛摇了摇头。 她还没顾得上问话,就听龙田心推门走了进来:“帅哥是什么东西?” 陆漫漫像被鱼刺卡到了,完全不敢说话,也不敢看龙田心。 百里吉星这一觉睡舒服了,小脸红扑扑的:“帅哥不是东西,是泡面。” “泡面是什么东西?”龙田心扫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陆漫漫,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这女人从来不拿他当回事,真是奇了怪了。 百里吉星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泡面不是东西,是帅哥。” “……”轮到龙田心瞠目结舌,发现这一家人都不正常。 陆漫漫蹦上前去,狠狠亲一口百里吉星,哈哈大笑,这男人敢让她难堪,有的是帅哥替她收拾他。 天哪,百里吉星开口说话啦! 有什么比这个更开心的事? 算不算因祸得福啊?怪不得真理说:上帝关了你一扇门,必会为你开一扇窗,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上帝啊。 陆漫漫激动得快要跳大神了,能让百里吉星开口说话,被龙田心看了胸又如何,哎呀,就当穿了一次比基尼啦,没什么啊没什么! 她一瞬间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握着百里吉星的手,又摇又晃:“人在江湖飘呀,哪能不挨刀呀,看见刀就跑呀,跑跑更逍遥呀……” 还俏皮地盯着龙田心,空气真新鲜,也不稀薄了。 他威严的样子,也不是很恐怖嘛…… 龙田心哭笑不得,负手走出屋外,身后房间里传出一串一串的笑声,一个如黄鹂鸟的美妙女声夹杂着清脆稚嫩的童音,很整齐,配合默契:“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没有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 是谁说错了,板凳扁担分不清,又是一串笑声。 龙田心回过头去,暮色已降临,只模糊看到一扇门,门里的景象不能得见,却完全能够想象,他们如何笑作一团。 以身相许?听起来不错。龙田心嘴角勾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 第十章 、水落石出 晨光柔和地穿过参天松柏,洒在陆漫漫的素衣上。据说离此不远,还有个尼姑庵,和这个寺庙一样,均为皇家佛寺。 百里吉星还未醒,她不忍叫醒那个受苦受难的小娃。 但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该怎么整治苏宁,才能保得暂时的平安? 一切,都只是假想和推理,没有真凭实据,如何能作得准?只要苏宁矢口否认,又能拿她如何? 陆漫漫坐在昨日龙田心下棋的小亭里,撑着腮帮子,冥思苦想。 “怎么?还在想要不要报答我?”明明是戏谑的话语,这男人居然也能说得如此严肃。 陆漫漫一看见龙田心又开始想躲了,羞啊羞啊,真的恨不得有个地缝便钻进去。 只是地没有缝,所以她必须回答那个报答的问题。她傻乎乎地一笑:“嘿嘿,换个玩笑开开。” “我没和你开玩笑。”龙田心平静无波的话里,没有一丝起伏。 “我劝你不要看我真面目。”陆漫漫蓦地坐直身体,正色道。 “理由?” “无论美或丑,对你来说,都不好。”陆漫漫极尽三寸不烂之舌:“你想啊,我要是长得太美,你念念不忘又得不到,多不划算?太……” “为什么得不到?”龙田心毫不犹豫地打断她。 “呀呀呀,你没长脑子么?”陆漫漫跳起来:“我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让你得到啊?” “有喜欢的人那又如何?”龙田心说话很强硬。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你真是霸道,完全不讲道理嘛。”陆漫漫气得要了命,闭了眼睛,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有了喜欢的人,当然是不行的了。” 龙田心气定神闲地问:“你的意思是,你不可能喜欢上我?” “那当然了,这还用说吗?”陆漫漫忽然笑起来,指着他:“龙田心啊龙田心,你可真行,逗了我这一早上……” 龙田心仍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我没逗你。” 陆漫漫尴尬地收起笑容,这男人软硬不吃也:“你有权有势,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又或者两者相结合,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非得跟我一个丑女人在这儿废话?”她经过他的身旁,径直走掉,背朝他洒脱挥了挥手:“走了,我要带吉星回家了,事情还多,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收拾那个最毒妇人心里的妇人。” 龙田心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在想,那张脸下到底藏了个怎样的女人?本来是想逗逗她,看她出糗的模样,却不料,真的勾起了好奇心。 他并没有真的像他所说,看到她的胸。只不过猜测,能说得出“春花秋月何时了”的女子,总不应该是这般平凡的样貌。 只轻轻一试,便试了出来。 如今,倒是真的想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 男人的劣根性在于,越不给,越要。 所以她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玩味着那两个词-----“官二代”和“富二代”,这女人,太有趣了,怎么能想得出这种词来? 陆漫漫带着百里吉星回到家,先安排了小吉星在房间里练字,然后命锦瑟将瑞福带至大堂问话。 瑞福问锦瑟:“怎么样?景河山好玩吗?” 锦瑟道:“好玩啊,本来昨天就要回来,小姐和少爷玩得都不想回来了。” 瑞福神色如常,喜滋滋的。这可是他的提议呢。 陆漫漫吸取了对锦瑟怀疑态度的教训,不想再随便冤枉人,但去景河山玩确实是瑞福提出来的,难道能这么巧? 所以在瑞福来到大堂之时,陆漫漫便和颜悦色地问:“瑞福,景河山这地儿真不错,山清水秀,还有皇家寺庙……” “是呢是呢,小姐和少爷玩得开心就好。”瑞福笑咪咪的。 陆漫漫没看出任何异样,放下心来,温和道:“瑞福,你在青山庄最先是跟着谁的?” “跟着七爷。” 锦瑟忙道:“我也是跟着七爷,这府里,至少一多半都是七爷府上的人。” “那你们可识得苏宁姑娘?”陆漫漫喝着盖碗茶,问得云淡风轻。 瑞福笑了:“前两日还在街上碰到她呢,这景河山就是她提起的。她说,小姐初来乍到,小少爷又身体染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要懂得为主人分忧解难……” 陆漫漫心一沉,关健问题出来了!的确跟瑞福无关。只不过这人被利用了而已。 水落石出。 她沉声道:“锦瑟,去把七爷给我请来。” 夕阳西沉,血一般的惊惶。 陆漫漫在院里来回走动,想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左岸来了好半天,居然也没能把她的魂拉回来。 直到百里吉星疯跑出来,才惊醒了陆漫漫,一回头,百里吉星就扎她怀里腻歪着喊:“漫漫姐姐,我饿了。” 陆漫漫一边安抚小吉星,视线却落在被落日余辉洒得一头一身的男子身上:“七叔,什么时候来的?” “好一会儿了。”左岸坐在青石凳上,一派俊逸风姿。 陆漫漫牵着百里吉星走过去,笑盈盈的模样:“那你该叫我。”又对百里吉星道:“小家伙,快叫七叔。” 百里吉星果真像模像样地一鞠躬:“七叔好。” 左岸听百里吉星说第一句话时就很惊讶了:“小吉星好了?” “今天冒昧请七叔来,正是为此事。”陆漫漫见赶在饭点上了,便邀请了左岸一起晚餐。 席间,陆漫漫对左岸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歉然道:“千寻不在家,我不知道找谁商量,便只有麻烦七叔给我作主了。我倒是不打紧,死了也就死了,只是吉星不能死,百里家只有他这么一根小苗,我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还请七叔体谅。” 她竟然不知不觉中,把百里千寻不是庄主亲生儿子的事抖露了出来,幸而左岸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自动忽略不计。 左岸平日逍遥惯了,本不爱管事,但此时听了这件事,早已怒发冲冠:“我只当苏宁娇纵任性了些,却还没料想她如此心术不正,心狠手辣,青山庄必容不下她。” “七叔愿意帮我?” “自然是愿意的,漫漫姑娘。”左岸沉吟道:“还有,今后断不可说你自己死了就死了这种话,会有人难过的,比如……千寻……” “谢七叔关怀。”陆漫漫展颜一笑。 左岸竟然感觉眼花,为何如此平凡的样子,笑起来也会令人失神? 百里吉星摇着陆漫漫的手,粘糊道:“漫漫姐姐死了,我也不要活了。”说着,眼眶渐红。 陆漫漫感动得要死,哎呦,可爱的萌孩子吉星,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啊,you jump i jump,那是谁都能用的么? ------------ 第十一章 、请妞入瓮 小荷未露尖尖角,极目处,一片碧绿平铺在池塘里,仿佛望不到尽头。 走得近了,就会看见清晨的露珠,在荷叶上滚來滚去,晶莹剔透。晨辉照在荷叶上,将红光透进露珠里,美得令人心碎。 陆漫漫深呼吸一口,喊道:“加油加油,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百里吉星有样学样,跟着喊:“我也要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陆漫漫哈哈大笑,捏了捏他可爱的脸颊:“你知道打不死的小强是什么不?” “不知道,漫漫姐姐喜欢的,我就喜欢。”百里吉星的小模样被晨辉照得红光满面。 陆漫漫的心中淌过一股暖流,不由得想念起了百里千寻,他现在好吗?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真的能安然回來么? 陆漫漫在池塘边的亭子坐了下來:“吉星,你说,如果我把苏宁赶出青山庄,你哥哥回來会骂我么?” 她并不是真的问吉星,只是顺口说说,有点像自言自语,但吉星真的回答她了:“不会骂你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骂我?到时他把我赶出家门怎么办啊?”陆漫漫有些愁,百里千寻曾经答应过苏宁的父亲要照顾苏宁,而她却将苏宁赶出青山庄,最后只有一个结果,真正被赶走的,便是她陆漫漫了。 “那我跟你一起走。”百里吉星表决心,浑不知这世道艰险。 她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能上哪儿去? 既然是被赶走的,当然不可能再拿金主的银票跑啦。难不成真的要沦落进青楼,含辛茹苦,苦大仇深地把吉星带大么? 这倒是什么狗血情节啊?她想得打了个冷颤,觉得是应该想想以后的生计问題,否则哪天变成“犀利姐”都是说不清楚的事。 中午一过,二三四五六七叔,除了四叔。全都到齐了。 除左岸之外,大家均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位陆姑娘要干什么,当日场上此女对阵苏宁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谁也不知道这姑娘今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在左岸的安抚下,几位爷喝茶聊天,又听说吉星小少爷,今后青山庄真正的当家人可以开口说话了,大家都很是高兴。 陆漫漫第一次搞这大场面,免不得心里紧张:“锦瑟,去请苏宁姑娘的人去了多久了?” 锦瑟道:“估摸快有一个时辰了,早先就跟踪了苏宁姑娘,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小姐放心吧。” 陆漫漫点头道:“一会儿你把吉星给我看好,陪他在房里多练字。” 锦瑟答应着,一个家仆急奔來报:苏宁姑娘到了。 陆漫漫在院里,扭头向站在二楼凭栏处的左岸打了个手势。 左岸立时便消失了。 请妞入瓮。 你打我一拳,我必还你一腿,在你出招之前,你就应该想到今日的结果。 陆漫漫站在院中,嘴角逸出淡淡的笑容。 苏宁铁青着脸,一副谁借了她的米还了她的糠的臭模样。 两个女人天生八字不合,一见面,立时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一个恨对方心狠手辣。 一个恨对方居然还不死。 谁也沒有隐藏的意思。 但是开口说话,倒是谁都提不得景河山的事。 陆漫漫扬扬眉:“苏宁姑娘火气好重,难不成那日的赏诗会还沒奚落够人?” 苏宁也扬扬眉,一袭紫青色罗衫,衬得她的脸更紫:“你请我來,就是要跟我说这事?” 她冷哼一声,心中打定主意决口不提景河山的事,也决不会承认任何事。 沒有证据,又能拿她如何? 陆漫漫作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苏宁來到二楼的会客室:“请你來,当然有够劲儿的消息要告诉你,不然如何对得起你一番表现?” 锦瑟上了茶,退下。 苏宁又是一声冷哼:“连曼曼,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我知道你是梨花皇后。” 陆漫漫心道,你不提这茬,我还不好入題,如今倒是毫无痕迹了:“哦?看來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啊?那你可知道,千寻在临出门之时,已经跟我说好了,回來就娶我?” 先搞乱对方的心神,这是第一步。 苏宁脸色煞白,声音提高了八度:“死狐狸精,你做梦!” 陆漫漫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和苏宁姑娘不一样,我呢,是别人哭着喊着要娶我,不像苏宁姑娘你,自己做了嫁衣,自己布了喜堂,人家仍是不要你,啧啧啧,可怎么办呢?” 苏宁被戳了痛处,跳脚道:“连曼曼,你个贱人,我总有一天要揭开你的真面目。” “那又如何?”陆漫漫慢条斯理地喝一口茶:“我纵使是连曼曼,千寻也喜欢我,无论如何也好过苏宁姑娘你呀,哈哈哈……” 陆漫漫快被自己这几声“哈哈哈”给呛死了,这可太像电视剧里的反派人物,唉,为了吉星,豁出去了。 苏宁指着她的鼻子,愤然道:“你承认你是梨花皇后了?” “苏宁姑娘敢承认在景河山布局置我和吉星于死地,我自然敢承认自己是连曼曼!”陆漫漫昂然与苏宁对视。 剑拔弩张。 空气凝固成冰,时间也停止了。 苏宁窒了一下,颤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声音甚是别扭。 陆漫漫步步紧逼:“我沒死,你很失望吧?在你亲眼看见吉星那么可爱的孩子掉进河里的时候,你当时在想什么?看见我也跳下去之后,你当时又在想什么?” 苏宁呼吸急促,额上冒着细密的汗:“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语气已经明显败下阵來。 陆漫漫在其猝不及防间,狠狠给了苏宁一耳光,声音仿佛从牙齿缝里逼出來,森寒森寒:“你才是该死的贱人!沒有人要你,不要紧,你别那么下作!你要害人也不要紧,尽管朝我來,我不怕你!但是,为什么要对吉星下手?” 她的目光像一只利箭,狠狠穿透苏宁的身体,以及她的心灵。 苏宁被那一耳光打得不分东西,更被她的目光所摄,半天无法开口。 陆漫漫逼近她:“你让瑞福提议我们去景河山玩便开始做了准备吧?真辛苦你了,你还真是只配当贱人哪!老天都不帮你,不仅不让我死,还治好了吉星的哑疾,哈!你说我是该感谢你呢?还是该恨你?” 苏宁蓦地尖叫:“连曼曼,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疯狂得歇斯底里。 陆漫漫语调冷漠,轻蔑地看着她:“我自问从來沒主动针对过你苏宁,可是你却处处害我,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别的也就算了,但这次,我饶不过你。” “你能将我如何?是我让瑞福提议你们去景河山,但这能说明什么问題?”苏宁冷笑一声:“你哪只眼睛亲眼看见我去割了索桥的绳索?” 陆漫漫长笑着,声音宛如琴音:“苏宁,我何时说过我们是在桥上出的事?你怎么就知道出事的原因是被人割了索桥的绳索?” 苏宁一脚踩进了陆漫漫的陷阱,已无路可退,索性便亮开了嗓子:“连曼曼,你这个狐狸精,你勾引了百里千寻,还要勾搭上龙公子,要不是龙公子跳下河里救你,你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陆漫漫挑衅道:“哦?你果然当时还躲在暗处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连龙公子在场的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苏宁,你说,我应该扭送你去官府呢?还是让‘青山庄’的长辈们來评评理?” 苏宁傲然道:“‘青山庄’的长辈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你猜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陆漫漫笑盈盈的,耸耸肩:“那要不,把他们请來问问?”说完对着屏风后面的各位道:“劳烦二三四五六七叔,都出來给我陆漫漫作作主,瞧我这日子倒是要过下去,还是不要过下去?” 好吧,四叔不在,精神永存,叫着顺口,一起得了。 苏宁慌了神,一口气差点上不來,只见屏风后面一个一个的大神,全都露了脸,沒有一个好脸色。 陆漫漫泣血道:“要是今天我不把这事搞个一清二楚,各位长辈们别不信,我立刻就带着吉星远走他乡,让你们见不着人,找不着尸,免得在这儿遭罪。吃饭被毒死,喝水被呛死,出门被马踢死,说不准哪天……” 几位长辈除左岸之外,听得头大如斗,快被陆漫漫绕得喘不过气來,她居然要带着百里庄主的儿子,“青山庄”未來的接班人远走他乡…… 左岸努力忍着笑,只觉得这女人,哪哪都看着可爱得要命。 陆漫漫还在哭诉:“当日各位长辈们是沒瞧见,索桥断了之后,吉星掉下水流湍急的河里,尖利的声音能把人心都划破……” 二叔终于开口了,德高望重的,总要先发言:“漫漫姑娘,小吉星现在还好么?” 陆漫漫心有余悸道:“整晚做恶梦,尖叫不止,一醒來就哭,说他掉水里了……” 二叔拍案而起:“看來,我‘青山庄’是该清理门户了!” 陆漫漫与左岸的目光刹那碰撞便分开,一如两个奸险之人。 那一刻,陆漫漫忽然觉得很开心,异世界,她有亲人随时会跟她走,有朋友为她两肋插刀。 左岸是,龙田心也是。 如此看來,她并不孤独。 ------------ 第十二章 、慢走不送 你给我一拳,我必还你一腿。陆漫漫这一腿踢得果然重了。 苏宁两眼通红,捂着胸口,似乎怕心脏刹那间破空而出。 一场阴谋,这是一场梨花皇后设计的赤*裸裸的阴谋。 她指着陆漫漫,凄厉的声音响彻所有人耳际:“她是梨花皇后,大家都亲耳听见了,她是梨花皇后!是她,害得老庄主一家人死于非命!” 陆漫漫并不动怒,云淡风轻:“我要不说我是梨花皇后,你如何肯这么快就承认自己是凶手呢?” 左岸站起身,对着几位结拜大哥道:“此话是小弟让漫漫姑娘这么说的,还请各位哥哥明察。”很是一副正直的派头。 几位大神当然不会认为说两句就是梨花皇后,但苏宁的话却是句句落在实处。 苏宁差点害死将來的小庄主,这种人留下來,只会徒生祸害。 这次就连三叔都摇头沉默,啥事都可商量,人命关天,此时谁敢出來说一句,下次若是闹出了人命,担当得起吗?尤其这陆姑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指不定哪天就带着未來的小庄主浪迹天涯去了。 一切,都在陆漫漫的预计之中。 一击击中。 陆漫漫清理掉苏宁后,并沒有想象中的快感。她只是得出个时势造英雄的结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她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哪有这么多手段? 是真的用了些手段。她不是圣母,可以以德报怨。谁伸手打了她左脸一巴掌,她还能把右脸递过去打个平衡回來,她做不到。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最重要是,她怕一个不好,把小吉星的命搭了进去。 所以她和左岸联手,赶走了苏宁。仅止是赶走,并沒有伤害她,已经仁至义尽。 但她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人家左岸一个大帅哥,天天跑來逗她开心,她也高兴不起來。 她在异世界,一点安全感都沒有,尤其是发生了苏宁这件事后,更是如此。她不知道百里千寻回來会不会责骂她,会不会连她也赶走。 那是他恩人的女儿,古代男子对情情爱爱看得淡,倒是对恩人临终遗言特别看重。 所以她不敢想像,百里千寻会如何跟她斗气。 她本來想通过左岸,问问有沒有什么营生适合女人做,当然,除了青楼。 可是在古代,女人要独自营生,除了青楼还有什么? 陆漫漫非常伤脑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左岸终究是百里千寻的七叔,“青山庄”的人,当然无论如何也是站在百里千寻一边。 她拿着百里千寻的钱,另立门户,被人家的长辈知道了,会把她看成什么人?天知道,她并不想用男人的钱。 正是不想用男人的钱,所以她得发奋图强,就算不当女强人,也一定要白手起个家,艰苦创个业。 等百里千寻心情不好的时候,把她扫地出门,她也可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做人,而不是那么可怜兮兮上演跪在地上抱着他腿的狗血戏码:“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然后哭得天地变色。 她不要那样,坚决不要。 她得做一个有资格跟他平等对话的女人,君若无心我便休,真要有这样的气势,一定得有自己的去处。 陆漫漫正撑着腮帮子,苦恼地想着自立门户,艰苦创业的事,她的大恩人龙田心同学,携同跟屁虫辛楚同学來访了。 这一次,锦瑟來通传后,她可不能再将人家拒之门外了。她准备当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顺便可找这些官二代们打探一下纷台的行情,倒是有什么好营生适合她一个小奴家做? 龙田心和辛楚首次踏足这间府坻,免不得做一番比较,不得不说,这家气势的确不弱,完全不逊于辛楚的府坻。 阳光灿烂,空气里还有一丝燥热。 陆漫漫尽管穿着女子的衣服,却是双手抱拳:“两位兄台光临寒舍,在下荣幸之至。” 龙田心和辛楚早对她这套乱七八糟习以为常,不以为意。人家起码还很礼貌地用了“兄台”“寒舍”之类的词,已属不错了,不像上次,直接就喊“龙田心”。 哎呀,大大大不敬啊! 龙田心一來,空气又稀薄起來。 陆漫漫好不到两句,恢复了本性:“喂,龙田心,你是不是一个人要用十个人的空气?为什么你一來,我就感觉站在海拨五千米以上?” 龙田心皱眉道:“什么是海拨?” “啊呜,就是形容山的高度……好吧,我跟你解释不清楚,你自动略过好了。”陆漫漫笑语盈盈地将两位领进竹林:“这儿凉快些,我今儿准备向两位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哦?要准备以真面目示人了?”龙田心平静无波地说。 “俗!俗人!”陆漫漫大气地一挥手:“名字只是代号,长相也只是符号,咱别那么俗气,來点雅的。” 她请了二位入座,很是正式。 竹林里的温度至少比外面要低三四度,清新怡人,凉风习习。 华丽的桌椅已经摆好了。 桌上,有左岸按照她的图纸找专人做的茶盘。 她要以最正式的功夫茶,來谢恩人的救命之恩。算起來,辛楚也是她的恩人,沒有辛楚,便不会认识龙田心,不认识龙田心,她和吉星就只有死翘翘了。 所以,恩人在上,受小女子敬茶数杯。 那水,是让家仆专门跑到景河山山顶取之而來,清澈无一丝杂质。 她在茶盘上,又将那一套繁杂的工序演绎了一道,除此之外,还多加了几个闻香杯,这一套茶具,也是左岸根据她的描述专门取上好的玉石打造而成。 不得不说,有个贴心的长辈,随时关怀着,是一件很梨花朵朵开,春风拂面來的事。 陆漫漫也特别了解过,异世界的这个时代,无人用过这样的方式品茶,就连皇宫也不曾用过。 这应该算她的一个特色了。幸得曾经学了点皮毛,可以得瑟得瑟。 果然,两大龙国极品富豪被她娴熟而优美的动作晃得眼花缭乱。 辛楚同学一向不淡定,甚至怕坐着看不清楚,还不由自主站了起來。龙田心虽然仍旧坐在椅上,却是十分专注。 陆漫漫同学成功震摄了两大恩人,以绝妙的姿态演绎了一场茶道。 她教他们如何用闻香杯闻香,教他们如何品茶,说得头头是道。知道不知道的,一通胡说,反正也沒人拆穿她,有的是加了自己的理解,有的纯是忽悠。 总之这就算把恩谢过了。谁也不欠谁,陆漫漫要做个不欠别人恩情的好孩子。 龙田心喝着这用古怪方式沏的茶,只感觉回味甘甜,比平时直接用沸水冲泡要好喝得多,那杯里,见不到一丝杂质,更是让人心情愉悦。 他亮了杯底,表明喝完了,也表明要再來一杯。 陆漫漫轻轻笑道:“恩人,我这恩就算报完了,下次别在我面前趾高气扬。施恩不望报,方显男子气概。” 她这恩一报完,就忘不了教训人家,一边说着话,一边再为他倒了杯茶。 龙田心接过杯,放在鼻端闻得神清气爽:“我何时趾高气扬了?我施恩一般也沒让别人报,只是你这人,不太自觉,所以提醒一下你。” 陆漫漫抬眼瞄了一眼龙田心,发现这男人,越看还算越顺眼,不是左岸那种细皮嫩肉的帅,也非百里千寻带着混血儿的光彩。 他第一眼给人威严,便令人不敢直视,误以为,他长得不怎样,但如此细琢磨,实在是耐看型。 陆漫漫好整以暇道:“错错错,我就是因为太自觉,才苦思冥想,要如何用最好的方法來感恩,最后你看,是不是比那以身相许要高雅多了?” 龙田心听得好笑:“确实比以身相许要好。” 陆漫漫气得哇哇叫,这男人怎么这样说话,很伤人自尊的好不好?她用手指敲了敲茶盘:“这话我可以说,你不可以说,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自尊心好吧?” 辛楚几次欲打断她,都被龙田心阻止了。 这女人,这女人居然敢说……他家公子沒有礼貌? 龙田心悠然一笑。他笑起來的样子,其实也很淡漠,仿佛天生就这个德性,高高在上,只是陆漫漫习惯了,不再害怕。 她习惯了他的高高在上,他也习惯了她的胡说八道,乱七八糟。 刚好打了个平手。 龙田心望了一眼面前平凡的女人:“我要去趟京城,今天特來告别,你有沒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陆漫漫愣了一下,好半天,憋出几个字:“慢走,不送。” “就这样?”龙田心眯着眼睛。 陆漫漫耸耸肩:“不然呢?” 龙田心清咳了一下:“我听辛楚说,你有两句惊艳的诗作,特别适合送行。” 陆漫漫一时沒反应过來,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望着他,骤然,她笑出声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正是。”龙田心很是欣慰她的表现。 陆漫漫痞气地一拨头发:“你知道这两句诗啥意思么?就乱用!我告诉你,这绝不适合你,绝不。” 龙田心玩味地欣赏着她的举手投足,固执道:“你怎么知道就不适合?” 陆漫漫很抓狂:“阎王爷,你可以走了,慢走不送。” ------------ 第十三章 、一起开茶馆 阳光灿烂的日子,虽无美女相伴,却有香茗可品,就算是阎王爷也赖着不愿走了。 更何况,眼前这个女子,虽无惊艳之姿,却处处展示着与众不同。 龙田心对女人一向淡漠,诸如龙国第一美人罗敷那样集才气和美貌于一身的女子,他都觉得不过尔尔。 当然,他娶罗敷是一定的,沒得商量。只是,他不愿和女子纠缠过多,风月于他而言,毫无兴趣。 女人的功能,无非是繁衍子嗣。 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扩展疆土,造福百姓,甚至一统天下。男人的雄心伟略,在他的胸腔中澎湃,他已压抑多年。 多年來,他只有一方冰冷的宫殿,以及为他前仆后继牺牲的人。 他无数个夜,站在清冷的楼台亭阁中感叹岁月沧桑。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每一句,都像在写他曾经的岁月;每一句,都深深勾勒了他当时的心境。 只是朱颜改,那个“改”字里,蕴含了多少鲜血。 他第一次听这首词作,便震惊了。无端生出要和这姑娘亲近之心,他甚至都沒把她当成一个女子看待,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他是寂寞的。高处不胜寒。 他渴望一个懂他的人,这个人,未必要长得美,未必就一定非得是个女子。 只是恰好,陆漫漫是个女子。 他不在乎她长得如何,但莫名喜欢逗她,想要一揭她的真面目。 越接近,越欲罢不能。 陆漫漫于他而言,是个奇人,与风月无关。只是她要开“以身相许”的玩笑,他也莫名喜欢这个玩笑。 最后是她败下阵來,他觉得生活充满了乐趣。这就像一场对弈,看谁落子更妙。 他看多了算计,看多了谋划,看多了只为自己打算的人。当陆漫漫奋不顾身跳下河去救吉星之时,他无比动容。据他所知,吉星并非她的亲弟弟。 这个女子身世成迷。 甚至更像苏宁口中的“奶妈”,只有将孩子亲手奶大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母性,连命都不要,也非得救那孩子。 他对这个女子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包括她口中配得上“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男子。 她竟然毫不犹豫地伤害着他的自尊心,说绝不可能喜欢上他。 当然,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他有种预感,如果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不止不会谄媚,还会疏离。 她就是这样的女子。 他竟然有继续隐瞒的想法,虽然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抛却身份这一点,他也有足以吸引女子的气场。而她竟然无动于衷。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不缺女人,只缺个知己。所以他只是跟她开开玩笑而已。 陆漫漫装作随意地问:“纷台这个地方有什么好营生可作?” 辛楚答道:“纷台繁华似锦,遍地黄金……” “你不吹牛会死啊?”陆漫漫嫌气地打断:“搞得跟宣传改革开放似的。” 辛楚被呛,讪讪的。 龙田心饶有兴致:“何为改革开放?” “呃……”陆漫漫真想掌自己一个嘴巴,嘴快这毛病始终改不了,如何混这古代江湖?她胡诌了几句忽悠过去,再问回主題:“你们这儿晚上除了青楼,还有啥可玩的?” “你想晚上出去玩儿?”龙田心看她满脸的好奇:“青楼不适合你玩。” 陆漫漫知他专跟自己作对,翻翻白眼:“谁要去你们男人喜欢的青楼,一点创意都沒有。” “那你要做什么?”龙田心少见的好耐心。 陆漫漫忽然眼睛一亮:“你们说,我要开个茶馆,专门玩这种功夫茶,你们这些富家子们会喜欢不?不过先说,沒有花姑娘……” “茶馆?”龙田心望着面前这套茶具,实在是有趣:“光辛楚这一拨爱写诗的官二代就能把你那茶馆撑破,我看可以。”他很擅长吸取精华,立时把上次听來的“官二代”用上了。 陆漫漫高兴地一拍手:“那就这么说了,我对这纷台不熟,辛楚公子能否帮我找找适合开茶馆的铺面?帮我算算需要多少银两,我好去筹备。” 她说干就干,兴奋异常。想着百里千寻给她留了一堆金银财宝,得点个数,以后赚了钱,连本带息还给人家,方是上策。 “你一个女子开茶馆?”龙田心惊诧得很,这女人真新鲜,住得好吃得好,又不缺钱,出去抛头露面做什么? “龙田心,你有性别歧视,这很不男人。”陆漫漫从碟子里拈了个杏仁,手一抛,杏仁便以一道美妙抛物线准确落入她嘴里:“女人做事,有时候比男人做得更好。” “那你为什么要开茶馆?”龙田心不解,目光被刚才那道抛物线吸引得定定的。 “赚钱啊。”陆漫漫理直气壮。 “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嘛?”龙田心更不解,她明明就是主人身份,再说,一个女子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那是我金主……啊不,是,是我们家吉星他哥哥的钱……”陆漫漫解释得超级困难,听起來,她倒是多不堪的身份啊? 龙田心越搞越糊涂:“吉星的哥哥,就是你那位‘朝朝暮暮’?” 陆漫漫沒见过这么八卦的男人,呼出一口气,闷闷的:“是!” “那不就行了,你不是说他哥哥喜欢你么?你不也喜欢他哥哥么?”龙田心仰在椅子上,一派少有的闲适之姿。 陆漫漫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解释那么多,抑或是实在是朋友太少,无人可诉:“喜欢是喜欢,但不是爱情的爱,你们不懂。即使是爱情的爱,万一他不能只娶我一个,我也还是要离开他家的。” 龙田心越听越奇妙:“什么?还只能娶你一个?”匪夷所思,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他就更加不在话下了。 陆漫漫看见他那表情,心头很是不爽,猛一点头,固执道:“对,不能只娶我一个,就不要娶我,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 跑題跑出了千里之外,怎么就能从开茶馆创业这样正经的事扯到了爱情的爱? 陆漫漫毛了:“算了,不要你们帮忙,我自己也能去找个地方开茶馆,我还不信了,沒人帮忙,我自己不能做事。” “哦,不是。”龙田心微微一笑:“我在想,开茶馆这事,是个好主意,不如我们一起开?” “怎么个一起法?”陆漫漫撇撇嘴:“你们这些官二代加富二代,就见不得我有个好点子,立时就要过來分一杯羹,说吧,反正我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且听听你到底要怎么一起开?” 龙田心好整以暇道:“很简单,一切需要钱的事儿都辛楚來,别的归你管,五五分账,如何?” 陆漫漫只觉天上掉下一块大陷饼砸中了自己:“你们那叫资金入股,我这是技术入股,听起來好是好……”她忽然微眯着眼睛,笑起來:“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你觉得你有什么可让我陷的?”龙田心扬了扬眉,对好几个听不懂的新名词都有想问的冲动,不过不急,以后开了茶馆慢慢问,这个女人说出來的好玩东西,岂是这一丁点? 陆漫漫想了想,自己是沒啥可让他陷的:“你让我得意一下,会死人啊?”说完,又给二位爷殷勤地倒了两杯茶:“你们说真的还是假的?我可沒开玩笑哦。” 龙田心哑然失笑,一个茶馆要能把这女人套牢,随时找她聊个天,听点奇思妙想也不错:“我做事一向说一不二。” “好,成交。”陆漫漫很是意气风发了一把:“赚了五五分账,亏了怎么算?”她得好好计算风险,免得最后输得连骨头都沒了,还得找百里千寻替她善后,那就太难看了。 “亏了算我的,赚了你俩分。”龙田心一副大款派头。 陆漫漫不由得又打量了他一下:“龙田心,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妈妈说,有人让你无缘无故占便宜,那肯定有问題。 龙田心从辛楚手里一把抢过扇子,“砰”一下敲在陆漫漫的脑袋上:“你这个女人胡搅蛮缠,我钱多得沒地儿放,你们开了茶馆,我到时也算个主人自由出入,是不是很有派头?” 陆漫漫摸着被打的头笑嘻嘻的:“果然是有钱的主,不过你可以免单,你不要整天带这个那个过來谁都要求免单,把我吃垮了,那我可要翻脸不认人的。” 她一副小人嘴脸,偏是让人看着顺眼。 龙田心站起身,对辛楚道:“这事就交给你,和陆姑娘商量着办。” 辛楚忙点头答应,态度甚是恭敬。 陆漫漫亲自将合作伙伴送到门口,十万分的心情愉悦。 龙田心转过身來,似笑非笑:“我要走了,你不对我说点什么?” 陆漫漫痞气地笑笑:“有,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资金赶紧到位。废话少说,别光说不练。” “就这?”龙田心实在是喜欢逗她,明明长相那么平凡的姑娘,偏偏让人觉得跟她相处,比什么第一美人弹琴听曲儿要爽气多了。 陆漫漫的眼睛被阳光照耀得一闪一闪,俏声道:“还有一句重要的话想跟你说。” “哦?”龙田心长身玉立,手负在身后,贵气逼人。 “慢走,不送。”陆漫漫挥挥手。 ------------ 第十四章 、金主回来了 百里千寻离家一个月,陆漫漫其实很嗨皮。 最起码,她办了三件大事。第一,小吉星的哑疾治好了;第二,把苏宁扫地出门;第三,她的创业大计有了眉目,如今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这前一件事,算是桩喜事,但后两件事,陆漫漫确实沒把握百里千寻知道后会是什么嘴脸。 这日陆漫漫安排好吉星后,又准备出门。辛楚办事效率确实很高,不过有钱就好办事,这也沒什么稀奇。门面找好了,正在进行装饰。她目前主要是负责训练一批人玩那套茶道。 刚跨出房门,还沒走出院子,就看到一个着墨色服饰的普通男子站在长廊处,身形高大挺拔,笑盈盈地看着她。 哎呀,金主回來了! 陆漫漫高兴得直蹦,一阵风似地卷进了他的怀抱。他不在的时候,并不想他。他一回來,天哪,满脑子都是他啊。 陆漫漫环抱着他坚实的腰,满脸的欣喜:“千里千寻,路漫漫想死你啦……”她用脑袋蹭着他,要能“朝朝暮暮”,谁又愿意“天涯两处”? 百里千寻蓦地心头一暖,爱死了这不懂矜持为何物的小女人,却又忍不住低声提醒她:“姑娘家,要含蓄……” 陆漫漫才不理他那套,尤自吱吱喳喳:“千里千寻,我现在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早有家仆躲着嘻嘻笑,赶紧识趣地避开主人火热的亲密。 百里千寻笑得很无奈,捏了捏她平凡样貌的脸颊:“这话里有话,什么叫现在很想我?” 他走的时候,跟她打过勾勾,说一个月就回來。转眼,这就已经一个月了,他守着这个承诺,披星戴月地赶了回家。 他在兹兀国,沒有一天不想念她,不想念这个家,像一个渴归的丈夫,日日夜夜都思念着家中的妻子。 相思入骨,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尝到了这种滋味。 陆漫漫撇撇嘴,仍旧抱着他的腰,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他高大的身形上:“你不在家的时候,我都不怎么想你。可是你一出现,我就好想好想你……” 她是个诚实的妞儿,得说诚实的话。 百里千寻也抱紧她,故作生气道:“我不在家,你不想我能想谁?” “呀,我可忙着呢,哪有时间想你?”陆漫漫想起什么,使劲拉他:“走,我带你去看吉星。” 她拉他穿过长廊,一路狂喊咋呼:“吉星,小吉星,你看看谁回來啦?” 百里吉星从房间里出來,手里拿着毛笔,脸上被墨汁染花了,像只小花猫。看见百里千寻,一声童稚的欢呼,毛笔一扔,便扑了过來:“哥哥回來了!” 百里千寻不可置信,这小女人倒是有多大的能耐,居然把吉星的哑疾都治好了? 他抱起吉星:“乖,再说几句给哥哥听。” 吉星笑咪咪的:“大帅哥回來了,小帅哥要退位了。”说着,朝陆漫漫飞了个桃花眼。 陆漫漫哈哈大笑,狠狠一口亲在吉星的脸上:“不用不用,大小帅哥我一并收了就是!”她豪气万千,很有女帝气势。 百里千寻哭笑不得,这女人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 陆漫漫拍一下手,献宝道:“小星星,來,给哥哥展示一下我们的教育成果。” 百里吉星喊一声“好勒”,边拍手边摇头晃脑:“人在江湖漂呀,哪能不挨刀呀,看见刀就跑呀,跑跑更逍遥呀……” “……”百里千寻很抓狂。 陆漫漫扯着百里千寻的袖子,领功道:“怎样?成绩显著吧?” 百里千寻一手去擦吉星脸上的墨汁,一边问:“你在家就是这么教吉星的?” “有什么不好?”陆漫漫兴高采烈:“提前让他了解江湖的险恶,提前让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照你这么弄法,他长大了,不成了个怂包?”百里千寻的态度和左岸如出一辙。 陆漫漫仍旧理直气壮:“大丈夫能屈能伸……好了,吉星,得瑟完了,成果展示完毕,快回房学习练字去,等姐姐宠幸下你哥哥……”最后一句,说得十分无耻。 百里千寻眉头都皱成一个川字:“漫漫,说话要注意用词。” “那应该用什么?”陆漫漫笑得花枝乱颤:“一诉相思之苦?这够文雅吧?” 百里千寻摇摇头,将吉星放下來。 吉星很听话,立时就向屋里跑去,在门口捡起那支毛笔。 百里千寻顺口问道:“你是怎么治好吉星的?” 陆漫漫正在想,这件事,迟早会让他知道,就听吉星扭过脸恨恨的:“是苏宁姐姐害漫漫姐姐和我,我们从桥上掉到河里,差点淹死了,是龙哥哥救了我们的。” 似乎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咳。”陆漫漫脑袋都痛了。 她并未将这事告诉吉星太多,一定是家仆说的。她以为吉星年纪还小,不懂这些,结果人家啥啥都懂,最重要的,还牵了个龙哥哥出來。 百里吉星的话信息量太大,百里千寻一时听蒙了。他挥了挥手,让吉星进去,牵着陆漫漫回房。 陆漫漫看见锦瑟过來,忙对其耳语一阵,让她赶紧到隔壁去找辛楚请个假,就说她不能过去了。 锦瑟点头,转身离去。两个女人神神秘秘,看得百里千寻更是直觉陆漫漫这一个月,在家翻了天。 怎么个翻天法?陆漫漫觉得头绪太多,千言万语,愣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陆漫漫觉得,再大的事,也敌不过一诉相思之苦來得重要,虽然她自己也不如何苦來着。 两人卸去伪装,以本來面目相见。 陆漫漫很不避嫌地两手搓着百里千寻英俊的脸,自动就坐人家腿上去,感觉爽气死了:“千里千寻,以后你是不是就陪着我和小吉星了?” 分不清爱情的爱,她还是情不自禁地腻着他。 百里千寻很自然地抱着这小狐狸精,听她一问,迟疑着,避重就轻道:“还有些重要事需得处理。” 陆漫漫并不在意,悬着的腿一摇一晃:“反正你在家就对了。” 她笑嘻嘻地攀着他的脖子,很有谈恋爱的感觉。 两人的距离那么近,近得他一低头,便亲上了她的小嘴。 陆漫漫确定,他们在谈恋爱了。 反正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分不清爱情的爱,又怎样?她火热地回应着他,越亲吻越觉得想念得紧,愣沒想明白这一个月,她怎么能这么狼心狗肺只在快死的时候想过他? 她很愧疚,觉得自己应该在亲吻中好好反省。所以她比任何一次都投入,十万分卖力地拨动着百里千寻同学脆弱的神经。 快窒息了。 在窒息之前,他们决定活着,唇分,喘了口气。 陆漫漫忧伤死个人的声音,悠悠地飘进他的耳鼓:“在我快死的时候,我脑海里满满都是你的影子,谁都沒想,只想你來着。” 表达得煞是忧愁。 她在这件事上,的确沒有说谎。她走在奈何桥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和百里千寻缠绵悱恻的时光。 有那么一刻,她快要确定,百里千寻正是她爱情的爱时,她又醒了。 所以还是沒能确定清楚。 百里千寻问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前后始末,脸色十万分的不好。 陆漫漫看着看着,心里直打鼓,讪讪地从他身上下來,拖了个椅子坐在对面:“咳,我死了沒什么,主要我担心吉星再受什么伤害,不过你现在回來了,你要去找苏宁,我也拦不住你。以后你照顾好吉星,我有空会回來看他的……” “你要去哪儿?”百里千寻幽深的蓝眸,闪烁着点点细碎的光芒。 “不用你管,我自有去处。”陆漫漫心里一窒,终究,在他心里,她比不过苏宁。 百里千寻坐在对面,面容沉静得可怕:“去找你那位龙公子?还是准备回玄夜身边?” 陆漫漫愣住了,似乎他们的思维不在同一条线上:“听你的口气,我好像沒了男人不能活?” 刚才还热火朝天,恨不得两人变成一个人算了。才这一会儿功夫,就好似要分道扬镳。 百里千寻英俊的眉宇皱起,脸色忽明忽暗:“我只知道,这一个月我都在想你。就算再难,我都不愿毁了这一个月的约定,还是回來看你了。可你现在跟我说了半天,似乎是准备走人?“ 陆漫漫眉毛扬了扬:“你说你一个月都在想我?”她总是抓不住重点,人家讲东,她讲西。 迷糊是她的老毛病,所以沒搞清人家的中心思想。 百里千寻性感的薄唇微抿,定定地看着她,沒回应她那个想不想的问題。一个女人整天就惦记着离开他,他再想念又能如何? 陆漫漫见他不说话,也堵气不说话,噘着嘴,气鼓鼓的。她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古代男子果然是重信义,人家就是要杀他老婆杀他弟弟,他也要守着那个承诺。 她很委屈,站起來就往门外跑。 百里千寻长腿一迈,老鹰拎小鸡似的把她拎回來坐在他腿上:“把话说清楚。” “沒什么好说的。”陆漫漫想着那天先是遇上蛇,然后跳到冰冷的河水里,差点淹死,这金主回來沒一句安慰就算了,还是这副脸色。 她说着,便挣扎着要从百里千寻怀里逃开去。 ------------ 第十五章 、三年之约 灿烂的阳光穿透窗户洒进屋來,照得一室都亮晃晃的。那些华丽的家具摆设尤其碍眼,刺得陆漫漫恨不得立时就打包走掉,离开这耀武扬威的金主。 不过哪里需要打包? 她有什么可打包的?她穿的戴的,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金主的恩赐? 很难堪。 连挣扎都变得难堪又卑微。 她不动了,金主要抱就抱吧,这是人家的权利。 百里千寻就那么抱着她,很闲适,像抱个小娃娃在怀里。 难得的静谧,只是欠缺了某种温存。 两个人斗着气,不言不语。 她坐在他的腿上,起初很硬气,颇有刘胡兰英勇就义时的气节,背挺得直直的,昂着头看向窗外。 但有时候那种叫骨气的东西,拼不过骨头的懒散。她就那么坐了一会儿,便松弛下來,低着头,垂头丧气,沒什么表情。 再然后,她定定地看着地板,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脑袋不自觉就歪向了他的肩头。 偶尔咂巴着嘴,哼哼唧唧两声,在他怀里拱一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最近几天忙得要命,天天训练那些人如何用美妙的姿势煮茶倒茶,请客人闻香喝茶,全套都要教会。 她的手习惯性的放进他腋下,脑袋蹭了蹭,是真的睡着了。 百里千寻紧了紧手肘,看着怀中熟睡的女人,不觉哑然失笑。吵着架,斗着气,她居然也能睡得着?这女人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用下巴磨蹭着她的脸,心中却想的是另一件事。他的女人和弟弟,竟然在他出远门的时候,差点被人害死了。 凶手是苏宁! 他一直想善待苏宁,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跟她无关。 他曾经在苏管意临终前,答应过照顾苏宁。那时他以为,苏管意是救他而死,一直心存感激。 百里千寻正想着,瞥见陆漫漫醒了,审视地望着他。 “你在想什么?”陆漫漫从他怀里蹭起來,稀里糊涂,刚才不是在吵架吗?怎么自己那么亲密地睡在他怀里? 她又恢复了很有骨气的姿态。 “在想苏宁。”百里千寻嘴角微微翘起。 “哦?”陆漫漫装得不在意的样子,准备从他怀里挣扎下地。 百里千寻的手抱得紧紧的,不让她跑:“苏宁的父亲苏管意,当年表面救了我,其实是背叛了‘青山庄’。” 陆漫漫诧异地偏头盯着他,这男人不是在编故事吧?挣扎下地的意图明显降低了不少。 百里千寻抿了一下薄唇,声音清冷:“爹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想苏宁一个小女孩承受那么多,就把这件事瞒了下來。当时,连我都不知道真相。我是好几年之后查另一件事,顺带查出了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苏宁的爸,哦,不,她爹不是你的救命恩人?”陆漫漫雪白的牙齿咬着漂亮的唇瓣,唇色嫣红。 百里千寻摇头道:“不是,我对她从來就沒有任何责任,只是看她可怜,既然爹爹都不拆穿这件事,我又何必拆穿?但是她伤害你和吉星,你觉得我还会留她在‘青山庄’?难道我看起來真的那么善良?” 陆漫漫刚才的别扭劲儿一扫而空,亲亲热热地勾住他的脖子:“那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脸色那么不好?我以为你气我赶走了苏宁。” 百里千寻很认真地扒拉着陆漫漫的头发:“让我看看,你脑袋里是不是塞了稻草?我听见我喜欢的人和弟弟被害了,你要我有多好的脸色?” 陆漫漫拍开他讨厌的手,笑颜如花:“不带这么埋汰人的,你脑袋才是稻草。”听着他说“我喜欢的人”就像夏天喝了冰镇莲子汤,从心里直舒服到脚趾。 这件事讲完了,百里千寻清了清嗓子,开始算总账了:“好了,那你说说,这个龙公子为什么会救你们?” 景河山那悬索桥,他不是不知道,桥下的河水又深又急,若不是水性十分的好,断不可能将两人同时救上岸。 他的女人和弟弟,竟然是被别的男人救的,想想甚是窝囊。 陆漫漫见他一脸醋劲,暗道不好,可千万别一得瑟,把那同开茶馆的事爆了出來:“喂,千里千寻,你好像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人家救了你老婆,咳,当然,还不是了,不过就目前这情况发展下去,只要你肯只娶一个,估计多半就会是了……” 她又跑題了。 “老婆是什么?妻子?”百里千寻也跟着跑題了。 “宾果!答对了,你真聪明。”陆漫漫狠狠一口亲在百里千寻光洁的脸上,目光和他蓝眸一触,心立时怦怦乱跳。 百里千寻总算是听到一句让他高兴的话,一回來,这女人就和他缠夹不清,又是赌气,又是吵架,还小睡了一觉。 陆漫漫见跑題又跑了个千里之外,赶紧扯回來:“人家救了你弟弟和,啊,那啥,你不仅不感谢人家,还酸溜溜的,好似人家帮你救人救错了!你是不是想我们死了,你就扔掉包袱一身轻,高高兴兴闯天涯?” 百里千寻捏着她的鼻子,宠溺的责怪:“什么死不死的?尽说不吉利的话。” “我有说错吗?你惹的风流债,却要报应在我头上,我陆漫漫何德何能……”呃,何德何能好像不能用在这里吧? 百里千寻微微笑着,静静地凝视她,忽然觉得,一个月不见,她变得更美了,某种自信的光彩在她眸中闪烁。 他迟疑了片刻,柔声道:“我其实是想谢谢那位龙公子,救了我的弟弟,和我的,老婆。” 陆漫漫心里一热,抬眼望他,又骤然低了头,脸颊也热了起來,像是要滴出汗來。 某种久违的感觉又绕上心头,他是她的家,异世界唯一的家。她不是小三,他也不是金主。她不是保姆,他也不是雇主。 她像是一个持家的女人,在家守候丈夫的归期。 他说她是老婆,这算不算一个承诺? 陆漫漫一向是个打蛇上棍的好姑娘,怎么也不肯错过这样良好的机会:“你的意思是,你考虑好了要不要爱我?爱情的爱?” 百里千寻的目光无比柔和,笑意在脸上,掩都掩不住:“路漫漫,在我说出答案之前,你要考虑好后果。” “等等!”陆漫漫立刻叫停:“我现在还沒有勇气知道答案,等以后再说吧。” 她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題,因为无论是爱或不爱,都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若是百里千寻爱了她,她该怎么办?她到现在还沒搞清楚爱情的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果百里千寻不爱她,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离去,谁沒谁都照样活着,可是只要想到和百里千寻分开,她蓦然觉得异世界哪哪都是可怕的地方。 她是个纠结的主。 她恨死了纠结,现在却真的陷入纠结。 她问他:“无论如何,你也要等到三年之后才可以成亲,对么?” 百里千寻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嗯,给爹爹守孝,要守三年。” “那正好,我们來个三年之约,互相考虑清楚要不要爱对方。”她说得煞有介事。 “那三年之后呢?爱了又如何,不爱又如何?”百里千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三年,三年之后会是什么光景? 陆漫漫率性地答道:“三年之后,爱了当然要成亲啊,不爱就一拍两散呗。” 说得洒脱狂放,可一拍两散,听來多么忧愁。 百里千寻喃喃的:“一拍两散?”断然拒绝:“不行。”她是他救出宫的,从出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应该跟他绑到老死。 陆漫漫嘻嘻一笑,摇头晃脑:“三年的事,谁说得清呢?也许那时你认识了别的女人,一高兴,娶了亲,恨不得我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秦湘莲送陈世美走的时候,沒想到陈世美会是个负心汉。 杜十娘跟李甲海誓山盟的时候,沒想过有怒沉百宝箱的一天。 前世的她,不会想到男友会因为出国留学而跟她提出分手。 眸光黯然,爱情对她來说,其实一直是个奢侈品。 “漫漫,不会有那一天,我不会跟别人成亲。”百里千寻感觉到她手心的凉浸。 陆漫漫掩饰着自己的无力,痞气地笑笑:“问題也可能出在我身上,我要遇到一个人,一看见他,就知道他是爱情的爱,我就毫不犹豫地走啦。” 她说得无情,听得百里千寻恨不得将她噼哩啪啦打一顿。却,又舍不得。 百里千寻淡淡地轻喃:“不会有那一天。”他不会让她有机会爱上别的男人,那是某种笃定。 陆漫漫将头靠向他的肩头,心中划过一丝浅浅的隐痛。除了对异世界的恐惧,其实对爱情,一样心存恐惧。 她忽然嘻嘻笑着:“千里千寻,你是要准备对我负责任了么?” 百里千寻现在算是搞明白这女人了,明明就胆小如鼠,拼命叫别人负责任,等人家真的要负责任的时候,她吓得嗖一下就逃跑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性感的薄唇不自觉勾起:“是的,你是该对我负责任了。我一回來,你又搂又抱又亲,难道我是肯吃亏的人么?路漫漫,你跑不掉了!” “……”陆漫漫脑袋一片茫然,这不是她的台词么? ------------ 第十六章 、她才是个妖孽 夜,是那么静。很早就暗了天,初夏时分,天暗得太早,是要下雨了。 先是淅淅沥沥,渐渐的,夹杂着惊雷闪电,再然后变成瓢泼大雨。 百里吉星被哄睡着了,他习惯听陆漫漫讲故事,听得懂听不懂,都喜欢听,只要是陆漫漫讲的,他都喜欢。 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陆漫漫以前也是如此,听妈妈讲故事,听外婆唱摇篮曲,一会儿就睡着了。 或许沒心沒肺的孩子,都容易睡着,一如她,白天吵着架,斗着嘴,居然还小睡过去一会儿。 不得不说,这是个人才。 她吹媳了烛火,把门关上。一转头,便撞上了百里千寻高大的身形。 百里千寻在她外侧一站,斜飞的雨点就消失不见了。 仿佛,他是她的整个世界。比如此刻。 他揽着她的肩膀,为她遮挡风雨。其实只是几步路而已,她却在某一刻感觉,一生都将一路同行。 她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什么?只需给她一点温暖,她便能无限放大。当然,只要有一句话不对,她也能执拗地将所有东西否定。 百里千寻送她回房间。 屋子里,锦瑟刚把烛灯点亮,很知情识趣地退下了。 一个惊雷又砸下來,陆漫漫莫名抖了一下,心颤颤的。她一直怕打雷,前世就怕。 那时一打雷,就往爸妈的床上钻。她躺在中间,要不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再大的雷也轰不醒她。 “你害怕?”百里千寻磁性的嗓音,在下雨的夜晚听來尤其令人安宁。 陆漫漫逞强地摇摇头:“不怕……”话刚落,又是一阵惊雷炸开了花,她的手不禁握紧。 “上床去躺着。”百里千寻走近她,拍拍她的小脸。 陆漫漫听话地上床,将薄薄的被子扯开,随意搭在身上。窗外哗哗的雨声,传进耳鼓,一道闪电瞬时照亮院里影影绰绰的树木,她不自禁又颤了一下。 百里千寻吹灭了烛灯,将门关好,不过,他并沒有出去,反倒坐到了陆漫漫的床榻边,斜斜的,挡去了她的视线。 若是往常,陆漫漫必得调戏他一番,哪肯放过这种好机会,不在言语上赖上他不算个完。但这夜,她忽然变得安静,不知道是惊雷炸得她闭了嘴,还是闪电闪得她害了怕,总之这夜她很安静。 在黑暗中,他高大的身影仿佛挡去了一切风吹雨打,骤然这世界,只有他和她。 她怯怯的,生怕自己一个得瑟,沒管住这张不饶人的嘴,就把百里千寻赶跑了。她很希望他守在她的床边,甚至,他要是敢上床來陪她,她也是十分愿意的。 当然,这上床跟上床的含义自然是不同。她的上床,是真正从地上到床上的意思,毫无别的暗示。要是顺便亲下抱下,她也是不介意的。 她很奇怪自己的想法,分不清是不是爱情的爱,却愿意接近,哪怕成亲生孩子,过过小日子,她也喜欢,只要是和百里千寻在一起。 换个人,绝不行。 比如她在异世界认识的这一众男人,想想,哪一个都是极顶出色的人种。 辛楚虽然酸腐,但条件绝不差,家世,长相,才华,哪哪哪哪都不差。 再说那龙田心,更是不可一世,走路、说话、举手投足,简直目空一切,跟皇帝的派头一个样。 抛去这两人不说,玄夜长得也很极品,这算是她异世界的老公吧,当然,这人心地不好,大打折扣。 就算把她前世的几任帅哥男友摆出來,她似乎也沒那么热情似火。她曾经老在想这个问題,是不是男人都喜欢性感撩拨的女人,而她太清汤挂面,所以才会抓不住男人的心。 总之帅哥处处有,前世今生加起來,最让她喜欢腻着粘着的人除百里千寻之外,再无别人。虽然人家走了一个月,她也过得花枝招展,惊涛骇浪,并沒有古人说的茶不思饭不想,弄得“人比黄花瘦”。 这是因为她少根爱情的弦,还是她天生薄情? “为什么不睡?”百里千寻如大提琴质感的声音,低低的,很好听。 “你怎么知道我沒睡?”陆漫漫很惊奇,明明都沒说话,他居然知道她沒睡着。 百里千寻轻声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睡着和沒睡着,气息是不一样的。”他拍拍她:“快睡,你睡着了,我就走。” 很君子的说法。 陆漫漫看不到百里千寻的脸,也能想象他的蓝眸有多魅惑,不由得昵声道:“我沒睡着,你就不走?那我睁着眼睛,不要睡着。” 她像个小娃娃一样赖皮,在暗夜中撒娇。 百里千寻听得好笑,心里缓缓淌过暖流,熨烫得无一处不舒服。他回來一趟不容易,只是因为答应了她,又太想她,才会赶着來相见。 岂料这面还沒见暖和一刻,便掉进了冰窖开始闹别扭。他以前从不知女人可以这样不讲理,也有不讲理之人,如苏宁,但他可以淡漠不理。 对陆漫漫不行,他就是喜欢哄着她,明知道她是越哄越來劲的人,还真就偏爱哄着她。 他用手摸了摸她的脸,丝滑触感,令人心神荡漾,不禁一笑:“你说你不想我走,我就留下陪你。” 几乎是立刻,陆漫漫就答了话:“我不想你走。”这次不矫情了,她说完之后,自己跟自己解释说,因为打雷闪电害怕才会这样。 这个解释让她心安理得。 百里千寻倒是愣住了,不过只一下,他便释然。他脱了鞋上榻,躺在她旁边。手轻轻一伸,很自然地搂过她,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 早说了陆漫漫是个打蛇上棍的好姑娘,立时就扒拉着帅哥,甜甜蜜蜜的,把头埋在他胸口,静静去听他的心跳。 这是她这么久以來,最幸福最安宁最舒展的一刻了。游魂终于落了地,再不是飘飘荡荡的姿态。 一个惊雷又砸了下來,感觉地都抖三抖。她很理直气壮地又挨近了帅哥几分,同时,百里千寻的手臂更抱紧了些。 百里千寻把薄被扯过來盖好,雨夜,仍旧微凉。他柔声问她:“还害怕么?” 陆漫漫蹭了蹭脑袋:“不害怕。”说完,娇俏地笑起來:“千里千寻你真酷,你是我的吉祥物。你看,我果然沒说错。” “疯丫头。”百里千寻宠溺地揉揉她散乱的发。 她低低叹息:“幸好,你回來了。” 百里千寻沒有回应,心中有些苦涩,很快,他还得走,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小女人说,说了不炸锅就怪了,估计比这惊雷好不了多少。 他不得不走,爹爹一家的仇还沒报,不可能如此心安理得地留在此地过他的小日子。 或许,他天生,就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安居乐业。 他,是传说中的妖孽。 这让他无比震惊。 当时陆漫漫指责他去青楼的时候,问他是不是有个长得一摸一样的哥哥还是弟弟,他振振有词,否认得一干二净,却不想,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还有个哥哥叫吉克,是兹兀国太子。那日,陆漫漫看到的人,正是吉克太子,也是他的亲哥哥。 像是有一张网,无形地将他网住。亲生母亲的图谋,皇宫里错综复杂的夺权,吉克太子的病……如果他病了,他怎么会去青楼? 他沒有跟亲生母亲谈起过有人在纷台见过那位重病的太子哥哥,一个连亲生儿子都遗弃的女人,尽管表现得那么慈祥温柔,却为何,让他觉得心头一阵一阵寒冷? 看似所有的事都毫无关联,迷雾重重,但他相信,总有云开日出之时。那时,他是否可以和陆漫漫一起远走他乡,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黑暗中,陆漫漫躺在他的臂弯,手搭过他的胸前,以无比信任的姿态睡着了。 呼吸均匀,气息香甜。她的一只腿还可爱地搭在他的身上。 偶尔,她轻轻呓语:“妈妈,别卖房子……” 百里千寻似懂非懂,在她的世界里,他一直似懂非懂。 偶尔,她声音清冷:“分手就分手,我也正想分手。” 瞧,这女人,在梦里都在跟谁分手? 声音还狠狠的,又带着股子悲戚。其实她一直就是这样,表面上嘻皮笑脸的,看起來对什么都不在乎,其实较起真來,比谁都顽固。 还拗得要命。百里千寻纳闷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 一步一步,她将他逼出真心。 在他交出真心的时候,她居然又说不知道爱不爱了。 他有些啼笑皆非,伸出手,作状要打她。手抬得高高的,落下时,却轻轻的。 这个讨人厌的小狐狸精,纯粹在玩弄他的感情。看起來,她才是个妖孽。 暗夜里,一个带着戏谑的冷哼传來,妖孽说话了:“千里千寻,我就知道你沒那么好心,什么都不干,还主动给我当枕头。原來是想趁我睡着,打我,以泄私愤。” 她已经撑起了身子,脑袋昂得高高的,扑在他的胸口,以一个十万分暧昧的姿势,在讨伐他的罪行。 “咳!”百里千寻有些尴尬,刚才,他的确轻轻打了她一下:“你不是睡着了么?” 竟然,被她抓了现形。 “哼,坏蛋,你当然希望我睡着了。等我睡着了,你就好为所欲为了!”陆漫漫盯着他的脸,夜太黑,看不清楚,她用手轻轻滑过他的脸。 轰一声惊雷又來了,打得陆漫漫正好有十万个合理的理由趴在帅哥身上,嗯,这姿势,正舒服。 ------------ 第十七章 、鬼魂附体 雨哗哗地下得更大。 陆漫漫趴在百里千寻的胸口上,像一只安静的小猫。她忽然在想,如果他知道了开茶馆的事,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她竟然不想告诉他。 这感觉非常奇怪,明明是光明正大的事,偏偏话到嘴边,无法开口。她知道说出來的后果,要么,是她走人,要么是茶馆泡汤。 事实上,她不想走人。正因为不想走人,所以更要开茶馆。 她得挣钱,不用太多,只需要有足够的钱來让她和他对等。足够是多少?其实只是她和他吵了架后,她踏出这个院门,不至于沦落为叫花子,无处可去。 她的要求何其低? 她前世的要求也不高啊,男友家里很有钱,那时,他让她不要工作了,承诺养着她。她拒绝了,仍旧兢兢业业上着班,偶尔加班,有时还兼个职。 听起來有些矫情,她以前的好朋友就说过她矫情得要死,干嘛搞得那么清高,最后吃亏的总是自己。 的确很吃亏,弄到最后,爸妈把房子都抵押了给她治病。有一天,她哭得很伤心,跟妈妈说:“早知道这样,那条价值几百万的项链我就不该还给他了。” 妈妈笑得很温存:“傻话,就你这性格,要是不还给他,估计觉都睡不着。” 妈妈是了解她的,的确会觉都睡不着。 可是,她现在为什么活得还是这么矫情?战战兢兢,前怕狼,后怕虎。穿越而來,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两次了。 她有时觉得全身都是力量,到处都一片光明。 她有时又觉得,像个鬼魂,在异世界飘荡,到处都很黑暗。 她真的是个鬼魂,一个鬼魂干嘛还要活得这么束缚?她其实是人不人,鬼不鬼,所以活得更为艰难。 爱情的爱,也许并不是分不清,而是不敢分清。 怕分清后,更加伤痛。 她忽然很认真地问:“千里千寻,如果我只是一个鬼魂,你会喜欢我么?” 百里千寻松松地抱着她柔软的身体:“疯丫头,看來我留下果然是有点用的,打雷闪电不怕了,还有胆在黑夜里讲鬼故事了。” 她沒开玩笑,固执地问:“你会喜欢一个鬼魂么?如果我不是连曼曼。”她问得很拙劣,差那么一点,就把这事儿捅破了。 确实不怪百里千寻迟钝,这样的时代,沒有发达的网络可供人yy,穿越重生这类东西,他也许听都沒听说过,唯一知道的,就是鬼魂附体。 话说回來,她的本质就是鬼魂附体。 只是百里千寻怎么可能会相信? 就听百里千寻悠悠叹一声:“你要真不是连曼曼倒好了。” 他早早表明放弃庄主的位置,究其原因,无非是考虑过有一天,她的身份暴露了,他得带着她远走他乡。 他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但她能承受得住流言蜚语吗? 如果,她不是连曼曼,该有多好。 陆漫漫很认真:“我真不是连曼曼……”说到尾处却弱了,这不是连曼曼的身体又是谁的? 人不人,鬼不鬼。她心里隐隐的痛。前世的她,已经化为一阵青烟,转过身,她笑颜如花。 如花的是连曼曼。 而她,终究藏得畏首畏尾。 就像易容,千变万化,其实连曼曼的脸,也只是她万千易容中的一张脸而已。 她永远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她永远无法以陆漫漫的……她一惊,真正的一惊。 为什么易容,不能做回她陆漫漫原來的样子?是了,如果有一天,她以陆漫漫的样子出现,百里千寻还能爱上她,也许,那就是爱情的爱了。 可是,她沒把握,真的一点把握都沒有。 她想,她一定得好好挣钱,自己买房子自己当主人,然后以对等的姿态,來和百里千寻交往。 她清了清嗓子,坐起身來,笑盈盈地拉百里千寻也坐起來:“要是有一天,我还是我,但不是这个样子了,你要不要喜欢我?” 百里千寻就知道她不肯好好睡觉了,非闹死他不可,只是,他留下陪她,不是早就作了这样的准备么? 他捏捏她的脸:“你还是你,为什么会不是这个样子?” “就比如我易容了,易成一个你不认识的女人,可是,你一跟我说话,发现我又还是我,你会不会喜欢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暗夜里闪烁,像一只狐狸精。 百里千寻被她绕晕了:“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你就算易了容,恢复本來面目,你还是这个样子……” “我要不恢复本來面目呢?”她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她前世的完整模样。她想着,等有一天,她可以平等地站在他的面前,便要用那个模样來吓他一跳。 然后重新哄他上手……咳,妈妈说,好姑娘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她笑嘻嘻勾住他的脖颈,腻歪。 百里千寻随口道:“那最好,玄夜也找不着你了。” 陆漫漫撇撇嘴:“你干嘛总提他?他对我來说,连路人甲都不是。” “漫漫,等我把事办完,我们就换个地方生活,走得远远的,好不好?”百里千寻忽然很渴望一种家居的生活,远离争斗。 很累了,已经很累了。 “好。”陆漫漫想也沒想,便答应下來。 几乎都沒经过脑子,便从嘴里冒了个“好”字出來。 “答应得这么爽快?”百里千寻微笑。 “当然,你是我的家,你去哪,我去哪。”她把脑袋轻放在他的肩头,蹭蹭:“我表现得还可以吧?” 百里千寻揉揉她的发,再躺下,将她也搂得躺了下來:“你的问題在于,阴晴不定。这一刻,你嚷嚷着要跟我走,听起來,我是你的家。下一刻,你就要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陆漫漫细碎的笑声,清脆悦耳:“看來你有些了解我了,所以我的话,你听听就是,千万别当真。一当真,你就死定了。” 她中肯地对自己作着评价。 百里千寻无奈道:“但我习惯当真了,怎么办?” “我跟别的男人跑,也当真?”陆漫漫狡黠地笑,此刻,心里满满都是喜悦。 “沒有这种可能吗?”百里千寻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绕着她的发丝:“比如,那个龙公子。” 陆漫漫拍拍手:“好样的,千里千寻,我就喜欢看你吃醋的劲儿,來,再吃一个看看……” 不让她把话说完,百里千寻侧身封住她清甜的小嘴,昵喃:“你就是一个鬼魂……我也喜欢……” 他低语不清,但陆漫漫却听得很清楚。 那像是一个导火线,一下就燃起來,烧得陆漫漫满脑子的热情都迸发得那么纯粹。 鬼魂,他喜欢。 狐狸精,他也喜欢。 只要是她陆漫漫,他都喜欢。 是这个意思吧?陆漫漫欢欢喜喜地理解着,一瞬间,觉得百里千寻哪哪都好得不得了。 千年穿越只为撞进他怀里吧? 这个假想,太让人激动了。起初是百里千寻占主动,然后是她变被动为主动,唇舌逗引,辗转痴缠。 忽然,她停下來,他也停下來,动作很一致。气息喷薄在彼此的脸上,微微的喘息在暗夜里听來,无尽魅惑。 他们沒说话,只是互相凝视着。明明看不清,却又像是看得很清楚,不用眼睛,用心看。 然后,他问了一句看似很不相干的话:“伤口还痛吗?” 陆漫漫低低的声音:“你猜猜?”挑逗得很含蓄,一切理所当然。 百里千寻的手伸了过來,解着她的衣纽,一颗,两颗,真的只解了两颗……他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的伤痕。 仍旧像一个君子,手温柔地只游走在她的伤痕上,多一寸都沒有。 只是,他凌乱的气息出卖了他的镇静。 于是她闭着眼睛,轻轻哼了一声。 他哑哑的声音,带了些颤抖:“怎么?” “痛。”她嘟着嘴,矫情万千。 百里千寻咬着唇,轻笑:“骗子。” 陆漫漫忍不住了,咯咯笑出声:“真的痛,我不是骗子。” “我从皇宫里拿了些去疤痕的药,明天拿给你。”百里千寻果然是个好大夫啊,此情此景,还有空想去疤痕这回事。 陆漫漫的眼睛仍旧笑得弯弯的:“你亲自给我擦药,不然我不用。”她的手,在他的胸膛,无意识地惹祸。 惊雷不惊了,闪电也不闪了,连哗哗的大雨都变成了润物细无声。 百里千寻有些狼狈:“雨停了,我回房间。”他再不走,感觉快崩不住了。 陆漫漫坏笑着扯他:“唔,千里千寻,你占了我便宜就想跑?” 她决定讹上他,这游戏多好玩。上了她的床,想不负责任么?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先上车后补票,就算是古代,也沒什么关系。只要他迟早肯娶她,当然,还要必须只娶她一个。 这码子事忽然想起來了,她急迫地确认着:“唔,千里千寻,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題,我就放你走。” “什么?”百里千寻调匀气息,仍旧慵懒地躺着,他其实也并不真的想走,一刻,都不想离开。 “你准备娶几个老婆?”陆漫漫眨眨眼睛,手摇着他:“好好回答,答好了,我就安心睡了。” 似乎是人家影响了她睡眠。 百里千寻长叹一声:“你说,我家里要有你这样的两三个,我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靠,还想有两三个!陆漫漫准确忽略了中心思想,气得七窍生烟,一倒下,睡着了。 ------------ 第十八章 、红颜祸水 漫漫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严重到,她睡着了。 百里千寻抚抚自己的胸口,觉得这女人太考验意志力。整天嘻嘻哈哈,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一会儿一个样,又常说些他不太听得懂的话。 不禁又想起,在那个森严肃穆的皇宫里,玄夜怎可能有那么多心思去捉弄她,还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妃子亲密。 一个家,有这样一个女人,足矣,实在沒精力再应付别的女人。她要吃醋,还随时嚷嚷要跟其他男人跑,再不然,就是找他闹别扭,永远找不着话的中心思想。 他替她盖好被子,不自禁勾起了唇角。下床,开门,关门,雨已经停了。 等陆漫漫醒來的时候,虽不是日上三竿,但天也大亮了。她慵懒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子里还迷糊着,昨夜,百里千寻不是在她床上么? 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她得扭着他负责任去。 她浅浅地笑了,还是不动,觉得有种柔软的感觉暖暖地在心头荡漾。她的衣衫钮子还散开着,只两粒。 风情而暧昧,像是做了些啥,其实啥都沒做。 她的脸红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百里千寻,就会忍不住逗他,半逗又半认真。 轻纱罗帐,软玉温床,质地上好的轻薄蚕丝被,华丽的织锦被面……懒懒的,赖床的感觉,就像曾经在自己家里一样。 百里千寻,就是她的家。 她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准备起床。锦瑟打了水进來,要替她梳妆。她在铜镜中,看见美丽的容颜,那是连曼曼的脸。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让她想起一个词:红颜祸水。 太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想,要是不仗着这张脸,百里千寻还会这么对待她吗? 也许此时,已经送她去灵光寺了吧? 刚刚的万丈豪情,瞬间被这张脸浇灭。她熟练地掩去了连曼曼的光彩,代之以平凡妇人的容颜。 比前世的陆漫漫更平凡。 她推门出去,先去看了一下吉星,然后去正堂。远远的,看见百里千寻一脸沉静,又像是若有所思。 二叔在,竟然,四叔也在。 四叔也來了龙国? 他们已经从会客室出來了,像是刚谈完了正事,二叔和四叔似乎还有急事要办,匆匆离去。 百里千寻仍旧皱着眉头,倚在白玉雕栏的柱上,一身雪衣,与玉柱融为一体。 好帅。陆漫漫的心神荡了一下,赶紧再次鄙视了自己对于帅哥的抵抗能力。 她远远看着他,沒有走过去打扰。 像是欣赏一幅画,那画上的男子,仿佛是传说中的爱人。他的心里,应该有她,否则如何是这般软言细语,烈爱柔肠? 她想起了那张脸,那张倾国倾城连曼曼的脸。 是啊,这样的长相,足以倾倒众生,谁个男子抵得住她的轻颦浅笑?谁个男子抵得住她温柔一瞥? 他喜欢的是她陆漫漫么? 陆漫漫,还是连曼曼? 这个问題,从未像今天这样困扰过她。她就像一只小猫,毛线搅得越來越大,越玩越乱。 已有无数个问題沒有解决,忽然,又出來一个。 陆漫漫有些惆怅,抑或,她继承的不仅仅是这个前主的身体,还有她的某些性格。 前世的陆漫漫,何时会如此纠结?爱就爱,不爱拉倒。这不是她一向洒脱的个性么? 她一直是个走直线的女孩,说话做事不拐弯,常得罪人而不自知,直來直去。 可是忽然,她变得不那么像自己了。 每走一步,都像只小狐狸,东看西嗅,怀疑这怀疑那。除了对陌生环境的害怕,还不能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她有秘密。 一个有秘密的女人,在陌生环境里,总是多疑而胆小。 此时,也许她正是这样。 百里千寻显然已经看到了她,翩翩风姿,朝她走了过來。 她沒动,就那么等着他过來,甚至,有些矜持。 她如今只是一张平凡妇人的脸,不太好热情似火,像是怕破坏了画面,浑忘了昨日是谁一路蹦进帅哥的怀里,挂在人家身上不肯下來。 她变得正经而有礼:“千寻,四叔來龙国了?” 很端庄,沒有张口闭口乱喊“千里千寻”,“金主”,一堆乱七八糟。 百里千寻很不适应,刚才紧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嗯,四叔來办点事。” 陆漫漫点点头:“好。”顿了一下:“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什么事?”百里千寻追问。 “呃,私人的事。”她今天得去隔壁辛楚家训练那一帮子人,早日让茶馆开起來,早日挣钱养活自己。 到时,就算不是连曼曼那张脸,她也能活得安安逸逸,不会害怕有人甩了她。 百里千寻拉着她的手:“过來,我有事跟你说。” “但我现在要出去。”陆漫漫被拖得踉踉跄跄,跟在百里千寻身后。 “你有什么必要非得出去?”百里千寻真的有些火大,这女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居然还有私事要办。能有什么私事要办?见那位传说中的龙公子吧? 百里千寻的脸色十万分的不好,不由自主加重了臂力,痛得陆漫漫呲牙咧嘴。 陆漫漫炸毛了:“喂,千里千寻,你太大男子主义了吧?你你你,你这是软禁懂不懂?我有人生自由的!” 进屋,关上门。 百里千寻沉声道:“我有事。” 陆漫漫甩开他的手:“说吧,有什么重要事非得现在说?别耽误我出门。” 百里千寻被这女人气得发蒙,昨晚不是好好的么?柔情万千得像是随时都可以嫁给他的样子,怎么睡一觉醒來,全变了个样? 他闷闷地,从怀里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出來:“这是给你治伤的。” “就这?”陆漫漫抢过來:“你给我一盒药,需不需得着把门关上说?大白天的,人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在房间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百里千寻的蓝眸都气得一闪一闪:“这时候你撇得这么清了,昨天是谁抓着我不准走的?” 陆漫漫被呛了,抬头看他的俊颜,这男人长得太妖孽,尤其白天看会让人眼花。她低了头:“谢谢,我会擦药的。” 百里千寻伸手一带,便将她按在椅子上:“现在擦药。”他沒辙了,不想让她出门,便拖住她。 陆漫漫忍不住又抬眸看他一眼:“你今天闲得发慌么?” “我好容易回來一趟,你就不能在家陪我?你还想晃荡到哪儿去?外面一点都不安全……”百里千寻找着借口。 这一次,陆漫漫同学终于抓到中心思想了:“什么叫好容易回來一趟?意思是,你还要去兹兀国?还是,你又要跑哪儿去?” 百里千寻被抓了漏洞,讪讪的:“过几日便走。”迟早都是要跟她说的,早一日晚一日的区别在于,早一点吵架还是晚一点吵架。 陆漫漫出奇不意地沒有闹沒有吵,只是淡淡道:“你有你的自由,我不干涉你,也请你不要干涉我。”说着,她站起身,便要出门去了。 百里千寻一个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这么迫不及待?要去找你那位龙公子吧?”他微微倾身,一张俊颜抵在她的眼前。 陆漫漫懒懒地推开他:“我说了,我不干涉你,你也不要干涉我。”声音清冷而淡漠。 “我是去做事。”百里千寻艰难地解释。 “我也是做事。”陆漫漫很扬眉吐气了一把。虽然还沒挣着钱,就像是有了工作,腰杆挺得直直的。 “你能做什么事?”百里千寻追问。 这句在古代男人嘴里十分普通的话,就像个炮仗把陆漫漫炸得飞了天:“是不是在你眼里,女人除了去青楼,就沒地可去了?我出去做点事,就那么让你容不下?是不是觉得我丢了你金主的脸?” 火大!火大得快把房子给烧掉了! 他居然问:你能做什么事? 哈!陆漫漫气得想笑,太小看她了吧。 最气的,还不止这个。最气的,是他刚回來又要走。回來几天就要走,跟她亲热一番,搞个暧昧上个床,又跑掉了!亏她昨晚还在想,只要他肯娶一个,便嫁给他当老婆算了。 呸,想也别想! 百里千寻呕得要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要出去干什么,人生地不熟,你出去可以找谁?” 陆漫漫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你出去一个月,我就得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个朋友也不可以有,最好乖乖地待在家里绣个花,唱个曲儿,只可惜,你想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 金主啊金主,这就是典型的金主,哪个世界哪个时代,其实都是一样的。 怪不得妈妈常教育她,一定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才能堂堂正正挺胸做人。 妈妈是多么有远见的人,教育得多么正面。 百里千寻忽然无奈地笑笑:“我什么时候让你绣花了?什么时候又让你唱曲儿了?” “那你让我等死?”陆漫漫毫不客气地回击。她就像只刺猬,恨不得扎得人一头包。 百里千寻以一个曼妙的姿态,将那椅子踢得滑向了门,然后轻一纵身,稳稳坐在椅上,闲适道:“疯丫头,我今天得好好跟你扯一扯这个等死的问題。” “沒空。”陆漫漫恨恨地瞪他一眼。 ------------ 第十九章 、江湖的湖 对峙着。 一个站,一个坐。 站的那一个并沒有占多大高高在上的优势,倒是坐的那个一派潇洒之姿,长腿交叠,雪白的长衫衬得男人越发出众,就连那脸上的笑容,都透出股子邪魅劲儿,嘴角勾着一个得逞的弧度。 得瑟!只有这两个字可以形容这坐着的男人。 陆漫漫气得牙痒痒,也拖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坐得沒形沒相,吊儿郎当。 两军对垒,还沒开战。可爱的锦瑟來救陆漫漫了:“千寻少爷,七爷來访。” 哦也,陆漫漫从沒觉得左岸如此帅过,跟蹬着风火轮的哪吒太子似的,呼啸而來。 她痞气地笑笑:“去吧,你长辈到了,还不赶紧的,整天守着个女人算个怎么回事?” 百里千寻懊恼不已,竟忘了刚遣人去请了七叔,被这女人一闹,啥啥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站起來,长身玉立,雪白的衫子一点褶皱都不起:“给我在房间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他并不是真的吃醋吃到这个份上,而是如今一不小心,就有人会对她不利,并会以此要挟到他。他不能拿这女人的命开玩笑,但他的苦心在这女人眼里,全成了吃醋的小劲儿。 当然,他也不否认,一听她蹦着非要出去,的确是有那么点不爽,立时就联想到救了她的龙公子。 那龙公子何许人,她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就算她是那般平凡的样貌出去见人,但是,他竟觉得所有男人都有可能跟他一样,慧眼识珠,将她拐跑了去。 唉,这不识好歹的女人!百里千寻出去,顺手就把门关了,只是沒上锁。 百里千寻前脚一走,陆漫漫后脚就跟了出來。 她才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房里发呆,又不是五百除以二。她跑去百里吉星的房间,牵了吉星,一猫身,一大一小就从后门跑了。 那后门离辛楚家更近。 辛楚的家仆早已认得这位陆姑娘是主人的贵客,赶紧迎了进去。 等百里千寻跟左岸交待完事回來找陆漫漫时,才发现不仅她不在,还顺带拐了吉星跑出去。 他无奈地笑笑,击掌两下,从房顶跃下一人:“小姐和吉星少爷去哪儿了?” “回千寻少爷,她两人从后门进了隔壁辛府,温阳跟去了,应该不会有事。” 百里千寻挥挥手,那人便又跃上了房顶,消失不见。 两个时辰后,陆漫漫和吉星鬼鬼祟祟从后门进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互相做了个v字手势,嘴上欢呼着“耶”,一路哼着“喜涮涮喜涮涮”的小曲儿穿过长廊,绕过假山,准备回房。 却在那院里,看见一袭雪衣翩飞的百里千寻,正坐在玉石桌前,捣鼓她的煮茶工具,头也不抬。 陆漫漫和吉星,表情讪讪的,互相望一眼,然后准备从旁边如老鼠一般穿越火线,迅速回房。 “吉星,自己回房练字,漫漫过來。”百里千寻仍旧头也不抬,说话也是慢条斯理。 吉星耸耸肩,撇撇嘴:“哦也,大帅哥召唤,小帅哥罩不住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陆漫漫恶声道:“不讲义气的狗东西……” 吉星粉嫩的脸颊红红的:“是你教我的,看见刀就跑,跑跑更逍遥……你看他的脸,比刀还那啥……好恐怖。”他果断遁去。 陆漫漫哀叹,正面教育多么重要,瞧瞧小吉星被她带得有多么三观不正,现在满嘴现代语,拉出去一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古代人,吉星才是穿越奇人。 唉,奇人。 她垂头丧气地走向百里千寻,随意地扯了个椅子坐下:“审判大会开始吧?是文斗呢,还是武斗?” 百里千寻仍旧在捣鼓那茶具,不知从哪儿下手好:“你來,听说你这玩意儿煮出來的茶很好喝,我试试。” 咦!金主不骂人也! 陆漫漫是个多么懂得搭个梯子就赶紧下來的好姑娘,立时坐直了,朝躲在立柱后的锦瑟道:“去把我们存的山水弄点來,还有无烟锦炭,让咱露一手给千寻少爷瞧瞧,不然他不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一得瑟,劲儿又上來了,浑不是刚才过街老鼠的怂样。 一整套茶道玩下來,陆漫漫又带了些显摆和表现的成份,直看得百里千寻眼睛都不眨一下。 陆漫漫纤手摆动,又忍不住调戏百里千寻,兰花指拿着那闻香杯,就那么转到他身边,放到他的鼻端,身子一倾,就倒进了他的怀里。 茶香盈鼻,美人在抱,百里千寻的心不受控制地乱跳。明明是一张那么平凡的脸,可看在他眼里,愣是闪闪生辉。 他相信,就算不知道这张平凡的脸,遮盖着倾国倾城之貌,他也一定会沦陷。 陆漫漫见好就收,并不贪怀,从百里千寻身上,柔弱无骨地起來,为他倒了一杯茶,那茶芬芳四溢,清澈无一丝杂质。 浅黄成色,入口丝滑,回味甘香,恰到好处地残存了一丝苦味,但正好,苦尽甘來,甘中忆苦。 百里千寻半天不表态,急得陆漫漫很不淡定:“帅哥,如何?好不好你吱一声啊?” “吱!”百里千寻很配合地吱了一声。 陆漫漫恶狠狠地抢过他的杯,一口牛饮:“不表态不给喝。” “你叫我吱一声,我就吱了一声,怎么叫不表态?”百里千寻存心逗她,看她平凡的样子,偏是蹙眉蹙得那般……好看谈不上,但奇特。 陆漫漫又倒了杯茶,自饮,摇头晃脑:“你就看着我喝吧。” 百里千寻长手一伸,自己倒了一杯,先放至鼻端使劲闻了一下:“你就是要开这个茶馆?” “噗……”陆漫漫很不文雅地将满口的茶全喷在百里千寻的雪衣上,猝不及防间,被百里千寻打了个措手不及:“你怎么知道?” “想知道就知道了。”百里千寻随手掸去身上的茶水,毫不在意。 陆漫漫忙拿出手绢,替他擦拭:“你在监视我?”她嘟着小嘴,闷闷的,沒來由的心里难受起來。她竟然被金主监视着,这感觉太坏了。 “我沒有专门监视你,只是苏宁死了,牵扯出一大堆事……”百里千寻任她擦拭,手在她的发上,轻轻拨弄。 “什么?苏宁死了?”陆漫漫脸色煞白:“什么时候的事?” “本來不想跟你说这些事,怕你心情不好。”百里千寻仍旧无波无澜,语气无一丝起伏:“所以我调了四叔过來清理门户,这会儿,三叔和五叔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江湖血腥,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这样的百里千寻是陆漫漫不曾熟悉的,他说话的口气,让他想起龙田心。 某种威严,某种气势,某种掌控一切的轻描淡写……其实,她一直以为百里千寻沒什么心机,和她一样,直來直去。 她一直以为,百里千寻很单纯,可以跟她过普通的小日子,可是他怎么可能单纯? 玄夜的千军万马下,他都能将她带出來,谈笑间,玄夜便中了他的毒。一路追杀,他易容换装,或是三两句言辞,便迫得敌军退后。 他不是邻家大男孩,只是长了邻家大男孩的脸,帅气又正直,阳光得像是一眼就被看透。 陆漫漫擦拭茶渍的手停住,抬眸望他:“三叔和五叔犯了什么错吗?” “嗯,他们见爹爹过世了,便想吞并‘青山庄’,是以要先杀吉星,然后是我,再挨个将异己尽数剿灭……苏宁中了三叔的计,所以先向你们下手了。苏宁的目标是你,但三叔的目标是吉星。懂吗?”百里千寻轻轻握着陆漫漫的手:“对不起,是我沒保护好你。” 他拉她起來,自然地坐在他的腿上。 阳光透过树叶,点点洒在百里千寻漂亮的脸上,蓝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你比我想象的要……强大。”陆漫漫喃喃道。看來,江湖的湖很大,她还沒开始闯荡便差点死翘翘好几回了。 “我一直不太喜欢管这些事,以前有爹爹,现在爹爹不在了,吉星又太小,我得保护‘青山庄’的人不受迫害。我在离家之前,交待了二叔和七叔,只是沒想到,还是出了事。”百里千寻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谢谢你救了吉星,如果吉星再出事,我无法原谅自己。” “救吉星的是龙公子。”陆漫漫不愿居功,实话实说。 百里千寻愣着,半响,才道:“你说得对,这个情,我以后还他。不过,漫漫,你能不能答应我,离他远点?” “为什么?”陆漫漫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人家救了我,我却疏远了人家,这说得过去么?” “……”百里千寻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这个问題。 “我长得这么平凡,你担心他爱上我?要是这样,你大可不必忧心,人家什么女人沒见过,怎么可能喜欢上我?上次还见了一个叫罗敷的女子,长得真美……你是沒看到,要是你看到了,也会喜欢上她。”陆漫漫急急地撇清关系。 “我不会。”百里千寻漫不经心:“喜欢一个人,外表只是很小的一方面……”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能喜欢我?”陆漫漫翻翻白眼:“男人就是虚伪,明明就喜欢美女,还偏偏就表现得不在乎外表,切!” 百里千寻无语。 陆漫漫趾高气扬:“我就敢说,我喜欢帅哥!走到哪儿我都敢说这句话!” 彼时,帅哥用实际行动报答了她,轻轻一吻,便将她融化了。 ------------ 第二十章 、陆漫漫的漫漫 百里千寻很忙,忙着表现帅哥的温存,还要忙着清场。 他边亲吻着怀中女人的小嘴,边伸手在桌上拿了个白玉小杯,看都沒看一下,就朝后面的房顶随手一扔,准确砸中某物,“砰”一声,然后“啊”一下。 陆漫漫挣脱他,十万分痛心疾首:“那可是玉做的杯,啊,我的杯,我快要被你气死了,啊,我的杯!” 怒目而视。脸上的红晕不知是被气出來的还是被亲出來的,十分惹人遐想。 “房顶上有野猫。”百里千寻好整以暇的姿态:“我在教野猫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别盯着看……莫不是,漫漫你喜欢被看到?” 陆漫漫还在心痛那玉杯:“不就是只野猫吗?看就看了,呜,我的杯,那可是玉做的……你赔给我,我好容易找了七叔做了一套,你这败家子,就……”看见家仆过來,她果断从百里千寻身上蹦下來,装得云淡风轻地坐回了椅上。 “千寻少爷,四爷到访。” “好,我这就來,你先带四爷去书房。”百里千寻站起來,指着雪白衫子上的茶渍:“你瞧,你干的好事,叫我如何见客?” “那有什么?”陆漫漫不以为然,笑嘻嘻的:“你不是说外表沒什么打紧,何必在乎这一小点污渍?” “你好样的,小女人。”不讲究外表的百里千寻同学回房换衣服去了,留了陆漫漫继续品她的茶。 陆漫漫边喝茶,边脆声吼道:“锦瑟,给我出來!” 锦瑟讪讪的,缩头缩脑出來了:“小姐……” “你今天把我连骨头都卖了吧?”陆漫漫斜瞪着她。 锦瑟吞了吞口水:“千寻少爷……” 陆漫漫倒了杯茶,对锦瑟道:“坐,喝茶。” 锦瑟哪里敢,就那么颤悠悠地站在一旁。 陆漫漫火了:“叫你坐就坐,哪那么多废话,你站着,我坐着跟你说话,脖子不酸的么?” 锦瑟吓得一缩,就缩进了椅子里,背驼着,恨不得那椅子是个箱子,正好可以把整个身子藏进去。 陆漫漫将茶放到她面前:“來,喝茶。” 锦瑟不敢。 陆漫漫怒吼:“非得叫我说两遍,不费力气?” 锦瑟手一颤,拿着杯子,一饮而尽。 陆漫漫“哈哈”笑起來:“牛饮!我终于把这词用在了别人身上。爷爷啊爷爷,你可以瞑目了。” 锦瑟垂着头,跟霜打的叶子似的,一语不发,也不明白小姐到底这是高兴还是生气。 “锦瑟,我有那么可怕么?”陆漫漫歪着头,顺手煮了壶沸水,又泡了一壶茶,轻轻倒在杯里,递给锦瑟:“來,慢慢喝,先闻茶香,不要一口就喝完了。” 锦瑟的身子稍稍坐直了些,按照小姐教的喝法,一喝之下,的确是回味悠长:“小姐,千寻少爷很关心小姐,问了许多那天在景河山出事的细节,后來又问了小姐的行踪,我见千寻少爷沒有恶意,才告诉他的。” 何止是沒有恶意啊,就差沒将小姐供起來当菩萨了。 陆漫漫也沒有存心怪她。千里千寻长着那样一张妖孽的脸,來问一个小姑娘,哪个小姑娘还有半分抵抗之力? 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的说,沒的也说,恨不得帅哥能多多看她两眼。 哎呦,帅哥在哪儿都很吃香啊。 “喜欢千寻少爷吧?”陆漫漫八卦地问。 “锦瑟不敢。”只盼以后少爷和小姐成了亲,万一能将她收个房什么的,那也是前辈子修來的福啊。 陆漫漫笑得慵懒而散漫:“你觉得,是千寻少爷好还是七爷好?” “……”这个问題,真的把锦瑟难住了。话说那七爷,也是一派翩翩风采,儒雅俊秀,真是难得的好男人啊。 锦瑟脸红了。 不知道如何作答,觉得答哪一个都对不起另一个。 陆漫漫一下就明白了,这小姑娘就跟追星族似的,看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哎呀,是啊,谁说得出那《步步惊心》里到底是四爷吴奇隆帅还是八爷郑嘉颖更耐看呢?她自己看完后还感叹十四爷最好呢。 陆漫漫笑笑,又倒了一杯茶:“锦瑟,以后我们女人家的事,少说给他们男人听,懂吗?免得他指手划脚,这次我就不怪你了,下次不可,绝不可。” 锦瑟忙点头,似懂非懂,站起來:“小姐,锦瑟干活儿去了。” 陆漫漫点点头,额间有些汗,顺口道:“锦瑟,晚些时分,给我准备上次那种玫瑰花沐浴。” 锦瑟答应着,一溜小跑,不见了影。 陆漫漫真是愁啊,开茶馆的事曝了光,不过她相信,百里千寻一定想不到的是,这茶馆是和龙田心合伙开的,要是知道了,非扒了她的皮。 男人小气起來,那真是比女人还小气,看他那个劲儿,就自己这样一张平凡的脸,能让那官二代龙田心看上? 不期然的,竟然想起那个“以身相许”的玩笑,她一下子把舌头咬痛了,哎呀,沒事过什么嘴瘾?虽然这明明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并且全世界人民都知道这是个玩笑,可是听在男人耳里,可不是那么回事啊。 她决定以后管好这张嘴,千万别犯了得瑟的瘾。 她跑去吉星房里,喝了一碗冰镇银耳羹,检查了一下吉星念书的成果,然后回房睡觉。 她觉得有些犯困,昨晚沒睡好,都是百里千寻害的,故意磨磨蹭蹭,在她床上东粘西腻,最后摩挲了一下她的伤痕,就吓得落荒而逃。 古代男子是很讲究礼仪,注重姑娘名节的,不过,陆漫漫想,他整夜整夜待在她房间,竟然都不碰她,传出去,这倒是要笑话谁啊? 只能说她太沒有魅力了? 她狡黠地笑,嗯,倒是要看看百里千寻的定力到底有多好? 她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竟然梦见前世的男友,到她家去,站在她的遗像前看半天,很潸然泪下了一把。 靠,哭个毛啊哭! 陆漫漫看得火大,她得绝症的时候,他要跟她分手。后來他知道她得了重病,从国外巴巴地赶回來看她,然后被她凶恶地赶了出去。 她不要人可怜,尤其不需要男人可怜。 分了的手,断了的情缘,就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再喊什么爱悠悠,恨悠悠,都特马虚伪死个人。 她才不要他可怜。 然后,她看见男友将一个盒子放在她的遗像前,那是她还给他的礼物,一条价值几百万的钻石项链。 哭红的眼睛,逝去的恋情。 陆漫漫半梦半醒,不知道这梦是真的,还是想象。有人说,梦是反的,也许,前世的男友早就把她忘了。 天已经暗了,她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百里千寻熟悉的气息喷薄到她的脸上,她才轻轻睁开了眼睛。 “梦到什么?还流泪了。”百里千寻温存的声音。 陆漫漫抬手一摸眼角,真的,泪流满面。 百里千寻捉住她的手,细细吻去她脸上的泪,良久,他喊她:“漫漫……” 她抽泣着,很矫情:“你叫的是连曼曼的曼曼,还是陆漫漫的漫漫?” “这很重要?”百里千寻哑然失笑,这女人脑子里的杂事就是多。 “嗯,很重要。”陆漫漫想了想,解释得很费力:“连曼曼的曼曼长得很美,但不是我。陆漫漫的漫漫长得一般,但是我。你叫的是哪一个?” 无比绕口,她自己都沒有真的把这个绕懂。 “你是谁,我就叫谁。”百里千寻的情话讲得炉火纯青。 陆漫漫摇摇头,知他还是不明白。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总之,这是一件玄之又玄的事情。 她伸了个懒腰:“饿了。” “不饿才怪,我都來看过你三次了,见你睡得香,就沒叫你,却沒想到这一次來看你,你却哭成了只花猫。”百里千寻宠溺地看着她,目光柔和。 陆漫漫不好意思了,扯了百里千寻雪白的袖子,呼啦啦把眼泪擦干,一下子就开心了:“走吧,吃饭饭去。你吃了沒?” “我等你一起吃。”百里千寻捏捏她的脸。 陆漫漫睡了一觉,精神抖擞,蹦起來,狠亲了一口百里千寻:“男人讲义气真帅!“ 她想起小吉星那家伙,哼一声:“小吉星肯定吃了。“ 百里千寻微笑:“他陪四叔吃的饭,四叔说,吉星以后很有当家人的料。” 陆漫漫嘴角抽了抽:“看來我以后还是不要教他‘看见刀就跑’,否则给你们‘青山庄’抹了黑,我陆漫漫情何以堪?” 百里千寻低沉的笑声在沒有烛火的夜色里,听來尤其勾人:“小女人,知道就好,吉星被你带疯了,说出來的话,沒几个人听得懂。” 陆漫漫得意洋洋,那当然,现在吉星最拿手的儿歌就是那首“拿了我的给我送回來,吃了我的给我吐出來……” 百里千寻显然心情很好:“快吃了饭,晚上我带你和吉星出去玩。” “现在就是晚上了。”陆漫漫望了望天。 “那也等吃了饭。” “纷台沒有夜市吗?要不,我们出去吃嘛,我还从來沒吃过纷台的小吃呢,就算陆漫漫到此一游,也要吃小吃,逛夜市,那才像话啊。”陆漫漫一听夜生活有望了,顿时來了劲儿,推着百里千寻:“快快,你去叫吉星,我换套衣服就出來。” 听风就是雨,陆漫漫激动了,百里千寻无奈地笑笑。 ------------ 第二十一章 、你才是我的家 龙国纷台的夜市十分给力,怪不得看不到小商小贩白天出沒,原來都聚集在晚上了。 两旁的树上,都挨个挂着灯笼数盏,将黑夜照耀得灯火通明。这条街是纷台最有名的街道,远近闻名。 晚上城门大开,却增加了守城士兵。纷台是边境,常与别国有贸易往來,周边国家的居民,互通有无是常事。 陆漫漫被满目琳琅之物所吸引,到处叫卖之声,乱七八糟的奇怪玩意儿多得不得了。 有些女子头上缠了头巾,有的甚至还戴了面纱,露出两只深凹睫长的眼睛,头上的发全是结了许多辫子垂下。 某些男子的眼睛更是蓝光闪闪,鼻子很挺,带点鹰钩。 易了容的百里千寻对陆漫漫道:“你看,这些都是兹兀国的百姓。” “千里千寻,我觉得你的眼睛比他们的好看多了。”陆漫漫中肯的评价。他的眼睛虽然也蓝,但很深邃,细碎的光,夹杂着琥珀色,很低调,不会太耀眼。眼睛也不像那么深凹,只是微微有一点,恰到好处。 百里千寻轻笑了一下,对她的赞美,不置可否。 陆漫漫左望望右望望,笑起來:“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悦來’酒家。嘿,就它了。”她扯了一大一小帅哥进去,蹬蹬蹬径直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正对渠河。 渠河上灯火辉映的河面,大大小小的画舫,争奇斗艳,一派歌舞升平的样子。虽然她沒看见怎么歌怎么舞,但秦淮河畔的描写如此深入人心。她笑嘻嘻的:“千里千寻,一会儿吃完我们去那儿。” 她纤手直指最豪华的画舫,一副很向往的样子。 陆漫漫到此一游,怎么也要进去看看,指不定遇上个陈圆圆董小宛之流……她撇眼一瞧百里千寻冒火的眼睛,仍旧嘻嘻笑道:“还是算了,不去了。” 要是遇上个啥啥啥之流,把百里千寻的魂魄勾了去,不划算的是她啊。 她决定改日再逛,等百里千寻出远门的时候再來见识。 百里千寻仿佛有他心通,能够知道她的想法:“你是不是准备等我去了兹兀国,自己偷偷去?” 陆漫漫心虚地喝一口水,回应道:“沒有。” 百里吉星自告奋勇道:“漫漫姐姐,到时我陪你去。” 陆漫漫更是尴尬:“咳,别去了,那地方,好人是不能去的,懂不?” 吉星茫然地看着她,刚才不是她要去的么?怎么一会儿就变成好人不能去了? 百里千寻对这女人见风使舵的表现很是满意:“这就对了。” 陆漫漫环视一下这“悦來”酒家,檀木雕花,古色古香,装修很上档次,每一个细节,都用了心思。 这已过了吃饭的点,但仍旧座无虚席,可见,有钱人还是很多。 点了一些当地的特色小吃,陆漫漫狼吞虎咽起來。饿了,什么东西都是最好吃的。 她吃得津津有味,眼睛盯着渠河上的画舫,看见有好些男人已经进去了,有好些男人又出來了。 她很困惑,古往今來,男人似乎都喜欢流连风月场所,乐此不疲。她忽然问得沒头沒脑:“千里千寻,你在兹兀国怎么过的?” 他的母亲是兹兀国皇后,他便是皇子,当然,有可能不能见光,但既然他的母亲找上了他,必然有好的安排。 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最好安排是什么? 要么是权位,要么是给他成个家。 百里千寻有什么必要非得回來几天,又去兹兀国?除非是前程,除非是家庭。 她的心蓦然慌乱起來,难道他在兹兀国有一个家,家里有老婆,有孩子,然后偶尔抽空回龙国纷台來看看她和吉星。 甚至,他是因为要处理“青山庄”的事才回來,看她和吉星不过是顺带罢了。 莫不是小三的命运? 她前世有个好朋友,正正经经谈了场恋爱,都快结婚了,男人逃无可逃才说已经结婚,一再保证会离婚,一离婚就立刻娶其为妻。 其实,那不过是男人的借口。 有人不想做小三,但小三的身份偏找上她,这是谁的错? 她就那么死死地盯着百里千寻,渐渐目光泛冷:“我只想知道,你在兹兀国是不是还有个家?” 一顿饭还沒吃完,这女人又变了脸。刚刚还笑嘻嘻的扯东扯西,瞧,一盘饺子都还沒吃完,就由晴转了阴。 还好,只是阴,但看來,很快乌云袭來,就要下雨了。 恐怕还是暴雨。 百里千寻目光清澄地回望着她:“你先吃,吃完再说,一会儿我们还可以去河边放放河灯。” 吉星拍拍手:“放河灯好,漫漫姐姐,你多吃点。”他又拈了饺子在她碗里。 陆漫漫也深知当着吉星的面,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只是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題,便问了出來。 她是个对男人沒有安全感的人。 还不止,她其实是个对人沒有安全感的游魂。 古代沒有心理医生,不然,她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似乎得了焦虑症,又或是抑郁症,再不就是强迫症。 她搓了搓手,隐起了某种不安的焦燥。 从二楼的尽头,款款走來几个人。陆漫漫认得,中间那位美如天仙的女子,正是罗敷。旁边的,似乎是丫环和家仆。 “悦來”酒家的老板亲自侍候着,浑怕待客不周。罗敷眼睛长在头顶上,掠过陆漫漫便走了,从另一侧下了楼。 陆漫漫确定对方看见了她,甚至还能感觉罗敷眼里有种不屑。 她忽然想起苏宁,当日跟在罗敷身侧,并不是丫环的角色,但又像是丫环的角色。 她正要问,百里千寻先说话了:“龙国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你说呢,漫漫?” 陆漫漫一下就忘了要问的话,被牵着鼻子走了:“啊,原來是龙国第一美人,怪不得那么美,话说千里千寻同学,你往日就认得她啰?” “有过数面之缘。”百里千寻微微一笑:“她便是你那位龙公子的未婚妻……” “喂,够了啊,千里千寻,”陆漫漫恶声道:“什么叫我那位,你少说个字,救我那位。” 她急急地撇个干净,也不知道表明个啥立场,条件反射,表情嫌弃。 百里千寻不露声色地看着她,很满意她的表现:“你听错了,我本來就是说的‘救你那位’……” 陆漫漫脸红红的,问吉星:“你听到他说的啥?” 吉星侧头看了看这个,又侧头看了看那个,最后摇摇头:“我是酱油党,刚才吃东西,啥也沒听见。” 陆漫漫气得呲牙咧嘴,百里千寻哈哈大笑。 半响,百里千寻道:“我让你离龙公子远一点,也是希望你不要有麻烦,这罗敷小姐脾气很大,家中位高权重,若是惹上了她,会非常头疼。” 陆漫漫翻翻白眼:“切,她有她的男人,我也有我的男人,谁碍着了谁?不过,我看龙田心未必怕她。”她想起那日在赏诗会上,龙田心让罗敷“带眼识人”,罗敷大气都不敢喘的怂样。 “龙田心?”百里千寻一愣,很快,就反应过來了:“他是这么告诉你,他的名字?” “对呀,难道他不叫龙田心?”陆漫漫惊异。 “也可以,这样你叫起來,估计不会太犯上,否则让人听到你到处嚷嚷他的名号,怕是在龙国要被抓起來的。”百里千寻悠然笑道。 “他在龙国官很大么?”陆漫漫想想:“也对,他未婚妻家里都位高权重,他又能差到哪里去?” 她吃撑了,心满意足,问最后一个问題:“苏宁和罗敷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是个说來很复杂的问題,百里千寻承诺等回去慢慢跟漫漫说。 陆漫漫笑嘻嘻的:“那再加一个问題,就回家说。” 百里千寻付了银子,左手牵着小吉星,右手牵着陆漫漫:“你不就是要问我在兹兀国有沒有家吗?我现在就回答你,沒有。” 陆漫漫对他的坦率,完全不感动:“切,撒谎麻烦你也打个草稿好吧,你妈妈在那儿,她不是你的家么?” “不是,”百里千寻清冷的声音,微一低头,在她的耳边低语:“你才是我的家。” 陆漫漫心一酥,不由得抱紧了他的手臂,粘了上去。 她忘了欢呼,忘了雀跃,只觉得那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将她定住了。定得呆呆的,像只呆头鹅。 河边,有许多人都在放河灯。 百里吉星拿了些碎银,去买了几盏莲花灯:“我们一人一个,许愿吧。”他很老道的样子,显是常玩这东西。 河面上,月亮映在水里,随着河水一晃一晃,许多的莲花灯,在河面上漂浮,点点灯火,悠悠的,飘荡。 “许了什么愿?”百里千寻问正发呆的陆漫漫。 陆漫漫望着河面的美景出神,心里想的却是极不浪漫的事。她希望,前世的父母,能中个五百万,一下子把债还掉,把抵押的房子赎回來,然后把她的遗像取下來,放在柜子里,不要老挂在墙上,看一次,伤怀一次,何必? 她抬起眸,望着百里千寻,轻轻昵喃:“我想有个家。” 那声音很沒底气,风一吹,夹杂着旁边小孩的喧闹嬉戏声就随风而逝了。 “什么?”百里千寻低下头,再问,他是真的沒听清。 陆漫漫展颜一笑,声音脆脆的:“我希望我一觉醒來,还活着!” ------------ 第二十二章 、这是命运 说起这苏宁和罗敷的关系,的确是错综复杂。 当年苏宁的父亲苏管意犯了事,是镇南国朝廷追杀的逃犯。于是苏管意先让夫人带着年幼的苏宁逃跑,而他自己后來是被百里青山救了,才得以存活。 苏管意这夫人曾氏,长相出众,肚里还怀着个孩子,在逃亡中遇上罗敷的父亲罗建安大人。罗建安几乎是一眼就瞧上了曾氏,便将其带回府中,还命人侍候她生产。 那时,罗敷的亲弟弟罗业也刚刚出世,母亲奶水不足,整天哭个天昏地暗。罗敷的母亲便让曾氏给小儿子当了奶妈。 罗建安大人后來将曾氏收房便是情理之中的事。罗敷的母亲,当然是正室,见曾氏倒也安份,又替她奶过儿子,心中倒是不那么介意。 真要有介蒂,这府里收房沒收房的女人多了去了,介得过來吗? 是以罗敷从小和苏宁便认识,谈不上感情多好,当然,也不见得多坏。对罗敷來说,她自己是主子,别的人,自然都是她的陪衬。 尤其是苏宁及其妹妹苏意如,都是她的陪衬。沒有她们的美貌,便衬不出罗敷的美。 罗敷的心思不过如此,苏宁心里很清楚。 在苏管意安定后,辗转打听到夫人的下落,那已是别人的妻子了。他提出了一点,两个女儿必须有一个跟他。 曾氏问两个女儿,谁愿意跟着父亲? 沒有人愿意。 她们已经习惯了荣华富贵,沒有人再愿意跟着父亲去吃苦了。但有一次,在父亲的苦苦哀求下,两女被带了出去团聚。 这是罗建安大人同意的,曾氏感激不尽。 就那一次回來后,苏宁破天荒地希望跟着父亲。因为那一天,她见着了风尘仆仆的百里千寻,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幼小的心灵,便燃起了点点情愫。 百里千寻将苏宁和罗敷的关系说了个大概,听得陆漫漫同学直感叹,人生处处是风景啊。 百里千寻再次叮嘱道:“罗建安是龙国第一宰相,多年來,龙国内部风起云涌,无论谁当政,他都能稳坐朝臣第一把交椅,可见此人实不简单。不止你所说的龙公子要倚重他,就连摄政王也要倚重他。所以,龙公子的事,你还是不要掺和,惹來罗敷这女人,麻烦就大了。” 陆漫漫心里直打鼓,听起來,是挺恐怖的:“照你这么说,罗建安都是第一宰相了,那龙田心的爹得多大官才配得上他家的罗敷啊?” “你说呢?”百里千寻微笑。 “我哪知道?这种家世的女子,我看送进宫当皇后娘娘得了。”陆漫漫随口一说,小说不都这么写的么? 岂料,百里千寻答道:“正是!” “啥?”陆漫漫沒听明白。 “她确实会是龙国的皇后娘娘。”百里千寻好整以暇道:“所以叫你离她远点。” 陆漫漫迟钝得脑子生锈了:“她要是当皇后娘娘,那龙田心怎么办?”猛地捂住口,惊恐道:“你,你是说,龙,龙田心是,是龙国的皇帝?” 心内巨震。 语无伦次。 想起她一口一个“龙田心”,不由得惶恐得要死。又想想那个十万分不好笑的“以身相许”的笑话,真正是不好笑啊,居然还叫他阎王爷,怪不得他说,以身相许是以身相许,王后是王后…… “所以我想,龙国的皇帝对你真正感兴趣的,是你那几句诗。”百里千寻的蓝眸在烛光的照映下,深邃如海。 但令陆漫漫震惊的,何止是他的眼眸深邃如海,他整个人都深邃如海啊。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我开始推了很多次都沒去,是辛楚公子一再的邀请,吉星在府里又被闷着了,我才去的,你不相信可以去问锦瑟。”陆漫漫嘟着嘴嘀咕,说的是事实,但听起來却像在推卸责任。 “我知道。”百里千寻平静的声音。 靠,他知道!陆漫漫真的火大,他竟然知道,还不如直接回答:我问过了。 她闷闷的:“后來在赏诗会上发生的事,都是左岸告诉你的吧。”她气得七叔也不叫了,直呼其名。 百里千寻捏捏她的脸:“不要生气,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才能保护你。” 这女人惹事的本领,实在是太大了,令人震惊啊。 陆漫漫像极了霜打的茄子:“我在赏诗会上,本來沒想表现的,左岸应该告诉你了,我前面作的诗,都是些见不得人的打油诗,要不是苏宁把我逼急了,我不会搞那么惊艳的东西出來。” 她嘟囔着,辩解得十分委屈,那是被逼到了梁山顶上,才把南唐后主的东西搬出來的好吧? 百里千寻很自然地脱了靴上榻,斜斜地倚靠着:“龙田心之所以会注意到你,是因为你任何一句诗,都打到了他的心坎上,笨女人,你不知道吧?” 陆漫漫挑了挑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也能叫诗?还打到他心坎上?”她细眯着眼,仔细地盯着眼前男人好看的脸,想找出他一丝丝吃醋后胡说的破绽。 可是沒有,他的确很认真。 他轻轻闭着眼睛,掩去了魅惑的蓝光:“前浪死在沙滩上,他也许认为,前皇上皇后便是这么死的,而现在,他要做的事,便是让摄政王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历史?”陆漫漫不解。 “现在的龙国皇帝龙思,已经被架空了,真正掌事作主的是摄政王,皇上的亲叔叔。” 龙国先帝暴毙,皇后悲痛不已,追随而去。继而太子龙思登基,辅政的,便是其亲叔叔,也就是先皇的亲弟弟。 这些年,龙思被架空,先皇的亲信一个一个全都死的死,退的退。摄政王把持朝政,唯独无法憾动的便是第一宰相罗建安。 各有心思,便成了如今的局面。 皇上游山玩水,不理朝政,最后觉得纷台这地方最好,青山绿水,特别适合怡情养性。索性,便和摄政王亲叔叔商量,让他在纷台定居得了。 亲叔叔一想,皇上远离朝政,远离京城,当然更远离了权利,如此甚好。一高兴,拨了大量的金钱,造就了纷台的繁华。 纷台一繁华,大臣们的子女耐不住寂寞了,纷纷都往纷台窜。 这赏诗会,便是他们最热衷的玩意儿。 探子一回报,皇上天天沉溺游园赏诗,一派胸无大志之姿,摄政王自然高兴。 但他仍旧不敢对皇上存有灭杀之心,除去沒有必要,更大的原因在于,罗建安的女儿罗敷自小便被先皇许下了承诺,只是不知皇上为何迟迟不肯完婚。 这皇上,却又不是对罗敷全无情意,只看后位一直悬空,就无人敢猜测这桩大婚会泡汤。 但,一年一年拖了下來。 像是在较着劲。 有人也在猜测,是否罗建安大人见皇上无法掌权,不肯将女儿许配? 罗建安高深莫测,摄政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龙国就这样一副表面欣欣向荣,实则暗里风起云涌。 陆漫漫恍然,怪不得他总给人威严的感觉,他一來,就像是一个人要吸掉十个人的空气。按理说,他不该是个傀儡皇帝啊,那么自负又深不可测的人,看上去,满满都是算计,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 她随口道:“那摄政王肯定是杀了龙田心爸妈的仇人。”她还在叫龙田心,方想起,龙思,可不是龙田心嘛。 “咦,你怎么知道?”百里千寻睁开眼,笑笑地捏了她的面颊。 “小说戏剧里都这么演的呗。弟弟杀了当皇帝的哥哥,不是把持朝政,就是篡位,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陆漫漫來了劲儿:“我跟你说,宋朝那个赵匡胤就是这么被他弟弟害死的,后來也当了好几十年皇帝呢。” “宋朝是什么?赵匡胤又是谁?”百里千寻越來越不懂,她十三岁便进宫,长到十六岁出宫,能有什么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陆漫漫见说漏了嘴,忽悠道:“以前听说的,我神游世界的时候,看的别的国家的事情。” “神游?” “对啊,就好比,我睡在这儿,我的魂魄跑去到处游历,我一醒來,什么都知道啦。”陆漫漫脸上泛着红光。 百里千寻又总结了一句:“疯丫头。”不过,这疯丫头的确是聪明的,一猜一个准:“你确实猜对了,不过这只是很隐秘的传言,摄政王的夫人是皇上的姨娘,也就是先皇后的妹妹,所以……” “好狗血,两姐妹嫁给两兄弟,然后亲弟弟妹妹把哥哥姐姐杀了,呜,很符合皇宫的规律,可见,皇宫是不好玩的。”她愣愣的,想起这身体的前主,也是因为争权夺利的残杀,最后死于非命。 她是一颗棋子,命运只是看双方对奕的人,将她放在何处而已。 龙田心到底是一颗棋子还是对奕的人?如今要得出结论为时过早。 只是陆漫漫可以肯定,像龙田心那样的人,不会是一个赏诗作乐的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 陆漫漫懊悔不已,什么诗不好剽窃,非得扒拉南唐后主李煜的名句。那几句诗,正中龙田心这种人的心脏。 她当时应该念“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这总不会直击他心灵深处了吧? 不过,若是如此,谁跳下河里去救她和吉星?像他那样的身份,又岂是见人就救助人为乐的好市民? 若是他不救,她和吉星便是鬼魂。 于是,终又绕了回來,这是命运。一如她穿越而來,都是命运。 ------------ 第二十三章 、指手划脚的金主 关于这个从苏宁和罗敷的故事,直扯到了龙国皇帝隐秘宫史,陆漫漫权当看了本历史小说,还是野史。 这就好比,美国是克林顿当了总统还是奥巴马当了总统,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沒有。 但现在说起來,又好像还有那么半毛钱联系。龙田心要跟她合开茶馆啊,这算不算国家扶持企业? 她无尽惆怅,到底这刚刚有点眉目的事业,是要创呢还是不要创? 放弃吧,着实是有些不甘心。不放弃吧,这合作伙伴來头太大。 她仍旧天天瞅空当跑去辛府训练那拨人,但心里老打着鼓,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几日,百里千寻也沒时间來管她,二叔四叔,连同六叔七叔,整天都是來去匆匆,这个刚走那个又來了,个个脸上均是一脸沉色。 只那七叔左岸稍稍神色安然,但和平时相较起來,也是行色匆匆。 起初,这几个长辈似乎还有些争执,出來时一个个都面红耳赤,显是策略上不和,但几天下來,似乎都被百里千寻摆平了。 陆漫漫对他们这些帮派事务无甚兴趣,无非是打打杀杀的江湖游戏,她比较关心自己的事业,到底是做还是不做?这件事就好比一个毒苹果诱惑着她,吃了怕中毒,不吃又饿。 就大环境來分析,这纷台的确是个好地方,太适合搞个茶馆,到时再把那些斗地主,拖拉机的玩意儿一发展,那还不引领娱乐时尚么? 众多大臣之子女,全猫在这纷台,一个个闷得出个鸟來,要是这皇帝开个茶馆,这些人除了來此消费,还能跑哪儿去? 紧密团结在皇帝周围,这些人应该是懂的。 哎呦,瞧瞧这金元宝的生意,哗地一下就把她砸中了,百里千寻居然要阻止她发财致富。 陆漫漫心一横,决定先干个一年,等攒上一笔,以后哪怕亡命天涯也有钱啊。 铤而走险。 陆漫漫预备把这事儿给瞒下來,但她的如意算盘,在吃完晚饭,黄昏下雨的时候,就打破了。 彼时,吉星跟陆漫漫疯了一天,早早被打发回房,由锦瑟服伺着上床歇息去了。 陆漫漫看见天空像被捅漏了似的,哗哗哗地下着雨,不时伴着电闪雷鸣,心里不由得期盼着忙了一天的百里千寻可以过來陪陪她。 一想他,他就來了。 真帅啊,这男人翩翩风采,一副少年风流的模样。陆漫漫花痴地看着百里千寻英俊的容颜,进屋的时候,那微微的笑,比那闪闪的烛火耀眼多了。 不过,百里千寻开口问的话,却使陆漫漫立时就想把他赶出门去:“这几日,你又去了辛府,感情我白给你说了那么多?” “说了啥?”陆漫漫装傻,想要打击她迈出成功事业的第一步,想也别想。 百里千寻忙了一天,到了晚上还得跟她掰扯,不由得长叹一声,跌坐在椅上:“漫漫,你还要开茶馆?” “为什么不?”陆漫漫扬了扬眉,恢复了真容的她,一脸俏丽。 “你说说,为什么非要开茶馆?”百里千寻愣不明白,这女人整天折腾个啥。 “我要赚钱。”陆漫漫撇撇嘴:“就是想挣点钱用。” “我不是留了那么多钱在家吗?那箱子里的钱还不够你用?我走了一个月,你除了开销家用,根本沒买过别的,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百里千寻闭了闭眼睛:“退一万步说,你确实需要钱,你要多少,跟我说不就完了吗?” 陆漫漫痞气地抄着双手:“说完了吗?金主?” 百里千寻一听她叫金主,知她毛了。 果然,陆漫漫把那箱金银珠宝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这些钱,开销你的家用,是正常应该的,我用得心安理得。但我是个人,我要有我自己的钱,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当我的金主,我想有一天,能平等地和你说话,平等地嫁给你,而不是让你作为金主对我指手划脚。” 她说话很快,也很急,甚至带了些恼怒,脸红扑扑的。 百里千寻沉声道:“你什么时候不平等了?”这女人从來对他就是吆五喝六的,他说东,她偏向西,说了半天,她还觉得委屈,还不平等? 陆漫漫此时也在想,到底有什么不平等的?从头到尾,似乎还真沒什么不平等的事。她立时矮了三分,刚才还理直气壮,现在倒是变成了无理取闹。 百里千寻又问:“我何时又对你指手划脚了?”他不过是趁胜追击,随口一说,却画蛇添了足。 此话猛地点燃了陆漫漫这炮仗:“我交个朋友,你不高兴吧?我……” 话立时被截了:“你那是交的什么朋友?龙国皇帝,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是你曾经说过的吧,你需要跟龙国皇帝交什么朋友?” “我认识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皇帝,再说,要不是这龙国的皇帝,你还能见着我吗?你还能见着吉星吗?” 得,又绕回來了! 百里千寻万般无奈:“我说了,你是我女人,吉星是我弟弟,他的恩情我自当去报,粉身碎骨,我也去给你报回來。”说得真是铁骨铮铮,只是柔情不见,倒像是在堵气。 陆漫漫气道:“谁让你粉身碎骨了?”瞪着百里千寻气呼呼的脸:“人家救了我,我却因为人家是皇帝就疏远别人,说得过去吗?” “我让你不要走得太近。” “那你不是对我指手划脚是什么?” “……”百里千寻哭笑不得,八辈子也沒遇见过这种奇葩,他要说的问題,还沒开始,却已经被定了罪名。 陆漫漫俏脸如花,眼睛忽闪忽闪着:“你去你的兹兀国,我忙我的事业。吉星我会带好……” “所以呢?” “所以,所以你不要对我交朋友指手划脚,不要对我开茶馆指手划脚……”陆漫漫看着百里千寻越來越不好的脸色,话也说得越來越弱。 百里千寻吸了口气,指着那箱子道:“就这点钱,你要开个什么茶馆?”他稳住心神,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跟女人动怒。事实证明,每次吵架,这女人总是有千万条理由占了上风,最后吃亏的总是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漫漫隐瞒不下去了:“咳,我不用这钱开茶馆。”她低了头,声音跟蚊子似的。 百里千寻半响沒接她的话,室内的空气凝固得有些诡异。 “过來。”他的话暗哑而简短,带了点命令的意味。 陆漫漫出奇听话地就那么走了过來,站在他的面前,表面像个知错愿改的好孩子,内心里却在想着如何抗争到底。 “你不用银子,怎么开茶馆?”百里千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來柔和,不是指手划脚,是关心。 陆漫漫的头埋得更低了,以致于百里千寻不得不很挑逗地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 陆漫漫被那淡淡的蓝光一惑,便缴枪投降了:“我是跟辛楚公子合伙开的……” 怪不得天天往那边跑。百里千寻本來还以为她教的那些个人不方便弄家里來,所以暂借了辛府,谁知竟然是合伙。 “你有什么可跟人家合伙的?”百里千寻语气十万分不好。 陆漫漫本來低眉顺眼,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一听这话來了气,瞬间炸毛:“喂,千里千寻,你为什么总是看不起我?瞧瞧你的嘴脸,就是金主的样子,好似我离了你,一天都活不成。切,我就知道是这样,幸好我还有赚钱的路子,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然不知道这辈子多受气!” 她怒了,一转身,欲走。 百里千寻伸手一勾,便将她勾进了怀里,紧紧固定着:“好好说话,一吵架你就跑,你跑哪儿去?” “千里千寻,你欺负人!听听你说的话,好似我就跑不出你的手掌心,好似我陆漫漫离了你,就活不了。”陆漫漫气死了。 “漫漫,”百里千寻想了想措词:“辛楚是龙思的人,你应该知道,你和辛楚合伙开茶馆,那不是等于跟龙思合作吗?一个不好,你会卷进人家的阴谋里去。” “千里千寻,我一个一穷二白的女人,他有什么阴谋可算计我的?人家堂堂一国皇帝……” 百里千寻苦口婆心:“你觉得龙思真是个愿意窝着整天吟诗作对,开个茶馆喝口茶取个乐子的人?” “他是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陆漫漫似乎隐隐有些明白百里千寻在担心什么,只是,箭已搭在弦上,沒理由不发啊。 “他是跟你沒关系,但你要是跟他扯不清楚,关系就大了。”百里千寻见她半天沒吭声,只当她听进去了,柔声道:“你要用钱,家里有的是钱,随你怎么花。” “我不想让你当我的金主。”陆漫漫嘟囔道。 “什么是金主?”百里千寻终于问了,平时听她嚷嚷,只道是不好,但从沒深究过。 “金主就是拿钱养着你玩,成天指手划脚,不许这样不许那样,总之,他给了钱,他就是大爷。”陆漫漫很是沮丧,她的业还沒开创,就遭到了扼杀。 “我是你大爷?” “……”陆漫漫抓狂得想死。 ------------ 第二十四章 、我会咬人 陆漫漫终究是个有着良好教养的好姑娘,心里腹诽着“我才是你大爷,我全家都是你大爷”,表面上却手搓着衣角,低头盯着绣花鞋上的珍珠。 这绣花鞋是百里千寻回來后,专门找人给她定做的,还镶上了珍珠,像是为了配她的耳环。 呃,说起來,这大爷,还真是个好大爷啊。 “你要真想开茶馆,咱们自己也能开,干嘛非得和龙思搅在一起?”百里千寻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这是十万两,要是不够,明儿我叫七叔到账房去拿。” 瞧瞧,典型的金主样儿! 怒! 陆漫漫从他手里抢过银票,然后“砰”地拍在桌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开茶馆吗?就是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好了,今天不谈了,金主,请回吧,我要睡觉了。” 她下了逐客令,尽管他才是主人。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清冷,一种从头到脚凉透心的清冷。夏季的夜,其实本带了些闷热,这一场雨,浇透了,到像是入了秋。 百里千寻愣在当场,想要去握她的手,却被甩开。他想了想,站起身走到门口,沒有回头:“漫漫,我希望……”他说不下去了,开门出去,顺手又关门。 这女人被她宠坏了吧? 大雨的声音冲进耳鼓,只一下,风雨又被关在门外了,关在门外的,还有百里千寻。 这是他们有史以來,第一次冷战。陆漫漫看着桌上一叠厚厚的银票,自嘲的笑容浮在脸上。 四周,无比奢华的陈设。全都是百里千寻的东西,全都是。沒有一样真正属于她。 之如简爱和罗切斯特。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爱上一个有钱的富翁。 而她,甚至不是孤女,是个游魂。一个游魂也该是有尊严的,更何况,她还应该将身体前主的尊严也一并拥有。 她不是矫情,只是一心想要以独立的个体來爱和被爱,而不是依附。 要以现代的灵魂要求他只爱她一个,那就不能像古代女人一样依附着他生活。这是她的底线,听起來有些矫情的底线。 百里千寻难以理解她,这便是死结。 陆漫漫将银票放进了那个箱子里,然后上床,平躺着,心中很平静,无悲无喜,只是淡淡的失落。 其实百里千寻说得也不是全错,龙思的确是个危险的人物,一旦搅上,他的政敌很可能将她列为龙思的人而杀之。 她不是不懂,但眼前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平白就浪费了?这很有可能成为她在异世界的第一桶金。 她相信,有了第一桶金,她便能赚很多很多钱,多到可以和百里千寻平等对话。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他拿出一叠钱说,要是不够,还有。 他不是恶意。决不是。 但这话让她难受,难受得五脏六腑都绞痛了起來。她虽然嘴上叫着金主,但绝不想他真的是她的金主。 这一夜,惊雷不断,彻夜闪电。 百里千寻几次想过去看看陆漫漫,都忍了下來。他不能在这件事上妥协,否则将來后患无穷。 已经有一个皇帝夹在里面,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搅了个皇帝进來。尽管,不是男女间的情事,但百里千寻相信,假以时日,只要给时间让龙思和陆漫漫相处个几日,他必会爱上她。 就算只是一张平凡得要命的脸,龙思也一定会爱上她。 她已不是当年的梨花皇后,那个不说话不笑的女子,在皇宫三年,都沒能让玄夜爱上。但他竟然觉得,在那个黄昏,在他带着她私奔的黄昏,玄夜像是爱上了梨花皇后。 这个想法让他惊惶。 百里千寻内心挣扎得很痛苦。他已经不能想象沒有这女人的生活,在她说,他是她的家,那时,他就沦陷。 两个人都睡得不好,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闷声不语。 百里吉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拿起筷子摇头晃脑边敲边唱:“小小的人儿,风生水起啊,天天就爱穷开心……” 百里千寻笑起來,露出洁白的牙齿,很好看:“小鬼,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说完,拿眼偷瞧陆漫漫。 陆漫漫忍着沒笑,埋头小口喝粥。 百里吉星从凳子上跳下地:“我是酱油党,吃完走人,大帅哥,哄美女高兴是你的职责,小帅哥还沒泡开,泡开就沒你什么事儿了。”说完,扬长而去。 陆漫漫被稀饭呛到了,使劲咳使劲咳。她发誓,那歌儿是她教的,“酱油党”也是她教的,但她绝对沒教过孩子说这种话。 百里千寻拍着她的后背,又用手绢替她擦拭嘴角。 她还在咳,小脸都咳得通红。她以本來面目示人,还沒來得及去易容,吹弹可破的肌肤因着急咳,更显光泽,粉嫩如春天的桃花。 百里千寻宠溺道:“你看看你,怎么吃得跟孩子似的,呛成这样?有沒有好点?”他站在她身前,将她的头搂过贴在胸前,就那么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她双手环着他坚实的腰身,还在咳,但声音越來越小。 好容易不咳了,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千里千寻,我还在生气。” 百里千寻笑着,拍拍她粉粉的脸:“我也在生气。” “一个男人,还小气扒拉。”陆漫漫不屑的埋怨。 “男人也是人。”百里千寻下了决心,一定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打消她开什么茶馆的蠢笨念头:“今天带你去逛街买东西?” “又來了,你别摆金主的谱好吗?”陆漫漫皱眉,男人有钱就是得瑟,看女人生气,动不动就是出去买东西,从怀里掏出银票还不够帅的,有本事刷卡好吧? 她看金主大爷的脸色不好,问道:“爷,您几时出远门?” “你就盼着我出门,你好翻天是不?”百里千寻真是气啊,千年难遇的狐狸精,被他遇上了。 “那你守着我呗,天天守着我,啥也别干。”陆漫漫洋洋得意一指:“瞧,你七叔來也,你守不着我了,我遁去。”她嗖一声,奔回房,不理百里千寻燃烧着的熊熊怒火。 她得尽快想清楚,到底要怎样?然后,她眼睛亮了,哇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答应了皇帝合伙开茶馆,这中途要是放了鸽子,应该属于欺君犯上啊,那是要砍头的哦。 她忽然找到一个无比合理的理由,一扫郁闷之气,易了容,又去看了一下正在练武以求快点泡开的吉星,然后大模大样,大摇大摆,从正门准备出去了。 毫无意外的,被百里千寻抓了个正着。 “去哪儿?”百里千寻语气不善。 “我去辛府。”陆漫漫字正腔圆地回答。 百里千寻一张脸黑成了锅底,伸手抓住她手腕,就往里面拖,眼看她痛得呲牙裂嘴,便也顾不得雅是不雅,一弯腰,直接把陆漫漫打横抱起,要奔回房间。 一路上,家仆们好奇地侧目,忍不住笑意。 左岸站在二楼,看得更清楚,只见陆漫漫拳打脚踢,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挣扎得怒火冲天。 百里千寻被陆漫漫一搅,竟生生有种抱不住的感觉。一生气,将陆漫漫高高抛起,伴着她的尖叫,又稳稳接住。 來回几次,陆漫漫老实了,不挣扎,也不动了。 百里千寻微笑地挑了挑眉:“还來不?” 靠,什么天理,这男人! 陆漫漫气愤地闭了眼睛,这明明就是以强凌弱啊:“别惹我,我会咬人。” 百里千寻心中一窒,竟然想起那个私奔的黄昏,陆漫漫一口咬在玄夜的手上。 恍惚间,陆漫漫伸手一勾,用嘴堵住百里千寻,舌尖浅浅滑过他的舌尖,只逗引了一下,便咬了百里千寻的唇瓣,不是轻轻的,是真咬。 谁让他欺负人! 她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活该! 百里千寻将她猛一抛,这一次,比前几次都抛得高。 她尖叫得张牙舞爪。 只要百里千寻不接她,她会摔得很难看,而且很痛,这毋庸置疑。 不过,百里千寻还是接了她,不仅接,更用了轻功一跃而起稳稳接住。 尖叫声中,又带了些欢悦。 她在他怀里,安全又肆意。 俊颜,雪衣,阳光灿烂,还深不可测。她确信,她是真的为他心动的。 只要他肯让她出去工作,她便乖乖的,等他回家。 陆漫漫这般想着,便用了十万分柔情的声音道:“千寻,你让我自己闯荡一下江湖嘛,我保证,绝对不会招蜂引蝶,永远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百里千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你这女人,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彼时,回了房间。 百里千寻将她放到床上,不等她答话,一闪身便出门:“好好在家里思过,等我把七叔打发了,再來收拾你。” 然后只听喀地一声,门上了锁。 陆漫漫气得牙痒痒:“挨千刀的千里千寻,有本事你别出现。我告诉你,我见你一次,咬你一次,你等着。” 门外有个愉快又得瑟的声音回应:“咳,一会儿让你咬,咬个够,千万别停,停了我跟你急。”说完,又长笑两声,扬长而去。 陆漫漫几乎都想象得出那蓝眸里闪的是什么光,呼呼!这男人,太气人了! ------------ 第二十五章 、恃宠而娇 一把锁,要是能把陆漫漫乖乖锁在家里,那她就不是陆漫漫了。 她翻上桌子,把窗户推开,四下看看沒人,便心一横,跳了出去。窗子有点高,她又不会轻功,脚踝像是有些扭伤,疼的厉害。 她坐在地上揉了一会儿,又怕被金主回來撞个正着,便一瘸一拐地向吉星房里奔去。 百里吉星正在“嗬嗬嘿哈”练拳,看见陆漫漫的狼狈样儿,赶紧奔过去扶住:“你跳了窗户?” “嘿,你又知道了!”陆漫漫惊讶得很。 “这事儿我常干,很熟。”吉星满不在乎。 陆漫漫眯着眼睛打量吉星,这小子长大了,不知道得祸害多少良家少女,不由得暗暗后悔自己有事沒事干嘛尽教他些歪门邪道。 不过这时不是摆正教育方针的时候,她搭在小吉星的肩头:“走,去辛楚哥哥家。” “嗯,好,看我再去收拾他家那鬼叫的鹦鹉。”吉星满脸的稚气又透出和这个年纪不符的少年老成。 “不准再动人家的鹦鹉,你上次拔了鹦鹉的毛,沒看辛楚的脸色有多不好吗?”陆漫漫扯着吉星又从后门溜进了辛府。 她之所以非得带着吉星,是向百里千寻那个小气的男人证明,她去辛府的确是有正事要做,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尤其不可能偷情。 足见她是多么在乎百里千寻的感受,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沒有一丝把柄可以被拿來说。 百里千寻正和左岸讲着话,家仆过來,对他耳语片刻。他无奈地笑笑:“七叔,要麻烦你和我一起去辛府把人领回來。” 左岸掩不住笑意:“哦?还是去了?” “这女人要开茶馆,表面是跟辛楚合伙,实则背后的人是龙思,你说这女人本事有多大?”百里千寻摇摇头,叹口气。 “你这女人似乎懂得很多,她到底是什么來头?”左岸不无好奇地问。 “捡的。”百里千寻避重就轻:“她受了伤,脑子被撞糊涂了,后來就成这样了。” 左岸随意地笑笑,知道对方沒说实话。这有关一个女人的隐私,或许实在不方便说,便不多问,带了百里千寻去辛府要人。 进府之后,互相寒暄了片刻。 百里千寻易容成长相普通的男子,但身上散发的隐然气势却不容小觑。 辛楚是何等通透之人,知來者便是陆姑娘嘴上说的“心上人“,也是百里吉星的哥哥。他跟着皇帝久了,自然也知道,这长相一定不是真面目。 他并不慌张,一口一个左兄,与左岸扯东扯西,甚至扯到了上次的赏诗会;又一口一个百里兄,解释着陆姑娘带其弟过來,确实是为了训练茶道。 他领着二人來到一个很大的房间,内里整整齐齐站着几百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面前有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按照陆漫漫要求订制而成的茶具。 规模比百里千寻想象的宏大,真的不是嘴上随便说着玩玩的。 这女人玩大了! 独不见陆漫漫和吉星,想必是听闻风声,从后门溜回家了。长廊有只鹦鹉正尖着嗓子喊:“千里千寻路漫漫,千里千寻路漫漫……” 百里千寻探头一看,乐了,那是只沒了毛的鹦鹉,秃着身子煞是可怜。转脸,向辛楚赔礼道:“在下十分抱歉,内子和舍弟都很调皮,给你添麻烦了。” 辛楚望着心爱的秃鸟,心痛地扯了扯嘴角:“不打紧……很活泼,很活泼。” 左岸心中乐不可支,面上却不可露出半点笑意。 百里千寻闲话两句后,带着左岸告辞。 左岸一出府,便朗声笑道:“千寻,你好福气。” “是不是好福气,还得另说。七叔,麻烦你把镇南国那鸟儿割爱,送与辛楚。”百里千寻望一眼日头,红彤彤的,晃得眼花。 左岸气结:“太大手笔了吧,镇南国那鸟儿多贵,他那十只鹦鹉也抵不上我那鸟儿一根脚趾。” 百里千寻笑道:“七叔,人家那鸟儿也是名鸟,你瞧,被你青山庄未來的大庄主毁成了什么样儿?你作为长辈,过意得去吗?得了,下回我从兹兀国另给你弄只鸟儿回來,绝对不差。就这么说了,七叔,这是大事,得办,得赶紧办。” 左岸上了马车,仍是觉得好笑:“千里千寻路漫漫,我还是得说,你好福气。”满是艳羡之色。 百里千寻回到府里,陆漫漫正坐在被锁的房间里,装模作样练字画画。 宣纸摊开,她纤手执起毛笔,望一眼桌上锦瑟刚去池塘里摘下來的莲花,认真作画。 “喀”的一声响,门开了。 百里千寻走了进來。 陆漫漫头也不抬,像是完全沒听到声音,作出一副专注的神情。 百里千寻看一眼宣纸上的画:“画的什么?” “你沒眼睛吗?你不会自己看吗?”陆漫漫撇撇嘴。 “我有眼睛,我看了,问題在于,我看了也不知道你画的是什么。”百里千寻说的是实话:“这是烧饼?” 靠!这男人,专门跟她作对! “这怎么就成了烧饼?烧饼能有这么好看么?”陆漫漫放下毛笔,认真看了一下,很满意:“是有些像烧饼,像很好吃的烧饼。” 百里千寻摇着头,指着另一张宣纸:“瞧你这狗爬的字……为什么故意写得这么丑?” 梨花皇后的字,他曾经看到过的。很文秀,也很刻板,小时曾有名师指点,的确写得好,只是少了些活力。 绝不似此刻这字,歪歪扭扭。 陆漫漫肺都气炸了:“我爷爷说我的字是狗爬的就算了,你也说!”她顺手拿起毛笔,朝百里千寻逼过來:“我告诉你,我不是故意写成这样的,我本來就写得不好。但你说我的字是狗爬的,伤了我的自尊心……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让我画花猫,二是听我哭。” 她气呼呼的,画的荷叶被说成是烧饼,写的字被说成是狗爬的,这男人如此不待见她啊。 百里千寻大惊,见她的毛笔快要画到脸上,忙抓住她的手:“先算你溜出去的账。” 陆漫漫喝道:“你再躲,我哭啦!”心道,做梦,宁可这么闹也不要算那笔账。 嘴一撇,就哭出了声。 她真的有十万个理由哭啊,溜出去的时候,把脚崴了,痛得喊爹。跑回來的时候,在锦瑟的帮助下,又从外面翻进來,把花瓶打碎了,一蹦,刚好蹦到碎花瓶上,痛得叫娘。 地上的碎碴还沒來得及捡完,便铺开了纸又是练字又是作画,摆出一个从沒离开的现场。 现在人家还是要跟她算账啊,真是悲从中來,大滴大滴的眼泪就那么掉落下來。 百里千寻被这女人一哭,心都疼了,说不出的柔软,叹口气,正待说话,却看见她拿毛病的手,泛出殷殷的血迹,大惊:“这是怎么了?” 陆漫漫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抽泣道:“痛!” “我问你怎么弄的?”百里千寻头大如斗,只觉得这女人时刻都会出状况,这可怎么办? “人家练字的时候,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然后……” 话还沒说完,被截了:“对,从外面翻进來的时候,正好踢到花瓶,然后蹦下來的时候,手撑着地,又正好撑到碎碴上。”百里千寻朝门外喊:“锦瑟,去拿药來。” 陆漫漫沒敢接话,人家有如亲见的分析瞬间灭了她的威风,只是嘴上仍忍不住哼哼唧唧,装得很痛的样子。当然,事实是真的痛,有谁不信的,赶紧把杯子砸了,从窗户上扑到碎碴里试试。 锦瑟把药拿來,又打了一盆温水进屋。 百里千寻将陆漫漫的手拿着仔细看了一下,吩咐道:“锦瑟,去把针拿來,点上烛灯。” 锦瑟答应着,一切就绪。 陆漫漫顺手拿起毛笔:“你让我画个花猫,我就给你机会……” 百里千寻气结:“痛的是你……” “那你让我痛好了呗。”陆漫漫朝锦瑟打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锦瑟笑着退出,并关了门。 “好了,沒人看了,让我画个花猫。”陆漫漫总是能在这种狗血事件里,找到乐子。 百里千寻扯过她:“别动,碎碴还嵌在手里,不弄出來会化脓。” “不怕,反正我脚也崴了,手脚刚好痛得配套。”陆漫漫满不在乎。 百里千寻听得那个气啊,脚也崴了,是了,从这么高的窗子跳下去……他觉得心脏气得一抽一抽的,又毫无办法,放了她的手,把她按到椅上坐着,替她脱了鞋袜,一只小巧莹白的脚上,大片乌青,脚踝处更是红肿。 “千里千寻,你又占我便宜,看了我的脚,要怎么负责任?”哦哟,古代女子的脚是不是比胸还珍贵呀,哇卡卡,千里千寻,跑不掉啦。 “负责,我负责。”百里千寻气得要了命:“你今后所有的所有我都负责,所以,你不准再跑出去。” “那不行,负责是一回事,对我指手划脚又是另一回事。”陆漫漫觉得很有必要把责权分清,否则将來日子难过。 “路漫漫,你知道有个词叫什么來着?恃宠而娇,说的就是你吧?”百里千寻大手按向她的脚踝,有力地替她按摩。 陆漫漫一声声惨叫,却仍不忘投诉:“你,你……你就是……这么宠的……我……我骄个……呀我……”中间有个不雅的字,被她用吞口水的声音代替了。 ------------ 第二十六章 、会咬人的女鬼 痛,真的痛。 脚痛,手也痛。刚才装模作样的时候,也沒觉得有这么痛,现在百里千寻替她把那些碎碴挑出來,却痛得眼泪花花都包不住了。 陆漫漫只有看到百里千寻那张易了容的脸上,两边被各画了三撇胡子才觉得痛有所值。 她和百里千寻并排坐在床边。她的双腿搭在百里千寻腿上,脚一摇一晃,无比得瑟。 “别动,坐好。”百里千寻正在给她上药。从把她带出來之后,似乎就跟这上药结下了不解之缘,总之不是这出问題,就是那出问題。 陆漫漫嘻笑着用头蹭了蹭百里千寻的脖子:“要是有照相机,我非把你这花猫样拍下來传上博客。” 百里千寻给她包好了手,顺手又捞过她的脚,再按:“你博什么客我不知道,但我有必要告诉你,辛楚那只秃鸟是皇上赏赐的。” “哦卖嘎!皇恩浩荡啊!”陆漫漫眨眨眼睛:“皇上真是幽默,竟然赏赐一只秃鸟,嘿嘿,嘿嘿,我猜皇上是不是对辛楚意指要突出重围?高深,太高深了。” 她对自己的临场应变十万分满意,秃鸟意指突出重围,哇卡卡,她陆漫漫到底是多有才啊。 “……”百里千寻也很佩服她的机智勇敢,这女人有这智力,当初怎么不把玄夜耍得团团转,搞得一副小可怜的样儿。 “千里千寻路漫漫,哈哈,这句话真是经典,你说,那皇恩浩荡的秃鸟这么一喊,咱俩算不算被指婚了?”陆漫漫一高兴,抱着百里千寻摇啊摇的,整个人趁机直往帅哥怀里钻:“谢主隆恩……” 百里千寻站起身,用湿毛巾使劲擦了把脸:“路漫漫,你不要以为嘻嘻哈哈就能混过去,这茬还沒完,茶馆不能开,实在不行,明天你跟我去兹兀国。” “什么?明天你就走了?”陆漫漫一蹦下地,疼得钻心,又坐回了床:“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走就走?出国办个签证也要点时间吧。” 她一边鬼扯,一边在纠结,到底是要创业还是跟着帅哥旅游,哦哟,这种问題,为什么会时时刻刻困扰着她? “我早该走了,这边一直有很多事拖着,明天必须得走了。”百里千寻开了门:“我一会儿來听你的答复,你好好想想。” 陆漫漫躺在床上,脚翘得高高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 好难以取舍,错过这个村,很难有这个店了。跟皇帝联手开茶馆,哇哦,这是不是太拉风了点? 她占这个便宜沒什么不好意思,技术入股,这是实实在在的。这个时代沒有的东西,她有,这就是她牛叉的本钱。 她考虑过用百里千寻的钱开茶馆,但那算什么呢?要那样,她还蹦跶个什么劲儿?就算以后茶馆开得再怎么成功,那还不是百里千寻的功劳,有她陆漫漫什么事儿? 跟龙思合作,就沒这顾虑了。 说了是合伙,一个出钱,一个出技术,在这个时代,可是独一无二的技术。 她拿一半,退一步來说,拿三分之一,也很说得过去。 等百里千寻來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要开茶馆,不跟他旅游了。 彼时,百里千寻一身香喷喷的,显是刚沐浴过來,恢复了俊颜,很是神清气爽:“想好了?” “想好了。”陆漫漫笑咪咪地看着帅哥,养眼,太养眼啦。 “那么……” “我要开茶馆。”陆漫漫极力抵制住跟着帅哥出游的诱惑,心里跟猫抓似的。 “我以为你会跟我去兹兀国。”百里千寻觉得怪了,之前粘死腻活地非要跟他走,还说他去哪,她就去哪儿,这会儿要带她去,她倒反悔了。 “本來是的,我其实很想跟你去。但做事有始有终,我不能忽悠了别人,搞了一摊子事,然后自己扔下跑了。”陆漫漫少见的正经:“如果你不放心,我想好了,你帮我弄几身男装,以后出门都女扮男装。一年,你给我一年时间,我折腾够了,自然就回家了,好么?” 十万分的情真意切,不是去偷情,不是为了勾搭大款,只为了心里小小的那么一点自尊心。 百里千寻的视线有一瞬间凝滞了,很快,他的唇角有了一丝笑意:“我听听,你们要怎么合伙?” 不是之前那种决然否定,口气有了松动。 陆漫漫察颜观色,心头暗喜,很正经了一把:“咳,在我们那个地方,就是我曾经神游过的地方,有两个名词,一个叫资金入股,一个叫技术入股。” 她跟他狠狠解释了一番,又是举例,又是描述,连比带划:“所以呢,龙思他们属于资金入股,我呢,算是技术入股。不过,龙思说,这个茶馆会让我來管的,他们只负责出钱。” 她继续道:“你看,我那套茶道,他们是不会的,对不?这就是技术。技术的价值不可估量,所以,咳,我认为,我并沒有占龙思丁点便宜。” 百里千寻想着辛府里那几百号人,几百套茶具,那的确是她训练的成果:“那我想,你并不介意我给你弄个人过來帮你。” “什么?”陆漫漫沒反应过來,只知道他又要插手了,本能地想拒绝。 “明面上我让七叔过來替你管,你只需要负责暗里的事,你看这样可以吗?”百里千寻已经用了最大程度的商量语气,不能再退了。 “那搞半天,还是沒我什么事啊?我不干。”陆漫漫想也不想。 “怎么会沒你什么事?你是这茶馆的管事,七叔他们做事,全都向你汇报,那茶道也还是你的茶道,谁也不会夺去你半分功劳。”百里千寻说完,笑起來:“看你那小气样儿,生怕别人抢了你的好处。” “我哪有?”陆漫漫想想,在现代社会里当个总经理,手下也得有人啊,不过七叔左岸,实在太大牌了,她管得住嘛? 她又退了一步:“还有别的人选么?” “沒有了。”百里千寻很干脆,左岸常年混迹于纷台,尤其熟悉辛楚这个层面上的人,沒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那好吧。”陆漫漫是个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好姑娘,能光明正大开茶馆,已是最好的结果。 百里千寻绕了个极大的弯子,总算是搞定了这小妮子。明面上左岸出面,比陆漫漫要好得多。尤其是罗敷要知道皇上和陆漫漫开了茶馆,再哭诉到罗建安那儿去,估计龙国也会抖三抖。 到时,青山庄万一撤退不及,龙思保不住她,那祸事就大了。 大事解决,陆漫漫喜上眉梢,朝百里千寻招了招手:“过來坐。” 那叫一个柔情万种,眼睛眨巴眨巴,一脸谄媚。 百里千寻一下还不适应,只觉得心中打个寒颤:“路漫漫,你变脸变得太快了。” “不快了,我还会非主流可爱十连拍,你会吗?”陆漫漫对着他,果然來了十个表情大变脸。 “疯丫头,我怎么就撞上了你!”百里千寻沒好气的声音,还是坐到了她的身旁:“你说,你要那么多钱來做什么?” 陆漫漫心情好,说什么都是笑咪咪的:“我把钱存下來当嫁妆啊,我三年后要嫁给你。到时我变成小富婆,然后风风光光嫁你为妻,等有一天你对我不好,我可以昂头挺胸地休了你,再风风光光嫁人……” 前面听起來还像那么回事,后面……实在是……百里千寻觉得总有一天,他会死在这女人手里,活活被气死。 但是他喜欢她。 喜欢得发狂。 他一手轻轻掐着她的脖子:“你再说一次试试,还想要风风光光嫁人?” 陆漫漫笑颜如花,一张平凡的脸,无比生动:“千里千寻,你听话听一半么?我是说你对我不好,我才会再嫁的,要是你对我好点,我粘你还來不及,哪会把你休了?” 她拍开他掐着她脖子的手:“比如这个动作,就是不好的,要改。” 百里吉星鬼头鬼脑推门进來,粉嘟嘟的萌孩子,胸前还挂一块像宝玉一样的玉佩,这也是陆漫漫弄出來的杰作。 他见这两人,一个睡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忙把鞋子一脱,也爬上床去,小腿盘着:“漫漫姐姐,休了是什么意思?” “呃,休了就是不跟他玩了。”陆漫漫觉得这个解释稍稍靠了点边。 百里吉星点点头,眼珠乌溜溜地转:“唔,我懂了,哥哥,你要是对漫漫姐姐不好,我也把你休了。” 百里千寻哭笑不得,指着陆漫漫:“你整日里把吉星教坏了,我回來找你算账。” 陆漫漫拍开他手,傲然道:“放眼你们这龙国,梨雁国,兹兀国,还有啥啥啥国,再能找出任何一个比我的吉星更聪明的孩子么?哼,吉星,走起,给哥哥得瑟一个。” 百里千星开唱:“小小的人儿啊,风生水起呀,天天就爱穷开心啊,逍遥的魂儿啊,假不正经吧,嘻嘻哈哈我们穷开心,我是谁家那小谁,身强赛过活李逵……您是西山挖过煤,还是东山见过鬼……” 百里千寻的蓝眸闪烁着魅惑的细碎光芒,让人看得心神荡漾:“我是见鬼了。” 陆漫漫清咳了一声,以无比正经地神态问:“如果我是鬼,你们怕不怕?” 百里吉星咯咯笑,蹭起來亲了一下陆漫漫右边的脸颊:“漫漫姐姐是最美丽的女鬼,我不怕。” 百里千寻亲了一下陆漫漫左边的脸颊,低语道:“会咬人的女鬼,什么时候继续?” 陆漫漫脸红了,矫情地猛拍百里千寻:“想死啊,吉星还沒泡开,你讲这些做什么?” 百里吉星坐得直直的,望着两人,很郑重:“很快就泡开了,你们等着。”说完下床,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喊:“我去泡会儿……” ------------ 第二十七章 、只要是她 夏夜的空气有一丝燥热。 翠绿的藤蔓生长得茂密繁盛,蜿蜒穿梭在长长的回廊,叶子被晚上的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白天阳光一照,油亮油亮。 一到夜间,又下起雨來。最近常常是这样的天气,晚上惊雷不断,白天阳光灿烂。 下雨的夜,百里千寻当然要陪着陆漫漫,这像是一个约定。更何况,明日又要起程,离愁别绪,心里,喉间,满满都是。 他是真的舍不得离开这个机灵古怪的小女人,虽然有时生气得想把她打一顿,但其实,爱都不够时间,怎么有空真的生她的气。 上一次出远门,陆漫漫因为得了一箱金银珠宝便冲沒了离愁别绪;这一次出远门,她正演讲她的宏途大计,创业大史……兴奋得一脸红扑扑的,仿佛漫天的银票像雪花一般向她飞來。 这女人,很爱钱,百里千寻得出个结论。否则怎么不像一般女子那样哭哭啼啼,弄得眼睛红肿? 再看她,眸光忽闪忽闪,满眼的狡黠,说她那赚钱的茶馆说得眉眼弯弯。 “我明天去兹兀国。”百里千寻提醒她。 陆漫漫手一挥:“我知道你明天去兹兀国,所以才要跟你说一下我的茶馆。”她又喋喋不休了半天,从分析紧密围绕在皇上周围的上流公子哥儿们的客源,直讲到如何提高服务质量,扩展茶馆娱乐项目…… 百里千寻先是坐在椅子上听,后來坐在床边听,再后來干脆脱了鞋子上了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放在额上听,起先还“嗯嗯”两声,表示赞同,后來昏昏欲睡……就那么睡过去了。 然后陆漫漫想起來了,呀,明天他要起程去兹兀国呢,要去多久沒问,去干什么沒问,就连上次去干了什么也沒问。 她下了床,蹑手蹑脚去吹灭烛灯。 外面还在下雨,哗啦啦的。 陆漫漫摸黑越过百里千寻,乖乖地躺在他的身边。 百里千寻却醒了:“咦,你不讲你的发财大计了?” “不讲了,”陆漫漫在黑暗中挥舞着拳头:“猪头听得睡着了。” 百里千寻轻轻笑起來,伴着雨声:“猪头你说谁?”他握住了她清凉的小手。 陆漫漫和他并排躺着,忍不住满脸的笑意:“千里千寻,别以为骂人我听不出來。”她侧过身,看着他完美的侧面线条:“这次又去多久?” 百里千寻沉思良久:“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 很沒有悬念,陆漫漫猛地坐起身,恶声道:“你别回來了!” 百里千寻哈哈大笑,很是畅快。 陆漫漫知道又被这家伙耍了,气呼呼躺下:“幼稚的男人,哼!” 百里千寻一侧身,将陆漫漫圈进怀里:“谁让你一直说你那茶馆?我一再提醒你,我明天要走了,你瞧瞧你什么表现?” 陆漫漫打蛇上棍地贴他贴得更紧:“那我应该怎么表现?”她忽然抱住他的腰:“千寻哥哥,求求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会死的……” 她自己打了个冷颤:“吐了沒?千里千寻?”说完,她哈哈大笑,手也动,脚也动。 百里千寻闭了闭眼睛,别说离愁别绪了,什么绪都沒了:“疯丫头,睡觉吧。我走了。”他坐起身。 陆漫漫忙抓住他:“唔,明天就要走了,再陪陪我呗。”她很谄媚地用脸去碰了碰他的胸口:“我保证不闹了。” 她沒话找话地问:“你在兹兀国到底做什么?为什么要待那么久?” 她其实并不真的想打探他的隐私,只是想拖他一刻是一刻。 百里千寻的话却很让人吃惊:“你上次看到我去青楼,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是……你说的那种,一起生下來的哥哥。” “哦?双胞胎?”陆漫漫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我就说嘛,那么像,怎么可能不是?” “他是兹兀国太子。”百里千寻漠然而冰冷,并不像说到亲人的态度。 “那你去兹兀国做什么?”陆漫漫不明白有什么事非得他亲自去办。 “去当太子。” “什么?”陆漫漫精神集中了:“你哥哥是太子,你当什么太子?” “兹兀国皇后说,太子病重,所以让我无论如何要在太子登基前扮成太子,出席各种场合。”百里千寻沒有叫母亲,也沒有叫哥哥,像说别人的事,事不关已。 “太子病重?那还去什么青楼?哼!我看得的是花柳病吧!”陆漫漫一肚子火,去青楼的家伙耽误她谈恋爱。 百里千寻在黑暗中伸手捏她的鼻子:“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啼笑皆非。 “可不是么?你不觉得奇怪?”陆漫漫嘟囔道:“我看你那个妈沒安什么好心。” 孩子生下來,这做娘的就把孩子扔出去了,现在叫回去扮太子,一定跟什么阴谋有关。 “我正是觉得奇怪,所以并沒有透露在纷台有人见过吉克太子,我想看看皇后到底要干什么。”百里千寻若有所思。 “你对你母亲的印象不好,她是个很凶的女人吗?”陆漫漫很奇怪他一口一个皇后,却不直接叫母亲,听起來很疏离。 “不,恰恰相反,她是个温柔的女人,总是带着笑意,让人觉得……” “发冷?” “你怎么知道?”百里千寻忽然搂住她,心里莫名欢畅。 他的感觉,不需要说出來,她都懂。 有时并不喜欢莫测高深,被人懂,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陆漫漫忧伤地皱眉:“笑里藏刀才会让人发冷,千寻,你何必去扮什么太子呢?你又不欠他们的,留下來,陪着我和吉星呗,你不在,呜……我……和吉星……多难过……” 百里千寻被她那种带着浅浅忧伤的语调,勾得霎时就想放弃明日的行程,只是,他不能,有的事,还需要他去弄个明白。 他岔开话題道:“我看你比谁都希望我出远门,我在家时,你还要从后门偷偷溜出去,这下好了,我一走,你自由了。” 陆漫漫被说得不好意思了,想想人家真是好容易回來一趟,她已经连着偷跑了好几天,不由得握了握他的手:“谁叫你霸道的,我也是沒办法。你要是早让我开茶馆,我也不至于把脚崴了,手也弄伤了……” “听起來,你还很多怨言了,小女人。”百里千寻一手撑在脑后躺着,一手搂着陆漫漫:“你和吉星乖乖的,在家等我,别惹事生非,我办完事就回家,知道了?” “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拦是拦不住的,去吧,但记着,我们在家等你,你要早点回來。”陆漫漫唉声叹气的,总算有了别离的样子。 只是真的离愁别绪了,百里千寻又觉得还是之前欢欢快快的好。 他轻一紧手臂,脸就挨到了陆漫漫的耳际:“咬人的女鬼,怎么不來了?” 魅惑得肆意张狂,听得陆漫漫心里一酥。在这件事上,她尤其听话,立时就咬了过去。 贴上他温热柔软的嘴唇,她不动了,享受着他呼吸的热气,喷薄在她脸上,那么近那么近。 他也在享受她如兰芬芳的气息。 交织、纠缠,如两团火焰,慢慢燃烧。 她低低的耳语:“我是一个游魂……你要不要爱我?”她说完,香舌轻舔过他的唇瓣,带起一阵阵颤栗。 百里千寻的手在她身上轻柔游走:“小狐狸精,只要是你,我都爱……”那一声爱,拖得长长的,在暗夜里,酥魅入骨。 她的唇沒有离开他的唇,却仍旧在问:“是喜欢?还是爱情的爱?” 他的手沒进她的墨发青丝,他的吻,深深浅浅,轻轻重重,辗转蜿蜒,像是要吸空她嘴里的空气,每一处,都有他的舌头刮过的痕迹。 他轻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只要是你,我都爱,爱情的爱。” 他说话不再绕弯子,也不需要她的答复。只是想告诉她,他的心意。 他在黑夜里凝视着她的脸,像是能看得很清楚,其实仍然只是一个轮廓。 他的手顺着她的轮廓,细细抚摸。 她的肌肤,细腻清凉,有着少女才有的紧致和弹性。 她在他身下,手绕上他的脖子,那么自然,像夏日的藤蔓。 很热,夏天的天气,总是那么热。 她的鼻尖上都是点点晶莹的汗珠,來不及擦拭,便勾下了百里千寻的头。 他竟然说,只要是她,他都爱,爱情的爱呢。 从心里升腾起來的欢欣,每一根神经都想跳舞。陆漫漫不再纠结他到底爱的是连曼曼还是陆漫漫,此刻,只是她,与他纠缠得难舍难分。 她隔着衣物,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健壮,肌肉那么分明,那么……她的手解着他的衣钮,天啊,那么多粒…… 百里千寻阻止着她作恶的手:“漫漫……” 话被她的嘴唇堵住了,这个时候,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她的手在他胸膛肆意游荡,带着诱人的喘息。 百里千寻猛地将陆漫漫推开,哑声道:“趁我还有最后一丝理智的时候,你最好停手。” 陆漫漫咯咯轻笑:“理智是什么鬼东西?打死它。” “……”百里千寻被击败了。 ------------ 第二十八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空气,很热。 光线那么暗,几乎是沒有光线。看不到,似乎胆子会更大些。 连呼吸都显得春色无边。她的,他的,气息一呼出,便交织在空气里,混合得暧昧情*色。 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这时候來讲礼仪,道德,抑或是贞洁,名誉,都像是一个笑话。 更何况,陆漫漫是现代人。 她并不是一个非得迂腐要一张婚书才肯上床的人,虽然她在现代社会里,还沒有成功地把自己交出去。不是她必须要等结婚那一夜,而是沒遇到适合的对象。 对,适合的对象,这很重要。 她对百里千寻很有感觉,这毋庸置疑。 虽然还矫情地分不清,这是不是爱情的爱,但她的身体,对他很有感觉。 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热情,在前世也不曾有过。那么渴望,仿佛沉睡了一千年,直到如今,才被唤醒。 一切,都不再是问題。 一切问題,都不需要现在去问。 她只想尊重身体的意志,与他欢悦。 此刻,陆漫漫正是这样想的,有感觉,别浪费,穿越千年,哪怕一瞬间绽放,那也值得。 这个念头,一旦发了芽,便扼制不住地快速生长……快乐,才是生命的本质,可遇而不可求…… 甚至,还带了些舍身成仁,英勇就义的革命精神。 她是一缕幽魂,谁说得清什么时候原主会将她赶出这个躯壳?谁说得清什么时候她又死了,继续在别的地方飘荡? 她如一缕轻烟,或许说不在就不在了,其实,谁不是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那时,她还能找得着百里千寻么?就如她想回去跟父母再说两句话都办不到,更何况是偶然相遇的百里千寻? 她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她特别爱听他的心跳,像厚重的鼓声,有力而沉稳。这是生命的像征,她喜欢一切鲜活的东西。 她无师自通地挑逗他的神经,像一只狐狸精,高高兴兴地打着如意算盘。 百里千寻有些狼狈,不羁如他,此时却手足无措。这是他想要娶來做妻子的女人,一切都应该按照礼法,大红花轿风光迎进门,然后再行周公之礼。 她不是外边那些可以随意采撷的女子,于他而言,太珍贵,所以不能贪图眼前的欢愉。 他捉住了她作恶的手,声音有些无奈:“漫漫,乖乖的,听话……”他像哄一个小孩子,怕她生气,怕她任性,语气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 陆漫漫撒了个明媚的娇,不是那种柔媚的声音,却带了些纯真和娇憨:“千里千寻,你以前有碰过女人么?” 她很好奇,古代男子像他这样的年纪,早已妻妾成群,如果他沒成亲,会如何在不合礼法的情况下,沾点花惹点草? 她其实真正想问的是,有否去过青楼? 她虽然不介意与之***好,却不能将自己的欢愉交给一个去过青楼的男人。 她是个纠结的娃,一方面打定了主意,有感觉,别浪费;另一方面还要查人家的过往历史。 她很忙,忙着听他的回答,还忙着用嘴唇点点燃起他的热情。 百里千寻万分尴尬,不知道这女人脑袋里整天装的啥。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也使劲问。 他很聪明地用嘴堵住她,免得她继续问些奇怪的话。一边还寻思着,要怎么脱离这狐狸精的魔爪? 他要把这狐狸精存起來,存到成亲后……只是能存得到成亲之后么? 陆漫漫在百里千寻的热吻中,又觉得老打探男人的过往隐私,实在很不可爱。 她得做个可爱的姑娘。并且,哪个男人去了青楼会承认他就真的去过青楼?更何况,百里千寻看起來,那么洁身自好,那么有节操……她实在不该思想十万分不纯洁滴去猜度他…… 她更加热情,也更加鲜活。 打定主意,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喝凉水。 百里千寻再次捉住她到处作乱的手:“漫漫……”他边喊她,边加重了另一只抱她的手臂力度。不是为了更热烈,是为了阻止她乱动的撩拨。 他皱眉,微微有些喘:“漫漫……别这样……”声音里很有些正经的味道,还带了些责备。 这句话,陆漫漫听出來了,他是真的在拒绝她。 仿佛她是个多猴急的女人。 她按在他胸口的手,轻轻垂了下來,很委屈。暗夜中,那委屈竟然无比明显,连每一个呼吸都残存着沮丧。 她渐渐冷却,平躺下來。 感觉,荡然无存。她不是个很有勇气的姑娘,嘴上经常说得欢脱,如何如何把帅哥拐上手,如何如何调戏帅哥不手软。其实,关键时刻,她从來都是个怂包。 她不说话,像在堵气。但有什么气可堵呢?现代男人花言巧语就为了上床,而百里千寻多好,在那么沸腾的情况下,还能及时刹住车。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确很爱她?还是,他一直介意玄夜的存在? 她忽然有些了解自己为什么潜意识里,总想粘着这个男人,甚至急急地想要达到某种既成事实。 她沒有安全感,一点都沒有。 她觉得百里千寻有一天也许会因为道义,将她送回玄夜身边。 这个身体的前主是梨花皇后。她几乎想像得出,曾经因为连郑两家的势力,当日何等风光地进宫,成为玄夜的发妻。 极度不安。是真的不安。 也许只有成了百里千寻事实上的女人,她才能心安理得地赖在他的身边。 潜意识里,一直都有这样的忧患啊。她时喜时怒,悲喜无常。一个充满忧患的女人,如何可以用正常的心态來追求她的爱情? 她从内到外地剖析了一遍自己的灵魂,仿佛进行了一场思想的洗礼。她对他如鱼得水的感觉里,竟然不纯粹,夹杂了私念。 她有些羞愧,羞愧里还有委屈。 “漫漫,我是想等到成亲之后……”百里千寻的声音听來无比诚恳,却无尽懊恼。 他看她无声地躺下,便懊恼了。 陆漫漫轻笑一声,有些凄凉:“不用解释。其实我就是想赖上你而已,跟苏宁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故意说得狠心,其实纯粹的感觉占了九成,杂念只有一成,她黑白颠倒地气他。 百里千寻呆了一下:“不要胡说……” “我沒有胡说,”她静静地平躺,手臂安静地垂在身体两侧:“我觉得你随时都会把我送回玄夜身边,所以想粘住你,以为跟你发生了肉体关系,你就不好意思把我再送回去了。”她惨笑一声:“就像一个红苹果,你都啃了一口,还好意思放回篮子里么?” 她说得很坦白,仿佛这是事实的全部。她不想解释是因为喜欢他,才想跟他感受欢悦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和任何人都会有的。 但她不想说这些,一个字都不想,仿佛虚无飘渺的感觉,其实是个大笑话。 百里千寻有些恍惚,似懂非懂。一个女人将最阴暗的心理坦露在他面前,他有些伤心,但更多的,竟然不是讨厌,是觉得那阴暗的心理,无比光明磊落。 奇妙中,有些失落。 他一直不太懂她。 此时,仿佛有一些些懂了。 她还在说,声音仍然平静无波:“也正是因为怕你把我送回玄夜身边,我觉得你也靠不住。靠天靠地靠自己,万事不求人,这样做人才有意思。所以我一定要自己挣钱,不想让你成为我的金主,主宰我的命运。我,來到这个世上走一遭,很不容易,所以不想谁來主宰我的命运,谁也不能。” 他摇头,嘴角微微苦笑。他什么时候想主宰她的命运了?只是想让她吃好住好,万事无忧,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何曾來主宰命运一说? 他不是玄夜,以为梨雁国的子民,都该被他主宰。他只是一个遇上她之后,忽然恋家的男人。 陆漫漫一旦开了头,就是踩刹车都來不及:“所以等我有了钱,我就不住在这里了。那时,你要是喜欢我,就按正常程序,约我。我喜欢去就去,不喜欢去就不去。并且,我跟谁个男子交往,那是我的自由,你沒权利阻止我。” 她表现得满不在乎,仿佛一个多情的姑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心里还惦记灶台上的。 她保护着可怜的小小自尊心,冷硬着心肠,也冷着脸。 百里千寻苦涩地接话道:“原來,你想要的不是金钱,而是自由。”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其实她早就告诉过他,只是他忽略了。 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非得要自己赚钱。其实她已经提醒得很明显了,但他曾经总是不明白,一个女人要那么多钱來做什么? 他的,不就是她的么? 原來不是,她认为,他的是他的,她自己挣的,才是她的。 她要自由,一种用金钱支撑起來的自由,很像她的性格。那个被玄夜追杀的傍晚之后,她就是这种性格了。 他想和平常一样,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却不敢,生生住了手。 ------------ 第二十九章 、喝凉水的妞儿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喝凉水。沒曾想,连今朝都沒有酒,只有凉水,从头凉到脚。 无言的难堪,渗透在离别的夜晚。 百里千寻沒有离开的意思,也沒有和好的举动,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听她讲话,再回味她讲话的内容。 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她带给他的感觉,总是奇异而真假难辧。 在某一刻与她特别靠近的时候,他以为已占满了她的心。 如整个世界,都盛开着鲜花,千朵万朵,姹紫嫣红。 却只因一场急雨,或者急雨都不需要,只是一阵风吹过,所有的花朵全都片刻凋零。 他以为的占满她的心,其实全都是假象。 她看起來,是无所谓的态度。暗里,却总是很小心地将真心隐藏,一层一层掩盖起來,生怕旁人窥探了她的秘密。 她仿佛是一个有着秘密的女人。 如何不是呢?从深宫里逃出來,隐姓埋名,连模样都掩去了。 不敢承认是连曼曼,总是笑着说自己是路漫漫。孩子气地问:“你叫的是连曼曼的曼曼,还是路漫漫的漫漫?” 不敢承认是梨花皇后,怕跟玄夜扯上丁点关系。她本倾城,却不在乎那样的美貌,甚至偶尔还透露出某种不喜欢的情绪。 她曾问他,如果不是这张脸,她只是她,他可仍会喜欢? 她的一切,都纠缠得那么凌乱。相互矛盾着,一如她要不要爱他的问題。 看起來所有的事都很简单很清楚,却骤然间,变得扑朔迷离。 百里千寻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柔情:“漫漫……”他本想说,他不会将她送到玄夜身边。 不期然想起那年梨花纷落的季节,他还是个单纯少年:“那我以后要叫你哥哥吗?” “你可以叫我玄夜。”彼时,玄夜还是太子,隐然有着某种气势,对他,却温和。 “玄夜,我是百里千寻。”那一年,他只有十岁,玄夜十四岁。 玄夜曾经对他有过承诺,永远不在他面前自称“朕”,直到最后一刻,也履行着许过的承诺。 这一段回忆暖暖地冲开了百里千寻记忆的闸,他叫了她的名字后,便说不下去了。 她是玄夜明媒正娶的皇后,与他背负着“通奸”的罪名,逃亡至此。 他沒想过要再将她送还给玄夜,所以亲密无间。 只是,那些仇恨如果不存在呢? 当年被他叫做哥哥的少年,如今看不懂的皇上。他不懂,何以,走到了这一步? 对百里家的屠杀,真的是他干的吗? 他最近一直在想这些事。 如一个死结,左缠右绕,看似就要解开了,却发现还有更多的死结在心底缠绕。 在某一刻,他从梦中冷汗涔涔地醒來,仿佛看见玄夜已将她带走。 他的挣扎,不比她少。只是,他是男人,不愿表露。 陆漫漫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便能在黑暗中看清许多东西。 推心置腹地暴露着自己的本心,她忽然悲哀:“你走吧,我想安静一下。” 临别依依,被她演绎成了闹别扭,她就是那个喝凉水的妞儿。 百里千寻猛一摇头:“我再陪你一会儿。”明日一别,数日不见。他不想带着这样的情绪离去。 “为什么?我都说得很清楚了,我粘着你,目的清晰,企图明显。”陆漫漫冷冷的。 “我愿意。”百里千寻并不生气,边说着,边下了床。不是离去,而是点燃了烛火。 一下子,室内就亮了起來。 陆漫漫下意识地将凌乱的衣衫扣好,坐起來,下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 他打量她,目光温和,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 “你摸阿黄的时候,就是这样,对么?”她很不领情,反正已经不可爱了,索性就不可爱到底。 “你比阿黄乖,阿黄老是把七叔家的猫追得满院跑……”他的语调里充满了笑意。 陆漫漫怒了,恨恨的,抬起头,瞪他。 这男人沒有生气的神经么?她都说得那么不堪了,他还能心平静气。 百里千寻仿佛沒看见她的怒意,仍是温和而不急不徐:“之前那个漫漫回家探亲了,现在跟龙思合作的人,是个男子,叫左城,七叔左岸的堂侄。这个身份你可满意?” 腻也腻了,架也吵了,该轮到办正事了。 陆漫漫本來听得云里雾里,听完了,便明白了。一切,他都已经替她设计好,如何不引起罗敷的猜测,女子的身份,就算是长相平凡,但终究遭人嫉恨。 堂堂一国皇帝,竟然和她联手搞国企,确实令人揣度,若是男儿身份,便不会有此猜疑。 更重要的是,曾经那个陆漫漫,是苏宁的心头之恨。如今苏宁死了,难免有人会把账算在她的头上。 左岸侄儿的身份,更是让她迅速跻身上流社会,跟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们打成一片。 而左岸明里替她管事,也在情在理。 无可挑剔的身份。 陆漫漫点点头,矫情地瞥一眼百里千寻。烛光中,他多么分明的目光,清澈,宽容,仿佛从未听到过刚才她不堪的坦白。 她很心虚,默默低下头,像个可怜的孩子。 她明明把内心中最不能见人的想法,摆在桌面上给他观赏,已经作好了被赶走被喝斥的准备。 却不在她的预计之中。 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为很看得透百里千寻,其实不然。他表面看起來通透而简单,其实深邃如海,深不见底。 她很忐忑,用从未有过的新鲜目光來审视他。 “看够了吗?”百里千寻微微地笑。 若是往常,陆漫漫必会打蛇上棍地粘上他,嘴里胡说着看不够,一辈子都看不够。 此刻,她是安静的,竟然羞涩地低了头。 她倾城的容颜在这一刻,与她的动作极其一致。 安静,胆小,不经逗,这才是梨花皇后。 百里千寻轻轻用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我想跟你说的是,你遵照你的心生活,开心一点。” 陆漫漫撇撇嘴,委屈得要命,刚才明明就很遵照自己的心,很纯粹的感觉,却被他嫌弃地拒绝。她沒说出口,只是沉默着。 “还有很多事,我需要慢慢确定。现在说什么都嫌太早,但有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你如果不想回玄夜身边,我一定不会逼你回宫。”百里千寻的样子很严肃。 陆漫漫长叹一声,并不是她敏感,而是真的有此可能。她在无意中,逼出了他一个保证。 她不解:“听你的口气,似乎不恨玄夜了?杀父之仇也不报了?” 百里千寻沉默片刻,眼中有些茫然,眉头微微皱了起來:“仇是一定要报的,只是我不想报错了。” 陆漫漫似懂非懂。 越來越不懂。只是,她不需要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也就是这个样子的。有皇上的地方就有宫斗,宫斗恐怕也是这样。 她说的宫斗,可不是后宫里那一窝窝女人,争宠吃醋,而是男人女人,皇上大臣之间的混战。 之如玄夜,之如龙思。 这不是她要参与的,她想做的事,就是挣很多钱,然后带着小吉星,到处旅游。 吃香的,喝辣的,见识那些沒见过的风景。再交几个沒有利益关系的朋友,嫁一个肯跟她一起浪迹天涯的男人。 这就是她的梦想。 陆漫漫不再胡扯,样子很正经:“既然那个陆漫漫走了,那张人皮面具就作废了。左城应该长什么样子?” “你希望长什么样子?”百里千寻这下学乖了,这女人就是讨厌别人对她指手划脚,他充分给了她发挥的余地。 果然,她的眼睛一下就亮晶晶的:“真的?我要长成什么样都行?” “嗯,只要你说得出來。”百里千寻很满意她表情的配合,谁愿意一直看见喜欢的女人愁眉苦脸。 尤其是,她眼睛发亮的时候,那么好看。 仿佛照亮整间屋子的,不是烛光,而是她的目光。 “可是,我要怎么跟你描述呢?”她咬了咬嘴唇,恨死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好好学画,亲爷爷还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结果她一点都沒遗传到。 爷爷要是知道她画出來的荷叶,被百里千寻说是烧饼,怕是要气得活过來吧? 她想着,便笑起來。 她本是个藏不住事的姑娘,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气得快,乐得也快。 百里千寻无比珍惜她此刻的表现,转身走到桌前研墨,铺开宣纸。 陆漫漫奔到他的旁边,乖巧地将烛灯拿过來放在桌上:“我说你画?” 他点点头,微笑着看她。 她开始形容:“长得很一般,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低不高,嘴唇不厚不薄,眉心里有颗小小的痣,不注意看不出來……总的來说,长得不丑。” 她说完,双手负在身后,也微笑看着他。 “……”百里千寻举着毛笔的手,半响,落下一笔,只轻轻一点,就收了笔。 “你这是什么?”陆漫漫歪着头,看半天。 “那颗眉心里小小的痣啊。”百里千寻的笑容里有些促狭。 陆漫漫抢过毛笔:“我自己來。”她想了想,当初爷爷让她练得最多的就是素描,凭着记忆,应该能描绘个大概。 她在动笔之前,发出警告:“你要再敢说我画的是烧饼,别怪我翻脸。” 百里千寻心中松了口气,这女人的魂回來了,真怕她变成曾经那个宫里的连曼曼。 ------------ 第三十章 、陆漫漫的容颜 毛笔画素描,忒埋汰人了。 陆漫漫想了想,叫百里千寻去厨房找根筷子,再用剑削成尖状,蘸了墨汁,便开始画了。 她很专注,眉微微皱起。 手生得很,并且筷尖不给力,一连画了好几张,都不满意,但一张比一张接近现代的陆漫漫。 她的眉凝得更深,还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一笔一画,手握铅笔的姿势。 百里千寻新奇的神色,越來越盛。从未见过画画的姿势是这样,不是握毛笔的感觉,仿佛在纸上随意游走,很快,便有一幅幅女子的肖像在画上呈现。 画得越來越好,越來越生动,完全不是她用毛笔画荷叶的水平。 他看看陆漫漫姣好的面庞,又看看纸上画出的女子的模样。 这是两个类型,一个美得清灵,一个美得明朗。 画上的女子,浓眉大眼,不似她本來柳眉杏眼那般柔媚迷朦,鼻子也显得更加挺直,嘴唇倒有些相似,不厚不薄,恰到好处。 陆漫漫在完成最后一幅时,稍稍有那么些得瑟:“爷爷啊爷爷,你总说我不用功,其实我看还可以嘛。”她拿起那张纸,用手指痞气地弹了弹:“就她了,做得出來吗?” 百里千寻仔细端详了一下画中女子,英姿勃勃,有种说不出的硬朗气概,穿上男装,怕是俊美异常:“为什么非是她?” “必须是她,”陆漫漫少有的严肃:“只有是她,我才是我。” 如禅语,仿佛一语已道破天机,其实仍是迷雾重重。懂的,自然就懂了;不懂的,始终不懂。 “你的意思是,你以后无论任何时候,都会以她示人?”百里千寻疑惑更盛。 “麻烦你不要她她她的,以后,她就是我。而这张脸,才是她。”她发狠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痛得咧嘴。 又如一个哑谜,知道谜底便恍然大悟,不知道者,只当是随口胡说。 百里千寻恬淡地看着她脸庞优美的弧度,暗暗在心中比较,或许是玄夜的阴影太深,他竟更喜欢画上的样子。 有些自欺欺人的成份,仿佛从此陆漫漫永远只以那个面目示人,他便不用操心连曼曼与玄夜的关系。 他竟然从心底笑了出來,发自肺腑的愉悦:“我这就去给你做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的制法相当复杂,尤其是优质人皮面具。陆漫漫平日会的易容,不过是如何让那张人皮面具和真正的肌肤更加贴合,不露破绽。 这一点,陆漫漫已是炉火纯青。 她想着就快恢复本來面目,那才是真正的陆漫漫啊,很开心,很欢畅:“千里千寻,这么说起來,要是人人都会你这两下子,那不是天下要大乱啊?比如这个的老公,哦,不是,这个女人的丈夫戴个面具就可以猫上那个女人的床,装人家的丈夫?哈哈哈……” 她拍拍手,一脸的八卦,话说得惊世骇俗。 百里千寻边认真照着画上的模样做人皮面具,边故作生气地瞪她,这女人说话能有点遮拦么? 他正色道:“易容的秘技,很复杂,尤其是沒有破绽的易容,更加不易。就我给你做的人皮面具,天下恐怕只有玄夜和我们的师傅才能识破……” 陆漫漫不自禁地撇撇嘴,腹诽着牛是用來吹的,火车是靠推的……人家龙思……呃,看了她的胸,便知道是易了容……呜,好羞人啊好羞人,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百里千寻见她神色不正常,安慰道:“玄夜日理万机,沒空亲自來揭你的底,不用太紧张。” 他以为她是想到了玄夜,才会生出这样奇怪的表情。 陆漫漫自然不会道破,又不是傻子。这男人本來就小气吧啦,要让他知道龙国皇帝看了她的胸,非扛把大刀把她砍了。 她脑海中,这便勾勒出百里千寻扛把大刀追着她满园跑的漫画构图……不由得又笑出声來,很是自娱自乐,沒网上的孩纸伤不起啊伤不起,就这点追求了。 好容易调戏下帅哥吧,这帅哥看似容易上勾,整天粘來腻去,到了关健时刻,人家要当唐僧了……瞧瞧她这狐狸精当得是有多不易啊,忒失败了。 她守在他旁边,一会儿笑一会儿撇嘴,表情无比丰富。 百里千寻无奈地摇摇头,这女人真的阴晴不定,前一刻恨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后一刻又可以跟他谈笑风生。 这得有多强大的毅力才承受得住她的摧残? 他想得好笑,不由得也笑了。 陆漫漫不乐意了:“千里千寻,你笑什么笑得这么诡异?” 百里千寻顺嘴道:“我笑你是西山挖过煤,还是东山见过鬼?” 他嘴角一抹性感的笑容浅淡溢出,骤然惑了陆漫漫的心神。 陆漫漫口干舌燥地吞了一下口水,翻翻白眼:“我就见了你这只讨厌鬼。” 百里千寻哈哈一笑:“讨厌鬼你骂谁?”他做好了,拿到陆漫漫的脸上比划了一下。 陆漫漫珍而重之地双手接过人皮面具,也就无所谓当不当讨厌鬼了。啊呀呀,这才是她的脸呢,再次感觉像《画皮》里的画面,镜头一转,便幻化成另一个人。 她终于看到了前世的陆漫漫,虽然这个漫漫不及那个曼曼倾国倾城,但这是真实的她。 就像一个买椟还珠的人,把外表看得尤其重要。那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她骤然觉得做回了自己。 抬头挺胸,无比得瑟。 嘴角盈盈笑意,如山花灿烂盛开。这一个她,已不是前世那个身患绝症的女孩,一切,都來得及享受。 她在铜镜前,久久站立,伸手轻抚着。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鼻子,熟悉的嘴唇,就连扯一抹笑容,也是那么熟悉。 久违了。 她的眼眶竟然湿润,健康的身体,曾经的容颜。她做过多少次梦,在梦里,她健康地活着,有一个爱她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孩子。 直到此刻,她才有再世为人的感觉,而不是游魂在飘荡。 佛经里说,这些其实只是表象,肉体不过是皮囊。但她就是那么浅薄的一个人,无比注重这肉体表象。 她忘记了之前和百里千寻闹过的别扭,转身扑进他的怀抱,无声,无息。 她想问,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她,他可会喜欢?但她沒有问出口,男人都喜欢美女,连曼曼那个级数,才能算得上真正的美女。 就算问了,百里千寻的回答也绝不客观,因为他只以为,这是张人皮面具,如此而已。 对她來说,这是她在异世界的全部啊,唯一的拥有。 如果这时候,她有空抬眼望一下,就能发现百里千寻脸上惊喜的表情。 但她沒有。她伏在他的怀里,静静的,心潮却澎湃汹涌。 百里千寻的确很惊喜,沒想到这张脸在她身上如此出彩,竟然比原來倾国倾城的模样更让人心动。 说不出來是为什么,仿佛她天生就应该长成这样。一如这是她真正的容颜,而那张脸才是人皮面具。 很奇特的感受。 他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此时如此激动,想问,却不知道怎么问更为贴切,索性,就不问了。 其实长成哪一张脸,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她是她。就算喜怒无常,就算阴晴不定,就算偶尔有那么点不讲道理,他还是爱了,爱情的爱。 他很确定。 雨早就停了,他们折腾了大半夜,好忙。 先是极尽缠绵,然后用力吵了一架,当然,主要是她吵。最后画像制作人皮面具。 实在是好忙。百里千寻竟然不觉得累,仍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但是陆漫漫又累又困,很快,她就站着伏在他怀里,居然睡着了。 手扒拉着帅哥,头很安逸地贴在他的胸口。 百里千寻哭笑不得,微一弯腰,将她抱起來放上床,让她睡好。他借着微暗的烛光,细细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抬手,抚上她的面容,很有感情地细细摩挲。 他释然,玄夜后宫里妃子那么多,曾经对连曼曼不是捉弄就是打骂,也许根本就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那么很快,他只要办完了事,就能带着她和吉星到处游山玩水。他见惯了财富与权利,沒有一样是他真正喜好的。生性淡泊的性子,多么适合与她一起欢快。 呵,只是,这女人爱钱。他有足够的能力给她创造一个不需要为钱发愁的家,娶了她,也许他的就可以变成她的。 他多么渴望这女人看上他的钱。只可惜,她要和皇帝合伙开茶馆。 他想得有些发愁,甚至不安。 总觉得皇帝龙思跟这女人在一起待得久了,便发现了她的闪光之处。 就连生起气來,也是那么闪闪生辉啊。 他走出房门,呆立良久。天空黑漆漆的,如兹兀国皇宫。 他所谓的母亲,明明是那么温柔的性子和慈爱的笑容,为何他总是觉得心中发冷? 他至今为止,私底下未真正叫过她一声“母后”,只有在重大场合,他才会替吉克王子如此叫着。 她甚至叫他“寻儿”,听得他冷汗涔涔。 无法亲近,仿佛与生俱來。 ------------ 第三十一章 、帅哥左城 做戏做全套。 大清早,百里千寻就让原來那张平凡面孔的陆漫漫,跟百里吉星搞了一场咿咿哇哇的道别。 最后在说明了“换皮不换心”这个道理之后,吉星才稀哩呼噜埋怨道:“坑爹啊,早说呗,小帅哥白哭了……”脸还一抽一抽。 陆漫漫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坑啥爹?你不哭,这场戏能真么?” 的确是一场戏。 走了一个陆姑娘,來了一个左城。 七爷左岸的堂侄,是百里千寻亲自与七爷左岸一起去接回府的。以后,这宅院千寻少爷不在,陆姑娘不在,恐怕就得听这左少爷吩咐了。 百里府的家仆们,心中不禁纳闷,那陆姑娘平时被宠成那样,千寻少爷舍得让她走? 瞧,吉星少爷哭得跟只小花猫似的……只是看到新來的左少爷,一下子就忘记了陆姑娘的好,可见小孩一般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些家仆大多是从七爷府调过來的人手,以前就听过左城这号人物。传说俊美无匹,比七爷过之而无不及,绝对是左家的优良品种。只是长年卧病在床,无人得见真容,可惜了那身好皮囊。 如今看來,果不其然,左少爷相当之俊逸。不过,确如传言所说,此子有些弱不禁风,多了几分女子的美貌,少了几分男子的阳刚。 这左少爷衣冠胜雪,眉目分明,手里拿把折扇,风度翩翩。和那吉星少爷一大一小走在一起,真正是风流少年。 陆漫漫扮了这个左城,才从左岸口中得知,真有左城其人,也确实是他的堂侄。不过此子因身体不适,被隐秘送进山中治病,沒有个十年八载下不得山。 换句话说,这身份用个十年八载,出不了问題。 可见,百里千寻和左岸,两人早早就想出了这么一策來算计她。当然,这个算计倒是可以接受的。 她瞥了一眼百里千寻,又瞥了一眼左岸,狡黠一笑,甚是诡异。 这两人未來得及开口,就见她大步走向迎过來的丫头锦瑟,手中折扇一掂,轻挑地勾起锦瑟的下巴,声音故意放得低沉性感:“这小妞端的水灵,以后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等爷心情一高兴,把你收了房,哈哈哈……” 陆漫漫笑得狂放,洒脱不羁,说完这话,挑衅地望了望百里千寻和左岸。 两个真男人互望一眼,均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看架势,这小妞非要把左城搞成个花花公子不可。 锦瑟的脸霎时通红,福了一福:“锦瑟见过千寻少爷,见过七爷,见过左少爷。” 陆漫漫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刷”地打开折扇,岂料力道不够,居然只开了一半,竟将那潇洒气质破坏得一干二净。 她讪讪的,幽怨地扔了个气愤的眼神。 那两个本有些丧气的男人,见此情景,蓦地发出朗朗笑声,无尽欢悦。就连本有些拘谨的锦瑟也笑了起來,觉得这左少爷很是滑稽。 百里吉星抢过那折扇,貌似老成道:“坑爹啊,这扇子有问題。”仿佛是给她台阶下,却引发了另两个该死的男人新一轮笑声。 陆漫漫清咳了一声,双手负于身后,对锦瑟道:“就你了,以后给爷当贴身婢女,有你的好处。”她说得一本正经,走了几步,笑嘻嘻地回过头:“记得,贴身的哦!” 哼哼,锦瑟小丫头,谁叫你笑得那么欢脱? 刹那间,锦瑟依稀仿佛觉得那一抹笑容在哪里见过,连他说“贴身的哦”都未來得及脸红,只是怔怔地发着呆。 陆漫漫牵着吉星走在最前面,不约而同竖起了“v”的手势。 吉星萌笑了一把:“漫漫姐姐,你这个样子好看多了。” 陆漫漫笑起來,很是得瑟:“真的么?嘻嘻,我也好喜欢我这样子,以后我都长成这样啰?” “嗯嗯,你这样子算是泡开了不?”百里吉星很介意这个泡开和不泡开的区别。 陆漫漫眉眼弯弯地忽悠:“当然泡开了,你看我都是大人了。”她想起來,正色道:“我现在是帅哥,你怎么可以叫我漫漫姐姐?很有损形象的好不好?來,改一个?” “左帅哥?”百里吉星无比上道。 “宾果!以后就这么叫了,还可以简称‘左帅’,如何?”陆漫漫伸出小指,等着百里吉星上勾。 百里千寻忧心地对左岸道:“这女人不露陷才怪。” 左岸的嘴角带了笑意:“不要紧,这样的表情,总好过拘谨不近女色,如此,尚是风流少年的模样。” “我就怕她风流过了头,被人家拆穿。”百里千寻真是舍不得走啊,时刻不盯着这女人,就觉得她要出乱子。 但由不得他了,耶河皇后已遣人多次留了催促的记号,不得不返宫。 他恋恋不舍,让七叔带了百里吉星暂避,自己找陆漫漫话别去了。 实在是有太多的话要交待啊,离龙思远点;注意身体;晚上打雷下雨就去和吉星睡;不要整天胡思乱想,不要钻牛角尖;要知道祸从口出,该讲的讲,不该讲的不要讲……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愣是觉得时间不够,再交待个十天半个月,都交待不完。 最后临别赠言,竟然化成了这样的话:“不要到处祸害良家少女,免得纷台少女芳心大动,到头來是一场空。” 百里千寻劳心劳力,觉得时刻被这女人搅得头疼,真的放心不下她啊。 陆漫漫“噗嗤”一笑:“千里千寻,你比我还狗血,什么叫祸害良家少女?这句话应该是我交待你的吧?”她帅气地扬了扬眉,勾着他的脖子:“咱來一场‘断背’之恋吧。”说着,就那么用舌尖戏谑划过他的唇瓣。 百里千寻尽管沒听懂“断背”之恋是个啥,却也知道绝不是好事,竟激灵灵打了个颤。 一手揽她的腰,一手捏她的下巴:“路漫漫,我再说一次,离龙思远点,不要以为你男装扮相,他就少了心思……” “啧啧啧,千里千寻,你就是个小气的男人,人家有龙国第一美人,轮得着……” 话被百里千寻咬掉了,一番痴缠后,该走的走,该留的留。 走的时候,百里千寻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这个样子,其实比梨雁国第一美人更可爱。” 他说这话时,目光无比清澈,看起來不像说谎。 陆漫漫破天荒地红了脸,很有些羞涩的样子。心中异常欢脱,哦也,幸好上次滚床单不成功,下次,下次用这个样子会比较好,让他一辈子忘不了她。 小狐狸精陆漫漫一脸得瑟,又开始高高兴兴打起了如意算盘。 这一次的送别,沒有再说“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也不再感叹“两情若是久长时”,只是无限深意地回了他一句:“我希望你每次想起我时,脑海中都能浮现出我现在这个样子。” 仍是执拗得要了命。 百里千寻坐在马车里,走了很久很久,脑海中,仍是她女扮男装的风流模样。 那眉,那眼,那天然红润的唇色,那线条优美的下巴,无一不让他想起时,心中酥麻难耐,恨不得这就打道回府,守着她,再也不要离开。 只是,当想起爹爹一家人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得一地都是,他的心痛得无法负荷,连呼吸都混浊了起來。 马车驶向纷台永舟巷,本是易容成平凡相貌的百里千寻恢复了他的原本面目,那微微的蓝色眸光,如深沉的大海,智慧而深邃。 他洒然进入一栋宅子,这里,正是耶河皇后派出的连络人常驻的地方。 此时,他是百里千寻,也是吉克王子。 此时,他不再是路漫漫身边那个哭笑不得的宠溺男人,而是隐忍着一腔怒火的复仇之子。 他的脸上,无波无澜。 家仆见他來了,大喜,赶紧奔进去通传。 他的步子迈得稳健而闲适,不急不徐,潇洒俊逸的身姿,风流倜傥的模样。 先來迎他的是联络人乌西木,此人表面是禁军统领,暗里则是耶河皇后的面首:“吉克王子……” “你明知道我不是吉克王子。”百里千寻淡淡的表情。 乌西木被呛了回去,讪讪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皇后驾到,等您多时了。” “知道了。”百里千寻对这个人很是鄙夷。不过,他也分不清,到底鄙夷的是这个人,还是他的亲生母亲耶河皇后。 或许,他鄙夷的是自己。 他只不过是那个女人偷情生下來的孽种,一生下來,就将他遗弃。 见不得人的身世,羞愤而卑微。他的心,隐隐又开始痛起來。 他竟然想起了陆漫漫曾说过的一句话“同是天涯沦落人”,最沦落者,莫过于他。 他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故乡应该算哪儿。天地苍茫,竟沒有他的家。 梨雁国回不去了,曾经他以为父王在那里,那里便是他的国度。却不料,那个承诺永不在他面前自称“朕”的哥哥,与他反目成仇。 兹兀国,其实最像他的家乡。那里,有着与他长相接近的人,隐隐的蓝光,是那个族特有的颜色。而他曾经,也的确是抱了很大的期待,以为如父王临终前所说,她真的有苦衷,才将他弃之在外。 他沒有恨过她。 只是,当一切疑团都放到他的面前,他一个一个拆开,越拆越心寒。 他渐渐有些明白,为何她那么温柔,那么慈爱,却令他遍体生寒。 ------------ 第三十二章 、心照不宣 这一次不同,百里千寻刚走不久,陆漫漫便有些想他了,像足了一个思春少女。 她坐在房中,跷个二郎腿,斜斜靠在桌前。眉头微微蹙起,很好看。托着腮,将杏仁一粒粒以熟悉的美妙弧度扔进嘴里,嚼得沒形沒相,很有浪荡公子的派头。 渴了,便喝一口茶,淡去夏日的炎热。 “左城。”七叔左岸站在窗户大开的窗外。 听到左岸的声音,陆漫漫忙站起來,一脸戏谑:“叔,进來喝茶,咱啥沒有,开茶馆的就是茶多。” 她嘻嘻笑得肆意,这男人跟“叔”杠上了,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都得叫他叔。她真的不忍心得差点闪了舌头,明明这男人年轻得只能当哥啊。 左岸进了屋,在她对面坐下:“发什么呆?千寻刚走,你就念上了?” 被说中了心事,陆漫漫讪讪的:“哪能呢,才不要念他。我在想我那轰轰烈烈气势磅礴的茶馆生意。”做出一副很敬业的样子。 左岸打量着她,白皙而红润的肌肤,闪着年轻的光泽。浓眉大眼,女扮男装刚刚好。 不是那种美到惊艳的模样,而是生动鲜活,表情丰富,令人不由自主会围着她打转。 左岸不是沒见过美女的人,至少罗敷便是个样版,更何况风流才子的名声在外,家中妻妾六个,个个都美如花。但那种美竟然无法与眼前这个女子的生动比拟。 他不由自主问:“这个才是你的真容?” 陆漫漫想也沒想,立时万分诚恳地点头。底气十足,完全沒有心虚的表现。这本來就是她的模样啊,真真正正的模样。 左岸发自肺腑道:“我也觉得你应该长成这样。” 这大概是陆漫漫同学听到过的最好听的赞美之辞了,也沒去分析别人说的“这样”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总之她听來就是无比顺耳。 她将茶杯递给左岸:“叔,你真有眼光。”笑嘻嘻的:“叔,你觉得我扮男人,还有什么需要改的动作?” 她左一个“叔”,右一个“叔”,叫得甚是顺口。 左岸想了想,竟然摇头:“你的动作已经十分像男子了,不用改什么。”这女人连兰花指都不比划,表情从不矫情,的确沒什么可改。 “……”陆漫漫自尊心小小地受了点伤害,她一个女生扮男子,居然完全不需要修改动作,这话的意思是,她平时本來就沒形沒相。 但想想,她曾经是跆拳道教练,整日“嘿嘿哈哈”,踢起人來,又快又凶狠,连以前的男朋友都说:“你太像个男孩子了,我带你回家之前,还得让你学学淑女的课程。” 说起來,她的确不需要刻意伪装就很像男子了,她是该伤心还是该开心? 左城这个身份,总共只能有五个人知道,现在加上小吉星,已经有三个人知道了。剩下的,当然是辛楚和龙思。 在左岸的安排下,辛楚也见了陆漫漫的真容。 起先还以为眼花,那么英俊的少年,怎么可能是陆姑娘?后來想起皇上曾说易容的事,倒也将信将疑。 陆漫漫痞气地笑笑:“辛楚,你那秃鸟还好吧?” 这句话一出,辛楚已经完完全全相信,眼前这粉妆玉琢的公子哥儿,的确是陆姑娘所扮。否则谁会知道他的心头所爱变成了秃鸟?谁又会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辛楚”? 只有她! 连皇上的名字,她都敢大呼小叫,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陆漫漫仍是装作一无所知合作伙伴是皇上这个事实:“龙田心什么时候回來?咱这茶馆到底何时开业?” 左岸不由得叹服这女人的勇气,在知道了事实之后,她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仍旧直呼其名。 辛楚道:“后日龙公子就回纷台了,到时从长计议。” 这个后日真的不远,晃一晃就到了。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百里千寻同学这刚走,龙思同学就回來了。 陆漫漫觉得好运慢慢在靠向她,连这种大问題都解决了。尽管她心里沒鬼,但终归不愿两个男人相处得别扭。 同性相斥,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是她的合作伙伴,位太高,权太重。 一个是她喜欢的人,心太小,醋太酸。 总之不是好事就对了。 这龙思显然并不想在陆漫漫面前暴露身份,但他从辛楚口中,已然得知百里千寻其人,连同左岸都与陆漫漫熟悉热络。 陆漫漫沒有理由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竟然微微紧张。 怕她如一般人,听到这个头衔便吓得灰头土脸,然后恭恭敬敬,见到就行礼,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在朝堂上,已经听得太多,不想在纷台也搞那么多繁文缛节。 他在这儿,是龙公子。无人不知纷台有个阔绰的龙公子。 他回京几日,偶尔想起陆漫漫嘻皮笑脸地喊“龙田心”,竟觉十分怀念。 再次见面,她还会这么叫么?还是和大多数人一样,一伏在地,给皇上请安? 他莫名期待,想要看看她的表情。 辛楚这便要去请陆漫漫过府,不料龙思道:“还是我们过去吧。” 语气很淡,转头便看见了那只蹦得很欢的秃鸟,不由得好笑:“吉星那小子,有前途得很啊。” 辛楚讪讪的,额上全是汗,见皇上沒追究,方放下心來:“左公子送了我一只极品鸟儿,有空请皇上移步到西院瞧瞧?” 龙思朝外走:“有空再说,先去看陆姑娘。” 辛楚忙点头道:“是该去看看了,不过会吓您一跳。” “哦?”龙思更觉有趣:“这么说來,还有比你那秃鸟更华丽的变身?” 他本是一句戏言,沒想到真的有。 彼时,陆漫漫正在院里教百里吉星练跆拳道,“哈!哈!”的声音明亮清脆。 龙思长身而立,就那么看着那一大一小雪白的身影,正比划着奇怪的姿势。 吉星单腿站立,另一条腿抬得高高的,双手握拳,放在胸口。那条抬起的腿被一个俊美少年用手抬着,正在说着什么。 那俊美少年看到龙思,挥了挥手,大声道:“龙田心,你來啦!”随手擦了把汗,放下吉星那条腿,朝他走过來,抱拳道:“在下左城,见过龙田心兄。” 龙思哭笑不得,想过千万种,也沒想过客套的时候会是这个样子。他微眯着眼:“左城?” “左岸是我叔。”陆漫漫痞气地笑笑,想起什么,从腰上取了折扇,“哗”地一下打开,这动作练了好几天,断不可能像第一次那么掉链子。 很有点风流倜傥的样儿。 皎洁如明月,灿烂如阳光,白衣胜雪,翩翩少年郎。 龙思好整以暇,仍是那么负手闲适地站立,不怒自威,说出的话却带了些戏谑:“左贤弟英俊不凡,看得我都想把舍妹许配给贤弟为妻……” “别!”陆漫漫及时打住,“哗”地一下把折扇收住,敲打着手心,表情神秘:“那啥口一开,就改不了了,你不是毁我嘛?是不,龙田心?” 她摆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却又以“龙田心”这个称呼來缓解互相之间的尴尬。 见龙思表情少见的温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这是在赌龙思的心思。一个皇帝,周围有的是人对他谄媚奉承。以之前他和她的“过命”交情,实在不需要锦上添花。 一如康熙和韦小宝。 她想,她赌对了。关系只要拿捏得当,必能如鱼得水。 有时候心照不宣是一种艺术,陆漫漫此时正在很艺术地与有合作关系的龙国皇帝拉近距离。 龙思笑道:“看來我走了沒多久功夫,你们倒准备得齐备,这么说來,我很快能喝到不一样的茶了。” 人多钱多好办事,当然快。陆漫漫红火的创业华丽丽地拉开帷幕。 她知道很华丽,但不知道这么华丽。本以为茶馆嘛,就是茶馆,临街的铺面一打开,就开始做生意。就算龙思大手笔,也不过是连成一排,多几个铺面,把场子搞大一点,装修豪华一点,不然能怎么着? 直到陆漫漫这个ceo带着左岸在辛楚和龙思的陪同下,亲临现场才知道错了。她概念上的茶馆,和人家皇帝概念上的茶馆,在眼界上存在天大的区别。 尽管地址不在闹市区,但已属黄金地段。 那像是一个庄园,一个巨大的庄园,美仑美奂。名贵树木,精致建筑,幽深竹林,蜿蜒环绕着小溪,假山楼阁……长亭古道,芳草连天。 密林深处,是一座古庙,大而空,斑驳痕迹中透出昔日盛颜,如今正在修葺之中。 碧绿的荷塘,一望无际,大片大片的荷叶,高低相错,看不到叶下的水流。只有当小舟划过,荡起层层微澜,荷叶分在两侧,才得见油绿的塘水。 那小舟显是新做的,比一般的宽大,用蓝色粗布将舟里包裹得舒适整洁,摆张小几,可喝茶,可下棋……十分写意。 陆漫漫视察一圈下來,脸上绽着兴奋的光辉。她负手而立,摆尽了风流男子的谱。 龙思望了望左岸,又望了望陆漫漫,最后将视线落在远远的天际:“我希望借茶道一途,将南北文化进行大融合,齐头并进,以图盛世。” 左岸巨震,刹时明白龙国皇上为何要开茶馆,表面上看着像是玩玩,内里,竟然还有这样深重的原因。 ------------ 第三十三章 、御风庭 左岸明白了龙思的心思,陆漫漫却不明白。当然,她也不需要明白。 她的目的是挣钱,至于人家有什么目的,跟她有啥关系?她只知道,龙思要以这天下独有的功夫茶,吸引文人墨客來此修身养性,附庸风雅。 这与她的目的殊途同归,终究是需要客源。既然都同归了,双赢的局面自然皆大欢喜。 她扔了左岸与龙思谈南北文化,自己则和辛楚去查看煮茶的水质。后山正是云路泉,从山上缓缓流下的泉水汇成小溪,蜿蜒环绕。 云路泉山道上,沿途修了许多亭阁,以供专人在此从山上传递泉水,为客人煮茶之用。那山颠之水,清甜明亮,自带股子甘香。 陆漫漫试煮了一次,便自我陶醉了半天。最好的水,配上好茶叶,火候拿捏得当,茶道的闲适悠然……她倒是有些卖弄之嫌,并不能真的悟懂茶品即人品,从茶道中感悟人生真谛。 只是,这足够她忽悠对此道一无所知的古人,忽悠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 “御风庭”,这带着皇权记号的名字,听起來十分霸气。龙思大笔一挥,皇上亲題,本身就有气势磅礴的号召力。 开业那天,纷台的地界何止抖三抖。起码是十级地震,加顶级台风。 先是上千僧人浩浩荡荡进驻“御风庭”里的寺庙,然后是京城的达官贵人纷纷來看稀奇。 这些达官贵人不是这个公子的爹,就是那个小姐的爹,一个比一个來头吓人。 当日,迎接宾客的是辛楚和左岸。直到此刻,陆漫漫方知百里千寻把左岸推出來,是多么英明神武。 而她和龙思,此时正躲在荷塘深处,饮茶聊天。任凭外边繁华似锦,热闹非凡,他们只管享受这片刻静谧安宁。 龙思凝视着陆漫漫的脸,目光中浅藏深意:“这是你的真面目?” 陆漫漫点了一下头:“省得你老叫我报恩。”她答得很随意,头上的发带轻垂在肩。她梳了个男子的发髻,沒带发冠,只轻轻用发带,扎了一下,看起來干净利落。 龙思不置可否地嘴角扯了扯,一抹威严的笑意,不够温和,却适时缓解了空气的稀薄。 陆漫漫盘膝而坐,背挺得很直。这对她來说,是个习惯,练跆拳道的人都这样。她神秘地问:“那兄台的真面目呢?” 她终究好奇,沒克制住打探八卦消息的毛病。 龙思的笑意更深,这次是真笑了。这女人倒是出人意料,不仅不怕他,反而和以前一样,很不把他放在眼里:“你想好了?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便要履行‘以身相许’的承诺?” 陆漫漫知他开玩笑,却觉得这个玩笑十万分不好笑。尤其是百里千寻那张醋劲十足的脸在她脑海中一晃,便有在外玩暧昧被抓住的感觉。 她尴尬地清咳了一声:“你要再开这种玩笑,我估计我就当不了你的ceo了,得关在家里相夫教子,再想蹦跶那比登天还难。”她半真半假地搬出了百里千寻当挡箭牌。 “哦?”龙思饶有兴味:“ceo?” 陆漫漫哈哈一笑:“就是你这广阔茶馆的华丽大管事。”她心思忐忑:“龙田心,你钱太多,烧得慌是吧?这成本得多大,照这么弄,我何年何月能看得到你那点分成?” 很是一副视金钱如生命的嘴脸,偏是笑得那么干净坦荡。 龙思沉吟道:“这茶馆的意义不在于赚钱……” 陆漫漫恶声道:“靠,你有钱,当然不在于赚钱,可我在于啊,我十万分在于啊……”近乎是惨烈的哀号。 “一个女人,这么喜欢钱?你说说,你要那么多钱來做什么?” 瞧瞧!男人的嘴脸,有钱男人共同的嘴脸!这些话多么耳熟啊,百里千寻说了就算了,现在连这个男人也來说她。 陆漫漫痞气地扔一粒红枣入嘴,由于气愤,居然沒扔准,红枣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落到荷叶上,再掉到水里:“龙田心,你可真沒良心。我为了和你搞国企,进行了多大的革命斗争?头可断,血可流,我连跟帅哥旅游的机会都放弃了,你居然以这种态度來唾弃我赚钱的决心!” 她愤恨地狠狠喝一口茶。 龙思听了半天,大致意思是听懂了,但里面有很多听不懂的词:“你以前游历过许多地方?” 陆漫漫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何止是许多地方?那是另一个异度空间的未來,那里有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学生。 想想真是伤心啊。 她指指脑袋:“这里坏了,我不记得我是哪里人了。”她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龙思疑惑更盛:“但你游历过的东西应该都记得一些,否则又如何知道茶可以这么煮法?还有你说的话,也很奇怪。” 陆漫漫忽悠道:“我有时灵光一闪吧,似乎又记起來什么,但你要专门问我,我就完全不记得。”她狡黠地笑:“比如那个‘春花秋月何时了’,你千万别以为是我写的,我沒那水平。” 呼,终于把这顶剽窃的帽子光荣摘掉了。 龙思的眼睛骤然一亮:“那是谁写的?” “一个皇帝。”陆漫漫也不瞒他,一通胡吹海说,直从南唐后主李煜的大周后说到小周后,再从赵匡胤的“陈桥兵变”讲到李煜是在何等悲惨境况下写出那首旷世名作。 故事讲得沒什么条理,重点都在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八卦上,起先龙思听得并不起劲,倒是后來,越听越入味。 “赵匡胤的弟弟篡了权,还当了皇帝?”龙思的脸阴沉难看。 得,伴君如伴虎!陆漫漫一得瑟,就戳了人家的痛处,不由得讪笑:“所以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龙思回味着最后这两句话:“左贤弟深知我心,句句甚合我意。” 陆漫漫怔了一下,良久,才道:“龙田心,你这一生有沒有真正信任过谁?” 龙思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表情淡淡的:“如何叫真正信任?” 陆漫漫一时被问住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要问他这样的问題,抑或是好奇君王的心思。 什么是真正的信任?她莫名想起百里千寻。仿佛是信任的,天大地大,她总想要待在他的身边,才觉得安宁。 却又像是不信任,觉得他总有那么些可能会扔了她,所以才急急想赚钱养活自己,不至于被遗弃的时候,哭得蹲在某条大街上当流浪狗。 她迟疑半响,方道:“就是在全天下人都误会他的时候,你还肯相信他,这就是信任。” 龙思想了想,微微摇摇头,脑中掠过往事,惨淡一笑:“沒有。” 简短而凄凉。 陆漫漫觉得自己脑袋被门夹了,居然打探龙思信任谁的问題,倒茶的手微一颤动,茶便洒泼出來。 龙思仍旧淡然,随手从腰上扯下一块玉牌递与陆漫漫:“这个你拿着,我在位一天,必保你安稳一天。” 他第一次隐晦地承认了他的身份。 陆漫漫并不伸手,抬起密密的睫毛,眸光清澈:“我收了你这个玉牌,必会惹上祸事,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罗敷要是看见这玉牌在她身上,不劈了她才怪。还有百里千寻,那男人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想要瞒他,简直不可能。 到时必然又要将她骂得狗血淋头…… “你要抗旨?”龙思半笑半严肃,第一次想送个护身符给人,居然还被拒绝了。 “这是旨吗?”陆漫漫清脆地笑起來:“我以为这只是朋友间的礼物,既是礼物,礼轻可收,礼重便不可收了。更何况,像公子这样贵重的随身之物,很多人肯定都见过,公子是想让左城引火烧身呢?还是让我当个靶子,扔出去试试水深水浅?” 龙思将玉牌重新挂回腰上:“有道理,我忘记了。”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如同喝酒一般。脸上,是深沉的颜色。目光,却渐渐凌厉起來。 他得忍,忍到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时,便是太平盛世。他的子民,必然安居乐业,而不是暴乱频起,流民四窜。 他忽然问:“你觉得那个赏诗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陆漫漫打个冷颤:“闷死个人。” 龙思本來紧绷的脸,温和起來:“那要怎么才能不闷?” 陆漫漫想了想,拍一下手:“要不,就让我这个新任ceo來策划一下‘御风庭’的第一次赏诗会。不过,可否更开放一点?不要整天就你们这几个达官贵人的公子小姐们玩,这些人生活经历有限,难怪诗写得沉闷晦涩……” “我正有此意。”龙思点点头。 一叶轻舟由远而近,向他们划來,是辛楚与左岸。两人均神色凝重,似有急事。 大片的荷叶分向两旁,轻轻摇曳后,又合拢。 辛楚道:“龙公子,摄政王到了。” “他到他的,为何惊慌?难不成还要朕亲自迎他去?”龙思浅抿一口清茶,茶味渐淡:“左贤弟,重新泡一壶茶,再喝。” 淡定,而威严。 一派君王气度。 陆漫漫差点以为眼花了,好有皇帝范儿啊。 一个傀儡皇帝能有他这样的气质,估计离死也不远了。陆漫漫背心凉悠悠的,艾玛,瞧她这是混的啥哩? ------------ 第三十四章 、牡丹花下 这是陆漫漫來到异世界,感觉最接地气儿的一天。 她闲庭信步,走进花团锦簇的牡丹花海里,一片艳色无边,与竹林的幽静不同,与荷塘的清凉不同。红的,白的,粉的,一片一片…… 她伸手想去摘,又缩了手,只是好奇地看看这朵,又瞧瞧那朵。她低头嗅了一下,味很淡……浑不觉远处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抬手摸摸头上那个男子发髻,再看看自己一身男子装扮流连在花丛中,不由得微笑起來,抑制不住。 她手中的折扇“哗”地打开,故意夸张地学着古代男子走路的步子,从花丛中穿过:“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哼唱得那般得意,是够得意的。不仅小命保住了,还有了工作,算是拼出一方立足之地。 她这么想着,站在艳丽的花朵中笑得开怀。地上,是厚厚的青草,铺得一地油亮。坐上去,软软的,还微微发烫。 她不止坐,还躺了上去。双手交叠在脑后,眼睛定定地望着天空。 蔚蓝,干净。一卷一卷的白云,变幻成各种形状,有一朵,看起來好像百里千寻笑笑的脸。 她有些想他了。 不由自主,心中便浮起一丝温存。他在的时候,嫌他指手划脚;他不在身边了,却想念。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被她气得哑口无言的样子,通通都清晰而深刻。 这一次的别离,总觉得分外漫长。还沒走几天,她老是忐忑不安,像是会好久好久见不到。 她有些沮丧,临别的那晚,竟然将那么艳色无边的事,生生演绎成了闹别扭。 她渐渐有些迷糊,脑中混乱不堪。许多穿白大卦的医生进进出出,爸爸的眼睛湿润了,妈妈嚎啕大哭,扑在爸爸的肩膀上…… 她的视线模糊了,白云一团一团涌來,将她笼罩其中。她揉了揉眼睛,看到一地银白的梨花瓣……不是在牡丹丛中么?为何会是梨花纷落,飘飘洒洒……树下,站着一个女孩,木然而立,沒有表情。 陆漫漫确定认识这个女孩,很眼熟,真的很眼熟,在哪儿见过? 她努力地想,想得眉头都皱了起來。 猛地,一惊!那不是梨花皇后么? 骤然从地上坐起,“砰”地撞得响亮。她尖叫着“啊”了一声,摸着额头,怒目而视。 与她额头相撞的,是一个男子。他也捂着额头,显是撞得不轻:“你为何撞我?” 口气甚是蛮横。 陆漫漫气得咧嘴:“你属牛的?真不讲理!”她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尘和沾在衣服上的草:“我躺在这儿好好的,你想……” 她本來想说“你想非礼我吗”,但及时瞅到了雪衣男装便住了口。 哎呦,好痛!她揉着额头去看这属牛的讨厌男人,明明长得一副儒雅的风流模样,怎么脾气这么臭! 那男人也揉着额头:“我见你躺在地上,过來看你死了沒有。” 毒舌! 陆漫漫毛了:“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她凶恶地逼近他:“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地盘,你最好老实点。” 她气呼呼的,方想起“客人是上帝”,应该微笑服务;又想起,她好歹是御风庭的ceo,怎么能第一天开业就跟客人吵架?传出去岂不笑掉大牙? 她决定及时纠正自己的行为,非常有职业道德地一抱拳:“这位兄台见谅,在下刚才小憩片刻,沒料到冲撞了兄台。在下这便向兄台道个歉,还望兄台切勿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 那男子很高大,和百里千寻相差无几。一袭黑衣,丝滑锻子,一看就是上等好衣料。腰间是同色腰带,简洁大气。 他玩味地瞅着陆漫漫的脸,像是要在她脸上看出朵花來。尤其是陆漫漫道歉之后,他的目光更奇怪。 他盯着她,一眨不眨,疑惑盛满他的眼睛。 陆漫漫扭头一看,花海无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的心格登一声,妈呀,这男人混耽美的啊。 她吞了一下口水,话说得无比艰难:“先生,您是來御风庭喝茶的吧?不如由在下带先生去品茗,好过在此傻站着?” 那男人并未说话,手已沒有放在额头上,负手而立,背挺得很直,站姿颇有风采:“喝茶?” “对,喝茶。來御风庭可不就是为了喝茶么?”陆漫漫十万分尽职尽责地推销着:“我们御风庭的茶,跟一般的茶可不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那男人很快就知道了。 他们走出牡丹花丛,陆漫漫松了一口气。一路穿过小径,沿途遇上茶倌。陆漫漫拿出腰牌,很有派头地吩咐茶倌安排位置。 那腰牌是早前龙思赐给她当管事的身份像征,左岸说上好的古玉,价值连城。她想好了,要是龙思敢拖欠她的工资或是分红,她就把这玩意儿卖了來抵。 总之是很不吃亏的事。 那男人一路沉默着,沒说过一句话。只是偶尔玩味地看着陆漫漫,直把她看得发毛。 给这男子安排了座位,便轮到她训练出來的茶倌表演了。她扯了个谎,很不淡定地逃之夭夭。 一路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和左岸撞了个正着。 左岸扶住她:“怎么了?看起來像是被狗咬了。”后一句,当然是戏谑。 陆漫漫撇撇嘴:“叔,你侄儿我,被一个男人看上了。”她想起那眼神,不由得又打了个颤。 左岸笑笑:“哪个男人这么好眼光?” 陆漫漫一口血差点沒吐出來:“叔,你存心气我呢吧,我死了,你有啥好处?” 左岸悠然而立:“说说,怎么回事?” 陆漫漫一时也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总不能说,开业第一天,自己啥事也不干,跑到牡丹花下睡了一觉。 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陆漫漫的风流竟然是和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乌拉,不活了! 她及时住了口,决定打掉牙齿和血吞,闷闷的声音:“沒事,只是有个男人一直盯着我……沒事了,龙思那家伙还在和摄政王叙旧?” 左岸听得那个急啊:“贤侄,这儿耳目众多,你能省着点叫么?”苦口婆心得像她亲叔的口气。 陆漫漫“嘿嘿”傻笑一声:“叔,你越來越有叔的范儿了。” 左岸无奈地笑笑:“我现在知道千寻总唉声叹气的原因了。” 陆漫漫皱了眉:“叔,这话我不爱听。千里千寻就见不得我混出个名堂來,哼哼……”她忽然神秘地问:“叔,这南北文化是怎么个事?龙田心让我來想如何举办这酸死个人的诗会,你说,要怎么个弄法?他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左岸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叫你说话悠着点,隔墙有耳……”真的很有叔的气势啊。 陆漫漫不解:“神神秘秘做什么?”后又蓦然想起,这既然是龙思的主意,那必定表面是诗会,图个热闹,实则是为了南北文化共融。 呼,太高深了,她就是有十个脑袋加一个穿越的灵魂,也想不出这有多大个意义。一个皇帝居然要费时费神地跟她打着开茶馆的幌子,來进行文化共融。 她有些后悔以前念书不用功,居然去学了什么跆拳道。如果以前跟着爷爷多看看古书,读读历史,说不定会理解得深刻一些。 左岸道:“这个问題,我们回去再说,这地方人多嘴杂。” 陆漫漫抱拳一鞠躬:“叔,受教了,侄儿这就找个地方猫着去,免得您老人家嫌碍事。” 她是有些碍事,人家忙得团团转,她却清闲得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她本不是个长袖善舞之人,此刻再一次在心中赞美了一番百里千寻的明智之举,居然派了个左岸这么通透的人來替她出面。 她确实不适合在达官贵人的堆里打转,刚接待第一个客人,就和人家吵了一架。呃……那跟她撞了额头的男人的眼睛,为什么感觉在哪儿见过? 有些熟悉,似曾相识。 但又可以肯定,她从未见过那个男人。她闷闷地别了左岸,自顾又去检查了一次水质,茶叶品质,以及那些个被她亲手训练出來的茶倌,姿势是否合格。 其实她自己的姿势也不标准,但陆漫漫是个对别人严格对自己宽松的好姑娘,所以一直要求很高。 她视察了一遍工作,心中暗暗记下业务熟练人员的模样。就这个阵势,这一百多茶倌哪里够?训练下一批人,就得指望熟手了。 她在心里噼哩叭拉打着如意算盘时,龙思一脸深沉地走了过來。天气热,本來空气就稀薄,他一來,还用掉了好几个人的空气,一下子就感觉压力巨大。 她出于避压的本能,赶紧调头欲跑,只听身后那声音虽低却严厉:“站住!” 陆漫漫作出恍然遇见状,扭头讪笑,上前一鞠躬:“龙公子好,小的正忙着,所以跑……” “你忙什么?”龙思显然打听得很清楚:“左岸说你正准备找个地方猫着去。” 陆漫漫气得咬牙切齿,她这叔要不要这么实诚地出卖她不干活儿白拿钱? 仿佛被大老板逮了个偷懒的现形。 她忽然理直气壮:“我正要找个清静的地方,想想那酸死个人的赏诗会,应该怎么弄才能办得有趣,这算不算正事?” 龙思点点头:“去吧,我正好有事,不能陪你喝茶了。” 陆漫漫又是一声“嘿嘿”讪笑:“是我陪您喝茶,您说反了。” 龙思不置可否,这女人明知他是皇帝,什么都要较个劲才舒服。 他沒说话,转身的一瞬间,微微露出笑意。 ------------ 第三十五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來全不费功夫。 深院,阳光就那么火辣地照射下來。于阴影处,一个黑衫男子坐在椅上,就那么直直盯着阳光里的尘埃飞舞。 直到两眼发黑,双眼有些看不清,才将视线收回來。眼睛仍旧定定的,只是疑惑更盛。 夕阳一点一点西沉。他常在夕阳中,想起一张如花的笑脸。 仿佛一个午夜的梦,惊醒之时,天总是黑的。伊人远去,他竟然开始想念她。 他想念的是夕阳中那个被弓箭手密密包围着还谈笑风生的女子,想念那个一口咬在他手上的女子,想念那个说着“谁愿意做你那短命皇后”的女子。 但他想,也许并不是想念她。 只是不甘心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而已。那女子是他的皇后,沒有圆过房的皇后。 那时,他何其不待见她。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又如何能谈得上想念? 皇族的尊严,必须维护。他的女人,就是死,也应该死在他手里,死在他身边,决不允许她给他戴绿帽子。 他揉着眉心,却越揉越皱。 “皇上,”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递过來一杯茶:“您吩咐卑职查的那个叫左城的人,是纷台富贾左岸的侄儿,并无不妥。” “就这样?”被称为“皇上”的男子手指轻敲着椅子的扶手:“她是个女子,并且应该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再查,从左岸开始查。” “是。” 这个被称为“皇上”的人,当然是玄夜。另一个则是玄夜的侍卫谢仲谦。 侍卫告退。 留得玄夜独自沉思。玄夜喝一口热茶,却不禁想起“御风庭”的茶,那独特的口感,以及独特的制法。 他派人追查到翼州,便失去了百里千寻和连曼曼的下落。后又追查到兹兀国,却只有百里千寻的消息,根本不见连曼曼。 沒想到,这次到龙国,居然碰上了。 他几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左城。伪装,在别人眼里,的确是完美,毫无破绽。但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这种易容的方法,他太熟悉了。普天之下,除了师傅,便余百里千寻和他懂得。 或许百里千寻从未想过他会到龙国來,撞上的可能性根本为零。可是他竟真的撞上了。 从这个易容,想到连曼曼,纯粹是推测。由百里千寻的手笔,推测出那男子是连曼曼所扮。 但,又怎么可能? 那根本不可能是连曼曼的性子啊? 在牡丹丛中那样狂放走路的步子,得意的表情,撞了他后的怒目而视,凶狠的语气,怎么可能是大气不敢出的连曼曼? 他疑惑,无比疑惑。 他甚至都想伸手扯下她的面具,一睹真容,不过他忍住了。如果真的是她,他此次必须带她回宫,然后再次折磨她,直到讨饶为止。 一个不守本份的女人,他有责任**她。 他开始想,这女人回去以后,应该住在哪里,仍旧住在梨花宫里?还是打入冷宫,让她一尝悲惨滋味? 这个女人已不再是谁的棋子,那她,仍是继续当她的皇后?还是把她贬为宫女,日夜侍候他,让她不得安宁? 他竟然拿不定主意。 他甚至很想看看,如果让她再头顶苹果当靶子,她是否仍会吓晕过去,还是瞪着圆圆的眼睛吼:“你属牛的?真不讲理!” 她居然骂他是牛! 玄夜莫名想笑,她什么时候就会骂人了?还骂得,让人暖洋洋的……他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曾经三年的时光,如果她早骂了他,他会不会仍旧暖洋洋的,还是会直接掐死她? 又或者,他会不会不舍得让她当棋子? 玄夜凌乱了,头向后仰,怅然所失。 “皇上,您该换装了。龙国皇帝秘约了微臣相见。”随行而來的大臣刘元瑞提醒道。 此次低调來龙国,刘元瑞才是主角。而玄夜只是易容后跟在其身侧的随从。 玄夜沉吟道:“龙思倒是个好角色,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还敢跟我们秘见。”他微微一笑:“纷台是个好地方,龙思要肯割爱,帮他一把也无妨。” 玄夜站起身,走进屋内。再出來时,变成了那个在牡丹丛中现身的男子。 最后一丝夕阳隐沒,黑暗,最是容易行事。 陆漫漫这个挂名管事,早早就回了家。留在御风庭,她除了喝茶还是喝茶,实在沒意思得很。 要想管好这么大一个地方,真不是想象的容易。尤其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排位都有尊卑讲究。这哪里是她能懂的?所以再次说,有左岸出头真好。 她很厚道地想,以后分红,大不了,她拿小头,让左岸拿大头得了。这么一想,她就很心安理得地回家陪百里吉星吃饭了。 吉星望着陆漫漫,眨巴着眼睛,很神秘的语气:“左帅,我把跆拳道和爹爹教的轻功,揉在一起了,你要不要看我表演一下?” 陆漫漫猛点头:“当然要,一会儿吃完饭休息一下就可以看你表演了,你还可以教我,等我学会了,出去就可以横着走路……” “为什么要横着走路?”百里吉星很有求知欲。 “呃……”陆漫漫想起百里千寻那张臭脸,到时又要指责她教坏吉星,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有时换个方向走也可以……”她解释得额头都冒了汗。 的确不能把“青山庄”未來当家人教成一个恶霸啊。 她最近很用功,不仅教吉星,自己也在练跆拳道。最初,这身体僵硬无比,腿抬一下都疼,渐渐地,才有了感觉。出腿时,力道带起一阵风,一次比一次劲大。 但将跆拳道与轻功揉和,还确实沒有这个想象力。 小吉星的领悟力是惊人的,除了在现代语的运用上得到华丽丽的体现,在功夫上,也突破得很惊艳。 此时,小吉星便将两者结合得像模像样,身体轻如落叶纵上窜下,行云流水,出拳踢腿的力道虎虎生风。 姿势说不出的潇洒好看。 陆漫漫上前抱着满头是汗的吉星就亲了一口:“帅死了!比我以前那些学生聪明多了。” 百里吉星很是自豪,眼睛亮晶晶的,又是一阵花式表演,极有显摆的成份。 陆漫漫说干就干,真的跟百里吉星学起了轻功配跆拳道,古今结合。但说起來,轻功哪里是那么容易学的,以为背几句口诀,就能高來高去? 她练了一会儿,就发现太难了。只是练了比沒练要好得多,最起码,身体的柔软度和灵敏度提高了不少。 练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谁都知道。陆漫漫练了一会儿,就沐浴更衣,弄得香喷喷的,躺在床上想那赏诗会到底要如何搞才算有趣。 想着想着,便沉沉进入梦乡。 梦境好奇怪,一个穿着华服衣冠的女子站在空旷碧绿的草地上,头顶苹果,颤栗着。 一个男人蒙着眼睛,搭着弓箭,瞄准,久久,都不敢开弓。 终究,箭还是射了出去。 “嗖”地一下,直直穿透苹果。那女子骤然倒地,吓晕了。 一阵狂放的笑声传出,无比刺耳:“百里护卫,好箭法!重赏!” 陆漫漫吓得从梦中惊醒过來,这个梦,和白天在牡丹花下的梦,都那么清晰深刻,仿如亲见。 她的手微微颤抖,刚才梦里那种窒息的气氛,仍旧紧紧压抑着她。 梦里的女孩,是梨花皇后,也是她身体的前主。她看得很清楚,甚至有时不止是看,还感受到某种颤栗的心悸。 梨花皇后很害怕,害怕得窒息。 那甚至不像是梦,而是一段记忆。 陆漫漫忽然也害怕起來,瞄了一眼窗外,黑黑的。百里千寻又不在家,她能找谁去? 她不知道这两个梦,算是什么预兆? 是前主要将她挤出身体了吗?还是曾经经历过的记忆残留在脑海里?就像僵硬的身体,渐渐变得柔软,跆拳道也能运用自如。 梦里蒙着眼的男子,是百里千寻。另一个笑得狂放的男人,一定是玄夜。 她不是推测,而是认定。仿佛曾经经历过某种遭遇,她确信,这就是记忆。 只是,她就像一个失忆的人,还沒完全恢复过來。可是,如果恢复过來,她会不会变成人格分裂的人? 一个是连曼曼,一个是陆漫漫。谁占黑夜,谁占白天? 陆漫漫抱着双臂,越想越害怕。 她闭着眼睛,不用再做梦,似乎已能慢慢回想一些事,比如站在两个男女的旁边掌灯,比如冬天整夜站在床下发抖,那贱男人玄夜却在床上呼呼大睡……很多都是片段,一晃而过…… 陆漫漫口中念念有词:“连曼曼啊连曼曼,害死你的可不是我。我是等你走了,才來住一阵子,唉,你以为我贪图你的美貌?其实我苦恼得想撞豆腐去死……” 就在她想撞豆腐去死时,她想到了赏诗会,不如先來一场浩浩荡荡的海选。 入选的人,方有资格参加这御风庭的第一届赏诗会。只是,谁当得起这裁判?谁真正有资格去评定人家诗文的好坏? 这个问題,她得好好找龙田心和左岸掰扯掰扯。只有出动重量级的裁判,才能吸引得到重量级的选手,否则这赏诗会终将是一场酸死个人的笑话,毫无价值可言。 还想南北文化共融,做梦! ------------ 第三十六章 、记忆交织 在众人眼里,“御风庭”无非是皇帝闲得无聊搞出來的消遣玩意儿。 皇帝避世,常年念经拜佛,又喜欢和才子吟诗作对,有这么个场所,自然沒有不妥。 摄政王很高兴,还夸赞了一下“御风庭”很有格调,泡出來的茶都与众不同,更是表达出羡慕皇上的闲情逸致。他很快就与一众看热闹的高官回京,毕竟朝廷事务繁忙,哪有空学皇上在此悠哉乐哉? 这次“御风庭”以君子之交淡如水为題,征集各才子诗作。重点是,担任此次评选活动的是智业大师以及号称“诗仙”的止然,和“诗圣”的叶华清。 此风一吹出,立时在纷台刮得那叫一个呼呼哈哈。智业大师哦!诗仙止然哦!诗圣叶华清哦! 陆漫漫一个都不认识,要说李白和杜甫估计还能恍然大悟一下,所以显不出多激动來。 这是龙思和左岸共同斟酌出來的结果,智业大师德高望重,显示公平。诗仙止然是南方诗派的代表人物,诗圣叶华清自然是北方诗派的代表人物。 陆漫漫只需明白一个道理,南北融合,外加一个公平,就足以吸引众多才子比拼,以期一夜成名。 陆漫漫跟左岸和辛楚交待了一下整个赛程的具体细则,几乎就是抄袭了“超级女声”的晋级制度,只是沒有先进的转播技术,影响力毕竟有限。 不过,这还是得到了龙思的大力赞赏:“你脑袋里装的东西确实挺新鲜。” 她沒來得及谢主“金口玉言”,就被她“叔”抢了话:“是挺新鲜,吉星被她教得天天嚷着是去西山挖煤,还是去东山见鬼……”嘴角,逸出温和的笑意。 龙思也笑,浅淡而含蓄。 似笑非笑。 这两天,陆漫漫常常走神,有时候一个人躲到荷叶中去,撤掉小舟里的茶几,懒懒地躺在里面。 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某处盯着她,总觉得连曼曼的记忆无处不在,萦绕得她心烦意乱。 那些记忆里,沒有一丁点愉快的痕迹。哪怕从小在连府里,也不曾有过温暖。那是个被当作工具或是棋子來养大的女孩,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从小就被要求遵守宫廷规矩。 那女孩是冰冷的,沒有一丝热气,对生活完全沒有兴趣,就算死,也觉得无所谓。 陆漫漫是炙热的,满身满心都充满对生活的渴望。 一重冰,一重火,冰火交融。 陆漫漫被折磨得寝食难安,疲累不堪,就在那荷叶下,渐渐睡着了。 这次,她睡得很沉,沒有做梦。 醒來时,月亮已在头顶,星子正眨巴着眼睛一闪一闪地笑她,这是个多么贪睡的姑娘。 四周,那么安静。月光的银白,洒在荷叶上,泛出浅浅的光泽。 她伸了个懒腰,嘴里嘟囔着:“真不讲义气,我这大个人失踪了,就沒有一个人想得起來?” 咕噜着把辛楚和左岸骂了,顺便把龙思也骂了。 她拿起浆,轻轻向塘边划过去,荡漾起水波,月亮在水里一晃一晃。 她刚踏足岸上,就听见左岸与辛楚的声音:“在那儿!”急急向她的方向奔來。 陆漫漫坏笑道:“來给我收尸了?真不好意思,我已经骂过你们不讲义气了。” 左岸一脸无奈:“我们都以为你回家了,你不是每天都回去得早么?” 陆漫漫笑咪咪的,一只手负在身后,作出一派潇洒的公子哥儿模样:“我睡着了呢,一觉就睡过去了。我正在想什么來着?啊,正在想那个赏诗会到底要如何才精彩……结果就睡过去了……嘻嘻,我是不是很应该受到奖励?” “……”两个男人很无语。 一连好几天,陆漫漫同学不是在牡丹花下睡着了,就是在荷叶下的小舟里睡着了,再不就是坐在蒲团上,听僧人念经睡着了。 她很规律,白天在哪儿都能打个盹。晚上回到家,就整宿整宿失眠到天亮。 左岸察觉到她不对劲儿了,这日与她一同回府,关切问道:“可需要叫大夫來请个脉?” 陆漫漫摇摇头,沒精打彩的样子。她如何能启齿,是因为身体前主的记忆,渐渐入侵。她一边惊恐自己会被挤掉,又成为一缕幽魂;另一边受了些前主的影响,草木皆兵,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窥探着。 左岸道:“那你明日在家休息,不用去‘御风庭’了。” 陆漫漫不置可否,反正那儿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到时看吧。” 左岸正要告辞,又转过头來:“明天四叔去兹兀国,你有沒有书信要交给千寻的?” 陆漫漫想了想,跑进房间拿了一幅画像给左岸:“把这个带给他吧。” 那是她自己的画像,近來练了很久,用碳笔画出來的素描,比之前做人皮面具的时候画的生动多了。 她心思鲜明,只想让百里千寻记住她这个样子。 左岸看了看:“你画的?” 陆漫漫点点头:“用碳笔画的。”她八卦地问:“叔,我有几个婶婶?” 左岸沒听明白,一脸疑问。 陆漫漫“嘿嘿”傻笑:“我是说,我左城到底有几个婶婶?你左岸叔到底有几房媳妇儿?” 左岸竟然脸红了红,咳了一声尴尬道:“小孩子该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不要瞎打听。”很有“叔”的架势。 陆漫漫麻着胆子伸出一只手:“有这个数沒?” 左岸更加难堪,点点头。 陆漫漫眼睛都瞪大了:“正好?还是不止?”她实在是无聊啊无聊,想着跟他有那么一丁点的亲戚关系,便八卦到底。 左岸跟陆漫漫熟悉了,知这丫头就是这扯三扯四的性子,不敢正面回她,否则非被她取笑不可。 陆漫漫却不打算放过他,哈哈笑着:“本來还想给我婶儿画幅素描,现在想來,不可不可,数量太多了,厚此薄彼会引起矛盾的。”她跳开两步:“不过,叔,你忙得过來吗?哈哈,注意身体啊……” 左岸又好气又好笑,却不能接话,怪不得千寻常说她是“疯丫头”。 这疯丫头转身去了吉星房里转悠一圈,就回房休息了。这次沒有失眠,躺下就睡着了。 梦里,感到一阵巨痛。一支箭穿透她的身体,在马背上狂奔。她抱着百里千寻的腰,痛得冷汗直冒。 芦苇摇曳得那般苍凉。 弓箭手齐齐对准他们。彼时,百里千寻将她从沼泽地里扔到陆地上,痛得她呲牙咧嘴。 似乎从那一刻,她的命运便和百里千寻绑在一起。 陆漫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何时,便睁开了。分不清做了一个梦,还是本來就沒睡着,只是回忆了当时的情景。 记忆纷杂。 她的回忆,梨花皇后连曼曼的回忆,复杂地交织。最后,定格在脑海中,她莫名想起了那个叫玄夜的男人。 玄夜的脸,忽然变得那么清晰而深刻。仿佛每一次出现,都带着嗜血的狰狞。 她本來对玄夜印象不深,或有意或无意,都几乎快要将他忘了。只是那个下午,在牡丹丛中一觉醒來,遇上那个奇怪的男人,她就仿佛牵引了某根沉睡的神经。 她整夜翻來覆去,无法入睡,使劲想百里千寻的脸,漂亮的蓝眸,心中渐渐变得安宁。只需一个闪神,玄夜的脸就凶神恶煞地遮盖了百里千寻温存的容颜。 她忽然想,连曼曼到底心里爱不爱玄夜呢? 几乎是同时,她的背脊本能地发凉,脑海中闪现出千千万万地折磨与谩骂。 连曼曼不是爱玄夜,是怕玄夜。只要一提起,就会有心悸的表现。 陆漫漫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窗外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空。从她躺着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莹白的月光。 要是百里千寻在身边多好,不会觉得夜有多长,说说话,斗斗嘴,扮扮狐狸精,一下子就睡着了。 她从沒有哪一刻,像此时一般想念百里千寻。曾经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好的,不好的,都浮上心头,像放电影,一幕一幕。 甚至,当时百里千寻穿的什么衣衫,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确信,自己是喜欢百里千寻的,哪怕是跟他斗嘴闹别扭,心眼小得像根针,其实也是因为喜欢他。 她扯过薄被,轻轻盖着单薄的身体,也盖住浅浅的孤寂。 海选的第一轮,已出了结果。就像发放状元榜一样,醒目地张贴在御风庭的大门口,引來无数人围观。 陆漫漫也挤在其中看热闹。 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扭过头,竟然是牡丹丛中撞上的男子。 她本能地一惊:“是你?”随即将扇子“哗”一声打开,摇晃着,从人群中出來。 那男子站姿昂然:“左城?” 陆漫漫迎上他的目光:“你怎么知道?” 那男子并不答她的话,却问:“你想见百里吉星么?” 陆漫漫怒道:“你什么意思?”心中咚咚跳得厉害,吉星出事了? 那男子悠然道:“想见百里吉星,就跟我來。你最好别吱声,惊动了人,我不保证他还能活着。” 他准确地卡住了她的要害。 她摇晃着的折扇,骤然收拢,捏在手心里捏出汗來:“不要乱來!” 很沒底气,手脚都软了。 ------------ 第三十七章 、玄夜与梨花皇后 涌动的人群,陆漫漫只需吼一嗓子,立刻便有救了。这里是她的地盘,这里有她的人。 据她观察,那些被她教出來的茶倌,无一不会武功。 “御风庭”里,很多看似三三两两打杂之人,其实也是一把好手。皇帝所在的地方,不可能沒有严密的护卫。更何况这地方來來往往的人如此之多,如此复杂。 她脑袋有些缺氧,完全不能思维。她只是个普通人,沒见过这种阵势,也沒见过多大的场面,一下子,就慌了神。 但有一点,她很清醒,那就是保住吉星。 她不能犯任何错误,而导致小吉星有个闪失。不止是要向百里千寻交待,更重要的是,吉星是她的小心肝啊。 她承受不了,吉星遭受任何不测的消息。 她沉声道:“如果吉星有事,我会跟你拼命。”恶狠狠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隐忍着怕触怒对方。 那男子侧脸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这女人果然是吃这一套的,否则她只要一叫出声,他的全盘计划便落了空,恐怕还会落入龙思手里。 毕竟,是在龙国。所以,必须一击击中。 陆漫漫跟着那男子上了马车,坐稳,强压下怒火:“我和你无怨无仇,素无瓜葛,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那男子随手抢过她的折扇,用扇子勾起她的下巴:“哦?无怨无仇?素无瓜葛?你倒是撇得干净。” 陆漫漫搜罗了脑海中所有的人,哪怕某天遇上的问路的路人甲也过滤了一次:“难不成,就因为那天我在牡丹花下撞了你,你就要与我过不去?” 她不是道过歉了吗?一个男人要不要小气成这样? 那男人狂放地长笑:“那一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那次你撞死了我,我也不会找你麻烦。” 陆漫漫疑惑更盛:“我不认识你,我想你认错人了。”她好言好语,尽量压低了嗓音,让人听起來讲道理。 如果是认错人,只要他把吉星放了,让她安全回家,她保证不追究这男人。 想到这儿,她拨开抵在她下巴处的折扇:“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兄台,我想你真的认错人了。在下与兄台素不相识……” 那男人猛地压向她,气息喷在她脸上:“你我真的素不相识?”那声音和姿势都暧昧到极致,带着某种霸道的气场,将她笼罩其中。 “咳咳咳……”陆漫漫顿时脸红耳热:“其实,我是个女子,啊,不,我是个男子!” 她忽然凌乱了,不知道自己应该自称为女子较好还是自称为男子较好。 她竟然搞不清面前这男人的真正性取向。他要是喜欢男人,那她此时应该表明自己是女人的身份才好;可是万一,他识破了她的身份呢? 她望着他的眼睛,那么熟悉,带着嗜血的凌厉。她心内巨震,猛地一把推开他:“玄夜!你是玄夜!” 她颤抖着,一如见了鬼。 这次是真的见了鬼。 百里千寻说过,能识破她易容的人,除了他们的师傅,就是玄夜了。 这男人是玄夜,这男人是玄夜! 她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相撞,一个愤怒中带着惊恐,一个冷酷中带着戏谑。 玄夜的脸逼近她,嘴唇在她的脸上肆意游走。 陆漫漫吓得手脚都软绵绵的,她这一瞬间,仿佛被连曼曼侵了体,只是一味的害怕,就连他那么暧昧地压在她身上,都忘了反抗。 所有的记忆,再一次如午夜的电影,轮番播放。十三岁的连曼曼头戴凤冠身穿华服入宫,三年來,受尽玄夜各种折磨。一幕一幕,尊严丧尽。 陆漫漫就如那看电影的观众,看得火起,轻一侧脸,猛一口咬住他正侵犯着她的嘴唇。那么狠,不留余地。 玄夜怔了一下,大手掐住她的脖子:“你不想活了!”他的嘴唇渗出鲜红的血丝,他的目光像是要活剥她的皮。 陆漫漫痞气地笑笑:“我早就不想活了。”心里怕得要死,她好容易又活了一次,怎么就不想活了?呜,她还沒结婚,还沒生孩子,还沒过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她还想和百里千寻浪迹天涯…… 她忽然恨百里千寻迂腐守着礼节,本來那晚,她可以完整地交给他,她的欢悦,他的欢悦,互相交织。 等什么见鬼的三年! 现在就快被玄夜抓回宫了,一回宫,她一个弱女子,还能保得住清白吗?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看成竹在胸的玄夜。他的手还掐着她的脖子,曾经他总是这么掐着连曼曼。 喉间,一松。 玄夜收回了手,声音清冷:“你最好乖乖跟朕回宫,路上别生事,否则,百里吉星就是个死。” “卑鄙!”陆漫漫沒有睁眼,只从喉间狠狠喷出两个字。 玄夜盯着她,心中竟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情欲。为何三年,她在他手掌心中,都无法勾起他一星半点的冲动? 而今,她只是一个沒有羞耻的女人,背夫偷汉,与人“通奸”,一切不堪的事,她都做过了。 却,勾起了他的**。 他猛地搂紧她的身躯,紧紧贴着他。 嘴唇贪婪地找寻着她的红唇。 陆漫漫先是胆小,连曼曼带來的阴影越來越重。她被玄夜的嘴唇摩挲着,舌头有力地顶开她的牙齿。 那气息里,还带着鲜血的味道。 那鲜血的味道刺激了陆漫漫,她战胜了连曼曼的懦弱情绪,猛地搅上了他的舌头,先是轻柔刮过,隐约中,她听见玄夜竟发出一声低吟。 她轻蔑地笑,猛一口,又狠咬他的舌头。 他顺手一耳光,将她打得差点晕了过去。他被咬痛了,真的被咬痛了。 尤其在那样销魂的时刻,她竟咬了他。 他瞪着她,目光想杀人。 她笑,晕头转向地笑。脸上火辣辣地痛,却掩不住嘴角那一抹解气的坏笑:“玄夜,我告诉你,你吻我一次,我就咬你一次,你要不怕痛,就尽管來。” 玄夜也笑起來:“连曼曼,你好样的。”他甚至拍了拍手:“你要早这么好玩,朕舍不得让你背负‘通奸’的罪名。” “哼,你以为你舍不得,我就不‘通奸’了?玄夜,你知道绿色的帽子有多好看么?哈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乱颤,一副****的表情。 玄夜不笑了,嗜血的残酷:“贱人!”他说不下去了,很陌生地看着她。他本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有可能和丈夫以外的人通奸,但梨花皇后不会。 这种认知,不知道从哪里來的。因为梨花皇后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根本沒有人气。沒有人气的人,懂什么“通奸”? 但这女人如今的嘴脸,那么诱惑,何止是人气,简直是妖气弥漫。 真的不知羞耻!她! 玄夜气得脸色铁青,完全是遭了背叛的丈夫模样。 他越是这样,陆漫漫反倒不怕他了:“玄夜,你不要以为只有我给你戴了绿帽,你皇宫有多少女人寂寞,多少女人春心荡漾?你以为她们就真的干净?你以为太监就不会干点什么了?” 陆漫漫又犯了嘴瘾,以前看过的乱七八糟的小说,齐齐涌进心头,有的说,沒的也说,总之把玄夜的心搅乱就对了。 玄夜哪里经过这种吵架的阵势,曾经都是他吼,别人听,更沒人说得这么露骨。他只觉得心肺气得一阵翻江倒海,眼睛都血红起來:“连曼曼,你现在果然无耻,一出宫就不学好。” “无耻是跟你学的,玄夜!至于我出宫学不学好,跟你沒关系。你最好把我这无耻的女人放了,别让我回宫,不然我教坏你宫里的女人,天天给你戴绿帽玩……”陆漫漫虽然说得凶狠,但身子已经不知不觉靠向最边上,紧紧贴着车厢壁。 马车停下來,玄夜像拎鸡崽似的,将陆漫漫拎下來。然后,顺手又将陆漫漫扔进另一辆马车。 陆漫漫脑袋撞在车厢里,生疼生疼,忙用手揉了揉,听见玄夜对谁说:“请个人赶着那辆马车在纷台转几圈,别停。”后一句,提高了声量,显然是说给陆漫漫听的:“等我们进了梨雁国地界,就把百里吉星那小子放了。否则,杀无赦!” 他掀起帘子,一倾身,便坐到了陆漫漫的身侧:“听到了?你大可以胡叫,只要你不管吉星那小子的死活。” 陆漫漫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几次想照着玄夜的面门挥过去,都忍住了。 吉星,吉星竟成了她的软肋。 她忽然想起吉星童稚的声音唱着“洗涮涮”的歌儿,又蹦又跳;忽然想起吉星说天涯海角都要跟她在一起;忽然想起吉星从桥上掉入河水中那一声划破她心脏的尖叫。 她泪流满面,声音软了下來:“吉星那么小,你不要难为他。我跟你回宫就是了。” 再不是刚才那种恨不得要把他气疯的表情,更不是刚才那般凶狠咬他的模样。 她此时,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但和曾经站在梨花树下那死寂的模样又不同,此刻,她是生动的,令人怜惜的。 玄夜搂过她的腰,在她耳边低沉道:“你只要乖乖的,朕决不伤害百里吉星。” 他的气息潮热地吹在她的耳际……他终于找到了他的梨花皇后…… ------------ 第三十八章 、没种的男人 纷台与翼州相邻,虽不远,却层层关卡。 玄夜从马车的车厢里,弄了套女装出來,扔给陆漫漫:“换了!” 陆漫漫斜眼一看,一袭崭新的金丝湖兰罗衫,抛洒在她的身上:“在这儿?” 玄夜冷哼道:“有何不可?” 陆漫漫脸一红,生硬地将衣衫扔回给他,然后脸扭向一边。 玄夜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往里一扯:“让你换衣服,你沒听见?”他再次压向她:“还是,你想让朕亲自动手?” 陆漫漫被扯得生疼,气得七窍生烟。她咬了咬嘴唇,笑得媚气:“我就喜欢别人给我换衣服,尤其是男人……”她挑衅地望着他,只盼这男人嫌弃死她,一脚踢她下马车,她就解脱了。 她的话,无比狠准,直接将玄夜气个半死。半死的玄夜沒有如她所愿,踢她下马车,而是怒气冲天地将她衣衫从领口撕开。 衣帛破裂的声音,伴随着陆漫漫“啊”地尖叫。她双手抱胸,全身颤栗起來。她低估了这男人,以为一个帝王遭到女人的背叛,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想动这个女人了。 那是帝王的骄傲,虽然放眼历史,被戴了绿帽的君王数不胜数,但至少不在明面上。 她本來是打的这个主意,极力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以求以毒攻毒保护自己的清白。 女人的清白,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都一样重要。尤其对陆漫漫來说,她喜欢上了百里千寻,憧憬着做他的妻子,说什么也不能允许自己婚前失了节。 可是,这是件无比诡异的事。 玄夜正行使着做丈夫的权利,她是他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进宫。这个男人,才是她的丈夫啊。确切地说,不是她的,是连曼曼的丈夫。 玄夜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雪白的锁骨,那细嫩光滑透着光泽的肌肤,那么优美诱人的颈项……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目光中喷出火來……她为了扮男装,用布条紧紧缠住了胸,绕是这样,也挡不住内里的起伏…… 陆漫漫终究是个未经情事的女孩,哪里受得了一个陌生男子**裸的目光。 那眸光中,满是情*欲之色在翻腾。 她败下阵來:“你背过去,我换女装。” 玄夜伸手将她头上的发带一扯便松了。她头上的乌发散落下來,遮住她满是羞愤的眼神。 他又以极熟练的手法,将她的人皮面具卸了下來,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那眉,那眼,那小巧的鼻子,那红艳的嘴唇,仿佛一切都还是曾经那个梨花皇后。 却,是什么不一样了? 玄夜看得呆了,怔怔的。再一次见她,竟然是这样香艳的场景。她半裸着酥胸,双手环抱……明明嘴上说得**,仿佛人尽可夫,偏偏是这么羞涩的表情。 陆漫漫连忙扯过那套衣衫,挡在胸口:“你下马车,我换好了叫你。” 玄夜又是一声冷哼:“一会儿**,一会儿清高,你是想用这种方法來博取朕的宠幸吗?” 靠,还有比这男人更自恋的么? 陆漫漫捧着衣衫的手微微发抖,一时词穷,默不作声。她显然沒有对付这男人的经验,不知道要使什么手段,才能更有效。 她默默坐在一侧,开始换衣服。古代衣服就是好,一大件一大件的,足够遮掩她将左臂从男衫里拿出來,然后去套女衫。 就在她正准备将湖兰罗衫套上身,玄夜蓦地靠过來,将罗衫一掀,她雪白的左肩头就露了出來,晶莹而诱人。 玄夜嘴唇就那么暧昧地滑过她的香肩。 陆漫漫忍无可忍:“玄夜,你别过份。”她已经很忍气吞声了,却换來他一次又一次侵犯。 他根本沒当她是个有尊严的人。 她曾经是他手上的棋子,现在是他手上的玩物。 她眼中盛满愤怒,如一只咆哮的狮子:“一个皇帝当成你这么贱的男人,真够可笑!” 玄夜怒了,又是那个招式,掐住她的脖子:“你说,朕怎么可笑了?” 陆漫漫忽然痞气地咳了一声,吊儿郎当:“你让我穿上衣服,我就跟你好好掰扯你的可笑,反正有的是时间,正好闷得慌。” 她的心其实慌得要死,只是拖得一刻是一刻。 玄夜二话不说,将女式罗衫套上她的脖子,然后大手一撕,哗地将她身上的男装撕个稀烂。 陆漫漫又是尖叫又是躲,沒见过这么野蛮的男人!天啊,她陆漫漫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遇上这么个蛮荒的野人。呼!野男人! 靠,他才是野男人啊! 陆漫漫在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只气自己曾经出身书香门第,家教太好,除了“靠”“他妈的”,这几个常用词,一句骂人的粗野话都不会。 她沮丧得不是一般,如一只斗败的母鸡。 她三下五除二地穿上女式衣衫,顾了下面顾不了上面,这才发现,衣衫凌乱得像是刚偷了情。 苍天啊苍天,陆漫漫心中泣血。要当个守身如玉的好女人,真的好难哦。 玄夜几乎是从头到尾都盯着她看,每个动作,每个表情,一时媚态,一时青涩,一时愤恨,一时无奈。 都好过,曾经三年的木头表情。 他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心中,竟是满满的欲望,想要她。差一点,就在这马车之中,撕碎她的衣衫。 他忍了下來,这还是龙国的地界,不能有丝毫放松。他看着她穿整齐,看她用手梳理了一下乌发,露出我见犹怜的脸。只是,那脸上的表情,仿佛沾染某种江湖气息,带点无赖和满不在乎。 他目光凌厉:“折腾好了?” 陆漫漫把衣服穿整齐,就觉得有保障多了:“就这么想知道你的可笑?难道从沒有人告诉你,你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男人?” 她适时把“野男人”的“野”字收了回去,免得过了嘴瘾,又惹來一顿侵犯或是毒打。 “朕指点江山,造福百姓,有何可笑?”玄夜坐姿端正,不再是刚才那欲求不满的模样。 陆漫漫嘴角勾出一个轻蔑的弧度:“一个只会欺负女人的帝王,怎么就不可笑了?一个靠女人混得风生水起的帝王,如何就不可笑了?” 玄夜蓦地转头看她,目光喷着火,仿佛她说不出个所以然來,便立刻掐死她。 陆漫漫好整以暇,迎上他的目光:“你说,你当年为何要娶连曼曼?你不爱连曼曼,却要娶她,还不是迫于连郑两家的压力。你要是个男人,你别娶啊!你要是个有能力的君王,你别怕啊!你为什么还是娶了?因为你不是个有种的男人,因为你不是个有能力的君王!” “……”玄夜更加凌厉地盯着她。却沒动,既沒打她,也沒掐她。 她竟然骂他是个沒种的男人! 她竟然骂她是个无能的君王! 但这都不够诡异,诡异的是,她的每字每句,都不像在为她自己声讨,仿佛她不是连曼曼。 陆漫漫豁出去了:“娶了也不要紧。那你好好爱惜,也算个男人。你怎么做的?你怎么折磨她的?你甚至还和别的妃嫔在她面前做尽恶心姿态,我沒说错吧?这是男人干的事?这是顶天立地的君王干的事?你敢不敢把这些让史官写进正史?让千古人民來骂你?骂你是个昏君,骂你是个狗皇帝?等有一天,你们这儿也流行电视电影的时候,让别人天天來拍你,天天來演你,把你演成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呼!好解气! 可是很快她就要沒气了。玄夜的手已经掐在她的脖子上,掐得很重,快让她窒息了。 他逼问:“你是谁?” 这女人不是连曼曼,完全不是梨花皇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表明她不是连曼曼。 还有那么多他听不懂的话,什么电视电影?什么乱七八糟? 他的背心竟渗出冷汗,莫名又加重了手的力道:“你是谁?”他再问了一次,蓦地将手一松:“你不是连曼曼。” 陆漫漫满脸通红,不断急咳。她掩饰着内心的慌张,不知道此时,承认自己是连曼曼有利,还是否认有利? 玄夜眼中疑惑更盛:“你装神弄鬼,想干什么?” 陆漫漫气若游丝道:“我本來就不是连曼曼。”她拿出怀中的人皮面具晃了晃:“其实我是陆漫漫。” 玄夜放声长笑:“你以为变了个脸,就不是连曼曼了?做梦!” 陆漫漫也放声大笑:“玄夜,你真的是全天下最可笑的沒种男人,说我不是连曼曼的是你,说我是连曼曼的也是你!你他妈的还有点新鲜的么?” 她拍拍手,依旧笑面如花:“还是你想转移话題?被我骂得太难看了?”她忽地冷笑:“你把我带回去,无非又想在我头顶放个苹果,命人蒙着眼睛射杀我。你想看我晕倒的样子是么?不可能了。玄夜,你有种就一箭射死我,我死了会保佑你,真的!” 她凑近他,很神秘:“其实我忘了告诉你,我是个千年女鬼,游魂飘啊飘,就飘到了连曼曼身上。”她的手指抵在他的胸口,戳了戳:“怕吗?沒种的男人!” 她的神情,无比勾魂,一如,千年的女鬼。 ------------ 第三十九章 、风情万种连曼曼 横竖都是个死,千年女鬼陆漫漫挑衅梨雁国当朝皇帝玄夜。 玄夜疑惑更盛,瞠目结舌。 他的帝皇威严,现在全然派不上用场。不像那时,只需一个眼神,连曼曼就吓得要死过去。 那张鲜艳如花的脸,如今就在他面前,生动而鲜活。 他一个皇帝,在被她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竟然沒想过要杀她泄愤。只想将她带回宫中,慢慢折磨。 谁折磨谁,现在看來,尚是未知之数。 他正待有话要问她,却感觉马车停了。 他们的马车,扮成商旅队。经过关卡之时,守卫要求检查。 有人过來掀开他们马车的帘子,玄夜紧紧抱着陆漫漫,嘴唇贴在她的耳际,轻轻呢喃:“百----里----吉----星-----”一个字一个字扎进她的心扉。 她的身体僵硬,眼睛盯着守卫手中的画像。那画像正是她以碳笔勾勒的素描,要让四叔带去给百里千寻。现在,竟在守卫的手里。 看來,左岸已经知道她失踪了,顺带龙思也知道了。 她动弹不得,耳畔仍旧有一个声音温存而甜蜜,像在讲一句情话:“百----里----吉-----星-----” 帘子放下了。毫无可疑,沒有画像上的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 放行。 陆漫漫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沉重的马蹄声,掩盖了玄夜得意的浅笑。 她有些悲哀,忽然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该是真正的自己。不可否认,她是个执拗的人,以为做了张人皮面具,就能自欺欺人地以那个样子招摇过市。 最后,当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是她的真面目,她却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她仍是连曼曼,不止身体,还有记忆。 但同时,她还是陆漫漫。一个千年穿越而來的灵魂,融入并主宰。 又过了几个关卡,夕阳西沉之时,进入翼州。漫卷的黄沙,萧条的街市,仿佛到了一个蛮荒之地。 陆漫漫不由得冷笑:“同是边塞,你看看你们国家,再比比人家龙国,哈哈哈,真是天上地下。” 玄夜并不生气:“那你可知龙国的皇帝也有求着朕的时候?”他凑近她:“否则,如何能让朕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你?看來,朕实在要感谢他。” 陆漫漫嫌气地挪了挪身体,尽量和玄夜保持着距离:“一个无能的皇帝,不吹牛活不下去。” 玄夜似乎听她骂人听习惯了,既不生气,也不解释,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她哪能理解男人的世界。他现在只一心想把这私奔的皇后弄回宫去,至于回去怎么惩治她,还沒想好。 她已不是一颗棋子,该连根拔起的人,已经全面铲除。他会让她看到,什么样才是一个威严的皇帝。 他记得深刻,她骂他是个沒种的男人,更是个无能的君王。 他记得。 所以他要将她带回宫去,证明给她看,他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但她所说字字非虚。 当年,他新皇登基之时,父皇留下的国度,早已千疮百孔。他不得不倚重这一帮老臣,不得不立连曼曼为后。 她沒说错,他迫于压力娶了她,却又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以折磨她为乐。 他看着她,竟然理亏,竟然心虚,继而忘了她红杏出墙。 夕阳被黑夜吞沒,恍惚中,陆漫漫还是认出了百里千寻的家。 那幢庭院应该算是翼州少有的有钱人才居住的宅庭,陆漫漫扭脸看这男人的脸,张了张口,生生咽下,问了另一件事:“我们既然到了翼州,吉星应该安全了吧?” 玄夜嘴角扯了扯,不屑的样子:“他安不安全,朕又如何得知?” 陆漫漫气结:“你什么意思?” 玄夜坐姿悠然:“沒什么意思,朕只是笑你这个女人蠢。” 陆漫漫铁青着脸,恶声道:“玄夜,你这个卑鄙小人,你除了会威胁人,还会干什么?” 玄夜傲慢的姿态:“还会教你以后别上当。” 陆漫漫悔得肝肠寸断,关心则乱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况吧。连人都沒看见,只是听他报个名字,就以为吉星有危险。曾经有多少逃生的机会,放在她面前,她沒有珍惜…… 这里已是梨雁国的地界,玄夜的嘴脸愈渐可恶狰狞。瞧这男人有恃无恐的样儿,多么洋洋得意。 她以为,玄夜会选在翼州落脚。本來抱着侥幸的心理,四叔不是有众多耳目在此吗? 她想到了四叔,便想到四叔送给她的哨子。不是说吹一下就会有人出來么?呜,可是,那哨子竟然被她放在龙国家里的梳妆盒里。 她沮丧得要死。 天要亡她,她不得不亡啊。 她一点战斗力都沒有,只盼着在车里少说点话少斗些嘴,把力气使在该使的地方。 玄夜在翼州的行宫里,吩咐大家吃了饭,换乘马车继续赶路。 披星戴月,竟然连晚上的时间都不放过。 不过,那马车足够华丽宽大,车里设有软榻。玄夜翻身上榻,斜斜地侧着身子,拍拍身边空隙:“你來陪朕。” 那话说得天经地义。 陆漫漫听得如雷轰响。她不仅沒上榻,反坐到了角落处,离玄夜要多远有多远。 烛灯已熄灭,月光浓烈地透进马车窗,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她眉目那么分明,侧脸的轮廓如同大师的手笔,线条多么完美。 他抑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激情,一伸手,就将她抓上了榻。那是一个可以睡两个人的床榻,但并不宽松。 陆漫漫挣扎,用踢的,用咬的,发狠地挣扎。她不想这个男人碰她,一点都不想。 她的心中,越想念百里千寻,便越羞愤交加。 她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他强健的身躯紧紧压制着她,使她动弹不得。喘息那么分明,他是情欲高涨,带着些兴奋。她是挣扎得力竭,带着些恐惧。 他的嘴唇,急切地寻找着她的嘴唇。渴如离开水的鱼,那么煎熬。 晚了三年,他才想要她。等不及回宫,在这星月迷离的夜色中,华丽的马车里,伴着得得的马蹄声,颠簸得那般惬意。 他大手覆盖上她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搂紧,狠狠将她压于身下。 她的脸,就在他的眼前,明艳不可方物。 他看着她,透过月光,朦胧中更美。他用腿固定着她乱动的身子,用手解着她的衣钮。 白天,无意中已看到她优美的颈项和诱人的锁骨。他急切地想要拥有这一切美好。 这个女人,里里外外,都应该是他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 陆漫漫阻止着他作恶的手。她此时无比庆幸古代的衣衫这么多层,不好穿,当然也不好脱。 但无济于事,她的香肩还是裸露在外。 玄夜用牙齿在上面暧昧啃噬,轻轻的,重重的,偶尔舌尖还调情般地划过,带來某种香艳的刺激。 陆漫漫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可怜地躺在玄夜身下。饶是她脑海里闪现了上百种反击的方法,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玄夜手脚的卡位何其精妙,让她想施展一点腿脚都不可能。 她不再挣扎,以静制动。 甚至还微带了些魅惑,以及浅浅的低吟,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你想我?” 简短,却情意绵绵。 玄夜沒料到她有此一问,力道情不自禁放松了些,柔情而温存,不像开始那样蛮横:“你,想过朕么?” 他一问出口,就觉得别扭起來。他何时应该在乎一个棋子想不想他?他何时应该在乎一个私奔的女人想不想他? 他心中抗拒着,却抗拒不了身下这女人的媚眼如丝,那般光华流转,那么风情万种。 他呆了,皎洁的月光,泼洒在她乌发上,裸露的锁骨与肩头是多么诱人心魄。 他呆呆地看着她,忘了动作,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的脸,眉目如画,娇艳如花……这竟然是他的梨花皇后…… 陆漫漫更加柔弱无骨,娇喘连连。她的手轻轻抬起,将掩面的发丝一根一根拂过。 手很慢,白皙而柔软,无比撩人。配合着媚惑的眼神,杀伤力无限。 尤其对玄夜,更有摄心的作用。 不是沒看过女人柔媚,后宫美人无数,哪一个不是媚情媚心深谙此道的好手? 只是,这是木头皇后连曼曼啊,连笑都不会的女人,如何会是这样的表情? 马车里的香艳,月华中的朦胧,一切都那么刺激。仿佛一场华丽的盛宴,在最好的时刻,偶遇了最好的人,于是共享欢悦,共赴巫山。 陆漫漫故意压低的音量,听來更加令人心神荡漾:“我……想……你……”后面有一个字,她忍在心里,暂时沒有说。 玄夜龙心大悦,瞧,这女人口口声声骂得那么难听,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和大多数女人一样,需要他英伟地宠幸。 俯瞰山河,指点江山,更何况一个娇弱的女人,有什么搞不定的?她也不过是反复作态,來引起他的注意罢了。争宠,女人都好这口。 玄夜的神经彻底放松下來,不再压着她的身体,斜斜躺在一边,只是将一只腿随意放在她的身上。 他俯身贴近她耳际:“宝贝儿,再说一次给朕听,取悦朕……” 陆漫漫果然听话地凑近他的耳朵,声音更加低而慢:“我……想……你……”最后那个“死”字出口的刹那,一拳击出,用尽了所有蓄积的力量。 ------------ 第四十章 、玄夜是个王八蛋 风云骤变。 “我想你死!”陆漫漫一拳击出,用尽所有力量,狠狠击向玄夜的胸口。 媚眼如丝,变成了冷冽凌利。带着深刻的鄙夷和仇恨,她一个鲤鱼打挺,衣衫不整地从软榻上落到车厢地面。 一种本能,无比怪异的姿势站立。 她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目光炯然,在月色中发出幽森的光芒。 玄夜猝不及防下,骤然被袭,尤其是那么温存的时刻,尤其是他自大的以为这女人已然臣服。 他怒不可遏,伸手去抓那可恶的女人,却抓了个空。 转瞬之间,她已在榻下。 那一拳,实在是又狠又准,打得他胸口隐隐作痛。他盛怒而狂暴,直直向她袭來。 马车那么小,陆漫漫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那个嗜血又冷酷的男人抓住。她绝望而惊恐,想也不想便拉开车门,纵身向外跃出。 玄夜沒料她有此一着,大惊:“连……”那可恶的女人已经跃出马车之外,伴着惊声尖叫与哗哗的响声。 夜那么黑,月光下根本看不清。 马车早在有人跳车时,已经停了下來,就连前面几辆马车听到动静也都停了下來。 玄夜惊怒交加,跳下马车,哪里还有陆漫漫的影子。但那被压扁的草丛,每一根草都在证明陆漫漫是从那个位置掉下去。 玄夜探身一看,倒抽一口凉气,下面黑乎乎的,像是一个山坡。好在,不是悬崖。 他命人点了火把,黑夜一下就被照亮。 玄夜的目光阴沉而冷酷,抢过一人手中的火把,就向下窜去。 身后的人连呼“皇上”,瞬间,四个侍卫也跟着皇上跃下山坡。 陆漫漫忍着巨痛,伸手一摸头,温热而粘稠,是血! 那痛比之刚才更盛,头晕眼花。身上到处都是伤,从山坡上滚下來,皮肤被尖石和枝条刮破。 但來不及管这些,火把照亮了夜空,有人向她的位置窜过來。 她心一横,猫着腰从大石边上循去。她得跑,跑得越远越好,无论如何,不能再次落入玄夜的手里。 她连扑带爬,边跑边向后看,那火把越來越近。这山坡大片青草地,树也很少,根本沒有可容身之处。 她忽然趴下,静静地匍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山石,大树的隐秘之处,都被那些人搜查了一遍。然后那几人停了下來,显然沒有头绪。 黑夜是她唯一的保护屏障,天一亮,她便无所遁形。她只盼着,这些人找一圈找不着人,就赶紧有多远滚多远。最好玄夜累了,几下赶了马车回京,再也不要有丝毫停留。 她听到玄夜的声音喊:“快点出來,朕看见你了!” 陆漫漫躺在地上冷笑,这男人真是幼稚,诈人也用个好点的方法。 她轻轻翻了个身,平躺着。她躺的那一片地势较高,太平坦,毫无遮掩之物。是以玄夜等人只是摇晃了一下火把,远远瞄了一眼,觉得沒可疑便停了步。 她摒足气息,静静地躺着。一时百感交集,黑夜那么黑,好害怕。还有个可怕的男人在满山逮她回去,折磨死她。 她的眼泪静静流淌下來,顺着眼角,滑向泥土。 她心灵深处,满满都是百里千寻的身影和那魅惑的蓝色之光,只有想到他,仿佛才有继续存活的勇气。 要是他在就好了,哪怕杀出一条血路,他也必护她周全。不如此刻,她为了保住清白之身,先是媚态以惑玄夜放松警惕,然后跳出马车。 如果是悬崖,她就死定了。但那时,她想不到那么多,只想逃离玄夜的魔爪。 她的思念仿佛到了极致,情不自禁轻轻呢喃一声:“千寻……”其实,并沒真的叫出口,只是在心中呢喃,然后一声比一声大,最终变成呐喊。 千里千寻路漫漫,有多少路还沒走,便已经天涯两处? 打着火把的人渐渐远去,然后熄灭。黑夜那么黑,月光那么微弱。 陆漫漫仍旧不敢动,像一只多疑的狐狸,怕是玄夜玩的诡计。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四处一望,一片寂静。 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响,此起彼伏地蝉声,或是虫鸣。一切的声音,都被她收进耳鼓。 她的气息那么凝重,夹杂着痛楚和悲凉。 她想念家中的床,家中的吉星。还想念愿意给她一个家的男人----百里千寻。 爱情的爱呀,为何一直不肯承认? 当她被一个陌生男人压在身下,当她被一个陌生男人用嘴唇侵犯的时候,她就知道,原來曾经那真的是爱情的爱啊。 否则如何是那般欢悦?否则如何总是她胡搅蛮缠要让他负责任?否则如何是宁死也不愿别的男人碰她? 除了是她自己强烈抵触,还心心念念要为了喜欢的男人保住清白。 爱情的爱,无比明确。 她又是悲哀,又是欣喜。人总需要经历一些事,才能证明另一些事。她躺了许久,觉得玄夜的马车应该离开了,火把早就熄灭了。 一个女人对帝王來说,也许不算什么。玄夜不可能为她大半夜猫在山坡上,树丛中,只为了抓她回去折磨。 她勉力撑起身子,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痛啊,太痛了,全身都像散了架。 她无力地又倒了下去,闭着眼睛,感觉头晕目眩。或许失血太多了,头上沽沽的血,仍旧在往下滴。一脸都是血,有的凝固了,有的还是温热。 不是有句古话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何她大难不死至少两次了,却不见丁点“福”气? 感觉又要死了,在这荒山野岭之处,又流那么多血,不死就怪了。 她开始唱歌:“……我是谁家那小谁,身强赛过活李逵……您是西山挖过煤,还是东山见过鬼……” 呜呜,身强赛过活李逵,瞧她这身板,哪里就赛过活李逵了?真不经摔啊,才这么一下下,就全身散了架。 她吸一口气又开始乱唱:“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到昏天黑地……伤不起,真的伤不起……良心有木有,你的良心狗叨走……” 她唱着唱着,咯咯笑起來,仿佛有了力量,一下子坐起來,自言自语道:“不痛不痛,吹一下下就不痛了。”说完,果然自己在自己的手背上吹起來。 不经意间,仿佛听到一声嗤笑。她猛地一扭脸,四处张望,空然寂寥的山坡,哪里有人? 她吼一嗓子:“鬼,我不怕你!我自己就是女鬼,我才不怕你!”她壮了下胆子,果然感觉胆子大多了。 树影婆娑,月华朦胧。 她咯咯又笑起來:“玄夜你这个王八蛋,沒种的男人,就知道欺负女人。”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猛力打在地上:“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个小人头!” 仿佛真的打了玄夜那臭男人一顿,心头郁结之气,骤然舒畅许多,连刚才被欺负的仇都像是报了。 她悠然倒在地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反正全身酸痛,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索性睡一觉,等明早天亮了,再作打算。她随手舞着树枝,畅快道:“玄夜玄夜你最蠢,猪头猪头给我……滚……” 那“滚”字出口之时,她的眼睛正好亮亮地眨动并翻了个白眼,一个黑影就那么如鬼魅般钻入她的视线。 她尖叫着正要起身,忽被那黑影快速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她惊恐地望着那黑影,嘴形很不雅地逞“o”状,半天说不出话來。 “你说说,到底谁最蠢?”是玄夜得意又愤怒的声音。 陆漫漫心中哀号,这个故事告诉她,千万不要过早地飘飘然,否则后果以她作则。 玄夜负手站在月下,高大的身影,将陆漫漫全然笼罩:“你很恨朕?” “你说呢?”陆漫漫身体不能动,嘴却沒闲着:“难不成我还该感谢你?” 玄夜蹲下身子,用手捏着陆漫漫的小脸:“你郑连两家用你來牵制朕,朕又去恨谁?你跟百里护卫当着朕的大军私奔,朕不仅沒有治你‘通奸’的罪,还向外宣称将你打入冷宫,难道你不该感恩?” 这女人多么不知好歹,换个人,早就被千刀万剐活剥多少回了。只因为她夕阳下的那一抹笑颜,只因为她骤然复活的表情,他便心心念念,至今难忘。 她竟然宁可死也不要和他在一起。 上次是,这次也是。 如果不是山坡,如果是悬崖,是水流,她竟然连命都不要,也要逃跑。 他的手加重了力道,捏得她的小脸变了形。 陆漫漫微一侧脸,一口咬在他的手上,狠狠的,带着嗜血的蛮横,怒目而视。 玄夜一掌向她挥來,带起强劲的风,到她面门之处,生生收住:“连曼曼,你不要一再挑战朕的底限。” 陆漫漫的眼神清冷而绝望,就他有底限么?别人沒有么?她不吭声,只是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玄夜一倾身,手伸向她的领口。 陆漫漫大惊,却见他愤恨地扣好她的衣钮,整理好她散乱的衣衫。 寂静的风吹着玄夜的乌发舞动,他微一弯身,便抱起她:“你要再敢骂朕是王八蛋,朕就把你扔去喂狼!”他恐吓她。 陆漫漫狠狠恨他一眼,低下头,在心中骂了上百遍:“王八蛋!王八蛋!玄夜是个王八蛋……” ------------ 第四十一章 、废后不回宫 天微微亮,第一缕晨光照进马车里,就到了燕池。 皇帝行宫遍地开花。陆漫漫在行宫里,被一众宫女服侍得妥妥贴贴。沐浴之后,还换了衣。 伤口也处理好了。 果然是身强赛过活李逵,除了觉得酸痛头晕,连骨折都不曾。 她昨晚因被点了穴道,躺在马车的软榻上,竟然很不争气地睡着了。玄夜那厮估计看她一身脏啦叭唧,也无甚兴趣再來骚扰她,使得她睡眠充足。 “嗯,好香。”瞧,玄夜那厮一见她沐浴完毕,便又來凑热闹了。 他恢复了本來面目,某一个侧面,和百里千寻很像。那样雕刻般的弧度,那样如神衹般的容颜。只是,他的眼睛是琥珀色,而非蓝光。 陆漫漫赶紧站得离他远远的,既不答话,也不骂人,一副敬而远之的嫌气样儿。却在心里,将两个男人的模样作了一番比较。 结论是,百里千寻比这男人帅一千倍! 这男人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这一点,便减了一大半分数,如何比? 玄夜逼了过去,低头看她:“女鬼,你好些了?” 陆漫漫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昨晚她所有乱七八糟的糗事,都被躲在一旁的玄夜看了去。 她一闪身,溜到长椅另一侧。 玄夜更快,再次堵住了她的去路:“回宫之后,你仍是朕的皇后,如何?” 他的眼睛很明亮,仿佛在暗示她应该“谢主隆恩”了。 陆漫漫完全沒有领悟力:“你许我后位,我偿你肉体,是这个意思么?”她痞气地笑笑:“真俗。” “你得爱朕。”玄夜正经而严肃:“你是朕的皇后,你天生就该爱朕。” 陆漫漫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好半天都笑不停,终于,手支撑着椅背,停了下來:“爱?何谓爱?天生就该?谁天生就该?” 她又笑了,轻蔑而嘲讽。 玄夜目光里盛出冰寒的怒意:“你必须爱朕!” 陆漫漫打了个冷颤:“我要是不爱你呢,偏不爱呢?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不爱呢?” 玄夜伸手一搂,便将她的腰肢搂得贴紧他强健的身躯:“我不会杀你,我会留着你,让你爱上朕,你一定会爱上朕。” 陆漫漫心中好笑,这男人好适合搞传销,自我催眠很有一套嘛。她不动声色,嫌气地戳戳他搂着她腰的手背:“就你这动作,我就绝不会爱上你。” 玄夜闻言,果然松开了手:“这样你就会爱上朕了?”他的神情专注,看不出是真问还是假问。 陆漫漫一见他松手,立时跳出一米开外:“小时缺钙,长大就缺爱。像你这样的男人,想要谁爱上你,很难,很难。” 玄夜直直盯着这个不怕死的女人:“朕的后宫佳丽如云,沒有女人不爱朕。”仿佛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陆漫漫从鼻中闷哼一声:“你有沒有脑子?你会不会分析?你要不是皇上,可以给她们荣华富贵,她们会爱你吗?这个世界,纵然是杀猪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但凡登上帝位,也一样有那么多女人爱他。” 她一旦犯了嘴瘾,便是紧急刹车都刹不住:“这江山是你打出來的?你不过是个衣來伸手饭來张口的寄生虫,自以为了不起,仿似天下女人都该爱你。不过我猜,你连爱是什么都不懂。” 她站得俏生生的,教训起人來,一套一套,气也顺了,爽歪歪,全忘了自己是一只落入鹰爪里的小鸡崽儿。 玄夜仍旧盯着她,舍不得把目光移开。她骂人的小脸闪闪发光,多么鲜活生动,全然不是当年梨花树下那个可怜虫。那时,如果她也这样,他会喜欢她吧? 不是爱她有多会骂人,而是忽然懵懂,到底什么是爱?后宫里多少女人争先恐后地爱他,此时,他被她骂蒙了。那些女人,到底是爱他,还是爱他的江山与荣华? 他的眸光现出一丝疑惑,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她,直望得她发毛。 侍卫进來禀报:“皇上,一切准备妥当,可以起程了。” 玄夜点点头,对陆漫漫道:“是你自己走,还是照旧让朕扛你出去?” 陆漫漫脸一红:“去哪儿?” “回宫。”玄夜铿锵有力。回宫之后,必得使尽手段让她爱上他,然后再狠狠折磨她。 他像一只老狐狸打着如意算盘。 “废后不回宫。”陆漫漫明知以卵击石,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指望这男人忽然良心发现:“玄夜,你放了我,我只是你废弃的一枚棋子。你行行好,做个顺水人情,把我放了得了。” 她苦口婆心:“你要是把我放了,我一定到民间给你唱赞歌去,太阳最红,皇上最亲,皇上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 “连曼曼,你是朕的皇后,必须跟朕回宫……” “错,我只是你的废后……” “朕何时废了你?” “哈!哈!我亲自私奔,你还不废我,留着我干嘛?你脑袋被驴踢了?”彼时陆漫漫边过嘴瘾,边被玄夜打包塞进马车里。 她现在不怕他了,这男人看上去凶狠,不过是只纸老虎。而且极好忽悠,或许古代男人本來就好忽悠,再不就是长在宫廷里的男子更好忽悠。 他们本來就不懂得爱情的爱是什么东西。 她骂他骂得多么难听,他却仍是沒要她的命,说明什么?说明他本來就沒想要她的命。 那么,她得侍机而逃。 先稳住他,再逃。就算逃,也得把这男人气个半死再逃。 想着,便笑咪咪地挑衅他:“玄夜,你是受虐狂。我越骂你,你越心情舒畅,我估计是沒人骂过你,导致你极度渴望被骂。” 玄夜也挑挑眉:“你敢再骂朕,朕就……” 未等他说话,她便抢了先:“你就直接在这儿把我办了,是不?说了你是沒种的男人,就知道欺负女人。”她聪明地先堵了他的路,不让他“金口一开”,到时回不了头。 她的语气里极是轻蔑。 玄夜确实是想这么说來着,但话被这女人一抢,再说就搞得沒皮沒脸了,他改了口:“你要再骂朕,朕就……”斗嘴,他的确斗不过陆漫漫,他欲改口说让她头顶苹果,又觉得还是会被她说成欺负女人。 果断卡了壳。 陆漫漫得意洋洋,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男人动弹不得,实在比他点穴的功夫深啊,不由得哈哈大笑:“见过出糗的,沒见过皇上也这么出糗的。” 她乐不可支,心里盘算着,怎么在这男人的眼皮底下跑掉。这男人表面装得傻乎乎,其实大大滴狡猾,从昨晚山坡的表现就足见一斑。 她得十二万小心地堤防他。 一路骂骂咧咧,将玄夜气个半死地回了宫。想方设法都沒有逃跑成功,便这么灰溜溜地回到了梨花宫。 熟悉,又陌生。 胸中微微发酸,往事一幕一幕,更加清晰。 宫殿中沒有一丝灰尘,显见天天有人打扫。宫人们跪了一地,齐呼“皇上圣安!皇后娘娘圣安”。 陆漫漫呆立着,沒有动。进到这梨花宫,她觉得很不安,一切正偏离她预想的轨道。 她如一只折了翼的鸟儿,从此将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天天要对着这个叫玄夜的男人,再也不能见到百里千寻。 她后悔和龙思合伙开茶馆,后悔沒听百里千寻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带吉星多好。 她站在梨花树前,蓦地潸然泪下。 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如何在此悄然老去,逝了光阴。她的爱情的爱,如同一支深宵的悲歌。 “曼曼,这里是你的皇后寝宫,并不是冷宫。以后,朕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了。”玄夜的声音温存得如风吹过,不明就里的人,恐怕还以为,他对她有多好。 他以为,她是想到曾经三年被折磨的过往,哭成了泪人儿。他想,以后不再这么对她。 他在路上一直不确定,应该对这个女人如何定位,是继续给她后位?继续让她住梨花宫?继续……其实她似乎都不在乎。 陆漫漫抬起带泪的眼:“那又有什么分别?对我來说,整个梨雁国,都是冷宫。” 她说完,不再看他,表情冷漠地走了进去。熟门熟路,连有多少阶梯,多少块青砖,她都知道。 玄夜沒有跟进來,只是驻立在梨花树下,任风吹过,乌发飘飞。 这几日中,他跟她虽不是相谈甚欢,哪怕她总是用言语激怒他,然后看他笑话,但他很喜欢和她说话。 她是他的皇后,她必须爱他。便是这种认定。 他心中轻轻划过三年來一幕幕的折磨,每一幕都是那个女人惨白的脸色,木无表情。 她进宫的时候,才十三岁。 她长大了。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他竟然沒有发现。 当他决定废弃她的时候,又忽然涌动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其实一切都來源于夕阳下,那一抹笑颜。 她惑了他的魂魄。 玄夜大踏步走进宫殿,正见他的皇后在指手划脚,这个扔掉,那个不要,柜子要移到这边,桌子要移到那边。 整个宫殿忙得一团糟,一个个宫人苦着脸。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顶了嘴,就听他的皇后斥道:“來人,给我掌嘴!” 那顶嘴的宫人被人边掌嘴,边听梨花皇后发威:“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克扣了红绫的钱?你经常私底下把红绫打得满脸红肿,以为我是死的是不是?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我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废后不回宫,回宫就不得了! ------------ 第四十二章 、春宵一刻吃饭饭 陆漫漫进到这个梨花宫,就气不打一处來。被掌嘴的红叶是个尖牙利嘴的小丫头,以前沒少欺负老实人,梨花皇后不受宠,自然也沒少受她嫌气。 只是梨花皇后懒得和她计较,倒反而助长了她的气焰,连带让身边另一个宫女红绫受了欺负。 陆漫漫一腔悲怆无处发,一进殿内,原本沒有的记忆,在看到旧时的一桌一椅,一花一木,竟源源不断地想了起來。 尤其是看到这个红叶,便想起红绫。 她才刚到,地皮还沒踩热,便罚了红叶,又从浣衣局把红绫捞了出來。玄夜感觉新鲜,当然美人说啥就是啥,一力应承。 升级了,陆漫漫同学从宅斗升到了宫斗。 就知道玄夜沒安好心,如今把她推到这风口浪尖上來。一个私奔的皇后,现在风光回了宫,引來多少窃窃私语,妒忌的目光。 尤其是那些早就盯着后位的妃嫔们,更是咬牙切齿,直从她十八代祖宗骂到二十八代祖宗都不算完。 陆漫漫又气得把玄夜的祖宗从十八代骂到二十八代,最后想起,这样岂不是连百里千寻的祖宗也骂了?以后还怎么嫁给百里千寻? 到时百里千寻的祖宗会不会跳出來吼:“女娃子,你骂了我们,还想进我们家的门,做你的春秋大梦!” 于是,陆漫漫同学果断做她的春秋大梦去了。梦里,大红的喜字明媚耀眼。 鞭炮放了好久好久,到处烟雾缭绕。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百里千寻一身新郎装,喜气洋洋地迎接头顶红盖头的新娘。 陆漫漫一惊,百里千寻要成亲了? 他不等她了么? 她走上前,怯怯地抓住他的手。 百里千寻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将她的手甩开,牵着新娘进了大门。 她使劲哭,使劲喊“千里千寻路漫漫”,他们不是说好三年后成亲的么? 啊,是了。如何能成亲?她现在贵为梨雁国皇后,长居深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所以她的萧郎就要成亲了么? 她在梦里沿着长长的深宫红墙,使劲使劲跑,直跑得筋疲力尽,泪流满面……她醒來时,是真的泪流满面…… 玄夜坐在一旁,闷声不吭气,眉心皱得很紧很紧。 “你醒了?”玄夜的眉心仍旧皱着。 “托你的福,我还沒死,又醒过來了。”陆漫漫恨恨的,嘴角一抽一抽,胡乱用袖子擦了下眼泪:“夜深了,皇上请回吧,男女有别。” 她忘了,她现在是人家的老婆。 红绫正替她端盆水來洗脸,听到她的语气,全身都吓得发抖,皇后娘娘不要命了么? 出奇的,皇上沒有发火:“朕今晚宿在梨花宫。”不是商量,是通知。 陆漫漫的心一沉再沉,这一晚,要如何躲得过? 本來在马车里都快保不住清白,当时那么一闹,虽然头破血流吃了点亏,但总算起了点作用,让玄夜老实了很久。 如今,在他的地盘上。这宫殿就像一个巨大的鸟笼,任你翅膀扑腾,愣是飞不出去。 陆漫漫沮丧得想撞墙,一言不发。 玄夜还从沒经历过这种尴尬时刻,哪个妃嫔听到皇上要留宿,不是喜滋滋地千娇百媚,使劲浑身解数來取悦他,以期下次雨露降临。 如今这女人一声不吭,连起码的礼仪都不表示,算个什么回事? 不过,很快,陆漫漫有表示了。 她哭丧着脸,从床上下來,然后直直站立在离床两米远的地方,低垂着头,仍旧一语不发。 红绫见状,赶紧退了出去。 玄夜隐忍着怒气,逼近陆漫漫:“你到底想怎样?” 陆漫漫低眉顺眼:“请皇上就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她低头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决定不激怒他,免得他趁机又将她往床上掀。这鬼地方既不能跳车,又沒地儿可躲,吃亏的可是她。所以最好还是风平浪静,海阔天空。 玄夜身穿明黄龙袍,身姿矫健地坐回床榻,沉声道:“过來!“ 陆漫漫仍旧低着头:“不了,皇上舟车劳顿,请早些休息。” 玄夜再吼一声:“过來!”吓得陆漫漫猛地一抖,惊出一身冷汗。 艾玛!“拖”字诀玩完了,该是什么诀? 玄夜沒耐心了,站起身就直冲向陆漫漫。 同一时间,陆漫漫一个转身,长腿踢向玄夜,正中其胸口,迅速收回腿之后,双拳握紧,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愤怒,仍是那样怪异的姿势站立。 玄夜抚着被踢的胸口,并不特别疼,那一脚的力道不够大,但真真被这女人吓了一跳。 玄夜怒道:“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陆漫漫保持那样的姿势:“玄夜,你以为我愿意发疯么?你说你要留宿梨花宫,我恭恭敬敬请你上榻休息。以前不都是这样?你睡一夜,我就站一夜。我做得有什么不对?” “……”玄夜语塞,曾经的确是这样啊,哪怕大冬天冷得跳脚,这女人一站一宿,动都不动一下。次日两腿乌肿,也从未哼过一声。 陆漫漫眸光中,满是轻蔑。最不待见欺负女人的男人,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小女孩。 她昂然道:“你要么上榻,要么离开梨花宫,两条路,你选!” 玄夜语气温和下來:“曼曼,我们之间必须要以这种方式相处?” “我从未想过要和你相处。”陆漫漫戒备地望着他,手上的拳头渐渐松懈下來。 玄夜的语气不善:“你今后不止要学会和朕相处,还要侍候朕,爱朕!” “做梦!”陆漫漫的拳头又握紧了。 “跟朕作对,你觉得会有什么好处?”玄夜冷笑一声:“你以为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吓唬朕?”话语刚落,只见他如鬼魅闪到她身后,迅速点了她的穴道。 陆漫漫又气又急,一点力都使不上:“玄夜你这个王八蛋!” 玄夜的手轻轻挑着她小巧精致的下巴,沒说话,俯身挑逗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你再骂,骂一句,朕就亲你一下。” 陆漫漫果断不骂了,老老实实的样子,心里思量半天,也毫无办法脱离魔爪。她的心沉到了谷底,暗道,完了!要是失了贞洁,是明早该找一口井跳了?还是应该当作被狗咬了一口? 玄夜将她抱上床,解了她的穴道:“朕劝你在出拳或是踢腿之前,想清楚后路,别惹朕动手。朕下一次动手,可就不是这样好说话了。” 他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在外守候的太监,适时地进來,替玄夜宽衣。扣子一粒粒解着,每解一扣,就像是划了陆漫漫一刀。 陆漫漫急中生智,喊一声:“停!” 太监宽衣的手果然停了,望了望皇后,又望了望皇上。 玄夜挑了挑眉:“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叫停,否则别怪朕不留情面。” 陆漫漫指了指太监:“你叫他出去,我有事和你说。” “哦?这么说,你要亲自为朕宽衣?”玄夜眉飞色舞,挥挥手,让太监离开了。就那么坐到床榻边上,戏谑地看着她。 他知道这女人在拖时间,只不过,他很有兴趣看这女人还要玩什么鬼把戏,玩得不好,那就别怪他要玩别的。 这是一个游戏,强者征服弱者的游戏。尤其是这个女人,性子从沉静变得野性。他十万分有兴致要一探究竟。 陆漫漫八辈子沒对这男人如此友好过:“玄夜,宫里有秋千吗?” “有。不过,你不要告诉朕,现在你要出去荡秋千。”玄夜沒好气的样子。 陆漫漫嘻皮笑脸的:“玄夜你真聪明,一猜就猜对了,哦也!我正是想现在出去荡秋千……要不,你陪我去吧。”只要不在床上,别的地方总安全点? “不去。”玄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要想荡秋千,明儿自己去荡个够。” 陆漫漫无比认真,歪着头:“可我现在就想去。” 玄夜眼睛一瞪:“春宵一刻值千金……” “……”陆漫漫气得要命,春宵春宵,这淫*荡的男人就知道春宵! 脸上仍是笑嘻嘻的:“啊,民以食为天,我饿了,玄夜,你饿不饿?”总算找到个好借口啊好借口。晚餐由于顾着生气去了,只吃了几口,这时一想起來,哇卡卡,真的饿死人啦。 玄夜气结:“晚上吃多了不好,明儿早上再吃。” 陆漫漫急了:“可我晚上压根沒吃啊,你不信问红绫。”立刻扯开了嗓门喊:“红绫红绫……” 红绫赶紧跑进來跪下,等待吩咐。 陆漫漫像是抓到个救星:“红绫,你告诉万岁爷,我今晚吃了几口饭?” 红绫忙道:“回万岁爷,皇后娘娘胃口不好,今儿晚上只喝了几口汤,一口饭都沒吃。” 陆漫漫只觉得那红绫小丫头,真是哪哪都看着顺眼得不得了,眉眼弯弯道:“听听,听听,我那会儿胃口不好,还以为吃了好几口饭。哎呀呀,原來一口都沒吃哪?怪不得饿得我,哎呦,饿得我,说话都沒力……气……了……” 前面说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到了后面简直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饿断气。 玄夜又好气又好笑,这女人真好玩,留着玩呗。 陆漫漫撑着最后一口气:“快,红绫,吩咐下去,我现在饿得不行了,赶紧给我弄东西吃……” 春宵一刻吃饭饭。 她暗自得意:这顿饭我不吃到天亮,我就不是陆漫漫。一歪头,作饿晕状,等着一会儿那顿大餐來救命。 ------------ 第四十三章 、梦碎徒伤悲 铛里个铛,铛里个铛,铛里个铛里个铛里个铛……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这明月当空照,梨花树下忙。 是很忙,所有宫女太监都在忙。 玉石桌上,各种糕点,小吃,水果,这还不止,还有各式菜肴,摆了一整桌。 宫女们掌着烛灯,绕了一圈,愣把黑夜绕成了白天。 玄夜坐在桌首,陆漫漫坐在他旁边。 陆漫漫又喊:“红绫,拿酒來,给万岁爷满上。”她殷勤无比地替他拈了菜,见他一语不发,也不动筷,忙作恍然大悟状:“我忘了,您精贵些。得,这菜还未试吃过,我來。” 太监赶紧上前來,准备试吃菜,被陆漫漫挡下了:“我來试吃,死了我负责。” 她挨个吃了一次,玄夜才优雅动筷,吃得很少。 陆漫漫也吃得优雅,可不能饿虎扑食,几下吃饱就得上床了。她对每一碟里的食物都表现出极大兴趣,但仅止是浅尝。 玄夜沉声道:“朕看你能把这一桌吃的和这一宫的人折腾到天亮。” 陆漫漫讪讪地笑:“总要吃饱不是?况且,你看,明月当空,我们何不作诗唱曲儿?” 玄夜微眯着眼:“朕现在对就寝感兴趣。” 陆漫漫清咳了一声:“不如您回自己的寝宫睡得安稳些?您看,我这梨花宫现在吵吵闹闹,决不是休息的好地方。” “朕就爱在这梨花宫里留宿。”玄夜断了她的想法。 陆漫漫又出主意道:“要不,您先上榻歇息?” 玄夜压低了声音:“你不要得寸进尺,乖乖几下吃完,陪朕就寝。” 陆漫漫狠吃了一口:“可我还沒吃饱。” “那就快点吃。”玄夜的脸越來越沉。 陆漫漫嘻嘻一笑,直接忽略他的黑脸:“爷爷说,吃饭要细嚼慢咽,快不得,实在是快不得。” 玄夜歪头看她:“爷爷?连荣?” 陆漫漫不置可否,继续有一筷沒一筷地吃着。话说。这长夜漫漫,到底要怎么才撑得过去?要是照这样吃到天亮,估计会把肚子吃爆吧? “你恨朕灭你连家么?”玄夜的眼眸如深潭一般。 哦也,他要肯谈话就对了。陆漫漫假作沉思,很奇怪的是,仿佛这记忆里,对于连郑两家被灭,一点哀伤的情绪都沒有。 连曼曼不止是对玄夜死了心,其实对她自己的家族也死了心。又或是,她的情绪只到她死的那一刻? 陆漫漫凌乱了,艰难道:“说起來,你是我的仇人。”这就对了,无论连郑对她來说,如何沒有感情,但这个立场应该是说得通的。 玄夜蓦然发现这个话題,完全不该挑起:“你对他们來说,只是一粒棋子而已……” “我对你不是一粒棋子吗?”陆漫漫冷冷地回答。 “这个问題不需要再讨论。” “当然,对你來说,别人的感觉都不重要,就你自己的感觉重要而已。这个问題讨不讨论,你都是我的仇人。”陆漫漫不正眼看他,只是用银匙挑起一粒剥好皮的葡萄喂进嘴里:“一个皇上和仇人之女同床共枕,能睡得安稳?” 玄夜毫无表情:“朕只知道,你是朕举国欢庆迎进宫的梨花皇后,这一点,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哦?”陆漫漫痞气地笑笑:“也就是说,你完全不介意我跟别的男人上过床?不介意我给你戴绿帽了?” 玄夜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桌子,桌上的食物滚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他怒气冲冲,顺手一掌将陆漫漫劈飞了出去。他走向摔在地上的陆漫漫,看她口角流出血來:“朕警告过你,不要挑战朕的底限。”声音暗哑而撕裂。 他忍了一晚上,被这女人东游西晃浪费了多少光阴。并且,为了让她回宫风光无限,在后宫中树立起威信,他今晚才宿在此处。 她不体会他的苦心就算了,却一再戳他不能忍受的伤处。她私奔出宫,这已是他的一大耻辱。但他鬼迷心窍地不计较了,她居然还说得出这样侮辱的话。 陆漫漫脸上煞白,却诡异地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如果挨一拳,能避过今晚的侍寝,还是划得來。 真的划得來。玄夜再不看她一眼,意兴阑珊,向宫外走去:“摆驾云秀宫。” 太监生怕谁听不到,尖细着嗓子:“摆驾云秀宫。” 玄夜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留下陆漫漫无力地躺在地上。宫女们忙出忙进地收拾一地残物。 红绫过來边扶她边哭:“皇后娘娘,您以前不是从來不跟皇上顶嘴吗?怎么这回子变了性子?您瞧您这是何苦?” 陆漫漫惨然一笑:“不顶嘴就得侍寝,还是顶一顶的好。”她忍着胸口的疼痛,感觉五脏六腑都碎了。 在宫女们七手八脚的搀扶下,陆漫漫终于躺上了床。痛,比之那夜脑袋撞到石头上流血还痛。 千刀万剐的玄夜一下狠手就要人命……庆幸的是,他沒有**她。否则现在就不是身体痛成这样,恐怕是想死了。 她现在不想死,要留着命出去跟百里千寻重逢。这个念头一出,便疯长得很快。想起那个梦,百里千寻娶了别人,她最后一无所有。 她原來在这异世界就一无所有啊,多么难过。好不容易有个人爱她,她也爱那个人,好不容易她可以自己挣钱自己用,一切不是正朝她想要努力的方向前行吗? 玄夜一出手,就将她所有的梦都打碎了。 梦碎徒伤悲啊。 红绫拿了药油过來,替她揉伤:“还好,这次万岁爷出手不算重……” “红绫,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陆漫漫痛得呲牙咧嘴,不断吸气:“这还不叫重?打死了才叫重是不?” “皇后娘娘,你忘记了?有一次万岁爷也这么出过手,但那次的掌印黑多了。”红绫继续揉着:“这药油就是那次万岁爷留在这儿的,专治这个伤。” 靠,这玄夜他妈的还是人吗?打你一掌,给你一瓶药油备着。 她也恍惚记得,是有那么档子事,被打得痛死过去,居然哼都沒哼一声。不像此刻,她哼哼唧唧老半天,痛得整张脸的五官都像是移了位。 红绫轻抚着她身上的箭伤:“娘娘,这儿还痛么?这是怎么弄的?” 陆漫漫看到那个箭伤,不由得悲从中來,鼻子酸酸的。关于这个伤口的往事,真多啊,多得仿佛是她整个人生。 她笑得很温柔,眸光盈盈有泪:“有个人总逮着要给我治伤,我每次都缠着他,让他对我负责任,呵呵,那人真傻。” 红绫警觉地回头一望:“娘娘,这些话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传到万岁爷耳里,恐怕又是一场大祸。” 陆漫漫此时才真正感觉孤立无援,尝到了落入玄夜手中的滋味。就算他不碰她,也会将她困死在这宫中,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想她一个现代灵魂,辛辛苦苦好容易重新活一回,结果活到了这个境地。她轻轻闭上眼,连日的奔波,早就累了,再加上这一晚的折腾,不由得昏昏然。 她下意识地想做个梦,梦到百里千寻,在梦里见一见他也好啊。可是这一夜,她熟睡,无梦,别样的安宁,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红绫來报,丽妃娘娘和静妃娘娘來请安,她还要继续睡。 她躺在床上腻歪半天,还是不想起來,脑子有点发蒙,这宫里的女人來请安,有几个安了好心思的?难道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卷进了后宫争斗里? 娘啊,玄夜那厮爱跟谁好跟谁好,谁稀罕谁拿去,她可不想跟后宫这帮子争宠的妮子搅不清楚。 她叫來红绫:“就说我不舒服,不见客。” “身为后宫之首,有嫔妃來请安,你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玄夜大踏步跨了进來,双手负在身后,一身明黄龙装在身,说不出來的风流倜傥,贵重威严。 不过看在陆漫漫眼里,简直就是个**熏心的狗皇帝。 她见他进來,赶紧缩进了轻飘飘的蚕丝薄被里。脸朝里,背朝外,对玄夜來了个不理不睬。 大不了打死她得了,又不是沒被打过。再说,他不是还备了瓶药油在那儿吗?哈!这男人真可笑啊真可笑。拿來给她喜欢的百里千寻提鞋都不配! 玄夜坐在榻边,挥了挥手,让所有人出去:“是要朕亲自帮你穿衣?上瘾了?” 陆漫漫脸色大变,知他说得出做得出,猛地坐起身,往帐里缩了缩:“拜你所赐,我身上有伤,还沒好完,现在起不了床。” “朕一再提醒你,不要挑战朕的忍耐限度,你偏不信。”玄夜毫无怜惜之情,好像这件事沒什么大不了,打了就打了,这会子照样过來说话。 陆漫漫强压住心头的愤恨,既不答话,也不动,就那么僵持着。 玄夜轻描淡写道:“你不喜欢的红叶,朕已经叫人拖出去砍了。” “为什么?”陆漫漫恐惧地尖叫。 玄夜不解:“你昨天不是不喜欢她吗?” 陆漫漫张口结舌:“我,我只是教训教训她,她,她平素爱欺负,欺负人……”但她沒想过要红叶的命啊。 那是人命,一条人命! 陆漫漫绝望地瘫坐在床上,在玄夜眼里,人命如草芥,算不得什么。惹到他,他随手就会杀人。 他迟早会杀了她! 陆漫漫的冷汗一滴一滴掉落下來。 ------------ 第四十四章 、乌鸦生事 陆漫漫哭了,很不争气,沒见过世面地哭了。 她倒不是为了红叶伤心,而是因着自己可悲的命运。好死不死地穿越一场,为毛要穿越到梨花皇后身上? 眼前这男人多么冷酷,杀掉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抬起带泪的眼,恨向他:“你真狠。” 玄夜一愣,皱眉:“我以为你会高兴。”他明明在为她出气,明明在讨她高兴,为什么现在她是这种表情?哭得好像死了亲人一般? 红绫战战兢兢地端着洗脸盆进來,被玄夜的眼神一扫,吓得全身一颤,手一滑,一盆水洒了一地。 玄夜本來就一肚子气,厉声道:“來人,拖出去……”砍字还未出口,就见陆漫漫尖叫一声从床上跳下來,挡在红绫面前。 她披头散发,目光恐惧而散乱:“不,不不,不许杀她,不许杀她。”她泪流满面,猛地软倒在地:“请你不要杀她……” 红绫吓得扑在地上,全身颤栗,哀声不断:“求皇上饶命,求皇上开恩……” 玄夜走了过來,弯腰轻一用力,就将穿着亵衣的陆漫漫搂入了怀。那身子轻飘飘的,不盈一握,像一片叶,随时都会被风刮走。 他用手轻抚她的面颊,一下一下,轻轻的:“你只要乖乖的,不要忤逆朕,朕自然遂了你的心愿。” 他的声音放轻:“來人,将红绫拖出去,杖责三十。” 陆漫漫身子僵硬地靠在玄夜身上,不由自主地颤栗起來。这时,她才知什么叫真正的怂包。 曾经如鱼得水,在百里千寻面前撒着欢,畅快又肆意。 后來遇上龙思,就算人家再怎么威严,但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任何帝王的残暴。她随时还逗个乐子取个笑,哼哼哈哈。 此时,她心冷如冬天的冰雪,明明很热的天气,还被玄夜抱在怀里。却,冷。 很冷。 玄夜若无其事,温存地问:“怎么了?” 陆漫漫既不反抗,也不动,连挣扎都不曾。就那么任他抱着,木然得沒有一丝人气。 玄夜皱眉,瞧,这才是真正的连曼曼。但,不好,这样很不好。他喜欢她笑笑的样子,满目促狭,机灵古怪的表情,连骂人都显得那么好看。 他捏着她的下巴,抱她更紧:“乖,给朕笑一个。” 陆漫漫喃喃的:“请你,放了红绫,好吗?”那语气多么可怜,仿佛被打的是她:“别打她了,三十杖,这一打下來,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她无比低眉顺眼,心缩得越來越紧,仿佛快要窒息。 玄夜将她抱回床上,很亲密地抱着她,看起來,像是感情很好的一对夫妻:“三十杖的处罚,已是最少的了。”金口已开,断断收不回來。 陆漫漫只觉头晕目眩得不行了:“我头痛,想睡会儿。” 玄夜点点头,像个好丈夫:“嗯,睡吧,我守着你。” 陆漫漫也不拒绝,心知拒绝也沒用,一不小心惹炸了这炮仗,只怕更大的祸事等着她。 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半梦半醒。每次睁开眼睛,都看见玄夜守在她床前,拿一卷册,装模作样翻得认真。 她有时候看那侧面,好像百里千寻,差点就冲口而出了,幸而激灵灵地打个颤,生生将这名字吞了下肚。若是她一开口,百里千寻怕也是被杀的命运。 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或许玄夜已经派人去抓百里千寻了,她跟着百里千寻私奔,又口口声声跟男人上床,除了会是百里千寻还会是谁? 玄夜绝容不下百里千寻活在这世上。 陆漫漫只觉一阵阵绝望的情绪向她袭來。她动了动身子,装作熟睡的样子,轻轻呢喃着:“龙……思……” 玄夜的手一抖,卷册差点掉到地上。他低头看了看这熟睡的女人,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轻轻放下卷册,侧耳倾听。 陆漫漫的手胡乱舞动了一下,然后放下去,似乎在做什么梦,轻轻呓语着:“龙……思……龙思……”她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把目标引向龙国皇帝,龙思总不至于不堪一击。 反正都是皇帝,看谁厉害。 玄夜这次听清楚了,她真的在喊“龙思”,她真的在喊龙思! 玄夜狂怒地一手扼住陆漫漫的喉咙:“贱人!你在喊谁?” 陆漫漫装得一脸无辜,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着玄夜,脸色渐渐发紫。 玄夜手一松,一个耳光扇过去:“你个贱人,做梦都在叫野男人的名字!” 陆漫漫捂着被打的脸,不断急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龙思!你睡觉都在叫龙思!”玄夜拖过陆漫漫,伴着她尖叫的声音,狠狠用力将她摔在床上。 陆漫漫一下子毛了:“我就是叫龙思了,怎样?我就叫龙思了!你这沒种的男人,只知道打女人,杀这个打那个,你还想让人爱上你,你自己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爱得上你?”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边吼边流泪:“我爸妈都舍不得打我一下,你凭什么说打就打,还打得那么顺手?呜呜,该死的玄夜……龙思!龙思!龙思龙思龙思!” 玄夜听得头晕,似懂非懂,从沒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女人,在他面前叫别的男人名字还叫得这么理直气壮。最气人的是,他现在无意杀她,不止无意杀她,还要让她爱上他。 他已经表现了最最温存的一面,來博取佳人的芳心,否则在她说第一个不敬的字时便已经让她死无全尸。 但现在,他反而落了下风。他怕一怒之下杀了她,会像之前那样夜夜梦到她,夜夜想着她。 他凶狠地盯着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不发一语。 陆漫漫绝地逢生,成功地将劣势扭转回來。她想,绝不能一味软弱,横竖都是个死,那便要死得好看,死得让他气闷,让他心堵,最好是拉上他垫背,那就赚了。 他摆明了舍不得杀她,这便是她赖以存活的基础。他舍不得杀她,所以她就要杀了他。原來人生果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她想通了这一点,也不闹了,静静地穿上衣服,像个沒事人一样,照了一下镜子,脸颊肿得老高,在玄夜面前晃來晃去。 红绫被杖责了,服侍她梳洗的是红月。红月也是战战兢兢,听得陆漫漫指桑骂槐道:“给我把背挺直了,一不小心把小气的万岁爷惹毛了,不把你们拖下去砍了,都要打个三十大板才算舒服。” 玄夜真是气得不轻,这女人才出一趟宫,把江湖习气全染了个尽。 陆漫漫梳洗完毕,对红月道:“赶紧去把红绫给我领回來,用药小心侍候着,咱梨花宫今年乌云罩顶,有乌鸦生事,你们一个个儿的,都给我小心着。” 乌鸦生事,堂堂一国皇帝成了乌鸦,一众宫女大气都不敢吭,跑得乌央乌央地去接挨了打的红绫。 陆漫漫走到玄夜面前,先是福了一福,然后把右脸伸到他面前:“劳烦乌鸦,哦不,劳烦万岁爷动动金手,再给我來一巴掌,好让我两边脸肿得平衡。” 玄夜见她半边脸红肿,煞是心疼,哪里还舍得再來一巴掌,只是被她叫着“乌鸦”的小模样气得心一抽一抽的:“曼曼,你只要乖乖的……” 陆漫漫昂首道:“我为什么要乖乖的?反正我就这样了,您看着办吧。要么你打死我,一了百了;你打不死我,就别怪我干出格的事儿。” 又來了!玄夜黑着脸:“你是不是非得让朕亲手杀了你?” 陆漫漫英勇就义道:“來!你來!您需要剑么?我帮你找把剑去?”她估摸着玄夜的耐心还沒用完,否则干嘛这么远把她弄回宫。 玄夜的耐心果然还沒用完,哈哈一笑,轻拍她的小脸:“你这么好玩,朕怎么舍得杀你?留着,慢慢玩。”他像逗一只小动物一样逗着她。 陆漫漫嘘了一口气,赌的就是他的“不杀”。只要他不杀,她便要将这皇宫翻个天。 玄夜走了,还走得很急。陆漫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盘算着,这场持久战要如何打? 抗战打了八年,难道她也要一扛扛个八年吗?那时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她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來。 她苦着脸,看见宫里來了很多生面孔,却一个太监都不在了。她找了个宫女问:“小福子他们呢?” 那宫女答话道:“今儿早上,所有太监都被万岁爷派去干粗重活儿了,现在后宫里不允许出现太监。” 陆漫漫恍然大悟,知是前几日胡说“你以为太监就不会干点什么了”,又惹了玄夜。 她咬了舌头,痛得眼泪花花都包在眼睛里。以后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又小心,否则随便一句话就有可能殃及池鱼。 她去看挨了打的红绫,皮开肉绽的,简直惨不忍睹。她亲自为红绫上了药,微微叹气:“对不起。” 红绫忍着痛,忙道:“娘娘说哪里话,是红绫自己笨,娘娘替奴婢求情,还害娘娘也挨了打……”不禁流下滚烫的泪來。 陆漫漫摇摇头:“我不该把你从浣衣局调回來,也许你在那还安全一些。” 红绫情不自禁抓住陆漫漫的手:“娘娘,奴婢愿为娘娘去死。” 陆漫漫怅然道:“不,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她说不下去了,泪眼婆娑。 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所以,得先活着。 ------------ 第四十五章 、梨花宫之宴 落霞满天,天空红了一片。 陆漫漫估摸着饭点到了,玄夜那家伙肯定要來蹭饭。她先下手为强,派了宫女们去请各宫妃嫔们,齐聚梨花宫用膳。 皇后娘娘的旨意,无人敢违抗。更何况,各人都怀揣着不同心思看热闹。 有的以前跟皇后娘娘打过交道,知这是好欺负的主儿;有的沒见过皇后娘娘,但听闻美若天仙,只是像个死人,沒人气;再就是想继后位之人,自是要探探情势。 迫不及待如白天來过的丽妃和静妃,显是沉不住气者。 无论是什么原因,但都三三两两地來了。 待玄夜办完了正事來到梨花宫一看,豁,那叫一个热闹。他微眯着眼,看跪了一地的妃嫔们,齐呼“皇上圣安”,只那一个女人,直愣愣地站着。 他这才想起來,这么久,她真的从來沒跪过他。连一声尊称都不曾,说起话來,总是“你你你你”,若偶尔有句“您”或是“万岁爷”,只要一细听,绝对知道她语带讽刺。 他淡淡的,沒有一丝表情:“平身。” 玄夜來了,气氛比较诡异。许多嫔妃们一年也见不着皇上一次的,说不出的兴奋;有的干脆从沒见过皇上的,更是兴奋;那平时见得着皇上的,也兴奋;受宠的常被临幸的,兴奋里还带着点妒忌。 陆漫漫冷眼旁观,不露声色。到底有多少女人,说实话,她掰着手指头都沒数过來。 她沒料到有这么多人,个个盛装出席,凤钗玉佩,身段袅娜,风流妩媚。 她嫌气地看一眼玄夜,这厮有这么多美女,确实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干嘛非扭着她不放? 席位直把整个梨花宫都排满了,每人面前一个小几,整整齐齐排着。坐在上首的,自然是皇上和皇后娘娘。 玄夜侧过脸,问道:“以你的眼光,妃嫔中以谁为最美?” 陆漫漫步步为营,难测君心,还是少说为妙,指不定哪句话不对,就害了谁:“我不知道。”她沒好气地回答。 这男人真的无聊透了顶。 玄夜用象牙筷挟了一个水晶糕入口:“瞧,那个穿紫色衣衫的就是新入宫的颖妃,住在云秀宫。”他特地把“云秀宫”那几个字咬得重重的,嘴角带出一丝挑衅。 可惜,他用错人了。 陆漫漫完全沒有印象“云秀宫”是个什么好地方,一副茫然的样子。她是个醋坛子,但只紧张百里千寻,只要一想到百里千寻有任何莺莺燕燕的可能,她就气得抓狂。 玄夜不是百里千寻,所以她很沒心沒肺,听了就听了,完全沒有表示。 玄夜唱了独角戏,很是郁闷。 此时有些资历的嫔妃们活跃起來,以丽妃和静妃为首,给皇上和皇后敬起酒來。 然后是最新得宠的颖妃:“皇上一去数日,回來也不去臣妾的云秀宫坐坐,皇上,您可是忘了人家?” 瞧,得宠的妞儿,话都说得多些,说得嗲些。陆漫漫这下回过神來了,咦,不对啊,昨夜这厮不是才去过“云秀宫”吗? 她恍然大悟,不怀好意地笑起來。艾玛,搞半天,这厮昨夜那么大张旗鼓地“摆驾云秀宫”,结果是灰溜溜回了自己的窝呀,哇卡卡,故意气她?气得着嘛! “这位妹妹是住云秀宫的么?昨夜我可是亲耳听见皇上摆驾云秀宫,结果沒去吗?”陆漫漫打个哈哈,眉眼弯弯道:“看來皇上国事繁忙,昨晚沒去成,今夜一定会留在妹妹寝宫了。” 她端起酒,心情大好:“妹妹长得如花似玉,又得皇上圣宠最多,祝妹妹早日诞下皇子。” 她想着今晚算是把玄夜给打发了,一时高兴过了头,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向别的妃嫔们举杯:“咱后宫这些妹子们,哪一个不是百媚千娇?各位妹妹一定要努力啊,雨露均沾,大家都多多努力诞下皇子公主,以报皇上圣恩哪。” 她恨不得仰天长笑一声,放眼这一窝窝女人,黑麻麻一片,这么多这么多。哎呀呀,排个位的话,玄夜若是夜夜勇猛,恐怕都要排到半年之后了吧?哇卡卡! 她瞟一眼玄夜,见后者脸色不善,忙收住笑。可是那笑哪里就收得住啊,从眼角,从眉梢,从嘴唇的弧度,溢得满脸都是明媚的笑容。 玄夜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这女人,这女人一笑起來,就要收了他的魂儿。 但又气得七窍生烟,这女人坏透了啊,把他当垃圾往外扔,扔在哪儿算哪儿,反正不管他死活。 他猛喝一口酒,辣辣的,直入喉,忍住打人的冲动。 陆漫漫的话暖了场,瞬间活跃了冷场的气氛。雨露均沾,这种话題是后宫永恒的梦啊。 有人觉得皇后宽广大度,有人觉得皇后惺惺作态,有人看皇后很有人气嘛,是哪个该死的传皇后沒人气的?有人觉得还要再观望一下,看以后要不要贴这一党? 总之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无论是哪一种心思,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挨个來敬皇上皇后的酒。 哪怕混个脸熟,敬皇上酒的时候,也是个露脸的机会不是? 所以体贴又周到的陆漫漫同学,在每一个嫔妃來敬酒时,都忍不住问几句场面话,以期这位美女停留时间长一些。 美女停留的时间久一点,就有可能引起玄夜那个大色狼的注意。只要大色狼一注意,陆漫漫这只小羊羔就安全了。 只可惜,玄夜喜欢喝酒,一直喝一直喝,都不抬眼看一看。 陆漫漫同学也看得有些审美疲劳,这些个妃嫔好看是好看,只是那动作那气质,都像一个模子倒出來的。看久了,便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上哪个寝宫都一样。 这一顿宴会,吃得陆漫漫同学很是爽气。最起码,把玄夜撂倒了。她可不管这醉鬼,命令跟在皇上身边的太监,将玄夜打包扔进云秀宫,就算了结件大事。 陆漫漫的梨花宫打烊了。 送走了众位神仙妹子们,她高高兴兴哼着歌儿去看红绫,命了红月吩咐下去,给红绫单开小灶,要补,大补, 红绫拉着陆漫漫的手,半响都舍不得放开:“娘娘,你有些不一样了呢?” 陆漫漫笑嘻嘻的:“怎么个不一样?” 红绫想了半天:“你会笑了。” 陆漫漫心中有丝酸楚,可见这曾经的连曼曼有多可怜啊。她本想问:“是以前那个我好还是现在这个我好?” 但她忍住了,觉得那样问忒不厚道,答案摆得多么清晰,有谁会希望主子是个懦弱的主儿? 她甚至有些愧疚,以前总计较,百里千寻到底是叫连曼曼的曼曼还是陆漫漫的漫漫?其实纠结这些有什么意思? 她现在既是连曼曼,又是陆漫漫,真的沒什么分别。无论是哪一个漫漫,结果都只有一个,喜欢的是百里千寻,而非是玄夜这个嗜血的男人。 记忆和经历,都已经融成了一个。她忽然有了强大的战斗力,两个人的人生,都在她身上,她当然更应该珍惜。 这么想着,她微笑着对红绫说:“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会尽力护你们周全。”豪气顿生,浑忘了自己也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活动着筋骨,听骨节喀喀作响,又开始技痒地练她的跆拳道。说实话,这玩意儿,弄到古代,跟人家的功夫一交手,就实在不实用。起初唬唬人还行,遇上玄夜这类动不动就点穴道玩的男人,简直怄得伤人心。 正玩得高兴,猛听一声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靠!这男人还让人活吗? 陆漫漫心都碎了。搞那么多把戏,那么大阵势,无非是想把这男人踢得要多远有多远,结果他又滚回來了。 跪了一地人喊:“恭迎皇上圣驾!” 陆漫漫气得要了命,恭迎个……毛线…… 玄夜歪歪倒倒地在太监搀扶下,走了进來,嘴里咕噜着:“曼曼,來,陪朕喝酒……” 陆漫漫沒好气地对公公道:“皇上醉了,扶他回宫吧。”她对这皇上身边的红人毫无好感,说话的时候,恨了两眼。 这老头,就是上次故意拿毒酒给她喝,然后又故意让她逃跑的文公公。 陆漫漫是个记仇的娃,接收了连曼曼的记忆,自然要同仇敌忾。 玄夜挥挥手:“不,朕哪儿也不去,就要宿在梨花宫……曼曼,侍寝……” 文公公看了两眼陆漫漫,便把皇上往她的床上放,气得陆漫漫两眼发蒙。 她嫌气地望着床上只会吼着“侍寝侍寝”的情*色男人,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这一想法,骤然冒出來,吓了她一跳。 她以前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人,现在到了古代,经常听到这儿杀人那儿杀人,居然也有了这念头。 这念头一起,便刹不住车了。 人常说,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算起來,这不划算啊。她讪讪地走过去,坐在床边,假意替他擦汗,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陆漫漫的心怦怦乱跳,手不由自主伸上他的额头,去探他的体温。 玄夜迷糊着,顺手握住她放在他额头的手,紧紧地抓在手里,嘴里仍旧呓语:“曼曼……” 陆漫漫心一横,咬咬嘴唇,便要站起身來。 ------------ 第四十六章 、一念之差 文公公退了出去,在外候着。宫女也被陆漫漫打发出去了。 陆漫漫的心怦怦乱跳,欲站起來找利器行凶。她刚一起身,又被玄夜拉住坐了回去。 玄夜呢喃着,将她的手抓來贴在他滚烫的脸颊上:“曼……曼……我们……从头……來过……” 陆漫漫使劲将手抽离出來,趁着心中刚壮起的胆,到处翻箱倒柜找刀找剑找匕首,结果一样都沒找着。 她气得胸闷,这屋里怎么就沒一样可用之物呢?她转來转去,又转到了床边坐下,望着玄夜发愣。这大个家伙,要从哪里下手? 烛光摇曳,月色照进窗台。 陆漫漫瞥一眼红罗帐里,玄夜那厮沉静的容颜。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看他,少不得又拿來和百里千寻比一比。 客观來讲,这两个男人的轮廓还真有些像,都是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脸上的线条弧度,均有些相似。这应该是來自父亲的遗传。 剩余部分來自各自母亲的遗传,彻底让两个男子区别开來。尤其是百里千寻那种异域的光芒,很迷人心魄。 玄夜眉眼间带着些杀戮,看起來冷酷无情。而百里千寻一派悠然潇洒的气质,看起來干净淡泊。 陆漫漫扭脸望着窗外的明月发呆,此刻,百里千寻在做什么?可知道她已落入深宫高墙,玄夜的魔爪? 她一面盼着他來救她,一面又不希望他出现在此,很矛盾。 想得出神之际,玄夜翻了个身。她眼睛随意一瞟,吓一跳,这厮身上啥时有把短刀? 她颤颤伸出手,先试探地摇了摇他。 玄夜沒有动,醉得一塌糊涂。鼻中喷出的酒气,混合着他浓重的气息。 陆漫漫轻轻从他身上把那短刀取出來,明晃晃的,是真刀啊。她猛力吞了一下口水,只觉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來。 从沒干过伤天害理之事的娃,大抵都是这个表现。 她瞄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玄夜,多么英俊无害的容颜,此时真的像个好人。她这一刀下去,鲜血四溅,一条命就这么沒了。 她竟然想得出神,拿着短刀的手也一直抖一直抖,很沒有杀人的潜质。 她在想杀他的时候,居然还想起某一刻,这厮鸟嫌气地替她擦去额上的血。尽管是那种嫌气的表情,但起码來说,他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她痛到的样子。 她真的是干不得一点大事啊,如今只需一刀下去,虽然自己跑不掉,但也好过长期受他折磨。但她下不了手,真的下不了手。就算想起红叶被杀……可这女的也不是啥好鸟,虽然罪不至死,但实在让她同情不起來。 就这么磨來磨去,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陆漫漫的决心越來越薄弱。呀,杀人,实在不是她的强项。罢了罢了,她意兴阑珊地将短刀重新入鞘,放好,仿佛从沒拿过一样。 她刚一放进去,玄夜的手就一把抓住了她,握得紧紧的,打死不松手。 她想抽离,却脱不了身。 玄夜就那么握着她的手,继续迷糊着。 陆漫漫嫌气地拍他,再次想把手抽出來。玄夜干脆两只手抱着她的胳膊,昏睡过去。 这下,陆漫漫同学真的动不了,完全动不了。她懊恼得要死,就算下不了手,也该躲得远远的,干嘛非要坐在床边,像是守着他的样子。 他死不死,他醉不醉,跟她有一根鸡毛的关系吗? 陆漫漫真的累得不行,折腾这一天下來,心力交瘁。她困得想找两根火柴棍來撑眼皮了,又不甘心手被玄夜占便宜。 她吸一口气,准备用力把手抽出來。就在她猛一用力之时,玄夜竟然放开了她。她被惯性抛出去摔在地上,头“砰”地撞地,痛得只觉眼前一圈一圈的星星在环绕。 这下玄夜醒了,微眯着眼,迷糊地撑起身子问:“爱妃,你不好好服侍朕就寝,在地上玩什么?” 陆漫漫的火苗窜得老高,从地上蹦起來,还沒來得及大骂出口,文公公进來了。 “皇上,可要喝点醒酒茶?” 玄夜茫然的样子,指着陆漫漫问:“她是怎么回事?朕不是在云秀宫吗?她來云秀宫做甚?” 陆漫漫气得肺都炸了,这厮鸟感情还以为这是云秀宫呢,更以为她跑云秀宫吃醋去了? 呼呼,这叫什么事儿啊?她气得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还是文公公在回话:“皇上,是您要回梨花宫……小的就把您送过來了,皇后娘娘的忠心,天地可表,守了您大半夜哪……” 陆漫漫快要气成内伤了,却又不好发作,总不能说,她这半夜是想杀了他,才在他身边磨磨蹭蹭。 玄夜很满意,扯着嘴角笑起來:“很好,朕的皇后有点样子了。去弄点醒酒茶來,再做点好吃的宵夜,朕要和皇后边赏月边……” 陆漫漫沒好气道:“我要睡觉了。” 玄夜郑重点点头:“也好,那咱们就歇息吧。” 陆漫漫眼睛瞪得老大:“什么叫‘咱们’?”很抓狂,很抓狂,她闭了闭眼睛。 “‘咱们’的意思就是朕,和皇后你,两人,共同,这就叫‘咱们’……”玄夜心情极好,笑眯眯地解释,貌似仁君。 陆漫漫翻翻白眼:“那还是吃宵夜吧,饿不饿都吃宵夜,一吃吃到明天你上早朝,谁要困了,谁是孙子!”她想着,等他上早朝,她就可以补瞌睡了。既然他喜欢晚上折腾,那她以后白天睡一整天,晚上再來对付他。 玄夜显然心情好得很,也不计较她明目张胆地以吃宵夜來拖延侍寝。 他睡了一觉,眼睛明亮而干净。喝了醒酒茶,淡了些酒味,又梳洗了一下,才和他的皇后又到外边那梨花树下,一起赏月,一起吃东西。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皇后,看她嘟着嘴,吃得气鼓鼓的,好似谁欠了她的样子。 原來,她不笑,也这么好看的么? 他的心中有某种悸动,伸出手,盖在她的手背上,很有些柔情万种的意思。 只是他这一动作,吓得陆漫漫把吃的东西呛进了气管,咳得眼泪都出來了。 这下大家都慌了手脚,一众宫女,又是拿水给她漱口,又是给她拍背,搞得很大阵势。 玄夜关切地问:“现在好些吗?” 陆漫漫咳得满脸通红,指着他:“麻烦你以后不要在我吃东西的时候惊吓我,这样会要命的。” 玄夜很委屈:“朕那明明很柔情,多少妃嫔求之而不得……怎么就成惊吓了?”最后一句有些自言自语。 陆漫漫不耐烦跟他扯:“得得得,你的柔情你的梦,谁爱求谁求,反正我不要。” 玄夜凑近她,低语:“但你的柔情你的梦,朕想要。” 陆漫漫翻翻白眼:“我是个女鬼,沒有柔情沒有梦。”她忽然想起什么,也凑近他,低语:“玄夜,其实我还真有一个梦,你要不要听?” 玄夜八辈子沒这么好脾气过,点点头:“从此以后,皇后的梦,都要和朕分享。” 陆漫漫嘻嘻一笑:“那个梦里,还真的有皇上你啊。我梦到我拿把短刀,喀嚓一声,就切下你的头颅……不知这做梦是不是有罪呢?弑君哎……” 她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一脚踢翻桌子,再一掌劈飞她,然后又趾高气扬地“摆驾云秀宫”还是什么宫。 但他沒有,确实沒有生气,如同换了一个人。 只能说,这一晚,月色真的又圆又美,夜风真的又轻又爽,而玄夜的心胸宽如大海啊宽如大海,有人想要杀他,他都不生气。 玄夜微微笑起來,他不冷酷杀人时,眉眼如桃花,很是勾人心魂的样子:“曼曼,朕也做了个梦,梦到有个女人要杀朕。她拿着短刀,磨磨蹭蹭,边比划着,边深情地看着朕。当时朕就在想,她若是一刀下來,朕就反杀了她;她要是不杀朕,倾朕一生也要爱她宠她,从此让她宠冠后宫,独享尊荣。曼曼,你猜,这个梦的结局该是如何?” 陆漫漫冷汗涔涔,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玄夜这厮鸟何其狡猾,刚才,刚才他是装的。只是一念之差,她的命运就会是另一种境况。 一念之差! 只是如今的境况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不需要他爱她宠她,不需要宠冠后宫,不需要独享尊荣……她只要百里千寻啊。 玄夜仍旧柔情蜜意:“那个梦里的女人,最后还是沒有杀朕。她心里终是有朕的,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她沒有动手,朕都不会让这个女人离开朕。” 他忽然搂向她的腰:“曼曼,说你爱朕!承认一下,不难的。”他催眠着她。 陆漫漫全身僵硬,声音清冷:“我猜,那个女人沒有杀你,并不是爱你,而是她胆小,她胆小得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她还善良,善良到你打她一个宫女,她都会哭。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玄夜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朕说过,无论是什么原因,她沒动手,朕都爱她。”他凝视着她,无限深情。这女人多么坦荡光明,连胆小这样的原因都敢摆在桌面上。 这女人,多可爱。整个后宫,怕只有这一个女人才敢说真话吧。 他的身边,已经少有敢说真话的人了。 ------------ 第四十七章 、猎人与猎物 君心难测。 陆漫漫同学只是因为一时胆小沒有下手,便换來一位帝王要倾其一生宠她爱她折磨她。 她是应该谢主隆恩还是应该扯根头发上吊?某次她做梦,梦到被玄夜**了。羞愤之下去投井,结果坑爹的是,那井口太小,她卡在里面,掉不下去也上不來,生生被卡醒了。 可见死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她不露痕迹躲开他的搂抱,贤惠地给他挟了一个小笼包,大半夜吃这油腻腻的东西,可以让他变得肥胖,造成心脑血管疾病,最后弄成高血压,糖尿病,总之让他慢性自杀得了。 早死早超生,省得她亲自动手又害怕。 她不知不觉就给他挟了三四个,玄夜來者不拒,吃得爽歪歪。 这女人虽然恶狠狠的,但也挺关心人。很不错的发展,玄夜很高兴。 陆漫漫自己吃得可清淡了,一碗青菜小粥,搅了半天。她沉默了好久,忽地灵光一闪:“玄夜,你准备如何宠那个不杀你的女人?” 她从來不叫他皇上,所以也从來不向他下跪。很奇怪的是,玄夜那么冷酷的人,至今为止也不计较。估摸是叫他皇上的人太多,跪他的人也太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就好比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喝口稀饭,也清新爽口。 玄夜显然对陆漫漫提出的话題兴趣甚浓:“皇后希望朕如何疼她如何宠她?” 两个人打着哑谜。 陆漫漫眼珠转了转,灵动曼妙得差点收了玄夜的心神:“你的意思是,她想要什么,皇上就给什么?” 玄夜想了想,点头道:“只要不过份。” 陆漫漫撇了撇嘴:“沒新意,就知道是这句话。帝王都是狡猾的,生怕吃了一点点亏,说每句话都留了无数条后路。”她嫌气地挪了挪身子,坐得离他远一点:“说了当沒说。” 玄夜忍不住笑:“她想要朕死,难道朕还得答应她立刻就去死?” 陆漫漫歪着头,引诱道:“不会的,她既然沒杀你,就不会叫你去死。” 玄夜像只谨慎的老狐狸:“她说她要朕的皇位,难道朕还要把皇位让给她?一代女帝?”他看了看她,觉得很有点气势,尤其初到梨花宫指手划脚,呼呼哈哈的样子,太有架势了。 陆漫漫再次嫌气地瞄了他两眼:“拉倒吧,皇帝有什么好玩的,内忧外患,勾心斗角,有啥稀奇的?只有你们这些男人,才乐此不疲。” 玄夜很有点同感,自他坐上太子之位,多少眼睛瞄着他。等他登基了,还这个那个倚老卖老跟他作对。想要推行些国策,一旦跟这些老东西的利益起了冲突,便受到诸多阻难。 甚至他后宫里,何止一个连曼曼是棋子,颖妃珍妃玉妃,哪一个不是根基深厚?只是有了连曼曼的前车之鉴,宫里所有人暂时都老实了。 如今算起來,在这宫里,真正单纯,完全沒有臂膀的,只有连曼曼一个人了。 她既不是谁的棋子,也不是谁的垫脚石。她只是他的皇后,他渐渐爱上的女人。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來爱他。倾他一生,也要爱她宠她,弥补从前的过失。 想到这里,他笑意更深,夜风吹拂着他的墨发翩飞:“那你说说看,那个女人想要什么?朕可以好好考虑。” 陆漫漫卖着关子,吊着胃口:“还是算了,不说了。我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她玉颜如花,带着山花的灿烂,不是宫廷里训练出來的笑容和姿态。她是特别的,洒脱,狂放,有时娇弱,令人怜惜,想要保护她。但娇弱只一片刻,便会狂野得不管不顾,想到什么就吼什么。 她说她胆子小,连杀一只鸡都怕。他却觉得她胆子太大,当着他的面,多少次说过出格的话,多少次说过不堪入耳的话,多少次刺激得他连心肺都痒痒,恨不得一刀杀了她。 但终究,他还是不舍得杀她。所以她赢了,在这月色下,她可以卖关子,吊胃口,笑得狡黠又可恨。 他鼓励着她:“那你猜猜她的心思如何?你猜猜她想要什么?猜得不对,朕赦你无罪。” 陆漫漫笑得好矫情,都快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哎呀,我真的不会猜啦!” 这男人好好忽悠哪!什么帝王会蠢成这样哦?她十万分怀疑他江山不稳,这么弱智的男人咧,居然还敢当皇帝……她忘了初到异世界,就是在这男人的千军万马包围之下。 瞧,这男人还在催:“随便猜,朕赦你无罪。” 这场游戏,到底是谁忽悠谁,谁引诱谁,是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真正不好说。 但无论如何,玄夜一步步走进了陆漫漫同学布下的陷阱中,只是谁说得清楚,猎人布下陷阱之时,那猎物就沒看见?猎物看见了,也乖乖走进來了,难道就能说猎物输了? 好不见得! 陆漫漫在布陷阱的时候,总忘不了谄媚一番,又给玄夜挟了个水晶糕:“我猜她哩,肯定不愿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最起码不愿在违背自己心意的情况下,就那啥……” 玄夜抬起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她:“就哪啥?” 陆漫漫红了脸:“哎哎呀,就那啥呀。”她清咳了一下,掩饰着不好意思的情绪,必须要把这事儿说清楚,否则后患无穷,趁这家伙现在心情好,赶紧让他金口玉言定下來:“侍寝,我猜她是不愿意的。” 玄夜非常不理解:“可她是朕举国欢庆迎进宫的皇后,用民间的话说,那叫发妻,侍寝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他说到侍寝的时候,就想到了她柔弱无骨的身体,那优美的锁骨,圆润的肩头,细腻的肌肤,不禁心神荡漾。 他只觉身体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口干舌燥的,大力喝了一口茶,方把那火缓缓压下去。 可是他刚把火压下去,那女人又嘟着小嘴撒娇了:“她被迎进宫的时候,才十三岁,懂什么?记忆都沒了,反正记忆里都是伤心,算了算了,说了也是白说,反正就是伤心。” 她说得好像真的伤心得要死了,如何不伤心呢?不是这个的棋子,就是那个的棋子。 她本來跟他说这事的时候,都越靠越近了,生怕他听不清楚。现在又嫌弃地挪了挪身体,好似近一点都吃亏。 玄夜的心都被这女人折腾痛了,他何尝不知道伤心,任何一个人被当作她这样的棋子,都会伤心的啊。他柔声道:“除了这个,朕都答应你,你要不要重新建座梨花宫?朕明天就……” “不要!”陆漫漫斩钉截铁。那些玩意儿,身不带來死不带去,不当吃不当穿的,要來做啥?这男人想忽悠她,门儿都沒有。 “墨殊国前些日子进供了一件宝贝,要不……” “不要!” “朕有件女人都爱的稀世珍宝……” “不要不要不要……”陆漫漫怒了:“当我沒说,啥也沒说,你不要用那些劳什子沒意思的东西來打发我。”她将脸扭向一边,看也不看他。 玄夜沉思半天:“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肯侍寝?” 陆漫漫在心里狂吼一声“我什么时候都不肯侍寝”,但表面上,当然不敢这么不知死活,只是表情无限哀怨:“我说出來,你会杀了我。” 玄夜平静的声音:“朕赦你无罪。” “我不能在心里有一个男人的时候,还跟另一个男人上床。如果你要强行让我侍寝,我就在脑子里想我喜欢的男人。”她偷眼看玄夜,那男人的脸色越來越不好,她适时闭了嘴。 玄夜黑了脸,隐忍地问:“那男人是谁?龙思?还是百里千寻?” 陆漫漫听到“百里千寻”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咚咚乱跳,手脚发软,无力道:“你说呢?” 玄夜沉声再问:“我在问你!”加重了语气。 山雨欲來风满楼呀风满楼,又要挨打了!陆漫漫心一横,又不是沒挨过打,这要是沒回答好,估计今晚就得死:“你明知道,还问我!” “我一直以为是百里千寻。”玄夜逼近她:“为什么会是龙思?” 成功了!陆漫漫同学成功将矛头转嫁给龙国皇帝,她要保护百里千寻。那是她的家,只要她的家在,她必有一天,要飞回他的怀抱。 她骤然有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对百里护卫,我很抱歉。是他救了我,带我出逃,我虽然感激他,但……你知道,有的东西,不是感激就可以的。” 玄夜认真地听,出奇地冷静。 陆漫漫分不清这是不是死前最后的宁静,一鼓作气道:“我和吉星从桥上掉到河里,那么急的河水,龙思作为一国之君,竟然舍身救了我和吉星。从那时开始,我的心里就有了他……他说,他给不了我后位。但我不介意,有沒有后位都沒关系。所以,我提出了让他帮我开个茶馆,你或许不知道,御风庭是龙思为我开的……” “不要说了!”玄夜猛然站起來,脸色铁青,对文公公道:“摆驾回宫!” 文公公尖细着吼一嗓子:“皇上摆驾回宫!” 陆漫漫呆坐在梨花树下,垂头丧气。哦嗬,沒得玩儿了。皇帝的脸,那真是说变就变哪。 ------------ 第四十八章 、皇帝的游戏 玄夜听到他的皇后心里有了别的男人,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这一拂袖而去,整整一天都沒在梨花宫里出现。这次,陆漫漫是真的惹火了皇上。 就算不是帝王,哪怕只是一般的男人,听到这个如雷轰顶的消息,也会怒火冲天。更何况,这男人是九五之尊,如何受得了这种打击? 陆漫漫同学清静了,舒舒服服睡了个觉。一觉睡到自然醒,她在梦里打玄夜打得手抽筋。 起床之后,坐在梨花树下,正吃着她特意要求的青菜小米粥加咸菜,就远远看见一窝窝女人,扭着婀娜的身姿,过來请安了。 她也沒什么不好意思,随意说了句“平身”,就赐了座。 來的人里,丽妃和静妃资历最老又最八卦,是少不了的。 然后是颖妃,吱吱喳喳,仗着皇上的宠爱,在一众女人堆里,最是活跃。可不是嘛,皇上喜欢,说话都要大声些。 再來就是珍妃和玉妃,这两个女人虽不怎么说话,但看其总在关健时刻和颖妃作对,很不买账的样子,陆漫漫就知道这俩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其余的基本属于酱油党,闲着也是闲着,得不到皇上的宠爱,总也要呼吸新鲜空气看个热闹还混个脸熟,是以也就跟着來了。 颖妃真是一个百媚千娇的主,眉如柳,眼如波,小嘴一张一合吱吱喳喳:“在皇上眼里,谁能比得上皇后娘娘的地位哟。昨儿个皇上刚到了臣妾的云秀宫,就非闹着要回梨花宫……” 陆漫漫冷笑,这妞儿敢情是想把这些嗖嗖的醋箭,全射到她梨花宫來哩:“妹妹说的哪里话,我梨花宫也留不住皇上繁忙的身影哟。他不过是见本宫把这后宫搞得一团糟,逮个空就來责备本宫不是当皇后的料,昨晚骂完可就回宫歇息去了。皇上宿在哪儿,可不是妹妹说了算,都有记录的哦。” 颖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讪讪的。本來就气皇上弃她而去,直奔梨花宫,搞半天,皇上沒睡这儿咧。 陆漫漫又道:“皇上要废了我这皇后是迟早的事,各位妹妹都來合计合计,看看你们之中哪位來当这皇后最好哩?” 这话如阴风鬼火,瞬间燃了起來。 各人都盯着颖妃不说话,眼里均呈复杂之色。本來皇后回宫对大家都不是好事,可是现在经皇后一提醒,若是后位易了主,很有可能是颖妃,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女人们这就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噼哩叭啦一算,哦哟,不比不知道啊,比起來吓一跳。 梨花皇后的为人,无论是以前的懦弱还是现在的慈祥和顺,都令大家心中舒坦。就算來给皇后请安,至少不会吓得尿裤子,战战兢兢担心小命不保。瞧,她虽长得美,却穿得朴实,连首饰都未戴,那么素静可人。 加之她是戴罪之身,传说背负着“通奸”的罪名,虽然皇上沒下旨,但这罪名的可能性十之八*九。家族又被满门抄斩,完全沒有威胁。 再看看颖妃,平日里说话就带刺儿。若哪些天皇上连宿在她宫里,那眼睛便长在了头顶。出门即使碰上了,哪怕人家地位比她高,她都能视而不见。 她父亲是当朝大将军,位高权重,在边关又屡立战功。若皇上重新立后,颖妃光这一项,估计就占了大头。 再想想昨夜的盛宴,皇后娘娘是多么慷慨善解人意的主儿。对每个人,无论新人还是旧人,都一样的关切,并且引导着各人在皇上面前表现。她说要雨露均沾不是吗?那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宴还沒散就直接让人把皇上送云秀宫去了。 至于皇上最后不愿在云秀宫待着,那能怪得到谁的头上? 至此,颖妃几乎成了众矢之的。而皇后娘娘就像那观音菩萨般和蔼可亲。就算心思更缜密更复杂,小算盘打得更精妙的女人,此时也都知道该倒向哪一边。 陆漫漫自己焦头烂额的事还沒管过來,哪有空和这一窝窝女人搞这码后宫争宠的烂事儿,只求把这球踢出去让她们自己玩好,她大不了高高兴兴当个裁判就算了事。 大家坐了一会儿,见皇后娘娘沒有留大家吃晚饭的意思,就讪讪地作鸟兽散。 陆漫漫一方面希望这鸟皇帝再也不要到梨花宫來,气得驾崩更好;另一方面又希望这鸟皇帝來给她个承诺,别让她侍寝,这是个童话般美好的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 这一晚静悄悄地过去了,陆漫漫忐忑不安地静观事态发展。有如绞刑一般,等待着最后拉绳子的一刻。那一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之前每分每秒的煎熬。 当又一个清新的早晨來临,陆漫漫睡得迷迷糊糊之时,这鸟皇帝來了。 客观來说,这个早晨的玄夜,看起來真正是丰神俊朗,风流倜傥的男人,英武有力,泛着年轻的光泽。只是看起來有些严肃,冷着脸,好似大清早谁踩了他的尾巴。 “替皇后更衣。”他一來,梨花宫的人都不得安宁。 陆漫漫不敢惹他,见他脸色不好,知他还在生气,不知道这更了衣,是要去什么地方。只是更衣总比脱衣要好,她决定顺着他,不惹怒他。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來到大片油亮草地的较场,她明白要干什么了。 蒙眼射苹果的游戏即将开始。这幼稚无聊杀千刀的男人,还有比他更可恶更讨厌更适合戴绿帽的么? 陆漫漫这回很自觉,下了轿子,穿着盛装华服就往那远远的地方走去。 上次,也是穿得很隆重地站在那儿扮靶子。扮就扮吧,扮靶子也好过侍寝陪他上床。 她大无畏向前走去,却听到身后那男人吼一声:“站住!”她扭过脸,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 那男人的脸黑成了锅底,好似她做错了什么事。他大步走过去,将她如拎小鸡崽儿般拎到看台坐着。 她不解,疑惑着看他:“今天靶子在这头了?升级了?苹果到看台上來了?” 玄夜蓦地捧着她的脸:“你今天要记得,欠你的,朕还给你。”不等她答话,他大步走向远方。 天已经大亮了,蓝天白云,耀眼的晨光。 玄夜英姿飒爽地站在远远的草地上,头顶一个苹果,背挺得直直的。 陆漫漫紧张得站了起來,这男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天哪,真的有毛病。大清早不上早朝,扰她睡懒觉,就为了顶个苹果,说是欠她的,他还给她。 他难道不知道,扰人清梦,相当于谋财害命? 她气得嘴角抽了抽,便看见一个护卫的眼睛已经被蒙好了。正搭着弓,向玄夜的方向准备射箭。 她的眼睛瞄向那一抹明黄,竟觉得心跳骤然跳漏了一拍。她想叫停这一场无聊的游戏,可是來不及了,嗖一声,那箭,如离弦的箭,唉,它本來就是箭,一下就直直射向玄夜……头上的苹果…… 陆漫漫差点呼吸都停止了,手心里全是汗。 利箭准确洞穿了苹果,玄夜向她大踏步奔來。他的笑容像个孩子,干净而纯洁,甚至带了些讨好:“看,朕也被射了一次,你不要生气了。” 他拉着她的手,发现她手心里全是汗,蓦地眼睛明亮起來:“你担心朕,对不对?你其实心里一直有朕,对不对?你怕朕死了,你会当寡妇对吗?” 陆漫漫生气地抽出手來:“莫名其妙!幼稚!无聊!”她才不担心他,凭什么担心他,她恨不得他死! 她转身欲走。 玄夜迅速拦住了她的去路:“朕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你会爱上朕,一定会爱上朕。” 陆漫漫气极,这男人不去搞传销,真是可惜了人才,这么会自说自话,这么会自我催眠。 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你的游戏结束了吗?我还沒睡醒,就不陪你万岁爷玩了。你要是实在闲得无聊,后宫佳丽如云,你随便点兵点将也能找一堆人出來陪你玩。” 玄夜霸道地一弯腰,将她抱上软轿:“游戏还沒结束,朕沒叫停,自然不能停。” 陆漫漫白他一眼,懒得说话,看他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这次工序复杂了,居然还要出宫。换乘了豪华马车,七弯八拐,行踪隐秘地停在了一座山下。 由红月将陆漫漫从马车里扶了出來,看见玄夜站在翠绿之中,那抹明黄格外鲜艳。 这家伙就像精力充沛得完全不需要睡觉,不需要休息,随时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玄夜微笑道:“这就是我梨雁国的巍罗山,地势险峻,幽静秀美。皇后可否陪朕一游?” 陆漫漫懒得答话,來都來了,不游还能做什么?这男人就是喜欢作姿作态的,讨厌死了。 玄夜兴致高昂,牵着陆漫漫向山上走去。身后侍卫太监宫女,跟了好几十人,队伍浩浩荡荡。 陆漫漫甩开他的手,自己开始爬山。她气得很,谁爬山穿成她这样?额滴神,那裙摆一路拖着走,可惜了好料子,现在十万分需要几个花童,把后面的裙摆举着爬山啊。 ------------ 第四十九章 、只许喜欢朕 巍罗山远近闻名,但这两日出动了大量禁卫军,将整座山重重封锁,传说有大人物要到此一游。 陆漫漫悔得心肝都疼了,这坑爹的衣服呀,笨重得要死。她走一路歇一路,气喘吁吁。 玄夜走两步,便要回过头來等她。他伸出手:“來,朕牵你。”他气定神闲,气息平稳,如履平地。 陆漫漫看也不看他,继续向前走。她始终沒好脸色,对他刚才那游戏,一点好感也沒有,更别说心里有多感动。这就好比他先捅了她一刀,然后再找个人來把他自己捅一刀。 她得到什么好处了? 这真正是个幼稚到极点的游戏,幼稚到极点的男人。 玄夜觉得对这女人实在不必太客气,大手一伸,根本不需要她同意,直接抓紧这女人的手,大踏步向前走。 陆漫漫忍无可忍地吼:“你早说你要爬山啊,非得穿这种衣服出來,拖那么长……” 玄夜一看,确实,那裙摆真的太长了。他笑笑:“这好办。”大步走近身后一侍卫,从对方腰间抽出一把剑,只见剑光一闪,陆漫漫身后的裙摆就被砍掉了。 他得意地笑:“朕特准你不要尾巴了。” 陆漫漫确实轻松了不少,一个皇后像她这样穿着件破衣裙爬山的,估计古今也就这一人了。 她有着不祥的预感,玄夜这厮还要干更惊天动地的事出來,是什么呢?她想不出來。 她闷闷的:“玄夜,你不会这么好心,带我出來放生吧?” 玄夜哈哈大笑:“你以为你是白狐,朕放了你,千年之后你再來报恩?” 陆漫漫沒精打采的样子:“你要敢放了我,我就敢千年之后來给你报恩。” “不,朕不要千年之后,朕这百年里,必得有你陪伴。”玄夜说得很认真。 陆漫漫沒好气道:“给我打住,这种沒营养的话題,你最好不要说了。” “你会爱上朕的。”玄夜笃定的语气。 “不会。”她清冷而绝决。 玄夜停下脚步,深深地凝视她:“世事不是那么绝对,曾经朕也沒想过爱上你,但朕现在爱了,所以你也会爱上朕。” 陆漫漫倔强而执拗:“不爱,偏不爱。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爱。” 玄夜习惯性地掐她的脖子,瞬间,便放开了:“话不要说得太早。”他气愤地瞪着她。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凭什么理直气壮? 她真的就是那么理直气壮。 陆漫漫望着满眼巍巍青山,潺潺河流,只感觉眼皮跳得厉害。 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又想不出能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玄夜若真的要杀她,那是分分钟的事,根本不需要搞这么多花样,非选个优美的环境先爬个山,涉个水,再将她弃尸荒野。 他有心杀她,只要随便安个诸如“通奸”的罪名,就能想让她死得多惨就有多惨。 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那抹明黄在青山绿野中,那么新鲜,那么耀眼,那么令人心跳不安。 这山中景色越是秀丽怡人,就越是让人心惊肉跳,说不出來原因。 其实各处的山和水,大抵都是一样的。尤其是看见那种悬索吊桥,她就更加害怕。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当日吉星从悬索吊桥上掉入水流湍急的河流中,历历在目。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娘啊,这桥更长更高,看得人头晕目眩。 当日桥与水流的距离大概三四米,这个更厉害,恐有七八米不止。 她吓得腿都软了。 玄夜手一挥,所有的人都停下來。他推着脸色发白的陆漫漫:“走,过桥。” 陆漫漫朝后缩了缩:“我不。”怕啊,怕得要了命。这男人是不是存心的? 很快,她就知道,这男人果然是存心的。 玄夜很严肃,也很认真:“曼曼,你今天必须从这桥上过去。朕会让你知道,你的心里只能有朕。” 靠,这男人有毛病是不是啊?真正有天大的毛病咧,她过不过桥,跟她心里有谁,有个毛线关系啊? 呜呜,不过,就是不过。陆漫漫同学从來沒说过自己是英雄,谁要敢骂她是狗熊,她就敢学狗熊叫两声。当然,她也并不清楚狗熊到底是怎么个叫法。 她沒跑掉,被玄夜一伸手就抓了回來。 他的脸冷酷而温存,奇异地融为一体:“乖,从这儿走过去。走过去,朕从此只爱你一个,你也只能爱朕一个。” 陆漫漫真的觉得这男人脑袋被门夹了。你能跟一个脑袋被门夹了的男人掰扯清楚道理? 她腿肚子都在打颤:“玄夜,我要下山,我自己下山,你们玩就好了。”她挣脱了他的手,一溜烟就往來的方向跑。 “砰”的一声,她脑袋撞了一个硬物,那是玄夜高大又强健的身躯。 她抬起头,愁眉苦脸:“我真的不陪你玩了。” 玄夜不再和她废话,直接拉起她的手,走向悬索桥。他推着她,向前走,直直向前走。 陆漫漫知躲不过了,这男人不把她整死不心甘。心一横,闭着眼睛向前走。走了很久,大概到了中段,骤然间,她感觉不对,猛地睁开眼。 天啊,桥断了! 她尖叫着,惊恐地下意识向玄夜伸手,沒抓到。她的眼里有着深刻的惧意,望着那冷酷的男人,身体直直向水里砸去,溅起高高的水花。 他真的要杀她! 下一刻,一双坚实的手臂将她扑腾的躯体抱住,紧紧的,像是抱住了一个珍宝。 准确无误地抱紧了她,有力而温存。 水流湍急,两个人都被水流冲向下游。 陆漫漫沒有晕过去,喝了好几口水,手不由自主抱紧了那个男人的脖子。那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不管这男人是谁,她只有抱紧他,才有可能得救。 她从高空掉下來,砸在水里,几乎要把全身的骨头都砸碎了,痛得要了命。 她睁开眼,看见紧紧搂抱着她的男人,竟然是玄夜。 彼时,玄夜的脸就那么无遮无拦地出现在她的瞳孔里。那么英俊,那么熟悉,那么可恶。 她抱着他的手,变成粉拳,捶打着他:“神经病啊你,你专门让我从桥上掉下來,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她说着,莫名流下委屈的泪,真的又痛又委屈呢。 千年的幽魂穿越一次容易吗?竟然总在走钢丝,回回都是要命的游戏。 玄夜任她打够了,抱她更紧:“你不掉下來,朕怎么救你?记得了?以后只许喜欢朕,心里只能有朕一个人。不许想着别的男人了。” 他说得深情款款,眸如星子,还忙中抽空用嘴唇吻去她眼角的泪。 水流继续冲着两人的身体,向下游漂去。 陆漫漫怄得伤心,不知道作的什么孽,这男人脑子真的有问題呀?以为桥比人家的高一点,摔得重一点,他就能清除别人在她心中的影子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 水流真的很急,陆漫漫不得不再次抱紧了他的脖子,身躯也贴在他的怀里。 貌似悠然地漂着。 的确是悠然的,下游,早有侍卫在等着,备了衣物,搭了帐篷,应有尽有。 玄夜将湿漉漉的陆漫漫抱起放进帐篷的时候,仿佛觉得彼此的关系进了一大步。他未经允许,便吻向她的嘴唇,带着霸道的气息,攻城掠地。 只是,他又被咬了! 陆漫漫歪着头笑笑:“玄夜,你记性真不好,我告诉过你,你吻我一次,我就咬你一次。你不怕,就尽管來。” 玄夜不可置信道:“都这时了,你还玩?” “都啥时了?”陆漫漫昂首回道。 玄夜望着陆漫漫全身湿透,曼妙的线条,勾勒得那么清晰诱人,目光里升腾起火焰:“朕为了这次你落水安全,昨天在此已经试练过不下二十次。朕说过,你必须爱朕,你的心里,不能再有别的男人。” 陆漫漫哭笑不得,这男人的思维还真不是盖的。难不成皇帝都有一根筋的毛病? 她尽管全身都还惊惧得发抖,却摆摆手笑道:“玄夜,我必须跟你好好谈谈。我觉得,我们的思维,不在一个段位上。” 玄夜大手一揽,将她的腰搂紧,另一只手已开始解她的衣钮。 “你干什么?”陆漫漫急拍他的魔手。 “朕替你更衣。”玄夜一脸坏笑。 陆漫漫脸红了,挣扎着:“你放开我,我全身都痛,我真的全身都痛,你放开我。” 玄夜听话地放开她:“哪里痛?” “全身都痛。”陆漫漫沒好气地瞪他。 “这好办,御医已经备了药,让红月给你好好擦擦就沒事了。昨天试跳的时候,有十几个宫女都是擦了那药就不喊疼了。”玄夜还一副很有功的样子。 “……”陆漫漫这么狗血的人,这么狗血的脑袋,都自叹不如。如此高的地方,居然弄了十几个宫女先试跳,亏他想得出來。 玄夜只道这女人感动极了:“曼曼,只要你心里有朕,朕为你做再多的事都愿意,你不用感动得想哭。” “……”陆漫漫的确是哭丧着脸,心中哀号,她不需要他做任何事啊,尤其是这么狗血的事。 无语问苍天,做这种狗血的事,会不会被雷劈?要是会的话,就赶紧來劈了这男人吧。否则不知道他还干得出什么想都想不出的事來。 ------------ 第五十章 、暴君玄夜 梨雁国皇帝玄夜的丰功伟绩显然不止这一点,十几个宫女掉下水伤了,那都是小事。据说,还死了两个。 昨日出动了大量的人,将河水里的尖利石块和大块岩石以及所有障碍物全都打整了一遍,该搬的搬,该捞的捞。 陆漫漫真的怄得肠子快断了。这男人跟那些昏君有什么两样?而她不就成了祸国殃民,千秋万世都被唾骂的狐狸精? 这才是真正的狐狸精哪。 她气得连中饭晚饭都沒吃,只知道这么下去,一定还会死更多的人。 红月愁眉苦脸地进來,猛地跪在地上:“娘娘,求求您用膳,不然……”哭得声嘶力竭。 陆漫漫脸色骤变:“红月,发生什么事了?” 红月跪在地上猛磕头:“求娘娘用膳,求娘娘用膳……皇上说,娘娘什么都不吃,是做的膳食味道不好。已经下令杀了一个随行的御厨……下一个,下一个就轮到红月……侍候不周……” 陆漫漫跌坐在椅上,惨白着一张脸,心都揪成了一团:“我这就用膳,你去回皇上。”她心乱如麻,这时才真正认识一个嗜血暴君的本质。 他会不择手段达到他的目的。 某一刻,那个男人偶尔露出的温存只是假象,他就算温存,也只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 陆漫漫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快要交待在这暴君手里了,再也沒有出逃的希望。 她忽然哭了,哭得很伤心。就在她暗暗有些小得意,可以忽悠这个男人的时候,打着精妙小算盘,以为忽悠忽悠,就能逃出生天,从此隐姓埋名跟随百里千寻去过山野生活。 她要得不多啊,不需要太富贵的生活,只想跟百里千寻和吉星一生终老。 命运,多么残酷。 玄夜走进帐内,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这么难吃?”他端坐在椅上:“來人!把……” 陆漫漫吓得面无人色:“玄夜,你又要把谁砍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愤慨。 玄夜不解地望着她,现出委屈的神色:“不砍谁,朕见你吃得这么难受,叫人來把膳食撤下去,换些新的。” 陆漫漫虚脱一般,再次跌入椅中,再也不想看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 玄夜走近她,大力揽过她的头,贴在他的胸口:“曼曼,你脸色不好,沒休息够吗?” 陆漫漫好想跳起來骂人,这么折腾法,除了这沒心沒肺的男人能脸色红润,谁不是脸色煞白? 她无力地问:“听说,昨日死了两个宫女?” 说起这个,玄夜倒是來劲儿了:“朕得保证你掉下水要绝对安全。试练了很久,只死了两个……” 陆漫漫猛地一推玄夜,力道之大,竟将他推得踉跄:“只!只死了两个!她们就不是爹娘生下來的孩子么?她们的命就不是命么?” 她边哭边指着玄夜:“你这个狗皇帝,暴君,昏君! 你真有脸说,只死了两个!玄夜,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非得遇上你?” 玄夜的眼睛蓦地血红,怒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朕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不仅不感激,还骂朕。朕已经一天一夜沒闭过眼,你还要怎样?” 陆漫漫忽然笑起來,边笑边流泪,表情无比凄绝:“玄夜,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她猛地捡起一块大鹅卵石,向左手手背奋力砸去,顿时痛得钻心,差点晕厥过去。 她无力地茫然坐在地上。 瞬间的变故让玄夜傻了眼,他又惊又怒,抓起那白皙的手,只见手背乌肿一片,沒出血,却触目惊心:“御医!御医!” 御医奔进來,颤抖着翻药箱。 玄夜还在吼 :“是谁把帐篷扎在这里的?拖出去砍了!御医!快,她的手不立时消肿,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陆漫漫漠然地冷笑一声:“玄夜,你尽管杀。你杀一个人,我就自残一次。我跟你说,很痛,我是个很怕痛的人,但我沒有办法。我打不过你,我只有打我自己。我杀不了你,我只有杀我自己。” 她的声音冰冷,沒有一丝热气。眼泪也干了,手也麻木不痛了,就那么坐在发热的鹅卵石地上。 她已经沒有任何利器,只有她自己了。 她除了她自己,一无所有。 她想,玄夜既然这么紧张她,那她唯一可利用的,便是她自己了。 她多么悲哀。 一个最珍爱生命的人,却悲哀得要用生命來威胁别人。 玄夜蹲在她的身边,狠狠一拳击在鹅卵石上,手全是血印:“朕不杀人了。你手痛,朕陪你。” 陆漫漫冷漠地望他一眼,毫无表情。她不感动,一点都不感动。 她确信,绝不可能爱上眼前这个嗜血的男子,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无法挑起她心灵深处的柔软。相反,她只会怕他,越來越怕他。 怕到只有伤害自己,才能保全无辜的人。 只有死过一次,才懂得生命有多可贵。玄夜是不可能懂的,除了他自己的命很重要,全天下人的命,对他來说,都不算什么。 傍晚,陆漫漫终于回到了梨花宫。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梨花宫里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弄了个花名册。一百來号人,分成十组,每组一个组长,早点名晚点名。 她现在觉得梨花宫很不安全,随时都有人会因她掉脑袋。 她的手敷了药,缠了纱布,包得好好的。 用了晚膳,阴魂不散的玄夜又來了。他皱着眉,不说话,就那么坐在她的对面。 他的手也缠了纱布,他是右手,她的是左手。 他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陆漫漫都能感觉到他的杀气腾腾。 两个人僵持着。 文公公进來传话:“回皇上、皇后娘娘,颖妃娘娘求见。” 玄夜正想斥一声“让她滚”,却听陆漫漫道:“请她进來。” 烛灯摇曳,渐渐隐去陆漫漫的漠然,也隐去玄夜的戾气。 等到颖妃进來时,两人之间像是什么都沒发生过。一个是皇上,沉静威严;一个是皇后,端庄贤淑。 颖妃请过安,坐在下方:“皇后娘娘,听说你们今天到巍罗山去玩,怎么也不带臣妾去啊?” 她听闻皇上带着皇后娘娘去了巍罗山,心中不由得妒火中烧。想这梨花皇后沒回來之时,皇上去哪儿不是带的她? 如今似乎境况大变。 又听闻,皇上在玩什么游戏,弄得还死了两个宫女。她兴高采烈地附和着皇上:“死两个人算什么?只要皇上玩得高兴。” 忍不住大赞皇上威风,强烈要求以后有这种好玩的游戏,无论如何也要带上她。 以前,玄夜在宫中,也常杀人。 有时让人站着当靶心,比谁的箭准,是一箭射死,还是垂死挣扎。 以前他想这么玩,被百里千寻处处阻止。后來百里千寻离宫,新一代暗卫,随便抓一个出來射某人头上的苹果,都不是难事。 他对自己的训练成果沾沾自喜。 有时,这种血腥的事,也会带着颖妃。每次,颖妃都会兴奋异常,赞皇上天下无双,英明神武。 死几个人,对他们來说,确实不算什么。 只是这一次,玄夜被赞之后,胸中无比憋闷。尤其是他的梨花皇后,那般漠然,那般轻蔑,那般……超然,仿佛不属于他。 不是仿佛,是真的不属于他。 他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那个血腥的场景。那块鹅卵石,重重地砸向她的手背。 她疯了,居然自己砸自己,那么狠,那么用力,带着某种想死的疯狂。 把她逼急了,她真的会死。 玄夜的心忽然痛了。 多么不同的两个女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妃嫔。皇后穿得素静而雅致,妃嫔却穿得艳若桃李。 他现在讨厌艳丽的颜色,俗不可耐。 他的皇后,为了两个宫女,不止,还为了别人,自己对自己下狠手,又哭又闹。 他的宠妃,赞美他英明神武,附和着他,跟他说着一样的话:“只死了两个宫女。” 多么不同的两个女人,真的截然不同。 他想起那两个死去的宫女跳下桥之前,吓得哭死哭活,跪在他面前,求他开恩。 这样的场面,蓦然清晰起來。不止这个场面,还有曾经很多很多类似的场面,都清晰起來。 他猛地摊开手,仿佛看见自己满手鲜血。他心慌意乱,眼睛里渗出恐慌。 好半响,才稳住情绪,却仍旧听见颖妃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似乎在问皇上今晚宿在哪个寝宫? 他沒來得及喝斥这女人被他宠坏了,竟敢过问他的行踪,就听陆漫漫轻描淡写道:“当然是妹妹的云秀宫了。” 玄夜气结。一个女人不懂规矩过问他的行踪就算了,另一个女人更不懂规矩,干脆直接干预他的行踪。 一个是争宠,一个是推宠。 他的心中从未有过的失落,自信心已经被摧毁到了极致。他曾经以为,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一定会将她心中龙思的影子除去,只爱他一个。 他甚至以为,沒有女人可以不爱上他。这个女人,无非玩的是另一种手段,欲擒故纵。 他忘了,这女人是真的从來就不愿回到这个梨花宫。 她说:“谁愿意当你那短命的皇后。” 她是真的不爱他。 玄夜失魂落魄,什么话也沒说,就走出了梨花宫,颖妃连扑带爬地追了出去。 陆漫漫冷笑着目送这一对男女离开,他们多么合拍,连对待生命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她的手痛得钻心,忽然好想百里千寻。如果他在,她就会跟他撒娇:“你对我负责任,我就给机会让你上药。” 他的气息,他的蓝眸,他的温存,他的吻,都让她那么想念。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怕,他们之间,既沒有久长,也沒有朝暮。沒有又怎样,谁挡得住她想他? ------------ 第一章 、惑 明月,高岗,夜黑人寂。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上了空旷的山颠。山风吹來,一阵凉浸。 百里千寻身着墨黑长衫,傲岸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漂亮的蓝眸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着细碎的光芒。他站在高岗上,迎风而立。久久,沒有说话。 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越发显得孤独。他听完四叔的话,并沒特别慌乱。仿佛早就有此心理准备,只是一直在等,等这一天的到來。 这一天,來得好快。 他以为,至少要等到他搞清楚事实的全部真相;至少,他所爱的女人暂时是安全的。 与龙国皇帝在一起进进出出,能有什么不安全?明里暗里,到处都是侍卫。 “龙国皇上的侍卫來报,看见她高高兴兴上了一辆马车,表情沒有任何不妥。以为是认识的人,也就沒在意。谁知,竟会是梨雁国的皇帝。”四叔心中疑惑甚多。 当日曾问过百里千寻,那女子可真是苏宁口中的梨花皇后?两人均否认了,似乎也不是否认,而是含糊其辞。 百里千寻眸色渐深,却沒有要解释的意思:“四叔,事到如今,兹兀国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你了。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正是为了搞清楚某些事实的真相。至于漫漫,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去解决。” 四叔神色凛然:“千寻放心。其实我也挺喜欢漫漫那丫头,如果需要出力,无论她是不是梨花皇后,就冲她对吉星那个劲儿,我们也自当……” 百里千寻皱着眉头,现出茫然的表情:“她,我该怎么跟你说她呢?她是连曼曼,却又不是连曼曼。她疯疯颠颠胡言乱语,却是一直在说明一件事,她不是梨花皇后。” 他望着远处,久久思索着,仍是茫然:“有一些东西,似乎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但不理解,不表示它不存在。她的确是我从宫中救出來的梨花皇后,但我可以肯定,她不是梨花皇后。她……” 很难描述那种玄妙的感觉。 她明明长得那么美,却一再嫌弃那倾国倾城的长相。直到最后,她扮成了左城,才像是找到真正的自己。 自信,美丽,浑然天成。 她一次一次矫情地问:“你是叫连曼曼的曼曼还是路漫漫的漫漫?” 她多么在乎这件事情,甚至还在较劲,怕他喜欢上她那张美丽的脸。 她指着画像上的容颜道:“必须是她,我才是我。”这是一个怎样的哑谜? 多么乱七八糟。 他某一刻,像是抓到了明显的头绪,只是一闪神,似乎又被风吹散了。 就像她总闹着她是女鬼,会咬人的女鬼。很可笑的女人,但她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认真的表情。 她会的功夫,也异乎寻常。以他遍阅天下武学的眼光,也未曾得见。 她会的茶艺,他曾遍查史料,只在一册残书上略有记载,但和她的所知还有很大的出入。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一定不是在史书上学來的。那么,她是怎么会这些花样繁杂的东西? 她说话的口气,完全不是深宫中出來的女子,甚至也不是江湖上的女子。那么,她是谁? 他曾经悄悄问过吉星,觉不觉得漫漫姐姐跟一般人不一样? 吉星的回答是,漫漫姐姐说,她的家乡那里有车有船有火箭。车不是马车,而是汽车;船不是画舫也不是小舟,而是汽笛鸣响的轮船;至于火箭,比较复杂,听不太明白,说是一种装置,可以发射到天空,用來发射卫星…… 她还说,她的家乡可以打电话,可以发短信,可以上网,两个人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立刻知道对方的音信。比如她和他,一个在龙国,一个在兹兀国,电话一打通,就能立刻说话。 可能吗?什么是电话?匪夷所思,完全无法想象。就是飞鸽传书,也不可能是那个样子。 她的家乡不是梨雁国京都维安吗?她说的这个家乡又是哪里? 迷雾重重,她是迷雾中一朵惊艳的花,盛放得皎洁灿烂。她一次一次惑了他的心魂,其实也一次一次明目张胆地告诉他,她不是连曼曼。 她多么怕他因为兄弟道义,把她送回玄夜身边。她从來就沒有安全感,用他的钱都用得灰心丧气,吵着闹着非要自己赚钱。 究其原因,她仍是怕他不要她。 曾经发生过的一点一滴,曾经她说过的每字每句,他都斟酌再三,反复思量过。 仿佛有了一点头绪,仿佛又一点头绪都沒有。 百里千寻苦笑一下:“四叔,我想说的是,无论她是不是连曼曼,只要她还想我给她一个家,我必交付一生,哪怕是我这条命,也无所谓。” 四叔大手拍上百里千寻的肩膀:“你是该成个家了,这些年风里雨里,为这个为那个,总耽搁着。” 百里千寻豪气渐生:“四叔,有劳了。我明日便起程去梨雁国。” “听闻梨雁国皇上近來更为残暴,你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四叔不无担忧,百里千寻的身世,他不是不知道,正因为这样,更加担心。 百里千寻的乌发被山风吹得飞舞起來,异常飘逸俊秀:“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必是要去闯一闯。” 这一次,玄夜会在他面前自称“朕”吗?而他又该以什么理由要带梨花皇后离宫? 无论她是不是连曼曼,至少表面上,确实是梨花皇后。 四叔也摇头苦笑道:“漫漫姑娘确实非常人所能比,她一失踪,还导致了两国皇上的一次合作也泡了汤。” 玄夜扮成刘元瑞的随从,此次奔赴纷台,正是要与龙思合作。玄夜秘密替龙思出兵,不止要杀掉龙国的摄政王,更要将罗建安连根拔起。 条件是纷台及周边四座城池作为交换。 龙思并不想立罗敷为后,从而处处受罗建安支配。却因陆漫漫的失踪,导致龙思大发雷霆,秘密派出去无数人遍寻无果,最后得知被梨雁国皇上顺手牵羊,把这只可爱的小羊牵走了。 龙思最终与玄夜就陆漫漫的事未达成共识,一边要求放人,一边强硬不放。无奈之下,龙思也算当机立断,立刻与玄夜撕破脸皮,转而和罗建安连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摄政王灭杀。 摄政王夫妇毒害前皇上皇后证据确凿,牵扯出一大堆人,正是龙思将朝廷洗牌的时候。 不日,龙思即将迎娶罗敷,并立其为后。 四叔又道:“按照你的吩咐,我将‘青山庄’所有在龙国的人马,都集结起來,交给龙国皇上用了。他对此十分感激。” 百里千寻淡淡一笑:“我不过是还他的情罢了。”免得那女人口口声声龙思救了她的命,仿似要一辈子报皇帝的恩。所以这个恩,由他來报,他承诺过的。 一个女人失踪,提前引发了一个国家的政变。这女人本事不小吧?她在玄夜的梨花宫里,能掀起什么惊涛骇浪呢? 百里千寻洒然而去,心里竟然很平静,既不慌乱,也不惊恐。他相信,这个狐狸精修了千年的道行,一定有办法保全她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女子,足够配得上他爱情的爱。 他施展轻功,回到兹兀国京都拜吉的宫殿,刚走到房门,便施施然推门进去了。他已经发现,有人在房内等他。 一壁的富丽堂皇,掩不住居中椅上坐着的女子的华丽。她看起來,很年轻,也很美。 百里千寻走到那女子跟前,行的是江湖礼仪:“千寻见过皇后娘娘。”说的话,也很江湖。 弃子,理当如此。且非臣下,更理当如此。 方能不卑不亢。 那女子正是兹兀国的耶河皇后,百里千寻的生母。她显是习惯了他的叫法,并无不悦:“千寻,这大半夜,你又出去了。” 她微微地笑,看着他。 百里千寻迎上她的目光:“千寻自然有千寻的私事要办。正好娘娘在此,省了我专门跑一趟。我明日要离宫,回來的时间说不准。” 耶河皇后仍是笑意不减:“千寻应该知道,哈尼王爷后天的寿辰,千寻必须出席。” 百里千寻轻声笑道:“千寻有比参加哈尼王爷寿辰更重要的事,就不参加了。” 耶河皇后柔声道:“千寻曾经答应娘亲……” “还是叫娘娘的好。”百里千寻潇洒一抱拳:“千寻是答应过沒事的时候,來客串一下吉克太子。但问題是,千寻有要事在身,必须得走。” 耶河皇后蓝色的眼睛黯了黯:“本宫答应给千寻的一切,自会兑现,也希望千寻将本宫与吉克太子的事放在心上。” 说话慢条斯理,听起來柔和如风,却是句句与利益挂钩。 百里千寻点点头:“我会尽快回來。”是的,他会尽快回來搞清楚事实的真相,然后带着他心爱的女人,浪迹天涯。 耶河皇后走出门之际,回过头,无限温婉:“千寻,其实一个做母亲的人,对待孩子都是一样的。只是,我有我的苦衷。” 那眼眸,楚楚可怜。 百里千寻略一低头:“千寻明白,皇后娘娘走好。” 彼时,夜风已冷,不知不觉,秋天就來了。 ------------ 第二章 、与狼共舞 连着三天,天空都下起了绵绵细雨。连着三天,暴君玄夜都沒踏足过梨花宫一步。 陆漫漫只觉世界清静了,沒有苍蝇的世界真是太美妙。她的手还是痛,每次痛的时候,她就骂自己蠢,当时干嘛要那么大力,作作样子就好了,何必真下狠手? 那可是自己的手。 她吃饭的时候由红月喂着吃,两人感情渐好。这红月和红绫都是实诚丫头,一直在梨花宫待着,沒啥小心眼小算盘,战战兢兢只求每天活着。 另几个侍候起居的小宫女可不一样,跟的主子多了,自然想法就多,谁得宠谁不得宠,好似跟她们有天大的关系。 陆漫漫闲得发慌,沒事就观察这些人,默不作声,不露痕迹地将一众人等这般调那般调。免得哪天睡着了,被人摆一道也说不清楚。 宫斗小说看多了的娃,自來就有戒备心,疑人不用。一旦她认准谁好,便用人不疑。 陆漫漫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就在这后宫的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背着传说中的通奸罪名,顶着梨花皇后的灿烂光环,绝不争宠,恨不得皇上洒向后宫都是爱,只要别來她的梨花宫。 这样的皇后,那是顶顶可爱的。 陆漫漫又恢复了如花笑颜,看窗外绵绵细雨,偶尔会从嘴角溢出笑來。那是思念的种子,开出绝美的小花。有一个人可以想念,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她想起百里千寻叫她狐狸精时,蓝眸闪闪的,柔情万种。 她想起百里千寻老被她忽悠,傻傻的样子,但她可不会以为他真的就傻,那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男人哩。 他装模作样被她欺负,听她喊负责负责负责,其实他本來就想对她负责。否则在那么诱惑的关头,他居然能停下來,一本正经的样子。 其实她能感觉到他的火热,对着喜欢的女人才有的火热。那时,她怎么就能跟他闹别扭闹得那么理直气壮? 其实跟他闹别扭的感觉也不错咧,此刻想起來,竟然是柔情蜜意的情怀。他们每次闹别扭,过不了几下就会莫名忘记,然后又高高兴兴地抱在一起。 她发呆发得惬意,很认真,以至于几日未见的玄夜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背后,她也不曾察觉。 她用右手拈了个干果,剥了壳,轻轻一抛,就准确无误地进了嘴,然后嚼得咯嘣咯嘣,还无聊地喊一句:“喀嗞喀嗞脆!” 一伸懒腰,头往后仰,就倒着看到了笑得诡异的玄夜,吓得尖叫一声,从那长椅上歪歪掉了下來。 玄夜一个箭步,大手一捞,就将她捞进长椅里坐好:“手痛还不好好呆着。” 陆漫漫脸一红,侧了侧身子,正襟危坐:“我呆得好好的,明明就是被你吓到了。” 玄夜穿一身浅黄衫子,不是帝服的明黄,而是那种野花的淡黄。沒戴发冠,只如普通男子一般,发髻扎得简单利落。 陆漫漫扫一眼他,只觉得这厮如此打扮,倒是个少见的美男子,隐去了戾气,泛出几分妖冶气息。 玄夜顺势坐在陆漫漫身旁,沒有多余的动作,显得彬彬有礼:“曼曼,朕今晚在此用膳可好?” 像一个多情公子,眼中柔情似水,话也说得好听,很有点征求意见的意思。 陆漫漫并不买账,但也不敢惹怒他,只是用了开玩笑的语调:“难道我说不好,万岁爷就不在此用膳了么?万岁爷哪一次不是说來就來,什么时候轮得着我发表意见了?” 玄夜此时看起來,完全是一个好人的样子:“朕想和曼曼边吃边聊。”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我要答应你一起吃饭,是不是接下來你就会问‘朕今晚在此就寝可好’?到时还补一句‘朕想和曼曼边睡边聊’。”陆漫漫白了他一眼:“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与狼共舞。” 玄夜听得放声长笑,爽朗无比:“朕觉得,和曼曼聊天,实在比吃饭睡觉更有意思哩。” 咦,这厮转性了? 陆漫漫望着绵绵的细雨,凉悠悠的,莫名就入秋了,真是愁煞人啊,要怎么打发这厮不在面前晃悠?还以为他这回有志气了,一怒之下再也不來梨花宫,岂知好了三天,便又跟无事人似的,过來套近乎。 她注意到他的手,纱布拆了,还有血印。这说明那天他也的确是头脑发热,一拳猛打在鹅卵石上。就这厮自私自利的个性,事后不知后悔得多肝肠寸断。 陆漫漫慢条斯理道:“我听说好多美人都是上月才进的宫,万岁爷还沒來得及多看几眼,我那天看着几个还不错,要不邀她们一起用膳?多几个人说说话,免得我说多了,又得罪万岁爷,换來一顿毒打不划算,你说哩?” 玄夜不置可否:“你的梨花宫,你说了算。换句话说,那就是同意朕在此用膳就寝了?” “打住,我认为用膳是用膳,就寝是就寝,不能混为一谈。总不能把这些个美人都给你往床上搬吧?” 玄夜无所谓的样子:“曼曼你喜欢,朕倒是不介意的。” 靠啊! 这厮鸟果然不是好人,还想着np哩。陆漫漫气得咬牙切齿,脸上却笑道:“我这梨花宫干净整洁,万岁爷爱好过于广泛,我看还是在您自己的寝宫玩这些比较好。” 玄夜抬起明眸,盈满了笑意:“玩什么?”装得纯洁无知,一副清纯少年的模样。 陆漫漫冷笑一声:“我看这饭也不用吃了,万岁爷自个儿解决吧。” 玄夜洒然道:“你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真不经逗。对了,明儿是雁霖的生辰,曼曼你作为母后,必得参加的。” “什么?雁霖是谁?谁是谁的母后?”陆漫漫听得发晕,恍然明白过來:“你儿子?女儿?多大了?” 还母后!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母后……她看着玄夜,这男人有多大年纪了?百里千寻都二十八了,玄夜应该比他大些。 三十几岁的男人,的确是应该儿女一群群了,尤其是帝皇之家。 “雁霖十六岁,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出世了。朕也是时候立太子了。”玄夜凑近她的耳边:“曼曼,要不你给朕生个儿子,朕就把太子的位置留给……” 陆漫漫猛地跳起來,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别做梦了,我才不稀罕什么太子位,就是这皇后的位置,你要愿意给别人,我立刻双手奉上。” 她心里暗叫一声,妈哟,十六岁的儿子叫她这个十六岁的身体为“母后”,这倒底是个啥滋味?怪不得以前李世民的哥哥弟弟和他老爸的女人搞在一起,这实在是不稀奇。 呸呸呸,陆漫漫在心底唾了自己无数口,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 玄夜不悦道:“曼曼,这种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在外面千万不要乱说。” 陆漫漫懒洋洋的:“我沒有乱说,玄夜。你瞧,你儿子都十六岁了,你好意思向十六岁的我下手?”她小心翼翼道:“要不,你放了我,我认你当干爹?到民间给你唱赞歌去?” 她也够狗血的,干爹这茬都想得起來。她是人家明媒正娶举国欢庆迎进宫的皇后,这皇后要认皇帝当干爹。 玄夜黑了脸,习惯性地掐住她脖子,只是沒用劲,看起來倒是暧昧的姿势,手指摩挲着她莹白的颈项:“你是朕的皇后,你就是再小,也是朕的皇后。” 陆漫漫知道踩了他的尾巴,想向后躲避他手指情*色的骚扰,却被抓得更紧,连他另一只手也搂上了她的腰。她大窘:“你放开,你放开我,呜,我手痛……” 玄夜漂亮的脸放大在她的瞳孔里:“你手痛就不要乱动,让朕來。”他压抑了好久,手一碰触到她绵软的身体,便忍不住想将她抱上床。 他的嘴唇想要覆盖上她鲜艳的红唇,蓦地低下头,却吻在了她缠着纱布的手上。 她缠着纱布的手,死死捂住嘴唇,露出两只圆圆的气愤的眼睛。 玄夜闻到那纱布的药味,心头的火顿时降了不少,轻轻放开她。 陆漫漫赶紧装模作样叫來红月,交待她派人去请上月才进宫的美人们上梨花宫赴宴。 玄夜的眸色渐渐深沉,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那女人指手划脚,恨不得快快把他推进别人的温柔乡。他按捺住暴怒,喝了一口茶。 这女人真是太了不起了!生生把他到手的四个城池搞沒了。 龙思那个傀儡皇帝,居然为了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使节來要人。最后一拍两散,居然还是和罗建安一举发动了政变。 玄夜若有所思,见陆漫漫走过來,叫住她:“朕有件事,想要告诉你一声……” 陆漫漫停了脚步,痞气地看他:“又是哪个十七八岁的娃子要叫我娘,还是哪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要认你当干爹?” 玄夜听得好笑,招招手:“曼曼,过來,朕真的有件事要和你说。” “你要说就说,哪那么多废话?”陆漫漫才不上当,说着还嫌气地往后退了一步。 “朕是怕你听了之后,如五雷轰顶,承受不住,到时朕好借肩膀给你靠靠。”玄夜玩味地笑,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陆漫漫的心不由得咚咚跳,是百里千寻出什么事了?嘴上却硬:“万岁爷的肩膀不好靠,我自问沒那福气……” ------------ 第三章 、诱 玄夜试探着,像只在洞口守着猎物的老狐狸。他看不懂这个女人,一点都看不懂。 她是个狡猾的女人,口中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有时说得凶狠,其实心思柔软似棉花。 有些难于启齿的话,她顺口就说了,对床事也不避讳。但她是羞涩而木讷的,这一点他能感觉得到。 他再招了招手:“过來,朕有话说。”说完,他长腿一迈,便把陆漫漫抱到长椅上坐好,全然不理她的尖叫和气愤。他得让这女人适应他,不能老躲。 他并沒有太暧昧的动作,只是跟她并排坐着,死死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朕让你靠,你就靠着。再动,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的威胁是有效果的,她果然就不敢乱动了,老老实实嫌气地靠在他的肩头。 他很满意,像个孩子似的笑了。女人有时候是需要吓的,所以他就高高兴兴吓她,效果还不错。 他漫不经心道:“后日龙国皇帝立后,曼曼你可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陆漫漫的脑袋歪在玄夜的肩膀上,不敢动弹。生怕一动,便引來他更大的欺负,就此时这样的姿势,还不算太过份。 她听到他的话,放下心來。只要不是百里千寻和小吉星有什么不测,那就是天塌下來,也不关她的事。 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花了那么大力气,才把风向标转向龙国皇帝,她可不能就此掉以轻心。她悠悠地叹口气道:“他终究还是娶了罗敷。” 那一声微叹,恰到好处。不会过于激怒玄夜,又表达了她的忧伤。 她想这个忧伤要坚持久一点才好,以玄夜这家伙的骄傲,总不肯碰一个心里想着别人的女人。这么想着,便眉眼弯弯地偷瞄了一眼这自大的男人,感觉像是一只猎物在调戏猎人。 玄夜伸手抚了抚她的发,目光直视着前方,并沒有看到他肩上的女人眼里那一抹顽皮的狡黠:“曼曼,忘了他。你是朕的皇后,朕会好好爱你。” 陆漫漫状似惨然一笑:“爱?你懂什么是爱?” 玄夜不乐意了,故意板着脸,侧身扶直陆漫漫的身体:“你说,朕怎么就不懂爱了?” 陆漫漫心里乐开了花,面色仍是戚然:“爱是你把春天付给了我,却把冬天留给你自己……”她在心里唱着罗大佑的《爱的箴言》。 玄夜皱眉道:“你想把朕冷死?” “……”知道什么是煞风景之最了吧,跟这男人就沒句共同语言。 玄夜的桃花眼亮亮的,闪烁着妖治的光芒:“爱哪有那么复杂,就是你侍寝侍得好了,朕让你宠冠六宫。” 陆漫漫火大得快把梨花宫给拆了:“侍寝侍寝,你除了想这事,还有点别的追求沒?”瞧这厮的嘴脸,真是欠揍啊。 玄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有别的追求,朕临幸了你,你就有责任给朕延绵香火,增添子嗣。” 陆漫漫怄得伤心,这男人真的很不可爱啊,谁会爱上他,就是脑袋被门夹了:“玄夜,我不爱你,很不爱你。” 玄夜捧着她的小脸:“你会爱朕的,一定会的。你会心甘情愿为朕生个皇子。” 陆漫漫准确地抓到一个关键词,眼睛一下就亮晶晶的:“玄夜,你的意思是,我不心甘情愿,你就不会强迫我,对不?”绕了多少弯子,才绕到这上面來,她真的要热泪盈眶了。 玄夜愣愣地看着她发亮的眼睛,这女人真美,不止是容貌,还有神态,那般可爱又狡黠:“那你什么时候才肯心甘情愿?” 他准确掉进了她的陷阱,咚的一声,感觉那陷阱里真的好舒服,到处是鲜花,到处是她眉眼弯弯可爱的笑容。 陆漫漫得了他的承诺,心花怒放:“总之万岁爷的金口玉言,不能改了。我要是不心甘情愿,你就不能碰我。碰我,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说完,又是一个大大的笑容,春光灿烂的模样。 玄夜被那笑容迷惑得全身软绵绵的:“那,陪朕聊天总是可以的吧?” 陆漫漫一得瑟,便猛点头,聊个天嘛,有啥的,忽悠下这男人当解个闷儿。 玄夜又问:“那,陪朕用膳总是可以的吧?” 陆漫漫又猛点头,吃个饭嘛,聊天的时候就把饭吃了,这其实可以合并成一项活动,沒事。 玄夜再问:“那,陪朕……” 陆漫漫毛了:“靠,你当我是三陪啊!”一扭脸,掩不住得意偷笑。哦也,这男人虽然坏,但既然答应了的事,他应该还是会遵守的。 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惹怒这男人,瞅准机会开溜,方是上策。 这顿饭,吃得很是舒畅。 皇上皇后坐在上首,看起來恩恩爱爱的样子。皇后破天荒好心情地给皇上挟了菜,轻声叮嘱道:“万岁爷吃的时候要注意,这鱼刺多。” 皇上春风满面,只觉周身舒畅,每一个毛孔都像是被温泉泡过一般。他脸色红润,脸部线条因心情原因柔和多了。他甚至还十分体贴地对初进宫的美人道:“不用拘谨,随意便好。” 有好几个美人,除了上次见过一次皇上的真容,一直不曾得见,早爱上了皇上如神衹的容颜。高大,英俊,帝皇的威严,如今,说话还温存,多么令人心怡的男子。 陆漫漫看在眼里,也喜在心头。她扫一眼那些女子,心里盘算着,如何让玄夜迷恋上其中的某几个,就少找她聊天吃饭,最后,把她忘了。 呀,不能忘,最好把她弄成个废后,下旨让她永远别回宫,免得看见她烦。 陆漫漫想得前景远大,只觉得幸福正在前方向她招手。那时,百里千寻还会要她吗?会不会以为她是玄夜的老婆,被抓回來就和玄夜同床共枕? “曼曼,想什么想得出神?说出來,让朕也高兴高兴?”玄夜八辈子也沒这么好的耐心,如今看起來,真的像一个好人。 陆漫漫微微侧头:“我在想,明儿送什么给你儿子当生日礼物。”她要告诉他真的想什么,他恐怕高兴不起來吧。 玄夜纠正她道:“那也是你儿子。” 陆漫漫笑得讪讪的:“别,我可生不出那么大的儿子來。报下生辰八字,保不齐,他比我还大。你说,我是不是还得叫他哥哥呀。” 玄夜正在喝酒,一口酒呛入喉,吓得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们,都奔上前來,又是给他捶背,又是给他捶腿。 陆漫漫从那喧闹拥挤的地方,退了出去,站在外围边看边笑。喝酒呛着了,捶腿有用? 这一晚,玄夜很自觉,用过晚膳,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至于他宿在哪个宫里,这不是陆漫漫过问的重点。 她让红月把纱布拆了,虽然手还痛,但觉得很值得。她第一次睡了个踏实的觉,不用担心半夜三更,玄夜会宿在她宫里,要求同房。 窗外雨还在下,绵绵密密,一直持续到了早晨。 早晨很早,天只是微微亮。一声“皇上驾到”把梨花宫搞得人仰马翻。 陆漫漫苦着脸:“玄夜,你不上早朝,大清早跑这儿來干嘛?” 玄夜神采奕奕,身着明黄帝服,看起來很有些气势。只是,说出來的话,确实太不让人待见:“朕过來吃早饭,你说过要陪朕用膳的,快起來,朕吃完就去上早朝。” 陆漫漫听得差点气晕,当时认为,陪着吃饭,只是偶尔一餐啊。谁说过早上还要陪他用早点的?谁说过一日三餐都要陪他吃的? 哎呦,她总是被这男人气得心一抽一抽的。她看着他,越看越像周扒皮,半夜三更装鸡叫,都不想让长工休息。 玄夜把她轻柔的蚕丝被一掀,很不见外的样子:“快,朕耽误不得。” 陆漫漫气得牙痒痒,幸好有穿衣服睡觉,不然亏吃大了。她果断将外衣裹在身上,眼睛都睁不开地陪着他用早点。 玄夜很享受早晨能跟喜爱的女人一起吃早饭的感觉:“曼曼,朕很高兴。” 陆漫漫沒好气的样子,他是高兴了,也不管别人的死活。不过,她不愿大清早地跟他斗嘴,只是不断点头附和,只盼着他几口吃完,好把这瘟神送走。 有多远滚多远。 红月不知是沒睡好,还是头晕,端了碗莲子羹进來,竟然腿软手抖,一下将莲子羹洒泼在手上,烫得掉在了地下。 空气猛地凝固。 陆漫漫吓得瞌睡都沒了。 红月面如死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嘴张了张,竟然说不出话來。 玄夜看了一眼,沒发表意见,忽见所有人都望着他,这才皱了眉:“还不赶紧打扫,难道等朕來亲自动手?” 陆漫漫长长舒了口气。 红月连扑带爬地退出去,另几个宫女闷声不响地收拾了残物。 冲玄夜这表现,陆漫漫的脸慢慢柔和起來,笑容也浅浅浮现:“万岁爷,今早您胃口似乎不错,要不再來一碗粥?” 玄夜点点头:“梨花宫的东西就是比朕宫里的东西好吃,御厨有赏。” 陆漫漫一头虚汗,哟喂,只要不杀人,这就谢天谢地了,谁还指望赏啊? ------------ 第四章 、行王之宴 要说起皇宫用膳,那是顶顶头疼的事,阵势巨大,光早餐就应该有二十几道菜。 黄白紫三色的上等贡米熬成的粥,至少要做出两种以上。然后是各种山珍美味,瓜果也不能少。菜肴的样式,花样百出,要拼出“喜”字、“福”字等各种吉祥寓意。 但梨花宫自來了陆漫漫,就被省去了一切繁琐。早餐是陆漫漫规定的,青菜稀饭加几碟泡菜,再加一笼小笼包,就算完事。 陆漫漫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早餐常常不吃,混着中饭就一起吃了。 这梨花宫的厨房,现在就预备不了那么多菜。皇上搞了个突然袭击,御厨们如临大敌,马马虎虎凑齐了十样菜。一个个灰头土脸,只觉得肩上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谁料,帝王心难测,不仅沒责罚下來,还有赏赐。 皇上说了,以后早餐就按皇后的规格办则可,青菜稀饭加几碟泡菜,再加一笼小笼包。又好吃又简单,尤其是菜简单了,不用考虑“菜不过三”的规矩,可以安安心心看着皇后可爱的脸,边吃边聊。 玄夜吃了一次神清气爽的早餐,雄纠纠气昂昂地上早朝去了。他的笑,从嘴角眉梢处溢了出來。 早上不杀人,看來是件很舒服的事。 早上吃点清菜粥,也是件很舒服的事,不油腻,清新爽口。 装糊涂掉进他那可爱皇后的陷阱里,更是件开心的事。至少,他有足够的理由要求边吃边聊。否则每次那女人跟他说话都是凶巴巴的样子,恨不得他赶紧滚蛋。 假以时日,她一定会爱上他,主动要求侍寝。这是迟早的事,不急。 玄夜在朝堂上处理国事时,想起这么一茬美事,完全掩不住笑意。这应该是他最和颜悦色的一天了。 只是听见暗卫密报,百里千寻正一路向京都维安方向奔來。他的眉头才微微皱起,传下话去,所有关卡放行。 新帐旧帐总要一起算算才好。 陆漫漫倒头睡了个回笼觉,便万分无奈地起床梳妆打扮。今日是她那个十六岁儿子的生辰,她这个十六岁的母后要亲自去贺一贺。 这个寿辰是在行王府举办的。行王府是皇上为成年的行王雁霖亲赐的新府坻。如今是几大喜事加在一起,行王乔迁新居以及十六岁成丁之礼。 排得上号的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嫔齐齐來贺。行王成丁之礼后,很可能被封为东宫太子,这事大意不得。 只是文武百官不曾想到,皇后娘娘也來了。尽管沒有定罪,但连郑两家确实是因为皇后“通奸”被判欺君。后來又被定为谋反,皇后的通奸罪则不了了之。 君心委实难测,在大家都以为后位易主时,皇后娘娘又高调现身了。 不愧是梨雁国第一美人。她特地穿了一袭素雅的服饰,却掩不住那张脸的明艳。她的身旁,是威严俊朗的一代帝皇玄夜。 玄夜的意图很明显,这个生辰的意义何止是为了暗示太子的指向,更是昭告众臣众妃,他绝无废后的打算。 行王雁霖之母荆贵妃,是个贤惠识大体的女子。她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传说是母凭子贵。当然,也不排除曾与玄夜共过患难。那样的岁月,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享有。 玄夜对荆贵妃,也是异常尊重。这一点,陆漫漫倒是赞赏的。 她以皇后的显贵身份出现,却放低了姿态,主动与荆贵妃交好。 荆贵妃连日來抱恙在床,是以陆漫漫的宴会,她从未参加过。第一次相见,两个女人虽交谈不多,却莫名有着好感。 那并不是惺惺作态,陆漫漫感觉得到。荆贵妃的淡然,陆漫漫对玄夜的无心,也许这才是同性不斥的原因。她在深宫之中,不能沒有一个朋友。 陆漫漫以母后的身份,向同龄的好孩儿雁霖进行了一番期许。比如“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就只差沒把整首《男儿当自强》唱了出來。 这一夜,灯火辉煌。 陆漫漫第一次见识了皇宫贵族的奢华。精美绝伦的器皿,五花八门的菜式,叫不出名字的鲜果,摆放得那么艺术,那么招摇。 陆漫漫的眼睛亮晶晶的,美食是她的爱好。前世就沒吃爽,这世居然有机会吃皇宫里的东西。 她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哪哪都新鲜。既來之,则安之。安都安了,当然不能亏了她的胃。 她兴趣盎然,整个筵席过程,都笑咪咪的。玄夜显然很宠她,老给她挟菜。 荆贵妃坐在侧首,离陆漫漫并不远。 陆漫漫吃到高兴处,就会跟荆贵妃说,那个那个很好吃。 荆贵妃并非沒跟她同桌用过膳,曾经这皇后娘娘可是什么都不爱吃,像是个根本不用吃饭就能生活的人。如今的表现,真是大大开了眼界。 陆漫漫吃撑了,却因着皇后娘娘这个身份,还必须坐得笔直,难受得要命。她附到荆贵妃耳边笑道:“贵妃姐姐,我吃撑了,好想睡觉。” 荆贵妃爱怜地看一眼她红扑扑的脸,水汪汪的眼:“不如臣妾陪娘娘到**去歇息一会儿?” 陆漫漫喝了点小酒,晕晕乎乎,忙点头笑道:“好极。”扭头对玄夜醉眼迷离:“皇上,拜拜。”她摆摆手,就摇摇晃晃与荆贵妃离去。 玄夜见她醉了,有荆贵妃陪着,也就放心随她去了。 陆漫漫歪歪倒在床上,抓住荆贵妃的手道:“姐姐,你陪我坐会儿。” 荆贵妃温婉地点点头,就那么任皇后抓住她的手,坐在床榻边上。 过不一会儿,行王雁霖也來了。站在门外十分有礼:“儿臣给母后请安,儿臣给母妃请安。” 陆漫漫并未睡着,正在心中思量有无逃出去的法子。若是有机会从行王府逃跑,又会否连累荆贵妃和行王。 乍然间,听见行王请安,她咕噜就从床上爬起來,早沒了醉态:“姐姐,请行王进來,本宫刚才见他忙碌,还未讲完这祝福之辞。” 她一脸天真之态,说话却老气横秋,引得荆贵妃笑了起來。 待陆漫漫整理好仪容仪态,端正坐于椅上,行王雁霖进來,先行一礼:“儿臣听闻母后在行王府歇息,特赶來看有无照顾不周之处。” 陆漫漫见他面如冠玉,眉目端正,倒是比他那可恶的爹看着顺眼多了:“周,周得很……”她笑眯眯的,对荆贵妃道:“行王殿下风采卓然,主要是随了母亲,极好极好。” 行王又是一揖:“儿臣处处以父皇为榜样……” 陆漫漫笑着摆手道:“可千万别,当一个暴君沒什么好玩的。” 荆贵妃和行王都是一惊,只觉得这皇后娘娘说话忒沒轻沒重,要是传出去,必引來杀身之祸。 门外的玄夜也皱了眉,这女人以为这是梨花宫?上哪儿都胡说八道?他仍旧驻足听着,制止了门外的人报信。只听他的皇后又在问:“行王平素可喜欢打猎?” 行王答道:“儿臣五岁便随父皇打猎,父皇曾夸奖儿臣天资聪颖……” 陆漫漫笑道:“既是如此,本宫闲极无聊,不如哪天行王安排狩猎,让本宫大开眼界?” 行王迟疑着:“待儿臣启奏父皇……” 得!陆漫漫翻翻白眼,啥事都启奏你父皇,我还有个啥跑头? 听到此处,玄夜这才跨进房中:“好极,霖儿作好准备,过几日随朕出游狩猎。” 陆漫漫的心直沉到谷底,这厮整日不忙朝堂之事,尽跟着瞎起哄,不由得劝道:“万岁爷日理万机,不如让本宫跟着行王去开开眼界即可。” 玄夜显然很听不出不受欢迎的成份:“不要紧,曼曼在梨花宫闷得慌,朕自当尽心陪你游玩。” 陆漫漫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万岁爷您大可不必将我放在心上,我不过是闲极无聊,才想去郊外晃晃,打着狩猎的幌子……呃……万岁爷您实在不必太客气……曼曼可不想做那祸国殃民的……唉,狐狸精妲己……” 行王沒听明白,谦逊地问道:“敢问母后,狐狸精妲己是谁?” 皇上玄夜坐了下來,又给行王赐了座,荆贵妃见都坐下了,这才仪态万千落座。 只有那陆漫漫,完全不觉得皇上來了,她该行礼。皇上站着,她不该坐着。她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讲起了这“狐狸精妲己”的故事。 荆贵妃只当她出了一趟宫,听了些民间故事來讲。 陆漫漫左一个“昏君”,右一个“暴君”,骂那纣王是王八蛋,整日里正事不干,围着个狐媚子女人转悠,动不动就杀人……总之遗臭万年,被世人唾骂。 末了,对行王道:“若是有一日,行王得掌天下,可一定不要做那杀人如麻的君王,引世人唾骂。” 行王一脸惶恐,太子之位还未确定,皇上如今正健硕地坐于正中,这皇后娘娘竟然说的是他当皇上之事。他的冷汗冒了出來,荆贵妃也吓得不轻。 倒是皇上玄夜开口了,语气温和:“霖儿,母后正教导你今后如何做一个好皇上,还不谢恩?” 行王忙跪下谢恩,荆贵妃也跪下谢恩。两母子的汗都滚落下來,真奇怪,今日皇上全无戾气。若换了往日,早拖了几个人出去砍了。 陆漫漫还在教导:“要想做一个明君,千万别让人骂你是王八蛋……” ------------ 第五章 、蝶翅 陆漫漫同学处心积虑,为逃跑而想出了狩猎这一幌子。 她会骑马,并且骑得很好。这是在现代社会,前男友对她的最大贡献了。她前男友曾经对骑术痴迷,每次便带上她,一起去马术俱乐部。 她想,能不能趁着狩猎时的混乱,逃出生天。只要逃出去,她便能直奔兹兀国找百里千寻。她还有张人皮面具,玄夜认得出,不见得别人认得出。但凡有人能拖住玄夜,那她便可持了玄夜的令牌,一路跑出围场。 她想得出了神,直到文公公又带着大帮人扛箱抱盒地浩浩荡荡进了梨花宫,才将她游离的思绪拉回來。 又是金银珠宝,一箱一箱的,像是从阿里巴巴叫开的山门里运出來一样。还有各国使节进贡來的珍稀玩意儿,眼花那个缭乱。 本來陆漫漫以前沒见过,头两次还一脸欣喜,这个箱子打开捞一把,那个箱子打开瞅几眼,很是给玄夜面子。可话说这玩意儿,在深宫里真正是沒地方用去。 陆漫漫新鲜的时候,把那些令女人看见就尖叫的各种首饰一股脑往身上戴,很有点暴发户的意思。十个手指戴了十一个戒指,一脸得瑟。 可是很快,就觉得不好玩了。不当吃不当穿的,又换不了东西,戴在身上还重,喘不过气來。陆漫漫同学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淡泊清廉样儿,真正做到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文公公讨好地看着坐沒坐相的梨花皇后:“皇后娘娘,皇上还有件赏赐,想必娘娘会有兴趣。”他见皇后娘娘对这些金银珠宝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忙搬出杀手锏。 梨花皇后懒洋洋道:“告诉皇上,麻烦万岁爷他老人家,不要老把垃圾往我这儿扔,我梨花宫沒地儿放了。”她充耳不闻赏赐不赏赐,只当玄夜无聊。 文公公又道:“皇上赏赐的那件宝物,还需得皇后娘娘亲自跟老奴去观赏一番。” 陆漫漫本就坐得无聊,对红月道:“去看看红绫能起床了吗?带上她,我们一起去看看,万岁爷又想把什么烂东西往我们宫里塞。” 文公公只觉得这梨花皇后说话,真真是句句都该掉脑袋,只是皇上最近好这一口,先存着,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來和她算总账。 后宫里沒有真正可以一生都宠冠六宫之人,文公公见得多了。 这日阳光大好,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十分适合出來走走。那红绫因伤不能下地,陆漫漫便命人弄了个轿子将她抬着走。 这倒好,一路游游荡荡,整个后宫各大美女们都关在屋里沸腾了。连皇后娘娘的宫女都坐上轿子了,还不值得人暗里嘀咕吗?皇上天天赏赐,早看得人红了眼。如今出个门,还有文公公侍候着,不定又赏赐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陆漫漫好容易在后宫建立起來的“不争宠”形象,被玄夜破坏得一干二净。 只那荆贵妃,倒是真心实意喜欢皇后娘娘的,只觉得小姑娘天真烂漫,毫无心机,说话又脆又响,跟她的儿子一般大,少不得心中多了几分怜爱。 好容易到了,是个大大的马场。一片无垠的青草地,翠绿翠绿,毫无秋來的痕迹。 玄夜早等在马场,一身猎装在身,十分精悍干练。墨发去除发冠,随意扎起,看起來丰神俊朗,神采飞扬。 “曼曼,这是你的了。”玄夜见到陆漫漫,未等她下轿,便将她拦腰抱起。 陆漫漫正要气愤抗议,便被抱上了马背。那马通体枣红,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皮薄毛细,四肢修长。 陆漫漫高高在上,眼里透出兴奋:“这就是传说中‘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了?” 玄夜沒料到她一开口,便准确说出了这马的來历,很是惊讶。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天生该骑在此马身上,看起來气质非凡,傲然不可一世。 他笑道:“曼曼似乎什么都知道,连汗血宝马此等稀世之物也能一眼认出。” 陆漫漫心里笑到内伤,网上都这么写的,但凡好马,必提汗血宝马,她不过是随口胡诌而已,有什么可稀奇? 嘴上可不能这么说:“某日我做梦神游,见过此马,性子极烈,但若将其驯服,此马必将终身跟随。”又要笑到内伤了,她接过玄夜手中的马鞭,调整好姿势,一扬鞭,夹紧马腹,便跑起來。 起初,只是绕着马场跑了几圈,速度也不快。玄夜很高兴地看着,翻身上了另一匹马,慢慢加快速度,跟在陆漫漫身边。 陆漫漫一扬马鞭,猛开口吼道:“马儿,快跑起來,别让人追上了!”这一鞭,打得极是用力,马儿吃疼,又似乎能听懂陆漫漫的话,这便狂奔起來。 它蓦地腾空跃起,奔出马场,向郊外奔去。陆漫漫差点被抛下马背,忙夹紧马腹,抓紧缰绳。 玄夜大惊,手一抖马缰,也跟着奔了出去。身后,立刻跟了数十侍卫,齐齐追随皇上而去。 陆漫漫和陆漫漫的马,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路狂奔。陆漫漫不由得想,如果沒被追上,这样莫名其妙就跑掉了,那老天爷可太帮忙了。 正想着,前方白茫茫一片芦苇地,辽阔无垠。约有一人多高的芦苇,密密实实,随风摇摆。 那马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一头扎进芦苇丛中,速度渐慢下來。陆漫漫坐在马背上,远远看见急驰而來的玄夜以及其身后数十名侍卫,带起一阵扑天盖地的尘埃。 她灵机一动,蓦地跳下马,隐沒进芦苇丛中,对那汗血宝马道:“亲爱的,你真是我的好伙伴。趴下,等玄夜那家伙走了,咱们再走。” 汗血宝马竟似听懂了,跪下四肢,默不吭声。陆漫漫只觉得这宝马比烧油的宝马好用多了,还能说个话解个闷,心中不禁暗笑。 她如今进可攻,退可守,要是玄夜把她找到了,她就可以跳出來,吼一声:“哇哈,躲猫猫,还是被你找到了。” 要是沒被找到,她陆漫漫就再也不用回宫。她想得心花怒放,便听得马蹄声停了下來,在芦苇丛外。 玄夜的声音:“找,就是给朕把地儿翻过來,也要找到皇后娘娘。” 齐刷刷的:“是!皇上!” 陆漫漫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手心里不禁握出汗來。不一会儿,又听一暗卫道:“百里护卫……已到了城外……”那声音不大,断断续续。 陆漫漫如掉至冰窖,百里千寻來了! 在她快逃出去的时候,百里千寻來找她了。 只听玄夜沉声道:“打开城门,用你们最好的方式迎他。”声音里透出寒冽。 陆漫漫打了个颤,听他说“最好的方式”,背心便开始冒冷汗。她不能走,一瞬间,她作了决定。 她得留下來,跟玄夜周旋。若是百里千寻有个三长两短,她就在这儿跟他变成梁祝的蝶。 这么想着,便“唉哟”一声,叫得又脆又响。低声道:“蝶翅,站起來了。”她说完拍拍马儿的背。 “蝶翅”,一个灵光一闪的名字。她希望它如蝶的翅膀,能带着她和百里千寻逃出森严的皇宫。 马儿很听话,立刻就站了起來。 玄夜翻身下马,直直朝芦苇地里來。身后的侍卫立刻奔來,忙呼“皇上”。若是这芦苇里设下陷阱,皇上这般不顾性命地直往里闯,那可是大大的危险。 芦苇里,陆漫漫跌坐在地,故意将脚崴了,正在“唉唉哟哟”哼半天,见玄夜过來,忙招手道:“玄夜,我从马背上掉下來了。” 玄夜大步上前,欲将她抱起同乘一骑。 陆漫漫忙道:“你把我抱上我的‘蝶翅’即可。我可以慢慢骑回去。” “‘蝶翅’?”玄夜看了看马儿。 “对啊,这是我马儿的名字。”陆漫漫笑嘻嘻的:“等我的‘蝶翅’跟我熟了,就不会把我摔下马背了,是不是呀?”她亲热地摸着马儿。 玄夜无奈,疑惑道:“行吗?你的脚?” 陆漫漫点点头,被玄夜抱上“蝶翅”的背,慢慢走出芦苇地。 “蝶翅”与她仿佛一见钟情,沒有如电视里演的,非要进行一场翻天覆地的折腾,便能听懂她的话,这让陆漫漫很欣慰。 一如到了异世界,直直撞入百里千寻的怀里。从此,她便认准了百里千寻是她的家。 “蝶翅”是玄夜送给她最好的礼物,比之那些金银珠宝都珍贵多了。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地问:“玄夜,一会儿你要去哪儿?”装得轻描淡写地随口一问。 玄夜被她这么一问,深邃的目光才渐渐投向她,带着某种审视和猜疑:“去御书房。” “哦!”陆漫漫不再问了,怕再问下去,玄夜那只老狐狸会猜到她的用意。她眉目清淡,坐在高头大马上,别是一番韵致。 一副真的随便问问的样子。 玄夜再轻声问道:“曼曼要跟朕去御书房么?” “可以啊。”陆漫漫想也不想地答:“去看看呗,反正我也无聊。今天要不是摔下马背,我还能跑得更远。整天闷在梨花宫里,无聊死了。” 只是,她沒想通,玄夜要去御书房干什么。这厮布了局,城门大开,不是应该去看热闹吗? 她不敢问,就好似她本來就只想去御书房参观一下而已。 轻描淡写。不露痕迹。 ------------ 第六章 、单枪匹马 很显然,玄夜开始怀疑陆漫漫了。他像一只多疑的狐狸,想要抓出心爱女人的心上人,然后将之彻底击败并清除。 他爱的女人,心里必须只能有他。 他不爱的女人,心里也必须只能有他。 他贵为一代帝皇。 但这女人似乎从來沒当他是九五之尊,至高无上的皇帝。迄今为止,连礼都沒行一个,说话也是沒大沒小。文公公猜对了,他现在新鲜,就好这一口。当然,如果她能自称“臣妾”,对他百依百顺,他想,他也还是爱她。 在陆漫漫以为去御书房时,被玄夜带上了高高的城楼。从城楼上向下望去,密密麻麻的士兵已站满城内城外。弓箭手早已密布城墙,夕阳将那箭头照耀得闪闪发光。 又是一个黄昏,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如血的斜辉映在陆漫漫的脸上。 她眉目分明,眸光如水般清澈,薄唇抿成一线,手心竟捏出汗來。 玄夜执起她的手,指间碰触到她灼热的手心,湿湿的:“曼曼,你在担心谁?” 陆漫漫沒有回答,因为,來了! 百里千寻单枪匹马地來了! 听不到马蹄声,只看见远远卷起尘土,一袭白衣,一匹白马,就那么由远而近。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在如血的黄昏中,永往直前。 一拉马缰,立定,百里千寻在城门前翻身下马。此刻,百里千寻易容成一个普通男子的相貌,不欲以百里护卫的身份现身。 之前,倒是真容以示,只为一路向玄夜的密探暴露行踪。是一种试探,也是无奈之举,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办法,能进得了守卫森严的皇宫。 他曾经是暗卫,就算熟悉地形,也不行。他曾亲自训练的暗卫,如今将会用暗卫才会用的手段來对付他。 他既然敢明目张胆地來,就已经知道有什么样的阵势等着他。 明刀明枪,好过暗箭齐发。 这是他和玄夜之间的对奕。 他沒有迟疑,拨出剑來,朝严阵以待的士兵杀了过去。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才能进得了皇宫。 千里千寻路漫漫,那个叫路漫漫的女人,在皇宫里,等着他救命。 陆漫漫全身颤栗,心跳几乎要破出胸腔,完全忘了玄夜的手正拉着她的手,感受她颤栗的程度。 爱不爱?有多爱?从颤栗的程度去细细品味。玄夜莫测高深地望了他的皇后一眼,只是对方,根本连余光都不曾给他。 她就那么盯着那个白影,在人群中厮杀。从城门,一寸一寸向里移去。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已能看到他白衫上的鲜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的,触目惊心。 陆漫漫猛地反抓住那只手,狠狠地,指甲掐进他肉里。她沒有说话,只是怒目而视。 夕阳下,那是张多么冷酷的脸,泛着浅笑。那笑里有嗜血的张狂。 陆漫漫被城楼下的厮杀,刺红了眼,鲜血的味道随风飘來。她闭着眼睛,喉间哽得无比艰难,风从耳畔掠过,呼呼的,混合着沙的声音。 她开口便抖得厉害:“玄夜,你想怎样?” 玄夜仍是一派帝皇的嚣张:“朕想看看,你到底喜欢的是百里千寻还是龙思?” 他始终以探询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要扒开她的心房,看一看那里面住的是谁? 龙思?百里千寻?他得弄清楚,必须弄清楚。他要让这个女人的心里,只住他玄夜一个人,别的,都不许。 陆漫漫奋力甩开他的手,双肩止不住颤抖。曾经玩的小把戏,原來都只是她一个人自娱自乐而已,以为蒙住了这个男人,以为骗得了这个男人,以为自己是个千年女鬼,就能将这个男人玩于股掌之中。 其实一直都是他在掌控。 她跑不出去了,每一个逃生的机会,都是他在试探她,都是他玩的游戏。 她无比绝望。 死亡又逼近了一步,城楼下,是她的爱人在拼力搏杀。长剑出鞘,仍是那么英姿风流,沾染了鲜血,陷身重围,仍旧一路杀來。 血腥之气在风中凝固得越來越浓郁,隐隐约约的兵器相撞的声音传來,惨呼,嚎叫,厮杀声……倒下一拨一拨的人,又涌入一拨一拨的人,人潮汹涌。 百里千寻正一步一步艰难往里挺进,可是人太多了,就算不动用弓箭手,光这些人就能把他累到力竭而亡。再是武功盖世,遇上人海战术,又能如何? 他感觉路漫漫的目光正从某一处射來,投在他的身上。那目光凄凉又哀婉……他蓦地全身有了用不尽的力量,再一次向前方挺进,所到之处,鲜血四溅。 夕阳,如血。沒有夕阳下的笑颜。 陆漫漫不笑,只是惨白着一张脸,仿佛嘴里的空气都被抽干。她注视着向城里突进的男子,渐渐的,连身体也不颤栗了。 那一抹雪衣,沾染着鲜红的血,在她脑海里定格成一个最鲜艳的影像。生生世世都只愿记得,那个男人,单枪匹马,为她而來。 她竟然不愿跟玄夜求情,仿佛连求情都是对百里千寻的侮辱。 长街的人潮,忽然散开。 一条血路,直直延伸。 百里千寻潇洒站立,雪衣迎风飘舞。饶是一张平凡的脸,却也愣是将这个黄昏渲染得如火如荼。 他的肩上,腿上,背上,已是数不清的伤口。他的剑上,明晃晃的,血还未凝固。 “一起上吧。”百里千寻嘴角挑了一个弧度,剑尖直直指向前方。 听闻此话,二十个暗卫如接到指令一般,真的蜂拥而上。这跟刚才的士兵有本质不同,个个以一挡百的好手,曾经在百里千寻手下受训,如今将用最华丽的招式,來报答他的栽培。 遇强更强,百里千寻此时方觉刚上主菜,刚才,只不过开胃而已。 陆漫漫的小脸更白,身体不由自主前倾,按上城墙。她被斜阳笼罩得越來越暗,视线也变得模糊。 红之后,是黑夜的黑,说不出的凄寒。却,勇者无惧。 她定定地看着城楼下的厮杀。陷于困境,她和他。漫天暴起的剑花,分不清谁在谁的剑下。 “曼曼,朕现在还是沒看出來,你到底喜欢龙思,还是百里千寻?”玄夜悠然而残忍的目光扫过她的面颊,继而,又带了无比嫉妒的声音:“曼曼,朕要怎么才能让你心中只有朕?” 竟是深深的苦恼。 陆漫漫蓦地笑起來,夜色已将她的笑容隐沒:“玄夜,我心中永不可能有你。” 她说得绝决,毫不迟疑。 玄夜仍是笃定的语气:“你会爱上朕的。”却又喃喃的:“朕该拿你如何?” 只要一想到,她的笑颜如花,每一刻都只为她心中的男人开放,他便痛苦得想杀人。 她玩着花样,绕着弯子,一再一再拒绝侍寝,只为了要为心中的男人保住清白。 可她忘了,他才是她的丈夫。她的百媚千娇,只有他才最有资格欣赏。 百里千寻!他的好弟弟! 玄夜的目光也投向那团剑花漫舞,那抹雪衣,竟是越战越勇。 他心酸而狂怒:“弓箭手准备。” 陆漫漫一惊,此时月光惨白惨白。她将头扭向玄夜,无比轻蔑。 不发一语,已无话可说。 她作好了一起死的准备,千里千寻路漫漫,也许此时,此地,才是他们爱情的永生。 她被这个想法,充盈得满目幸福的华彩。她猛地向城楼下奔去,穿着简洁的猎装,并沒有拖曳的裙摆。她跑得很快,玄夜跑得更快,如敏捷的猛兽,愤怒地拎起她的衣领,再次拖上城楼。 “你想干什么?”玄夜暴怒,大手掐着她的脖子。 陆漫漫反倒不惧了,一拳击出,正中玄夜英俊嗜血的脸:“你敢放箭,我就敢在箭雨中漫步。”她逼向他,手变得柔软,像是在他胸口温柔游走,却一瞬间,又变成拳头,狠狠击出。 玄夜不怒反笑:“朕就喜欢你这股子野劲儿,弓箭手撤离,朕有更好玩的事等着你们。” 他的手搂上她的腰,很紧很紧。 暮色苍茫。他毫无征兆地吻上她的烈焰红唇。她愤怒挣扎,激起他更大的征服欲。 城下,是百里千寻的浴血奋战。 城楼上,是一代帝皇玄夜深重的喘息。他的大手揉捏着她的身体,看她在他手中如一条被网住的鱼,绝望地挣扎。 她又咬了他,带着狠劲,拼命咬他。 但这一次,玄夜沒有撤离,仍旧将她的头死死按在怀里。他站在夜色中,那么冷酷,连亲吻都不带任何热气。 他的女人!他的皇后! 轮得着谁单枪匹马逞英雄?! 他怒不可遏,将她的身子狠狠搂住,仿佛要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鲜血的腥味,与女人的芳香,混合得那么刺激。 他狠狠吻她,不带任何技巧。对这个女人,不需要任何技巧。对她再好,她仍是要扑向别的男人。 于是,他感觉她在屈服。她的香舌多么柔软,多么撩拨。她不再咬他,而是颤颤的,令他酥麻。 女人,必须征服!从身体到心灵。这样方可清除她心中的男人。 玄夜也温存下來,在清凉的夜色中,月光照在他怀中女人魅惑的脸上…… 刹那间,陆漫漫目光如炬。 ------------ 第七章 、赤胆英雄 城楼下,爱人血衣翩飞,剑光漫舞。他单枪匹马,为她而來! 只为她!勇者无惧。 城楼上,她如一只将死的鱼,挣扎在玄夜狂怒地亲吻中。 月光,那么惨白。 陆漫漫狠狠咬着玄夜,这次,却不能将玄夜逼退。反而,口腔中鲜血的腥味,刺激得玄夜更加疯狂。 她的身子软下來,在他的怀里,如一根荡漾的水草。 她不再咬他,任他攻城掠地。 仿佛屈服,仿佛害怕,仿佛任他予取予求。刹那间,她目光如炬。 蓄积了全身力量,猛一屈腿,精准顶向他下体的某个部位。 玄夜惨叫一声,目露凶光。 未等他出手,陆漫漫又是一拳击出,狠狠地,击向他胸口。 力道之劲,史无前例。那是一种同归于尽的力量,生死博杀。 玄夜只觉胸口几欲碎成渣,欲狂怒出手,只见那女人一个转身,带起一阵风,“砰”地一声,重重踢在他的胸口。然后,连续几腿,踢得他踉跄倒地。 不是曾经的花拳绣腿,不是三脚猫的功夫,她的目光凶悍得陌生,只有在生死存亡之际,才可能有的狠冽。 侍卫涌了上來,团团围住。现在才看清,皇上和皇后不是在打情骂俏。 长剑齐唰唰指向她。 她竟然不慌了,目光清澈地望着玄夜。她蹲下,在他的身侧,柔情万种,竟是如花笑颜。 她的手,那么温柔,细细在他的胸膛熨贴。仿佛怕他疼,轻轻摩挲:“有沒有好点?” 似乎,真的是打情骂俏。 玄夜并不是真的不能动,却怔怔地,忘了前一刻,她想他死。手一挥,侍卫的刀剑退去。 他不解:“曼曼,你真的恨朕?”语气里,是真的不解。他对她那么好,不谈曾经的三年,这一次哪怕是蛮横地将她带回來,那也是温存的蛮横。 她还不知道他的手段,她所看到的杀人,都已经是最最温和的手段。可是对她,他倾其所有,在讨她欢心,让她过得随心所欲。 他只是想要她的心。 仅只是想要她的一颗心而已。 陆漫漫仍就不紧不慢,手依然温存地替他梳理着胸口的疼痛,仿佛是内疚,刚才力道太重。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中多了把短刀,锋利无比,在黑夜中闪着光。这刀是她平素就藏于裙内,以备万全,不想,今日真的用上了。 她用刀比在他颈间的动脉处:“玄夜,放我走,放我和百里千寻走!” 侍卫又围了上來,这次皇后动真格的,连刀都拿了出來。 玄夜的话冷冽如冰:“曼曼,你会后悔。” 陆漫漫握着刀的手坚定而绝决:“我不后悔。如果百里千寻死了,我就先杀了你,然后从城墙上跳下去了断。我的命不值钱,只是不知玄夜你爱不爱你这条命了。” 玄夜心如死灰:“这么说,果然是百里千寻,而非龙思。”他惨笑一声,这个女人真是可笑极了,可笑极了。 他隐忍到此时,也不过是想得到一个答案。只是当这个答案明目张胆摆到他的面前时,他又多么希望,从來不曾知道,而仍旧继续揣测,猜度,然后躲在暗里,看他的皇后做的小把戏。 陆漫漫的脸色温柔,嘴角浅浅浮出一丝笑意:“千里千寻路漫漫,这一路,走得多么艰难。”她低叹一声,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玄夜,你不用觉得我背叛你难堪,其实我从來就不是连曼曼。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 她的声音,越來越温和,手的力道却越來越重,那短刀在玄夜的颈上,泛出殷红的血丝。 玄夜闭了眼睛,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哪一个声音,是百里千寻的剑发出。在脑海中,迸出百里千寻雪衣翩飞的风流姿态,那般潇洒,面对千军万马索然无惧。 女人都爱英雄,百里千寻何止是杀向他的皇宫,竟是直直杀进他玄夜的女人心灵深处。 赤胆英雄! 单枪匹马,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杀了过來。比他送的金银珠宝好上千倍万倍,比他许的后位珍贵千倍万倍。 他再也无法清除掉,一个英雄的身影。这个女人宁可死,也要与那个英雄站成一线。 他感到那短刀的力度,但心中的悲凉无以复加。他不是不能制止,以他的武功,这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他入了魔障,似乎真的无法动弹。 陆漫漫望着玄夜英俊的脸庞,轻笑一声:“玄夜,你要不是那么坏,看着还真的挺顺眼。”她的目光仍是那么清澈:“放我和百里千寻走吧,对你來说,并不损失什么。后宫之中,爱你的女人何其多,你为何非要把一个不爱你的女人留在身边?” 她不是不焦急的,拖一刻,百里千寻就危险一刻,只是忽然想游说他,游说他发发善心。 连乞求都不是,只是游说。他的命还在她的手里,大不了同归于尽。生命诚可贵,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会放弃。 玄夜喃喃的:“你为何不爱朕?你是朕的皇后。” 陆漫漫的短刀力度又重了一分,玄夜却毫无知觉。她咬了咬唇:“玄夜,你回想一下,我和你的连曼曼到底有几分相似?我真的是你的连曼曼吗?我爱上别人,是我的自由,沒有背叛你。而你强拉我入宫,却是逼迫我背叛我自己和我的爱人。” 她解释得很无力,却仍是不放弃地解释着,只期望玄夜骤然想通。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留在他身边,有什么意义? 玄夜听得似懂非懂,刹那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如鬼魅般脱离了陆漫漫的控制,顺手,打下了她手中的短刀。他长身玉立,手一挥,令侍卫退下。 他沉声道:“传下令去,将來者带至北郊较场。朕在那儿设宴款待于他。”他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尤其在夜里,带着冷冽和肃杀。 陆漫漫心中一凛,站起身向城下望去。城下还在厮杀,只是她已看不到一抹雪衣。夜,完全黑暗地笼罩下來。 她也如掉入一个深暗的冰窖。 厮杀声,越來越响亮,全无疲惫。却感觉百里千寻悄无声息了。 死,在所难免。 她花俏的手段,在玄夜眼里都是三脚猫的把戏。连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刀,都像是一个笑话。 她,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 以为掌控着,却永远是被掌控。无边无际的绝望包裹着她,千年的幽魂,也许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只是为何还要搭上百里千寻的命? 玄夜率先走向城楼的阶梯,见她仍站着不动:“你不想去看百里千寻怎么死?” 他的脸冷漠而阴鹜。 她又望了一眼城下,明知看不到了,却仍是恋恋不舍。然后她隐忍地跟在玄夜身后,低了头,不言不语。 刚才冲动之下,就想到死。和玄夜同归于尽,和百里千寻变成会飞的蝶,自由自在。 终是任性妄为了。 她一步一步下了城楼,然后坐上马车,玄夜就在她的身边。似乎从不曾发生什么,似乎,这是要去赴一场盛宴。 这一路,仿佛是她的一生。 从前世,到今生。 她沒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 北郊较场。灯火通明,嚣张的火焰在风中呼呼地倒向一边。 地上,铺着无数锋利的尖锥与利刀,足有十米长,森寒地在黑夜中,闪着微光。 陆漫漫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呼吸骤然不顺。远处,一身鲜血的百里千寻在侍卫的押解下,从容走來。 不是押解,而是跟从。 百里千寻直直地走向他们,身上的血,那么鲜艳,那么刺眼。 陆漫漫泪如雨下,如同伤口在她的身上一般。 甚至前一刻,她还在转动脑子,想要继续用什么办法转移玄夜的视线,让他以为,是龙思,仍是龙思。她的心里,其实只有龙思。对百里千寻,只是感恩而已。 她想保住他的命,便要作这样的挣扎。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要让他活着。对待恩人,不也应该是她那样焦急的表情么? 可是在见到百里千寻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一点也不想遮掩的,暴露在玄夜的视线之下。她甚至冲出去,想扑进百里千寻的怀里,身子一轻,便被玄夜抓在手里。 玄夜冷冽地将她的胳膊抓紧,不让她无耻地当着他的面,扑进别的男人怀中。 竟然,在他的面前,她还敢如此张狂。 倒是百里千寻先开口:“我应该是跟皇上请安?还是跟玄夜问好?”磁性的嗓音,深沉,稳重,还带了些浴血奋战过后的疲惫,却听不出有一丝的害怕。 太从容,太潇洒,仿佛不是面对一代帝皇,只是一个寻常人等。 他不害怕,若是害怕,就不会这么单枪匹马來了!他來了,不止因为宫里有他的女人,还要跟玄夜作个了断。 玄夜望着他,一身的血,眸色黯了黯,脸上更加冷酷:“百里千寻,很好,你终于还是來了!朕在想,你要怎么跟朕交待!” 百里千寻瞬间释然:“草民正是來给皇上一个交待。” 终于,那个承诺永不在他面前自称“朕”的人,还是自称了“朕”;一个是皇上,一个是一介草民。再无曾经的承诺,再无往日情怀。 月光,洒下一片凄寒。 火光,跳动得那么肆意,燃烧正旺。 他将目光,轻轻投向她。 ------------ 第八章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游戏 熊熊火光中,百里千寻一身鲜血地站立。仍是那么风姿俊逸,甚至,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豪迈洒脱。 那是女人都喜欢的男人气质。 他将眸光轻轻洒落在她的身上,低而沉:“路漫漫,我來了。” 声音不大,却是只有跋涉过千山万水之后才能沉淀出來的醇厚。 也不是那种大喊大叫,方能表白他历经了多少苦难,才能见她一面。 只是这么普通的一句:“路漫漫,我來了。” 陆漫漫的泪再次蜂拥而出,前一刻,或者更早在城楼上,她在心底还埋怨过百里千寻,为什么要这么明刀明枪地杀进皇城? 她不稀罕英雄,不稀罕多么光明磊落,她只要他平安就够了。她的思想还升华不到那种境界,说來说去,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平凡到只想有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屋子,有一个相爱的人,平平安安。 以百里千寻的武功,悄悄地潜进宫,再和她相见,然后带她走,多好。 她在心底埋怨了千百遍啊,闻到那浓重的鲜血的味道,看见他一个人陷在重围中厮杀,再看玄夜那么一步步紧逼,每一步都要逼人踏上绝路。 她真的在心中,埋怨了好多好多次。 却是,这句话一出口,她释然了。 百里千寻,爱情的爱。他不会藏头露尾而來,他必须光明磊落地在玄夜面前出现,此生才无憾。 她竟然在此刻,羞涩地低了头,还带着泪光,微微地笑:“千寻,我很好。”她此时还像小鸡崽似的被玄夜抓在手里,说不出的狼狈,却因为那一抹笑,和那一句普通的话“我很好“,而闪闪生辉。 如暗夜里盛放的小花,悄然,醒目,最美。 玄夜就那么看着他俩,抓着陆漫漫的手,微微放松。他沒料到这两人,见面会讲这样两句话。 以为她会和大多数女人一样,看见百里千寻身上的鲜血,吓晕过去。沒料到,哭是哭了,却带着笑。 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那两人并不灼热的对视中,他能深深感觉到,完全被隔离在外了。 百里千寻再次将目光投向玄夜:“盛宴这就开始?”他看了看一地的尖锥,以及尖利的刀。 陆漫漫醒悟过來,惊恐道:“不,千寻,别去。千寻,你回兹兀国,现在就回去。”她终于明白盛宴是什么意思,终于明白那一地无比锋利的尖锥与利刀是干什么用,她惊恐到心都碎了。 她挣脱玄夜,一边推着百里千寻:“千寻,你走,我不要出宫了。我真的不要出宫了。”她边说,眼泪边哗哗地流。她转头对玄夜怒目而视:“玄夜,你太残酷!” 百里千寻不理玄夜摄人的目光,用一种近乎温存的语调:“不,漫漫,你不了解。这已是最好的方式了。” 他不再解释,直直就向那尖锥和利刀走去。步伐坚定,沒有一丝迟疑。 陆漫漫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來。却是咬破了舌头,血腥味一下子冲进喉间。 她仍旧摇头,却不肯求玄夜放手。 百里千寻弯下腰,用手试了试刀和锥的锋利程度,回过头,浅淡一笑。 风吹动了他带血的衣衫……火光熊熊,月色惨白,陆漫漫恐惧到无法呼吸。 百里千寻的一只脚已经踩了上去,陆漫漫猛地跪在地上,闭上眼睛,不愿再睁眼去看。 耳边,风呼呼地刮,只是初秋,为何风那么烈? 她的额头抵在寒凉的草地上,不求玄夜,求上苍。她听到士兵们细碎的惊呼,心脏一点一点紧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不流动了,就那么麻木地匍匐在草地上。 那是一生中最漫长的时刻,前世,今生,从不曾度过那么漫长又磨人的时光。哪怕三年,卧病在床,看着日升月落,也不如此时來得漫长。 她的手指深深地嵌进泥土里,沒有知觉。却是身子一轻,被玄夜提了起來。 她站不稳,他就抱着她。以一个看上去极恩爱的姿势,抱着她。 但他的目光中,狠厉而冷冽。他掐着她的小脸,面向百里千寻的方向。 她仍旧紧紧闭着眼睛,死命死命地闭着眼睛。却,还是睁开了。 听到了一片惊呼,她睁开了。她忘了呼吸,忘了玄夜此刻正抱着她,忘了自己是谁。 她只期望,变成个傻子,变成个瞎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 百里千寻已经走了一半,只是一步一步走得艰难。殷红的鲜血滴在刀上,刀在火焰中闪烁着血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过刀山。 陆漫漫低低地哭泣,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來。惨烈而心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在刀山上行走。 她蓦地猛力推开玄夜,奔向那片森寒地带。 寒气扑面而來,夹杂着血腥味,她大喊:“千里千寻路漫漫……加油,加油!” 她忽然不怕了,不是不怕,是來不及怕。她跳起來再喊,像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孩,带着颤音:“千里千寻路漫漫,加油,加油!” 如同当年校运会,给跑八百米的同学喊加油。只是,这是刀山啊,常嘻笑着喊“上刀山下火海”,原來真的有刀山啊。 连泪都不流了,蹦起來,跳跃着,还拍着手。士兵们不看百里千寻了,都侧眼望着母仪天下的皇后。 原來梨花皇后蹦起來这么可爱,完全是个沒长大的孩子。 玄夜的心,悲凉如秋,五味杂陈地看着他的皇后。 一个是他的弟弟,一个是他的皇后。 他摆下这场盛宴,到底是想干什么?如百里千寻所说,这已是最好的方式。不是宫廷的酷刑,他在他面前,不是皇上,而是兄长。 那年那月,曾承诺永不在这个美目少年面前自称“朕”,为了一个女子,两兄弟反目成仇。 他沒用宫廷的酷刑,选择了江湖上的了断。摆下这一场盛宴,他此时忽然迷茫,到底缘何? 尊严,男人的尊严,似乎变得更加可笑了。 他只需一声令下,就可将这个美目少年杀掉,然后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守着他爱的女人。用一生的时间,來清除她心中的男人。只是,值得吗?竟然,仍沒有把握,可以清除得掉。 一生的时间。 这个女人似乎将一生的时间都给了他的弟弟啊。 又是一声惊呼,里面还有他的皇后脆脆的声音,然后直直奔向那头,向那个摇晃的雪衣背影扑去。 她蹲下身,去看他的鞋,全部被鲜血染透。她扶着他,心中酸楚:“千寻,你死不了吧?”笑着,又流泪了。 她忘了她是梨花皇后,当然,她其实从來也不认为自己是梨花皇后。她甚至想不到她的所作所为,就是扇阴风点鬼火的作用。 她越是表现对百里千寻亲热,就越惹得玄夜杀心更盛。只是,百里千寻都那么大张旗鼓厮杀过來,她还有什么必要缩头缩脑,跟玄夜虚以委蛇? 百里千寻神色如常,望着走近的玄夜,却是低声对面前的女人说:“不准哭了,哭得真难看。”语气里,万般宠溺。不是故作姿态,却字字透出亲昵。 “呜,”陆漫漫哭得更厉害:“你这死家伙,还沒死就嫌我难看……”心脏已经缩得,仿佛停止了跳动。全身软软的,讷讷的,鼻尖泛着酸。 她的家。她的男人,就算一身鲜血,也是那么风华绝代。他单枪匹马,他笑对刀山,他面前站立的是一代帝皇,可他仍是那么轻描淡写,风采翩翩。 彼时,月华婉转,光影浮动。 火焰沉沉的,整个较场都充斥着压抑的死沉。 玄夜冷着脸,沒有一丝表情,目光阴晦不明。但他拳头已然握紧,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 陆漫漫沒有心思注视他,只是亲热地拉着百里千寻染血的袖子问东问西,关切之情满溢,浑当沒玄夜这号人。 百里千寻微笑着望向玄夜,心平气和:“盛宴可以继续进行,我还撑得住。” 陆漫漫大惊,还要继续!这男人要不要命了?非得把命递交到那狗皇帝手里才舒服? 她走前两步,怒道:“玄夜,差不多就得了。你刚才这过刀山是江湖上才有的玩意儿,既然刀山都过了,是个爷们,就放我们走。” 你!我们!阵营分明。 “朕何时承诺过,过了刀山就要放你们走?”玄夜用结冰的目光冷冷扫过她的脸,脸上的情绪明明灭灭。 陆漫漫急得跳,这时代的男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她抓狂得要了命:“百里千寻,我不要你救我了,该干嘛干嘛去,赶紧走,赶紧走。” 百里千寻洒然笑道:“这是男人之间的游戏,与你无关,漫漫,不要把自己搅进來。” 仍是那么闲适的表情,一如那个黄昏,不慌不忙,不急不燥。 可陆漫漫急啊,陆漫漫燥啊,只是被他三言两语就拨到一旁,似乎沒她什么事儿。 靠啊,居然沒她什么事儿!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游戏。 好吧,她退一边去,多说无益,再说下去,就变得沒皮沒脸了。 难不成上完刀山又要下火海?陆漫漫那颗心揪得四分五裂…… ------------ 第九章 、陆漫漫跑了 上完刀山,接下來倒不是下火海。 正因为不是火海,陆漫漫更气得肝疼。玄夜那无耻的男人,竟然要來一场公平武斗。 靠啊,公平个乌鸦! 陆漫漫气得嘴角抽搐:“玄夜你个王八蛋,有你这么公平的?还要不要脸?到底还要不要脸?”她听到要武斗就抓狂了,不是对百里千寻沒信心,而是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百里千寻浴血奋战了那么久,又上了一次刀山,现在來和玄夜较量,怎么叫公平?怎么就公平了? 百里千寻见她來回蹦,一会儿吼他不许再打,一会儿蹦过去指责玄夜,真正好忙。他蓦地发话,声音里带着威严:“漫漫,不许胡闹。” 陆漫漫默然,委屈得欲哭无泪,她胡闹吗?她哪里就胡闹了?她像个孩子般咧咧嘴,低了头,默不作声。 此时玄夜开口了:“再不然,等你伤好了,我再和你比试。” 百里千寻轻摇了一下头,微微笑道:“早日算清楚的好,玄夜。” 莫名中,一个不再自称“朕”,一个不再称“皇上”,而是直接叫了玄夜。 无比诡异。仿佛一场上刀山,又将各自的位置拉回到某一段时光里。 玄夜不再看陆漫漫,手负在身后,目光无比深邃:“百里千寻,你的确很聪明。” 百里千寻肃然道:“我只是看清了一些曾经看不清的东西而已。欠你的情,我特來还你。” “你不止欠我的情,还对不起我。”玄夜的阴郁之气更重。 百里千寻黑眸如墨,唇线如刀:“我只能说,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之事。此战若我赢了,我自会给你交待;此战若我输了,任凭你处置,我决无半点怨言。”说完,他率先向玄夜攻去。 他若不开战,玄夜会因陆漫漫责骂的“不要脸”而停战,而他,既然來了,早作了非死即伤的准备。 一时间,一抹带血的白衣,一抹扎眼的明黄,刹那间便呼呼交上了手。 陆漫漫愣了,真正愣了。有什么东西,是她不曾了解的?果然是男人的世界,无法理解。更何况,这两个男人,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兄弟,甚至超乎兄弟的朋友情谊,曾经的设计与被设计,曾经的追杀与被追杀,曾经斗智斗勇,同时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两个男人沒用刀,却在互攻的过程中,一抹血甩到了陆漫漫的脸上,粘稠,还带着湿热。 是百里千寻的血! 陆漫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却无能为力到了极点。插不上嘴,帮不上忙,干着急。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两个男人出招拆招,打个天昏地暗。 她轻轻抹去那一滴血,在她白嫩的脸上划出一道殷红血迹。她看不出哪个占了上风,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换位太快,招式太快。 夜,那么黑。 火焰,那么烈。 月光,那么惨白。 “砰”地一声,百里千寻如断线的风筝,被玄夜扎扎实实一掌劈了出去。很快,百里千寻摇晃着站起身,又与玄夜交上了手。 那一抹嘴角流出的血,刺痛了陆漫漫的心,仿佛割她的肉一般。这样的比武,很显然百里千寻死定了。他虚脱成那样,全身都是伤,如何是蓄势已久的玄夜的对手? 她意兴阑珊,不忍再看。扭过身子,在苍凉的夜色中压抑住心中的恐惧。仿佛一只笼中鸟,四面都是铁网,再也飞不出去了。就连來救她的猎人,也要被困死在这笼中。 极尽折磨。 她想跑,却不知道往哪里跑。耳中仍是两个男人过招的声音,如雷贯耳,每一掌,每一拳,仿似都重重击在她的胸口,几近窒息。 竟然在这样的时刻,看见了蝶翅。 她的蝶翅。 她忽然想起來,刚才回來之时,便想将蝶翅带回梨花宫。玄夜说,先放在北郊较场的马厩里养着,等梨花宫修了马厩,再牵回去。 原來,它在这儿。她蓦然朝蝶翅的方向奔去。 两个男人全神贯注,并未注意她的去向,急得站在一旁的文公公追了过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随老奴回去……”文公公虽是追了上來,却并不敢拦她。 陆漫漫一心只想走,离开这儿,再看下去,她要疯了。满满都是百里千寻受伤的身影,满满都是百里千寻鲜血的味道。 蝶翅竟然也向她奔了过來,迎着陆漫漫,仿佛知道她的想法。蝶翅的身后,还追着马倌,吓得腿肚子发软。 陆漫漫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道:“文公公,转告他们,那么爱打就打死算数,我走了,谁也不要管我!”她说得像个小孩堵气,仿佛是两个男人自己玩不理她。 就那么脆脆吼一声“驾”,蝶翅便奔腾起來,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消失在夜色中。 此刻,哪里轮得到文公公禀报,两个男人同时叫声“不好”,都向着陆漫漫的方向追來。 却是只听得一声声娇呼“驾”,根本看不到任何影子。 玄夜又急又气:“愣着干什么?备马,追!” 夜色如墨,陆漫漫看不到前方的路,只任凭蝶翅带她奔跑。 如它的名字一样,它变成了她的翅膀,带她奔向远方。 只要远离这里就好,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只要远离这里,远离这两个男人的厮杀。她脆弱的心,经不住鲜血的浸染。 她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男人的世界,这就是男人的世界。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知道,那个男人命都不要了。既是如此,她又何必留下來收尸? 不如远离。摔死也好,饿死也好,在异世界,她无能为力。她本來就一无所有。 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可控制。她才不要当那劳什子的皇后,过着那么委屈的日子。 风,呼呼地从耳畔掠过。一如那时,初來乍到。当时是身体被一箭射穿,痛得死去活來;此刻,痛的是心,几欲窒息。 在夜色中狂奔,那种颠簸,那种速度,让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但顾不得这许多,汗水竟然在夜风中滴滴滚落下來,混着凄凉的泪水,像个受伤的小兽狼狈逃窜。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只想着不能眼睁睁看着百里千寻被玄夜打死。既然阻止不了,她就只有跑得远远的。 当然也不是沒有藏着私心,借着逃跑,打乱这一场比武。无论是百里千寻,还是玄夜,应该都会停手吧?应该都会追來吧? 想着,更加用力夹紧马腹,催促蝶翅跑快点。也不知跑了多久,竟然身后一直沒有追兵,似乎出了城,似乎这里是条河,似乎她再往前跑,也沒多大意义。 她吸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蝶翅,咱们在这儿歇会儿,你也去喝口水吧。” 蝶翅很听话,慢慢停下來。河里的月亮,竟然异常明亮清晰,圆圆的,像个白玉的盘子。 陆漫漫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近河边,洗了把脸,水一晃,盘子也晃了晃,并未碎掉。 蝶翅显然也累了,狠狠喝了几口水,见陆漫漫并未有离去之意,便匍匐在她身边,让她倚靠。 陆漫漫坐在河边,一脸的水,全身骨头像散了架,靠在蝶翅身上。她苦笑地仰天看着夜空,这轮月和现代的月亮是一样的么? 极致孤独。 想起曾经在病床上的无数个夜晚,也是这么望着夜空。那时很恐惧,怕哪一天死掉,再也看不到月亮了。所以晚上不敢睡,一直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看。 如今又能看到月亮了,一样的明亮,一样的圆。只是,却比曾经更加无助。不能随心所欲的人生,不能掌控的命运。 连自己是谁,都不能理直气壮告诉别人。 “蝶翅,我是陆漫漫。”她忽然低了头,对马儿很认真地说,还附带了一个微笑。 蝶翅很亲热,仿佛与生俱來。不需要磨合,它便认准了主人。 得得得的马蹄声近了,陆漫漫笑起來,那两个男人肯休战了吗?她沒有动,继续悠然地坐在河边。 清了清嗓子,还唱起了歌儿: 三月走过,柳絮散落,恋人们匆匆。 我的爱情,闻风不动。 翻阅昨日,仍有温度,蒙尘的心事。 恍恍惚惚,已经隔世。 遗憾无法说,惊觉心一缩。 紧紧握着,青花信物,信守着承诺,离别总在失意中度过…… 马蹄声停了下來,陆漫漫沒有回头,仍旧那么悠然地唱着歌儿。她不知道身后是玄夜,还是百里千寻,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打了,停下來了。 她笑着,仰靠着蝶翅,俏声道:“让他们臭男人去打,咱们看月亮喽。”像是说给蝶翅听,又像是说给身后來的男人听。 是两个人的脚步,似乎都刻意轻缓了步子,怕扰着她,怕吓着她。 真美。那样的画面。 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靠在一匹骏马身上。月光晕染得女子全身闪着微光。她并不是完全背对着,而是一个侧面弧度,美轮美奂,光影如剪。 那般悠然的姿态,放肆而风情。歌声,又是那么低沉好听。 百里千寻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玄夜的呼吸也乱了。 却是,谁也不愿破坏了这幅优美的画面。竟然在同一时刻,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停下脚步。 就那么远远的,望着她,听她唱:恍恍惚惚,已经隔世…… 百里千寻和玄夜均升起某种莫名的情绪,说不出來缘由,是因了这支从未听过的歌?还是那女子飘忽的模样? 恍恍惚惚,恍如隔世…… ------------ 第十章 、千寻与玄夜 终究,宁静还是被随后追來的侍卫破坏了。人声,马蹄声,惊了黑夜,惊了恍惚的两个男人,惊了马匹旁惊艳的女人。 玄夜不悦:“退后一里。”已是最低的喝斥,却仍旧带着威严和肃杀。 天子才有的威严和肃杀,与生俱來。只有那不怕死的女人才不买账。 陆漫漫静静地坐在河边,浅淡地笑了。是她不怕死吗?不是,她比任何人都怕死。因为她死过一次了,正因为死过一次,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怕死。 她不是不怕玄夜,而是本身性格里有着瞬间炸毛的基因,发起火來不管不顾。尽管事后想起后怕,对玄夜,她常有此无力之感。而正好,玄夜好这一口,若是她真的太温顺,如真正的连曼曼,千依百顺,恐怕就私奔这一条,就早被剁成肉酱。 毫无疑问,她能到现在还完整无缺,更时不时能耍点小性子,要死要活,实在是烧了高香。 正如此时,她无力阻止一场生死武斗,一个奔腾,居然把正打得欢的两个男人引了出城。她实在是应该得瑟不止。 想及此,她心情十二万分的好:“长夜漫漫,两大帅哥,过來陪我一聊……”她在思考着,要如何解决这个夺妻之恨的矛盾,要如何让百里千寻安然离去,当然要是顺带把自个儿也能搭上安然离去,那就再圆满不过了。 不过对于玄夜这种占有欲强的一代帝皇,她可不抱任何希望。只盼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连吓带哄,连劝带蒙,能让他接受她是一只千年女鬼,以后想想害怕,就不來找她麻烦就对了。 两个男人依言坐下。百里千寻平日洒脱惯了,倒是无所谓。那玄夜万金之躯,哪里在这半夜时分坐过地上,不免皱了眉。 好一幅万古传颂的佳画。皇后娘娘坐得靠近河边,中间隔着一匹价值连城的骏马,一代帝皇席地而坐,另一个蓝眸闪闪的是前暗卫首领,现江湖侠士。 总之这配置,忒高级。 陆漫漫这一折腾,胆儿又肥了。当着玄夜的面,便直接问:“千里千寻,一时半会死不了吧?流了那么多血……”此话听來忒薄情,却是字字暗含关切。 百里千寻洒然道:“还好。”嘴角,是难掩的笑容。这女人,果然过得还不错,不至于让人看得揪心。 玄夜真真不乐意了,瞧这两人,一个郎含情,一个妹有意,偏偏,那郎是他的弟弟,那妹是他的皇后。这叫什么事儿? 要搁在以前,早下令将这女人五马分尸。对于这弟弟嘛,他是有感情的。在登基之前,就和这弟弟感情至深。更何况,这弟弟曾经屡次救过他的命,屡次助他脱险。 如此得力的左膀右臂,他决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将其处死。他除了是天子,还是哥哥。 当然,生在帝王之家,最危险的便是这些哥哥弟弟,谁不是对帝位虎视眈眈?但百里千寻不会,绝不会。 只是这一刻,玄夜看见这一幕郎情妾意,确实想杀人。他觉得自己爱上了他的皇后,很爱很爱,恨不得将世间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以博她一笑。 只是,她不需要珍宝,她要自由。他如何给?他不能给。他闷闷不乐,瞪了那死女人一眼:“朕也受伤了,你怎么不问问朕?” 陆漫漫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來,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她俏声道:“你赶紧麻溜地回宫,一堆美人围着你嘘寒问暖。一个给你揉肩,一个给你捶腿,一个给你按脑袋,剩余的,你还可以让她们给你唱唱歌跳跳舞,搞搞暧昧……” 瞧,胆儿养肥了的陆漫漫,只要一开口摔摆人,那是一串串银铃声,不带打结的。 玄夜气结,却又好笑。 在这样悠然的月色下,看着百里千寻一身鲜血染红的雪衣,他竟然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千寻,你还好吗?是否要回宫让御医给瞧瞧?” 这样的玄夜,是陆漫漫沒见过的。儒雅,还带着关切。跟那个动不动就喊杀人的男人简直天壤之别。她少有的沒嘲笑他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她低了头,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马背上给蝶翅挠痒痒。只听得百里千寻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在暗夜里磁性而张扬:“玄夜,谢谢!” 他一出口,竟然是这句。 陆漫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男人是天使吗?看向人间都是爱?居然说谢谢,他居然说谢谢。 陆漫漫的心已经暴跳如雷,表面上却仍是按兵不动,倒是想要好好听听,这俩男人能掰扯出一朵什么样的奇花儿來。 是谢谢玄夜设计害他?还是谢谢玄夜杀了他全家?再不然,谢谢玄夜掳了她,替他解决了包袱? 似乎,百里千寻曾经透露过,杀他全家的,并非玄夜。这也是她一直以來沒去问玄夜的原因。 靠啊!最靠谱的,莫过于替他解决了她这个大包袱……陆漫漫的脸色阴晴不定,捡起一颗石子儿,狠狠扔向河中,一瞬间,那玉白的圆盘就破碎了。 玄夜不置可否:“见到那女人了?” 百里千寻点头,无伤感,也无痛苦之色,一脸漠然:“是,我现在正替她的儿子挡暗箭。她主意倒是打得好,只是害死了我的爹爹一家人,这个仇,我无论如何也是要报的。” 陆漫漫倒抽一口凉气:“什么?百里伯伯是耶河皇后杀的?”她确实很震惊,虽对耶河皇后并无好感,却沒想到,百里一家是惨死在她的手上。 显然,玄夜也并不知情,悠然一笑:“我以为你会认定是我杀的。” “最初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百里千寻的坦荡,听在陆漫漫耳里,真是咬牙切齿,这男人忒光明了点?其实心里实则又在暗喜,这男人,确实很坦荡。 爱上这样的男人,真的太不丢脸了。他全身仿佛是沒有一点污垢,沒有一点阴暗处,让人拿來亵渎。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表达得那么张扬。 她看百里千寻的时候,眼睛闪着细碎的光。那光里倒映着百里千寻的温存,玄夜的黯然神伤。 玄夜从未见过,他的皇后这样娇羞的表情,小小的暗喜,一闪而过。崇拜的,惊叹的眼神,仿佛天空之下,她的眼里,只看得到那个男人。 他的心,一阵绞痛。她是他的皇后啊!为何,如此? 错过了三年,便错过了一生。夜风一阵阵凉了他的心,只是再凉,他也沒想过要杀了她泄愤。 百里千寻嘴角微微上扬,不是温存的微笑,却是冷冽的弧度,透得人寒气森森:“是我错了……爹爹是因我而死,就算不是耶河皇后,跟她也脱不了干系。” 悲怆,几近哽咽。 陆漫漫回想起那日看到一地尸首,想起百里吉星被吓得失语,心就揪得疼。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何今天百里千寻要以这样的方式,单枪匹马杀來,明知玄夜大开城门等着他,明知有一场令人害怕的盛宴等着他,却还是要狂放地杀过來。 并非偷偷摸摸,并非藏头缩尾。无关风月,无关英雄救美,只是男人之间,兄弟之间的坦荡。 她偷瞄了一眼玄夜,这男人有那么好吗?有那么值得他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吗? 玄夜也正望向她,眼神里竟然柔肠百结。陆漫漫赶紧撤回目光,脑海中一边是玄夜滥杀无辜的暴戾,一边是玄夜被她捉弄被她骂是“王八蛋”也不动怒的好脾气模样。 瞬间,她凌乱了。想想玄夜这一路,除了偶尔耍流氓,对她的确也沒有太过份的事。后來为了不让他耍流氓,她和他斗智斗勇,居然将他引向“边吃边聊”的结果。 想及此,她差点脱口而出,叫玄夜放她和百里千寻走。幸而她这次管住了这张不靠谱的嘴,才未酿成不可收拾的残局。说到底,她现在是玄夜的老婆,跟百里千寻的自由恋爱,纯属婚外恋。 她懊恼得要死。 又听得百里千寻道:“碧虹死了。”一声叹息:“我在她临死前才知道,她是梨雁国人。” 玄夜仍旧沒有一丝动容,仿佛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诧异:“近年两国细作互相渗透,这实属常事。就连朕的后宫里,不也有那么一两个兹兀国的奸细吗?” 百里千寻低了头,月光将他的影子和玄夜的影子揉在一起:“果然大好河山都握在皇上手中。” 玄夜清冷而孤寂:“朕也想将梨雁国版图扩大,也想让我梨雁国的百姓安居乐业,只可惜,内忧外患,朝臣腐败,决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现状。” 一个又开始叫“皇上”,一个又开始自称“朕”,不过,那不是赌气,而是某种立场。 百里千寻泛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不在其位,果然是不知道当家的难处。我曾经以为你杀戮过重,这是我一心想要离开皇宫的原因。” 他更记得那个叫碧虹的宫女临死前说,皇上交待过,就算暴露,也要护百里护卫周全。终究,是他误会了他。 所有曾经沒想通的结,似乎全都慢慢解开來。 百里千寻怅然,当一切的结都解开來,他又该如何开口,要带那个如花笑颜的小狐狸精走出深宫? ------------ 第十一章 、井底之蛙 圆月皎洁,夜风清凉。 陆漫漫在这夜,才听故事一般,听到了百里千寻到底在兹兀国做什么,也听到了他无数次涉险,差点被人谋害。 当然对手真正要谋害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代替的兹兀国吉克太子。 陆漫漫越听越心寒,哪个当妈的会这么当法?刚生下儿子就把这儿子扔出去不管,为了保住另一个儿子的小命,在二十几年未尽人母义务下,将这个儿子火速召回,充当替死鬼。 怪不得百里千寻一直只是淡淡称她为耶河皇后,从未将她当成母亲。他之所以仍要待在那里,并不是真的要帮耶河皇后,而是要找出幕后真凶,为爹爹一家报仇血恨。 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听他的语气,对耶河皇后也绝不手软。 耶河皇后除了要找这个儿子当替死鬼,更看重这儿子一身武艺和能力,要借这儿子之手,铲除异己。百里千寻对一切心里一片明镜儿,只是,在未找到真凶之前,他还需要利用太子的身份做掩饰。 所以他提出了众多荣华富贵的条件,待太子登基后,要给他封王纳妃,如何如何。耶河皇后疑虑尽去,只当达成了某种共识,各取所需。 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待儿子的态度。 陆漫漫心中恻然,愤恨不已。倒是百里千寻不在意,漠然道:“无所谓,來去我也只是想报仇而已。”他忽然扭脸,伸手拍拍玄夜的手臂:“玄夜,对不起。当日你作戏给兹兀国奸细看,让他们以为我被你抓了,就不好再进行这样的计划。而我,却误会了你。” 玄夜此时不像一个皇帝,倒是很江湖:“其实我也并不清楚他们要找你做什么,只是这女人,我比你了解,表面温柔和善,实则心狠手辣做尽坏事。她找上你,必无好事。” 那夕阳下的千军万马,竟然,只是一场戏。做给兹兀国奸细看,也做给连郑两家看。他当日的确是要给他们安上通奸的罪名,悉数抓回去审问。 一箭双雕。 抓回去后,杀掉连曼曼,再也不要她是他的皇后,他受够了。 然后把真相告诉百里千寻,再放他出宫,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从此宫里再无百里护卫。 只是那天夕阳西沉,一切都沒有按他的预想轨迹进行。先是他的皇后笑了,惑了他的心神。 其次是千军万马都沒困住他这个神通广大的弟弟。千军万马中,他來去自如,谈笑风生。 这样的弟弟,他应该骄傲吗? 一步错,步步错。 他的弟弟真的带着他的皇后私奔跑了!若真的是三年中沒笑的那个连曼曼也就罢了,跑了就跑了。可是,那个三年都不笑的连曼曼竟然笑了。 他的弟弟带着会笑的连曼曼跑了! 陆漫漫越听越渗得慌,哦,搞半天,她还得感谢玄夜了。 靠之!沒有玄夜,居然沒有她陆漫漫的今天。他不派人射杀连曼曼,她这缕千年的幽魂还不知在哪儿飘呢?又或是按照寻常路,过了奈河桥,经过忘川,喝一碗孟婆的汤,啥也记不得,重新投胎当个小娃娃。 是不是比现在这样要好?一穿过來,莫名其妙就成了有夫之妇,正经谈个恋爱,还搞成了婚外恋。她陆漫漫容易吗? 她想了想,终于找到插嘴的空档:“玄夜,反正你都准备杀了我,就当放个生,放了我呗!”说得一脸痞气,吊儿郎当。 这里不是宫里,只是貌似几个朋友大晚上不睡觉,在野外聊天。 不过真的好诡异。乱之!皇帝,皇后,皇后的现任男友,皇后现任男友的哥哥……哇卡卡,要不要这么复杂? 说到这个,玄夜就沉了脸:“你是朕举国欢庆迎进宫的皇后……” “得!打住!玄夜,麻烦你不要一说就说那么多形容词定语好吧?有点新鲜的吗?每次都是那句,举国欢庆迎进宫。你迎进宫的女人还少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留着我干嘛?我整天骂你王八蛋,你听了不堵心啊你?”还是那副痞痞的样子,就知道玄夜那家伙不会这么好说话,但她得争取,拼了命的争取。 百里千寻看了看这女人理直气壮的样儿,又看了看玄夜有气不好发作的样儿,不觉好笑。尤其听到那句“整天骂你王八蛋”,看來这段时日,玄夜被这女人折腾得不轻,闹心得很。 他一直都沒有担心她会吃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女人有的是办法对付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是一套一套。 百里吉星那么小的小孩,被她收了当个小尾巴,至今在家又哭又闹,以泪洗面,天天嚎叫要“漫漫姐姐”,要“左城哥哥”,这下人们也不知道小少爷,到底是亲哪一个? 其实來去,也就这么一个人儿! 左岸和龙思的心思,百里千寻也是深黯于心,只是沒点破而已。连四叔这种从不管闲事的人,都一副抛头颅洒热血,要为她肝脑涂地的样子。当然,四叔的心思就单纯了,纯粹是爱护晚辈。 然后是苏宁,被这女人收拾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虽然是被别人动手杀死,但发生那些事,苏宁本身也毫无活下去的动力。 当他知道这女人被玄夜抓进宫时,竟然完全不慌乱。他知道,她有的是办法对付玄夜。 他來了。其实这一趟,迟早都要來的。就算不是陆漫漫被抓进宫,他也一样会单枪匹马厮杀而來,一样要过刀山,一样要和玄夜过招……如今被陆漫漫这一打断,那些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儿,看起來,如此云淡风轻。 血还是鲜红,和心,一样红。必须要这样走一遭,以男人的方式。 百里千寻望向深蓝如墨的天幕,忽地叹一声:“玄夜,你说,天空的那一面会是什么?” 玄夜骤然被问到这个问題,皱了眉,竟然答不上來。 陆漫漫暗笑,百里千寻何时也开始狗血?这么高深的问題,谁答得上來?相当于问,人生啊人生,什么是人生? 百里千寻其实并不真的需要玄夜作答,自顾自思索开了:“有很多东西,我们沒看到过,也沒听到过,闻所未闻,就以为那些东西不存在。” 这段话,倒是深合陆漫漫心意,她边听边猛点头:“对对对,就好比那井里的青蛙,抬头看到的就只有井口那么大点的天,它便以为那是全世界。其实……”她本來说得起劲儿,后來发现玄夜脸色不好,心道糟糕,以前骂了人家是王八蛋,现在又暗示人家是井底之蛙,讪讪地笑道:“嘿嘿,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玄夜沉默半响:“千寻,你想说什么?”他了解百里千寻的性格,若不是为了说明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断不会跟他绕弯子。 他实在也猜不透对方要说什么,又被他的皇后呛了个够,暗骂他是井底之蛙,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百里千寻仍旧望着如墨的夜空,呆呆的,若有所思:“我也说不好。那日,连曼曼求我带她出宫,我看她可怜,便允了。谁知魏允折公报私仇,又建功心切,将你‘只伏不击’的秘令置之不理……” “你连我‘只伏不击’的秘令都查到了?”玄夜挑眉。 事到如今,百里千寻也不再遮掩:“我不信曾经与我手足情深的哥哥,会真的舍得对我下毒手,所以每一个细节我都查了一遍。” 玄夜苦笑道:“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这些话也敢说给皇帝听,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命了?” 百里千寻低叹道:“我应该更信你一些。”顿了一下,又道:“当时,连曼曼与我同乘一骑,她的身体被箭射穿。我记得很清楚,她大叫了一声,便不吭声了。” 这段话,讲得无比诡异。他说到连曼曼时,完全沒看坐在面前的陆漫漫,仿佛说的是另一个女子。 玄夜听得糊涂,还是不知道他要表达个什么意思,只是莫名,背心凉嗖嗖的。 百里千寻的思维也很纷乱,不知道要从哪里说比较好。直到此刻,最惊诧的,当属陆漫漫。 她听了半天,仿佛听出了点眉目,又像是怕自己理解有偏差,是以一直沒开口。 三个人,齐齐陷入了莫名恍惚的气氛中。 陆漫漫抬眸望向百里千寻,想从他闪闪的蓝眸中,寻求到更多的东西。难不成,这男人相信了她的说法,知道她其实并非连曼曼? 他是不是要表达这个意思? 但无论百里千寻是否要表达这个意思,她得说话了。这么好的气氛,这么好的夜晚,这么好的月亮,天时地利人和,其实不就是让她來讲一讲鬼故事么? 只是她不确定,她真的说出來,会不会吓死这两个男人? 她清了清嗓子,手在蝶翅的身上抚來抚去:“该我说话了。你们要是还不累,听听我说事儿。就当,就当听个乐子,也别太惊讶。” 真要说的时候,陆漫漫其实心里真的打结了,要从何说起呢?要怎么说,才能让对方信服哩? 她无比狗腿地朝玄夜道:“嘿,你胆子有多大?”又是一脸的坏笑,只是坏笑中,还讪讪的。 就算是坏笑,也是那么笑颜如花,刹时又抓走了玄夜的魂。 被抓走魂的,何止是玄夜,当然,还有百里千寻。 ------------ 第十二章 、陆漫漫的陆漫漫 月当空,风含情,水含笑。 陆漫漫正琢磨要以怎样的开头,來进入这个无与伦比惊天动地的伟大话題。 当然必须要想好入題的方式及可信性,不能一來就把两个男人吓死。好吧,其实她承认,这两个男人绝不会被吓死,相反有可能会笑她。 所以这才是她真正担心的问題。她现在不是要开茶话会,逗逗闷子取个乐,大家听完一笑了之,她得解决问題。 她觉得玄夜这家伙吧,一晚上看下來,也不是那么坏到透顶,不可救药。最起码,百里千寻对他极致尊重。她承认受了点影响,并且联系之前的种种种种,想想人家对她也沒有多大的仇。 虽然他对连曼曼不好,但对她陆漫漫,那还是说得过去。别的不说,那些个一箱一箱金灿灿的赏赐,虽说不当吃不当穿,不过饱暖了之后不是也挺稀罕么? 她头痛欲裂,就这么磨蹭來磨蹭去,听得玄夜说:“大家沒什么事儿,就回宫吧。这儿夜风凉,千寻也去上上药。以前的事,就这么算了,以后别提了……” 啥!这就撤了?! 陆漫漫哪里肯,听起來像是弟弟仍是弟弟,老婆仍是老婆,她不是亏大了? 她赶紧举个手,脆声表态:“我还有话说!我今儿必须要说个明白,别打岔,这是个严肃的问題,十万分严肃的问題。” 玄夜听得好笑,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带了些宠溺。 百里千寻却沒笑,他知道她要准备说一个惊天大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她曾经整日挂在嘴上,却被他当成一个大笑话。但他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觉得那是事实。 他也正是要用这样事实,來说服玄夜,放陆漫漫自由,让她随心所欲。 他曾经无比彷徨,无比犹豫,甚至压抑着自己的性子,不和这个女人有亲密接触,因为那是他的嫂子。 但他无法控制本能的接近,不仅仅是男人对女人的渴慕,还有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情怀。 陆漫漫下了决心,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磨叽了半响,矫情了半响,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先说,你们必须要相信我,相信我所说的一切,我才敢说出來。” 再好的性子,也被她磨得精光。 玄夜敷衍道:“快说吧,要是还说不出來,就明儿睡醒了说,如何?” 那怎么行?陆漫漫立时跳起來摆手:“不不,今晚就是不睡,也要把这件事掰扯清楚。” 她在两个男人和一匹马面前,走來走去,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笑了,很沉重,仿佛是那只被压了五百年的孙猴子,就快要从五指山里蹦出來了。 她紧抿成线的唇终于缓缓轻启,指着蝶翅:“比如打仗,在我们那个世界,现在已经不用战马了。我们用坦克,大炮,装甲车,飞机……好吧,这些东西我沒法跟你们形容清楚。”她很苦恼,面色却十分严肃,直从狙击手说到了导弹,卫星升天。 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多懂,平常老百姓又不经常接触军事这些东西,只是觉得古代男子,尤其是帝王对打仗总是乐此不疲,才以此入手,开始她华丽丽的演讲。 两个男人听得都很认真,也很有兴趣,但陆漫漫还沒真正讲到实质上來。不过不急,她还得再深入一些。于是又从日常用品着手,电灯电话电脑电冰箱,又把电字辈儿的翻讲了一遍。 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陆漫漫摆得口沫横飞,两个男人听得津津有味。 于是重头戏來了:“所以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熟悉的东西,和你们熟知的相去甚远……” 这一次,百里千寻沒喝斥她是疯丫头,只是带着思索的表情,细细回味她曾经的一言一行。 玄夜就大不一样了,一方面兴趣浓厚,一方面又觉得阴风一阵阵吹來,吹得人凉嗖嗖,冷幽幽:“你的意思是,你是鬼?” 他想起來了,这女人不止一次说过自己是千年女鬼。 陆漫漫愣了,虽然她自己整天吼吼,说自己是一只千年女鬼,但真的被别人这么说的时候,背脊还是泛凉:“呃,算是,其实也不算……” 她有些抓狂,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清楚这件诡异的事:“总之來说,连曼曼其实当日已经被箭射死了。我是陆漫漫,这是我在我们那个时代的名字,不是道路的路,是姓陆的陆。陆漫漫的陆漫漫……” 口干舌燥,思维纷乱。 她由于急切想要表达清楚所想所知,小脸涨得通红:“我以前得了绝症,死掉了。等我醒过來时,身上就插了支箭,痛得我四分五裂,头脑发晕。现在这个世界,对于我來说,是异世界,甚至不是我那个时代的历史。我只能说,有很多空间我们不知道,但并不代表不存在。比如你们,就是存在的。” 两个男人都听得很认真,沒有打断她的话。 陆漫漫的目光蓦地变得温存:“我一落到这个异世界,就在马背上抱着千里千寻。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第一个男人。所以玄夜,我沒有背叛你,我从不欠你什么。你对我來说,是个陌生人。后來你出现了,可是你是以敌人的姿态出现,你想让我对你存有什么想法?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她的声音幽幽的:“我一來到这个世界,千寻就是我的家。他一直就是我的家,沒有他,我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这像是一段心灵告白,她说的,便是她來此之后的全部心路历程:“他如果不要我,就像是整个世界把我抛弃。在这里,我沒有亲人,沒有朋友,我莫名就掉落在这个世界。我只有他一个人,他是我的家。” 反反复复强调着,她此时低着头,并沒有看到百里千寻的惊诧,也沒去看玄夜骤然变黑的脸色。 秘密已经被揭破了,是敌是友都沒搞清楚,便肆无忌惮地揭破了。那是因为,这个秘密在她胸腔里压制得太久。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必须要在这个世界生活。 沒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她还有记忆,关于前世父母的记忆。思念入骨,却无法得见。 她莫名流泪了:“所以,玄夜,我不恨你诛杀连郑两家,因为那跟我沒有关系。我沒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但我的痛,你们无法了解,我有我自己的父母,他们存在遥远未知的空间和时代。我永远不能见了……” 她从未流露过的哀伤,给这样的月夜,淡淡蒙上了一层悲色。 一直是她在说,说得很凌乱,有时是想起了什么,便跑題了。但无一例外的,都在证明,她不是连曼曼,她是陆漫漫。 玄夜的脸色越发的惨白:“可是,你认得红凌,也认得红叶,你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事情。”他准确抓住了漏洞。 半信,半疑。这女人说的很多东西,他这个一代帝皇闻所未闻。但,这女人,的确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她想骗他?为了跟着百里千寻离宫,编造这样的滔天谎言,甚至,这是个无法戳破的谎言。想及此,他不由得冷笑。 陆漫漫的心直沉到谷底,说了这么多,这男人仍是不相信。她闭了闭眼睛,无比疲累:“之前,我对连曼曼沒有任何记忆。是从那日牡丹花下开始的,后來慢慢便有了发生在连曼曼身上的记忆……” 连她自己听起來,都觉得像是在编故事了。多么不可思议,她解释得无比疲累。 沒有证据,完全沒有证据说明,她其实是一抹现代的灵魂,飘荡而至。 她颤着微微带些沙哑的声音:“你们,不信我?”问得很无助,也很悲凉。 如此惊天大秘密,都已揭露出來,居然别人不信。 “我信。”百里千寻简短而诚恳。只是他的相信,反而加深了玄夜的不信。 立场本是不同。 玄夜一旦相信,就意味着,他将失去他的皇后。就算他心底有那么一丁点相信,至少嘴上,是绝不能表达相信的。 陆漫漫初时沒想到,如今想到了。霎时变得无力,再沒有刚才那股讲故事的激动劲儿,身子一滑,又坐到了地上,趴在蝶翅身上,喃喃的低语:“蝶翅,你要记住,我不是连曼曼,我是陆漫漫。” 话,说得那么忧伤,那么孤寂。天地间,她像一片沒有根的浮萍,风一吹,便在水中飘來荡去。 玄夜的表情也冷冷的,再不是刚才江湖的味道,仿佛侠客一般,与朋友纵情天地,一解心中疑惑。 此时,他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那么冷冽,不近人情:“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否则传将出去,会被当成妖言惑众,难平民愤。以后,你循规蹈矩,还是朕的梨花皇后。” 他说完,负手转身离开,又停了步子,声音清冷地交待:“立刻回宫。” 陆漫漫不言不语,木然呆坐。 月亮仍是那么圆,鬼故事也讲完了,只可惜,人家不信。这是她的底牌,她连底牌都翻给那男人看了,那男人居然不信。 要不是这一晚上鬼迷了心窍,看两个男人其乐融融,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打死她,也不会把真相揭露出來。 她才是很傻很天真,以为推心置腹,玄夜也会像百里千寻一样对她有着怜惜之情,放她一条生路。 终究,她还是高估了玄夜。不由得狠狠地骂:“玄夜就是个王八蛋!”抬起头,骤然对上百里千寻的微笑。 ------------ 第十三章 、借尸还魂 对上百里千寻的蓝眸,陆漫漫的心,骤然漏跳了好几拍。尽管他易了容,尽管他的样子是那么平凡,但他的眼睛仍是如水般的温柔,细碎的蓝光,微闪微闪。 百里千寻浅浅微笑着,伸出手,摊开掌心:“漫漫。”这个名字,他曾经叫过无数次,但都不如此时來得深情,來得理直气壮,渀佛积压了千百年,才呼出这两个字,这一个久远的称呼。 陆漫漫毫不犹豫就将柔软冰凉的小手,放进他的掌心之中:“谢谢你肯信我。” 百里千寻低沉的嗓音在暗夜里真好听,如大提琴般的音质,醇厚温暖:“你是谁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是你。” 陆漫漫的心都被颤化了,呀呀呀,多文艺的说法,哎呦哟,这男人,总是知道怎么才能吸了她的魂……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扫刚才玄夜带來的郁闷:“你不怕我?不怕我是个女鬼?” 百里千寻仍旧笑,闪闪蓝眸惹人爱啊惹人爱:“嗯,一个会咬人会耍赖的女鬼。” 他看着她,手背轻抚她美丽的容颜,很庆幸,他是她的家:“你的家乡,是不是只许男人有一个妻子?” 陆漫漫咬了咬嘴唇,歪头看他,然后狠狠点头。她只觉得上天待她是真的好,一來就掉进了他的怀抱。这个男人可爱死了,居然问出这样的话。 她缠着他,手摇啊摇的:“你打算娶几个?”还是想要一个承诺哩,一直都想要。 百里千寻站起來,却微笑着拒不作答:“好了,回宫。这个问題,以后你就知道了。”他不想说说而已,会做给她看。 遇上她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心思会再看别的女子一眼? 陆漫漫矫情得要死,明知道说说管什么用,却和大多数恋爱中的女子,傻乎乎地想要一个承诺。她昵声道:“千里千寻,你跟我说说呗,要几个?你要娶几个老婆?” 百里千寻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一百个。”他笑着,拍了拍蝶翅,将陆漫漫放上马背。 陆漫漫立时黑了脸,恶声道:“忙不死你!”又邪气地睨着他:“切,你有那劲儿吗你?” 百里千寻朗声一笑:“不是你说的吗?一个揉肩,一个捶背,一个侍寝,别的排成排唱曲儿。” 陆漫漫气得一个巴掌打在他肩膀上:“坏蛋,你敢!”目光流转着盈盈的爱恋,她忽然匍匐在马背上,低低地说:“千寻,你过來,我跟你说。” 百里千寻走近一步,贴着马站立。 陆漫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畔,羞羞地说:“爱情的爱。”彼时,她清凉的嘴唇若有若无地滑过他的唇瓣,轻轻一触,就打马跑了。 百里千寻呆愣了一刻,手心麻麻的。爱情的爱,这个女人对他说,爱情的爱。她不是要考虑吗?不是要比较吗?不是这样那样吗? 这个可爱又可恶的女人,居然跟他说爱情的爱。她真的分清楚了? 他这一动,忽然发现全身剧痛,脚上如万支针扎。他忍着,生怕那狡猾的女人转过头來,看到他站的那个位置,地上全是血。 他甚至走路都用了内功,勉强走到马前,翻身上马,跟上陆漫漫。 玄夜冷着脸,夜风吹得呼呼作响。他对近身侍卫谢仲谦沉声交待:“送百里千寻去行王府养伤,不得泄露他的身份。” 谢仲谦领命,拍马迎上远远奔來的两人。 一个去行王府,一个回梨花宫。 分别时,百里千寻与陆漫漫像是说好了一样,沒有迟疑,沒有要死要活,各自奔向各自的去处。 玄夜已经留了足够的时间话别,他懂,她也懂。一代帝皇能做的,也做到了仁至义尽。 一路上,沉默无语。沒有策马奔腾,行进得很适中,侍卫开路,四面都有人保护,离得不远不近。 进了梨花宫,陆漫漫将马交给侍卫,叮嘱他必须将蝶翅留下,直接养在宫里。 侍卫为难地看一眼皇上,皇上允了,他这才将蝶翅牵进去。 玄夜淡淡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清凉味道,不带一丝邪气:“朕今晚宿在梨花宫。”不是商量,仍是通知。只是少了种**,无关**。 陆漫漫沉默,该亮的底牌都亮完了,该说的话,也说过了。命运于她,从來都是命运说了算,她自己说的,完全不算。 那,她该怎么办? 不知为何,竟然冷静。一种不同于任何时刻的冷静。她甚至提不起兴趣再玩曾经那一套顾左右而言他的游戏,磨蹭着要吃夜宵要荡秋千,这样那样。 她玩不动了。真的玩不动了。 她抬起明眸,望着他。第一次这么看他,很仔细,也很沉静:“玄夜,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等他回答,她便转身进了宫殿。等她沐浴完进寝殿,还是看到了那一抹明黄坐在床边。 他在沉思,深深地沉思,连她进來,也沒注意。他思维纷繁,说不出的痛苦。渀佛一件至宝,无论他愿不愿意,很快就要离他而去。 甚至,风一吹,她就跑了。一缕幽魂,如青烟袅袅。他舍不得,很舍不得。 所以他不放手。 是不是不承认,不相信,就可以不放手?他发现她已坐在椅上,长发披散下來,风情弥漫。一举手,一投足,眉目间闪烁着的狡黠之光,鲜活而明媚。 此刻,她是沉静的,连沉静之时,都如此鲜活明媚。她不吵不闹,也不过來赶他出去。 他轻唤她:“漫漫……” 她第一次很安静地回应:“嗯。”她沒问他是叫连曼曼的曼曼,还是陆漫漫的漫漫,这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她也不想吵架,累了,身心都疲累。 “过來。”从未有过的轻柔,温存,还带着宠溺。 她沒有拂他的意,真的走了过去。很大方,很顺从,沒有一丝矫情。她望着他,迎着他探询的目光,不躲闪,不迟疑,明眸清澈:“什么事儿?” 难得沒顶撞他。 玄夜真的沒料到,在有生之年,他还有这么一天,一叫她过來,她就过來了。曾经哪次不是连吼带骂,连讽带刺?其实他清楚,她曾经想过要杀他,确实是因为胆小沒动手。 他好脾气地征求她的意见:“和朕聊聊?” 她也十万分好脾气地“嗯”了一声。 气氛泛着诡异。如同一个女鬼要吃掉书生,先顺从他的意,对他百般好,然后再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吸了他的灵魂。 其实陆漫漫也很想跟他聊聊,聊到他开心,聊到他相信,聊到他肯放手。她除了跟他聊聊,似乎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可以逃离这华丽的鸟笼。 目前,她看清了两件事。第一,以百里千寻和玄夜的手足情份,如果得不到玄夜的首肯,百里千寻绝不可能背负着不伦之名跟她共度此生。 第二,玄夜私底下,似乎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的男人。他身居帝位,有他自己的手段。其实以她这颗现代灵魂的脑袋來思考,这不是什么不可理解之事。 所以,她得谈! 好好谈! 她吩咐红月搬了个椅子过來,坐在床边:“玄夜,我知道你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可是,好好看看我,你觉得我真的是连曼曼?” 玄夜哑然,还用看么?那一个夕阳西沉的黄昏,一切都变了。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死而复生。 他忽然喃喃的,有些魔障:“借尸还魂……” 陆漫漫眼睛一亮:“玄夜,你真聪明!”猛地一拍玄夜的手臂,吓了对方一跳。 她讪讪的,知道说这种事的时候,应该冷静。本來就够渗人了,还一惊一乍,更要吓死人:“其实,不仅仅是借尸还魂,还穿越。对,在我们那个年代,叫穿越。” 她解释得很苦恼:“就好比,玄夜你死了……啊,呸呸呸,是驾崩了,啊呸呸呸,我只是打个比喻,当然,你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确实语无伦次了,却又不得不继续:“你如果在我们那个时代的某个人身上醒來,发现街上到处都是车,不是马车哦,是四个轮子烧汽油的,你一定会抓狂。那个,就叫穿越。” 玄夜显然好奇得很,问得很具体,急得不知如何表述的陆漫漫忙叫红月去找只碳來冒充碳笔。 这个时候,不得不说,能画点素描简直太占优势了。这一晚上,她画了好多东西,汽车轮船飞机火箭,手机电视电脑,乱七八糟一大堆,完全是在开扫盲课。 累得个要死不活,而玄夜倒是越看越精神。每一张画都爱不释手,赞叹不已。 这两个宿敌,第一次不吵架,平心静气。 玄夜是只狡猾的猛兽,绝口不提承认她是陆漫漫的事,只是一再一再地问东问西。 玄夜道:“漫漫,你说这个里面可以出很多声音吗?”他指着画上那个电视机。 半响,沒听到回应,扭头一看,陆漫漫歪在椅上睡着了。他嘴角掩不住笑意,弯身抱起她,轻轻放到床榻上,蘀她盖好被子。 然后舀了两个方枕,隔在床中间,他也在床边躺下了。耳边,还起伏着心爱女人的均匀呼吸,而他,却不能动她。 他心中有些后悔,干嘛要听这个女人叨叨?干嘛要那么起劲儿地听她说那些稀奇玩意儿? 他如果不管不顾,她仍是他的梨花皇后。而现在的局面,他竟然下不了手。 玄夜长叹一声,侧身去看她的容颜,竟不知到底该舀她怎么办才好。 ------------ 第十四章 、二B青年欢乐多 陆漫漫恨死自己了! 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就能睡得着呢?她不是正认真画画吗?她不是正努力和玄夜沟通聊天吗? 怎么就睡到了床上?还……和玄夜睡在一起。真真是晚节不保啊晚节不保!她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倒是整整齐齐,并且中间还用枕头做了隔断。而玄夜睡在床边,离得远远的。 她睁开眼睛,沒动,望着玄夜熟睡的容颜。这男人睡着的时候,看起來多么无害。高高的鼻梁,线条优美,薄唇如线,唇色如水。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脑海里盘算着新的一仗要怎么打。昨晚画的那些东西,对他有影响吧,他会相信,她真的不是他的皇后吗? “漫漫。”玄夜的声音吓了陆漫漫一跳。 她以为他是呓语,却不想后一刻,他睁开了眼,明亮而深邃。她有些发窘,同榻而眠,尽管沒有任何肢体接触,还是让她觉得不妥,万分不妥。 她的脸蓦地红了,拉扯着被子,将脸盖了一半,呜呜着:“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这是你的床,你不睡这里睡哪里?”玄夜好整以暇,忍住要搂她入怀的冲动,就连伸手越过中间的分水岭都不敢,像极了不黯世事的少年。 陆漫漫继续呜呜:“我是说,你为什么睡在这里?”问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但还是要捍卫自己的主权。唉,她怎么就能睡着呢? “朕昨夜跟你说过,朕要宿在梨花宫的。”玄夜勾出一抹玩味的弧度:“你是朕的皇后,朕宿在此,有何问題?” 陆漫漫忍着炸毛的心情:“玄夜,我告诉你,你也不要挑战我的底限。别老是皇后皇后挂在嘴上,彰显你多么应该睡在这张床上。我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底牌翻给你看,图也画给你欣赏。你还要这样,我真的就沒有好脸色给你看了。” 玄夜望了一眼窗外,天还未亮,晨辉蒙蒙的,只有烛火还在微微跳动:“你何曾给过朕好脸色?” 想想真是心酸哪,他贵为天子,谁不是应该仰望他?就只有这女人,自始自终,未跪过他,无好脸色,一口一个“玄夜是个王八蛋”。 而最令人郁闷的是,他不想杀她,只想把她留在身边,宠着溺着。后宫之中,自她來后,除了她,还是她。他已经长久未去过别的嫔妃寝宫,甚至,他已经很久沒近过女色。 他的心思,全放在了要俘获她的心上。 陆漫漫平躺着,沒有一丝表情:“我今晚本着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十万分给了你好脸色,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我只有继续当我的千年女鬼,飘啊飘,飘去别处。你放心,我不会找你麻烦。因为你是千寻尊重的人,我不会再和你扯不清。” 这段话,实在内容太多,玄夜消化得很吃力。光那五项原则已很新鲜,多么敏感的外交辞令,从未听过:“那个什么五项原则,听起來很有意思。你怎么想出來的?” 陆漫漫侧脸轻笑:“这有什么?我们那里的小孩人人都会背,要考试的。嘻嘻……”又得瑟了,改不了过嘴瘾的臭毛病:“你放了我,以后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梨雁国当当外交大使,啊呜,可惜,沒有电视,不然可以上《新闻联播》……” 又是一大段玄夜听不懂的话,也不是完全不懂,似懂非懂。但有一点,他听明白了,这女人要做官,还要做大官,只是不要当他的皇后而已。 这像个诱人的苹果挂在树上,等他去摘采。他是皇帝,她是他的大臣。他们可以聊天,聊上一辈子,聊那些他不知道的天外世界。 很诱人,很诱人。 只是一想到,她若不是他的皇后,便可随意嫁人。这一念头涌出,顿时将那诱人的想法瞬间扼杀在摇篮里。脸色不由得沉了下來,却忍不住问:“什么是新闻联播?” 陆漫漫忍不住狂笑:“《新闻联播》是个好东西,在新闻联播里,农业年年大丰收,工业月月传喜讯,孩子都能上得起学,穷人都能看得起病,百姓都住进了廉租房。物价基本不涨,交通基本不堵,扫黄基本有效,罪犯基本沒有,贪官都进了牢房……” 这妞一得瑟,还唱上了:“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埋在,新闻联播里……”咯咯笑倒在床上。 玄夜居然能在那么大段说词里,单单挑了个最好笑的來问:“扫黄是什么?” 陆漫漫都快笑岔气了,指着他身上明黄的帝服:“哼哼,就扫你这个黄。”这男人真是好欺负哦,她再一次怀疑他的江山坐不稳。 很快,她不笑了,因为想起來,这男人在城墙上一副狡猾狡猾滴样子,从來沒被她真的忽悠过。 谁玩谁,其实早就见了分晓。只是她不长记性,总以为这男人脑子是豆腐渣。 她意兴阑珊地躺下,不笑了,真不笑了。 玄夜近乎宠溺,表情还很认真:“你再睡会儿,朕要上早朝去了。今天事务繁忙,得晚上才能來陪你,不要太想朕。” 陆漫漫刚板起的脸,又笑得明艳如花了:“见过自恋的,沒见过你这么自恋的。玄夜,我怎么就觉得你今天可爱得要死呢? 真是二b青年欢乐多呀欢乐多。” “什么青年?”玄夜已经下了床,有宫女和太监进进出出,替他整理衣衫,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整理的,衣服就沒脱过。 陆漫漫见他要走,觉得心情骤然舒畅:“沒什么啊沒什么,你赶紧走吧,少给我添堵。”她决定再好好睡一觉,踏踏实实地睡一觉,免得这货晚上來了,她到时又睡迷糊过去就太不好看了。 想起什么,一咕噜爬起來,趁着这欢乐气氛,麻着胆儿趴在床沿边上问:“玄夜,那啥,你把他安置在哪儿的?你让我去看看呗。”她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懒散样儿,眼里流露出期盼。 “不行,”玄夜果真是个小气的男人:“他的伤,朕会派人处理,你去看看,就能好了?” 陆漫漫知道他不会让步,不过听到他说会替百里千寻治伤,心便放下了一大半,不敢把他惹炸毛了。目前这种情形,实在比变成两只蝴蝶要來得好多了。 她并不坚持,转头一滚,就滚进了大床的最里边,裹着被子睡去了,背对着玄夜。 玄夜清了清嗓子:“你不应该对朕说点什么吗?”就是忍不住要逗她。 陆漫漫哀叹一声,脸都不转过來:“恭送皇上。”后面有一句说得含糊:“最好别來了。” 玄夜听得清楚,不以为意。人就是这样,听着听着,听多了就习惯了。若是哪天这女人真的用后宫那套來对付他,恐怕他还不爱。 他不由得自嘲地笑笑,如今这一代帝皇的底限越來越低,其实哪里还谈得上底限? 玄夜用过早膳上早朝去了。 陆漫漫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还梦到了百里千寻带她缠缠绵绵走天涯,他是风儿她是沙。只不过有点不爽的是,走到哪儿都能碰见玄夜,把她郁闷得焦头烂额。 她醒來,忽然闻到很香的香味。是一种奇怪的香,有点像桂花,又有点像茉莉,浓郁中带些清淡,她想不出是什么。她睡够了,神采奕奕,翻身就起床了。 红月边侍候她梳洗,边道:“皇后娘娘,万岁爷又有赏赐了。您一会儿出去就会大吃一惊呢。” 陆漫漫撇撇嘴,坐在梳妆镜前,任红月替她摆弄:“还不是俗气的金银首饰,能有多大个惊?”她想起蝶翅,不由得笑笑:“最好的礼物,我昨儿已经收了。我那马儿还好吗?” “好着呢,放心吧,皇后娘娘。” 又一阵风吹來,那种香味弥漫得满屋都是。她不觉好奇:“是什么味道这么香?” 红月乖巧地笑起來:“皇后娘娘亲自到外面去看看吧,这就是皇上的赏赐。” 陆漫漫很好奇,走出门,便看见整个梨花宫的园子里,盛景繁茂。 一片一片的花海,千朵万朵,朵朵娇艳。金黄,耀眼,但不是菊花。倒是有些像玫瑰,却绝不是玫瑰,她可以肯定。那一地的金黄,颤得人肝疼。 有几千几万朵?数不清楚,只看见如流水般倾泻出去,延伸到极目之处。宫人们仍旧在忙碌,整个梨花宫,就被这大片的金黄填满,留出幽径小道,供人行走。 她弯下腰,深深嗅了一下那花的香味,好香,浓郁而清淡,结合得天衣无缝。 空气似乎显得更清新。 她扭向正在指挥宫人的文公公,问他这到底是什么花儿? 文公公道:“这花名为曼诺夕,意为回心转意。” 陆漫漫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就再无下文,也沒表现过多的惊奇和赞赏,就那么无所谓地跑去看蝶翅了。 文公公“唉”地叹口气,出了梨花宫。 陆漫漫并不是故意不买玄夜的账,她完全不知道这花有多精贵,一朵已是难得,还是这样浩瀚无垠。 直到來了一大堆问安的妃嫔,一个个都又惊又羡到面无人色,她才知道,这曼诺夕的价值。 曼诺夕,回心转意。陆漫漫玩味着,浅浅笑了。她的心从未给过玄夜,又何來回心转意之说? ------------ 第十五章 、曼诺夕 废后不回宫15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十五章、曼诺夕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陆漫漫不知道是孤陋寡闻,还是这曼诺夕本是这异世界才有的花,极难存活,极致稀有。//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平日得一朵已属罕见,又何况是这么大片大片的金黄。 满城尽带黄金甲,说的也只是那普通的菊花。而曼诺夕,是这么珍贵。 这日各妃嫔们心情都不好,羡慕嫉妒恨,刷刷的目光,如万箭穿透梨花宫,生生将这梨花宫盯得千疮百孔。 陆漫漫知道,这花惹祸了。在后宫里,一旦被女人恨上,而且是被这么多女人恨上,实在不是件好事。但又怎样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拦得住? 她庆幸自己幸而爱上的不是皇帝,否则整天把心思都用在和女人的争斗上,多浪费时间。偏偏,男人其实天性就喜欢看女人们为他吃醋,否则显不出他存在。 曼诺夕的香味萦绕得梨花宫真是神清气爽,连蝶翅都特别有精神。宫女们也是与有荣焉,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总之上下一片喜气。 只陆漫漫愁眉苦脸,不知道这皇后娘娘之路何时是个头。要说她对玄夜,其实还真就沒什么恨意。玄夜这个人,虽然做事心狠手辣,但对她,对百里千寻,客观來说,还算好的。 否则百里千寻也不会非得单枪匹马跑來给他一个交待。究其原因,其实两个男人之间情意无比深厚。就连那场千军万马的围剿,居然有一半原因还是为百里千寻着想。 若按她是连曼曼的身份來说,如今倒是百里千寻理短心亏。再是真爱,也属婚外恋不是? 不过这真是冤枉大啊,想她堂堂一个未婚女青年,正是想郎思春的年纪,正大光明谈把恋爱,还被定位得这么不堪,多不划算。 爱情的爱,她想得很清楚。以前还混混沌沌,迷迷糊糊,摇摇晃晃,但她现在深明自己的心思。无论玄夜做了多少令女人春心萌动的事,都无法代替百里千寻的位置。 真爱,不容置疑,更是坚定不已。所以她要不惜一切努力,说服玄夜放了她。 果然,晚膳之时,玄夜來了。他的脸色不好,吓了陆漫漫一跳。 “玄夜,是不是千寻……的伤……”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玄夜惹毛了。 夹缝中求生存的娃,容易吗? 玄夜的思絮飘很远,半响才扯回來,轻轻摇了摇头:“他沒事,等到狩猎时,他就好得差不多了。” 陆漫漫放心不少,很想问问百里千寻到底在什么地方?眼见玄夜黑沉着脸,却不敢吱声。 玄夜少见的沉默,整个晚膳间,不再开口,也不“边吃边聊”了。 却是陆漫漫忍不住了:“玄夜,有什么大事这么凝重?”她决定修复一下和玄夜的对立关系,这样才好谈放她一条生路的问題不是? 玄夜淡淡一笑,吃得很少就放了筷子:“你这女人总算能关心一下朕了。” “……”陆漫漫无语。 玄夜见她也不吃了,便道:“陪朕走走。”说完,站起身率先向园外走去。 黑夜还未完全降临,金黄的曼诺夕在夕阳下绽出妖娆的风姿。 陆漫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说不出來,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君要你走,你就不得不走。况且还有求于他呢? 陆漫漫决定做个能屈能伸的好姑娘,表达一下自己出宫的想法,再顺带打探一下百里千寻的去处。 未等她开口,倒是玄夜的声音凝重:“你好样的!” 陆漫漫蒙了,真沒听出这话到底是夸她呢?是夸她呢?还是夸她呢? 不过好吧,她猜这是反语。 玄夜又道:“龙国出兵打梨雁国,你说这龙思是为争城池还是为了你?” 陆漫漫知那玄夜又迷糊了,怪不得打翻了醋缸。以前为了保护百里千寻,她骗他说喜欢的人是龙思。貌似谜底揭开,原來不是龙思,是百里千寻。如今龙思一出兵,又将那矛头扯了过去。 试问,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女人,哪个皇帝有毛病,刚掌了实权,位置都还沒坐稳,就敢向实力雄厚的梨雁国开战?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目的只有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于是,玄夜同学又凌乱了。 陆漫漫痞气地笑笑:“哟,我喜欢的人來为我讨公道了啊?哈哈,真帅!”笑得真是让人恨,但谁让那笑颜比曼诺夕还诱人呢? 玄夜老毛病又犯了,一伸手掐住陆漫漫的脖子:“不知死活的女人,你到底要让朕拿你怎么办?”他的确是被气得心脏突突,又毫无对付这女人的办法。 他沒用力,陆漫漫一挣就挣脱了。 陆漫漫不笑了,郑重道:“玄夜,做个交易。我做你的使臣,去和龙思谈停战。你放了我,以后咱还是朋友,成不?” 陆漫漫小姑娘还是嫩了点,只恨前世不是特工,也不是搞政治的。她无非是个思想单纯的小丫头片子,这番话一出,是个男人都毛了。 玄夜是男人,所以他毛了:“做梦!你是朕的皇后,朕干嘛要跟你变成朋友?龙思自不量力,朕正愁找不到借口开战,他就撞上來了。”他笑得好暧昧:“看朕灭了他!” 陆漫漫见他一副小朋友过家家的样子,无比肝颤。这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幼稚哩! 夜,真的笼罩下來。 陆漫漫也终于弄清楚,玄夜这家伙非要出來“走走“的原因了。 那一片一片的曼诺夕,竟然在夜色中,发出微微的光泽。刚才她就觉得不对劲,只是那时天还未黑,看得并不真切。 原來这是一种自己会发光的花啊。夜色越深,它的金黄色越亮。整个梨花宫的园子,变得明亮无比。 她忽然拍手道:“玄夜,我终于想起要怎么跟你解释电灯的样子了。就是这个,天黑了,一按开关,灯就亮了。效果跟这差不多。你不觉得比烛光看起來舒服很多吗?” 玄夜若有所思。半响,才道:“漫漫,你留下來,朕还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和你分享。你的世界已经远去,如今,是朕的世界。朕想和你一生一世分享这些快乐。” 他眸如星子,闪着期待。他是帝皇,生來就拥有很多。曾以为,只要他想,一切便都是他的。 可是这个女人不同,仿佛无论怎样,她都不是他的。 陆漫漫走近秋千处,坐上秋千,并未荡起來。她仰头望他,眼睛里有一丝落寞:“玄夜,其实你已经从心底承认,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不是连曼曼,更不是你的皇后。为什么非要关我在宫里?” 楚楚可怜,曼诺夕的光映得她明艳不可方物,却,落寞,无尽落寞。像一只垂死的鸟,快被关死了。 此时的玄夜,不是帝皇,只是一个多情男子。他执起她冰凉的小手,握紧:“漫漫,不管你是谁。你如今到了朕的世界,就好好做朕的女人,不好吗?” 陆漫漫不露痕迹地将手从他手中抽离出來,拂了拂前额的发,幽幽地说:“可我的心,只有一个人的位置。”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坚定。 玄夜的眸光一黯,固执道:“那个人的位置,只能是朕。”仍是那么执拗,仍是一条道走到黑。 陆漫漫瞬间又变得吊儿郎当,挑着眉嘲讽道:“玄夜,你宫里的女人这么多,干嘛非扭着我不放?我就那么好?我这个身体都是你曾经不要的女人,干嘛非得这样?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受不了我不爱你而已。但老实说,我真的不爱你,一点都不爱。” 玄夜怒道:“你信不信朕杀了你!” “信!”陆漫漫的好脾气用完了:“你杀了我,我也不爱你!” 怒目而视,谁不会?此时两个人就那么剑拔弩张地互相看着。 陆漫漫继续火上浇油:“杀了我正好,说不定我又飘到哪个时代去游历新鲜玩意儿了。不过,上天啊,求你千万不要让我再碰上像玄夜这么王八蛋的男人!“ 见好就收从來就不是陆漫漫的风格,一旦让她过上了嘴瘾,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來:“我随便飘到哪里,都会记得,我爱的是千里千寻。哦也,千里千寻路漫漫,死了都要爱!” 气得玄夜半死,她跳下秋千,小腰一扭:“走了,懒得和你废话,浪费我的时间。哼!”再和这男人扯下去,还是那个结果,早知这样,才不要画那么多好东西给他看。 她扔了玄夜,一个人蹦蹦跳跳回房。沒跑几步,就听玄夜的声音在吼:“站住!” 她才不理他,这个男人就是欠收拾。好话歹话说尽,居然油盐不进。她再沒耐心跟他磨下去了。 可是玄夜却先一步收拾了她:“要想去看他,就滚回來!迟一刻,朕立时改变主意!” 艾玛! 陆漫漫早就说了要当一个能屈能伸,与时俱进的好姑娘不是?她果断滚回來了,笑嘻嘻的:“玄夜,金口玉言,什么马儿都难追!” 她无比狗腿地赞美着:“玄夜,曼诺夕这名字好听,花也好看,哎哟哟,我好喜欢。谢谢你啦!” “寓意也好。”玄夜平静地补充道。 陆漫漫笑得肝颤:“嘿,这寓意嘛,好是好,不过不适合咱俩……” 玄夜脸一沉:“你不想去了是不?” 陆漫漫嘿嘿傻笑:“万岁爷,您这样子,忒不男人,忒不厚道了。本姑娘头可断,血可流,人是一定要去看的,但气节不能丢不是?” 生怕变卦,十万分有气节地上了轿子。哦也!千里千寻路漫漫。看千寻同学去喽! 废后不回宫15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十五章、曼诺夕更新完毕! ------------ 第十六章 、欢 废后不回宫16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十六章、欢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要说玄夜肯带陆漫漫去看百里千寻,那绝对是沒安什么好心。//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 反正陆漫漫是这么觉得。 宣誓主权的意味十分浓厚。从梨花宫同來,还要同回梨花宫。玄夜的言语间,无不流露出这样的信息。 陆漫漫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到荷塘里去呆着,碍事得要命,又怕百里千寻误会她与玄夜搞暧昧。尤其是昨夜同睡在一张床上,尽管那就是单纯地同睡在一张床上。 男人都是小气的,要是他不小气,他就不是真爱了。可百里千寻同学愣是沒流露一丝不爽,只是侧卧在床,精神尚可,云淡风轻。 他不生气,陆漫漫却气了。觉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百里千寻同学太不拿她当回事儿。她这边蹦得老高,一心要奔他怀中去;他那边却摇摇晃晃,连单枪匹马逞英雄,上刀山下火海,居然都不是为了她,完全只是人家男人的游戏。 靠啊!真特么好笑! 怒! 陆漫漫的怒都写在了脸上,却被百里千寻一句话就扼杀在摇篮里:“爱咬人的女鬼,怎么耷拉着脑袋?” 一句话!百里千寻只用一句话,就将陆漫漫所有的怒气都压了下去。 宠溺,柔情,化骨绵掌瞬间将她死硬的骨头拆得七零八落,心一阵酥麻,哪里还有半分怒气? 爱咬人的女鬼,这是她和百里千寻之间才懂的缠绵。其实算起來,玄夜也懂,只是他懂的是她的凶狠,而不是她的风情万种。 不懂还好,正因为懂那么一点,玄夜的脸更是难看。 他带她來,确然如陆漫漫所想,是过來宣誓主权。只是房间里,三个人都共同拥有同一个秘密,那就是连曼曼不是连曼曼,而是陆漫漫。 那么俘获佳人芳心,便得各显神通。尽管玄夜现在不松口,但心理防线早被这惊天大秘密给捅了个大窟窿。 百里千寻不卑不亢,随意一句话,就将玄夜所占的优势击得节节败退。一个男人只用权势控制喜欢的女人,总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爱咬人的女鬼……这女人的确爱咬人,只是和百里千寻怎么个咬法?玄夜想想,便气血翻腾,那眉儿,那眼儿,那嘴儿,那纤细盈盈的腰肢,那比曼诺夕更明媚的笑颜…… 这个女鬼! 玄夜气得将陆漫漫拖走了,像拖一个在街上要吃糖而未得的小孩。 陆漫漫能够见到百里千寻实属不易,也不多话,免得把玄夜惹得丧心病狂,痛下杀手,那可就太不好玩了。现在这样刚好,把他气个半死,却又还顾虑颇多。 陆漫漫这只千年女鬼,整日就在这两个男人中折腾,斗智斗勇,时而温顺如小绵羊,时而炸毛如小蛮牛。 游刃有余,欢乐无比。怎么能不欢乐呢?眼看着百里千寻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她那颗揪着的心算是放了下來。 玄夜经过多日思量,终于下定决心,承诺过两天在木梨围场秋日狩猎,只要百里千寻赢了他,他便放陆漫漫自由。 意思是,陆漫漫是陆漫漫,跟连曼曼无关。但话也说得明白,就算陆漫漫自由了,也不得离开梨雁国,必得是他梨雁国的百姓。 既然这女鬼,落到了他的地界上,就算不是他的皇后,也不能便宜了龙国皇帝那厮。 他只一不小心,就让龙思钻了个大空子,居然搞了个“御风庭”。千百年后,茶文化渊远流传,史上必然还得把这功劳记载在龙思头上。 想想,他就气得直哼哼。 陆漫漫同学想了想,也不和他计较。不就是个国籍问題吗?这和她的自由比起來,实在不算个事儿。 她欢天喜地盼着狩猎到來,不止陆漫漫,整个后宫都沸腾了。又何止是整个后宫,算起來,应该是整个梨雁国的权贵亲眷们都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 陆漫漫早在小说里见多识广,当然知道狩猎的意思。有猎者,自然还要组织庞大的观猎啦啦队。男人挺如松柏,女人艳若桃李,多少一见钟情的事儿都发生在惊鸿一瞥,从此沦落。 卿念我一瞬,我念卿一生。可不就说的这些姹紫嫣红的事儿么? 草木葱茏的木梨围场,彩旗飘扬,鼓声震天,士气如虹。 百里千寻骑在高头大马上,易了容,隐在侍卫队里。可是,陆漫漫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挺拔的身姿,若有若无滑在她身上的眸光……她莫名红了脸,浅浅低了头,心头有些紧张,盼着百里千寻赢了这场比赛,她便可和他正大光明双宿双飞。 玄夜一身明黄猎装,也是英武俊朗,不过脸上却是恼怒的神色:“注意你的言行,你现在还是朕的皇后。”看见她娇羞的模样,他就气得心肝突突。 她可从沒这么对过他,吼天吼地大嗓门,他说她一句,她立马就敢十句回他。 陆漫漫仰头看他黑成锅底的脸,嘻嘻一笑:“怎么注意?我刚才有言过吗?有行过吗?哦呵呵,我动也沒动过哩。”气死他气死他,气得他手发颤就射不准。 想起刚才心里打的那点小九九,诡异地凑在玄夜身旁,柔声叫道:“哥!”哇哈哈哈,这一声哥咧,迟早是要叫的,他不是百里千寻的哥哥吗?那也算是她的哥哥啰……这亲戚好大牌。 玄夜听她叫那声“哥”,吃不准到底是个啥意思?情哥哥也是哥啊……百里千寻的哥哥也是哥……居然不好发作,气得牙痒痒。 陆漫漫今儿穿着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透着劲儿劲儿的气势。她也就凑个热闹,不会打猎,总要把她的蝶翅牵出來放放风吧? 射箭,打靶,笑声阵阵,喝彩声声。目前最是得意的,要属颖妃。她自小习武,对骑术箭术,样样在行。小模样真真俊俏,若不是那性子不怎么逗人爱,的确是这围场中一抹亮丽的风景。 连皇太后都來观猎了,多好的亲近机会。 陆漫漫想着以后出了宫,也不用和这老婆婆接触。小言看多了的娃,谁不是对皇太后们一肚子火?宫斗存下來的硕果,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 她向皇太后行过礼,也不多话,便退了出去。 这第一日,主要是大家叙旧。久未谋面的女人们互相拼美貌拼受宠程度拼各种拼……为官的男人们嘛,打着哈哈,说着客套的话,一片祥和之气。 透着野味的食物,平日在宫里都吃不着的东西,此时都沾了狩猎的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搭起了连绵精致的帐篷,盛景令人咋舌。陆漫漫曾经沒见过这样的场景,自然兴奋莫名。尤其是想到总有那么一道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就算一句话不能讲,也是那么幸福。 她翻身上了蝶翅,猛一拍马,便跃了出去。随后跟着几位大臣的女儿,以及颖妃,珍妃……一众乱七八糟能骑马的妃,一时围场活色生香。 女人在马上的风姿,总是能引起男人倾慕的目光。 陆漫漫控制着速度,跑得并不快,而是以兜风的姿态,一马当先。 “儿臣给母后请安!”一个声音响起,阳春白雪的少年郎,骑着马儿,正是行王雁霖。 陆漫漫对此子相当有好感,原因无他,就凭百里千寻在他府上养伤这一条,便足够理由充分:“好孩子,此番狩猎,务必好好表现,定可让你父王龙颜大悦。” 她不怕闪了舌头,对着个大小伙子喊着“好孩子”,还回过头朝后面跟上的一堆娇俏女子们,无限暧昧笑了一个。 众姑娘们岂有不明之理,风情万种瞥了一眼俊美男子,无不春心荡漾。 风流少年俏模样,还大有可能是东宫太子,显赫,耀眼,连陆漫漫看着都不由得轻叹,又不知有多少女子要肝肠寸断? 曾经的玄夜,也是如此光芒吧?她曾经问过自己,如果不是深爱着百里千寻,得玄夜这样的男人垂青,会否心动? 迷茫过,答案却很肯定。不爱,绝不爱。帝王最是情薄,就算她可以宠冠后宫,仍是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男人无论多大年纪,都喜欢娇嫩年轻的女子,他不交心,只交欢而已。 欢! 陆漫漫嘴上可以瞎嚷嚷,但她仍是守着心,等待可以一生一世,情意两相知的那个人。 前世,今生,一直在寻找什么是爱情的爱,谁才是真正的爱情的爱……她想,她找到了。 正想着,就看见前面并肩骑着马的两个男人,正说着什么,很严肃。看见她來,那两个男人便停了下來。 行王率先下马,单腿跪地:“儿臣见过父皇。” 玄夜随意地看了一眼陆漫漫,才道:“起來吧。” 一众女眷全都下了马,匍匐在地,高喊:“皇上圣安!”只有陆漫漫高高骑在蝶翅上,毫无行礼的姿态。 不仅如此,她一拍马背,向远处奔去。 百里千寻轻点一下头,朝陆漫漫方向追去。 青山绿水,野花遍地开,初秋时节仍是绿色葱茏。草丛里有几只野兔,听到骏马奔腾之声,早吓得瑟瑟发了抖,到处躲闪。 陆漫漫猛拉马缰,骤然停住:“千里千寻,你个混蛋!”她扭头瞥向他:“你要敢故意输给你哥哥,我死给你看!” 百里千寻迎上來,蓝眸闪烁着深碎的光:“小狐狸精,我一定给你赢一个自由……” 眸如星辰,即使配上再平凡的容貌,他仍是那么飘逸的姿容。 陆漫漫好矫情:“我不信……” 废后不回宫16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十六章、欢更新完毕! ------------ 第十七章 、从天而降的你 风儿轻轻地吹,山林树木微微颤动。(看小说就到138看書蛧 ucm) 她望着他,不笑了,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然后低声叹道:“对不起……” 百里千寻高高地骑在马上,背挺得很直,有着男人最俊逸的风采:“这又是为哪一出?” “我该听你的话,在家带吉星……也许……”陆漫漫想着那些天天跟他作对的日子,他不准她出去开茶馆,她偏要去,想方设法都要去,结果出去还沒蹦跶几天,就被抓了。 她总是给他添麻烦,从她落到异世界以來,他是她的家,她是他的麻烦。 百里千寻嘴角噙着笑:“知道错了?错了怎么办?” 陆漫漫两只手扯着耳朵,小舌头吐出來,做个鬼脸:“以后继续不听话,哈哈哈……”一打马,又跑了。 皇后和侍卫,不得不说的故事,所以她跑了,俏皮地与他拉开距离。她不想他受伤,也不想玄夜面子难堪,瞧,陆漫漫同学真的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 用晚膳时,陆漫漫才知道,不仅仅是大臣们到场,连平素沒有圣旨不得进京的王爷们也带着女眷们來了。 勾心斗角,好不热闹。 陆漫漫此时方知,玄夜这个皇帝到底当得有多不易。这些年,若不是他手段狠辣,怕是早被这些亲兄弟们吃得连骨头渣子都沒了。 一个个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嘻笑中,无不是冷嘲热讽、伤口上撒盐的好手。 尽显世态炎凉,陆漫漫阵阵头晕目眩。从那些王妃偶尔的口舌中,她隐约听到,行王雁霖的母亲荆贵妃身世迷离。她是玄夜的启蒙老师收养的女儿,以这样的身份,居然能坐上贵妃的位置,实在是令人恻目。 母凭子贵,这是大家共同得出的结论。但陆漫漫以为,绝不止如此。要说这宫里的女人,玄夜唯一称得上有感情的,除荆贵妃,再无他人。 陆漫漫坐得离荆贵妃极近,一倾身,便握住了她的手:“姐姐,想我不?”她莫名生出亲近感,不知为何,就是会毫无防范地与她接近。 她闲极无聊,忍不住刻意看了看荆贵妃的容貌。啊,她忽然想到一个词:母仪天下。这才是应该当皇后的人哪。 荆贵妃在后宫中的姿色,只能算得中上之姿。却有种说不清的气质,让人不敢轻视。温婉恬静,又不太世故,甚至偶尔还带着小女儿情态。 放眼一望,后宫中那些年轻女孩,大多都只有十几二十岁,或是飞扬跋扈,或是骄纵蛮横,又或是故作姿态……再美,又如何能美过这岁月沉淀下來的恬静? 算起來,二十四岁的陆漫漫,其实与荆贵妃才是沒有代沟的人。如今很多嫔妃因曼诺夕和每天不断的各种赏赐,都对她意见颇大,但她相信,荆贵妃不会。 “臣妾本想到梨花宫瞧瞧皇后娘娘,后來听说曼诺夕铺得梨花宫满园都是,怕娘娘觉得臣妾也是去瞧热闹的,只好作罢了。”荆贵妃倒是坦荡,直直就把理由说了出來。 陆漫漫很高兴:“姐姐能不掖着藏着,真是瞧得起妹妹了,來,我敬你一个。”欢天喜地和荆贵妃碰了杯,一仰头就干了,豪气干云,颇有些江湖侠气:“喝了这一杯,姐姐以后就不要叫我皇后娘娘,叫我,漫漫,就叫我漫漫。” 荆贵妃也不含糊,一仰头,喝了个尽:“漫漫!臣妾闺名叫桑九,要不漫漫叫我桑九?”她的脸上薄染一层云霞,越发叫人看了心跳。 陆漫漫听得呆了,看得也呆了。桑九?不叫荆贵妃的桑九看起來蓦然那么明艳,摒弃了一切宫廷束缚,她叫她漫漫,她叫她桑九。 陆漫漫又倒了两杯酒,一碰,喝掉,竟有些哽咽。谁知道一个现代灵魂在异世界沒有朋友的感觉?孤独,不是缺男人,而是缺一切。亲人,朋友,求生的技能,无法抗争的命运……缺一切所缺…… 陆漫漫真的孤独太久太久了。她握着桑九的手,轻泣道:“桑九……” 桑九并未阻止她哭泣,只是用宽大的衣袖挡去众人的目光:“漫漫,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快乐……不过,我何尝又快乐呢?” 忧伤而轻昵婉转,她的声音,像小溪般缓缓流淌,慢慢让人平静,安祥,却惆怅。【138看書蛧】 陆漫漫孩子气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轻笑道:“姐姐不快乐,是因为爱上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永远只能分一时间和位置给你。他不能给你全部。” 她望着桑九的脸,不是问句,是肯定的语气。女人只要真心爱上某个男人,谁不希望那个男人只爱自己一个?只不过,玄夜不仅仅是男人,还是皇帝。 他天经地义就该有个大大的后宫,那后宫里住着无数争风吃醋的女人,至于某个角落里的黯然神伤,他哪里会看得见? 桑九主动倒了两杯酒,微微笑起來的时候,有两个隐隐的酒窝:“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五年,已经够了,足够我回忆一辈子。” 那时的玄夜,只有她,只爱她。到如今,玄夜对她也算极好了,沒有深厚背景的她,竟然能够坐上荆贵妃的位置,她还想怎样呢? 可是为什么,就算坐上荆贵妃的位置,她也沒有半喜悦?敌不过当年那个风流少年,早晨随手摘一朵桃花,插在她发间。 两个女人说着心事,边喝边流泪,边流泪边喝。 陆漫漫发起疯來,真不是盖的:“桑九,你会不会骑马?” 桑九率真一笑,如暗夜中一朵风姿绝美的盛放的花,绝非后宫那些女人所能比拟:“桑九在马背上长大的,你说我会不会骑马?” 陆漫漫高兴坏了:“走,跑两圈!” 两个女人都寂寞得要死,这下连心事都讲了,还有什么抛不开的?桑九换了骑装,就像变了个人,那叫一个漂亮。 她挑了匹白马,一翻身就上了马背,比陆漫漫熟练多了:“漫漫,走!” 夜已黑了,她们在侍卫的保护下,绕场跑了几圈。夜风袭來,阵阵凉爽,头脑也清醒很多。 桑九偏头笑道:“漫漫,明儿给你表演几个马上功夫,现在夜了,你瞧不清楚。” 陆漫漫心情爽到了爆:“好,你还可以多教教我。”有朋友的日子真的不一样啊,还是这样爽气的朋友。 夜晚,篝火燃起來,火星炸得噼哩啪啦。各种各样乐器也开始弹奏,皇上王爷们喝酒言欢,女眷们沉浸在欢乐之中。 陆漫漫看着深蓝的天际,月光那么清凉,星辰一闪一闪。她远远看着篝火越燃越旺,篝火的那一端,百里千寻骑在马背上,与她遥遥相望。 桑九被行王雁霖叫了过去,两母子咬着耳朵说什么说了半天。 陆漫漫每次一喝酒,晕晕的,其实脑袋清醒得要命,却偏不管场合,要做出挑的事。其实,也算不得出挑,火堆前,已有人载歌载舞。 她只不过慢慢骑着马走近篝火,目光中满是百里千寻的柔情万种。 她想起一首歌來,那是前世一个连续剧的主題曲,画面上,就是这样的篝火,就是这样情深意厚的两个人。 如今,像是为她,也为他写的歌: 你 从天而降的你 落在我的马背上 如玉的模样 清水般的目光 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 你 头也不回的你 展开你一双翅膀 寻觅着方向 方向在前方 一声叹息将我一生变凉 你在那万人中央 感受那万丈荣光 看不见你的眼睛 是否会藏着泪光 我沒有那种力量 想忘也终不能忘 只等那漆黑夜晚 梦一回那曾经心爱的姑娘…… 陆漫漫骑着蝶翅,就是这么低唱着歌,慢慢走近火堆旁。她的目光穿透人群,锁定在百里千寻身上。 所有人都呆了,所有乐器都停了下來。如果说开始闹轰轰的,还听不清楚她唱的什么,当山林寂静,只有篝火的声音……她的歌声如天籁飘荡在黑夜中…… 她,真的是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马背上啊……那一日,一丝浅笑让他的心发烫,也让她的心发烫。 彼此都烫了。 曾经千军万马包围,他在万人中央……从此想忘也终不能忘。 只希望,别一声叹息,将她和他的一生变凉。 陆漫漫哼唱了好几遍,泪流满面,然后不胜酒力,从马上栽下來……她有些晕,却看见眼前似乎晃着蓝眸的光,又看见玄夜的脸…… 对了,还看到桑九,她笑嘻嘻的:“桑九,來,我们再喝,一醉方休……桑九,我告诉你个秘密哦,我真的是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马背上哦……多浪漫的开局……呜呜,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來,我们再喝,再喝……” 陆漫漫同学酒品确实不好,喝醉了准惹事。她这一首歌唱得那叫一个轰天动地。情歌嘛,大家都懂的,总有那么一两句会触动到每个人的心里去。 旋律,那么好听。歌词,多么灼人。 还有谁也是从天而降落到某人的马背上?别人不知道,最起码,除了醉了酒的陆漫漫,还有一个泪流满面的人,桑九。 将陆漫漫安置好后,玄夜和桑九一起出的营帐。 玄夜因为陆漫漫的事,已经好久沒想起桑九了。此刻见她泪光盈盈,联想到那从天而降落到某人马背上的歌词,心中蓦地涌出一抹柔情:“桑九……” 一出口,方觉,连“桑九”这个名字都已经好多年不曾叫过。 ------------ 第十八章 、桑九 “桑九”,这个称呼从玄夜的喉咙里呼出,那些记忆便蜂拥而至,如昨天才发生的一样,鲜活而痛人心魄。 桑九一怔,用手绢轻拭了面颊,缓缓行礼:“臣妾向皇上请安。”一切都依足规矩,尘封了发烫的记忆,只是胸中酸涩得想远远逃离,再也不想见这个男人。 玄夜也喝了酒,这晚的月光偏生这般明亮。他看见他的桑九,那么熟悉,却又温婉得陌生……曾经,她不也是火辣辣的性子么? 他执起她的手:“桑九,还记得那年,你是怎么遇见朕的么?”他蓦然像个少年,问得很认真。 桑九仍旧低着眉,不露痕迹将手抽了出來:“臣妾年纪大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微微一福:“皇上喝了酒,小心身子着凉,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她不理发愣的玄夜,就那么离去,背影孤单而绝决。只是玄夜看不到,她的泪,早已布满脸颊。 太久远的记忆,这一晚,全都倾泄而出。那一年,她才十六岁,玄夜也十六岁。 她受伤躲追兵躲在树上,眼看藏不住了,从树上飞身跃到一个少年的马背。 她拿着明亮的剑架在他的脖颈处,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快跑,停下來我就杀了你!” 他果然跑得很快,却不是害怕。 后來她才知道,他的武功远在她之上。他在山洞里,替她治伤,直等到她好全了,他才离开。 那几天,是他和她一生中最美的日子吧?其实不止,还有五年的光阴。 玄夜。桑九。 两个本來永不可能相遇的人,莫名相遇了。 他本是有要务在身,已耽搁了时日。他临走前,给了她一个玉佩,叮嘱她,若是愿意跟他回府,十日后在城门处与他碰头。 他愿与她终身相伴。(看小说就到138看書蛧 ucm)一个终身的承诺,绑牢她的芳心,从此沦陷。 五年,一个女子最好的五年。她应该感激命运么? 那一夜,陆漫漫醉话连篇,折腾到后半夜才安然睡去。那一夜,桑九照顾着醉了的陆漫漫,后半夜才回自己的营帐就寝,然后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若不是为了雁霖,她早就走了。再高的宫墙又如何拦得住她?只是她走了,雁霖要怎么办? 不走,得到了荣华富贵,位居贵妃,已是她的最高荣耀。多少女人争得头破血流,而不得之。 她是该感激吗?那个男人,终究是顾念着曾经一两的夫妻之情。否则以她的身份,断不能坐上此位。 但玄夜不知道的是,她的心,早就不在了。 在玄夜和第二个女人你侬我侬之时,她的心就死了。后宫何其大,那些越來越年轻的女子,莺莺燕燕,总时时嘲笑她老了。 心都死了,人还能不老吗? 是啊,她和他的儿子都那么大了,她可以做他那些嫔妃的娘了,能不老吗? 心死了,为什么还是痛呢?桑九彻夜未眠,耳里仍旧荡漾着陆漫漫那首歌:“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马背上……” 陆漫漫是第一个让她不讨厌的玄夜的女人。甚至,还很喜欢。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若说还压制了某种性情相投,依足宫廷礼仪,对她毕恭毕敬。 昨夜,她们成了朋友。 深宫里的女人,如何能成为朋友?竟然,真的成了朋友。 陆漫漫说,她也是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马背上……可为何,她的眼里,根本沒有玄夜?她的他,又是谁? 这一夜,辗转难眠。 玄夜的心被撕裂了一个缺口,陆漫漫的歌声,将他这个缺口扯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疼。 从天而降,万人中央,终不能忘。那是她和百里千寻之间共同的回忆。她的每一句唱词,每一个眼神,全都只为百里千寻。 百里千寻是她的家,而他,又算什么? 他并不愤怒,只是伤感,无尽的伤感。然后慢慢流淌出痛的情绪,蔓延至四肢,痛彻心扉……那痛里,竟然不是陆漫漫的影子,而是遥远遥远的记忆。那记忆中,有个滚烫的名字,叫桑九。 是啊,他如何忘了?他的桑九,也是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马背上。那时,他还风流年少;那时,她还是个明媚娇俏的少女。 她爱噘嘴,爱笑,爱闹,有她的日子,整个园子都是笑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爱笑了? 是在她之后的第二次娶亲。她最初还跟他吵架,后來连架也不吵了。只是专心守着她的霖儿。是了,她有了霖儿,就很少对他用心思了。 五年,他坚持了五年,才第二次娶亲。这已是梨雁国极为少见的事,他是太子,他是皇上,不可能沒有其她女人。 她哭着说:“既是如此,当初何必要娶我?”瞧,多么不讲理。他爱她,曾经也有爱到发狂的日子。只是岁月沉淀之后,少时夫妻老來伴。 当然,他不老,其实她也不老。但又怎么可能永远是最初的日子? 他被她吵烦了,便不再踏进她的别院。后來,是太忙太忙了。几次生死边缘,几次平乱,她又如何知他的辛苦? 她不需要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在一天天长大。于是有一天,她过來找他,说她这一生怎样都不重要了,希望他能保全霖儿的性命。 笑话!霖儿也是他的儿子,他最爱的儿子!他如何能不爱护? 那之后,她变了,多么有礼而谦卑。像个大家闺秀,安宁而恬静。 他曾悄悄躲着看过她,发现她是真的很平静。马背上长大的女人,曾经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如今,也能将那花儿蝶儿绣得栩栩如生。 他该庆幸?还是失落?他还是爱当初那个跟他骂骂咧咧的女子,有时能将他踩在脚下,居高临下说:“玄夜,你今天不讨饶,我就不让你上榻。” 他只需一掌便可将她制服,却受不了她的笑面如花,笑得他酥酥麻麻,最后,讨饶的,总是他。 笑面如花!那个夕阳西下的黄昏,他的梨花皇后就是用那抹笑惑了他的魂魄。 他忽然凌乱了。他到底是爱谁?为什么一直被陆漫漫骂得狗血淋头还容忍着她? 他曾经认为,他是爱她的。但此时,他凌乱了。 他爱的到底是谁?是多年前的桑九?还是此刻的陆漫漫?又或是,此刻的陆漫漫,像极了曾经的桑九? 他昨夜,正喝酒的时候,竟然看见桑九又一身骑装,骑在马上。他以为眼花,却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他那时,便觉如哽在喉,却來不及想更多。直到,陆漫漫的歌声,穿透黑夜,一字一字打进他尘封的记忆,他忽然心慌意乱。 玄夜再也睡不着了,翻身下榻,走出去,來到荆贵妃的营帐。 宫女要通传,被他制止了。 他径直走进去,烛灯昏暗。悄悄坐到桑九的榻前,却发现她泪流满面,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蓦地心一痛:“桑九!” 桑九吓了一跳,赶紧擦干眼泪,要起身接驾:“恭迎……” 他按住了她的身体:“哪里來的那么多繁文缛节?” 桑九不动了,眼里却是漠然:“夜了,皇上回去休息吧。臣妾照顾皇后娘娘也累了,刚躺下。”滴水不漏,处处依足规矩。 玄夜叹了口气道:“桑九,你我之间,一定要这样吗?”不是“朕”,是“我”,如多年前一样。 桑九仍旧漠然,甚至带着夜的寒凉:“皇上说的是怎样?臣妾力微,只能做到这个份上。若是皇上还不满意,就当,就当臣妾死了吧。” 玄夜气极:“说的什么混账话?”他的手,如多年前,很习惯地要拂上她的脸。 她身子一侧,躲过了。却不是倔强,温婉而柔和:“皇上回去休息吧,夜了。” “你!”玄夜气得不知道该如何发火,她有做错吗?当年不是他说,要让她变得温顺吗?不是他说,隐忍,宽容,识大体才是一个女人,尤其是未來皇帝的女人应有的品质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真的做到了隐忍,宽容,识大体,从不哭闹,从不顶嘴,给她赏赐她就谢恩。他还能如何苛责她? 桑九见他发怒,忙跪在床上:“皇上息怒,求皇上开恩,臣妾罪该万死。”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像在背古书。 沒有惶恐,沒有不安,这几句话和“谢皇上赏赐”差不多。她这些年,说的任何话,似乎都沒有语调的起伏,也沒有什么表情。如果一定要说有表情的话,那就是漠然。 就连侍寝,都是漠然的。不拒绝,也不欣喜。他见识过她的风情万种,有时愤恨:“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曾经……” 她就会低垂着头回答:“臣妾该死。曾经年少无知,如今臣妾老了,自然只能是这样。” 他的心不是不痛的,但被噎得有些害怕。经年累月,他就不去她的寝宫了。就仿佛一个伤口,表面愈合了。虽然内里腐烂,却沒有勇气将愈合的表层挑开來看。 玄夜意兴阑珊,冷冷的:“你歇着吧。”就那么甩手,出了营帐,隐约还听见桑九的声音:“恭送皇上。” 他如果回头,一定可以看见桑九匍匐在床上,痛哭流涕的模样,一定可以看见桑九痛不欲生的表情。 不是漠然,是痛。 玄夜沒有回头。那夜的月光,多么明亮,却又,多么萧瑟。 ------------ 第十九章 、昔日少年足风流 又出糗了! 陆漫漫醒來,头仍旧晕晕的,听红月说了昨晚的事。这妞说起來,倒是一脸兴奋,极有追星的趋势,两眼放光。 艾玛!酒品不好的女人,喝什么酒咧?听红月说,她高高骑在马背上,缓缓走近篝火,眼神无比迷离,看着远远的天际。 哎,妞,你在写散文么?我明明就是盯着百里千寻哥哥看好不好?什么眼神哩? 红月还在说,从沒听过那么好听的歌,所有的人都呆了,屏住呼吸在听皇后娘娘唱歌,生怕皇后娘娘停下來,不唱了……结果,皇后娘娘从马上一头栽了下來…… 靠啊!真丢脸。好好的,怎么就能一头栽下來呢?完全是砸场子的行为哩。 红月又说了,昨晚荆贵妃一直照顾皇后娘娘,照顾到半夜。贵妃娘娘的心地真好。 桑九! 陆漫漫一骨碌爬起來,散着头发,披件披风裹着就往荆贵妃的营帐里窜。红月拿了一堆服饰跟着后面,叮叮铛铛,磕磕绊绊。 天才微亮,大家都还沒起床。皇后娘娘驾到,谁敢阻拦?只是守卫的侍卫和宫女纳闷,贵妃娘娘要成红人了?一会儿是皇上驾到,一会儿又是皇后娘娘驾到。 陆漫漫也制止了通传,风风火火闯了进去,掀起桑九的被子,一溜烟就滚进了桑九的被窝,吓了对方一跳。 桑九刚哭过,眼睛还肿着,幸而烛火微暗,才掩饰得过去。她先是诧异,对上陆漫漫的眉眼弯弯,不觉哑然失笑:“疯丫头,你不睡觉干什么?” 疯丫头!陆漫漫心中一热,抱着桑九就猛亲一口:“他也是这么叫我的哩,嘻嘻,疯丫头,我就是疯丫头。”她说话噼里啪啦:“桑九,桑九,好好听的名字,比那劳什子的荆贵妃可好听多了!我的桑九!” 这妞儿太孤独,太寂寞了,好容易抓到一个朋友,便当亲人一样,又是喊又是抱。 桑九再是马背上长大的姑娘,也沒遭遇过这种热情。她都以为,自己老得快死了。竟然,心中莫名澎湃着情绪,仿佛比男女间的情爱更灼热。 桑九朝里挪了挪,让陆漫漫睡得更舒服,又觉得陆漫漫一身寒凉,便伸出手來抱着她。 这一抱,倒好,惹哭了这妞儿。 陆漫漫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眼泪哗哗地就涌了出來,呜呜咽咽:“我想妈妈了,呜呜,我想妈妈了,呜呜呜……以前我也这么拱过妈妈的被窝,也这么抱着她……”她说着,更紧地偎在桑九的怀里,觉得暖和的哟,和前世妈妈的怀抱一个样。 桑九听得好生诧异,似懂非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孩子极缺温暖,身体的,心灵的,都稀缺得快要死了。 她心中涌起母性的温柔,就那么轻轻搂着她。 两个女人高高兴兴睡了,红月看这样子,一时半会是起不來,也去休息了。 心情一放松,觉就睡得好。但两个女人怎么也沒想到,居然能在围猎场睡到日上三竿。皇太后都发了火,斥责这后宫沒了规矩。皇后娘娘年纪小就算了,连平日里知书达礼的荆贵妃也如此。 玄夜听得这档子事,忙去营帐查看。只见他的皇后歪东倒西偎在他的贵妃身上,两个女人睡得直咂嘴,可爱得要命。 不仅那个小东西陆漫漫可爱,就连平日稳重又端庄的桑九也睡得俏皮,像只柔软的小猫。 仿似有什么东西重击了他的心脏,曾经,曾经那些年,这个女人可不就是这般沒心沒肺枕着他入眠么? 每次他醒得早,要下床,都被她拖得死死的,她会昵着嗓音跟他说:“再陪我一会儿。” 他跟她说:“我还有事做,你一个人再睡会儿。” 桑九就嘟嘴道:“我一个人怎么睡得着?”然后又将软绵绵的身子贴了上來,霸道而任性。 那些年!唉,那些年! 桑九! 后來那些漫长的黑夜,沒有他的日子,她又是怎么睡得着的? 玄夜的眼睛蓦地湿润,转头出去之时,感觉步子有些不稳。他的心,痛得厉害。 他花了多少心思,要将陆漫漫禁锢在自己身边,看她巧笑嫣然,听她笑骂“他是王八蛋”,默默注视她那些小动作,可爱,俏皮,不是这宫里女人千篇一律的顺从和取悦。 他以为他爱的是陆漫漫,其实他爱的是那些逝去的年少时光,和无法替代的年华。 那个行尸走肉的女人,多少年,都不曾开怀大笑? 他踉跄着,文公公赶紧上來扶,他推开了。一个人木然走在苍茫的山水间。 侍卫远远的跟着,一个人骑着马追上來:“玄夜,发生什么事?” 玄夜回过头來,望着易容后的百里千寻。那个美目少年, 眼睛里依然闪烁着细碎的蓝光。 他叫他玄夜,沒有叫皇上。 他也蓦地明白,为何身为一代帝皇,他手段残忍,杀伐果断,却偏偏在百里千寻的事情上,偏离他的行事准则。 因为这个美目少年,也是他年少时光的印迹。那段时光,属于他,属于他的桑九,也属于百里千寻。干净,单纯,不沾一丝血污的痕迹。 昔日少年足风流。 人一生中,能有多少个年少的时光?又能有多少年少时干净的情谊? 他胸中悲怆,拍拍百里千寻的肩膀:“我不和你比试了,围猎结束,你带着陆漫漫走吧。” 那个女人,不是他的皇后,更不是他的爱人。从头至尾,那个女人就沒有喜欢过他。 她从天而降,落在美目少年的马背上,从此想忘终不能忘。她的心,从來就不属于他。 更可悲的是,曾经那个身心都属于他的桑九,如今也是对他漠然置之。这才是他真正痛苦的原因。 曾经他不愿去回忆,也不愿去想。如今,他不得不去想。 百里千寻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地说:“我以为还需要更久的时间,你才能知道想要的是什么。沒料到,这么快。我就说那疯丫头,确实不得了,到哪儿都能卷起一阵风,把人吹得东倒西歪,她就不管了。” 他的嘴角浅浅的笑意,无尽宠溺,还带着某种骄傲。那是他的女人,从來都是,无可更改。 从天而降的那一刻,上苍便眷顾了他,就这么送來一个令他痴迷而隽永的女人。 他爱她,无论她在哪儿,他都爱她。不会管束她,放任她的小性子。她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更要加倍呵护她,让她离不开他这个家。 一如风筝,飞得再高,那线依然攥在他的手里。 她是风筝,他就是收线的人。 玄夜对于皇太后的大怒,给了这样的解释:“朕的皇后和贵妃,昨夜头痛。是朕下令让太医院开的方子,吃了安眠的药。” 好吧,皇上都说话了,谁还敢再说什么?皇太后与皇上的关系,也就那么回事。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别管,这样方可保安宁。 近年玄夜的性子暴燥,皇太后早有耳闻,却是不敢过问。 陆漫漫睡得脸红扑扑的,睁开眼睛,便看见桑九明亮的双眸也正看她:“桑九,你这么看着我,我会觉得你喜欢我的。”她眉眼弯弯,十分漂亮讨喜。 桑九懒洋洋的:“我本來就喜欢你。”她笑起來,知道外面肯定炸成一锅粥,可是这么些年來,她从來沒像此刻这么轻松过。 陆漫漫嘻嘻笑着:“我也喜欢你,桑九。”她眨了眨微翘的睫毛:“我喜欢你说得过去,因为我不爱玄夜。可是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我喜欢你,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桑九的性子,说不出的直率。 倒是陆漫漫蒙了,不过很快就打个哈哈:“说得是,桑九,你的性子,忒对我胃口。走,教我马上功夫去。”这妞还惦记着哩。 两个女人出了营帐,只觉天那么蓝,云那么白,山水多么爽心悦目。 陆漫漫悄声道:“桑九,外面的世界真的比宫里强多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和喜欢的那个家伙浪迹天涯。”她说着,就到处瞧,找她喜欢的那个家伙。 竟然不在,这家伙不守着她,跑哪儿去了?她想着,心里甜蜜蜜的。 桑九何尝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比宫里强,天高水阔,随意的人生,骑在马背上,四海为家。 年少的梦,被宫墙关得死死的,直至消亡。 陆漫漫想到什么,又开始得瑟了:“桑九,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不要说出去。”她很高兴地卖着关子,仿佛已经梦想成真。 桑九歪着脑袋想了想:“难道是,你有了?”她嘴角泛出促狭的浅笑。 “啊呸,你才有了,你全家都有了!”陆漫漫红了脸,有什么有?百里千寻那家伙上次要肯就范,保不齐就有了哩! 桑九说起有了,脸上便有些泛青,喃喃的:“漫漫,我倒是无意中听到颖妃有了,皇上还不知道呢,估计是要趁这次围猎高兴的时候说出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恭喜一下?” 陆漫漫脸也一白:“为什么迟迟不立行王为太子?玄夜在想什么?” 桑九又是那种漠然的神情:“我不想霖儿当太子,如果他生在寻常百姓家,该多好。” 风吹來,并不冷冽,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泛凉。 ------------ 第二十章 、箭上有毒 锣鼓震天,得得得的马蹄声节奏将秋天的萧瑟强行压下去,一片欣欣向荣之色。(看小说就到138看書蛧 ucm) 陆漫漫拉了拉桑九的衣袖,恋恋不舍:“唉,我刚和你成了朋友,就要分开了,真舍不得你。” 桑九的眉毛轻轻一挑:“你要去哪里?” “浪迹天涯。”陆漫漫咯咯地笑,清澈的眼眸,黑白分明。 桑九作状打了她一下:“沒事就爱哄着我玩。” 陆漫漫很认真,拉着桑九的手摇啊摇的:“桑九,真的啦。本來我特别想走的,哪怕留一刻我都嫌烦。可是我现在很舍不得你呢。” 桑九被弄得云里雾里:“皇上怎么会肯放人,他现在最爱的……应该是你……”酸涩之极,曾最爱的男人,现在爱的是别人。只是,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玄夜爱的是陆漫漫,她至少不会太难受,因为这女孩足够好,她并不觉得多难堪。 想及此,淡然一笑。 陆漫漫看着她变化的神色,心中了然:“桑九,我们俩不可能做情敌。” “情都沒了,何來敌呢?”桑九恢复了神采,却有些无奈,淡淡洒满眼底。 心死了,情就沒了。陆漫漫何尝不了解?不想劝她,也沒法劝。她扑到她的肩头,对她耳语:“百里千寻和玄夜暗里会有一场打猎的比试,如果百里千寻赢了,就能带我出宫。你说,百里千寻会赢吗?” 桑九不可置信,却很快,就懂了:“原來,你喜欢的是千寻?” 陆漫漫矫情又得瑟:“嘻嘻,是百里千寻喜欢我……”脸红红的,又忙补充:“当然,我也喜欢他。我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马背上,不喜欢他,又能喜欢谁?” 真开心啊,有朋友就是开心,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能找个人说了。闷了好久好久,都快闷得发霉了。 桑九的脸也染上了喜悦:“是皇上亲口承诺的么?” 陆漫漫猛头。 桑九紧了紧相互握着的手:“漫漫,你就快自由了。真替你高兴。” “你对百里千寻那么有信心?”陆漫漫听她的语气像是百里千寻稳赢的样子。 桑九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发:“这是他们两个男人才懂的游戏,十六年里,每年其实都要比试一次。千寻赢了十六次。沒理由这一次会输呢。” 美女当然爱英雄,陆漫漫也不例外。从别人的口中知道所爱之人,原來是这么英明神武,喜悦真是抑都抑制不住啊。 差要仰天长笑了,老天算是对她不错,虽然过程有曲折。 远远的嘻笑,渐渐近了。姹紫嫣红的妃嫔们,的确是芳华正茂,二八的娇娘。仿似那一个个的花骨朵,等着让玄夜采摘。 桑九早就练得心肝脾肺肾都淡定如常,倒是陆漫漫咬牙切齿低声道:“要是百里千寻敢找别的女人,看我不收拾他。”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各妃嫔齐声跪了一地。 陆漫漫洒然道:“起吧。”转身便要和桑九离开。 却听颖妃道:“皇后娘娘的歌喉无人可比,今日阳光灿烂,不知皇后娘娘是否有雅兴高歌一曲哩?” 众人都不敢笑,却在肚里狠狠暗笑了一把。 颖妃的话忒毒,摆明了把她当歌姬打整。靠之,陆漫漫火大,却笑了出來:“皇上都不在,本宫唱给谁听去?沒办法啊,皇上夜夜宿在本宫宫中,再不让他有新鲜的,如何是好?颖妃妹妹可要多加修炼,皇上说了,现在提起云秀宫都不想去哩,來去都是那老一套……” 桑九忍着笑,看她牙尖嘴利的样子,又好玩又可爱,关键是还解气。 颖妃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拳头捏得紧紧的,却又奈何不得。她的眸光,阴森狠绝。 陆漫漫携手桑九转身离去,先去给皇太后请了安。(看小说就到138看書蛧 ucm)皇太后淡淡地问:“头痛的毛病可好了?” 两人不明就里,只诺诺答好。 秋天的阳光,最最暖人,又不会太烈。这第二日狩猎,传说还是热身。说白了,就是打着狩猎的幌子,让各位开开心,也就不急着非得一來就分个高下。 陆漫漫虽然从桑九嘴里,得知百里千寻的实力,心中却是惴惴不安。 桑九不由得笑道:“漫漫,耐心,瞧你一脸的心不在焉,急什么?” 陆漫漫讪笑:“我哪有急?” 桑九牵过马,宠爱地摸摸马的额头:“走,漫漫,骑马去。” 陆漫漫翻身上了马背,背挺得直直的,顿时觉得天高云淡,目极处广阔无垠。 两匹马一前一后奔腾起來,风驰电掣地纵横在天地间。 一身珍珠白骑装的是桑九,腰带偏用了艳红的长穗,那马儿也是通体雪白,看着说不出的养眼。 陆漫漫不由得感叹,玄夜的眼珠子一定是被狗叼走了,否则这大个美人儿,愣浪费在那宫墙内。 她打着马鞭,娇喝一声“驾”,追在桑九之后。她穿的是一袭湖兰色骑装,那颜色颇有些异域的味道。俏美的脸蛋,因着出宫的美梦,越发显得粉嫩可爱。 两人奔出老远,渐渐远离了熙攘的人群。她们本不欲在人多的地方骑马,众人的眼光老像苍蝇似的盯着,尤其是昨夜皇后娘娘惊天地泣鬼神的表现,早流传甚远。 身后还是跟着许多侍卫与半大小孩跟屁虫,行王雁霖更是追得紧,不一刻,便拉近了距离。 陆漫漫笑着打趣:“雁霖,你要再敢來个请安,我就把你从这儿扔出去。” 雁霖俊美的脸上,泛起一个天地黯然失色的笑容:“母后……” 陆漫漫打断他,又笑:“打住,咱俩一般大,不许叫母后了……”一串银铃般笑声,荡漾在山水之间。调戏帅哥,人人有责,陆漫漫又忍不住犯了嘴瘾。 一声惊呼,只见桑九直立在马背上,站得稳稳的,猛地一个翻身,侧骑在马身上。天哪,真好看,只见她飘逸的风姿,与通体雪白的马儿融为一体。 马儿跑得越來越快,陆漫漫的蝶翅倒能追上,雁霖却拉下了好一段。 桑九显然有些忘我,多少年,沒如此恣意放肆。她本是属于草原,属于这山水之间。 以为找到了爱人,再不舍,也放弃了快意人生。相夫教子,换來的却是十年如一日的冰冷。 她想起在马背上的日子,更加尽情宣泄心中的苦闷。多少年未曾有的狂放姿态,如今,全都展示出來。 在狂奔中,一声马嘶鸣叫,稳稳立定。桑九掩去落寞之色,盈盈笑道:“好久沒这么策马奔腾,感觉再也不想回宫了。”她当然是说笑,她是个有儿子的女人,不回宫又能怎样? 陆漫漫笑嘻嘻的:“桑九,等我出去了,你找个理由跟玄夜说到我那儿去住几天。他女人那么多,嘻嘻,总不好意思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不是?”她似乎已经在宫外有家了一样,这就呼朋唤友到家中作客了。 桑九羡慕得要命,更加落寞了。马背上长大的女子,性子都比较直,不会拐弯抹角,更不会隐藏神色。 雁霖追了上來,又要请安,被陆漫漫瞪得肝颤,讪讪的,也不知道这安是要请,还是不要请。 桑九看着这俊美的儿子,忽地就心理平衡了:“为了雁霖,其实吃苦,又算得了什么?” 雁霖道:“母妃,雁霖必会一生孝顺,不让母妃操心。” 陆漫漫伸手捏捏帅哥的脸蛋,哦哟,滑腻腻的,真是说不出來的爽手:“好孩儿,你别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就不错了,哈哈哈。”她的笑声甚是张狂。 雁霖哪经得起陆漫漫这种调戏,脸一红:“孩儿不敢。”这母后虽是母后,但和他同岁,却小模小样地教训他。 陆漫漫完全忘了自己是十六岁的样子,以她二十四岁的年纪,完全有资格调戏小男生。 闲话了一会,陆漫漫便缠着桑九教她在马上玩的动作,真是英姿俏丽啊。 桑九也不含糊,跟她讲解要领。讲着讲着,就被狗血的陆漫漫跑題跑到千里之外,直逗得雁霖笑得肚子疼。 陆漫漫蹙眉道:“好孩儿,我当日让你练的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你都练到何种程度了?现在敢在这儿笑我?”说完还唱上了:“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 唱的粤语,雁霖哪听得懂,只觉这可爱的母后如果不是母后就好了。 几个人正聊得开怀,却不知危险已然接近。 草丛中,一只箭直直向陆漫漫射來,嗖一声就穿透了她的身体,沒有正中心脏,因为她正手舞足蹈,身子一侧,竟然偏过了要害。 桑九一声惊呼,扶住陆漫漫,却转瞬之间,几乎是同时,又一支箭向桑九射了过來。 雁霖想也沒想,便将身体挡在了桑九面前。 全是在顷刻之间发生之事,侍卫很快就到了。玄夜和百里千寻也到了。 整个世界都乱了! 侍卫立刻包围过來,大批兵马也随后赶到。 百里千寻迅速了陆漫漫和雁霖的穴道,脸色骤然煞白:“乌束……” 箭上有毒! 玄夜听到百里千寻的话,刹那间面如死灰,又急又气,厉喝:“就是把围场翻过來,也要抓住刺客!” 桑九抱着雁霖,哭得无声无息。 百里千寻抱着陆漫漫,沉声道:“玄夜,有沒有办法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曼诺夕?”他几乎是绝望地问。 曼诺夕,曼诺夕,得一株已是不易,何况还需要那么多。 玄夜凄苦道:“别的沒有,曼诺夕倒是多得很。” ------------ 第二十一章 、乌束 w乌束! 心惊肉跳的毒!无药可解。 桑九绝望地看着受伤的雁霖,泣道:“霖儿,为什么要替娘亲挡箭?娘亲只要你好好的,娘亲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玄夜听得痛不欲生,伸手去握桑九的手。桑九猛力甩开他,清冷绝决:“不要碰我!此生此世!” 玄夜捞过雁霖的身体,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先去梨花宫。”他心中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恐惧,霖儿生死未卜,桑九的恨意,已然根深蒂固。 此刻,他真正觉得,要失去桑九了。那感觉令他恐惧,令他疯狂,更令他绝望。比陆漫漫告诉他,心中有了别的男人更甚。此时方知,他原來是这么深爱他的桑九。 百里千寻也抱着陆漫漫的身体上马,疯狂向梨花宫奔去。 桑九顾不得许多,骑马一路追來。 梨花宫里忙成一团糟。 百里千寻将毒箭从两人的身体里取出來,吩咐宫人们在两间房里各准备一个沐浴的大木桶,用曼诺夕的花瓣先给他们泡澡。 然后指挥宫人们,将曼诺夕的花瓣捣碎成汁,抹在两人的额头,手心以及几个重要脉络处。 玄夜又从各处调來大量的宫人帮忙。一时间,整个梨花宫蒙上了一层凄色。 桑九忙着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沒一刻闲暇时候。一个是她生命里难得相投的朋友,另一个是以命护她的儿子。 此刻,她沉静下來,沒空哭泣,也沒空悲伤。 “千寻,乌束真的无药可解?”她看着百里千寻紧皱的眉头:“有曼诺夕也不行?” 她不是沒听过,乌束无药可解。江湖上这种毒药极少极少,也极精贵。更沒听说过曼诺夕能解毒,如今百里千寻既然能用这个,必然有其深意。 百里千寻确实沒想到,梨花宫里能有这么大片的曼诺夕。 曼诺夕,意为回心转意。其实是世人误会了此意。这是异域一种极少见的花,也是一种可作药的花,平日里用作饮茶能护心护肝。紧急时刻,能将心肺护住,不虞剧毒侵袭。 但,只能作拖延。 乌束,无药可解。 百里千寻颓然坐在椅上,闭着眼睛。半响,他睁开眼睛,望向玄夜:“这曼诺夕何等稀有,你从哪里弄了这么多來?” 这本是个秘密,此时玄夜也不再隐瞒:“在福源大师的地下密室里。朕与福源大师甚是有缘,他便将密室的暗门告知于我。” “什么地方能找到福源大师?” “云游四海,不知所踪。”否则,玄夜也断不敢将这么多曼诺夕弄进梨花宫來,只为博取美人一笑。 百里千寻猛站起身,对桑九道:“嫂子,麻烦你替我照顾漫漫。要整日不停地用曼诺夕的汁擦拭,一刻也放松不得。”末了,又安慰道:“霖儿也会沒事的,嫂子放心。” 这是他唯一叫过嫂子的人,情谊自是不一样。 桑九少见的镇定:“你去吧,家里交给我。” 百里千寻神色凝重地出了宫殿,这一走,就是三天。等他再回來时,满脸说不出的疲惫,但眉目间,已非离去时那般绝望。 他眉目略微舒展,目光里也是一片宁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后才有的安宁。 “嫂子,漫漫和霖儿有沒有什么动静?”百里千寻一边问,一边从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 桑九摇摇头:“两个都昏迷,完全沒有醒的迹象。总算还好,有气息就好。”她如今只盼着那口气还在,一切方有法子可解。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百里千寻身上了。 “那替我准备一个房间,”百里千寻转向玄夜道:“如果发现我神智有异,记住,一定要将我打晕,否则我会伤人。” 玄夜皱眉:“千寻,你要做什么?” “解乌束之毒。”百里千寻边吃着桑九送上來的饭菜,边跟玄夜解释:“乌束之毒无药可解,是因为沒有人肯当药引。曾经我研究过此毒的解法,不过,也仅限于想想而已,从未真的试过。”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淡然:“如果失败了,请将我和漫漫合葬,我沒有什么遗憾了。” 玄夜惊惧至极,一时竟说不出话來。 桑九却骤然哭出声來:“千寻,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拉着百里千寻的手臂,这已是她嫁给玄夜后除儿子之外最亲近的亲人了。 玄夜沉声道:“药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搭上你的命?” 百里千寻想了想,指着那黑色小瓶:“玄夜,这是荑芒之毒。”他为了找这东西,奔波了整整三天,几乎将所有能用的人全都用上,才找到这么一点。 玄夜脸色更难看:“荑芒?又是剧毒,又是无药可解的剧毒。这能干什么?” “以毒攻毒。”百里千寻深邃的眼眸,浮过一丝温存:“只要能救他们,一个是我爱的人,一个是我的亲侄儿,沒理由不试试。” 桑九越听越糊涂,越听越不安:“要如何用此毒?”她是个有见识的女子,断不会天真的以为,把荑芒喂给两个中毒的人喝了就能解毒。 百里千寻解释道:“将荑芒混着曼诺夕的汁,让做药引的人喝下。七日之后,若药引沒死,药引的血就能解了乌束之毒……我决定做那个药引。”他说得很淡然,也很坦然,深思熟虑。 他是她的家,有责任保护她。既然沒保护好,那就有责任救她,哪怕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件事,并不冲动,已经想了三天三夜,又像是想了一辈子。 桑九急了:“你把剧毒喝下去,做了药引,你会有什么后果?会死吗?”她惊慌失措,眼看着这儿已经有两个人中毒了,难道还要再搭进去一个人? 百里千寻沒有正面回答她:“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荑芒混入曼诺夕的汁,起初会令人神智失常。若我有异动,玄夜,不要留情,只要将我打晕就好。挨过七天,将我的血拿给他们喝,也许能解去乌束之毒。” 桑九听得心如刀绞:“千寻,让我來做药引吧。”她浅浅淡淡的低叹:“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沒什么意思。我來做药引就好。” 玄夜一掌拍在桌上:“胡闹!”却再也说不下去,皇上又怎样,可以杀人,对无药可解的乌束之毒却束手无策。他第一次觉得无力到彷徨。 桑九可沒被玄夜那一声怒喝吓住,抬起了眸,直视着他:“玄夜,你我夫妻情份早就尽了。我不想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沒有霖儿,我此刻绝不会站在这里。” “……” “你以为你给了我贵妃的头衔,我就应该感激你?不,如果不是为了霖儿,你就算让我当皇后,我都不稀罕。” “……” “我的霖儿太苦命了,都怪我不好。为什么要将他生在帝王家?多少女人欲将他置于死地?我算都算不过來。我只有活着,才能护他周全。你记得那年霖儿落水吗?你记得那年霖儿从山上滚下去吗?你记得那年元宵霖儿吃汤圆中毒吗?你沒想过吧?一切都是蓄意的,一切都是谋害。可是你在做什么?你仍旧与那些女人双宿双栖。你心里何曾有过我?何曾有过霖儿?” 桑九泪流满面地指控,一个连儿子都快沒了的女人,一个早就不想活了的女人,如今这种境地,难道还怕谁是帝皇? 玄夜无比震惊中,这一切,他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喃喃的,想告诉她,他从來不知道发生了这一切。 桑九哭得肝肠寸断:“是,你可以说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跟你哭诉,我只有更加小心翼翼地活着,为了儿子,我得活着。可我现在想告诉你的是,我桑九这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认识你玄夜。如果可以,我希望从來沒遇到过你。” “……”玄夜猛一用力,将茶杯捏碎了。鲜血流出來,瞬间就浸红了桌布。他无言以对,却痛到无法呼吸。他的桑九,说了这么绝情的话,他却不能拿她怎样。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女人,能拿她怎样呢? 并且,他也不想拿她怎样。却蓦地深深悔恨,是一种切入肌肤的悔恨。他有最美的爱情,有最好的妻子,有最好的儿子。可他曾经却流连于别的女人的温柔乡。 这许多年,对桑九的感情,一年比一年淡,甚至有时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來。后宫里美人无数,千娇百媚,姹紫嫣红。 他以为,帝皇的生活,本该如此。却不料,真实的内心,早就被自己刻意包裹起來。不敢想不敢问。 是夕阳下,陆漫漫如花的笑颜,那倔强的笑颜,轻轻开启了他的真实内心。他一直渴望的,如桑九一般倔强又明媚的笑颜。 他爱的,一直是她啊,桑九! 可是桑九却将他当成了最恨的人,也许连最恨都不是。她只是后悔,认识了他,嫁给了他,从此她的人生便是冰冷。 玄夜痛彻心扉,炽热地喊:“桑九……” “闭嘴!”桑九怒目而视,目光里满满都是绝决。 百里千寻沉声道:“嫂子……” 桑九苦涩道:“千寻,以后别叫我嫂子,我叫桑九。我不是你的嫂子,我只是霖儿的母亲。”她倔强而执拗。 玄夜仿似万箭穿心,一如他也中了乌束之毒,无药可解。m ------------ 第二十二章 、终身暗卫 w乌束之毒,无药可解。 一如玄夜与桑九。 百里千寻接过宫人递上來的曼诺夕花汁,然后将黑瓶中的褐色粉末倒入汁里:“嫂子,这药引不是想做就做得了的。否则为何多年來,都无人解过这乌束之毒?” 他说得轻描淡写,手上均匀搅动着花汁与粉末:“剧毒与血液的融合程度,以及药引身体的强壮程度,直接影响解药的效果。嫂子,如果你一定要帮忙的话,就请你好好照顾我的漫漫……她……跟我们不一样……” 他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她跟他们不一样。灰飞烟灭之后,她的魂魄会飘向别的时空么? 他其实对解药,完全沒有把握。 桑九还想说什么,却知此时不是胡搅蛮缠的时候,默然答允。还有千言万语要问,要交待,竟无法开口。只是隐隐觉得不安,不止是对解药能否救得了漫漫与霖儿,更觉得背后还隐藏着她所不知道的东西。 是什么呢?思绪纷杂,现在又岂是能一一问出心中疑惑的时候? 玄夜的神色也越來越暗,在桑九出去准备房间时,才问:“千寻,是不是救了漫漫和霖儿,你就会死?无论能不能救到他们,你都会死?” 百里千寻沉默了一阵,轻笑道:“也许,有了你这曼诺夕的花,我死不了。” 玄夜沉声道:“千寻,你不能当药引。”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百里千寻拍拍他的肩:“玄夜,好好想想怎么劝嫂子,如果霖儿死了,她绝计活不了。” 玄夜如哽在喉。 百里千寻又道:“这次抓到的刺客,我去查看过。他一定不是真的刺客,极远的射程,必是个用弓的好手。那个人的手,只是干农活显得粗糙些,并沒有弓箭手特有的茧。所以我猜,你的侍卫里,必有问題。” “侍卫?” “对,这一批侍卫,有好几个我并不熟悉。~悠如果我沒猜错,刺客应该是吴跃俭的人。”百里千寻笑起來:“你的颖妃急了。” 吴跃俭正是颖妃的父亲,带兵很有一套,位极人臣。近年更是因平定嘉牧江之乱而显赫一时,顺带颖妃在后宫里也趾高气扬。 玄夜的眸色沉得深不见底,手上的鲜血已经凝固:“杀无赦。” 却,谈何容易! 军中将领,岂是说杀就杀?沒有足够的证据,沒有足够的把握,如何服众? 百里千寻叫人拿來笔墨,一行行漂亮的字迹在玄夜眼前显现,全是人名,很多。 他几乎是不用想,就将这些人名全部写了出來:“这是我真正暗卫的名单,你用得着。父皇临终之时,让我发下誓言,永远做你玄夜的终身暗卫,是真正的暗卫,连你都不知道的暗卫。我花了三年时间,将所有人,秘密安排在了军中朝廷要职,抑或是民间。” 玄夜震惊,拿着那些名单的手都轻轻颤抖。 百里千寻洒然一笑:“而我,选择离开你的真正原因,也是因为要做一个真正的暗卫。我答应过父皇,助你成就梨雁国盛世。哪怕你害我,杀我,我都将是你终身的暗卫。”他露出近乎灼热的光芒:“还好,玄夜,你始终是拿我当兄弟的。” 玄夜虎目流出热泪:“千寻……”他庆幸,从未动过要将这弟弟置于死地的心思,即使与他的皇后私奔之时,也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否则如今,有何面目与他相见? 玄夜沉声道:“三年前,我在父皇面前也发下誓言,此生此世,就算千寻负我,反我,杀我,我都不得取他性命。” 两个男人大手一握,猛地拥抱在一起。 是千寻先说话:“替我照顾漫漫,那丫头,太淘气。若是救不了她,就把我们合葬了。” 玄夜的嗓音近乎嘶哑:“为何非要亲自做药引?去侍卫里挑选,总有符合要求的死士愿意效忠。” “不,我不愿意漫漫的身体里,流着别的男人的血。这个理由是否足够?她一直是个霸道又任性的女人,一再一再要求我,只许有她一个女人。”百里千寻笑得很温存:“我也希望,她只有我一个,连身上的血,也是她和我共同的融合。” 他何尝不自私?何尝不霸道?何尝不想,她只是他一个人的,从身到心,一切的一切。 玄夜听闻此话,又想到了桑九。曾经桑九,不也是在跟他较这个劲儿吗?虽然嘴上沒有明说,但事实上,这么些年,她一直嫌弃他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直至而今反目,她宁愿死,也不愿留在他身旁。 是了,宁可死,也不要做他的女人。陆漫漫是,桑九也是。 玄夜心痛得差点窒息:“千寻……你一定要活着……” “我也不想死,我答应过漫漫,三年之内要娶她。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百里千寻又事无巨细地交待了注意事项,便去沐浴更衣。最后,他去了陆漫漫的房间。 陆漫漫泡在宽大的木桶里,红月和红绫正用曼诺夕的汁在努力擦拭她的手心和额头。 她依旧昏迷,脑袋歪歪的,曼诺夕的花瓣密密漂浮在水上,遮住了她莹白的肌肤。 红月与红绫退出了房,百里千寻轻轻柔柔地梳理着她墨黑的发。 她只是像睡着了,并不痛苦。容颜安静,眼睛轻轻地闭着,睫毛微翘。嘴唇有些乌紫,沒有一丝血色润泽,却更增添了某种妖冶的媚气。 百里千寻俯下身子,嘴唇轻轻覆盖上她的唇瓣,清凉而柔软。他那么温柔,还带着浅笑:“小狐狸精,你会好的。” 沒有一丝回应。 百里千寻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鼻子,认真地描绘:“其实你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只要你是你……漫漫,坚持住。” 记忆纷杂涌來,似乎,他跟真正的陆漫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坚持住”,希望,这不是最后一句。 他的指尖,最后落在她的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生命美好如初。她是鲜活而生动的,如今,只是静静睡着了而已。 他的脑海中,是她骑在高高的大马上,慢慢走近篝火。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穿过火苗,穿过黑夜,坚定而深情地凝望。 他知道她在看他,一直都知道。这个调皮的女人,嘴上总是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心中却深藏着他。一如他,心里也只有她这一个女人。 她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马背上,那一刻,便注定,他是她的家。其实,她也是他的家。 百里千寻心中涌起无穷的力量,最后深深看一眼她精致的脸庞,无限眷恋,然后大步出了房间。 他喝下了曼诺夕和荑芒混合的毒药,感受那药物瞬间苦涩地流进喉咙,灼热而撕裂的疼痛。 他心中很平静,脑海里满满都是那小狐狸精的如花笑颜。夕阳下,暗夜里,马车内,屋顶上,竹林中……他们已经共同拥有了这么多回忆吗? 她赖皮又捣蛋,整天扯着他,叫他负责任;她偷偷溜出去训练茶倌,回來装模作样作画;她被他高高抛到空中,又稳稳接住,然后她用香舌勾引他,在他意乱情迷之时,她却咬他……她说,她是会咬人的千年女鬼……原來,她真的是会咬人的千年女鬼,可爱的,美丽的千年女鬼…… 玄夜和桑九安顿了百里千寻,双双出了房间,吩咐人把守在门外,不得有人进去骚扰。 玄夜隐忍地喊:“桑九……” 桑九连对皇上的礼仪都省了,一个连命都不想要的女人,还要礼仪做什么?她充耳不闻,漠然离去。 玄夜走进雁霖的房间,呆立良久。他轻轻抚摸雁霖年轻俊逸的脸,心中说不出的惶恐。这是他的儿子,他和桑九的儿子。 他子嗣众多,并不缺儿女。但雁霖,对他來说,始终是不一样的。这是他爱情的见证,也是他最美年华的见证。曾经他沒有意识到,如今,却恍然大悟。 是否晚了? 他已从御医的口中得知颖妃怀有身孕,皇后的位置,太子的位置,她都想染指。玄夜轻触雁霖的额头:“霖儿,爹爹为你报仇。” 他不是父皇,他只是爹爹。 曾经第一次身为人父的喜悦,和那些逝去年华的回忆,通通涌上心头,雁霖,桑九。他的儿子,他的妻子。 今夕何夕?为何他走到了这样的境地? 他快步走出房间,对文公公道:“宣颖妃去德善殿陪朕用膳。”他说完,一扭脸,便对上桑九深刻恨意的双眸。 他叹息一声,心中剧痛。桑九,桑九,等我。我一定还你个公道。我会给我们的孩儿报仇。 他大踏步走出梨花宫,那一片一片盛放得娇艳的曼诺夕,在阳光中金黄得发亮。 曼诺夕,回心转意。桑九,她会回心转意么? 玄夜沒有哪一刻如此时一般,清楚自己的心意。那些吵架的日子,那些呕气冷战的日子,以及后來那些冰凉的日子,都是他心烦意乱的心结。 他麻木地流连于万花丛中,却从不快乐。以为快乐,却从未真正快乐。 哪里及得上当年,跑死了八匹马,风雨兼程,只为见她一面? 他的心中,一直为他的桑九尘封了一块圣地。 沒有别人,只有桑九。m ------------ 第二十三章 、我要千寻 w又是箭! 陆漫漫來到异世界,跟箭卯上了。 只是这次,她被毒箭射中,很快就昏迷。 昏迷只是表象,她心里其实清清楚楚,从围场被百里千寻抱回梨花宫,窝在他温暖的怀里,闻着他独有的气息,她慢慢竟觉得不疼了。 只是,她醒不來。无论如何努力,她都醒不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百里千寻替她取出毒箭时的痛苦,怕她痛,那么小心翼翼,那么专注的神情。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曾经的那个伤痕,声音也极致温存:“还疼吗?漫漫。” 她很想回答,不疼了,早就不疼了。可是无法开口。 然后她泡进了大大的木桶里,水里全是曼诺夕的花瓣,红月和红绫一刻也不停息地用什么东西,在替她擦拭额头和手心,以及一些重要穴位。 三天,三天都不见百里千寻。他去哪儿了?她很想问,可是无法说话。她像熟睡了一样,可她无比清醒。 她记得行王雁霖替桑九挡了一箭,不知道情况如何了?是和她一样,表面昏迷,其实思维完全活跃吗? 瞧,有个儿子可真好。能陪着聊天,逗个闷子,还能挡箭。她想着,便想到要怎么好好勾引百里千寻同学就范,弄个孩子來玩玩。想着想着,就好开心。 秋日下起雨來,绵绵细雨,沒有声音。但她感觉到了,雨丝的绵密。从早到晚,一直沒有停过。 红月和红绫來來去去换木桶中的水,桑九也一脸惆怅地來看她。叹着气进來,又叹着气出去。后來睡着了,在温热的水里,泡得很舒服,不断地换水,不断地加热,就像泡了一场温泉。 她在梦里,竟然看见了前世的男友和父母坐在简陋客厅里谈话。她都离世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她很好奇,侧耳恭听。 男友说的话,很沒新意。无非就是当初分手有多么无奈,多么痛苦。 陆漫漫很不以为然,听得心情烦燥了,却听男友说:“伯父伯母,你们或许还记得,我和漫漫分手前,她被一辆面包车刮伤了。那不是意外,是我家逼迫我分手的手段。我当时为了漫漫的安全着想,才被迫放手。我想缓些时日,等家里沒那么固执的时候,也许……却不想……” 却不想陆漫漫得了绝症。 男友的样子,的确很痛苦,这像是一个很好的理由,给前世的人生,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陆漫漫释然,原來如此。只是,她早就不恨他了,甚至浑浑噩噩不知道当年她对他,是否是爱情的爱? 记忆太久远,仿佛隔了千年。一切,都不重要了。 梦境纷杂,如电影片段,不断切换镜头。有很多人,在镜头里來來往往。有很多事,渐渐清晰。有的是因,有的是果。 曾经不理解之事,气愤之事,忽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最后的最后,思绪和感情,梦境与现实,通通定格在百里千寻身上。 三天后,百里千寻终于來看她了。她很想发脾气,为什么三天都不來?这么狠心,扔她一个人在木桶里,孤独又相思。可是当他一进來,她就气消了。 她听到他温存地叫她的名字,他的手细细描摹她的眉眼。他说“坚持住”,和初次相见一样。 她感受到从那双眼眸里倾泄出來的无限宠溺的波光,如春风拂过柳枝条的轻柔。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至宝,被他捧在手心里,就算舍弃生命也不会放弃她。 那感觉真好呀。 就像在长长的黑夜中行走,终有人陪伴。就算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也不会孤单。 她终究不再是一个人。 后來,她听到红月和红绫两个小丫头在嘀咕什么,说有个房间,总传出奇怪的声音,是个男子凄厉的惨叫和击打硬物的声音,然后每次都是皇上进去之后,那男子的叫声才停住。~悠bsp;是谁呢? 梨花宫里除了玄夜和雁霖,还有谁是男子? 啊,百里千寻!是了,百里千寻又有好几日沒來看她了。她忽然惊恐,那发出惨叫的男子是百里千寻吗?他到底在做什么? 她彷徨得想哭,看见桑九进來,几次想问,却奈何醒不过來,然后眼睁睁看她离去。为什么她的脸上,那么悲伤? 是雁霖出了事?还是百里千寻出了事? 她的喉咙如卡了一根鱼刺,难过得呼吸困难。未知,更令人恐惧。 她整日整夜地忧心忡忡,胡思乱想,一刻也无法安静。然后是玄夜端着一个小碗,和桑九一起进的房间,两人都神情凝重,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摒退侍女,桑九珍而重之地接过玄夜手中的碗,用银匙将碗里的汤药喂进嘴里。 陆漫漫看见那染了药的银匙,黑得发亮,显是剧毒。她不解,为什么要给她喝剧毒?那汤药,也是黑黑的。 汤药顺着陆漫漫的嘴角流了出來,桑九好似看得无比可惜,顾不了许多,又用汤匙去接那流出來的汤药,再喂进她嘴里。 那一勺药,再灌进嘴里,陆漫漫只觉得骤然间喉咙剧痛。桑九沒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无比固执地将第二勺药再喂进她嘴里。 一时间,那灼痛,向四肢蔓延,火烧火燎。她受不住地咿咿发出声來,只听得桑九沙哑的声音说不出的惊喜:“醒了!漫漫,你醒了!快,再來一口。” 不由分说,又一勺汤药灌进她嘴里。 那疼痛,将陆漫漫折磨得仿佛整个人都被撕裂了。如火烧,如刀绞,如大石倾轧,如汽车辗碎……她骤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吓了自己一跳。 她知道自己的手开始在水里扑腾,是玄夜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和脑袋。 玄夜低低的嗓音,几乎让人听不见,也嘶哑得不像样子:“再來!” 桑九便又灌了一勺药进她的嘴:“乖,吃了药就好了。不许吐出來,这药太珍贵了。”她几乎泣不成声。 陆漫漫本來本能般的要将那药吐出來,听到桑九的话,乍一迟疑,药便入了喉。 刹那间,五脏六腑像被一个绞拌机绞得肝肠寸断,疼得入心入肺。她忍不住又是几声凄厉的惨叫,眼泪哗哗流出來。 呜,好疼,好疼啊。比前世的化疗还要疼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她忽然咬住了一个东西,狠狠地咬着,便不叫了。似乎,是玄夜的手指。 玄夜完全沒有撤离的意思,继续对桑九道:“再喂!” 桑九看了他一眼,低了头,又一勺要喂进陆漫漫嘴里:“乖,再喝几口就完了,忍一忍就能解毒。” 陆漫漫听得心下大乱?几口?还有几口?呜呜,每一口,都是凌迟的酷刑啊。 她死死地咬着玄夜的手指,拒不喝药,痛得要死了,真的痛得要死了。 桑九眼眶一红,泪流满面:“漫漫,你乖,赶紧喝药,必须喝药。千寻差点赔上了性命,你必须把药都喝了啊……”她哭着,像哄一个小孩子。 陆漫漫的心,一惊,一暖,一痛。千寻!千里千寻路漫漫,他们还要走长长的一生。她闭着的眼睛,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咬着玄夜手指的牙齿也轻轻松开。 又一勺药,入喉。 又一声长长的惨叫。 玄夜立时将手指放到陆漫漫嘴里。陆漫漫毫不客气,狠狠一口,便咬住了,惨叫的尾音还在喉中咕咕作响。 又两行泪,滑出眼睛,湿了玄夜的手。 一口一口,又一口。呜呜呜,坏桑九也学会骗人了,哪里是几口,明明十口二十口都不止,仿佛沒有尽头。 她的嘴里,有着血腥味。她想起來了,这是玄夜的血。她咬他的手,咬出血來。 终于将一碗汤药喝完,桑九虚脱般地跌坐在地上,骤然嚎啕大哭,哭声,那么凄凉,那么绝望,那么痛。 她多想自己代替陆漫漫和儿子受痛,可她代替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所爱的人,痛得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 她受不了了,这七日里看着百里千寻受到的折磨就受不了了。坚强如百里千寻那样的男人,都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更何况是漫漫,更何况是她未成年的儿子? 玄夜轻轻走近桑九,蹲下身子,低沉的嗓音如多年前那般温存:“桑九,走吧,该喂我们儿子吃药了。”他从身后抱着她颤栗的身体,他的桑九,一如多年前的味道。 他错过了多少年? 桑九无力地靠在他怀中,眼泪仍是止不住地流,沒有拒绝他的拥抱,却也并不回应。她已经沒有力气來应付,关于她和他之间的事。 她只想,等此间事了,出家为尼,再也不管红尘之事。太伤心,太痛心,她已无力。 陆漫漫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温存的一幕。她张了张嘴,用自己都无法听见的声音喊:“桑九……我,我要千寻……” 桑九连忙推开玄夜,擦干眼泪,扑近木桶:“漫漫,你醒了,好些吗?感觉如何?” 陆漫漫沒回答她的问題,固执道:“我,我要千寻……” 桑九的眼泪滑落下來:“你快好起來,千寻在等你……”说着,她像是在掩饰:“你先休息会,我这就去喂霖儿解药。” 陆漫漫心中慌乱,却无法动弹,眼见桑九和玄夜逃也似的要出门,她忙喊:“玄夜……” 玄夜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她微弱地说:“放我出宫吧……”m ------------ 第二十四章 、十指相扣 w陆漫漫醒來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千寻”,第二句话是“放我出宫吧”。 玄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竟是轻快的:“你快点好起來,朕放你出宫。” 陆漫漫诧异他这么爽快,桑九也诧异非常,连玄夜自己都觉得诧异。这个承诺一出,竟然是所有的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玄夜和桑九去喂雁霖解药去了,遣了红月和红绫进房,服侍陆漫漫更衣。 文公公來报:“皇上,颖妃娘娘十万火急遣人來请皇上到云秀宫去一趟,据说,颖妃娘娘不知何故,忽感身体不适,小腹剧痛……” “让她痛去。”玄夜语气凉薄,说完便与桑九进了雁霖的房间。 片刻,又有人來报,颖妃娘娘小产,请皇上驾临云秀宫。文公公哪敢此时去打扰皇上,只一力回应,皇上很忙,沒空去云秀宫。 过不一会,再有人來报,颖妃娘娘企图自尽,请皇上驾临云秀宫。文公公也烦了,但人命关天却不得不报。他站在殿外,尖细着嗓子报给皇上听,被里屋一声声惨叫吓得毛骨悚然。 惨叫中还夹杂着荆贵妃娘娘的哭泣声。 皇上怒了:“别拦着她,这么爱自尽,给她准备白绫。” 文公公这次搞明白了,颖妃娘娘折腾死了,皇上也不待见她。那他还怕个什么劲儿?他无尽讽刺地对來者道:“颖妃娘娘若是白绫不够,可去多领些,皇上准奏。” 世界清静了。 雁霖服完解药不惨叫了,颖妃也不闹自尽了。倒是玄夜,叫了御医來包扎伤口,手指上全是血,手腕上也是牙印。 桑九看了看,酸楚得想哭,默默代替了御医,为他包扎好伤口。似乎多年前,多年前的多年前,她也曾为他包扎过伤口。 那些熟悉的日子,仿佛遥远,却又像发生在昨日。 末了,玄夜握住桑九的手,哽咽道:“儿子会好的……”此时,他不是皇帝,他只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和普通人一样。 桑九若无其事地抽离了被握着的手:“我去看看千寻。”说完,便逃离似的,躲开了他的目光。 按照百里千寻的叮嘱,在七日后,他若是昏迷,就用捣碎的曼诺夕的汁滴进他的嘴里,量很大,如同喝水吃饭一般。 梨花宫里整日整夜地响彻着捣碎花瓣汁的声音……这是百里千寻唯一可存活的机会。 陆漫漫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总算是觉得散架的骨头重新组装好了,被绞碎的五脏六腑也渐渐各归各位。仍是无力,勉强穿好衣服,在铜镜中看着憔悴的容颜,何止瘦了一大圈,还掉了层皮。 她正要出去,就见桑九端了小米粥进來,沒加别的食材,清淡的白粥而已。 这些日子,桑九也瘦得厉害,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凡事都亲力亲为,就连煮小米粥这种事,她也要亲自过问。她坐到陆漫漫对面,仍旧用银匙一勺一勺喂。 陆漫漫也不矫情,给吃就吃。事实上,她现在还真的自己吃不了,手无力且抖得厉害:“雁霖怎样了?” “他比你恢复得快。”桑九淡淡的,也不见喜悦。 陆漫漫敏感的神经被拨弄起來:“是不是千寻有事?”她说着就要冲出去,却站立不稳,双腿无力,软倒在椅上。 “你赶紧吃东西,身体养好了,再去看千寻。”桑九尽量用波澜无惊的语气避重就轻地回答。 陆漫漫哪里还吃得下,睁着圆咕噜的眼睛,盯着桑九,可怜兮兮的:“我看着他吃,行吗?”一见桑九的表情,便知情况不妙,喝药那会,又听桑九哭着说,解药差点陪上千寻的性命。 不是还差点么?那就是还沒赔上性命呗。 陆漫漫并不如想像的慌张,更不至于要死要活哭天抹泪的,只是很平静地要求看着他,然后吃饭。 一只千年的女鬼,有什么沒见过的?想想,她的人生真是精彩得五光十色。前一生玩了一票绝症,这一生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痛也痛过,哭也哭过,绝望也绝望过。 如今百里千寻还只是“差点”赔上性命,她凭什么自乱阵脚? 桑九沒说好,也沒说不好,怔怔地望着她提到百里千寻就渐渐红润的小脸。那眼睛哟,水汪汪的,眼巴巴的,活像只刚受了伤的小兽。 在这事上,她毕竟不敢擅作主张,陆漫漫此时的身份可是梨雁国皇后。却听得玄夜渐近的脚步声:“行。” 陆漫漫抬眸瞄了瞄玄夜,半响,探询道:“真的?”一觉醒來,这厮虽然比之前憔悴许多,却说不上來为啥,哪哪都顺眼不少。 连声音都是有力悦耳的:“真的,朕说的话,自然算数。” 陆漫漫嘴角抽抽,渐渐漫出一丝笑意:“玄夜,你快有好人的潜质了,继续努力。”她说着再一次站起來,猝然又倒进了椅内,急得小脸通红。 桑九忙放下粥碗來扶她,嗔怪道:“你瞧你现在的身子骨,哪能到处跑?养好了,再去,可好?” “我不。”陆漫漫犟上了:“好桑九,看不到千寻,我吃不下去。” 桑九听到此话,不由得去瞧玄夜的神色。只见玄夜平静无波,嘴角勾出一个宠溺的弧度。无比诡异。之前发生事太多,还來不及细细揣摸梨花皇后爱上了皇上的弟弟,而这皇上的态度到底是怎样。 皇上应该是喜欢梨花皇后的,满园救命的曼诺夕可以作证。 下一刻,玄夜弯腰将陆漫漫打横抱起,对桑九道:“走吧,送去千寻房里。” 桑九将惊异都隐进了眸底,拿着粥碗便跟了过去。 如今的梨花宫里,处处是严阵以待的守卫,都是玄夜连夜严查后才敢用的人。 陆漫漫想着要见到百里千寻了,心如小鹿撞,还忍不住打趣:“桑九,借你男人用用啊,你可别生气。这就好比交通工具,当是马车呗……” 桑九差点被口水呛死,她才不生气呢,皇上的后宫多大呀,早就不生气了,更何况抱的是她的好姐妹。 可玄夜的脸瞬间暗下來,他一代天子,居然被这女人当马使唤,而另一个女人还吃吃在笑。可如今,他除了变变脸色,连话都不敢接。否则又会引來这女人的嘲讽,和那女人的冷眼。 一代天子!忍了! 推开门,屋里满是曼诺夕的香气。 陆漫漫一眼就看到了百里千寻沉睡的容颜,瘦了,脸色乌青,更将他刀削般的脸部线条衬得明显。嘴唇,有些发紫,中毒的迹象。 玄夜将陆漫漫放到床榻前的一把椅子上:“现在可以看着他吃饭了?” 陆漫漫一把抓住百里千寻的手,就不肯放开,抬眸望向桑九,笑嘻嘻地一口将桑九喂到唇边的粥吃了下去。 桑九郁结了,这姑娘看见百里千寻这个样子,都不难过么?还是故作轻松? 她小心翼翼地:“漫漫,千寻交待,要是他放了血醒不过來,就一直用曼诺夕的汁当成药滴进他嘴里,就能保住他性命。”她说得极致婉转,其实是只能暂时保住他性命,至于别的,得听天由命。 陆漫漫听得如此说,点头“哦”了一声,继续痴迷地看着百里千寻清俊的容颜。像是一辈子看不够似的,含着笑,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看着他。 她笑盈盈地吃完了一整碗粥,顿觉有力多了:“玄夜,我想在这儿陪着百里千寻,行吗?”仍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在这个问題上,陆漫漫很有些江湖风范。玄夜既然不为难她,她便也不会仍扮作刺猬,逮谁刺谁。 玄夜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 哦也!玄夜会不会太好说话了?这厮一夜之间就活明白了? 她心情大好:“玄夜,你相信我是陆漫漫了?” 玄夜点头,大有深意地看一眼身旁的桑九。桑九沒领情,转身出去了,听这两人的对话似懂非懂。 连曼曼,陆漫漫……确实不好懂。 陆漫漫笑颜如花,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玄夜,你还有得救,赶紧哄你老婆去,她生气了。”末了,又很嫌气地补充一句:“别妨碍我陪千寻。” 玄夜脾气好得不像话:“那朕出去了。” 陆漫漫喃喃自语道:“怪了,难道我们中毒昏迷后,这俩男人还有空比箭定输赢?”这厮的态度,完全称得上好人嘛。 陆漫漫费力地将椅子拖近了些,近距离地看着百里千寻那张令她想了千千万万次的脸。伸手抚上他的眉毛,眼睛,薄薄的嘴唇,娇昵道:“千寻,早点醒來陪我玩嘛。别老睡着,我多无聊。” 曼诺夕的香味浓郁而清香,抑或是陆漫漫在木桶里泡得久了,又一直用汁擦拭手心,她的肌肤里也散发着这样的味道。 陆漫漫握着百里千寻的手,心中很安宁。她相信,他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來。 过了很久,她困了,翻身上榻,和衣钻进了他的被子里。和曾经很多次一样,就那么依赖地躺在他的身旁。 手和手的温度,互相传递着。十指相扣,万水千山后的幸福。 她的思绪渐渐迷糊,沉沉睡去,很香甜,自从进宫后再也沒睡过这么踏实的觉。 甚至,连梦都沒做。但她知道,百里千寻,就在她的身边。 那么近,那么近。m ------------ 第二十五章 、又一个索要自由的女人 w桑九再一次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床上,熟睡着一男一女,轻轻地依偎,嘴角微微上翘。 甜蜜,安宁,看起來无比美好。 桑九有些惊诧,却并不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伤风化,甚至并不担心玄夜看到会勃然大怒。 仿佛,这两个男女,历经了千山万水,才成就了这一眠。 她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在门口遇上玄夜。她毫无表情,也不行礼,从玄夜身边错身而过。 玄夜猝然转身,拉住她的手:“我们去看霖儿。” 桑九僵硬着身子,手脚冰凉。半响,朱唇轻启:“我希望你能放了我和霖儿。” 玄夜一窒,似好几日之前那种彻底失去的感觉再次如波涛卷來:“什么意思?” 桑九冰冷的语气:“在这宫里,荆贵妃已经死了,行王也已经死了。希望皇上放桑九和雁霖一条生路。我们不求富贵,只求平安。不求荣华,只求自由。” 又是一个不行礼的女人!又是一个不拿他当皇帝的女人!又是一个索要自由的女人! 玄夜怒了:“那朕呢?你走了,霖儿走了,那朕又怎么办?” 桑九抬起那张苍白的脸,笑了,如花笑颜,却冰凉刺骨:“皇上后宫女人何其多,不差桑九这一个摆设。皇上子嗣何其多,也不差霖儿这一个摆设。” 玄夜被呛得连呼吸都停止了,他以为这几天的表现,足以挽回桑九的心。他还想着,等霖儿好了,立霖儿当太子,一家人从此欢乐开怀。 却不知,桑九的心早已石化。十年有余的冰冷情怀,十年有余的日日夜夜,早就将她的心石化冰封。 “朕,朕想立霖儿为太子……”这本是玄夜早就想好的,此时说來,却令他觉得可耻和悲哀。他的儿子,竟成了他讨好妻子的条件。 “不了,谢皇上心意。这个问題,我跟霖儿谈过了,他不想当太子。他,也想跟我去民间生活……”桑九有备而來,不是说说而已。 她想过了,曾经怯懦地生活是不对的,妥协了十几年,得到了什么? 儿子差点死了,她像个活死人般生活在冰冷的皇宫。 她在雁霖醒后,进行了一次长谈。问她的儿子,是否想当太子,想当皇上? 儿子竟然苦笑,说一直以为,这是母妃的心愿。 谈话的结果是,儿子这许多年,生活得并不快乐,生在帝王家且是长子,自來就知任重道远。他以为,这是母亲的心愿,谁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人中龙凤? 而母亲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冰冻千尺的后宫中,快要窒息死了,却是为了儿子此后的宏途伟略…… 竟然,都不快乐。两母子抱头痛哭。错了,十几年都是错的。 玄夜狂怒而暴躁:“朕的女人,朕的儿子,好好好,你们就是这么对朕的……等朕驾崩了,你们也别想出宫!”他甩手离去,走得那么急,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怕了。 从沒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怕过。那是失去,彻底失去。同时,心中恨恨的,他一代天子,后宫姹紫嫣红,少一个女人,少一个儿子,有什么了不得? 他急怒攻心,对文公公道:“摆驾翠玉宫。” “摆驾翠玉宫……”文公公尖细的嗓音,传得很远。 桑九面无表情,去厨房叮嘱了一遍晚上的膳食。她不心痛,一点也不。十几年前,听到玄夜去了别的女人房间宿眠,便整晚失眠,整夜哭泣。如今不会了,已炼就得炉火纯青面不改色。 是漠然,与己无关。 那个男人,早与自己无关。情沒了,便不会酸。 她再送曼诺夕的汁药和晚间膳食进房时,陆漫漫已经起來了。 彼时,陆漫漫正在床下伸展腿脚,小脸睡得红扑扑:“桑九,最近忙坏了吧?你瞧你都忙瘦了。” 桑九笑笑:“只要你们都好起來,忙点算什么?”她看着仍旧不醒的百里千寻:“唉,要是千寻能早点醒來就好了。” “快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醒的。”陆漫漫的声音铿锵有力。 桑九不敢告诉她,荑芒之毒也是无药可解的毒,她很担心,百里千寻会不会这样一觉不醒? 她坐在床边,喂了一勺药进百里千寻嘴里。很快,药沒有入喉,从嘴角流了出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心肺很快就会被荑芒的剧毒侵袭,到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陆漫漫皱眉,蹦到百里千寻床前,拍拍他的脸:“坏家伙,吃药了。真不乖,还睡。”她喋喋不休得很有劲,接过桑九手里的药碗,嘻嘻笑道:“看着,我不信他不喝药。” 她皱着一张脸,将药碗放进唇边,以为苦不堪言,却像蜂蜜的味道。她包了一口药在嘴里,将碗递给桑九,就那么俯身将药嘴对嘴渡进他的口里。 很小心,很缓慢,那如蜂蜜的药汁,从她的小嘴里,流淌进他的嘴里,末了,她不忘用小舌撩拨他一下:“坏蛋,你不会是故意装睡,就是想让我这么喂你吧?” 桑九看得又是脸红又是好笑。 陆漫漫也沒啥不好意思,接过碗,又是一口,如法炮制。这碗药,竟然被她就这么喂完了,一滴都不浪费。她很神气的样子:“桑九,佩服我吧?”得意得眼睛都亮晶晶的。 桑九刮了下她的鼻子:“问題是,这种方法,除了你敢用,谁还敢用?” 陆漫漫反身扑在百里千寻的身上:“这是我的,这方法除了我,谁也不能用。”大有划清版图的意思。 “漫漫,我和雁霖以后跟你们出宫吧。”桑九很喜欢陆漫漫,她如今无亲无戚,自然要找一个对胃口的朋友一起。 “你老公肯放人?啊,不,皇上肯放人?”陆漫漫诧异死了,桑九也要出宫?还要带着雁霖,玄夜那厮怕是要跳起八丈高吧? “他连你都肯放,为什么不肯放我?”桑九不解,想起临走玄夜扔下那句“等朕驾崩了,你们也别想出宫”的话,心中哇凉哇凉。 “我不一样。”陆漫漫从沒想隐瞒桑九:“我是陆漫漫,不是连曼曼,自然是不同的。” 桑九疑惑更盛。 两人边吃着晚膳边聊开了。直从“借尸还魂”的原理,讲到了现代人的生活。 “一夫一妻”制是聊天的中心思想,听得桑九的眼睛瞪得老大,好生羡慕。 “你也别羡慕,其实说是一夫一妻制,还是有好多男人们悄悄偷吃,养了好些二奶,小三,小四……”陆漫漫越说越起劲。 桑九眸光黯然。 陆漫漫又乐观得两眼冒光:“不过我猜千寻是不会的,这家伙死脑筋,嘿嘿。”说完又后悔了,这不是在人家桑九伤口上撒盐吗? 不由得呵呵傻笑,欲盖弥彰:“也许玄夜那死家伙,这次历经变故,会懂得珍惜你和雁霖。” 桑九笑得讽刺:“万岁爷现在摆驾翠玉宫了。” “……”陆漫漫很抓狂,这厮真的表扬不得。本想为他说两句好话,居然感觉像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桑九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去:“我一会儿过來,咱们好好想想要怎么出宫?嘿,你不会嫌我打扰你吧?” 陆漫漫笑得暧昧又开怀:“你瞧,他睡得正舒服,不能亲不能抱的,打扰到我什么了?赶紧的,回來陪我。” 桑九出去了。 陆漫漫把脸贴在百里千寻的胸口,听到他咚咚有力的心跳,昵声道:“千里千寻,快醒來带我出宫。我一分钟都不想待在宫里,闷死人了。我好想吉星啊,他见不着我,肯定都哭死了。” 一缕夕阳从窗台照射进來,暖洋洋的颜色,金光灿灿。 桑九正要进雁霖的房间,竟然听到玄夜的声音:“霖儿,你长大了,当了太子,将來成为一国之君……” 玄夜越來越沒脾气,最终还是回了梨花宫。这里有他的儿子,他的妻子,摆驾什么宫能有这儿好? 雁霖很恭敬的声音:“父皇,儿臣不孝。儿臣本以为,母妃生活得很幸福,沒想到……儿臣愿替父皇在民间好好照顾母妃……” 玄夜急了:“做儿子的,永远都代替不了做丈夫的照顾,你懂不懂?” 雁霖倒是不紧不慢,只是轻描淡写道:“那儿臣敢问父皇,这十几年,父皇可有照顾过母妃?”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顶撞玄夜。 “……”玄夜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來,眸光沉得深不见底。 桑九不由得勾出一个骄傲的弧度,骤然间,觉得十几年的苦沒有白吃。瞧,她的雁霖多么优秀,多么孝顺,多么不卑不亢。 雁霖也不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 气氛凝固得如冰,如霜,如数九的寒冬冷冽无常。 玄夜咬了咬牙:“你这是在怪父皇?” “儿臣不敢。”说着不敢,却哪里是不敢?父与子,君与臣…… 玄夜长叹,站起身,骤然有山河破碎之感。无力,沧桑,难以言说的痛。 他如一只垂死挣扎的兽:“等你好了,朕便立你为太子,不得再有异议。”说着,他负手走出去。 雁霖跪送:“请父皇收回成命。” 门外,相遇。他,和她。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灼热,如初遇时的惊心动魄。那时,他多爱这个女人,如今,他更爱这个女人。只是兜兜转转了多少年,以为女人其实都一样,却,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他还是爱着这个女人。 她的目光漠然,不再如初遇时的美目流转。那时,她多爱这个男人,如今,她不爱了。兜兜转转多少年,心凉了,寒了,尘封旧事。 她不再爱这个男人。所以,她一定要带着儿子离去。只是,谈何容易? 她无话可说,去意已决。要么自由,要么死。她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悲凉。m ------------ 第二十六章 、我爱着桑九 夜幕彻底暗下來,宫殿里高高低低的烛台,都点亮了,衬得薄薄的轻纱帏幔异常柔美。 陆漫漫用湿绢温柔地替百里千寻擦脸,静静地看他,手指轻轻描绘他英俊的脸庞,线条完美至极,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让人怦然心动。 一声“皇上驾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玄夜失魂落魄地进來,重重地倒在软榻上,不言不语,像是在和谁赌气。 陆漫漫有些不忍,在玄夜的眼皮子底下,能和百里千寻双宿双栖,不可否认,对玄夜还是心存感激。 早说了,她是知恩图报的好姑娘。不过此时,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指使一代帝皇玄夜:“玄夜哥哥,有点事可否麻烦下你?” 玄夜慵懒又颓废的神情,沒精打采:“你能让朕安静会儿吗?” 陆漫漫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一脸戏谑:“万岁爷要安静,什么地儿不能安静,偏要跑这儿來?难道你不是为了找我聊天,帮你解决疑难杂症?” 玄夜轻咳了声,满眸被看穿的恼怒,闷闷地吼:“又想让朕做什么事?” 陆漫漫眼睛弯了弯,勾出一抹得逞的漂亮弧度:“也沒啥大事,就是想在这房间里多放些曼诺夕,也许千寻能醒得快点。麻烦你啦,玄夜……哥哥……” 她特意顽皮地将“哥哥”两字咬得重重的。 玄夜气结,一张俊颜尽是阴戾:“你让朕搬?你让朕替你搬花?”这女人脑袋里长草吗?他堂堂一代帝皇,怎么可能亲自搬花? 陆漫漫斜斜倚靠在墙上,闲适的样子,笃定的小模样,似笑非笑:“这间房是禁地,外面有侍卫守着,无人靠近。我陆漫漫不指望万岁爷能心疼,但我刚好还沒恢复体力呢。万岁爷的意思,难道是让荆贵妃娘娘的千金之体來做此重活儿?万岁爷舍得吗?” 她昏迷的时候,多次听见玄夜和桑九的对话,玄夜的低声下气,桑九的漠然冰冷。 她了然于心,此时的玄夜,定是因了桑九而苦恼。 提到桑九,玄夜的脑袋耷拉得更沒力了,说不出的沮丧。半响,抬眸,眼里悲凉更盛,懒洋洋的:“有什么好处?” 陆漫漫俏眉一挑,恶狠狠的:“我家千寻好歹救了你儿子吧,你搬几株花要好处,你好意思么你?” 玄夜在嘴皮子功夫上,永远不是她的对手,灰溜溜地命人去搬曼诺夕,放至门口。他一代帝皇,就沦落到亲自把花搬进宫殿内的命。 想想,甚是不划算:“花也搬了,过來陪朕聊聊。” 陆漫漫心情大好,看着一屋子金黄正盛的曼诺夕,鼻息处弥漫着芬芳美妙的味道,随手将放在桌上的药碗拿过來:“ 行,等我喂了千寻吃药。”她指挥着:“你背过去,别盯着我看。” 玄夜被这妞儿指挥惯了,竟听话地背转身去,想想不对,猛地一扭脸,便看见陆漫漫所说的喂药,是怎么喂的了。 脸黑了,绿气绕顶。 仍旧沒从连曼曼的阴影中缓过神來,不止如此,还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桑九若是执意离宫,有一天会否千娇百媚地对着别的男人?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目光中阴戾更盛。 过了好半响,陆漫漫同学柔情蜜意地将整一碗药都以口对口的方式喂进百里千寻的嘴里,一滴都不浪费。 她眼眶泛红,轻启薄唇,歌声清晰而缓慢:“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马背上,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 旁若无人。这一次,她沒有喝酒,吐字无比清晰。她的目光紧锁在百里千寻的俊颜上,依恋又娇憨。 仿佛世间,只他一人。她的心里,她的眼里,只他一人。 歌声深深刺激着玄夜,骤然空气里流淌着紧绷的气息。他再次颓然倒向软榻,目光悲凉。 十年,这十年多少莺莺燕燕,來來去去的软玉温香,而桑九无可代替,甚至,陆漫漫也不行。 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他最爱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臣妾老了”……其实多年前,她就说过此话,不愿侍寝。他憋着一口气,穿梭在花丛中……如今,她去意已决,他悔之已晚。 无可替代。花了十年的时光,才弄明白这个道理。 他骤然闭了双眼,低哑地吐出一句话:“我爱着桑九。”不是朕,是“我”。 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很纯粹,无关权势,无关金钱,只和那年那月的风清月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少时情爱,似水流年。 陆漫漫的歌声停了,扭头,眉眼扫过玄夜的俊脸,淡淡的:“我知道。” 玄夜睁开眼,目光深邃如墨,就算不是蓝色的魅惑,也足以倾倒万千女子:“嗯?”她知道,她又知道。 陆漫漫缓缓收起嘴角那一抹戏谑的笑意:“不过,我如果是桑九,我一定不会选择继续留在你身边。” 玄夜眸中闪过一丝恼怒,目光灼灼:“是你,是你怂恿桑九离开朕。” 陆漫漫破天荒地沒嘲笑他,也沒反驳,只轻声道:“我是个女人,所以了解那样的感受。自己喜欢的人,夜夜宿在别处,就算再爱,也磨得连恨都沒有了。” 无爱,何來恨?那需要多长的岁月才能将爱淡去,将恨也淡去? “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更何况朕是皇上。”玄夜说这话时沒來由地感到心虚,明明是理直气壮的,为何竟然有背叛的感觉? “如果百里千寻三天两头想尽花样去讨好别的女人,如果他敢将满园都铺满曼诺夕,只为博取别的女人一笑,我敢提剑杀了他。”陆漫漫微微抬了抬下巴,纠正道:“不对,我不会杀了他。我会离开他,去找一个只想跟我一个人同生共死的男人。我想,此时的桑九,应该和我想法一样。” 玄夜的脸色惨白,哑口无声。 “在我那个时代,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与妻子之外的女人欢好,那就是出轨,又叫外遇。所以,玄夜,你的外遇太多了。桑九曾经爱你,所以不能忍受。如果你一定要指责,那就该指责她曾经太爱你。” “……”玄夜的心更凉透了底。耳边竟然响起桑九多年以前的话。 -----玄夜,我爱你。 -----玄夜,你说,为什么我就离不开你呢? -----玄夜,你喜欢我吗? -----玄夜,你不在,我睡不着。 -----玄夜,你要敢喜欢别的女人,我死给你看。 …… 后來,他娶了很多女人。后來,她终日抱着孩子,不发一语,连一眼都不愿看他。 她沒死,为了孩子,沒死。但,心死了。 惊恐之色从玄夜的眼里一闪而过,如哽在喉:“漫漫,帮我。” 无力,生疼,仿似肉被剜了一块。 陆漫漫微眯着眼,细细审视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再不是曾经那种轻浮样儿。取而代之,是一个情深的男子,正受着煎熬。 她迟疑了一刻,缓缓吐出一句话:“那,放她出宫,给她自由。” 玄夜骤然暴怒,老毛病又犯了,一伸手,掐住陆漫漫的脖子,怒目而视,满目阴戾,气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进來的桑九,此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 桑九眸光一寒,声音更是冰冷:“她是千寻用命救回來的女人,你要有本事,就别做样子,直接掐死。” 闻言,玄夜手一松,放开陆漫漫:“好样的,你们!你们联手反朕!” 桑九听得莫名其妙,仍旧寒着脸,上前扶着满脸涨得通红的陆漫漫:“怎么样?” 陆漫漫摇了摇手,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你男人疯了,赶紧管管他。” “他不是我男人。”桑九漠然否认。 玄夜那个气啊,头顶冒烟,心头痛楚得快要炸裂:“雁霖都那么大了,桑九,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这女人把一切都否认得干干净净……一切,一切,她曾经说过,爱他一生一世的,如今,他连她男人都不是了。 “玄夜,我想过了。在你身边,横竖都是死。我这些年,只是为了霖儿才活着。可是,我现在才知道,他不快乐,一点都不。我曾经一再求你守护好霖儿,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我的儿子,九死一生。我必须带他走,有多远走多远。如果皇上不同意,那就请直接赐死我们娘俩。” 字字如刀,锋利无比。 沒有再转圜的余地,要么自由,要么死。 玄夜缓缓站起身,指着她们,好半天,一甩手,走出门去。背影从未有过的孤单,就算姹紫嫣红也不能遮掩住他的萧瑟分毫。 陆漫漫从未见过这样的玄夜,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怜悯。她咬了咬唇,深吸口气:“桑九,他很爱你。”话一出口,心虚到无力。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得出这样个结论,又或是中国有句古话,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最拙劣的说客,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太信。 桑九惨然一笑,语气无尽凉薄:“漫漫,如果你的百里千寻像这样爱你,你能记得他多少好?” “……”陆漫漫被噎着了,要是百里千寻这么对她,她不扛把大刀砍了他才怪。不过,他不会。这么想着,便扭脸望向正沉睡的百里千寻。 他,什么时候能醒呢? ------------ 第二十七章 、你要对我负责任 百里千寻沉睡了好几天,每天被陆漫漫捏來揉去,一点反应都沒有。夜里,陆漫漫习惯了趴在他身边,不管他听不听得见,絮絮叨叨说个沒完。 有时,她觉得百里千寻的心跳忽地变快了,赶紧趴在他胸口,去听他扑通扑通有力的心跳,如厚重的鼓声,生命正旺盛。 趴在他的胸口,就不愿离开,越抱越紧,然后恶狠狠地威胁:“千里千寻,你要是再醒不过來,我就跟别的男人走了啊!” “真的不开玩笑哦,你再赖着不肯醒,我就和别的男人浪迹江湖去,不管你了。” “喂,千里千寻,听到沒有?到时你醒过來,就眼巴巴地看着我跟别人成亲啦!” “……”无数这样类似的话,刺激着那个沉睡的家伙。说得沒心沒肺,煞有介事。 有明显的刺激效果,百里千寻同学的心跳,扑通扑通,一阵乱蹦。 他真的能听到。 陆漫漫吓坏了,眼睛眨巴眨巴,赶紧投降:“骗你的骗你的,你是我的家,你在哪儿我在哪……” 百里千寻同学的心跳,果然缓缓平复。 陆漫漫忽然醒悟,他似乎跟她之前是一样的,外界做什么说什么,都一清二楚,只是醒不过來。 竟然是这样! 陆漫漫吹熄烛灯,只剩曼诺夕如灯的金黄光泽,闪闪生辉,美轮美奂。 她咬咬唇,嘴角勾出一个坏笑的弧度,轻盈扑在百里千寻的身上,用舌尖摩挲着他的唇瓣,柔软,乌紫,竟是那般魅惑的感觉。 由于喝了很多药,那药全是蜂蜜的味道。连带他的气息,也芬芳迷人。 她起先只是逗他玩,想着他再也不能装模作样教训她,说“漫漫,听话“,然后捉住她的手,不许她继续撩拨。 这夜,他静默。 这夜,他醒不过來,却能感知所有。 陆漫漫捂着嘴坏笑,那眉儿弯弯,眼波荡漾,骨碌碌的眼珠儿转得灵动曼妙。她的唇最先咬上了他的耳朵,是真咬,细细的,碎碎的咬法,或轻,或重,或硬,或软,或惩罚,或撩拨…… 她像只吃人的千年狐狸精,恨不得一口将他吞掉,然后逃之夭夭。他是她的,肉和骨头,全都吃进肚里,心和心融成一颗,永不分离。 这一刻,她能想到的,便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穿越千年,都只为了与他惊鸿一遇。 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马背上。从此,她千方百计赖上他,用撒娇的,用赖皮的,用柔情万种的方式……将他绑进她的生命中…… 她灼热的吻,落在他的喉结上,细密舔噬,轻轻啃咬。她的手放在他的心上,感受他节奏的跳动。她的耳朵也忍不住去听他错乱的心跳……那么狂野…… 他的表现鼓励了她继续作恶,无师自通,仍是有些青涩,仍是有些笨拙。她的吻密密落在他俊颜的每一处,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那个吻,由浅入深,由淡到浓,灵舌探进他的口腔内, 吸吮着他,气息交织得更加芬芳。 她的舌滚烫,他的舌灼热。 偶尔,她能感觉到他的舌头软软与她的缠绕。 她几乎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在他身上为所欲为,像个千年妖精,轻歌曼舞,柔情万千,使出浑身解数,來缠他绕他活剥他。 不知什么时候,她解开了他的衣襟扣子。那么密的扣子,都被她辛勤地解开了……还有什么可以阻挡她要成为他的女人? 他身上有反应了。除了心跳,还有……那是某种苏醒的表现。生命,正悄悄醒來,在暗夜里,在诱惑中,在彼此奔腾的挚热情怀里…… 她奢望着,他能醒來。 让他清楚地看清她的样子,披散的长发,羞涩的神情,眉儿弯弯,眼儿含情,小嘴魅惑地微启…… 仍是希望他來作主导,醒來,便可。 她并不是猴急的姑娘,但一直一直想要成为他真正的女人,就像贴标签一样,仿佛只有这样,才感觉心安。 他已是衣衫不整,她却仍旧衣饰整齐。 她嘟了嘴,不情不愿:“千里千寻你真坏,难道脱衣服也要我自己來?” 似乎是某种错觉,她竟然觉得听到一声熟悉的笑声。她抬眸看他,仍是沉静的睡颜,睡颜如此完美。 像个王子,沉睡的王子。 可她吻过他了,却吻不醒他。 空气越來越热,她拿着他的手,盖上她的衣钮……一颗一颗一颗…… 她拿着他的手,抚上她的疤痕。旧创,新伤,他的指尖修长且灼热,在她的伤口上摩挲。 意乱情迷,还有些坏坏的心思。急死他,不能动不能阻止,不能道貌岸然,不能说成亲了才可以……去他的繁文缛节,去他的道德礼教…… 等他一醒來,她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找他负责,说:“千里千寻,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看着办吧。”想到百里千寻尴尬的神情,她忍不住愉悦地笑出声來。 那笑声在有曼诺夕的暗夜里,分外清脆,分外好听,分外妖娆。 她火热的身躯贴上他,如一条夏日的蔓藤,紧紧缠绕。她呜咽不清,灵舌舔过他的胸口,他心脏的地方…… 她的手四处游移,将他身体的每一处都点染得滚烫,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脑袋蒙蒙的,小脸红通通的,眼波里荡漾得火烧火燎,却仍旧停留在磨磨蹭蹭阶段……下一秒,她惊叫一声……身下的男人忽然手一紧,翻身压在她柔软的胴体上…… 眼和眼,对视。 微笑在男人的嘴角和眼波中魅惑闪耀。 暗夜里,哑哑的声音在抱怨:“你想急死我?坏妖精……” 陆漫漫不可置信,就算被他火热的躯体紧压得全身燥动不安,仍旧不敢确定,这男人真的醒了:“你,真的醒了?” “沒有。”又是一声轻笑,暗哑,低沉,如大提琴的音质,还带着刚刚苏醒的慵懒,说不出的诱人:“我正沉醉。”说完,重重吻上她鲜红的嘴唇。 主导,男人的主导。不是那样细细的摩挲,带着排山倒海的狂潮,瞬间淹沒陆地,天空,每一寸土地。 这个狂吻,不带任何技巧。只是最原始的渴望,赤热,张狂,无休无止。 唇与唇之间,无一丝缝隙,无一丝空间。从鼻腔里低哼出的吟哦,如世间最动听的曲调。她的,和他的,男女声混合,高高低低。 眼神如丝,似三月的春水碧波荡漾,似四月的桃花朵朵盛开。 他紧紧拥抱着她,肌肤贴紧肌肤,宣泄着压抑许久的情欲。重重地压着她,不让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墨黑的发丝缠绕着她的长发,强健的肌肉那么张扬放肆。他英俊脸庞的每一处线条,却都温柔,脉脉含情。 他的手也温柔之至,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揉捏挑逗。 陆漫漫如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小船,飘荡起伏。她沒有如想象中那么巨痛,在他温柔的动作中,她只是稍稍有些疼痛,但很快,就沉醉在他霸道的吻里。 温柔与霸道,他掌控着一切节奏。 她迷糊中,听到他呢喃:“漫漫小妖精……” 她不记得到底有沒有回应他的呼喊,只记得身体随着他的起伏,风里雨里,高高低低。 力度,由轻至重,狂热,温存,交替融合。 酣畅淋漓。有力的冲击,放纵着身体的快乐,延续着最深处的狂热。 她羞涩地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双手却更紧地攀住他的颈项。 玉臂缠绕,表情里有着不一样的亲昵。她媚眼儿如丝,理直气壮要挟:“千里千寻,你要对我负责任,这次,你总赖不掉了。” 百里千寻一头汗水,用额头抵了抵她:“坏妖精,我什么时候赖过?”亲昵不言而喻,真的跟以前任何一次不一样。 陆漫漫柔媚无骨地伸展四肢,矫情地抗议:“你是要把我骨头都拆掉么?那么用力。” 百里千寻又一声暗哑的轻笑,性感而慵懒,纵情之后才会有的暧昧情绪:“你还能说话,说明下次还可以拆得更彻底一点。” 陆漫漫脸红了,在这种事上,她明显吃亏很多。垂了眸,不敢与他灼热的目光对视,手划拨着他性感的胸膛:“你好了么?” 百里千寻一窒,遂应道:“啊,好了。” 陆漫漫警觉起來,像只多疑的小狐狸:“你别有事瞒我。” “沒有。”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神里尽是宠溺:“别瞎想,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难道你刚才还沒感受到?” “你!”陆漫漫狠狠咬了一口他的下巴:“我真是小看你了,说!这么有经验,以前和谁來着?”还累得喘气儿,就开始翻旧账了。 “什么?”百里千寻一脸无辜样儿,唇线却勾得诱惑。 陆漫漫伸手在他腰上狠掐,凶恶地吼:“千里千寻,你要敢像玄夜那样,到处是桃花,到处是女人,姹紫嫣红,瞧我不收拾你。” “说说看,你要怎么收拾我?”百里千寻小心翼翼地问。 “那就是有啰?”陆漫漫的醋坛子顿时打翻了,推开他,撑起身子,小脸气呼呼的,狠狠磨牙:“你死定了!” 百里千寻笑意更深,手一搂,再压了上來:“那就再死一次!” “……”陆漫漫觉得掉进了陷阱,这家伙睡一觉起來,色胆爆涨,哪里需要她來撩拨? ------------ 第二十八章 、一切都是为了你 废后不回宫28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十八章、一切都是为了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次日清晨,桑九进得房内,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活色生香的画面。【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 百里千寻赤着胳膊侧睡着,搂着小妖精陆漫漫。一地凌乱,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曼诺夕的味道弥漫得更加浓烈。 桑九一惊一喜,脸瞬间通红,连忙退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百里千寻醒了,眸光清澈,低头,宠溺地吻上怀中女人的额头。胸中难以掩藏的激荡,这个女人,真正属于他了。 并且从头到尾,只属于他。昨夜的激情,昨夜床单那一抹美丽的红,所有的所有,都令他欣喜。 怀中的女人也醒了,迷离的双眼,红红的小嘴,蹙着眉:“咦,天亮了。”蓦地惊跳起來,慌乱地吼:“糟了,糟了,桑九要來了,一会儿看见我这个样子,真糗。” 百里千寻轻笑出声,唇角似有似无地轻勾出一个散漫的弧度:“已经來过了。” “啊!”陆漫漫顿时脸红了个透,扑上來,掐他:“坏蛋,都是你,都是你……” “我要是沒记错的话,昨夜好像是某个小妖精先主动的吧?”百里千寻英俊的脸庞,泛起一丝促狭的魅笑:“我毫无还手之力,小妖精,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负责任?” “……”陆漫漫啃咬着他的下巴,这男人睡一觉起來真的不一样了,还是有了亲密关系的男女才会不一样?他竟然活学活用,叫她对他负责任哩。 他的恶手顺着她光滑的腰肢,又游移了上來,俊脸透着股子邪劲儿,深邃的眸光仿佛又要将她的骨头穿透。 差点就迷失了。陆漫漫同学在紧要时刻,像只兔子逃窜出他的怀抱:“千里千寻,快起床,我们出去见见阳光。” 百里千寻望着衣衫不整的猎物,好整以暇地摇摇头:“漫漫,难道你不想出宫?” “想啊,想啊,做梦都想哩。”陆漫漫衣不蔽体地再次爬向床上,边扣衣钮,边挑眉问:“还沒和玄夜一比高下,他肯放人?” 百里千寻懒懒靠在床头,优雅魅惑地舔了舔薄唇:“在你们中箭之前,他已经答应放你出宫,不需要再比试了。” 陆漫漫微眯着双眼,怪腔怪调,很不是滋味:“所以你昨晚胆儿大了,也不叫我停手了,而是拆了我的骨头,剥了我的皮……我说你怎么睡一觉就想通了呢。” 百里千寻不笑了,俊颜凝重,双眸灼灼地看她:“我想要你,却不愿负了玄夜。漫漫,你要理解男人和男人之间,兄弟跟兄弟之间的感情。” “是是是,你单身匹马直闯皇城不是为了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是为了我,都是为了玄夜……”陆漫漫气鼓鼓的,也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像是要和玄夜争夺在百里千寻心中的位置,无比可笑。 “一切,都是为了你。沒你,我不需要对玄夜抱歉。”百里千寻伸手勾起她精巧的下巴,见她美眸如星,肤白如玉,最好看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种气鼓鼓的小模样,可爱极了:“漫漫,你现在终于是我的女人。” 伴着一声叹息,他轻轻一拉,她就跌进他的怀里,鼻子撞在他硬硬的胸膛,疼得直抽气。 她胡乱地揉着鼻子,小家子气道:“那在你心里,我和玄夜谁重要?”非得较个高下,非得分个胜负,非得要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百里千寻搂着她柔软的身体,火热吻上她的嘴唇,灼人地扰乱她的思绪,霸道烙下他的热情,直将她狠狠搅得晕头转向,才以低沉性感的声调,回答她刚才的问題:“你是我的家,玄夜是我哥哥,你说,谁重要?” 陆漫漫的脑袋轰然作响,沒有谁比她对“家”的概念理解得更深刻,更透彻,更直接。她攀上他的脖子,加深刚才那个吻,延续着天长地久的甜蜜,呜呜地呢喃:“千寻,你的家里只能有我一个女人,要是你敢带野花回來,小心我杀了你。” 百里千寻边穿衣服,边放肆地戏谑道:“那你表现好点,把我的心填满,让我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 陆漫漫挑衅地瞄一眼他,懒懒吐字:“那你也要表现好点,把我的心填满,要是有了空隙,装了别的男人,损失的可不是我。你有多少花,我就有多少草,你试试看!” 强悍,俏皮,极度威胁。她可不是个肯吃亏的姑娘。 百里千寻捏了捏她的粉颊:“坏妖精,好女人不会这么说话。” 陆漫漫唇角一扯,得意洋洋:“我们那儿的女人,都这么说话。嘻嘻,怕了吧,后悔來不及了,你得对我负责任。” 这次的负责任,比任何一次都说得有底气。 “荆贵妃娘娘驾到……”门外有人通报了。 陆漫漫忙跳下床,几下整理好衣衫,脸红扑扑的,迎上桑九满是戏谑的眼眸,十万分不好意思,恨不得有个地洞,赶紧遁去。 “睡得可好?”桑九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嗯,好。”细若蚊声。 “真好?” 陆漫漫抓狂,一双美目更是水汪汪,声音刻意压低:“坏桑九,到底想怎样?” 桑九一脸无辜,柳眉微挑,笑意浓浓:“沒怎样啊,就是想问问你,睡得好不好?”扭头,仪态万千:“千寻,你总算醒了,我这颗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 百里千寻抱歉地笑笑:“让嫂子操心了。” 嫂子!听到这个称呼,桑九眸色沉了沉,并未出言纠正,只道:“我这就去准备木桶和曼诺夕的花瓣。”说着,转身出去了。 百里千寻起身,将陆漫漫一起搂进屏风之后。 陆漫漫不解地看着百里千寻:“为什么要躲?” “因为我们都死了。”百里千寻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粉嫩的唇瓣:“沒有皇后,也沒有百里护卫。以后,只有陆漫漫和百里千寻。你说,好不好?” “好。”刹那间,陆漫漫觉得自由离她那么近那么近,离开宫墙,从此便可快意江湖。 桑九先进來,见他俩已藏好,才吩咐宫人将大木桶搬进房,大桶大桶的水往里倒,热气腾腾,洒上曼诺夕的花瓣,滴入曼诺夕的汁。 直到确认所有环节,无一遗漏,她才出去。 百里千寻和陆漫漫从屏风后走出來,满屋已是雾气缭绕。 百里千寻伸着手,很理所当然的样儿:“坏妖精,來,做你喜欢做的事。” 陆漫漫瞥了他一眼,沒动:“我喜欢做什么?” “你不是特别喜欢解我的衣钮吗?來,让你过瘾。”百里千寻眉眼里全是笑意。 陆漫漫一拳打过來,却不敢打重了:“千里千寻,我在救你的命呢,你敢这么说我?”她的脸又红透了。 百里千寻上前一步,毫无预警地吻上她红艳艳的嘴唇,辗转反侧,深入浅出,绵长又灼热。 她的手伸向他的领口,一粒粒解着衣扣,风情万种,魅惑众生。 百里千寻哀叹一声,低而沉的嗓音更令人迷醉:“漫漫,真舍不得离开你。” 陆漫漫听得心格登一下沉了沉,手却沒停下來,侍候他进了木桶:“你还要去兹兀国?”问得云淡风轻。 她的手温存地在他的背上揉捏,如一个贤妻,为丈夫沐浴。 忽然,就有了家的感觉。心里,被某种甜蜜涨得满满的。 百里千寻仰着头,用手反着勾下她,嘴唇相贴,沒有过多的动作,就那么轻轻一触便放开:“等我。” 查到了许多蛛丝马迹,他得替爹爹一家报仇雪恨,然后……才有资格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如果,那时,他还在。 气氛有些沉闷,很有点离愁的样子。之前每一次分别,陆漫漫不是被一箱金银珠宝冲走了感伤,就是闹一场别扭,弄得气鼓鼓。 这一次,是真的不舍。 他们才刚刚经历了生死劫难,还有很多很多话沒说,很多很多事沒做。却忽然又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來日方长。 百里千寻泡在芬芳满溢的热水里,只觉得全身舒坦至极。反手握住陆漫漫纤嫩的玉手,紧紧,紧紧,温存而挚热:“漫漫,等我。” 陆漫漫咬了咬唇,试探着问:“要不,我跟你去兹兀国?” “不行。”百里千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里,越來越危险……” 陆漫漫沉默了,有一丝沮丧。她帮不上忙,只能成为他的包袱。可是等待,那得有多煎熬?尤其他说,那里,越來越危险。 除此之外,他的身体也是她担心的一个问題。直觉告诉她,他隐瞒了些什么。当时桑九的哭声尤在耳际,她说,解药是百里千寻用命换來的。 沒这么简单,她的心蓦地慌乱:“千寻,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題?” 百里千寻仍是那么邪气地一笑:“有沒有问題,你昨夜不是试过了么?” 陆漫漫沒有心思跟他开玩笑,从他身后,将小脸贴上他的脸颊:“有事要告诉我,别让我猜,好么?” “嗯。”百里千寻从鼻腔里闷闷地哼出一声,蓝眸里,悲伤一闪而过。很快,他就笑起來,轻描淡写:“沒有曼诺夕,我们都死定了。可是,有这么多曼诺夕,还怕什么呢?” 废后不回宫28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十八章、一切都是为了你更新完毕! ------------ 第二十九章 、要么自由,要么死 冥冥中,自有定数。 在这一场浩劫里,曼诺夕起了绝对关键的作用。沒有曼诺夕,陆漫漫和雁霖撑不了多久,就会毒素攻心而死;而百里千寻如今能够神清气爽地站在玄夜面前,也是因着曼诺夕。 玄夜苦笑,本是为了博取美人一笑的物什,竟成了救命的东西。只是,曼诺夕的寓意,回心转意,似乎背道而弛。 沒有任何人回心转意,陆漫漫如此,桑九如此,连雁霖也如此。 梨花宫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却无人知道皇后皇子是否安康。中了乌束之毒,无人可逃出死亡的命运。 侍卫层层把守,宫人忙碌。 皇上传令,凡私自打探梨花宫消息者,杀无赦。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丫环嚼舌根,也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妃嫔顶风作案。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杀无赦,以儆效尤。 梨花宫真正成了禁地。 玄夜心灰意冷,一天比一天沉默悲凉,但除去上朝时间,他总是停留在梨花宫。 陆漫漫出宫心切,如一只被关怕了的鸟儿,生怕再生变故。只是心中牵念桑九,总转着念头,要带桑九离宫。 百里千寻与玄夜手足情深,自然不会任得陆漫漫胡闹,人家夫妻之事,岂是外人能插手? 但陆漫漫在这件事上,偏就执拗了。要么自由,要么死-----桑九表达得无比清晰。她能看着最好的朋友去死?一出宫,山高水长,如何能知宫里发生之事? 若是多年之后,听到桑九离世的消息,她相信,她会很愧疚。 搞了半天,桑九才是那个“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之人,爱情,生命,全都不值一提。 红红的宫墙,早已锁死了她的爱情和生命。 入夜,曼诺夕的光芒照得房间明亮舒适。梨花宫里最大的变化,就是曼诺夕越來越少,园里几乎已经搬空。 三男两女。 气氛沉闷,刚进入初冬,空气就冷得令人心寒。 百里千寻斜斜倚在窗边,一身雪衣,俊颜凝重。玄夜坐在软榻上,明黄被曼诺夕的光照得更加耀目。雁霖垂眸坐在下首,心似潮水涌动。 桑九一脸决绝,月白色衣衫衬得她眉间眼底更加漠然。 只有陆漫漫,眼珠儿滴溜溜转,寻思着有些话,要怎么跟臭脸摆得像黑锅的玄夜开口。 却是桑九先起的头:“玄夜,夫妻一场,念在我忍气吞声过了十年的份上,请你放我和雁霖出宫。就当我们母子死了……” 请求“玄夜”,而非皇上,否则君要你留,你不得不留。桑九斟酌了许久,才说出了这么一段。但显然,此话立刻将玄夜的怒气点燃,却在听到那句“忍气吞声十年”的话,生生将怒火压制住:“你沒有权利决定雁霖的人生。” 他将目光投向雁霖,前所未有的殷切:“霖儿,登上太子之位,将來你指点江山,一展抱负,男儿应该胸怀天下。” 雁霖起身,朝玄夜深一鞠躬:“孩儿才疏学浅,只想游历天下,博闻多识,以后和母妃找一处清静的宅子,著书立志。求父皇成全。” 玄夜的手抓在软榻的扶手上,骨节泛白,绝望与无力齐齐涌來:“如果朕不答应呢?” 沉默,无止境的沉默。 要么死,要么自由。桑九早就说过,但此刻,她嘴角只是泛起一丝淡薄的笑,很凉,无所谓的样子。 雁霖也只是低着头,一语不发,却,无半点退却之意。 陆漫漫状似漫不经心地转眸看了一圈众人,朝百里千寻使了个眼色,后者耸耸肩,摇摇头,一副不好插手的样儿。 好吧,沒人开口,她來。她多超脱呀,一个现代社会灵魂,千年女鬼一只……鬼门关都几进几出,怕个啥? 她清了清嗓子,眸光晶亮:“玄夜,我在想,梨雁国和龙国这一仗到底谁输谁赢?” 跑題跑到了千里之外,这是陆漫漫同学的特色,沒什么好奇怪的。 玄夜沒好气地瞪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眼,要不是因为她,能有这仗可打吗?打下去倒是不怕,却影响了边关战事。 最怕强强交手,两败俱伤。如今玄夜本无心扩张领土,更何况后院起火,哪有心思打仗?但龙国发了疯,誓要将这一仗打下去,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龙思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陆漫漫。人是在他的领土被掳,并且在他眼皮子底下强行带走,就算不是因了那一星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也要为尊严而战不是? “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打下去。”玄夜气呼呼的:“我梨雁国还怕了他龙国不成?” “这国与国交战,倒不是谁怕谁的问題。主要是劳财伤神,天怒人怨,尤其是两国都不弱的情形下,岂不是两败俱伤?可别白白让渔翁得了利。”陆漫漫这題何止是跑了千里,怕是十万八千里也有了。 她美目对上百里千寻的眸光,见对方嘴角隐隐有了笑意,似赞赏的样子,更來了劲儿:“玄夜,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你愿不愿意?” 玄夜大手一挥:“不用说了,龙思既喜欢打,朕奉陪到底。” “打打打,就知道打。”陆漫漫眉间眼底满满都是不耐烦,狠狠磨牙:“玄夜,你这个皇帝到底是怎么当的?我们那儿有句话,叫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作为梨雁国一把手,不想想如何为民谋福祉,整天就在后宫里忙这点破事儿,你好意思嘛你?还指点江山,指点个……” 她是个文明靠谱的好姑娘,把最后一个不雅的字狠狠吞进了肚里,脸上仍是气呼呼的。 玄夜被呛得脸红一阵白一阵,长这么大,连他父皇都不曾这么骂得直白。梨雁国一把手,这说法很新鲜。想想,这些天,确实荒废了朝政,引得朝堂上不和谐之声此起彼伏。 梨雁国盛世,这是父皇的期许,甚至百里千寻也因为这个目标,而被赋予了终身暗卫的职责。 他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只觉外忧内患,沒一件事省心,沒一件事顺心。前堂吵闹,后院起火,将军玩阴谋,妃子争宠,皇后差点死了,儿子也差点死了,最爱的人以死相逼……这人生啊,真是无尽萧瑟。 一直沉默不语的百里千寻淡淡开口:“漫漫,说说看,你有什么好提议?” 陆漫漫挑了挑眉,对百里千寻适时接话给予了充分肯定,忙扔了个秋天的菠菜过去,这才慢悠悠道:“万岁爷要打仗,就好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怎么拦得住哟。” 那声儿,那眼儿,那嘴儿,真是可恨到了极点,还夹杂着阴恻恻的笑,让玄夜本來阴戾的眼神又沉了几分。 这小妖虐人的功夫只加不减:“本來呢,我想了个皆大欢喜的方法,桑九和雁霖应该都会满意。可万岁爷最大,他老人家心情不好,那我就不说了呗。”小腰儿一扭,哟,走了,站得远远的,猛喝一口茶,拿乔得像模像样。 玄夜听到“桑九和雁霖应该都会满意”,忙抬起头,刚触到她的眼睛,就见她掉头走开去了,一时僵住。 百里千寻看得好笑,这女人最喜欢用“欲擒故纵”这一招,真正是会把人气死。眸光流转,逸出淡淡的笑意:“漫漫的意思,应该是想出使龙国,让嫂子和霖儿随行。” “不行!”玄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种馊主意,还不是让他的妻子和儿子离开他? 陆漫漫笑嘻嘻的,也不恼,蹦到百里千寻身边,毫不避嫌地抱着他的手臂,摇啊摇的:“还是你最了解我。”转身,对上玄夜那张臭脸:“玄夜,你给我个官当当,我替你出使龙国。两国交战,不斩來使,这规矩应该有的吧。我是左城,也是你的外交官,桑九和雁霖混在我身边,跟我出去游个山玩个水,换个心情。不然,你真的准备逼死他娘俩?” 百里千寻眼里的宠溺加深,细碎的眸光,落在她微微翘起的睫毛上,一颤一颤。 玄夜目光如炬,冷哼一声:“朕同意你去龙国吗?你就算自由了,也得是我梨雁国的子民。”较上劲儿了,这就好比天外飞來个ufo,刚巧落到了他梨雁国的地界上,就算研究,就算发扬天外文化,就算怎么折腾,那都得是在他的国界里不是? 绝不能便宜龙思那厮,就算不是他玄夜的皇后,他也得保证他的所有权。 “百里千寻要去兹兀国报仇,我当然得回龙国。那里有我的小吉星,还有我的茶馆大业。哎哟哟,我的家,我的事业,全被你毁了。玄夜,我真的看你就气不打一处來!”陆漫漫嫌气地瞄了一①38看書网被气得吐血的玄夜。 想到百里吉星,那可爱的小人儿,陆漫漫心情大好。耳边仿佛听到稚气的童声唱:“你是西山挖过煤,还是东山见过鬼……” 走神了!严重走神了!以至于玄夜说了什么,她一个字儿都沒听进去,只是嘴角噙着笑意。那笑容里酸酸的,日思夜想,好几次做梦都梦见那个小家伙哩。 ------------ 第三十章 、脱胎换骨 w飞檐走壁,七拐八弯,另一番天地,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易了容的百里千寻带着易成左城模样的陆漫漫,从皇宫里溜了出來,行至一栋大气磅礴的宅院。 推门而至,庭院宽阔,各种花草树木应有尽有。幽径深漫蜿蜒,一眼望不到头。亭台楼宇,形状各异。一条长长的河,竟从府内穿过。水清澈见底,鱼虾嬉戏。最有趣的,是河上还有条竹筏。 出了宫的陆漫漫,并且还恢复了自己的模样,要多得瑟有多得瑟,要不是扮成个男子,指不定走路都得蹦蹦跳跳。 她蹲在岸边,用手激水,凉浸浸的。转眸回头一笑:“千里千寻,我们真的不回龙国了?就住在这里么?” “不好?天子脚下,皇亲国戚。”百里千寻戏谑地勾唇。 “也不是不好,我只是觉得龙国都住习惯了。”陆漫漫继续玩水,站着的岸边,绿草犹青,初冬时都未现枯黄之像。 “你是想去见龙思吧?”酸酸的语气,偏又配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 陆漫漫乐了,擦了擦手,一下蹦进了百里千寻怀里。场景甚是诡异,两个男子装扮的男人搂在一起,并且越抱越紧。然后,高个子男人,低头吻向怀中的男子,暧昧得空气骤然紧张。 吻毕,唇分。 百里千寻仍不放开陆漫漫,就那么拥抱在怀,语气仍是酸酸的:“龙思对你很重要?” 陆漫漫坏笑,眉儿弯弯,眼里盛满柔情蜜意,点点头道:“这个世界有种东西叫义气。我觉得龙思对我很讲义气了,你认为呢?” 百里千寻哑然失笑,这女人是不是太江湖了?还义气……如果龙思不是皇帝,倒是……最好的人选…… 他牵了陆漫漫的手,一路漫步,幽径似乎沒有尽头。所经之处,已有好几处别院,这处大宅,到底有多大,简直无法计算。 陆漫漫就像逛公园一般,对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玄夜从一栋房子里出來,沒穿明黄的帝服,只是一身青衫,头发简单束立,沒扎发冠,颇有些书卷气。 百里千寻并不惊讶,如约好一般,独自向玄夜迎去。两人很默契,并肩而行。 陆漫漫走在前面,聪明地沒有参与男人的世界。似乎生活的美好画卷,就这么悄悄展开了。在异世界,她将有正式的户籍,名字是陆漫漫。 曾经想都不敢想,竟然成真。 梨花皇后不是废后,而是香消玉殒,风光大葬。从此,梨雁国沒有梨花皇后。 陆漫漫终于脱胎换骨,改名换姓。 梨花宫里的秘密,诡异而温情。玄夜决定放她自由,条件众多,条条款款。总的说來,她似乎能混上个公务员,出任梨雁国大使,列国周游,倒是风光得紧。 梨花宫里的宫人们,本來全部都得陪葬,于情于理,都是逃不过的命运。幸而陆漫漫同学准确捕捉到玄夜的含糊其辞,才好说歹说,论古道今,边讲理边骂人,把这一干宫人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漫漫同学救了这么多人,想以后不会总徘徊在生死边缘了吧。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美好得过了份,全部都按照她预计的轨道在滑行。 只是,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有的事,不需要别人说,也能感觉得到。她很确定,百里千寻瞒着她一些事,关于解药这件事的后果。 她逼问过百里千寻,得到的答案是“别瞎想,我挺好的”,又或者就是那种邪邪的语气“我身体好不好,难道你感觉不到”? 她很了解那种说法,一如曾经,她总是强颜欢笑,妈妈却在她眼底看到了悲伤。 妈妈说,心里难过就说出來。 她答,哪有什么难过的事?能吃能睡好着呢。 就是这种语气,就是这种神态,就是这种心理。她无比透彻。 百里千寻会死么? 传说乌束之毒,无药可解。 传说荑芒之毒,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之毒,百里千寻以身作药引,救了她和雁霖,而他又会怎样? 玄夜此时也正在与百里千寻讨论这个问題:“你打算瞒她多久?” “瞒一时算一时。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或许过阵子,我能有破解之法。”百里千寻望着前方那个一身男装的背影,难掩眼底的笑容,说得轻描淡写。 玄夜刻意压低了声音:“报仇的事,我派人去查,你留下來陪着她。” “我得亲自去为爹爹报仇,给爹爹一个交代,给吉星一个交代。”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玄夜,如果我不在了,替我照顾她。” 玄夜默然,半响,闷闷的:“自己的女人自己守护,我哪有空?” 百里千寻轻笑出声,极目处,天高云淡。自己的女人自己守护,但愿,他有这个机会。 新任梨雁国大使左城,身份成谜,完全是一个空降兵,无人识得。大臣们识得与否,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皇上器重,委以重任。 待其解决两国纷争,到时得瑟回朝,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陆漫漫同学忽然从游手好闲的状态,一跃混了个公务员,领着朝廷的俸禄,住着公家的房子,顿时扬了眉,吐了气。 这日,大使出访的队伍浩浩荡荡就要向龙国行进。豪华的马车,精挑的侍卫,排场相当震撼。 玄夜亲自在城门相送,一如对待出征的将军。 但陆漫漫可不会孔雀地以为,玄夜对她念念不忘。这厮最近走的是深情路线,一改从前吃不完喝不完的讨打相,俨然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沒错,在这个出访队伍里,正是有两个人,是玄夜的挚爱。一是他的爱妻,一是他的爱子。 在陆漫漫同学连讽带刺,软磨硬泡,夹杂着威胁,种种手段用尽,终于说服玄夜同意桑九和雁霖跟她一起出访龙国。 对外谎称雁霖还在昏迷之中,荆贵妃必须守在行王府。如此一环扣一环的谎言,放了桑九和雁霖自由。 条件是,天子召见,不得不见。 这样的结果,当然已是最好。就陆漫漫的私心,其实还盼望着人家两夫妻和好如初。如果玄夜那厮能正确认识自己的不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桑九再是铁石心肠,又如何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也正是玄夜想到的问題。十年的冰冷,非一日之寒。若是一意将桑九禁锢在后宫,只怕她真的会一死了之。 临别时,陆漫漫笑玄夜,这个世界拼的就是谁爱谁多一点。唉唉唉,爱情的爱啊。 玄夜问何解? 陆漫漫长笑一声,折扇哗地打开,啧啧,瞧这大冬天的,她一下子脸红耳赤,赶紧将折扇收起來,扬长而去:“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玄夜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眸光越來越黯。良久,他轻声对身旁的谢仲谦道:“暗中保护的人,可安排妥当?” “回皇上,一切妥当。” 玄夜又问:“可有查出谁是吴跃俭的人?” “查到了,按皇上的吩咐,沒有惊动他。” 玄夜点头,再无话,只是眼睛蓦地寒光一闪,便敛去。 马车内,一身官服的陆漫漫将官帽取下,沒形沒相地坐在百里千寻的腿上,头靠在他胸膛,闻着他熟悉的气息,以及还有渗着淡淡曼诺夕的味道。 她紧紧搂着他的颈项,离愁别绪溢满了胸腔,嘤嘤的声音:“千寻,我什么时候还能见着你?” 从未有过的温柔,再不是曾经那样嘻嘻哈哈的打闹,带着某种悲伤的情绪。 “很快。”百里千寻承诺着,有那么一瞬,他就要将真相脱口而出,却终究,忍了下來,淡淡的:“别瞎想。” 陆漫漫忽然歪着脑袋,神色里满是惶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怀了你的孩子……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百里千寻一窒,胸口的钝痛,蔓延开來,四肢都有些痛楚:“哪里会那么巧?” 陆漫漫咬了咬嘴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认账?”她垂眸,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欲哭无泪。 百里千寻捏捏她的粉颊:“说的什么话?”语气里满是宠溺,却心虚。他不是沒想过这种问題,当日醒來之时,已经被这小妖精撩拨得停不下來,那些担忧,那些烦恼,统统被抛在脑后。 事后,便悔得肝肠寸断,却于事无补。 荑芒之毒深种,说不清哪时就毒发身亡。他是一个沒有未來的人,却阴差阳错地沒有抵制住她的诱惑。 妖精的诱惑。 陆漫漫的眼神,一寸一寸黯淡下去。他越是掩饰,越说明隐藏的问題太大。他不愿让她担心,心惊胆颤地过日子。 他的心思,她全明白。 她不再问,只是将红唇再次贴上他的唇角,感触着他的温度。胸口如同堵了个大石,压抑得满腔满腹都难受得要命。很害怕某日,会有人來通知她,百里千寻不在了。那时,她该怎么办? 她忽然慌乱,前所未有的慌乱。 沒有百里千寻的异世界,她将怎么活?她可怜兮兮地呜咽着:“千寻,要不等我去了龙国,我來兹兀国找你好不好?” “那里太危险,我不想让你有事。”百里千寻的目光在她小脸上定了定,低头,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我很快就会回你身边,放心。去龙国接了小吉星,回梨雁国的家等我。” 陆漫漫悠悠一声叹息,垂眸,黯然神伤。m ------------ 第三十一章 、永生难忘 w到达翼州,官府早已摆开架势迎接,最好的接风宴,最好的住宿标准。 奴颜媚骨,官场的酒色,每人身旁一个大美人,弄得陆漫漫和桑九哭笑不得。 最令陆漫漫不爽的是,百里千寻身边那沒有骨头的女人,何等的千娇百媚,一个劲儿的给百里千寻斟酒。 白腻的柔荑,故意在百里千寻眼前晃荡,无骨,,似有似无地在他身上游走。那狐媚的眼,闪着吃人的光,恨不得一口把百里千寻吞下肚。 陆漫漫食不知味,目光若能杀人,早已把那女人杀了不知千百遍。但更恨的,是百里千寻那欠揍的家伙,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那般悠然自得,那般云淡风轻。靠,男人真就一个德性,他就不会把那女人推开?还当着她的面。 当然,主要是那女的……调,气死了,怪不得不许她跟着去兹兀国,怪不得说那儿有危险,哼哼,指不定是怕她妨碍他逍遥乐呵。 一路的忧思,一路的担心,乃至即将到來的离情别绪,又被这酒桌上的一幕给冲沒了。 “左大人,如今战事未息,此去可要千万小心。”杨知县一脸讨好的样儿,对这细皮嫩肉的大使大人生出几分关切的态度。 陆漫漫郁闷得出神,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吃得欢的百里千寻,浑沒发现自己身旁这女子也是一副沒了骨头的样儿,轻轻倚在她身侧,高挺的胸正压在她的手臂上。 听见杨知县这番话,陆漫漫侧头笑道:“我正为这事愁眉不展,不知百里大人有何应对良策?” 百里千寻曾经作为暗卫的头领,少有人知晓其名,是以此次混在其中,并未改名换姓,仍是以百里千寻的名字示人,但容貌却易容成普通男人的模样。 明明平凡男人的样儿,却偏偏那双眼睛,有着致命的诱惑,深邃,睿智,深不可测。 百里千寻压下暗笑,一本正经道:“在下倒是有几位旧识,在龙国也算呼风唤雨之人,若是得他几人相助,定可顺利达成停战协议。 ” “什么?”陆漫漫一副很吃力的样子,似是听不清:“百里大人说什么?我离得太远,听不清楚。”说着,旁若无人地对隔在中间挡事的女人挥挥手:“你先下去,本官有要事与百里大人商谈。” 瞧那一副假公济私的小模样儿,正经八百,正襟危坐。陪酒作乐的女人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百里千寻仍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偏头,勾唇,一丝几不可见的坏笑。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继续道:“若能得龙国的辛楚大人和龙田心大人相助,应该绝无意外。” 切,还要你说! 陆漫漫狠狠磨牙,在心中骂了百里千寻好几百遍,故作神秘地低了声音,变得与他交头接耳,仿佛在讨论很机密的国家大事。其实她说的是:“好啊,千里千寻,我现在可认清你这大尾巴狼。本姑娘还沒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软玉温香了?” 说完,很是一脸严肃,仿佛确实在说国家大事。既是国家大事,岂是尔等能听的? 杨知县很自觉地偏头招呼坐在下首的雁霖和女扮男装的桑九吃菜,仍是一脸献媚,京都來的人,谁都不可小觑。 百里千寻凑过头來,一脸无辜的表情:“我怎么了?何时软玉温香?何时装大尾巴狼?” 陆漫漫伸手在他手臂上漫不经心地掐一把:“刚才那味儿好吧?那嗲声听得舒服吧?哼哼,千里千寻,我就知道你经验丰富,不是省油的灯。” 百里千寻恍然大悟状,目光扫过刚退下的女子:“啊,你说刚才那个?我沒看清楚,也沒听清楚。总之,本人饿了,只顾着吃菜,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就那么理直气壮地推了个干净。 这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啊,他居然能撇得这么干净?那要是沒看见的,那还得了? 啊啊啊,气死了气死了。 陆漫漫像个醋意大发的恶妻,却是一身男子装束。白衣如雪,这是百里千寻喜欢的颜色。 她蓦地举杯,高声道:“百里大人的心思真是难测啊,哈哈……”一口将酒全数入喉,辣劲儿十足,晕晕乎乎,嘴上还念叨:“酒不益喝多,误事,误事。杨县令,要节制啊,君不知酒色误国?” 杨县令一听,吓得汗都出來了,手一挥,把一屋子女人全赶了出去,诺诺道:“下官谨记左大人教诲。”正想敬酒,方想起,左大人刚说了酒误事,还如何敬得下去? 杨县令左右为难,脸上讪讪的表情,看得桑九母子掩不住笑意。 不喝酒的酒宴,当然捱不了多久便散了场。 天亮之后,分别在所难免,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这一别,百里千寻沒有把握是否还见得到陆漫漫。荑芒之毒,在体内与血液相融,无药可解。甚至,能不能赶在毒发之前报得了仇,尚是未知之数。 他只有部署,就算他死了,也要让四叔在他的计划下将仇人碎尸万段。 只是,陆漫漫该怎么办?他怎么放得下这只小狐狸精在陌生的世界里独自活着? 更何况,她已是他百里千寻真正的妻子,他如何放心得下?这些时日下來,他有些了解这个女人了。嘴上叫嚣得厉害,其实是再传统不过的女子。 她那个国度和时代,也许对爱情的爱要求得更高,又或是遍寻不得,才让她时时生出不确定的的想法。如今她完完整整交给他,从身体到心灵,都毫无保留。 她如何能接受,家的毁灭? 异世界的家。她说,他是她的家。 他怅然,却又抱着侥幸的心态。也许,荑芒之毒与他的血液早已相融相通,并不会毒发身亡。 也许。谁能把希望寄托在也许上? 翼州的冬天,寒侵入骨。 “还在恼我?”陆漫漫换了女装,悄然进了百里千寻的房间。一脸巧笑嫣然,眉目分明。 百里千寻见她进來,情不自禁染起一抹浓浓的宠溺,仿似等她沐浴更衣,等了许久:“你有什么让我恼的?” “坏了你好事呗。”陆漫漫随意地坐到了古色古香的木椅里,上好的软垫,金丝的边,很富贵的朱红色。 百里千寻也已沐浴完毕,恢复了本來面目。他深邃的眸光,淡蓝淡蓝,隐隐的,几不可见。长睫如翼,俊挺的鼻梁,薄唇色淡。 修长的身影,腰间白玉镶嵌的墨色腰带,贵气逼人。 他仍是那么深不可测的样子,看着她,宠溺,不舍,还有着某种想说不敢说的伤痛。 一出口,竟是轻松暖人的:“漫漫,最大的好事莫过于,那个黄昏,你落在我的马背上。” 陆漫漫一怔,胸口有一丝钝痛蔓延,手脚无力,似乎连气息都喘不匀了。 强扯了一抹笑,酸楚而明媚:“千里千寻,你就会哄我。我要是不落到你马背上,你不知道和别的女人有多欢腾……” 四目相对。 他望着她的如花笑颜,仍是美得令人心动,却渗透着凄楚和担忧。走近她,一伸手,将她从椅里捞进怀,抱到床上,就那么压了下去。 直接,利落,再不是曾经的喋喋不休。 抽出她的银簪,一头秀发铺散在床。这一次,不用她亲自动手去解他的衣扣,轮到他,如一个急色的少年。 有的事,始终要男人來主导。 陆漫漫心中一直有些遗憾,每次总是她在诱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了一次。而他,似乎总是那么勉强。 他如何不知晓?女人的心思,陆漫漫的心思,他懂,很懂。 他的手灼热而有力,解除彼此身上的障碍。他的强健,她的娇媚。 魅惑流淌得汹涌澎湃,满室生香。 他低语,如大提琴的音质,性感得致命:“小狐狸精,你修炼了多久才出來祸害人间?” 她吃吃地笑,笑声里夹杂着浅浅低吟,俏皮悦耳:“我只祸害你一个人,千年千寻……祸害你一个人就够了……”再不是曾经要出去找别的男人的语气,是千年的痴,万年的藤,永久缠绕。 蚀骨的吟哦,醉人的承诺。 “这可是你说的,小狐狸精,再不许祸害别人……你发誓……”百里千寻沉入陆漫漫的身体,嘴唇游移在她优美的锁骨,慢慢向下……曼诺夕的香味,混着体香,在他们的气息里流转…… 陆漫漫晕了,发誓,保证,乱七八糟一大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一浪高过一浪的快乐,云里雾里,忽高忽低。 如沉醉了一千年的感觉,骤然苏醒,千朵万朵的花儿竞相开放。 香飘四溢。 放纵着去抱紧对方,索取对方。狠狠的,狠狠的,像是要变成一个人才甘心。 绵绵情话已不能表达离愁别绪,只有一次次将对方送到最快乐的巅峰,才能让对方记忆更加深刻,永生难忘。 永生难忘! 百里千寻心中划过一丝悲伤的情绪,那情绪一旦入侵,便无休无止。 烈焰红唇,灼人的,粘人的,期许的,媚惑入骨的眼神……她一切的一切,都将他的心锁得紧紧的,牢牢的。 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惧怕。怕一走了之,他的女人怎么办?他的小狐狸精又会把谁当成家? 这个念头蓦地生根发芽……百里千寻的心,如同被刀刺穿了胸膛,流出不甘的鲜血……m ------------ 第三十二章 、为她而战 w梨雁国大使左城,出访龙国,这消息一夜之间长了翅膀,早早就飞进了龙思耳里。 彼时,龙思已非曾经只知赏诗游园,喝茶解闷的龙田心,而是实权在握,雄心壮志的天之娇子。 他想即刻见到來使,却被告知,大使在纷台停留,推迟了晋见行程。 很有那个女人的风范。 她一定是去见弟弟百里吉星去了。龙思想着,嘴角逸出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暖意。 陆漫漫与百里千寻分道扬镳后,的确是见百里吉星去了。那颗跳得扑扑的小心肝,频率不比见百里千寻低。但如今她身份不同,显然不宜大摇大摆再去那栋宅子直接找人。 在龙国纷台地方官员的接待下,他们住进了纷台最豪华的宅院,那是专门接待京都大官的府坻。 皇上传旨,要以最高标准隆重迎接梨雁国來访大使,招待不周,稍有差池,格杀勿论。可见上头很重视,下头自是不敢马虎。 龙思给足了梨雁国面子,更给足了來访大使的面子。 陆漫漫安顿下來,寻思要怎么快快见到吉星那小子。明眸一转,吩咐下去:“给我找支炭笔來。” 纷台官员正寻思着是不是得配几个唱曲儿的姑娘,给各位來使乐乐?听得吩咐,颠颠儿地去了,只盼來使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献上炭笔,还谄媚地扔了个“你懂的”眼神过去。 陆漫漫想了想,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一个身穿罗裳的平凡女人,牵着个小孩,走在一处豪华府坻的蜿蜒亭阁。远处,还有密密的人聚首一堂。 画中小孩模样,当然是吉星,寥寥几笔,勾勒出吉星的顽皮劲儿。那场景,豁然是辛楚的府坻。 正是那一场赏诗会,她牵着吉星离去,身后是沉浸在她那“一江春水向东流”的众诗友们。 画好后,叠在机密信封里,上了封印,交给纷台官员:“劳烦将此信函交与纷台富贾左岸,并将本使的下榻之地告之于他。~悠bsp;纷台官员又颠颠儿去办了。 不到黄昏,便有人通传:“纷台富贾左岸求见。” 陆漫漫大喜,立时大声道:“快快有请。” 摒退左右,陆漫漫独自在大厅里等待。仿佛已离开了多年,重回故里,再见故人。 又仿佛还在昨天,正笑话左岸妻妾太多,忙不过來。或是刚听过百里吉星那小模样跟他哥哥挑衅“等我泡开,就沒你什么事儿了。” 种种种种,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竟然紧张得手心出汗。 是一阵细碎的奔跑,轻悄的步伐,传进陆漫漫耳里。她也奔出房门,就见百里吉星流着眼泪,由远而近,嘴里竟无小孩的喳闹,沉静的性子,一如成年男子。 却明明,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他奔向她,她也奔向他。 如情人,如母子,如姐弟,如最好的伴侣……youjumpijump,那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经历,他们曾经在生命的最边缘,紧紧相拥,一起行走黄泉路。 他奔至她面前,立定。神情如一个大男孩,却分明是个小男孩,场景诡异无比。他闪烁着带泪的星眸,怔怔地,说不出话來。只是流泪,泪水烫得陆漫漫心里生疼生疼。 是陆漫漫先开的口,噙着泪,带着笑:“咦,这么久了,怎么你还沒泡开?” 百里吉星撇撇嘴,嫩生生的小模样,睫毛忽闪忽闪:“你不在,我干嘛要泡开?” 陆漫漫一伸手,就将那小身子搂入了怀,边流泪边笑:“傻瓜,我的小傻瓜,我们家小星星是个大大的小傻瓜……” 乱七八糟的一通乱喊,骤然引发了百里吉星的哭泣狂潮。那是长长的一声嚎啕大哭,稚气,脆嫩,撕心裂肺……仿似要把嗓子嚎哑了才舒服。 陆漫漫一下子把吉星抱起來,嘿,还怪沉的,狠狠一口亲在他的小脸上:“好了,不许哭了!”再猛喝一声:“收!” 嘎然止住。很听话,很见效,还在哽咽。以前就玩过这游戏,陆漫漫一喊“收”,他便停手住嘴,什么都不做了。 陆漫漫怀里搂着吉星,一抬眸,就见一个青衫华服男子,远远站在梧桐树下,挺拔驻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有某种暖暖的笑意,如同微风吹拂。 他见陆漫漫抬头相望,才缓慢走了过來,风流倜傥的劲儿,令人屏息。 “七叔。”陆漫漫心中有些发热,过往点滴瞬间涨满心间。 初见时他对她的维护,替她作证,说她绝对不是梨花皇后。 后來在赏诗会上的亲昵,不避嫌地坐在她身侧。 品茗,聊天,很多很多次。 她和他联手,揭露苏宁的阴谋。 替她管理御风庭,忙里忙外。 …… 有时觉得他的目光过于怪异、灼热,分明是男女间的情爱,却刻意保持着长辈的某种距离,以及谦谦君子才有的温润。 如玉,无害,隐隐约约。 陆漫漫不是笨蛋,当然了然于心。并不反感,相反敬重,还夹杂着歉疚。种种心绪,都在四目相对中,渐融渐化。 “漫漫,可好?”一如既往温润的问话方式。 “很好。我很好,七叔。”谁个家中沒有亲人记挂?她对他,是长辈、朋友乃至亲人的情感。 左岸微一点头:“你再不回來,吉星闹着要闯荡江湖,去找漫漫姐姐左城哥哥了。”一个玩笑,说得正经八百。可想,她失踪的这段日子,吉星难过,他也是难过的。 陆漫漫却说了另一件事:“其实,我,真的不是连曼曼。”像是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她是千年女鬼,借尸还魂这种奇事不能见人就说,四处宣扬。 左岸洒然笑道:“连曼曼,或是路漫漫,只要你是你,又有什么关系?” 不同于百里千寻那种认定,带着太多男女感彩。 于这个男子而言,她只是她,偶尔聊个天,偶尔品个茶,只要能偶尔见一面,看上一眼,已是足矣,不敢奢望其他。 所以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是梨花皇后,只要她肯叫他一声“七叔”,他也是满心欢喜。 那时,陆漫漫被玄夜掳走,他急坏了。脾气非常不好,回家沒有一天不摔杯子砸东西,妻妾仆人,无一不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他尽了一切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将画像找画师临摹,然后分发给各处守卫。 却仍是徒劳无功,为此,彻夜难眠。 曾经所做的一切,就在此时,她那微微一笑中,变得值得。她一声轻轻柔柔的“七叔”,将他真正定格在七叔的那个高度。他蓦地敞开心怀,以前所未有的亲热姿态,正了正她的官帽。 真如一个长辈,淡去了男女间的渴望,仿似岁月流逝,将他短暂的情爱悄悄升华成世间最纯洁的情谊。 竟然,不用明说。陆漫漫也悄然感受到了左岸的变化,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 纯是一种感觉。 他的眼睛,清澈如溪;他的气质,湿润如玉。 她再叫了一声“七叔”,四目相对,然后微微一笑,一场应该抱头痛哭的重逢,在彼此的了解中,如烟淡去。 一如,她出了趟远门,而今归來。 一如,她游山玩水,欣然归來。 沒有强行,不是掳去,一切都归于平静。 左岸很自然伸手接过陆漫漫怀中的百里吉星,逗他:“七叔沒骗你吧?漫漫姐姐很快就回來了。” 百里吉星还在抽噎,身子被左岸抱着,小手却紧紧抓住陆漫漫的袖口,生怕她跑掉。 进了屋,陆漫漫去叫桑九与雁霖出來引荐,都是性情中人,自然少了那些客套场面话。 纷台官员准备了连台好戏,好酒好席,好曲好戏,只盼着能把这梨雁国的大使招待好。 陆漫漫婉拒了盛宴,命人将酒菜送入屋宅,与故人痛饮。 这一举动传回皇宫,龙思更是龙颜大悦,知來者必是陆漫漫,毋庸置疑。 只有陆漫漫才会不屑应酬;只有陆漫漫才会一到纷台,就找左岸,见百里吉星;也只有陆漫漫,才有资格代表梨雁国出使。否则,一切免谈。 为陆漫漫而战,算起來,真的很好笑。她是他的谁?谁也不是。 女人?她是百里千寻的女人。 知己?他们似乎从未深入谈过天,即使有,也极其短暂。曾经,她问他:“龙田心,你这一生有沒有真正信任过谁?” 这个问題困扰了他很久。她解释的信任是,就算全天下人都误会他的时候,你还肯相信他,这就是信任。 他后來想到了,的确有信任的人。那人就是陆漫漫,莫名信任,莫名亲近,不是男女间的,却是朋友间的仗义。 仗义,于一个帝王而言,无比奢侈。 所以就算查到了陆漫漫其实是连曼曼,他也不管不顾。除了是面子,尊严,最重要的是江湖道义。 他对她,讲的是江湖道义。 不管她是谁,他都要为她打下去,哪怕他根基未稳,哪怕满朝文武百官反对。 为她而战,是他心头的一个秘密。表面的理由,当然五花八门。一个帝王要打一场仗,还有什么比江山秀丽多娇更有说服力? 为她而战,很快,她就要來了。龙思的唇角再次勾出一个不自知的弧度。m ------------ 第三十三章 知己 w梨雁国大使一路浩浩荡荡向京都行进,沿途各省官员都当成头等大事來对待,陆漫漫风光无限。 桑九和雁霖母子心情也大好,只觉天地间辽阔无限,比之皇宫,简直是天壤之别。 百里吉星好容易见到陆漫漫,那个粘乎劲儿,恨不得睡觉都拉着她的手。但毕竟兹事体大,陆漫漫带个孩子终究不方便,好说歹说,再三保证很快就回來找他,这才将他继续安抚在左岸身边。 这一日,到达京都。 隆重的礼仪迎接大使到访。文武百官抓耳挠腮,愣沒想出皇上到底在想什么。要打仗的是他,如今敌国大使來访,顶多不为难就不错了,还如此阵势巨大的迎接,实在是君心难测。 但皇上的心思,岂是随意猜测的?就看他隐忍多年,一举将摄政王连根拔起的气魄,又有几人能及? 在朝堂上,陆漫漫面对众朝廷官员,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帝龙田心同学,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涛涛江水连绵不绝。很显然,陆漫漫同学是做足了功课,誓将停战的观念深入人心,以减轻龙田心同学“说战就战,说停就停”的罪孽。 那一条条的论据,不仅听得文武百官连连叹服,听得龙思的脸上泛起一抹温和,就连桑九和雁霖也目瞪口呆。 陆漫漫游刃有余,在朝堂之上,一派潇洒之姿,不卑不亢。 下朝之后,皇上单独在御书房召见了梨雁国大使,称有要事相询。 陆漫漫身着绛红色官服,头戴官帽,在太监的引领下,第一次走进龙思的地盘,他平日待得最多的机密地方。 太监在门口便停下了,陆漫漫独自走进御书房,四处张望,竟不见龙思。 一片明黄之色,帘幕,桌布,椅垫无一不是明黄,文房四宝,堆砌如山的奏折,整齐陈列。大气,高贵,线条简单,不失天子威严。 帝皇的御书房,不外如是。~悠玄夜的是,龙思的也是。 她的眼睛,又四处打量,还是沒见着龙思。 正疑惑,蓦地身后带起一阵风,在陆漫漫猝不及防间,本能“啊”一声尖叫,已被來人强大的气势笼罩,气压骤低,空气稀薄。 刹那间,一个高大的身躯将陆漫漫紧紧压靠在墙,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 姿势暧昧至极。 气息交织得迷离芬芳。 他的脸离她极近极近,近得仿似她微颤如翼的睫毛都要刷在他的脸上。 她被他高大的身躯挤压着,环抱着,倚靠在墙。她抬眸看他,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神是那么灼热生辉,如火燃烧。 她试图推开他,拼尽全力推了好几次,却发现纹丝不动,仿佛她那点小劲儿,挠痒痒都不够。她面红耳赤,从未跟这个男人这般亲近过,结舌道:“龙,龙田心,你疯啦?” 他低头,看着她,久久凝视着,威严的脸上,奇异的英挺。 她以前从來沒仔细看过这男人,这一刻,他们的脸离得太近太近,她不得不看。她的眉目那么分明,带些愠怒。一张小脸红通通的,却无法摆脱目前困境。 他的眉眼从刻板威严,到灼热深情,最后渐渐浮起了笑意。蓦地,放开她,直起身子哈哈大笑:“一别数日,仍是这么不经逗。” 陆漫漫呲牙咧嘴,磨牙霍霍:“无聊的男人!”她面红心跳,微怒地瞪着他,整理一下衣衫:“龙田心,你有断袖之好?” “……”龙思默了,嘴角抽了抽。 陆漫漫把歪东倒西的官帽扶正,样子很滑稽:“沒有断袖之好,你怎么对本大使用这种姿势?”清咳了一声:“本大使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了。 以后本大使游历民间,定可多多为皇上物色粉嫩少年,充盈后宫……” 龙思面瘫了,脑门上刷刷刷下來几根黑线。论斗嘴,他哪是陆漫漫的对手?平日里,他惜字如金,沉默寡言,更惶论,在御书房里开这种火爆的玩笑。 今日当真心情大好,并非刻意为之,只是一时兴起,想看这女人发窘的小模样。如一个贪玩的风流少年,花前月下。 沒料到,触感会这么好。清新淡雅又浓郁香甜的气息,盈满他的鼻端。他竟然心神荡漾,火烧火燎,瞬间失去了应有的稳重与天子威严。 不过,放眼天下,有谁敢在他面前直呼“龙思”或是“龙田心”的大名?就她一个,只她一个。他感觉无比良好。 两人坐下,如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尽管刚才那一段暧昧灼热了一点,但那是玩笑,无关风月。 陆漫漫瞬间释然,未等龙思落坐,便大大咧咧先行就坐。 龙思笑容满溢,丝毫沒有不悦之感。一别多日,却比曾经情谊更见深厚。当日陆漫漫被掳,在他的地盘上,满街满巷侍卫林立,竟然就这么让她被玄夜带出了龙国。 真是窝囊透了。 当然,他也投鼠忌器,生怕她有个闪失,是以传下令來,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弓箭围堵。 无论如何,此时这个女人又回來了。还是以这样一个超然的身份,大摇大摆地出入皇宫。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太监进來禀告,尖细的声音,滴溜溜的眼珠儿,令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朕正在接见梨雁国大使,让皇后先回去。”龙思冷冷的眸光扫过太监,令一旁的陆漫漫都不自禁打了个颤。 “是。”太监本來刚才还在打量陆漫漫,被龙思震慑后,半眼也不敢瞧。 望着太监的背影,陆漫漫忽然提高了声量:“皇上所言极是,本使定将皇上的提议尽数禀告给我皇,以期两国在友好互利的基础上,共同寻求发展之路……” 龙思泛起一丝笑意,目光调至门口时,一层寒霜渐染,将笑容凝固冻结。 宫女进來奉茶,数十样点心和干果一应排开,继而退下。 陆漫漫眼睛亮晶晶的,拿了一粒杏仁就往嘴里抛:“瞧,你们当皇帝的,真不好玩。到处都是阴谋,处处都是危机。”她是有感而发,刚死里逃生,要不是百里千寻,她早就死了。当然,玄夜贡献曼诺夕也功不可沒。 龙思闻言,转过脸來看她,很好奇的语气:“别说朕,说说你。”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陆漫漫灿悠悠的一笑。 “比如,你是谁?”龙思少有对一个人的來历这么有兴趣,但这个女人带给他太多不同感受,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显得那么特立独行。 抛开那首词作不谈,抛开那套茶艺不谈。就只这个女人本身而言,最初见到时,她易容成一个相貌平凡甚至有些土气的女人,却在那时,他的目光就已随她流转。心甘情愿跳下河水中去救她,那一刻,他竟沒考虑过他的安危,沒考虑过他的江山社稷。 只想要救她,只想让她活着。那是一种本能,莫名的本能,如同天生就该如此。 一如此前,她被玄夜使计带走。他一心只想让她回來,怕她受苦,怕她枉死。 他是真的怕她死。无关风月,事关人生寂寥。他觉得她能懂他,高处,太寒,能懂人,或是被人懂,这是帝王的奢望。 她身世成谜,表面居然是玄夜的梨花皇后连曼曼。但他不信,莫名不信。她不是,一定不是。这女人绝不是深宫中出來的女子,率性,狡黠,还洒脱不羁。 就连她这张脸,他也不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陆漫漫低头,垂眸,思虑了良久,才缓缓道:“我从很远的地方來……很远很远,远到那是你根本无法触及的空间……”她的声音,如磁石般吸引着他,缓慢而低沉,偏生还带着少女的清脆,混和得美妙绝伦。 那语调,令人信服。 她不想骗他,从她作为梨雁国大使出使龙国起,就在思虑要怎么回答他有可能的提问。她了解他深藏的好奇心,这个男人比一般男人的心思更难以琢磨,却也有着好奇的一面。 一个与她毫无感情纠葛的男子,在她最危险的时候,肯出兵救她。尤其是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政变,根基未稳,外忧内患,就连太监也应该是皇后一党的人。 他承受了巨大压力,却还是坚决出兵,只因为她落入了别国之手。 这份情谊,山高水长,她如何还能骗他? 她只是在思量,怎么能说得更有趣,更好玩,一解他连日來的郁闷和苦楚。 她的确是懂他的。 龙思沒打断她,侧耳倾听。他放下国事,就为了听听她的声音,她的奇闻乐见,沒有什么比这样的时刻更愉快。 陆漫漫的懒骨头病又犯了,斜斜倚坐,有一搭沒一搭,喝一口茶,吃着零食,浑当是在自家的客厅。她忽地笑起來,灿如山花:“龙田心同学,你要是在我的家乡,咱俩指定是最好的哥们。” 哥们! 这是她对他最好的定义。 知己! 这是他对她最好的定义。 无论如何,都跟男女情爱无关。当然,也不是全无关系。最起码,龙思已被她刚才那种蚀骨的触感,撩拨得灼热难耐。但他很明白,知己若是真有机会成了他的女人,那会变得极之无趣。 参杂了醋意,私心,知己便不会这么洒脱了。 他龙思从來不缺女人,缺的,只是知己。他分得无比清楚。m ------------ 第三十四章 一线生机 w一个未知的世界,一个未來的时间和空间,从那里,飘來了一个叫陆漫漫的女人的灵魂。 她一睁眼,來到这个异世界,就落在了一个男人的马背上。那个好运的男人,名字叫百里千寻。 从此她就认定了他,恋他腻他赖上他,因为他是她的家。不是因为他高,不是因为他帅,更不是因为他多金,只是因为天大地大,最温暖的地方,还是他的怀抱。 她也曾迷茫过,彷徨过,疑惑他到底是不是她的爱情的爱? 如今,或是更早之前,她就已经肯定,百里千寻是她的爱情的爱。 千里千寻路漫漫,她只希望一生与他浪迹天涯,不需要华丽的屋宅,不需要太多的金钱,只要他在她身边,足矣。 所有知情者都以为她是梨花皇后连曼曼,而她不是,她其实是陆漫漫。 千古奇谈,鬼神之说。 她所懂的,是她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自由,光明,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言行受法律规范,见面握手,见到首长敬礼,但绝对不存在下跪的问題。 所以这个女人不喜欢下跪,在朝堂之上,也只是弯腰作揖,并未三叩九拜。 …… 陆漫漫的声音停下來,房间里无比安静。 龙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信。 这才能证明,她为何如此特别?这才能解释得清,为何玄夜肯大度放人。 她不是梨花皇后,如果是,她将永远被禁祻在后宫之中,无论皇帝喜欢与否,她都应该是皇帝的女人。而不是如今这模样,大摇大摆,从梨雁国踏至龙国。 他莫名有些嫉妒。这个词在他生命里十万分不常见。却是真的,他嫉妒百里千寻。 为何命运不让她落在他的目极之处? 很纠结的情怀。 “漫漫,朕希望你住在龙国。你别忘记,你是朕的合伙人,御风庭归你管。”龙思抽丝剥茧地过滤了半天,最终,把要求提出來。 陆漫漫尴尬地抽抽嘴角,想起玄夜那厮临行前的嘴脸,一再交待,她落到他梨雁国的地界,就得是他梨雁国的子民。总之生是他梨雁国的人,死也得是他梨雁国的鬼…… “怎么?这么快就想撤伙了?”龙思不悦地盯着她,威而不怒,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她,直盯得空气稀薄,令人透不过气來。 出了宫的陆漫漫,天地任逍遥。如果真的那么听玄夜的话,那她就不是陆漫漫了。在后宫的时候,她都不听话,玄夜说东,她必向西。更何况,现在海阔天空。 她极轻极轻地眨了眨睫毛,狡黠地笑起來,如一只可爱的小狐狸:“总之我会经常來看你,找你聊天。只要你后宫那些莺莺燕燕不以我为敌,只要你不怕别人说你有断袖之好……不过,龙田心,我是真的有事要找你帮忙。” “经常是多久?”龙思紧追不放,帮忙的事以后再说,得先解决他的问題。 陆漫漫哑然失笑,瞧,男人幼稚起來,都一个样儿。平时那股威严的劲儿,在此刻看來简直太好笑了:“龙田心同学,你得讲道理啊。俺现在是梨雁国大使,好歹是公务员。即使不用朝九晚五上班,但最起码,也要在玄夜的眼前混个脸熟不是?” 一堆乱七八糟的说辞,更加左证了这缕幽魂的奇特來历。他听明白了,即使多个词听不懂,中心思想无非是,拿人俸禄,替人办事。 “那不行,玄夜从朕的地界将你抢走。现在你回來了,自然得是朕的子民。从即日起,你是龙国大使,过几天,你以龙国大使的身份出访梨雁国。” 卯上了!玄夜给得起俸禄,难道他龙思给不起?玄夜能给她大使的官当,难道他龙思不能? 陆漫漫的脑门上霎时掉了几道黑线,一群乌鸦乌央央飞过头顶。这是造的哪门子孽?这男人还真是有创意呢,挖墙角的本事可太那个啥了。 她再次尴尬地抽了抽嘴角:“龙田心,你是想让我成为天下一大笑话吗?我陆漫漫也是要脸面的人,哪有刚代表梨雁国出访龙国,立刻就倒戈相向,也忒掉链子了点。你还不如直接拿刀砍了我,一了百了,省得我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 “朕不管那么多,你必须得是朕的子民。”他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否则,继续打下去,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打。哼,看朕灭了他,到时你就是我龙国的子民。” 陆漫漫冷汗下來了,靠,男人幼稚起來真不是盖的。她想起当时玄夜在说起这一场仗的时候,得意地跟她说:“看朕灭了他!” 两个男人,两个帝皇,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幼稚,一模一样的好胜。 艾玛!她陆漫漫何德何能,受欢迎到这种程度?也是,国宝级的人物啊,有几个是千年幽魂? 头痛欲裂。 陆漫漫垂头丧气,嘟着嘴,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配着那身官服,歪歪的官帽,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龙田心,我累死了。玄夜逼我,你也逼我。你知道我这阵子是怎么过來的么?我中了剧毒,叫什么乌束,差点就死了……” “什么?乌束?”龙思骤然提高了声量,目光射出紧张的情绪。他盯着她,伸手将她的手扯过來,毫不避嫌,看她的掌心。 她的掌心,纹路清晰,颜色白中透着粉,再正常不过了。 他沉声,不悦道:“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陆漫漫就发飙了。那一发不可收拾的劲儿啊,呜啦呜啦:“杀头杀头,你杀死我好了!反正你们这儿,一点都不好玩,动不动就要杀我。王八蛋玄夜是这样,结果你也是这样。亏我还当你是哥们……呜呜,你赶紧杀了我,反正活着也沒劲儿。我家千寻估计活不长了,等他一走,你不杀我,我也随他去了……” 等等等等,信息量太大,龙田心同学蒙了,彻底蒙了。小姑奶奶,你别哭喂! 听到她说“王八蛋玄夜是这样,结果你也是这样,亏我还当你是哥们”,这话立时让龙思底气足起來。这说明,他在她心中,比玄夜的地位高不是? 霎时间,心中暖洋洋的,龙思拿了手绢,替陆漫漫擦着眼泪,很笨拙的样子。他几时干过这么温存的事儿? 她一哭,他就慌了。 他闷闷的:“说清楚,百里千寻怎么了?” “荑芒之毒。”陆漫漫心一酸,眼泪又涌出來了,抽噎着:“我中了乌束,千寻为了救我,用自己作了药引,饮了荑芒之毒。他的鲜血就是解药,否则你以为你还能听我跟你聊什么一夫一妻制?我早死了八百遍了。”蔫蔫的样子:“我的乌束倒是解了,可是荑芒之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后果,我愣沒搞清楚。” “必死无疑。”龙思闭了闭眼睛,伤痛一闪而过。他的父皇母后,正是中了荑芒之毒而死。那毒发作时间很短,只要一侵入心脉,绝无逃脱的可能。 陆漫漫听得心直往下沉,眸光再次染上薄雾,凄楚而悲伤,却镇定:“若是如此,到时我陪他一起就是了。”淡淡的,无波无澜。 这几天,她已经好好想过这事。也问过桑九关于荑芒之毒,得到的回答是“应该无碍”。她知道这是桑九宽她的心。如果无碍,就不是那样欲言又止的神情。 直到此刻,听到龙思说“必死无疑”,她倒真的镇静下來。并沒有犹豫,倾刻间便做好了“生陪他一起生,死陪他一起死”的准备。 她的命,是用他的命换的。 她也想很励志地说,要将他那一份活出精彩。但他是她的家,家都沒了,她生无可恋。一个最热爱生命的人,蓦地生无可恋。 她的表情那么沉静,眉目分明,看不出一丝波澜。有了决定,才会是这个态度。 龙思豁然站立:“朕不同意!”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关他什么事儿?但他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那你帮我治好他。”恃宠以娇说的就是她这小样儿吧! 龙思沉默,半响,才道:“朕尽力,穷尽朕的财富,也必尽力。可是你答应朕,不能轻言放弃。” 他目光无奈地落在她淡然的脸上,重新坐进椅里。她真的找对人了,虽然目前并未听到有任何进展。自从他父皇母后因荑芒剧毒而死,他就遍寻龙国名医,将之聚在一起,共同破解荑芒之毒。 他将此事以平缓的语调告之陆漫漫,只是告之而已,并不想给她太多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最起码,这是一线生机。 陆漫漫听完,跳起來,蹦到他的面前,官帽一扔,小脸红通通的,可爱地摇着他的手臂:“龙田心,你说真的?你沒骗我?” 从未有过的亲热。 龙思嘴角漫出一丝无奈的笑,这女人还真是有趣,真把他龙思当成什么所谓的“哥们”了。为了心爱的男人,在他这儿作威作福。 可他,偏还挺吃她这一套。 他故作威严地问:“这下不想死了?” 陆漫漫猛点头,狗腿地附和:“想死的人最沒出息,无论如何都得想尽办法活着。”一脸谄媚相:“谢谢龙田心同学给我活下去的勇气。” 早就说了陆漫漫是个见风使舵的好姑娘,但凡有那么一丝活着的理由,她怎肯去死? 龙田心悠然道:“那陪朕用晚膳。”懂得抓时机,是一个帝皇的必修课。 陆漫漫同学心情大好:“哦也,你也要和漫漫边吃边聊?”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御书房回荡。 龙思莫名心潮起伏。m ------------ 第三十五章 暗渡陈仓 w梨雁国大使风光无限地带着停战协定班师回朝,为两国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打下坚实的基础。 一次完美的出访,少不了互利互助原则。 队伍浩荡,行进至离京都最近的一个繁华城镇,中午应酬了一下当地官员,大队人马便离去。陆漫漫叫來近身侍卫吴迪,叮嘱了一番。 吴迪面露难色:“左大人,这不合情理吧?” 陆漫漫随意而淡然,自有一股不可小觑的气势:“一切后果由本官承担。你的任务是,将停战协定交到皇上手中。这一路,以本官身体不适为由,谢绝各地官员款待。在适当的时候,你找个相貌相当的侍卫随意扮成本官即可。” 吴迪见她主意已定,知无力回天。又记得谢仲谦大人再三叮嘱,这左大人是皇上的红人,一切听从她的调遣。 他鼓起勇气道:“那在下安排一队人马保护大人,否则稍有差池,在下人头难保。” 陆漫漫沉吟片刻,知他当差作不了主,回去必被玄夜骂个狗血喷头,便点头答应,让雁霖从众侍卫中挑选出十个随行。想了想,又道:“你等等。” 她终是善良之人,不欲以己之私,害得这位随行人员在玄夜盛怒之下掉了脑袋。她令人拿來纸笔,让桑九写了封信,给吴迪带回去。 信是陆漫漫的语气,却是桑九的笔迹。玄夜纵是怒火冲天,也不会拿随行侍卫开刀。 她几乎都能想像得出,玄夜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 信里或笑或威胁,先是感叹天地辽阔,风光秀美,然后形容了一下他们如何欢畅,纵情四海。再阴恻恻的语气威胁说,他们要去兹兀国助百里千寻一臂之力,不能按时回宫,千万别迁怒随行人员。 否则,漫漫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又加了句,嘻嘻,漫漫生气不打紧,桑九很生气,后果才严重。 准确掐住玄夜的咽喉。 并且在信中,报出了随行人员的人数,宣称回來发现人少了,到时必跟玄夜要人,种种种种。 那书信很是可笑,桑九哭笑不得。但和雁霖一样,对陆漫漫极为叹服。她把别人的生命,看得那么重。善良,可爱,洒脱,这就是他们心中的陆漫漫。 雁霖的目光,落在陆漫漫狡黠的笑容上,有些痴迷之态。这张陆漫漫的脸,尽管不是当初那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母后的美貌,却有着另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那神采,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桑九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隐隐担忧起來。十六岁的雁霖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和当时她偶遇玄夜时的年纪一样大。这段时日,雁霖总在她面前,说起陆漫漫的好。 少年的风流模样,与玄夜当年如出一辙。 若是雁霖喜欢上陆漫漫,那麻烦可就大了。桑九不免又暗自神伤起來,如果这次不跟着出來,也许雁霖就会按照玄夜的安排,立为太子,再娶太子妃。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了? 只是,她从未见过儿子这么开心过,那眉峰,那眼神,那脸颊隐隐泛起的潮红,是多么光华夺目。 就连她一个女人,都对陆漫漫那样的姑娘着迷,更何况是年少气盛的儿子? 陆漫漫倒是沒发现任何异常,就这么带着众人,隐秘倒回龙国京都。 來接她的,是熟人。 辛楚! 辛楚奉了皇上之命,特此恭候左城大驾,神神秘秘将一行人安排进了一栋宅院。 宅院中,龙国皇帝气宇轩昂地站在亭阁一角,负手,忧思。听见身后的动静,这才缓缓转过身來。 “你真的确定要去?”龙思缓缓开口,威严的目光落在她干净的脸上,渐渐柔和。 陆漫漫微一点头,郑而重之:“确定。~悠”她指着身后的雁霖与桑九:“这两位朋友,也要跟我同行。另外,我还有十个近身侍卫。” 龙思打量了一下桑九,然后望向雁霖,微眯着眼,沉声道:“这位是?” 陆漫漫微蹙着眉,快步上前,对龙思低语:“干嘛?查户口呢。这是我的朋友。” 龙思背过身去,不再看雁霖,声音不由自主轻慢:“朕随便问问,你急什么?” 陆漫漫笑嘻嘻的,笑颜如花:“龙田心,其实你这个人挺好的。你要是帮我治好了百里千寻,我肯定以龙国为家,偶尔去梨雁国晃荡晃荡。我还得帮你打理御风庭哩。” 无节操的陆漫漫,一副割地赔款的嘴脸,大张旗鼓地诱惑龙思。 龙思唇线微勾,淡淡看一眼她:“你倒是不客气,好似朕缺了你,龙国是不是应该灭国了?” 陆漫漫脸一红,嘿嘿笑出声:“我倒沒觉得我有那么大能耐。可你们这些做皇帝的,偏要把我捧高,争抢我的国籍。我这行情可不得渐长么?” 一席话,将龙思绷着的脸逗笑了。这女人就是有本事把这些阴里暗里的东西,冠冕堂皇地摆在桌上说,并且让人听了还不生气。 龙思再次转过身來,辛楚已将桑九和雁霖及其侍卫安置妥当。 辛楚再出來时,还带了两个人,一大一小。 那小的,一见到陆漫漫,立时一阵欢呼,狂风般袭卷而來:“左城大帅哥,吉星小帅哥來了!“ 龙思见状,不禁好笑,重复着曾经的问題:“帅哥是什么东西?” “帅哥不是东西,是泡面!”吉星铿锵有力地回答。 “泡面是什么东西?” “泡面不是东西,是帅哥。”吉星对忽悠皇上,很是得意。那小模样看着天真,眼睛却说不出的狡黠。 陆漫漫带出來的祸害精,岂能是省油的灯? 这样的一问一答,勾起种种往事重现,龙思长长舒了口气。 左岸上前,对龙思行礼。 龙思微一点头:“平身。”继而表情深沉又严肃,对左岸与辛楚交待他答应陆漫漫的事。 作为龙国大使,辛楚和左岸出访兹兀国,陆漫漫等人混迹在随行人员中。 暗渡陈仓。 这是陆漫漫在上次晚膳时,软磨硬泡跟龙思求來的差事。她想去见百里千寻,但又找不到好的借口,更怕百里千寻骂她擅作主张。 龙国是个大国,出访小小兹兀国,对方应该十万分客气,不会难为他们。并且两国目前并未交战,不似梨雁国跟兹兀国关系紧张。 就这么定下來,三天之后启程。带上百里吉星,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有一种悲伤的情绪在弥漫。 以防万一,得让百里吉星见哥哥最后一面。陆漫漫沒说出口,但左岸明白。 默然。 空气里是无尽的哀伤。 陆漫漫猛提一口气道:“大家这是怎么了?还沒到那一步呢,都乐观些。龙思已经在帮我研制解药了。” 乌束之毒,无药可解,却解了。 沒道理荑芒之毒,无药可解,就真的无药可解吧。 总有办法,总有办法。陆漫漫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一定要有信心。 想到很快就要见到百里千寻了,蓦地柔肠百结。 陆漫漫刚刚才和左岸说了一下荑芒之毒的始末,一扭头,竟见雁霖面红耳赤地从屋里出來,一语不发,朝大门口奔去。 桑九追出來,望着雁霖的背影发楞。 “出什么事儿了?”陆漫漫走过來,关切地问道。 桑九摇了摇头,叹一声,进屋了。 陆漫漫追进去,跟在她身后,笑嘻嘻的:“两母子吵架了?要不,你们母子留在龙国纷台住一阵子。我们那儿有宅院,纷台那地儿挺漂亮的……” “不,我们要去找千寻。霖儿的命是千寻给的,我们沒理由不去。”桑九坚持着,若不是这理由,她真的不想让雁霖跟在陆漫漫身侧了。 黄昏,雁霖回來了,低着头,闷闷的,还带回來了个唱曲儿的姑娘。说是见那姑娘被达官贵人欺负,实在看不过眼…… 那姑娘眉目清秀,长相俊俏,年纪大约在十五六岁左右。怯生生地跟在雁霖身后。 就这么捡了个女人回來。 陆漫漫和桑九相视一眼,哭笑不得。 桑九蹙着眉,拿了些银子给那姑娘,让她好生过活。谁料那姑娘顿时哭泣不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说得罪了大官,沒法活下去,只愿留在各位官人身边,端水递茶,做个使唤丫头。 陆漫漫沒出声,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姑娘,却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那姑娘名叫含玉,双亲早亡,一个人无依无靠,以卖唱为生。不料前几日,被京都大官家的少爷看上了,便欲强抢她作妾。她抵死不从,今日在逃跑过程中,正好撞上了贵人雁霖。 辛楚微眯了眼,打量着楚楚可怜的含玉:“哪个大官家的少爷?” “韦,韦丞相的公子,人称韦霸王……” 辛楚听后,才微微点头:“那小子家的老头子,都气死好几回了。” 疑虑尽去。 桑九和陆漫漫商量了一下,觉得是该留个丫头服侍左右。 尤其是桑九,见那姑娘长相俊俏,便也多了个小心思,希望雁霖转移视线,别整天惦记着小叔的女人。到时捅破了窗户纸不好看,还伤心伤肺。m ------------ 第三十六章 痴恋如毒 w出访兹兀国的排场阵势,绝不亚于梨雁国來访大使。~悠说起來很幼稚,比如马车,非得多出十辆;比如随行人数,非得多出十个以上……总之那规模,完全是卡着梨雁国的规格安排出來。 陆漫漫再一次哀叹,两个男人,尤其是两个皇帝较起劲來,真是幼稚得沒边。 含玉也随行同去,正好在路上可以侍候。她人乖巧,只是做事有些笨手笨脚。不过胜在聪明,一学就会。 桑九有些疑惑,忍不住问出声:“含玉,平日你都是怎么过的?难道不用做事?” 含玉连忙答道:“回官人,奴家平日唱曲卖艺,于家务事倒是做得少了。不过以后含玉会学的,官人别赶我走。” “哦?那就唱首曲子來听罢。”桑九淡淡地要求。 这日已是启程后的第三天,在一个叫牧边的城镇歇息,当地官员自是大力款待。 在这栋大使下榻的豪华宅院中,含玉纤指一弄,琵琶声起,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曼妙音色高高低低荡漾开去。 含玉柳眉微蹙,眼儿含情,神色醉人。她弹曲儿的时候,仿似变了另一个人,自信,高傲,还有些炫耀的成分。 陆漫漫听个热闹,倒是辨不出好坏。但桑九是懂的,这指法,这曲艺,沒个十年的功夫,绝达不到这种境界。 曲毕,桑九的语调明显缓和多了:“含玉,你家以前是大户人家?” 含玉落落大方答道:“含玉家中突遭变故,双亲含恨而死,含玉这才沦落卖艺唱曲。” 那就怪不得了,人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会侍候人,再正常不过了。 桑九对自己的谨慎微微有些歉然,无端怀疑一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总不是那么理直气壮的事儿。她点点头,神色和蔼道:“以后你就端茶送水行了,别的事不用做了。” 含玉感激地望着桑九,眼眶一红:“官人肯收留含玉,已是含玉最大的福气……” 陆漫漫沒吭声,带着小吉星到庭院散步去了。 冬日的黄昏有些萧瑟,枯枝败叶,满目凄凉。 陆漫漫搓着百里吉星的小手:“冷吗?要不回屋去?” 百里吉星经过这次分离的变故,沒以前那么喳闹了,常常一副小大人的沉静性子:“不冷。” 瞧,言简意赅。 陆漫漫很不适应,牵着他,嘟嘴道:“小吉星,在想什么?”完全是用跟大人说话的语气在对话。 百里吉星停下來,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不喜欢含玉。” “呵呵,又不是给你当媳妇儿的,谁要你喜欢了?”陆漫漫说是这么说,但也在想,为什么这姑娘总让人觉得面熟呢? “反正我不喜欢她。”百里吉星还在较真。 “那你喜欢谁?”陆漫漫逗他。 百里吉星霎时一副小鬼头的样子,笑容灿如星辰:“我喜欢漫漫姐姐。” 陆漫漫哭笑不得,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这小子搞半天在跟她示爱哩。她也眨眨美眸,礼尚往來:“我喜欢我们家小吉星。” 得到这个肯定,百里吉星顿时生龙活虎起來,仰起小脸,郑重其事:“那你以后不扔下我了?” “嘻嘻,我从來就沒想过要扔下你。我只是偶尔出门办点事,总是要回來的,懂吗?要是我不在,你就乖乖在家等我,我总是要回到我们吉星身边的。”话锋一转,嘻笑道:“不过,等吉星长大了,娶了媳妇儿,就不需要漫漫姐姐了。” “我不娶媳妇儿。”百里吉星说得煞有介事。 陆漫漫的心甜蜜极了,无比怀疑有一天,百里吉星娶了妻,她会跟吉星的老婆吃醋,一如婆婆总跟儿媳妇过不去。 漫步在枯枝败叶的小径上,蜿蜒延伸,仿似走不到尽头。 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孤单寥落。 身长玉立,墨黑的发扎得干净利落,一个木质的发冠,将他的锋芒敛去不少。他的侧颜完美,线条优美至极。一身贵气的绛色衣衫,衬出他挺拔完美的身材。 那人似乎也听见声响,微微侧了侧脸,看到是陆漫漫,立时身躯颤了一下。 “雁霖。”陆漫漫先开口打了招呼。 百里吉星歪着头,笑嘻嘻的:“他们说,你应该叫我吉星小叔叔,是不是这样?” 陆漫漫哑然失笑,这小子倒是不肯吃亏的主。 行王雁霖正愁不知叫陆漫漫叫啥,被百里吉星这一搅,笑起來:“吉星小叔叔,那你给我什么见面礼呢?” “啊?还要见面礼?”百里吉星纳闷了。 “长辈是要给晚辈见面礼的,你不信问你漫漫姐姐。”雁霖偷眼去瞧笑得眉眼弯弯的陆漫漫,只觉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百里吉星仰起脸,见陆漫漫不断点头,唉声叹气的:“原來长辈这么不好当啊,那算了。要不我叫你雁霖哥哥,你给我见面礼?” 果然有陆漫漫的狗腿风范,见风使舵的本领学得像模像样。 雁霖朗声笑得开怀,倾身,一把将吉星抱起,举过头顶:“这还差不多,以后叫我雁霖哥哥,我保护你。” 百里吉星却不领情,挣扎着喊:“你是酱油党,我才不要你保护……不过,我们可以一起保护漫漫姐姐……” 雁霖将百里吉星放下,瞬间,两个酱油党达成共识,组成联盟,要一起保护陆漫漫。 雁霖取下一块随身的玉佩,给百里吉星系上:“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以后记得叫哥哥……”似乎这样,就与陆漫漫划去了不对等的辈分。 苦涩,又甜蜜。 满目枯枝败叶,她站在小径中间,仿佛一抹最迷人的春色,将冬季涂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雁霖不记得了,那时她是母后,不敢有多余的想法,却总喜欢在她面前请安。 她笑:咱俩一般大,不许叫母后,不许请安。 她说,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可她曾是父皇的女人。 可她现在是小叔的女人。 他和她一起中了乌束之毒,其实他并不害怕。相反,觉得可以陪伴她一起,漫步黄泉路,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 黄泉路上,沒有小叔,也沒有父皇,只有他和她。 可是,小叔却用性命救了他和她,注定他只能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在心中任某种情愫疯长。 只是在心中,绝不可表露分毫。 远远地望一眼她,足够了。越相处,越迷恋。越迷恋,越窒息。 只盼着永远作为影子一般,隐在她身后,为她粉身碎骨,也甘之若饴。 痴恋,一如荑芒之毒,不可解。 队伍行进得很快,大使团不日便抵达兹兀国京都拜吉。 兹兀国以最高礼仪标准接待了龙国大使团。辛楚和左岸均是长袖善舞之人,游刃有余。此次,他们是主角,陆漫漫等人,只是陪衬而已。 当晚,兹兀国大行盛宴,为大使团接风洗尘。 宫殿奢华,菜式精美丰盛。 陆漫漫从來沒想过,在这种情势下,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百里千寻,也见到了百里千寻那个狼心狗肺的妈。 上首坐的,自是兹兀国的皇帝,皇帝身边即是皇后。 陆漫漫趁左岸给皇上皇后敬酒之时,状似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下传说中的耶河皇后。 美! 几不可见的某种淡淡的蓝光……百里千寻的眼睛,像极了耶河皇后。 异域的美。她并非弯钩鼻,眼睛的凹陷程度,也并不明显。只是微微的弧度。正是如此,才迷人之至。 吹弹可破的肌肤,在灯火的映衬下,晶莹剔透。模样如一个少女,倒是那身太奢华的打扮,和挽起的发髻,显示着她身份的显贵与年纪。 自叹不如,这才是一个妖精,不老的妖精。只是这个妖精的心地不太好,那温柔的笑容无端透出股几不可见的冷劲儿。 桑九和雁霖带着百里吉星并沒有参加盛宴,此时,反倒是陆漫漫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 她在起初敬了皇帝皇后的酒之后,就不再进行应酬,全交给左岸和辛楚。 对面坐的,是百里千寻。其实陆漫漫并不确定,那是百里千寻,还是真正的吉克太子。他身边坐的应该是太子妃,那也是个绝美的女人,不时低头在百里千寻身边说着什么。 吉克太子一派随意,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也不时回应着太子妃,唇间浅浅的笑意。 陆漫漫还沒搞清楚状况,便醋意大发,猛一口灌了杯酒入喉。如果这是百里千寻,扮这太子倒是扮得爽气。要不要扮太子上这女人的床? 气死了气死了。 亏她整日惦记着他的毒,他倒好,逍遥快活,软玉温香。怪不得,不让她跟着來。她一跟來,不搅了他的好事才怪。 这么一想,便抬眸狠狠瞪了一眼对面的吉克太子。 此时,吉克太子忽地站起身,俊逸潇洒的风姿,一身雪衣翩翩。他端着酒杯,代表兹兀国欢迎各位大使的到來,挨个敬酒,先是左岸,后是辛楚。最后,才是陆漫漫。 他嘴角勾出一个迷人的弧度,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几个字:“千里千寻路漫漫。” 陆漫漫一听之下,更是气不打一处來。m ------------ 第三十七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w千里千寻路漫漫! 赤裸裸地显露身份,赤裸裸地表白,还赤裸裸地示爱。 百里千寻低语了一句,遂高声讲了一句场面话,然后一饮而尽。 陆漫漫与他四目相对,也一口入喉,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威胁:“宴会完毕,自己过來报道。看我收拾你。哼哼,软玉温香……”醋意甚浓。 百里千寻含笑退回座位,一派风轻云淡的姿态。 歌舞撩人,一个个美人轻纱曼舞,那眼儿媚得,那小腰儿扭得……百里千寻看得很专注,眸光跟着美人们舞动的裙纱流转,再沒看陆漫漫一眼。 一轮一轮的歌舞退去,百里千寻,确切地说,是吉克太子,始终兴趣未减,淡定自如地漾起一丝笑意。 陆漫漫虽知他是装成这样,但毕竟从未见过这种模样的百里千寻,心中酸酸的,涩涩的,料不到是在这种场合见面。还以为要煞费周折,才能相见。其实人家扮的是太子,这样隆重的盛宴,当然要出席。 蔫蔫的,如霜打的茄子。只盼着这百无聊赖地宴会赶紧作鸟兽散,省得百里千寻那眼睛就在众美女身上扫过來,溜过去。 要不是他说“千里千寻路漫漫”,她一定会认为这是真正的吉克太子。 重头戏上场了。众臣们放下酒杯筷子,屏息凝神。 一个身着深紫色披风的女子,在一众美人的簇拥下,款款來到殿前。婀娜的身姿,走路轻盈如风……女子蒙着面,透着无尽神秘的气息。 未见其容颜,已是绝世的风采。就连陆漫漫都忍不住花痴起來……这女孩的美,简直不可形容。那是一种神韵,惑人心魄的神韵。 她走至皇帝跟前,匍匐在地,行的是大礼,口中“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如灵雀,清脆悦耳。即使行的是大礼,也那样曼妙,每一个跪伏的动作,似行云流水,完美之至。 陆漫漫不是沒见过美女,桑九是,颖妃是,罗敷是,耶河皇后是,就连百里千寻身边那个太子妃,也是个大美人。再不济,她自己的前身更是梨雁国第一美人。 但,都不如此女的美,來得震撼。 她偏头,悄声询问左岸:“七叔,这是谁?” 半天,未见反应,只见左岸看得痴了,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 陆漫漫沒得到回应,闷闷的,再看百里千寻。靠,那男人更是一副流口水的鬼样子。 啊啊啊,男人真的不可靠啊!瞧那男人,138看書蛧要掉下來了,跟左岸一模一样的失魂落魄。 陆漫漫彻底郁闷了。 现实真的太骨感啊,男人们怎么可能就守着一朵花儿?她体会到了桑九那种透心的凉……百里千寻至始至终,沒再看她一眼,只是将目光投向殿中央的女子。 那女子奇特的气质,并不妩媚蚀骨。一种真正的遗世独立……幽兰气质…… 这才是陆漫漫恼火的地方。若那女子与一般的风尘女一样,娇艳媚俗,她大可以在事后耻笑百里千寻沒见过美女,然后一笑了之。 但不是。这女子真的不是那样可以拿來亵渎之人。正因为此,陆漫漫的心渐渐痛了起來,还慌了起來。 直到那女子将面纱摘下,整个金碧辉煌的宫殿瞬间黯淡无光。 倾国倾城,说的就是她那样的女子吧? 整个大殿的男人,无一遗漏地盯着女子容颜,极尽贪婪。 陆漫漫瞟过耶河皇后,只见后者一闪而过的阴冷。 清音流转,那女子弹的是一种怪异的乐器……是什么曲子,是什么乐器,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她所弹。 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一众女子,纯粹当了一回背景。~悠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美貌女子吸引,无人有闲暇功夫欣赏舞蹈。 陆漫漫也盯着她,一眨不眨。她如今扮的是男子,自然应是这样的反应。 但绝不是左岸的失魂落魄,也不是百里千寻的失魂落魄。 左岸终于回过神來了,侧到陆漫漫耳边低声介绍道:“这是天下第一美人孟凌兰……” 呃……瞧,人家级数是高一段位啊,天下第一美人。罗敷是龙国第一美人,连曼曼是梨雁国第一美人。 这好比,这些是各区的美人,人家孟凌兰是世界小姐。就这意思呗。 可是百里千寻用不用得着一副八辈子沒见过女人的模样盯着美女看?好歹,他现在也算有家有口的已婚男人,沒名还有实呢,太不顾及她的感受了。 陆漫漫真是郁闷透了。 那夜,宴会散去。陆漫漫在大使馆等了百里千寻大半夜,始终不见其踪影。 不止百里千寻不见踪影,连左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得不让陆漫漫联想到,两个男人不会去约会同一个女人吧? 半梦半醒,睡得着实不安稳。 她强迫自己去相信百里千寻,一再说服自己,他只是要扮吉克太子而已。以她对吉克太子的印象,那本就是个浪荡子。 是什么隐隐不安? 百里千寻的目光,分明不是那么单纯。那不是假扮出來的专注,他追随孟凌兰的眼神,复杂里还带着惊慌。 在那样的时刻,沒有人去注意百里千寻的表情,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孟凌兰的身上。 他根本沒必要扮那种神情,那不是扮的,而是真情流露。 陆漫漫的心口堵得透不过气來,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中,任冷风吹凉灼热的情怀。 是她对男人太天真吗? 守着一方院子,与男人相厮相守,就以为男人永远就该是在那四方院子里的模样。 岂料,天地广阔,纵情四海。这句是她让桑九写去气玄夜的句子,这么快,就应验在了她所爱的男人身上。 “官人,外边天冷,别凉着。”含玉的声音羞羞怯怯。 陆漫漫回过头,透过清冷的月光,看见她眼中关切的神色,微微颔首:“知道了,这么晚,你怎么沒睡?” “我睡不着,就起來了,沒想到看见官人在院中。”含玉乖巧地回答。 “去睡吧。”陆漫漫淡淡的,语调平缓。 “那官人也早点歇息。”含玉退后几步,转身进房了。 陆漫漫心乱如麻,发现在这古代比现代还可怕。现代社会,尽管男人喜欢偷腥,但好歹婚姻受法律保护。男人就算出去鬼混,那也是“偷”不是? 古代就不一样了,谁要沒个三妻四妾,似乎还奇怪。于是男人在外,纵情声色,完全是风流才子的表现。 君不见多少才情横溢的才子,最后死在妓女的怀中,还传为千古佳话。 陆漫漫苦涩而忧伤,原來想要找个一心一意的人过一辈子,是这么难的事。她咬了咬嘴唇,回房,倒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梦里,一个湿热的嘴唇压在她的唇瓣上摩挲,气息芬芳,如曼诺夕的味道。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躯也压了下來,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仿佛好久好久都不曾这么抱过。 陆漫漫迷糊地回应着,是一种本能,对那种味道的不可抗拒。蓦地清醒过來,拍打着身上的男人:“放开我!”暗夜里,她压低了声音吼。 “是你叫我过來要收拾我的。”男人轻笑出声:“如今我自投罗网,你还不高兴?” 陆漫漫哪有心思跟他缠绵,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大半夜肯回魂了?”酸劲儿浓郁。 百里千寻一副无辜的样儿,低沉又磁性的嗓音性感得致命:“漫漫……” “别叫我。”陆漫漫嫌气得要死,恶狠狠的:“百里千寻,我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哩,结果……你……”气得说不下去了。 百里千寻不再逗她,放松地躺在被子上,将她拉下來,并肩躺着:“我那时是吉克太子,你知道的。” “我知道。”陆漫漫闷闷的,只觉得有口都控诉不出他的罪行。 “知道还生气?沒來由的气坏身子,多不划算。”百里千寻伸手握住陆漫漫的手,冰冰的。一侧身,拥紧她,让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陆漫漫一偎进他的怀抱,立时沒出息地气消了一半,声音也缓和下來:“我气的是孟凌兰,你看孟凌兰的神情,本來就不一样。” “孟、凌、兰?”百里千寻一字一字念出这个名字,再沒了下文,仿似仍沉浸在那个女子一颦一笑中。 陆漫漫全身僵硬,立时就嫌气地挪到了一边。她像一只敏感而多疑的小狐狸,但她确信,她的直觉是对的:“你原來就认识她?” 百里千寻悠悠的声音,似乎还夹杂一丝叹息:“天下第一美人,谁人不识得?”那语气里,何止带了一丝维护,一丝柔情,还有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哼!好一个“谁人不识得”! 天下谁人不识君呢! 陆漫漫咬了咬唇,满腔满腹都是委屈。她费尽周折,才能跟他见上一面。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就怕他毒发身亡。 甚至还想过,他死了,就一起随他去了。 谁曾想,人家快活着哩! 百里千寻犹豫半响,才轻轻浅浅地说:“漫漫,不是你想的那样……”m ------------ 第三十八章 天下第一美人 w月光,那么清冷地照射进來。 那光亮,够她轻瞄着他熟悉的侧颜剪影。 清朗的线条,淡然的神情……似在沉思,如何开口? 陆漫漫骤然笑了,伸过手臂,刚触到他的手,便被拉进他滚烫的怀里。小脸贴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身体紧紧依偎着他。 罢了,陈年旧事,也沒什么好计较的。玄夜的儿子都十六岁了,百里千寻怎么可能一点情事都沒有?再说,谁沒有一丁半点的过往?他有,她不是照样也有吗? 她一向大大咧咧惯了,何时变得这般敏感娇气,醋意大发,实在一点都不可爱哩。不是一直都自诩自己是个可爱的姑娘么? 陆漫漫在他怀中亲昵地蹭了蹭,戏谑道:“反正沒成亲,你还可以多多比较。沒事的,机会均等嘛。广阔的天地,帅哥无限。我也可以多多比较,免得将來后悔。” 才说了要当可爱的姑娘,说出來的话却是多么不可爱,令人恨得牙痒痒。 她还不停嘴,继续宣扬:“中华儿女千千万,不合适就换一换……呃,好像不是中华……” 百里千寻听得心头发悚,酸意直往外冒。一低头,咬住她的小嘴,用了些劲儿,咬得她生疼生疼。舌顶开她的贝齿,吮吸她的香甜。 明知她说的不是真的,却偏生忍不下那股子醋意。 这女人总是知道怎么对付他! 难道他冒险跑这儿來就是为了听她说“不合适就换一换”來气他的?显然不是。他得手脚并用,吃掉这只千年小狐狸精。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想得心尖尖儿都泛疼。男女那层纱被挑开后,思念里便夹杂着,排山倒海,铺天盖地。 一室旖旎,满屋春色。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偶尔的绝望,不愿放手的绝望。荑芒之毒,如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会将相爱的人分隔阴阳两岸。 她也死命地抱紧他的身体,想要给他活着的力量。~悠甚至天真地想,他们可以一起死去,再一起穿越到一个未知的时间空间,永远相亲相爱。 天马行空,可笑得流泪。 “你哭了。”他吻去她脸上湿湿的泪水,轻轻昵喃:“小狐狸精,为什么要哭?我都说了,别的女人跟我无关……” 陆漫漫郁闷死了,谁管你跟别的女人有沒有关?若真是那档子事,谁要这么沒出息地哭哩。 却沒说出口,不想增加他心里的压力,只是微微地点头,那么听话,偎在他怀中。 天快亮的时候,百里千寻悄然离去。 就像他从沒來过一样。 陆漫漫只觉得全身酸痛得要命,头挨着枕头,便呼呼睡了过去。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冬日的阳光照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分外寥落。 她一打开门,便看见左岸紧皱着眉头,在院里來回徘徊着,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儿。 她走近他,很八卦的样子:“在想什么?孟凌兰?”天下谁人不识君,爱慕者甚多,不足为奇。 左岸惊异地抬头,一脸尴尬,显是被说中了心事:“啊?嗯!哦,不是。”他很少会有这样的表现,平日里风度翩翩,谈吐风趣,何时会这样手足无措过? 陆漫漫想起那个美得令群芳失色的女子,幽兰之姿,遗世独立。本是风尘女子,却偏生像是隐居的高人。很神秘,令人想一探究竟。 “七叔家有数名娇妻,难不成还嫌沒忙够?连天下第一美人都想纳入房中,不好吧?”陆漫漫看他那慌乱的神情,就忍不住出言逗他。 “漫漫,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得,又來一个!百里千寻这般解释,左岸也这般解释。可见男人好起色來,有多么大的共性。 陆漫漫清咳一声,正了正官帽,无比正经道:“本官什么都沒想象,只是看左大人这朝思暮想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左岸无奈地摇摇头,面色仍是红一阵白一阵。 陆漫漫的确是于心不忍了,觉得这样忽悠一个长辈,太不厚道:“好了,七叔,不扯这沒谱的事儿了。我想今天出去逛逛,看看这拜吉有什么好玩的。” “可我今天要去皇宫见皇上。” “啊,沒事。我让雁霖和桑九陪我去,顺便带吉星去开开眼,那小子闷坏了。”陆漫漫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这就去吃中饭,准备浩浩荡荡出游。 其实并非真的游玩,她只是想在这异域疆土上,看看能否寻访名医,可解荑芒之毒。 她一心一意,只想找到荑芒的解药。 拜吉的街道,异域色彩浓厚,让陆漫漫想起消失了的楼兰古国。当然,那是纯粹的想象,毕竟楼兰古国,也只是在书中看到用文字所描绘。 真正的兹兀国人,鼻子很勾,眼睛很凹。皮肤有些粗糙,或许是风沙侵袭的缘故。 “漫漫姐姐,他们跟我们长得不一样。”百里吉星见周围沒有旁人,便叫了“漫漫姐姐”。很显然,他已经自动将雁霖和桑九归为自己人了。 陆漫漫笑笑,柔声道:“那你觉得千寻哥哥跟我们一不一样?” “当然一样了。他是大帅哥,我长大了就是他。”乱七八糟的逻辑,听得雁霖直笑。 雁霖将百里吉星背在背上,逗他:“那你觉得雁霖哥哥是不是大帅哥?”几日下來,雁霖也适应了这种说话方式。 陆漫漫听得一脑门黑线,感觉像是一群现代人,乌央乌央集体穿越而來。 桑九更是听得皱眉,急斥道:“雁霖,你得管吉星叫叔叔。” 百里吉星连连摆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当叔叔,当叔叔要给见面礼的……”整一个葛朗台形象,小气、吝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陆漫漫教出來的。 几人嘻嘻哈哈走在拜吉的大街上。侍卫也穿成平常男子服饰,这是陆漫漫的要求。前后左右散布,不许周武郑王地跟在身后。 在现代來说,这叫便衣。陆漫漫同学很过了把干瘾。 陆漫漫犹豫半响,还是问出了口:“桑九,你听过一个叫孟凌兰的女子吗?” “孟凌兰?”不是桑九的声音,却是雁霖:“天下第一美人啊!” 瞧,果然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桑九点点头。 孟凌兰。 十几年前,一个惊世才情的女子,一夜之间,红透大江南北。为她一掷千金的男子,多得数不胜数。 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美貌,她总是蒙着面纱。但见过的,都称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她更美的女人。 她美的不止是容貌,而是神韵,那种天地间都稀缺的神韵。传说,见过他的男人,终身恋恋不忘。 …… 陆漫漫听得苦涩极了,是啊,终身恋恋不忘。百里千寻昨晚那神情,恨不得立时将孟凌兰带走,那么刻骨,那么惊愕。 他看到陆漫漫的时候,也不曾有那样的神情啊。多么云淡风轻,多么随意淡然,多么风采卓然。 只有看到孟凌兰的时候,才会露出那么迫不及待的神情。 陆漫漫酸涩得心里发疼,都想好了,不再纠缠这种过往的情事,却还是忍不住。 按说,孟凌兰的年纪应该跟百里千寻相差不远。就桑九描述的当年盛景,恐怕百里千寻也应该是孟凌兰的裙下之臣。 唉唉唉,真的好心酸哪,沒意思透了。 这旧账,翻起來太不好看了。偏偏,那女子美好到了极致。 终身,恋恋不忘。 她有那样的魅力。 桑九见陆漫漫神色有异,不由得问道:“怎么无故问起她來了?” “因为我昨晚看见她了。”陆漫漫极轻极轻地扇动着长睫。 “什么?”桑九反应极大:“你说昨晚看见她了?” 陆漫漫沒精打采地点点头:“是啊,真美。”情敌太强悍,真是让人伤心啊。连恨都恨不起來,她要是男人,也喜欢孟凌兰。那种气质,谁抵抗得住? 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百里千寻的桃花史,却沒料到真正境况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她沒信心能将那样的女子从百里千寻心中赶出去,一点信心都沒有。 “她失踪了将近八年,很多人传言她早就死了。她这会儿又现身了?”桑九像是在问陆漫漫,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失踪了八年?”陆漫漫的心一阵阵凉浸。八年,这八年中发生了什么?八年前,百里千寻二十岁,那时岂不正是风流少年? 中间闹了什么误会,导致孟凌兰失踪?这八年里,百里千寻应该沒有得到孟凌兰的消息,否则早就去找她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她自动现身? 百里千寻昨夜的神情,说明了一切。牵念,焦急,咬牙切齿。既是如此,为何他还來招惹她? 而如今,孟凌兰为什么那么巧又要在八年后现身? 陆漫漫的手心全是汗,额上也冒着细密的汗。 是了,荑芒之毒! 百里千寻中了荑芒之毒,孟凌兰就现身了。 她昨晚那样风光无限,美艳绝伦,其实也只是为一个人绽放而已。 “我们进去看看。”桑九指着前面的“积世”医馆,提高了声量。现在,她也变得看见医馆就好似看到了希望。 陆漫漫呆呆的,跟着桑九走了进去。m ------------ 第三十九章 旧爱 w医馆对荑芒之毒的回答。当然是无药可解。这几乎在陆漫漫等人的预料之中。只是仍不死心而已。 一直是桑九在询问。陆漫漫心里乱极了。神思恍惚。此时。医馆來了一个丫环打扮的少女。拿了个方子抓药。听抓药的伙计说。这是普通风寒的方子。 少女长得娇俏。连伙计的话也多起來。 陆漫漫失魂落魄地离远了些。在大堂门口的椅子上刚落座。只随意一抬眸。却魂魄出了窍。 就在门外几米处。两辆马车停在门口。 陆漫漫刚才抬眸时。正看见马车里一个女人。掀起车帘。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孟凌兰。 那几乎是一秒的时间都不到。却刚好被陆漫漫捕捉到了。若在平日。她本也沒那么好的眼力。但她一直就在回想那个女人。她的绝世美貌。她身上散发着的神秘气质……就那么巧。她出现了。 此时。车帘早已放下。 马车的窗户。是用轻纱遮掩。孟凌兰的轮廓。隐隐透在轻纱之后。那只能是一种想象。看不到。完全看不到。 抓药的少女甜甜向伙计道了声谢。转身便向外走。那伙计正自发愣。半响才道:“下回再來啊。” 天下第一美人身边的丫环都如此俊俏。那丫环轻盈上了后面一辆马车。很快。马车便离开了医馆。 陆漫漫蓦地跳起來。对桑九喊了句“在这儿等我”。便奔了出去。 她穿的只是普通男子的衣衫。白衣。发冠。并非官服官帽。顶多是男子扮相有些清俊秀雅。混在人群中却不会太扎眼。 马车在大街上。行进得很慢。陆漫漫跟踪得并不吃力。 马车拐进离医馆不远的一条巷子里。缓缓停下。陆漫漫不敢跟得太近。在拐角处止步。偷偷露了一个眼睛偷瞄。 这一看。简直苦涩到了极点。 那远远站着的。不正是雪衣翩飞的百里千寻吗。修长挺拔的身材。面如冠玉。侧脸完美的线条。多么熟悉。昨晚。她和他欢愉畅快之时。她还用指尖细细描绘过他的轮廓。 马车帘子掀开。百里千寻伸手将孟凌兰扶了下來。动作温存。极致细心。 那是百里千寻。绝对是百里千寻。吉克太子不是这样的动作。她记得那次在龙国纷台。偶尔瞥见吉克太子。那时她生气得要命。并未仔细看过那男人。但吉克太子的动作和走路的姿势。都无比轻挑。 绝不是眼前这个雪衣男子的稳重。沉着。 两个人面对面。似乎在说着什么。百里千寻很激动。失去了他一惯的淡然。拼命摇着孟凌兰的肩膀。很痛苦的样子。 孟陵兰大概是哭了。哭得很伤心。不断摇头。嘴里说着什么。最后投入了百里千寻的怀抱。在他怀里。她还在哭。像是有着刻骨的痛…… 百里千寻抱着孟凌兰。手在她背心轻拍。似乎哄着求着。仿佛还带了灼热。低头仍在说着话。 不知什么时候。陆漫漫的眼泪滴滴滑落。心尖尖儿都颤得生疼。 八年。孟凌兰失踪八年。八年前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误会让他们八年都沒在一起。 如果他们在一起。也许一切都不是如今这样的状况了。 她不会落到他的马背上。他也不是她的家。 陆漫漫握紧双手。指甲陷进肉里。指尖都泛着白。那么痛。痛得呼吸都快停止了。卑微而颓丧……她远沒料想真正看到这一幕时。会这么伤心欲绝。 君若无心我便休。说得多么洒脱。岂是说休就休。说忘就忘。 旧账。旧爱。 也许。她才是旧账。旧爱。 可是。痛苦远远还沒停止。 第二辆马车里。那抓药的俊俏丫环先跳下马车。然后从车里抱了个小女孩出來。看不清模样。却从打扮便知。那必是个粉妆玉琢的漂亮孩子。 此时。百里千寻和孟凌兰早已放开。百里千寻一倾身。将小女孩抱起來。万千宠溺地在孩子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孟凌兰似乎说了什么。那孩子便很不认生地伸出粉嫩嫩的手臂。搂着百里千寻的脖颈。 陆漫漫再也沒有看下去的勇气。只觉灵魂都被撕碎了。心也碎了一地。泪水无止境地流下來。她爱的男人。连孩子都有了。 搞了半天。她竟然还是当了小三。 她说过。他就算是金主。她也绝不当小三。 她曾经无比努力。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自力更生……就是为了在某一天。金主若是有了老婆。她才能卷铺盖潇洒滚蛋。 她以为。在经历那样的千辛万苦。绝无可能再有任何力量将他们分开。可是。她想错了。 泪水大滴大滴从眼眶中滑落。满目泪痕。泪流满面。 她快要站立不稳。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和绝望将她吞沒。天是黑的。云是黑的。孟凌兰是黑的。百里千寻是黑的。那个孩子也是黑的。而她……也是黑的…… 为何要从千年之后穿越而來。以为是一场传奇。却原是一场伤心。 失魂落魄。正想离开。却听百里千寻猛喝一声:“谁。” 陆漫漫一怔。本能地想现身。既然事实摆在眼前。就面对吧。说清楚。总好过他左右为难。总好过自己处在那么难堪的境地。 还轮不到她现身。只见百里千寻随手一扬。飞刀射出。便从房顶上滚落两人。“砰砰”两声掉在百里千寻身前。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全是刹那间的事。 百里千寻猛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胸膛。厉喝道:“说。谁派你來的。” 那两人忽然全身抽搐。显是吃了毒药。刹时毒发身亡。 百里千寻微一弯腰。像是在检查什么。 陆漫漫见百里千寻发现的并不是自己。眼睛一闭。转头欲走。却猛地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抬眸。四目相对。 是雁霖。 他扶着她的纤腰。半搂的姿势。他长得很高大。低头望着她泪流满面的脸。愕然不已。 陆漫漫避无可避。狼狈不堪。最不能见人的一面。竟然被雁霖看了去。 止不住伤悲。额头抵在他的胸膛。泪水如决堤的海。蜂拥而至。汹涌澎湃。 雁霖的心。莫名疼痛。从未有过的感受。他出于好奇。或是出于关心。想要去看一眼墙的另一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个整天笑颜如花的女人哭成这样。 他刚一探头。就被陆漫漫猛力抓了回來。劲道。那么大。差点将他高大的身躯带得踉跄。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雁霖。长睫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儿:“不要看。带我走。立刻带我走。” 雁霖猛一点头。就疾步将她半拖半搂地带离那个拐角。 陆漫漫无力极了。只觉得天地苍茫。无一处容身之地。曾经幻想过的那些快意江湖。游山玩水。全都从生命中淡去。毫无兴趣。 百里千寻。 千里千寻路漫漫。 如果不是她一直赖着他。他不会抵制不住诱惑吧。有了像孟凌兰那样的女人。还会有谁个女子入得了他的眼。 就连上床这种事。都是她主动。一而再。再而三地诱他惑他。那时。以为他的推拒。是因为古代男子的迂腐。非要等到洞房花烛。 却。原來不是。是因为他心里住了个恋恋不忘的女人。他不愿负了她而已。 快到医馆时。她停步。抓着雁霖的手:“你什么都沒看见吧。” “嗯。”雁霖不解。目光留恋地落在她的俏脸上。 她的泪水再度涌出來:“我先回去。你不要把这些告诉你娘亲。我不想大家担心。” “可是……”雁霖如何放心得下让她一个人回去。 “沒有可是。我会好好的。你会替我保密的吧。”她强挤了一丝笑容出來:“这算我们之间的秘密。别说出去。” 雁霖终是少年心性。听到“我们之间的秘密”。立时心口泛起异样的甜蜜:“好。我不说。” 陆漫漫做了个手势。一名侍卫从人潮中走了过來。她已经擦干了泪水。只是眼睛有些红肿:“送我回去。”这是对侍卫说的。 侍卫立刻去备马车。不一会儿。陆漫漫就消失在雁霖的视线之中。 雁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朝医馆走去。按照陆漫漫的安排。他带着桑九和百里吉星坐另一辆马车缓缓离去。 街的另一头。两辆华丽的马车朝相反方向行驶。 一个高大的身影。衣袂翩飞。站在长街的某处。目光复杂而伤悲。双拳紧了紧。遂松开。毅然决然离去。 陆漫漫坐在马车里。思绪翻滚。看过那样的场景。她再不敢奢望。百里千寻的真心。退一万步讲。百里千寻就算为了要对她负责任娶她。她也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毫无意义。 更何况。百里千寻中了荑芒之毒。这一定是孟凌兰现身的目的。 再大的误会。再大的怨气。也抵不过爱人不久人世。所以她來了。 对陆漫漫來说。何尝不是一样呢。 再大的怨气。再大的恨。也抵不过爱人阴阳两隔。并且。百里千寻的荑芒之毒。是为了救陆漫漫。 归根究底。都是她欠他的。 那么。她有什么立场來恨他怨他指责他。不能。就算按先來后到。她也是后到的那个人。 往事如烟。思來念去。其实都是她赖着他啊。她能如何苛责。 黯然神伤。m ------------ 第四十章 一辈子 w雁霖等人回來时,陆漫漫已经梳洗一新,像个沒事人一般。死过一次的人,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似乎愈合力和承受力都要强很多。 至少,沒人能看出她的强颜欢笑。 她沒泄露任何情绪,倒是雁霖很不淡定。终是未经世事的少年,藏不住心事,目光无比直白地落在她身上,随她流转。 她在梧桐树下,翻一卷古书。 他的眸光便一直在梧桐树下闪烁。 她在幽径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他便悄悄尾随着她,远远看她停停走走,偶尔抬头望天,像是要将天空看出个洞來。 她忍不住了,豁然回头,狠狠盯着他,低吼:“雁霖,你要干什么?我不会寻死,不用你整天看着我。” 雁霖有些尴尬,沒想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笑颜如花的女人,发起怒來是这般骇然,结舌道:“我,我只是想守着你。” 陆漫漫哈哈大笑起來,眉目间一丝苍凉:“你守着我?你能守我多久?” 雁霖听闻这话,竟然斩钉截铁:“一辈子。” 陆漫漫再次大笑,笑得眼泪都出來了:“霖儿,你真可笑。”她叫的是“霖儿”,辈份立现。 雁霖更加狼狈,如一个少年的情窦初开,被扼杀在摇篮里。 一辈子!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能一辈子守着这样一个女人,他会全心全意对她。 陆漫漫唇在轻颤,眼儿却在笑,弯弯的,美得惊心动魄,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雁霖,你还小。我想跟你说的是,千万不要跟一个女人许诺一辈子。一辈子,有可能是一时,有可能是一月,有可能是一年,但一辈子就不可能是一辈子。” 雁霖讷讷的,手足无措。 陆漫漫笑着,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想,你父皇玄夜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一定跟你娘亲许诺过一辈子。结果,如何?后宫里女人那么多,你娘亲心灰意冷,谁能保证一辈子真的就是一辈子?” 天变,地变,呵,其实情也是会变的。 雁霖的脸色变得极致难看,想起娘亲说,在冰冷的后宫里,行尸走肉过了十年……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被尘封了,被冰冻了,被践踏了…… 陆漫漫想起百里千寻其实也说过,要守候她一辈子。可是在他说一辈子的时候,他心里还住着另一个美好的女人。而今,那个女人來了。 她多不甘哪,穿越千年,谈一场恋爱谈得那么不堪,那么卑微。 雁霖的声音低低的,很沒有底气,却仍是说出了口:“我喜欢你,见不得你哭……” 陆漫漫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霖儿,你疯了么?同情一个人,不要用这种方式。”心里蓦地沉了沉,想起近日桑九复杂又担忧的神色,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 雁霖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皮,却被陆漫漫抢了先:“嘻嘻,霖儿,你得管我叫母后呢。”她擦干了眼泪,摆出一张沒心沒肺的脸。 “你不是母后,梨花皇后已经死了,你是陆漫漫而已。”嘿!这小子倒是拎得清。可见,人都有这种智商,但凡是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就特别拎得清。 陆漫漫灿悠悠一笑,漫条斯理:“我是你的长辈,刚才的话,我当沒听见。从今以后,你不能再说类似的话,也不能再动类似的心思。” “我们一般大而已。”雁霖讷讷地强辨。 “我其实比你大八岁,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我來说,只是个孩子。就这样,这个话題,到此为止。”陆漫漫沒想到,最后落荒而逃的竟然是她。 雁霖目送着那一抹远去的身影,怔怔的,步履沉重。 一棵大树后,闪过一抹阴冷的目光。可惜,雁霖沒有回头看到。 大使团行程安排很满,辛楚与左岸终日奔波商谈,比陆漫漫出任梨雁国大使时劳累多了。 这几日,百里千寻也未出现,陆漫漫将痛压在心底,分毫沒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龙思的名医团这日初抵拜吉,由左岸安排在大使馆居住。 陆漫漫觉得自己是一个能收能放的好姑娘,抛却她和百里千寻之间的恩怨不说,她还是希望,尽最大努力,治好他。 就算是她欠他的,就算是她对生命的留恋,不止她自己的生命,还有她曾经爱过的男人的生命。 是的,曾经! 还有什么比一切定格在“曾经”更令人伤痛?那就是百里千寻的生命消陨。 无论如何,他曾经给过她最温暖的记忆,最美好的家。沒有他,就沒有现在的她。 她心里狠狠怨过恨过痛过,然后觉得不能怨不能恨……只有痛,是可以属于自己的。但最终,所有的所有,都汇集成一个结果:她希望他活着,活得幸福。 瞧,她陆漫漫是个多识大体的好姑娘。圣母的光辉,善良的本性,真是个太好太好的姑娘,不是吗? 连爱人都可以拱手让人,完了还腆着脸祝福他。 她想着想着,竟沒发现早已是泪流满面。 还是一个很沒出息的傻姑娘呢。 傻姑娘傻傻地去求左岸,无论如何今晚要把百里千寻带回來,因为医生们要替百里千寻请脉。 哪怕有一丁点的希望也不能放弃。 左岸轻言笑语:“漫漫,你自己想见就想见吧,还赖上请脉了。”他如一个长辈,开着她的玩笑。 陆漫漫这次沒脸红,郑重而严肃:“是真的请脉,真的。” 那晚,百里千寻來了。 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一如既往地叫她“漫漫”。 陆漫漫也沒表现出过多的异常,尽管心中痛得快撕裂成碎片,却还是无比热络地推着他:“快,我好容易找龙思把他的名医团借给我,怎么说,都应该有些用的。” 百里千寻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前额,像揉一只小狗崽:“怎么?这么关心我?我都说了沒事。” 陆漫漫嘟囔:“我又不是傻子,中了荑芒之毒会沒事?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哩。” 百里千寻的眸光黯了黯,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又亮了起來,闪烁着细碎的淡蓝的光,很温存,很迷人。 陆漫漫避过他的目光,怕自己碎了一地的心,再无法承受,推着他进到一个专门为名医团们准备的办公之地。 闲杂人等,早已被侍卫隔离在外,包括含玉。 所谓名医团,其实只有五个人。传说都具有龙国最最顶尖的医术,其中一人是御医,另四人,流落民间。 那四人,龙思花了极大的心思,三请四顾,总算是将这些人聚到一起。以破解荑芒之毒为主,顺带研究一些治理恶疾的医术。 龙国之所以总能将瘟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跟这个名医团有着莫大关系。 陆漫漫曾听龙思如此介绍,心中便有了极大的期许。治好这个男人,她就离开,四海为家,天大地大。要是吉星愿意跟着她,她就跟百里千寻商量商量,让他把吉星的抚养权交给她。 反正他和孟凌兰自己也有一个孩子,估计沒什么时间來管吉星了。 吉星沒她,估计会活得很难过。当然,她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好吧,是她沒吉星不行。 搞半天,吉星才是她的家。多么痛的领悟! 一番折腾下來,名医们个个眉头紧锁。 其中一个感叹道:“曼诺夕太神奇了。”言下之意,对百里千寻中了荑芒之毒还能存活到现在,完全认为是奇迹。至于如何解了荑芒之毒,却并沒提出半句良方。 “你们先出去,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药方。”下了逐客令。 百里千寻沒有急着离开,而是若无其事牵了陆漫漫的手,向她的房间走去。 当他的指尖骤然触碰到她的手时,她身体轻轻一颤。不过,她并未推开,尽管心中伤痛得无以复加。 爱情的爱! 伤痕累累! 然而,他的生命不知哪一天就会完结,她不希望让他不安心地走。他不是一个沒有良心的男人,否则,他不会用生命來救她。 只是,她无法在他心里装了两个女人的情形下,还心安理得,和之前一样,搂他抱他亲热他。 她做不到。 默然跟随,任他的手牵着她,其实只是几步而已,却觉得路好长好长,仿佛沒有尽头。 进房,关了门。他一如既往地抱着她,将她捞坐在他的腿上,用下巴细细地摩挲着她的颈项。 她沒有挣扎,也沒有回应,像个木头娃娃。 软软地靠在他的胸膛,目光呆滞地落在某一处角落。像是在看什么,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她的天是黑的,她的世界沒有了颜色。 百里千寻轻轻挑起她精巧的下巴,微一低头,就覆盖上了她的红唇。 轻柔,温存,很像一个柔情万种的情人。 骤然,陆漫漫像一只受惊的小兔,推开他,一蹦,就蹦出了怀:“我,我口渴,我要喝水。你,要喝水吗?”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她是真的问他是否口渴了。 百里千寻只愣了一瞬,微一勾唇:“嗯,我也渴了。”m ------------ 第四十一章 漫漫是个好姑娘 两个精致的瓷杯里,放了茶叶,再冲上热水。她一杯,他一杯。 这是兹兀国特有的山叶茶,泡出來别是一番滋味。一如现在的陆漫漫,也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她小心翼翼地将茶递到他手中,状似随意地拖了个椅子坐在他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恰好适中。 她的手里也有一杯热茶,袅袅雾气,将他和她隔成海角天涯。 百里千寻捧着热茶,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疏离。他迟疑着,像是想说什么,眉头微皱,目光迷离:“漫漫,我想跟你说件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陆漫漫惊跳起來,热茶泼在手上,很烫。手被烫痛了,“砰”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粉碎。 她慌乱中,蹲下身子,要用手去捡碎渣,被百里千寻一只手轻轻托起,阻止了她愚蠢的行为。 百里千寻愠怒,狠狠拧眉,一张俊颜写满了担心:“这么不小心,要是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你该怎么办?” 陆漫漫闻言,眸光一寸一寸黯淡下去,身体渐渐僵硬,紧紧咬着牙齿,不出声。只怕一出声,眼泪就会不争气地冲出眼眶。 执拗,倔强,她神色变得坚决。长舒了一口气,缓过神來,轻轻的:“我找人來打扫。”轻描淡写撇开了他的手,不露痕迹地疏离。 含玉进來,将碎渣打扫干净,退了出去。 百里千寻或许是觉得语气太过严厉,轻搂过她,将他那杯茶,吹了吹,宠溺地递到她的唇边:“你不是口渴吗?來,喝这个。” 温柔如风,只是,这是冬季。 连风都是冷的,很冷很冷。 陆漫漫沒有拒绝,轻轻喝了一口,只是沾湿了嘴唇,便放开了。 她还是别扭,做不到完全沒心沒肺。她忽然很害怕他挑开那一层轻薄的面纱,一如孟凌兰脸上那层神秘的面纱。 她只想默默守到解了他的荑芒之毒,不再谈情爱,只为了让他活着。 他和孟凌兰再续前缘也好,一家人团聚也好,她都不在意。真的,很不在意。 但也许,孟凌兰在意。 任何女人都不会允许,喜欢的男人留一个跟他曾经有亲密关系的女人在身边。 要么,是小妾! 小妾! 陆漫漫的心口骤然剧痛,眼眶红了,扭头便往外走:“你坐会儿,我去看看医生们怎么说。” 就那么夺路而逃,剩下百里千寻独自在房里。他眼底是复杂而伤怀的情绪,就那么望着她匆匆消失的背影…… 等陆漫漫再次回來的时候,似乎一切变得风平浪静。 她浅笑,一如曾经,柔情万种。 他浅笑,一如曾经,温润如玉。 但彼此心中,似乎都知,回不到曾经了。 她眸底的哀伤透露了她的无力。 他眸底的挣扎透露了他的无力。 但一切,不能到此为止。起码,陆漫漫是这么想的。他要在兹兀国报仇,她便要留在兹兀国替他治毒。 不能放弃,绝不能。 “百里千寻,医生正在斟酌药方。明天我叫人煎好药,让七叔给你送过來,好吗?”陆漫漫第一次叫“百里千寻”,曾经,从來都是唤他“千里千寻”。 千里,太长。还是百里吧。 “不用,我明天过來喝药。”百里千寻的目光始终灼热地停留在她的脸上,顿了一下:“我想见你。” “……”陆漫漫胸口的钝痛,刹那间延伸至四肢百骸。她不敢去分辨他的真假,像个胆小鬼,生怕再深究,便知这是宽她心而说的话。 她不要别人可怜,绝不要。 百里千寻跨前两步,蓦地将她搂入怀中,温存而热烈,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在她耳际撩拨:“小狐狸精,乖一点。” 陆漫漫全身的骨头像是被轰然拆掉了,无力地倚在他的怀中。她多么贪恋这个男人的怀抱啊,终身,恋恋不忘。她对他,何曾不是这样的刻骨铭心? 她不声不响,理不直,气不壮地环绕着他坚实的腰。曾经以为迷他恋他赖上他,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沒想到,她华丽丽地穿越一场,竟然搞成了小三,命运待她可太厚道了。 百里千寻忍了又忍,终究还是低下头,吻上了她的烈焰红唇。 凄美而绝望的深吻。 他是,她也是。 这一次,她沒有推开他。相反踮着脚尖,勾着他的颈项,火热地回应他。 香甜纠缠。气息里混着曼诺夕的味道。她是,他也是。 她的血液里,混和着他的血。 交织的,何止是命运。 她泪流满面。 他竟然毫无察觉,只是用尽全力吸尽她嘴里最后的空气。他的舌头缠绕着她的香舌,柔软,甜蜜。轻怜。蜜爱。 轻轻的,狠狠的。 激情迸发如惊雷闪电,却,在最火热时分,他重重推开了她,狼狈地拉开门,背对着她,鼻音重重的:“乖,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就那么毫不留情地走掉,一丝留恋都沒有。 竟然,一次都沒有回过头。 陆漫漫站立不稳,抓住门框,泪如雨下。却是无声,静静的,无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百里千寻沒有回头,一次也沒有回头。他不能回头,一回头,她便能看见他口中溢出的鲜血。 他沒有时间了。 荑芒之毒一天天迫近他的心脉。 他就快沒有时间了。 他从來沒有一刻,如这般渴望活着。他不能让她看到他口中的鲜血,她会心碎。 猛地一口血,吐在白色的手帕上。月光下,鲜艳的红,触目惊心。 “你应该让她知道。”左岸悄无声息又递了张手帕给他:“千寻,她正在发疯地寻找名医替你解毒。” 百里千寻惨然一笑:“我不想让她看着我死。七叔,你要帮我。” “所以,你故意让她误会你和孟凌兰的关系?”左岸怅然,再大的风浪都可以挺过,却是犟不过命运。 “不,我并不知道她会看见凌兰來见我,这是个巧合。”百里千寻随意地将嘴角的鲜血擦干净:“只是,她既然看见了,那我便顺水推舟罢了。” “你知道她这几日是怎么过的?”左岸说着,只觉得胸口堵了个大石:“她竟然和平常一样,就像什么事都沒发生,仍然在为你的毒找解药。” 百里千寻听了,微一勾唇,笑得又温存又苦涩:“若不是因为我的毒,她见到我和凌兰在一起,立刻就会收拾行囊走人了,绝不会留到现在。”语调变得坚决,声音低而沉:“但我不会让她陪我死。她好不容易……” 他及时打住了。 他想说的是,她好不容易死后在连曼曼身体里复活,他如何舍得让她死? 那个女人那么爱玩爱闹,对什么事儿都新鲜稀奇,他怎么舍得让她死? 他得让她活着,好好活着。 他不要她陪他一起死。 “那,孟凌兰……”左岸担忧这个又担忧那个,只觉得心力交瘁。 百里千寻沉重地摇摇头:“來不及了,我劝过她,但她心意已决。”他告别,向前走了几步,又扭过头來,对左岸道:“七叔,还有个事要拜托你。孟凌兰有个女儿,叫百里嫣然。若是我不在了,凌兰有个不测,麻烦你养大她的女儿。” 左岸郑重地点点头,肃然道:“你放心,漫漫和吉星,以及嫣然,我都会照顾。只是,”他无奈地笑笑:“或许漫漫轮不着我照顾。龙思大兴土木,正在建一个比御风庭更大的地方。据说名字都取好了,叫‘漫风庭’。” 百里千寻笑得很勉强,骤然眼眶有些泛红。幸而是黑夜,才将他的狼狈掩藏:“放心,她不喜欢皇帝。” 他本來是她的家,可如今,家快沒了,她该何去何从?一阵悲凉从心底升起,迅速将他变得冰冷。 左岸忽然笑了:“千寻,你说得沒错,她就是个小狐狸精变的。你们家雁霖也快得相思病了。” “雁霖?”百里千寻哑然失笑:“你应该还说漏了一个人,吉星那小子就等着长大娶他的漫漫姐姐了。”说完,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冬夜的月光,那么冰冷。 陆漫漫不知道站在门框边上站了多久,只觉得全身都僵硬疼痛起來,才缓缓坐到椅上。透过窗台,盯着深蓝夜幕中清亮的明月。 前世,今生。 前尘,往事。 她还清楚地记得,她扭着他负责任的情景。那时,他只不过帮她处理了箭伤。因为伤口的位置,他还半闭着眼睛,很不好意思。 那时,百里千寻真可爱。 她曾经趾高气扬地跟他说,君若无心我便休。呵,他明明柔情万种,明明说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啊。 她跟他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呵,果然,他对她是有情的,所以就快要死了,她却无能为力。 可谁知道她的痛呢? 知道他心中有个女人,连怨他恨他怪他都做不到,还巴巴地替他忙前忙后,跑出跑进,谁知道她的痛呢? 到最后,只剩下两条路可走。 一是他毒发身亡,漫步黄泉路; 二是运气好,他的毒被解了。他活着,与孟凌兰重续旧好,跟他们的孩子欢聚一堂。 而她,在天涯某处,祝福她。 瞧,多文艺,多唯美,多韩风。 漫漫是个好姑娘,所以一直希望的结果是第二种。她祝福他,虔诚祝福他。 漫漫是个好姑娘。 ⑴ ⑶8看書網∷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 ------------ 第四十二章 荑芒之毒 w名医们彻夜未眠。陆漫漫也彻夜未眠。 她听不懂药名。也听不懂术语。但她喜欢听。一整夜。不是殷勤地给他们倒茶。就是给他们准备夜宵。 名医们都很大牌。起先并未买这个愣头小子左大人的账。但晃悠得久了。他们便察觉这左大人是个姑娘。 这才恍然。怪不得她那么紧张那个男人身上的毒。应该是她的心上人吧。 这可奇怪了。皇上龙思急个什么劲儿。 陆漫漫在现代的最后三年。跟医生打交道最多。自來就有亲切感。以前还给那个主治医生刘松威取了个绰号。叫“笑面神”。 那“笑面神”整天都笑眯眯的。对待病人十分细心周到。所以她也最喜欢跟“笑面神”讲笑话。说心事。 此时。她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听几个名医争得面红耳赤。 一个说。要这样;一个说。要那样。但來來去去。谁也不敢说自己的方子真的有用。 荑芒之毒。无药可解。这是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他们只能暂时用药延缓毒发的时日。 延缓。延缓之后呢。 陆漫漫急了。问得很可笑:能延缓一辈子么。 延缓一辈子。那岂不是相当于就解毒了。 答案是不能。 就他们如今号脉的情况來看。若不是百里千寻因有曼诺夕护住心脉。早已毒发身亡。但曼诺夕毕竟不是解药。百里千寻的身体如今负荷甚重。喷血应是常事。 而他们目前开的方子。只能减少他的喷血次数。要知道。血流多了。也是要死人的。从这个意义上來说。已经算是在荑芒之毒的解药上。有了重大突破。 只是心脉长期受损。如同灯油枯尽。 陆漫漫听得心头发凉。直到早晨。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本想倒头便睡。一头扑在床上后。却睡不着。 情况真是比她想象的还严重得多。喷血……她想起他在热情似火之时。将她猛力推开……那时。他是因为口中喷血不愿让她知道。还是因为想起孟凌兰。 在生命面前。其实一切的小儿女情长。小儿女恩怨。都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就如此刻。她宁可他想起孟凌兰。也不愿是他身体有异。 听到左岸的声音响起。似在和雁霖说着什么。她翻身跃起。梳洗一番。普通男子的打扮。秀气凌然。 冬日的冷风如刀刮在脸上。兹兀国的京都拜吉虽未下雪。却已冷得刺骨。 “七叔。”陆漫漫瞅一眼这个疲惫的男人。两眼黯淡无光。看來也是一夜未眠的模样:“借一步说话。” 雁霖见她避着他。很幽怨地递了一记眼神过來。就那么转身离开了。 她和左岸并肩走在小径上。两旁枯枝零落。说不出的凄凉。 其实整个拜吉。都仿佛笼罩着一种灭顶之灾。那是一种死亡气息。如同楼兰古国一般的死亡气息。 “七叔。百里千寻有沒有跟你说报仇的新进展。他到底还要扮多久吉克太子。”陆漫漫开门见山地问。 左岸沉思半响。应道:“快了。” “百里千寻的命也快沒了。”陆漫漫停步。抓住左岸的衣袖:“七叔。你劝劝千寻。别报仇了。治病要紧。” “來不及了。”左岸摇头叹息。 孟凌兰都介入了。还如何抽身而去。 “什么來不及了。”陆漫漫不明白。很不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命都沒了。报仇有什么用。 “你不懂。漫漫。”左岸无奈地望着她。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不能说。那不能说。都得瞒着她。当然。她知道了。未必是件好事。 “你说了我就懂了。七叔。”陆漫漫孩子似的摇着他的手臂。 左岸真的不说了。不能说。也不敢说。 陆漫漫气急。一扭腰。发足狂奔。根本不理左岸的喊声。她找到桑九和雁霖。希望他们回梨雁国找神医來救百里千寻。 桑九不是沒想过。只是但凡有丁点的可能。玄夜一定快马加鞭遣人來通知了。如何会等到现在还毫无动静。 正说着。从内堂出來一个人。鹤发童颜。面色红润。正是名医中被叫作顾神医者。 陆漫漫对这神医的称呼很是有些不忿。还神医哩。连荑芒之毒都解不了。 仿似看穿了她的想法。顾神医神色淡然。嘶哑着喉咙道:“小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世上。有四种毒不可解。乌束。荑芒。红药。赤艳……” 陆漫漫很不服气。顶嘴道:“那顾神医的意思是。那位中了荑芒之毒者。比几位神医还要厉害喽。他可是解了乌束之毒。” “……”顾神医被噎得够呛。他们当医生的。当然沒那么大的毛病。用自己的身体作药引。喝下荑芒。然后去解乌束之毒。 但不得不说。那年轻人当真是命大才能活到今天。要不是那样的体魄。就算想当药引。也不可能。那得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承受得住那样的折磨。简直不可想象。 陆漫漫觉得自己口气重了些。低声下气地问:“那是不是说。荑芒之毒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解毒。” “不行。”顾神医这次沒有迟疑。断然否定。 “为什么乌束可以。荑芒就不可以。”陆漫漫缠夹不清。打破沙锅问到底。一如当初得了癌症时。非得扭着医生问那些化疗的原理。 医生后來见着她就躲。实在是沒空跟她解释。 可她认真学习。刻苦钻研。错了么。 果然。顾神医也有些招架不住。讲了一大堆原因。最后直接甩手走人。结论是。不行。 这顾神医一走。那莫神医又撞在了陆漫漫的枪口上。被逮着一通问。绕得个满脑子冒星星。最后连扑带爬地跑掉了。结论还是。不行。 陆漫漫真是丧气啊。这不行那不行。当初百里千寻是怎么会用这一招救她呢。 想想真是甜蜜得冒泡。此刻回忆起來。孟凌兰都算不得什么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來救你。总还是个好男人呗。 钻牛角尖的姑娘不是好姑娘。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在短暂又有限的日子里。他要是想和孟凌兰双宿双飞。那就双吧。沒什么啊沒什么。真的沒什么。 她不是还有吉星嘛。好歹。这小子总不会背叛她。以后给他娶房媳妇儿。等着他俩口子來孝敬她。多有成就感。 得勒。别垂头丧气了。 陆漫漫正和桑九继续商量回梨雁国找神医的事。那一堆名医又出來凑热闹了。 还是顾神医先开的口:“女娃子。真想救那个人。” 靠。那不是废话嘛。 陆漫漫可不会这么答话。恭敬又从容:“是。哪怕用我当药引也在所不惜。”她这话一说出口。不觉眼眶一红。原來自己也是毫不犹豫想以命换百里千寻的命呢。 “他是你什么人。”顾神医一副探人家的样子。 啊啊啊。你老人家到底是医生还是狗仔队的。要不要这么八卦。 陆漫漫腹诽半天。表面还是一副沉静的样子:“他不是我什么人。但我要救他。” 桑九愣了。雁霖也愣了。她竟然说不是她什么人。发生什么大事了。桑九可是亲眼瞧见他是她什么人的哦。 刘神医道:“我们探寻荑芒的奥秘多年。只能说有一些心得。但说到底。还是束手无策。我们几位能做的事。昨晚都跟你讲了。方子也开出來了。只能延缓毒性发作的时日。但沒法真正解毒……”眉头皱得很有些卖关子的味道:“刘某前些时候。倒是碰上个人。与他畅谈过一番。觉得他对解毒这方面十分有天赋。当然。他也未必能解得了。不过。总是要试试……” 陆漫漫大喜。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个人是谁。在哪里。” “你也不要寄予太大的期望。据说他自己的夫人。如今也身中一种奇怪的毒。到如今仍是沒有解除。” 先给了个美丽的肥皂泡。然后把它戳破。这就是陆漫漫听到这消息的感受。 陆漫漫不死心。还是问出了口:“那人是谁。” “聂印。”刘神医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如同吐出一个神的名字。 不过相当于对牛弹琴。这人陆漫漫不熟。就那么眨巴着大眼睛。继续问:“那我们要上哪儿找他去。” “他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有时住在大唯国季连少主的府坻。有时住在深山丛林。有时在灵国……总之來说。要找他。比登天还难。”刘神医微眯着眼。沉思的模样。 “……”陆漫漫彻底无语了。要在短时间找这样一个人。岂不是如同大海捞针。 “而且。时间不等人。找他。只是一条出路。但他能不能解毒。还是不能肯定。至少。我们从未听过荑芒之毒被解过。” 又是一盆冷水朝陆漫漫泼过來。淋得兜头兜脸。 只沉默了一瞬间。陆漫漫便走进屋。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玄夜的。另一封当然是给龙思。 让两国皇帝找人。是不是比较声势浩大。陆漫漫对如何利用资源。还是把握得很好。要是在现代。在网上发个帖子。就会有上百万的网民帮着找人。过不了多久。就能把这个人的身份证号。家庭住址。爱好什么颜色都搞得清清楚楚。 哪里会像如今这样。用刘神医的话说:找个人比登天还难。 ∷m ------------ 第四十三章 第一场雪 w这夜,月光依旧惨白。 百里千寻深夜才到,风尘仆仆。他答应过陆漫漫來喝药,所以就來了。还有一个原因,他说过,他想见她。 但等他到的时候,陆漫漫已经回房睡觉了。是桑九一直在等着,亲自将药温了一次,才递给他。 这院里秘密太多,闲杂人等一律排除在外,所剩的,全是他们从龙国带來的人。 百里千寻喝完药,想了想,还是去了陆漫漫的房间。时日不多,看得一眼便是一眼……他如今便是这个想法。 可房门竟从里面上了栓,百里千寻推了推门,沒推动,便放弃了。他离开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寂。 陆漫漫悄悄打开门,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 连续几日,陆漫漫都睡得早。百里千寻每日必到,一天比一天來得晚,但从未见着她。 这夜下起雪來,风刮得呼呼的。 百里千寻喝完药,照例去推陆漫漫的门。沒有例外,门仍旧上了栓。他迟疑片刻,手脚利落地开了门。要开那样的门,对他來说不是难事。 他进去时,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叹一口气,便坐到了床边,轻唤:“漫漫……” 屋内寂静,沒有一丝声响。 陆漫漫侧着身子背朝百里千寻而睡。她假装睡着了,心尖尖儿都漫着疼。 每天都问过桑九,他喝药了吗?脸色有沒有好点?如何如何。 她能做的,也就仅止于此了。 那药是她亲手煎好的,守着火,一步都沒有离开。她的发丝和衣衫上,整天都是药味。 她能为他做的,真的只能这样了。 她躲着他,不想谈什么形式上的分手。他们开始的时候,也沒有正式的开始,那么分手,便渐渐疏离吧。 只要每天听到桑九说,他喝完了她煎好的药,她就觉得心内安宁,平和。 她已经不愿再去想他和孟凌兰之间的事了,说起來,那么无趣。她白日里就猫在这院里的一方天地,等待找到传说中的“聂印”,跟几个所谓的神医,探讨药理。 久病成医,她不是医生,但有兴趣听他们说。这日子也就勉强能过下去。她不喜欢动不动就爱哭的姑娘,所以她不能再哭了。 黑暗中,百里千寻的手细细摩挲着她的脸,无声描绘着她的轮廓。 脱靴,上榻,他很轻悄,很自然。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掀开被子,他的身体就紧贴了她。 她的心一紧,本能地变得僵硬。装睡,快装不下去了。 她想拒绝,却无法拒绝。 她不明白,百里千寻到底在想什么。越來越看不透他,还是说,男人的心里,本來就可以容得下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女人? 就算孟凌兰回來了,他也还是不会放弃“千里千寻路漫漫”那条路? 可是,就算他做得到,孟凌兰做得到,她陆漫漫又如何能做得到? 之前无数次就跟他宣扬过,要她,就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他曾经明里暗里神态里,都是答应过的。她才会飞蛾扑火,寻最热烈的灿烂。 她一直闭着眼睛,死死地闭着眼睛,在他怀中,如一块坚硬的冰。确实装不下去了,嘤咛一声,从他怀里挣脱,坐起身來,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 “你怎么进來的?”明知故问的开场白,既不疏离,也不亲热,只是苏醒后的第一反应。 他伸手拉下她,重揽入怀,不轻不重,一如孟凌兰不存在一般。 可是孟凌兰的确是存在的,陆漫漫还亲眼看到他们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她想起这些,身体再次变得冰冷。 百里千寻并沒有过份的动作,只是握紧她冰冷的手,再将她的身体朝自己怀里紧了紧。他想说话,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曾经总有说不完的话,欢声笑语,整夜整夜,不是男欢女爱,也能折腾到天亮。 他极之迷恋。 他此时应该疏离她,借着小小的一个误会,似乎达到了目的。不等他疏离,她已经先疏离了他。可他竟受不了了,满满都是痛。 在她疏离他的时候,他又來粘她了。他几乎都能想象,她如墨一般漆黑的眸子,比宝石更璀璨,比月光更清幽。灿烂笑起來时,世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只是,她的性子一天比一天变得刚毅宁静。 陆漫漫终究沒那么硬的心性,缓缓侧过身來,望着他模糊的容颜,暗夜里墨黑的轮廓。迷恋到不能呼吸,那种隐隐作痛仿佛将全身的力气都抽空了一般。 她不是沒见过皮相出众的美男子,玄夜、龙思、左岸甚至雁霖,谁不是各具特色?但这些人和百里千寻一比起來,在她心里,总是缺少点什么。 是依恋。 是温暖。 是一种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觉。 与相貌无关,尽管他的确长得英俊出色。 她轻轻叹息,那一声叹息,仿如隔世,从很远的地方传來,又传到很远的地方去:“千寻……”哽咽得无比凄凉,冷冷清清。 百里千寻想起什么,翻身起床,柔声道:“漫漫,走,我带你去看点东西。” “现在?”陆漫漫懒懒的,沒有动,跟她之前见风就是雨,喳喳闹闹,很不一样。沒精打采,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的确,现在除了对给他解毒有兴趣,一切的一切,都提不起丁点精神。 但百里千寻似乎兴致盎然,一伸手,拉她起來。 房里,燃了烛灯。 他起床,去柜子里给她拿衣裳。皱眉,怔住,全是男装。他想看她穿女装,这一世,他还能看到几次她穿女装的样子? 仿佛穿透了他的想法,她默不作声,轻悄下了床,拖出旁边的竹箱。在底层,翻了一套纯白色锦秀华服,是一身厚袄。袖口与领口,都有精致手工绘成的云纹,金线穿梭得行云流水。 她当着他的面,穿好。 将男子发髻松开,青丝如瀑布散落而下。轻挽了个松松的云髻,如新妇般慵懒,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她在他默默的注视下,整理好一切,又拿了件桃红色的带帽披风在手上,淡淡的:“千寻,要去哪儿?” 从未有过的听话,从未有过的安静,低眉顺眼。 百里千寻接过她手中的披风,为她轻轻披上。修长干净的手指,灵巧地为她打结,系好披风。他注视着她,手微微颤抖。 眉目如画,远山秋水。 白如雪,红似火。纯洁得那么美好,艳丽得那么脱俗。 他牵着她,勾唇一笑,宠溺的样子:“走吧。”他拉开房门,带她出门。 飞雪漫卷,夹杂着肆虐的风,呼呼的,刮过耳际。 他为她把披风的帽子戴好,只露出一张如玉的小脸:“下雪了,这是拜吉的第一场雪。”在陆漫漫沒來得及反应之时,搂紧她的腰,轻一提气,便轻悄上了房顶。 他的吻密密落下,描摩着她的眼,她翘挺的鼻子,她精巧的下巴,最后,是她冰凉的小嘴儿。 他如大提琴质感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喃:“漫漫,这是我们一起看的第一场雪。” 或许,也是最后一场雪。 他这么想的时候,她也这么想。 伤感的气息,在飞雪中蔓延。 她平日多么喳闹,此时仿佛哑了一般。不敢说,不能说,怕一开口,会忍不住哭,会忍不住找他算账,会忍不住叫他离开孟凌兰。 她想要陪伴他,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一个时辰,一天,一月,或是运气好,一辈子。虽然一辈子永远也不能是一辈子。 他们在房顶上坐着,一如曾经无数次星夜。 陆漫漫想,这是在告别吧?用这样浪漫的方式,真让人心碎啊。 百里千寻居高临下地望着远处,白茫茫一片,白雪铺陈满地。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眸光一黯,只是一闪而过。他忽然低下头,沉声道:“不如随我去东宫,假扮婢女?” 陆漫漫愣了半响,不解道:“你不怕我影响你?”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带着她,他还有时间去和孟凌兰幽会吗? 百里千寻勾唇笑笑,目光却投在远处:“不过,你要听我的话。” “可是,我的名医团怎么办?你得继续喝药,一点也耽误不得。”她还沒说,她正在焦急等待传说中的“聂印”,那简直像个遥远的梦。 “太子妃病了,我广派人手,才从民间找到的大夫。这个借口怎样?”他仍旧盯着远方,眉拧得越來越厉害。 陆漫漫点点头,只要他肯治病,比什么都强。这不就是她千里迢迢來兹兀国的理由么? “你觉得那药有沒有点效果?”陆漫漫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有。”百里千寻想也不想便回答,听起來像是糊弄她。但事实上,头些天喝了药,的确是有效果。喷血次数明显减少,但体内的毒被压制了几天,这两天又开始气血翻腾。 一如此刻,他正咬紧牙关,趁陆漫漫低头沉思之际,一扭脸,用手帕将口里的鲜血捂住。 轻描淡写地擦拭了一下。 再扭过脸來面对陆漫漫时,他仍旧脸色如常。剑眉,星眸,淡蓝的光,薄唇色淡……仿佛什么都沒发生。 雪还在飞。 陆漫漫低眉,垂目。一滴眼泪滑在手背上,仿佛什么都沒发生。m ------------ 第四十四章 比毒蛇还毒 废后不回宫44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四十四章 比毒蛇还毒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雪仍旧肆虐,无休无止,漫卷大地。【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 目极处,金壁琉璃已被白雪遮掩,非往日的璀璨耀目。清冷的笑在百里千寻的脸上渐渐泛开,眉梢,眼底,薄唇微扬,仍旧慵懒与散漫,却带了冷咧与锋芒。 左岸和百里千寻站在一个隐秘房间的窗口,看向窗外渐渐消失的人影。房间在三楼,在这个位置能放眼很远的地方。 雪下了一整夜,完全沒有停的意思。风呼呼地刮着,银树白花,天地一片苍茫。 陆漫漫捧着药碗,悄悄进來了,目光落在百里千寻美如冠玉的俊脸上:“千寻,把药喝了。” 百里千寻沒有说话,接过碗來,大口大口喝掉。 终究,陆漫漫还是沒忍住,塞了一颗蜜枣进他嘴里。他愣住了,她也有一刹那的愣神。 左岸更是别过脸,仿似沒看到一般。 陆漫漫蓦地脸红了,岔开话題道:“他们都在准备行李,立即启程回龙国。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之前让她去做婢女,现在龙国使团却要立即启程。 左岸与百里千寻相视一笑。 陆漫漫更疑惑了,但并未细问,也不在意接下來会发生什么。她只想一心一意解了百里千寻的荑芒之毒,至于别的,跟她无关。报仇、旧爱……一切的一切,都是百里千寻的事,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沒有。 屋子里,已摆放了一套锦袄罗衫,质地很好,却不华丽。是一个婢女的装束,太**中的婢女自然穿得并不寒碜。 从内屋出來一个女子,也是婢女的装扮。眉清目秀,黛如远山,隐隐透出丝丝英气,显然她非是婢女那么简单。 她走到陆漫漫身前行礼,不卑不亢:“若男见过小姐,今后若男誓死跟随小姐。” 陆漫漫盯着眼前的女子,半响,才抬眸看了看百里千寻,又看了看左岸:“什么意思?” 这女子显是身份特殊,不仅知道陆漫漫不是左城,不是男子,言语之中,似乎还有要一生跟随的意思。 “裴若男以后贴身保护你。”百里千寻轻描淡写道。 “我不需要。”陆漫漫想也不想。 “不,你需要。”百里千寻的口吻笃定而坚决,眸光中的悲伤一闪而过:“你身边必须要有人保护。” 沒说出个所以然,陆漫漫却明白那话中的意思。这个叫裴若男的女子将会作为随从或是婢女,跟随她一辈子。 尤其是百里千寻死后。 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窒息而苍凉。陆漫漫沉默了,眸光黯淡,随裴若男进房间换装。 片刻后,陆漫漫再出來时,已变装成一个素静清雅的少女,如一轮雪夜中挂在遥远天际的月亮,散发着淡淡迷离的光芒。遥远而美好,无法触及。 百里千寻双手一拍,从另一间屋内又出來一个少女。那少女容貌很平常,若是放在人堆里,只怕是无人注意。就连她的目光,也沒有半点特别,平凡,无神,甚至有些呆滞。 百里千寻并不解释,只是对那少女道:“裴若心,此次任务完成,就找个地方隐匿起來,到时好接应若男和小姐。” “是,主人。”裴若心毕恭毕敬的态度。 “不,你的主人跟若男一样,都是这位陆小姐。记住了!”百里千寻声音不大,却郑重而严厉。他嘴角轻勾,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勾出的唇线渐渐凝固得僵硬。 裴若心连忙单腿跪下,说了句“记住了”。站起身又转向陆漫漫道:“若心在城外守候主人。”也是不卑不亢的姿态,在她说这话时,那目光变得灵动睿智,再不似刚才那般平凡。 陆漫漫彻底被搞蒙了。若是往常,必缠着百里千寻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如今沒有。 她仍是沉默,仿佛怎样都无所谓,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药碗。那药碗还有残渣,褐黑的颜色,渐渐在碗底凝固。 屋内气氛一度变得清冷,谁都不说话。 百里千寻叹息一声,走近陆漫漫。他身上的曼诺夕香味从厚厚的锦衣缎袍中层层浸染出來,混着他本身的男人气息,令陆漫漫心尖儿一颤。 随即,她的五脏六腑都渐渐疼了起來。分不清,是因为他心中有个孟凌兰,还是荑芒之毒,无药可解。 沒有说话,百里千寻将她脸上轻薄的人皮面具细心取下,转身走向裴若心。 片刻之后,陆漫漫看见换了男装的裴若心变身成为自己,无比诡异。却是瞬间,明白了百里千寻的意图:“你要让她扮成我?那吉星、桑九他们怎么办?会发生什么事儿?” 左岸洒然一笑:“吉星交给我,难道漫漫还不放心吗?”说着,带着扮成陆漫漫的裴若心走出房门。 百里千寻带着陆漫漫和裴若男直直下了底楼,移开一个壁柜,里面有道暗门。 原來这是一个密道。 看着陆漫漫愁眉不展,百里千寻牵过她的手,低声道:“难道我会害吉星吗?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陆漫漫随他穿过地底长长的密道,幽幽道:“我是担心吉星再受不起任何打击……他如果亲眼见到我死,会有什么后果?” 百里千寻灿如星辰的眸光淡淡扫过她的容颜,那一张曾属于连曼曼的容颜:“吉星知道那是假的。” 势在必行。 陆漫漫沒说话,她相信百里千寻再冒险,不会拿吉星的命去冒险。半响才道:“其实你早就认出含玉是谁,对吗?” 百里千寻一愣,随即染上一层略显温暖的笑意:“我以为你毫无知觉,原來你也发现她有问題。” “我总觉得她长得像谁,一直沒想起來。直到她在我汤里下药,我就在想,到底是谁这么恨我呢?”陆漫漫轻描淡写道:“她要是知道我安排了一个名医团在这院子里,我想,她就是再蠢,也不会用下药这一招來打草惊蛇。” 百里千寻听她娓娓道來,深邃的眸光里,不由得更添暖意:“若非确定你再也不会中毒,我决计不会留她到现在。” “是啊,我中了乌束之毒,被你解毒后,如今百毒不侵,我到底是应该感谢上天呢?还是应该……”声音渐渐细不可闻,更多的是痛。 她和雁霖,如今都是百毒不侵之身,纵是被世间最毒的毒蛇咬了,死了的也只会是毒蛇,而不是她。 她比毒蛇还毒。这个结论真是讽刺极了。 可是含玉跟她到底有什么仇,非得來害她?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后來想到一个人,她忽然想通了。 原來如此! 长得其实沒那么像,只是眉目间有少许相似,但毕竟是同一个爹娘生出來的孩子,总或多或少留下些痕迹。 她若是猜得沒错,这含玉就是苏宁的妹妹苏意如。小小年纪,倒是心思缜密。从龙国大都直跟到兹兀国,途中有许多下手机会,她却不急,非要探出左城是陆漫漫这个事实,才肯下手。 直到百里千寻常神不知鬼不觉通宵宿在左城屋里,她才真正肯定,这个左城,绝对是御风庭跟皇帝龙思合伙的那个左城,也是在赏诗会上那个带孩子的普通女子,更是害她姐姐苏宁的梨花皇后连曼曼。 在苏意如眼里,连曼曼这个女人真是太不简单,生生将三个男人玩于股掌之中。玄夜、龙思、百里千寻,三个都对她死心塌地。 两国皇帝开战,明里的理由冠冕堂皇,但实际上,正是为了这个梨花皇后连曼曼。而她姐姐一颗芳心扑在百里千寻身上,却还是因为这个女人,落得如此惨淡的下场。 她必须报这个仇。 陆漫漫若有所思,跟在百里千寻身后。密道的出口,是离大使馆有一段距离的幽静宅子。 怪不得百里千寻经常不从大门进出,也能來去自如。 这宅子古雅清幽,朴实无华,甚至还有斑驳痕迹,就连内堂积灰也很深,显是无人居住。 百里千寻伸手在一个放古董的架子底下,轻拧一个暗钮,接着,本无痕迹的墙壁上缓缓转开一道门。 又是一间密室。 这个密室布置可用奢华來形容,雕花金饰,华丽尊贵。 百里千寻吩咐裴若男守在屋外,随即带着陆漫漫进了密室。身后的门在他们进入之后,缓缓合拢。 百里千寻低头看她,在她的眼睛里,找不到任何一点惊奇。她甚至不问他,为何带她到此处,完全不是曾经那副对一切都充满疑问的陆漫漫。 不过,她还是问了:“百里千寻,你跟我说实话,你的身体到什么程度了?” “你不是问过大夫了吗?那几个神医,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百里千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題。 陆漫漫缓缓抬起头來,直视着他,目光坚定而任性:“但你比他们更了解这种毒,也更了解你自己的身体。” 她只对这个感兴趣,别的,都无所谓。甚至连苏意如接下來的计划安排,她似乎都不想去探究。 “我沒事。你看,我好好的。”百里千寻的回答,几乎在她的意料之中。病得越重,越是不肯告诉身边的人。 前世,她也如此。 她很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废后不回宫44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四十四章 比毒蛇还毒更新完毕! ------------ 第四十五章 漫漫是个胆小鬼 废后不回宫45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四十五章 漫漫是个胆小鬼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密室里另一道暗门缓缓打开,四叔从里面出來。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密室里还有密室,这是他们在兹兀国的一个重要据点。 四叔本來愠怒的脸,在见到陆漫漫时,变得出奇的温和。 相互寒暄几句,四叔才说重点:“那个女人的秘密的确很多,不过就快要水落石出了。” “时日无多。”百里千寻缓缓吐字,瞳孔里猛地荡开了一层淡蓝波光:“部署那么久,应该尽快收网了。” 四叔点点头:“放心吧,下棋的人,始终是你。” 百里千寻怅然道:“有的人隐藏太深,若不是凌兰,我想,这盘棋到底谁输谁赢,还很难说。”他的目光,幽远而深邃。 陆漫漫低了眸,感觉自己像一个傻瓜,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帮不上忙。若不是凌兰,这盘棋谁输谁赢,尚未可知。换句话说,是孟凌兰的出现,让他有稳赢的可能。 一丝浅笑漫过眉梢,陆漫漫叹了口气,罢了,吃醋也找找时候。自己帮不上忙,难道还不许别人帮忙? 况且,她如今只想解了他身上的毒……而医生们束手无策,传说中的“聂印”在哪儿,根本毫无音讯。瞧,连这件事,她也是帮不上忙的。 从未有过的挫败,莫名和情敌进行了一系列攀比。长相不及人家,能力不及人家,作用不及人家,难不成她还要吃醋來给他添堵? 她可不是傻姑娘,所以沉默不语,只是心更冰凉,一点热度都沒有。 两个男人还在说着报仇的计划,末了,四叔说:“走吧,我们去送吉星他们一程。” 几人出了密室,外面已备好马匹。 “得了消息,对方会选在固峰岗动手。”四叔率先上马,跑在最前。 百里千寻一个翻身,稳稳坐在马背上,风姿凌然。他倾身将陆漫漫轻轻一捞,便在马上拥她入怀。 陆漫漫沉默了半天,终于得开口反抗了:“百里千寻,我自己可以骑马。”眼底眉梢都是别扭,说不吃醋,说不添堵,却如何能心安理得当一切事都沒发生? “沒马了。”百里千寻嘴角勾出一个促狭的弧度,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完全忽略她脸上明明气愤却隐忍的表情。 “……”陆漫漫默了,半天沒吭声,尤其是对上裴若男那双带笑的眸子,更觉不好意思,忍不住狠狠瞪一眼面前的男人。 她不知道百里千寻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旧情人都找上门來了,听那意思,好像还在报仇这件事上出了很大力气。他却完全不准备避嫌的样子,似乎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暧昧关系。 暧昧关系!这就是陆漫漫同学对他和自己之间的定位。 越想越气。骏马奔腾起來,冷风呼呼地灌进耳里,很快,她便冷得朝后缩了缩,更深地窝进他怀里寻找温暖。 百里千寻不露声色,笑意却掩不住,更加快了马儿的速度。 足足跑了两个时辰,四叔跑得最快,远远又折返回來:“千寻,就是这儿了,跟我來。” 远远看去,一地狼藉,显是进行过一场激烈厮杀。护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还有几辆空马车也扔在原地。 陆漫漫冻得鼻子通红,瑟瑟发抖地问:“我死了?” 问得莫名其妙,百里千寻答得倒是清楚:“快了,左城快死了。”他翻身下马,将陆漫漫抱下马背,将马绳扔给身后的裴若男。 陆漫漫远远看见前面有个不知从哪儿冒出來的黑衣人,向四叔报告着什么。她终还是忍不住:“为什么让他们杀了我?桑九为什么会同意?” “漫漫,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伴君如伴虎’,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周旋在两个皇帝之间?”百里千寻牵着她冰凉的手远远跟在四叔身后:“左城死了,也就是连曼曼死了,所有的敌人都舒坦了,皇帝也就不惦记了……陆漫漫就活了……你的自由,我來给你铺路。” 这也许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当然,不止自由,还有财富,他都为她一一计算好了。 “至于桑九,她为了雁霖,也不得不参与这个计划。雁霖对你走火入魔,小狐狸精,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百里千寻淡蓝的眸光里噙着笑意。 这个女人哪,真是个惹祸的精。连雁霖那么小的孩子,都恨不得对她剖心掏肺,至死方休。他怎么放心得下将她独自留在这个世界? 他本來是要陪她到地老天荒的,可老天爷会给他机会吗? 身体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这个时候,其实最好还是将她送走。但他自私了一把,哪怕让她冒险扮成宫女,也要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明知前路险峻,却依然放不开手。一如此刻,她别扭地要甩开他,他就是不放手,仍旧紧紧牵着她。 “雁霖是个孩子,他只是一时糊涂。”陆漫漫讷讷地解释。她一直以为掩饰得很好,这件事便是天知地知,她知,雁霖知而已。 竟然,百里千寻知道,桑九也知道了。那么这条计策果然是好。雁霖亲眼看见左城死掉,心心念念,偶尔怀个旧,伤个心。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很快他娶了妻,便有了自己的人生。 桑九的心思,便是如此。 不止雁霖,玄夜和龙思也会放下她的国籍之争,各忙各的去,而不至于整天盯着她。 于是,她自由了。 她自由的时候,也许百里千寻就死了。她蓦地眼眶一红,狠狠将泪水逼了回去。 山间小道,蜿蜒崎岖。黑衣人领着四叔进了一家农家小院,片刻,百里千寻和陆漫漫也到了,最后是裴若男也跟了上來。 马儿全部隐蔽在山下。此时,飞雪更加肆虐漫卷,很快将他们的脚印隐沒,仿佛从來不曾有人上过山。 黑衣人对四叔态度很恭敬,看见百里千寻,更是单腿跪地:“主人,属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百里千寻微微点头,算作回答。 众人随黑衣人进了农家灶屋,只见黑衣人将一口大水缸搬开。看起來,地上似乎并无特别之处,铺满稻草。黑衣人将稻草收拾干净,一转身,手伸进一个灶孔摸索。 很快,那原先放置水缸的地方,石板缓缓分开,露出一个阶梯口。 陆漫漫对此已经并不惊奇,今日看见的密道暗室足够多了。率先领路的,仍是黑衣人和四叔,百里千寻牵着陆漫漫居中,最后是裴若男。 他们进去之后,沿着石梯一路往前。狭长阴森的过道,凉浸浸的。百里千寻将陆漫漫几乎整个人都护在胸前,此处沒有危险,却是异常寒冷。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她能听到他的心跳,仍是那么有力,生机勃勃。 她忽然抬起脸庞,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千里千寻,你不会死。”仿佛是自说自话,自欺欺人。 他很配合,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宠溺而柔情万种:“你在,我怎么舍得去死?” 陆漫漫心中一酸,差点脱口而出,问他到底是孟凌兰重要还是她重要?可终究,她是个胆小鬼,无法问出口。她不敢去碰触那个答案,因为那个答案沒有任何意义,只会徒添伤悲。 她如今只想留在他的身边,陪伴他一刻是一刻。至于孟凌兰,他不说,她就不能问,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层窗户纸捅开,她很害怕,连最后这点时光都不属于她了。 他明明还是那么温存,明明还是那么坦荡,可她竟然不敢去向他讨一个答案。 她是个胆小鬼,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走到过道中段,有个石门,从石门入内,再上石梯。 猛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來:“连曼曼,你也有今天!”伴之而來是一阵凄厉的笑声。 陆漫漫一震,是谁?这声音怎的如此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來。不是想不起來,是不敢想。 她狐疑地看向薄唇微抿的百里千寻,对方倒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早已明白此人是谁。 只听那人继续张狂的声音:“连曼曼,你害得我好苦……夺我爱人,设计陷害我,令我被赶出门,还派人來杀我……”凄厉的哭声夹杂着凄厉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张脸…… 陆漫漫脑袋嗡嗡作响,若说刚才只是怀疑,现在这几句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苏宁! 早已死了的苏宁! 她再次看向百里千寻,疑惑更盛:“你不是说苏宁死了吗?” 百里千寻满目含笑,作了个嘘声的手势,带着她钻进一个大大的空间里。 这个空间很怪,显然里面早已作了安排,布置了锦绣绒垫。 百里千寻带着陆漫漫坐了进去,那个位置刚好可以透过开得恰到好处的孔,看见前厅发生的一切。 “漫漫,我们來看场好戏。”他的笑容仍旧那么温存,只是那目光终究一寒,射向正歇斯底里的女子。 这一次,必得斩草除根,连根拔起。苏宁,苏意如……凡是串通起來害陆漫漫的人,都得死,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么想着,百里千寻更紧地搂住陆漫漫。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得芬芳旖旎……人生那么多好戏,他还能陪她看几场? 废后不回宫45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四十五章 漫漫是个胆小鬼更新完毕! ------------ 第四十六章 跟她谈恋爱 面纱猛地一掀! 一张伤痕纵横交错的脸露出來,目光中喷出熊熊怒火:“连曼曼,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我的!这笔账,今天我就要跟你算清楚!” …… 又一阵劈头盖脸的怒骂,发狂的神情,配在那张丑陋至极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她脸上的伤痕,腥红而扭曲。 裴若心假扮的左城张了张嘴,竟是无力开口。身边的百里吉星一脸焦急,却也无能为力。 左岸等人均瘫软在地,动弹不得,狼狈不堪。 这是一间空置的庙宇。在兹兀国,他们自有种族信仰,却不信佛,以至于庙宇不受重视,也不见和尚。 庙宇里斑驳而萧瑟,尘埃满积,蛛蛛网到处都是。 苏宁的人,已经将庙宇重重包围,里面的人插翅难飞。刚才在山下那一战,显然是故意将左岸等人放跑,只不过是想将他们逼进这一座空置的庙宇,一网打尽。 苏宁沒现身,怎么舍得连曼曼死?她做了多少噩梦,每个梦里,都是连曼曼狠毒的目光。 辛楚忍着伤口的疼痛,怒道:“苏宁,你可知道私自斩杀朝廷命官,罪当灭九族?” 苏宁冷哼一声,语调高亢:“那也要你有命去说。”她转身,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那笑容扯动着面颊上腥红的伤口,微微跳动,令人恶寒:“妹妹,起來吧。别跟这一群将死的人待在一块了,哈哈哈哈……” 只见刚才还软倒在地的含玉,此刻,以一个极美的姿态,缓缓起身:“姐姐,你可太心急掀底牌了……我本來还想再玩玩儿……” 含玉!苏意如! 左岸和桑九面色大变,异口同声道:“含玉!是你下的毒!” “正是,那又怎样?”苏意如顾盼生春,美目浅浅扫过雁霖的俊脸:“燕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哪。”她说着,眉目含情地深深望着他的眼睛:“本來你们都要死,可是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那声音如黄鹂般清脆悦耳,还透着天真无邪,却听得众人比之刚才苏宁的话更加冷颤。 辛楚与左岸对视一眼,心知落入敌人的圈套。 又听苏意如忽向一脸疤痕的苏宁撒娇:“姐姐,我喜欢上燕公子了,怎么办?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带回我自己的府里养起來。” 养起來!听那口气仿佛养一只小宠物一般。 苏宁阴森森提醒:“男人沒一个好东西,妹妹可千万不要对男人用情,否则……”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就在这破庙里聊起天來。尽在掌握,得意忘形之态。 含玉转过脸去,一张俏脸说不尽风情,却是猝然出手,将桑九的官帽打掉在地,随即又是一阵清脆天真的笑声:“燕公子,我若沒猜错,这位桑大人,是你的母亲吧?” 含玉再一伸手,桑九那一头墨黑的青丝便一泄而下。 桑九的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雁霖也恨得牙痒痒,想自己郁闷之时,一不小心,竟救回來一个处心积虑的恶毒女子。 “你若是答应跟我回府,你的母亲我必会善待,否则……”苏意如的纤指在雁霖的俊脸上细细摩挲。 雁霖怒目而视,啐她一口,恶声道:“毒女,你敢动她一下试试!”他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从來都是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侮辱。非得跟着母亲出來闯荡江湖,竟遇上如此糗事,恨不得将这笑脸生花的女子活活掐死。 桑九看着儿子,心内倒是平静,只觉得让儿子受一受挫折也是好的。经此一趟磨难,说不定儿子以后能多长些心眼。 躲在密室中的陆漫漫,别人不担心,倒是担心百里吉星,那小人儿可别在乱中受伤才好。 百里千寻仿似洞悉了她的想法,在她耳旁低语道:“吉星也必须从小经历些事,不能太护着,否则以后难成大器。” 他这是从旁提醒陆漫漫的教育方式。陆漫漫的钝痛自胸腔蔓延到手心:“那以后你來教他。”她咬着牙,狠狠克制着那种钝痛的侵袭。她不听他交待后事,今天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为他死后铺路。 他就快不在人世了。所以他要替她将身边所有的危险都剪除掉。 他就快不在人世了。所以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如何将百里吉星培养成材。 ……她不听! 仍是他温存的语调,如春天的风:“漫漫,今天的戏可好看?” 陆漫漫猛地别过脸,不让他看到她脸上的泪痕。记得前世,她得了癌症,妈妈也是这样别过脸,不让她看到伤痛的泪水。 原來,是这种感觉。 这感觉比死了还要难受,无力阻止所爱的人死亡,只能看见对方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 百里千寻装作沒看见,继续关注外间发生的一切。 密密的脚步声,从外面冲进庙宇,只等苏氏姐妹一声令下,便将左岸等人尽数杀死。 陆漫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状似无意在脸上抹了一把,擦干泪痕,焦急道:“你的人为什么还不來?” 百里千寻笑得云淡风轻,亲密地搂着她的腰:“急什么,左城都还沒死,戏怎么能落幕?” “那他们要是先杀别人呢?”陆漫漫明知还有后着,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你看,那苏宁怕是快疯了,你就不怕她一刀杀了别人泄愤?” 百里千寻的唇瓣悠然地在她脸上细细摩挲,狭小的空间里顿时热起來,语气像在逗一个孩子:“乖,好好看戏,苏宁做梦都梦到你,怎么舍得花力气在别人身上?” 陆漫漫不禁恼怒道:“还不是你的烂桃花,哼!我看她做梦应该梦到你才对。”她侧过脸,恶狠狠地瞪着他,灼热的气息喷薄到他的脸上,一下子就惹了祸。 百里千寻的手腕猛地一紧,目光喷出火來。 四片唇瓣刹那间贴合在一起,带着灼热的温度,像是要将对方的心都烫化。 陆漫漫勉力挣扎着,却又怕躲在此间发出声音。她的腰被百里千寻钳得紧紧的,沒有任何一点动弹的余地。 外间一声惊呼,仿似谁受了伤。陆漫漫待要抬眸去瞧,却被百里千寻霸道而灼热地攻城掠地。 他的舌灵巧地撬开她的唇齿,探入她柔软的口腔。一下一下,温存又粗野,带起一阵一阵酥麻。 外间,乱成一团。显然,左城是被剑伤了。 一声细小的尖叫传來,是百里吉星。他演得像模像样:“左帅!呜呜……” 陆漫漫心慌意乱,生怕刀剑无眼,伤到吉星。正要挣脱开來,百里千寻的吻却是更加來势凶猛。 他低语,缠绵得令人心颤:“爱咬人的女鬼,來,咬我。” 陆漫漫被这男人搅得头发昏,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玩这个! 啊啊啊,真是要人命。可是很沒出息,她的身体越來越柔软,整个人都倒在了百里千寻的怀里。 刀剑碰撞声,厮杀声,如惊涛骇浪,层层涌來。显然,百里千寻的人到了。 只要左城一中剑,百里千寻的人就可以到了。 整个计划,完美而无一丝差错。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会以为左城死了。而苏氏姐妹也一定要死,辛楚回朝,必然证据确凿地将此恶行报与皇上龙思听。 苏氏姐妹谋杀朝廷命官之罪铁板钉钉,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抵赖。诛灭九族就看龙思敢不敢了,只要罗家被诛灭九族,那罗敷的皇后之位自然也就塌陷。 百里千寻从來不肯欠人人情,这个礼物当然是送给龙思的。用了他的名医,必然有所回报。 灼热的气温一升再升,好半天,唇分,暧昧的喘息被外间的打斗声完全淹沒。 陆漫漫恼怒不止,这男人!居然不分场合。恨他一眼,却是满面通红,灿如桃花。 百里千寻悠然长叹一声:“漫漫,你可知,这件事得了好处的人,可真不少。”他淡蓝的眼睛朝她眨眨,说不出的妖治魅惑:“漫漫,你可要听?” 陆漫漫瞥他一眼,沒吭声,心头烦燥极了。她一门心思想要解他的毒,担心他随时毒发。他倒好,似乎玩兴正浓。 “哦?你不要听?”百里千寻卖着关子,白齿红唇,异常性感的笑容,话锋一转,却是很认真的表情:“漫漫,这个是不是在谈恋爱?” “啊?”陆漫漫差点把舌头咬了,哭笑不得,这男人发什么疯了? “我记得你以前说要跟我谈恋爱。我当时问你,谈恋爱是什么?你说,是成亲之前,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可以玩亲亲,可以抱來抱去,还要看戏……所以,今天戏也看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那我们是在谈恋爱吧?”百里千寻问得着实认真,一点也沒有开玩笑的意思。 淡蓝的光,微闪微闪,那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薄唇色淡。说不出的英俊,说不出的魅人心魄。 陆漫漫心尖儿一颤,瞬间,她扑进百里千寻怀里,勾住他的颈项,再深深一个吻,用尽全身的力气,缠绵辗转。 原來,这男人在跟她谈恋爱!天哪,他在跟她谈恋爱呢! ------------ 第四十七章 你一哭,我就不爱 左城之死,的确是一场对很多人都有益的戏码。 除了断去雁霖对陆漫漫的妄念,最重要的是,百里千寻替他的好哥哥玄夜以最曲折的方式,找回了将來的太子。 既然儿子都要回宫,沒听说做娘的桑九会继续在外漂泊。儿子在哪儿,她自然在哪儿。至于玄夜要赢回桑九的心,那还不是时间问題吗? 算无遗漏。百里千寻果然下了一盘好棋,每一子的落处,都恰到好处。 苏意如毕竟是年纪小,面对死亡的恐惧,必定让她说出事情的原委,而雁霖一定会因此激起他自以为覆灭的争斗之心。 至于整个事情的原委,当然是以诈死的苏宁起头,其妹妹苏意如从中煽阴风点鬼火,将百里吉星的奶妈便是梨花皇后,梨花皇后则是皇帝龙思的合伙人左城这一惊爆消息送给了龙国皇后罗敷。 之后不难推测,龙思为了一个左城大动干戈,跟玄夜卯上了劲儿。这足以说明,连曼曼其人,已经严重威胁到罗敷的后位。更糟糕的是,女人妒忌起來,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龙思对女人一向清心寡欲,可有可无,也从无笑脸。但独对陆漫漫是不一样的,从赏诗会开始,到不顾龙体安危救陆漫漫于急流之中……一切的一切,都说明,龙思对其情有独钟。 罗敷气极,恨极,便与苏氏姐妹联手定下一条毒辣之计。 据闻连曼曼回宫后,玄夜整日整夜守在梨花宫,冷落后宫无数美人。 尤以颖妃最为气愤。 她们以重金买通颖妃之父吴跃俭身边的谋士,向其献计献策,趁着狩猎的大好时机,将梨花皇后射杀。 乌束之毒,无药可解。 这是一条万全之策。那吴跃俭被女儿弄得心烦,当然,更重要的是,颖妃是后位的最有力争夺者。作为父亲,理应为她扫清障碍。 而射桑九那一箭,纯是为了混淆视听,不至于让大家一猜就猜到后位争夺上去。 连曼曼原本必死无疑。乌束之毒,无药可解,竟然被百里千寻用荑芒给破了。 罗敷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亲自出马将这只狐狸精撕成碎片。尤其是看到左城居然大摇大摆以梨雁国大使的身份來跟龙思谈停战,而龙思二话不说,什么锦绣河山,什么雄心壮志,全都抛到脑后,乐颠颠地签了停战协定。 罗敷更是惊怒交加,无论如何也留不得连曼曼活在这世上。苏意如自告奋勇要会一会这害得她姐姐人生尽毁的女人,于是瞅准机会安排了一场好戏,等着单纯的雁霖踩入深坑。 一环扣一环,只要雁霖得悉真相,必会和父皇玄夜一起商量对策,铲除颖妃及其背后的势力为陆漫漫报仇。同时,定会助龙思将罗敷拉下后位,诛灭罗氏九族。 从此,父子感情得以升温,两国友谊长存。这才是百里千寻的真正用意。 他是梨雁国的暗卫,有责任为玄夜保驾护航。同时,他是陆漫漫的爱人,同样有责任还龙思的情。 当陆漫漫被百里千寻带到庙宇里,众人已然离去。尽管尸体已被清理干净,但血腥味仍旧盈满鼻息。 陆漫漫这才知道,他们刚才躲在什么地方看好戏。那是一尊大大的铜佛像,外观斑驳,久已无人打扫,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 他们正是躲在这佛像里,透过佛像肚子上的一个很隐秘的大孔朝外看。 刚才若是苏宁知道真正的陆漫漫和她喜欢的男子,便是躲在这佛像里看她的笑话,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呃……陆漫漫想起,似乎还不止是看笑话这么简单,而是密室春光,这男人在跟她谈恋爱哩。 她美眸顾盼,瞧了一眼云淡风轻的百里千寻,心中更是摸不准这男人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出了一个孟凌兰,按戏剧的正常发展,两个因某个误会分手的男女,在男主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是应该如胶似漆吗? 可是沒有。相反,百里千寻却要跟她谈恋爱了。 多苦涩,又多甜蜜啊。 她的确是个胆小鬼,战战兢兢,竟然不敢问,关于孟凌兰的只言片语,更不敢问百里千寻的真实想法。很害怕问了某个问題,百里千寻便将她赶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她守着了。 “在想什么?”百里千寻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发,见她瓷白如玉的脸上,仍泛着隐不去的红晕,心中不禁一荡,指尖不由得爱怜地抚过她的眉目,留下一道深深不舍的温度。 陆漫漫不敢看他淡蓝深邃的眸光,如一个羞怯的少女,低头细声道:“我在想,你还会陪我看多少好戏?” “很多很多。”百里千寻勾唇轻笑,像个顽皮的孩子:“就算我看不到,你也会讲给我听,不是吗?”那是一种讨好的语气,粘腻而亲密。 陆漫漫怔住了,心里凉凉的,又暖暖的,交替着,悲泣着,不知如何回答。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就算他看不到,她也会讲给他听? 他死了,所以她得活着,帮他看所看不到的一切。是这意思么? 陆漫漫挣脱百里千寻的手,匆匆说了一句“抱歉,我出去一下”,便奔出庙门,跑出很远很远。 泪如雨下。 胸腔如同被生生破开,痛到不能忍受。漫天大雪,在空中肆虐飞扬,然后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将她的悲伤凝固起來,封存起來。 她哇一声,终于哭出來。像个耍赖的孩子坐在雪地里,使劲哭使劲哭。孤寂和凄凉混合着冷风朝她扑面而來,吹冷她的泪,直至吹冷心里最后那一抹温暖。 “漫漫,”百里千寻站在她身后,轻轻弯腰扶起她,那轻盈的身姿,那纤细的小腰,那满面的泪痕,都是他不舍的痛楚:“我认为,你比别人更明白命运。” 他得教会她坚强、生存以及接受命运的打击。 陆漫漫使劲摇头,声音哽咽无助:“不,我不要你死,千里千寻,我不要你死!”绝望的依恋,已渗入骨髓。此刻,她再也想不起孟凌兰。 她落在他的马背上,那就是命运。 她与他生死相依,那就是命运。 她诱他恋他赖上他,那就是命运。 她穿越千年而來,与他相遇相恋,这才是命运。 他会死,这决不是命运! 陆漫漫哭得肝肠寸断,如某个惊雷之夜的那一场急雨。 下一刻,百里千寻将她搂入怀中,极尽温存,细细吻去她脸上的泪痕,轻言细语,如漫天飘落的飞雪:“我允许你哭,就这一次。之后,就不许再哭了。你得开开心心地陪着我看戏,好不好?” 陆漫漫只是抽噎,沒有回答。 百里千寻狠狠拧眉,硬着心肠道:“从现在起,我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跟你谈恋爱,陪你看戏。我会宠你,爱你,但你不能哭,否则,我就不爱你了。” “……”陆漫漫无语。 “我喜欢你笑得春光灿烂的样子,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你快乐,我才会爱你。哪怕我死了,只要你快乐,我也爱你。可是你如果哭了,我就不爱你了;你如果整天都闷闷不乐,我也不爱你了。”百里千寻不是开玩笑的,表情十分认真。 “……”陆漫漫不哭了,仰着头,狐疑地望着百里千寻,想看看这男人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所以,笑一个。”百里千寻用手轻勾起她尖巧的下巴,率先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白白的牙齿,薄唇微扬:“快点,漫漫,笑一个,不然,我就要爱别人去了。” 陆漫漫抓狂死了,这男人什么时候会用她的法子对付她了?那时候她总闹着要嫁给别的男人,要上别的男人的床。这下子好了,这男人也会了。 可是这话听來多么不爽! 陆漫漫嘟着嘴,不服气地咕噜着:“你敢去爱谁?孟凌兰?”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小漫漫。”百里千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快笑一个,否则……” 陆漫漫勉强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百里千寻很不满意,手指温柔而情*色地摩挲着她的唇瓣:“这次笑得不好,就饶了你。以后,以后的以后,都要开心地笑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哭……” 陆漫漫的泪又一下子冲出眼眶,说不出來的心酸。他都快死了,凭什么不许她哭?凭什么?凭什么? 百里千寻眸色一沉,不笑了,很严肃:“漫漫,你不听话。你真的以为我骗你,我说过,你哭了,我就不爱你了。你瞧,你又哭了……你自己好好反省,我走了。”说完,这家伙真的转身就走。 陆漫漫气得要死了,最近少有发过火,总是低眉垂目、逆來顺受的鬼样子。如今真的被百里千寻激怒了。 臭男人!真是长本事了!孟凌兰的事儿还沒找他算账,他倒敢口口声声说“不爱”了。 气得磨牙,一弯腰,伸手抓了一捧雪在手,揉成个雪团,朝百里千寻的背影狂吼:“千里千寻,你混蛋!” “轰”一声, 狠狠将那雪团砸在百里千寻的背上。 百里千寻忍着笑意,转过身來,健步如飞,将陆漫漫扑倒在雪地里:“小狐狸精,敢打我,说,要怎么惩罚你?” ------------ 第四十八章 你天天笑,我天天爱 百里千寻和陆漫漫滚倒在雪地里,尖叫,反抗,威胁,戏谑……欢笑,有力的心跳,伴着冷风的灼热气息…… 他蓦地站起,将她横抱着,高高一抛便稳稳接住。她的尖叫在雪地里传得很远很远,却又夹杂着欢愉和痛快。 “你谋杀我!“她狠狠磨牙,气息不匀。 “谁叫你不听话,老是哭老是哭,以后你天天笑着,我就天天爱你。”百里千寻诱惑着她,淡蓝眸光荡漾着柔软的宠溺。 “那,只爱我一个?”陆漫漫又矫情上了。 百里千寻怔了一下,遂点点头。 “那,心里也只想我一个?”陆漫漫眯着眼睛盯着他,像是要看进他的内心深处。 百里千寻再点点头。 陆漫漫想再问一问孟凌兰的事,但终究是个胆小鬼,怕听答案,怕知道真相。就连那有可能是个误会,都沒勇气去了解。 先这样吧,她想。人生得意须尽欢,不是吗?她总是要陪在他身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的。那又何必自寻烦恼? 这么想着,却又狠狠唾弃了自己一口。真是沒原则的姑娘啊,莫名其妙当了小三,还当得这么开心。 “我不当小三。”陆漫漫脱口而出。 “哦?什么是小三?”百里千寻不解。 “就是两个人明明相爱,却有第三个人硬插进來。”陆漫漫从他怀里蹦出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解释得无比认真。 “哦,你的意思是,吉星是小三?”百里千寻唇角勾出一个戏谑的弧度,眸子里的笑意更浓。 似乎生活就是这么惬意,跟喜欢的人扯东扯西,沒有毒发身亡,沒有报仇雪恨。他只是个胸无大志的男人,希望和他喜欢的女人浪迹天涯,看尽世间风景。 博她一笑,愿她快乐。无所不用其极。 陆漫漫被这个男人的想像力打败了,嘟囔道:“吉星怎么会是小三?” 百里千寻爽朗地大笑:“吉星可不就是老蹦在我们中间的第三个人么?他不是小三,谁是?” “……”陆漫漫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找了个新词:“他顶多是拖油瓶,不是小三。” “你们那儿的词汇可太丰富了。漫漫,等以后有空,你好好跟我说说你家乡的事,如何?”百里千寻兴致甚好:“等报了仇,我们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生活,沒有人打扰。那时,你可以整日整夜陪我说话。” 陆漫漫狐疑地望向百里千寻,总觉得他怪怪的,但具体又说不出怪在哪儿。他似乎完全忘了孟凌兰,也完全忘了他有个女儿。 “那,我们家里都有谁?”陆漫漫问得小心翼翼。要是这男人打算左拥右抱,她可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你希望有谁?我是想安静些,就我和你,还有吉星,再备几个家仆就够了。”百里千寻畅想着未來,丝毫沒有开玩笑的成份。 陆漫漫的确被这男人搞蒙了,难不成那天做了一场梦?还是孟凌兰跟他完全沒关系? 要真是这样,那她可白哭了半天。心一横,便问出了口:“那孟凌兰怎么办?” 百里千寻似乎沒料到她有此一问,眸光一寸一寸黯淡下去,声音有些清冷:“漫漫,有些事,别问那么详细好吗?” “……”陆漫漫脱口而出后本有些后悔,却沒想到得了这样的答案,心中划过一丝疼痛,低下头,隐忍着,眼泪在眶里打转。 “不许哭。”百里千寻用指尖轻勾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眼底的泪:“你要快乐,我就爱你。就算我死了,你快乐,我一样爱你。难道还需要我重复一次?如果你再流泪,我就只有爱别人去了。” 赤*裸裸的威胁,明目张胆。 陆漫漫撇了撇嘴,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半响,闷闷地瞪他:“千里千寻,你越來越会欺负人!” “千里千寻路漫漫。日子还长着呢,小女人。”百里千寻似乎又得了失忆症,完全忘记毒发身亡这件事,语气里仿似调了蜜:“你天天笑,我天天爱。” 陆漫漫再撇了撇嘴,抬起头來时,已是一张如花笑颜:“坏蛋,说话可要算数,我不哭,你就要爱我,还只能爱我一个。” “那当然。”百里千寻用力将她狠狠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低地诉说:“你开心,我就放心了。” 陆漫漫的心被撞击得四分五裂。 你开心。我就放心了。这是遗言么? 她仰着头,故意看漫天飘飞的雪花,笑得张扬魅惑。眼泪,倒流进心里,雪花覆盖在她瓷白如玉的脸上,晶莹剔透。 百里千寻这一次沒有拆穿她的伪装,任她笑,任她将眼泪逼回心底。恋爱也如一场棋局,每一处的落子,都必须恰到好处。 他真的带陆漫漫回到太**殿。当然,还有裴若男。 太**殿无一处不华丽,弥漫着异域风情。亭台楼阁,阶梯水榭,都与别国不同,有着强烈的本民族特征。 最特别的,是宫殿中有一个望不到边际的湖泊,湖泊中央竟是人工小岛,别致中充满神秘。湖水结了厚厚一层冰,小岛上冰雪覆盖,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他们回去沒多久,耶河皇后就大驾光临。 百里千寻的眸色沉了沉,让陆漫漫和裴若男躲到屏风之后,才拿起一把竹简装模作样地看起來。 耶河皇后进來,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儿,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瞬间又恢复了慈爱之态:“千寻,最近为何总不在府中?本宫差人來找你,怎么也找不到人。倒是说说看,最近在忙些什么?” “皇后娘娘是问罪呢?还是聊家常?”百里千寻放下竹简,却并沒有起身迎驾的意思。 耶河皇后终究是好脾气,自己在对面的椅上欠身坐下,气得她身边的宫女素娥指尖都捏得泛了白。 “就算是聊家常吧。”耶河皇后淡淡一笑,优雅地轻理云鬓:“本宫从來也不曾对千寻有问罪的意思,这么久了,难道千寻还感受不到?” 百里千寻朗声一笑:“既然皇后娘娘这么有兴趣,那我就跟皇后娘娘说一说也未尝不可。只是娘娘既然派了人跟踪千寻,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开口问呢?” 耶河皇后脸色一黯,随即轻描淡写道:“跟踪与保护,其实只是一念之差,千寻不必介怀。本宫这么做,也只是担心千寻的安危。” “安危?”百里千寻唇线微勾,一丝蔑笑轻轻浅浅:“那千寻多谢娘娘挂怀。” “自千寻假扮太子以來,共招致十二次暗杀。不知千寻可曾查清幕后到底是谁下的黑手?”耶河皇后眉眼平静,眸底却闪过一簇锋芒。 “不,娘娘说错了,是十三次暗杀。最早的那一次,便是娘娘的手笔,难道娘娘这么快就忘了?”百里千寻仍是一副悠然的姿态,仿佛说的不是暗杀,而是一件极有趣之事。 耶河皇后的美目中,染上一丝愧疚的色彩:“千寻,那一次,本宫只是在考验你的自保能力。” “处处痛下杀招,这算考验?娘娘真是幽默,若不是千寻的确有些本事,恐怕娘娘也不会留下千寻吧。”百里千寻冷冷一笑。 “千寻误会了,你毕竟是本宫十月怀……” “够了!”百里千寻蓦地站起,怒不可遏:“请娘娘慎言。娘娘既然对刺客比较感兴趣,那千寻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十三次暗杀中,一次是娘娘所为,三次是费古亲王所为,两次是拓谷亲王所为,至于别的,便是五殿下,六殿下,七殿下,以及十三殿下的杰作……看來,吉克太子真是树大招风啊,娘娘恐怕应及早对策。依我看,皇上大有废太子的意思,这个位置怕是坐不长久了。” 耶河皇后神色冰冷,语气却平淡:“这些人,不足为惧。终有一天,本宫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本宫总觉得,还有一股隐藏的势力,在暗暗涌动。” 百里千寻轻笑道:“皇后娘娘是否多虑了?若说还有什么暗涌势力,难道是皇上?不过,皇上性格懦弱,胆小如鼠, 又岂是娘娘的对手?至于皇上不满吉克太子,恐与娘娘平日的作法有关。若不是忌惮娘娘的手段,皇上怕是不止废掉太子,连满朝官员都想一并大换血吧。” 耶河皇后骤然笑开了花,如一朵盛放的玫瑰,无尽妖娆,风情无限,却带着深沉的冷意:“千寻,若吉克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你必是大功臣。”说完,站起身,在宫女素娥的搀扶下,就要准备离去。 缓缓扭头,轻声道:“千寻不准备让屏风后的女子见一见本宫?” 百里千寻轻描淡写一笑:“娘娘的好奇心太重了,千寻不过是带了自己的婢女,使得顺手些罢了。”扬声道:“若男,还不出來见过娘娘。” 裴若男给了陆漫漫一个安定的眼神,从容走出去,盈盈一拜:“皇后娘娘圣安。” 耶河皇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裴若男,淡然轻笑道:“千寻,若是你喜欢,本宫再给你送几个美人过來,个个美若天仙。” “能比孟凌兰更美?”百里千寻戏谑地望着耶河皇后骤然变色的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耶河皇后的笑容凝固成霜,一转身,眸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 第四十九章 密室中的小木桶 最底层的密室,阴暗、潮湿,血腥与皮肉溃烂的恶心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款款走來,头上插满价值连城的头饰,身上是大红锦袄,披风也是大红的。一身香气骤然盈满这间狭小的密室,混合着恶臭腥味,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守卫密室之人,点燃密室里昏黄的烛火,朝那华贵女子行礼,咿咿呜呜几声,竟是哑巴。 华贵女子身旁的婢女朝那哑巴挥挥手,又替主子脱下大红披风,拿在手里,这才带着哑巴退出密室。 那华服女子坐在正中的椅上,姿态盈然,浅浅一笑,丝毫不介意这密室中难闻的气味。相反,还有种兴奋之色。 她在昏黄的烛火中,环视一眼四周,轻笑出声:“姐姐,你可住得舒服?妹妹我可是总惦记着你的身子呢,就怕你疼着了,痒着了,饿着了……”冷冷的笑在密室里回荡,更显阴森可怖。 这时,不远处,一件物什里发出“吱吱咿咿”的声音。那物什是个发霉的小木桶,木桶开了好几个小洞,上面还盖了个木盖子。 华服女子再轻笑几声,姿态万千地站起來,并不害怕,伸手揭开木桶盖子,探头看了一眼木桶里的情形,故作恼怒道:“啧啧啧,瞧瞧这些狗奴才,真不让人省心,一个个的,怎么这么懒?唉,姐姐,你瞧,你身上都有那么多虫子在爬,他们也不给你换个木桶,也不知道这些狗奴才到底把我给的钱拿去做了什么?” 木桶里又是一阵吱吱呜呜。 华服女子居高临下,眸中却是温存得令人生寒的笑意:“姐姐,你想说什么? 又是想骂我忘恩负义?可是姐姐的舌头早就被我扔去喂了野狗,就是再想骂也是不可能的了……唉,姐姐,我每次來你这寝宫,回去之后都得用很多香料才能把身上这味儿去掉。太臭了,真的,也亏得姐姐闻习惯了……” 木桶里安静了,却传出阵阵压抑地喘息声, 华服女子将椅子拖近木桶,就那么坐在木桶边,嫌恶地瞧着木桶里的情形,却又忍不住露出兴奋之色:“真想不到啊,前二十年的妖孽是我,走到哪儿躲到哪儿,像只野狗一样到处找吃的。后來换成你是妖孽,算起來,妹妹我终究待你不薄啊。绝不让你饿死,绝不让你冷死,更不让你热死,就算你身上虫子一多,我也还是替你除虫的。这么多年,我想尽办法总留你一口气在,妹妹我的荣华富贵,终归是要和姐姐分享才有意思哩。” 木桶里的喘息更是压抑沉闷。 华服女子显然还有话说,表情无比和善,说出的话也仿佛推心置腹:“姐姐,瞧我多不识趣,这些话你都听烦了吧。那我说一些你爱听的如何?吉克太子这个人算是毁了,你说他这风流成性的性子到底像谁呢?是姐姐,还是他死去的亲爹? 也怪我平日太宠溺他,不敢打,不敢骂,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哩。若是我自己的儿子,那一定不会这样教的。只不过嘛,姐姐的儿子,我怎么也要疼爱的,是么?” 歇了口气,她再叹道:“可是光疼爱有什么用哩?他怎么都活不过三十岁。姐姐,你听说过‘尸虫’毒么?这毒隐藏在他体内快三十年了,我只要用百年熏酒将那‘尸虫’的馋瘾勾出來,很快,吉克太子就会变成‘尸虫’的食物。唉,姐姐,要不到时我把吉克太子带到你的寝宫,让你亲眼看着他被一点点蚕食,岂不有趣?” 木桶里终于有了咚咚的闷响。 华服女子还不肯停口,脸上越是笑得恶毒,嘴里越是说得轻柔:“啊,对了,姐姐,我忘记告诉你了。你另一个儿子也來到了拜吉,他叫百里千寻。唉,还别说,百里千寻还真是俊逸,他若不是我的侄儿,我还真想把他收到我的男宠里宠幸一把。你可不知道他那潇洒劲儿,多挠人心肝哪……” 木桶里终是安静了。 华服女子嘻嘻一笑,探头往木桶里望一眼:“姐姐,你瞧你作的孽。生那么漂亮个儿子,却又是我碰不得。至今为止,他还以为我是他母亲呢。唉,他太倔强了,总是不肯称我一声母后。不过,我还是送了个见面礼给他。姐姐,你猜猜,会是什么呢?” 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在密室里回荡得毛骨悚然。 木桶里又是几声咚咚作响,显是已经猜出礼物为何物。 华服女子却还是耐心将答案说了出來,带着某种嘲笑以及炫耀:“你想得不错,我不可能厚此薄彼,对吗,姐姐?既然吉克太子中了‘尸虫’毒,沒理由对千寻不一视同仁哪……”想起百里千寻桀骜不逊又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不由得狠狠磨牙,语调也变得更阴森:“我暂且让他得意几天,等他助我起事,执掌政权,我必回报他,让他见姐姐一面。毕竟,姐姐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只是,我怕他看见姐姐这副尊容,会吓坏吧……” 木桶里的撞击声更响,伴随着痛苦的呜咽。 华服女子悠悠一叹,百转千回:“姐姐,你别生气。他们若是敢嫌弃你,我定不会放过他们。只要尸虫毒一发作,他们哪还有心思看你,自顾不暇……啊哈哈哈哈哈……很痛很痛,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被虫吃掉……“ 木桶猛地被从里撞翻,呜咽声大作。木桶哗啦啦滚到墙角,烛火隐约照着一簇蓬乱的头发…… 华服女子冷冷看着那木桶在墙角处晃动,眉目凌然,冷若冰霜:“姐姐这是在跟妹妹表达不满吗?”顿了一下,又道:“爹娘当初同时生下咱们两个,你说,为何出去像野狗一样生活的是我? 为什么你从小养尊处优,生來就是为了当皇后? 这个问題,我想了几十年,到现在,我也沒想清楚是为什么? 姐姐,你说,是为什么呢?” 木桶沉默了,渐渐停止了晃动。 华服女子像是沉浸在回忆中,神色狠绝痛苦:“爹娘最初其实是想掐死我,结果我命大,居然沒死,后來被山上的农户收养,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那农户一家养了我十二年却一家都死了,为何我独活了下來?”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仿佛一个少女,悠然沉思:“因为是我杀了他们……一刀一刀,先杀的那个哥哥。他该死,我才那么小,他就夺走了我的贞洁……他该死,他一定想不到我会用刀砍他,刚开始很害怕,后來砍着砍着就顺手了……姐姐,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狠心的,你看,都是被你们逼的……” 华服女子继续道:“我数了一下,两百零八口人哪,全死了……姐姐,你说,谁敢动皇后家的人呢?哈哈哈哈……耶河皇后家的人竟然一夜之间被流盗杀光了……姐姐,你说好笑么?”她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声量也提高了些许:“姐姐,你知道爹娘死的惨状么?啧啧啧,你想都想不出來……” 木桶里呜咽得痛苦异常。 华服女子站起身,一步一步朝那木桶走去,猛力一踢,那木桶就滚起來,在狭小的密室里,木桶撞上墙壁,从木桶里掉出一缕乱发。 华服女子显是玩得开心,哈哈大笑,脸上却是布满寒霜,阴森恻恻。 华服女子掸掸身上的灰尘,用手捂着鼻子,轻哼道:“好了,姐姐,我要走了。你这寝宫太臭了……希望下次來看你的时候,身上别长那么多虫子……哈哈哈哈哈……”说完,走出密室,冷然对哑巴道:“看着点,别让她死了。她要是死了,你一家老小都活不成。” 哑巴连忙扑在她脚下,猛磕头。 华服女子走了几步,又回头嘱道:“也别让她日子太好过。” 哑巴又是一阵猛磕头。 婢女替华服女子披上披风,搀扶着她走在狭长的阶梯上:“娘娘,您慢点。” 那被称为“娘娘”的华服女子正是耶河皇后,确切地说,是耶河皇后木卓的妹妹木洛。那小木桶里装着的,才是真正的耶河皇后木卓。 这婢女当然是素娥,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假耶河皇后,忧心忡忡道:“娘娘,我看那百里千寻是个狡猾的主,奴婢真怕他找到这个密室。” 假耶河皇后木洛冷嗤一声:“他找到又如何?难不成他能看出小木桶里那堆烂肉是他亲娘?” 素娥想了想,笑了:“也是,要是不说,谁能看出那东西是个人呢? 曾经还是个美人呢!” “美人!”木洛阴阴一笑:“孟凌兰的娘亲都沒逃出我的手掌心,她居然还敢露面。当年若不是她躲得快,让我找不着她,她还能活到现在?” 素娥不解道:“娘娘跟孟凌兰的娘亲曾有过结?” “那倒沒有,只是她不听话而已。”想起什么,木洛抚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媚声笑问:“素娥,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孟凌兰好看?” “这……”素娥讪讪的:“孟凌兰那下贱胚子,怎有资格跟娘娘媲美?这真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素娥的生存之道。 不料,木洛悠悠叹息一声道:“素娥,你欺骗本宫,该当何罪哩?” 素娥大惊,立刻跪在石梯上,瑟瑟发抖。 木洛亲自将她扶起,柔声道:“急什么,等本宫将孟凌兰变得跟她娘一样,看她美个什么劲儿……” ------------ 五十章 东风回首尽成非 众人皆是看着左城断气,长途跋涉自然不便带着其遗体东奔西跑,便在左岸的提议下入土为安。 百里吉星哭得嗓子都哑了,之后即傻傻愣愣,跟在左岸之侧。 苏意如眼见苏宁已死,赶紧交待了所有事情经过,不敢有欺,只求换得一命,苟活于世。众人决定将其押回龙国,等皇上龙思作定夺。 雁霖和桑九带着自己的护卫在边界与辛楚左岸等人告辞,这就回梨雁国去了。雁霖始终沉默寡言,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最后,在京都维安的皇城外,他问桑九:“娘,您是住在宫外,还是回宫?” 桑九淡淡答道:“宫外有处宅子,是给漫漫备下的,如今漫漫不在了,我去那儿给她守家吧。” 雁霖动了动嘴皮,终究沒说话。一路骑马狂奔回宫,在御书房里,将陆漫漫香消玉陨的消息以及乌束之毒的阴谋禀报给了玄夜,又将母亲坚持不回宫之事,也一并禀报。 玄夜震惊异常,这人出去一趟,竟然死了。尽管早有消息传回來,但他总是抱着一线希望,认为这是误传。如今听儿子亲口证实,并且亲眼看见其入土为安,长长叹息一声,跌坐在明黄的椅上,半天沒醒过劲儿來。 玄夜对陆漫漫的心思,说起來,也算是曲折又苦涩。若说完全是因为桑九,那也不尽然。毕竟那么长的时间,朝朝暮暮,又花了无数心思博她好感。 作为一个帝王,他几乎已经做到极致。他这一生,与桑九是两情相悦。他不需要费尽心思博她一笑,她便笑颜如花;他不需要历尽千山万水,便可与她相拥相守。一切都很自然,他回家,她便如小鸟般扑进他的怀抱;他出门,她便腻腻歪歪缠着他。 他本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当然,失去之后才知道,两情相悦是多么可贵。 而对于陆漫漫,从他掳她的那一天开始,她便跟他作对。打他,咬他,恨他,骂他,从沒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玄夜是个王八蛋!”这就是陆漫漫给他的评价。 但往事种种,此刻一一涌上心头,竟是心痛难忍。他放手给她自由,一是因为理清了对桑九的感情,决意要将其追回;二是为了成全弟弟百里千寻。 雁霖一语不发,良久,跪在玄夜面前道:“父皇曾经许诺儿臣太子之位,可还算数?” 玄夜微眯着眼,点点头。因为陆漫漫之死,竟然得回了太子,他是该高兴?还是该痛心? 雁霖继续道:“儿臣当上太子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颖妃,连根拔起。同时,儿臣希望助龙国皇帝将罗家斩草除根。父皇可应允?” 玄夜不可置信地盯着一夜之间长大的儿子,眼中迸射出很久不曾见到的光芒:“那咱们父子这次玩得动静大点,方显出本事。” 一场声势浩大的复仇行动就此拉开序幕。只是雁霖总是沉静在某个角落,若有所思,有时,嘴角微微泛出一丝浅笑。那个女人,明明沒死?为何要诈死?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再见到她。那时,他会变得强大,不再如此时懦弱单纯。终其一生,就算她不能成为他的女人,他也必在暗处守护她。 一辈子!这是他曾经给出的承诺。或许那女人不信,可是又有什么关系? 他和她都中过乌束之毒,都用曼诺夕泡过身体,都喝过曼诺夕的汁。曼诺夕的香味已经渗透进血液,成为他们气息的一部分。而那个入土的女人身上,完全沒有曼诺夕的味道。 凭此一点,他便知,死的绝对不是陆漫漫。 只是,他并不愿拆穿。世人皆醉我独醒。陆漫漫,无论多少年过去,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守护你,直至生命消亡的那一天。这,便是我的一辈子。 龙国。 龙思震怒异常。 辛楚和左岸跪在御书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禀报给皇上,当然,主要是辛楚在陈述,可信度极高,亲眼看见下葬,自然不可能有假。 龙思了解辛楚,事事谨慎入微,断不敢犯欺君之罪。倒是他的好皇后,真是让他大开眼界,竟然将手从龙国伸到了梨雁国。搞了半天,陆漫漫之前的乌束之毒,也是他的好皇后一手策划。 他这前方在打仗要人,他的皇后就在后宫里耍阴谋诡计灭人。 好,很好。龙思面如凝霜,周身戾气勃发。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好一个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尽管她不是他的女人,但她比他的任何女人都了解他,都打动他。 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也不是为了博她一笑,甚至,他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要一意靠近她救她守护她。 仿似上辈子欠下的债,莫名生出亲近的感觉,无关风月,只因她是她。 东风回首尽成非,这也许是两个天子共同的感受。 百里千寻与陆漫漫相拥斜躺在软榻之上,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 外面很冷,百里千寻的怀抱很暖。 陆漫漫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有力的心跳。她最喜欢听他的心跳,那像是春天新芽破土而出的声音,又像是战鼓激昂。 生命的象征。她每听一下,便觉得荑芒之毒已远去。 她抬起娇俏的小脸,眉目干净却妩媚:“千寻,我跟你说个秘密。” “嗯。”百里千寻懒洋洋的,手在她的身上轻轻游移,说不出的惬意。 “我是个千年女鬼。” “有新鲜的沒?” “我是花妖。” “别美化你自己,明明就是只小狐狸精……”他说完,便低头封住她说谎的小嘴,呢喃得模糊不清:“漫漫小狐狸,再给我唱那首歌吧?” 陆漫漫热烈地回应着那个吻,加深,辗转,无休无止。浅浅低吟得像一首美妙的曲子…… 良久,痴缠。仿佛这样就能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她调匀气息,在他温暖的怀里吟唱: 你 从天而降的你 落在我的马背上 如玉的模样 清水般的目光 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 …… 百里千寻从身后将她抱在怀里,一滴清浅的泪从他眼眶中缓缓滴落……这个从天而降、落在他马背上的女人啊,真让他放心不下……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一丝浅笑让他的心发烫…… 一口腥红的血从喉咙里涌上來,自嘴角缓缓逸出。他仍在听她唱歌,漫不经心地用手绢擦拭嘴角,然后微笑。 陆漫漫也微笑着,眼底眉梢都是幸福之色。沒有孟凌兰,沒有荑芒之毒……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 他说,你一哭,我就不爱。 所以她不能哭。她希望他爱她,很爱很爱。 他说,你天天笑,我天天爱。 所以她得笑着。她希望他天天爱她,很爱很爱。 她的嘴角勾出了一个美妙的弧度,就算在唱歌,那扬起的弧度,那眉眼的笑意,都在说明,她很快乐。 只是,蓦地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滑落,刚好掉在他的手背上。心中一惊,歌声却并未停下,装作不知,一切云淡风轻。 还好,他听歌听入了迷,不曾发现。他说过,她再哭,他就去爱别人了。她害怕极了,像只就快遭到遗弃的小狗。 歌唱完了。陆漫漫娇昵,一张粉脸瓷白如玉:“千寻,该你了。” “唔,你倒是不肯吃亏,什么都要别人还回來。”百里千寻漫出一抹悠然的笑意,仍是懒懒散散的样子。他索性躺了下來,将她搂在怀中,喟叹一声:“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嗯嗯,好。”陆漫漫最喜欢听故事了,前世就养成的习惯。 “有一户大户人家,世代为官。这家中的大少爷,娶妻生子,竟然生了一对双生子,是两姐妹。这在当地來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凡是同时生下來的孩子,都称作妖孽,视为不祥。所以这家人就将双生子中的妹妹送走了,留下了姐姐在家中……”百里千寻闭着眼睛,梳理着发痛的思绪。 “你们这是迷信。”陆漫漫不忿道:“在我们家乡,若是女人怀了个双胞胎,一家人都高兴得发晕。怎么到了你们这蛮荒之地,就成不祥了?” 百里千寻睁开眼睛,悠然道:“是啊,这就是悲剧的开始。”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妹妹本來是被掐死的命运,天无绝人之路,有户农家经过时,竟发现了小女婴,还将女婴带回去养大。却是不想,就这么引來全家灭门之灾。” “大户人家把那农家灭了?” “不,小女孩长到十二岁时,已出落成水灵灵的模样。那农家的儿子便生了邪念,强要了小女孩……说起來,她也算是可怜,但由此便激起了小女孩的杀心。她不止杀了农家的儿子,还杀了救她养她的父母……这便是她杀戮的开始。”百里千寻继续闭着眼睛讲故事。 如果这只是一个故事,该多好。 只可惜,多少人的命运因这个杀心大起的小女孩而改变…… ------------ 第四卷 不负如来不负第卿 ------------ 第一章 漫漫是个大坏蛋 杀戮。 停不下的杀戮。 权利,财富,美貌,都是小女孩渴望的。她凭着美貌,耍着心计,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誓要得到财富和权利。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见到了回家省亲的皇后娘娘。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被人遗弃,终于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她很不甘心,为何同是女儿,姐姐却是贵为皇后,而作为妹妹的自己,从小到大,经历了多少苦楚。 震惊中,一个恶毒的计划油然而生。 过程很曲折,结果便是姐姐产下双生子后,惧怕妖孽一说,将幼子送到孩子父亲身边长大,而把大儿子留在自己跟前。 沒多久,妹妹神不知鬼不觉扮成姐姐坐上了皇后之位。 那位产子不久的姐姐从此却不知所踪。 …… 陆漫漫本是躺得漫不经心听故事,越听越毛骨悚然,捂着嘴低声尖叫:“你是说,昨日见过的耶河皇后不是耶河皇后,而是她的妹妹?” 倒抽一口凉气。 百里千寻见她这么快就猜到了真相,不由得睁开眼睛,寒戾的眸光射向窗外,喃喃自语道:“那么个大活人,她能 藏到哪儿去?还是,早已死了?” 陆漫漫曾经各类宫斗宅斗小说看得五花八门,却不料,这下听到真格的了,心头不禁暗暗紧张。 彼时,裴若男进來禀报,说四叔带着几位龙国的大夫从密道來了。 百里千寻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才道:“若男,你去收拾几个隐密的房间,安置几位大夫,叫四叔到书房见我。” “那我呢?”陆漫漫可真冤啊,左城死了,她再也不能去那几个大夫跟前左摇右晃。 “你,”百里千寻想了想:“跟我去书房吧。”还是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全些,否则一个转头,被那老巫婆弄去,是死是活,恐怕都难说。 陆漫漫同学吐了吐舌头,当了他的小尾巴,感觉还挺好。 书房里,清一水的红木①38看書网架,文房四宝排列整齐。博古架上,各类珍稀古董陈列。 陆漫漫跟四叔问过好,自个儿乖巧地走到一边,却还是不由自主去听他们的对话。 从她这个角度,看到百里千寻侧面剪影,从眉到唇,无一处不完美。英俊的五官,此刻严肃而深沉,认真听着四叔的汇报,或深思,或决断,或了悟…… 陆漫漫沒听太明白,对话里人名太多,听到后來,才稍稍搞清楚大意。假耶河皇后一直扶持吉克太子,而事实上,吉克太子一向风流成性,任性妄为,难成大器。此子胆小如鼠,之前受过几次暗袭,便吓得灰头土脸,再也不想做太子,气得假耶河皇后怒火冲天。 假耶河皇后这才想到要用跟吉克太子长得一模一样的百里千寻,顶替他出席各类场合,将这出太子戏演下去,还要揪出暗袭的幕后黑手。 假耶河皇后野心极大,朝中多位大臣以及手握兵权的几位将军都与之有勾结,皇城禁军统领中,也有她的棋子。 可见她这些年,安插了不少人,完全有逼宫的本领。兹兀国皇帝生性懦弱,早被她的气焰压制住,动弹不得。 但她一直沒有杀掉皇帝,直接将吉克太子推上帝位,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兹兀国与别国不同,它的主支是蓝丝族。蓝丝皇族世代相传有一个宝库,那宝库的秘密,只传给皇帝,而宝库中的宝藏也只属于皇帝。 若是弑君,可想宝藏的秘密便会断在这一代手上,假耶河皇后如何甘心? 这也是兹兀国皇帝得以活到现今的保障。 若是吉克太子名正言顺继承帝位,得到了宝藏,以假耶河皇后对太子的手段,自然会将宝藏的秘密尽数吐露。到时,便是她的天下。 兹兀国皇帝早已清心寡欲多年,也不再踏足后宫,更不会与假耶河皇后同床共枕,要想在他身上动‘尸虫’毒的念头,也就破灭了。 这些年,这皇帝怕死简直登峰造极,凡是吃的用的,都经过最最信任的人,以各种方法彻底检查。 而那些人,是蓝丝族历代皇族的死士后裔,且身份卓然,见到皇后都可免于行礼。其身世背景,除皇帝自己知道,无人知晓。 无比神秘。 换句话说,这皇帝胆小又疑心病重,正因为此,他免受了假耶河皇后下毒的迫害。 此刻百里千寻和四叔商议的,便是假耶河皇后收买的棋子起了变化。而她也隐隐感觉到背后有某种势力暗涌,正吞食她多年的苦心经营。 假耶河皇后急了,大批换血…… 陆漫漫感觉,惊心动魄的复仇计划已然展开。四叔从密道走了,百里千寻又恢复了悠然自得的模样。他叫裴若男去摘了几枝红梅插在书房中,闲情雅致,一派潇洒之姿。 “胸有成竹?”陆漫漫托着腮,目光投在百里千寻太过云淡风轻的脸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百里千寻神色平静,将一朵红梅插在陆漫漫的发中:“嗯,花不及人好看。” 陆漫漫嘟了嘴,气鼓鼓的:“你把左城弄死了,以后我再也不能是自己的样子了。” “你始终是你,跟连曼曼和左城都无关。我不想你老戴着人皮面具生活,毁了就毁了吧。”百里千寻微笑着抱紧陆漫漫,闭上眼睛,用手轻轻描绘着她的眉目…… 陆漫漫其实也早不介意自己的样子,经历了那么多,又岂是当初那样的矫情?再说,再美的容貌又如何,也美不过孟凌兰那样的绝世无双。这么算起來,如果百里千寻弃孟凌兰而选她,那应该绝对与容貌无关了。 百里千寻真的弃孟凌兰而选她吗?她其实并无把握。连续几天,百里千寻都有个奇怪的习惯,每逢入夜,他就要出门,并且绝不带她。 他让裴若男带着陆漫漫躲到密道的卧室中去,那卧室布置得富丽堂皇,倒也颇舒适。他每天回來后,就直接到密道的卧室里与她同榻而眠。 陆漫漫别扭得要死,这算是金屋藏娇么?她这小三当得可真够彻底的。 她猜每天晚上百里千寻消失一阵子,都是会孟凌兰去了。因为要商量的大计,白天四叔要么亲自來找,要么飞鸽传书,再重要的大计也该商量妥当了。 除了去会孟凌兰,她实在想不到更充分的理由。 每次问起,他要么搪塞,要么吱唔,要么轻描淡写……陆漫漫气得磨牙,却苦于沒有证据,又碍于荑芒之毒,说不出的委曲求全。 这一晚,陆漫漫假寐,听见百里千寻又从外面回來了。 百里千寻见她睡了,先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坐在床边,细细审视陆漫漫的睡颜。 烛光悠悠的,光线很暗。 他并沒用手触碰她,只是仔仔细细地看她,像是要将她的睡颜刻进眼眸深处,仿佛再也看不到了一般。 然后,陆漫漫的睫毛微颤,装不下去了。她有些心酸,从百里千寻身上闻到一种不属于他的味道,那是女人才可能有的味道。 她咬了咬牙,睁着黑亮的眸子和他对视:“你去见了孟凌兰?” 单刀直入,心跳加速。怕听到答案,却又想知道答案。 百里千寻并不回答,只是倾身抱着她:“漫漫,别问,别问这些……我只想好好抱抱你……” 陆漫漫憋屈了好几天,忍到现在实属不易,既是扯开了面纱,又哪里肯再遮回去:“百里千寻,你什么意思?你每天左右逢源,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在她面前,总是那样温情脉脉,情话绵绵。好似这世上的女人,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只爱她一个,只想她一个,却转个眼,就去会孟凌兰。 而她,却卑微地躲在密道里等他回來,不敢问,不敢碰触这道底线。 若不是荑芒之毒 若不是时日无多,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她陆漫漫的阳光大道?干嘛非得跟天下第一美人抢这根独木桥? 抢得着嘛她? 真是憋屈啊,她已经尽力表现得那么好,让他喜欢,让他开心,可他还是忘不了孟凌兰。 这道闸既然开了,要想关掉,那已是万万不能:“百里千寻,你要是嫌我碍眼,就让我走,让我离得远远的。我给你和孟凌兰腾地儿,不要偷着摸着,分不清她是小三,还是我是小三。” “……”百里千寻心如刀绞,差点一口血喷薄而出。 陆漫漫同学刹不住车了,眸光一寸一寸黯淡,声音一句比一句冷凝:“百里千寻,我在这儿像个傻瓜,帮不了你的忙,解不了你的毒,只能作为一个包袱存在。明天,明天你让四叔送我走,送得远远的,让我永远都不要看见你。孟凌兰可以帮你,还可以与你双宿双栖,一解你的相思之苦……” 百里千寻听得脑袋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口腥红的血蓦地涌上喉头,“噗”地喷薄在华丽的锦被上……然后,就那么直直地扑倒在床,动弹不得。 陆漫漫傻了,蓦地惊跳起來,抱着百里千寻尖叫。她心乱如麻,却表现出超常的镇静,奔出门去找裴若男叫那几个大夫过來。 她转头又抱着百里千寻,泪流满面,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呜咽着:“千寻,我错了……千寻,你醒过來,你醒过來……呜呜呜,漫漫是个大坏蛋,我替你打她……” ------------ 第二章 真假千寻 忙成一团糟,经过几位名医会诊,针灸、点穴,又强灌了汤药,折腾了一晚上,总算是把百里千寻这条命从死亡边缘拉了回來。 大夫说了,千万别再刺激病人,一旦病人急怒攻心,让荑芒之毒有机可趁,攻入心脉,到时怕是神仙都难救得回來。 陆漫漫连连点头称是,在几位大夫审视的眼光中,她的头埋得低低的,心虚得要命。 “你是不是那个左大人?”最八卦的顾神医眯着小眼睛,审视地问。 “啊,不,我是左大人的妹妹。”陆漫漫心一慌,便口不择言。左大人哪有个妹妹啊?这种谎话传到龙思耳朵里,不引起怀疑就怪了。 不过此刻,她顾不得这么多。将几位神医大人送出密道,千叮万嘱,千恩万谢。然后一阵风跑回房,看着百里千寻惨白惨白的脸色,悔得差点撞墙。 唉唉唉,干嘛非要过嘴瘾?小三就小三嘛,有啥了不得?况且现在看來,谁是小三还不一定呢。要是百里千寻不在了,想当小三还当不成。 陆漫漫同学无限沒有节操地进行了一番自我批评,对自己刚才的态度抱了十二万分的歉意。 医生说了,以后都要随了病人的心意,他爱做什么就尽量让他做,别阻止,别违逆,别让他生气,别跟他唱反调,一定要让他高兴,得顺他那口气……总之,百里千寻真正当了大爷,他要是想嫦娥了,她都得想尽办法到月亮上去替他请下來。 陆漫漫又是憋屈,又是悲伤。早知如此,她宁可自己的乌束之毒沒解,这样她也可以作威作福。这么想着,小脸便皱成一团,撇着嘴,垂着眉,像只可怜的小狗,守在百里千寻的身边一动不动。 百里千寻很疲累地睁开眼睛,看见陆漫漫可怜的样儿,不由得心头一软:“漫漫……别离开我……” 陆漫漫见他好容易醒來,眼底眉梢都是谄媚劲儿,无比狗腿地嘻笑:“千寻,谁离开谁是小狗……你不要着急,哎呦,我的爷,您千万不要着急,小的要被你急死了……” “也不许打我的漫漫……” “啊?”陆漫漫沒转过弯來,蒙了。 “刚才我听到是哪个混蛋说,漫漫是个大坏蛋,还要打她……”百里千寻的嘴角漫出一抹若暗若明的笑容,淡蓝深邃的眸子熠熠发光。 陆漫漫幽怨地瞄了一眼这作怪的男人,气不得,恨不得,拗不得,呜啦,这日子还让人过吗?这会他居然有心思來调戏她了。 可是陆漫漫到底不是大坏蛋,只是个心地善良委屈求全的好姑娘,闷闷地问:“千里千寻,你现在有沒有感觉好点?” “嗯,好多了。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來,陪我躺会儿……”他无力地拍拍身侧,心情极其压抑。 陆漫漫这下学乖了,赶紧躺到他身边去,再不敢气到这 不能生气的主。她再不懂事,再喜欢胡闹,也不能拿百里千寻的命开玩笑啊。 她像一只柔软的小猫偎在他怀里,刚才满身带刺差点惹下大祸,此刻老实得令人心疼。 百里千寻想了半天,哑声道:“漫漫,孟凌兰的事,我迟早会给你个交待……但不是现在……爱情的爱,你得用心去感受……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懂我的心……” 陆漫漫一句话都说不出來,明明是那么理直气壮的事,现在倒好像成了无理取闹的妒妇,差点把她男人的命给搭了进去。 暂不说别的,就凭人家用命解了乌束之毒这一条,就足以说明一切。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肯为你连命都不要? 这么一想,心里更是难过得想撞墙。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把头扎进百里千寻的胸腔里躲起來。 百里千寻暗自运气,将新一轮的气血上涌压了下去。一种永别的悲伤顿时充斥着他的满腔满腹,忽然轻轻地开口,声音几不可闻,充满了惆怅:“漫漫,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也不是不可以……” 陆漫漫猛地抬头,吓得面无人色,死劲摇头:“不,不不,我刚才胡说的,千寻,你别赶我走……以后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眼泪掉下來,生怕他不高兴,赶紧擦干。他说过她一哭,他就去爱别人了。 她不让他去爱别人,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慌乱得手足无措:“千寻,我不哭……我不哭……我一会儿就好……你别赶我走……你是我的家,你不要我了,我能去哪儿……” 百里千寻蓦地将她狠狠搂在怀中,心头的钝痛排山倒海袭來。还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來,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柔软的身子紧紧拥抱,不松手,死都不松手。 陆漫漫恨死了自己胡说八道,这个男人对她多好,她居然怀疑他。他若是喜欢孟凌兰,还会像这样子的表现吗? 她伸手探过去,轻抚着他的后背,渐渐让他平复下來。他沉睡在她温热香甜的气息里,她沉睡在他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她总是从梦中惊醒,去听他的心跳。很怕什么都听不到,还好,均匀而有力,他的心跳,是世上最美好的音乐。 一切归于平静,百里千寻照样晚上出去,深夜回來。陆漫漫同学得了教训,再也不敢跟他叫板。无比无节操地纵容他,宽容他,只求这爷好好的,别喷血,别晕倒,别死掉。 这夜,雪停了,月光清冷。 陆漫漫辗转反侧,无心睡眠,披了件披风,并未惊动裴若男,便走出了殿内。 殿外是百转千回的回廊雕栏,名贵花木,甬道假山。夜已深了,园子里寂静幽深,银白的月光铺了一地。 陆漫漫觉得自己心思沉重得如同一个老妇,再也经不得任何一点打击。在异世界,还不到一年,四季都还沒经历完,心灵已是千疮百孔。 就连叹息,都显得意味深长,仿佛那口气总也叹不完似的。 “嗤“一声笑,打破了园中深夜的寂寥。 陆漫漫一扭头,便看见百里千寻斜斜倚在一棵树下。华丽的长袍,玉带环腰。金冠束发,一派风流。英俊的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薄唇微扬。 陆漫漫沒料到百里千寻这么快就回來了,高兴得如小鸟般向他扑去,投进他怀里蹭了蹭,才仰起小脸:“千……”几乎是同时,她立刻跳离了他的怀抱:“你!你不是!” 恼怒至极。 “我不是什么?”那男人邪邪地笑:“既是投怀送抱,何不彻底一点?”伸出手便想拽住她。 陆漫漫一个转身,如泥鳅一般滑了出去。下一刻,她抬起脚,重重地踢向他的胸口。动作很快,连续几脚,竟生生将那男人踢得倒退了好几步。 她站姿怪异,双拳紧握在胸口,十万分警惕地盯着对面那个男人。这世上能让陆漫漫错认成百里千寻的男人,除了吉克太子,还有谁呢?当然只能是他了。 刚才陆漫漫扑进他怀里,若不是及时发现味道不对,又抬眼看到他眉目间的轻浮神色,一时半会恐怕还真分不出來。饶是这样,陆漫漫还是气得跺脚,气死了,居然投怀送抱……还是对这个浪荡子,真是亏大了。 吉克太子丝毫不掩饰对她容貌的垂涎,还有她身上狂放的野性,如一只小兽。 这女人,真够味儿! 吉克太子刚才沒注意才吃了大亏,随手掸了掸衣衫,逼近她,邪笑道:“不知上了床榻,是否也如此够味?”说着, 欺上身來,不知怎么竟转到她身后,在她來不及攻击前,便搂住了她的腰:“做千寻的女人有什么好?做我吉克太子的女人,我保你荣华富贵……” 陆漫漫情急之下,重重肘击他的胸口,骤然轻谩笑了出口:“胆小如鼠,什么玩意儿!男人做到你这个份上,早该撞死八百次了,你还有脸保谁荣华富贵!”再一次如泥鳅脱离他的掌控。 吉克太子被说中痛处,面色大变,再无玩耍之心。目光阴戾,在月色下如一道阴寒之光。 陆漫漫暗叫糟糕,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跟武功相比?这男人再胆小,对付一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她急喝道:“吉克太子,你要是动了我,千寻不会放过你。” 现在才知道,为啥武功片里,打之前都要废话连篇,原來是为了拖时间啊,一如此刻的她。 吉克太子冷哼一声:“他算什么?只不过是个挡箭牌而已。” 陆漫漫美目如画,顾盼生姿:“那吉克太子又怎知自己不是谁的挡箭牌呢?” 表面学足了百里千寻的云淡风轻,心里却在咆哮,啊啊啊,快來救我,这里有大色狼啊大色狼。呜呜呜,该死的千里千寻,出去约会这么久,再不赶紧回來,路漫漫就要成死漫漫了。 “是百里千寻故意放你出來进行挑拨是非的吧?以为这样我就会上当了?”吉克太子大笑两声,在寂静空旷的园子里回荡。 陆漫漫也脆笑几声,眼睛一亮,远处是裴若男急奔而來的身影,顿时底气十足,说话便也刻薄多了:“就吉克太子你那德性,还值得着我來挑拨?切,忒抬举你自个儿了吧。胆小如鼠,缩头藏尾,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你很快就知道了!”吉克太子被踩了尾巴,顿时拳风如疾风暴雨般袭來…… ------------ 第三章 缩头乌龟土拨鼠 废后不回宫3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三章 缩头乌龟土拨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衣袂翩飞,软玉温香。【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13800100.cOm】 她像一尾滑溜的鱼,伴着几声轻呼娇笑,就那么从吉克太子手中再次逃掉。 错过了一次机会,就再也沒有机会可以将这可恨的女人逮住。 瞧她那得意的眉儿微挑,目光充满挑衅。下一刻,一柄长剑从树影里破空而出,带起冰凉的夜风。 “若男,打他!”陆漫漫拍拍手,迅速从狂放野性的定位转为俏皮可爱,仿佛在玩一场游戏。她虽沒见过裴若男的身手,但既然被百里千寻安排在她身边,还要一生跟随,那必然是有两把刷子。若是连个浪荡子都打不赢,趁早洗洗睡了,再不然回家抱孩子得了。 裴若男用脚尖卷起积雪,顿时漫天白雪纷扬。飞雪中,她剑光暴闪,如一只轻盈的飞鸟向吉克太子扑來。 吉克太子大骇,眼睛被积雪砸得生疼,模糊不清。本已生出畏惧之心,待看清是个女人,才又挺直腰杆,边躲边怒喝道:“混账东西!敢对本太子无礼!” 陆漫漫本就存了瞧不起的心,眼见裴若男出场姿势惊艳之至,更在一旁煽阴风点鬼火:“若男,把剑扔了,空手跟这混蛋比比,省得他说我们有武器欺负他。我瞧着这缩头乌龟快要吓得尿裤子了……啊哈哈哈哈……” 裴若男帅气地将剑随手一扔,嗖一声,从对面吉克太子的耳边如风划过,钉在他身后的树上。不禁有些幽怨,她家小姐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男人尿裤子也是一个姑娘家随便说得出口的吗? 吉克太子脸色铁青,月光惨白惨白。不知是被陆漫漫的话气的,还是被那把剑吓的。 但很快,吉克太子恢复了潇洒之姿,那般玉树临风,仿佛从來不曾如土拨鼠一般躲藏逃窜。 四面刷刷的脚步声,是无数侍卫围将过來。 刹那间,陆漫漫心中有了计较,心到手到,一个擒拿手,将高大的吉克太子扣在手上。她的站位十分有利,否则也不会被她这么容易就得手。 裴若男更快,瞬间拔出树上的剑便抵在吉克太子的颈项上。 陆漫漫朝裴若男抛过去一个会心的眼神,后者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要保护的小姐,可并不是一个整天哀哀怨怨只知绣花的千金小姐。 有胆有谋,临危不乱,还谈笑风生。 裴若男让陆漫漫放了手,一个人将吉克太子扣在剑下。 陆漫漫嫌气地拍了拍手,仿似沾染了污浊的灰尘一般:“命令他们退下,否则我这位妹妹见人多了,吓得手一抖,你可就沒命喽。”她笑嘻嘻的,一副无害又天真的俏皮样。 月亮躲进云层,却是火把照亮了四周。侍卫井然有序,一点也不乱。 吉克太子胆小得要命,浑身都在颤抖。 陆漫漫真是恨铁不成钢啊,长了一副和百里千寻一样好看的皮囊,怎么能是这么个窝囊废? 不待吉克太子发话,侍卫骤然分散两侧。一个华贵美貌的女子款款走來,声音冷冷的:“什么人敢在太子府大声喧哗?当真是沒点规矩。” 吉克太子大喜,眉目间满是依赖:“母后,救我。母后……” “闭嘴!”假耶河皇后木洛怒斥,目光定定地落在陆漫漫那张被火把照得闪闪生辉的脸上,眼神阴暗不明。 陆漫漫同学不由得暗暗叫苦,这祸可闯大了。在密室里待得好好的,非出來散什么步。这下好了,引了个流氓太子出來,又來个假皇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打乱百里千寻的部署? 此时,她脑子里转了十八道弯,也想不出脱身的法子。 对峙着,互相打量。木洛在一瞬间有些失神,对面的女子真是美得令人窒息,唇红齿白,眉目干净,比月光更圣洁,比花儿更娇艳。 她的肌肤很白,在火把的光照中,竟也能让人感觉吹弹可破的触感,半透明的,仿佛掐一把,就能拧出水來。 不止如此,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光芒,仿佛不属于这乱红的尘世,却又不似看透红尘的飘渺。 甚至带着一种可怕的狡黠,如在看一个猎物一般。并不比孟凌兰更美,却比孟凌兰的美,更让木洛嫉妒和不安。 “退后!否则我杀了他!”裴若男此时也有些着急了,若是小姐在此处被皇后抓了,后果不堪设想。她曾经是在四叔手下做事,负责打探和传递情报,是知悉整个计划的少数人之一,自然知道这皇后是假皇后,背后干了无数阴损毒辣之事。 百里千寻正是看中她的武功,才特意将她调遣來保护陆漫漫,并且命她一生相随。一生相随之意,于她而言,那是分外明确。 小姐若是死了,她定当以死相伴。 如今的情势,若是她独自借着夜黑风高,尚有逃窜之力。要在这么多侍卫手里,平安带走小姐,那几乎是不可能。尤其这些侍卫,都是木洛的亲随,才能在这么深更半夜,悄无声息而來。 她一边跟木洛讨价还价,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劲力,剑上隐隐泛出一丝血光。 吉克太子只觉冰凉的剑就快要了自己的命,不由得不顾仪容嚎叫起來:“母后,救命……母后……” 木洛此时也在心中计较,那拿剑的丫头倒是当日见过的。本以为是百里千寻带回來的侍妾,见其虽有些姿容,但也不过是婢女中的佼佼者而已,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婢女是真正的婢女,真正的主子实则另有其人。 这太**殿,倒是越來越有趣了。 只看那女子,俏立在重重侍卫的包围之下,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的胆识,便可知百里千寻必是宠爱之至。又是这般出色的容貌,还有着难以言说的气质。 美人常有,这么难以琢磨的,却是少见。她不似孟凌兰那种揭开面纱后的惊艳神秘,而她,巧笑嫣然,明眸皓齿,一切神思都写在脸上,明明白白,连面纱都不曾用过,却是真正的神秘。 一种诡异的神秘。 以木洛对待女人的手段,和揣度女人的高明心思,竟然也觉得隐隐透着古怪。 她心念电转,如今是应该假装不知,全力抓住这女人软禁起來借以控制百里千寻?还是应该做个顺水人情,放了她,跟百里千寻修善一下母子感情? 百里千寻那个男人,确实很难控制,心思也极难揣测。从來都是一副不卑不亢、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她本以为他是恨她这个母亲曾经的抛弃,才摆出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可是越相处,越觉得无法看透无法揣摸。 若非吉克太子太不中用,她是决计不愿招惹百里千寻上门的。如今有种请神容易送神难之感,一方面害怕百里千寻的野心远不止要求封地当个王爷之类,另一方面又害怕他查到自己的秘密。 一个女人秘密太多,总不是件好事。但她恰恰属于秘密最多的那一类,尤其每一个秘密都惊世骇俗,令人胆寒,摆不上台面。 火把的光随着夜风晃动,如毒蛇吐信。 宫女素娥急奔而來,在木洛耳边低语了几句。木洛神色复杂地盯着陆漫漫看了几眼,沉声道:“本宫离开片刻,在本宫回來之前,谁也不要轻举妄动。”这话是说给陆漫漫等人听的。 她转身离开,却留了素娥守在当场。 陆漫漫算了算时间,折腾这么久,百里千寻的约会也该结束了。这会子假皇后匆匆离开,估计正是和百里千寻有关。 这么想着,蓦地伸手拍拍吉克太子那张好看的脸蛋:“我要是你,直接找口井跳了得了。你这种男人活着也是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缩头乌龟土拨鼠,白天都不敢出來见人,还非得晚上出來觅食。” 凑得近了,便闻到这厮身上一股子胭脂水粉的味儿,原來又去青楼混了。真是嫌气得要死,蹙着眉儿,微挑着一双美目,在火光映衬下似笑非笑,明明暗暗,直看得吉克太子喉头一紧,竟在此时灼热难耐。 在裴若男的剑下,他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如梦如幻的陆漫漫。初见时只是惊艳,如今却是头晕脑胀,只觉那双腻白的葇荑,明明是鄙夷地拍着自己的脸,却瞬间销魂在那短暂的触感中,酥麻心痒。 心下更是恼怒,那替死鬼百里千寻凭什么能拥有这美好的妙人儿?想起刚才她以为自己是百里千寻时,便那般肆无忌惮地扑入他的怀中,那柔软的身姿,缠绵的劲儿…… 他是花丛老手,自然明白能让一个女人这般亲热,必然已是行过男女之事……心中骤然浮起一抹杀意,若有登基上位的一天,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掉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同胎弟弟,然后霸占眼前这个女人,尝尽她的柔软滋味…… 陆漫漫哪知这厮都快成剑下亡魂,心里动的却是这等龌龊想法,看他喉结频动,眼冒火光,还当这厮胆小怕死,作垂死挣扎。 “都给本宫退下!”木洛再次出现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撤退侍卫。 只一瞬间,火把如长龙远去。月亮不知何时已出了云层,铺了一地清冷月光。 废后不回宫3_废后不回宫全文免费阅读_第三章 缩头乌龟土拨鼠更新完毕! ------------ 第四章 妖女 树影婆娑,摇曳生姿。月光那么清冷,地上的影子也幽幽的,似有似无。 百里千寻姿态潇洒地走了过來,步履稳健,嘴角的宠溺掩饰不去,仿佛他的女人胡闹了这一场,就算劫持个太子,也不算多大个事:“若男,把剑放下。” 裴若男立时就撤了剑,狠狠瞪一眼吉克太子,而吉克太子却痴望着陆漫漫。 吉克太子一得了自由,便抬手去抓陆漫漫。陆漫漫略一愕然,沒想到这厮如此张狂,轰一声,一个抬腿便踢中对方胸口。 沒有一丝迟疑,凶悍,强势。每当陆漫漫以这样的姿势站立,浑身便呈势不可挡的气势。 吉克太子恼羞成怒,却莫名忌惮。不是因为她的功夫,而是她浑然天成的傲慢。 那是真正的傲慢。目光中对他极大的轻蔑和鄙夷,毫不掩饰。任你是太子也好,皇上也好,哪怕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照样踢死你算数。 木洛的目光先是惊诧,继而流淌过几丝复杂的神色,最后轻笑道:“好了,都是一家人,今儿不打不相识。吉克,來见过你弟妹。” 弟妹! 吉克太子妒火熊熊燃烧,自來的优越感,天子命,狂妄惯了。女人手到擒來,上至相府千金,别国公主,下至平民女,青楼妓,哪一个不是对他谄媚逢迎? 只有她!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见面沒几个时辰,已经 对他肆无忌惮的蔑视打击,拳打脚踢,凶狠异常。但她本可以那么妖娆,那么柔情似水…… 他久久站立不动,心思翻滚,醋海生波。 只听陆漫漫冷哼一声:“弟妹就不必叫了,千寻也不见得多待见这个哥哥。”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转头便笑,那笑容灿如星,千颗万颗都在闪,炫如花,千朵万朵都在盛放:“千寻,你说对吗?” 百里千寻负手而立,月光就那么肆意地洒在他的俊颜上。他并未直接回答陆漫漫的问題,嘴唇微扬,泛出一丝淡淡的笑。与木洛对视一眼,也不行礼,只是淡然道:“走了,回去。” 陆漫漫这便一蹦,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朝吉克太子做个鬼脸,吐个舌头,还用手作了个杀的手势。 吉克太子气得脸色紫红:“母后,你看他们连你都不放在眼里!” 陆漫漫更是瞧不起这家伙,就好像小朋友打架,打不赢就告老师,瞧这家伙这点出息。 只见百里千寻毫无感**彩地用眼神扫过吉克太子,淡淡道:“你最好安份一点,我已经替你挡了十三次暗杀。想要活命,在你登基之前少出來招摇。还有,这个女人,你最好别打歪主意,否则她会叫你生不如死。”他说完,微微向木洛点头道:“皇后娘娘,在下告辞了。” 就那么携着美人扬长而去。裴若男也是一头雾水,咦,这场风波就这么结了? 陆漫漫终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歪着头问:“千里千寻,那个老巫婆怎的这么好说话?”又有些心虚,再弱弱问了一句:“千寻,我是不是打乱了你的部署?我只是闷得慌,就出來走走,沒想到遇上了那缩头乌龟土拨鼠……” 百里千寻哭笑不得,却暗暗心惊,幸得今日提早了半个时辰回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让陆漫漫落入木洛的手里,简直是掉进了人间地狱。 尤其是木洛拿她当人质,处处要挟,那他所有的计划可就要泡汤了。 有那么一刻,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自私,不该将她强留在拜吉,强留在自己身边。也许回到玄夜或是龙思的管辖地带,会安全得多。但他最后还是将她留下來了,她说过,他是她的家,所以无论如何,他还是将她留下來了。 “皇后以后不敢明着对付你就是了,不过,我得教你玩些手段。”百里千寻淡蓝幽深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你跟那假皇后说了什么?”陆漫漫探寻的神色。 “我跟她说,叫她最好不要惹你,否则你会让她生不如死。”百里千寻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语气,刚才他也是这么警告吉克太子。 “……”陆漫漫无语,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有那么厉害么? “我还跟她说,你是世上最毒的女人,比毒蛇还毒。”百里千寻依然是那种悠然中带些宠溺的语气,仿佛此刻说的是,这是一个世上最美的女人,比花儿还美。 比花儿还美,比毒蛇还毒,这之间差距也忒大了点。 陆漫漫狠狠拧眉:“千里千寻,你毁我名誉。” 百里千寻朗声大笑,心里说不出的愉悦:“谁让你到处乱跑的? 我不这么说,你能脱身?” “肯定不止这样,你说我毒就毒了?假皇后会那么笨相信你?”陆漫漫嘟囔。 “她的确不信,所以近两日,她一定还会找你共同品茶,到时她就信了。”百里千寻在刚才一瞬间,便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不用撕破脸,不费一拳一脚,就可救下陆漫漫。并且之后,她不用再躲在密室里,大摇大摆在这太**殿里散步,也无人敢管。 陆漫漫似懂非懂,有那么一丝丝明白,又不全然明白这内里的关键所在:“你是说,假皇后到时会在茶里放毒让我喝?我大摇大摆当着她面喝了,只要毒不发作,她就信了?” 百里千寻含笑点点头:“但这还不足以让她忌惮你。我只是跟她撒了个小谎,说你在我身上下了心蛊,我必须全心全意爱你,否则必会经脉断裂而亡。我不想死,所以我爱你。” “……”陆漫漫终于见识了一把这男人撒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领,若是有这种蛊,她铁定是要给他下的。 “不止如此,我说你还会许多雕虫小技,让人生不如死。 你只要把若男带着身边,你们唱唱双簧就足够了。到时,吉克太子和假皇后,见了你谁都会绕道走,躲你就像躲瘟疫……”百里千寻神色淡然,显是觉得今晚闹这一出,实在是有天大的好处。 “……”陆漫漫被呛了,比毒蛇还毒,躲她就像躲瘟疫,还真有派头。 翌日,假皇后木洛传诏太子新欢入宫晋见。 陆漫漫身披狐裘,雍容华贵。裴若男以随身婢女的身份贴身保护,当然,利器自是不可带入宫。 皇后寝宫再是华丽,也入不了陆漫漫的眼。想她曾经在梨花宫的阵势,得宠程度,早将繁华看尽,再璀璨再耀眼,也早就看烦了。 这才想起來,其实玄夜对她还真是好,最难忘的便是救命的曼诺夕和蝶翅。蝶翅----也许她再也沒机会见了。她都死了,哪还能见到蝶翅? 日光映雪,光华璀璨。冬梅盛放,园里芬芳扑鼻。一阵阵的香味,从窗外飘进來。 陆漫漫就那么施施然坐下,不行礼,说不出的傲慢。她有那个资格,比毒蛇还毒的女人,可不就是应该横着走路么? 木洛的贴身宫女素娥气得脸通红,却不好发作。 倒是木洛不以为然,一点也不动怒,只是吩咐素娥道:“去给陆小姐泡杯‘云花’茶。”转而又向陆漫漫解释道:“这‘云花’茶是宫里最好的茶叶,每年产量极少极少,在后宫中,只有皇后才得以享用。” 陆漫漫浅笑轻吟,很是笑里藏刀的模样:“皇后娘娘客气了,只不知皇后娘娘召民女入宫有何重要之事?” 木洛缓缓开口,似是极其沉痛:“千寻与本宫之间,实是误会多多,他至今心有嫌隙,不肯与本宫母子相认……” “这倒是不能怪千寻的,哪有做娘的会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來抵挡暗杀?”陆漫漫心直口快,立刻就将对方的惺惺作态抵了回去。一个比毒蛇还毒的女人,自然应有此表现。她觉得这个定位非常好,掩不住暗自得意。 木洛这交情还沒套好,便被陆漫漫噎得开不了口。好在“云花”茶上來了,将这尴尬的气氛冲淡不少。 陆漫漫深嗅一下,那“云花”茶香味独特,怡神静气。她吹了吹,轻抿一口,赞不绝口。 百毒不侵。明知茶里有毒,还敢大摇大摆地喝,天下怕是只有她陆漫漫吧?啊哈哈哈,还真是帅得冒泡啊。此时,她完全忘了雁霖和百里千寻均属此类。 她勾起一个漂亮的兰花指,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木洛的眼睛,又狠喝了两口。如一种挑衅,又或是展示技艺。大家心照不宣,各怀鬼胎。 东拉西扯过了半个时辰,陆漫漫不止沒有毒发身亡,脸色还更见红润。 聊天是陆漫漫的长项,忽悠更是陆漫漫长项之中的长项。纵然这木洛坏事做尽,心狠手辣,却也被那些新鲜名词,或是闻所未闻的乐事趣事,唬得一愣一愣。 投鼠忌器。不仅仅是因为百里千寻对木洛还有利用价值,就凭当日百里千寻所说:“她的花样层出不穷,你不要对上她的眼睛,否则被种了心蛊都不自知。” 想及此,心道不好,刚才已然对上她的眼睛,那目光果然诡异神秘,如一汪巨大的漩涡,要将人吸进灵魂深处。 难道,已经被这妖女下了蛊?否则她喝“云花”茶时,何以会是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 ------------ 第五章 甩不掉的祸害精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天空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很快.梅花枝头.晶莹白雪.煞是好看. 各妃嫔按例來皇后处请安.个个穿得素静得体.一点也不似玄夜后宫里的姹紫嫣红. 气氛很诡异. 陆漫漫不露声色.只是端着那杯有毒的“云花”茶.一直喝一直喝. 妃嫔们如木偶般行着宫廷礼节.毕恭毕敬.素服素颜.全无后宫女人特色.看不出争宠.看不出拉帮结派.似乎只有一个派.那就是皇后派. 陆漫漫很是惊诧.这假皇后的管理能力也忒好了点.能把后宫这帮子女人管得服服帖帖.那可是得花大力气. 各妃嫔在观察陆漫漫.陆漫漫也在观察众妃嫔. 这场景.一如白雪飘零.红梅花儿开.而陆漫漫就是天地间那一抹最华丽的红.在白雪中傲然绽放的红梅. 气氛一度陷入了某种沉寂. 皇后扫视一眼陆续來请安的妃嫔们.淡淡道:“兰贵人今儿还是身体不适.” 一宫女前來回话:“回皇后娘娘话.兰贵人昨儿侍寝.甚是辛劳.今儿就不來请安了.” 陆漫漫看见皇后眼中划过一抹狠厉.继而听她淡淡道:“兰贵人的确辛劳.” 众妃嫔大气不敢出.只是一味的摒息宁神.直到皇后准许她们离去.方才见众人仿似大大松了一口气.如同又逃脱一次酷刑.重见天日. 陆漫漫想起自己那会儿客串梨花皇后的时候.那些个妃嫔可是隔三岔五地來奚落一次.看笑话的看笑话.望风的望风.颖妃更是尖酸刻薄顶风作案……艾玛.同是皇后位置上的人.这天差地别.可见管理是一门好大好大的学问哩. 木洛很热情地邀请陆漫漫一同用午膳. 陆漫漫想对方的把戏还沒完.便答应了.兵來将挡.水來土淹.沒什么可怕的.尤其此刻.该害怕的是木洛而已. 一道道菜肴上桌.精致的碗碟.每一道菜.都是用银色的盖子盖住. 然后由贴身宫女素娥一道一道打开.每打开一样.都有别的宫女上來试吃. 直到打开陆漫漫面前那一碟菜.素娥刚一揭开银盖.猛的一个东西就窜出來.咬在陆漫漫雪白的手上. 说时迟.那时快.裴若男就要动手将那东西拍死在当场. 陆漫漫蓦地冷笑一声.拦住裴若男:“看是它死得快.还是我死得快.” 那是一只墨绿色的小虫.行动非常迅猛.在众人目光中.却慢慢变成一条紫红色死虫. 木洛见状.脸色大变.对素娥挥手就是一掌.劲道之大.但看素娥顿时肿起的脸便可见一斑:“混账东西.沒弄干净 就端上來.”这一骂.迅速将阴谋转为了不讲卫生. 靠.陆漫漫心里早问候了木洛十八代祖宗. 她站起身.冷冷朝素娥走过去.一步一步. 素娥吓得退了好几步.全身颤栗地看向木洛.恐怖.溢满全身.她看见陆漫漫眼中的漩涡诡异的翻腾.如一只千年的妖精.正施展法术.要将她折磨至死. 木洛勉力维持着脸色的平静:“是本宫管教不严.害陆小姐受惊了.來人.将素娥拖出去.杖责二十大板.” 陆漫漫骤然笑起來.一副千年妖精的狡黠:“还是不要打了.我恐怕两板子打下來.她就要七窍流血而死.”她歪着头.俏脸当真比那白雪中盛放的红梅更加明艳.风姿卓绝:“素娥.你我无冤无仇.居然用这样的毒虫害我.可是你瞧.我沒死.它却死了.” 她指着那变成紫红的虫.巧笑嫣然.仿似说了个多有趣的笑话. 木洛的心头已是震惊到了极点.听说是一回事.真正看见又是另一回事.要知道.这毒虫可不是一般的毒虫.俗名“哀毒”.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虫子.一旦叮上人.基本是倾刻暴毙. 木洛千辛万苦才得到一条这种虫子.平日好吃好喝养着.就为了关键之时.除去一些无用之人.如今她亲眼看见此虫叮上陆漫漫的手.留了个细小的口子.结果暴毙的却是“哀毒”. 怎能不震惊. 她一直以为百里千寻是要维护这女子.才出言哄骗吓唬她.如今看來.百里千寻的话.已经全然证实.这就是一个妖女.必须离得远远的一个妖女. 素娥此时全身发抖.猛地跪倒在地.使劲磕头:“求小姐饶命.求小姐饶命……” 陆漫漫嘴角漫出一丝残酷的笑.如血色残阳.黑暗中的最后一丝光明:“不是我不饶你.而是我只学了如何施毒.沒学怎么解毒啊.你摸摸你的小腹.可有疼痛之感.” 素娥闻言大惊.一摸小腹.果然隐隐作痛.并且还有越來越痛之感.饶是作恶之人.也是一副痛哭流涕的鬼样子.只是不断求饶:“求小姐救命.求小姐救命……” 木洛纵是震惊.却久居高位.几时受过此种要挟惊吓.陆漫漫此举明明就是杀鸡儆猴.她稍作镇定.语调清冷:“陆小姐这是在要挟本宫吗.” 陆漫漫想了想.竟然肆无忌惮地点点头.俏声道:“皇后娘娘既是有心试探.难道民女不该露两手让皇后娘娘瞧瞧.若是太寻常.岂非让娘娘失望.” 妖女本色.沒什么不敢认的. 她款款起身.美眸过处.一片寒霜.偏偏脸上又是那么明媚的笑容.令人胆颤心惊:“看來娘娘的膳食真是难以入口.厨房的伙计们.应该拖出去砍了.民女既是沒有口福.这便告辞了.” 素娥一声尖叫.猛地扑上來.磕头声砰砰直响:“求小姐救命.求小姐救命.”此刻哪还顾得上仪容.保命要紧. 裴若男立时将素娥推开.护着陆漫漫离去.來不行礼.去不行礼.这般肆无忌惮. 木洛此时哪里敢出言拦阻.眼睁睁看着主仆二人出宫. 却不料陆漫漫走到门口.又巧笑盈盈回头顾盼:“皇后娘娘若是觉得哪里疼痛.不妨到太**殿來找找民女.民女倒是很愿意为皇后娘娘效力呢.”一串千年狐狸精才可能有的笑声.响彻皇后宫殿.妖声绕梁.直把木洛搞了个手脚酸软.心惊肉跳. 这下知道惹上了个千年祸害精.甩不掉逃不脱……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她的宏途大计……这么想着.手下意识按了按小腹.竟然也感觉有一丝隐隐作痛. 猛地想起那妖精临出门前说的话.汗水大滴大滴往下淌.再看看匍匐在地面如死灰的素娥.顿时心乱如麻. 有宫女在前面带路.否则这弯弯绕绕的后宫.无论如何也是绕不出去的. 穿过青石甬道.两旁重重叠叠的假山.花池环绕.雪花飘落.景致十分美丽. 却在此时.竟然迎面看见一个女子.陆漫漫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千想万想.都想不到会在后宫里遇上她. 那般遗世独立.那般神秘莫测.那般风华绝代……无法用语言形容.那女子外表的美好. 仿若千万人中.只要她一站立.便注定是所有目光的焦点.美到极致……凭心而论.她若是和百里千寻站在一起.必是世间最美的风景.这一想.陆漫漫心里莫名疼痛. 彼时.对方也正在审视陆漫漫.远远地瞧着.不见一丝波澜. 带路的宫女已经跪了下去.盈盈伏拜.口呼:“给兰贵人请安.” 兰贵人. 孟凌兰. 陆漫漫的脑子刹那之间被激荡得晕头转向.侍寝.兰贵人……竟是老皇帝的妃嫔……陆漫漫只有一个感觉.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惜.太可惜.靠.这倒是演的哪一出.这是兹兀国皇帝的女人.嗷嗷嗷.那百里千寻演的哪一角. 以百里千寻的运筹帷幄.难道还需要把他心爱的女人送进宫里取悦皇帝來对付皇后. 纷乱之至. 擦肩而过.孟凌兰翩然而去.留下一阵香风.如暗夜中的野蔷薇.神秘而不可探知. 陆漫漫心急火燎地出了宫.太**殿的马车早已在宫门等待. 马车里.裴若男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我当时都还沒动手.为什么素娥摸到小腹会痛.” 陆漫漫的浅笑自唇角.眉梢漫出.越发美艳如花:“做贼心虚的人.摸哪里都会痛.她给我下了毒.见我沒死.早就心惊胆寒.那虫死得如此诡异.难道她会不信我已经对她用了毒.你瞧着吧.很快假皇后就要來讨好咱们.” 裴若男恍然大悟.又道:“尤其看见素娥死相惨烈.到时假皇后会阵脚大乱.以后她再也不敢乱惹小姐.还有那吉克太子.也得受点教训才好.” “你到底给素娥下的什么毒.死相怎么个惨烈法.”陆漫漫掩饰不住好奇. “小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太血腥的事.不太适合小姐.”裴若男很平静.说话缓缓的:“小姐只要知道.以后若男都会陪在小姐身边.血腥的事.让若男去办就行了.” 陆漫漫并不与她争辨.思绪一直停留在孟凌兰的身上.良久.她开口问:“若男.如果你不是太为难.能跟我讲一讲孟凌兰的事吗.” “孟凌兰.”裴若男望着陆漫漫的眼睛:“你是说刚才见到的兰贵人么.” “嗯.”陆漫漫看似漫不经心地点头.心中却是紧张得要命. ------------ 第六章 血脉 世间之人,只要不是心肠太过恶毒,都会对美好事物有欣赏和向往之态。比如对孟凌兰,陆漫漫便是这样复杂的心思。 看见她和百里千寻在一起,陆漫漫芒刺在背;听说她是老皇帝的妃子,心中却大是可惜,连情敌的身份都忘了。 裴若男心思迅速急转,最后挑了个无关紧要地说给陆漫漫听:“孟凌兰的娘亲萨乌曾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啊?”陆漫漫被这第一句话就击溃了:“母女同侍一人?”随即又觉得大惊小怪之至,唐玄宗还抢儿媳妇呢,宫廷秘事谁说得清呢?正想着,脑袋忽然又像是被烧焦了:“孟凌兰不会是老皇帝的亲生女儿吧?” 嗷嗷嗷,宫廷秘事毁三观! 好在裴若男迅速解惑:“不不,孟凌兰跟老皇帝沒有关系,绝对不是他女儿。” 陆漫漫刚放下一颗心,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題:“天哪,天哪,那这老皇帝到底戴了多少顶绿帽啊……”百里千寻和吉克太子不是老皇帝的儿子,孟凌兰不是老皇帝的女儿,这这这……还真是诡异得可以。 幸而太子*宫殿到了,裴若男不用再讲下去。 八卦的陆漫漫见她长长舒了口气,知她为难,心知要听故事还得找百里千寻。 百里千寻在园内踱步,等待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明知陆漫漫不会有太大危险,却还是忐忑不安。 雪花纷扬,枝头已被积雪压低。拜吉的雪,只要一下起來,就沒有停歇之势。 远处白茫茫一片,身披狐裘的陆漫漫翩然而至,步步生花。她就那么扎入百里千寻的怀中,仰起一张发红的小脸,璀璨的眸子,如星辰闪烁:“千寻,我想你了。” 很直白,其实才离开几个时辰,却像是分开了很久。 裴若男识趣地退开,留那两人在苍茫天地间,拥成一个天地之间永久的缠绵。 百里千寻的嘴角化出几分薄薄的笑意,用手捧着她的小脸:“冷吗?” 陆漫漫点点头,又摇摇头:“现在不冷了。”说着,还紧了紧环着他腰身的手,一脸俏皮:“千里千寻,你猜我在宫里遇上谁了?” 心里还是砰砰跳,孟凌兰是他们之间的禁忌。不能提,不能问,不能聊…… “孟凌兰?”百里千寻坦荡荡,时而欲言又止,时而撇个干干净净。 陆漫漫对这男人的心思越來越猜不透,嘟了嘴,拧着眉,语气酸酸的:“千里千寻,你怎么想的?报仇难道要让你喜欢的女人去给老男人当妃子?可别让我瞧不起你。”明明在吃醋,说到尾句,居然变成了申讨。 “我喜欢的女人?”百里千寻的深瞳中,倒映出她娇俏明艳的影子:“天地间,我可不就喜欢你这样一个女人么?” 从未有过的肯定,哪怕是谎言,也很好听。 陆漫漫的耳朵都烧得滚烫,咬了咬唇,轻声道:“我今天的确是遇上孟凌兰了,她成为兰贵人,应该是不久的事。虽然,虽然我很介意你和她的事,但我不能接受为了报仇,你让她去给一个老男人做妃子。她,的确是个很美的女人……你怎么忍心?”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孟凌兰回來了,百里千寻依然要把陆漫漫留在身边。因为孟凌兰进宫了……这逻辑让人想來其实真的非常不爽气。 百里千寻沉默了半天,眸光里淡蓝的波光,如春水般荡漾:“我阻止过她,但她不听。她并不是我的下属,我也无权命令她。” “她是为了你,才不惜进宫?”陆漫漫的脑海中,那一抹神秘的倩影,挥之不去。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关心情敌的安危了? 漫漫是个好姑娘,她对自己的定位,果然是准确的。 “她不是为了我,她是为了她自己。”百里千寻携着她的手,迎着风雪,绕着湖泊散步。他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可以与她看世间美景,看飞雪轻纱曼舞。 他其实还想,与她一起看春天的花朵盛开,夏天打雷的时候,守在她身旁,秋天看落日霞光……与她成亲,生一堆孩子……她笑,他天天爱;她不笑,他也天天爱……他不会让她难过,如果命运可以不将他们分开…… 陆漫漫却是仍旧拧着眉,还在想孟凌兰的事儿。这内里透着古怪,整个兹兀国都透着古怪:“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关于孟凌兰?”她说完,生怕把这爷惹犯病,又急着申明:“我保证以学术讨论的正确姿态來对待你和孟凌兰的风流艳事,采取不追究不吃醋不乱发脾气……” “某人现在一张臭脸,牙都快酸掉了,还不吃醋。”百里千寻截断她的话,笑得悠然狡黠:“跟你说了,有什么好处?” “嗷呜,我都这么宽宏大量了,你还要好处?”陆漫漫①38看書网掉出來了,放眼大千世界,谁比她陆漫漫更无聊?谈着爱人的艳事,还得表现出云淡风轻。 好吧,这是在古代。古代的女子都应该有宽大的胸襟,想男人所想,爱男人所爱。瞧她陆漫漫混得真是好啊,现代的灵魂情何以堪…… 百里千寻最近常讲故事,也常卖关子,对这套讨要好处的技术活运用得越來越熟练:“既然沒有好处,就不要讲了吧……” “你想要什么好处?”陆漫漫狠狠磨牙。 百里千寻骤然大笑,勾出一个得逞的弧度,那么得意,那么喜气洋洋:“漫漫,我忽然想要一个孩子。要不,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陆漫漫目瞪口呆,沒想到百里千寻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事实上,她还真的有口难言,月事已推迟了许久,本就在怀疑这件事的可能性。一直沒去证实,也不想跟百里千寻说,怕他不想要。 并且还有件让她无法释怀的事,便是孟凌兰和他的女儿……虽然这并不影响什么,但总觉得心头有根刺,怎么都拔不掉。尤其是百里千寻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沒打算跟她坦白,完全沒有透明度可言。 若不是她亲眼瞧见,哼哼,怕是做了鬼也不会知道。 十万分矫情:“我们还沒成亲,生什么孩子?孩子一出生,就背上个私生子的烙印,你叫他怎么活得下去?我还要带个拖油瓶,以后嫁人得多困难?” 说完就后悔了,呀呀呀,不气这男人难道会死吗?他已经时日不多,干嘛非得气他? 百里千寻果然气着了,瞪着她:“嫁人!你还要嫁人!” 陆漫漫不敢再还嘴,生活真是骨感。瞧那些言情剧里的男主角,如果身患绝症,谁不是拉着女主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待,以后要好好生活,找个好男人嫁了,最好把他永远忘了,免得想起來伤心。 可到了百里千寻这儿,他丝毫沒有这觉悟。可见古代男子的占有欲实在是比现代男人强烈得多。恨不得让人给他陪葬,一生为他守贞洁。 尽管,她其实的确是想过,他死了,她也陪他死。本來就欠他一命,当然应该陪他走上黄泉路。 扯远了,他居然要让她生孩子……这难度真的忒大。 “何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百里千寻探上她的脉博,慢条斯理道:“漫漫,你总不至于要谋杀我的孩儿?” 陆漫漫脸一红,确认道:“真的有了?” 百里千寻突然眼睛一眨,将陆漫漫抱了起來,展颜笑道:“傻瓜,你自己沒感觉?” 陆漫漫眉眼弯弯,眸光里荡漾着幸福华彩:“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如果你真想要孩子,就得活着,跟我一起养大他,否则我可不干。” 百里千寻心头一窒,低头亲吻她香甜柔软的嘴唇,喃喃道:“我也希望和你一起将他养大……可是,如果我不在,难道你不愿意为我留一点血脉吗?” 陆漫漫听得心中一阵一阵刺痛,推开百里千寻,转身,泪流满面。 百里千寻上前一步,紧紧拥着她,声音哑哑的,低低的,带着哀求的语调:“漫漫,留下他。我想要个孩子,我和你的孩子……就算我不在了,也请你善待他……” “我不!”陆漫漫失声痛哭,钝痛如战鼓,重重敲在她心上:“千里千寻,你坏死了……我不要孩子……我不要……凭什么孩子让我一个人操劳,你也有份的,你也有份的……你必须活着……” 百里千寻心如刀绞,这个孩子的到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更多的是惊喜……如果有这个孩子的话,他也许不必让她误会孟凌兰的存在,以及误会孟凌兰那个孩子的存在。 如同一盘棋,若是有更好的出路,谁愿意走最糟糕的一步? 或许,他很快就可以报仇,很快就可以将孟凌兰真正身份告诉她。 雪,依旧纷飞,漫天白雾茫茫。 裴若男远远奔來:“四叔从密道來了。”瞥见一脸泪痕的陆漫漫,不禁愕然,忙偏过头,装作沒看见。 百里千寻紧握着陆漫漫的手:“走,见四叔去。也许,我们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陆漫漫不由自主轻抚了一下小腹,真的有百里千寻的孩子了? ------------ 第七章 复仇天使 ._三^八^文^学_)._三^八^文^学_) 这一次见四叔.不同以往. 陆漫漫在书房里出入多次.竟沒想到那一副花开富贵的牡丹画里别有洞天.从她所站立的位置.正好透过那副牡丹画看到书房内的情形.而书房里的人.却丝毫不知这画后是另一间屋子.有旁人窥探. 如同现代的玻璃原理.可想这画的玄机.技艺非凡. 陆漫漫摒气宁神.听着书房里的对话. 先是四叔禀报了连日來的大动作.朝中大换血.几大世家生出嫌隙.正斗得你死我活. 假皇后木洛显然也急了.亲信中接连出大乱子.不是莫名死亡.就是已然投靠各亲王.令得她阵脚大乱.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化为泡影.她在这种情形下.不得不临时换人. 皇上还是沉默寡言.永远是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明知皇后除了逼宫啥事都做得出來.却仍旧龟缩不出.连朝政都被木洛把持着.若不是因为那个宝藏成为皇上的救命符.木洛怕是早就起了弑君的念头. “不能掉以轻心.木洛手上的棋子.绝不会那么轻易摆在明面上.如今我们的动作.迫使她不得不换掉几个重要的人物.但她真正倚仗的人.应该还沒有现身.”百里千寻听完四叔的汇报.淡淡拧眉. 四叔谦逊点头道:“是.如今时机还未成熟.我会继续安排人伺机而动.拓谷亲王一派.费古亲王一派.木洛及太子一派.皇上一派.表面看來.拓谷亲王势头最劲.费古亲王根基最深.木洛掌握实权最多.只有皇上.看起來倒是最不起眼的一角.” “但你我都知道.皇上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一个.”百里千寻回应.却忽然扯了件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題出來:“四叔认识我爹爹有多少年头了.” 四叔一怔.忙恭敬回话道:“算起來.也有二十几年了.”想起百里青山的悲惨离世.唏嘘不已. “四叔当年被爹爹所救.必是一段极难忘怀的记忆.我曾经问过爹爹.他却不肯告诉我.当时我对庄里事务并不上心.也就沒在意.不曾想.近日才得知四叔原是那么显赫的身份.”百里千寻的目光落在四叔已然沧桑的脸上. 四叔骤然单腿跪地:“请庄主宽恕属下隐瞒之罪.” 百里千寻忙将四叔以内力强制扶起:“千寻并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四叔若有苦衷.应该跟千寻早些说出來.让千寻一尽绵帛之力.而不是如此时.眼睁睁地看着凌兰跳入火海.四叔.这件事.你确实做错了.” 四叔低首道:“老庄主死得那么惨.本与我们有关.若是不能为老庄主报仇雪恨.我尚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那也不能牺牲凌兰.凌兰好容易过上隐居尘世的生活.带着她的小女儿.本可以幸福地过日子.何必要让她來参上一脚.”百里千寻隐然有些怒气:“报仇的事.我们男人便可做了.如今让凌兰受辱.爹爹泉下岂能安心.” 四叔从未见过百里千寻发怒.心一横.执拗道:“千寻此言差矣.这个仇.还真得凌兰亲自动手.方能让她从此生活安宁.这一次.她若是死了.也算死得其所.若是侥幸活着.便是对老庄主有了交待.也是对她自己有了交待.” 两个男人争执着.气氛凝固成冰. 陆漫漫越听越是糊涂.只觉得孟凌兰的身世和经历都非是她曾经认知.似乎.还和百里青山扯上了关系.而百里千寻话里话外.却是半点沒有男女之情的意思. 难道是她想岔了.那为何每次问他.都吱唔半天.若非不能对人言的男女情事.有什么不好直接告诉她的.那个女儿不是百里千寻的.又是谁的. 疑惑中.再听四叔长叹一声道:“千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凌兰身上发生的惨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时我无论如何想不到.名动天下的孟凌兰会是我的女儿.” “千寻也沒想到.四叔除了喜梅.还有另一个女儿.”百里千寻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并不详尽.曾经百里青山 介绍孟凌兰的时候.也只寥寥几句带过. “凌兰的确是我跟爱妻萨乌的女儿.那时候.萨乌被抓走了之后.我怕女儿遭殃.便将她寄养在一户农舍家里.然后买了个同岁的孩子带着逃亡.在一路逃亡中.要不是遇上庄主.我也死了.庄主与我素不相识.却拼了性命救我.当时庄主身中数箭.刀伤无数.却将唯一的马匹让与我带着收养的女儿逃命.我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自然不能独自逃命去.便与庄主跳下悬崖.躲避追兵.所幸老天保佑.悬崖半山有个山洞.我们均得以保命.那一次逃亡.毕生难忘.从那时起.我便决定追随庄主.交托性命.” 四叔并未过多描述那场逃亡.但以他和百里青山的身手.竟然狼狈如斯.可见当时情形如何惊心动魄. “后來.凌兰名动天下.我万万料不到那竟是我的女儿.凌兰名声之盛.一时无两.我无意中发现庄主派人保护凌兰.方知那时庄主与凌兰互生情谊.至于他们是如何相识.不得而知.当时我只以为那是庄主的私事.并未在意.却不想.后來竟出事了.一夜之间.保护凌兰的所有暗卫.全部都死了.而凌兰……她被辱失身.一个女人风头太盛.的确不是一件好事.等我和庄主赶过去时.凌兰羞愤得只想了此残生.也就是在那时.我发现凌兰手腕上的胎记.那种形状特别的胎记绝不会有人相同.尤其是胎记之上.我还刻了一个西月国皇族的印记.” 四叔在说到凌兰失身的时候.眼神里迸射出刻骨的恨意. 陆漫漫不由得心尖发颤.更为孟凌兰的遭遇难过. “庄主在那时.救下了凌兰.并坦言要娶她.后來我才知道.最初是凌兰倾心于庄主.但庄主深觉年岁相差太远.恐误了姑娘的锦绣年华.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应该有更好的归宿.而他什么也给不了.甚至身份都只能是妾室.可就在出了这件事之后.庄主却提出要娶她.凌兰心高气傲.哪里肯依.只觉得自己已是残花败柳之身.配不上庄主.我那时已知她是我的女儿.便存下了私心.对庄主坦言.为今之计只有将凌兰找个地方隐居起來.才能慢慢医治她的心灵伤口.庄主立刻便同意了.让我亲自办这件事.这就是为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一夜之间就消失的原因.” 陆漫漫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八年前.居然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最奇怪的是.孟凌兰也不知道对她施暴的是何许人.只知道那人的眼睛无比阴戾.身上有种从未闻过的淡淡的香味.但那香味又无比熟悉.在凌兰昏迷的那一刻.还听到了一句‘萨乌.我终于找到你了’.”四叔露出痛苦的神色.妻子生死未卜.女儿惨遭侮辱.还有什么比这让一个热血男子更悲愤的事. 百里千寻的蓝眸渐渐深邃.缓缓开口:“其实四叔早知此人是谁.一直瞒着未说.” “是.”四叔沉声道:“老庄主当日费了很多心思.非要抓出这个人來为凌兰报仇.但我始终不肯说.就是怕老庄主以卵击石.老庄主为我等已经付出太多.我又怎能让他再为小女涉险.对方.毕竟是一国之君.庄主派出的暗卫都非等闲之辈.却在极短时间内全部毙命.可见对方并非我们所知胆小怕事的庸碌之辈.” “他当然不是庸碌之辈.否则这些年.为何木洛施尽手段.都不能将拓谷亲王和费古亲王扳倒.还隐隐有声势渐壮之势.沒有这位胆小怕事的皇帝在幕后无形操纵.恐怕如今局势便只有木洛一人独大.”百里千寻深感头疼.这也是他迟迟无法动手的原因.一击不中.不止无法报仇.还会导致青山庄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而青山庄所有储备力量.都是为梨雁国即将到來的盛世保驾护航. “凌兰忧思成疾.一直无法走出那段阴影.是老庄主的陪伴才使她渐渐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老庄主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使凌兰恢复成原來那个才情横溢的少女.后來凌兰想给老庄主生个孩子.这才有了百里嫣然.但凌兰始终自卑.不愿入百里家的族谱.怕玷污了老庄主的名声.一直带着女儿隐居……” 百里嫣然. 陆漫漫哭笑不得.那是百里青山的孩子.吉星的妹妹.她到底吃了什么可笑的干醋. “我一直沒有告诉凌兰.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也一直以为.我只是老庄主的四弟.对我很敬重.直到老庄主遭此灭门惨祸.我才将身世告知于她.而她在知道了老庄主去世的消息.几次寻死.再沒有活下去的动力.我当时很气愤.狠狠骂了她.” 骂醒她.她便知道了夺她清白的人到底是谁.知道百里青山到底是因何事才遭致满门祸事. 于是.她不想死了.她要复仇. 复仇天使翩然而至.以最最惊艳的风姿.再次落入凡间. ------------ 第八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复仇天使再入尘世.便是陆漫漫以龙国大使身份出使兹兀国那日.四叔在沒有跟百里千寻商议的情况下.私自将她送进宫中. 所以百里千寻异常震惊.七叔左岸也异常震惊.他们都知道.这是百里青山的女人. 当晚.百里千寻和左岸的确与孟凌兰私会.目的只有一个.让她立即退出这场风起云涌的厮杀. 孟凌兰主意已定.轻描淡写地回应一句:“千寻.我不是你的属下.你无权命令我.” 她不是他的属下.但她的女儿却是百里千寻和吉星的妹妹.所以她将女儿交托.以百里青山的名义. 所有的退路.她都想好了. 牺牲.在所难免.她要为所爱的人报仇雪恨. 陆漫漫知道了一切后.心情无比沉重.她不知道报仇的道路如此艰险.风云瞬息万变.而百里千寻还能支撑多久. 所有不是问題的问題.全都蜂拥而至. 送走了四叔.百里千寻与陆漫漫在书房里相对而坐. 茶.热气袅袅.如雾如烟. 彼此的脸.都那么模糊.一如他们未來的路.看不清楚. 生死.不可知. 陆漫漫的手不由自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很奇妙的一种感觉.这里.真的有百里千寻的骨血.念及此.便想起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百里嫣然. 尽管只是远远一瞥.但仍能深刻记起那个孩子的样儿.一直很排斥.吃了一场干醋.结果竟是如此令人啼笑皆非.她很不明白.百里千寻为何一直让她误会他和孟凌兰之间的关系. 而现在.又是什么原因.可以让她了解前因后果. “在想什么.”百里千寻透过香茶袅袅.望着她阴晴不定的眼睛. “我在想.你到底在捣什么鬼.”陆漫漫微眯了眸子.漫不经心地回应. “我能捣什么鬼.不过是你不相信我罢了.”百里千寻说得正经.微扬的唇角已经出卖了他的好心情.可以跟她坦诚相对.可以不让她误会.这是一件多好的事. 仿佛心中一块大石被搬开.呼吸骤然顺畅. “四叔是什么人.”陆漫漫捧着茶杯.顿觉暖意融融. “你的好奇心.越來越大了.”百里千寻轻笑.伸手撩开她额前的发.动作温存. “你既然在下棋.我闲着也是闲着.自然要來凑个热闹.”陆漫漫眉毛挑得老高.眼睛亮晶晶的:“四叔既说孟凌兰的手腕上还刻着哪国皇族的印记.可见四叔是哪国的皇族了.” 百里千寻赞赏地笑笑:“西月国.四叔本是西月国的太子.在即将登基之时.被他的同胞兄弟夺位.将他逼得一路逃亡.后來其弟用了一具假尸充当太子.向天下人昭告太子已死.继而取而代之.” 陆漫漫讶然:“在他逃亡之时.便遇到了同样逃亡的萨乌.”真是一场迤逦的邂逅.却有些不解:“萨乌是老皇帝的宠妃.既是宠妃为何要逃.” 问了之后.又觉得这种问題很蠢.要逃的理由千奇百怪.当初她是梨花皇后的时候.不也整天都想着逃出生天. “传说萨乌很美.是蓝丝族选出來的第七十六代圣女.每一代圣女在十六岁时.都注定要送进宫中成为皇上的妃子.她不必像许多女子那样一级一级晋升.却不能当皇后.其地位十分超然.就算见到皇后.也不需行礼.”百里千寻解释得很详尽.微蓝的瞳孔极致深邃. 陆漫漫若有所思.缓缓开口:“从孟凌兰的美貌.就能想象萨乌是如何倾国倾城.可见自古红颜多薄命.既然老皇帝把孟凌兰当成了萨乌.才会导致悲剧发生.就说明老皇帝一定极其宠爱萨乌才对.萨乌为什么要跑呢.她是跑出宫才和四叔认识.可见当时她并不是为了爱情.” 如果萨乌是蓝丝族的圣女.必是从小便灌输了某种忠君思想.自小就知道.长大会入宫.又怎么可能非得等到入宫后才逃跑呢. 百里千寻喟叹一声:“千丝万缕.女人嫉妒起來.的确沒什么道理可讲.”话说得莫名其妙.他却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陆漫漫先是有些惊讶.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喝着手里的香茶. 清香.舌尖品着甜味.入喉却有些带苦.回味悠长.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茶从浓变淡. 陆漫漫沒有一丝不耐.就那么坐着.思绪飘得老远.坐在她对面的百里千寻.也似被很多问題缠住了.眉头紧锁成川字. 几乎就在陆漫漫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聊这个话題了.他如大提琴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双生子在你们那儿不算妖孽.” 陆漫漫笑眯眯的:“我们那儿如果生了双胞胎.都高兴得要命呢.怎么会是妖孽.”又变得沒心沒肺.大气地拍拍自己的肚子:“千里千寻.说不定我肚子里的就是两个.嘻嘻.有遗传的.你说.到时我该怎么办.” 这还真是个大难題.百里千寻愣住了.如果到时他不在了.她一个女人要如何自处.皇家尚且不能容忍.就连他母亲家里曾经位高权重.也不敢声张.更何况无依无靠的陆漫漫. 百里千寻再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男人.焦虑而彷徨.他面对千军万马.也敢单枪匹马闯皇城.面不改色心不跳.如今却是被这个小女人难住了. 他再次陷入沉默.眉头紧锁. 陆漫漫站起身.绕过茶几.身子一软.便倒进了他的怀中.腻声道:“我困了.借你的地方睡个觉.”她可爱地打个呵欠.哇哇两声:“等我起來.你再给我继续讲故事.我感觉就快讲到中心思想了.” 她甜甜地笑.将头埋入他的怀中.摆了个舒适的姿势.就那么睡过去了. 她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腋下.那里很暖和.呼吸均匀.睡颜完美. 自古红颜多薄命. 梨花皇后不也是如此吗.那陆漫漫呢. 百里千寻低头看她光洁干净的脸.微颤的睫毛投下半圆的美丽阴影.忍不住将嘴唇轻轻贴紧她的额头.多么不舍.他真的沒料到她怀了他的孩子.多了一份牵挂. 分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莫名悸动.又莫名惶恐. 甚至.她不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人.言行.举止.思维种种种种.都让他有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如一缕青烟.风一吹.也许就散了. 他将她放在心口最滚烫的地方.揣摩着.讨好着.呵护着.就怕一个转身.她就不在了. 一如她來到这个世上.从天而降.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场梦. 她曾生活的时间和空间.和此处是多么不同.她见过的男人.也多么不同.他沒有把握.能将这个女人的心套牢.她总是表现得那么善变.分不清爱情的爱. 如今却又害怕.已经将这个女人的心套牢.他的时日不多.就算不死.如果聋了瞎了.如果瘫痪了.如果不能带她浪迹天涯.看尽世间美景.那么又何必将这个灵魂绑在自己身上. 矛盾.彷徨.爱情的爱……他竟然左右为难.不知道哪条路才应该最好.如今自私地将她绑在他的身旁.只为了多爱她一点.多看她一眼…… 裴若男悄然进來.低声道:“庄主.皇后和吉克太子來了.” 百里千寻低头望一眼睡得正香的陆漫漫.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眉淡淡一皱:“让他们等着.我现在沒空.” 裴若男瞥一眼他怀里咂着小嘴.扭了扭小身板的陆漫漫.轻轻退了出去.嗯.她家主人确实很忙啊. 木洛和吉克太子在殿内偏厅里等了许久.都不见人來.如坐针毡. 吉克太子恨得牙痒痒.太子寝宫被霸占了不说.如今自己这个真太子还得耐着性子等那个假太子.真是岂有此理.尤其想到那个尤物.在百里千寻怀里以何等惊艳之姿绽放.更是心如刀割. 他恨声道:“母后.百里千寻是越來越过份了.居然还让你亲自等他.摆明了是给你下马威.” “给本宫闭嘴.”木洛压低声音.目光中透出冷咧:“要不是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我何需受他的气.” 一说起这个.吉克太子立刻就老实了.被暗杀的日子真的太可怕.要不是母后派人暗中保护.恐怕他早就见阎王爷去了.他宁可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也再不想随时刀光剑影. 他一直怀疑是拓谷亲王动的手.却苦于找不到证据.在百里千寻扮成太子这段日子.听说拓谷亲王和费古亲王以及他那一众皇弟们.都有动过手. 可见.他这个太子.的确不好当.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 几乎等了一个时辰.百里千寻才牵着一脸红扑扑的陆漫漫现身. 刚睡醒了的陆漫漫.那种柔弱无骨的娇媚劲儿.眉间眼底尽染慵懒.如一朵世间绝美的小花.就那么随意绽放出惊艳之姿.不经意的.诱惑着世人的魂魄. 吉克太子骤然心痒难耐.火烧火燎. 木洛先是微微一个笑容.藏在袖中的手却捏得指节泛白.生疼生疼. ------------ 第九章 无所不知的妖怪 !_三^八^文^学_>www.38xs.com|三八文学 线条极致完美.无论身姿或是脸部轮廓.陆漫漫站在百里千寻旁边.娇俏明艳.不同于那晚夜色朦胧.此刻她眉目如画.山水流云.清澈动人. “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同來.难道是大计已成.不用避人耳目了.”百里千寻说着.和陆漫漫分别坐在椅上.靠着软软的垫子. 木洛强压住胸腔的怒火.缓缓道:“如今局势发生很大变化.今天和太子同來.是希望听听千寻的看法.” 吉克太子的眼睛一刻也不离陆漫漫.浑然不觉目前所谈之事跟他有多大关系. 百里千寻见之.不悦道:“想必太子殿下早已成竹在胸.皇后娘娘又何必劳心劳力.挂怀于心.” 木洛侧头瞥见吉克太子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儿.微微皱眉.斥道:“太子.” 吉克太子这才回过神來.满不在乎道:“母后与千寻才智过人.哪里又用得着儿臣操心.”展颜一笑道:“母后与千寻既是有要事相商.不如儿臣带陆姑娘出去走走.解解闷.” 百里千寻闻言.朗声大笑道:“太子殿下是否觉得太子*宫殿很安全.在下倒是想告诉殿下.曾经五次暗杀可都是发生在太子*宫殿之内.”微一倾身.戏谑道:“太子殿下如今胆子变得大了.那我百里千寻还待在此做甚.倒不如把这头疼的身份还给太子殿下.可好.” 吉克太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端起茶杯猛喝一口以作掩饰.岂料那茶水烫人.“噗”一口喷出. 陆漫漫终忍不住.前扑后仰.咯咯笑出声:“太子殿下. 你真可笑.” 吉克太子本自尴尬.无意中却博美人一笑.那清脆的声儿.那弯弯的眉.那如月牙儿的眼.真真是美得让人心颤.不觉看得呆了.完全就是一个孟浪的登徒子. 木洛更是生气.又不好表现在脸上.后悔死了带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起來.知道李代桃僵之事的人甚少.素娥死了.她连宫女都不敢带.只能把吉克太子带着一起进來. 想起素娥的死法.她胆颤心惊.那手段一点也不输于她的“尸虫”毒.她坐立不安.数十年练就的平静淡定荡然无存.她总是觉得浑身不是这儿疼就是那疼.召了御医.却又说沒有任何异常. 她知道这次是真的轻敌.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了.绕了个大弯子.她才道:“陆姑娘.素娥是跟了本宫多年的贴身宫女.你让她这么惨死.是否下手太狠.” 再是求人.气势上怎么也不能输. 陆漫漫眨眨天真的大眼睛.嘻笑道:“人不犯我.我自然不犯人.既然素娥要杀我.也沒见皇后娘娘替我考虑考虑死状会否太难看. 我虽然见识不广.却也知道‘哀毒’虫的來历.莫非皇后娘娘把我当傻子了.”她矫情地伸出雪白如玉的手.捋了一下发丝.懒洋洋的:“我还一直在揣测. 一个宫女如何有这么大的本事养‘哀毒’虫.这可不是普通虫子.难不成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木洛脸色一变:“陆姑娘可不要说些沒有根据的话.本宫母仪天下.怎么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嘻嘻.也是.”陆漫漫立刻附和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是端庄大气的皇后娘娘所为.必是那宫女心存恶毒要害皇后娘娘.啊哈.我竟然顺手帮你除去一个心怀叵测之人.皇后娘娘应该要赏赐我才对啊.怎么听來倒是问罪來了.” 來得也忒快了点.本以为还得等个几日.岂料如此沉不住气.想是裴若男下手太狠.也不知素娥到底是何死法.吓得木洛立时就找上门來. 一个宫女自然不会真的让木洛和陆漫漫撕破脸皮.她的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自己:“本宫不是问罪.只是觉得那死法太恐怖.况且陆姑娘对本宫尚有些误会……” 果然如此. 陆漫漫歪着头.戏谑道:“皇后娘娘真正想知道的.是为何身体忽然隐隐作痛吧.”她耸耸肩:“我不是大夫.治不了病呢.” 木洛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胡闹.”百里千寻发话了.瞪着陆漫漫:“难不成你向皇后娘娘用了毒.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只要我把你带在身边.你就绝不惹事生非.” 吉克太子听得云里雾里.却也隐隐看出陆漫漫的娇笑中.藏了无数把刀剑.寒光闪闪.心中一沉.又觉得那笑里藏刀竟也那么美艳.不禁心头又是一阵波澜起伏. 陆漫漫见百里千寻责怪.嘴角一撇.委屈死了:“人家要用‘哀毒’虫害我.不见你发怒;又给我喝了有毒的‘云花’茶.也不见你发怒.我不过是略施手段.你就要责怪我.这是何道理.” 终于摆在了桌面上.木洛久居高位.素來都是她说了算.即使阴了谁一把.莫不是忍气吞声.几曾遭遇过将这种事大张旗鼓摆在明面上说. 那陆漫漫仿似一个不通世事的少女.压根不懂人情世故.只一味随着自己的性子來:“千寻.你可别忘了.你可是中过心蛊的人.心里只能向着我.否则……”嘟着嘴.还阴恻恻地笑. 似天真.似阴险.雾里看花. 木洛脸色十万分不好.就那么沉静地坐着.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拿到解药. 百里千寻正色道:“漫漫.不可造次.”想了想.又缓和了语调.柔声道:“你不给我下蛊.我的心也是向着你的.快把解药交出來.皇后娘娘凤体娇贵.怎禁得起你这般戏弄.” 木洛神色温和:“漫漫只是年纪小.调皮了些.我相信她也不是故意的……” 陆漫漫豁然站起身來.怒气冲冲:“千里千寻.你好样的.我背叛师门才能和你在一起.你为了这个女人.就要清算我.” 百里千寻铁青着脸.也站起身來道:“漫漫.她不是别的女人.她是我……” “哼.我知道你要说.她是你母亲.”陆漫漫眉儿紧蹙.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口不择言:“她要是你的母亲.怎么会给你下毒.” 木洛顿时色变.猛一拍桌子.喝斥道:“够了.漫漫姑娘.你与本宫之间的误会.不要殃及其他.” 陆漫漫撇撇嘴.毫不畏惧:“下沒下毒.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我还真纳闷.一个母亲怎么会给儿子下毒.除非.你不是他真正的母亲.” 木洛只感觉一口气堵在心口.面上隐隐带着怒意:“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本宫若不是看在千寻的面上.早将你拿下.打入天牢.” 毕竟是皇后当久了.岂能因为有可能被下毒.就怕了一个小姑娘.尤其是不能让百里千寻察觉到“尸虫”毒的存在.她看得出來.这小姑娘很喜欢百里千寻.如今解药的突破口也只能是他. 陆漫漫转悠着一双灵动的眸子.乌黑的眼珠绽放夺目的光彩:“那好.千寻.我问你.皇后娘娘是不是曾经送了你一个乌木发冠.” 百里千寻茫然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木洛刹那间坠入冰窖.全身止不住颤抖起來.指尖煞白煞白.只觉眼前的女子简直就是个无所不知的妖怪. 陆漫漫莞尔一笑.瞟一眼木洛.一派天真:“娘娘.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木洛的手不由自主捏紧扶手.强作镇静道:“休得胡说.你这是想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嘻嘻.你们何曾有过母子感情.”陆漫漫摇摇头.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千寻.你现在若是要我把那‘尸虫’毒找出來.我还真找不出來……嘻嘻.我把那毒还给皇后娘娘了.至于到底是如何还的.那就不用说得太清楚了.至于真假.娘娘自己的毒.不用我教你如何鉴定吧.” 木洛心头狂震.一双美目泛着惊恐. 无所不知的妖怪.无所不知的妖怪. 百里千寻蓦地冷漠扫视一下木洛:“娘娘.漫漫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木洛强撑着.端起茶杯.冰冷的凤目低垂着.优雅地用杯盖拂起茶汤上的沫:“千寻.无论你认不认我.你毕竟是本宫的儿子.试问.做娘的又如何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毒.” 纵是吉克太子再喜欢陆漫漫.都不得不站出來为木洛说一句话了:“母后宅心仁厚.怎么可能对你下毒.” 百里千寻状似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听见陆漫漫又是一声懒洋洋的叹息:“这世上蠢人我见得多了.但这么蠢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她美眸流转.朝吉克道:“太子殿下.你也要好好保重哦.听说那‘尸虫’一旦进入你体内.只要用特殊的雄黄酒一勾引.‘尸虫’苏醒后.便从你的内脏啃噬.直至你尸骨无存……” 吉克太子倏然心惊.看看陆漫漫.又看看木洛.一张俊脸涨成紫红:“胡说.胡说.我好好的.怎么会中‘尸虫’毒.” 陆漫漫的笑声更是张狂.娇俏中带着无尽天真:“这就要问你的好母亲啦……虎毒还不食子呢.皇后娘娘.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的亲娘.” “砰”.木洛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 第十章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_三^八^文^学_)!_三^八^文^学_> 一室的气氛达至冰点. 木洛恨不得把陆漫漫撕成碎片.骤然有种苦心经营一生.倾刻毁于一旦之感. 在兹兀国.做工精致的乌木发冠比玉冠金冠更有价值.那是身份的象征.当日.木洛担心百里千寻不好控制.于是将藏有“尸虫”毒的乌木发冠送给百里千寻. 只要对方将发冠束于头顶.尸虫就会顺着头皮.不知不觉渐渐浸入人体.待利用价值一完.便用特殊的雄黄酒将尸虫引发饥饿.啃噬人体.只需两个时辰便会尸骨无存. 木洛亲眼见到百里千寻常戴那只乌木发冠.而今天听到陆漫漫言之凿凿.说已将“尸虫”毒还给她.怎么个还法.她竟然毫无知觉.这可是她自己的毒……莫名觉得一阵恶寒.这姑娘简直就是地狱里來的鬼…… 吉克太子色心荡然无存.一个劲儿地颤栗.显是受到了极大惊吓.却又不敢明目张胆跟木洛证实. 陆漫漫再次坐回椅子里.随手拈了一个杏仁.轻巧一抛.弧度曼妙地落进她嘴里.光泽红润的唇瓣一开一合.话说得沒心沒肺:“我从來沒想过要害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对我不好.哼哼.休怪我无情.” 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浑然不把劳什子的皇后和太子放在眼里.似乎对她來说.这些人并不见得地位有多高贵.她忽然转头对闷闷不乐的百里千寻道:“还有你.我原以为你跟这些人是不一样的.原來也有外心.别以为我不知道.” 矛头无声无息就调转了. 百里千寻显然沒兴趣跟她扯这些:“心蛊你也下了.我还能有什么外心.难道我不怕死吗.” 陆漫漫清脆的一声娇笑.回荡在殿内.令人听來再不是余音绕梁.而是莫名毛骨悚然:“百里千寻.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当然怕死.所以你找了那么多名医藏在殿内.让他们研究你的病情.不过.若他们有办法.我还混什么.嘻嘻.百里千寻.你就认命吧.你只要好好爱我.就不会有性命之危.最好别再想你那个孟凌兰小美人.她现在可是兰贵人……” 重磅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炸得木洛和吉克太子晕头转向.这儿还沒消化好.那儿又被震惊了. 孟凌兰.兰贵人.竟然和百里千寻有关. 百里千寻目瞪口呆.艰难开口:“事关重大.漫漫.你可别胡说.” 陆漫漫狂傲不羁.脸上绽放着恶毒又天真的笑容:“我胡说也好.真的也好.反正孟凌兰不关我的事.那妞儿最好别落在我手上.否则我叫她生不如死.就跟她娘一样……”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木洛苍白的脸. “漫漫.你说什么.”百里千寻追问. 陆漫漫痞痞的模样.偏生又配上这么美绝的姿容:“沒什么.我可什么都沒说.你别想着从我这儿探听到消息.去讨好你的小美人.哼哼.百里千寻.我再说一次.你只能爱我一个.绝不能有杂念.” 木洛只觉得耳朵轰鸣声巨响.看见陆漫漫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仿佛看到的是一条毒蛇吐信.就那么朝她扑來.她面色苍白.天旋地转.心思大乱. 这些年.一直都是她筹谋别人.何时轮得到别人对她指手划脚.偏偏遇上这只不惧毒的鬼.不止是不惧毒.还善用毒.仅仅是用毒害人也还好.关键她似乎什么都知道.连孟凌兰母亲的事.她都知道. 那.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她唯一听出此事的契机.便是百里千寻喜欢孟凌兰.而陆漫漫对孟凌兰的存在.极度不满. 念及此.木洛颓然道:“今日扯远了.漫漫姑娘对本宫仍有极大误会.不如明日让本宫宴请漫漫姑娘.以示诚意.” 姿态放得非常低.压住即将爆发的怒火.心中暗下决心.总有一天.要把这只鬼打下十八层地狱.方能消了她这口恶气.越是生气.脸上的表情越是温和慈爱. 陆漫漫却很讨打地不买账.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就那么不留情面地拒绝道:“我不去.我再也不去你那儿作客了.不是用茶毒我.就是放毒虫咬我.好在我临下山时.师傅跟我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凶恶的母老虎.我觉得师傅说得太对了.皇后娘娘就是漂亮女人.孟凌兰也是.你们都可恶.” 木洛按捺住内心的狂燥.面上愈加温柔和蔼:“上次的事是素娥搞出來的.本宫并不知情.你也惩罚了这贱婢.就别生气了好么. 本宫保证这次会平平安安接你入宫.再送你出宫.” “嘻嘻.是不是顺带还会碰上兰贵人.”陆漫漫斜睨一眼百里千寻:“我倒是有些礼物要送给兰贵人的.你说好不好.千寻.” 百里千寻气愤道:“陆漫漫.你有什么冲我來.何必去为难一个女子.难道我对你还不够一心一意.你非要惹事生非才高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一张俊颜生气都那么好看. “可我不爱听什么过去的事.”陆漫漫任性妄为的小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本姑娘心地善良.又不干什么.若是她自己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又或是有个头痛脑热.难不成这笔账也要算在我的头上.” 吉克太子这下算是搞明白了.美人美是美矣.就是刺儿太多啊刺儿太多.句句听來都是威胁挑拨之语.百里千寻惹上她.估计好日子也快到头了.这么一想.色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盼着早早收兵.要多远离多远. 木洛何尝打的不是这个主意.直到这出戏落幕之时.才搞清楚这个姑娘原來是哪个山上下來的.完全不通人情世故.怪不得从不行礼.说话也沒大沒小. 一身的诡异本领.却是个头脑简单的主.如今看來.她最大的敌人是孟凌兰.女子若是吃起醋來.那是沒道理可讲的. 这么想着.便起身告辞了.吉克太子最后还是瞥了一眼陆漫漫.待见到对方阴恻恻的笑.不觉又出了一身冷汗. 眼见对方走远.陆漫漫环着百里千寻的腰.笑得一阵恶寒:“哼哼.千里千寻.你被我种了心蛊.心里只能爱我一个……否则.哼哼.我让我的孩子姓别的男人的姓.管别的男人叫爹……” 百里千寻低头.眉微皱.淡蓝的眸光中倾泄出宠溺的波光.如大海一般深邃透明:“漫漫.戏演过了啊.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皮又痒痒了.” “嘻嘻.我沒演戏.”陆漫漫风情万种地瞥他一眼:“我说真的哩.过去的事我都不爱听.你的心里.眼里.都只能有我一个……” 百里千寻搂着她纤腰的手微微一紧.便感觉到她身姿的柔软.心头波澜一荡:“那你的过去呢.说來我听听.” 陆漫漫可不傻.打个哈哈蒙混过关:“沒有过去.我从天而降.掉在你的马背上.那就是过去.所有所有的过去.”其实男人比女人更小气.此刻装出一副多大度的样子.要分享你的往事.等你傻乎乎把过去倒豆子似的全倒出來.他心里就如长了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百里千寻岂是那么好糊弄的:“我是说你家乡.那儿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陆漫漫把脸埋到他胸口.蹭啊蹭的.呜噜着:“啊哈哈.我们那儿沒男人.一个男人都沒有.” “小骗子.那你爹爹和爷爷都是女人.”百里千寻戏谑地盯着怀中这耍赖的小妮子:“你们那儿女人跟女人就能生出你这样的宝贝.” “……”陆漫漫再蹭了蹭.脸红通通的.笑嘻嘻的.就那么仰头看着他.嫣红的嘴唇微启.像是在勾*引他犯罪. 百里千寻勾唇一笑.低头便堵住了她的小嘴.放纵而恣意:“坏女人.你想骗我……可我总有办法让你说……” 陆漫漫美目流转.狡黠地咬了咬他的唇瓣:“我已经不记得我们那儿男人的样子了.确切地说.除了爸爸和爷爷.我已经不记得任何男人……” 天下的情话.再沒有比这个更好听的了.百里千寻心底喟叹一声.深长的哀伤就那么如溪流缓缓流过他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那每一个角落.都已被这个女人填满.一点空隙都不留.她.还有他们的孩子……今后将何去何从……他沒有把握. 他将每一个细节都计算到完美.唯独对她沒有把握.她善变的心思.独立的个性.以及张狂的性子.他既爱又怕.仿佛穷途末路.仿佛亡命天涯.她说他是她的家.如果这个家以后不能遮风挡雨.她是否还肯留下. 他沒有把握.一点都沒有. 吸了一口气.放开她.掩去眼中一抹忧色.转个话題道:“木洛今天被你吓怕了.只要她一乱.我们就有机可趁.第一步.先要把萨乌和木卓找到.她们身上藏着这个宫殿的太多秘密.” “你的意思.她们沒死.木洛为什么不将她们杀了.死人才不会把秘密透露出去.”陆漫漫脑海中浮起刚才木洛临别时的温婉笑容.不觉背脊发麻. “有时候.生不如死.会更让妒忌者來得痛快.”百里千寻语调清冷.眼神望向窗外. 窗外的雪.飘飘洒洒.天地间一片苍茫. ------------ 第十一章 要做对弈的那个人 ._三^八^文^学_)!_三^八^文^学_> 清冷的夜.寒风呼啸.空气又冷又干. 百里千寻无一例外地又出门了.陆漫漫冷眼瞧着.不动声色.只是坐在棋盘前.有一子无一子地乱填乱放. 良久.她沉声唤:“若男.“ 裴若男立时走上前來:“小姐.有何事吩咐.” 陆漫漫手里拿着一粒白子.轻轻落进一大堆黑子里.缓缓开口:“此间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裴若男一愣.讷讷答道:“我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一生相随.便是这个意思. 陆漫漫微微一笑.浅浅的.几不可见:“百里千寻的主意.你是青山庄的人.自然听四叔和百里千寻的话.但我不会留你在身边.” 裴若男脸色微变.急道:“可是若男做错了什么事让小姐不高兴.” “那倒沒有.”陆漫漫语气仍是淡淡的:“我只是想有个听我话的人而已.” “……”裴若男低垂着头.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自己什么时候不听小姐的话了.她沒动.就那么默然站立. 陆漫漫抬起头來.眉目间有些捉摸不透的情绪:“忙你的去.若男.”她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不悦. 裴若男仍旧站在原地不动.习武之人最不善揣摸人的心思.尤其是这位言行举止都很奇怪的小姐:“若男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小姐说出來.若男一定改正.” 陆漫漫闻言.反倒将头垂下.用手捏着眉心.半响才道:“若我和百里千寻的命令相反.你会执行谁的.” “……”裴若男哪里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小姐是庄主心尖尖上的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听谁的话.都不会有矛盾啊. “你答不出來.我却已经知道答案了.”陆漫漫站起身.似有一丝疲惫.向卧室走去:“我不会怪你.但你以后不能跟着我.” 裴若男呆立着.心绪纷乱.一时不知作何应答.小姐这是唱的哪一出. 她有什么命令会和庄主相反. 陆漫漫梳洗一番之后.穿着寝衣躺在床上.她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微颤.这显示着她心底波澜起伏. 她隐隐察觉百里千寻同时在下好几盘棋.千回百转的心思.无法猜透.这里面.必然包括她的人生.只是她不太了解的是.她是他手上的那一粒白子或是黑子.还是与他对弈的那个人. 她当然希望.与他对弈.但棋局已开.局势不清.更不知道对方心里盘算的是什么.只是有一点.他爱她.这无可非议.凭着这一点.她便能支撑下去. 女人心.海底针.谁说男人不是呢. 陆漫漫用手轻轻抚过小腹.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仿佛那是永远连接她和百里千寻的纽带.不可分割. 百里千寻瞒了她许多事.或是故布疑阵.或是……她胡乱猜测着…… 裴若男忐忑了许久.终于还是准备趁庄主沒回來之前.把这小姐哄好了.她站在门口.轻吸了口气:“小姐.睡了吗.若男有话要说.” 陆漫漫仍旧闭着眼睛.唇角却微微上扬.心道这妮子毕竟习武之人.心思沒那么多弯弯绕.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便沉不住气了. 她并非有意为难若男.更不是想摆架子.相反.她对若男的本事是由衷佩服和依赖.对她那种单纯的直性子也颇有好感. 但裴若男毕竟是四叔的人.听命于百里千寻.若她要使唤若男做点秘密之事.岂非跟透明人一样.哪有隐私可言. 她轻咳了一声.淡淡的语气:“进來吧.” 裴若男身体站得笔直.一脸的不安:“求小姐不要打发若男走.若男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小姐.” 陆漫漫摇摇头:“我从沒怀疑过你的能力.” “若男愿听小姐的话.一生追随小姐.不离不弃.”裴若男搜肠刮肚地表决心表忠心. 陆漫漫从床上坐起來.语气从未有过的平静:“若男.坐.” “若男不敢.” “这第一件事.你就不听我的话.我该如何留你.”陆漫漫的声音很好听.亲切又自然. 裴若男闻言.赶紧搬了个椅子放置床前:“若男听话就是了.” 陆漫漫轻笑出声:“让你坐.很委屈你吗.” 裴若男低声道:“属下不是委屈.是受宠若惊.”她从三岁就习武.一直作为暗卫培养.很少接触旁人.只知道服从命令. 此次挑中她和裴若心终身跟随小姐.护小姐周全.事实上已经脱离暗卫组织.只是作为家仆存在了.她当然很珍惜这个机会.这将是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路. 尤其是这样好的一个小姐.其实具体好在哪儿.她也说不清.只是看着她天真可爱地捉弄木洛.就忍不住目光追随她.有时候想起來.还会微微发笑. 暗卫的日子.从不知笑为何物.她只跟随小姐很短的日子.已经会笑了. 她不想离开.决不想. 陆漫漫也在细细打量着裴若男.长相俊俏.气质干净.做事极其利落.如果有若男在.她当然好行事得多.她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睛.声音有一丝清凉:“看得出來.若男是用毒的高手.” 裴若男很谦逊:“略知一二.若男曾是暗卫组织培养的核心力量.又是女子.所以在用毒上特别下了功夫.” “那你能看出庄主中的什么毒.” “属下不知道.但从殿内大夫开的药方里.我知道庄主必是中了剧毒.”裴若男一直就在纳闷.以庄主对毒的高超手段.怎么会着了木洛的道.就连那个乌木发冠的“尸虫”毒.也被庄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至更高明. 陆漫漫沉吟一阵之后.缓缓道:“有时候男人的想法跟我们女人不同.又或许是我想岔了.我需要一个绝对听我话的人.去帮我做一些事.但必须替我保密.当然.我不会害庄主.这一点你无需怀疑.如果你做不到.我不勉强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裴若男终于抬眸直视陆漫漫的眼睛:“若男愿意听从小姐的任何差遣.” “我不希望你勉强.也不希望你为难.”陆漫漫垂下眼睑.掩去了眸中一丝悲色. “若男当日接到的任务.便是一生护小姐周全.这么算來.若男自当算是小姐的人.”裴若男下了决心:“只要小姐不是要庄主的命……” “不.我就是要他的命.”陆漫漫声音有些哽咽:“我要他活着.并且活在我的身边.”一丝钝痛袭來.疼得令人窒息. 裴若男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道:“若男一定不负小姐所托.” 等百里千寻回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和谐的场景.他的女人靠在床头.和裴若男聊着家常.说不出的温婉可人.笑笑的样子.露出洁白的贝齿. 裴若男见庄主回來.识趣地退了出去. 陆漫漫从床上蹦起來.像只八爪鱼蹦到他身上:“嘻嘻.你又去会美人去了.我闻闻……”她如一只小狗崽.拱着脑袋.就在他怀里猛嗅. 百里千寻哭笑不得:“下來.你不顾着自己.也顾着点孩子.” “好啊.千里千寻.薄情寡义的家伙.”陆漫漫攀得更紧.死活不放手:“你现在只紧张你儿子.就不管我的死活.哼哼.别惹我.千万别惹我……小心我蹦坏他……” 百里千寻拿她毫无办法.心里却是暖洋洋的.他轻轻托着她的小身板.如放一块美玉.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耳语道:“乖乖等我.” 陆漫漫的脸红通通.果真乖了.只是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眼眶蓦地红了.一分一秒.都很珍惜. 这心情比前世得了癌症数着时间过日子更加煎熬. 百里千寻将发冠取下.褪去外袍.轻轻掀开锦被. 一瞬间.陆漫漫便跌入了一个宽阔坚实的怀抱.令人沉沦.再也不愿离开. 她哑哑的嗓音哽咽着:“千寻.” “嗯.” “千寻.” “嗯.”他的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轻轻覆上她的小腹.那柔软如丝的肌肤有些冰凉.令他眉头轻蹙. 她用舌尖轻轻舔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气息喷薄着他.那么媚人心魄. “小狐狸精.”百里千寻全身发烫:“不许用这套对付别的男人……”他心中多么害怕.仿佛站在绝壁悬崖.就快要掉下去的那种恐惧. 他一生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却沒有哪一次.如此时渴望生机.他的人生因为这个女人才刚刚开始.不想结束.绝不想. 陆漫漫在他怀中嫣然一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再也看不见别的男人.” 一场对弈刚刚开始.在这一刻.她恍惚中似乎从他某句话里.瞥见了一丝光明. 她不做棋子.只做与他对弈的那个人. 她想.一定有些什么事.他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那又如何. 她在他身下承欢.极致快乐.这个男人不会死.一定不会死.上天让她掉落在他的马背上.不会这么残忍让他们分开. 她分外热情似火.以最惊艳的姿态绽放.她在他最疯狂的瞬间.坚定地告诉他:“千寻.我爱你……” ------------ 第十二章 再也不相见 www.38xs.com|三八文学www.38xs.com|三八文学 雪夜. 一辆外表看來十分普通的马车.静静停在一户宅院门口.马车帘子一掀.一双做工精致的男靴先踏了出來. 是一个贵气的男人.还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手一挥.随身侍卫迅速隐沒.只留了一个侍卫.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他点点头.负手而立. 眉目间溢满层层灼人的思念.压抑得太久.渴望得太久.尽力平静.想像门内那个女人此时正在做什么. 不可能绣花.尽管她绣功其实很好.那是深宫十年磨出來的耐性.其实她一直不是那样的人. 品茗.练剑.赏雪. 他都猜错了. 大门打开.他身边的侍卫掏出腰牌亮了一下.然后低声问了几句开门的家仆.这才请贵气英俊的男人进去. 门内庭院深广.气派非凡. 侍卫和贵气男子在家仆的引领下.走进其中一个院落.刚踏进院子.便听见一个女子低低地轻笑:“师傅.你输了.明儿我们就回图巴草原去.” 一把磁性稳重的嗓音:“九儿.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你要真想回去看看.就找你师兄陪你去.他正好有……”话未说完.便瞥见正大步走进來的贵气男子.一时怔住. 女子一扭身.脸上还是笑笑的表情.目光与贵气男子相撞.刹那间.笑容僵硬了.面色一寸一寸冷然. 很快.女子对正坐着的老者道:“师傅.天晚了.我让人送您回家.” “他……”老者见來人头戴紫金发冠.身着墨玉长袍.腰缠玉带.不怒自威的天然王者之风.非富即贵.不免有些担心. 女子轻轻扶起老者.柔声道:“沒事儿.他只是我许久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她说着.挽送老者出去.自始至终沒再看过英俊男人一眼. 待她再回來时.贵气男人已然如主人般坐下.家仆正沏了茶端上來.退下. 贵气男人身边的贴身侍卫见此情形.十分识趣地关上房门. 女子远远站立在贵气男人面前.然后匍匐行礼.是百姓见到皇上才有的大礼:“民女桑九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头贴着地.十万分恭允. 贵气男人.当然是皇上玄夜.他叹一声.站起身大步走上前.弯身将桑九扶起. 桑九不露痕迹地脱离了他的掌控.退后一步.垂首恭敬道:“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所为何事.” “桑九.难道一定要有事.我才能來看你么.”玄夜深敛的目光贪婪地盯着桑九平静的面容.太平静了.一点情绪都沒有.这让玄夜沮丧不已. “民女惶恐.”桑九一口一个民女.拉扯出天与地的距离. 玄夜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來.只是那么贪婪地看着她.这样的她不同于十年前那个与他恩爱的桑九.也不同于深宫中那个逆來顺受的荆贵妃. 她只如民间一个最普通的女人.以惶恐之姿跪迎皇上的到來.抱着随时掉脑袋的危险.尽管她知道.她永远都不会掉脑袋.但就是这样的姿态.深深刺痛着玄夜久久思念的心. 仿佛一场拉锯战.此消彼长. 玄夜抬起手.待要去拉她.却见她神色淡然地再后退一步.修长的手指微握.继而捏成拳头.紧了紧.转身继续坐在椅上.尽力柔声道:“桑九.來.坐.我有话跟你说.” 桑九不动.说话更加恭顺:“请皇上示话.民女跪听.”说着.再次跪了下去.头垂得低低的. 玄夜抚额.声音里隐然有了怒气:“桑九.你一定要这样对我.” “民女惶恐.”桑九头也不抬. 玄夜算是搞明白了.这女人來去就这两句话.根本不打算与他和好.想他堂堂天子.有多久沒近过女色了.自陆漫漫一行离开梨雁国.他便洗心革面.勤于政务.再沒踏足过后宫半步.以为这样的表现.足可迎回桑九的心.可是这女人完全无动于衷. 这一切.桑九是知道的.雁霖每次來看她.都跟她说父皇现在如何如何.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仍旧淡淡的.不卑不亢地跪着.不看他.不怒不喜. 玄夜平复了怒意.再次将声音放低.音质更加温柔:“桑九.我们的儿子这次回來是真的长大了.这次吴家落马.全是他一手策划.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大能耐.” “恭喜皇上.”桑九仍是冰冷的声音. 玄夜望了望窗外的月色.尽是落寞之意:“霖儿都长这么大了.桑九.我们做了十几年夫妻.什么风雨沒见过.就不能好好重新开始吗.儿子虽然长大了.可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近來手段变得毒辣.你这个做娘的.难道沒有责任在他身边提醒吗.” 桑九一脸的淡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不能陪伴他一辈子.我的人生已经被毁了……” “什么叫你的人生被毁了.”玄夜忍无可忍.冲到桑九面前.弯腰伸手一搂.便将她贴紧他高大的身躯.刹那间.十年深宫她的寂寞.与他在这十年中游戏花丛.姹紫嫣红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瞬时怒气全消.低头抵在她瘦削的肩头.哑声道:“对不起.桑九.对不起.原谅我.” 桑九站姿无比僵硬.既不感动.也不推拒.是心如坚石的漠然.仿佛再也沒有什么能捂热她这颗心. 玄夜软弱地抱着桑九.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是一个意识到做错了事的男人.他失去了曾经最珍贵的爱情.如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孩子.只要一根绳索.他便不会掉下去. 可是他求救得太晚了.不是吗. 桑九不露痕迹地推开他.连一丝声响都沒有发出.只是那么冷漠无声推开他.她的眼神也是冰冷的.看向他英俊的脸庞.竟然沒有一丁点感情. 玄夜心慌意乱:“桑九.你别这样.”他害怕了.真的害怕了.刚才听到她说要去草原.他很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他已经让她出了宫.但绝不能离得太远.他意兴阑珊.只觉得就算江山再美.也美不过他的爱情. 他口不择言.开始为自己找了借口:“桑九.你要原谅我.当年你明知我是太子.明知道我必须……” 桑九蓦地抬头.直视着他.再不是那个垂着头恭敬的民女.而是桑九.真正的桑九:“玄夜.你摸着良心说.我真的当时明知你是太子么.” “……”玄夜莫名心虚. 他与她分别.以玉佩相赠.定下十日后城门之约.可他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并沒有带她进太子府.而是去了城郊一处隐秘府坻. 抑或是天生的防备.又或是害怕她知晓他的身份……他已经记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的确是这样做了.直到他和她情浓得分不开.她才知道.他是太子. 对于玄夜的隐瞒.桑九不是不气愤的.可她太爱他了.爱到明明已经离家出走.骑马跑出城外十里.却又折回來. 如果沒有折回來该多好.也许就不是今日这般惨状.也许就不用过那十年冰冷的日子. 她能怨别人吗.她是被自己的爱给困死了.如今爱沒了.他还要用儿子來困死她.天下真的有这么自私可笑的男人. 桑九傲然道:“我的人生被毁了.但我并不怪你.我只是怪自己而已.怪自己太爱一个人.不管不顾.任性妄为.所有的苦果.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我不怪你.我不能够原谅的.也只是我自己而已.” “……”玄夜无言以对.极度难堪.被所爱的人恨.的确是一件难过的事.但也好过如此被人忽视.竟然.她连恨都不肯给他.只是恨她自己而已.恨自己什么. 眼光太低.看人不准. 从未有过的难堪. 桑九决然道:“我能为霖儿做的.已经都做了.至于他今后应该是怎样的人生.都只跟他自己的选择有关.他要当太子.那就应该承担太子这个位置上的所有危险.从此.我会去过我自己的生活.荆贵妃已经死了.十年前那个桑九也死了.” 玄夜面如白纸.脚步发虚.再近一步.沧然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玩假死.是不是要逼死朕才开心.”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他知道此次见面.一定会被奚落.一定会被讽刺.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但沒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甚至他若是晚來一步.她也许就已经奔向大草原.再也不会回來. 只是.如今他早來一步.又有什么意义.他软弱无力.声音虚浮.仍是重复那句沒有力量的话:“桑九.别这么对我.好不好.” 桑九清冷的眉目.在烛光下异常耀眼:“十年前.我也曾经对你说.玄夜.别这么对我.请回忆一下.那时.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不也还是摔门而去.继续和别的女人洞房. ” 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每一个表情.她也记得.正因为记得.所以她再也不为所动. 她笑得惨淡而凄凉:“请皇上回宫.民女不值得皇上记挂.纵是民女死了.也希望死在草原上.民女只有一个请求.希望此生此世.彼此再也不相见.” 再也不相见. “……”仿若一剑封喉.玄夜只觉一阵尖利的疼痛袭上心头. ------------ 第十三章 桑九,原谅我 !_三^八^文^学_>!_三^八^文^学_> 玄夜上前抓住桑九的手腕.低吼道:“再也不相见.”逼视着她的眼睛.狠狠吐字:“做.梦.” 桑九奋力抽回手.满不在乎:“做了十几年的梦.现在梦该醒了.”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眼神.桀骜.任性.一如当年落在他的马背上.用剑架在他的颈项:“你要怎样.随便.” 当年先皇都称赞过这个女子识大体.那是因为曾经见识她的彪悍.后來她沉寂了.软弱了.众人一比较前后两人的举止言行.便赞美起來. 殊不知.做一个识大体的女人.有多痛苦.多无奈.但凡有一点办法.她都不会识大体.是后來.心死了.才变得识大体.顾大局. 如今.大体是什么.大局是什么.有本事就把她杀了.早就下了死的决心.又害怕谁会杀她.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这才是桑九.真正的桑九. 草原上长大的姑娘.本该像鸟儿一样飞翔.向着日出的方向.她却像一只折翅的鸟儿.在笼里关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飞翔. “桑九.桑九.”玄夜慌了.史无前例的慌了:“你听我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前是我年少气盛.以为天经地义就该那样.我忽略了你和儿子.我该死.可是我知道错了.桑九.你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不.不是补偿.是重新來过.” 他热切的眸子因激动闪耀着跳动的火苗.双手紧紧按着她消瘦的肩头:“给我机会重头來过.桑九.我保证再也不去任何妃嫔的寝宫……我保证……” 桑九沒有他想象中的欣喜.十年养成的淡然态度.如今却是一把世间最最锋利的宝剑.直插他胸口:“皇上去或不去.都跟桑九再无关系.桑九过几日便要启程.希望皇上不要妄加阻拦.” 玄夜怒了.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启程.和你那个师兄一起.你是不是把我玄夜当成傻子了.十几年前他对你贼心不死.十几年后你们是不是要准备再续前缘.” 桑九就那么看着他发狂.冰冷的.讥笑的.如一朵冰山上的小花.开得异常冷艳.她不是绝世名花.正如她在后宫里也算不得最美.可是此刻.在玄夜即将失去的时候.却以最惊艳的姿态展示着她最美的一面. 她那么年轻..岁月沒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她那么美丽.哪怕她正嘲笑他.正冰冷对他.她在他心中.也是最美丽的那个女人. 梨雁国第一美人连曼曼及不上她. 后宫里所有年轻漂亮的女子都及不上她. 天底下.只有一个桑九. 只有一个桑九啊.她走了.他上哪儿再找一个桑九出來. 他以为自己爱上了陆漫漫.不不不.其实想來.那也不过是因为他正怀念多年前的桑九. 可是桑九要走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肯留下. 玄夜拉着桑九.连拖带抱地强制带出房间:“來人.备马.”不是马车.只是马. 雪夜里.一骑黑马奔驰在夜色之中.马背上.玄夜紧紧搂着桑九.不顾她的挣扎.强悍而狂怒. 他的手搂在她纤细的腰肢上.那么大力.那么不可一世.这个女人是他的.跑到天涯海角也是他的. 身后远远跟着数十匹骏马.得得得的马蹄声.向城外奔去. 桑九狠狠咬牙:“玄夜.你疯了.”这男人的确是疯了.当年她那么委曲求全地请求他不要走.但他走了. 他在洞房的时候.她流干了所有的泪. 他在和别的女人嬉戏的时候.她发誓.此生此世都不会再爱他. 在她就快要做到不再爱他的时候.他來了.竟以如此受伤缠绵的姿态.來要求她留下.要求她爱他. 怎么可能. 玄夜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他在她身后.在她耳边.沉重而伤痛:“回來.桑九.你就是让我死.也要看着我慢慢死去.我不许你走.绝不许.” 桑九冷笑一声:“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九五之尊.可别轻言生死.要死也不过是民女死而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我小小的一个女人.” “我不会让你死.桑九.”风呼呼从两人耳边刮过.玄夜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生怕一松手.怀中的女人便消失无踪:“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我会宠你.爱你.再也不会犯以前的错了.” 桑九冷笑.像一个娇纵的小女孩.回击毫不留情:“玄夜.我桑九蠢.但也只会在十六岁犯错.同样的话.现在不管用了.你爱的不是我.你只是爱你自己.你受不了失败而已.你觉得你是皇上.你是天子.天下女人都该匍匐在你脚下.结果呢.陆漫漫不买你的账.跑了.成了你弟弟的女人. 我不买你的账.你却不能放过我.你怕我给你戴绿帽子而已. 你只是爱你自己.” 玄夜听得心中撕裂.那种痛排山倒海:“不不.桑九.你误解我.你真的误解我了.” 他无法解释当日对陆漫漫的情愫.其实是对曾经桑九的怀念.那听來多么无耻.多么可笑.多么让人轻视.他不能说.他是个男人. 桑九继续笑得张狂.似乎伤他让他痛都无所谓.他再也不是她心疼的男人:“我们再无瓜葛.就算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不算给你戴绿帽.玄夜.你只是自私而已.你只是个自私又自大的狂妄的男人.我不爱你.我一点也不爱你.我再也不会爱你……” 一句比一句灼人.一句比一句有力.一句比一句掷地有声. 玄夜双臂一紧.将怀中的女人狠狠制住.一低头.就堵住了她的小嘴.那是最原始的热度.急切占有.急切证明.急切宣泄. 沒有任何技巧.咬得她生疼. 她被迫仰着头.迎战.在夜色中.在寒风中.在马背上.她像一个女战士.在他袭击的时刻.迎战.纠缠. 熟悉的唇齿.熟悉的味道.甚至熟悉的喘息.都将她的愤怒燃到了顶点. 她狠狠咬噬.毫不留情. 他不放.鲜血的腥味从他的口腔.蔓延至她的口腔.彼此的愤怒都在此刻交缠.蜿蜒. 长长的记忆.如决堤的海.他能想到的.全是她的好.她能想到的.全是他的坏. 他的记忆.停留在十年之前. 她的记忆.徘徊在那最最不堪的十年. 十年.是一段要命的时光. 他霸道地舔噬着她的唇瓣.吮吸着她的香甜.这是他的女人.为什么不可.他错失了十年.他混蛋. 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怎么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改正.当一个好男人.当一个好丈夫. 狠.这女人真狠. 深重的绝望.使他的心快要爆裂.她要和别的男人跑了.凭什么.凭什么. 他狂风暴雨地落下热吻.却是卑微地呜咽:“桑九.桑九.我的桑九……别离开我.我错了……我错了……” 桑九狠狠肘击.迫使他的嘴唇离开她的嘴唇. 却.徒劳无功. 只听玄夜闷哼一声.继续舔噬着她的香舌不放. 她咬.她踢.她打.直到毫无力气. 他的吻仍旧稳稳淹沒着她.冲击得她心里发慌.发乱.发热. 她渐渐无力了.软倒在他怀里. 反抗得毫无作用时.最大的反抗便是放弃.然后蓄积力量來一场更大的反击. 桑九想继续漠然.但炽热的唇已出卖了她.身后那个宽阔的怀抱那么坚实温暖.太诱惑.就像初次相识那般诱惑. 当时如果沒被他诱惑.该有多好. 他也渐渐感觉到她的放弃.温顺如小绵羊娇喘吁吁靠在他的怀里.人世间最美的感觉.也就这样了. 他低喃:“桑九.桑九.原谅我……永远别离开我……” 下一刻.柔软如小绵羊的桑九骤然用力.一个纵身便滚下马背. 出奇不意. 玄夜大惊.猛拉缰绳.同时跳下马背. 月光洒落在雪地上.萧瑟寒冷. “桑九.”玄夜奔向她跌落的方向.身后的侍卫也紧跟着跳下马背.迅速包围. 桑九慢慢站起來.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已多了一把匕首.比在颈间.那是她一直藏在靴子里的:“放我走.玄夜.如果你不想带回去一具尸体的话.” 玄夜的眼睛蓦地湿润.好在是夜里.无人看见他这样的狼狈:“桑九.我们之间何至于此.”他深爱的女人宁死都不愿跟他在一起. 宁死. 桑九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她一用力.锋利的匕首已割破她的肌肤.渗出鲜红的血. “别乱來.”玄夜已然听见匕首划破肌肤的声音.心疼得要滴出血來:“我走.我这就走……” 已被逼至穷途末路.他无路可走.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桑九可以这么狠. 他说走就走.给她留下一匹马.带着侍卫绝尘而去.他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从前路包抄……” 桑九累极了.牵着那匹马.不知何去何从.她翻身上马. 坐在马背上.望向前路. 只觉得这条路那么熟悉.月光铺洒在路面上.她渐渐前行.是的.继续前行.她想知道.这条熟悉的路到底通往哪里. 通往哪里. 她迷惑着.继续朝前走.当黎明第一道曙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忽然泪流满面. 这是通向他们曾经初识的那个山洞啊.情在那里萌芽.却在通向那里的路上.彻底连根拔起. 桑九的泪模糊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