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风拂槛露华浓 ------------ 第一章  活腻了 大光明顶。 一个很怪异的名字。 发音很怪异,字符也很怪异。 在大澜星界,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方块状的字符。 但是,近千年以来,这里却已经成为了整个大澜星界最最著名的修行圣地了,连带着“大光明顶”这四个怪异的方块字,也已是人尽皆知。 这种被命名为“汉语”的语言和文字,甚至成为整个大澜星界所有修真者必须掌握的基础课程之一。 此刻正值清晨,朝阳东升,整个大光明顶都沐浴在蔚红的日光之下。 柳宗云站在山脚下,仰头,看着山体上那四个似乎闪着金光的硕大方块字符,面上心间,自然而然便有一种难描难画的激动。 甚至于,他身上那多年来身为天一宗宗主的无涯气度、上师气势,也因此不知不觉便瓦解许多,似乎忽然之间,就又回到了六百多年前,自己初初拜入恩师座下、被赐法名“柳宗云”的时光。 而事实上,自己也已经六百多岁,眼看寿元就要走到尽头了。 当年入门时的师兄师弟们,即便是最杰出的那几位,在此前的两三百年里,也都已经相继凋零,师尊座下弟子,竟是已经仅自己一人在世了。 现如今,一晃就是三百多年过去,师尊在这大光明顶闭关至今,一直无人敢来扰他清净,昨日却忽然万里传音,命自己上山,怎不由得柳宗云心绪激荡难平? “师尊他老人家,应该是要再登一步了。”他心想。 于是,虽远在万里之外主持宗门诸事,可一旦接到师父传音,柳宗云还是第一时间交待下事务,孤身御风而来。 此刻抵达山下,他仰头盯着那四个大字看了一阵子,有些发呆,似乎陷入了某些美好的回忆之中,但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略整衣衫。 却在此时,没等他开口请见,便忽然有一道淡然的声音送到了他耳边,“宗云来了?上来吧!” 是师尊! 时隔三百多年,再次听到师尊的声音,那一刻,饶是柳宗云定力过人,也是控制不住地又是一阵心绪激荡。 这声音,数百年来不曾变过,虽然时至今日,连自己的徒子徒孙,也早就已经成百上千,但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却仍是叫人忍不住当即生出孺慕之情。 当年收自己入门的时候,师尊他老人家已经名震大澜星界,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天赋平平,似乎注定了要一生庸碌的年轻人,得蒙师尊青眼相加,竟另辟蹊径,一路将自己接引上来,方才有了自己今日的这般修为。 能得六百年岁月修持,皆恩师所赐。 “是,师尊!” 声音带着些微微的颤抖,柳宗云毕恭毕敬地躬身应了一声,随后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了半山腰,再下一刻,他又上数百丈。 大光明顶高千丈,山势巍峨。 当年师尊看中了此地,只嫌这山势杂乱,遂一剑斩去半座山,投之浮罗海,只留今日这半片山,并在断山之壁亲笔书写“大光明顶”四字,由此,此山名动天下,“大光明顶”四字传扬整个大澜星界,而师尊一手创立的天一宗,也自此奠定了大澜星界修真第一宗门的地位。 片刻之后,柳宗云终于登上了顶峰。 不远处,一人独立山巅,山风鼓荡起他身上麻袍,形影逸然。 “弟子柳宗云,叩见师尊!” 威震整个大澜星界的天一宗宗主柳宗云,此刻毕恭毕敬无比虔诚地跪伏在地,遥望大拜,声音因心绪的激荡而微微颤抖。 “罢啦!” 山上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是一个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 柳宗云也抬头,看过去,那熟悉的面容,令他不由得顿生孺慕之情,道:“师尊闭关三百年,容颜不改!” 那人闻言脸上露出笑意,淡然地道:“宗云呀,你这头发,都花白啦!” 柳宗云正爬起身来,六百余岁、须发花白的老者,此时闻言竟是露出一副赧然的模样,道:“弟子怎比师尊!弟子……老了!” 山上那人闻言先是缓缓点头,旋即叹了口气,“是啊,走得还剩你一个!唉……” 这个话题,自是令人伤感。 多年来执掌大澜星界第一修真宗门,已经罕少有什么事情值得动情的柳宗云,竟在此时不由得红了眼眶。 谁没有少年的时光呢?谁不怀念少年的时光呢? 想当年,师尊座下入室弟子一十七人,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柳宗云入门算晚,但仍然有机会同师兄们一起,聆听师尊的教诲逾三十年,打下了无比坚实的基础,其后也不乏相见的机会,一直到四百多年前,师尊决意闭关,尝试突破,在突破后也不再收徒,才见得少了。 但师尊闭关了,诸位师兄仍悉心辅导,这才有了自己持续的突飞猛进,最终以中人之资,有了今日的这番成就。 然而现在,当年山间喧声哗语、嬉闹呵斥的一众师徒,竟是已经只剩下当面的师徒两人了,怎不叫人伤感之极? 一时间,山风鼓荡,师徒二人都是无语。 过了好一阵子,柳宗云才终于收敛起情绪,笑问:“师尊忽然传召,莫非是已经得窥大道了么?” 山上人闻言点了点头,笑了笑,但落在柳宗云这样熟悉他的弟子眼中,却忽然察觉到师尊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莫名的疲惫。 还不等他诧异什么,片刻后,那人已经开口道:“大道么……看见了。” 柳宗云闻言大喜。 大澜星界可以追溯到的修真史,已有上万年之久,但所有有史可查的纪录,自己的师尊已经是巅峰,上万年以来,达此境界者,不过三五人而已,因此,三百多年前登临巅峰之后不久,师尊便提出,想要再行闭关,以尝试打破拦在大澜星界修真者头顶的天花板。 如今已是三百多年过去,师尊果然成功了! 这个时候,柳宗云当即就要开口恭喜,但偏偏,此时山上人却抬起手,摆了摆,道:“看,是看见了,但是,我还是决定不走了!” 柳宗云闻言愕然。 “大道至简,太上忘情……呵呵!若忘了那情,我要这道还有何用?” 柳宗云再次愕然。 片刻后,那山上人叹了口气,复又转过身去。 忽然之间,柳宗云似乎感知到了某种莫名的情绪,这感知,第一时间让他浑身发麻,不由得颤声道:“师尊……” 那人闻言久久不语。 忽然,他背对着柳宗云,道:“宗云呀,我想家了……” 那声音里,带着莫名的疲惫。 柳宗云愕然。 “师尊的家不是就在……” “那不是我家,我的家呀……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这声音,竟有些莫名的萧瑟之意。 此时,那人又道:“我家那边,有一种树,叫茶树,它的树叶,是可以泡水喝的,我都一千多年没喝到了,真想再喝一杯茶。” 意态阑珊。 形同呓语。 柳宗云闻言犹豫了一下,问:“师尊说的,可是苦芊叶?” 那人摇头,“不是!咱们这大澜星界,我找遍了,没有茶树!” 说到这里,那人不由得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某种预感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叫柳宗云感觉心悸。 “师尊……” “宗云呀!我已经看见天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不愿意做了。是真的不愿意走这一步了。” 说到此时,那人叹了口气,复又道:“之所以想要再往上走一步,是我想突破大澜星界对我的束缚,想试一试,看突破了之后,我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找到那颗星球的坐标。但可笑的是,若想突破,我就必须忘掉这一切……” “呵!” 他冷笑一声,“太上忘情啊,太上忘情!其实我早就活腻了,只因有这一丝执念在,想要回去再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我不能忘,也忘不掉啊!” 说到此处,他忽然就停了下来。 一时间,山顶上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柳宗云心里,那种心悸的感觉来得越发真切了。 过了好一阵子,那人转过身来,看向柳宗云,重又恢复了淡然,道:“宗云呀,这次叫你来,就是为了再见你一面,底下那些徒子徒孙的,对我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我熟悉的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柳宗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栗。 “师尊……您……” 他语气仍是淡然,却自然而然带着一抹说不出的坚定,“不必说了。你,我已经见到了,余愿已足。接下来的路,我就不走了,你来走吧!” “师尊!” 柳宗云终于控制不住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然而此时,那中年人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道:“去吧!待会儿为师给你的东西,要收好,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机缘造化了!” 柳宗云伏地恸哭。 但他的师尊,却已经不再说话。 过了好大一阵子,须发苍白的柳宗云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师尊的背影。 此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师尊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很轻的一声呢喃。 “梁园虽好,非我家乡啊。” 这话入耳时,正是红日高悬,师尊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强盛的日光之下,他身上的麻袍随着山风鼓荡飘摇,飘飘然有霞举飞升之态。 随后,柳宗云便看见自己的师尊背起手,微微扬起脸,似乎目光正在看向那遥远且不知尽头的天空。 片刻后,他的背影忽然一虚。 柳宗云忽然感觉有一股剧痛,顷刻间由自己的心间漫溢开来。 那一刻,他不由得浑身发麻。 “师尊!” 山风鼓荡,师尊那仰首视天的高大背影,忽然间散碎成尘,一阵风过,顷刻间便被风吹散,旋即更是消散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柳宗云跪伏于地,终于忍不住再次恸哭出声。 俄尔间,一道强盛之极的金光,忽然于那人形影消散之地爆发开来,并在顷刻间便从柳宗云身上掠过,向着四周的天地席卷而去! 一时之间,连太阳也失了颜色。 在这金光的最盛处,跪着须发花白的一代仙尊柳宗云。 ………… 史载:大成玄妙广元宏远慧宇明宙至圣道德天尊、大光明顶上师袁立阳,于中古历三千四百零四年春三月一十六日,寄道大光明顶,白日飞升。 ------------ 第二章  叶落归根 明显的时空错乱感。 思绪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肆意地蔓延到了无限远。 伴随着轻微的头痛。 纯粹的、精神撕裂一般的疼痛。 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袁立阳忽然睁开了眼睛。 久睡之后的唇干舌燥。 不远处有个绿色的小灯亮着,时明时暗,似在呼吸一般。 深吸一口气,袁立阳下意识地翻身,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 按亮,凌晨两点四十八分了。 这个时间,当然应该继续睡觉。 袁立阳此刻的脑子有点迷糊,思维滞涩,足足思考了好几秒种,他才判断出来,自己应该继续睡觉——但眼睛刚刚闭上,又忽然睁开。 不对! 他猛地踢开被子,翻身下床。 想了想,返身打开了灯。 卧槽! 这里是…… 咽下一口唾沫,稍稍滋润了一下干燥的嗓子。 眨眨眼睛,甩甩脑袋。 没错,这是一个大约不足二十平方的小卧室,室内温暖如春。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那小绿灯还在呼吸般一明一暗。 这玩意儿叫啥来着…… 大道艰难,自当舍弃一切可以舍弃的烦扰。 实在不舍得舍弃的,至少也该压制起来,不至使其影响了自己的道心。 但是当某个熟悉的事物出现,还是足以唤起一点点的熟悉感,更何况多年来呓梦成痴、已经是近乎被烙印在生命最深处的渴盼? 然后,当你沿着这一点记忆,去打开那早已尘封的日历……轰的一下,脑海里似乎炸开了雷。 对,那是电脑显示器。液晶的。 去年暑假刚赶时髦换的。 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 诺基亚。 很熟悉的直板造型。 袁立阳伸出手指,近乎条件反射地点开…… 感觉有点别扭。 自己应该是用过更先进的东西,因为内心似乎下意识地就感觉它是个老古董。 不对……诺基亚? 千年修行的泰山崩于前而心无所拂的道心,顷刻间几近崩溃。 少年人尚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 卧槽! 我居然真的回来了? 艰苦修行数百年,为的就是得证大道之后能够穿梭时空回到这里,已经决定了要放弃且一死了之之后,反倒是就这么回来了? 而且还是回到了更年轻的时候? 赶紧再拿起手机按亮。 上面的时间显示,现在是2004年2月19日,周四。 所以,也就是说,现在自己应该是正在读高三,还有大概一百天,就要高考了——也就是说,距离自己死掉之后灵魂穿越,还有十几年的时间。 这个……多少有点乱。 会不会,其实过去种种,如梦幻泡影,都是自己刚才做的一场梦? 但是不该呀,如果是梦,那也太真实了吧? 且不说接下来十几年的人生,是如此的真切,即便是自己在大澜星界度过的那上千年的岁月,也是至今都历历在目! 深吸一口气,袁立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去感知,同时,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足足半分钟,他睁开眼睛,已是有些愕然。 什么都没来。 还真的只是一场梦? 可是刚才真的感知到灵气,也感知到回应了呀! 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一抹极细琐的声响。 那是翅膀闪动的声音。 袁立阳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快步绕过床尾,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一只通体浅灰色的鸽子,正在窗外扑闪着翅膀,无处可落。 袁立阳打开窗户,那鸽子扑闪两下,飞进来,轻巧地落在了他的肩膀。 伸手一引,它便乖巧地飞到手掌栖下。 咕咕。 袁立阳笑了笑,心满意足地伸手把它往窗外一送,道:“去吧!” 失去了“召唤”的牵引,重归自由,那鸽子扑闪着翅膀,很快飞走了。 目光追着它的身影,一直到它彻底消失在夜空中,袁立阳忍不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脸上再次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外面正在下雪。 此刻虽然连路灯都早已熄灭,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却分明地映衬出了那熟悉的楼下花坛、对面楼的隐约墙体,以及更远的地方,那城市的霓虹灯。 这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 这是叫我魂牵梦萦了一千年的那个世界。 是了,真的回来了。 即便过去匆匆,都只是黄粱一梦,又能如何? 关键是我真的回来了呀! 而且现在看来,它们可并不是黄粱一梦! ………… 站在窗口,袁立阳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外面冰凉的空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恩,不知道是不是下雪的缘故,今天的空气质量好像还可以。 随后他才意识到,2004年的时候,似乎雾霾还不怎么严重? 记忆都有些混乱了! 袁立阳关上窗子,回到床边坐了片刻,勉强压制住内心跃动的情绪,但随后却再也克制不住——拿过衣服,飞快地穿上,随后他拿着手机打开了卧室的门。 时当午夜,老爸老妈应该睡得正沉。 袁立阳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敞开的卧室里传出来的光,仔仔细细地把客厅打量了好几遍。 撒泡尿,洗把脸,最后还没忘了穿上羽绒服,然后,他打开房门,走出了这个家。 ………… 外面的积雪已经有大约一公分厚。 还在下着。 踩上去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四周安静到只有这咯吱咯吱的声音。 说不出的好听。 出了小区,很快就走上一条熟悉的街。 只有少数招牌的霓虹灯还亮着,映到雪地上,是红色的黄色的光。 街口处偶尔会有一辆车小心翼翼地开过去,大灯雪亮。 袁立阳就这么咯吱咯吱地踩着雪,一步步走过去。 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漫无目的。 这附近并不是什么太过繁华的地方。 五年前,他们家搬了家,从市区里老旧的小区搬出来,搬进了现在这一百三十多平的大房子,但位置就偏僻了些。 还好距离市一中依然不算远。 记忆中,这里是宿阳市规划出的新区,但应该是才刚开始建没几年,要再过几年,这一片才会真正的繁华起来。 但它却已经不再是几年前城乡结合部的模样了。 这里,是城市。 是人类现代社会的城市。 曾经,在帝都打拼好几年之后的袁立阳,开始讨厌一栋紧挨着一栋的高楼大厦,讨厌那日复一日的雾霾,永远拥挤的地铁和公交,但如今,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走到某个街角处站定,张开双臂,袁立阳却满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欢喜。 莫名有一种叶落归根的踏实感。 仰头。 雪花轻柔地落到他如今尚显稚嫩的脸上。凉丝丝。 一辆车以龟速滑行的姿态,小心翼翼地从他的面前驶过。 应该是老桑塔纳。 与十年后的宿阳市到处都会堵车不一样,在这个年代的宿阳市,有车,还是有钱的象征之一。 积雪有些厚,以至于一路走来,旅游鞋的鞋帮似乎已经被打湿了。 他笑笑,缓缓地闭上眼睛,随后忽然一下,彻底舒展开自己的双臂。 深吸一口气。 就在这一刹那,就连几公里之外的灵气,都好像是得到了某种强大的召唤,倏然向着他的身体奔涌而来。 仅仅只是一瞬间,以他为圆心的方圆五六公里之内的灵气,便被他直接抽吸成了近乎真空的状态。 于是,更远处的灵气受到牵动,也开始奔涌过来。 但仅仅只是两三秒钟的工夫,袁立阳便已经收回双臂,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他却不由得转身看向了西面。 如果说地球上居然有灵气存在,会让他有些诧异的话,那么当他施展神通,转瞬间便纳万千灵气入体,宛若为体内焦渴的经脉引入了一条溪水之后,这诧异,倒并不足以怎么搅动他的心神了。 但是……那边的阵法是怎么回事? 刚才吸纳灵气入体的时候,他清楚地察觉到,就在几公里之外,似乎有一处地方,被什么人布置了某种聚合灵气的法阵,以至于当自己去吸纳灵气的时候,四面八方的灵气无不奔涌而来,却唯独那法阵的范围之内,灵气兀自不动。 宿阳市依山傍河,市郊西边,就是鹤龄山国家森林公园。 号称是“宿阳之肺”。 一念意动,他下意识地转身四下看了看,却发现现在的街上,似乎并没有摄像头,于是他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的身形忽然凭空消失了。 上一世的时候,袁立阳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一路遵循着绝大部分同龄人的轨迹,上学、上学、上学,然后就业、被催婚,如此而已。 他不知道这个星球上有灵气,当然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修真者——那难道不是只会出现在网络小说里的设定吗? 但现在,他却清楚地知道,就在自己原本生活的这颗星球上,居然也有灵气!甚至还有阵法! 那可想而知,肯定也有修真者喽? ………… 一步迈出,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另一条街。 不过三秒钟的时间,他已经出现在市郊。 不远处,就是鹤龄山了。 山脚下宽阔的大路,分出了一条岔路,不宽,但修得平整漂亮。 路延伸向鹤龄山脚下的密林深处,在那里,有一片很漂亮的别墅区。 当袁立阳的身影出现在那片别墅区之外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眼,发现那别墅区的外面,挂着牌子——鹤龄山度假酒店。 他抬眼往上看。 鹤龄山并不太高,山势也并不算陡峭,毕竟,出现在地理课本上,管宿阳,以及宿阳以西的这一片山区,叫做丘陵地带。 此刻的山顶,大半树木都已掉光了叶子,但还有一些树,哪怕顶着一树雪花,也依然苍翠逼人。 又是一步迈出,下一刻,袁立阳已经到了半山腰。 那里,有一片修葺精美的屋舍。 屋舍之外,有一处凉亭,正建在可凭栏远眺之处。 亭子里,有人。 ------------ 第三章  如对神龙 在袁立阳的身影忽然凭空出现之前,赵文辉正在发呆。 面前是刚刚冲好的一海热茶。 察觉到身旁有异动,他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正好看到袁立阳一步迈出、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当即悚然一惊。 下意识做出一个戒备的姿势,但抬眼认真地看过去,却发现忽然就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人,有着一张看上去很是稚嫩的脸。 大约应该是还不到二十岁!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下身是运动裤加旅游鞋,个子不矮,乍一看相貌平平,仔细看却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相貌上像学生,但气质又不大像。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竟然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忽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这样子似乎一步从虚空中走出来的姿态! 年近七十的赵文辉,踏上修行这条道路,已经超过四十年,在宿阳市本地的修真界,更是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犹如电影特效一般的情形——此前倒是听说过,据说修真界有顶级大能,是真的能够实现中国古代道教典籍里描述的那种“缩地成寸”、“一日千里”之类的大神通的,据说也有“隐身术”,但他却从来都没有机会亲眼目睹过。 至于他自己,道行还差得远。 现在忽然见到面前的这一幕,他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有人要杀我!” 但还好,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没有冒然出手。 因为他马上就想到了——能够在自己完全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忽然就这样凭空出现在自己身旁的人,如果要杀自己,自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或者说:如果对方要杀自己,刚才直接出现在自己背后,一刀就够了。 就在这个时候,赵文辉只来得及粗略地打量了一眼从虚空中走出的这个年轻人,脑海里既惊且怕的念头也就刚刚转了一圈,便发现这个年轻人刚一出现,目光便第一时间朝自己看了过来。 出于一个修行者对危险的敏锐的直觉,那一瞬间,赵文辉近乎下意识地低下头,转开了目光。 但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被锁定了! 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在好奇地探查着什么,赵文辉直觉地意识到,对方应该是正在观察自己,而且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只用了一眼,就将自己浑身上下内内外外的虚实,看了个通透! 直若掌上观纹般容易! 那一瞬间,赵文辉不由得亡魂大冒。 但偏偏,那目光有若实质一般落在身上,自有一股淡漠却不容忽视的压力随之而来,一时间,竟使得赵文辉莫说做些什么,竟是连一丝别样的念头都不敢有。 不过很快,似乎是已经看清了自己想看的,那目光所带来的压力,忽然间消失了,但目光还依然落在自己身上。 赵文辉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脑又能活动了。 有一种下意识地想要松口气的感觉。 这时候,许是感觉到危险退去的缘故,也许是潜意识里认为对方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赵文辉内心那份身为修真者的骄傲,使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想要也打量这个忽如其来的年轻人一眼。 于是四目相对。 赵文辉当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如同被点了死穴一般,登时便浑身僵硬,非但一动都不敢动,甚至也一动都不能动了。 那眼神似乎清澈如水,却又偏偏带着一抹不类人间的冰冷的漠视。 如同人类看向蚂蚁一般的俯视的冷漠。 鄙夷?嘲笑?蔑视?讥讽? 不,那甚至连一丝的情绪都没有。 是最纯粹最冰冷的漠视。 而更关键的是,通过这一个眼神,赵文辉忽然感知到一股宛若洪荒巨兽一般强大无匹的威慑力。 那种感觉,似乎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传说中的上古巨龙! 沛莫能御! 近乎直觉的,他知道,那是对方在位格上对自己形成的绝对的压制。 虽然那只是一瞬间的匆匆一瞥。 神龙之威,可能只是无意间露出了那么只鳞片爪而已! 不过还好,对方似乎无意于怪罪自己的这一次小小的挑衅,反而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便转身看向远处被大雪覆盖的苍茫山峦。 而他所带来的那种压制,也很快就随之消逝无踪了。 这让赵文辉顿觉浑身都为之一轻,但他却仍是当即垂下头来,不敢再看。 “他要杀死我,可能比我去碾死一只蚂蚁,还要来得更加容易!” 这一刻,赵文辉的心中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此起彼伏。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刚才算是一次无声的交锋的话,那就已经不是输赢的问题了,而是自己连丝毫的反应都没有,就直接被对方碾压成了尘土! 那种位格压制所带来的绝对镇压,实在是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大恐怖。 “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忽然来我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是要来取我的性命的话……” 赵文辉心中满是苦涩地想着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危机,或者说,他其实是在考虑万一对方真的是来杀自己的,自己该怎么才能不牵连到家人,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听那年轻人忽然叹了口气。 近乎下意识地,赵文辉偷偷抬头瞥了一眼。 只见那年轻人正面朝山外,目带深情地凝视着远处的山峦与田野。 当然,现在别管哪里,都只是白茫茫一片。 片刻后,那年轻人语带感慨,说:“这里风景不错。那么多年,我居然都不知道宿阳还有这样可以看风景的地方。” 这是……本地话! 赵文辉愣了一下,正好此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心念电转之间,他当即抬起手,向后摆了摆。 脚步声很快停下,随后再没有动静。 “是啊!” 赵文辉附和了一声,也是本地话。 尽管他努力保持声音的平静,试图不卑不亢,但是话一出口,却连他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此时此刻,他来不及多想什么,近七十年的人生经验,使他第一时间隐约地感知到,对方虽然强大到自己无法想象的程度,但是,他对自己却似乎是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至少是直到这一刻,自己仍然感知不到什么恶意。 于是心念电转之间,虽然对方正在专心看山赏雪,根本就不曾留意自己,但他却下意识地微微躬身,毕恭毕敬地道:“这里尤其适合赏雨和赏雪。” “嗯。没错!” 他居然真的回应了! 而且说出口的,依然还是本地口音! 语气很随意,如同闲话家常一般。 虽然心里清楚这并不代表什么,但赵文辉仍是心中一喜。 他当即道:“听口音,先生似乎是本地人?” “你叫我……先生?” 那年轻人忽然转身,赵文辉近乎下意识地赶紧把腰躬得更深了些。 那道淡漠的目光,当即又落到了身上。 顷刻间,那种生死之间的大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但偏偏,被锁定在这道目光里,赵文辉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片刻之后,那种被压制、被锁定的感觉,忽然就又消失了。 赵文辉心里愣了一下,忐忑难安。 “嗯,先生这个称呼……其实我才刚十八岁!要不,你就叫我小兄弟吧!这个不算占你便宜了哈,我总不能比你矮一辈,对吧?” “呃……” 赵文辉迟疑不敢答。 “我来的冒昧,没吓着你吧?” “哦,没有……呃,不会不会。” 年轻人点点头,很认真的样子,“那就好!那……你要不要请我喝杯茶?” 赵文辉闻言,讶然地抬起头,足足愣了半秒钟,才露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当即赶紧道:“当然!当然!先生……呃,小……小先生,请坐!” 听到“小先生”这个古怪的称呼,那年轻人愣了下,但是想了想之后,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却并未再出言订正什么。 随后他便踩着雪,一步走进了亭子。 ------------ 第四章  桌角数枝梅 亭子里有灯,很明亮,但四下并无遮拦,只能堪堪挡住雪罢了,其实在这样的冬日里,并不比外面温暖半分。 一张不大不小的方桌,四把椅子。 看得出来,桌椅用的木材都不错,没有任何雕工,很素,但处理得匀称精致。 这种素,年岁越长的人,就越会感觉舒服。 桌上有一整套的精美茶具,茶海中,是刚冲出不久,还冒着热气的茶。 除此之外,主人身前的桌角处,还摆了一个小木盂,水不多,里面斜斜地躺了几支梅,看上去像是刚折下来不久,很鲜的样子。含苞待放。 见那年轻人进来,很随意地坐下,赵文辉翻开一个洗净扣好的茶杯,执起茶海,轻手轻脚地给他倒上了一杯茶,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回身坐下。 他自负修有仙法在身,本不畏寒暑,因此,虽然外面大雪纷飞,山间异常寒冷,而这凉亭又是四下里并无遮蔽,他却仍是穿着一身单薄的老式排扣裤褂,坐在这里赏雪喝茶,但此时坐下,被冷风一吹,他觉得身上似有些寒意,这才忽然惊觉,原来自己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了。 这个时候,那年轻人居然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赵文辉愣了一下,才有些僵硬地道:“不客气,小先生请用茶!” 那年轻人欣欣然端起茶盏,闻了闻,一副很陶醉的样子,然后一口饮尽,呼出热气来,“啊……舒服!”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赵文辉,笑道:“好茶!” 赵文辉勉强笑了笑,又执起茶海,给他倒了一杯。 这一次,年轻人倒是没有急着喝,道了谢之后,反倒是饶有兴趣地在赵文辉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 这几眼,顿时又让赵文辉心里紧张起来。 但随后,那年轻人却笑着问:“怎么大半夜了不睡觉,在这里喝茶?” 这一问来的无稽。 因为问话的人也是大半夜不睡觉,到处溜达,还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别人的家里去。甚至将主人家吓得冷汗一身一身的出。 但偏偏此时,赵文辉心里却并不觉得这问题来的无稽或无礼。 他想了想,毕恭毕敬地回答说:“我……上岁数了,睡眠浅,而且晚上老是咳嗽。反正也是睡不着,就出来闲坐着,喝茶,想点事情。” 这语气,虽然因为是本地话,额外多了些活泼与亲切,却依然态度端正得如同小学生在回答课堂提问。 年轻人点点头,面对赵文辉的恭谨姿态,倒也怡然自得,似乎并不感觉怎样别扭,且很随和地道:“那正好,那我就借你这宝地,坐一会儿!” 顿了顿,他又道:“放松点儿……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这态度,亲切和善地如同面对一个多年老友一般,如话家常。 跟他刚才所展露出来的惊人的神龙之威,简直不似一人。 而事实上,赵文辉此刻处在惊惧之中,感知格外敏锐,此时他也的确感知到,对方似乎已经是收了神通,刚才他身上那种强大的威压气息,此刻已经消逝无踪。 换个说法就是,他感觉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终于像个“人”了。 赵文辉心中的惊惧当然不会随之消失,但他毕竟已经不是个毛头小伙子,年近七十的他,这一生还是见识过许许多多的大场面的。 于是这个时候,他强自镇定,想了想,露出笑容,问:“那小先生您呢?怎么也不睡觉?” 年轻人闻言笑了笑,很随意的样子,又有点高兴,甚至可以说是雀跃,“我倒是跟你正好反过来,我是夙愿得偿,太高兴了,所以也睡不着。” “哦。”赵文辉陪着干笑。 顿了顿,他还一脸诚恳地说:“那恭喜小先生了。” 年轻人闻言笑笑,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第二杯。 他满足地叹息。 赵文辉赶紧给这位“小先生”又倒上一杯。 那年轻人却是看都不看,竟是将目光又转向了远处的群山,与苍茫的大地。 良久,他叹息着,轻声呢喃一般地,说:“回来真好啊!” 赵文辉心有不解,但不敢搭话。 于是凉亭之内,一老一少,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年轻人极目远眺,长时间地、深情地看着脚下的这片山峦,与这片田野。 老年人则低着头,安静地看着茶海上方袅袅腾起的热气。 都目不转睛。 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忽然,那年轻人回过头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的肺里的确是有点问题。积火了!” 赵文辉闻言愣了一下。 想了想,他赔着笑,说:“主要是早年间受过一点伤,当时没当回事,以为已经好了,后来发现不对劲,也看不好了。” 年轻人闻言笑笑,不置可否,却摆摆手,道:“转过去,我给你看看。” 赵文辉闻言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那一瞬间,心里有无数个想法、无数个推测此起彼伏,但也就两三秒钟的工夫,他还是赔着笑,点了点头,说:“好啊,那……多谢小先生了!” 年轻人不说话,而他在椅子上原地转过身去。 很快,一只手落到了后背上。 赵文辉心里一紧的工夫,忽然就觉得似乎有一股气流沁入了自己的胸腔。 凉丝丝的,顿时镇住了肺里的涌火。 他的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头,手臂上肌肉贲起,腰背紧绷且僵直,但是却偏偏一动都不敢动。 两只手都按上来了,似乎没有什么规律的在自己后背上摸拍了几下,正当赵文辉甚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张开嘴!”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忽然两只手掌在自己后背肩胛下轻轻一拍。 几乎不受控制的,他的身体一个前涌,只觉胸口处一阵鼓胀,似有一团火热的东西在涌上来,近乎作呕一般,他“哈”的一声,顿时便将那感觉一口吐了出去——一道火热的气流,正好喷到了桌角的梅花插枝上。 整个身体顿时觉得轻松了起来。 低头看时,他却惊愕之极地发现,那数枝新折的梅花,竟在眨眼之间褪去了粉红,染上了铅灰一般的死亡颜色。 那双手已经收回去了。 他愣了片刻,愕然地转回身去的时候,见那年轻人正端起杯子,将杯中茶再次一饮而尽——“茶凉了!”他说。 “这……这……” 一呼一吸之间,感觉到肺部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与舒爽,赵文辉一时间惊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身为修行之人,他哪里会不知道,刚才这年轻人竟是愣生生将自己胸腔、尤其是肺部的积火,直接给逼了出来! 半生已过,修行也有数十年,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天下竟有这等神术! “敢问先生……呃,小兄弟……” 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年轻人已经放下杯子,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随后,他竟是直接站起身来,笑着说:“我该走了,谢谢你的茶!” 仓促之间,赵文辉赶紧也跟着站了起来,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年轻人又想了想,道:“哦,对了,肺里只是表象,你真正的问题,在肝。也不是你说的受伤之类的,是你修行的功法有问题。自己想想该怎么解决吧!” 赵文辉愣了一下。 “呃,先生……” 年轻人笑笑,说:“走了。” 没等赵文辉再开口,面前的年轻人忽然就消失了——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 剩下的话,尽数噎了回去。 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忽然提高声量,大声道:“先生可否留个尊号?” 声传山谷,流溢群山。 但是,无人回应。 ------------ 第五章  神仙中人 片刻后,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两个人。 一个看去约有六十岁上下,另一个也有约莫四十岁左右了。 他们一个叫佟春山,是跟随在赵文辉身边多年的老人,另外一个叫孙建成,是赵文辉唯一一个称得上入室弟子的徒弟,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他的司机、助理、管家兼保镖的角色,陪在赵文辉身边的时间,比他的两个儿子都多。 两个都是体己人。 近些年来,赵文辉夜里只能睡三四个小时,长夜漫漫,身边自然不能没有人服侍,便一般都是他们两个人轮班。 刚才发现有人侵入,便是轮值的佟春山要过来,却被赵文辉制止了,而随后,他便通知了孙建成,两人刚才一直都躲在别墅的门口,见这边的情况似乎没有恶化,他们便听命地没有过来,但是却一直都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当然,别墅门口距离凉亭这边,足有三四十米远,使他们只能看清凉亭内两人的大致动作而已,却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而偏偏,一向讨厌人打扰的老爷子,竟似乎是丝毫不恼对方的忽然到来,反而做出一副要与那年轻人促膝谈心的模样,甚至屡次弯腰,一副态度很是谦恭的样子,自然是让他们心中愈发疑惑不解。 但也只是疑惑不解而已。 他们并不怎么担心老爷子的处境。 他们两人,一个追随老爷子时间最久,一个则是老爷子最信重的弟子,自然对老爷子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在宿阳市,别说对老爷子产生威胁,就连够资格跟老爷子以对等的身份说几句话的人,也不过三二人而已。 而即便是放眼全国,能赢老爷子的人当然有,实力足以当面击杀老爷子的人,自然也有,但却绝不会是一个看去面相稚嫩的年轻人。 但随后,他们却亲眼目睹了那年轻人的身形忽然消失的一幕。 于他们而言,这自然是极大的震骇! 这样奇诡惊悚,且又满满都是震撼的一幕,当即将两人惊得愣在那里,以至于连老爷子随后大声喊的那一句“先生可否留个尊号?”,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世之上,竟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这是什么? 缩地成寸?一步千里?还是……别的什么? 忽然之间,他们好像是一下就明白,为何刚才老爷子会有那些奇怪的举止了。 别管那是什么功法,只那年轻人忽然消失在虚空中的那一幕,就是他们这些年来莫说见,简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的。 “师父……” “老爷……” 两人此刻疾步奔来,进了凉亭,却见赵文辉正面朝山下,四处眺望。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身瘫坐。 “师父……” 孙建成正要说话,赵文辉却忽然一抬手,打住了他的话头,随后他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默默地运功,去感受自己体内的情况。 孙建成见状,不由得与佟春山对视一眼。 那年轻人来得突兀,又走得奇诡,刚才那一下凭空消失,又显示出那人虽然年轻,但实力却绝非他们此前推断的那样,此刻他们心中自是不免惊疑不定。 不过看老爷子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受伤,这才心中稍安。 过了好大一阵子,赵文辉终于睁开了眼睛。 下意识地扭头向山外看了一眼,他忍不住叹口气,一副无限感慨的模样,道:“神仙中人!真是神仙中人啊!” 孙建成问:“师父,刚才那人……” 赵文辉又叹口气,终于是道:“你们都看见了?都坐吧!坐下说!” 佟春山与孙建成依言左右坐下。 这时,赵文辉才道:“此人修为之高,是我平生仅见!不过……他没有恶意。” 两人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又缓缓地松了口气。 顿了顿,赵文辉又说:“非但没有恶意,那位……那位小先生,反而出手治好了我肺里的顽疾!” 说话间,他下意识地深呼吸两口,感受着冷空气进入肺部时那种清凉舒爽的惬意感觉,见孙建成与佟春山都面露惊疑,便笑着伸手一指桌上的那数枝梅花,道:“呶,你们看!” 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摆在桌角的新摘梅花,竟不知何时已死去——它们已经变作死灰般的颜色,却仍保持着含苞欲放的模样,看去有些莫名的吊诡和怪异。 “这……”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惊骇。 “这是师父您肺里的火气?”孙建成问。 赵文辉肯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孙建成与佟春山尽皆失语。 肺里的火气,被直接逼出来?戕死了新摘的梅花? 这…… 同样闻所未闻! 简直神乎其技! 过了好一阵子,佟春山才又沉声问:“老爷,刚才他也是这么忽然而来?” 赵文辉点了点头。 佟春山眉头紧锁,片刻后,又问:“您确定他不是……” 赵文辉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道:“他对我并无敌意!这一点,我无比确定!否则的话,你们以为我还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加重了音调,道:“我刚才就说了,此人修为之高,是我平生仅见!他若是想杀我,我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闻言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仅凭自己的判断,他们也能知道那面相稚嫩的年轻人,应该的确如老爷子所说,修为极高,但听老爷子把他推许到此种程度,他们还是不由得再次被震到了。 此时,孙建成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几枝梅花,缓缓道:“师父自身就是国医圣手,这些年来又一直潜心研究,更是不乏求医问药,但这肺里的顽疾,却一直难以医治,此人竟能轻易帮师父将这病火逼出体外……”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了,意思却是不言自明。 片刻后,佟春山也缓缓点头。 “是厉害呀!”他叹息道,不过很快,他又说:“不过,他既然对老爷并无恶念,而且还出手帮老爷治病,那这就算是……好事?” 赵文辉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当然是好事!” 但是话说完了,赵文辉却又忽然想到那人刚出现时身上的惊人之威,想了想,逐一看向孙建成与佟春山,露出一副郑重的神色来,道:“刚才的事情,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多少,都要烂在自己肚子里,一句都不许对外说起,此事只能咱们三个知道!懂吗?” 两人都愣了一下,但又都很快郑重点头。 他们都是赵文辉最信重的人,此时见他们点头,赵文辉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也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犹豫,最终,他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此人来如惊鸿,去若……” 话说一半,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眼睛一亮,目光当即落到弟子孙建成身上,问:“我记得你此前说过,山上装的这些监控摄像,能二十四小时录像?那就应该能拍到刚才那人?” 孙建成愣了一下,点头,道:“应该能。” 赵文辉道:“那就去看看录下了什么,最好能把他的照片弄一张,弄清楚点儿,看能不能根据照片找找人……要悄悄的,越少人知道越好!明白吗?” 孙建成点了点头,瞬间会意,道:“明白!” 但他很快又道:“但是他……” 赵文辉似乎早已明白他的担心,当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的口音是本地人!甚至我可以确定,他就是咱们宿阳人!” 这一下,孙建成的眼睛也忽然就亮了起来。 ------------ 第六章  好久不见 袁立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 在房间里又很是新奇地到处转悠了大约二十分钟,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他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洗了脚,回到床上躺下了。 叫他不曾想到的是,此时再躺下,竟忽然觉得异常疲惫,一下就睡了过去。 因为自醒来到现在,这短短不足两个小时的时间内,无论是情绪上的冲击,还是灵气对身体的冲击,都实在是不算小。 而他现在的身体,其实本质上还是普通人。 这一觉睡得异常香甜。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能听到外面有些零星散碎的声响。 等到基本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摸过手机看了下时间:居然才刚七点零三分,也就是说,自己刚才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但是却已经觉得精神相当饱足了。 清醒了片刻,定了定神,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禁不住下意识地想:“看来是真的回来了?这就开始了?” 然后他抬起双手,不断地虚空抓握,感受着这具年仅十八岁的身体的活力,不由得脸上就慢慢露出笑容来。 脑子里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十八岁呀,人生刚刚开始。 十八岁的时候,都该做什么来着? 哦,对了,我现在还在读高三,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 还有……现在这个时间,貌似早自习已经结束。 也就是说,我旷课了。 嗯,很好,崭新的人生,从旷课开始,貌似也不错。 正在开心地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门外似乎有什么声音。 他愣了一下,翻身下床,习惯性地套上背心大裤衩。 但是,手刚刚搭到门把手上,他却又忽然愣住了——那一瞬间,似乎是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本来很是平静欢悦的心,忽然就又砰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似乎要从心腔里蹦出来一样! 这个时候,门外的声响次第落入耳中,水流声,老爸洗脸的“噗噗”声,老妈好像在说着什么…… 一分钟前的习以为常,却在此刻忽然就有了别样的意义。 推开门,就能见到他们了。 修持千年的定力,在顷刻间近乎崩塌。 深吸一口气,他总算控制住自己。 但依然心砰砰地跳,握住门把的手,很快就生了一掌的潮汗。 “呼……” 徐徐地吐出一口气,他尽量淡然地打开了门。 “……她还不就是仗着有关系嘛,我们副院长的侄女!我们科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啊。你说这些当官的,真当大家都是傻子,那小姑娘刚来几个月啊,她懂什么?这就让我往上报,你说我这要是报上去,大家该怎么看我?关键那丫头还整天劲劲儿的,跟全世界都欠她钱似的,真是……” “正常!别说你们那儿,私企又能好到哪儿去,人类社会嘛,共性……哎,阳阳?你怎么……没去早自习呀?” 再次深吸一口气。 然后,眼神对上了。 他的拳头倏然握紧。 按说千年岁月已过,有什么事情、何等记忆,能禁得住这么长时间的人世沧桑的洗磨? 但面前的这两个人,却是他道心的最后一处裂痕。 在大光明顶闭关那会子,几百年的岁月,闲的蛋疼,各种想法都冒出来过,他也曾想,要是自己一直都没死、没穿越,活个五十六十七老八十的,守在病床前伺候着二老都归了西,再把他们都送到土里,大哭一场,然后才穿越过去,那修行的路上,兴许就没有这份执念了。 当然,想过之后,他马上就嘲笑自己:到时候的执念,怕就该是老婆孩子儿子孙子之类的了——人嘛,这是写在基因里的本能。 等到把这些都脱去,也就算是脱种了,就成神了。 所谓太上忘情……呵呵。 忘不掉的,久而久之就成了执念。 执念,即情。 你就是会想,翻来覆去的想,夜不成寐的想,歇斯底里的想,痛哭流涕的想,黯然神伤的想。 念而不得,于是成痴。 “你怎么没上课去?生病了?” 老爸的胡子刚剃了一半,下巴上还带着一圈剃须沫子,见儿子傻乎乎地站在卧室门口,先就走过来,听到他的话,老妈的话也不说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擦着手快步过来。 湿乎乎的手搭到额头上,呆了片刻。 “不烧啊!” 袁立阳冲老爸笑了笑,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他。 “哎……哎……沫子、沫子……这孩子……” 他抱得很紧。 袁妈妈正走过来,看得很是诧异,也把手伸过来,微踮起脚尖,摸额头,“这孩子,怎么了这是?烧糊涂了吧?” “爸,好久不见!” 良久,松开,老爸一脸懵。 下巴上的剃须沫子少了一大片。 “多久?不是一晚上吗?” 袁立阳忽然笑起来,转过身去,直接把老妈又抱住。 “哎……哎……” 老妈支着手,手上还有水,“这孩子……” “妈,好久不见。” 他依然抱得很紧。 抱了好久。 “哎……哎……”有人拨他肩膀,“松开,别抱那么紧,这是我媳妇儿……” 袁立阳笑着松开老妈。 面对的是两人疑惑不解的目光。 老妈的手又摸上额头来,“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袁立阳耸肩,张开手臂,脸上带笑,“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穿越了,在那里过了好多年呀,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两口子闻言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扭头走开。 “以后不许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穿越小说!你快高考了自己知道不知道啊!别心里没数啊!真是的,发癔症……” “什么呀,他就是睡过头了!找借口!你听他瞎扯……” ………… 袁立阳的老爸,叫袁伟平,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回本地建筑局上班,不过早几年前就已经辞职了,现在在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上班。 袁立阳的老妈,叫周慧珍,中专毕业,学的护理专业,现在是宿阳市第一人民医院心脑血管科住院部的护士长。 他俩结婚主要是因为袁立阳的爷爷和姥爷,当年就是老战友,他俩算是硬配对的,说是娃娃亲也不为过。 当然,袁立阳觉得很大一个原因可能是自己老妈长得比较漂亮。 但是很可惜,自己的长相明显随老爸。 ………… “爸,你比我记忆中矮了一点,不过年轻了不少,脸上居然没什么褶子……” “哦……” “妈,我记忆中你可漂亮了,怎么现在一看……” “嗯?继续……继续……你妈怎么着?” “哈哈哈哈,现在一看,我妈居然真的那么漂亮!” 老爸冷笑。 拿毛巾擦着脸走出洗手间,倚在厨房门口,他跟袁妈妈说:“哎,你说他这个既不要脸又不怕死的劲儿,还真是跟我那时候挺像的哈?” 老妈鼻孔出气,“呵……跟你那时候像不像,我不好说,我倒是觉得,你刚才说这话时候不要脸的劲儿,倒是比验DNA还靠谱。……袁立阳,你是在家吃还是去学校吃?” 袁立阳举手,“在家吃!” “在家吃那记得把今天的早饭钱退回来啊!” “妈,我想吃鸡蛋摊饼!” “美得你,没工夫!自己看看都几点了!怎么着?放弃高考了?” “没……那咱吃什么呀?” “昨天晚上剩的米饭,我打个鸡蛋炒炒,再热个馒头。” ………… 然而袁妈妈到底还是做了鸡蛋摊饼。 这是袁爸爸和袁立阳的最爱之一。 其实原材料特别简单,就是葱花面糊,打个鸡蛋撒点盐搅匀了,油锅里摊成薄饼罢了,甚至没鸡蛋都行。 只是得一张张的弄,而且不敢大火,怕糊锅,所以比较耗时间。 老妈亲手做的,而且一千年都没吃着了,那可想而知,香的不行。 看他吃得那个香甜劲儿,袁爸爸甚至都没舍得下筷子。 “妈,你做饭真好吃!” “呵……那你以后少气你妈几回呗?” “嗯!好!” “真不容易,又拍马屁又装乖的,可能是真穿越了?但是……别以为我忘了!今天的早饭钱呢?拿出来!” ………… 一家人吃过早饭,已经来不及收拾碗筷,因为外头积雪不小,摩托车是骑不成了,袁立阳的爸妈都得抓紧去赶公交车。 但一起下楼之后,袁立阳却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 因为楼下一共就只剩下三辆自行车了。 当然,他并不着急,甚至压根儿也没打算去学校。 一顿早饭吃完,他好像是彻底找到了自己的魂。 那是一种内心所有美好的愿景,一下子都落到了实地的感觉。 充实,饱满,幸福,安定。 于是心情说不出的阳光灿烂。 昨天晚上浮光掠影,心情亢奋之下的他,只是走走走,其实连个人都没怎么看见,所以今天,他准备骑着车子,在城里头好好地转一转、看一看。 看看这座阔别千年的城市。 现代化的城市。 自己的故乡。 ------------ 第七章  糖葫芦很凉 大雪初霁。 天还没有彻底放晴,片片铅云还依然压在头顶,显示接下来很可能还会有雪,偶尔从云朵缝隙里漏下来的一道阳光,显得格外明亮。 整个城市显得有些“脏”。 尤其是越往市中心去,就显得越“脏”。 主要街道已经经过了一轮清扫,但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携带着积雪的融水与一个冬天的尘土,在大街上碾来碾去,留下了一地的泥水。 但人群与车辆,依然越来越多。 脏,潮湿,却生机勃勃。 袁立阳骑着自己的单车,不急不慌地到处转悠,近乎贪婪地打量着记忆中的这座城市——即便是把大澜星界那一千多年一笔划去,此地的繁华,也仍是只存在于记忆之中的了。 再有大概两三年,随着XC区的逐渐建成,这一片LC区就开始缓慢却又不可遏制地衰落下来,等到十几年后,终于开始动迁,但是却因为拆迁补偿的问题,不知道多少次谈判,始终谈不拢,因此一直到袁立阳在这个世界意外死去之前,这一片的LC区,还依然维持着衰败的模样。 不要问袁立阳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他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大姑小姑大舅二舅,甚至包括原来他们家,都是住在LC区的。 哪怕是一直到现在,他还大致记得,当时自己大学毕业之后已经在帝都呆了好几年,没女朋友,回家来被催婚催得厉害,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回家,当时正在传老楼快要拆迁。当时爷爷都七十多了,大年三十吃完团圆饭,大家都坐着闲扯的工夫,老爷子忽然拉着自己的手,避开俩姑姑的耳目,躲到了阳台上。 他当时笑眯眯的,连老年斑都笑得发红,小声说:“大阳,他们催你你也别在意,爷爷知道是因为啥,等咱这房子的钱下来,爷爷都给你,你拿去交个首付!有了房子才好讨老婆嘛!你啥都没,人家还不得拿捏咱?爷爷都懂……你放心,你奶奶也同意!可是有一个,别跟你俩姑说,咱办完了再说……懂不?” 袁立阳记得自己当时愣了半天,好悬没当场哭出来。 ………… 从中心公园到老百货大楼,再到辛店服装批发市场,加一起也就三四站地,纵横交错几条街,里面还掺和着好几个特别老的小区,以及筒子楼,这些加在一起,就是现在宿阳市最最繁华的老城中心。 袁立阳骑着单车,有几十分钟,就大概转了一遍。 甚至他还停在中心公园门口,特意听了一段公园里票友唱的豫剧。 陈州放粮。 啧啧,这位老爷子的中气还挺足的,应该不用他看孙子。 公园门口有卖糖葫芦的,袁立阳骑过去,掏钱买了三串糖葫芦,其中还有一串桔子的,拿纸袋一套,扭头拐进了一个更小一些的街道。 不远处就是建筑局家属院。 隔了一千年了,还是清楚地记得老爷子长啥样。 熟门熟路地拐进去,很快就远远地看见,楼下一帮老头儿正在那儿围着看人下象棋呢——那么冷的天儿,也挡不住这帮老爷子的闲情。 但是,我们家这位老爷子就肯定只有看的份儿,因为他下棋太臭,且脾气臭、人缘儿次,大多数时候是没人愿意跟他下棋的。 站在边上那个腰杆笔直背着手的,就是他了。 “爷爷!” 这一喊,六个老头儿都扭头看。 “呀,你咋来了?” 袁立阳摇一摇手里的纸袋,“好吃的!” 老头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满面红光。 “哎呦行啊老袁,你孙子有好吃的还惦记给你送点儿来!” “哈哈哈哈,那是!你不看谁孙子,教育的好!” “又吹牛逼!你能教育好?那是人家他爹教的好!” “呵呵!” “这是大阳吧?拿的什么好吃的?给周爷爷也分一点行不?” “滚,我孙子给我送的!想吃让你孙子给你买去!” “我孙子才上小学,早着呢……” 老头儿腰杆挺得笔直,一边闲搭话,一边满面嘚瑟地走过来,“走,家去!” “俺奶奶呢?” “家里看电视呢!嫌外头冷!买的啥?……啧,你买这干啥!这玩意儿冰凉……” 等袁立阳放好自行车,爷俩走进楼道,老爷子脸上忽然一黑,眼睛瞪得吓人,“你咋不去上学?跑来干啥?” “想你跟俺奶奶了。” “胡说!缺钱了?还是叫老师骂了?” “都没有。” “屁!那就是缺钱了!” “哎呀爷爷,我真是想你们了,不是奔着要钱来的!自己亲孙子,就连那么一点起码的信任感都没有吗?” “屁!你比你爹小时候还滑头!叫我说就是五行欠揍!拿来我尝尝……嗳,为啥还有个桔子哩?” “这个给俺奶奶,甜,还好咬!” “哼!走吧,上楼……哎呦,真凉这玩意儿!” ………… 老太太看见孙子来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电视购物上的电磁治疗仪也不看了,拉着袁立阳的手嘘寒问暖。等接过桔子的糖葫芦来,更是笑得连脸上的褶子都抻开了。 “还是我大孙子好,记着奶奶!” 于是一家三口坐在老旧的沙发上吃冰糖葫芦。 这房子是建筑局家属院的标准格局,六十平出头的三室两厅,八十年代初建的老房子了,袁立阳的老爸老妈就在这里结的婚,袁立阳也是在这里长到了十二三岁,他们一家搬走,也就几年前的事儿。 甚至这屋里的家具家电,还有很多都是当初袁爸爸袁妈妈结婚那时候置办的。 沙发已经很是老旧,坐上去松松垮垮、咯咯吱吱。 “奶奶,甜不?” “甜!真甜!” 老爷子插话,皱眉,“就是忒凉!” 老太太勃然大怒,“你一边去!一辈子不会说一句好听话!孙子给买的,你不吃留下,一会儿我吃!” 老爷子也梗着脖子,既怂且硬,“谁说不吃了!谁说不吃了!啊!” 袁立阳笑眯眯地吃着糖葫芦,听老两口拌嘴。 忽然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却还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才接通,“妈?咋了?” “袁立阳,你在哪儿呢?” “我……街上呢?” “街上?好!很好!真好!那你跟我说说,今天周几?你应该出现在街上?人民大会堂?还是市一中高三四班的教室里?” “呃……妈……我……我们老班给你打电话了?” “废话!高三啦!你心里有数没数啊!最近看你状态挺好的,怎么着,忽然就想开了,决定放飞自我了?还是北大给你提前录取了?” “不是,我这不是……” “别废话,老实说,你干嘛去了!” “呃……我骑车在中心公园那一片逛了逛,买了串糖葫芦,正吃呢!” “你……” 一个“你”字,电话那头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好像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妈,你别生气了,我一会儿就……” “行了,既然出都出来了,就好好玩玩,想吃点啥,中午自己找个地儿吃点儿,想看电影就去看场电影,钱回头妈给你报销。” “呃……” “呃个屁!小小放个假,懂不懂?吃完看完给我老老实实回去上课!你们班主任那边,我待会儿给他回个电话,不让他说你,行不行?” “行!” “那就这样,挂了……对了……算了……” “想说就说呗。”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去吧,你奶奶昨天来电话说,家里暖气不热。还是我去吧,你别管了,放心玩你的!” 说完了,电话挂了。 袁立阳扭头走回去,看见老头儿老太太都没吃东西,正看着自己呢。 “你妈打来的?挨训了没?” “嗯。挨训了。” “该!这小子逃课了!” “你别说话!” “奶奶,暖气咋不热呀?”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冷。” “你别理你奶奶,她就是心里怕冷,其实啥事儿都没有!就是下雪的事儿,晴开天就好了,暖气啥事儿没有,热乎着呢!” 袁立阳也觉得屋子里温度不低。 不过他还是几口吃完糖葫芦,说:“奶奶,我给你看看,可能是存气儿了,我放放气儿就好了。” 他这边刚折腾着拿了脸盆、塑料袋过来,准备给暖气管放气,手机居然又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喂,老房,啥事儿?” “你牛逼呀老袁!老班的课,说不来就不来!跟你说啊,上课的时候老班可往你这空座位上看了不止一回!” “看呗!你打电话来就这个啊?” “当然不是!你在哪儿呢?我出去找你去!” “你要干嘛?” “玩啊!怎么着,兴你出去玩,就不许我逃个课?妈的老子快憋死了,赶紧的,说,你在哪儿呢?” “你逃个蛋啊,我给我爷爷我奶奶修暖气呢!你要不要来!” “别扯淡!到底哪个网吧?” “我真在这儿修暖气呢!” “那我也去,你们家那个老家属院对吧?等着我……” “别!别!老房,你傻不傻呀,没事儿你逃什么课啊!快高考了你知不知道啊,心里没数是吧?” “……” “那什么,你老老实实给我留下上课,我一会儿就回去了,给你带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串儿行不行?” “成!听你一回!” “屁!你就是馋串儿了!” ------------ 第八章  相看两生厌 花了十几分钟,来来回回的放水、倒水,其实是瞎折腾,压根儿也没放出暖气管里的气来。 但老太太很高兴,说:“我觉得暖和多了!” 看来就是纯粹的心理问题,亲孙子跑过来给装模作样折腾一阵子,告诉修好了,她就觉得热乎了——不过老太太高兴就好。 临走的时候,老太太从屋里拿出一张红票子来,笑眯眯地非要塞给袁立阳,老爷子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但也基本上就算是装看不见了。 袁立阳推让了两下,说是不要,但最终,看着老太太那副认真的样子,他还是把钱收下了。 下楼去推了自行车的工夫,抬头看,感觉又有些雪沫子开始飘。 给老妈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过来修好了暖气,让她中午不用过来了,然后袁立阳绕个弯,跑去又买了一串糖葫芦,带上就回了学校。 正好赶上课间操时间。 经历了“回来”的惊喜,以及再次见到爸妈时的难以自制,刚才又陪爷爷奶奶一起吃了糖葫芦,等袁立阳找到自己所在的教室,并见到房名伟的时候,已经表现得很是“正常”了。 老房是他上辈子最好的哥们之一。 高二高三两年同桌,彼此又性情相投,大学都是在帝都上,甚至跟彼此同寝的都混成哥们了,毕业后又都留下打拼,关系自然不可能差得了。 当初袁立阳刚办完离婚手续,第一件事就是招呼当时在帝都的几个好朋友一起聚聚,为自己庆贺一下,当时就有他。 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终得解脱,让当时的自己太兴奋了,也或者是的确喝大了,还或者是两者都有吧,反正那场酒最终的结局就是……酒还没喝完,说好的喝完了去哈皮一下还没去,自己就突发脑溢血,挂了。 对于自己来说,脑海中关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幕,就是喝得舌头都大了,还是端着杯子站起来,想再吹一波牛逼,却蓦然间就天旋地转,觉得看什么都是血红血红的,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醒过来,已是异世。 这件事导致,在刚穿过去的那几年里,袁立阳心里一直都挺不好意思的,他估计当时一个桌子喝酒的那几位,肯定被自己给连累到了。 不过时日长久之后再想,又觉得安然了——应该顶多也就是赔点钱,毕竟酒局是自己张罗的,也没人劝自己酒,都是自己作死非得喝。 而且他知道,就算自己当时没死在酒桌上,没连累老房他们,只要自己死了,别人不好说,老房是一定不会看着自己老爸老妈就这么老无所依的。 能力范围之内,他一定会有所照应。 多少年兄弟了,袁立阳对他的人品,对俩人的交情,都有信心。 ………… 活了一千多岁了,又重新坐回到课桌前,是一项相当新奇的体验。 当然,看着身边房名伟那张重新变得稚嫩的脸,也是一项挺新奇的体验。 他是袁立阳知道的十六岁就主动问爸妈要钱跑去割包皮的唯一的人。 真的,十六岁!高一! 袁立阳觉得高一那时候自己可能连情窦都没开呢,至少是从记忆里来看,那时候的自己挺讨厌女孩子的,叽叽喳喳,娘娘们们,哭哭啼啼,打篮球禁不住一撞,踢足球跑不动,打架帮不上忙,体育课上动不动有女生捂着肚子请假…… 但人家房名伟才十六岁就勇闯医院,割包皮去了! 这事儿哪怕过了好多年,袁立阳都忘不掉,以至于现在隔了都一千多年,一看见房名伟这张脸,他脑子里第一个想起来的还是:这家伙去割包皮了! 当然,关于老房的记忆点,肯定不止这一个。 比如那些年他每次失恋,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袁立阳陪他喝得酩酊大醉。 再比如袁立阳的脚气,就是被他给传染的——袁立阳喜欢踢球,常备着一双球鞋,就放在教室后门那里,被他不打招呼穿过两次。 很悲剧的一件事。 ………… 发现袁立阳回来的那一刻,房名伟的眼睛当时就绿了。 鼻子抽动两下,他有些诧异,没等袁立阳坐下,一把就把他手里的袋子给抢过去了,结果打开一看,顿时哀嚎,“不是说串儿吗?” “是啊,这不成串的吗?” 他气得咬牙切齿,“老袁!你真行!我记住了!” 但是,说归说,不耽误他上嘴就啃。 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几乎无时不刻都饿得不行、馋的不行。 这要是羊肉串带来,肯定有人抢,但一串糖葫芦嘛,前排后排瞟两眼,也就咽咽口水罢了,没人抢。 房名伟丝毫都没发现袁立阳有什么异常,一边吃着糖葫芦,他一边说:“今天早上老班也来过,查班嘛,结果第一节课是老班的,你又没来,老班那个人你懂的,现在你最好去找他补个假,不然回头估计够你受的。” 袁立阳耸耸肩,正要跟他说话,目光却正好捕捉到侧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背影。 “随便!我不怕!”他顺嘴吹牛。 “哎呦!硬气!牛逼!”房名伟一副看死人的眼神儿。 袁立阳的目光在女孩子的后背停留了片刻,终于还是收了回来。 按说羽绒服挺臃肿的,可是穿在她身上,背影却仍显得很是秀气……啧啧,算了算了,别看了,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反正是相看两生厌。 她叫周萍萍,是袁立阳的……前妻。 嗯,是的,就是在跟她办妥了离婚手续之后,袁立阳召集兄弟们一起喝酒庆祝,然后才挂掉的。 时隔千年,早已隔世,当年的那些恩怨,早就已经淡化得不剩下什么了,甚至于,待在大澜星界的那后几百年里,偶尔想起她时,剩下的也已经尽是些当日曾经有过的甜蜜时光,但她……真的是很讨厌啊! 都怪那该死的缘分! 两人从高二开始同班,但高中两年,加一起说的话估计不足二十句,高考之后更是只在班级的微信群里能见到对方。 然而世事奇妙的是,大学毕业近四年之后,她所在的公司居然搬到了袁立阳他们公司所在的办公楼上,而且两家公司还在同一层! 电梯里偶遇,大家都到了被催婚的年纪了,又都没有对象,彼此是老同学,又是老乡,有共同回忆也有共同语言,她很漂亮,袁立阳也不算丑,两边算是各方面都搭得上,于是很快就走到了一起,几个月后就结婚了。 她这个人吧,其实不差。 长相就不用说了,自从袁立阳知道她,脑子里有了关于她的印象以来,她就是周围几乎所有男孩倾慕的对象,什么班花校花之类的,有点扯,袁立阳一路上学过来,还真没见哪个学校有这种评选,但别管初中还是高中,她肯定都是同年级最漂亮的那三两个女孩之中的一个就是了。 而且她这人学习很刻苦,大约是袁立阳见过最刻苦用功的学生之一了,谈恋爱那时候,她自己说,从小就知道自己并不算太聪明,家里又穷,所以格外努力,这才凭“中人之资”,一路考进了市一中的尖子生班,后来还顺利考上了重点。 同样是因为从小家里穷,养成了她极强的动手能力,俩人谈恋爱的时候,袁立阳还曾每每为此高兴——她简直什么都会,也什么都愿意去做,做饭炒菜收拾卫生都算最简单的了,通马桶绣地毯套被子,也是手到擒来! 2020年啊,你见过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还会自己拆洗被子自己缝上的? 袁立阳怀疑连自己老妈都不会! 她这个人,吃苦耐劳,做事认真,能下死力气挣钱,更会攒钱,人又漂亮干活又利索,简直哪儿哪儿都好! 但是……她太要强了。 自从确立了恋爱关系,她就张罗着要在帝都买房,一开始袁立阳也兴致勃勃,结婚后,俩人还制定了“五年计划”。 接活儿,接私活儿。 她大学学的是会计学,毕业的时候已经拿到会计师资格证,袁立阳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都被她给利用上了,她自己可以接一些中小企业的报税单子,也从别的单位接一些外包的账目,袁立阳的建筑设计,则被她直接改造成了室内装修。 晚上下了班回家,本来已经够累,俩人还是一熬就熬到一两点,第二天早上,她六点不到就爬起来做饭,六点半准时叫袁立阳起床——很简单的道理,住的地方越偏僻,房租就越便宜,所以俩人都得早起赶公交车。 周六周日也不用想,有活儿就出去跑装修市场,选材料,没活就临时出去给人家代课、做培训,总之只要你有时间,她就肯定有足够的活儿给你塞满——跟她在一起,袁立阳感觉自己变成了陀螺,被她用鞭子抽得疯狂转动!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帮袁立阳接了一些论文翻译的活儿! 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接的。 那可都是专业论文啊!而且还专业不对口! 几篇论文翻译完,查词典查得袁立阳简直想死。 这还只是一部分,或者说,只是在积累矛盾和怨气罢了,更关键的是,她这人做事极有主见,而且不听劝,她要怎样,就非得怎样。 一开始的热恋期,彼此都还愿意退让,有矛盾也激化不起来,落在彼此眼里,对方身上全是好的,可一旦结婚,很快就涉及到生活的细节和根本,彼此都不愿意退让,矛盾自然是很快就激化起来。 于是……争吵。 而且她一旦被逼急了,性格相当泼辣,怼人也相当狠。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结婚没超过三个月,“五年计划”制定了自然也是不满三个月,两人的热恋期就彻底结束了。 从一开始的拌几句嘴,并随后通过双方很默契的一个拥吻,或一场床事来化解尴尬,到升级成吵架,再到升级成冷战,并最终各行其是,袁立阳也彻底放弃了“五年计划”,到两人分居,再到最终的离婚,前后两年,终成陌路。 其实离婚之前,深谈过一次。 当时已经毕业六年,结婚两年,两人加一起,攒了近一百万,其中她自己就攒了六十五万,她爸妈同意给拿二十万,袁立阳的老爸老妈也能拿出五六十万,这加一起,其实已经够交首付买个还可以的房子了。 但谈过之后,两人还是决定离婚了。 最主要的是性格不合。 两人都是有主见的,且无法说服对方,哪怕有感情,也免不了继续争吵。 而且,理念也不合。 袁立阳也认同买房子,也认同有了房子才算落地生根,但通过“五年计划”,他深刻地觉得,应该通过事业上的进步,升职加薪,去堂堂正正的挣大钱来买房子,而不是一天天一年年的这么苦熬,通过折腾自己来挣钱。 而周萍萍则早已习惯了通过这种“压榨”的方式来积累财富。 于是,彼此都带着浓重的一腔怨气,以及或多或少的失落,离婚了。 从彼此心生欢喜,到最后相看两厌,前后加一起也就两年半。 同样也是很悲剧的一件事。 ………… 时隔千年,再次看见她,袁立阳的心绪有些复杂。 不过还好,往事越千年,恩也好怨也罢,都早已变得极淡,以袁立阳今时今日的心境和道行,也就是看见她的那一刻,难免会心绪有些起伏罢了,随后,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调整了回来。 只是…… 尽管明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可能再陷入到那样子的生活的苦厄中去,但不得不说,记忆里所携带的感情和倾向,即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真正剥离。 那种被争执、被暴躁、被怨气所支配的日子,他这辈子是绝对不想再有了。 拜拜,周萍萍同学! 愿今生彼此再勿相扰! ------------ 第九章  别人不敢 端坐在课桌后面,面前是高高堆起的两大摞教辅书籍和一叠叠的试卷。 教物理的老太太,个子小小的,瘦,背微驼,头发花白,讲话轻声细语。羽绒服似乎有点不大合身,大大的咖啡色羽绒服里,裹着小小的她。 教室里安静得只有她的讲课声,和大家沙沙的书写声。 偶尔伴着一声轻微的、捂着嘴巴的咳嗽。 ………… 再一次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竟然很奇怪地没有丝毫的不适感。 还记得上辈子的时候,有一次事后的床聊,周某萍……咳,周萍萍说,她觉得每次办事儿的最后那半分钟,是人生中最接近高三的状态。 问她啥意思,她说:都是压抑到要窒息的、黑暗到完全看不到光亮的、甚至想不如一疯了之的感觉。 话有点儿黄,但袁立阳很赞同。 事后回想,他觉得最不堪回首的,也是高三。 尤其是最后那半年。 实在是太苦闷、太煎熬,也太黑暗了。 然而现在重新坐回教室里,听老太太慢声细语地强调解题的思路,偶尔说一个她自己很高兴的物理史上的小段子,竟莫名觉得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当然,只要稍微一观察,他就知道,事实上那只是因为自己已经“抽身事外”罢了——教室里几乎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别看房名伟平常也吊儿郎当的,动不动喊“老子要逃课”之类的,但其实,他听课的时候认真得很。 谁不是就这样一路冲过高三的呢? 在尖子生班待过的人,才会更明白:这里的同学不止更聪明,而且更努力! ………… 到后来,袁立阳饶有兴致地打开了物理课本。 当不必为了成绩、为了前途、为了未来,而纯粹是抱着看闲书的心态去看的时候,袁立阳忽然发现,原来为了让一帮躁动不安的熊孩子能看懂、能学会、能多学点,编课本的这帮大能们,真的是费劲了心机。 简直是掰开揉碎了的给你喂饭! 别管什么知识点,都给你讲得晓畅明白。 哪怕是像自己这样已经一千多年没怎么接触过这些科学知识的人,居然也能一上手就看懂了,还看进去了。 甚至于,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那些能拿这个那个研究成果的人,其实不算牛逼,这帮编教材的才是真牛逼。 反正自己在大澜星界的时候教徒弟、写教材,可做不到那么细致。 …………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袁立阳下意识地往房名伟那边瞥了一眼——果不其然,过去一年多的默契不是盖的,一个眼神儿,老房只是稍微愣了一下,手里的中性笔很快就落到了“A”上。 “选A。”袁立阳说。 “嗯。” 老太太笑咪咪地看着袁立阳,“坐下吧!别走神!” 袁立阳回以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才坐下。 但是,坐下之后再看向老太太的时候,他的眼神却忽然就额外多了一抹温柔,那感觉,像是在看着某个调皮的小丫头——每当她眨着清亮亮的眼睛跑过来,大概率是又编了一道可以出其不意坑你一把的符,要找自己作怪。 那时候自己还处在“莫欺少年穷”的阶段,等到“我袁立阳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之后,这样的事情就少了,后来渐至于无。 因为她老了,后来死了。 老死的。 而别人不敢。 ………… “嗳,老袁,你这一上午都在翻课本,看出什么来了?” 可能是因为袁立阳回来之后,话就变得很少的缘故,距离他最近,关系也最亲密的房名伟,似乎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大对劲,也跟着变得沉默了许多,即便是课间,也没怎么跟袁立阳说话,只是会偶尔带着些好奇地瞥他一眼。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把憋了半上午的问题问出了口。 另外,班主任居然真的一个上午都没来找袁立阳的麻烦,估计也是他不解的地方之一。 袁立阳闻言笑笑,说:“秘密!” 实话说,食堂的饭菜也就那样,指望多好吃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的袁立阳却已经不再是可以餐风饮露的辟谷境界了,又是正值十八岁的年纪,饿得特别快,再加上隔了几百年没吃饭了,再尝“人间滋味”,吃得倒是还算香甜。 “秘密?分享分享?” “行,回去我给你划重点,把我给你划的重点都弄一遍,保你清华稳稳的!” “吹牛逼吧你就!” 袁立阳又笑笑,“不信拉倒!跟你说,我都已经推算出今年的考题了!” “啊?” 可能是袁立阳说得太过淡定了,一副稳稳的样子,房名伟一下子有点半信半疑,“那要不,回去你就真给我划一划?” “好啊!” 袁立阳笑着应下了。 其实他俩成绩都不差,虽说在班里也就中游,一般都是三十名上下晃荡,但是要知道,那可是市一中尖子生班的三十名。 而整个一中,像这样的尖子生班,只有两个。 所以他俩这水平,放到全市来说,已经是够资格时不时冲击一下全市前一百名了,前两百名更是手拿把攥的稳当。 按照往年的高考情况分析,他俩的成绩,也就是北大清华那一档的几家,除非高考超常发挥,否则希望实在是不大,除此之外,其它的学校,哪怕是985里排在前头的那些,也都是有一战之力的。 211高校,则是稳稳地在他们的实力范畴里头。 至于其它非985也非211的学校……对不起,不在计划内。 这就是尖子生班的底气。 要是市一中尖子生班的前三十名连个211都考不进,那所谓尖子生班,可就成了笑话了。 可即便如此,如果能有机会考上清华北大,谁又会不想呢? ………… “老袁,我怎么总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呢?” “不对劲?我哪儿不对劲了?” “就是……就是觉得你好像……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 “更帅了?” “滚!再帅你还能有我帅?” 迅速地解决了午饭,把餐具送到大桶里之后,俩人一边往餐厅外走,一边顺嘴闲聊。房名伟同学显然有些困惑于袁立阳的忽然变化。 这家伙,看着好像大大咧咧,其实有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 不过一旦进入了日常互怼的节奏,那种熟悉的感觉很快就回来了,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他俩说说笑笑地进了回字形的教学楼,但是才刚进去,下意识地抬头往三楼自家的教室门口一看,却立刻发现,那边似乎有什么热闹正在发生。 袁立阳刚刚“回归”,对学校里的事情,还不够那么熟悉,但房名伟却熟悉的很,一眼看过去,立刻就兴奋起来了,一扯袁立阳的胳膊,小声道:“卧槽,应该是七班那个丁广修又来了!真特么牛皮癣啊!” ------------ 第十章  耳光 “嗯?” 袁立阳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见那个背对这边站在护栏边的背影,似乎是周萍萍,于是恍惚间好像想起了什么。 但是还没等他把思路捋顺,房名伟却已经在他肩头拍了一把,快步跑过去了,“走啊!快点儿!” 袁立阳微微皱眉,但还是追了上去。 三楼,很快就上去了。 高三二班的教室门口,已经接近清场了。 但几米之外,就围了好多看热闹的同学。 一个个子不矮的男生,这时候正堵在高三二班的门口,脸上带着些流里流气的痞笑,很嚣张地张开手臂拦着门不让人过。 在他身后,那边走廊上还站着好几个袁立阳完全不认识的男生,嘻嘻哈哈的,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应该是他带过来的。 而周萍萍,就被那男生堵在了教室门外。 “你还要不要脸,你挡在我们教室门口,你不止是挡了我,还挡了很多同学你知道吗?你走开行吗?” “你看你,干嘛动不动骂人呀,我这不就是想找个机会跟你聊聊嘛!要说挡人,他们也是受你连累呀,你说对不对?” “你别不要脸行吗?我说了我不想跟你聊,我也不想认识你!你给我让开!” “别呀!一回生二回熟,咱都见了好几回了,不认识也认识了对不对?你看你这气得,脸都红了,不至于呀!” “……” 袁立阳脸上忽然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刚才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好像高三的时候,的确是有过这么一回事。 别的班有个叫什么的来着,好像是家里挺有钱的,在学校里也一向都很嚣张,是的确挺不要脸地纠缠过周萍萍一段时间。 但这件事后来好像不了了之了。 以至于这件事根本就没有给袁立阳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到现在回忆,好像周萍萍被人纠缠,前后也就半个月? 然后对方应该是自动败退了。 想想都知道,哪怕只有十八岁,周萍萍也并不是什么好欺负好哄的小女孩,相反,她是个心思坚定、且执行力极强的人,还相当的自尊自爱。 而且据袁立阳后来的观察,可能是从小就接受了太多关于生活的现实教育的关系,她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个现实主义者,做事情极为理智和清醒,甚至对袁立阳偶尔的浪漫,她都是一副毫无兴致的样子。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讲,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要是能被这种程度的纠缠给打动,那才叫邪门了! 那反过来,对于富二代同学来说,追吧,追不动,死缠烂打半个月,感觉什么用都没有,真要玩强的,估计他也压根儿就不敢,等到兴头一过,不耐烦了,自然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毕竟当下这个年代,对于有钱人来说,有什么东西是花钱买不来的?外头花点钱就对你笑脸相迎的漂亮小姐姐多了去了。 哦,对了,刚才老房说他叫丁广修。 据说的确是挺横的一个人。 ………… “别觉得家里有两个钱就牛逼的不行,有事儿没事儿也拿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除了趁个爹,别的还有什么?给你留脸一直不愿意说,小屁孩一个,还想学人家泡妞,还拦路,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你倒是拿自己当根葱了,可本姑娘偏就不稀罕拿你蘸酱吃!” 想起事情的大概经过之后,袁立阳本来都准备转身走开了,因为他这辈子,实在是不想再跟周萍萍有什么牵扯了,但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地就又站住了。 我去,这骂的真是够狠的! 尤其是相对于十八九岁的这个年纪来说! 不得不承认,别看平常总是蔫声儿不吭的,可一旦被逼急了,哪怕是只有十八岁的周萍萍,也绝对是顶级的小辣椒! 泼辣之极! 现在看来,经历过几年社会的摸爬滚打,等遇到自己的时候,她的脾气和词锋,反倒应该是已经收敛了不少了。 至少跟自己吵架那时候,她的战斗力已经没有这么犀利了。 不过尺度掌握得还算不错,至少通篇没有什么侮辱性和辱骂性的敏感字眼,不至于被挑出太大的毛病来,已经算是比较讲究了。 而且……怎么说呢,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对于她的认死理,头痛之极,对于她的言辞犀利,也是退避三舍,可一旦当被怼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变成了别人,而自己也进入了看戏模式的时候,袁立阳居然下意识地体验到了一些快感。 唔,这心理是不是有点病态呀? 下意识地扭头看,老房也正听得眉飞色舞的,一副忍着笑的模样。 也是,毕竟是本班同学,还那么漂亮,就算自己压根儿没别的心思,也不希望被别班的男孩给摘了去,更何况这个叫丁广修的家伙还那么讨人嫌。 这叫同仇敌忾。 这时候再看,那丁广修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 估计也是被骂的扛不住了。 这个事儿本来也印象不深,因为当年根本也没怎么关注过周萍萍,现在看来,丁广修当年可能就是被她这么给骂退的? “你给我让开!” 丁广修虽然已经被骂的好久没开口了,但依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但周萍萍实在忍不住了,毕竟被人这么堵在门外,还有那么多人在一旁看热闹,对于一向从骨子里要强的她来说,应该是很丢人的一件事。 于是她忍不住抬手去推。 丁广修估计不足,被她给推得趔趄了一下,但忽然,他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 所有人登时愣住。 吵归吵,纠缠归纠缠,打人可是另一码事。 就连刚才还显得闹哄哄的教学楼,在这一刻都好像是忽然安静了下来。 周萍萍更是惊愕地抬手捂住脸。 好像是被打蒙了。 而随着这一声脆响,袁立阳的脸色当时就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 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说这辈子实在是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了,记忆里毕竟还有着三个月的热恋两年的夫妻情分呢,别的事儿能躲就躲了,可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甩她耳光,袁立阳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有怒火升腾了起来。 ------------ 第十一章  打架事件 现场诡异地安静了两三秒钟。 显然,纠缠归纠缠,吵架归吵架,谁都没想到丁广修会直接动手。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还是打女生。 但考虑到他过去在学校内外的赫赫凶名,他这一巴掌打出去,一时间竟是没人敢出声——这不单纯是胆小的问题,学生毕竟是学生,好鞋还不踩烂狗屎呢,下意识的想法里,就没人愿意跟他起冲突。 既是害怕,也觉得不值当。 但毕竟有个女生,就这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他抽了一巴掌。 还是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 都不用刻意去看,袁立阳当时就听到,身边包括房名伟在内,好几个男生的喘息立马就变粗了。 惩恶扬善、见义勇为、保护弱小的心,其实真的是谁都有。 只是第一时间,还真没有人敢。 但就在这个时候,这一声巴掌也就是刚落地两秒钟,袁立阳忽然动了。 也没见他怎么伸手扒拉人,原本挤在他前面的人,近乎不受控制地往两边一分,硬是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几个大步就走了过去。 其实这种事情对于袁立阳来说,是真的挺无奈的。 管吧,是实在不怎么乐意,因为是真的不想跟周萍萍再有任何纠葛,但是不管吧,又觉得心里实在是过不去,毕竟也曾经同床共枕过,感情还是有一点的。 于是最终,还是决定管了。 而且他心里对丁广修颇有些不满——我为毛那么为难啊,还不是你小子逼的?你想泡周萍萍,换个地方泡,别让我看见行不行?干嘛非要跑到我们教室门口来装逼啊!而且还当着我的面打她!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那就……打! “你他妈嘴皮子很溜是吧?很会损人是吧?你再说呀!老子给你面子才……嗳,嗳你他妈干嘛……卧槽……” 啪! 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丁广修也只是刚看到一个人分开众人冲这边走过来了,当他话说到半截,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一条抡圆了的胳膊——他近乎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挡一下,但他刚一抬手,那胳膊竟然当即加快,没等他抬起手来,一个脆生生的巴掌就抡到脸上了。 这一巴掌,可比他刚才那一下狠多了。 他当时就被这一巴掌给差点儿抽飞,身子趔趄了几下,还是没站稳,直接扑到了另外一边他带来的几个同伙脚下。 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时之间,周围竟是说不出的安静。 “你到底行不行啊!你泡妞就泡妞,百折不挠点儿行不行?受点刺激就打上了,就你这样的,还泡什么妞啊!” 袁立阳的语气,半是调侃半是无奈,却反倒是把愤怒藏到了心里。 这年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真香定律”了,别管有没有,袁立阳都没有想到,自己回到十八岁的第一天,居然就真香了。 但事情该办还是得办。 看着在同伴的搀扶下慢慢爬起来的丁广修,他说:“再说了,你守着我们四班的教室门,打我们四班的人,还是我们班花,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四班呀?” 这语气,依然没有什么愤怒,反倒带着点儿调侃。 再结合袁立阳此时有点懒洋洋混不吝的做派,小流氓一样,不管看上去还是听上去,都不像是在为周萍萍出头,反倒更像是四班的坐地虎在维护自己的地盘。 丁广修捂着脸,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被打得有点松动了,愤怒到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冲身边的小伙伴们喊:“给我打!打死这狗日的!” 他身后的几个人当即站了出来。 人群齐刷刷后退了半步。 这个时候,袁立阳的身后却忽然有个声音着急地说:“让开,让开点儿,让我过去,那是我兄弟……” 此时的袁立阳,却是连头也没回,冲丁广修那边轻描淡写地说:“来!” “草!揍他!” 一个人冲了上来。 人群似受惊的鸟群一般,齐齐发出一声吸气的动静,拥挤着后退。 本来已经快要挤过来的房名伟又被挡了一下。 啪的一声! 甚至连袁立阳的胳膊是什么时候抬起来的都没看清,一记耳光已经准确地抽到了那人的脸上,直接把他蓄势十足的前扑架势给抽没了不说,还把他整个人都打得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飞,砰地一声,撞到了粗大的铁制护栏上。 “啊……” 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 这是第二个。 五大三粗的年轻壮小伙,被反手的一记耳光抽飞,砰地一声撞到了走廊另外一边的教室墙壁上。 “啊……” 第三个扑上来。 袁立阳的身体轻轻一让,右手在对方肩头一搭、一按,膝盖顶了上去。 “啊……” 不等他趴下,袁立阳一手抓起对方的后衣领,猛地朝身前扔出去。 砰地一声,跟躲闪不及的另外两个人撞成了一团。 其中就有丁广修。 这一切说来不算复杂,现实中就更是迅捷如鹰起雀落一般。 战斗基本结束。 干净、清爽、迅速到让每一个看到了这一幕的人,都目瞪口呆。 完全没有学生打群架时候的鸡毛鸭血一团乱麻。 哦,不对,那个撞上墙壁的家伙很不走运,脑袋好像撞破了,还是流血了。 ………… 楼上楼下,至少有两三百个学生都在看着。 当袁立阳收手,楼上楼下有着片刻真空般的安静,但随后就轰的一下,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没人想到居然真的会打起来。 更没人想到,四五个人打一个,居然会那么快就结束了战斗,而且还是那一个人赢了——砍瓜切菜一样! 在各种嘈杂声音的包裹下,丁广修推开自己的同伴,站起身来,惊愕之极地看着身前的场面。 都不是什么重伤,袁立阳虽然不大高兴,但下手的时候,毕竟还是很有分寸的,这个时候有那么一小会儿,都回过神来,爬起来的爬起来,缩回去的缩回去。 但是没人敢再扑过来,更没人敢喊打了。 大家看向袁立阳的时候,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丁广修就更是一副有些懵的模样——他这些年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或者准确地说,不知道欺负过多少人了,几乎每一次都是大同小异,但这一次,事情的发展却显然是完全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还打不打?不打的话,就都滚蛋吧?” 丁广修愣怔了好一会子,刚想张嘴,却被袁立阳的这句话给直接堵回去了。 怎么办?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一目了然。 “你……” “我叫袁立阳,也是四班的。” 丁广修张了张嘴,“好!好!你牛逼!能打是吧?让你他妈英雄救美了一回是吧!你给我等着!” 袁立阳抿嘴,见丁广修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跑,他开口道:“嗳……嗳……” 丁广修等人闻言站住,回身。 袁立阳很认真地说:“丁广修是吧?狠话你随便放,但下次跟我说话,你要是还敢带脏字儿,我保证让你嘴里一颗牙都不剩!” 这就莫名的有点大佬风范了。 虽然脸看着不像,但语气和心态,却像极了十分。 丁广修张了张嘴,居然愣是没敢再说话,转身就走。 一直等下到了一楼,他才站到回字形教学楼的中心广场,大声地发泄着愤怒,道:“姓袁的,有种放学别提前走,你跑不了的,咱们校门口见!” 这时候,袁立阳正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着他们。 “那就回见了!”他淡淡地说。 ------------ 第十二章  担忧 “卧槽,牛逼啊老袁!” 房名伟瞪大了眼睛盯着袁立阳,似乎是要重新认识一下那样。 但说这话时,他明显的面色涨红,声气极粗。 总结一下,半是疑惑,半是对外炫耀。 说话间,见袁立阳的目光还在看着楼下,他不由得也跟着看过去,然后回头看向袁立阳的脸色——楼下,丁广修正带着他的跟班们仓惶离开教学楼。 站在他的角度,他看到袁立阳脸上有些无奈,有些纠结。 一下子,似乎秒懂了什么。 这个时候,袁立阳回身,拍拍他的肩膀,对仍围在走廊上的人群拍拍手,“好了好了,各位同学,各回各班吧,没热闹可看了,希望大家手下留情,不要去教导处打我的报告!我谢谢大家了!” 人群发出一声低低的哄笑。 忽然有个人喊:“打得好!老子刚才也想动手来着!” 于是也有人跟着附和。 不管这话是真心实意,还是事后装个逼吧,袁立阳都只是笑笑,再次拍拍手,“撤啦撤啦!各位的意思我懂了,下次有打抱不平的机会,我一定叫上你!” “散了!散了!” 房名伟终于也跟着拍巴掌,“都走吧,走吧!老袁,咱们回教室!” 人群开始缓缓散去。 袁立阳要转身回教室,临走之前,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教室门口。 在那里,几个班里的女生,正围着周萍萍,不知道在安慰着什么。 似乎是心灵感应一般,当袁立阳看过去的那一刹那,正低着头捂着脸的周萍萍忽然也抬头看过来。 本来清亮亮的眸子,这时候雾濛濛的。 反而愈添殊色。 她一向不喜欢买化妆品,崇尚“好钢用在刀刃上”,后来哪怕是已经工作了,工作场合,是总要化一点淡妆的,也总是用比较便宜的那一类化妆品。 可以说,那么多年下来,纯靠天生丽质打天下。 更何况是现在的高中时期? 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上,香泪盈睫,眼眶微红,简直清纯得一塌糊涂。 只是……好尴尬。 这是出手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最尴尬的时候之一了——实在是不想在她心里留下任何清晰的印象,尤其还是好印象。 于是只好点点头,转身就要从后门回教室。 但就在这个时候,周萍萍居然从那群女生中脱身出来,径直跑过来。 反倒是不好跑开了,只能多少站一下。 “谢谢你!”她说。 带着点儿哭音。 袁立阳仍旧只是笑笑,一副小流氓混不吝、满不在乎的样子,轻描淡写,摆摆手,“没事儿!” 顿了顿,还是冒着破功的风险,忍不住地补上了一句,道:“去弄个热毛巾敷一下吧,不然下午就得顶着巴掌印了。” 说完了,他扭头往教室走,路过房名伟的时候,还使劲儿拽了这家伙一下。 被袁立阳拽的一个趔趄,他快步追上来,嘟囔,愤恨,“卧槽,丁广修那畜生下手真狠!” 这家伙刚才盯着人家梨花带雨的样子,差点儿看傻了——当然,不排除他也有可能是真的在看她脸上的巴掌印。 丁广修很可能是因为携愤出手的缘故,那一下真是挺重的,留在女孩子脸上一个清楚的巴掌印。 然而千岁老人这会子情绪复杂,不想理他。 对他来说,打了丁广修和他的跟班们一顿,这本身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接下来如果他们真的作死,要堵袁立阳,袁立阳也毫不介意再打他们一顿。 唯独这些一系列的事情一出现,一下子打乱了袁立阳的人设,却是让他有些郁闷和无奈的——像过去那样在几乎所有人眼里都毫无存在感多好啊! 而果不其然的,袁立阳和房名伟一回去,教室后门那里,很快有几个平常一起踢球关系不错的男生凑上来,七嘴八舌。 “老袁,刚才牛逼坏了!” “你不会是练过散打吧?刚才那几下可是够快的!厉害厉害!” 千岁老人脸上带笑,心里MMP。 对于他来说,要么就是不出手、不管、随他们去,要么既然出手了,就绝对不可能为了隐瞒自己的身手,被几个笨蛋给逼到手忙脚乱。 更何况,事实上打成那样,已经是他在尽力低调了。 总不能为了掩饰自己,还要特意挨两下吧? 然而落在大家眼里,刚才袁立阳一出手,三下五除二噼里啪啦就干翻了丁广修带来的那几个帮手——那几个家伙虽然也是高中生,但看上去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样子。更何况还是好几个人一起上。 好不容易摆脱他们,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很快房名伟也从大家探讨中抽身回来,鬼鬼祟祟地坐下,说:“老袁,放学我陪你一起出去!” 他以为袁立阳在担心这个。 “他丁广修再横,我就不信他真敢把你怎么着!这都什么年代了,实在不行咱就报警!不过……待会儿我还是要去别的班找几个同学!你放心,朋友咱也不是没有,到时候大不了跟他们干一架,反正道理在咱们这边!怕他个鸟!” 袁立阳拍拍他的肩膀,“谢了!不过用不着!” 房名伟闻言当即道:“你说用不着就用不着啊!跟你说,我们刚才讨论这事儿了,大家都说,丁广修那种人,一定是忍不下这口气的!他说下午放学要堵你,就一定会堵你!” 袁立阳想想,觉得倒也是,不过他还是摇头,“没事儿了,堵就堵呗!大不了再打他一顿。” 房名伟面色复杂,“知道你打架猛了!奇怪,以前我都没听说你练过武!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你总知道吧?丁广修已经知道你打架很猛了,我跟你说,他再找人帮忙,一定挑厉害的找!不行,我得出去联系人去……” 袁立阳赶紧一把拉住。 好说歹说,他才总算是答应看看情况再说。 不过这显然只是一个开始。 也就是十几分钟过去,刚才那件事就逐渐传开了,不断地有其他班级的人跑过来找老同学,别管谁来,都要往袁立阳这边偷偷的瞥几眼。 这些人的到来,或心存善意,或幸灾乐祸,或不忿袁立阳的大出风头,或很直接地就是丁广修的“小弟”,都各自带来了不同的消息。 而随着房名伟他们不断地满班里乱串,又回来告诉给袁立阳,很多消息都陆续地汇总到了袁立阳这边,一时间也是让他哭笑不得。 据说丁广修上周刚带人去实验中学堵了一个人,还是个练体育的特长生,而且听说开打的时候,对方还带了七八号体育特长生一起助阵,结果愣是被丁广修带的人给打成了猪脑袋,到最后跪在地上给丁广修在实验中学的一个“小弟”赔礼道歉,还凑了两千块的医药费,事情才算结束。 据说丁广修不只是在学校里横,人家在社会上也是很有面子的那种,结交的人三教九流,反正是不缺能打架的硬茬。 据说丁广修家里有煤矿,他们矿上的护矿队,是出了名的凶残的。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一点多的时候,正当袁立阳被大家忽然涌起的热情,以及那络绎不绝而来的各种消息,弄得有些不胜其烦的时候,周萍萍回来了。 陪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陈白鹭。 她是高三四班的文艺委员——认真讲起来,在跟周萍萍“重逢”之前,袁立阳心里印象最深的高中女同学,反倒是这个陈白鹭。 记忆中的她,清纯而又妖艳。 高中时代嘛,即便女孩子也很少有人会化妆,但她不一样,她留给袁立阳的印象,是好像从认识那时候开始,就每天都化着很精致的淡妆,身上也总是喷着香喷喷的香水,看上去像社会上的大姐姐一样明艳。 准确来说就是,对于十八九岁的大男孩来说,她更“女人”。 而回来之后不久,陈白鹭就主动走到袁立阳他们的座位前面,等袁立阳抬起头来,与她对视,她眼中带着些鼓励,又带着些怜悯,倒是很认真地说:“我收到的消息,丁广修真的出去联系人了。对不住,我玩的圈子,跟他的圈子,没有什么太多的交叉,所以,帮不上你。” 其实大家并不熟。 不过她能主动过来说这番话,哪怕是帮不上忙,也算同仇敌忾了。 袁立阳笑笑,说:“没事儿的,你们……嗨,反正就是,不用瞎忙活了,没多大事儿!待会儿就上课了,至少上课的时候我是安全的,对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袁立阳的表现太过淡然了,陈白鹭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但最终,她还是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起身走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的角落里,忽然传来房名伟的一声暴喝。 “乔木,你他妈说的什么话!你是在幸灾乐祸吗?老袁被丁广修的人打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有本事别在这儿吹牛逼,你不是喜欢周萍萍吗?” “周萍萍被丁广修那狗日的纠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没见你为她出头?你每天中午都不敢回来,躲哪儿去了?” “你打那丁广修一顿去呀!你看你他妈酸的,你觉得老袁让丁广修打了,周萍萍就会喜欢你吗?” “告诉你,别他妈做梦了!” ------------ 第十三章  走了 房名伟这一喊的声音很大。 当袁立阳讶然地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本来很白净的男生,不过这时候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也已经憋得脸通红——对,他就是乔木! 原来年轻时候的乔木,挺文静的嘛! 还记得当时自己跟周萍萍回宿阳办婚礼,这厮也人模人样的跑来喝喜酒,据说已经混成本地一个小领导了,胖了,说话时气声极粗,一对新人过去敬酒的时候,这家伙说话就酸溜溜的,喝多了之后还当着新郎新娘吹牛逼,说当初都怪自己,把心思都用到学习上了,要不然肯定早早的,高中就把周萍萍追到手了——袁立阳好努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揭开井盖把他丢下水道里。 一屋子人都被房名伟这一吼给镇住了。 乔木吭吭哧哧,到底没说出什么有气势的话来,只是反复在那里嘟囔,“我哪里有那个意思,我哪里有那个意思……” 两人很快就被大家给拉开了。 房名伟气呼呼地回来,一个劲儿喊,“气死我了!麻痹的,真想揍那小子!” 袁立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房名伟初时不觉,还是愤怒中,但很快就回过味来,瞥着袁立阳,“我说老袁,我怎么觉得……就跟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似的?你怎么就那么淡定?怎么好像是丁广修要堵的人是我似的?你……没事儿吧你?” 袁立阳想了想,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也担心着呢,但是怎么办?我刚打完人,还那么帅气,我不能露怯呀,对不对?其实你表现得这么着急,就有点露怯了,你应该对我充满信心才行!咱装逼就装到底,对吧?” 没成想房名伟直接爆了粗口,“基霸毛!” 不过随后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到底往心里去了没有啊?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儿吗?丁广修那孙子是真敢找人,他找的人也是真的能打呀!我听说他还认识武校武馆的人,那可都是练家子!你再能打,能比人家练武的能打?这能是开玩笑就能躲过去的吗?” “再说了,一旦逼急了,据说那孙子找的人敢直接跟人动刀子!” 袁立阳抿嘴,沉思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看见他终于露出认真的样子,房名伟才总算是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马上想起刚才的事情,当即道:“你不知道乔木那小子刚才说话有多气人!嗳,你刚才都看见了没?这小子打从进了教室,就围着周萍萍问这问那嘘寒问暖的!草他妈,早干嘛去了,平常献殷勤,一遇到丁广修纠缠周萍萍,就他妈躲得没影子了!” “他还说什么,说丁广修这么些年还没被人打过,他一定特别忍不下这口气,又知道你能打,一定找他最厉害的朋友来,说怕是你也就威风这一下,到了下午放学,就得让人揍成猪脑袋了。我听见这个,我真是恨不得把他……艹!” 袁立阳闻言忍不住抬头找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乔木一眼。 心想:“这小子对周萍萍说不好是真爱呢!可惜那是你只看到了她美丽的一面、清纯的一面。而且以我对周萍萍的了解来看,你是百分百没机会的!摸着良心保证,周萍萍虽然自己性格强硬,但她其实喜欢比她还强硬霸道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下意识地转头又看了周萍萍的背影一眼。 说来也巧,偏偏就是这时候,周萍萍忽然站起身,不理蹲在前座正跟她说着什么的乔木,冲这边走了过来。 她这一动,刷的一下就吸引了无数注视的眼神。 袁立阳却第一眼就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很淡了,想必再过一阵子,就能差不多消了——应该是听话地拿热毛巾敷过了。 “袁立阳,我要去报告杨老师了,让杨老师报警,或者让教导处处理。” 她口中的杨老师,就是高三四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数学老师,也就是袁立阳和房名伟口中的老班。 说这话时,她清亮亮的眸子就这么清亮亮地盯着袁立阳。 眸光中满是坚毅,与坚持。 这是袁立阳上辈子最熟悉的眼神之一了。 乃至于一看到这个眼神,袁立阳就知道,除非想吵架,否则最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过今天倒好,还没等袁立阳开口回答,忽然有同学喊,“老班来了!”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周萍萍扭头走了回去。 片刻后,班主任老杨走进了教室。 刚才还嘁嘁喳喳议论纷纷的教室,此刻一个个都安静如鸡。 说是老杨,其实他今年大概也就四十来岁,法令纹已经很重,头顶已经开始秃,再加上他神态一贯很严肃,在班里向来极有威严。 此时进来,他神态一如往常,在教室里慢慢地转悠,同学们一个个低着头装看书,或装做题,转悠大半圈,走到袁立阳身边,站住了。 袁立阳正装模作样地做一套数学卷子。 站了片刻,老杨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足够让此刻安静的教室内每个人都听到,“放了学去办公室找我,我送你回家!” 袁立阳闻言,讶然抬头。 顿了顿,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老杨的声音放低了些,又道:“保护同学是好的,但是要注意保护自己。以后不要那么冲动。” 然后扭头在班里瞥了一圈,“班长呢?” 乔木站起来。 “跟我来办公室。” 说完了,他径直就出了教室,乔木低着头跟了出去。 两人刚一走,教室里当时就轰的一下,议论声四起。 房名伟也激动得不行,刚“卧槽”了一声,不知道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忽然教室门口身影一闪,老杨又站到了教室门口。 眼神儿往教室里一扫,整个教室瞬间又安静得针落可闻。 片刻后,他转身再走,教室里也只敢窃窃私语。 过了足足十几分钟,乔木才回来了,臊眉耷眼的。 消息很快传过来,老班认为有别的班来纠缠本班女生,乔木身为班长却知情不报,使得老师没有及时介入处理,最终导致矛盾恶化,是班长的失职,因此把乔木给训了一顿。 这下子房名伟自然觉得痛快,甚至忍不住大笑三声以示畅快,而乔木愣是没敢回头。过了一会子,从前排座传递过来的消息,他居然哭了。 估计是觉得委屈。 不过很快,预备铃就响了,别管大家的心绪多么浮动,上课铃一响,大家还是都迅速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学习上。 只是今天下午的课间休息时间里,高三四班的气氛跟平常似乎多少有些不大一样——安静了许多,窃窃私语的人也多了许多。 唯独房名伟,守着袁立阳,似乎抱住了最大的骄傲,说话声音比平常大了好多个分贝,“老班这意思多明白呀,老袁这叫保护同学,要不然的话,难不成咱们班有女生被别人欺负了,整个高三四班都眼睁睁看着?那咱高三四班成了什么了?叫我说,就该这样!其实这该是班长干的活儿才对,谁让有些人怂呢!逼得咱老班不得不亲自出手!” “……没事儿,我就不信老班亲自送老袁回家,丁广修那孙子还敢动手!” “同学之间打架,派出所可能还不大爱搭理,你让他打老师一下试试!借他个胆子!他丁广修再牛,也不敢带着人打老师!” ………… 就在这样的喧闹与安静的交替之中,放学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当英语老师夹着卷子离开了教室,班里不少人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袁立阳的方向,一时间居然奇诡地没有人急着去学校餐厅抢菜。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老师走到教室前门,大声说:“你们四班有位同学叫袁……袁立阳是吧?” 看见袁立阳站起身来,那老师说:“你们杨老师临时有事儿,让我放了学过来告诉你一声,让你放了学别急着走,他说找你有事儿,你等他十分钟!” 说完了,那位老师转身走了,根本就没等袁立阳回答。 同学们面面相觑,纷纷再次扭头看向袁立阳。 房名伟小声说:“老袁,等会儿,等会儿,老班肯定是真的有急事儿。” 袁立阳想了想,却笑着说:“我当然知道老班是真有急事儿。不过……算了,不等了,万一让老班跟着我挨了打怎么办?我去看看丁广修忙活了一下午,都给我准备了什么配置。” 他这话一说,前面的周萍萍第一个就站起身来,“袁立阳,你别这样。” 袁立阳闻言笑笑,又是那副混不吝的小混混模样,浑然不顾整个教室几乎所有同学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洋洋不睬地瞥了周萍萍一眼,说:“我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说‘别这样’、‘别那样’了。” 说完了,他拍拍房名伟的肩膀,低声说:“别跟着我,老实吃饭去!” “走了。” ------------ 第十四章  等人 每到放学时候,市一中的大门口,必成闹市。 卖吃食的最多,还有卖衣服的、卖书的、专门卖手工鞋垫的,甚至还有卖BP机的,跑来想甩个尾、促个销。 今天尤其的热闹。 还没等到放学时候,校门口除了正常就有的小商小贩小摊位之外,忽然有约莫二三十个年龄大小不一,上至三十来岁,下到十七八岁,有个别还穿着校服的人,聚集到了一起。 为首者,当然是丁广修。 但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虽则冬天,却仍然穿着单薄的小西装,人很瘦,个子高,长得倒是不丑,只是看去有些单薄。 关键他留了个小辫子,看去莫名显得有些流里流气。 丁广修跟他站在一起,两人身后,停着一辆帅气的红色保时捷小跑车。 其余人等,虽三五成群,却基本上大致分为两边,站到两人身侧。 过不大会儿,从一边又开过来一辆普桑。离了校门口还有几十米,就停下了,车上下来四个人,随后车子竟又发动,开回去了。 讲道理就是,这条路因为有一中在,学生众多,每到放学时候,交通压力极大,因此是禁止除公交车之外的其它机动车进入的,更别提停车了。 看见那四个人下了车之后过来,跟丁广修站在一起那个高瘦的年轻人撇了撇嘴,说:“呶,来了,领头那个是东方武校那王晓磊的弟弟,给他当副校长的,叫王晓泉,当然,他打架不行,他后边那俩,瞧见没,那俩能打,都是王晓磊的徒弟。你不是说那孙子很能打么,让他上来试试,就这俩货,恁不死他!” 他这边话说完,那东方武校的四个人就过来了。 领头的王晓泉,看去不到三十岁,远远地就带着笑,见了人先掏烟,可惜掏的是两块五的红旗渠,他递烟出去,居然大部分人都不接,递一圈只递出去一支,但他竟脸上笑容不改,过来后,还对那年轻人道:“徐经理,抽烟抽烟……” 那年轻人撇嘴,笑笑,“我说老王,你别特么整天装穷行吗?拿这玩意儿给我敬烟啊!”说着,他瞥了丁广修一眼,“今天这事儿,是我兄弟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卖卖力气,办漂亮点儿,回头上我那儿拿烟去!” “哎呦,那多不好意思,这个,那谢了啊!” “少特么来这套,还有,说过多少回了,下回别叫我徐经理,多土啊!我算什么经理呀,我就是个混饭的,下回叫徐少。人家大地方都这么叫!” “哦哦,好,好,徐少,记住了记住了!” “这位,我兄弟,丁广修,徐集煤矿知道吗?有他们家份子!你叫丁少!丁,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老王,王晓泉,东方武校副校长,他办事儿,你放心,别的不敢说,全宿阳市,你说谁打架厉害,拉出来,准给你打得跪地上喊一声服!” 于是俩人握手,这就算是认识了。 本来丁广修主要就是在市区的几家学校里耍横而已,这个级别,都是学生,别说打,很多时候光是吓都能把那帮书呆子吓尿,这些年丁广修的名声越发的大,都知道他横,更是无人敢惹,实际上根本没什么硬仗可打。 但今天忽然遇到这么一茬事情,让他对自己手下能召集的人的战斗力,有点没信心,却又务必要赶在今天就把这口气给撒出来,把面子挽回来,所以才找了比他更混得开的这位徐少,许诺不担责任,一人两千块,从武校里请了高手来。 这时候认识了,大家就凑在一起聊了几句,主要是丁广修描述了一下中午自己挨揍的大概过程,并表达了务必要把对方“搞死”的愤怒,王晓泉就表示心里已经有数了。于是就只差等着放学了。 转过身来,嘻嘻哈哈的,他拉着从武校带出来的三个棒壮小伙子,走到一边去,瞥着旁边没人,叮嘱:“待会儿要是需要你们上,都给我留点手,吓唬吓唬就行了,别真的打伤人,咱就图挣点跑腿钱……懂不懂?” “再说了,就算打人不犯法,好好的学生,给人家打残喽,影响人家前途,说不定影响人家高考呢,这是作孽的事儿,咱不干,武德,是吧?” 三个武校学生纷纷点头,“行,师叔,放心吧!” 于是王晓泉又慢慢溜达回去,跟丁广修,以及那位徐少站到一处,谈笑风生。 似乎是觉得有点冷,毕竟化了一天的雪,自己又没穿厚衣服,那徐少不断地抬起手腕,看向自己那名贵的手表。 终于,就差五分钟了。 他跺跺脚,转身,“都预备好啊,待会儿铃一响,这边一半,那边一半,给我兜住了,尤其是丁你的人啊,都瞪大眼睛,认准!别把人放跑了,那老子就特么白挨这半个钟头的冻了!艹……真特么冷!” 说话间,他一回身,忽然发现马路对过那边的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奥迪A6在距离一众小吃摊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缓缓地停了下来。 初时并不在意,但愣了一下之后,他赶紧扭头再看,顿时就一下子愣住了。 挤挤眼睛再看,他确定自己没看错,当时就更懵了。 就在这时,车子停稳之后没多大会儿,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一个看去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下了车子,关上车门,整了整西装,一副庄重的神态,缓步走到了学校门口,然后就在那里站住了,一副等人的样子。 从这人下车,那徐少的眼睛就连眨都没眨,一路追着看,同时嘴巴吃惊地大大张开,一副惊愕之极的模样。 他身边的王晓泉早就注意到他在看那辆车,和那个人,他对这些事情向来熟贯,看那车牌,再看徐少的表情,已经是大约猜到了一点什么,但他没吱声。 倒是一旁的丁广修,在发现徐少的不对劲之后,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嗳,徐哥,怎么了你这是?” 那徐少憋了半天,只憋出来声音极小的一句话,“卧槽!” “怎么了到底?” “那是孙建成!”他只敢小声说,怕路对面能听见,因为据说孙建成是赵文辉老爷子的顶门大弟子,神仙一流人物,“卧槽!他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孙建成,谁?” “你特么小声点儿!”徐少瞪了他一眼,使个眼色,瞥向那边的黑色奥迪A6,“看看,注意车牌,想起来没?以前聊过的,宿阳第一车!” 丁广修愣了一下,忽然间醍醐灌顶,“卧槽……不会吧?” “什么不会,就是!” 话到此处,再扭头看看安静笔直地站在学校门口的那人,徐少的眉头不由得就皱了起来。 想了想,虽然对方未必记得自己是谁,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自己老爸从来都以能够带着自己去登门送礼拜年,并能够跟这个孙建成攀谈几句为荣的。 他要是贵人事忙,压根儿不记得自己,也倒罢了,可他万一要是记性超好,记得自己,这会儿自己瞧见他了,居然都没过去打个招呼问候一句,让老爸知道了,是一定会把自己往死里打的! 更何况,他今天可是开着宿阳市黑白两道赫赫有名的那辆奥迪车来的,据说那可是赵文辉老爷子最爱坐的车。 天知道这会子车里是不是还坐着个老爷子。 说来也巧了,偏偏赶上这会子还没放学,自己这么一大帮人,全是青壮,就这么杵在一堆脏兮兮的小商小贩堆里,再加上还有辆跑车那么拉风地杵在身后,简直是要多扎眼有多扎眼,他们绝对没理由瞧不见自己。 所以,这个马屁还是一定要过去拍的! 拍好了未必有好处,但不拍的话,自己却有可能被老爸给拍死! 想到这里,他赶紧扔了烟,路两边左右一看,没车,然后弓着腰,快步地小跑着过去,看在他的一帮小弟眼里,都是一愣一愣的。 只有丁广修,和全程旁听了两人聊天内容的王晓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此时那徐少一边快步小跑,一边瞥着路两边的各种小吃摊子,等到了那奥迪车上下来的中年人面前,也顾不得两人身边不远处就是辆卖炸臭豆腐的小吃车了,点头哈腰,口气很是谦卑的样子,“孙叔叔,您好!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孙建成目不斜视,本是一副站立如松的正宗武人姿态,不过今天却显得少了些武气,多了些客气与低调。 此时闻言,他扭头看了那徐少一眼,脸上也是带着和善的笑容,“你是徐总家的公子吧?叫……光友?” “嗳……是我是我!徐光友!哎呦,孙叔叔您居然真的还记得我的名字!我爸特别佩服您!老是跟我说,咱们宿阳市,他第一个服赵爷爷,第二个就是您!没想到您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嘿嘿……嘿嘿!” “哈哈,你父亲挺好的吧?” “挺好挺好,谢谢您关心。” “嗯,生意也都挺好?” “都挺好都挺好。” “嗯,回去告诉你爸,好好做生意,遵纪守法。接下来的时代,是咱们都赶上好时候了,有的是正当的钱可以大把的赚,别老想着走歪门邪道。回头闲了,约个时间,一起喝个茶。” “嗳!嗳!我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嗯,那你去吧,我还要等个人!” “嗳!嗳!” ------------ 第十五章  傻缺袁立阳 当袁立阳说出那句“走了”的时候,乔木当场就兴奋地差点儿喊一声“好”! 因为这实在是太好了。 他是喜欢周萍萍的,他觉得整个高三四班,只有周萍萍才能勉强配得上自己——我,乔木,干部家庭出身,而且是双干部,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优异,天赋异禀,无比聪慧,长得又很帅气,将来一个985不成问题,大学毕业之后回宿阳市,将来的成就必不在老爸之下,谁嫁给我,那纯粹就是嫁给了幸福! 从这个标准而言,他觉得周萍萍能配得上自己85%! 至于其她人……陈白鹭虽然也挺漂亮的,而且关键是会打扮,精致的漂亮。但他直觉地认为,这个女孩子太精明,而且是很市侩的那种精明,不够传统,将来应该是不会安心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类型,也就是说,将来恐怕不太好拿捏得住她,因此,她大约只能配得上自己70%的样子。 想一想,周萍萍家里穷啊,嫁给我这样的高干子弟,又事业有成的,一定会特别愿意在家相夫教子的,好管理,再加上等她嫁给我,我就可以给她钱买化妆品了嘛,到时候一打扮,肯定更好看,下得厨房上得厅堂,岂不是美滋滋。 当然,他知道漂亮女孩不止高三四班有,但对他来说,挑女朋友,智商是第一位的,正如爸妈所说的那样,连市一中的尖子班都进不来的人,大约不怎么聪明,自己如果找了这样的女孩子,将来生出来的小孩,怕是也要蠢一些。这样的女孩子,就算是再漂亮,也要减分的。 所以暂时来讲,他计划非一中尖子生班的女孩子,不予考虑。 而在已经划定的范围之内,周萍萍是已知的最优选。 在此前,他一直特别笃定周萍萍将来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女人这件事。 因此,他一边稳定地跟周萍萍套近乎,借着自己班长的身份,和成绩一直稳居班里前十的优势,他自觉自己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觉得周萍萍应该也对品学兼优的自己有一定的好感了。只等接下来高考结束看看成绩,按照自己的既定方案选好了学校,彼此就可以迈入下一阶段了。 而另外一边,一旦发现班里哪个男生敢打周萍萍的主意,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想办法对对方进行打击,如此一来,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好在,这么长时间下来,周萍萍很好地守住了她的纯洁,这让乔木对自己、对周萍萍,都很满意。 一直到丁广修那个家伙忽然横插一杠子。 对此,他特别气恼,但是他知道,丁广修那种人,一来直接对上的话,自己惹不起,对方家里毕竟是开矿的,既有钱又有人脉,不是自己这样的家底能惹得起的,而且那家伙狠起来,还动不动打架,就更不值当让自己好鞋踩狗屎。 二来,他觉得周萍萍也不可能跟丁广修那种渣滓“耍朋友”,只要她不失守,撑过这最后几个月,等到高考一结束,自己必将带着周萍萍一起,脱却凡尘去,直入陛阶庭,到时候丁广修就鞭长莫及了。 因此,他一直都咬牙苦苦地忍着,甚至最近都刻意地跟周萍萍疏远了一些,下课时候找她闲聊表关心的次数被减少了一大半——她怕周萍萍那个女孩子太傻,会向自己求援,到时候可就麻烦大了!拒绝不行,坏了印象,显得不够爷们儿,不拒绝的话,只会被丁广修揍得鼻青脸肿。 本来呢,这个计划正在稳稳地执行,最近些天来看,效果还可以。 按照他的估算,就丁广修那种人,做事三分钟热度,有点横,但是偏偏又不是真正的硬茬子,所以,只要周萍萍持续地拒绝下去,他又不敢玩狠的,大约再有一周半个月的,他就消停了。 结果谁也没有料想到,半路里又蹦出来一个袁立阳。 对于袁立阳,因为他此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平平无奇泯然众人了,而且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丝毫对周萍萍的觊觎,在乔木心里,他大约只是一个喜欢踢球打球的傻缺而已,因此他甚至压根儿都懒得去打听和收集他的信息。 不过通过袁立阳平常的言谈举止、衣着打扮等表现,他还是能清楚地知道,袁立阳一定是那种很普通的家庭,没什么钱,也没什么社会地位,而他自己虽然进了尖子生班,不能算太傻,但成绩也就三十名上下的样子,跟自己这样的真正聪明人相比,肯定还是差了好多的。 所以,这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那种普通孩子。 就这样一个傻缺,居然敢跟丁广修硬着干,如果换了正常情况下,乔木高兴还来不及,反正这样的傻缺是注定娶不到公主,只能是为公主送死的罢了,有这样的人蹦出来,还能增加丁广修做事情的难度,也就减轻了自己的担心和压力。 两全其美。 但是叫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傻缺居然还赢了! 鬼知道他怎么那么擅长打架的! 可能是因为他平常就喜欢打球踢球之类的事情,所以以前说不定也练过跆拳道啊散打之类的?反正结果就是,他居然轻松地干翻了丁广修带来的好几个强壮的帮手,据说还狠狠地抽了丁广修一巴掌。 刚在班级QQ群里看到有人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他先是一愣,随后有点惊讶,但紧接着,却是把袁立阳恨得不行。 说是气急败坏都差不多了! 这可就完全打破了他的计划了! 高中的孩子,都傻傻的,还不懂得观望行事,也不懂得分辨和选择,做什么事情都凭直觉——他是真怕周萍萍会忽然喜欢上那个为她出头的愣头青兼傻缺袁立阳了! 因为据他的了解,周萍萍自己就是那样的一根筋啊! 穷人家的孩子嘛,一贯报恩思想浓厚,再加上又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想必是见惯了之后,对这种傻缺式的好勇斗狠,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这样一来,可就麻烦了! 所以看到消息之后,他也顾不上继续躲着了,赶紧匆匆吃了饭就赶回学校——就所观察到的情况而言,还算不错。 周萍萍被当众打了一巴掌,还挺狠的,这辈子估计都恨死丁广修了。 所以,丁广修是真的一丁点儿机会都不会有了。 而袁立阳那个傻缺又傻乎乎的,也不懂得借机献个殷勤什么的,看上去好像就是单纯地看不下去,所以才出面顶了雷。 周萍萍大约并没有就此喜欢上他。 这简直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了解清楚情况之后,乔木还是高兴不起来。 相反,他还是挺生气的。 袁立阳这个傻缺,我自己的女人我都没着急,你着什么急呀!你个傻缺忽然这样一出头,尤其那个房名伟更傻缺,还满教室宣扬,还直接说我,一下子弄得好像我贪生怕死,不敢跟丁广修硬着干似的! 这种对比,简直是在狠狠地压低我在周萍萍心目中的形象分啊! 两个傻缺! 不过听到陆续传来的消息,尤其是丁广修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已经旷课出去联系人,今天傍晚放学的时候,是一定会找袁立阳来算账的消息,还是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该!让丁广修打一顿,你就知道社会的残酷了!你个傻缺! 但偏偏,老班来了一趟,意思很明确,居然要护着袁立阳,这已经勾起人,而且他居然还把自己叫到办公室去训了一通,越发的落了自己的面子! 当着老班,乔木当然不敢说什么,甚至不敢有丝毫的不满,就老班说什么,自己就老实地承认错误,再作保证之类的,但回来的路上,他的怒火已经填满了胸膛——老班也傻缺!居然批评我!而且还要保着袁立阳那个傻缺! 都傻缺! 偏偏这种愤恨,他知道自己根本不能表达。 高中的这帮小孩,一个个其实都很傻缺的,他知道,他们都认可袁立阳这种为自己班里的女孩子出头的做法。 所以这一个下午,他过得很不开心。 内心里,他甚至隐隐期盼着,丁广修能硬气点儿,不就是一个高中的班主任嘛,怕什么,你该打照打就是了,最好连着他一块儿揍了,那才叫解气! 反正你也就是个混子,没拿高考当过一回事,对吧?反正你们家有钱又有人脉,打了人也肯定能想办法解决的,对吧? 当然,尽管心里这么想,但其实他知道,丁广修估计很有可能不敢。 打袁立阳,他肯定敢往残废了打,但是打老师,还是很严重的,已经不是单纯地高中生之间打架的层次了。 所以,他估计丁广修会怂。 不过没关系,他不信丁广修能忍下这口气,他也不相信老班会一天两趟的来回护送袁立阳那个傻缺! “丁广修一定会有机会的!”他心想。 就是这个思路,才让他觉得下午的时间没有那么难熬了。 当然,还是失望的。 可是没成想,老班居然临时有事,放学的时候正好不在,虽然他还特意安排了别的老师来通知一声,让袁立阳等他一会儿,但袁立阳那个傻缺的傻气居然发作了,不等老班的保驾护航,就要直接出去! 还装逼的甩出一句什么,“我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说这样……”之类的话,简直傻得冒泡了! 而且,他还当众怼了周萍萍! 当众! 简直太好笑了! 这下子,估计连他为周萍萍出头的那一点恩情,估计也快没了吧! 那一刻,他回身,看着袁立阳从教室后门傻乎乎地走出教室,下意识地高兴到差点儿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愣了片刻,听着外面闹哄哄的,看见周萍萍,还有袁立阳的那个同桌房名伟都赶紧收拾东西追了出去,他想了想,决定也得赶紧跟出去看看热闹。 关键时候,还能拦一拦周萍萍,免得这个傻女孩也挨了打。 对了……放学时候学校门口那么多人,万一丁广修的人没认出袁立阳来怎么办? 对,那傻缺肯定是打得这个主意! 他之所以不等老班的护送就赶紧走,就是想趁着人多的时候混出去! 看来毕竟是尖子生班的嘛,他还没有傻到家! 但是,不行,我得追出去,不能让这小子跑了! 脑海里心念电转般想明白了袁立阳的“逃跑计划”,他当时就急了眼,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就起身,大步追出了教室。 而很快,跟周萍萍关系不错的几个女生,包括陈白鹭,以及平常跟袁立阳关系不错的几个男生,也都跟着追了出去。 ------------ 第十六章  一愣 放学铃响过不足十分钟,刚才还空空荡荡的校园,一下子就跑满了学生。 袁立阳到车棚底下推上自己的自行车出来的时候,发现房名伟他们居然已经追上来了,不由得站住。 见老房一脸着急地要劝说什么,他赶紧一抬手,“打住!” 然后,他问:“老房,还有你们哥几个,你们有谁觉得我是个傻子吗?” 大家都愣,随后有人说:“当然不是啊!” 袁立阳又问:“那你们觉得我平常做事情,鲁莽吗?” 大家都想了想,这回是房名伟开口回答——他摇了摇头,“不莽。” 非但不莽,他还觉得老袁这人平常挺斯文败类的,偶尔有点小阴险小腹黑,一般情况下,小哥们几个出了啥事儿,他是比较会出主意、也能出好主意的那个。 而显然,对于房名伟的回答,大家都承认。 袁立阳左手扶车,右手一摊,“你看,我既不傻,又不莽,那我怎么会傻到明知道有一大群人在门口等着我,我还非得去呢?” 说到这里,他不等人回答,立刻就说:“那是因为我真的就不怕他们,而且从来都没拿他们当过一回事啊!” 大家都傻眼。 房名伟也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我觉得你这既不是傻,也不是莽,你是疯了吧?外头有可能是几十个人你想过吗?估计还都挺能打的,你这……” “唉,让开让开!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看看我怎么打架的!” 袁立阳一边推着车子硬往前走,一边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等老班回来,跟他一块儿出去的原因了!老班又不能老是送我,归根到底还是得我自己解决呀!那就干脆趁这回,那丁广修自以为吃定我了,我一顿直接给揍怕了,以后就省了老实来来回回的麻烦了。别的不怕,耽误高考啊!我是要考清北的好学生!” “呸!你还考清北……你……” 房名伟正在吐槽,但是吐到一半,眼神跟袁立阳碰上,犹豫了一下,他按下了话头,犹豫了一下,问:“你就……真有把握?几十个人?” 袁立阳点头,“玩儿似的!……让开吧!” “行!那我们就不管你,这可是你自己找的啊!哥几个,让他过去吧!” 房名伟让开了,大家彼此交换个眼神儿,也都纷纷让开了。 已经随后追过来的周萍萍、陈白鹭等人,就站在众人身边不远,基本上听到了刚才袁立阳与大家之间的大半对话。 这时候周萍萍看着袁立阳,虽然神色复杂,但到底还是没有伸手拦他。 只是,当袁立阳目不斜视、就跟没看见她一样,推着自行车从大家身边走过去之后,周萍萍却第一时间追了上去。 大家都追了上去。 ………… 喜欢被人称作“徐少”的徐光友横穿马路之后,回到了马路对过,面对的是身后一帮小弟诧异的眼神。 但他丝毫都没有因为刚才在另外一个人面前卑躬屈膝的表现,而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或遮掩,反而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我跟孙建成这种大佬说上话了!而且他认得我! 瞧瞧,这就是面子! 关键时候,就这一句话,甚至能拿来镇住一个大场子! 虽然……听话听音,孙建成话里话外,似乎有敲打自己老爸一下的意思,但是……也没有太严重不是吗? 关键是我跟他说上话了! 这就已经足够上头的了! 于是他露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大喇喇地道:“都做好准备了吗?” 听到大家的回应,他点点头,说:“那待会儿听我的号令,就按刚才说的,左右包抄,丁,你安排的人,把人认准了,然后咱们拿人!不过……”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扭头往身后的校门口方向瞥了一眼,道:“动作都小一点,我有个长辈今天来办事儿,说是等人,懂不懂?别让长辈看了我笑话!等待会儿放了学,咱们就认人、先拿下,但是别急着动手,带到一边再动手,或者等我那长辈找到人,走了,咱们再动手!明白不?” “明白!” 大家齐声回答。 徐光友很满意。 回过身来,丁广修却小声地问他:“徐哥,那真是孙建成啊?” “当然!我见过不是一回了,我还能认错?” “听说这人特别牛逼!说是一脚就能踹断一棵大树,有没有那么邪乎?” “比这邪乎!” 徐光友扭头,发现丁广修脸上似乎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冷笑一声,忽然扭头看看王晓泉,说:“不信你让老王说说!他哥,王校长,那是很牛逼的高手了吧?你让老王说说……老王,你知道他吧?怎么说?” 王晓泉憨憨地一笑,“是真牛逼人!” “你瞧瞧!听见了没?牛逼着呢!” 顿了顿,似乎感觉意犹未尽,好像这波逼还没装到淋漓尽致,他又说:“这么跟你说吧,打个比方,你不是说那个叫什么阳,袁什么阳来着……” “袁立阳!是这个名吧?反正姓袁!” “对,袁立阳!你觉得他一个人,轻松撂翻你们好几个,很牛逼是吧?但是,他面对十个人呢?二十个人呢?完蛋了,肯定完蛋了呀!他又不是特么的神仙,他肯定完蛋!但是,跟你说,老王他哥,王校长!你二十个人也干不过他!” 他说的唾沫横飞,一副亢奋的模样,“我这么说吧,王校长,王晓磊,一个人就能打十个你说的那个袁什么阳,这没疑问!但是,孙……就他,他自己,十个王晓磊也不是对手!就那么叼!嗳,老王,我没说错吧?” 王晓泉又是憨憨一笑,“具体……也没打过,我手底下功夫也很稀松,外行啊,不好判断,不过这位大佬,是的确牛逼,徐少没吹牛!” “你看!老王不懂都这么说!” 徐光友大喇喇地道:“就咱们宿阳市这片地方,你别看千万人口,人家跺一跺脚,整个宿阳市都得颤三颤!谁见了他,再牛逼的人,管你黑道白道,都得毕恭毕敬!不然你以为我会对他那么尊敬?我敬的是人家这本事!牛逼!” 正说着,叮铃铃,放学铃终于响了。 徐光友当即打断了自吹自擂,转身开始吩咐,“都做好准备,那个……负责这边的,待会儿注意点儿,别打扰了我那长辈!” 得到手下人的回答,他半是兴奋半是冷地搓了搓手,“终于特么放学了,我倒要看看,你那个袁什么的,到底有多能打!” ………… 校门打开。 五分钟之后就有学生推着车子飞奔出校,登上自行车开始飞驰啦人生。 徐光友和丁广修的人,已经各自分散到了校门口各处盯着。 铃响十分钟之后,校门口处已经挤成了疙瘩。 孙建成始终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腰背挺直如松,只眼睛不住在地挤出校门的学生脸上来回扫视。 又五分钟,人流稍微见少,不那么挤了。 又五分钟,校门口的人流量越发开始疏松。 忽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愣了一下,脑海里再次回想打印出来的那张面部放大的照片,确认无误,再加上一看他走路的身姿,他当即扬起手,大声喊:“袁先生!袁先生……” 一边喊,他还一边尝试绕开仍络绎而出的学生,靠近过去。 那人扭头看了过来。 “袁先生,打扰您了!” 袁立阳停顿了一下,眼睛四处一瞥,很轻易地就把握到了校门口几处地方的异动,甚至他还很快就发现了丁广修。 想了想,他忽然哑然失笑,然后自行车车把一拧,冲这边走了过来。 孙建成当然不敢站在原地等着,反而是以比袁立阳更快的速度,身手敏捷地绕开学生,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微微躬身,“弟子孙建成,见过袁先生。” 徐光友和丁广修正带着身边的两个小弟快步跑过来,目光自然是都落到了袁立阳的身上,并随后就被孙建成的快速靠近给吸引了过去。 于是,孙建成这一躬身,这毕恭毕敬的态度,顿时让他们都看得一愣。 ------------ 第十七章  没空! 一中校门口的人流和车流,仍在持续的减少中。 且速度很快。 袁立阳推着自行车过去。 身后的校门口处,高三四班跟出来的约莫十余人,包括房名伟、周萍萍、陈白鹭、乔木等,都正在吃惊地看向不同的别处——开阔的校门两侧,各有一班人,一看就不大像是学生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目标,正大步包抄过去。 孙建成已经抢步般快速走到了袁立阳的面前,躬身,毕恭毕敬,如对大宾,“弟子孙建成,见过袁先生。” 袁立阳看着他,“你认识我?” 孙建成微微直身,却仍是不敢抬头直视,毕恭毕敬地道:“昨晚先生莅临,弟子曾远远地,得以见过先生,只是无缘聆听教诲。” ………… 徐光友似乎看懂了什么,猜出了什么,愣了有那么一两秒钟的工夫,他忽然跳脚、摆手,唯独不敢大声,“卧槽,闪开,闪开!别过去!滚开点儿!大廉子、老程,闪开,闪开,别过去……回来!都给我回来!” ………… “哦,这么说你是赵文辉的人?” “是。那是恩师。”。 顿了顿,孙建成抓紧时间道:“实在是无意冒犯先生。只是昨夜先生走后,老师实在是倾慕先生的人品与修为,这才冒昧地命弟子从监控录像中截下一张照片,利用一点人脉,打听到了先生的身份。无意冒犯,也不敢冒犯,弟子等这么做,实在是希望能有机会,再聆听先生的教诲。还望先生不要责怪!” ………… 校门口处的一干人等,房名伟、周萍萍、陈白鹭、乔木等人,第一时间就发现,刚才正在两边包抄起来的那两拨人,忽然就停下了,然后,他们竟是很奇怪地纷纷向着马路对过走去。 有好几个人已经看到了丁广修。 他似乎遇到了什么惊愕、乃至于不能理解的事情,正在发呆,全然没有看见袁立阳之后该有的那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状态。 旁人还好,只是下意识地心中有些不解,乔木这时候心里却是不由得有些着急——“丁广修这是怎么了?犯什么傻呀!上啊!” ………… 高三四班的班主任杨玉荃大步跑到门口的时候,已经累得差点儿要断气,看见前面一帮人驻足在校门口,似乎都是自己的学生,他当即大声喊:“袁立阳呢?他没事吧?” 众人闻言,都第一时间回头看他。 ………… 也就是彼此说了几句话的工夫,校门口的人流和车流量,已经越发的少了。 顿了顿,见袁立阳似乎并无暴怒之意,孙建成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却是丝毫不减其毕恭毕敬的态度,反而显得越发谦卑了些,道:“本来应该是弟子的老师亲自过来迎候先生的。” “只是,弟子的老师在城里公开出现的话,多少有些不太方便,不是怕给自己带来麻烦,主要是怕暴露了先生的行藏,给先生惹来不必要的纠葛,因此,才派弟子出面。其实,弟子的师父就在那边车里等着呢!” “他希望能够有机会请先生再喝一杯茶,向先生请教多年来的心中疑惑。弟子的师父说,当今之世,怕是只有先生您,才能为他解惑。” 说到这里,他终于停下了。 似乎是说完了,只是弯着腰,等候袁立阳的回应。 自从他开始说话,袁立阳便只是安静地听着,一直未曾打断,到这个时候,他还是又停了片刻,才问:“说完了?” “是。说完了。冒昧冒犯之处,希望先生……” “等我以后有空了再说吧,我现在要全力备战高考!”这一次,没等他把话说完,袁立阳却忽然开口打断了他,回答得特别干脆,最后还补上一句,“没空!” 孙建成怯怯地抬起头来,“呃,是,先生!” “那你自便吧!我还有点小麻烦要处理下!” 孙建成闻言先是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是”,旋即却道:“需要弟子为先生料理吗?只是一帮小鱼小虾,先生出手,实在是高看他们了,弟子愿为先生清理一二,希望先生能给弟子一个效力的机会。” “哈……不用了,谢谢!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几句话的事儿!” 不过顿了顿,“呃……看来他们都认识你?名头很大哈?很吓人?” 孙建成毕恭毕敬,“回禀先生,倒是认识其中一个,应该是领头的那个。先生放心,弟子也只是想要为先生平息掉这件事罢了,绝不会处理得叫先生不舒服。再说了,弟子事先也没想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为先生的行藏打算,弟子事后也是有必要去处理一下的,免得他们对外乱说。” “嗯,倒也是哈!” 袁立阳闻言倒是点了点头,不过他很快就说:“那就你回头再处理你的吧,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来搞定。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 说完了,他推着自行车,越过马路,冲对面的徐光友和丁广修等人走了过去。 ………… “他非得要自己出去,说是总不能往后每次都让杨老师您接送,这事儿是他,根本逃不掉,所以他说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自己面对。他说……说只要把丁广修他们再揍一顿就没事儿了,我们拦都拦不住啊!” “胡说!什么再揍一顿!这……” 说话间,杨玉荃扭头往外看,正好看到袁立阳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在跟一个中年人说话,那中年人似乎很尊敬他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微愣。 而这个时候,徐光友和丁广修已经把他们带来的人都尽数召集起来,回到了马路对过,一副观望中、随时可能开溜的样子。 当然,落在杨玉荃的眼中,他可看不出来对方有什么要溜的样子,反倒是觉得那帮人正在虎视眈眈,似乎只是忌惮于袁立阳临时找来了一个成年人做帮手,所以还暂时没有什么动作罢了。 但那主要是因为他来得晚,没看到刚才的一些情形。 而来得早、见到了更多情况的这些高三四班的学生之中,却已经有几个人,看出了一丝蹊跷。 这个时候,乔木就忍不住心想:“就知道袁立阳这傻缺不会真的那么傻!这王八蛋真奸,居然提前偷偷找了帮手,偏偏还在我们面前装逼说要自己去!呸!王八蛋,说话不算数!” “不过,他找的那个帮手看打扮看气质,应该是个挺有身份的人吧?他一个普通人家孩子,怎么可能认识那么有范儿的人呢?好像还对他挺客气挺恭敬的?” 恰在这时,校门口的众人忽然发现,袁立阳不知道跟那中年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居然丢开他不管,转头推着自行车,独自一人过马路那边去了。 看样子,他居然是真的要独自去跟那边那二三十号人打一架? 看清袁立阳举动的那一瞬间,不少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心里一紧。 但乔木却是控制不住地面露喜色。 “看来那人不是他找来的帮手?或者只是偶然遇到罢了,而且人家也不愿意帮他的忙!”乔木心里这么想着,差点儿失控当场笑出声来,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一句,“果然是个傻缺!” ------------ 第十八章  道歉 袁立阳推着自行车走过去了。 忽然驶来一辆公交车,他赶紧站住,甚至后退两步,等公交车驶过,才又推起自行车,缓步走了过去。 在他的身后,学校门口处,杨玉荃的气儿还没喘匀,已经又快步跑了出来。 他这一出来,房名伟第一个就跟着跑了过来。 于是其他人都陆续跟着跑了过来。 公交车很快通过了校门口,到站牌处停下了。 几十号学生上了车。 袁立阳不急不躁地走到了约莫二三十号人面前。 正面是丁广修。 叉车子,咔哒一声响。 “你好啊丁广修,又见面了。” 袁立阳面上带笑,活动了一下手腕,“这就是你找来的人吗?是一起上,还是找了个什么高手,准备跟我单练?” 丁广修盯着他的脸,听到这里,腮帮子不由得抖了一下。 他和徐光友一样,都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马路对过。 袁立阳虽然过来了,但孙建成却依然留在了原地,双手前垂,在腹下微抱,目光直直地盯着这边,盯着徐光友。 那目光里,有着无比明确的压迫信息。 丁广修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或者说,是压根儿不敢说话。 如果只是一个袁立阳的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这会儿早就已经忍不住,喊人上去打开了,哪管是不是在学校门口,会不会戳出事情来。 但是……马路那边站着一尊大神呢! 而偏偏,刚才他亲眼看到,这尊大神对自己的仇人,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这个时候,即便是让他来决断,他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相比起自己被面前这人打了一耳光,在学校里丢了些面子这件事,和这一点仇恨而言,对面那个人身上的那些传说,可就恐怖多了! 他宁可再让人扇两耳光,也绝不愿意惹得马路对过那尊大神有丝毫的不高兴。 这个时候,徐光友从马路对过的孙建成脸上收回目光,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居然主动从兜里掏出烟来,抖了抖,晃出两根来,往前一递,“哥们抽烟不?” “谢谢,不抽!” 袁立阳摆手拒绝,问:“你也是丁广修找来的帮手?高手?” “呵呵……不是!我不是!那个……呵呵……误会,误会!哥们你要是跟孙总认识的话,那咱们就……” “我跟他不认识,也不需要认识,不用套近乎了。” 袁立阳斩钉截铁地否认了,随后道:“别墨迹了,来吧,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丁广修,我单练你,还是单练谁?还是你们一起上?” 丁广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光友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关键是这种情况搁谁身上都是第一次碰见。 要么就是对方就一个人,那就上来开打,打完了收工,完事儿,要么对方纠集了一群人,那也照样开打,打服了打怕了为止,也好办。再不然对方叫了熟人出来说合,那就视对方的面子是不是够大来决定,或打或和,都好办。 但现在的情况是,有一个他们无比敬畏也无比惧怕的人,当着他们的面对自己要打的人毕恭毕敬的,吓得他们差点儿当场麻爪,这就随时准备撤了,但偏偏,对方居然自己跑过来,说不认识那人,咱开打吧! 而且听话听音看姿态,感觉他不是真不认识,甚至是有点儿……怎么说呢,感觉上像是,懒得搭理? 对!这感觉就是这么奇怪! 孙建成那么牛的人,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但是给徐光友的感觉偏偏就是,袁立阳压根儿就懒得搭理孙建成! 这尼玛可太邪门了! 孙建成是谁?整个宿阳市,有谁敢在他面前耍横?还不搭理? 更何况面前这位明明确确就只是市一中的一个高三学生罢了! 可偏偏,他一副懒得搭理孙建成的模样,似乎是只说了两句话,就把孙建成丢那边不理了,但孙建成居然没有丝毫受辱的模样,一如刚才般的毕恭毕敬,明明这个高三生都已经丢下他奔这边来了,他居然还没走,依然还站在那边,给了自己很明确地眼神儿——不想死你就试试! 常理上去理解,家里能有钱的人家,爸妈大致都不会太蠢,总有独到之处,他们的儿子,或许纨绔,或许骄横,也或许凶残,但大致上都不会是真正的蠢人。 他们之所以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异常骄横或极其凶残,似乎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只是因为没有碰到让他们害怕的人罢了,并不代表着他们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更不代表他们不懂得观察环境、分辨人群。 这个道理,未必放之四海皆准,但放到徐光友和丁广修身上,却是绝对适用的——他们两个的确都不是什么蠢人。 所以他们都看得懂孙建成远远看过来的威胁的眼神。 很沉稳,很沉静,给人渊渟岳峙的感觉,正是他们刚才远远看见的那个特别符合他们想象的大佬形象,与刚才在那个高三生面前毕恭毕敬的模样,浑然不似一人——但是,那眼神里传递的,的确就是威胁! “那个……误会误会!哈哈哈!都是误会!丁……你来说,你不是说要找我们来给你见证一下,你要当面向这位袁……袁同学道歉吗?赶紧的呀!” “我、我……” “道歉!” 丁广修咽了口唾沫,实在难为情,扭头又去看马路对过那位大佬,但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另外一拨人似乎正在奔这边跑过来。 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却看到了周萍萍。 “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这里可是市一中!我是一中的老师,我只要一声喊,学校保安就会出来,你们不要在我们学校门口胡闹!” 人还没过来,话就已经先过来了。 杨玉荃跑得气喘吁吁,说话间,终于赶到了。 袁立阳无奈地回头,“杨老师好!” 杨玉荃瞥他一眼,随后便怒视对面的一帮小流氓。 “哈哈哈,这位老师肯定是误会了,我们可不是来找袁同学麻烦的!我们是接到了丁广修同学的邀请,特意来见证他道歉的!丁,呃,丁广修同学,还不赶紧道歉!等什么呢!” 听到这个话,且不说别人怎么愣住,但是乔木就听得一呆,下意识地意味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道歉?丁广修道歉? “他这是在故意说反话吗?就算是杨老师过来了,他们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啊!社会上这些人,可不是老实巴交的学生,对老师可没有害怕的心理!” 他心里这么想着,看看一脸平静的袁立阳,又转头看向丁广修。 却发现这时候,丁广修的脸色竟是已经有些涨红。 “对……对不起,袁同学!我……我不该到你们高三四班捣乱!” 尽管无比艰难,心里觉得无比丢脸,但纠结再三,当着三四十人的面,丁广修还是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说完了,他低下头,脸色涨红,不敢看人。 一群追过来的人听得目瞪口呆。 袁立阳笑笑,“哦,道歉哈!那行吧,周萍萍,既然你也过来了,你怎么说?” 周萍萍正呆若木鸡中,闻言愣了愣,转头看看袁立阳,再看看丁广修,继续呆若木鸡,好像是浑然忘记了需要回答一句什么。 乔木这个时候更是惊讶地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 这怎么可能! 高傲蛮横如丁广修,居然会跟袁立阳这个傻缺道歉? 这一刻,他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这个时候,袁立阳却已经叹了口气,“那行吧,既然周萍萍也没意见,那这件事儿到这里就算了结了!我原谅你了!那……杨老师……” 袁立阳转头看向自己的班主任杨玉荃。 “啊?” 杨玉荃这时候也有点懵。 对方纠集了二三十号人,一看就大多都是社会上好勇斗狠的小混混,跑到学校门口来,摆明了就是来寻仇滋事的,现在居然就这么……主动道歉了? “那……事情我已经处理完了,那我回家了哈!” “哦……哦……” 杨玉荃下意识地回应了两声。 于是袁立阳回身,蹬开了自己的自行车撑子,说:“老房,还有你们几个,都傻乎乎跑出来干嘛,回去吧,赶紧吃饭去,一会儿肉菜卖没了!” “走了哈!” 一群人傻乎乎地愣在那里,马路对过的孙建成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他却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骑走了。 ------------ 第十九章  主角命 事情终归还是比较顺利地解决掉了。 虽然解决的过程,让袁立阳多少都会觉得有些别扭。 他不希望自己变成万众瞩目的那一个,因为被瞩目了上千年了,完全不需要、不稀罕。他不想变成别人眼中“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确“与众不同”。他也同样不想惹来周萍萍对自己的任何关注,因为完全不想坠入因果。 可惜的是,这三个想法,全都有些事与愿违。 然而这却并不足以给他带来任何负面的情绪。 以一个活了上千岁的老家伙的视角来看——被几个小朋友顺着线索查到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套套近乎,几个小朋友被吓得胆战心惊,而另外几个小朋友则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又哪里比得上晚上多吃了半碗饭这种事情来的重要呢? 更何况吃过晚饭还可以瘫在自家的大沙发上,舒服地打个饱嗝。 然后,当老妈进厨房收拾去了,老爸打开了电视,袁立阳就美滋滋地起身,拿上钥匙,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去上晚自习。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如果有,那想必一定是旷课了。 不过……还是等到大学的时候再去进行这项伟大的事业吧! 二月的天,黑得还比较早,放学时候已经见黑,等到这会儿吃过晚饭骑车回学校,就已经是彻底的夜晚了。 起了些微风,半空中又有些雪沫子慢慢地飘起来。 夜晚的城市的各种灯光,显得五彩斑斓,分外好看。 脑海里还在回味着自己回到故乡的第一天,过得是如此的丰富多彩的时候,市一中的校门就已经出现在面前了。 不过,隔了老远,就有一个略熟悉的人,伸着手,喊:“袁先生!袁先生!” 袁立阳停下车子,那人凑上来。 一张加肥加大的国字脸,谈不上什么一脸正气,反倒有些油滑的感觉,体型微胖,不过骨子里应该是个不坏的人。 “你叫我?” “嗳,是。我、我有点事儿……” “刚才放学时候丁广修他们,你好像就站他们身后来着?” “哎呦,您看见我了?这个……这个我得解释一下。我就是负责带俩学生,来帮那些纨绔子弟站个台,也是点辛苦钱。实话不瞒您,也不是完全没干过坏事儿,欺负人什么的,一般人毕竟还是打不过我们武校里那几个学生,但拍着胸口跟您说,我一直约束很严,不敢过分,主要就是吓唬……” 袁立阳笑笑,“你找我什么事儿?” 那人搓手,“我真不是坏人。就你们放学之前,我还叮嘱来着,我说……” “不说的话,我走了啊!” “别别别!我说!我说!” 他又搓手,“那个……那个,您抽烟吗?哦,那行。那个……我就是想来您这儿挂个号,您以后要是想干什么事儿,缺个跑腿的之类,您能不能考虑下我?” “哈?大哥,我才读高三,你要找我打工?” “不不不,不能论这个来看。我觉得吧,人跟人不一样,你知道吗?就刚才,你走了,他们都走了,就我没走,我在干嘛呢,我就蹲你们校门口,就那儿,我就蹲那儿寻思,我觉得你跟他们都不一样,跟我也不一样。” “呵呵,哪儿不一样?” “你是主角命!” “主角命?” “昂!我跟你说……你不看小说吧?你们一中的学生,肯定都热爱学习,应该不怎么看小说。我跟你说,我爱看小说。这个小说吧,你仔细想,没有一个男主角是不带天命的!都是带着天命下来的!你就是带着天命下来的,你有主角光环!什么叫主角光环?主角光环就是,男主角别管干什么事儿,看似逆天,看似不可能,实际上那都是早就定好的!老天爷定的!” “你这理论……小说看迷了吧?” “不是!真不是!你看你,一个高三学生,像丁广修那种,那算校霸了吧?说惹就惹,想打就打,打完了还得让他服软!我知道那个人叫孙建成,我知道他很厉害,但我跟你说实话,我真不是因为看见了他对你毕恭毕敬的,才觉得你是男主角的,我想的是更深的事儿。我是觉得哈,一个高三学生,能让孙建成毕恭毕敬,一定有他特殊的本事!可是你毕竟才高三呀,听说你家里条件也一般,你能有什么让孙建成害怕的?我觉得,是天命!” “……”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哪里厉害,但我知道你一定厉害!你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那个成就,不是我能猜出来的!所以,我觉得我这个人,也没啥大本事,我这辈子要想过好点儿,想出人头地,我既然遇见你了,我就一定得不能要脸皮了,我得赶紧过来抱你的大腿!” “……” “只要你肯收留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不要工钱!我就跑腿!” “……” “嗳……嗳……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嗳……我叫王晓泉!我手机号137XXXXXXXX,您有需要跑腿的,记得打我电话,免费服务!” 自行车越骑越远。 “我明儿还来!您考虑考虑,我真是一个挺好的狗腿子!嗳……” ………… 校门口的一段小插曲,让袁立阳都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千年的岁月,别管什么事情,早都见怪不怪了,可他还是觉得这个叫王晓泉的人,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不是他自认为可以做个好狗腿子,也不是他“发现”了自己将来会飞黄腾达,有意思的是他居然是通过小说里男主角的设定,倒推出自己会成为一个男主角似的人物,然后居然就自认真理,跑过来要抱大腿了。 怎么说呢……哪怕袁立阳,也觉得他挺奇葩的。 不过,也就一笑而过罢了。 狗腿子倒不是不需要,只不过这才刚回来一天,还压根儿没考虑过这种事情呢——再说了,自己如果需要有人跑腿办事,还愁找不到人? 赵文辉那个徒弟,对了,叫孙建成? 真要找人办事儿,他的能力想必是要比刚才那个家伙强多了。 ………… 袁立阳一如既往,从后门进了教室。 教室里很安静。 大家要么就是在低头做题,要么就是小范围内在讨论什么东西,反正还没上课,倒也没人管,因此没什么人注意到他来。 不过等他在座位上一坐下,本来正伏案做题的房名伟,一下子就亢奋起来了。 “哎呦我去!你来了?” “啊,来了,咋了?” “我去,牛逼坏了大哥!以后我跟你混!” 袁立阳愣了一下,“你以为呢?你以前不是跟我混吗?” “屁!以前明明是你跟我混!” 说完了,不等袁立阳侧目,他忽然凑过来,小声,“丁广修道歉那会儿,你真是牛逼坏了!我跟你说,我们都完全傻了你知道吗?” 袁立阳伸手,把他脑袋推回去,“别瞎吵吵,正常操作!” “装逼!你是真装逼!不过随便,谁让丁广修居然当着那么些人给你道歉了呢!你牛逼,你是大哥!” 顿了顿,他又凑过来,“嗳,跟你说,就吃完饭这一会儿工夫,能有半个来钟头吧,我亲眼看见,周萍萍回头往你座位上看了能有五六回了!你说,她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 “别瞎说!我长那么好看,哪能便宜她呀!” “我呸!你真不要脸!” ------------ 第二十章  你品,你细品! 周萍萍有没有就此喜欢上自己,袁立阳不好说,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打从那天傍晚丁广修当着那么多人,尤其是那么多同学,还有班主任老杨的面给自己赔礼道歉之后,感觉自己在班里的地位,一下子就变得豪横了起来。 原本唻,只是个小透明,成绩不上不下,长得不帅不丑,没什么才艺,没出过什么风头,没追过哪个女孩子,也没被哪个女孩子追过,有那么几个平常一起踢球扯淡的哥们,在小圈子里偶尔号称“小旋风”,但除此之外,乏善可陈。 甚至连交的朋友也都乏善可陈。 袁立阳甚至一度觉得,就算等到毕业,估计班里还得有好多人不怎么认识自己——尤其是女同学。 可是唻,忽然有这么一天,一下子就大鹏一日同风起了。 你干嘛去,都有人跟你打招呼,老能感觉有人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在议论个什么劲,同时,居然开始有女生上自习上一半,忽然就回头往这边瞥一眼——居然还有外班的女生跑到四班里打听袁大侠。 啧啧,怎么说呢,感觉是一下子就……豪横了。 而且立竿见影。 他中午打了人,傍晚丁广修道了歉,到晚上就被瞩目了。 这事儿要是搁在普通男同学身上,可能也的确够吹俩月了,但是对于袁立阳来说,就实在是不希望这种破事儿扩大化。 所以就淡然处之,等事情的影响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自己淡化。 晚自习的教室里,是那样的安静。 别的班级自习课情况如何,不得而知,但至少高三四班这样的班级里,大家是真的都特别用功。 袁立阳本来正翻看语文课本,却在忽然的某一刻,一下子走了神。 本来是没打算近期就考虑这些事情的,不过刚才那个叫王晓泉的家伙,倒是好像催了自己一下似的,那就不如现在想想也好——将来我该干点嘛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可想的,主要就是好好生活,享受生活,多多的陪一陪自己的亲人,大家都开心快乐,就好了。 没什么野心。 也没有什么雄图大志。 而要达成自己的目标,目前来看,几乎不存在什么难度。 地球上的灵气情况尚可,不算多强,至少是不如大澜星界,跟个别的灵气汇聚的洞天福地,比如大光明顶,就更是没法比,但至少还算够用。 所以就是不断地恢复修为就可以了。 达到自己这种对灵气、对修炼的理解程度,达到自己这种对生命、对力量、对大道的把控程度,已经基本上完全不会走什么弯路,走的一定是最正确、最直接、最爽利的那一条路了。 当然,要想办法弄点钱。 钱嘛,一般等价物嘛,基本上可以自由的交易一切所需,这种东西,哪怕你混成神仙了,也是必不可缺的,只不过到那个时候,钱的概念已经不再是普通社会意义上的那种钱罢了。 但在当下的都市社会,钱就是软妹币了。 嗯,搞点钱。 吃好穿好住好玩好,妥了。 至于别的……女人还是算了。 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次的痛苦。 别说现代社会,人的寿命撑死了也就几十年了,就算是在大澜星界,大家普遍都能够进行修炼,又能如何? 天赋就是天赋,所谓天赋就是,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彼此有过那么多值得回味的甜美过往,尽管你有过许多个女人,她们每个人都有着与众不同的美丽,打动着你的心,但你还是觉得,那个自贫苦时期便一直伴你走来的女人,最傻,最可爱,你最爱她。 但是,一百来年,她死了。 难受。 走出来了,忽然又遇到另外一个,是那么的甜美,那么的可爱,感觉就像是她的化身一样,于是,你又爱了。 这个天赋不错,再加上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莫欺少年穷”的你了,悉心指导,再加上各种资源往上堆,总算比那个红颜薄命的她,要好了一些,而且你也把她保护的很好,没让她经历过任何危险,但是,还没到三百年,死了。 就算是你,也一样无能为力。 看着一个个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在自己怀里笑着死去。 那种感觉,会渐渐变成暗伤,在每个下雨的时候,都会隐隐作痛。 所以就……算了吧。 除非遇到喜欢的不行的女孩子,否则还不如自己过一辈子。 选个好地方,盖一个自己喜欢的大院子,大房子,喝茶,饮酒,偶尔来了兴致,拔腿就走,天南海北逛一逛,挺好了。 ………… “嗳……嗳……” 正思维发散着,房名伟忽然拿胳膊肘捣了自己一下,扭头看过去,却见他正拼命给自己使眼色。 袁立阳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见周萍萍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前。 原来不知何时,居然已经下课了。 “袁立阳,谢谢你!” 她俏生生地站在身前,态度说不出的诚恳。 以袁立阳对她的了解,她这个道谢肯定是发自内心、异常诚恳——这才是她的性格。 此时此刻,虽然已经下课,但教室里并不喧闹。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看着这边。 袁立阳大喇喇摆了摆手,“嗨,没事儿,自家同学嘛!别老念叨这事儿了,都过去了!” 周萍萍闻言少见地对袁立阳笑了笑,说:“那可不行。是这样的,袁立阳,我傍晚的时候出去了一趟,跟我爸妈说了今天的事情,我爸妈也特别感谢你,他们都说想请你吃顿饭,表达一下谢意,你看,你哪天能比较方便?” “啊?请我吃饭?” 袁立阳的话刚出口,就听见教室里“嗡”的一下。 周萍萍的脸色似乎忽然就红了那么一下,但看她的眼神儿,正的很。 袁立阳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再次摆摆手,“免了!特别不爱吃这种饭!你回去跟你爸妈说,不用客气了,事儿都过去了,都是应该做的!”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来,不打算再给周萍萍说话的工夫了,“我得出去一下,这事儿别再提了啊!走了!” 房名伟哧溜一下子就钻出座位,赶紧追了出去。 周萍萍盯着袁立阳的背影看了片刻,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在一个教室男生灼热的目光中,转身回去,坐下了。再也不抬头。 房名伟追出教室,赶紧拉住袁立阳,问:“干嘛呀!干嘛不去?上门认亲戚,懂不懂啊你!” 呵?我不懂还是你不懂啊,你个憨憨! 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比我还了解周萍萍同学? 她感激的心思是肯定没假,她爸妈想请自己吃饭表示感谢,可能也是不假,但她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把这个事儿堂而皇之的说出来,那意思可就是假得不能再假了——别管你去不去,她都把这事儿上升到相当感激的程度了! 这就相当于是借助这次邀请,一下子把两件事给定了性——第一,周萍萍及其父母,都对自己非常感激,而且想尽力的表达这种感激,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儿,但你以后绝对不能再说我们没表示。 所以,以后你要是敢追我,我就可以没有任何负累的直接一口回绝,而且事情这么一办,你但凡要脸皮要面子,基本上也就张不开嘴了——你一追,就好事儿变坏事儿,变成了携恩索求。 这就免了以后被自己恩人纠缠的苦恼! 毕竟男孩子为女孩子出头,而且是为漂亮的女孩子出头这种事情,你就算是单纯地因为路见不平出的手,也架不住女孩太漂亮,后面可能就要变了味。 记得某次周萍萍跟自己说过,长得漂亮的女孩子,以及家有漂亮女孩子的家长们,真的是无师自通,从很早就都学会该怎么云淡风轻的处理这类事情了。 也就是碰上丁广修那种蛮不讲理的,否则估计事情都闹不那么大。 第二,这里面的潜台词就是,我爸妈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你品,你细品! 是不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只有不了解周萍萍的人,比如像房名伟这种憨憨,才会傻乎乎的认为这是一个登门拉近关系的好机会,还美其名曰认亲戚——啊呸!我那么好看,怎么可能便宜了她! 再说了,我对她爸有阴影! 太能喝了那个人!去三回喝吐三回,每次去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 这辈子,不再受这份委屈了! 今天这一石二鸟的办法,十有八九就是她爸给出的主意!因为现在的这个周萍萍,理论上还没长熟呢,应该一时间还想不到这种思路上去。 不过……这很好! 这简直是正中下怀! ------------ 第二十一章  开个店 学生的生活,尤其是高三学生的生活,简单、枯燥、单调、乏味,且疲惫。 走读生还好些,总算还能一天有个一两趟回家吃饭的过程,多少在调色板上加了点颜色,住校生的日子就更是苦闷难言。 尤为关键的是,头顶有一个叫“高考”的东西悬在那里,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叫人丝毫都不敢生出松懈之心。 所以,一丁点的小波澜,在实在缺乏娱乐的高三学生这里,都足以最终形成人人热议的大八卦——更何况本来就是大八卦! 第二天早上,袁立阳早起到学校上早自习,就看见房名伟一会儿一个哈欠的打,问他怎么了,这厮嗓子都有点劈叉,没精打采地回答说:“昨天晚上聊太晚了,一帮人瞎逼逼,唉,困。” “聊什么了?” “一开始就是说丁广修给你道歉那事儿呗,后来就变成,据说周萍萍很喜欢你,还聊过一段到底是散打厉害,跆拳道厉害,还是中国武术厉害,聊来聊去,我就不感兴趣了,陪他们瞎聊,最后主要是聊咱班到底谁最好看。” 啧啧……这就是住校生的夜生活。 我昨天晚上好歹还总算玩了一把扫雷呢。 ………… 只用了一天的工夫,袁立阳感觉自己就沉下来了。 早上六点多起床,去学校早自习,早饭在学校餐厅解决,午饭也在餐厅吃,午饭之后聊天打屁扯一会儿,下午五点多放学,放学的时候一般太阳已经快要下山,等赶回家,老妈那边晚饭已经快做好了,在家里吃这么一顿,然后再回学校上个晚自习,等再回家睡觉的时候,爸妈多半时候都已经睡了。 这就是他现在的每日路线图,而且将是以后几个月的路线图。 一天天忙忙叨叨,也挺好。 只不过今天中午吃过午饭,周萍萍居然又过来了。 还是那件事儿,要请吃饭。 很认真的态度。 但袁立阳还是拒绝了。 其实从老于世故的角度去考虑,客客气气的去吃顿饭,让人家把这句谢谢说出来,从此之后反倒是越发的容易就此揭过,但关键的是,袁立阳不愿意委屈自己——他不想再跟周萍萍,跟她爸他们坐一个桌子上吃饭了。 做人,活到他现在这个份儿上,别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绝对不愿意再有丝毫的委屈自己。 还好,周萍萍虽然认死理,但毕竟是个很聪慧的女孩子,从这先后两次的拒绝里,她不难看出袁立阳刻意保持距离的意思,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的余波,大概也就到这里了,接下来事情会慢慢地彻底平息,而自己又可以重新缩回那个平平无奇的人设里,可是他没想到,那个认定了自己是男主角的家伙,居然还挺有韧性。 傍晚放学的时候,他又来了。 经由上回,他已经知道袁立阳的路线了,就干脆没有在校门口堵着,而是往外撤了一段,在离校门口能有一百来米的地方等着。 远远地看见袁立阳,他立马站起身来,招手,“袁先生!袁先生!” 袁立阳到底还是停下自行车,单腿支地,“还是昨天那些话?” 他“嘿嘿”地笑笑,掏出烟来,“抽烟不?” 袁立阳摇头,“有什么新鲜的话要说吗?没有我走了啊!” “别呀!那个……我说的是真的,你记住我号码了没?” “记住了!有事儿我找你,别在这儿等着了!走了!” “嗳……嗳……你真记住了?嗳……我叫王晓泉!” ………… 等到转过天来,天终于彻底晴了。 很多地方还留着清扫起来的雪堆,但毕竟已经立春,就算是进入春天了,太阳一照,气温立刻就升高起来。 当然,虽然已经是周六,明天就是周日,但没什么用,一中这边,高一还能每周都有一天的假,高二开始就是四周一休了。 所以,周六周日也是满满的课。 袁立阳对于回头学习这些高考需要的知识,本来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他现在挺喜欢看课本的,觉得课本编的特别有意思。 于是不爱做题,就只是看课本。 几天的时间飞快过去,袁立阳不但迅速习惯了高三的生活,也习惯了那个叫王晓泉的家门每天下午放学都到路边等着自己。 倒是赵文辉的那个徒弟,叫孙建成的,居然也来了一次,就周日那天下午放了学,就站在路边停的一辆奥迪车旁边,等袁立阳过去,他微微躬身,叫了声“袁先生”,袁立阳点点头,连车子都没停,就骑过去了,他也未再出声。 远不如那个王晓泉来得更加殷勤。 当然,袁立阳知道,他们主要是害怕反而会触怒了自己。 ………… 周二下午放了学,袁立阳一如往常的骑着车子回家吃饭,刚出了校门没多远,果然就又远远地看见王晓泉正站在路边。 他也很快就发现了袁立阳,远远地招手,一脸的笑。 这一次,时隔两天之后,袁立阳又停下了自行车。 “还是那事儿?” “呵呵,主要是也没别的事儿,就过来看看,您有啥安排没有。” 袁立阳闻言笑了笑,居然下了车子,蹬起车撑。 “说说吧,你都能干什么?现在在干什么?” 王晓泉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就精神起来了。 本来还以为今天又是白跑一趟呢,他最近都习惯了每天傍晚过来这边蹲一会儿,跟袁立阳打个招呼,然后就回家吃饭了,没成想今天居然有动静。 当下他赶紧道:“我……是这样,我呢,九中毕业的,高考也考的不咋样,不过我算是体育特长生,就凑合上了个专科,师专毕业,我哥比我厉害,九几年那会儿,开了间武校,那会儿不学武热嘛,他是真拜过老师学过的,能打,我这毕业了,就进学校给他帮忙,现在给他当个副校长。” 顿了顿,又说:“对了,我们那武校叫东方武校。” 袁立阳点头,“那你这不是挺好的?副校长啊,好好干呗,又是跟着自己亲哥,还能亏待了你?干嘛非得老是过来找我啊!” 王晓泉闻言露出个尴尬的笑容,犹豫了一下,才说:“这个……谁也不愿意一辈子寄人篱下混饭吃不是嘛!再说了,我哥他……呵呵,反正亲兄弟,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就是他脾气,大了点儿,打小就经常揍我,我这……呵呵……” 袁立阳缓缓点头。 这就了解了。 于是他道:“那这样,你要是真愿意给我帮忙的话,就帮我找个地方,我最近想开个铺子,但是呢,我一没本钱,二没时间,你要是乐意,就去帮我租个铺面,不求多好,好的也不要,就LC区那边的平房,一间的那种门头就够了,能不能干?” “能!能!您……您想卖什么?做哪一行的买卖?” “卖修真用品。就叫……修真商店。你来当店长,干不干?” “干!” “你还真干呀?” “那可不!干嘛不干,你是男主角的命,跟着你干,错不了!” “那你得垫付房租啊!” “啊?” “说了呀,我没钱。” “哦……那、那咱们这修真商店,都卖什么呀?” “你先别管这个,你把房子租了,好歹弄个招牌挂上,到时候卖的东西我给你。你呢,负责帮我看店,按我说的价格卖,卖出去的东西,给你百分之一的奖励。怎么样?很大一笔钱哦!” “呃……成!” ------------ 第二十二章  筹备 袁立阳是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就答应下来了。 帮忙跑腿儿好说,关键是牵涉到租店面,他居然愿意垫钱进去,这就很有点意思了——到最后,他没忍住,问王晓泉,“你都看什么小说?” 王晓泉说最喜欢看金镛。 行吧,虽然品不出金镛的武侠小说里,为什么能读出王晓泉的那样一套男主角理论来,不过既然他愿意,袁立阳当然没意见。 其实袁立阳还没怎么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 而且对他来说,这个问题也并不急迫。 在这个时代,要想活得舒服点儿、滋润点儿、自由点儿,没钱是肯定不行的,所以得想点办法赚钱,这是肯定的。 但即便是他,只要不是想着动用些特殊的仙家手段,去银库里直接拿钱,那么要赚钱,就总还是要做些事情,钱总不会从天上自己掉下来,可偏偏他现在还在读高三,时间紧张,既没时间去赚钱,其实赚来了也没时间去花,所以一时半会儿的,也就懒得去折腾什么。 至于逃课……逃课是不可能逃课的,不是怕高考啊,怕老师啊,以及怕爸妈的怨怼之类的,主要是接下来的生命实在是太长了,他是真的不舍得就这么轻易放弃最后这小半年还能做高中生的时光。 所以他本来的打算,是到了大学里再折腾点事情的。 当然,以他的性格,如果要从大学开始就折腾点事情,那么肯定是从暑假里就开始落子,要着一个先手的了。 不过现在,既然王晓泉那么热乎的贴上来,就借着他的手先弄点钱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然这个世界有灵气,有修真者,那就开个修真商店吧! 可既然事情从现在就开始,既然已经有王晓泉去奔走了,那么对于袁立阳来说,接下来的事情,就犹如棋盘已经摆到了面前。 且已经落下了随手的第一枚棋子。 于是,接下来的打算、计划、筹谋,就必须开始了。 当然,对于一个活了一千岁,已经征服了整个大澜星界这样一个强大星球的家伙来说,这真的是极小极小的一件事,并不需要他拿出多少精力去来回的筹算,所需要的,仅仅只是在心里简单一过,画出那一道道棋盘格而已。 甚至当天晚上放了学回到家里,他就顺手做出了“修真商店”需要销售的第一种货物——几张“安神符”。 他用word打了几行字,为了照顾顾客的消费心理,还特意弄成了篆字、竖排,然后设计出格式来,直接复制粘贴,用家里老爸的打印机,一页A4纸就打印出来了,然后拿剪子一剪,好,一共六份“安神符”,就完成了基础的文案、设计和生产工作。 而且以后销路好的话,可以轻易的无限复制。 每张纸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把灵气引入进去,为它附着上肉眼看不见的真正咒语,使之形成真正的符箓,这份生产工作,就算是正式完成。 他觉得这个安神符,可以定价五十万一张。 这年头儿失眠的人多了去了,五十万买一张,只要你不把纸撕烂,破坏它内部的结构,就能重复使用上百次,灵气才会逐渐耗空,换算下来,美美的睡一觉只需花费三四千块——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良心的定价了! 而且关键自己这个符完全没有副作用,还有养身的功效……啧啧,我自己都想买一张! 这东西生产起来,对袁立阳来说,自然是不存在丝毫难度的,只不过暂时也搞不清市场情况,因为暂时还不清楚这个世界的修真者到底有多少,都处在什么段位——尤其是看赵文辉那个段位的,在宿阳市已经是隐隐约约的泰山北斗的姿态,使得袁立阳对小小一个宿阳市,能有太多的修真者这件事,并不抱什么太高的期待,所以,就先做几张,拿去让王晓泉开拓一下市场就可以了。 这些东西不好叫爸妈看见,也不好往学校里带,就先压床单底下。 第二天中午,周日,他还又跑了一趟中药房,自己开单子,抓了一批中药材——因为有部分药材,还是挺贵的,所以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能动用了自己历年积攒下来的压岁钱。那笔钱都被老妈给自己存到一张银行卡上了,本来说的是等到大学了才可以用的。 当然,事实上就算是挺贵买来的药材,药力也明显很差。 中药这个东西,野生的和人工种植的,差别太大了。 但一时之间,袁立阳也没那么多钱,也懒得花时间去找哪里能买到纯粹野生的中药材去,所以就拿这些暂时用着。 抓了药材直接回家,中午时候,爸妈是都不回来的,对于袁立阳来说,家里就是个最好的隔绝他人窥伺的好地方。 抓来的中药材都在茶几上摊开,他信手一抓,便将它们都虚空地摄起,双手一揉,便将它们都混沌地揉在一处,随手招来天地灵气,飞快地汰去无用的渣滓,并将有用的药力炼化、融合,并随后视其药力大小,直接分做四粒。 于是半分钟之后,四颗莹润欲滴的丹丸,就落在他手掌中了。 上等大仙,炼制些基础的丹药,就是这么随意。 丹丸整体呈乳白色,隐隐带着一点淡黄。 无奈的是,明明是买了六份的量,结果只出来四颗丹药。 就这,还得亏了是他亲自出手炼制,换个实力不行、术业不精的人来,能炼出一颗合格的丹丸就算不错了。 炼完了丹药,他跑去厨房,撕了几块保鲜膜,把丹药都包上,最后拿厨房纸总的一裹,就算完事儿了,起个名字就叫“天一丹”。 丹药收起,扯一个老妈买菜拎回来的小垃圾袋,随手一招,将仍旧浮在茶几上方的一团渣滓招来,装进去,袋子一系,待会儿拎下去一扔,就算完事儿了。 没动火没动锅,没有烟没污染。 甚至房间里都没留下丝毫的中药味。 就这样,他轻松地生产出了接下来要开张的“修真商店”需要的第二种货物。 这个“天一丹”,他准备定价三百万一颗。 成本价。 试试行情再说。 今天的傍晚,王晓泉没来,但袁立阳却第一次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接通电话,其实就一件事,不过还是先听王晓泉在电话那头絮叨了半天今天找门头房的事情,他说是已经看了几个,等哪天袁立阳有工夫了,他得带着袁立阳去亲自看一眼,才能定。 袁立阳答应下来,然后问他:“你在武校当副校长,能帮我捎一把剑出来吗?要实打实的剑,那种表演用的呀,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别拿,要拿就拿真正的剑,最好是人工锻打的那种。” 电话那头,王晓泉愣怔了一会子,问:“您要干嘛?” 袁立阳道:“你先别管我干嘛,我肯定不是拿它杀人放火去!我要杀人放火,也用不着剑。你就说能不能弄到吧?” 王晓泉道:“能是肯定能!我们是武校嘛!我哥跟浙省那边好几个做刀剑的老师傅都很熟,真剑我们这边有不少,他自己还收藏了不少,就是他收藏的那种,可能有点贵。你想要哪一种?” 袁立阳当即道:“就要你哥收藏的!该多少钱,你问清价钱,先帮我垫付一下,回头打总结算给你!” 等到王晓泉在那头答应下来,两人随后就商量好了,明天中午的时候,王晓泉到一中校门口给袁立阳送剑去。 等到了第二天中午,袁立阳跟房名伟一起在学校餐厅里吃过午饭,就又甩下他,自己跑出去,在学校门口见到了王晓泉。 结果他居然是开着辆老桑塔纳来的。 远远地看见袁立阳过来,他赶紧推门下车,笑呵呵的,一副有了老板干劲儿十足的模样,说:“剑在车里呢!不过,我是特意开车来的,我想着,得让您跟我一块儿去看看我选的门头房怎么样,您不看看,我自己不敢拿注意呀!” 袁立阳想了想,点头,干脆地钻进车里,“走吧,看看去!” ------------ 第二十三章  奇怪的人 一天就找到了好几处要出租的房源,王晓泉的行动不可谓不快,心态也不可谓不积极了。 有车,在2004年的宿阳市,就意味着速度很快。 王晓泉一共找了四处商铺,但袁立阳却没打算怎么仔细的观察和盘算,开车到了一处地方,瞥两眼,走,换下个地方。 就这样,用了甚至也就二十分钟,他们就把四个地方都转了一遍。 一个偏高档的,在LC区的核心商圈那一片,距离百货大楼不远,据王晓泉说,虽然房租最贵,但最紧俏,中介的意思是要定必须得抓紧,晚了可能租不到,还有两处都是偏正常的门店,一处是酒楼刚倒闭,另一处据说原来是卖老布鞋的。 但是都被袁立阳否了。 他最终定下来的一处地方,略偏僻,附近也没形成什么像样的商圈。 就附近几家店来说,有家常菜,也有五金电料,还有盲人按摩,位置就在火车站的背面——正好完美地避开了火车站那最大的人流量,基本上这条街,就是为附近的常住户服务的一些基本商业。 房屋是平房,就一间开面,看去很简陋。 不过房租也最便宜,一年只要三万块。 于是看完一圈,王晓泉又把车子开回到这家门脸外头,叉着腰打量,扭头看袁立阳,“您确定租这个?这附近要是干买卖的话,怕是人气儿上就……” 袁立阳笑着摆手,“不怕,咱们这家店要是开起来,一年来一个客户就够吃饱了,来俩就能发大财。” 王晓泉有点懵,不过他虽然有心多问几句,但看那样子,犹豫半天,到最后他还是没问,只是问:“那……我跟房东签一年的合同?” 袁立阳点头,“一年就成!” 顿了顿,他说:“租下来,简单收拾打扫一下,不用再装修了,不怕寒碜,咱们的生意,卖的不是装修,另外,记得做个门头。” 王晓泉赶紧说:“正要问您呢,那咱们是做那种高档点儿的,还是……” 袁立阳不假思索,直接道:“就那种塑料布,彩绘,铁架子一扎,吊上去就行。名字就叫修真商店。具体怎么设计,你看着办。” 王晓泉挠挠头,越发觉得心里没谱。 他是发自内心的认定袁立阳是男主角人设,也是真的想跟着他混出个头脸来的,所以袁立阳交待下什么事情,他毫不犹豫的就执行,哪怕知道需要自己垫钱进去,其实也没怎么犹豫——可问题是,自己这位老板貌似也太敷衍了一点,别管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子敷衍,做买卖,哪有那么干的! 租店面,挑便宜的,不装修,门头招牌,最便宜的……这个…… 他犹豫了半天,吭吭哧哧的,还是没忍住问:“咱这么干,您觉得这生意能行吗?您能不能……我不是不信你啊,主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没底,您能不能给我稍微透点底,咱这‘修真商店’,到底要卖什么?” 袁立阳笑笑,心说这底不能透,透了就怕你决心都不坚定了。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道:“这么说吧,这家店开在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店里卖的东西!这东西呀,能让赵文辉那种人,主动跑过来高价买。明白吗?” 王晓泉似懂非懂。 不过他想了想,赵文辉呀,那老爷子可是传说中宿阳市黑白两道的泰山北斗,乃至在商业上,赵家也是很厉害,早先行医兼卖药起家,九十年代开始做中药加工,最近几年又开始涉足房地产,甚至据说他们家还有一个做化妆品的公司,那是肯定财大气粗的,要是他能主动过来,高价买东西,那这店铺是开在百货大楼里,还是开在一条破巷子里,倒还真是没什么区别了。 再说了,袁立阳是男主角啊,按说他说话做事越奇怪,就把握越大——男主角嘛,做事情要是遵循常理,那还叫男主角? 于是想明白了,他点点头,“那行,那我接下来就跟人签合同了,先租一年,做招牌的我也认识,咱们要的那种最便宜,做起来也快,要这么说的话,三两天就能收拾完,挑个好日子,咱们就能开业了!” 袁立阳“嗯”了一声,说:“那等你收拾好了,再去找我,我把要卖的东西给你送过来。” 俩人居然就这么说定了下来。 接下来他先开了车把袁立阳,和他要的剑,都送到袁家住的那个小区门口,然后就调头开着车子去找人家房东签合同去了。 而这边袁立阳拿着剑回到家,花了几分钟时间,很顺利地把它“深加工”了一下,就决定要卖五百万一把了! ………… 阳历的二月末,农历也早就已经进了二月,在宿阳市来说,前几天的那场大雪,反倒是一次意外,其实整个天气,早就开始大规模的回暖了,只出了几天的太阳,气温就迅速地抬升,中午的气温已经开始逼近二十度,大胆又爱美的女孩子们,飞快地就脱去了羽绒服,换上了更加俏丽,也更五颜六色的春装。 在市一中的高三四班来说,第一个做出这种服装上的改变的,大都是陈白鹭。 不过,女孩子都是爱美的,一看有人已经这么穿了,其她人就会飞快地也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给换掉。 周萍萍吃过午饭,本来是要到教室里继续做题的,不过现在的她,虽然已经有了此后性格的大半,却到底还是小女孩心性偶尔会占据上风,看见教室里的女孩子们一个个穿上了春装,时不时嘁嘁喳喳的,她也有些心动,再加上中午也的确觉得有些热,就干脆跑回女生宿舍,脱掉了羽绒服和毛裤,换上了那件自己最喜欢的短款风衣。 这个时候再回来坐下做题,自己都感觉自己更好看了,心情也是说不出的好。 中午时候的高三四班教室里,一贯都是大平静中带着些小喧闹,却并没有影响周萍萍做题的进度——她虽然绝不像她此后曾经向袁立阳说过的那样资质平庸,但她比本就已经很努力的其他同学还要更加努力,却是真的。 事实上,她的成绩一直都稳稳地排在诸如袁立阳、房名伟之流的前面。 这时候遇到一个难题,苦思冥想,眉头特别好看地皱起来,终于想到了解题的思路,并飞速地整理思路,把这道题解了出来,她不免就有些小小的眉飞色舞——最近几天,丁广修再也不敢跑来纠缠了,她觉得连脑子都转得比此前快了。 只是一道题作罢,不其然的某个瞬间,她却忽然有些恍惚,愣了一下。 左右看看,有人在做题,有人在听歌,还有两个人低着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总之就是,没人关注自己。 然后,她貌似不经意地左手抓起中性笔,装作一副捡笔的样子,扭头、半弯腰,往侧后方某处瞥了一眼——他当然不在,连他的同桌也都不在。 自己愣了一下,笑笑,有些自嘲,有些害羞,直起身来,拿着“捡起”的中性笔转了两下,很自如地又重新回到桌前,低头看题。 “他真是有点奇怪啊!”她忍不住心想。 此前的时候,虽然大家在一个班级、一间教室里呆了快两年了,袁立阳这个名字也很是熟悉,但彼此之间几乎完全没有过什么交集,对于她来说,也仅仅就是知道班里有这么一个叫袁立阳的男孩子罢了。 甚至于……对他的成绩都毫无了解,只是大概的知道,他好像成绩一直都不上不下,大约是跟自己差不多的一个层次。 那当然,最近对他的关注,就不知不觉地开始变多了。 因为由于上次的事情,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开始变得敏感、容易识别、具有一定的特殊意义,并且相当的具有辨识度了。 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就会下意识地关注一下。 不过,当然了,直到现在为止,一想到他,周萍萍的脑海里第一个会想到的概念就是:这家伙很能打架!打架很厉害! 不过可能是最近有意无意之间,对他观察得比较多的缘故,周萍萍逐渐发现,这个男孩子跟班里的其他人,好像是真的有点不一样的。 那种不一样,她暂时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因为这无关成绩、无关长相、无关着装,甚至也无关打架,总之就是,所有自己比较熟悉的方面,都跟这件事无关,甚至,就连自己以为他应该很擅长最凸显的地方,都不足以拿来形容和框定这件事情的范畴——如果勉强要说,周萍萍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无法形容的淡定和从容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复杂,出现在他的身上,又显得有些矛盾。 那种淡定、从容、不急不迫的感觉,甚至都无法用“成熟”、“少年老成”之类的词汇来形容——因为就算别人不认识,自己的爸爸终归是很熟悉的,在崇拜老爸的十七八岁少女眼中,自己老爸的形象,一般都是高大英武成熟沉稳,是成熟的、有魅力的男人的代表,周萍萍也不例外,但她仍细心地发现,就算是在自己爸爸身上,也很难用“淡定”、“从容”之类的词汇去形容。 但偏偏,时不时地扭头瞥一眼的时候,她却从袁立阳身上感知到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或许应该叫,气质? 这让周萍萍颇觉诧异。 因为即便只是情窦初开的十八岁,仅凭一个女孩子的直觉,她也能清楚地感知到,正是这种淡定和从容的气质,才是一个男人、一个男孩子身上最最闪耀的东西,换句话来说就是,也是最吸引女孩子的东西。 她一时间不太想得明白,袁立阳这样一个原本平平无奇,自己此前甚至都没怎么察觉到他的存在的男孩子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气质呢? 还是说,因为他帮过自己,所以自己看待他的时候,天然就带了一定的好感,下意识地就对他有着一定的美化? 或许吧。 不过,还是挺好奇的。 这种好奇就是,老是忍不住想再扭头看他一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符合自己上一眼看到的那个他。 如果符合,那就……再看下一眼。 当然,这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脸上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浅浅笑意,手上则无意识地转着中性笔,不期然间低头,她忽然发现,还有大半张试卷没做,而看看手上的电子表,却发现已经快一点半了,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刚才这一番胡思乱想,感觉上也没多大会儿,居然就是二十分钟的时间过去了! 当下她大大地惊讶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内心里暗自责备自己一番,赶紧就收拢心神,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试卷上。 今天中午,是一定要做完这张卷子的! 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绝对不容拖延,更不容许偷懒! 自己只是中人之资罢了,能进一中的尖子生班,甚至能在竞争那么激烈的尖子生班稳稳地位居中游,靠的就是这股子刻苦和自律的劲头儿,在高考之前,是绝对不允许有丝毫的松懈的! 这样一想,她的态度顿时就端正了起来,本来在脑子里转动的关于袁立阳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和想法,顷刻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又回到了那个最认真最刻苦的周萍萍。 ------------ 第二十四章  躁动 “嗳,老袁,你也管管你们家周萍萍呗!” “她怎么就变成我们家的了?” “不是你们家的,那难不成还是我们家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见啊!装吧你就!就这一会儿啊,多说了二十分钟,她回头往这边看了三回了!光我看见的,就三回了!你告诉我,她是在看我吗?” “……” “大早上的,让不让人学习了还?” “她看她的呗,你学你的,那我长得好看,我有什么办法?人家想看呀!” “……脸呢?我就问你,你脸呢?” “不是……她看让她看,落日照青山!你还学你的,反正她看的也不是你!” “……” 又是新的一天,早自习下课之后吃过早饭回来,袁立阳和房名伟照例又斗了一轮的嘴皮子,起因却多少有点怪异。 其实不用房名伟提醒,袁立阳自己是老早就有所察觉的。 最近周萍萍也不知道怎么了,时不时地就会扭头往这边瞥一眼,关键她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看其他方向的架势,更关键的是,她演技还挺拙劣的。 这个举动……很不周萍萍。 反正据袁立阳对她的了解,她可不该是这种意乱情迷的样子。 她应该是就算心里藏着一座火山,也一定会把火山藏在冰山底下、叫人看不出来那种才对——不过还好,她只是偶尔表现“失常”,大部分时候,她还是比较符合袁立阳心中她的形象的。 只不过就这么几次,就正好被老房给发现了罢了。 开个玩笑耍耍嘴皮子,老房很快就又沉默下去,继续做题。 袁立阳也很快又打开书本,饶有趣味地研究一道课后习题。 对他来说,这几天,顺手折腾了一点“修真用品”,以及转了一圈去看了看房子,并没有影响到自己颇为“安逸”的生活——是的,安逸。 按道理来说,高三学生的生活,比朝九晚五还要累多了。 早上六点不到就要起床,因为六点十分早自习就上课了,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能回到家,等到洗漱完毕躺床上,就算中间没有丝毫的墨迹与耽搁,紧赶着的忙活,也大概率已经是十点前后了。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应该与“安逸”这两个字没有丝毫关联。 但对于袁立阳来说,这样的日子依然是安逸的。 十八岁的年轻小伙子,按说八个小时根本就睡不饱,要是稍微贪玩一点,休息时间就更是必然不够的,但对于袁立阳来说,每天晚上能睡两三个小时,已经可以休息的相当之充分。 对于其他同学来说,每天长达十个小时的坐在教室里,除了吃喝拉撒睡,面对的就是做题做题和做题,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枯燥到了极点,但袁立阳自从回到这个世界以来,一道题都没做过。 对于他来说,每天上课,就是在那里看书、魂游诸天之外。 当然,别管做什么,都丝毫不会耽误他的修炼。 这样的日子,纵然算不上完美,却也可以用安逸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归根到底的一点就是:他没有丝毫的压力。 当然,按照一般规律,下下周,也即四周一次的放假休息之前,是一定会来一次大摸底考试的,到那个时候,袁立阳还是很有可能会露馅的。 不过,他对此颇觉无所谓。 ………… 正在看题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前多了个人,袁立阳下意识抬头看。 是陈白鹭坐过来了。 她说:“嗳,袁立阳,实验中学有个叫周慧芝的,你认识吗?” “啊?周慧芝?没什么印象了,怎么了?” “真的?” “当然真的呀,骗你干嘛!她怎么了?跟我有关吗?” “昨天晚上在一个Q群里,有人聊到你,周慧芝说,你以前追过她,说是初中,难道是她在吹牛?” 房名伟本来还装模作样的低头做题,这下子不伪装了,激灵灵就抬起头来,“哎呦?是嘛老袁,你初恋情人呀?” 袁立阳顿觉无语。 再怎么仔细搜罗记忆,他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追过一个叫周慧芝的女孩子。甚至于在上大学之前,他都不记得自己有特别喜欢过某个女孩。 “你这……哎,不对呀,你们怎么会聊起我?” “你出名了嘛!余波未消啊!” “嗨!真没有!我都不记得我有个叫周慧芝的同学。” “成!那我知道了!” 她笑眯眯的,站起身来,走开了。 “啧,真八卦!”袁立阳心想。 但这个时候,房名伟却忽然小声来了一句,“陈白鹭身上真香!” 袁立阳忍不住扭头瞥了他一眼。 他自己倒不觉得怎么样,又低下头做题去了。 事实上,袁立阳觉得他最近很是有点躁动不安的感觉。 当然,站在一个老爷爷的视角去看,会清楚地感知到,其实不止是房名伟,其实是整个高三,乃至于整栋教学楼,随着气温的升高,整体的都在躁动不安着。 于是,诸如“谁跟谁在一起了”,“谁在追求谁”之类的消息,开始忽然就多了起来——作为高三四班最亮眼的美人儿,极擅打扮自己的陈白鹭,应该算是高三四班绯闻最多的一个了。 不过看她平常的样子,倒是淡定得很。 虽有追求者无数,但人家却洒脱地片叶不沾身。 不过,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袁立阳的忽然“崛起”,让大家齐刷刷地生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最近她倒是表现得对袁立阳挺感兴趣的,以前像袁立阳和房名伟这种透明的小角色,大家也不熟,她是基本上不会往这边凑的,但最近几次,她却经常找个话题过来坐一坐,也不多说,几句话就撤。 而且全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八卦话题。 袁立阳甚至都不确定她说的是真的,还是顺嘴胡编的——反正也没处验证去。 像这个周慧芝,袁立阳就真的是一丝印象也无。 不过几天的时间过去,她这么老是过来坐一会儿坐一会儿的,大家居然渐渐有了点比较熟的感觉。 虽然事实上大家什么都没聊。 中午的时候,袁立阳和房名伟一起排队打饭,刚打完了饭菜,各自端着餐盘正找地方要坐,居然又碰见了陈白鹭。 她正自己坐在一个餐桌上,看见袁立阳他们,就招手,“嗳,袁立阳,房名伟,来这边!这边有空位。” 人家都招呼了,当然不好不过去,于是俩人端着餐盘过去,到她对面坐下。 房名伟看看她餐盘,咋舌,“你就吃这么点儿啊!” 陈白鹭甜甜地一笑,真叫个唇红齿白、肌肤如雪,说:“这就不少啦!每天中午,都是我最丰盛的一顿饭!” 房名伟展现着自己的幽默,“看看你吃的,再看看我们,我都觉得我俩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陈白鹭也很配合地送上笑声。 但袁立阳却从头到尾只是笑了笑,没插话。 刚吃上,那边校园广播果然就响起来了,袁立阳更是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广播的内容上。 本来事不关己的事情,他已经大半忘却,不过最近回来这些天,很多记忆正在慢慢地回来,于是他逐渐回想起了跟这个声音有关的故事——这女孩后来进国家电视台了,一开始负责播报天气预报,到袁立阳临死之前那个时候,她好像是已经去了财经频道,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财经节目主持人。 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她应该算是市一中这一届学生里最成功、名气也最大的那一个了,不但是市一中著名校友,同时也算是宿阳市的骄傲之一了——袁立阳跟周萍萍两口子,每次聊起往事、聊起奋斗,乃至聊起家乡之类的话题,大概率都会提到她,提到她的成就,并以此激励自己。 当然,事实上有个前置条件,俩人却会很少提起,那就是,人家就算是不做主持人,不奋斗,也是个绝对的富二代,根本就不会像袁立阳和周萍萍他们两口子那样,为了买套房子定居,就得把自己折腾得每天精疲力尽。 偏偏人家还很努力地独自一人留在帝都打拼,和奋斗。 她算是上辈子的时候,周萍萍比较佩服的一个女孩子了,因为老乡的关系,甚至可以算是她努力奋斗的目标,和偶像。 每次播报午间广播的时候,她总是会提到自己的名字——叫赵植芳。 记忆中特别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当然,脑海里能回忆起来的,全都是她穿着小西装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时的形象了——上辈子大家一起读高三的时候,袁立阳没怎么留意过她是谁,这辈子回到这个世界这段时间,也只是每天中午能听到她的声音,却完全没见过她本人。 ………… 吃饭的工夫,陈白鹭偶尔抬头跟房名伟闲聊几句饭菜,瞥了袁立阳几眼,似乎是留意到袁立阳一直在走神地听着校内广播,她非但一点都没有被冷落的感觉,反而很认真地跟两个大男孩分享起了八卦—— “赵植芳的声音好听吧?过几天就要去参加艺考了,据说目标是帝都广播学院,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她也挺自信的。不过她的文化课成绩也很好的,就算是考不上广播学院,回来照样上985!” “上次聊天她还跟我说,其实家里人并不太赞成她学播音主持,更喜欢她学个医啊,上个师范之类的。不过有钱人家嘛,你们也知道的,女孩子的选择面就更大一些,家里人就算不太赞成,该有的支持也会有,因为根本就不缺那一点半点。只有像咱们这样的,才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努力考文化课呀!” 说到这里,她瞥了袁立阳一眼,但袁立阳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就收回了注意力,仍旧锵锵锵的吃饭, 这让她的表情看上去多少有一点点的小失望。 这时候房名伟倒是奉承了一句,“别把你跟我们合并同类项啊,你那么漂亮,肯定也可以去考个演员啊、主持人,或者模特什么的。只有我跟老袁,我们这样的,才是真苦逼呢!” 陈白鹭闻言甜甜地一笑,没有再回应什么。 她倒是想呢,但是很可惜,她不是房名伟,不会无知到认为长得漂亮就可以去当演员、当主持人、或者当模特了——要靠那几家艺术类院校的表演系有多难,就不说了,主持人难道是长得好看就可以的吗?普通话、朗诵,都是必考,没那么容易的!要不然人家赵植芳也不会每年暑假都去帝都上专业课了。 那种课,都是广播学院的老师开的小班,据说一个小时的一节课,收费就得一千多,单独辅导的话,一个小时的价码三千五千起! 再说模特,这个就更搞笑了,首先自己在身高上就被刷下来了——一米六三,在女孩子里都只好算是中等身高,当的哪门子模特! 也就房名伟这种什么都不懂的男孩,才会觉得长得漂亮就能随随便便地成为演员、主持人和模特了! 事实上,小小试探一番,她也发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男孩子,跟班里其他的男孩子,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 木讷、呆板、不解风情,而且人生经验近乎于零。 这让她很是有点失望。 那天袁立阳跟丁广修他们打架的时候,陈白鹭不在场,没看见,只能听人转述,但傍晚时候丁广修当着那么多人向袁立阳道歉那一场,她却是亲身经历了的,当时还觉得袁立阳这个大男孩身上有一种特别不一样的、甚至有点小迷人的味道。 但最近几天好几次的刻意接触下来,她发现,自己很可能想多了。 他也就是个普通的大男孩,可能就是真的练过武术之类的,打架的确很厉害罢了。除此之外,在他身上,并没有太多的亮点。 如果非要说有,大概也就是他有股子特别沉静的味道吧,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身上,还算是比较少见的。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所谓沉静,出现在大人物身上,你可以解释称淡定沉稳,但出现在一个高中生身上,其实不就是木讷呆板吗? 不过,唯一叫她有些意外的是,那个袁立阳似乎对赵植芳都不怎么感兴趣——那可是赵植芳啊!全校都知道的大美女,白富美! 而袁立阳,看来就只是单纯地喜欢听她的广播而已。 要不然的话,刚才自己特意点出自己是认识赵植芳的,他也就不会连丝毫的反应都欠奉,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一声了。 不过这样也好,说明这个男孩子还是很脚踏实地的。 等到大家先后吃完了饭,送了餐盘,陈白鹭借口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跟袁立阳他们同路,自己先走了,房名伟却是忽然有些烦躁,愣是拽着袁立阳跑到旁边街上的一家网吧里,每人开台机器,狠狠地打了一阵子CS。 即便是打游戏,他也显得有些莫名的暴躁。 等时间到了,俩人走出网吧,慢悠悠地往回走,房名伟忽然叹口气,问:“老袁,你说像我这样的,将来要是想娶一个跟陈白鹭似的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挺难的?有可能吗?” “有啊!不难!” “不难?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赚钱!多多的赚钱!” 房名伟抿了抿嘴,再次沉默了下来。 ------------ 第二十五章  美滋滋 看着房名伟脸上少见的忧愁,袁立阳没有再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搂着他,一路沉默地走回学校。 在他看来,这不是坏事。 人在年轻的时候,遇到一些小挫折,从来都不是坏事。 因为挫折,是最容易让人认清自己的方式。 认清了自己,才能有清楚的目标,才会有奋斗的动力。 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年轻人而言,千金不换。 而事实上,老房本来就是个聪明人。 当然,也有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特有的自卑。 知好色而慕少艾嘛,很正常,见到漂亮的女孩子,雄性激素大量分泌,荷尔蒙飙升,就是会一下子喜欢,这种喜欢甚至完全不必跟爱情有关,纯粹就是欲望,也没有什么可丢人的。这是每个正常的男孩子都会遇到的事情。 而聪明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就在于,聪明的男孩子能很快就认识到自己跟对方之间的差距,并且迅速分析现状,找到弥补甚至超越这种差距的最佳路径,并随后为之付出努力,而普通的男孩子,则要么畏畏缩缩,只敢把这种欲望化作憧憬,抑或春梦,藏在心底,要么就一头撞上去,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犹然不知悔悟,或则自怨自艾,或者不知不觉间沦为舔狗。 一正一反,相距殊途。 站在一个“老”朋友的立场,袁立阳当然希望房名伟能走上第一条路。 但事实上,这个更多的还是靠自己,别人能帮的,微乎其微。 ………… 傍晚的时候,放学路上,袁立阳又看到了马路边的孙建成。 他这一次都是没开车,只是孤身站在路边,手里拎了个漂亮的礼品袋。 看见他,袁立阳把车子骑过去,笑吟吟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孙建成毕恭毕敬,“袁先生好。不是有意要跑来打扰先生的。弟子的师父说,先生可能喜欢喝茶,正好他手里有一批朋友送的茶,就是先生在山上时喝的那种,本来前两次就想给先生拿些来,只是师父又觉得,这茶已经放了大半年,口感已经不是最佳,他自己喝,自然是可以的,但送给先生,未免显得礼薄。” “因此,前几天特意又请了最好的炒茶师傅过来,把这茶给复焙了一遍,提了提香,增加一下口感,到现在才觉得算是勉强可以拿得出手了,这才命我拿来,孝敬袁先生您。” 说话间,他托起手里的礼品袋,毕恭毕敬地递过来,笑道:“还望先生千万不要嫌弃,只是弟子的师父的一点小心意,也是一点报答的意思。” 袁立阳早已哑然失笑。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伸手接过来。 他盘算着,到下周的周末,应该是就轮到四周一次的休息了,到时候去赵文辉的山上去坐坐,喝壶茶,也算是个不错的消遣。 于是就道:“那行吧!东西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师父,也辛苦你,又跑了一趟。等过几天我有空了,就去拜访他。” 孙建成大喜过望,当即道:“好的!我们随时恭候袁先生您!” 袁立阳笑笑,冲他扬了扬手里的礼品袋,蹬起车子,走了。 等回到家,袁立阳也没在意,拎着袋子就上了楼,等进了家,倒是袁妈妈周慧珍,瞥见他拎着个精美的礼品袋,就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袁立阳也随口回答,“一个朋友,非得要送我点茶叶。” 说话间抻开袋子一看,里面是两个大罐,就随手拿出一罐来,灯光下看了看,写的是武夷山红茶,包装倒是格外简约素淡,一点都不花哨。 这时候袁爸爸袁伟平本来正在看电视,听见母子俩的对话,不由得扭头往这边瞥了一眼,奇怪中又带了点好笑,“还有人给你送东西?怎么着,混上班长了?” 袁立阳“嘿嘿”一笑,说:“当班长可没人送这东西!”说话间拿起那罐茶,往茶几上一放,“爸,这一罐,是我孝敬您的!” 袁伟平闻言没当回事,甚至连看都没看,只是随口哼哼了一声,“嗯,放下吧,回头尝尝。”心里却下意识地想:你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好茶叶,你每周的伙食费零花钱都是我给的,我还能心里没数? 一个小小的插曲,没人在意,等到吃完了饭,袁立阳又拎着袋子里的一罐茶出了门,跑去超市里买了个保温杯,回了学校,而这边饭后收拾,周慧珍看见那罐茶叶,随口问了一句,袁伟平也没当回事,就让她先收起来了。 而事实上,等袁立阳到了班里,打开茶叶罐,只一鼻子就闻出来了,很香。 教室里倒是有饮水机,但那个水不够热,方便面都泡不太好,但袁立阳前几天就留意到了,有些女生会拎着暖水瓶到教室里来,就为了喝热水。这时候他就跑去找一个女生借了开水,先把新的保温杯烫了一下,然后就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开水进杯,顿时茶香四溢。 就这一下子,袁立阳顿时觉得,那种老年人的安逸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 看一会儿书,喝一口香喷喷的热茶,美滋滋。 这个时候就忍不住想:也罢,反正也不是什么高端的东西,说句不客气话,搁在大澜星界,怕是自己的徒子徒孙里,随便找一个出来,都能轻松地就把赵文辉那点问题给解决了,现在么,既然人家姿态摆那么低的倾力结交,回头再过去拜访的时候,就顺手把他的那个问题给他解决了吧。 再说了,还指望卖东西给人家赚人家钱呢不是嘛! 正好正好! 主意就这么定下来,他也懒得搭理房名伟不时诧异地看过来的眼神儿有多奇怪了——真是没见识,我这叫颐养天年,懂不懂?切! 当然,事实上房名伟也懒得搭理他。 这两天陈白鹭老是过来,虽然人家不是有意为之,但房名伟却被她不经意间露出的决然不同于班里其她同龄女孩子的那种精致的小风情,给撩得不轻,但是又自知人家陈白鹭根本不可能看上自己,经过中午的一番发泄,再加上袁立阳有意无意的几句点拨,他现在是两耳不闻同桌事,一心只怼习题集。 专心的很。 ………… 二月份很快过去,转眼到了三月二号。 就在袁立阳已经越来越适应了高三学生的生活,在周围满是压抑和蠢蠢欲动的氛围里,喝着茶,悠然地享受自己的老年生活的时候,这天中午,他的手机刚开机,正好王晓泉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店铺是早已租好,现在连门头的招牌也挂上去了,他打电话来,是问什么时候可以开业。 ------------ 第二十六章  放心,好卖! 打电话的时候,王晓泉就在学校门口呢。等随口聊了两句,挂了电话,袁立阳出了学校,很快就看见他站在那辆普桑旁边。 于是他开着车拉袁立阳去已经收拾到的店铺。 店铺还是那个店铺,钥匙到了王晓泉手上,能随时打开卷帘门进去看了而已。 到了店门口下了车,袁立阳先就抬头往上,塑料布喷绘的门头招牌,看去跟两元店的招牌一个风格,大红的底色,上面有四个金黄色的大字,“修真商店”。 “啧啧,像模像样的。”他说。 王晓泉就“嘿嘿”地笑两声。 忽然,袁立阳指着招牌打头,也就是“修”字前面的那个符号,问:“这东西你设计的啊?”那是一个特殊的符号,底下看上去像是一座山的样子,上面是一条龙的造型,虽是简笔画,看上去倒是挺有意境的。 王晓泉也抬头看,道:“不是!我哪有那个本事。您不是说让我看着做嘛,我就找了个熟人,就专门做门头的,我让他给设计设计,要不然光是四个字,看上去觉得光秃秃的。我寻思,咱这修真商店,我也不知道卖什么,就让他给我弄个玄乎点的,他就给我弄了这个,说是从网上下载的。我一看,觉得还挺好,咱这修真商店,要是打算卖点香烛啊啥的,就更对路子了!” 袁立阳回头看看他,失笑,“不卖香烛!咱们呀,卖仙丹!” 王晓泉闻言一拍手,也笑,“那就更搭配了!” 两人都“嘿嘿”地笑起来。 卷帘门推上去,不锈钢的玻璃门其实有些旧了,但也没换新的,倒是擦洗的还算干净,里面铺的也是地板砖,应该是刚拖完不久,还残留着一些腥臭气。 房屋角落里,摆着一个空空的玻璃柜台,也已经擦洗干净。 旁边还有一把木椅子。 除此之外,店里空空荡荡。 王晓泉跟进来,比比划划,“前一家租户留下了一个柜台没拿走,但是就两米,我寻思也不够啊!您看,就这一片啊,我寻思得先知道您到底要卖什么,看看需要多少柜台,然后我再找人来量一量,再订做两三个玻璃柜台。就做跟那个一样的,正好就都用上了。您看怎么样?” 袁立阳点头,又摇头,指一指前任租户留下的那个玻璃柜台,道:“不用再做了!就这个,就足够用了!” 王晓泉闻言愣了一下,却还是认真地说:“那个,老板,我没别的意思啊!虽然是我垫钱,我也心疼钱,但我还是得说,咱要是真想做生意,这……这也不差一个柜台钱!房租我都出了,不差这千儿八百的,您说呢?” 袁立阳哈哈一笑,道:“这个倒不是钱的事儿了,是真用不上。” 王晓泉“哦”了一声,但是看样子,心里颇多诧异。 袁立阳打量完了这间铺子,目光回到他的身上,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问:“老王,一共花多少了?” 王晓泉笑呵呵的,道:“正要跟您报账呢。我呢,托了个朋友,总算说下来了,合同是签了一年,本来人家不愿意,两年起签。房租呢,我也没全给,给了半年的,一万五,也是朋友的面子,不然人家也不能愿意。” “还有就是这门头招牌,四百五,这卷帘门我换了个锁芯,这不是怕前边那个租房子的,万一留着钥匙嘛!对吧?这个是六十。加一块儿……对了,屋里没花钱,就是买个水桶买个扫帚拖把什么的,我自己打扫了一下,都不值钱。” “加一块儿,还不到一万六。” 袁立阳点点头,又拍拍王晓泉的肩膀,笑着问:“就这么一点儿都不担心这笔钱砸进去,回不来?” 王晓泉愣了一下,摇头,说:“那不能!你是主角啊!我王晓泉别的本事没有,这一回,我相信我一定没看走眼!” 袁立阳哈哈大笑,笑罢,他第三次拍了拍王晓泉的肩膀,道:“成吧!就冲着你那么相信我,我也不能让你把这笔钱砸水坑里!走,跟我拿东西去!” 千盼万盼,总算盼到了揭开帘子的时候,总算是要知道袁立阳开这个店要卖什么了,王晓泉没有丝毫的犹豫,当时就道:“好!” ………… 普桑在小区门口停下,袁立阳自己下了车回家,过了也就十几分钟,就又出来了。左右拎着个手提袋,轻飘飘的感觉,右手则拿了一把剑。 那把剑很熟悉,王晓泉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自己给他的那把。 虽然有些诧异,但他还是很快就下了车,主动过去帮袁立阳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倒是很有跑腿的自觉。 上了车,袁立阳也没说什么,只说“走吧,回去!”,王晓泉也不好问,就听话地开着车子又回了铺子。 等这次进了铺子,袁立阳放下东西,招呼王晓泉一起,把那玻璃柜台推到了房子中间,摆好,然后才拿起自己带来的袋子和剑,都放到柜台上。 然后,他拍拍那把剑,说:“眼熟是吧?其实早不是你给我的那把了。记住了,这个,不打折,五百万!” 王晓泉闻言愣了一下。 这时候,袁立阳拿起纸袋,往外一倒,倒出来几样东西。 他简单地伸手一归拢,把四个由保鲜膜裹着的小药丸拨到一块儿,几张小纸片也归拢成一小沓,然后指着那四颗小药丸,说:“这个,叫‘天一丹’,记住名字哈,功能呢,是能够极大的提高修炼效率。一颗,三百万!” 王晓泉觉得自己的头皮麻了一下。 跟过电似的。 袁立阳又晃了晃他手里的几张小纸片,上面好像还打印着字呢,然后说:“这个,叫安神符……呃,嗯,还是就叫安神符吧!一张符,五十万!功能是,去浊扬清,安魂定脑,简单总结就是,让人睡觉的!” 王晓泉已经有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他只是眼巴巴地盯着桌面上这几件动辄价值几百万的小物件,不知不觉就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跟丢了魂儿似的。 袁立阳说完了,看着他,“我刚才说的,功能,价格,都记住了没?” “啊?呃……咱们就卖……卖这个呀?” 他咧嘴笑了笑,但看着却有点想哭的意思,“这……记、记是记住了,可这个……这……” 袁立阳笑了笑,说:“放心,好卖!” ------------ 第二十七章  两千万的货 王晓泉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袁立阳交代完事情,发现王晓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没有再多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甚至都没有让他去送自己,跟他说了一声就走了。 等他走了,王晓泉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追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再回过头来,低下头,凑近了那几颗裹着保鲜膜的小药丸,高空俯瞰,侧方看,后仰看,来来回回看,看了能有好几分钟,然后直起身子,抬手,从眉头往下,顺着眼角、鼻子,一直到嘴角、下巴,一溜儿抹下来,狠狠地抹了一把。 然后战术叉腰,继续盯着这帮小物件。 别的先不说,至少这把剑他是真知道,也真的懂。 这把剑是真值钱的! 拿剑之前,他还特意问了自己大哥一声,按他说的,走内部价,大概是四百来钱块一把,先别管锋利程度如何,用料如何等等之类的,至少它是真物件,是真的好钢,打出来的。 市面上来说,你要是一个外行,单独去买这把剑,人家卖货的要你一千块钱,一点儿都不算坑你! 至于这几个……小东西…… 他抿嘴,叉腰看了半天,又抬手抹了把脸。 这把剑,五百万,这四个小药丸,哦,对了,叫“天一丹”,三百万一颗,那就是一千二百万,这几张纸,哦,不,安神符,五十万一张…… 他忽然伸手,拿起那一沓符,数了数,六张。 但一上手,他忽然又注意到一个细节,这明显是拿小刀割开的,而且边儿都没割齐整,就在玻璃柜台上全铺开,认真一对,啧啧,六张正好能对到一起,严丝合缝——这是一张A4纸! 还是最普通的那种办公用的A4纸! 对完了,看着这张被裁成六块的A4纸,他又抬手抹了把脸。 嗯,这是……三百万!对,六张,三百万! 加一起的话,这是…… 他核算了半天,还复核一遍,终于确认,这一共是两千万的货! 算完了账,他叹口气,觉得胸口有点憋得慌,左看右看,终于发现墙角还有把椅子,赶紧过去,搬过来,一屁股蹲上去。 两千万的货呀! 他双手抱胸,继续盯着柜台上的这堆东西。 怎么感觉跟闹着玩儿似的! 虽然他发自肺腑的认为袁立阳肯定是男主角的命,认为他身上有天命,认为跟着他混,肯定错不了,甚至为此,只要他说话了,那就宁肯自己垫钱,也他说怎么办,自己就怎么办——可问题是,这也太挑战三观了!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横看竖看、瞪眼儿看眯眼儿看,怎么都看不出来这几样东西加一起能值两千万! 难不成……他在忽悠我? 不应该呀! 我应该是第一个主动要求投靠他的,而他肯定是男主角,这个绝不会错! 那就是……他在考验我? 这个倒是有一点可能!想跟着男主角混,哪有那么容易,你光投靠得早还不行,你得忠心,你光忠心也不够,你还得证明自己有点用处! 不然要你干嘛! 可问题是……这个考验是不是太难了一点? 就算要考验自己,也没这么个考验法儿的呀!就这堆东西,我就算是当仙丹那么往外卖,能卖出两千块钱去,都得算我是推销天才了吧?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傻子,才会掏两千万买这些东西? 对……他说了,不打折! 那这就是实打实的两千万的货! 里面有我百分之一的提成,二十万! 这要真的卖出去,倒是能赚一套大房子!一下子就圆了一个梦。 可是……这怎么可能卖出去! ………… 王晓泉正哭丧着脸,对着柜台上的一堆小东西发愁,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赶紧接通。 “喂,哥……” “你又把我车开哪儿去了?给我送回来!” “哦、哦……好好好,我马上回去!马上啊!” “快点儿,有事儿!以后别不打招呼就开这个车!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开了!” 挂了电话,他一抬头,又盯上柜台上那几个小东西了。 叹口气,那一瞬间,顿觉愁肠百结。 可是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忽然觉得眼前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光线,愕然间抬头一看,他顿时一愣。 “呃……老婆,你怎么来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挺漂亮的,穿着一身明显是哪个商场售货员的服装,进了店就左右打量。 不过看样子倒是没怎么生气。 但王晓泉已经赶紧站起来了。 “我就说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这房子,是你租的?” “呃……”本来刚才王晓泉自己的情绪就有点小崩,这时候老婆的忽然出现,更是让他一下子有点举止失措,“那个,老婆你先坐下,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不坐,我就问你,这房子你租来准备干吗?你想做什么生意?为什么跟我连个商量都不打?” “我……这……这不是我租的……” “不是你租的?那你告诉我,存折上怎么少了一万五?二月二十八号取的钱,对吗?那是咱们存着要买房子的钱,我允许你动了吗?你跟我商量了吗?” “呃……我……” 看见王晓泉一副张口结舌的模样,那女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现在,王晓泉,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是觉得一时半会儿的,老婆也发现不了什么,打个马虎眼的工夫,可能事情就已经顺过来了,到那时候,自己应该是已经跟着男主角开始吃香喝辣了,自然没什么不能告诉自家老婆的。 但是他没想到,事情那么快就暴露了。 既然已经暴露,就显然不是那么好打马虎眼的了。 于是,王晓泉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前后经过,都跟自己的老婆大概说了一遍——结果,他越说,他老婆越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就像看着一个二傻子。 等到王晓泉终于说完了,还指了指柜台,“这就是……我们要卖的货!” 他老婆又看他一眼,倒是认真地起身过去,趴下来仔细地看了看,“就这?” “就这。” “王晓泉!”她怒吼一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是不是真傻呀!你看小说看傻了吧你!还男主角,还天命!那……那个小屁孩就真的打发你给他租了这个房子?你就真的取了一万五给他租房子?” 王晓泉无语。 “你的脑子让驴踢了吗?” “老婆……你别说话那么难听!你得相信我!” “我相信你?是啊,我一直相信你呀!我还以为咱们再攒两年就能买上自己的房子了!没房子咱们家小亮连个幼儿园都不好找,等到该上小学的时候,就更是会连个名都报不上,对吧?可是……这是我买房子的钱呀!啊?你连个商量都不打,你就给你的……男主角了?一万五,租这么个破地方!” “我们那是……我们是有计划的!你不知道,我亲眼看见连孙建成那种人都对袁立阳……” “我没看见!我也不管什么孙建成是谁!” “……” “拜托你做事情之前过过脑子好不好?”她指了指柜台,那上面是让王晓泉也头大的两千万的货,“这什么玩意儿这都是,两千万?你让人家耍啦!” “我……” 这时候其实王晓泉也有点心虚,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分辩,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就看见店门口走过来一个人。 一个中年人。 文质彬彬的样子。 那人走到门口,还特意敲了敲钢化玻璃门。 “请问……营业吗?” “呃……”王晓泉愣了一下,说出话来含含糊糊,毫无底气,“营……应该是……营业吧?” 王晓泉老婆听见说话声,已经往旁边让了一下。 于是那人迈步走进来。 他看上去大约四十岁上下,穿着件一看就很高档的呢子大衣,个子跟王晓泉差不多的样子,一米七几,中等身材,不过长得算是挺好看的,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哪怕已经人到中年,也绝不是扔到人群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瞥了一眼店里的一对男女,他冲王晓泉温和地笑了笑,道:“路过,进来看看。你们店里……主要卖什么?” ------------ 第二十八章  傻子 王晓泉扭头看了自己老婆一眼,见她也有点懵。 想了想,他说:“我们这是一家……修真商店。” 那人继续温和地笑着,“是啊,我看见了,招牌上写着呢。那你们都卖什么?” 王晓泉又愣了一下,然后快走两步,来到柜台后,刚想说话,赶紧拿胳膊肘挡了一下,快速地把那张拼好的A4纸都拢起来,又把它们变成了一叠安神符。 “呃……我们店刚开业,呵呵,那个……一共三样东西,一个是这个、这个……这把剑,还有这个,叫‘天一丹’,呵呵,然后,‘安神符’。” 王晓泉走到柜台后的时候,那中年人已经迈步跟过来,到了柜台前。 实话说,空荡荡也没怎么装修的一间屋子里,就正中间孤零零摆了一个不知道几手的玻璃柜台,实在是没有什么销售的气氛。 更何况摆在柜台上的这几样东西,让王晓泉这个店长兼售货员,也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去吆喝——再说了,他也的确没干过售货员。 那男子在柜台前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四颗丹药上,见它们裹着似乎是保鲜膜的东西,哪怕是卖货的人自己,都觉得实在是简陋,但他却并未露出丝毫轻视的模样,甚至连脸上温和的笑容都没变。 “它叫……天一丹?” “对!天一丹。” “是什么功效?” “呃……”王晓泉愣了一下,然后才回想起刚才袁立阳教过的话来,但那个话,却让他觉得实在是羞于启齿,因此吭哧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挤出一抹笑容来,说:“有助于……修炼!” “哦!” 那人缓缓点头,并未露出丝毫感到意外的模样。 甚至连王晓泉最担心、却又猜到十有八九会有的惊愕、嘲笑、冷笑之类的动作,都是完全没有的。 那人甚至问:“多少钱?” 好了,好了,最羞耻的时候到了! 王晓泉觉得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感觉脑袋上头跟过电似的。 硬着头皮,他说:“三百万一颗。” 顿了顿,又说:“不打折。” 然而叫人吃惊的是,那人居然仍是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模样——是真的连一点王晓泉意料之中该有的反应,都完全没有。 他抬头,温和地冲王晓泉点点头,笑了笑,看样子是要走,但正要扭头,又注意到摆在柜台上一角的那把剑,于是指了指那把剑,看向王晓泉,“这个……” “哦,这个……五百万!” 那人笑笑,道:“我可以看看吗?” 王晓泉愣了一下,一把拿起来,递过去,“当然可以。” 那人接过剑,入手那一瞬间,忽然眉毛一挑,旋即神色镇定地握住剑柄,轻轻拉出——寒光四射!显然是一把合格水准之上的剑。 剑身拉出约莫一半,那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看了片刻,挑眉,看看王晓泉,问:“五百万?” 王晓泉心虚地挤出一抹笑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但是说出话来,却连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虚,“五百万!不打折!” 然而那人却点了点头,随后又重新低下头去,仔细地在剑身上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重新抬起头来,问:“你们店里,接受支票吗?” “啊?” 王晓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支票是什么东西。 这一瞬间,他张口结舌,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我们店里接受支票吗?支票的意思,不就是钱吗?那我们接受不接受支票啊? 这个老板也没说呀!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看自己老婆。 却发现自己老婆虽然没走,但这会子好像比自己还目瞪口呆呢。 “那个……那个我们……” “或者你们接受转账也行。” “呃……转、转账吧!” 说话间,他这回倒是反应迅速,一摸口袋,从外套的内口袋里掏出钱夹来,抽出自己的银行卡,然后才抬头看那人。 那人脸上已经恢复了刚才那温和的笑意,此时他先是“噌”的一声,将剑归鞘,放回柜台,然后掏出手机,道:“把账号告诉我,我打个电话。” 说话间,他拨出一个号码去,片刻后接通,他直接道:“我说个账号,你记一下……”然后抬头,看向王晓泉。 王晓泉愣了一下。 刚才那一下,就对方电话接通时那片刻的神情、声调、气势,让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人应该挺厉害的——要么很有钱,要么很有地位,要么都有。 于是,他下意识地双手把自己的银行卡递了过去。 那人冲他点头笑了笑,接过卡片,对电话那头念了一遍,然后道:“你复述一遍。”等那头念完了,他点点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一副吩咐的口吻,道:“打八百万过去!立刻!” 说完了,直接挂断电话。 他也双手把王晓泉的银行卡递还回去。 王晓泉已经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的,觉得看眼前的一切都有点朦朦胧胧的,跟蒙着一层纱似的。 但看见银行卡递回来,他还是下意识地接过来,放回钱夹,收起来。 但随后该干什么了,他却完全不知道。 就是整个人呆在那里。 此时他忽然听到耳朵边似乎有人说话,一抬头,正好看到面前那中年人的嘴唇开阖——他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啊?您、您说什么?” 那人笑笑,耐心地重复道:“我要这把剑,加一颗你们这个天一丹,一共是八百万,没错吧?” 王晓泉愣了一下,“呃……呃,没错!没错没错,八百万!” 那人笑了笑,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他话音刚落,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掏出手机,接通,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淡淡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然后就挂断了电话,笑着看向王晓泉,道:“钱已经转过去了,你们……要不要查一下账?” 王晓泉这会子微微张着嘴,就跟刚才被问到是否接受支票的时候差不多,脑子完全是懵的——这就,八百万了?这就,卖出去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愿意掏八百万买这点东西?我刚做成了一笔八百万的买卖? 娘咧!百万级的交易? 他是不是傻? “呃……查账,是,要查账……那个……” “我去!” 王晓泉还在发愣中,她老婆却好像是回过神来了,忽然两步迈过去,手已经伸了过来——王晓泉抬头看,先看见手,才看见脸,下意识地伸手从兜里掏出钱夹来,抽出银行卡递过去。 他老婆接过银行卡,转头冲那中年人露出一个微笑,很标准的售货员姿态,“请您稍候,这旁边拐过去不远就有一家建行,我马上回来!” 说完了,她往外走了几步,然后出了店门,撒丫子就跑。 那人先是冲王晓泉的老婆笑着点了点头,等她走了,又冲王晓泉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走开一些,抬起头,打量起这屋子里的装修来。 直到这个时候,王晓泉下意识地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全都是汗。 忽然就又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很急,且很粗。 卧槽!八百万啊! 他使劲儿在自己手腕下边拧了一下。 还是挺疼的。 这时候咽口唾沫,感觉唾沫里都带着火星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大会子,那中年人一直就站在店里,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仰着头到处打量房间的屋顶,这时候,王晓泉的老婆喘着大气,呼呼地跑回来了。 她进店的时候,倒是忽然又停下脚步,还冲那人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才快步走到柜台前,喘息着,声音带着一抹颤抖,小声说:“八百万,到账了!” 就在这时,那人转过身来,依然是一副和煦的笑容,道:“东西可以给我了吗?” “哦,可以!可以!我这个……我拿什么给你包一下……” 但店里什么都没有。 那人走过来,拿起那把剑,又从四颗裹着保鲜膜的丹药中随便拿起一颗,冲王晓泉亮了一下,笑笑,道:“谢谢!不用包了!” 说话间,那人从呢子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板板整整的手帕,打开,把裹着保鲜膜的丹药往里一放,包起来,随手揣进了口袋,然后便拿着剑,转身往外走。 近乎职业习惯的,王晓泉的老婆说了一句—— “欢迎下次光临!” ------------ 第二十九章  售罄 “您好,您的卡里的确是一共有八百万零三千多块钱。” 柜台的玻璃窗后头,银行工作人员少见地露出笑容,问:“您需要存定期吗?我这里可以给您办理定期,最近三年定期的利息挺合适的,而且很好办,很的快,也不需要存折。您要不要考虑下?” 这些年来,王晓泉还是第一次见到银行的人给自己露笑脸,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摇了摇头,声音下意识地低沉了许多、沉稳了许多。 “谢谢,不用了!” 结束了业务办理,把卡收回来,紧紧地攥在手里,他给人家也还了一个笑脸,近乎屏住呼吸地转身,冲老婆使个眼色,两人快步走出了银行。 刚才那中年人刚走,王晓泉一再跟自己老婆确认,但还是架不住心里玄虚,干脆拉下卷帘门来,俩人再次直奔银行。 现在好了,确定了。 一路沉默着走回去,王晓泉一声不吭。 眼看快到店门口,他老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等王晓泉回头去看,却见她说:“要不咱报警吧?” “啊?” 王晓泉吓了一跳,“什么报警?报什么警?” 她老婆左右看看,见没人,也不掩饰脸上复杂的表情,“八百万呀,一把剑,还有那是啥,药丸?八百万买一把剑加一个小药丸,这不是傻子嘛!但你觉得,人家那么有钱,人家能是傻子吗?不可能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人家都没问题,是咱俩太傻!这很可能是一个什么大型犯罪集团,不,俩,他俩在做不知道啥交易,人家别的事情都商量好了,就从你这小店里走个账……” 王晓泉听得悚然而惊。 还别说……真的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再想想……虽然没当过警察,但刑侦片破案片看过不老少啊,这要真是什么地下犯罪集团借这么个小店转钱走账,也不该那么大胆吧?直接银行转账,那有啥事儿还不是一查一个准?他们该直接拎一麻袋现金来才对呀! 啧啧……知识没有白学的呀! 再说了,我老板是男主角! 男主角哪里用得着赚这种憋屈钱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愣,当即停下脚步,等他老婆走出去一步,回头看时,他才犹豫着,说:“你说……人家不会待会儿就来退货吧?” ………… 宿阳市,宿阳大酒店。 下午四时许,魏东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眉目晶亮,眸光湛然。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感知着体内畅然充沛的灵气,不由得心生感慨,喃喃地道:“没想到啊,宿阳这么个小地方,居然还有这种善于炼制丹药的高人!” 心里这么想着,他舒展双腿,迈步下了沙发,一把又抓起了那把剑。 噌的一声拔剑出鞘。 寒光四射! 宝剑历来难得,更不要提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寻常材料的兵器,无论是钢铁,还是什么合金,什么新材料,其实大多不堪使用,真正最顶级的兵器,必须是以灵气锤炼而成,有灵气,则凡铁成金,没灵气,再好的合金,也不过废铁而已。 而这把剑,明显就是用灵气百炼而成! 用心地去感受这剑体中蕴藏的精悍灵气,魏东阳暗暗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把剑,怕是用灵气炼制了没有半年也有百日,才能得如此精纯的剑气。 而且更关键的是,像这种以灵气炼剑的法门,当今世界,只有有限的那么一些人才掌握,自己已经研究了少说十年,也仅仅只是刚摸到一点皮毛而已,像此人炼剑的这般手法,如此惊人,就更是自己无从望其项背的。 偏偏,这样的一把剑,居然只卖五百万! 而且居然是收钱就卖! 此时再回想起刚才那颗“天一丹”在修炼上带给自己的巨大的进步,他不由得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缓缓摇头,“这一定不是赵文辉的店。” “他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被各大世家奉为上宾了,哪里还至于缩在豫州这一省之地,甚至最近几年更是干脆窝在宿阳?” “那就是另有高人了!” 这个时候,忽然想到那家毫不起眼的小店里,还剩下三颗“天一丹”,另外好像还有几道符,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他的心里忽然就火热起来。 想了想,他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会客室的门。 宿阳大酒店是宿阳市唯二的五星级大酒店,而且才刚刚营业不到两年的时间,可以说是目前宿阳市最奢华的酒店了,魏东阳入住的又是酒店最奢华的那一套总统套房,但会客室极为宽敞,外面的客厅,占地也足有七八十平米。 此时他推门出来,原本正在客厅里低声闲聊的一男一女当即站起身来。 男的约莫三十上下,一看就精悍机敏。 女的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化着精致的淡妆,看去精明而妥帖。 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司机兼保镖,另一个则是他的生活秘书,也监管一些公司业务上的事情,都是他出门时必带的标配。 “家主。” “董事长。” 他们分别这么称呼他。 魏东阳回身,带上会客室的门,淡淡地道:“我还要再出去一趟,你们都不要离开,守好这间房子,尤其是会客室,不许任何人进去!” “是!”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个时候,那女子已经拿起挂在门口的西装,等魏东阳走过去,她小心地帮他穿上,又拿过呢子大衣,继续帮他穿上。 等衣服穿好了,魏东阳举步要走,却又站住,犹豫片刻,缓缓地道:“宿阳市的这盘棋,有点乱,做好准备,随时回去,咱们还是别掺和了!” 一男一女都有些愕然。 但他们还是很快就都回过神来,再次躬身应是。 ………… 约莫下午四点来钟,一直守在店里没敢离开的王晓泉两口子最担心的一幕,终于还是来了。 那看去气质沉稳的男子,在几个小时前豪掷八百万,结果几个小时过后,他果然就又回来了。 但出乎两口子意料的是,这人居然还是那副笑容和煦的模样。 略加交谈,发现三颗“天一丹”还都在,那人一副很高兴的模样,又简单问了一下“安神符”的功效,他居然连一丁点儿犹豫都没有,直接道:“我全要了!” 两口子再次吓得差点儿当场宕机。 几乎完全一样的流程,只不过这一次,从八百万变成了一千二百万。 那人一个电话打出去,王晓泉老婆小跑着去查了帐,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钱已经到账了。 那人又笑眯眯地掏出他那块手帕来,把三颗丹药都包了,放进口袋,六张裁开的A4纸制作的所谓“安神符”,也都收起来。 这一下,店里的价值两千万的货,就算是一下子售罄了! 事实上还没正式开业,连一挂鞭炮都没放呢! 这时候,那人又笑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王晓泉,道:“我很喜欢你们店里的东西,什么时候有了下一批货,尽管给我打电话,价钱都好商量!” 王晓泉接过来,瞥了一眼,名片印制精美,但上面什么头衔都没有,只有一个名字,魏东阳,底下是一个手机号码。 他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却听那人又道:“对了……我还会在宿阳市这边停留几天,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店里那位……给你供货的人,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很希望能够有机会拜见一下老先生,向他当面表达我的敬佩之情。这一点,还请一定要转达一下。谢谢!” ------------ 第三十章  倒闭了 当天傍晚,袁立阳放了学,骑车出了学校,就又见到了王晓泉。 他的脸上似乎在放出光来。 远远地看见袁立阳,他赶紧就招手,“这儿呢!这儿!这儿!” 袁立阳蹬着车子过去,叉腿支着,原地停住,看着他,“你怎么又来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王晓泉伸手按住他的车把,略凑近些,压着嗓子,说:“东西让我给全卖了!连个纸片都没剩下……”说话间,左右看看,声音极低却极震撼,“两千万!” “整!” “一分都不少!” 这回反倒轮到袁立阳愣了一下。 这剧本不对呀! 自己还没开始宣传呢! 想了想,他眉头微蹙,面色变冷,问:“孙建成去买的?” 如果是,那就基本上意味着,他们在监视自己——当然不可能真的在监视自己本人,要是他们真的敢监视自己,没道理自己到现在都发现不了。 但他们要发现王晓泉老在这边等自己,却不是难事,而要监控他,掌握他的一举一动,就实在是太容易太简单了。 没想到王晓泉闻言却愣了一下,“孙建成?不不不,不是他,这个人叫魏东阳,他还留名片了……” 说话间,他从兜里把名片掏出来,递过去,“他还说,什么时候有下批货,直接给他打电话,价钱都好说。临走的时候还跟我说……说是希望能够让我帮他转达几句话,说他很想拜访我的供货人,还说对那位老先生特别敬佩。” 袁立阳闻言心境稍舒,怒意隐去。 这就对了……估计赵文辉也应该是没有这个胆子。 接过名片来,一看,魏东阳。 底下是个手机号。 名片用的纸挺讲究的,设计也很精美。 袁立阳抿抿嘴,把名片递回去,“扔了吧!” “啊?扔……扔了?” 袁立阳笑了笑。 他开这家小店的本意,第一的确是想要弄点钱花,马上就高中毕业了嘛,总得手里有些钱才能随便浪啊。 第二呢,他觉得宿阳是自己的老家,自己拍拍屁股就跑了,哪儿舒服哪儿呆着,但老爸老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乃至于七大姑八大姨的,他们却都是本地人。 既不可能自己始终留在宿阳照看他们,也不可能让他们都跟着自己,自己去哪里就把他们都搬到哪里。 所以呢,几颗小小丹药,也就顺手的事儿而已,正好施以小惠,拉拢一下像赵文辉这样的本地修真大佬。 做人做事嘛,既要立威,又要施惠,一手大棒一手萝卜,把赵文辉这样的本地地头蛇给彻底摁住了,自己就基本上不怎么用担心身后了。 如此一来,可谓是一举两得。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还没开始呢,就出了岔子。 一间开在小巷里的不起眼的小小门店,还没正式开业呢,中午自己才刚把东西送过去,居然下午就有人登门,而且还直接打包,把店里的东西全部吃下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 想了想,他干脆下了车子,说:“老王,到底是怎么个过程,你跟我说说。” 王晓泉答应一声,就把袁立阳走后的事情,从头到尾几乎什么都没落下的详细说了一遍——当然,他把自己老婆跑去跟自己吵架,以及第一次卖完八百万之后老婆建议自己报警,以及那魏东阳又回来第二趟打包了店里的东西之后,两口子守着那家店来来回回嘀咕的那些事儿,都藏起来了,没说。 说什么呀,婆娘家没见识,丢人。 一点小事儿就吓得一惊一乍的,丢人。 一听说那两千万里有自己百分之一的提成,当时就提出来要买房子,她甚至连哪个小区哪栋楼哪一层哪一户,包括房子买下来儿子可以去哪个幼儿园,接下来去哪个小学,都想好了——一副没见过钱的样子,丢人。 自己追随的可是有主角命的存在! 两千万的大阵仗都见过了,你瞧瞧你这二十万给你高兴的,还吓唬我,告诉我千万不要卷了这两千万跑掉? 我用你教? 一个能把一张A4纸裁开成六份,卖出三百万的人,一个能把一把价值四五百块的剑卖出五百万的人……这不是男主角是什么?这不是天命是什么? 我好容易才抱上了他的大粗腿,事业才刚开始! 跑什么跑! 当然,把下午的事儿基本上说完了,他却还是忍不住说:“那个,你看你啥时候有空,咱去趟银行,我把钱转给你呗?” 袁立阳正低头思考,闻言抬头看看他,“有那么着急吗?你怎么……有点害怕?你怕什么?” 王晓泉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是……我这……呵呵,我怕我晚上睡不着觉!你想想……两千万呀!你别说放衣服兜里挂门口了,就是压枕头底下,我都得睡不着!这个……太大了。” 袁立阳笑了笑,说了句,“是啊!两千万,可不是小钱!” 别说现在宿阳的商品房就好地段一平米才两千块不到,两千万足够全款买一百套一百平的房子,就算是搁到十年之后,宿阳房价过万了,有钱人的钱也滚雪球一样多了起来,能一把拿出两千万现金来的人,也肯定是很牛逼的有钱人了。 所以……这位顾客很有意思。 不过袁立阳也无意深究——探询那个有什么意思!反正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半,顺手做的几样小东西,把要赚到手的钱赚到了,也就成了。 至于是赵文辉买的,还是一个说话带了点京味的外地人买的,对于袁立阳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 拉拢赵文辉的事情,其实要补上对他来说也不费什么力气。 于是想了想,他说:“钱先在你卡里放着吧,我暂时没什么用处,一切都等我高考完了再说。属于你的提成,还有此前你垫付的部分,你可以直接划走。” 王晓泉闻言愣了一下,先是答应一声,但随后,却又忍不住说:“你……两千万呢,你就放心扔在我手里?你就不怕我……” “怕?哈哈!” 顿了顿,他道:“两千万倒真是不小的诱惑啊!你要想卷钱跑路,还真是有的是机会,就从现在开始吧,到我高考前,你想跑,随时都能跑!要跑就跑远点儿,等我高考结束了,你试试看我能不能一天就把你找出来!” 说到这里,他笑吟吟的,说:“随便你躲在哪个犄角旮旯!” 王晓泉闻言干笑两声,赶紧摆手,“这个别开玩笑!别开玩笑啊!我是真有点害怕我扛不住诱惑!你改天有空了……我等你的空儿!你还是得转走!人心这玩意儿……不行,两千万呢!扛不住,真扛不住!今天扛住了,明天后天就未必!你是主角命,我还想跟着你多混几年呢,你可不带这么坑我的!” 袁立阳闻言哈哈地笑起来。 “行吧!那就改天吧!”说完了,他跨上自行车,看样子是要走。 但王晓泉赶紧拦住他,“嗳,别急呀!那咱这买卖……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下批货?下批货还卖不卖给他?就那个姓魏的?” “买卖?”,袁立阳想了想,说:“房租我出了,你从我钱里扣出去,但咱这店就开到这儿吧!没意思!房子已经是租了,别去退,人情上不好看。留给你,你爱转租就转租,不行你就真开个店,随便卖点什么,守着呗!” 王晓泉闻言不由愣住。 上午刚把招牌挂上去,连挂炮仗都还没放,下午就做成了两笔合计两千万的买卖,然后……这店就倒闭了?关门了? 他不由得咽口唾沫,“别呀!这……这买卖挺好干的!” 袁立阳闻言笑起来,“怎么着?上瘾了?” 王晓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笑话,动辄几百万上千万的买卖,虽然自己就赚百分之一,但光是聊这个天就觉得过瘾呀!今天下午之前,自己哪有资格跟人谈上千万的买卖去? 但这个时候,袁立阳却只是笑了笑。 卖这点东西,本来就是一时起意,弄两个零花钱,难不成自己还能真的为了多赚几个钱,每天没事儿就忙活着炼丹药去? 没空!忙着学习呢! 这眼看就要高考了,是立体几何它不香,还是化学分子式它失去美感了? 再说了,春天已经来了,天气马上就要热起来了,到时候学校内外,不知道有多少白白嫩嫩的大长腿可看,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赚钱呢? 于是想了想,他说:“那这样,老王,你要是觉得不愿意闲着,就这么办,我的钱里边,你拿出一千万来,跑去替我注册一家公司,就投资公司吧,替我把这些钱,以投资公司的名义,全部都花出去!” “啊?投资公司?” “对呀,投资公司就是花钱嘛!你觉得哪块地方哪个商铺比较好,买!觉得哪支股票不错,买!或者……其实你可以查查资料,多找几本投资学方面的书看看,看看人家怎么做投资的。国外有特别厉害的大投行,一举一动甚至影响全球经济运行的。一句话,花钱也是有学问的!” “呃……我……我专科毕业!而且我体育生!” “专科怎么了?体育生怎么了?就这么定了,帮我把那一千万花出去就行!怎么花随便你!我得走了,回家吃饭,我妈说今天晚上包饺子!” “……” ------------ 第三十一章  越来越有意思 手里多了两千万这件事,并没能给袁立阳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晚上回家吃了顿饺子,随后他就又一如往常第回去上晚自习——进教室的时候,拎了一个暖壶,打了一壶热水。 房名伟初时不曾在意,过了一会儿见袁立阳拎起一个崭新的暖水瓶来倒水冲茶,这才有点纳闷,问:“这谁的暖水瓶?” “我的呀!新买的,要喝水吗?” 房名伟一副看怪物的样子看着他——一般情况下,都是女孩子才会更喜欢喝比较烫的热水,因此明明教室里有饮水机,还要自己拿壶打水,男生自己带暖水瓶打热水喝的,袁立阳应该是头一个。 不过他做的稀罕事儿这也不是头一桩了,房名伟嘴巴张了张,最终决定忍了——等回头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嘲笑他。 于是犹豫了一下,在低下头重新做题之前,房名伟就只是念叨了一句,“早上别忘了带球鞋来,中午有比赛啊!” 热气腾起,茶香四溢。 “知道啦!” 袁立阳老神在在地回答。 慢慢地嘘着热气喝起茶,不知怎么就又想到了傍晚时候王晓泉的模样。 有点好笑。 不过想一想,自己上辈子大学毕业之后忙活了那么多年,尤其是跟周萍萍结婚之后,那真是累死累活呀,可到最后才攒了多少钱? 俩人加一起,也就两三百万而已! 那可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两三百万了。 对于一个2004年的普通人来说,而且还是宿阳这种小地方的普通人,忽然见到两千万,经手了两千万,是个什么概念? 正常人也得懵好几天都回不过神来吧? 王晓泉的定力,已经算很不错了。 实话说,易地而处,自己年轻的时候还真是未必能做的比他好。 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人家呢? 恩,一千万哦,老王,看在你居然认为我是男主角的份儿上,这一千万,就交给你随便嚯嚯了,能花出个什么成果来,就看你的水平,也看你的造化了! ………… 第二天,中午,饭后。 高三四班教室。 陈白鹭走进来,笑嘻嘻的拍了拍巴掌,“同学们注意啦,今天中午咱们班跟三班有一场足球赛,已经快要开始了。正好大家也都刚吃完饭,直接坐着不好,所以,希望同学们都能够抽出时间,过去给咱们班的同学加油助威!谢谢大家啦!” “同学们,高考考的可不止是学习成绩啊,身体素质也特别重要,心理素质也特别重要,现在正好到了春暖花开的时间了,外面多好啊,大家都暂停一下,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欣赏咱们班男生大展神威,好不好?” 架不住陈白鹭这张嘴能说会道,这时候,就算是原本不太想去的,也犹犹豫豫地站起来了,除了极少数特别顽固的学习派之外,大家还是都愿意去给本班足球队一点支持和鼓励的——何况也的确是个趁机歇歇的好机会。 按理说一进了高三,就所有的体育课什么的,都全停了的,一冬天,也没见那帮男孩子怎么咋呼,但是这才刚一开春,最高温度也就刚拉上二十度没几天,他们果然就又憋不住了。 对抗的还是同为尖子生班的三班——这俩班一向是彼此不服气的存在,都自认为自己才是尖子生班的正统,而对方是滥竽充数的。 早在两届之前,尖子生班只有一个。 自从有了俩,就开始有了对抗。方方面面都要比试比试。 这一回,两个班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居然说服了学校体育管理部,把今天中午的操场给预订下了,于是,比赛开打。 人群络绎而出,三三两两的往操场去了。 不过教室里还是有七八个人坐着——有的趴在课桌上睡觉呢,有的戴着耳机听音乐呢,还有的,仍在专心致志地攻克习题。 陈白鹭走过去,伸手在女孩子眼睛前划了划手。 周萍萍抬起头来,看见是陈白鹭,就说:“我就不去了吧?我还剩下几道题!” 但陈白鹭却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就过来架起她的胳膊,往外硬拽,“行啦行啦,知道你刻苦,好歹也歇一会儿吧?哪怕过去呆十分钟呢!” 周萍萍无奈,只好起来,被她拽出了教室。 其实她也喜欢体育运动,而且也还挺喜欢看足球的,另一方面来说,她对班级里的很多事情,其实也都特别想参与,并不是没有什么集体荣誉感,但关键是,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别人能进入一中的尖子生班,靠的是实力,是脑子灵,而自己能进来,靠的却是认真和刻苦。 所以她觉得,在高考结束之前,自己没有任何资格松懈。 但是……好吧!去喊几声加油,也就顶多浪费半个中午而已。 于是她跟陈白鹭一起手拉着手,一路聊着天,往操场走。 其实她跟陈白鹭的并没有特别的好。 但周萍萍性格如此,天生就性格冷淡,属冰激凌的。这性格,说好听点就是外冷内热,说不好听点儿就是,袁立阳觉得她性格里有些自卑的成分,所以一边是格外的要强,一边是始终对外界的一切人,抱有相当重的戒备心。 也因此,事实上她跟很多女孩子关系都还不错,但特别交心的,却似乎是一个都没有——在这里头,陈白鹭跟她的关系,已经算是正常水准偏上了。 一路到了操场,比赛已经开始了。 围在场外看球的人,居然还真不少,而且看去有点群情奋跃的样子。 两人远远地看见自家班级的替补队员和同学,就走到哪边去,却见大家都一副特备亢奋的样子,一个个都是一边紧紧地盯着球场变动,一边嘻嘻哈哈的样子,就都有点诧异。 到了地方驻足仔细一听,两人这才知道,居然已经2:0了! 一中校风如此,不是太注重体育教育,但架不住学生自己喜欢,所以各种大大小小不正规的小比赛,足球的也好篮球的也罢,是经常有的,甚至还经常跟其他学校来个校队比赛。 这里面呢,倒是不必吹牛,每一届的尖子生班,在无论哪一项体育项目上,都是偏弱的,就是足球,一般也是最喜欢三班四班俩天才班菜鸟互啄。 因为基本上踢不过其他班级。 但从过去的经验来看,两个班级的水平是差不多的。 得知已经2:0,且是本班领先,陈白鹭很是诧异,问了一下,得知比赛刚开始了六七分钟,于是越发诧异,下意识地就忍不住回头跟周萍萍说:“咱班男生今天可能打了鸡血了!” 周萍萍有点走神,闻言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笑容略有些慌乱,“是吗?” 陈白鹭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不露声色地往球场上看过去。 这时候说来也巧,本班防守成功,把球断了下来,传递了两脚,就传到了袁立阳的脚下,这一下,场外高三四班的同学忽然大声喊:“老袁,再来一个!” “袁立阳,来一个!” “袁立阳,来一个!” 这喊声,渐渐整齐划一,嘻嘻哈哈,却又充满期待的感觉。 陈白鹭和周萍萍都有点诧异。 她们还算喜欢看球,但其实不怎么懂,也不知道袁立阳打的什么位置,这时候就看他接球,一扣,把上抢的那个闪过去了,大步带球,猛趟,再扣,闪歪了一个,忽然,一脚就把球踢出去了。 俩足球菜鸟的目光只知道追着足球看,然后,她们看到那球飞快地钻进了网窝——几乎都没什么旋转,守门员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站在那里,毫无反应。 场外震天彩起。 场内四班的同学也都疯了一样往袁立阳身边跑。 离得最近的房名伟,猛地一下扑到袁立阳身上,随后其他人也都哈哈地笑着过去在袁立阳身上拍拍打打。 俩女孩都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就听见那边几个替补队员一副唯恐旁人不知的样子,大声地说笑着,“卧槽,八分钟啊,老袁这个帽子戏法真快!” “以前也没见老袁这么猛啊,这是打完那一架,决定不隐藏实力了吗?” 大家都哈哈大笑。 再看那边,三班的五六个替补球员,以及同学,一个个都是一副接受不能的难受样子——周萍萍忽然扭过头来,带着些好奇的表情,问陈白鹭,“袁立阳以前踢球没那么厉害吗?” 这一听就知道以前其实也没怎么关注过班里的足球情况。 陈白鹭想了想,回答她说:“以前……我知道袁立阳一直都是踢球的,但他踢得怎么样,我就不太懂了,不过咱班以前好像经常输,所以……” 不用等她把话说完,周萍萍就懂了。 回过头去,她讶然而又新奇地看着球场上的那个大男孩,他好不容易挣脱了几个队友的拍打,一脸无奈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她心想:他真是好奇怪呀! 这个时候,还没等三班的人重新开球,袁立阳找到负责给两班比赛做裁判的那个同学,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裁判有点愣的工夫,就见他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 换人。 袁立阳下场了。 女生们不是太懂规则,却看见本班替补那边的同学们,大多都是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有一位同学高兴地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进了球场。 两个女孩子,当然,也不止她俩,事实上是附近的本班同学、看热闹的同学,都好奇地看着下了场的袁立阳。 然后,大家就听见了他跟同学们之间的对话。 “老袁你下来干嘛,再进几个呀!” “差不多就行了,进十个也没什么意思!” “嗳……嗳……老袁你就装逼吧!” “什么叫装逼,哥们是真牛逼好不好!” “哈哈哈哈……” 周萍萍抿嘴笑了笑。 然后就见他穿上外套之后,就跑到一边,脱下鞋子,开始往外磕沙子,一边磕一边嘟囔着,“这破操场!” 周萍萍抿着嘴,越发开心地笑了起来。 忽然,他居然抬起头看了过来,而且第一眼,就跟自己的眼神儿正对上了。 周萍萍愣了一下,赶紧收回目光,转过了身去。 那一刻,心忽然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脸一下子就红了。 过了好一会子,她回过神来,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扭头往回看,没人,扭头看本班的聚集地,也不在——她愣了一下。 他居然……走了? 居然连比赛都不看完吗? 这一刻,不知怎么,她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收回目光来,她才发现,陈白鹭刚才好像还在自己身边呢,这会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忽然一下心里有所触动,她赶紧大转身,往回教学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这一眼过去,她就正好看见几十米外,操场的路边,陈白鹭和袁立阳似乎正有说有笑地议论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袁立阳走了,陈白鹭回来了。 周萍萍正在专心地看球。 三班似乎被八分钟的帽子戏法给羞辱的有些恼羞成怒,周萍萍就算看不太懂,也明白对方正在疯狂地反扑。 陈白鹭走到她身边,笑嘻嘻的,说:“袁立阳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觉得他有意思了!哈……” 周萍萍笑了笑,没说话。 ------------ 第三十二章  事奇!人更奇! 王晓泉连着好些天都没有跑来找袁立阳。 当然,袁立阳也没有想着去找找他——说好了要留给他时间的,倒并不是说非要考验一下不可,袁立阳比他更清楚“人性根本就禁不住任何够分量的考验”这个道理,他只是单纯地并没有在意两千万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最近每天抱着一张存款两千万的银行卡,他是不是能睡好了。 一直到这天中午,王晓泉忽然把电话打了过来。 袁立阳当时已经吃完了午饭,正在教室里很认真地复习“功课”,接到电话之后,便到校园外去找他。 忽然发现他换了车。 “呦,看来真是有钱了呀,换车了?” 王晓泉的表情有点奇怪,一边的确是有点精神焕发的感觉,满面红光的,另外一边呢,却又感觉他似乎一肚子心事,愁的不行的样子。 不过说到车,他还是笑起来,说:“不是换车,是买了辆车。以前我开的那辆,那是我哥的,老开也不好意思,我就用买房子剩下的钱,买了这辆。我寻思接下来我不是还得帮您跑腿办事儿嘛,有个车是的确方便。” 袁立阳看看他,又看看车。 他上辈子在大澜星界的地位,不需多说,中后期已经是绝对的天下第一人,但其实前期他冒头也算挺快的,当然不缺凑过来要拍马屁的狗腿子。 然而不得不说,就算把那些人也统统都加进来,老王这家伙在所有拍自己马屁的人中间,也差不多是前三名的水准了——又听话又有执行力,而且还无论什么事情,都从给老板办事儿的角度去考虑。 袁立阳问:“这是什么车?” 王晓泉老老实实地回答:“叫骐达,本子的车,我问了不少朋友,都说本子的车便宜实惠。还省油。” “不错不错!鸟枪换炮!” 王晓泉“嘿嘿”地笑了两声——这话不假。 钱是英雄胆,能赚钱,你就是英雄。 这个年头,什么事儿不是看钱?什么人会不看钱? 经济社会嘛! 就连自己老婆、自己爹妈,这可算是最亲最近的人了,平常也压根儿不会瞧不起自己什么的,但是当你把二十万往桌子上一拍,房子,买,再买辆小车,咔的一下,事情好像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就是能感觉到大家都更尊重你了。 那种被特殊尊重,甚至有点被捧着的感觉,能让每一个人为之沉醉! 就连一向瞧不上自己的大哥,看见自己买房又买车的,虽然好奇自己钱从哪儿来的,但还不是要高看一眼了? 当然,八十平的房子加一辆八万多的车,两口子辛苦数年攒下的钱,以及这一把拿的二十万提成,可就算是全花光了。 所以他现在特别想赶紧赚到下一笔钱。 只是,迷迷糊糊了解了一点所谓“投资公司”的事情之后,他觉得自己的下一笔提成,可能没那么好赚了。 投资公司啊,关键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投资公司啊! 俩人闲聊了没几句,袁立阳就问他:“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儿?” 一听聊到正事儿,王晓泉就赶紧收起散碎的心思,一本正经地掏出一个小皮本本,打开,一副汇报工作的姿态,说:“一共三个事儿。” 袁立阳笑了笑,说:“说说吧!” 于是他说:“第一个事儿就今天上午的,那个从咱们店里买了两千万东西的人,就是那个叫魏东阳的,今天上午又跑到店里去了,巧了,我当时正好在,在寻思该怎么处理这个铺面,他去了,就跟我说,他要走了,倒是没提别的,就是说如果有下批货,请一定要先给他打个电话。” 袁立阳略感惊讶,问:“没再说要见一见那位‘老先生’的事儿?” 王晓泉愣了一下,“老先生?哦,没有!没提!就说想要买东西,还问我能不能订货,他还愿意给预付款。我不敢答应啊,就说暂时没货。” 袁立阳这下子倒真的是有点小吃惊了。 这些地球上的修真者,都那么懂事吗?那么彬彬有礼的? 不过再想想,他又恍然有些颖悟。 如果这人足够识货,又足够聪明的话……倒也正常。 这才是最聪明的处理办法。 姓魏,魏东阳,行吧,年轻人,我记住你了。 “你继续。继续说。” 于是王晓泉又继续抱着他的皮本本,说:“第二件事,其实本来是第一件事,咱待会儿得去把钱转喽,我这……好几天都半夜吓醒,受不了了!” 袁立阳“哈”的一笑,点点头,“行吧!一会儿就去,正常感受下你的新车!” 于是王晓泉松了口气的样子,继续说:“那,就剩一个事儿了!”说话间,他阖上本子,说:“我问了不少人,也看了点资料,还去图书馆借书来着,来来回回的,也琢磨了不少了,我还是觉得……这投资公司,我干不了。” “嗯?干不了?为什么干不了?” “我……我原来也以为,投资公司嘛,花钱嘛,最不济,我买个商铺,吃租子,这还能不会?但是我这一打听,一看资料才发现,投资公司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要就是买个楼买个铺面,哪还用开公司啊,买就完了!” 顿了顿,他道:“人家这个投资公司啊,讲究着呢!你得去发掘那些刚起步的小微企业,研究它们的发展方向,判断研究对方的创始人、领导人,是不是能把这家公司做大,技术是不是够好,是不是够有发展前景,市场能不能打开,等等等等,可多事儿呢!然后才能选那比较好的,投资!这个投资,有可能血本无归,也有可能几十倍上百倍的收益,反正,挺难得!我觉得我……不大行!” 袁立阳闻言笑起来,“你这说的不挺好吗?怎么就不行?” 王晓泉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不过说出话来,倒是很认真的,“这投资,玩得可不是小钱啊!我这点脑子,我真弄不动这个,要不还是您自己来?我这人就适合跑腿儿,你说看个店,办个什么事儿,我都行,您指哪儿我打哪儿,绝对没二话,可这投资这个事儿……” 袁立阳笑了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那这样,我交给你个任务好了。” 王晓泉的腰杆一下子挺直了,特别认真,“您说!” “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吧,正好到我高考完,去把这家投资公司注册了,然后,把那一千万给我赔掉!” “赔……赔掉?” “嗯。赔掉!这个总会吧?闭着眼睛往外花,哪个事儿看着得赔钱,得血本无归,你就闭着眼往里扔!这个事儿,好办吧?” 王晓泉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就完全触及到知识盲区了。 “那……咱图啥呀?” 袁立阳又笑起来,“不图啥呀!为什么要图啥?就图让你开开眼界,等我高考完了,想干点事情的时候,你不至于看见什么都一惊一乍的,不是挺好的?” 王晓泉一下子就虚了,笑得特别怂,“那别呀,我可不值一千万!” 袁立阳笑着说:“我看好你,老王,你就按我说的做,我觉得你对了眼缘了,别说一千万,一个亿也照样说扔给你就扔给你!放心去赔!” 不过顿了顿,他又道:“对了,别在宿阳,全国你随便跑哪儿去都成,别在宿阳,这里是老家。” “人吧,要是赚了钱,未必记着人家的好,可要是赔了钱,就算赔的不是你自己的,你也会记人家的仇,这个不好,没必要。” “都是本乡本土,在宿阳,要只交朋友,不结仇怨。懂吗?” “你就跑外地去,随便去哪里,帝都,魔都,羊城,随便!你想怎么赔怎么赔,等赔完了,回来告诉我一声就成。” 王晓泉嘬嘬牙花子,觉得这事儿格外别扭。 说完了,他拍拍还在发呆的王晓泉的肩膀,伸手拉开了后排的车门,笑道:“走吧,转钱去,把我剩下那九百来万转给我,省得你晚上睡不着觉!” 说话间,他已经钻进了车里,带上了车门。 王晓泉一边哭丧着脸拉开车门,一边忍不住在心里自己嘀咕:“剩下的那一千万,也已经足够让我睡不踏实了,更何况,我还得负责把它赔掉!” 搁在以前,他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大哥是开武校的,就注定了黑白两道都有结交,朋友特别多,自己这个副校长兼弟弟,每天跟着他,也算是长了不少的见识,各种传闻、八卦,江湖上的稀奇事儿,也算是听了不少。 要不然也不能一眼就看出来袁立阳是男主角!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知识量,在这件事情上都完全不够用了! 在他看来,天底下人,就没有不爱钱的。 就算是有些人,嘴上说着不看重钱,但那要么是装腔作势假清高,要么就是已经有了很多钱,当然有资格拿钱不当回事,于是就装逼! 但是像自己追随的这位老板,赚钱卖东西的能耐,固然是让自己叹为观止,可是这副真的完全不拿钱当回事的架势,就更是自己从来也没听说过的! 这真真是一个“奇”字! 奇事!人更奇! ------------ 第三十三章  心疼个屁! 走出银行大门的时候,袁立阳的卡里已经多了九百七十多万的现金。 具体来说就是976万9千块。 这使得包括此前买中药之后还剩余的压岁钱在内,袁立阳的个人可支配总资产,高达976万9千8百多块。 要单是王晓泉自己还好,毕竟年龄在那里摆着呢,问题是袁立阳无论是着装打扮还是那张脸,一看就嫩,居然一下子转进去小一千万,连银行的办事员都不由得抬头多看了他几眼,拿着汇款人王晓泉的身份证,盯着猛对照。 在2004年的宿阳市,拥有一千万身家,绝对算有钱人。 暂时来说,大家显然都认为这个有钱人是王晓泉。 但是,转完了账走出银行,袁立阳却并没有因为自己兜里多了近千万而有什么高兴的模样,而终于把该转的这笔钱转出去了的王晓泉,也并没有什么放松的感觉——仍是有点愁眉苦脸的。 出了门,他似乎想抽烟,掏出来,又收回去,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于是见到袁立阳上了车,他也就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开车送袁立阳回学校。 一直到在学校门口停下车,袁立阳在下车之前,才对他说:“好好琢磨琢磨,安顿好家里,出门花钱吧!遇到事情自己拿主意,不用问我。” “走了!” 袁立阳下车,他也跟着下车。 然后他就扶着车门,看着袁立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一中的校门口之内,终于是掏出两块五一盒的红旗渠,抽出一支来点上。 深吸一口,长长地吐出来,愁肠百结,“赔钱!说得好听,男主角哪有赔钱的?男主角哪干过赔钱的买卖?我要是真的给全赔掉了……” 不过往深了想想,他是真的能感觉到,自己这位老板好像是的的确确的没拿钱当回事,哪怕一千万,他也是真的没当回事——这个是能感觉到的,单纯装是装不出来的,不当回事就是不当回事。 留心观察就会发现,他的一举一动,既不故作轻蔑,也不有意浪费,但你就是能感觉到,这么大一笔钱的重要,对他来说,却连妈妈包的一碗饺子都比不上。 扶着车门把一根烟抽了大半,他忽然发狠,一把扔了剩下半截,恶狠狠地道:“花就花,赔就赔!不就是赔钱嘛,谁还能不会是怎么的?老板都不在乎,明明白白的让你去赔掉它,你心疼个屁!赔!” ………… 在袁立阳回到这个世界的十几天之后,全市高三的倒数第三轮摸底考试,总算是到来了。 周五,数学,理综。 周六,语文,英语。 周六下午考完,也就四点来钟,全市的高三学生,就直接放假了,假期是周日这一天,但是,周日晚上的晚自习,是要到校的。 接下来,一直到高考之前,这样的摸底考试,还有两轮。每一轮的考试,事实上都是本市,乃至本省的相关专家和高级教师们,对今年高考题目的押题,至少也是方向上的押题。 就像对待接下来必将到来的高考一样,袁立阳没有特别认真,但也没有拿这种考试不当回事,他就是纯粹的正常发挥的心态——会多少答多少,能得多少分,算多少分。 老实讲就是,回来之后的这十几天,他是真的没怎么搭理过老师们的授课、讲题,就只顾着看课本了。 不过达到他这个层次,要做到过目不忘,已经是纯粹的本能。 再加上尽管是一个新的却又历尽沧桑的灵魂占据了身体,但此前那个十八岁的袁立阳的绝大多数记忆,都并未消亡,还依然留在脑子里,是可以供现在的这个袁立阳随时调用的。 所以这一套模拟考题,他做起来还真的是并没有太多吃力的感觉。 周五的两场考完,他已经开始莫名感觉愉悦,甚至忍不住在想,如果到高考的时候,自己能考出很高的分,那要不要报考一所更好一些的学校呢? 等到周六上午的语文考完,中午吃饭的时候,几乎每个人的嘴角都开始翘起来了——一个月就这么一天的假期,毫无疑问是令人期待的。 房名伟想约袁立阳今天晚上泡网吧,被袁立阳拒绝了,并且苦口婆心地数落他,“数学满分了吗?理综二百七了吗?语文能考一百四?还是英语有把握一百四?将来你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北大的,还是宿阳师范学院的?想找个90分的大美女,还是60分勤俭持家的?好好想想吧你!泡什么网吧,继续学习!” 房名伟反问:“那你呢?” 袁立阳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当然跟你不一样了,我又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屁!你到底要干嘛去?为什么不带着我?” “我去见个小朋友,一起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你想陪我一起去吗?” “小朋友?” “嗯!小朋友!” “那算了吧,我还是看书吧!我姐家我那小外甥,才三岁,已经很烦人了!惹不起,惹不起!” ………… 周六下午交了试卷,大家无比欢脱地离校。 袁立阳也收拾收拾,尤其是把自己的暖水瓶和保温杯倒空洗净了,妥善放好,然后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晚上可能会稍微晚回去一会儿。 周慧珍就问他干嘛去。 他说:“房名伟非得拉我去网吧玩一会儿,还说什么劳逸结合,放心,我不会回去太晚的。” 等老妈那边叮嘱了几句之后,终于算是放行了,袁立阳就骑上自行车,优哉游哉地往西边的方向去。 他说要去见小朋友,其实并没有骗房名伟,因为还不到七十岁的赵文辉,在他眼里是真的算小朋友的。 已经答应了的事情,当然要做,已经想好了要顺手施给的一点小恩惠,也不必拿乔,爽快的给了最好。那正好下午考完试到天黑吃晚饭之间,还有那个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觉得就正好拿来做这件事。 一路慢悠悠地骑出主城区,正好太阳正缓缓下山,整个西天一片火红,看去煞是惊艳,但是等来到此前来过一次的鹤龄山国家森林公园,尤其是往山脚下的那间度假酒店去的时候,他却忽然发现,这山里好像也并不肃静。 就拐到小路上这一小段的路,已经有两辆车从身后越过自己,奔那酒店去了。 都是豪车。 袁立阳微觉诧异,但也没当回事,骑到度假酒店门口的时候,远远地就已经看见,那片小别墅区今天好像真的是格外的热闹。 ------------ 第三十四章  啧啧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袁立阳还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自己跑到赵文辉这里喝了几杯茶的时候,这一片山脚下的别墅区,一片死气沉沉的,甚至院子里也只停了一辆奥迪A6和一辆越野车,显得空空荡荡。 不过现在看来,这别墅区的度假酒店也还是有生意的。 大门敞开着,但有杆子拦着,门口有个小圆台,有穿着制服的保安身姿笔挺地站在上头。 袁立阳骑车子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前面一辆路虎车停下,车窗降下来,车里人亮了亮一个红色的请柬样的东西,然后杆子就抬起来了。 于是他知道,这里应该是有什么宴会要举行。 当然,这与他无关。 他的打算就是找赵文辉坐一坐,喝他几杯茶,把要给的东西给他,当然,大概率会接受一番他的恭维,甚或顶礼膜拜,如此而已。 都是小事。 一直骑到门岗前,袁立阳停下车子,问保安:“我骑车能进吗?” 保安看了他一眼,倒是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因为今天来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在袁立阳这个年龄的,也相当不少。 于是他问:“您好先生,今天是私人宴会,需要请柬。请出示一下您的请柬。” 袁立阳跟他解释,“我不是来参加你们这个宴会的,我就是找个人,住半山腰,哦,对了,他叫孙建成。” 保安闻言愣了一下。 如果说刚才他是标准的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个时候反倒是瞥了袁立阳一眼,面上没露出什么不对来,甚至笑容依旧标准,但说出话来,却已经带了些冷漠,“对不起先生,我们是只有有请柬的人,才可以进去的。” 以袁立阳的情商和观察力来说,就这一下,他马上就明白了,这保安肯定知道孙建成是谁,说不定孙建成还是他的直接上司——但越是如此,他越是知道孙建成是谁,对他来说,自己刚才那理由才越是不可信。 想了想,他说:“我是来找孙建成的,不信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保安面带微笑,“您是孙先生的朋友?” 袁立阳闻言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算是吧?” 他觉得孙建成貌似还不够资格做自己的朋友,赵文辉也不够资格啊!他们都比房名伟跟自己的交情差远了,甚至比王晓泉都差远了。 所以他们都不是朋友,那就只能是小朋友。 得到这个回答,保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容,说:“如果您有孙先生的电话的话,您可以给他打电话,他是可以把电话打到我们保安岗亭来的,到时候我当然可以放您进去,但是我这里的话,就暂时是没办法替您打电话给他的。” 袁立阳“哦”了一声,觉得事情有点糟糕。 他从来都没有预料过,有那么一天,自己会被保安给拦下,进不去某道门——关键是既懒得问要孙建成的电话,也觉得没必要啊! 小声地叹了口气,他决定先推车子离开,避开这保安的耳目之后,直接上去算了——反正已经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总不值当的人都不见就直接回去。 于是他冲那保安露出个笑脸,点了点头,道:“那行,我回头再来!”然后就推着车子转身,结果刚要转身的时候,身后已经传来汽车的声音。 袁立阳转身,正好一辆宝马在门口停了下来,后座的车窗降下来,一个女孩子伸手出来,亮了亮手里红色的请柬。 不经意间,她扭头往旁边推自行车的袁立阳身上瞥了一眼。 “袁立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呃……陈白鹭你好,我……那个……来找个人,呵呵……” “植芳也邀请你了?” “啊?”袁立阳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植芳”是哪俩字,原来是赵植芳?对呀,这里是赵文辉的地盘,都姓赵…… 脑海里心念电转,他赶紧道:“没有没有,没邀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跟她不认识。我过来是找别的人的。” 这个时候,陈白鹭已经打开车门,下来了,冲前边驾驶位说:“爸,那你回去吧,我走进去就行了。这是我们班同学。” 然后扭头问袁立阳,“那你要找的人找了吗?我看你这是要走?” 袁立阳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前门也打开了,一个看上去很是英武帅气,就唯独个子稍微有点矮的中年男子下了车。 脸上带着些程式化的笑容,他打量了袁立阳两眼,尤其目光在自行车上停了约莫半秒,笑着,不露声色,“白鹭的同学是吧?你好哈!” 然后却对陈白鹭说:“还是上车吧,这里也不好倒车,正好进去兜一圈,从那边出来才好出去,我还是带你进去。” 他虽然从头到尾都笑着,对袁立阳说话也挺和气,但陈白鹭愣了一下之后回过神来,脸色还是当时就有点不大好看。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只是转身又看向袁立阳,声音微微压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要不我带你进去?” 她晃晃手里的请柬,“我有这个,能带人进去的!” “呃……不用了吧?我回头再来找他就行了。” 我要见赵文辉,还得蹭别人的请柬才能进去?虽然对于一个千岁老人来说,脸皮这东西,早就已经不怎么在意了,但还是会觉得丢人。 那还不如不见了,反正我又不求着他! 但这个时候,陈白鹭闻言却嘻嘻一笑,居然伸手拉他,“没事儿的,走吧,我带你进去!说不定还能介绍你跟赵植芳认识一下呢,让你近距离聆听一下我们播音员大人的声音,到底是有多迷人。” 结果没等袁立阳开口拒绝,陈白鹭爸爸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笑容自然是没有了,沉声道:“白鹭,人家同学都说了不用你帮忙,走吧,快上车,爸爸送你进去,里面很多同学都等着呢!” 袁立阳很明白自己已经被嫌弃了,他也没有那个要跟人置气的冲动,更懒得证明一下自己有多牛逼,孙建成见了我都得毕恭毕敬啊巴拉巴拉的…… 于是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说:“那也行,那就蹭你个面子了!” 扭头看,陈白鹭的爸爸面色不虞。 啊,一下子就感觉心里好舒服啊! 但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后面已经又传来了汽车的排气声。 挺响的。 而且几乎是眨眼之间,那声音越来越大,并随后就迅速地出现在众人眼中,飞快地冲着陈白鹭爸爸那辆宝马“撞”了过来。 眼看两辆车就要撞上,吓得陈白鹭的爸爸都赶紧躲开了车子,却见那车嘎吱一声,稳稳地停在了宝马车的后头。 居然是一辆法拉利。 车窗落下来,露出一张精致却蛮横的脸,“干嘛呢,别挡路!” 保时捷的都敢当街大嘴巴子抽人,法拉利更惹不起,陈白鹭她爸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在保安的催促下,赶紧上车,把宝马车开进了度假酒店。 随后那法拉利的车窗升起来,却是看都没看保安,更别提请柬的事儿,直接一脚大力油门,咆哮着冲进了酒店。 “啧啧,有钱人真是……” 袁立阳小声地感慨了一句。 陈白鹭却只是笑了笑,一歪脑袋,“走吧,带你进去!” 袁立阳扭头看看她。 虽然只要太阳一下山,天就还是有点冷的,但她这时候却穿了白色的及膝连衣裙,外面是一件偏粉红色系的漂亮的短款风衣。 风衣下面正好露出一截白色的裙子,再下面就是完全裸在外面的细长笔直的小腿。脚下则是一双透明色的露趾高跟鞋。 从小腿到脚趾,都白生生的耀眼。 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这腿真是……既觉细长白嫩,极为显瘦,同时视觉上又显得稍微有那么一点肉乎乎的可爱。 到最后,袁立阳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她脸上的淡妆,一边推着自行车,跟在她身边从人行入口进去,一边笑着说:“今天收拾得好漂亮啊!” 她倒是自信,直接回了一句,“平常不漂亮吗?” 啧啧……女人。 ------------ 第三十五章  真好看! 两人并肩走进鹤龄山度假酒店。 如果把袁立阳推着的那辆骑了两三年略显破旧的自行车给P掉,俩人倒也算是金童玉女般登对——陈白鹭的颜值自不必说,说顶级可能有点吹牛,八十来分总是有的,尤其是今天这么收拾一番下来,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要大了一点,成熟了一点,身上既有少女的那种鲜嫩,又多多少少带了些绰约的风情。 很美。很好看。 袁立阳的话,打扮得肯定土了点,但十八九岁的年轻小伙子,牛仔裤配旅游鞋,也没什么太多好说的,关键个头儿够数了,一米八多,再加上气质少了些青春的跳脱,多了些沉稳,站到穿了高跟鞋之后约莫一米七出头的陈白鹭身边,倒真的愣是有些般配的意思。 但陈爸爸的脸色却已经相当的不好看了。 两人走到那栋别墅前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停好了车,正在别墅前,微微哈着腰,跟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攀谈着什么,脸上带着些讨好的笑意。 当然,一边说话,他一边还分心过来,时刻关注着自己女儿的动态。 眼看他们终于走近了,他赶紧招手,喊:“白鹭,过来,来来!” 陈白鹭扭头看看袁立阳,说:“那你先找你要找的人,我待会儿过来,带你去见赵植芳。走了!”然后迈步过去。 少女娉婷。 眼见女儿终于甩开了那个推自行车的年轻人,陈白鹭的爸爸特别高兴,等陈白鹭走过来,他就笑着,带着些讨好的意味,介绍道:“白鹭啊,快来见见,这是玉鼎地产的副总,郭鼎铭郭总!郭总可是咱们市年轻人的榜样啊!年少有为!” 又冲对方道:“郭总,这是我女儿,叫陈白鹭。呵呵,正上高三呢,跟今天过生日那位赵小姐,她们是同学,好朋友!呵呵。” 目光落到陈白鹭的身上,从脸蛋儿到身材,尤其是那双白生生却又笔直细嫩的小腿,只扫了一眼,郭鼎铭眼中微微一亮,伸出手去,笑容和煦,“陈小姐你好!” 陈白鹭伸出小手去,让对方握了一下。 尽管人是同一个人,但即便在学校的时候,她化的妆远比今天还要淡雅了不少,落在同龄人眼中,却是带着些成熟优雅的味道。 而今天到了这里,尽管衣着打扮乃至妆容,她的风格都是明显的更趋成熟了些,落在别人眼中,却又天然地充满了少女感。 甚至她自己的举止,也下意识地小心翼翼,文气了许多,少女了许多。 “郭总您好!”她说。 郭鼎铭显得特别有风度,笑着说:“你就叫我鼎铭吧,我叫你白鹭,行吗?” 不等陈白鹭自己说话,她爸爸已经抢着开口道:“这样好!这样好!哈哈,那……你们年轻人多聊,我就不在这里凑热闹了,哈哈,白鹭啊……” 他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小宠溺,“那爸爸走了,过会儿来接你,可别喝酒!”说完了,又跟郭鼎铭握握手,连连托付他关照陈白鹭,然后转身走开了。 一路走回自己的车子,他心里盘算着,“可惜没见到赵家的人,孙建成那边,没人介绍的话,估计也不可能见到。关键这是人家家里女儿的生日,自己也就是打着送人的旗号,能过来转转,实在是不好留下来,要不然的话……如果能攀上赵家这条线,以后路子可就走宽了……” 不过再想想,对于这一趟过来的收获,他倒也还算基本满意,“郭家的生意也不小啊!而且他家在官府里有路子,虽然比赵家肯定不如,但如果能攀上的话,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而且郭鼎铭这个年轻人,平常口碑不错,虽然有点爱玩,但据说真的挺有能力的,长得也不差,应该能达到宝贝女儿的审美要求,这要是俩人能擦出点火花来,也是不错……” 脑子里胡思乱想地盘算着这些事情,下意识地又回头看过去,却见自己的女儿跟郭鼎铭还站在原处,似乎在聊着什么——白鹭似乎有点怯场了。 呵呵,笨丫头,平常不是挺自信的嘛! 然而收回目光正要走,忽然就又想起刚才那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人来,下意识地再次扭头回去寻找,眼睛随便这么一扫,果然,就在人群外缘看见了他。 他正一手扶着自行车把,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夕阳呢。 呵!傻丫头啊!你带他进来干嘛? 不是爸爸势利眼,你们的身份实在是太不对等了,跟这样的人,哪怕单纯是交朋友,都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哪怕是作为朋友,他又能带给你什么? 什么都给不了你,能给你的只有麻烦。 因为他的出身,他的成长环境,已经决定了他的眼界,而眼界,也就基本上决定了他这个人的人生上限。 你看,咱们家虽然也不是什么太有钱的人家,但爸爸到了这里,好歹还能马上攀上郭鼎铭这样的人聊几句,哪怕是自己吹捧人家呢,至少人家不至于不搭理我不是吗?然后,爸爸就可以把你介绍给他。 这叫什么?这就是人脉啊! 但是他呢,他倒是被你给硬带进来了,但是有什么用?来到这种地方,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会有人想要认识他,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外面,看着场中的繁华与热闹,自己却怎么都凑不上去——对他而言,这想必反倒是一种莫大的打击了! 脑子里正这么想着,自己不由得摇头感慨般叹口气,似乎是顺着想起了自己这十几年一路打拼过来,从不名一文到小有资产的奋斗历程,这个时候他却又忽然注意到,有个女孩子竟主动走到了自己女儿那个同学的身边。 这就有意思了……似乎还相谈甚欢? 他猛地停下,驻足,正好那女孩子微微往这边侧身了一点,虽然离得远,但那张面孔实在是太过惊艳,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呦……是商若水! 商家可是本地的地产大鳄! 他不由得愣在了那里,一时间有些好奇:莫非这俩人认识? ………… 虽然进是进来了,但进来之后袁立阳却发现,自己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了。 找人吧,也没瞧见孙建成在外头站着,而且这里的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问也不好问。走吧,又觉得既然都已经来了…… 有点无聊。 但比无聊更无聊的,是那边一帮人的交际活动。 别说凑上去,看都不想看,看见都替他们感觉累得慌! 于是袁立阳扶着自行车看了会儿夕阳,回身蹬下脚撑,决定徒步上去找人——这没啥好埋怨的,自己既没要孙建成的联系方式,也没提前说好哪天来。 而且他们似乎也认定了,自己这种大能,只要想来,脚一抬就直接上山去了,似乎也完全不需要留什么联系方式,更想不到自己会那么守规矩,居然被门口一个保安就给拦住了。 所以,既然来了,那就干脆爬山吧。 但是,车子才刚停好,忽然听到有人在身边说:“眼生啊,你是芳芳的朋友?” “啊?” 袁立阳扭头,看到一张惊艳的脸,微愣,随后就道:“不是。其实我不认识她,我也不是来参加你们这个……叫什么?聚会?晚宴?” “哦?” 她略显诧异,瞥一眼袁立阳的自行车,“那你怎么进来的?干嘛来了?” “有人带我进来的。我来找人。” “找人?” 对方似乎释然了,冲袁立阳笑了笑,似乎是一下子就失去了兴趣,于是露出本来的颇觉无趣的状态——不过,更好看了。 袁立阳觉得她这张脸,这身材,都很符合自己的审美。 见她一副失了兴趣的模样,似乎转身要走,他赶忙“嗳”了一声,叫住她,等她回头,就说:“美女,能帮我个忙吗?” 女孩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但气质上却有着超越年龄的大气。 她看看袁立阳,问:“帮你找人?” 袁立阳摇头,“不用!我知道人在哪儿!” “那是……?需要我帮你什么?”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盯一下我这自行车,不用特意站这儿看着,就时不时地帮我瞥一眼就行,我得上去找人去,有点事儿,又怕有人偷我车子!” 女孩愣了一下,微微地张开嘴。 这个要求,似乎让她有些吃惊了,而且还有些困惑。 她扭头看看袁立阳身边的自行车,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此刻正在别墅内外三五成群站着交际的衣冠楚楚们,以及……不远处的停车坪上,那一辆辆的豪车。 贵的,几百万,好多辆,便宜的,百八十万,很正常。反倒是低于一百万一辆的,估计不多,低于五十万的,就更应该是一辆都没有。 而现在,这个家伙让我帮他看着这辆自行车,他怕这里的人偷他这辆自行车! 她愣了一会儿,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出来。 啧啧,真好看! “行啊!我帮你看着,看车费五毛啊!超过一小时得加钱!” 她这么说着,满脸笑容,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男孩子。 却见他闻言忽然就松了口气,“还好,正常价!不坑人!” 说话间,他摸摸口袋,掏出钱夹来,抽出一块钱,递过去,“我可能会超过一小时,先给你一块,一会儿多退少补吧!” 女孩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长发甩动。 夕阳下美得惊人。 然而片刻后,她居然真的伸手把这一块钱接了过去,“好!你放心去吧!这个单子,我接了!” 袁立阳笑了笑,一点都没有“我是在开玩笑”的意思,居然真的就转身往上山的方向走,但这个时候,看清他的去向,女孩子却忽然开口,叫住他。 “嗳……嗳……哥们儿,山上可不能随便去!” 袁立阳转身,看着她,“可我认识的人在山上。” 女孩闻言很惊讶——虽然跟赵家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近那种,但据她所知道的,山上那处别院里,除了日常的保洁、保姆之外,就只住了三个人。 连赵文辉老爷子的亲儿子都没资格上去住。 眨了眨眼睛,她说:“你要找的人是谁?要不你告诉我,我帮你问问,叫他下来?”顿了顿,看在对方刚才那忽如其来的风趣幽默的份儿上,她特意解释道:“不是我非要拦着你哦!真的,有资格上那个山的人,全宿阳市你也找不到几个人,你要是冒冒失失闯上去……不太好!可能会得罪人!” 袁立阳缓缓点头,“那……也行。孙建成你认识吗?” 这话一出口,女孩就吃了一惊,“你认识孙叔叔?你要找他?” “是。找他。” 这一刻,夕阳下的年轻人目光平静,气质沉笃。 也是在这一刻,女孩子忽然明白:自己刚才远远地看这个人扶着自行车站在这边的背影时,所感受到的他身上那有些独特的气质,居然是真的! 微愣片刻,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干净,那张惊艳的面孔上,剩下的全是冷静的英气的沉静的美。 她深深地看了袁立阳一眼,微笑,说:“那你稍等,孙叔叔在里面,我去帮你叫他一声。” “谢谢!嗳……” “嗯?” “我的钱!” “……” “你不用帮我看车了呀!钱退回来呗!” ………… 陈白鹭的爸爸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宝马车里。 但他却并没有立刻就开车走人,反而有些好奇地躲在车里,远远地打量着沐浴在夕阳金光下的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呃……他俩在干吗? 那是……钱? 那小伙子在给商若水递钱?或者,名片? 离太远了,实在看不太清楚。 不过他还是有点愣:那小伙子不是白鹭的同学吗?他骑个自行车,怎么可能认识商若水呢?而且看样子还很熟悉?这不,把商若水逗得很开心的样子! 据说商若水这个女人,漂亮是漂亮,但是很不好惹啊! 哎……她走了,走了! 就说嘛,这样的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交集? 不过,那小伙子怎么还站在那儿不动? 想了好一阵子,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干脆摇摇头,不再想了,直接发动了车子,这就要给油走人。 但车子才刚刚离开车位,他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商若水好像是又出来了? 下意识地赶紧刹停,他抬头看过去,却见出来的不止是商若水,那个中年人……那不是……孙建成? 他们这是要干嘛去? 商若水停在了别墅门口,反倒是孙建成,大步往那年轻人的方向走过去了! 我……的……天……哪! 那小伙子认识孙建成? 隔了足足三四十米远,躲在自己车里的陈爸爸,目瞪口呆地看见,那位传说中赵文辉老爷子的亲传弟子,本地赫赫有名的大佬人物,孙建成,快步走向自行车旁的自己女儿的那个男同学,然后毕恭毕敬地微微躬身,站到了他面前。 ------------ 第三十六章  正常,又不正常 孙建成快步而来。 满面笑容,甚至有些惊喜。 “袁先生,您好!欢迎欢迎。” 他一如既往的态度谦恭。 袁立阳笑了笑,倒是很诚恳地说:“今天我们刚考试完,有点空闲,就寻思过来找你师父喝个茶聊聊天,倒是没想到你们这里有那么多人,来的有点冒昧了。” 他这个话说得很是客气。 当然,以他的底气来说,客气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在他看来,这是一种礼数,但即便是再客气,他毕竟是他,是天下一人尔的人物。 因此,即便是很客气的话,当他很认真地说出来的时候,也仍然带着一份俨然的宗师气度。淡然自若。 而事实上,这才是真正在极高的位置上待过的人才会有的处事态度。 腰有十文,则振衣作响者,必贫极,每与人言,则夸夸贵戚者,必卑极。 有大能业者,驭下虽严,待人必宽。 总结来说就是,越是有本事的人,对人越和气。 当然,反过来,一旦遇到利害攸关的事情,平常越和气的大佬,动手处理起来,就越是会雷霆风暴、快刀不留情。 孙建成笑着说:“您太客气了。今天是我师父的孙女十八岁生日,家里人操办了一个小聚会,算是庆祝一下,的确是有点乱糟糟的。不过还没开始呢,我师父还没下来。要不,我陪您上山?要是知道您来了,我师父肯定特别高兴。山上也清净,不比这下边,闹哄哄的。” 袁立阳点点头,“走吧,上去瞧瞧。” ………… 一条小路飘摇入山。 路上两人脚步不算快,但还是很快就消失在一处拐角的地方。 商若水收回目光,扭头瞥了一眼那辆被孤零零丢在那里的自行车,眸光转动,嘴角微抿地笑了笑,心想:“真是有意思!” 孙建成居然对他毕恭毕敬的,直接带着他上山了……有意思! 这个时候转过身去要回别墅,一回头却看到,不少人都正有些惊愕地往上山那条小路的方向去看,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着什么。 当然,别墅外总共也就十几个人,更多的人都在别墅内呢,所以正好错过了刚才孙建成对一个大男孩毕恭毕敬的那一幕——但是,十分钟之后,此刻待在别墅内的人,只怕也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今天这场生日宴会,本就有不知道多少人是奔着孙建成来的。 低头笑了笑,她迈步进了别墅。 而在此刻的停车坪上,忽然又停下的宝马车,在原地又呆了约莫几分钟之后,很快就往出口的方向开过去,离开了。 ………… 孙建成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往山上打了个电话。 于是这边一行两人才刚往上走了没一半,年近古稀的赵文辉已经大步下来,主动过来迎接了。 提前两步停下,他微微侧身,立,躬身,“文辉见过先生。” 袁立阳站住,笑着说:“刚摸底考试完,过来找你喝茶,不耽误你的事儿吧?” “不耽误!肯定不耽误!” 赵文辉直起身来,笑呵呵的样子,“只要先生愿意来,我这里随时有好茶,也随时有时间。就怕先生嫌烦,不愿意来呀!” 袁立阳哈哈一笑,迈步往上走。 赵文辉半转身,冲孙建成示意了一个眼神儿,然后就快步跟上,但却注意时刻落后袁立阳半步——一如方才带路的孙建成。 半山腰正好有一片面积不小的平整地面,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有,还是赵文辉自己开拓出来的,总之地面开阔而平整,一圈竹篱笆中间,只有一个一米来高的栅栏门,看去简约而又精致,里面则是开阔的庭院,一栋别墅,别墅外一凉亭。 当初半夜来,没留心那么多细节,袁立阳已经觉得这小院子不错,位置好,角度好,建得也不错,现在仔细再看,不由得再次称赞,“好地方!” 栅栏门是开着的,佟春山已经站到门外,侧身候客。 年纪也不小了的样子。 赵文辉主动介绍说:“先生已经认识建成了,那是我的弟子,这个则是我多年的老伙计了,叫佟春山。” 袁立阳冲他点了点头。 佟春山虽然也已经是六十岁出头的年纪,此时却执礼甚恭,弯腰,说:“见过袁先生。” 一行人进了院子,袁立阳并没有参观人家别墅的意思,直接就奔着凉亭去了,于是赵文辉陪他过去。 这边也就刚落了座,赵文辉正亲手冲茶,院门那边忽然又有了动静。 孙建成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还没进门,她就往凉亭这边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赵文辉正冲茶,回头看了一眼,就对袁立阳笑道:“先生在山下的时候想必也见到了,今天是我这个孙女过生日,十八岁啦!实话不瞒先生,她也在市一中上学,我就寻思,你们可能认识?就让建成把她叫上来了。” 袁立阳正抬头往那边看,闻言笑了笑,说:“也怪我,事先不知道啊,居然来的那么巧,这下子好了,总得给个生日礼物吧?” 赵文辉被一言戳破了心思,小小愣了一下,倒是不见什么尴尬的神色,笑着道:“她一个小女孩,哪里接得起先生您的礼物,您太客气了,不必,真的不必!” 袁立阳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说话的工夫,孙建成和那女孩子已经来到了凉亭外。 孙建成微施一礼,然后转身走开了。 赵文辉笑着招了招手,说:“芳芳,来,这位是袁先生。” 他的话虽然这么说,模糊了一切其余的信息,甚至连袁立阳也在一中上学都没提,显然是把透漏信息的选择,全部都交给了袁立阳。 但袁立阳还是没有丝毫要摆谱的意思,当时就站了起来,笑着说:“赵植芳你好,我叫袁立阳,高三四班的,你忠实的听众之一。” 赵植芳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袁同学你好。” 十八岁的赵植芳,虽然已经有了此后做国家电视台主持人时期大气明艳的底子,但明显整体感觉还是更偏少女了一些。 尤其是那双眸子,细长而妩媚。 就算是她不笑的时候,都给人一种眄睐含情的感觉,若是微微一笑,便能让人忽然有一种心都漏跳了一拍的悸动。 也不知道后来她是经过了怎样的训练,才让自己成功地转型成表情严肃端庄的财经类主持人。 此时她打量着袁立阳,眼神中满满都是好奇,又微微带了一丝的怯。 刚才她正在山下的别墅里,跟一帮好朋友聊天,忽然就接到孙叔叔的电话,让她上山来,然而在半路上遇到等着自己的孙叔叔,他却只说是爷爷吩咐,要介绍个人给自己认识,问了几次,他都只是笑笑,连那人是谁都不说。 结果上了山来,却发现是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正跟爷爷一起坐在凉亭里,还有说有笑的,而爷爷在介绍的时候,却又把他称作“袁先生”,看姿态,是对对方很重视,而又很尊重的感觉。 这一连串的煞有介事,让她心里紧张地了不得。 一直到对方自我介绍居然是一中的同学,她才顿时松了口气。 当然,她很好奇这个叫袁立阳的同学为什么那么受爷爷的重视,爷爷居然还让他到山上来,甚至还亲手冲茶给他喝,一副对待极为重要的客人的模样。 然而这个时候,跟袁立阳打完招呼,她看袁立阳当即回身坐下了,就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爷爷,因为按照惯例,家里有了很重要的客人,尤其是长辈,需要把自己叫过来问候一下,爷爷一般也都会很快就把自己打发走的。 毕竟,有资格让爷爷亲自介绍一下的长辈,都不是一般人物,自己站在这里,既搭不上话,又影响他们聊天。只有比较少的时候,爷爷才会让自己也陪着坐一会儿,那往往是因为他们要聊到自己。 但这一次的情况明显有些异常。 一来对方很明显不是长辈,只是自己的同学,而且还是同处一个学校,自己却并不认识的一个同学。 二来呢,今天又正好是自己的生日。 所以两个情况凑到一块儿,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但这个时候,爷爷却摆了摆手,道:“好了!就是让你见一下贵客,打个招呼,你去玩你的吧!” 既正常,又不正常。 她扭头瞥了一眼那个叫袁立阳的年轻人,乖巧地答应了一声,转头要走。 本来还以为会让自己陪着坐一会儿呢。 不过这个时候,袁立阳却忽然开口,笑着说:“等等!” 她回头,看过去。 袁立阳笑着说:“既然来了,又赶上赵同学生日,再穷也得送点生日礼物啊!更何况还是十八岁这种重要的生日!” “但是我又没什么事先准备,这样吧!赵老,你这里有纸笔吧?我借一下你的纸笔,画幅画送给赵同学吧!” 赵文辉闻言愣了一下,当即大喜,赶紧道:“这怎么好意思!” 却又问:“是要哪种纸笔?” 此时,袁立阳正要开口说话,赵植芳却已经下意识地掏出自己外套口袋里小小的速记本,把中性笔从夹页里抽出来,说:“这个行吗?” “就这个,足够了!”袁立阳说。 这应该是女孩子用来随手记东西的小笔记本,不过赵植芳会随身带着这东西,连过生日的时候都还揣在兜里,也是多少有点奇怪。 袁立阳起身,伸手接过来,随意翻开一页,当着那祖孙俩的面,刷刷刷地画了起来,只那么十几笔,一副简陋却又明晰的类似路线图,或者叫藏宝图的东西,就画完了。 他收笔,放到画画的那一页上,递过去,说:“赵植芳同学,生日快乐!” ------------ 第三十七章  经络图 赵植芳有些讶然地接过去,低头一看,微微皱眉。 看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 画不是画,图不是图,就隐隐感觉跟几条路线似的…… 难以理解,这能算是什么生日礼物。 在她看来,虽然我并不奢望你的生日礼物,事实上你也的确没有要送礼物的义务,或交情,但既然你主动要送了,那就哪怕送个五块钱十块钱的笔记本,也算是个正式的物件儿,可以算礼物。 像这样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几条线,这算什么? 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袁立阳一眼。 多年来的教养,使她在面对绝大部分事情、绝大多数情况下的时候,都不会选择当场发怒,尽管很可能在她看来,这事情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服,也顶多就是在心里默默地为某个人做个标记而已,仍然基本不会当场爆发。 更何况,这人是爷爷的客人。 于是,尽管笑容多多少少有些勉强,但她还是笑了笑,说:“谢谢!” 但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一下子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袁立阳不以为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了声,“应该的。”,但她却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整个人愣在那里,脑子里却在努力地捕捉刚才那一闪而逝的一个思路——就在刚才,自己忽然觉得似乎有点熟悉? ………… 这时候赵文辉抬头看了自己的孙女一眼。 神情微微纠结。 刚才袁立阳要了纸笔写写画画的时候,他没有控制住自己,很自然地扭头瞥了一眼,虽只是惊鸿一瞥,他却已经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此时,他很想把东西从自己孙女手中接过来,看一看,因为他觉得那很可能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但这个时候当着袁立阳,他却无论如何都不好把对方送给自己孙女的生日礼物给拿过来——那也太露骨了。 但偏偏,小丫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份生日礼物的意义。 她甚至表现得好像微微有些不悦。 这一刻,赵文辉不由急得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袁立阳知道自己在修炼上的问题,他也同样知道袁立阳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他还同样知道,袁立阳知道自己想从他手里拿到那个办法…… 听起来有点绕,但事实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 虽然名为宿阳市修真界的泰山北斗,在整个豫州省都可以算是大佬的级别,但事实上呢,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离开宿阳市了。 不是不想出去,是不敢出去。 对外托言说老了,不愿意动弹,但其实他却一边努力地寻求解决之道,一边用心地打造了当下在鹤龄山上的这处修行道场。 但是就截止到目前的效果来看,解决之道找不到,鹤龄山上这耗资巨大的修行之地虽然建起来了,但更充沛的灵气,似乎也依然无助于解决问题。 甚至,最近他能感觉到,过于充沛的灵气,反而隐隐带来了更大的风险。 而偏偏,尽管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得很正常,但多年来的江湖经验,却让他近乎直觉一般地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 他预感到了一丝事关存亡的危机。 仔细分析之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这些年闭门不出,不想让人窥探出虚实,却反而让市内,以及省内省外的一些人,猜出了自己的虚弱。 他们一定是在蠢蠢欲动了! 这是来自直觉的警醒! 就在这种情况下,那天夜里袁立阳的忽然出现,对于他来说,简直犹如在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忽然出现的一道光。 所以,别管袁立阳给他的感觉有多危险,别管他有多么的担心会一个不小心就触怒到袁立阳,却仍然第一时间就想办法打听一切有关他的消息,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去接近、去结交、去拉近关系。 这些作为,貌似冷静,但实质上,即便是在他自己看来,也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狂——他预感到有一张网,已经被人扯起了四角,此刻就悬在自己头顶,且很有可能随时随地就会兜头罩下来! 而一旦那种情况出现,势必是雷霆一击! 到时候,自己被身上的疾患掣肘,这些年来不进反退,面对的又是对方蓄势已久的出手,很可能就要面临身死道消的最终局面。 而一旦自己死了,无论孙建成佟春山这些追随者,还是自己的二子一女,以及他们手里正在逐渐成型的商业帝国,乃至于自己的孙子孙女们,都会更加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如待宰羔羊一般,以合法合理的方式,乖乖地让出手中所有的利益,并期待获胜者能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 而即便是袁立阳再危险,再怎么得罪了他,结果也无非就是这样了。 所以,他宁可铤而走险。 一再的尝试去靠近很可能更危险的袁立阳。 那么试想,自己表现得如此急迫,对方又怎么可能会猜不到自己的心思呢。 既然已经猜到了,他却还依然愿意过来坐坐,是不是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是愿意顺手帮自己一下的? 而且,以他那天晚上如此轻易地就帮自己把肺火给逼了出去,所展露出的实力来看,或许自己视为穷途末路的大难题,在他手里不过顺手而为的小事呢? 那么现在,机缘巧合之下,他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自己孙女过生日,偏偏自己的孙女跟他还同是一中的同学,那么他随手送出的这件生日礼物,会不会就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乍一看,像是鬼画符一样的胡乱画出拉的线,但或许,那正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毕竟,以这位袁先生所展露出的惊人实力来看,哪怕是他随手送出的东西,也是绝对小觑不得的! ………… 就在这个时候,袁立阳坦然饮茶,赵文辉有些坐立不安,赵植芳却忽然再次低头看向手里的笔记本,看向了那张潦草不堪的图。 眼睛忽然一亮,她好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东西。 于是,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图,一看一惊,再看再惊。 三看之后,她抬起头来,目带疑惑,“呃……袁……同学,这是……” 她扭头看了自己爷爷一眼,其实有些迟疑。 毕竟,无论爷爷还是爸爸,都是从自己开始接触起,就一再叮嘱,修真的事情,是绝大的机密,在外面无论对谁,都不要提起,而事实上,如果没有一定的修真基础,又实在是不该认识这样的一张图,并且一张口就问出很专业的问题来。 但最终,她还是了问出来—— “这是……运气的经络图吗?” 但袁立阳闻言,却笑着点了点头,“对,是经络图。” 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 第三十八章  猎 山下,别墅内。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别墅内张灯结彩,到处都装点着喜庆的气氛。 前来祝贺赵植芳十八岁生日的人,不管是赵植芳亲自发出的邀请,还是其父母邀请的一些够分量的老朋友,都已经到齐。 这个时候,今天的小寿星还没出来,于是大家三五成群地交际着。 这种布置和安排,是最近这些年国内比较流行的西方式的趴体,或者叫舞会。 即便是往不夸张的方向去描述,此刻这间别墅内云集的贺客们,也足以代表整个宿阳市工商界的绝大部分私营势力了——甚至就连不少国企,都派了代表来。 所以,这虽然是赵植芳的生日,但其实,她的私人朋友,却并不是这场生日宴会的主流,反倒是很多商界大鳄,正借这个机会觥筹交错。 尤其是赵植芳的父母,现在正是大家交际的重点。 这个时候,商若水好不容易应付完一圈,端了酒杯来到一处靠窗的角落,抿一口酒之后,把杯子随手放下,一边借着沙发遮掩,轮流褪下高跟鞋,伸手揉一揉脚腕,一边却下意识地往场地中看过去。 叹口气。 忽然想起什么来,她转身,隐约瞥见了黑暗中孤零零站在外面的那辆自行车。 不由得就笑了笑。 忽然瞥见一个服务生,她招手叫过来,问:“有瓜子吗?” 服务生愣了一下,“呃……对不起女士,今天的舞会,没有预备瓜子。” 商若水冲他露出一个笑脸,等他走了,又叹了口气。 忽然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冲他走了过来,到沙发侧,一边晃着手里的酒杯,一边道:“有遇见感兴趣的吗?” 商若水摇头,“没有。” 说完了却拿眼睛斜睨他,“还问我?这些人哪个你不认识?自己的狐朋狗友是什么料,你心里没数?” 男子道:“我觉得挺好啊!有好几个都不错,你没看人家都主动找你聊天?你别老躲呀!” “切!一群虾米,还想泡我?” 男子无奈,却又忽然道:“嗳,你觉得,我要是尝试一下追求赵植芳,会不会被认为是禽兽不如?其实我也没比她大多少岁,对吧?” 商若水冷眼儿瞥他,“那是!也就大十岁!差半辈儿吧,基本上一半是叔叔一半是哥哥。做男朋友的话,只要赵家人没意见,我当然没意见!不过……我记得你不是说过,对人家没兴趣吗?还嫌人家小?怎么,刚一满十八岁,就有兴趣了?还是老爸又暗示你什么了?” “什么叫暗示?那分明是明示!不过实话说,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应该是三四年前吧,那时候哪儿正眼看过她呀,一个小屁孩,这回一见,哎呦,还真是女大十八变,超漂亮了!哎……不比你差哦!” 商若水冷笑,“那是,你妹妹我早都人老珠黄啦!二十四啦,再不嫁就没人要那种!拿什么比人家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呀!” “啧啧!那你还跑?一圈帅哥你看不见呀!” “看不上!” “唉!”男子叹口气,忽然又道:“哎你听说了吗?据说赵家来了个很神秘的客人,孙建成亲自出去迎接他,特别恭敬那种,而且听说是个年轻人。你也有一会子没看见赵植芳了吧?据说那人一来,孙建成就把赵植芳叫走了!” 说到这里,他抬手往侧上方那边一指,“据说在山上呢!” 商若水哼了一声,“听说了。” 说话间,她下意识地又转身,往窗外的黑暗里瞄了一眼。 这时,男子叹了口气,“你说,咱爸说的那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呀?赵家那位老爷子,真的是陆地神仙那种?” 说到这个,商若水的面色终于正经起来,脚下的高跟鞋也重新穿上,犹豫着,说:“赵家的生意并不算太大,而且最近几年,他们发展很快,那可见以前其实更小,但是,大家却都怕他,都想巴结他,甚至,据说赵家老爷子的名号,在整个豫州省都特别管用,你觉得,这能是怎么回事?” 男子抿了一口酒,说:“爸不是说了嘛,有那么一些修行的人,实力超级的强,以前没怎么显露出来,到了最近这些年,他们已经逐渐成了各地商界的重量级人物,大家就开始逐渐明白了他们的威胁。” 想了想,他说:“我觉得,大概就是以前的绿林呗?江湖?” “大家其实都在正经做生意,也都遵纪守法,但人家手里有刀,你没有,你就害怕,而且你知道人家有能力随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你,还能让人查不出来,你就更害怕!这就是江湖嘛!” 商若水扭头瞥他,笑,“哎呦,行啊老大,世事洞明啊您这是,我看行!回头我就给老商同志上个折子,建议他老人家退位让贤了!” “滚!” 俩人正说到不甚愉快处,忽然就感觉别墅内隐隐有些骚动。 商若水正笑着,却见机极快,只往那般匆忙瞥了一眼,其实也没看见正主儿,却当即就道:“嗳……可能是我那小嫂子下来了,快上!” 男子叹了口气,一仰脖,喝尽了杯中酒,把杯子塞到商若水手里,一脸的悲壮,“如果我被骂禽兽不如,甚至被赵家给干掉了,你记得回去跟老爸说,就说我为老商家流过血了,埋我的时候,记得多烧几张美女照片给我!最好全是妮可基德曼那种,胸再大一点的也行,这点儿哥相信你,一定能为哥……” “滚!赶紧滚!” 男子快步离开了。 商若水扶着沙发,探着身子把两个酒杯都放到茶几上,眼睛看着那繁华热闹处,赵家的大小姐被众星捧月的场景。 其实那些年轻人里面,家里生意规模比赵家大的,有的是,平常牛逼轰轰的,甚至跑到帝都去包小明星玩的,也不是没有,可是今天,现在,他们都像看见了肉的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就扑上去了。 有钱人的日子是滋润,但有钱的人家面临的凶险,却远非普通人所能想象。 刚听老爸说起这些,说起修真这个词的时候,商若水也不信,但几年的时间下来,不管是在国外留学,还是回到宿阳来,算是加入了商界,随着一点一点的观察,她逐渐确认了一个事实——无论国内还是国外,这种事情,怕都是真的。 而现在,尤其是最近几年,这些修真者们,正在逐渐强大起来。 他们开始露出了野心,也在逐渐露出獠牙。 这东西,远不是过去人的概念中所谓黑道白道之类的,所能解释的。 因为修真者们的实力,很可能已经超出了“高手”这个概念,他们已经接近于不像是人类了。 但现在,他们却要向弱小的人类下手,开始吞并和掠夺。 那么,作为普通人,尤其还是普通人中最先被盯上的有钱人,在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当然是让自己也成为修真者中的一员,最次,也得尽快抱上一条粗大腿,为自己的生意,和生命,保驾护航。 否则的话……唉…… 哎呦,那边老哥好像已经凑过去了,还别说,除了老了点儿之外,他跟赵植芳那小姑娘还是挺般配的,关键帅呀!说不定真能有点什么收获呢! 这么想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来,赶紧转身,往外看。 黑暗中,那自行车旁边似乎有人。 她当即弯腰提了提高跟鞋,低了头,快步走向了别墅的门口。 ------------ 第三十九章  交锋 等商若水跑出别墅的时候,其实已经有点晚了。 别墅外面有昏黄的地灯,也有些装饰效果更多的路灯,让商若水能够看到,袁立阳已经推起了自己的自行车,孙建成似乎正在送他,但他却摆了摆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使孙建成停在了原地。 商若水快步就蹿了出去。 但跑出去两步,她又停下,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这才快步追过去。 孙建成虽然站在原地,目送袁立阳离开,但身后的一点动静,还是很快就惊动了他——诧异之下他回过头来,商若水用没拎鞋子的那只手冲他摆了摆,小声说:“孙叔叔再见!” 孙建成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带着一阵香风,冲过去了。 孙建成随之转身,目光追随,却见她直奔袁立阳而去。 “嗳……嗳……我的看车钱呢!还没给钱呢!” 袁立阳停步,回身,似乎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地笑起来。 孙建成则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真是个聪明的小丫头啊!”他心想。 ………… 袁立阳站在原地等她。 商若水跑过去,倒是呼吸平稳,显然是个平常就有运动的女孩子,来到近前,她轻轻跳脚,显然,光脚跑来有点硌得慌。 见袁立阳没走,她走过来之后先就抬起脚来,拿手抹一把,蹬上一只高跟鞋,再抬另外一只,抹一把,蹬上,于是刷的一下,个头就到袁立阳鼻子底下了。 然后,伸手,“钱呢!” 这个事儿,还真就是自己开的头儿,刚才挑逗人家来着。 于是袁立阳很老实地从兜里掏出钱夹来,抽出一块钱,递过去,“剩下的是小费,不用找了!” 商若水爽朗大笑。 猛地一下抽过那一块钱,她半是娇嗔半是取笑,却透着股子爽利的劲儿,“你还真大方啊,你这小费才几毛钱啊,还想让找给你?” 袁立阳笑笑,低头,瞥了一眼她的脚,“对你来说不算钱,肯定买不了你这一双袜子,但对我来说,两根辣条呢!” “切!少来这套!我这袜子要是坏了,也是因为着急追你要工钱才弄坏的,这得算你的!没找你要就很给面子了哦,不要太过分!” 啧!这个女孩有意思! 对于一个活了一千多岁,又曾经叱咤风云过的老头儿来说,女孩子长得漂亮,是底线,是最低要求,长得漂亮的女孩多了去了,就算是漂亮到商若水这个程度的,也不是就她一个,那在漂亮之外,一个女孩是不是有意思,就很重要了。 像这个,至少就让人愿意跟她聊天。 但是,“你不是来参加人家生日宴会的吗?工钱给你了,不回去?” 商若水摆手,很愉快地收起那一块钱,塞到牛仔裤的裤兜里,肆无忌惮地嘲讽,说:“一屋子男男女女,衣冠楚楚,但我仔细的掰扯来掰扯去,看到最后,别管怎么看,就连一个有意思的人都没有!” 袁立阳闻言“哈”地笑了一声。 这时候,女孩子非常自然地扭头看着袁立阳,“嗳,你呢?看样子你跟我那位孙叔叔关系不错啊,怎么也不进去?里面好吃的东西不少哦,随便蹭!” 袁立阳笑笑,“我就是找孙建成有点小事,事情说完了就完了,那里头太热闹,我又不认识什么人,没劲,还是回家吃老妈做的饭好!” “有道理!”女孩子笑着回应。 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门岗处,她站住,“嗳,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最好能有手机号,回头闲了,我找你玩去!” 袁立阳想了想,掏出自己的诺基亚,报了个手机号,说:“我叫袁立阳。袁世凯那个袁,站立的立,太阳的阳。” 商若水从外套口袋里也掏出手机来,认真地拨号,当场就给袁立阳打过来,等看见袁立阳手里的手机亮起来,开始响铃,她才笑笑,说:“这就是我的号。我叫商若水!商人的商,上善若水的那个若水。” 说完了,手机收起来,转身,“回头找你玩啊,小帅哥!” 然后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 袁立阳很快就出了大门,骑上车子,走了。 但商若水虽说往回走的时候干脆利落,但其实等走到别墅门外,她却又停下来,在阴影里站了好一阵子,一直到听见里面的掌声响起来,这才转身进了别墅。 其实这样的生日晚宴,几乎千篇一律,是真的没什么意思。 只不过赵家老爷子这些年在宿阳市的名头太大、威望太高,而有资格逐渐接触到一些事情的人,在知道赵家老爷子的真正能量之后,又实在是太想来找机会跟赵家拉拉关系,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孙女的生日,还是有不少本地的商界大人物纷纷过来,加入了这个交际场。 事实上,德高望重的赵文辉老爷子,也仅仅只是露了一面,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后便去了楼上的书房——一直冷眼旁观的商若水,很清楚地分辨出来,赵植芳固然是被一帮同龄人包围,她的父母和伯父伯母,乃至堂兄等,都被不同的人群所包围,而事实上,真正核心的、重要的那个别人,却是先后经过与孙建成的攀谈之后,被引到了楼上去。 于是她知道,那楼上的书房,才是今晚最重要的地方。 只可惜,自己老爸没来,而自己和哥哥,都明显的还不够格。 但是她理解老爸的用意——赵植芳过生日,自己和哥哥算是年龄大差不离,都过来祝贺,算是清楚地表达出了结交的意思,但如果这个场合下,老爸亲自过来,上楼,则意味着表态投靠,不上楼,则不免尴尬。 事实上仔细分辨,今天上去的这几个,在宿阳市都不是最顶级的那一批,至少比商家要差了至少两个段位——事实上,宿阳市最顶级的那几户人家,今天几乎无一例外,派出的都是家里的小辈。 因为大家现在的规模,体量都已经很大,就算要投靠赵家,以寻求某方面的庇护,也绝不至于自轻自贱到跑到一个小女孩的生日宴会上来跪舔。 而且就说自家,到现在为止,其实老爸应该是还犹豫着呢。 道理就是这样,你倒是一厢情愿的想投靠了,但人家想要的,却未必只是你的那一点保护费,有可能人家惦记的是你整个的产业也说不定。 当然,努力靠近的这个态度,还是要清楚地表示出来的,所以喽……哎呦,老大好像真的跟她聊上了!辛苦你了! 商若水正这么想着,嘴角微微上翘,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似乎有人冲自己走过来了,于是她看都没看,忽然转身,往另外一边走。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帮货色想干嘛。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刚转身走了没两步,察觉到一丝不对,抬头看过去,却正好看到孙建成正站在那里,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 她笑了笑,走过去,同时心里想:“据说孙建成才是赵老爷子在某些特殊事务上的代言人,反倒是他的两个儿子,都是负责商业上的事情的。” “孙叔叔好!”她笑着打招呼。 孙建成笑了笑,说:“聊聊?” “好啊!孙叔叔愿意跟我聊聊,那简直求之不得!” 于是孙建成伸手一引,两人很快走到客厅的角落处。 孙建成先到沙发上坐下了,随后商若水也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服务生很快过来。 “给我一杯水吧!”孙建成说。 商若水笑嘻嘻的,“我要果汁!” 服务员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里位于这栋别墅宏大开阔的客厅的角落里,还是小事,关键是孙建成往这里一坐,周边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会不开眼的跑过来了。 所以,很安静。 “孙叔叔你要找我聊什么事呀?” 孙建成笑笑,似乎有些谨慎,过了一会儿才说:“主要是谢谢你刚才进来叫我那一下,他是我们家的贵客,差点儿就怠慢了。” 商若水闻言笑笑,说:“哦,你说袁立阳啊?孙叔叔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应该做的!而且,我也没有白帮忙,刚才帮他看自行车,我还挣了一块钱呢!” 孙建成闻言微愣,旋即笑了笑,点头,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那么着急就追出去,就为了问人家要一块钱呀?” 商若水也笑,“那可不!这一块钱虽然不多,却是我的个人价值!可不是靠我爸赏给我一份工作才拿的钱,这也算自食其力吧?” 孙建成闻言,仰天打个哈哈,随后却又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似乎是就某些事情做出了一点小小的决定,于是笑着说:“若水呀,以后有时间了,常来玩!你是留过学的高材生,见多识广,芳芳这个年纪,就适合跟你这样的姐姐交朋友,能学到东西呀!” 商若水闻言笑起来,“孙叔叔您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行,那肯定没问题!只要你跟赵叔叔以后别怪我把芳芳带歪了就行!” 孙建成闻言哈哈一笑。 正好服务生把水和果汁都送来了,放到茶几上。 孙建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便放下杯子站起身来,笑着说:“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吧,我走了!” 商若水站起身来,“好的孙叔叔。” “孙叔叔再见!” 然后坐下,端起果汁,美美地喝了一口。 神思若飞间,她脸上露出一抹只有自己才懂的笑意。 忽然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过来。 “嗳,你跟孙建成聊什么了?” “秘密!不想告诉你!” “切!” ------------ 第四十章  重视 夜,十一点半。 山上精舍的静室之内,赵文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一口浊息吐了出去。 一股压抑不住的欢喜,在他的脸上荡漾了开来。 “真是神仙中人哪!” 他感慨道。 这时候再次合上眼睛,用心体察,他无比确定,自己肝部淤积的火气,是的确正在被疏导开来——仅仅只是一个小周天而已。 不得不说,这已经不单纯是对症下药的神奇了,这简直就是更高级别的修炼功法,已经完全覆盖了自己过去粗陋不堪的那一套修行功法。 因为是覆盖,而且是碾压级别的覆盖,所以,自己原本视为大敌的肝部郁结,在新的修行功法运转之下,只需要轻轻地顺势一带,便已经被疏导了开来。 心中默默估算一番,赵文辉觉得,若能拿出半个月的时间来,潜心以大周天的方式修炼,这困扰自己多年的肝部郁结问题,就差不多能消散个七七八八。 而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这个问题就将彻底成为过去式! 甚至于,对于这套功法而言,解决这一点小问题,竟只是顺手而为的事情罢了,它真正的价值,在刚才仅仅一个小周天之后,赵文辉就已经有了深刻的感悟——以这套新的功法修炼下去,只怕自己不但能迅速地重回巅峰,甚至有望在三两年之内,攀上新的高峰! 什么叫神仙中人?这就叫神仙中人! 虽然能猜到袁立阳既然来了,就应该是表示愿意帮自己解决问题的,而在赵文辉看来,既然他愿意出手,那想必是一定可以手到擒来般容易。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想到,对方竟大方到直接赠送了自己一套修行功法! “这份生日礼物,可实在是太过贵重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得又想到刚才天色将黑未黑时候,对方在凉亭内借了自己孙女的纸笔,随手画出了那副潦草的经络图,随后又当着自己祖孙二人的面,口授一套修行口诀的事情。 这可已经不是单纯给自己去除疾病的问题了。 这是传道授业之恩! 而偏偏,这等大事,在对方做来,却如随手送了一份小点心一般的毫不经意,这样一份在自己看来简直超绝神异的上等功法,在对方而言,却似乎只是随口胡编的一首打油诗一般。 以此观之,自己这位恩公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不过……这是好事! 绝对的好事! 这好事,固然是因为自己得到了这样一套可以将自己、将整个赵家都整体再向上拔高一大截的功法,并足以顺利地治好自己的顽疾,更是因为这样一来,自己与那位恩公之间的纠葛,就更多了。 小孩子嘛,不要因为害羞而不敢去要糖吃,因为你越是去要糖吃,大人就会越疼你宠你,因为要糖这件事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亲昵、一种信任,而对于大人来说,给糖这件事本身,也能带来一定的满足。 人世之情,大概如此。 而以这位恩公的实力,自己和赵家,若能托庇于其羽翼之下,显然是只有天大的好处,而不会有任何坏处的事情! 更何况,从这位恩公的言行来看,他并没有要求自己和赵家就此投靠他,成为他的爪牙或附庸——甚至相反的是,他比较清楚地表示出了,他不愿意跟修真者这个圈子有过多交集,只想安安生生过点小日子的想法。 简而言之就是,他几乎没有任何的野心。 那种感觉,竟跟若干年前发现功力不进反退,甚至已经疾病侵体的自己差不多,有一种人到暮年,只想安心养老似的。 这也算是叫自己比较不解的方面了。 当然,这一点,还有待观察——毕竟,他还那么年轻! …………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片刻,赵文辉自觉今日受益极深,便连此前预感到有人正在图谋自己图谋赵家的担忧,都不由得消散了许多。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思路渐渐收拢,彻底从瞑目观想的状态退出来,便正好听到了外间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动静。 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壁上的挂钟,却发现,原来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是了,底下的生日晚宴,应该是早就散了。 赵文辉笑了笑,自觉精神饱足,便施施然趿拉上拖鞋,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好多人。 这山上精舍,乃是赵文辉为自己静养、修炼而建,虽然房子不可能小,客厅也不小,但跟下面的别墅还是没法比的。 此刻房间里或站或坐,一共二三十人,不免有些拥挤了。 赵文辉的老伴儿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去世,两人一共生了二子一女,到现在是一共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大孙子已经结婚,也已经生了一个女儿,四世同堂之下,这一大家子人,连赵文辉在内,总计就有十六口。 这还不包括大儿子在外头有个私生子——他以为赵文辉不知道,但赵文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他能镇住他老婆,不闹,赵文辉也就懒得管。 除此之外,佟春山是追随他多年的老伙计,老跟班了,关系之亲密,无需赘言,他这些年来一共收了十七个徒弟,分散在各行各样,其中有三个入室弟子,以孙建成为首,现在已经是他的左右手。 只不过今天本来只是小孙女的生日,家宴的气氛更浓厚些,所以弟子之中,除了孙建成之外,就只来了三个记名弟子,其他弟子各有职分,就没来。 反倒是佟春山的儿子和几个孙子,都在本市,都赶过来了。 赵文辉推门出去的时候,房间里尽管二三十人在,却基本上没有人敢发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就连交谈,都是压着嗓子低声地说话。 而等到赵文辉一出来,众人当时便都纷纷地站起身来。 整个客厅里,顷刻间鸦雀无声。 只有他的长孙媳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大娃娃,竟已是睡得打起了小呼噜,算是这客厅里最大的声音了。 老爷子走出来,众人纷纷问候。 赵文辉摆了摆手,“能坐的都坐下吧!” 这个时候,老爷子稀罕重孙,以前的话,肯定免不了要先过去看看重孙子的,但这一次有些异常,他那长孙媳已经露出了笑脸、略微调整了一下怀里孩子的睡姿,但老爷子却是看都没看自己的重孙子,反而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找到了孙女赵植芳,招招手,笑眯眯的,“芳芳啊,过来!来!” 赵植芳走过去。 老头儿笑着问:“今天生日啊,十八岁啦,玩得高兴吗?” 赵植芳笑着点了点头,“高兴。谢谢爷爷!” 老头儿一副笑得很开心的模样,“高兴就好!以后就长大了,不是小孩啦!” 赵植芳依旧笑。 这时候,却听老爷子道:“照例,咱家的孩子年满十八岁之后,家里那个投资基金里,给百分之一的股,另外,也是照例,给你一百万的零利息借款额度,期限十年,自己有点什么商业上的想法,都可以去试一试。” 赵植芳甜甜地笑着,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般,“谢谢爷爷!” 赵文辉仍是笑呵呵的,“先别着急说谢谢,一会儿打总再谢。哈哈……除此之外呀,爷爷自掏腰包,送你一件小礼物好了!你想要什么,回头想一想,想好了,就随时过来找爷爷,怎么样?” 赵植芳面露惊喜,下意识地抬手捂嘴。 这实在是惊喜了。 老一辈的人物,几乎就没有真的完全不重男轻女的,赵文辉也不例外,只不过家大业大之下,完全没必要苛待女儿和孙女,所以该给的就毫不吝啬,基本上也就算是一碗水端平了罢了,但究其细微,却仍然能清楚地感知到,老头儿对孙子的宠爱,是要明明白白超过几个孙女的。 但今天,赵植芳很明显破了这个例。 十八岁成人礼,老爷子通过一个不限条件的“小礼物”,清楚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个小孙女的喜爱和重视。 这种喜爱,给人的感觉甚至超过了此前的两个孙子。 因为前头大孙子,也就是赵植芳的堂兄赵植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老爷子额外送了一辆夏利车,也就几万块钱。 虽说那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但那个时候其实赵家已经很有钱了,于是一辆夏利送出去,反而导致赵植菖明明不是开不起好车,但却不得不开着辆破夏利,还足足开了四五年,一直到结婚了,老爷子送了辆奔驰,这才终于摆脱了那辆令他苦不堪言的夏利。 而等到二孙子,也就是赵植芳的亲哥哥赵植蒲成年,也就是三年前,老爷子送的车档次高了一点,也有限,是一辆大众的低配高尔夫,十万块出头。 到现在赵植蒲平常在魔都上大学,车都是丢在家里这边的,据说在那边又买了辆好车,在学校里开着装逼,但放假回家的时候,他还是只能开这辆高尔夫,根本不敢开别的车。 至于赵植芳的堂姐,赵植兰,则毫无疑问,任何额外的礼物都没有。 等轮到了赵植芳,老爷子竟是忽然给出这样的一份可以随便挑随便选的礼物! 这显然是前面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比不了的。 在赵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本来就是那种任何的一点小事,都不是小事,背后都会被咂摸出复杂的寓意和用心的大氛围,像这种程度的意外,老爷子如此的表态,就更是让每个人都不敢小觑。 大家都有些诧异,和惊愕。 唯独站在角落里的孙建成和佟春山,仍旧低着头,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感觉意外的表情。 “谢谢爷爷!那我回头一定好好想想!” 赵植芳甜甜的回答,让老爷子又是一阵开怀的笑。 但是笑罢,老爷子在客厅里环顾一周,却道:“行啦!芳芳的生日宴也结束了,我知道你们就是想见见我,现在呢,也都看见了,我也没什么要多余叮嘱你们的,都回去吧,回去歇着,好好做好自己手里的工作!去吧!” 众人闻言并不算吃惊,也都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这个时候,赵文辉又说了一句,“老大老二留一下,待会儿说点事情。哦,对了,芳芳,你困了吗?要是不困的话,负责去给爷爷烧水冲茶怎么样?要招待你伯伯和你爸爸的嘛!” “好呀!我不困!那我这就烧水去!” ------------ 第四十一章  女人越端庄,才越漂亮 赵文辉亲口点名,到最后,除了他自己之外,获准参加随后这个赵氏家族内部小型会议的,一共有四个人: 他的两个儿子:长子赵中军,次子赵中毅。 他的老伙计、老跟班:佟春山。 他的座下大弟子:孙建成。 以及另外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小会议上,却被他以留下烧茶倒水的名义,给留下了,或可算作旁听。 余者散尽,孙建成亲自送到了栅栏门处,目送他们下山,随后便也回转。 赵文辉坐在沙发主座,剩余四人,也都纷纷找座位坐下。 赵植芳专心的烧水、冲茶、连头都不抬。 不等茶水冲出来,赵文辉便已经开门见山,只一句话,便定下了一个鲜明的基调,“接下来,咱们可以略微高调一些了。” 众人皆愣,就连孙建成,都有些微愣。 赵文辉笑笑,脸上重又出现自信的神情,泰然自若,甚至比起十年前的奋发,现如今的他,看上去还更有底气了一些。 “今年秋天的嵩山会,我会去参加。” 这句话一出口,又是惹得众人一阵惊诧。 所谓嵩山会,已有十几年的历史,起初是豫州省内几个修真者私底下的小型聚会,目的是为了交流、探讨,在某些事情上,也有些互通有无、互帮互助的作用,后来参加者越来越多,这嵩山会的功能也越来越多,发展到今日,它的名声已经是隐隐地出了圈,在豫州省的商界,也是赫赫的大名。 在这个嵩山会上,有较量、有交流、有探讨,也会由会内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主持,解决一些内部的摩擦和矛盾,当然,也会有很多背地里的合纵连横,有商业上的,也有其它方面的。 总之,在豫州省,嵩山会的意义,早已超脱出了一帮修真者聚会交流的范畴,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会。 只不过,参加者必须是修真者这一点,还是定死的。 别管你再大的商人,再有钱的人家,只要不是修真者,那就一概拒之门外! 赵文辉早在九十年代初,就已经是这个嵩山会的正式会员,虽然不是最早那一批,但资历已经颇深,在会内,绝对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那一拨了。 但是,过去的七八年间,他深深地受困于自己体内的伤势,且修为不进反退,因此不得不示人以弱,以年老静养为名,躲在宿阳市这边,一边想尽办法解决修炼上的问题,一边则费尽心血的打造了这处半山腰的修炼道场。 如此一来,反倒是给外界传递了一种“他在闭关”、“或许是要尝试突破了”的模糊信息,也因此,嵩山会虽然好多年没去,但赵家的生意依然算是顺风顺水,基本上没人会主动来招惹他们。 但其实,这纯粹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外界各种猜测,轻易不敢招惹赵家,赵家这边却也小心翼翼,对外做事、经商,都尽量以不与人力争为原则,避免得罪人。 而且,赵文辉不去嵩山会,连门下弟子、儿子等,也都尽数被他禁足,不许去参加嵩山会——他们去了也讨不了好,万一戳出事端来,或被人借机挑衅,不回应不行,露了怯,回应却有可能会被人羞辱,到时候更是露怯。 到现在,老爷子却又忽然决定,今年要重新去参加嵩山会,自然是叫所有与闻者,都吃了一惊。 孙建成在瞬间有所颖悟,但没有开口说话。 佟春山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个时候,反倒是赵文辉的大儿子,赵中军,第一个开口,惊喜地问:“爸,这么说,你的伤势好了?” 赵文辉淡淡一笑,“两三个月之间吧,也就可以基本痊愈了。” 众人都大喜。 即便是早已知道了一些内情的孙建成和佟春山,此时听老爷子自己这么说,也是一下子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他们只知道袁立阳当日能曾帮老爷子逼出了肺部的积火,刚才傍晚时分,也又来了一趟,但他们却没有资格参与到当时的谈话中去,因此其实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反倒是赵植芳最迷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爷爷身上有伤这件事,但这个时候,抬头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其他人,她聪明地没有开口,而是重新低下头,认真地把茶水倒出来,开始给大家上茶。 与此同时,赵文辉也是放任众人都把这种惊喜的情绪宣泄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道:“不出意料的话,今年年内,我的修为一定可以重新回到当年的巅峰状态。嵩山会是在九月,到那个时候,我固然还没有彻底回到巅峰,但也应该差不了多少了,去一趟嵩山会,亮个相,应当无妨。” “太好了!” 此刻,尤其是赵文辉的两个儿子,赵中军与赵中毅,表现得尤其的高兴。而两人之中,赵中军是负责为赵家的生意掌舵的,赵植芳的父亲赵中毅,则是负责给自己的大哥打下手,兄弟二人这些年配合的不错,因此说话一般都是由赵中军负责开口,“爸,那以后咱们家的这个生意上……” 老爷子闻言没有丝毫的犹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要因为意气,与人相争,也不要因为一些无谓的事情,与人结怨,但若是利益所在,以后该争的地方,倒是可以放开胆子争一争的。” 赵中军闻言长出了一口气,一时间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赵中毅也是不由得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接过自己女儿送过来的茶,他笑了笑,道:“怪不得爸您今天心情那么好,还要额外给芳芳礼物,哈哈,原来是有大喜事。” 他这么一说,赵中军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便笑起来,刚才心里曾经有过的一点猜度与疑心,此刻也尽数释然。 一旦这一点疑心去了,他对下面的孩子们,哪怕是侄子侄女,也一向都是很疼爱的,更何况赵植芳从小就生得瓷娃娃一般可爱,算是下一辈人里最漂亮的一个了,从小也就极受他的疼爱。 再加上,他向来行事风格很是豪阔,绝然不同于赵文辉这一辈创业者身上的小气节俭,这时候回想刚才曾经对自己的二弟和侄女起过一些不太好的猜忌,心中不免有些自愧,便当即大方地说:“咱爸伤势痊愈,他高兴,咱也高兴啊!这样,我侄女今天生日,又赶上今天咱们家有那么大个喜事儿,我这个做伯伯的,也不能没有点表示啊!芳芳,有驾照了没?伯伯送你辆跑车要不要?” 赵文辉听着听着,眉间笑容已是一滞,等他说完了,更是抿了抿嘴,不过这毕竟是他长子,所以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孙建成和佟春山二人都是追随他最久的,自然最了解他的心思,这个时候都眼观鼻鼻观心,非但没有凑趣开个玩笑,甚至也都低下头,没接茬。 赵中军兀自沉浸在兴奋中,倒是没有察觉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还没等赵植芳开口说话,坐在他身边的赵中毅却已经开口道:“大哥,大哥……千万不要!她一个女孩子,还上着学呢,送什么跑车呀!她现在每天骑自行车上学,就挺好的!别送了!” 赵中军闻言哈哈一笑,“那可不行!我可不能委屈了我侄女!” 顿了顿,他道:“不过这样吧,你爸顾虑的也有道理,就等你高考完了吧,高考完了之后,你自己选去,相中哪辆车,大伯送你!” 老话说,长者赐,不敢辞,自己大伯非得要送,赵植芳犹豫了一下,还是甜甜地笑着,说:“好呀,那就谢谢大伯了,等我高考完了,一定去挑一辆最贵的找大伯去刷卡!到时候把大伯你的零花钱都给你花光!” 赵中军哈哈一笑,道:“不怕!你花不光!” 忽然,赵文辉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霎时间,连赵中军也收了声。 房间里一下子就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老爷子想了想,说:“刚才我说的事情,出我之口,入你们几人之耳,对外,哪怕是你们的老婆孩子,也绝对不许说,懂吗?” 赵中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知道了爸!” 赵中军却眉头微皱,问:“为什么呀?这是好事儿啊爸,干嘛不……” 赵文辉微微摇头,倒是耐心地解释了一句,道:“我说给你,你心里有数,不至于曲解了我的意思,但下面的孩子呢?过去几年,我刻意的压着他们,还总是这样那样的事情,现在告诉他们可以嚣张一点了?你以为他们就不敢欺男霸女?告诉你,只要你敢说,几个月之内他们就敢给你惹出人命案子来!” 说到这里,他面带不虞之色,道:“你自己生的儿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 赵中军闻言,脸上有着一丝尴尬一闪而过,过了片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好的爸,那我知道了,我一定守口如瓶!” 赵文辉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看时间,道:“那行了,天也不早了,喝了这杯茶,你们俩下山吧!” 说完了,他站起身来,笑着看向赵植芳,道:“芳芳,你陪爷爷出去散散步好不好呀?” 赵植芳点点头,“好呀爷爷!” ………… 以半山腰处的精舍为中间点,向下通往山下别墅的,固然是已经铺就的石阶,往上再走,也是已经铺好了的石阶,甚至就在快到山顶的地方,还额外修了一座不大的凉亭。那是赵文辉每天散步都必去的地方。 只不过今天散步的时间,的确是太晚了。 山间并没有灯,幸好尚有一丝月色胧明,祖孙二人虽然修为不一,但也的确都是有修为在身的,夜里走在这样的石阶上,只会觉得夜色甚美,倒是并不觉得山路难行。 一路缓步上山,赵文辉并没有开口说话。 于是赵植芳也就默默地落后爷爷半步,走来有些蹦蹦跳跳,时不时地还掐一片道旁新钻出来的嫩叶,实在是不脱少女童稚之可爱。 一直等到了近山顶处的凉亭,赵文辉进了亭子,负手在身后,眺望远处的山峦与田野,好半天,才感慨,“真的是好景致啊!” 说完了,他回头,见自己孙女正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 他知道的,自己这个孙女随他爸,是个精细人。 所以他知道,她一定是心里藏着许多的不解、许多的问题、许多的猜测,只是,也跟她爸爸一样,她等闲的不会主动开口问。 于是,这个时候,他笑着说:“芳芳啊,有什么想问爷爷的,现在可以开口问了。你问,爷爷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别管爷爷说了什么,你问了什么,下山之后,包括今天傍晚你见到的一切,都要藏在心里,连你的爸妈,都不要告诉,明白吗?” “为什么呀爷爷?” “因为那是咱们赵家今后几十年的命脉之所在。是咱们家,也是爷爷我,当然也包括你,咱们的底气之所在。嗯,有句话,你要记下!” “嗯?什么话?”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己事不密则成害!” “哦!” 赵植芳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大概意思并不太难明白,她是有一定的古文功底的,但这句话从爷爷口中说出来,是否还有别的含义,就猜不明白了。 但赵文辉显然并没有要仔细解释的意思。 片刻后,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最漂亮的这个孙女,又问:“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赵植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问:“爷爷,那个袁立阳……很厉害吗?” “很厉害!而且,是远比爷爷还要厉害的那种厉害!” “哦。” “所以呢,你以后在学校里,如果有机会,可以适当跟他多一些交流,但也不要太过刻意,明白吗?” “为什么?既然他特别厉害,像您说的,甚至是咱们家的底气之所在,是命脉,那难道不该好好的跟他打交道,把关系处理好吗?” 赵文辉闻言笑了起来。 片刻后,他说:“如果你是男孩子,爷爷一定会建议你,跟他走近些,再走近些,做个好朋友最好,就算不是好朋友,做个好跟班,好……狗腿子,都行!但是,芳芳呀,你是个女孩子呀!” 赵植芳讶然。 此刻山风徐徐吹来。 夜色中,即便四顾无人,赵文辉的声音依然放得特别的低,温柔若絮语一般,对自己的孙女,百般叮咛—— “芳芳呀,爷爷知道你很聪明,你虽然并没有多说什么,多问什么,但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你都参与了,爷爷的话,你都听见了,爷爷知道,你肯定明白了很多东西,而且爷爷猜,你也肯定已经有了某些想法,或者是预测。” “但是,今天爷爷想告诉你,对于你,爷爷没有任何期待,明白吗?” “你或许已经想到了什么,也或许还没有想到,爷爷今天这个话,也可能说得早了些,但还是要说,而且必须要在今天就说给你听。” “你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容易想得多,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爷爷要告诉你,爷爷能一路走到现在,包括以后继续走下去,靠的从来都是自己,绝对不会要自己的孩子去付出什么、牺牲什么……” “芳芳呀,等你再长大些,如果你有你自己喜欢的人,是完全可以的,你有权力去获得你自己的爱情,自己的人生,爷爷不需要你为这个家付出什么……” 此刻的夜色中,赵植芳的眼睛越来越明亮。 而这个时候,老爷子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另外,乖孙女呀,不管你以后有怎么样的选择,会选一个什么样的男孩子,爷爷下面的这句话,你都一样要牢牢的记住,并且按照爷爷说的话去做!因为它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句话叫做,女人越端庄,才越漂亮!” 赵植芳眨了眨眼睛,似乎听懂了一些什么,又似乎并没有听懂。 但她却只是甜甜地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儿一样,长长的,媚媚的。 “我记住了,爷爷。” ------------ 第四十二章  渐行渐远渐生 夜。 灯火阑珊。 一路往市区里走,一路灯火越发璀璨。 时而有速度极快的车辆从身边呼啸而过。 慢慢的蹬着自行车,行在这样的路上,不觉间已经有一种万事万物皆浮光掠影,而自己已经看透一切的感慨。 然而……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对于一个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家伙而言,他只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入这个世界,融入这万丈繁华。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最近这半个月过得很好。 吃饭,睡觉,上课,看书,踢球,骑车,都很好。 于是别管做什么事情,脸上都会很容易地就带上笑容。 比上辈子闭关清修了几百年之后的状态,也不差什么了。 渐行渐远渐渐到了市区,他转了一个弯之后,已经距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近了,却在忽然的某一刻停下车子,犹豫了片刻,洒脱一笑,摇摇头,调转方向,往更市区的地方骑了过去。 入夜之后的宿阳市,不减繁华。 尤其是老市区最繁华的这一块地方。 一路穿过,无须兜转,道路甚是熟悉,轻易地就拐到老纺织厂家属院门口——老纺织厂已经快要拆迁了,据说广东来的一家公司要整体收购,现在应该是正在打嘴巴官司,因为对方显然不愿意承担那么多老职工的安置。 但这个包袱又实在太大,几千职工,一旦全下岗,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几千个家庭,好几万人,顷刻间就会变成社会不安定因素。 而市里现在还无力安置那么多的下岗工人。 周萍萍她们一家,已经是见机比较早,比较能够认清现状的人了。 主要也是过去的十年间,无论全国范围,还是单单宿阳,倒闭的、被收购的厂子,实在是太多了,下岗职工一批又一批,已经有了很多经验在前头。 实话说,这十年里,有太多不能说的故事。 袁立阳家里的话,老一辈的已经濒临退休,爸妈这里,又基本都是硬职业,所以,其实年轻时候那些年,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切肤之痛。亲戚里,舅妈倒是也下岗了,但他挺讨厌自己那个舅妈的,所以对于她的下岗,反倒觉得很爽。 一直到后来,当他自己走出大学,开始参加工作,再到后来跟周萍萍走到一起,听她讲起当年她爸妈齐齐下岗那些年的事情。 那都是切肤之痛。 而事实上,据周萍萍后来说,老纺织厂在倒闭、被收购之前的好些年,其实就已经不怎么发得出工资了。 许多工人,不得不一边盼着厂子能起死回生,一边为了生活,纷纷去寻找自己谋生的渠道。 总之,最近这些年,很多路边破旧小屋子里50块钱一小时的,三十岁上下,不敢说有一半,约莫也有两三成,是纺织厂里下岗的女工。 而如果袁立阳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周萍萍她妈,应该是去年就进了一家浙江老板开在本地的纺织厂——那家厂子专门做帆布,因为袁立阳印象格外深刻。 至于周萍萍她爸,则弄了个小吃摊,白天去宿阳师专校门口,晚饭后就回到老家属院门口,主要是卖鸡蛋灌饼和韭菜饼。 据周萍萍说,就因为去师专门口卖小吃,她爸还被一帮小流氓打过一顿,后来按月交保护费,才被允许在那里卖。 一直到几年之后,她爸终于开了一家小店,她妈也辞了工过去一起干,生意还算不错,日子才渐渐好转,等到袁立阳跟周萍萍讨论结婚,想买房的时候,她爸妈甚至已经能掏出几十万来赞助了。 特别能吃苦耐劳的一家人。 甚至可以说,周萍萍身上所有好的与不好的特质,几乎都来自这个自苦难中一步步挣扎着走出来的家庭。 当然,好与不好,谁又有资格真的去评判呢? 周萍萍嫁给了自己,最终以黯然离婚收场,却已经算是多少有些浪漫了。 她妹妹比她小了三岁,大学毕业之后回来教学,追求者甚众,大学时候的爱慕者,甚至一路追到宿阳市来,连袁立阳和周萍萍都很为之感动,但她却一边流泪,一边把人家赶走了,坚持非公务员不嫁。 因为她觉得,只有公务员最稳定。 后来倒是嫁了个公务员,公公还是个小官,婆婆又是银行系统的,可以说是一切如愿,但她却自觉矮人家一头,日子过得其实并不怎么幸福,每次回家过年见到她和她老公,总感觉她有些畏畏缩缩的,恨不得老公一瞪眼,她就吓得心惊肉跳,而据周萍萍说,晚上她俩闲聊时,她很多时候都沉默以对。 都是自己的选择。 但其实,有哪一次的选择,不是被环境所影响的呢? 周萍萍后来有一次特别感慨,哭着问袁立阳:周妍妍学校又不差,人又不傻,长得又不丑,英语专业又不是不好找工作,要是毕业了留在魔都,或者到帝都来找自己,再或者,如果不是非要找个所谓的铁饭碗家庭,她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会比现在更差吗? 袁立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搂紧她,沉默以对。 ………… 灯火阑珊。 老纺织厂家属院的门口,一溜儿排开了好多小吃车。 老纺织厂虽然没落了,濒临倒闭,家属院也已经很是老旧,未来大概再有个十年左右,就拆了,但这样一个不大的小区里,却毕竟塞进了两三万人。 所以,即便下岗的阴影其实已经彻底笼罩了这座小区,但在小区的门口,此刻却有着异样的、近乎有些畸形的繁荣。 天气回暖,晚饭后,不少人都会出来走动走动,扶老携幼。 远远地,袁立阳停下了车子。 不远处的一个小吃车上,高高挑起一个大灯泡,但其实并不太亮,灯光下,是一个周身上下看去都有些油乎乎的中年人,正在一边紧张地忙碌着,照顾着正灯下的大平底锅,一边跟等着饼的客人说着话。 他的左手边,一个女孩子正手脚麻利地揉面、擀饼,俊俏的脸上,既有些烟熏火燎的油腻,又沾了些白扑扑的面粉。 他的右手边,是另外一个个头稍矮的女孩子,和她的姐姐一样漂亮,此刻面前正放着一个脏兮兮油腻腻的四方大纸盒,里面几乎全都是一块两块五块十块的纸币——但她此刻却正熟练地抓起一个鸡蛋,熟练地磕破,倒进碗里,拿筷子飞快地搅动着,随后身边的男人手里的筷子在饼上轻巧地穿了一圈,夹起来,她当即便无比熟练地拿着不锈钢小碗,把鸡蛋液均匀地灌了进去。 配合默契。 三个人的脸,都是一样的红扑扑的。 三月中旬的傍晚,十几度的天气,她们的脸上都挂着汗珠。 但她们的脸上,却都挂着灿烂的笑意。 十几米之外的路边,袁立阳单脚支地,停在那里,看着面前的这样一幕。 好几分钟之后,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调转车头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嘲般地摇了摇头,笑一笑,蹬起了自行车。 渐行渐远。 心里却有草长了出来。 ------------ 第四十三章  丢沙包玩不玩?三缺一。 第二天上午,好不容易休息的工夫,袁立阳却并没有在家里闲着,也没出去找什么乐子,反倒是买了几斤桔子,去了一趟自己的姥姥姥爷家。 这一对老头儿老太太,也已经七十挂零了。 姥爷跟爷爷都是部队里回来的,有交情,还不浅,其实也是性子爽直的人,不过却比爷爷那个又臭又硬的脾气好多了,是个做事情很随和很聪明的人,现在年纪大了,更是万事通透,一副老寿星的模样,每天都笑呵呵的。 而且关键的是,老头儿很帅,虽然老了,可是在同龄的老头儿里来说,依然是最帅的那一等,而且姥姥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那种万种风情的大美人——这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袁立阳他妈很漂亮,于是,就极大地改良了老袁家的遗传基因,至少袁立阳就比他爸要帅了不少。 眼睛更好看了,鼻子更好看了,五官也都长得更是个地方了。 当然,好看的不止是袁立阳他妈,袁立阳的大舅、小舅和二姨,年轻那时候也都是被称为“人样子”的存在。 常理来说,老头儿那么聪明一个人,一家子儿女也都不傻,而且还都长得好看,不管是找工作还是找对象,都在无形中就比别人多出了不少的潜在优势,但事实上,他们一家子的生活,却一直都不算怎么好。 老头儿老太太一辈子聪明人,到老了却被两个儿媳妇给吃得死死的,按月的退休金,俩儿媳妇想方设法的刮油,两个舅舅也都有点窝囊,根本辖制不住,还动不动就妯娌俩大吵一架。 总之就是,这边家里的一团乱麻,让袁立阳他妈明明离娘家那么近,都有点不大乐意回来——谁愿意动不动被嫂子和弟媳妇刮油啊! 袁立阳对两个舅妈也都没有什么好感。 其中小舅妈略好些,因为她好歹还要些面子,对自己这个外甥,也还算比较疼爱一些,大舅妈那里就纯粹是毫无好感不说,甚至恶感满满。 前年大舅妈下岗了,老妈回去一说,一家人竟然都感觉气氛莫名的畅快,晚上差点儿要喝几杯庆祝一下——可见这人有多叫人讨厌。 但那跟老头儿老太太没关系。 老头儿老太太还都挺好的,尤其是老头儿,自始至终都待袁立阳很好,比亲孙子也不差什么,只是等到袁立阳长起来的时候,老头儿就已经上了年纪,也退休了,也没什么能力了,钱包又被俩儿媳妇盯着,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就算是想帮衬什么,也没多大力气了。 当然,这辈子袁立阳显然不需要他帮衬什么了。 老两口现在跟大舅家住一起,拎来的桔子大概率还是会最终有一大半落到自己那个表弟的嘴里,于是袁立阳偷偷地给老头儿塞了一百块钱过去,还小声说,是自己老妈让捎过来的,给老头儿买烟的。 等老头儿笑眯眯地把钱掖进内口袋,袁立阳又坐了不大会儿,就起身走了。 他可不愿意留下吃大舅妈做的饭。 中午回家吃了一顿老妈做的丰盛大餐,十分地满足了饕餮的欲望,等到吃完了饭,一家三口都窝在沙发上懒得动弹的时候,袁立阳的手机却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掏出手机一看,好悬没直接笑喷出来。 商若水:帅哥出来玩啊! 这跟昨天下午她留给袁立阳的印象严重不符。 昨天下午的她什么样子?上身一件小西装,下身一条收腿牛仔裤,高跟鞋,披肩发,挑染,微卷,精致的淡妆,看上去精明干练而又洒脱沉稳,关键是人还那么漂亮,简直是靓丽到十分的都市时尚丽人形象! 对于一千多年没见到“都市时尚丽人”的袁立阳来说,她不光是长相很对胃口,这一号的风格,也同样很对胃口。 挑逗了一下,发现这女孩居然还很有趣,很轻松的就接上了你的段子,也没因为你骑了辆破自行车出现在那么高端的场合,就不跟你玩。 你瞧,多好玩多有意思的一个女孩子啊! 简直是完美地符合了一个千岁老男人的审美观! 结果唻,今天忽然就这个风格了。 跟后世那些KTV里的老鸨子似的。 他笑着,回复:玩啥? 短信很快就回过来了,商若水说:“丢沙包玩不玩?三缺一。” 咦!有意思。 袁立阳一下子来劲了,还踢沙包?要不要跳绳呢? 回复她:“到底玩啥?短信费很贵的!!”俩叹号,表示一毛钱一条真的很贵。 大约二三十秒钟,短信来了,居然还挺长。 她说:我要说让你陪我逛街,你肯定不乐意,我要说让你陪我喝酒,你肯定说没满十八,那好吧,我说实话,我就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看能不能加深下了解,关键时刻领回家去当炮灰。 哎呀呀,这个我喜欢! 这个女孩简直越来越有意思了! 于是袁立阳回复她:不行啊,我们晚上要回去上课的,好不容易放假这一天,我游戏还没玩够呢! 片刻后,她的回复来了:那算了,本姑娘对游戏不感兴趣,拜拜! 啊呀!她居然缩回去了! 袁立阳眉飞色舞。 忽然一个巴掌抽到肩膀上,袁立阳扭头看,却见老爸瞥着自己呢,问:“干嘛呢笑成那样,偷了谁家鸡了是怎么着?” 袁立阳笑笑,说:“差不多!” ………… 中午吃了大餐,晚上就简单了,反正也不怎么饿,随随便便一碗面条就打发了。等吃过晚饭,袁立阳骑车到了学校,依旧是老几样,先跑去热水房打一壶热水,回来把茶叶泡上,把杯子往桌角那么一镇,好了,状态有了,看书。 房名伟跟前座热烈地讨论欧洲杯预选赛,说得唾沫横飞。 忽然,陈白鹭瞥见袁立阳来了,径直抛开正聊得热乎的两个女同学,起身走了过来,瞥见袁立阳身后空着一个座儿没来,就过去坐下,拍拍袁立阳的肩膀,等袁立阳转过身去,她小声问:“昨天你跑哪儿去了?我还说给你介绍大美女呢,怎么后来再没看见你?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袁立阳说:“找到了,事儿也办完了!办完了我就走了,当时你被那么多帅哥围着呢,我就没过去打搅你们!” 他这么说,其实是猜的,一直到走,他也压根儿就没进那栋热闹的别墅。 但这句话陈白鹭明显很爱听。 “哦,都是一帮朋友,其实我也懒得搭理他们,但是那种场合嘛,你可能不太了解,大家都是在交际,总不好不搭理人的!” “理解理解!” “行了,那改天有机会了再介绍你跟赵大美女认识吧!可惜了,昨天多好的机会啊!” “呵呵,认识了也没用,没交集!” 陈白鹭讶然,就这一句话,顿时让她在对袁立阳本来就已经调高了的评价的基础之上,又拔高了一截——这叫有自知之明。 “嗨,什么交集不交集,都是朋友!你别看她们家有钱,但也指不定哪天有事儿求着咱们这些普通人呢,是吧?朋友嘛,互相帮忙!” “也是也是。嗳……你可不算普通人!” “少来这套,走了!” 等聊完了回过身来,袁立阳下意识地感觉有些不对劲,扭头一看,房名伟也不跟人聊预选赛了,已经重新低着头,认真地做起题来。 ------------ 第四十四章  巧合 周一的上午,上次考试的成绩就出来了。 吃过早饭的工夫,袁立阳和房名伟刚回到教室里,就看见一群人正正围在黑板旁边看个不停、议论纷纷,原来是放学后乔木就被叫到办公室去,领了本次摸底考试的全成绩单,贴到了黑板旁边的小公告栏里。 袁立阳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几天,只怕要开始被频繁点名了。 因为他现在对于做题、对于考试,有一种疏离感,他也看了两周多的书,脑子里原本就留存的很多知识也没丢,但他却毫无胜负心,压根儿也不在意自己能考成什么样,所以考试的时候,就是做题而已,做完了之后再不看第二眼,甚至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答案对不对。 仅凭预感,他觉得自己的成绩怕是要往下掉一截。 现在他只希望,不要掉得太狠就行了。 结果房名伟挤过去一看,很快就跑回来,一脸惊诧,“我靠,老袁你行啊,最近老见你看书,也不做题,成绩倒是嗖嗖的涨!居然进前二十名了!” “哈?” 袁立阳有点惊讶,赶紧也跑过去看。 果然,这次居然考了班里第十九名。 虽然一开始就没啥奢望,但真的提高了,还的确是有点高兴。 成绩表打印的简单明了:第一列是班级排名,第二列姓名,然后总分,然后语数外综四门课,最后一列是全市排名——当然,这个只有前三百名有,三百名之外,就都是空缺了,不排名。 袁立阳的成绩很巧,进了前二十名,也顺带进了全市理科前三百名。 第二十一名是全市第294名,第二十名是全市第283名,袁立阳这个第十九名,是全市第278名——但其实只比第二十名高了1分! 想必是分数并列的有好几个。 但这不是关键。 好巧不巧的是,第二十名的那个人,是周萍萍。 自己是671分,她670分。 啧啧! 袁立阳过去瞥了一眼,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啧了几声,表示有意思。 他其实并不太确切记得周萍萍一般都是多少名了,只知道她在高三的时候,一般都是在班里的二十名上下晃悠,最好大概能进到十五名,最差也就二十多名,而自己和房名伟,就一般都是在三十名上下晃悠这种。 结果居然也有朝一日,自己把周萍萍踩在脚下了。 这种感觉,还是多少有一点爽的。 嗯,收敛,收敛,你可是老神仙,还在意这个? 要面无表情。要浑不在意。 看完了,扭头回去。 但刚一转身,正好就跟一个眼神儿对上了。 清亮亮的眸子,显得特别干净。 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她其实微微低着头,但眸子就是往自己身上瞥着,且眼神儿对上了也没闪开,眸子里似乎有点笑意,又似乎没有。 反正就是看着你。 袁立阳也看着她,斜睨,一路走过去。 等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忽然就是一个停顿,其实角度问题,走近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视线早已脱离,但她的眸子却依然落在袁立阳身上,见袁立阳停下,她当下赶紧往另外一边扭过头去。 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袁立阳已经走了过去。 落在旁人眼里,可能就是他走路的时候考虑到什么问题,抬腿的时候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已。 但袁立阳却清楚地知道,就在刚才,俩人已经过了一个来回的刀兵。 嘶! 这不大像是周萍萍的风格啊! 还是说十八岁的时候,周萍萍还没那么老辣,也没那么成熟和现实,所以脑子里还保留了那么一点点的少女情怀? 咦~~~! 一想到周萍萍刚才那个似瞋似笑的眼神儿,袁立阳几乎要激灵灵打个寒颤——眼睛好看,不一定就是美人,但美人一定眼睛特别好看。 当然,周萍萍的这双眼睛,的确清亮好看,也挺勾人的,但单纯说到妩媚这一点,前天见的那个未来的主持人女士,赵植芳,却明显要更胜一筹。 她的那种细长而妩媚的感觉,真是独特。 此时仍能回忆起来的是,在大澜星界那时候,也就二三十岁刚声名鹊起的时候吧,自己尤其的迷恋某个贵族女子的那双眼睛,后来还一度差点儿私奔。到最后,到底还是想尽办法,压服了她的家族,把她抢过来,做了侍妾。 现在的赵植芳那双眼睛,就跟她像了超过九成! 所以,只能说哪怕时隔千年,自己的爱好还是一直都那么纯粹而专情! 当然,这仅仅只是自己的一点小偏好而已,并不代表全部的审美,比如说,周萍萍刚才那个眼神儿,其实也很撩人啊! 而且,周萍萍和赵植芳两个人的眼睛,比较相同的一点就是,她们那眼睛里永远都是那么水汪汪的。 ………… 心念电转之间,脑子里的念头已经不知道飘出去多远,挂住了多少人物多少张脸以及多少的情感,但顷刻间,袁立阳就又收回了所有的神思邈邈。 走回座位上,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须,叹口气,心中不由得想到:“果然,人,就是人,脱不了种,就一定会饱暖思**!” 不过这个时候,他其实还挺高兴的,因为他感觉自己正在越来越找到类似凡人、普通人的那些情感——无论是爱,或恨,或高兴,或激动,或情欲,甚至是因为成绩上升而来的一点小得意,都让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活生生”的了。 而尤为可喜的是,内心深处的直觉告诉他:当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个逐渐找回凡人的心态,找回凡人的喜怒哀乐饮食男女的过程,非但并没有对自己的修行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反而隐隐在有所助推。 这就很诧异了。 他抿起嘴,冲身边还在说着的房名伟摆了摆手,说:“低调,低调!” “屁!想笑就笑出来呗,你看你,眼睛都快笑没了!” 嗯?这个话我就不能同意了!于是霍然扭头,瞪着房名伟。 “你是在说我眼睛小吗?” “啊?” ………… 袁立阳果然被点名了。 上午头两节全是数学课,教数学的班主任老杨同志,对袁立阳在本次摸底考试中的“大跨步前进”,表示了相当的赞赏。 毕竟他这次进步了足足三十多分——按照积攒下来的考试经验,几次摸底考试中,如果能稳定在670分左右,而高考考题的难易程度持中的话,那么高考成绩就将很有可能会是640分左右,甚至有可能上到650分。 这是什么概念? 在豫州省的高考情况而言,北清还差点儿,复旦之类,多少也有一定风险,但除此之外几乎所有的985学校,已经可以基本拿下了! 当然,可能个别专业太热门了,还是有被刷下来的风险的。 但只要再选勾上“接受调剂”,那就基本上985通杀了。 而他过去经常会考出来的630分到640分,又是什么概念呢?基本上就意味着,他将来的高考成绩应该会在610分以上,好一点,能过620分。 而以过往几年,豫州省理科重本线一般在580到600分之间的情况来看,正常发挥的情况下,袁立阳的分数会比重本线高20到30分。 这基本上就是211学校的掐分线以上。 只要志愿填报上别自己找死,基本上可以稳妥的走个211级别的高校,或者帝都、魔都那地方的非211类的普通重点本科专业——这基本上就是袁立阳上辈子的路线了。 而上辈子,周萍萍上的就是985。 帝都的985。 ………… 人生有很多的巧合都很奇怪——往往是当你去关注某个人、某件事、某个地方的时候,你会忽然发现,巧合开始变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居然又碰上了陈白鹭。 近来彼此的交往越来越多,这时候碰上,她直接就招手,“袁立阳,这边!” 市一中的大餐厅是通排座的布局,每个桌子都是对坐共四个凳子,然后两张桌子怼到一起,等于一排是四个座,正好对坐八人。两边是走道。 此时正好陈白鹭身边的空座很多,于是袁立阳和房名伟就过去到她对面坐下。 走过去的时候,刚要放下餐盘,却忽然注意到,有个熟悉的身影从这张餐桌的另一边走道过来,也刚侧身进座,要放下餐盘。 彼此抬头对视了一眼,同时不约而同的都迟疑了那么0.1秒,又都同时把餐盘放下,就这么分属两张桌子,却又挨着肩膀的坐了下来。 ------------ 第四十五章  分茶 大家刚坐下,还都没来得及说话,跟周萍萍一块儿过来落座的一个女孩子——姿色平平,矮,略黑,故无姓名——咳,其实是袁立阳不知道人家叫啥——却已经一眼看见袁立阳,当时就笑着说:“嗳,袁立阳,好巧啊!” 袁立阳笑了笑,说:“是啊,我们平常都不敢往女生桌上凑的,幸好刚才陈白鹭叫了我们一声。” 这就一下子把陈白鹭拉进话题了。 于是那个女孩子转头就跟陈白鹭说起来了。 当然,主要是吃饭。 看陈白鹭的样子,似乎本来是有什么话要说的,不过随着周萍萍和那个女孩的到来,她反倒是不怎么太搭理袁立阳和房名伟了,除了吃饭,就是偶尔跟两个女孩子聊几句,袁立阳也乐得利利索索的吃饭。 不过忽然的某一刻,周萍萍小声说:“你这次考的真好啊!” 袁立阳扭头看她,嘴角挂着一粒油米,抬手抹掉,“是吗?只比你多了一分啊!” 她忍不住白了袁立阳一眼。 关键嘴角还挂着一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浅笑。 哎呦喂,忽然的千娇百媚。 看得袁立阳莫名惊悚。 感觉她越来越不像记忆中的那个周萍萍了。 “你是怎么忽然提高那么快的?有什么独门绝技吗?透漏一下呗?” 原来是为了这个。 袁立阳竟忽然觉得有些失望。 偏偏这个话题,大家都异常的感兴趣,连餐桌对面正在聊天的两个女生也都不聊了,扭头看过来,陈白鹭也笑嘻嘻的,说:“是啊,透漏一下呗!” 就连房名伟都扭头看着袁立阳。 不得不说,对于高三的学生而言,分数实在是比天还大! 袁立阳故作认真地停下筷子,想了想,说:“我最近挺爱喝茶的,是不是跟茶叶有关?”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都将信将疑。 眼看快要高考了,各种高考型保健品充斥市场,家里不缺钱的,是真的很愿意掏钱给自己孩子买这个买那个,眼巴巴盯着让你吃进肚里,但其实那玩意儿能有多大功效,大部分人都是存疑的——只怕有钱的家长们也都不傻,也是不大相信的,但事到临头,花钱买个心理优势也划算。 但保健品再坑,总还有个由头,有个说法,喝茶水能多考三十分,就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了——陈白鹭第一个开口,笑嘻嘻的,说:“我不信!你没说实话!” 袁立阳做摊手状。 无名氏女同学比较聪明,开口问房名伟,“嗳,房名伟,你跟他同桌,你肯定知道他的秘密,说说!” 房名伟这时候倒是很认真地说:“老袁最近倒是真没弄别的,我就是整天见他也不做题,就逮着课本整天看!” 这话一出,三个女孩子倒是都齐齐露出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 “看来果然教材才是根本!”无名氏女同学说。 陈白鹭更是随后一句话给这件事定了性,“周老师也说过,越到最后,越要重视最基础的知识!” 于是,大家都各有收获。 就连一直没再说话的周萍萍,都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袁立阳本来还想辩解两句——他当然认同基础知识很重要这个观点,但他却并不觉得别人跟自己一样重新看一遍教材,就真能有什么大进步。 问题是自他看书,基本上看一遍就全记住了,而且能举一反三,怕别人却根本就做不到,要是反倒认真去看教材,不做题了,会耽误了人家。 但是有话憋在胸口,再想想,他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大家都是尖子生,百里挑一选出来的,智商还不至于低到听说个什么所谓经验就直接照搬的程度。 所以,虽她们去吧! 反倒是周萍萍的饭盘里只有两个素菜这件事,似乎才更重要一点。 她家肯定不富裕,但其实并没有穷到连一道肉菜都打不起的程度——这纯粹是性格决定的。 事实上,若干年后当两个人开始同居,乃至于结婚之后,开始一起生活的时候,袁立阳就已经发现,冬天的时候青菜贵,她就老做肉菜,尤其是鸡蛋相对便宜,她最爱炒鸡蛋、煮鸡蛋吃,弄得袁立阳一到冬天就长膘,就当时那么累,不分白天黑夜的熬,攒钱,最多的时候都能胖十斤以上,可一到了春秋天,应季的蔬菜下来了,便宜,饭桌上就整天绿油油的了。 这就是性格。 而且还有一个,现在也已经清晰可见的,那就是,她吃饭特别快! 倒也不粗鲁,看着也细嚼慢咽的,但就是快! 四两米饭俩素菜,一块儿就下肚了。 愣是比俩男孩子吃饭都快得多。 后来在一起之后,她说过这事儿:爸妈还没下岗那时候,厂子里施行轮班制度,赶上白班中午就回不来,她就得负责做饭给自己和妹妹吃。 她又格外的懂事儿,做完了饭从来不留残局,总是要洗洗涮涮的收拾干净再走,免得妈妈回家还要先刷碗,可这样一来,时间就总是特别紧张,于是就导致了她们姐妹俩吃饭都快这个特点。 到后来她爸爸开始摆摊,她跟妹妹节假日的时候总要去帮忙,那种摊子,肯定赶上饭点儿的时候最忙,所以一家人都顾不上吃饭,等要东西的人少了,才赶紧对付一口,然后就要忙着写作业——这又导致她们姐妹俩的肠胃,都或多或少的有点问题,经常消化不良。 吃快了吃凉了吃油了,都不行。 都是这些年落下的毛病。 她很快就吃完了饭,盘子里干干净净,不过倒是没有急着走,很耐心地等同伴无名氏女同学也吃完了,俩人才跟袁立阳陈白鹭他们打个招呼,走了。 等三个吃饭慢的人也吃完了,去送餐盘的工夫,陈白鹭忽然凑过来,笑嘻嘻地说:“嗳,我怎么觉得周萍萍好像真对你有点意思呀?” “是吗?” 袁立阳故作讶然,“怪不得前几天还有人说我是男主角来着。说我身上有天命,大概就是漂亮的女孩子都会慢慢喜欢上我?” 陈白鹭顿觉啼笑皆非,“臭美吧你就!”然后很少见地在袁立阳胳膊上拍了一下,笑着扭头走掉了。 于是,瞥见这一幕的房名伟又很受伤。 “老袁,以后你跟女孩子打情骂俏,能不能背着点儿我的眼啊!总感觉你们在给我戴绿帽子似的!” “好啊!你是专指陈白鹭,还是也包括其她女孩子?” “卧槽!你还想跟多少女孩子打情骂俏?” 袁立阳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肩膀,赶紧安慰他,“你想多啦,人家陈白鹭看不上我的,充其量就是觉得我这人比较有趣!” 谁知道就这么一句话,房名伟却忽然就低下头去,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一直到走出去好几步,他才勉强笑笑,说:“我没想多,陈白鹭可能自己不觉得,你也不觉得,但我可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你等着瞧,我敢跟你打赌,她现在一定是对你特别有好感,就是她自己还不觉得罢了!” 袁立阳不由认真地看着他。 他这时候倒是自信了不少的样子,说:“不过没关系,我那天忽然想明白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人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我现在转移目标了,至于陈白鹭,就留给你吧!” “哎呦?”袁立阳倒是忽然有点惊喜,“还转移目标了?这回喜欢上谁了?” 房名伟不忿,“什么叫这回喜欢上谁了?我一直都没喜欢过陈白鹭,就是……她长得好看嘛,又老是过来找你,我当然就想多看几眼呀!但我已经想明白了,既然她对你有好感,咱又是那么好的兄弟,我当然不能冲她下手了,对吧?” 袁立阳点头,“嗯,有道理。那……又看上谁了?” 房名伟左右看看,正好走过一盏路灯,他抬手往上面指了指。 袁立阳抬头,正好就看见路灯上挂着的那个音箱。 “哦……懂了。” 房名伟“嘿嘿”一笑,“怎么样?赵植芳这个目标,是不是挺有挑战性的?” 袁立阳抿嘴,点头,“那是!这挑战性……咳……你厉害!” 房名伟也笑嘻嘻的,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纯粹开玩笑。 这家伙的特点就是,平常嘻嘻哈哈没个正行,有点难过的事儿也不往心里去,再难受,两三天就过去,可要是真的喜欢了,爱了,是真的动感情的,一旦分手,那真是撕心裂肺的感觉。 但偏偏,袁立阳觉得自己也不怎么好提醒他——赵植芳这种目标,对于房名伟来说,实在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不过再想想,少年人嘛,可能也单纯就是给自己找个目标而已。 但房名伟居然还真的有计划—— “现在肯定不行,我肯定配不上人家,我听说过,人家家里有钱的很,又那么漂亮,哪儿轮的上我呀!先考大学,考个好学校,甚至大学也不急,等大学毕业了,混出个头脸来,我再去找他!” 得!袁立阳一下子就彻底放心了。 果然纯粹就是立个目标而已,可能他自己也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执行的问题。而且多年以后,他的目标都不一定换过多少人了! 于是就干脆一边听他瞎扯,一边勾肩搭背地回了教室。 结果这边刚坐下,周萍萍扭头往这边瞥了一眼,端着她的水杯就过来了。 “嗳,袁立阳,把你那茶叶分给我点儿呗?” ------------ 第四十六章  天生丽质 没有人能够理解此刻袁立阳脑海中的错乱感。 讲实话就是,他的上辈子其实并不怎么认识十八岁时候的周萍萍,他认识的那个周萍萍,一开始就是二十六岁的。 但现在,他又认识了十八岁的那个周萍萍。 如果是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一切都有迹可循,所有的变化都可以找到属于它的故事,或沧桑,或优美,或哀婉,或激荡。 但是从二十六岁……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从二十九岁三十岁,一下子回到十八岁,却一切都是错乱的、不相符合的、没有缘由的。 他见过面前这个漂亮女孩子所有的温柔与凶悍,所有的痴缠与果敢,一切都很熟悉,却唯独不曾见识过她的少女情怀。 “嗳,袁立阳,把你那茶叶分给我点儿呗?”她说。 袁立阳抬头,“好啊!你要喝茶啊?” 说话间,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袁立阳已经低头从桌洞里拿出茶叶盒来,打开,掏出袋子,松开铁夹子,往她杯子里倒。 下意识地精确控制。 然后跟她说:“不适合放太多茶叶,咱们喝的慢,茶叶多了底下一半容易苦。” 薄薄的倒了一个杯底的茶叶。 袁立阳上辈子对茶叶也没什么研究,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或者什么品种的茶叶,只知道是红茶,而且很香,口感也特别好。 倒完了,他收回袋子,夹好封口,把茶叶罐收起来,同时下意识地说:“东西就在我桌洞里,平常我不在你要是想喝,就自己来拿!但是记住,别放太多,放太多了真的会苦,而且,口感也会变得不大好。因为泡太久了。” 这絮絮叨叨的风格,绝对不是袁立阳的本来习惯。 事实上,喝茶也不是他的本来习惯。 他不要说现在的十八岁,在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上,就是到几年之后,也没什么喝茶的习惯,他不抗拒,也挺爱喝,但就是自己没这个习惯,后来跟周萍萍同居,发现她老是抱着个水杯不停地、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茶水。 当然,她肯定不舍得买那些特别好的茶,往往是几十块钱一大罐子那种铁观音——分小袋包装的那种,她一袋分三杯,能喝一整天。 据说这是她妈妈传授的绝招。 她妈妈在纺织厂上班,那地方的车间里,常年高温,女工们都穿得特别单薄,还依然大量出汗,所以周妈妈每天都是抱着大水瓶子灌,后来她总结出经验来,告诉自己的俩女儿:每天都要不断的喝水,但别大口,别喝快,就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咂,这样的话,既对肠胃有好处,又美容养颜。 周萍萍十分的笃信。 事实上,上辈子两人离婚的那个时候,她已经毛岁三十了,每天那么累,压力山大,不舍得用什么好化妆品,你要说吃穿什么的,忙成那样,也显然不太可能顾及得太好,何况她还有胃病,但哪怕这样,她的皮肤倒真的是一直都特别好,细嫩细嫩的,摸上去是那种特殊的滑滑的温凉。 天知道是她这个喝水法的事儿,还是天生丽质的事儿。 ………… 收起茶叶罐子,见她没走,就问她:“要热水吗?” 抬头,于是对视。 她眼眸微转,脸上似乎带着一点羞羞的笑,点了点头。 明明她自己有暖水瓶的! 袁立阳拎起脚边的暖水瓶,结果这个时候,房名伟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袁立阳的后背——袁立阳欠了欠身子,他从后面出去了。 袁立阳抬头看了看周萍萍。 周萍萍也正看着她,清亮亮的眸子水汪汪的,似笑非笑又含羞。 袁立阳起身,坐到了房名伟那靠墙的座位上去。 周萍萍犹豫了一下,抿起嘴唇,往里一侧身,坐下了。 脸蛋儿红起来了。 袁立阳瞥她一眼,她却不敢回看。 于是他再次提起暖水瓶,敲敲桌子,“水杯!” 水杯放过来。 哗啦啦,热水倒进去,大半杯,收住。 放好暖水瓶之后,袁立阳毫不见外地拿起女孩子的水杯,慢慢摇了两下,让茶叶都转开——他转自己的水杯,她就看着,他把水杯放回去,扭头看她,她就回头,红着脸,抿着嘴,脸上微微带笑,却偏偏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袁立阳座位上的那高高摞起来的书,死活都不肯对视。 然而袁立阳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终于她扛不住了,一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那摞书,一边说:“嗳,袁立阳,你真的学过散打吗?” “没有啊!没学过。” “那你那天怎么那么……大家都说你肯定学过散打,要么就是武术、跆拳道什么的。不然你肯定打不过他们。” “胡扯!那是他们不懂!” 她终于转过头来,眸光清亮,却又带着一点点的疑惑,一点点的迷糊,一点点的灼热,一点点的好奇,看着袁立阳。 袁立阳说:“一来呢,打架这种事儿纯粹看天赋,没学过不代表就不会打架,就好比是你不化妆,也照样好看,天生丽质这东西,没办法的!” 这个论调好奇怪,下意识地觉得他说的不对,哪里有不学就会的?但是他把他的会打架,和自己长得好看硬是捆绑到了一起,或许就觉得没法反驳似的。 好狡猾。 他继续说:“二来呢,你们可能都高估了丁广修他们那些人了,积毁销骨嘛,对吧?关键是现在大家都怕他们,所以根本就不敢打,那怎么打得过?其实真打起来,他们几个都菜得很!” 周萍萍抿嘴,笑笑,不予评价。 忽然,“嗳,那天我说我爸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袁立阳义正辞严,“废话!要是你自己请我吃饭,哪怕餐厅里打个萝卜白菜呢,我也愿意去吃呀,可要是你爸请我吃饭,给我拿一千块钱出场费我都不去!” 眸光一转,忽然就明白了。 她转过头去又笑笑。 薄羞,带喜。 “那我改天请你吃饭好了!”她说。 “好啊!”袁立阳答应的很痛快。 她斜睨,微羞,但不怯,“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好啊,说定了。” 她拿起杯子,扣好盖子,起身离了座位。 但她走后,袁立阳却不由得陷入了某种沉思,一直到几分钟之后,他被房名伟给拍醒,“嗳,走了都,还发呆呢?是不是没看够?要不要我跟她同桌换换位子,让你能整天看着?” 袁立阳笑笑,“好啊!” 房名伟当即亮出了中指,“起开,别占着爷的宝座!” 等袁立阳让出了座位,他回去坐下,却又忍不住说:“嗳,老袁,选一个就行啊,别都嚯嚯喽!资源本来就少,不兴占俩坑的啊!” 袁立阳愣了一下,“啊?选什么?为什么只能选一个?” “我是说陈白鹭和周萍萍!” “哦,你说她俩呀,都挺漂亮的啊。” 房名伟愣了半天,忽然又一次竖起中指。 “呸!你个渣渣!” ------------ 第四十七章  那么,好吧! 周萍萍好像真的有点少女怀春了。 这不是只有陈白鹭这么说,房名伟也早已洞悉。 袁立阳身在其中,当然是从更早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的那一份不对劲。 没有人说过什么,告白是不存在的。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没有花前月下,没有一起出去散个步,没有什么卿卿我我,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那次说好了的要请袁立阳吃饭,此后她也没有再提。 她只是会每天都过来找袁立阳蹭茶叶,顺便蹭热水,偶尔房名伟不在,或知趣地躲开一会儿,她就会脸红红地坐下,聊几句其实没什么营养的话。 对于高中时期的男女同学而言,这样显得互动略多,但绝对没有任何过分的或逾越的地方——班级里类似这样的互动,比比皆是。 这看起来绝对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但是,在偶尔的时候,当她看过来,或平视,或斜睨,那眸光盈盈处的一点微妙的东西,才清清楚楚地表露出一些态度,传递给对面那双平静的眼睛。 一切都在若有若无里。 然而,其实一切又都落在了别人眼里。 陈白鹭倒是相反。 她在班级里,不管是跟女同学,还是跟男同学,一向都落落大方,最近显得跟袁立阳走得格外亲近了一些似的,但就算过来说几句话,也一向都是坦坦荡荡,一副丝毫都不怕被任何人知道的样子。 然而事实上,袁立阳清楚地知道,她反而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其他意思。 尽管越来越有些无话不聊的感觉,甚至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自己、房名伟,加上她,已经开始隐隐组成了半固定的吃饭组合。 但她一直都是那个外表随和,内心却骄傲地像孔雀一样的陈白鹭。 他理想中的男朋友,要帅,要有能力,还要有钱。 至少是在目前看起来,袁立阳似乎一样都不占。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但多少还算比较有趣,可以做个普通朋友的男孩子。 ………… 陈白鹭和周萍萍毫无疑问都是很好的女孩子。 这不是在讨论颜值,而是说她们这个人本身。 以袁立阳一千多年的经历来看,这世上真正的大忠大奸大善大恶,毕竟是极其少见的,绝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 或许偶尔会有些小小的奸诈,小小的心机,但究其根本,绝大部分人其实都善良、朴实而勤劳——尤其是中国人。 陈白鹭家境宽裕,从那天遇到她爸爸来看,应该的确是家里有些钱,同时大概率是做生意的家庭,她从小耳濡目染,无论商业,还是交际,总之,使得她远比同年龄的大部分同学都要来的更加早熟了一些。 爱打扮,爱美,有点喜欢小小地炫耀一下自己的所谓“圈子”,展示一下自己的人脉——从这个角度讲,貌似是不讨喜的,大概是有些虚荣,有些傲娇。 然而,这对于一个刚刚十八岁,刚刚开始接触到一部分大人的世界的女孩子而言,这又能算得上是什么错事吗? 她所处的“圈子”,使她很直观地就会认识到,这个圈子很重要,而要在这个圈子里“有身份”,那么在大家的家庭谁都不比谁差到哪里去的情况下,女孩子嘛,当然要学会利用自己先天的资本啊! 于是,她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花朵一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也再正确不过了。 更何况,人家还比较能够把自己虚荣和傲娇的一面,隐藏在自己成熟的落落大方之下——这已经很出色了! 反观周萍萍,同样十八岁,她甚至比陈白鹭还要天生丽质,但她完全不化妆,每天都是“清水出芙蓉”,甚至后来自己工作了,不是太缺那几个化妆品钱了,她依然用很便宜的东西,这难道就说明她不爱美吗? 显然也不是。 她家里穷,她甚至好不容易四周才休息一天,都要起早贪黑地帮自己老爸和面、擀饼、支摊子,甚至比在学校里的时候还要辛苦,难道就是她愿意的吗? 说白了,不过是环境使然而已。 甚至于,抛开一切成见,单纯站在一个寿数千年的老男人的角度去看,无论是陈白鹭的些微虚荣,还是周萍萍的刻苦吝啬,在十八岁这样的年纪,都是带着鲜灵灵的青春气息的,一点都不陈腐,一点都不讨厌。 反而各自都有着自己说不出的可爱。 是的,在某个时刻,袁立阳忽然觉得……周萍萍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这个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当他在一场无比热闹的聚会之外,浮光掠影地瞥了一眼,随后便骑着单车,赶往老纺织厂家属院外,去见到了那个忙碌、辛劳、却由衷地露出笑脸的那个她的那个时候。 在曾经经历过的那一份历史中,他觉得她是讨厌的。 也或许当若干年过去,在环境的持续压迫下,她又会义无反顾地走向那条让自己感觉讨厌,讨厌到完全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的境地。 但至少在当下的这个时候,这个十八岁的她,是真的无可指摘。 仔细想来,那句诗说的真真是对的:少女情怀总是诗! 事实上,经由最近的一些发现,一些反思,当然,也包括感觉自身好像越来越有“人味儿”了,越来越开始融入这世俗的、纷扰的,却美好的人间烟火了,袁立阳忽然发现,过去的自己,实在是遗忘了太多的东西。 他曾经以为自己当年在地球上走过的那三十年的人生,其实没有什么太多遗憾的地方,最大的遗憾,大约只有两点: 一是那段不甚成熟的、满身伤痕到无比失败的婚姻,二是死的太早,导致自己在父母必将老去的时候,无人床前尽孝。 前者,在一千多年的岁月中,在一次两次许多次的爱恋,以及那无数次的欢好中,近乎消磨殆尽,在没有重新见到周萍萍之前,他已经可以做到几乎完全的淡忘,使之不萦心怀。 而后者,却成为了他心中千年都难以释怀的心结。 所以在刚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很满意于自己即将迎来潇洒而倜傥的一生,他准备幸幸福福地度过这样的一生,在父母故去,心怀释然之后,再去真正的追逐自己的大道——甚而到那个时候,自己或许也同样已经懒得追逐,那就干脆的撒手,安静得死去,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那个时候,对他来说,他打算让自己接下来的这一生,是这样的度过: 不要搭理周萍萍,最好毕业了就再也不见,然后,自己舒舒服服搞一点钱,过得滋润些,种花、养草、喝茶、修炼、周游世界,遇上喜欢的女孩子,就去追求,爱不爱的无所谓,得到就好。 听起来似乎无耻了些,但他的确已经不在意什么爱不爱的了。 然后呢,对老爸老妈好一些,出去玩一圈,就要再回到他们身边,到最后,看着他们一点点的变老,给他们妥善的养老,使他们心满意足地安度晚年。 如此而已。 但是现在,短短二十天的回归,却让他蓦然发现,原来在自己的生命中,曾经有过那么多的遗憾——关乎自己,关乎爱人,也关乎这个时代。 于是,他开始忍不住想:要不,做些什么吧? 去做些什么,让遗憾不再成为遗憾,不正是自己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甚至是回到了十八岁这样的一个年纪,所最应该去做的事情吗? 那么,好吧! 那就去做些什么吧! 不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这些事,最终成为遗憾。 至于别的,爱情也好,欲望也罢,随遇而安就好。 ………… 日子一天一天过,平缓潺湲地如同山间的一道小溪流。 袁立阳逐渐构思好了一些事情,于是周六的中午,他也没叫房名伟,一起在学校餐厅里吃过午饭之后,他说了声有事,就推了车子,出了市一中的大门。 除去午饭,中午有约莫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让他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依然是LC区。 过了最繁华的那一片,往北,在传统意义上,就是老纺织厂的地盘了。 袁立阳骑着自行车,先沿着老纺织厂的厂址转了一大圈,这就约莫二十多分钟过去了,然后掉回头去,推着自行车,在纺织厂和纺织厂家属院之间的一条商业街上走了一趟。 这条街,本地俗称叫批发街,以前专做各种跟布有关的批发生意,后来纺织厂不行了,这里开始变得混乱,服装批发、小商品批发,做什么的都有。 现在看上去,生意还行,但明显已经开始落伍了。 等到接下来西边的小商品城一建起来,这边的生意肯定会越发滑落。 袁立阳记得,后来这里在拆迁之前,已经变成了水果批发一条街。 也算是几经变迁了。 推着自行车在街上溜达了一趟,等到了那边的街口,袁立阳蹬上自行车正准备去看一看家属院,也就是周萍萍家所在的那一片筒子楼区,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停下车子回头,意外地发现,身后一辆白色的宝马车慢慢追了上来。 车子停稳,先是一条胳膊搭出来,然后便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卡在她自己的胳膊上,笑嘻嘻的,“嗳,帅哥,那么闲啊,怎么不找我玩儿啊!” ------------ 第四十八章  假流氓 袁立阳笑了笑,下车,单手扶着自行车,看着她,问:“你怎么也那么闲?” 她笑嘻嘻的,有点皮,那张脸明明艳若桃李、颠倒众生,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 “我呀?我可不就闲着嘛!这不就正满大街寻摸帅哥呢!” 然后问:“你呢?怎么跑这儿来了?” 袁立阳笑笑,“上次你不说丢沙包嘛,我寻思过来找点布头儿,缝沙包啊!” 她笑:“那你找到了吗?” 袁立阳也笑:“你找到了吗?” 她笑得越发开心了些,“找到了呀,刚找到!” 袁立阳咔的一声踢开脚撑,把车子停好,忽然就迈步走过来,伸手就往门框上一抓——吓得商若水赶紧一下子连胳膊带脑袋,就都缩回去了。 车窗玻璃是刚才她从背后喊人的时候就降下来了,这时候她缩回去,袁立阳双手抓住门框,脑袋、连同上半边身子,直接就钻车里去了。 四下里看,还吭哧带喘的。 “人呢?帅哥呢?” 当然什么都没找到。 一回头,几乎脸贴脸。 她的呼吸,甚至都能打到袁立阳的脑袋上。 但其实,此时商若水整个身子已经极度后仰,甚至完全贴到了座椅靠背上,且整个人往档把的方向倾斜的厉害。 被一个男人用这么极具侵略性的姿势盯着,感觉像是趴到了自己身上一样的,让她的俏脸紧绷着,虽不说什么,但脸上的笑模样早就没了。 果然是个假流氓。 四目相对,袁立阳笑了笑。 肤若凝脂,气若幽兰。 啧啧,好看,好闻。 但商若水并没有笑——她明显是没有预料到袁立阳的动作,因此这会子有些紧张,连本来该在这时候拿出来画龙点睛的俏皮话,也忘说了。 袁立阳的身子退了出去。 “这也没看见帅哥啊!” 商若水的身子慢慢坐直,脸上微微泛起一点嫣红,却是很快就回过神来,灿烂地一笑,马上就把刚才的惊悸给丢开,“这么瞧不上自己呀!对女孩子来说,找帅哥的标准一人一个样,我找帅哥的标准,就是你这样的!不行吗?” 啧啧,有意思! 输人不输阵么? 明明胆小如鼠,还非得挑衅我! “那你现在就算是找到了呗?准备怎么办?我还真带着身份证呢,要不,咱俩这就开个房间去?……先说好啊,我没钱,你得出房钱!还有套套钱!我就负责工作,保证活儿好,但别的,概不负责!” 腾的一下,商若水的脸一片嫣红。 她抿嘴,直接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了。 袁立阳还偏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目不转睛的。 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好一阵子,完全不敢跟袁立阳对视。 忽然,她闭上眼睛,伸手摸到档把,挂上了档。 车子本就没熄火,这时候她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发出一声暴躁的声音,猛地向前蹿了出去。 袁立阳摇头,心里叹了口气,“唉!真不禁打!” 他正扭头要回去推自行车,忽然,前面又传来“嘎吱”一声,宝马车当即应声刹住了车,然后,那车子居然又缓缓地倒了回来。 还是停在了老位置。 商若水的胳膊往车窗上一搭,脑袋倒是没再搁上去。 “嗳,袁立阳,你真的才十八岁吗?你怎么黄啊!” 袁立阳笑笑,“其实还差三个来月,我阴历六月的生日,现在应该算是还不满十八周岁,虚岁十八。理论上来说的话,你跟我上床,可能还会犯法呢!” 商若水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会子,她只是看着他,有些又是想气又是想笑,又觉得有点荒唐。 其实黄不怕黄,关键看谁黄。 她今年二十四了,下过毛片,也看过席娟的言情小读本,甚至还亲自动手,特流氓地揉过闺蜜的大咪,出国留学的时候,隔壁那英国的小娘皮,还动不动跟她那男朋友炮火连天的,导致她每天的生活伴奏都特刺激,到现在虽说没跟人上过床,但该知道的事儿,她有什么不知道的呀? 要不然的话,她敢扮女流氓? 可问题就在于,在她看来,自己一个二十四岁如花似玉的大姐姐,去调戏一个十八岁的、还不知道情窦开没开的小朋友,不是应该手到擒来的吗? 结果反过来被对方耍了流氓,憋气不憋气? 被耍流氓也就罢了,问题是自己还真就不敢比对方更流氓,恼火不恼火? 但是偏偏,这时候本来是可以扛不住了就直接逃走的,她甚至已经这么做了,但最终还是又回来了——不行啊,好不容易又抓住他了,直接这么一跑,下次再遇见他,就说不好是什么时候了!而且有了今天这茬子事儿,自己要是现在就直接跑了,下次再遇见,不得被他调戏至死? 跑吧,不能跑。 泡吧,不能泡。 于是忽然间就发现了自己在对方面前时的色厉内荏。 其实……主要还是好奇。 赵文辉在宿阳市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尤其是最近几年,当某些原本无比狭小的小圈子里的消息,逐渐地在一定范围内扩散开来,地位比较高的一些人,开始逐渐认识到赵文辉这位老爷子真正的能量,很快就把他的地位抬得越发的高。 不必说普通人,就只是对于那些在宿阳市里有些家业有些底子的人来说,现在的赵文辉,都渐渐有些高不可攀的感觉了。 其实赵家才多大点底子? 两代经营,约莫二十年的时间,他们家的生意主要还是集中在中药种植和加工,以及一点诸如加油站啊、酒店啊,哦,对了,最近几年,他们家那个打着中医药招牌的化妆品公司业绩不错,总之就这些,大约从前年开始,他们在尝试进入房地产,但那个规模很小,看样子只是试水而已,盖的房子也不大好卖。 而自己的家里虽然起步晚,但几大拳头产业,无论纺织、服装,还是食品加工、房地产,都是异军突起,在本地绝对是一等一的大企业。 单论做生意,赵家父子两代加一起,都不知道够不够资格给自己老爸提鞋的。 但是到现在来说,都不必说赵文辉亲自出马,就只是他那个徒弟孙建成露个面,自己老爸都绝不敢不给面子。 这地位,是有多高? 但偏偏,就自己面前这个还在读高三的小朋友,貌不惊人,才估计也很难谈得上压众——得多大的才,才能压得住赵家呀?可能么? 但他居然就是赵家的座上宾! 孙建成见了他,得赶紧小跑着过去,跟他说话时得微微弯着腰,毕恭毕敬的。 这怎么能让人对他不好奇? 因为好奇,所以想了解。 甚至,毋庸讳言,她心里多少也存了点别的心思。 比如,如果能摸清楚他跟赵文辉老爷子、跟孙建成的关系,并想着借此挖出一点什么来,那是不是就能在自己家尝试向赵家靠拢的过程中,借用一下他的关系,把事情处理得更柔和、更顺理成章一些? 因此要先靠近他,跟他走近一点。 原本是想着,上来就耍流氓,把小朋友弄得羞羞的,然后以流氓而又可人、温暖而又体贴的大姐姐的形象经常出现,一来二去,就熟了。 结果唻,现在忽然间发现,这小朋友居然比自己还擅长耍流氓! 而且他真的还是个小孩子呀,又不帅,被他给反过来调戏了,真的是既忍不下这口气,又觉得实在是有些荒唐。 于是进退两难。 “嗳……你跟自己的同学,也这么流氓吗?”她问。 结果袁立阳浑不在意地回答:“不啊,可纯情了!碰一下手指头都害羞,对个眼神儿都脸红。” 商若水不由得为之气结。 好吧,根子在自己身上。 谁让自己一上来就想着先对人家耍流氓来着? 想了想,她叹口气,很无奈,但最终还是说:“我错了,我不该跟你瞎调戏来着。关键是你才十八岁,你这……反正我错了。那个……以后咱俩好好说话行吗?我真的不敢跟你继续这么玩下去了。” 袁立阳不由得笑了起来。 商若水抬头看着他,一开始有点又羞又恼的样子,但最终,她也噗嗤一笑,无奈地抬手捂住脸,“哎呀别笑了,就这么怂,行了吧?” 袁立阳转身,推起了自己的车子。 商若水从手指缝里看见,赶紧要下车,车门都打开了,又赶紧把车窗升起来,钥匙拔下来,然后才快步追上去。 “嗳,你吃饭了吗?一起吃饭去呀?” 袁立阳已经跨上了自行车,单腿支地,“吃过了,你要是还没吃的话,就赶紧吃饭去吧。不能老饿肚子。” 说完了,他就要走。 然而她不走,一把抓住自行车把,问:“那你……陪我吃饭去呀?” 袁立阳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但是他很快就收起笑容,转头,一脸正色地看着商若水。 忽然之间,纯粹来自身体对于危险的最直觉的反应,商若水瞬间觉得心中一紧——似乎自己忽然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找我,那就爽快点儿,说吧,你都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商若水松开手,犹豫了一下,“我问了……你会回答吗?” “能回答的当然可以满足下你的好奇心。” 商若水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出了口:“你跟赵文辉老先生……是什么关系?” 袁立阳闻言笑了起来。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回答道:“本来没什么关系,不过现在,他应该算是欠了我一份人情。这份人情,还不小。” “他……欠你人情?” “嗯。欠我人情。” 商若水缓缓点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又问:“为什么?” 袁立阳笑起来,“因为我比他厉害。” ------------ 第四十九章  问对 每个问题都得到了回答,但商若水却似乎更加的疑惑了。 那双熠熠生辉的剪水瞳眸里,满满的都是求知欲。 “你比他厉害?你是说……” 没等她把话说完,袁立阳已经点了点头,“嗯,大约就是你猜的那个方向。” 商若水愣住。 袁立阳笑了笑,忽然凑了近些。 商若水近乎下意识地往后仰,一只脚后退半步。 “所以,如果没有必要,你最好还是离我远点儿。像我这种人,赵文辉都对我又敬又怕,只是出于某些缘故,实在是有求于我,才小心翼翼地跟我打交道。至于你……呵呵,你之前算是纯属好奇,不赖你。但你现在知道了,要是还故意靠近,可就要小心被我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商若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这回倒是没怵,反而眼眸越发明亮。 “你……是神仙吗?”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仙吗?” “我不知道。但大家都说,赵文辉老爷子修为通天,是地上神仙。” “如果是这样,那我是。” “那……神仙会吃人吗?” 袁立阳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失笑,“吃人?哪个意思?” 她怯怯,但还是说:“字面意思。” 看来是刚才那番话,是真的把她吓到了。 袁立阳摇摇头,“男人嘴里的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和商人嘴里的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都不是字面意思。” 这个懂了,她点了点头,缓缓地松了口气。 但只是略微停顿,她就又问:“你有……多厉害?” 袁立阳皱眉,“需要我表演给你看?” 她马上就听出了这话里的不悦,当即摇头,断然否认,“不需要。” 袁立阳笑了笑,“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 “问。” “你为什么回答我的问题?难道你们不该是……” “因为你长得好看。” “……” “还有问题吗?” “有。” “问。”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我们?你,还是你们家?” 商若水愣住,嘴巴微微张开。 如同利箭一般的问题,显示出对方非但对自己主动靠近和撩拨的意图一清二楚,甚至连自己的心态,都已洞若观火。 “我,和我们家,有区别吗?” “有。我会很愿意跟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聊天,但并不乐意被一帮乱七八糟的人,和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 “那就是我。” “嗯。那好,咱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朋友了。” 商若水愣了一下,好一阵子都没有回过神来。 但是一抬头,发现袁立阳仍在看着自己,她又下意识地扭头,试图躲开他的视线——片刻后,回过头去,终于对视。 最初,她略觉有些尴尬。 然而这个时候四目相对,她才忽然发现,其实袁立阳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冷静。他目光纯澈湛然,眼眸似乎深不见底,而就在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似乎有着某种令人怦然心动的东西,却唯独不见一丝一毫自己想象中会有的亵欲。 就在那一瞬间,商若水忽然又意识到:原来他也是装的! 自己虽则是个装腔作势叶公好龙的假流氓,他却也并不是那种只知道盯着自己的脸和身子、满嘴跑黄腔的真色狼。 这时候,袁立阳语气平静地说:“你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她扬起脸儿,正面相对,“你说。” “你们很害怕,或者说是很忌惮赵文辉这样的修真者吗?” 商若水微微抿起嘴唇——她抿嘴唇的时候,真的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很害怕。”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修真者的存在,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赵文辉就是一个修真者的?” 商若水迟疑片刻,说:“是我爸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逐渐了解到的,时间大约是……三四年前?当时就是因为赵老爷子。” 袁立阳缓缓点头。 片刻后,他又问:“别的地方不提,只说宿阳市,你们知道的,还有几个赵文辉这样子让你们害怕的修真者?” 商若水想了想,道:“至少还有五六个。但据说赵老爷子是最厉害的。” “嗯……知道这些的人,又有多少?” “呃……这个我……我不太确定。不过,据我爸说,能了解大致情况,知道修真这件事的,大概就是宿阳市最顶层的一个小圈子。大概像我这种,作为他们的子女、亲人,可能也会知道,但其他人应该就只是影影绰绰,大概知道赵老爷子很厉害,具体细节却不太了解。” “明白了。”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点笑容,很温和,“谢谢你的回答。” 商若水一直都在盯着他看,此时微微摇头,“不客气。” 袁立阳似乎很快就已经恢复到高中生的状态了,没有了刚才的淡定沉稳,当然也没有了那一点点吓人的感觉,反倒是笑得一脸青春无忌,“那要是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得赶紧回学校了。以后联系。” “嗳……嗳……” 商若水一把抓住了自行车的车把。 “嗯?” 袁立阳仰头看她,笑笑,“还有事?” 商若水赶紧又松开车把,略有些不自然地摇头笑笑,“没。没事了。” 于是袁立阳跨上自行车,很快就骑得远了。 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商若水先就缓缓地松了口气。 但目光还是下意识地追逐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拐过路口,彻底消失不见。 脑子里浮想联翩。 “怪不得孙建成对他毕恭毕敬,原来他比赵文辉还要厉害。” “嗯,修真者……看来是真的存在。可惜不能让他表演一下,所以没法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 “他刚才忽然正经起来的样子,有点吓人。对比之下,还不如他嬉皮笑脸的调戏人,甚至开黄腔的时候好一些。” “看来他是讨厌麻烦的,对了,那天赵植芳过生日,他甚至连别墅的门都没进,从山上下来,就直接走了,应该就是讨厌麻烦。” “所以,指望他来庇护自己家,暂时看来不可能。所以,暂时也就没必要考虑把他介绍给老爸和老哥的事情了。” “但他这人并不是完全不能打交道,还挺有礼貌的,也并不像他此前表现出来的那么色……呃,不对,骨子里应该还是……甚至他自己也并不掩饰这一点。只是,他应该并不是那种……嗯,那种人。对的,不是那种人。” “但他还是很可怕!” “他才十八岁……真是好奇怪的一个人!” “那么,我是该离他远点儿呢?还是该离他远点儿呢?” …………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直到上了车都停不下来,等下意识地发动车子离开,而驶出一段路之后,又自然而然地停车,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到家了。 没办法,也没下车,就又调头开回了公司。 甚至一整个下午,她做起事情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晚上还算舒服地睡了一觉之后醒来,她感觉自己的心态总算平复了,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自下定决心:好吧,这个男人还是太可怕,暂时就这样吧,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朋友”的关系就可以了,没事还是少主动撩拨他的好。 毕竟,他其实和赵文辉一样可怕,甚至比他更可怕,不是吗? 拿定了主意之后,她整个人果然就恢复了精气神,一整个上午都精神抖擞地处理各种事情。 然而叫她意想不到的是,中午饭后,当她再次开车去到老纺织厂那一块儿转悠,却又忽然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骑着自行车的他。 先是下意识地一脚刹车,还不敢刹重了,怕弄出动静来惊动他,但犹豫了大约三四秒钟,心念电转之间,她却又忽然松开刹车,慢慢追了上去。 并且按动按钮,把驾驶侧车窗降下来。 “嗳,帅哥,那么闲啊,怎么不找我玩儿啊!” ------------ 第五十章  谁也别笑话谁 袁立阳愕然扭头看时,不由得哑然失笑。 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眼,袁立阳捏闸,停下自行车,而宝马车也近乎同步地停在了自行车旁——她的胳膊马上就又搭上车窗,脑袋伸出来,也一如上次那般,卡在自己的胳膊上。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倾国倾城,宜室宜家。 袁立阳问她:“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她当即瞪眼睛,“还说我呢,你不也又跑这儿来了?又来找布头来了?” 袁立阳再次哑然失笑。 不过忽然间,他想到了一点点的某种可能。 于是想了想,他说:“要不,找个地儿聊聊?” 商若水心里一紧,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成啊!” 说话间左右一打量,伸手一指,“那边拐过去不远,就有一家茶馆!我请你!” 袁立阳打个响指,手一挥,“头前带路!” 商若水当即脆生生地回了一句,“遵命!” 于是两辆车一前一后,很快就拐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了商若水口中的那家茶馆。等到车子停好,商若水拿了钥匙下车,见袁立阳正低头锁自行车,不由得就又想起那天傍晚的“典故”,双手抱胸,笑着问:“怕让人偷了啊?” 袁立阳也笑,锁好了直起身来,拍拍座子,“千金不换!” 商若水“啧啧”两声,“女朋友送的?” 袁立阳当即回了一句,“没有女朋友。老妈给买的!” 这倒是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一个答案,叫商若水有着片刻的稍稍错愕。 两人很快就前后脚进了茶馆。 茶馆不大,两间开面,一楼摆着六七张老式的八仙桌,配长条凳,这会子午后,坐了约莫三四桌,加一起不到十个客人,正喝着茶嗑着瓜子闲聊,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看上去像是服务员的女孩子,正捧着本小说看,大家都很是悠闲的样子。 其实宿阳市本地,是产茶叶的,只是不太出名,往外地销不怎么卖得动罢了,本地人也大多喜欢喝茶,而且普遍的喜欢喝本地茶叶。 一来就是这方水土,二来便宜实惠。 像这样子的茶馆,其实宿阳城里还有不少,只是规模都不大,就几张桌子也开茶馆,除了必备的茶点,也捎带卖点面条、水饺、馄饨之类的,算半个饭馆,但仍然不是什么发财的生意,只不过也饿不着,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开着,这么多年倒也都撑下来了,没听过谁家茶馆倒闭了。 而商若水居然是这家茶馆的常客。 店里的老板是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本在柜台后坐着,看见商若水进来,立刻站起身来,熟谂地打着招呼,“来啦?” 又冲袁立阳打招呼,“客人您好!” 袁立阳点头回应。 这时候商若水已经问:“莫姨,我那屋没人吧?” 老板已经从柜台里走出来,说:“没人,就平常有人要坐,我也不让,知道你爱干净,不让人进。上去吧!”又问:“还是老山尖?” 商若水答:“老山尖,另外来点瓜子茶点什么的。” “好嘞!” 老板娘答应着,就又转回了柜台里面拿茶叶。 这边商若水领着上楼梯,袁立阳倒是没忍住回头看了那老板一眼。 搁在四十岁上下这个年纪来说,这女人保养的并不算好,然而老天爷就是这么的不公平,这女人尽管有着一眼看透的沧桑与辛劳,却仍难掩皮肤的白腻与釉泽,眼角眉梢处,也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光彩照人,再配上窈窕的身段,软糯的嗓音,若是搁在二十岁的年纪,想必也是千里挑一的级别。 许是因为在大澜星界那些年,曾经亲眼目睹过太多的红颜变白发,使得袁立阳对于这样子的美人迟暮,总是会有些莫名的感慨与叹息。 一路上楼,等转过楼梯,商若水小声说:“我高中的时候就最喜欢来这里看书,那是我一个姐妹儿,高中同学,她妈,我都管她叫莫姨。” 袁立阳微微点头。 上了二楼,商若水熟门熟路地推开一扇门,进了包间。 包间不大,但收拾得特别干净,想来老板说平常并不放人进这间屋子,并不是瞎话。屋里摆着一张跟下面一样的八仙桌,配得却是四把官帽椅了,墙角还摆着吊兰,很是干净清雅的样子。 进了门,商若水先就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房间里的空调。 时间虽已经是三月中旬,但农历也就才刚二月中,室外倒是有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但室内如果没有暖气的话,坐久了还是会稍觉寒意。 两人刚坐下不一会儿,老板娘就亲自送茶上来了。 刚才在楼下看小说的服务员,则在身后拎着大烧壶,另一只手托着大托盘,托盘上是四个碟子。 放下茶壶,老板娘接过大烧壶,一边跟商若水随口闲聊,一边亲自注水。 随着热水倒进去,一股茶香登时飘了出来。 服务员把一碟瓜子、三碟精致的茶点放到了桌子上。 商若水笑着说:“行了莫姨,你不用多忙活,待会儿续水我再叫你。” 老板莫姨眉眼带笑,道:“好嘞!那我就不招呼你们了哈!” 说话间,还特意转头看向袁立阳,微微点头致意,“你们慢慢聊!” 袁立阳也笑着点点头,两人很快就带上房门,下楼去了。 商若水笑嘻嘻的,身子前探,小声地,很有一种分享自己小秘密的感觉,“是不觉得莫姨挺漂亮的?” 袁立阳点头。 商若水笑笑,估着时间差不多了,拎起茶壶,给两人倒茶,同时忍不住八卦:“我猜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更漂亮!跟你说,她老公是倒插门!” “据我那姐妹儿说,她爸当年可是工农兵大学生,厉害着呢,结果一见她妈就迷上了,宁肯倒插门!后来居然放着城里的工作不要,到农村跟着我那姐妹儿她爷爷学炒茶去了!是不是觉得美人风韵,无人能挡?” 袁立阳端起杯子轻嗅茶香,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红颜祸水这个话,你要说污蔑,其实也不算污蔑,男人这种生物,看见漂亮的女孩子是真的会迷,饶是袁立阳自负两世为人,在大澜星界那时候,还不是为了女人跟一个庞大的世家直接宣战? 这种事儿,只要是个男人,谁也别笑话谁。 如果你觉得自己一定能冷静以待,那很有可能是你还没碰上让你迷的那一个! 说是占有欲作祟也罢,说是基因里就这么写的也行,说是荷尔蒙分泌过剩也随便你,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不过相比起感慨美人迟暮的无奈,袁立阳嗅过茶香之后,浅饮一口,倒是忽然关注起了另外一件事。 “这茶不错呀!” “是吧?我从高中那时候就爱喝她家炒的茶,后来到国外留学,第一个学期,没经验,没想到这个,结果到了那儿,想这一口想的呀,撕心裂肺的,到底还是让我哥过来给我买了寄过去。后来每次走的时候,都得带上二斤,因为我身边的同学,那些老外,也都跟着我喜欢上了这口茶。两斤都不够分!” “这茶是他们自家炒的?” “嗯。对呀!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那姐妹儿她爸嘛!号称祖传的手艺!” 袁立阳又喝一口,点点头,“有意思!这个事儿有意思,改天你给介绍介绍,看能不能请这位教教我怎么炒茶……呃,人还在吧?” 商若水愣了一下,忽然“噗”的一口,把水喷到了地上。 美人薄嗔,眼目微瞪—— “想什么呢!人家老公在家料理茶园呢,不管店,所以不在这里罢了!人好着呢!人家种茶做茶啥的,自产自销!你看他这门面不算小吧?其实人家不是主要靠茶馆卖茶水赚钱,这里也算是个批发点,熟客们都知道这里也卖茶叶,很多老主顾都是每年定他家的茶的。” 袁立阳“哦”了一声。 这就搞懂了,夫妻店嘛,等于是卖的手艺。 “那你回头给我介绍介绍。” “好!这个肯定没问题,我跟她爸也熟。我还去过她们老家的茶园呢!” 说完了这句话,两人分别喝茶,屋里一时间安静地只剩下喝水声。 然后问题来了,尽管又是插科打诨又是闲聊八卦的,扯了那么久,但是,当一个话题尽了,空气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两人差不多同时放下茶杯,也近乎直觉般地同时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却忽然没了话题。 过了足足好几秒钟,甚至隐隐有种叫做“尴尬”的气氛,都已经开始在这小小的茶室里弥漫,袁立阳才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 “说说吧,你怎么老在这一块儿转悠?家在附近?公司在附近?” ------------ 第五十一章  那很好 商若水再次抬起头,看了袁立阳一眼。 然后,她拎起茶壶,再次为两人的杯子都添满了茶水,这才慢慢地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商家吧?” 然而袁立阳摇了摇头,“不怎么知道。” 商若水抿抿嘴,犹豫了一下,才很谨慎地开口说:“反正就是……做生意呗!我们家的公司,叫言商集团,我爸说,在商言商的意思,再加上我们又姓商,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公司呢,应该算是不小吧,在咱们宿阳来说,算不小了。” “公司主要做的呢,大概就是纺织、服装,还有食品加工这些,食品加工是我们起家的老底子,但最近几年,公司的决策就是,想要往房地产上转,我爸说,这应该是未来十年国内的一个风口。风口的意思就是发展方向……” “我呢,没在国内读过大学,高中毕业,我爸就直接把我送出去了,在英国读的大学,毕业之后回来,也不让我往外跑,就直接回了宿阳。现在在我们家的公司里,算是给我爸打个下手。”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下,抬头看着袁立阳,有些不确定地问:“呃……我说这些,你能听懂吗?我是说……” 袁立阳点头,“放心,能听懂。” 对方松了口气,笑笑,“我是怕你不感兴趣,毕竟你还上着高中呢!一般情况下,高中的学生对我说的这些应该是不太……” 袁立阳笑笑,主动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用拿我当高中生看,我也不拿你当个没用的富二代花瓶看。” 商若水闻言忽然愣住。 抬头盯着袁立阳看了能有一两秒钟,她忽然耸肩,笑了笑,歪头,斜睨着看过来,美眸清亮,别样动人,“嗳,袁立阳,其实我特别好奇,你们修真的……我是说你,是不是会什么读心术啊?” 袁立阳也笑笑,“被我猜中了?” 商若水略露尴尬,勉强笑了笑,随后又点点头,但开口说起时,却道:“其实吧,也没什么,本来就是靠着老爸进的公司嘛!要不然你一个大学毕业两年的小姑娘,你凭什么当总裁助理呀,拿着那么高的年薪……” 袁立阳忽然向前探了探身子,她当即停下,看着袁立阳。 抿了抿嘴,袁立阳问:“所以……你想做点什么事情来证明自己?看上纺织厂了?还是看上这一片地了?” 商若水闻言,不由得嘴唇微微张开,当即愣在那里。 看见她的这个表现,袁立阳反倒是笑了笑,直起身子,端起茶盏,慢悠悠地一小口一小口喝起茶水来。 商若水的眼睛近乎是直勾勾地盯着袁立阳,脸上表情变了几变,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摇着头,感慨着,说:“你还真是个神仙!” 袁立阳笑了笑,不置可否。 商若水却是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眸光湛湛,看着袁立阳,问:“能说说你还从我心里读出了什么东西吗?” 袁立阳抬头看她。 她的眼睛清亮,似乎有所忐忑,有所害怕,却又隐隐有所期待。 袁立阳摇头,“我不会读心术。” 顿了顿,他抬手,敲敲自己的脑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靠的是这里,不是术法,或别的什么神通。” “真的?” “真的。” 她忽然咬住下嘴唇,迟疑片刻,道:“那你说说,你还猜到什么了?” 袁立阳换了个姿势,微微仰头瞥了一眼屋顶,道:“猜到……我猜到估计你在你爸的公司里,其实挺如鱼得水的,你完全不必瞎折腾。” 她的嘴巴再次微微张开,显露出内心的吃惊。 “如鱼得水?怎么说?” 袁立阳笑了笑,道:“你很聪明!是我……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见过的少有的特别聪明的人。所以,你讨厌这种如鱼得水!” 顿了顿,袁立阳喝了口茶水,又继续道:“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他们会觉得,如鱼得水,证明自己做得很好,但你大概是不这样认为的,你认为如鱼得水,就意味着没有压力,就意味着……慢性死亡?” 商若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还有吗?” 袁立阳笑了笑,这次犹豫了一下,才说:“再有的话……其实你想做的这件事……我不知道你是对纺织厂感兴趣,还是对这片地方感兴趣,也或许两者都有,但其实,对于你们公司的发展而言,其实这件事,并不在正确的方向上。” 商若水的眼睛微微眨动了一下。 幅度很小,但是并没有逃脱袁立阳的注意。 片刻后,她问:“你对宿阳市的房地产开发,或者说是城区发展规划,很了解?很感兴趣?” 袁立阳摇头,失笑,“需要特意去了解吗?” 顿了顿,他道:“我们家就在新区那一块儿买的房子,我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能看到西边那好大一片,各种建筑都在施工,晚上在我家往外看,能看到很多灯火通明的工地,甚至还能听到不少工地晚上偷偷施工的动静。这还要怎么再特意去了解?” 商若水缓缓点头,“这倒是。宿阳市接下来的规划,就像你说的,在全力的往西拓展。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你一个高中生,居然会留意这些。” 袁立阳笑笑,“刚才我不是说……” 商若水赶紧抬手,“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怎么说呢,思维定式,一时间没转变过来。对不起!” 袁立阳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片刻后,商若水道:“所以喽,你差不多都猜到了。政府的力气都在往西边使,城中心这边要拆迁的难度太大了,连政府都更愿意另起炉灶。那对我们公司来说,顺应这种大趋势大潮流,当然赚钱会更省力。” 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大概也就只有我这样子急于做点事情展露一下才华的人,才会想着去做一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吧!怎么样,我这种人,是不是还蛮好笑的?” 袁立阳笑了笑,却摇头,“倒也不怎么好笑。” 商若水看着他,问:“好了,袁神仙,你猜我猜的很准,但我猜不到你啊!说说吧,你怎么老往这一块儿跑?” 这个时候,袁立阳主动提起茶壶,给两人都续满了杯,却是不答反问,似乎压根儿就没听到对方的问题似的,“说说看,你所谓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商若水抬眼看着他,片刻后,她迟疑地问:“你……真的感兴趣?” “相当感兴趣。” 袁立阳肯定地回答她。 商若水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想了想,她道:“也行!反正我爸已经懒得再听我瞎絮叨了,说给你听听,权当给我自己解闷了!” 袁立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洗耳恭听。” 商若水本来要说,此时闻言,倒是停下了,抬头看他片刻,忽然一笑,竟露出些调皮的模样,说:“嗳,袁立阳,你知道吗?你不但不像个高中生,你甚至比我爸还像个老头子!真的,我不骗你,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高中生!” 袁立阳笑笑,再次不置可否。 但这个时候,商若水却是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又继续道:“而且……你知道吗?昨天的时候,有那么一阵子,我觉得你挺可怕的,你身上好像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感觉,挺可怕的。但后来我又觉得,你可能也没有那么可怕。所以,刚才再次看见你,我还是跟你打招呼了。” “但是……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你的确很可怕。” “可怕的不是我昨天感觉到的那种说不出的感觉,而是……我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你!” 袁立阳笑笑,摇头。 片刻后,他平静地问:“害怕我?” 商若水点头,“多少有点。” 袁立阳笑着,说:“那很好,怕着吧!” ------------ 第五十二章  比好看更好看了! 商若水愣了一下,然后略显尴尬地一笑。 其实……现在的情况对于她来说,绝对是属于计划之外的。 商若水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子的状态,来与袁立阳对面而坐。 这既不是最初的剧本,也早已不是后来的剧本。 她从一开始试图以一个流氓大姐姐的姿态靠近他,到后来发自内心的对他有些畏惧,一再告诫自己要与他拉开一定距离,再到临机之时忽然的那一下冲动,再次“不怕死”的搭讪,一直到现在,她的心态矛盾而复杂。 害怕是真的有点害怕,但又觉得面前这个十八岁的大男孩身上,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他的“比赵文辉还厉害”的修真实力,他的从始至终的镇定、冷静、成熟,甚至……那种对人世的淡漠,与他这张十八岁的稚嫩的脸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为奇妙的反差。 当然,目前来说,这种反差还微微欠了一点力度——要是自己能亲眼见一见他们这些“修真者”到底有多厉害,就更好了! 可惜,根本不敢提。 ………… 平静了一下心态,她尝试拎起水壶来给两人续杯,却发现水已经不够,便起身,叫了那老板莫姨来,续了一壶水。 等那莫姨走了,她略等片刻,拎起茶壶倒好了水,然后才坐回去,认真地提炼了一下思路,开始讲起了她的所谓“计划”。 其实说复杂不复杂,但说简单,也实在是不简单。 巧合的是,同样也是让袁立阳感觉特别高兴的是,就在宿阳市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理想主义者,去认真的思考过这样的一个问题了。 商若水是的确在打老纺织厂的主意。 他想整体吃下老纺织厂。 这不是现在政府那边正在跟外地商人谈的那种,为了图谋地皮的买下,她当然也想要地皮,但那只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她同样打算接下整个纺织厂。 她还打算同时买下老纺织厂的家属院。 她说,如果这件事能够得到自己老爸的支持,她本来是打算把这两件事捆绑到一起,去跟政府方面谈——这牵涉到市中心区很大的一片地皮,一家已经死亡的老厂子,数千名的职工,以及他们身后的数千个家庭。 她觉得还是很有把握能够赢得政府方面的支持的。 因为这件事本身,从开始打算起,就的确是站在让各方面都得利的角度上去谋划的——典型的年轻人与理想主义者的谋划。 她愿意承诺,帮政府消化掉两千名以上的老纺织厂职工的再就业,甚至为此冒着有可能会把自家的纺织厂的产能和销路都给撑破的风险,但与此同时,她要求市政府必须拿出方案,负责剩余职工的再就业。 而这一切,是为了下一步的计划服务的。 她将同时的,整体拿下老纺织厂家属院的地皮。 给予一定的合理估价和补贴,由市政府在郊区划出地皮,言商集团进行目标建设,建好之后,等量置换老家属院的地皮。 也就是说,在老家属院有房子的家庭,除一定的补贴款之外,还可以等量置换新区同样面积的房产——嫌小,加钱购买更大的就是了。 钱不够,不怕,所有人都有了就业的前提下,政府必须保证这些人全部有资格拿到各银行的购房贷款。 这些事情如果都能做下来,就会在事实上形成一个强大的投资闭环。 商家和政府一起,负责解决老纺织厂绝大部分工人的再就业,老纺织厂不需要买,顺利倒闭即可,工人们有了新工作,就不会再闹。 政府给批地,商家负责在新区建几千套房子,把老纺织厂的家属院整体置换出来,并且在银行保证不卡房贷的情况下,这一次的置换中,很可能会产生更多商品房面积的购买——只要有机会,有条件,没有人会放弃争取更大房子、更好生活的努力。所以,这单生意单纯是置换的溢出部分,已经不小。 而经过这样的一番操作,整个老纺织厂的厂址和家属院所在的这一片,约莫一千八百多亩的土地,而且是紧邻当下宿阳市最核心商圈的土地,就被彻底的腾出来了,而这批土地,将会以一个双方商定的价格,整体出售给商家的言商集团。 这是此事最大的一笔酬劳。 到时候,这样的一大块超级优质的土地在手,将使得言商集团在宿阳市的地产界,绝对的傲视群雄,在整个豫州省,都可以拍进前列! 而偏偏,这样的一个计划,并不会损害到任何人的利益。 老纺织厂的遗留问题处理掉了,工人妥善安置了,下岗问题和下岗带来的社会问题,被压制到最低,银行可以向几千户有了收入担保的家庭投放有抵押品的房贷,政府得以以很干净的姿态,把一大片优质土地卖出去,换来资金,而言商集团,得到了优质的地块,完全可以操作出一个超级繁华的商业中心,顺利把马上要没落的老商业中心那一块的人气和地位,继承过来。 一旦成行,几方得利。 袁立阳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案,虽然跟自己此前构思过的方案,有着九成以上的思路仿佛,但是很明显,她这个竟是比自己那个还要更具备可执行性——因为他们家手里现在就有一家拥有着近两千名工人的大型纺织集团。 这个先发优势,实在是太大了。 当然,这件事听起来很完美,但其实,越是貌似完美的计划,都往往会因为它的完美,而变得不具备什么可执行性。 ………… 空调热风吹了好一阵子,再加上茶水下肚,商若水一边略显亢奋地说着自己的计划,一边下意识地松开了风衣的腰带,等到把自己的设想差不多说完了,她干脆起身脱下风衣,挂到了墙上去。 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衣是收紧的,一下子将她的身体凸显了出来。 她的腰肢极细,使得无论向上的胸部曲线,还是向下的臀部曲线,都被凸显得相当惊人——那胸臀之处的丰隆圆挺,与细软的腰肢,所形成的奇异而夸张的对比,令人几乎不敢多看,唯恐露出垂涎之态。 然而她此时说得兴起,脱了风衣犹自觉热,甚而随手将毛衣的袖子挽起大半截,露出两段雪白润腻的小臂,一边拎壶倒水,一边继续说: “但这个想法的毛病也很明显,第一就是计划的规模太大,肯定不是我们言商集团一家就能做得下来的,它要想启动,需要同时启动好几处,那就需要海量的资金、资源,以及有经验的管理者。” “甚至于,光是初期接下两千个老纺织厂的职工,安排到我们的纺织公司去上班,就是比登天还难的一关!” “产能不需要,而且就算开足马力,厂里也顶多再拿出五百个岗位来安排人,如果进新机器,投资将会很大,而且一旦产能拉起来,后续的产品积压几乎不可避免,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市场。” “虽然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是市场的扩张期,我们可以以薄利,甚至没有利润的方式,扩大产能,挤压整个纺织品市场,来换取能提供的这一批两千人的就业岗位,而换来的,却是整个豫州省和江汉省两省交界地最大的商业中心,和休闲娱乐购物中心。” “相比之下,现在那帮南方人只想把老纺织厂的地皮捣腾出来,据说是想要建个小区,就实在是太浪费了。既浪费了那么好的区位,那么好一块地皮,同时又无法形成规模优势,不能真的拉动整个宿阳市的消费。” “而我的办法,其实是一个创造市场需求的办法。是在把蛋糕做大!” “当然喽,问题还不止是这些,其实更大的问题是,出去到新区划一块地,政府统一征收的,没有任何负担,直接另起炉灶,这个钱……太好挣了!” “一边是需要海量的资金,各种实际的困难需要解决,另外一边是拿到地就能直接开建,刚打下地基就已经可以开始预售回笼资金……这两个方向一比,没有人会不喜欢后一种赚钱的路子。就连政府那边,也想躲着这种思路走!” 说到这里,她喝一口茶,叹一口气,忽然沉默下来。 而一直都只是安静地听她讲述的袁立阳,这个时候也仍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此刻她脸上淡淡的哀愁,是她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娴静而落寞,却有着异样动人的美。 忽然,似乎是察觉到了那道灼热的目光,她回过头来,璀璨一笑,“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这想法,差不多都说了,是不挺不错的?” 袁立阳笑了笑,道:“我是不是说过你很好看的话?” 商若水闻言眨了眨眼睛,挪开目光,又挪回来,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我现在觉得你比好看更好看了!” 商若水闻言愣了一下,没绷住,侧首,抿嘴笑起来。 片刻后,她说:“你还挺会夸人的。谢谢!” 袁立阳笑笑,道:“这个思路很好,我支持你!” 商若水闻言诧异地扭头瞥他一眼,端起杯子来,俏生生地笑着,“心意我领了!谢谢你,能这么赏识我的思路。” 说完了,她抿一口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倒是露出一副心怀舒畅的模样,笑道:“虽然的确不太可能实现这个计划,不能跟你说了一遍,我觉得心里就舒服多了!来,以茶代酒,敬咱们志同道合!” 袁立阳闻言,也端起茶杯来,遥遥示意,然后一口饮尽。 “会有希望实现的!” 他说,“一定会的!” ------------ 第五十三章  两块金砖 袁立阳吃过午饭离开一中的时候,其实已经快一点了。 等到他在纺织厂这一块儿转悠了大半圈,巧遇商若水的时候,本来就已经不早,两个人往茶馆里一坐,一聊就是一个钟头,虽然叫袁立阳一下子认识到了商若水这样一个貌似浮夸的女孩子背后隐藏着的另外一面,但从时间上来说,他下午的前两节课,却是已经确定赶不上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并不急着回去。 一壶茶冲了两三泡之后,商若水又招呼人换了新茶,两人吃着小点心、磕着瓜子,随口闲聊起来——许是刚才聊的话题略有些沉重,等到新茶换过,商若水便下意识地尽拣着些轻松的话题说。 比如,她高中的时候,尤其高三,压力最大的下半年,就特别喜欢逃课,跑到这里来喝茶,一个人发呆,有一次班主任老师忍无可忍,报告给家长了,也不知道她爸怎么那么神通广大,居然很快就找到了她的位置。 但那天,他却并没有直接上楼,把女儿教育一顿领回学校去,只是在楼下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喝了壶茶,然后就走了。 于是那天商若水下楼去的时候,被告知自己的账单已经有人结过了,老板莫姨还递给她一个折着的小纸条,打开看,居然是她老爸留下的,上面写着:寂寞也得忍着。忍着忍着,寂寞就成了力量! 于是商若水说,她很受激励,回去之后学习特别用功! 然而,参加完高考之后,她爸却告诉她,国外的入学申请已经通过了,只是还需要补一个小考试,通过之后,就可以直接去英国念大学了。 她说这个小故事的时候,神情是怀念中带着一抹无可奈何的样子。 于是袁立阳问她:“考了多少分?” 她想了想,忽然抿嘴,笑,“不告诉你!你不是会读心术吗?猜吧!” ………… 等两人再次喝光了这壶茶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三点半还多了。 让袁立阳感觉奇怪的是,这次旷课,班主任老杨的反应好像没那么着急,所以老妈的电话并没有追过来。 等商若水重新穿好她的风衣,遮住妖娆的身材,两人一起回到楼下,商若水给过钱之后,才应着莫姨的招呼,推门出了茶馆。 刚出去的那会儿,她脸上还带着笑,但随后,当看清停在自己车旁边的一辆黑色奔驰S级轿车,她不由得无语地往天上看了一眼。 袁立阳随后出来,倒是没在意许多,站到茶馆门口,跟商若水道了别,随后别过去蹲下,开了锁,招呼一声,骑上自行车走了。 商若水就站在自己的车头位置,双手抱胸,看着他越骑越远的背影。 忽然,奔驰车开了门,一个男子下了车,走过去,就站在商若水的身边,目光也追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片刻后,说:“这年龄是不是小了点儿?你这算老牛吃嫩草了吧?” 商若水翻个白眼儿,“关你什么事儿!” 那男子闻言很不高兴,“哎!商若水你注意说话的语气啊!什么态度啊你这是!我关心下我妹夫,怎么着了?不行啊?” 商若水无奈,本来满脑袋的各种心思,愣是被插科打诨地考虑不下去了,只好转身,瞥了对方一眼,道:“哎呀行行行!您是老大好了吧!我虚心接受您的指导!不过商岩同志啊,貌似被催婚的那个人,不是我吧?” 被称作商岩的人当即抬手,“哎……打住!不要偷换话题!现在是我在追问我妹夫的事儿!” 商若水无奈抿嘴,然后才说:“得了吧你!别瞎给我配对啊!哪儿跟哪儿啊,我们就是一起坐坐,喝了壶茶,没有一丁点儿别的关系,懂吗?” 商岩闻言,露出一副失望的神色,“这样啊!” 顿了顿,道:“其实小伙子看着还行,人挺精神的,你不能光看脸你知道吧?这小伙子气质不错,身上还有股子……嗯,说不出来的气势!挺好啦!穷也不怕,反正都比咱穷!也就是年龄小点儿,不过嫩草就嫩草呗,我也打算找个嫩草!” 又问:“小几岁呀?” 商若水噗嗤一声笑出来,握拳,在对方肩膀狠狠地锤了一下子,很不客气地说:“你这个人真是事儿婆!” 顿了顿,没好气地说:“六岁!” 商岩当即道:“那不错!两块金砖!小伙子有福气!” 商若水又笑,“每天不贫嘴几句,就浑身刺挠是吧?早知道就该跟爸建议,好好的让你去帝都上的什么学,本来这张嘴就跟水龙头似的,去帝都待了四年回来,你都快成三峡大坝了,一开口就洪水滔天!” 商岩闻言“嘿嘿”地笑了两声。 但是还没等他再开口说话,却听商若水忽然道:“嗳,对了,差点儿让你给打岔岔过去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商岩闻言,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勉强笑了笑,道:“没,主要是巧了!中午跟朋友一起吃了个饭,回来的路上忽然瞥见你的车就停在这儿,我就寻思过来等等你,正好自己抽根烟,醒醒酒!” 商若水认真地看着他,片刻后,问:“停多长时间了?” 商岩笑笑,“没多久!” 商若水看看他身上的衣服,伸手给拽了拽西装,鼻子轻嗅,“没少喝呀?你一般中午不喝酒吧?跟谁?” 商岩又笑笑,犹豫了一下,笑得灿烂了些,“行啦,你就别多问了!走吧,我坐你车回公司,不想开车了!” 商若水却一把拉住他,眼眸里有着说不出的冷静,“你不是经常说想到这儿来尝尝我最爱喝的茶吗?走吧,我请你!正好给你醒醒酒!” 商岩犹豫了一下,认真地看向自己的妹妹。 她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冷静。 抬起手来蹭蹭自己下巴的胡茬,沉默片刻,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成,那就蹭你一壶茶喝喝!” ………… 时隔不到十分钟,服务员才刚把包间收拾出来,商若水就带着自己的哥哥又坐了回去——甚至空调打出来的温度,都还没怎么消散呢! 两人进屋坐下,照例上了茶,这边商若水神态平静地把冲好的茶水倒出来,给两人的杯子都倒上,才认真地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跟谁一起喝的?” 商岩沉默片刻,道:“没任何人,我自己喝的。” 商若水诧异,问:“自己喝酒?” 商岩端起杯子,咂一口茶水,道:“中午跟贺家的一个副总一起吃的饭,他跟我说,下周三的例拍上,1084那块地,不会有人跟他们竞价。” 商若水闻言愣了一下。 下周三的例拍她知道,1084更是熟悉,那是这次例拍上政府会放出来最好的一块地,占地面积又大又规整,区位又好,大家提前都已经分析过了,这块地一旦拿到,可以做成一个偏高端定位的好项目,将来的销售前景也会很好。 但是……商岩的这句话,她却没怎么听懂。 “不会有人跟他们竞价?” 她迟疑着,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却是忽然就懂了。 ------------ 第五十四章  强人 茶馆二楼的包厢里。 热气腾腾,茶香袅袅。 商若水借着端起杯子喝茶的工夫,又寻思了一遍,才开口问:“他这是在……威胁咱们?” 商岩撇嘴,“我也这么觉得!当场我就差点儿给气炸了!” 商若水问:“你跟爸说了没?爸怎么说?” 商岩抿嘴,片刻后,他声音有些低沉,道:“爸说……那咱就放弃。” 商若水闻言,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口吐出来。 然而,两个人都觉无话可说。 沉默片刻,商若水问:“所以……你就自己跑去喝闷酒去了?” 商岩摸了摸鼻子,没说话,端起杯子猛地灌了一口茶。 商若水又缓缓地叹了口气。 相比起刚才坐在这里,跟袁立阳聊起自己的想法,聊起对老纺织厂这一片整体的设计思路时的那种恣意挥洒,那种梦想在飞翔的感觉,毫无疑问,此刻摆到面前的这件事,就是绝对的现实了。 贺家,他们惹不起。 非但惹不起,甚至于根本就不敢去跟人家做正常的商业竞争! 昨天袁立阳问到时,商若水就曾经提到过,就商家目前生存范围内的可见视野来说,他们明确知道的宿阳市的修真者,一共大概有五六人。 其中最最巅峰,据说实力最为强大的,一个是赵文辉,另外一个,则是贺家那金辉集团的董事长,贺绍裘。 关于这个贺绍裘,市面上有着许多的传说。 据说他外公在三四十年前,忽然选择抛弃家人,自己跑到终南山,悟道去了,为此,贺绍裘的两个舅舅一度气得跟他外公断绝了父子关系。 当然,断不断的,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不断你也找不到人了。 但后来的事情,却由此而变。 据说大约是二十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刚改开不久,贺绍裘中专毕业之后,分配到一家轴承厂里,上了没几年的班,越来越觉得没意思,就打算辞职出去自己做点小生意。 就这个时候,忽然有那么一天,有个人带了口信,找到了他们家,告诉他妈妈,说是贺绍裘他姥爷快要归天了,托他带口信来,让家里人去一趟终南山,在他死后,把他的骸骨带回老家安葬。 贺绍裘的两个舅舅都不愿意去,余恨未消,正好贺绍裘从小就觉得自己姥爷的经历特别传奇,有这么个机会,他干脆就顺势跟厂里请了长假,跑到终南山找人去了——结果这一去,就是两年多。 大家都以为他也失踪了,甚至都已经有人开始登门给他老婆说新家了,他忽然又回来了——他姥爷的骸骨没带回来了,据说被他随地挖个坑就给埋了,只带回来两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回来之后,给他姥爷立了个衣冠冢。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了自己的传奇之路。 黑白两道都有涉猎,打过几场硬仗,展露了自己的强大实力,也顺便确立了自己的超卓地位,当然,主要是做生意。 他做生意的天赋算不错,再加上人够狠,手里有势力,又跟上上下下关系打得火热,不过几年的工夫,就逐渐发展起来了。 到九十年代中期,也就是商家的言商集团正式成立,开始走上鼎盛的时期,他的生意就也已经很是可观了。 后面就是金辉集团的成立,贺家越发势大。 再然后就是因为一系列的血腥事件发生,使得修真者的存在这件事,开始出现在宿阳市、乃至整个豫州省比较顶层的小圈子里。 并且,伴随着每年一度的嵩山会的举行,使得有心之人,开始逐步地了解到,在修真者的圈子里,也分强弱,也有三六九等。 贺绍裘作为宿阳市修真者中的一名后起之秀,虽然声势上感觉不如赵文辉老爷子,但因为当时赵老爷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已经在刻意的低调,所以尽管大家都公认他是泰山北斗,但真的在市面上行走的强人,却必须首推贺绍裘! 而且这并不是传说。 商若水和哥哥商岩都知道,他们的老爸,就曾亲眼目睹过这贺绍裘展露“神迹”——据说他当着七八个宿阳市顶级的企业家的面,挥手之间招来一把短剑,那短剑简直就如同古代仙家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可以悬停在半空,也可以随着贺绍裘的指令,以肉眼难追踪迹的超快速度,直接洞穿8公分厚的钢板! 它甚至还可以穿窗而出,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剑斩断了楼下路边一棵二三十年树龄的法国梧桐。 从那时起,贺绍裘的名字威震宿阳。 除了一个在山上闭关、等闲难以见到的赵文辉老爷子,或许还可以让他忌惮三分之外,整个宿阳市的商界,几乎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高声说话。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贺家的金辉集团发展的越来越快。 全市最大的私人连锁加油站,全市最大的运输集团,市里的第二家五星级大酒店宿阳大酒店,统统都是他的。 在九十年代末开始进入地产行业之后,金辉地产的拆迁队,更是远近闻名,甚至可以说是凶名赫赫。 对了,金辉集团还涉足煤矿,金辉矿业手里现在掌控着好几个大矿口,成为他们手里最大的现金奶牛。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演变成最近一两年以来,贺家做生意开始越来越霸道——就比如这一次这样,只要是贺家看上的东西,原来是你的,你必须得卖给他,原来不是你的,你绝对不能跟贺家抢。 当然,言商集团毕竟规模太大,名声也很大,上上下下的关系,也是商若水的老爸经营多年,不是寻常公司能比的,所以在过去,尽管金辉集团做生意很嚣张霸道,但是在面对言商集团的时候,还算是颇有几分礼让。 不过现在看来,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显然是随着实力的壮大,随着这几年来强取豪夺的越来越顺手,即便是面对言商集团这个庞然大物,贺绍裘也已经不打算继续礼让了。 而偏偏,面对这样的修真者,商家实在是毫无底气。 于是,在近乎羞辱的一顿饭上,金辉集团一位副总直接要求言商集团不得在关键项目上跟他们竞价,但自己的大哥商岩,却仍是没敢当场翻脸,而自己的老爸,也只能选择退让,放弃已经准备拿下的大项目。 ………… 茶馆的二楼包间内,安静无声。 兄妹两个只是喝茶,彼此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倒水的间隙里,商若水不由得抬起头来,有些怜惜地看向自己的大哥。 她知道这家伙是个多骄傲多牛气的人,所以能够想象,在被人当面威胁的时候,却连当场翻脸都不敢,对他来说,又是何等的屈辱。 这样子的屈辱,又怎么可能是一顿闷酒能够化解的? 想了又想,犹豫了再犹豫,终于,商若水打破房间内的沉寂,开口说:“哥,你刚才不是很好奇那小伙子吗?怎么不问了?” 商岩讶然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妹妹。 有点懵。 他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还没到真正醉了的程度。 “不是……不是你不让问了吗?”他说。 商若水咬了咬嘴唇,然后说:“现在我让你问了,你可以问了。” 商岩讶然,失笑,“还有这操作?” 想了想,他问:“怎么着?真对那小伙子有意思?” 商若水不看他,淡淡的,“你问点别的。” “别的?什么?比如呢?” “比如……你不想知道他是什么人?叫什么之类的吗?” 商岩愣了片刻,问:“那他叫什么?是什么人?” 商若水回答说:“他叫袁立阳,现在在市一中读高三,据说是尖子生班的,前不久还英雄救美来着,单挑了一群小混混。” “呦!那挺厉害呀!” 商岩眨巴眨巴眼,慢慢开始跟上了思路,“那……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商若水笑了笑,终于转过头来,正对上自己哥哥的视线,说:“还记得赵植芳过生日那天吗?有个人去找孙建成,然后被带上山,在山上一口气呆了能有一个小时,天都黑了才下山,据说……那是赵老爷子的贵客!” 商岩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 “是他?” 商若水点头,“对!” 商岩的动作僵在那里,眼睛转了几转,仔细咂摸自己妹妹的意思,犹豫着,问:“他是个……” 商若水咳嗽一声,做漫不经心状端起杯子要喝茶,口中却说:“他亲口跟我说,连赵文辉都有求于他,而他……比赵文辉还厉害!” 心念电转之间,商岩忽然猛地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下。 “懂了!” ------------ 第五十五章  兄妹 一看商岩这副模样,商若水立刻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与此同时,很显然的是,他也似乎搞错了某些东西。 某些……可能很重要的东西。 于是顿了顿,她缓缓地道:“我不知道你懂了什么,不过有些事情,我得提前告诉你,免得你做错了事。” 商岩闻言一愣,想笑,却最终正色以对。 因为他很少见到自己妹妹如此庄重,乃至郑重的模样。 “你说。” 商若水淡淡地道:“据我所知——当然,一大半是猜测——他很可能并不怎么给赵文辉面子,而且也并不怎么瞧得上赵文辉。而且事实上,赵文辉很可能也特别想跟他拉近关系,但他并不怎么买账,否则的话,孙建成不会那么小心翼翼的套我的话,察觉到我想反过来套他的话之后,立刻就示个好,避过不谈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你跟孙建成?” “你不用管什么时候的事儿——其实就是赵植芳生日那天——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他并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小心把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商岩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见商若水开口要继续说,他赶紧一抬手,“等等!待会儿再说,先告诉我洗手间在哪里,我去洗把脸!” 商若水愣了一下,起身,打开门,往里面走廊一指。 商岩起身走了过去。 很快,哗啦哗啦噗嗤噗嗤的洗脸声传了过来。 他洗了足足一分钟,到最后也不关水龙头,当商若水察觉到声音不对,探头出房间往那边看的时候,正好见到,他居然正在拿凉水冲脑袋。 抿了抿嘴唇,最终她起身下楼,到楼下跟莫姨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拿了条八九成新的毛巾,才又回来。 但是还没等她回来,这边商岩已经是用一通凉水,把自己彻底的浇清醒了。 所有酒意,荡然无存。 回到包间,他直接把上衣都脱下来,拿衬衫把头发大概擦了擦,光着膀子又穿上了西装——商若水拿着毛巾上来,无奈地在手里甩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又递给他,“还是再擦擦吧!别着了凉!” 商岩笑了笑,精神抖擞的样子,笑着说:“你的散打还是我教的呢!看看你哥这身腱子肉,是那么容易感冒的人吗?” 商若水冷笑,毫不客气,“屁!有肌肉不代表不感冒!” 商岩嘿嘿地笑了两声,拿毛巾在脑袋上又擦了擦,随手丢到桌子上,认真地道:“我清醒了,你接着说!” 商若水瞥他一眼,“刚才那个……闹明白了?” 商岩咧嘴笑笑,阳光灿烂的样子,“要不为什么洗头啊,就是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洗头的工夫,想明白了。你接着说!” 商若水想了想,继续道:“第二条……” “慢!” 她刚开个头,商岩直接抬手,神色郑重地道:“还没到第二条呢!那天赵植芳生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有,你跟孙建成聊了什么,挨个儿跟我说说,越细越好,越还原越好!” 这下子轮到商若水愣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在对待袁立阳的问题上,是相当郑重且戒惧的状态,但是没想到,商岩居然表现得比自己还要郑重其事。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做丝毫隐瞒,便很认真地从那天在赵家的别墅外看见袁立阳推着自行车看夕阳,自己感觉他很怪异,便走过去,最终被他用一块钱看车费小小调戏开始说起,最终把自己要到袁立阳的手机号之后回到别墅,与孙建成的一番谈话,也尽量完整不遗漏地转述出来。 她的记忆力相当不错,那天晚上所有牵涉到袁立阳的事情,又都很是叫人印象深刻,因此她的这一番讲述,虽不能穷尽其情,却大抵没有什么遗漏。 商岩越听神色越郑重。 等到彻底听完了,他缓缓点头,“你跟孙建成……麻杆打狼啊!两头怕!” 商若水很认可这个判断,于是道:“所以我说,赵家应该是特别重视袁立阳,但袁立阳很可能并不怎么爱搭理赵家,这就反映出一些东西了。” 商岩点头,“没错!” 顿了顿,他直起身来,喝茶,道:“你可以继续说第二条了。” 于是商若水道:“第二,抛开实力,或者修真者之类的方面,不讨论。单纯说这个人本身。这个袁立阳,异常的聪明,有洞察人心的能力!甚至有可能……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 商岩抿嘴,“嗯!懂了!” 他抬眼瞥了自己妹妹一眼,道:“所以跟他,最好别玩花招!越老实越好!否则有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继续,接着说!” 商若水的神态开始渐渐舒缓,下意识地翘起二郎腿,晃了两下,然后才道:“除此之外,大概就是他身上让我觉得很纳闷的地方了!” 说话间,她把自己昨天和今天,前后两次中午都在老纺织厂那一带碰到袁立阳的事情,说了出来。想了想,又把刚才自己跟袁立阳聊起自己对纺织厂的一点小构想的事情,也并无避讳地照直说了一遍。 到最后,她说:“我能感觉到,我的计划,很合他的心意!虽然我完全不明白,他一个高中生,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尤其还是……那么大的计划。不说别的,我只是怀疑,他就算再聪明,毕竟只有十八岁,这里面牵涉到的那么多事情,那么多知识,他真的能理解吗?” 商岩闻言反而笑了笑,“十八岁?有些人呐,你最好把他的年龄忘掉!用年龄来推测一个人的心智,或成熟度,是极幼稚的事情,难道你连这个都不懂?” 商若水翻个白眼,“习惯嘛!” 顿了顿,她说:“再说了,我以前跟你聊过的呀,男人和女人的视角,是不同的!我就问你,你遇见一个女孩,会不会第一眼猜年龄?” 商岩想了想,不置可否。 于是惹得商若水冲他“切”了一声。 不过话说到当下这个程度,该了解的,其实都已经了解了,商岩的手里把玩着只剩一点残茶的茶杯,来回地转了又转,忽然放下,道:“这是一个变局!考虑到这个变局不怎么可控,嗯,还是要小心点走这步棋。” 想了想,他道:“这样,我回去再跟爸讨论讨论,不过我的意思是,贺家那边,咱们要继续让着,赵家那边,咱们要继续捧着!然后,我那妹夫这边,咱们就傻一点,慢慢接触,不着急!” 说完了,他看着商若水。 商若水一开始点头,却很快意识到他眼神有异,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嗳!商岩,你什么意思?干嘛这个眼神儿?” 商岩笑嘻嘻的,“他就算是活神仙,也照样爱这十丈红尘!别让他跳出你这红粉骷髅的手掌心,能做到吗?” “做不到!” 商若水毫不犹豫地亢声回应,“怎么着,打算让自己妹妹上啊!” 商岩露出不悦的表情,“瞧你这话说的!就是搞好交情,这还不懂?” 顿了顿,他又嘿嘿地笑,“合适的时候,咱偶遇一下,你把我介绍给他!你拍马屁,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我拍就不违和了呀!总之就一个意思,吊住他!” 商若水“切”了一声,忽然道:“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咱别管做什么,都有可能早就被人家猜到了!” 商岩闻言愣了一下,“会是……这样吗?” 商若水点点头,却又道:“我瞎猜的!” 商岩想了想,忽然挠头,道:“那就……头疼了。关键是,你跟他接触了那么几次,居然还没搞懂他爱什么,那咱们别管怎么做,都是在瞎猜!没法看客下菜,投其所好啊!” 商若水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很快,商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了!索性坦坦荡荡!明天中午你过来逛,记得叫上我,我陪你来!” ------------ 第五十六章  打算 回到学校之后,赶着课间休息的工夫,袁立阳主动跑到班主任杨老师的办公室,找他补了个假。 老杨倒是没怎么生气的样子,和颜悦色,问了问袁立阳干嘛去了,袁立阳就说自己最近一直看书、记东西,但每过一段时间就觉得脑子满的受不了,快要涨破的样子,就会想要出去走一走。走一走就好了。 这当然纯粹扯淡。 但班主任老杨同志却欣然接受了他的说法。 并且,他还叮嘱说:“还有两个来月,这段时间呀,努力很关键,但是,也要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这同样关键。如果你有这个习惯的话,那就出去走一走,也不耽误什么。就是呢,以后最好先跟我说一声,好吧?” 袁立阳当然点头说好。 于是,这次的逃课,就这么忽悠过去了。 结果下午放学的时候,下课铃响过,老师刚说了下课,同学们一片哄乱,当时就纷纷起身,但是还没等袁立阳动身,前面周萍萍却忽然起身走了过来。 来到近前,她侧身,让开通道,不耽误别的同学离开,同时看着袁立阳,问:“你下午两节课没来?出什么事情了吗?” 袁立阳笑了笑,摇头,“没有,就是有点事情,耽误了。刚才我找老班补过假了。” 周萍萍的一双美目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给他一个笑容,走开了。 惹得房名伟又是一阵“啧啧”。 ………… 第二天中午,照例是在学校里吃过了午饭,袁立阳又要去推自行车出门,这次房名伟说什么都憋不住了,坚持要跟着。 用他的话说,“你每天中午干嘛去我都不知道,算什么兄弟呀!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自己去网吧打游戏了?不行,必须带上我!” 袁立阳无奈,好说歹说都没用,最终干脆不管他。 他觉得,估计老房跟着自己转一次,就会觉得没意思了。 于是俩人一起推了自行车,往外走。 还没到校门口,袁立阳的手机就已经响起来,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已经消失了好些天的王晓泉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一说,他果然就在校门口呢。 于是等出了校门,袁立阳就先把车子停在路边,让房名伟看着,自己过去见不远处的王晓泉。 他开门见山,说:“我准备去魔都了。” 袁立阳笑起来,“想好怎么花钱了?” 他摇头,“不是。没有。我想去当几个月的保安去!” 这下子袁立阳倒是有点愣住,问他:“当保安?” 他赶紧道:“是这样。我来回寻思这个事儿了,也找了很多资料,请教了不少明白人,思来想去吧,我觉得就算是像你说的那样,把钱花光了就行,那也不是能随随便便花的,所以我就想,我得出去看看人家都咋弄的。” “正好呢,我认识一个咱们这里在魔都干安保公司的,打电话过去聊了聊,就说我想过去干保安,问他能给我安排到那些投资银行啊投资公司什么的地方不,他说没问题!他们公司就有一个单子,那楼上的公司,全都是干这个的!” “我一想,那正好啊!正好符合了我的要求!” “我准备过去待几个月,看看人家那帮聪明人都是咋弄的!票都订好了,就今天晚上,我还是定的卧铺,睡一觉就到魔都了!” 袁立阳不由得摇头失笑。 他是真没想到,王晓泉居然会琢磨到这条路上来。 虽然袁立阳心里并不觉得跑到投资公司干几个月保安,就能真的学到什么,不过,既然他这么决定了,袁立阳倒也并不准备阻拦。 一来那一千万无论怎么花,袁立阳其实都并不在意,二来,别管去做什么,那都是他王晓泉自己的机缘。 虽然,事实上最近在老纺织厂转了两天,再加上昨天跟商若水聊了一个多小时,让他心里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隐约有了点想法,到时候如果王晓泉在市里,说不定就有角色要派给他。 不过现在,既然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又正好赶在自己开口之前,那么对于一个修行之人来说,袁立阳就更愿意尊重他自己的想法,让他去碰他自己的机缘。 无关胜负,无关前程,哪怕纯粹就是出去转几个月,长长见识,那也是他的机缘——有,总比没有好。 话说,王晓泉的思路虽然奇葩,但歪打正着之下,他毕竟是第一个主动表示要投靠自己的人,袁立阳可是很看好他,准备将来给他一条好路走的。 于是,他想了想,道:“身携千万巨款,去给人做保安,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我很喜欢。那你就去吧!” 意外地得到了袁立阳的称赞,王晓泉一副很振奋的样子。 不过很快,他却又指了指身边的车子,道:“我一走啊,我老婆也不会开车,这车就闲下来了,新的呀,刚买的,要不,你会开车吗?要不要拿来代个步什么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袁立阳笑笑,摇头,“我就免了!你这车太低端,我就算要开车,也自己去买一辆奇瑞QQ开!” 听出了袁立阳在开玩笑,王晓泉“呵呵”地笑了两声,“那……也行。那我今天晚上可就走了,不再跟你打招呼了!” 袁立阳点头,“去吧!” ………… 俩人聊完了,袁立阳甚至亲眼看着他上了车,发动车子离开了,才转身回去。 房名伟问:“那谁呀?你认识?” 袁立阳一边推起车子,一边随口回答,“一个朋友,马上要出远门,过来跟我打声招呼。” 房名伟闻言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迈入高三下半学期,事实上很多同学都开始年满十八周岁,理论上来说,已经是成人了,但在高三学生的眼里,事实上还是会下意识地以“孩子”,来定义自己的身份,所以大家管在社会上厮混的成年人,叫“大人”。 孩子和大人,在大家的潜意识里,一般是论不上什么朋友的。 所以房名伟很纳闷袁立阳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个社会上的大人,还跟人论朋友的——他一路上东问西问,袁立阳就随口胡乱回答。 经袁立阳一提,他倒是很快就想起来了,仔细一回忆,果然觉得好像前段时间被丁广修带来到校门口堵袁立阳的人之中,好像就有这个叫王晓泉的家伙。 不过对于袁立阳居然跟他混成了朋友,房名伟还是颇有不解。 但这个袁立阳就没办法跟他细说了。 总不能告诉他,人家王晓泉天生慧眼识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我这人长那么帅,绝对是主角命,所以跑过来纳头便拜吧? 说了估计老房也不会信。 一路骑行,很快就到了老纺织厂的附近。 今天袁立阳主要是去看看,这一片的东边,主要都衔接了哪些商业属性。 这对于接下来老纺织厂这一片的开发定位,还是比较有参考价值的。 房名伟当然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就跟着瞎骑,东张西望的瞎看,不一会儿就有点迷迷瞪瞪的感觉了。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再次开口问的时候,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嗳,帅哥,那么闲啊,怎么不找我玩儿啊!” 这声音很酥软很好听,房名伟下意识地赶紧回头看,却见一辆宝马车缓缓地追了上来,车窗降下去,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 第五十七章  龙凤 再次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袁立阳还在骑车、未及回头,便已经不由失笑。 商若水这个小丫头还真是,这一刻,甚至连袁立阳都不好说她到底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了——貌似胆小如鼠,但其实真的做事情,又往往行事奇崛。 明明知道自己很厉害,很不好惹,居然还连续两天都跑来撩拨,这事儿你敢信?但偏偏她就敢做! 停下自行车等了片刻,宝马车追了上来。 但今天车里似乎还有其他人。 车子刚刚停稳,副驾驶座的车门先就打开了,竟是一个大帅哥,随后驾驶侧一边,商若水也当即下了车。 俩人站在一起,十个人里怕是有九个人会猜他俩是亲兄妹。 果然,商若水走过来,拍拍那男子的肩膀,笑着介绍,“这是我哥,叫商岩,非得要跟你认识一下,没办法了才只好带过来的。老大,这就是袁立阳了。” 商岩微微探身,伸出手,“你好你好,幸会幸会。” 袁立阳也伸手出去,握了握,“你好。” 两人握手罢,袁立阳指了指身边的房名伟,“这是我同学,老房,房名伟,我们同桌。呃,这两位,这位不用介绍了,那位是商若水。” 早在商家兄妹俩下车的时候,房名伟就已经看呆了。 商岩固然是一表人才、气势非凡,关键是商若水的颜值,实在是足以镇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男性,更何况是房名伟这种高三大男孩? 人家本就天姿国色、身姿绰约,再搭配上微熟的气质,精致的妆容,裁剪合度的职场服装,这一切组合在一起,简直是少男必杀! 不过还好,被镇住归被镇住,老房到底还是有智商的。 这个时候,他居然赶紧下了车子,蹬开车撑挺好,很认真地跟商岩握了握手,连说“你好”,又主动向商若水伸出了手。 浅浅一握,旋即松开。 这一番表现,倒是看得袁立阳眼前一亮。 老房这个人的性格,本来就是大大咧咧里面带着股子精细,混社会是很能混得开的,在上辈子,从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到袁立阳酒后猝死,事实上房名伟都混得比他强。至少比他有钱。 当年没怎么注意过,现在才忽然发现,原来高中的时候,这家伙就已经展现出了很多这方面的特质了。 握手罢,商岩笑呵呵的,说:“本来是不好意思打扰的,不过最近我挺喜欢吃烤串儿的,可吃来吃去,感觉不大对,这东西好像一个人两个人吃,没意思,不好吃,非得人多不可,热闹,才好吃!可惜我这人混得太次,居然想不到该请谁一起吃,巧了,若水说他最近认识一个朋友,特别有意思,所以就很冒昧的过来认识一下,要不,一起去吃个烤串儿?” 这个邀请很有意思。 且先不必说,单单只是这个商岩的颜值,他要请吃饭,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能嗷嗷的扑上去,就说他们兄妹俩的财力、地位,要吃饭,会找不到人愿意蹭? 然而袁立阳想了想,说:“好啊,那就打打牙祭,老房,去不去?” 房名伟愣了一下,“去呀!干嘛不去!” 于是说了地址,就在两条街外,兄妹俩就又回了宝马车,他们在前面带路,袁立阳和房名伟在后头骑车跟着。 车里兄妹俩忍不住小声议论—— “行啊你,比我厉害。” “嗳……承让承让,我们都是男的嘛!” “切!” 缀在后面并排骑着车的袁立阳和房名伟也在窃窃私语—— “这俩谁呀?你怎么认识的?这一看就是家里特有钱那种人吧?” “你管他是谁,有人请你吃羊肉串你还不知足?待会儿到了地方,该怎么吃怎么吃,想怎么吃怎么吃,平常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不用在意他们是谁。” “这样……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他们也不是奔你来的!” “日!别说那么直白好不好?嗳,你跟他俩啥关系?” “别废话,也别多问,就按我刚才说的,该怎么吃怎么吃,他们要聊什么,你就跟他们放开了聊!” ………… 袁立阳以为自己必须要叮嘱一句,主要是怕房名伟放不开,白白浪费了一顿好饭,结果到了地方之后,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岔了。 有商岩在,绝不会有人放不开。 这人心思敏锐,思路奇快,三言两语,就抓住大家能找到的共同语言,然后就从现如今的“银河战舰”皇家马德里,聊开了去。 因为这话题至少有三个人能搭上茬。 什么齐达内最近状态越来越好啦,已经完全融入了西甲的氛围,融入了皇马的踢法,什么大罗虽然胖成了球,但依然是最顶级的前锋啦,什么指环王啦,什么三十米贴地直塞天下无敌替补王啦,等等等等。 一通瞎聊,也没耽误吃——中午在学校餐厅吃那点东西,对于十八岁的男孩子来说,当顿饭也行,不当顿饭也问题不大——吃着聊着,喝着啤酒,不知不觉气氛就越来越热烈。 袁立阳自然是假球迷,房名伟可是真球迷。 聊起足球来,什么颜值,什么小姐姐,都无所谓了,一边去。 说着说着,说起踢球来,商岩听说本周四他们高三四班跟别的班级约了一场球赛,就表示到时候一定去看。 看他们聊得热络,甚至连袁立阳在这样的气氛里,都是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商若水一边慢条斯理地小口吃着羊肉串,一边不由得在心里无奈地叹气。 早年有厉害的长辈称赞过,说他们兄妹俩什么“如有一龙”、“宛若一凤”之类的话,尽管隐隐感觉自己各方面都不如大哥,但也挺骄傲的,总觉得至少并列而论,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等真的长大之后,尤其是从国外回来之后进了公司之后,大家开始一起工作了,她才越来越发现,自己这位老大可真的是才气天成——做事高瞻远瞩又滴水不漏,做人八面来风又体贴入微。 自己跟这个袁立阳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但加在一起,似乎还不如老大的这一顿饭成果更大——尤其是,她赫然发现,原来袁立阳除了那冷静、自持、缜密、危险的一面之外,竟然也有这样插科打诨、言谈笑闹的一面。 总之就是,约莫一个小时不到,串儿也吃了,酒也喝了,似乎什么都没说,就是聊聊足球,说说踢球,但又似乎什么都聊到了。 到最后,商岩跟袁立阳交换了手机号码,房名伟没手机,他还特意给一张名片,叮嘱以后有好玩儿的事情记得叫他。 等到站在烧烤店的门口,目送两个赶着点儿回去上课的人疯狂骑走,商若水不由得双手抱肩,扭头问商岩,“感觉怎么样?” 商岩笑笑,双眼精光湛湛,丝毫都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好得很!” 顿了顿,他道:“聪明之极,又相当克制。是个能好好交朋友的人!哪怕他没有别的本事,我也愿意跟他交个朋友。” 商若水抿了抿嘴,“你不觉得他很危险吗?” 商岩闻言笑起来,“你以为咱家的生意是怎么做起来的?这一路过来,跟谁打交道没危险?更何况……呵呵……” 商若水美目眨了一下,看着他,“更何况什么?” 商岩掏出烟来,点上,徐徐吐出一口烟,道:“更何况,以他的实力,大约根本就不屑于把咱们怎么样。” 商若水闻言讶然。 但片刻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 第五十八章  嗯。 与商家兄妹的结识,以及一点点的交往,对于袁立阳来说,纯属是事外之事。但认识之后,袁立阳却也觉得这兄妹俩各有优才,的确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俊彦之属,反倒是对他们上了点心—— 袁立阳当然是比较讨厌一些乱七八糟的打扰的,但这种打扰,不但要分事,还要分人。人在红尘中,自然要有红尘中的朋友。 商家兄妹要颜值有颜值,要能力有能力,要家财有家财,无论交朋友还是找帮手,都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选择,他们跑来主动结交,又哪能算是什么“打扰”呢?自然也就谈不上讨厌。 更何况,商若水对老纺织厂一带开发上的构思,很合袁立阳的心思。 那日见过之后,商家兄妹都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等到周四的时候,商岩居然真的穿着一身运动装,跑到市一中来看高三四班的足球比赛,就更让袁立阳对他好感益增。 有颜有才又有财,关键是还人情通透,情趣而洒脱,别管在什么时候,这样子的朋友,都是值得交往的。 当然,有个漂亮的妹妹,更是能加分。 于是,袁立阳在上场进了三个球完成了帽子戏法之后,便很快就把自己给换下来了,且只是冲来场边看球的周萍萍和陈白鹭等人眉眼示意,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走到商岩身边,同他一边看球,一边交谈起来。 还在读高中的这最后两个月,他无意涉入太多事情,而商岩也相当识趣,尽管他绝对应该是已经从他的妹妹商若水那里,得知了袁立阳对纺织厂的事情很关注的消息,知道了他绝对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经济事务一无所知的高中生,但在聊天之中,他却对类似的事情,愣是只字不提,只做闲聊。 不过临走之前,他约袁立阳周六晚上一块儿喝酒看球,袁立阳却是拒绝了,他说:“以后吧,高考之前都是备战状态,晚上不回家,爸妈那关就过不去。” 于是商岩当即表示理解,也不纠缠,直接就走了。 ………… 周萍萍最近经常过来闲坐一会儿,以至于班级里开始小范围的有些风声流传,甚至于通过房名伟,已经传到了袁立阳的耳朵里。 不过周萍萍似乎并没有在意。 她越来越喜欢中午的时候过来,蹭一点茶叶,倒一杯热水,简单地聊几句,长则十几分钟,短则三两分钟,也不多说,就又回去坐下。 仔细观察,反倒感觉她学习的越发用功了似的。 倒好像每天中午过来蹭这一杯茶的工夫,变成了她艰苦学习之余,生活中难得的一点放松和娱乐。 已经收起了某些偏见的袁立阳,当然不反感她这样做。 甚至于,或许她过来,会更喜欢跟袁立阳闲聊几句,别管有的没的,哪怕没话找话的闲聊几句,都能让她开心,但袁立阳却更喜欢盯着她看。 哪一次如果她待的时间太短,那一定是心态没有调整好,被袁立阳给看得心浮气躁、面红耳赤,只能赶紧倒完了水就走。 偶尔眼神交换时的一个美目薄瞋,其潋滟风情,每每让袁立阳颇觉快意。 但这样一来的问题就是,一包茶本就不多,分了两个人喝,根本撑不了多少天,就已经见了底。 主动去找赵文辉要茶叶是不可能的,虽然很可能如果袁立阳愿意去,赵文辉能高兴坏了,但袁立阳却并不愿意因为一包茶叶就主动登他的门。 于是他便选了一个中午,在赵文辉送的那包茶喝完之前,跑去商若水请客的那家茶馆,拣最好最贵的茶叶,买了半斤。 老板莫姨居然还记得他,进门就笑着问最近怎么没来喝茶,说商若水仍是隔两天就要过来坐个半晌,等听说他要买茶,便亲自动手,给他拿了打好包装的半斤茶叶,还给狠狠地打了个折扣。 于是到了第二天中午,周萍萍就发现已经换了茶叶。 看清袁立阳掏出的茶叶包装已经有所不同,打开来倒出茶叶,更是变了样子,若是别的人,许会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茶之类的,但她的脸色却先就变了一变,然后,等热水入杯,茶香腾起,她的神情略有纠结,却仍是忍不住问:“你买的茶……是不是很贵的那种?” 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袁立阳已经习惯、且适应了她十八岁时候的样子,此时乍一听到这个问题,他反倒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回过神来。 这果然是她最应该关注的问题。 于是他笑笑,声调前所未有的温柔,说:“放心喝,不贵!” 顿了顿,又说:“只要你喜欢喝,喝一辈子我都供得起。” 周萍萍闻言,几乎是顷刻间便已面红过耳,羞羞地瞋了袁立阳一眼,虽未接话,倒是并没有着急走开。 袁立阳倒完了水,把杯子推给她,说:“先尝尝,看喜不喜欢?” 她扭头瞥袁立阳一眼,脸上红晕未退,却还是听话地端起杯子,照猫画虎一般也摇晃几下,又凑近吹了几口气,浅浅地啜饮了一下。 然后她扭过头来,说:“也很好喝。” 袁立阳笑起来,她也慢慢地笑起来。 顿了顿,她小声说:“你还记得我想请你吃饭吧?” 袁立阳点头,“嗯,记着呢,一直都等着呢!” 她笑笑,迟疑片刻,说:“那你……能再等等吗?我想请的正式一点,但我没有那么多钱,我想再攒攒。” 袁立阳本来脸上带笑,听到这个话,不知怎么忽然就心里一酸,不由得就愣了一下——他太了解她了,所以他很明白这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 她很看重这顿饭,不管是因为觉得必须郑重,才能表达那份感激,还是单纯觉得请自己吃饭,就必须不能潦草,总之就是她不愿意随随便便在餐厅打两个菜意思一下就算。 但是,她没有钱,请不起好饭。 可能她的生活费本就不多,甚至在学校吃饭的时候,她都很少打荤菜,但她还是愿意能省就省,把本就不多的生活费,再节省一些下来,留到她认为特别重要的那顿饭上。 是了,这就是她。 上辈子的她是这个样子,这辈子倒退回十年前的她,还依然是这个样子。 只不过前世的时候,自己看见的是痛苦和折磨,对彼此皆然,但现在,却只是感觉莫名的心疼。 袁立阳看着她,定定的眼神,眨都不眨。 她迟迟没有得到回音,扭头看过来,却见他有些痴傻的模样。 “你怎么了?我只是……” 袁立阳不等她把话说完,忽然伸出手去,捉住了她落在桌子下面的手。 她的话语忽然停住,愣了一下,顷刻间便又面红过耳,用力急抽,但袁立阳的另外一只手忽然又握了上去,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越发羞急,一再试图要抽回手,却抽不动,便抬头看着袁立阳,声音低如蚊哼,“你……松开……让人看见了……” 袁立阳忽然说:“我等着,不着急,多晚我都等着。” 她的动作忽然停下,讶异地看着袁立阳。 袁立阳忽然又笑笑,说:“但我并不在意这顿饭值多少钱,我只在意这顿饭是你请的。” 她愣了一下,转开目光,抿嘴,笑了笑。 此时感觉袁立阳的手掌似已松开,那只手却又在他宽大的手掌里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游鱼一般,轻巧地滑了出去。 “嗯。” 她点了点头,哼出一个字来,然后抓起杯子,快步离开。 ------------ 第五十九章  稳中有升 时入四月,已是暮春。 宿阳市在地理意义上属于北方,冬天有供暖,但就气候来说,却比帝都那种真正的大北方,要暖和得多,每年所谓暮春三月时候,已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开始有了许多初夏的味道了。 大街上很多心急的女孩子,早已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各式长短裙,学校里边要稍稍地保守了那么一点点,但也有若干女孩子,比如陈白鹭,开始穿起了过膝裙。 袁立阳的生活波澜不惊。 上课,看书,喝茶,享受着眉目传情的一点小暧昧。 偶尔盯着陈白鹭白挺细美的小腿发会儿呆。 跟商家兄妹俩,加上房名伟,又一起吃过一次烧烤。 三月份就这么忽忽悠悠的过去了,四月份也不知不觉就又过去了好几天。 哪怕仅仅只是在理论意义上,距离高考也已经不足两个月了。 高三四班教室里的气氛,开始越发的浮躁—— 那天中午,袁立阳居然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同学,在教室最后一排公然地抱到了一起,虽然就那么一下,女孩子很快反应过来,就把对方推开了,应该算是偷袭,但毕竟,她也没恼,不是么? 还有一天,傍晚回家吃了饭回来,袁立阳从房名伟身上闻到了一股烟味——这家伙上辈子是抽烟的,袁立阳也是抽烟的,但是在记忆中,两个人身上的烟瘾,应该都是在大学时候染上的。甚至还是袁立阳带房名伟入的坑。 某个上午课间操时间,隔壁的高三三班,也就是另外一个尖子生班,忽然有个女孩子放声大哭,哭声连课间操的大喇叭都压不住。 紧张、压迫、苦闷、愤怒、暴躁、饥渴、希冀……高三。 所谓在地狱里仰望天堂,大抵如此。 但袁立阳一如既往的淡定,甚而连周萍萍都表现得情绪相当稳定。 她最近笑得越来越多,愁眉紧锁越来越少,偶尔走在半路碰上了,她不说话,却总是会在眉目之间,给袁立阳一个羞涩而又甜美的笑容。 反倒是一向从容淡定的陈白鹭,开始有点压不住真火了。 笑容开始少了,发呆开始多了,温婉可人开始少了,忽然被某一句可能并不是太可笑的笑话给逗得大笑不已的时候多了。 心浮气躁。 学校广播里,从三月份开始,赵植芳的声音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估摸能有一两个星期,袁立阳虽觉诧异,但也不曾在意,后来才从陈白鹭口中得知,她已经辞去了广播站站长的职务,去帝都参加艺考了,袁立阳才恍然大悟。 可不,如果是十年后,大概手机推送上又该整天都是最美考生的新闻了,而等到九月份,就该是今年最美校花……啧,纯炒作,没劲。 四月中旬,全市第二次摸底考试准时到来。 考试之前老师们就纷纷地告诫学生:注意,心态保持好,按照惯例,这次摸底的题可能会比较难,比第一次难得多!所以,心态不要崩! 第一场语文考完,大家都反映还行,有一点难,但是还能接受,就是拿捏不准的地方,比第一次摸底考试的时候,多了点儿。 而袁立阳觉得还挺好,没觉得多难,所以不曾在意。 结果第二场理综考完,只是交卷的时候,就已经有两个女生控制不住哭了,交完了卷子,男男女女一个个都是大声地哀叹,袁立阳才忽然意识到:坏了! 因为他觉得并没有太难。 甚至做起卷子来,他感觉比上次摸底考试的时候还要更轻松了些。 理综三百分,两个半小时的答题时间,他用了甚至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已经全部做完,然后也不愿意去检查,心想错就错吧,然后就那么干坐着,修炼。 但是等发现大家都觉得难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试卷已经交上去,改不了了。 于是第二天上午考数学,他就只能挑挑拣拣的选题来做。 实在有些技痒,控制不住,把最后一道代数大题给做了,那就故意把选择题弄错了几道,大题又空了两道不做——随后后来还是没忍住,在演草纸上做了一遍,但试卷上就干干净净,一个字都不写。 总算把分数压到了100分以下。 其实这样不正常——老杨又不傻,发卷子的时候只要瞥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如果这次大家都觉得很难,那这个成绩,在情理上就还说得过去。 上次127分,这次98分,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压分了。 而且下午考英语,还要继续压——这个就比较容易,不太能轻易被瞧出破绽,因为选择题比较多,卷面体现不明显。 到最后做完了题,该涂答题卡之前,袁立阳在脑子里迅速心算一遍,如果排除掉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因素,比如说你认为错的,其实对了,以及你认为对的,其实错了这些,那么前面的几门课,自己大约已经可以拿到大约500分以上了——语文135以上,理综285以上,数学95以上,大概515。 由此得出,英语可以再拿110分左右,就差不多了。 那就这么定下来,选择题再多错两道就可以了。 他的谋算,不可谓不精当,补救措施也不可谓不及时,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的考题对其他同学来说,居然会难到这个程度——于是,他还是失算了。 等到放假一天之后回校,第二天上午照例在教室里贴出成绩,袁立阳的名次居然又再往上蹿了六名,全市排名更是一下子往前蹿了五十名——班级第13名,全市第228名,总分631分。 好巧不巧,这次周萍萍是班级第14名,全市第230名,总分630分整。 俩人又是只差了一分! 但她却并没有因为再次比袁立阳低了一分,而有什么不满意、不服气,或者抗争之类的情绪,反而笑得甜丝丝的。 问她,她就甜甜地笑着,说:“你本来就比我聪明啊!你以前就是爱玩,现在你一认真起来,当然就很厉害了!” 而跟房名伟交流经验的时候,她则直接说:“袁立阳上次不是说,还是基础的东西更重要吗?再加上这次开考前,老师们都一再说题可能会比较难,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把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还有理综的最后一道大题,全都放弃了,就专心做前面的,就反倒还可以,心里不急躁了。” 房名伟闻言只能哀叹——他这次考试,可以算是历史最低了,只考了593分,班里排37名,几乎快要掉到40名去了。 当然,房名伟的性格就是那样,哀叹归哀叹,神伤归神伤,不会怎么真的往心里去,更不会就此消沉,但是班长乔木在这次考试之后,成绩从上次的班级第七名,一下子掉到班级第11名,却难受得忍不住哭了起来。 让袁立阳也是不由得咋舌不已。 其实他最近蛮老实,袁立阳都没怎么留意过他了,只是从房名伟那里,能偶尔听到,据说他一直在背后诋毁袁立阳的消息,但周萍萍那里,他的骚扰一下子变少了,袁立阳也就懒得搭理他。 但成绩往下掉了几个名次就至于当着那么多人哭,也是让袁立阳有些惊讶。 ………… 他为了拉低成绩而做出的努力,尽管掩饰得已经很用心,但还是不无破绽的。数学课下了课,班主任老杨就主动点名,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不是批量的几个人,是就他自己。 还特意叮嘱他带上了卷子。 然后在办公室里,老杨就指着那两个空白的大题,问:“这个你不会?俩都不会?你最后一个题那么难都解出来了,这俩不会?” 袁立阳被迫解释成“光顾着解最后一个了,等解出来,时间已经不够了。”,才总算是把老杨同志给忽悠过去了。 ………… 考试成绩出来的当天,高三四班开始出现了逃课现象。 当然,也可能是人家请假了,但问题是,同时有五个人请假了。 人心浮动。 中午吃饭的时候,袁立阳和房名伟刚找到地方坐下,一抬头看见周萍萍就在不远处,正要抬手招呼她过来一起坐,结果身边闪过一股香风,陈白鹭居然先一步端着餐盘过来,在袁立阳对面坐下了。 那边周萍萍刚要举步过来,见状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笑着,拉着自己的同伴去别的桌子上坐下。 陈白鹭的情绪显然不是太高。 以至于,过去八面玲珑的她,居然没注意到自己搅了人家的局。 房名伟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她这次考试居然也没过六百分——按照普遍经验,第二次摸底考试的成绩,加上大约20分,就大概会是高考的成绩了。所以,她现在其实徘徊在985学校的录取线之外。 反倒是袁立阳,如果能稳住当下的势头,甚至不需要再进步,哪怕稳住这种成绩,985名校已经是碗里的菜了。 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 当然,她的情绪依然控制得还算不错,哀叹几声,眼神略有些复杂地看了袁立阳几次,其余时候,还基本上算是一如往常。 这时候大家正聊着,忽然有人端着餐盘走过来,打起了招呼,“白鹭你好!” 然后又转头看向袁立阳,“袁立阳,你好啊!” ------------ 第六十章  去不去?去! 大家近乎同时抬头,陈白鹭愣了一下,旋即满脸惊喜,“呀!植芳你回来了!” 来的人,正是赵植芳。 袁立阳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听到她的广播了。 于是他笑笑,说:“你好。” 陈白鹭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见赵植芳端着餐盘没走,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往里拉了拉自己的盘子,给她让座,“来,坐这儿吃吧!” 赵植芳说了声谢谢,放下盘子,坐下了。 抬起头来,冲袁立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哎呦喂,她笑的时候,眼睛稍微那么一眯,本就细长妩媚的眼睛,一下子就更是弯成月牙形状,越发的勾人——袁立阳心里,几乎是顷刻间,就有些关于过去的美好回忆,呼呼啦啦地涌上了心头。 陈白鹭笑着说:“原来你们认识啊?我还想说要把你这位大美女介绍给袁立阳呢!真是的,又一个显摆的机会没了!” 赵植芳甜甜地笑了笑,说:“现在也有别的机会呀……”说话间,扭头看向有些痴傻的房名伟,笑着,说:“同学你好,我叫赵植芳。” 房名伟咽了口唾沫,才被袁立阳一胳膊肘给磕醒,“呃,你好,我叫房名伟。” 袁立阳很为他感觉丢人,懒得再看他。 就这样还说想追人家呢! 意淫小能手! 彼此简单交流了几句之后,陈白鹭问起她回来的事情,赵植芳才说自己是上周五回到宿阳的,因为当时考试已经过半,再加上她又已经半个多月没上课了,心里有点发怯,就也干脆等到今天才来学校。 问起帝都之行的艺考成绩,她说应该还行,发挥的自己挺满意,觉得应该能拿到几所学校的过关证,但结果真的出来,就得到五月份了。 于是大家都恭喜她。 一顿饭吃完,周萍萍早已没了踪影,四个人都各自把餐盘送去之后,陈白鹭便打个招呼,拉着赵植芳走开了,袁立阳和房名伟则径直回教学楼。 但二十多分钟之后,周萍萍才刚倒完了茶水离开,袁立阳的手机却忽然响起来——他一般上课都关机,只在中午和傍晚开机一阵子。 是个陌生号码。 袁立阳就坐在座位上接通了,就听见那么熟悉的好听的声音说:“袁立阳你好,我是赵植芳,我刚才问陈白鹭要了你的手机号。” “哦哦,你好你好。” 电话那头说:“能麻烦你出来一下吗?” 袁立阳愣了一下,却还是道:“可以啊,有事儿?” 电话那头,声音依旧软糯,“嗯,有点小事儿。我在校门口等你,可以吗?” 袁立阳答应了一声“好”,主动挂断了电话,然后跟房名伟打个招呼,一边往外走,一边却是不由得在心里寻思:校门口? 等到了校门口,果然就远远地看见赵植芳站在大门一边。 她扎着清爽的高马尾,上身穿一件白色的长袖收腰衬衫,下面是一条红黑网格的短裙,脚下则是白色的袜子、白色的球鞋,看去清爽可人。 近乎第一时间也发现了袁立阳,她当即站在原地摆手,笑容满面。 等到袁立阳走过去,她甜甜地笑着,宛若邻家女孩般可爱而又亲切,“我都没想到能把你约出来,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吧?” 袁立阳笑笑,“不会。有什么事情吗?” 她笑着,脑袋微微一歪,马尾晃动,“能……陪我走走吗?” 袁立阳点点头,“好啊!” 于是两人默契地转身,沿着校门口的路,肩并着肩,往西边走。 她说:“其实不该打扰你的,爷爷也特意叮嘱过,说不要打扰你,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认真的跟你当面道声谢。” 说话间,她扭头看过来,正好跟袁立阳的目光对上,不由得又是甜甜一笑,说:“那时候我还不觉得,只是问爷爷,都收到人家的生日礼物了呀,总要有点回礼吧,但爷爷却跟我说,不用,因为他会找机会回礼,我也就没再考虑这件事。” “但是呢,后来爷爷就指导我改变修炼的方法,全部都是按照你给的经络图和口诀,我才只修炼了没几天,就觉得你太厉害了,可惜那个时候我又要赶紧去参加艺考了,所以也没办法。” “可是你知道吗?我在帝都参加艺考的时候,白天要去赶场考试啊,但是到了晚上,我只要一修炼,感受到那种进步飞速的感觉,我马上就会想起你。所以我就想,等我回到宿阳,一定要立刻找你道谢。因为是真的太感谢了!” 她一边说,一边笑,声音既好听,笑容又灿烂,格外的情真意切。 袁立阳笑着,说:“这个……好吧,那就感谢吧!” 赵植芳闻言越发笑得甜美,说:“那真的啊,袁立阳,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袁立阳点点头,“嗯。不客气。” 赵植芳闻言甜甜地一笑,不一会儿,扭头看看他,又是笑笑。 这副模样,实在可爱。 袁立阳干脆一直看着她。 察觉到袁立阳的目光,她抿了抿嘴,终于看过来,“嗳,袁立阳,听说你足球踢得特别好?” 袁立阳毫不谦虚,“那……不是一般的好。” 女孩顿时失笑,“你真不谦虚。” 袁立阳也笑,“听说你说话声音很好听?” 赵植芳愣了一下,忽然捂住嘴,却是眉眼皆笑,忍不住便横了袁立阳一眼。 这是当场就反击了。 赵植芳最引以为傲的,或许还不是自己长得好看,而是自己的播音员功底,毕竟是立志要做主持人,而且以后也的确算是比较成功的主持人的人。 这反击,基本上也就等于是小小地一次夸美了。 有谁不喜欢被表扬呢? 别以为漂亮的女孩子都已经被夸的麻木了,就不喜欢这个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还是人,就永远喜欢这个套路,区别只在于,夸她的那个人是谁! 片刻后,女孩放下手,虽笑得灿烂,却不好意思看袁立阳,略带些娇憨,问:“你跟别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袁立阳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也不是。我一般不太愿意称赞别人。” 赵植芳又忍不住抿嘴而笑。 忍不住扭头悄然地打量几眼,忽然觉得,他或许并不像爷爷说的那般可怕,也完全没有特别难打交道的感觉。 事实上,在生日那天晚上,以她的聪明,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袁立阳跑过去那一趟,尤其是给自己送上一份经络图作为生日礼物,给自己在整个家族中的定位,带来了怎样的变化,她也对袁立阳这个明明跟自己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过去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同学,充满了好奇。 但是随后,爷爷的那番话,说是戒惧也好,说是提醒也罢,却是一下子压住了她心里对袁立阳的好奇,以及随之而来的想要探究的心理。 爷爷说袁立阳很厉害,远比他自己还要厉害得多的那种厉害。 那么厉害,自然高不可攀。 爷爷说,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子,他会希望自己凑过去跟袁立阳打好关系,哪怕做个狗腿子都好,但自己毕竟是个女孩子,所以他就把决定权交给自己——而且能够听得出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大约是并不太希望自己与袁立阳走得太近,因为他觉得危险太大。 然而今天短短地打了这两次的交道,却让赵植芳感觉,别管袁立阳这个人,在修行上的实力有多高,但他却依然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 甚至……比普通男孩子还要更可爱、更有意思了一点似的。 至少跟他在一起,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自己也是多少带着些戒惧之心的,但三言两语过去,他却让自己不知不觉的就放松了下来。 于是走着走着,她忍不住问:“嗳,袁立阳,其实我真的蛮想送你一件礼物的,那天我过生日,你都没进去,进去的,一般到临走的时候,都会有一件小礼物送的,妈妈帮我预备了好几种礼品呢。不过现在,我可以补偿你一件别的东西,你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哦……” 袁立阳想了想,问:“你进得去你爷爷在半山腰那房子吗?” 赵植芳忙点头,“进得去呀!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爷爷甚至专门给我收拾了一个房间,允许我住在上头呢!连我爸都不让在上头住!” 袁立阳点头,“那你……知道你爷爷放茶叶的地方在哪儿吗?” “啊?” 赵植芳闻言愣了一下,想了想,点头,“知道啊!山上有两个小房间,是隔开的,都是放茶叶的地方。还有两间地下室,是放酒和雪茄的。我都知道。” 袁立阳闻言一拍巴掌,“那就成了!你不是想送我点东西吗?也不用你花钱,你就找个工夫,偷偷到你爷爷放茶叶那地方,帮我偷几包茶就可以了!” 赵植芳闻言,不独愣住,甚至连脚步都停了。 这个要求,她是既觉匪夷所思,又觉说不出的好笑。 这算什么礼物? 她忍不住说:“可是……你想喝茶的话,我爷爷肯定愿意送给你呀!他都说了,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他怎么会吝啬一点茶叶呢?完全用不着我去偷啊!” 袁立阳此时也已经停下脚步,闻言不由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 “我要你爷爷的茶叶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你去偷茶叶!” 赵植芳闻言越发懵住了,“啊?为……为什么呀?” “偷东西是不是挺不好的一个事儿?哪怕偷自己爷爷的东西,哪怕就是偷两罐茶叶,那也是很不好的事情,对吧?” “对啊!所以我才说……” “那就对啦!不好就对啦!” “可是……为什么呀!” “你偷了你爷爷的东西,你会跟别人提吗?” “那……肯定不会啊!多丢人啊!” “对呀!那就只有咱们两个知道这件事了呀!只有我知道你的把柄!” “……” 赵植芳闻言愣住,片刻后,她忽然笑起来,笑得含羞带怯的样子。 “你笑什么呀!你就说去不去吧!” 赵植芳强迫自己压下笑意,虽忍不住扭头横了他一眼,却觉心里甜甜的。 她终于是点了点头。 “去!” ------------ 第六十一章  污蔑 随着第二次摸底考试的结束,而且是以全体同学的成绩都近乎大崩溃一般的方式结束,高三四班教室里的气氛,越发的压抑了。 基本上每年都是这个流程,一模容易二模难,等到三模如下山,忽忽悠悠的,就把你送上考场了,但每年换上来的这批新人所经历的这一番磨难,这一番心理状态的磨砺,却都是全新的。 于是每一届都不大行。 每每总有老师站出来表示鄙夷:我带过的哪一届哪一届,人家就特别淡定!你看看你们这个样子,有什么好怕的嘛! 其实他每年都那么说。 搁在当年那一届的时候,他瞧着也是稀烂。 最近班主任老杨对班里的纪律管理,越来越外松内紧,表面上看,动辄有人请假,班里再不像此前那样整整齐齐没缺口,但老杨最近几乎是一整天一整天的泡在办公室里,动不动就叫同学过去聊天拉家常。 他表面淡定,心里着紧的很。 然而事实上对于袁立阳来说,他却感觉回来的这两个来月,是自己此前那么多年至今,过得最舒服、最惬意、最心中安泰的两个月。 每天两点一线的日子,貌似单调且枯燥,但比起在山顶上一个人闭关打坐,穷思命数与天道,一闭眼一睁眼就是好几年来说,却毫无疑问有滋味多了。 关键是,不心烦。 悟道之时,求的就是一个静字,最讨厌人来打扰,因为上升的路已经极窄,且方向不明,需要有心者在摒除掉一切的外在干扰之后,去仔细寻觅、苦苦思索——思而不得,难免就要心中烦躁。 三百年思索、三百年寻觅,人都快疯了! 全靠着内心多年修持下来的一缕静气,来强行镇压。 据袁立阳当年探询蛛丝马迹的推断,大澜星界千万年来真正走到巅峰的那几个人,几乎没有一个是真的老死的。 有的是半疯半癫,大概以为自杀才能得道,有的是有感于天道浩渺,无处追寻、亦无从超越,最终失望之极,一夜散功、黯然坐化。 像自己那样,真的撑到了一千年之后,而且的确已经看清了天道所求,才最终心愿已了那般选择了结束自己生命的,怕是上万年来,唯自己一人而已。 寻觅天道,自有其趣味盎然的方面,但其中的苦涩与煎熬,也是无需赘言的。 现在多好,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修行,不着急的,隔几天吸那么一下,不但把周围的灵气全都抽干了,论效果,也足抵像那样赵文辉的修行者辛苦修炼数年的积累了。 学习和高考,不担心的,且不说把课本看过一遍之后,已经有把握考到700分左右,就算是高考都不参加,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伤害。 以这种状态和心态,虽在高三,却依然让他感觉很是优哉游哉。 甚至于,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还有了两个额外的收获。 第一个就是再次发现了十八岁的这个周萍萍,竟是让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便消除掉了一份心结。 第二个则是,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每天吃老妈做的饭菜,跟房名伟插科打诨,给周萍萍倒一杯茶水,乃至于亲身经历着整个班级、整个教学楼上的所有高三学生,渐渐由静转躁,恍若亲见众生沸腾一般,那无处不在的“人”的气息,渐渐感染了他。 冷漠的神的思维,越来越少。 属于人的部分,越来越多。 人间烟火最动人。 他甚至已经有心情去挑逗一下人家小姑娘。 这让他欢欣不已,越发感觉自己在这里生活得如鱼得水。 那天一起在校门外走了一小圈之后,转过天来,赵植芳就已经从他爷爷那里偷了两罐茶叶出来,还特意把袁立阳叫出去,在校门外,鬼鬼祟祟地把袋子交给他,弄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不过倒是又有机会一边散步,一边闲谈了一阵子。 但可能是因为赵植芳长得实在是太扎眼,这次第二次单独见面,到傍晚时候,周萍萍居然就知道了,借着过来倒茶喝的工夫,她就笑吟吟地问,据说有班里的同学跟她说,袁立阳在跟赵植芳谈恋爱。 这简直是污蔑! 连手都没拉,能叫谈恋爱? 但袁立阳当时就点了点头,说:“她最近老约我出去,兴许是暗恋我!” 但周萍萍居然当时就释然了,非但没再追问,反倒还含瞋带笑地横了袁立阳一眼,然后就端着茶杯走了——一副根本就不相信的样子。 甚至都没等到袁立阳夸一夸赵植芳有多漂亮。 袁立阳本以为明天中午还有机会,结果一个意外的忽然出现,一下子就把他的这一点小心思给搅没了。 还在上午时候,第四节课,忽然有个中年人直接到教室门口来找周萍萍,然后她就急急慌慌地跟着走了。 而等到中午饭后,消息就传到了一中的校园里。 今天在市纺织厂门口,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围堵客商事件,甚至连那外地商人的车子,都被砸了个稀巴烂,据说还伤了不少人。 市局和武警都出动了,说是抓了好多人。 一直到傍晚放学,周萍萍都没回来,于是回家吃晚饭的路上,袁立阳给商岩主动打过去电话,简单询问了一下。 站在商岩的高度,他所能知道的事情,无论细节,还是深层次的角力过程,显然都远不是市井间一点传言能比的。 他说,政府跟外来投资商关于市纺织厂整体收购的谈判,已经临近尾声,今天是市里一个领导陪着那投资商去厂子里实地再查看一下,结果不知道怎么,消息就传出去了,于是纺织厂的那批工人迅速纠集起了两三千人,把领导和投资商都堵在了纺织厂里,说是要讨个说法。 一开始还好,大家都算镇静,就是围堵不让走,要个说法,但领导很害怕,于是很快就调集了一批警察赶过去护驾,结果事情一下子就开始失控了。 砸了好几辆车,那投资商的保镖被打伤了,厂里的几个小领导,可能平常也是不怎么得人心,这回被抓住机会,打得最惨,当然,工人也伤了不少,一直到武警大规模出动,才大概控制住局面。 但是,据说那投资商也挨了好几下,已经住院了。 警察那边抓了一批职工,结果下午的时候,至少有七八千,甚至上万人,就把市警察局给围了。 也就是说,这起群体事件,正在越闹越大。 ------------ 聊几句 开书到现在,还没在正式章节之外说过一个字的PS,其实不大习惯。 主要是不敢说。 不敢求票,不敢求投资,不敢去老书打广告拉人,事先跟乌贼他们都说好了的章推也没敢要,老王主动找我,要给我推一下,我也给婉拒了。 要脸,怕坑人。 其实最近几年,就从《完美人生》完本开始吧,生活上蛮顺利的,生了儿子,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父母在堂,很完美。而我在物质上的需求,其实也有限,农村孩子出身,在小县城买了房,挺好了,无复他求。 于是就专心地在写书上琢磨。 但等着我的,是接连的几次闷棍。 《元狩》我写的举步维艰。 好看么?自己回头去看,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当时成绩大约不算太好,但应该也还凑合,关键是我写的异常用心。 但是,写了不到二十万字,压力已经大到让我承受不住。 那种字斟句酌的感觉,在网络小说的更新要求下,简直痛苦得要死。 于是,鸽了。 当时很颓丧,胡说老大劝我,那就搞一本熟悉的吧,于是就写了《我真不是神仙》,立意潦草,用心不多,几乎是烂大街的一个由头,就顶着灵气复苏上了,成绩尚可,虽然更新懒散,章法散漫,但不到一百万字就均订过万了,想必要是没有河蟹,到完本,成绩不敢说太好,超过《完美人生》还是可以预期的。 只是后来写到要进玄幻的部分,自己感觉有点失控,就暂停了一下,想缓缓,考虑好了再写,结果没等我恢复更新,直接被和谐了。 真的是好尴尬,弄得就跟我又鸽了似的。 不过也无所谓,鸽了也就鸽了,无非骂名多一点,硬着头皮扛也就是了。 然后写了《匹夫仗剑大河东去》。 寄望极深的一本书。 至今都感觉对不起责编大大的信重,也对不起那些订阅的读者。 但是到那个时候,似乎自己已经陷入了某种困境,越是挣扎,越是困顿。 越陷越深。 有些东西,解不开。 越想解开越是解不开。 关于这一点,在匹夫最后的《暂停键》那个小单章里,说了好多,在此不复赘言。 它算是我最近两年鸽的第三本。 第三下闷棍。 当时正值过年期间,疫情未起,我跟老婆说,不想写书了,我出去找个工作吧,写了这么多年,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已经被掏空了吧,充满疲倦感。 老婆问我,如果不考虑赚钱多少的事情,你最想找什么工作? 我想了好几天,还是告诉她:码字。 她说那你就随便开本书吧,题材随意,写法随意,别考虑成绩,别求票,别要章推,别看书评,什么都别在意,也别管将来能赚多少钱,就当上班,每天往书房一坐,打开电脑,开始上班。周六周日人家休息,你也休息。 我同意了。 所以这本新书,我周一到周五两更,五千六千字不等,周六周日单更,三千四千字不等。 一开始还蛮好,后来渐觉疲倦。 最近一周,意态消沉得连儿子都离我远远的,不让抱。 今天上午写完一章,老婆当时正带着儿子在公园溜达,我打电话过去,跟她说:“我不想写了。等疫情过去,我试试出去找个工作吧!” 她说好。 她说:那我码字,你带娃吧。 我说好。 放下手机,我打开了文档,按说应该找些理由,婉转地解释自己要太监了。但我觉得,写书鸽了这种事,一次或许可以解释,也可以被谅解,从第二次开始,解释就没有意义了。更何况这是我两年以来的第四次? 罢了罢了,没脸解释,只是能把最近两年的一点心路历程写出来,然后再诚恳地跟大家道个歉! 刚才微信上跟编辑道了歉,现在单章跟所有的读者道个歉。 对不住大家了! 心力交瘁,写不下去了! 编辑说,至少交待下结局,或者弄个大纲之类的,多少是个交待。 其实要说也好说,梗是已经埋下了的,开头的大光明顶,和卖丹药开店铺那时候,店铺招牌上有从网上下载的一个图片,瞬间吸引来了第一位客人,这都是为后文提纲挈领的地方,但我想了想,觉得后面的架构,还是不说了的好。 一本太监书,不必要非得把思路说出来,占了后来创作者的首创坑。 所以,道个歉之后,就打住吧。 自《完美人生》发书至今,约莫五年吧,有过欢乐有过痛苦,被狂赞过,也被咒骂过,一言以蔽之:给大家添麻烦了! 今天写下这个小单章,小刀给大家深鞠一躬。 挥手自兹去,愿从此相忘于江湖!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