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年清明时节雨纷纷 三月十二清明节 清晨,天井镇里下了小雨,起了小雾,街道上能偶然见到起床开始一天忙碌的人。他们穿着各色衣裳,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时相互道一声,希望今日也挺美好。 一条染了少许雨水的山道,十七岁的沈清文在一座山脚下止了步。小脸稍抬,深邃的眼眸里将雾气中的青山倒影个清楚。 依稀记得小时上过此山,偷过山里果子而被山主抓住大骂了一顿。回忆消散,沈清文淡淡一笑,不知不觉间上了山。 许是先前下雨,山里空气倒是新鲜。沿着坑洼弯曲的山道,隐隐可见藏在其内的石子,沈清文平静的走在它们身上。身子两边满是带着晨露的绿色,偶然间还能见到藏在其内的通红果子。 目光盯着那在晨光下好看的红果,沈清文咽了口口水,他很自信,心想自知已不再是孩童,不会做那些旧时蠢事。 随手摘了一颗果子,一口咬去满是汁水,沈清文满足中又起了一丝惊奇,手中握的果子口感倒比天宁皇都的果子还好吃些。 继续前行,手中的果子从一变二,从二变三,越来越多,沈清文懊悔自己为何没有带个布袋,可惜可恨,他狠狠的咬了一口果子,将气撒在这些好看的果子身上。 青山不大不高,一柱香便能从上走到下,但沈清文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刚刚到山腰之处。他手里是三两果子,身后是满地果核,果核浸在稀松土里,似湿泥细石。 沈清文蹲下身子,看看果核,后抬头望天,想了想。他明白这小道为什么这么多石头了。 正当沈清文要继续前行,前方山道拐角处突然走下一面容倾城,青丝带着滴滴晶莹露水的女子。她身负箩筐,箩筐上满是红通果子,好看的眼眸见沈清文那刻明显愣了一愣,但后瞧见其手里果子,又突怒视凶凶。 “哪来的小盗!?你可知道这座山主是何人?”好看女子皱着眉怒喝一声,做出要打人之势但又不见其多走一步。 沈清文眨眨眼,不经意间露出背上长剑,他笑了笑,明白为什么女子迟迟不动手,这摘果女倒也不傻。 摘果女是沈清文临时起的,待女子说完,沈清文才开口:“顾狗蛋,顾老腿人呢?” “你说的是顾胜王吧?”摘果女转动下明亮眼睛,后佯做叹一叹:“他死了。” 沈清文听到其名字时一气,想大骂这顾狗蛋不知天高地厚,竟取个如此气派之名。但又闻其驾鹤西去,也只好住嘴,他可不想晚时梦见此人,不然着实可怕。 “他死哪了?你又是他何人?”沈清文又朝摘果女问道,问完不忘咬上一口果子,但又见摘果女怒视自己,沈文清哎呀一声弯腰,背上宝剑呼之欲出,摘果女敢怒不敢言,沈清文轻哼一声得意的又咬了一口果子。 “他就死这座山里,吃果子时噎死的。还有我是他女儿。”摘果女撇过脸淡淡的回答,好看的脸上满是对沈清文的鄙视。 正得意洋洋吃着果子的沈清文听道后,觉得喉咙一紧,差点也没噎死过去。擦了擦嘴,只觉得此果晦气。又转念一想,将其收入袖中,如此吉祥之果得好好存放。但后又想起些什么,有些意外的打量这摘果女,依稀记得顾狗蛋是个长相奇丑无比之人,为何会有生的如此秀美之女。 沈清文眯了眯眼,观其年龄十六七,肤白貌美,唇红齿白,平淡的衣服与妆容没有遮挡她好看的容颜。但顾狗蛋是个大龄剩男,虽有座果山,腰里也算得上有些货,却因为面容实在不堪,导致其画像在相亲处不怎么收待见,倒是在震妖鬼那块卖的无比火热。 如此之人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儿,沈清文越想越气,气的直摇头。摘果女见到此人姿态,像极了书中疯癫之人更是厌恶万分,直认自己今儿倒霉。 “你是他亲生的?”沈清文捂着脸,这是他最后倔强,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摘果女听后满脸通红,像极了箩筐上的果子。仿佛自己被占了便宜,指着沈清文就是大骂:“我是他亲生的!我叫顾萍果!你这人怎么回事!你个偷果子的贼!” 沈清文哈哈一笑,此女脾气倒有几分像那顾狗蛋,他不免有些伤感,这顾狗蛋居然死了,“顾狗蛋的墓在哪?我去吐吐口水……不是……是去看看他。” 顾萍果听闻先是一吓,但又想了想起了什么,跟看见鬼似的看着沈清文,“我……你……你是不是叫沈清文?” 沈清文疑惑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倒也不否认。 “你不是死了吗?”顾萍果大叫道,本就白皙的脸有白上几分,惊吓之大,箩筐上的红通果子直落下。 疑惑不解到火冒三丈,沈清文气的直跺脚,嘴中大嚷可惜可恨这顾狗蛋已西去,不然定要他狗命。 顾萍果眼里闪过一丝得逞之意,樱红小嘴简单一勾,后甜甜的朝后面喊了一声:“爹,听清楚了吗?有这人要杀你。” 还在原地怒骂的沈清文霎然止嘴,心中暗叫一声中计了,拔腿就要跑。他倒是想快跑,但奈何脚底全是果核,阵阵刺疼从脚底板传来,沈清文当即怒骂那些乱扔垃圾之人,没有爹娘! 一黑色身影忽然从林间冒出,黑影速度极快,好似能御风而行,眨眼便到沈清文身前十几步处。 黑影是名男子,看上去年龄二十七八,面容英俊,风度翩翩,气息十分不凡。 此人名为顾胜王,也叫顾狗蛋。 “听说你要杀我?”顾胜王眯眼问道,微风轻抚黑衣,转息时他已在沈清文眼前。 沈清文暗骂顾萍果歹毒,果然老祖宗的话是没错的!最毒乃妇人之心啊! 此女乃天下第一毒女!呸! 大骂过程他也不忘逃跑,顾胜王到的瞬间他欲抬脚狂奔,无奈其修为高深,似抬小鸡一样将沈清文拎起。 “呵呵,好久不见啊,顾兄……又变帅了啊……”沈清文灿烂一笑,没脸没皮,好不要脸。 背着箩筐顾萍果也从山腰走下,弯弯的柳眉,得意的笑容,秀气小脸满是舒坦,她走到沈清文面前,伸出白皙的小手。 沈清文心如死灰,又满是疑惑:“干嘛?舔你手?” “呸,想的倒挺美!”顾萍果美目一瞪,白皙的手又弯了弯,“你刚刚吃了一百个果子,该给钱了!” 沈清文惊讶的嘴巴张成一圆圈,他第一天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能吃。他想申辩,但看这父女俩的态度,再加上自己囊中羞涩。觉得可气又憋屈,想大骂女子不厚道却又屈服于方面传来的火辣,不得不道:“先……先欠着……” “爹,按咱家的规矩,要是别人赊账怎么办?”顾萍果等的就是沈清文这一句,好看眼眸里满是得意。 顾胜王却意外的将沈清文放下,拍了拍其肩膀,轻扶着沈清文的银发,有愧疚有心疼的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原地的沈清文皱皱鼻子,心想这山里风甚是大。 …… …… 天空阴沉沉,转眼已飘下几朵雨花。沈清文负手而立在这满是通红果子的山顶上。银发上是层层数不尽的乌云,眼前是数百座墓碑前,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衣裳。 良久后,才听到在大雨中他喃喃道了一句:“爹娘,清文回来了。” 三月十二,清明时节,雨雾纷纷。 红果小山,今年十七,我回来了。 ------------ 二院里有朵黄花开 “小沈,这边扫扫。” “那边也脏了,小沈,去扫扫。” “诶呀,桌子也挺乱的。小沈啊,来收拾收拾。” …… …… 小院里,顾萍果翘腿咬果,美眸流转出安详,慵懒的躺在竹椅上,看着院前忙碌一阵的沈清文,心底有说不出的快感。 院里,有美人安详卧椅吃红果,有男子咬牙弯腰扫黄尘,有满院绿茵待春风开。 额头上已挂着豆大汗滴,沈清文偷瞄一眼那恶毒摘果女,昨日的感动早已一扫而空。谁想那顾狗蛋修为高深,自己拿他没办法,如今还要伺候这阴险毒女,虎落平阳被犬欺,沈清文欲哭无泪间又甚感委屈。狠狠的扫了一把尘土。谁料,力气太大,阵阵黄尘拔地而起,直扑竹椅熟睡的顾萍果。 沈清文暗道一声糟糕,刚想撒腿开溜,耳畔处传来那恶毒女之声。 “咳咳……沈清文你在搞什么?”顾萍果微怒,白皙嫩滑的小脸在阳光下形成两朵红晕,很是可爱。 沈清文反应也是快,眨眼间转身,随手捧一黄花苞,满脸疑惑带着冤枉神色,摇摇头细想一番,忽其眼睛一闪,长长的哦了一声道:“姑娘可是说这扰人的春风?” 顾萍果听后冷笑不止,不经意露出依靠在竹椅后的长剑。纤细小手轻挥,长剑唰一声出鞘,白色纱裙舞动,顾萍果撇了一眼满眼惊慌的沈清文。 青丝三千,身姿曼妙,宛如一抹白鸿又如夕阳小溪,时快时慢,武剑舞剑,庭院里万物沉醉,唯一人咬牙切齿。 长剑破空声,纱裙飞舞声,沈清文咒骂声,顾萍果得意声,在这不大的院落里交织碰撞,别说,还别有一番风味。 良久,也许是舞累了,也许是笑累了,顾萍果随手将长剑插入地上。莲步轻移,她又躺在竹椅上,慵懒美丽,咬下一口红果,洋洋得意欣赏沈清文的表情。 沈清文大大吸了口气,吐出,又见地上入土长剑,眼里满是心疼愤怒。一指点出,长剑仿佛通灵,唰的一声,长剑已从土中拔出,轻轻静静躺在沈清文手中。 剑柄还有一丝余温,剑身还残留一抹芳香。沈清文只觉胃中翻滚,做出呕吐之状,惹得顾萍果美目一瞪。做个鬼脸还礼,沈清文将剑小心放回。衣袖一挥,冷哼一声,不与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顾萍果轻捋垂下青丝,先前被沈清文一打扰,睡意全无。美目转动,漫不经心看一遍院里花花草草,心底泛起一阵乏味。 起身捧起沈清文先前的黄花苞,这花快要开了,待花开时一定很好看,顾萍果心想。观摩一阵,观其天已到巳时,顾萍果决定出去转转。 问了问沈清文,后者目露恐惧,连忙摆手驱赶。顾萍果冷呵一声,带上一斗笠,披上一层青纱衣,临走时不忘一撇家里蹲的沈清文。 小镇原名小牛,后改名天井。相传那上古三皇五帝时期,此地本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偏僻小镇,有日,忽现一口通天之井,无数荧光从井底直冲九天,刺破苍穹,有灌天之势 ,姑取名为天井。 当然,这只是镇里顶顶有趣之人无聊饭后聊天编制的故事,真实的是,百年前小镇出了位天井境强者,也是全镇唯一一位天井境,为纪念这所谓天才,才改名天井的。 顾萍果越想越不屑,狠咬下一口冰糖葫芦,路边茶楼依旧热闹,喝茶聊闲,品茶静坐,遛鸟吹嘘,随处可见,随处可听。两道叫卖声同样络绎不绝,顾萍果又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她停在一处猜字小摊上。 摊主是个年轻人,二十五六,一身书香气息,原本无聊的他嗅到生意的味道,立马来了精神,“姑娘,可要一试?一文一次,价格公道。” 顾萍果又咬一颗冰糖葫芦,斗笠下的她自信一笑。没过半时辰,就见一年轻人抱头在街道痛苦,嘴里嚷嚷着那人是位魔鬼。 年轻人镇里的人都认识,是位有点小钱的秀才还是位猜字摊主。有心人前来一问,这才知原来摊主已移位,小钱也输光,现只剩一秀才名。又有人问那人长相,秀才眼睛直勾勾,直嚷嚷那人长的三头六臂,尖嘴猴腮,比驱鬼画像里的妖怪还要可怕。 站在人群里,咬着冰糖葫芦的顾萍果心底无语,现在的年轻人承受力都如此薄弱吗?相比下沈清文承受力绝对是小强级别的,不,是不死不灭好吗。 顾萍果摇摇头,退出人群,她有些饿了。腰里挂着刚赢回的钱袋,她转向全镇唯一一处酒楼――醉仙楼。 名字响亮,实力却不咋地。这是顾萍果给这酒楼的评价。刚到门口,那熟悉说书声扑面而来,原先的她还觉得吃饭听书是件趣事,但得知那老道只会一个故事,她便觉得有点烦厌。 “顾姑娘又来啦,还是老地方?”小二热情招待着,他不知顾萍果长相,甚至不知其名,只知这是为财主,一位舍得花钱的大财主。 顾萍果嗯了一声,挪着步到熟悉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色,斗笠下的她莫名泛起一阵困意。 “那年轻人步法轻盈似疾风,轻松躲过黄有德的剑锋,又长剑一挺,落在黄有德的脖子处。楚天京城人都不知那年轻人是何人,只知其发丝如晚间银月一般。此人一人一剑,败尽京城数位高手,相传那年轻人或许已步入天井之境。” 楼上那说书老道的声音铿锵有力,慷慨激昂,该停顿该继续,把握的那叫一炉火纯青。只叫人一听,就知道是位老江湖骗子了。 顾萍果吃了一口菜,心中一阵想笑,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满头银发青年人,这不说笑吗。但随后夹菜的手一愣,一个猥琐身影在脑中浮现,惹得萍果一阵反胃。 “可惜的是,那位年轻俊杰惹上了一位背景浑厚之人,可惜可惜,听闻那年轻人被五马分尸,死后肉还做成了包子喂了狗。唉,真是可惜一位天才陨落。” 顾萍果吃着菜,听着说书。不知为何,今日的菜格外的香甜,这书也越听越有味,尤其到那五马分尸处,她更是拍手叫好,惹的数人回头。 酒足饭饱之后,顾萍果想起有一猥琐小人未吃饭,顺手买了两馒头便准备回去了。走出酒楼才知自己不经意间已听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她加快了脚步,只求沈清文别饿死家中,还要自己收尸。 推开门,进了院。暮色里只见院里一地果核,竹椅上有一酣睡的银发年轻人,年轻人睡姿粗暴,嘴里还喃喃不堪之词。 斗笠下的顾萍果嫣然一笑,不轻易间拔出竹椅下长剑,目光凶神恶煞,将其馒头扔向年轻人,后一声惨叫响彻在最后一丝晚霞中。 伴着惨叫声,月牙初现。 阵阵微风拂过,黄色花苞渐渐展开,好看的花瓣呼之欲出,在月色里显得是那么好看。 ------------ 三寻一个长生路 夜晚,漆黑的天空挂着几颗闪烁的星星,如黑布上镶嵌的钻石。孤独的月辉洒落人间,照亮夜晚赶路人。白日热闹的天井镇也随着黑夜到来也安静了许多。微风扶着站在屋顶上的沈清文,他身旁站的是顾胜王。 “你死的消息已经发布一个月了,但那边依旧不打算放弃。”顾胜王面无表情的道,他袖手盘腿坐在屋顶上,好不悠闲,“徒儿,你可惹上大麻烦了。” 修长眉毛微垂,沈清文理都没理顾胜,轻轻摸了摸自己红涨的右脸。谁曾想这恶毒女的手劲如此之大,一巴掌下来居然能疼如此之久。真是苍天无眼,可惜了我这英俊的皮囊。手指轻轻搓了搓,顿时一阵火辣疼意传来,沈清文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沈清文半天没回应自己,顾胜王脸色有些微怒,“好歹我也算是你师傅,得尊师重道知道吗?” 原本委屈的沈清文听到顾胜王的话彻底炸了锅,红涨的小脸转向顾胜王就是一顿大骂:“你女儿一巴掌能把我扇成这样!这样!你看我脸上这个红包!我也没见你拿什么好药给我敷敷啊!这几年我流浪在外你可来寻过我!?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师傅!?呸!你个不要脸的!” 原本沈清文还想继续骂下去,只是屋顶下忽传来一恶毒寒冷目光,背后突现一阵冷意,沈清文顿时的止住了嘴,沈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俩无知父女一番计较。 “清文,你这可是错怪为师了。”顾胜王突然认真道,眉宇间透露着凝重神色。沈清文剑眉一皱,心底泛起狐疑涟涟,“你在外这几年,修为大涨还在京城传出赫赫名声,这可都是师傅的良苦用心啊。你知不知道这几年为师每日每夜都在牵挂你,吃饭时想你有没有失眠,睡觉时想你有没有被子盖,就连上茅厕时还在想你有没有吃饭啊,徒儿。” 他说的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眼角处隐隐闪动泪花,要换做几年前沈清文也就信了。只是现在,沈清文红肿的脸上挂着淡淡冷笑,他扫了一眼顾胜王,慢悠悠道:“哦?是吗?你倒是说说我在外几年了?” 顾胜王戛然而止,老脸一红。远处传来一声嘹亮惊天老狗叫声,月下的顾胜王缓缓深处一根手指,沈清文摇了摇头。他又收回,长长哦了一声,又在月下伸出了两根手指,沈清文笑而不语,心里已起了杀意。 “我知道了,”顾胜王一拍大腿,又伸手按住了沈清文的肩膀,眼眶一红道:“好徒弟,这三年苦了你了!” 沈清文洗了洗鼻子,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沈清文同样拍了拍顾胜王的肩膀,红涨之脸上好看的眼睛复杂万分:“狗蛋啊……我在外面呆了四年!四年啊!混蛋!” “错了错了,三年四年不都一样,我们习武之人何必在意这些细节!”顾胜王大义凛然,没脸没皮道,老脸上闪烁的是师傅教导徒弟的光辉。 沈清文转过头,从衣袖里拿出白馒头,坐在屋顶上淡定的啃了起来,在他的世界里这个叫顾胜王的老不要脸的已经彻底消失了。 待一个馒头嚼完,沈清文盯着那轮轮明月,朝顾胜王道:“我还是很感谢你的。感谢你当初救我,没有你我已经是死人堆里的一员了,我欠你一条命。” “你的身子,还能挺多久?”顾胜王叹了口气,也选了块凉快地坐下。 “不出十年吧。”沈清文从容一笑,一头银发蒙上一层淡淡月辉,显得是那么凄凉。他单手托腮靠在自己腿上,朝明月笑道:“其实我挺满足的,多活了这么多年。但人都是贪心的,所以这条长生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走下去。” “所以你离家出走四年,还在京城里败了数位高手?”顾胜王绕有兴趣道,他对沈清文说的法子很是好奇。 沈清文点点头,又摇摇头,特无辜特冤枉道:“我只是要青珠草,他们拦着只能打一顿了。” 顾胜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能想象那几位平日里仙风道骨败在一毛头小子下的美景,可惜可叹自己没亲自在场,不然肯定笑死他们。 “好小子,不愧是我弟子!”顾胜王竖了竖大拇指,显然他很认可沈清文这样的徒弟,但他的动作只招来了沈清文的白眼。 摸了摸下巴,顾胜王又道:“这天井镇很快也要不太平了,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我都不敢轻易招惹,你可是够胆的。” 沈清文耸了耸肩膀,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几年,能得罪几人就几人吧。现整个楚云国能让他忌惮的可没几人,要是真拼起来,沈清文自己会死,但那人八成也要废了。 “聊什么呢?” 在院里无聊的顾萍果轻落在屋顶上,白色纱裙轻轻摇摆,似天下仙女下凡,有出尘美感。但这一番美景却只惹得沈清文警惕的眼神,在顾萍果落地的刹那,沈清文很自觉的退了几十步。 要说忌惮,顾萍果绝对第一位,那顾狗蛋绝对第二位!这女人实在太危险了,修为不高打人却异常之疼。 顾胜王看了一眼顾萍果,又看了看沈清文,意味深长一笑。他站起身,在顾萍果疑惑的目光和沈清文恐惧的目光下伸了伸懒腰,嘴里喃喃道:“老了老了,这么早就想睡觉了。老人家先去睡觉了,你们俩小年轻聊。” 他哈哈一笑,如雄鹰般起身,又如蜻蜓点水般点地。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屋顶两身影,他稍稍打了哈气便朝屋内走去。沈清文心底已经把顾胜王骂了一个遍,他看着越走越近的顾萍果,闭上眼,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呐喊。 “你……你……你要干什么?”沈清文似乎看到顾萍果手里拿着什么,不管她拿着什么,反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月光下,美不胜收的顾萍果狡黠一笑,沈清文绝望的闭上了眼。 脸部传来一阵清凉,沈清文嗯了一声,随后睁眼。只见顾萍果一脸通红,白皙小手里拿着清凉药膏,她笨拙的往沈清文脸上涂抹着。他们俩离的那叫一个近,近到两人呼出的热气对方都能感觉的到。 沈清文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里却揣摩着这恶毒女是什么心思,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好心帮自己涂药膏。莫非……沈清文暗叫一声,这药膏里有毒!? 沈清文忍不住吐了一口气,这口气毫不保留的扑向顾萍果的脸上。沈清文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刚想撒腿就跑,可惜已来不及了。 “你……你……”顾萍果好看的脸更红了,她被沈清文吓到,吓到连手中的药膏滑落在地上也不知。先前她走近沈清文以为其睡着了,这才偷偷帮他上药,可谁知,可谁知这小子是醒的! “你听我解释嗷。冷静冷静!”沈清文害怕极了,连忙摆手道。但顾萍果早已听不进去,如果屋顶有个缝她绝对钻进去。但转念一想,是这个小子占自己便宜,红通的小脸瞬间布满了冷意。 她杀气腾腾的看向沈清文,沈清文吞了一口口水,随后一声惨叫响彻宁静的天井镇,惹来镇上几声老狗的咆哮。屋内的顾胜王啧啧啧了几声,心里想着现在的小年轻真会玩。 ------------ 四黄狗月下追 摸着两边都红肿的脸,沈清文脑子发懵,眼睛恍惚惚,天似乎塌了,地好似裂开了,愣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回过神。 身前站着是罪魁祸首,眼前是她满脸歉意的表情,沈清文有苦说不出。火辣的疼痛感阵阵传来,沈清文觉得特憋屈,自己招谁惹谁了,能受这么大罪!还两次! “抱歉啊……”顾萍果特内疚的说道,自己昨晚也是好心,可现在反倒越搞越糟。 沈清文狠狠撇了她一眼,转过头冷哼一声便不再理她。这动作这语气,像极了受欺负的小媳妇。顾萍果也顿时语塞了,这一般都是别人争着哄她,现一时要她哄别人,这可有些难度。 “要不……”好看的眼眸透着询问的味道,在沈清文一脸惊悚的表情下顾萍果小心的问道:“我再帮你上上药?” 从委屈到惊悚,有时只要一个句话,语言就是这么一神奇美妙的事情。沈清文大叫了一声,仿佛顾萍果手里握的不是膏药而是毒药,味一下就会死的那种。 “别……别……”沈清文使出吃奶劲摆手,他想让顾萍果有多远就走多远,最好永远都不见。可惜的是,他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语言,是人们沟通的方式,很显然沈清文现在并不具有这种方式。顾萍果一看沈清文这着急模样,以为其只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当即大义凛然道:“没事没事,我不在意这些的!” “你……你……”沈清文见顾萍果理解错自己的意思,眼里急着眼泪都掉了下来,他已经能听到自己去世爹娘的声音,问道他们在天堂烧菜的味道。 手里躺着膏药的顾萍果突然停下了,迎着沈清文恐惧又疑惑的眼神,她语气有些凝重的说道:“想不到你是如此性情中人,涂个药膏居然能让你感动的哭出来。嗯……先前可能是我误会你了,我道歉!” 误会个屁啊!道歉个……你是该道歉,给我狠狠的道歉!沈清文心里已经开骂,摸着红肿疼痛的脸,心里又泛起委屈。 “放心啊……这次我会很温柔的。”在沈清文委屈之时,顾萍果手里已抹上药膏,如死神般降临在沈清文眼前。 “嗯……嗯……” 沈清文当即奋起反抗,但无奈于顾萍果蛮力之下。只见这人好不要脸,直接一把将沈清文按倒在床上,好看的脸蛋上起了丝丝红晕,她瞪了一眼沈清文,嘴里吐出芳芳香气:“你……你别乱动……” 她不知,其实在倒床上的那一刻,沈清文已经被吓的晕过去了。现在的他仿佛一只羔羊,没有一丝抵抗能力,任凭顾萍果手指在他脸上疯狂游走。 沈清文只知道,等他醒过来已经是一天后的事情了。脸上肿痛似乎消了一些,床头前摆放了一盒新药膏。不相信的扇了自己一巴掌,一阵剧烈的疼痛使他大叫了起来,不过这下他倒安心许多,庆幸自己还活着。 起身盘腿单手托腮,拖着小沙包一样肿大的脸,沈清文心里估摸着这恶毒女怎会如此好心。莫非……沈清文倒下了一口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个女人想要放长线!先将自己的病养好,再慢慢折磨自己,让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好个歹毒之人啊!生的也算是俊俏,心里却如此恶毒!沈清文换了一边拖着,自己也换了个思路,顾萍果毕竟是顾狗蛋的女儿,顾狗蛋是什么人?人渣啊! 嗯……沈清文绝对待自己处理好事情就走,不然指不定哪天就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里。自己是只有志向的鸿鹄,岂是顾萍果这样的燕雀能杀之!? 他决定在院落里活动活动,促进一下血液循环。 起床,推门,夕阳的余晖撒在没有一人的庭院里,也是透一股清凉意。沈清文娴熟的躺在竹椅上,微微肿胀的小脸浮现出丝丝悠闲色,小嘴轻哼不知名小曲,先要有那红通果子再妙不过。 小院起小风,夕阳光照院里花,竹椅上躺着一头银发的沈清文,此景也算美哉。 突然,一声狗叫打破了所有的美好,沈清文愤然起身,嘴里大喊:“哪只畜牲打捞你沈爷爷清修!?” 又一声狗叫声在小院里出现,随后在沈清文愤怒的眼神下,一只肥大的黄狗从草丛里爬出。 它耷拉着口水,舌头直伸伸,沈清文指着黄狗就是一顿骂:“你是哪家的老狗,竟敢吵你沈爷爷!” 黄狗似乎明白了沈清文的意思,它汪汪大叫了起来,声音比前几声更加嘹亮!沈清文哎呦一声,叉着腰微肿的脸也是来了劲头,“你个小狗崽子,速速滚出去,不然把你宰了炖狗肉汤!” 黄狗汪汪几声,粗大的尾巴直摇摇,肥肥的脸蛋似乎被沈清文的话语激怒了,张开獠牙朝沈清文咬去。坐在竹椅上沈清文也是吓一跳,连滚带翻下了竹椅算是躲过了一击。待那黄狗缓过神后又朝着沈清文咬去。 沈清文大骂一声畜牲,随后撒开腿就跑,黄狗不甘势弱的汪汪几声追了上去。夕阳余晖下,只见一银发青年与一只黄狗在一庭院里,他们跑着叫声追着,最后扭打在一起,好不自在悠闲。 满身是汗的沈清文站在屋顶上,在最后夕阳余晖下朝着屋下的黄狗大叫道:“有本事你就上来啊!畜牲就是畜牲,哈哈!没办法了吧!” 话音刚落,沈清文止住了嘴。这一刻他绝对比他这四年经历的一切更加震撼,仿佛太阳从西边升起,西边雷音寺里的老秃驴才发现自己是女的,顾胜王这混蛋突然良心发现。 天地良心,苍天可鉴,这黄狗居然踩着墙上来了!它踩着墙上来了,就这么赤裸裸的上来了!它张着嘴飞奔而来,沈清文大叫一声连忙撒开退跑,嘴里还叫着这不是真的! 是夜,月辉初显,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偶尔间能看到几缕炊烟升起。 院落里,顾萍果和顾胜王吃着饭。顾萍果一回来就发现了一地的狗毛,又发现沈清文不见了,瞬间明白了,她偷乐着沈清文千不该万不该惹上那小祖宗。顾胜王也是深感其受的点点头,暗自佩服自己这弟子居然有如此觉悟。 他们不知,就在这美月美景下,有一银发青年在各家各户的屋顶上狂奔着,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只不知疲倦的黄狗。 青年大叫着,那只狗也大叫着。 他们,好不快乐。 ------------ 五沈清文智斗老狗 顾萍果觉得沈清文最近很奇怪,自从那晚被黄狗追杀完后,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盯着那上次黄狗出现的草丛。 时而发出猥琐笑声,时而面露深沉,时而又满脸愤怒,各种古怪的表情层出不穷。 顾萍果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美眸看着此时面无表情端坐的沈清文。脸上的肿胀消了大半,清清秀秀小脸上一头银发因为阳光而蒙上光圈,整个人端坐起来很好看,也很神秘。 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头跟年龄不符的银发,还有他看起来跟自己爹爹很熟的样子,他出身在哪里,父母又是干什么的,有没有房子啊马车什么的…… 端坐的沈清文自然不会知道顾萍果在想什么,他现在手里有要事,就算搁在平时他也未必会注意到。 “这只老狗我今天定要将它拿下!”沈清文咬牙切齿,这辈子不会忘记月下狂奔的背影,以及令他深恶痛绝的老狗。日日夜夜,这老狗的身影好似心魔存在他的心中。 他沈清文今日不报此仇,他就不姓沈!心底歇斯底里呐喊,沈清文阴险一笑。 关于报复,自己是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的。俗话道狗改不了吃屎,当然,他也不会用这玩意。那拿什么来替代这个呢,沈清文思考了许久。他决定用肥肉,大块的肥肉挂在草丛上,待那老狗从草丛经过的时候一定忍不住会咬下去,而咬下去的话好戏就来了。沈清文意味深长的看着那肥肉下的草丛,草丛下自然是做了手脚了,那看似平常的草丛里藏着可是神兵利器——沈清文的长剑! 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那吃饭的家伙执行这次报复,可见沈清文报复的心里有多么重!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沈清文迫不及待的搓着小手,据他细微的观察以及敏锐的洞察力可以知道今日老狗必定从墙外遛进小院里。 小院外传来熟悉的狗叫声,沈清文清秀小脸写满了兴奋。来了来了!这只老狗可算是来了!只要你敢来,今日必让你这畜牲吃吃苦头! 一旁的顾萍果有些无语,这短短十分钟里沈清文从面无表情到阴险鬼笑,从阴险鬼笑到迫不及待,最后从迫不及待又到满脸兴奋,他是不是神经有问题……顾萍果起了疑心,她寻思着过几天要是他还这样就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突然,一只肥硕的身影在沈清文兴奋的目光与顾萍果惊吓的目光下从天而降。一声狗叫后,沈清文面如死灰,顾萍果捧腹大笑。 身影自然是老黄狗,只是这狗可不是寻常之狗啊。只见其在空中一完美转体,嘴巴不偏不倚的咬下那块肉,又灵活的一转,后脚站立,前脚拿肉,像个小孩一样站在地上。 它汪汪大叫,好似再说这些小时还难不到狗爷我。沈清文火冒三丈,愤慨一跃,可惜脚底太滑,一醋溜滑倒在地上,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在停下。 顾萍果受不了了,扶墙大笑。而老狗也是被沈清文逗乐了,爪子里拿着肥肉汪汪大叫起来。沈清文羞红了脸,他恨透了这猥琐老狗,一个标准的鲤鱼打挺,他这次倒没有脚滑,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直接操着手要与老狗决一死战。 聪明的老狗自然不理会沈清文,嘴里吊着肉就要逃跑,可是意外来了,只见它肥硕的身子一跳到墙上就打滑摔了下来,一声惨叫传来,看来摔得不轻! “怎么样!惹你沈爷爷的下场就是如此!怕了吧!”沈清文得意一笑,随后小手一牵,只见那掉落在地上的肥肉想是活的一样到了沈清文的手里。 沈清文得意的晃了晃藏在肥肉里的白线,他故意挑了块肥的,就是为了让这老狗看不清!老狗算是清醒了,爬起身就朝沈清文汪汪大叫,沈清文冷笑,清秀脸上有高傲。 畜牲就是畜牲,狗改不了吃屎就是改不了,沈清文手舞足蹈的庆祝自己的胜利,全然不顾老狗愤怒的目光以及顾萍果鄙视的目光。 老狗忍无可忍,张开血盆小口就朝沈清文一顿咬,沈清文早已聊到,身体灵活一闪,那老狗就唰的一声撞到自己身后的墙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清文手指尖转动肥肉,眼睛已得意的飘到了天上。清秀小脸现如野猴一般,红的不可描述。 顾萍果无语的摇了摇头,一个好好的年轻俊杰居然能跟一只老狗撤上半天,看这形式还是谋划已久的。想想自己已看许久,忽然觉得胃疼,需要回房里休息。 而在这她短短思考的时间,老狗已对沈清文发动数次进攻,可恨沈清文身轻如燕,老狗每次进攻都会被其轻松瓦。 可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常在河中走哪有不湿鞋,阴沟里翻船,大意失荆州。 沈清文全然忘了那藏在草丛里自己吃饭的家伙,老狗迎面撞来,沈清文又灵巧一闪,这闪直直撞向那身边草丛。大叫一声,沈清文连忙用手扶住身后墙,可那墙早已涂上滑溜的油,根本扶不住。沈清文急了,心里直骂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墙上撒油! 老狗站在原地,看见沈清文狼狈的模样好似哈哈大笑,快意叼着肉,不慌不忙的坐在一旁,它决定边看沈清文边吃肉。 哪怕自己武功再高,身体再怎么轻盈,沈清文都不可能拜托自然规律。见身子一直下下降,自己离长剑越来越近,沈清文彻底急了,慌乱中撇了一眼那悠哉吃肉的老狗,沈清文心底里指望不上它,他立马急中生智大喊:“顾萍果你个恶毒女!胸平脾气还臭!我要是你就一头撞死得了!” 话音刚落,原悠闲啃肉老狗突然小嘴大张,傻了。摇曳的花花草草突然停了,天上地下似乎是一个颜色,整个庭院静的可怕。 而沈清文却咧嘴一笑,心想自己赌对了,可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只见屋内突然冲出一满脸通红的女子,她黑发在空中狂舞,原本清澈好看的眼眸此刻闪动着令人恐惧的红光,沈清文突然意识到不对,可早已来不及了! 在沈清文最后还有意识的时候,只见她凌空一脚不偏不倚的踢在自己的脸上,顾萍果这一脚踢的可叫一个狠字,一脚将沈清文从院里踢到院前大门墙上,还留了一个深深的黑色印子。 老狗竖起前爪汪汪大叫,在夕阳余晖下好似在说顾萍果小姐姐干的漂亮,踢的太好了! 顾萍果冷笑一声,潇洒甩头,看都不看沈清文一眼,而沈清文镶在墙上,脸上浮肿更挂上泪水还是鼻涕的液体,他用尽全力只说了一字。 “草!” 一种植物。 ------------ 六相见却不相识 沈清文很委屈,摸了摸自己刚消肿又肿更大的脸,眼角里闪烁着泪花。门外是顾萍果的声音,他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这几日他一直蜗居在房间里,茶不喝饭不吃,他在思考问题。 为什么顾萍果打人能如此之疼? 沈清文一直想不明白,难道她只对我一人这么狠?想到这里,沈清文倒吸一气,心想这女子已不能用歹毒来形容,简直是天生魔种,该趁早就灭! 不过,她爹救了我,一命抵一命,沈清文决定饶这魔女一命。 谁叫我沈公子心胸宽广呢! 沈清文舒坦的打了个懒腰,门外顾萍果声音已消停,沈清文看着镜子里自己比白纸还白的脸,微微一笑。 是时候办正事了。 正当沈清文盘坐想运功之时,院外突然出现一道强悍气息,沈清文皱了皱眉头,蹑手蹑脚靠近门外,贴近一听。 “赵姐姐你来了啊,我爹爹今天不在家。” “小萍果几日不见又漂亮许多,今儿不是来找你爹的。” “那您……” “去,把欺负我家小黄的臭小子叫出来。” …… …… 顾萍果和那位赵姐姐后面还有对话,只是沈清文听到这就溜到了床铺前。不是他怂,而是他分明感觉到有气息锁定了他,那气息很强,比自己强太多了。 脸色苍白的沈清文趴在床上,门外又传来顾萍果喊门声,沈清文决定装死,红肿的脸蛋有着说不出的神色。 今儿说什么他都不会起来了,除非顾萍果想硬闯一男人的房间! 沈清文得意一笑,但下一秒他脸突然僵住了。他依稀记得耳畔传来一巨响,随后脑袋一歪,回过神自己已到屋外了。 沈清文眨了眨眼,举手遮遮高挂的太阳,心想今儿个阳光真刺眼。 “你就是那个欺负我家大黄的人?”一个好听带着丝丝磁性的声音传来,沈清文寻着声音转头一看。 只见一肩膀上卧着黑白两只猫的女子慵懒的靠在竹椅上。女子身穿黑白长袍,独倚竹椅,阳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好一倾城女子。 看着女子,沈清文脸上一僵,眼里闪过稍稍惊慌,但很快恢复正常神色。 “姐,你找我什么事?”沈清文特狗腿的笑道,脸上闪烁的光芒好似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姐姐一般。 顾萍果已对沈清文的猥琐习惯了,只是草草白了个眼,以示对沈清文的尊敬。而那女子则是淡淡一笑,轻饮手中茶杯里的淡茶,待饮完后才不紧不慢的朝沈清文说道:“我听说过你,沈清文你可是在京城出了好大的风头。” 沈清文闻言一愣,眼里闪过一丝丝冷意,随后又笑的更春天里的花似的,“这位好看的姐姐你在说什么?人家不知道诶。” 顾萍果喉咙咕嘟一声,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低估沈清文的脸皮了,这人的猥琐已经到不能用文字形容了。 “哦?是吗?”女子红唇轻勾,美的无法形容,“我姓赵,赵氏皇族的赵哦。” 沈清文红肿的脸蛋渐渐浮现冷意,讨好的笑容转眼消逝,他环顾了一下庭院,庭院一共两把椅子。女子坐了一把,顾萍果坐了一把。 心想自己不能输了气势,沈清文走到顾萍果身旁,指了指其下的椅子,表示自己要坐。见顾萍果不乐意,又指了指自己红肿的脸,顾萍果思考了一阵才不情愿的让了他。 嘿嘿一声,沈清文得意的坐在竹椅上,眼睛特无辜的看了一眼一旁咬牙切齿的顾萍果,谁叫你理亏呢。 赵姓女子见到此景也是稍有意外,自己映像中的小萍果可是不会给一个男的让座的啊,哪怕是她爹爹都不会。 “阁下准备把我绑了给那个人?”沈清文直切主题,眼睛里满是认真。只是看到赵氏女子疑惑的眼神,沈清文有些恼火。 赵氏女子一手扶脑袋,青丝半遮面容,忽隐忽现的完美容颜,是那么迷人和神秘。只听她打了打哈气,懒散的道:“我姓赵,名敏敏。你若不嫌弃可是叫我声敏敏姐,我跟赵家可没多大关系。” 沈清文闻言心底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自己对上这女人,可谓是鸡蛋碰石头,直接碎了好吗。 “赵姐姐可是很厉害的哦,”顾萍果站在一旁小声介绍道,“你听赵姐姐的名字可能没有什么,但赵姐姐的绰号你绝对听说过。” 迎着沈清文疑惑嗯目光,顾萍果卖了一个关子,她指了指沈清文的屁股下的竹椅,沈清文怒骂一声。但他刚骂出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气息瞬间锁定了他,他怒视顾萍果一眼。 他早该知道这顾萍果绝对没有那么好心!如此乖的让座给他!不情不愿的起了身,沈清文蹲在一旁生闷气。坐在竹椅上的顾萍果狡黠一笑,她倒也没藏着,微微贴近沈清文的耳朵说了一声:“赵姐姐在外头有个绰号,叫修竹墨客。” 沈清文扒了扒自己耳朵,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这慵懒绝色女子,修竹墨客的来头可大了,天井之上的成溪境高手! “小萍果。”赵敏敏依旧慵懒得喊道,在顾萍果疑惑的目光下慢慢的说道:“我有点想吃糖葫芦了,刚刚来的急忘买了。” 顾萍果显然有些不信,自己认识赵姐姐以后,给她最强最深的映像不是赵敏敏的容颜,而是做事的滴水不漏的性格。 赵姐姐绝对不会犯这么个低级错误,在说了卖糖葫芦的地方离这里也算有些距离,来来回回快的都要一个半时辰。 虽然心中疑惑,但她也照做了,稍微整理一番,带上斗笠跟沈清文说了一声便出了门。 整个庭院现只剩沈清文和赵敏敏,沈清文觉得有些不自在,毕竟实在太安静了,他想回房间,但自从顾萍果走后赵敏敏强悍的气息就没有消散。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沈清文老脸一红,她看上自己了!?别说,沈清文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把手伸过来。”就在沈清文在想孩子名字的时候,赵敏敏淡淡的声音响起,沈清文吓一跳,不过他也顺着赵敏敏的意思把手递了过去。 一丝清凉滑过自己手腕处,赵敏敏竟摆起了脉来,沈清文脸一下沉重了起来。他的身体在赵敏敏把脉后,身子燥热起来,但没过多久又冷的直哆嗦。 “病已入骨,还好未到骨髓,好你个沈清文!等等……不对,”赵敏敏突然骂了一声,好看的脸彻底阴沉下来,“你还受了别的伤,是赵家的七绝步?你挨了几绝?” 沈清文苦笑一声,另一只比了比一个七字,赵敏敏有些愤怒的点了点头,随后一阵大风刮过,待风平息赵敏敏已消失不见。 不过……沈清文低头看了看,发现脚底下不知什么时候趴着一黑一白两只小猫,沈清文蹲下摸了摸两只小猫的头,他心跳加快,发现手感竟如此之好! 又起风,沈清文不知,其实赵敏敏就在自己屋前的屋顶上方。绝世容颜的她,身旁站着消失了有几天的顾胜王。 赵敏敏淡淡撇了一眼顾胜王,冷笑道:“顾胜王,你得给本公主一个说法了。” ------------ 七往事莫再提 黑发轻飘,绝世容颜布满冷意,赵敏敏面无表情的站在屋顶上,不怒自威。赵敏敏身姿瘦弱,却不知为何能散发出淡淡威严感,好似一座大山压在你肩膀上。 顾胜王尴尬笑了一声道:“孩子大了,管不到了。” 赵敏敏修长眉毛轻垂,轻叹一声:“我没想到会连累他。” 顾胜王负手而立,好像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才道:“你真会在意当年的事?这不像你啊。” “父母之命,又过了媒妁之言。”赵敏敏看了看底下正撸猫的沈清文,完美的侧颜舒张了几分,“况且他长的也不赖,武学天赋也不弱。” “可是他已经记不起你了。”顾胜王也是一叹,十余年的那场戏,损失实在是太大太多了。现在想想,自己能捡回一条命,顾胜王觉得已经用了一辈子的运气了。 赵敏敏看了一眼顾胜王,惹得他一阵狐疑,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嘴角抽出道:“是是是,你好看,这小子不,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可能不喜欢你。” “只是……”顾胜王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笑道:“他现在可对姓赵的没多大好感,况且我女儿长的也不差。对了问你个问题……” 还没等顾胜王说完,赵敏敏就打断道:“你不用问了,本公主是什么身份,不可能的。” “要是真这样发展下去,你会怎么办?”顾胜王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一定要深追下去。 赵敏敏淡淡的扫了顾胜王一眼,不紧不慢却又透着果断杀伐的道:“我会把他那地方废了,反正我讨厌小孩,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软禁起来过个安静的二人世界。” 顾胜王暗自咽了口气,他不知是替沈清文开心呢还是难过呢。顾胜王觉得此事很深奥,一时半会的不出结论。不过他又不是个爱深究的人,所以他并不打算思考。 “赵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顾胜王冷不丁的冒了一声,打断了赵敏敏的思考。 赵敏敏柳眉微皱,摇摇头:“凭我现在的实力和声望不可能对抗整个赵家,除非……” “除非你突破成溪境,达到跟国主一个境界。但这还不够,你还需要江湖上强大的势利做支持,对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后只见一银发红肿脸的青年抱着两只猫咪出现在屋顶上。两手裹着猫,沈清文轻轻的说道。 对于沈清文的察觉,赵敏敏有些意外。看了一眼顾胜王,后者耸耸肩,十分无辜的道:“我早说过孩子大了。” “对,你说的对。”赵敏敏淡淡的回道,沈清文目不转盯的盯着猫,没有再理会赵敏敏。赵敏敏也没有说话,而顾胜王不知何时早就偷偷跑了。 整个庭院,不,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沈清文和赵敏敏,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文才淡淡的说了一声:“天快黑了,该下去了。” 说完,他转身做出要下屋顶的姿势。 “你从来没有忘过我对吗?”赵敏敏咬着唇,眼角含泪,语气带哭腔,模样十分惹人心疼。 听到赵敏敏的声音,沈清文的身子楞在原地,赵敏敏快跑走到身边,伸手将他的脸拉到自己眼前。 火红的夕阳光下,赵敏敏的模样是那么好看,看一眼就会着迷的美,但沈清文却始终保持一个表情,没有任何回应。 “沈清文啊沈清文,整整七年了,你为什么要骗我?”赵敏敏含着哭腔,愤怒的质问沈清文。知不知道当年她知道一得知消息拼了命的赶过去,看到浑身是伤的沈清文是多么心疼,见到他醒来后的一头银发和那陌生的表情又是多么落寞。但她一直告诉自己他会好起来的,自己这几年也是努力的再找能治他的方子。 可谁知,眼前这个人,却骗了她整整七年。 猛地擦了一把眼角泪,赵敏敏红着鼻子自嘲道:“我真的很傻。很傻……” “你瘦了。”沈清文一手抱猫,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赵敏敏的头,熟悉的温暖感触碰沈清文每一根神经,良久才听他柔声道:“敏敏姐,是我连累你才对。” “是啊,整整七年,每一次我想去找你都会克制出。不管在哪里见到你都要假装不认识,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对待你。” “我知道你的用心,也知道你这几年的出。但沈清文已经不是以前的沈清文了,现在的沈清文只是一个短命之人。” 沈清文将猫放在地下,特别坚定的看向赵敏敏,似开玩笑的道:“我的病已快到骨髓,本来应该还有十年的时间,却被你家的七绝步提了个速。” “还剩几年?”赵敏敏淡淡的问道,虽说是淡淡的语气,但脸上的表情却闪烁着关心的神情。 沈清文一直特温柔的笑着,伸了伸手掌,“五年。” “五年……”赵敏敏红着眼低声呢喃,五年太短了,真的太短了。她像是想到什么,惊喜的对沈清文说道:“要不我将我的……” “打住打住。”沈清文连忙挥手,自己现在江湖上也是有点名声的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沈清文有自己的骄傲,过渡修为虽能增加寿命,但一辈子也就呆在成溪境了。 沈清文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想要活下去,更想看看整个世界。从小就听闻爹娘常说世界很大,所以他想有朝一日自己能看尽天下。 伸了伸懒腰,沈清文继续道:“放心吧,这些年我也没闲着,我的病我自会想办法解决。真的不能麻烦你了。” “麻烦我……我们什么时候要这么客气了。”赵敏敏伤感一笑,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她和沈清文之间隔了数道墙不止。 真的好陌生,好陌生。以前天真无暇,偶尔还会惹她生气的沈清文到底去哪里了,现在的沈清文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但仅仅跟他相处了还没到半天,他整个人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但,赵敏敏不知,沈清文接下来的话才真的让她心寒,寒到她心跳都快停止了。 “敏敏姐,”沈清文冷冷的说道,“往事莫再提,全当一场梦,忘了可好?” 往事莫再提,全当一场梦,忘了可好…… 眼泪止不住的流出,赵敏敏没有说一句话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滴滴晶莹泪水,它们低落在瓦顶上,响彻沈清文的心里。 …… …… 又是夜,沈清文坐在竹椅上,出着神。他身旁的人是顾萍果,后者也坐在竹椅上,大口吃着糖葫芦。 “问你个事,”看着满天没几颗星星的夜空,沈清文突然问道,“你说爱一个人是该怎么样的?” 要是放在平常,沈清文觉得自己若不是脑子抽筋了绝对不可能问顾萍果这样的人这样的问题,你问一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这样深奥的问题,不是对牛弹琴? 出乎他的意料,顾萍果吃了一口糖葫芦,认真思考了一阵:“爱一个人啊,应该多为多放对方想想吧。思她所思,想她所想,爱她所爱。” “如果,我说如果, ”沈清文依靠在竹椅上,朝顾萍果问道:“一个女孩特喜欢一个男孩,为了他付出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最后只等来男孩的一句往事莫再提。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说完,他将目光专向顾萍果。对象在听完沈清文的话突然僵住不动了,过了不知多久才神情激昂的骂道:“这人简直是人渣啊,该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说完还愤愤吃了一颗糖葫芦。 “不得好死啊……”坐在竹椅上的沈清文喃喃的道了一句,银发随意披散,心底一直重复顾萍果的话语和赵敏敏流泪的模样,他竟闭上了眼似睡着了。 整个庭院只剩下沙沙风吹声和顾萍果啃糖葫芦声。 ------------ 八揽手明星坐月上 “清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三公主,你可以叫敏敏姐。” “清文啊,为父与你娘商量了许久,决定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你觉得怎么样?” “你叫沈清文?听说我以后要嫁给你。跟你说好了哟,我以后是要嫁剑仙的!你若没有到剑仙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嫁给你的!” “清文!清文!你在哪里!” “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清文……我是敏敏啊……” 沈清文,你好狠的心啊…… 好狠的心…… 狠的心…… 的心…… 心…… …… …… 躺在竹椅上的沈清文突然睁开了眼,凉风徐徐,四周寂寥无人,不觉丝丝寒气袭来,沈清文轻摇竹椅。 咔咔的竹椅声回荡在这不大不小的庭院,沈清文抬眼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心乱如麻。 嘴角挂着自嘲和苦涩的笑,沈清文眼眸黯淡了下来。敏敏姐,你要嫁的是剑仙啊,清文何德何能得你芳心啊。 但是……但是…… 沈清文脑袋疼得的自摇头,心底大喝一声,他如一抹青鸿飞上云端。几乎同时,那挂在屋内许久的长剑出鞘,随他一起莫入了黑夜中。 黑夜中,沈清文落在了一处不知名的山上,他眼眸冷淡,右手持剑。山峰上,冷风阵阵,银发飞舞间沈清文疯狂的舞动着手中长剑,一声声嘹亮剑鸣响彻山头,一道道剑光如蚕丝漂浮在他身。 且随风动,且随心动,且随思动。若是顾萍果在场,定会吃一惊,这时的沈清文与平日的他反差太大了。往日的沈清文就是一吊儿郎当,爱耍小聪明的猥琐男。现在的他,发如月辉,眼眸冰冷,鬼魅的步伐,杀伐的招式,如夜中王者。 月洒山头,沈清文不知疲惫的疯狂舞剑,他眉舞一次身上气息便强一分,两次,强两分,一次次的增加,仿佛没有尽头一样。 我,沈清文,七岁习武,八岁入炼体,十岁破晨露,十三岁破凝水,十五岁破天井,十七岁破天井中期。我不输任何人,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 清秀的脸不知不觉已布满狰狞,一剑划开天池光,只留下轮月弯弯。沈清文在山头上放肆大笑,笑声涛涛,惊起几只睡鸟,它们拍打翅膀低估叫,似不满沈清文。 沈清文红着眼眸,插剑入山头,青衣飘飘,脚底下顿时力量大增。 一脚踏出,山头树枝折 二脚踏出,山腰老树弯。 三脚踏出,山脚石子碎。 四脚踏出,远山头颤颤。 五脚踏出,群睡鸟皆飞。 六脚踏出,百里处叶落。 七脚踏出,天地共一色。 赵家七绝步!沈清文嘴角染血,完整踏出七脚,七脚踏出,群山齐鸣,万鸟起飞,水天一色! 瘫在巨石上,沈清文脸如白纸,身上此时如火中烧,又如池底冰,一阵火热后是无边的寒冷,沈清文咬牙坐起身。 黑鸦挂枝头,黑夜中此时有两道身影浮现,借着月色可以看清是一黑袍男子和黑白相间,双肩窝着黑白两只猫的女子。 两人正是顾胜王和赵敏敏,他们并肩而立,只是一人依靠树身,一人抓着树根。 “我说了吧,他挺在乎你的。那剑姿,甚是妖娆,那舞步,甚是风骚。”靠在树身的顾胜王啧啧了几声,不忘调侃道。 月下美人赵敏敏淡淡的回眸一眼,捡起起先落下的树叶,指间轻碰树叶,其竟忽然散成数不清的绿渣。美目闪过吃惊,朝顾胜王问道:“七绝步小成。” 顾胜王摸了摸下巴,心里也是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自己是那小子师父,不能输了气场。顿时风轻云淡道:“嗯,不错。” 赵敏敏又淡淡一撇,回忆白日里吊儿郎样的沈清文,其神态与眼前这猥琐男近乎一致。赵敏敏像是明白了什么,语气冷淡道:“你是不是跟清文说了什么?” 话音刚落,两只本熟睡的小猫霎然睁眼,眼里带光,顾胜王紧张的喉咙咕噜一声。但他是何人,乃沈清文口中天地第一不要脸之人,只见他轻咳嗽,话中带着感人的嘶哑声道:“赵公主,为师也是为了清文好呀,没有压力哪来的动力。” 轰的一声,他话音未落,身后的老树先他话语一步落在地上,一声巨响回荡在耳畔,顾胜王抓抓耳朵,竟有耳鸣! 耳鸣中顾胜王只能见月下的赵敏敏红唇轻抬,嘴中似乎在说什么,但万千听不清。凭借着强大的唇语能力与出色的观察力,顾胜王得出赵敏敏原谅他的意思。 “听清楚了吗?”赵敏敏淡淡扔了一句,不等顾胜王回话,便消失在原地。她此时心情大好,回家的路上脸上还挂着丝丝笑意,哼着小时童谣,回想沈清文舞剑身影,月辉下的她噗嗤一笑,柳眉舒展。她知道,他喜欢她,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赵敏敏走的很轻松,留下一脸迷茫的顾胜王,她是不是先前交代给他什么事,顾胜王努力回忆着,最后只回忆起赵敏敏那句听清楚没了没有。 这局倒是听清楚了,顾胜王哭笑不得,自己这次是不是彻底要得罪这姑奶奶了。顾胜王看着不远处的沈清文,心里起了逃跑的念头。 坐在巨石上的沈清文脸上已布满了汗水,他想活下去,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所有人都告诉他十余年那场是意外,是天意,痛苦中的沈清文朗声大笑。 你们看着吧,沈家的沈清文一定会活下去,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的比谁都好,比谁都精彩。他要踏破武道极限,要俯视世界! 冰与火相融,痛苦渐渐褪去,凉风吹来,已满身清凉意。沈清文痛快地活动下身子,心中感叹活着真好。 银发披散在腰间,心情改善了许多。望着天空的明月,一阵出神。记得小时的他,坐在家中长椅上,也是望着天,看着月,吹着风,心里幻想的有一天自己能揽手明星坐月亮,与黑夜天穹比比高低。 是啊,打了个哈欠,沈清文侧身卧在巨石上,谁的年少不迷茫,谁的小时不轻狂呢。 想着想着,睡意不知何时已起,惺忪间,他似看到雪景无疆处,几人对坐青梅煮酒了无烦忧。层云迭起,风雨入画,有人推杯换盏间是论天下,有人白玉堂中是痴风华,亦有女子相思牵入谁人恰。 不知不觉间嘴中已呢喃起儿时小曲: “插上翅膀轻飞,朝着天下看去。我心要向太阳,风浪总指明方向。向天许个小愿望,星星坐在月亮上。” 后半夜,无月无星无风,只有一银发青年卧石低声唱儿时。 ------------ 九警惕十足的清晨 清晨,大概太阳才出来没多久, 身穿青衣的沈清文坐在竹椅上,捧杯轻饮手里茶,淡淡的苦涩感散在嘴里,如同他此时的内心。看看庭院另一旁的女子,沈清文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女子一身黑白装坐在竹椅上,神态安详捧书阅读,不时不忘手拿桌上果实,尽显悠闲自得之意。 女子正是赵敏敏,沈清文也不知道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又喝一口淡茶,依旧是苦涩之味,其实他真的很像告诉赵敏敏,她的书拿反了。 挣扎了许久,沈清文还是不准备告诉赵敏敏,毕竟还是自己小命要紧,万一赵敏敏一生气拿他出气怎么办?毕竟赵敏敏的手段沈清文在小时就领教过,论危险,赵敏敏与顾萍果是一个级别的。 只是一个是精神上,一个是肉体上。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沈清文靠在竹椅上等待着早晨的彻底降临。本以为这会是一个祥和的清晨,但赵敏敏却冷不丁的冒了一句:“听我家大黄说你欺负它,这事你该怎么办?” 还在喝茶的沈清文差点没一口将茶水喷出,扶了扶胸前咳嗽几声,沈清文偷偷窥了赵敏敏一眼,见后者一脸认真的拿着反着的书,堆笑道:“我可没有啊,忘敏敏姐明察。” “是吗?”赵敏敏放下书,与沈清文对视一眼,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沈清文竟觉得赵敏敏心情还不错!? 沈清文认真点点头,表情诚恳,满脸散发着诚信的光芒。赵敏敏轻扶白皙额前,她现在是真后悔将沈清文交给顾胜王这猥琐男。 不远处传来一阵老狗叫,沈清文脸色一变要起身关门,但他一起身就被赵敏敏的声音给震住了。只见她莲步轻移,不一会就抱着一只黄狗进了门,而那本安详窝在她怀里的黄狗一见到沈清文立马愤怒的从赵敏敏怀里跳下,张着血盆小口。 沈清文暗骂一声,突然一脸认真的朝赵敏敏道:“敏敏姐你要相信我,这狗我第一次见。” “哦?是吗?”绝世容颜下是淡淡笑意,赵敏敏悠闲的翘着腿,淡淡慵懒意在她身上散发,她接过沈清文桌上的茶杯,轻呡一口道:“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童年?” 沈清文大气不敢出一声,脑子深刻记得小时只因骗了这姑奶奶她爱喝的酒被他不小心倒了,最后被她整的沈清文精神快分裂。 “我……我认了……要杀要剐随便你。”沈清文小脸抽搐,他承认在赵敏敏面前他都是输的,谁让人家从小到大就比他厉害呢。 出人意料的是, 赵敏敏轻嗯了一声,只留下一个神秘的笑容便又拿起书,仿佛这事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举动让沈清文起了狐疑,就这样完了?这可不想是赵敏敏的性格啊,凭借沈清文与赵敏敏认识这么多年的关系来看,其中绝对有什么猫腻! 沈清文心底深吸一口大气,想着敏敏姐这几年阴险了许多。以前是明面上要整你,现在则是玩阴的了,谈笑间,也许他小命就呜呼了。 慌乱间摸了摸桌子,发现原本一壶一杯的桌面,现在还是一壶一杯!自己清晰记得原来那一支杯子是被赵敏敏拿走的! 额头角落已经出汗,沈清文发誓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这么动脑子,眼前这一杯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壶一杯……难道,沈清文欲哭无泪,他已经觉得喉咙有些难受了,真想不到敏敏姐原来如此病娇,居然因为昨日他过激的言辞就要自己的小命,虽然自己也很后悔为什么昨日脑子抽了会说那些话。 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现在舔着脸说他错了岂不是一辈子不能在她面前抬起头!那沈清文宁愿去死,但转念一想,自己忙活这些年不就是为了活着吗!? 沈清文坐在竹椅上,突然觉得眼前一切都好凄凉,闭上眼心中念着能死在敏敏姐手上也是无憾的了。 让他失望的是,过了十分钟自己居然就喉咙有些难受,难道是慢性毒吗,她要一点一点折磨我吗…… 沈清文已经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但他却不敢伸手去揉,他怕一旦揉一次他小命就没了。 难道……自己真的不行了吗…… 沈清文无力的卧在竹椅上,脸上带着祥和平静的笑容,仿佛这一刻看破了生与死,大彻大悟后的他即将面临死亡。 但又过了十分钟,沈清文居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死,轻轻咳嗽一声,居然发现喉咙卡了一痰,揉了揉眼睛居然发现只是眼眵。 沈清文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居然没死。又看了看赵敏敏,发现后者居然还在看那本反着的书,而且这么久了她居然没有翻面! 沈清文深吸一口气,难道此书暗藏什么玄机,比如这本书的内部是经人改造的。表面上是书,其实是一把能发射冷箭的武器,她要趁他不备之时一箭要了他小命! 但……自己刚才一身破绽,她要取他小命还不是轻轻松松。沈清文摸着下巴做出思考状,难道是这只黄狗吗?眼前这体态臃肿的老黄狗,一看就是狗中顾胜王,肯定早跟这镇里的母狗有上一腿了,难道……沈清文知道了,这狗有毒! 其实这一切都是阴谋!沈清文得意一笑,这事起因是这只狗,结束时还是因为这只狗,其实赵敏敏早就想整自己了,要是没有昨日的事情也许自己昨日就西去了。现在她知道自己这些年都在骗她,由原先的恶作剧变成了要他命,沈清文沉重的吐出一口气,破案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沈清文顿时觉得一身松,自己与天斗与地斗,居然败给了一只老黄狗。罢了,反正自己也没几年,想通一切的沈清文舒坦的靠在竹椅上,但下一秒他又肃然起身,刚刚赵敏敏是不是抱了那只黄狗! 她不怕中毒吗!?还是说她有了解药,又或者真相不是这只狗! 沈清文脑子此时嗡嗡的,他彻底抓狂了,赵敏敏到底在庭院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难道她在院里种了一颗黑色的蘑菇,那蘑菇能毁灭世界! 又或者她秘密培养了一堆似人非人的死尸,要拿自己当试验品! 又或者…… …… …… 一声嘹亮的鸡鸣破开了云雾,当太阳光彻底洒落人间,一切都充满生机之时,早起的顾萍果推开了自己的房门,象征性的打了一个哈欠后呆住了。 庭院里已有两只猫,一美人,一银发抓狂疯癫人,还有一只老黄狗。 ------------ 十打南边来个卖酒翁 站在街道上的沈清文眨眨眼,今儿的阳光实在刺眼,带着斗笠都觉得刺眼。谁能想到赵敏敏破天荒的没有整他,只是简单陪她逛个街。 看着眼前两个美丽的背影,沈清文摸了摸下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也许这街道处早已埋伏了数位实力强悍的高手,就等自己自投罗网呢! 想到这里,沈清文捏了一把汗冷汗。 “傻站着干嘛呢?”走在前面的赵敏敏回眸一笑,美的不可言喻。但在沈清文眼里那笑里透着邪恶,仿佛在引诱他落入陷阱一样。 沈清文刚起了逃跑的念头,下一秒那燃起的火苗就被赵敏敏扑灭了。她朝沈清文勾了勾手指头,待沈清文走近了才淡淡的道:“要是敢逃跑我就让你这五年都躺在床上,虽然我现在没什么闲钱,但养你一个还是够的。” 说完,她又露出一耐人寻味的笑容,沈清文魂都快被吓没了,暗自长叹一声,一副舍命陪君子的表情。赵敏敏白了他一眼,心想沈清文真的被顾胜王那猥琐男教坏了。 顾萍果见此也是一笑,两女这次都没有带遮掩物,走在街上自然吸引了无数目光。男女老少多少都会停下脚步看上几眼,暗自羡慕斗笠下的沈清文。 沈清文苦满脸苦涩,扶了扶头上的斗笠,自己银发太惹眼的缘故,他只能将银发盘起,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一张原本被银发遮挡清秀脸也是显露无遗。 说实话,长的挺好看的,隐约能透着几分阴柔感,不细看的话很容易将他看成女孩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小老儿亲自酿制的桃花酒呦!” 一声吆喝,引的众人目光,正闲逛的沈清文三人也凑了个热闹。当他们到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被人群里外各一层的包围着。 沈清文个子高,依稀可以看的清楚。而赵敏敏和顾萍果的个子虽不矮,但也说不上高,只能看别人的背影了。 “听说这个老头酿的酒可是好酒!” “听北街的老吴头说,此酒入喉温润,后涌些辣,最后甘甜。喝后一天,体态轻盈,有疗伤之功效!” “是吗!?老头这酒竟如此之神!” “那可不,只是这老头性情古怪,不知今日又有何人能买到此酒。” …… …… 赵敏敏和顾萍果听闻旁人言语,对这卖酒老头也是起了兴趣,奈何身前是一片人海,赵敏敏眯眯眼,好看小脸有一些不开心。顾萍果拉了拉沈清文的衣袖,小声问道:“看到什么了吗?” 沈清文点了点头,“一个白衣白发白眉的老头,气息不弱,应该是位天井后期的高手。” 赵敏敏眼睛一闪,踮起脚拉着沈清文的一只耳朵,轻轻说道:“这是桃花村的卖酒翁!江湖上有传闻,吃遍百药,不如桃酒一酿。” “你是说……”沈清文与赵敏敏对视一眼,两人很默契的一笑,“包治百病,延年益寿。” 顾萍果看着两人,柳眉微皱,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不过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赵敏敏一只突来的小手给拉进了人群。 硬挤着人群,沈清文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站到了前面,虽然中途没少收别人的白眼与骂声,但沈清文是何许人也,顾萍果嘴中无赖第一人! 站在人群前方,赵敏敏和顾萍果这才一睹这卖酒翁的芳容。只见人群中央,一白发白眉白胡老者正一只脚翘腿而坐,老者个子很矮,体态微胖,满是岁月的脸蛋上挂着两片红晕,好一个仙人模样。 “老头,这酒怎么卖?”人群有人问道。 老者斜眼一瞪,哼了一声慢悠悠道:“百两白银都不卖。” “呦,老头个小心却大,莫非你要拿真金来换一杯桃花酒?”一老妇不屑道。 老头这次倒没生气,反而淫笑一声,“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要是你肯与我床上滚滚,别说一杯,一壶都送于你。” 老妇一听,脸上一红,骂了声淫贼就退出了人群。而在场的妇女也都羞红了脸,有些竟还真上前询问,惹得别人一阵吹嘘。 “老头,你这光占茅坑不拉屎,赶快说说今儿怎么个卖法啊!?”其中一人见情况不对,赶紧扯开话题。 老头一脸不满,摆了摆手示意那上前妇人退下,待妇人退去后清了清嗓子道:“今儿啊,不卖酒,只送酒!” “送酒?怎么个送法?”人群有人问道。 卖酒翁大笑一声道:“很简单,要是在场的有人能将小老儿手中的酒壶给抢到手,那今儿老儿就请你喝个够!” 说完,他朝天伸了伸那略显短小的手臂。而人群中也爆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大家都取笑这老头不自量力,今儿定让他赔个精光。 “若没抢到呢!”就在人们兴奋之余,有心思缜密之人突然问道。他的话音也压了压在场的火热,虽然人们觉得此人问的问题很蠢。 “对老儿叫一声爷爷即可。”卖酒翁翘着腿,呵呵道。 “好!我来!”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大汉,名张七,他是镇里出了名的猎户,以一手精准箭法闻名与镇。他一出现,人群中爆发一阵喝彩。 卖酒翁手握酒壶,一副悠闲模样,此举动也惹得众人一阵鄙视。而张七也并没有过多的话语,上来就要抢老头的酒壶。 神奇的是,酒壶在老头手里似有魔力一般,张七出左手,它就朝右侧滑去,出右手,又往左侧滑去。那酒壶就这样在老者那矮小身材上穿梭,没有一丝停顿。 老者呵呵一笑,拿起酒壶豪爽一饮,随着那酒壶开壶一刻,浓厚的酒香也随之飘散开来,酒香之浓,闻着都不禁有飘然之感。大家身体都不禁有些燥热,心想果然是好酒,他们各个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上前一展拳脚。 “怎么样,叫吧。”卖酒翁得意一笑,那叫张七的壮汉早已羞红了脸,在人群中大喊一声爷爷就火速离开人群,只留下一个可怜背影和一段笑话。 接下来也有许多年轻人上前一试,无一例外的喊了声爷爷后伴着众人嘲笑声飞奔离开。 这倒是件怪事,人们看着老头手中平常无奇的酒壶,心中也是起了疑惑,只有赵敏敏差点笑出了声。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下,她从人群中走出。一身黑白相间的长衣,三千青丝被一根白丝捆紧,安静贴在腰间,足以倾城的容颜上绽放出隽秀笑容,她的出现,让原本热闹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看着赵敏敏,老者突然严肃了下来,伸出满是老茧的手,“请!” ------------ 十一你吃得消吗 “这是谁家姑娘,长的如此隽秀。以前竟从未听起?” “我也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姑娘看一眼绝对忘不了。” “你说她能不能抢到那老头的酒壶?” “我看悬……” …… …… 夹杂众人言喻,赵敏敏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作为回礼。修长眉毛微垂,电光火石间赵敏敏已出手,快如闪电。卖酒老人吃了一惊,握酒壶的手急忙躲闪。见一招没得逞,赵敏敏也不追击,就这么收回了手。倒是卖酒老人踉跄一下,差点摔下长椅,引来小声笑声。 好看容颜下是自信光芒,赵敏敏优雅伸出手,表示请的意思。卖酒老人嘴巴呢喃一句,将身子坐坐直,手里力道也不自觉的加重几分。 见卖酒老人准备好了,赵敏敏眨眼间朝右边抓去,卖酒老人这次吸取了上次教训,右手中酒壶轻松滑向左手。 “这老头太灵活了。” “看来这姑娘也悬,刚刚要是再追击就拿下他了。” …… …… 站在人群里的沈清文已经打起了哈欠,心里不明白赵敏敏在打什么算盘,明明可以秒速解决的问题,一定要放慢节奏,不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吗! 这只是沈清文的想法,至少身旁的顾萍果倒看的入神,白皙略显纤细的手捧着脸,好看眸子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可是成溪境和天井境之间的对决啊。 “女娃娃,速度不错,可惜啊,小老儿要赢了。”看着即将落到左手的酒壶,卖酒老人露出胜利微笑,而就在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只好看的小手在他左手一闪,酒壶瞬间不见,只留下一残影让人回味。 “这……” 原本热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看着手里拎着酒壶的美人,一时说不出什么话。赵敏敏是怎么拿到酒壶的?她不是朝右边吗,怎么会突然将到了左手,这人是怪物吗…… “刚刚说的话算不算数?”拎着酒壶的赵敏敏俯视一眼卖酒老人,掂量掂量酒壶的重量,淡淡的说道:“这份量好像不够啊。” 卖酒老者嘴巴小声说着什么,声音很小,众人竖起耳朵都听不清楚,只有赵敏敏一人听完后点了点头,好看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神色,最后在无数崇拜的眼神中走到沈清文身旁。 拍了拍沈清文的肩膀,赵敏敏嫣然一笑道:“沈帅哥,不去试一试?” 她笑得是那么好看,好看到让小镇万物都失了色。沉醉在赵敏敏的笑容中,众人都觉得眼前有些恍惚,心想这带斗笠的男人上辈子是不是救了老菩萨了。 沈清文古怪的看了一眼赵敏敏,他太了解这表情下的含义了,看似人畜无害的表情下是一副带着刀威胁你的意思,脖子处不自觉的凉了几分,沈清文心里说了一声我太难了,这才在众人疑惑与嫉妒的眼神走出。 “加油哦。” 就在沈清文刚走出一步的时候,顾萍果突然抓住他的衣角说了一声。沈清文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妙的瞟了一眼周围,果然,他们想杀了他。 顾萍果虽然一直在沈清文身旁,但因为身高关系一点都不显眼,这下沈清文走开再加上大家注意都放在他身上,顾萍果倒也一时间被注意到了。 一张不输赵敏敏的容颜在万众眼中如花一样绽放,虽显得略微稚嫩,但一两年后绝对是万中挑一的美人。而且似乎她看起来也与带着斗笠的男人很熟的样子。 沈清文暗自瞪了一眼顾萍果,转眼发现已有许多凶神恶煞的眼神迎着他面来,沈清文欲哭无泪,只好厚着脸皮上了。 “小老儿说个题外话,”卖酒老人翘着腿,一副坏笑样,看起来已经从刚才恢复了过来。在沈清文不解目光下指了指赵敏敏和顾萍果,道:“这两个女子,你吃得消吗?” 赵敏敏听后风轻云淡一笑置之,顾萍果则脸现微红,好看又羞涩。唯独沈清文清秀脸扭曲,破口大骂一声淫贼,随后飞速朝卖酒老人手中酒壶抓去。吃了一次亏,卖酒老人自然警惕了许多,肩膀一耸手臂一摆,这次酒壶不往左,只往上。沈清文见抓空,调整位置朝天上抓去,老人得逞一笑,手抓长椅,身体一倒竟用腿夹起酒壶,在沈清文碰到酒壶的那一霎那,又灵巧一闪,回到原味。 打开酒壶,酒香四溢,老人翘脚悠闲喝酒,待喝完一口后才将目光放在已气急败坏的沈清文身上,对上其愤怒眼光,老者慢悠悠道:“你已经输了,少年,叫爷爷吧。” 把玩酒壶的赵敏敏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好看小脸一僵,见卖酒老人已说出那二字,只能心里希望他平安了。 斗笠下的沈清文收起了愤怒情绪,眼睛一闭,待睁开时已只剩冷静。剑客,剑客追求的是永远理性与冷静,只有一颗冷静的心才能在危机时判断,在生与死做选择。 但是很可惜,沈清文并不是剑客。 感觉到沈清文身上气息不对,喝酒老人动作也停了下来,在惊愕的目光下,他只看到白发飘飘下一只似野兽身影闪过,手里一轻,待他反应过来时只见沈清文甩着酒壶,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 卖酒老人扶了扶脑袋,众人也是眨眨眼,看沈清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们期待沈清文吃亏样,而不是得意的样子,有一说一,这货得意笑容属实恶心。 “你们到底是何人?”卖酒老人晃过了神,看沈清文和赵敏敏两人,突然觉得两人气度不凡,散发只有武者能感受到的气息,这气息,只比他强。 “久闻先生大名,敏敏鲁莽请先生海涵。敏敏幼时常听家里长辈说起桃花翁与桃花村神奇。”拉着顾萍果,赵敏敏边说边朝卖酒老人走去。 气宇不凡,优雅大方,出手雷利,还叫敏敏,卖酒老人脑中飞速搜索着符合这特征的人。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拍大腿哈哈一声道:“是赵家的姑娘吧,哎呦,一别几年都这么大了,你爷爷可好啊!” “爷爷很好,经常念叨你呢。”赵敏敏露出微笑,语气里透着淡淡温暖,爷爷性格孤僻,江湖上能与他相熟相交的本就不多,这桃花卖酒翁,算得上一个。 “这里人多,跟我回村里说啊,哈哈哈。”卖酒老人大笑一声,利落的起身收拾一下,当他挑起扁担时却被赵敏敏拦下了,一手拎着扁担,小走几步到沈清文面前,在后者面如死灰的目光下放在其手中,随后拉着顾萍果朝着老人走的方向走去。 沈清文心里大骂一声这老头好不要脸,人小却挑这么重的担子,但心里骂归骂,脸上还得保持微笑,毕竟听闻桃花老人不仅精通酿酒术,其医术也十分厉害,虽然不觉得能一次治好自己的病,但总有苗头了。 想到这里,沈清文兴奋的红了脸,痛快一笑后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只留下一地连带迷茫的群众。 所以,他们站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他们有些迷茫。 ------------ 十二桃花坞里有桃树 沿小镇南边直走,出了镇,依旧往西。挑着扁担的沈清文紧紧跟在赵敏敏三人身后。看着悠闲快活的三人,沈清文心里升起不愿,踢了踢脚下石子,险些摔倒,沈清文满头黑线的走着。 忘记了路程多远,只觉得四周人烟越来越少,一切都归为平静。忽然起大雾,后遇到一片桃花林,耳畔只剩下哗哗溪水流淌声。沈清文估摸着两岸几百步以内,中间没有别的树木。两岸野花,野草鲜嫩美丽,地上落花繁多。赵敏敏来了兴趣,弯腰捧起一地落花往天空一洒。霎时,片片好看落花如雨般洒下,赵敏敏站在落花群中,对沈清文傻傻一笑。青丝卷着落花,赵敏敏优雅一转圈,那落地花瓣又再次飘扬,下落与飞扬结合在一起,这一刻的她,美到无法形容。 “好美啊。”看着花中的赵敏敏,顾萍果由衷一叹,把玩着手中落花,心里也是跃跃欲试。 卖酒老人看穿了顾萍果的想法,大笑一声伸出往顾萍果方向一推,顾萍果只觉得腰间有一强大的力量在推动自己前进,待她反应过来时已身在落花群中。 卖酒老人连声叫好,双手用力,地上落花又卷起数朵,赵敏敏与顾萍果犹如两只蝴蝶般,飞舞在落花中。 挑着扁担的沈清文一愣,不满表情渐渐褪去,小嘴一翘,满脸温柔,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不过笑后的他心底泛起无边的苦涩,自嘲的摇摇头,一声不吭的朝卖酒老人走去。 被落叶遮挡视线的赵敏敏和顾萍果自然见不到沈清文表情,玩心大起的两人玩耍有一阵才不舍的离开。沈清文对此不做评价,卖酒老人倒是哈哈大笑,看起来兴致很高。 踩着桃花瓣往前走,桃花林在溪水发源的地方没有了。再走几步便看到一座不高山,山边处有个小洞,隐隐约约好像有光亮。在卖酒老人带领下,沈清文等人从小洞口进入。起初洞口很狭窄,仅能容一个人通过,又向前走了几十步,一下子变得开阔敞亮了。 好似一利剑划破漆黑深渊,光明刺破苍穹,沈清文等人只觉眼睛一闪,再睁眼时全被眼前景象吸引。 土地平坦宽阔,房屋整整齐齐。耳畔处能听见远方传来劳作人的耕种声,不远处肥沃的土地,美好的池塘里跳着游鱼,桑树竹林之类也是偶尔能看见。田间小路交错相通,村落间能互相听到鸡鸣狗叫的声音。村里面,来来往往的行人,耕种劳作的人,男男女女穿着简单布衣在劳作着,老人和小孩都高高兴兴,自得其乐。 他们看到卖酒老人都会热情的打着招呼,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顾萍果与赵敏敏两人则会发出一声惊艳,惊艳过后的是古怪,跟在两位美的如仙子后的是一带着斗笠跳着扁担,看不清面容的人,四人站在一起,只有沈清文此时显得格格不入。 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便能闻到浓烈的酒店,再继续深入,眼前的一棵巨大耸入云端的桃花树彻底震惊了沈清文与顾萍果。 一个整天躲躲杀杀的,另一个长这么大就没怎么出过门的,自然是被眼前美景所震惊。赵敏敏优雅一笑,心里也是暗自叹外界传闻果然属实。桃花坞里种桃树,桃树下住卖酒翁。这可是一棵已通灵的古树啊,在这里酿酒,其味道如何能不好呢。 卖酒老人家在巨型桃花树下,一简简单单的木屋,屋前仅有简单酿酒器材和一张简单桌子,桌上放置着好像是佐料的东西。 “别客气,随便坐。”卖酒老人红着脸走近了屋内,出来时手里已多了几个圆形酒杯。放下扁担的沈清文觉得一身轻,坐在木头椅子上,手里拿着酒杯,从酒壶里倒上一杯,伴着鸟啼声,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入喉初火辣,其后散发淡淡甘甜,最后化为一股暖流流入体内。满嘴留余香,沈清文吃惊这桃花酒有如功效,到底还是十七岁的青年,哪怕经历再多也逃不过心底的心性,一杯接着一杯,感受温暖由内而外的散发,沈清文兴奋的打了个饱嗝,随后只觉眼睛很沉重,脑子嗡嗡的,最后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赵敏敏与顾萍果相视一笑,也没拿沈清文没什么办法。卖酒老人依旧一副仙气飘飘,如红尘外之人,他拄着一拐杖,脸上挂着两朵红晕,乐呵呵的。 “老赵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呢?”卖酒老人豪饮一口酒,不紧不慢的问道。 轻呡一口酒,赵敏敏放下酒杯道:“爷爷周游列国已经有七八年了,偶尔回来几次也是呆几天便走。” “这个老赵,”卖酒老人冷哼一声,又饮一口道:“他这人就是这样,闲不住!这样迟早死在外边。” 赵敏敏闻言也是一笑,“您老说的对,但爷爷已是成溪大圆满,下七国里自然无性命之忧。” “他已经成溪境大圆满了啊,”卖酒老人老脸一沉,拄着拐杖重重在地上翘了几下,带着笑意看着赵敏敏,“不过你这小妮子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你今年才十九吧。” “我哪有那么老,”赵敏敏俏皮一笑,白皙手机捏了捏,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的道:“过完年才十九。” “你……”卖酒老人顿时无语,随后爆发出惊人笑声,一旁的顾萍果也是笑出了声,好看的容颜下已浮现红晕,顾萍果自然也喝了不少。 “对了,你还没给小老儿介绍介绍,这位姑娘是?”卖酒老人突然意识到,连忙朝赵敏敏问道。 赵敏敏神秘的笑了一下,“她爹您老绝对认识,提示您一下,八年前那在天宁皇都骑毛驴醉打宁老二的那个人,您还有印象吗?” 卖酒老人思索了一下,随后一拍大腿,有些吃惊的看着顾萍果。顾萍果也是被看的有些发毛,眨了眨好看清澈的眼睛,心想自己爹爹有这么出名吗? “哈哈哈,那个小子的闺女都这么大了!?八年前他才几岁?”卖酒老人看起来今日兴致极高,一连大笑了好多声。 “八年前我爹二十岁,我八岁。”顾萍果笑着说道。 “女娃娃生的好看,完全不像顾胜王那家伙。”卖酒老人哈哈一笑,不过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补了一句,“不是说那啥不像啊,是性格,不要想歪。” 还在喝酒的顾萍果听到后差点没一口喷出来,红着脸连咳嗽几声才稳定下来。赵敏敏对此没多意外,依旧每次只呡一小口。 “这小子呢?”一连碰到两位熟人之后,他现在倒是对呼呼大睡的沈清文起了兴趣。 赵敏敏脸色一沉,看了顾萍果一眼,略有所思。原本还乐呵的老人见赵敏敏这一动作,笑着的脸僵住了。顾萍果对此没多大注意,接着老人问题道:“他姓沈,叫清文。” “他姓沈?”卖酒老人朝赵敏敏又问了一遍。 赵敏敏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他是姓沈,十多年前天池沈府的沈。” 野鸟落枝头,微风起起,吹动几朵桃花,花瓣落在木屋上,醉酒的沈清文突然笑了笑,嘴中呢喃着碎语。 ------------ 十三当年天池幼年沈府 “萍果。”赵敏敏突然唤了顾萍果一声,顾萍果睁着疑惑的大眼看向赵敏敏,赵敏敏笑着指了指一旁醉酒后熟睡的沈清文轻声道:“看他这个样子今天是醒不过来了,今晚我们就在这留宿。” 顾萍果懂事的点点头,看着巨大桃树飘落下的粉红花瓣,原本就已有些醉意的她脸上红晕又重了几分,眼睛也开始迷离了起来,恍恍惚惚间她也醉倒了。 赵敏敏无奈一笑,轻呡一口桃花酒,此酒的后劲十分之大,也许入喉时不觉,但酒后定是会大睡一场了。跟卖酒老人打了声招呼,赵敏敏小心的将顾萍果抱到床上。 有些稚嫩的容颜上拖着红圈,顾萍果醉酒后的模样倒显得可爱,赵敏敏忍不住的搓了搓那红晕处,软软弹弹的触感让赵敏敏爱不释手,依依不舍的离开,站在门前的赵敏敏轻叹了一口气。 “你这丫头,”卖酒老人佯装生气的瞪了赵敏敏一眼,“故意不跟那女娃娃说着这酒的后劲,是有事与小老儿说吧。” 赵敏敏暗自吐了吐舌头,坐在沈清文旁边木椅上,语气认真的道:“您与爷爷关系好,肯定是知道我与沈府的关系。” “你是想让我救这小子吧。”卖酒老人冷哼一声,拄着拐杖的手不禁多用了几分力,他大声喝道:“丫头!听小老儿一句,别与沈府再沾上关系了!” 赵敏敏摇摇头,语气坚定的回道:“既已有父母之言,又过媒妁之命,那敏敏自然算是沈府的人。” “这话要是放到十多年前倒听得气派,”卖酒老人冷冷一哼,喝了一口桃花酒道:“丫头,当年的事既然你爷爷都没有出手,自然表明了立场,天池沈府已经过去了。” 赵敏敏没有否认这点,修长眉毛垂下她闭上了眼,脑中回忆着当年沈府的模样,伯父刀嘴豆心的严厉,伯母慈祥宠爱的笑容,以及幼年时充满活力的沈清文。待睁眼时,眼角含泪,她起身郑重的对卖酒老人鞠了一躬,青丝披肩,她认真的道:“请您救他一命!无论结果如何,我赵敏敏永远记得您的恩。” 卖酒老人没有想到当年古灵精怪的丫头现在成长到了这个地步,瞧着这坚定的眼神,像极了她爷爷。良久,卖酒老人吐出一口气,无奈的道:“丫头,沈府的陌路乃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啊。” 赵敏敏咬着唇,就这么静静的保持鞠躬状,被青丝掩盖容颜的她,语气很轻却显得很认真的道:“我们习武之人,不就是在夺天地造化,修逆天之命,最后得道成仙。我们本就逆天,为何又要顺天?” “你!”卖酒老人又惊又气,重重的将酒壶掷桌,惊起点点酒花,“这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你也不用说其他的人,沈府之人,我不会救的也救不好。” 卖酒老人说完,起身就要离开。在老人起身的那一刻,赵敏敏也直了直腰,在老人背后朗 声道:“天宁十三年,下七国遭异族战火,瑶池第一出手相助,火速援助七国。天宁十五年,下七国洪水不断,是瑶池第一出资帮七国渡过危机,天宁二十年……”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在赵敏敏口中说出,黑白相间的长衣与青山被风托起,待最后一件事说完后,她轻轻补充了一句:“作为楚天国前守城将军的您,应该忘不了吧。” 赵敏敏看着眼前那已颤抖得不成样的背影,沉重的柳眉微微舒缓,嘴角含笑的她知道,这事算成了。 …… …… 醉酒的沈清文做了个梦 某个夜晚,小沈清文坐在自家院里,跟往常一样数着过往流星。微风拂过他漆黑长发,小沈清文感叹这世间的美好。 凉风徐徐,一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院里,男子浑身上下布满儒雅气息,英俊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他缓步走到小沈清文身旁,轻轻摸了摸他不大的脑袋。 小沈清文不回头也知道是谁,轻声道:“爹,你上次说天上每升起一颗星就说明有一名武者诞生。没陨落一颗就代表有一武者逝去,这是真的吗?” “对。”男子安静的回答道。 小沈清文思考了一阵,语气有些怪的道:“习武真的有用吗?” 男子嗯了一声,眉宇间透着不解之意。小沈清文怪笑了一声,转过身看着男子身后忽隐忽现的身影,神秘一笑道:“那你一个成溪境高手为什么怕娘亲一个没习过武的弱女子?” 男子从容一笑,风轻云淡道:“为父这是在让你娘,你别看表面上我对你娘百依百顺的,其实背地里还是我做主。想当初……” 未等男子说完,一只很秀气的手从漆黑中伸出直拎着男子的耳朵,随后一美丽女子出在小沈清文眼前。看见女子,小沈清文甜甜一笑道:“娘亲。” 女子微笑回应,随后脸色一沉的看一旁疼得嗷嗷叫的男子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呢?” 男子心虚一笑,连忙摆手说什么都没有,女人问一旁的沈清文,沈清文如实招来,女子大怒,男子使命求饶,沈清文在一旁哈哈大笑。 半夜,四周寂寥无人,沈清文一家坐在自己房间屋顶上。男子架着一口锅,女子靠在男子肩膀上,沈清文在一旁一手支脸的看着火苗。 闻着锅里的酒香,男子肚子忍不住的咕噜一声,惹得女子嘲笑其老酒鬼。男子笑了笑,将第一碗就递给了女子,女子柔和一笑,靠在男子肩头喝了起来。 小沈清文也想喝,睁着可爱的眼睛,女子看其模样可爱又可怜,心顿时软了,分了少许给他。小沈清文笑了,男子却吃醋一哼,女子噗嗤一笑,在男子侧脸上吻了一口,男子笑得跟沈清文一样。 冬天半夜里,突然下了不大的雪,沈清文一家就在屋顶上,在飞雪飘飞处看着那挂在天边的圆月。看着明月,沈清文很满足,心里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清文,要是爹娘有一天突然不在了,你会哭吗?”男子弄着锅下的火堆,突然问一旁满脸睡意的沈清文。 睡眼朦胧中,沈清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只知道男子听后微微一笑,笑里透着似乎是不舍还是什么,总之这笑真的好难看。 等沈清文睁眼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了,在不知名的床上起身,推开门发现赵敏敏她们已经坐在木屋前做着早饭。 “你怎么哭了?”顾萍果发现了站在木屋前的沈清文,看见他眼角带泪,上前询问。 沈清文笑着摇摇头,带着泪花走到桌前,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桃花酒。一酒饮下,沈清文走到呈水的大缸处,看着满头银发的自己,那滴泪终归是落下了,嘀嗒一声落在水缸中,惊醒阵阵涟漪。 水缸里被涟漪打乱的沈清文笑了笑,举头看着巨型桃花树,心头思绪万千。 一朵桃花瓣落在他脸上,沈清文笑得像极了梦里男子最后一笑。 亲情,留恋,牵挂,希望各种情绪汇聚成一个笑容,沈清文带着哭腔一叹。 爹,还是你煮的酒好喝啊。 ------------ 十四盛怒后的喜悦 “老老实实坐在这,等会让酒老帮你看看。”赵敏敏淡淡的对坐在椅子上的沈清文说道。美目闪过寒芒,小脸写满了此事不容你商量。 沈清文叹了一口气,脸上故作严肃道:“敏敏姐,我的身体我清楚,没必要麻烦老人家了。” “此事没得商量。”赵敏敏没吃这套,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她又转回头,神色冷漠的道:“要是你敢出这个门,你知道后果的。” 说完,她举举粉拳,在沈清文脸色难看时冷哼一声甩头出门。房间里,坐在木头椅子上的沈清文闭上了眼。而在他闭上眼的那刻,白色真元在他体内外疯狂燃烧着,从外界好似一阵阵狂风只挂在沈清文一人身上。 银发飞舞,青衣飘飘,整个木屋安安静静,只有沈清文一人如身处狂风之中。 不知多久过去,木门吱的一声打开。银发紧贴在青衣上,沈清文闭目养神坐在木头椅子上,如一尊雕像。 “您老请。”赵敏敏将木门推开,看了一眼沈清文,后对卖酒老人轻声说。 卖酒老人简单应和一声,待卖酒老人走到沈清文时,原本闭目的沈清文突然睁开了眼,年轻面孔上一双深邃如同黑宝石的眼睛,看的赵敏敏一阵心疼。 “开始吧。”沈清文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再次闭上了眼。随后卖酒老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真元涌动,老人握住了沈清文的手。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走,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突然浑身用力,一指点在沈清文的眉心,轻喝一声。 安静的木屋传来一响声,不大不小。一口血箭从坐在木椅上的沈清文口中喷出,伴着鲜血喷出,沈清文原来还有点血色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好似脸上贴了张白纸。 感受到沈清文身上溃散的气息,赵敏敏美目中三分吃惊七分心疼。她连忙小声询问卖酒老人:“酒老……” “你让他自己说。”未等赵敏敏说完,卖酒老人摇摇头,语气很凝重的说道。 目中带着担忧和愤怒,赵敏敏盯着沈清文,但看到后者那苍白的脸,愤怒又渐渐褪去,“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敏敏语气中带着哭腔,听得让人一阵心痛。沈清文刚想说话,突然咳嗽了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连忙擦去嘴角的鲜血,伸手阻拦了要上前的赵敏敏,对其笑了笑道:“我没事……敏敏姐你不用当心。” 嘴里含血,苍白的脸上依旧笑容依旧,赵敏敏紧急咬着下唇,过了几息后,她一字一句的问:“你说……你现在身体到底到了那一步了?” 沈清文苦笑一声,没有说话。赵敏敏美目复杂,转眼看向卖酒老人,老人则是一叹,同样没有说话。 “你又骗我……什么还有五年都是假的了?”赵敏敏脸带迷茫,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了起来,鼻尖传来酸痛感,滴滴泪水顺着她完美的脸庞落地,脸挂晶莹泪痕,赵敏敏失声朝沈清文喊道:“你说啊!你是不是又骗我!沈清文……你说啊……” “冰火之毒,七绝之伤,五毒入体,天罚入骨。”卖酒老人没忍住的说出,喝了一口腰间别着酒壶里的酒,他继续道:“仅仅靠一口真元提着,年轻人……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敏敏听完只觉脑中发懵,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久后才渐渐缓过神。是个人,得其中一种都会疼得死去活来,更何况四种加在一起。她不敢去想,沈清文这几年要忍受多少痛楚。 心痛的同时,赵敏敏突然想到什么,好看的脸彻底冷了下来。自己接到的消息这四年沈清文可都是在楚天国里的,为什么好好的会多出这么多的伤病,而且自己前几日看的时候天罚明明没有入骨。 赵敏敏心中有了答案,负责联系的人是顾胜王,负责沈清文居住的是顾胜王,教他一切的还是顾胜王。 这个顾胜王好大的胆子,杀意如泉水般涌出,要是沈清文有什么事,顾胜王会是第一个陪葬的,她发誓。 “酒老……” “你不用说,老夫既然答应你,便会竭尽所能的帮他。”卖酒老人喝了口酒,又道:“但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你不适合呆在这里,丫头,你且退到屋外去。” 赵敏敏皱着柳眉的看了看沈清文,沈清文微笑回应,在担忧中她退出了木屋。 吱的一声,木门再次关上。这间木屋里仅剩沈清文和卖酒老人。沈清文含笑的看着木门,叹了一声朝卖酒老人道:“谢谢老人家了。” “你体内应该不止这四种伤吧。”卖酒老人脸色凝重的问道,他瞪大眼睛,语气中带着疑惑与不可思议。 沈清文点了点头,卖酒老人只觉得心头少了一口气似的,浑身无力。他赞许的点了点头,“好,不愧是天池沈府的孩子。” 喝了一大口酒,老人语气带着浓浓愧疚道:“孩子,天下人都欠你沈府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沈清文淡淡的笑了一下,笑容很浅,但尽带嘲讽。他接过老人手中的酒壶,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感受到体内的温暖以及身上血液的流通,沈清文淡淡的问道:“老人家直说吧,能续几年。” “一年。”老人比了比手指道。 沈清文点点头,能多活一年已经出了他的意料,他又问:“您知道天下丹吗?” “知道。”老人点点头,后又瞪大眼睛,语气中带着震惊道:“你不会是想要……天下丹自然能治你的病,甚至是你全部的病,但那要集齐多少灵药神草……” 沈清文笑而不语,又问:“老人家知道要多灵药神草?” “十五种神草和三十六种灵药。”老人家如实回答,突然,他眼睛里闪过精光,像是想到什么,满脸震撼。 “你……你身上的伤……” 沈清文朗声大笑,深邃眼神里带着无尽自信与对活下去的渴望。他比了比手指头道:“我现在只剩七中神草与十种灵药,老人家我知道您以前是楚天国的守城大将,自然知道楚天国的秘密。” 五年时间自然是不假,他刚刚没回答赵敏敏的问题自然是担心自己的小命,沈清文有信心在这六年里找到剩余的药材。而目前离他最近的便是楚天国皇都里的灵药了。 卖酒老人闻言苦笑,他想到之前的赵敏敏,又看着现在的沈清文,很难想象若是沈清文与赵敏敏能走下去之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两人各有各的算盘,又同时牵挂对方,卖酒老人自嘲的伸出手想喝酒,但酒壶到嘴边不见酒,老人诧异了,又见沈清文得意的笑颜,自然大怒,破口骂道好不要脸。 沈清文剑眉一瞪,这几日的怨气自然洒在老人身上,自己这重病患者还帮你挑扁担,你才是最不要脸的! 巨型桃花树下,有一绝美女子站在屋前,脸带泪痕的她站在桃花下,又嫣然一笑。 从桃花林回来的顾萍果见到赵敏敏,感到奇怪,担心与疑惑下,顾萍果问道:“敏敏姐,你哭了?” 赵敏敏微微一笑,没去擦脸,美眸灵动可爱,轻抚萍果头道:“姐姐这是高兴。” 说完,赵敏敏伸伸懒腰,走回了木屋,只留下顾萍果呆呆地站在原地,眨眨眼,她脸带疑惑。 ------------ 十五醉里挑灯看剑 快要入秋了,身上裹了几件衣服的沈清文停在已花落遍地,光枝秃干的桃花林,拎酒壶的手一抬,粉红色的桃花酒涌入嘴中。 “你小子又偷喝!”从外头回来的卖酒老人看到沈清文怒骂道,肩上扛着扁担的他瞪着大眼,沈清文不予理会的继续喝着。 娴熟接过老人的扁担,肩上扛着扁担的沈清文摇摇晃晃的走回了去。踩着几月前的落花,脸上已挂着红晕,跟一路上过往的行人打着招呼。 “李二哥,听说你家老狗生了崽,恭喜啊!” “张大娘,你家的鸡肉真嫩……额……不是……真好看!” “呦,花儿啊,几天没见更漂亮了啊。” …… …… 一头银发的沈清文走在泥坑小道上,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舒坦。快走到巨型桃树下卖酒老人家时,忽见一身穿黑白长衣女子坐在椅子上含笑看着自己,她的左边是支脸无聊摆动花瓣的白衣女子。脸上已有醉意的沈清文揉了揉眼,再次睁眼时眼前女子不见,只剩下淡淡残留余香。 推开门,放下扁担,沈清文坐在长椅上等着卖酒老人。桃花卖酒翁的医术果然不是乱吹的,短短几个月,除了天罚没除,其他的毒素伤病尽数退去,已到了沈清文自己能掌控的地步,沈清文估摸着治疗快要结束了。 自己下一步应该是直接去楚天国将那灵药盗来,然后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可是,将怀中两个信封捏在手中,沈清文叹了一口气。 卖酒老人也是回来了,看到沈清文以及手里两封信,冷哼一声警告道:“你小子要注意啊,老夫之所以答案医治你,可全是看在敏敏的脸上。你欠敏敏一条命,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敢做什么对不起那丫头的事情,老夫要你好看!” 沈清文苦笑一声,将两信封收好,心想自己欠赵敏敏何止一条命。但脑中又浮现顾萍果临走时的眼神,沈清文顿时觉得脑袋疼。忍不住的又喝了一口酒,脑袋更疼的沈清文重重的叹了一声。 余温散尽的夕阳,沈清文独自一人坐在残阳余晖下,银发被晚霞照的通红。卖酒老人看了看天,心想要做饭了,将木桌上的灯蜡烛升起,老人走进了厨房,很快,屋顶上袅袅炊烟升起,坐在木头椅上的沈清文起身,推开门,朝外面走去。 走在坑洼小道,忽闻远方传来咿咿呀呀的歌声,沈清文心里起了好奇,寻着歌声很快他便发现了声源处,是一个坐在泥塘上的小男孩。 沈清文认识这个男孩,是卖酒老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听卖酒老人说他的父母都是楚天国人,死在战场上,是英雄后代。 不知不觉沈清文已走近了男孩,男孩似乎被吓了一跳,先是警惕的看向他,借着余光看清是沈清文后,他放下了警惕笑了笑,他认识这个哥哥。 “这么晚为什么不回去?”沈清文坐在男孩旁边问道。 男孩双手撑脸,小脚放在泥塘里不安分的动着,过了好久才低声道:“我不想回去。” 男孩意识到什么不对,连忙抬脸,稚嫩天真的脸上有些慌乱,他道:“我不是说他们待我不好,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沈清文点点头,也许是身世问题,沈清文对小男孩第一印象是很好的,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们聊的不亦乐乎,将时间岁月抛在脑后。 日落晚风凉,沈清文回到了卖酒老人的住所。赶巧,老人刚好做好了饭菜,标准的三菜一汤再配上一点自家桃花酒,卖酒老人满足的笑容藏不住。沈清文今晚却显得很安静,平日里他总得与老人吵上两句,几个月来天天如此。今儿这么安静,老人有些不自在。 “老人家,听敏敏姐说您是楚天国的守城将军。”就在老人迟疑要不要开口寻问,沈清文率先开了口。他呆呆地望着天穹上挂着的月亮,银发与银辉交融,迷茫与悲哀结合。 老人疑惑的啊的一声。 沈清文嘴上挂着浅浅笑意,眼睛却红了起来,他道:“楚天国……瑶池对七下国的照顾,比那所谓的中三国更多……” “孩子……”卖酒老人一叹,老脸上满是愧疚,看向沈清文的目光不禁柔和了几分,他问:“孩子,你想说什么……” 沈清文突然大笑起来,揽手一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随手一扔,一声清脆落地,语中带泪道:“为什么在战死沙场的后裔能被称为英雄之后,被万人爱戴,而我瑶池沈府却落得天意该惩,被万人唾弃的结局!” 杀气与冷意从沈清文身上如海啸般涌出,周围的万物似乎都在打着寒颤。看着木桌上熄灭的蜡烛,卖酒老人又是一叹,趁着黑夜小酌一杯,他同样是大笑一声,酒杯掷地听个响,卖酒老人浑身舒坦。 是啊,天池沈府是这个结局,自己也是这个结局,所有当年拒绝之人都落得这个结局,这个世间,真的是糟糕透了! 他拍了拍沈清文的肩膀,趁着月色还亮道:“多年前你还未出生,我与你父亲喝过一次酒。” 沈清文听后一惊,老人点点头,继续道:“那时现任的楚天国国主刚上任,整个楚天国处在暗潮涌动最激烈的时候,而又巧,遇到了异族大举进攻,整个七下国乱成一锅粥。最巧也是最幸运的是,当时认识了你爹,那个书生模样的沈府魔王。” 老人喝了一口酒,看着一轮月,继续道:“他的厉害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平日里一身书生模样,脸上挂着温和谦虚的笑容,战场上的他,身披银甲如九星上的战神。” “你知不知道……你爹娘赴死之时,我是在场的啊!我是在场的!你爹娘是英雄!是所有人的英雄!” 说着说着,这已快要入土的老人突然哭了起来,留着泪语气哽咽。 …… …… 深夜里,老人醉的一塌糊涂,倒在床上便睡死过去。沈清文肚子一人点着蜡烛,走到挂着自己长剑的墙壁上,静静呆呆的看着这长剑。 脑中回忆着刚刚老人说的话以及那充满欣慰的眼神。 “沈大人那时与我一同喝酒,笑着说你一定是个男孩。” “他说你一定是又聪明又懂事,将来一起上阵杀敌。” “他还说,你是沈府的希望,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沈清文抬起头,吸着鼻子,十七岁的少年正处着敏感期。伸手轻抚剑身,深邃的眼睛越发清澈与通透,他又想起起先那男孩最后说的话。 “我爹娘都死在了战场上,大家都说他们是英雄,我觉得他们很自私,抛下我一个人……你说对吗,大哥哥……” 摸着剑,握着蜡烛的沈清文轻笑一声,爹娘,你们确实很自私啊。 放心吧,清文会好好的,年年岁岁都如此,沈府的将来,会是一片明朗。 ------------ 十六我笑明月最孤独 坐在木屋前沈清文缩了缩身子,吸吸鼻子,暗叹这天气无常。昨日还太阳高高挂,惹人生睡意,今儿却凄神又寒骨,坐在火堆旁都觉得冰冷。 伸手烤火取暖,沈清文心想这日子过得真快,眨眼间已经数月过去。将怀里的两封信拿出,沈清文呆呆地看了好久才决定打开。 不瞒大家,这几个月他愣是不敢打开。但这下他又遇到一个难题了,要先开那一封信呢?沈清文欲要撕开信的手停留在一半又缩了回去,将两封信摊在木桌上。 火焰在一旁跳着舞,火光照映下的沈清文目透思索,斟酌了半天他决定先开顾萍果的信。小心的撕开一个口,拿出里面的白纸,密密麻麻的一堆字,沈清文扫了一遍,大概知道其中的意思。 顾萍果的书院早在几个月开学了,她的书院就在楚天国国都内,名曰逐鹿。见到这两字时,沈清文倒也惊了一下,逐鹿是个有名的书院,院下无论文与武都算得上七下国的顶峰。 遥想几月前,他们逐鹿里毕业的学生还与他过了几招,不知他现在能不能下床。沈清文脸色挂着微笑,去楚天倒也可以去看看这恶毒女,心想着他打开了赵敏敏的信封。 相比顾萍果的长篇,赵敏敏就显得十分干净利落了,硕大的白纸上只有寥寥一行字。 “注意安全,江湖再见。” 这很符合赵敏敏的个性,沈清文点点头,将两封信随手扔向火堆,看着白纸黑字变成朵朵火花,沈清文支脸完全没意识到今后的他会被今天不经意的举动给搞得焦头烂额。 抬头看看天,熟悉的阳光被厚厚云层遮挡,抑郁着内心,沈清文低头看看地,湿漉松软的泥土,他幽幽一叹。 身体已好转了许多,据卖酒老人所述自己的治疗已经结束了。最多三日,沈清文便可以离开了这里。想到这里,平息了数月的身体忍不住焦躁起来,鲜血在沸腾,沈清文取出一壶桃花酒。 从木屋里翻腾了一阵,终于在角落众多无用的东西中找出一口小锅。娴熟的洗锅,沈清文用屋里木头简单的搭起一木支架,将锅架在木支架上,沈清文将桃花酒倒入锅中。 手指真元沸腾,因为没有合适的东西来搅拌,沈清文御气来吹动锅里散发的桃花酒。很快,阵阵浓香随着火苗散发开来,因为附上了真元的缘故,这香气飘散在了桃花庵的每一个角落,闻着香味的人们都忍不住从木屋里探出头来,互问是谁家冬时煮酒。 随着时间飞逝,从淡淡的香味一直到浓烈的酒香,大家也从探头询问升级到了裹着厚衣出门,大家都好奇是那家煮酒。 挨家挨户过问后,发现都没人在煮酒,大家的目光不禁投向了那巨型桃花树下的木屋子。大家走在小道,一路上酒香越来越浓郁,光闻着味大家都觉得已起一二分醉意。 果然,在巨型桃花下的木屋大家找到了那户煮酒的人家。在大家的目光中,只见一银发裹着白厚衣的青年人坐在火中静静的煮酒,指教在半空中跳动,浓烈的香气随着他的规律散发,最终吸入大家鼻里。 “是沈公子吧!沈公子好兴致啊,大寒天里煮酒。” “沈哥哥!花儿来找你玩了!” “小沈啊,你煮的酒可香啊!跟我家老母鸡一样!” …… …… 说实话,抬眼看见木屋前一堆人时,沈清文是被吓到了,但随后见他们只盯着锅,完全将自己抛之脑后,沈清文心里顿生不爽。难道自己还没一口锅好看?沈清文气急败坏却又禁不住众人那渴求的目光,都是里里外外的乡亲,沈清文在心疼卖酒老人的酒时还是去开了门。 “小沈啊,你这煮酒技术可好啊!大娘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真不错,沈公子啊,没想到你煮的酒如此好喝!” …… …… 沈清文拿着碗,听着大家奉承的话,红润年轻的脸上黑了几分。拜托各位,夸人的时候能不能看着人,起码的尊重得给吧。 喝了一口暖酒,沈清文眼睛一闪,心想这酒谁煮的啊,竟如此好喝。又喝了几口,沈清文感动的快流泪了,心想这煮酒人定是为惊天地泣鬼神之人,这酒简直堪比那传说中的琼浆玉露啊。 大家看着沈清文夸张的表情,脸上齐齐冒汗,都佩服沈清文脸皮的功夫。佩服归佩服,大家也都不忘从锅里要酒,锅本就不大,大家一人一碗刚刚好。 看着光秃秃的铁锅,有有心人已跑回家取酒,沈清文脸色又黑了下来,合着自己是煮酒的工具呗。 “沈哥哥是有心事?”红着脸的花儿笑着问一旁黑脸的沈清文,十五六的她正处着青春想美好之际,看着沈清文清秀的脸庞,原本红润的小脸又加重了几分。 颜值即胜利,沈清文倒也承认这一点,看着花儿可爱模样,他笑着摇摇头。 桃花庵不大,大家有一句没一句闲聊时有人已取回了酒,在大家的注视下沈清文运起真元煮酒。感受到扑面的真元,有习武之人惊呼道:“沈公子是习武之人?真元竟如此纯厚!” 沈清文没藏着掖着,点点头的时候也是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凝水境的武者。放在楚天国都都算得上是一小高手了。相比之下,沈清文倒更好奇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竟会出一凝水武者。 不是说武者很稀有,反而在这个世界十分常见,只是放在这里就不常见了,沈清文估摸着整个小山村里除了卖酒老人和此人便找不出第三个习武的人了。 酒香四溢,大家都沉醉在桃酒之香时,卖酒老人也是回来了。推开门的他倒没有被此景吓了一跳,看着人群中间围着煮酒的沈清文,身上沾满岁月的他眼前突然模糊起来。 仿佛这还是那寒冷的边疆,仿佛自己还站在城墙身披铠甲,仿佛那煮酒之人是那沈府魔王,仿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还在,卖酒老人大笑一声,加入了煮酒大队。 …… …… 喝着酒的沈清文含笑看着充满人烟的木屋,被沈清文起了个头,大家都来了兴致,商量着家家户户都出点粮食,煮个大伙饭。这下倒好,家家户户自认手巧的妇女们齐齐上阵,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从她们手中被造出。 …… …… 大饭后的沈清文坐在木头椅子上,木屋已恢复了往日的寂寥。想着饭局上自己说出了几日后离开的事,大家脸上都表示很遗憾,唯独花儿一人红了眼眶,卖酒老人还因为此事取笑他伤了少女的心。 心里格外的温暖,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暖和。沈清文抬眼望天,漆黑无比的天空只挂着一孤独明月,银丝散乱间,十七岁的沈清文取笑世间孤独之最乃今日月亮。 取笑间,他脑袋一晃,倒头睡在了木椅上。 半夜晚风凉,卖酒老人将木屋里棉被取出,盖在了沈清文的身上。看着天上孤月,又看着熟睡沈清文,他总觉得这个从当年死人堆里爬出的少年,会成为那令世间所谓主宰者头疼的人。 轻笑一声,卖酒老人也回了房间,不久便从屋内传出酣睡之声。 …… …… 三日后,背负长剑的沈清文拎着两壶桃花酒离开了桃花林。 坐在离开天井马车上的沈清文露出一丝笑容。 楚天国,我沈清文又来了。 ------------ 十七道馆山的读书人 天井镇位于楚天国最南端,单单坐马车的话理论上是一周左右的时间,这还是排除天气恶劣与换马的情况下,所以实际到楚天国的时间正常都得半个月的时间。 坐在马车上的沈清文有些发愁,他对楚天国只有模糊的影响,王城在哪都不见得能找到,更别提那什么逐鹿书院了。无聊间看着车上大姐大娘,听着她们唠家常和炫耀自己某个亲戚在国都有多威风,斗笠下一双眼睛尽带困意。 打了打哈欠,他在马上车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下去她们居然没停过,沈清文佩服的最后看了一眼她们。 “诶,兄弟你哪里人啊?” 正打算闭眼睡觉,一年轻声音将他唤起,剑眉一皱,眼皮不情愿的升起,沈清文带着不满与睡意的淡淡看了一眼坐在正对面的白衣书生。 眼前这书生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岁数,一身白衣,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简谱的步制发冠中,清秀的面孔正带着暖暖笑意,一身的书生气质由内而外的散发,见沈清文没回话,他又道:“兄弟,你叫啥,哪里人啊?” “沈清文,天井。”沈清文简单回答。 “清文,清文,清新俊逸之诗文,看来阁下长辈也是喜读书之人啊。”白书生长长哦了一声解读着,后笑道:“我叫李长安,天井旁道观山里人。” 秀才遇到兵啊,沈清文轻声切道,别以为自己名字带个文字就很喜欢读书了,遥想自己幼时晚时一失眠就抱着一本书看,立马就能睡着了,这法子百试百灵! 不过,沈清文摸摸下巴,自己老爹就很喜欢读书,他身上也有所谓的书香气。 清文清文,就理应清理天下所有书文!沈清文心里默认了这个说法,他想起那几个被自己胖揍一顿的老家伙们,那个不是表面高尚暗地里藏着刀之人,嘴上挂着嘲讽笑容,沈清文的脸又黑了下来。 “兄弟!兄弟!” 满脸黑线的沈清文强挤出一分微笑朝李长安道:“阁下又有何事?” “其实没什么事。”白书生害羞的摸了摸头,很阳光的笑起来。 沈清文深吸一口气,保持僵硬的笑容,反复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他就呆呆地坐在原地,等着那白书生说话。但过了三四分钟后,黑线已经爬满了他浑身,这家伙从开始到现在只是在自己眼前傻笑。 沈清文承认自己输了,这马车里除了自己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心里暗自懊悔为什么要上这辆马车,自己御剑飞行不香吗? 越想越懊悔,沈清文觉得乏了,打打哈欠,见外头阳光正好,顿生丝丝睡意,他靠在马车里,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就当他眼神迷离,一脚已经踏入梦中的时候,他感觉一只手突然伸向他,惊的他立马睁眼,手也是下意识的飞速抓住那只探过来的手。 “你想干什么?”抓着白书生的手,沈清文眯着眼,眼里散发着冷意。 白书生脸上露出痛苦神色,沈清文见状,皱着眉头放开了他的手,深邃如黑宝石般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白书生松动松动手,后道:“清文兄别误会,在下看你脸带困意又带着斗笠,这样睡不踏实,才想帮你将斗笠摘去。” 说完,他既诚恳又带着歉意道:“刚刚是长安唐突,多有得罪,希望清文兄海涵。” 沈清文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刚刚抓住他手的时候他悄悄运气真气,发现这白书生筋脉与常人无意,确定他不是习武之人,沈清文轻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无话,听着车轱辘压在坑洼石路的声音,沈清文又生了睡意,一样的靠在马车上,一样的闭上眼,最后一样的被李长安吵醒。 “你到底想干嘛!”斗笠下沈清文忍无可忍的怒道,双眼带火,一副想吃了李长安的表情。 李长安一脸痴呆的看着沈清文,好像被他表情吓到了。 “你看那个年轻人哦,真可怕!” “是的哦,看他凶神恶煞的,不会是杀人犯吧!” “天哪,这太可怕了,我们下个驿站换马车吧。” …… …… 听着马车上那些大姐大娘议论声,沈清文脸已经扭曲的不能再扭曲了,无奈的舒缓了一口气,他调整了下情绪道:“说吧,什么事?” “我……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听说过道馆山。”李长安小声的说道。 我……我……草(一种植物),仿佛一个充满气的球被人用针刺破,沈清文觉得自己一身气都被放空了,无力的摇摇头,摆摆手道:“没听过。” “那我给你讲讲道馆山吧!”白书生来了劲头,端坐端坐自己的坐姿,不顾沈清文的拒绝,清了清嗓子,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一尖锐的嗓音在马车中传出。 “哎呀妈呀,你是道馆山的人?”马车里那个大妈大声开口道,有些岁月的脸上挂着不知名的表情,具体什么表情呢,在沈清文看来应该是春意荡漾的表情。 白书生李长安愣了一下,老实的点点头,“是的,这位大娘听过道馆山?” “听过听过,哎呀妈来老熟了!”大妈红着脸,比看见亲人还亲,扭动着发福的身材挤在这不大的马车之中道:“公子此去可是去那逐鹿书院?” 李长安点点头,沈清文倒是来了兴趣,竖起耳朵暗自听。他对李长安没兴趣,对道馆山没兴趣,对逐鹿书院更没兴趣,不过书院里有个萍果,他倒是有些兴趣。正愁没人带路去逐鹿书院,这下可好,免费的导游来了。 一路上,沈清文从李长安和大妈的谈话中得出了,道馆山应该是类似于培育机构一样的地方,先从楚天国各个地方收集所谓的天才子弟,再在山上练上七八年,放下山后一鸣惊人,沈清文对此嗤之以鼻。 温室花朵,就算天赋再高又如何,只会纸上谈兵,倒头还不是一死字。见李长安和大妈聊的起劲,沈清文觉得是时候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伸了伸懒腰,满足的靠在马车上,沈清文眯着眼睛,踏入了梦乡。 梦里,微风拂面,河边的柳树在细雨的点缀下更加动人,更加美丽。那聚满水珠的叶子,它还轻轻地扭动着纤细的腰,像极了仙女在跳舞。那小草,那野花,都在尽情饮水,尽情赏雨。小草止不住地点头赞细雨像甘泉一样好喝,花朵不断地跳舞。雨水落地,稀稀落落,远远近近,好似一首天籁,大地朦朦胧胧的,又是一番美丽的仙境。 沈清文站在外面,陶醉其中景色,他与它只隔着一脚距离,抬起腿便能进入这仙境,而也就在这时,外界一声撕心裂肺的马蹄声响起,在沈清文惊恐欲死的表情下,只听外车外赶马人一声大喝:“驿站到了,咱们今晚就在这里住宿,明日再启程。” 马车里的沈清文 呆若木鸡 欲哭无泪 ------------ 十八笑问卧龙值几钱 驿站不大,但也不简单,坐在驿站内的沈清文看着站内进进出出的人们,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倒是一旁的李长安左看看右看看,清秀年轻的脸上满是好兴奋和好奇。 “沈兄,他们是干什么的啊?”坐在自己旁边的李长安问道。 沈清文悄悄白了一眼,不耐烦的道:“驿站,就是用来传递宫府文书和军事情报或是为了来往的官员和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提供食物和住处以及供马匹休息吃粮食的场所。顺便提一句,这活很累,报酬又低,不推荐。” “沈兄你怎么知道?”李长安睁着好奇的眼睛又问道。 沈清文呵呵了一声,将头转过去不再看李长安,他会告诉李长安自己以前当个这该死的送件员吗! 人在站里坐,忆从脑里出,沈清文想起自己四年前从顾胜王住所逃出来的时候,什么藏话累活没做过,现在想想,是真他娘的后悔。 “诶诶,沈兄,你看那个。” 李长安的声音从后背传来,沈清文实在不想理这白书生,但又要这小孩带路去逐鹿书院,无奈一转身,沈清文撇了一眼李长安指的方向。 “哦,那是楚天国官府的文书。”沈清文很随意的说道,正当他要收回目光时,心里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多看了几眼那拿文书的男子。 男子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头戴玉冠,肥头大耳,身穿貂裘,浑身上下散发着金钱的臭味,沈清文估摸着这人应该是楚天国当官的,而且官职绝对不低。 他又将目光转向站内其他处,这不大的站内转眼已经坐满了人,而且大多数都是年纪很轻的青年,沈清文心想应该是逐鹿书院今年招生的原因,各方年轻俊杰齐聚一堂,无论男女,无论地位,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心里起了些许疑心,沈清文随后叫了一碗水饺。 小二抱歉的上前说要等一会了,站内饺子皮已不够,厨房正在忙活着。无奈的撇了撇嘴,沈清文心里憋得慌,朝李长安问道:“诶,出不出去转转?” 李长安笑着答应,两人就这样走出了驿站。远处,夕阳已经升了起来,小道密林中传来鸟雀归林的叫声了,沈清文轻声笑了一下,连鸟儿都知道到吃饭的点了。 朝西边走了一段路,沈清文和李长安看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走进一瞧,李长安脸上瞬间白了几分,沈清文则是无聊的打了打哈欠。 夕阳下,只见一个身子曼妙的姑娘脸色正惊慌的看着周围站着的几个男人,嘴里传出撕心裂肺的求救声,沈清文掏掏耳朵,满脸不耐烦。 “沈兄,快出手救救那姑娘啊!”从山上下来的李长安急了,也操着嗓门朝沈清文喊道。 沈清文像是看智障一样看着李长安,随后满是心酸的叹了一声。 夕阳下的沈清文伸伸懒腰,见怪不怪的道:“放心吧,等下绝对有人来救她。” 李长安眨眨眼,他不明白沈清文的意思,他现在满眼都是那离姑娘越来越近的大汉们,心里一急就要上前去解救那落困姑娘。 而就在白书生踏出第一步时,一白衣身影突然从不知哪片林子冲出,头戴白冠,腰系宝剑,风度翩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好看的晚霞下,只听他义正言辞的大喊:“哪来的小猫贼,居然刚调戏良家少女?吃我钱某一剑!” 说完,他潇洒拔出腰上所挂宝剑,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那几位大汉,在李长安吃惊的目光下,那几位大汉哭着喊着跑着火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内,沈清文冷笑道:“还没结束,接着看。对了,顺便给你科普一下,像这种级别的表演,工钱应该是一人一两银子。要是再高级一点的,有激烈的打斗呢,应该是每人十两银子。” 沈清文话音刚落,就见那神武不凡的白衣男子一把搂过那落困姑娘,嘴里吹着口哨,双手悄然走近姑娘心房,趁她不注意还一把掀起姑娘的衣裙。姑娘娇羞一声,脸上片片火红,柔柔的打了一拳男子,男子哈哈一笑,带着女子消失在沈清文两人眼前。 李长安嘴巴张的老大了,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沈清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刚从山上下来,我能理解,慢慢适应。” 李长安不明白,他们两个接下来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这么多人演一场戏,他朝沈清文询问,沈清文耸耸肩膀,随后一道:“人生不就是一场戏?” 带着疑惑的李长安跟一脸困意的沈清文继续往前行。路边的景色很美,野生的草林绿茵茵的,靠在路边的是一条长河,清风徐徐吹过,满坡满洼波浪翻涌,摇曳成一片蓝色的花海,还真是上一道醉人的风景。 只是这番美景有两人却不懂欣赏。 李长安心里一直在琢磨沈清文的那句意思,沈清文则是觉得这年头这把戏居然还有人在玩。又走了几分钟,李长安突然止住脚步朝沈清文问道:“沈兄,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沈清文假装没听见,大摇大摆往继续前走,脸上挂着讥讽之笑,他会告诉李长安自己以前也是被打的人中的一个吗? 绝对不可能! 又走了一阵,沈清文和李长安都停住了脚,他们看到一个有趣的人。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沈清文走向那坐在一条小溪流旁边的男子,待走近时他开口问道:“老哥,钓什么呢?” “钓溪水里之物。”钓鱼男子头都没回,简简单单又神神秘秘的回道。 沈清文强忍笑意,头一探,一条很小很窄的溪流,这种溪流貌似连一鱼苗都钓不到。沈清文又问:“为何不去路边长河钓?” “长河没有我想钓的东西。” 男子干净利索的回答,激起了沈清文的兴趣,沈清文再问:“你说说,你想钓什么?” “卧龙。” 沈清文没忍住,噗嗤一笑,心想这人脑子可能有些不好,正打算往回走时,李长安却又迎面走来。 “先生说是在钓卧龙?”李长安问道。 钓鱼男子点点头。 “先生可否说说先生想钓的卧龙是什么样的?”李长安又问。 钓鱼男子沉默没有回答。 李长安也是耐心,就静静站在一旁等待,沈清文鼓着嘴巴,吊着二郎腿坐两人后的石头上。 良久,那钓鱼男子回头,眼里带星的道:“三尺剑,立大志。” 李长安大笑一声,再问道:“先生说说看,你的卧龙值几个钱呢?” 钓鱼男子伸出,笔了一个一字。 李长安点点头,转身拉着沈清文离开了。而就在他们刚走没几步时,又被钓鱼男子叫住了。 黑夜高挂,乌鸦落枝头,只见那一片黑暗处,只听那男子淡淡的声音。 “年轻人,要小心今晚。” 完毕后,他怪笑一声,如一抹蓝鸿升起,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没勾鱼竿与沈清文,李长安二人。 ------------ 十九今晚星月皆闭眼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透过驿站房间里的木窗看,好像一个白玉盘挂在天空。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照的外界犹如白昼。 坐在窗前的沈清文看着安静的外头,手里端着瓷碗,碗里躺着白饺子,他伸手拿出一个塞入嘴里。青菜馅的,没有肉。 屋门被推开,沈清文没有回头,心知是谁进来了,他又塞了一白水饺。一身白衣的书生李长安进了屋门便坐下,从桌上倒上一壶茶,这茶很次,沈清文一闻便知。 “怎么样?”面朝明月,背对着李长安,手里端着三个白水饺的沈清文问道。 李长安喝上一杯淡茶,沉默了片刻道:“不出沈兄所料,晚上住店的很少,除了我们只剩下两家。” “其中一家是傍晚手里拿着官文的那家。”白水饺入嘴,沈清文淡淡的说道。 李长安嗯了一声,之后屋里又陷入沉默,过了不知多久李长安才忍不住的问道:“沈兄是怎么知道这家店出了问题?” 手里端着瓷碗的沈清文坐在木窗口,声音淡入秋水,“还记得傍晚那白衣拿剑人和那个姑娘吗?驿站通常是官府所设,在这旁边演戏绝对是死路一条。” “原来如此……”李长安明白了,但他又马上意识到什么,心里不禁对沈清文升起丝丝佩服,在月亮下李长安笑得很好看,他说:“难怪沈兄那时说接下来有好戏,是李某糊涂了。” 瓷碗剩两白水饺,沈清文转过身,下了木窗,将碗放在木桌上,沈清文又坐回了木窗,不过这次是面向李长安,他道:“只怕今晚会是一个不太平的晚上,驿站内或许现在全是他们的人,而他们的目标就是那拿官文的人。” “沈兄是想插一手?”李长安看了一眼瓷碗里的两白饺,又看向沈清文,散发着学者气息的眼睛与沈清文对视,沈清文摇了摇头。 将头弯向窗外,月光直撒眼眸,沈清文无奈的道:“江湖规矩,杀人不留活口,吃肉不吐骨头。” 话音落下,屋外传来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李长安又喝了一杯茶,支着脸,他打趣道:“那可要沈兄好好护我一晚了。” 沈清文冷笑一声,嘴上没有回答,内心却说了一万声你别做梦,自己巴不得这粘人的白书生立马去世。 “沈兄,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手里握着茶杯的李长安余光盯着沈清文,见后者一脸不耐烦样,他装作没看见的喝上一口,片刻后他问:“你这几天都带着斗笠,我很好奇斗笠下的你是什么样子。” 凉风透过窗户,本就是快入冬时节,加上这凉风助兴,屋里的气氛瞬间冷上了几分。 屋外寂寥无人,黑夜中隐约可见几处闪着火光。屋内,沈清文面无表情的看着李长安,李长安则是一笑道:“李某是真心交沈兄这个朋友。” “跟我做朋友可是件危险的事情。”沈清文淡淡回答,原先慵懒与浮躁一扫而空,如风吹云雾花,现在的沈清文是最真实的他。 李长安大笑一声,书生之气由内而外的散发,在沈清文警惕目光下伸手吃了一白水饺,待一饺入肚,他道:“我们是同类人。” “我们是哪类人?”沈清文淡然消失,清秀脸上浮现出丝丝兴趣,靠在木窗口,等待着李长安的回答。 李长安倒没急得回答,将茶水倒入瓷碗中,在茶中浸泡的白饺浮起后,他道:“志之所向,无坚不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手撑着脸,李长安清秀的脸蛋如这饺皮出水面,最真实的他同样在月色下浮现,“你我,皆为野心人。” 话音落地,沈清文脸上露出丝丝笑容,李长安也随之笑了起来,他等着斗笠下的沈清文,期待着斗笠下最真实的他。 “好。”沈清文点点头,随后指了指木窗外那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火光,脸带笑意的道:“拿出你的诚意来。” 看着外头火光连天,桌前白书生先是一愣,随后大笑一声,身上书香之气愈发浓烈,他笑着将目光转向沈清文道:“沈兄还是信不过我啊。” 沈清文点点头,道:“我说过了,跟我做朋友是件危险的事情。你也可以不去,我自然会保你一晚上无事,但过了今晚我就不是很确定了。” 李长安听后脸色一沉,思考了片刻仍不见行动,屋外火光已起,在木屋外的沈清文看着一片黑影,他也不急,静静着李长安的回话。 借着月光,屋内的白书生低笑,笑声过后,他利索起身,走到屋外,刚推门,又返回,在沈清文疑惑的表情下拿起那浮在茶水上的饺子,一口吞下,吞下后还看了一眼沈清文。 沈清文发了下呆,直到李长安在外将木门合上后他才反应过来。看着桌上只剩茶水的瓷碗,沈清文大骂李长安这个不要脸的,白嫖自己两水饺。 出了门的李长安自然听不见沈清文的骂声,就算听见也装作听不见。驿站分为三层,一层是供人们吃喝,二层是休息处,三层则是放置朝廷文书之地。 只听脚踩木梯声,只见一白书生在一层无数染血的目光下从容走出,他脸上闪着爽朗的笑容,身上散发出点点金光,金光似石如水面,溅起涟漪。 “小子,你不该出来。”一层为首身穿血色官府的大汉说道。他冷酷一笑,舔了舔刀身血液,很是险恶。 带着金光的李长安带着笑意看了一眼那大汉,随后目光一转,嘴里发出好听的声音:“张大人在何处?” “你认识张钱这个狗官?”另一个拿枪大汉冷声道,他眼里盯着李长安,嘴角处还留着鲜血的他,如一只饿狼,面目狰狞,伺机待发。 “不认识。”李长安摇摇头,在数双你是不是傻子和你是不是耍我们的目光下,他笑着朗声道:“不过马上就认识了。” 金光一闪,李长安身子动了起来,满是书香气的他,动起手来都是那么风度翩翩。如夜晚中的萤火虫,李长安轻松躲过所有人的进攻,众人只觉得一道金光在眼前闪过,随后脑袋一花,倒头在地,没了气息。 “你……你……”起先拿刀大汉吃惊的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李长安,作为全场存货下的人,他之感动恐惧。 “张大人呢?”李长安冷眼撇了一眼,白衣无风自起,伴着金光如降世仙人。 拿刀大汉看呆了,冷汗跑遍全身,八尺身躯直哆嗦,他指了指站内大门,紧张道结巴:“在,在,在外头。” “多谢。”李长安很善良的一笑,转头走向驿站大门,推开门,外头亮如白天,李长安眯了眯眼。 坐在木屋前的沈清文看着被火光包围的李长安,一头银发下的他满脸期待。 隔空抓起木桌上的瓷碗,习惯一捞,满手湿润,沈清文想起了被李长安白嫖的水饺,心里大骂李长安实在不要脸,撇撇嘴的功夫,原来宛如白昼的月亮像是被蒙上一层纱。 眼前只剩火光,银发披散在肩头,坐在木窗上的沈清文幽幽的道:“星月遮眼,火光连天。” 今晚 星月皆 遮眼 ------------ 二十谁是螳螂谁是雀 “年轻人,有两下子啊。”驿站前,站在众多火把前面的男子朝眼前白书生赞叹道。 他摸摸下巴,冷酷的表情下浮现出惜才之色,火光四溢,他大喊道:“看你也是练家子,不入跟我混,保你日后吃香喝辣,每天都有美人陪,你说怎么样!” 他话刚毕,周围响起一片呼声,如火把上的火焰,在黑夜中跳动。 白书生李长安一手抚唇,做出思考的样子,沈清文无聊的在木窗前翘起脚,心想这群汉子倒也有耐心。他打打哈欠,清秀小脸上满是困意,刚想小憩一会,突见黑夜中又一处火光升起,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小脸又恢复精神。 月光下的他,坐等一场好戏。 “考虑清楚了吗?”为首男子不急不躁的问道,他身披锦衣,头戴玉冠,与其他大汉格格不入,但看上去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李长安放下手,点点头,他认真的问道:“我入了伙你们,那我们就是兄弟了?” “这是自然,要是你跟了我,那你以后就是我胡三的兄弟。”为首男子点了点头,依旧不急不躁的道。 李长安又问,脸色依旧很认真,“有句话说得好,为兄弟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可是这里也没有刀山,也没有火海啊。”胡三哈哈一笑,双臂展开,他朝李长安大喊:“总不能让我胡三在这里变出来一个刀山火海吧!” 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火光凶凶,李长安头上的布帽抖动了几分。布帽下的小脸认真依旧,他又道:“确实,那换一个吧,两肋插刀,粉身碎骨如何?” “小子,你耍我?”胡三的表情冷了下来,从身旁大汉手中拿出大刀,他瞪大双眼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长安听后噗嗤一笑,眼眸轻抬,身上有数不尽的傲气,被火光包围的他,神情依旧淡然,他道:“我从不喝酒,无论谁的酒。” 话音落地,布帽落地,浓密的黑发从他头上散开,落下的瞬间又被从身子下浮现出的金光抬起。仿佛浑身被笼上了一层光辉,白书生转息之间就到了胡三眼前。 双眼相迎,一人始终淡然,一人目光躲闪。周围陷入了死般寂静,只有那跳动的火把声,白书生淡淡的道:“怎么?胡老大怕了?要不你跟我吧,保你以后每日都有书读。” 木窗上的沈清文笑出了声,心里也是佩服李长安的胆量,这个胡三可不弱,嘴里挂着浅浅笑容,但这个胡三也不强。 胡三这次没有回答了,举起大刀斩向李长安,大刀下的白书生飘逸一转,黑发飞舞,他一脚踢出,快到只剩声音。周围人们只听一肉体接触的声音,自己的老大居然被那柔弱的白书生踢出了整整一米。 脸上挂着冷汗,胡三盯着脚下的滑痕,眼睛一冷,举起刀又斩向李长安。大刀刮破空气,李长安又是淡定一躲,又是同样的一脚,大汉又是一样的在地上划出一米的痕迹。 周而复始,反反复复,沈清文倒没打起哈欠,那举火把的大汉们倒是先打了起来,坐在木窗上的他一阵好笑。 “你……你……”锦衣布满李长安的脚印,胡三嘴上留着鲜血,不知是被白书生伤的还是被气的,气急败坏的他大喊一声,原先举火把打哈欠的大汉们来了精神。 他们高举火把,做出要扔状。金光下的白书生依旧淡定,坐在木窗上的沈清文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默念上千次不要干傻事的他,刚爬上目光又被吓得倒在地板上。 余光处闪烁着火光,沈清文大骂那胡三没有脑子,刚准备跳窗的他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的美景,心想这书生好强的童子功。 轻纱遮面的月光下,只见那些离手的火把定格在空中,它们的正下方是金光大涨的白书生,金光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胡三看不懂,大汉们更看不懂。 “真元……你是天井武者!”胡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哭着喊着在李长安脚下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半的亲儿子。刚从山上的白书生自然是被吓到,面入尴尬神色,他没有出声。 见李长安没出声,在其脚下的胡三心想这招失策,马上扭头,双脚如老狗埋尿一瞪,漫天飞沙,他转身就跑。 飞沙之中,只听白书生李长安一声冷哼,轻抚衣袖,那定格在空中的火把瞬间朝胡三等人位置射去。 吨吨吨。 一声声火把入土声,胡三等人停住了脚步,不是他们不想跑,而是眼前被一根根插在泥土上的火把挡住了去路。 带着布帽,一身书生气的白书生在月色下如谪仙落尘。蜻蜓点水般的落在胡三等人前面,白书生眼睛一撇:“张大人呢?” 胡三欲哭无泪,无奈下叫手下将藏在离驿站不远的密林带出。月色下,只见两肥硕的身躯如蛆虫般蠕动。 待能在看清楚的时候,那一直淡定的李长安面露吃惊神色。 暗自咽了一口气,他朝那被五花大绑的胖子问道:“你……你是张钱张大人?” “嗯嗯嗯嗯嗯嗯……”嘴被粗布堵住的胖子拼了老命的大喊,那快看不清的眼睛也因着急都成一条缝了。 李长安瞪了一眼胡三,胡三自认不傻,心领神会叫人松绑。身上的身子被取下,将嘴中粗布被取出,那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粗气,李长安又问道:“你是张大人?” “我我我……”胖子看起来被吓的不清,连话都说不清楚,待从脑子过了一遍后,他才道:“我不是张钱啊。” 李长安放心的舒了一口气,胡三不淡定了,他瞪着大眼睛,满脸吃惊朝胖子大喊:“你不是张钱?” 胖子一见那胡三,吓得魂都快没了,他想逃跑,却被胡三一把抓住。在火把的耀阳下,胡三的脸被无限放大在胖子的眼里,终于他眼睛一白,双腿一抖,死了,被吓死的。 既憋屈又嫌弃的将胖子还有余温的尸体扔到一旁,胡三第一次对自己的干了七八年的专业感到羞愧。但他胡三是何人,转眼又献媚的对李长安说道:“大侠,你看他不是你要找的张钱,你看是不是……” 李长安对胡三感到厌烦,自己也不是喜杀生之人,甩甩手就将胡三打发走了。胡三千恩万谢,连滚带爬的招呼手下就要离开。 脸上绽放出只有儿时的快乐脸庞,没走几步,胡三又快哭出来了。只见一排排穿着楚天国的官兵堵在路口,里三层外三层,就算插翅也难飞。 面如死灰的胡三呆在原地,跟随自己多久的宝刀握在手,胡三很男人的看了一眼那越来越近的官兵,心里一狠,宝刀一扔,双手抱头老实蹲在原地。手下大汉一个个见老大都这样了,纷纷将各自兵器扔了,抱着头蹲在地上。 官兵们见到这些老匪们有这觉悟,打心里保证一定让他们牢底坐穿,真当胡三觉得一切要结束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等等。” 胡三身体一惊,惶恐看着那黑暗处越来越近的身影,身影每近一步,胡三的呼吸就加重一分。 终于,在等看清楚的距离,只见那先前被沈清文与李长安认为是有趣的,在小溪流掉卧龙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忘在溪水的杆,杆上钓着一白衣男子,细看,呦,这不是一样原先在山道上英雄救美的那个白衣带剑男子吗。 靠在木窗上的沈清文心想一切都结束了,伸伸懒腰,觉得今晚这一处螳螂麻雀的故事看的着实过瘾。 片刻间,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谁是螳螂 谁是麻雀 谁又是那可怜的蝉 ------------ 二十一卧龙上钩翁儿笑 明月高挂,老鸟熟睡,此夜注定漫长且不凡。在一处有瀑布溪流之处,一脸带青铜鬼面的男子端坐在瀑布旁的亭台里。 喝的是楚天著名好茶,听得是溪流落水清脆声,青铜鬼面男子欣赏不远处驿站的好戏。将桌前折扇拿在手,面具下的男子轻笑一声,引得一旁好看女子好奇,往空恍杯子倒茶时,她问:“公子既然喜欢这二位,为何不将人请来坐坐?” 青铜鬼面男子喝上一口好茶,待茶入肺,他说:“昕儿,有人像夜晚点点闪烁的明星,有人像白日不可对视的太阳,还有人像一把利剑,要想在这类人面前得便宜,就得在接触之前磨磨他的锐气。” 昕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甜腻一笑问道:“那公子觉得自己像什么?” “我啊……我像我房里的那只鸟。”青铜鬼面男子抬头望月,面具上只有那双漆黑又迷茫的眼瞳能让人看清。将手里折扇打开,男子觉得今儿月亮不够亮,轻轻朝月一扇,那月亮如被遮面美人被人一挑轻纱,美貌展露,惊动天下。低头看底下那如白昼的驿站,青铜鬼面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如此甚好。” 驿站里,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沈清文正打算好好睡上一觉,眼睛合上时,只听外面不知那只野狗乱叫一声:“楼上的姓沈的小子也下来聊聊吧。” 这野狗故意将沈字之声放大了数倍,在床上的沈清文眼睛一冷,起身穿鞋下楼要教训教训这野狗。走在满是尸体的一层,一旁还蹲着一面如死灰的大汉,沈清文只觉得晦气,待教训完外面老狗,再寻一处干净山洞,做一晚上睡梦神仙。 推开门,银发无风自起,银辉下的沈清文淡淡看向只剩下白书生和那钓鱼翁的驿站前,脸上带着浅浅冷笑,他问道:“哪只野狗在晚上睡觉,吵的沈爷爷睡不好觉。” “沈家小子,好威风啊。”钓鱼翁脸上淡然如初,没有因沈清文轻蔑的话语而动气,将手里没勾鱼竿放在肩头上,他嘲讽道:“先前让你小心今晚,可惜你不听,也罢,姓沈的果然都只是野兽,难怪会遭受不幸。” 笑容收起,李长安眼睛一眯,发现不对劲顾,看着那藏在银发下的沈清文,身上似乎起了鸡皮疙瘩,他本能的退后了几米。 冷意与杀意从不胖不瘦的身上散交汇 ,青衣飘飘,与夜晚凉风同起,气氛突然让人胆寒。月夜白云动,沈清文身体极速一闪,一拳杀向眼前钓鱼翁,如黑夜中埋伏的饿狼,下一刻睁开了必杀的眼神。 钓鱼翁轻笑一声,同样一拳相迎,两拳相碰,沈清文倒退数步才稳定身子。钓鱼翁在月下风轻云淡道:“拔剑吧,沈清文。” “你也配!?”沈清文冷喝一声,身体速度再涨一倍,一拳拳打出,拳速快的在月下只留下一道道残影。钓鱼翁摇摇头,脸上带着你是真不怕死的神色,拳拳相迎,没有惧色,最终一拳轰飞沈清文,还好李长安眼疾手快,在半空中一接,双手一推,将沈清文推到了地面上。 脚踩在地面上,沈清文晃了晃神,眼里倒影着钓鱼翁的模样,这是块难啃的骨头啊。心起一念,银发轻舞之间,那在屋里躺着的长剑悄然出剑,散着点点星芒,只见长剑破空,在黑夜天穹之上划出一道优美银弧,剑身直立浮空的停在沈清文身旁。 “飞剑之术,好纯的真元,沈兄果然不是寻常之人。”看着沈清文的飞剑,李长安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寻常天井的武者不会也绝不可能用这御剑飞剑之术,一时其太浪费真元,二是没有能力控制好飞剑。故在天井期用御剑飞剑不是初出茅庐,傲气胜头的愣头青,就是所谓真元纯厚,心智之强之人。 这类人,大多都是过去受了很强刺激,有着悲惨过去之人。李长安想起曾经师父曾说起,这类人,不知该感到恐惧,还是同情。 眼神稍稍黯淡,白书生李长安看了一眼沈清文,心想他的过去。 沈清文心与剑相连,双手结阵,真元呼之欲出。长剑真元燃烧,长虹贯日,剑破苍穹,杀向钓鱼翁。 钓鱼翁认真神色,拿出钓鱼竿,身上真元涌动,源源不断似那不远处的溪流,不浩瀚但延绵。握竿手轻抬,其中自有真气涌上竿头,清脆声散发,这鱼竿看似与平日鱼竿无异,实则硬如钢铁。 鱼竿与长剑碰撞,惊起层层气浪,叮当一声,长剑退去,在天空转了半圈,又是破空一剑。钓鱼翁脸色如常,鱼竿轻甩,真气成丝线,有钓鱼之势。 沈清文眼睛一眯,发现事情不对,心念一动,将长剑召回。脸角冒汗,看着隔空一坐,钓着空气的钓鱼翁,搁在平常,沈清文自然会骂一声脑子坏了,但入了这局后,他只觉得这钓鱼翁深不可测。 此时无水胜有水,钓鱼翁还是钓鱼翁,而自己则成了那所谓的鱼儿,沈清文苦笑心想,说的好听点叫卧龙。仿佛身前身后有无形网笼罩在身,沈清文大喝一声,长剑再次飞空,真元燃烧,长剑如天降神罚流星,在夜空中带着数道光芒,其盛势之大,在十里外赶路之人都起疑是否起了流星,赶忙下车纷纷朝拜,希望自己明日买卖大卖。 钓鱼翁哈哈一笑,脸上还是淡如秋水,潇洒转身,如盲人探路,抬起竹竿头轻点一击在一剑飞喉的剑身上。只听一声清脆起,只见层层真元涟漪现,那剑仿佛失了神,呆呆停在半空。钓鱼翁眼里一闪,鱼已上钩,要趁早收竿。双手用劲,竹竿一起,长剑就如上钩鱼儿。 月光下,只见长剑插地,沈清文面布寒冷。看着地上那隐隐浮现的黑白太极,沈清文骂了一声臭道士,不过他也佩服此人能将太极心法练得如此厉害。但,既然打到这个地步,他总不能现在认怂吧,这太伤势气了,这不是他沈清文。 出手隔空一抓,剑起灵性,转眼功夫那入土长剑已被沈清文握在手中。长剑手中握,气势不做自起,银发乖巧贴在肩头,沈清文轻叹一声,潇洒一摆头,道:“行了行了,我输了。” 李长安被其逗笑,心想这才是他沈清文。钓鱼翁稍稍皱眉,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他以为沈清文会再出手,不过转念一想,这也倒省事。他微微一笑,很有风度道:“我对先前的话做出道歉,今日之言迫不得已。我家小主想请二位前去不远的山林台一叙。” “有这么请人的?”沈清文面色一黑,双手一挥,长剑飞入屋,精准入鞘乖巧如初的挂在墙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朝钓鱼翁大骂道:“凭什么只打我一个,他呢?” “小主说对待你沈清文,不用那么客气。”钓鱼翁呵呵一声,笑道。沈清文听后脸色又黑上一度,抬脚就要去见见那钓鱼翁所谓的小主。 只是两人走了没几步才发现李长安并没有跟上,在月色下的白书生看向钓鱼翁,问道:“阁下的少主难道是……” “啊,正是。”钓鱼翁深深看了一眼白书生李长安,后利索转头继续往前方走去,伸腿的时候他又道了一句,“正是青铜鬼面,判官张钱。” 话音掷地,得到答复的白书生这才大步流星的跟上去。 山林台,瀑布旁的亭台里,昕儿吃惊的道:“那人好厉害,能跟张叔过上这么多招。” 青铜鬼面张钱摸了摸女子的头,在女子面通红的时候,他喝了一口好茶,柔声道:“收拾一下,要招待客人了。” ------------ 二十二此时无声胜有声 月光渐弱,晨光微现,两光交辉,照亮赶路人的前方。走在雾气茫茫的山间道上,沈清文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估摸着已走了两个时辰的路,这哪里是什么附近的山头。 沈清文有了上贼船的感觉。 李长安倒没有怨气,脸上依旧淡如水,双手交叉在衣袖中,有时还会赞叹这山林之美,鸟雀之鸣,宛如一游客。 沈清文叹了口气,耳畔传来哗哗瀑布声,走在最前头的钓鱼翁停了下来。他站在离沈清文三个台阶上,伸手示意他俩继续往前走,而他,则是打打哈欠,没入一旁的山林中,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呼噜声回荡在这本就寂寥的山林小道中。 沈清文和李长安对视一样,沈清文一脸黑线很不好看,李长安则淡淡一笑置之,一步一台阶,很有耐心的走上去。站在原地的沈清文看着李长安渐渐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嘴,大步跟了上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李长安和沈清文终于到了那所谓的山林台。简简单单的小亭子,沈清文满头是汗,心里骂这人好不是东西。李长安像是看穿了沈清文的心思,拍了拍他肩头,率先走进了林台。 站在台前,可以看到青铜鬼面坐在正对面,他的右边坐着一好看女子,他的前面是张石桌,石桌上有棋盘,棋子,和三个茶杯以及泡茶的工具,剩下的就是两张空石凳。 青铜鬼面伸伸手,示意两人入座。沈清文和李长安呆在原地,谁都没有先动一步。李长安看着两张石凳,眼眸一转,嘴唇一挑,出手将沈清文推到了青铜鬼面的对面。 他自己则坐在了与昕儿的对立位。 来不及反应,被李长安突然一推的沈清文一踉跄,差点没摔着。勉强扶着石桌,沈清文尴尬的坐了下来。 坐在石凳上的昕儿好奇的打量着沈清文,晚上离太远又太暗,没有发现这人的头发竟是银色的,灵动的眼睛眨了眨,心想这人好奇怪。 青铜鬼面张钱在两人入座后,看了一眼昕儿,昕儿心领神会的起了身,额头微低,退出了林台。 哗哗的流水声连绵不绝,坐在石凳上的李长安娴熟的取水烫壶,动作优雅利索,散发着热气的水从壶口如旁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很快,淡淡的茶香飘散在林台内,面具下的张钱突然伸手,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棋子落盘,发出一声清脆。 棋盘如战场,黑白双子为兵士,兵贵神速,抢先入局。 沈清文眯了眯眼睛,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精芒,抽一白子,立在棋盘之上。而后张钱立马也落下一字,沈清文自然迅速跟上。 鸟鸣之声,泉水之声,茶水之声,棋子之声,四声合一,或远或近,或急或缓,或连绵或断续,如一首天籁,触动天下心弦。 李长安稍抬右手,茶入水,水入杯,咕噜几声,一杯已满。这满杯,他是留给自己的。又倒了两半杯,分别给了沈清文与张钱。 沈清文此时眼里满是棋盘,下意识一接,粗犷一喝。茶水入嘴后入肺,满身温暖,嘴中含着淡茶香气,沈清文一子落在棋盘。 张钱握着茶杯,久久不喝,待看清棋盘形式,轻呡一口,后跟上一子,面具下的他嘴角一扬,后一口饮尽。 李长安先将两空杯又倒了两半杯,后握着自己的茶杯,他准备好好看一看这棋盘。 如果将这棋盘看成两兽相争的话,沈清文就如天空龙腾万里的白龙,带着高傲,俯视天下,一气吞万里。而张钱就像天上凶恶的猛虎,虎展开绝世双翼,张口可吞日月天地。 龙虎之争,必有一死一伤。白龙缠在猛虎身,猛虎挣脱,欲咬之,龙及时返,又养神韵,再次攻之,虎刻退,又一口咬之。 沈清文右手拿着棋子,左手握着茶杯,神色凝重的看着棋盘,剑眉微皱,微眯的眼睛里闪烁出精芒。片刻后他将左茶一饮,眼里露出了自信的神色。 白一子落,如立剑出窍。 张钱扶着下巴,好似君临天下,俯视疆土,随后一黑子出,如一声战曲,将众人带入了君王的游戏。 两帝之争,俯视百万,血流三千尺。沈清文看了一眼张钱,面具上的鬼脸此时若隐若现,他急忙调整策略,以守为攻,众棋子摆出防御阵势,张钱出乎意料的又落一攻子。 数万黑方士兵提剑提枪提刀,军临白方城下,白方将士立在城墙之上,手握弓箭,下一刻万箭齐发。 剑拔弩张,万千生命,只在两人的一句话一个手势。终于,只听白方君王一手令下,箭如暴雨,又听一声声破空之声,而也在这时,黑军君王立马下令撤退。 张钱浅浅一笑,拿起茶杯,刚想喝下,面具下的脸色一僵。无他,唯杯里茶凉已久。沈清文哈哈一笑,一白字落下。 战场上,在黑军撤退的路上,突然从双翼与后方处杀来一批白方兵士,与前方追击的白方形成包夹之势。 成王败寇,输赢已定。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划破黑夜的天穹,刺破黎明,天下重新开启,沈清文最后一子落下,叮的一声,九天星辰与天下四海,齐归一。 天下太平。 初升的阳光照在李长安的侧脸上,他一笑,将他们俩茶杯到了个忙,而自己则是倒上了小半杯。 三人同举茶杯,同视对方,同时饮下,同时发出笑声。 山下,昕儿坐在一大石头下,双脚悬空无聊的摆摆。山上突然传来笑声,身旁突然窜出个钓鱼翁,昕儿被吓了一跳,小嘴一撇,道:“张叔叔,你吓到我了。” 钓鱼翁摸着后脑勺笑了笑,随后收起笑容,一叹气,走上了台阶,昕儿一见钓鱼翁上去了,又立马跳下巨石,跟了上去。 站在山林台上的张钱看着下山的两人,身旁是钓鱼翁,他摘掉了青铜鬼面,露出一张英气非凡的脸。 两人静静站了许久,张钱看了看满是棋子是棋盘,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道:“张叔叔觉得这二人如何?” 钓鱼翁一脸就知道你要问我的表情,坐在石凳上喝着剩下的还有些余温的茶,回道:“李长安,一身白衣,当世俊杰,心不高气不傲,风流儒雅,学识无双,有宰相之姿。” 张钱认可的点点头,他对李长安的映像是十分不错的。一身干净的白衣,置身于室外又仿佛看穿了全局,明明坐在一个让人忽视的位置,却能又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疑似银河入九天,钓鱼翁随后又说了一席话,只见站在山林台上的张钱眼孔扩大了数倍。 “还不去追?”钓鱼翁笑着问道。 张钱恢复了神态,带上青铜鬼面,挺挺胸脯,很有自信的答道:“放心,他们绝对会在山下等着。” 钓鱼翁起了兴趣,起身去看一看是不是如青铜鬼面所说。而在钓鱼翁走后,张钱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棋局,后潇洒扭头,下了林台,只留一棋盘,上有数枚棋子。 已走到半山腰的沈清文停住了脚步,李长安刚伸出的脚又收了回来,他问:“沈兄是不是拉了什么东西?” 沈清文转过身,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信不信我泡的茶比你的好喝?” 说完,他转回了身,走了下去。刚走没几步,他被李长安叫住了。 只听,那白书生笑问道:“沈兄,我们现在怎么去楚天国?” 走在前面的沈清文身子楞个一下。 是哦 现在怎么去楚天国 ------------ 二十三笑问客从何处来 今儿天气不错,万里无云,阳光洒枝头,绿叶上的晨露晶莹剔透。沈清文翘着腿坐在马车上,看着周围迷人的景色,忍不住的缩缩身子,不忘拿起手中马鞭赶车。 阳光下的眼睛透着一股懒散,稍稍靠在马车外墙上的沈清文看着一旁骑在马上一身白衣的书生,脸色无其他表情,心里有一万个不理解,凭什么是我当马夫! 骑在骏马上,显的异常丰神俊朗的李长安对带着斗笠的沈清文微微一笑,打趣道:“沈兄,你这身打扮甚好。” 沈清文冷笑一声,心想这人好不要脸,表面看上去清清秀秀,还是个读书人,内心却如此糟糕不堪。不雪中送炭就罢了,还雪上加霜,沈清文打心眼里鄙视他。 一只鱼竿悄无声息从车帘中探出,精准无误给沈清文后脑门一击。正出神的沈清文一激灵,含着热泪的看了一眼被窗帘遮挡的里面风景,冷哼一声,沈爷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这些人计较。 马车里,青铜鬼面张钱最在正中央,昕儿和钓鱼翁分别坐在他的两侧。 收回鱼竿的钓鱼翁闭眼沉思,昕儿脸撑在马车不大的窗户上,看着周围略过的风景,灵动可爱的眼睛眨了眨。 坐在正中央没有带青铜鬼面的张钱,一张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想着那天清晨在山林台钓鱼翁仅仅只说了一句话。 “沈清文,不简单。” 简简单单六个字,张钱紧皱着浓眉,他似乎能透过车帘看到与李长安拌嘴的沈清文,双手不知何时的拧紧,而也是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 “公子,到酒馆啦!” 趴在窗口的昕儿扭过头,好看的脸蛋上挂着红圈,看得出她很高兴。 看到这纯真没有一点杂质的笑容,张钱拽紧的手不禁松了几分,紧缩的眉毛也是舒缓了几分 不过,拳头依旧拽着,眉头还是锁着。 拉开车帘,阳光迫不及待的涌了进来,张钱下意识的伸手遮遮阳,心中带着疑惑的下了马车。 钓鱼翁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快到晌午了,离这里最近的驿站要整整一天的路程,得先让马儿吃饱睡好,才能上路。” 张钱回了个眼神,示意明白。 酒馆称不上大,也算不得小。从外面看,酒馆应该有三层楼,馆外摆正七八张桌子,已有四张有人坐着。 张钱扫了一眼停马处,又扫了一眼那四桌上的人,随后朝马车上的沈清文吩咐道:“马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带着李长安等人先进了去。这淡淡的语气,全然当沈清文是马夫的样子。坐在马车上的沈清文气的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出声,心里生出了要不骑着马逃跑的念头,不过又想想那钓鱼翁武力深厚,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实的牵着马到了马棚,站在马棚处的沈清文依稀听到馆外树林发出异样的声音,不过他也没多在意,将马安置好了就进了酒馆。 张钱李长安等人一进酒馆就吸引了数道目光,他们看着这气宇轩昂的一行人,估计着应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哥和小姐。但当沈清文进了酒馆,还与他们同坐一张桌子时,他们心里顿生了佩服之意,没想到这几位富家子弟竟对待一马夫都如此之好。 这马夫真走了运! 还好沈清文不会读心术,要是让他知道这些人心中的想法,指不定就会张开嘴与他们进行一系列对他们长辈的问候。 “几位吃饭还是住店?” 沈清文屁股还未坐热,从酒馆里就走出一中年美妇,妇人相貌美貌端庄,身姿窈窕,青衣裹着傲人的双峰,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睛。 见到这美妇,昕儿顿时笑意收敛了一半,灵动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张钱,见后者一脸眉头紧缩,脸色淡漠,借着与公子相处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张钱八成是在想事情。 想到这里,昕儿放心的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荒郊野岭居然住着这么一位酒馆西施。”倒是平日里有点憨憨的李长安先出了声,老板娘听后浅浅一笑。 “这位公子嘴可真甜,想必很招女孩子喜欢吧?”老板年笑意未退,很随意的问道:“各位客观看上去挺面生,是第一次来这吧?” 李长安点点头,笑着回道:“我们从天井镇来,听说逐鹿书院今年招生,来碰碰运气。” “这样啊,那我就祝各位的榜上有名了。”美妇人优雅一笑,语气听上去十分由衷,一听便知是位见过世面的妇人。 李长安与其闲聊几句,随后点了些许的小菜。吃饭时,张钱吃的最少,基本上只沾了几口米饭,就草草的离开,上了二楼的房间内。 吃的第二少的是沈清文,他的脸色并不比张钱好看多少,吃了大约半碗饭和少量小菜他也便下了桌,不同与张钱的是,沈清文直直走出了酒馆。 李长安和昕儿吃的差不多,都吃了一碗饭,昕儿下了桌上了二楼,李长安则是出了酒馆,整个饭桌只剩下那依旧未饱的钓鱼翁。 钓鱼翁的胃口可大,吃完了桌上饭与菜,不过瘾,又叫了几碟花生米与数两白酒。嘴中嚼着香酥的花生米,钓鱼翁喝上一口窖香浓郁的白酒,老翁感叹所谓仙境也不过如此。 李长安是在离酒馆不远处一片湖泊上寻到的沈清文,寻到后者时,他正盘坐在一口头上,眼神空洞望着眼前被阳光照的莹莹发亮的湖中。 “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乐器吗?”坐在石头上的沈清文背对着李长安问道。 站在地上的白书生摇摇头,面对湖泊坐着的沈清文自嘲一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最喜欢的是唢呐。” “唢呐?”李长安有点意外,他心里是有答案的,不过基本都是世人所称之高尚的乐器。 唢呐,太响太俗,唢呐并不能入他李长安的眼。 摘下斗笠,一头银发飘飞在烈焰之上,沈清文依旧坐着没转身。身后像是被笼上着一层光辉,李长安眯着眼听着沈清文说道:“很吃惊对吗?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唢呐的吗?” 沈清文笑出了声,笑声很轻很淡,李长安听得出这笑声里的辛酸,想的到背对的沈清文脸色此时悲伤的表情。 “是在我父母出殡那天,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悠扬,无助的呐喊声。” 凉风忽起,青衣与银发齐飞,沈清文自言自语的说着:“唢呐倒是个神奇的东西,红白喜事,从生到死,一根铜管全能吹出来。” “其实唢呐一直都是悲伤之音,越是吹得欢快热闹,越是心生绝望与不可挽回的现实。” “你说,对吗。” 话音未落,坐在石头上的青衣青年转过身子,银发下的那张清秀脸挂着骇人的笑容。而当他语音落地时,他身后的湖泊突然炸开。 一声巨响,眼前山鸟飞跃惊呼,湖泊附近像是下雨一般,水滴不断的落在地上,这场因沈清文的雨维持了整整一分钟。 一分钟后,周围焕然一新,湖泊附近更显出生机勃勃之色。 衣裳稍稍湿润的李长安轻轻一叹,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他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多出一声又没多行一步。 …… …… 沈清文与李长安回酒馆时,已是黄昏,当他们走到酒馆门口时,都心有灵犀的放慢了脚步。 酒馆门前那貌美的老板娘站在门前,脸上带着焦虑,像是着急等待谁一般,见到李长安则是浅浅一笑。 不知怎么回事,老板娘鬼斧神差的看了一眼从身旁擦肩而过的沈清文,那张在斗笠下清秀的侧脸蛋在她脑海中无限放大。 站在酒馆前的老板娘突然楞了一下 下一秒 她眼带泪花 ------------ 二十四天下谁人不识君 时节已入冬,晚上相对来的也早些,今晚是个有星星的晚上,月辉洒向这片大陆,不知照亮几人眼前路。酒馆外的一树丛里,有一只黑色的小猫趴上了枝头,一双散发莹绿的眼睛时不时往向酒馆的方向。 正当它悠闲舔着抓,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时,唰的一声,一根树枝撞破了眼前的绿叶,刺在了它脑门正中,红色的鲜血流出,一双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莹绿眼眸随即黯淡下来,瘦小的身躯倒在树枝上,没了气息。 从那被树枝穿破的小洞往外看,能看到一白一青的两个身影。 白色的身影手里拿着书,站在屋顶上看着坐在屋顶上架着锅的青色身影。 一身白衣的书生李长安一刻钟之前还在屋里看书,谁知刚拿起书时沈清文破门而入,拉着他上了屋顶。到了屋顶后他就开始捣鼓着支架与锅,李长安好奇的问道:“沈兄,你这是?” 沈清文诡秘一笑,稍稍抬眼,问道:“煮酒,听过没?” “酒?在书中听过。”李长安想了一下,如实回答,但却迎来了沈清文的白眼,清秀的脸上似乎写着你真是不染一点烟火的表面。 沈清文不是圣人,自然不会干对牛弹琴的事情。收回目光,他手里一凝真气,下一秒,那支架下的火堆就燃起了火星。 沈清文拍拍手,站起了身子,对着李长安说道:“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取点酒来。” 说完,他干净利索的的跳下屋顶,只留下一脸茫然的李长安。脚踩的是瓦片,李长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就蹲了下来。 冬日的夜晚本就寒冷,刚何况李长安还站在高处。徐徐凉风扑面而来 ,李长安放下书,蹲在火旁暖暖身子。 酒馆内,张钱一人坐在屋里的椅子山,脸朝着月亮,身旁桌子上放着一折扇和一杯茶。 “公子。” 昕儿在门外敲了敲门,随后轻轻推开了门,小心的关上门,她蹑手蹑脚走到张钱身旁。 “昕儿,说了多少次,私下里可以直接喊我张钱。”尽管是皱着眉头,张钱的侧颜还是那么的耐看。 昕儿稍稍摇头,眼角有一抹失落闪过,她道:“尊卑有别,能喊公子已经是昕儿莫大的荣幸了。” 张钱直直盯着昕儿,月光下的昕儿发丝晶莹,那张雪白的鹅蛋脸上透露出失神的微笑。他想伸手,但当他刚伸出手时,月下女子身子竟微微退后,张钱的手停在半空中。 昕儿低着头,咬着红唇,清纯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张钱的眼睛也渐渐冷了下来,半空中的手转向了桌面上,停留了一下,他拿起了茶杯。 吐一口轻气,散开了表面茶叶,趁这个空隙喝上了一小口茶。张钱将茶杯放回了远处,在月光下重重的叹了口气。 “昕儿,你还在怪我。”张钱看着月亮,架着脚,脸上无表情浮现,内心却如长刀入肺一般的疼痛。 昕儿咬着唇,眼带泪花,双手紧紧捏着衣服,很久很久后才挤出两字:“没有。” 两字看似轻飘落地,实则在张钱心中又狠狠的扎上一剑,想说的话呼之欲出又卡在了喉咙,张钱冷哼一声,起了身重重甩门而出。 门开又落回远处,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声,站在窗前月光下的漂亮女子身子哆嗦了一下,依旧只是咬着唇,如雕塑一般站在原地,灵动悲伤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折扇。 酒馆外,那貌美的老板娘终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在遥遥月光下从黑暗处走出一样貌英俊的中年人,他手里拖着一把长剑,剑尖划在地上,留下了一道不明显的痕迹。 见到男子,貌美的老板娘眼泪到笑,笑中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喜悦。而已经将战场挪到外头的钓鱼翁看到男子,有了醉意的眼睛微眯,随后抓起一把花生米,喝上一口酒,又趴在桌子上,睡意迷离时还不忘嚼上两口。 “你哭了?”拖剑中年人注意到美妇眼中的泪花,有了岁月的脸上一双剑眉微皱。他语气有些急促,更带着冷意。 貌美的老板娘擦去眼角的泪花,想说些什么,又激动的说不明白,只是一个劲的在原地傻乐,让月下拖剑的中年人更慌张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板娘稳住了情绪,这位年轻时不论遇到多大事情都能第一时间冷静下来的美妇,在月下开心且激动的朝中年男子喊道:“我见到清文了,我见到文儿了,他还活着,活着。” 如天上突降神雷,又如寂静夜空中爆发出绚烂的烟火,拖剑男子听到美妇的话。也是呆了片刻,片刻后他才才缓过神,他同样激动的问道: “你……我……清文在哪里?” 美妇擦了擦白皙脸上的泪痕,指了指鼻子,中年男子一愣,随后闻到了那已散开的酒香。 望着屋顶上淡淡的火光,那是不敢回忆的过去。这位当年闻名天下的快剑手,阴沉了多年的脸如百年霜病被那刺眼骄阳融化一般,浅浅的笑意浮现从他表情浮现,随后像沉寂多久的泉涌被捅破一般,仰天长笑。 看着宛如重生一般的中年人,美妇打心底里高兴,见他笑,她也陪着他傻笑。 趴在酒桌上的钓鱼翁听着笑声,心里一阵难过。谢谢,有被虐到。但他也好奇这酒是什么酒,竟如此之香,钓鱼翁暗自吞了吞口水,心想还是小命要紧,随即很配合的倒在酒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酒馆内,站在门外的张钱看着门里若隐若现的身影,无耐一叹。他虽破门离去,但也只是离开这扇门罢了,他与她,始终隔着扇门。 带着斗笠一身青衣的沈清文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张钱面前,他手里拿着一瓷碗,瓷碗上有刚煮开的桃花酒。 他伸手递给了张钱,张钱下意识一接,沈清文坏笑了一下,随后又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脸色疑惑的张钱。 再次爬上屋顶的沈清文一屁股坐在瓦片上,迫不及待的拿起碗,倒了些许的桃花酒,一口饮下,发出感叹一声。 “沈兄刚刚是去送酒了?”李长安喝着煮开的桃花酒,清秀的脸上也是浮现出润红之色,心中也是暗叹这酒如此之香淳。 沈清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喝了一口桃花酒,不急不慢的说道:“我是去做好事,一件天大的好事。” 李长安脸上浮现出感兴趣的神色,起身想要去底下一探究竟,可惜被沈清文一把拉住,在月色里,沈清文摇摇头,道:“人家两人的私事,你个读书人参和什么?” 李长安一听,一想,觉得有些道理,便又坐下了。 屋里,喝下一碗桃花酒的张钱不知拿来的勇气,一把将房门推开,对上屋里那美丽女子慌乱的眼神,他一把拉住了她。 “公子……”昕儿红着脸,使命将手往外拉,但无奈张钱此刻的力量格外之大,拉的她白皙的皮肤的有些红了,她突然很生气,大声骂道:“张钱,你到底想怎么样!?” 被骂的张钱没有生气,反倒傻傻的乐了起来,他打了个饱嗝,满是酒气。他道:“你,你终于肯叫我名字了?我跟你说,我张钱知道那事确实是我张家对不起你,是我张钱对不起你,所以我要赎罪,我带你离开张家,离开那些污浊之地。” “我要让他们知道,没了所谓的张家,我张钱依旧可以站在这大陆的顶峰,俯视群雄,到时候谁能阻碍我?谁能阻住我……” 看着女子那美丽的脸蛋,张钱那句话说的很轻很淡,淡的只有女子能听到,我们只知女子听到后,原先的愤怒彻底消失不见。 月下的她嫣然一笑,温柔的骂了声傻瓜,张钱也笑了一下,拉着女子的手就往外走,在女子吃惊的表情下,他一手揽过昕儿的腰肢,大脚往窗外一跨。 蜻蜓轻点水,张钱与昕儿落在屋顶处,坐在瓦片上的沈清文看着眼前两人,发出老父亲的慈笑。李长安也是笑了一下,拿出两个瓷碗,张钱倒也没客气,站在瓦片上倒过两碗。 半夜,四个身影在屋顶上,有人坐着,有人蹲着,又人站着,只听那坐着的沈清文指了指不远处密林的那片树叶,道:“张钱,我又救了你一次。” 张钱看都没看一眼,举起瓷碗自顾自的与沈清文的碗碰了碰,说道:“沈清文,我知道你要什么,你也知道我要什么,所以我们得联手。” 沈清文看了一眼李长安,又看了一眼张钱,心里估摸着该添柴火了,在朝火堆扔柴火时,他道:“怎么你也要跟我交朋友?” 他抬眼看着张钱,在月色下他冷笑一笑:“跟我做朋友,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我们都是同类人。”张钱笑了笑,他的视线同时投向了李长安,在月下,他朗声道:“我们都是天下闻名之人。” 沈清文笑着回道:“错了,我只是个怕死的人。” 李长安笑着回道:“不巧,我只是个从山里刚下来的人。” 张钱大笑一声,不顾脸红的昕儿道:“没错,不巧,我也只是个想娶媳妇的人。” 沈清文点点头,李长安轻笑一声,张钱得意的摸了摸下巴,昕儿红着低下了头。 是了,整个天下 有谁不知青铜鬼面 有谁不知道观山人 有谁不知沈府遗孤 ------------ 二十五烟笼寒水月笼沙 一座昏暗大殿,尽管烛台上的蜡烛之火已倾尽了所有的力气来点亮这座殿堂,但周围的黑色依旧如凶恶的野兽,那跳跃的火光从远处看反而像野兽张开嘴露出的獠牙,狰狞无比。 大殿内唯一一座王位前上站着一男子,男子面朝王座,只在黯淡的火光下露出一背绣青蟒长袍的背影。背影之后,大殿中央处,跪着个人影。 “情况如何?”背绣青蟒长袍的男子开口,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如湖泊上惊起的层层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火光中,跪着的人影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模糊脸上的珠水倒能很得清晰,他咽了口口水,断断续续的回道:“殿……殿下……黑猫死……死了……” “哦?死了?”青蟒长袍男子鬼魅的轻笑一声,在昏暗的火光下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与张钱有三四分像的脸。抚着两鬓垂下的长发,他开口问:“在哪死的?” “回……回殿下……在……在楚天境内西南方向山道上……上的一小……小酒馆里死的。”跪着的身影颤抖的回道,仿佛他身前站的不是人,而是只吃人的猛兽,一只随时都会将他一口吞下的猛兽。 青蟒长袍男子又笑了一声,转过身,在快熄灭的火光下伸出一如同女子白皙的手。嫩滑的手顺着座上扶手刻的龙型模样图案往上走,他又问:“孙大人,你说,一个人如果一天吃同一种菜,看同一种风景,睡同一张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否会腻?” “臣……臣……臣不知……”那名姓张的大人身体已抖得不成样,脸上豆大的汗水滴在这能将他脸倒映的清清楚楚的地面。 “不,不,你知道。”将王座上的手收回,青蟒长袍男子搓搓手,顺着王座下的台阶向下走。 脚踩地面的声音在张大人内心回荡着,每响一下,他的心就紧张一分,恍恍惚惚间只听青蟒长袍男子的脚步声与开口声融合,响彻这大殿里。 “我认为能影响天下的莫不过两种。一是至尊王权,二是圣贤之名。既然他张钱选择了第三条路,那便不用再管了。” 话音落地,青蟒长袍男子站在跪着张大人的身前,他蹲下身子,在张大人耳畔处轻声道:“张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之后怎么做吧。” “臣……臣知道。” 听到耳边渐渐远处的脚步声,张大人如释负重的吐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子,用宽大的衣袖擦去额头上遗留的汗水。抚汗之时,他看了一眼那数百台阶上那至尊王座。 下一秒,大风忽起,如千军万马杀进这大开殿门。眨眼功夫,殿内仅存的火光被风吹灭,只留下许许白烟。周围回归漆黑,张大人连忙往殿外走。 心中盘算着明天该吃哪种菜,看哪种风景,睡哪张床时,一柄飞剑悄无声息从他喉咙穿过,他眼珠都快掉下来的脑袋落地,留下一声轻响,下一秒,鲜血飞逝,再下一秒,躲藏已久的宫女从漆黑处走出,眼里带着嫌弃与怨恨的将那张大人的尸首收拾干净。 待尸首收拾干净后,她从容的从大殿里退去,关上门的那刻,她那如殿内同色的眼珠淡淡扫了一眼那至尊王座。 那在外人看来象征人上之人的宝座,实则是染了无数鲜血与数不尽的白白骨堆积而成。关上门,叹一声,看着那快升起的太阳,初升的骄阳缠绕在鲜红的早霞下,她只希望血雨晚点到来。 …… …… 墨蓝沉重的天幕徐徐撤去,鲜红绚丽的晨曦刚刚在遥远的东方染着山峦。刚从东边山岗升起的骄阳,红彤彤的,像个刚出炉的大铜盘,熠熠生辉。 太阳越爬越高,越来越亮,散发的阳光如同利箭,刺破了被浓雾所笼罩的天穹,将它扯成一缕一缕的。浓雾不得不四散逃遁,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光明和温暖主宰着这片大陆。 清晨是如此美好,吸着新鲜的空气,马车上沾染了些许的露水,沈清文一手撑脸的手持马鞭赶车,瞧他架势,已然轻车熟路。他的左边坐着没有带面具的张钱,马车左边是骑在马上的一身白衣的李长安。 “长安兄是要到逐鹿书院吧。”张钱笑着朝一旁李长安问道,昨晚发生的一切令他心情大好,眉头也是舒缓了几分。 骑在马上,白衣飘飘的李长安点点头,他看了一眼翘着腿的沈清文,没有再说什么。 沈清文自然对此事不感兴趣,深邃眼睛里满是眼前山道。距离逐鹿书院已经很近很近了,离楚天国国都的距离也不过再多一天的路程。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出现了顾萍果那恶毒女的身影,沈清文拍了拍脑门,心中连说罪过罪过。 “怎么,沈清文,你对逐鹿书院没兴趣?”张钱瞧沈清文这局外人的姿态,又将话题转向了他。沈清文白了他一眼,算是回应,随后收回了目光后便不再理会他。 “我听闻今天的逐鹿书院可不寻常,”张钱不顾沈清文冷淡的反应,一副自言自语的模样,“你知道天青灵药吗?据说这灵药乃楚天国国宝。” 一听到灵药二字,原本还满不在乎的沈清文突然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见张钱不说了,那叫一个气。他扭过头,很不要脸的朝张钱问道:“这灵药和猪鹿书院什么关系?” 骑在马上的李长安笑着摇摇头,心想沈清文已经入了张钱的套,不过他也不忘提醒:“沈兄,是逐鹿,逐鹿书院。” “都一样,都一样。”沈清文嫌弃的撇撇手,他现在关心的只有灵药二字,其他的沈清文不想关心,也懒得关心。 见沈清文此时好奇宝宝的姿态,张钱悠闲往马车后一靠,仙风道骨的姿态,像极了酒楼上欠打的说书先生。见他此状,沈清文那叫一个气,咬牙切齿,佯装要甩马车几鞭子。现在轮到张钱急了,昕儿昨晚一夜没睡,今早张钱准备让她好好补补觉。坐姿端坐的他清了清嗓子,很神秘宛如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说道:“逐鹿书院今年刚好满开院七十年,据说要开个什么逐鹿茶会。楚天国八皇子今年正好入学,楚国国主听说茶会一事便昭告天下说要将国宝赠予逐鹿书院,作为茶会的头筹。” 沈清文听完轻笑一声,摇摇头,心想这也太明显了。不过片刻后他又皱了皱眉头,山道树林两旁有鸟啼声,坐在马车上的沈清文暗自骂这楚天国国主没脑子。 先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单凭灵药在逐鹿这件事就够他沈清文头疼了,再加上什么茶会,要是沈清文参加了那就等同于光天化日下在满是人的大街上裸奔。 思考了良久,沈清文叹了口气,朝李长安说道:“这次得靠你啊,李兄。” 李长安笑着摇摇头,清秀脸蛋满是抱歉的神色,他道:“沈兄,此事李某帮不了,也不能帮。” “为何?”沈清文皱着眉头,随后心里一想,又骂李长安不是个东西。几日前还说要做朋友,现在快到逐鹿就翻脸不认人。 张钱似乎知道了沈清文的心思,也是纳了一闷,不过他还是开口解释道:“逐鹿茶会据说是曾经道观山上的弟子主持的,听说那人还叫了一位道观山上的弟子下山来主持茶会的过程,想必此人就是长安兄吧。” 骑在马上的李长安点点头,沈清文的眉头又锁上了几分。靠在马车上的他心里也是没了主意。原本已经计划好了先到逐鹿书院看看小萍果,再到楚天国国都将那株灵药盗出。 现在情况就像一谋划已久的棋局,本来胜券在握,就在绝杀之际,突然闯出一愣头小青年将棋盘打翻,棋子散落在地上,棋盘翻了个底朝天,一切都得重来。 手里拿着马鞭的沈清文眉头紧锁,心里有苦说不出。 坐在一旁的张钱心里似乎有了主意,脸上显现出得意的神色。 骑在马上的李长安闭眼养神,此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他自然学沈清文一样,不问世事。 …… ……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就到了晚上。 沈清文等人驾着马车到了一江岸附近,娴熟的生火架锅,将先前从酒馆里买来的食物下了锅。 浩渺寒江之上弥漫着迷蒙的烟雾,皓月的清辉洒在白色沙渚之上,沙渚上,有几个年轻人和一辆马车。 年轻人们似乎在说着什么,偶尔还会发出笑声,而一旁马车内始终有一鼾声呼出。 声音忽近忽远,忽长忽短,如天上的明月,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 二十六山雨欲来风满楼 今儿是个下雨天,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沐浴着大自然的恩赐,荡涤了奔波的尘埃,叮叮咚咚的泉水,流淌出一曲曲与心灵对唱的歌谣。 一座染了雨水的竹院,竹院里一株株翠竹高耸挺拔,顶天立地,四季常青。 穿着黑白相间长裙的女子坐在竹椅上,她手里拿着一本反着的书籍,倾城的容颜上已有许许睡意,将看的书页上折个角,放在一旁的桌上,女子淡淡看了一眼庭院前突然出现,手里撑着纸伞,身穿青蓝蟒王服的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礼貌啊,皇兄。” 青蓝蟒王服的男子没有回答,雨水落伞又滴入土里,他穿过雨幕进了庭院,将伞收起,露出了头顶刻着四爪龙纹的玉冠以及俊朗的面容。坐在院里的竹椅上,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脸上满是嫌弃的神色。将壶里的冷茶倒了个干净,他又重新在一旁火炉上煮了水。 在煮水之际,他说了话,“敏敏,三年了,不准备回去看看父皇和母后吗?二老可是担心你啊。” “皇兄风趣不减三年前,敏敏众多皇兄皇妹怎会让父皇母后担忧,”躺在竹椅上的赵敏敏冷笑一声,靠在竹椅上那张绝世脸庞看着院外落雨,喃喃道:“沈清文,可没了爹娘。” 青兰蟒王服男子拿壶的手微微停在半空中,片刻后才将壶中开水倒入茶杯之中,顿时一股茶香伴着水汽飘散开来,飘散在空中与落雨融为一体。 不远处模糊雨中迎面跑来两只小猫,待它们冒着雨跑进庭院里才看清楚,是一白一黑两只小猫。黑白两只小猫先是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两双异瞳没看青兰蟒王服男子一眼,一蹦一跳的跑到赵敏敏脚下。 赵敏敏伸手将两只小猫抱起,清澈的眼睛对上两双异瞳,过了一会她才将小猫放下,淡淡的眼睛下是嘲讽的笑容,她道:“皇兄何时变得如此怕事了?” 青兰蟒王服的男子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那双已被抹去轻傲的眼眸看着雨水里的青竹轻声道:“敏敏,家里需要你。” 赵敏敏闻言皱了皱好看的眉,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双手凝聚真元,朝天一开,瞬时一真元屏障在庭院里扩散,将这不大不小的庭院保护在内。 “怎么回事?”从竹椅上爬起,赵敏敏脸很好看,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问道。 青兰蟒王服男子苦笑一声,将手中茶喝个干净,在真元屏障下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沈清文活着的消息,以及你这几年的事情父皇都知道了。” 坐在竹椅上的赵敏敏脸色一僵,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又难看上了一分。习惯性的咬了咬下唇,她静静的坐在竹椅上。 蟒王服男子又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又吐出那滚烫的茶水,嘴里呼了呼气,他大舌头的道:“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赵敏敏眯了眯眼,柳眉已快弯的不成样子,好看的脸上逐渐透着不耐烦的神色,她闭上眼冷静了好久,才淡淡的道:“好消息。” “父皇并没有亲自处理这件事,”蟒王服男子笑着喝了口茶,在赵敏敏烦躁脸上露出一丝期盼神色的下他又道:“不是我,是你二哥。” 宛如一困在监狱里的囚犯得知自己明天能出狱而今晚就要执行死刑一样,赵敏敏刚舒展的柳眉又皱紧了几分。 赵国二皇子赵焱景,从小到大都不是省油的灯。要论统兵打仗,赵国这几年小战役他几乎全胜,要说武功,他也是位成溪境的高手。赵敏敏沉思了很久,才对蟒王服男子说道:“赵煊,你得帮我。” 蟒王服的赵煊笑着道摇摇头,最后喝了口茶,他站起身打开了纸伞,伞尖顶的是天,脚踩的是地,看着眼前溃散的真元屏障,他道:“我这次来是受人之托,只是他的方式不是很好。对了,再送你个消息算还了这茶水账。” 站在雨中的赵煊转身看向雨中只能看清她衣服颜色的赵敏敏,道:“虽然父皇派二哥负责,二哥是何等自负,区区沈府遗孤太委屈他了。楚天国也算是赵国的附属小国,逐鹿书院也算是在赵国的领土立院,沈清文只要出现,那这两块饼可够沈清文啃的了。” 在庭院里的赵敏敏听完站起了身,在赵煊即将要打开门时怒喊一句:“赵煊,你真的不是个东西!” 那青兰蟒王服的男子愣了一下,搭在门前的手收了回来。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她才伸手推开了门,走了出去,在雨中没了影子。 也就在这时,这庭院外突然涌出多名气息。 气息很强 无一弱者 …… …… 逐鹿书院,书院位于楚天群山之间,一簇楼阁庭园尽在参天古木的掩映之中,许是圣贤诗书的渲染,连带殿阁也沾染了清幽风雅的韵致。朱色大门洞开,回廊辗转曲折,以逐鹿院为中心,组成一个错落有致,相得益彰的庞大建筑群。书院共有殿宇书堂三百六十余间,其中包括:逐鹿书堂,逐鹿武场,逐鹿药堂…… 就在这三百六余间属于学子居住的地方,有一白衣美丽女子单手支脸,平日灵动的眼睛此时呆呆地望着窗外那百年老树雨幕下的样子。 她就这样呆呆地出神,出神到连旁边站着个短发女子都没注意到。短发女子轻轻推了推白衣女子,白衣女子啊了一声,算是回过了神。 “我的小萍果,这是在想谁家少年郎啊,想的如此出神?”短发女子嘿嘿一笑,年轻的脸蛋是竟是一副八卦的表情。 顾萍果脸蛋一红,不知是心虚还是被风吹红,慌乱摆手间道:“没有,没有的事。小荷你可别乱说。” “呦呦呦,还说没有,”小荷看着顾萍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特心疼的指了指窗外鱼中的老树道:“小萍果,这次开学后你可是经常趴在这边发呆,这棵老树都快被你看出花来了。老实交代是谁家的公子?”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顾萍果恼羞成怒的转过身,微红的脸蛋看着眼前短发女子,她眨了眨眼,“小荷,你刚刚是不是出去了?” 小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粉拳砸了砸脑袋,连忙将身上沾雨水的外衣脱下,脱下的时候她道:“这次的逐鹿茶会可不一般,楚天国那边也是给足了面子,居然派了军队驻守逐鹿城。” “楚天国派军队驻守逐鹿城?”顾萍果好奇的低语,心想这楚天国为何会对此次逐鹿书院的事情如此上头,不禁送了稀世灵药,还派了驻守军队。 要知道,一旦一个过去从未关心你的人突然有一天对你关心有加,大鱼大肉的伺候你,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你明天要问斩了,吃顿好的免得做饿死鬼上路。 不知道为什么顾萍果想到了沈清文,想到了天井酒楼那说书老先生说的所谓胡编的故事。 想着想着,她又发起了呆。这让一旁换好外衣的小荷感到无语又好笑,她推了推顾萍果,将她又拉回了思绪,随后一把将小萍果搂到胸前,一脸威胁的说:“看你这花痴的模样,我要吃醋了,快说说到底是谁!?” “嗯……沈清文,你听说过吗?” 在小荷怀中的顾萍果突然冒出一个人名,一个很陌生的名字,这让原先还异常兴奋的短发女子身子一愣,呆住了。其实吧,小荷只是想逗逗顾萍果的,谁知,真从小萍果嘴里套出了个人名。 “长的怎么样?家世如何?他会不会来这次逐鹿茶会?还有还有……” 短暂的沉寂换来了铺天盖地的问题,顾萍果看着眼前这短发女子兴奋的表情,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满足,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一样。 她嘟着嘴想了一会,一样一样的回答她。 “他啊,长的还算不错,武功貌似也会点,就是脑袋有时候不好使……” 两女的聊天声如同屋外雨水落地声般,滴滴啦啦,传遍整个大陆。 蹲在离逐鹿城不远处的山洞里烤火的沈清文不知为何的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心想不可能感冒,指不定又是谁在背后说自己帅了,沈清文很认同的心里这个想法。 正所谓天才都是孤独和不被理解的,沈清文一人认为不代表别人认为,至少李长安不是。站在一旁的李长安很好心的问:“沈兄,可是染了风寒?” 沈清文大度的从仰视的视角白了他一眼,一张清秀小脸写满了您真不染人间烟火表情,随后不再理会李长安。 雨中凉风忽从洞外吹来,沈清文又打了一个喷嚏,这下他有些心慌,将身子缩了缩,心想不过是真感冒了吧。 洞外,传来张钱的声音,大概是: 凄神寒骨 悄怆幽邃 不可久居 ------------ 二十七双腿傍地眼迷离 雨后是晴天,逐鹿城上出现一好看彩虹,但转眼消逝,便没了踪影。阳光刺穿层层阻拦的乌云,降临在这片大陆上,带给了大地温暖,照亮了行人前方的路。 逐鹿城附近的一偏僻的树林,一辆马车停在这。周围是欢快的飞禽声,站在马车前的白书生李长安问一旁已带上鬼脸面具的张钱,“张兄,这办法可行吗?” 面具上唯一的看清的眼睛里满是自信神色,张钱点点头很肯定的道:“你要相信昕儿的手艺。” 李长安闻言苦笑练练,他不是对昕儿不自信,而是对同在马车里的那人不自信。片刻思考后,李长安还是说服不了自己,锁定站在原地,听听动听清晨之声。 周围时不时传来欢快的飞禽声,许是这好天气的缘故,连这不通灵性的鸟兽也受感染。听了一会的李长安皱了下眉,余光中看到一旁大树下熟睡的钓鱼翁,回忆几天前,钓鱼翁不是吃就是睡,当真是个活神仙。 手里持着折扇,扇面无风而动,面具下的张钱看似耐心十足,实则心里既心急又期待。 终于,安静许久的马车传来声响。摇摇晃晃间,那车帘被拉开,借着阳光可以看到一美丽动人的红衣女子缓缓走下台阶。 张钱身体愣了,那扇的手停顿了一下,他在昕儿脸上看到了异色。连忙走上前,语气急促的问:“昕儿,是不是那小子对你毛手毛脚的?” 昕儿站在原地,好看的眼睛就这样傻傻的看着张钱。她嘟着唇,水汪汪大眼仔阳光中眨呀眨。 张钱急了,拿着折扇来回踱步。见马车又没了动静,心思慎密的他停下脚步又问:“失败了?不怪你,要怪就怪他沈清文没这福气。” 昕儿摇摇头,她转身看向马车,红唇轻起:“下来吧。” 马车发出一声轻响,又没了动静。这下张钱和李长安纳了闷,论起脸皮,这五人当中沈清文排在第二都没人敢认第一。 李长安起了兴趣,既然千呼万唤不成,那便只能移船相见了。迈着步,李长安长腿一跨,在拦在马车上的楼梯上安稳停住。手一拉车帘,看到车内美景的他呆住了。 清澈里散发书香的眼里满是吃惊,呆滞的拉下车帘,李长安一言不发的走下了楼梯。站在马车旁,他露出了与昕儿一样的表情,这下张钱倒不急了。 风度翩翩,每一步都要走的有气质。张钱优雅淡定的走上台阶,很有讲究的拉起车帘上的一角,面具下的眼睛往里一探,愣住了。他拉下车帘,没了先前风轻云淡,他摘下面具,揉了揉眼睛,一定是自己打开方式不对。 再一次拉开车帘,看着车帘里端坐的人影,张钱抿了抿嘴。 车内的人除了沈清文自然没了别人,只是现在的沈清文与之前的沈清文又不同。 先前凌乱的银发此时整齐梳在背后,本就偏白的脸打上了女子胭脂,清秀的脸上带着腮红,在加上那偏女性的长衣。 这哪里是原先一马夫样的沈清文,这不知道还以为是那家的大家闺秀,亭亭玉立,清纯美丽。只是这张美脸的主人此时神情不是很好看。 本就在窝火的沈清文坐在马车上,先前看到李长安的脸从车外探进,他也就忍了。这下可好,这竟出馊主意的正主来了,沈清文一身没处撒的气全部浓缩在一脚之中。 在张钱呆滞的时候,沈清文一脚没有犹豫的踢出,待张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趴在地上了,只是他傻傻的站起来,发现自己被踢的地方竟一点都不痛。 一身女装的沈清文从车里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阳光穿过树林的层层阻截洒在他的身上。银发莹莹发亮,仿佛一层光圈笼罩在他偏瘦的身子上,好似一柔若无骨的美丽女子大病初愈,美丽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柔弱。 好一个沈清文! 李长安看的竟有点着迷,不得不承认的事,沈清文女装不是一般的好看。若不是这家伙豪迈的下楼梯姿势,以及那副见谁都像是欠他钱似的表情,他想自己一定,肯定会认错吧。 昕儿拉了拉已经看呆的张钱,看了一眼那美不胜收的沈清文。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虽然在颜值这块昕儿还是稳稳的赢了沈清文,但一个女子再容貌赢了一男人,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好……好……昕儿……干的不错。”张钱呆滞到了口吃的地步,慌乱间他带上了面具,闭上眼,心里念了一万次自己是个有内涵,有理想青年后挣开了眼。 眼睛早已波澜不惊,他深信自己不会再被现在的沈清文干扰,自信的看了一眼女装沈清文,好一美丽女子,他绝望的又闭上了眼,心情复杂。 站在原地被他们当做猴看的沈清文叹了一口气,叉着腰,男儿气十足的吼道:“有完没完,沈爷爷都牺牲成这样了,你们也不表示表示!?” 李长安和张钱对视一眼,皆是无耐苦笑。沈清文脸皮厚他们是知道,却没想到沈清文对自己节操把控的能力都这么炉火纯青。 昕儿在一旁没有说话,安安静静,不时还会看上沈清文一眼。钓鱼翁还是老样子,倒在那棵老树下去,呼呼大睡。 从清晨一直到日上三竿,李长安和张钱才稍稍适应了沈清文现在这模样,李长安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尴尬氛围,他道:“张兄,虽然沈兄模样大变,但这最显眼的银发该怎么办?” 张钱感激的看了一眼李长安,故作咳嗽一声,他重新带上了青铜鬼面。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他朝一旁已坐在地上的女子问道:“昕儿,可有办法?” 被光照的红扑扑脸蛋上有思考的神色,片刻后昕儿摇摇头,这次走的匆忙,连沈清文脸色的妆容都是用自己的,头发,她实在是没了办法。 张钱点点头,看着眼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的沈清文,又摇摇头,这头银发实在惹眼,就算有这女子妆容也只能骗骗那闲杂之人。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那熟睡的钓鱼翁突然清醒,睡眼朦胧间看到一头银发的美丽女子,他揉了揉眼,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随后定睛一看,这不沈家那小子吗,那马夫小子怎么变成小娘子了,他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狠狠心打了自己一巴掌,好痛…… 揉揉自己的脸,钓鱼翁听见了张钱等人的谈话,他差点没笑出来。现在的年轻人脑洞都这么大了吗,看这沈清文也没半点不情愿,倒也不愧他的脸皮。 不过有一说一,这小子扮小娘子可真俊,唯一可惜的是,钓鱼翁摸了摸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这小娘子没什么料,身子随瘦弱却没有曲线美感,胸也太平了,严重不合格。 艰难的起身,盘算时间已差不多,他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边走边道:“小主,我有办法。” 走到沈清文面前,近距离看着带上胭脂的清秀脸,钓鱼翁啧啧啧了几声。手上真元燃烧,他将真远融入了沈清文的头发上,嘴中还不忘道:“哈哈,沈家小子,你可真俊,瞧这小脸,啧啧啧。” 沈清文撇了一眼满身酒气的钓鱼翁,心想这人好不要脸,连男的都感兴趣。随后他心慌了,这人怕不是有龙阳之好,沈清文暗自吞了一口口水,以后得离他远点。 一根根整齐的银发被真元吹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一根根银发又落回自己身上,沈清文莫名轻笑一声,满脸伤感。 站在一旁的李长安叹了口气,看着这触目惊心的银发,这每一根银发都是一条人命。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当钓鱼翁的真元消散,神奇的事发生了。原先一头银发已变成了乌黑发亮的秀发。沈清文摸着自己的黑发,深邃眼睛里闪过一丝吃惊,随后是想到什么,诡异的看着一旁得意钓鱼翁,“喂,钓鱼的家伙,这是回春之法啊,你个修太极的人为何会这法?” 钓鱼翁怎么说都是在道上混上许久之人,脸皮虽没沈清文厚,但也到其一半,他一笑置之,又倒回了树下,在快要睡着的那刻他朝张钱道:“小主,我就不去逐鹿城了,林外那匹马留给我,有事老夫第一时间赶过去。” 沈清文讥讽一笑,心想这人看似闷骚,实则是个老色胚,采花大盗,简直不要脸! 张钱嗯了一声,随后转身迎面就是昕儿疑惑的大眼睛,昕儿朝张钱耳畔一问:“公子,什么是回春法?” 张钱愣了一下,眼疾手快的堵住了沈清文那要张开的嘴,尴尬的朝昕儿道:“这是个只有男人才能修的法,昕儿不必知道。” 昕儿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后特可爱的朝张钱一问:“那公子会修这个法吗?” 沈清文哈哈捧腹大笑,李长安脸上露出了笑容,张钱一脸尴尬神色,昕儿看着眼前这反应各不相同的三人,脸上更加疑惑了。 “我……我不需要……”张钱已经觉得胃疼了,他扶着肚子,边走走道:“时辰不早了,该进城了。” 谁知话未落地,沈清文立在他身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好看的眼睛一挑,指了指自己,“张少,我现在是个女孩子,总不能让我拉马车吧?” 张钱呆住了,大骂沈清文臭不要脸的,原来是打这算盘,转眼看向李长安,李长安摊摊手,将沈清文的斗笠带在自己头上,又指了指张钱的面具。 张钱欲哭无泪,感情这是买了自己还帮人家数钱啊。万般不愿的看着沈清文与昕儿进了马车,他拉起沈清文用过的马鞭,李长安倒没什么,靠在车外闭目养神。 “张车夫,快点起车啊,本姑娘都屁股都快坐憋了。” 车里传来沈清文得瑟之神,张钱愤愤看了一眼车帘,随后起鞭。 马车动了起来 朝着逐鹿书院去 ------------ 二十八群英汇聚逐鹿城 楚天国国境之南处,百丈城墙环山而立,如龙卧于陆,成为山九仞之功,有鄙夷天下之势。城池上独特的设计,从远处看犹如一只无畏天威的巨鹿,追逐着天道。姑楚国国主将其取名:逐鹿。 逐鹿书院,也就设立在这逐鹿城。尴尬的是,这闻名于七下国的逐鹿书院却不是楚国国主所设立的。 沈清文等人到逐鹿城时已是黄昏,城池上燃起火把,像一条长龙缠绕在城池上,照亮城下过往的行人。 “据说这书院是在赵国扶持下设立的,”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影,马车上的张钱估摸着进城还早,便打算跟一旁李长安唠唠嗑,“当时整个大陆势利刚刚稳固,楚天国势利薄弱不得不将自己归为赵国的附属小国,而这现在闻名天下的书院却如一根针扎在楚国历代国主的心头。” “张兄是话里有话啊。”带着斗笠,将自己一身书香气息隐藏在暮色里的李长安轻轻一笑,清澈的眼眸打量着那站在城墙上,身披铠甲,井然有序的士兵们,“逐鹿城虽立在楚天国境,却并不会设立军队驻守。今年虽是逐鹿书院成立七十年大庆日,也没到要军队来管理的地步。” “看来是为某些人准备,”张钱幸灾惹祸一叹,眼角瞄向马车内,不紧不慢的道:“这是要来个十面埋伏,瓮中捉鳖啊。” “你说谁是王八?”一张脸从马车内探出,明明是张偏女性的容颜,却操着一口粗壮的嗓音,“姓张的,你说谁是王八?” “沈清文我可提醒你,你现在是个女孩子,”面具下的张钱浮现出一丝冷笑,捏着只伸出头女装沈清文的脸,略带威胁道:“所以麻烦你将你那略显粗壮的嗓音给我藏藏,不然我们这一车人都得跟你一起倒霉。” 说完,他手使了使劲,将沈清文的头硬是塞进了马车里。看着沾了沈清文脸上胭脂的手,张钱突然想拨开这车帘,大骂他一顿。但无耐车里还坐着一位红衣姑娘,只好动心忍性,心里期盼快点进城。 坐在马车里的红衣姑娘正趴在马车的窗口,明亮好看的眼睛里是过往的行人,耳畔里是他们的交谈的话语声与马儿不耐烦的叫声。正当她觉得有些乏了,想回马车里歇息一下时,余光注意到人群不起眼的角落有一满头银发的青年,看不清楚模样,一闪而过,再寻时发现已没了踪影,只是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的赤瞳,让昕儿情不自禁的起了鸡皮疙瘩。 将头伸回马车里,一身红衣的昕儿与刚巧被张钱大手嗯回来的沈清文对视了一眼。 昕儿眨了眨眼睛,对沈清文问道:“诶,你的头发是天生的吗?” “不是。”沈清文淡淡的回道,他坐在车里,双手交叉一脸气愤。 马车里并没有光,凭借窗外的火光也很难看清沈清文此时的表情,昕儿一脸好奇的朝沈清文问道:“那,那你头发是怎么变成银色的?” “怎么……”沈清文淡淡一撇,浓妆清秀的脸在暗暗火光下显得别有一番风味,“你也想变成银发?” “不是……”昕儿坐在车里,摇了摇头,她想将刚刚看到一银发男子的事情与沈清文说说,但只是她余光一扫,万一是自己眼花了呢。 昕儿决定先不告诉沈清文,坐在马车上安安静静的。沈清文也并没有留心眼,见女子不说话他便也闭上了眼,将心境抚平。 车里车外都显得很安静,仿佛与世隔离一般,无论周围的环境是多么喧嚣热闹都影响不了这一车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晚上,沈清文等人终于是进了城。 晚上的逐鹿城也是热闹,灯火通明,街街巷巷满是人的身影。随处可见的新鲜玩样,随处可听的叫卖吆喝声。将头探出窗外,偶尔还能见到街头有武者切磋,多人围观,不时爆发出一阵不小不大的热闹声。再一听,还能听到某处高楼满腹才华的诗人吟诗作对。 “这可真是群英汇聚啊。”坐在马车上的李长安感叹,自己自幼生活在道观山,最热闹不过是一年一度的年会,还只是了了数十人,哪比的上眼前这成千上万闹腾景象,朝张钱道:“张兄,逐鹿城现在可谓是车水马龙啊。” “放心吧,长安兄。”张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长安,“早在数月前我就订好了房间。张某敢带你们进来,自然会做好充足的准备。” “张兄深谋远虑,长安自然比不上。”李长安含笑回道,收回目光时不忘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帘。 张钱驾着马车,眼里有丝丝不爽,“长安兄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夸人的。” 李长安浅浅一笑,靠在车上享受着耳畔的热闹。车内的沈清文听到两人的对话,对李长安大为赞赏。李长安这人做人怎么样不谈,做事是真的靠谱,不用说,就知道问什么。 马车穿越一波波的人流,费了好大劲的才从一外装华丽的酒楼停下。酒楼远看足有十层之高,灯火通明不输先前最热闹的集市灯火,门前两只石狮子更增添了庄严气氛。抬头一看,门上挂着一同样富丽的牌匾,牌匾上写着两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留仙。 “留仙居,张少,您真破费了。” 下了马车的沈清文看着眼前这富丽堂皇的酒楼,啧啧啧了几声,心想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离家出走都能住这样的酒楼。 留仙酒楼可算的上是逐鹿城高消费排名前三的酒楼,据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之人所说,在这酒楼里吸口气都要付钱。 张钱撇了沈清文一眼,沈清文会心一笑,清清嗓子,随后开口道:“知道了,张少。” 声音好听且附带磁性,乍一听与赵敏敏的嗓音倒有个七分之像。 张钱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带着面具独自一人走进了酒楼,李长安摘下斗笠,一身不凡书香气散发,一身白衣无风自起,他紧随其后的跟了上去。昕儿与沈清文是一同进去的,两张美脸并起,也算得上是一好景。 站在门里恭候多时的小二一见张钱等人就迎了上去,见几人气度都不是普通人,笑意更加灿烂了。点头哈腰的道:“几位爷是喝酒还是住店啊?” “张爷我两个月前就订下了你这酒楼最高级的三间客房,你且快快去问问掌柜,领我等上去。”带上青铜鬼面的张钱异常嚣张,加上酒楼此时人也少,他说话也大声,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在坐的各位皆是身穿锦绣,腰佩玉环,一看就是所谓大户人家。张钱这么当众人面一喝,这分明是在说在做的各位皆是垃圾。自幼娇生惯养的他们自是心有不爽,但转眼一见张钱身后跟着的一红一白两位年轻漂亮,气质不凡的美人,自然是两眼放光,装起了文雅,不与张钱计较下已经盘算这么将这两位美人揽入怀中。 能在这么高级的酒楼做事的人,不说多么聪明,也是能察言观色,心思慎密之人。眼前这带青铜鬼面之人敢在留仙楼如此嚣张,一定是有极大背景的。 “几位爷跟我上去便好,掌柜的早就盼着各位爷来了。”小二微微一笑,领着众人就上了楼。 沈清文暗自点点头,心想这高级酒楼就是不一样。要是放在寻常酒楼里,不说被喝酒茶饭的人群殴一堆,早就被掌柜嫌这人脑残给撵出去了。 留仙一共十楼,一楼吃饭喝酒,二至十楼便是住居了。 俗话说,欲穷千里目,需更上一层楼。这更上一层楼的代价便是用你腰间金钱铺路,三层的价格是二层的翻倍,四层的价格又是三层的翻倍,依次累计,到十层,便是天价了。 所以说,在留仙里吸口气都要付钱,这是认真的。 待到了第十层,并没有沈清文所想的那么装修的不可救药的华丽,反而只是简简单单的寻常绿化,一眼看去也就六间房。 “这边的是您的房间。”小儿很有礼貌的指了指靠右边的三件房,随后恭敬的退了下去道:“要是各位爷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就下去了,几位爷有事房间有摇铃,各位爷摇一下铃铛对铃铛说话即可。如果各位爷饿得话,可以消息片刻去一楼就餐。” 张钱点点头,摆了摆手,小儿便恭敬的下了楼,一看都没往回看。 “这倒是个聪明人。”沈清文看着已消失的人影,淡淡的称赞道。 越在外人看的高级的地方越是复杂,想在这里面生存且捞到油头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是该听的,什么是该做的。 “你和昕儿各一间,我和长安兄挤一间。”张钱说了一声,随后与昕儿简单交代一下便进了房间。 沈清文没有立刻回房,大半天的马车已让他饥肠辘辘,拉着李长安便下了楼,留下一一身红衣的昕儿。昕儿见张钱回了房,肚子此时不饿是假的,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便也下了楼,追上了沈清文等人的步伐。 在一楼最先叫完食物的沈清文率先找了一偏僻的座位,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言行举止自然克制了许多,优雅的一坐,也是吸引了不少目光。沈清文对这些眼光自然感到恶心,在等待食物漫长的过程中,忽见一群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涌入留仙楼。 那群年轻人身穿白衣,衣上绣着一头金鹿,一看便是逐鹿书院的学生了。而见小儿那副老熟人的模样来看,这些人是留仙的常客。只见那群人找了离沈清文不远的地方坐下,其实有一人一坐下便朝另一位人急切问道:“王兄,你说顾师妹能来吗?我这次可是瞒着夫子来的,你可不能耍我啊。” 而那名姓王的逐鹿弟子一脸诚恳的道:“顾师妹今儿绝对来,王哥的话你能不信吗?” 坐在角落的沈清文对他们接下来的话题没了兴趣,掏了掏耳朵后他笑了笑,笑得是很好看。 他在想 他们嘴中所说姓顾的师妹 是不是叫萍果 ------------ 二十九床前一轮明月光 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敲打在这一条通往逐鹿城的管道上,在夜晚银灰下,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丽里到底坐的是何等人物。 “殿下,前面就是逐鹿城了。”马车上,身披楚天国铠甲的车夫朝马车内低声说道。 借着颠簸月色,只能看见马车内有一人,他的周围是一片黑暗,他也仿佛溶于这黑暗,不见容貌只听其轻笑一声,“想不到泱泱赵国,竟为这一小小逐鹿城编出如此荒唐理由。” “逐鹿城早已不是原来的逐鹿城了,”马车上的车夫沉声道,深邃阴深的眼睛里倒映着淡淡光辉,“赵国立这所谓逐鹿书院,明面上帮助七下国培养人才,可天下谁不知这是为了制约我楚天而立的书院。” 马车内的人影又是一声轻笑,笑音未落时他拉开了车帘,一轮月光洒进车内,照亮了他那双漆黑充满怨恨的双眼。 世人只知楚国国主深爱其八皇子,这次的皇子入学又是大方赠灵药又是高调出兵协助逐鹿书院。外表看上去光鲜无比,可事实是什么。 他楚天琅确是楚国国主最疼爱的子嗣,也是众多皇子皇女中最优秀的。楚天国在这几年里也是国力大增,已有隐隐卧居七下国龙头的趋势,可是呢。 赵国一封书信便能要了楚天国镇国灵药! 一封书信便能要了楚天国四分之一的兵士! 一封书信便能要了他楚天琅的命! “你这让我如何甘心,如何信服啊。”靠在富丽堂皇的马车里,这楚天国八皇子楚天琅面无表情的靠坐在垫子上。手上沾了少许月光,细看了几许自己修长的手指。笑容在他脸上如花般绽放,阴险的种子从他的眼底生根。 “区区一个沈府遗孤就能让我楚天琅以性命相陪。赵国是不是太看得起他,”楚天琅收起了笑容,伸手遮住了窗外明月。在仅有丝丝缕缕光线的马车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又或许,太看轻我了。” …… …… 楚天国逐鹿城 留仙楼 沈清文现在脸色很难看,看着眼前这笑得春意盎然的富家公子,他有种想一脚拆了他祠堂的的感觉。奈何,他现在的身份在这。女子应当优雅,不可与这等愣头青年一般计较。 “姑娘,家父是齐临国镇国公吴双英,而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叫吴迪。” 听完他的名字,沈清文忍不住的一笑,笑得花枝招展。早就听闻齐临国镇国公是个极其自负的迂腐老头,没想到连给他崽子取名字都如此傲视群熊。 余光扫了一眼这所谓的国公嫡长子。长的倒不差,一身紫色的锦衣上是一张无论怎么看都猥琐的脸。浓眉大眼,一看就知道这人铁定不是个好东西。 “姑娘,实不相瞒,在下看到姑娘的第一眼就被仙子你迷的找不着北了。”吴迪一手握着胸口,另一只边说边比划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他说的很动听,肢体动作也充满了真诚。 沈清文满脸黑线,先不论他是个男的,就算他是个女的,看到此情此景,也是忍不住将去年年前吃的饭全给吐出来了。不过,沈清文脑子里倒是想到了另一个点,要是换了赵敏敏在这,可能这位吴迪小兄弟连第一句都没说话就给他一脚踹出去了。而要是还了顾萍果,可能会在他动作做完之后很礼貌的给他来上一剑。 沈清文轻笑一声,心里想到那画面也是颇有一番趣味。而在他唯美一笑时,李长安和昕儿也走了过来。昕儿看了看沈清文,又看了看其一旁满脸春意与猥琐的吴迪,顿时明白了什么。 李长安不愧是正经读书人,他特朴实的问道:“沈兄……姑娘,这是你朋友?” 一语落地,昕儿无奈的笑了笑,两个浅浅的酒窝挂在嘴边。沈清文本就难看的脸又难看了几分,心里大骂李长安真不愧是猪队友。而吴迪很感激的看着这有点呆的清秀小哥,连忙点头说他们是认识的。 尴尬笑容挂在脸上,沈清文心里已经把这个愣头青全家都问候了一边,“吴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瞧姑娘说的,”吴迪皱眉一盯,随后起身在沈清文不解的目光下转了个身,又在众人更加疑惑的目光下坐回了位子,不忘朝沈清文眨了个眼,“这不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嘛。” 沈清文呆落木鸡,有些心疼的看着这位风流潇洒,傻里傻气的狗大户。他想其实那天临国镇国公带儿子可是有一套,根据此人这短短时间的言行举止,沈清文姑且将其放在低能儿这一行列。 “吴公子啊,你看沈姐姐跟我们也是刚到此地,颠簸一天,饥肠辘辘,甚是乏累,”善解人意的昕儿看沈清文不开心的样子,也是在关键时站了出来。就在沈清文感激的目光下,昕儿狡黠一笑,沈清文立马意识到不对了,“一看吴公子就是一表人才,想必也是来参加逐鹿茶会的,倒是有不妨跟沈姐姐一起,你看这样怎么样?” 一脸死灰,沈清文呆呆地好似一尊没了感情的雕塑。吴迪笑得合不上嘴,眼里满是感激的神色,他发现自己今天运气实在是好,很满意的起了身,“没想到这位姑娘不但长的好看,心思也是如此的细腻,好好好,要是后日沈姑娘不嫌弃,在下很是愿意陪同姑娘一起品品那逐鹿茶会。” 说完,他转身朝沈清文挑了挑眉,后留给沈清文三人一个及其潇洒的背影。 昕儿见吴迪已走远,便与李长安一同入了座。一坐在椅子上,昕儿就立马笑了出来,她捂着肚子,笑得同时还不忘调侃道:“沈美人,你好大的魅力啊,连临天国镇国公公子都等勾搭上。” 沈清文听完冷笑处理,但随后又意识到了什么,双眼愤怒的看向李长安。李长安则是憨憨一笑,摊摊手道:“昕儿姑娘执意要等一会的,说是有一场好戏看。” 沈清文这下是明白了,自己在外曾听不知哪里的小混混说过,越是好看的女子越是多面孔。眼前这个昕儿就是如此,在张钱那个面具男面前显得唯唯诺诺的,在他沈清文面前就重拳出击了。 沈清文想的时候,小二也是将食物端了上来。沈清文叫的是一碗水饺,李长安点了一碗清水面,而昕儿则是叫了一碗米饭,三个小菜。 碗上绣着青花,水饺躺在清水上,沈清文有苦说不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一想到吴迪那张猥琐的脸,沈清文将手里握着的勺子又放了下来,自己被折腾的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将勺子放在桌上,沈清文双手支脸索性不吃了。他闭上眼睛,静静的听整个酒馆的声音。 李长安嗦面声,昕儿吃饭声,小二来回走动声,厨房里炒声,以及那桌逐鹿书院弟子的交谈声。 “各位,我昨日听闻一个小道消息。” “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你知道为什么楚天国会派重兵来逐鹿城吗?” “不是为了逐鹿成立七十周年?” “错了错了,据说啊,是异族莽子派了刺客要来暗杀楚天国的八皇子!你们猜猜那刺客是谁?” “谁啊?” “诶,猜不到吧!我跟你们说,是那天池沈府的遗孤!” “十年前沈府勾结异族已是被我族给政法,现好不容易留下个香火又来做残害人族之事,真是不知好歹!沈府人妄为人族!” “就是就是,这种人就该人人得而诛之!” …… …… 坐在原位的沈清文睁开了眼,看着走进留仙楼那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时。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深邃的眼睛停留在那白色的身影上。 她脸朝酒楼里,身形苗条,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白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白衣,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待她转过身来,才见她方当韶龄,不过十七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此女子,正是沈清文嘴中的恶毒女,在天井镇山上戏耍的顾萍果。而她一旁的青衣女子自然是她的舍友,小荷。 沈清文撇过头,朝昕儿问道:“喂,你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没?” 嘴里还含着一口饭菜的昕儿顿时不乐意了,鼓着嘴巴含糊不清却神采奕奕的讲着。沈清文听不太清,赶忙制止,他是真怕眼前这女子一激动喷他一脸饭。 见顾萍果被一旁小荷拉到逐鹿书院那帮脑子有点不好的弟子那时,沈清文突然一激灵,身体略显变扭的吃着碗里水饺。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顾萍果一直在看他这个方向。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样子,指不定亲生爹妈都认不出来,更何况区区一个小萍果。 沈清文淡淡一笑,优雅快速的吃完碗里的水饺,独自一人率先上了楼。 看着沈清文单薄的背影,在这已是入冬的季节里,显得有点孤单。 沈清文回过神来时,自己已坐在装修华丽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房间里很久很久了。窗外挂着一轮明月,月光洒进他的房间,照的房间里宛如白昼,神情略显冰冷的走近窗前,一手轻抚修满了花朵的窗台,沈清文幽幽的叹了口气。 估摸着已是深夜,正准备回身睡觉的沈清文忽闻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车声,他急忙转头看向窗外。 只见寂寥无人的街道上一辆富丽堂华的马车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看着那有些熟悉的纹路,沈清文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正准备跳下窗户跟过去时他倒退了几步。 紧张的看着窗前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沈清文背后居然出现了滴滴点点的冷汗。 原本被扎紧的黑发似乎因为太过匆忙而被主人遗忘,皎洁银辉下的她仿佛笼上一层淡淡的星辰光芒,宛如夜中仙子。她略微喘气,有些红润的脸上是一双激动且自信的眼睛,“你……你是沈清文吧。” 站在原地 一身女装的沈清文 尴尬的笑了笑 ------------ 三十落红不是无情物 端了两杯茶,坐在绣着富贵牡丹的椅上,月色入帘窗,月辉装点这堂皇房间。沈清文看着眼前这青丝略显散乱的顾萍果,后者一脸痴呆相,看的沈清文心里有些发毛。尴尬的吃了口茶,慢悠悠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萍果眨了眨好看的眼睛,清澈明亮的眸子将沈清文此时模样倒映的清清楚楚,她不禁一笑,回道:“这……这不是很明显吗。” 沈清文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由远到近,只剩点点星火。嘴角稍稍一挑。顾萍果只觉得眼前的沈清文突然模糊了一下,待再次看清时后者已经褪去了脸上胭脂,身上也穿上了熟悉的青衣。 乌黑如今晚夜空般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一张年轻清秀的脸上却有着一双不符合年龄深邃眼神,晚风从窗前经过,吹起他单薄青衣,更显出他此时有一身莫名仙人气。 “沈清文……”顾萍果喃喃了一句,在沈清文不解的目光下指了指桌上的茶杯,“这茶是凉的。” 沈清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凉了就别喝,多事。” “不行,我渴。”顾萍果见沈清文这态度,心里也是不爽了起来。本姑娘不远千步从逐鹿书院赶过来,大晚上还翻了这个多楼层,凭什么一杯热茶都不有的喝! 这是没有道理的! 顾萍果眯了眯眼睛,不经意间好似又刻意而为之的露出了藏在厚厚白狐裘下的手。 窗外明月照枝头,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这本是一番可赏美景。可惜,这手的主人是顾萍果,赏这手的人是沈清文。 日月良心,苍天可鉴,沈清文平生最恨便是随意威胁他人的人,这是可耻可恨可憎的。七尺男儿的他难道要向眼前这修为不如他,人品不如他,样样都不如他的顾萍果点头哈腰,这绝对不可能。 指尖真元燃烧,沈清文隔空点出一指,那原本安静的茶杯突然躁动起来,没过多久,一缕白烟从杯里飘出。沈清文对此表示大丈夫能屈能伸,毕竟明日还得继续靠女子模样来隐藏身份,要是被眼前这歹毒威胁女弄个脸肿半个月,那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种利人损己的事情沈清文打死也不会做,看着脸带得意神色,惬意喝着热茶水的顾萍果,沈清文冷笑道:“你这次来,不是单纯来看我吧。” “啊?我就是来看看你。咱们不是好几个没见了嘛。”一口暖茶入喉,顾萍果很自然的点点头,好看清澈的眼睛在月下闪闪发光。 沈清文正准备喝茶的手停顿了在半空中,他抿抿嘴,又将手中茶杯放下,一口没喝。 “你……你怎么了?是不是也嫌茶凉?”顾萍果察觉到沈清文的异样,连忙问道。 “没,没事。”沈清文吸了吸鼻子,眼里是这脸上带有丝丝红晕的女子,沈清文慌乱的起身,三步并两步走到窗户旁。 看着窗户外,那此时唯一一处闪烁着火光的地方,沈清文平息了一下心情。头顶一轮明月,他面朝这硕大的逐鹿城,向顾萍果问道:“萍果,这次逐鹿茶会,你知道多少?” 坐在原位的顾萍果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红晕又加重了几分,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尽带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喜悦,“啊……啊……你刚刚问的啥?” “我问这次逐鹿茶会,你知道多少?”沈清文这次罕见的没发脾气,很耐心的再重复了一遍。 顾萍果转动了下眼睛,嘴巴鼓了鼓,似在思考,片刻后,她道:“逐鹿茶会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具体的细节我不怎么了解,不过听其他师兄师姐说这次的逐鹿茶会跟以往的大不相同。” “哦?哪里不同?”沈清文负手而立面朝窗口,只留下一个好看的背影。 “以往的逐鹿茶会说白了也就是大家坐而论道,品品茶聊聊天,而今天学院又设立了擂台赛,你知不知道拿到第一名的奖励是什么?”顾萍果笑着问道,不过她又马上反应了过来,大眼睛里满是吃惊,“你……你不会是想……” 沈清文闻言淡淡笑了一下,转过身看着顾萍果自信的问道:“怎么,凭我这一身武功还不能拿到桂冠。” “还真说不定。”顾萍果摇摇头,见其认真的神态,沈清文倒起了兴趣,靠在窗户前,等着顾萍果的下文。 “这次的逐鹿书院擂台一共分为:武,艺,德三个方面,而要想拿到那灵药,必须在这三个方面都拿到至少第三名的成绩。”顾萍果笑了一下,“沈清文,你太小看逐鹿书院了。” “那若是没有一人达到要求呢?”沈清文淡淡的问道。 顾萍果好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沈清文,沈清文顿时不爽了起来,“灵药现在是书院的,没有人能达到要求自然还是归书院啊。” “倒是一群成了精的老狐狸。”沈清文眯了眯眼,那群老迂腐明摆的是想自己独吞。不过啊,沈清文轻轻一笑,他又转向窗外,他们是不是在院里呆久了脑子呆傻了,又或者是在赵国庇佑下极度膨胀了。 这个灵药,他们吞不下去,也没有能力吞下去。 七下国早已脱离原来的轨道,楚天国已不再是当年的楚天国,而他沈清文早以不再是过去的沈清文。 况且,没有人会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三方的势力想插足这两国对决,在其中分一杯羹尝尝。 后日的逐鹿茶会,沈清文现在倒是起了一丝丝兴趣。 “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吧。”沈清文打了打哈欠,心里估摸已是半夜,刚转身想下逐客令的时候,却迎来了顾萍果看傻瓜一样的目光。 沈清文不爽又疑惑,但奈何自己打不过这女娃娃,当他转念一想,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内心,“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在这住吧。” “当然,”顾萍果点点头,这里可是逐鹿城最豪华的酒楼,还是最豪华酒楼里最豪华的房间,她怎么可能放过此等过了这个村或许一辈子没有下一个店的机会,“这么晚了,学院早就不让进了,你看我为了见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在这里睡一晚也不为过吧。” 沈清文理所应当的点点头,随后怪笑一声,“原来你这么晚来的原因是这个啊,也难怪,谁叫我沈清文魅力大呢,你说是吧。” 说完,他还似有似无的将眼光放在顾萍果身上,还回看了几遍后最终在其不怎么平坦的胸前停留。 顾萍果这下听不懂沈清文的话才奇了怪,连忙用双手捂住胸口,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你你你……不要乱来啊。” 沈清文狐媚的笑了一声,在明亮的月光下漫步走向此时显得有点慌乱顾萍果,天井境的气息从他青衣上释放,“区区一个凝水境的小武修,我要霸王硬上弓又如何?” “沈清文,你,登徒子,别过来!”顾萍果看着越走越近的沈清文,看着其越来越癫狂的表情,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终于在沈清文离她只有一只手距离的时候,她电光火石的出手了。 一声清脆在沉睡已久的逐鹿城回荡着,一阵阵似涟漪般散开。 坐在窗口上的沈清文摸着自己有点红肿的脸,借着银辉还能清楚的看到一个鲜明的巴掌印在其右半边浮现。 自己本来就想开个小玩笑,谁知道这恶毒女的手劲还是这么大。他真的纳了闷了,怨恨的看了一眼已经睡下的顾萍果,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厮能打人这么疼,还是说她单单打我一人这么疼。 沈清文有苦说不出啊,一人在冬季深夜赏着风,吹着月,他的目光突然投向了逐鹿城的某一处。而随着他的目光一直往前,穿过逐鹿城,穿过层层大山,可以看到此时有两个身影坐在一处荒郊野岭的亭子里。 亭子很简单,仅仅只有两把椅子以及一已经生了不知多少层灰的石桌,石桌上有一盏灯,在灯光下可以看清楚是一中年人和一年轻人。 “想不到老夫此行还能碰到殿下,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灯火下的中年人率先开了口。 “幸运和倒霉从来不是你我说的算,你说对吗。”年轻人淡淡的回道。 中年人嗯了一声,昏暗中他捋了捋半黑半白的胡子,“殿下,城中之人可知道您亲自前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年轻人还是淡淡的回道。在跳跃灯火下,依旧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中年人沉思了片刻,后道:“世人都说殿下自负,看来大家都错了。” “有些人没有见过那茫茫汪洋,就以为江河是最为广阔的,”青年人还是淡淡的口气,“而有些人,通过一片雪花,就能看到满山遍野的雪景。” “所以殿下是后者。”中年人道。 “我是,”年轻人淡淡一笑,笑声如黑夜一般,让人感觉到神秘莫测,“他,她,他们,她们,亦是。” “所以,这就是殿下在这里等老夫的原因?”中年人皱起眉头,语气带着沉重。 年轻人还是淡淡一笑,在黑夜中他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坐在窗户上的沈清文收回了目光,双手交叉伸向宽大的衣袖中,打了打哈气,他在想。 他是不是 还是低估了 这所谓的逐鹿茶会 ------------ 三十一生与死一念之间 清晨,大陆是静谧的。当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这条离逐鹿城不远的山道上停着两辆马车。 “殿下,那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其中一辆装修较为华丽马车里传出一中年沙哑声,只听声马儿鸣叫声回荡在这空旷无人的山道上,大约几个呼吸后便没了踪影。 山道上的一切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道旁的柳树低垂着头,柔顺的接受着晨光地淋浴,草丛从湿润中透出几分幽幽的绿意。 在这番美景下,没人注意到那停留在原地有些时候马车上突然出现了一人影。 他如鬼魅,这能照亮万物的骄阳仿佛的照不清他的面容,从旁人的眼光看来只不过是一模糊人影坐在马车上。 “你来了。”马车里传出一年轻男子声,声音缥缈如那一碰即散的蒲公英般。 黑影牵着马,沉默片刻后才道:“殿下,卑职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煞影,你我二人自幼便熟识,”马车里的年轻人语气似乎带怒气,“私下我不希望听见如此谦卑之词,尤其是你。” 多么美好的的冬日清晨,立冬过后天气就要真冷下来了。到时枯黄的树叶随着萧萧的寒风,纷纷投身于大地的怀抱。 远处的山清瘦了许多,近处的小草枯萎了,马车上的煞影淡淡一笑,握马鞭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他望着天,心想着年幼时初见年轻人的情景。 他想,终有一日,他能亲自扶着他,走向那象征权利与威严的至尊王殿,亲眼看着他坐上那象征万人之上的王位。 沉默良久,煞影才开口问道:“殿下,何时入城。” “不急,我要在这等一个人。”马车里的年轻人又回到之前那淡淡的语气。 “哦?”煞影来了兴趣,靠在马车上思考道:“能让殿下等的人,是怎么样的人。” “怎么说呢……”马车里的年轻人思考了一会,“如果她是个男人的话,会让我头疼。可她是个女子,我的头反而更疼了。” “殿下,”煞影罕见的笑出了声,他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打趣道:“你这句我就当没听到了。” 马车里的年轻人轻嗯了一声,赞许道:“懂事。” 不远消瘦山里传出欢悦鸟啼声,概是这好天气的影响,这没灵性的飞禽声都显得如此高亮,远在逐鹿城内的沈清文忽觉耳朵微疼。 掏了掏耳朵,他看着围着他坐的一圈人。 房间里装修华丽,房外街道也是热闹,房间里的人神态各异。 李长安没有表情的坐在椅上,昕儿好奇的注意着顾萍果,张钱一副发现秘密的坏笑,而顾萍果则是脸红的跟天井红果一般,头低低的,不敢抬眼看其他人。 “沈清文你可以啊,还以为你在这方面是块木头呢。”张钱坏笑一声,眼里竟是大家都是男人,懂得都懂的神色。 顾萍果闻言脸更红了,头更低了,粉手将自己衣角捏的紧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昕儿美目瞪了一眼张钱,以示警告。张钱顿时像吃了黄连,不再多说一句话。 聪明如沈清文这样的面对这种情况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屋子呢,是顾萍果自己执意要住下的,床呢,也是她硬要占着的。 他沈清文是受害者好吗,怎么仿佛是自己犯了天大罪似的被在坐各位盯着,一个个如青天大老爷,等待我的辩解。 沈清文暗自冷笑,他知道,张钱是在等昕儿开口,顾萍果在等他沈清文开口,而李长安则是在等所有人开口。房间里看似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实则就像一个大桶里装满了火药,只要给一点星火,这个火药桶就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可,这个点火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希望对方先说而谁都不想自己先开口。 面对这种局面,沈清文自然乐开了花,双手交叉环胸,一副局外人的表情。 面对这种局面,顾萍果自然急得要跺脚了,她头虽低低的,但还是借着余光瞟了一眼沈清文,见后者一副淡然态度,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俗话说的好,林大啥鸟都有。正当沈清文心得意间想如何巧妙收场时,李长安这个愣头青居然点起了蜡烛,要做这个点火人。 “沈兄,你还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一句话好似一把火,温暖了房间气氛也点燃了这个存放已久的炸药桶。 “对啊,对啊,都来这么久了也没听你介绍介绍。”昕儿点点头,美目给了李长安一个赞许的眼神。 张钱一见昕儿开口了,马上换了一副关心沈清文的表情,苦口婆心道:“就是就是,你看你让一个小姑娘坐着尴尬这么久,沈清文啊,你好狠的心。” 得意的表情还挂在脸上,沈清文努力保持着微笑。他很感激的看了一眼李长安,见后者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怎么就想给他来上一脚的感觉呢。 沈清文使命保持微笑,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他说,沈清文,你是个斯文人,斯文人是不可以动武的,是不可以跟傻子一般见识的。 这样反复来上个千百上万遍后,沈清文觉得稍微好受一点,他思考了一会,正准备开口时,顾萍果却先了他一步。 “我叫顾萍果,是他的朋友,”顾萍果红着脸,终是抬起了头。国色天香的小脸上带着红红的云朵,好看又可爱。见大家不出声,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真是朋友。” 昕儿眨了眨眼,心里倒是吃惊顾萍果会先沈清文一步,不过她反应倒也快,笑着道:“顾萍果,好名字,我叫昕儿。” “你好,张钱,我跟她是一对。”张钱也是朝顾萍果点点头,随后只觉得脚上一疼,张钱没脸没皮的看着一脸淡漠的昕儿。 李长安见状则是笑了一下,“李长安。” “你们好。”顾萍果小声道,她呡着嘴,美目转向沈清文,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 沈清文倒是被逗笑了,他嘴角扯了扯,“顾萍果你过分了,不会让我也给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顾萍果脸色很认真的点点头。 “我叫沈清文,”沈清文淡淡的回了一句,但见后者还是认真的神情,沈清文皱了皱眉头,摸了摸顾萍果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也没发烧啊。” 昕儿见状美眼瞪的老大了,张钱嘴角都快裂开了,李长安则是暗暗笑了起来。 毕竟大家都知道沈清文是何人,自然知道沈清文身后站着是什么人,那个人要是生起气来,让沈清文配上半条命都不为过。 顾萍果将沈清文的手甩来,脸色依旧认真,但美目却流露出淡淡伤感,“沈清文,你老实说,你到底叫什么。” “顾萍果,你是不是傻了?”沈清文皱着眉头保持着笑容,心里却也是没了底。 “你说不说?”顾萍果含着哭腔道,神色已经渐渐软了下来,鼻子红红的,很惹人心疼。 沈清文这次沉默了,他看着她,她注视着他,沈清文暗自骂了那顾狗胆一万遍,沈清文不知道那家伙在搞什么名堂,但他知道,顾胜王想要顾萍果入这局,还是入他沈清文的局。 “好,你不说是吧。”顾萍果哭着笑着说道,“你不说我就跟你绝交,老死不相往来的!我跟你说,我顾萍果说到做到!” 沈清文的脸色稍稍停顿了下,心里更加疑惑了。顾胜王想要顾萍果入局,又不告诉她全部,这是为了什么? 是想要沈清文自己告诉这个傻姑娘,他凭什么这么肯定沈清文会上他的套,或者说是他有什么其他算盘。 李长安和张钱对了一眼,双人的神色皆认真了起来,他们不知道顾萍果是何人,但听她的话音便能知晓一些东西。 这个姑娘在他们看来,是一脚踏在生门,一脚踏在了死门。 只要一念,便可入天堂,也只要一念,就可下地狱。 而操控她的人,是沈清文吗,显然不是。而真正能左右她的人,张钱等人不认识,也不知道。 “这样,”沈清文思考了片刻,觉得头疼无比,“如果我沈清文能活着离开这逐鹿城,我全告诉你可好。” “好,一言为定。”顾萍果点点头,擦了擦眼角快要掉下的眼泪,破涕为笑。 沈清文见状也是哭笑不得,聪慧如他这般人都不禁卡了嗓子,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顾姑娘我昨日见你与逐鹿弟子一同吃饭,请问姑娘是否是逐鹿书院的弟子。”李长安微笑着打破僵局,沈清文目光转向他,悄悄为其点了个赞,心里暗叹这李长安真是个东西。 “嗯,我是。”顾萍果疑惑间点点头。 “那便好,李某来自道馆山,”李长安儒雅一笑,“初来驾到,正愁如何去逐鹿书院,现在可好,遇到顾姑娘,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你就是那个道观山的人啊,”顾萍果哦了一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白衣风度翩翩的书生,“可以啊,要不现在就走吧。” “现……现在?”李长安也是吃了一惊。 顾萍果点点头,“书院每天有固定时间开门,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赶紧溜回去,不然被夫子发现又要抄诗了。” “这……也好。”李长安笑着摇摇头,便起身回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一番行装。 在离开时,顾萍果看了一眼脸上带笑得沈清文,她咬咬牙,想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简单与沈清文三人说了再见,便与李长安下了楼梯,很快没了身影。 只剩三人的房间,显得格外安静冷清。 收起笑容的沈清文负手而立在窗前,眼下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耳畔是热闹非凡的吆喝交谈声,脸上却是比寒冰还冷的神色。 张钱看了看那此时令人胆寒的背影,又对昕儿说了什么,只见昕儿点点头随后退出了房间。而在昕儿走后没多久,张钱也是起身,没有一点声响的离开了房间。 这个硕大的房间,眼下只剩沈清文一人。 站在窗户前的他,看着街道上的人群,最终,他轻叹一声,待叹声落地,他也消失在了这间房间。 转眼间,沈清文站在了一间装修很普通的酒楼下,一进门他便大叫了两壶好酒和一碟花生米。在屁股还没坐热的时候,一老叫花子突然从酒楼外跑了进来,在酒楼里看了半天,最终在沈清文眼前坐了下来。 只见那凌乱散发恶臭的白发下,是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他咧嘴笑了笑,很难看,很猥琐。 “兄弟,讨杯酒喝。” 沈清文听闻,也是笑了笑,转身向小二又要了个杯子。 ------------ 三十二与老乞坐而论道 “这杯子不够大啊。”老叫花子舔了舔嘴,那漆黑的双手在那破烂不堪的衣裳擦了又擦,等他觉得干净时,才接过沈清文手中拿着有一会的碗。接过碗,老乞浑浊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这碗好,这碗大。” 沈清文面无表情,将桌上酒壶开了口,给老叫花子先满了一碗。淡淡的酒香随着壶口上流出的酒水一同落在那碗上,沈清文看着眼前这仿佛十年没喝过一滴酒的老叫花子。 “好喝吗……”开口时,已发现声音早已沙哑,眼中三分喜悦七分心疼。深邃眼里的老乞正舔残留在碗上的酒滴,沈清文手颤抖的将老乞手中的碗夺了过来,又抖抖晃晃倒了一杯,“你慢点喝。” 老乞接过碗,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埋在凌乱沾满过往屈辱的头发里,大约几个呼吸后,他才吸着鼻子点头道:“好,好,好啊。” “酒够吗?”转眼两壶酒已空,沈清文笑着问坐在一旁的老叫花子,他酒杯里没有一滴酒流过,那桌上的花生米一颗都未少过。 “够了够了……”老乞嘿嘿一笑,双手摸了摸自己光溜稍有点鼓起肚子,很满足道:“这酒,喝的痛快。” “好,那就好,”沈清文点点头,呼出一口浊气,伸手抓过一颗花生米,看了片刻,又将其放下,再叹一声,他道:“喝的痛快就好。” “看来公子有烦心之事,”老乞看向沈清文,“要是公子不介意就跟老乞丐说说,或许能解你心事,也算还了这次的酒水之恩。” 沈清文笑了下,深呼吸一口,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老人家,太多结了,也许一辈子都解不开。” “错了,错了,”老乞摇摇头,“正可谓,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公子应该事事往前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事事往前看……”沈清文笑了起来,笑得很是难看,原本清清秀秀的一张脸此时倒觉得狰狞无比,“若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过去给予我的力量呢。” “公子,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方才能完成那天降大任啊。”老乞丐认真的说道,浑浊的眼里似乎有一丝明亮。 “还要忍吗,”沈清文低声自言自语,他满眼不甘,只能看到一半的脸上竟是痛苦神色。他闭上眼呼气,吐气睁眼,“先生,我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老乞缓缓道。 …… …… 坐在留仙楼第十层华丽椅子上的沈清文笑出了声,他的脸红扑扑的,眼里已有醉意的他伸手将那满桌的酒壶打翻在地。 清脆声接二连三的回响在房间里,沈清文傻笑的站起身,指了指前方的空气,“沈清文啊,沈清文啊……” 围着自己房屋里绕圈,他就这样一直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待头晕脑胀时他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靠在椅子上,他回想起早上与老乞丐说的话。 “先生,我想让明白的人继续明白,不明白的人永远不要明白,这事,该怎么解?” 老乞丐指了指沈清文的心脏处,“那就要问问你的心了。” “若是你想要走一条人人向往的江湖路,你大可以肆意挥洒自己的感情,做一个寄情山水,世间的潇洒豪杰。”老乞丐乐呵呵的说完后,眼神稍稍冷了下来,他扭动了下身子,微微靠近沈清文,在其面前轻声道:“而若你要走那通往至尊的路,那就不要,不能允许自己将感情滋生出来,就算滋生出来该断就断。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你应该是比我懂的。” “这个世界是没有公平而言的,有些人一出生就决定了他的一生,或平安无趣度日,又或每时每刻不是提胆夜行,又或每日与那虎谋早餐与那贪狼共舞,人生,不是你我想定就定的。”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公子既然心怀志向,自然该断则断,不要被私欲乱了心神,被情感所束缚。” …… …… “哈哈哈哈……”沈清文大笑道,笑容过后是异常的冰冷和清醒,他淡淡的撇了一眼角落,“顾胜王,来了就别跟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令人生恶。” “好眼力。”一身黑衣的顾胜王从黑暗出走了出来,他双手放在腰间,态度一扫往日慵懒,他看着眼前那坐在椅子上冷漠的沈清文,问道:“现在我们是什么,师徒还是主仆?” “师徒如何,主仆又如何?”沈清文眯了眯眼,伶俐气息从他身上每一处散发,他的头发不知不觉竟恢复了那如月辉般的银丝。 “那就要看少府主的心情了,”顾胜王认真回道,“要是师徒,那为师就告诫你有些事不要问,有些情感不要碰。要是主仆,那作为仆人的顾胜王自然会回答到少府主满意为止。” “为何要将顾萍果引入此局?”沈清文开口,语气好似那极北之地上的万年冰霜。 “少府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顾胜王淡淡一笑,“是师徒还是主仆。” “要是师徒,你会怎么回答?”沈清文靠在椅子上,不怒自威。 “我会告诉少府主少说话多做事,要问也不要问这么蠢笨的问题。”顾胜王嘴角勾了勾,道。 沈清文笑了下,笑得很莫名其妙,“那你说说,要是主仆呢。” “那我就回恭敬回答少府主,顾萍果入此局,百利而无一害。”顾胜王淡淡的回道。 “有害,怎么会没有害,”沈清文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她是你女儿啊,顾胜王。” “正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她不得不入局。”顾胜王很肯定的说。 “你……”沈清文睁大眼睛,一时语塞,想说又不知此时该说什么良久,他才憋出一句:“那你说说,她怎么个百利而无一害法。” “师徒,还是主仆。”顾胜王还是这样问。 沈清文气的站了起来,银发下的清秀脸蛋上写满了不耐烦,“皆是。” “好,站在师父立场上我劝你少管。”顾胜王撇嘴道,“要是站在主仆上,顾萍果是逐鹿书院的学生,还是四书院为首的冬竹院的弟子,你要知道,此次负责看管灵药的便是冬竹院的弟子。” “所以,顾萍果能给我最好的帮助,以及将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下,待我拿到灵药又要她做替罪羔羊。”沈清文微微一笑,与顾胜王对视了一眼,“她,会死,而且死的很难看。” “没错,”顾胜王低眉点头,“顾某愚钝,这是顾某能想到既能拿到灵药,又能让少府主全身而退的法子。” “不,还有一种法子。”沈清文又坐回位置,“明日的逐鹿茶会……” “打住打住,”顾胜王冷笑间打断了沈清文,“单单论武字一擂台,沈清文你能保证自己在不暴露的情况下营下全场?而就算你侥幸赢下了,那接下来的呢?” 眉头已快皱成一个一字,沈清文心里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你早早将顾萍果安排在逐鹿书院,就是为了今天做这枚弃子。顾胜王,你是怎么知道楚天国这次一定会将灵药拿出来的。” “少府主,你真的是被感情昏了头,”顾胜王脸上浮现出淡淡嘲讽之色,“你好好想想,这两年赵国跟楚天虽明面上依旧和睦,但来往相对以往早就淡去许多,再加上这几年同为中五国的张国崛起,而楚天国也是在七下国如日中天。” “狗急了会跳墙。”沈清文明白了过来,现在的楚天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如果这次楚天能将逐鹿书院彻底纳入自己怀中,那晋升为新的中五国也不是不可能。 “等等,或许还有一个新的办法。”沈清文突然眼睛一亮,他想了一个人,一个这盘棋最重要的棋子,沈清文兴奋的站了起来,他怎么把这人给忘了。 “沈清文,你有什么办法?”顾胜王被沈清文突然举动给吓到了,据说人是很脆弱的,过重的压力下他可能会变成神经病,虽然顾胜王一直认为沈清文精神方面有点问题。 沈清文淡淡一笑,眼神越变越阴险,“齐临镇国公之子,吴迪。” “齐临?”顾胜王皱了皱眉头。 沈清文暗自骂这顾胜王算计自己亲闺女倒心思慎密,怎么一到别的地方就开始变愚钝了。而正当他要开口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顾胜王不愧是顾胜王,在房门开启的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娴熟的身法,要不是沈清文认识他还真以为他姓王。 “沈兄,出事了。”破门而入的张钱和李长安两人看见沈清文的银发以及满地的酒壶渣子愣了愣,不过他们也没多管,“沈清文,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沈清文心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而下一秒,李长安说的话,让沈清文呆住了。 只听那白书生道 “齐临国皇子,黄川被人刺杀了。” 杀人者 是 沈府遗孤 ------------ 三十三犹抱琵琶半遮面 天气阴沉了许多,早上热闹的街道也变得熙熙攘攘起来。站在留仙楼十层装修华丽的窗前,沈清文眼里仅剩下疑惑与凝重。 原先他的计划本就是找个绝佳机会,将楚天和齐临的关系给搞僵了,而这件事越大越好。大到让逐鹿茶会暂时开不下去,好到让他沈清文能趁这个空挡将灵药盗来。 这下可好,眼下这最为关键也是最困难的一环节就这样被一莫名之人给解决了。 沈清文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齐临皇子死在楚天境内,这事,可大可小,就看这皇子在齐临国主心中份量如何,这逐鹿城在楚天国主心中是什么位置了。 “张钱,你应该知道死的皇子的信息。”沈清文转过身来问坐在椅子上有一会的张钱。而在他迎上其的目光时,沈清文愣了愣,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李长安,他心里有些慌。 这两人的眼里皆是充满了这事绝对是你沈清文无其他愣头青年敢干的事情了。沈清文嘴角抽搐了几分,稍稍做出咳嗽姿势,却又没咳嗽之声发出,他故作文雅的拿衣袖擦了擦嘴,“不是我干的。” 话音落地,好像没有什么用。沈清文哭笑不得,见那两人依旧不信的眼神,沈清文这会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真的不是我。”沈清文淡淡说着,将眼神瞥向一旁阴暗处,在最黑暗角落处顿了顿,过几息后他稍稍点头,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李长安二人。 一转头,迎面就是张钱戏谑的眼神,只见他撑的算英俊的面容上挂着一缕神秘微笑,随后阴阳怪气道:“齐临皇子是昨天夜里死的,而昨晚对沈兄来说可是一刻春宵值千金的时间。沈兄又不傻,放着这么美妙之事不做,反倒去刺杀一下国不受宠的皇子,这说不通。” “你知道就好,”沈清文也保持丝丝微笑,笑容如利剑,可将眼前这神头鬼脸,姓张名钱的傻子一剑斩成两半的笑容。沈清文点点头,“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死在逐鹿城,齐临国主的态度如何?” “齐临国主竟很意外的盛怒,齐临已放话了,要逐鹿城三日之内要给个说法,不然就战场上见了。”李长安说道,白衣飘飘,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可滑稽的是,逐鹿书院似乎并不打算将茶会推迟,反而转头向楚天要个说法。” “哦?这倒是个新鲜事。”沈清文双手交叉放在衣袖中,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衣裳上残留的痕迹,一股恶心涌上心头,他又将手放了出来。 “逐鹿城这样行事,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张钱说了一句,伸手将桌上茶壶里的茶水倒出,喝了一口,他呸了一声,不满道:“沈清文,你这茶也太凉了。你这家伙,心是脏的就算了,连你茶都是凉了,唉,可惜了你头顶一个沈府的名声啊。” “太凉就别喝。”沈清文淡淡回了一句,不过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回味了一下张钱的话,“张钱,你倒是提醒到了我。” 张钱心领神会一笑,又在沈清文眼前装起了糊涂,“提醒你什么?你终于良心发现要付我房钱了?” “你这房钱该还。”沈清文破天荒的居然接了张钱的话,这让张钱不禁一呆,要不是碍于面子,他都要扇自己一巴掌,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沈清文见其吃惊的眼神,眉目间上了一无法言语的火气,他沈清文难道是欠钱不还的人吗?他想要一个答案,将目光给了李长安,后者很赞同张钱的点了点头,沈清文表示很伤心。 “沈兄,说说看你要怎么还张兄的房钱?”李长安倒是对这所谓房钱起了兴趣。 沈清文倒是涨了记性,他也故作糊涂,眨了眨眼,“什么房钱?” “张兄的房钱啊,”李长安很耐心的回道,但他刚闭上嘴时,心想自己上当了,无奈已然开口。哑然失笑,李长安摇了摇头。 “对,张钱的房钱。”沈清文点点头,随后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轻声在其耳边道:“所以我们得一起还了这房间,不是吗?” “沈兄说的对,”李长安自认倒霉,不过他同样对沈清文心中所想感兴趣,这次的坑,也可算的上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跳下去的,“沈兄有何吩咐?” 沈清文虽清秀脸带微笑,但那双眸子却冷了下来,如那寒夜中的清水,散发这淡淡,令人颤抖的寒冷,“在逐鹿书院帮我保护一个人。” “是顾姑娘吧。”李长安随口一答。沈清文点点头,不过又不解的看向眼带异样神色的李长安。李长安又打趣道:“我随便猜的。” “沈清文,这就算还我的房钱吗?”张钱似乎不怎么满意,他靠在椅上,找茬道:“这听来听去好像都只是对你沈清文有利。跟我张钱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错了错了,张钱你要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沈清文一副恨铁不成的模样,那咬牙切齿感情到位,在旁人看起来沈清文就像是张钱他爹一番,“张钱啊,名声二字,你得细细的品。” “滚你二大爷的,有话就摆明面上说。”张钱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就将沈清文投的烟雾弹打散,他对于钱倒是并不在意,只是他同李长安一样,对沈清文接下来的动作有所兴趣。 沈清文闻言很失望的摇了摇头 ,他在房间里当着两人的面来回踱步,心里估摸着什么,脚步声时而缓,时而急,初听杂乱务必,静下心听又觉得格外熟悉。终于,沈清文停下了脚步,对张钱鬼迷一笑,“青铜鬼面活捉沈府遗孤,这事,有没有搞头?” “有。”李长安点点头。 张钱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沈清文很满意的转身,身子轻起,一屁股坐在窗户上。他的笑容就如同这天上的阳光被乌云遮挡一般,消失殆尽。 沈府遗孤杀了齐临皇子,齐临又要逐鹿城给个说法,逐鹿城又表示此事得跟楚天国说去。 这事情思来想去都也得蹊跷,仿佛是有个线在冥冥之中牵引着,沈清文心里此时也是复杂无比。 理还乱,剪不断,沈清文叹了口气,无论这事怎么进行下去,最后落得败名的还是沈府。想到这,沈清文心中起了怒火与伤感。 沈府已消失十年,那些所谓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似乎并不准备放过。等等,沈清文寒毛竖了起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仿佛占领了他的全身,使他动弹不得。 是了,沈府遗孤身后站的是沈府,是现在的沈府。 “张钱,”沈清文淡淡喊了一句,在张钱困扰的表情下,他睁大眼睛,如同一身受重伤,随时准备与你同归于尽的野狼,“你应该知道齐临人居住在哪里吧。” 疑惑不解的张钱点了点头,在沈清文那如财狼般的眼神下他走向书房,拿起笔,龙飞凤舞的写下数十字,拿起纸,他交给了沈清文。 接过纸的沈清文,淡淡一笑,笑容落地后他又变成那个美丽动人的女装沈清文。 而在沈清文刚想出门时,那合上已久的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是一身红衣的昕儿。美丽的脸蛋上带着焦急,她叉着腰,喘着气,在沈清文等人的目光下,断断续续的道:“齐临……齐临镇国……镇国公到了逐鹿城。还有……还有……” “你慢点说。”张钱见了连忙起身搀扶,小心的扶着昕儿朝座位走去,又倒了杯茶,刚想递给其时,动作又停顿了下。昕儿那管这些,柳眉微皱,心里起了一身烦躁,不顾张钱阻拦的夺下茶杯,喝了一大口又吐了出来,“怎么这么凉?” 站在原地的沈清文抽了抽自己此时的美脸,深吸一口气,尽量说服自己眼前这三个人不是来找茬这件事后,他才稍稍稳定了下来。 “昕儿姑娘,你刚刚说齐临国镇国公来了逐鹿城?”李长安估计着时机,找了一绝佳的时机他说了话。 “对,我亲眼见到的,”昕儿嗯了一声,随后又道:“齐临镇国公一到逐鹿城就沿着小道进了楚天皇子的府中。” 沈清文听后看了张钱一眼,张钱道:“放心吧,昕儿对这些人物以及他们在逐鹿城的住所比我还熟悉。” 沈清文表示知道了,昕儿见他没别的事了,刚想讲,话到嘴边又忘了刚刚说道哪来,思来想去总算是想起了,“嗯,对,而且逐鹿城里突然出现许多官兵,看他们的样子并不是寻常的官兵。” “不同在哪来?”李长安问道。 “寻常官兵没有的戾气,”昕儿回忆了一下,“说他们是官兵,但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息又偏冷,倒像是更是杀手。” 轰隆一声,窗外天穹上打了一个响雷,片刻后,雨水滴滴答答落地声从窗外传来。 沈清文撤去了女子的妆容,站在窗户前,看着已经淋湿的逐鹿城。 他心想 到了晚上 一定是个晴天 ------------ 三十四一张大饼名天下 雨淅淅沥沥不停地下着,像是在窗外挂了一层帘子,又像千万条银丝,从轻悠悠的风中降落。 逐鹿城街道上的人少了,各色的伞却多了起来。大雨没有淹盖这座城市,反而为他颂了一首来自上天的赞歌。 在逐鹿城偏僻的一角,这里很安静,安静的仿佛万物都睡着了,与之前繁华热闹的逐鹿中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就在这安静的地带里,此时有一辆装修华丽的马车从这里经过,马蹄落地的声音回荡在这无人的街道上,久久没有散去。 良久过后,这马车才从一处人家停了下来。 车外嘀嗒雨声络绎不绝,坐在马车上的马夫扫了扫衣裳沾的雨水,看着人家里越走越近的人影。他小心看了一眼车帘后坐着的人,见他没有动静,马夫叹了一声,满眼伤感。 雨渐渐大了,那走近的人撑着一把黑伞,大雨蹉跎间与马夫对视一眼。那伞人微微笑了一下,随后撇过头朝马车里说道:“镇国公大人一路辛苦了,云王殿下已经在内等候多时,就盼与您老见上一面。” “哦?都怪这碍人雨天,让云王殿下等候多时。你速速回去与云王说一声,老夫马上就来。”马车里传来一浑厚声音,那打黑伞之人简单应了一声,便又退回到雨幕中。 “大人,您真当要去吗?”马车上的马夫沉声问道,他的眼里已满是伤感以及最后一丝希望。 “小四,今非昔比。”马车里的人回答,他语气里透着坚定,坚定到掐死了马车的最后一根希望稻草,“既然他黄仁淮不顾昔日旧情,那老夫为何不能与他斗上一斗!” “可是大人,陛下他……” “够了!” 马夫话还未说完,就被马车里的人厉声打断。车外大雨依旧磅礴,马车里的人终于还是动了。掀开车帘,在雨幕中马车撑着把伞,与他一同进了房里,只留下雨中不知去哪,双眸迷茫的老马。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又有两间小小屋舍。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竹旁,有一雅亭,在雨幕中星火闪闪,忽明忽暗,好似梦中的星光点点。在亭前方不过十步距离,年过半百的齐临镇国公停了步,马夫小四看了一眼前方亭子上端尖尖角。 伞外是雨的世界,伞里的人各怀心思。 过了一会,或许是突然想起又或者是自己有意而为之。镇国公与那马夫小四低声道了几句,在伞里只见小四听完后睁大了眼睛。随后他急急忙忙的跑出了房屋,不顾这雨滴打在自己身上。冒雨穿过小门,与那屋里人借了把伞,撑着伞他骂骂咧咧从屋外冲出。 坐在马车上,马车小四深深看了一眼模糊的房屋,又轻叹了一声,随后昂首挺胸,驾着马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已在小亭里的镇国公听见屋外与大雨融为一体的马鸣声,他将目光放在了眼前这衣着华丽,头戴王冠的楚天云王,八皇子楚天琅身上。 “从前就常听起父王说起镇国公大人您年轻时的事,天琅从幼时就非常想与您见上一面。”云王楚天琅率先开了口,外面谦卑恭逊的他,眸子里确实那如豺狼虎豹般。 “云王殿下谬赞了,吴某一介武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镇国公陪笑一声,两人四目相迎,如利剑相碰,火花四起,又点到为止,对了一眼便又各自移开。 “贵国皇子的事,很抱歉,是我楚天失职了。镇国公大人尽管放心,我楚天,一定会给你齐临一个说法。”楚天琅脸表伤感,语气也是带着深深歉意与能刻在石上的坚定。 镇国公一笑置之,他是一介武夫没错,俗话说的没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半辈子都在尔虞我诈中渡过,他多少也是有了长进, “生死有命,黄川殿下命有此劫,也怨不得楚天。” 楚天琅眼里有着意外神色,思考一下,他眉头微微舒张,“想来那沈府遗孤此行是有预谋。” “殿下何出此言?”镇国公年老的脸上浮现出丝丝凝重。 楚天琅微微一笑,“国公可以想想,几月前那沈府遗孤不就剑直齐临王室高手黄有德了吗,现在,又刺杀了齐临皇子,这不明摆的要针对你齐临了吗。” “殿下真这么认为吗?”镇国公抚了下被风吹起的白胡,有了岁月的眼睛直钩楚天皇子。 亭外,雨似乎更大了,耳畔处能听见呼呼风声,吹动了亭上的帘子以及亭内人的心。 “不然呢。”楚天琅眉目含笑答道。 镇国公稍稍眯了眯眼睛,与风声一同叹息,“殿下,你这是在戏弄老夫。” 楚天琅朗声大笑,笑声融入大雨中,与亭外大风一同落地。他站起身,年轻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我就当你是三岁孩童又如何?” “放肆。”镇国公怒视楚天皇子,身上强悍气息释放。顿时,两人身上衣裳与发丝齐舞,无形的真元漩涡在小亭中凝聚,巨浪夹杂着许许雨水,狂风在此时为其助兴。 在狂风与真元巨浪之中,楚天琅无奈只得眯着眼,耳畔处只能依稀听见镇国公似乎又喝了一声。随后一声巨响,一道道有人高的水柱以小亭为圆心同时出现,它们汇聚在小亭尖尖角处,随后又炸裂开来,惊起一摊摊水露。 半身湿透的楚天琅瞳孔缩了缩,他深呼一口气,点点头,面露兴奋。随后他不顾身上衣裳湿不湿润,自己此时的面容多么不堪,他在狂风暴雨中打了打响指。 一道道火光由远到近,一个个身姿婀多的侍女端着美酒佳肴从朦胧水幕中出现。宛如仙境中的仙女般,优雅的将菜肴佳酒放下,又留有余香的退走。 “殿下这是何意?”镇国公撇了一眼楚天琅,沉声问道。 楚天琅笑了一声,任凭发丝上染了雨水的发丝贴在自己衣裳上。他倒了杯美酒,举杯朝镇国公道:“先前的一切都是楚某不得已而为之,多有得罪,请国公多多包涵。” 镇国公深深看了一眼楚天琅,收回目光他又看了看外头那雨幕中的泉眼。良久,他才叹了一声,举起酒杯与楚天琅碰了一碰。 一声清脆,两嘴入酒,镇国公依旧面无表情,而楚天琅脸上倒有喜悦之色。 大雨滴滴答答落地,溅起丝丝水花,发出阵阵轻响。待酒足饭饱后,齐临镇国公一叹:“至高者清难垢,至贵者润因愁。殿下,老夫在城外见了一个人。 ” “何人?”楚天琅随口一问。 镇国公见其散漫态度,不禁冷笑一声,“泱泱大赵,二皇子赵无忧。” 楚天琅刚夹起一小菜,正准备放入口中时,又听见镇国公报了一熟地又陌生的名字。夹菜的手微微停顿在半空中,推杯换盏间又将其放下,疑惑间自言自语道:“赵无忧来逐鹿了,他此举意欲何为啊。” “不管他意欲何为,这小小逐鹿城竟能引来他这大龙王,只怕此次不仅仅表面那么简单。”镇国公说道。 楚天琅皱起眉头,不喜这镇国公之前言语,只恨他扫了吃菜兴致,“他这恐怕是急着向赵国国君邀功吧。也难怪,区区一庶出皇子,就算文武如何之高,都无缘王位。再说了,当今谁不知当今赵国太子殿下之威名啊。” “殿下说的是,老夫只怕那沈府遗孤这事只怕是真的。”镇国公见楚天琅这明摆态度,不禁语气一转,连忙转了话题。 “沈府遗孤?国公真是越老越怕事了。想当年那强盛到能一手遮天的天池沈府都被扳倒,落了个千古骂名。”楚天琅笑了出声,手上筷子夹了夹桌上那还剩半条鱼肉之多的大鱼,“在汪洋里的鱼是鱼,在溪水里的也是鱼。两者生活天差地别,但一旦将它们从水中挑出,最后不都落得个一样下场。沈府遗孤,笑话,真是笑话。” 楚天琅放下筷子,起了身负手而立站在亭里。眼睛看向亭外,他淡淡道:“我管是否真有沈府遗孤这一说法,他赵无忧休想从我手中将逐鹿城夺去。” 话音落地,他又笑了笑,笑声如黑夜中梦魇,让人心慌,“要是沈府真的有遗孤,倒不也是件美事,你说是吧,齐临镇国公大人。” 亭外打了个响雷,轰隆一声,电闪雷鸣。整个逐鹿城忽然明亮起来,又转眼黯淡了下去。 在留仙楼第十层的沈清文也是被这雷霆之声吓了个大跳,他想手指九天大骂这老天不开眼,又忌讳其若真有神威,一雷击死自己岂不可惜。 很大度的他喝了喝桌上的茶水,一口淡茶入喉,他眉头一皱,打量了一番手里的茶杯,又摸了摸这桌上的茶壶。 他心想 这茶 好像真的冷了些 ------------ 晚上更新嗷 晚上见 ------------ 三十五风萧萧兮易水寒 今晚如沈清文所料,是个好天气。一轮明月朗朗地高悬在头顶的天幕,皎洁光辉如水般洒向大陆,照的湖泊银光闪闪。借着这明朗月光与湖泊银光,远处的山峦在这漆黑夜色中显得忽隐忽现。 夜色里,这条已经沉寂在黑夜与宁静下的山道突出现一看不清长相的女子正乘风御剑。白雪亮的剑陡然划破温润的气流,打破了山道原有安静,在半空中如一颗银色流星,裹挟肉眼可见雨露与寒风朝逐鹿城方向飞去。 脚下是雪白长剑,长剑下是隐隐发亮的湖泊。耳畔处烈烈寒风声戛然停止。下一刻,似乎感受到什么危险气息,她忽而睁开那双美得不可描述的双眸。赶巧一缕月辉掠过她的侧颜,漆黑瞳孔是此刻布满银辉,一身黑白相间长袍的她,看着眼前这在亮堂堂的月光下依旧显得漆黑如夜般的人影。 几个呼吸后,女子淡淡的扫了眼前这人一眼,随后风轻云淡间透着冷意道:“煞影,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宫的路都敢拦着。” 黑夜中的煞影耸了耸肩膀,一身漆黑的他唯有那双眸子算是明亮,他既无奈又肯定的回道:“得罪了,殿下。这全是无忧殿下的意思。” “二皇兄?”赵敏敏柳眉微微一皱,心里忽升不详预感。老树枝头凉,月色下那楚楚动人又格外单薄的身上浮现的是竟是千军万马之磅礴势气。赵敏敏那已步满寒意眸子盯着这黑夜中的煞影,“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本宫让开。” 煞影摇了摇头,尽管额头上已出现豆大般的汗水,他还是在黑夜中拔出了那缠绕在腰间的快刀。铮亮刀光闪闪之间,他已做好了出招的准备。 雪白亮剑上的赵敏敏见到此举,也是不再说些什么。黑白长袍拖着那迷人青丝,她与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 凉风忽起,卷起了赵敏敏与煞影的长发。 磅礴剑气与伶俐刀意拔地而起,群山之间顿时充满了浓浓肃杀之意。 煞影真元涌动,在这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率先出了招。 他知道,眼前这略显消瘦单薄的人影是多么可怕的对手。 脸上勾起一丝弧度,赵敏敏脚踩的长剑也是顷刻间缩小了数倍不止,一口气还未呼完,它便乖巧的躺在赵敏敏白皙的手掌中。 寒风呼啸而过,刀关剑影,湖泊上已惊起阵阵涟漪。 亮如白昼的月亮下,赵敏敏身影似疾风般。她手提长剑,眼眸如万年寒冰般冰冷。一道漆黑的剑影在湖泊表面掠过,直取煞影咽喉。 煞影反应也是迅速,剑如游龙在这半空中傲游,在剑光未到时已退步十尺。待剑光消散,他又赫然出招。 刀光震起一层层水浪直冲对面这黑白身影。 赵敏敏眼眸一瞪,身上真元涛涛如脚下湖水般,下一呼吸间便倾斜而出,粉碎了煞影的进攻。随后冷哼一声,真元协着长剑破空飞出,如一抹惊鸿刺向煞影。 煞影见此招气势不凡,自知自己万不能硬接。当即运着真元往身后极速退去。而先前已出个这招的赵敏敏显然不会再次上单,在这浩渺月辉当中她伸出修长手指,隔空点出,雪白长剑宛如有了灵性,已下坠的剑身又重新回到了半空中。盘旋一周,又杀向煞影。 煞影吃惊间看了看身后,发现身后已是群山之背,他知此时已无退路。在长剑即将刺到自己时,身子忽然沿着山背滑了上去,在月色朦胧间又如黑豹般窜入赵敏敏后方。 身上漆黑真元涌出,在半空中交织,从赵敏敏角度方向看去,似乎是一个黑色的影字。 “影杀阵。”赵敏敏喃喃一句,也是在这瞬间,这眼前的煞影推杯换盏间已变成了七个身体模样一般无二的煞影。 他们同举长刀,眼眸冰冷,立身在赵敏敏身子一周天七个不同方向。一声令下,七人齐杀,赵敏敏必败无疑。 赵敏敏冷静的环顾了四周,四周此时寂寥无人,显得凄神寒骨,顷刻间自己就回丧命与这群山之间。不过,她赵敏敏又是何人,冷笑间长剑又回到她的身旁。 “杀。” 七个煞影同时淡淡说出一杀字,语气很轻很淡,轻的让人心生惧意,淡如他手中快刀伶俐肃杀刀意。 七个煞影如漆黑脱弓之箭,速度之快,快到能划破空气。威力之强,强的激情七条巨大的浪花。 赵敏敏不慌不忙,运起一口真元灌入长剑之中。这雪白长剑剧烈振动了一下,随后快如闪电般以赵敏敏为圆形不停的旋转。在煞影已杀到一半的时候,一阵巨浪伴着数百道剑意杀向四面八方。 长剑如疾风,疾风似长剑。 一道道剑光如雨般洒向这湖泊,煞影的攻击自然也是被其迎刃而解。在剑气旋风中的赵敏敏轻笑一声,随后一抹黑白长虹从旋风中升起,赵敏敏踩着星月,在煞影眼睛朦胧间隔空朝他踩出绝美七步。 赵家七绝步,每一步都美的出奇,每一步都可夺人性命。 七步完整踏出,群山齐鸣,环山湖泊水天一色,那七个煞影头顿时像裂开一般,闹中如藏着一万年古钟,一声钟鸣,七个分身已只剩下一个。 月如玉盘,那月下一身黑白长袍的赵敏敏,青丝轻起,如月下仙子,冷傲中带着世人不可高攀之势。她气如鸿,飞剑没有犹豫的从湖泊上方刺出。 嘴中含着献血,煞影心中感叹赵家七绝步当真是天下一绝时,也是调动身体可用真元,数道由湖水组成的高墙拔地而起,煞影拼尽全力也要守下这一剑。 唰唰唰,一层层水墙被长剑刺穿,煞影耳边已响起那惊人的剑鸣之声时他睁大双眼,看着这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色身影,眼中带泪。 凄人月色下,正当那剑要刺破最后一层水墙时,煞影前面仅仅只隔着一步之遥处,忽出现一白衣胜雪的男子。只见他在赵敏敏略显动容的表情下,轻轻伸出一指,轻轻一挑,那气势如虹的雪白长剑便改变了轨道,掀起层层水浪,直冲云霄之处。 赵敏敏吃惊之余,也是出手将那已耸入云端的长剑召回。剑柄躺在手心处,赵敏敏气势弱了下来。 她知道,此战已经结束了。 “没事吧?”白衣男子朝煞影淡淡问了一句,眼里有少许关心。 煞影摇摇头,“骨头断了几根,无大碍。” “那便好。”白衣男子点点头,随后将目光放在了眼前脚踩湖水之上,如画中仙一般的女子身上。群山布月光,他轻笑一声,“好久不见,皇妹。” “我倒是不怎么想见你啊,二皇兄。”赵敏敏冷冷回了一句。 “还是如从前般牙齿伶俐。”大赵二皇子,赵无忧笑着摇摇头,“几年不见,皇妹不如移步到篝火之处,为兄倒是很想听听皇妹这几年过往,相必定是不凡。” “那要皇兄失望了,”赵敏敏脸上有着淡淡嘲讽笑意神色,“皇妹还有急事要去逐鹿城一趟,请恕皇妹不能陪皇兄唠嗑之罪。” “若与沈清文有关,那皇妹大可不必去了。”赵无忧脸上依旧保持儒雅如四月春风般的笑容,“想来,那逐鹿城里之人,早已有所行动了。” “依稀记得皇兄幼时便有惊人记忆,过目不忘不说,更是能举一反三,深的父皇喜爱。”赵敏敏淡淡的说道,“想来皇兄此次,也定是要一石三鸟,一举除去阻碍赵国三个障碍吧。” 赵无忧闻言,好看的脸上笑容戛然而止。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道了一句,“敏敏,你果然让皇兄很是头疼。” “赵无忧,我拜托你醒醒,我们在父皇眼中只是把利剑罢了。”赵敏敏突然大怒的朝赵无忧喊到。 一身朴素白衣的赵无忧在月下愣了愣,那双永远平静的眸子里突然因赵敏敏的话音惊起一丝丝浪花。他微笑道:“剑,也可有心。” 群山环绕,湖水平静,赵敏敏摇摇头,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下,她轻轻回道:“剑亦有心,可用剑的人无心啊。” 赵无忧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妹,最终还是无奈一叹,“过来吧,皇兄此次只是来看看,这所谓沈府遗孤有多大的能耐,能配得上我这倾国倾城的皇妹。” 说完,他与煞影一同消失在原地。 站在湖泊当中的赵敏敏,咬着唇,看了一眼那灯火依旧的逐鹿城,狠下心来,跟上了赵无忧的步子。 而身在逐鹿城的沈清文突然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他撇了一眼一旁脸带异样神色的白书生,“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一身白衣的书生李长安在这个刚下过雨,寒意盛强之时缩了缩身子,“沈兄,我们为何要在这大半夜到屋顶上来。” “不都说了等人吗。”沈清文白了李长安,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之神色。他知道读书人都是木头,但没想到李长安是这般朽木。 “沈兄你又是怎么确定这冒充沈府遗孤的人会今夜到这留仙楼来。”李长安吸了吸鼻子,打着寒颤问道。 沈清文深吸一口凉气,刚要说时,眼前忽现一白影。沈清文与李长安很默契的闭上了嘴,对视一眼后又看向正前方。 此夜,星星点点,灿若辰星。城里那盏盏明灯与天空中的明月交相辉映,发出璀璨的光芒。 在那耀眼光芒下,这留仙楼楼顶处,站着一银发飘飘,眼瞳似献血般的男子。 ------------ 三十六论天下滑稽之事 沈清文发誓,自打他记事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杀手。他跟李长安两个杰出年轻俊杰就这样坐在他的眼前,宛如黑夜中的那刺眼的明灯,而他居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这什么态度? 沈清文顿时不爽了起来,简单扫了一眼这月下高傲的刺客。一头抄袭的银发,一双一看就知道老熬夜的双眼以及沉重的眼带,沈清文冷笑连连,心想好一个非主流小青年。 李长安见满头黑线的沈清文,笑了笑轻声道:“沈兄,不可动气,小心打草惊蛇。” “不可动气?你看他一副爷傲奈我何之姿态,这淡漠一切的态度堪比那西天雷音寺里坐着的活佛。”沈清文特嫌弃的道,边说边还瞪了一眼离自己只有数十步的银发愣头青年。 “这位兄弟,不知你叫什么啊?”李长安笑着朗盛朝银发青年问道。而银发青年仅仅是看了李长安一眼,便无过多的表态。 这傲慢的态度可是气坏了沈清文,撸起袖子就是要打人之架势,要不是一旁李长安拼命拉着,沈清文可能会直接给他来上一击清文正义铁拳。 银发青年似乎注意到了沈清文,他那黑的跟熊猫似的眼睛里满是懒散。与沈清文对视了一眼,打了打哈欠又将目光挪开。 楼下是满地因大雨过后出来解闷的人群,楼上是一脸铁青的沈清文。心头里莫名起了火,他很是不能理解一个人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占着人家的名讳做些猪狗之事,现在见到真主还居然能这么高傲。 李长安很是理解的按住了沈清文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且放心的眼神。随后又是一声轻笑,“这位小兄弟,你在这做什么啊?” 银发青年斜眼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沈清文,在朦胧月色中他轻蔑一笑,又转眼看向李长安,淡淡道:“杀人 ” “杀人?”李长安有些吃惊,按住沈清文肩膀的手力气又加大了几分,看着一旁已经快气疯的沈清文,他有些尴尬的问道:“兄弟要杀何人。” “齐临镇国公之子,吴迪。”银发青年还是一副月下高人之姿态,沈清文气的已经翻起了白眼。 “你与他有仇?”李长安有些意外此人言语之直白。 “无仇。”银发青年回道。 沈清文安静了下来,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理智的光辉,他与李长安很默契的笑了一下。李长安又问:“那就是有恨了。” “无恨。”银发青年回道。 “既然无仇无恨那你为什么要杀他。”沈清文突然觉得此人甚是好笑,在璀璨星空下他笑着朝这冷傲冒牌货问道。 谁知,这冷傲冒牌货也是颇有个性,他斜眼扫了沈清文一眼,好似不屑回答他问题一般。沈清文一见此人这等态度与姿态,气的跳了起来时又被李长安给按住了。 他寄了个沈兄请你要相信我的眼神,沈清文火冒三丈但心中也是此事事关重大,很憋屈的稍稍点了点头。 李长安见沈清文还留有三分理智,便也放下了心,以及一副老好人的眼子朝银发青年问道:“兄弟你可知那齐临镇国公之子长相如何?” 银发青年明显在皎洁月辉下愣了一下,年轻的脸庞是满是疑惑与震惊,他似乎想了很久。在沈清文如看傻子般的眼神下,他蹲下了身,饶了绕自己的头,最终才从嘴里喃喃了一句:“对哦,他长什么样子。” “噗,哈哈哈哈!”沈清文实在是忍不住了,看见此人高傲之姿态后竟是如此蠢笨之人,沈清文这叫一个解气啊。心里顺畅之余还给李长安竖了竖大拇指。 银发青年听见沈清文的笑声,也是顶着个鸡窝头满眼愤怒的看着沈清文。手里提着剑,他冷冷的问道:“你是不是在笑我?” 沈清文憋着笑,特同情的看着这眼前冷傲冒牌货,心里已是笑翻了天。不过随之又感到气愤,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找了这么个蠢蛋来假扮自己?沈清文眯了眯眼,他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知道此人,不然绝对将其杀了喂狗! “兄弟,你既然不知道这齐临镇国公之子长什么样,那何不择日再来?”李长安波澜不惊,还是如之前一般无二的表情。这倒是让沈清文啧啧啧了几番,心想李长安也是个心机极深之人啊。 玩套路的人,心都黑都脏。 “不行的,不行的。”银发青年竟有一丝惊慌,那双原本慵懒的眼睛里满是慌乱。 “哦?为什么?”李长安压了压语气,在这黑夜中如鬼魅又宛如这清凉冬风,既能摸透人心又能让你觉得很舒适。 银发青年看了李长安一眼,见此人相貌清秀,清澈的眼眸一看就知道是好人。而反光另外一人,虽长的有一些好看,但那如驴一般无二的表情,一看便知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他沉思了一下,在星空与月色下眨了眨眼,“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对了,你知道齐临镇国公之子长什么样吗?” 李长安的表情很明显僵了一下,沈清文则是幸灾乐祸的大笑,笑声之余他还撇了一眼那同样诧异的冒牌货。 这真是老天有了眼,沈清文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上最委屈的不是秀才遇到兵,而是所谓的对着牛头弹着琴。 沈清文看了一眼沉默的李长安,眼里三分同情七分嘲笑。同情他的遭遇,笑话他不想对方是何人。眼前此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绝顶聪明的傻瓜蛋儿。 沈清文认为世界上两种人的心里你是最难摸透的。 一是女人之心,古人有云,女人心海底针,与其有那闲情雅致倒也不是不可不去那深不见底的海底捞捞看。具体参照可以见赵敏敏,沈清文一直觉得她是自己的童年阴影。 而另一种,则是眼前这个冷傲冒牌傻瓜蛋儿,沈清文突然觉得李长安与他一样傻,一样可笑。 银发青年见两人都没有准备回答他的样子,自认天才的他蹲在一旁想了好久,在人声喧嚣的留仙楼顶上他说了一句让沈清文与李长安都很诧异的话。 只听他想了好一阵子,像是茅塞顿开一般,眼里突然射出了开心愉快的光芒,他高展双臂,很兴奋的说:“要不我把这酒楼里的人全杀了吧。” 他很欣喜的转头看向沈清文,李长安二人。见两人一脸迷茫的表情,英俊的他觉得这二人绝对是已沉浸在自己智慧之下,久久不能回过神。 银发青年很理解他们,毕竟天才都是孤独与不被理解的。 沈清文呡着嘴,心里已从原来的嘲笑戏弄上升到了对眼前此人深深的崇拜之情。他觉得他之前太看轻他了。原来最滑稽之事不是对牛弹琴,而是这头听着琴声的牛居然萌生出了眼前这弹琴之人才是牛的幻想,沈清文很感动的点了点头。 李长安这次出奇的无声赞同了沈清文的想法。他看着这提剑满脸认真神色的青年,似乎他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他眼前冲下楼去,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屠杀。 而事实是,沈清文眨眼瞬间,眼前这银发青年倒真的消失了。这让沈清文与李长安大吃了一惊,心里佩服之情已成滔滔不绝之势,李长安正要冲下楼顶时,沈清文一把拉住了他。 迎着李长安不解的目光,沈清文指了指天边。李长安顺着沈清文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原本万籁俱静的黑夜,此时已被绚丽夺目的烟火所占领。一声声火花爆炸声响彻九天,在这好看烟火下,沈清文眯了眯眼,不知为何,看着这些烟火,他总觉得那之前傻里傻气的银发青年在隔空对他们笑,笑得很是欠抽与嘲讽。 他好似在说:你们真当我傻啊 沈清文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与李长安确实是有够傻的啊。而待烟火消失时,沈清文与李长安不约而同的转过身,看着似乎已等候多时的张钱。 月下的张钱,带着那张青铜鬼面。神秘的月辉下,这张鬼面显色那么真实。见到张钱,沈清文放心的笑了笑,“搞定了?” 张钱很轻松的耸了耸肩膀,从衣袖中拿出一根铜管。李长安看了几眼,不知为何,这根铜管越看越像什么东西,他想了一下,眼睛一亮,是唢呐。 “没错,是唢呐。”沈清文接过张钱手心的铜管,把玩了一阵,随后收了起来。 “沈清文,你要这铜管做什么?”带着面具的张钱语气很是疑惑,他实在是想不通沈清文这这根铜管做什么。李长安同样是不解,在此刻已满是繁星与烟火残留味的天空下,他俩静静的等着沈清文的回答。 星光灿烂下,只见沈清文神秘一笑,他边走边摇头,如书中所写的老神仙一般故作姿态,摇了有一会,他才慢悠悠道:“有个圣贤说的好,憋尿能行千里,拉稀寸步难行。” “什么狗屁圣贤。”张钱冷冷丢下一句,便下了楼。 李长安拍了拍沈清文的肩膀,满眼同情,下了楼的同时还道:“沈兄,圣贤之名不可辱啊。” 站在楼顶上的沈清文,有气撒不出来,他想。 天才都是孤独和不被理解的 这话没错 ------------ 三十七似曾相识燕归来 留仙楼,仅有几盏灯火摇曳。小二无聊的撑脸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间看眼前这两位还不睡的客人,心里敢怒不敢言。 借着摇曳昏暗的烛火,可以勉强看见一浓眉大眼,五官跟借来似的镇国公之子,吴迪。小二瘪了瘪嘴,摇摇头看着这潇洒国公长子哥。此时后者面红耳赤,眼中带着桃花,小二也是稀奇,要说这公子哥对面这清秀好看的小姐连自家十层楼都租的起的,一看也是出生名门,不应当会看上这相貌搞笑,衣冠似禽兽的放浪哥啊。 小二重重一叹,又摇了摇头。心里一阵惋惜,多好的一姑娘,可惜瞎了眼。不过他又觉得可气,要不是碍着自己的地位,他都想大喊一声,仙子你要不看看我呗。 小二自知自己长的虽谈不上什么让人看了心旷神怡,但也是清清楚楚,有鼻子有眼,怎么都比这个怎么看都像是某多多上拼来的强吧。 他只叹这个女子眼神不好,也叹这世道无常。埋怨间,他仿佛看见一双更幽怨的眼睛,他吓了一跳,心想不会是闹鬼了吧。看了看吴迪与那位好看的小姐,灯火星星,他似乎看见面目狰狞的鬼脸,吓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下的声音可不小,惹来了镇国公之子的目光。黑暗中,小二只见一张似人似鬼的脸朝自己探来。如地上升恶鬼,真乃人生倒霉蛋。小二哭着喊着跑进了里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大哭了起来。 吴迪摸了摸自己仅有几根的头发,与眼前这绝世佳人尬笑一番,一时语塞,只得冒出一句:“这小二挺可爱。” 坐在其对面的沈清文,心如死灰又不得不强装笑颜。深深的幽怨与恨意都化作为那阴森无比的眼神。 是的,小二刚刚看到那双惊悚的眼神,正是沈清文发出的。 回想几个时辰前,沈清文就觉得可恨。不只是心里特气还是委屈到了极点,喝了点酒的沈清文想张口大骂这几人不厚道,说什么朋友,都是骗子! 但,他一张口他便后悔了,话到嘴边,呼之欲出。好歹他是聪明不绝顶的沈清文,在张口的瞬间顺势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头。不知他是太高看自己的舌头硬度还是太低估自己的牙齿的硬度,总之,这下疼得他快哭出来了。 “沈姑娘,你这大半夜的叫我出来,是不是有事啊?”忸怩了半天,吴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自己已经在这里干坐了快一个时辰的,先前的兴奋都快消耗殆尽。 叫你个大头鬼!要不是你还有点用,沈爷早就一刀要了你的命!不过嘛,心想归心想,脸上的客气还是得装出来,舌头都咬了,总不能白白便宜自己的嘴巴,“怎么?吴公子觉得跟我在一起很不无聊?” 此话说的,磁性带着一点点妩媚,妩媚间透着一分迫不及待。细细一品,迫不及待间还夹杂一丝千里之外的味道。 吴迪似乎看到了希望,浑身细胞都兴奋了起来,兴奋的他眼睛都迷糊了起来。他揉了揉眼,发现越揉越模糊,朦胧间,他一脸迷茫看着眼前的绝世佳人,疑惑喃喃道:“奇了怪了。” 一句话音落地,他也倒在了酒桌前,睡了过去。 坐在椅子上的沈清文,看着酒桌上那点点灯火。吴迪的晕倒并没有让他开心几分,他皱着眉头,又舒缓了下,开心一两分还是有的。 他支着脸,一脸淡定的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在黑夜中的一抹银发,沈清文突然觉得此人没自己想的那么笨。不过嘛,沈清文又觉得可气,他眼睛是不是不好使,老娘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他面前,他仿佛跟看空气一样看自己。 沈清文那叫一个可气,想大喝一声与他战个千百来回,不过又碍于计划,不得不强压怒气,摆出一副笑颜,“公子,你突然出现吓死人家了。” 沈清文自识自己的妆容举世无双,与赵敏敏,顾萍果这一流并齐,再加上自己这一副高仿赵敏敏懒散间透着一无形的诱惑,怎么都得抬起头见我一眼吧。 可谁知,这个突然出现的银发刺客,看都没看一眼。在灯火即将熄灭之时,他很嫌弃道:“你女装,真恶心。” 站在原地,沈清文呆若木鸡了几个吸。回过神时,他已火冒三丈,在最后灯火闪烁的瞬间,他卸去了伪装,含恨拔剑。 此剑招,快如闪电,包涵了他此刻全部的心情。故,他取名为。 “去你个大头鬼让爷女装配傻蛋还要给个二百五冒牌货看不起剑法。” 名字是他临时起的,但这份心,却是憋了有一些时日了。在黑夜中,剑与剑碰撞,擦出了缕缕火花,刚巧,火星照亮了沈清文的侧脸。 他,笑了一下。此笑,很冷。 天穹上斗转星移,留仙楼里,两人的剑又碰撞在一起。强横的剑气在这华丽的酒楼里肆起,毁坏了一张张桌子。而头蒙在被窝里的小二,只敢双手抱着头,心里暗叹这两人动静好大,想来那姑娘斯斯文文的,想不到也是个放浪形骸之人。 小二摇了摇头,心有余兮的他又没个心眼想起了那张吴迪那张可歌可泣的脸,不禁打消了起床的念头,只敢在被窝里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酒楼内,聪明的沈清文与那蠢笨的银发刺客杀的那叫一个难解难分。剑光剑影见,只得看见两只个人形大小的大黑耗子在这酒楼里窜来窜去。转眼,又如大黑扑棱蛾子在这酒楼的屋里顶上飞来飞去。 叮叮叮 金属与金属相撞的火星声,沈清文一招猴子捞月式剑法,在黑暗中,他身体朝下,又如鱼儿上游般在剑指上方。黑暗处,只看一道银色弧度的光出现,随后那半弧形的剑气如下雨般,洒向银发杀手。 银发杀手虽然至善堪忧,但这精湛的业务水平还是赢得了沈清文的认可。至少他逃跑的功夫绝对是一流的。只见那大黑耗子在地上闪来闪去,好似很轻松躲过沈清文的剑雨。 他似乎做了个鬼脸,沈清文哎呦一声,嘴中大喊大胆毛贼,好感做鬼脸!随后,拔剑就朝他来上一剑。 银发杀人纳了个闷,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做了鬼脸。而也就是在这个世间,沈清文的剑已经转眼快到他的喉咙处。 他的业务水平实在是高,黑暗处只见两银发身影对视,其中一人眉宇间透着鄙视,最后呼啦一声,两人都消失在原地。 一剑刺空的沈清文,双脚连忙运起真元,平稳落在地上。转眼间,见那银发杀人已到了楼梯上,沈清文当即怒喝一声,嘴里喊到你凭什么看不起人,随后又是一剑。 银发杀人这可真是喊冤了,自己哪里有鄙视他啊,靠了个娘,自己这次杀个人怎么这么难!而又是在这个瞬间,沈清文的剑朝他杀了过来,只是这次,他慢了一拍。 一条血痕,出现在他的手臂上。沈清文的剑身,染了血。得手的沈清文,不当没有高兴,反而更是愤怒。他嗅了嗅眼前空气,随后又是大怒,提剑大喊:“你这人好不要脸,鄙视别人就算了,居然放屁使阴招,看剑!” 银发杀人彻底愣在了原地,自己哪里有骂人,鄙视他,还放屁!他很冤枉又可气,他怒视沈清文,自己最讨厌别人朝自己泼脏水了! 在半空中的沈清文见这傻冒好像不上当了,赶紧调整了战略。飞到一半的身子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来,俯视这委屈的银发杀人,他如天人转世般,又如街上老狗不要脸,“你刚刚是不是吐了口痰?你这愣头青,好不文明!” 好一个正义的使者,好一个义正言辞的审判。银发杀人听完后双眼充满了血丝,心中一股闷气悠然而生。 沈清文见此人这如拔了毛的母鸡样,心里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运气真元,熊熊真元在长剑上燃烧,随后一击正义审判之剑,大无畏的朝银发刺客杀去。 银发刺客见沈清文杀来,刚一提起,心中那股闷气与真元一相撞。他忍不住吐了口血,随后只听一声轰隆。 沈清文站在一片废墟之中。窗外,好似传来一段如泣如诉的歌谣,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洒向天地四方。楼院里一棵苦槐树上正打盹的鸟儿惊醒了,扇动着惊恐的翅膀箭一般的逃去。 看着地上的鲜血,以及那熟睡的吴迪,沈清文笑了笑,心里很是痛快。 要是现在有杯酒就好了,坐在已是废墟的留仙楼底楼下,他在想 其实那些都是自己做的 还有,明日 谁家欢喜谁家忧呢 ------------ 三十八半夜倩影清凉意 深夜的月挂中天,被一圈淡黄的光晕圈定。光晕开去,便是一些隐灭的星辰。还有那些似轻纱一般飘忽的蓝白云。 坐在一张还算完整的椅子上,沈清文从兴奋中缓过了神。眨眨眼的功夫,他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了窗台上,窗台宛若镀了银。在忽隐忽现的月光中,沈清文悄悄看了看自己腰囊中所剩无几的银两后,他狠狠的吸了口气。 眼角带着泪,沈清文还是鼓起勇气环顾四周。见原先富丽堂华不在,只剩下一片废墟。沈清文心如死灰,心想就算自己此刻开始攒钱,估摸着下辈子都还不起。 他看了看在一旁此刻不知道梦到什么春梦的吴迪,后者那张足以惊动鬼神的脸上是安详神色。沈清文觉得很委屈和愤怒,自己辛辛苦苦保他一命,这货居然能睡得这般安然洒脱,沈清文气不打一处来。 转动了下聪明的脑瓜,他心生一妙计。带着邪恶笑容,他瞟了瞟这镇国公之子。想那齐临镇国公,虽不说富可敌国,但也好歹能称的上是富甲一方。想那镇国公老来得子,平日里什么都依着这大宝贝。齐临镇国公护犊子的威名倒比他战功来的有名多了,沈清文很嘲讽的笑了笑。 想必他亲儿子的命一定比这留仙楼便宜。 沈清文决定来一招偷粱换柱,将这拆迁队之罪名很大气的给了这今夜不知为何如此潇洒的吴迪,吴大公子。 但,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这货晕倒前是跟自己在一起的,自己也没有那下九流消除记忆之法。要是硬将这盆水全泼给这傻冒公子哥,指不定他会来个狗急跳墙,到时候自己可比出门被猪撞了更冤了。 这样一想,沈清文咬着牙恨这吴迪丑人多作怪!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沈清文没了法子。他摸了摸自己下巴,其实嘛,办法是有的。看了看满是剑痕的天花板,自己十楼坐着一财主。 张钱张钱,不是张口要钱还能是什么。沈清文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聪明,想必已这个为由问那张钱要个十几二十万两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清文笑了笑,觉得鼻子一酸。心想要是能一开口要这么多钱,自己早就转行了。所以说一百道一千,还是那么管用套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一腔热血的少年沈清文,一直秉承着以心中所想为第一。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沈清文不禁被自己感动到了,这才有在除夕夜里在京城街上放飞理想的三好青年的样子嘛。 良心与内心一拍即合,沈清文潇洒一起神。忽然,从东边刮来一阵寒风,沈清文打了个寒颤。瞄了一样那被风吹开的窗户,窗外,本亮如白昼的庭院里在推杯换盏间暗了下来。 沈清文顿时警惕了起来,直接告诉他,刚刚那风刮的突然,凄神寒骨间透着一股妖气。沈清文眼睛一亮,是妖风!这留仙楼里居然有异族! 沈清文感天谢地,这样一来,自己一身罪名就全然嫁祸给这无辜可怜的异族小妖身上了。沈清文良心不疼,反而还有点舒畅。身上的大山顷刻间消失,沈清文朗声道:“不知是哪位大妖现世啊!” 话音刚落,一声妖娆的轻哼声回荡在这已经是废墟的留仙楼间。声音好听缥缈,如那仙子身上的轻纱。沈清文顿时大喜,“原来是位妖族姐姐,沈某今日倒是走了运,大半夜竟能碰见妖姐姐。要姐姐何不与沈某见上一面,沈某便死而无怨了。” 呼! 一声轻响后是一片明亮,沈清文撇了一眼那在桌子上残留的蜡烛。看着那星火点点与那丝丝青烟,沈清文的眼前出现一身影,看见此身影,沈清文呼吸加重了几分。 两弯弯的烟眉,一双含情如水的眸子。脸如三月桃花,桃花里带的竟是风花月情。在半空中的她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修长水润的秀腿裸露在外。脚踝处那贴在玉莲处清脆铃铛声与她狐媚的嬉笑声一同落地,沈清文突觉鼻子一紧,似有千军万马袭来,连忙捂住了鼻子。 那浮在半空中,头带两只雪白耳朵的狐妖见沈清文这滑稽惊慌样子,也是遮面轻笑了一声。烛光似乎也被她笑声倾倒,原本黯淡的火光此刻显得是那么明亮有力。 堵着鼻子的沈清文安叹一声,难怪这几年异族的名声越来越差,尤其是在那些妇女之圈里,更是差上加差。 这是有原因的啊,沈清文点了点头,借着火光他又偷瞄了一眼眼前尤物,鼻子不禁又是一紧。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沈清文大惊这狐妖魅惑功力竟如此高深,连自己都中了招。 “我可没用什么怪招。”半空中那风情万千的狐妖眯了眯眼,似喜非喜的脸上带着丝丝慵懒,看的让人忍不住升起无穷的征服欲望。 沈清文闻言毛骨悚然,心想这狐妖居然有窥探别人心思之大能。豆大的汗水已在额角处出现,沈清文觉得自己一定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那在半空中的狐妖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她衣着本就极其艳冶,但这艳冶与她此时的神态相比,就要逊色许多。如水的眸子里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间媚意荡漾,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便有引蝶招蜂之能。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狐妖,沈清文安叹,这女人跟女人之间还是有点差别的啊。他站在原地想了一阵子,又觉得有点累,干脆就蹲在地上,他又觉得有点酸,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想来,敏敏姐好看是好看,就是常年一身男子服装,宽大的衣服里也不知道是有料还是没料。而那顾萍果呢,小荷才露尖尖角,可爱在性感面前往往不值一提。 这样想来,沈清文心中突升一伤感。 那在半空中的狐妖则是不爽一哼,灯火疯狂摇曳,她失落间带着风情一叹,好看的弯眉带着幽怨神色,“可惜奴家这样有心的出场竟还是做了别人的嫁衣,真是伤了奴家的心啊。” 坐在地上的沈清文突然意识到眼前有人,不觉尴笑一番。在地上盘腿而坐,他问道:“姐姐现身在留仙楼是何事啊?” “怎么?你想管奴家的事?”狐妖魅惑的笑了笑,“天大地大,奴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儿也是觉得无趣,便到这留仙楼找找乐子。” 沈清文闻言不觉一阵唏嘘,想来这狐妖修为高深,但也不见得无敌与世间。现说此狂言,倒不觉脸红。 “哦?你觉得我在骗你?”狐妖打了打哈气,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慵懒之意,看的人心里只挠痒痒。 沈清文吓得直摇头,自己可禁不起这个,万一头昏脑胀陷了这妖女的陷阱,那就得不偿失了。不过嘛,他转念一想,连忙堆笑道:“姐姐来这留仙楼可是来尝酒赏月?” “不错。”狐妖点点头。 沈清文心里暗自,他指了指周围,满是歉意道:“姐姐,你看这四周,一片狼藉。在此喝酒不是失了喝酒赏月之美意。” “你是想让我帮你修这酒楼?”狐妖笑着问道,眼如三月之桃花,泌人心田。 “不不不,小子哪敢让姐姐您出手啊。再说来,这留仙楼是何种地方,这样太委屈了姐姐一副仙姿。”沈清文很实诚的直摇头,又故作委屈的道:“姐姐,小弟向问姐姐要点东西。” “何物?”妖狐来了兴趣,她本想着这银发青年要的便是让他修此酒楼,不料似乎他还有更好的主意。 沈清文胡做为难,扭捏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压低声音道:“小弟向借姐姐一点毛发。” “你要我的毛发?”狐妖眯了眯眼,一股寒气无由无理无地的升起,仿佛那万年寒刺,自戳沈清文。不过,这寒意也是仅仅持续了几秒。狐妖舒缓了下眉毛,“这也不是不可以。” 原本面如死灰,心里已打起了退场鼓的沈清文见妖狐转了态度,心里顿生了无名感谢之情。不过,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多久。 狐妖笑了笑,“你平白无故要我狐妖,你得想想你拿什么来换。” “弟弟身上可有姐姐看上的东西,姐姐尽管说!”沈清文拍了拍胸脯,见女子那动人的眸子在他身体上下扫了一眼,最终在自己肚脐之下隐私之处停住,沈清文老脸一红,“这……这不好吧。” 狐妖笑着摇摇头,打了打哈气很随意道:“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我当然给啊。”沈清文愤然起身,一身慷慨激昂,但又显的有些无奈,“不过,姐姐倒是得给弟弟一说法,这样要了弟弟的命,弟弟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你要说法?”狐妖大笑一声,四周妖火肆起,阵阵凉意在沈清文的心中升起,在这妖火之中,只听那美丽动人的狐妖轻轻的道了一声,“我是留仙楼的楼主,这个说法,你可满意?” 沈清文呆在了原地 他已经在打算 明年清明该让李长安他们烧点什么好 ------------ 三十九铜管里吹尽春秋 清晨,太阳未出,天气阴沉。厚厚浊云弥漫天边。北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在逐鹿城的每一个街道,它仿佛是把把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人们严严实实的皮袄。天儿寒冷,就算现在正处于人流涌动高峰期的逐鹿城此刻街道也是只有稀稀拉拉的人。而留仙楼里虽很暖和,却也仅仅只有一愣头熟睡青年罢了。 一脸安详睡意的吴迪趴在这已恢复如初华丽的留仙楼里。身旁是富丽堂皇的装修,嘴角上挂的是一条明显水痕,看着桌面上满是残留口水余香,吴公子昨晚做的梦可见一斑。 一辆马车,停在了留仙楼的楼前。马儿不知是很识趣还是早已被训化,好似有灵性一般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浑浊的眼珠似有似无的看向前方,待第一缕微风拂过,车上的马夫下了马车,走进了这在两只石狮中央,头顶烫金大字的牌匾的留仙楼。 小二显然也是做了好梦,不过他比吴迪识时务点,他知道早起。只是,他刚探出一只手,又被这寒风硬生生的劝退。自认不笨的他知道,这个天气没有人会来酒楼。窝在暖暖属于自己的天地里,他堵住了耳朵,闭上眼,甘愿做一场自欺欺人的梦。 一身朴素衣的马夫站在这安静华贵的酒楼里,很是格格不入。他环顾了下四周,漆黑的目光嘴中锁定了发丝凋零,嚎嚎大睡的背影。他朝吴迪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很缓慢,有种无形优雅意。 路不长,他走的很慢,楼外寒风凛冽,马夫附在吴迪耳畔,轻声呼唤:“少爷,该起了。” 不知是他太看得起吴大公子,还是太看清自己,总之此声音着实有些清了。 一声呼唤,马夫很有耐心的站在一旁等待。漆黑的眸子里是对这背影的希望,只可惜,这个希望换来的是长达快大半时辰的酣畅睡声。 留仙里的小二未睡,留仙外的吴迪未醒。 马夫摇摇头,心里不免有失望。一掌拍在桌,惊起声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在桌上的吴迪终于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睁开第一眼,他看到的是迷雾中的华丽,待揉揉眼,才注意到已站立良久的马夫。看到马夫第一眼时,他眼眸里是吃惊,过了几秒后,他才露出了惊慌。 自己漏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嘴上残留昨晚梦里的香甜,惊慌后的他还是稳住了,堆笑的看着眼前的马夫,“小四哥,早啊。” 跟随在齐临镇国公已有七八年的马夫小四深深看了一眼吴迪,这是他主人的子嗣,也是唯一的子嗣。他还是叹了一声,“少爷,大人交代给您的事情办妥了吗?” “办,办妥,办妥了。”吴迪点头微笑,看上去很是自信。 “办妥就好,”马车小四半信半疑,无奈今日实在是赶。他看了看楼外的已有了人烟的街道,“大人还有些事要我去办,大约一个时辰我会来酒楼里接少爷,少爷务必要将人带到,别误了时辰。” “放心吧,小四哥!”吴迪很是猥琐,他站起身想拍拍马夫小四肩膀。手到一半,他注意到后者脸色不好,只得将悬在空中的手尴尬收回。轻嗯一下,他给了马夫小四一个肯定的眼神。 小四又是一叹,走出了酒楼,不一会就驾着马车离开,留下一地漫天飘扬的尘土。在酒楼的吴迪趴在楼门口,待亲眼看马车已离去,这才擦了擦并未出汗的额角。 心里满是慌乱,他不知不觉间已走出了酒楼。不知是他心凉还是天气真冷,身披千金狐裘的他竟会觉得丝丝寒冷弥漫在他的体内。 街道上处处是冰凉,吴迪好少这么早起来过。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是无需早起之人,很是同情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衣着简单的人们,他欣赏他们眼里的嫉妒。享受着同时,他在街道上停住了,看了看这没有少人的街道,以及这已经被人群围了个里一圈外一圈的地方,吴迪心生疑惑。 加快脚步,凑近一看,他直呼晦气。原来是这户人家昨晚死了男人,这寡妇大清早在门前哭丧。吴迪心里升起一丝气愤,头顶上是层层不知藏了多少雷霆的乌云,他忌讳这神雷,一阵唏嘘后他想走了。不过,走了几步的他,又折返了回来。 无他,唯这寡妇生了一个面相俊秀的女人。吴迪看着这肤白貌美,脸上带泪的可爱美人,他懂了恻隐之心,心里感叹这天气甚好。 “青天大老爷诶!大家快来看看我这可怜的寡妇和我这可怜的女儿啊。那可恨老东西就这么抛下我们母女两,孤苦伶仃,”老妇人哭的那叫一个稀里哗啦,喊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她拉着与她一同跪在地上的女儿,哭着道:“可怜我这女儿唉!年轻轻轻就要抛头露面,家里既没有余钱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实在无奈啊!才想来这唱唱曲儿,讨口饭吃诶!” 老妇人哭丧卖惨的话语宛如寒冬里的一根火把,点亮了吴迪寒冷的内心。他喜笑颜开,这哪里什么死了男人的寡妇,明明就是他的贵人啊!嘴里嚷嚷着碎语,他硬生生挤进了人堆里。人堆里看热闹的人注意到了这身着华丽的公子哥,他们敢怒不敢言,又见此人面相猥琐,他们知道,此家女儿要遭罪了。 他们相视一叹,摇摇头,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夫人可是会乐器?”吴迪站在原地,俯视着眼下这跪地的母女俩,大发慈悲的问道。 “会的会的,”老妇人狠狠的点点头,见此人衣着华丽,心里不免乐开了话。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笑得格外明媚,“大人可是要听曲子?” 吴迪很嫌弃的看了一眼眼前这老妇人一眼,摆摆手,他的目光全在眼下这美丽动人的可怜美人身上,“我问的是,她可会?” 老妇人是个知趣之人,她连忙拉起了自己的女儿,点头哈腰的道:“会的会的,小女自幼聪慧,无论什么乐器都会。” 吴迪点点头,他的目光如饿狼般在这姑娘身上扫了扫去,好似摆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动人姑娘,而是一盘美味可口的饭菜。至于老妇人说的话,他也不知有没有听得进去。吞了口口水,他淡淡的朝老妇人道:“跟我走吧。” “这……”老妇脸露为难神色,在吴迪不耐烦的表情下,她小心的问道:“不是大人是要我女儿去哪里?” “你这老妇,都让自己女儿如此抛头露面了,还怕什么!”吴迪没了耐心,大手一挥向张口就骂。无奈的是,这街道上也是有了些人,自认高人一等的他,还是决定给她母女俩留点颜面。他看了看老妇人,又看了看其身后的那可怜的姑娘,“家里人去世了,急着要一个会吹唢呐的,看你母女俩可怜这才给你们机会,放心吧,钱是不会少的。” 说罢,吴迪迈腿做出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老妇一看急了,赶忙拉着女儿给吴迪赔不是,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女儿不该板着个脸。吴迪见了这老妇人这态度,顿时心生怒气,冷言冷语的打断了妇人,拉着他家女儿就走了。 可怜这家女孩,像一张轻薄的纸一般,就这样硬生生被吴迪拉走了。寒风中,她回头看了看老妇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得逞的笑容。而那老妇人也是淡淡一笑,打了打哈欠,与先前那委屈寡妇有了天然之别。 挥手间,这街道处的原来走动的人群消失不见,走了几步,她身后的房子也不见了,又打了打哈欠,这老妇人变成了一婀娜多姿,眼带桃花的绝世美人。两只修好的狐耳多微微动了动,她轻轻笑得如四月天般。 时间飞逝,转眼已到了早晨。过了几个时辰的逐鹿天上依旧是阴沉沉的,寒风卷着哀嚎,好似马上就会有一场暴雨突来般。 今儿本是逐鹿茶会开始的日子,是众多年轻俊杰大展身手之日,是到底充满欢快的日子。只可惜,被这天气坏了气氛,更被街道上一群白衣给彻底打破。街道上,人们很自觉的分成两道,大家睁着疑惑眼睛,看着这浩浩荡荡披头带孝的人们,互相询问后,他们知道,是齐临国之人惦记那死去的八皇子。 大家听后都颇为感动,嘴里念念着这八皇子生平定是个对待百姓极好之人。他们又怨这逐鹿书院之人没有心眼,偏偏要与人家出殡之日撞上,当真是晦气! 在留仙楼顶层的张钱等人也是被这一群群身着异样服饰之人吸引。他们站在窗外,看着这过往的先行队。李长安突然喊了一声不对,随后他与张钱对视了一眼,在这人群里,有一个姑娘,不是说她长的如何奇形怪状,而是她手上此刻拿着一根铜管,这根铜管是张钱拿来的。 他们不知道沈清文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在他们没来得及思考时,一声刺耳嘹亮声打破了整座城的寂静。它宛如上天派来的使者,惊醒了已沉睡良久的冬天。 片片雪花从九天上诞下,与那撩人心弦,悲情离下的唢呐之声融合,听者无不感受良深,更有甚者,已眼眶红润。 人们惊叹这年纪轻轻,身着单薄的女孩居然能唱出如此惊天之声。心欢,悲怜,心紧,唢呐声声,激荡逐鹿,像山里的瀑布,浩浩荡荡扑面而来,让人感慨万千。 站在天空上的狐妖看着人群下的那吹着铜管的女孩,美目微垂。 世人只知他歌的是悲曲 其实,他沈清文,唱的是春秋啊 ------------ 四十银丝上英魂不散 将时间稍稍倒流到昨夜。 一身青衣略显不安的随夜晚凉风飘荡在这片片废墟中。周围安静到了一种仅仅能听到吴大公子酣睡声的可怕境地。沈清文笑容僵在远处,后背好似背着一千年玄冰,冰冷到了脊髓处。 俗话说得好,就怕这气氛突然安静。沈清文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尴尬情况。而偏偏眼前这妖娆美人还是一尊大妖,一尊能眨眼间把自己化成灰的大妖。 老槐树上睡鸟挂,沈清文悄然将插在地上的三尺之剑拔出。长剑身玄铁而铸及薄,剑柄为一条白凤雕之案,显得无比轻盈,剑刃锋利无比当时真正的刃如秋霜。 莹莹月光洒在剑身,透着淡淡寒芒。 沈清文看着长剑眼带温柔,而那原先脸上始终带着懒惰与风情的狐妖见了此剑,脸上却显得有丝丝异色。红唇微张:“小辈,此剑为何剑?” 抚着剑身,沈清文的眼神出奇的温柔。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此时竟能将这长剑倒映的清清楚楚,他含笑的回道:“此剑,名英魂。” “不对,不对,我见过此剑,它并不叫这个名字。”妖艳动人的容颜上有点点惊慌,玉足轻点地上,脚踝上铃铛发出微微响声。她看着沈清文,更具体来说,她看的是沈清文手中长剑。 沈清文闻言略显意外,点点头,“确实,这名字是我后来改的。” “为何改名?”狐妖丝丝盯着沈清文,那双带着桃花的眸子里此时尽是惊慌意。她见沈清文呆呆地表情,不禁怒上心头。阵阵骇人妖气从她身上散发,惊起层层巨浪,“你快说!为何改名!” 银发因妖气的碰壁而飞散在半空中,窗外银光透着老槐树洒向那张此时格外清秀的脸上。 见此面容,妖狐愣了愣。 沈清文却依旧含笑,笑容很淡。废墟中的尘土飘扬在他悲伤的眸子上,很久很久后,他才抬眼对着眼前妖狐道:“为了祭奠沈府千万亡魂。” “祭奠?为何祭奠?”妖狐荒唐一笑,笑容里全是不解之意,“沈府有沈自舟坐镇,他修为早已入通天之境,又何来的千万亡魂之说?” “你……你……”沈清文眨了眨眼睛,他看着眼前这妖狐,嘴里忍不住的喃喃问道:“你认识我爷爷?” “爷爷,沈自舟是你爷爷?”妖狐桃花眼眸里先是愣了一下,后眼神又软了几分,那是一种释怀神色。过了几吸后,她问轻轻问道:“你爷爷,现在身在何处?” 迎着妖狐几乎是祈求沈清文回话的表情,沈清文抿着嘴,心里早已是乱成一团麻。听她的语气,是认识爷爷的,还很熟的样子。 沈清文叹了一口气,还是如实的道:“我自小就没见过爷爷,听我爹说,爷爷是在奶奶去世后失踪的。我爹也没去寻他,他说找不到,因为全天下能找到爷爷的人已经不在了。” “你奶奶可是白蝶舞?”妖狐又问,见沈清文肯定的眼神,她欣慰的笑了笑,感叹道:“那就好,那就好呀。对了,沈自舟儿子叫什么?是不是叫沈意天?” “前辈你……”沈清文见这妖狐不像是假装的表情与动作,也是起了怀疑神色。 妖狐皱了皱好看的眉头,这也是沈清文第一次见她皱眉头,“我也才二百多年的修为,谈不上什么前辈。我叫狐九离,你叫我九姐姐好了。哦,对了,这个名字还是你爷爷给我取的。” 狐九离,沈清文眼里满是疑惑,这个名字,很陌生有很熟悉。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起过,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索性一笑道:“沈清文见过九姐姐,九姐姐好。” “乖。”狐九离鹅颈轻点,身旁大妖气息若有若无的散发,在这幽森月光下显得那么高贵。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祭奠沈府英魂是什么意思?” “九姐姐你是真不知道?”沈清文小心问道,狐九离轻嗯了一下,沈清文不确定,又再问了一下,“姐姐你真不知道?” “我曾收了次重伤,估计闭关了大约七十年,这留仙楼,也是当初逐鹿城设立逐鹿书院时我买下,躲躲乱世用的。”狐九离一次性将沈清文一半的不解全回答完了。 见她这认真的态度,沈清文也不好藏着掖着,沈府的事情,已是人尽皆知。眸子黯淡了许多,十年前的大火历历在目,每一个在他眼前逝的人,他还记得。红着眼,哽咽道:“天宁七十五年,王宁高尚君王下旨,沈府叛徒罪名成立,中五国中四国出手,一把火烧了沈府,夺了天池。故,沈府到现在,已灭亡了有十年,沈府的幸存的,仅仅只有不到一层,其余,包括当代府主沈意天夫妇,皆战死在保卫沈府的路上。”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话未落,泪已从深邃眼瞳里如奔涌而出,两道清晰晶莹泪痕在此夜闪闪发光。满头的银发读懂了沈清文的话语,安静的贴在后背,仿佛在安慰他。 狐九离听后静静的站在原地,当从沈清文口中说出沈府是叛徒开始,她脑袋已是晴天霹雳,当听到沈府灭亡,尤其是沈意天去世的消息,她已忘记了如何说话。妖艳好看的脸蛋渐渐狰狞了起来,但看到落泪的沈清文,她又平稳了下来。 她伸出手,抚摸着沈清文垂下的银丝,这三千银丝里,是消散不掉的英魂,是一位位死战之人的鲜血,眼前这个孩子,当真是吃了不知道多少苦的啊。良久,她松开手,幽幽一叹道:“你相信沈府会是叛徒吗?你相信你爹是叛徒吗?” “我自始至终都不信。”沈清文很坚定的说道,说完,他风轻云淡的笑了笑,“有人说西方当世活佛是女身,我信。有人说自家养的猪聪明好似当代诸葛,我信。更有人说天宁皇族现任帝皇是私人子,我信。但他们说沈府是叛徒,我沈清文,不信。” “不信又能如何呢?”狐九离摇摇头,容颜上是苦涩之意,“依你现在的实力以及势力,别说天宁,就连区区一七下国都未必能摆平的了。” “这不今日遇到了九姐姐你吗,你可是我意想不到的贵人。”沈清文很自信的道,意想不到的碰到一尊大妖,若有狐九离的加入,那简直是如虎添翼,可斩龙王啊! 狐九离却显得不那么乐观,她看了一眼沈清文,语气略显遗憾道:“很抱歉,现在的我,没有法子也没有能力能助你。” “为何?”沈清文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可知这逐鹿书院最开始成立的目的?”狐九离笑得有些凄凉,更有怒气。 沈清文皱着眉头回道:“不是为了平衡七下之国相互的势力,好一统七国吗。” “这是其一。”狐九离摇了摇那好看的头,头上一双雪白的耳朵此刻也是垂下许多,“逐鹿书院成立的最大目的,是借着圣人之道来镇压我沉睡的真身。而你现在见到的我,乃是我拼尽全力才保下的法身。” “原来是这样,”沈清文倒有些想笑,没想到这远近闻名,自识清高的逐鹿书院竟只是为了镇压一只妖狐所设立。稍加思索,沈清文很认真的朝狐九离问道:“那九姐姐,我要是能将你真身要回,你可愿意随我一同,重建沈府。” “那要是我不答应呢?”狐九离在沈清文的耳畔妖娆的问道,红唇里吐着香气,吹得沈清文耳朵直痒痒她表情明明楚楚可怜,又让人忍不住想将她压在身下,狠狠欺负一番。 沈清文赶忙拉远了距离,心想这妖女魅力实在是大。故作咳嗽几声,他道:“那清文自然也会全力帮姐姐。” “好,姐姐答应你,若是你能将姐姐真身取回,姐姐愿意追随你,”说着,她又狐媚的笑了笑,风情万种的又补充道:“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姐姐都跟着你。” “一言为定。”沈清文很愉快的答应下来了,随后又堆笑道:“那姐姐你看,这周围……” “你还好意思提?”狐九离瞪了沈清文一眼,沈清文连忙献殷勤的夸着狐九离天下第一好看。狐九离听后倒也满意,白皙嫩滑的小手一挥,这一废墟转眼又变成那如初的华贵。 吴迪,吴大公子,还是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沈清文联想到了什么,脸色不是很好看。狐九离倒猜出了他的心思,笑骂道:“放心吧,留仙楼选材本就不同与其他普通酒楼,就算把它炸成灰烬,都能恢复。” 沈清文这才放下心来,要是真是展障眼法,沈清文定又要欲哭无泪了。 “这人,你认识?”狐九离这才注意到一旁已快睡死过去的吴迪。 沈清文摇摇头,“他是齐临镇国公之子,吴迪。” 狐九离转动了下桃花眼眸,笑了笑。莲步轻移,走到沈清文耳畔处,低声说了什么。 听完的沈清文,大笑了一下 看着熟睡的吴大公子 他很同情又很期待 ------------ 四十一谁人能初心不改 还是这个晚上,逐鹿城外上方星河灿烂,树林里风儿轻轻,以天为幕,以地为席。火光跳动在那残余木头上,照亮一方天地。 偶尔间能听到几声飞禽鸣声,火光前方已披上厚厚裘衣的赵无忧正伸手烤火,他看了一眼身旁此时皱眉深思的女子,笑了笑道:“细细想来,也是好久没与你这样安安静静的坐下闲聊。” “皇兄日理万机,敏敏怎敢轻易打扰。要是误了国事,岂不是要连累皇兄白白被父皇责骂?”赵敏敏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好看的脸上浅浅嘲讽的意思。 火光在木堆上跳舞,照亮了赵敏敏完美侧颜。看着那双被亮晶晶的美眸,赵无忧一笑置之。 烤火的手收了回来,赵无忧抬头看向满天繁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倒也是人眼的数的过来。赵无忧收回了目光,轻声说道:“敏敏,人是会变的。” 这话,像是对赵敏敏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更像是对远在十里内的人说。 赵敏敏冷冷哼了一声,睁着她那双自信的眼睛,在月辉之下,她道:“我相信,沈清文不会变。” “恰恰相反。”赵无忧摇摇头,看着眼前这倔强的女子,这个始终在他眼中是个小女孩的赵敏敏,“敏敏,你自认了解他沈清文吗?” 仿佛是听到别人问你一加一等于几,答案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赵敏敏轻轻一笑,红唇微张就要回答。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看着一脸笑意的赵无忧,习惯的咬了咬下嘴唇。是啊,当有人问你这个谁都知道的问题时,你就要思考了。若是在十年前,不,四年前,你问赵敏敏这个问题,赵敏敏能很自信的回答出。 现在呢,赵敏敏美目复杂的低下了头。四年,沈清文鸟无音序,赵敏敏也仅仅在顾胜王的书信中得知沈清文的状况。而他,沈清文,这四年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赵敏敏想到了沈清文在桃花坞里与桃花卖酒翁的谈话。仿佛是故意让自己听到的一番,这样想来,赵敏敏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眸。 “不,不可能。”原来的自信动摇,显得稍许慌张,赵敏敏将目光转向另一边。双手环着腿,赵敏敏一个人想了好久好久。 赵无忧并没有显露出别的神色,还是微笑挂在脸上,看着篝火,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对兄妹就这样,一人看着火,一人侧着脸。思绪如头顶的夜空,一会繁星满空,一会漆黑如墨。 “我还是信他。”一缕清风拖起赵敏敏的发梢,赵敏敏轻声说了一声后起身。一身黑白相间的衣服上还是那么自信,她在这已沉睡的树林对着自己的皇兄道:“这是作为一位合格妻子最基本的,不是吗?” 话音落地,一声嘹亮剑鸣声惊醒了树林,睡鸟不满的叫声与长剑破空声交织,坐在原位的白衣皇子眨了眨眼睛。 篝火跳跳,他竟笑着摇摇头,对着一旁出现的煞影,无耐道:“这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一旁看不清面容的煞影沉默了一会,在一个合适的时候他问:“殿下,你刚刚的话语是何意?” “字面意思。” 赵无忧笑着回到,在逐鹿城满天烟火时他站起了身。双手负立在身后,烟火激起的风浪拖动着树林,也衬起他的白衣。 “看来是失败了。”煞影喃喃了一句。 白衣飘飘的他闻言淡淡撇了一眼煞影,在绚烂火光下的他脸色阴沉如北方极寒之地。待烟火消散之后,他收起表情,在已是满头大汗的煞影肩上拍了拍,“该走了。” …… …… 逐鹿城,齐临镇国公住处 一张老脸沟壑纵横,这已上了年纪的镇国公独自一人在庭院里喝着茶,马车小四候在亭外,等待着他的吩咐。 “事情办妥了吗?”喝了一口茶,镇国公没有回头的朝小四问道。 小亭外突起一阵风,吹得庭院里光溜的只剩树枝的老树吱呀呀的,头戴斗笠一身素衣的小四恭敬的回道:“办妥了。” 镇国公嗯了一声,又喝了口茶,赏了一会院外明月,对着寂寥的星空,他问道:“小四,我们这样做,是对是错。” “小四不知。”马夫小四在风中摇摇头。 镇国公摸了下巴那已泛白的胡子,大笑几声后,起身终是看向马夫小四,“小四,你还记得我将你领进镇国公府时对你说的话吗?” “进吴府者,生为吴府人,死为吴府鬼。一生以吴家为首,永远保持一颗对吴家最忠诚之心。”马夫小四很流利的回答。 镇国公那双沾了岁月的眼睛在黑夜中注视了小四许久,他还是沉声问道:“那你说说,你做到了吗?” 小四闻言吃了一惊,没来得及思考就跪在地上,腿与地重重接触,小四额头已有豆大的汗水,他惊慌的回道:“小四对大人,对吴家的忠心,日月可鉴。” 似乎是见到小四这副模样很满意,镇国公苍老的脸上倒有许许笑意。他伸出手,一阵无形的风从他手心出发,托起了跪在地上已颤抖的朴素身影。 小四喘着微微粗气,一双黑眸里满是来不及反应的惊慌。镇国公见此狼狈模样,微微起怒,摆摆手道:“你且下去,明日晨时去接迪儿便好。记住,一定要确保此事顺利进行。不然,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马夫小四轻答一声,便惊慌恭敬的退了下去。 这个不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一可怜的老人。老人对着眼前空空的位置看了良久,耳畔传来烟火飞天声,随后便有惊天烟花声和绚烂的火光洒在庭院里。 在烟火最灿烂时,这苍老的镇国公看着空恍恍的座位,对着已故的妻子,喃喃道:“夫人,我终归还是踏出了这一步。吴某,终究还是失言了啊。罢了罢了,待过些时日,为父便能亲自与你相聚,倒是在好好道歉。” 待烟火落尽,这座无风的小院里,唯独剩一年老的国公叹息声。 …… …… 逐鹿城,楚国八皇子住处 一身简装,丰神俊秀的八皇子此时心情很是不错。喝着美酒,吃着肉食,赏着庭院里风姿妖娆的舞女。他的一旁,坐着一略显肥胖,满嘴肥油的身躯。 身躯主人叫翁油浅,是楚天国人尽皆知,人人听这名字都咬牙切齿,誓要灭他祖宗十八代的狗官。 翁油浅也知道这事,不过谁叫楚天国君下当红皇子宠他的。 “殿下,这舞你可满意?”贼眉鼠眼的翁油浅留意着楚天琅的一举一动,在一个恰当时候,他问道。 楚天琅点了点头,那有点迷离的眼睛看了一眼翁油浅。后者猥琐的脸蛋在楚天琅眼中无限放大,好似一蛆虫般,楚天琅只感到反胃。 可谁叫,他是自己生母翁氏的亲生弟弟。翁家在朝中势力巨大,几乎可说是半手遮天。楚天琅忌讳翁家,同时也要利用翁家。 楚天琅对翁油浅笑了笑,后者立马一副受宠若惊样,那仿佛挤一挤就有油泵出的手握着酒杯,给楚天琅倒了一杯满酒。 院子外,仿佛是藏在夜空中,忽然被月光照亮般,那绚丽的烟花如含苞待放的花苞般,顷刻间绽放出绝世的风彩。 在烟火下,油光满面的翁油浅举着酒杯,一脸恶心笑容的朝楚天琅道:“殿下请。” 楚天琅淡淡看了看眼前这微胖的身躯,那在桌下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已握成了拳头装,一根根青筋条纹在烟火下忽明忽暗。 待那绚烂烟火消失,楚天琅还是松开了双手,接过酒杯,当着星月的面,喝下了这杯沾了油的酒。 翁油浅大笑一声,竖起大拇指夸道:“殿下好酒量!来来来,翁某再给你倒一杯。” 一杯喝完的楚天琅,将酒杯丢给了翁油浅。 在半夜,一个所有人都睡下的角落里,对着墙角独自吐酒的楚国八皇子擦了擦嘴巴。向着大地,他对日月起誓,待一切结束后,他一定杀了这胖子。 千刀万剐,不解他今日之恨,数年之苦! …… …… 清晨的逐鹿是被一声嘹亮如利剑的铜管声打破的。 凄凄凉凉的声音伴着飞雪落在这逐鹿城。 远在逐鹿城外的赵敏敏听到这熟悉陌生的唢呐之声,身在飞剑上的她微微一笑。美眸在空中眨呀眨,很是可爱。 谁说,他沈清文变了?其实应该是有吧,变得更让自己喜欢罢了。 而在马车上的赵无忧听到这悠扬的唢呐鸣声,摇了摇头,他轻叹一声,掀开马车内的帘子,透过不算亮的阳光,看着越来越远的逐鹿城。 他在想,沈清文是不是还没有意识到,当年到底是什么加速了沈府的灭亡,是什么不得不让他的父母拼上性命乃至整个沈府的性命都要保下他。 轻叹一声,赵无忧没有可怜沈清文,倒可怜自己的皇妹,别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到时候,可就真的让自己以及赵国头疼的了。 ------------ 四十二逐鹿城唢呐声幽幽 滔滔江水,群山峻岭旁,这名满天下的逐鹿城欣欣向荣,青春荡漾。 城内满街人群,迎着藏在层层云雾中的阳光,黄纸漫天,他们红着眼眶,哭泣声哀哀,心里感叹着这出殡队伍中吹唢呐姑娘技艺之高超。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街人群重闻皆掩泣。 这姑娘的吹得好似不是唢呐,吹得是人心。仿佛死去之人是她朝夕相处多年的故友,爱人,亲人,宛如这一群送葬者中,只有她一人一心想送他去那片极乐之地。 留仙楼内李长安双眼盯着楼下身体单薄的沈清文,他回想起那日在山道酒家他说的话。 “其实唢呐一直都是悲伤之音,越是吹得欢快热闹,越是心生绝望与不可挽回的现实。” 当日的李长安,似懂非懂。 今日的沈清文,大彻大悟。 李长安收回目光,双眸照应着闪烁雷霆的云彩,今日是逐鹿茶会开会之日,他本应当先去做准备。李长安微微一笑,现在可倒好,免了这麻烦事。 张钱不知李长安在想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心想这沈清文果然不是平凡之辈。好歹也是当年沈府出来的,当一回女人本以为足以让他蒙羞,张钱自认这次是自己井底之蛙,低估了沈清文的脸皮,看轻了沈清文的品味。 张钱没听过唢呐,更不懂唢呐之声的含义。他身在皇家却很幸运,在皇权相争之日,全身而退。他掏了掏耳朵,觉得这唢呐声音响亮,听起来格外凄凉。他看向一旁的昕儿,这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张钱慌了,连忙问着缘由。 红衣女子摇了摇头,用红衣折颜,待情绪稍稍稳定后,她看着窗外披麻戴孝之人,轻轻道:“沈公子,真乃神人也。” “昕儿姑娘竟能听懂这曲里含义?”李长安倒露出意外神色,一张清秀脸透着书香气的他,真的很让人产生排斥感。 昕儿笑而不语,半响后,她靠着一窗,对着城外,笑着露出两个浅浅梨涡,“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张钱算是听出了昕儿的话来了,收起了原先的俏皮。仿佛一下回到了青铜鬼面,他垂下有些修长眉毛。他知道,当初的事,昕儿或许这辈子都忘不了。 嗅到空气中别样的气味,李长安很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桌上放着许久的茶壶,口竟不觉有点干燥。喝了一杯茶后,不解渴,又喝了一杯,还是不解渴,嘴中,他灌了整整五杯,才面前止住了这不同寻常的渴意。 窗外,唢呐之声悠扬连绵,它极具感染力。不比闪电,电光火石,不比雷霆,威力万千。它力道不重,速度不快,但就像空气一般,迷茫全程。 哭啼的逐鹿城迷茫着满天黄纸,街道上看戏人群很自觉让出了道。他们双眼带着同情,看着一个个从他们身旁走过的孝服之人。而那群人们也是很专业,哭着喊着叫着,各个配合着沈清文的演出,仿佛真的是家里死了人,面面俱到,良心服务。 老演员了。 吹得已入神的沈清文将外界抛开了个干净,他的眼前站的不是所谓的齐临马戏团,身旁也不是看戏淡漠,偶尔感动的人群。 他的眼前,只有十年前的废墟,他的身旁,是万千白骨,他的身上,扛着的是数万条人命。 想着想着,不争气的他又动了感情。一曲悲情罢,他收起了唢呐。淡漠的看着向他迎面走来,已乐的跟茅坑旁的鲜花一般的吴迪。 吴迪可高兴,没想到自己随便捡来的一寡妇女竟是这般能人,摸了摸他性感的下巴,端详了这姑娘半天,他心里竟有种想把他收入囊中的想法。不过,这里人多,有包袱的他不可能在这光天化日下做出一些荒缪之事,对沈清文潇洒一笑,“没想的姑娘技艺如此之高,吴某听后都深陷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沈清文憋住了笑声,看着眼前这堪得上神鬼皆可泣的吴迪。宛如吃饭时看到一坨热乎狗屎,沈清文生出一阵恶心感,要不心系计划,他早就当面将去年守岁时吃的饭全吐了出来。 好在,沈清文憋住了。他朝吴迪淡淡一笑,“吴公子客气了,拿人钱财,自然当用尽全力办事。” 说完,他身体一转,从吴迪身旁无声溜过。等吴迪反应过来时,沈清文早已融入了数人之中,在这全是白衣的人群里,吴迪没有多少生气。今儿他心气好,看着人群最后始终紧跟着他们的马车。吴迪很自豪的咧嘴一笑,他爹总说他是饭桶,现在可好,自己这事办的如此漂亮,今日回去可得好好邀功。 想着又能捞一笔不菲的钱财,吴迪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而就在他得意之时,一声声惊天破空之声回荡在这刚刚停止哭泣的逐鹿城之上。他们身穿统一白色之长袍,腰修一紫金鹿角,各个脚踩飞剑,其余不凡。为首之人更是头戴玉冠,气势压倒群人。 这群人一出现,宛如一碧如洗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转眼间便下起了能寂世之大雨。逐鹿城内,哭声,喊声,叫声,议论声等等,一切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 最后一片黄纸落地,不知不觉间这街道好似黄河,被张张黄纸淹没。走到送葬者前方的吴迪看着飞剑上的人们,也是不惧怕,指着为首之人叫道:“魏无言,你这是干什么?是要在我齐临皇子出殡之日大闹不成?亏你还是名满天下逐鹿弟子,不知道逝者如斯,死者为大吗!?” 吴迪句句铿锵有力,宛如一无边的黑锅一下扔到了这突然起来的逐鹿弟子们。踩着飞剑,原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此刻显得很是狼狈。常年闭关读书的他们哪里来的吴迪这般老赖,听着人群不满声,这群不经世事的他们,已红了脸。好歹,为首这头戴玉冠者不是什么平凡之辈,他淡淡一笑,张口道:“吴兄误会了,今日恰逢贵国皇子出殡,我院仁慈,得知了此事,特地将茶会延迟三日。” “那你今日来干什么?不知出殡一刻值千金百两,还是你魏无言觉得自己举世无双,可比天宁帝皇?”吴迪冷笑连连,指着魏无言就是一顿骂。 “逢家师之命,来送送贵国皇子。”魏无言摇摇头,看了一眼身后众多师兄弟们,佯装怒意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将准备之礼呈出,别误了时辰。” 众弟子笑着领命,他们各个闭息凝神,踩着飞剑眼神淡漠。阵阵凉风吹过,吹气数人衣裳,为首头戴玉冠的魏无言开天一喝,先是独自一人祭出脚下飞剑,飞剑带着金黄,如一凝金之羽,飞入云端。众多逐鹿学子紧随其后,前前后后数十把颜色各异之飞剑,它们好似有灵性一般,十五把飞剑整齐在天空飞旋。 如一条长剑之龙,睁着傲世天下眼眸,口里是锋利獠牙,它仿佛在警告世人,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莫要在逐鹿惹事,他们,来者不惧! 磅礴的真元气击穿了吴迪这的势气,宛如沙包被一拳打穿,一堆散沙一触即散。人群最末的马车上,马夫看着这飞剑长龙,也是心生忌惮。马车里的中年人,倒不至于如此,不过也是微微吃惊。心想这逐鹿老儿果然不是什么省油之灯,他今日不便出手,以马夫身手已不见得能在这长龙剑阵讨个便宜。 正当镇国公思索如何破局时,马车外那幽幽唢呐声再次响起。声音不比先前那凄凄惨惨兮兮,高昂之声如一把绝世长枪从唢呐中吹出,长枪破空,枪尖戏龙! 人们倒起了兴头,看着人群中拿着唢呐单薄姑娘,也是在左右议论着,这姑娘胆子可大,敢惹逐鹿门生。 吴迪感激涕零的看着沈清文,心想这女子他必要收入自己麾下。 末尾的马车,马车上的两人心照不宣,他们都在想这个被吴迪带回的姑娘是何方神圣。 御着飞剑的魏无言那波澜不惊的眼眸里被这刺耳之声掀起一丝丝浪花,他笑了笑,也是来了劲头。真元涌动,为首金色长剑金光大涨,如一小型太阳,照耀了半个逐鹿。 逐鹿弟子见魏无言此举,对视一眼,随后也是真元涌出。这长剑龙阵,威力增长数倍不止。 一声龙鸣惊天穹,剑歌了了苍天可下。 沈清文的唢呐声被彻彻底底的压制,长枪尖头断,无耐将军一身功。 众人都在惋惜,这女子虽唢呐之声高超,却也抵不过这众多逐鹿门生之力。这逐鹿长剑龙阵,威名依旧啊。 看着自己唢呐声被压制的沈清文淡淡一笑,深邃眼眸流转,他猛吸一口气,真元呼之欲出融入唢呐内。随后,慷慨嘹亮之声如西方雷音洪钟,古钟一震,千古齐鸣。长河滚滚,自有其意。 听着洪亮有意的唢呐之声,一头乱发的魏无言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女子,心里顿生一莫名之感。他总觉得,这唢呐声,好像在哪里听过。 ------------ 四十三吹一小曲凤凰鸣 大约是十二年前的清明节,魏无言还是个少年。与大多数少年一样,听着江湖上流传的沈府传说,一腔热血提剑便闯了江湖。 转眼,便是两年过去。 两年,八千里路云和月,魏无言坐在一高高山头,一个人静静看着山下那曾经坚定的信仰化为灰烬。他觉得有点想笑,大概有许多人跟他一样,山下黄纸飘飘,脚下之人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他们没有哭啼,但仿佛全天下人都为他们哭泣一般。 周围,静的可怕。 魏无言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两年来,他虽不能如愿加入沈府,却也在江湖上闯下了不小名声。可是呢,正当他觉得自己有资格入沈府,完成自己小时以及这两年来夙愿时,一个噩耗抹杀了他的梦。 沈府被中五国中四国联名举报出卖异族,字字行行数十年大罪公告天下,沈府府主夫妇毅然赴死,沈府陌路已定。 今日,三月十二,是清明节,也是沈府府主夫妇出殡的日子。 心如死灰的魏无言从山头站起,留恋的看了一眼脚下向往风光。这是他在告别曾经,可笑过去,而也就在这时,一声刺耳之声如雷霆般打破了这一切。 只见山脚下,人群中央走出一黑发少年。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铜管,吹出了能惊天地泣鬼神的嘈杂之声。嘈声刺耳,直击心脏,让他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生一股怨气。 看着这黑发少年,魏无言以为看到了希望。很遗憾的是,没过多久,又一噩耗传来,沈府被天兵做灭,上下数万口人,无一幸免。 一夜之间,一座堪比中五国的势力彻底湮灭,化为历史之尘土。 魏无言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如此直击人心脏处的嘈杂声,可如今,这唢呐之声却被一姑娘唱了出来,还唱的如此好听。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这姑娘就是十年前的那个沈府少年。 “师兄!现在怎么办?” 逐鹿书院同门弟子声将双眼迷离魏无言拉了回来。他定睛望了望天,乌云层层密布的天空,隐隐闪烁雷霆之下,长龙剑阵的光芒已渐渐被这女子金枪唢呐之声给压了下去。 心里虽有疑惑,魏无言也知若此事失利,一定会成为逐鹿别院的笑柄。到时候自己失了颜面事小,伤了师傅的宠爱事大。 “你们随之我的节奏,将剑阵变化变化。”收回心得魏无言朝身后喊了喊,随后厉声开天门,朝天一喝,纵横剑气如春笋般从地上冒了出来,嗦嗦数百声,一道道剑气冲向天空。 书上曾说,何为壮观,剑气凝山,真元似海,开口如雷,尖指圣人光。 这魏无言这数百剑气称不得剑气凝山,也算是个剑气凝山角,放在天井武者行列里,也算是惊艳之辈。 数百剑气整齐排列在长剑龙身,一圈圈的好似那一轮轮仙环。可别小看这剑气,剑以气为主,一气可击三千里。有了这数百剑气的加持,这垂死剑龙仿佛凤凰涅槃,一下有了力量。 它穿梭在云层之中,云层里噼里啪啦,气势已到了巅峰。与这壮观之相相比,这神秘姑娘的唢呐声此时显得却也如蚊子之声,吟吟之声,也甚感嘈杂。 感叹逐鹿书院还是厉害之余,也有不少人觉得这个姑娘倒也可惜了。若今日能压过逐鹿一头,相比也会因此声名大噪,在七下国之中形成不俗之名。 但也有有心之人发现,不管形势如何严峻,这姑娘眼里依旧只有最初的那份淡定。就算长剑龙阵将她唢呐之声淹没,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吹着那手中铜管。 他好似已到了缥缈之境,凡尘之世与他看来如尘土一般无二。 沈清文淡淡的看了一眼天穹,那隐隐龙鸣夹杂天穹雷霆之声,真心惊世骇人,世间无一乐器可睥睨。沈清文笑了笑,其实计划到如此已足够。重新拿起铜管,沈清文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吹了,兴头之声,就算是闻名天下的圣人都会继续吧。 沈清文定睛运气,身上无风自起。众人只觉得这女子身旁忽如起雾一般,当真是仙人降世,不是凡尘人可窥探。 大雾起,铜管奏,一首小曲凤凰吟。 高亮惊鸿声如一把神剑划破天穹,刺破雷霆,剑斩长龙。 书中有记载,凤鸣如箫笙,音如钟鼓。凤凰雄鸣曰即即,雌鸣曰足足,雌雄和鸣曰锵锵。凤为雄,凰为雌。凤起舞,低昂。凰唱歌,悲壮。 这一首凤凰吟下,好似当真有一只凤凰自天地而生,她性格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她又是那么高傲,那双能醉千年的美眸看见空中长剑龙阵,又起了讥讽之意,长吟一声,烈火焚天! 这是绝世之音,在场就算是三岁不懂事之孩童都被其感染。 吴迪傻眼了,揉了揉眼睛,在大雾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姑娘,只是姑娘头发有些奇怪,不是黑色,发丝宛如那九天上的月辉,银银皎洁。 马车里,车夫与主人也是傻了。不过在吃惊之余他们又很庆幸,这姑娘无疑是位大有来头之人,吴迪能结交这种友人,也算的上是一场善果。 留仙酒楼上,李长安,张钱,昕儿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起雾的大街,心里想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吊儿郎当的沈清文吗。这首凤凰吟,当真到了绝世之境,想必今天之后,这吹唢呐的女孩,会声名大噪。 凤凰展翅,跳跃在天穹之上,姿态优美,五光十色的羽毛上有着朦胧的光,一时间,所有美态尽显,高贵异常。 众人早已沉睡其中,沈清文却在最后一声落下后收了铜管。左瞟一眼,右看一下,发现众人都是一副痴迷,也是悄悄的朝吴迪的钱袋摸去。一手流利的小偷摸钱式,沈清文得意的笑了笑。在临走之时,他看了看前方,发现这头戴玉冠的逐鹿书院之人好似在看自己,他眼里复杂,沈清文以为他看到了他的老父亲。 毛骨悚然的他赶紧溜之大吉,今日已是过了计划,一不小心上了头。沈清文也是懊恼自己怎会如此不稳重。 一曲罢,大雾散,众人发现那姑娘已如这雾般消失在原地。吴迪感动的拿价值不菲的衣袖擦了擦眼泪,一抬手,好家伙,自己钱袋没了!先前的感动全没了,这被人拿了钱袋的吴大公子当街大骂这女子不厚道。 众人先前才被那首惊艳之曲洗了洗耳朵,现再听这吴迪骂街声,都甚感躁耳。就连他亲身老爹,此时也起了一巴掌拍死这孽障的想法。 街道上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折了剑的逐鹿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没有多少主意。最后,他们只能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师兄上。 这双眼已朦胧的魏无言,对着眼前齐临皇子的棺材行了个小礼,与曾经的自己道了声抱歉,最后神态虔诚,对十年前说了声恭送。最后他转身,白衣烈烈,他剑由心生,踩着天地之气,与逐鹿书院之人消失在了原地。 这天,魏无言藏了十年之久的结解开了,也是这天,他破了天井最初之境。 摸不得头脑,以为此人脑子坏掉的吴迪很是生气。他不懂这声乐,但是懂钱。自己花天酒地数十年,第一次听闻这唱个唢呐要数千上万两白银的,这不是被坑了是什么!? 气愤的摇了摇头,他还是与队伍继续前进。在这失了魂的唢呐声中,这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出了城,见无人跟来,也是草草找了块有土的地方,几人众心齐力,将这棺材埋进了这鸟不拉屎的土里。临走时,还不忘拜上一拜。 目睹全程的沈清文差点笑死在原地,他倒是挺心疼这齐临皇子的。身前没有得到皇家宠爱,死后也是被敷衍了事。替人叹了一声,沈清文脸上也是挂着笑意,他看着身旁突然出现的老妇人,先是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前,他道:“九离姐,你这一惊一乍的,倒真的吓到我了。” 老妇人捂嘴笑了一下,摇身一变,又变回了那闭月羞花,妩媚天下,头上带着两只白白耳朵的狐九离。 狐九离绕着沈清文走了几圈,好似看到宝藏一般看着沈清文,满眼放光。过了一会后,她才笑道:“沈弟弟,你这唢呐吹得不错啊。那首凤凰吟,栩栩如生,当真如一只凤凰振翅高飞。” “还好还好。”沈清文得意的摇摇脑袋,在这寒冷的城外里他突然起了兴致。阴阳怪气的朝狐九离道:“狐姐姐现在是不是更喜欢清文啊。” 不过,他一开口就后了悔。也许是一时得意所致,又或者心生此念。沈清文也是骂了自己一句,眼前这是谁,是活了几百年的狐妖。自己居然调戏了这么个妖,沈清文起了逃跑之想。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很没面子,这样不行。 硬着头皮朝狐九离看去,沈清文眨了眨眼。他意外的看见狐九离白皙的脸似乎红了一下,不过也就一点点。狐九离也是美目瞪了沈清文一眼,随后妖娆的贴近他的耳畔,口吐一股幽香道:“姐姐可是喜欢你,姐姐可是真期待你将姐姐真身取回的那一天呢。倒时候,可得好好让姐姐喜欢喜欢你。” 毛骨悚然的沈清文连忙退了数十步,喘着粗气的他心生之余突然背后一凉,他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还带着点点杀气。 不过他也是缓过了神,郑重的向狐九离说道:“计划也算是开始了,能不能顺利进行就看今晚了。倒是后还得倚仗姐姐了。” 狐九离淡淡笑了声,点点头,与沈清文一同消失在城外。而沈清文不知,其实刚刚他的直觉是准的。在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墙上,此时有一黑白相间长袍的女子正握着拳,一张足可称得上倾国倾城的脸蛋肉眼可见的愤怒。 她的一旁,一身黑衣的顾胜王撇着笑,一头大汗的安慰着:“公主殿下息怒啊,这沈清文也是,沾化捏草的。不过公主啊,你也得等此事过了再与这混蛋东西算账,不然这几年的心血可就毁了。” 眉目间都是冷意,看了个全过程的赵敏敏瞪了一眼顾胜王,随后冷哼一声,一拳隔空打了个淅沥啪啦。 躲在一旁不敢说话的顾胜王,此时在想,沈清文躲得过此劫,接下来的桃花债,该怎么办。 ------------ 四十四月出于东山之上 逐鹿书院,这朱色书院大门后是三百六十间交错相通的房间。房间里或传来朗朗书生,或传来刀剑鸣声,或传来学子嬉笑声。而这三百六十间房屋最上方那象征学院最高荣誉之地,此时有几个身影在这不算华丽的书屋里。 “一首小曲凤凰鸣,竟能吹出这般传神,栩栩如生。”其中一个身影说道,他身材高瘦,嘴唇上八字胡甚是传神。 他名林德荣,他爸希望他有德才,也有荣华名。 “没想到齐临竟能请出如此高手,看来这次是铁了心要与我逐鹿过不去啊。”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接着林德荣的话语,他身穿道袍,头戴之巾,手拿一木制拂尘,咋一看还是很有一副得道之气的。 他姓郑名高瘦,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人无不惊叹与他爹娘起名的之意境之深,再闻这邓高瘦一本正经的说他以前是很瘦的。大家都乐了,心想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错了错了,尔等都错了。”又一身影摇头晃脑的说道,他长的与之前两位相比,简直是惊为天人。他一身书生装扮,眉宇间透露一股儒雅气,他坐撇德荣一眼,右瞧高瘦一下,慢悠悠道:“麻烦用你们快退化的腚好好想想,若这女子是齐临之人,为何不在已占据上方,乘胜追击,直捣黄龙,一击将我逐鹿士气击溃啊。” 说话之人是兰书香,是学院里鼎鼎有名的骚人。一身白衣,长相还不错的他,闭嘴时还是蛮惹眼的。但一开口,满嘴骚话,让人头皮发麻。 “放你娘的屁!香酥兰你还好意思开口?”郑高瘦不乐意了,拂尘甩甩,开口就是对眼前这骚炮一顿臭骂。 吃了亏的兰书香也是怒了,将手中装饰的书一扔,拎起袖子,眯着眼指着高瘦鼻子回礼道:“你个死胖子,我说话怎么了?也不看看你什么模样,还高瘦,我呸!” “你!你个骚炮!把欠我的银子还来!”邓高瘦被气的不轻,瞪大了眼睛,拿拂尘的手隐隐可见的青筋,他最恨别人提他的名字。 别人也许会怕邓高瘦这样子,但兰书香不怕。他从上到下简简单单扫了其一眼,眼神略带嫌弃,小嘴啧啧几声,摇摇头道:“胖子啊,本人比你大个几岁,称作你兄长你也不算吃亏。为兄这样跟你讲吧,这年头……哎呦卧槽,你娘的敢打人!” 正当兰书香摇头晃脑,朗朗说道理时,一附加高瘦愤怒的正义铁拳一拳打在了兰书香不怎么书香的脑袋上。脑袋挨了一拳的兰书香抱着头站了起来,嘴里骂了一句,就与这高瘦扭打起来。一旁的林德荣见了这状况,连忙要将拉开,嘴中还不忘喃喃一句好啦好啦,大家都兄弟这么久了。可谁知,他的好意非但没有让两人悔过,在拉架时不知是何人冒了一句毛杆子你别吵!这下林德荣也不高兴了,左一拳,右一踹的加入战局。 这不大屋子,四人有三扭打在一团,满屋灰尘,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院长时起了大火。而在底下的逐鹿学子看到这最上方又起狼烟时,嘴里总是笑笑,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若有一天这三人能和睦相处,那才真是太阳打西出来。 在扭打最激烈的同时,四人之首,也是这逐鹿书院院长的赵牵挂总是会在一旁幸灾惹祸的在一起喊,胖子踢这边,对对!骚炮那边给他来上一拳,没错,打的漂亮!竹竿,竹竿,拿巴掌扇他! 待三人打的各相没力时,赵牵挂笑了笑,他知道,现在该他出场了。长衣潇洒往后一甩,头上垂下的那一撮泛白的发鬓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先是找到了趴在地上的兰书香,在其最爱的臀部来上一脚。又一转身,给身子撑一半的林德荣来上一脚。最后摸了摸一脸惊恐邓高瘦圆滚滚的脸蛋,在其笑意泛滥时,狠狠甩一巴掌。 在一切结束后,他略显遗憾的叹了一声。脸凝望着这阴天,赵牵挂着实不喜这天气,可惜自己又没这偷月换天的本事,只好拉上窗帘。在这昏暗的屋子里点上一蜡烛,对着蜡烛上跳动的火焰,他一叹,心想无敌多么寂寞。 趴在地上的三人此时会很狗腿的拍拍头,不顾自己身上是青一块还是紫一片的,脸上都带着让人反胃之笑意。赵无忧点点头,心想要不是与这三人认识多年,指不定会将这三人直接扔下窗去。 玩闹归玩闹,赵牵挂还是认真了起来。拉开窗帘的他,见窗户外的光亮还没屋里这蜡烛亮,又很无奈的拉上了。邓高瘦不解,赵牵挂骂其是笨蛋,邓高瘦不开心了,嚷嚷着要与赵牵挂打一架。 最后,邓高瘦是被人横着抬出去的。赵牵挂看着邓高瘦离开的影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干脆把他的拂尘也掰了。 这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赵牵挂笑着问余下二位兄弟如何,这剩下两倒霉蛋相视一样,都开心的拍起了手,这欢快的节奏,让赵牵挂幻想他们的头七是什么样的。 北风挂过逐鹿,赵牵挂负手立在窗前,林德荣与兰书香不鼓掌了,邓高瘦从昏迷中醒来,看着自己断掉的拂尘又晕了过去。 “真不知是后人可谓还是少不更事。”赵无忧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子弟们,岁月已磨去他们年少时的狂傲,但,少年亦老,还是少年。 “大哥,今晚……”林德荣低声问道。 赵无忧转过身,眼神冰冷。他们三人相互看了许久,最后,赵牵挂淡淡说道:“杀。” 他倒要看看,这齐临有何底气与他逐鹿书院,与他赵牵挂对着干。 北风又起,如一把利刃,刺穿整个逐鹿城。 风幽幽,不知何家愁,几家怨。 齐临镇国公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看着低着头的吴迪,想骂又舍不得。憋了良久后,他沉着声道:“你当真不知这女子是何人?” “爹,我是真不知道。”吴迪都快哭出来了。今早还在洋洋得意的他,先是被偷了钱袋,回到住所还被臭骂一顿。眼里使劲挤着眼泪,吴大公子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不过,他还是聪明的,他绝对不可能告诉镇国公这个女子是他在一哭丧寡妇家里找来的。 这样,他有一百个理由都不够。 镇国公这叫一个气啊,原以为能再添一战力。他叹了一声,也许吴迪没这么运气吧,镇国公略显遗憾,没有见这女子一面。 马夫小四从外头回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吴迪,见其跪在正跪在地上。他停住了脚,不知是该进还是不进。镇国公注意到了他,连忙喊他进来,小四有一丝失望,撇了一眼得意的吴迪,无耐进门。 镇国公见小四来了,随便骂了几句吴迪就让他滚蛋。自认识时务者的吴迪当真就这么溜走了,一句话也没留。小四则是失望满满,不过他还将这份情绪埋了下去。调了调情绪,他朝镇国公恭敬道:“大人,底下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只要您一声令下。” “好,好,好。”镇国公连声三好,摸了摸胡子,看着阴沉沉快要下雨的天。 他期待快点天黑,期盼快点下雨。 最好是越大越好。 …… …… 时间一转而逝,原本就阴沉的天因晚上而又暗了几分,街道的行人也少了,偶然间还能见到天空飘下少许雨夹雪。 坐在一家面馆,大口喝了碗面汤,沈清文看着一桌子的人,他眨眨眼,笑道:“我知道自己很好看,但你们也不用这么看我吧,我会不好意思的。” 李长安听闻一笑置之。 张钱则是给了他一白眼。 昕儿一脸淡然,没有多大变化。 顾萍果则是满嘴嘟嘟,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诶,顾萍果,怎么了?”当着四人的面,沈清文很自然的嗦了口面,他注意到了不开心的顾萍果,随口一问。 顾萍果冷哼一声,睁着美眸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先是齐临大闹逐鹿搞得茶会开不了。现在书院里又下令让在外的学子全部回院,在茶会开始前都不让出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嘛。” “哦?”沈清文倒是笑了笑,与李长安对了一眼,见其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他不禁觉得有些无语。 “不跟你们聊了,天快暗了,我得先回去了。”顾萍果起身,看了看天,有小雨夹着点点雪花。她睁开伞,在街道人群处轻轻道了一句:“你要小心。” 沈清文笑着点点头,外头很冷,心却很暖。待顾萍果的身影彻底消失,沈清文的表情才渐渐冷了下来。 张钱拿出了青铜鬼面,李长安将书整理一番,昕儿穿上了紧装,沈清文将最后一口嗦干净。 外头,乌云还是密布,大雨倾盆而下,如一首颤栗战曲,夹着北风让人不寒而栗。 里头,街道已无人,寂寥灯火处,大雨蹉跎。隐隐密密脚步声,此夜,月出于东山之上。 ------------ 四十五逐鹿夜雨天微凉 是夜,月光挂在高高的九天,被乌云遮挡。沈清文站在留仙楼自己的房间里,注视着这宽敞无人的街道,想象有月光的日子。 头顶雷霆滚滚,一道惊电闪过,带来了丝丝短暂的光明。屋里的沈清文似乎笑了一下,深邃眼眸里仅仅剩下冰冷。突来的风吹动他的黑发和衣裳,沈清文将脸上滴滴雨水抹去。 伸手出窗,手心染上少许雨水。沈清文看着落在手里的雨滴,这雨滴倒有趣,渺小的身躯却能将整个逐鹿城倒映个清楚。 收手回窗,手里干净依旧,沈清文望了望天。心想这天还不够暗,雷声不够响,雨不够大,风不够凉,他还是要等。 等一个电闪雷鸣,等一个狂风暴雨。 沈清文伸了伸懒腰,嘴里想打哈气,那气到嘴边始终不出,他很是难受。 其实傍晚时,雨是停过一阵的,街道上也并没有因雨停而显露出过多生机,大家好像心照不宣的选择闭门不出,老实呆在家中,期盼岁岁平安。 沈清文感到稍稍遗憾。 遗憾间,房屋门被推开,一身白衣的书生李长安进了门。手里拿着蜡烛,火光跳动在烛心中,沈清文眯了眯眼。李长安微微一笑,将蜡烛放在桌面,他很小心,放的时候还轻轻撇开桌上的灰尘。 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两人无话,李长安忽觉有些口渴,拿起茶壶的他想了一下,又放了下来。沈清文不解他此举,李长安握着有花纹的茶杯,朝沈清文问道:“沈兄,张钱兄与昕儿姑娘已经出发了。” 靠在窗前的沈清文轻嗯了一下,扶着下巴,眼眸微微朝下,两人很有默契的闭上了嘴巴。 窗外,风大了些,雨大了些,雷声大了些。沈清文伸了伸脖子,冬天被雨滴打在脖子上着实是件不美之事。他看着略带笑意的李长安,故作咳嗽一番,走向了另一把椅子。 坐在椅子上,沈清文看着被大风吹来吹去,发出嘎吱嘎吱的窗户。 一道闪电一闪而逝,将屋内照了个满亮。 沈清文略带慵懒,李长安坐姿端正。他们都在等,只是等的事或人,可能不同。 外头雨大了起来,稀里哗啦声连成一条线,已分不清是雨声还是风声,唯那惊雷之声,还能分辨一二。 轰隆一声,天仿佛炸开了一般,逐鹿街道上站在许多身影。 一边清一色的染水白衣,他们手里拿着雨纸伞,静静仿佛雕塑站在雨幕之中。领头人是有八字胡,手持长刀立在雨中的林德荣。 另一半则是身穿铁甲,眼泪均带冷意的士兵。马夫小四此时站在他们前面,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两边就这样,一字排开的站在彼此对立。 天雷滚滚的夜晚,他们,仅仅只能听到雨滴落地与自己呼吸声。 滴答滴答,哗啦哗啦。 不知是何人先迈开了一步,随之而来的是两边人同时动了起来。 喊叫声化为了天降的雨水与雷霆,刀剑在朦胧雨中起雾,擦出骇人火花。 雨幕中,林德荣单手拖长刀,每走一步便惊起一滩水花。眯着眼,看着眼前出现的铁甲士兵,林德荣右手一使劲,长刀飞跃,在半空割破雨幕,抡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弧。 铁甲士兵连忙利剑格挡,下一刻,宛如脑中打了个天雷滚滚。好似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他的身体不受控的被长刀轰出了十来米,最终倒在一街边房屋中。 鲜血,从他破碎铠甲里流出,染红了街道。 马夫小四也没弱下势气,看见迎面杀来的白衣人。双手隔空出拳,在雨中划出一道道模糊拳影,他的拳,快如雷霆,一拳拳打在白衣人的胸膛,随后收拳起力,双手一时间一同打出。 众人只听一声空气爆破声,那白衣人身上活活被打出数个血窟窿,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他倒在了地上。 他冷哼一声,握拳在雨幕中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逐鹿城唯一一条大道上,此时被两大势力的人给填了个满。 打与杀声,叫喊与求饶,仅仅只在一瞬只间。 身在逐鹿城另一头的张钱自然听不见。 此刻的张钱,带着青铜鬼面。他的身旁,站着腰配细剑,一身红衣的昕儿。他的对面,是一身锦衣,看上去风度翩翩的楚天国八皇子,楚天琅。 对于张钱的到来,楚天琅是有些意外的。看着这宛如活的一般的鬼面具,楚天琅倒也听说少许关于青铜鬼面,判官张钱的事迹。 当然,他这所指不是江湖上流传之事。对于江湖,楚天琅并不是很在乎,高贵如他这般之人,是不会太看重这鱼龙混杂之地。 但眼前这人不同,这青铜鬼面,身后站的是张氏皇族,是齐临身后最强的靠山。 这等人,于情于理自己都你该得罪。 “殿下此次前来是为何意?”外头风雨正盛,楚天琅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 面具下的张钱挑了挑眉,昕儿倒没什么表情。张钱略显尴尬,不过马上又淡了淡表情,开口道:“楚天云王,消息倒挺灵通。既然云王这般直接,那本王也就不含蓄了。” 张钱在大风呼呼中停顿了一下,随后看着眼前带着疑惑的楚天琅道:“我要贵国的那枚灵药。” “殿下说笑了,”楚天琅眼眸闪躲一下,随后笑得很自然的回道:“殿下既然要灵药,就不该来我这啊。” “哦?”张钱语气略带怪气,看了一眼还是没有表情的昕儿,随后才道:“楚天镇国灵药,天下谁人不知啊。我不问楚天云王要这灵药,还要到哪里去寻呢?你说对吧,云王殿下。” 楚天琅这才明白过来,看着眼前的张钱,呼吸略带急促。他眯着眼,听着外头风雨交织声,嘴角微微挂起,“殿下说的极是,要楚天灵药 自然要问楚天人要。” 果然,楚天琅又淡淡一笑,这等人,于情于理都不该是自己的敌人。 逐鹿的雨夜,历来的很是很少的,但每次都注定了不平凡。这已经在这世上活了有四十年的赵牵挂看着屋外的大雨,眼前那鬓白发此时特别惹眼。 靠在椅子上,双腿翘在桌面上,赵牵挂哼起了几年前还身在江湖中的歌曲。他与楚天琅这等自恃高傲的皇子不同,他欣赏江湖,所以他同意了赵国之邀,做了着院长。 看着门前突然出现的黑白身影,赵牵挂先是一愣,在雷鸣闪电中看清了这衣服主人时,他吓了一跳,瞪大眼睛连滚带爬的站起。 黑白长袍之人对此倒不意外,走着青莲小步,一转眼就坐到了赵牵挂的对面。借着窗外点点夜色,这面容倾城,名敏敏的赵国公主笑着对眼前这已有白发的牵挂道:“牵挂叔叔,好久不见了。怎么,几日不见,叔叔竟如此安分了?” 正经了一下的赵牵挂听到赵敏敏的调侃,也是直了直腰板,手交叉在宽大的衣袖中,嬉皮笑脸道:“我也就跟你客气客气。丫头,许久不见漂亮许多啊。” “放肆!”赵敏敏眯了眯眼,嗓音故作沉重。但又迎着后者无所畏惧的目光,也是笑着摇摇头,随后柔声道:“牵挂叔,你还是没变啊。” 半身都泡在江湖里的赵牵挂怎能会不明白赵敏敏的意思,他轻叹一声,“赵某无能,做不成大事,唯一愿望就仅仅是保持初心不变罢了。” “牵挂叔,不瞒你说,敏敏这几年也是退出了朝廷纷争。”赵敏敏在后者吃惊的目光下很坦然的说出,她没有再坐着,站了起了。倾国倾城的面容上满是轻松意。 赵牵挂倒是不怎么觉得,看着一脸轻松的赵敏敏,他觉得敏敏是在骗他,而赵敏敏显然猜出了对方的想法。在雷霆中,她嫣然一笑道:“没有骗你。” 张牵挂这才眉间真正上了锁,心里一腔怒发冲冠,他强忍着问道:“丫头,叔叔记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虽然你是女儿身,但凭你母妃的势力,你在朝中终归还是能说上一席话。” “敏敏知道,”赵敏敏垂下了柳眉,她看着一脸怒气的赵牵挂,轻轻的道:“叔叔,敏敏拿你当自己人才与你说一番话。其实在沈府消失的那一天,敏敏就对父皇,对赵国失去了原有的信心。难道叔叔不也正是如此,才离开赵国,屈身到这异国他乡来当这个个小小院长吗?” “我与你不同,”赵牵挂撇了撇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倔强的姑娘,他冷哼一声,“你还说我,你不也一点没变,还是倔的跟头驴一样。” 这话,赵敏敏听了不乐意了,不乐意的同样她也挺开心的。因为天底下能这么说她的人,超不过一只手。 看着大雨中的逐鹿,一身黑白相间长袍的赵敏敏对着赵牵挂说道:“沈府还没有灭亡,沈府还有希望,沈清文,还活着。” 赵牵挂闻言,快迟暮的眼里闪过一丝久违精光,他看着笑容如花的赵敏敏,他知道,她没有再骗他。 雷声依旧,大雨成幕,这浸泡在雨中的逐鹿街道上满是水花。一具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在这逐鹿街道上形成一条不大不小,不长不宽的血河。 马夫小四收起了拳头,站在雨幕之中,黑发早被雨水染湿的他看着眼前还活着的林德荣。 林德荣同样是注视着风中,略显单薄的小四,大刀横在街道前,他无惧一双快拳闻名的小四。 两人,静静站在街道上。 他们四周,杀声如初,血泊汇聚成河,河纵横成溪,溪终是成海。 俯视着他二人已有多时的沈清文缩了缩身子,顶着狂风,沈清文觉得得还是未到时候,只是这凉风,在黑夜中甚是煞人。 ------------ 四十六夜半段雪纷纷下 大雨倾盆,雷声鼎盛,狂风助兴。 整个逐鹿城摇摇欲坠,数万居民只感躲在家中。尽管难免有聪慧之人晓得外面情景,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安逸家中坐,沏上一壶茶,对着浸染逐鹿大雨,想象着雨幕外的场景。 雨幕外,在一声惊雷中,马夫小四与林德荣对上了手。 林德荣手持长刀,长刀上粘着雨血。 雨滴是从天上来的。 血,有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 刀尖指天,似有雷霆环绕之意。电光火石间,这刀快如惊雷,轰隆一声,划穿雨幕斩向一脸淡漠的马夫小四。 从小被人卖进吴府的小四,自幼就与阎王爷下棋喝茶聊天的小四,自然是不会怕这所谓长刀。他动作很快,在长刀划过的一瞬间,身体一侧斜,在长刀落在地上之时,一脚用力踩在其刀身上,随后一拳凝气朝林德荣打去。 动作行云流水,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与赵牵挂一同厮杀在江湖半身的林德荣,年龄虽在增长,但反应力却依旧保持在一高水准。 在马夫小四拳风出来之际,他果断放下手中刀柄,一拳同样凝气打出。 两拳相对,一声轻响过后,四处水花并起。真元燃烧,竟在这雨幕中形成一只能容纳两人的一方小世界。 林德荣与马夫小四互相对视一眼,随后轻喝一声,又是互相出了拳,在这个没有雨水的世界里,他们过了一招又一招。 站在窗外看的一清二楚的沈清文问一旁的李长安,“你说他俩谁会活着?” 火光跳动如初,李长安想了一下,回道:“逐鹿长刀林胡子,一柄快刀使的也算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齐临马夫小四,一手快拳打遍了整个七下国,乃七下快拳宗师。我赌马夫小四会略胜一筹。” “刀客失了刀,威力会大打折扣。”沈清文点点头,表示赞同。 李长安倒起了疑惑,一双明亮的黑瞳里带着点点异样神色,过了片刻后,他才含笑道:“沈兄这是同意我的说法了,你也认为马夫小四会胜?” “刀客失了刀,用上了拳。快拳宗师失了拳,用上了刀。你觉得此战有何意义呢。”沈清文摇摇头,一双因回春法才恢复的黑发也因这漫天的雨水而破了功,银色沾染少许雨水的他,看上去与自身年轻清秀的脸格格不入。 李长安眯了眯眼睛,在风中叹了一声,是自己误会沈清文的意思了。看着风中摇曳的逐鹿城,李长安想。 能赢和能活,是两回事。 窗外,雨似乎更大了,天上肉眼可见的滚雷如这满天乌云一般。闪电,如银蛇般缠绕在黑夜中,又如蚯蚓入土一般,忽隐忽现。 这下,又打了个惊世响雷,雷霆,照亮了正交谈甚欢的青铜鬼面张钱与楚国八皇子楚天琅。 “殿下的意思是,让楚天出兵协助齐临拿下这次的逐鹿茶会?”楚天琅喝了一杯刚上的茶,清香中带着一点野心,楚天琅觉得此茶在今夜喝,甚好。 青铜面具下的张钱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打开茶杯上的茶盖,一股清香散发,与楚天琅不同的是,他觉得此茶带了点阴谋,阴谋中带了点滑稽。 张钱本能想让昕儿尝尝,他伸手端茶很自然的在楚天琅一脸诧异中端给了一旁站了有些时候的昕儿。楚天琅,这才注意到这一身红衣,在风雨之中显得格外潇洒帅气的女子。 昕儿自然知道张钱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微微退后一步,与张钱即将端来的茶杯擦肩而过。张钱略显尴尬,回头瞪了一眼其一眼后,才将茶端了回来。 楚天琅就更不解了,自认察言观色的他,自然很快的反应过来,连忙喊人在拿来一把椅子,端上一壶茶。 但,接下来的一幕更让他诧异了。 椅子是端来了,茶也上了,昕儿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天琅皱了皱眉头,张钱倒司空见惯。他朝昕儿说道:“站了这么久,想你也是累了,难得云王一片心意,还不快快坐下。” “不累。”昕儿很不给张钱面子,靠在亭子上,淡淡的回了一句。 张钱微怒,语气也冷了下来,“那也渴了,过来喝杯茶。” “不渴。”昕儿还是淡淡回了一句,随后看都不看张钱一眼。倒是起身朝楚天琅回了个礼,以表谢意。 楚天琅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在风雨中看着两人唱着自己不懂得戏,自己还只能尬笑回礼。 张钱看了一眼昕儿,昕儿也是回了他一眼,在雷霆狂风大雨中,张钱无奈道了一句:“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原本还一脸波澜不惊的昕儿愣了愣,眼上柳眉皱了皱,她还是妥协了。走上前,没有坐,拿起桌上的茶杯,将茶杯里的清茶呡了一小口,随后一笑,很美很淡,如口中的淡茶一般,美中带着飘渺苦涩的味道。 张钱没有说话,喝了一口茶,继续拐回了正题。在开口的同时,他朝昕儿竖起大拇指,昕儿轻哼一声,眼中带笑。 张钱稳了稳情绪,在狂风中,鬼面缓缓伸向这如羔羊一般的楚天八皇子,楚天琅。 他道:“楚天不仅要出兵,还要做奇兵。” 楚天琅闻言,激动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在暴雨中点了点头,在狂风中算是与张钱并了肩。 “那殿下,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张钱嗯了一声,与这应景的景色和茶一般,如此甚好。 天上宛如漏了个洞,雨水数不尽,忘不穿的往下流。逐鹿城的街道上,雨中带血,一股股腥味从雨滴中散发。 拿着长刀的马夫小四与用双拳的逐鹿林德荣又对上了。他们已数不清对了几招,只知道,身边的人死光了,仅仅只剩下他们二人。 轰隆一声响雷,马夫小四被林德荣打了一拳,倒在地上,嘴中含血。林德荣右肩膀挨了马夫小四一刀,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远在逐鹿书院的赵牵挂意料之中的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少许鲜血竟从鼻子里往外流了出来,他赶忙用衣袖擦去。可谁知,这血越擦越多,最后,竟用了他大半的衣裳。 摆了摆沾满血的半个衣裳,赵牵挂苦涩一笑,眼中带着伤感。他坐在地上,颓废如迟暮老人,他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丫头,我又要给好友送终了。” 站在原地不曾一动的赵敏敏身子一闪,转眼便到了赵牵挂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衣袖上的血迹,赵敏敏笑了笑,“叔,这血不是止住了吗。” “你有法子?”鼻子还挂着一条清晰可见的血迹,这年过四十的热血青年看着眼前这好似从只有天上仙女般的赵敏敏,他开口询问道。 赵敏敏点了点头,“有法子,但也要叔叔你配合。” 赵牵挂知道赵敏敏的意思,他心里也知道,像他们这种人,通常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外头,见到没刀剑相向,坐下心平气静说句话,喝口茶,倒也难得了。 他撇了撇嘴,笑了笑道:“丫头,实不相瞒。楚天给的灵药,是假的。” “假的?”赵敏敏好看的柳眉这才皱起,一张本可倾国倾城的容颜此时显得不是那么好看。她微微退步,又在这房间里踱步许久,才道:“楚天是在下一盘棋啊。” 赵牵挂深表同意,借着大雨,他闭眼点头,后又在雷霆正盛中睁眼,“此棋局,名谋反。” “真是吃了熊胆豹心,区区一个七下之国,也妄想我大赵对立!”赵敏敏此刻才怒了起来。她终归是一国之公主,是泱泱大赵之国国君的女儿。天生骄傲的她纵然现身处江湖数载,依然还是公主,还是那骄傲的皇家。 赵牵挂见了这模样的赵敏敏才稍稍满意了几分,也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他摇头晃脑学着兰书香的模样道:“若是楚天现在身后站的是张家呢,殿下,你可想过没有。” 赵敏敏看了一眼笑意浮现的赵牵挂,内心起了寒意。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现实。 赵牵挂没有拿出灵药,赵敏敏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与她,不约合同的看向外头,看向那血泊之中已失去生机的数道身影。 谁能想到,在数个时辰前,他们还是生机勃勃的高手,虽不达天井之境,但也是扣开了天井之下的凝水之境。 倒在血泊之中的马夫小四后来是被齐临镇国公派的人给救下了,林德荣呢,倒是一瘸一拐的,手里杵着长刀,在雨幕中捡回一条命。 半夜时,逐鹿的乌云散去了,雷霆消失了,大雨没了,狂风停了。出奇的是,沈清文站在被人打散干净,宛如一切都没发生过的街道上。 伸出手,晶莹的雪花落在他的手掌心,化作刺人的冰寒。 脸上带着嘲讽与认命的笑,他在街道上与这些甘愿的亡魂们行了个礼,在大雪来临时,他走了。 夜,冷冷小雪,朵朵了过,安逸扰梦。 心底里的情绪丝丝盛开于脑海之中。 坐在窗前久久不睡的沈清文看着那轮在白雪夜空中高挂的明月。 他在想: 这一夜又是静默 这一夜也很苦涩 这一夜,仅仅只是第一夜 ------------ 四十七你要的尊严我熟悉 谁曾想,后半夜才起势的大雪,在太阳初照这片大陆时已将这偌大的逐鹿城给染上了白色。不远处环绕在其旁的诸多山峰也无一幸免,都或多或少染上点点雪白。 清晨时,雪还未停。白雪洒向人间,洒向漆黑的角落,洒向一切需要白色的地方。雪花如花般飘散在空中,好似那九天上仙女下凡,她们舞着高贵的身子,托着深深的寒意,从天穹中飘落。 在一切还未睡醒的逐鹿街道上,一身不变的黑衣,嘴中呼着热气,顾胜王独自一人行走在雪街上。 雪花沾在他黑衣裳上,每一次的触碰,都仿佛是对他的热情拥抱与亲吻,或许是他不想打扰正在睡梦中的人们,总是无声无息地承受着。 不知不觉,他从东城口已走到了西城口,在西城口的大门上。他仰着头,看这已覆盖了一层雪白的鹿角,看天上即将落在他脸上的雪花。一片片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不久后化作丝丝冰寒,在最寒冷时,他垂下了头。 与从雪幕中缓缓走来的老乞对视,他那张曾经写着轻狂的脸上,已不知何时被先前落下的白雪化成了两道晶莹泪痕。 白雪纷纷而落,顾胜王顶着满头白雪,朝眼前这看起来苍老无比的老乞丐行了个大礼,“顾胜王,参见将军。” 顾胜王说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也绝谈不上小声。这皑皑白雪并没有阻拦他的话音,这老乞丐,还是继续行走在白雪中,似乎没有听到顾胜王的话语,不曾见过这眼挂两泪痕的顾胜王。 这还未到三十的男子,站在白雪中,有神的双眼注视着快要消失的背影。他还是忍不住,朝着老乞大声道:“罪人顾胜王,特来向将军请罪!请将军降罪!” 白雪落在这一身瘦骨的老乞丐的肩膀上,这双眼迷离,手里拄着跟木拐杖的老乞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在大雪中看不清面容的顾胜王,他淡淡的开口:“老朽不曾听闻你顾胜王有罪啊。” “胜王有罪有愧。”一身黑衣已快成白衣,顾胜王久久站在原地。他运足气力,将自己袖中雨伞打出。真元裹着雨伞,在半空中稳稳当当的落在老乞的头顶上方,随后一声吱声,雨伞自己打开,为这衣裳单薄的老乞遮雪。 看着自己头顶上的雨伞,老乞不屑一哼。不过他倒也没出手阻止,只是他突然有点伤感,但更多的是冷笑与讥讽,他道:“没想到你顾胜王现在也开始玩这些拉拢人心的小套路了,真是可悲!” “胜王与将军始终是一条心,谈何拉拢。胜王一直尊敬将军,又谈何人心。”顾胜王站在原地,已快化成一座雪人,但他始终脸带认真,眉宇间透着一股沈清文从未见过的神色。 老乞听了顾胜王的话,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他很是同情的看着顾胜王,看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一叹,他摆摆手道:“我与你从未一条心,也从未是你敬重之人。你速速退去,看在今日遮雪份上,老夫留你一条狗命。”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顾胜王跪在地上,抖了肩头雪,激起几许在地上已快睡去的雪花。眼神里满是赴死觉悟,他高声赎罪:“罪人顾胜王心中有愧已快十年了,十年来顾胜王每日无不是在罪恶中煎熬。今日来向将军请罪!请将军降罪!” 说完,他恭敬虔诚的朝这老乞深深行了个跪拜大礼。站在原地已走了几步的老乞停住了脚,看着头顶跟着自己,还选着转的雨伞,他呼出一口气,化作点点寒冰。 顾胜王又高声喊道:“罪人顾胜王今日特来请罪!望将军降罪!” 老乞还是回头了,在白白雪花间,他睁着那双已深邃到迷离的眼,他轻轻的问:“说说看,你愧在哪里,又哪里有罪。” “胜王愧对同军兄弟之情,愧对将军教诲之恩,愧对府主忠心之意。”顾胜王闭着眼,咬着牙,含着泪说道。 他说完后,又在雪地上朝这老乞行了个跪拜礼。 老乞摇摇头,没有说话,却还是站在白雪之上,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没有挡去他曾经的荣光。 地上已成一个深深的印子,顾胜王看着已铺上一层白绒的地面。他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对老乞说,还是对自己说,又或者是在对地低下已埋葬十余载的白骨说。 “顾胜王有罪,有违抗军令之罪,有失军之最,有苟且偷生之罪。上诉三条,每一条都可致死罪,请将军责罚!” 其实,他还有一句不曾说出口。 请兄弟们责罚 他没有说出口,却化作了心里,刻在了他的骨头里,与他身体融为一体。 他知道,从那一天开始,顾胜王不再是顾胜王。就像沈清文现在为沈府千万亡魂活着一般。 他顾胜王,也是在为别人活着。 “自古忠孝难两全,在忠与孝之间,没有对错。”老乞丐还是摇了摇头,他看着跪在地上已许久的顾胜王,还是下了逐客令。 顾胜王还是不死心,老乞每走一步,他就磕一个响头。走两步,他磕两个,三步,他磕三步。直到老者身影彻底消失在雪中,他的额头也破了个彻底,血与地上的污垢为一体,顾胜王像是苦笑又像是在自嘲。 他看着漫天的飘扬而下的雪花,他笑了。笑眼迷离之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天,也是个大雪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平安年时,异族冲散了所有的年味,打破了宁静,毁坏了他所有的一切。那一战,他爹娘死了,兄弟亲朋死了,他独自一人窝在沈府长街的一条不起眼的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心,那一刻跌落了孤独。在快要睡去时,一个温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他是个将军,身披铠甲,在年幼的他看起来如同天上的天兵神将般。 也是那天,他入了沈府,成为他麾下的一员,结交了一帮子说要生死与共的兄弟。 现在想想,倒也是可笑。 他是他们的队长,敬重他如同他敬重将军一般。可顾胜王他呢,却在最需要他之时离他们而去。 “顾胜王,有罪啊,有罪啊,” 热泪,从这个轻狂骄傲的男子的眼中流出,滴落在地上,惊起一缕缕飘渺烟。 他笑中带泪,看着地上的白雪,自言自语道:“兄弟们,等等大哥,待大哥将我们口中戏耍时说的山河亲自交代给沈清文手中之时,大哥才能含笑去见你们。相信到那时,你们也会原谅大哥的。” 话音落地,一只温暖的手还如同数年前般落在他的肩膀上,顾胜王垂下的眼眸睁开了,眼里闪烁着希望。他睁开眼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他迷茫了,心凉了半截。不死心的又看了一周,眼里只是白雪与雪白,他认输了。 要起身时,才发现脚已冻僵了,废了好大力气的他拖着冻伤了半个身子的身子,行走在这无人的街道上。 他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庆幸。庆幸老乞没立刻要了他的命,一瘸一拐的走过一家面馆时,他在这家简单还漏着风的面馆停住了。 面馆外放着把雨伞,面馆里有一黝黑老乞正吃着汤面。顾胜王在外斟酌了许久,还是走进了面馆。这家面馆很奇特,没有小二,没有掌柜,只有一厨子。 顾胜王要了一碗与老乞一样的面,坐在老乞的对面,他静静的看着他吃着面。老乞呢,宛如没见着顾胜王一样,照样架着腿,嗦着面,时不时还会骂一声这他奶奶的鬼天气,冻死人了。 顾胜王很温柔的笑了笑,对上面的厨子道了声谢谢。厨子很诡异的看了一眼顾胜王,心想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顾胜王没去理会,学着老人的样子,大口嗦面,毫无形象可言。 他与他就这样,静静的大口嗦着面,两人间没有说话,却谈笑看着飞雪。 待顾胜王的面吃到一半,老者的汤都没有的时候,老者突然说道:“我见过他了,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他的身上带着我们沈府的傲气。” “确实很优秀,就是有时太轻浮了。”顾胜王还是嗦着面,边吃边回道。 老乞丐点点头,像极了曾经教导顾胜王一般,他道:“他能有为沈府报仇的心是好,但你要知道,那看似至尊的椅子却比天下任何东西都要寒冷,都要让人失去本心。你要问问他,可是认真的想好了。” 顾胜王给了老乞一个肯定的眼神,不是单单指沈清文,而是指到现在还跟随沈府脚步的人。从他们扣上沈字开始,他们就已入了这惊天之局,无一幸免。 “好,这顿面钱你付。”老乞丐点点头,他知道之后该怎么做了。但他的举动让一旁的顾胜王差点吃面到掖着,嘴中还挂着面条,他很无辜问道:“为啥要我付啊?” 老乞丐很硬气的回道:“老子没钱。其实你也不亏,你顾胜王要的东西,我很熟悉。” 顾胜王吃着面,目送不忘拿走他伞的老乞丐,心里虽不满其偷盗行为,却还是忍了下去。 将军那样好,是镜中花,是水中月,十年来胜王一盏温柔都不敢独享,如今这碗汤面算是回一小小礼。之后的恩,顾胜王会一点点的还。 吃完最后一口面,喝光最后一碗汤,顾胜王打了个饱嗝,付了钱的他没有立刻离开。 看着窗外的雪,窗外有极寒雪夜 屋内满室旖旎。顾胜王不知,在留仙楼里,正熟睡的房屋里此时多了个人影。 她身穿一身白黑相间的衣裳,一手支着脸,另一只拿起临时起意画的画。窗外雪白一片,纸上画的是一只狐狸和一个男人,他们被一同捆在一口锅里,那口锅外面写着一肃人的死字。 看着这栩栩如生的死字以及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清文,这貌美如九天上的仙女般的女子甜甜一笑,笑得跟地狱九重下的阎罗王一般。 她在想 是先杀这出轨沈清文 还是先斩迷人小妖精 ------------ 四十八你说尴尬不尴尬 一个美好的早晨,太阳出来时白雪也很配合的停了下来。阳光照在这笼上一层白色的逐鹿城上,雪花晶莹剔透,别说还挺好看。 太阳一出来呀,这睡在街道末尾处的老狗也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迷离的眼睛看着一半打了半天鸣的老公鸡,慵懒的朝天打了打哈欠。 一声老狗叫传遍逐鹿城,家家户户这下倒都推开了门窗,裹着衣裳出来活动活动。 红脸蛋,厚布衣,脸上带着丝丝懒散,见到人还不忘乐呵的打声招呼。 老公鸡见了这状况,不乐意。叽叽喳喳的叫着,还不忘拍着翅膀在老狗面前要讨个公道。 老狗起先不理会这眼前跳来跳去的老公鸡,打了个哈欠后又想继续睡觉的它,刚闭上眼,满耳朵都是这嘈杂的鸡叫。 久而久之,连这佛系老狗也烦了,它睁眼佯装发怒,朝老公鸡叫喊了一声。原以为这老公鸡会就这样了之,可谁知这老公鸡显然是吓大的。在老狗叫喊后,非但不走还更加得寸进尺。 最后,老公鸡如愿以偿的将老狗惹怒了。老狗睁开獠牙,疯狂的扑向它。老公鸡很灵活的躲开了,躲开时还不忘拍打翅膀得意的打鸣。看着自己扑空的老狗真的生气了,睁开一双满是杀意的眼睛,朝着老公鸡就是一顿猛咬。 老公鸡还是一一躲掉了,但它同样也是低估了这能在逐鹿城活了这么多年老狗的毅力。 老公鸡就这样原地打转着,老狗也就这样跟在它的屁股后转着。 一圈圈的雪雾被激起,老公鸡的鸡毛也是掉了一地。 它们动静闹得挺大,无事在早晨活动的人们还是注意到了这两货。他们凑近一看,一只老公鸡在雪地里遛老狗。 人们睁大了双眼呼着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呦,这倒是件稀奇事。 看戏的人多了起来,声音也热闹了起来。这让老公鸡开心了起来,骄傲的扇动翅膀,无论自己掉了多少鸡毛,还是依旧斗着这快发狂的老狗。 老公鸡从最初的讨公道变成了戏耍老狗,人们也从最开始的看戏到最后竟相互打赌,是这老公鸡最终溜成了老狗,还是老狗将这老公鸡给吃了。 睡在床上的沈清文自然是不知这不远处竟发生如此荒唐事。若是他知道,定是要参与参与这新鲜事。 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沉浸在自己梦想的他,浑然不知一醒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而李长安倒是知道。 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这勤奋的书生也起了床。叠好被子,喝了口早茶的他,拿起书正准备进沈清文房间里找他唠嗑唠嗑。刚想推门的他意识到了不对,他俯下身在门窗的缝隙处,看到一拿着画端详半天的一女子。 这女子生的很美,太阳光照在她身上都沦为了陪衬。不过,李长安没怎么去欣赏这绝美女子,倒是觉得这黑白相间的衣服在哪里见到过。他稍稍看了一眼,带着疑惑起身,刚转身就迎面碰上了回来的张钱和昕儿。 很明显,他们看到了李长安刚刚的动作。张钱倒吸了口气,脱去面具的脸上写满了你竟然有如此癖好的眼神。他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好似在说,兄弟,懂得都懂。 昕儿白了他们一眼,站了一晚上的她着实也是累了。锤了几下肩膀的她没去离李长安和张钱,径直走进了自己房门。一看来机会的张钱自然想要跟过去,但没走几步就被李长安拉了回来。 睁着不爽的眼睛,他很气李长安坏了自己好事的问道:“李兄这是干嘛?我对沈清文可没兴趣啊。” 李长安没有回他的话,指了指门窗上的小缝隙。张钱看了看,站在原地,一脸嫌弃的说道:“我真的对他没兴趣。” 李长安这下急了,伸出手跟拎小鸡似的将他拉了过来。张钱撇了撇嘴,还是凑近一看。 刚凑近,看到一迷糊的身影,但依旧可以知道是为女子。张钱想这沈清文当真是快活,先惹了个逐鹿仙女,现在又金屋藏娇。 再凑近一眼,看清了这女子的面容,他无声的惊呼了一声,与李长安面面相觑良久,他才很伤心的道:“这沈清文身旁怎么都是这等女子!我恨啊!” 李长安叹了口气,示意张钱注意那女子的衣裳。张钱皱了皱眉头,又凑近一看,待看清了这黑白的衣裳,张钱先是蒙了一下,随后又看了看这女子一眼,他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好像有点晚。 那手拿着画的女子冷冷的撇了一眼门窗处,她注意到了张钱。张钱刚忙将眼神收了回来,靠在一旁的墙上,他的后背已出了汗。 靠在墙上摸着自己胸的张钱,庆幸自己眼睛收回的早。别的女子看几眼顶多是要几个钱,这屋里女子别说看几眼了,看一眼可能都要他的小命。 李长安和张钱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顾萍果。回想起沈清文和顾萍果相处的画面,显然也是有一腿的。 张钱无奈的摇摇头,忌讳的看了一眼那此时如鬼门关一样的门,见里面没动静。他才微微靠近李长安,小声问道:“沈清文,他没事吧。” 李长安摇摇头,很同情沈清文的回道:“不知道啊。” 张钱靠在墙上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事自己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参与。虽然跟沈清文也算是朋友,但没必要讨个没趣,拍拍屁股,他还是回了房间,毕竟自己小命要紧。 见张钱回了房间,李长安深深看了一眼沈清文的房门,还是在心里祝愿他没事好了。李长安也是跟着张钱 进了屋子。 而当事人呢,没有李长安和张钱大清早吵闹的他,自然是睡了个好觉。在日上三更时分,他在这个美好的世界醒来了。伸了伸懒腰,眼前还是一片朦胧的他,注意到自己房间里有人,不过他也没多在意,打了打哈欠说道:“李长安你个不要脸的,天天大早晨来我房间。今儿可好,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先跟你说,我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哦?这么说你现在对女子很有兴趣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回荡在这房间里,沈清文起床走了几步,发现了不对。李长安的声音是这样的吗,不是啊,沈清文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只见自己不远处的桌子上正坐着一美的惊人的女子,女子一手撑着脸,带着笑意的看着他。 这女子不是赵敏敏又是何人。 沈清文觉得自己肯定还在做梦,想一巴掌把自己扇醒,又怕毁了自己一张帅气的脸,他思考了良久,还是决定就算是梦还是做下去吧。 他马上换了张笑脸,走近赵敏敏身旁,笑着问:“敏敏姐,哪阵风把您刮来了。” 赵敏敏美眸看了沈清文一眼,冷冷一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啊,你现在对女子很有兴趣喽?” 沈清文站在原地一脸疑惑,很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饶了绕头,想当然的回道:“当然对女子有兴趣啦,不然还能对男的有兴趣不成?” 说完,他还纳了个闷,寻了张赵敏敏身旁的椅子。刚坐下他,想拿杯茶的他停顿了一下,茶桌上摆着张画,沈清文拿起画,心想赵敏敏今儿情趣挺高,连画都画上了。 待看清画上的内容后,沈清文不这么想了。拿画的手僵在半空中,赵敏敏一笑倾城的朝沈清文问道:“我画的画怎么样?” 白纸后的沈清文一脸铁青,背后不是何时已布满了汗水。脑中此时已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办的他只觉得脚底传来一阵疼痛,他惨叫了一声,随后只见眼前一张美的惊天地的俊脸朝自己越来越近。 她笑得是那么好看,那么温柔,那么让沈清文觉得自己铁定活不过今天了。 赵敏敏睁着好看的眸子,一脸期待的朝沈清文问道:“快说!我画的画怎么样啊?” 见沈清文没有了动静,赵敏敏直接伸出白皙的手,握住沈清文下巴,随后一用力,让沈清文强行看着自己。 在沈清文这视角,只知眼前突然模糊一下,随后就又是那张熟悉的容颜,她红唇微展,吐出一片芳香。 “你最好乖乖的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不然,你知道后果怎么样的啊。” 街道上,太阳正好,围着的人们面露尴尬的神色。看着累趴下的老狗以及毛掉光被冻死的老公鸡,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算谁赢? 有人说应该算狗赢,因为这鸡的的确确是死了,所以那群赌鸡赢得应当给钱。 那群赌鸡赢得自然不乐意了,呼着气就是一顿骂,这鸡也是把狗给累趴下了,应该算鸡赢! 这下可好,两边越说越激烈,两边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激烈到最后竟然吵了起来。 吵到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呢 算是平局,大家都只得冷哼一声,甩下一狠话各自散去了。 这街角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此时多了一累晕过去的老狗以及被冻死的老公鸡。 太阳高升,片片阳光洒向大地 你说,这尴尬不尴尬。 ------------ 四十九眉眼如初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赵敏敏靠在椅子上,黑白相间的长衣在太阳光下显得是那么好看。她看着一直搓着脚的沈清文,不禁一笑问道:“真有那么痛吗?” “当然了。”沈清文搓着脚,看着有点微肿的脚底。心想赵敏敏那下铁定用了那超脱天井之力,不然论他一天井高手竟受不住她一弱女子这一脚,沈清文是不信的,发自内心的不信。 赵敏敏眼神微微低下,沈清文的爷爷沈自舟前辈,那是一个时代的传说,传说他修为通天,一人可挡万军。若是以他为线索,要查这个狐妖应该不是特别难的事。 赵敏敏抬起光滑鹅颈心里,她已动了要将这狐妖查个底朝天的想法。美眸流转间,又在眼前这一身青衣男子定格住了。 男子长的很清秀,黑发垂在肩头,眉宇间透着淡淡不凡气势。而就是这样的男子,此时正搓着脚,一脸委屈,还不时朝自己脚吹吹气。 眸子里光芒闪闪,曾几何时,沈清文也是这样,被她欺负了个惨,一副可怜兮兮又不敢吭声的模样。赵敏敏很柔和的笑了笑,她轻轻唤了声沈清文。 在沈清文疑惑的目光下,赵敏敏又轻轻摇摇头,沈清文朝她傻傻一笑,赵敏敏努了努嘴。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让人心里暖洋洋的。赵敏敏看着窗外的积雪,心里竟奢望时间停留在此刻。 赵敏敏和沈清文就这样平平淡淡,朝九晚五的过一生就好了。 只可惜,赵敏敏在沈清文没注意间叹了口气。 这只是一种奢望。 沈清文身上的天罚未解,沈府的冤屈没有洗净。他肩上的担子只会随着他每进一步而变得更加沉重。赵敏敏突然有点伤感,看着同样看着自己的沈清文,她又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道:“我有那么好看吗?” 沈清文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睁着那双深邃的眼神,轻轻的道:“敏敏姐当然很漂亮,百看不厌。” 赵敏敏又是一笑,随后眼神又微微垂下。沈清文见其模样,也是知道,现在的敏敏姐是在想事情,她一想事情眼睛就会不自觉的向下看,沈清文淡淡一笑,擦了擦额头角的汗。 还好自己反应的快,不然就真死定了。 沈清文刚刚确实是在看赵敏敏,只是他在想赵敏敏和狐九离的差距,作为女人的差距。无疑,赵敏敏生的是很美,美的会让人窒息,但她包裹的实在太严实了。而狐九离呢,虽一张逊色赵敏敏半步的脸蛋,但其身材着实让人把控不住,尤其是那醉人的声音,沈清文现在回忆都觉得浑身酥麻。 心想这等女子着实祸国祸民。 “清文,”就在沈清文想的出神时,赵敏敏突然喊了他一声,将他拉回了现实。迎着沈清文的眼睛,赵敏敏很认真的说道:“我问你个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好。”沈清文想都没想的点头答应。 这让赵敏敏心里暗自一暖。 “你,现在到底是作何打算……”赵敏敏抿着嘴小声问道,她问的是那么小心翼翼,因为她知道这件事的轻重,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沈清文闻言身子一愣,看着此时神色异样的女子,沈清文暗自说了声傻姑娘,他在赵敏敏身旁蹲下,仰视她,他柔声的道:“我想做的是,让天下好人能有好报,坏人能有应得处罚,天下太平,百姓安邦。” “这路程会很难很难,难过当剑仙哦。”赵敏敏伸手将沈清文托起身,两人站立互视,眼神此时仅仅只有对方。 她眸子里流光闪闪,宛如九天星河般璀璨迷人。 他眼睛里深邃黑暗,虽年纪轻轻却透不符稳重。 不知不觉,沈清文与赵敏敏已贴的越来越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近到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热气扑鼻,赵敏敏身子想退,可不知为何,她越想退,身子就越动不了。只得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沈清文,心里已扑通扑通的跳着,赵敏敏闭上了眼睛。 沈清文红着脸,自己好不容易才等来的这个机会,今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渐渐的,他俩的唇越来越近,沈清文也闭上了眼。随着心脏的同步跳动,两人的唇眼看就要相贴时,赵敏敏发现房间里多了一气息。她立马睁眼,发现一身黑衣的顾胜王正站在对面,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脸上罕见的通红起来,赵敏敏身子轻盈的退后一步,随后举起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还沉浸在美好的沈清文就感觉是一块石头突然砸向自己的脸,他的身子在空中飞转了大半圈才在自己的床上停住。 一脸迷茫的睁眼,沈清文看到脸色通红的赵敏敏以及自己身旁的顾胜王,他明白了过来。 忍着脸上剧烈的疼痛,沈清文眼里闪着泪花,突然杀猪般扑向顾胜王,嘴里大喊:“顾胜王老子杀了你!” 天上阳光正好,只听这逐鹿城留仙楼里又传来一声清脆。远在逐鹿书院的赵牵挂打了个喷嚏,不知又是哪家小娘子此刻正挂念自己,赵牵挂朝面前已醒过来的郑高瘦问道:“德荣情况怎么样了?” 一身道袍的胖子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在衣袖里掏出一崭新拂尘,他挥舞着拂尘,若有若无间朝赵牵挂显摆。坐在椅子上的赵牵挂眯了眯眼,这小子果然腰里不知别了多少私货。 不过,赵牵挂也没有着急。待这假道士真胖子玩腻了这拂尘,赵牵挂耐心的问道:“德荣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见赵牵挂如此之乖巧的举动,郑高瘦那叫一个得意啊,将拂尘别再那宽厚的腰间,他道:“身上被砍了几刀,左腿伤的挺重,估计要修养十天半个月了。内伤倒没什么,毕竟那快拳小四修为不高。” 赵牵挂点点头,随后没有一点留情的将郑高瘦踢出了房间,在他身子飞越的时候他不忘将这假道士腰间的拂尘抽出,在这胖子绝望的眼神中手法娴熟的一折。 亲眼看着自己拂尘被这老匹夫折断的胖子那叫一个气啊,那又恐惧这赵牵挂的实力,最终只得含恨晕死过去。赵牵挂拍了拍手,门外看守的子弟很自觉的将这晕死胖子抬了出去。 刚走上来的兰书香看着这晕死被抬下去的胖子,不禁冷笑一下。又看见别在他腰间,崭新的断拂尘,他大骂这胖子又藏私货,真不是东西。赵牵挂打的好,要是换了自己,定比他来的更狠。 衣袖大挥,兰书香看都不看胖子一眼,身子一转,进了赵牵挂的书屋里。 刚活动完毕的赵牵挂身心愉悦,他伸了伸懒腰。拉开窗帘,阳光瞬间将这不大的书屋填满,赵牵挂看着底下正扫着昨夜雪的弟子,他在其中一名女弟子身上停留了。 这女弟子很漂亮,扫着院落的白雪,脸上带着如苹果般的红晕。赵牵挂皱了皱眉头,闭上眼想了一番,他嘴角翘了翘。转身又将窗帘拉上,他在兰书香肩上拍了拍,在其耳畔处轻轻说了声:“今晚,就靠你了。” 院外是雪,院里也是雪。 齐临镇国公与楚天八皇子坐在庭院里,桌上茶壶里茶香飘飘,再加上这庭院里算得上美丽的雪景,也是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楚天琅年轻俊朗的脸上带着浅笑,看着这院落的雪景,不时还有赞美一声,喝上一口茶,浑身透着一股轻松意。倒是一旁的齐临镇国公不知楚天琅这是唱的唱的哪出戏,清晨便登门拜访,在这庭院里也只是赏赏雪景,喝喝清茶,这自然姿态,好似镇国公与其相识多年般。 或许是美景看的差不多,又或许是清茶喝了个饱,披着狐裘锦衣的楚天琅笑着朝齐临镇国公问道:“不知镇国公今晚如何打算?” “今晚?自然与昨晚一般。”齐临镇国公皱着眉头,不知楚天琅这所问何意。 楚天琅淡淡一笑,朝着齐临镇国公道:“快拳小四,伤的不轻吧。” “殿下这又是何意?”齐临镇国公眯着眼,语气里有着怒气与憋气。楚天琅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如此动气。 喝上一口茶,这楚天八皇子朝齐临镇国公淡淡又带着自信的说道:“镇国公大人不用如此动气,我是友非敌。今日来,是给大人推荐一个人来了。” “何人?”齐临镇国公眼里一闪,压低声音询问道。 楚天琅又笑了笑,他看了一眼齐临镇国公,没有着急回答。他先是喝了口茶,又赞叹了这逐鹿美景,等齐临镇国公耐心耗尽时,他才不紧不慢的道:“一个能解大人燃眉之急的人。” 身穿武服的镇国公深深的看了这此刻浑身散发自信的楚天琅,他自认深知身在皇家之人的心思。 眼前这个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辈,他竟心生一点点寒意。这寒意,不是来自武力上的寒意。而是对皇家的心寒,对天下皇家的心寒。 不过,这年过半百的镇国公还是笑了笑,与这楚天八皇子道了声谢。 “那就,先谢过殿下了。” ------------ 五十雪落门前必有雪 “啊!!我不想扫了!” 一声娇喝,头上扎着两丸子的小莲素手一甩,手里扫把便如脱弦弓箭,直直插在已有些厚的雪堆上,溅起朵朵雪花。 她咬着牙,白皙脸上怒气满满。想自己是来这逐鹿书院读书来的,不是大清早被人叫起,跟个仆人一样扫着门前院落的积雪。 心疼瞧了瞧自己被这寒冬冻红的嫩手,小莲气不打一处来。 气愤的她想找别人说说话,发泄发泄。她一扭头,呆了呆,脸上怒气少了三分二。 在她的眼里,一身白衣的顾萍果正神态安详的扫着地上积雪。 满头青丝整理清楚,用一根白丝带系好披在腰间,一张好似脱离凡尘的脸蛋上闪着点点红晕。阳光,雪景,就连那把简单扫把此刻都像是在点缀她一般,她就像是下凡仙女,美的让人无法形容。 小莲眼里泪光闪闪,三步并两步的冲到顾萍果的怀里,给其来个个大大的熊抱。在一旁好似认真扫雪的顾萍果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安详的眸子散过一丝惊慌,待看清脑袋上的两个小丸子,她又镇定下来。轻轻笑了一声。拍拍小莲的后背,笑道:“哪个混蛋又欺负我们家小莲啦?快与我说说,我替你去教训教训他。” “当真?”抱着这么个美人的小莲可怜兮兮的问道。这模样,像极了雪地里与主人走散的小猫,看起来极其让人心生怜悯。 “当真。”顾萍果很认真的点点头。 小莲听后嘿嘿一笑,随后大皱着眉头,很委屈的说道:“就是赵牵挂那个老王八蛋,整天闲着没事干欺负学生。你说好好一个院长整天不干正事,天天想这想那来折磨学生,你看我的手,都红成这样了!” 小莲说完还不忘将手伸出,顾萍果还没看上几眼,她又立马缩了回去,顾萍果笑着摇摇头。不过又见她可怜模样,她叹了一声气,轻声道:“实在不行你就先去休息一会,我帮你把这块扫了。” “就等你这句话呢!我就知道小萍果最好了!等能出门后我请你留仙楼里吃顿好的!”听到顾萍果的话,小莲哭的表情转眼便消散,小脸上挂着笑容,她走到一处已打扫好的亭子里,坐着看这美人扫庭院雪。 听到留仙楼这三个字,顾萍果又陷入了沉默。手里拿着是扫帚,扫的是地上雪,心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昨晚的电闪雷鸣让她心慌的不行,再加上小莲在一旁又是哭又是喊的,这让她整夜都没怎么睡下,看着地上越来越少的白雪,她在想此时沈清文在干什么。 他昨晚是否安好,是否有乖乖吃饭,是否有想自己…… 越想越脸红,越是脸红越想想,顾萍果拿着扫帚,羞的直摇头。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这几日沈清文的身影就像住在她脑子一般。 放下扫帚,拍了拍自己已通红发热的脸蛋,她想让自己清醒清醒。拍打几下后,觉得有点清醒的她,又拿起扫帚。扫着地上的积雪,这白色的颜色又让她想起了沈清文那满头银丝,顾萍果有点生气,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顾师妹可是累了?”一个好听的男子声在耳边响起,顾萍果寻着声音抬起了头。一张很帅气的脸倒影在自己的眸子里,见到此人,顾萍果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过她还是笑了笑,道:“我没事,谢谢萧师兄关心。” 这男子叫萧朗,是同为七下国之中啸山国的一名当宠皇子。据说此人天资很高,舞象之年便入了晨露上境,再加上其外貌英俊,又满腹经纶,可谓是文武双全,故在逐鹿弟子中声望极高。 “那好,要是顾师妹有什么需要就跟师兄说。”萧朗露出一招牌笑容,眼神微微低下,他走的也是利索。 见着渐渐离去的背影,顾萍果没再看一眼,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蛋,鼓起劲便又低下头扫起了雪。 当事人没什么感觉,一旁看戏的小莲倒是乐出了声。双手放在绒毛衣袖中,头上两个丸子一甩一甩,放眼整个书院,除了另一院那林慕雪外,顾萍果应该是书院第二个刚这么干净利索拒绝萧朗的女子。 看着自己朋友拒绝仇敌的感觉,就是这么美妙,小莲舒坦的伸了伸懒腰,而正当她准备再回味一番先前景象时,一个声音在她旁边传来,吓得她身体一晃险些摔下椅子。 “诶,一小莲,你在这看啥呢?” 一个男子不知何时蹲在小莲身旁,男子长的不差,一身逐鹿弟子服,在阳光下笑起来倒也算好看。 见此男子,小莲先是稳了稳身子,随后白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本小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胡红鱼来管了?” 蹲在小莲身旁,一脸痞子气的胡红鱼嘻嘻一笑,寻着小莲的眼神一朝外望,便看见一白衣飘飘似仙女的顾萍果。啧啧了几声,胡红鱼摇晃着头连说 道:“不妙,不妙。” “什么不妙?”小莲睁着好奇的眼睛问道。 胡红鱼眯着眼先是指了指顾萍果,又指了指天上,随后双手交叉展开扇动几下,在阳光的照射下倒想是只鸟儿扇动翅膀。 小莲在一旁看了看,眨眨眼,不是很明白。 不过她也懒得弄明白,摆了摆手就将这个话题淡去,她朝胡红鱼问道:“胡红鱼我问你,是不是你们男的都喜欢萍果这样的女孩?” “非也非也,”胡红鱼摇摇头,“顾萍果的优点是长的太仙,缺点也是长的太仙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长的好看也是坏事?”小莲被胡红鱼的话给整懵了,这等稀奇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胡红鱼有点心疼小莲的父母了,他们真是辛苦将这傻孩子带这么大,还能送到逐鹿书院来。不过他又想了想,这样说等于是在骂自己,胡红鱼突然觉得小莲还是很聪明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通俗点老说就是,一件事无论好坏都有正反两面。顾萍果长的好看,能赢来很对男子的好感,也同样能带来很对女子的反感啊。就说同院齐微微,不整天没事就找顾萍果麻烦。” “听你这么说一说倒有点道理,”小莲点了点头,仔细想想这段时间这齐微微倒真是三天两头说自己家萍果的坏话。眼睛一转,她又道:“不对啊,胡红鱼。你什么时候脑子变得这么灵光了?” “你这是说的是什么话?我胡红鱼虽比不上书院那些榜首弟子,但也算是个小天才好吧。”胡红鱼不爽了的站了起来,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不知所以,无动于衷的小莲。他等了好几个呼吸,见小莲依旧站在原地一声不吭,气闷哼了一声便走开了。 坐在椅子上的小莲的的确确不知他这举动是何意思,只知道这胡红鱼着实幼稚可怜。她盯着还在扫雪的顾萍果,头顶两个丸子在阳光下一抖一抖的,也算是可爱了。 雪,扫的差不多了。顾萍果停下手中的活,看了看庭院里的圭表,心里一惊,不知不觉间已扫了这么多时辰了。 叹了叹气,她望了望天边,不知身在城中的沈清文此时又在干些什么。 风,带着女子思念,挂过这逐鹿城每一个角落。 身在城北的沈清文缩了缩身子,搓搓鼻子,心里暗叹这逐鹿城连风都如此骇人。耸了耸肩膀,沈清文又想起那留仙楼里自己房间那壶冰凉之茶。 但想归想,他还是拿起街边的扫把。他现在的角色是一个扫地小厮,拿起扫把,他的眼神又立马淡漠了下来。 街道上此时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及络绎不绝的叫卖声,沈清文一人仿佛置身这所有于世外。 他就一人,一把扫把,扫一场雪。 沈府有个规矩,叫雪落门前必有雪。只要是下雪天,无论你是何身份,身在哪里,手里有多么赶急之事,都要出门好好扫一次雪。 虽然至今都还不清楚这其中的意义,不过这也是他为数不多在沈府的记忆了。 沈清文轻轻笑了笑。细细想来自己长这么大就扫过两场雪。 第一次,是幼时在沈府,昨晚刚喝的酒,今儿便下起了雪。想起那天家家户户都出门扫雪的情景,他们脸上带着幸福的表情,手里满是使不完的力气。 一想到这里,沈清文手里握扫把的力度不禁加重了几分。 第二次,就是此时了。沈清文独自一人,站在一座陌生的城池,扫着属于自己一人的雪。 手里的劲松了几分 他的身影是那么孤单,街道上是一片热闹景象,人们各个兴高采烈,与这街道旁扫地的小厮没有一点关系。 扫地小厮淡淡的扫了这街道上每一个人的脸,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垂目低叹,在这无人的街道口越走越远。 他不知,其实在沈清文感觉不到的地方,一身白黑衣的赵敏敏始终跟在他的身后。美眸里全是这瘦弱的身躯扛起一切的背影,她的心,不知何时就痛了起来。 她很想很想此刻就现身在沈清文旁,哪怕与他一同扫这满城的雪,可她知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她要去办。 今早她擅自出门便已是感情用事,赵敏敏没有感到后悔,至少她现在知道沈清文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愿望,她会竭尽全力去守护,甚至去实现,她已经不想他再失去什么了。 赵敏敏依依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沈清文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心里一狠转身离去。 黑白相间的长袍在空中飘荡,一转眼,她已不在原地,只留下许许清香与如雪思念不舍。 ------------ 五十一小厮乞丐说剑仙 转眼已到中午,暖和的太阳普照在这染雪的逐鹿之上。冰雪消融,发出晶莹光亮,一闪一闪甚是夺目。 沈清文装扮的扫地小厮停下了手中的活,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手里握着是忙活一早上获取的钱财,眼前是一扇禁闭大门。 大门上写着四个大字:逐鹿书院 沈清文抬眼看了一下,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沈清文寻着笑声转头,发现自己身后街上正卧着一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乞丐。 他咧嘴而笑,嘴里没几颗完整牙齿。太阳当中照,这乞丐模样很是吓人,若是在大晚上遇到这等人,说不定还真会被吓晕过去。 沈清文淡淡一笑,迈着步走了过去。在乞丐戏谑的目光下,沈清文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 “虚伪。”乞丐看沈清文这样子,摇摇头很嫌弃的说道。 沈清文笑着问:“朋友,我哪虚伪了?” “浑身上下。”乞丐惜字如金,鄙夷神色全化作一白眼。他侧卧在地上,不管这地是否干净。 沈清文来了兴趣,他接着问:“你是说我一个下人看这逐鹿书院虚伪,还是我一扫地小厮还寻一干净处坐虚伪?” 乞丐眼里有些意外,他简单扫了一下沈清文,侧着头说道:“你还不笨嘛,不过你说错一点了,你两件事都很虚伪。” “为何?就因为我是一个扫地小厮?”沈清文看了看自己的粗大衣,衣服上还留有自己汗水的痕迹。 乞丐摇摇头,伸出乌漆麻黑的手指了指沈清文的头,又往沈清文脚底移了移只剩骨头的手指。他语气带着点点嘲讽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我跟你说,这书院是吃人的地方,这地板啊,睡的都是死人。” “你这乞丐我看你是烧了脑子,这书院是圣贤呆地地方。这地啊,是圣贤曾经站过的地方,怎么到你嘴里好的都变成坏的了!”沈清文有意装糊涂,他瞪大圆润眼睛,好像真怒了一般。 乞丐似乎早知道沈清文回这样回答,他很心疼的看了看沈清文,后啧啧啧几声,饶了饶自己发痒后背,他道:“一看你就是被这逐鹿城漫天的谎言给骗了,不过也难怪,现在谁人不知这逐鹿城,谁人不晓这逐鹿书院呢。” 乞丐说的很伤感,眼神迷离,动了真感情。沈清文皱了皱眉头,发现事情的不对,他眼神咕噜一转,又赶忙问:“你这叫花子,话可不能这么说。逐鹿城声名远播,我看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呸!你才虚伪!” “我虚伪!你怎敢说我虚伪!?”乞丐生气了起来,瘦弱身躯仿佛有了无尽力量。他撑着骨头架子,像个行走的骷髅,身上没有一丝肉感,他指着沈清文的鼻子说道:“你知不知道,这逐鹿城以前叫什么?那时这里住的又是何人?你个小辈还敢说我虚伪!我跟你说,要不是你鼠爷今儿心情不错,放在从前早就一巴掌把你扇晕过去!” 逐鹿城建城已有七十年,与楚天立国同年。沈清文撇了一眼这看起来真分不出年龄的骨头,他也大声喊道:“你个乞丐真是古怪,这逐鹿城建城有七十年历史,难道你要跟我说你现在已八十好几了吗?呸!虚伪!丢人!” “我说我已活了八百多年,你信不信?”乞丐突然镇定了下来,在阳光藏在云朵时咧嘴一笑,笑如恶犬,撞乱沈清文的心弦。 沈清文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你说你活了八百多年就八百多年啊,证据呢?空说大话谁不会,我还说我是乘海大境剑仙呢,一剑可挡万军!” “乘海剑仙啊,我倒是认识一位。不过也不算熟识,简简单单说过几句话,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乞丐凑近沈清文问道,他一身看似破烂,身上却一点异味都没有,沈清文好奇的摇摇头。 “嘿!你想知道我还不告诉你呢!”乞丐大笑起来,他这一笑,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动了起来。 沈清文看其这模样,自己伸伸手指碰一碰都会散架似的,他感觉有点难过,也有点佩服。 “你这乞丐,就说你是骗人的吧,说谎还忘记打草稿,真是不要脸!”难过归难过,佩服也是佩服,沈清文依旧指着他鼻子大骂道。 乞丐不服气了,撅着都能看见骨头的屁股,眼睛睁得老大。沈清文是真的怕了,怕他眼珠子就这么咕噜滑下来,倒时候还得自己给他嗯回去。 “沈自舟,沈剑仙,听说过没有?” 沈清文闭上了嘴,看了看这乞丐,眼神认真了起来。乞丐见他这呆愣样子,也是耸耸肩膀,很随意的说道:“怎么样,傻了吧!我可是跟这等人物说上话的!” “我呸!呸呸呸!沈剑仙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看你也就知道这一剑仙!你真是老不要脸,说谎就说谎,还搬出这等剑仙,就不怕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剑劈了你狗头吗!”沈清文回道,他指着天,气势汹汹。 乞丐见此状,笑了笑,随后他说了一句足以让沈清文动容的话语。 “我不怕,沈剑仙还没死,怎么会一剑劈了我呢。” 沈清文眯了眯眼睛,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吃惊与激动。他皱着眉头,脸上满是鄙视,“我倒也希望老剑仙没死,但人就是死了。再说了,沈剑仙乃是百年前人物,就算是乘海剑仙,也是阳寿已尽,驾鹤西去。” 宛如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乞丐爆发出一阵吓人笑声。沈清文捂住耳朵,好在这时分家家户户都回家吃饭,不然指不定又会惹上麻烦。 乞丐笑完后不再说话,他又躺在地上,背对沈清文侧卧立在地上。像是一尊雕像,动都不动一下。 沈清文纳了闷,连忙问道:“喂,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不跟你这小厮一般见识。”乞丐懒洋洋回道。 沈清文瞪了他一眼,嘴里喃喃一声虚伪。乞丐一笑置之,沈清文知道这招不管用了。他问道:“诶,你刚刚说逐鹿城以前叫什么名来着?” “说了你也不懂,你只是个扫地小厮。”乞丐还是一副懒散,听着声,好像是睡着了回答他一般。 就在沈清文一筹莫展时,一肚子咕咕声在他耳畔想起。他摸了摸自己肚子,不是。他抬眼看这乞丐,沈清文有了主意。他故意站起,看了看四周,嘴里说着:“也是扫了这一早上雪,挣了几个钱。听说隔壁烧饼店烧饼很好吃,外酥里香,还带肉末。咦,那家面馆也不错,据说是家姓康师傅开的,拿手绝活叫什么来着……嗯……哦,想起来了,红烧牛肉面!还有还有……” “好了好了!”乞丐终于忍不住了,一身骨头拔地而起,他睁大充满食欲的眼睛,不忘擦擦嘴角的口水,他说道:“我跟你说,你请我吃饭。” 沈清文故作思考了一下,很勉强的点点头,“可以。” “你先给我买个烧饼,我是真饿了。”乞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量前方这满是香气的烧饼店,他眼睛都直了起来。 沈清文上下看了他一眼,思考一下,还是转身走向烧饼店。在买烧饼的途中,也是有趣。这卖烧饼的老板看到有人来先是一乐,随后见一身粗衣烂布的沈清文进了店,脸色沉了下来。简简单单介绍一番,语气里透露买不起就别买,沈清文不在意,看了几眼又走了出去。在一没人的角落,他摇身一变成一富家公子模样。 大摇大摆走进店里,老板一见这行头,立马热情洋溢的问道。沈清文冷眼相看,从头到尾,他指东指西,问这问那,随后思索一番,就在卖饼老板来了大单子时,他决定要个简单的烧饼。 卖饼老板险些晕过去。 拿着烧饼的他,离开烧饼店又变成了原先扫地小厮模样。 “怎么这么慢!”乞丐接过沈清文的烧饼,很生气的骂了一声。在沈清文刚坐下时,他已吃完了。剔了剔牙齿,他简单的道:“味道一般。” 沈清文呆住了 “好了好了,看在这烧饼的面子上,我就与你说说。” 乞丐衣衫褴褛盘腿坐在满是污垢地上,沈清文粗衣烂布坐在一干净地上。 他与他,说了说过往从前。 时间飞逝,转眼已夕阳西下。在下午热闹退去后,沈清文一人一扫把简简单单的在这快没人街道上扫着尘土与垃圾。 乞丐与他说了个故事,故事很长,他听了一下午。他不记得故事的具体内容,只记住了草草寥寥几句话。 他说: “逐鹿城以前是一片森林,森林里住满了妖怪。” 他还说: “一百年前,有人类大军空降这座森林,人类很强,不乏乘海大境的仙人。那一战,进行了很久很久,久到这森林没有森林的样子。” 沈清文看着尘土飞扬,天边残阳如血,他看着鲜红夕阳,笑了笑。 其实这都不是重点,他记得最深刻的是: “那群人类是为了森林里一枚神草。可惜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只可惜了那拜在沈剑仙门下的狐狸,在这贪婪人类镇压下,睡了有百年。” 打扫街道,沈清文仔仔细细不放过一个细节。 他知道,他得干扫干净。 干净的街道,他才能在晚上再看上一处好戏。 不是吗 ------------ 五十二长夜漫漫灯火颤 夜初静,人已寐。 一轮明月挂在空中,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 逐鹿城街道两旁店门紧闭,月光洒在这条无人街道,只剩下沙沙寒风风声与这在夜风摇曳的灯火。 昏昏暗暗,恍恍惚惚的灯火打在街道上,与月光相融合,拉长了这群站在街道口上的人影。 人影密密麻麻一片,一身黑衣的他们融入了这片黑夜之中,唯有那双眼睛还算明亮。他们宛如黑夜中的死神,静静等待猎物的等来。 寒风吹起他们的衣服,他们好不在意。为首的兰书香站在一座房屋顶上,闲来无事看看明月,听听风声,他有些困了,心想自己会不会被放鸽子。 要是被放鸽子,那自己就亏大了。 要是真被放鸽子,那自己估计会笑着睡觉。 兰书香想了想,脸上浮现出丝丝笑意。远处沉睡的逐鹿城里闪烁出人影,兰书香嘴角翘了翘,终于是来了。他又凝了凝神,先是疑惑后是大笑,想这齐临当真是无人了,竟敢就派一人前来,真是狂妄呢。 兰书香想笑,但待这人影走近时,他的笑凝固了几分。双目里是不解甚至有点意外,看着这缓缓向他们走来的人影,兰书香朝自己这弯了弯手指。 其中一黑衣人点头,身体一闪,转眼就出现在这街道上人影上方。双目闪烁鲜红血光,他在黑夜中一笑,举起手中匕首就朝其天灵盖刺去。 寒风颤颤,兰书香长大了嘴巴,其余人也是多了几分郑重。在他们眼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人影拔剑了,拔剑速度很快。 拔剑,出剑,杀人,就在一吸之间。 一头夺目银发上染了些许鲜血,这一身青衣,在月色中显得格外秀气的年轻人背负英魂长剑,对着头顶数尺之上的密密麻麻人影喊道:“你们是自己下来,还是等我上去。” “狂妄!” 其中一人影冷声喝道,话音刚出口,他便到了这年轻人的眼睛。眼里满是杀意,他在灯火摇曳时出了刀。 火灯被风吹起,他拔了剑。 火灯回到原位,他收了剑。 灯火依旧跳动在这街道上,只是这条街上多了两具尸首。年轻人面无表情,步伐稳重,一步一步,步步生声,如无常鬼步,每一步都会让人心颤,让人畏惧。 兰书香终是认真起来,其他人呢,有认真的,有漫不经心的。先前两人是不弱了。 第一人是凝水初境,第二人更是达到凝水中境。特别是第二人,放在他们这群人中,都算的是中上之流。 “来者是何人?我兰书香不斩无名之辈!”兰书香朝这银发年轻人喝了一声,声音涛涛,惊醒半夜熟睡懒猫。 背负英魂长剑,年轻人一身青衣微风飘飘,他淡淡看了一眼兰书香,“我认得你。” “阁下既然知道在下,那就应该清楚得罪了逐鹿的后果是什么!就算你今夜或许能逃走,但之后阁下的日子可是不会太好过的。”兰书香说完,眺望远方,估摸下时间,他又道:“现在时候尚早,阁下若就此收手,在下就当先前没看见。以后阁下来我逐鹿城,还是我书院的客人。” “一座万千冤魂所铸城池,一个喝人血吃人肉的书院,你真当我会在意这些?”银发青年摇了摇头,嘴上微微上扬,他笑这兰书香不知天高地厚,他笑就算今日没这事,他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兰书香眼神冷了下来,冰冷如这冬夜寒风,“所以阁下还是决定与我逐鹿为敌?” “你搞错了,是你逐鹿要与我为敌。”年轻人哼了一声,后背英魂剑倒映这月光,它迫不及待再次出鞘。 “阁下这么说书香就糊涂了。我逐鹿书院立院以来就是为七下之国培育人才,七十年来从未站队任何国家。阁下这么说,可是要负责的。”兰书香嘴里说着,脑中还在转着。 他在想,书院到底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位年轻剑客。 一剑就能将凝水之境,训练有素的武者给杀了。怎么都得是位天井之境的剑客。 或许,兰书香脸上已有些许汗水,这眼前年轻人,是位藏了年纪的成溪剑宗也不是不可能。 “逐鹿书院不亏是闻名天下之书院,刚刚做出的事没过几天就忘的一干二净。这等气度,沈某佩服佩服。”年轻人笑意全写在话语中,他的脚步,从未停下过。深邃眼神就如天边漆黑夜幕般,没有尽头。 兰书香皱了皱眉头,心里一慌。又回味了下着年轻人说的话,又是一惊,看着这银发,他想起了什么。不过他又马上打消这个念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 相比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他更愿意相信这人是齐临某位镇国人物易容而来。 “阁下可是怪错人了。虽然逐鹿书院是有疏忽,但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阁下要是真为齐临皇子抱不平,就该去寻那沈府遗孤,可不是要找我逐鹿算账啊。”兰书香越说越没底,看着这年轻人如初步伐,一声声。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如蚊蝇。 周围的黑衣人已全然拔剑,人群中间的兰书香低了低头,看着这年轻人,他最后冷哼警告道:“阁下,莫要越了界。” “哦?”年轻人轻轻一笑,银发此刻遮挡了他的脸庞,只得看到一自信笑容以及发上丝丝染雪银发,“我就算越界了,又如何。” “该杀。” 一声淡如秋水,屋顶一身影动了。 他速度快如闪电,比之前两人快上数倍不止。 天上群星夺目,斗转星移间,这黑衣人已出招,与这年轻人拳拳相对。 拳风卷着寒风,这街道上回荡着拳头相撞的噼啪声。几个呼吸后,两人各退开数米。 黑衣人呼了几口气,年轻人还是淡然神色。黑衣人咬咬牙,举起拳头在月色中朝年轻人打了套拳。 拳罡带着灯火夜色,年轻人出乎意料出了一脚。 脚与拳碰了碰,激起这街道上残留未干鲜血。黑衣人退了几步,他这套拳,已没了力气。年轻人呢,一脚出了,当着他面出了第二脚,这脚踏踏实实落在他的胸前。 一脚踢出,他留有力,又出了一脚,这脚过后,他还有力。就这样,当着数人之面,加上先前与黑衣人碰了拳那脚,他一共踢出整整七脚。 当第七脚踢出,这群星闪耀之星空突然暗了下来,街道摇曳灯火也忽然没了光。 当第七脚踢完,夜色星空恢复如初璀璨,街道灯火也是亮了起来。 只是,这街道,又染上了新的鲜血。 年轻人拍了拍自己的衣裳,还是朝着面前街道,这条仿佛没尽头的街道走去。 兰书香脸上已布满汗水,当这年轻人踢出第一脚时,他就觉得熟悉,而当其踢满七脚时,他无比确认。 他或许不认得他自己的亲娘,也绝不会认错这赵家七绝步。 看了看周围的黑衣人,见无一应战之人。他叹了口气,握了握腰间的长剑,他知道该自己了。 长衣被下方微风吹起,他落了地,如城内偷鱼懒猫般,无一声响。 握着剑,他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一身天井真元燃烧,他拔了剑。 剑里有书香,这是熟悉他的江湖中人给他的绰号。他也没辜负他们,剑法真如那淡淡书香般,轻飘飘之剑,含了大半剑意。 一身青衣被剑气惊醒,年轻人也是拔了剑。与兰书香的剑相比,他的剑多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伤感。 两剑交织,轻轻剑鸣。 兰书香与年轻人各退了半步后再次出剑。 兰书香的剑法,很飘逸很灵活,像是八月秋风。淡淡冷风中,能让人无声无息的死去。 年轻人与兰书香对了几剑后,他率先退后几步。朝着兰书香咧嘴一笑,“都说了,我认识你。” 话音落地,他没有给兰书香任何思考机会。几乎是一瞬之间,他手中长剑脱离手心,在这萧瑟气氛中,英魂长剑裹着真元,破开空间刺向兰书香的喉咙。 这一剑,没有多少绚丽,只是在群星璀璨的夜空之下,闪着寒芒,凉了八月秋风,如此而已。 这剑,兰书香不可能躲开。 他只能眼睁睁等待死亡,他与屋顶之上的黑衣人一样,眼里带着来不及反应的吃惊。 火灯跳起,一声锣鼓之鸣响彻整片逐鹿城。待兰书香回过神之时,英魂长剑已回到年轻人手中。 自己没死,有大能之手救了自己! 兰书香一阵窃喜,不忘逃命的他直接身影一闪,融入黑夜之中,与屋顶黑衣人一同消失。 消失之余,他们还是贴心将街道上三具尸体收拾了干净。 手里握着英魂长剑,青衣银发,年轻人懒得多看兰书香一眼。他的目光,全是远方离他越来越远的模糊声音。 他敲打着手里铜盘,嘴里唱着:“长夜漫漫灯火颤颤,打更人无意惹众位,时间调侃只盼平安。锣声渐渐夜夜叹,这夜里是鬼怪宴打更人懦弱不安。咚咚锣声打更人在此提醒,莫要太急越了结。这鬼怪啊,在看着。打更人,不想再打铜盘喽!” 铜锣又响一声,一身青衣的沈清文身体忍不住的颤了颤。 不因这冬日寒风之冷 不因这打更声音之大 只因在这打更人身后,他真的看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他们浮空而立,陪伴在打更人左右,在这无人街道处,走远,消失。 ------------ 五十三世人知之为不知 后半夜的逐鹿书院是安静的。三百六间房屋里,只得看的隐隐几盏灯光在这黑夜里跳动。 外头寒风吹吹,带着许许寒意。 里头赵牵挂坐在窗外,月光洒在他长袍上。他看着书院里立着的老树,季节入冬,这几棵上了年纪的老树倒比那些新绿来的顽强。 赵牵挂淡淡一笑,他站了起来,对外头无人之地说了一声:“前辈既然来了,那就请上座吧。天不早了,别扰了学生,明儿他们还有课。” 只听得一声冷哼,一阵狂风朝赵牵挂扑面而来,卷起了他有了白发的黑头。 待发丝重归原处,这个房间里多了一个带着一斗笠,看不清面容,手里拿着一根无钩竹竿的男人。 他就这样站在这里,窗外月光披在他的后背,多了几分神秘。 见到这个男子,赵牵挂眼睛放大了些许。他赶忙道:“前辈今日突来寒院,真是让寒院蓬荜生辉。” 他这话绝不是所谓客套话,要知道,眼前这个衣着邋遢之人,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成溪无极大宗师 醉卧溪旁掉卧龙,这江湖人称钓鱼翁的男人,是全天下最有望登上那传说中乘海仙人之境的人选之一。 这等人物突然来访,这更让赵牵挂心生不安之感。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聪明是远远不够的。就算你是个聪明绝顶之可遇不可求的妙才,人家一巴掌就能将你轻松拍死,你这样的妙才,又有何用呢。 钓鱼翁并不在意赵牵挂的话,他在这不算大的书屋里走了一圈,东看看西碰碰的。最后,在这靠窗的位子他停住了脚步。 在月光下可以看清,是个摆放整齐的棋盘。钓鱼翁轻摆手指,这书屋像是忽来了灵性。 他一个眼神,棋盘动了。他走一步,椅子动了。他一屁股坐下,椅子刚好落在他屁股之上。他轻抬垂下眼皮,眼前棋盘已摆放清楚。 而他的对面,是一张无人的椅子,椅子后站着眼神复杂的赵牵挂。 他轻轻敲了敲棋盘,发出丝丝不算轻的脆声。赵牵挂老实的入了座,入座的那一刻,钓鱼翁一子已落在盘上,赵牵挂连忙追上一子。 一子子落棋盘之清脆声落在这不大的书院里,声音连绵没有断续。 屋外,月亮高挂,偶尔还有点凉风。 屋内,棋局已定,赵牵挂拿子的手已颤抖得不成样子。他眼神空洞,低头看着棋盘,久久没有出声。 钓鱼翁,早已没了身影。 棋盘上,赵牵挂的黑子从头到尾都只是被钓鱼翁的白子牵着鼻子走。无论他做了多少努力都不能摆脱钓鱼翁所布下的局面。 好似一娃娃碰上一壮汉般的无缚鸡之力。 嘴角挂着笑容,赵牵挂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朗朗,颤人心田。大手一甩,大珠小珠落玉盘,黑子白子落在这书屋里,棋盘已折了半。 赵牵挂将椅子正了正,坐在椅子上,闭眼等待。 月辉朦胧,赵牵挂如一玉白雕塑,静静坐在这书屋内。 他的拳,不知何时已紧握。 天上星河汇聚,这逐鹿城的另一角,一身黑衣的顾胜王真与一身破烂的老乞坐在屋下,赏着美月,吹着凉风。两人同时一叹,真是好久没这么悠闲了。 “今夜好美。”顾胜王望月感叹,黑衣映衬星辰之光,他朝身旁冷哼一声的老乞看了看。 老乞不怎么想理他,他把头埋在天空之上。静静呆呆看了有一会,一会过后,他才淡淡的道:“这几年,你也是挺苦的吧。” “与将军的处境比起来,我这是天堂。”顾胜王摇摇头回答。 老乞在夜色中笑了笑,打量打量自己这干枯身体,又指了指顾胜王,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苦,是这凡身身上的,这不算苦。而你顾胜王,收的是精神上的苦。我的苦是暂时的,你顾胜王的苦是一辈子的。” 顾胜王不说话了,他也是不怎么想理这个老乞丐了。他看了看这无人的街道,大冬天的晚上来赏月,估计只有他俩这脑瓜不同与一般人才能干的出来的。 街道另一旁传来打斗的声音,顾胜王与老乞丐都不怎么理会。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说话。老乞丐着急了,顾胜王倒偷个乐呵。 “顾胜王,你真是不得好死。”老乞丐憋了半天,忍不住的朝顾胜王一骂。 顾胜王还是没有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可把老乞气坏了。他指着顾胜王就是一顿骂,从过往骂到现在,顾胜王淡淡一笑,大有一副君子不与小人相争论的风度。 老乞丐知道了顾胜王的想法,他闭上了嘴。 这个街道的骂街声,总算是暂时落下了帷幕。 而也就在这时,街道一声颤抖,惊醒了快睡下去的老乞。一身老骨头都快被真坏了,老乞感觉这气息很熟悉。细品一番,心惊坏了,这是赵家的七绝步啊。他又指着顾胜王就是一顿骂,这顾胜王真不是个东西,好的那么多功夫不教,偏偏教少府主这等污秽之武。 伴着这骂街声,顾胜王想解释,但心想这个老乞的性格,又懒得解释了。 这个七绝步啊,顾胜王确实没有教沈清文,也没有能力教沈清文。自己都不曾会的功夫,若是跟这个老乞说了,按他这脾气,他定是会说这等简单功夫都还不会,有什么能力去教少府主,有什么能力说光复沈府,结尾再来上一句,顾胜王你真不是个东西。 连骂什么的猜的出来的顾胜王绝不会做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双手交叉在袖口里,脸上满是悠闲的神色,浑然不在意。 骂了一阵的老乞也收了声。自己就算骂的再过瘾,也是一个人过瘾,这吵架啊,若另一个人不接着,乐趣就少了一半。再加上对方是顾胜王这等东西,乐趣应再减去一半。 一声声剑鸣声传来,顾胜王脸上还是轻松神色。他似乎能见到这隔着一条街打斗的场景。老乞丐趴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他在梦里能见到沈清文出剑。 就在顾胜王觉得此计已成,真打算收工时。一声铜锣声,惊醒了这熟睡的老乞。 老乞与顾胜王对视一眼,顾胜王觉得这铜锣声可不一般,老乞却觉得这铜锣声甚是嘈杂。 不过两人也是心生睡意,他们对沈清文很有信心,也不在去管这麻烦事情。 老乞又趴在椅子上睡着了,顾胜王靠在椅子上,看着天,出着神。 这该死的铜锣声啊,同样让坐了有一会的赵牵挂起了意。睁开眼,他最先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凝成拳的双手,淡淡叹了一声,手轻轻一松。 他想出门透透风,刚开了门,便撞见一脸惊慌失措的兰书香。见到兰书香,赵牵挂意外又惊喜。在兰书香满是汗水的脸上摸了摸,他打量了好久,确认他是活的人之后,赵牵挂才放开了手。 兰书香才懒得管这赵牵挂在打什么算盘,他拉着赵牵挂就进了书屋。大门一关,兰书香就朝赵牵挂诉说这一整晚发生的事情。 兰书香有个毛病,就是人一急起来,说话就不利索。看的出,他是真的急,赵牵挂笑着让兰书香慢慢说。而心急如焚的兰书香怎会理会还不知轻重的赵牵挂,他竭尽全力,甚至动用了肢体语言。一边是十句听不懂一句的语言,一边是僵硬滑稽的动作,这可把赵牵挂给逗乐了。 兰书香看着大笑的赵牵挂,急得快哭出的他连忙在这书屋里找着什么东西。 兰书香是在赵牵挂写字台上停住的,他提起笔甚至都没坐下,急急撩撩写下整整半页纸。 赵牵挂起了兴趣,又感到疑惑。他走近想看看这兰书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就当他刚走近,这沈府遗孤四个大字就让他止了步。 在夜色最为浓密的时候,他看完了兰书香写的东西,也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他的笑容早已淡去,站在窗前看着月的他,脸色不是很好看。 与此同时,一身青衣的沈清文坐在留仙楼的屋顶上,同样看着这轮高挂的明月。 风,吹起了他的青衣。狐九离,如这风般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她还是如往常一样,美貌性感间带着让人畏惧的大妖气息。沈清文看着这美貌狐妖,淡淡的开口:“九离姐,我今天又杀人了。” 狐九离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是活了百年的大妖。在她手上死去的妖也好,人也罢,数不胜数。不过被沈清文这一问,她也是好奇自己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你知道吗,我不希望杀人的。但今天不同,那些人我不得不杀。”沈清文脑袋埋在双腿之间,狐九离睁大双眼,美眸中不可置信,这在逐鹿城一曲惊魂的沈清文,就在刚刚还处变不惊的沈清文,现在竟颤抖的如同迷路孩子一般。 “我是真的不想杀人,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沈清文一直重复着这些话语,深邃的双眸里尽是迷茫。 狐九离看着也是一阵难过。她伸出自己身后的白尾巴,将沈清文裹在中间,这样或许会让他好受一点。 天幕星空璀璨,指向前方。 大家都知道他是沈府遗孤,是沈府仅存的希望。知道他是个天才,早早便踏入了天井高手之列。 可就是没有人知道 沈清文还只是个孩子 只是个刚刚十七岁的孩子啊 ------------ 五十四一座城百态人生 沈清文不知昨晚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他次日是在自己屋里醒来的。阳光照在刚醒的脸上,桌面上茶杯茶具摆放清楚,沈清文用手遮了遮刺眼阳光。 稍微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裳,沈清文寻了一圈,都未发现李长安的踪影。张钱和昕儿也不知去了哪里,楼下唯一认识的吴迪吴大公子也是前几日退了房。 沈清文无聊趴在自己屋里的窗前,呆滞的眼里依旧藏着昨日的血腥。他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双手,这双手跟他人一般,生的很漂亮。阳光照在手心上,沈清文淡淡一叹,收起了这满是猩红的手。 窗外,车水马龙。明日,便是万众期待已久的逐鹿茶会,是逐鹿城天大的盛世。 窗内,一身青衣的年轻人内心惆怅。齐临这场皇子出殡非但没闹出个效果,反而将这场逐鹿茶会推到了一个往日不敢想象的鼎峰。而那个吹凤凰小曲的神秘女子呢,自然也是这几日众人闲暇之余讨论最为热门话题。 沈清文又叹一声,起身出了门。 本想在下面喝几杯留仙好酒,谁曾想,这全城最不可能满座的酒楼今儿却给他来了个座无虚席。 小二看的出也是真忙坏了,一会端茶送水,一会又上菜催菜。沈清文看着小二大冬天湿透的后背,估摸这些人也没那么早离开,他便出了这有烫金大牌匾的留仙楼。 一出酒楼,热闹声便从四面八方朝沈清文袭来。 沈清文下意识的捂了捂耳朵,这倒让不远处无人问津的摊主看了个笑话。他咧着嘴,张着一口黄牙,在自己没有顾客的摊前架着腿,落了个悠闲。 沈清文随着人流往前。 逐鹿城的街道很快,就算此时人声鼎沸,依旧可以将身边看个清楚。沈清文在一处生意很好的早点店铺停住了脚。 进了店铺,迎面就是恭候多时的店小二。沈清文简单的要了汤面和包子,坐在这满是油光的桌面上,沈清文看了看这家店里的顾客,那些客人也看了看他。 沈清文朝他们淡淡一笑,他们撇开了目光,低下头,各自吃各自的,不时会聊上几句,也是没了后续。 沈清文很疑惑,今儿素来安静的留仙楼座无虚席,热热闹闹与常人店没啥两样。反而这原先充满江湖气的店铺今日给却冷冷清清。 感到疑惑之时,小二也将包子与汤面端了过来。他的衣服有些脏,看得出是被店主给踹的。旁边有熟人笑问小二是不是又给店主踹了,小二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众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这店总算恢复了一点点熟悉模样。 在吃早饭之余,沈清文听到隔壁桌有人谈起了这店小二。 这店小二是个苦命人,年幼早早便死了爹。他娘呢,占着自己有一副好皮囊不愿当这年轻寡妇,便瞒着家里人偷偷给改嫁到了别的城。据说她改了名,换了姓,在别城过上了好日子,只是可怜了这年幼店小二。 不过,也算是苦尽甘来。 他做事勤快认真,在这家店一干就是十来年。来这店的人都觉得这孩子很好,只是这店主是个怪人,无论小二做的再好,他都会给他踢上一脚,经常让小二落个这青一块那紫一块的。 有好心人劝他干脆换家店得了,毕竟他勤奋的名声已写在了自己脸上。小二摇了摇头,死都不换,说全城就这家店好,这家店主也是好人。众人就好奇了,问他为什么觉得这家店好。小二摸了摸头说这家店轻松,客人都不是拘小节的人,店主也不是个小气人,他在这里干的开心。 大伙都乐了。 沈清文吃完早饭,付了钱,出了这店铺。街道还是那么多人,沈清文继续随着人流往前走。 许是这逐鹿书院的名声吧,整座逐鹿城都充满了圣贤的气息,街道上人人都是君子。 这一路,沈清文看了许许多多。有为了一个客人与旁边店铺争得头破血流的,大打出手。也有仅仅为一个铜钱便拿自己祖宗向天起誓的。这座城,男人抡起拳头互相喂拳,女人相互谩骂揪着对方头发。 沈清文在看戏的人群里淡淡一笑,这人群里头正坐着一风足残年的妇人,她坐在地上大哭,说自己那没有良心的儿子带着自己棺材钱跑了。她老了,不知道哪一天就走了,想到自己死的时候没人发现,没有人给她哭丧,没有人给她送葬,没有人给她烧纸钱。她就伤心,就想哭,所以她就坐在街上大哭。 伴着这老妇人的哭声,这座城更加热闹了。 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沈清文寻了一别致的茶楼。坐在茶楼里要了简单寻常的茶,沈清文自己泡着茶,听着楼上传来的幽幽小曲。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这琵琶曲凄凉,当真如这寒冬冷风,听得让人打心底里升起一凉意。不远的一桌人家就有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哭着说着,自己已连续三次落榜,今年要是再落榜,他便只得回家讨个无趣职业,庸庸碌碌过一生。旁边随行的人一见男子这凄惨模样,赶紧好言相劝,他们眼里闪着幸灾惹祸的光芒。 沈清文喝了一口茶,琵琶曲也停了声。轻轻有序的下楼梯声回荡在这茶楼里,弹琴的是个清秀姑娘。姑娘端着碗,走过每一桌客人的桌钱。运气好时能要几个铜钱,运气差时一个子都要不到,这弹琴姑娘端着有几个钱的碗走到了沈清文的桌钱。 站在桌钱前的她看了看这一身青衣的年轻男子。她红了红脸,端着碗有些不好意思。沈清文问她为什么低着头,她说你长的很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这下轮到沈清文不好意思了。 沈清文说她琴弹的很好,让人听得都哭了。姑娘摇了摇头,说自己弹的并不好。沈清文起了兴趣,递给她一杯茶。姑娘又摇了摇头,说店里有规矩,她是不能喝客人茶的。沈清文说这位置偏僻没有人会注意到,姑娘是个倔强脾气,直说不行。沈清文拿她没办法,只好将茶移了回来。 姑娘笑了起来,说不是自己弹的好,是来这里的客人十有八九都是生活不如意之人。听着这悲伤的琴声,容易产生共鸣,自己也好挣多一点钱。她又笑了笑,露出洁白虎牙,说要跟沈清文打一个赌。 沈清文笑着问赌什么,输了怎么办。 姑娘说自己等下再弹曲时换个欢快的曲子,这满座的人会很神奇的变样子。 沈清文来了兴趣,点头答应。 见沈清文答应,姑娘开心的回到了楼上。不一会,欢快的琴声就从楼上洒下,沈清文觉得姑娘弹欢快的曲子要远胜之前悲伤曲子。 可他这么想,别的桌可不这么想。 原先笑得人们听到曲子哭了出来,原本哭的人倒是见了这些人笑了出来,还有的人索性就拍拍屁股走了,一时间,这满座的茶楼里少了大半的人。店家一看急了,连忙要姑娘改曲子。姑娘是个倔强姑娘,硬说要弹完这一曲,店家生气了,眯着眼威胁说要么顺他的意,要么从明儿起就可以不用来了。 姑娘有点为难,想了一会,她改了曲子。悲伤的乐曲顺着她的指尖传了出去,这家茶楼里顿时又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在人满之时,沈清文走了,留下一杯清茶,算做输的惩罚。他不知道姑娘看到这杯茶是什么感觉,他甚至怀疑姑娘能否看到那杯茶。 看这城的百态,呼这城的悲伤,在快日落时,沈清文进了家简单到能用简陋二字形容的面馆。面馆很奇特,只有老板一人,沈清文要了碗招牌的汤面。 汤面很快上来了,说是招牌,不过也就多放了点葱花罢了。 老板走时多看了沈清文一眼,沈清文淡淡的说了声谢谢,老板折返回来,坐在沈清文对面,他问沈清文,逐鹿城的人什么时候这么讲礼貌了。沈清文吃了口面,说自己并不是逐鹿城的人,老板恍然大悟,连声说了几声这就难怪了。 沈清文吃碗面,付了钱,没急着走。 不知为何,相比外头的繁华,他更喜欢这破店的真实。 老板也从里头走了出来,沈清文问老板怎么看这逐鹿城的人的。老板仿佛听到个全天下最滑稽的笑话,捂着肚子笑了好久,在他的嘲笑之间,沈清文出了这面馆。 他走了很远,还是能听到老板的嘲笑声。夕阳快要消失,转眼就要到晚上了,沈清文走在这已没人的街道上,他想: 留仙楼的店小二今天是忙了,汗止不住的流出,沈清文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同往日的快了。 早点铺的小二今天是清闲了,每天就端端菜,挨几个店主的脚,每天来几个钱。不过他也是老实人,据说去年还去了别城,给他亲娘收了尸。 别致茶楼上的姑娘呢,是个率真的好娘娘,只可惜没遇上一个明眼的店家。或许几年后她会醒悟离开,或许她会成为下一个店主。 沈清文在月色中伸了伸懒腰,他喜欢那家面馆,老板是个怪人,让他觉得在哪很舒坦。 人生百态,这逐鹿城只是百态中的一态。 沈清文还想去看看别的,只可惜这逐鹿城太小。 身前是明月跟随,内心向着太阳,今儿群星做伴,沈清文豁然开朗时不觉身体一轻盈,他在留仙楼前街笑了笑 看了一天的好戏,听了一天的小曲,到最后,居然破了境界。 沈清文笑出了声,转眼间便坐到了留仙楼顶。眼里闪着不一样的光,李长安和张钱昕儿早已等他多时。 毕竟,这个晚上,可是宗师的舞台。 ------------ 五十五这叫什么事情啊 天色暗了,这山道旁的湖面荡漾出一轮明月光,月辉洒在莹莹湖面上,照亮了树林里正想早些休息的老鸟。 山道上的酒家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今天没有住店的旅客。貌美的老板娘端出剩下小菜,拖剑中年人拎了两坛好酒。他俩是真的没这么悠闲的坐在外头,喝酒吃菜,聊聊未来,说说从前。 夜色天幕点缀几颗明星,酒过三巡后老板娘脸上也是红润了起来。白皙的皮肤上浮着一层银辉,她眼神迷离间好似回到了从前。她又喝了一小杯酒。这半醉,曾一曲惊京城的绝世歌姬指着自己的丈夫,开起了玩笑:“姓离的,你这辈子算是欠我欠的够够的了。” 拖剑中年人酒量是真的好,他喝的比老板娘多,脸上也只起了点点红色。他今天心情同样也好,这邋遢了快十年的脸今儿终是缓缓了。看了一眼绑在自己手臂上的长剑,他含笑问道:“那你说说,要我怎么还。” “嗯……嗯……”老板娘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她红着脸嘟着嘴,成熟又可爱,在月光下似不染红尘的仙子,又如红尘上的熟客。 这让素来只醉心与剑的中年人不禁看的有些痴迷。见这如初见一般无二模样,老板娘也是得意一笑,顺势一头靠在了其肩膀上。听着中年人这扑通扑通心跳声,心想老娘风韵不减当年,老板娘很满意的闭上眼,随便哼了首天籁。 她的歌声好听呀,拖剑的中年人觉得一辈子都听不够。他抚着她的长发,在夜晚湖中鱼儿飞越月光时,他发自内心的愧疚道:“素央,这些年是委屈了你。” “你也知道苦了我啊,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知道呢。”老板娘冷哼了一声,靠在他不算太宽的肩膀上,看着他的侧颜,还是如初一般好看,就是多了点不属于他的惆怅。 听到老板娘的哼声,想起自己当初许她的万千,今儿只实现了娶她这一项,中年人老脸一红,不因这酒。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他与她大婚后不久沈府的噩耗也随之而来,好在的是发生这灾难事时他们都在外头,而听到了沈府灭亡的事情,这拖剑中年人差点没提剑杀上中五国。 老板娘红着脸,看着两人亲手一砖一瓦建起的酒家,她有点心疼,“离陌愁,我不舍得这里。” 这当年叱咤江湖的沈府十大剑宗之一的陌愁剑也是看了看这家酒家。他表面平平淡淡,心里却也有数不完的不舍。 毕竟是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地方,虽说他是成溪大宗师,寿命与一般人比起来多了许多。 但,十年,也是不少了。 两人互相依靠在黑夜中,仅靠桌面那盏火光。酒家外,一声马叫惊醒了快睡着的老板娘,与离陌愁对视一眼,心想天是真不早了,这时还有客人,是出乎他俩的意料的。 马叫声落下没多久,在离陌愁夫妇二两的眼中。身披狐裘,浑然天成的气息,这年轻俊秀的赵国二皇子,赵无忧朝他俩缓缓走来。 他步伐不紧不快,过了好十几吸时才到离陌愁夫妇二人的眼前。赵无忧没有多少拘束,像是与二人认识许久,他稍稍行了个礼,“陌愁叔,素央婶,好久不见。” “无忧殿下。”离陌愁很是意外,他起身将赵无忧拉了拉。看着这张年轻便就染了尘事的脸,离陌愁心里一叹,“殿下快快请坐。” 赵无忧微笑点头,落座时注意到了桌上酒菜。在灯火跳动中,他笑道:“叔叔婶婶兴致不减当年啊。” 离陌愁不好意思回话,素央老板娘倒是轻轻一笑。她照旧靠在离陌愁的肩上,在月色下她问:“殿下此次来逐鹿,可是有要紧事?若不是要紧事,可真要在我这酒家好好住上几日。” 赵无忧笑着摇摇头,“说要紧也不要紧,但也是要赶快做完了。实不相瞒,无忧这次绕路来见叔叔婶婶,是有件事请叔叔婶婶帮忙。” 说完,他起身很是郑重的行了个礼。离陌愁赶紧起身,忘了还靠在她肩膀上的老板娘,嘴上说着:“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要是当年没殿下的帮忙,我与素央可真不知会遇到什么不测。殿下若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这是说来其实也不难,”赵无忧淡淡一笑,狐裘衣被风吹起些许,他道:“无忧停在成溪中期已有两年之久,按理来说这底蕴已藏了许久,但到现在依旧不见境界松动迹象。” 素央老板娘正不爽呢,单手支在桌子上,听到赵无忧这等要求,也是在离陌愁前直接答应。正愁没地方发泄的她,现在有个人肉沙包主动送上门来当真太过美妙。 赵无忧一笑,坐了下来,拿起酒杯倒了杯酒。他举着酒,对着明月说道:“无忧先谢谢叔叔婶婶了。” 在逐鹿城里的楚天琅接过酒杯,此刻的他很烦身旁这油腻胖子。他冷笑,想这胖子没几日好日子,他便也是忍了下来。 他俩坐在屋头里最高的位置,眼前满是逐鹿屋顶,胖子很是不理解为何楚天琅今日会换地方饮酒。他问了,不见楚天琅回答,便也懒得再问。与他来说,有这酒喝便也足够。 楚天琅自然不会告诉这胖子今晚有何等精彩。毕竟他只是个连晨露都未进的废柴,注定只能身陷凡尘当中,楚天琅很期待今晚的精彩对决。 举杯邀明月,他与隔着数条街之远的张钱碰了碰酒杯。 坐在位上的张钱打了个喷嚏,搓搓鼻子,心想这大冬天打喷嚏实属晦气。他喝了口热好的酒,不知不觉,他喜欢了这煮酒滋味。 沈清文心儿心情不错,喝了几杯酒都不见脸红。张钱觉得沈清文气质有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他见昕儿杯子已没酒,便殷勤的倒了一杯,昕儿淡淡谢了一身,呡了一小口,她还是喝不来酒。 “沈兄,你说今晚谁能赢?”一身白衣的书生李长安喝了杯酒朝沈清文问了问。 沈清文耸耸肩膀,一脸自己也猜不出的表情。若是今天是两个天井之人打起来,沈清文有信心猜个八成输赢。只可惜,今天是两个成溪宗师的对决。成溪之境,太过深奥,不是他这等天井小辈能看出个输赢的。 李长安沉嗯了一声,他是知道这问题的无趣,但无奈今夜事关逐鹿书院,他毕竟也算半个书院人。若是自家院长被人揍个半死,那他岂不是很难堪。 夜色下,沈清文看着锅中美酒,李长安望着街外,张钱时不时瞟向昕儿,昕儿一直盯着头想事情。 四人神态各不一,随着他们的沉默,这屋下的街道也是冷了下来。时候已到半夜,趴在街道的老狗睁开朦胧双眼,一身披铠甲的男子从它眼里闪过,它吓了一跳。 慌乱见看了看四周,又不见其身影,老狗觉得自己眼花了。又趴下身子,刚准备睡下时,又一身影一闪而过,老狗又醒来,看了看周围,还是没有人,老狗跑开了。 街道上,一身铠甲的齐临镇国公与已有白发的逐鹿院长赵牵挂相向而站,他们仅仅相隔半百,与他两这境界来言,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好久不见啊,老东西。”赵牵挂率先开了口,眼前这老东西比他大上几岁,叫声老东西也不算得罪。 齐临镇国公闻言倒没怎么动气,他冷笑一声,“小东西,想想也有十多年没见了。” 一个老东西,一个小东西。 赵牵挂眯了眯眼,他冷哼一声不与这老东西计较。镇国公这时就显露出一国之公的风范,他很镇定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月色拉长,赵牵挂没有沉住气,先开了口, “诶,你家小四怎么样,死了没有?” “没死,倒是你书院的兰书香怎么样,傻了没有?”齐临镇国公很快的反击,很不给赵牵挂面子。 赵牵挂摇了摇头,“你知道昨日的那青衣银发年轻人是谁吗?” “知道。”齐临镇国公点了点头,赵牵挂神色疑惑,但很快他神色又变得愤怒起来。只听这身穿铠甲的中年人嘲讽一笑,“是你大爷。” “老东西,你不要太过分,我与你说正事。”赵牵挂咬着牙,若不是这事实在太大,他定是会一飞身给这老东西来上一脚。 镇国公掏了掏耳朵,不见得听进了他的话,这让赵牵挂更加恼羞成怒。他说:“昨日那年轻人是沈府遗孤!是那个已经灭亡了的沈府之人!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齐临镇国公突然悲伤了起来,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悲伤到就差流泪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不就是沈府遗孤杀了我国的皇子吗。赵牵挂你是什么意思,故意说起这伤心事,你是要挑起两国战争吗!” 赵牵挂沉默了一下来,镇国公随着他的沉默也不说话。他俩就这么干站着,周围一片寂静。 半夜寒风吹起赵牵挂的衣服。终于,他在万众瞩目下问道:“今晚,能不能不打?” “可以。”齐临镇国公点了点头。 赵牵挂淡淡一笑,说了声谢,边转过头回去了。 齐临镇国公倒没什么,骂了一句,便也转身走了。 他俩走的很潇洒,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叫什么事? ------------ 五十六当年光脚小男童 “快看快看!夫人又在教少府主学琴呢!” “夫人当真是漂亮,连弹琴都弹的那么高雅。” “你们看少府主弹琴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 …… 沈府里,几个侍女正躲在一角落,偷偷看着这湖泊中央立在水面之上的小亭子。湖面阳光莹莹,水天一色。亭子里,一貌美年轻女子正侧卧在椅上,清澈如水般的眸子将这正抚琴的孩童倒映个清澈。 孩童生的很秀气,尤其是水汪汪的明亮眼睛,当真是可爱极了。这看起来六七岁的孩子,此时正双手抚琴,一个个优美音符从他指尖里发出。湖面上,鱼儿探出脑袋凝听,树林里的飞禽也是听得入神,它们窝在树枝里,生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整片天地,此时仿佛一切都静止,只剩下了男孩的琴声。 “停。”一个好听的声音从女子嘴中发出,她在阳光正明朗的时候出手,揪着孩童的耳朵,“都说了几遍了,弹琴时不能分神。你看,又错了,再来一遍!” “啊?还来啊。”男孩脸上浮现出厌烦神色,他不乐意的坐在一旁。看着自己已泛红的手,他有点委屈。觉得娘亲是在小题大做,毕竟他才是个六七岁的孩童,毕竟今天只是个普通的沈府宴会,毕竟听过他的琴声之人的人都会夸赞他的琴声之优美。 沈清文想不通为何娘亲还是这么严格,他嘟着嘴换来了女子的一顿骂。 女子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拎着其小小耳朵,一阵数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清文你要知道,现在的你还远远不够自满的地步。无论是现在还是往后,你要记住,千万不要相信只会夸你的人。那样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娘亲我没有。”沈清文撇开女子的手,小脸上满是仅是孩童有的天真,“我觉得娘亲是小题大做了,今晚才是普普通通的宴会而已,以我现在的琴意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你看你又来了。”女子摇了摇头,美丽的脸上尽是无奈神色。她比谁都知道自己儿子的天赋,她惊喜之余又感到害怕,她害怕她会太自满,太自负。她伸出手,摸了摸了男孩的头,柔声道:“再来一遍吧。要答应娘,这遍不能有失误了好吗。” “一遍过,你放我去玩!”男孩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女子见了这认真可爱样子,不禁失笑答应了男孩的要求。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男孩很高兴的坐了下来。抚摸了下眼前的琴,他深呼吸一口,吐出气时,悠扬琴声也随之而来。 这曲子甚是欢快,节奏掌握的叫一个如火纯青。要是让外头人看到这副景象,定是会吃上一惊。一个六七岁的男童竟能弹的如此娴熟与优美。 一身青衣的当代沈府府主随着琴声悄然落在这群偷看的侍女身后。这年轻秀气的年轻人看了看小亭子里熟悉的两身影,他忍不住的嘴角一上扬,眼里尽是满足神色。他不忍心打扰这副景象,与侍女一同欣赏悄悄欣赏完。 “哇!少府主弹的真是太美了!” “少府主弹的是好,但我还是觉得夫人弹的更有灵性!” “那是当然,夫人可是当代美人榜的榜前三呢。要我说,夫人跟府主啊当真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琴声落幕,侍女们还是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言的讨论着,这沈府府主也是听得乐呵。他也不急,就这么干站着偷听几个侍女的谈话。终于在这风和日丽的午后,有彼女发现了这偷听已久的府主。神奇的是,这侍女看见了这一府之主非但没有害怕的神色,甚至还眼睛微微上挑,嘴里说着沈府贵为府主,怎么还偷听人说话。沈府主当机立断表示自己不是偷听,而是恰好路过,这几个侍女脸上各带着不是很相信你的神色,沈府主有点生气,他冷哼一声,不与这群侍女计较。 看着吃了亏的沈府主,侍女们偷乐一声,便三三两两散开了。 沈府主到小亭子时,男孩子已不见了踪影。他习惯的蹲下身,将地上乱摆的鞋子摆正,鞋子有女子的,也有孩童的。他轻轻的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光着脚。你看清文都跟你学坏了,你这个娘啊,当的真是不合格。” “沈府主好大的威严啊,”女子听闻,在阳光下眯了眯好看的眼睛,她淡淡的道:“说我这个当娘的不合格,那你这个当爹的偷偷带着儿子喝酒看戏,你这爹当的就合格了?” “男孩子嘛,这些事接触是免不了的。”沈府主将鞋子摆的正正好好,他起了身,坐在女子旁。习惯的揉了揉她的头,女子脸色一红,示弱的冷哼一声。 但她转念一想,这下自己不就处了下峰吗。天生就好强的她可不允许这样,她反手勾着沈府主的下巴,她淡淡的道:“你小时候那老不死的也带你去过这些地方?可以啊,沈意天,你还瞒着我这事!” 沈府主见眼前这女子这副小女子姿态,当真是笑出了声。 这个天下也只有她敢这么明目张胆调戏他这个沈府府主,也只有她敢称自己那举世无双的亲爹老东西。他也知道,只有他能让她展露这副女子姿态。 “你笑什么?”女子瞪了一眼沈意天,随后看向那小船上躺着正晒太阳的男孩,他光着脚丫,时不时太朝天举了举。女子很温柔的说道:“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从未想过的生活。” 沈意天浅浅笑了一下,看着眼前小船又多了个小影子,他眨了眨眼,朝女子说道:“其实,敏敏这个丫头当真是不错。干脆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吧。” “这小丫头生的是好看,心性也是不错。但我就是怕其他国以此大做文章。”女子认真的与男子说道。她倒也是喜欢敏敏这小丫头片子,看着伶俐的女孩,她就想到自己小的时候。 沈意天倒怎么在意这些,他起身负手立在这不大的小亭子里。不算太高的身子此时竟是能气吞万里之势气,他朝太阳握了握拳,“沈府若是怕这些就不叫沈府了,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我们家清文喜欢就好。” “沈意天,你当真说了一句人话。”女子罕见的为他拍了拍手掌。清脆的掌声回荡在湖中,不远处小舟上的男童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孩子,他吓了一跳。 女娃娃看起上比男童大个一两岁,生的是极为好看。虽脸带稚嫩,但不难见日后定是个美人胚子。一身华丽的她,叉着腰俯视着男童,她笑着道:“小孩,好久不见啊,想我没有。” “没……没有。”男孩撇过头去,不去看女孩子。这让女孩子柳眉一皱,脸色一下就不好看起来。纵然她很少小心的跳到他的身旁,但还是惊起了片片湖水,湖水打在小舟上,湿了男孩的衣裳。 男孩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怒视着这个女孩,女孩也不示弱,与他对视一眼。男孩弱小阵来,女孩注意到了他光溜溜的脚丫,她笑道:“沈清文,你还是不穿鞋子啊。” 沈清文涨红着脸,看了看自己的小脚,他朝女孩吼道:“你懂什么,这样才凉快。哪像你,裹着这么严实,大夏天的不热吗?” 女孩想了一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叫了一声沈清文,沈清文没理她,女孩又叫了一声,沈清文依旧没理她。女孩生气了,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他老实了。不用女孩说,他主动的给她脱了鞋子,将一层层的脚步卸下,看着藏在布中的小脚,沈清文红了脸。 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脚。 女孩见他上了单,便朝他耳畔处说了说属于他们的悄悄话。 清晨,一缕霞光照在一夜未睡的沈清文身上,他忍不住的笑了笑。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听到后吓了一跳,连退步了几步,险些没掉进湖里。 站在留仙楼的楼顶,他双手交叉在袖口。银发随着清晨微风轻轻摆动,他深邃的眼里不禁又黯淡了下来。 他记得沈府里那颗老梧桐树,也曾在它缝隙中窥探春色。他记得那片湖泊,也曾在夏日夜晚捉着荧虫。他记得沈府里的梨园,也曾在金色之秋里在园里吹着秋风。他记得沈府的每一座房屋,也曾与自己爹娘在寒冬屋顶上煮酒看月。 风吹走光着脚丫的孩童,沈清文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一切都照常的顺利。赵国这次来的不是国君,而是同样鼎鼎有名的赵家王爷赵牵挂,与他一同来的有赵敏敏与他的皇兄,赵无忧。其他国的他倒没怎么注意,只是当他登台弹琴时,无数的眼里投向了他,他记得当时的他莫名的惶恐。总觉得耳边有个声音在迷惑着自己,他坐在琴桌上,弹奏着一首自己从没有听过,却大气磅礴的曲子。 一首曲罢,他深刻记得每一个人的表情,他们幸灾惹祸,只有沈府的人与赵敏敏显得很意外。也是在那场宴会结束后,娘亲很罕见的晚上来陪自己睡觉,那一晚上他们聊的很晚,次日醒来,一枚磕着自己母亲姓氏的琴字的玉佩放在自己的桌上。 而那次也是最后当年最后一次见到敏敏姐了。再后来见到敏敏姐的时候,便是沈府化为一片废墟之时。 摸着被自己深藏了有十年的玉佩,沈清文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现在回想起当时那首曲子,还历历在目,那熟悉的曲调仿佛就是他生而就会的。 将玉佩收起,他定了定神。今日是逐鹿书院茶会开始的日子,虽昨晚被那两只老狐狸摆了一道,但沈清文也是有自信将称霸这所谓的七下国年轻俊杰。 微风起,他一闪而过,转眼间,他已到了自己房屋前。张钱与昕儿已等候他多时,看着沈清文此时的模样,张钱吃了一惊,他问沈清文确定要这副样子出席茶会。 沈清文淡淡一笑,回了一句无妨。 ------------ 五十六今日里金光灿灿 逐鹿城不愧为当代七下国最鼎盛之学院。清晨太阳未出时,这紧闭数日的大门内便发出一道刺眼金光,金光从学院内涌入天穹。 以天为幕,一道道金光洒向逐鹿城四面八方。转眼,这硕大的逐鹿城便被这逐鹿金光拥入怀中。 早起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逐鹿城好大手笔。不过这群人中也不乏修为高深,快到天井的修者则冷嘲热讽,大言这逐鹿书院只会空做手笔。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这等人都闭上了嘴。 许是三日前被齐临皇子出殡这一闹,这素来温雅的书院也是怒了。在金光最为璀璨之时,一棵参天古树从书院疯了一般增长。 它如书中记载远古巨树无二,头顶天,根立下。宛如上天赐下的圣物,不过二三下的呼吸声,这棵树便长成了有逐鹿城这般大。绿叶上闪着荧光,大树中央一白玉雕塑升空,渐渐入了大伙的眼。 那是一座当代第一圣儒,孔圣儒的雕像。白玉雕像浑身散发柔和金光,仅看一眼耳畔便能听到无数儒道之音。 白玉雕像之下,逐鹿三千子弟身穿白袍,坐在巨树的叶片之下如一朵白色花苞,随时便可绽放出举世荣光。 逐鹿茶会,以圣贤之相为先,以灵树叶片为座。这逐鹿书院的院长赵牵挂站在最为上先的树叶上,他负手而立,身入苍穹,俯视着环山逐鹿,眼里有说不出的风彩。赵牵挂以成溪宗师之境真元开天,他身后的数百书院夫子同样以天井高手之境真元以助其开天。 数百真元一时间燃烧在天穹之,卡,无穷威压如雨般洒落凡间。赵牵挂大喝一声,长衣飘飘,这阴沉的天幕终是破开了一拇指大小的洞口。 洞口之光与逐鹿金光汇聚,一同洒向逐鹿城内。 时候不过清晨,今日的逐鹿之上天穹破幕,太阳高升。 在逐鹿万众吃惊之下,一白衣书生模样的青年从树中走下。眉目俊秀的他一出现便成为全逐鹿的焦点。 书生叫李长安,是今日逐鹿茶会的主持。他举止大方,朝天下英豪以拳礼相待。在金光璀璨之间,他朝天下说道:“首先我先自我介绍一番,我叫李长安,是道馆山上的子弟,也是这次逐鹿茶会的主持人。欢迎大家能登临我逐鹿城,赏脸给我逐鹿书院。今日是我逐鹿七十周年大喜之日,我逐鹿开院已来,便秉承圣贤之意,无论何国,无论出身,只要你心诚圣贤意,我逐鹿就没有不收下你的意思。” 李长安以天井真元为主,身修金色童子功为辅。真元卷着三道金光,他声音不大,却传遍万里,九天回荡其话三千,算做回礼。 “话不多说,此树为我逐鹿镇院灵树,灵树有三千六百灵根,三万六千绿叶。今日,无论你是何人,只凭本事入座。” 话毕,李长安利落转身,给全天下人留下个绝世白衣背影。 书院里的女子弟看着李长安,自认高贵的她们心里不禁起了丝丝波澜。顾萍果也是多看了李长安一眼,这平日里与沈清文一起默默无闻的书生,在今日算是真让她开了眼。 他年龄不过二十,面对天下群雄能展露如此魄力。道馆山,究竟是何地方,竟能培养如此弟子。 顾萍果也是好奇了起来,若是今日站在这的是沈清文,他会怎么说出这席话。 金光下的逐鹿城下李长安的话语下安静了一下,再次回个神时,一道道气息拨地而起。来自五湖四海的修士在一时间动用全部修为真元,只为在这三万六千座下挣的一席之地。 但,逐鹿城既然刚只放出三万六千座,其难度也是可想而知。 修为不过晨露者,飞不过数尺便落下。 修为不过晨露巅峰者,只可入座最为低矮之座。 修为达到凝水修士,方才可入个像样座位。不过这也只在三千六白灵根中属中下的了。 张钱与昕儿自然是入了座,只不过昕儿的修为比不上张钱,只不过在凝水静巅峰之座停下了脚步。带着青铜鬼面的张钱与一身红衣的昕儿对视一眼,随后张钱便迈开步子,再次升空,落在了属于天井的树叶之下。 天井之境,为此次茶会的中上之座,而上等座位也早已在他们之前给做了个满。张钱看了几眼,都是在七下国之内说的上话的,清一色的成溪境宗师。粗粗数了一下,张钱咬了舌头,一共五十为成溪宗师。其中出了齐临镇国公外几位七下国公级别人物,基本上是来自其他宗院的掌门院长级别人物。 张钱暗自啧啧几声,心想这逐鹿书院这次当真是出尽风头。 张钱环顾四周没有瞧见沈清文的身影,眼睛往上看了看,他吃了一惊。一头黑发,面目清秀的沈清文竟然坐在了天井之位的顶端,仅仅是在各大宗师以及天井巅峰之下。 张钱是实在没想到,平日不显山露水的沈清文修为已如此高深。他摸了摸自己好看的下巴,他在想沈清文会不会是他熟识年轻人中第一个入成溪宗师的人。 身在灵根之上,绿叶之间。沈清文微闭双眼,盘坐而坐立在莹莹绿光之下。在金光中,他好似一座亭亭玉立的雕像。虽说不上特别漂亮,但那清秀面相就是让人看上一眼便上了瘾。 一首小曲凤凰鸣,大家本以为这吹唢呐的是一名女子,今日细看一番,竟然是位面目秀气如少女般的青年。心里怪罪当日天暗雾大,这拿唢呐的沈清文当真给无数身在逐鹿城的人留下了不俗的印象。 看清沈清文面目的男子咬牙切齿 窥探沈清文美目的女子春心荡漾 柔和不同这寒冬季节的风吹在身上,这三万六千座此时也是满座。李长安又从灵根之上出现。他看了看沈清文的方向,满意一笑,随后大手一挥,这绿叶之上便神奇的冒出了一滴滴有人这么大的露水。 露水很是不凡,在光芒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李长安微微一笑,大方朗声道:“此露水为灵树孕育百年晨露所凝结精华,以此露水煮茶,功效可想而知。好了,看大家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李某便不再多说话。现在便请我院院长来为大家上茶!” 一片热烈掌声之中,一身逐鹿院长服饰的赵牵挂如仙人般从天幕下最顶端的绿叶落下。他停在李长安的身边,目中带着欣赏。他对这个行为处事都落落大方的李长安有着很不错的印象。 李长安朝赵牵挂行了个学生礼,便退到一旁的属于自己的位子之上。 迎接四面八方火热的目光,纵然是一身宗师修为的赵牵挂也是暗自满足。他淡淡一笑,与这何方修士客套客套。话不过感谢各位到来七七八八的,落是放在平日,早就被其轰下了台。不过今日这说话的人可不一般,是那中五国泱泱大赵的亲王级别的人物。 这等人物就算是说一些粗鄙之话都让他们感到倍受荣光。 待客套话完毕后,赵牵挂一指汇万千光辉,随后指收凝光,顷刻间弹出,这光芒便化作四万光芒落在这参加茶会之人的眼前。 光辉落下,化作华丽的茶杯茶具。茶杯里已放了茶叶,茶叶堪称七下国最好之茶,仅仅只是茶叶便能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闻了闻这茶,沈清文眯了眯。撇了撇赵牵挂,嘴角挂着几分冷笑,这茶他熟悉,十分熟悉。 手指朝身旁如一般大的晨露一抽,随后这晨露便散开成无数漂浮在自己眼前的小露珠,沈清文衣袍一挥,这无数露水便乖巧落在茶之中。看着最后一滴露珠落下,沈清文以真元之力燃烧这茶杯。 其他人也是如此,一时间整座逐鹿城都在回荡着悦耳的煮茶之声。 赵牵挂在最高处看着煮茶的众人,心想也是时候了,他给李长安一个信号,李长安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座位,下一秒又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身白衣,不染一丝凡尘,如嫡仙降世。他脚踩虚空,站在大家中央,他道:“在煮茶之余,大家想必也是听说了这次茶会添加了道战。而今日的道战分为两场,一场为乐音之战,一场为真元之战。而若有人获得两场道战的胜利,则可获得我逐鹿书院的灵药。” 在座之人不乏有楚天国之人,他们听到自家的灵药被别人称作其家的灵药时,为首的楚天琅握了握拳。 李长安停顿一下,又道:“而这乐音之战规则很普通,便是若在座之人能让这灵树最上方之宗师全部发出赞叹之声,便算是胜利者。” 该说的他说完了,李长安在转身之余看了一眼仍然闭着眼的沈清文。他不知沈清文是何意,竟没有乔装,也没有与张钱一同。 在李长安话落下的那一瞬间,这举世瞩目的茶会也算是开始了。 清晨便有金光的逐鹿,早晨便飘散着整城茶香的逐鹿,今日之事若传出,这逐鹿书院声名顶是要再上一层楼了。 待李长安话语彻底入地之后,这安静万年的灵树又动了动。早一声声不算响的树根交织声中,一座由数不尽的灵根所组成的舞台升在古树正中央,这三万六千的客人围绕它而坐。 而在灵根树台建立的那瞬间,一位自认乐音不凡的年轻人上了这灵根树台。他手持一琴,在数万目光中弹奏一曲,琴声如泉水般叮咚响起,随着他这一出现,这逐鹿城内的巨灵树,便乐音之声不绝。 只可惜上场了已有百名的年轻俊杰,这身处最高位的宗师们一句话都没说,有本就擅长乐音的宗师更是连眼都没抬起一下。 就在众人小心议论之事,从灵根中又走出一位少女,少女相貌美丽,手持一筝,气息不凡。 她这一出现,音未起,掌声便先起。 沈清文打量了这少女一下,心想果然是出自大宗门的气度就是不凡。而随之他的赞叹,这少女也是落座与灵根树台之中,素手一起,悠扬古筝之声飘荡在古树之上,醉了这逐鹿城。 ------------ 五十七故人提琴十年前 沈府里是沈清文的童年,童年里住个爱跑梨园玩耍的孩童。每当受不了母亲的唠叨时,孩童就会一人去梨园躲躲清净。与外界比起来,这座仅有一座戏台的院落是那么的清净。 如一片净土。 看管梨园的是位好看的姐姐,孩童没见过姐姐说话,只在父亲碎语中知道姐姐唱的戏很好听。 孩童还幻想有一日能听到姐姐的戏声,只可惜再眨眼时,已成虚无一片。 这位姐姐,他不知道还活着吗。 坐在树叶之上的沈清文睁开了眼,青衣贴在身上,双目看着前方这漂亮的美人,他略微吃惊这女子的琴意竟能将他带入过往。 沈清文认识这少女。 七下之一北霜国的天之骄女,苏晓小。 苏晓小算得上是北霜难道出的一位真正天才了。 天资聪颖,道心宁和,善沟通天与地,又身属北霜皇室。诸多光坏加持下的她,简直就被北霜国民当成了救世主般的人物。 巨灵树上,诸多茶壶煮茶,却不见煮茶之声。苏晓小的琴声,当真是压过了树上一切。绿叶上凝结新露水,金光映衬下,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琴声已停良久,周围一切寂静,都在回味。赵牵挂看着苏晓小,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连道三声好,“琴声如三月春风般和煦,沁人心田。苏晓小,我知道你。你可愿意入我逐鹿书院?” 众人回过神,看着这万众焦点的少女。入逐鹿书院对他们来说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让逐鹿院长主动抛出橄榄枝,这可不是件简单之事。 至少对他们来说是的。 苏晓小想了一下,起身恭敬的朝各方行了礼,眉目含笑道:“谢过赵院长的称赞,晓小并不想入逐鹿书院。” 人群有些声音发出,这个回答始料未及。就连赵牵挂都愣了一下,他笑了一下,注意到苏晓小还想说话的样子,“既然无缘分,那赵某就不强求了。苏晓小,你是否还有话要说?” 苏晓小点了点头,她将目光转向清秀非凡的沈清文,朝他一笑,“希望等下能听到阁下的乐音。” 沈清文点点头,“好。” 苏晓小满意的飞回座位,她的表现无疑是很精彩,也得到了逐鹿院长的赞美。 只可惜,她也只停在了精彩,并未到能让各大宗师认可的地步。 在苏晓小之后登场的,基本都是来自各个皇室,书院的有名人物。 有吹洞箫者,有手弹琵琶,更有甚者一件乐音都未带,直接现场一展歌喉的。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各大杰出代表,乐音也是美到了一个极致。 美景配好音,当真是件享受事。 只可惜,高高坐在众人之上的宗师们,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在偶然间能听到他们开壶喝茶的声音。 在座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发现该上的人差不多都上了。观其天色尚早,难得在这之后他们只能干坐烹茶吗。 逐鹿书院并不这么想,在各大势力年轻一代出场完毕后。 终于有逐鹿书院的弟子动身了。 三千白衣终是动了一位,众人注目远方,只见一白衣身影从树叶之上升起,待近能看清时,在座之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始终摸不透逐鹿书院在卖什么药,刚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一张牌。 逐鹿书院四大院之一青竹院的院首,李慕雪。 大多数人认识这位女子还是在传闻中。见到真人时,其实还是吃惊的。毕竟外界传闻的杀人不眨眼的李慕雪,竟是这么一位让人感到柔弱与美丽的女子。 白衣随着青丝随风而动,眉眼如画中般的温柔,身如细柳的她站在灵根树台上,莹莹绿光散发着无限生机。 一身白衣的她没有说一句话,轻轻仿佛在树台上坐下。仔细一看,竟是悄然浮空而坐。 纤细的素手落在琴弦之上,温柔一拨,声如春风化寒霜时,第一滴清水落在寂静湖泊当中,清脆且清亮。 这位女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魔力,无论在座之人怀着怎样心思。只当她在弹起第一声时,便能将全部人的目光吸引。 白衣随风而动,拂过她脸颊上的青丝。她身形如此纤弱,却能弹奏出如此清亮之曲。她素手纤纤,每一次拨动琴弦都美的如画中仙子一般。 终于,在万般不舍中,她落下最后一如点睛般的一声。 这一声不响不亮,但就是那么清澈干净。已沉醉的人们不禁觉得眼前顿时一亮,仿佛脑中被什么惊醒,看这片世界都亮了起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曲罢了,李慕雪依旧没张口。只是她同样是淡淡看了一眼沈清文,最后起身飞舞,落在了自己座位。 苏晓小知道自己输了,咬着嘴唇的她低着头。她其实早就知道今天自己会输,但就是这么的不甘心。 李长安也在感叹这李慕雪的琴声竟如此高超。此等绝世之音,恐怕是在沈兄前不久才吹奏的凤凰小曲了。 李长安目光没有落在李慕雪身上,更没有落在沈清文身上,而是看向一旁始终在专心煮茶的张钱。 这让他很感到意外,耳畔已传出各大宗师的赞叹之声,李长安没有在意,他知道有这么个结果。 这等琴声离宗师也就差一只脚的事情。 琴声回荡在巨灵树上,不知不觉间已有飞禽落在了树叶之上。许是李仙子的琴声优美,美到让尚未通达灵性的它们都不忍出声打扰。 沈清文还是如初般的淡定,相比之前吃惊苏晓小的琴意,他对李慕雪今天的表现只能用早知如此四字形容。 这等女子就算放在中五国书院当中都是极为惹眼的存在,沈清文想不明白为何她会屈身在这小小的逐鹿书院。 苏晓小朝沈清文这边比划眼神,沈清文一笑置之。心想茶已煮的差不多了,沈清文打开茶壶,茶壶升起一缕熟悉的茶烟。闻着这让他伤心的茶味,沈清文小饮一口,回味间舌头不禁发起了丝丝的麻感。 该死的,沈清文怪罪自己一时激动忘了神。竟忘了这刚烧开之水是不能喝的,着实烫嘴。 而在茶稍凉时,逐鹿书院之人也是一一登场。他们的表演同样惊艳绝伦,只是李慕雪开场之音太过美妙,先闻佳人绝世之音,再听别人乐音时,已不知不觉少了几许起初意境。 沈清文也是惋惜一叹,只是当下一位人出场时,他差点没一口茶会喷出来。擦了擦嘴,他实在想不通这张钱出来凑什么热闹。 他并未带乐器,显然是要一展歌喉了。 坐在绿叶之上的昕儿习惯的堵住了耳朵。 沈清文与其他人一样,看向带着青铜鬼面的张钱。人们中已有人认出这青铜鬼脸之人是前段时间声名大噪的判官张钱,不知的人稍稍一打探,便恍然大悟。 原来是高高在上张家公子,这就难怪敢抢这逐鹿书院的面子了。 内心好奇且期待。 昕儿同情看着这群傻瓜,只见那张钱原来是猴子请来的救兵。他的嗓音起初还好,众人之中都有人已闭目细听。而也就在这时,张钱来了个峰回十八转。 这破锣般的嗓音就好似在座各位不是人,而是吃人的妖魔,他就如同妖魔中的羔羊,发出了无比绝望的声音。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到了歌曲最为绝妙之处时,大家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有人捂住了耳朵,有人面露狰狞,更有厉害的将那华丽的茶杯都给捻了个粉碎。 张钱是被李长安出手制止的,原因是歌声太美了,凡尘之人都听不懂。 大家第一次对凡人这二字如此向往,而在张钱之后的弟子们则露出了感谢神色。 谢谢他做出的努力,让李慕雪的琴音在众人心中消散许多。 沈清文也是淡淡一笑,在逐鹿书院那处刚走出的弟子时,他一步直接落在了这灵根树台上。 那被插队两次的逐鹿书院弟子刚想怒骂时,他看清了是沈清文,他灰溜溜的退了回去,那就没什么事了。 沈清文的出现,终究还是多少缓和了下原先众人想一剑将张钱杀了的举动。一身青衣与这灵台青绿相融合,他朝苏晓小喊道:“苏仙子可否将琴借我一用?” 苏晓小脸色一红,小手有些慌乱,她起身递给了沈清文。 手里捧着已有十年未曾再碰的琴,沈清文眼神不经意间柔和了起来。 这等眼神,赵敏敏未曾见过,顾萍果未曾见过,张钱昕儿李长安更不用说了。 坐在原位的李慕雪此时也是看着这青衣清秀的青年,看着他对琴的柔和,她放下了手中刚提起的长剑。 暂且就放那之前出来捣乱之人一马,李仙子是这么想的。 沈清文在万众瞩目中坐了下来,毕竟先前那一曲凤凰鸣太过悦耳。但唢呐毕竟是俗音,怎能和这高尚的琴声相比。 大家都忍不住期待起他的琴声是否与唢呐一般惊艳。 坐在树叶上的沈清文,有一种说不出的浑然天成之感。 他轻轻拨动一根弦,声音嘈杂不下张钱之声音。众人心凉了半截,李慕雪又提起了长剑。 又一声,声音好些,但确是如同初学者般的生疏。众人心彻底凉了,李仙子已准备拔剑。 第三声时,众人的心又回来了,李慕雪站在原地,看着这手轻轻在琴弦上拨动的青年。 他的琴声 还是那么生疏,难听 只是不知为何,此时他的琴声 大有一种被万军包围却君临天下的气势 ------------ 五十八好久不见牵挂叔 大家不知怎么了,明明眼前这个青衣年轻人琴声确确实实只能用一般来形容。 宛如是他第一次弹琴,动作僵硬。就连普通琴师琴意都可能胜过他一筹。就更不用说与苏晓小,以及遥不可及的李慕雪相争了。 但,不知为何,就是这么一普普通通的琴声,此时将大家的目光丝丝吸引。 这在数万闪烁光辉的灵根下,周围是万双眼睛,沈清文站着弯腰,手抚琴。一根根拨动琴弦,琴弦上一个个音符有序发出。 没有什么高山流水的意境,没有多么优美的琴声,甚至连这拨动琴弦的速度都只能用缓慢来形容。 但,大家就这么盯着他。 人们忘记了煮茶最佳火候,鸟儿忘记了飞翔鸣叫,岁月忘记了流逝奔跑,天地忘记了此刻衰老。 仿佛这一刻世间万物都静止了,天上地下,只剩下这一青衣年轻人一根根的拨动琴弦。 仿佛是那三月连绵春雨,一点一滴都透着一股慵懒。 高高在上的宗师们低下了头,赵牵挂手里紧握茶杯,李长安与其他人一样,目不转睛的注视这年轻人一举一动。 他举手投足,甚至是每一个呼吸,都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独特魅力。这等魅力能让周围一切都臣服,万物都只为装饰他而存在。 仿佛有一条金龙缠绕在沈清文身上,它赤瞳朝天,浑身上下尽是无边杀戮与世人不可攀比贵气。 一声琴鸣,一声龙吟。 在太阳与金光交织之下,沈清文一手拉琴弦,一手将琴以真元之力将琴拖起。双手抚着这绣着少女独爱的梅花长琴,沈清文稍稍吸了口气。 闭上眼,十年前的他不知是怎么回事。 睁开眼,十年后的他亲自来算算这笔账。 双手同时蓄力发力,随后双手齐出扫动琴弦。琴弦被沈清文指尖真元带动,与真元互相碰撞,随后迸发出一声绝世之音。 一声高亮琴声响彻九天 一声嘹亮龙吟威震四海 这一声,仅仅是告诉人们这只是开始。 顾萍果眨了眨眼睛,清澈眸子里此刻只能容得下这青衣身影。这是他认识的沈清文,这是那个整天嬉皮笑脸,偶尔还有点神经不正常的沈清文吗。 仿佛是这一刻重新认识了沈清文。 李长安很安静的盘腿坐在绿叶之上,他的目光偶尔扫向上方的逐鹿院长。当然,更多的是放在沈清文身上。 放下茶杯,李长安竖起耳朵,仔细凝听接下来的曲子。毕竟,世人也许不知这沈府少府主的能力,但道馆山里的人是知道个一清二楚。 不然,道馆山,怎么叫道馆山呢。 一身白衣如天山上雪莲般存在的李慕雪,坐在绿叶之上。微风吹动她脸颊上的发丝,她的眸子,一颗都没离开过沈清文。 离沈清文最近苏晓小脸色涨红,快痴呆的眼睛里全是沈清文的影子。要不是此时不方便欢呼,她可能会立马站起化身万人都匹敌不了的沈清文第一大迷妹。 在张钱将青铜鬼面扶正,心想接下来就靠沈清文的想法下,沈清文双手再次放在了琴弦上。 白如冬霜的琴丝,琴上方那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沈清文轻轻一笑,笑里是自信,是期待。 琴弦动了起来,微风拂过逐鹿城,众人只觉眼前一模糊,再次看清时不知不觉已到了一片空白的世界。 耳畔琴音飘飘布满整个空白世界,随着这绝世好音之下,这个空白世界也渐渐出现了色彩。 是一个宁静祥和的村庄,村庄里有几乎人家。他们的房子很简陋,衣着也极为简单,但他们脸上都带着让人羡慕笑容。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寒冬霜降,这几户人家还是如初般的洋溢幸福,他们的烟囱上,始终是炊烟袅袅。 但,琴音突然在这里转了调子,这一切都改变了。 战争席卷整个世界,大家耳畔里已全无起先让人感到幸福美满的琴音。在火光一片中,村庄毁了,村里的人都死了,而这个村庄也仅仅只是个开始。 琴音,再一次往上走。 人们看到了更多的杀戮,在数万铁骑下一座座城池被摧毁,一简简房屋被烧光,一户户人家颠沛流离,甚至阴阳两隔。 天边,残阳如血,地上,白骨累累。在一场场撕心裂肺的杀戮中,这片大陆终是迎来了荒芜。 琴音降了下来,没有之前高亮,但却显得比之前更加惨烈。 低声的琴意好似孩童的哭声,这片天地下仅仅只剩下了一孩童。他不知道他该去哪里,站在白骨堆成的山顶上,他朝天地哭泣,朝日月诉苦,与明月谈心。 他的哭声中好像是在说:他的家人死人,他的家乡没了,甚至整个族人,世界都没了。 这片天地,只剩下他一人,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在这片土地之上。 他可能不会死,也可能下一秒就死去。 看到这里,有修为弱的修士已哭出了声,修为高点的呢也已红了眼眶,甚至连那高高在上的宗师此时都有面露愁容,低头哀思的。 而就在这凄凉之音中,沈清文的琴音,又再次变了。 声音如初般的灵动可爱,让人一下就感到无比幸福。在场的人们似乎又听到熟悉孩童嬉笑声,飞禽欢快的鸣叫声,小桥流水人家还在。 下一秒,琴音再次低到一低谷。 人们惊恐发现,他们已置身与那片大陆之外。在最高之处,他们俯视这片没有生机的大陆,那个孩子依旧在白骨山堆上,只是现在的他,身体僵硬,已没了生机。 大家心里已升起一丝丝绝望之意,因为这片大陆已在崩坏,一点点被岁月侵蚀,最终化为了尘土。 一切都结束,大家又回到了原先白色世界。他们与相熟悉之人对上一眼,在惊叹沈清文琴意高超之余,他们也在感叹岁月无情。 而,这真的结束了吗。 一声慷慨之琴声又回荡在天穹之下,斗转星移之间,众人置身与宇宙星海之中。 星海之中,他们看到了起初那片大陆已化为混沌,混沌里有一明光闪烁,下一秒,琴声激荡,万众复苏。 这一声,星辰斗转,开天辟地,沧海化作桑田,万物都在一瞬间复苏。 又一声清凉,荒芜的地上生出嫩芽,枯谷渐渐传来水滴石穿的声音。远方蔚蓝下,一棵棵树苗在渐渐成长。在浩瀚宇宙当中,这片荒芜世界又重新升起了生机。 随着沈清文指尖上的音符,大家一步步看到这片大陆在经历无数日月更替之下,荒芜化为沧海,沧海化作桑田,山谷掀起浪花,铸成一座顶天立地山峰。 天下日月安静,天地相容,绿水青山间,国家安稳,百姓安邦,天下太平。这个世界,无法度之昏,贪赌之耻,战乱之苦。这个世界,好人有好报,坏人也有坏人的惩罚。 最终,在夕阳西下,家家户户升起炊烟之时,一身披黄袍的身影落在了日月之间。 他以一背影示人,在他的背后,人们只感到有如山海般波涛般的威严,又有如这昏暗黎明降临的希望。 这是超越仙人,超越万物一切的背影。 是帝王,是大帝的背影! 他是天地的主人,这个世间无人可与之匹敌。 这便是山河,这便是帝意! 万千情感最终化为了这山河呼啸的一声。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一琴声将众人拉回了现实。 在他们朦胧的眼中,似看到起初还缠绕在沈清文身上的金龙,在一点点离开沈清文的身子。 伴着琴声的结尾,金龙也在缓慢的升空,最终身入天穹,不见踪影。 琴声到这里结束了,这座有万万人的城池里没有一点声音。修士静坐在绿叶之上,百姓安静坐在家,飞禽闭上了嘴,太阳合上了眼。 九天传来一雷霆滚音,这一霹雳雷霆,劈醒了这沉浸在沈清文琴音里的万物。 逐鹿城重新动了起来,修士们回过了神,百姓们也三三两两出门。飞禽张开了嘴,阳光洒在沈清文的身上。 这一刻,他好似那帝皇身影,这一刻,万物为他做点缀。 这一青衣身影,不知不觉间染上了那象征无穷权利的贵气。 李长安满足一笑。 这便是沈府少府主的帝音,这便是拉动沈府灭亡的真正导火索,这便是道观山上被师尊称赞了有半年之久的举世无双意。 李长安当真是满足,他苦苦等的人,终是被他等到了。 其余的人呢,已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了。修为低一点的,擦擦眼泪,看沈清文眼睛里多了丝丝崇拜。修为稍微高点的呢,吸吸鼻子,心里暗叹这琴师琴意之高超。 李慕雪与张钱,则是脸带凝重,他们看着沈清文,心里写着各自的谱。 高高在上的宗师们有些尴尬坐在树根之上。 他们你看我一眼,我回你一眼。 他们其中不乏有本就擅长乐音的宗师,他们不说话了,眼睛甚至都不动一下,但后背无一湿透了。 他们怎么听不出这琴意背后的意境,那是如浩瀚星辰般的帝意。这是全天下最至高无上,又是最为惹灾惹难的意气。 这是个姓宁的天下,而你不姓宁,却有了比姓宁更强的帝意。 这让他们是杀你呢,还是将你在历史长河中抹去呢。 他们想到了一种可能,或许眼前这人,就是姓宁的,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想到这里,他们看沈清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沈清文没管这么多,将琴竖在树根之上,在骄阳耀身之时,朝那已入天穹,将手里茶杯捏了个粉碎的逐鹿院长,轻轻一笑,他轻声道:“好久不见,牵挂叔。” ------------ 五十九朝如青丝暮成雪 当逐鹿城破开一拇指大小的天洞时,这太阳光还未照耀的逐鹿山道上起了大雾。 在这离逐鹿城外不远的山道上,有一处酒家已被笼上了一层大雾。 隐隐可见的火光从酒家里飘出,带着晨雾在山道上肆意跳动,这酒家里传来一声声不算太响的动静。 借着那高挂的灯笼,可以勉强看清有二个乌漆麻黑的身影在晨雾酒家中闪动。 他们动作已不能用快来形容,一会还在地上闪动的他们转眼就到了虚空当中,而在虚空中只不过一个呼吸时间,他们又跑到了山道上。 整个山道一时间仿佛布满了他们的身影,在这清晨大雾中只能听到连绵不绝破空之声。 这个怪景一直持续到了初阳拨开云雾,太阳光将晨雾吹散时,方才将这二人看的清楚。 一身衣裳已湿了大半,这有大半年没这么活动筋骨的二皇子赵无忧在酒家里喊了声痛快。他脸色润红,眉目间平日里的冷静已早不见踪影,现在的他,满身皆是还未尽兴的熊熊战意。 他一旁的离陌愁同样这么感觉,他手臂上绑着的长剑在隐隐作鸣,它亦是如此。 只可惜,他们的战意在素央老板娘这一毛钱都不值。一句不可能已给将今早的修行给下了死刑。这貌美胜花的老板娘叉着腰,脸上脸色并不是特别好看。 她真的忍的够够的了,从晚上到次日清晨,又从次日清晨一直打到日上三更。耳朵都快麻木的老板娘怎能不气,她柳眉皱起,一副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过,她倒也是多看了赵无忧一眼。 眼前这个二皇子,她记得没错的话,今年还不过三十岁月。 在三十岁的年龄里达到如此境界,还与自己男人打斗如此之久,素央老板娘只知道一人。 沈府府主,沈意天。 但与府主不同的是,赵无忧是从头到尾都被自家男人追着打的。而府主呢,有时被离陌愁追着打,有时还能翻身打个平手。 这就是沈府与赵家的差距啊,素央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楼里。打了打哈气,心想自己一定要好好补个美容觉,她关门不忘撇了一眼,以警告这两个不老实的人。 离陌愁一叹,见媳妇如此态度,他也只得将一身战意放下,与赵无忧对上一眼,赵无忧很识趣的点点头。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素央婶的脾气倒是没怎么变,倒是这从前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离叔变了。 具体变了什么,赵无忧在阳光下轻微一笑。 变得有点怕老婆? 赵无忧摇摇头,也许他一直如此吧。 战意随风而去,他与离陌愁一同坐在外头的餐桌上。看着这挂在天空上的铜盘,赵无忧问道:“想必叔叔已见到人了吧。” 离陌愁嗯了一声,赵无忧还一嗯了。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他们就聊了这么一句,但心里已交谈了许久。 同为成溪境的修者,在一招一式碰撞的过程中,就可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离陌愁的气,充满了一种仿佛是被囚禁许久,马上就要获得重生自由之感。而这种感情,以前来自一处,现在来自一人。 沈府,沈清文。 喝了一口离陌愁递来的杯子,赵无忧看了一眼自己的离叔叔。他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你素央婶婶不让他早晨喝酒。 一口饮下,赵无忧又感到好笑。 说实话,他很羡慕沈府,从小到大亦是如此。沈府不同与其他国家,他们来多来自江湖势力,满是一腔热血与江湖上的兄弟情义。 这种情义是能为对方出生入死的情义,是赵国这种冰冷大国如何都换不来的情义。 赵无忧自个将杯子满上,喝上一口,一口喝完。 或许国度里有为鞠躬尽瘁之大臣,而这些又有多少呢,寥寥可数。朝庭上,拉帮结派,今能与你称兄道弟,明天就能将你满门抄斩。 赵无忧羡慕沈府,这只是诸多中的一项。细细数来,赵无忧觉得数不尽。 对着未来一声叹气,羡慕归羡慕,现实摆在这里。 离陌愁知道赵无忧在想什么,看着这被自家人搞得如此狼狈的他,他也是有点同情他。 嫡出庶出,是皇家人永远绕不开的话题。 赵无忧与当朝太子比起来,是不差的,或许他在某些地方还强上一点。但他们母妃身份摆在哪里,犹如九天上闪耀凤凰与那整天跑山头的山鸡,争艳斗姿,这是没有可比性的。 赵无忧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自己怎么都斗不过自己皇兄,在成年之年便早早离开朝堂,坐镇边境,杀出了个赫赫威名。 但,帝皇的御人之术是没有感情可以说的。 眼看当朝太子势力不不增长,这赵国皇帝终是坐不住了。思来想去,自己几个皇子中,也就属赵无忧最为强势,只可惜他庶出身份,也就只得做一把利剑。 御下铠甲的皇子回了京,当初的感情已浑然不再。站在眼前高耸入云的城墙,看着自家亲人居住的地方,这经历数百场,每次冲锋陷阵的皇子竟觉得有点腿软。 这一过,就是三年。 赵无忧与离陌愁碰了碰杯,无话,只有这心心相惜的茶水。一声清脆,天边传来一悠扬琴声,两人不约而同放下酒杯。 看着茶杯里茶水惊起的阵阵涟漪,听得山林飞禽恐惧的叫声,看的这平静湖泊掀起了巨浪。 离陌愁与赵无忧同时站起,这是帝音!是沈清文的帝音! 一时间,整个天地仿佛静止,赵无忧暗自骂了一声沉不住气。他惊呼一声守在外头的煞影。 微风吹过两人凝重的脸庞,这酒家里多了一身影。他就如影子般,纵然是太阳普照,都不见得能将他看清楚。素央也是开了门,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换了衣裳。 看到褪去寻常,换上昔日在沈府穿的衣裳的素央,赵无忧的心头一痛,朝煞影伸出了手。煞影在一听琴声便知事态严重,没有过多犹豫就将马车里的令牌拿给赵无忧。 赵无忧将刻着赵字令牌给了离陌愁,他能想到当离陌愁夫妇赶到逐鹿城的情景,而也只有这令牌能保他们平安进城。 看着他俩义无反顾离去背影,赵无忧心底不由的滋生出一荒唐想法。 要是身在沈府,就算做个端茶小厮,也是幸福的吧。 身份使然的他将无缘这次的逐鹿之战,换上这酒家暂时老板身份的二皇子将店门大开。 坐在椅子上的他,闭目眼神,等着第一位客人的到来。 逐鹿城,这通天的灵树上,宗师们看似各个静坐,实则他们已在用心神沟通了许久。他们反复问向这逐鹿院长,这抚琴之人是否姓宁,对这个话题,赵牵则留下个淡淡笑容,不参与这类话题。 他们这群人中,也许只有齐临镇国公没多大反应。他一人悠闲喝茶,看了看这依旧站在诸多树根汇聚的灵台之上的年轻人,心里期待着一场好戏。 心神沟通许久,他们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答复,就连学院的夫子也忘了正事。他们一时忘了评比谁才是这乐音道战的冠军。 其实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了,放开身份不谈,这青衣年轻人的琴意确确实实高出了排在他们心中首位的李慕雪。放上身份,若这个年轻人当真姓宁,今儿就算他比先前捣乱张钱唱的好难听,他们也得给他这个第一。 所以啊,在万众期待,大家人人都知道答案下,他们庄严的昭告天下,这月音之战的榜首,是沈清文。 苏晓小开心的率性拍起了手,有了她的带头,这逐鹿城一时间变成了巴掌海洋。沐浴在荣光下的沈清文,一动不动。 接下来的是修行道战,沈清文没有不出战的道理。 在李长安简短的介绍下,沈清文站在灵台之上,以未到十八,已达天井后期的实力告诫众人,这灵草已有主,他们切勿窥探。 在场的人呢,与沈清文差不多年龄的,修为没人高。比沈清文修为高的呢,又大了他整整半个人生,他们都是要脸之人,不可能放下身份与一小辈争抢东西。 李慕雪,一时间成为了大家的焦点。 可惜,这白衣仙子始终坐在自己的绿叶上,闭目眼神,一言不发。宛如画中女子重新回到画中,仙子重归了天庭,这凡尘事,与她无关。 一时间,逐鹿道战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僵局。 众人在等人打破这尴尬局面,可时间并不打算给他们面子。 这一等,就是一下午。 下午期间,也是有人登台,可惜都被这青衣年轻人一剑逼退。他眼里闪着寒芒,或许真会要了他们小命。 这一下午,沈清文就这么端坐在原地。他与李慕雪一样,闭上了眼睛。 夕阳带着晚出来了,客人们也陆续离开,他们心情复杂。与先前乐音道战激烈相比,这逐鹿道战也算落得个,在大家茶饭后闲聊时的笑话。 在夕阳与月光交替的那一瞬间,在逐鹿回归平静的那一瞬间,在这巨灵树外已布满诸多逐鹿弟子与万把飞剑的那一瞬间,在逐鹿院长从高处落下的那一瞬间。 这端坐原地的年轻人睁开了眼,随着他的睁眼那一瞬间,这满头青丝也在瞬间变回了原先充满悲伤的灰银。 月光在银丝上,沈清文朝眼前不过百步的叔叔笑了笑。 君不见,高堂明镜催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此笑落下,原本平静的逐鹿城,一把吧火光冲天而起,活火光而来的是滔天的气势。 在赵牵挂复杂神情下,沈清文拔了剑,剑指赵牵挂心脏之处。 城里,齐临势力包围了这巨树,他们拉弓满弦,下一秒,便可万箭齐发。 ------------ 六十铁马冰河入梦来 今晚逐鹿的月,还是圆,只是月光被浓密云朵挡去,留下点点余辉,照亮了齐临镇国公亲兵们箭尖上的寒光。 一身铠甲穿在身,这齐临镇国公站在众将士之前,身前是无人街道,身后是数百亲兵。 光火冲天下,可以看清这昏暗暗无星的天穹下,是一把把飞旋长剑,飞剑上站立着一位位逐鹿子弟。 齐临镇国公不知楚天皇子在打什么主意,只知这八皇子口中的朋友着实不凡。昏暗的眼珠忽有一丝明光闪过,他记得楚天皇子当日与他说,这朋友大有来头,是真的沈府遗孤。 当时的他一笑置之,心想这楚天皇子心智也不过如此。 如今的他脸色一僵,若这巨树上的年轻人当真是沈府遗孤。 那,楚天皇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晚风,吹散了天边云朵,吹起了逐鹿弟子长袍,吹动了亲兵弓弦上长箭,吹醒了身在巨灵树里两位。 一缕银辉透过层层树枝,照在这灵树内,刚巧在树根上形成一不大圆圈。 圆圈前方,是脸带淡淡笑意的逐鹿院长,赵牵挂。 圆圈后方,是手握长剑,剑尖指向的是自己从前一口一声牵挂叔的沈清文。 “当真是好久不见了,清文。”赵牵挂笑着看向这已快成年的侄子。 他的笑,很柔和,如当年一般。 沈清文眯起双眼,长剑依旧紧握在手,他咬牙问道:“为什么。” 赵牵挂双手自然交叉插在袖口,仿佛站在他眼前不是手握长剑的沈清文,而是十年前那光着脚丫看见自己还会笑笑的沈清文。 他挥动衣袖,便有一桌一茶壶和两茶杯从灵根上方飞来,一声轻响,安稳落在这灵台上,月光圆圈中央。 茶杯上闪着月色独有光辉,赵牵挂坐了下来,把玩茶杯,他道:“好久没与你一起泡泡茶了。来,今天陪你叔叔,喝喝茶如何?” 一身青衣的少府主一动没动,看着这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赵国亲王,他眉间上的冰冷渐渐转变为愤怒。 “你先别急着生气,都气了快十年了,也不差这么一下。喝杯茶,我们慢慢聊。”赵牵挂悠闲泡着茶,嘴里语气淡如平常。 沈清文还是没动,手上的剑倒是放下了几分,脸上带着丝丝笑容,他道:“牵挂叔,这茶你可熟悉?” “沈府梨园,相思茶。”赵牵挂摇晃身子,仿佛早知沈清文会这般问话,在沈清文开口瞬间,他便答了上来。 沈清文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将英魂长剑收回剑鞘,他走了过去。坐在赵牵挂对面,赵牵挂为他倒了杯热茶。 在冬日里,能喝上一口沈府梨园的相思茶,是沈清文从小最喜欢的事。 这事,胜过与父母亲在屋顶上煮酒,毕竟这样会显得他很多余。 只是,沈清文一口饮下,热茶刚入嘴,他便吐了出来。 热茶洒在灵根上,还飘着热气,沈清文又烫了嘴。心里骂一声该死,他还是强忍疼痛,坚强的坐直了腰板。 赵牵挂笑出了声,他有点感动,眼前这小孩当真是一点没变。无奈又将他杯中倒了个满,赵牵挂斜眼看了看灵根外的影子,他的笑容淡了下来。 沈清文没有注意赵牵挂微小的变化,他看着茶杯上倒映的月光。嘴里还有热茶留下的余温,他问:“我要一个答案,为什么?” “因为嫉妒。”赵牵挂干脆回答道。 “因何事嫉妒?”沈清文皱着眉头,深邃如今晚黑夜般的眸子里,此刻全是不解。 赵牵挂没急着回答,他轻轻吹散茶杯上的茶叶,他不会想沈清文那般心急,这样只会烫了嘴。轻呡一口相思茶,他回道:“全部。大到一兵一卒,小到一草一木,我都嫉妒。” 沈清文笑了起来,有点荒唐,有点可笑。这唐唐大赵亲王竟会为了嫉妒,利用一个当时不到八岁的孩童。 沈清文起了身,这茶没法喝,这天不能聊。 “还是打一架吧。” 沈清文又拔出英魂长剑,长剑布满寒芒,它也要与这赵国亲王好好算算,这笔隔了这十年之久的账。 若是按照借钱规矩,这利滚利了十年,要他一条命,不过分吧。 “别装样子了,你是知道今晚这架,打不起来。”赵牵挂摇了摇头,纵然经历了一番生死洗礼,但少年心性还是如以往一般。 举个例子,今日上午的帝音,就是最好的体现。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嗅觉比狗还灵敏。沈清文暗叹一声,长剑归鞘,背负在后,他又坐了下来。 这茶,凉了点,可以喝了。 这相思茶不甜,还略带苦涩,但喝久了,便又觉得有点甜味,就如那相思一般。 幼时的他不理解,为何府上的哥哥叔叔们放着甜茶不喝,偏偏每年不论多忙都会上府一叙,喝喝这梨园独有的苦茶。 越是年龄大的人,越喜欢喝。 沈清文问过他们为什么,有一个叔叔笑着回答他,等你长大就知道了。随后他被同伴踢了一脚,他醒悟过来,连忙改口说,希望少府主长大也不喜欢这茶。 少年初闻这般话,不理解,只知这样显得很大人,所以他爱喝这茶。 少年再想这句话,已成了句中之人,因为相思,他爱喝这茶。 “赵牵挂,你该死。”沈清文举头,透过数万灵根,看着天穹上片片遮挡月光的云朵。 赵牵挂深感同意,“我是该死,只是不是现在。” 沈清文点了点头,这逐鹿城里住着高手,这高手不喜欢逐鹿城染上过多血。今天若是执意要战,他们分不出个谁生,倒是两人都得一同去死。 死不可怕,与这赵牵挂一起死,才是真的可怕。 茶喝完,聊了三两句,当真是够给他面子了。背负英魂的少府主起了身,临走之前与这逐鹿院长约了定。 在今年最后一日,逐鹿城外,他俩分个生死。 赵牵挂同意了,沈清文想起了一件事。他问赵牵挂讨要自己胜利的灵药,赵牵挂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散发朦胧绿光的灵药。 接过灵药,沈清文驾着长剑,从巨灵书里冲出,划破了天穹,他看到了今儿的月亮,真当是圆。 逐鹿子弟们看到沈清文出来,便都下了剑。齐临镇国公见里头没反应,也下了箭。 今天没打起来,两方人都松了口气。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在这件事上他们心照不宣。 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眼消失殆尽,只留下今晚去哪喝酒的话题,这逐鹿长街,又恢复了以往平静。 月亮,终是出来了。 圆月上闪着光辉,赵牵挂站在逐鹿书院里。巨灵树,变回了自己院落里那棵掉光叶子,只剩树枝的可怜老树。 他活动活动了身子,心想今儿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主持招生典礼的他,走了几步,停下了脚。 看着自己院落里出现的黑衣身影,赵牵挂苦笑一下,只因这黑衣身影手里拎了两坛酒。 在月色下碰了碰杯,赵牵挂与顾胜王同时喝了一口酒。拎着酒壶喝酒,就是比酒杯来的豪气,他俩同时道了声痛快。 坐在院落里,吹着晚风,顾胜王问了一句:“这样,值得吗。” “值得。”赵牵挂也只回了一句。 “不怕死?”顾胜王又问。 赵牵挂笑了笑,“你怕吗。” 两人过了三十岁的男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当然是怕了。 “清文会知道的。”顾胜王喃喃了一声,眼神有点悲伤,如今晚的月亮,他又轻声补充一句,“他一定会知道的。”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赵牵挂对顾胜王这感性态度嗤之以鼻,轻哼一声,他留心这四周。 毕竟这表面风光的大赵亲王,实则是连喝口茶都会被人记下的可怜人。 不过今儿也是拖了沈清文的福,可以安安心心喝上一坛酒。只是也就今晚痛快,明儿起,他得更头疼了。 “苦心修炼,不就求个人生快活。顾胜王,你说说看,为什么我们修炼到最后,却是这般下场。”或许是酒的缘故,赵牵挂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想了有段时间,“我们都是可怜人啊。” “我比你好点,我有个女儿。”顾胜王笑了起来,笑容带有丝丝炫耀。 赵牵挂冷哼一声,不过他语气也缓了下来,“弟妹……” “啊,孩子出生那天去了,”顾胜王抿嘴苦笑了一下,眼眸微微朝下,他洒脱一笑,“孩子也没活成,好在在山脚下捡到了萍果,不然我可能真的会先你一步。” 顾胜王突然大笑,笑声回荡在这只有两人的庭院里,比这寒冬晚风,更加凄凉。 赵牵挂没有出声,这样一对比,还是他更惨点。自己看似有三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他们早就是自己亲哥收买了,随身带三个监视器,赵牵挂恨不得立刻弄死他们。 只可惜,齐临人办事不利,没让三人中死去任何一人。 赵牵挂又喝了一口酒,这是让人最失望的一件事。 夜的后半段,庭院里已没了两人踪影,只剩两无酒坛子,坛子上似乎写了写什么。 在月色下,细细一看,原来是两个名字。 一身青衣,脸上无睡意的沈清文站在自己窗前,看着安静的逐鹿城,他心乱如麻。 常恨人心,嫉妒千载,生年不过百。 谁人徘徊,相思成疾,今晚铁马冰河,入我梦来。 背上英魂长吟,沈清文负手而立在窗前,一身青衣闪着月色寒芒。 无论这赵牵挂此举背后,是什么目的,是恶是善,他都得死。 这是一定的。 ------------ 六十一白衣仙子坐床前 鼻子里传来陌生芳香,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沈清文揉了揉眼睛。 睁开眼,看朦胧世界,一袭白衣入了他的眼。沈清文傻笑一下,心里道了声,这梦可真奇怪。吧唧下嘴,他侧过身子,又闭上了眼。 他是真睡过去了。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转眼,清晨已过,只留下点点珠露,它们闪着太阳光辉,倒映今天同样精彩的逐鹿城。 留仙楼外,平日里最热闹的街道上竟只站着寥寥几个身影。他们大都年龄已到大限,心里只盼过几天安静日子。大多数的人,都聚集到了逐鹿书院外。 今天是逐鹿书院招生日子,一位位昨天已表演过的新秀们今儿算真找到了场子。 密密麻麻的人们中,时而传出声声喝彩,时而又传出阵阵嘘声,当真是热闹非凡。 李长安,清晨是来过沈清文的房间的。只是他一推开门,先是诧异一下,与这白衣身影对上一眼,便退了出去。即李长安后,张钱也是来找过一次,他与李长安不同,大大咧咧进门,气势凛然的他,就差给这价值不菲的房门来上一脚了。只是当他进了房间,看了看呼呼大睡的沈清文,又看了看这白衣身影,他比刚刚醒来的沈清文还诧异。 张少爷是真想不通,为什么这沈清文女人缘能这么好。张钱越想越气,在白衣人影手握长剑下以及那双冰冷目光下,他摇着脑袋离开了,嘴里还念叨这不应该啊。 张少爷灰溜溜的跑了,跑时不忘将门带上。在逃跑的路上,他也是同情沈清文一下。 他身边的女子,各个美如天仙,就是脾气都不太好。要么就是二话不说给你来上一脚,要么就是给你一眼,随后拔剑架在你脖子上的。 不知不觉已跑到楼下的张少爷,心生忌惮的瞟了一眼高高的留仙十层楼方向,他晃着闹到离开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本少要到逐鹿书院去凑凑热闹。 毕竟昨日的青铜鬼面给人留下太深印象,在这人传人的时代下,他在这逐鹿城都有了一定名气。 带着青铜鬼面的张钱,此刻觉得身轻如燕,走在街上,风姿洒脱,如若无人之间。街道上的人看到呢,小孩看见这怪人,拉了拉大人手指,奶声奶气的问道这哥哥是在干什么。大人看了一眼这脑袋不正常的人,忙抓着小孩的手走开了。 张钱是注意到的,好歹也是个天井修士的他,若是这等敏锐都没有,还不如回家种种小土豆来的痛快。不过他没太与这等凡人计较,而随着他朝逐鹿书院方向走去,识货的终是来了。 看到青铜鬼脸,懂的人相视一眼,他们都乐了。不懂的人向他们打听,这一问可不得了。 世人现在都在传,这张家少爷,是被道馆山之人都觉得歌声与众不同之人,乃是绝世之音,听者无不掩面哭泣。就连那李沐雪与吹凤凰曲的年轻人,都逊色他一等。 众人看张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同,这你得细细品。 今天的沈清文算是睡了个安稳的觉,神清气爽的他起身。双眼还是有点朦胧,他在如梦境一般的房间里伸了个懒腰。这一伸,一身青衣的少府主觉得有点不对了。 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碰到床头了,也不能吧。少府主又出一手,又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揉了揉。他意识到什么不对,转过头,看着这白衣美人,又看了看自己手的位置。 沈清文笑了一下,他算是知道这软绵之感是什么了。 眼里充满无奈之色,他递给旁边这美人一个你应该懂的神色。只是这手,他还是没收回,不知是忘了还是什么,他只知道下一秒,天旋地转。 待沈清文反应过来时,他已倒在了自己床最里面。 脸上传来麻辣肿胀之感,脖子处传来长剑的冰冷,沈清文欲哭无泪,心想这冰火两重不是这么来的。 阳光照在白衣上,这全身透着柔软的李沐雪架着长剑,眉目间是杀人气息,她的脸,又红又冷。 就像一颗没熟透的苹果,沈清文觉得有点滑稽。只是眼前这形式告诉她,现在若是笑出声,他便可以提前入土,与地底阎王喝喝茶了。 “女,女侠,不,仙子,我不是故意的。”沈清文紧张到嘴里都结巴了,他是知道这看似柔弱的李慕雪个性的,若是她铁了心要杀一个人,就算他背后是何势力,她都会杀。 李慕雪仿佛没听到一般,她白皙的手都透着柔弱之色。只是当这双手素手拿起长剑时,那就不一样了。 剑,一点点逼近,沈清文退无可退。 在长剑即将触碰到自己脖颈时,沈清文指尖凝气,轻轻将剑锋弹开。他正色的看着有点惊慌的李慕雪,道:“李仙子,我们聊正……” 他想说的是:我们聊正事吧。 只是这句话还未说完,李慕雪另一只手反手又给了沈清文一巴掌。这巴掌清脆啊,沈清文秀气的脸,左右两边,算是一样肿胀了。 坐在椅子上,强忍着想杀人的想法,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慕雪。这丫头脾气可大,连正眼都不瞧见间自己。沈清文不禁心里又窝起火气。 这逐鹿书院的人都喜欢爬窗是吗,爬窗就算了,搞得好像爬的是自己房间一样。 先是一个顾萍果半夜来讨茶占床,现又来了李慕雪清晨爬窗扇自己两巴掌。 沈府少府主这叫一个苦啊,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你看看你,有福你享,有难我来扛。 轻叹一声,沈清文还是开了口,“喂,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一问,可不得了。 白衣仙子又拔出了刚刚才收起的剑,沈清文暗骂这人着实不讲道理。 圣人不与小人一般计较,沈清文堆笑,柔声道:“李仙子,您今儿是来我这寒舍干什么的啊,不会是来看沈某人睡觉的吧。” 这话一说出口,沈清文连忙捂住嘴巴。可惜话已出口,落在了仙子的长剑上。 脖子处又架起了长剑,这熟悉冰冷感觉让沈清文咬牙切齿。 看着这憋屈模样,李慕雪破天荒的笑了一下。本就是张如画般柔弱的脸,这一笑,胜过夏日初荷。 将长剑收起,她是个知分寸之人。只不过,沈清文这受虐倾向确实有点重了,自己这么过分都不能惹他生气,当真是有点气度。 沈清文是不会读心术了,要是他知道李慕雪此时的想法,他定是会卖弄一番。不想想他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李慕雪这点东西当真不算什么。 想起赵敏敏整人手段,以及顾萍果那怪力般的巴掌,沈清文不禁热泪盈眶。 自己都是认识了些什么人。 千万不幸,现在总算是绕到了话题上了。 李慕雪恢复了以往对谁都冷冰冰态度,她朝沈清文道:“赵院长让我来的。” “赵院长?”沈清文起了狐疑,这赵牵挂又在搞什么,“他让你干什么。” 沈清文边问边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清茶。他在李慕雪回话之时喝了一口,这一喝不要紧,当李慕雪说的话差点没让他被这茶水给噎死。 在这阳光照床头的房间里,只听这柔软如画中走出的美人轻轻说了一句: “赵院长让我来,请你去逐鹿书院当首席夫子。” 沈清文咳嗽了几声,拿衣袖擦了嘴。心想这赵牵挂当真是老谋深算,连自己喝茶都算到了,要不是自己动作敏捷,非给这茶噎死过去。 身在逐鹿书院的赵牵挂忽然打了个喷嚏,心里念叨今天真是怪事多。 “不可能。”沈清文摇了摇头,这给逐鹿书院当夫子,这赵牵挂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慕雪一脸早知道会如此模样,她轻声接着道:“赵院长说,如果你想知道逐鹿书院其他秘密,就得来逐鹿书院当夫子。举个例子,一只小狐狸,赵院长说是会听得懂的。” 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沈清文坐在椅子上。很显然,赵牵挂知道狐九离的事,而且也知道自己会去逐鹿书院找离姐姐的真身。 但他此举是何意思,黄鼠狼给鸡拜年? 又不想,沈清文一时没了主意。 李慕雪起身,她话已带到的,剩下的全凭沈清文自己的意愿。在临走时,她又转过身,迎着沈清文不解的目光,她轻轻一笑,“你弹琴时候的样子,可比你现在样子好多了。哦,对了,与你一起的那个李长安,也会呆在逐鹿书院一段时间。” 说完,白衣仙子走出了房门,留下一刻着逐鹿书院模样的令牌。 看着这隐隐发亮的令牌,沈清文知道,这是逐鹿书院高阶夫子特有的令牌。 只是,他还是摸不透这赵牵挂到底在打算些什么。 拿着令牌,沈清文还是决定去逐鹿书院走一走。 他终是信了赵牵挂,毕竟他曾经喊过他一声叔叔。 毕竟赵牵挂与他有约定。 离年末也就两个月不到的日子,沈清文还真不怕赵牵挂使什么阴。 想着想着,沈清文不由自信起来了。走似乎有规律步法,青衣在街道上飘飘,他朝逐鹿书院位置, 缓缓走去。 ------------ 六十二窥探人间三月雪 五岁的沈清文就很讨厌读书,每次他知个趣事,正打算与府上侍女姐姐们炫耀一番时,他发现侍女姐姐们竟比他还懂。 今天谁打赢了谁,明儿谁又杀了谁。今儿谁称了帝王,明天谁封了万户侯。 沈清文很不理解,为什么这群跟自己一样呆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姐姐们知道的如此详细。 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侍女姐姐们聊累了,都会摸摸这懵懂少府主的头,笑着说小府主知道的可真多。 沈清文感到很沮丧,久而久之,他便懒得读书了。天天光着脚丫在府里东跑西跑,有时被娘亲抓去弹琴,有时跟着老爹打打拳。 五岁的李长安很爱读书,他最喜欢的事便是每日傍晚时分,与自己家附近的小孩们将各种世间名人趣事。 今儿讲剑仙斩大妖,明儿将骑毛驴打仗,后天将活佛普众生。 他讲的可好呀,久而久之,乡里乡外的人,都慕名来听听这五岁小孩将的故事有多么有趣。听他说故事的人越来越多,小到五六岁,大到七十好几,李长安却不开心了。 这里是乡村,大多数人都不认字,他讲的明明是名人名事,他们却当一笑话听听了之。 李长安想问群里大人,为何太阳每日从东边升起,月亮为何不能跟太阳争辉,为何这土地里能升起嫩芽,为何这天下有四季。 大人们通常会故作思考一番,咧开嘴笑着说:滚回家去问问你老爹老娘。 李长安觉得村里很没有意思,他想出去看看,所以他上了道馆山。 当沈清文每天因失眠而抱书睡觉时,李长安还在夜晚中挑灯窥探这天下。 沈清文问自己老爹,这拳怎么打,才能打的像那群拳法大宗师,那么风骚。 父亲回了一个白眼给他,说你练着练着就像了。 沈清文不信他鬼话,转头问他娘亲,这琴该怎么弹,才能弹的像春风楼的姐姐们,那么妖娆。 娘亲给了个毛栗子,笑着说你弹着弹着就回了。 沈清文眨了眨眼睛,清澈眼睛倒映着娘亲拎着拳头,追着自己老爹满院跑。 嘴里还嚷着让你带坏我家孩子的话。 沈清文很气,觉得他们都是坏人,只会骗小孩。他穿上了鞋,走两步,手指搓搓小嘴巴,想了一下,他又把鞋子给踢了。 鞋子落在泥土里,沈清文光着脚丫在沈府来回走,他想找个老实人问问。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是找到个看起来很博学的人,但他没见过这人,便走进一问,你是何人。 那人笑着说他叫赵牵挂,沈清文赶紧跑开,脸上带着恐惧神色。许是被赵敏敏这小魔头给整怕了,他现在对姓赵的简直是奉若神明,能避就避,绝不多说一句话。 赵牵挂很是不解,看了看沈府湖面上的倒映,沈府湖水很清,可以当镜子。照了照天然镜子的,赵牵挂更加不解,自己也不丑,为何这孩童会被吓跑。 在道馆山的日子,怎么说呢,李长安说不来。开心呢,谈不上,难过呢,也不会。也许是性子使然,李长安无论春夏秋冬,除了必要的作息,他基本都泡在了山里的书屋里。 他问自己的老师,世界上是否存在一种超脱自然的力量。老师思考一下,反问你怎么看。李长安摇了摇头,说这世上万物都因自然而存在。 老师大笑了一下,没有回答,领着他到了山里一处上川瀑布之上。 老师问他,在这泉水你看到了什么。 李长安答道,看到了天,看到了地,看到了水,看到了风,看到了山川,看到了鸟兽。 李长安停顿了一下,说自己明白了。 老师摇了摇头,说你还不明白。老师挥了挥手,瀑布便扶摇直上九万里。打了打哈气,日月同辉,群星闪耀。跺了跺脚,山川相倒,天地合一。 李长安大气不敢出一声,回个神来时,诡异的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正常。 老师又问他懂了没有,李长安这下完全不明白了。 有点心疼李长安的智商,老师轻轻拍了下他肩膀,说你以后就会明白的。李长安不死心,与山里的师兄师姐们一一讨论了遍,结果答案都出奇的一致,异口同声的告诉他,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李长安有点生气,师兄师姐们倒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道馆山居然出了这么一可爱,较真的师弟。 山上,四季如一季 山下,一季如四季 沈清文光着脚丫,双手撑着脸,在湖中亭里看着这被好天气,照的莹莹发亮的湖面。 看了看亭下游鱼,两红一白,还有一只不红不白。 沈清文轻叹一声,如邻家大爷般,看着蓝蓝天空,他想放纸鸢了。沈清文下了椅子,光着脚,在沈府里寻做纸鸢的材料。 这一找,没把纸鸢材料找到,反而找到了小魔头赵敏敏。今天的赵敏敏很罕见穿了女子长裙,她手里抱着两只小猫。 小猫一黑一白,很乖巧的躺在赵敏敏怀中。 赵敏敏朝不远处的沈清文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她没出声,怕吵到小猫。 见到这好看如花般的赵敏敏,沈清文撒腿就跑,跟见了鬼似的。 赵敏敏哼一声,在阳光下坏笑一下,转眼便到了沈清文前头。 沈清文摔了个屁股着地,惊恐的看着赵敏敏,赵敏敏笑着给他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小猫。 她说,这黑色的叫小白,这白色的小黑。 沈清文笑了起来,说这黑色应该叫小绿,这白色应该叫小红。 他哈哈了几声,后就没声音了。只因为这抱着小猫的女孩,脸上写满了不开心。不过她转眼又笑了出来,问沈清文刚刚他在找什么。 这笑,如利剑,架在了沈清文幼小脖子上。身子忍不住的哆嗦下,沈清文结结巴巴说,放纸鸢。 赵敏敏哦了一下,说要与他一同找,她也来了兴头,也想放放纸鸢。 沈清文半信半疑,不过奈何斗不过这小魔头,只得屈服与她。 两人很快就寻来了纸鸢的材料,都是心细的孩子,这纸鸢对他两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 轻轻松松搞定,沈清文拿着纸鸢,赵敏敏拉着线。两只小猫趴在桌子上,眼里闪着懒散的光芒,它们准备看场好戏。 因为,这天虽好,但无风。 沈清文一下没了办法,他看着高高挂的太阳,心里连说晦气。 赵敏敏在他身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手里牵着细线,好似一只恶魔,渐渐接近她的猎物。 天真的沈清文还在一个劲的埋怨这天气,浑然不知这危险来一步步接近。 沈清文不知赵敏敏用什么手段,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已被五花大绑在马上,跟他一起的,还有那可怜的纸鸢。赵敏敏一脸坏笑,也跨步上了马。 秀脸一抬,嘴里轻喝一声,驾! 马儿飞奔在这沈府里,伴着女孩欢快的笑声与小府主崩溃的哭声,在这个天气晴朗的日子,这纸鸢升的老高了。 坐在山里,听着外头的欢快声,十六七岁的李长安叹了一声。站在这黑白分明,如墨画出的山间,他还是没有明白老师之前说的话。 山林里,传出声音,李长安想起今日是有师兄要下山了。 与要走的师兄攀谈一番,知道了他要离开山里,去逐鹿书院当夫子。李长安问师兄,下山心情如何。 师兄摇了摇头,说了声,这事,你我都一知半解。 目送师兄离开,李长安扭头问老师,老师又带他去了一个地方。 在这个世界里,李长安见到了一抚琴少年,他的琴声,让他感受到之前从未感到的气势。 一种能气吞山河,逐日射月的气势。 李长安问老师,这琴声为何意。 老师说,这琴音,举世无双。 李长安内心久久不能平息,他想再听一次,老师说不可。 等你长大了,自然能亲耳听到。 走在下山的山道里,他如几年前的师兄一样,看了看背后道馆山的模样。老师和其他师兄师姐们,如他一般,站在道馆山,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在下山路上,耳畔是着贯穿整个道馆山的瀑布声,李长安看了看这头顶的满日。 他似乎有点明白了老师说的意思,轻笑一声,也许他只是想告诉他,这瀑布是他用来洗澡的。你说的,只是干扰他洗澡的因素。 这些因素,可有可去,全凭你的意愿。 又或者,李长安走的步子沉重了起来。目光坚定的他,又再一次看向自己生活了有十余年的地方。 老师是想让自己去寻找答案。 道馆山上的读书声已响起,李长安站在山脚下。低头看了看这坑洼山路,下一脚,他便算是离开了道馆山。 轻叹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这道馆山。 站在逐鹿书院门口的李长安回过了神,对着眼前已走进的青衣年轻人,和煦一笑。 “好久不见。”李长安与他轻轻道了一声。 沈清文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李长安,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昨天我们不才见过?” 李长安点了点头 “也是。” ------------ 六十三两耳不闻窗外事 还有两个月,今年就要过去了。 逐鹿城,飘下了白雪,仿佛老天爷都知道了要过喜庆事了。雪花落在这已有年味的城里,增加了几分热闹气氛。 一如既往的黑衣,顾胜王与老乞丐坐在那家简陋的面馆。大清早嗦面,看这白雪闹新年,他们的脸色也是缓下几分。 “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顾胜王边嗦面边朝旁边的老乞丐问道。 老乞丐含着面,想了一下,将面咽了下去,“今年过完,我就去南边。哪里还有些老友,应该是能帮上忙。” 手里夹着筷子,顾胜王才这还有半碗清汤面的碗上敲打几下。 老乞丐看他模样,骂道:“吃个面都不专心,小心这面坨了!对了,清文最近在干些什么?他何时动身?” “他啊,”顾胜王轻笑一下,黑色的眼珠里满是嘲笑神色,他看着老乞丐,“他现在在逐鹿书院当夫子,应该很有趣。至于何时动身,他说也要这年过后。” 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老乞丐连嗦面都忘了,干枯的脸上呆愣愣的。 过了不知多久,反正面是坨了。 老乞丐掏掏耳朵,皱着眉头,“你是说,我们那个从小见到书就犯瞌睡的少府主,现在在逐鹿书院当夫子?” “错了错了,”顾胜王摇摇头,竖起大拇指说道:“是首席夫子。夫子里的这个。” 两人相视良久,最后化为一笑容。 号称七下国最顶尖的学府,首席夫子竟是个看书就瞌睡的人,想来也是顶顶有趣。 面馆外,雪纷纷下,街道上满是被百姓踩出的雪道。 面馆里,简单桌上留着两碗坨了的半碗面。 老乞丐是先走的,准确来说是先逃跑的。逃跑时,嘴里不忘朝店里的顾胜王嚷道,下次我请! 气急败坏的顾胜王,只得看老乞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愤怒化作了笑容,顾胜王靠在店门口,与面店老板聊聊天。 在书屋的沈清文打了个喷嚏,精神恍惚间他看了看手里的手。打开禁闭的门窗,看着门窗外的雪,他骂了声该死。 自己果然看书又睡着了。 将手里,沾有不知名液体的书放在一旁。沈清文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伸个懒腰,他起了身。 今儿是个下雪天,他想去扫扫雪。 打开屋门,这一秒的他,眼里还有睡意惺忪。下一秒的他,满眼清澈。 无他,只因自己屋前站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青丝沾了白雪,白皙的脸蛋被这寒风吹得红扑扑的,足可称得上倾国倾城的脸上有见了沈清文开门的丝丝慌乱。 “早……早啊。”顾萍果尴尬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好看,让沈清文心头有暖暖的感觉。 这个丫头,想必是在屋外站了许久吧。 沈清文无奈又满足的一笑,看来自己得晚点出门了。 “进来坐坐?”沈清文笑着问道。 顾萍果摇摇头,红扑扑脸上是清澈如水的眸子,“沈清文,你陪我看看雪吧,就在你屋外。” 沈清文有点意外,进屋搬了两把椅子出来。仿佛回到了几月前的天井小镇,还是那个春快入夏,他们坐在那黄花小院里拌着嘴。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顾萍果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在白雪落枝头时,问道。 沈清文点点头,眉目含笑,“我还没打算离开逐鹿,所以还没到时候。” 顾萍果切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不打算再看沈清文一眼。 沈清文苦笑,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出口。 他还不知道有没有性命告诉他。 毕竟在这个年末,他与赵牵挂还有一战。 天井对成溪,八成是会败吧。 “对了,沈清文,”顾萍果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沈清文疑惑的目光下,她问道:“你与敏敏姐是不是很熟。” “很熟悉。”沈清文点点头。 “有多熟?”顾萍果红着脸,追问下去。 沈清文想了一下,“青梅竹马。” 宛如泄气的皮球,小脸上写满了失望。她轻轻哦了一声,她没有问下去了。因为没有勇气。 赵敏敏在她心中是完美的存在。 白雪中,两人无话。只听白雪落地,太阳初开,顾萍果靠在椅子上,手里躺着几朵雪花,“沈清文,你这四天不会都呆在这屋子里吧?” 沈清文愣了一下,已经过去了四天吗。 沈清文躺在长椅上,想来确实是过了四天。这四天,他见了赵牵挂,也见了李长安。倒是张钱从那天逐鹿招生后,不知了踪影。 李长安说他家里有事,年末之前要赶回去。 “张钱说,房钱还的还不够,要你下次还清。” 沈清文点了点头,张钱这个朋友,他算是认下了。 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何况是朋友的人情。 沈清文想着事,深邃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顾萍果悄悄看了他一眼。 黑发披散在肩头,一张清秀到了极点的面容,若不是这喉咙上的喉结,她或许真会将沈清文认成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沈清文。”顾萍果唤了他一声。 沈清文回过神,“恩。” “没事,就叫叫你。”顾萍果美眸含笑,沈清文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想着自己今后的事。 见沈清文这淡漠态度,顾萍果笑意也淡了下去。是啊,敏敏姐与他认识这么久,还是个天大的美人。 顾萍果咬着唇,起了身,时候不早了,早课时间到了。 她离开了,沈清文没留,在白雪中,她转头,没有多大希望的朝这坐在屋前,看着自己的青衣男子问道:“下午,夫子请假,你能来代课吗。” 说完,她扭头便走了,没等沈清文给她答案。 这个傻丫头啊,沈清文低眼苦笑。聪明如他这般,怎么能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是沈清文连赵敏敏都拒绝了,又怎会容下一小萍果呢。 现在的沈清文,看不到未来。 对赵敏敏,顾萍果,给予他温暖的人,他只敢在心里呵护,不奢望其他的了。 眼前这雪,就这样无休止的下,沈清文站在屋外,一站就是一早晨。 嘴里喃喃一句,就不知慢点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雪赶着去投胎。 他便打着伞,走出了门,朝着顾萍果书院方向走去。 腰里别着夫子令牌,一路上逐鹿学子见到他都道声夫子好。 沈清文觉得有点不适应,学院弟子大多与他同龄,只有极少数比他小的。被这群人叫夫子,沈清文觉得自己当场老了几岁。 不过嘛,被这么叫着,沈清文心里还是有点爽快。 你想想,自己是个厌书之人,现在被一群喜书之人喊做夫子,当真是天下第一快事。 一曲凤凰鸣,一首真龙意。 沈清文的名声现在在逐鹿可是盛着呢,见到他的学子们都会停下脚步,看上几眼。 逐鹿茶会逐鹿学子三千,可书院李长安学子可不仅仅三千。他们大多数人,没能亲眼目睹沈清文抚琴模样,但其人长的实在不错,有天性烂漫的女学子已在幻想沈清文抚琴时姿态。 那就是一副怎么的画面,许是不输落日余晖,梅雪落山头吧。 沿着小道,顾萍果所在的是逐鹿四院中的,冬竹院。 认了认牌子,确认无误,沈清文大步流星的走进了这刻着冬竹二字的院子。 一进院,满院竹子清香扑面而来。 满院的青竹,竹上带着点点白雪,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惬意,沈清文心里暗叹这逐鹿手笔,确实有点东西。 单单论这冬日里还保留的青竹,就要花上一点时间。 沈清文对这竹院略感吃惊,院里学子看到沈清文,则是目瞪口呆。擦了擦眼睛,他们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一传十,十传百,沈清文第一次授课在冬竹的消息一下传遍了整个书院。 站在院里,被一群白衣学子包围的沈清文眨了眨眼睛。在人群中,他认出了一个人,楚天八皇子,楚天琅。 这个年龄与他一般的皇子,他有点想认识,过不是现在。 在人群里的顾萍果,也是与旁人一样的意外,只是意外中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满足。 李沐雪,也是破天荒的落在了冬竹的院里。与其他院落的弟子不一样的事,柔弱的她就这样,在众弟子面前大方走进了这书院,很自然的找了块没人座位,坐了下来。 没有人敢出声,他们都打不过她。 沈清文深知这群学子想听些什么,他识趣的开口要琴。顾萍果想去屋里拿琴,可惜在她之前,李沐雪一挥手,从院外便飞出一秀色之琴。 这是李沐雪的琴,也是只允许她自己用的琴。 顾萍果眼眸有些暗淡,沈清文说了声多谢。 万众期待下,沈清文抚琴而坐,在白雪中,他弹了一曲满园春色。 琴声悠扬,不知不觉醉了整座书院,书院里的学子,甚至是夫子,都挤在冬竹的书院里,只为听听这举世之音。 落日下,沈清文最后一音落下。 只听叮当一声,琴声晕开了春秋,书院里,有数人齐齐破镜。 沈清文轻笑一声,转身离开,留一青衣身影,与夕阳合为一体,人辉一色 。 出了院的他,遇到了李长安。 他还是一身白衣,书生模样。 只是这书生一手拎酒,一手拿扫把。 沈清文有些意外,随后笑了笑,与李长安一同扫了次雪。 这一扫,便到了晚上,李长安确实是爱上了这煮酒滋味,尤其是在深夜煮酒。 一白一青,两个年轻人对月喝酒,敬一杯过往,敬一杯远方。 在美酒与圆月下,沈清文见得一背影,他手握扫把,一步步在角落里扫着今日最后落雪。 沈清文看了很久,他的眼红了起来,带着微微哭腔,他问:“李长安,你说说,这世间有没有既是佛,还是魔的人。” 李长安淡淡一笑,与沈清文碰了碰杯,“那得问问你自己。” ------------ 六十四北霜有请沈清文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已过半个月。 今儿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沈清文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清秀小脸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平静,一身青衣融入这冬日清晨,耳畔传来学子们阵阵读书声。腰里的令牌晃了晃,发出一声不大声响,沈清文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好像自己真的是他们夫子一般,他们朗朗读书声,竟能让沈清文心安。 身上渐渐散发出一股书香气,是平凡,也是平静。 这半个月来,沈清文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在书屋里。不过改变的是,他有时还是会出出门晒晒太阳,闲暇时在院里弹弹琴。 他每次弹琴,总会吸引很多学子前来围观静坐。有了上次的冬竹听曲破镜的事例,现在书院人人都在传,这新来首席夫子的曲子有圣贤意境。 这让沈清文有点哭笑不得,看着这一张张年轻,没有染一点凡尘气的脸庞,沈清文心生出一荒唐想法。 要是他们能这样一直下去,该多好。 天下没有战乱,国与国之间能和睦相处,官僚没有徇私舞弊,百姓人人得以安生。 人,生来是享福的,还是来受苦的。 沈清文不知道,有感而发一曲,愿人间长久。 此曲,诉尽天下辛酸事。 出自名门的学子们,面容凝重,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出自寒门的学子们,双目留清泪,心里早已在沈清文起了第一个音,就发出了共鸣。 今儿,依旧有了听了曲,当场破镜的。 细细想来,估计沈清文算是创下逐鹿书院,近几年来,夫子教授学子破镜时常最短的记录。 身上渐渐散发出一股儒雅气息,沈清文自己都不知道,他那双深邃如黑夜的眼瞳里,竟有丝丝清亮泛起。 伸了伸懒腰,沈清文揉了揉眉心。 远处,有鸟群腾飞九天,扇动翅膀,不一会就消失在远方,与水天融为一色。 沈清文知道,赵牵挂这几年过的很不好。 大赵国的亲王,沦落到来这穷酸毗邻的逐鹿书院,当一个所谓的院长。 每天被监视的日子不好过,沈清文也算是体会了快一周了。这一周,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竟没有丝丝起杀心。 或许这就是书中说的,慈悲吧。 屋外,传来敲门声,沈清文起身走去。 未开门,便已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夫子在家吗?书院外有客人找夫子。” 沈清文开门,是个女学子。 女学子看到沈清文,脸微微一红,恭敬的向眼前这,与她年纪差不多的青衣人,轻声说道:“夫子,书院外有人找您。” “他可否说了姓名?”沈清文起了疑惑,问道。 女学子想了一呼吸时间,“是北霜苏家,苏晓小。” 这个丫头来找自己干什么,沈清文起了狐疑。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他笑着对女学子说:“这样吧,我就不出门了,你带她进来便是。” “是。”女学子点点头,朝着书院门外跑去,寒风吹在她年轻的脸蛋上,她在风中回味沈清文的话语。 沈清文笑了笑,书屋的门第一次打开如此之久,沈清文坐在里头,等着丫头的到来。 大概过了几分钟,女学子便领苏晓小进了屋。 苏晓小今日穿的是一身青绿色的衣裙,十五六岁的年纪,显得很有少女活力。 女学子轻声说了声:“夫子,人带到了。” 沈清文点点头,道了声谢,女学子便退出了书屋。 待书屋的门再次关上,当女学子彻底走远的时候。 这装了好多天淑女的苏晓小,终于暴露出了本来的性子。 她翘着脚,坐在椅子上,笑着对沈清文说道:“沈哥哥,好久不见呀。” 沈清文哭笑不得的回了句,好久不见。 北霜北霜,听名字就知道这国家的特点。四季如一季般的气候,让那里的人们养成了豪爽的性格,无论男女老幼,大伙都是一火堆,一口锅,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苏晓小这样的,在北霜真的算得上淑女二字了。 不过,沈清文恰恰很喜欢北霜的豪爽。 “丫头,你今日怎会来我这?”沈清文笑着朝这可爱姑娘问道。 苏晓小撇撇手,小脸上满是愁容,“沈哥哥,左仆射叔叔来了,说是要见你。” “苏大人?他来逐鹿了?”沈清文眼睛略微放大了些,想来也是好久不见了,沈清文动了起身拜访的心思。 不过,他也是注意到了这丫头的脸的,他问道:“怎么了?看你这表情,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苏晓小摇摇头,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她道:“本想今日偷偷溜来书院与哥哥玩的,谁知正好与左仆射碰了这照面。现在好了,不能跟沈哥哥玩了,晓小还想让沈哥哥叫我抚琴呢。” 沈清文轻轻笑了一声,他朝苏晓小伸了伸手。苏晓小疑惑的歪了下头,沈清文笑骂道:“苏大人的事不急,将琴解下来吧。” 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嘴上说着不能教琴,背上还背着把琴来。 苏晓小开心一笑,利索的解下琴。 解下琴时,苏晓小注意到了沈清文。 青衣上流淌清晨暖阳,秀气的小脸上有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沈清文给她的感觉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苏晓小说不上来。 只能说,沈清文的魅力更大了。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弹琴?”沈清文给了这青裙丫头一毛栗子,一声清脆,苏晓小哎呦一声,抚摸脑袋,她老老实实的坐下。 悠扬的琴声在晨日的照耀,从沈清文书屋散发,乘着微风,传遍整座书院。 首席夫子又弹琴了! 消息一传出,整座书院都轰动起来。 一位位学子放下书籍,一位位夫子放下教案,他们不约而同,蹑手蹑脚,踩着小道,附身倾听这屋内琴声。 只是,今天的琴音与平日很不一样。 有些本就有乐音造诣的夫子回过神,这不是沈清文在弹琴。他们相视一看,正打算往回走时,都愣了一下。 沈清文在教人弹琴!? 羡慕之花在每一位会弹琴之人心里盛开,无论是学子还是夫子。 他们偷偷爬上书屋外的墙上,用双眼窥探里屋的风景。 果然不出所料,沈清文正教一姑娘弹琴。细看,这姑娘面生,一身青色衣裙,估计不是书院里学子。 也不知沈清文用了何种方法,只见他与这青裙姑娘说了几句后,姑娘又试着弹起了之前的曲子。 这一弹,可不了的。 与之前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写着许多问号。 一身白衣的李慕雪落在了沈清文书院,仿佛这书院是她家开的一样,她大方的走近两人。 出奇的是,苏晓小只是淡淡看了李慕雪一眼,便继续弹琴。 沈清文更狠,连看都不看一眼。 李慕雪柳眉一皱,当着众人的面,给了沈清文一脚。这脚力气可不小,沈清文没怎么来得及防备,被这白衣仙子一脚踹倒在地。 许是因为之前在留仙楼有意外发生,沈清文自知理亏,也就不与她一女子计较。 “干嘛?”趴在地上,沈清文没好气的问道。 李慕雪没管他,白衣一摆,手里出现半月前的秀琴,“教我弹琴。” 果然是逐鹿书院大姐,连请教都是这么霸气。 李慕雪在学子们心中地位,不禁又上升了许多。 沈清文起身拍了拍青衣段位尘土,淡淡的回了句:“教不了。” “你说什么?”李慕雪身上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杀气,众人脸色大惊,这姑奶奶又要拔剑了。 沈清文不愧是顾胜王教出来的,只见他不慌不忙,很认真的与这白衣仙子,胡言乱语一番,“李仙子啊,我们两的琴意差不多,或许你还在我之上。我们之间哪里能用教呢,应该用切磋才合适。” 好一马屁精,李慕雪嘴角一翘,脸色好看了一点。她也没强求,转身坐在了椅子上,闭眼凝听这北霜天骄的琴音。 时间一点点的过,转眼已到中午。 屋外的人,早已三三两两散去,毕竟今日沈清文不会抚琴,他们也就没有理由呆了。不过,李慕雪倒是听了好久,才起身离开。 在离开时候,她与一脸凝重的苏晓小道了一句,弹的不错,便离开了,忘了关门。 起身要关门的沈清文大骂这人好没有素质,这点常识都不懂。苏晓小倒是露出了笑容,不因李慕雪的称赞,而是今日她确实是进步不小。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沈清文心想也是该起身去见见,北霜左仆射了。 与苏晓小说了声,两人便动身离开书院。 走在逐鹿书院的小道上,沈清文今早是有意而为之。他此举,不单单是个逐鹿学子夫子们看,而是给一些臭虫看的。 毕竟,苏晓小背后站着的是北霜,是个以战斗方式强悍闻名的国家。 眼看快出了门,沈清文注意到一白衣影子,她似乎是故意躲着沈清文,只是她背后那偷摸摸的琴着实惹眼。 轻笑一声,沈清文与苏晓小出了书院。 回来时给她带串冰糖葫芦吧。 沈清文是这样想的。 (咳咳,首先谢谢大家看到这边,卑微作者在线求个收藏,这个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谢谢大家啦,祝大家看的开心!) ------------ 六十五谁为两碗米折腰 虽离过年还有足足两月时间,可这逐鹿街道上的年味已是很浓郁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与对联,他们脸上红扑扑的,看得出是十分期盼过个好年了。 耳畔里,全是街道上百姓互相拜访与道喜声。 走在街道上的沈清文,置身于世外。 幼时的他,也是很喜欢过年的。现在的他,却很讨厌甚至恐惧过年。 年年岁岁,平平安安。 这每年都会敷衍读出的话语,现在竟成沈清文最遥不可及的东西。 沈清文低下了眸子,自嘲一笑。苏晓小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她拉了拉沈清文的衣袖,沈清文回过神,看了她一眼。 苏晓小对上沈清文的眼睛,嫣然一笑道:“沈哥哥,今年一起过个年吧。晓小还是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年呢。” 沈清文微笑着点点头,深邃有一丝清亮意的眼瞳里,满是对过年,团圆的渴望。 苏晓小开心的笑了,拉着沈清文进了身旁一家酒楼。这酒楼虽比不上留仙的奢侈,但也别有一番韵味。 古色古香,楼里还载一盆盆新绿,新绿下,是一条贯穿整座楼的人工小溪流。听着小溪流的水流淌过板上的声音,沈清文竟不自觉的心平静了许多。 留仙留仙,留的是太白上仙。 溪流溪流,听得是小桥流水。 若是要问沈清文最喜欢哪一样,沈清文觉得有点对不起九离姐姐了,他更喜欢第二样。 但真要选的话,他会选留仙。 进了楼,迎面就是小二的笑脸。应该是要过年的原因了,这逐鹿城里看热闹的外人已早早离去,这酒楼里,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身影。 苏晓小二话没说,从腰里拿出一竹牌子递给了小二。小二接过令牌,看了一眼,随后恭敬一笑,“恭候苏小姐多时了,请上二楼左边第二间房。客人已等的有些时候了。” 苏晓小点点头,与沈清文示意一下,两人便上了楼。 二楼的溪流便能了原先的雅趣。与寻常酒楼一般,沈清文与苏晓小上了楼,左拐第二间。 在房屋面前,沈清文止住了步,苏晓小先前一小步,敲了敲门。 见里面没什么动静,苏晓小又敲了敲门。只是她的动作比起之前,更加急促。 咚咚咚几声,见里头还是没动静。 这小脸秀气,大家闺秀模样的苏晓小拎起衣袖,就朝里面大嚷道:“老东西,你在不在里面!?在的话就给老娘吱一声,不然老娘就踹门进去了!” 沈清文额头上是滴滴冷汗,里屋头,终是传来了声响。沈清文佩服的暗自给里头之人鼓了鼓掌。 “来了来了!” 里屋传来声音,可苏晓小已等的不耐烦了。在沈清文惊恐的目光下,只见这青裙小姑娘抬起秀气,凝起气就是给这门来上一脚。 可怜这了木门,承受了它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压力。 门呢,是开了。不过沈清文起了一不大不小的好奇心,这木门是何木制的,竟能扛得住天井高手一脚。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暴脾气!这里不是北霜,砸了门是要赔钱的!” 房间里,一中年大汉朝苏晓小喊道。宽广的双肩,肉眼就可见的肌肉,远远看去犹如一座小肉山站在此地。这屋子与大汉比起来,竟显得这屋子格外秀气。 这便是北霜的左仆射,苏善战。 “我不管,反正要赔也是你赔!”苏晓小不给苏善战面子,大大咧咧的进了门。 沈清文跟随其后,走进屋子,与苏善战对视一眼。 一身青衣的他,站在这北霜左仆射面前,本就偏瘦的他,此时显得有点弱不禁风。但也就是这仿佛能被微风吹走的青年,身上散发的气势居然比这大汉还要高上一头。 沈清文微微一笑:“苏叔叔,好久不见。” “少府主,当真是好久不见了。”苏善战拍了拍沈清文的肩膀,大笑一声,与沈清文一同落了座。 屋子很平常,桌子椅子,桌子上是茶杯茶具,椅子旁是门窗风景。窗外风景正好,这桌子上的茶杯茶具就显得有些狼藉了。 苏善战尴尬大笑:“苏某愚钝,只会打战,这雅趣之事当真是弄不明白。” 沈清文淡淡一笑,苏晓小白了他一眼,数落道:“你直说你笨不就好了!拐弯抹角的,跟楚天那帮人一样虚伪!” “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的!”苏善战不乐意了,你说他笨可以,当要是你跟他说他虚伪,还跟楚天人一样虚伪,那当真比骂他还要难受。 苏晓小轻蔑一笑,翘着腿,“咋了,就说你笨!” “你!你!你真是被你爹给惯坏了!”苏善战冷哼一声,不与这丫头一般见识。苏晓小也知道他不会计较这些,只是做了个鬼脸,便不再说话。 这一幕,很是熟悉,仿佛还是他第一次到北霜的时候,与他爹爹一起,见识了北霜独有的相处方式,对骂。 拿起散乱的茶壶,将茶杯摆正,沈清文泡起了茶来。反正阳光正好,反正老友重逢。 沈清文泡茶的姿势,苏善战是第一次见,苏晓小亦是。 一举一动,皆是风雅。仿佛是一得到老者,在山水之间泡茶。青衣上,竟有丝丝李长安才有的儒雅之气。 苏善战傻眼了,对比之前自己泡茶场景,这在战场上叱诧风云的老将,生出丝丝佩服之感。 苏晓小倒觉得没什么,准确来说是没有苏善战那么夸张表情。毕竟也是亲眼见过沈清文弹奏帝音之人。 转眼间,沈清文茶已泡好,倒满三杯茶,先递给了苏善战,再递给苏晓小。沈清文没急着拿自己的茶,看着茶杯里飘出的热气,沈清文问道:“起先听闻叔叔与晓小都提起楚天,怎么,北霜与楚天发生了不愉快?” “别提了,”苏善战摇摇头,“想起这事我就生气。楚天人不老实,做生意没诚信。” “哦?”沈清文眉头一挑,“叔叔可否细说。” “那有什么不可以,”苏晓小抢过了话,“楚天从北霜买了好几十车东西,北霜人老实,都给了最好的货色。沈哥哥你知道吗,货到了他们却说这货不好,硬是扣了些钱。真是气死人了!” 沈清文皱了皱眉头,北霜地势偏僻,没什么特产,更没有楚天感兴趣的东西,他对苏善战问道:“苏叔叔,可否透露楚天问北霜要了什么东西?” 苏善战想了一下,低声道:“整整七八车的红衣大炮,和十几车的弹药。” 果不其然,沈清文靠在椅子上,喝了杯茶,心想这楚天到底在动什么歪脑筋。 想了一会,沈清文想不出,不过他也不急,毕竟楚天八皇子还在逐鹿,正好借此机会与他谈谈心。 沈清文微微一笑,“苏叔叔可真是帮沈某一大忙了。” 苏善战并不知沈清文此时想法,不过既然沈清文都这样说了,他也只好回道:“能帮的上就好。” “坐了这么久了,倒是忘了正事,”沈清文点点头,知道这事等于手里多了个谈话的筹码,“听晓小说,叔叔找清文可是有事?” 苏晓小喝了口沈清文亲手泡的茶,坐在他们外边,她也是疑惑为什么左仆射会亲自前来,一来便要见沈清文。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苏善战憨厚的笑了起来,这强壮的中年人在这时竟有忸怩神色,“国君让我给你带句话,北霜不比其他小国,他们会忘本,但北霜不会!北霜分的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北霜永远站在沈府的背后。若是有一日,北霜能为沈府出一份力,清文,你大可开口。北霜若是说不,那我们北霜好男儿都是孙子!” 这席话说出,苏晓小感动的鼓起了掌。她是真幸运自己生在北霜。 本想喝茶的沈清文早在苏善战说出第一句时就停住了动作。听到这些话,他真的很感动,发自内心的感动。 北霜是天寒,北霜人心确是暖的。 寒不过北霜,义不过北霜人。 这句话倒是不错,沈清文站起身,在茶还尚热时,他对着这北霜左仆射,行了个大礼。 这些话,无论是客套还是真诚,沈清文都记住了,刻在心里的铭记。 看来等今年过去,真该去北霜走走了。 沈清文是这样想的,苏善战一把将沈清文扶起,他皱着眉头,“清文,北霜人不讲你们的客套。来,跟叔叔说说你这几年的过往,想来肯定是有趣的!” 沈清文红着眼,点点头,与苏善战一同坐下,颤抖的喝上一口茶,他与这两北霜人说起了过往。 微风轻轻挂起,这在逐鹿山间里,当了几天店长的赵无忧,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 依在椅子上,他含笑的看着店外突然出现的黑白身影,他问:“客观是住店还是吃饭?” 一身黑白相间的长衣,这足可倾国的赵国公主站店外,一双柳眉微皱,她看了看被长绳绑起的两人,强压火气,“赵无忧,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无忧轻轻一笑,“想与你聊聊这压在逐鹿城下的,小狐狸。” ------------ 六十六孤帆远走不回首 赵无忧和赵敏敏不是亲生兄妹,同父异母的他们,感情甚至比亲生兄妹还亲。 春日在皇城听春雨,夏日在沈府喝相思茶,秋日偷溜赏花灯,冬日里瞒着白雪烤红薯。 这些赵敏敏现在还能回忆起的趣事,除了捉弄沈清文外,剩下大半全有赵无忧的痕迹。 眸子里有万千流光闪烁,赵敏敏记不得从何时开始,自己与赵无忧渐渐疏远,直至今日的冷目相对。 她只知道,从沈府灭亡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当赵无忧以将军之名助阵那天,赵敏敏没有去送,赵无忧也没在宫门口有停留。刻着赵字国旗在风中起舞,那瘦弱身躯披着沉重铠甲的赵无忧,当时在想些什么,赵敏敏不知道。 当几年后,赵无忧名声在边塞越来越响时,一封诏书从大赵当今国君手上发出,没有任何征兆的将这大赵二皇子召回。 一身素衣的赵无忧,是走回来的。大赵国土辽阔,从国都到边塞,少说有数百里。就算是架着马车,也得用上数月时间,更何况是用双脚走的呢。 大赵国,檀香依旧,以将军出征的赵无忧,回来时却只是一身素衣。 站在城门下,望了望那飘扬的赵字国旗,赵无忧面无表情,昔日里的骄傲自豪早已不在。 无忧拂袖,走进了这冰冷的朝廷。 数百里路,从边塞的狼烟狼藉,再到皇都的繁荣美景,赵无忧没忍住的在朝廷路上笑出了声。 声声朗朗皇子笑声回荡在这明明有数万人,却没一点人烟味的地方。 赵敏敏是有偷偷来看赵无忧的,但当她见到赵无忧第一面时,她退后了几步。 往日那双清澈眸子早已不在,虽然他脸上还是挂着那张和煦的微笑,但赵敏敏知道,她心里那个无忧无虑的无忧哥哥,已经消失不在了。 赵敏敏没有死心,当赵牵挂远去楚天当逐鹿书院院长时,她是去找过赵无忧的。 她想带着他一同离开这让人失望透顶的赵国。 赵无忧淡淡一笑,不出预料的拒绝了。 他笑得很洒脱,目送赵敏敏远去赵国,他是发自内心的羡慕。 羡慕归羡慕,毕竟眼前有赵国太子这么一座大山压着。赵无忧知道,现在也只有他,才能与其对抗一二了。 忙里偷闲,实属不易。这盼了好久才有今日这一次出来透透风的机会,赵无忧还是很珍惜的。 看了看从赵敏敏手下劫下来的书信,赵无忧轻轻一笑。将书信放在眼前茶桌上,赵无忧对着最亲爱的皇妹,笑道:“幼时就听闻这逐鹿城下镇压狐妖,想不到是真的。更想不到,这狐妖与沈自州前辈还有渊源。” “所以你想说些什么?”赵敏敏眯着美眸问道,她已做好了与赵无忧交手的打算。只是当赵无忧开口那一瞬间,一脸冰冷的她,愣在了原地。 一身白素衣的他,微微一笑,“丫头,为兄只想与你好好说上话。” 一声丫头,将赵敏敏拉回了从前,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她的面前,还站着当年那意气风发的赵无忧,他的眸,还如春水般清秀。 回神,眼前的赵无忧,眸里无光无彩,只剩下那一抹不褪色的黑色。 将酒楼里闲杂之人给送到外头,赵无忧挥挥衣袖,大门便吱一声关上。赵敏敏看了一眼门外,黑白相间的长衣在风中摆动,她坐了下来。 “记得你小时还挺喜欢穿裙子的,明明是个美人,一定要整成这番不男不女模样。”赵无忧眉目间始终带着笑意,他端了被茶给赵敏敏。 接过茶的赵敏敏没急着喝,她等着赵无忧接下来的话。 赵无忧也不急,反正时候还早。他喝了口茶,赏了赏这山间美景,在飞禽拂过莹莹湖面时,他开了口,“沈清文这步,算是走对了。只不过他还是太急,帝音之事,还是会泄露出去。” “牵挂叔已经尽力了。”赵敏敏垂下眸子,轻轻回道。握茶杯的手,有了点点温度,但她的心,还是格外的冷。 赵敏敏和赵无忧都知道,年末,是有大事发生的。 也许在旁人只算得上是一出好戏。 “敏敏,沈清文走的路,是一条孤寂之路,你们可想好了?”赵无忧靠在椅子上,看着天外天,幽幽一声,他问道。 赵敏敏点点头,没有什么犹豫。 “这天啊,终究还是一个太阳好。太阳多了,就太热,没了,又太冷。只不过,有时也觉得太阳惹眼,不过好在,有月亮制约他。一更一替,也算有个平衡。”赵无忧淡淡一笑叹,将书信递给了赵敏敏。 接过书信的赵敏敏抿着嘴,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心虚。她垂下头,不敢直视赵无忧。她之前不明白,现在听到赵无忧的话,她知道了。 她离开朝廷这么多年,想来跟赵无忧能说的上话的,只有煞影了吧。一身素衣回京的,朝中尚无一势力支撑,寸步难行时,他的身边,没有一人。 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自私,赵无忧还是从容一笑。终究还是个小丫头,从小就这样,明明是个爱哭姑娘,但就是爱装坚强。 “为兄还是要最后在提醒一句,万事都要心细,不要留下什么把柄。这次好在是在逐鹿城这般地方,若是放在中五国任何一国中,这就不光光是死几个人这么简单了。” 在赵敏敏离开时,赵无忧还是出言提醒了赵敏敏。白皙嫩滑的手放在酒楼门前,赵敏敏站了许久,咬了咬下唇,她转过头,与赵无忧一笑,“皇兄,今年在逐鹿城一起过年吗?” “不了。”赵无忧摇摇头,笑着回答,“打算去边塞一趟,也是好几年没回去。这几年算得上安稳,边疆无战事,得回去看看兄弟们了。” 赵敏敏愣了一下,装作懵懂的她,与同样装无知的赵无忧点了点头,最后化为一抹黑白鸿,消失在原地。 赵无忧在原地目送自己黄妹离开,他估摸着离叔叔与素央婶婶也快到逐鹿了,他与一旁的煞影说道:“准备一下,去赵国边塞。” 煞影领了命令,收拾一番,驾着马车在外头等候。 走在酒楼小道上,赵无忧回眸一眼,这安静地方。轻叹一声,他开门,又关门。 一声马鸣,一声驾,这在边塞出名的赵国二皇子准备回去看看。那个与虎谋早餐的地方,也不知还有几个熟人留。 赵国君臣上下不下千人,都知道当赵无忧回京不久,那些在战场上与赵无忧感情交深之士,皆无缘无故的或死或失踪。 也许大家都知道是何人所谓,当他们都选择不吭声。也许在他们心里,只是死了几条人命。 时间晃晃而过,转眼已到了日落时分。 手里拎着冰糖葫芦,就算是日落时分的逐鹿城也是热闹的。沈清文在一家买对联的店停住了脚,这家店的字,应是全城写的最好的了。 好字配好联,沈清文动了想买的心思。店家一看有客人,马上堆笑欢迎。他顺着沈清文目光,对了一对联,连忙说客人好眼光,这副对联正是寓意岁岁平安之年。 岁岁平安,沈清文笑着摇了摇头,一手握红葫芦,一手拎酒壶。今晚,他定是要与李长安不醉不归。 回到书院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书院里,学子们大多都是回到自己的书屋,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学子还逗留在外头。 沈清文寻找记忆,走到了冬竹院。未进院,便能听到一杂乱琴声从院里飘出,当真是醉了沈清文。轻轻一跳,无声无息的落在院落里,沈清文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竟能弹出如此高超琴声。 灯火昏暗处,他见到了这弹琴之人。白衣在身的顾萍果,独自一人在院里弹琴。她手法笨拙,看得出是第一次弹琴,沈清文不知她练了多久,只知道她的双手已有点点猩红。白色的琴弦染了红色,沈清文没有出声打扰,却见赵牵挂进了这冬竹院。 赵牵挂一进门,便给了顾萍果一本书。沈清文定睛一看,是本关于琴的乐谱。 在有几颗星星的黑幕下,赵牵挂笑问顾萍果是为沈清文学琴的吧。顾萍果红着脸点点头,赵牵挂哈哈一笑,说你是个聪明姑娘,这琴你能学会,沈清文,以后她要多多照顾他。 顾萍果不知道赵牵挂的意思,她有点蒙,但也只得点头答应。赵牵挂听后很是高兴,笑了一声,出了院。 顾萍果翻了下书,正准备回去继续学琴时,不知从何处挂起一大风。待风停下时,顾萍果发现,自己琴的旁边,多了串红色,在月光下莹莹发亮的糖葫芦。 轻抚胸前青色袖,一本清酒怎能消愁。沈清文打消了找李长安喝酒的想法,独自一人,他在自己书屋,对月喝酒,与星发愁。 他不能原谅赵牵挂的所作所为,赵牵挂的罪太大,大到沈清文一定要了赵牵挂的命。 但,沈清文也知道,赵牵挂其实不坏,他真的不坏。 喝了口逐鹿清酒,他问明月,旧廊可有故人留。明月不回。 他又喝一口酒,问明星,枯藤老树下可有寸草留。明星亦不答。 自嘲一笑,最后一口酒入喉。 昏暗旧廊冷清依旧,枯藤老树西风痩,这条路,沈清文只得孤帆远走不回首。 ------------ 六十七满腹书香气自华 年味越来越浓,逐鹿城满街已挂满了惹眼的红色。未到新年夜,已能在街头巷尾听到孩童放春响声。 噼里啪啦的,好像春天真藏在这鞭炮声似的。 在逐鹿书院的日子,沈清文大多都在自己书屋里过的。偶然间,来了兴趣,也只是在屋里自弹一曲,虽然这也会招惹许多逐鹿子弟附耳倾听。 这一个月来,沈清文弹琴次数不多,弹琴的因也没有什么固定的了。 有时立身在自己书屋的院落,看着漫天飞雪,来了兴趣便抚琴一曲。歌声很是激昂,不怕魄散魂飞。 有时沈清文刚睡醒,揉了揉眉心时,来了思绪。坐在书屋下,他问天弹一曲,春秋几度轮回。 放下手中的书本,身子被大早上暖阳照的很是温暖,沈清文想了想自己这一月里读了几本书。 有点无奈的笑了笑,好像这是第七本了。 深邃眸子里有了几缕清明,沈清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喜爱读书了。 拉开门,一阵清新便扑面而来。屋外冰雪还未消融,在晨光下,倒映着昨日美好。 昨夜下了场不大的雪。 一身青衣的沈清文漫步在这湿漉小道,踩着白雪。他想这一个月苏晓小来的次数倒是占了多数,李长安偶尔也会来自己屋里坐坐,不过大多都是闲言碎语。 顾萍果出奇的没怎么来,沈清文知道她学琴这事,是铁了心的了。 既然这样,沈清文也不去打扰。不然定是倒打一耙,琴没教成,反而会吃上顾萍果几击铁拳。 整理下衣裳,沈清文准备出去走走。拉门开门,沈清文看了一眼门外,他想立马关门,可惜已来不及了。 一身洁白胜过昨日雪的李慕雪站在自己屋外,她好似有未卜先知之能,早知道沈清文今日会出门的样子。 素手贴在门上,李慕雪淡淡看了他一眼,“要出门?” 沈清文没好气的点点头。 李慕雪鹅颈轻点一下,“一起。” “不要。”沈清文干净利索摇摇头,自己要忙活自己的事,又不是去郊游,怎能带个外人。 一把长卷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动不动就拔剑的柔弱美人,淡淡撇了沈清文一眼,“再说一遍。” “仙子啊……我出门是有事……不是去玩的。”沈清文哭笑不得,自己脖子上的长剑是真,自己说得话也是真的。 “是去城西找老乞丐,还是去面馆找骑驴打架的顾胜王?”李慕雪声如白雪,没有一点温度的问道。 沈清文的表情渐渐放下,指尖弹开长剑,他问道:“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逐鹿书院霜梅院院首,李慕雪。”李慕雪红唇轻挑,似笑非笑。 沈清文戛然而止,他信她说的话就有鬼了。 李慕雪没理他,白衣轻飘在世间。她走了几步,回眸一眼,见沈清文还呆在原地,“喂,还不走?” “我是真有事。”沈清文快哭出来了,心想这姑奶奶不会真要跟着去吧。 李慕雪在阳光下给了沈清文一个自己知道的表情,“好巧,我也有事。” 沈清文脸黑了下来,脸如三月的黑炭。李慕雪淡淡一笑,笑如冬日白梅花。 一青一白,一清秀年轻人,一白衣柔弱美人。这样的搭配,在哪里都是惹眼的存在。 沈清文和李慕雪在逐鹿街道上并肩而行,一路上也是收获了无数回眸。当然,这大多数都是给李慕雪的。 从逐鹿书院到逐鹿城西,沈清文买了几坛好酒,又买了几个好菜,他打算与老乞好好醉上一次。 坐在城西城墙下,这悠闲晒太阳的老乞丐,一见沈清文来了,开心的不得了。又见他带了好酒好菜,连忙说孩子大了,也懂事了。 两人席地而坐,将好菜摊开,手握酒坛碰上一碰。 一声清脆,两声酒入喉声。 李慕雪蹲在他们身边,一手扶着脸,一手握着剑。她不出声,眼前这两人似乎真将她给忘了 。 “你小子今日怎么会来找我?”老乞丐夹了口菜,嚼着菜根问道。 青衣沾了地上白雪,沈清文靠在城墙上。对天喝了口酒,他笑道:“最近日子过的太舒服,来您这找找不痛快。” “找不痛快应该去醉青楼,来我这邋遢地干嘛?”老乞丐瞪了沈清文一眼,摇摇头,自顾自的喝上一口酒。 沈清文失笑,“老将军,这事可不能乱说。” “怎么?都这么大了还怕赵敏敏那丫头?”老乞丐一副看戏表情上带了微微鄙视,“拿出点沈府少府主的样子,被一丫头牵着鼻子走,真不像话。” 沈清文听闻哈哈一笑,又喝上一口这逐鹿特产好酒,他看了一眼吃菜老乞丐,问道:“老将军,若是这丫头是位成溪境高手,而我只是个天井府主,您说说该怎么办?” 这当真是个好问题,老乞丐嚼着菜根,想了许久,方才吐出几字,“哦,那还是算了吧。” 沈清文哈哈一笑,这笑或多或少透着点无奈。 “顾狗蛋最近来找过您吗?”沈清文放下酒,问道。 不提这名字还好,一提到这名字,还在吃菜的老乞丐愣了一下,又想沈清文不像是顾胜王派来要钱的,他连忙摇头,直说与他不熟。 靠在城墙上的沈清文叹了口气,他知道,这许又是老乞丐要买单时先跑了。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沈清文从袖子里拿出一袋碎银,刚准备递给老乞丐时,老乞丐出手给他送了回去。 “诶诶诶,你这是干什么?无功不受禄,老乞丐还能老到要你的施舍。”老乞丐沉着脸,教训到。 沈清文摇摇头,将碎银抛给了老乞丐,“放心吧,是有要事问你。” 掂量掂量碎银,老乞丐疑惑的看了眼沈清文,“何事?” 沈清文刚想说,习惯的扫了眼四周。这一扫可不得了,沈清文的眸子与在一旁被晒了许久的李慕雪对上了。沈清文拍了拍脑门,心想自己怎么就将这姑奶奶给忘了。 握了握手中长剑,李慕雪淡淡道:“不用管我,当我不存在。” 见她这般说,沈清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倒是老乞丐见到李慕雪,觉得有点眼熟,揉了揉老眼昏花的眼睛,他还是还觉得在哪里见过李慕雪,他向沈清文问道:“这姑娘是?” “不重要,我的事才重要。”沈清文哼了声,他将话题又拉了回来,“老将军,打战的事我不懂,但你在行。若一国家偷偷储备红衣大炮,是要准备干什么?” “这还不简单,要打战呗。”老乞丐白了沈清文一眼,他笑沈清文这么大的人了这都不懂。但,下一秒,他连拎酒坛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谁在存红衣大炮?”显然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老乞丐沉声问道。 “七下之国,楚天。”沈清文同样严肃回道。 “消息可靠吗?”老乞丐问道。 沈清文点点头,“北霜左仆射亲口说的。” 李乞丐长长哦了一声,将身子拉回原来位置,他吧唧吧唧嘴,想了一下,咧嘴一笑道:“下手轻点,别给孩子留下什么阴影。” “尽量。”沈清文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们的的确确是不知道楚天国在搞些什么,但这逐鹿城,还是有人知道的。 酒坛碰了碰,老乞丐像是想起什么事,他看了一旁还蹲在原地的白衣仙子,朝沈清文问道:“这丫头叫什么?” “逐鹿书院霜梅院院首,李慕雪。”沈清文打了个饱嗝,满是酒气。清秀小脸已有稍许红色,看起来已是小醉。 “哦,李慕雪啊,”老乞丐喃喃几声李慕雪名字,他一拍大腿,很激动的道:“是了是了,剑派李家独女,李慕雪。” “您老是不是喝醉了?”沈清文掏了掏耳朵,在时过中午的太阳下乐呵一声,“剑派李家的崽子,明明是个男娃!” “你放屁!李家崽子是个女娃,老子记得清清楚楚的。”这酒劲一上来,就连老乞丐这般人物都是不受控制,他指着李慕雪,对着沈清文嚷道:“你不信,你去问问这丫头。剑派李家的崽子是不是女娃!” 问就问!沈清文记得很是清楚,自己小时与剑派李家那崽子见过一面,那明明是个实打实的男孩! “喂,李慕雪,你说说,剑派李家是男崽子还是女崽子?”醉了酒沈清文面对李慕雪,有了些勇敢,多了点无畏。 “你想知道啊?”李慕雪这下是真笑了出来,在沈清文不解的目光下,她在阳光下活动活动了身子。 老乞丐一见这架势,打了十多年战的练就的敏锐知觉告诉他,若现在要是不跑,等下估计会死的很难看。 虽说抛下沈清文有点不道德,但老乞丐还是比较珍惜自己的性命。迈开腿,他无声无息的溜走,只留下一脸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发生的沈清文。 一口一个崽子的叫着,忍了一下午的李慕雪,是真的火了起来。长剑出鞘,一声剑鸣响彻整座逐鹿城。 不用她亲口回答,沈清文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告诉老乞丐赶紧逃跑,但他一转身,只发现一地酒菜。 大骂这老乞丐实属不厚道,丢了沈府的脸,还自称将军,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骂是骂了,沈清文也是看向被剑气包裹着的李慕雪,他哭笑不得,“仙子,下手轻点……” 李慕雪点点头,笑如三月和煦春风,红唇轻启,她说:“下次一定。” 沈清文了解的点了点头,随后一声惨叫回荡在这逐鹿城中。叫声如这冬日寒意,久久不散。 ------------ 六十八既为利器谈何情 脸上依旧惊魂未定,一身青衣的少府主坐在这家简陋奇怪的面馆里。仅管城西剑气已消散许久,但沈清文满脑子还是起先发生的事情。他悄悄瞟了一眼身旁的李慕雪,又赶忙收回。 那嘹亮的剑鸣,他可以百分百确认李慕雪的的确确是出自剑派李家了。 顾胜王坐在沈清文对面,看了看沈清文,又扫了扫他身旁的李慕雪。心想这沈清文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就听闻沈意天是花花肠子,但人家好歹是个怕老婆的主。 虎父无犬子,这句话果真说的不错。这沈清文比他他爹,有过之而不及。 沈清文懒得去想顾胜王的想法,他回了回神,转身要了碗清汤面。 一把利剑架在他脖子上,他连忙改口,不是一碗,是两碗。 顾胜王气的直摇头,这就是沈府少府主吗,可真够可笑的。怕赵敏敏也就算了,人家背景摆在那里,任性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屑的冷哼一声,沈清文问他要不要碗清汤面,他请。顾胜王点了点头,心想这少府主心善,性子还是很不错的。 三碗汤面很快上了上来,这次沈清文和顾胜王都没开口,这让老板很不习惯。看了他们两一眼,他摇摇头,心想这年头的人就是没素质。 沈清文喝了口面汤,“我起先去见了老将军。” “你去见那老东西干嘛?”顾胜王吃了口面,淡淡的问道。 “打听一点别家的事情。”沈清文掂了掂筷子,将碗里的面卷均匀,随后吃了口面。 顾胜王注意到沈清文这举动,想这沈清文真是虚伪,哼了一声,他道:“自己都要大难临头了,还有心在乎别人家的事?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心善。” “遇上了也就问问。”沈清文淡淡回了一句,他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好歹你也教过我几年拳,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你现在还打拳吗?”顾胜王嗦着面问道,语气风轻云淡。 沈清文摇摇头,“不打。” “那不就对了吗。还有,我也就教你打了半年的拳,而且我现在怀疑你那半年都是敷衍过去的。”顾胜王很是失望的回道,回想当年装傻充愣,让他没少受骂的沈清文,他就恨。 “你这话让我很是伤心,顾胜王,你的心是铁做的吗?”还剩点面,沈清文不想吃了。转过头看向李慕雪,后者的碗早已空空。 顾胜王嘿嘿一笑,“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沈清文,我可告诉你,这时候想来套近乎,晚了!” 沈清文傻愣一下,轻嗯了一声,“这面的钱,你自己结!” “你耍赖是吧?”顾胜王狠狠放下筷子,怒视沈清文。 沈清文轻轻一笑,学着顾胜王起先腔调,“这时候来套近乎?顾胜王你可太不是东西了,让我结账?别想!” “行啊你,沈清文。”顾胜王气的连吃面的心情都没有,“你说说,你杀过的成溪高手还少?” “别跟我扯这些,你顾胜王逃过的单还少?”沈清文冷笑的回道,他语气强硬,这账想让他结,顾胜王想都不要想。 白衣胜雪的李慕雪侧着脸,看着眼前这两弱智男如孩童般拌嘴,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些有趣。 “我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我或许能请你这碗面。”沈清文撇了一眼顾胜王,淡淡的道。 顾胜王一听这单他结,也就坐了下来,“有屁快放。” “赵牵挂,能不能不死?”沈清文压低声音问道。 顾胜王一副知道你沈清文要问这样的问题表情,他摇了摇头,“沈清文你要知道,赵牵挂此事必死,不然你想让整座逐鹿城跟着你鲁莽之举灭城吗?” 沈清文垂下眸子,此事确是他的错。若他能按照顾胜王说的再忍忍,或许就不是这么个结局了。 “沈清文,既然你选择走这条路,就请你闭上眼睛,不要被这红尘迷了眼,乱了心。”顾胜王敲了敲沈清文的头,说完不忘看了一眼李慕雪。 沈清文没回话,坐在椅子上傻愣愣的。他皱着眉,想着事。 李慕雪看了一眼沈清文,又看向顾胜王。她靠在椅子上,不说话,静静的宛如一尊精致雕像。 “我知道了。”过了不久,沈清文重重叹了口气。深邃的眸子不禁又黑了几分,他看着汤面里的自己,觉得有点可笑。 顾胜王拍了拍沈清文的肩膀,一将功成万骨桔,成王败寇,一步错步步错,沈清文是时候该醒醒了。 这次死的是赵牵挂,下次是的又是谁呢,顾胜王走出面店,低头一笑,或许就是他吧。 “犯了错,总得有人背锅。沈清文你要记住,你是府主,是希望,那就不能比我们这些当手下的更多情。”顾胜王走出面馆,黑衣卷着夕阳残阳,“既然选择为破开乱世的神兵,又何谈什么凡尘情感。” 都说人心复杂,沈清文感叹此时上天也让他烦躁。早上是个好天气,到晚上却下起了雪。 不过,这雪倒不大,鹅毛般的白雪。 坐在书屋里,青衣染白雪,眼眸对月,沈清文一直在咀嚼顾胜王最后的那番话。 为利器者,何谈有心。 沈清文知道这个道理,他叹了口气,问一旁的李慕雪,“李慕雪,你说说,这世间什么才是永恒不变的。” “我不知道,”李慕雪淡淡的回道,手指上惹了几许寒意,“我只知道,前代有一剑仙,一生追求杀戮,大半生都卡在成溪不能成仙。你知道他最后用什么方式成仙的吗?” 沈清文摇了摇头,“说说看。” 李慕雪淡淡一笑,笑如这鹅毛雪,“他谈了场恋爱,在红尘中破镜为仙。” “荒缪,你可说说这剑仙何许人也?”沈清文白了她一眼,心想这人编故事能力也太差了。 “这人你熟悉。”李慕雪含笑回道。 “我熟悉?”沈清文皱着眉头,思考许久,他还是摇摇头。 李慕雪叹了口气,“刚刚那人说你不是个东西,我还觉得有点过分。现在看来,他骂的很对,你连自己爷爷的事迹都能给忘了,沈清文,你是真该死。” “我爷爷?”沈清文眨了眨眼睛。 “对,你爷爷,沈自州沈剑仙。”李慕雪淡淡的回道,“沈前辈是上代最为璀璨的剑仙了,就连我爷爷都对他称赞有加,说他是上代剑仙第一人。而沈剑仙在破镜时,对他的妻子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沈清文连忙问道,他对自己爷爷的事是真的不太清楚。 李慕雪轻轻一笑,平静的眸子里出奇照射出一种羡慕,“留半相思上大道,世上无你最可悲。” 留半相思上大道,世上无你最可悲。 沈清文喃喃了许久,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爷爷会说出这番话。但他能理解,为什么奶奶过世后,爷爷就消失在这世间,连自己爹爹都说,这世间能找到爷爷的人已经没有了。 为情一字,折了多少修士。 沈清文又是一叹,赵牵挂的死是迟早,但不是这时候。是自己的鲁莽加速了他的死亡,就像一个月后的打战,沈清文也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他是斩过成溪境修士,但也是自己牺牲半条命硬生生换过来的。 “你若不舍,便不战。”李慕雪看了眼此时这多愁善感的沈清文,“修行求的是随心,既然你不想他死,他便不用死。” “如果我现在是位剑仙,我可以这样说,但我不是,我只是个弱小的天井。你也别一口一个我要他死,他就得死,或许死的人是我呢。”沈清文反驳道,他也想像李慕雪说的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这世间,就是这么事与愿违。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追求权利的帝王世家都很虚伪。子弑父,父杀子,兄弟相争,大臣分割,最后图的是什么?”李慕雪冷笑连连,她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沈清文这群人。 “追求帝王权利?错了,我追求的是平安啊。”沈清文回道,他看向李慕雪,“生在权利漩涡当中,你要么不挣扎,或许你能活的时间长一点,但你也是任人宰割的命了。要么就往死里挣扎,逃出这漩涡或者当这主导漩涡的存在,到那时,你才能吃的好饭,睡得上安稳觉。” 沈清文起身,立身在白雪皑皑之中,只留一孤寂青衣背影给李慕雪。发丝上染上些许白雪,他伸手触摸这天降的冰寒。 “真羡慕你生在江湖世家,从小活在热血快意当中。”沈清文望着头顶的黑幕天穹,他自言自语道。 李慕雪没回话,她也起了身,莲步轻移到沈清文身旁,“一个月后,你一定要活下来。” “尽量。”沈清文无奈摇摇头道。 “我要的是一定。”李慕雪淡淡的撇了沈清文一眼,她手里的长剑闪着寒芒,似乎在告诉沈清文,她随时会出剑。 屋外,忽响起一琴声,琴音很杂,显然是个新人在弹奏。 只是不知为何,这琴意仿佛有种魔力,让人忍不住的想附身倾听。 这琴音,不似李慕雪那般超凡脱俗,不似沈清文那般举世无双,她的琴音里,有一说不出的高贵之感。 好似一只华丽高贵的凤凰,降临世间,虽初睁眼眸,却能睥睨天下。 ------------ 六十九凤鸾初现惹乘海 一轮圆月东出与青山之上,黑幕上有几颗明月点缀,逐鹿的夜晚大多都一个样。 只是,在今晚这有鹅毛小月的夜晚,与往常有点不同。 杂乱无章的琴声里透着丝丝凌驾与万物之上的感觉,沈清文皱了皱眉头,这琴意他再熟悉不过。 虽不如他的帝音那么霸道,但其中也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 白衣染了许白雪,李慕雪看向沈清文,“去看看?” 沈清文点点头,心里不知为何一直打打鼓。心神不定的与李慕雪出了书院,寻着琴音,他俩很快就到书院里的一院落停下了脚步。站在这熟悉的院落,沈清文缩了缩瞳孔,耳畔里的琴音就是从这院落里传出的。 周围小道已沾染了白雪,这院落上刻着冬竹二字。 沈清文想到一个人,这人喜欢吃冰糖葫芦,也恰恰正好在学琴。 与李慕雪对上一眼,两人悄无声息越过院落墙壁,在月色与白雪下,如蜻蜓点水般落地。蹑手蹑脚朝琴音源头处走去,沈清文与李慕雪很快在一处还闪着灯火的小书亭里亭下了脚步。 小书亭里,一盏灯火,一把琴,一张椅子,一位美人。 小书亭外,一轮明月,一黑幕,几颗星星,一场白雪。 风在她身后吹得很轻,拂过她脸颊上的发丝,她浑然不在意。柳眉下是双闭着的眸子,肉眼可见的指尖鲜红在夜晚跳跃,这首丝竹乱耳的曲子就这么传出。 藏身在暗处,沈清文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白痴。 李慕雪没吭声,站在沈清文身旁。这是她从小到大屈指可数躲在角落偷窥别人,她有点生气。撒气般的踹了沈清文一脚,这一脚她没有多少力气。看到沈清文不解迷茫的神色,李慕雪轻笑一声,果然还是沈清文最解气。 若是让沈清文知道李慕雪心里所想,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拍了拍衣裳,沈清文刚想与李慕雪讨个说法,一声凤鸣将他俩目光都给吸引了去。 在这夜间鹅毛白雪中,一只青凤鸾就在这说不上好听的琴声中孕运而生。 如手掌般大小的身躯,羽翼上闪烁不凡荧光,这只凤鸾在小书亭之上处睁眼眸,看这混沌不堪的世界。凌驾与万物之上般的高贵,她扇动翅膀,点点光彩降临世间。她乘着顾萍果的琴音,如小公主第一次出游般,欢快在这月间里翱翔。 小书亭外,一真元结界悄然升起。结界不大,仅仅只能将这小书亭隔绝于世间之外。可别嫌弃这结界小,这已是沈清文与李慕雪动用全身真元方才能做到的。按照常理来说,两位天井修士合力构建的结界足以将整个冬竹院给隔绝与世间。但此刻,沈清文与李慕雪两人动用了全力,才只得勉强将这初生凤鸾给困住。 这还只是刚刚出生的凤鸾,沈清文后背不知不觉已布满了冷汗,假以时日,顾萍果琴音大成,那这凤鸾意岂不是天下无敌。 松了口气,沈清文擦了擦无汗的额头,还好自己与李慕雪动手较快,若让逐鹿其他高手注意到这凤鸾音,那顾萍果可就危险了。 “初生凤鸾,气息就能媲美寻常天井修士。若我记得不错,这姑娘叫顾萍果,是顾胜王的女儿。”李慕雪美眸望向想逃脱结界里的青凤鸾,她与沈清文说道。 沈清文沉声嗯了下,算作回应。他的眼里,同样被着凤鸾所占据。只是,他的脑中此时还有另一事浮出。 顾萍果,真的是顾胜王的女儿吗。 李慕雪能感受到凤鸾不凡,是因为她琴意不凡,能窥探到丝丝这凤鸾意境。可沈清文不同,他是身负帝音之人。这区区初生凤鸾,竟能让他心生共鸣之意。 心中乱做一团,沈清文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着实让他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顾萍果与沈清文最多差上一岁,沈清文嘴角忍不住苦笑出来,自己知道顾胜王要有孩子时,是三岁。这怎么算都不对,沈清文倒吸一口气,看来自己得找个合适时候,与顾胜王好好聊上一聊。 完美融入黑夜的眼眸看向这小书亭里的白衣美人,这没心没肺的傻丫头依旧沉醉了自己琴音里。素手染红了白琴丝,沈清文想,今夜过后,顾萍果的琴音绝对是会大涨一番了。 或许与苏晓小比起来,也只会差上一个等级。 想着想着,突然一白皙的手将毫无犯备的沈清文拉回了夜色角落处。眼眸里全是不解意,沈清文看了一眼李慕雪,后者则给了他一警惕的眼神。 沈清文安静了下来,李慕雪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随后指了指结界不足十步的地方。 那地方,琴意依旧,白雪如初,只是此时多了个模糊身影。 沈清文眯了眯眼,想在夜色中尽量看清这身影模样。可无论他怎么努力,眼前还是模糊一片,最后沈清文甚至用了真元探查,可结局还是一样。 这身影仿佛与天地相融,与天一色,与地一色。他仅仅只是站在原地,都让沈清文和李慕雪两人汗毛忍不住立起。 这等浑然天成气势,是沈清文与李慕雪在任何一位成溪境身上是感受不到的。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了一眼,一个恐怖的种子在他俩内心种下,生根,转眼便发了芽,长成参天大树。 沈清文与李慕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他们将气息收敛起来,尽量不让这尊不知道是不是乘海仙士注意到自己。 好在,这模糊身影似乎并没有想出手的意思。她站在结界外,只是安安静静的看了这凤鸾几眼,随后她嘴里发出丝丝不知何种语言,这原先还活泼乱跳的凤鸾竟在她的语言中安静了下来。 它停在小书亭上,啄了啄自己的羽毛,呆呆的看向这模糊身影。模糊身影似乎在黑夜中笑了一声,她一指弹出,这结界便散去,又是一指,这凤鸾竟乖巧的飞到顾萍果肩上,随后与之融为一体。 “三位小友,出来一叙可好?” 一声沙哑声落在这冬竹院里,沈清文与李慕雪从黑暗中走出。他俩脸色都不太好看,看了看从不远处走出书生李长安,沈清文愣了愣。 这货什么时候来的? 李慕雪淡淡一嘲讽笑容,“与我们一起到的。只是你满眼都是顾姑娘,没注意到也是正常。” 沈清文耸了耸肩膀,全然不在意李慕雪说些什么。他与李长安对了一眼,后者也是一脸尴尬,他们心里都没谱,不知这疑似乘海仙士的大能要干些什么。 “呵呵,三位小友不用紧张。”模糊声音笑了一下,她在黑夜中摘去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真正的容貌。 是位头发已白的老妪,她脸上是和煦慈祥的笑容,若不是身上这似有似无不同红尘的气息,估计沈清文与其他二人都会放下戒心。 “前辈突然来拜访,可让我们这做小辈的惶恐啊。”沈清文笑着回道。 老妪微笑看了一眼沈清文,“沈小友,我们是见过的。” 沈清文听闻又是一愣,“恕清文愚笨,清文并不记得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 老妪笑着摇了摇头,“上个月的晚上,灯火颤颤打更人。” 沈清文恍然大悟,“原来那打更人是前辈您啊。” 老妪微笑点头,又看向李慕雪与李长安,“李家的丫头,我和你爷爷曾经一起喝过茶。道馆山的小子,我和你老师还吵过一架。这样想来,我与你们三位都是有缘的。” “晚辈李长安,拜见前辈。” “晚辈李慕雪,拜见前辈。” 李长安与李慕雪同时与老妪行了个大礼。老妪见了乐呵一声,以微风托起二人。她又笑着与沈清文说道:“实不相瞒,老妪有件事情要请沈小友帮忙。” “前辈要让晚辈办事,何须用请字,这更让晚辈惶恐了。”沈清文摇了摇头,很恭敬的回道。 老妪嗯了一声,看向小书亭里的顾萍果,笑道:“老妪大半生都浪迹江湖,江湖人给面子,称我一声南婆仙人。这丫头老妪看的实在顺眼,动了收徒心思。我知你与这丫头熟识,还得请沈小友给引荐一番。” “前辈既动了收徒心思,以前辈高深修为,收徒不就一句话的事情,又何需要沈兄引荐?”李长安不解的朝老妪问道。 老妪笑着摇了摇头,“收徒固然容易,可要收心可不简单。这事啊,还得拜托沈小友。” “敢问前辈,前辈可是常居逐鹿?”沈清文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沉声朝老妪问道。 “我会带这丫头去南海,那里相对与中州,算得上是一片净土。也只有那里,才能真正让这丫头发挥出她该有的力量。”老妪如实回答。 沈清文点点头,思考了一番,“晚辈知道了,明日等顾萍果醒来,晚辈会与她详谈。” “好,一言为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老妪和蔼一笑,转身时与沈清文说道:“新年过后的第一个晚上,在城南脚的菩萨庙,老妪等这丫头的答复。” 说完,老妪消失在原地,如天上的白雪,落地便消融,后不见踪影。 只留下三位有点迷茫的年轻人,他们互看一眼,心里全然没底。 月色下,顾胜王站在书院上方,他的身旁,是一身紫衣,正坐在屋檐下的赵牵挂。 脸上带着看戏神色,赵牵挂在椅子上朝头顶的顾胜王,调侃道:“顾老兄,你现在还得意自己有个女儿吗?” “你可别笑我,你也还不到哪里去。”顾胜王撇了一眼自己脚下的赵牵挂,冷哼一声。 屋顶上的顾胜王往下看,屋檐下的赵牵挂往上看,两人对视一笑,又摇摇头,在圆月下叹了口气,化作冬日寒流,消散在这冷清的夜晚。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收藏!收藏!!收藏!!!) (嘿嘿) ------------ 七十一乞儿踏雪而来 头微微疼痛,尚有睡意的顾萍果不情不愿的在床上睁开了朦胧眸子。清澈的美眸上染了几滴惹人心疼的泪,她稍稍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窗外老树上的白雪被今日阳光照的发亮,耳畔是稀稀拉拉的鸟啼声,顾萍果起了床。打了打哈欠,伸伸懒腰,回了点精神的眼睛看了看这已属于自己的房间。 离新春不过一月时间,逐鹿学子大多已也是三三两两结伴归去,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学子依旧留在学院里。 顾萍果坐在窗前,一身似雪的白衣裳被温暖的阳光笼罩,她对着铜镜打理着青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顾萍果一手支脸,眼望蓝天。 耳边少了小莲吵闹的声音,她有点不习惯了。细细想来,小莲归家也有几日时间。不知道她到家没有,路上是否顺利。 修长的睫毛微微下垂,这白衣美人在阳光正好时,对着窗前一叹。脑中满是天井小镇的模样,自己院里的那朵黄花不知怎么样了,醉仙楼里那说书老人是否还在说着那一老旧故事。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顾萍果想起自己第一次与沈清文见面的场景。 清明的那场小雨,揭开了她俩的邂逅。红果小山上的坑洼小路,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这姑娘想的是真认真,认真到连自己还在打理发丝都给忘了。指尖被浓密的青丝缠绕,她一用力,便传来阵阵刺疼。 这本是双芊芊玉手,现在因弹琴而破了相,顾萍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了声值得吗? 屋外,忽然传来一悠扬琴声,听着这熟悉的旋律,顾萍果忍不住噗嗤一笑,她笑得是那样的好看,是那样的满足。 仅管眼睛还红红的,仅管这一头青丝谈不上整齐,她还是起身推开门,在白雪落冬竹的院子里,看着书亭里的那青衣身影,她对着他傻笑一下,只因她知道他不会在意这些。 小书亭里,青衣外是皑皑白雪,手里弹的是琴,心里想的是事。 这沈府少府主可一夜没回去。 双手笼在衣袖子里,这一夜,他就像个呆子一样坐在这小书亭里。深邃的眼眸望着黑幕天穹,他数起了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一颗两颗三颗…… 直到月光渐渐褪去,星星没了夜晚的光彩,沈清文才稍稍回过了神。 呼一口混浊气,他抬眼望这初升伴着血的太阳,不知何意的一笑。他又低下眸子,看着书亭外的白雪,他朝落地雪踩了几脚,溅起丝丝雪花,沾在他的发丝上。 发丝白雪融化在清晨里,沈清文看向那还未有动静的书屋。他有点纳闷,不是说读书人起的都很早吗。在这冬竹院里回来转圈圈,沈清文以前是不信这话的,直到他认识了李长安这么个怀胎。 如果不出沈清文所料,李长安此时八成是泡在逐鹿的书馆里。看了几本书,自识有点小学问的沈清文认为他这样是不对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李长安有了前面这一点,沈清文正在做后面这一事。 走了不知多少圈,闲着没事的沈清文注意到了小书亭里,那把安详长琴。起了弹琴的兴趣,他扫去发丝上的晶莹,坐在小书亭里,他弹起了顾萍果的琴。 悠扬的琴声惹来了书屋里的美人,顾萍果在飞禽落枯枝头时,蹑手蹑脚的走近这正醉身于自己琴音的沈清文。 顾萍果双脚跨进了书亭,沈清文停下了手中弦。 他们对了一眼眸,前者大吃一惊,后者微微一笑。 “顾萍果,你这样可不是个称职的学生。”沈清文摇了摇头,腰间那夫子令在此时显得格外惹眼。 顾萍果冷笑一声,沈清文这调侃语气将女子起先美好幻想全然击碎,“也没见你平时这么勤奋。哦,原来沈夫子通常都是在学子回家时,才会舍得出出门的呀。” “说你傻是有原因的。我以为你第一句会问我,今日怎会身处自己房中。谁曾想,你这榆木头一开口便是讽刺夫子。这可真是让本夫子心寒啊。”沈清文咧嘴一笑,手指随意拨动几根琴弦,传出丝丝乱耳声。 顾萍果眨了眨眼睛,她举起拳头,眯眼含笑,“多谢夫子提醒。那就请夫子给学生一个满意说法。” “我劝你还是收了拳头好。”沈清文见这顾萍果举起拳头,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过身为夫子,岂有惧怕学生之理。 这白衣姑娘不理会沈清文说的话,她举着这在阳光下闪烁金光的拳头,嫣然一笑,“我不,你又能如何?” 人畜无害的笑容,胜过这冬日里突开白梅花。沈清文暗自倒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的回道:“你这是威胁夫子,是大不敬。 脸上挂一淡如水的笑容,这拳头似铁的姑娘在沈清文惊悚的目光下,越走越近。在生与死千钧一发之际,沈清文总算是回过了神,正色道:“不开玩笑了,有正事要与说你。” 原本还打算继续捉弄下他的顾萍果,见沈清文突然认真起来,她哦了一声,坐在书亭里,嘴上不忘喃喃一句:“也没打算跟你开玩笑。” 沈清文淡淡看了顾萍果一眼,深吸口气,他认真问道:“顾萍果,你真是顾胜王那厮亲生女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原本还以为这沈清文嘴里能吐出什么正经事。顾萍果忍不住的呸了一声,直说自己太年轻,信了沈清文这厮的邪。 沈清文呢,见顾萍果这反应,八成也能猜的出这女娃娃在想些什么了。他轻叹一声,这人傻啊,话就不能说的太直白,“顾萍果,我再问你个事。” “你若是再问类似刚刚那无聊事,我真会揍你!”顾萍果白了沈清文一眼,回道。 沈清文点点头,表示明白,“顾胜王,有几个媳妇,你了不了解?” 顾萍果眨着眼睛,抿着嘴,她是真的想锤沈清文了。而沈清文见顾萍果这副呆愣表情,以为其不明白他的意思,又补充道:“就是你有没有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之类的,死的也算。” 书亭外,太阳高高挂,白雪也有了消融迹象。 书亭里,这白衣美人,神态安详,眉目含笑,她道:“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的。”沈清文点点头。 “那就请跳过这个问题。”顾萍果接着回到。 沈清文不解,皱着眉头,“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顾萍果淡淡的回了句,她的手已不知不觉拧成拳状。 “如果你不想吃拳头的话,那么就请跳过这个问题。”慈眉善目的顾萍果就这么死死盯着沈清文,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若沈清文再说一句为什么,她定会将他挂在冬竹院门前。她严重怀疑沈清文是脑子水进多了,给他烧烧脑子! 沈清文扯了扯嘴角,心想此人可真是莽横不讲理。不过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沈清文干净利落的选择跳过了这个问题,“顾萍果,送你一场大造化,你可愿意接?” “造化,什么造化?”顾萍果淡淡的问道。 “拜师。”沈清文回道。 忍不住笑出了声,顾萍果捂着肚子笑了好久。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好听,在这好听的笑声下,沈清文的脸黑了三分,“沈清文,你也太不要脸了。虽说你琴弹的不错,但这真算不上造化。” “不是我教,是另有其人。”沈清文斜眼瞪了这脸上还带着嘲笑意的顾苹果,没好气的回道。 “不是你?”顾萍果有点意外,她停住了笑声,心里不禁有点失望,她问:“那是何人?” “南海的南婆仙人,她老人家想收你为徒,你怎么看?”沈清文开门见山,很直接的问道。 顾萍果没反应过来,她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愣愣的。沈清文见她这模样,也是忍不住一叹,“这是你的事,但我也想跟你说说。这的确是场造化,你若同意,今年结束后便与她老人家去南海。虽说是远了点,但放长远点,这百利而无一害。” “这等人物为什么好好会收我为徒?”顾萍果咬着嘴唇,朝沈清文轻声问道。 顾萍果果然记不得昨晚之事,沈清文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这事没法与你说,等时候到了你自己也会明白。” “你没骗我?拿我寻开心?”顾萍果试探一问,她多么希望沈清文点点头,哈哈笑一声说她是个笨蛋。 可,事与愿违,沈清文还是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微风起,拂过两人脸颊,这小书亭里,已全然没了原先轻松气氛。顾萍果低着眸子,看着鞋底,她心里没底。沈清文望着书亭外的那棵老枯树,他在等顾萍果的答复。 “当然是不同意啦。” 一个顾萍果陌生,沈清文却觉得有点耳熟的声音在书亭外响起。两人寻声看去,只见这冬竹院口,正走进一衣衫褴褛,头发蓬松的乞丐。 宛如一锅白粥里进了粒老鼠屎,这乞丐往这白院里一站,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没点收藏的大大们点点关注) (谢谢啦) ------------ 七十一是雅是俗不得知 “所以,这院长令你且收好。在这新年过后,再给沈清文。相信到那里,你们会需要它的。” 清晨的初阳照在这逐鹿书院最高的那间书屋里,赵敏敏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赵牵挂手里的那枚院长令牌,迟迟没有接过。 两人就这么僵持,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院外传来悠扬琴曲,赵敏敏才稍稍抬眼。眸子前是已上了年纪,却还一副洒脱如少年的叔叔,她的亲叔叔。 “这令牌,我不会收。”赵敏敏撇过头去,不去看赵牵挂。黑白相间的衣裳上映衬冬日的美好,她道:“要给,也是倒时你亲自给他。” 见这熟悉的倔强劲,赵牵挂轻笑一声,“还是跟以前一样,但这次可不同了。叔叔不能答应你,你也不能再任性。” “任性?”赵敏敏苦笑一声,她的眸子对上赵牵挂这双有了岁月的眼睛,红唇微动,“牵挂叔,敏敏从小到大可有任性过?” “不曾。”赵牵挂摇摇头,脸上满是只对亲人发出的温情,“你一直都是最听话,最优秀的孩子。” “那为何敏敏不可以任性,叔叔却可以?”赵敏敏弯着眉,一副似笑非笑,似愁非愁表情,“为什么叔叔可以拿自己性命去任性?” 欲言又止,赵牵挂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这个丫头是真的没变,在外人看来她是个心思慎密,杀伐果断的人。但,这个丫头同样也是个极为感性之人,当然,这份感性也只对她至亲之人来说。 一颗暖心扑通扑通跳,赵牵挂是多么想守护这盏,在冰冷皇权走廊里带给他温暖的明灯。 只是,现在这盏明灯已有人替人守护,他做的会比自己更好,更多。 “敏敏,”赵牵挂轻唤一声,“这不是任性。叔叔做了件错事,就算死百遍都不为过。” 赵敏敏习惯性的咬着下嘴唇,在书屋仅剩一片阴凉处深吸口气,她竭尽所能稳住情绪,“叔叔,您聪明一世,为何偏偏糊涂在那一时啊。” “原因很多。我也记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何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举。”赵牵挂轻叹一声,随后他又笑了起来,“若能再来一次,或许我还会这么做吧。” “你……”赵敏敏一时语塞,有千言万语想对赵牵挂说,现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千言化作一笑,万语让她柳眉舒展,她道:“叔叔,您老了。” “是啊,是该好好歇歇了。”赵牵挂转过身,最爱的紫衣被最暖的阳光包裹,他对着眼下的逐鹿书院,“只可惜,叔叔不能亲眼出嫁,不能抱抱你的第一个子嗣,不能再与你这丫头斗嘴,不能再看一场赵国特有的春花。” 说完,赵牵挂转过身。在书院外又响起一陌生琴声之时,在监视他的暗卫醒来之时,在这黑白美丽丫头满眼通红时,他将令牌再次递到她的面前。 他笑着说:“想来这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别给叔叔留个爱哭鬼的形象。不然啊,叔叔做鬼都会笑话你的。” 书屋外,传来阵阵敲门声,赵敏敏知道自己此时是非走不可了。只是,现在的她,早已没了伸手的勇气。 这一伸手,便是永别。 最终,在通红眼里那滴泪要落下时,在书屋外敲门声很急促时,在书院里那棵开花的白梅花落地时,她伸手结果令牌。 “丫头,要记住,好好辅佐沈清文。他是个有大能之人,还有,有时候当忍则忍,不然,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这是赵牵挂最后的话语,赵敏敏在消失的最后一瞬间,在她青丝飞舞时,在她那颗泪划过她脸颊时,她笑得很纯真的对赵牵挂说道:“放心吧叔,沈清文会照顾好我的。” 赵敏敏的泪落在这布满阳光,却寒冷万分的书屋里。赵牵挂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一声,他知道沈清文会处处让着赵敏敏,但,这份忍让会一直持续到何时? 天涯海角般的近在咫尺。 靠在光芒下,耳畔的琴声是那么催人泪下。赵牵挂掏掏耳朵,心想沈清文应该不是那么像是个东西的人。 不过啊,他倒是相信沈清文会照顾好赵敏敏,至少她的性命,是可以保证了。 很是不耐烦的瞅了书屋外的那敲门人,赵牵挂皱着眉头朝屋外嚷道:“进来!” 琴音缓缓在逐鹿书院落下,作为近距离观众,沈清文有点意外。眼前这弹琴的邋遢乞丐,琴声竟有如此魔力,再看这搭配,乞丐配长琴,破衣配雅皮,沈清文乐呵一声,好一雅俗共赏。 “怎么,现在相信老子会弹琴了吧。”乞丐不屑冷哼一声,脸上一副你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之姿态。 沈清文点点头,“你的琴意是不错,我是服气的。但你要知道,与你抢人的是位仙人。” “仙人又如何?还不是逃不过一人字?”乞丐咧嘴一笑,在白雪里露出一口黄牙,“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位仙人。” “不行,这风险太大。”沈清文双手笼袖,大有养猪人卖猪时与买猪人,谈价格时的感觉。见乞丐深思模样,沈清文暗自笑了笑,望了眼蓝天白云,这猪可是买了个好价钱。 果不其然,乞丐在思考一番,便开口朝沈清文问道:“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很简单。”沈清文耸了耸肩膀,“解铃还须系铃人,新年过后你与我一同去城西菩萨庙,与这南婆仙人好好说上一番。” “你这是让乞丐给你闹新春?”乞丐眯着眼朝沈清文冷笑一声,“你胆子倒不小,也不怕春炮太响,炸了你的屁股。” “这就不饶你费心了,”沈清文大大哈气,眼神慵懒且自信,“这可是能名留青史的难得机会,考虑一下?” “好,一言为定。”乞丐答应一声,沈清文也不怕他反悔,目送其离开。特满意的转身,迎面而来的便是顾萍果要杀了他的眼神。 “你这是干嘛?”沈清文坐了下来,与顾萍果攀谈交心,“夫子这是在帮你,你可知起先那乞丐是何人?” 破了相的玉手拨动了下琴弦,发出丝丝醉人之音,顾萍果支着脸,“说来听听。” 一手撑脸,一手握拳,顾萍果斜眼盯着沈清文的一举一动。若在这时都看不出来沈清文要干什么的,那顾萍果真可以弃学回家,天天守着那朵黄花了。 沈清文自然不知顾萍果在想什么,哼一首不知名小曲前调,他看向顾萍果,“北山三怪可曾听说过。” “废话,这三位鼎鼎有名的仙人怎能没听说过。”顾萍果顺势回了话,话刚出口,她便睁大眼眸,“你是谁,刚刚那位乞丐是……” “啊,对,”沈清文起身,眉宇间都是笑意,“三怪之一的音怪,欧阳音痴。” 在顾萍果吃惊到呆痴的样子下,沈清文心情可是大好。顾萍果的凤鸾意是真的太厉害了,厉害到底能引出两位仙人。起先沈清文还怕南婆仙人另有意图,但现在他大可放心。毕竟北山三怪的名声太响了,人品更是不用说了。 若顾萍果真拜在这欧阳音痴门下,假以时日,可真会走出一位女版的欧阳音痴。不,或许顾萍果比欧阳音痴更强。 不过,在放心之余,沈清文还是对顾萍果扑朔迷离的身世感到不安。这不是东西的顾狗蛋,嗅觉比狗还灵敏,沈清文知道这厮定是知道事情败露,早早跑路了。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沈清文冷笑一声。 “但我还是不知道,为何一下这么多仙人要收我为徒。”顾萍果看着眼前这把长琴,这一切来的是不是太突然,也太巧合了。两位仙人一个比一个来头大,还恰恰是在自己刚学琴时登门来的。 沈清文哎呦一声,脸上挂着你可别不知好歹的表情,“你就别在这郁闷了。仙人收徒这等大吉事,也就在你这会摆出这副表情。我还强仙人收徒,人家还不理我呢。” “对了,看你刚刚与那乞丐的对话,你俩是不是很熟啊。”顾萍果半信半疑,想起刚刚沈清文与那乞丐自然的对话,她就好奇。 “不熟。”沈清文摇了摇头,看着小书亭外那棵老枯树,老枯树上落了只鸟,它扑棱一下,带动了些枝上积雪。沈清文淡淡一笑,“也就见过一次面而已。” 顾萍果很不信的恩了一声,沈清文的人品,顾萍果可真不能保证。结合以往经历,顾萍果这次是怎么都不会再信沈清文的话了,“你这话,我是不信的。那是尊仙人,还是仙人中的头头,你还能这么安然的与他说条件。沈清文,你这谎话说的可没水准。” “我没骗你,这次是真的。”沈清文嘴角勾了勾,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真诚。看着地上化掉的冰雪,他道:“这是拖了你的福。又或者,是我请他吃了块烧饼的原因吧。” 寒风吹过小书亭,冷了青竹,暖了人心。顾萍果还是不信,沈清文拿她没什么办法。 两人互看一眼,脸上虽都带笑容,心里却以将对方骂了个千百上万遍。 (日常求收藏呀) ------------ 七十二到底是谁骗了谁 不记得是哪月哪日,只记得离新春很近很近了。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这睡在城北的老乞丐睁开了老眼昏花的眼睛。 惨白的世界,冷淡的街道,他起身朝还躲在时间里的太阳打了打哈气。 今儿可早,只有那只街尾老狗陪伴。望了望已关了有几日的城门,老乞丐摇了摇头。不知道立这规矩之人是怎么想的。 新年本就是个欢喜日子,本应大开城门,与天同庆。现在可好,大门禁闭,躲在自己家中过年。 老乞丐嘲讽一笑,瘦骨嶙峋的身躯在这清晨寒风中,仿佛一吹就倒般。在雪地上吧唧吧唧嘴,顾胜王那小子说要出城几日,接个熟人,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想了有一会,老乞丐才恍然大悟。若是他死了,自己应该开心才对。点点头,他转过头去,一黝黑如黑炭的脸迎面而来,老乞丐吓了一跳。 “老哥,在想啥呢?”同为破衣裳,这黑乞丐朝老乞丐一笑,露出一口标志性的黄牙。 老乞丐稳了稳下盘,瞅了眼这在大白世界里的黑炭,他有点心疼,语气也柔和了下来,“没看什么,兄弟,看你有点面生啊。” “不面生,不面生。”黑乞丐摇摇头,他望了眼老乞丐刚刚望的城墙,笑嘻嘻的道:“我是在逐鹿书院那块的,离老哥这较远。” “哦?逐鹿书院那块我倒是很少去。难怪了,难怪了。”老乞丐哈哈一笑,说完他又瞅了眼这黑球玩样。他在思考,到底是怎么个晒法,能把人晒成这黑漆漆模样。 黑乞丐似乎知道老乞丐在想什么什么,他佯装伤感,重重一叹,蹲在雪地里,自言自语道:“我这脸啊,是年轻不懂事。偷吃了一位仙长的仙丹,他老人家慈悲,留了我一命。不过,也是用仙火把我这脸给烧黑了。唉,现在想想,可真是丢人。” 老乞丐一听可乐坏了,想这黑乞丐也不编个像样理由。仙人仙丹,这都哪跟哪。摇摇头,他也一屁股坐下。看这天色尚早,正好无聊,与这小伙吹嘘吹嘘。 一拍大腿,老乞丐呵呵一声,“兄弟,你知道我这腿经历了什么?” “哦?莫非老哥这腿有玄机?”黑乞丐来了兴趣,眨了眨他那在这黑脸上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他等待老乞丐的下文。 “我这腿呀,”老乞丐故作神秘,他直了直腰,语气也自信些,“年轻时,我也不怎么懂事。有一次,我偷摸摸一人在半夜上山。那山可不比寻常的山,你可知那座山有何奇妙之处?” “有何奇妙之处?”黑乞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认真的问道,他是真的信了老乞丐的话。 老乞丐见他这副可爱姿态,强忍笑意,他道:“那山啊,叫五仙女上。说的是,这山里住着五位如花似玉的仙女。你可知,我那次上山,就瞧见其中一仙女这在半夜仙池里洗澡。那场面,见一眼折寿五年都不为过啊。” 老乞丐说完,不忘啧啧几声,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黑乞丐咽了口口水,不用老乞丐多说。他的脑中就已浮现出,一仙气蓬勃的碧水池子里,一婀娜多姿,一丝不挂的仙子姿态。那欲仙欲死的感觉,黑乞丐也啧啧了几声,折寿十年都不为过。他觉得不过瘾,接着问:“老哥老哥,后来呢。” 坐在一旁,正乐呵的老乞丐听他这催促语气,也是一愣。瞅着这大黑脸盘子,他有点发愁了。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正常人听到这都知道这是个笑话。 不过,一来是大清早实在无趣,二来是不想伤了这孩子的好奇心。他慢悠悠的道:“后来啊,我就蹲在那池子旁看,见那仙子仙衣拉着石子路旁,我就悄悄将她衣服拿了去。” “那这仙子岂不惨了。”黑乞丐有点伤心的道。 “可不是吗,这仙子洗完澡后发现,自己的衣裳没了。而我呢,在草丛里将那仙子浑身都看了个遍。”老乞丐靠在一家还未开门的店铺上,在太阳刚刚初升时,对着旁边这懵懂的黑乞丐嘿嘿一笑道。 “后来仙子是怎么脱险的?”黑乞丐连忙追问,他转动了珠子,语气很低落,“莫不是那仙子一人,一丝不挂的跑回家中去?” “非也非也,”老乞丐在这寒冷天气里摇头晃脑,大有一读书先生上课时模样,“我心善,在要将衣服归还时发生了意外。这碧水仙池里的那石子啊,竟有灵性。我一动,它也跟着动。结果啊,我被仙子发现了。仙子可是生气,一巴掌将我这手臂给打折了。” 老乞丐说完,还晃动晃动他那只胳膊,很可惜的说道。黑乞丐听完,眨了眨眼睛,他皱了皱眉头,语气很是疑惑,他问:“老哥,你刚刚不是说是腿吗……” “哦?是腿吗?”老乞丐想了一会,后茅塞顿开。风轻云淡的一叹,他如仙人般看淡红尘,“那就是腿吧。” “老哥,我说的是真事。”黑乞丐淡淡的说道。 “我这也真事。”老乞丐也是淡淡的说道。 “不,老哥,你这是在编故事吧。”黑乞丐很委屈的道。 “不不不,真是真事。”老乞丐不解这黑乞丐怎么会突然变聪明。拍了拍自己这只剩下骨头的胸脯,干枯的手指指向头顶青天,他义正言辞的道:“这真是我梦见的。清清楚楚,不信你问老天爷。” 老天爷很忙,没空理这无聊老乞丐。但黑乞丐很闲,他白了老乞丐一眼。“老哥,我见你刚刚望这城墙,许是与我有同样想法。我是真心与老哥交朋友,可一片真心喂了狗。” 真是个心善的孩子,老乞丐突然有点于心不忍了。他轻叹一声,“你也别气,现在事态就是这样。看你这孩子纯真,老哥也不跟你开玩笑。你信不信,等下经过这里第一辆马车,会恭恭敬敬的请我上车?” “我信。”黑乞丐点点头,又露出了那口黄牙,“老哥,你信不信,我能一步从城北城墙下跨到城西菩萨庙。” “我信。”老乞丐同样点点头,他是怕伤了这孩子的心,才忍痛将才怪二字咽了下去。 黑乞丐很开心的点点头。 两人就这样,破破烂烂的,坐在这城西脚下。日初到日升,日升到太阳高挂。这无人冷清的街道,又在太阳的召唤下,恢复了往日热闹劲。 快过年了,这满是书香味的逐鹿城也是免不了被凡俗所感染。看着这满街热闹,家家户户都有所收敛的逐鹿,黑乞丐很满足的说道:“这样的气氛,真好。” 街道上,百姓们有卖年货的,有买年货的。有带自家孩子上门拜访的,有拿红联赶回家去的。有上街遛狗的,也有在茶楼逗鸟的。 家家户户,洋洋得意,喜气冲天。 少了点寻常的冷淡,多了些过节的气氛,这种感觉,别说还挺好。 “是啊,这热闹劲,我看的都想过个好年了。”老乞丐看着这美好景象,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要不今年一起过个年?”黑乞丐随口一问。 老乞丐摇摇头,“看不上你。老乞丐自然有地方过年。” “哦?老哥话别说的那么绝对。”黑乞丐嘿嘿一笑,黄牙加黑脸,老乞丐被他笑得有点心慌,“或许我们得一起过这个年了。” “为啥?”老乞丐问道。 “猜猜看。”黑乞丐回道。 “哼,老乞丐是不会上你这当的。”老乞丐哼了一声,不去理会黑乞丐。 黑乞丐也不管他,独自一人乐呵呵的蹲在一旁,“是真的,我在梦里见过。” 远处,传来车轮呼呼声,这是今天第一辆经过这儿的马车。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那辆马车停在了这两乞丐的眼前。马车里,走出一中年美妇,她朝老乞丐微微一笑,“老将军,请上车吧。” “你看吧,我是不会骗你的。”老乞丐朝黑乞丐说了声,黑乞丐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既然老哥以诚信相待我,我也不骗老哥你。”黑乞丐起身,朝老乞丐笑了笑,在老乞丐摸不着头脑时,他一步真就从城北跨到了城西。 躺在城西的菩萨庙里,黑乞丐在想。其实他俩都不算骗了对方。毕竟,自己年轻时,还真悄悄上过山,只不过不是见仙女洗澡。而是偷看自己媳妇洗澡。而那老乞丐呢,真偷吃过别人的丹药,只不过不是仙丹,而是沈府的府丹。 朝这菩萨庙外轻哼一首天籁小曲,这黑乞丐虽长的不咋地,但这音律,可称之为天下一绝。 好听的歌送给有趣的人,坐在老乞丐在马车里晃了晃神。他揉了揉眼睛,对着眼前这三位熟悉的人,他说道:“我刚刚见鬼,一个乌漆麻黑的鬼。” 貌美的酒家老板娘素养笑着摇摇头,他的丈夫离陌愁不知老乞丐说的什么,他询问一旁的顾胜王。顾胜王很有耐心的解释,说老乞丐年纪大了,脑子有点不好使。 老乞丐听后点了点头,他乐呵一下,心想还是自己赚了。 (日常求收藏呀) (花花) ------------ 五一快乐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 突发状况,明日二更补上,抱歉啦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 七十三她笑说岁月还长 要过新年了,这逐鹿的夜晚都显得比往常热闹许多。 街道里处处可见的喜庆的红色,走两步,便能听到不知哪家调皮孩童放的召春炮。 在这欢喜气氛下,连这冬季寒风吹在脸上,都不觉得暖上几分。 坐在一宽大的院落里,城北老乞丐摇着椅子,老眼昏花的眼睛听着街道外的声音。他的身旁,走来一黑衣年轻男子。 “顾胜王,要过年了。”老乞丐不知何因,不知何起,就这么突然道了一句。 顾胜王点点头,在今夜璀璨的星空下,他带着笑意回道:“今年啊,人到的算齐的了,可算是过个好年。老东西,说说看,有没有什么新年礼物想要的。” “你还别说,我真有。”老乞丐没回头,寒风打在他皮包骨上,他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胜王来了兴趣,问道:“说来听听。” “你的命。”老乞丐转头,朝椅子旁的顾胜王咧嘴一笑。 顾胜王沉吟了一下,后淡淡一笑。寒风拂过他独特的黑袍,“我的命,还欠在别人那呢。你想要我的命,下辈子吧。” “下辈子还遇见你?”老乞丐满是褶皱的脸露出吃惊神色,他朝地呸呸几声,“你可别诅咒我。” 顾胜王摇摇头,朝天又是一笑。老乞丐见他这虚伪模样,不屑哼了一声,又转回头,不再发出声音。 院落外,时不时传来春炮噼里啪啦的声响。这院落里啊,也是升起了一盏盏红灯笼。 红灯笼里,火光跳跃。红灯笼外,是个福字。 “明日,就是新年的最后一天。”老乞丐喃喃一声,似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顾胜王听得。 顾胜王双手交叉笼袖,在这红灯笼的福字下,他很自信的道:“要对我们当代府主有信心。” “有信心是有信心,”老乞丐回道,“但对方毕竟是个成溪高手,还是赵国亲王。清文与赵牵挂打起来,不亚于蚂蚁搏象。” 顾胜王闻言,低下了他年轻帅气的脸。黑黑的眼睛里倒映自己的鞋子,他在这庭院的寒风里,似笑非笑。 一只向死的大象,一只吃人的蚂蚁。这一战,没打,已分胜负。 他想了下,还是决定不回老乞丐的话了。毕竟在他眼里,顾胜王就是个笑话。他的这番话,只会讨个自讨没趣。 身后传来少女欢喜的过年声,顾胜王与老乞丐不约而同的回头。 在这星穹下,一身翠绿裙子的苏晓小从院里屋子跑了出来。年轻还有点稚嫩的脸上兴奋之气,显露无疑。 她是真喜欢过年,许是第一次在中州过年。北霜的年,大多都一个样。篝火烤肉,苏晓小已渐渐对其厌烦。但,中州可不一样。这几天的她可没在院里呆过几时。逐鹿街道上的新奇玩样,每天换一花样。 怀里抱着是刚刚从街上买回来的宝贝,苏晓小三步一跳的朝顾胜王他们跑来。 她的身后,是北霜左仆射与离陌愁夫妇二人,他们有说有笑,大有一副寻常人家过年的气氛。 离陌愁与左仆射算是熟识了。那是个属于仙人纷争的年代,战争狼烟不断。离陌愁与左仆射当时在一个营,那时的他们还很年轻,十五六岁,是个少年。那时他们的将军,叫沈意天。 看着这场景,老乞丐不禁眼睛有点模糊。这多么像当年沈府过节,离陌愁总会在府前等着北霜左仆射,如同今日这般,有说有笑,款款走来。 苏晓小跑到院落的最前面,她蹲下身,把怀里的宝贝一个个放在地上。顾胜王定睛一看,他笑了一下,苏晓小的宝贝,居然是几枚烟火。 眨了眨好看的眼睛,苏晓小很耐心的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一共五枚烟火。确认无误,她放心的松了口气。 院落里,落光的树枝在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身翠绿的苏晓小将这五枚烟火点燃。只听嘶嘶几声,随后五枚烟火直指天穹,在苏晓小蹦哒功夫,它已在星星下,绽放属于它们的花朵。 望着这绚丽多姿的烟火,貌美老板娘素央感叹道:“好美啊。” 离陌愁点点头,与素养一同望着满是烟火的天空,左仆射很识趣的走开。 “明日就是清文与赵牵挂一战的日子吧。”在烟火下,离陌愁朝顾胜王问道。 顾胜王点点头,他瞧见离陌愁的眉头,他笑了笑,拍拍胸脯道:“离哥,放心吧。沈清文也算是我带出来的弟子。” “你的弟子?”离陌愁有点吃惊,他的语气有点诧异,还带了点嫌弃。不是他看不起顾胜王,他好歹是沈府十剑中的一剑,顾胜王那时还是个小屁孩,连他一剑都接不过。 素央老板娘稍稍一叹,瞧了一眼顾胜王,她朝离陌愁道:“我猜是打拳,还是军体拳。” 离陌愁哈哈一笑,他也学素央老板娘神态,瞧了眼顾胜王,他伸伸手指,“我猜不超过一年。” 两人在顾胜王神色很是不好看时,相视一笑。后又一同看向顾胜王,离陌愁朝他伸伸手,顾胜王眉头一皱,没好气的问道:“干嘛?舔你手?” “我猜对了,你该给钱。”离陌愁摇摇头,脚底突然传来一轻微疼痛,他看了一眼脸带笑意的素央,离陌愁又补充道:“还有你素央嫂的。” 顾胜王白了离陌愁夫妇二人一眼。看他们相濡以沫的样子,他有点难受。顾胜王给一旁的左仆射来上一轻拳,他深吸一口气,吹吹发红的拳头。有点懊恼,他怎么忘了这货练得是铜墙铁壁。 在烟火最为灿烂时,这庭院里啊,苏晓小在笑,老乞丐在笑,顾胜王在笑,左仆射在笑,离陌愁夫妇也在笑。 这个瞬间,是最美的瞬间。 远在逐鹿书院的沈清文望了望这满天的烟火。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的身旁,坐着个比这烟火星穹还漂亮的女子。 女子一身黑白相间的长袍,坐在他刚刚搭好的秋千上。在寒风与烟火中,女子摆了摆自己的脚,青丝披散今晚璀璨的星光,她朝沈清文笑了笑。 这秋千,沈清文本来是给自己修的。坐在秋千上,对着星空与明月,喝喝清酒。可谁曾想,正当他起身拿酒时,这书屋前啊,就这么突然出现一女子身影。 这女子可真好看,好看到沈清文都不去拿酒了。迎向女子的笑容,一身青衣的沈府少府主起了身。站在秋千的后面,他看着女子这能给人无限遐想的后背,他伸手推了推手里的绳子。 深邃的眼里,是烟火,是星穹,是明月,更是这此时融入它们当中的女子。 这女子姓赵,名敏敏,与他有婚约。 眼前的明月忽前忽后,赵敏敏开心的笑出了声。黑白长袍在风中发出微微响声,看着青丝拂过自己的脸颊,赵敏敏在秋千落地时,牵住了身旁男子的手。 两手想交,两种不同的温度。 “不玩了?”沈清文笑着问道,语气温柔。 赵敏敏也是笑着回道:“不玩了,本宫有点累了。” “那喝酒吗,我给你煮酒。”沈清文问道,他的语气,这次出奇的耐心。 赵敏敏故作想了一下,华丽优雅的转身,坐在长椅上,她笑道:“准了。” 得嘞。 沈清文领命,从书屋里拿出两坛今早刚买的酒。酒封是红色的,红色上是个福字,沈清文看着这字,很满足的笑了下。又从书屋里翻出锅碗瓢盆,沈清文并肩坐在赵敏敏身旁,他娴熟的架锅,与真元煮酒。 幼时,他爹给他娘煮酒。 现在,他给身边人煮酒。 一手支撑堪称绝世的容颜,青丝披散在后,赵敏敏看着自己身旁这煮酒男子。看他认真的模样,赵敏敏的心,不知怎么的,扑通扑通加速了几分。 赵敏敏与沈清文,或多或少都收婚约的影响。在小时,赵敏敏就知道,这被他整天欺负的小孩,是他未来的丈夫。沈清文也知道,自己每次都让着的女孩,会是自己的妻子。 但此时不同,赵敏敏很开心的笑了起来。红唇下发出如银铃般的笑声,沈清文随之也是淡淡一笑。 时间悄悄的走,打死不回头。 这酒,总算是给烧开了。酒香,在酒封开封的那瞬间,便占满了整座书屋。 星穹下的两人,在星穹与渐渐消散的烟花下,碰了碰杯。各自喝了一口酒,他们又相视一笑。沈清文与赵敏敏并没有多说什么话语,仅仅只是对上一眼,便能知对方心思。 站在清晨城外的沈清文,一身青衣。行走在飞雪中,他身披英魂长剑。依稀看的白雪中的紫色身影,沈清文朝其一笑,深邃的眼里有一丝渴望。 这是对活着的渴望。 因为,昨日晚上,在他身旁的女子,喝醉了。喝醉的她,说起了醉话,沈清文一句一句,很耐心的听,很仔细的记。 她红着脸蛋,靠在他的肩膀上,含糊不清的说道:“沈清文,往日日子还长。你要答应我,不做剑仙,做个岁岁平安,年年如此的沈清文,好不好。” 在雪中拔剑,沈清文在昨晚回了句 好 (没想到吧,嘿嘿) (收藏别忘了呀。) ------------ 七十四白雪中沈府的剑 大雪封天,晨鸡不鸣,这逐鹿城的早晨的啊,没有任何声音。 群云遮阳,老狗不瓮,这逐鹿城外的小道上,站着两个身影。 一青一紫,青衣男子很年轻,手里握的是英魂,双目里是深邃黑穷。白雪吹乱了他的银丝,他在这飞雪的清晨,朝着眼前不过百步的紫衣人说道:“这样想来,还真没与牵挂叔教过手。” 一身紫衣的赵牵挂点点头,已招惹少许岁月的眼睛望了望四周。这白雪皑皑的逐鹿城上,黑衣顾胜王与老乞丐,正一负手一靠墙的往下望。他们时不时会交流一下,不过大多都保持沉默。另一边呢,离陌愁与素央二人也是大早就过来了。他俩找了个没人地,两口子看着这一晃这么大的沈清文。素央还好,毕竟前段时间与沈清文见过一面,虽擦肩而过,也是有了影响。离陌愁就不同了。他激动的拉着媳妇的手,说这孩子长的可真像他娘,这拿剑的姿势一看就是他爹教的。 逐鹿城里,一脸困意的顾萍果正跟着眼前这黑乞丐,趴在城墙里。打了打哈气,还有睡意的眼神向外望,她定了定神。撇过头,好看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她问黑乞丐沈清文大早上在城外做什么,手里还拿着剑。黑乞丐咧嘴露黄牙,他指了指那紫衣人影,说接下开有场好戏要看。 黑白相间的长袍在飞雪中飘飘,赵敏敏站在城墙的最顶端,手里拿着小伞。也许,这几人当中,只有她左右为难。她姓赵,是赵国的公主,这点永远改变不了。赵牵挂也姓赵,是自己父皇的兄弟,所以当日他才会说,若能重新来过,他还是会如此。咬了咬下唇,她转身,撑着伞走了几步又停住。再转回,她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将这场看完。 逐鹿山道的湖泊已有白色浮现,白梨花拖着白雪,这青衣男子举剑,踏雪朝这紫衣中年人杀去。长剑携剑气,刺破这遮眼的大雪,剑尖指直赵牵挂的喉咙处。只听叮的一声,青衣身影在白雪中停住。长剑停留在离赵牵挂喉咙仅剩丝毫处,赵牵挂用两指夹住了沈清文的长剑。身上真元涌动,赵牵挂另一手以掌运气,一击落花掌将沈清文连人带剑击退数十步。 吃了一落花掌的沈清文在身体稳住的一刻,转身就是一英魂飞剑。长剑气势如龙,又快过九天雷霆。剑身划过白雪间,竟留下一无雪走道。但,赵牵挂依旧以两指化解了这长剑。又是一叮声,长剑被这两指弹开,停留在半空中,剑身闪烁白光。在大雪依旧蹉跎时,它一分二,二为三,转眼间,这英魂长剑,已化为数十把白剑。只听这青衣男子逐鹿城下大喊声杀,这数十长剑便如雨而下。白剑肃嚣,声声破空,这赵牵挂双手抱圆,真气凝与中,随后朝天一出。一肉眼可见的半圆屏障便以他为中心,慢慢在周围十来步外扩散。 见此朝无用,沈清文立即做出反应。脚底步步生风,他身影如鬼魅,这一秒还在原地,下一秒便跑到屏障外。深吸一气,他腾飞于半空之中,以气凝脚,在落地途中朝这屏障踢出七脚。赵家七绝步,一步比一步强,当沈清文出第七步时,周围落地白雪又被激起,形成一场地雪落天。 当地里雪重归于地时,这屏障也是被沈清文成功给踢碎。在屏障破碎的一瞬间,沈清文召回长剑,在自己脚底触地时,又朝赵牵挂来上一飞剑。赵牵挂终归半身漂泊在江湖中,沈清文这打法,太简单,也太单纯。衣袖一摆掀起一道飞雪,他至始至终都未动过一步。长剑被雪幕吞没,赵牵挂又一摆袖,沈清文四周便掀起滔天白雪。白雪如巨兽张开的嘴巴,要将沈清文一口吃下。 沈清文反应也不算慢,在这周围大雪起势时,他已右手握剑。在大雪要将自己吞没时,长剑脱手,横立在头顶。脚下三剑青莲绽放,滔天剑气拨地而起。沈清文用最野蛮的办法,将这白雪撕碎。 银发飘飘,身旁三剑青莲盘旋在其身旁,一身青衣的沈清文立与这逐鹿城之下。他的周围,是一把把剑意凝成的的长剑,一眼望去,有百来把。它们停留在半空,闪烁青光,从远处看去,是一片青绿剑洋。 “沈府三剑,啧啧啧,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能耐。不过看这剑数,这小家伙应该只练会了两”黑乞丐趴在城墙里,语气有丝丝惊讶。 顾萍果没听说过什么沈府三剑,她睁着好奇的眼睛,问道:“诶,什么是沈府三剑。” “小丫头,叫声师父很难吗?”黑乞丐对顾萍果的态度很不满,他哼了一声,撅着嘴,很生气。 顾萍果才懒得去理他什么神情,她现在只在意关于沈清文的信息。白了黑乞丐一眼,“不还没过门吗,你快说说,这沈府三剑是何来头。” 黑乞丐见顾萍果这态度,想来今日叫师父应该是无望了,只好低头一叹,“沈府三剑,是沈自创的剑诀。沈自舟可不是一般剑仙,他的剑,当真是一剑光寒十九州,一代剑仙无敌百年的气势。而这沈府三剑,也是出自与他的手。顾名思义,这剑诀只有三剑。一剑为立世,二剑为惊鸿,三剑为开天。老夫有幸亲眼见过那三剑,现在想来,还心神胆颤。” “这么说,沈清文一定赢了?”顾萍果问道,语气里带着开心。 黑乞丐摇摇头,又点点头。乌漆麻黑的脸上,表情是真的难辨别。顾萍果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趴在城墙上,静静看着这大雪中闪烁青光的男子。 城墙上,顾胜王与老乞丐也是对上了一眼。四目有意外的神色,他们没想到沈清文会祭出这等剑诀。更没想到沈清文会学会。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顾胜王很是纳闷。老乞丐倒很得意,在城墙上哈哈大笑几声,与白雪喧嚣说这是我沈府府主。 不远处的离陌愁显然比这两人还兴奋。他是剑道宗师,深知要学会这沈府三剑是何等困难。自己当年也是年少轻狂,非这沈府三剑不学。可满活了大半年,连一剑都没学会。吃了大亏的他,还是放弃了沈府三剑,改学其他剑诀。 在城墙顶,手握小伞的赵敏敏笑了起来,嘴带两浅浅梨涡。全天下,估计也只有她知道沈清文学会了沈府三剑。眼里回忆起从前,那个固执的亡府少年,无论春夏秋冬,只练这三剑。一年又一剑,转眼便是三年。少年总归是找到了门道,现在他十八岁,三剑已成两剑。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沈府三剑。当真是件不亏买卖。”紫衣赵牵挂在大雪中笑了起来,眼里满是这青绿剑芒,他双脚发力。气势如漩涡般在他双脚汇聚,“沈家有三剑,赵家有七绝。两家都有天下一绝可说,今日就来比比,到底是哪家强!” 周围是百十剑芒,身旁是已化为三道青莲的剑气,沈清文面无表情。在赵牵挂踏出第一绝时,他出了第一剑。 一剑名立世,大丈夫当手握三尺剑,立天下大志,立足与天地之间。 这一剑,带着数十青芒,赵牵挂足足用了三绝才化解。 银丝融与白雪,他出了第二剑。 二剑名惊鸿,人生而为人,当心如鸿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一剑,带走了剩下全部青芒。青芒带白雪,这百余剑芒可壮观,赵牵挂也是冷静的,同样以三绝化解次剑。 沈清文看着最后一剑,这一剑,本应是率千余剑芒。可清文愚钝,现在还未悟出此剑。他朝天轻轻一笑,在白雪飘落在他脸颊时,英魂长剑与最后一剑合二为一。 三剑为开天,修仙者逐鹿天下,踏仙途无归路,心如明镜,一剑开天。 这一剑,没什么先前两剑滂沱的气势,没有先前两剑华丽的剑芒,仅仅是一朴实无华的长剑,闪烁点点青光。而也就是这一剑,开了天。 顾胜王,老乞丐,离陌愁,素养,黑乞丐,顾萍果,在场的人都以为赵牵挂会踏出最后三步。可只有在楼顶上的赵敏敏红了眼眶,在赵牵挂决定用七绝步时,赵敏敏就知道赵牵挂是一心求死了。 看着长剑破开白雪,插入赵牵挂的腹部。鲜血,流淌在剑身,滋润了地上白雪。一身紫衣染了自己血,赵牵挂跪倒在地上,嘴角有血,他朝同样一脸吃惊的与不解的沈清文笑了笑。 赵敏敏闭上了眼,转过身去,她深吸一口气。赵牵挂自始至终都未练成七绝步,这也是他为何会远离朝堂,醉身江湖的原因。七绝只会六绝的他,最后一绝,阻碍他的是,他自己的心,也可以说是他口中的嫉妒。 “为什么……”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牵挂,沈清文颤抖着身子,他三步并两步的跑到赵牵挂身旁。?拽着他的衣领,他咆哮道:“为什么?赵牵挂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让我我就会感谢你!你欠我,欠我沈府的,怎么都换不清!所以……所以……” 沈清文的眼,说着说着就红了。 赵牵挂笑了笑,看了看已入腹的长剑,他咳嗽几声,咳出几道鲜血,“这剑可真疼。清文啊,叔叔老了,也累了,该歇歇了。” “你……”沈清文一时语塞,他的眼角,已有丝丝泪花遮住了他的视线,模糊了赵牵挂的样子,“牵挂叔,对不气,但我真的,不杀你不行……真的……” 赵牵挂笑了下,他伸手摸了摸沈清文的头,“叔叔知道。是叔叔做错了事,这是应得的报应。不过,你得答应叔叔一件事。” “何事……”沈清文问道。 在视线模糊,身体温度越来越低时,赵牵挂用尽全力,但语气还是很轻很轻,“帮我……好好照顾敏敏。” 说完,他跪着朝沈清文一拜。这一拜,他不是拜沈清文,而是拜沈清文身后千千万万的沈府人士。嘴角留笑,这当代赵国亲王,逐鹿书院院长,成溪高手的赵牵挂,在逐鹿城外,驾鹤西去。 大雪纷飞,吹起了沈清文的银发,今天注定是个没太阳的天,就像今日的沈清文,明明眼前这人死了,他却完美开心不起来。 他转过头,眼带泪花,朝赵敏敏问道:“敏敏姐,这世间永恒能存在的到底是什么?” 赵敏敏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 七十五年年岁岁平平安 今日的逐鹿,白雪一整天都未消停。从日初到日落,从日落到此时的月圆。白色的雪覆盖了整座逐鹿城。 染雪的红灯笼下,沈清文站在逐鹿书院的小道上。头顶着如鹅毛般的雪,深邃的双眼看着书院最顶层的书屋。往日这时,那间书屋必将燃起烛光,可今日的书屋,黯淡无光。 寒风拂过脸颊,吹动的红灯笼,沈清文抬头望了望这轮明月。片片白雪落在他的脸上,他分不清楚是雪花融化后的寒冰,还是即将流出的热泪。 他是真不知道赵牵挂不会出最后一绝,那时的他,已是动了恻隐的心。他想赵牵挂活着,哪怕是个半废的状态,沈清文也想他活着。 吸吸鼻子,远处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沈清文稳住了情绪,今日毕竟是新春年夜。大伙的兴致都很高,自己作为沈府少府主不能失了姿态。 摇曳的灯笼里闪烁红光,地上的白雪也厚了一层。沈清文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又走了几步,他又回了次头。再次往自己书屋走几步,他一转身,出现在赵牵挂的书屋里。 这间书屋,还尚留赵牵挂的气息。看着那张赵牵挂平日里做的长椅,眼前好似他就坐在那里,沈清文眨眨眼,自嘲一笑。坐在长椅上,拉开窗帘,满目星河与明月。 赵牵挂平日里都是坐在这里,望着这番美景,他在想些什么。沈清文不知道,耳畔呼唤声越来越大,沈清文只得起身。拉上窗帘,点上烛火,他轻轻笑了一笑。 再次回到书屋下的书院走道,望着眼前闪烁光芒的书屋。沈清文忍不住的红着眼,深吸一口寒气,吐出一口浊气,他转过了身,朝自己书屋走去。 这次的他,没有再回头一次。 路到一半,便能发现那呼唤人的身影。一身青绿裙子的苏晓小正站在自己书屋前,朝自己挥手。看她那红扑扑的脸蛋以及兴奋神色,沈清文心里不禁一暖。脚底的步法加快了几分,眼前的丫头也越来越清晰,沈清文忍不住的敲了她脑袋一下。 “哎呦,”苏晓小双手捂着头,好看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愤怒和不解,“沈哥哥,你这是干嘛?” 沈清文耸耸肩膀,也不回答,推门进了书屋。一进书屋,原来的冷清气一扫,取而代之的是满屋喜庆的红色。书屋里挂着红灯笼,灯笼上全是福字。书屋前贴着副对联,沈清文站在屋前,端详许久,这不是自己上次看的那对联吗。 “想你也是喜欢这对联,正好顺路买来了。” 一个好听附带丝丝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清文回眸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这自认经历许多的少府主彻底呆住了。 肌肤胜过天上白雪,双目清澈如山间清泉,红唇微翘,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一身火红似八月秋季的长裙,更显的她的灵动与高贵。青丝上披满星河,特地打扮一番的赵敏敏瞅沈清文这痴呆模样,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眨眨眼,沈清文承认自己彻底看呆了。赵敏敏本就生的极美,但她平日里不是男子衣裳就是她那件四季如一的黑白相间长袍。可今日的她,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沈清文有点感动,眼前的敏敏姐,终于做回敏敏姐了。 “敏敏姐,你以后也这样穿好不好?”沈清文忍不住的朝赵敏敏问道,深邃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冲动,赵敏敏看的不禁退后一步。 书屋前,白雪下,这美如仙女般的赵敏敏摇摇头。在沈清文失落表情下,她暗自一笑,“不行,穿多了你就不珍惜了。” 看她这调皮模样,沈清文也是没有办法。他刚想说什么,就听书屋外的苏晓小喊道:“顾姐姐,你来啦!” 沈清文与赵敏敏不约而同的回眸。 只见书屋门外,顾萍果长发披肩,全身白衣,青丝上束了条金带,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这等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顾萍果摸了摸苏晓小的头,含着笑意进了门。与沈清文道了声好,便拉着赵敏敏到一旁坐下,也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沈清文只知,她们时不时会回眸看他一眼,随后两仙女轻笑一声,如两银铃般,好听悦耳。 原本还兴奋的沈清文此刻如被泼了盆冷水,满眼失望,不过也是恢复了理智。站在书屋里,独自一人,他在想其他人在墨迹什么。 第三个到的人是李慕雪,这消失了几天的女子,沈清文倒有些意外。李慕雪显然也是装扮了一番的。纤巧柔软,面凝鹅脂,唇若初荷,眉若画墨,神如秋水,说不出的温柔之感。一身淡黄长裙子,真如只有从画中才有的柔弱女子。她落落大方的走进书屋,给了沈清文惊鸿一瞥,沈清文嘴角抽搐了一下。 自上次挨了李慕雪几脚以及见识了她动不动就拔剑的风格,沈清文深知自己绝不能被她这柔弱外表给骗了。 来者是客,沈清强颜欢笑的与她说了声好。李慕雪点点头后,将沈清文直接忽略,她径直走向赵敏敏与顾萍果,很不给他面子。 沈清文见这庭院里的三朵花,他知道,这三朵花哪一朵自己都碰不得。心里满是恨意,沈清文只盼其他人能快些到。 终于,在他脸色铁青时,一身书生模样的李长安终是到了书屋。他消失的时间比李慕雪还久,但李长安进了书屋,看见脸色铁青的沈清文,他吓了一跳。连忙询问可是今早打战留得伤,沈清文摇摇头。李长安又问是否是身上疾病发作,沈清文又摇了摇头。 李长安不解,沈清文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三位美若仙子,又各不相同的女子,李长安懂了。很是心疼的拍了拍他肩膀,他安慰道:“沈兄,放宽心。你要换个想法,三个,你也吃不消,对不对?” “李长安,”一语点醒梦中人,沈清文此时是真想拎起拳给李长安一拳。不过碍于今日这喜庆节日,动手是真不吉利。他只好苦笑一番,“你真是越来越想张钱那小子了。” 说起张钱,李长安和沈清文都停顿了一下。想来他此时已到了张家,过着新年。只不过,这新年过的痛不痛块,如不如意,就不得而知了。 无奈撇了眼赵敏敏三人,沈清文在月下拉着张钱就坐了下来。在桌上泡起一壶茶,沈清文与李长安聊了聊平日琐事。 喝茶看月,赏月聊天,有人陪伴,时间都不觉过的快了些。待沈清文回过神,这书屋里,已满是人影。 顾胜王,老乞丐,离陌愁,素央,左仆射,苏晓小等人此时都在书屋外的圆桌坐了下来。桌上摆满酒菜,大伙今日都准备不醉不归。 喝了几口的清酒的沈清文,见得自己眼前还空一椅子。揉了揉眼睛,他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那乌漆麻黑的黑乞丐,沈清文心里骂了句这人真他娘的黑,要不是那口在晚上犹如浮空的黄牙,沈清文当真是找不到他。 书屋里是满院的红灯笼,红灯笼里火光跳跃。书屋下,是满桌的人影。大家脸上都带着笑意,沈清文看着一桌子的人,他发自内心的温暖。自己真的真的好多年,没这么像模像样的过年了。 在月下举杯,沈清文笑着与大伙说,今晚与明月同睡,大家不醉不归。顾胜王轻笑一声,老乞丐调侃说他酒量行不行,离陌愁与素央征得了素央同意,与李长安碰了一杯,他很欣赏这道馆山下来的小子。 酒过三巡,菜已过半,北霜左仆射瞧见大家都有点没了兴致,他笑着提议说,要不让沈清文弹首曲,助助兴。 这个主意好,大伙都来了兴趣。沈清文笑了笑,他说这法子不够尽兴。李慕雪淡淡看了沈清文一眼,笑着说要与他再较量一番,输的人,自罚三杯酒。 沈清文点点头,两人便离了桌,各自取来各自的琴。在圆月与星河下,他们身染飘雪,在书屋下相对而坐。 一身红裙子的赵敏敏离了桌,说要为沈清文伴舞。李慕雪见了不乐意,说沈清文耍赖,随后也拉了顾萍果来为自己伴舞。 其他几人,端着酒杯,看着这四人。老乞丐与其他人说起了悄悄话。他提议要不让沈清文三个都娶了,省事。顾胜王摇了摇头,单单一赵敏敏就够沈清文吃一壶的了,更何况来三人,这事万万不可。黑乞丐倒是站在老乞丐这边,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左仆射点点头,笑着说北霜男儿都是妻妾成群。苏晓小在一旁冷笑,心里想着打死也不可能在北霜成亲。离陌愁在一旁独乐乐,他不敢参与其中,毕竟身旁的素央已抬起脚,正准备在他开口时,给他一脚。 他说他们的,沈清文这边也弹奏了起来。 两首天籁曲子,一前一后。两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在月下翩翩起舞。 这场景,美不胜收,当真让人留恋往返。身醉其中,忘了岁月。 后半夜,大家都吃饱喝足,三三两两结伴离去。这书屋,一下又只剩沈清文与赵敏敏二人。 沈清文收拾着餐桌,赵敏敏坐在秋千上,喝了有点小醉的二人相视一笑。待一切都收拾完后,沈清文拎了壶酒,坐在书屋外,他将这壶酒倒在了地上。 女子的心弦被触动,赵敏敏起身,与沈清文并肩而坐。这次,她主动挽起了他的手,眉目含笑。这红衣女子,在此时,朝自己心仪之人,祝福道: 沈清文 年年岁岁平平安。 ------------ 七十六与新年清晨问好 辞旧迎新的夜晚,旧年挥手与新年告别,或许连老天都有点不舍,这持续有一天的雪,总算是在半夜里停了下来。 一身青衣的沈清文,独自一人拎了壶酒。坐在书屋外,很是幽怨的撇了一眼书屋里,赵敏敏自然是睡在里面。脸上隐约可见的巴掌印子,沈清文就纳闷了,自己睡自己的床上,何罪之有! 本来想着今晚能美美睡上一觉的,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自己刚摸到床边,还没来得及享受时,就被那侧卧在床铺上的美人一巴掌,很无情的扇了出来。 在月下不甘心的叹了口气,沈清文靠在长椅上。满腔不解与愤怒,化为一声叹,沈清文在想,现在的女子都这么强横了吗。 喝了口酒,他对月消愁。 半夜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有点凉的。沈清文看着书屋里的红灯笼被风吹起,发出沙沙声。灯火摇曳,又落回原位。在烛火下,这书屋走道已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白雪。又喝了口酒,沈清文回忆了下今年。 相对之前枯燥的几年,这一年里,带给沈清文的乐趣可太多太多了。本打算回天井小镇养伤的他,误打误撞认识了顾萍果这丫头。在红果山上,沈清文又去看了看自己爹娘与沈府其他众人。顾胜王还是如从前那般不要脸,沈清文转动了下眼珠,估计比让狗不吃屎还难。 说起狗来,沈清文还得好好谢谢那只欠抽的黄狗。要是没有它牵线搭桥,估计这活,敏敏姐与自己都还未解开彼此心结。 看了看手里的酒坛,沈清文想起了桃花林的卖酒翁。老头身子骨硬朗,再活个百八十年不是问题。只是,沈清文又喝了口酒,他想那老头酿的桃花酒。也不知道那老东西用了什么法子,酿的酒,就是那么好喝。 下次去桃花林时,一定要将酿酒的方子给搞来,沈清文咬咬牙,他是真馋桃花酒。 观宇宙之大,羡长江无穷。 重见到了沈府故人,沈清文别提有多高兴。离陌愁叔叔与素央嫂嫂,还是跟以前一样,打情骂俏,将其他人晒到一旁。倒是老将军,让沈清文有点心疼,不过现在想来,也许这才是老将军想过的生活。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他们这些老人,本可以快意在江湖里生活。现在沈清文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宁静的生活,将他们又拉进了这趟不知底的浑水。 自己,是不是很自私。 寒风吹动青袍,沈清文在群星下问自己。心烦意乱,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将酒坛放在白雪上,沈清文轻轻推开门,他准备出门散散心。 站在这无人的书院走道上,这三百六十间书屋,罕见的还有两书屋闪烁的光芒。 一间是赵牵挂的屋子,沈清文有意让这间屋子一直闪烁火光。 另一间屋子,沈清文不想都知道是谁的。没日没夜的读书,除了那脑子烧坏的李长安,估计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人。 深邃里的眸子转向李长安的书屋方向,那间平淡无奇的书屋,住着个寻常不能再寻常的读书人。 沈清文不知李长安的想法,不过在他启程离开逐鹿书院时,他定是要与李长安好好问上一问。 李长安是个大才,说是麒麟才子也不为过。 这等人,沈清文自然是想留在身边。 但,无一例外,沈清文又不想让任何人跟随自己。 毕竟,他要走的是条没明天的道路。在这条漆黑的路,结伴而行,沈清文也不知会何时会再失去一位。 相比这下,独自身处黑暗,似乎要比这虚无欢乐来的痛快些。 就像赵牵挂,生而为牵挂,就算现在他死了,沈清文也要将他最后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行走在黑夜的冷风中,这修为已达天井的少府主,竟被凡俗里的寒风里打起了寒颤。书院里的红灯笼晃呀晃,这灯笼外的福字,像是恶鬼的笑脸。 它们在嘲笑沈清文,嘲笑他的虚伪。 浑身打颤,沈清文快步逃回自己的书屋。推开门,便是酒香扑面而来。站在书屋门前的少府主,眼里不自觉的湿润几分。 这本睡下的赵国公主,不知何时起了床。在这月下,笨拙的模仿自己起先烧酒的动作。这打小就生活在锦衣玉食下的公主,现在竟弄起了这般粗活。 笑她笨拙的生火,僵硬的起架动作。沈清文先前凌乱的思绪一扫而空。一身青衣散发星辉,他走近赵敏敏。笑着问她要不要帮忙,眼前这可爱不比的女子执拗的摇摇头。 真是笑话,赵敏敏冷笑一声。自己从小到大,不是被夸天才,就是神童。这烧酒这简单无比的事,何需沈清文帮忙。 “敏敏姐,问你个事。”难得悠闲的沈清文,坐在赵敏敏身旁。闻着其身上诱人芳香,他朝这正弄火的美人问道。 赵敏敏现在哪有心情去理他,她不明白,为何这火,如此难升。她明明见沈清文用真元轻而易举的就烧起,她不信这邪,不过她也不忘回沈清文,“何事?” “我……是不是很自私……”沈清文叹了口气,望这九天明月,羡飞仙傲游世间,“赵牵挂已经死了,我却还要利用他的死做文章。就像离叔他们,明明可以过幸福安稳生活,却硬生生被我拉回这刀光剑影的生活。” “你要这样想,才真让我们失望,”赵敏敏停下了手里动作,拍拍手,她很认真的与沈清文说道:“赵牵挂姓赵,是赵国的亲王,就算是死,他也还是赵国的亲王。离叔他们,是沈府的旧人。沈府在你心中是什么地位,在他们心中也是占着一样的地方。沈府,是你的家,也是他们的家。所以,沈清文,你不要去想这么多。现在的你,只要想着,如何好好活下去,沈府的未来,在你。” 这美不胜收的红衣女子,在月下歪着头,很调皮的一笑,“我的未来,也在你。” 破愁为笑,沈清文笑着摇摇头。 望眼明月,问世间,知我者能有几。 收回目光,笑一笑,所幸其中有你。 “这酒,你煮不煮了?”沈清文笑问。 赵敏敏想了一下,拍了拍沈清文肩膀,在这半夜里,她神秘兮兮的道:“你这就算是问点子上了。” 见她这即将要做甩手掌柜的样子,沈清文哭笑不得。在红灯笼里烛光摇曳时,沈清文突然伸出手,将眼前这惹人怜爱的女子抱了起来。赵敏敏不算高,站在沈清文身旁也只在他肩膀处,沈清文要想抱起她,轻而易举。 将这傻愣姑娘抱到秋千上,沈清文看她这红扑扑的脸蛋,无奈的道:“还是我来吧,笨手笨脚的。” 以往的飒爽风姿一扫而光,现在只剩下羞涩与呆愣。赵敏敏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沈清文,在她清澈眸子里,帅的惊人。 红着脸,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不知所措,乖巧可爱。 沈清文淡淡一笑,转身做做回起先赵敏敏坐的位置。位置尚留佳人芳香,沈清文很娴熟的生活,架锅,煮酒。 天即将,草霜凉,身在赵国边塞的赵无忧,在沈清文与赵敏敏二人放下酒杯时,他拿起了眼前酒壶。 眼里淡如水,这赵国二皇子,在天微微亮时,对眼前这成百上千的坟墓,喝上了壶满酒。 千赶万追,好在他还是赶上了。 将这空酒壶随意一扔,擦了擦嘴巴,这年少的将军又拿起一装满酒的新酒壶。 “兄弟们,将军来看你们了。”赵无忧笑得很温暖,仿佛眼前不是座座冰冷墓碑,而是一位位鲜活的将士,“将军答应过你们,抽空来与你们过个年。现在将军来了,可你们……在哪……” 从小不曾哭过的二皇子,哪怕当年远征边塞的他,也都未曾动容的他,今日,却在这一望无际的墓碑前,红了眼眶。 “你们是好将士,上阵杀敌,无不是与我冲锋陷阵,九死一生。”白衣沾染了伤感,连初升太阳也不敢打扰赵无忧。喝上一口酒,他哽咽的道:“可谁想,你们不是光荣的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拼死要保护的国人手里。我知道你们一定憋屈,我也是不解。君王之间的游戏,为何要你们做出牺牲!为什么!” 泱泱大赵国,这当代闻名于世的二皇子,在这铁血的沙场朝各方孤魂问道。红着的眼睛闭上了,这眼角打转的泪终归是落下了。 嘀嗒一声,泪入土,溅起几许回忆。 “是我,赵无忧,对不起你们。是我大赵,亏欠你们。” 闭眼说出这话,待再睁眼时,眸子里只剩下冰冷。 伴着这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白衣沾酒的赵无忧,只是一壶一壶的喝着酒。 站在不远处,马车旁,煞影没有去劝阻赵无忧的意思。这几年,从朝中无一势力支持的归国将军,到现在与当代太子势均力敌的二皇子,赵无忧身上的担子太重太重了。 今日,就让赵无忧偷个懒,醉一回,能有时间,与这新年清晨问个好。 (卑微作者在线求收藏,拜托各位大大了!) ------------ 七十七剑仙门下九尾狐 紫衣染了些许凡尘气,这穿上新衣裳的少府主,在逐鹿书院门前停住了脚步。清秀小脸上还留有昨夜的困意,自己可以一夜未睡。 将书院的大门推开,扑面而来的便是浓厚的新年气息。这街道上,红对联,红春炮,一眼望不尽。 想来昨晚的逐鹿街道也是热闹非凡。 要不是昨晚怕自己弹曲太过招摇,用了真元屏障。或许这街道的热闹,在书屋的众人也能感受到几分吧。 清秀小脸有点小失望,沈清文走向逐鹿书院门前不远的街道处。黑乞丐,一如既往,雷打不动的躺在这街道处。看着呼呼大睡的他,沈清文很是好奇,他是如何在这满是春炮残留的痕迹下,睡得如此安详。 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乌漆麻黑的脸上是不耐烦的神色,黑乞丐在睡梦中骂了沈清文一句,随后便一转身,又睡了过去。 新年第一天,迎接自己的不是温暖的问候,而是这熟睡乞丐的一声骂。这给身为少府主的沈清文可气的不轻。愤愤起身,撇了一眼这睡死的黑乞丐,沈清文在清晨光辉下,强忍踹他一脚的冲动。转动下眼珠,狡黠一笑。他有了主意。 一甩紫衣袖,沈清文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太阳高照,这逐鹿城上下,都是充满了新年的希望。街道上,偶然见看到有本就住在逐鹿城的学子。他们看着沈清文,想与他打声招呼,可思来想去,他们好像并不知沈清文姓什么。憋了半天,他们只得轻声喊了声夫子。 沈清文朝他们点点头,笑着问他们哪里还有卖春炮的店铺。有一学子指了指西方,他知道,就在城西包子铺对面。 沈清文嗯了一声,道了声谢,便大步走向城西的包子铺。 望着这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衣袍身影,逐鹿学子们面面相觑。以往的沈清文,给他们大多映像都是那抚琴高冷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今日的夫子,看起来充满活力,平易近人。 是因为这新春吗,不得而知。 逐鹿书院本就靠城西,沈清文走的也不慢,不一会,他便站在了这还卖春炮的地方。店主是个中年人,正无聊打盹的他,睡眼朦胧间见得一紫袍身影。闻到生意的气味,他立马清醒了过来。脸上堆满笑意,他咧嘴笑着问公子要何种春炮。 沈清文想了一下,露出笑容,要最响,炸的最狠的那种。哦,对了。沈清文补充了一句,有多少,要多少。 感动到落泪,这春炮铺老板亲自出店,目送这拎着一大捆春炮,走在街道上就如一红春炮的紫色身影。春炮铺老板拿钱的手,还在颤抖。心想这天上果然有菩萨,自己昨夜的头没磕亏,菩萨啊,在天上保佑自己。 刚睡醒,准备趁早找食物的飞禽愣住了;刚准备打鸣的老公鸡卡了嗓子,呆住了;在街道处打了打哈欠的老狗,立马醒了过来。 无他,只因为见到一满身披着红春炮的人影从它们眼前经过。望着这走远的春炮人,飞禽忘了捕食,老公鸡忘了打鸣,老狗没了睡意。它们结伴跟在这春炮人身后,要看看这春炮人,要炸哪家的粪坑。 将这一捆捆春炮,里三层外三层的铺在黑乞丐的周围。沈清文环顾了下四周,一家早起的面馆入了他的眼。坐在面馆里,沈清文要了碗面。在等面的时候,沈清文与老板唠嗑。 沈清文问老板,知不知道何为新春之响。正捞着面的老板摇了摇头,沈清文双目含笑,说你待会就知道了。 面,很快就上了,沈清文特地让老板打了个蛋在上面。嗦了口面,吃了口蛋,沈清文朝正出神的老板叫唤道。在面店老板不解的目光下,沈清文指尖窜出一火苗。火苗跳动在清晨,下一秒,火苗燃白丝,春炮炸黑鬼。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沈清文嗦着面,看着这在噼里啪啦的春炮中,鸡飞狗跳的黑乞丐。心想,这春炮铺老板是个实在人,感叹这浓烟之滚滚,这春炮火光之亮,这黑乞丐叫声之惨。 宝剑赠英雄,鲜花送美人,嗦面听春炮,笑看黑鬼叫。这面,沈清文是越吃越香,黑乞丐的叫喊声,也是越来越撕心裂肺。 这场景实在是精彩,沈清文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待到浓烟烂漫时,笑看这这飘飘烟雾似九天上的仙雾的逐鹿街道。沈清文放下碗筷,想来也只有这非凡长势,才能配的上这一代仙士,北山三怪中的音怪,欧阳音痴。 单手撑着脸,眯眼见这黑影走近自己。呦,沈清文起了一声。蓬松的黑发,破烂的衣裳,当真是怪才。 强忍笑意,沈清文朝着浑身乌漆麻黑的乞丐,微笑问道:“前辈,吃面吗?” “好啊,”黑乞丐点点头,似乎什么事都没法生的他,坐在沈清文对面。他叫了碗与沈清文一样的面后,笑着露出口黄牙,他对沈清文说道:“给你一碗面的时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刚吃饱,就不运动了。”沈清文摇摇头,淡淡的笑了一声。这黑乞丐模样,当真是滑稽,“你的面账,还不得我结。” “你小子别得意,乞丐我也是有点本事。这面钱,还是有办法赊的。”黑乞丐白了沈清文一眼,满嘴不屑。 沈清文嗯了一声,出了一根手指,在黑乞丐面前晃了晃,“修士最怕因果缠身。想您这般大仙士,就更怕凡间的因果。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般大仙,会为一碗面,结一凡尘果?” “不亏是沈府少府主,知道的就是多。”黑乞丐很认真的点点头,心里已将沈清文可骂了个遍。 “前辈谬赞了,”沈清文很谦虚的摇摇头,挑了挑眉,“晚辈可以给你结这面账,不过,前辈得给晚辈指点指点迷经。” “呦,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黑乞丐扫了沈清文一眼,阴阳怪气的回道:“沈府少府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你的不知道的事,我一乞丐怎么会知道呢。你说是吧,沈府大人。” “都说仙士一般自大,今儿我看未必。”沈清文啧啧几声,很认真的道:“您看您老,贵为一代音仙,还能这么谦逊。晚辈实在佩服,只是晚辈这囊中实在羞涩,就不给您老丢脸了。” 说完,沈清文起身,准备离开。 黑乞丐叫住了他,沈清文得意一笑,又坐了下来。 “问吧,何事。”黑乞丐一张黑脸呈铁青色,很晦气的一叹,还不忘喃喃道:“今儿当真是吃了狗屎。” 话音刚落,老板便将面端了上来。白汤浮白面,葱花做点缀。看这清清白白的汤面,沈清文实在没忍住噗嗤大笑。黑乞丐的脸色,此时也是一青一红。手机拿着筷子,他吃也不是,不吃那就真亏了。 忍辱负重的敲了敲碗筷,他没好气的朝沈清文嚷道:“堂堂一府主,岂能在大街上出如此之洋相,成何体统!” 沈清文忍住笑意,他看向黑乞丐这不黑不青不红的脸,又忍不住笑了出声来。捂着肚子,他实在笑得没力气了。 黑乞丐呢,见沈清文这泼皮无赖样,自己又拿他没办法,只得低头闷声吃面。 “好了好了,说正事。” 待自己笑够,黑乞丐的面也吃干净了。沈清文直了直腰板,认真的与黑乞丐说道:“前辈上次说的故事,晚辈很感兴趣。翻来覆去,思考了很久,前辈上次说的剑仙,是不是沈自州,也就是我爷爷。那拜在剑仙门下的狐狸,是不是叫狐九离。” “要是沈自州没死,知道自己孙子向别人打探自己的事迹。你说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你给祭天了?”黑乞丐摇头晃脑的回道。打了个饱嗝,剔了剔牙齿,他接着道:“沈自州是收过一狐狸徒弟,但她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那小狐狸为保一神药,给前代修士钻了空子,压在这书院大阵下,想来也有百年了。” “书院大阵,为何我寻遍整座逐鹿书院,都未发现有阵法的迹象。”沈清文皱着眉头,低声问道。 撇了一眼逐鹿书院的方向,黑乞丐淡淡一笑。他伸出头,与沈清文说道:“你真想知道?” 沈清文点点头。 黑乞丐也点点头,指了指离他们不远处的逐鹿大门,他笑着回道:“你不妨去问问她们。” 她们……? 沈清文不解,寻着黑乞丐指的方向看去。看清黑乞丐指的是何人后,沈清文倒吸一口寒气。门是逐鹿书院的大门,沈清文熟悉。可站在书院门下的人,沈清文更熟悉。 怒视黑乞丐一眼,沈清文抛下一句算你狠,便翻身朝城里跑去。黑乞丐一见沈清文没结账就跑,便大喊着刚刚放春炮的小贼往城里跑了。 站在院前的三位仙子一听黑乞丐的话,又看了看这还在眼前移动的紫色背影,她们相视一笑。三双美目中,均带着冷意。 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的黑乞丐可乐呵了。他笑着问老板,给你看场好戏,能不能算做结账钱。 老板笑着摇摇头,黑乞丐的脸又黑了下来。 这当真比吃了狗屎还惨,黑乞丐是这样想的。 ------------ 请假条 请假一天 很抱歉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 七十八新海换旧辰光 晚霜初融,清晨光辉洒进书屋前,在桌前坐了一宿的白书生,吹灭了已燃尽的蜡烛。 手里的书合上,他朝书屋前的枯树伸伸懒腰。已记不起是何年何日,自己养成了这番习惯。拿起书桌上的书,书名叫春秋,李长安读了一晚上。 黑瞳里是书籍蓝色的封面,这本书,李长安从道馆山上就开始读了。书上大多记载前代的事迹。坐在书桌前,李长安还是想不透。 为何前代会推一女子成活佛,为何纵横中州百年的李家会选择避世,为何天宁皇都会升起一真龙身影,为何沈自州会在红尘中成剑仙,为何这天下容不得真理。 李长安很是不解,这也是他下山的原因之一。 记得那时,他曾问自己的老师,天下,为何叫做天下。 老师笑了笑,摇摇头,浮尘而去。 记得那天,他又问自己的老师,春秋,为何叫做春秋。 老师敲了敲他的脑袋,还是乘云而去,留下一脸迷茫的自己。 而自己第三次问老师时,他已做好了被老师骂的准备。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老师这次没打他,也没骂他。 他领着自己去了一片星海,在星海里,老师说,这里每颗星星都代表一人杰。人杰汇聚,便成湖,湖多了,便成了江,这就是江湖。李长安抬眼,望向这满目璀璨,令人着迷的星海,老师又说,一颗颗的星辰连接在一起,组成这一片星辰海,好看吧,这便是天下。 李长安静静的听,老师慢慢的讲。 手一挥,下一刻,星辰碰撞,发出绚丽的火花,一片混沌,一寸新海。这片星海,有星辰陨落,又有新星涌出,无边无垠,轮回不止。 在这一片新生的星海中,老师转身,面向李长安。 狼烟四起,新旧交替。十年可见王朝更替,百年可知斗转星移,千年可辨沧海桑田,这便是春秋。 合上眼,这几年前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走在下山道的他,心知肚明山下的景色不堪,可还是心留,一丝希望混浊世界有一清明地的希望。 这一年,他见了世间百态。老师说的没错,这天下虽看似平静,各国相安无事。可实际各国各派暗潮涌动,只要一小火苗,就能将中州这地,炸个天翻地覆。 千年之下,辗转繁华,又有几人能初心不改,又有几人还能在华灯初下,为你煮一杯茶,与你说一句,好久不见。 老师说的那片星海,李长安没见到,至少现在还没见到。那组成星海的星辰呢,李长安倒是见到几颗,但,他们还只是新星,甚至连新星都谈不上。要想让他们掀翻前代的星海,还太早太早。 睁开眼,李长安皱了皱眉头。院外,传出一阵阵春炮爆炸和一耳熟的叫喊声。黑瞳里泛起金波澜,李长安凝神看向院外。 浓烟滚滚,一黑乞丐在春炮中翩翩起舞,边上的面馆里,一紫衣青年正乐呵吃面,他的身旁,是一只鸡一只狗还有一飞鸟。 收回眼光,李长安淡淡一笑。整理下衣裳,推开门,是一片清新寒气。李长安朝这书院望了望。三百六十间书屋,三百六十个阵眼。这在前代被称为天下最强十大阵法的,厌雀阵,李长安倒对他极有兴趣。 眼里金光如花苞般绽放,白衣飘在白雪青霜之间。刚准备活动活动筋骨的李长安被身旁书屋,突起嘹亮剑意给吓了一跳。 那是李慕雪的书屋,放眼整座书院,也只有她敢这么肆无忌惮的释放剑意。 在这剑意之后,是一只小凤鸾。模糊的影子,也就在他眼里能看清。顾萍果,也是被某人的春炮声给吵起。 李长安嗯了一声,将目光转向沈清文书屋的位置。他轻轻一笑,又凝了凝神。这第三位被吵醒的人,可是不一般啊。 如果李长安猜的不错,赵敏敏的修为,在赵牵挂之上。甚至都快赶上昨晚见的沈府剑宗,离陌愁。 离陌愁的事迹,春秋里也有写到。说他是个只醉心于剑的剑客,是座无情的杀戮机器。但,李长安又觉得书上写错了。依稀记得离陌愁讨好素央的样子,那卑微态度,明明是个怕老婆的人,又曾会寄心于剑之上呢。 眼睁睁看这三抹惊鸿升起,李长安替沈清文抹了把汗。三位不可多得的美人,三位绝对不可放在一起的美人,偏偏就让沈清文给都遇上了。 不知是福还是祸,李长安觉得日后得找个时候与沈清文好好聊聊。儿女情长,不该耽误他。至少李长安这么觉得。 成仙者,又有哪个是醉身于红尘。沈自州是个意外,为什么说他是意外,因为看他儿子就知道了。沈意天的天赋,书上说是比沈自州还高的。十五岁如成溪的绝世天才,却卡在离乘海最后一步十来年。这是为什么,书上说沈意天这人,太注重情感,不留心眼。说白了,就一烂好人。 什么因得什么果,可他就是个奇葩。什么因都去结,什么果都去得。因果缠身,又怎可能成仙呢。 李长安摇摇头,若是那时他成仙了,沈府还会灭亡吗,答案不得而知。在这中州里,有多少拼了命在红尘想成仙的人,又有多少想再次醉身与红尘的仙,答案同样是不可知的。 眯着眼,李长安在书屋前叹了口气。在自己达到圣人之前,这些问题,得通通解决,不然,就算成圣了,他也只会留有遗憾。 很同情的望了眼正逃跑的沈清文,李长安只得祝他岁岁平安了。深吸一口气,李长安对眼前的三百六十间书屋,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得在这些书屋下,呆着了。 远逃留仙楼的沈清文,不知李长安会想这么多大问题。现在的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她们找到。不然,可能比死还难受。 坐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狐九离正一手支脸,另一手玩弄自己的秀发,神态慵懒,眼神迷离。看这妖娆美人,沈清文顿时口含舌燥。起身拿茶壶,又被其胸前一片雪白所吸引,沈清文连忙用手堵住鼻子。 狐九离掩面一笑,笑声带狐妖天然魅惑,让沈清文身体一酥,差点喝茶都给呛了。 “小家伙,今日怎会有空来看姐姐啊?”狐九离见沈清文失态样子,也是暗自得意一笑。心想沈府终于出个有血性的府主,狐九离是当真开心。 回过神的沈清文,是知自己失态,只好擦了擦嘴。眼瞥向另一方,他说道:“九离姐,上次你说自己真身被压在这逐鹿书院下,可是真的?” “哦?”狐九离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口吐醉人芳香,她眼带慵懒的问道:“怎么?你觉得我狐九离会骗你不成?” “那倒不是,九离姐可是修行了百年的大妖,又怎会骗我一不满二十的小弟弟呢。”沈清文微笑摇头,但他眼神又淡了几分,“可九离姐,你可没跟我说实话。” 狐九离柳眉微微皱起,她看向这先前还眼带桃花,这下又淡如秋波的沈清文。她轻轻一笑,韵味不减,“沈弟弟这说的什么话,你说说看,姐姐怎么骗了你。 “逐鹿书院,三百六十屋,三百六十阵眼,这可是厌雀大阵。厌雀大阵是何阵法?压妖鬼之气的大阵,这逐鹿下,压的不是九离姐你的真身,而是数百年前枉死的妖族孤鬼。”沈清文风轻云淡的说出,紫袍散发丝丝不容侵犯的威严,他与狐九离笑道:“九离姐,我说的可对。” 狐九离愣了一下,低眉轻笑,她还是太小看沈清文了。点点头,她也不否认,“对,你说没错。” 一手拍桌,惊起声轻响。坐在椅子上的沈清文,气势竟节节攀升。浑身此刻散发威严,深邃的眼神里一丝冰冷,“九离你,你可知,若我信了你的话。将那阵给解了,逐鹿城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成什么样?”狐九离挑了挑眉,还是那慵懒美人姿态。 “逐鹿城,会变成一座鬼城。这里的百姓,修士,皆会变成厉鬼。”沈清文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你,还配做剑仙门下的弟子吗。” 话音落地,四周妖气肆起。窗门禁闭,沈清文脚下升起一紫妖气。来不及反应,沈清文背后布满冷汗。眼光狐九离离自己越来越近,沈清文眯了眯眼睛。 白皙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眼前这慵懒,散发欲望的狐妖,此刻正趴在自己的身上。她贴在自己胸前,狐媚一笑,“剑仙门下?区区一个天井修士,就算是师傅的孙子又如何?” 红唇微展,下一秒,与到自己眼前。感受到狐九离散发的欲望,沈清文连忙运气真元,可不知怎么,这真元,迟迟不动。眼看这红唇离自己越来越近,沈清文的心脏也是跳的越来越快。 下一秒,就在沈清文觉得自己保了十八年的贞操要失去时,一声轻响,打破了这屋子里的所有。 在门外的美人,推开了门,黑白的长袍在这屋子里出现的那一刻。沈清文脸色一白,又低眼看了看正趴在自己身上的狐九离,他面露死灰。 这下纵然有天下第一名嘴都圆不过了,沈清文闭上眼,也不去看任何人。他知道,这下自己真死定了。 “这位是?”狐九离见眼前这神色淡漠的美人,也是含笑朝沈清文问道。 沈清文不答,心想这狐妖可是害人。用美人计就用美人计吧,还不知收手。这下可好,美人计没用成,直接给他来了个火烧赤壁。心如死灰,沈清文只得在心里叹气。 一脸淡漠的赵敏敏撇了一眼这装死的男人,这笔账,她得算。不过,身上真元涌动,下一刻,人妖分离。赵敏敏身体一闪,出现在他们中央。一手将沈清文推到床上,另一手拉住狐九离。 在街道刚刚复苏热闹时,她将狐九离压倒墙上。美目里散着冷光,她在阴暗处,露出一丝微笑。靠着狐九离的耳畔,她声淡如寒天,“我不管你是谁的徒弟,不管你接近沈清文是何目的,若是你要碰他,我定将你九根尾巴都给剁了。再把你废了,卖到窑子去,永生永世为奴为仆,给人消遣。你,信还是不信。” (昨天有急事,没更新,很是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 七十九前人账后人来买 “殿下,您的早膳已准备好了。” 一声冰冷,一声关门声,这间华丽古朴的房间,又只剩下一人和一关在鸟笼的鸟。 眸子看了一眼桌上的粥和菜,身穿华贵之服的张钱叹了口气。窗口,那只鸟在朝清晨叫着,它的眼里,一直都有对自由的渴望。 是鸟者,谁都希望如书中记载的鲲鹏那般,展翅高飞,扶摇直上九万里。可现实呢,它只是只被关在鸟笼里,每日对窗外啼叫的鸟儿。 轻笑一声,尽是自嘲。这在外头人看起来,乃人上人的张钱,对着饭菜,笑这鸟儿痴狂。 别说是成鲲鹏了,它现在可是连自由的没了的人。 “叔,昕儿的状况怎么样了?” 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张钱朝身后突然出现的影子,轻且略带急促的询问道。 影子走出屋子的阴影处,在窗口太阳下,露出了真面目。 是那钓卧龙的钓鱼翁。 钓鱼翁走了几步,绕过张钱,一屁股在张钱对面坐下。脸蛋红红的他,伸手抓了几颗花生米。嚼了嚼,他慢悠悠的道:“那丫头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 “叔,那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之前你以我太小为由,可如今呢,我已是个成年男儿。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告诉我?”张钱握拳,两眉头已快弯到一块去了。 钓鱼翁淡淡撇了一眼张钱,哼了一声,他摇摇头,“怎么,殿下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就硬了?你现在可是连个门都出不去的皇子,我就算告诉你又如何?” 一脸微怒的张钱愣住了。略微低眼,他知道钓鱼翁之前所说话的意思了。张家的皇子并不算多,但张钱在朝廷上,也不见得能说上一句话。这等无权无势的皇子,在权贵的手里,甚至不如一兵一卒来的实在。 “若是沈清文在这,叔也许就不会说这番话了吧。”淡淡一笑,张钱喃喃的说道。但,他话音才刚落下,迎接他的就是卖酒翁的一个拳头。手抚脑门,很痛很痛,张钱抬眼,不知所措。 卖酒翁瞪了他一眼,“殿下,你要知道,你是张家的皇子。沈清文为何有如今这般心思,还不是给逼得。你跟他可不同,就算是沈府在世,你与他的地位还是一样的。所以啊,你不要有这些心思。” 张钱摇了摇头,自己虽称不上聪明,但也不傻。逐鹿书院一行,他已对沈清文的做事风格深深吸引,甚至产生了要跟随他的念想。这种念想,在逐鹿品茶大会上,沈清文一曲帝音时,尤为强烈。很可惜,自己身为皇子,更是张家的皇子。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纵然是心里再想,也只可能是想想罢了。 “上一代的余辉即将耗尽,叔,你们的时代,该来了。”张钱抬眼望了望窗前,这好不容易才挤进的三寸光辉。他笑着转头,看向正吃花生米的中年人,“叔,打算何时入乘海,成就无上仙位。” 钓鱼翁捣鼓捣鼓嘴里的花生米,很认真的想了会,“殿下,这话可就说错了。这一代,不是老人家我的,而是你们的时代。” “别闹了叔。你们这代人还未争辉,又怎会轮到我们这些小辈分羹喝呢。”张钱白了钓鱼翁一眼,做人,还是不能太谦虚。太谦虚,就成虚伪了。 钓鱼翁摇了摇头,叹口气,连吃花生米的性子都没了。“殿下,我没跟你开玩笑。上代余辉散尽时,我们这代,是陪葬品。” “怎么说?”张钱问道。 钓鱼翁笑而不语,偶然间看看窗外景色,一副钓鱼闲然模样。这可急坏了张钱,如鱼咬钩般,惊起了一阵阵涟漪。 “叔的意思,是有些老家伙坐不住了,想要出来活动活动。” 就在张钱要开骂时,外头传来一好听声音。随后听一声嘎吱,这大门,被推开。一身穿青蟒长袍,头戴玉冠,面相与张钱有三分像的阴柔男子走了进来。 “张樱,你小子怎么越长越骚气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钓鱼翁看了眼这阴柔男子,吓了一跳,开口骂道。 青蟒长袍的男子风轻云淡一笑,抚了抚眼前垂下的发鬓,他道:“叔,这就俊美。您老不问世事太久,不懂可以理解。” “去你娘的俊美,你也就叫骚。”钓鱼翁很鄙视的摇摇头,他属实对张樱的品位很不认同。 “不跟您老多说。”张樱简单回了一句,便不再看钓鱼翁。寻了张离张钱近的位子坐下,他拍了拍张钱的肩膀,带着丝丝女腔,“张钱,我帮你收拾了个眼线,你怎么谢我?” “皇兄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以你的手段,区区一个眼线,还不是抬抬手指的事。”张钱冷笑一声,淡淡回道。 张樱啧啧几声,“起先在外头听你与叔说话。叔说你小孩,可真说对了。要是普通的眼线,我还会向你邀功吗?” “哦?”张钱眯了眯眼,难道张樱还给他解决了个大人物不成。 张樱身子往后靠了靠,妖媚一笑,“是张家嫡系的人,搞定他还费了我不小心思。怎么说,帮你这么个大忙,你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可以。”张钱点了点头,在眼前这阴柔男子要开口时,他抢先一步道:“但是,你得把先前的话给说完了。” “你小子可得注意啊,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钓鱼翁一见话题又回去了,连忙警告张樱。这兔崽子他熟悉,要不给他提个醒,他那大嘴巴,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跟张钱说。 被打断两次的张樱很不爽,他白了钓鱼翁一眼,“我有分寸的。” 上下各扫了一遍这阴柔的男子,卖酒翁边摇头边骂,真他娘是个怪才,张坤那老家伙怎么就没把你这不男不女给宰了呢。 “诶诶诶,我可听着呢。”张樱很不爽这老家伙的态度。不过就在两者都要开骂时,张钱很关键的咳嗽一声,拉着两人,他说好啦好啦,大家都是自己人,都退一步。 卖酒翁哼了一声,骂了声死骚炮。 张樱嘴角抽搐下,跟了句老处男。 张钱汗颜,自己可是在关禁闭,要是他俩吵起来,那可就很麻烦了。连忙转移话题,“张樱,你快说。” 张樱瞪了一眼钓鱼翁,随后转眼笑眯眯的对张钱说:“剑派李家要复出了,跟着还有多家避世的家族,都一一有子嗣出动的痕迹。这天下,很快就不太平了。” “姓宁的不管?”张钱后背略敢发凉,要是这些隐士家族齐齐复出,那这天下,可就要大乱了。 “姓宁的?想必现在他们家,也是焦头烂额。上三天,也不太平哦。”张樱摇摇头,幸灾乐祸的说道。 “异族,要搞乱子了?”张钱自言自语下,转念一想,也只有如此,这些隐士才敢出来呼吸呼吸新空气。姓宁的压他们可压的太狠了。若上面真不太平,被这些老家伙钻了空子,张钱闭上眼,他不敢去想。 “不过你也放心好了。我们这些老牌的中五国也不是吃素的。父皇他们早已统一战线,有意将隐士家族压下去。”张樱笑了笑,“若这次五国一同出兵,那绝对是这近百年来,最壮观,最惨烈的一次大战了。” 张钱看着这嬉皮笑脸的皇兄,沉吟一会,他轻轻的低声问道:“那你……” 张樱点点头,“我自然也是要出战的。” 张钱这下明白了,卖酒翁说的陪葬品,原来是这个意思。若这次真打起来,卖酒翁这一代,必将是整座战场的中流砥柱,也是死伤最多的一层了。 “好了,不聊这些了。”在卖酒翁快睡着,张钱低沉时,张樱又开腔,“我与你说了你想知道的,这下可要轮到你帮我个忙了。” “什么事?”张钱问道。 “小事,”张樱风轻云淡的道,随后,转眼,看了看这窗口前的小鸟,他说道:“我想见见你那姓沈的朋友。” …… …… 身在留仙楼的沈清文,不知怎么的打了个喷嚏。大惊失色的他连忙捂住了嘴巴,好在眼前这两尊大神没太注意到自己。松了口气,盘坐在床上,一手撑脸,看着眼前这两美人。也不知赵敏敏与狐九离说了什么,只知狐九离听后大怒,妖气大涨的她,压过了赵敏敏的气势。将赵敏敏反压在墙上,她故意大声的说:“奴家好歹是个活了百年的妖,你这女娃娃心胸不大,口气可真不小。也不看看自己样子,不男不女的,真让奴家为清文捏把汗。” 沈清文想为狐九离鼓掌的,与狐九离比起来,赵敏敏不输脸,但身材可差太多了。但又注意到被压在墙上美人的冷目,沈清文只好将目光收回,又靠在床铺上装死。 收回目光的赵敏敏,回瞪了一眼狐九离,运气真元与妖气对抗的同时,她也道:“老太婆,你也知道你活了百年。这么大把年纪还来勾引男人,可真是老牛吃嫩草,不要脸。” “你说谁老太婆!”狐九花容失色,妖气也再次大涨了起来。 “你说谁平胸!”赵敏敏也是冷着脸,真元也是提上一口。 感受到周围强烈的波动,沈清文也偷偷撇了一眼她们。不得比说,这女人跟女人打架啊,就是要比男的来的有趣多了。不过,沈清文看了看这房子,若是再这么下去,这屋子可真是不要了。 毁了屋子事小,被别人发现狐九离的身份这事可大。 愿做和事佬的沈清文起身,很正义的朝她们喊了一声,“敏敏姐,九离姐,你们给我个面子,各退一步可好?” “给我滚!”赵敏敏涨红着脸,咬着牙朝沈清文嚷了一句。 狐九离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清文,你且退后。这事,你插不上嘴。” 的嘞,吃了两闭门羹的沈清文,可比吃狗屎脸色还难看。在床铺上伸伸懒腰,他靠在墙上,继续装死。 这事,跟他关系不大,他是这么自我安慰的。 ------------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 八十卧山依栏听风雨 昨日的道馆山下了场雨,今儿的早晨就起了雾。云雾绕青山,直到现在都未有消散迹象。 山间小道的一处书亭里,有一白衣男子侧卧在栏杆上。黑色长发披在肩头上,他朝此时这如仙境般的青山打了打哈欠。 眼里,一把飞剑从头顶略过,带起他少许发丝,他一动不动。黑瞳里尽是散漫。没回头,他淡淡的朝身后飞剑主人道:“说说你都多大了,还喜欢搞这种孩童把戏?” 飞剑主人是个相貌有五六十的男子,他扶着有了白色的胡子,朝这白衣男子调侃道:“你也知道我们多大年龄了,还不忘自己年轻模样。”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白衣男子转身看了一眼飞剑主人,起身一手称栏杆,他一笑,“先生我永远二十八。” 飞剑主人摇摇头,拿眼前这白衣男子没有什么办法。不过转念又想,以他们修为来算,这白衣男子,确确实实就如凡人二十八那般年轻。 赏了一番这仙雾绕绕,如墨水般的青山美景。飞剑主人感叹道:“凡间能有这等美景属实难得,难怪你一直不舍得离开这里。” “再美的景色,也有消散如烟的一天。”白衣男子回道,他撇了一眼飞剑主人,语气有点转淡,“所以,能珍惜就好好珍惜。别只想的将这景色夺来,这样只会水中捞月,镜外看花。最后倒打一耙不说,伤了自己。” “我知道先生你的意思,”飞剑主人点点头,“但,再美的风景也会有遐思。有些能除去,有些却已根深蒂固,除不去了。只能顺藤摸瓜,别让他再误了景色。” 白衣男子抬眼对上飞剑主人的眼,良久,不曾开口。飞剑主人也不急,身后三把青玄剑组成的剑环,在背后闪烁剑光。 “你是说我这山有缺处?”白衣男子皱着眉头,终是开了口。 飞剑主人愣了一下,眼里有点诧异,不过还是点点头,“确实是有缺处。” “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头。这山我可是花了好些功夫才搞定的,当年也是惹得南海花婆婆亲临,后更是有几位有名望的仙士来过,都是称赞有佳。你小子今天若不说个所以然,就等于一次得罪了多位仙士。”白衣男子风轻云淡中带少许的威胁,他静静坐在书亭的栏杆上,听亭外的细雨声,等亭里这人的文章。 飞剑主人沉思了一下,又见白衣男子得意的笑,他脸黑了几分。咳嗽一声,他带笑意,指了指白衣男子,“这山,有你,就是美中不足。” “李剑一,你真是有够不要脸的。”白衣男子气笑了,叉腰在这书亭里来回踱步,又觉气愤,指着飞剑主人正准备开腔一顿骂时。飞剑主人突然插了嘴。 “诶诶诶,圣人可不能骂人。”飞剑主人很认真的朝白衣男子说道。 白衣男子疑惑的站在原地一下,他问:“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见哪位圣人开口就是骂人的?”飞剑主人很是得意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三把青玄剑也是安静的停留在其身后。 “我啊。”白衣男子指了指自己,咧嘴一笑,“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李剑一,都一把年纪了,就别想掺和事。有空搬来我这道馆山,喝喝茶不好吗?” “好,”飞剑主人想了一下,点点头。看了看这美景,又摇摇头,“也不好。” “所以就是没得商量喽。”白衣男子问道。 飞剑主人嗯了一声。 亭外的细雨突然停了,白衣男子挥了挥衣袖,青山的雾气顷刻间散去,只留下这湿了的青山,青山顶上是一寸雪白。 白衣男子睁着眼,以上位者的姿态,身上圣人气愈发浓烈。群山轰轰做响,这小亭子里,飞剑主人抬眼看了看眼前,此时这比太阳还耀眼的男子 黑发染了圣人气,白衣男子冷冷的道:“现在异族在境外作乱,我们本应趁这代余辉还未散尽,拼尽全力护一护下代人。可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倒好,带头作乱。你要知道,中五国毕竟有百年历史了。当初的幼鸟已长成了雄鹰,你们要撼动他们的地位,可是不容易。” 白衣男子深深看了一眼飞剑主人,意味深长的道:“你真要想好,别有缝就钻。到时候,天下大乱,狼烟再起,我能坐的住,其他人,倒不一定有我这般沉得住气。” “除了先生你,这世上还有几人能敢说出这般话呢?”飞剑主人摇摇头,听白衣男子的语气,他似乎并没有兴趣参与此事。这是再好不过,但他这一席话,又让飞剑主人起了其他心思。 “有啊,”白衣男子笑道,“比如,沈自州。又比如,林念年。这两人可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后者还好,顶多灭你们一半威风。可前者呢,能灭了你们不说,就算是我,都得头疼一番。” “沈自州?先生你确定他还活在这世上吗?当年沈府灭亡时,他儿子赴死,也不见他露个面。”飞剑主人问道,他对沈自州有了解,知道沈自州是个护短的人。就是这么护短的人,连自己一手建立的沈府和自己亲生儿子灭亡时,都不曾出现。 这,已经可以给传闻定局了。 白衣男子忍住笑意,他看向山外的立着的金色大手,也是有了它,这雨,滴不进这书亭里。 “你,真的确定沈自州死了,”白衣男子回眸,黑瞳里有丝丝看戏的神色,“你,真的确定沈意天是真死吗?” 金色大手消散,积攒有一会的细雨倾盆而下。雨滴落在书亭上,发出嘀嗒嘀嗒无穷声响。山脚,又起了雾,很快,又弥漫了整座山。 山脚上的小书亭,白衣男子不知去了而出,飞剑主人坐在一个的亭子里。这传说中的剑派李家家主,一代剑仙,李剑一,被当代圣人,人称孔先生的三个问题给难住了。 前两个问题,大家都知道。最后一个问题是: “李剑一,你,确定沈府真的灭亡了吗。” 李剑一叹了口气,他问白衣男子,先生是否知道答案,孔先生说不知道。忍不住的笑出声,三把青玄剑环绕在身旁,这当代圣人都不知道的事,让他这一介剑夫,又如何作答。 …… …… 逐鹿城,逐鹿书院。 站在自家书屋前,沈清文面露为难神色。想起赵敏敏先前那可怕脸色,沈清文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狐九离不亏是活了百年的大妖,吵架功夫可见一般。专挑赵敏敏不足的地方,一针见血。沈清文现在想想,也是觉得慎人。 趴在门前,沈清文小心翼翼的窥探自家书屋。书屋里,一片安静,唯有白雪消融,秋千轻荡。不出一点声响的落地,沈清文蹑手蹑脚的走进自己的书屋。趴在房前的木门,贴儿细听。听了一会,见里头没声响,沈清文轻轻推开门。 见到屋子里的景象时,沈清文推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屋子里,一身黑白长袍的赵敏敏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好看的脸朝窗外,双手放在大腿上,完美的融入了黑色的屋子里。见她这落魄模样,沈清文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赵敏敏给他永远是自信,乐观的,看到这吵架输了的姑娘,沈清文第一次觉得,敏敏姐不是敏敏姐,而是赵敏敏。 走近这不开心的美人旁,沈清文轻轻抚了抚她垂下的青丝。赵敏敏没有他,依旧只是呆呆的看向窗外的那颗老枯树。 “沈清文,你是不是也嫌弃我?”很久很久后,赵敏敏转过头,朝眼前男子淡淡的问道。 沈清文哭笑不得,温柔的将眼前这倔强女子眼角的泪给擦去,他道:“就算真有天下人都嫌弃你的那天,我沈清文都不会嫌弃你。” “你说的是真的?”赵敏敏睁着红眼睛,将沈清文的手撇开,揉了揉好看的眸子,“我没哭。真的。” 沈清文很认真的点点头,“我沈清文发誓。今天找九离姐是真有正事。不过被你这一搅和,明日还得再去一趟。” “你还说没嫌弃我?你知不知道,若我去晚一步,你就被那狐妖给那个了。”红扑扑的脸蛋上不知为何看的就是那么可爱,让人心疼。这素来强势的姑娘,不知不觉在沈清文的面前,露出了最为真实的面目。 沈清文当真是被她给可爱到了,赵敏敏做事确是可用心狠手辣,不到目的不罢休的人。但,她这可爱面目,也是让沈清文放下了所有戒心,“九离姐不会这么做的,你放心好了。九离姐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我妥协罢了。毕竟我也有动这学院的心思。” “对了,你是如何得知这大阵下压的是妖族亡魂的?”红红的眼睛,如苹果熟透般的脸蛋,赵敏敏很认真的问道。 沈清文轻轻一笑,“原因有三。摆了如此大的圣人像,还每日有圣贤书声响起,这逐鹿城,本应该是圣贤意随处可见,百姓脸上带着祥和。可现实呢,恰恰相反。百姓只为利,图一文钱都会大大出手,整座城里乌烟瘴气,不见一点一滴的书城气,这是其一” 沈清文停顿了一下,“二呢,是一座文明于七下国的书城,过年竟是禁闭城门,方圆数十里不见一户人家。敏敏姐,你想想,若是放在任何一处地方,有这么大的书城,谁不是四季城门大开,欢迎别人来这过年还来不及。” 赵敏敏点点头,脸上也是露出凝重的神色。沈清文见她恢复原来模样的她,也是暗自心惊这女子的心态。 “最后呢,就是一座穷酸毗邻的书院,门前竟有一仙士每日坐在门前。半夜时分,还有另一位仙士给护道。这三点,皆是让我起怀疑了。只是,”沈清文想了一下,在赵敏敏疑惑的神色下,他道:“让我最后确认的是,是欧阳音痴说的那个故事。” 想起那个故事,沈清文就不自觉的看向窗户外。想来李长安已有所行动。自己也得快些过去,沈清文轻轻一笑。 若是真如黑乞丐所说,这逐鹿书院下压着一神药,自己做梦都会笑醒。 想了想,沈清文伸出手,抓住赵敏敏的手。在后者没反应过来时,他牵着她的手,出了门,只留窗外那棵孤单的老枯树。 ------------ 八十一谁又甘做酒中仙 晚风起,抚过一月的逐鹿城。如墨的黑幕上,只有点点星光做陪伴。今晚,没有月亮,是个阴沉夜晚。 青丝轻起,这静坐了一下午的白书生在这三百六十间没灯火的书屋下,醒了过来。眉心出隐隐作疼,李长安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双瞳里金光消散在半空,自己虽能看透这厌雀大阵,可局限于自己的修为低下,根本没有撼动它的可能。 清清秀秀的脸上有点疲倦,隔空抓来一长椅。坐在椅子上的李长安,望了望这满天无星的夜晚。呼出一口寒气,虽知道自己已到极限,可生性执拗的他,此时满脑子还是厌雀大阵的结构。 等自己修为至成溪时,应该就能将这大阵稍微改改。待自己修为成圣时,应该就能彻底将这阵下的妖魂给除尽。 看了看脚下的地面,很难想象,这闻名中州的逐鹿书院下,尽是万千白骨与百年不曾消散的亡魂。妖族与人族的问题,自两族诞生以来就从未有多妥善方法解决。人族土地上,有妖族尚存。同样,妖族地盘上,也是有人族的足迹。两者的地位都很低,就如同自己脚下的白骨一样。 夜晚寒风里,偶然能听见几声熟悉的老狗叫。李长安低眉回想起,自己曾问老师,凡间红尘,到底为何意。记得那时老师也是想了一下,后淡淡一笑,他道:凡间呢,就是饮酒醉卧花间中,男欢女爱后不回头。红尘呢,便是掀起那红盖头,相思如酒润心喉。 当时的李长安似懂非懂,现在的李长安想起老师这番话,别有滋味。老师挂了个圣人的名号,年轻时却意想不到的放浪形骸。好在有自己给他撑面子,估计他做梦的会笑醒。 凡间情爱,李长安还是没搞懂。或许自己一辈子都想不通透。老师用了大半辈子,最后给自己了个零分的卷面。李长安呢,他不准备寻老师的老路,他想要在做唯一,做唯一一位在红尘中成圣的圣人。 这也是他选择沈清文的原因之一。 门口响起脚步声,李长安回头望了望,是沈清文和赵敏敏。坐在长椅正觉无聊的李长安笑了笑,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今儿是什么风,把沈兄和赵公主吹到我屋来了。”李长安含笑问道。 沈清文没回李长安,径直往里屋搬了把椅子。与赵敏敏一同坐在长椅上,沈清文啧啧了几声。想起里屋的景色,沈清文也是傻眼。这李长安,脑子当真是不好使。一个大男人的屋子里,除了书就是书。满屋子的圣贤意,沈清文摇摇头,有点心疼李长安。 一个时代,能有多位剑仙。但是,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位圣人,也只有承认一位圣人意。毕竟大家都不想回到那个黑暗岁月,那个百家争鸣,世界混乱的日子。 “李长安,这阵,你能不能解?”沈清文朝李长安问道。 李长安点点头,又摇摇头,“给我十年,能解。” “十年?”沈清文皱起眉头,沈清文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身上的伤,不可能让他等十年的时间。赵敏敏也是知沈清文的心思,美目里有少许忧愁。不过,她也是很好奇,眼前这个天井书生,何德何能能窥探这天下十大奇阵的厌雀阵。 “这呆书生,是道馆山的弟子。”沈清文开口向一旁的赵敏敏解释道,“哦,对了。道馆山就是当代圣人,孔先生创的山。他呢,自然也就是孔先生他好人家的弟子。” 说完,他很自信的看向李长安,深邃的眼里仿佛能将李长安看透一般。坐在椅子上的赵敏敏有点意外,坐在一旁的李长安没多大波澜,只是点点头。 “沈兄,你刚刚的话要是被老师听见,是要挨骂的。”李长安淡淡的笑道。 沈清文不解:“为什么。” “因为,老师永远是二十八岁。”李长安含笑回答。 书屋旁,白雪已没了踪影。新绿的嫩芽,在寒风敲打下,已能见点点冒出。沈清文沉思一番李长安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要知道,李长安在沈清文心里是个憨憨。憨憨能说出如顾胜王一样不要脸的话,不多见。所以,这话值得推敲。 “想来孔先生是个极其雅趣之人。”赵敏敏淡淡的说道,当代圣人的事迹,赵敏敏或多或少知道一点。 李长安笑道:“赵公主说的正是。老师确是个雅趣之人,不过有时我又觉得他太过雅趣,有点失圣人的样子。” “你心里的圣人,又是什么模样?”赵敏敏眯了眯美目,问道。 李长安起身,白衣飘飘在有风的夜晚。抬头面向头顶无星无月的夜晚,“一眼可望宇宙星辰,一尘埃可塑山川大海。一步可行千万里路,一念可知春去秋来。这便是我的圣人路。” “看来你并不知道孔先生的意思。”赵敏敏淡淡一笑,她看了一眼沈清文,小有兴趣的问道:“沈公子,你可知孔圣人的意思?” 李长安不知赵敏敏是何意思,同样把目光放在沈清文的身上。紫色长袍里是偷笑,沈清文摇了摇头。三分识相七分不解。他与李长安一样,不知赵敏敏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身为沈府少府主,也是不能失了面子。迎着赵敏敏狡猾目光,沈清文淡淡回道:“娘子知道便好。” 狡猾的狐狸红了脸蛋,这起先还是大姐大行头的赵敏敏,被沈清文这一声给惹红了脸。白了他一眼,脑袋有点发懵,“呸,谁是你娘子。” 沈清文得意一笑,笑而不语。 李长安看这一对打情骂俏的样子,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重新坐回椅子上。他在推敲赵敏敏的话,老师的话,李长安一直以为是老师一句闲言碎语。现在,被赵,这一点播,李长安这才沉思起来。 “其实也好理解,能成一代圣人之人,哪位又是简单的呢。李长安,你想成为唯一,这是可以理解的。换句话说,成为圣人的人,哪一位不愿意做唯一。可到头来,谁都是在走老路。”回过神的赵敏敏很认真的朝李长安说道,青丝是披着不一样的光芒,精致非凡的小脸上,是微微润红之色,“能成圣人便成圣人。这世间,又有几人心甘情做容颜上的酒中仙。” “你不喜你的容颜?”李长安皱眉问道。 “我当然喜欢,”赵敏敏被李长安给逗笑了,“所以我成不了圣人。二十八,是一个很好的年纪。既没有少年的轻狂,又全无岁月的尘埃。李长安,你仔细想,你刚刚说的圣人样子,孔先生,又有哪一样是不能做到的?” 李长安很认真的对了一眼眼前这绝美的赵国公主。老师说的没错,这个女子,当真不是池中之物。只可惜,凤鸾不在她的身上,不然,赵敏敏与沈清文,当真是当代的金童玉女了。 一声嘹亮的剑鸣响起,如画中柔软的女子出现在三人的眼前。走的是莲步,背的是剑匣,这剑派李家的独女,李慕雪朝沈清文说道:“顾萍果,已经到了黑乞丐那里。环境不差,估计明天就可以开始练琴了。” 沈清文点点头。想起明日的菩萨庙之约,沈清文的头又不自觉的大了起来。若不是赵敏敏今日将自己计划打乱,自己本可轻松一些。明日又要去城西菩萨庙,又要去留仙楼找狐九离。这样一耽搁,估计自己还得有小半个月呆在逐鹿城。 “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得帮我忙。”李慕雪看向沈清文,红唇微张,她淡淡的看了一眼沈清文一旁的赵敏敏。 “你说。”沈清文回道。 背后的剑匣里满是剑意,李慕雪在这夜晚,朝当代沈府府主道:“让我跟着你。” 李长安饶有兴趣的看了眼沈清文,又幸灾惹祸的扫了一眼赵敏敏。沈清文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注意到自己身旁之人的冷意。连忙咳嗽一声,打破尴尬,“那个啥,李仙子,你能不能说的在具体一点,免得让人误会。” “字面意思。你去哪我去哪,天涯海角,只要跟着你就行。”李慕雪站在书屋下,语气如初的淡然。 沈清文快哭了,他不敢回头。他心里苦啊,虽然知自己的魅力很大,但这女子也不看场合说话。自己身旁坐的是何人,可是一代魔女,赵敏敏啊。要是真把她惹火了,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李慕雪注意到沈清文的表情,又对了一眼赵敏敏冰冷的眸子。淡淡一笑,“赵国公主的气量,不过如此。” “一事归一事,一码归一码。”赵敏敏淡淡的回道,“剑派李家独女的脸皮,也是如城墙一样厚。” “不敢当,从小在浪迹天下惯了。”李慕雪一笑置之,看向沈清文,认真的说道:“这事没得商量,你一定要答应。” “这事,确是没得商量。”赵敏敏抢了沈清文的话,回道。 李慕雪撇了一眼赵敏敏,“我与沈清文的事,与你何干。” 沈清文也是很有兴趣的看向赵敏敏,他很期待赵敏敏会怎么回答。赵敏敏一时语塞,本就有点红的脸蛋上此刻更红透几分。李长安则是偷偷的准备溜回房间,不过他刚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这不大的书屋里,只听这剑派李家独女淡淡一叹,她道:“剑派李家准备重现江湖,我爹已经派人来将我召回李家。我不想回去,所以,沈清文你得帮我。” 这消息,如九天的晴天霹雳劈在其余三人的脑袋中。不知所措的对上一眼,沈清文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知道,这江湖本就不平静了。现在李家又插一脚,这天,真要乱了。 (咳咳,各位大可爱,小可爱们,点点收藏可好呀。给各位花花\^O^/) ------------ 八十二一个有雨的清晨 今早,下了场小雨。细细如棉的雨水打在书屋上,沿着条条整齐的瓦片,如根根银线般,嘀嗒落地。 坐在屋前,听春风细雨,想日后行事。这紫袍年轻人,已一晚未睡。 李慕雪的消息,打乱了沈清文所有的计划。双眉快皱成一一字,沈清文只觉得心头实在闷的慌。起身看了看眼前染雨的书屋,深吸一口清晨新气。衣角被溅起雨水给打湿少许,这当代沈府府主,朝一天之始时,叹了口气。 谁曾想,昨日还微风小起赏夜景,今儿一早就突然下起了绵绵春雨。就如李慕雪说的一样,这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毫无征兆。 或许,这就是那群老家伙要的效果。给天下人来个出奇不其。 心念起,唤醒睡去的英魂长剑。一声剑鸣回荡在书屋,这把寄托了沈府意志的长剑,停在水幕之中。剑身激起雨水,沈清文在屋中,已心念舞剑。 天边细雨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有一棵老枯树的书屋里,只见一把寒芒闪烁的长剑破雨而出。声声刺耳剑鸣响彻云霄,随后便是一把把肉眼可见的白剑芒从书屋里滋生。 小脸上染了溅起的雨水,这紫袍青年人踩着青莲剑气,漫步在这细雨之中。站在书屋与白剑光芒的中央,这一刻,他是剑中仙。一指隔空点出,这在雨中停留的白剑芒便动了起来。整齐有序的以沈清文为中心,剑尖朝外,层层叠加,好似一朵巨大的白莲花,停留在书屋之中。 又起一念,这在天穹之上的英魂长剑被沈清文召回。长剑裹雨水,如一滴唤醒花苞的晨露。下一秒,花开,剑芒起。纯洁的白色光芒在书屋里绽放,把把白剑芒刺穿了要落在这书屋上的雨水。站在白色中央的年轻人,抬头望天,不出意外,一滴雨水都未落下。 手握英魂长剑,在白光消散之时,沈清文在雨中挥剑。手里挽剑柄,剑身戏春雨,剑尖带真元,真元拖水滴。这紫袍年轻人,仿佛有预知未来的本领一般。他的剑,每一次挥动都会带去即将落在他身上的细雨。 一行七剑,轻叹间,已成势。 沈清文微眯眼睛,在雨滴要落在自己身上时,一步躲过,手里使劲,长剑拖起要落地的雨滴。剑锋带动雨滴,这本因是人躲的春雨,就这样一点一滴,成线成串的被沈清文给带动起来。 脚踏青莲剑芒图,这沈府少府主在雨幕之中,舞了一曲水龙吟。 一声龙吟,英魂归鞘。沈清文站在书屋下,朝屋内的女子柔和一笑。有点凌乱的青丝搭拉在肩上,衣裳未来得及整理,这浑身散发慵懒的美人,睁着有红丝的眼睛,给了沈清文一个大白眼,“沈清文,你是不是有病,一大清早吵什么吵。” 剑意还未散去,沈清文连忙给这被自己吵醒的赵国公主赔不是。赵敏敏淡淡看了一眼沈清文,没有过多责怪的意思。往屋子里搬了把长椅子,赵敏敏就当着沈清文的面,躺了下来。 睡袍轻纱遮不住她诱人的身材,修长的大腿在书屋下若隐若现。白皙的香肩下是好看的锁骨,一张无可挑剔的容颜上有微微润红之色。这是何等迷人的景色,沈清文这才意识到,赵敏敏没有换衣服便出来了。 赶忙转过背对身去,沈清文意外的红了脸。这个情况有点尴尬,有点始料不及。赵敏敏则是暗自偷笑,很满意的欣赏自己的装扮。她是故意这样穿出来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看看沈清文的反应,二是告诉沈清文,自己不去任何一女子差。 轻笑一声,眨眼功夫,熟悉的黑白长袍已穿在身上。好在沈清文的反应不算差,赵敏敏点了点沈清文的后背。“转过来吧,我换好衣服了。” 长舒一口气,沈清文这才老实的转过身。看着这身让人安心的长袍,沈清文忽然意识到,赵敏敏还是穿这身让人感到放心。 也许是不想让别人窥探她的一丝一毫,沈清文也在屋里搬来一把椅子。两人就这样静静靠在椅子上,听听外头的春雨落土声。 “沈清文,秋千湿了。”赵敏敏面无表情的看向书屋外,早已湿透的秋千说道。 沈清文嗯了一声,“等雨停了,我去把它擦干净。” “雨停了,你还有功夫给我擦秋千?”赵敏敏眨了眨清澈眸子,语气里三分无奈七分期待。 沈清文朝赵敏敏温柔一笑,“一定会有时间的。也许是这次,或者是下次。” “别勉强自己,累的话就歇歇。”赵敏敏注视着眼前这清秀男子。这一张年轻无比的脸庞上,尽是老气横秋。心里升起说不出的酸楚感,沈清文的眸子,本应是比自己还清澈几分的。可现在呢,赵敏敏想着想着,拉起了一旁男子的手。 感受到对方手里的温度,沈清文淡淡一笑。靠在长椅上,他是多么希望时间能暂停在这一刻。佳人在身旁,哪怕只是听听春雨,那便也是极好的,“放心吧敏敏姐。待一切结束以后,我就跟你浪迹天涯,找个世外桃源,生一堆娃。” “我讨厌小孩。”赵敏敏收回手,淡淡的回道。 “为什么?”沈清文问道。赵敏敏虽说做事不择手段,但骨子里还是透着一股女子特有的温柔。这样的女孩子,本应该是十分喜欢小孩的。 赵敏敏看了看沈清文,咬着红唇,她道:“你别问了。你只要知道我讨厌小孩,就好了。” “那……还真是有点可惜。”沈清文摇摇头,装作失落模样,还不忘叹口气。 “可惜什么?”赵敏敏问道。 沈清文看了一眼赵敏敏,又是一叹。深邃的眼里有说不出的失望神色,这让赵敏敏不禁心里一急。拉了拉沈清文的衣袖,她语气有点急促的问道:“你说啊,可惜什么。” “可惜啊,”沈清文低下头,“沈家香火,到我这就断了。我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到了下面,你说说我该怎么面对沈家的长辈。” 听了沈清文的话,赵敏敏身子明显颤了一下。拉衣袖的手放了下来,赵敏敏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小脸上没了神色,赵敏敏想了有一会,才抬眼看了看沈清文,“你……要答应我,不说出去。” “好,我发誓。”沈清文立马竖起四根手指,很虔诚的朝天发誓。 “其实……其实……”出乎意料的羞涩,赵敏敏红着脸,靠在沈清文的耳畔,轻声道:“我……我小时候偶然,真的是偶然间,看见过别人生孩子。你知道吗,一个孩子,就这么硬生生的出来了。而且……而且……听其他人说,生孩子……很……很痛……” “所以你是因为怕疼?”沈清文有点哭笑不得。脑子还深刻记得昨晚赵敏敏的姿态,别提有多么潇洒。今早呢,仿佛是变了个人,羞涩的跟个姑娘似的。 赵敏敏点点头,又摇摇头,“反正我不管。你跟我有婚约,今生你必须娶了我。” 沈清文揉了揉她的头,看她这可爱模样。只要她开口,沈清文这下就可拔剑,问剑于天下间。区区一个孩子,不要又何妨呢,虽说这样有点对不起沈家的列祖列宗。 作为女子,赵敏敏比沈清文要敏感许多。这个天下,男子三妻四妾是件很平常的事情。越是出色的男子,身旁就越多出众的伴侣跟随。比容貌,比家室,赵敏敏自认不熟任何人。但,不知为何,见到顾萍果,见到李慕雪,她总是有点心慌。 不是对沈清文没信心,而是对自己没信心。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耳畔只留稀松的屋檐雨水落地声,这此时没了自信的赵国公主,亲眼见身旁的男子起身。眨了眨眼睛,她有点失神。 她以为,沈清文会起身离开,因为他确实还有一大堆的事。可他,只是踩着稀松的小道,一遍一遍,很耐心的将自己坐的秋千给擦干净。 这算不算是出乎意料。 心中的乌云散去,自信的赵敏敏在阳光下,嫣然一笑。起身,站在沈清文的身旁,她将他拉了起来。牵着沈清文的手,赵敏敏将沈清文带到书屋外。 “你有你的事,就别在我这闲事上浪费时间。欧阳前辈早就在书院外等你,还有狐九离的事,我还是不放心你。下午,我替你去一趟,如何?” 还未回过神,沈清文就被赵敏敏推出了门外。只听一声木门合上的声音,沈清文彻底傻了。不过赵敏敏说的也是,黑乞丐确确实实在书院外等了多时。 看着浑身湿透的黑乞丐,沈清文很有迷茫,他问:“前辈,你懂女人吗?” 被沈清文叫前辈,黑乞丐还是有点不适应的。扫了沈清文一眼,他露出一口标志性的黄牙,“我不知道,不过你等会就知道了。” “为什么?”在去城西菩萨庙的路上,沈清文问。 走在前面的黑乞丐,回眸一笑,“我们等下,不就是去见女人。到时候,你可以问问她。” (脑子有点乱,不好意思-_-||) ------------ 八十三菩萨庙下说仙女 逐鹿城西有处菩萨庙,大多数当代逐鹿城居民都不知道,只有少数人偶然间听家中长辈提起才知。不过他们也是懒得动身去一看究竟的。因为在逐鹿城,他们信奉圣人。他们是从小听圣人故事长大的孩子。对他们言,唯有圣人意志,方才是处事之道。 走在这荒凉的菩萨道上,沈清文也是感慨。想当初,南海菩萨一举破镜,成就无上仙位。横扫当代仙人不说,据可靠史书上写。南海菩萨在修炼半个时代,就已败了一半的上代仙人。这等天赋与风光,也是让南海菩萨的威信蒸蒸日上。中州等国,也是纷纷建起菩萨庙来供奉此等仙人。 可好景不长,菩萨时代才刚刚开始一个时代,就遇上了百家争鸣的时期。一时间,多位战力无双的仙人并起。那是个多彩的时代,也是个残酷的时代。 乱世出英雄,那个乱世,也是出了一位当真举世无双的人物。那位大人物的名字,历史上没写,或许是因写书之人修为,还未能到提起他名字的资格。后代的人们,只知那位大人名字带一凰字。 修为可达天帝,名字又带一凰字。所以后代人们称那位大人,为帝凰。 一人一剑,无敌与世间百年。最后横扫百家,统一学派。立下一时代一圣人的规矩后,这位大人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仿佛一切都未发生,又好似过去了百千万年。 有人说帝凰是积攒了太多因果,被天道反噬死了。也有人说,帝凰修为破了传说的境界,上升到了仙界,当起了快活神仙,与天地同寿。 一个个说法,层出不穷。一个个时代过去,还是有人提起。 站在这荒凉,杂草横生的菩萨庙下。沈清文看了看四周,也难怪其他人不知这里有座菩萨庙。这杂草可到他的头顶,从外头看,这里就如一片杂草丛。 轻叹一声,果然岁月无情。连南海菩萨那等人物,最后也落个这等结果。若是自己呢,百年千年后,又是否还有人记起,还有人提起。 “小子,傻愣的干什么?”黑乞丐见沈清文这呆愣模样,骂道。 沈清文回过神,对眼前这乌漆麻黑的脸,冷笑一声,“别以为你是成名仙人,就可嚣张。你可知里头的仙人是何人?就算这只是座普通的菩萨庙,也是有灵性的。天下那天晚上被她老人家看到,一天雷劈了你的道行。” 黑乞丐听了沈清文的话,眨眨眼。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他道:“我知道你刚刚的话是拍马屁。但,你这是拍在了马屁股上。南海菩萨最讨厌别人提她的年龄,你一口一个老人家的,走夜路小心的该是你才对。” “你说谁是马?谁又拍了谁的屁股?”沈清文挑眉,一脸看戏的神色。他朝菩萨庙拜了拜,嘴里喃喃,自己与这畜牲不熟,若是菩萨仙人怪罪,就怪罪这黑乞丐一人好了。 贵位一代音仙的欧阳音痴,可是被沈清文给气到了。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南海菩萨毕竟是称霸一个时代的大人物,这等仙人的庙宇,自己也是惹不起的。 “傻愣的干什么?开门啊。”沈清文朝黑乞丐白了一眼,指使道。 黑乞丐深深看了沈清文一眼,敢怒不敢言的他,只得灰溜溜的推开这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好似一烟炮打在地上,周围百步之内,一时间,皆是布满了灰尘。 用衣袖捂住鼻子,沈清文在灰尘中眯着眼。逐鹿城的菩萨庙与其他的菩萨庙,大同小异。菩萨金身立于庙宇之下,正前方竖一青铜鼎用来装人间烟火 。 只是,沈清文朝黑乞丐招呼一声。两人同时看向这青铜鼎。青铜鼎上下,皆是有了岁月的味道。但,就是这被遗忘的庙宇中,燃起了别的菩萨庙没有的香火气。层次不气的香火飘荡在空中之上,这庙宇菩萨像之下的人,也是缓缓站起了身子。 记忆里的黑色斗篷,这南婆仙人,也是如约而至。 “让前辈久等了,望前辈恕罪。”沈清文朝眼前这背对自己的仙人,说道。 “呵呵,沈小友说笑了。老身也是刚到不久。”南婆仙人淡淡一笑,目光一直放在这金身菩萨像上,她道:“老身拜托沈小友的事,是否有了答复。” “晚辈确是找了顾萍果,只可惜她心里已有了别的老师位置。恐怕不能与前辈一起修行了。”沈清文摇摇头,语气里尽是歉意。 “无妨,既然没有这师徒缘分,老身也不强求。只是,老身很是好奇,顾姑娘心里的老师人选,又是何门何派的高人?”南婆仙人语气如初,不喜不悲。 沈清文撇了一眼身旁的黑乞丐,“是北山三怪之一的,欧阳音痴。” 沈清文的话音刚落,一股强横的气流就朝他与黑乞丐的位置袭来。速度之快,沈清文来不及反应。风力之强,可是这不大的庙宇晃动起来。 黑乞丐不愧为一代仙人,他反应过来了。 四周升起仙人意,这气流感受到了仙人意志,皆是与沈清文与欧阳音痴擦肩而过,一根发丝都未惊起。 “欧阳音痴,你倒是有胆子。不仅出现在我面前,还抢了我的弟子。”南婆仙人终是转身过来。看似风烛残年的她,站在这菩萨像下,便是铺天盖地的气势压来。 身上笼罩一层淡淡的光辉,这黑乞丐朝南婆仙人咧嘴一笑,“阿婆,你这说的什么话。拜师也是讲究缘分二字,既然顾萍果与我有缘,我可不能不收。您老觉得我说的可对。”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与黑乞丐的态度比起来,南婆仙人可谓是如腊月寒冬般,语气冰冷到让人后脊发凉。 “不敢忘。”黑乞丐摇摇头,“只是今日站在阿婆面前的,不是北山音痴,而是顾萍果的师父,逐鹿书院外的小乞丐。” “你还是如以前一样,伶牙俐齿。”南派仙人淡淡哼了一声,脸色虽还是冰冷,眉宇间却是有一点点罕见的温柔,“慧儿,这几年可好?你这畜牲有没有欺负她?” “阿婆,天地良心。慧儿在北山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指东,北山都不敢看西。”黑乞丐含泪说道,热泪盈眶,语气诚恳。 沈清文在一旁,也是暗自点头。南海与北山,在江湖上的地位可是天差地别。要是拿开比喻的话,南海呢,就相当与人间仙境,不仅美景无数,还盛产仙女。北山呢,充其量就是个混混聚集的地方,常年乌烟瘴气,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不过好在,这几年有欧阳音痴这等仙人坐镇,再加上这几年北山还算太平,北山的名声,也是没有再烂下去。 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地方,也是让欧阳音痴这等奇葩给牵上了关系。偷偷上了仙山不说,还拐了山上的仙子下凡。 不过,沈清文想了想,这仙女到底是何人物,让欧阳音痴这么宠她,北山整座山头听她的。 “北山这等蛮夷之地,就算都听慧儿也是应该的。”南婆仙人很是嫌弃,并不为欧阳音痴的话所动。她看了一下欧阳音痴便不再看他,而是转身看向沈清文,“沈小友,既然顾姑娘已做出决定。那老身便不再打扰你了。不过,你替老身带句话给顾姑娘。要是这畜牲教不她,南海随时欢迎。” 沈清文眨了眨眼,不经意撇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黑乞丐。这南婆仙人对自己与对欧阳音痴的态度,可谓是一天一地。受宠若惊的点头,学着南婆仙人的语气,沈清文道:“前辈的话,晚辈一定带到。若是这畜牲教不好萍果,晚辈一定带着她去南海。” 南婆仙人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没事的话,你俩都退去吧。老身想与她,叙叙旧。” 沈清文没听懂南婆仙人的意思,黑乞丐却动了。与南婆仙人道了声再见,便拉着沈清文出了菩萨庙外。坐在菩萨庙阶梯下,沈清文问:“诶,你与南婆仙人到底是何关系?那慧儿又是何人?” “你想知道啊?”黑乞丐嘿嘿一笑,竖了两根手指道:“两块烧饼,不用还的那种。” 沈清文一听,也是给气到了。咬咬牙,“行。” “爽快!”黑乞丐嗯了一声,“你知道南海菩萨吧,刚刚那位阿婆,是她娘亲,是亲娘哦。南婆仙人有八个女儿,大女为南海菩萨,而最小的那个女儿,便是我媳妇,名为南海慧。” 就这样,因为二块烧饼。欧阳音痴坐在阶梯上,在自己媳妇大姐的庙宇下,与沈清文说起了自己怎么追到她八妹的故事,以及她八妹到了北山的之后的故事。 欧阳音痴一讲,就是一个上午,沈清文一听,便是一个下午。而在下午阳光最为灿烂时,一抹阳光射进了这逐鹿城最为豪华的酒楼。 在沈清文曾经的住房内,一身黑白相间长袍的绝美女子,淡淡看了一眼自己前方的衣着不堪狐妖。狐九离也是脸色很是不好看,很多心疼的打量了一番赵敏敏的身子,她摇摇头。 “好了,说正事吧。沈清文今日有事,我替他来与你说说,怎么动逐鹿书院下大阵的事情。” (终于是进了白名单,我们的书终于能搜到了!!啊啊啊!好激动!) ------------ 八十四只想开个烧饼店 零零散散的琴声落在这小小的庭院里,一抹斜阳照在亭子里的美人身上,一身白衣的顾萍果看着自己手下的白琴弦,叹了口气。 单手支脸,美目朝这没有任何装饰的庭院,漫无目的的看来看去。欧阳音痴说,自己只有把这琴给学成了,才能在日后帮助到沈清文。有点纳闷,顾萍果拨动几根琴弦,发出丝丝杂乱声音。 为何一定是自己学琴,这等枯燥事,为何不是赵敏敏,或者是李慕雪来做。 又吐出一片幽香,要不是欧阳音痴那老家伙说日后能帮的上沈清文的忙,自己打死都不会去学这无趣玩意。直了直自己的细腰,顾萍果摆正身位。指尖已起了丝丝的茧子。她稍稍定神,随后一曲悠扬小调就从她指尖里发出。 停在门口,听院里传来有模有样的调子,黑乞丐朝身旁的沈清文,摆弄道:“怎样?这才几日,就已不输给那些学琴小成的人。平常人要想学会这境界,没有半年拿不下。” “顾萍果在与你学琴之前,就已基本掌握规律。你这老东西可是不要脸,倚老卖老不说,还扯上人家小姑娘,当真不是个东西。”沈清文淡淡的回道。嘴里虽是这么说,眼里却还是闪过丝丝吃惊神色。欧阳音痴不愧是一代音仙,这才屈指几日时间,竟能赶上普通人半年时间的境界。 门前的黑乞丐嘿嘿一笑,沈清文这小心思他懂。他是仙人,超凡脱俗于世间,沈清文这等天井境界的小辈,说的不好听点,他们拉什么屎,欧阳音痴都一清二楚。 推开门,欧阳音痴领着沈清文进了院子。他与沈清文都不约而同的放低声音,蹑手蹑脚的走进院落。 练琴,讲究的一心一意,不被外界干扰。沈清文与欧阳音痴都知道,在弹琴者醉心于琴时,外界最好也不要去干扰她。以前就出过一例子,说上代琴仙入定时,一不要脸的家伙突然闯入他的家中,把他宝贵入定机会毁了不说,还白白折了大半年的修行时间。黑乞丐忍不住笑了笑,那个闯门的家伙就是他,上代琴仙是他师父。想起那段被自己师父追杀,满大陆的逃跑的时光,欧阳音痴不禁有点感慨。 自己这乌漆麻黑的模样,就是那时给练出来的。 琴声还在悠扬,一个音接着一个调,没有一点偏差,但也说不上完美。沈清文与老乞丐坐在房门前的木阶梯上,沈清文给了黑乞丐一个眼神。意思是为何不去弄几把椅子来。黑乞丐不耐的耸耸肩膀,搓了搓指尖,意思是弄椅子是要钱的,他没钱。沈清文咬牙,忍住怒意,又比了比手势,意思是我给你钱,你去弄。黑乞丐摇摇头,得意一笑,轻声说自己不久就要带这丫头离开,犯不着。 沈清文挑了挑眉,感情这家伙拿自己寻开心的。黑乞丐摊开脚,坐在夕阳下,他看了一眼那在微风中,飘飘如仙子的顾萍果。他轻声道:“想来也是挺美的。你知道不,我年轻时,其实只想做个世俗里的闲官。每天调戏调戏姑娘,喝喝小酒,就这样渡过一生。可谁想,不仅入了修仙的行列,还不巧到了仙人,娶了个仙子老婆,又收了个仙女徒弟。” “你这话跟我说说便好,在外头,可是会被人群殴的。”沈清文淡淡的回道,语气带了点酸味。 黑乞丐摇摇头,给了沈清文一个年轻人,你不懂的表情,“你可知现在是什么世道。你若不嚣张一点,别人揍得就是你。再说了,说起群殴,天下谁群殴过北山人?” “确实,”沈清文在这普通的屋檐下,点点头,“要说无赖,你们北山称第二,这天下没人敢说第一。” “你这说话就无趣了,北山现在可是比之前好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买卖我们现在可不做。”黑乞丐不乐意了,举起拳头,要沈清文给他个说法。 “我不是说北山无赖,”沈清文叹了口气,他对欧阳音痴可是失望透顶。在眼前这黑乞丐不解的大眼睛下,他狡黠一笑,“是你这北山山主,不要脸罢了。” “绕来绕去,你还不是在骂北山。”黑乞丐眨眨眼,说道。 喜极而涕,沈清文点点头,“是啊。” 黑乞丐有点郁闷,沈清文解气一笑。这算是还了欧阳音痴刚刚耍他的账。他俩就这干坐着,看着小亭子里的顾萍果最后一音落下,沈清文和黑乞丐不约而同的鼓了鼓掌。 看了看对方,沈清文率先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这老家伙在干什么。黑乞丐还了一白眼给他,意思是我给我自己徒弟鼓掌,你这外人瞎参和什么。 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相信沈清文和黑乞丐都能杀对方千百上万便了。顾萍果也是注意到他俩。眸子里起先还是有惊喜的,但随后见他俩这要随时都会动手的表情,顾萍果又淡然下来。 拨了拨琴弦,将这两人注意拉了回来。顾萍果靠在桌面上,朝自己师父和自己仇人,很美一笑,“我弹的如何?” “一般。”沈清文回道。 “极好。”黑乞丐回道。 “你这老家伙,说话怎就不老实呢。她弹的明明一般,却被你捧成极好。”沈清文义正言辞的说道,随后看向顾萍果,很认真的说:“顾萍果,你别信这老道的。满嘴喷粪,扭曲现实。” 欧阳音痴咧嘴一笑,幸灾乐祸看了一眼自己徒弟,又撇了一眼这看似大义凛然的沈府府主。他哼起来小曲,眯着眼,等着好戏。 果然,亭子下起初还带笑意的顾萍果,此时笑意全无。小脸彻底冷了下来,她朝黑乞丐道:“师父,送客。” “好嘞。”欧阳音痴很是殷勤的喊道,随后一把将沈清文拎起。眼里满是无辜,他笑说:“这是我徒弟的意思,你别不服气。” 恍然大悟的沈清文,含泪盯着这欧阳音痴。倚老卖老的老东西,沈清文就算丢脸也不会让这家伙给丢出门去的。大声朝顾萍果喊道:“女侠我错了,你刚刚弹的是极好的!我心眼小,一时嫉妒说错了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一马可好。” 噗嗤一笑,顾萍果也是败给沈清文这不要脸的功夫。朝自己师父摆了摆手,示意他放了沈清文吧。不情不愿的放下,沈清文朝着脸色更黑的黑乞丐使了脸色。 咳嗽几声,这一天内丢了三次面子的音仙得拉回场子。他认真的朝沈清文与顾萍果说道:“打闹结束,现在我们该说说正事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顾萍果见沈清文与黑乞丐都认真的神色,柳眉一皱,心里有点紧张。 沈清文点点头,“这天下太平的局面,最多二年,就会被打破了。到时候,内忧外患,狼烟四起。” “这又是个乱世,沈清文,你是要当乱世的英雄,还是历史的尘土?”黑乞丐朝沈清文问道。 沈清文想了一下,摇摇头,“都不是。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烧饼店老板。无聊时,给店铺前趴地乞丐一烧饼。吃饱时,再给睡得正酣的乞丐一烧饼。春天来一个,夏天再来一个。心情好时来一个,心情差时来两个。你说怎么样?” “那真是极好的。”黑乞丐冷笑回道。 顾萍果眨眨眼,歪了歪头,她不是很懂沈清文的意思。不过转念一想,当个烧饼店的老板也不错。至少能保证他出现在一个地点,不要自己满世界的找他。 “你大概何时起身离开逐鹿?”黑乞丐突然朝沈清文问道,语气很是认真。 沈清文收起了笑意,“还要等一会,有一点小事没处理。最多半个月,便要离开逐鹿城了。” 黑乞丐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小亭子里有点失神的徒弟,他摇摇头,“到时候我与我徒弟随你一起。天南地北,也有个照应。” 抚琴的顾萍果嫣然一笑,一身紫袍的沈清文却皱起了眉头。“老东西,练琴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懂。练琴讲究专心一词,你这样带顾萍果与我满世界跑,别误了学琴。” “耽误不了,”黑乞丐翘着腿,很自信的卖弄道:“本音仙当年学琴时,游山玩水,今日走东边,明日去南头的。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怪人,不是学琴的料子。但最后,我不照样学会了。” 沈清文想了一下,无奈的同意了。顾萍果很是开心,不过也是将这份开心给藏在心里了。沈清文心里或多或少也是有数,顾萍果跟在自己身边,对她学琴也是有益的。 自己的帝音,或许真的与顾萍果的凤鸾匹配。相辅相成,事半功倍,是这么个道理。 夕阳余辉下,逐鹿城的人声也渐渐低沉了少许。沈清文起身,准备离开。顾萍果想留沈清文晚上在庭院里吃饭,沈清文想了一下。正要答应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是两道熟悉的气息。 欧阳音痴脸色一沉,随后咧嘴大笑,黄牙闪烁。沈清文脸色一白,大骂一声该死,随后撒腿就跑。 那两道气息是赵敏敏和狐九离的。 不出意外的外,她俩是打起来了,动作还不小! (求收藏呀,拜托各位大可爱,小可爱们了。给你们好多好多花花。(☆_☆)) ------------ 八十五留你性命是恩赐 中州七下国,齐临国都 齐字刻在中央,这一面面战旗飘荡在半空中,发出阵阵不小的声音。这富丽堂皇,人山人海的皇都前,是一片片纵横相间,华丽无比的宫殿。据说当年齐临开国君王信仰纵横一派,连这宫殿都设计成如此模样。 俯看这群宫殿,错综复杂之间是一座座小亭子连接。一横一竖,看的也是让人眼花。不过好在齐临君王也是个有雅趣之人,每座小亭子里的设计都是不同。有放一地溪流,细听流水声的。也有立几棵槐树与花团,只供欣赏的。 许多亭子里的一座,也是当代齐林君王最喜的一座亭子里有三人个人影。身披黄袍者,自是当今齐临王,黄天满。另一人,是跟随他左右的,叫良哑巴。最后一人,大家都很熟悉,是前不久才从逐鹿城回来的齐临镇国公。 三者的区别不是衣裳,也不是地位。而是在于,一人是坐的,一人是站的,一人是跪的。 良哑巴站在黄天满的身旁,弯腰用手扇了扇这刚烧开的茶水。待觉得可喝时,对一旁微眯双目的齐临王啊了一声。这身穿黄袍,却散发一股江湖气的君王睁开了眼。扫了一眼跪地的齐临镇国公,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黄天满淡淡的说道:“镇国公这是何意,今天让你是来喝茶,不是跪地数地瓜的。” “陛下,老臣有罪。”汗流浃背,这没有往日荣光的镇国公跪在地上,不喜不悲的回道。 喝了口茶,这只在齐临产的双叶茶,堪称中州双绝。浓浓的茶香在嘴里回味,黄天满回道:“哦?镇国公大人素来安分守己,说说看,你是睡了孤的哪个妃子还是盗了孤的哪块兵符了,要跪地与孤请罪。” “陛下别戏弄老臣了,所有罪都由老臣扛下。请陛下看在老臣这么多年做牛做马的份上,放府上人一条性命吧。”齐临镇国公闭上眼,在这比自己小一轮的国君面前,刻了三个响头。 黄天满纳闷了,看了一眼身旁的良哑巴。他轻声问你知不知镇国公犯了什么罪。良哑巴很认真的想了一下,随后啊啊啊啊了几声,黄天满不明白他的意思。良哑巴又啊啊啊几声,黄天满明白了。 他是个哑巴,不能问他。 风,吹过这皇城里最为偏僻的一处小亭子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四面墙和一普通的小亭子。真要说这里有什么与别处亭子不同的地方,也只有这四面墙的墙角,都摆着许多小石头,小石头上都刻着字,细看,这都是人的名字。 “既然镇国公大人自认面子大,不肯说。那孤就来与你说说,国公大人,到底犯了何许罪也。”黄天满开口,话音如山,一字一字落地,这方面不过百步的小亭子里,如同一座大山般压来。 “罪一,谋杀皇子,按律当斩。” 黄天满淡淡的声音落在镇国公肩膀上,一字如一山,压的镇国公喘不过气来。他跪地的地板已经出现了裂痕,这座小亭子仿佛承载了当代君王所有的怒火。 “罪二,意图莫逆,该诛你九族。” 第二句话音落下,镇国公的身体已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腿下地板龟裂,塌陷。 “罪三,私交他国皇子,乱拉阵营,陷我齐临于不利局面。镇国公啊镇国公,你当真是老的糊涂。你说说,这三罪里哪一条是不能诛你九族,灭你满门的。孤不去找你,你倒好,恬不知耻的来与孤请罪!”身上皇气纵横而起,这身披齐临黄袍国君用举国上下的之力,压死了这跪地的镇国公。 镇国公想要说话,但他一张口,便是无穷的皇气压在他身。这是举国之力,不是他一介武夫能睥睨的力量。终于,当镇国公最后一分力用尽时,这年过半百的成溪高手,晕死在了这小亭子下。浑身气息溃散,只留一口浊气。 黄天满很嫌弃的撇了一眼,随后喝了口茶。他注意到良哑巴异样神色。他笑了笑,问:“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没有杀他。” 良哑巴啊啊几声,黄天满哈哈一笑,“我欠上代国君一个人情,你也知道,江湖人士最讲情义了。说不杀他后人,就是不杀。就算这国家都被赔没了,也不杀。” 良哑巴点点头,又啊啊啊了声。 “你是问我为什么不杀他,却还要废了他?”黄天满嗯了一下,搓搓下巴,淡淡道:“我答应的是不杀。既然这人起了谋反的心思,总不能不给他点教训吧。” 良哑巴好像笑了一下,整齐的刘海下是一张如瓷娃娃的脸,脸蛋脸庞抹上了点点胭脂红,这怪人又在小亭子下啊啊啊啊了几声。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黄满天不高兴了,扫兴的看了一眼这如死人般的镇国公,他淡淡一笑,“他的儿子无能,我总不能让他亲手打下的江上毁在他后人的手里吧。这才是不讲情义。” 良哑巴翻了白眼,啊啊啊啊啊啊几声。 黄满天嘿嘿一笑,“我替他守了百年的江山,就只做几天的君王,你就说我过分。那哪些杀父弑君的,你怎么不去说说。” 说到这里,良哑巴不回话了,黄天满也意识到什么。摸了摸后脑勺,他冷冷一笑,“忘了,我就是弑君来着的。不过,这次还得好好感谢感谢这沈府的少府主,替我省下了大麻烦。楚天那厮也不是个东西,表面称兄道弟的,背地里却与别的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良哑巴摇摇头,走到齐临镇国公身旁,朝起身的黄天满啊啊几声。走了几步的黄天满回头,淡淡的道:“随便找出地方就丢了吧,这里是皇宫,死不了的。” 良哑巴目送黄天满的背影,又急促的啊啊啊几声。黄天满不耐烦停住脚,回头道:“我不是去杀人,只是去看看我亲爱的夫人。你说这女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尤物,都这么多年了,就是玩不腻。想来这上代国君也是有福气,不说了不说了,耐不住寂寞了。” 摆摆手,这黄天满一脚踏空,乘着龙气,走向了后宫之处。良哑巴叹了口气,将镇国公以气拖起,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就这么丢在地上。拍了拍手,他一步一步的消失在这幽森的走廊。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住了脚。外头,树影婆娑,里头,传来男欢女爱销魂的声音。他看了看天,心想刚刚黄满天刚刚是不是提到沈府二字了。他想现在就破门去问问黄满天,不过听这动静,他现在似乎不方便。又重重一叹,他不明白,黄满天怎么会对女人有兴趣。 风,拂过他圆圆的脸蛋,他在夕阳下,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古怪的脸蛋露出痴迷的笑容,这世间上,唯有少女那干干净净的尸体,才是最美的。 想了一下,他决定还是下次找黄满天问个清楚。嗓子里一片疼痛,这良哑巴朝嘴里扣了扣,一节已腐化多时的手指被他从嘴里扣了出来。舔了舔这美味,良哑巴哼起了戏曲,消失在了皇宫内。 …… …… 中州楚天逐鹿城内,沈清文发誓他用了全部力气赶路。不过好在,在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的留仙楼下,沈清文如释负重的缓了口气。 自己真是心急了,没有辩识这气息的强弱。赵敏敏与狐九离也不傻,摸了摸这在外人看不见的真元结界,沈清文运气一缕青莲剑气,切开一道自己能过的缝隙,穿过结界。刚过结界,耳畔就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赶紧用真元将缺口补上,沈清文一步腾空,直接跳上了第十层。 趴在窗口上,沈清文看见这房里的景色,他倒吸了一口气。这里哪还有什么留仙楼最上层的模样,现在的第十层,说是废墟也不为过。而也就是这片废墟当中,就有两美人在沉烟中闪烁。拍了拍脑门,沈清文早就知道会这样,却还是信了赵敏敏的话。 “老狐妖,我就知你不是个好东西。笑里藏刀,今天我就废了你,替天行道。”耳畔里传来赵敏敏的声音,随后便看到赵敏敏黑白色的长袍在这废墟中闪过。 狐九离充满诱惑性的声音在这回荡,只听极为妖娆的一声哎呦,“小妹妹,说你句平胸也不用这般恼羞成怒吧。好歹是个公主,脾气就如街巷里那些泼妇般,又丑又烂。你这等女子怎配得上清文。” “老妖货,你给本宫闭嘴!”真元沸腾,青丝飞舞在这续费中,赵敏敏表情也是彻底冷了下来。 “怎么?你觉得奴家怕你这小女孩还是怎么的?”活了百年的狐九离又怎会怕赵敏敏这小辈,百年的妖气浮现,与赵敏敏的真元碰撞在一起,掀起阵阵双色涟漪。 一身紫袍的沈清文知道这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是自己出场的时间了。整理整理衣裳,他一脚迈出时,耳畔便传来两声呵斥。 “沈清文,你给本宫回去。你今天要是刚插手,明年今天就是你忌日。” “这丫头说的对,清文,这事你说不上话。” 心疼自己迈出脚,沈清文很憋屈的坐在还算完美的窗口。无神的看了看天空,一只鸽子吸引了他的注意。眨眨眼,这只鸽子似乎认识他,咕咕一声就朝沈清文飞来。沈清文倒是来个兴趣,这只鸽子,居然能穿过结界,落在他的身旁。玩弄一下,一封信从鸽子身上掉落下来,发出一声叮咚响声。 (日常求收藏呀,谢谢各位可爱的大大们了。) ------------ 手机坏了,明天中午能拿,明晚恢复更新。 如题,手机坏了,明天中午能拿,明天晚上恢复更新。十分抱歉大家,谢谢大家的支持! ------------ 八十六她身无岁月痕迹 夜,悄悄降临。 院里灯笼烛火闪烁,脸色苍白的齐临镇国公一步一步的走进了自家的府中。真元溃散,双眼无神的他,朝惊醒的侍卫摆了摆手。 久经沙场,看淡生死的他,不知为何却为了这一生修为失了神。 晚风,吹起了他散乱的发丝。他看了看那座昏暗的院子。吴迪,又不知去那里鬼混了。老眼惹上了红的,有了沟壑的脸上有点点润红之色浮现。他知自己是过分溺爱这孩子,可有时就是控制不住。 一看到吴迪,他就想起了他的亡妻。 心里有了坚定,这已被废了修为的齐临镇国公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了这座院子里除了他与小四,就无其他人知道的地方。 凌乱的草丛遮挡了这条几年前还清晰可见的小道。镇国公废了好大劲才认出了这条走道。迈着忐忑的步伐,镇国公眯着眼,一步一小心的沿着这条走道往里深进。 他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深,只知原本漆黑带了少许露水味道的小道,突然亮起了如白天般的光亮。 眼前,是一扇红色的大门。大门上挂着两红灯笼,灯笼中央是个大大的梨字 。 这扇门,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这小道里,闪烁奇异的光辉。 在大红门下的镇国公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人,总归是会怀念过去的。无论这人修为有多高,多低。门外的自己是,门里的那人,亦是。一道热泪从他眼眶里流出,低落到了这片慌乱又显得干净的小道上,发出一声清脆。 一声重重的叹息从门里传出,随后只听噗通一声。这扇关了有七八年的大红门,终归是再次开了。 大门内,是一座很普通的小亭子。小亭子里有一桌,一灯,两椅,一人。仿佛是早早就知道了齐临镇国公要来了似的。这坐在椅子上的姑娘,缓缓的抬起了头。 眉眼如初,还是如七八年前那般青春美丽模样。这姑娘长的是很好看,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她仿佛有种特殊魔力,就这么静静坐在椅子上,只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心安。 齐临镇国公在门下站了许久,亭子里的姑娘也不急的起身。 “前辈。”终于,齐临镇国公还是开了口,谨慎的唤了一声这似睡非睡的姑娘。 姑娘睁开眸子,在身旁烛火摇曳时,淡淡看了镇国公一眼,“几年不见,你老了许多。 ” “是老了。”齐临镇国公点点头,语气里满是无奈与辛酸。 姑娘拨了拨好看的手指,在灯火下,还照了照,“我知你心里的不甘。这是你自家的事,我虽欠你父亲一个人情,但还不至于让我出手帮你杀人。” “前辈说的是,这些年若不是前辈坐镇我齐临,我齐临恐怕还要多收异族的灾祸。”镇国公苍白的脸上,也是不知不觉间布满了汗水。眼前这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姑娘,也不知活了多大岁数了。他深刻记得,自己小时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这副模样。 “你的伤,我治不好。皇宫龙气至阳至刚,举国信仰之力。我就算修为再高,也解不了。”姑娘不喜不悲的看着镇国公说道。年轻的脸蛋是,竟一点暮气都未有。好似真的如十七八岁那般,生机勃勃。 齐临镇国公没有多大意外,苍白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晚辈不敢奢求前辈相救。晚辈知前辈马上要离开齐临,只求在前辈临走前,能带上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你儿子?”姑娘喃喃了一句,低下头,她在思考。没过多久,她便抬头,朝齐临镇国公道:“你倒也不笨。吴迪那孩子虽顽皮了点,不过也是个富贵相。带在身边,当个幸运娃娃也是不错。” “晚辈多谢前辈。”齐临镇国公可是高兴。他原以为这姑娘不会那么容易答应,可今日就出了他意料之外。 姑娘点点头,看了看自己对面没人的椅子,道:“在逐鹿城,你可见到过小六子?” “晚辈未曾见到,不过也是知道些消息。”齐临镇国公没多加思考,“据守卫报告,六子与沈清文打了一架后就不知去了那里。似乎是收了很重的伤,躲在逐鹿城暗处疗伤。” “赵无忧这孩子,也就只会忽悠忽悠小六这老实孩子,”姑娘一叹,年轻的容颜,语气确是如此老气横秋,“这伤收的也对。让他涨涨记性,连自家府主都敢打的奴才,留他一条命已是开恩了。” “前辈说的在理。”镇国公赶紧附和道。 姑娘冷冷的撇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当要了小六子的命?” “这……”齐临镇国公一时不该怎么说了。给自己的脸上来了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惊醒了原本安详的天空。 姑娘收回目光,在星空与灯火下,喃喃道:“沈清文倒是块料子,天赋一等,就是做事还不太成熟,离他爹还是有一段距离。不过这也是个苦孩子,这天下啊,他这样的孩子太多太多。可真正能出头的又有几人呢。” 齐临镇国公不敢回答了。只得大红门中,拖着疲惫的身躯,咬牙坚持。姑娘是知道齐临镇国公的身体状况的,她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道:“带走吴迪可以。你也应该清楚,要想让让一人脱胎换骨,总得有人为他牺牲的。你要想清楚,最好不要想太久。” 齐临镇国公很凝重的点点头,很恭敬的与这姑娘到了别。他一脚刚出门,后脚这大红门就关上了。身后传来一声噗通声,这条原本来亮的小道,又暗了下来。 在这条昏暗的小道上,只听这年过半百的齐临镇国公重重一叹,叹声如起先在门外听得那般。 …… …… 逐鹿城的一处小亭子里,一身紫袍的沈清文正坐在椅子上。他的身旁,是赵敏敏和北霜左仆射。桌面上此时摆着一封信,这封信是鸽子身上的。 写信的人是张钱,信上的内容也是极其简单明了。张钱与一株灵药为由,要沈清文去一趟张家。这事要是放在平常,沈清文估计做梦都会笑醒。但今时不同往日,整片大陆都处在一压抑气氛,沈清文可不能保证自己此次去张家能全身而退。 “沈兄弟,你是怎么想的?”北霜左仆射打破了这不说话的局面,他先是看了这封信的大概,随后朝沈清文问道。 坐在椅子上的沈清文,看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赵敏敏,心里也是起了丝丝不耐。他是想不通,为何平日里都是十分冷静的赵敏敏,一见到九离姐就很不淡定。 “其实我是打算在逐鹿城事情办好后,去北霜一趟的。只不过现在被张钱这一封信打乱了计划。唉,我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沈清文摇摇头,语气里也是透了一股烦躁。 赵敏敏一只手架在腿上,支着脸。足可称的上倾国倾城的脸蛋上,咬牙切齿。想起临走前狐九离那得意表情,赵敏敏就恨。明明是只没了身的狐妖,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心里留了位子,赵敏敏是一定要将这气给报的了。 不过她毕竟是一大国公主,也是很快从这心想报仇的小姑娘模式走了出来。红唇微张,她道:“我倒是觉得去去也无妨。” 沈清文有点意外,看了看已恢复正常的赵敏敏,他问道:“敏敏姐,有何指教。” “现在大陆上风起云涌,前有妖族,后有隐士家族。老牌中五国国君肯定是第一时间想解决内忧外患的,现在去张家,还有一株灵药相赠,岂不是件天大的美事。”赵敏敏含笑回答道。一黑白相间的长袍上,是一片星辰星海。 北霜左仆射想了一下,“若是是张家的陷阱呢,或许是他们仿造张钱的笔记写的也不一定。” “张钱身边跟的是谁,左仆射大人可别忘了。那可是这代离仙人最近的一批人中的一位啊,”赵敏敏很自信的回道,在黑夜中,她又是一笑,“再说了,不还有我吗。我与沈清文一起去,别的不说,全身而退,还是能做到的 ” “敏敏姐,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空了?”沈清文淡淡一笑,问道。 赵敏敏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我是要去赵国,去张家正好顺路。我在张家也待不了多久,估摸你见到张钱后,我就得离开了。毕竟牵挂叔的死,我得去向朝廷汇报,不能何事都让二哥扛着。” “无忧皇子……”沈清文点点头,脑海也是有一英俊青年段位影子浮现。这样想来,自己与赵无忧,也有十年没见了。 想了突然想起了什么,赵敏敏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将沈清文的手掌摊开。在其不解的目光下,将一枚令牌放在他的手上。 令牌没什么也别,黑色的材质,金色的纹路上刻着一逐鹿二字。摸这陌生的触感,沈清文有点不可思议的与赵敏敏对上一眼。 (回来了呀,两天不见甚是想念!!) ------------ 八十七了你世俗牵挂事 新年初月的晚风,还留个少许去年寒冬的味道。虽是微风阵阵,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凉意。 一身紫袍的沈府府主站在无人的逐鹿书院下,手里握的是略微发烫的黑令牌。抬眼,望了望上方那间依旧闪烁灯火的房间。沈清文脸色平静,深邃眼睛却复杂万分。 这令牌,北霜左仆射建议他不接,赵敏敏没有吭声,但沈清文也是知道她的心思。 搓搓手里的令牌,赵敏敏总归是赵国公主,赵牵挂也终究是赵国亲王。叹了口气,肩上的担子有重了几分。 这令牌,沈清文是接下了。 身后,一身白衣的书生悄无声息的走近了眼前这紫袍青年。沈淡淡一笑,回眸一眼,三分吃惊七分欣赏,沈清文道:“李长安,你是真学坏了。” 手里拎着的是酒,这白书生在晚间摇摇头。一身书生气不减反增的他,浅笑回道:“修佛中有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读书,也只如此。况且沈兄煮酒技术如此了得,不喝才是人间一大憾事。” “就你会说。”沈清文无耐一叹,笑意更加浓郁,“不过你说的也是不错。” 无星无月,带点凉风,这三百六间书屋最顶端,今夜有两个年轻身影坐在上头。眼里的那尊立在书院中央的圣人像此时是那么渺小,李长安单手负立在屋顶上。双目如星辰般闪耀,周围的酒香已越发浓郁,可他的思想,还是停留在这书院的法阵之上。 煮酒的沈清文是知道李长安心里在想什么事。从他一出现的那刻,沈清文就已心知肚明。指尖沾酒水,沈清文尝了尝,觉得还是欠点火候。手里真元加了几分力,沈清文开口:“你也不用如此费心。这厌雀大阵可是天下十大奇阵之一,现在的我们还只不过是布阵者眼里的沙尘。不过好在,他的时间已停留在他辉煌的时候,而我们的时间,还在当下。” “沈兄说的在理,”李长安叹了口气,他是很少叹气的,只不过这声叹气不是给自己,也不是给这逐鹿大阵。转身,白衣依旧飘飘,“只是,沈兄做的是前无古人之事。若是能成,那必定名留青史万年不灭。而我要想在沈兄光辉下留个历史有名,那也得拿出点奇事来不是?” “你这马屁拍的很是不错,”沈清文认真的点点头,但随后也是一笑,“但还是不行。你别想了。” “为何?”李长安一愣,笑意还留在嘴角上,眼里有尴尬与“按理来说沈兄应该是吃这套的。” 沈清文耸耸肩膀,递给了李长安一碗刚出锅的酒,“若是寻常事,我倒是答应了不碍事。眼下这事可不能打马虎眼,敏敏姐要是知道,非得要我半条命不可。” “沈兄可是说笑了,这事可不算太大啊。”李长安喝了口酒,身体也是微微暖和了起来。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眉宇间更多的是不解。 沈清文很郑重的叹了口气,在其更加疑惑的目光下,他破愁为笑,将令牌丢给李长安,“我知道,就是逗你玩玩。” 接过令牌的李长安,真当不是该笑还是该苦。看了看左手的令牌,又瞧了瞧右手的酒碗。千言万语化为一声无耐的叹息,白书生将这酒碗里的酒一口喝了干净。 清澈的眼睛扫了一眼周围,是有人来了。很识趣将酒碗放在屋顶上,李长安笑了笑,道:“多谢沈兄成全。” “不是我成全你,而是这事除了你,并无其他人选了。”沈清文摇了摇头,眸子里将这白书生给看了清楚,“逐鹿大阵,先不急着动。张钱来了信,要请我去张家坐坐。” “去张家?”李长安皱起了眉头,稍加思索,又舒张开来,“想必是张兄拿了什么东西诱惑沈兄去了吧。” “聪明。”沈清文呵呵一笑,了一眼左下方,随后在夜色正浓时,伸出一根手指,“一株灵药。” 李长安饶有兴趣的回了沈清文一眼,白衣散发淡淡酒香,他现在有点不舍得走了。在眼前这沈府府主诧异神色下,他卷起白袍,坐了下来。端起刚刚放在地上的酒碗,“沈兄,再满一碗。” 沈清文这下脸可是黑了下来,边倒边骂道:“喝了这碗赶紧给你沈爷爷滚蛋。” “沈兄,现在可是你在拜托我。”李长安接过酒碗,不急不慌。在黑幕下,轻呡一口,这可气坏沈清文了。 胆战心惊,小心翼翼,沈清文窥了一眼这隐藏在黑夜,身穿黑白相间长袍的女子。心想这书生是真不要脸,蹭了一碗酒还要蹭第二碗。 李长安见沈清文这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模样,一笑置之。看了看这浓浓的黑幕,今晚无星无月,适合喝喝小酒。一碗热酒下肚,这白书生忍不住感叹一声,人生快活也不过如此。 “喝完没?”沈清文单手支着脸,有气无力的问道。 李长安点点头,“喝完了。” “那就请吧。”沈清文伸出手,做出请你快快离开的手势。 李长安哭笑不得,苦笑一叹,他也是放下酒碗。站起身,活动活动,在沈清文即将要出脚时,他大笑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真是不要脸。”沈清文收回脚,低声骂了一句。随后转过身,笑得如三月和煦的暖风,“敏敏姐,你坐。站这么累了吧,赶紧喝杯酒暖暖身子。” 一身黑白长袍的赵敏敏自然没跟沈清文多客气。真元运起,浮空而坐,赵敏敏接过沈清文的酒碗,尝了一小口。绝美的容颜上带了点点笑容,她道:“不错。” “敏敏姐指的是酒还是人?”沈清文挑了挑眉,含笑问道。 赵敏敏白了他一眼,调皮一笑,“都不是。” “那你是说什么不错?”沈清文疑惑了,追问道。 赵敏敏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人畜无害的表情,“我指的是我的衣裳。你看,我的衣裳好不好看?” 这是一道送命题,沈清文自然笑着回答道:“好看。” “懂事。”赵敏敏点点头,又轻轻呡了口酒。 见赵敏敏这番模样与举动,沈清文才稍稍放下心来。盘腿坐在她的身旁,吹着晚风,沈清文边收拾边说:“令牌我给了李长安。李长安这人心思细腻,懂人情,修为也不弱,学院交给他,我很放心。” “李长安的背景我也调查过了,一户寻常人家的孩子。早早上了道馆山,在道馆山常年霸占前三甲。”赵敏敏摇着酒碗,在黑夜下优雅的又喝上一口。 沈清文点点头,剑眉微皱,深邃的双目里是淡的杀意,“敏敏姐,我想亲自出手杀了那三人。” “我知你心思,但这三人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数年的老油条。修为不说多强,却也狡猾的很,你现在身上的伤才刚刚好转,与牵挂叔一战已是勉强。若还要逞强战这三人,不值当。”赵敏敏摇摇头,不是很赞同。 在半夜宁静的书屋下叹了口气,沈清文转头看向赵敏敏,眼里满是认真,“敏敏姐,赵牵挂是我杀的,他的凡尘事,也应该是我给他了才对。” “不行。”赵敏敏态度也很坚定,在他心里,帮助沈清文光复沈府是其次,沈清文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那三人,我会出手。” “你的手,不是用来杀人的。”沈清文注视着赵敏敏那端酒碗的素手,这双白皙的手,不知是染了多少狰狞的鲜血。忍不住的抓住这只手,沈清文很轻很淡的说道:“那三人,是牵挂叔的兄弟,虽然他们在金钱与权利下低了头,但理应也是我出手。” 赵敏敏咬了咬下唇,起身站在这三百六件最顶端的屋顶上。她居高临下的看向盘腿而坐,举头仰视的沈清文,“你的伤,不允许你这么做。沈清文,你可不要任性。” 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沈清文呼吸也是微微急促了起来。他的伤,在与赵牵挂一战中就有了松动的痕迹。这几日若不是他使命压制,也许又要想上次那般裂开。 脚下的屋子闪烁烛火之光,沈清文在想,自己手里有枚灵药,这逐鹿城下有株神草,要是将这二者与自己融为一体,那伤势起码能压到与赵牵挂一战之前的状态。 可是,沈清文垂下眼眸,这厌雀阵实在是令他头疼。而这阵法就算是解了,他也对这还未消散的鬼混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想的有些头疼,沈清文揉了揉眉心处,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夜晚的风,拖起了他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吹散了这掩埋了今晚月色的阴云。月辉,洒向这片大陆,要照亮了这盘腿而坐的紫袍银发青年。 银发闪烁银辉,沈清文睁着有点发红的眼睛,与身旁的绝世佳人对了一眼。赵敏敏知道沈清文表面一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内心里却是比谁的执拗。 在月下盘腿而坐,也不去顾及什么干不干净。这从来都是坐在干净地的赵国公主就这么坐在这屋顶上,靠在紫袍年轻人的肩上,她朝他耳畔轻声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好吗。我知你心里不甘,你有这份心,想来牵挂叔泉下有知,也会是含笑的。” 牵挂牵挂,沈清文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随后只得妥协的点点头,“好,接下来的事,全由你来掌管。” (抱歉抱歉,这几天学校真的很忙,没时间更新,我的我的,在这阵忙完,一定把欠的都还上!) ------------ 八十八珍惜眼前安稳日 太阳初升,丝丝缕缕的光芒透过层层遮天的云团,洒在了这萧瑟的边疆上。许是常年战争与鬼魂积攒缘故,边疆的春天要比逐鹿城等地来的晚了些。 站在这寒冷的城墙上,满目被这坑洼战场填满,耳边仿佛还能听到熟悉的厮杀呐喊声,这身披狐裘大衣的赵国二皇子赵无忧不禁呼出了口寒气。 一身铁血杀意化为了如今的忍让懦弱,赵无忧比谁都清楚自己此时的身份。望了望赵国辽阔无垠的边疆,赵无忧笑着朝一旁的煞影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如影子般跟随在赵无忧身旁的煞影点点头,“回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动身回京城了。” “此行收获不算少,就是日子太短了些。”沉稳的眸子难得露出丝丝遗憾,赵无忧呼着寒气说道。 煞影望了望远方依稀还能见到的墓碑,又看了看身旁的边疆将军,“殿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四季轮换,日月交替,这是不变的规律。只可惜了这群曾跟随我左右的老兵,带着屈辱上路。”赵无忧幽幽一叹,伸出手,握握这初升太阳,“只希望我选的这条路,是条明路,不然到时候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瞑目。” “殿下,为何会选择沈清文?”煞影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他思考了良久。 赵无忧笑了笑,他知道煞影迟早会问这个问题,“沈清文无权无势,唯一能看的天赋也在这个时代发挥不出作用。这么一个对当前局势毫无作用的人,我为什么会选择他,你是在想这个吗?” 煞影点点头,这些问题稍微明事理的都会知道,但这恰恰也是最致命的。 “其实我也不知为何会选择他,”赵无忧摇摇头,衣裳飘荡在战场上,他站在城墙之上,意气风发,“也许,是因为年少的嫉妒,以及现在的羡慕。” “殿下,这可是笔亏本的买卖。”煞影含笑的回道。 赵无忧不解的嗯了一声,随后回过神来,“煞影,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要是被敏敏这丫头知道你这么说她,你说你会是个怎么死法?” “殿下,属下说的可是实话。”煞影憋着笑容,硬撑回答。 赵无忧摇摇头,“其实这笔买卖是赚的。敏敏这个丫头,从小就与众不同,有个人能让她认真起来,也不算坏事。” “为何就一定是沈清文呢?”煞影语气里是不解和另一种调子。 赵无忧淡淡撇了一眼煞影,他知煞影的心思,“有机会当面问问她,这样想来,你与敏敏也是很久没说上话了。” “殿下,我们不久才见过。”煞影轻轻的回道。 赵无忧哦了一声,不怀好意的一笑,“记起来了。打了一架,还输了,对吧?” 煞影见这天没法聊了,转身扔下一句我去备马了,便消失在了原地。见他这狼狈身影,赵无忧也是失笑。定了定神,赵无忧抬起双目。目中,是刺破云霄的阳光,是黄沙埋白骨的战场,是含恨离世的将士,更是那消失依旧的将军身影。 朝天地一拜,敬鬼神天地,也敬四方疆土。 披在肩头上的披风划过边疆,这年轻的将军最后看了一眼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等着吧,待我赵无忧君临天下,皆是尔等沉冤昭雪之时。 …… …… 一大早就被吵醒的沈清文很是不爽。揉了揉还有点睡意的眼睛,他呆滞的看了看这突然出现在自己书屋里的女子 一身黄色长裙,背上是剑匣,这眉眼间始终透着一股温柔的剑派李家独女,李慕雪此时站在这书屋里,阳光下。 实在是没有欣赏的兴致,沈清文没好气的问道:“女侠,一大早来我这有何贵干?” “没事。”李慕雪淡淡回了一句,搬了把椅子在沈清文一旁坐下,她语气如初,“就是来看看你。” 强忍怒意的沈清文撇了一眼这如画的美人,不经意间看到她那稍稍出鞘的长剑,他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人好生不要脸,一大清早饶人清梦。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李慕雪眼看前方,淡淡的问道。 沈清文窥了窥女子身后的剑匣,见剑意已消散,他笑道:“去一趟张家。你跟不跟?” “张家?为何好好去张家?”美目有点意外,李慕雪语气终于不是起初的平淡。 抚了抚两鬓垂下的发丝,沈清文一笑,“去玩。” 话音未落,沈清文便觉得脖子间一片冰凉。暗自咽了口气,沈清文堆笑的伸手将这架在自己脖子处的长剑移走。叹了口气,这姑奶奶二话不说就拔剑的性格到底是跟谁学的。 “说不说?”李慕雪手握青剑看向沈清文,眸子里依旧平淡如水。 沈清文见她这自己不说就不放下剑的架势,只好如实交代:“其实我也不知。张钱来了信,让我去张家坐坐。” “字迹?”李慕雪淡淡的问道。 沈清文点点头,“是他的没错。运信的鸽子还带了他的气息。” 李慕雪想了一下,看了看身后禁闭的书门,“她,怎么看?” “就是敏敏姐说要去的。”沈清文回道。垂下眼眸,他淡淡独自一笑。 他怎会不知赵敏敏的心思。若是放在平日,就算信上说有金山银山她都不会心动万分。抬眼望这包罗万象的苍天,沈清文深邃的眼里多了几分坚定。 张钱,是吃定他会去的。寥寥几个字,就能让沈清文动心。关于自己性命与未来的事,沈清文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好,我也去。”李慕雪察觉沈清文异样的神色,虽微小,却还是惹了她的注意。她不知张钱信上写了什么,只知沈清文觉得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这个把柄还不小。 眉眼带笑,发丝披散在肩头,清秀的小脸转向眼前这如画走出的美人,沈清文道:“你可想好。这次去张家,我心里没底。” “放心吧,你死了我也不会死。”李慕雪唇角一勾,温柔中带点调皮,“别忘了我的身份。张家就算再无法无天,动我也要掂量掂量的。” “姑奶奶,你是认真的吗?”他看眼前这在江湖新一代还算有名的女子,不禁失笑道:“要是剑派李家知道我不仅把你拐到张家,还顺道坑了他们一大把。你说说,他们会怎么杀我?” “是我自愿去的。”李慕雪淡淡的回道。 沈清文白了她一眼,“但他们会这么说。江湖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就变了味。” 李慕雪鹅颈轻点,“放心吧,张家不会动我,他们巴不得我去他们家。” “为何?”沈清文纳闷问道。 将青剑收回背后剑匣,李慕雪不喜不悲的道:“因为野心,谁又甘心做千年老二呢?你说是吧。” 茅塞顿开,沈清文顿时觉得李慕雪比之前顺眼了许多。她说的没错,中五国内,赵家一家独大已有数年,紧随其后的便是张家。隐世家族现世,有风险也是机遇。无论是哪一国,若是得到隐世家族的支持,那国力可不是翻一倍这么简单了。 “看来是有人找上你了。”沈清文冷笑一声,回道。 李慕雪点点头,“一些探路兵而已,后面的才是够头疼的。所以,日后还得倚仗沈府府主的威风了。” “别,你这尊大佛我可供不起。”沈清文淡淡的回道,心里刚刚回升了点温度,现在却淡然无存。 太阳高升,照的露水晶莹发亮,书屋里是一片生机,这背负剑匣的女子站了起来。朝书屋门口走了几步,她回眸一眼,“对了,何时走?” “我这还有点事,”沈清文低声回道,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转身看了看这禁闭的房门。朝李慕雪朝了朝手,在其带着疑惑目光走向自己时,沈清文轻轻的道:“帮我个忙,替我杀个人。” “沈清文,你可太不要脸了。这还没依靠你呢,就想让我当打手?”李慕雪冷笑一声,眸子里全是鄙视。 沈清文嘴角微微抽搐,狠下心,“你就说帮不帮吧!” 李慕雪想了片刻,随后抬眼,“谁?” “这人你熟悉,逐鹿副院长,兰书香。”双目满是冷意,沈清文回道。 “为何要杀此人?”李慕雪不解,赵牵挂的死,她能理解,但这兰书香的死,她不解。 沈清文摇摇头,“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他上次中了我一剑,现在估计就在书院里养伤。你帮我将他找出,随后杀了。对了,他身上的副院长令牌记得拿回来。” “你这是要将逐鹿翻个天地啊。”李慕雪明白沈清文想干什么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随后二话没说,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抹清香。 坐在椅子上无事的沈清文,望了望远方即将消散的早霞。惋惜一叹,不知这等悠闲日子,还有几天可过。中间五国,虽各怀鬼胎,但表面上还是会做做样子的。到时,苦的是那群无辜百姓和战死的士兵。 哼了首儿时小曲后,沈清文就这样歪头靠在这椅子上。脸色安详,看样子是睡着了。他睡得可熟了,连身旁此时正站着一女子都不知。 醒了有一段时间的赵敏敏坐在沈清文身旁,抚了抚他垂下的银发,她温柔的轻声道:“你是该好好歇歇了。晚安,沈清文。” ------------ 明天最后一天,六月正常更新。 明天最后一天奋斗完就可以稍微轻松一点了。这几天耽误更新很抱歉。 六月份不会再缺章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 八十九三顾留仙见妖狐(上) 没有人会想到,这早上还一切静好,太阳高照的逐鹿,下午便下起了蒙蒙细雨。乌云笼罩在人们上方,像只即将张嘴吞噬天地的巨兽。 撑着一把纸扇,一身紫袍随风而动,这当代沈府府主沈清文在这全城最繁华的酒楼停下了脚步。许是天气的缘故,这家素来安静的留仙楼里竟多了陌生身影。 外头的街道没了原先热闹,沈清文迈开腿进了这烫金牌匾下的酒楼。店小二自然是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见来者脸熟,脸上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沈公子,可是让老板好等啊。”小二笑着对放下纸扇的沈清文说道。 耳边是客人端茶与外头雨水落地声,沈清文环顾周围,随后道:“有点事要处理,误了时辰是沈某不是。沈某自当是要先罚三杯的。” “沈公子说的是。”机灵的目光闪烁一丝佩服意思,小二转身朝店内端来了杯在他眼里是琼浆玉露般的美酒。将酒壶递给沈清文,他道:“老板就在楼上老地方。” 沈清文接过酒壶,点点头。就在他要上楼时,一声破门声惹了他的回眸。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装修的富丽堂皇如宫殿般的酒楼下,是一浑身破烂,发丝还染了少许雨水的黑乞丐。黑乞丐朝沈清文一笑,露出他那口黄牙,“沈清文你真不够意思,喝酒你不叫上我。” “这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沈清文掂量掂量手里的酒壶,随后淡淡的回道。 黑乞丐冷笑一声,靠在烫金大牌匾下,他摇摇头,“从吃了那块烧饼起,我们的缘分,就散不了。你说是吧?” “给你烧饼是因,那鞭炮炸你是果。有因有果,我们也算两不相欠了。”沈清文摇摇头,转身要走时,又被黑乞丐给叫了回来。皱着眉头,心想这黑乞丐着实不要这黑脸了,“干嘛?耍无赖了是吧。我跟你说,你这套在你北山还有点用,在这,不好使!” “错了错了,”黑乞丐叹了口气,随后狡黠一笑,“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沈清文淡淡问道。 “我收了顾萍果为徒弟。”黑乞丐哈哈一笑,语气里满是得意。 沈清文切了一声,眉头舒张,“欧阳音痴,你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你能收下顾萍果,是我帮的你,按道理来说,你该报恩。” “确实。”黑乞丐愣了一下,随后身体一闪,夺了沈清文手里的酒壶。自顾自的上了楼,只留下阵阵脚步声和我这不就是报这善果了嘛。这么一句话。 “这……”小二有点为难了,看了看已经消失的欧阳音痴,又瞧了瞧自己身旁的沈清文。老板只说让沈清文一人上去,可现在又加了一个莫名出现的黑乞丐,自己还没拦住他。又要扣工钱了,想到这里,小二无奈一叹。 “放心吧,我会跟你老板解释的。”沈清文见小二一脸沮丧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在其小脸缓下几分,将要露出笑容时,沈清文停下脚步,转头笑道:“只能保你不死,至于工钱嘛,该扣还是得扣的。” 笑容僵在脸上,一身素衣的小二,欲哭无泪。 没有过多的犹豫,沈清文径直上了第十层。走在这说熟悉又陌生的走廊上,沈清文或多或少有点感慨。一晃眼,就是几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来,自己杀了人,也救了人。既见了仙人,也会了大妖。吃过逐鹿的汤面,也见了逐鹿风雪。 想到这里,沈清文抬眼见到了这端酒壶自顾自上来的黑乞丐。看他这一脸已等候你多时的模样,沈清文心里的气,也算消了一半。与他对了一眼,沈清文在想。自己第一次来留仙时,是敏敏姐突然出现搅了局。第二次呢,自己以为女人与男人一样,不打不相识,可现实给沈清文狠狠上了一课。这次呢,沈清文瞅了一眼身旁端详酒壶半天,口水就都快搭拉下来的欧阳音痴,心里也是没谱。 希望这次一切能顺利吧,沈清文推开了这自己曾经住了有几日的房门。随着嘎吱一声轻响,这熟悉的房间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床还是那张床,花还是那朵花,只是,这间屋子里此时多了个身影。 青丝缠情欲,这媚眼带朵朵桃花的九尾狐妖今日却不以狐媚之相展现给沈清文。一身灰色宽大的衣裳把火辣身材裹了个掩饰,脸上的魅惑也干净了许多。见沈清文来的她,轻轻一笑,又见其身旁有人,她又端详了一下,随后道:“我认得你。” “我也认得你。”欧阳音痴露出一口黄牙,笑嘻嘻的道。 “你那时候似乎是被什么人追杀,脸也不是这般黑。”狐九离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语气很是肯定。 “你那是还是剑仙门下的小妖狐,很高傲,看不起任何人。”欧阳音痴也很认真的回了她。 沈清文眨了眨眼,眼前这番景象是他不曾想的。不过这样又想来,这黑乞丐起初说的报恩,又显得是那么回事了。 “没想到你现在已成就了仙人之位,与我师父一样。”狐九离有点失落的说道,美眸里流转的神态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 “我跟你师父,说是一样,又不一样。”欧阳音痴想了一下,语气很轻很淡的说道。 失落的眸子里恢复了一丝丝精神,她抬眼看向这乌漆麻黑的乞丐,“你,什么意思。” “你师父,是真正的仙人,而我,顶多算个半仙。”欧阳音痴耸了耸肩膀,见狐九离依旧疑惑的神色以及沈清文鄙视的眼神,他咬了咬牙,“我指的不是修为,而是做人!做人!” 沈清文与狐九离对视一眼,前者依旧鄙视,后者的眼里,清澈了许多。 楼外,雨似乎大了起来,隐隐也有呼呼的风声传来,一阵一阵,甚是吓人。大雨滂沱的雨幕上,忽然闪过一丝雷霆,照亮了逐鹿书院,也照亮了书院里的那白衣身影。清秀的脸蛋带了少许笑意,他一人撑着伞,对着眼前这另一个撑伞的人,笑道:“好久不见,师兄。” (来不及了,先去上课了,发个上篇先) ------------ 八十九三顾留仙见妖狐(下) 大雨倾盆,淋湿了整座逐鹿城。雨水滴滴点点的打在坑洼街道,发出叮当几响,激起几缕朦胧小雾。在这小雾间的书院里,两白衣青年打着纸扇站在大雨中,隔层层雾纱,凝视对方。 耳畔里是雨滴落纸扇的声音,一身白衣染了雨水的李长安笑道:“这日子还真是多变,清晨还是太阳高照,下午竟下起了这般大雨。师兄,你说可对?” 雾气的另一旁,与李长安一般无二的白衣,这面相略比李长安大几岁的男子似乎看了看纸扇外的书院,随后他回道:“师弟的表现,师兄看在眼里。老师说过,这天下迟早会乱。但乱归乱,也耽误不了我们吃早饭的时间。师弟,你是老师最得意的门生,理应知道这个道理。” “师兄教训的是。”李长安点点头,咧嘴一笑后他学着沈清文的语气道:“可是师兄别忘了,我并不爱吃早饭。” 白衣青年愣了一下,仿佛不是特别相信这话是从李长安的嘴里说出的。不过他毕竟是道馆山里出来的学生,短短一息时间的反应,他便道:“师弟,你变了。” “变得不是我,”李长安摇摇头,在屋子里灯火闪烁正旺时,他淡淡道:“我只是想得到个答案。吃饭容易,做饭可不简单。柴米油盐,缺一不可。” 白衣男子微微回味了李长安这话,随后发出一声轻笑。在好听的笑声与雨水一同落地时,他双目突然冷了下来。青色的真元在他身上涌动,在大雾迷茫之际,他隔空点出一指。青色真元突破层层雾气,直击李长安的眉心。 黑发微起,李长安的反应也是迅速 在自己师兄刚运起真元时,他也是双目金瞳泛出,在其青色真元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同样是一指点出。 金色与青色两道光芒闪烁在这间不大,却充满了雨水的书屋里。随后只听一声轻响,这两道光芒化作阵阵涟漪,惊起了几许即将落地的雨水。 滴滴答答雨水落地三两声,李长安伸出手抹去脸上残留的雨水。在屋里残蜡即将消逝的那一刻,他身上金色的真元疯狂涌动。 转眼间,屋里烛火黯淡,这耳畔响了有一阵的雨水声也随着它的灯火消失一干二净。在这个自己开辟的小天地里,李长安放下满是雨水的纸扇,伸了伸懒腰。他的师兄,也是很自然的放下自己的纸扇,仿佛并未对这个金色的世界有过多的吃惊。 “老师,知道你的想法吗?”白衣男子冷不丁的朝正准备收纸扇的李长安问道。 李长安收着纸扇,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白衣男子也不急,他抖了抖衣服,自己的纸扇倒没有李长安的湿,但这衣裳,可比其湿了不止三分。待李长安的纸扇收好,自己的衣服也被真元烤了个七八分干,李长安的脸上才挂上熟悉的微笑,“老师知天知地,没有人能瞒得过他老人家。” “这话要是被老师听见,老师指定要生气了。”白衣男子苦笑一声,摇摇头道。 李长安不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在思考什么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未去留意。大约过了几个呼吸,他失神的眼睛才略微泛起一丝波澜。白衣男子自是留意到了自己师弟的异样,不过他并未多问,“师弟何时准备渡成溪,成宗者?” “此事不急,”李长安淡淡的回道,眼睛一转,他又含笑问道:“师兄何时越乘海,为仙人?” “此事也不急。”白衣男子端坐在这金色的小世界里,语气十分悠闲。 “师兄,你下山的早,有些事我想请教请教。”李长安掀起长袍,也是在这小世界坐了下来。 “让我猜猜,你要问得人是赵牵挂,要问的事是关于沈府的吧?”白衣男子含笑,表情与李长安近乎相思。细看,也是发现他的容貌并不算差,虽不如李长安来的秀气,但那有神的眼睛,也是让人倍感心安。 李长安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赵家和张家。” “我认识的师弟可是心里只装的下圣贤书的人啊,怎么,现在也关心这天下局势?”白衣男子似笑非笑的朝李长安问道。 李长安叹了口气,“看上了个人,觉得是个大才,可跟。” “你就对沈清文这么有信心?”白衣男子纳闷了,他对李长安的决定与做法很是不解。 “不,不是对沈清文信心。”李长安淡淡的回道。 “那你是……”白衣男子失笑的问道。 淡漠的清秀小脸有丝丝笑意浮现,眉宇间散发的是自信也是傲气,“我是对我自己有自信。” “读书有三忌,傲,赌,痴。这三样,师弟你现在可全都齐全了啊。要是再这样下去,别说圣人了,我都怀疑你倒时候会成这时代的红尘仙人。”白衣男子惋惜的道,边说还边叹息。 李长安嗯了一声,随后也是怪笑一声,“看来师兄还是不了解沈清文。” “一个亡府之人又有何了解的意义。纵然有帝音在身,不懂收敛。要不是这次隐士家族的消息盖过了逐鹿消息,这沈清文现在恐怕已是一具死尸。”白衣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也恰恰说明了他是位有大气运之人。说到气运,师兄应该是比李某了解的。”李长安淡淡的回道,语气里有丝丝调侃的味道。 白衣男子还是对沈清文不看好,李长安见他这模样,帮忙是指望不上了,不过也不能让他捣乱自己的事。一位成溪巅峰的修士,可是能让他头疼好久的了。 “师兄可知那中州天师道不言?”李长安挑眉问道。 “百年前当天下人面请神雷的道无言?”白衣男子回忆了一下,不解的回道。 李长安点点头,“正是那位。师兄可知,这道无言不过成溪修士,尚不达乘海仙士,又并未仙人转世。这普普通通一人,为何能请得了天下神雷?” “为何?”白衣男子语气有点急促,他来了兴趣。 李长安也不急,故弄玄虚了一阵,随后道:“这道无言修的法,是本可沟通天地,运天下的道法。不过他修为弱小,天赋又差点,拼死拼活才沟通了一缕神雷。师兄你想想,要是你得了这本道法,岂不是为日后登临乘海多了一助力?” “师弟,为了这区区逐鹿书院,值得吗?”白衣男子正色问道。 “自然是不值,”李长安摇了摇头,随后他又笑了笑,“但为了这越龙门的第一步,很值。” ------------ 九十怨海里稚嫩狐儿(上) 逐鹿的雨还在下,留仙楼外街道朦朦胧胧,人烟稀少。留仙楼里,灯火通明,人影窜动。 身在此华丽之楼最高一层的沈清文朝自己对面的狐美人微微一笑,“九离姐,今日可是能好好说上话了。” “没了那惹人烦的丫头,耳根倒是清净许多。”美丽的脸蛋有一抹嫌弃,狐九离单手支脸,打了打哈气。 沈清文哭笑不得,一旁的黑乞丐倒是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你们说的丫头,可是赵家的公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清文满脸黑线,心想这黑乞丐当真是愚蠢极致。眼角里有小心的神色流过,沈清文偷偷瞄了一眼狐九离。后者依旧一副懒洋洋的美姿,好似什么都未听到一般。 暗自松了一口气,沈清文朝黑乞丐使了个眼色。修为达乘海仙境的欧阳音痴自是从其中微妙的气氛中感到了什么,不过他还是咧嘴一笑,对沈清文,也是对狐九离道:“你可别对我使脸色,本仙虽说不上聪慧,但也是有点脑子的。你们的小动作,真当我不知?” 沈清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狐九离微微歪头,淡漠的眼里对黑乞丐多了一丝鄙夷。 黑乞丐嘿嘿一笑,“天下十大奇阵之一,厌雀阵。两位,本仙说的可对。” “你有法子?”沈清文淡淡的问道。伸手提茶壶,倒上一杯淡茶,刚入喉,差点没被黑乞丐的话给噎死。 只见这衣裳破烂的黑乞丐昂首挺胸,蓬松的散发里数不尽的意气风发,在楼外雨声滴滴答答时,他道:“没有。” 两道凉意同时升起,瞬间将这屋里温度降到骨寒地步。狐九离冷着个脸,撇了一眼黑乞丐,又看了一眼沈清文后,她竟悄悄的笑了起来。沈清文没注意到狐九离的表情,现在的他,已经让这欧阳音痴给弄得心态大崩。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这可是天下十大奇阵,当年数百大能一同施法才可降下的阵法,我一连门外汉都不算的怎会有法子破解?”欧阳音痴挠了挠头。话音刚落,他也收起了笑脸。仙气有意无意的升起,他似笑非笑,“我是没法子破解,但领你们去一趟法阵内部,还是可以的。” “当真?” 狐九离与沈清文都来了精神,二者都或多或少收起目光。要知道,沈清文现在最为头疼的便是找不到法阵之眼的位置。而欧阳音痴既然有能力领他们去法阵内部,就恰恰说明欧阳音痴知道阵眼的具体位置。 仿佛是看穿了沈清文的心思般,黑乞丐冷笑一声,“收起你的小心思,我知道的并不是法阵阵眼的位置。” “不知阵法却能进法阵内部……”狐九离沉吟不语,随后美眼一亮,“是空间法。” 欧阳音痴大笑一声,身上仙气倾斜而出,如外头大雨一般,瞬间将沈清文二者笼罩。而身在仙气中的沈清文与狐九离,只听欧阳音痴落下去也二字后,只觉得大脑忽有一雷霆响声回荡。 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沈清文发现自己已身处在一片金色世界。天上地下,是醉人金色,而耳畔处,回荡的不是如这金黄漫天的迷人声,而是令人胆颤的怨恨声。身处在这如仙境又如地狱般的地方,一头耀眼的银发下是一张安静的清秀小脸。 这怨咒声,他熟悉,很熟悉。 再闭眼,凝听这凝聚百年的怨咒之声,它仿佛如海浪般,一遍一遍,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的拍打在这岸滩上的顽石。再睁眼时,沈清文有点恍惚,没有别的原因,而是眼前站在一很是眼熟的少女。 白如雪莲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美丽而不染凡间烟火的容颜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她背负一柄长剑,一身白衣立在这金色世界,仿佛是仙子降世,又似一凡尘女侠。见沈清文这呆愣模样,这背负长剑的少女忍不住噗嗤一笑。 “九……九离姐?”回过神来的沈清文,有点不确定的问道。 背负长剑的少女点点头,水嫩的肌肤上是一张洁白的脸。她轻轻一笑,周围的咒怨声都少了几分。她身姿一动,白衣飘然在这金色世界,待白衣无声,这周围的怨咒声,竟消失的一干二净。 “先前还以为那厮用的是空间法,现在看这副模样,应该是类似元神出窍的一种法。”少女模样的狐九离边说边欣赏自己这身衣裳,干净的容颜下是激动也是伤心,“这是我百年前,怎么样,好看吗?” 沈清文点点头,“好看,说是仙女都不为过。” “贫嘴。”红唇微微翘起,不染世俗尘烟的脸蛋闪过一丝熟悉的魅惑,狐九离当真是开心极了。自己已有百年未能体会到肉身的存在,今日被这欧阳音痴的法,误打误撞进了自己的真身里,这一切都很真实的感觉,让她很是舒服。 身处在这金色世界,沈清文环顾了四周,不见欧阳音痴的身影,“九离姐,你可见到那黑乞小儿了?” “他这法估计没掌握清楚,降临的地方都不一样。这厌雀大阵可是辐射了整座逐鹿城,他或许此时身在别处。”狐九离含笑的回道,干净的眸子倒映这万千金光,狐九离这身模样,实在是有超出言语的美。 “这怨咒声便是百年钱陨落的妖族吧?”沈清文试探的轻声询问。 狐九离轻轻点头,美眸里也是有伤心流出。百年钱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曾发誓,若有一日重出这厌雀阵,定要那些人血债血偿。 “百年怨念而不化,这等怨气,若是一下倾斜而出,这逐鹿城恐怕一周之内就回变为一座鬼城。”沈清文背脊有些发凉,以他这天井修为都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怨气,难怪赵敏敏会这么急着要破坏自己与狐九离的对话。 英魂剑随心念而出,沈清文以青莲剑气为基,脚下青莲绽放。紫衣立在金色世界,随后便是数百剑气凝结悬挂在半空之中,而沈清文,银发飞舞在这数百剑气当中,如剑中王者。 看着这身居剑气中的年轻人,狐九离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恍惚。似乎又见到那人的背影,当年的他,也是如此,一人一念而能领百剑。在乱世中成仙,混乱中一剑破天光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师父,也是自己曾经坚定不移的信仰。 “师父……” 不知为何,狐九离干净的眸子有泪涌出。元神与真身短暂的合为一体的她,也是让身处百剑之中的沈清文感受到了狐九离真实的修为。 成溪大圆满者,离乘海路只有一步之遥。 暗自摇头,沈清文心想为何自己身边女子一个比一个变态。不过很快他又将神拉了回来。毕竟自己现在可是要试着摸清这厌雀大阵的法则,有点心疼的英魂长剑,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自己现在淡淡眼界和修为离破阵可好比天涯海角,自己乃井中之蛙,要想弄清楚,只得用穷举法了。 而在这世界的另一出,欧阳音痴朝自己眼前这身穿黑白衣裳的女子笑了笑,“成溪境就能找到阵法之眼,这等手段远远不是一个中五国的公主能达到的。我现在很是好奇,阁下到底是仙人转世,还是那九天之上的主宰们轮回化身。” 而欧阳音痴对立的女子则是淡淡的撇了一眼他,眸子里满是冷意,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上没有一丝情感。随后她红唇微张,语气淡如十二月的霜寒,“你,想死吗。” i ------------ 九十怨海里稚嫩狐儿(下) 腰背剑匣,这身穿淡黄裙子的李家独女在书院里偏僻一角的一座屋檐下停住了脚步。将纸扇放在门前,她看着这连成丝线的雨滴落地,小脸写满了不开心。她有点后悔,自己当真是不该答应沈清文这要求。 兰书香是死是活她不在乎,可兰书香身后牵扯的人以及势力,她倒是要好好考虑一番。她可不像沈清文这样,今儿惹了这人,明日招了那人,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 “到头来,还是无家之人最为潇洒。”李沐雪淡淡轻叹,美眸暗淡几分,“也最为可怜。” 轻轻扣了扣这偏僻书院里的屋檐门,李沐雪记得不错的话,兰书香应该是在此地疗伤。毕竟是走过江湖的人,对这住处没什么讲究。耳畔外是咚咚几声,随后只听屋里发出几声轻响。 “谁……” 一虚弱男子声从屋里穿出,李沐雪嘴角忍不住扣起一道轻微弧度,自己猜的果真不错。 “兰院长,是我,李沐雪。”李沐雪淡淡的回了句。 只此一句话,这屋里屋外只剩下唰唰雨声和兰书香时不时传来的笑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沐雪只知这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而就在李沐雪出神想事时,这禁闭的木门突然传来嘎吱一声。随后木门大开,一伶俐剑芒从屋里刺出。李沐雪脸色一变,身影灵活一闪,躲过了这剑芒。而也就在她躲闪的瞬间,兰书香也是乘机化为一黑影,嗖嗖几声便消失在雨幕中。 “三流剑客,逃跑本事倒不错。”李沐雪见状也是懒得去追,骂了兰书香一句便大步跨进这屋檐里。 屋子里很普通,一张木床一张木桌。木桌上摆着两物,一块燃烧殆尽的蜡烛,一块黑色的令牌。见到这令牌,李沐雪又转身敲了敲屋外雨幕。她仿佛能见到这兰书香在这屋子里挣扎许久才迫不得已将这令牌舍弃的表情。 自己到底该说他聪明还是说他笨,李沐雪摇了摇头。将令牌收好,刚准备收工的她又出了个神。 自己好似是答应沈清文要杀了兰书香的。 罢了罢了,这黄裙女子手撑纸扇,背负剑匣,寻着兰书香的气息,走在了这蜿蜒曲折的小道上。 既然自己答应的事就得做到,她可不像沈清文,是个无赖。 眨了眨眼,这黄裙剑家之女,在雨幕中又是一叹,自己果然还是后悔答应这事。 ------------ 九十一白衣怒马少年郎(上) “脱三骨,化元神,跃龙门,登天堂。”金色世界里,这道馆山上的白衣弟子笑出了声。眼里似有似无的光亮,他淡淡的带着调侃语气道:“师弟,你还是如此天真,就如你从前问的问题一般。” “我知这天下即将大乱,到时狼烟再起,内忧外患。”李长安直视自己的师兄,带几许笑意,他继续说道:“这是挑战也是机遇,就看当事人如何看,怎么做了。” “这不是挑战,也不是机遇,”白衣男主摇了摇头,“这是一场赌注,拿自己性命的赌注。师弟,你要知道,你是老师最为看重的学生,虽然我不知他老人家为何这么早就把你放下山,但作为师兄的我,还是要再劝你一句三思。” “我心意已决,师兄莫再劝阻了。”李长安腰挺的笔直,这清清秀秀的小脸写满了坚定。 白衣男子叹了一声,他有点头疼了。自己师弟是山上诸多弟子中出了名的执拗,从前在山上倒好,有老师压着他,可现在呢,白衣男子欲哭无泪。他不笨,老师既然安排李长安来此行逐鹿,就等同在告诉自己,要护李长安周全。 自己也是有理想的好吗! 白衣男子又重重一叹,抬头望了望这金色世界。自己是真不打算卷入这场乱世之中,要知道,一步入局,一声便在此局中了。要想从这以天下为题的局面中全身而退,除非自己修为达主宰至尊。可他深知自己没这个命。有点小郁闷和幽怨,白衣男子狠狠瞪了一眼李长安,后者迷茫疑惑的回了他一眼。 “唉……”白衣男子起身,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既然师弟意志坚定,那师兄也不再多说。那本秘籍,是老师告诉你的,那便是你的机缘,师兄自然是不便与你争夺。不过此次我帮你如此大的忙,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师兄请说。”李长安很认真的道。 白衣男子点点头,“你若有命见到老师,一定要告诉他你到逐鹿并未见到我。记住,态度要诚恳!” “师兄,老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我这等修为怕是瞒不住。”李长安苦笑道。看来自己倒与自己师兄想到一块去了。师兄不想入局,李长安怕他入局。 “师弟你这就不懂了,老师是何人,是当今圣人。修为达他这般境界,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只要你态度认真,给他老人家一个台阶下,他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便是为人处世之道。”白衣男子笑着说道,话音落地,他也是拿起了已干的纸扇。 手拿纸扇,白衣男子朝李长安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师弟,你且保重。” 李长安点点头,“师兄,保重。” 大笑一声,白衣男子混身青光大涨,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这片天地。 人间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一朝入此道,百喊莫回头。愿你不被这世道蒙了眼睛,愿你始终是那白衣怒马的少年郎。师弟,你的背后永远站的是道馆山。 金色世界里,回荡着白衣男子最后话语,李长安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窝着一团温暖的火焰,李长安郑重的朝白衣男子消失方向行了个礼,“师弟长安,受教了。” 起身回神,刚准备离开的李长安嗯了一声。黑色的眼瞳闪烁一丝金光,在不远处,多了几个身影。不巧的是,这几人他还熟悉。只是,李长安皱起了眉头,这厌雀大阵里为何会有妖族出现,看她这模样仿佛与沈清文很熟悉的样子。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阵当中……”李长安喃喃几句,随后也是明白过来,“定是那北山音痴搞得鬼。不过此阵复杂,他们也闹不出什么麻烦。罢了,就当没看到。” 李长安拿起地上孤零的纸扇,最后望了一眼那被数百剑气所包围的沈清文,一笑,一摇头,随后收回目光,化作一缕金光,消失在这世界里。 而也就他消失不久后,站在数百剑气当中的沈清文也是准备以剑气找出阵眼的位置。只不过就当他要出手时,欧阳音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还是那黝黑皮肤和蓬松散乱的头发,只是,沈清文挺住了手里的动作。与狐九离对视一眼,这黑乞丐此时气息凌乱,像是大战了一场,又好像是被人压制的满头大汗。这可是沈清文有点不好的预感,这可是一代音仙,修为达乘海的仙人。 “黑乞丐,你是遇到什么人了?”沈清文开口问道。 黑乞丐摇了摇头,脸色有点难看的他回道:“此法元神消耗太大,平常我自己都不轻易使用。这下可好,一下带了三人进来。” “没有金刚钻还揽瓷器活,该!”少女模样的狐九离白了他一眼。 黑乞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你现在模样可比酒楼里的顺眼多了。这模样,可让本仙回到年轻时候。” 狐九离冷笑一声,不回答。黑乞丐也懒得再与她说话,转眼看向沈清文,见后者身在百剑当中,一身气势看上去就要出剑了。这可把黑乞丐吓坏了,连忙挥手,“你小子不过想这样找出阵眼吧?” “是的。”沈清文点点头。 “你小子可真是个人才。你要知道,厌雀大阵是天下十大奇阵,要用此穷举法找到阵眼,估计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了。”黑乞丐很心疼沈清文的智商,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他继续道:“你也别用这样眼光看我,这阵法内乃一方小天地,别看这才过了半时辰的时间,外头估计过了两三天了。” “两三天!?”沈清文吓坏了,收起剑气就要黑乞丐带他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狐九离倒没什么,毕竟自己这真身过了百年还是如初的模样。可沈清文不一样,要是让赵敏敏知道自己在留仙楼里呆了两三天,还不把自己给活劈了。 不说一句废话,黑乞丐起身就将沈清文与狐九离给送离了这金色的法阵世界。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的欧阳音痴黑着一张黑脸,朝自己身旁出现的黑白袍女子道:“这下满意了吧。” 黑白袍女子淡淡的撇了一眼欧阳音痴,随后莲步轻移,继续往这阵法中心走去。黑乞丐看这女子的背影,忍不住啧啧几声。这赵敏敏是何来头,修为不过成溪,元神竟强大的连他都自愧不如。 轻叹一声,心想时代变了,欧阳音痴转身,化作一道彩光消失在原地。 这金色的世界,又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怨咒声,只不过,在这漫天的怨咒声中,有一女子悄然前行。淡漠的脸蛋上无视一切,倾国倾城的容貌上见不得一丝表情,直到她走近这厌雀大阵的阵眼处时,看见这阵眼当中之物时,她才露出一丝笑容。 ------------ 九十一白衣怒马少年郎(下) 时过傍晚,这下了快一天的雨总算有了要停下的预兆。细雨绵绵,伴着晚霞的余晖,这片湿润的古城,此刻显的既美丽又有几分凄凉。 耳边的雨声渐渐淡去,这行走在朦雾深山的黄裙剑家女子将手里的纸扇收了起来。好看的眸子打量了周围,被雨洗刷一遍的青山,有一点小雾,很有仙气。远处,是座古城,李沐雪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出了城的。 小嘴微微翘起,轻哼一声,这笔账等回去后得跟沈清文好好算算! “兰院长,你别跑了,反正你也跑不掉,还不如现身与我战一架。”李沐雪朝这深山喊到,柔弱如初荷的容颜上有点点笑容浮现。她等了一会,见无人应答,她又补充道:“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了啊。” “姓李的丫头,我兰书香曾几何时得罪过你!” 兰书香的声音在青山中环绕,语气三分无奈七分不解。 “兰院长从未得罪过我。”李沐雪摇摇头,很认真的回道。 “那你为何还要杀我!你要令牌我也是给了你的!李家丫头,做人要学会留一线!” 兰书香似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话,李沐雪把手里的纸扇放在地上。二话没话,背上剑匣上的长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光,随后便安然的躺在女子白皙的掌心当中。丝丝剑气略过她垂下的发丝,李沐雪朝青山中淡淡的说道:“寄人篱下,总得给人点好处。你说对吧,院长。” “他给你什么好处,我加倍送你,只要你能放我这条命,如何?” 见李沐雪已拔了剑,兰书香的语气也冷下几分。本就湿润微冷的青山,被他俩这一搅和,转眼又冷下几分。 “不要,你没他长的好看。”李沐雪很果断的拒绝,手握长剑的她,纵然有不凡剑气加身,但还是显得格外柔弱。好似一阵微风就能把她吹走般。 “那就是没得谈喽。”兰书香的声音从青山四面八方传出,而身在青山某处的他,也是一口将手里的丹药吞下。随后只听一声轻响,强悍的灵力从他身子里爆发,他的修为也是肉眼可见的增长。 从天井中期暴涨到天井后期,又从天井后期到天井大圆满。而后,只听嘭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碎了一般,兰书香的气息也再度上了一个大层次。 脚踩清风,他发丝飞舞在苍穹与青山之间,此刻的兰书香,气色红润,修为直达成溪宗者之境。俯视脚下如蝼蚁的李沐雪,他手握长剑朝她喝道:“李家丫头,这是你逼我的!” “果然是混过江湖的,连这等三流丹药都有。若我猜的不错,待这丹药时间一过,你这半辈子的修为也要付之东流了。”李沐雪眼里满是不屑的,她一手拖剑,继续道:“我要是你,就乖乖投降,还能留个全尸。” “小丫头,我现在可是成溪宗师。我承认你剑术很厉害,但也只是对天井修士而言。对于跻身宗师的我来讲,你不足为惧。”混身上下散发的是浩瀚灵气,兰书香话音落下后,也是直接出剑。强劲的剑罡卷着狂风,他这招可是不弱。 “愚蠢。”李沐雪简简单单回了两字,手里长剑灵光闪烁,娇小的嘴里喃喃几句,随后只见这长剑灵光大涨数倍不止。 “去。” 一声娇喝落下,李沐雪也是在兰书香的剑飞过一半时,祭出了自己的长剑。 两柄长剑相碰,激起长长的剑鸣声。青山里,彩光闪烁,李沐雪与兰书香在第一时间都离开原位,握住自己半空长剑。随后只听这还未散去的雾气里传来阵阵长剑碰撞清脆声和偶尔能见到的火光色。 这剑派李家的剑法,不得不说,可谓是当今天下三绝之一。修为差了整整一个大层次,这李沐雪依旧只靠这精湛的剑法,便能与这兰书香战的不落下风。 倒是兰书香,越打越心惊,直到最后,心惊转为丝丝绝望。 李沐雪杀不了自己,自己也伤不了她。这要耗下去,待这药力耗尽之时,自己必败无疑。看来得一招分出胜负,兰书香步伐向后,退出这片雾气。在李沐雪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将灵气全部注入到剑中。 只见一团团火焰在长剑剑身燃烧,兰书香脚踩火焰,如青山火神般,朝自己脚底下柔弱的姑娘出了自己最强一剑。 火光占领了半边天,强悍的剑火将李沐雪周围的绿苗都燃起了火焰。这兰书香最强一剑实在是不凡。见了这剑,脸蛋上有香汗流出的李沐雪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倒没有想到这兰书香会有此剑招,不过嘛,李沐雪眉头舒展,微微一笑。 这三流剑客,就是三流剑客而已。 脚底下,一片绚烂的剑花绽放,黄裙被剑风托起,飘荡在这青山与火芒之中,如八月枯黄的枫叶。这柔弱的美人,此刻化身为剑中之花,美丽又带着无形的危险。眼里闪烁一丝寒芒,随后只听嗖的一声。李沐雪脚下的剑花中突然孕育出一把灵剑,它带着美丽的琉璃剑芒,带着大地孕育而出的光彩,直接破空而出,与兰书香的长剑碰撞,最后刺穿。 青山里,小雾散去。丝丝燃烧的火苗被上方残留的雨水扑灭。李沐雪弯腰拿起自己纸扇,背上的剑匣重新装上了长剑,她在临走前,还是回眸一眼这死在自己长剑之中的兰书香。说实话,杀一个兰书香增添不了她的优越感,但今时不同往日,正好拿这件事好好与沈清文说道说道。 想起沈清文那无赖的表情,李沐雪不觉心情大好。手握纸扇,背背剑匣的她,穿着一身黄裙子,哼着歌,下山去了。 ------------ 九十二月下发誓杀无赖(上) 雨彻底停了,月光刺破层层云霾,丝丝缕缕月光降临在逐鹿城下,与街道旁闪烁的灯火相交。 街道上,湿漉漉的,没有一点人烟。 今晚的逐鹿,注定是个安宁的晚安。 顾萍果今晚也是趁黑乞丐没回来的期间,偷偷溜到逐鹿书院,找到正坐在自己屋檐下出神的沈清文。沈清文见到她的出现,也没觉得有多少意外。不过他也是嘴角一撇,这丫头倒也是赶巧。 今晚的逐鹿书院,注定是个热闹地方。 果不其然,顾萍果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人登门拜访。是北霜左仆射与苏晓小。左仆射还是老样子,倒是平日笑嘻嘻的苏晓小今日没了声音。 顾萍果给沈清文使了个眼色,沈清文打了打哈欠。苏晓小这丫头的脾气他知道,也好猜。不出所料,这丫头一进门就哭嘁嘁的,嘴角微微呢喃细语,坐在椅子上,银灰披在她瘦小的肩上,好一惹人怜爱模样。 沈清文单手支脸,又忍不住打了哈欠。北霜左仆射也是见怪不怪,没多言,一屁股坐在沈清文一旁的椅子上。顾萍果柳眉微皱,咬着一口银牙,心里念叨这两大男人可真够冷血的。随后便坐在苏晓小一旁,好言好句的耐心询问。 “不想回去?”沈清文淡淡的问道,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北霜左仆射点点头。 “就知道。”沈清文叹了口气,望了一眼这被层层云霾遮挡的月光,他继续道:“大人准备何时回北霜?明天,后天?” “明天早晨便走,今晚来与你告个别。”左仆射笑着说道。他是个粗人,并不会中原人这般委婉。 沈清文嗯了一声,笑中含笑道:“那就愿将军一路平安,早日到达北霜了。” “你这话,越听越不是滋味。”北霜左仆射摇头叹气的回道。 沈清文微微眯起双眼,瞅了一眼左仆射,随后说道:“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放心,我这人嘴巴一向是很严的。” “有倒是有一件事。”左仆射回道。 不知从何起了阵风,微风拖着月光,拂过这书屋下的每一个人。银丝轻起,沈清文嘴角勾起一弧度,“大人,若是清文猜的不错,这事与我有关。” “可有,也可以没有。就看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了。”北霜左仆射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沈清文,后者则是警惕的身影往后靠了靠。大笑一声,北霜左仆射道:“北霜昨日来了消息,张家那边有动静。下七国与中五国,还有中州各大名门名派都在邀请之内。” “具体要举办什么,大人可知道?”沈清文皱起眉头,心里暗自将张钱信里内容与左仆射说的链接在一起。心里有点怒气,他就知道张钱这小子找他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信里说的很模糊,只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北霜左仆射的语气也是十分凝重,他看向沈清文,眼里满是认真,“这次带队的是苏子然,这小子的心情你也是知道的。希望沈府主到了张家,能多多留意一下。” “诶,左仆射大人这话说的就见怪了。”被叫沈府主的少府主,当即就端坐了起来。一身正气使然,若不是与他相识多年,还真会被他蒙骗过去。 “别,千万别,该客气的还是得客气的。”北霜左仆射冷笑一声,“若是府主这次能保我北霜队伍一个周全,我北霜愿意给府主一个消息。” “说说看。”沈清文很有兴趣的回道。 “一株灵草的消息,怎么样?”北霜左仆射也是满眼兴趣的看向沈清文。眼里有异样的神色浮现,不过很快就被沈清文藏的一干二净。站起身,背负星河,沈清文很爽快的答案了。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北霜左仆射也是起身,不过他并未走到沈清文身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北霜左仆射朝这情绪刚刚稳定下来的小姑娘说道:“晓小,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明日还得赶路,马车颠簸,你可别想在车上睡个好觉。” “真的要走了吗……”苏晓小撅起嘴巴,脸颊红扑扑的,可怜兮兮的问道。 左仆射点了点头,她又埋头入了顾萍果的怀里。顾萍果一时没了办法,她朝沈清文了眼神,好看清澈的眸子似在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沈清文耸了耸肩膀,表示你自己爱惹祸的,自己解决。哼了一声,顾萍果也是干脆回头,一眼都不看向沈清文。沈清文朝天伸了懒腰,随后身影一闪,不知去向。好看的小脸慌了神,顾萍果何时曾想沈清文走的如此干脆。而就在她想着如何劝说苏晓小的时候,这怀里的姑娘也是感知到了周围没了沈清文的气息,随后面无表情的从顾萍果的怀里挣扎出来,小脸一叹气,喃喃道:“果然又失败了。走了走了,真没劲。” 话音落地,她也是潇洒的走出了书屋。左仆射笑着摇了摇头,与顾萍果道了声再见便也出了门。临走时,他也是关上了门。 一切发生的太快,发丝凌乱在月色中,顾萍果傻愣愣的坐在原地。自己都是认识了些什么怪人,顾萍果觉得自己被耍了一番,随后红着脸,也是离开了书院。 “不亏是沈兄,做事就是如此干脆。”一身白衣的李长安站在屋檐之上,朝一旁的紫衣男子打趣道。 沈清文白了其一眼,“这丫头从她一进门我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了。不这样做,按她的脾气来说,今晚是没个安宁了。” 李长安也是轻叹一声,他拿这群人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待他在抬眼时,他愣了一下。与他一样感到异样的沈清文,也是很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脖子处的长剑,“姑奶奶,有话就好好说,何必动不动就拔剑呢。” 黄裙飘飘,这眉眼如画般柔弱的女子在月下微微一笑,随后收回架在沈清文脖子上的长剑,淡淡的道:“兰书香死了,我杀的。这是令牌。” 沈清文与李长安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吃惊于李沐雪办事的效率。伸手接过这黑漆漆的令牌,沈清文转手就交给了李长安。李沐雪见此状挑了挑眉头,语气略冷的道:“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该有什么表示?” 沈清文想了一下,很认真的想了一下,随后小脸同样认真的朝李沐雪说道:“我知道我的魅力很大,不过你要知道,我是个专一的人。这样吧,只有今晚,今天晚上之后,我们啥事都没有!” 说完,沈清文转身就跑,没给李长安和李沐雪反应的机会。待他俩彻底反应过来时,沈清文早已不知所踪。李长安轻笑一声,李沐雪红了脸蛋,前者回屋读书,后者拔剑誓要杀了沈清文。 而就在这三人互相打趣时,这安静的城西旁,有一黑袍长袍的女子站在一昏暗的屋子下。她的对面,是一混身干瘪的乞丐,乞丐见了这在月下如女神的女子,“可是见到了?” “见了见到了,不过要想拿出来,倒是有点困难。”女子想了一下,淡淡的回道。 老乞丐沉吟了一番,一时也不再说话。女子见这乞丐没回话,也是失了耐心,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老乞丐心里骂了一声,警惕的环顾四周,确保那女魔头彻底走了,随后嗖一声,逃命般的消失在黑幕中。 ------------ 九十二月下发誓杀无赖(下) 夜半的月,终是露了个全模样。弯弯的一角翘在苍穹之上,散发点点黯淡光辉,有一点调皮,有一点苍凉。 这个半夜,出了奇的宁静。 逐鹿书院的一间无灯的书屋里,有一白衣男子急慌慌的收拾着东西。往日平整的书架,此刻也是乱作一团,翻开的,未翻的,有少许灰尘的,也有崭新的。本本书籍,就这样如被丢弃的孩童般,孤零零躺在半夜的余晖之下。 白衣男子收拾是认真,也是慌张。布满汗水的双手在这暗黑的房间里打着颤,待他将自己所需东西全部收拾好时,他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吐出一口浊气。 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凉风吹进屋子里,这汗流浃背的白衣男子突然觉得后脊发凉,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时,这间屋子里,亮如白昼。嘴里喃喃一声该死,这白衣男子还是转过身去,对着不知这靠在墙上,环手于胸的年轻男子说道:“弟子曹听风,拜见老师。” “好。”年轻男子淡淡的回道,随后走了几步。好看且明亮的眸子注意到这散乱的书籍,他眉头微微皱起,“听风,这么赶是要去哪吗?” “没……没去哪……”白衣男子曹听风吞了口口水,心虚的回答。 年轻男子冷笑一声,弯腰捡起一本书籍,拍去书上灰尘,他道:“你小子什么品行我还不知道。” “老师,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偏爱长安师弟了吗?”曹听风抬起头,双眼认真的看向自己的老师。虽语气很淡,却也还是能听起有少许怒气和过半的不情愿。 年轻男子没急着回答,他先将地下散乱的书本都捡起,拍了拍,叠在书桌上,随后才看向曹听风,“这不是偏爱长安,听风,我不希望我的门下,再出一位像你大师兄那样的门生。” “老师,大师兄没错。”曹听风撇过头去,眼眸垂下,语气里有点点伤感与倔强。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双目冷对着这曹听风看了许久。这月下的白衣男子,不知何时也是长的这么大了,这样算起来,他应该是与他大师兄前后入门不过三年的交情。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知你们这些年还有怨气,也知你们同门情深。但听风,他的路是错的,你也想像他一样,死了没个尸首,只得留一念想给自己至亲至爱之人?” “老师,大师兄没死!他这般人,怎会死在登仙朝圣的半路上,弟子不信,弟子一定要去找他!”曹听风说着说着,眼眶不知何时红了起来。这自己印象里从不会如此矫情的曹听风,就这样跪在自己眼下,诚恳的道:“山上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皆是人上之人,少一曹听风,误不了天下大局。望老师成全,放学生去找大师兄吧。” “不行。”年轻男子淡淡一笑,很果断的拒绝。在曹听风不知所措的表情下,他柔和的一笑,“那地方对于现在你来讲,太过危险。正好我最近也要去一趟那地方,顺便帮你看看那孽徒是死是活。” “老师……”曹听风瞪大那双红红的眼睛,仿佛是听到什么最荒缪的事一般。不厚的嘴唇微微颤抖,他朝这年轻男子又是一拜,“多谢老师。” 年轻男子又叹了口气,双手轻摆,便隔空就曹听风给扶了起来。双目对视,年轻男子淡淡的道:“万事开头难,你小师弟刚刚迈出第一步,做师兄的你该好好帮他。不说帮他打天下,也得帮他好好看着家里,你说是吧。” “老师放心,学生知分寸的。”曹听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嗯了一声,丢下一句孺子可教和他日再会后,便化作点点星尘消失在了原地。一身白衣的曹听风吸了吸鼻子,双眼是难以掩盖的兴奋。一边收拾这被自己老师捡起的书本,一边想。 老师真的如大师兄说的一样,也是如大师兄说的那般做。 到底是老师最懂大师兄,还是大师兄最知老师。 他捉摸不透,也懒得去想。 卑微作者在线要个收藏,没收藏的大伙收藏一手,支持一波,谢谢哈 ------------ 九十三夜来寒江醉英魂(上) 逐鹿城附近的一片湖上,盈盈月光洒在这平静的湖面,银灰散散,宛如一面银镜。银镜上,是一叶小船。 小船在湖面弯弯,弯过了青山。 船上,是刚从逐鹿书院逃跑的沈清文。此刻的他,盘腿而坐在弯船船头。银发随意披散在他肩头,倒影着湖光,沈清文将小船内的一坛不知何名的酒给取了出来。 这船是他随便顺出来的,还好这弯船主人早早离去。叹了口气,心想到时在船头放几两白银,就算是赔了这弯船与酒钱。 小船静静躺在这湖面之上,这紫袍年轻人就这样,在青山环绕的湖面,对月喝了口酒。轻轻说了声痛快,沈清文支着脸,看向船下银镜里的自己,出了神。 清秀年轻,甚至有点柔美的脸上,却是这么一双深邃无神的眸子。 沈清文怪笑一声,甚是吓人。 银镜里的自己仰望船头上的自己怪笑,他无动于衷。不知为何,他的那双眸子里,只是单纯的懵懂。 又喝了一口酒,他依旧没动,只是挣得那双深邃眼睛,静静的注释着沈清文。借着月色,他的眸子,渐渐褪去了深邃,露出那双清澈如九天清泉般的眸子。 清澈干净,仅仅只能用这四字来形容这双眼睛。 心里起了一丝丝烦躁,沈清文皱起眉头,给了湖面一拳。一拳下去,激起几丈之高的水柱,水滴越过湖面,又打在湖面上,稀里哗啦,随后化作阵阵涟漪,消散在这夜晚。 待湖面回归平静,沈清文又低头俯视这镜中的自己。还是那双清澈眸子,对比之前,还多了一头漆黑头发。 无言以对,沈清文认输似的叹了口气。喝了口这仅仅剩一半的酒,苦酒入喉,他有点明白赵牵挂所说的嫉妒了。 小到一草一木,大到一兵一卒。 一声嘹亮剑鸣从远处响起,随后只见一抹剑鸿在黑夜天穹划过,最后散发青光,停留在湖面当中。 洗剑三年又三年,悟剑三年又三年。沈府三剑中的二剑,沈清文自认已领悟了清楚。但唯独这第三剑,他心中有映象,却很模糊。如镜中花,水中月。看得到,却摸不到。 夜半凉风微略清寒,沈清文一脚踏出。站在湖面之上,想了良久。银发微微被风托起,这月下的紫袍男子,一手指剑,指尖微微弯曲,这英魂长剑便响起一声剑鸣。 像是在回应沈清文一样,沈清文轻笑一声,坐在水面之上,双手灵光微微闪动。过了一会,灵活消散,一朵青色灵气的花苞出现在他的手心之上。将花苞轻轻放在这湖面上,这花苞一触碰到水,便散发能覆盖整片湖面的青光。在这青光之中,这花苞渐渐绽放,化作一朵青色的灵莲。 这是自己老爹创的法,给娘亲的。娘亲只有三大喜好。喜欢吃,喜欢光着脚,喜欢看这人间六月莲。 青光照在自己的脸颊上,沈清文盯着这青莲,又出了神。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若是自己当年没有受到赵牵挂蛊惑,赵牵挂也没有起了嫉妒心,这天下,会不会还是老样子。虽有勾心斗角,却也不用让人这么心慌。 答应其实自己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这也是最后一次自己问自己这么幼稚的问题。 年过十八,他已成人。 仰望这即将褪去的夜色与湖面东边那蓄势待发的初阳,沈清文轻轻唤了声:“酒来。” 数百剑气升起,这小船上的酒水也是被灵气全然唤出。酒水乘起剑气,在月色余晖之中,消散在沈清文周围。这湖泊面上,起了微微的酒气,闻着酒气,沈清文侧卧在湖面上,一手支着脸。 湖面上因要迎接太阳,升起了阵阵小雾。在这雾气当中的的沈清文,忽隐忽现。只听一声能开天般的鸡鸣回荡在这逐鹿城里,这暗了许久的天幕,像是张半透宣纸般,越来越亮了。 等太阳彻底从东边湖面升起,伴着如红玫瑰般的早霞,沈清文才从这雾气里走出。身上的酒气已消散干净,他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笑容。 嘴角微微勾起,沈清文将小船驶回了远处。将银两放在酒壶旁,沈清文微微整理了一番衣裳。 过了一晚上,估计李沐雪的气消了差不多了。瞅这时辰差不多,自己也该去送送客人了。 ------------ 九十三夜来寒江醉英魂(下) 天边早霞还未褪去,这沉睡了一晚上逐鹿城,终是被这散着温暖的阳光给唤醒了来。街道上,传来稀稀拉拉的交谈声,偶尔会看见几辆来往的卡车,估计是来外出做买卖的人。 逐鹿北门之下,正停着一辆很是普通的马车。马车旁,北霜左仆射与苏晓小正一一对着眼前之人道声别。 “没想到还是你们先一步。”老乞丐大笑一声,这骨瘦如柴的身板在这巍峨的城墙下,更显得弱不禁风。 北霜左仆射回一笑脸,随后朝沈清文认真的说道:“先前与府主说的事,还希望府主多多留心。北霜,始终欢迎沈府的各位光临。” 一身紫袍的沈清文点点头,表情同样认真,“大人放心好了,既然答应大人的事,那清文一定做到。到时候去了北霜,还望大人不要嫌吵闹。” “好,爽快!”北霜左仆射笑了一声。 一旁的苏晓小听他俩这意思,是沈清文会去北霜啊。这可吧她高兴坏了,挣得期待的大眼睛,这丫头朝沈清文嚷道:“清文哥,你可别骗人哦。晓小可是在北霜好好等着你!到时候你再教我弹琴!” 沈清文同样是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他们身旁,貌美如花的素央老板娘正朝自己身旁的离陌愁挤眉弄眼,“你瞅瞅,这姑娘是不是喜欢咱家清文了?” “你还嫌清文身旁的女子不够多?一个赵敏敏都够让他头疼的了!”离陌愁白了自己媳妇一眼。不过他也是多看了苏晓小一眼,毕竟她后面站的是北霜。 若是她与沈清文能成,这也能为重现沈府多一份力。 “敏敏那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强势了。还是顾胜王他家丫头好,长的不输敏敏,脾气也是比敏敏好上几倍。”素央老板娘嘀咕,看这思考的表情,她是真的认真在想这事。 离陌愁没去理会这女人,他知道,只要他回一句,那这个话题可就会无休止的进展下去。自己已经出了多年的亏了,也该长点记性。不过,离陌愁这样想,不代表其他人这么想。 老乞丐伸来脑袋,嘿嘿一笑,“素央,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你这对顾萍果那丫头接触的少,这丫头脾气撅起来,可比赵敏敏难搞定多了。” “有这事?小老头,你快与我说说。”素央老板娘来了精神,拉着老乞丐就往旁边走。老乞丐看了一眼离陌愁,也瞧了一眼沈清文,最后还是拒绝不了一大美人的叫喊,两脚一伸,去也。 脸色有点黑的沈清文朝北霜左仆射尬笑一下,“大人别介意啊,这些人脑子不太正常,给你看笑话了。” 北霜左仆射愣了一下,随后也是一笑,“不然不然,这样才是真性情。你们沈府,真是一点都没变。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苏晓小也是一笑,少女的微笑如三月的春风般,清纯温暖。她与沈清文道了声再见,随后与北霜左仆射上了马车,随着一声长鞭之声响起,这马车开始朝北门外驶去,很快就消失在沈清文等人眼前。 “沈府一直都没有变吗……”沈清文低眉含笑的反复念叨这句话。随后抬眼,看了看这正窝在城墙边上说起自己八卦的三人,沈清文深吸一口气,果真是一点都没变! “大哥大姐,你们要我的坏话,能不能走远点,别让我听见!”沈清文双手做喇叭状,朝离自己不到百步的三人喊道。他原本以为这三人的会羞愧的与自己道歉,事实证明,他实在是把这三人的脸皮想的太薄了。离陌愁到还好,双眼里有丝丝不好意思,但另外两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心领神会般,老乞丐先走,素央随后离开,离开还不晚拉上离陌愁。 眼看着这三人渐渐消失在自己面前,这当下的沈府主迷失在原地。 “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没有办法的沈府主,只得朝几人离去的地方骂了声,随后刚转身,他脸色一白。没有什么奇怪,这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只是这街道上,一淡黄色长裙,长的十分柔美的女子正带脸提剑的朝自己缓缓走来。 沈清文大叫一声救命,随后撒开腿就跑。淡黄长裙微微飘荡在清晨的逐鹿街道上,她脸色冷淡,见沈清文跑,她也不急着追,毕竟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这出现,无疑是要将沈清文给赶跑。 深吸一口气,她想起那现身在沈清文书屋下的女子。搞定沈清文对她来说简单的很,但要想蒙混过这赵国的公主,还得要点脑子。 毕竟赵敏敏是除了对沈清文有点弱智外,对其他人,哪怕是他的父皇母妃,都是极其小心之人。 轻叹一声,她也是略微挺挺胸。 她是赵国公主,自己也是剑派独女。论修为,她不怕她,论背景,她也不虚赵敏敏。自信一笑,李沐雪也是将长剑放回剑匣上,随后背着剑匣,朝逐鹿书院方向走去。 起先逃跑的沈清文呢,见李沐雪没有逃跑的意思,他也是在街道上挺住了脚步。回了回神的他,留意到李沐雪今日的反常。这姑奶奶是不是给自己下了套,这么刻意的出现,又这么轻易地放了自己。 有点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沈清文想了一下,他准备去吃早饭,因为他肚子饿了。 反正李沐雪也没什么坏心思,顶多是坑自己一下。沈清文点点头,随后朝留仙楼的反向走去。 这顿早饭,可不是吃吃粥,看看戏,这么简单。 ------------ 九十四收剑卧坊离逐鹿(上) 屋檐下的秋千被太阳光照的发亮,这身着黑白长袍的女子靠在长椅上。灵动的眸子此刻有了微微慵懒,精致的容颜上没有丝毫表情。这赵国公主淡淡看了一眼站在木门之下的淡黄长裙,随后收回目光,不喜不悲道:“剑家独女,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你又在打什么算盘呢,赵国公主殿下。”眉眼如画,这样貌柔弱无比的女子迎着风,坐在了赵敏敏眼前的椅子上。 好看的眸子微眯,赵敏敏冷笑道:“你不说也可以,但至少得离沈清文远点。最好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你这是在我与他的醋吗?”李慕雪含笑问道。身姿柔弱的她,就算背负剑匣之威,此刻还是显得无比轻柔。 赵敏敏摇摇头,双目里全是自信神色,“我与沈清文的情感,又哪是你这小丫头一时半会能破坏的了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又这么在意我是否留在他的身边?”李慕雪就这样与赵敏敏四目对视,两人没有露出丝毫灵气,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是肉眼可见。 “你十二岁便离开了李家,八年来,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为何在李家要重出江湖之时要跟在沈清文身旁,我可不相信是什么不想回家的说辞。”赵敏敏翘着腿,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见李慕雪不回答,她又继续道:“剑派李家好歹也是排在中州前列的势力,要抓一个未满成溪的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敏敏,你也别得意,”李慕雪的眸子冷了下来,在阳光照亮小庭院的老枯树之时,她淡淡的说道:“若是被沈清文知道,十年前的内幕真相,你说他会怎么样?” 她话音落地之时,便觉得肩头上涌来强悍气势。如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般,难受的喘不过气来。脸颊微微红润,李慕雪背后的剑匣也是浮现出淡淡剑芒,随后只见一朵剑花在其背后绽放。 灵气与剑芒的对峙,李慕雪的脸色又红润了起来,但赵敏敏的脸色可是彻底黑了下来。 蓬勃浩瀚的灵气托起她的青丝,这此刻如仙女般的女子冷声朝这身负剑花的剑家独女说道:“李慕雪,我如果是你,我会选择将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轻轻一笑,李慕雪在剑芒中笑得格外好看,红唇齿白的她,朝赵敏敏淡淡的道:“原来冰冷如你,也有所怕之事啊。正好,你不过问我与沈清文之事,我也不会主动说出当年的事。这笔买卖,你做是不做。” “我没有必要信你。”赵敏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随后玉足踏出,气势再涨上一倍。浩瀚灵气如惊涛拍岸般,卷起万丈之浪,拍打在李慕雪的剑芒之上。不过,李慕雪这剑匣之花显然也是有点门道的。琉璃色的剑气从剑匣里涌出,绕着李慕雪柔弱的身子,组成一琉璃剑罡来保护着这长裙姑娘。 “剑仙之气,不愧是剑家家主之女。”赵敏敏收回灵气,双目里全是不甘神色。剑仙之气乃是乘海剑仙最为精髓的剑意之气组成,用这等剑意修筑的剑匣,纵然赵敏敏实力不凡,要破也是要耗费一点时间。 李慕雪见赵敏敏收起灵气,也是将背后的琉璃的剑芒给收回了剑匣之中。双目含笑,这占了便宜的剑家之女对赵国公主问道:“怎么样,这笔买卖,是做还是不做。” 狠狠瞪了一眼这女人,赵敏敏全部的情绪也是化为了一声轻叹。轻叹过后,她也是冷静了下来。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她回道:“答应你可以,但你要与我说说,为什么非要是沈清文不可。” “因为他长的好看。”李慕雪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李长安长的也不错,为何不是他?”赵敏敏淡淡道。 “那人脑袋太呆了,你身浩然正气,与他呆在一起,我会很难受的。”李慕雪摇了摇头,答道。 “没有诚意。”赵敏敏起身,她想要送客了。 “好了好了,我说,”李慕雪见这赵敏敏实在不好糊弄过去,也只好如实道来,“我十二岁逃出李家,颠沛流离了整整一年。我现在还记得那年中州在闹饥荒,修士还好,可是苦了那些未曾修行的老百姓。一路的白骨与呐喊,那时的我,也是饱受饥寒。在我已经准备饿死荒野的时候,一个人救了我。她仿佛是知道我会出现在那边一样,但她确确实实是救了我一命。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我答应了她一件事。” “一件事?”赵敏敏柳眉微皱,轻声问道。 李慕雪点点头,继续道:“我记不清她的长相,但她给我的感觉十分十分熟悉。她教会了我剑术,这剑匣也是她赠与我的。说来奇怪,她的剑法与我李家的剑法竟能完美融合,甚至威力翻倍。而我,现在也只是在履行我对她的承诺罢了。” 李慕雪笑着起身,背负剑匣的她站在太阳底下。朝着这碧蓝的天空,她幽幽的道:“他本是天上的明月,本是能将心照九阙之人。现在被你们拉下了仙境,堕入了红尘之中。赵敏敏,你说说,有朝一日他知道了一切,你又是否能放手,是否又能坦然的面对他。” 洁白的牙齿死死将下嘴唇咬住,赵敏敏双目微微垂下,“别再说了,这笔买卖我做了。不过我可提前与你说好,你如果做出对沈清文有害的事,就算是你将全部都告诉他,我也会与你,鱼死网破,一同下地狱。” “好,成交。”李慕雪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刚走没几步的她,突然又回眸一眼,“对了,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吃醋。像沈清文这样的人,如果没提前陨落,将来身边可是有大把的美人相随,我是你,就看清这一切。情情爱爱的,对于我们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爱,可到不了永恒之境。” 目送李慕雪离去,赵敏敏苦笑一声。坐在被太阳照的有点暖意的秋千之上,赵敏敏轻轻荡起了秋千。黑白长袍在半空中飞舞,赵敏敏的心思,如这秋千般,起起伏伏。 风,起了又停。秋千,上去又下来。 李慕雪的话,在赵敏敏心中回荡许久。 他本是天上的明月,本是能将心照九阙之人。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了一切,你又是否能放手,是否又能坦然的面对他。 轻叹一声,是啊,到时候,自己是否能放手,又是否能坦然面对他呢。 ------------ 九十四收剑卧坊离逐鹿(下) “所以,现在是没有办法将九离姐的真身从厌雀大阵里取出的了?” 逐鹿城里的留仙楼内,一身紫袍的沈清文喝了口清粥,嚼了几口后,他问道。 狐媚傍身,这风情万种的狐九离鹅颈轻点。美眸里有点点遗憾,不过她还是笑着回道:“厌雀阵毕竟是位列天下十大奇阵的,一时半会解不开也是正常之事。” 心里略有遗憾,沈清文想了一下,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此次若是能将狐九离真身取出,那自己身旁无疑多了一强力的战力。一尊离乘海仙境之有一步之遥的大妖,再加上黑乞丐等实力,足够让自己在中州里大摇大摆的走! 又轻叹一声,沈清文看着自己眼下的半碗清粥,随后抬眼道:“九离姐,过几日我就要离开逐鹿了。” “这么快!?”狐九离听后也是一惊,随后苦笑一声,“也是,时间对于你来说很宝贵。” “不止对我,也对九离姐很宝贵。”沈清文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窗外,嘴角勾起一微微弧度,“黑乞小儿,既然到了就正大光明的出来便是。怎么,一代音仙竟还要偷听两位小辈谈话?” “你也知道你是小辈?”窗口外,一乌漆麻黑的身影闪过。随后只见一混身漆黑堪比夜晚的天般的人站在这屋子里。张开一口黄牙,他笑道:“我是刚到,刚到!” 狐九离打了打哈欠,一脸嫌弃的看着这黑乞丐。沈清文倒是没啥,乐呵一声,“行行,就当你是刚到。怎么样,过几日便启程,去过中州,去张家。” “好呀,本仙也是快一年没回中州了,”欧阳音痴也是开心,没有一丝犹豫的点头。他看了一眼狐九离,见后者不搭理自己,也是无奈一笑,“中州的天师府,或许有法子将这厌雀阵里的真身取出。” “天师府?那可是中州一大势力。”沈清文眯着眼,摸了摸自己下巴,“中州道无言,万众请神雷。一声轰鸣响,修道两茫茫。这等势力的人,估计不好请,就算请来了,他们这种所谓洁身自好的人,会帮妖族做事吗?” “他们不会卖妖族面子,但会卖你爷爷的面子 ”黑乞丐转动自己格外突出的眼睛,随后嘿嘿一笑,“你爷爷当年可是问鼎天下的,这天师府当年还算得了你爷爷的好处。你说他们是洁身自好的人,那他们怎会不在意自己天师府的颜面。” “我爷爷……真的很厉害吗……”沈清文皱着眉头,他不是在恼,而是觉得有点愧疚。毕竟是自己的爷爷,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这等足以让外人说自己是不孝的举动,可是让沈清文有点难受。 “这样说吧,当年除了西天那尊在世活佛,寒宫那尊仙子与姓宁的三家独大外,你爷爷就算这个。”欧阳音痴边说边举起自己的大拇指,很认真的对沈清文说道。 沈清文嗯了一声,还是有点不解。 “百年前那尊活佛,是天生佛骨。而寒宫那位仙子,是仙人转世身。而那姓宁的就更不用说了,法则通天,身怀大帝奥义。他们各自都有逆天之气运,而你爷爷,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剑罢了。”狐九离语气里全是崇拜,虽说沈自州的年代已然过去,但还是泯灭不了她内心的那份对沈剑仙的信服。 沈清文这下才大彻大悟,双目里满是震撼。而黑乞丐则是淡淡一笑,叉着腰,他道:“一爷爷是真厉害。你想想,那什么半仙家的刀仙,逍遥门的枪仙,南海家的菩萨,都是排在你家沈剑仙的后天。” 沈清文放下手里的碗,很认真的听,听的同时,他的脑海中真的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手握长剑视天下,斩刀仙,败菩萨,走枪仙,青衫白骨,最后登临天下十大仙人之列。 这是沈府的故事,是爷爷的过往。 沈清文深吸一口气,与狐九离与黑乞丐小聊一会后,也是出了留仙楼。黑乞丐是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他说要提前去准备准备。沈清文与黑乞丐走了一段路,随后便分道扬镳。他去了东边,而自己则是去西边。他要去找老乞丐他们,与他们商量商量日后的事情。 日子,就这么一晃而过。 顾胜王是最早走的,他是为了活命。而北霜左仆射与苏晓小是前几天离去的。而今天,是老乞丐与离陌愁夫妇离开的日子,他们同样是早晨走的,不过他们走的不是北门,而是东门。沈清文目送他们远去的马车,心里也是想,离自己离开的日子,是越来越近的。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上,沈清文,李长安,黑乞丐,一人驾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逐鹿。他们走的是西门,西门直指中州处。 也是这天,楚天的皇宫内,楚天琅在大年过后,第一次主动面见自己的父皇。双手握拳,眉眼里全是凝重,他要改命,更要活命。 也是这天,这姓黄的齐临,那戎马征战半生的齐临镇国公突然传出逝世的消息。凄凉的白色,覆盖了整座齐临镇国公府中。据说,那日齐临国君与大臣们纷纷前往镇国公府哀悼。不过奇怪的是,亲到亲族,远到齐临九品官员,他们都现身在今日。 而身为齐临镇国公独子的吴迪,今日却不见踪影。大家找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寻到他的踪影。有留心人说,镇国公去世的那日,吴迪离开了,跟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他们离开了齐临。 至于去哪里,不得而知。 (本篇完) ------------ 调整状态,八号开新章。 如题,八号见,喜欢大家能多多包涵。 ------------ 回来啦 回来啦 ------------ 今晚开新章 谢谢大家的支持 ------------ 九十五谁才是翻天万众(上) 日上三竿,斜阳照墙头。 这本就安静的逐鹿书院,随着沈清文等人的离开,更显寂寥。沈清文书屋的那棵老槐树,在刺眼眼光下,好像冒出了点点新芽。 新绿点点,破天荒死似的。 老树嫩芽,树影婆娑下,这身穿白色袍子的曹听风淡淡看了一眼正跪在自己眼前的两人。 一瘦的跟竹竿似的傻刀客,一胖的跟皮球似的假道士。 曹听风叹了口气,双目略带忧伤。右手扶在前,左手立在手。像是对这两人说,又或对自己说:“想来师弟这会已出了城,踏上了那条花红柳绿的道路。可是苦了我,面对傻人老树,只得苦来做乐。” 傻刀客不说话,脸色苍白的他,直勾勾的低眼看自己的影子。假道士双目微微朝上,随后又急忙朝下闪,圆如饼的脸蛋上,早已挂满了汗珠。 混江湖混了这么多年,虽没什么响亮名声,但也算小有名气。不说中州之大,至少下七国之内,他们还是有点知名度的。 傻刀客是傻,但他的刀是快的。假道士是假,但他的浮尘却比谁都真。 但就是这样在逐鹿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二人,现在却跪在这老槐树下,大气不敢出一声。 见这二人还是呆愣模样,曹听风又叹了口气 。孤芳自赏,只得讨个无趣。他现在只盼望李长安能早日回来,这摊子实在不对他曹听风的胃口。 寻了块干净地方,这白衣男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白袍轻摆,曹听风自然翘起二郎腿,脸上挂浅浅笑容,好似一儒雅的学生,身上又带了点点匪气,“你俩也不用那么紧张,如果按年龄来算,我还得喊你俩一声前辈。” 傻刀客和假胖子你看我一眼,我瞪你一下的,一人面露苦笑,一人油光满面。他们都知道此刻是该出声的,但他们都选择了不出声。 曹听风淡淡的望了眼这天,碧蓝上飘着几朵雪白。他想知道老师是否启程,大师兄是否还活着。他想见到大师兄,又不想让老师再去那鬼地方。 自嘲的笑容挂在嘴边,到头来,自己还是选择了退步。 老师说的不错,曹听风是个怂蠢蛋。大师兄说的也对,曹听风是个聪明娃。 “好了,别哭丧着个脸了,”曹听风起身,黑发随风而动,他俯视一眼眼前还跪在地上的两人,“等楚天那边来了消息,我们这边也要行动起来。到时候,逐鹿书院还得仰仗二位前辈了。” “曹听风,你这样做,以卵击石。赔上自己的性命不说,还得拉上我们!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假道士不乐意了,跪在地上,脸色不甘的朝曹听风喝道。 曹听风掏了掏耳朵,脸色慵懒,“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要来你的命?” 假道士立马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平日里爱耍嘴皮的他,今儿没了声音,倒是一旁平日里不多话的傻刀客动了。 “听风看雪,圣人门生。你们本光芒万丈,现在却落得个一人失踪,一个失志。”傻刀客站起比曹听风还高半个头的身子,他直勾勾的盯着曹听风,“我不知道你此举是何意思,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跟超级大国对抗的最后的命运是什么。你的师兄,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声轰隆雷鸣划过晴朗的天空,吓的假道士一屁股跳了起来。圆润的身子在半空中好似一圆球,没过几秒,他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哎呦几声的同时,他不忘偷偷窥视曹听风的表情。他不是替这傻刀客担心,而是怕这曹听风生气起来,把傻刀客杀了不说,还连累自己跟他一起下黄泉。 这笔买卖很亏,假道士是不可能肯做的。他想替傻刀客打圆场,可是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还是别出声才好。 出假道士意料的是,这曹听风好像没听到一样。淡淡瞥了一眼傻刀客,随后转身,留下一句受教了。 假道士傻了眼,待曹听风走远了后,他才站起身子来。走到傻刀客的身边,他问:“傻子,你是不是变聪明了?” “你这假道士,说谁是傻子?”傻刀客冷哼一声,扶着腰,痛快轻松的呼了口气,他看着曹听风消失的地方,喃喃道:“胖子,我们这次,可是不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这人想要翻天,而我们,是助他翻天万众之下的一只小蚂蚁。” “刀客,你错了,”假道士摇了摇头,小小的眼睛闪烁凝重神色,“或许,他才是翻天之人下的万众。” ------------ 九十五谁才是翻天万众(下) “所以说,当年张老道约你中州一战,本想让你元神俱灭,最后助你得道成了仙?”手赶马,头靠车的沈清文带着困意朝一旁马车上,翘着二郎腿的黑乞丐问道。 今儿天气实在不错,太阳照在车头。 今天的风景也不错,仙子坐在车内。 一脸安闲无事的黑乞丐脸上有了幸灾乐祸的得意表情,他嘿嘿一笑,娓娓道:“其实那时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那张老道以为我受了重伤,他能报了前年头的恩怨。可是他错了,就算我渡劫失了败,成了那落魄散仙,我也依旧能败他,甚至可以要他的命。” “张老道怎么说也算是个老牌的成溪高手,年轻时可是号称天师府年轻一辈第一人。我记得年轻的你,还输给过他。这样成了精的道士,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吧。”沈清文摸了摸下巴,瞅了一眼这黑煤球。他知能达到乘海修为之人,莫不是经历一个时代的洗礼,在万重苦难中登顶。 “怎么说呢,”黑乞丐想了一下,双目里本是得意的神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修仙这条路,对于修行者来说,是很长很长的。天赋越高的修士,他注定要走最长的路。而在这漫漫通往成仙的道路上,有一个能与你并肩之人通行,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所以说,张天师是您并肩之人?”两人马车后的白书生朝前方说道,他们修为都不弱,彼此都可以通过灵气最为媒介交流。 “我们是敌人,也是朋友。只可惜,他停留在了成溪之境,终究没有踏出这一步,”一身破烂的音仙驾着马车,对天喃喃了一句,“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沈清文沉默了,一手牵马绳子,一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欧阳音痴说的不错,修行是一条漫长的路,但,对于他沈清文来说,这条路,可长可短,可近可远。 马车外的三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他们的耳畔,只得听到马车轱辘碾过地面与道路两旁不时传来的鸟啼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略微带着磁性的声音,才打破了陷入已久的僵局。 “张齐没死,现在的他,估计也在等一个时机。”沈清文的马车内,赵敏敏好听的声音隔过马车,传入了三个人的耳朵里。沈清文看了一眼身后马车帘子,李长安浅浅一笑,倒是黑乞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大笑一声,赶着马车,走在了最前面。 “敏敏姐,你说这张老道年轻时天赋异禀,为何到了成溪境就卡了大半人生?”沈清文以灵气沟通自己与赵敏敏的元神,虽说自己才是天井修士,但短时间的沟通,他还是没有多大的问题的。 马车内,一身黑白相间的长袍绝世美人淡淡一笑,“张齐的天赋缺是不弱,属于他的那个年代,他算是璀璨的人。但成仙与修行不同,修行靠的是天赋,而修仙,则是要有缘分与因果加持。” “天师府可算是中州一大势力,这等势力,要想培养一位乘海仙人,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沈清文靠在马车上,眼前是黑乞丐的马车,背后是李长安的马车。 三辆马车,他在中间,不前也不后。 “任何一位有傲气的人,都不会接受这等施舍的,”赵敏敏依旧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她似乎能通过眼前这墙壁,看见赶车人略微瘦弱的背影,“就像你不愿意我过渡修为给你,这是一个道理的。” “我的病,能自己治好。” 沈清文淡淡的回道。 “他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乘海之境,他张齐也是能达到。”赵敏敏清叹了一口气,这等人终究是放不下身段,是好面子的,最后苦了自己。 “敏敏姐,你放心吧。我的病会好的,我的仇,也是会报的。他灭我整府,我屠他满门。”沈清文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伴随着灵气,传入了赵敏敏的耳朵里。这位先前脸上还挂笑容的女子,突然脸色一僵。白皙的脸上,好似又白上几分,过了好一会,她才轻轻的回道:“恩,我相信你。” 坐在马车外的沈清文不知赵敏敏此刻的表情,换上青衣的他,盘腿坐在原位。看着前方,也注意后方。 中间的马车没了声音,可前面的马车,才刚刚热闹起来。 顾萍果这次算人生第一次出远门,本就是十七八岁年纪的她,对于这未知的外头可是保有很大的疑问。坐在马车里的她,正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黑乞丐,而黑乞丐呢,也愿意回答自己徒儿的一切问题。顾萍果滔滔不绝的问,欧阳音痴不厌其烦的回答。 “师父,中州到底是何处?”顾萍果问道。 “中州呢,是七下国与中五国交接的地方,它不属于任何国家,是公共的,也是私人的。中州有五大海与七大路,海与路各自连同一个国家。每个国家都通过中州这个地方,实现各国的交易。可想而知,在这等环境下,中州的实力是强悍无比的,同样,中州也是最为鱼龙混杂的地方。白道黑道,黑白通吃,都是寻常的事了。我们这次还好,只要过一条路,没有那么多麻烦。下次若你自己出来历练时,一定要注意,实在不行,就报师父的名号。”黑乞丐认真的回答,看得出,他是真那顾萍果当徒弟了。 马车内的顾萍果点了点头,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中州这个地方,可是她每一次问顾胜王,都会被他有意而为之的避开这个问题。她知道顾胜王绝对是来过中州,还与中州有过一段不愿意回忆的往事。此行她大可以与黑乞丐留在逐鹿,好好修行,但比起修为,她更想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 前头的两辆马车都陷入了沉默,这最后头的马车,一直都是没有声音的。 两人都是一身白色衣服,一个清秀,一人柔弱。一人坐姿端庄,眉宇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一人侧卧车内,青丝拂面微眯双眸,更显得有女子的阴柔之感。 他们之间没有交流,也不需要交流。 一路车轱辘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慕雪才缓缓睁开了如画般的眸子,耳畔是李长安的声音。 “李姑娘,可以下车了。” ------------ 九十六当透过窗户的光 中州七下国 楚天皇都 一身蟒王青云袍的楚天琅凝重的跪在大殿外,他的眼里,是用小青砖铺成的走道,他的身前,是那象征无上权力的大殿。他也不知自己到底跪了多久,只知这起先照在他脚底的太阳,已不知不觉的爬在了他的头上。汗水,淋湿了他的背,耳畔恍惚间只听得一句,楚君宣云王觐见。他的身子才机械般的起立,踉跄晃荡了一会,才一步一晃的走向前。 努力让自己神识清晰,这脸上挂满汗珠的楚天云王,跨进了这将君臣,人性给分割开的门槛。抬眼正视这坐在龙椅上的中年人,他淡淡一笑,随后又跪下,“楚天琅,给父皇请安。” “天琅,你知道错了吗。”楚天国君看了一眼这跪在自己眼前的楚天琅,黄袍加身的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是威严。 “孩儿不知。”楚天琅虔诚的回道,声音里带着点点沙哑。 “你是个聪明孩子,你不会不知道。”楚天国君双目里,是冷漠。 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楚天琅红了眼,抬起头,不管声音此刻有多么沙哑,“父皇,三岁孩童都知要与虎狼夺食。那么孩儿想要活命,这有错吗?” “人人都想活命,这没有错。但天琅,你身在皇家,这就有错。”楚天国君叹了口气,就像他说的,楚天琅是个聪明的孩子。越聪明的人,他救会想的越多,想的越多,他的心,就不干净了。 楚天琅自嘲的一笑,双目里的泪含着,使劲的含着,就是掉不下来。他看着眼前自己的父亲,嘴里含笑,很温柔的说道:“父皇,孩儿没错。” “你是没错,但你要想想,接下来要承担的后果,是什么。”楚天国君淡淡的回道,他的双目里,始终只有冰冷,“一人死而举国生,天琅,你这样做,会有更多楚天的兵士失了家。” “父皇,若是孩儿有双全法,您可支持。”蟒王袍里已是汗,楚天琅咬咬牙,抬起头,终于是鼓起勇气与自己的父皇对视,“父皇,我想助沈清文,恢复往日的沈府荣光。” “我知你在想什么,”楚天国君站起身,头顶的王冠帘子轻轻抖动,发出叮当几响。君王,不亏为君王,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带动这宫殿里龙气的走向。楚天国君在殿前走了几步,似乎在想些什么,随后只听他重重的一叹,“现在的局势可谓是瞬息万变,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支持你。” “父皇......”楚天琅身子明显愣了一下,他有点不相信。 “你不用这么看我,沈清文这个人,很会把握机会。而且,我只是代表一个父亲,支持你。”楚国国君淡淡一笑,“他跟他的父亲很像,真的很像。” “沈清文的父亲?他,很厉害吗......”楚天琅有点疑惑,他第一次见自己这幅样子。有点怀念,又有点佩服。他在真正记得事情的时候,沈府已经走向了陌路,至于对沈清文父亲的了解,更是没有多少。 “他很厉害,几十年前的他,意气风发,就算再中州都有不小的名号。那年的他,才十五岁。”楚天国君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站在大殿之中,头顶便是沉浸了七十年的皇宫龙气,“他的事迹已经成为历史,不提也罢。天琅,你要记得,无论走到哪一步,都不要忘记你今日的坚定。正好,借此机会,这次就由你带队去张家吧。到时候,是去是留,还得看你自己。” “孩儿遵命。”楚天琅跪在地上领命,这次的他,是含笑而跪。额头轻点地面,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喃喃一句,“谢谢,父亲。” 目送自己的孩儿离开,楚天国君坐在龙椅上,年龄已到中年的他,看起来还如三十岁的男子一般。看了一眼龙椅旁的这从楚天琅进门就在的美妇,他问道:“站的腿可酸?早就让你别来了。” “臣妾不累,倒是陛下您,为了天琅,费劲了心血。”身穿华丽衣裳的美妇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向楚国国君,温柔的揉了揉他的额头,低声细语道:“陛下这次,可是满意。” “孩子终究是大了,出去闯闯也好。这个乱世,他倘若能活下来,将来的楚天,一定是他的天下。”楚国国君闭上眼,淡淡的回道。 美妇大喜,不过那秋波般的眸子还是有担忧神色,“臣妾是个妇道人家,不知这天下会怎么乱。但陛下,你是否太看得起沈家了。” “后宫不能干政,这等事你也不需要知道。” 楚国国君回道,他看了眼这冰冷无人的大殿,“我楚国面朝东面而建,你说,为何这阳光,始终照不进我这皇宫大殿呢。” “成妾不知。”美妇回道。 楚国国君摇了摇头,“希望天琅此行,能为我楚天,带来第一缕光辉吧。” ..... ..... . “现在我们在楚天势力的最为头,楚天与中州链接的是一条大路,而张家,是条水路。从楚天到中州,这段路很乱,经常有土匪山贼出没。”一家酒馆内,黑乞丐坐在椅子上,一腿放在地上,一腿架在椅子上,“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只要沈小儿将修为外放,天井中期的修士虽然弱小,当还是能震一震这山贼土匪的。” 坐在黑乞丐对面的沈清文冷笑一声,“黑老道,别倚老卖老。你何不说将你的乘海仙境的修为放出来,这样到了中州我们都是安全的。” “沈兄,北山势力大,树大招风。想来欧阳前辈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仇家,自然也多。”李长安笑着朝沈说道。 “行,既然你愿意替这老道说道理,那等下就由你放出修为。李长安,你就不要装了,你修为可不弱。”沈清文又是冷笑一声,瞥了一眼这人畜无害的白书生,随后淡淡的说道。 黑乞丐摇了摇头,“沈小儿,算计人的时候,你是聪明的。但不算计人的时候,怎么你会变得如此愚钝。李长安修的是什么?圣贤意,他若将修为放出来,不就成了白净和尚如蜘蛛洞?到时候反倒是麻烦。” “你......”沈清文深吸一口气,泛白的脸上瞬间黑了几分。 “怎么?你不愿意啊。行,既然你沈清文那么不干脆,倒是让女子来吧,在座的除了我徒儿,其他两女子,修为都不弱你的。”黑乞丐淡淡一笑,幸灾乐祸的建议道。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本还悠闲看风景的两女顿时回了头。顾萍果倒还好,倒是李慕雪,一脸冷漠的盯着沈清文。暗自咽了口气,沈清文狠狠瞪了一眼这不要脸的黑乞丐。他倒庆幸赵敏敏没有下车,不然这场面,可不好收。这次是自己吃了亏,入了这黑乞丐的套,沈清文在不愿意都得答应了。 “沈兄,这次的去张家,我们会路过天师府。”李长安喝了口茶水,想了一下,朝沈清文说道。 沈清文点点头,“早就听闻天师府的雷道法阵很厉害,这次过去,可得好好领教领教。” “说大话,小心不一天雷劈死你。”顾萍果白了沈清文一眼,冷笑调侃道。李慕雪看了一眼顾萍果,又瞧了沈清文一眼,这眉眼如画的柔弱美人,这次出奇的没带剑匣。 憋了一肚子委屈气的沈清文刚准备回话时,安静有一会的门外,突然进来一帮人。这帮人,气息不弱,最弱的都是凝水修士,他们穿的也是不凡,看的出来,是附近有头有脸的宗门子弟。他们的一进来,周围本来热闹的气氛,瞬间淡了不好。坐在酒店里的人们,大多都是附近的居民和要出楚天的商人。而这些宗门子弟呢,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这正坐在门前打哈欠的小儿,一见到他们,便满脸堆笑的走上前。 “别看了,穷酸毗邻的小宗门而已。”李慕雪淡淡的说了一声。她的声音不大,放在刚才时候,都不会有人注意。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冷淡气氛中,她的一句话,倒也是惹了不少人的眼。看的她的人,眼里的不屑渐渐转为惊喜。一身黄裙子的她坐在这,就如同一幅画一般。 “这位姑娘气度不凡,想来一定出身名门之家。在下盛辉,不知姑娘可否留下姓名,我们他日江湖有缘再见。”宗门里,有一长相姣好的长发男子从人群走出。他的修为可不弱,凝水境巅峰层次,放在楚天,可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你长得有他好看吗?”李慕雪眨了眨眼,随手指了指正嗦面的沈清文。而她的话,又成功的带动了周围的人们。面容清秀又带有点点轻柔之感,在灵气加持下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虽然此刻的他正吃惊的看着大家,嘴角还留有面汤痕迹,但还是有不少宗门女弟子喃喃一声好看。 盛辉嘴角微微抽搐,脸色难堪,但也不能后退,只得强硬头皮,“好看与否,这得看姑娘的审美。况且,这位兄台长得是不错,但我相信,依照姑娘这等气度,想来是不会通过外表来看别人的。” “说的不错,”李慕雪点了点头,随后淡淡一笑,“你真想知道我叫什么?” 一看有机会的盛辉大喜,很真诚的点了点头。不过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持在脸上。 只见这淡黄裙子的美人嫣然一笑,随后轻轻的说道:“逐鹿书院,李慕雪。” “杀...杀人剑...李慕雪...”盛辉下意识的说道,随后赶紧捂住嘴巴。一旁的沈清文与黑乞丐差点没把面喷出来,他们想笑,但看眼前这姑奶奶可不好惹,只得将笑意憋在心中。李长安倒还好,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淡定的又吃了口面。顾萍果凑近沈清文,低声喃喃问了一句,“诶,什么是杀人剑?” 沈清文看着脸色铁青的李慕雪,随后淡定一笑,“杀人剑?就是你吃面的是时候不用筷子,而用勺子。” 顾萍果不明白,倒是李慕雪冷冷的转了一眼,“姓沈的,你是不是想死在这山里?” ------------ 九十七仙子提剑闯山门(上) “黄山宗的内门弟子,真是看不出来,尽是这等快活人物。”李慕雪手拎盛辉的弟子令牌,嘴角轻轻勾起,“怎么?现在没了刚才殷勤劲了?” 脸色不是很好看的盛辉苦笑一声,“李仙子,你大人有大量。这次算我盛某人栽了更头,这顿饭就算我请了,咱们你不欠我我不欠你,如何?” “那感情好啊,”提听到有人要结账,这准备看好戏的沈清文突然跳了起来。握住盛辉的人,像是看到了自己丢失多年的亲弟弟,“这位兄台,长得好看不说,眉宇间就透着一股仙人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豪爽!” “这......”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是盛辉没有想到的,他看了一眼李慕雪,似乎在问这个人你确定认识吗。 “好,你把这笔账结了,我们的恩怨就消了。”李慕雪点了点头,随后伸出纤纤玉手,给沈清文给提了回来,“不过嘛,你的恩怨算是结了,我的恩怨,才刚刚开始。” “李仙子,这话什么意思?”盛辉皱着眉头,刚准备掏钱付账的他,手停留在原位,“李仙子你好歹是逐鹿书院出来的,我黄山宗敬你是名门,可你也不要以为我们怕你,毕竟这是黄山宗的地盘,而不是你逐鹿城。” 盛辉的话,也是带动了身后的黄山宗弟子。李慕雪在楚天的名气是很大,但这般仗势欺人的事情,江湖上的人,都会为他们抱不平的。 “我知这是你黄山宗的地盘,但我的剑可不认识什么黄山宗。”李慕雪淡淡一笑,随手凝出一道剑气。琉璃色的剑气盘居在半空,剑尖直指盛辉头顶,“怎么样?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说了吗?” 盛辉的眉头更皱了,放在背后的手向身后的弟子比划比划,随后只见一名弟子悄悄的退出了人群之中。而在那名弟子消失的同时,盛辉的脸又恢复了平常那般,“好,仙子你说说看。” “有猫腻。”李长安朝一旁的沈清文说道。 沈清文点了点头,随后风轻云淡一笑,“这黄山宗离逐鹿书院级别可差的远了,我记得他们宗门的宗主不过是个天井后期的修士。这等实力,就算去搬救兵,那又能掀起什么浪花来?” 李长安听后也是淡淡一笑,论起势力,他就算面对赵敏敏和李慕雪都不惧怕。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白书生在人们聚焦的李慕雪身上,又回到了自己手里那碗面上。 “很简单,我要去中州,路上有点杂兵,你得帮我解决了。”李慕雪淡淡的说道,随后白皙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沈清文,“作为报酬,这顿饭,他请你们。” “仙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盛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轻轻的问道。 李慕雪瞥了一眼盛辉,随手将他的令牌丢在地上,“你看我的样子,是有闲心与你说笑话?” “仙子,这里离中州可是不远。路途遥远不说,一路上数不尽的山贼土匪,我盛辉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盛辉咬着牙,含恨说道:“若仙子态度一定要这般强硬,倒不如就在此杀了盛辉。” “杀你一个凝水修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李慕雪不屑的笑了一下,“我想你是听错了,我要的不是你,是你整个黄山宗为我护道。” 整个黄山宗护道,在酒家的人们全都傻了。李慕雪的厉害他们是知道,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女子,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霸道。盛辉的脸色也是一惊,他的背后的弟子们,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黄山宗的品级虽不如逐鹿书院,但也没有低到要用全宗力量为一名逐鹿学子护道。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 “李仙子,这话说出来,可不好收回去。”盛辉低沉的脸,声音更是沙哑的可怕。 李慕雪点了点头,捏碎手里的剑气,随后站起身子来,“不用多说,带路吧。我倒要看看,你黄山宗的山门,是多么难闯。” “好!既然仙子今日如此雅兴,那我们就为仙子带路。”盛辉大笑说道,也是转身,与黄山宗其他弟子们说了些什么,随后便伸出说做出请的手势,“仙子,您是一人去,还是要你的伙伴一起去?” “我不去。”黑乞丐一手撑脸,懒散的回道。白书生也是点了点头,黄山宗的山门,他确实是没有什么兴趣。倒是顾萍果和沈清文很积极的走上前。顾萍果的积极可以了理解,但沈清文在打什么算盘,就不得而知了。 ------------ 九十七仙子提剑闯山门(下) 青衫飘飘,走在这一眼望不尽的台阶上,沈清文跟在李慕雪等人背后。闲来无事的看了看这山路两旁,青山亭亭而立,就算到了下午时分,还是能见到袅袅仙气环绕在其腰间。山间两旁,虽时过春初,但两旁的绿荫已成了气候。再看上几眼,才看得山间里隐隐约约的清泉,沈清文停下脚步,不禁多看几眼。这清泉,估计是从山头处流下的,散发点点银光,有点不凡。在清泉口停留几步时间,沈清文淡淡一笑,随后收回目光,跟上了队伍。 黄山宗开宗历史可长,长到比楚天国立国时间还长。楚天建国是在春秋乱斗后才正式建立的,这么说,黄山宗是经历过大陆最为风雨的时节。这等宗门,不说多么辉煌,也至少比现在这般地位强。沈清文以前就有疑问,黄山宗是否像江湖上或者史书上记载的那么不堪,现在亲临这仙境,打消了沈清文的一半疑问。 “再往前就是黄山宗的道阶了,各位修为不过凝水的朋友,就可以在此止步了。”人群最前面的盛辉对身后跟着看热闹的人们说道,随后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慕雪一眼,继续道:“江湖规矩,不是宗门子弟,要想上山必须先通报。若不按规矩来,这就是闯山门了,闯山门讲的是什么,讲的是洒脱。你赢了,本宗答应允你一件事,你输了,我们也不结仇,他日江湖好相见。各位赏光来我黄山宗,我也请大家做个见证。” “盛少侠你就别客气了,黄山宗的宗品,我们还是信的过得。”人群中,有人很赏脸的回道。随着这人的声音落下,跟随附和的人也越来越多。 “盛某就在此谢谢大家了,李仙子,考虑清楚了吗?”盛辉满意的转身,朝自己身旁的李慕雪问道:“若是仙子现在后悔,也大可离去,他日江湖相见,我们还是朋友。” 李慕雪摇了摇头,青丝整齐的贴在那瘦弱却闪着光的背后。剑匣子发着光,她转头朝沈清文问道:“你,去不去?” “我?仙子,你人做事一人当。”沈清文靠在一棵青树之下,轻笑一声, “你撑不住,我再上。” “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李慕雪收回目光。没有过多犹豫,大步踏进这黄山宗道阶。而在她踏进的那一瞬间,大家就感觉这青山头传来一阵强悍灵气,随后,整座青山都散发出浓郁的灵气。闯山门,就如盛辉说的就按照规矩来的。外人进山门,是要本门子弟领上山门的,若没有,就是闯山门了。而闯山门的规矩很简单,就是走完这山宗的道阶,道阶期间,无论山宗用了何等阵法,都不算不讲规矩。 “师兄,你说这李慕雪,哪来的自信能闯过我宗的山门?”一名黄山宗弟子凑近盛辉的耳畔,轻声问道。 盛辉淡淡一笑,“你可别当李慕雪真是什么杀人剑,逐鹿书院的李慕雪自然没有这个自信,但另一个李慕雪,可别说黄山宗了,就算是逐鹿书院的院阵,她都会去闯。” “这...师兄的意思是有两个李慕雪?”那名弟子有点疑惑。 盛辉叹了口气,撇了撇手,他没有耐心跟一个呆子讲话。他的目光,现在可不止在李慕雪身上,他现在注意的是,沈清文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白衣女子。他有点好奇,到底这男子是有什么魅力,能将这等倾国倾城的女子收在身边。修为到了天井,已经能产生所谓的元神雏形,有了元神雏形,修士的敏锐程度可谓是上升了一大阶梯。沈清文,自然是知道盛辉刚刚在打量他,他抬起眼,对他一笑,盛辉愣了一下,最后才以笑容回应。 “这人,虽然有点好色,但也不蠢。”沈清文喃喃一句。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好色?”顾萍果白了沈清文一眼,淡淡的调侃道。 “我这叫欣赏,你知道吧,”沈清文坏笑一声,“你长得也不错,我看你,你怎么不说我耍流氓?” “你,你要死死远点。”顾萍果脸色一红,转过头不看沈清文。沈清文见其可爱模样,也是无奈低头一笑。随后抬起眼,与众人一样,看向了闯山门的李慕雪。 道阶之上,李慕雪一步一莲花的走上道阶。在外人看来,她的步伐,始终如一,没有快一秒,也没有慢一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道阶看似平常,但每上一步,她肩头的压力,便多了一分。心里闪过一丝失望,李慕雪的步伐,加快了。而直到她走到这道阶的一半,这黄山宗依旧没有过多的声音。李慕雪有点纳闷,不过也没想,抬起脚,一步而踏。而就在她鞋底触地时,这黄山宗,终于有了声响。只听一声轰隆,这道阶的两旁,突然多出了多名持剑弟子。他们见到李慕雪时,先是一愣,随后各自看了一眼,他们是真没想到,这闯山门的人,是位女子,还这么年轻。 “姑娘,就此止步吧。”一名黄山宗的弟子朝李慕雪喊道,他气息不凡,隐隐约约有了天井的兆头。 “是啊姑娘,看你这么如花似玉,坏了名声可不好,速速退去可好。”另一名弟子也是朝着李慕雪喊道,他的气息与之前那位,很是相似。 李慕雪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过多的言语,又是一脚踏出。这一脚踏出之间,黄山宗的弟子们也是一叹,随后他们灵气大涨,数把飞剑从山间飞出,闪烁着灵光,盘旋在道阶之上。飞剑之上,整座青山,一时间,光芒大涨,在光芒中,只见一把把剑气横立在道阶阶梯之上,剑尖指的方向,正是这淡黄长裙的柔弱美人。 到此为止,黄山宗的护门大阵,才算露出了水面。道阶之下,盛辉等黄山宗弟子都脸露微笑,他们对自己的宗门大阵很有信心。看热闹的人们,也是面露期待,无论哪边赢了,他们都有了饭后闲谈。沈清文呢,则是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很可怕,他在想,黄山宗地方偏僻,是不是从来没有人闯过山门。 在这看似磅礴的剑气之下的李慕雪,淡黄裙子被灵气吹得飘飘,她抚了抚这乱了视线的青丝。对剑家之女用剑阵,李慕雪还是有点失望,“剑家七十二阵法演变过来的小阵法,学了模样,却没有神韵,终究只能挡一般的修士罢了。黄山宗,也亏了建宗如此多年,名声却在江湖平平。” 话音刚落,李慕雪没心气去理外人的脸色,只见她的身后,一朵琉璃色的剑花绽放开来。这剑花可是美丽,一下就夺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而在这剑花的主人,更是在此刻,显得如剑中仙子般,光彩夺目。 “这是朵带刺的玫瑰啊。”沈清文无奈的道。 “你什么意思?”顾苹果问了句。 “意思?我想想,就是杀人剑。”沈清文哈哈一声,回道。 “你......”顾萍果继续白眼,随后朝沈清文一笑,“我会告诉李慕雪的,一字不差。” 山间中,剑芒下,只听这青衫男子一口唔咽后,这座青山,便是剑芒碰撞之声。声音之大,远在百里的人们都能隐约听到,威力之大,大到这青山都在颤抖。 “我现在......觉得你说的对了。”顾萍果脸色一白,拉了拉沈清文的衣角。 沈清文呢,收了笑意,他现在的目光,全在李慕雪身上,准确来说,是李慕雪的剑匣上。这剑匣,他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 九十八有请府主闯山门 剑鸣阵阵,环绕青山。这黄山宗的道阶上,剑光闪闪。身在剑芒之中的李慕雪,表情如初。青丝拂面,打扰不了她心如止水。身后琉璃剑花悠悠而转,一把把琉璃色的剑气从剑匣子涌出,与黄山宗的弟子剑气碰撞。黄山宗的护法大阵的剑气可多,但李慕雪剑匣子里的剑气,也是不少。就这样,在外人惊骇的剑气风暴中,这身材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通往这黄山宗宗门的道阶。 “这女子到底是何人,修为强大不说,这剑气,怎会无穷无尽到这般地步。”黄山宗领头的弟子吃惊的喊道,他的额头,或有多少已经有了汗珠。 “黄裙,剑匣子,柔弱美,”一名正御剑的黄山宗弟子像是想起什么,他的双目的吃惊,不比领头弟子少,“师兄,她会不会是逐鹿书院的那位女剑仙。” “你是说,杀人剑李慕雪?”领头弟子暗自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了丝丝绝望。逐鹿书院的强大他是知道的,但他实在是没想到,逐鹿书院一位如此年轻的弟子,竟能如此轻松的闯了黄山宗的山门。摇了摇头,他知道此刻最不能散的就是弟子们的战意,他随即朝身后剑气中的同门们喊道:“各位师弟,无论今日来闯山门的是何人,我们都不能丢了宗门面子!” 身后得黄山宗弟子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则是比先前更加伶俐的剑气。阵阵剑鸣呼啸而出,仿佛是在回应这名弟子的话语,这青山山道上,回荡的是剑声,这清泉面上,倒影的飞剑身影。黄山宗的剑阵,确实如李慕雪所说,是剑家七十二阵演变而来的小阵法。这小剑阵,是由十一名弟子所组成的。这剑阵,以一人为首,后两人两组,三人两组随意排列组成三剑阵,而这三剑阵则沟通了整座青山灵气,从而达到灵活的同时,还有一定数量的剑气能供弟子们使用。不得不说,这演变阵法之人,是个行家。 但,也是如李慕雪所说,他演变的只有模样,而完全没有神韵。剑气数量多,却失了力量,阵法虽灵敏,却也被李慕雪剑匣子的剑气所阻拦。如果按平常规矩来说,这黄山宗的剑阵,从一开始就输了,而且输的没有悬念。 “剑家七十二阵里的剑豹演变的小阵法,”沈清文靠在绿树之下,深邃的眸子里,看着这剑气,微微叹了口气,“这剑阵看似气势磅礴,实则剑力缥缈。借助剑豹模样,狐假虎威。” “这剑阵,真的这么不堪吗?”顾萍果有点不确定,她明明感觉这剑阵的威力之大,自己要是遇上了,输赢不说,气势上就弱了一大截。 沈清文摇了摇头,“不,恰恰相反,这剑阵改的很成功,也很聪明。” “何出此言?”顾萍果不解的问道。 “剑豹本就以灵活著称,这小剑阵,速度灵敏不说,若非李慕雪剑匣的剑气数量实在多,不然还真就给了他机会。沟通青山灵气,以整座青山作为剑场,若是一般的天井修士来闯山门,一定会吃大亏。” “那这么说,李慕雪能赢,多亏了她的剑匣?”顾萍果继续问道。 沈清文淡淡一笑,不回答。这是顾萍果下的送命题,沈清文是不会中套的。见沈清文不语,知道其识破了自己的把戏,顾萍果也是被其扫了兴致。 “没那么简单的。”沈清文冷不丁的冒了一句话,顾萍果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何意思。而就在沈清文话音刚落下,这青山之上,又传来一声剑鸣,随后人们只觉得有一阵伶俐的大风忽如其来。耳畔里传来剑鸣之意,沈清文眯了眯眼睛。眼前剑气风暴中,一御剑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风暴当中。他气息不弱,想来没有天井后期也有个中期巅峰。 “丫头,好强的剑气。”脚踩飞剑,这中年男人很认真的打量眼前的李慕雪,语气里是冰冷,也是赞许与认同。 “过奖了,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李慕雪淡淡的问道,黄裙随剑风而动,身后的剑花,琉璃依旧。 “黄山宗怎么说也是个有名气的宗门,现在为了你一个逐鹿弟子,用全宗实力为你护道,这在台面上,说不过去。”飞剑之上,中年人淡淡一笑,很果断的拒绝。 “原来你们是嫌我一逐鹿弟子,害你们丢了脸面。”李慕雪掩面一笑,笑里有点点嘲笑之意。 中年人面不改色,他忌惮李慕雪身后的剑匣,“姑娘,速速回去吧,你的剑匣与剑法是厉害,但也没强到能闯我黄山宗的山门。” “若是逐鹿书院的李慕雪请不动你们,那剑派李家之女,李慕雪,能不能请动你们?”李慕雪含笑问道。 “放在二十年前,可以。”中年人很干脆的回答。 “了解。”李慕雪点了点头,将剑匣子里的长剑拔出。她的双目,闪烁的不是灵光,而是让人胆寒的剑气,“阁下修为天井中期,放在黄山宗的地位可不低吧。若是今天败在我的剑下,你的名誉,会不会在宗门内损失呢。” “年轻人,心高气傲,可以理解。”中年人见劝不走李慕雪,也是果断的御剑而退。在小阵法的中心,他灵气大涨,天井修为全无保留的打出,“吃点亏,对你以后的人生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凭你,也配与我说道?”李慕雪淡淡一笑,身后剑花在其话音落地时,突然飞出几把剑气。在剑气风暴中,只见这黄裙女子踩着剑气,一步化为三步,剑指中年人。 中年人的反应也是迅速,灵气在指尖闪动,脚底的飞剑,也是第一时间飞出,与李慕雪战在一起。手握的是白银吞口的长剑,李慕雪的剑法之精湛,在此刻显现了出来。琉璃的剑花时不时飞出把把飞剑,与小阵法的剑气抵消,而在这气势从未退散的风暴中,李慕雪与中年人,依旧苦战。脸色有点苍白,这柔弱的黄裙女子罕见的退了回来。红唇里吐出微微热气,柳眉微皱的李慕雪心里也是有点烦乱。无论是中年人还是黄山宗的小剑阵,单一的拉出来,她哪个都不怕。但这两者加在一起,她就有点受不住了。自己的修为还未到成溪宗师,在天井剑王之列的她,确实是还不够资格来闯这黄山宗的山门。 “怎么了李姑娘,先前伶俐劲去了哪里?”踩在飞剑之上,中年人长发飘飘,如剑仙一般,缥缈脱俗,“现在退去的话,算作平手如何?这次的因果,也就算了解,怎么样?”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李慕雪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收回了长剑,“你,有道侣吗?” “本人一生奉献给了黄山宗,不曾有道侣。”中年人摇了摇头,语气里也是不解。 “那就难怪了,”李慕雪呵呵一笑,笑的如花般,“你知道女人被欺负的时候,往往做的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中年人更加疑惑了,短暂思考了片刻后,他回道。 “答案就是,”剑花消散在风暴中,琉璃色的剑气也化为剑光点点消散在半空中,在众人眼下,只见这黄裙女子调皮一笑,手握喇叭状转身,朝着道阶上那棵树下的一脸蒙的青衫男子喊道:“沈府主,我被欺负了,慕雪有请沈府主闯山门,替慕雪出口气!” 女子好听如黄鹂的声音回荡在青山之中,要是放在平日,沈清文定会沉醉于此,但此刻的他,脸色如黑铁般。他来是为了看热闹的,现在可好。苦着脸,看了看这四周的目光,沈清文心里已将李慕雪骂了个千百万遍,这女人,着实可恨,每次都坑自己。 “加油吧,沈府主。”顾萍果大笑,倾国倾城的脸蛋上,也是有期待之色。伸出芊芊素手,悄悄的放在沈清文的后背,随后微微一用力,将这还在骂人的沈府主推到了人群前面。而更巧的是,顾萍果这一推,不偏不倚,刚刚好让沈清文踩到了第一个道阶之上。转身给了顾萍果一个赞许中带了把刀的眼神,这白衣美人,回了他甜甜一笑。 昂首挺胸,这沈府府主朝百步开外的李慕雪喊道:“你这丫鬟脾气可大,惹了麻烦还要我收场。今晚就罚你暖床了,不然难消我心头之狠。” 沈清文的声音可大,大到整座青山都在回荡。不知内情的人们,面红耳赤,看李慕雪的眼神,也大不如前。顾萍果呢,笑容还在脸上的她,听到这话,也是一愣,随后心里开始祈祷,希望李慕雪晚上剑下留情。踩剑的中年,听完哈哈一笑,“怎么,堂堂剑家之女,竟是别人暖床丫鬟?” 出人意料的是,这李慕雪听完竟笑的更加灿烂,优雅的转身,青丝拂过她苍白的脸颊,“要是府主能闯了这黄山宗山门,慕雪自然给你暖床。” “这......”沈清文眨了眨眼睛,看着李慕雪那灿烂的笑容,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感觉如涛水般的杀气,咳嗽几声,他缓缓道:“好说好说,你先下来,接下来的事,交给府主我了。” “好,那慕雪就在底下,等着给府主暖床!”李慕雪咬着牙,特地在暖床二字重重的吐出。 沈清文摇了摇头,知道这次一定要赢了。 青衫而上,黄裙而下,沈清文与李慕雪,擦肩而过。 “要是输了,你和我,一定会死一个。”李慕雪在沈清文的耳畔处,淡淡的说道。 “暖好你的床吧,丫鬟。”沈清文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回道。 如仙子般脚踩道阶而下,李慕雪刚刚退出黄山宗道阶时,这道阶之上,刚刚自己站的位子上,突然爆发出一道强悍的剑气。剑气风暴中,只见一朵青色花苞出现在其中,而在众人目光之下,这青色花苞渐渐绽放为一朵散发剑芒的青莲。青莲之上,有一青衫黑发男子,他眸子如黑夜般深邃,手里的剑,如寒冬般冰冷。 ------------ 九十九江湖少年青衫薄(上) “今儿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我这黄山宗,居然会有两位闯山门的。”御剑中年人有点纳闷,看向眼前这个清秀年轻人,他淡淡的问道:“小子,你也是逐鹿书院的?” 青莲之上的沈清文迟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怎么,连自己的师门也要想吗?”中年人眯了眯眼,随后淡淡一笑,“小子,你真的是逐鹿书院的吗?” “是不是很重要吗?”沈清文反问道。 “刚刚那个姓李的丫头,唤你声府主,不知阁下是哪位大府的府主,竟能让李家之女弯了腰。”中年人饶有兴趣的问道。 沈清文想了一下,盘腿坐在青莲莲心之中。剑风,吹起了他的黑发,在黑发飞起的一瞬之间,只见这头黑发在中年人眼中迅速褪为银丝,这一头银丝的青年人,朝中年人一笑,“我是沈府府主,沈清文。” 当中年人缓过神来时,沈清文已经站了起来,且拔了剑。他的头发,是黑色,他的话,也只有自己能听到。 “不管你是何人,只要上了道阶,就得按照规矩来。”中年人无法保持原来的冷静,只是短短敷衍了一句。 “是的,我也没打算这么草草了事,”沈清文手握英魂长剑,这把玄铁长剑,浑身上下散发的是冰冷气息,“毕竟,我的丫鬟刚刚被你们欺负了。” 话音落,沈清文脚底的莲花便闪烁阵阵青光,随后只见一把把青色剑气盘旋而居在沈清文头顶上方。几个呼吸的时间,这道阶上下,布满了沈清文的青色剑气。而黄山宗的弟子反应也不算慢,他们在剑气出现的一瞬间,也是操控自己的剑气,将这剑阵风暴再一次启动。剑气风暴中,这中年人定了定心神,随后御剑杀向沈清文。 飞剑对飞剑,剑风对剑芒,这青山道阶上,剑鸣碰撞之声,从未停止过。 “好纯的灵气。”中年人御剑破空而立,双目也从先前的淡定,渐渐异样了起来。说来也是奇怪,沈清文给他的感觉,并没有比李慕雪强上多少,但每次攻击,他都能化解,甚至有些时候还能占到一点上风。 青山青衫青剑,李慕雪在小剑阵和中年人的加持下,走到了道阶的一百步余步,而盛清文她的基础上,转眼又上了五十步。道阶下的人们,双目皆是充满吃惊之余,互相都在打听这青衫男子的事迹。盛辉,也是皱起了眉头。黄山宗道阶不过三百余步,这转眼间,沈清文已经快走完了二百步,虽然他坚定沈清文走不完自己宗门的道阶,但,不知为何,他就感觉心里一阵惶恐。人群最边上的一处,李慕雪站在沈清文刚刚靠的大树下,顾萍果蹲在一旁,全然无一女子样子。 “李师姐,你说沈清文能走完道阶吗?”顾萍果转脸朝李慕雪问道。 李慕雪轻轻摇了摇头,表情淡漠的她,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小小弧度,“他若失败了,今晚就把他挂起来。” “挂起来作甚?”顾萍果不解。 李慕雪瞧了一眼这天真无邪的女子,“让他用勺子出饭。” “你们都是怪人,说的都是怪话。”顾萍果转脸骂了一句。 李慕雪听了顾萍果的话,表情稍稍一愣,随后是轻轻一叹,“听不懂是福气,也是你的运气。” 顾萍果听后,眨了眨好看的眼睛,灵动可爱。李慕雪轻轻一笑,站在绿树下,姿态柔美端庄,让人离不开眼睛。 而就在李慕雪和顾萍果这短短聊了几句话的时间,沈清文又上了整整二十步。这二十步上的可不轻松,无论是黄山宗的弟子还是那中年人,都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剑气风暴从原来只能笼罩两人的宽度,也在沈清文踏在接近二百步的道阶上,扩大到了能覆盖整整四人的宽度。而从风暴中杀出的剑气,更是威力上升了一倍不止。 “还有一百步,前辈,你相信我能走完吗?”就在外人看似剑拨弩张间,沈清文突然朝着中年人发问。 中年人一笑,回道:“这就要看你是否够聪明了。” “实不相瞒,这一百步,我能走。”沈清文淡淡的说道,他指了指剑气风暴中的左上之处,“这边是这小剑豹的阵眼,只要我一剑下去,这小剑阵也就算没了,到时候,前辈你可拦不住我。” “既然你都说出来了,想必也是知道你破了这小剑阵的后该面对什么。”中年人眼中有吃惊神色。 沈清文点点头,坐在青莲之上,全然没有被剑气包围的样子,“这小剑阵破了,想来黄山宗那些镇宗的老家伙们,也会倾巢而出吧。” “你知道就好。”中年人一笑,缓了口气。 “所以啊,”青莲灵气飘飘,这风暴中的年轻人朝中年人诡异一笑,“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 九十九江湖少年青衫薄(下) “好,谈谈,”中年人脚踩飞剑,悬于道阶之上,他注释着眼前这个胸有成竹的青年,一笑问道:“你拿什么跟我谈?” “前辈,我能给黄山宗一个未来。”沈清文回答道。 “哦?一个怎么样的未来?”中年人起了兴趣,挥了挥手,示意先将剑阵收起。 耳畔的剑鸣风暴声渐渐消退,沈清文盘腿坐在青莲之上,清秀的脸上有认真的神色,“我能给黄山宗一个超越历史辉煌的未来。” “小子,你的胃口,太大了。”中年人摇摇头,语气里有了很明确的拒绝意思。 “前辈,你别急着拒绝我。”沈清文很自信的笑了下,他起身展胸环顾,随后道:“前辈,七下国内,如逐鹿书院这般存在的,可有一只巴掌上的手指多?” 中年人叹了口气,“没有。” “那如黄山宗这般的宗门呢,”沈清文挑眉问道,不等中年人回答,他又继续说:“多如鸿毛。” “你想说什么,直说吧。”中年人脸色不是特别好看,冷冷的说道。 沈清文一笑,看了看四周。中年人明白沈清文的意思,他挥了挥手,这四周,又起了能将两人彻底包裹着的剑气风暴。四周剑鸣声络绎不绝,沈清文点点头,随后认真的说道:“我叫声前辈,不是因为你比我活的时间长,而是我确是知道钱前辈,是个聪明人。” “你知道我?”中年人愣了一下,随后道。 “钱前辈的事迹,我可是知道不少,”沈清文笑了笑,“江湖上能隐姓埋名,且全身而退的人,可不多。” “你......究竟是何人......”中年人听沈清文的话语后大惊,转眼就将脚底的脚握在手中。 “别那么紧张,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沈清文收起青莲之花,随后理了理自己衣裳。挺胸抬头,傲气冲天,“我是沈府当代府主,沈清文。” “不可能,沈府早就在十年前沦陷,无一幸免。”中年人手握长剑,眯着眼,一副警惕的神色。 “我是万幸,万般不幸的,万幸。”沈清文低眼说道,他负手而立在道阶上,“我们两的对话可不是说给我们两听得,上头,也是有人在听吧。” 中年人点点头,随后又问道:“你真的是沈意天的孩子?” 沈清文很明确的回道:“我是沈清文。” 朗朗笑声回荡在剑气风暴中,中年人涨红的脸,“沈府,果然没那么容易灭亡。你们姓沈的可真是命硬,姓宁的这么折腾,居然都没有彻底死。” “前辈,你这话,我听得可是不舒服。”沈清文咳嗽几声,缓缓的道。 “这是夸你沈家,可别不知好歹。”中年人瞥了一眼沈清文,随口敷衍回了句。 沈清文切了声,正色道:“前辈,晚辈想邀你翻天,前辈可愿意。” “翻天?翻谁的天?”中年人自嘲一笑,“姓宁的是何人你可知道,就算你爷爷当年全盛时期都被他追着打,这天,翻不了。” “姓宁的真就这么可怕?”沈清文皱着眉头,他一路走来,听到最多的就是说自己爷爷多么厉害,而现在,这中年人却说自己爷爷被那姓宁的追着打,这他可不要愿意听。 “何止是强?简直强到没有人性!肉身成圣不说,还手握帝法,帝法不可知是什么?那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绝对法则!”中年人越说越激动,本就红的脸,瞬间又红上几度。说完,他嘴上还不忘说声,真他娘不让人活。 “前辈,不管姓宁的强不强吧,一句话,跟不跟。”沈清文急了,拍案直接说道。 “你就小子,看不出来啊。长得清清秀秀的,脾气这么臭。”中年人冷笑一声,随后摆了摆手,“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要说啊,跟上面的人说去。我现在,就一蹭吃蹭喝之人。” “看来当年一战,前辈修为大跌是事实啊。”沈清文低眼,好似在叙事一件平常事一般,“看来,姓宁的,真的把前辈给打哑火了。当年的一刀客,钱三金,真的已经死了。” “小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拿以前的事情来羞辱我,那你可就不是个聪明娃了。”中年人黑着张脸,恨不客气的说。 沈清文耸了耸肩膀,“前辈,现在如黄山宗这样历史的宗门可算少的,除了中州那几座活历史的宗门,黄山宗的历史可不低。当年开宗祖师怎么都算是天下有名的人,你们这般做小辈的,可不能损了人家的名声。” “嘿,你这话说的可好。”中年人接一冷笑,“我告诉你,我就一打工要饭的,你要说,跟上面的人说去。” “那就让他上来说吧。” 就在沈清文要回答时,一个很苍老缥缈的声音,从青山之顶,缓缓落下。中年人听后一愣,沈清文则是一笑。 听这缥缈之声,顶是已经超越了成溪之境的大能者。这黄山宗,果然是藏着一位半只脚登临乘海之人。 自己这一趟,没白来。 ------------ 一百青衫青年上青山 剑气风暴渐渐停息下来,这在道阶上谈话的两人,一人面露惊色,一人脸带笑意。带笑意的那个年轻人,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缓缓走下道阶。而那个面露惊色的中年人,则是对着身后依旧身在剑阵的弟子们说了些什么,随后只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收起了剑阵,整齐的站在道阶上。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猫腻。”李慕雪也是一脸疑惑,她不知沈清文与那黄山宗的中年人在剑气风暴中说了些什么,但根据这段日子她对沈清文的了解,这人,是个坏人,所以做的事,也只会是坏事。 顾萍果没想那么多,不过她也是一笑,笑里透着三分调皮,“不管沈清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要他说了他输了,那李姐姐不就能顺理成章的将他挂起来了?” “说的也对,”李慕雪点点头,随后朝顾萍果一笑,“走,去看看这沈府主,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说罢,两人并肩走向道阶处。而那一身青衫的年轻人,也是三步并作两步,好似乘风一般,转眼就到了道阶下,两女面前。 “那什么,我有事要上他们山门一趟。”沈清文对两女说道,随后看了一眼盛辉的表情,朗声道:“黄山宗的前辈看我实力不错,要请小爷去喝茶!” “这位少侠,那你这山门,是算闯了还是没闯?”人群里,有人发问。 沈清文风轻云淡一笑,“小爷既然能被请上去喝茶,那当然算是闯过了这山门。” 人群里爆发一阵不小声响,而那盛辉则是一脸嫌弃,随后语气淡淡的说道:“这位姓沈的兄弟,你这可不厚道。虽然盛某不知你用了办法,让师尊请你上去喝茶,但按照规矩来。你这不算闯了山门。” “就是就是,退一万步来讲,我们都算平手。”盛辉后头,一堆黄山宗弟子们也附和道。 “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脸皮厚如沈清文这般地步的人,怎么会在意这群整天在山里修行的人的话音,掏了掏耳朵,全然没有先前没开口时候的仙人气,“你们也就现在能耍耍嘴皮子,到时候,端茶送水的还不是你们。” “你.....”黄山宗众人被沈清文搞得很是无语,倒是一旁的盛辉处之泰然,“那我等弟子可就在宗门内,好好恭迎沈兄弟的登门了。好了,既然这场闹剧已经结束,各位师弟师妹们,我们也就上山,别给沈少侠添堵了。” 话音落地,他也是率先走上了道阶。黄山宗的人们看领头的走了,他们便也赶紧动了起来。几十号人,浩浩荡荡上了山。 前头的人走了,后头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看了,也只好你一句我一句的,边交谈边退场。才没过几分钟,这原本还熙熙攘攘的道阶下,就只剩沈清文和李慕雪,顾萍果三人。 “快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这样了?”李慕雪一手拉着沈清文的衣服,一手做出要拔出后背长剑的姿势,“你最好老实交代。” “大姐,有话好好说嘛,”沈清文拉开李慕雪的手,装作一副沮丧模样,“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最缺的是时间,再者就是支持的人。纵然现在有逐鹿与北霜的加持,还是太弱了。那身在高层的人,捏死我,跟捏死一只蚂蚁没区别。” “要是在加上剑派李家呢?”李慕雪双手环胸靠在树下,朝沈清文问道。 沈清文闻言,白了其一眼,“你这是在耍我。” “这不是在耍你,只要你能让我当上家住的位子,我就能帮你。”李慕雪嫣然一笑,美目中,有一丝丝欲望。 沈清文听后哈哈一笑,“你别给我添麻烦就行了,我不求你能帮我。” 李慕雪眯了眯眼,“你是说,我在给你添麻烦?” “你说呢,这道阶,我可不打算闯的。”沈清文耸了耸肩膀,一副我很冤枉的表情。 一旁本还在乐呵的顾萍果注意到李慕雪表情的变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随后赶紧凑到沈清文耳畔,轻声道:“你快别说了,小心你的命。” “你什么意思......”沈清文一脸纳闷,不过没等他反应过来,这眼前的淡黄长裙的女子突然转身,只留给沈清文和顾萍顾一个柔弱无比的背影。她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身对顾苹果说:“你还站在这干嘛,与我下山去,别给沈府主添麻烦。” 顾萍果看了沈清文一眼,随后哦了一声,迈开步子跟了上去。沈清文好似听到一声轻哼,随后两人还真就没回过一次头的下了山。一脸纳闷的他,独自一人上了道阶。瞥了一眼这中年人身后憋笑的众人,他咬牙切齿。中年人倒是还好,不过见其模样,不取笑一番,真就说不过去了,“这两女子,都是厉害人物。” “那是自然,也不看小爷我是谁,”沈清文昂首挺胸,对着身后笑意还挂在眉宇上的黄山宗弟子嚷道:“我能把仙子收了做丫鬟,你们行么?” “这功夫我们自然是不行,”一名弟子回道,随后继续道:“但我们能保证不看女子脸色吃饭。” 笑声,回荡在青山之间,那快要下山的人们还回了头,他们不明白,这笑声因何而起。而在半山腰上的两位仙子,一人冷漠脸,另一人火上浇油,说这沈清文怎么怎么不是个东西。而作为当事人的沈清文,很是生气的对中年人说:“前辈,你这调教徒弟的本事可不怎么样啊。” “哼,老子怎么教徒弟还要你来教,快快上山去,省的在我面前晃悠。”中年人冷哼一声,随后吩咐身后弟子们将这青年人带上山去。 身后弟子领命,随后带着沈清文上了山。黄山宗的道阶有三百余阶,大概一眼的望到尽头,沈清文他们,也只不过花了几十息的功夫,也救到了山门。这山门与其他山宗的山门并无什么异样,大红色的木门上,挂着黄山两个字。大步迈进山门,才得见这山宗的全部模样。山宗山宗,依山而建立的宗门,这青山上游,是一个个窟窿组成的洞穴,而每个学子都居住在洞穴之中,而门前所立的房子,基本就是学堂或者书馆了。 黄山宗上,时不时有弟子身影在沈清文面前闪过,他们气息大多弱小,但偶尔也会有一两个修为快到凝水境的出色弟子。 “沈少侠,请吧。”那领头弟子将沈清文带到这山里最中央的大殿外,随后伸出手做出请进手势。 沈清文点了点头,随货理了理自己衣裳,大步迈进了这黄山宗,权力最高之人所居住的大殿。 大殿内,装修的倒是充满年代感,殿内四周都挂着形形色色的阵法图,而最吸引沈清文注意的是,这大殿最中央的人间图。一边是人烟浓郁,桃花飘零之美,一边则是狼烟四起,横尸遍野。 “怎么,沈府主对这幅人间图可有感想?”突然,一个苍老声音回荡在这大殿上, 随着他的声音,沈清文的眼前,也是出现一位年过六十模样的老者。老者身披道服,手持一根木拐杖,仙风道骨间,透露着几分死气。 沈清文淡淡一笑,笑里有无尽苦涩之感,“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这幅图,是百年前的景象吧。” “是的。”老者点点头,他漫步在大殿内,那双布满岁月而朦胧的眼睛,朝这幅图慢慢的说:“这画,是当年开派祖师的结发妻子所画。” “那是位怎样的前辈。”沈清文问道。 老者看了沈清文一眼,“是位长相普通,修为普通,普通不能再寻常的女子。” “好一寻常普通女子,竟能画出如此绘声绘色,让人闻者悲伤,回忆流泪的女子。”沈清文低眉苦笑,“黄山宗,不该没落于此。” “小辈,我知你来的目的,也知你之后的目的,”老者看向沈清文,“姓宁的,全天下就没有不服的,当这大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人感站在他面前,指着他鼻子说,他是个混蛋。” “我知你想表达的意思。”沈清文点了点头,“我翻的不是姓宁的天,而是想创一个姓沈的天。” “一个大陆,不会有两片天。”老者缓缓回道。 “是,一个大陆不会有两片天,”沈清文点了点头,双目认真,“但一个大陆,会有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还有一片璀璨星海。” “好!好!好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老者大笑几声,看向沈清文的眼睛,不在朦胧,“你倒是说说看,你是这太阳,还是这月亮,还是那挂在天空点缀的星星?” “都不是。”沈清文摇摇头。 “那你想做什么?”老者拄着木拐杖,一步一步走近沈清文。他伸出那干枯的手指,指着沈清文的鼻子,高声问道:“说!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沈清文看着这老者,随后一笑,“我想做一家烧饼店的老板,心情好,谁都卖,心情不好,谁都不卖。” 话音落,两人相视一眼,随后大笑。 ------------ 一百一好一个伶俐丫头 “你说,沈清文上了那黄山宗的山门?”侧卧在马车内,赵敏敏一张俊脸略带慵懒的说道。马车停在这路边酒家边上,耳边便是哗哗瀑布流水声和飞禽鸟鸣声。 “是的。”顾萍果坐在赵敏敏的马车外,她掀开车帘,便看到这慵懒美人。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她问:“敏敏姐,你说,沈清文上黄山宗干嘛?” 黑乞丐坐在自己的马车上,打了打哈欠,“黄山宗里可是藏着老家伙的,这小子鬼灵的很。” “那他怎么确保自己一定能上黄山宗的山门,若不是李姐姐牵线搭桥,这家伙,能与黄山宗扯上关系?”顾萍果很是不解的问道。要不是盛辉与李慕雪发生口角,估计这个时间,他们都在去中州的半道上了。 “中州离楚天可有段距离,路途难走不说,遇到山贼土匪,一次两次还好说,多了也就麻烦。李姑娘应该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故意与黄山宗扯上关系。”一身干净的白衣,这书生将手里的书放下,含着笑意对顾萍果说道。 “那沈清文呢?”顾萍果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不明白沈清文这做法。 车内的赵敏敏淡淡一笑,“黄山宗面楚天与中州边境,无论是天时还是地利,都对拿下楚天有一大好处。或早或晚,他都会登门一趟黄山宗,李慕雪这次,只不过走了一次顺水推舟的人情。” “我觉得不像,”李慕雪坐在马车下,酒家外供人休息的椅子上,脸色淡漠,“我总觉得这次他怎么都会上黄山宗。” “是吗。”赵敏敏舒张下柔骨,优雅的起身,掀开车帘,随后下了马车。观望下天空,这太阳已经有了西下的趋势,她对顾萍果一笑,“既然想知道,那就去看看他到底在山上搞什么。” “黄山宗有小剑豹,还有个怪家伙,”李慕雪坐在椅子上,她看向赵敏敏,“那怪家伙,灵气很诡异,估计是折了修为的修士。” “哦?”赵敏敏转了下眼珠,转身看向黑乞丐,“欧阳前辈,你刚刚是不是说黄山宗藏着宝?” “宝?我有说过吗?”欧阳音痴被赵敏敏这么一瞪,露出一口黄牙,懒悠悠的回道。 赵敏敏嗯了声,“你说过。” “你少下套,我说得明明是个老家伙。”欧阳音痴不吃赵敏敏这套,他转身,后背朝着赵敏敏。 赵敏敏眯了眯好看的眸子,随后道:“人老了就成了宝了,我这话,没有毛病。”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是宝贝喽?”黑乞丐语气带着丝丝不爽,淡淡的回道。 赵敏敏噗嗤一笑,“你的意思,你老了?” “呵,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黑乞丐起身,蓬松的头发耷拉下来少许,“怕了你了,这黄山宗上,有个半步乘海的老家伙。” “半步乘海,”赵敏敏喃喃一句,随后抬眼,“渡劫失败的散仙?” “应该不算,”欧阳音痴想了一下,“我见到那老家伙的时候,他还没有突破的迹象,这些年来,可能是散仙了。” “这黄山宗开宗立派的时间可算长了,怎么说也算个百年历史的宗门。莫非这黄山宗与沈兄过去有联系?”李长安的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想了一下,不确定,他也动了起身去黄山宗的心思。 “在这瞎捉摸也不是个事,小剑豹加上个折了修为的天井修士,”赵敏敏想了下,“沈清文是真的闯了山门?” “没有,闯山门的时候,他与那怪家伙好像说了什么,之后他才下来,说要上黄山宗一趟。”顾萍果摇了摇头,回答道。 “好。”赵敏敏回了一声,随后大步朝外走去,走了一半的她身子愣了一下,转身面朝大家,随口问了问:“这......黄山宗在哪?” “看到那座青山了吗,那就是黄山宗。”李慕雪叹了口气,随后指了指那藏在云雾中的青山。 日落斜西山头,月出于东山上,赵敏敏瞅了一眼这座日月同天的云雾青山,随后只见一把飞剑从她柳腰飞出,转眼就变化成人能乘坐的大家。踩在剑身之上,赵敏敏只是简单的留下了我去去就回简单几字,随后很低调的御剑而行,身后带着无尽剑气。 “可真是娇惯公主。”黑乞丐不爽的骂了句。李慕雪闻言看向黑乞丐,心里有点奇怪,自己居然在这件事上与这土不拉几的人达成了共识。 黄山宗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沈清文正坐在黄山宗大殿内的椅子上,他看着这发呆了有一会的老者,他是不明白,这老家伙问了自己几句后,仿佛失了魂一样,傻兮兮的坐在门外槛上。叹了口气,他漫步走到老者身旁,“前辈,怎么样,考虑清楚没。” “护你到中州去可不是什么简单事,可你这敏感身份,这么高调的事,你也是能经得起的?”老者跟看个三岁儿童似的打量了下沈清文,随后扭过头去说道。 沈清文听后淡淡一笑,朝大门外踏出几步,深邃的目光望向这宗外天,随后说道:“前辈,这不是难事。” “不是难事?你倒是给个合适理由。”老者很是不屑的回了句,这斜阳照在身上,有一抹影子拉长在这大殿之中。 沈清文笑出了声,指了指这日月同天中间那一道熟悉影子,随后道:“你看,这理由不就来了。” 沈清文的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一刚劲的强风拂面而来,黑发飞舞在这大殿之中,沈清文与老者都被这强风吹得眯上了双眸。耳畔响起丝丝剑鸣之声,沈清文在强风之中忍不住笑了笑,待风停了后,他朝眼前这乘着日月,踩剑而来的仙女又是一笑。 “沈清文,你可知罪。”脚踩飞剑,黑风长袍随剑风而动,这飘飘乎如仙人的女子,对这含笑的男子问道。 沈清文摇了摇头,不管老者的表情,随后回答:“夫人倒是说说,我何罪之有。” “呸!不要脸。”脸颊上不自觉升起一抹好看的润红,赵敏敏跳下飞剑,在两人不知的表情下,她伸出好看修长的手,拽起来沈清文的耳朵。她表情认真,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你倒是说说,什么是暖床丫鬟?” “敏敏姐,你在说什么呢。”沈清文心里一股楞,脸上赶忙堆上笑容。 脸上虽还有微微红色,但赵敏敏这表情,可是不好看。见沈清文这连连叫痛的样子,她咬了咬下唇,松开了手,“我跟你说,下次再看这种玩笑,我就废了你。”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沈清文捂住这发红的耳朵,他想怒却不敢在赵敏敏面前发怒。他不怨赵敏敏,只怨那多嘴的李慕雪,想来也是那生气的婆娘到处乱说。 “好个烈性子的丫头!”坐在大殿外的老者拍手叫好,指着沈清文,他不嫌事大的说:“只有这丫头的性子,才可将你这浪子心性给镇了去。” “你是......”赵敏敏转过身,看了眼这斜阳下的老者,便觉得有一股仙气扑面而来,虽不如欧阳音痴那般强烈,却有乐其一半的仙韵。心里暗惊,这黄山宗还真如北山黑乞丐说的那般,有一快死的半仙。 “我?我就个寻常老头。”老者转过身,只留个苍老背影给沈清文和赵敏敏两人。 沈清文很是狗腿的跑到赵敏敏身旁,随后与她小声说了些什么后,赵敏敏这才反应过来。跨过大殿的门槛,赵敏敏面朝老者,身子微微一欠,“赵国赵敏敏,拜见萧老前辈。” “赵国丫头,当真厉害。”老者淡淡回了一句。 赵敏敏起了身,好看能让日月失了色的容颜上有了点点笑容,“萧前辈大人大量,可别跟我这一小辈一般见识。” “你也知你是小辈?”老者抬起眼,打量起赵敏敏来,随后冷哼一声,“生的倒是不错。” “敏敏就当萧前辈是夸敏敏了。”赵敏敏对老者态度不予理睬,她脸上依旧带了丝丝笑容。 “伶牙俐齿,伶牙俐齿啊,”老者摇了摇头,随后起身,拂袖进了大殿。很是同情的看向沈清文,随后语重心长拍了拍沈清文,“你小子以后若是死了,一了百来。若是有幸活了下来,那也是过着地狱日子。” “什么意思?”沈清文不解,他看了看老者,又顺着老者的眼睛,看向了赵敏敏。这在青山日月间,显得格外富有仙气的美人,沈清文暗自吞了口口水,“前辈,我这不是过地狱日子。” “这丫头的伶俐劲,可不比地下那阎罗差多少。”老者拉着张黑脸,与沈清文轻声道。 沈清文听后一笑,“前辈,这话我可不爱听,敏敏姐,就更不爱听了。” “你们爱不爱听,管我什么事?”老者呸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向大殿那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处。 看着老者苍老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眼前,沈清文突然朗声问道:“前辈,那这事我们就说好了。” “看我心情。”老者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当中。 “前辈,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现在下山,碰到什么才狼虎豹就不好了。今日借你黄山宗住一晚,想来你也不会介意的。”沈清文坏笑一声,又朝那漆黑深处嚷道。 “滚蛋~!”老者骂声又在这大殿里回荡,随后又传来一声怪笑声,“你们要是能在这大殿住上一晚,我倒也是佩服。” “那就这么说定了。”沈清文点了点头,随后拉起赵敏敏的手,朝她微微一笑,“敏敏姐,我们今晚,得在这大殿睡了。” 赵敏敏看了看这在夕阳消失那一刻,周围便闪烁红色符文的大殿,她有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清文向是猜到了赵敏敏的不解,他举起另一只手,指了指他们正前方那张绘声绘色的图,随后朝赵敏敏道:“敏敏姐,我叫萧长河一声前辈,可不仅仅只是他年龄高,修为高,而是他啊,是离那黄泉最近的人。” “近到什么程度?”赵敏敏反扣沈清文的手,他们五指并紧,“有你我两近?” “有啊,怎么没有。”沈清文哈哈一笑,笑声回荡在这即将被这画中像给埋没的大殿之中,“这老头,可是有说不尽的黄泉故事,我们今晚,可得好好与他取取经。” ------------ 一百零二青松月下说旧年 皓月当空照,老鸦挂树梢,这是个安静的晚上。闲来无事的沈清文坐在这大殿屋檐下,一手撑着脸,一脸隔空比划。黄山宗的晚上,比他想象的无趣许多。环山而建的山宗,数不尽的洞穴内闪烁点点灯火,在这灯火中央之处,本应该是热闹的中点,可现在倒好,这身在热闹中间的大殿,此刻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清文,我有一事问你。”赵敏敏从大殿内走出,青丝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辉,这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显得白嫩几分。先前的她对这大殿里的画很是好奇,走了一圈后,知道了些许门道。 沈清文转过身,朝这美人一笑,问道:“何事?” “欧阳音痴,真的打算收小萍果为徒弟?”赵敏敏想了想,随后问了问。 “对,而且还是他求得人家入了他的门下。”沈清文点了点头,随后不忘嘲讽一句,这人很是不要脸。 赵敏敏被他这表情给逗笑了,与沈清文同坐在屋檐下,她伸了个懒腰,优雅又美丽,“我只是好奇,这个欧阳音痴怎么会好好收个徒弟。” “我是个俗人,可不知这等仙人的脑袋瓜在想什么,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趣也说不一定。”沈清文摇摇头,眸子闪过一丝凝重与迟疑。 赵敏敏有点不相信,但还是哦了声。她指了指这大殿内最中间的那幅画,“这幅画,便是百年前群雄争霸的画面吧。” “是的,那个混乱不堪的时代。”沈清文面露凝重,抬起眸子看向今晚皎洁的月亮,“敏敏姐,姓宁的天,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天。” “姓宁的再坏,也让大陆恢复了平静,不再那么不堪,”赵敏敏知道沈清文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虽然只是短暂的平静。” “天道人道,妖魔鬼怪,敏敏姐,我曾经梦到我死了,下了地狱......”沈清文苦笑一声,刚想继续说下去,赵敏敏的手不知何时已将他不大的嘴巴给堵了住。月色下,这个面容堪称完美的女子,面色平静而又认真,她的双眸,带的是坚毅。 “沈清文,你最好把死这个字给我忘了,不然我听到一次,就打你一次。” 好听的声音如阳春三月的微风,抚过脸颊,又润了心田。沈清文听后呆了呆,那双经常皱起的眉,今日的晚上,是舒展的。他点了点头,心里不限满足。 知道自己失态,赵敏敏急忙收回了手。脸色微微起了红润,她慌乱的看向一旁,“你现在离成溪境不远,但也要小心为好。” “啊,我知道。”沈清文很想伸出手揉揉眼前这个可爱的头,可是他忍住了,应该说是这个念想刚刚滋生出,就被他灭了。 “对与寻常修士来说,积水成渊是好事,但你不一样,”赵敏敏不觉得沈清文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她转过脸,好看出尘的脸上已经恢复如初,“对与你来说,每突破一个大境界,就是对生命再一次延续。” “放心吧,敏敏姐,这件事情,我心里有分寸。”沈清文心里有点无奈之色,他不知为何,今日的赵敏敏,有点不同于寻常。 赵敏敏冷笑一声,随后淡淡的说:“乘海之前,修的都是意,到了乘海之后,才修的是心。无论是沈府三剑还是赵家的七绝步,足可以让你破成溪之境如履平地。” “这......”沈清文一时语塞,他有千万个理由可以搪塞过去。可最后,他只是苦笑。起身,他站在明月之下,“敏敏姐,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多圆。” “再美的月亮,也要有时间才能看啊。”赵敏敏微微起了怒意,她不知沈清文在想些什么。 沈清文笑了笑,“是,再好看的东西,没了时间,终归是个镜花水月之物。可是敏敏姐,你明白吗,我求的不是苟活。” “若是有一天,光复沈府和我,你一定要选一个,你会怎么帮?”赵敏敏朝沈清文问道。 周围灯火通明,不知从何地起了一阵风,吹散了这本安详的发丝。在这头发起舞的瞬间,沈清文的身子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两者并不冲突。” “我说的是如果。”赵敏敏不打算轻易放过沈清文这个问题。 沈清文迟疑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喃喃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我来替你回答,你会选光复沈府,对吗。”赵敏敏替沈清文回答了,她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仿佛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沈清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默许了,又好像没有。他只是转过身,静静的看着这此时面无表情的女子。在她身上,沈清文感受了太多太多从别人身上感受不到的东西。他曾经也问过自己,光复沈府的意义,想他老爹一样,整天呆子那个府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是沈清文自己向往的吗,不是。但他实在没法忘记,那年那场大火,那一个个绝望而又慷慨赴死的人们。他,实在是不能忘记。 “敏敏姐......”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发出,他想说些什么,却被赵敏敏阻止了。他呆呆的注视这个倾城女子,只见那双通红的眸子下,她笑了起来,笑的不想是她赵敏敏。 “沈清文,你记住了,无论在我面前的是什么,我选的,永远是你。” 那天晚上,她是这么说的,梨花带雨的说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那身居高位的男人,回想起这句话时,总会露出满足的笑容,无论是过了多少岁月,他总是会想个孩子般,笑的很是纯洁。 他在想,他的一生,会不会就是因为这句话而改变的。 “肉麻!真是肉麻!简直是不堪入耳!”一略带酸意的声音从大内里传出,随后只见那幅画后面,那老者正拄着一拐杖,缓步朝他们走来。他的身后,是一阵雾气,雾气里,有人影若影若现。 “萧长河,你个活了有百年的人,偷听晚辈的谈话,是不是太不要脸了。”赵敏敏摸了摸眼角,她没转过身,背对着那老者说了句。 拄杖老者没在意这个丫头的话,他只是慢慢的走着,走到这有月光处,他便停了下来。老眼昏花的他,看眼前这两个小辈,倒是清楚的很,“赵家丫头,抡起辈分,你该喊我声前辈。” “不喊。”赵敏敏淡淡回了句,随后转过身,朝这老者抡了抡拳头,“江湖规矩,谁的拳头大,听谁的。” “丫头,你年不过三十,便能踏入成溪的门槛,是不错。但修行一事,讲的是扎实,我看你啊,太过轻松,年轻气盛,小心吃了亏。”老者没发什么脾气,倒是很有兴致的坐下,与眼前这个当代赵国公主讲起了道理。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赵敏敏语气如初,“我听父皇说过,这天下,说起刀之大成者,除了那陈家的刀仙,他可没一个服气的。” “你父皇?”老者想了想,随后哦了一声,“赵家倒是有出过用刀的人才,不过不知是不是你父皇。” “赵国当代国君,确是使刀的好手,据说年轻时候,一人一刀,杀了半片江湖。”沈清文坐在地板上,不惧灰尘。 老者叹了口气,有些哀怨,“江湖?什么是江湖?” “爱恨情仇,一切随心。”赵敏敏淡淡的回了句。 “妇人之见!太肤浅了!”老者摇摇头,很是嫌弃的回了句。 赵敏敏的脸色冷了下来,粉拳有了想打人的意思,好在沈清文眼疾手快,在这姑奶奶没发脾气前,连忙说道:“前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个当前辈的,这样调戏后辈,不合适。” “哦?你小子倒是会看脸色形式,难怪,一下又是赵国公主,一下又是剑家之女的。你啊,没准就是下一个花三渔。”老者见沈清文这窝囊样子,忍不住又是一叹。 沈清文听后,不觉生气,反而觉得有点欣喜。花三渔是谁?那可是上一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情圣啊。这老头这么说他,估计也是对沈清文的长相甚是满意。他是这么想的,赵敏敏却不是了。她看了眼这处在自己世界里的沈清文,眸子眯了眯,她知道李慕雪呆在沈清文身边指定是没好事,她是高贵的公主,注定不能与别人一样,共侍一夫。纵然那人是沈清文,这也是没得商量。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她会先废了沈清文,然后带他去一片没人的清净地方。 沈清文自然是不知赵敏敏在想什么,他回过神来,看向老者,老者呢,也恰好看向他。不知过了多久,只知这月亮似乎也倦了,沈清文才淡淡的回道:“劝酒,不喝,再劝,喝个大醉,这便是江湖。” “对了一半。”老者笑出了声,对着沈清文,也对着他身后的星辰明月,“对了一半,足够了,足够了。” “前辈的江湖,是个什么样的?”沈清文追问道。 萧长河深深的看了一眼窗外,他起了身,慢步走回了大殿深处,“江湖少年青衫湿,月下腰佩翡翠刀。骑得是那上乘马匹,带的是那白银吞口的长刀,喝的是天下最烈的酒。还的是岁月之长的债。这,便是我的江湖。” “你这不俗气?”赵敏敏瞪了一眼老者的背影,不满的问。 “不俗气。”老者哈哈一笑,越走越快。 “我看俗气的很。”赵敏敏冷哼一声,不再看这脑袋瓜不灵光的老头。 老者停下脚步,朦胧的眸子看向这大殿内的那幅画,“不俗气,怎么会俗气呢。当年的我,就是如此。可惜的是,我喝的酒不够烈,却还了超出一切的债。” ------------ 一百零三不到乘海却为仙 同一个月,同一个夜晚,这黄山宗的山脚下,传来一阵阵好听的曲子声。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一山间小道,三辆马车和四个人影。其中一白裙身影的女子,正坐在马车上,她双手抚琴,便是首好听的曲子。她的一旁,一蓬松凌乱头发的黑乞丐,闭目而听,时不时还出声指正那白衣女子不足之处。另外一旁,白衣清秀的书生,点的是自己带来的蜡烛,读的是从自家山里的书,读了一阵子,他抬头看了看眼前这略带酒气的黄裙女子,他不知她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很生气,单看她背后那闪烁的剑芒,就可得知了。 一曲罢了,白书生声声称赞,给足了面子。那白裙女子倒不在意,玉手抚琴,好似有心事。倒是一旁的黑乞丐,乐呵呵的,像是在夸他一般。 “时不过数日,顾姑娘的琴意竟进步如此神速,欧阳前辈不愧是当代音仙。”白书生放下书籍,双目里有惊喜。 黑乞丐哈哈一笑,他朝顾萍果指了指这白书生,“你看看,这不比沈清文有出息?” 顾萍果没有理这黑乞丐,她转过身,看了看好像还在生气的黄裙女子。抱着琴,顾萍果走了过去,坐在黄裙女子旁,她小声道:“李师姐,你还在生气?” 黄裙女子皱着柳眉,摇了摇头,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生气?李家丫头,可否说说,让老儿开心开心?”黑乞丐一听这黄裙女子生闷气,一下来了精神,趴在马车上,他朝黄裙女子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回应他的,不是黄裙女子的回答,而是她背后剑匣的剑气。只见一道琉璃色的剑气突然从剑匣子飞出,一下扎在了黑乞丐的身旁。黑乞丐顿时吓得一身冷汗,“不说就不说吗,干嘛生那么大火气。” 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白书生也来了兴趣。李慕雪的心性他知道的不多,但也不算完全不知,能让她生那么大气的事,倒也可见稀奇。放下书籍,李长安似笑非笑的道:“我猜,应该是与沈兄有关。” 话音刚落,李慕雪身后的剑匣突然有出现一把剑气,不偏不倚,插在了李长安的书籍上。 “这......”李长安看着被剑气撕裂的一道口气,他很是心疼。要知道,这书可是从道馆山上搬下来的,是这世俗很难寻觅的书籍,虽说是手抄的版本,没有原先的意境。 手握剑芒,李慕雪看向顾萍果,“你说,这世上,是刀强,还是剑厉害?” “李师姐,刀与剑我都未曾涉足,我回答不出来。”顾萍果很是为难,无耐一笑,她回道。 “这不简单,用剑与刀一碰,不就知道了。”黑乞丐耸了耸肩膀,淡淡回了句。 李慕雪想了一下,手里的剑芒大涨,她看向黑乞丐,“用你的刀与我的剑碰一下,如何?” “好。”黑乞丐没有犹豫的点点头,随后隔空一拉,顾萍果怀里的琴便出现在自己的手里。简单随意的拨动这琴弦,他朝李慕雪说:“来吧。” 话音落,一声剑鸣,一声琴响。 顾萍果和李长安只觉得耳畔传来阵阵刺耳鸣声,周围风尘肆起,在这风尘之中,他们真的见到了一剑芒和一刀芒。一声清脆声回荡在这安静的夜晚,惊的不远处酒家上高挂的灯笼摇曳了几下。待风尘回归原处,只见月下的黑乞丐很是得意,一旁的李慕雪,脸色比之前更加不好看了。 “剑意不错,可惜未到家。”黑乞丐炸了眨眼,回味一下,不忘调侃。 李慕雪听后冷笑连连,指着黑乞丐就是一顿骂,“你这人好不要脸,自己活了多久也不瞧瞧,亏你还是个仙人,呸!” “李家丫头,你这就是输不起了。”黑乞丐不怒反笑,自在乐呵。嘴巴喃喃几声,他对着明月,发了下呆,随后在这万籁俱寂的晚上,他自言自语的道:“要说用刀的啊,我倒是认识一个用刀的好手。” “前辈说的可是萧长河?”李长安浅笑一笑,在他的记忆里,用刀厉害的不少,但要说记忆最为深刻的,便是那一刀客,萧长河。 黑乞丐很是认真看了一眼这白衣书生,半晌后,他吐出一口浑气,“不愧是圣人子弟。” “萧长河,我听老爷子说过。一刀客,可真是自负。”李慕雪冷笑了下,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芒。用剑的和用刀的,总会有点缘分。至于什么缘分,不是相见恨晚,而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非也非也,”黑乞丐摇了摇头,在原地转了个圈后,他盘腿而坐在马车上,“萧长河当年可是仙人之下第一刀,可惜的是,他生错了年代。” “生错了年代?”顾萍果不解,她对萧长河,一点都不知。 黑乞丐嗯了一声,长叹一声,“若是他生在这个年代,不要晚,就这个年代,估摸着,怎么都会有个刀仙境界啊。” “大陆成仙之人,十个巴掌能数的过来。你这评价,小心闪了舌头。”李慕雪淡淡的回道,她不知这欧阳音痴哪来的勇气敢说出这番话来。 黑乞丐又是一叹,沾了岁月的眸子里,是一件件历历在目的往事。隔岸湖面安如镜,车前音仙追往事,这黑乞丐在月下淡笑一声,很自信的朝李慕雪说道:“若是此人,在成溪时,用一刀,接住了当时所向睥睨的南海菩萨一掌。又用一刀,接住了西方活佛的一念呢。你可说说看,这等天骄,能否当的了这个评价。” “这等人,为何成不了仙?”李慕雪睁大了眸子,这是她第一次听说此人的事迹。她以前就很好奇,为何自家老爷子一向不屑刀客,却对那声明不大的萧成河,称赞有加。 黑乞丐继续道:“所以说,他生错了年代。要是放在这个时代,人人骂那姓宁的,不会有什么事。但那个时候,姓宁的一家独大,一手独揽大陆最强。萧长河年轻气盛,不知那河水是能淹死人的。” “他去挑战那姓宁的?”李长安失声道,他吞了吞口水。 黑乞丐点了点头,“人心百变,不是所有人都是一个心肠。姓宁的是何人,他没有留情,一剑灭了萧长河的刀,虽然留了他条性命,但却灭了他的修行路。” “所以他才一直未踏足仙人境.......”李慕雪的语气认真了起来,不论别的,在那个时代,他能一人一刀去挑战那姓宁的,就很了不起了。 黑乞丐淡淡一笑,“丫头,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沈清文让你下山的道理了吧。” 脑袋一愣,李慕雪三人都呆了一下。李长安最先反应过来,他拍了拍手掌,又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子,嘴里连连说了几声妙。李慕雪与顾萍果一同反应过来。 铺垫了半天,这黑乞丐原来在说山上的人和下山的人。 “你说的不错,难怪我家老爷子唯独对这萧长河称赞连连。”李慕雪释怀一笑,手里的剑芒消散,化作点点芒星。 “说说看。”黑乞丐掏了掏耳朵,语气平常。 “原因有二,一是萧长河确实是了不起,二是他不曾涉足乘海仙人,他,不是那刀仙。”李慕雪淡淡的,带着笑意的回道。 黑乞丐看了一眼这月下黄裙姑娘,随后说:“你比你爹强一点,可惜还是个蠢蛋。” “你什么意思?”李慕雪眯起眼,刚刚消散的脾气又回来了。 黑乞丐侧过身,一字一句的道:“字面意思,蠢蛋。” 一声剑鸣,随后是一道剑芒,黑乞丐冷哼一声,手随便拨动琴弦,轻松化解。他叹了声,又转过身,“说了这么多,这萧长河厉害的不是刀,是他的心。或许你会觉得他很蠢,但你要知道,那个年代,他是第一人。” “第一人?”身在山上的赵敏敏语气里是不解,不过随后想了下,她明白了,“不成仙,却似仙,这萧长河,倒有点脾气。” 沈清文苦笑一声,看了看这倾国倾城的女子,暗叹赵敏敏实在是聪明,自己随随便便说了个龙头,她已经能想到了凤尾。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沈清文恨自己爹娘怎么没把自己生的聪明点。 “走吧。”赵敏敏朝沈清文一笑,笑容好看的让星辰失了色。 沈清文眨了眨眼睛,“去哪?” “去听听,你说的那黄泉故事。”赵敏敏起身,拉着沈清文,走向了大殿深处,那一片朦胧处。而在那朦胧处里,那大限已至的萧长河,看着自己手里的断刀一言不发。许多年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未曾遗忘,不敢忘,也不能忘。没有人知道,这已经被斩断了刀仙路的萧长河,凭着自己的断刀,走到了半仙的路上。 “姓宁的,那一剑,现在回味,都觉得可怕,”老者手握断刀,朝这朦胧里大笑几声,“所以啊,我倒是想看看,久居高处的你,失败的场景,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