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不危险的穿越 纽约,春天,夜晚,时间接近凌晨。 在曼哈顿下城昆士区茂比利街一家意大利餐厅里,一个秘密的聚会正在进行。 餐厅早已关门,落地玻璃窗拉起了帘子,遮盖得严严实实。在餐厅的一个角落,摆放了一张圆桌,有三拨人或坐或站在圆桌周围,一盏台灯亮在桌子上。 坐在圆桌前的有三个人,一个叫约瑟夫-马西诺,是个拥有丰满苹果肌的矮胖中年人;一个叫文森特-吉根迪,他栗色的头发梳理齐整,面庞宽大;还有一个是个有着地中海发型的瘦高老头,他有着显眼的鹰钩鼻以及下垂的眼角,他叫托尼-卢西亚诺。 这三人穿着打扮很普通,胖胖的马西诺身穿一套运动服,吉根迪稍好,白色的麻布衬衣,而卢西亚诺穿了一件米色的T恤,像个退休在家的小老头。 但他们三个在美国联邦调查局全都留有案底,照片长期被钉在专案组的小黑板上,因为他们是纽约三个帮派家族的党魁。 今晚他们聚在这里商讨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们决定要干掉新泽西区的一个家族的党魁卢卡-阿布拉莫。 阿布拉莫同样是意大利裔,本来和曼哈顿的人井水不犯河水。可今年冬天他突然发起了“战争”,干掉了几个家族的人,把手伸进了曼哈顿、布鲁克林,这让三大家族无法忍受,进行了还击。 在一通互相的仇杀后,多方都损失惨重,还惊动了纽约警察,多人被逮捕起诉。 僵持不下后,他们握手言和结束了战争。三大家族惊讶于阿布拉莫所拥有的势力,这个原本在新泽西地区默默无闻的“乡下佬”竟然能和纽约抗衡? 三大家族怀疑阿布拉莫背后有纽约其他家族的支持,他们展开调查,决定找机会干掉阿布拉莫,铲除这个心腹之患。 今晚他们在此商议具体的计划,以及在干掉他以后的善后事宜——肢解阿布拉莫在新泽西的产业,他们已经做了一个月的筹划准备。 根据情报,阿布拉莫的安保工作很好,随身带保镖,穿防弹衣睡觉,非常小心谨慎。最近他们得到一条重要的信息,就是阿布拉莫在新泽西东卢瑟福有一个情人,是个乌克兰姑娘。 他每周六会抽时间去陪那个姑娘,每次都一个人。上午过去,下午离开,中午时分会是绝好的刺杀窗口。 现在三个党魁坐在一起,讨论到底哪一方出人去执行这一刺杀计划。 他们之前想过花钱找一个杀手来完成这一任务,结果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如果在20、30年代,或者50、60年代,他们会从芝加哥、费城或者南方找一个可靠的杀手,给他一笔钱,在完成任务后销声匿迹。 如今却不同了,想从外地找一个可靠的杀手没有那么容易,他们的势力大不如前。并且意大利人做事一向倾向“内部解决”,不仅因为是传统,更因为内部的人可靠,善后更加方便,毕竟他们都要遵循缄默法则。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请一个可靠的杀手要花不少钱。如果找个越南或者墨西哥人又太显眼,容易被追踪,更要命的是他们担心这些见钱眼开、为了钱能卖命的人会反戈一击,把买主给卖了,这可就麻烦了。 “做这件事的人不应该从我这边出,警察那边我会想办法搞定,但是出人……不行,我被盯得太紧了。”矮胖的马西诺摇了摇头,说他可以事后搞定警察,可他不想出人执行这个计划。 吉根迪和卢西亚诺瞥了一眼马西诺,心想你TM都能搞定警察了,还害怕被盯得太紧?TM的找理由都不会找。 不过吉根迪也马上开口,“我心里有两个人选,是我这边的人,不过他们一个在加拿大躲着,一个还在监狱里待着,可能要呆到下个世纪了。不过这次计划的费用,可以让我来承担,还有执行人之后的安全问题,我也可以负责。“ 又是一个说屁话的。 现在就剩下托尼-卢西亚诺,说实话他也不想派手下的人执行这项任务。 现在的帮派已经不比他们的黄金年代,在埃德加-胡佛还掌管FBI的时代,帮派就是这位美利坚东厂头子手下的鹰犬。等他去世,FBI成为联邦政府的警犬,帮派的日子才一天比一天难过。 随着时代发展,他们赖以生存的行业土壤在不断的萎缩,越来越多的跨国大型公司,越来越多的新兴科技行业,越来越多的连锁加盟企业。他们总不能去麦当劳收保护费,开软件公司赚钱或者投资炒股炒期货吧?如果真的可以,他们就不用搞地下帮派了。 他们只能做一些垃圾清扫回收,建筑原材料运输、承包,经营中小型色情、赌博场所,并向社区的一些私人店铺收取保护费等营生。 这些行业有些是正经的营生,需要向联邦缴税,包括开色情酒吧、私人赌场等。而最为暴利的毒品行业,意大利人并不能一手遮天,黑人帮派、墨西哥人、爱尔兰人等都会出来分一杯羹。 加上做毒品容易遭到打击,所以他们一直都很小心,虽说做不到和《教父》中的维托-柯里昂那样完全杜绝,但他们还是比较克制,最起码几个党魁自己都不愿意沾染这些东西。 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支撑,曾经的风光当然一去不返。这再不是拿着打字机对着敌人吧嗒吧嗒一通狂扫的嚣张岁月了。 卢西亚诺家族在几个家族里本来就是最弱小的一个,托尼自己还在稳定内部,人手珍贵,他可不想浪费一个干将去做这样的刺杀事件。 “也许我们可以找一个不知名的混混,那些染了毒的瘾君子,给他一点好处,让他完成这个任务。”托尼提出了新的思路。 但这个思路很快被否决了,还是那个问题,这种瘾君子你怎么保证他的忠诚度和可靠度? 意大利帮派得以形成、壮大的原因就在于家族忠诚情感的维系,互相之间无比的信赖与可靠,而不是靠单纯的心狠手黑。 再度陷入了僵局中,三个人谁都不愿意开口说一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谁都在指望着别人。 真的是人心不古。 就在这时,餐厅的厨房间传来了一阵巨响,嘁哩哐啷,好像碗筷厨具什么的摔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站在他们身后的成员都把手放进了口袋里要掏枪。 说实话,这时候如果哪个家伙的枪走火,大家拿出枪来一阵对射那场面就惊喜了。 明天纽约时报的头条就会是《纽约黑帮谈判不成,内部火拼,三大家族首脑全部毙命》,FBI也可以收获一下意外之喜,给探员们放个假休息休息。 还好大伙都克制住了,这是托尼-卢西亚诺经营的餐厅,他起身朝着后厨走去,一边掏出枪,一边嘴里喊道:“亚瑟?是不是你亚瑟?” 厨房间传来一个有些迷糊的声音,“是的,是我。” 托尼这才把枪收起来,回头道:“是我的侄子亚瑟,这家伙又在厨房睡着了吗?“ 他走进厨房打开灯,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厨师衣的年轻人躺在地上,周围散落了一地的锅碗瓢盆。 ”亚瑟?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又在仓库睡觉?为什么不回家?“ 这个年轻人叫亚瑟-卢西亚诺,托尼的侄子,他的父亲卢瑟曾经是卢西亚诺家族的领袖,托尼的弟弟,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卢瑟死于一场意外。亚瑟的母亲五年前也去世,留下他一个人。亚瑟不是帮派的成员,高中毕业后在伯伯的餐厅里做帮厨。他有一个同居的女友,最近总是发脾气,所以他有时不回家,就住在厨房的小仓库里。 伯伯和其他人在讨论暗杀阿布拉莫的事,他就躺在小仓库里睡觉,迷迷糊糊醒来出门滑了一跤,随手带倒了一堆东西,才发出了巨响。 “亚瑟?亚瑟回答我亚瑟,你是屁股摔倒在地上的,你为什么要揉你的脑袋而不揉你的屁股?”托尼看到自己的侄子,心里就来气。 从名义上来说,托尼名下的产业,有一半应该是自己的侄子的,他只是代为保管而已。托尼自己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以后他死了产业还是要归这个侄子。 可是看看他整天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除了做菜其他做什么都不太行,一点都没有遗传到他父亲的精明霸道。他身上的那股子软弱、迟钝,多半是从他那个华人妈妈身上遗传的。 现如今,意大利男人不一定要娶一个意大利的姑娘。但作为帮派人士娶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女人就太过出格了,托尼认为这是卢西亚诺家族衰落的开始,没有一个西西里女人的贤内助,家族是无法兴旺的。 托尼上前把亚瑟拉了起来,他还是在揉自己的脑袋,托尼看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绝妙的想法。 托尼拉过亚瑟,搂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亚瑟,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加入家族的事业吗?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要不要试一试?你总不希望一辈子做一个厨子吧?” 亚瑟停止了揉自己的脑袋,用黑色的瞳仁看了眼托尼-卢西亚诺,心里却道,“这TM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子在哪儿?老子是谁?” 亚瑟没说话,托尼-卢西亚诺突然蹲了下来,从地上捡起来点东西,递到亚瑟跟前,道:“亚瑟,你又在赌博了是吗,又出老千了?把它收好,跟我走,以后你不用再出老千了。” 托尼递过来的是四张扑克牌,刚刚压在了亚瑟的屁股下面。 亚瑟接过这四张牌,觉得脑子里好像想起些什么东西来了。 【关于新书和球霸】: 写这本书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脑子里冒出来一个还不错的点子,觉得挺有意思,想写;第二个是因为,球霸这本书我还能写很久,久到我觉得不写点新东西会很无聊,所以不存在球霸烂尾完结的问题。然后,新书没有存稿,没有大纲,脚踩西瓜皮写哪儿算哪儿,球霸会稳定更新,新书看心情,见谅。 ------------ 第二章 熏鱼披萨 “你相信耶稣,他的独子,我们的主吗?” “我相信。“ “你相信圣灵,神圣的教堂吗?” “我相信。” “你弃绝撒旦吗?” “我弃绝。” “包括他的所作所为?” “我弃绝。“ “包括他的虚伪?“ “我弃绝。” “你愿意当他们的教父吗?” “我愿意。” ………… 俞鹏脑子里乱的很,他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几个小时之前,因为2020年的疫情,他正在家里隔离。 不能出去吃喝嫖赌,老婆孩子又回了娘家,独自一人的俞鹏默默打开了平板电脑,脱了裤子躺在了床上,打开网盘,点开了一部电影。 是马丁-斯科塞斯的《爱尔兰人》,70岁高龄的罗伯特-德尼罗与阿尔-帕西诺在剧中返老还童,利用最新的特效技术让他们的面容回到中年时代,讲述50、60年代意大利帮派的故事。 电影很长,三个半小时,是马丁-斯科塞斯最擅长的故事内容,还是那个让人熟悉的味道,就是稍稍有些老旧了。 电脑特技可以修复演员的面貌,但修复不了他们的神态和动作,两位传奇的演员在影像中还是老态尽显。 时光是再也不会回来的,这是一部好电影,但有点不合这个时代。《爱尔兰人》在奥斯卡最佳影片的角逐上输给了韩国人的《寄生虫》,获得多项提名后是颗粒无收。 俞鹏抱着平板电脑看着德尼罗和帕西诺的表演,感受从上个世纪70年代《教父》开始流传下来的黑帮电影的余温,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的的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俞鹏眼睛迷迷糊糊的睁开,感觉眼前是漆黑一片。 俞鹏心想,我睡了多久,都晚上了?接着俞鹏就感觉到脑袋很疼很重,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搅拌一般,他感觉自己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眼皮子特别特别的重,嘴巴很干很干,他想起身去客厅喝点水,又发现腿很沉,费了很大的劲才站起来。 “怎么感觉床这么矮啊?头好疼,糟糕我不会感染了吧?没道理啊,我一直都没出门……”俞鹏脑子里乱糟糟的,摸着门框出来,然后感觉有些不对。 这门的位置有问题,家里房间和客厅的门不在这个方向啊,而且门的手感也不对,怎么是金属的? 俞鹏摸索着往前走,他的眼睛很难睁开,他觉得自己不是在自家的客厅里,肯定不是。他摸到了什么?好像是个金属锅?还是盆?这里是哪里?是在厨房间吗?他费力的睁开眼睛,感觉有一道光线照过来,好像是一道门,一道缝隙中透出光的门。 突然他眼前一黑,一股什么东西冲上了脑门,接着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他感觉站不稳要倒下去。俞鹏努力想抓住些什么,他伸手去捞去抓,但他还是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顺带把一堆东西哗啦啦给带到了地上,摔出一阵巨响。 外面立刻传来一阵动静,什么情况?有人在我家?老婆孩子回来了吗? 俞鹏坐在地上,用力揉着自己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分裂了,思考变得特别不顺畅。 他努力的想着自己的名字,想着他在哪儿,然后听到外面有人喊了一声,“Arthur!Is that you Arthur?”(亚瑟?是你吗亚瑟?) 为什么有人在说英文?他在和谁说话? 俞鹏脑子里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嘴巴却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Yes,it''s me!(是的,是我!)” 俞鹏惊呆了,他惊讶的不是自己会说英文(yes,it''s me这话他儿子都会说),而是他的声音,这不是他的声音,完全不是。 这时,俞鹏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啪嗒”一声,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俞鹏低下了头,觉得脑袋没有那么晕了,就还是有点疼,然后有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俞鹏听到他说了两句话,迷迷糊糊的没太听明白,好像说到了什么”ass“(屁股),”fxxk“之类的词。 接着这人来到跟前,伸出手抓住俞鹏的胳膊把他给拉了起来,俞鹏觉得脑袋已经不晕,可以站起来。同时他睁开了眼,然后看到眼前是一个脑袋有些秃,耷眼高鼻的外国老头,这老头也在看着他。 然后老头伸手搂住了自己的肩,一副很亲密的样子,道:“Arthur, have you wanted to join the family business? Now here is a chance. You don''t wanna be a cook all your fxxking life, do you?“(亚瑟,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加入家族的事业吗?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要不要试一试?你总不希望一辈子做一个厨子吧?) 又是英语?再看看这老头的样子,还是外国人?你怎么还没戴口罩啊?哪个国家的你? 然后俞鹏发觉自己竟然能听懂,俞鹏的脑海中很快冒出一个令他震怖的想法,“我不是我自己了。”冒出这个想法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自己在用英文思考,脑子里在一个个的往外蹦英文单词。 “这TM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子在哪儿?老子是谁?” 俞鹏愣在了原地,搂着他的外国老头蹲了下去,从地上捡起些什么,递到俞鹏跟前,道:“亚瑟,你又在赌博了是吗,又出老千了?把它收好,跟我走,以后你不用再出老千了。” 俞鹏看到老头手里拿的是四张扑克牌,一张红桃2,一张黑桃3,一张草花6,一张方片J。他从老头手里接过牌,看着这四张莫名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扑克牌,俞鹏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逐渐清醒了过来。 亚瑟,亚瑟-卢西亚诺。 俞鹏脑子里首先冒出了这个名字,这是他现在所拥有身体的人的姓名。 俞鹏意识到自己穿越了,真是日了狗,看了部电影、睡了个觉,就穿越了? “不会穿到电影里了吧?这是哪部电影?亚瑟-卢西亚诺,感觉是什么电影角色的名字。” 俞鹏平时没少看各种电影,正经的不正经的,而卢西亚诺这个名字,还有眼前的这个场景,如果真的进了电影,应该是个正经的电影。 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通通涌了上来,面前的这个老头是自己的伯伯,托尼-卢西亚诺。 还有这里是托尼经营的餐馆的厨房,亚瑟就在这里工作,是个做意大利菜的厨子! “这货原来是个厨子。”俞鹏已经开始认真审视新的身体和意识了。 对于穿越这种事,俞鹏还是比较淡定的,既来之则安之,而且说不定是个梦呢?再说了,自己是睡着觉穿越的,没被车撞没掉下山崖,也许原来世界的自己还在,父母妻儿就不用担心了,先顾好眼前的事吧。 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强的,很多想象中觉得不可思议的情境,人都能接受并存活下去。想想也是,人类这个群体怎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本来就是个谜,人类族群不还是好好的繁衍生存,偶尔有少部分人要死要活的,不影响大多数人顽强的生存下去。 俞鹏就是这类大多数人中的一员,他从托尼-卢西亚诺手里接过这四张牌,塞进了口袋里。 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这四张牌和他现在的处境有很大关系。 接着他跟着托尼离开了厨房,来到了餐厅的大厅中,那张亮着一盏台灯的圆桌前。 俞鹏——也叫亚瑟-卢西亚诺,见到了穿着运动衣的矮胖马西诺,穿着麻布衬衣的吉根迪,以及隐藏在灯光外的黑暗中,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大概样子的“参谋”、“打手”们。 亚瑟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黑手党,纽约几个家族的党魁,他们聚在一起肯定没好事。 亚瑟的父亲卢瑟-卢西亚诺过去就是卢西亚诺家族的党魁,在亚瑟只有5岁的时候死于一场意外。伯伯托尼接管了家族,亚瑟和母亲成为了孤儿寡母。他母亲还是个华人,外公外婆是当年的在美劳工。 “怪不得能穿越到他身上,原来有一半的华人血统,那还真是正好了。”亚瑟心里想道。 而此时,马西诺等人也在盯着亚瑟上下打量,因为托尼提出了一个建议,他说:“这是我的侄子亚瑟,绝对的可靠,绝对的聪敏,他会是完成任务的不二人选。” 马西诺和吉根迪对视了一眼,对于托尼的这个侄子他们是有所耳闻的,一个游手好闲,一根筋又没什么本事的年轻人,混在伯伯的餐厅里做个平庸的帮厨,在”黑二代、黑三代”里算是混的比较惨的那种。 马西诺道:“亚瑟,是卢瑟的儿子吗?如果他和卢瑟一样,我倒是相信他。” 吉根迪则说:“他是你唯一的侄子,你确信让他去执行这项工作?” 亚瑟听到他们的对话,凑过去问托尼,“叔叔,什么工作?” 托尼道:“送熏鱼披萨给一个客户。” 熏鱼披萨?亚瑟不知道还有这种披萨,美国人有这种吃法?怎么有种麻辣豆腐包子的感觉。 托尼又对马西诺等人道:“亚瑟过去的确不太显眼,但他现在长大了,人大了都是会变的。他最近想进入家族做事,我觉得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不是吗马西诺,你在接手家里的事之前,年轻的时候不也没穿裤子光着屁股被人给追着打过?“ 马西诺涨着脸梗着脖子想要反驳,但吉根迪朝他使了个颜色,他捏了捏拳头咽下了这口气。因为两人都不想出人刺杀阿布拉莫,成功了还好说,失败了被盯上就麻烦了。 现在托尼把自己的侄子给推了出来,马西诺和吉根迪心里都清楚,这就是让自己侄子去送死。如果这小子真能杀掉阿布拉莫,按照善后的安排,他会被送离纽约,去加拿大或者南美呆一段时间。如果失败,亚瑟可能当场死掉,或者逃回来,作为“讲和”的筹码送给阿布拉莫处理。 而第一种情况就算发生了,一旦离开了纽约,亚瑟身上会发生什么也不难想象了。 想想很残忍,明明是自己的侄子,却要把他推上这样的绝路。 但马西诺和吉根迪都知道,当初亚瑟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托尼又是怎么做到了家族老大的位置,这其中的内情或许只有亚瑟自己这个混小子脑子里不清楚。 身边有这么一个不停长大的“哈姆雷特”,托尼当然心神不安,哪知道今晚在商议刺杀计划的时候,这没出息的家伙正好在厨房仓库睡觉,真是天赐良机。 “我和马西诺都没有意见,那具体的事宜就交给你,还有亚瑟了。还是那句话,所有的费用我会承担,祝你好运,小子。”吉根迪发话了,他起身走到亚瑟跟前,用手摸了摸亚瑟的脸庞,然后和托尼互相拥抱、碰脸致意,他要离开了。 马西诺做了同样的事,还给了亚瑟一个深深的眼神,眼神中带着一点戏谑、同情。 两人带着下属离开了,他们要做的只是决定谁来做这件事,至于怎么做,他们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 知道的越少,对自己来说就越安全,一旦计划失败,他们可以尽量撇干净。 餐厅里只剩下亚瑟、托尼,托尼的军师凯西,保镖罗素,以及最信任的手下蒙托洛。 亚瑟被托尼叫到圆桌旁坐下,在这个餐厅的角落里,这盏台灯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其他人都消失在了黑暗中,听到“吱呀”的门声,知道其他家族的人都离开了。托尼的脸在灯光和黑暗中显得更加的阴骘,他原本就长着鹰钩鼻,脑门还秃着,活像一个秃鹫。 凯西倒是头发浓密,他梳着标准的大背头,发胶让头发一丝不乱服服帖帖。他坐在托尼身边,他对托尼和他的头发一样服帖,两人是绝好的搭档。 蒙托洛是个卷发的胖子,他端着凳子坐在圆桌不远处,只有罗素双手交叉在裆前,站在那里。罗素身材高大,面孔严肃,他当过兵,去过越南,他不是意大利裔而是德裔,但这不影响他成为托尼的贴身保镖,他实在是身手过人。 亚瑟的眼神从他们脸上一个个的扫过去,翻起脑海中对他们的记忆。 托尼双手交叠地看着亚瑟,他在等亚瑟开口询问,结果半天亚瑟都一言不发。 这不像他,亚瑟一向是个咋咋呼呼,没什么脑子的年轻人,这点很像弟弟卢瑟。脾气直爽没什么心眼,但偏偏又对女人心软,很讲义气。正是利用这一点,托尼干掉了自己的弟弟。 终于托尼忍不住了,问道:“亚瑟,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亚瑟反应过来,想了想,问道:“嗷,问题,是的,我有问题。”他心里的问题可TM多着呢,刚穿越来,谁还不是满肚子问题啊。 亚瑟停顿了一下,想了想,问了他最想知道的答案的问题。 “现在,是几几年?” “什么?”托尼没想到亚瑟问这么个问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小子不问问到底是要做什么任务吗?难道真以为是送熏鱼披萨? “呃,我是问,现在是什么时间,几几年,几月几号,几点钟,我脑子有点睡迷糊了。” “Fxxk,你这个傻小子,我看你是赌博赌糊涂了。现在是凌晨12:23分,3月25号,1994年。”托尼看了看手表回道。 “1994?现在是1994年?原来是1994年。” 俞鹏知道,如果不是梦,他就穿越到1994年的美国了。 可是1994年有什么呢?发生了什么呢?他不在中国,暂时也没法回去,那他能做什么呢? 作为一个体育迷,对于1994年,俞鹏脑子里只闪过三件事:1、NBA休斯顿火箭夺冠。2、美国世界杯巴西队捧杯。3、中国甲A联赛正式职业化。 可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俞鹏不清楚,此时莫名想起了口袋里的那四张牌,那种强烈的预感又袭来,可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好像有人在他脑子里藏了什么东西,却不让他打开。 “嘿亚瑟!你就这么一个蠢问题嘛?”托尼看到亚瑟又在发呆,心里确信这个侄子十有八九完不成任务,已经开始计划怎么把他抛出去背锅,安排善后事宜了。 “哦不,不,哦,我还有别的问题,别的问题,呃……我想问,熏鱼披萨该怎么做?” ------------ 第三章 山羊的角 亚瑟走出这家名叫‘卢西亚诺’的餐厅时,已经月上中天,凌晨1点。 他不想在厨房那个憋屈的小仓库里睡觉,他要回家。他家就住在小意大利区的一栋公寓楼中,是他父亲留下的遗产,在卢西亚诺家族的祖先来到纽约时,他们就住在这栋公寓楼里。 后来兴旺发达,全家搬去了长岛的富人区,小亚瑟就是在长岛长大。 卢瑟意外身亡之后,家中失去了经济支柱,只能变卖房产搬回了小意大利,住进了祖屋里。 五年前母亲陈文静因病去世,就只留亚瑟一个人,那年亚瑟才18岁,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只好去伯伯的餐厅学做厨子,算是有一门吃饭的手艺。 托尼一直不让亚瑟涉足家族事业,美其名曰保护,实际上就是掠夺弟弟的遗产。 亚瑟脑子不是很灵光,加上没有人帮助,只能在后厨混混日子,平日里靠泡妞、赌博打发时间。 他脑子空空无物,只继承了父亲的鲁莽和激情,而没有精明强干。母亲因为肤色的原因,一直谨小慎微,夹缝中求生存,给了亚瑟足够的关爱,却缺少教育和培养。 受母亲的影响,鲁莽的亚瑟在面对女人时却有温柔的一面,中学就开始谈女朋友,今年刚23岁,女朋友换了有一个橄榄球队了。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俞鹏借着路边的灯光,对着餐厅的玻璃橱窗照了照自己新身体的模样,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血帅哥。 因为有东方人的血统,所以鼻子没有大的那么夸张,眼窝没有深的那么凹陷,中和了意大利人的立体和中国人的柔和,颇有点基努-里维斯的感觉。 他天生是个大骨架,年纪轻轻身材匀称有力,哪怕生活有些放纵不羁,父亲留给他的好基因还是让他健壮挺拔。 所以,马西诺等人虽然知道这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看到他这副不错的皮囊,心下也会想,“或许这小子能行呢?” 从古至今,从中国到外国,看脸这一点总是无法改变的。 俞鹏—哦不,亚瑟遵循着自己的记忆朝着家走去,拐过几个街道就快到了。凌晨的小意大利区很安静,路灯昏黄,亚瑟踩着马路牙子不紧不慢地往走着,这里的街道有上百年的历史,从19世纪起很多意大利移民来到这里聚居,从此世代居住在这里。 很多电影都在这里取景,尤其是那些以意大利帮派背景故事的电影,俞鹏看过很多——《教父》、《美国往事》、《穷街陋巷》、《愤怒的公牛》…… 亲身来到这里……说实话,也没啥感觉,因为以前俞鹏出国旅游到纽约,来过小意大利区游玩,不过那是20多年后的事了。20多年后和现在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亚瑟边走边整理脑海中的记忆和信息,首先对于这个身体所具有的意识和记忆,俞鹏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人的脑子好像真的空空如也,因为他没有思想。 任何人都应该有思想,哪怕一个没有读过书的文盲,也会对这个世界产生自己的看法。 但原来这个亚瑟的记忆中,只有“画面和感觉”,也就是说他的人生仿佛一个摄影机加传感器,把经历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而不经过任何处理,自然没有思想。 他对事件、人物的反应不是来自意识,好像只是一种本能。反正俞鹏在分析了一遍后是这么认为的,他找不到亚瑟的自我意识,或许他的意识因为自己的穿越已经被消灭了? 不知道,俞鹏也是第一次穿,没经验,穿之前也没个人指导一下什么的。 当然,俞鹏隐约觉得好像做了一个什么梦,有个人和自己说话,但说的是什么,他完全想不起来了。 “没有意识也好,如果有意识我说不定还要受影响,收取你的记忆就OK,反正感觉除了泡妞,你这二十多年过的也挺悲催的。”俞鹏心里想。 想想亚瑟的经历,俞鹏倒是有些心怀同情,不过再想想好多人二十多岁连妞都没泡过,恐怕是更加悲催。 第二件要想的事,当然就是刺杀阿布拉莫了。 刚刚在店里,托尼-卢西亚诺将计划的大致内容告诉了亚瑟,并说在这次任务过后,亚瑟就能正式参与家族的生意,从此不再是个帮厨,而是有头有脸的小头目。 这话如果是原来的亚瑟,说不定就信了,但换成俞鹏?我信你个鬼。 俞鹏也是二十多岁傻过来的,因为学历不高毕业后进了保险公司,摔打了两年,又跑去卖过银—不对,卖贵金属白银,还搞过P2P,创过业搞互联网,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后来俞鹏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其实他中学读书成绩还是挺不错的,只是后来看了《古惑仔》等江湖电影,觉得读书没用,不如混社会,没好好念书,结果本科没考上读了个大专。 在社会上吃了几年苦,意识到读书是有用的,决定不再瞎混,靠着积蓄脱产考了专升本,然后参加了公务员考试,最后还真让他给考上了——当地党校的老师,参公管理职务! 之后日子走上了正轨,买房、结婚、生子,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哪知道一觉醒来,变成了黑二代?还是个没权没势没钱的黑二代。 想想真是感慨,一个看《古惑仔》而不肯好好读书的年轻人,进入社会后坑蒙拐骗搞金融、搞创业,经历风雨,浪子回头,努力学习,进入党校搞政治思想工作,进行精神文明建设。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资本主义让人变成鬼,而社会主义和党让鬼变回人。 但现在可好,一下子穿到资本主义的大本营来了,难道要我从内部攻破美帝国主义,让红色的光辉照耀美利坚大地吗? 俞鹏自觉没这个能耐,先活下来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苟…苟全性命于乱世。从这具身体的记忆来看,他的伯伯托尼-卢西亚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似乎父亲卢瑟-卢西亚诺的死,和他有关系。 至于该怎么应对刺杀阿布拉莫这件事,亚瑟暂时还没有什么主意。托尼告诉他,凯西明天会找他,会告诉他具体的执行方案。 就这么想着,亚瑟磨磨蹭蹭的还是走到了家门口,一栋四层的公寓楼,站在一楼的台阶梯口,俞鹏想到还有一个麻烦要面对呢,那就是亚瑟的女朋友。 这亚瑟别的不行,泡妞是真的有一手,处处留情不说,年纪轻轻就和女友同居。自从他老妈去世后,这应该是第八个了,平均7.5个月换一个。 现女友是个脾气挺大的意大利裔美女,年纪还小,会因为亚瑟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而生气吃醋,稍有不顺大吵大闹,久而久之亚瑟就不想回去,宁可睡在厨房仓库里。 不过亚瑟并没有动去找别的女人的心思,从这点上来说,亚瑟还是不错的,虽然女朋友换的勤,但和每个女友在一起时都没有脚踏两只船,不存在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情况。 这一点都不符合意大利帮派男人的传统,难怪托尼等人都看不上亚瑟,觉得这是一个受困于女人的小子。 亚瑟心想,只要女友换的快,渣男的称号就追不上我。 亚瑟上到三楼,掏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 “Fxxk,怎么女人都喜欢反锁门,你锁得一时锁得了一辈子吗?开门!吉娜!开门!” 门被反锁,亚瑟只能用力的敲门,他身上没有手机,没法给吉娜打电话。 敲了一会儿,吉娜没有开门,却把隔壁的邻居给敲醒了。一个胖大叔披着外套出来,冲着亚瑟一通吼,问他这么晚在吵吵什么。 亚瑟一串脏话回敬过去,两个人在走廊里吵了起来,这时自家门才打开,一个留着栗色卷发的女孩把亚瑟给拉进了屋子,她就是亚瑟的女友吉娜。 “Fxxk you!Fxxk you!”亚瑟进了屋还不忘朝外面骂两句,其实他心里并不生气,他就是骂着好玩,顺便维持一下亚瑟的人设,因为他平时就是这么个粗鲁的人。 在党校做老师的俞鹏那是相当儒雅的,才不会口吐芬芳,现在要入乡随俗,在言行上更靠近亚瑟一些。 进了家门,吉娜气鼓鼓地瞪着亚瑟,“你到哪里去了?你又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又和别的女人混在一起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 亚瑟看了眼吉娜,噢,穿着有点紧身的睡衣,在暖色的灯光下,两个大灯显得特别的刺眼。偏偏她的面容却可爱娇俏,有着少女的稚气。借着灯光能看到不施粉黛的面孔上,有些细微的绒毛,这是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女生不会有的,因为化妆品、护肤品早就把这些少女的痕迹给腐蚀掉了。 吉娜今年刚刚十七岁,还在上高中,她父母很早就离婚,母亲去了洛杉矶,她跟着父亲。父亲在码头做装卸工,再婚后又有了一个女儿和儿子,对吉娜不闻不问。吉娜在一次离家出走后,夜晚在布鲁克林大桥下遇见了骑着摩托车的亚瑟,两人一见钟情,吉娜就坐上亚瑟的摩托车跟他回家了。 吉娜很美,和她母亲一样有着波浪似的长发和丰满的身材。但也因为美貌,一个码头工人根本无法满足她母亲,母亲和一个声称是好莱坞导演的人私奔,一年后给家里寄来了离婚的法院传票。 吉娜缺少家庭的关怀,加上第一次恋爱,所以特别敏感和缺乏安全感。在度过了最初的激情后,她时常为了亚瑟争风吃醋,动不动跑去他工作的餐厅查岗,晚上也不准亚瑟出门,过强控制欲让亚瑟都不想回家了。 亚瑟看着少女气鼓鼓的样子,还有气鼓鼓的身材,一时间有些心神荡漾,心想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如果换成同年龄的俞鹏穿越到亚瑟身上,那不管怎么说,肯定先想想办法和她深入浅出的交流一下。 可现在的俞鹏不同了,这是一个有经历的灵魂,看到吉娜他不禁想到自己青春年少时喜欢过的人,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可笑又可爱。 有一天真失去了他才明白,当你把情感的希望和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时,那你离失望和失去也就不远了。 从那以后他成长了,再也不会那样去在意一个人,但他依旧时常怀念曾经的在意,那种感觉不算美好,但很深刻。 于是,亚瑟上前用力抱了抱吉娜,胸前立刻感受到一种充实和温暖,这一定是爱的感觉,他说道:“我没去哪儿,我一直在这儿,在你面前,在你旁边。” 17岁的少女是很好哄,一个拥抱,一句简单的话就让她放下了所有的怨气,更用力的拥抱着亚瑟。她想吻他,但亚瑟拒绝了,用手指点住吉娜的嘴唇,“早点睡吧,明天早上我送你上学。” 亚瑟怕吻了以后控制不住自己,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吉娜听话的眨眨眼,然后伸出舌头添了一下亚瑟的手指,又含在嘴边轻轻咬了一下,弄得亚瑟差点没控制住要搬出自己的意大利炮。 幸好吉娜困的不行,没有多纠缠回房间睡了,亚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让自己冷却一下。 这时,他从兜里掏出了那四张扑克牌,一张红桃2,一张黑桃3,一张草花6,一张方片J。 那种强烈的感觉再度袭来,这几张牌和自己来到这个时空和身体有莫大的关系。 他把牌拿在手上一张张的翻看,那张红桃2在他眼前特别的显眼,那两个红心…不对,红心,牌面上原本是两个红心,但在亚瑟的眼中,形状在变化,微妙的变化,变成了—— 两个角。 山羊的角。 ------------ 第四章 念诗 亚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以为是幻觉,明明是红心怎么变成山羊角了? 他把牌凑近了看,发现红心的确变成了两根血红色的羊角,在牌面上开始浮现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亚瑟眯眼看去: “姓名:亚瑟-卢西亚诺,职业:厨子,序列:9,代号:跳跃的灵魂。批言:让诗歌的芬芳洒满神赐的土地。“ “这是什么玩意儿?魔术吗?还是什么鬼玩笑。“ 亚瑟以为这是什么玩笑,他又翻看了其它三张牌,但上面什么都没出现。 亚瑟现在有很多问号。 他着重观察这场红桃2,几分钟后,上面的山羊角又变成了红桃,小字也都消失不见,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再反过来看花纹的背面,竟然也出现了一列列的小字,这些字比正面更多,是一首诗: “多少年之后我梦到自己在地狱作王。那些在肉体上驾驶黑夜战车的太阳之人,太阳中的人到底是谁呢?到底是谁呢?伴随了我的一生,试其刀刃光芒,那些树下的众神还会欢迎我回到他们的行列吗?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 “这写的什么几把?”对现代诗亚瑟一窍不通,就不能写点让人看得懂的文字?好好说明一下你想让我干啥不行吗? 心里这么想,亚瑟还是轻轻把诗句念了出来,虽然他完全不明白这诗句的意思,但他觉得这些句子蕴含着某种力量。 “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当亚瑟念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扑克牌背面的文字消失了,但手里另外几张牌都亮了起来! 黑桃3、草花6、方片J的背面,都出现了一行行的小字,而且都是不同的晦涩的诗歌。说实话,亚瑟对中国古诗还有那么点了解,这些现代诗,写的到底什么玩意儿他完全搞不懂。 亚瑟感觉有些累,日尼玛,为什么不直接“叮”的一声给老子来个系统呢,再让我领个任务抽个奖什么,岂不美哉? TM的让老子念诗?亚瑟把剩下三张牌背面的诗都念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生。 乏了,先不管那么多,睡觉吧,说不定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梦。 如果真的是梦,那现在不如…… 亚瑟想到睡在床上的吉娜,一下子有点鸡动,心里难免冒出一点小心思。 但俞鹏毕竟是个正人君子,便宜可以占,但不是现在。对于吉娜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如果不是梦能长久留下来的话,他希望可以培养培养感情,毕竟在20多年后,这样纯真的小姑娘不管在美国还是中国,都越来越少了。 亚瑟稍微洗漱了一下,在初春有些寒冷的夜晚,摸黑进了房间,悄悄钻进了被窝里。 被窝已经被吉娜焐热了,暖烘烘的,她已熟睡,但意识到亚瑟进了被窝,还是转身拥了过来,紧紧贴着亚瑟。 “天…如果是梦就别让我醒了吧……” 亚瑟一时间心神荡漾,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那个夜晚,少女的热情简直要将他融化。随着岁月老去,他以为自己再也体会不到这样的感觉了,哪知道……妈的真大真软。 但很快,亚瑟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感受了,他真的很累,第二天还说要起床送吉娜上学呢,他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 亚瑟第二天醒来,窗外天光大亮,他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公寓里。 没错,不是他在成都的家,而是在纽约,小意大利区。亚瑟在来到窗边向下望了望后,确定了这一点。 果然是穿越了,看样子回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家中已没有人。 餐厅的桌上有吉娜留下的便签,说她自己去上学了,希望他晚上去学校接她。便签上压着一盘煎的有些糊的鸡蛋,一些土司,和一杯有些凉了的牛奶。这姑娘在上学前还给亚瑟做了早餐,虽然不是很熟练的样子。 原来的亚瑟就是个厨子,但说实话厨艺着实不咋地,在餐厅里帮忙打杂做帮厨,心思都放在泡妞上。现在的亚瑟吃过这顿味道不怎样但爱心满满的早餐,想起来自己还要去卢西亚诺餐厅上班,急忙忙穿了外套鞋子出了门。 上午的小意大利区很是热闹,除了本地人生活起居外,还有很多外地的游客。 90年代出国旅游的中国人还很少,像到了20多年后,白天小意大利区到处可见中国人的面孔,因为小意大利区隔着一条街,就是唐人街了。 上班路上亚瑟心里叨念着两件事,一个是口袋里的扑克牌到底怎么回事?他决定找个机会实验实验。还有一件事就是刺杀阿布拉莫的事,伯伯说今天下午凯西和罗素会来找他,告诉他刺杀的具体实施方案。 一穿越过来就要杀人?这事俞鹏觉得不妥,而且让亚瑟这个愣头青去干这事,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他决定暂时观察观察,和凯西、罗素接触一下,再走下一步。 一路这么想着,他是完全没把卢西亚诺餐厅的工作放在心上,到了餐厅他果然已经迟到了。 卢西亚诺餐厅主营意大利菜,除了提供午餐、晚餐外,还有咖啡、甜点、外卖。当年卢西亚诺家族的祖先来到美国就是在这个餐厅里打工,娶了餐厅老板的女儿,继承了这份家业,在此基础上慢慢打拼起来。到亚瑟曾祖父一代时,已经是纽约赫赫有名的地下家族。 而亚瑟这个没出息的只能做个帮厨。 进了门以后,他首先就遭到了店长的一通臭骂,现在这个店归托尼-卢西亚诺名下,他请了个犹太人来当经理人。 “亚瑟,你昨天说睡在店里,说你怕迟到,为什么今天早上你又不在?你又骗我?我可不管你伯伯怎么说,如果你再这样迟到,我没法解雇你,但我会扣你的工资!”犹太人以抠门、精明而著称,惹人讨厌,但理财经营的确是一把好手。 亚瑟心里有事,懒得理这个犹太佬,只是冷哼了一声,去更衣室换衣服。 店长见亚瑟这种态度,跟着进更衣室,道:”你这个月的工资扣一半!亚瑟,如果你再是这个态度的话,我不敢保证你在厨房的工作还能保住!托尼是一个讲求公平、公正的人!“ 亚瑟之前在店里工作,没少被这个犹太店长欺负,这家伙是个势利眼,知道老板托尼并不喜欢这个侄子,所以处处给他小鞋穿。亚瑟倒是心大,从来没和他计较,他的心思都放在泡妞上。 俞鹏可就不同了,这是个老油条,才不怕店长的这种威胁。 换好衣服后,亚瑟就指着犹太店长道:“施密特,如果你敢扣我的工资,我就把你拿店里的钱放高利贷的事告诉托尼,你猜他会怎么处理你?” 俞鹏在原来亚瑟的记忆里找到了关于施密特的一切,其中就有他拿店里的营业收入去放高利贷,到期后再垫上,利息全归自己的事。对于犹太人来说,放高利贷就像中国人民种菜一样,是他们的天赋技能。 但是拿托尼店里的营业收入去放贷,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金额多少不是关键,关键是在托尼的地盘上放贷都要给他抽成,这施密特倒好,用了托尼的钱去生钱,还瞒着一分税不交,那他绝对会死无全尸的。 施密特听到亚瑟的话,吓得脸都青了,他不清楚亚瑟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连忙一把握住亚瑟的手,道:“哦亲爱的亚瑟,你知道我对你一向不错,我只是家里实在缺钱从店里借了一点,我都垫上了!一分钱都没有少!一分钱都没有少!“ 施密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因为他清楚被托尼知道自己拿营业款放贷会有多惨。 看到施密特这副怂样,亚瑟暂且绕过了他,离开更衣室去了后厨。俞鹏心里想,原来这个亚瑟还真是个憨憨,手里握着施密特这么大一个把柄,却不知道利用起来。至于亚瑟是怎么知道的?是之前店里一个女招待员告诉他的,两人在更衣室有过一腿,完事后女招待无意中把这事漏给了亚瑟,也是希望亚瑟不要再受欺负。 哪知道亚瑟眼里只有美人,却不懂美人的情谊,完全不知道利用起来。 如今这个女招待已经离开了纽约,临别还对亚瑟念念不忘,留了电话号码给他,希望他有空去找她。 这家伙,真是个处处留情的意大利小种马。 进了后厨,主厨卡森见到亚瑟,就招呼他去后门,从卡车上把新到的火腿、牛排给卸下来放进冷库里。亚瑟没什么意见,主动干起活儿来。 这小子的确身强体壮,整天喝酒赌博不锻炼,还是壮的像头小马驹,难怪受女人欢迎。 一直忙活到中午,亚瑟做的主要就是一些杂活,搬运、清洗、配菜,简单到完全不需要动脑子。 过了午饭的点,终于可以稍微轻松一下,在后门口亚瑟点了根烟。 主厨卡森也过来,亚瑟给了卡森一根,俞鹏记得,这个卡森对亚瑟还算不错,比较照顾自己。不过也是个酒色之徒,他比亚瑟大10岁,有家有口,但还是经常拉着亚瑟出去鬼混。 “嘿小子,你今天有点不对劲,怎么不说话?”卡森发现亚瑟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亚瑟愣头愣脑的,情绪总是起伏不定,在店长面前怂巴巴的,面对女招待又油嘴滑舌,而今天他却出人意料的沉稳,在后厨做事没偷懒抱怨,事情也做的干净利落井井有条。 这还是之前那个亚瑟吗? 亚瑟给卡森点了烟,没搭他的话茬,不一样那是当然的,他可不再是原来那个混小子亚瑟了。 吐了一个烟圈,亚瑟从口袋里拿出三张扑克牌,卡森见了摆手道:”亚瑟亚瑟,你又想着赌博了?还在上班呢小子,下班以后再说怎么样?可别被施密特看到了。“ 亚瑟除了好色之外,还是个小赌鬼,经常混迹各种私人赌场,赢了就带着妞胡吃海塞,输了清洁溜溜就滚蛋,反正顶着卢西亚诺这个姓氏,倒也没有人太为难他。 但亚瑟这次当然不是想玩牌,他捏起一张牌拿花纹背面给卡森看,道:“卡森,看到上面的字了吗?念给我听听。” 除了红桃2以外,另外三张牌背后的诗亚瑟都念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想拿卡森做个试验,看他念了扑克背面的诗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卡森的回答出人意料,“别逗了亚瑟,扑克牌背面哪有什么字,你脑子坏掉了吗?” 没有字? 亚瑟翻过扑克牌背面一看,明明有字的啊,密密麻麻的字母,这是一张黑桃3,背面写着: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掺合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我不是俄国人,我是立陶宛来的,是地道的德国人。我们小时候住在大公那里我表兄家,他带着我出去滑雪橇,我很害怕。他说,玛丽,玛丽,牢牢揪住。我们就往下冲。在山上,那里你觉得自由。” ------------ 第五章 Lacrimosa 亚瑟收起了黑桃3,把梅花6、方片J的背面都给卡森看了,卡森均摇头说什么字都没有。 “小子,你在搞什么鬼?你今天很不正常,和你的小女朋友吵架了吗?她可是个劲爆的妞儿,真是羡慕你……” 卡森是个身材圆圆矮矮的中年人,他妻子姿色平平,对于亚瑟的艳福一向羡慕不已。好几次看到吉娜跑到店里来找亚瑟,他那小眼睛都滴溜溜的转着,朝外泛着光。像吉娜这样青春可人的女孩,真是到哪里都吸引人。 提到吉娜,亚瑟想到晚上还要去她学校接她,真是个麻烦。 女人就是麻烦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更是麻烦中的麻烦,俞鹏对此深有体味。 就亚瑟这个结交女朋友的量和速度,惹下的麻烦绝对不会少的。 亚瑟将牌收了起来,他确信卡森没有骗自己,牌后面的字的确只有他自己能看到。也不能这么说,也可能有部分人能看到,部分人看不到,起码卡森是看不到的。 抽完烟回到厨房后,亚瑟又找了几个人看了一下,结果都说牌背面没有字。 亚瑟心里大概清楚了,纸牌背后的字目前为止就只有他可以看到,这或许代表着什么? 对于这次穿越,亚瑟心里依旧迷糊的很,这几张牌莫名的出现在自己背后更是奇怪。 昨晚红心变成了山羊的角,山羊的角,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俞鹏的知识结构主要集中在:党群建设、职业体育、电影、部分金融知识,少量的历史知识以及大量的生理姿势上,对于什么诗歌、文学意象、神秘主义,他是一点都不懂的。 他本来还想着来到1994年的美国,提前一步顺应互联网发展的大潮,开几个网站,一个呢是体育论坛,一个是成人论坛,一个是电影论坛,然后上市,再投资,靠着先知先觉买入各种优质股票,从此在美利坚过上没羞没臊的富豪生活。 等到了那个地步,再回馈一下祖国,给美帝下下绊子,为太平洋对岸的故乡发展创造机会。 想的是很美,但现实很残酷,现在他只能在餐厅刷盘子,然后马上将卷入一场杀人事件。至于如何破局,奥妙却集中在四张奇怪的扑克牌上。 边做事心里边想着这些,亚瑟心里其实有底的,不然他也不会答应托尼的要求做这个任务。他确信,如果自己不同意去做这件事,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要杀阿布拉莫的事,托尼完全有杀他灭口的借口。 不如先顺着答应下来,后面一步步的走着瞧。 一直忙活到了下午三点多,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少,只有几个老人聚在一起喝咖啡闲聊。 这时,门口“叮”的铃声响起,有人进来了,是一个穿着深棕色西服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彪马运动服的高大男子——是凯西和罗素。 昨天晚上说好了,今天下午凯西和罗素会过来告知亚瑟具体的计划。犹太店长见到两人,忙过来递上两杯咖啡,他脑袋上冷汗直冒,心说这两个瘟神怎么来了?难道自己拿营业款放贷的事被他们知道了? 上午亚瑟在更衣室拿这事威胁他以后,店长整个人就心神不宁。他以为自己做事做的滴水不漏,哪知道还是泄漏了,竟被亚瑟这个愣小子给知道了。亚瑟毕竟是托尼的侄子啊,托尼再不喜欢他,两人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想到自己以前给亚瑟各种穿小鞋来讨好托尼,店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血缘关系终究是无法磨灭的…… “喂施密特,把亚瑟叫来。”凯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对店长说道。 店长还在胡思乱想,听到亚瑟两个字,整个人一惊,忙道:“什么?亚瑟?亚瑟怎么了?” “我是说,把亚瑟叫过来!”凯西强调,“施密特,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店长的脸色当然不好,他咽了下口水,道:“没什么…亚瑟,亚瑟他在后厨忙呢,找他有什么事吗?” 一旁的罗素冷冷道:“把亚瑟叫过来,我们有事和他谈。” 罗素的语气仿佛刀一般生硬,他是话很少的人,他一旦说话说明有麻烦了。 “好的好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我马上就去叫他。” 施密特心突突的跳,他生怕凯西和罗素是来处理放贷事宜的,这两个人一个是托尼的军师,一个是托尼手下的头号打手,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现在他们让亚瑟过去,难道是要做进一步的确认? 走进后厨的时候,施密特的腿都是软的,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从后门逃跑了。 可是他能跑到哪里去呢?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亚…亚瑟,亚瑟你过来一下,”店长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别洗盘子了,有人找你。” 亚瑟停下手中的活,甩了甩手,道:“谁找我?是凯西和罗素吗?” 店长一把拉过亚瑟,悄声道:“没错,你告诉我,他们是不是为了…为了放贷的事?” 亚瑟知道店长误会了,决定要吓一吓他,道:“没错,他们收到了一些消息,但还不确定,所以要约我问一问,就是昨天半夜。所以我后来没住在店里回家去了,他们来过。” 店长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亚瑟面前,他紧紧扶住亚瑟的胳膊才没倒下去,颤声道:“真…真的吗,亚瑟?亚瑟,你可要救救我,我…我再也不敢了,我把以前扣的薪水都还给你,这个月还给你奖金,怎么样?” 亚瑟心中冷笑,心想这个犹太店长真是老鼠的胆子,胆子这么小,不知道怎么敢拿店里的钱去放贷的。 其实施密特敢拿店里的钱放贷,说明他胆子并不小,只不过帮派的人实在是太凶残,见识过那种凶残后,胆子再大的人意识到事情要败露,一样会吓得屁滚尿流的。 亚瑟拍了拍店长秃秃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施密特,我暂时不会说的,我还等着你给我发奖金呢。他们找我应该还有别的事,待会儿我可能要离开店里一会儿。” 店长听亚瑟这么说,暂时松了口气,亚瑟离开后厨来到大厅,还是角落的那个圆桌,一屁股坐在了凯西和罗素跟前。 凯西喝了一口咖啡,道:“怎么样亚瑟,昨天晚上回去想清楚了吗?要不要完成这项任务?” 昨天晚上,托尼嘴巴上说的很好听,把大概计划讲出来后让亚瑟回去考虑一下,如果不想做就算了。 考虑个屁,如果亚瑟不答应,托尼很快就会找借口把他干掉。从托尼想出让亚瑟去杀阿布拉莫的瞬间起,他已经对亚瑟起了杀心。这些帮派的人,很多时候要杀一个人,并不需要太过充足的理由,有了个由头和借口,就能杀掉你。 亚瑟毕竟是卢西亚诺家族的儿子,在他脑海中,有一段记忆就是小时候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卢瑟在小溪旁把纽约另一个家族的老大用石头活活砸死。而不久后,卢瑟也死于一场车祸。 对于帮派人的凶残,融合了亚瑟记忆后的俞鹏是有感触的,一旦涉及到财富和权力,什么血缘、亲情,都是狗屁。 亚瑟点点头,对凯西道:“我考虑好了,我不想再在这里洗盘子,我想加入家族的生意,所以我愿意去干。” 凯西和罗素对视一眼,来之前托尼和他们说了,如果亚瑟不同意,就找个机会把他干掉。 托尼在心里已经犹豫很久了,如果亚瑟不同意杀阿布拉莫,正好给他一个借口。凯西和罗素有一万种方法把亚瑟杀死,然后埋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个几十、一百年后,再被人给挖出来。 在纽约附近的树林、公园和石滩,都有未安息的亡魂在地下游荡,他们不介意再多一个。 凯西见亚瑟同意了,喝完杯中的咖啡,道:“好样的亚瑟,不愧是卢西亚诺家族的人。具体的计划,你跟着罗素去吧,罗素会交代你具体的方案。” 说着,凯西拍了拍罗素的肩膀,两人起身,让亚瑟跟两人一起离开了餐厅。 店长从始至终注意力都放在小圆桌这里,见三人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亚瑟的确没有把事说出来。 出了餐厅,三月底的下午,阳光正好,凯西开车离开了,亚瑟则上了罗素的车。 罗素身材高大魁梧,他的地位类似《教父》中的卢卡-布拉奇,一个可靠的保镖和冷酷的杀手。亚瑟印象中,他是在自己父亲卢瑟去世后跟着托尼的,和凯西一道一文一武,是托尼的左膀右臂。 罗素驾车带着亚瑟上路,没一会儿就上了乔治-华盛顿大桥——这座桥梁连接曼哈顿和新泽西李堡。亚瑟看着场外浮略过的景色,他来过纽约旅游,车窗外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来一个地方游玩和生活,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更何况中间相隔了20多年。 “我们要去泽西?”亚瑟扭头问罗素。 罗素只是点头,没有回话,他话一向很少,在亚瑟印象里听他说的话不超过10句。 他每天说话的量似乎有限额似的,惜字如金,能用眼神、手势解决的,绝不动用嘴巴。 “等事情办完,能不能带我去一趟布鲁克林?我要接我女朋友回家。”亚瑟想到晚上要接吉娜回家。 这个点吉娜已经放学了,但美国的高中放学后有很多课外活动,吉娜参加了学校的舞蹈社,还是篮球啦啦队的一员,估计要到六点回家。 亚瑟算算时间,如果自己去的话可能来不及,最好有人送他。可是看罗素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专心开车。 车辆在桥上飞驰,三点多纽约的交通还算顺畅,但天色慢慢的阴沉下来,空气有些闷,看样子可能要下雨。罗素打开了车载音响,一阵刺耳的管风琴声入耳,这阴郁的前奏一点都不像90年代的美国流行音乐。 “这是什么罗素?古典音乐吗?巴赫?”亚瑟对古典音乐的了解就只有巴赫、贝多芬、莫扎特等等,加上一点交响曲,其他一窍不通。 而罗素似乎对亚瑟知道巴赫有点惊讶,这个只知道女人和赌博的家伙还知道巴赫? 他终于开口,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Lacrimosa。” “什么?听不懂。” “是德语,以泪洗面的意思。” 说着,罗素指了指副驾驶座的储物箱,亚瑟将它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把左轮手枪。 “哦……这…这是我要用的枪吗?”看到枪,亚瑟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这自由美利坚,枪击每一天,他可是不习惯啊。 罗素道:“磁带。” 亚瑟这才看到,在枪的下面压了一个磁带盒,把它抽出来,封面上印着一个小丑的图案。这个小丑双手张开,托举着“Lacrimosa”这个词,小丑的脸上仿佛有泪痕,似乎在哭泣。 这是一个德国的乐队,走的是哥特摇滚风格,在美国算是很小众,亚瑟以为罗素会听MJ、或者惠特尼-休斯顿什么的。没想到听哥特摇滚,看样子真是个怪咖。 亚瑟想想觉得挺可惜,自己五音不全,只会听不会唱,不然哼哼几首歌卖卖版权估计也能活的挺滋润的。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德国人吧,罗素?”亚瑟把磁带放回储物箱,问道。 “是的。”罗素又蹦出一个词,过了一会儿补充道:“但我在立陶宛长大。” “嗯?立陶宛?”亚瑟瞧了罗素一眼。 罗素没有再说话,他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了。 但亚瑟没有闭嘴,追问道:“你是不是在你表哥家长大的?他还陪你一起去滑雪?” 亚瑟的问题很奇怪。 罗素把车停了下来,转头深深看了亚瑟一眼,两人在车里就这么对视着。 罗素把车熄火,道:“我们到了,下车吧。” 音响里依旧放着“Lacrimosa”乐队的歌曲,德语,亚瑟听不懂,但罗素能听懂。 “…我诅咒回忆并将你送走,你躺在我的坟墓中为我温暖棺木…” ------------ 第六章 掘墓者 亚瑟跟着罗素下了车,他们停在了新泽西一座社区医院的停车场,罗素告诉亚瑟,行动那天,车子就会停在这里,然后亚瑟要去到阿布拉莫情人所在的寓所,上楼把阿布拉莫干掉。 亚瑟又问了几次罗素小时候是不是在表哥家长大,有没有去滑过雪橇,罗素始终一言不发,完全不理会亚瑟。他似乎自动将这个问题给屏蔽了。 没办法,亚瑟只好跟着罗素拐过几个街道,来到了阿布拉莫的情人所在的寓所附近,他指了指一栋红色外墙的公寓楼道:“就是那里,从唯一的门洞上去,二楼,右边的房间。” “我…我该怎么办呢?敲门?还是…我不太懂杀人。”亚瑟道。 杀人的事他真的不太懂,他连枪都没开过,让他杀人? 相较而言,罗素是个用枪的高手,手上沾染的鲜血更是不少,理论上来说,罗素才是刺杀阿布拉莫的最佳人选。 可是托尼才不愿意让自己最可靠的杀手做这样的事,这又不是只对卢西亚诺家族有利的刺杀。按照三个家族的计划,刺杀得手后,他们会抢夺阿布拉莫在泽西的产业,包括运输路费、工地保护费,两座垃圾处理场的运管权,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路子。其中卢西亚诺家族分到的份额是最少的,谁让他们最弱小呢? 所以,托尼才不乐意让罗素去干活,三家的心明显都不齐,这次所谓的刺杀,计划的也一点都不周祥。 罗素道:“随你,你可以在这里蹲点等着阿布拉莫,尾随他上楼,然后在门口一枪打死他。也可以在他上楼后,过段时间上楼敲门,他开门后一枪打死他。或者等他幽会完,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冲出来一枪打死他。” 罗素仿佛一次把一周的说话份额都用完了,给了亚瑟一点点知道。 可亚瑟一听这计划简直就是废话,反正就是老子冲上去一枪打死他。他要是这么好打死,你们怎么早没打死他呢? 罗素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给到亚瑟,道:“这就是阿布拉莫,记牢。” 亚瑟接过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四十左右,头发灰白,面目冷峻,一看就不是善与之辈。 在此之前,阿布拉莫在双方的“战争”中已经躲过了两次刺杀行动,让纽约方面损失了两个枪手。他为人机警,身体强壮,性格狡诈、冷酷,对自己的保护做的相当到位。最初的一次刺杀是成功可能性最大的,在停车场枪手对他射击,但被他机敏的躲过,然后开枪还击,击毙了枪手。 他的汽车上至今还留了两个枪眼没有去修,他扬言这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 距离上一次刺杀时隔两个多月,阿布拉莫略微放松了警惕,需求旺盛的他忍耐不住每周要和自己的乌克兰情人约会,这成为了他最大的漏洞和弱点。 亚瑟将他的样貌记在了脑子里,然后问:“我要不要去公寓楼里看一看?”亚瑟觉得,有必要踩点踩仔细一些,省的到时候跑都不知道怎么跑。 罗素却道:“不用,楼道里的结构很简单,只有一个进口一个出口,二楼楼道的窗户可以跳下来。如果你现在去被人看到,会引起注意,陌生人在这里很显眼。” 罗素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但问题是亚瑟连楼道里什么样都不清楚,他是要去杀人,不是上门收牛奶费啊。 亚瑟越发肯定,这次刺杀就是托尼给自己挖下的一个坑,如果真的按照罗素说的去做,杀不掉阿布拉莫不说,搞不好还要被对方反杀。 不过,亚瑟也没真的就想去杀阿布拉莫,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那张牌,那首诗。 跟着罗素回到车上,亚瑟道:“罗素,要不要带我去试试抢?我…我还没打过枪。” 不论是原来的亚瑟还是俞鹏,这辈子唯一摸过的枪只有自己的金枪,这火枪还真是没碰过。 罗素点点头发动了汽车,他又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 …… 十分钟后,罗素开着车带着亚瑟到了哈得逊河旁的一处石滩,隔着河能看到泽西对岸的纽约。天空已经开始下起小雨,纽约城笼罩在灰蒙蒙的雨雾之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蛰伏的怪兽。 周围没有人,河上有两三艘船只,隔得很远,罗素把车停靠在路边的一处空地上,让亚瑟拿出储物箱的左轮手枪,和他一起下车。 亚瑟打开储物箱,拿起枪,枪比想象中的要重很多,黑色哑光的枪声,塑胶的枪把,还有一盒六发子弹。亚瑟拿着枪和子弹下车,雨点扑扑的打在他的脸上,冷冰冰的,一阵寒风吹来,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罗素走在前面,带着亚瑟一路下到石滩,这个石滩一面是河,三面是树丛,又是雨天,下午三点多靠近四点,是不会有人过来的。罗素撑了一把黑色的伞,而亚瑟并没有伞,没一会儿头发已经湿了,雨在变大。 罗素停下,对亚瑟道:“鲁格GP100,从特殊渠道弄来的,干净的枪,枪把经过处理,不会留下指纹。六发子弹,足够使用。打的时候最好近一些,对准脑袋,扣动扳机。最好不要超过两米的距离,不然……” 所谓干净的枪,意思就是没有在其他犯罪行为中被使用过,不然枪支的弹道特性会被记录在案,警察一查就能查出枪支的来源。 手枪在所有枪械中使用难度是最大的,因为不好控制,枪管短,准度差,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如果开枪距离超过三米,基本就是“我瞄准你的头却一枪打爆了你的蛋蛋”,如果再紧张、手抖,加上对方的反抗,命中率可想而知。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靠近,用枪管顶住对方的脑袋,一枪下去,基本不会失误。 亚瑟从盒子里拿出子弹,一颗颗的装进了轮盘中,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男人第一次摸枪可能都是这样,期待着子弹射出的那一刻,既害怕又兴奋。 装好子弹,亚瑟将轮盘合上,双手持枪,学着电视里看到的姿势,举枪瞄准了河面。 以前香港电视剧没少看,里面的香港警察双手举枪的姿势还是非常标准的,稳定、利于瞄准射击。像一些黑人帮派成员那持枪姿势就五花八门了,单手,倒着,斜着,歪着,反正怎么妖娆怎么来,全不管能不能射准。 “不错,姿势不错。”罗素看到亚瑟的拿枪姿势,倒是夸赞了两句。 “你说,打的时候最好近一些,对准脑袋,再扣动扳机?”亚瑟重复了罗素说的话,他站在罗素身旁,罗素撑着伞望着他。 “没错,对准脑袋。” “对准脑袋……是这样吗?” 亚瑟说着,然后把枪口对准了罗素的脑袋。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亚瑟调转了枪头,雨下的更大了。 罗素撑着伞,而亚瑟已经被雨水淋湿,连接两人的是一把黑色的鲁格GP100左轮手枪。 罗素的脸上没有什么波动,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道:“亚瑟,你要对准的是阿布拉莫的脑袋。” 亚瑟道:“我知道,但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问题并不需要用枪指着我的脑袋。” “枪会让人诚实,而且让你说话真的不容易。” “我一直很诚实,只是话不多。” “那你告诉我,你小时候是不是在你的表哥家长大,有没有一起去滑过雪?” 亚瑟又问了这个奇怪的问题,因为当罗素提到他在立陶宛长大时,亚瑟想起了那首诗:…我不是俄国人,我是立陶宛来的,是地道的德国人。我们小时候住在大公那里我表兄家,他带着我出去滑雪橇,我很害怕… 罗素也是德国人,他也是立陶宛来的,同时,罗素经常被误认为是俄国人,因为他金黄色的头发和白的有些病态的皮肤。 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亚瑟觉得自己可能触碰到了纸牌奥秘的边缘,所以他一定要问清楚。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问题要问,对于罗素,不用枪恐怕是问不出来的。 “我…我记不得了,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楚了。” 罗素的答案让亚瑟有些失望,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不,亚瑟还要尝试一下,他松开握抢的左手,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黑桃3的扑克牌。拿背面对着罗素,问道:“罗素,你看得见背面的字吗?” 罗素眯着眼睛看了看,点点头,“是的,字……” 亚瑟心中一喜,但紧跟着眼前就是一黑!罗素突然挥动雨伞朝着亚瑟打来,亚瑟没有防备,手里的枪被打落在地。跟着罗素扑了上来,和亚瑟在石滩上扭打了起来。罗素是个格斗高手,亚瑟不是对手,被他卡住脖子摁倒在地。 亚瑟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还是太着急了一些,冒险拿枪指着罗素。 如果罗素可以的话,完全能在这里把他杀死,反正按照托尼的计划,就是要杀死亚瑟的。 亚瑟奋力挣扎,但感觉到卡在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他呼吸不畅,脑供血不足,眼前越来越模糊……完犊子了,这刚穿越过来就要被掐死了吗?这TM,早知道昨天晚上先和吉娜来个深入交流了…… 亚瑟感觉自己要死了,就在眼前要一片漆黑的时候,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的喉咙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朝着掐他的罗素道:“玛丽…玛丽…” 听到玛丽这个名字,罗素用力掐下去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原本狰狞的面目渐渐松弛、平静,手从亚瑟的脖子上慢慢松开。亚瑟一下子喘过气来,血液重新进入大脑,眼前又亮了起来。他毫不犹豫的给了罗素一拳,把他从自己身上打落,还打掉了他一颗牙。 亚瑟这小牛犊子一样的身体,拳头的力气真的大,罗素要不是懂格斗技,是完全制不住他的。 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亚瑟立刻起身,捡起地上的枪。此时已经大雨如注,两人全身都被雨水给淋湿了,而亚瑟手中的牌却一点事都没有,雨滴顺着牌面滑下,丝毫不受影响。 亚瑟提枪走到罗素跟前,罗素被一拳打得七晕八素歪倒在地。 “罗素,看得见上面的字吗?看得见你就念给我听,立刻,马上!”亚瑟拿枪抵住了罗素的额头,鲜血混杂着雨水从罗素的嘴角淌下,不远处有他的一颗牙齿。 罗素盯着指派背面,微微张嘴,念道:“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 当罗素念完最后一个词时,他的眼睑突然翻了过来,双眼一片眼白,喉咙里支支吾吾的发出奇怪的声响,接着身子一软,整个人昏了过去。 而亚瑟站在罗素面前目睹了这一切,他喘着粗气,感觉到脑子隐隐作痛。 这时,黑桃3背面的诗句不见了,正面的黑桃3的三个黑桃,却变成了三个黑色的盾牌形状,同时浮现出几行字:姓名:罗素-尤迪特,职业:死亡枪手序列:8,代号:掘墓者,批言:躺在你的坟墓中温暖棺木。 ------------ 第七章 已死之人 雨越下越大,亚瑟将晕倒的罗素扛起来,艰难的拖回车上,把他放到副驾驶位。亚瑟的身体的确强壮,晕倒的人是死沉死沉的,把罗素这样一个壮年男子拖回来着实不易。 亚瑟坐到驾驶室里,关上车门,长舒了一口气。他全身都被雨水湿透了,照了照反光镜,头发贴在额头,左脸和右手各有一道血痕,是被罗素的雨伞给划破的,当时没有感觉,被雨水一冲隐隐作痛。 “Shit,真是太冒险了,我以前很苟的啊,今天是怎么了。”亚瑟嘀咕道。 俞鹏作为一个有家有口的中年男子,在这个社会混最重要的就是苟,毕竟上有老下有小。年少气盛时,看个古惑仔,满脑子想着找把砍刀到街头砸场子,和恶势力做一番斗争,然后被小结巴那样的美女看中一起过上闯荡江湖的生活。 上了年纪以后,街上偶尔看到有吵架的都躲着走,生怕打起来波及到自己,出点什么事,老婆孩子怎么办? 现在穿越过来才一天,已经拿枪指着一个杀手的脑袋了,刚刚差点命都没了,真是太险了。 “还是要苟全性命,苟全性命啊,不能再冒险了。” 亚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还有罗素掐出来的青色淤痕,这家伙真的是要杀了我,如果不是脑子里冒出那个“玛丽”的话…… 亚瑟现在脑子里有太多的问题,罗素为什么念了诗会晕过去,自己刚刚为什么也一阵晕眩,玛丽是谁,这些诗歌到底有什么含义,和他穿越到这个时空有什么关系?还有牌面上的职业、序列到底是什么…哦,拿出黑桃3一看,上面已经什么字都没有了。黑桃也从盾牌变了回来,变成了一张普通的扑克牌。 雨还下,亚瑟把牌收起来,找了根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然后拿起枪捅了捅依旧昏睡的罗素。见他还是不醒,亚瑟打开副驾驶的车窗,让窗外的雨滴溅进来,溅到罗素的脸上,慢慢的他终于有了反应,手指开始动了,他慢慢张开了眼睛。 亚瑟这才将车窗关上,盯着罗素转醒,举起枪顶住了他的太阳穴,道:“早上好罗素,睡的还好吗?”对于刚刚罗素差点掐死自己,亚瑟是心怀怨念的。这才穿越过来就被掐死了?而且还用雨伞破坏我的容颜,老子是靠脸吃饭的好嘛? 他已经想好了,既然撕破了脸他就要问清一些事情,托尼到底是怎么计划的,还有当年卢瑟到底是怎么死的,他都要知道。如果罗素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他就要考虑一枪崩了他,再找个地方把他给埋了。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海把亚瑟自己也吓了一跳,但随即他平静了下来,生在这样的家庭和处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他心慈手软。在他举起枪的那一刻起,俞鹏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俞鹏了,亚瑟也不再是原来那个亚瑟。 罗素揉了揉脸,用手指掏了一下嘴巴里被打掉牙齿的地方,他无视了亚瑟对准他的枪口,自顾自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是一个死过的人。” 亚瑟没有明白罗素话里的意思,道:“我知道,你参加过越南战争。” 亚瑟脑海中对罗素的印象就是他是个越战老兵,但因为越战的特殊性,那批老兵回来后并没有得到英雄待遇,反而遭到了美国社会的排斥。所以有相当一部分人堕入了黑道,成为了帮派的打手、帮凶。 罗素却摇摇头,道:“我是说,我曾经是个死人。1975年,西贡,我死在了西贡。” 罗素的话让亚瑟有些如坐针毡,如果是普通人听到罗素这么说,肯定会觉得罗素疯了,他在胡说八道。可亚瑟自己是一个穿越者,罗素的话,并非没有可信度。难道罗素在念诗的那一瞬间,也穿越了? 亚瑟的枪依旧没有放下,“1975年,越战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会死在西贡?” 罗素道:“是的,战争结束了,所有人都在撤退离开,但我没有,我留了下来。我留了下来。” “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忘了,我只知道我死了,被一枪打死了。” “被谁,用什么枪?” “被一支左轮手枪,如果没记错,是我自己打死了自己。” 罗素说他用一支左轮手枪打死了自己,现在他正被另外一支左轮手枪指着脑袋,却一点都不害怕。 车里陷入了沉默,车外的雨一直下,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在挡风板上,让车里的沉默更加沉默。亚瑟举着枪的手都有些累的,心想甘李良的,怎么遇到这么个情况,他说他是个死人?不对,他要是骗自己怎么办?这些帮派的人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什么瞎话都会编。 还是罗素打破了沉默,他望着亚瑟道:“你能做我的教父吗?” 又是让亚瑟吃惊的话,为了活命除了编瞎话,开始认爹了吗?谁是你教父啊,我才23,你都40多了,还认我做教父?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罗素。” “1975年死掉后,我就成为了一个行尸走肉,这20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我在杀人,打人,喝酒,睡觉…但我没有灵魂。在你让我念了那首诗后,我感觉到了我的灵魂,我找回了自己,真的,亚瑟。你愿意做我的教父吗?” 罗素望着亚瑟的眼神,前所有为的明澈。亚瑟记得他之前的眼睛是浑浊的,阴冷而空洞,直让人觉得害怕。现在看,他的眼睛其实很有神。 亚瑟慢慢收回枪,但枪口依旧对准罗素,点点头,道:“我愿意。” 这个“I-do”一出口,亚瑟感觉到自己和罗素之间,仿佛建立起了一种灵魂上的链接,一种桥梁,一种微妙的感觉——但这TM不是糟了的爱情。亚瑟很难用语言描述,他却慢慢放下了枪,将枪别到了腰间。 而罗素则拉过亚瑟的右手,抬起他的手背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这是教子对教父的礼仪。 亚瑟抽回了自己的手,原本还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突然之间就建立了奇妙的友谊,而且是超越普通人的,神秘的友谊。 罗素以一种谦卑的神情看着亚瑟,道:“托尼计划要杀你,他有些等不及了。刺杀阿布拉莫那天,不管你能否杀掉阿布拉莫,托尼都准备干掉你。他准备让我动手。” 果然,托尼一旦动了杀心,就无法再忍耐,今天上午和凯西、罗素商量后,就决定这次无论如何要借助刺杀阿布拉莫的行动干掉亚瑟。如果亚瑟杀掉了阿布拉莫,那真是再好不过,一箭双雕,还杀人灭口死无对证。如果无法杀掉阿布拉莫,那也算销毁证据,撇清干系。 届时,卢西亚诺家族的所有产业,都将归于托尼的名下,他会是卢西亚诺家族真正的主人。 对此亚瑟早有察觉,所以并不惊讶,问道:“卢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托尼干的?” 罗素摇头,道:“我不知道,卢瑟死的时候我还没有来纽约,我也不记得我怎么来纽约的了。这事要问凯西。” 亚瑟沉着脸,他知道有必要来一场“王子复仇记”了,要在这片丛林生存下去,不得不让自己变成野兽。有了罗素的帮忙,一切会好办很多。 亚瑟让罗素和自己换个位置,让他开车送他去布鲁克林,他要去接吉娜放学。 路上,罗素问:“刺杀阿布拉莫的计划还要进行吗?我可以找个借口,让计划延迟。” 亚瑟想了想道:“不,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阿布拉莫…阿布拉莫…”亚瑟掏出罗素给自己的照片,看着上面的阿布拉莫,觉得有必要见一见他,照片里这个男人威风凛凛的,颇有点枭雄的气度。 “阿布拉莫有什么绰号吗?”亚瑟问道。 “绰号?泽西的人都叫他船长,因为他以前做过水手。”罗素回道。 “船长?” ——哦,船长,我的船长!我们艰苦的航程已经终结, 这只船渡过了一切风险,我们争取的胜利已经获得。 港口在望,我听见钟声在响,人们都在欢呼, 目迎着我们的船从容返航,它显得威严而英武。 可是,呵,心啊!心啊!心啊! 哦,鲜红的血液长流, 在甲板上,那里躺着我的船长, 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 雨倾盆而下,3月份的大雨,预示着将有一场寒流袭来,原本暖和了一点的天气,要变得更冷一些了。 ------------ 第八章 阿泰斯特 罗素开着黑色的丰田凯美瑞在路上疾驰,在上到华盛顿大桥后,车子开始多了起来,路上逐渐变得拥堵。亚瑟将手枪放进兜里,然后和罗素聊起托尼-卢西亚诺的一些事。 “你什么时候开始为托尼做事的?”亚瑟问道,在他的印象里,罗素是突然有一天出现的,然后就一直跟在托尼左右,每次看到托尼,都会见到罗素那高大冷峻的身影。 “1985年,我死后10年,在旧金山我遇见了托尼。”罗素的话如果被旁人听到,怕不是要说他在说疯话,但亚瑟清楚,罗素没有说谎。他能感知到,罗素说出的话,每一句都是真话,这种感觉让人安心。 “后来我就跟着他来了纽约,给他做保镖,为他打人、杀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他,我当时只是想要找一份工作,我在酒吧遇到了托尼,帮他解决了一些麻烦,然后他问我有没有事做,我说没有,我想找份活干。他问我懂不懂枪,我说我在越南打过仗,他说很好,愿意给我很高的薪酬。”罗素回忆起1985年的往事,他跟着托尼来到纽约后,的确拿了很高的薪酬,可他没有拿出一分钱来享受,连托尼都不知道,罗素到底把钱用去了哪里。 他没有信用卡,没有银行账户,驾照是伪造的,没有妻儿,没有产业。他永远只用现金,住在曼哈顿的小公寓里,每天除了保护托尼,为他做事,没有人知道他业余的时间干什么。他不爱女人,不吸毒、不喝酒,总是穿着黑色的外套,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托尼对他很满意,这样一个手下实在是让人省心,而且罗素真的身手不凡。因为罗素的存在,让托尼在卢西亚诺家族中站稳了脚跟,代价是卢西亚诺家族从过去五大家族的头把交椅,衰落成最弱小的一个,他们的内耗太厉害了。罗素在这过程中杀了不少人,他对托尼绝对的忠心。 但托尼并不清楚,罗素真正忠心的并不是他…… “你还记得1985年之前的事吗?”亚瑟想多了解一下罗素,问道。 罗素摇摇头,道:“不清楚,我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985年,在旧金山的海滩上。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如果不是你,我甚至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那也许我不应该出现。” “不,你应该出现,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很多事,玛丽?” “不知道,到底谁是玛丽?”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好了,开车吧,到卡洛高中。” 车子慢悠悠的过了华盛顿大桥,然后经过曼哈顿的街道,再上到布鲁克林大桥。这座1883年建成的大桥已经投入使用一百多年,它如同钢铁堡垒一般庞大、坚固。亚瑟打开车窗,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桥面的钢梁在眼前飞驰而过。 俞鹏在努力整理亚瑟脑海中留下的记忆,希望能找出一些头绪,引导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托尼一定要杀掉,但阿布拉莫该怎么处理呢?他的绰号是船长。亚瑟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梅花6,背面正是那首“船长”的诗。这首诗亚瑟倒是知道,因为太有名了,是美国诗人惠特曼为纪念林肯总统而写的。 难道他和罗素一样,念完诗以后,就会和自己心意相通?亚瑟不敢肯定,但绝对值得一试。 车子过了布鲁克林大桥后来到了布鲁克林区。有人说布鲁克林是贫民区,其实布鲁克林很大,有很多小的聚集区,有不错的富人小区,也有暴力、犯罪资深的贫民窟,但总体来说,比隔壁的皇后区要好很多。 整个布鲁克林有250多万人,分布着八百多所学校,三分之二是公立学校,三分之一是私立。私立学校多半条件优渥,资源丰富,只收有一定社会地位家庭的孩子,因为学费很贵。公立学校中一部分是优质的,师资资源很好,生源挑选严格。而剩下的就是一些所谓的“内城学校”,分布在贫民区附近,专门招收贫民区的孩子,免费教育,快乐教育,让他们有个地方能挥霍自己的青春荷尔蒙,学点基本的文化知识,教育质量和环境可想而知。 吉娜就读的卡洛高中就是这样的内城学校,自从和亚瑟住在一起后,她每天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赶到学校上学。在结束了舞蹈社和啦啦队的活动后,再坐地铁回曼哈顿。这一路算不上安全,尤其是当吉娜越长越漂亮,身材越来越好时,一个白人漂亮姑娘在布鲁克林贫民区附近走动是很危险的。 吉娜一直希望亚瑟放学后来接他,但亚瑟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不愿意来,这让她很气恼。不过昨晚亚瑟似乎变得温柔了很多,早上醒来时两人是抱在一起睡的。吉娜没忍心吵醒亚瑟,起床后做了一顿有些糟糕的早餐,留下便条后就自己上学去了。 三点放学后,吉娜留在学校,今天学校有一场篮球赛要进行。 来自罗德岛的拉萨尔预科学校要到卡洛高中挑战,吉娜是学校的啦啦队成员,早早在更衣室换好了服装,到球场上来预热。啦啦队的女生穿着短裙和紧身衣,手里拿着花团。吉娜是最显眼的那个,17岁的她身体已经非常成熟,当她换上紧身衣后,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着荷尔蒙的魅力,在球赛开始前,牢牢的将观众的目光吸引过来。 像吉娜这样的女孩,当然会遭到很多人的惦记。但吉娜一直对外声称自己有一个意大利帮派的男朋友,让很多登徒之人心怀畏惧。可时间一长,并没有人见过她所谓的帮派男朋友,蠢蠢欲动的心思自然又起来了。 暖场的时候,就不停有人朝着场上吹口哨,想引起吉娜的注意。还有一个闷骚的黑人小个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台照相机,偷偷摸摸的给吉娜拍照。但吉娜在场上一直在跳舞,他始终抓拍不到他想要的镜头。 好容易找到一个不错的角度,啦啦队却退场,比赛要开始了。 在布鲁克林这样的地方,篮球和嘻哈一样,是很多穷人生存乃至改变命运的工具。这里是篮球的热土,伯纳德-金、乔丹、贾巴尔、穆林等巨星都是在纽约出生,这里还有最传奇的街球高手。当然,真正能够从这片土地走出来的人还是少数,很多人在天赋这道门槛上,就被死死的卡住,再难向上走一步。 卡洛高中的球员显然都没有什么天赋,所有人在场上的风头,都被拉萨尔预科学校一个15岁的少年给盖过了——他的球衣后背上,印着名字,“Artest”,阿泰斯特。 阿泰斯特出生在更加贫穷的皇后区,在上高中前,曾经和自己的好朋友拉马尔-奥多姆、埃尔顿-布兰德一起组建球队参加AAU的夏季联赛。结果他们三人的组合在联赛中取得了67胜1负的战绩,三人都受到了篮球名校的关注。 于是,街头贫民窟出生的阿泰斯特才得以穿上拉萨尔高中的校服代表学校参加比赛,这所学校普通的黑人小孩是没有机会去的。 15岁的阿泰斯特在比赛中展现了他的天赋,强壮的身体,无所不能的全能表现,那些大他两岁的高年级球员,都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像一头小野兽,撕碎了卡洛高中的防线。因为他表现的太出色,打得主场作战的卡洛高中球员很没有面子,于是防守动作越来越大。 终于,阿泰斯特在一次上篮时被对手给放倒,阿泰斯特立刻从地上爬起,朝着防守人冲去,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冲突爆发了,两边的球员都聚过来挥拳相向,裁判凄厉的哨声也无法阻止,这样的场面在布鲁克林的篮球赛中实在太常见了。 场边的观众开始朝着场上扔杂物,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小子们最乐意看到这样的场面,一些人开始大吼着鬼叫起来,脏话不停的朝着卡萨尔高中的人骂去。此时,啦啦队的女孩是最无辜的,她们就站在场边,上一秒还在为球员们加油,下一秒已经有东西砸到他们脑袋上。 扭打做一团的球员朝着啦啦队员们冲来,他们已经失去了控制,辨不清方向,女孩们发出一阵尖叫。这是,吉娜旁边的一个姑娘大叫了一声,“谁摸我!”看样子有人在趁乱施展咸猪手。吉娜连忙和女孩们一起退到球场的角落去。 混乱在扩散,一些观众加入到了斗殴之中,但阿泰斯特毫不畏惧,他以一当十,一拳一个和卡洛高中的人战斗。他在街头长大,打架斗殴简直是家常便饭,来多少他都不怕。 场面越来越混乱,吉娜只想逃走,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她和几个女孩只能缩成一团防止被冲散、踩踏。学监、老师、裁判在无力的维持着秩序,却对这场狂欢没有太好的办法,他们已经报警,但警察过来还需要时间。 这时,吉娜感觉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胳膊,她吓得尖叫了一声,一抬头,却看到了亚瑟。 “亚瑟!” “是我,我来接你放学。”亚瑟把吉娜拉近怀中,用胳膊轻轻围着她,把她从混乱的角落里带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是你留了便条让我来接你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 “那你是不需要我来?” “不,我需要。”吉娜从混乱中解脱了出来,看到亚瑟来接自己,胸中一下被一种温暖和甜蜜所充斥、包围,那些暴力、嘈杂一下子都变得和她没有关系了,她不用再害怕了。 而亚瑟此时却看到球场上,一个愣头青的黑人小子在和好几个人打架,他被围攻,却毫无惧色。亚瑟看他的面孔觉得很眼熟,再眯眼一瞧他背上的名字,“Artest”…… “妈的,这不是慈善、世界、和平吗?还真的和平啊。” 亚瑟在这个穿越过来的时空中,终于见到了一个他认识的人,一个名人,未来NBA著名的暴力球星,罗恩-阿泰斯特,后来改名慈善世界和平。 于是,亚瑟从怀里掏出了左轮手枪。 “你要干什么?”吉娜看到亚瑟掏出枪,惊恐地问道。 “让所有人都平静一下。” 然后,亚瑟把吉娜搂进自己怀里,用胳膊捂住她的耳朵,把枪口对着头顶,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后,球场上的混乱一下停滞了,跟着很多人抱头鼠窜,找地方趴着或者躲着。 因为每天都会有枪击发生,所以美帝人民已经养成了听见响声自动卧倒的条件反射。 场上唯一没有躲的只有阿泰斯特一个,他像一头狂躁的公牛站在那里,寻找枪声的来源,然后就看到了怀里搂着吉娜的亚瑟。 亚瑟也在看着阿泰斯特,心里想,“这枪声也太TM的响了!耳朵都给我震聋了!” ------------ 第九章 你醒了 体育馆的设计都会考虑到声音的扩散和收拢,来保证观众欢呼的热情在场馆中被放大,制造热烈的球场氛围。亚瑟的枪声在馆内回荡,震得他耳朵有些嗡嗡作响,握抢的手都有些抖。这是亚瑟第一次开枪,把卡洛高中体育馆的顶棚打了一个洞。 斗殴迅速平息了下来,但场面反而更加混乱,比赛肯定进行不下去了,所有人都四散而逃。只有阿泰斯特还呆呆的站在场地中央,他看着亚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很担心亚瑟会给自己来一枪。 这不是不可能,在布鲁克林,每天都有人被枪打死,在任何地方,因为任何理由。 包括在篮球场上。 阿泰斯特甚至在想,这场比赛背后是不是有帮派的人下了赌注?自己出色的表现让他们输钱了。所以帮派的人要一枪结果了自己?阿泰斯特觉得自己的手脚被定住了,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拿着枪朝自己走过来,有队友在朝他大喊“快跑罗恩”,他却没办法挪动脚步。 这个男人脸上有一道血痕,浑身湿漉漉的,卷曲的黑发贴着额头,长着一张意大利人的面孔,但鼻子没有那么高,眼睛没有那么深邃。他一路走来,脏湿的鞋子在球场地板上留下一个个的脚印,来到面前,举起了枪… 他把枪收进了怀里…天呐,阿泰斯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长舒一口气,这家伙原来不是来杀我的。对于15岁的阿泰斯特来说,打架、斗殴他并不怕,但枪支和死亡,说实话没有人会不害怕。更何况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可怖的气场,他慢悠悠的走过来,阿泰斯特竟然一步都不敢挪动。 阿泰斯特如果知道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大跌眼镜。 亚瑟走的慢,是因为他耳朵被震的有点懵,耳朵是人的平衡器官。他走到阿泰跟前心想,这小子不会打我吧?就像十年后他打球迷那样,这家伙有狂躁症。 很幸运,两人没有发生冲突,阿泰斯特咽了下口水,道:“我不会再打架了。” 亚瑟笑了,他掏了掏耳朵,两人正好站在技术台附近,亚瑟伸手从技术台上把记分牌的一页用力扯了下来,再拿起一只马克笔,在上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和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阿泰斯特,道:“如果你有任何麻烦,打电话给我。” 阿泰斯特接过这个标着“0”的塑料记分牌,看了看上面的号码,心里都是问号。这个人像一阵风一样出现在球馆,朝天开了一枪平息了混乱,留下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和一个女孩离开了球馆,在警察到来之前。阿泰斯特觉得自己在做梦,直到很多年后,他在梦里还会梦到那声音枪响,他觉得那是改变他命运的枪声,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 十分钟后,警察来到了球馆,了解了情况,恢复了学校和球馆的秩序。阿泰斯特被警察叫去问话,他给警察看了亚瑟给自己的电话号码,警察打了过去。 “哈喽,这里是卢西亚诺餐厅,您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们有咖啡、啤酒、披萨和香肠,配送范围五公里,请留下您的地址电话和姓名。” 警察面面相觑,这TM是一个餐厅的外卖电话? “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电话?” “我…我不知道,他可能是送外卖的。”阿泰斯特也有点懵,为什么这个人给了自己一个餐厅的点餐号码?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亚瑟自己家里没有电话,他交不起电话费,平时都是用卢西亚诺餐厅的点餐电话,自然只有点餐电话的号码。 警察摇了摇头,这算什么事,虽然有人开枪,但并没有任何伤亡出现,对布鲁克林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警察也没有闲工夫去多管,如果在中国,非法持有枪械一定会被追查到底,而在美国就是一场普通的治安事件而已。 最后,阿泰斯特和队友收拾好,坐上大巴离开了卡洛高中,这场比赛没有结果,也不会有重赛,而阿泰的唯一收获就是那个被他放进背包,写了一个餐厅电话号码的0分记分牌。 …… 亚瑟带着吉娜离开了学校,吉娜没有换回平时的衣服,她穿着啦啦队的紧身衣、短裙,脑袋上戴着明黄色的发带,将她浓密、散发着少女香味的头发拢在额头后,饱满光洁的额头像河流中的鹅卵石。 她搂着亚瑟钻进了罗素的凯美瑞,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亚瑟,鼓鼓的上围贴着亚瑟的胳膊,弄得亚瑟心慌意乱的。少女的崇拜简单而幼稚,一个男人在混乱中把她捞出来,搂在怀里开了一枪,将所有人都吓呆,她觉得酷毙了,这是她想要的男人。 “不要抱这么紧吉娜…我身上都是湿的。”亚瑟身上湿漉漉的,弄得吉娜的紧身衣也湿了,肌肤的颜色透了出来,健康细腻的麦色。吉娜却不管那些,她咯咯地笑着反而抱得更紧了。亚瑟苦笑着只能摇头,心想小女孩就是幼稚。 不过亚瑟自己也有些兴奋,这开枪的感觉的确不错呢,怪不得美国人禁枪那么难,是TM挺刺激的。 “亚瑟,你刚刚给了那个小子什么?在记分牌上,写了什么?”吉娜脸贴过来,好奇地问道。 亚瑟抓了抓脑袋,思考着怎么回答吉娜这个问题,他总不能说自己知道这是未来NBA的球星,我要和他搭上关系吧。在来布鲁克林道路上,亚瑟除了思索杀掉托尼的事,还在想未来应该怎么生存壮大,难道一辈子做厨子? 1994年并不是很早的穿越点,而且又不是在国内是在美国,他对美国的产业历史并不了解。因为曾经搞过金融卖过银,他知道金融证券业来钱很快,但在资本主义的大本营美国想要入这行没那么简单,他需要积累。 卢西亚诺家族的产业会是一笔原始资本,但灰色、黑色的东西太多,亚瑟不想涉入太深,他想有干净的经济来路。在体育馆凑巧见到阿泰斯特的瞬间,一个想法在脑海中诞生了,和这些尚未成名的未来NBA球星搭上关系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俞鹏前世是个篮球迷,对于NBA的历史、球员们的小八卦知道的挺多的。比如他就知道阿泰斯特和奥多姆、阿尔斯通、布兰德等人都是好朋友,如果能把他们笼络过来,未来他们进了NBA,经受的经纪人费用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而且美国的体育产业发达,和娱乐界、政界、企业界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联系就有门路,有门路就有空间,有空间就有大展拳脚的地方。亚瑟脑子里想的很多,于是他掏出手枪开了那一枪,那一枪就好像起跑线上的发令枪一样,打响之后,他就要开始往前跑了。 但为什么会站在这条起跑线上?亚瑟却没弄明白。 “亚瑟?亚瑟?”吉娜见亚瑟不回答,凑得更近,呼出的气喷亚瑟的耳朵上,弄得他痒痒的。 她还用手轻轻摸亚瑟脸上的伤疤,她也不问这伤疤怎么来的,她坚信男人有伤疤是正常的,她只问他疼不疼。 亚瑟竟然脸红了,吉娜咯咯地笑了起来,其实她并不想知道亚瑟为什么会给一个黑人小子留电话,她只是想逗逗他,此刻她实在太喜欢他了。 “别闹了吉娜,我认识那个小子,阿泰斯特,让他有空联系我,就这样。”亚瑟真是难得会不好意思,被一个小姑娘给撩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心里的事太多。还有就是罗素在前面开车,他一言不发仿佛不存在,但还是觉得别扭。 罗素似乎感觉到了亚瑟的尴尬,他打开车载音响,又传出“以泪洗面”乐队哥特风的曲子,让车里暧昧的氛围一扫而空,吉娜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这时她开始觉得有些冷了,水湿透了衣服真的不好受。 亚瑟没有再去餐厅上班,罗素把亚瑟送到家门口,天已经要黑了。 两人相约明天上午在卢西亚诺餐厅见面,商量刺杀阿布拉莫的事宜,刺杀行动定在后天。根据情报,后天是阿布拉莫要去见自己情人的日子。 亚瑟和吉娜一起上楼,吉娜仿佛黏在亚瑟身上一样,紧紧搂着他的胳膊。到家后亚瑟先去洗澡,吉娜嚷嚷着要和他一起洗,亚瑟连忙拒绝,他只是想洗澡而已。 “亚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总是躲着我。”吉娜藏不住一点情绪,瞪着忧郁的眼睛问。 “哦不不,没有,我…我明天后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完成,所以我有些心事。等我洗完以后我做饭给你吃,好吗?”亚瑟小心地哄着吉娜,吉娜从未被这样呵护对待过,她咬着嘴唇点点头,去房间里换衣服。 对亚瑟这种情场老手来说,哄个17岁的小丫头和玩似的,就是有点点心累而已。 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亚瑟真的去厨房做了晚饭。原来的亚瑟虽是个厨子,厨艺却相当糟糕,就是个杂役而已。现在的亚瑟作为新世纪三好男人,厨艺很不错,煎了牛排,煮了点意面,冰箱里还有前天从餐厅顺回来的披萨,又倒了两杯雪莉酒。 吉娜吃得很开心,以前亚瑟晚上总是跑出去鬼混,去喝酒、赌博。今天的亚瑟好像焕然一新,对缺乏家庭温暖的吉娜来说这样的感觉仿佛历经寒风的人进了遮风避雨的屋棚,喝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舒服的让人直想躺在被窝里睡死过去。 吃完饭亚瑟搂着吉娜在沙发上看电视,espn电视台,今晚有NBA比赛的直播。 1994年3月25号,纽约尼克斯在客场迎战印第安纳步行者,这对老冤家在九十年代的故事可是不少。不过说实话,90年代的篮球比赛场面真的是比较丑陋,正好对手又是尼克斯和步行者这种东部防守型球队,比赛打得那叫一个难看。 首节两边打成了22:14,尼克斯客场领先,步行者只得到可怜的14分。 吉娜虽然是啦啦队员,但她对篮球其实没有太大兴趣,很快就躺在亚瑟怀里睡着了。 而亚瑟看着这防守大战也是颇为乏味,今天一天说实话经历了很多事,他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子开始耷拉下去。 电视机里依旧播放着双方的比赛,迪克-斯托克顿那熟悉的解说声让人倍感亲切。 “帕特里克-尤因拿到了篮板,纽约尼克斯反击的机会,哈珀推进过半场,但没有发起反击,他们还是稳住……步行者……戴尔-戴维斯……亚瑟…亚瑟…亚瑟…” 亚瑟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有耳朵听着电视里的解说,但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谁?是谁在喊我的名字? 这个声音好熟悉,好熟悉的声音。 亚瑟突然睁开眼睛,他分辨出这时谁的声音,是迪克-斯托克顿的声音! 他看到,电视机里,迪克-斯托克顿坐在解说席前,对着镜头,说道:“亚瑟,你醒了,亚瑟。” ------------ 第十章 重生 亚瑟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为什么电视里的迪克-斯托克顿会和自己说话?客厅里的灯熄灭了,窗帘拉着,电视机的荧光屏是唯一的光源,向外散发着刺眼的白色光芒。电视机中的斯托克顿停下解说,直勾勾的看着亚瑟,画面仿佛停滞了一般。 吉娜被亚瑟给惊动了,她睡眼惺忪地起身,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亚瑟,亚瑟,去房间里睡吧,亚瑟。”说着,两只手臂环了过来,缠在了亚瑟的脖子上。 亚瑟托住吉娜,再看向电视,迪克-斯托克顿原本望向自己的眼睛已经收回变为常态,继续解说着比赛的情况。 “步行者上半场在进攻中遇到了一些麻烦,尤其是在第一节,不过在第二节他们找回了感觉,他们在篮板球的拼抢上做的很好。不够纽约人本赛季全面而强大……”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亚瑟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今天一天的确很累,他穿越到这个时空还不足24个小时。 “早点睡吧,这破比赛没什么好看的。”亚瑟自言自语关掉了电视,然后抱着吉娜回房睡了。 他没有注意到,在屏幕关上的一瞬间,迪克-斯托克顿的眼神又朝他看了一眼,然后随着熄灭的显像管收成了一条线,只留下“滋滋滋”的声音,那是显像管的静电声。 亚瑟把吉娜小心放到了床上,如果是平时两人难免要温存一番,但今晚两人都很累。亚瑟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春天的纽约还颇为阴冷,今天又下过大雨,外面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滴水声,雨还没有完全停止。听着这滴水的声音,亚瑟闭上眼,脑子里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穿越、扑克牌、诗歌、罗素、掘墓者、以泪洗面、船长、阿布拉莫、阿泰斯特…这是俞鹏过去养成的一个习惯,睡觉前要把一天的事翻出来过一遍,想想有没有问题,自己做人做事有没有缺漏,有没有值的改进的地方。 而今晚亚瑟想这些只有一个目的,他想快点睡着,过去他只要把白天的事想完,脑子就知道一天结束了,可以休息了。但今晚,亚瑟想了一遍又一遍,脑子昏昏沉沉的,却还是没有睡着。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没有想?到底是什么你? 扑克牌?扑克牌吗?四张扑克牌,红桃2,黑桃3,梅花6,方片J……对了黑桃变成了黑色的盾牌,红桃变成了山羊的角,山羊的角…想到这里,亚瑟终于觉得自己想完了,脑子渐渐停止思考进入了睡梦中。 亚瑟做了一个梦,他真的梦见了羊,一群羊,一群排着队待宰的羊。原本它们很沉默,排列着齐整的队伍,一个接着一个的迎接屠夫的屠刀。直到其中一只看到了亚瑟,它们开始喊救命,开始朝着亚瑟大声喊救命。这救命的声音是如此的尖利,刺耳,亚瑟觉得耳膜都要震聋。 羊的叫声有这么尖利吗?一阵接着一阵,一阵接着一阵…… 然后亚瑟慢慢转醒过来,睁开眼发现天已经蒙蒙亮,而一阵阵尖利的声音不是羊叫,是窗外的呼啸的警笛声。纽约市内不知又发生了什么案件。杀人、抢劫、放火,在这个世界上最为繁华、发达的城市,这些罪恶如同良田稻谷中的杂草,一刻都没有被清除过,反而借助养分疯长着。 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多,昨天睡的很早。吉娜还在睡梦中,她的两条腿缠在亚瑟腿上,头歪过来靠着亚瑟的肩膀,她才17岁,放在古代她已经是个母亲,但在现代社会,她还是个孩子。亚瑟小心地托起她的脖子,把她挪到枕头上,再把她的腿移开,起身穿好衣服,洗漱完给吉娜做了一顿早餐。 一个小时后,亚瑟骑着摩托车载着吉娜飞驰在布鲁克林大桥上,吉娜从后面紧紧抱住亚瑟。雨已经停了,风还有些冷,她脸贴着亚瑟的后背,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就像那天在布鲁克林大桥下,那个晚上她跳到亚瑟的摩托车上时一样。 那时她在流泪,满脑子想着如果有人愿意带她走,她就毫不犹豫的和他离开,接着她就碰到了亚瑟。 一切仿佛是一个奇迹。 到了学校门口,亚瑟吻了吉娜,道:“今天晚上我还会来接你,六点。” 吉娜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和亚瑟相处了两个多月,就在她对亚瑟有些绝望,有些后悔那晚跟着他离开的时候,他似乎变了一个人,变得那么温暖而富有责任感。这些东西,她在父亲身上从没有体会到过,那个粗鲁,永远满身烟味和酒味的码头工人。 看着吉娜进了学校,亚瑟骑车离开去找罗素,两人约好上午在卢西亚诺餐厅见面。 他来到餐厅时肯定又迟到了,但店长已经不敢再言语什么,只是对亚瑟道“快去干活”,语气还非常的温柔。这些犹太人,变起脸孔来比谁都快。亚瑟照例在后厨干了会儿活,卡森一如往常的边做菜边开着黄色玩笑,所有人都忙作一团。 亚瑟倒是有点享受这样的状态,他记得以前工作的时候,不管是做金融、创业搞互联网,还是后来去党校做教员,全都是要动脑子的工作。这脑子动多了比体力活还累,心累,这时候一些不需要动脑子的机械性工作,对他来说反而成了一种享受。 忙活了一个小时,罗素来了,店长立刻叫亚瑟出来,还是那个圆桌位,罗素还是穿着黑色的呢子外套。亚瑟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把袖子卷起来,上面都是血水和油渍。罗素给他递了根烟,然后帮亚瑟点着,施密特在柜台看到这一幕,心想亚瑟果然还是卢西亚诺家族的人,罗素过去除了托尼,从不给任何人点烟的。 “时间就在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提前到那里,我和你一起。做掉还是不做掉,你来选择。” “托尼那里怎么样?” “做完事后,按照计划,我要带你去东河公园,在那里上托尼的游艇,送你到去加拿大的船上。不过,那艘船并不存在。” 罗素把托尼的计划告诉了亚瑟,亚瑟吸了口烟,长长的吐出一口烟圈,点点头。 他明白,托尼准备明天借机会把自己干掉,就在他的游艇上。杀掉他以后,把他的尸体绑上石块、铁链,用塑胶部裹好扔进大西洋里,海底就多了一具无名的尸体,而纽约不过是少了一个没用的厨子。 从东河公园乘船出去可以看到自由女神像,在女神的注视下,不知有多少尸体在波涛中沉寂。亚瑟知道,明天,肯定又要多两具了。 约定好以后,罗素离开了餐厅,亚瑟继续到后厨工作。店长对亚瑟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再不对他吆三喝四,语气中处处透着温存,让亚瑟有些作呕。但正是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总是混的不错,不论在美国还是中国。 一直忙活到下午四点多,亚瑟和店长请假,他要去接吉娜。店长连忙点头同意了,临走时亚瑟和店长说:“施密特,如果有人打电话来,说他叫阿泰斯特,那就是找我的,你给我留意一下。” 店长连连点头,然后看着亚瑟骑着摩托车离开了。 …… 一天很平静的过去了,亚瑟适应了自己的身体和身份,还有在1994年美国的生活。不得不说美国的确很发达,1994年的生活环境和20多年后的中国差不多,要说区别就是互联网和手机没有普及。 亚瑟已经想好,以后有机会要进军互联网界,黑社会搞互联网,感觉很有钱途的样子。 晚上亚瑟第一次和吉娜享受了运动的乐趣,放在国内那是五年不亏三年血赚,当然吉娜从身材、相貌上看比同龄东亚女孩成熟劲爆多了。美国的女孩子,一般十五岁左右就发育的很好,各种女性特征相当明显。相较而言,亚洲女性有些20岁还和小学生没啥区别,当然不妨碍有些人就是喜欢这种类型,人各有好。 亚瑟又看了一场NBA的比赛,火箭对阵爵士,这次他睁大眼睛从头看到尾,结果再没有出现昨晚的恐怖情形。但亚瑟并不认为那是幻觉,一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这种预感非常强烈。 第二天一早,亚瑟继续送吉娜上学,然后到餐厅打卡上班,说实话这样的生活倒是不错。简单,平静,只有掏烟摸到口袋里那把枪时,亚瑟才想起这不过是平静的表象。到了中午餐厅最忙的时候,罗素开车过来接亚瑟,店长还是没说什么,放亚瑟离开,心里则嘀咕着是时候和托尼说,再招一个帮厨了。 “考虑的怎么样,亚瑟?”路上罗素问道,杀还是不杀阿布拉莫,对后面计划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当然,罗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作为托尼的贴身近卫,有些事他知道的比托尼还要清楚。 今天在罗素的车里放的音乐是Black Sabbath的Paranoid。 激昂的节奏和Ozzy独特的嗓音冲击着亚瑟的耳膜,他打开窗户,手伸出窗外,张开五指感受着窗外的风。中午时分,纽约路上的车不多,罗素的车在飞驰。亚瑟回味着昨天开枪时手上的感觉,他动了动食指,那是扣动扳机的姿势。 他道:“我应该,会让他重生。” ------------ 第十一章 阿布拉莫 中午时分,两人来到了泽西东卢瑟福,按照计划把车停在了医疗中心门口的停车场上。这片停车场有绿荫遮蔽,因为老旧也没有监控摄像覆盖,不用担心被拍到行踪。他们从车上下来,罗素打开后备箱,拿了一根短撬棍藏在兜里。 亚瑟怀里揣着枪,今天他穿了一件普通灰色夹克,最低调最不显眼的那种。罗素依旧是黑色的外套,一前一后两个人走到了阿布拉莫情人住处所在的街道,找了一家咖啡馆,在露天的桌前坐下,点了两杯咖啡,开始耐心的等待。 亚瑟不是很喜欢喝咖啡,穿越到这个时空后他发现自己的饮食习惯并没有变,还是想喝茶,想吃米饭,想吃回锅肉和火锅。可惜这里都没有,连着吃了两天的披萨、面条、香肠和黄油面包,让他觉得很腻味,真想弄一杯峨眉竹叶青洗洗肠胃。 “嘿罗素,你知道哪里有喝茶的地方吗?”亚瑟问道,想到绿茶的清香,他直觉得喉头发渴,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咖啡感觉有些恶心,就好像是一碗中药,完全没有喝的欲望。 罗素看了看手表,道:“隔壁唐人街就有。” 现在快要下午一点,根据情报,阿布拉莫一般就在一点到一点半的样子到这里和情人幽会。他上午要处理工作上的事,中午照例要回家吃饭,下午会陪妻子参加社交活动或者去他经营的酒吧蹲着。休息日则要送女儿去学钢琴。 今天是周日,上午和家人做完礼拜吃过午饭,就送女儿去钢琴老师那里,接着他就会抽时间来这里。 送女儿上课他不带手下,他不想被手下知道情人的事,所以总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过来。他被发现完全是一个巧合,是吉根迪的一个手下到泽西办事,在加油站加油时正好遇见了阿布拉莫,便开车偷偷跟在他后面,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 之后吉根迪派人跟踪了一段时间,摸清了阿布拉莫和情人幽会的规律,寻找到刺杀阿布拉莫的机会。但吉根迪不想接手这个任务,他一向精明,说只负责这次刺杀和逃跑的费用。他已经给了托尼一笔钱,而这笔钱按照计划,是到不了亚瑟的手中了。 亚瑟听罗素提到唐人街,或许自己可以去那里晃晃,喝杯清茶,弄点点心,要是有个火锅、串串什么的就完美了。想到这里,亚瑟竟有些流口水。他心中对刺杀一事,似乎毫不紧张,他摸了摸兜里的枪,还摸了摸兜里的那张扑克牌。 那张梅花6。 …… 过了大约20分钟,街上来了一辆工程车,是维护电线杆的。而阿布拉莫还是没有出现,亚瑟不禁有些急躁,面前的咖啡都被他喝光了。罗素见状,提醒亚瑟不要着急,任何猎手都要足够耐心,才能捕捉到想要的猎物。 又等了5分钟,阿布拉莫依旧没出现,但从那栋红墙公寓里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有一头栗色的长卷发,趿拉着一双人字拖,穿一件碎花短裙,双手抱着肩膀,缩着脖子朝咖啡店这边走来。 前天下过雨,今天的阳光和空气都很好,但天气还是有些冷,偶尔一阵风吹过,能让人起一脖子鸡皮疙瘩。她显然没料到外面还这么冷,但又不想回去加衣服,只能硬着头皮一路小跑到咖啡店,在亚瑟的注视下开门窜了进去。 亚瑟和罗素对视了一眼,这个女人就是阿布拉莫的情人,那个叫薇拉的乌克兰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等急了,她自己匆忙忙的跑下来,应该是到咖啡馆里买点吃的。 很快,薇拉从咖啡馆里出来,手里拿了一杯咖啡和一个纸袋,里面装了三明治,她还没有吃午饭。本来阿布拉莫应该到了,他中午会带些吃的来,但他今天迟到了。 薇拉是从乌克兰偷渡来的,上了蛇头的当,她以为来做酒店招待,其实是被卖作妓女。 在被送到泽西后,阿布拉莫有经手当地的色情业务,正好看中了薇拉,将她截下养了起来。 薇拉在附近的酒吧找了一份跳舞的工作,白天休息晚上上班,她平时不怎么出门,因为怕遇到警察查证。她是偷渡的没有签证,一旦被抓就会被遣返。 平时里她的开支都由阿布拉莫负担,在酒吧赚的钱都可以存下来,所以她暂时不想离开,想多赚一些钱。阿布拉莫人很不错,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虽然一周只能见一次,对她来说也足够。 今天她实在有些饿,冰箱里没有食物,阿布拉莫没有按时赶到,便匆忙下来买些吃的。 从咖啡馆出来,一阵冷风吹来,薇拉又缩紧了身子,抱着咖啡和纸袋,小跑着往公寓赶,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两个人跟了上来。 亚瑟和罗素跟在了薇拉的后面,他们临时改变了计划,准备直接到薇拉家中去等候阿布拉莫,这样比撬门而入风险更低一些。主意是亚瑟提出来的,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有点杀手的样子了。 两人一前一后跟在薇拉身后,到了公寓的楼门前,等薇拉爬上一层后,两人快步跟上,一步三个台阶,尽量的轻声小心不被薇拉发现。 等薇拉到了门口,刚掏钥匙打开门,罗素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只手捂住薇拉的嘴巴,另一只手钳住薇拉的胳膊和身子,不等薇拉挣扎喊叫,就把她推进了屋里。 亚瑟左顾右盼了一下,确定楼道里没有上下的其他人,拾起地上薇拉落下的纸袋,跟着进了薇拉家中,用脚一勾把门给关上了。 …… 阿布拉莫心里焦躁的很,他在路边的麦当劳汽车餐厅买了两份炸鸡套餐,付了钱和销售员道:“不用找了。”便关上车窗,匆忙的踩油门上路了。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小姑娘,是阿布拉莫的女儿宝拉-阿布拉莫。 今天她本应该去钢琴老师家上课,但到了阿布拉莫才知道,钢琴老师今天感冒了,没办法上课。 阿布拉莫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他不能扔下女儿不管,但心里又非常想见薇拉。妻子下午去了费城不在家,最后他决定,送女儿去她奶奶那里,让她待上一个下午,自己去和薇拉幽会,晚上再来接她。 宝拉今年11岁,马上要上中学,她长得更像母亲,小巧圆润,只有那双凌厉的眼睛和父亲一模一样。她接过父亲递来的纸袋,道:“爸爸,为什么你买了两份?” 阿布拉莫道:“一份给你,到了奶奶家如果你饿了可以吃一些,你一向不喜欢吃奶奶做的饭。一份给我…我的朋友,我下午有点事,他在等我,他还没有吃东西。” “她还是他?”宝拉用她凌厉的眼神看着爸爸,这个问题弄得阿布拉莫很不舒服。 他笑了笑,心想现在的孩子这么不好骗的吗? “哦~是保罗叔叔,生意上的事。你记得他吗?那个鼻子大大的,保罗叔叔。” “记得,他是不是一直没有结婚?他为什么不结婚?” 阿布拉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很爱自己的女儿,还有和女儿很像的妻子,但他越发感觉到和她们相处让自己很疲惫。 她们的关注点总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问他一些伤脑筋的问题。帮派中的事已经够他头疼的了,回到家中他想静一静,有一个温存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儿陪在他左右让他好好休息。 但回到家他并不得闲,装修,挑衣服,孩子入学,买钢琴,岳父母的病,打扫游泳池的落叶,还有女儿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幸好大儿子达利去上大学了,不然家里更是要鸡飞狗跳。 所以他需要薇拉,不仅因为她的年轻美貌,还有她的乖巧懂事,她完全在阿布拉莫的掌控中。 在帮派中他是一个要满足所有角头和小弟吃饭需求的老大,在家里他是个要养家糊口,还要照顾老婆哄女儿开心的中年父亲,只有在薇拉这里,他是彻底的王者,一个完全被依赖,被需要的人。外面的他有多刚强、冷酷、残忍,内里的他就有多虚弱、需要温暖和放松。 很快,阿布拉莫把车开到了自己母亲家门口,他父亲去世的早,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把他拉扯长大。但成年后阿布拉莫和她的关系并不好,她太倔强了,和妻子不睦,是个独居的古怪老太太。希望孙女过来陪她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拉着女儿下车,敲了几下门,传来母亲的声音,“是谁?” “妈,是我,卢卡。”阿布拉莫的全名叫卢卡-安吉洛-阿布拉莫。 门咔嚓一下打开,一个满脸皱纹,眼角下垂的老太太,用狼一样的眼神打量着阿布拉莫——这一点都不像母亲看儿子。 阿布拉莫的眼睛明显遗传自自己的母亲。 当她看到跟在儿子身后的孙女时,眼睛里才流露出柔情,忙打开纱窗门,张开胳膊欢迎自己的小宝贝。 老太太把孙女拉进屋,冷下脸对儿子道:“把宝拉送到我这儿,你又要去干你的下流勾当了?” 阿布拉莫无奈道:“工作,我要去工作,今天宝拉的钢琴老师生病了,我……” “好了不用解释了,和你的死鬼父亲一样,走吧,走吧!”老太太朝着儿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甚至没让儿子进门一步。 阿布拉莫叹了口气,捏了捏鼻子,家里的女人真是让他心累又头疼。 看看时间,比预定的幽会时间迟到快一个小时了,阿布拉莫赶忙上车,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薇拉。他用力踩下油门,朝着薇拉的住所快速驶去,没一会儿就到了那栋红墙公寓附近,他又放慢了速度。 虽然心里焦急,但阿布拉莫还是非常小心,他慢慢把车停在路边,伏下头左顾右盼小心打量,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路上有一些行人,咖啡馆的露天桌椅上坐着一对情侣,一辆工程维修车在维护电线杆,一切都很正常。 阿布拉莫从储物箱里拿出枪塞进兜里,开门后一路疾走钻进了公寓中,这时他才稍稍放松下来,公寓的楼道里也没有异常,他三步并作两步,爬楼到薇拉家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兴冲冲的推门而入,嘴里喊着“薇拉……” 结果,冷冰冰的枪管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阿布拉莫脑子里冒出两句话: 一,Shit。 二,我该打个电话过来的。 ------------ 第十二章 剑 亚瑟走上前,把阿布拉莫手里的纸袋取了过来,打开看了看,是麦当劳的汉堡、炸鸡和可乐。 “关门。”亚瑟吩咐,罗素把举着双手的阿布拉莫拉进屋子,把门给关上。阿布拉莫看到,客厅里薇拉绑坐在沙发上,嘴巴被毛巾塞住,脸上有泪痕,水汪汪的眼睛望向阿布拉莫,像一条无助的小流浪猫。 阿布拉莫就是被她的眼神勾住,把她从妓女堆中拉出来的。阿布拉莫家女人的眼睛都和狼一样,似这猫般温柔无助的眼神让他无法抵抗。即使被枪顶着脑袋,阿布拉莫还是道:“不要伤害薇拉,杀掉我就可以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阿布拉莫知道自己栽了,他来之前应该打个电话,哪怕薇拉在威胁下什么都不能说,从语气里他就能听出来情况不对。可惜他太着急了,太急着要见自己的心肝宝贝,那可爱的小野猫,结果成了引诱他走向死亡的陷阱。 亚瑟并没有着急,他先把麦当劳的汉堡、炸鸡拿出来啃了两口,中午来的匆忙都没好好吃顿午饭,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呢。他示意罗素把阿布拉莫怀里的枪给缴了,让他和薇拉坐到一起去。 阿布拉莫坐到薇拉身边,薇拉立刻靠了过来,阿布拉莫道:“你要把我俩一起杀死吗?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她不应该被卷进来,她在这里没有家人,什么都没有,她也不会报仇的。” 亚瑟看出来,这个阿布拉莫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就冲这一点,他决定赏他一个炸鸡。 “把她的毛巾拿了,喂她点东西吃吧,她饿坏了。” 亚瑟的话出乎阿布拉莫的意料,他脑子急转,心里猜测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罗素他是认识的,托尼-卢西亚诺手下的头号杀手,也是托尼的保镖,身手非凡。如果不是有他在,托尼-卢西亚诺可能已经死了好几次了。他站在一旁,手里拿着装了消声器的枪,阿布拉莫基本断了反抗的念想。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子弹就会穿过他的脑袋。 而面前这个说话的,恬不知耻吃自己买的麦当劳的年轻人却从来没见过,他很年轻,二十出头。可看起来罗素完全听从他的指挥,在阿布拉莫的印象里,罗素应该只听托尼的,这个毛头小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 阿布拉莫从亚瑟手里接过炸鸡,把薇拉嘴里的毛巾给取了下来,薇拉立刻哭了出来,倒在了阿布拉莫的肩膀上。被罗素捂住嘴巴推进屋时把她吓坏了,接着她就被绑起来塞了嘴扔在了沙发上。她看到他们有枪,就清楚他们是来杀阿布拉莫的。她在心里祈祷阿布拉莫今天不要来,他最好有什么事,打个电话过来说“抱歉宝贝,我今天没法过来了。” 过去薇拉最讨厌阿布拉莫说句话,每次约会前她听到电话响心里都会凉半截。可这次她无比希望阿布拉莫打电话过来,和自己说那句话,只要听到一句“sorry”她就心安了。 很可惜没有,她等到的是阿布拉莫开锁的声音,还有那句“薇拉”,那一刻她的心都要碎了。 不过,她以为阿布拉莫进来就会被躲在门侧的罗素一枪打爆脑袋,结果却没有。阿布拉莫拿掉她嘴里的毛巾,把炸鸡递到薇拉嘴边,薇拉摇摇头并不肯吃,她哪儿吃得下。自己之前在咖啡馆买的三明治,已经被那个年轻人吃个精光了。这货现在在啃汉堡……他到底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抢劫食物的? 阿布拉莫手里拿着炸鸡,他多希望手里拿的是枪,这样还有反抗的余地。对面那个年轻人汉堡吃的很开心,还在喝可乐,一边吃一边嘴里还嘟囔,“美国人的麦当劳感觉不一样啊,这肉怪怪的……” 1994年,麦当劳已经漂洋过海在太平洋对岸的中国安家落户,后来经过多年的发展,和KFC一起成为了洋快餐双雄。为了在中国扎根,麦当劳在口味上做了很多本土化的改变,所以亚瑟吃了美国版的麦当劳感觉很不习惯。 幸好,快乐水还是那个配方,那个味道。 吃饱喝足,亚瑟拍了拍手,把手伸进了兜里。 阿布拉莫看到亚瑟的动作,神经一下子绷紧,汗都下来了。如果刚刚一进门给自己来一枪,死了就死了。现在可好,看到薇拉,时间又磨蹭了一会儿,死亡的恐惧开始袭来。他觉得喉咙发干,想动却动不了,下身有要失控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面临死亡时恐惧的感觉吗? 阿布拉莫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从一个水手,到娶了费城黑老大的女儿平步青云,再到扎根新泽西,一路上是腥风血雨。要说没有害怕那是假的,真不害怕他就不会那么小心谨慎。 但怕过,却没有尿过。 可是对面这个年轻人,长得颇为英俊,看起来人畜无害,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一股邪恶的气息。 对,是邪恶,那种由内而外的邪恶感。 薇拉紧紧抓住了阿布拉莫的胳膊,她闭上眼睛,她已经决定陪着阿布拉莫一起死了。 结果,亚瑟从兜里掏出的并不是枪,而是一张扑克牌。 一张黑色的梅花6。 阿布拉莫松了口气,幸好菊花没有松,不然可能真的会尿出来。 亚瑟走到阿布拉莫跟前,蹲下,把扑克牌的背面朝向阿布拉莫,道:“能看见背面的字吗?” 阿布拉莫眯眼一看,点头道:“能…能看见。” 亚瑟知道自己来对了,这个绰号“船长”的阿布拉莫,果然是第二个能看到扑克牌背面字母的人。这样他只要和罗素一样把诗念一遍,就能成为和自己心意相通的手下!有了阿布拉莫做手下,亚瑟的势力就一下子膨胀了。 薇拉听到亚瑟的声音,也慢慢睁开眼,看了眼扑克牌背面,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悄悄问阿布拉莫,“你看到什么了?”阿布拉莫回道,“字,一些字。”“我怎么没有看到?”“哦你吓坏了,或者你不认识字。”“……” 两人有一种逃过一劫的松快感,因为亚瑟好像的确没有杀他们的意思。相反,他让阿布拉莫念扑克牌背后的字,那首惠特曼的诗。 “啊~船长,我的船长~我们艰苦的…航程已经终结,这…这只船安然渡过了一切风浪,我们寻求的奖赏已经获得。港口在望……” 阿布拉莫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小时候上学最讨厌的就是朗诵,他父亲是个水手,他遗传了父亲身上的那种粗野气,对这种文绉绉的事毫不在行,只会觉得傻气。 他念的吞吞吐吐,毫无感情,而就在他念到一半的时候,亚瑟突然喊停。 “停下,停下,不要念了……”说着,亚瑟一下坐倒在沙发上,他觉得有些头晕,反胃。 上次罗素念诗的时候,他也出现了一些不良反应,但反应并不大,他撑到了最后,见证了罗素的晕厥。可这次不同,糟糕的感觉来的很快、很猛烈,太阳穴突突的跳,心跳也在加快,接着就是头晕、反胃。 “怎么回事?亚瑟?”阿布拉莫进门后,罗素第一次开口。 他的姿势始终没变,举枪对准了阿布拉莫,问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看亚瑟,依旧死死盯住阿布拉莫。亚瑟看起来不是很好,脸色变得很差,胃部在翻滚,终于他没忍住,哇的一声,刚才吃的炸鸡、汉堡、三明治都都从胃里被吐了出来。 阿布拉莫和薇拉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素没办法,来到沙发前查看亚瑟的情况,亚瑟吐完后脸色好了一些,但还是捂着脑袋说头疼。 阿布拉莫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可是罗素手里有枪,而且他很谨慎,查看了亚瑟的情况后,立刻转头望向阿布拉莫和薇拉。 就是这一望,罗素突然大喊一声:“卧倒!” 阿布拉莫在黑道上混迹多年,听到“lie down”这个词简直条件反射般趴下。跟着就是一阵“哒哒哒”的枪响,客厅的窗户玻璃噼里啪啦被打得粉碎,子弹将沙发打穿,里面的绒布四飞,茶几上的花瓶被打碎,墙上的挂画被打烂,电视机被打爆…… 但阿布拉莫挣扎着爬到了冰箱的后面,幸运的躲过了子弹。而罗素已经拉着亚瑟逃到了客厅和房间的过道中,避开了冲锋枪的扫射。最不幸的只有薇拉,对罗素的提醒她毫无知觉,后背连中几枪,倒在血泊中,死了。 枪击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客厅里已经一片狼藉,玻璃、木屑、花瓶碎片散落一地,墙上都是枪眼。白色的棉绒从空中如雪花般落下,落在薇拉殷红的鲜血上,立刻变成了红色。 薇拉脸朝地趴着,眼神中已无生机。 阿布拉莫躲在冰箱后面无血色,死亡再一次和他擦肩而过。当枪声平息,他探出脑袋查看时,见到薇拉的尸体,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爬到薇拉跟前,抱着薇拉的尸体哭的像个孩子。他爱薇拉吗?算不上,他还是更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薇拉对他来说更像一个心爱的玩具,一个孩子失去了玩具总要哭几声。与其说他在为薇拉哭,不如说在为自己失去了一片心灵的安放地而哭。当然,他真的很伤心,为了薇拉的死。在某一刻,他的确想为薇拉付出自己的生命,不想任何人伤害她。 亚瑟此时已经好转,刚刚枪手并没有针对亚瑟和罗素,而是冲着阿布拉莫去的。所以两人都无虞,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亚瑟问:“Shit!怎么回事?” 罗素道:“工程车。” 工程车?亚瑟想起来,刚刚外面一直有一辆工程车在维修电线杆。没有想到,这竟是有人派出的杀手,伪装成维修工,用工程车的伸缩臂送到窗台前,用冲锋枪一阵扫射。如果不是罗素提醒,阿布拉莫警觉,他就被打成筛子了。 现在只有可怜的薇拉,成为了黑帮仇杀的牺牲品。 亚瑟从地上勉力支撑着站起来,他一手捏着扑克,一手从兜里掏出了左轮手枪。 他走到哭泣的阿布拉莫跟前,用枪指着他的脑袋,道:“念,再念一遍。” 阿布拉莫的内心悲痛到了极点,但当他看到递来的扑克牌时,那背后的字母仿佛有魔力一般,牢牢吸住了他的眼睛。 他张开嘴,大声念道:“——哦!船长!我的船长!我们艰苦的航程已经终结, 这只船渡过了一切风险,我们争取的胜利已经获得! 港口在望,我听见钟声在响,人们都在欢呼, 目迎着我们的船从容返航,它显得威严而英武。 可是,呵,心啊!心啊!心啊! 哦,鲜红的血液长流, 在甲板上,那里躺着我的船长, 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 念完,阿布拉莫晕倒了过去,倒下时,他的怀里还抱着薇拉。 而亚瑟依旧头疼欲裂,却坚持了下来,坐倒在沙发上。 那张梅花6,正面的梅花变成了六把锋利的剑,上面浮现一排排小字:“姓名:卢卡-阿布拉莫,职业:角头序列:7,代号:船长,批言:用我们的剑为我们的犁寻找土地。” ------------ 第十三章 无限的忠诚 阿布拉莫睁开眼睛,觉得脸上一阵冰凉,有人用水将他泼醒。 他晕靠在冰箱门上,看到亚瑟坐在正对着自己的沙发上,他一手攥着拳,一手拿着枪,以一个很放松的姿势靠在沙发的椅背上。 阿布拉莫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性格暴烈的水手,他在喝完酒以后,就会这样坐靠在沙发上休息。一手攥着拳头,一手拿着酒瓶。 他可能刚刚和母亲打了一架,母亲锁着门在房里呜呜地哭,父亲就这样半醉半醒地躺靠着。以为他睡着了,可一旦发出一点动静,他又会张嘴喊“卢卡,过来。” 在幼小的卢卡眼中,父亲像狮子一样强壮,他是远洋水手,去过非洲——南非和加纳,去过北欧——挪威和冰岛。他身体健壮,有一头少见的灰白色头发,卢卡遗传了父亲的头发和母亲的眼睛。 有一天,父亲和往常一样喝完酒后躺坐在沙发上,一手攥着拳头,一手拎着酒瓶。卢卡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想把压在父亲屁股下面的玩具手枪拿出来。他以为父亲会醒,喊一声“卢卡”,然后把他搂进满是酒气的怀里。 结果没有。 像狮子一样强壮的卢卡父亲,因为酗酒引发的心肌梗死,死在了沙发上。那一年卢卡7岁,他还有一个大她5岁的姐姐。从此以后,父亲就成为了卢卡脑海中的一段记忆,一个影像,时常在梦中出现,时常让他在梦中惊醒。 “Father?”阿布拉莫呢喃道,他的怀里还靠着死去的薇拉,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亚瑟从沙发上起身,走上前,用略显虚弱而沙哑的声音道:“我不是你的父亲,但我可以是你的教父。”说着,他伸出攥着的左手,凑到阿布拉莫跟前。阿布拉莫仰望着亚瑟,亚瑟仿佛无比的高大。他的声音虚弱却有威严,如同父亲的命令般不容置喙。 阿布拉莫的手浸润了鲜血,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捏住亚瑟的小指,凑近,低头在指节上轻轻一吻。阿布拉莫手上的血沾染到了亚瑟的手上。 那是薇拉的血。 亚瑟胸中的郁结之气和胃里的翻腾感终于消失,他长舒一口气,又坐回了沙发上,他觉得有些累,有些困。 罗素和阿布拉莫的两次念诗和心灵链接,让亚瑟摸到了一点规律。牌面的数字和所谓的序列有关,序列越高,对亚瑟的心力消耗就越大。亚瑟自己是序列9,罗素是序列8,他只是感到头晕目眩;而阿布拉莫是序列7,直接让亚瑟呕吐了出来,无法听他念完。 不过,阿布拉莫第二次念诗的时候,亚瑟感觉好了很多。他能感觉到,薇拉的死亡所带来的悲伤,缓和了序列差带来的阻碍。又或者,死亡本身就是一种献祭,通过献祭亚瑟和阿布拉莫心灵得以相触。 有一瞬,亚瑟眼前出现了阿布拉莫的父亲,那个坐死在沙发上的水手。而阿布拉莫在他眼中成为了孩子,那种奇妙的亲密感,促使亚瑟去安慰他。 “我们走吧?”一旁的罗素提醒道。 刚刚是他用水泼醒了阿布拉莫,他提醒亚瑟必须赶快离开,待会儿会有警察过来,一旦进了局子,很多事就说不清了。 亚瑟点点头,从沙发上起身,环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客厅房间,还有死去的薇拉。 他还是低估了帮派之间斗争的凶狠程度,没想到竟然有另外一拨人也想杀掉阿布拉莫。而且使用的方法颇为巧妙,将杀手安排在工程维修车上,在窗口对着屋子一通扫射,然后立刻驾车离开。这辆车应该是伪造或者改装的,反正在美国,车比人多。 这足以看出,想杀阿布拉莫的人下了不小的本钱,结果却是功亏一篑。杀手没有料到除了阿布拉莫外,还有两个杀手在他家中,提醒了阿布拉莫让他躲过一劫。当然,也有可能杀手知道亚瑟和罗素的存在,只是没想到他们没有杀掉阿布拉莫。 又或者,他想把亚瑟和罗素,也通通干掉。 阿布拉莫已经从地上起身,他将薇拉的尸体摆放好,又从厨房拿来一条抹布,将可能沾指纹的地方快速擦了一遍。亚瑟看他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老手了。只不过这次他不是杀手,他只是不想被采集到指纹。 接着,阿布脱掉了沾血的外套和内衣,从房间衣架里拿了套新的换上,并把血衣用袋子装好。再把其他和自己有关的衣物、皮带都收好带走,这间公寓里就没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了。 很快清理好,阿布拉莫在客厅对着薇拉划了一个十字架,这可怜的姑娘,他嘴里轻声道:“我会干死这么做的家伙的,一定,薇拉。” “我们最好不要从正门出去,会被很多人看到,我们从…从房顶。”阿布拉莫对公寓附近的线路很熟悉,这里的公寓一栋连着一栋,楼顶的护栏很低,楼间距很窄,可以跨过去。他们可以跑去隔壁的那栋楼,从那里下去,不至于引起注意。 阿布拉莫和罗素一前一后带着亚瑟上楼,打开楼顶的木门,风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若隐若现的警笛声,警察正朝这边赶来。亚瑟跟着阿布拉莫来到楼边缘,跨过围栏,跳过一米多的间隔,到了对面的公寓楼上。 不过对面楼的楼顶门锁上了,罗素掏出枪,对着锁头来了一枪,将锁头打坏,门开了。罗素的手枪上套着消声器,但枪声还是比亚瑟想象的要大,他不禁问道:“原来装了消声器声音也这么大的吗?我以为和电视里一样,只是biu的一声。” “消声器的作用更多是为了市内使用时,枪声不会震聋你的耳朵,而不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听到。电视里都是骗人的,他们那个更像是气枪,火药枪不会这么安静。”阿布拉莫解答了亚瑟的疑惑。他和罗素不同,阿布拉莫本身是个话比较多的人,在建立了“链接”后,他胸中莫名有要和亚瑟说话的冲动。 他死去的父亲,曾经是个非常沉默的人。 亚瑟要知道自己被当成爹了,肯定会很无奈,哪有儿子比自己大的?不过罗素和阿布拉莫两人都比他大,却都称他为教父,这称呼完全和年龄无关。 从楼顶一直下到一楼,在红墙公寓楼的楼下,已经聚集了一些民众。玻璃和窗框的碎片散落一地,空气中还弥漫着火药的气味。阿布拉莫带着亚瑟和罗素从侧门离开,打开门后是一条小巷,阿布拉莫要去开他的汽车,待会儿警察过来如果发现泽西地区黑老大的车子在这儿,免不了受怀疑。 亚瑟告诉阿布拉莫,开车去附近社区医院的停车场,在那儿等他。 亚瑟和罗素两人快步跑到停车场,一分钟后,阿布拉莫紧随而至。两人上了阿布拉莫的车,车上,阿布拉莫郑重地称呼亚瑟为“教父”,并说道:“我知无不言。” “你死过吗?”亚瑟的第一个问题让阿布拉莫摸不着头脑。 后座的罗素翻了个白眼,看样子亚瑟以为,每一个扑克牌链接的灵魂都是死而复活的人… 阿布拉莫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我还活着,我很庆幸,但是薇拉死了。” 亚瑟知道自己想错了,又问:“那你,你是什么感觉?刚刚念完诗以后?” 阿布拉莫点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欣喜,仿佛磕了兴奋剂一般,道:“我感觉,我感觉我灵魂里缺失的那一部分被找寻到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圆满,那些曾经困扰我的东西,烦恼,焦躁,莫名的抑郁,统统消失了。我看到了我的父亲,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喝酒,心脏病,坐在沙发上,死了。” “你想到了你父亲?”亚瑟道,心想看样子真把我当爹了。 “是的,是的……”阿布拉莫握着方向盘,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 记忆在脑海中波涛汹涌,他像一个船长指挥着船只在海浪里航行,躲避暗礁和狂风,希望到达彼岸。但彼岸到底在哪里?暴雨遮蔽了视线,直到有一缕阳光照进来,乌云才逐渐散去。 “刚才是谁要杀你?”后座的罗素听不下去两人废话,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 阿布拉莫的思考被打断,道:“我不知道,但我猜…不太可能是吉根迪或者马西诺,有可能是…我需要去验证一下。还有,我现在要去接我的女儿,回趟家,确保家人的安全。等一起处理妥当,我会将一切坦白,到时请允许你收下我无限的忠诚。” 说着,阿布拉莫从储物箱拿出便签和笔,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亚瑟,“这是我的寻呼机号码,如果需要可以联络,最好用公共电话,我会用公共电话回复你。”阿布拉莫担心被警察监听,所以非常的小心谨慎,只用传呼机和公共电话和其他人联络。 亚瑟接过便签,拍了拍阿布拉莫的肩膀,道:“我现在也要去解决我的问题,解决完了以后,我们再见。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船长。”亚瑟意识到,如果罗素是保护他安全的盾牌,那阿布拉莫就是他开疆拓土的利剑,在得到阿布忠诚的这一刻起,他在纽约和美国征伐的路途就开始了。 两人下车离开,阿布拉莫与之道别,他心中感到无比的澄明。 周围已经警笛声大作,警察将红墙公寓四周用警戒线围了起来,他们总是姗姗来迟。阿布拉莫和罗素的车从公寓前经过,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接着在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阿布拉莫把车开到了母亲家门口,下车时他拿出毛巾,把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车上的血衣和其他衣物他准备找个地方把它们烧掉。走到门前,阿布拉莫敲了敲门,又传来母亲的声音,“是谁?” “妈,是我,卢卡!” “今天这么快…等一下!” 等了约莫有一分钟,老太太把门打开,上下打量一番,怪声怪气道:“嗷,你又干什么去了?怎么还换了身衣服?掉进臭水沟里了吗?” 阿布拉莫没有理会母亲的讥讽,道:“宝拉呢?我忙完了,准备带她回去。” 老太太摆了摆手,道:“你什么时候变成快枪手了”,接着转过身朝屋里喊,“宝拉!宝拉!小宝贝,你爸爸来了,他急着要带你走了,都不愿意让你在我这里多待一会儿。” “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马上就下来!”楼上传来宝拉的声音,让阿布拉莫等一会儿。 阿布拉莫就这么和母亲在门口对站着,老太太完全没有请儿子进来坐一坐的意思。 阿布拉莫看着年迈的母亲,青春的容颜在她的脸上早已消散不见,只留下丑陋纵横的皱纹和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抛开母亲的身份看待她,简直就是一个老巫婆。 阿布拉莫扶着门框,突然问道:“妈,爸爸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下,眼皮子一跳,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知道的,酗酒,心脏病。” 阿布拉莫盯着老太太,老太太的眼神莫名有些闪烁,她感觉今天的儿子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他身上的那身衣服,从来没见他穿过,因为那是薇拉给他买的,他不在家人面前穿。所以有一种陌生感。 “妈,我记得那天,爸爸是不是感冒了,你给他吃了什么药?” 记忆中笼罩着的乌云在一点点散开,金色的阳光照进的部分越来越多,彼岸就在眼前。 听到儿子的话,老太太连连摇头,她颤抖着摇手道:“我不记得了,那么多年了我还能记得什么?你爸爸死了以后我一直寡居,我把你和姐姐拉扯大,我同时打三份工!我供你和她上学,把你们养大成人,看着你们成家立业,现在只剩我一个孤老婆子了,你开始提起你的爸爸。那个水手,酒鬼!是谁养大了你,是谁?” 这时,传来了咚咚咚的下楼声,宝拉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跑了过来。她看到爸爸和奶奶在说些什么,上前细声道:“怎么了爸爸,奶奶你为什么不让爸爸进来?” 老太太还挤出几滴眼泪,她拭了拭眼角,上前抱住宝拉,“我的小宝贝,你爸爸他不想进来,他忙,一刻都不得闲,让他进来是浪费他的时间。” 阿布拉莫让宝拉自己先去车上,留下他和母亲。看到宝拉上车后,阿布拉莫用同样狼一般的眼睛盯着母亲,凑近用低沉的嗓音道:“妈,在爸爸死了以后,我活的像一个行尸走肉,你没有尽到一个妻子和母亲应尽的责任,我知道爸是为什么而酗酒。今天我重生了,我不会追究过去的事,但我也不会再来看你了,宝拉也是。再见,妈。” 老太太听着儿子冷冰冰的话语,手指紧紧攥着门框,从喉咙里挤出尖利的声音,道:“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就是个猪狗不如的杂种,杂种!”接着,砰的一下关上了门,没有了声息。 阿布拉莫在门口伫立了一回儿,才回到车上,宝拉瞪着大眼睛看着他,问道:“怎么了爸爸?” 阿布拉莫微微笑了笑,道:“和奶奶道别,祝她身体健康,我们回家吧。” ------------ 第十四章 落日 在路口和阿布拉莫分道扬镳的亚瑟和罗素,开着车朝东河公园驶去。车在道路上疾驰,亚瑟头还有些晕,他闭目靠在座椅上,打开车窗让新鲜的风扑打在脸上,精气神在一点点的恢复。他觉得脸上有点痒,伸手摸了摸,发现脸上被罗素用伞划破的刮痕已经结痂了。这才过去两天而已,那伤痕还是有点深的,没想到会这么快结痂愈合。 吹了一会儿风,亚瑟的脑子澄明了许多。他回忆阿布拉莫称呼自己为教父,亲吻自己手背的那一瞬,他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供奉。子民对神灵奉以信仰,祈求神灵庇佑的同时,也赋予了神灵以力量。 四张牌,红桃2属于亚瑟自己,黑桃3属于罗素,梅花6代表阿布拉莫,口袋里还剩下一张方片J。亚瑟掏出这张牌,在背面浮现出这样一首诗: “来吧,我们进监狱去。 我们俩要像笼中鸟一样的唱歌; 你要我祝福的时候,我会跪下去 求你宽恕。我们就这样过日子, 祈祷,唱歌,讲讲古老的故事, 笑蝴蝶披金,听那些可怜虫们闲话 宫廷的新闻;我们也要同他们 漫谈谁得胜,谁失败,谁当权,谁垮台; 由我们随意解释事态的秘密, 俨然是神明的密探。四壁高筑, 我们就冷看这一帮那一派大人物 随月圆月缺而一升一沉。” 这首诗很长,而牌面很小,所以字密密麻麻,让人看得很吃力。亚瑟只是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头晕目眩起来。他看另外几张牌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亚瑟确信,这张方片J里蕴含着远超其它牌的力量,而这张牌对应的人,可以获取他的忠诚吗? 亚瑟不敢肯定,梅花6已经让他难以承受,是阿布拉莫蒙受了巨大打击,献祭掉薇拉的一条性命才得以链接成功。方片J?这诗句只是看了几眼就觉得难受,真让人念出来,自己怕不是要全身经脉尽断,七孔流血而死。 想到这里,亚瑟打了个寒颤,将车窗关好,把方片J收了起来。罗素的车载音响里播放着齐柏林飞艇的《stairway to heavn》,终于是亚瑟曾经听过的歌了。按照托尼-卢西亚诺的计划,此时亚瑟正走在通往天堂的道路上。但现在,这条路给谁走还不一定呢。 这时,罗素的手机响了,他用的是一台诺基亚2110,亚瑟对这台手机有印象,应该是第一台在中国上市的手机,功能很单一,只能接打电话。短短20多年,手机给未来世界会带来巨大的变化,亚瑟又想,以后要不要干脆把苹果公司给抢过来? 他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多,像他这种不懂先进科学技术,也没有未来历史知识,记不住彩票号码,直接穿到异国他乡的人,似乎什么东西都用抢的比较好。 越来越像黑社会了。 罗素接通电话,沉声道:“在路上,干掉了……知道了。” 他还是不愿意多说一个词,挂掉了电话,对亚瑟说道:“托尼说他不去东河公园,他安排凯西和蒙托洛送你上路。” 原计划托尼是要亲自送亚瑟去“加拿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亚瑟停止了脑子里的胡思,咬了咬指甲,问:“托尼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在经历了刚刚工程车的机枪扫射后,亚瑟对这些帮派人士的智商、经验也不敢小觑了。都是刀头舔血的人,各个都有着敏锐的嗅觉,凡事一定小心谨慎。 罗素思索了一下,摇头道:“不太可能,托尼应该是有别的事,或者他不忍心。” 亚瑟冷笑一声,不忍心?鳄鱼的眼泪罢了。从那天在卢西亚诺餐厅,托尼灵机一动让亚瑟去刺杀阿布拉莫那一刻开始,杀心就已经动了。托尼的临时决定,让亚瑟和罗素的计划多了一些麻烦,两人在车上商议后续的行动。 “蒙托洛是我们需要争取的人,他是你父亲的老下属,对卢瑟有感情。托尼不在船上的话,争取他的支持可能会更简单的一些,我们只要对付凯西就行。托尼计划让蒙托洛亲自干掉你,但我会先下手为强。”罗素冷静的叙述着,对他来说制造杀戮是他生活和工作的主要部分。 亚瑟托着下巴思考,托尼让蒙托洛亲手干掉自己,为的就是让蒙托洛和卢瑟彻底断绝曾经的情义。对蒙托洛,亚瑟的记忆中有一些印象,他是陪着卢瑟打天下的兄弟,很小的时候亚瑟看到过蒙托洛和卢瑟一起在街上殴打欠债不还的赌棍。蒙托洛矮壮敦实,他会从后面把欠债人牢牢锁住,卢瑟就用他沙包大的拳头一拳打在那人的胃上,让他直吐黄水。 小意大利没有人能挨得住卢瑟的拳头,挨过一次打的人就会乖乖还钱了。 卢瑟死后蒙托洛还接济过亚瑟母子,到家中来探望过几次,但后来他跟着托尼,和亚瑟母子的联络自然也断了。但总的来说,有和卢瑟的一份情义,蒙托洛是可以争取的。再说凯西和托尼不在了,家族需要有人打理,蒙托洛是很好的选择。 “船上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亚瑟问道,如果还有其他人,处理起来会是问题。 “不算托尼,就我们四个。托尼不想让手下的人知道。” 杀掉侄子侵吞财产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意大利人一向重视家庭,托尼代卢瑟上位本就有很多争议,如果再被人知道他杀掉侄子,一些老人和马仔少不得有想法和异动。而说亚瑟刺杀了阿布拉莫,去加拿大避难,这个理由名正言顺。再过几年算亚瑟失踪,人们自然就把他忘了。实在是万全之策。 亚瑟脑海中浮现起托尼的样子,他夏天常穿高尔夫衫,冬天总是一件褐色的高领毛衣,秃秃的脑袋,喜欢坐在卢西亚诺餐厅外面的小方桌上喝咖啡。他见到亚瑟时总是很亲切,会笑,眼角有皱纹,说明不是假笑。父亲死后他时常接济亚瑟和母亲,给的不多也不少。他还给了亚瑟一份工作,让他足以生存下来,总的来说对亚瑟还不错。 但当他露出獠牙的时候,才让人感觉到有多么的尖锐和锋利。 17年前卢瑟是怎么死的?恐怕现在也只有托尼自己心里清楚。 …… 车子抵达了东河公园,这里位于曼哈顿岛的南端尖角上,在这里能看到矗立在自由岛上的自由女神像。罗素把车停在停车场,两人下车。东河公园是曼哈顿南角一大片绿地公园的总称,两人下车的地方具体叫炮台公园,这里是一块观景圣地,能眺望哈德逊河、自由女神像和纽约港。 电影、电视中时常出现的一群移民乘船来到美国,经过自由女神像,地点就在炮台公园面对着的这片海河交汇处。亚瑟跟着罗素朝着码头走去,能听到哈德逊河上船只的鸣笛声。公园里的游人很多,周日,天气不错,人们纷纷到公园来散步、野餐。 但亚瑟对春天的美景无心欣赏,他和罗素来到码头处,一艘艘白色的游艇停靠在岸,其中一艘,凯西正戴着墨镜坐在船头晒太阳。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太阳在朝着西面缓缓下落,再过大约四个小时,夜晚即将笼罩这座城市。 届时,游人将散去,美景将被黑暗吞没,阴谋和死亡将在普通人见不到的地方秘密进行。 凯西见到罗素和亚瑟,摘掉墨镜起身,给了亚瑟一个亲密的拥抱,又行贴面礼,代表亚瑟已经是帮派的一员。 “干得好亚瑟,你会借此一役成名,你是家族的未来。”凯西对罗素说亚瑟干掉了阿布拉莫深信不疑,他也没有办法进行考证。那时候没有推特没有智能手机,消息要等到晚上的新闻播报,在此之前只会口口相传。 亚瑟笑着点点头,凯西这个老狐狸也在演戏,明知道今晚要杀自己,还给老子画大饼。 上了船,在驾驶室的人是蒙托洛,他和亚瑟点头致意,脸色有些凝重。蒙托洛是今晚要动手的人,对他来说,杀掉亚瑟,意味着他和卢瑟那点情义算是彻底断掉了。某天若有人以卢瑟的名义反对托尼,那个人绝不可能是蒙托洛了。 亚瑟下到船舱,发现桌上摆满了酒、披萨、香肠、面条和烤鸡。看样子他们计划好好招待自己一番,让自己做个饱死鬼。他想,不要吃什么披萨意面,给我弄点火锅就完美了。 亚瑟心里思念着火锅,凯西在船头解开揽绳,蒙托洛发动船只,开始离开码头,朝着外海驶去。 海风习习,凯西开了一瓶雪莉酒,给亚瑟倒了一杯,恭贺亚瑟完成任务,成功加入家族业务中。凯西自己也喝了一杯,手舞足蹈地说:“亚瑟,你现在就像《教父》里的迈克,杀掉了应该杀的人,然后去外面躲避一段时间。然后,托尼会像老教父一样把你接回来,等他老了,你就能继承家族和事业!” 凯西的话说的很诱人,这些黑手党其他电影或许没有兴趣,但《教父》是他们必看的,并直言“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但实际上电影和小说都把他们美化了,掩盖了他们的凶残和粗鲁,给暴力披上了浪漫的外衣。当然,一些黑手党的人在看过电影后,反过来去学习和模仿电影中的行为方式,努力提升自己的素质品味,倒有几分滑稽和可爱。 凯西就是这样的人,他梳着油光水滑的背头,无论冬夏都会穿深色的西服,打领带。重要的节日会在胸口别一朵花或折一叠方巾。他常抽雪茄,其实他还是习惯普通香烟,但为了派头他需要粗粗的雪茄。 他说话时会刻意放慢语速,放低声调,口齿含混不清,再配上手势和动作,来增强自己的气势。当然他很聪明,学的也很像,只不过总让人觉得有些滑稽,因为那不是属于他的派头。 亚瑟看着凯西的表演,闷头吃着烤鸡,他喜欢吃烤鸡。亚瑟发现自己的胃口特别好,之前刚吃了三明治和汉堡,现在看到食物竟又流起了口水。 船一直往南,自由女神像越来越远,当穿过韦拉札诺海峡大桥后,船只就离开了纽约港水域,开始进入大西洋。 按照凯西的说法,游艇将在海面上和一艘去往加拿大的货轮碰头,亚瑟会被接上船送去蒙特利尔,船上有人接应他。亚瑟当然知道所谓的货船和接应的人都是编造的,但他还是装作兴奋放松的样子,继续在船上大吃大喝。 凯西计划日落后行动,杀掉亚瑟往海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 亚瑟终于吃饱了,今天他真的吃了很多东西。蒙托洛把船停海中央,远远的可以看到纽约的天际线,自由女神像已经成了一块小小的凸起的蓝点,在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随时要被黑暗吞没。西边,一望无际的大西洋,太阳已经有一半浸入海面。天空变成了橘黄色,原本深蓝的海水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粼粼的波浪让金光流动,一条鱼不知怎么跃出水面,又落入水中,一片金色洒得粉碎。 亚瑟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万宝路,衔起一根,防风打火机点燃,迎着海风对着落日抽了一口,再缓缓地吐出烟圈,这感觉真好啊。吃饱,活着,这或许就是生命最有意义的享受。 这时,船舱里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接着“噔噔噔”爬上二楼驾驶室的声音,又是“嗷”的一声惨叫,有人被一拳打倒在地——是蒙托洛的声音。 亚瑟知道,那“嘭”的一声,是装了消声器的枪响,和电视里拍的,是不一样的。 来的时候他和罗素说好了,当他在船头抽烟的时候,就是动手的时候。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没入了海面,波涛逐渐吞噬了最后一缕金光,天黑了。 亚瑟用力吸了几口,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弹进了黑黢黢的海里,转身进入了船舱中。 ------------ 第十五章 钓鱼 游艇在海上飘荡,太阳落下后月亮升起,皎洁的月光把白色的船体照的透亮。月黑风高杀人夜,这本是凯西挑好杀死亚瑟的好时间,结果现在躺在船舱甲板上的却是他自己。后脑中了一枪,血洇洇地流出,这个喜欢装模作样的军师就这么倒在地上,死了。 他根本不会想到,从兜里掏出枪的罗素,瞄准的会是他自己,他嘴里还念叨着:“再过两分钟,等天完全黑了,就动手,就在船台,朝他脑袋来一枪。像2里面,枪手杀掉弗雷多那样,后脑一枪,落入水中……” 凯西脑子里想着《教父2》中迈克派人在渔船上杀掉自己哥哥弗雷多的场景,话音刚落,罗素就一枪把他干掉了。干脆利落,不知道在死的那一瞬间,凯西有没有想,自己就是那个弗雷多。 在二楼驾驶室的蒙托洛听到了动静,他眼看着亚瑟坐在船头抽烟什么事都没有,刚想下去查问情况,结果噔噔跑上来的罗素对着他的下巴就是一拳。蒙托洛“嗷”的叫了一声,一下子昏了过去。蒙托洛身体矮壮强健,可还是挨不住罗素的一记死亡勾拳。 亚瑟抽完烟回到船舱,见到凯西的尸体,这已经是他今天看到的第二具尸体了。来到1994年TM才三天啊,开枪,杀人,反杀,这就是美利坚的生活么?感觉还是中国的生活比较安全平淡呢。亚瑟的心中这么想,却并没有什么波动,他问罗素,“蒙托洛怎么样了?” 罗素揉了揉自己的左手,道:“下巴挨了一拳,昏过去了,一时半会醒不来。” 亚瑟指了指凯西的尸体,道:“处理掉,待会儿再打个电话给托尼,告诉他任务完成了。” 罗素点头,把凯西的尸体拖出船舱拖到船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索、塑胶布将凯西裹上捆好,再绑上几块铅坠,一脚踹进了海中。“噗通”一声,凯西没入了黑黢黢的水中,成为了大海的一部分,再也不见天日。 亚瑟坐到桌前,又给自己倒了杯雪莉酒,边喝边想,既然这世界有穿越的话,那说明人是有灵魂的。凯西的灵魂,希望你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吧,或者掉进大海做个鱼也成啊。 亚瑟对凯西并无恶感,但家族利益斗争就是这么无情,凯西是托尼的铁杆,是不可能收为己用的,他也不是能看清牌面诗句的人。只有干掉他,才能削弱托尼,最终重新接管卢西亚诺家族。 处理掉凯西后,罗素用船上的卫星电话打给了托尼,告知托尼任务已经完成,亚瑟被干掉。托尼对罗素是非常信任的,丝毫没有怀疑这位冷酷的干将已经反水,而且反的特别彻底。托尼心情必然极好,他特地告诉罗素,自己正在家中喝酒,要悼念一下“失踪”的侄子。希望罗素待会儿有空,过来一起喝一杯。 失踪了是用悼念的吗?装样子都不走心。 “好的,我会过去的。”罗素回了最后一句,然后挂掉了电话。 托尼不知道,罗素对于他并没有忠诚感,更不会有其他感情。他一个死掉的人,又怎么会有感情那种麻烦的东西?他不过是循着一种神秘本能的指引,游荡在意识的荒原中,直到三月来临,四月将近,枯绝已久的丁香花才破土而出。 他死去人生的意义,就是找寻到那朵丁香花,在亚瑟的引领下。至于其它的一切,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蒙托洛逐渐转醒,罗素的那一拳打得他七晕八素,他终究年纪大了,挨不住打了。当年在街头混的时候,他可以顶住四五个人的老拳奋而还击,他有着短而粗壮的脖子,被人称为“斗牛犬”。如今他老了,胖了,脖子依旧粗短但多了一圈脂肪,很久没有动手打架,甚至很久没有开枪。 这次托尼一定要他动手杀掉亚瑟,他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卢瑟毕竟是过去的事,没有人比帮派的人更懂要活在当下,毕竟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蒙托洛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他看到了坐在驾驶室的亚瑟,正抽着烟,透过舷窗望着窗外的月亮。今晚天气好极了,海上的云很少,也没有雾,月色皎皎。每年的3月到6月,大西洋鲑开始北上回游产卵,正是海钓的好时节。 托尼的游艇上备着海钓杆和粗大的钓线,可以用来钓旗鱼、剑鱼等上百斤的大型鱼类。当然,他从来没有钓上来过,这吊杆和鱼线如同森林木屋墙上的花纹猎枪,不过是漂亮的摆设而已。 但今晚亚瑟准备拿它来钓一钓鱼。 见蒙托洛醒来,亚瑟打开驾驶室的门来到天台甲板上,接着示意罗素把蒙托洛拖出来。在天台甲板的尾部固定着强韧的海钓杆,足以拉起300斤的马林鱼,再算上鱼本身强大的拉力,它所能承受的重量可想而知。 “哦,亚瑟,亚瑟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蒙托洛心里还是懵逼的,为什么罗素站到了亚瑟那一边?还有,凯西去哪儿了?想到刚刚那“嘭”的一声枪响,蒙托洛寻思凯西肯定已经喂鱼去了。 亚瑟没有理会,他走到蒙托洛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张扑克牌,背面对着蒙托洛问道:“能看见上面的字吗?” 亚瑟要确认一下,蒙托洛不是方片J的拥有者。而蒙托洛就着明亮的月光瞟了一眼扑克牌的背面,只是普通的花纹而已,哪有什么字。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道:“亚…亚瑟,我并没有想杀你,我在犹豫,我很犹豫,我和你父亲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我去看过你,给你买过奶油蛋糕……” 蒙托洛感觉到大事不妙,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明白罗素肯定是背叛了托尼。原本要杀掉亚瑟,结果凯西被反杀,他就是第二个。亚瑟见到蒙托洛摇头,就开始将海钓杆上的鱼线绑在捆住蒙托洛的尼龙绳上,牢牢的绑住。 接着,罗素和亚瑟一起架着蒙托洛把他推到了栏杆上,低头往下一看就是大海,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幽蓝的光,海水冲到船舷,泛起白色的泡沫。 “不不不,不,我不会游泳,我不会游泳!”蒙托洛大喊着,可亚瑟不管,他用力一推,把蒙托洛推进了大海。扑通一声,蒙托洛落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这压水花,零分。 亚瑟当然不想杀掉蒙托洛,他只是想提高一下谈判的效率。人在恐惧中头脑会陷入混乱无法思考,这种时候他更容易说真话,不容易编造谎言。他拉起海钓杆,快速的往回收鱼线。蒙托洛在水里挣扎,鱼线绷直了将他悬吊在水中不至于沉下去。 “蒙托洛!我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亚瑟朝着下面大声问道。卢瑟的仇他还是要报的,这也是他取代托尼的理由,所谓师出有名。 “车祸,是车祸,但到底…到底怎么回事,我并不清楚,要问托尼!”蒙托洛大喊,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他身处在幽深的大海中,不会游泳,被绑住了手脚,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绑在身上的那根细细的鱼线。因为受力不均衡,他的身子在往前倾,必须用力往后仰才能确保脸不浸到水里。一旦浸到水里,他就会被活活闷死。 世间最绝望的处境莫过于此,大海带来的恐慌感,光是想像都已可怕,更何况身处其中。 “你有没有参与谋害我爸爸?” “没有!我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我爸爸的确被谋害的!?”亚瑟抓到了蒙托洛的话柄。 蒙托洛迟疑了三秒钟,他有些撑不住了,背部一松,整个脸闷到了水中,吃了两口水。海里的水又咸又涩,他不停的咳嗽,嘴里含糊道:“是…是的!托尼…托尼有次喝醉提到过,提到过!拉我,拉我上去!” 亚瑟知道差不多了,朝罗素使了个颜色,两人一起用力拉杆收线,把蒙托洛从海里“钓”了上来。蒙托洛终于回到了甲板上,他浑身湿透,用力咳嗽着。平日里托尼手下头号角头的风采荡然无存,活像一条被钓上来的胖头鱼。 “你愿意帮我爸爸报仇吗?”亚瑟蹲下来看着蒙托洛问道。亚瑟对他还是很有印象的,5岁生日时他送给自己一个奶油蛋糕,他说是自己的妻子亲手做的。亚瑟记得那个蛋糕的味道,很甜,甜的有些腻味了,对孩子的牙齿不好。但那年头,糖可是好东西,不是谁家都舍得用糖。 蒙托洛连忙点头,他停止了咳嗽,用尽量真诚的声音道:“会,我会亲手杀了托尼,为卢瑟报仇。卢瑟是我的好兄弟,我早就该为他报仇的。” 亚瑟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人总是忘记做那些“早该做”的事。他和罗素把蒙托洛拉回到船舱,给他解绑,换了一身干衣服,然后由他驾船返回纽约。 亚瑟知道,今晚他就要拿回卢西亚诺家族的掌控权。 ------------ 第十六章 无法拒绝的条件 船只重新驶入了纽约港,自由女神像重新出现在亚瑟眼前。夜晚,基座上的灯光照亮了像身,泛着熠熠的青色光芒。在它最早被法国赠送给美国时,颜色是漂亮的古铜色,这是一尊铜像。之后铜像不停的被海风吹拂,和各种物质发生化学反应,时间一长就成为了现在的青绿色。 这尊雕塑是美国最著名的标志之一,象征着自由的国度,但自由和铜像一样,和各种各样的东西混杂着反应多了,也是会变色的。 亚瑟一直坐在船头抽烟,燃烧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暗,像极了城市中闪烁的霓虹。兜里的万宝路烟盒已经瘪了,这是亚瑟从施密特那里敲来的,不到一天就快抽完了。亚瑟并不是烟鬼,但一些情绪需要烟雾来化解。 海风吹拂着脸庞,亚瑟脑子里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察觉到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刚穿越过来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苟全性命于乱世”,三天时间过去,却觉得自己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每天都有新惊喜。在和罗素建立“链接”后,他在卡洛高中体育馆开了一枪,亚瑟从没想过自己会在那种场合开枪。一个从没摸过枪的人,要开第一枪不是那么容易的。 今天和阿布拉莫建立了“链接”,在罗素杀掉凯西时,亚瑟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吃烤鸡。之后把蒙托洛扔进大海,是亚瑟一脚把他给踹下去的。熟练的如同一个合格的黑帮老大,在利益面前无比的凶狠残忍。亚瑟过去不是这样的,对蒙托洛他一直有好感,不然那块蛋糕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毫无疑问,罗素和阿布拉莫身上的一些特质,跟随着“链接”一起,影响到了亚瑟。 亚瑟清醒地意识到了这点,他抽了一路烟,思考了一路,临到船靠岸,回到了东河公园,亚瑟弹掉了指尖的烟蒂,扔掉了烟盒,一盒万宝路被抽完了。 他第一个跳上了岸,一路疾跑,跑到了炮台公园的一座青铜鹰的雕像下,见四下无人,拉开裤子拉链,在雕像下撒了泡尿。 罗素和蒙托洛把船停好,紧随其后,见到了刚撒完尿提裤子的亚瑟。 “小心点亚瑟,被警察看到会被罚款,会有麻烦。”罗素提醒亚瑟,纽约对随地大小便抓的相当严。但这个偌大的城市公共厕所却很少,少量的公厕里面的情形更是可怕,随时让你体会什么叫屎山尿海。导致很多游客、民众只能付小费去商家上厕所,或者干脆拉在裤裆里。 亚瑟四下望了望,整理了一下衣裤,拍了拍罗素的肩膀,道:“Why so serious?” 说完,亚瑟大笑着走开,两人跟着他一起去往停车场上车,开车前往托尼-卢西亚诺位于长岛的寓所。 …… 罗素坐在前排开车,从曼哈顿前往长岛的路他很熟悉。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开车通过布鲁克林大桥,在布鲁克林区高架上495号公路一路向东,一个小时的车程就能抵达长岛纳苏郡。那里是纽约富人聚居的地方。 东西长190公里的长岛,西侧约五分之一是纽约的布鲁克林区和皇后区,居住着500多万贫民和普通人;东侧五分之四的土地属于纽约州的纳苏郡和苏福克郡,是二百多万中产阶级和富人权贵的伊甸园。华尔街的金融精英,百老汇的知名演员,麦迪逊花园广场的前排座上宾,还有大大小小的富商、议员,以及地下帮派的大佬们,就住在这片三面环海,森林密布,气候宜人,豪宅遍地的半岛上。 亚瑟小时候,在父亲卢瑟没有出意外前,也曾居住在这里过。在一栋有两层楼,四个卧室,一个花园和一个游泳池的独栋别墅里。父亲去世后别墅要缴纳高昂的维护费和房产税,母亲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开支,将别墅低价卖掉。 十年前,接手家族的托尼将别墅买了回来,重新装修一番住了进去。每年圣诞托尼会邀请亚瑟来家里庆祝,每次亚瑟去都有一种“主人变成了客人”的悲凉感。而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没来过曾经的家。 亚瑟陪着蒙托洛坐在后排,望着窗外变换的景色,从鳞次栉比的水泥森林,逐渐变为绿树环绕的乡间田园。本该是优美怡人的景色,却在夜晚惨白色月光的笼罩中,蒙上了一层阴森之感。 蒙托洛一言不发,他不敢说话。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明白,一直对托尼忠心耿耿的罗素为什么会叛变,倒向亚瑟这个毛头小子。他猜测背后应该有其他人指示,亚瑟不过是一个棋子。但一路上他观察亚瑟,发现这小子和以前截然不同,变得气度深沉,沉默中却又隐含着一股恐怖的爆发力。 之前在船上他把自己踹下水中的凶狠做派,和当年的卢瑟颇为相似,卢瑟为了收账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蒙托洛眼珠滴溜溜的转,表情阴晴不定,却没有逃过亚瑟的眼睛。亚瑟看似在望向窗外,实则借着玻璃窗的反光观察蒙托洛,知道这家伙在权衡利弊,预估现在的形势。而亚瑟就是不开口,不给蒙托洛试探的机会,他要等蒙托洛忍耐不住。 罗素打开了音响,播放的是Led Zepplin的《Babe I'm Gonna Leave You》,优美的吉他声和主唱尖利迷幻的唱腔构成奇妙的结合,却弄得蒙托洛心烦意乱。 “嘿罗素,能把音乐关掉吗?”蒙托洛还像往常一样对罗素说话,似乎一个小时前船上什么都没发生,那一拳也没有打在他的下巴上,差点让他下巴脱了臼。 罗素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开着车。蒙托洛开始烦躁起来,音乐此时对他来说不是享受而是干扰。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爱听齐柏林,这摇滚乐吵吵闹闹的到底在嚎些什么。 亚瑟看出了蒙托洛的躁动,摆摆手示意了一下,罗素在后视镜看到手势,关掉了音响。 蒙托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亚瑟,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我,你父亲卢瑟,还有托尼一起,我们带你去游乐场?” 亚瑟听出来,蒙托洛想打亲情牌,套套近乎,软化自己,再慢慢交流,让自己打消干掉托尼的想法。说实话,让蒙托洛亲手杀掉托尼,对他来说肯定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本来是准备干掉亚瑟的,现在让他调转枪头实在有些突然。刚刚他是在船上喝了两口水,别说干掉托尼,让他干掉自己老妈都能答应。 冷静下来后,蒙托洛觉得还有回转的余地,杀掉托尼对他来说有太多的不利。他虽然跟卢瑟有一段情义,但毕竟卢瑟死了,他跟着托尼十多年打下了现在的事业。托尼若死,变数实在太大。他已经快50岁,过了刀头舔血的岁月,没了野心,只想能安安全全的退休,别被人一枪打死横尸街头。 他指望亚瑟只是一时冲动,可以劝服他,至于后面怎么处理,不是他蒙托洛要考虑的事,他只想躲过今晚的一劫。 蒙托洛却不知道,亚瑟把他的心思猜的透透的,这和罗素、阿布拉莫无关,亚瑟本来就是老油条了。 所以,他没给蒙托洛接着套近乎的机会,直接摇头:“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小呢。” 亚瑟其实是记得的,那时卢瑟带自己去游乐场,顺便和其他带着孩子来游乐场的帮派人员接头,进行走私物和盗窃物的销赃。小时候他完全不知道,长大后是母亲告诉他的,并告诫他以后别做违法乱纪的事。 亚瑟倒是挺听话的,只是女朋友多了点,违法乱纪的事还真没做过,直到现在。 蒙托洛被掐了话头继续不下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亚瑟见他一脸窘迫的样子,笑了笑,靠近他搂住他的肩膀,两人紧紧靠在一起,道:“蒙托洛叔叔,如果你亲手干掉托尼,那家族的事业,当然都会交给你。就像当年托尼杀掉我爸爸一样,弑君者总要登上王位的。” 听到亚瑟的话,蒙托洛的眼珠终于不转了,他没想到亚瑟会提出这样诱人的条件。他做这一切难道不是自己想做家族的老大吗?如果亚瑟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条件实在是让他心动。 罗素是托尼的左右手,但并不参与家族的具体事务,凯西也一样。蒙托洛才是家族的实权派,三大角头之首。托尼如果死了,他的确最有资格直接晋升为老大。托尼的身体一直不错,没有丝毫退位的迹象,也没有培养继承人的计划。 蒙托洛一辈子跟在卢西亚诺兄弟身后,未曾想迎来了一个取而代之的机会。 亚瑟在威逼之后,进行了利诱,给出了蒙托洛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蒙托洛终于心动了,但他还是不敢肯定,道:“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如果你不想继承父亲的位置,为什么要这么做?” 亚瑟心想,你这个问题简直就是放屁,就算我不想继承老大的位置,难道我就该被托尼杀掉吗?还是直接跑路?我在纽约有房有车有工作,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女朋友,老子凭什么跑路?为什么不反杀? 但他嘴上还是解释:“第一,是托尼要杀我;第二,我要为我父亲报仇;第三,我妈告诉我,不要做违法的事;第四,我就想做个厨子。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蒙托洛哪敢说不满意,他紧紧握住亚瑟的左手,道:“我以母亲的名义起誓,我会忠于卢西亚诺家族,忠于你,不论我坐在什么位置上。” 亚瑟笑了笑,用右手抠了抠脸,道:“那你是不是该称呼我一声教父?” 蒙托洛毫无犹豫之色,托起亚瑟的左手轻轻一吻,道:“是的,教父。” ------------ 第十七章 绑架 亚瑟到现在为止别的东西没得到多少,儿子(教子)已经有了仨,再这么收下去,美利坚白胡子的名号是跑不掉的了。 对付像蒙托洛这样的人,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还是非常有效的,在得到家族老大的许诺后,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起来。之前那种犹疑不定消失的一干二净,脑子里已经开始筹划着如何先干掉托尼,后面怎么整合家族事业了。 而亚瑟当然不会完全放弃控制卢西亚诺家族,只是他不想亲自参与到家族管理和具体事务中去。有了罗素和阿布拉莫的帮助,他不怕蒙托洛反噬,家族的力量会是他接下来很好的助力。亚瑟要建立自己的事业,同时把剩下的扑克牌都找到。 他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感觉到在扑克牌的背后,有一股力量在推动他。他要找到这股力量,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而这个过程仅靠他一个人是不够的。收集全所有扑克牌,找到对应的人,就是弄清事实最直接的方法。 心里正想着,罗素开着车终于抵达了托尼-卢西亚诺的宅邸,也是当年亚瑟的家。 这是一栋位于长岛北岸牡蛎海湾镇杰科里区的别墅,杰科里区是纳苏郡整体偏中等的聚居区,有四千多户人家。这里的治安一向很好,且教育资源丰富,是很多有钱又不是特别有钱家庭的首选。 黑帮老大就处在这样的位置,他们比普通中产家庭肯定要有钱的多,但比起真正的资本家富豪,又差了一个数量级。从这栋别墅的规模也能看出来,并不很大,两层,尖顶,古典地中海风格,淡粉色的外墙,在路灯的照耀下颇为温馨。有一个带泳池的花园,景观树绕着铁栅栏被修剪的很好,泳池附近有一棵四照花树,开满了白粉色的花朵,和别墅外墙的颜色很相衬。 外人不会知道,这栋温馨的花园别墅主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纽约五大家族之一,卢西亚诺家族党魁的宅邸。 亚瑟的印象中小时候家里还有仆人,晚上会有聚会,卢瑟邀请他的朋友、生意伙伴以及一些官方人士在泳池旁、客厅里喝酒、谈天,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在这里完成交易。当然,那是70年代的事了,后来帮派事业遭到政府打击,收入大幅缩水,当托尼把房子重新买回来时,仆人多被辞退,聚会也变得很少。人人都很小心和帮派的公开接触,不想被FBI拍到和黑帮老大有来往的照片。 现在,托尼的家中有一个女佣,一个老管家和两个保镖。托尼年轻时有一个妻子,很早就去世,之后他一直独身。两人育有一女,远在旧金山。在曼哈顿他有几处房产,有两个情人,不过据罗素说,托尼不怎么去情人那儿住。很多时候,情人对他来说更像是礼服上的胸针,如果不戴着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他会领着情人参加一些聚会、活动,给的礼物、金钱也足够,但很少去她们那儿住,也不把她们领回自己的宅邸。 亚瑟有点怀疑,托尼这家伙是不是个老玻璃,情人的作用就是装饰掩护用的。 罗素把车停在了庭院外的道路旁,回头对亚瑟道:“亚瑟,我和蒙托洛把托尼弄到车上来。” 亚瑟点头,让罗素和蒙托洛下车,自己伏下身子躲在后座,耐心的等待。 蒙托洛跟着罗素一起下了车走向庭院的大门,蒙托洛心里还有几分紧张,他不知道罗素的计划。而且他没想到亚瑟就这么一个人留在车上,他不怕自己和罗素去了托尼那里反水把他给卖了吗?但蒙托洛不敢将这个想法和罗素说,他察觉到罗素对亚瑟有一种绝对的忠诚和信任,这点在托尼身上都没能看到。 罗素按下了门铃,等待的时候,蒙托洛忍不住悄悄问:“待会儿我们该怎么说?怎么让托尼出来?” 罗素看了蒙托洛一眼,冷冷道:“阿布拉莫没死。” “什么?”蒙托洛以为阿布拉莫死了,他刚刚心里还盘算着做了家族老大后,该如何瓜分新泽西的产业,哪知道这头凶狠的豺狼竟还活着。他要是知道阿布拉莫和罗素一样,“归顺”了亚瑟,怕不是下巴要惊得掉下来。 这时门开了,两人进到院中,两名保镖出来迎接。托尼的保镖都是罗素安排的,为了保证安全,每隔半年会进行更换。 罗素问道:“老板还没睡吧?” 一名保镖回答:“没有,他在酒窖里,他让任何人不要打扰他。” “有非常要紧的事,打电话给他,说是罗素。” 宅邸地下有一个酒窖,除了贮藏美酒外,各种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可以作为临时避难所。这是在60年代冷战时期修建的,所以有考虑到核战后的避难功能。酒窖内有内线电话和外面联通,保镖闻言立刻进宅子,打电话给托尼。 罗素和蒙托洛在客厅等待,女佣和老管家已经睡下,除了两个保镖外,厨子、清洁工等都是从家政公司请的钟点工,晚上整座房子显得空荡寂寥。蒙托洛觉得有些焦躁,踩着地毯边缘来回踱步,几分钟的等待让他觉得过了几个小时。 对他而言,今晚就是一次政变,他从一个要手刃前朝皇子表忠心的大臣,变成要反戈一击帮助皇子复仇,并被承诺可以荣登大宝的叛逆者。蒙托洛不是罗素,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已下定决心站在亚瑟这边,心中还是免不了紧张。 终于,隔壁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托尼从地窖上来了,他进到客厅,看到蒙托洛和罗素,表情充满了疑惑。 “罗素,蒙托洛?有什么急事?”托尼的表情显得很不高兴,他朝两人摊开手,用颇为严厉的声音讯问,显然两人的到来打扰了他的某些雅兴。 罗素从沙发上起身,道:“得到消息,阿布拉莫没有死。” 托尼眉头大皱,自语道:“什么?没有死?怎么会?” 他急问罗素,“你们不是亲手杀死他了吗?难道亚瑟那个小子骗人?” 罗素回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批人动手要杀阿布拉莫,杀手在工程车上朝阿布拉莫屋子里扫射,但没有杀死阿布拉莫,打死的是他的情人。” 托尼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开始冒起火来,他像刚刚的蒙托洛一样,踩在地毯上来回踱步。反倒是蒙托洛冷静了一些,到酒柜旁倒了杯酒,夹了两块冰,递给托尼。托尼随手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厉声问道:“凯西呢?凯西在哪儿?” 罗素回道:“凯西回曼哈顿做准备去了,他说战争可能会重新开始。他让我和蒙托洛过来接你回曼哈顿,在私宅里住一段时间。在这里你会比较危险。” 这是罗素哄托尼离开的说辞,其实在这片宅邸他是最安全的。杰科区的治安很好,住的人又非富即贵,一旦发生重大谋杀事件,警察、调查局的人一定会全力介入。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人流量很低,外来的人很容易被注意到,在这里遭到暗杀的概率很小。 但托尼显然被阿布拉莫没死这个消息冲昏了脑袋,他以为万事大吉可以过段安生日子了,没想到不仅没有干掉眼中钉,反而将事态扩大。遭到暗杀,还死了情人的阿布拉莫肯定会疯狂报复,以后的日子又不会好过了。想到这些,他已经无法冷静下来判断罗素的建议正确与否,他信任罗素,也信任凯西,两个得力手下这么说,他当然要做出决定。 “我换一件衣服,马上就跟你们离开。哦对了,地窖…算了,让老拉里来处理,我明天会打电话给他。”托尼说完,上楼回衣帽间换了衣服,匆匆忙忙下楼,跟着罗素、蒙托洛一道离开了宅子。直到上车前,他都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其实如果他更细心一些的话,应该能察觉到蒙托洛的紧张。 从头到尾蒙托洛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和他汇报杀死亚瑟的事,他给托尼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就是为了平复自己紧张的心绪。 三个人走到罗素的丰田凯美瑞车前,托尼嘴里抱怨道:“为什么不把车开进去?该死,还要走这么一段,以后上车、下车又要小心翼翼了,TM的。”对于这些黑老大来说,上车、下车都是遭到伏击的高危时刻,他们总会万分小心,左顾右盼。但托尼万不会想到,死神就藏在车里,在车后座上。 亚瑟伏身躲在黑暗之中,托尼刚把门打开,身子坐进来一半,他就猛地起身,一把拽住托尼的胳膊将他往里拉!托尼反应很快,他感觉到了不对,另一只手抓住车门框想往外挣脱,结果后面的蒙托洛冲上一把拧开托尼的手,捂住托尼的嘴把他推进了车子里。跟着他自己也坐进了车中,“嘭”地一声关上车门。 罗素立刻发动汽车,油门一踩到底,轮胎发出尖锐的“吱呀”声,朝着牡蛎海湾的方向疾速驶去。 ------------ 第十八章 地窖 带着些微温度的枪管顶在了托尼-卢西亚诺的太阳穴上,亚瑟的这把左轮手枪揣在兜里好一会儿都被捂热了。 托尼喘息着,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他心绪大乱,在眼角瞥到亚瑟的时候,他心中更是一个突突,知道大事不妙。托尼没有说话,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捋一捋到底是什么情况。作为卢西亚诺家族的老大,这点心理素质他还是有的。 但亚瑟没有给托尼平静下来的机会,他先照着托尼的肚子来了一拳。这一拳打得毫无预兆,托尼惨哼一声,身子都蜷缩了起来。亚瑟心中有气,老子刚到这个时空你就想着要杀我。你杀了我爸爸就算了,连我这个侄子都不想放过。如果不是穿越过来,又有扑克牌护体,自己要么和凯西一样到海里喂鱼,要么被阿布拉莫或者杀阿布拉莫的人打死。 打完一拳,亚瑟没有停手,又是一拳! 这一拳比刚刚一拳更重,托尼当了十多年的老大,已经很久没挨打了。加上上了年纪,哪里受得了年轻力壮的亚瑟的拳头。他哀嚎连连,嘴里喊着:“不要打了亚瑟,不要打了,我是你伯伯,亚瑟。” 这时候知道你是我伯伯了?亚瑟没有言语,第三拳打在了托尼的肋骨上,这一拳够重,托尼整个人像龙虾一样缩了起来。坐在另一边扶着托尼的蒙托洛冷汗都下来了,这亚瑟的手是真的又狠又黑。他想到之前在船上,自己被踹进海中当鱼钓,便知道亚瑟当真有乃父之风。 三拳下去,托尼脑子已经不会思考了,只觉得疼,嘴里嘀咕着“不要再打”。亚瑟没有再动手,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很多影视剧里反派都死于话多,明明枪指着对方脑袋了,偏要哔哔。你哔哔就哔哔吧,还哔哔不过对方,被对方几句话就给忽悠了。 事实上在局面占据优势的时候,一定要将优势彻底扩大,用暴力让对方完全无法思考,只能任你摆布。这才是真正的暴力犯罪的思维,也是真正的帮派人士可怕的地方,绝不要以为他们会被你机智的几句话忽悠,因为在你说话前他们会把你打得没有任何动歪脑筋的想法。 一会儿后,托尼缓了过来,抬头看到前排的罗素默默开车,对自己被打没有任何反应。他知道罗素已经叛变了,但他以为罗素是主谋,亚瑟不过是罗素救下用来谋逆的工具。所以他用力咽了下口水,身子依旧弓着,朝着罗素,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罗素没有回头,也没说话,依旧紧盯着前方认真开车,目的地就快到了,牡蛎湾。 牡蛎湾位于长岛北岸,是众多沿海小海湾之一,这里绿树丛绕,植被丰富,小溪潺潺,白沙遍地,是休闲度假的好去处。亚瑟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带自己过来野餐、钓鱼。当然,那时他还很小,记忆已经模糊了。只不过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就在这里,就停在这里,罗素。” 车子来到一条无人的小溪旁时,亚瑟让罗素停车,罗素把车开进一片草地树丛中,熄火下车。亚瑟和蒙托洛把托尼从车上拖下来,托尼没有反抗,他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偌大的杰科里区一共就一万多人口,现在是晚上十点,外面根本就没有人。 四人来到小溪旁,这条小溪流向海湾,咚咚的流水声让静谧的夜晚显得更静谧。附近没有灯光,只有天上皎洁的月亮,还有远处海湾上灯塔和船只的光芒。在东北方向,很远能看到一栋豪华别墅,他们居住在海湾边,亮着灯火,一定有什么聚会在热闹地进行着。 亚瑟想到了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暴富的盖茨比就是在长岛的豪宅中宴请宾客,只为获取初恋的芳心,最后梦幻破灭,身死财散。 “以后,一定不能住在长岛。”亚瑟心里对自己说道。 他转过身,借着月光看着自己的伯伯托尼,他脸色灰白,耷拉着脑袋,被罗素和蒙托洛一左一右地挟持着,插翅难逃。这时托尼才明白,罗素的确背叛了自己,但主谋不是他,而是自己这个不起眼的侄子亚瑟。 “亚瑟…”托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求饶吗?在黑手党中,求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想让对方不杀你,只有两个办法,杀掉对方,或者给对方一个充分的不杀自己的理由。这两点,托尼都做不到。 “我5岁的时候,爸爸曾经开着车带我来过这里,这条小溪。很少有人来,大多数人都会去海边而不是小溪旁,但他会来这里钓鱼。有几次他都带了自己的朋友过来,他们一起在溪边钓鱼、野餐,抽烟,喝酒。我那时候很小,什么都不懂,我之前一直都不明白,两个男人出来,为什么要带着我这么一个孩子。现在我明白了,爸爸是希望他的朋友能够放松警惕,因为带着孩子,他就不是帮派老大,而是一个父亲。一个父亲总能让人放心。然后有一天,他拿石头砸死了那个朋友,在这条小溪旁。当时我也在。” 亚瑟脑子里回想起这条小溪,还有关于小溪的杀人回忆。此刻他终于明白,卢瑟为什么要带着自己和朋友一起来溪边钓鱼,就是为了制造杀他的机会。没有人想到一个父亲会当着儿子的面杀人,但卢瑟做到了。 “三个月之后,我爸爸也死了,死于车祸。当时你也在车上,是不是托尼。你开车撞在了一棵树上,正好撞在了副驾驶位,你受了轻伤,而我爸爸却死掉了。你就成了家族的老大。” 在亚瑟心里,是不是给卢瑟报仇其实并不重要,毕竟一个会当着儿子面杀人的父亲,着实没有什么可同情的。但在蒙托洛面前,他需要把事情弄明白,说清楚,这样蒙托洛的位子能坐的稳,他对蒙托洛的控制也能更牢靠。 帮派的人一辈子说穿了只在追求两件事,金钱和面子。其它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两样东西展开。所以作为卢瑟的儿子,亚瑟一定要把父亲的死弄明白。这是面子问题,对帮派的人来说有时候比性命还重要。 托尼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出来混总要还的,便道:“亚瑟,希望你对多萝西…照顾一些,还有我那两个情人,她们是无辜的。” 多萝西是托尼唯一的女儿,除她之外,托尼就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了。 亚瑟点点头,托尼接着道:“卢瑟打死的那个人,是甘多菲尔家族的老大,克拉多,那年他失踪了。甘多菲尔家族就怀疑是卢瑟干的,但是没有证据,可是他们确信这一点,因为那段时间卢瑟和他走的很近。之后甘多菲尔家族陷入内乱,我们从中捞了不少好处。但是…后来他们找到我,希望我做掉卢瑟上位。所以我在开车载他去费城的路上撞向一棵树,当时他没有死,是我捂住他的嘴把他闷死的。因为我不想一直屈居在弟弟之下,我是哥哥,我才是家族的继承人!更何况他还娶了一个中国女人!生下了你这个小杂种!你这个……” 托尼突然激动了起来,奋力想要挣脱罗素和蒙托洛,结果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蒙托洛捡起地上一块鹅卵石砸中了托尼的后脑勺,托尼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亚瑟摇了摇头,他发现帮派的人大多如此,一方面冷酷残忍,另一方面又激动冲动,似乎卢西亚诺家族的男人都有这个特点? 把托尼砸晕后,蒙托洛和罗素将他拖到附近的树丛中,从车后备箱拿出两把铁锹,在树丛的一块空地里开始挖坑。在牡蛎湾这种地多人少,并且开发期早已过去的地方,在树林里挖坑埋个人,几十年甚至一百年,可能都发现不了。等到发现时,凶手可能早都去世了。 亚瑟坐在车内,发动汽车打开车灯给两人照明,蒙托洛多年不干体力活,挖坑挖的是满身大汗。但想到今晚之后他就是家族的首领了,干起活来就特别有劲。亚瑟打开音响,车里播放着Led zeppelin的Black dog,这是他们1971年的专辑Led zeppelin IV中的歌曲。 “嘿嘿,姑娘,你动起来的样子让你汗流浃背,令你愉快万分。嘿嘿,孩子,你摇晃的样子,让你升腾如火,令你刺激无比。嘿嘿,宝贝,当你走动的时候,注视那甜汁蜜处,使我目不转睛……” 歌词放荡不羁,可惜亚瑟眼前汗流浃背的是个中年矮壮胖子,他可做不到目不转睛。 一盘磁带都放完了,坑终于挖的差不多,亚瑟这才下车,看着两人将托尼扔进了坑里。 托尼还没有死,但被石头砸中后脑脑干,整个人已经无法行动,离死不远。亚瑟看着躺倒在坑里,已经麻木迷糊的托尼,心中还是有一丝愧疚和怜悯。他终究不完全是罗素和阿布拉莫,占据他主体的还是亚瑟。但有些事他不得不做,托尼和他,只能活一个。 这时,亚瑟注意到,托尼的嘴巴还在颤动着,似乎在呢喃着什么。这老家伙,临死前还在惦记什么呢? 于是他蹲到坑旁,俯下身去,倾听托尼到底在说什么。 “地窖…地窖…地窖…” ------------ 第十九章 血潮 十分钟后,蒙托洛和罗素把挖好的坑重新填了起来,托尼就此长眠在牡蛎湾的小溪旁。这里依山傍水,溪流环绕,按中国人的眼光看倒是块风水宝地,埋在这儿不亏。 蒙托洛用铲子在土层上拍了拍,再弄来些枯枝败叶盖在上面,又搬来两块石头压着,基本看不出这里曾被人挖过坑。蒙托洛累的气喘吁吁,他坐在石头上从兜里掏出烟想抽一根,却被亚瑟制止。 “不要抽烟,烟蒂上会有你的口水。” 亚瑟想到很多刑侦剧里,在犯案现场取得烟蒂,上面会沾有嫌疑人的口水,这样警察就能取得DNA。虽然估计不会有人发现托尼被埋在这儿,但亚瑟想还是小心为妙。 蒙托洛悻悻地收起烟,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回曼哈顿?” 按照原计划,三人离开这里直接回曼哈顿休整,当无事发生。下面的人很快会发现托尼和凯西失踪,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蒙托洛和罗素两人会出来稳定局面,重新分配家族内的权力和利益。亚瑟并不准备出头,而是隐在幕后,安心做他的厨子。 但在听到托尼临死前的呢喃时,亚瑟改变主意,他决定去一趟别墅,去看看那个地窖。这是托尼最后的遗言,据说人逼近死亡时,脑海中会快速回顾他的一生,从出生到成长,从快乐到悲伤。不知道托尼的脑海中浮现了他怎样的一生,最终会落到那个地窖中。 亚瑟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 “我们回托尼的别墅,我有东西要拿。” 蒙托洛听到亚瑟的决定有些不解,他摊了摊手,道:“托尼和我们一起出去的,结果回来的是亚瑟你,这会引起怀疑的,我们没必要回去!” 罗素道:“那两个保镖是我的人,不会有问题。只有老拉里,他是个麻烦。” 老拉里是托尼的管家,曾经跟着亚瑟的爷爷老卢西亚诺,老卢西亚诺死后一直侍奉托尼,照料管理他生活上的事。他不参与家族的事业,是个干净的人。也正因为他干净,所以会比较麻烦。 亚瑟看着罗素,用很笃定的语气道:“但你的工作就是解决麻烦。上车,我们去别墅。” 说着,亚瑟拉开车门上了车,蒙托洛无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亚瑟在打什么主意。而罗素当然服从亚瑟的指令,把铁锹收好后,上车,把车开离树丛回到公路上,朝南往别墅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罗素尽量挑选偏僻一些的小路走,避开那些可能有摄像头的大道,七绕八绕又回到了粉色的卢西亚诺宅邸。罗素按了门铃,门开后把车开进了庭院中。 夜已经深了,庭院里的景观灯依旧亮着。有两束灯照着泳池旁的四照花树,夜风微抚,几片花瓣轻轻落下,落入了泳池中,漂浮在幽蓝色的水波上。亚瑟下车,从泳池边走过,花瓣突然没有征兆地随着水波荡漾了出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游过。 但仔细看去,水池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有。 罗素告知两名保镖他们被解雇了,后续的钱款会给他们结清。不用干活就能拿到钱,两名保镖没有任何意见,收拾东西,交还了钥匙驾车离开了。 亚瑟看着这栋宅子,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回过这里,和多年前相比这里没有什么变化。 他进到客厅,里面的装饰和过去不同了,他记得小时候客厅铺着酒红色的天鹅绒地毯,他可以赤着脚乱跑。现在换成了深色的枫木地板,只有在会客室的沙发前,还留着一块驼色的毛绒毯。墙壁上装饰的鹿头和猎枪,换成了风景油画。靠近落地窗的餐桌不见了,变成了摇椅和书柜。 “哼,附庸风雅,这老家伙还会看书?”亚瑟在心里嘲讽了托尼一番。而在书柜的旁边,有一道和墙壁颜色一致的暗门,这便是直接通往地窖的门。 亚瑟走近暗门,在门上摸了摸,他记得有一个隐藏的锁孔……结果没有摸到锁孔,却打开了一道小的暗格,里面有一个密码盘。原来这扇门被改造成密码锁了。 罗素道:“密码只有托尼和拉里知道。” 说着,罗素上楼去拉里的房间,要把他给叫醒,让他下来开锁。而蒙托洛又去会客室的酒柜给自己倒了杯酒,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亚瑟究竟要干什么。 老拉里已经七十多岁,他这个年纪的人平时天一黑,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时,他以为天亮了,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打开门却看到了罗素。 “哦…罗素,是你,你怎么……”拉里嘴里嘀咕着,却看到罗素掏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哦,发生什么了,罗素。” 拉里倒是很镇定,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慌乱。罗素不想多废话,直接道:“下楼,打开地窖的门。” “托尼…” “下楼!” “容我穿好衣服。” “去吧。” 拉里回到床边将衣服穿好,他动作不疾不徐,一丝不苟,将每一个扣子都认真扣好。 下了楼来,拉里看到了亚瑟,用亲切的口吻道:“是小亚瑟,是你吗,小亚瑟?托尼的侄子,卢瑟的儿子,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过去你还来过圣诞节。你可怜的母亲…可怜的孩子。” 亚瑟见老拉里这么和自己套近乎,心里一阵厌恶,当初自己和母亲回这里过圣诞的时候,这老家伙没少给母子俩脸色看。现在他见到罗素和亚瑟过来,心里清楚托尼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脸倒是变得很快。 亚瑟不想和他多废话,指了指暗门,道:“把门打开吧,拉里。” 拉里脸上显出犹疑之色,道:“这里的密码只有托尼知道,以前我知道,但后来他改了密码,我就不清楚了。” 亚瑟会相信他的鬼话?老家伙快要见棺材的人了,却还不懂得掉眼泪。亚瑟朝罗素使了个眼色,罗素把枪口对准了地面,扣动扳机,“嘭”的一声,子弹打碎了拉里脚旁的枫木地板,碎木屑溅到了拉里的腿上,吓得拉里跳了起来。 “下一枪会打碎你的膝盖。”亚瑟冷冷道,因为拉里不算道上的人,所以他对拉里已经够客气的了。 拉里吓得两手直摆,他明白这两个人不好糊弄,只好哆哆嗦嗦的来到暗门前,按动密码盘的数字,输入正确的密码后,暗门打开了。一条黝黑的向下的甬道楼梯出现在亚瑟面前,仿佛望不到底一般。 亚瑟记得这个地窖,很小的时候他偷偷进去过,下面除了酒外,还有枪支、现金,甚至是…尸体。 亚瑟的脑海中泛起一些糟糕的回忆,那藏在橡木桶后面的,骇人的场面。 “啪~” 拉里打开了楼梯旁的电灯开关,黄色的白炽灯光驱散了黑暗,其实楼梯并不高,十几层台阶。下面是一条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被掏空,摆放了七八个橡木桶,里面贮存着陈年的葡萄酒。在长岛有很多优质的葡萄园,所以家家都会弄一个酒窖来存储一些葡萄酒,用以招待客人。 走廊走到底,左拐有一道大铁门,是战争防护级别的,冷战时期设计建造,能够扛得住高能炸药的轰击。当然,在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这样的铁门变得没有什么意义了,上面已经锈迹斑斑。 亚瑟单独下到地窖中,哒哒的脚步声回荡,他穿过橡木桶走廊,拐到铁门前,突然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传来,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亚瑟不禁握紧了拳头,一只只手撑在铁门上,另一只手挠自己的烧胸让自己缓一缓。 慢慢的,亚瑟缓过气来,地窖里的空气应该没有问题,这里的通风很好。因为藏酒,所以有一股清新的橡木味和酒香味。但逐渐的,窒息感过去后,亚瑟的鼻子里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臭味…尸臭…那橡木桶后面,藏着的尸体… 亚瑟手紧紧抓住铁门门把,“哗啦”一声,用力拉开了大铁门,就在铁门被拉开的瞬间,一股红色的血潮从门后奔涌而出!鲜血瞬间将亚瑟淹没!那腥咸的血腥味一下子充斥了他的口鼻,窒息了,他感觉到完全窒息了! 记忆从幽暗的角落中奔涌而出,那个周末的午后,亚瑟背着父亲拿了钥匙偷偷跑进地窖中,他知道地窖里藏着枪,和其他新鲜玩意儿。他打开灯,那些橡木桶对一个孩子来说那样的巨大,他饶有兴致的在橡木桶间搜寻,直到看到了一头鹿的尸体。它瞪着大而空洞的眼睛,被弃置于橡木桶后,散发着一丝腐烂的臭味。那是卢瑟枪杀的猎物,没来得及处理先扔在了地窖里。 小亚瑟被吓坏了,他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地窖,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梦里总是出现那只死鹿空洞的眼睛。之后鹿头作为装饰品处理后安到了墙上,以至于小亚瑟一段时间不愿意在客厅吃饭。 “你还好吗,亚瑟?”地窖外罗素听到里面没有动静,喊道。 回忆戛然而止,亚瑟清醒过来,血潮消失了,窒息感不见了,一切都是幻觉。 他回道:“没事,我没事!” 站在一旁被罗素用枪指着的老拉里,嘴里嘀咕着,“坏事了,坏事了…” 铁门被打开,在铁门后面是一道短短的走廊,走廊另一头是一扇木门,那里就是地窖中的避难所。可以储存食物、水,有柴油发电机,卢瑟过去都把它当做小金库使用,将一些非法所得藏在里面。 亚瑟走进门前,拧动门把,门锁上了。亚瑟掏出从托尼身上取下的钥匙,找到黄铜色的那根,“啪嗒”一声把门锁打开了。门缝里漏出微弱的灯光来。亚瑟犹豫了两秒秒,还是“吱呀”一声把门给推开,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形。 一个粉色的房间。 一个小女孩。 她在冲着亚瑟微笑。 ------------ 第二十章 方片J 亚瑟呆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或者说他觉得自己站了好一会儿,时间感觉过得很慢很长,但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 他想起以前自己来过这个房间,这个避难所。房间的墙壁是绿色和白色两种颜色,白色是石灰,下半部分的绿色是油漆。房间的布置很简单,有两张上下铺的床,一个大柜子,一张小圆桌。房间角落有用幕布围起来的盥洗室。 现在眼前房间的样子完全变了,墙壁被刷成了粉色,不是别墅外墙的那种淡粉,而是火烈鸟一样的颜色。两张上下铺床换成了一张木雕大床。柜子不见了,多了一面落地的雕花镜,圆桌变成了一张宽背的大椅子。房间里铺设了天鹅绒地毯,天花板重新装饰过,原本简单的白炽灯换成了花式的水晶吊灯。 女孩就站在水晶吊灯下冲着亚瑟露出了乖巧的微笑。 她穿一条白色的花边底裙,外面套着一件湖绿色的外衬。一头金色的过耳短发,梳得整齐不乱,一个木制的发卡将刘海夹了上去。她的脸蛋洁白娇俏,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小巧的鼻子点缀在鹅蛋般的脸上,任何人看到她都会觉得可爱——前提是不在这种地方。 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亚瑟不知道。 但刚刚经历的幻象让亚瑟心里明白了点什么,他终于迈开腿进到房中,那种窒息感再次传来,他有些喘不过气。亚瑟深呼吸了一口,压制住胸前的躁闷感,踩着天鹅绒的地毯来到小女孩跟前。这是当年铺设在客厅的地毯,被托尼裁剪后弄到地窖里来了。 小女孩的眼睛盯着亚瑟,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乍看觉得可爱,但时间久了却让人觉得恐怖。 她的笑容让她看起来像个木偶。 亚瑟蹲下身子,凑近女孩儿,他的呼吸愈发的急促,那种窒息感让他有些晕眩。 “嗨…嗨。”亚瑟勉强和女孩儿打了个招呼,“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女孩儿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她浅褐色的眼睛看着亚瑟,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亚瑟不清楚她的意思是不知道,亦或是不能说。 “那…那你能告诉我你从哪儿来吗?”亚瑟又问。 女孩还是摇了摇头。 “你几岁了?”亚瑟觉得自己像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依旧是摇头,让人摸不清头脑。 亚瑟觉得窒息感越来越重,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扑克牌,那张方片J。他将牌递到女孩儿面前,背面朝着她,小心地问道:“你能看到上面的字吗?能吗?” 女孩转动浅褐色的眼珠,盯着扑克牌背面看了一会儿,这回她终于点了点头。亚瑟瞬间感觉轻松了很多,那种窒息感在慢慢消退,胸口压着的石头被搬走了。他心中一喜,知道这女孩儿就是方片J对应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女孩。 亚瑟又道:“你…你能把这些句子,念一遍吗?” 亚瑟决定冒个险,如果女孩张口念诗会让自己受不了,就立刻把牌收起来让她停下。但这样真的可以吗?亚瑟不清楚,但他想试一试,他这是拿自己做实验。他想看看,牌面的数字和序列,以及建立“链接”的难度究竟有没有关系,有多大关系。 避难所里很安静,这里和外界隔绝的很好,声音无法传播出去也没法传播进来。亚瑟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在等着女孩儿张口。他能闻到女孩身上飘来的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也不是体香,而是一种青草的草木香,其中似乎还有一点泥土的芬芳。 女孩盯着扑克牌的背面,那一行行烫金的小字凸显在暗红色的花纹上,这是莎士比亚在悲剧《李尔王》中的一段词:Come, let's away to prison…… 她收敛起脸上僵硬的笑容,嘴唇微微轻启,读出了第一句:“来吧,我们进监狱去…” “Prison(监狱)”这个词一进入亚瑟的耳朵,亚瑟感到自己的脑子被狠狠地抓了一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旋涡,一个巨大的旋涡,粉色的房间、白绿色的房间,水晶吊灯、白炽灯,上下床、木雕床,死去的鹿那空洞的眼,被砸死在滩头的克拉多那汨汨流出的血,躺在坑中的托尼-卢西亚诺在做最后的呢喃……一切的一切,过去和现在和未来,在眼前都掉进了那个大漩涡,不停地旋转。 随着旋转,窒息感一阵一阵的传来,仿佛溺入了水中,但亚瑟却不想挣扎,他觉得自己解脱了,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随风飘荡的淡粉色四照花轻轻地落在幽蓝色的水面上,没有激起一点涟漪,水慢慢的将花瓣吞没,生命慢慢沉落、消逝,直至那幽暗无光的水底,腐朽。 …… “亚瑟,亚瑟,亚瑟!” 亚瑟耳边传来罗素的声音,他慢慢睁开眼睛,水晶吊灯又出现在他的眼帘中。他看到罗素和那个小女孩一蹲一站在他身旁,亚瑟直起身来,那种溺水感已经消失不见。他左手还捏着那张方片J,他张手一看,发现背面的诗还在,只少了第一句“来吧,我们进监狱去”。 看样子小女孩只念了第一句他就受不了了,如果念完…不用念完,再念一句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我感觉这里有事发生,所以就下来了。”罗素和亚瑟一定程度上心意相通,他通感到了亚瑟的危险,所以让蒙托洛守住老拉里,自己下来查看情况。结果看到亚瑟直挺挺的躺在房间的地毯上,一旁站着一个呆愣愣的小女孩。 “她是谁?”罗素见亚瑟醒来松了口气,问道。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老拉里呢?”亚瑟把牌收好,又看了眼小女孩。她的表情自然多了,脸上不再带那种诡异僵硬的笑容,浅褐色的眼睛里多了许多灵光。亚瑟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亚瑟。 牌背面的诗句没有念完,但只念一句似乎也有那么点效果,当亚瑟领着她走出房间时,小女孩没有任何抵触。不过亚瑟问她叫什么名字,小女孩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摇头。当走出铁门来到橡木桶走廊的时候,小女孩伸手拽住了亚瑟的衣角,她似乎有些害怕。 亚瑟心想,老子怕你才对呢,刚刚差点把我念死。 亚瑟确信,刚刚那种溺水窒息感,是临近死亡时的感觉。大脑在分泌多巴胺,让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据说食草动物在被食肉动物吃掉时,脑子会分泌大量的多巴胺,来减少被吃的痛苦。 离开地窖,亚瑟感觉自己仿佛从海底升出水面,大大松了口气。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四照花树,粉色的花瓣在月光的照耀下娇艳动人,充满了生命力。再看看墙上的时钟,他下去了不过10分钟而已。 老拉里看到小女孩被亚瑟领上来,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随即他像演戏一般冲着女孩儿柔声道:“噢,这是…这是弗洛的侄女,她…她在这里玩耍,托尼嫌她吵闹,就让她在地窖的房间里待着,那里重新装修过,很适合孩子呆在那儿。很适合。” 弗洛是托尼家中的墨西哥女佣,可是看看这个小女孩的样貌,哪里有和墨西哥人沾边的样子。之前还镇定自若的拉里看到女孩完全慌乱了起来,10分钟都没有编好一个谎。亚瑟冷冷地瞪着他,罗素用枪指着拉里的脑袋,道:“说实话,拉里。” 老拉里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他嘴唇颤抖着,双手绞在一起,道:“我…我有罪,我和托尼都有罪,愿上帝宽恕,宽恕!托尼…托尼对女人有特殊的嗜好,他不喜欢成年的女人,他只喜欢小孩…” 亚瑟听到这话简直怒火中烧,虽然猜到这种可能,但想到托尼在地窖避难所里曾经犯下的罪行,亚瑟真想把他的尸体从牡蛎湾挖出来再鞭尸一顿。把他活埋可真是便宜他了。一旁的蒙托洛反应更是激烈,他冲上前就给了老拉里一拳,把他打翻在地。意大利人对家庭、子女是非常的看重的,蒙托洛自己就有一个女儿。他一想到曾经的老大是个这样的变态,托尼还抱过自己的女儿,他就觉得恶心。 “狗屎托尼,你敢相信吗,你敢相信吗?圣诞节,圣诞节的时候,他把我小女儿抱在大腿上看电视,而我还觉得那是因为他很亲切!” 蒙托洛想到这些就要气疯了,他现在对干掉托尼一点愧疚感都没了,一丁点都没有。蒙托洛甚至后悔杀他的手段太仁慈,应该让他受更多的苦才对。 罗素还是很冷静,感受不到他丝毫的情绪,他继续问道:“这个小女孩是谁,来这里多久了?” 老拉里倒在地上,他的嘴角被蒙托洛给打破了,他这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他不想再挨打,所以实话实说,道:“她是白天才被送来的,就下午,从另一个通道进的。我不知道她是谁,从来都不管。然后,过一段时间,他们会把人接走。” 老拉里说的另一个通道,是地窖的一个秘密出口,一直通到别墅附近的葡萄园里,那片葡萄园是卢西亚诺家族的产业。原本是被设计来战时使用,后来也被用作运送葡萄酒,如今被托尼当成了狎玩小女孩的秘密通道。 “是谁送来的?”亚瑟问,他觉得这背后有一块巨大的阴影,有人在从事这门肮脏的产业。 老拉里倒在地上直摇头,嘴里嘀咕着,“不能说,不能说,我…你们知道的够多了,我有罪,让上帝去宽恕我,你们把她带走吧,救她离开,托尼应该什么都没有对她做。你们已经做了应该做的,其他事,你们不应该知道,不应该。” 亚瑟俯身凑近老拉里,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道:“告诉我你知道的,上帝就能宽恕你,否则,你就等着下地狱!”说着,亚瑟手上一用力,老拉里窒息地脸都红了。可他嘴里还是蹦出“不、不、不”……就是不肯说。 没有办法,亚瑟只能撒手,老拉里匐在地上剧烈的咳嗽,朝地板吐了一口血痰,蒙托洛的那一拳把他的老牙都给打松了。但老拉里牙松嘴不松,宁死都不肯说出运送女童的人,他笃定要以死守护这背后的秘密。 亚瑟望了望罗素,罗素摇摇头,他可以杀掉老拉里,但他很难让拉里开口。亚瑟脑子里在思考着怎么处理这个肮脏的老家伙,他是托尼祸害小女孩的帮凶,而且他一直没有结婚,说不定也有那方面的癖好。 这时,一直躲在亚瑟身后的小女孩突然走向了老拉里,她来到拉里跟前,伸手在他的脑袋上轻抚了一下。老拉里望着女孩,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是对面前的女孩说,还是对曾经在地窖里受过折磨的女孩说的。 小女孩凑近老拉里的耳边,嘴唇动了两下,对他说了些什么,老拉里苍老浑浊的眼珠中突然涌出了清澈的泪珠。他的表情从惊惧惶恐,慢慢变得平静肃穆。他伸手用食指沾着自己吐出的血沫,在枫木地板上画了一个图案,然后起身,转身走向大落地窗。 蒙托洛要阻止他,亚瑟却道:“让他去。”蒙托洛才闪开身子,老拉里浑然无视,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啪嗒”一声打开了通往院子的玻璃门,施施然地走了出去。走到了那棵四照花树下,停了下来。有粉色的花瓣落下来,落到他的肩头。 亚瑟三人望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亚瑟看了看地板上画的,是一个螺旋状的图案,这是什么玩意儿?棒棒糖吗?你TM写个字母缩写也好啊,你画个棒棒糖算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扑通”一声,老拉里纵身跳进了游泳池中。亚瑟忙出去查看,发现落水的老拉里没有挣扎,直直地没入水中,向池底沉去。一连串的气泡浮了上来,过了一会儿,气泡没了。又过了一会儿,老拉里的尸体浮到了水面,淹死了。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跟在后面的蒙托洛一脸疑惑,那个小女孩究竟对老拉里说了什么,他就这么死了? “畏罪自杀。”亚瑟给老拉里的死下了个结论,当然他知道老拉里真正的死因,只有那个小女孩知道。此刻,她正站在客厅里,欣赏挂在墙上的那幅油画。油画上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边是丛丛绿树和灌木,溪水和丛林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暗黄色的光,远处是绵绵的青山和被烤红的晚霞。 一幅非常普通的风景油画,托尼的品味着实一般般,这种写实油画非名家所作根本不值钱。 亚瑟回到客厅,来到小女孩跟前,蹲下,柔声问道:“嘿,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孩的目光从油画上收回,望向亚瑟,又摇了摇头。 “那…你会说话,但是你不能和我说话,对吗?” 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又把目光放回了那幅画上。 亚瑟叹了口气,果然是序列等级差距过大的原因,无法建立“链接”,连话都不能说的么。亚瑟把墙上的油画给拿了下来,交给蒙托洛,道:“把画收好带走,再把老拉里的尸体处理一下。” 蒙托洛点点头,今晚上的主要工作就是挖坑了。 罗素这时却又把枪给掏了出来,亚瑟朝罗素投去疑问的眼神,罗素指了指楼梯。亚瑟倾耳一听,楼上似乎有动静。对了,还有一个女佣睡在二楼呢。亚瑟挥手制止了罗素,独自踩着楼梯,吱呀吱呀地上了楼。 在楼梯口,他看到一个女人穿着睡衣坐在墙边,捂着嘴一动不敢动。在看到亚瑟出现时,她眼角的泪一下涌了出来。是托尼家里的墨西哥女佣弗洛,原本熟睡的她听到动静醒来,跑到楼梯口查看,才发现事情不妙。 她以为自己会被杀人灭口,没想到亚瑟走上前将她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背,道:“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放心,我是亚瑟,托尼的侄子,亚瑟。” 弗洛将眼泪咽了回去,她放松下来,哽咽道:“我…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亚瑟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没有发生什么,托尼和拉里做了一些糟糕的事,被我们发现了。拉里刚刚自己跳进泳池自杀了。” 听到亚瑟这么说,弗洛又捂住嘴巴,眼泪再次涌出来,她担心自己也会被自杀。 “不要害怕,我们会处理一切,和你没有关系。前提是,今晚发生的一切你绝对不能说出去,看到的,听到的,都不可以。” 弗洛用力地点头,她知道主人托尼和黑道有关,也担心过会被牵连,但因为给的薪水多,她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做了有一年多时间。来之前她就告诉自己,看到什么都当做不知道,只工作拿钱。 亚瑟见弗洛渐渐平静下来,领着她在楼梯口坐下,他本想问她几个关于老拉里和托尼的问题,但一想今晚不是时候,还是把其他事处理完,再来解决这个疑惑。而且弗洛到底会不会说漏嘴,亚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女人保守秘密的能力永远都不能高估。 于是亚瑟问道:“弗洛,你有孩子吗?” 弗洛一惊,她犹疑了一下,亚瑟补充道:“不要欺骗我,我没有恶意。但如果你欺骗我,代表你对我有恶意。我不喜欢对我有恶意的人。” 弗洛只好实话实说:“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亚瑟点点头,道:“过一段时间我会去拜访你和你的家人,你的孩子,把你的住址、联系方式告诉罗素。不要害怕,只是拜访,我需要了解一些事。而你,再找一份工作,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明白了吗?” 说话时,亚瑟不自觉地使出了意大利人常用的手势——五指并拢在胸口。弗洛心头既松了口气又感到害怕,松了口气是因为今晚她应该不会有事,害怕的是这群人已经盯上了她的家人。其实亚瑟只是想了解运送女童的事而已,但小小的威胁一下,或许更能让弗洛守口如瓶。 胡萝卜加大棒威胁,这套东西亚瑟用的越来越纯熟了。 ------------ 第二十一章 上钩 1994年3月27号,这漫长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亚瑟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三天,见证了四个人的死亡,薇拉,凯西,托尼,拉里;也找到了四张牌所对应的人,他自己,罗素,阿布拉莫以及不愿意开口说话的小女孩。 这一天过的奇幻迷离,当他坐在罗素凯美瑞的副座上,行驶在凌晨两点的公路上,道路两旁重重的黑暗仿佛无边无际地压迫过来。这是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唯一的照明是罗素车上的灯光,车灯划破黑暗不断前进,找寻着前途漫漫看不到边际的路。 到了布鲁克林、曼哈顿,一切才明亮起来,围绕着哈得逊河灯火辉煌,这是一座永不眠的城市。车开到小意大利区附近,停车几个人分别。临别,亚瑟嘱咐罗素和蒙托洛,接下来两天什么事都不要做,当做无事发生。等下面的人感觉到不对劲,再慢慢做动作。同时小心其他家族以及曼哈顿其他帮派,不要给他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还有小女孩儿,一路上亚瑟都在试图和她交流,但她一言不发,只会点头和摇头。蒙托洛主张把她交给社工,亚瑟当然不会这么做,这TM是我的方片J。他解释说社工一定会问小女孩儿是哪儿来的,如果说不清楚他们一定会报警,那样就麻烦了。 帮派的人怎么能去麻烦警察呢。亚瑟想了想,决定到时候找阿布拉莫帮忙,认定小女孩的身份。至于小女孩生活上的问题,亚瑟让她跟着罗素,他比较让自己放心。当然,罗素看起来不是很乐意,他一个单身汉兼黑帮杀手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怎么看都觉得奇怪。但除了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亚瑟和吉娜住在一起不方便,照顾吉娜已经够他头疼的了。 一切妥当,亚瑟才独自回家,经历了一天的惊险,他竟还觉得精力充沛。怪不得能谈一个橄榄球队的女朋友,真的是天赋异禀,精力过人。开门回到家中,吉娜早已经睡了,今晚她没有反锁大门。因为亚瑟提前告诉过她,今天他有事要忙,会很晚才回来。 脱掉外套,亚瑟来到卫生间“啪”地打开灯,照了照镜子。他摸了摸自己颇为俊秀的脸庞,真是一副好皮囊。脸上被罗素用伞划出的伤口结出的痂竟已经脱落了一部分,露出里面粉色的新肉来。这愈合的速度真是惊人,难道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什么变化? 亚瑟不得而知,不想太多,挤了点牙膏开始刷牙,明早还要去餐厅上班。亚瑟脑子里计划着,在蒙托洛夺取了家族大权后,对内依靠罗素操纵家族的事务,对外则有阿布拉莫的协助,来攫取他应有的利益。他要盘点家族的资产,把黑色的部分交给蒙托洛继续经营,毕竟下面的人要吃饭。白色的部分,尽可能的剥离出来,和黑色部分撇清干系,做正当的营生,才能真正做大做强。 至于怎么做大做强……亚瑟没有想那么多,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当然更重要的就是要弄清扑克牌背后的秘密…… 亚瑟边想边刷着牙,白色的牙膏泡沫辣辣的,深夜的小意大利颇为安静,耳边只有刷牙的“沙沙”声。刷完牙,漱了口,亚瑟把脸洗了洗,刚擦完脸,耳边却又传来了“沙沙”的声音。他已经刷完牙了。 在静悄悄的夜晚,这“沙沙”声特别的刺耳,亚瑟放下手中的毛巾侧耳倾听,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 他慢慢打开卫生间的门,看到客厅有微弱的光,电视机不知怎么的被打开了,而那沙沙声是电视机发出来了。 亚瑟咽了下口水,走到客厅电视机前,黑白色的雪花在屏幕上闪耀,刺耳的沙沙声充斥了耳膜。亚瑟想到那天在看比赛时,电视节目中的解说突然和自己说话的事,究竟是真的还是个梦?到现在他也没有搞清楚。 亚瑟正想要上前把电视关掉,屏幕的雪花突然消失,变成了CBS电视台的演播室,又是迪克-斯托克顿。 “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今天晚上的NBA直播现场,今晚给大家带来的是1994赛季NBA常规赛的比赛,波士顿凯尔特人对阵费城76人,我是主持人迪克-斯托克顿……” 好像是今晚的比赛录像重播,但亚瑟可不这么认为,他看着屏幕等待着,等待着变化的出现。 迪克-斯托克顿在滔滔不绝地分析本场比赛对阵双方的情况,说到一半时他停下了,抬头,透过电视屏幕望向了亚瑟,舔了舔嘴唇道:“晚上好啊,亚瑟。” 果然不是梦,电视里的人真的和自己说话了。亚瑟确信了这一点,反倒松了口气。对于一个经历了穿越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他接受不了的。而且,主动有人来找自己说明情况,总比自己慢慢去猜来的要强。虽然这个人是电视机里的人。 “晚上好,迪克。”亚瑟用尽可能平静的口吻回道,和电视机里的人说话,还真是头一回。 电视里的人微微笑了笑,他的笑容让亚瑟看起来很熟悉。 “我不是迪克,不过没有关系,你也不是亚瑟。” 亚瑟心头一惊,他竟然知道自己是穿越的? “不用担心,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因为这并不重要。”斯托克顿似乎猜出了亚瑟的心思,补充道。 “那什么是重要的?”亚瑟倒也不想知道电视机里的是谁,他更想知道自己来到这个时空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是谁把他送到这个时空和身体上来的。 “我不能告诉你。”斯托克顿摇摇头,用笃定的语气对亚瑟说道。 亚瑟心里骂了一句甘李良的,你不能告诉我你跑来用这种方式吓唬我和我说话?你有毛病吧?是人是鬼有什么你就说,哪怕你让我推翻美利坚帝国主义,把赤旗插遍全球,我也是可以尝试着做一下的,成不成功就另说了。 “神在创造人类时,”斯托克顿转而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并没有创造语言,因为神与人是心意相通的。当语言开始被创造,神与人之间的隔阂就开始产生。人类的语言,永远只能接近真相,而无法到达真相,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无法告诉你。” 亚瑟不知道这货到底在说什么,如果他生活在电视机里的话,他真想用拔插头来威胁他说实话。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亚瑟没有放弃,继续问道。 “如今的人离开了语言便无法思考和交流,而诗是离神最近的语言,领悟它,就重新接近了神。”斯托克顿继续说道,“在东方有一句话,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想你会明白。” 我明白你个头,我一点都不明白,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亚瑟越看越觉得这个斯托克顿背后是不是一个光头大和尚。 “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做你想做的事,当你找到那些和你心意相通的人,一切就都会明了的。” 亚瑟终于得到一句比较肯定的话,他还想问下去,电视机却“啪嗒”一声自己关掉了。客厅重新归于安静和黑暗,只余下电视机屏幕“滋滋”的静电声。亚瑟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儿,做出一个决定:不管了,睡觉!过两天把这电视机低价卖了。 …… 之后,亚瑟过了两天安生的日子。早上吉娜醒来必是一个甜甜的清晨之吻,亚瑟照例会骑着摩托车送吉娜上学,在校门口吉娜会骄傲的下车,再来一个分别之吻才离开去上课。很快吉娜“有一个意大利帮派男友”的传言在学校被坐实,再没有哪个浪小子敢上去撩惹她。 送完吉娜亚瑟就回曼哈顿卢西亚诺餐厅上班,施密特对亚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迟到个十几二十分钟完全无所谓。毕竟有要命的把柄被握在手中,施密特并不知道,托尼已经长眠在牡蛎湾的小溪旁。关于餐厅的产权、经营权问题,将留给卢西亚诺家族的律师去处理。 下了班以后再骑车去接吉娜,他一般会早一点去,看看吉娜在啦啦队训练,或者瞅瞅布鲁克林的街头球场上有没有什么熟悉的天才可以认识一下。不过这个几率相当小,而且他一个意大利裔在布鲁克林的黑人街区晃实在不够安全,亚瑟决定还是等待阿泰斯特的电话上门。 还有阿布拉莫,在东卢瑟福分别后一直没有联系他。经历了刺杀事件的他需要时间去安定人心,查出在工程车上安排杀手的幕后真凶。这周电视台新闻一直在播报发生在东卢瑟福的枪击事件,警察介入调查,联邦调查局的人一定也插手其中。窃听这种东西,亚瑟电影、电视剧里看的够多了。亚瑟需要想个安全的办法和他沟通联络,同时不被警察、FBI给注意到。 时间到了4月份,4月1号,这天正好是周五,复活节前的第一个星期五,所以是基督受难日。小意大利区的意大利裔大多信仰天主教,所以今天他们要过受难日节。这一天,纽约的股票交易市场都要关闭,这是一年中唯一一个在非美国联邦假期关闭市场的日子。 上午,亚瑟送完吉娜上学后又来到餐厅上班,他一见到施密特,就道:“施密特店长,我要和你请个假,我今天有事。”这货刚到工作单位,第一件事就是请假,换成别的员工,施密特直接就让他滚蛋了。今天可是受难日,小意大利区会特别的繁忙,餐厅生意当然会很好,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施密特还想着今天好好做生意增加营收呢,你一来就给我来这出?施密特从柜台出来,对亚瑟厉声道:“亚瑟,你要请假直接打个电话过来就行了,还要再跑一趟,这不是耽误你办事!”这话说的义正言辞的,亚瑟一时间无法反驳,我亲自跑来请假还是我的错了。 亚瑟只好摊摊手,“我下次会注意的。” 施密特马上摆了笑脸,上前凑近亚瑟悄声道:“亚瑟,托尼最近是怎么了?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到这里来了,也不打电话过来,他发生什么了?” 亚瑟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应该去问罗素,或者凯西,我听说他去阿根廷了,帮派里好像发生了点什么,他要去避避风头。” 罗素说,托尼以前常去阿根廷旅游,所以可以用这个做暂时的托词。施密特微微点头,反正他想知道托尼的动向,主要还是怕他知道自己拿餐厅钱放高利贷的事,如果他不在纽约,那自然最好不好。很多事拖一拖,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请完假,亚瑟正要离开的时候,餐厅里的订餐电话响了,女招待接过电话,听了一下,就朝亚瑟道:“亚瑟!是有人找你!” 有人找,用这个电话?亚瑟心中一喜,阿泰斯特这个鱼儿上钩了。 ------------ 第二十二章 拜苦路 亚瑟预料到阿泰斯特会打电话过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作为一个比较资深的篮球迷,亚瑟知道阿泰斯特成长在典型的纽约黑人贫民区,与暴力、毒品、犯罪为伍。他的暴脾气有基因原因,也有周围环境的影响。他奶奶87岁还参与银行抢劫案,成为最高龄的抢劫犯之一;他父亲曾是一名拳手,后来做了黑帮老大的保镖,经常打骂阿泰斯特。 阿泰斯特曾经在篮球场上目睹球员被杀,那是1991年,YMCA(基督教青年会)组织的篮球赛上,洛伊德-纽顿和对手发生冲突,结果被一根卸下来的桌子腿刺穿心脏,直接倒毙在球场上。 对阿泰这样的人来说,篮球是生活的一片净土,但生活又远不止篮球,他遇到麻烦是早晚的事。阿泰身边少不得一群狐朋狗友,交朋友会带来方便,也会带来麻烦。 亚瑟走到电话机前,从女招待手中接过听筒,道:“卢西亚诺餐厅,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电话那头传来阿泰有些支吾的声音,“噢…我…是…是亚瑟?我是罗恩-阿泰斯特。那天在卡洛高中的体育馆……” “罗恩,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我留了电话给你,我一直记得你,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打电话给我。” “谢谢,我…我想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也不,是我的朋友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许需要你的一些建议。” 亚瑟心想,我就怕你遇不到麻烦或者遇到麻烦不找我呢。阿泰毕竟才高中,高中生处理解决问题的经验、方式有限,一旦遇到一些难以处理的问题就会寻求帮助。亚瑟那天在体育馆的一枪给阿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队友们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热烈议论,说这人一看就是意大利的Mafia。 他们还不停地问阿泰斯特,这家伙给他写了什么。阿泰斯特把那个写了名字和号码的记分牌放在书包里藏着,成为了他的一个秘密,连教练问他他都不说。教练提醒他,“和这样的人结交会有危险,你想清楚”。 教练是成年人,社会经验丰富,知道和亚瑟这样的人打交道是有风险的。而阿泰斯特和吉娜差不多,年纪轻轻被亚瑟那潇洒帅气的气质给震慑了,就好像国内初高中的学生看了《古惑仔》,崇拜程浩南继而想当混混一个样。 和魔鬼交易是一定会付出代价的,这个道理阿泰斯特理解的还不够深刻。 而魔鬼在和你做出交易前,一定会甜言蜜语,扬言为你解除忧愁,寻欢作乐,获得一切需要;当你逐渐满足,慢慢的就会变成恶魔的仆人,就像浮士德将灵魂出卖给了墨菲托斯一般。 “先冷静下来,”亚瑟从阿泰斯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焦躁,他先安抚阿泰,“下午我有时间可以和你面谈,电话里不是很方便。你给我一个地址,我会过去,一切会好的,相信我。” 亚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空口先安慰了再说,稳定情绪,后面有什么问题和条件慢慢谈。一开始装作朋友的样子,逐步进入他的生活,再攫取他身上的利益……亚瑟突然感觉自己有点邪恶,但莫名的有一种快感。他内心告诉自己,他并不想害阿泰斯特,相反要帮助他获取更高成就。 于是,阿泰斯特给了亚瑟皇后区的一个地址,亚瑟记在了招待的笔记簿上,撕下来收进了兜里。然后挂掉电话,立刻出门跨上摩托车,发动,油门一转,朝着布鲁克林飞驰而去。 在会见阿泰之前,他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 在布鲁克林上东区的圣詹姆斯大教堂,上百名虔诚的天主教徒早早的聚集在这里,准备开始基督受难日“拜苦路”游行。 教堂内,洁白的大理石地砖一尘不染,整个教堂内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干净的乳白色。三面大花玻璃窗收纳着阳光,在基督受难的十字架下,一个金顶绿柱的华盖熠熠生辉,可以说是金碧辉煌。 天主教的教堂和新教的不同,除了十字架上有基督像外,教堂本身往往奢华宏伟,这座1903年设计建造的圣詹姆斯大教堂,更是纽约地区最壮观的教堂之一。 教堂的一个角落中,阿布拉莫和妻子儿女们正在祷告。 昨天晚上阿布拉莫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就告诉家人,他决定第二天到圣詹姆斯大教堂参加基督受难日拜苦路的游行活动。妻子康妮很激动,早年她一直希望全家能参加这项向基督展现虔诚的活动,但家人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女儿宝拉怕早起,儿子安吉洛嫌布鲁克林太远。当然最主要还是一家之主卢卡-阿布拉莫本人不愿意来,原因也很简单,他没有那么虔诚。 但奇迹在今年出现了,所以康妮一大早就起床做了早点,拉着孩子们洗漱换衣服,由阿布拉莫开着车,穿越曼哈顿来到离布鲁克林大桥不远的大教堂。康妮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她领着儿子、女儿进教堂做祷告,她双手交缠,放于胸前,闭上双眼,向上帝诉说着她的心事。 她也是意大利裔,但来自费城,有一头漂亮的栗色头发,小巧可人的脸庞让她看起来很年轻,但实际上她快要四十岁。她20岁就嫁给了阿布拉莫,来到新泽西,他父亲、兄长是费城地区有名的帮派大佬,她的丈夫也成为了泽西的角头。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工作过,她只会做家务、带孩子,以及为父亲、兄长,还有她的丈夫祈祷。 祈祷上帝能宽恕他们的罪。 妻子闭眼做着祷告,阿布拉莫却偷偷睁眼到处乱瞄,他在找亚瑟。昨天晚上亚瑟终于给他的传呼机发了消息,阿布拉莫立刻去了家附近的公用电话给亚瑟回电。亚瑟异常谨慎,让阿布拉莫去远一点的公用电话,就挂掉了电话。亚瑟自己也马上换了一个公用电话,再发传呼信息给阿布拉莫,两人用新的公用电话通话。 电话中亚瑟和阿布拉莫约定,在第二天基督受难日节的拜苦路活动上会面,有什么事边走边谈,防止受到监视。 亚瑟知道,像阿布拉莫这样的大佬,很有可能受到警方、FBI或者其它帮派的监控,他不想被监听到电话信息,不想被任何人拍到自己和阿布拉莫来往的照片。混在人群中会面是最安全的策略之一,亚瑟只想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厨子。 阿布拉莫正在探头探脑,旁边的女儿宝拉突然睁开了眼睛,冲着父亲眨了眨眼,咧着嘴笑了。阿布拉莫也冲着他的小天使笑了笑。女儿还小,对繁缛的天主教礼节常常很不耐烦。她悄悄凑上来,对父亲道:“爸爸,我看到一个很帅的哥哥。” 说着,宝拉朝另一侧座椅指了指,阿布拉莫心想女儿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注意帅哥了,真是让人有点心酸。而他循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在另一侧的前排,一个黑发的年轻人正端坐在那里,双手交缠在祷告,他穿着棕色的皮衣,正是亚瑟。 …… 几分钟前,亚瑟骑着摩托车抵达了圣詹姆斯大教堂,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曾来过这里几次,参加过一次拜苦路活动。亚瑟并不信教,但他来到圣詹姆斯教堂时,能体会到普通人在面对巨物时的渺小感。难怪宗教建筑总是那样的宏伟壮丽,就是为了让人产生匍匐在地的跪感。 进到教堂内,洁白的地砖和内壁给人以圣洁之感,亚瑟一眼就看到了阿布拉莫一家。他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坐到一个比较显眼靠前的位置,安静地开始祷告。曾经的亚瑟是信仰上帝的,如今的亚瑟半信半疑。但他闭上眼时,内心突然一种难言的烦躁,感觉周围晃动了起来,整个教堂似乎摇摇欲坠。 待他睁开眼,这种感觉又消失了,金顶绿柱的华盖在眼前流光溢彩,花窗玻璃上画的是基督向万民布施恩泽的情景。一位身穿白底金边长袍的天主教牧师走到华盖旁的讲台前,清了清嗓子,道:“一粒麦子,如果不落在地里死了,仍只是一粒;如果死了,才结出许多子粒来。今天,是基督受难的日子,但也是他将恩泽和福音遍布世界的开始。” 在牧师打引领下,参与拜苦路的信众们开始集体祷告: “主、耶稣基督,我们藉着洗礼与你同死同埋;你既藉着父的力量,从死中复活;求你也使我们能度一种新生活………” 亚瑟一言不发,他回头望了望,眼神正好遇到了阿布拉莫,两人心有灵犀点头致意。 十分钟后,众人离开教堂,在手持十字架的牧师引领下踏上了拜苦路。从圣詹姆斯大教堂出发,经过布鲁克林大桥,终点是下曼哈顿巴克莱街的圣彼得教堂。阿布拉莫领着家人位于队伍的中间,亚瑟则跟在队伍的最后,伺机和阿布拉莫接触。 在拜苦路上,众人要在牧师的带领下跪拜、祷告、默想,以感受当年基督所受的苦。 一路上所有人都一言不发,跟随着十字架,听从牧师的指引。阿布拉莫借机慢慢拖到了队伍的最后,和亚瑟并行。 “主、基督,我们钦崇你、赞美你!”牧师引道,所有人都单膝跪下。 亚瑟也跪下,手摸到了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偷偷递给阿布拉莫,阿布拉莫将照片收入怀中。亚瑟悄悄道:“罗素说你在警察局有朋友?” “是的。” “托人查一下这个女孩的来历,应该是失踪人口。” “没问题。” 亚瑟递的是那个小女孩的照片,罗素最近刚拍的。据说为了给小女孩拍照,罗素特地去买了个相机,拍了好多张,挑了一张给亚瑟,剩下的都被小女孩自己给收起来了。亚瑟要知道小女孩的身份,但又不能大张旗鼓,所以需要阿布拉莫在警察内部的线人。 “不要把照片给任何人,最好也不要给人看,你看过以后向你的朋友描述即可。”亚瑟强调。 阿布拉莫点头,嘴里则道:“我们还不知自爱,时常冒犯、违反你。请帮助我们认识、爱慕你,并远离罪恶……求你垂怜我们!” 说完,两人站起来,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他们很快就行进到了布鲁克林大桥上,猎猎的风从哈德逊河上吹来,亚瑟和阿布拉莫都紧了紧衣服。队伍行走在大桥的步行道上,汽车从一旁呼啸而过。 “主、基督,我们钦崇你、赞美你!”牧师再度引导众人单膝下跪,“……兵士们将耶稣带进总督府内,就召集全队兵士,围着耶稣,然后把他的衣服脱去,叫他穿上紫袍,又编了一个荆棘的冠冕给他戴上……” 阿布拉莫跪下后,对亚瑟道:“在东卢瑟福想刺杀我的人,已经查出来了,是甘多菲尔家族的人。” “甘多菲尔?”亚瑟听到这个名字很熟悉,随即想到,当初背后指使托尼干掉自己父亲的,正是甘多菲尔家族,也是目前纽约地区最大的帮派家族。原来他们才是挑动下面人厮杀的幕后黑手。阿布拉莫不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用完当然要干掉,引三大家族和泽西爆发战争,他们好坐收渔利。 这套手段,他们用的是很熟练了。 “马西诺和吉根迪肯定有一个投靠了甘多菲尔,不然时间上不会那么巧。” 亚瑟知道,三个家族之中出了一个叛徒。他们三家因为相对弱小,一向联合在一起行动,是一个联盟。而联盟一向从内部被攻破。 “下一步怎么做?”阿布拉莫问道,他的内心也是怒火熊熊,甘多菲尔是把他当厕纸,用完就扔。想到无辜死去的薇拉,他的心头一阵疼痛。 “可是我们忘记了别人的痛苦,也忽略了在我们身旁背着重荷的你。即使知道了,亦从没有加以援助。求你使我们不要以自我为中心,多顾及他人,正如你照顾我们一样。” 亚瑟跟着人群念诵着祷告词,这里是拜苦路的第二处,耶稣肩负十字架之处。 “求你垂怜我们!”诵完,亚瑟从地上起身,掸了掸膝上的灰尘,对阿布拉莫道:“既然这样,就把他们全都干掉吧。” ------------ 第二十三章 麻烦 亚瑟决定干掉一直以来将卢西亚诺家族当做绊脚石的甘多菲尔家族,以及背叛了同盟的马西诺和吉根迪。从长岛回来以后这几天,亚瑟一直在思考卢西亚诺家族未来要走什么路线。路线问题很重要,一旦方向错了,走的越远死的越惨。 洗白是一定要洗白的,关键就在于黑色部分怎么处理,是彻底的抛弃还是有所保留? 所谓的帮派组织,最早说穿了就是走投无路的穷人,不想吃辛苦饭,不想走正常的社会上升通道,通过组织,用暴力手段实现利益诉求,在社会的灰色地带寻找油水。而随着经济高速发展,社会体制越发健全,一方面帮派能涉及的犯罪领域越发狭窄,另一方面帮派的群众基础在不断削弱。很多领域帮派已经无法插足,真正意义上的穷苦人也越来越少,新一代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加入帮派组织。 甚至帮派大佬们,都纷纷把子女送去上大学,希望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子承父业继续做黑社会。 但亚瑟认为,黑色部分,尤其是暴力的部分,无论如何是不能放弃的。任何社会都是一个等级社会,哪怕在所谓自由文明的现代化美国,等级依旧是森严的,分明的。法律上人人平等,可是人们的肤色、收入、学历、住所、消费、谈吐、穿着,都将他们分为了三六九等,每个人贴上标签,被扔在不同等级的阶层里。 一个人想要正视比自己更高层的人,归根结底只有两种办法,第一,爬上去,遵守通行的规则,通过天分、努力、婚姻、运气,跨越到更高的阶层,和对方平起平坐,成为“自己人”;第二,逼迫上面的人弯下腰低下头,和下面的自己平视,而这种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暴力。 暴力面前人人平等。 没有什么人的性命是一颗子弹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来一颗。 前一种方法就是洗白,是很多帮派一直在做的;后一种方法就是黑色部分,是帮派,或者说任何组织,乃至自然人,反抗不公和等级制度的终极手段。 东方的某位伟人曾经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其实枪杆子里不仅出政权,也出平等。亚瑟可以预见到,在未来他一路向上爬的过程中,一定会遇到很多不平等。面对这种不平等,手里握有的暴力手段,就是打破不平等最好的武器。美国人人都可以持枪,但不是人人都有能力开枪。 亚瑟最终决定,对于黑色的部分既要壮大也要控制。 纽约是他的根据地,要壮大就要干掉碍手碍脚的甘多菲尔家族,以及反水的马西诺或者吉根迪,这样他才有施展拳脚的空间。同时消灭甘多菲尔家族的这个过程,也是锻炼卢西亚诺家族组织力、战斗力的过程。在老大更新换代后,卢西亚诺家族正是虚弱之时,但越是这个时候,对手越容易掉以轻心,家族内部也越容易团结,亚瑟也更能熟悉、控制整个家族。 在拜苦路的途中,亚瑟和阿布拉莫大致探讨了一下对甘多菲尔家族发动战争的事,他提醒阿布拉莫,“不要着急,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打击对手,杀掉他们的头目就算结束,而是要真正的歼灭他们,从根子上。不仅仅是肉体的消灭,还有在组织上、经济上彻底毁灭他们。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死灰复燃。” 亚瑟要的不是几次成功的暗杀,对一个帮派来说,老大死掉的确会陷入混乱。但老大没有了,再选一个就是,只要组织还在,维持组织的经济来源还在,家族就会存在。他们只会衰落,不会因为头目的死亡而凋零。只有断绝他们的经济来源,摧毁他们的组织架构,才能彻底的消灭他们。 这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和布置,亚瑟要做的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和纽约州警都做不到的事,毁灭一个家族。 “那马西诺和吉根迪,到底谁是内鬼,和甘多菲尔家族合作呢?” 两人随着游行的队伍抵达了终点圣彼得大教堂,他们要就此道别,阿布拉莫问了亚瑟最后一个问题。他要确定是谁在和甘多菲尔家族暗通曲款,好一并做准备,让他们给甘多菲尔家族、以及薇拉陪葬。 亚瑟却摇了摇头,道:“这不重要,既然不是马西诺就是吉根迪,那把他们都干掉,总是不会错的。细心的准备,做好情报工作,不要着急,我们要彻底的了解对方,比了解你的家人还要了解,明白了吗?” 阿布拉莫微微点头,两人没有道别,很默契的混入了人群中,分开了。 …… 结束了拜苦路的活动,亚瑟叫了一辆出租车,原路返回圣詹姆斯大教堂,去取他的摩托车。下车后他走到停车处,准备骑车离开,却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老神父。他看上去很老很老了,脸上满是皱褶,如同干枯的老树皮。巨大的眼袋耷拉下来,一如他耷拉下来的肩膀和脖子,他双目无神地盯着亚瑟,好似一截枯木。 快到中午,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教堂的影子变得很短。顶部的十字架阴影投射在地上,这个老神父正好就站在十字架的交叉处,仿佛站在了一个标记上。亚瑟看了他一眼,想到刚刚在教堂里闭眼祷告时,那种摇晃和崩塌的感觉。对于自己的异常,亚瑟早已习以为常,他收回目光,跨上了摩托车。 再抬头看时,老神父已经不见了身影。 太阳的高度依旧在缓缓上升,教堂投下的阴影越来越小,十字架的影子也越来越短。 亚瑟发动摩托车,离开了圣詹姆斯大教堂,朝着皇后区,一家叫roll-stone的快餐店驶去。 和纽约的其他地区一样,皇后区一样是贫富分明,既有高档的富人小区,干净整洁的中产社区,也有衰败破烂的贫民窟。Roll-Stone快餐店位于皇后区的西区,皇后桥附近,离哈得逊河不远,一河之隔就是曼哈顿。但这里是纽约最贫困和脏乱差的地区之一。 纽约就是这样,离曼哈顿越近的区域,就越穷困潦倒,优质的社区都远离市中心。当然,曼曼哈顿除外,这里不仅是纽约的中心,还是美国的中心,甚至在部分人眼里是世界的中心。 亚瑟远远的就看到了Roll-stone红色的招牌,他和阿泰斯特在电话里约好了,中午11点半在这里见面。亚瑟放慢速度,把车停在快餐店附近路边,打开头盔面罩观察了一下。倒不是不信任阿泰斯特,但现在的他总是特别小心谨慎。 很快,他看到了阿泰斯特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餐厅门前的电线杆下,旁边还有一个穿夹克,梳着脏辫的黑人小伙,应该就是阿泰斯特的朋友。两人在电线杆下踱来踱去,明显有些焦躁不安。 亚瑟确定没有什么异状,下车朝两人走来。 阿泰斯特远远看到亚瑟,拍了拍身旁的朋友,两人像看到救星一般迎上前来。 亚瑟和阿泰斯特打了个招呼,阿泰斯特指了指身旁的朋友,介绍道:“这是特鲁,我的朋友,他…他遇到了一些麻烦,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去店里谈?” 阿泰斯特倒是很老道,今年才15岁的他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九,比亚瑟还要高半个头。亚瑟凑近阿泰斯特,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酒味,皱眉道:“你喝酒了?”阿泰斯特摊了摊手,道:“哦,是的,喝了点,今天是休息日。” 亚瑟没有多问,和两人一起进了餐厅,一推门叮铃一声,整个餐厅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里面坐着的全是黑人。亚瑟一个中意混血的面孔在里面显得很扎眼,他立刻领着阿泰斯特和特鲁退了出来,道:“我们不在这里说,去大桥。” 于是,三人步行去了皇后大桥,在桥下无人的河滩,亚瑟让两人说明找他到底有什么问题,遇到了什么麻烦。在皇后大桥下可以看到横亘在哈得逊河上的罗斯福岛,一辆岛上的空中缆车隔着河,从三人眼前滑过。 缆车过去以后,特鲁从夹克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纸包,递到亚瑟跟前,道:“前天捡到的,在一个加油站附近。我路过那里,看到有人扔出来一包东西到附近的草丛,就把它捡了过来,然后……” 亚瑟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个的小塑料袋,装着白色的粉末。 亚瑟知道,这一代代装着的,就是麻烦。 ------------ 第二十四章 解决之道 亚瑟看到这一袋袋的白面,再看看特鲁一脸慌张惶恐的样子,加上刚刚阿泰斯特的描述,对于发生了什么,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一个黑人小子意外捡了一笔横财,但不知道该怎么变现。他没有渠道出货,找不到可靠的人接手,又不甘心看着这一袋袋的白金被浪费,所以找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阿泰斯特,希望他能出主意。 阿泰斯特的父亲给黑老大做过保镖,但阿泰可不敢拿这种事找自己的老爹,不然换来的肯定是一顿毒打。阿泰虽然认识一些帮派人士,却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混混。而且黑人区的毒品交易市场,都有帮派的人把控。你捡了别人的货到别人的地头去卖,一经发现,第二天哈得逊河里就会多一具尸体。 出于义气,阿泰斯特还是要帮朋友这个忙,他想到了亚瑟。意大利帮派和黑人帮派完全是两个组织体系,阿泰想着把货卖给意大利人,让他们去出货,那丢货的人应该就发现不了。 阿泰的想法不错,卢西亚诺家族的确经营一部分的毒品生意,如果亚瑟吃下这批货,再让蒙托洛出掉的话,可以小小的赚上一笔。 “怎么样?我试过,很纯,品质很好。应该是从墨西哥那边来的。”特鲁见亚瑟不说话,主动开口,“按市面一半的价格卖给你…三分之一也行,只是想脱手。你要是不想要……” 特鲁望了望身旁的阿泰斯特,他有些沉不住气,怀疑阿泰斯特找的这个人靠谱不靠谱。 阿泰斯特悄悄道:“放心,他很可靠。”不知道为什么,阿泰斯特就是觉得亚瑟这个人很可靠。 特鲁轻声嘟囔:“他甚至不验货…” 亚瑟的确没有验货,他才不会碰这些白面,他知道毒品交易极其暴利,但对这种侵蚀人的身体,靠压榨人的血肉来换取金钱的东西没有任何好感,不会也不需要用这种东西赚取钱财。他将撕开的纸包重新包裹好,紧紧的搓成一团,对特鲁道:“小子,你是什么时候捡到这包东西的?” “前天。”特鲁回道,他眼珠子直转,有些搞不清亚瑟想干什么。难道这货想黑吃黑? “这两天你觉睡得好吗?”亚瑟又问。 特鲁想了想,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两天我根本没好好睡。” 的确,特鲁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自从捡到这包东西后,他夜不能寐,一会儿想着把这包东西卖掉后,发一笔财可以逍遥快活;一会儿想着丢纸包的人会找回来,把东西抢走,把他杀掉;一会儿想着会不会有人看到自己捡了纸包,然后把纸包偷走,他把东西时时刻刻藏在身上,晚上东想西想根本闭不上眼。 纠结了一天一夜,他终于忍不住找最好的朋友阿泰商量,阿泰斯特才给他推荐了亚瑟。 “如果我把这包东西买下,给你一笔钱,我敢打赌你一样会睡不好。”亚瑟凑近,对特鲁说道,“这包东西价值不小,只要流出去,就有人会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查,一定可以查到。从此你就惹上了麻烦,整天提心吊胆,担心被人杀掉。你多了一大笔钱,你会去花钱,去喝酒,去泡妞,很多人看到特鲁发财了。有人会惦记,有人会碎嘴,有人会怀疑你哪里来的钱。帮派不是警察和法院,他们抓人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感觉。感觉是你,那就是你,不是你也是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特鲁被亚瑟说的眼珠子直转,心情更加的焦躁不安起来,他有些粗鲁地回道:“你意思是你想独吞?不给钱?” 亚瑟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这小黑到现在还想着钱,真是要钱不要命。对于特鲁的死活亚瑟不是太关心,他真正在意的是阿泰。虽然历史上阿泰好好的,顺利进入了NBA,但亚瑟到来后会不会发生变化,真的很难说。亚瑟不想阿泰斯特这课摇钱树受到周围人的影响,乃至有横死街头的可能。 “我不想要这堆东西,但罗恩让我来帮你解决问题,我就来告诉你解决问题和麻烦的办法。”说着,亚瑟把手里的纸包又揉了揉,揉成一个更紧的纸团,然后突然用力朝着哈得逊河扔去!纸包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很快被河水冲走、吞没。 里面的白面不用说,一会儿就会消融在水里喂鱼,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鱼儿的身体健康。 而特鲁看到亚瑟把一大包白面全扔进了河里,疯了一样朝哈得逊河跑去,哗啦一声冲进河里,徒劳无功地想要把纸包给捡回来。在意识到自己不会游泳,并被河中的暗流绊了一下,吃了一口水后,特鲁清醒过来,连忙爬回岸上,成了一个落汤鸡。 特鲁看着亚瑟,肚子里有火发不出,想把心里的怨恨朝着阿泰斯特发泄,但打又是打不过阿泰的。最后他蹲在河岸边嘤嘤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喊道:“我需要钱!我妹妹还在生病!我妈妈要打三份工!我能做什么?偷吗?抢吗?我只有靠运气,好不容易我的运气来了,结果全被毁了!全被毁了!” 见特鲁伤心的模样,阿泰斯特上前蹲下安抚,他搂着特鲁的肩膀,道:“我觉得亚瑟做的对,你知道那些墨西哥人,被他们查到他们会杀了你的。”而且阿泰知道,特鲁说这些话纯熟放屁,他妹妹只是感冒了而已,要用什么钱?他老妈打三份工,特鲁搞到钱也不会给她老妈一分。特鲁只是心疼自己失去了寻欢作乐的机会。 等特鲁哭完,这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抹着眼泪脱掉夹克衫,把衣服、裤子拧干,亚瑟带着两人重新回到了Roll-stone餐厅。没有了那包麻烦,三人大大方方地坐在餐厅里点餐,连那些黑人望过来的目光都变得柔和而无害了。 亚瑟给特鲁点了两个牛肉汉堡包,还有炸鸡、薯条,一扎啤酒。丢掉了一包白金的特鲁开始狼吞虎咽,这两天他不仅觉没睡好,吃的也不好,整天魂不守舍,茶饭不思。现在好了,一身轻松,小黑这点还是不错的,想的开,今朝有酒今朝醉,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还对亚瑟咬牙切齿,现在亚瑟请他吃了顿饭,又给了他一百美元的现金,特鲁就对亚瑟感恩戴德了。 “罗恩,你能认识这样的朋友,太TM的厉害了!你的朋友,以后就是我的朋友!”特鲁嘴里塞满了汉堡,还不忘拍着胸脯朝亚瑟吹牛皮。亚瑟嘴里叼着薯条,觉得这小子可爱又可笑。像他这种脑子,如果真的把那包毒品卖出去,结果可想而知。 这种大量的,分成同等分量小包的毒品,一定是贩毒集团经手分销的货。不同渠道的货,在纯度、包装还有其他一些细节上都有区别,识货的人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被顺藤摸瓜查出来,帮派一定会杀鸡儆猴,让任何人都不敢私吞他们的货物。 当然,归根结底,亚瑟还是为了阿泰,不想他受牵连。而且毒品的钱,亚瑟是一点都不会碰的,卢西亚诺家族未来要进行洗白,洗的第一条就是毒品生意。 三个人吃完离开了餐厅,亚瑟把阿泰斯特拉到一旁,道:“专注打球,那是真正能改变你命运的东西,少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混也可以,不要参与犯罪,命运就会掌握在你自己手里。”说着,亚瑟捏了捏拳头,“还有,少喝酒,那会伤害你的身体。我希望你下次打我电话的时候,不是为了这种麻烦,而是和篮球有关的问题。OK?” 阿泰斯特从小脾气暴躁不服管教,只有篮球场能驯服他,而如今在亚瑟面前,他同样乖的像一条羔羊。亚瑟的话语在阿泰斯特听来仿佛有魔力一般,亚瑟也感觉自己说话时的说服力变强了。不知道和那个小女孩有没有关系?如果哪天把那首诗念全了,是不是也能把人给说死? 嘱咐完,亚瑟拍了拍阿泰的肩膀,骑着摩托车离开了皇后桥。今天他特别忙,基督受难日的这一天,他有好几个地方要跑。一如耶稣扛着十字架,踏上救赎的道路。 特鲁和阿泰斯特看着亚瑟骑车离开,特鲁摸着身上还湿乎乎的衣服,苦着脸道:“我的钱…”这家伙现在吃饱喝足,又开始纠结了。阿泰斯特没有理会他,道:“特鲁,我下午要回学校去,我要去训练。” …… 亚瑟骑着摩托车从皇后桥沿着地铁线一路向东。纽约的地铁到了皇后区开始转为地上轻轨,纽约的地铁非常发达,当你不太认识路的时候,沿着轻轨线路走就好了。 在穿过一个X路口后,亚瑟看到了他要找的地方——一家名叫55号咖啡店的餐厅。这里是皇后区东区的杰克逊高地,纽约较早的墨西哥人聚居地。托尼的女佣弗洛家就在这里,那天她留下了地址,告诉亚瑟,她家就在55号咖啡店附近的一间公寓里。她除了在托尼家做女佣外,偶尔会到55号咖啡店做兼职,给家里多一份补贴,单亲妈妈是很辛苦的。 亚瑟推门进了咖啡馆,正好看到弗洛穿着女招待的衣服,在给一桌客人点单。亚瑟找了个位子坐下,弗洛很快注意到亚瑟,神情一下变得紧张。她知道亚瑟会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她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弟弟,同住在杰克逊高地,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那天晚上在托尼的住宅发生了可怕的事,弗洛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睡不好觉,瘦了很多。幸好罗素结清了一笔工钱,让她可以暂时度过一段没有工作的时光,只靠着兼职小工便能维持家用。她提心吊胆,生怕有一天卢西亚诺家族的人会来灭口,连带着她一家人通通杀掉。可虽然害怕,她又没有反抗、逃离的勇气,她只能选择相信,相信那个叫亚瑟-卢西亚诺的年轻人。 在见到亚瑟以后,弗洛心中既是紧张,又有一丝放松,总算来了,总算能给我一个结果。 弗洛来到亚瑟跟前,理了一下发丝,轻声问道:“亚瑟先生,请问你需要什么?” 亚瑟用手指敲击着桌面,道:“我需要你脱下这身工作装,带我去你家看看,拜访一下你的家人。” 弗洛脸上露出犹疑之色,道:“可是…可是我在工作。” “现在你失去这份工作了。” “但是我…我需要工作。” “我会给你一份工作,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亚瑟语气笃定地说道,不容弗洛质疑。 ------------ 第二十五章 平静的力量 弗洛犹豫了一下,决定听从亚瑟的命令。 她解下围兜放到前台,告诉老板她辞职不干了。咖啡馆的老板也是个墨西哥人,弗洛的突然辞职弄得他有些恼火,在前台和弗洛争吵了起来。弗洛在他那里还有一周的工钱没有结算,老板见她不做,不想给她这笔工钱,让她立刻滚蛋。弗洛当然不同意,现在对她来说每一笔钱都很重要,她与老板争执了起来。 亚瑟见状,走到前台,从兜里掏出那把左轮手枪,“啪”的一声放到台面上,一字一顿地道:“把工钱结了给她,她好跟着我离开”。老板脸色一变立刻不说话,但他看了看亚瑟的相貌,发现这家伙好像是意大利人,又有点像中国人,立马底气足了,指着亚瑟道:“我有交保护费给巴蒙德!你不要想在这里闹事,我不会给她一分钱,她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走掉……” 老板话还没说完,亚瑟已经撑着台板一跃跳进了前台里面,手里握着左轮手枪,用枪把对着老板的面颊狠狠来了一下。老板惨叫一声,颧骨被打破,鲜血直流,哐啷一声倒在地上,带倒了几个啤酒瓶和一个咖啡壶。亚瑟又对着他的屁股来了几脚,踢得他嗷嗷直叫。 亚瑟下手还是很注意的,打得都是会疼但不会致命的地方。他再一把拎住老板的衣领,把他给揪起来,拿枪顶着他的肚子,用和之前一样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把工钱结了给她,她好跟着我离开。” 好汉不吃眼前亏,老板知道遇到硬茬子了。就算他给帮派交了保护费,帮派也只是承诺不来骚扰他,而不是保护他。美国的警察都没有义务保护公民,只有义务维护法律,更何况帮派组织呢?又不是慈善组织。 老板颤颤巍巍地爬起身子,打开了收银机上的现金抽屉,抽了几张钞票递给亚瑟。亚瑟接过钞票给到弗洛,问她:“数一数,有没有少。”弗洛点了点,发现还多了二十美元,她还给了亚瑟。亚瑟把多出的二十美元糊到老板的脸上,道:“多一分也不会要你的,我只拿应得的。” 说完,亚瑟松开老板的衣领,抬头看看店里,客人们都小心地朝这边张望,亚瑟的目光一扫过来,又全都低下头去。别说什么中国人多看客,老美也是一样。一个高大强壮还带枪的人,你凭什么出头。 “叮铃”一声,亚瑟带着弗洛离开了55号咖啡馆。老板这才从后台探出脑袋来,血从颧骨汨汨地流下,看起来颇为恐怖。其实打这里完全没事,只会疼而伤及不了性命。但怒火还是充斥他的脑袋,他抄起前台的电话,给他的保护人打了过去。 “巴蒙德,我遇到了一点麻烦,有人在我店里捣乱!过来,我每个月交给你那么多钱,我需要你过来!” …… 弗洛跟着亚瑟出了咖啡店,她紧紧跟在亚瑟身侧,这个年轻高大的男人给人以强大的安全感。作为一个单亲母亲,家里除了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和没长大的儿子,就没有男人顶在前面。绝大多数时候弗洛都忍辱负重,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委屈,在穷人的世界,尊严永远是首先被抛弃的。 亚瑟走的很快,弗洛不得不加快脚步跟在亚瑟身后,她回头望了望55号咖啡厅,不无担心地对亚瑟道:“这家店是巴蒙德罩着的,我想他们会来找麻烦的。” 亚瑟没说话,打量了一下弗洛,墨西哥裔的她有着蜜糖色的肌肤,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嘴巴,栗色的头发梳在脑后扎成一个发团。她三十多四十不到,体型丰韵,要说是尤物还差得远,但的确很是有几分姿色。 弗洛感受到亚瑟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跟紧脚步,给亚瑟指路。她家住在杰克逊高地的一处公寓楼里,两人穿过一条轻轨线,就来到了有些破乱的公寓区。杰克逊高地是皇后区里的贫民区,而贫民区中又分普通贫民和最穷的那批贫民,他们以轻轨线为界,弗洛家就住在最穷的那批人中。 污水集聚在路旁,砖红色和铅灰色的建筑密集地排列在一起,杂乱的管道、电线从脑袋上空穿过。巨大的绿色垃圾箱向外散发着阵阵恶臭,亚瑟看到一个流浪汉躺在路旁,手里捧着捡来的烟头,一根根的挑选,留下那些还能抽的保存起来。路人多行色匆匆,也有一些游手好闲的聚集在一起,投来不善的目光,他们大多是墨西哥裔面孔。 其实单以收入来说,弗洛曾在托尼家做女佣,工钱不算少,加上有兼职,她一个人的话完全可以住到好一点的地方去。但她要养活两个孩子,供他们上学,还有一个没工作的母亲,以及经常鬼混的弟弟,所以只能住在这种地方。之前她每周去托尼那里工作,吃住都在那边,孩子则交给母亲照料,她到休息日再回来看孩子。 同在长岛地区,杰克逊高地和牡蛎湾简直是两个世界,而这就是美利坚。 两人来到公寓楼前,大白天公寓楼道里还是黑黢黢的,窗户上的玻璃都破了,用报纸、油布给糊上,遮挡住了风雨,但也挡住了阳光。地面上随处可见污水和垃圾,散发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来到弗洛家门口,地面干净了很多,还有清新的消毒水味,看得出来弗洛是很爱干净的人。 弗洛掏出钥匙开门,里面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说的是西班牙语,亚瑟听不懂。弗洛回了一句,然后对亚瑟道:“是我妈妈,我回来的有点早。”接着领亚瑟进门。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进门后一览无余,客厅里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正盘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见到妈妈回来,他们都上前和弗洛拥抱。一个墨西哥老太太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亚瑟眼神有些警惕。 弗洛和老太太说了两句,老太太的脸色立刻缓和下来,热情地上前拉着亚瑟进屋,倒是弄得亚瑟有些不好意思。他可不是来做客的,而是以帮派人士的身份来“确认”弗洛的家人,确保她不把那晚的事说出去,否则她家人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 老太太对此并不知情,她听女儿说亚瑟是雇主托尼的侄子,来看望一下,便叽里咕噜地说着西语,还拿出玉米饼招待亚瑟。弗洛在一旁翻译道:“我妈妈说,感谢你伯伯给的工作,听说不能再在那里工作后,她很难过,她说这个家庭需要工作的人。”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一份工作的。我伯伯托尼准备移居到别的地方去,房子会空出来卖掉,所以牡蛎湾你自然不用去了。”亚瑟边说,边看了看弗洛的儿子和女儿,年龄和那个小女孩差不多大,“你有两个孩子,应该知道怎么照顾10岁以下的孩子?” 弗洛嗯了一声,她丈夫多年前抛弃了她,她孤身一人到凤凰城工作,后来认识了一个做女佣的朋友,跟她一起来到纽约。积攒了一点收入后,在老家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到纽约投奔并安顿下来,现在的她特别需要一份工作。她没有什么专业技能,但操持家务,照料孩子是一把好手。 亚瑟现在除了要弄清那个小女孩的来历外,另一件事就是找个可靠的人照料她的生活。她在罗素那里生活了几天,据说罗素快要被折磨疯了,他根本不会带孩子。弗洛是很不错的选择,她胆小谨慎,不会胡乱说话。现在又见过她的家人,那她就是“教父”的“朋友”了。 亚瑟给了弗洛一个地址,让她明天上午十点去那里一趟,罗素会告诉她工作的具体内容。至于薪水,还是和之前在托尼家做女佣一样,但时间更短,工作内容更少,每天还能回家陪她自己的孩子。 弗洛和她的母亲对此感恩戴德,老太太甚至抱着弗洛哭了起来,他们这些墨西哥贫民,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份优渥的工作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亚瑟觉得自己做的事差不多了,准备离开,他想回圣詹姆斯大教堂看一看,那个突然消失的面容枯槁的老神父。 “咚咚咚!”亚瑟正要起身,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弗洛到猫眼看了一下,打开门,一个留着短络腮胡的青年冲了进来,他的样貌和弗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卡洛斯,你又这么毛毛躁躁的!”弗洛责怪道,这是她的弟弟卡洛斯。 卡洛斯看到坐在客厅的亚瑟,急忙忙地对弗洛道:“姐姐,刚刚是不是有人打了55号的老板?你还把店里的工作给辞了?” 见弗洛点头,卡洛斯面色焦急,跺着脚走到亚瑟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多管闲事!你TM是谁?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你知道我姐姐怎么有这份工作的吗?你得罪了人,却要我和我姐姐帮你担着!” 亚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弗洛急忙上前拉开卡洛斯,这家伙真是疯了,敢和亚瑟这么说话。 “姐姐你知不知道,巴蒙德找上门来了,找到我了,他马上要带人过来!怎么办?这小子可以溜,你怎么办?妈妈,还有孩子怎么办?巴蒙德会把我打死的!”卡洛斯说着竟然有了哭腔,这络腮胡的大男人,碰上事却哭了起来。 弗洛比他镇静多了,主要是她看到亚瑟端坐在那里吃着玉米饼,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里就有了底气。她拍了拍弟弟的脸,抹去他可笑的几滴眼泪,道:“冷静卡洛斯,冷静,有亚瑟在,他会搞定的。” 卡洛斯看了看亚瑟,他一言不发地吃着玉米饼,浑身散发着让人平静的力量。 “老妈妈,这个玉米饼做的真好吃。”亚瑟夸奖道,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丝毫没有焦急的神色。 见多识广的她,才不会像儿子那样没出息。 ------------ 第二十六章 巴蒙德 过了一小会儿,亚瑟把盘子里的玉米饼吃完了。 玉米饼是墨西哥人最基本、最有特色的食物,就好像中国的包子馒头一样。中间卷了蔬菜、烤猪肉片以及一些新鲜的腌仙人掌条,很是开胃可口,亚瑟吃完舔了舔嘴唇,现在这个身体,食量真是不小,大小伙子每天消耗多,吃的也多。 看到亚瑟如此镇定自若,毛毛躁躁的卡洛斯冷静了下来,坐在沙发上不停的咬手指。他和想亚瑟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亚瑟只顾着和老太太讲,这个玉米饼有多好吃。老太太虽然英文不太好,但知道亚瑟在夸奖自己,脸上笑开了花。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卡洛斯吓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急忙往房间里面躲。亚瑟则让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到房里去,外面有他在不用担心。 “咚咚咚”,一阵粗暴急促的敲门声,亚瑟示意弗洛去开门。 弗洛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三个大汉就推开门闯了进来,把弗洛给撞到了一边。三人中有两个穿着白色、绿色的T恤,身材健壮。跟在两人身后的是个略矮的中年人,花白的卷发,穿一件卡其色的短袖衬衣,他就是这块片区墨西哥帮派的角头,巴蒙德。 巴蒙德相貌普通,好像一个街边的墨西哥大叔,但他在杰克逊高地颇有名望。各种黑道偏门生意他都有沾手,同时特别注意对墨西哥同胞的保护,这点和意大利人很像,这也是他能做大的原因之一。一旦治下的商家、保护人受到侵害,巴蒙德总是亲自出马解决问题,体现他对保护人的重视。 当然,巴蒙德也不是真的就那么仗义,很多时候也是柿子挑软的捏。进门后他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亚瑟,高大强壮,一副意大利人的面孔。而且听咖啡店老板说,他身上有枪,巴蒙德怀疑会不会是意大利黑手党的人。如果是的话,他还真要小心一些,他在生意上和意大利黑手党是有合作的,意大利人的手一向伸得很长。 “朋友,听说你在咖啡馆打了人,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好评一评理。”巴蒙德向亚瑟发话,他在杰克逊高地一向以“讲理”而著称,他是个谨慎的人。墨西哥帮派向来以狠辣而著称,巴蒙德却是个异类,他靠脑子,讲规矩,颇有大佬风范。 亚瑟从沙发上起身,两个保镖立刻戒备起来,其中一个把手摸向腰后,一旦亚瑟有异动就要掏枪。而亚瑟并不害怕,他缓步走到跟前,两个保镖拦住了他,巴蒙德示意两人让开,他看到亚瑟的样貌,心头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两人让开后,亚瑟上前,给了巴蒙德一个拥抱,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接着行亲吻脸颊的礼仪,把巴蒙德弄得一脸懵逼。行完礼,亚瑟左手五指并拢,往自己的胸口指了指,道:“巴蒙德叔叔,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亚瑟,亚瑟-卢西亚诺。” 巴蒙德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下亚瑟,很快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笑容,道:“哦,是你,你是卢瑟的儿子?卢瑟-卢西亚诺的儿子!” 其实,亚瑟在55号咖啡店听到那个老板提“巴蒙德”这个名字时,脑海中已经想起父亲曾经的一个墨西哥朋友也叫巴蒙德。这个巴蒙德参加了卢瑟的葬礼,在一群意大利人中,他黝黑的皮肤特别显眼。后来母子两人也受过巴蒙德的接济,不过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 亚瑟在赌这个来找麻烦的巴蒙德就是自己父亲的朋友,在他刚刚推门进来的时候,亚瑟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确是那个巴蒙德。他胖了,老了,头发白了,但亚瑟的记性很好,从小到大很多事都印刻在脑海里。刚穿越过来时候亚瑟就很奇怪,这具身体真的就像摄影机一般,把经历的一切都录在了记忆中。 巴蒙德和亚瑟又拥抱了一次,弗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而房间里的卡洛斯探出头来,发现亚瑟竟然认识巴蒙德,改变了自己要跳窗逃跑的计划。 “你长得这么高大英俊了,我刚刚就觉得你很眼熟,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真像!” 巴蒙德当年受过卢瑟的恩惠,20年前他偷渡到纽约,在一家墨西哥餐厅打工。为了多赚点钱,他一边打工一边偷偷做毒品贩卖的勾当,做底层销货的小马仔。结果有次被抓,被关进了警察局,正好和卢瑟关在一起。性格豪爽的卢瑟竟和他成了朋友,连带巴蒙德一起保释了出来。接着巴蒙德就跟在卢瑟后面吃点汤汤水水,成了卢西亚诺家族在杰克逊高地地区的毒品分销商。 卢瑟意外身亡后,托尼上台,巴蒙德和卢西亚诺家族的合作就断掉了。为了生存,巴蒙德不得不转投甘多菲尔家族,并且在甘多菲尔家族的合作中,逐渐成长,成为了杰克逊高地地区最有势力的帮派之一。 两人在客厅坐下叙了叙旧,因为卢瑟去世时亚瑟还小,卢瑟对巴蒙德虽有提携之恩,毕竟也过去十多年了,所以要说有多深的情谊,那是没有的。但亚瑟身上有巴蒙德很感兴趣的事,最近道上关于卢西亚诺家族的传闻很多,加上阿布拉莫被刺杀,纽约黑道暗流汹涌。每到这种时候,各方都会小心翼翼,希望在乱局中既能保存自己,又能消灭敌人,壮大势力。 “听说你们家族内部最近有一些变动,托尼失踪了?蒙托洛成了新的老大?”巴蒙德问出了自己很关心的问题。虽然意大利黑手党的势力已大不如前,但在纽约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他们依旧掌握了不少资源,尤其是政界、警界的一些资源,是下面一些小帮派接触不到的。 亚瑟摇头,他先示意弗洛到房间里去陪孩子,接着侧身凑近巴蒙德,道:“托尼已经死了,根据消息,是甘多菲尔家族的人干的。他们有一统纽约的意向,已经向好几个家族的人下手了,包括新泽西的阿布拉莫。” 巴蒙德听了亚瑟的说法,脸上有些疑惑,五大家族虽然互相明争暗斗,但总的来说是相安无事,各做各的生意。除非有利益冲突,会爆发“战争”,但也不会想着要消灭掉某一家。毕竟唇亡齿寒,当年五大家族成立,就是为了能长久的共存下去。 不过巴蒙德常年和甘多菲尔家族合作,知道甘多菲尔家族的老大,杰奇-甘多菲尔是个野心勃勃,同时心狠手辣的人。他一直希望能复兴意大利帮派,回到黄金时代的辉煌当中。说一统纽约可能夸张了,但出手打击其他家族,分食其他家族利益的事,杰奇一直在做。 “你现在为家族做事了吗?”巴蒙德问亚瑟,这次遇到亚瑟让他心里有了一点想法,所谓狡兔三窟,巴蒙德觉得不能只抱在甘多菲尔家族一根大腿上。 可亚瑟却摇头,道:“我没有为家族做事,我只是个厨师,因为我的血统不纯正,是没办法入会的。” 亚瑟虽是卢瑟的儿子,但想要进入意大利黑手党的内圈,真正成为家族人士,血统必须纯正。什么爱尔兰人、犹太人,都是没有资格进入核心圈的,包括罗素,也只是托尼的保镖,不是角头。 亚瑟有一半的华人血统,想进核心圈理论上完全不可能,只能说当年卢瑟和他母亲是真爱。 巴蒙德脸上微微露出一些失望,亚瑟察觉到,马上补充道:“但蒙托洛是我父亲当年的好兄弟,他对我一直很照应,我在他那里能说的上话。你也认识蒙托洛吧?” 巴蒙德点点头,他记得蒙托洛,那个矮壮的家伙,当时从警察局里把两人保释出来的,就是蒙托洛。见亚瑟能说上话,巴蒙德也不藏着掖着,道:“希望有机会能见见他,当年是他把我从警局里保释出来的,我要谢谢他。” 这当然只是一个托辞,巴蒙德想见蒙托洛,主要还是想重新和卢西亚诺家族搭上关系,把鸡蛋多放几个篮子。这几年,甘多菲尔家族在毒品交易中的“抽税”越来越高,让巴蒙德的油水大大受损,巴蒙德已经有了异心。 “前几天,我的两个手下,带着一包货,在路过皇后桥加油站的时候,遇到警察拦截,他们把货扔在了路边草丛里。后来就不见了,不知道被哪个小杂种给捡去了…他要敢把货卖出去,被我发现,一定要让尝尝子弹的滋味,害我损失了一大笔钱…就算货没了,甘多菲尔还是要从这里抽一大笔钱!” 真是巧,原来特鲁捡到的那包货,是巴蒙德的手下弄丢的。 亚瑟从巴蒙德的话里,嗅到了一丝机会,给甘多菲尔家族以打击的机会。 亚瑟靠近巴蒙德,握住了巴蒙德的手,道:“巴蒙德叔叔,如果甘多菲尔家族抽走的部分太多,以您和卢西亚诺家族的交情,蒙托洛可以给你一个非常非常优惠的价格。” 巴蒙德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听亚瑟这么一说,微微有些心动。但他并不认为亚瑟在家族中有话语权,所以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道:“能有多优惠?” “也许,不仅不收,还能补你一些钱。” ------------ 第二十七章 序幕 对于亚瑟的话,巴蒙德摇着头,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的确,哪有帮派不抽水,反而还补贴的?巴蒙德认为这是亚瑟拉拢自己开的玩笑,意思就是只要你愿意和卢西亚诺家族合作,哪怕倒贴你一些钱也是愿意的。只不过玩笑就是玩笑,真正合作的时候,最多少抽一点水,把价格压低一点,给巴蒙德更多的利润空间。 巴蒙德可不认为卢西亚诺家族是做慈善的。 卢西亚诺家族的确不是做慈善的,但亚瑟的思维和任何一个老大都不一样。他来自21世纪,见识过很多商业手段。像这种通过补贴来侵占市场份额,等到完成市场大部分垄断,再割韭菜的经营策略,在数十年后他实在见的太多了。 亚瑟觉得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利用价格战逐步击垮甘多菲尔家族在纽约的毒品生意,影响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 当然,毒品市场并不是合法的市场经营,价格战一定会引发暴力冲突,届时,准备充分的阿布拉莫就可以和卢西亚诺家族联合起来,步步为营,从毒品市场这一点开始,发动对甘多菲尔家族的全面战争,将这个最大的对手铲除掉。 和巴蒙德的这次谈话,不过是战争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巴蒙德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中。他只是将亚瑟当做一个备选方案,乐透彩,刮一刮看看能不能中奖。中奖当然最好,不中奖对他来说亦没有什么损失。 至于他在55号咖啡店揍老板一顿的事,当然一笔勾销。亚瑟让卡洛斯和弗洛出来,希望巴蒙德以后能照应一下两人。其中卡洛斯算是巴蒙德帮派某个手下的跑腿小弟,帮着干干杂活,跑个腿送个信,偶尔也做运送毒品的勾当。 巴蒙德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道:“遇上亚瑟,是你们家的幸运,以后好好做事,不要那么胆小怕事。” 卡洛斯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望向亚瑟的眼光多了几分崇敬。他生性胆小,跟着帮派也是因为好吃懒做混口饭吃,能少受点欺负顺便欺负欺负别人。让他做杀人越货的事他可没有那个胆子,对于巴蒙德的关照他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干脆不说话。 巴蒙德并没有真把卡洛斯一家放在眼里,卖了亚瑟一个人情,带着两个保镖离开了。 弗洛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从房间里出来,抓住亚瑟的手表示万分的感谢。这些贫民窟的移民们除了要面对生活的压力,还要遭受恶势力侵袭的威胁,生存环境恶劣。但就算如此,他们还是要离开故土来到美国来到纽约,除了部分上当受骗的,移民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家乡更加穷困,生存环境更加恶劣。 “我们农村很多人家都破产了,玉米价格一直在跌,我们种的越多,价格跌的越厉害,亏损的就越厉害。因为美国人的玉米都进来了,到处都是玉米,厂商们把收购价格压的很低很低……” 弗洛的母亲谈到为什么离开墨西哥来到美国的原因。本来女儿在美国工作,老人在农村还是可以过活的,结果1994年《北美贸易协议》生效,美国农产品开始倾销到墨西哥,导致玉米价格暴跌,大量农民破产。他们要么进城务工,要么翻越美墨边境到美国讨口饭吃,要么就改种其它经济作物。 而所谓的其它作物,就是大麻。 从1994年这一年起,墨西哥的毒品问题将越来越严重,直至完全无法遏制。 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贫穷。 对这段历史亚瑟是有所了解的,他深切的同情墨西哥人民,离上帝太远,离美国太近。亚瑟所能做的也就是帮一帮这家可怜的墨西哥人了。他今天过来明明是为了威胁弗洛的,到头来成了弗洛一家敬重万分的人。 临别时,弗洛和母亲都以天主教中郑重的屈膝礼送别亚瑟,以示对他的尊重。卡洛斯下楼送亚瑟离开这片街区,母亲嘱咐他,“不要让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冲撞到我们尊贵的客人。”卡洛斯连连点头,一路上都对亚瑟毕恭毕敬。 亚瑟明白,当朋友对你施以尊敬时,你也要对他们施以恩泽。 卡洛斯把亚瑟护送到55号咖啡店门口取摩托车,亚瑟透过咖啡店的玻璃门朝里望去,见到咖啡店的老板正朝外面探头看过来,眼神一触碰到亚瑟,立刻躲进了柜台里面。 亚瑟眼珠子转了转,带着卡洛斯一起进了咖啡店,“叮铃”一声推开门,老板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明明已经打电话给巴蒙德,让巴蒙德去教训这个家伙了,结果亚瑟毫发无损的出现了。老板生怕亚瑟把自己的店砸了,只能哆嗦着从柜台出来,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道:“抱歉…很抱歉,您要喝什么,还是要钱?还是,哦,那个谁,啊……” 老板脸上包着纱布,一说话牵扯到伤口就很疼,龇牙咧嘴的看起来特别可笑。 看到这个老板,亚瑟不禁想起施密特,在纽约街区开店,面对各种黑的白的势力,经营者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有时他们的一些表现看起来既可笑又可怜。亚瑟没有为难他,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卡洛斯介绍给了他,“我让你少了一个女招待,就还你一个男招待,可以让他干更多更重的活。” 卡洛斯一脸茫然,怎么好好的让我在咖啡馆打工了?亚瑟拉过卡洛斯,低声道:“就算你在街头混,也要有一份工作,补贴一下家用,最起码不向你姐姐要钱。还有,在咖啡馆里你能得到不少的消息,机灵着点,小子。” 说完,亚瑟拍了拍卡洛斯的脸,卡洛斯连连点头,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说不定还要小一些的家伙,说话做事仿佛有一种魔力般能让人钦服。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于是卡洛斯留在了55号咖啡馆做一份兼职,同时成为了亚瑟在杰克逊高地的耳目。 本来今天到杰克逊高地来,只是为了见见弗洛的家人,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亚瑟出了咖啡馆,跨上摩托车,心里琢磨着,阿布拉莫说过,甘多菲尔家族的经济支柱是毒品和赌博这两条腿,他争取用两个月的时间,先把毒品这条腿给打瘸! 伴随着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亚瑟离开了杰克逊高地,他要回圣詹姆斯大教堂看看。 …… 重新回到圣詹姆斯大教堂前已经是下午五点,临近黄昏时分,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十字架的下方。教堂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十字架的影子一样变得修长,有几只渡鸦停留在教堂的圆顶上,天边红色的晚霞映照着教堂绿色的钟楼和红色的墙体,感觉有一片阴影笼罩在教堂之上,显得幽沉肃穆。 圣詹姆斯大教堂算不上什么特别巨大宏伟的建筑,和著名的科隆大教堂、巴黎圣母院、圣母大教堂相比,圣詹姆斯无论体积、面积还是装饰华丽度上都逊了不止一筹。但在晚霞色彩的渲染下,它依旧显出了几分壮丽的美感。 亚瑟把摩托车停在早上来时停着的位置,一根挂了梵蒂冈旗帜的旗杆下面。教堂的大门已经紧闭,开放时间过去了,亚瑟绕着整座大教堂走了一圈,并没有再看到那个形容枯槁的老神父。他从正门,绕回到了正门,抬头仰望教堂的圆顶。 这圆顶并不大,小小的,这是带有巴洛克风格的天主教堂,但在总体设计上又偏向新教的简约,红绿两色的搭配,非常具有美国风味。那几只渡鸦已经飞走了,太阳还在往下沉,已经从十字架下落到了教堂的平顶面上。 亚瑟正准备离开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洪亮的钟声,亚瑟看了看手表,并不是整点。这时,教堂正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张枯槁的面庞出现在门缝后的阴影中——正是亚瑟在上午时见到的那个老神父。 他身披黑色的袍子,那对无神的双目向外张望,亚瑟觉得他在看着自己,又觉得他没有看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这双眼睛究竟能不能看见。亚瑟还是走上前去,靠近这位老神父时才发觉,老神父的眼睛是一片白色,没有眼珠,是个瞎子。 亚瑟和一个瞎子对视了一会儿,道:“我能进去吗?” 老神父的声音苍老的仿佛来自上个世纪,回道:“当然,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做什么?” 老神父没有回答,而是拉开了大门,迎接亚瑟进来。 ------------ 第二十八章 马 门后黑黢黢的一片,老神父的身影一下子融入了门后的黑暗中。 亚瑟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步踏进了门内,仿佛进入一片深海,竟没有一丝光。亚瑟走进这无边的黑暗中,心中却没有丝毫恐惧。来到这个时空后,对任何奇怪的事他都见怪不怪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清脆的脚步声回荡,他的确身处一个空旷的空间内。 可光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光线?难道教堂的大花玻璃窗都被蒙住了?这里也太黑了。 亚瑟心中想着,觉得这里要有光。 这个念头一动,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盏烛火,在黑暗中划开了一道口子。橘色的光团向外驱赶着黑暗,光团朝着亚瑟靠近,原来是那个形容枯槁的老神父点了一盏蜡烛。他是个瞎子,蜡烛当然是为了亚瑟而点。他摸着椅子朝这边一路走来,亚瑟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被照亮的地方,觉得似乎有些异样。 老神父走到亚瑟跟前,苍老的声音又在亚瑟的耳边回荡,“跟我来,跟我来。” 亚瑟一时分不清这声音是从老神父的嘴中传来,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传来。老神父已秉烛转身,朝着前方缓步走去。他穿的应该是软底的鞋子,走在教堂的地砖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亚瑟跟在老神父的后面,脚下踩出“哒哒”的声音。 亚瑟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前方如豆的灯火,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上方教堂的穹顶和周围的椅子,总觉得和上午来时不太一样。此时,老神父停下了脚步,他举起手中的烛火向上,亚瑟抬眼望着烛火照亮的地方,是教堂的一面玻璃花窗。 玻璃花窗上画着一匹白色的马,马上坐着一个搭弓射箭的人,他的脑袋上戴着金色的冠冕,手中的弓箭指向远方。白马的脚下匍匐着赤裸的男人女人们,他们在向这位骑马射箭的骑士叩拜。这画的画功精细,马匹、人物栩栩如生,仿佛是真人一般。 亚瑟看得不禁入神,心中却想,上午在圣詹姆斯大教堂看到的玻璃花窗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 看完这一扇,老神父往旁边走了走,来到第二面玻璃花窗前,同样举起烛火向上。这面花窗上画着的也是一匹马,这是一匹红色的马。和白马的俊逸相比,红马更加高大雄伟,马背上坐着一个身材健壮,赤裸上身的大汉,手中举着一把大剑,须发如马鬃一般。在红马的脚下是一具具形状各异的尸体,他们身上要么插着刀剑,要么缺胳膊少腿,显然死于战争。 这面窗花向外散发着暴力血腥之气,让人不敢多看,亚瑟瞄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第二面看完,老神父带着亚瑟继续往旁边走,来到第三面玻璃花窗前,这一面依旧画着一匹马,黑色的马。和前面两匹丰神俊朗的马相比,这匹黑马却瘦骨嶙峋,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坐在马背上的是一个垂垂老矣,弯腰驼背的老者,仿佛随时要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在黑马的脚下同样是一具具尸体,不过这些尸体都瘦骨嶙峋,明显是被饿死的。 这面花窗透着一股悲惨之色,越看越让人心怀悲戚,亚瑟竟感觉要流下泪来。 此时,老神父收回了烛火,领着亚瑟来到了第四面玻璃花窗前,当灯火照亮第四面窗时,一股森寒之气扑面而来。亚瑟看到,第四面窗花上画了一匹骷髅马。灰色的马骨森然可怖,在它脚下是一片白骨,形如地狱。而骷髅马上坐着的,却是一个身材矮小,身着红袍遮住面孔的小个子。从身形来看似乎是一个孩童,手里却举着一把比身体还要巨大的镰刀。 镰刀的刀锋上滴下鲜红的血液,和那身红袍成为唯一鲜艳的色彩,在灰蒙蒙的画面上显得尤为刺眼。 亚瑟盯着这红袍的小个子,觉得有些眼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时,老神父转过身来,用那没有眼珠只剩一片灰白的眼睛望着亚瑟,他缓步走到亚瑟跟前,拉过亚瑟的手,把一样东西塞给了他。亚瑟接过一看,竟然是四张扑克牌! “你是谁?这些扑克牌到底是哪儿来的?”亚瑟赶忙问道。 老神父却没有回答,他退了回去,退回到玻璃花窗前,嘴里嚅嗫着,沉沉地低语,他的声音又回荡在亚瑟的耳旁: “…你为推罗王作起哀歌…我将你安置在神的圣山上,你在发光如火的宝石中间往来…遮掩约柜的基路伯,我已将你从发光如火的宝石中除灭…故此,我使火从你中间发出,烧灭你,使你在所有观看的人眼前变为地上的炉灰。” 老神父念了很长的一通,亚瑟只感觉声音在耳边来回荡漾,不知从哪里发出。当老神父念完最后一句时,他手中的烛火落在了地上,火焰向两侧窜开,大火瞬间熊熊燃起,将四面玻璃花窗照亮!火焰来的如此凶猛,亚瑟被热浪逼得连连后退,突如其来的火焰,把他的头发和眉毛燎掉了一点,而老神父已经被烈火所吞没。 火焰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亚瑟这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圣詹姆斯大教堂,里面的装饰截然不同,怪不得刚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里到底是哪儿?管不了那么多了,火已经烧了过来,亚瑟照着门外奔去,火焰已经把凳子、墙壁、华盖通通点燃。 亚瑟感受到背后的热浪,加快了速度,一下子从大门冲了出来!冲出来以后他回头一看,发现整个教堂都燃烧了起来,而这座果然不是圣詹姆斯大教堂,圣詹姆斯大教堂的钟楼是圆顶的,而这座却是尖顶教堂。哥特式的尖顶直冲云霄,浓烟滚滚,火焰从下方一路向上蹿升,一直烧到尖顶的十字架,整座教堂被火焰所吞噬。 亚瑟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教堂和熊熊烈火,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眼皮子忍不住往下耷拉,觉得要晕死过去。 “咚~咚~咚~” 这时,几声洪亮的钟声响起,亚瑟猛然清醒过来,眼睛睁开,才发现自己还站在教堂门口。看了看手表,六点,太阳已经下山了,教堂的钟楼敲了六下。再抬头望望圣詹姆斯大教堂,它安然无恙的矗立在面前,红色的砖墙,绿色的钟楼,在夕阳的映照下古拙优美。几只渡鸦飞来,停在了教堂圆顶的十字架上,嘎嘎地叫了两声。 是梦吗?亚瑟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幻还是现实…他回到自己的摩托车上,回忆着刚刚的情景,思索着。他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摩托车的后视镜照了照自己,便知道这不是梦。镜子里,他看到自己的头发和眉毛,被火焰给烧燎掉了一些,发梢卷曲了起来,眉头少了一小块。 他连忙掏了掏上衣的口袋,果然摸到了四张牌。 一张方片3,一张梅花4,一张红桃6,一张黑桃J。 …… 晚上,新泽西,阿布拉莫一家结束了基督受难日的活动往家赶,位于新泽西西北博根郡里奇伍德的一栋豪华别墅里。这里和长岛的纳苏郡一样,是纽约大都会地区的富人区,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因为价格相对长岛更加便宜,所以很多纽约的非富豪金领阶层居住在这里,被称为“纽约的卧室”。 阿布拉莫一家上午参加了拜苦路的活动,中午在圣彼得大教堂吃了圣餐,晚饭一大家子在曼哈顿昂贵的高级餐厅“尼诺的贝里斯莫里”吃了阿尔巴白松露和鱼子酱,一顿花掉了上万美元。但阿布拉莫一点都不心疼,他今天很开心,心情舒畅,开车回去的路上都在哼着小调,是Andy Williams的Raindrops keep falling on my head (雨滴不断落在我头上)。 坐在后座的女儿宝拉显然有点意见,道:“爸爸,你能换一个调子吗?你都哼了一路了,而且没有一个音是准的。” 阿布拉莫乐得哈哈大笑,坐在副驾驶的妻子康妮转过头去,语气严肃地对女儿道:“宝拉,不要对你爸爸不礼貌,你没看出来他今天很开心吗?他平时都不会唱歌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哼些什么……” 听妻子这么说,阿布拉莫反而哼得更大声了,车子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但康妮注意到,坐在后座的儿子安吉洛板着面孔不是很高兴。等阿布拉莫把车开到家中,停好车后,康妮朝阿布拉莫试了个眼色,指了指下车的儿子。 阿布拉莫领会了妻子的意思,点点头,下车后朝儿子安吉洛招了招手,让他过来,搂着他的肩膀道:“嘿儿子,你有什么心事吗?从吃圣餐开始你就满脸的不高兴,如果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应该说出来,而不是板着脸让你母亲担心,知道吗?” 安吉洛斜了一眼父亲,抿着嘴没有说话。他和父亲不太一样,卢卡-阿布拉莫身材高大魁梧,一头银灰色的头发,面目冷峻,一看就是做老大的料。安吉洛却更多遗传了母亲,有些矮小,鼻子有些雀斑,一头栗色的卷发,和父亲最像的就是那双眼睛,狼一样的眼睛。 “安吉洛,到底怎么了?晚上的松露和鱼子酱不和你的胃口吗?你知道有多少孩子一个月吃饭都花不了这么多钱?”阿布拉莫是个急脾气,好言好语撑不过三句,儿子一旦不回应他就着急上火,提高声调,“我供你上最好的大学,给你吃给你穿,都是最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安吉洛撇了撇嘴,他早就习惯了父亲的脾气,好像天上的云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雨,又不知什么时候会放晴。作为儿子,很多时候安吉洛都看不透自己的父亲。或者世上的儿子都是这样,不到一定的年龄,都无法理解父亲。 “爸…”安吉洛终于开口,两人站在院子的游泳池旁,月光映照在幽蓝色的池水中,一阵风吹过,月亮被吹的起了褶皱,“我…我听说你是黑手党,今天在拜苦路的时候,你是不是和帮派的人在接头?那个黑头发的人。” 安吉洛的话让阿布拉莫火气全消,他的面色马上变得尴尬起来,舔了舔嘴唇,搂着儿子的肩头晃了晃,道:“安吉洛,明天我亲自送你回学校,我在纽约待一天,晚上我们去麦迪逊看比赛,怎么样?” “爸爸~”安吉洛拖长声调,他知道老爹又在转移话题。 “尼克斯,对阵迈阿密热火,我马上就打电话去订票,OK?” ------------ 第二十九章 晋升 阿布拉莫看着安吉洛进门上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差不多从他们这一代起,父辈开始对子女隐瞒自己的帮派身份。他们这一辈很多都是子承父业,从小知道父亲从事帮派活动,早早参与到帮派事务中好继承家业。阿布拉莫是承蒙费城岳父的帮助,在新泽西地区以垃圾回收和承包道路工程起家,靠着凶悍的手段和狡诈的策略,在新泽西地区打开了一片天地。 他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逐步跻身中上流,拥有众多产业,在“纽约的卧室”住上了带游泳池的别墅。儿子安吉洛不用像他那样早早辍学去海上做水手挣生活,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上新泽西地区最好的学校。在家里从来都不用做家务,没吃过任何苦头,爱好是篮球、橄榄球,高中谈过两次恋爱,在家里的车库结束了处男生涯——这些作为父亲阿布拉莫都知道。 他希望安吉洛未来能做一个普通人,可以做公司职员、股票分析师、会计,或者开一间汽车专卖店。最早他想安吉洛能成为医生或者律师,可惜阿布拉莫和康妮都不是读书的料子,儿子自然也不够聪明。不过能上大学已经不错了,读的是传媒专业,他说自己未来想做一个编剧。 编剧?编什么?把家族的故事编进去拍成电视剧吗? 阿布拉莫进到客厅里脱掉了上衣,换上睡衣,康妮给他递来一大杯鲜榨的番茄汁。阿布拉莫每天晚上都要喝一大杯,家庭医生说这对血管血脂有好处。一口气喝完,阿布拉莫抹了抹嘴,脸上还是有些愁容。 康妮看着丈夫,抚摸着他的脸庞,道:“最近你好像总是很操心,有什么心事应该和我说说。” 康妮总是很温柔,但阿布拉莫却从来不把心事告诉妻子,他坚信任何一个把心事全告诉妻子的男人都是傻瓜。 “工作上的一些事,还有安吉洛…我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因为我没收了他的汽车钥匙,不许他自己开车去上学。我明天会送他,晚上带他去花园看比赛。” “让他开车还是太早了些,他拿到驾照没多久,总想着开车出去乱跑,你那么做是对的。哦,还有,妈妈最近怎么样了,她有段时间没来了……” 康妮突然提到了自己的婆婆,阿布拉莫的母亲,这让阿布拉莫一阵烦躁。他甩了甩手,表示不想谈这个话题,把喝完番茄汁的杯子扔到水池里,就上楼休息去了。 睡觉的时间,阿布拉莫和康妮躺在了床上,他们躺在一起睡了快20年了,早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情,夫妻生活一年才一次。每次睡前,他们都会聊一聊天,算是例行公事。20多岁时他们常抱在一起聊明天吃什么,周末去哪里玩;30多岁时他们并排靠坐在床上,聊聊儿子的学习、生活,有时候会发生争吵;快四十岁了,聊天的话题更加多变,更像是朋友之间闲聊,手里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康妮在往脸上抹昂贵的护脸霜,虽然阿布拉莫已经很久没有欣赏她的容颜,她还是要自己欣赏自己。阿布拉莫手里拿着遥控器在不停的换台,一个频道接着一个频道,他并不想看电视,他脑子里在想着明天的工作安排,还有点想念薇拉。 电视正好换到泽西电视台的一个晚间谈话节目,话题是纽约地区的帮派问题,节目邀请到了曾经做过帮派成员,后来当了污点证人的泽维尔-亨利。阿布拉莫这才放下遥控器,收回杂乱的心思看看亨利要说些什么。 “纽约地区的犯罪事业一直在衰退,特别是意大利帮派,年轻人都不愿意加入帮派组织,包括那些大佬的子女。他们都被送去大学,去做医生、律师、金融交易员,成为中产阶级。我们那一代不同,我们都不愿意上学,只想着去街头混,我13岁就辍学去出租车行当跑腿了…但黑色的部分不会消失,墨西哥人、黑人,还有亚洲人会抢占地盘,意大利人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了……” 亨利比阿布拉莫还要大一辈,活跃在60、70年代,但因为是犹太人,所以始终没有进入帮派的核心圈。在80年走投无路之后选择投诚FBI,成为了污点证人,指证了一批黑帮头目。其中就包括阿布拉莫的岳父,现在他岳父还被关在费城的监狱里,剩下127年的刑期要服。 “这个狗娘养的,还敢在电视上招摇。”阿布拉莫看到泽维尔-亨利那副侃侃而的样子,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老家伙被FBI保护了十多年,这两年没有了收入来源,就跑出来参加一些电视节目,还出书、签售。因为早年那些黑老大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已经没有人想去动他。亨利虽然害自己的岳父进了监狱,但对阿布拉莫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继承了新泽西州南部的一小部分产业,并且再也不用看自己老岳父的脸色行事。 当然,在康妮面前,他还是要表现得很痛恨亨利的样子。 康妮瞥了电视几眼,没有什么反应,她涂完脸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回来后让阿布拉莫换台,“换台吧,现在人们都把帮派当做一种猎奇和娱乐事件去看待,电视、电影、畅销书都在说这些,弄得我们好像是什么现代社会的盗匪魔窟一般,我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我们的孩子以后也不会从事这些工作,上一辈人都是迫不得已,要生活。别再看这些,我猜孩子们总有一天会发现的,我劝你还是抓紧时间,脱离出去,你一直在提这个,不是吗?” 对每一个做到一定地位的黑道成员来说,洗白都是必经的一步,也是最难走的一步。除了少部分天生暴力狂、犯罪成瘾者,没有人愿意一直在泥里打滚。特别像阿布拉莫这些有家有口的,谁都不想有一天走在路上被人一枪打死,然后遗体被放在医院的太平间供家人认领。或者某一天被FBI抓捕起诉,在监狱里被关到死。 阿布拉莫搂了搂妻子的肩膀,想顺势在她额头上吻一下,发现她满脸都是白色的护脸霜,心头不禁一阵嫌恶,把脖子缩了回来。夫妻在一起时间久了,几乎每天都会厌恶对方好几次,但内心阿布拉莫依旧希望和康妮白头到老。 “我知道,这件事一直在推进,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会帮助我的。”阿布拉莫安慰道。这两年他的确在推进洗白的事,和甘多菲尔的合作便源于此,他希望借用甘多菲尔家族的海外基金力量。出于诚意,他在甘多菲尔家族的支持下和另外三个家族开战,没想到最后还是成为了弃子。 直到遇到了亚瑟,一切都有了变化,一切都变了。 …… 与此同时,在曼哈顿小意大利区,亚瑟的公寓里,亚瑟和吉娜刚做完运动。 亚瑟胸口沾满了汗水,一半是他的,一半是吉娜的。他仰倒在狭小的床铺上,闭上眼,深深舒了口气。 “年轻真好啊。”亚瑟内心由衷地感慨。 青春的活力、丰满、热情,在两人身上都得到充分的体现。吉娜凑上来给了亚瑟一个缠绵的吻,起身去卫生间冲澡。亚瑟回味着刚刚激情,爬起坐靠在床背上,从床头柜摸了一根烟和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舒舒服服的抽了一口。 从圣詹姆斯大教堂离开后,亚瑟就直接去了卡洛高中接吉娜放学,回家后两人吃了晚饭就开始腻在一起,一直腻到晚上睡觉。作为过来人,亚瑟知道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头,但正因为如此,重活一次的他才要好好享受。 烟抽到一半,亚瑟被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所吸引,掐灭了烟头从床上下来,钻到卫生间要和吉娜一起洗。被偷袭的吉娜传来一阵尖叫,接着两人又腻在一起,在浴室开辟了第三战场,又交战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一直到折腾到深夜,吉娜终于躺在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还砸吧着嘴。亚瑟关掉台灯,窗外依旧有亮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来,照在吉娜柔美可爱的脸庞上。一小段时间的相处,亚瑟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单纯可爱,散发着青春魅力的小姑娘。果然男人都是专一的,不管什么年龄,都喜欢20岁左右青春美丽的小姑娘。 当然,吉娜最吸引亚瑟的还是她身上那种“真”,或许每个人曾经都有过,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丢掉了。 等到吉娜熟睡,亚瑟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穿上裤子,把他的意大利炮收好。来到客厅的电视机柜前,那台电视已经被亚瑟在二手市场给卖掉了…他告诉吉娜以后会给她买一台更好的,更新的。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放着一个小保险柜。 亚瑟打开灯,打开柜子,转了几圈保险盘,把保险柜打开。里面有少量的现金,两块金表,几颗子弹,以及八张扑克牌。亚瑟一回来就把那四张牌放进了保险柜里,还没来得及细看。 方片3,梅花4,红桃6,黑桃J,又浮现了4首诗,分别对应了4个人。 诗句依旧是晦涩难懂,看的亚瑟脑袋疼,一点线索都没有。不过他确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他们的,一定。 这时,亚瑟注意到,原来的那四张牌,有一张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是那张属于自己的红桃2,上面的字过去不太一样了,上面写着: “姓名:亚瑟-卢西亚诺,职业:持斧者,序列:8,代号:束棒。批言: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却用它寻找光明。” ------------ 第三十章 钱不是目的 早上起来,亚瑟吃完早饭准备送吉娜去上学,吉娜却说今天不用他送。 “我不去学校,今天是参观日,上午参观博物馆,下午去公共图书馆。” 吉娜一边吃着亚瑟煎的鸡蛋,一边用欢快的语调说道。美国高中各种课外活动相当多,体育比赛、志愿服务以及各类参观,今天就是他们的参观日。亚瑟想这样也好,我上班终于可以不用迟到了。 “你下午过来接我,我们在公共图书馆见怎么样?我的朋友想见见你。” 出门前,吉娜提议亚瑟去公共图书馆见面。参观活动大概三点多就会结束,吉娜的几个朋友知道她有一个意大利裔,长得像基努里维斯的英俊男友,都想见一见。吉娜虽然有些担心亚瑟会被那几个家伙盯上,但女孩的虚荣心还是让她答应下来,哪个小姑娘有个帅气的男友,不想向闺蜜们炫耀一下呢。 亚瑟答应下来,吉娜开心地在亚瑟脸上吻了一口,便出门坐地铁去布鲁克林的博物馆参加活动了。 吃过早餐,亚瑟在衣柜前给自己挑今天穿的衣服,却发现没一件像样的。手上的牌已经八张了,但钱包里的美刀都没有八张,穷光蛋一个。亚瑟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负责吉娜的饮食起居,还有摩托车的油钱。小姑娘生活上已经很节俭了,衣服总是穿的不多,也没有什么化妆品。 来到美国这段时间,亚瑟开过枪,杀过人,还做了几个人的教父,他娘的就是没给自己搞点钱。 想想还真是有点失败。 但亚瑟也知道,钱并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是要让自己最不喜欢钱。 亚瑟挑了一件已经破了几个洞的牛仔外套,穿在身上有些小了,对着镜子照了照,还是相当帅。果然,一个男人帅不帅主要是看脸,而不是看衣服。长得像基努里维斯,披块抹布都会觉得帅。你要长得像赵四,穿什么都像跳二人转的。 出了门,亚瑟在楼道里遇上了邻居的胖大叔塞西。塞西看到亚瑟穿着有破洞的牛仔衣,油光光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道:“哦可怜的亚瑟,要不要从我那里拾几件衣服给你穿?反正是之前没有卖出去的,你要想要的话,可以到我那里去拿。” 塞西大叔在小意大利区做摆摊的小买卖,卖一些衣服、帽子、饰品等小商品。别以为美国人就没有路边摊,在小意大利路边的摊子随处可见,吃的、用的、玩的,什么都有。 亚瑟穿越过来的那天晚上,回到家门口冲着他吼的就是塞西大叔。塞西一直看亚瑟不太顺眼,是因为他有一个刚上中学的女儿。塞西见到亚瑟领着个高中女生同居,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总觉得亚瑟作为邻居有可能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塞西就莫名其妙的讨厌起他来。 面对塞西的无礼,亚瑟冷哼了一声,“就你摊位上那些假冒伪劣的商品,送给我我也是不要的,意大利生产……什么时候有中国生产,我再考虑去你那儿拿几件。哦对了,我觉得,塞西大叔你应该多操心操心你女儿的学习,而不是我的衣服,您说对不对?” 听到亚瑟提到女儿,塞西立刻火冒三丈,在楼道里堵住亚瑟,指着他鼻子道:“我警告你小东西,你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你已经和一个高中生同居了,如果我是那女孩儿的父母我会找上门来,把猎枪塞进你嘴里,让你离我女儿远一点!” 亚瑟在这一片的名声的确不太好,因为女朋友换的太多了。母亲陈文静去世后,他就经常带着不同年龄、不同肤色的女友回家。塞西是意大利裔,意大利人很注重家庭和女子贞洁,在塞西看来亚瑟就是个下流胚子,他的宝贝女儿绝不能被这种下流胚子盯上。 最近这几天,隔壁亚瑟家晚上总是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塞西女儿的房间和亚瑟的房间就隔着一堵墙,小姑娘连着好几天晚上都睡不好觉。塞西看着女儿有些憔悴的面容,虽然她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但塞西笃定和隔壁的亚瑟有关。 面对塞西大叔的护犊子,亚瑟倒不怪他,但莫须有的罪名亚瑟可不想承担,更不用说被人讲要用枪塞进嘴里。亚瑟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睛盯着挡在自己跟前的塞西大叔。塞西看着亚瑟的眼睛,发现过去那个轻佻的亚瑟已经不见了,变得阴沉可怖,让人脖子背后起鸡皮疙瘩。 “让开,我要去工作。”亚瑟冷着脸说道,声音很轻。 而塞西像是接收了语音指令一般,乖乖地挪开了身子,让亚瑟下楼。等到亚瑟离开,塞西咽了下口水,这时他才想起,亚瑟的父亲曾经是黑手党的党魁,只是死后落魄了而已。而黑手党是什么人,作为上了年纪的意大利裔,塞西不是不知道。 “没什么了不起,没什么了不起…都是陈年旧事,陈年旧事了…” 塞西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也下楼去工作的街道摆摊卖衣服、帽子去了。 …… 亚瑟步行到卢西亚诺餐厅,进门“叮铃”一声,施密特抬头看到亚瑟,脸上有惊喜之色,道:“哦亚瑟,今天竟然没有迟到,真是太棒了。昨天店里忙坏了,你的事办的怎么样?没有出什么差错吗?” 施密特脸上带着笑,话里却有些阴阳怪气的,亚瑟不和他计较,脱下外套,道:“没有差错。今天我会好好工作的。我今天没有迟到,能不能给我点奖金,不迟到奖励。” 施密特还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道:“亲爱的亚瑟,你迟到请假不扣你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不迟到奖励……呵呵,我们以后再谈吧。快,去后厨把今天的肉排卸一下,车子应该快要到了,这批上好的肉排很重要…” 到更衣室换完衣服,亚瑟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每隔一周,肉店会给餐厅送来冷冻的肉排,用以制作各种牛扒。亚瑟需要戴着劳保手套到冷库车上将肉排搬运下来送到冷冻库中,这可是个力气活。在冷冻库旁还有一台专门用于切割肉类的切割机,一大面的肉排需要用这种带有锋利竖锯的线形切割机分割,变成一片片的小肉排以便烹饪。 这个活一样由亚瑟来干。 一整个上午,他就忙着搬运肉排,切割肉排。他必须非常的小心,切割机上的刀片极其锋利,坚硬的牛骨也能轻易被切开,更不用说人的手了。如果手不小心蹭到,虽然机器上有感应器会强制抱死刀片,但手还是会被割伤。之前店里的帮厨就有手被割伤损坏了神经,导致手指半残废的。 到了中午最忙的时候,亚瑟开始帮着卡森进行摆盘、洗菜、切菜等工作。卢西亚诺餐厅销售量最大的就是意大利面,意大利面里最常用的配料是洋葱和肉末,所以亚瑟就要不停的切洋葱和剁肉末,整个厨房忙得是热火朝天。 亚瑟一身的洋葱味和牛排的血肉味,白色的厨师服上沾着斑斑点点的红色、黄色污渍。这样的工作虽然无聊,不过倒是让人觉得很充实,不用动脑子,干就完事了。这时,有几个人掀开塑胶帘子进到了厨房,亚瑟转头一看,是罗素、蒙托洛和一个大胖子。 整个厨房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这三个人,大伙儿都知道他们是卢西亚诺家族的,是这间店背后真正的主人。蒙托洛走在最前面,他如今是卢西亚诺家族新的老大了。他大声对所有人道:“嘿!嘿!别停下,别停下,店里的活忙着呢!都干活,干活儿!” 大伙这才继续手上的工作,只有亚瑟停下手来,他知道蒙托洛是来见自己的。家族的事应该搞定的差不多了,他要到店里来和亚瑟进行“工作汇报”。当然,手下的人肯定是不知道,他们的新老大上头其实还有一个真正的老大,在卢西亚诺餐厅当厨子。 蒙托洛上前并没有和亚瑟行拥抱贴面礼,这样会暴露亚瑟和帮派的关系。蒙托洛只是凑上前,轻声道:“对不起教父,我不能在这里给你行礼,闲杂人太多了。” 亚瑟微微点头,心想谁稀罕你行礼,有事快说,老子忙着呢。亚瑟指了指后门外,四人穿过灶台和水池,到了厨房外面的巷子里。绿色的大垃圾筒旁,苍蝇和老鼠到处窜,一股子臭味扑鼻而来。前厅里的饭菜有多香,后门阴沟的味道就有多臭。 蒙托洛和亚瑟单独到墙根下,简单向亚瑟叙说了一下帮会的情况。托尼和凯西失踪后帮会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但在罗素的支持下,蒙托洛很快就掌控住了局面。托尼手下三大角头,蒙托洛、希尔维斯和迪奥,其中大胖子迪奥和蒙托洛是一路人,就是今天跟着一起来的这个。 而希尔维斯忠于托尼,表示一定要查明托尼失踪的真相。但在众人的坚持下,也同意先由蒙托洛代理家族的事务,处理托尼失踪后的各种事宜。他提议在确定了托尼的生死下落后,才能决定真正的党魁。 昨天,蒙托洛去了泽西南部的斯塔滕岛区,会见了纽约帮派联合会的主席,获得了他的认同,可以代理卢西亚诺家族的事务。这个主席不是别人,正是甘多菲尔家族的首领,杰奇-甘多菲尔。 “杰奇没有为难你吗?”亚瑟现在很关心这个甘多菲尔家族的首领,他能察觉到这是隐藏在背后操纵了很多事件的大黑手。他的身上,肯定有许多牵连,而揭露他甚至扳倒他,会是亚瑟前进道路上的重要一步。 蒙托洛摇头,道:“没有,杰奇答应的很爽快,并表示其他家族也会支持。” 亚瑟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想了想,道:“小心希尔维斯,他可能会和甘多菲尔家族有联络。” 蒙托洛点点头,这时亚瑟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大胖子迪奥在不停地朝这边望过来,他在悄悄地打量自己。两人目光一碰,迪奥的目光立刻收了回去。对这个胖子亚瑟有点印象,他早先是托尼的司机,后来升任家族的角头,负责工会、建筑、运输等方面的工作。 亚瑟吐了一口烟,问道:“迪奥可靠吗?” 蒙托洛道:“可靠,他是我的连襟,我们是一家人。” 蒙托洛的妻子和迪奥的妻子是姐妹,在帮派中没有比家族姻亲更值得信任和可靠的关系了。 当然,亚瑟并不信任血缘关系,毕竟他伯伯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而他又杀死了自己的伯伯。 现在的亚瑟只信任和自己有“链接”的人。 “您还有什么指示吗?”蒙托洛见亚瑟不说话,主动问道。 “有。”亚瑟弹了一下烟灰,接着道:“能不能给我弄两身不错的衣服,还有,你们有电视机吗?我家缺一台好的电视机。” ------------ 第三十一章 地下皇帝 亚瑟现在挺缺钱的,施密特这个老鬼嘴巴上一直说发奖金,到现在都没发。 蒙托洛从兜里拿出钱包,赞助了亚瑟一百美元,然后道:“迪奥那里有货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第一时间让你去拿…哦不,让人给你送过去。” 迪奥在家族中负责运输这一块,业务内容包含拦路抢劫和盗窃。纽约作为全世界最大的港口之一,每天有着巨大的货物吞吐量。黑手党一边垄断运输业务,一边监守自盗,窃取从世界各地运来的优质商品。虽然利润无法与毒品、赌博相提并论,但作为最古老的犯罪科目,盗窃总能带来一些意外之喜。 亚瑟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道:“不要让人给我送,这样不太好,我自己去拿吧。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一下,有一个叫巴蒙德的人……” 提到巴蒙德,蒙托洛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去警察局保释卢瑟时,跟着卢瑟一起的那个墨西哥人。当初那个小混混,如今已经成为了皇后区颇有势力的帮派头子。亚瑟要求蒙托洛联络这个巴蒙德,安排一次会面,商讨分销渠道上的事宜。 蒙托洛面露难色,他扣了扣下巴,道:“曼哈顿的毒品业务都卡在甘多菲尔家族的手上,我们有固定的份额,会分一笔钱和一些货。但如果直接和下面的分销商谈…会有大麻烦。” 甘多菲尔家族控制了整个纽约大都会地区接近一半的毒品货源,相当于纽约最大的一级代理商。在下面有很多二级、三级的代理经销商,这些经销商都要从甘多菲尔家族拿货去销售。卢西亚诺家族也有一部分的毒品生意,货源有甘多菲尔家族的,也有自己的渠道。但卢西亚诺家族的业务只覆盖自己的地盘,不像甘多菲尔触角遍及整个纽约地区。 如果让巴蒙德和卢西亚诺家族商谈,意味着直接和甘多菲尔家族抢夺纽约地区的一级代理权。蒙托洛昨天刚刚受到了甘多菲尔家族的认可,让他这么快在核心业务和上甘多菲尔家族对抗,他心里是直打鼓,不知道亚瑟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不要害怕,我只是让你和巴蒙德接触一下,建立一些友谊和关系。我们需要为未来做一些准备。这世界上没有不灭的帝国,不是吗?还有,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除了罗素。任何人!”说完,亚瑟握住了蒙托洛的手,接着对蒙托洛行贴面礼。 蒙托洛接受了亚瑟的行礼,看得出来,亚瑟对迪奥还是不太信得过。这个胖子在旁边等的有些不耐,不停的用脚踢一个垃圾袋,最后把垃圾袋给踢破了,臭气熏天的厨余垃圾漏了出来,溅了他一脚。 “Fuck!”迪奥骂了一句,甩了甩脚,从后门回厨房拿抹布把鞋子擦了擦。 亚瑟和蒙托洛交待完毕回到了后厨,迪奥和亚瑟打了个照面。来之前蒙托洛告诉迪奥,有些事要和托尼的侄子商量,和餐厅的所有权有关。迪奥认为卢西亚诺餐厅归整个家族所有,不会因为托尼的失踪而归到亚瑟的名下。见到亚瑟,迪奥昂起下巴,抓住亚瑟的肩膀搓揉了两下,道:“好好干小子,厨子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说完,迪奥从后门大摇大摆地离开,他一定以为蒙托洛搞定了亚瑟,餐厅的经营所有权收归整个家族所有了。 亚瑟冷哼一声,没有和这个胖子计较。他侧耳,隐约听到蒙托洛和迪奥在外面的对话: “你在里面和亚瑟说什么了……” “…没…没说…” “…你少废话…” “我知道了…” 接着,三人就离开了。 …… 阿布拉莫一大早开车送安吉洛去学校。 一路上安吉洛都闷闷不乐,所谓知子莫若父,阿布拉莫知道儿子不开心不是因为怀疑老爹是黑手党,而是因为老爹禁止他开车上学。前段时间安吉洛醉驾被警察逮捕,阿布拉莫在警局有关系把他捞了出来,不然捅到学校肯定要吃处分。 但安吉洛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他说学校的同学都这么做,有些还吸大麻,自己不过是灌了两口啤酒而已,运气不好被抓了。阿布拉莫相当生气,没收了他的汽车钥匙,不允许他再开车上学。这让习惯了有车代步的安吉洛很抓狂,在学校里没有车他还怎么泡妞? 到了学校,见安吉洛还是不开心,阿布拉莫才说,下周会把钥匙还给他,这周要他在学校好好表现,安吉洛才多云转晴,咧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吻了一下阿布拉莫的面颊进学校去了。 “晚上我来接你,麦迪逊花园广场,前排座!”阿布拉莫临别提醒安吉洛,为了买那两张票,他可是花了不少钱。 儿子离开后,阿布拉莫坐在车上叹了口气,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总是狠不下心来管教儿子,以至于过于溺爱,让他太过任性。这样的性格,未来离开学校到社会上生存一定会吃亏的。可是阿布拉莫想到自己父亲早亡,没有享受到太多父爱,吃了很多苦,他发誓绝不让自己的子女受同样的苦痛。 想通了这点,阿布拉莫不再纠结,他现在脑子比过去通透了很多。发动汽车,离开学校,在晚上看比赛前,他还有事要办。 一个多小时后,阿布拉莫抵达了目的地,位于斯塔滕岛的一处普通民宅。在一处停车场停好车后,阿布拉莫四下查看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才从车上下来。这里位于泽西南部地区,阿布拉莫有小部分的港口装卸、运输业务位于斯塔滕岛的东北部,是从他岳父那里继承来的。 但这里真正的主人是甘多菲尔家族,他们以运输和赌博业起家,岛上大大小小的码头、卡车队都有甘多菲尔家族的影子。近十年来,他们更是一举取代了曼哈顿的卢西亚诺家族,成为了五大家族的掌控者。他们的首领杰奇-甘多菲尔就住在这栋灰顶红墙的普通民宅里,掌控着纽约地下世界。 阿布拉莫左顾右盼,踏着草地穿过一丛山毛榉林,小心翼翼地来到民宅的大门前,按下了门铃。门禁的传声筒传来“咔嚓”一声,阿布拉莫对着传声筒道:“是我,卢卡!”过了一小会儿,门咔哒一下开了,阿布拉莫钻了进去。 房子的大厅一片昏暗,窗户全都关着,水蓝色的窗帘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迎面的楼梯走下来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见到阿布拉莫后她打了个招呼,道:“杰奇在楼上的书房里,我给你们倒点喝的,你想要喝什么?” “哦,苏打水就可以了,谢谢。” 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噔噔地去厨房准备酒水,阿布拉莫则解开了外套的扣子,让自己舒一口气。他不禁想到电影《教父2》里的情节,迈克去迈阿密亲自会见海门-罗斯,而海门-罗斯正是派人暗杀他的真正凶手。 亚瑟昨天提醒阿布拉莫,“为了击败敌人,就必须要了解敌人,为了了解敌人,就必须要接近敌人。” 阿布拉莫认识杰奇好多年,才发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这个男人。亚瑟说的对,如果不够了解他,怎么才能真正的击败他呢? 击败杰奇-甘多菲尔,这个纽约的地下皇帝。 阿布拉莫定了定心神,快步上楼,来到书房门前轻轻扣了扣门,里面传来杰奇的声音,“进来吧,卢卡!” 阿布拉莫推门而入,书房里依旧是一片昏暗。杰奇有个怪癖,他畏光畏风,所以家里的窗户总是关着,窗帘遮蔽。他白天不喜欢出门,活动时间总是在夜晚,仿佛一个吸血鬼,也一如他工作的性质,总是藏在黑暗中见不得光。 但杰奇的声音却开朗洪亮,见到阿布拉莫后他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阿布拉莫的肩膀,用力拥抱了他一下。杰奇相貌普通,不似阿布拉莫这样高大冷峻,简单的短发,不大的眼睛,鼻子略有点钩,厚厚的嘴唇。他右边的门牙缺了一块,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熟悉他的人都觉得他的门牙像一把剃刀,能随时把敌人的喉咙给割开。 阿布拉莫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不让自己露出破绽,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利用自己,又下令杀死自己的人,薇拉是被他给害死的。 而杰奇看起来异常轻松,和平常无异。如果不是手上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甘多菲尔家族就是行凶的幕后黑手,阿布拉莫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怀疑的目标放到杰奇身上。 坐下后两人闲扯了两句,年轻的女子敲门进来,给阿布拉莫递了苏打水,给杰奇送来一杯威士忌,然后很乖巧地出门把门给关好。 杰奇端起威士忌喝了一口,脸上的笑容消失,原本看起来很亲切的他,霎时显得凶恶起来。不是龇牙咧嘴的故作丑恶,而是由内而外,从眼神里散发出来的凶横。他砸了咂嘴,道:“你受到枪击的事我已经知晓了,枪手的身份还在查,估计不止一个家族在搞鬼。” 阿布拉莫喝了一口苏打水,完全没品出是什么味道,他脑子一直在转,他已经平息下怒气,此时要做的就是附和杰奇,让他放松警惕,确信自己并不知道真正的幕后指使。 “来了不止一波枪手,这次损失最惨重…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三个家族和我对抗,我不想我的家人受到伤害。我已经失去一个薇拉了。”说着,阿布拉莫的眼眶红了,并不是伪装,想到薇拉他的确很伤感。 杰奇搂住阿布拉莫的肩膀安慰了他一番,故作沉痛道:“这种事不应该牵涉到身边的人,真是愚蠢、野蛮之极。”他一口将杯中的威士忌喝完,“卢西亚诺家族的托尼失踪了,蒙托洛昨天来过,我认可他做了家族的老大。这是一个机会,彻底干掉卢西亚诺家族的机会。” 多年来,杰奇一直孜孜不倦地攻击和削弱卢西亚诺家族,因为他的哥哥就是被卢瑟给杀死的。 阿布拉莫捏了捏拳头,他更加确信杰奇就是幕后的黑手,致力于挑唆几个家族内斗,最后来渔翁得利。阿布拉莫本来是个弃子,既然没有死,那就继续利用起来好了。同时阿布拉莫也确信自己家族内一定有内鬼,这种干掉老大,扶植内鬼以控制对方家族的手法,杰奇用的实在太溜了。 “我需要更多的支持,资金,人手,情报。还有,基金的事情。”阿布拉莫要和杰奇继续玩下去,他要让杰奇出更多的血才行。 杰奇起身,从书房的办公桌上拿起一张便签,写了一个号码后递给阿布拉莫,道:“打电话给这个人,我会分一部分赌博的业务给你。我最近在搞一些新玩意儿,把赌博的生意搬到网络上去,因特网你听说过吗……” 杰奇坐下点了根烟,像没事人一样开始和阿布拉莫谈天说地,讲他的赌博业务新想法。 房间里依旧昏暗,外面的太阳越升越高,愈来愈亮,却很少能穿过那水蓝色的窗帘,照进屋子里来。 ------------ 第三十二章 希尔维斯 在结束了和亚瑟的会面后,蒙托洛、迪奥和罗素三人上车离开。 托尼死后,蒙托洛上位,罗素就成了蒙托洛的保镖兼司机。但同时也是代亚瑟监视蒙托洛的眼睛。这次和亚瑟会面,罗素和亚瑟一句话都没说,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因为不需要。陪同过来的迪奥完全看不出罗素是和亚瑟一伙的。 罗素坐上他的黑色丰田凯美瑞,迪奥坐在副驾驶,他肥胖的身躯一上车就把悬挂压得往下一沉,这家伙太重了。蒙托洛坐在后座,那是车上最安全的位置,而副驾驶永远是最危险的,不知道有多少帮派的人坐在副驾驶上,被后面的杀手用绳子勒死或者一枪击穿后脑勺。 “去帝国港,见希尔维斯。” 蒙托洛坐在后座发号施令,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雪茄,点燃,肆无忌惮地抽了起来。过去他在罗素的车里是不敢抽雪茄的,罗素不喜欢雪茄的味道。现在他是老大了。罗素发动汽车,去往位于哈得逊河河畔的帝国港。 蒙托洛舒舒服服地抽了两口烟,汽车里烟雾缭绕,他打开车窗让风吹进来,让烟雾飘散出去。坐老大的感觉的确不错,权力的宝座果然诱人,它带来的不仅仅是金钱和权力,更重要的是那种站在巅峰的感觉。 在人类大部分欲望都能得到满足的时候,就会开始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飘荡在云端俯瞰众生。当然,这种感觉多半只是一种幻觉,可就是为了这种迷人的幻觉,不知有多少人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蒙托洛轻吐了一口烟,对坐在前面的迪奥说道:“迪奥,最近有衣服和电视的话留意一下,给亚瑟准备两件。” 迪奥扭过头,道:“亚瑟?为什么?留他一条命就算不错了,还要给他送什么东西?” 蒙托洛瞥了一眼开车的罗素,罗素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蒙托洛恨不得把雪茄揉在迪奥的胖脸上,狠声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迪奥乖乖闭嘴,心中却很不爽。蒙托洛和他原来都是托尼手下的角头,虽然他的地位最低,但名义上还是平起平坐的。而且两人是连襟,平日里走的很近。现在蒙托洛做了老大,就彻底压过自己,还拿老大的名头威吓自己。 迪奥不会因此记恨蒙托洛,他们在一条船上,相反他会把账算在亚瑟头上。这些帮派人士的脑回路就是这样,他们脾气很大,同时脑子也门清,所以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伤害无辜的人,就是为了发泄他们的怒气。你要在他们生气的时候招惹到他们,那对不起,很有可能招致无妄之灾。 车已经开到了华尔街,这条长仅三分之一英里,宽仅11米的普通街道,却是美国和世界的金融中心。纽约证券交易所、摩根、杜邦、洛克菲勒、花旗等财团开设的银行、保险、信托公司齐集于此,用美元操纵着世界经济的运转。这是1994年,美国经济正蒸蒸日上,世贸中心高高矗立,在海湾战争结束后,以美元-石油为核心的世界经济体系,被美国人牢牢把玩于股掌之间。而那些在华尔街的高楼大厦中上下班的文质彬彬的金融从业者们,就是翻云覆雨的幕后傀儡师。 而幕后傀儡师的幕后,还活跃着一群人,能见到这些衣冠楚楚之辈的另一面,那就是黑手党。卢西亚诺家族的违禁药品供应覆盖范围就包括华尔街。那些玩够了女人,吃够了美食的金融家们,需要一些更加刺激的东西来拓展他们的人生,于是就轮到卢西亚诺家族的人登场了。希尔维斯正是卢西亚诺家族负责违禁药品交易的角头,他控制的地头并不大,就是曼哈顿东南角的一小块地方,但也是全美财富最密集的所在。 为那些上位者提供违禁药品是卢西亚诺家族一项可观的收入。虽然在利润率和总量上无法和那些大批量贩卖可卡因等毒品的帮派相比,但这笔收入胜在稳定、安全。尤其是安全上,无论是州警、FBI还是药品监督管理局都很少把触角伸到华尔街来,希尔维斯也因此在卢西亚诺家族有着重要的发言权。 罗素开着车穿过华尔街继续往东南方向,再经过三个街道就抵达了帝国港轮渡码头,这里有一家船舶租赁公司是卢西亚诺家族的产业,希尔维斯的办公地点就在这里。停靠在码头的一艘艘游艇,就是给华尔街、百老汇的精英们享受乐趣的交易场所。 三个人下车,在门店蹲守的小弟看到蒙托洛,急忙起身行礼,蒙托洛手里夹着雪茄,点头致意,问希尔维斯在什么地方。小弟告诉他,希尔维斯在船上,他指了指码头外的哈得逊河,在远处一艘白色的游艇在波涛之中上下起伏。蒙托洛让小弟电话希尔维斯,让他上岸来,有事要找他谈。 十五分钟后,白色的游艇回到了码头,两个人从游艇上下来。一个是留着卷发,面孔方正的意大利裔中年人,他就是希尔维斯。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穿着棕色上衣,戴着灰色鸭舌帽的年轻人,他戴着一副墨镜看不太清他的面貌。上岸后他和希尔维斯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蒙托洛三人在码头等候多时,迎上前去,蒙托洛吐了一口雪茄烟,问道:“是什么人?男妓?你要是有需要可以去我那里,船上摇摇晃晃的不是很方便吧。” 希尔维斯想朝着蒙托洛啐上一口,但想到他已经成为家族老大,还是忍住了,用粗哑的声音回道:“我的一个马仔,做一些交易而已。你到我这里来有何贵干?找到托尼的下落了吗?” 蒙托洛摇摇头,道:“还在找,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心里却想,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见托尼的话,那我送你去见他就好了。 “我昨天去斯塔滕岛见过杰奇了,甘多菲尔家族已经认可了我的地位。”蒙托洛来的第一件事,是要向希尔维斯确认自己的地位,在得到家族联合会的认可后,不管希尔维斯有什么意见,都只能憋在肚子里了。 果然,希尔维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还不得不面带假笑,和蒙托洛拥抱,行贴面礼,向蒙托洛表示祝贺,恭喜他成为了卢西亚诺家族的党魁。看到希尔维斯的样子,蒙托洛心中好不得意。过去在家族中,他和希尔维斯互相竞争,一直看对方不顺眼。在接管家族的过程中,希尔维斯也是最大的阻力,如今他终于屈服了,虽然可能只是一时的屈服,但也足够满足一下蒙托洛的虚荣心。 “但是,如果找到了托尼,我还是会支持托尼做家族的老大,卢西亚诺家族还是应该姓卢西亚诺。”行完礼,希尔维斯不忘补充道,恶心一下蒙托洛。 蒙托洛面上答应,心里想,托尼是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了。 确认了地位之后,作为党魁的蒙托洛要干点实事了,他朝着希尔维斯搓了搓手指。希尔维斯懂他的意思,他要交一部分营业收入给蒙托洛,从此卢西亚诺家族的“抽水”权就来到蒙托洛手中了。 希尔维斯带着三人来到租赁中心,去会计那儿提了一个运动袋过来递给蒙托洛,里面是一卷一卷的美金。蒙托洛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没有细数,只要希尔维斯愿意交钱,就说明他认可了自己的领导,第一次具体交多少他不是特别在乎。而且他知道,希尔维斯不是那种会缺斤少两的人。作为新任的党魁,他要展现自己的谦和、大度。 把口袋一收,蒙托洛将这一袋子钱扔给了罗素,又上前和希尔维斯拥抱了一下。两人拥抱完,蒙托洛才和希尔维斯说起第三件事,就是亚瑟嘱托他的有关巴蒙德的事情。蒙托洛让罗素和迪奥都退下,只留自己和希尔维斯在办公室里,告知希尔维斯自己在考虑和巴蒙德搭上关系,为未来插手纽约地区的毒品事务做准备。 没想到希尔维斯听到蒙托洛的话,竟露出赞许的神色,他甚至颇为激动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兴奋地说道:“如果你有这种想法,那我认为你值得做卢西亚诺家族的党魁!甘多菲尔,甘多菲尔,这个狗日的家族,我们早就该把他们干掉!自从他们掌握了纽约的权力,看看我们意大利人还剩下些什么?他和那些黑人、墨西哥人,还有俄国人合作,把我们的利益全都出卖了出去!这群杂碎,还有杰奇那个家伙,他以为他是谁?” 看得出来,希尔维斯对甘多菲尔家族以及杰奇的意见不小,对于蒙托洛联络巴蒙德的事,他出人意料的非常赞同,让蒙托洛颇为惊讶。他本以为希尔维斯会和甘多菲尔家族有所勾连,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应该很低。 希尔维斯对这件事相当积极,他表示随时可以投入到对毒品供应的战争中去。蒙托洛忙让希尔维斯冷静下来,一切只是刚开了个头而已,和巴蒙德的会面也只是一种尝试而已。两人又交谈了一番,之前两人的矛盾似乎解开了很多。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希尔维斯提议晚上在欧洲之星用餐,以庆祝蒙托洛正式晋升家族党魁一职。迪奥表示赞同,而罗素看了看手表,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他道:“我要先回去一趟。”说完他拎着装钱的运动包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希尔维斯等人早就习惯了,罗素一向如此,做事独来独往,一天都可能说不上一句话。 “听说罗素有了一个女儿?”希尔维斯看着罗素离开的背影,突然道。 “我也听说了,可他老婆都没有,哪儿来的女儿?我看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我都没见过他和女人在一起。”迪奥在一旁碎嘴。 “住嘴吧,他是罗素,我们的罗素。”蒙托洛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可他不敢说。 “对了,有凯西的消息吗?他老婆昨天还打电话给我。” “我哪儿知道……说不定和托尼私奔了。” “嘿!闭上你的臭嘴迪奥!” “晚上有你吃的,我叫上几个朋友一起……” ------------ 第三十三章 安娜 罗素带着希尔维斯交的份子钱从游艇租赁店出来,把运动袋放进了后备箱,又看了看手表。 “这个时间她应该醒了,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罗素嘴里嘀咕着,打开车门上车,然后打开副驾驶座上的储物箱,从一堆磁带里抽出一本手册。这是一本适合10岁以下儿童父母使用的《育儿手册》,1990年版,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 这是罗素从社区的图书馆借来的。 那天他去图书馆借书时,前台的胖婶不停地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最后忍不住说,“社区有儿童看护服务提供,价格不高,你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罗素点点头,拿着借来的书落荒而逃。让他杀人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让他带孩子…… “…合理安排儿童的活动时间,上午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可以用来学习一些基础的技能,培养艺术感,下午容易陷入困倦,可以带孩子进行户外活动,和同伴玩耍……玩耍……” 罗素读着《育儿手册》上的内容,感觉比当年在越南读武器的使用说明书都要头疼。手册上列出了儿童应该参加的各类户外活动,比如草地野餐,学骑自行车,简单的体育运动。可是罗素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操作,草地野餐,去哪片草地?野餐应该带什么?骑自行车,家里没有自行车啊。简单的体育运动,到底哪些是简单的体育运动呢?篮球吗? “Shit!”罗素看了一会儿把书扔回了储物箱里,发动汽车,离开了帝国港码头。 罗素住在曼哈顿西侧的克林顿区,也叫Midtown-West,不过那里还有一个更加为人所熟知的名字,那就是“地狱厨房”。 “地狱厨房”是曼哈顿岛有名的贫民区,早年聚集了大量爱尔兰的穷苦劳工,还有其他少数族裔,城建糟糕,治安混乱。不过因为房租便宜,离纽约中心又比较近,所以很多来纽约打拼的歌手、演员会选择在这里安顿以追寻梦想,寻求发迹的机会。这里出过不少名人,比如著名的动作巨星希尔维斯-史泰龙,流行歌后麦当娜等等。 把车停在楼下,罗素下车,下车前他对着反光镜照了照,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手册上说,家长要在孩子面前保持干净整洁的形象,这有利于孩子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 下车后,罗素把后备箱装钱的运动袋拿出来抓在手上。多年来三个角头的份子钱一直都是罗素处理,他会把收到的现金分批次带到卢西亚诺家族名下不同的店铺、酒吧、俱乐部中,以伪装营业款项的方式缴税,洗白成为来路正当的钱。 大家都很信任罗素,他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对钱没有任何欲望。没有人知道罗素究竟想要什么,他们也不想知道,只知道罗素很可靠便是了。哪怕他一个人拿着钱,大家也都很放心。 罗素抓着钱袋,眼睛小心地朝四下张望,他一向小心谨慎。这么多年来只发生过两次想要抢劫他钱袋的事,一次抢夺者被他直接掏枪打爆了脑袋;一次他被人用枪指着头,然后冷静地把枪夺了过来,打爆了那两个人的脑袋。从此以后克林顿区的那些小混混,都不敢招惹这个经常穿着黑色运动衣的男人,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包里究竟装着什么。 现在是下午,一般不会有抢劫事件发生,罗素离开停车场过了马路,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来到了公寓楼下,一栋淡黄色外墙的建筑。罗素从公寓外墙的铁制手扶梯“噔噔蹬”往上爬,到了三楼掏出钥匙打开外门,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感觉不对,有人! 罗素立刻从怀里掏出枪瞄准门后的人,一声惊呼传来,是个女人。罗素一看,是在托尼别墅做女佣的墨西哥人弗洛。她正对着罗素黑漆漆的枪管,整个人吓坏了,一动都不敢动。罗素把枪收起来,打量了一下弗洛道:“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弗洛惊魂未定,轻抚着胸口,咽了下口水,才道:“是…是亚瑟让我来的。我给你打了电话,但一直都打不通,没有人接。所以我就过来等你,我刚刚想开门透一透气,结果…” 罗素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被小女孩拿去过家家给玩坏了,还没时间去修。罗素懂亚瑟的意思,他肯定是让弗洛过来照看小女孩的,这段时间罗素头都大了。进了楼道走廊,罗素拿钥匙开门,门一打开,罗素感觉血压有点高。 家里的地板上铺满了白色的羽绒,墙壁上画了各式各样的涂鸦,有小人,有大树,有太阳,原本鹅黄色的干净墙面被画的一团糟。更恐怖的是,在客厅的地板上还躺着几只死老鼠,它们围作一圈,中间放着罗素那台坏掉的诺基亚2110。小女孩盘腿坐在死老鼠旁,她拿起那台坏掉的手机在耳旁听了一会儿,接着又把手机放回了几只死老鼠中间。过了两秒再重复这一动作。 弗洛看着这样的场景既觉得恶心又觉得恐惧,这个小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她记得那天晚上在托尼的别墅里见过她,她亲眼看到小女孩在拉里耳边说了句话,老拉里就冲出屋子跳进游泳池里淹死了。为此弗洛一连几天都在做噩梦,她犹豫自己该不该做亚瑟介绍的这份工作——来罗素这里帮忙照顾这个小女孩。最后对金钱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心头的恐惧,可看到这一幕她又动摇了起来。 一旁的罗素把手里的运动包放下,走到小女孩跟前把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接着把几只死老鼠扔进厨房的垃圾桶,用黑色塑料袋包裹好扔在了门口。他见弗洛还愣在原地,道:“干活吧,我会给你钱,和在托尼那里时一样。打扫一下,做顿饭,你就可以回家去。” 说着,罗素从运动包里拿出一卷钞票直接扔给弗洛,“这是预付款,你先拿着。” 弗洛接过钞票装进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到钱的她心里安定很多,开始着手打扫罗素的公寓。小女孩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跟着罗素一起住以后,小女孩从没有说过话。罗素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两人在一起有多么寂静可想而知。 地上散落的羽绒被扫进了垃圾箱,凌乱的物件都被弗洛归类、整理好,沾满灰尘的空花瓶被擦干净放回原位,只有墙上的涂鸦暂时无法清理掉。罗素家里的布置非常简单,客厅一张沙发一张地毯,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加一个大酒柜,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唯一大件的家用电器是角落里的电扇。卧室里连床都没有,就一张席梦思床垫,一个简易衣柜,以及一个巨大的保险柜。 收拾整洁后,弗洛觉得这个家里什么都缺,比如小女孩根本就没有床,问罗素小女孩儿睡在哪儿,罗素说她就睡在沙发上。弗洛忙说睡沙发对孩子的身体发育不好,应该给她买一张儿童床。罗素点了点头,说会去买的。 收拾的差不多了,弗洛决定下楼到附近的商店买些菜和日用品,给这间简陋的公寓增添点生气并准备做晚饭。弗洛穿好鞋,拿了购物袋准备出门,小女孩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弗洛跟前,仰面望着弗洛,那对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在说话。她想弗洛带她一起出去。 弗洛望了望罗素,罗素点头同意弗洛带小女孩一起去买菜,《育儿手册》上说,让孩子陪家长参加一些社会活动有助于他理解这个社会,未来能更好的融入。买菜应该算社会活动的吧。小女孩这段时间除了总会弄死家里的老鼠,破坏一下家具外,倒是没惹什么大麻烦。 于是,弗洛轻轻拉起小女孩的手一起出了门。女人天生具备的母性消除了弗洛身上的恐惧,可爱的小女孩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墨西哥夭折的女儿,她死于灰质脊髓炎。小女孩儿的手有些冷,弗洛握紧了一些,带着她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下来。 小女孩儿个子矮,一步只能下一个台阶。弗洛一边牵着小女孩儿,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并不搭理,只是专心地下楼梯。弗洛刚刚问过罗素,罗素也不知道女孩的名字。说什么她也不回答,但她又不是聋哑人,真是奇怪。 “要不,我就叫你安娜吧?我曾经有个女儿就叫安娜。这是个简单又好听的名字。” 小女孩儿望向弗洛,点了点头,弗洛笑了起来,看样子她同意了,以后就叫她安娜。 两人慢慢走到了一楼,这时,一条黑黄相间的大罗纳威犬突然窜了出来,冲着弗洛一阵猛吠。弗洛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购物袋都落到了地上,但她先护住了安娜。 不远处有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白人看着这边在窃笑,他手里攥着狗绳,正是狗主人。他见到自己的狗把女人吓得惊叫连连,显然很有成就感,还朝这边大喊,“乖宝贝儿,乖宝贝儿!没事的,它不咬人,只是爱叫两声而已,不用害怕。” 可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口水直往下流,相当可怕。安娜躲在弗洛身后,脸上却无惧色,她不顾弗洛的惊呼,上前走到这只罗纳威犬跟前,伸手在它的脑袋上摸了摸。原本狂吠的狗竟平静了下来,接着蹲在小女孩儿跟前,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狗主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自家的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这家伙是附近生肉厂的老板,一向喜欢用大狗吓唬女人、小孩取乐。 弗洛也非常惊讶,安娜一言不发就把这狂暴的猛犬给驯服了。安娜背对着弗洛,嘴唇突然动了几下,朝着这条罗纳威犬嚅嗫了什么,罗纳威棕黑色的眼睛紧紧凝视着小女孩的嘴唇。嘴唇一停,罗纳威犬突然转身朝着马路飞奔而去,一辆汽车正好经过,“砰”的一声响,车和狗撞在了一起。这条威猛的罗纳威犬就倒在血泊中,被活活撞死了。 狗主人见到这一幕,立刻冲向马路,抱着死去的罗纳威狗发疯一样吼了起来。他冲到汽车驾驶室前,把撞死狗的司机给揪了出来,两人在马路中间争吵了起来。而安娜拉住弗洛的手摇了摇,示意快点离开,该去商场买菜了。惊讶的弗洛平复了一下心情,她也不想卷入这种冲突中,便领着安娜快速走开了。 走了没多久,传来“呯呯”两声枪响,弗洛忙回头看去,马路上的人群已经散开,司机上车快速逃离,只留下那个狗主人和他那条罗纳威犬的尸体躺在血泊中。又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呜呜”声,悠长而凄厉。 弗洛低头看了看安娜,下意识地想把手从她的小手里抽走,却发现被紧紧攥住,怎么也抽不出了。 ------------ 第三十四章 尖顶 亚瑟一直忙到下午三点才有空歇一歇喘口气,餐厅这个点不是很忙了。 他问卡森要烟,卡森努嘴摇了摇头,道:“没有烟了小子,昨天我买烟的钱被老婆发现了,你看我多可怜,连买包烟的钱都挤不出来。” 卡森一副可怜样,他整天被自己的老婆压榨,是个活得憋屈的中年人。亚瑟摇摇头,离开厨房到前台,敲了敲前台的桌板,对正在盘账的施密特道:“店长,给支烟吧。” 施密特抬眼瞧了瞧,这小子,中午蒙托洛等人来的时候特别吩咐过,要对亚瑟照应一点。最近托尼一直没有出现,蒙托洛取代托尼成为了家族新老大,施密特心里猜到托尼很可能出事了。他很开心,这样自己偷偷摸摸放高利贷的事就不会被托尼知道了,亚瑟再不能拿这件事威胁自己。毕竟蒙托洛可不是亚瑟的伯伯。 只是他现在有些摸不清,蒙托洛让自己多照应亚瑟到底是客气客气,做做样子,还是真的要自己照应他。 施密特皱着眉头,拉开抽屉拿出一包骆驼,呲了一根扔给亚瑟。亚瑟接住后叼进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燃,舒舒服服地吸了一口,再吐出胸中的浊气。干完体力活后抽一根烟真是简单又有效的放松方法。亚瑟又抽了一口,才对施密特道:“店长,你该给我发奖金了,还有,现在店里不忙了,我要请假,我有事。” 亚瑟看看时间,该去纽约图书馆和吉娜见面了,他们约好了三点半在图书馆见。施密特眉头皱的更深了,这臭小子又请假,基督受难日他请假把后厨忙的够呛。他搓了搓手,然后两手摊开,舒展眉头,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道:“亚瑟,这个月已经给过你假期了,如果你想要奖金的话,最好不要再请假,其他人,卡森他们,会有意见的。你不在会加重他们的负担。” 这个施密特,明明是你自己有意见,却非要说大家伙有意见。就像某些领导,明明是你自己的想法,非要说这是大家伙的想法。亚瑟的脸一下沉了下来,施密特这个家伙有点不长眼,看样子蒙托洛没有把话和他说清楚。 施密特见亚瑟脸色不好,也一咬牙,道:“亚瑟,用托尼钱的事你就不用再提了,现在托尼去哪儿都不知道了。先安心工作吧,今天不会让你加班的,打扫的工作不用你来,一下班你就走,OK?” 亚瑟没有说话,此时女招待丽萨手里提着空咖啡壶路过,要去咖啡机那里加点咖啡。亚瑟上前从丽萨手里夺过咖啡壶,道:“让我来吧。”丽萨松手把咖啡壶给了亚瑟,柜台后的施密特以为亚瑟放弃请假了,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盘账。 哪知道,亚瑟拎着咖啡壶来到施密特跟前,朝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 “乓”的一声响,咖啡壶被砸得粉碎,施密特发出一声惨叫,额头被砸开一个血口,哐当一声摔倒在柜台内。丽萨吓得张大嘴站在一旁,店里不多的客人投来惊恐的目光,亚瑟则把手里仅剩的咖啡壶柄扔掉,拍了拍手,朝柜台里的施密特道:“你应该庆幸这是一个空咖啡壶,不然你就该去整整容了。” 说完,亚瑟进更衣室脱掉厨师服换上自己的外套出门,骑上摩托车,把手里抽了没几口的香烟给弹掉。 “妈的,我好像越来越暴力了,不过这样真的很方便啊。”亚瑟心里想着,发动摩托车,朝着纽约图书馆飞驰而去。 …… 纽约市公共图书馆位于著名的第五大道,是全美最大的公立图书馆,内有1600多万件藏书、期刊、图片、手稿等,既是一个重要的资料存储收集场所,也是纽约著名的景点之一。亚瑟把摩托车停在附近的布莱恩特公园,一路小跑来到图书馆的大门口。 图书馆是1911年建造完成的,采用了罗马式的石制建筑风格,三个巨大拱形大门配上六根高耸的罗马柱,每一根罗马柱的上方都有精细的浮雕,让这里看起来像是宏伟的宫殿而不是图书馆。也因为如此,纽约市公立图书馆有“人民的宫殿”之称。 大门前的石阶两侧有两尊石狮子,吉娜和亚瑟约好了在石狮子旁见面。亚瑟看到了吉娜的身影,她左手搭着凉棚在四下张望,今天的太阳有些晒人。她眯着眼皱着鼻子,头发用皮筋扎起来束到脑后。四月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吉娜这样的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地穿上了牛仔短裤,一双腿直直地并拢站在那里,任凭阳光和风轻拂。 美国女孩都没有防晒的概念,太阳晒人也不打伞,相反她们都爱把皮肤晒的黑黑亮亮的。亚瑟远远地朝吉娜打了个招呼,吉娜循声看到了亚瑟,眯着的眼和皱着的鼻子一下都张开了,整张脸似乎都明亮了起来。她朝亚瑟冲过来,给了亚瑟一个肆无忌惮的拥抱,她的热情就像四月的暖阳,照得人很舒服。 “你的朋友在哪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亚瑟四下看了看,周围都是游人,但似乎没有吉娜的朋友。 “参观还没有结束,自由活动时间,她们还在里面。我们进去吧。”吉娜拽着亚瑟的手拾级而上,从正大门走入图书馆,来到了阿斯特大厅。里面依旧是罗马式的拱形结构,几座高大的烛台矗立在大厅里,每个烛台上点着九根白蜡烛,哪怕是光线充足的白天,蜡烛依旧点燃着,向外发出灼热的光。 “大伙都在放映厅看纪录片,估计还有半个小时,你要进去一起看吗?” 吉娜拉着亚瑟的手问道。她心里有些后悔,有点不想让朋友见到亚瑟,或者不想让亚瑟见到她的朋友。特别是和她同在啦啦队的珍妮,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比吉娜还要高挑美貌。她在学校追求者甚众,据说经常换男友,这岂不是和以前的亚瑟一样? 想到这里,吉娜越发不想让亚瑟和朋友们见面,如果他俩看对眼了该怎么办? 亚瑟没有察觉到吉娜的那点小心思,他今天到图书馆来并不是为了见吉娜的朋友,他有其他事情要做。亚瑟四下看了看,道:“那就让他们先看纪录片吧,我还没来过这里,我到里面去转转。” 吉娜点头,带着亚瑟参观了一下这座如同宫殿一般的巨大图书馆。里面的墙面都是大理石铺就,天花板上有木质金漆雕花的吊顶,烫金的刻字随处可见,都是为图书馆做出贡献的人和家族。两人上到三楼,这里是图书馆中最大的阅览室,玫瑰阅览室,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从阅览室的大门进去,仿佛进入霍格沃茨学院的大厅,一张张书桌整齐排列,四周摆满了书架。书桌上方挂着圆形的吊灯,两侧巨大的拱形玻璃窗向阅览室提供着照明。书桌前坐了不少人正埋头安静看书,偌大的阅览室静悄悄的。 亚瑟到导引台询问了几句,在前台的指引下朝着玫瑰阅览室的一处书架走去。吉娜跟在亚瑟身后,她对书本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她更感兴趣的是阅览室大门的雕花木门,和顶上华丽的彩色壁画。 亚瑟则停在书架前,认真翻找他想要找的资料。吉娜觉得颇为无聊,靠在亚瑟的肩膀上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书了?” 亚瑟回道:“我不喜欢看书,但我正好有一些资料要查。”说着,继续埋头翻阅。 吉娜抬眼看了看,这一处是建筑历史相关的书籍,真不知道亚瑟要查什么资料。 查阅了好一会儿,亚瑟始终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而吉娜嘴里嚼着泡泡糖,跑到一处空书桌前去研究桌上的台灯了。亚瑟放下手中那本厚厚的《宗教建筑史》,叹了口气,抓了抓脸,心想互联网还不够普及的时代,查阅资料可真是麻烦啊。如果有智能手机,哪里用得着来图书馆,打开手机一搜索就能找到答案了。 手里的书刚放回书架上,就被另外一只手给抽了出来,一只纤细洁白,手腕上绑着波西米亚编织手环的手。亚瑟转头瞥了一眼,是一个扎着金色马尾的白人女子。看起来二十多岁,戴着大框眼镜,高挺的鼻头上有点雀斑,不施粉黛。她的眼珠是绿色的,也瞥了一眼亚瑟,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你不需要了吧,这本书?”白人女子很礼貌地问道,她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七五,从相貌和这头金发来看,应该是北欧人种。 亚瑟点点头,女子拿过书,冲着亚瑟微笑一下,正要转身离开,亚瑟叫住了她,“嘿,你很了解宗教建筑吗?” 女子回过身,晃了晃手里的书,道:“爱好,懂一些,你也是吗?” 亚瑟道:“哦不,我不太了解,所以我到这里查阅一些资料,但没有找到我想要的。” 女子道:“也许我可以帮你,哦,我叫凯伦。” 女子朝亚瑟伸出手,亚瑟轻轻和她握了下手,她的手指修长,手上一点茧子和老皮都没有。虽然她穿着打扮很简朴,但看得出是养尊处优的人,手腕上戴的那个波西米亚编制手环看似普通,亚瑟却能看出手环中间那个小小的蓝宝石是真的,不是塑料或者玻璃。 “我叫亚瑟,我想了解一下那种尖顶的大教堂,是叫什么造型?在纽约有哪些教堂是这样的?” “尖顶,你是说哥特式风格的教堂?这在纽约很常见,不过美国的教堂风格都比较杂糅,如果你要了解的话,可能需要花一些时间。” “我只是想知道有一个尖顶的教堂叫什么名字,我在一本杂志上见过,但我翻了很久也没有翻到类似的…” “它在纽约吗?” “应该在纽约,可能是过去的一所老教堂,后来被火烧掉了。” “嗯…那你应该到二楼的历史和地方志阅览室看一看。” “哦,你可以领我过去吗?我第一次到这里来,有点…有点分不清方向,这里太大了。” 亚瑟用他明澈的黑色眼睛望着凯伦,两人交谈时一直在互相打量对方,边说话边眉目传情。凯伦绿色的眼珠子轻轻一转,同意了亚瑟的提议,带着亚瑟离开了玫瑰阅览室,去了二楼更小一些的历史、地方志阅览室。 吉娜并没有发现亚瑟已经溜下去了,还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用Walkman听歌,沉浸在麦当娜的歌声中。 …… 亚瑟跟着凯伦来到二楼的历史、地方志阅览室,这里比三楼的玫瑰大阅览室要小很多,一排排的书架密集排列,天花板很低矮,这里更像是普通的图书馆。里面人不多,美国民众对历史、地方志这些书籍一般没有太大兴趣。 凯伦带着亚瑟来到纽约地方志的书架前,查看了一番,找出一本图册递给亚瑟,道:“上面有纽约地区宗教建筑的历史图集,你看看有没有你想要找的。” 亚瑟接过图集,手指在凯伦的指背上停留划了一下,凯伦身体明显一僵,却没有把手抽开。她绿色的眼珠微微转动着,深深看了亚瑟一眼,他的脸庞的确英俊而迷人。亚瑟则捧着图册翻看起来,没翻看几页,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一张黑白的照片,上面尖顶的教堂正是亚瑟那天在幻觉梦境中被大火焚烧的那座!而看图片下的小字简介,亚瑟才发现,原来这就是圣詹姆斯大教堂,不过是重建之前的。现在的圣詹姆斯大教堂是后来新建的,之前那座已经在一场大火中被焚毁了。 “原来真的被大火给焚烧了,看样子我还要去一趟那里才行。”亚瑟喃喃自语,合上画册,对凯伦道:“谢谢你,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非常感谢。” 凯伦却玩味地看着亚瑟,嘴角轻笑道:“这就是你的感谢吗?” 亚瑟从凯伦的眼神中读出了意思,他把画册放回书架,四下张望了一下,凑上前,在凯伦耳边轻声道:“这里没什么人,不过,你最好还是小声一些。” 说着,他的手已经摸向了凯伦穿着牛仔裤的细长的腿部…… ------------ 第三十五章 麦迪逊的交易 “啪嗒”一声,在纽约市公立图书馆二楼的历史、地方志阅览室的角落里,一本书从书架上落了下来,掉到了地上。 书架微微颤动了几下,隔壁书架正低头阅读的读者朝这边投来目光,他听到那边有声音,有人轻轻地“啊”的叫了一声,很短促,一下就消失了。 过了一小会儿,亚瑟从书架后走出来,他面色如常,走到掉落的书本旁将它捡起来拍了拍,放回原来的位置。跟着,凯伦也走出来,她整了整眼镜和发丝,轻轻舒了口气。她脸上有无法掩饰的愉悦感和一丝丝潮红,鼻头的雀斑都显得更加可爱了。 亚瑟注意到探头看过来的陌生人,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露出了理解的微笑。 凯伦上前,凑过来轻声问道:“你是厨师?” 亚瑟略显吃惊,她怎么知道的,“是啊,小意大利卢西亚诺餐厅。” 他倒是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厨师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身份掩护,虽然挫了点,但低调无害,不引人注意。 凯伦的眼神露出一丝狡黠,显然对自己猜中亚瑟的身份感到得意,她的语气不再似之前那般沉稳,而是多了一份轻蔑感,解释道:“你身上有厨房的味道。” 这种轻蔑让亚瑟有些不舒服,亚瑟知道凯伦一定有着很不错的出身,在她眼里自己算意外发现的一枚小糖果,连饭后甜点都不是。她绿色的眼珠子上下转动着,那眼神是事后品评猎物的挑剔目光,没有温柔与倾慕,那是吉娜眼睛里才有的东西。 “哦,吉娜……”亚瑟想到吉娜,她还在玫瑰阅览室等着自己呢。 于是他语气冷淡地和凯伦道:“我要走了,谢谢你帮了我,非常感谢。” 对亚瑟突然的冷淡凯伦颇为惊讶,她以为亚瑟会缠着自己要一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她也沉下脸,朝亚瑟轻轻挥手,“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说着,两人在二楼分道扬镳。除了一霎的风流,亚瑟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人,甚至名字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不过他不在意,在亚瑟记忆的脑海中,不过又在意大利小种马的花名册上增添了一笔而已。 亚瑟以为吉娜在三楼该等急了,说不定在到处找自己,他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结果到了玫瑰阅览室,发现吉娜耳朵上插着耳机,趴在书桌上,吹着空调睡着了…… 轻轻推醒了她,吉娜拿下耳机揉了揉眼睛,伸手环住了亚瑟的腰,抱住他享受片刻的温存。但她马上发现了什么,吸了吸鼻子,抬头警觉地望着亚瑟,问道:“亚瑟,你身上有香味。” 亚瑟头皮一麻,但他马上冷静下来,摸了摸吉娜的脑袋,道:“我刚刚去了趟洗手间,有个女人在门口不停的喷香水,我可能淋到了一些…”刚说完,亚瑟马上打了个喷嚏,仿佛那个香味还在刺激他的鼻腔。 吉娜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亚瑟,又看了看手表,心想在图书馆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也不会发生什么,便放下戒心。吉娜还是年轻了一些。 两人到了一楼,亚瑟在大厅见到了吉娜的朋友,吉娜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亚瑟和她的朋友完全没有看对眼。金发的珍妮虽然眼睛在亚瑟身上停留了几秒,可她对中意混血的相貌没有兴趣,他喜欢的是和她一样浅色头发的纯白人帅哥。 而亚瑟更是对这些高中生没感觉,除了吉娜,因为他穿越来之前两人就在一起了。说实话,亚瑟还是更中意成熟的女人,一个吉娜已经够他受的了。 此时,亚瑟正好看到凯伦从大厅经过,手里捧着书,在亚瑟身边路过。经过时,她没有看亚瑟,但她伸出手轻轻捋了一下头发,雪白的皓腕上那颗蓝宝石闪着光芒,吸引了亚瑟的目光。她迈着纤细的长腿离开了,没有朝亚瑟看一眼,但亚瑟知道,她看见自己了。 …… 东部时间晚上六点多,夜幕逐渐笼罩了纽约城。 阿布拉莫开车回到儿子的学校门口,接安吉洛去麦迪逊花园广场看球。 车上,阿布拉莫的心情不错,没有因为纽约堵车而发脾气。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不着急。安吉洛从书包里拿出一件纽约尼克斯33号球衣穿上,这是尤因的号码。虽然住在新泽西,但安吉洛是尼克斯的球迷,他对新泽西篮网没有什么兴趣。 被老爸禁止开车上学的不愉快已经一扫而空,对于今晚能去麦迪逊看比赛,还是前排的座位他感到很开心。今年尼克斯在东部形势一片大好,迈克尔-乔丹去年夏天宣布退役,尼克斯在东部已经看不到对手。 他们在夏天签下了安东尼-邦纳、杰拉德-帕迪奥来进一步充实他们本就非常强大的锋线。今年一月份又交易来了德里克-哈珀,实力进一步膨胀。在今晚对阵迈阿密热火之前,尼克斯已经取得了惊人的14连胜,是目前联盟最炙手可热的球队。 阿布拉莫看着儿子开心,自己的心情当然也很好,虽然他并不是篮球迷,他更喜欢足球。作为一个老派的意大利帮派人士,阿布拉莫心里是看不上黑人的,自然对以黑人为主导的NBA联盟瞧不上眼。 可是没办法,足球在美国缺乏足够的影响力,纽约地区,橄榄球、棒球、篮球才是年轻人的最爱。安吉洛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大猩猩尤因,阿布拉莫看到他的样子,觉得他是达尔文进化论最好的佐证。 七点,父子俩抵达了花园广场。停好车,和众多球迷一起浩浩荡荡从正门进入,正门上方悬挂着长条的海报,今晚是尼克斯的比赛,海报上印制了尼克斯全队的宣传照。帕特里克-尤因的头像放在正当中,阿布拉莫抬头看着海报,嘴里嘀咕,“不知道的以为今晚要放映《猩球大战》。” 检票后两人进入闹哄哄的球场,场上尼克斯和热火的球员已经在热身了。阿布拉莫这次拿到的是靠近球员替补席的前排座票,一张要1000多美元,在座位前面几个位子,可以看到尼克斯死忠导演斯派克-李。 找到位子坐下以后,阿布拉莫从贩卖小食的工作人员那里要了一盒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再过一会儿比赛就要开始了。现场的音乐声和DJ的声音越来越大,安吉洛已经进入了状态,开始和身边的球迷一起投入热烈的氛围中。 阿布拉莫的注意力却不在球场上,他左顾右盼,像是在找寻什么。 很快,他眼神一定,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把手里的可乐递给安吉洛,大声道:“安吉洛,我去上个厕所!” 阿布拉莫离开座位,去了最近的洗手间,假装在便池前撒尿。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米色旧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站到阿布拉莫身旁,拉下裤子拉链对着便池放水。 “你坐的位子真是有点远。”阿布拉莫道,显然是对身旁这个男子说的。 “我可没你那么有钱,找我出来什么事?东卢瑟福的事还没解决吗?”男子急问道。 这个人叫亨特,是阿布拉莫在纽约警局的一个内线,当然他不是卧底,是正经的探长。只不过沉迷赌博,被阿布拉莫下套拉入了伙,经常给阿布拉莫提供一些警局内的线报,相应的阿布拉莫向他输送一些好处。 阿布拉莫通过工程车查到在东卢瑟福杀死薇拉的幕后黑手是杰奇-甘多菲尔,就是亨特帮的忙。阿布今天约了他在麦迪逊花园见面,这家伙也是尼克斯的球迷,尼克斯的比赛一场都不落。 阿布拉莫抖了抖,见四下无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亨特的便池上,道:“新的事,帮我查一下这个女孩,应该在失踪人口目录里。”他掏出的正是亚瑟在基督受难日节上给他的安娜的照片。 亨特看了两眼,要把这张照片收起来,阿布拉莫却一把将照片抢了回去。 “嘿,你不给我照片我怎么去查?” “用看的,把样子记下来。” 说着,阿布拉莫又把照片给亨特看了两眼。亨特眯眼瞧了瞧,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但全美这种失踪的漂亮小女孩成千上万,没照片他怎么找?美国从1950年起开始建立失踪人口数据库,进入90年代开始进行数据电子化,可以通过内网的计算机进行查询。每年美国都有上千人失踪,数据库里留存着几万条数据。 “能不能让我把他画下来?”亨特觉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阿布拉莫同意了,亨特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和铅笔,作为警探这两样东西比枪还重要。他看着照片画了个大概,他受过专业的脸部速绘训练,寥寥几笔就把安娜的特征都画出来了。 “画的不错…喂,今晚的比赛要不要押注?”阿布拉莫收起照片,和亨特一起来到洗手池洗手。 “押什么注?今晚的比赛?”亨特边洗手边问,看得出一听到押注这个词,他眼睛都亮了。 “今晚的比赛,常规赛,总决赛,胜负,大小分,半场分,都可以…我赌今晚尼克斯会赢,让7.5分。” “……我没有带现金…我…我也看好尼克斯。” “没关系,我打个电话过去帮你下注,1000美元?OK?” “OK!”亨特咬了咬牙,同意了下来。 在上午会见过杰奇后,阿布拉莫已经获得了纽约地区一部分体育博彩的经营抽水权,甘多菲尔家族的另一条大腿赌博行业,也将进入亚瑟的攻击范围。 而今年正好是1994年,体育博彩业的两大重头戏,就是6月份的NBA总决赛,和美国世界杯。 ------------ 第三十六章 赌一把 时间一晃到了4月下旬,一场春雨落在纽约市内。 雨丝不紧不慢的从阴沉沉的天空飘落下来,没到夏天,雨水还没有那么暴躁,带着一丝温柔。纽约街头的行人有的撑起了五颜六色的伞,有些干脆不打伞,任凭雨水把头发和帽子打湿。 夜幕层层地笼罩下来,但黑暗并没有彻底降临。小意大利区道路两旁的霓虹都被点亮,落下的雨水在地面形成一个个小水坑,映照着霓虹,借着光让自己也变得五颜六色。到了明天雨一停,太阳一照,它们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的泥灰。 卢西亚诺餐厅营业到晚上九点,一过八点,餐厅的客人就很少了。亚瑟穿着油腻腻的厨师服,坐在餐厅门口的小圆桌前抽烟。他还记得一个月前自己刚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是一个阴沉沉的下雨天。雨比今天要大,要猛烈。 时间过的既快又慢,一个月的时间亚瑟做了不少事,但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他还是继续在卢西亚诺餐厅当帮厨,他已经开始会做菜了。每天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在餐厅工作,下班后和自己的小女友鬼混,偶尔去酒吧或者赌场玩两把,活脱脱一个胸无大志的浪荡青年。 但同时,他又在暗地里通过罗素、蒙托洛以及阿布拉莫,默默操控着一股庞大的地下力量,指挥它们朝一个从未去往的方向前行。但这股力量具体究竟去往何方,亚瑟自己也不知道。至于新得到的那四张牌,到现在一个可疑目标都没有发现。 时间到了八点半,店长施密特从店里出来,好声好气地对亚瑟道:“亚瑟,把门口的伞和桌椅收拾一下,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打烊了。今天你没有早走,所以麻烦你一下了…当然,你可以先抽烟,抽完我和你一起来收拾。” 施密特说话小心翼翼,他额头的伤已经好了,留了一道不太明显的粉色疤痕。 亚瑟那一砸让他头破血流,玻璃碎片扎进了伤口中,去医院挑了好一会儿,还缝了几针。施密特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蒙托洛,本以为可以把亚瑟搞定,未曾想遭到了蒙托洛的痛骂。蒙托洛晚上亲自去了施密特家中,一方面慰问施密特,另一方面又警告施密特,“如果你再找亚瑟的麻烦,我会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受到警告的施密特彻底懂了,亚瑟是他惹不起的人,和托尼在不在完全没有关系。从此以后,施密特对亚瑟便毕恭毕敬,把工资、奖金都发齐,他想工作就工作,想请假就请假。 听到施密特恭敬的使唤,亚瑟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进了水坑中。水坑泛起一阵涟漪,接着“滋啦”一声,烟头熄灭。等他把外面的餐桌、伞具收拾的差不多了,一辆凯迪拉克缓缓停在了餐厅门口。 这是一辆93年新出品的凯迪拉克弗利特伍德,它正好停在了亚瑟身前,后车窗落下,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正盯着亚瑟。他朝亚瑟伸了伸指头,示意亚瑟过来。亚瑟走上前,这人问道:“有火吗?” 亚瑟点头,从油腻腻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个一次性打火机,眼镜男从怀里掏出一根粗大的雪茄叼在嘴里。亚瑟注意到,他右边的门牙缺了一块,看起来有点可笑。 “啪嚓!” 亚瑟打着了火,火苗对着眼镜男从窗口伸出来的雪茄烟,眼镜男用力嘬了几口,屡屡的青烟从那个缺了口的门牙飘出来。雪茄被点着了,眼镜男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脸上是享受的表情。随后他睁开眼看着亚瑟,道:“谢谢,忘了带火,一路上把我憋坏了。” 又抽了一口,眼镜男从车上下来,他穿着淡蓝色的上衣,棕色的西裤,脚上是黑白两色的花哨皮鞋。他个子不高,留着短发,相貌普通,但身上有一股慑人的气质。站在亚瑟身旁,他将自己的眼镜摘掉,放进上衣的口袋中,问亚瑟:“卢西亚诺家的人来了吗?” 亚瑟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他听罗素说,几个家族今天要在餐厅开会。亚瑟见过吉根迪和马西诺,这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甘多菲尔家族的党魁,杰奇-甘多菲尔了。 “没有,蒙托洛说他九点后会到。”亚瑟回道,他躬身伏腰,一副小马仔的样子。 这个来时戴着眼镜的男人的确是杰奇-甘多菲尔,听了亚瑟的回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亚瑟一眼,道:“任何时候都要早到,迟到是最难以容忍的。还有,你对我说谎了,卢西亚诺家的人一直都在,不是吗?” 说着,杰奇把雪茄送进嘴里咬住,“叮铃”一声推门进到了餐厅中。 亚瑟望着他进去的背影,慢慢挺直腰杆,朝地上啐了一口,心想原来他知道我的身份,早知道就不装了。 …… 一个小时后,卢西亚诺餐厅关门,厨师、招待、店长都下班回家。玻璃窗的帘子都被拉下了下来,灯被熄灭。在角落的圆桌前,六个人团团围坐,纽约黑手党五大家族的首领就在这里聚齐了。杰奇,马西诺,吉根迪,蒙托洛,以及费尔南多家族的老头子,尼诺-费尔南多。而第六个人,就是目前泽西地区的老大,卢卡-阿布拉莫。 可以说,纽约地区最有势力的意大利帮派人士齐聚于此,将所有人召集到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杰奇-甘多菲尔。他坐在桌前,细心地切着面前的小牛排,将牛肉切成一条条规整的细块,再淋上鲜美的蘑菇汁,搭配一点迷迭香,小心地叉起送入口中。每吃几块,他会喝一点勃艮第红酒,让酒香和肉香在口腔中彻底的混合、散发。 “牛肉棒极了,有香肠吗?我还想来一点香肠。”杰奇用餐巾擦了擦嘴,看得出他对这顿宵夜很满意。 蒙托洛挥舞着叉子,道:“后厨还在做,马上就会端上来…亚瑟!亚瑟!香肠好了吗?”他朝着后厨喊了几声,今晚做菜招待几位大佬的不是卡森,而是亚瑟。相比过去他的厨艺有很大进步,毕竟曾经是在家洗衣做饭中年男子,做菜水平是有保证的,而且学东西很快。 过了一回儿,亚瑟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意大利香肠上桌,给六位大佬每人分了两根。阿布拉莫想笑又不敢笑,他全程假装不认识亚瑟,只是低头默默的吃饭。吉根迪、马西诺看着亚瑟的眼神都很奇怪,一个月前就在这里,他们以为亚瑟要去杀掉阿布拉莫,最后他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一个月后,亚瑟活的好好的,反倒是托尼不知所踪,老大的位置都被人给抢了。 杰奇有些迫不及待地把盘子里的香肠切开,和牛肉一样,细致地切成小片,叉到嘴里尝了一口,对亚瑟道:“不错,非常非常不错,有一种很特殊的味道……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亚瑟道:“加了罗勒和欧芹,还有一点中国花椒。” 意大利香肠的常用配料是罗勒、欧芹和胡椒,但亚瑟从唐人街弄了点中国花椒过来,加了香肠有一点麻麻的感觉,风味非常独特。杰奇显然对这种特殊的味道很满意,很快就把盘子里的两根香肠吃完了。 吃完香肠,杰奇又擦了擦嘴,举起手中的酒杯,起身道:“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我在曼哈顿的朋友,与在新泽西的朋友发生了一些矛盾。他们互相为了自己的尊严,做了我们帮派应该做的事,每个人都没有错,但每个人也都复出了代价。我们需要和平,需要让我们的家人生活在安全、宁静的环境中,这是我们一直为之奋斗的东西。喝下这一杯酒,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们要一起,让意大利人的荣光继续闪耀下去,一切荣耀归于罗马!Salute!” 其他五人也都举起酒杯,在“Salute”声中碰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亚瑟在旁边看着,心想意大利人的一些文化习俗的确和中国很像,比如聚在一张圆桌上用餐吃饭,在饭桌上谈事。盎格鲁萨克逊裔的英美人士,更喜欢酒会、舞会。 等他们喝完,亚瑟又开了瓶红酒给他们一一添上,到杰奇跟前时,杰奇用手盖住了酒杯口,对亚瑟问道:“嘿,你喜欢赌博吗?” 亚瑟点点头,这一个月他去过赌场好几次,说实话还挺刺激的。 “你喜欢看篮球比赛吗?” 亚瑟又点头,前段时间他花钱买了麦迪逊花园广场的球票,到现场亲身体验了一把90年代NBA的肌肉碰撞。 “你有喜欢的球队吗?” “是的,纽约尼克斯。” 其实亚瑟最喜欢的NBA球队是洛杉矶湖人,不过既然到了纽约,当然要伪装一下纽约的球迷。 “OK,明天会有尼克斯和篮网的比赛,季后赛第一场。赌一把,谁会赢?” 四月底,NBA常规赛已经结束,季后赛打响了。1994年的NBA季后赛,没有了迈克尔-乔丹的统治,每个豪强都有夺冠的机会,势必异常激烈。 “我赌尼克斯会赢。”亚瑟知道,1994年尼克斯可是一路杀入了总决赛,在季后赛首轮他们是3:1击败了篮网。作为一个资深篮球迷,经常没事看小说的他,这点小知识脑子里还是有印象的。 “多少分?10分以内,还是10分以上?”杰奇又问。 “呃…10…10分以上,尼克斯会赢10分以上。” 具体的比分亚瑟当然不记得了,但根据他的经验,季后赛第一场在自家主场,强队大胜弱队的概率是非常大的。所以他打赌尼克斯会赢10分以上。 杰奇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手挪开让亚瑟给自己倒酒。 “我帮你下注,5000美元,赢了,包括这5000美元都归你。输了,去我家帮我做菜。”杰奇-甘多菲尔从上衣兜里掏出眼镜戴上,用不容置喙的声音说道。杰奇是个近视眼,但他平时不爱戴眼镜,只有杀人的时候喜欢戴,因为那样可以看清人死去时的样子。 ------------ 第三十七章 难对付的角色 这顿宵夜一直吃到凌晨时分,几个大佬都喝得酩酊大醉,蒙托洛尤其醉的厉害。 作为刚刚当上卢西亚诺家族党魁的人物,在自己的地盘招待纽约和新泽西地区的所有大佬,不得不说是对他身份的一种认可。蒙托洛非常需要这种认可,最近他在家族内的日子不算特别好过。希尔维斯处处和他唱反调,而迪奥那个家伙外强中干,那个胖脑袋里每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次聚会让蒙托洛在家族内的地位更加稳固,反正他自己是这么想的,所以对于亚瑟一直在背后做甘多菲尔家族的小动作,他是心有惴惴。前段时间他刚刚和皇后区的巴蒙德会面了两次,巴蒙德希望卢西亚诺家族能提供一部分更廉价的货源。 卢西亚诺家族的确有另外的货源,是一条从加拿大入境的特殊货源通道,量不大,但货的质量很高,隐蔽而稳定。但这条货源掌握在希尔维斯的手上,对于具体的路线、价格、接头人、供货人等细节,蒙托洛知道的并不详细。另外知晓这条线路的人是凯西和托尼,但他们都死了。 所以对亚瑟想通过巴蒙德从甘多菲尔家族的毒品市场上咬开一条口子的想法,蒙托洛虽然不敢反对,但并不是特别热衷。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还是稳固自己老大的地位。和罗素、阿布拉莫不同,蒙托洛和亚瑟并没有精神上的链接,他的屈服纯粹出于利益和一点情谊。 而这些,在权力面前,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醉醺醺的蒙托洛跑到后厨,搂住亚瑟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肚子,满嘴酒气地说道:“今晚的菜做的不错亚瑟,非常非常不错。而且杰奇很赏识你,我看的出来,也许你不该继续在这里做厨子了,你该到家族来,到家族来。” 亚瑟在整理厨具,他挣脱开蒙托洛的胳膊,冷冷道:“你喝醉了蒙托洛,早点回去吧。” 蒙托洛脸上露出恼色,拽住亚瑟,继续大着舌头道:“亚瑟,亚瑟,你应该到家族来,没有卢西亚诺家的人,怎么能叫卢西亚诺就家族呢?” 亚瑟之所以一直名义上不参与家族的事,除了低调行事保护自己外,还有一层考虑,就是因为如果他加入了家族事务,蒙托洛作为党魁理论上就是他的最高领袖。哪怕私下里称亚瑟为教父,明面上亚瑟也要尊重、效忠于蒙托洛,这是亚瑟不想的。 虽然他是个厨子,但他是个有追求有尊严有能量的厨子。 听到蒙托洛借着酒劲提这种无礼的要求,亚瑟终于恼了,抄起案板上的擀面杖对着蒙托洛的肩膀和后背抽了下去。连抽几下,蒙托洛疼的嘴里直嘶嘶,可也不敢大叫,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 亚瑟用擀面杖指着蒙托洛的鼻子,全没有了上菜、倒酒时的恭敬,用恶狠狠的声音道:“如果你再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定位,我就棍子把你活活打死。你知道被棍子打死是什么样子吗?全身没有一块皮是正常的,包括你的脑袋,入殓师都挽救不了你。” 举着胳膊躲在角落里的蒙托洛酒终于醒了一些,他忙不迭地点头,“Sorry,Sorry,我喝的有些多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幸好这时没有人进来,不然看到卢西亚诺家族新任党魁就这么被一个厨子拿擀面杖抽,肯定会惊掉下巴。 亚瑟放下擀面杖,问道:“巴蒙德那里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建立联系了吗?” 蒙托洛回道:“巴蒙德对我们的货很有兴趣,但是…但是我们的货一部分是甘多菲尔家族那里来的,剩下我们自己的控制在希尔维斯的手里,他不肯把那条线的信息透露出来。” 蒙托洛适时地甩锅,狡猾地将希尔维斯挡在亚瑟跟前,之前亚瑟就对希尔维斯有所疑虑,如果能让亚瑟和罗素去搞定希尔维斯,对蒙托洛来说最好不过了。但亚瑟这段时间让罗素留意过希尔维斯,他除了和蒙托洛不对付外,并没有什么异动,和其他家族也没有暗通曲款的迹象。 “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搞定,供货的事要尽快提上日程。还有,你对杰奇提出的那个‘网络赌博’的事,有什么看法,有没有兴趣?” 在聚餐中,杰奇提出了“网络赌博”这个概念,希望各家族的大佬能参与其中,利用新兴的互联网把赌博生意做到全世界去。 说实话,亚瑟还真的有点佩服杰奇的脑子,在1994年互联网在美国都还是个新鲜玩意儿,主要运用在国防、股市、政务和公司事务等公共事务上,在个人领域的开发还处在起始阶段。而杰奇-甘多菲尔已经意识到网络对赌博、色情甚至毒品交易方面的巨大作用,不得不说是个天才。 亚瑟自己也有在这方面发展的考虑,他想不如借用一下杰奇的资源,让他发展发展,最后一口气抢过来不就行了? 蒙托洛不了解亚瑟的想法,他直摇头道:“不知道这家伙在说些什么,网络,英特尔,年轻人的新玩意我弄不明白。” 亚瑟倒也没指望蒙托洛能明白,道:“应付他一下,如果他提出合作的话,不要拒绝。还有,托尼的别墅,尽快出手,得到的资金收归家族所有。你也要小心,不要被杰奇的表面给骗了,他随时有可能干掉你!” 从阿布拉莫那里得到的消息,在适当的时机,杰奇随时有可能干掉蒙托洛,辅佐他能控制的人上位。这个人到底是谁,阿布拉莫也没有从杰奇那里得到讯息。可能是希尔维斯,也有可能是迪奥,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听到亚瑟这么说,蒙托洛背后一阵发寒,今天明明已经握手言和了,难道这都是杰奇放出的烟雾弹?他有些弄不清状况,对于亚瑟的话,他也不敢完全相信。坐到他们这个位子,真正能信任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冷静下来后,蒙托洛告诉亚瑟,迪奥最近在货运码头截了一批从日本运来的松下电视,需要的话可以去拿一台。亚瑟点点头,示意蒙托洛从后门离开,他继续留在厨房收拾厨余垃圾。 看着空荡荡的餐厅,亚瑟脑海中想到杰奇和他那半颗牙齿,的确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 杰奇-甘多菲尔和卢卡-阿布拉莫分头离开了卢西亚诺餐厅,然后他们的车子在跨过乔治华盛顿大桥来到李堡后,停在了大桥附近的大象公园旁。这里是一处儿童游乐场,凌晨时分早已闭园,巨大的摩天轮矗立在那里,显得很孤单。 杰奇和阿布拉莫各自下车,翻过栏杆进到游乐园中,两人虽都已中年,但身手还都不错。杰奇的嘴中依旧咬着雪茄,他的瘾一向很大,吸吐了两口,才对阿布拉莫道:“卢卡,你觉得今晚那个年轻的厨师怎么样?” 阿布拉莫知道,杰奇说的是亚瑟,他心中一动,但必须装作不认识亚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回道:“菜做的不错,很有想法。就是不太懂得尊重,竟然敢和你打赌。” 杰奇笑了笑,脸上的褶子和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蚊子,他从嘴里拿下雪茄,道:“亚瑟,他叫亚瑟-卢西亚诺,是托尼的侄子。以前卢西亚诺家族的老大,卢瑟-卢西亚诺的儿子。说实话,我怀疑托尼的死,和他有关。” 阿布拉莫心中一惊,亚瑟已经隐藏的很好了,杰奇竟然还是能发现蛛丝马迹。幸好杰奇并不知道,阿布拉莫是亚瑟的手下,并褒有绝对的忠诚。杰奇在阿布拉莫面前表露心迹,和对亚瑟掏心窝子没什么区别。 “但是,我对托尼怎么失踪的并不关心,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去纠结真相是没有意义的。”杰奇和阿布拉莫走到了旋转木马这边,他跨过外面的围栏,坐到一架木马上,像模像样的骑了起来。 说实话对于杰奇,阿布拉莫一直都不怎么看得透他,他杀人不眨眼,但此刻又童心泛滥起来。 骑了一会儿,杰奇又问阿布拉莫,“赌博那一块感觉如何,是不是利润丰厚?” 阿布拉莫接手了一部分杰奇的赌博生意,赌博市场的确庞大,收益高,关键是风险比较小。甘多菲尔家族最近在琢磨把赌博弄到互联网上去,当然其中不光光有赌博的生意,背后还有信用卡诈骗、电信诈骗的勾当。 “是的,尤其是篮球这一块,赔率真的非常准。” 过去阿布拉莫对篮球并不是很关心,最近陪儿子看篮球的比赛越来越多,发现赌场开的赔率、大小分相当准确,庄家是稳赚不赔。上次帮亨特押的1000美元就小赚了一笔,现在亨特这家伙已经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杰奇又笑了,露出他的半颗门牙,他捏了捏鼻子,道:“篮球不算什么,足球才是真正的大头。不过篮球比较好控制,足球要控制起来,就很麻烦了……” ------------ 第三十八章 三个人 阿布拉莫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他把车停在车库,周围是万籁俱寂。 舒了口气,阿布拉莫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打开车门出来,来到大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尽量发出小的声响。把沾满了酒气的外套脱掉扔在沙发上,蹬掉鞋子,阿布拉莫赤着脚小心上楼来到卧室。 家里的灯都熄灭了,他悄悄地打开寝室的门,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妻子康妮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看样子应该睡着了。 阿布拉莫蹑手蹑脚地进房间把门关上,再慢慢挪到床边,轻轻地掀开被子,坐上床。此时他真的有点嫌自己的床太软,一屁股坐上去就陷下去一块。 终于躺了下来,没有发出什么响动,阿布拉莫又长长舒了口气,做老大也不容易啊。 今晚如果不是亚瑟,阿布拉莫是不敢去卢西亚诺餐厅赴这个鸿门宴的,幸好一切都进行的相当顺利。他继续保有杰奇的信任,并成功缓和了与另外几个家族之间的关系,最起码明面上大家不会再有冲突了。 在游乐园他和杰奇聊了很多,亚瑟说的没错,越是敌人越要接近他和了解他。杰奇是个可怕的对手,如果没有亚瑟,没有和他精神上的链接,阿布拉莫想自己恐怕没有勇气和杰奇作对。哪怕他想杀掉自己,最起码可以保证自己妻儿的安全吧。 阿布拉莫想着想着就闭上了眼睛,困倦袭上脑门,他正准备入睡,耳边突然传来声音。 “卢卡,你回来了。” 是妻子康妮的声音,阿布拉莫一下子汗毛都竖起来了,原来她没睡着! “啪嗒”一声,床头灯被打开,刺眼的灯光让阿布拉莫不得不把沉重的眼皮重新打开。他皱着眉头,用手遮挡着翻了个身,抱怨道:“康妮,睡吧康妮,都这么晚了。” 康妮当然不可能睡,她气呼呼地道:“你也知道这么晚了,你就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吗?让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你又跑到哪里去鬼混了?你就不能多陪一陪你的家人?有时候我真希望一直有人要杀你,这样你才会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前段时间阿布拉莫被三大家族盯上的时候,是他最顾家的一段时光。 “拜托,别说傻话了康妮,快睡吧,我没有出去鬼混,我是去谈生意上的事。” “生意,生意,谁总是凌晨在谈生意,你不能工作时间谈生意吗?” “嘿,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 阿布拉莫知道没法睡了,只能从床上坐起来和妻子解释。过去他的确在外面有女人,自从薇拉死后,他再没有兴趣去寻花问柳,专心把精力放在家族的各类事务上,尤其是赌博。他接触到了杰奇给他的那一份蛋糕,他知道总有一天要把它们全吃下来。 而康妮自从儿子上大学后,只剩一个女儿陪伴她,精力空出来一大块。女人一旦空下来就会变得敏感,加上康妮快40岁,脾气理所当然变得古怪起来,对阿布拉莫总是疑神疑鬼的。 无论阿布拉莫怎么解释,听不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康妮就无法释怀。可是如果听到她想听的答案,结果只会更加糟糕。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卢卡,你实话告诉我,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女人了?” 阿布拉莫翻了个白眼,他搂住康妮,用最真诚的声音回应道:“我没有别的女人,只有你一个,只有你一个!” 康妮的眼神中依旧有着疑虑,“那你是有男人了?” 阿布拉莫脑子都要炸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女儿说,不止一次见到你和一个黑头发的年轻男人在一起,宝拉说他长得很帅!” 完犊子,阿布拉莫懂了,肯定是自己见亚瑟的时候被宝拉看到了。除了那次拜苦路节外,还有一次送宝拉去上课,在车里见过来新泽西的亚瑟,告诉他警察没有查到安娜的相关消息。亨特把数据库中年龄相近的女孩都查了一遍,没有一个长得像安娜的。 “康妮,你误会了,他是我的一个生意伙伴,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你可以拿别的事开玩笑,但你不能拿这件事开玩笑,康妮,看着我康妮!”阿布拉莫不想康妮发神经误会亚瑟,他掰过康妮的肩膀,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紧紧盯住康妮,“有机会请他来我们家吃饭,见一见他,他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 康妮这才平静放松下来,确信自己老公不是同性恋。 而阿布拉莫的确有请亚瑟来家吃一顿的想法,因为杰奇似乎有接近亚瑟的意图。 “睡吧,真的不早了,睡吧。”平复了妻子的情绪,阿布拉莫关掉灯躺下准备睡觉。 “卢卡…你很久没有去看妈妈了……” “我给过她钱了。” “我是说你该去看望她。” “我不会去看她,别再说了上帝,别再说了,睡觉吧。” …… 罗素到家时也已经凌晨,他要先送蒙托洛和迪奥回去。 这两个胖家伙都不肯自己开车,坐在罗素的凯美瑞上,感觉要把轮胎给压扁了。 掏钥匙进门,打开灯,家里收拾的很干净,弗洛今天来过。家里有个女人感觉的确不同,整洁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桌上压着一张纸条,弗洛写着,冰箱里有玉米饼和牛肉,记得吃掉不然会坏。 打开房门,安娜躺在新买的小床上四仰八叉,睡得香甜极了。她有一张天使般可爱的面容,但罗素知道,她来到这里一个月的时间,附近已经死了好几条狗了。不是被车撞死,就是被落到水里淹死。 即便如此,看到她的脸,罗素还是觉得很安心。 也许,掘墓之人,就该和死神在一起。 罗素看着安娜,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也许他该找个女人?这样三个人生活在一起? “女人…女人…玛丽,玛丽…”罗素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冒出了“玛丽”这个名字,他又想起自己曾经念过的那首诗:“……我们小时候住在大公那里我表兄家,他带着我出去滑雪橇,我很害怕。他说,玛丽,玛丽,牢牢揪住。我们就往下冲。在山上,那里你觉得自由……” …… 第二天一早,亚瑟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已经十点了。 睡过头了,本来还想去上班,既然注定迟到,干脆就不去了,反正施密特也不敢说什么。 吉娜自己去坐地铁去上学了,最近亚瑟忙于工作和其他事务,可能有些忽略了吉娜。吉娜没有向过去那样对亚瑟耍脾气,而是乖乖的自己做自己的事,只是她一下子比过去沉默了不少。 亚瑟心想,晚上吉娜回来要问一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最近这两天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洗漱完吃了点东西,亚瑟出门要去一趟纽约港,找迪奥拿电视机。 这台电视他都等了好几个礼拜了,听说截下来的是日本货,松下。90年代的日货质量那是相当好,没有电视看日子还挺难受的,又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关键今天晚上有NBA季后赛,尼克斯对阵篮网,亚瑟倒是要看看,尼克斯到底能不能赢篮网10分以上。 骑着摩托车抵达哈得逊公园附近的卸货码头,这里是迪奥的地盘,很多货都要从他手上过。看到好的东西留下来一点是常见手段,各家货运公司心里也都清楚,这属于运输损耗,算在成本当中。否则帮派会让他们的成本和损失更加的高昂,卢西亚诺家族在码头工会里依旧有着很大的势力。 码头相当繁忙,一辆辆卡车进进出出,一个个集装箱被抓起、放下,从世界各地运来的货物在这里装卸。亚瑟在检查关口见到了正坐在里面躺椅上的迪奥,他肥胖的身躯几乎把整张躺椅给挤满。 “嘿,是亚瑟,你怎么亲自来了,为什么不电话给我说一声,我会把你要的东西送上门。”迪奥嘴巴上很客气,但他躺在椅子上,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亚瑟沉着脸看着这个死胖子,没有和他计较,道:“我来拿电视,蒙托洛说还有几件衣服。” 迪奥伸手指了指窗外,道:“在仓库里,自己去拿吧,如果不好拿,可以找人帮你。我看你骑着摩托车,不太方便吧。你该买一辆汽车,如果没有,我也可以给你弄一辆,也是日本产的,嘿嘿嘿。” 死胖子脸上的笑容让人嫌恶,这家伙显然没有搞清亚瑟在家族内真正的地位,看样子蒙托洛没有和他讲清楚。和施密特一样,哪天搞他一顿就明白了。 亚瑟在迪奥一个手下的陪同下去了仓库,拿了一台电视机和两件意大利产的高级衬衫,用尼龙绳绑在了摩托车后座上,看起来真的是有点寒蝉。亚瑟心想,摩托这虽然酷,但自己还真的需要一辆汽车呢。 “迪奥。”临别时,亚瑟对死胖子问道:“你和杰奇熟吗?” 迪奥被亚瑟问得一愣,他舌头打了几下结,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道:“你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注意你的嘴巴,小子。” 亚瑟笑了笑,跨上摩托车离开了。 ------------ 第三十九章 还能这么玩 1994年4月28日,NBA季后赛第一轮的第二个比赛日。 在联盟东部分区排名第二位的纽约尼克斯队迎来了他们季后赛的第一场比赛,算得上是同城对手,仅一河之隔的新泽西篮网队。 对于纽约人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对阵,整个系列赛他们相当于都在主场作战,没有舟车劳顿之苦。打完前两个主场不必劳师远征,可以在家休整,在比赛日当天自己开车跨国乔治-华盛顿大桥,去往东卢瑟福的大陆航空球馆比赛即可。 夜幕又一次降临在大苹果城,圆形的麦迪逊花园广场在今晚再度成为纽约球迷心中的圣地。今年是各界都非常看好尼克斯的一年,东部群雄中,就属纽约的实力最为强悍。东部排名第一的老鹰虽然依靠胜负关系排名上压了尼克斯一头,但赛季中期老鹰队将他们队内的头号球星,亚特兰大的骄傲,多米尼克威尔金斯送走,换来了丹尼-曼宁。 这位在老鹰效力了12个赛季,交易前依旧场均24分6个篮板的全明星前锋,对球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笔交易带来的后果,很可能在季后赛中显现出来。 排在尼克斯后面的是失去了乔丹的公牛,以及刚刚拥有了奥尼尔-哈达威组合,还未形成气候的魔术队。对于尼克斯来说,今年会是冲出东部机会最好的一年。去年他们差点做到了,在系列赛2:0领先芝加哥公牛,可惜还是死在了那个男人手上。 阿布拉莫再度和儿子安吉洛一道准时开车抵达了花园,然后和球迷的队伍一起进入了球馆中。 安吉洛今晚还是把尤因的33号球衣套在外面,他脸上写满了无法抑制的兴奋。季后赛和常规赛完全是两种比赛,常规赛一半竞技一半娱乐,季后赛就是竞技,每一场,每一节,每一个回合都至关重要。在安吉洛看来,季后赛就是真正的战争。 当然,阿布拉莫并不这么看,他更关心今晚尼克斯能赢篮网几分。 赌场今天开出的盘口是尼克斯让9.5分,很多赌客都认为尼克斯赢篮网10分完全不成问题,就和亚瑟昨天和杰奇赌时的想法一样。而作为庄家,杰奇需要大多数人输钱,也就是把分控在10以内,要是篮网爆冷赢球,那赌客们就输的更多了。 对于杰奇如何操纵NBA比赛,阿布拉莫一无所知,这是他经营赌场和核心机密。但根据阿布拉莫很多场比赛的观察,可能有球员赌球,或者是裁判在作祟。 父子俩带着完全不同的看球心情来到座位上,今晚阿布没有买前排的座位,季后赛的票实在是太难买了。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15分钟,阿布拉莫朝卖水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要了两杯可乐和一大盒爆米花,喝了一口交给儿子后,阿布拉莫起身要去上厕所。 还是花园广场的那个男厕所,阿布拉莫在便池前站了一会儿,亨特就悄摸摸地进来了。 他们之前约好在今晚的比赛开始前碰个头,亨特的票还是阿布拉莫送给他的。厕所里人来人往的不少人,两人站在便池前找寻交流的机会。亨特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放在阿布拉莫的便池前,道:“小女孩的事我已经尽力了,同龄人里真的找不到。但是…你到时候看看吧,算是给你一个交待。” 阿布拉莫拿过纸收进兜里,没有展开看。亚瑟让他查安娜的来历,都一个月了一点头绪都没有,罗素公寓附近的狗都快死光了。 “嘿,今晚应该押哪个球队?多少分?”亨特见阿布拉莫收起了纸片,又两眼放光的凑过来问道。自从上次入了阿布拉莫的局,亨特就喜欢上了赌球,并靠着阿布拉莫的内线消息赚了不少钱。 “现在FBI和警局盯上谁了?最近有什么行动吗?”阿布拉莫没有搭亨特的茬,不从他身上套点消息出来,阿布拉莫是不会给他便宜的。这也是两人的相处之道,互相利用。阿布拉莫会给亨特经济上的好处,偶尔给些消息让警局抓一些小虾米好交差。亨特则透露警局的动向,保证帮派犯罪活动的安全。 亨特等到周围没什么人了,才小心道:“你们昨天的聚会被上头盯上了,杰奇、马西诺、吉根迪、尼诺、蒙托洛、还有你!你们现在都在FBI后州警的重点关注名单上,特别是蒙托洛,他刚刚上位,上头盯他盯的很紧,想趁机会搞掉他。不过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他名下的那几家妓院最近小心一点。对了,你最近好像和卢西亚诺家族走的很近?” “没有永远的敌人。”阿布拉莫借用丘吉尔的名言,“还有没有什么消息?说点和我有关的。” “你最近很乖哦。”亨特笑着摇摇头,转而表情一变,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亚瑟?亚瑟-卢西亚诺?” 听到亨特提亚瑟,阿布拉莫心头一阵警觉,道:“知道,卢西亚诺餐厅的一个厨子,据说是托尼的侄子,怎么了?他不是帮派的人。” 亨特道:“我知道,但昨晚聚餐是他亲自做的菜。据说他和杰奇有近距离的接触,你有他更多的信息吗?” 阿布摇摇头,道:“没有,我说了他不是帮派的人,而且他是个有一半中国人血统的杂种,帮派不会接受他的。” 不知道警方通过什么样的消息线察觉到亚瑟的异样,阿布拉莫努力为他掩饰着。亚瑟之所以要留在卢西亚诺餐厅当个厨子,让蒙托洛继承大宝,除了本身血统问题外,更多还是为了隐在幕后不引起警方和调查局的注意。 蒙托洛如果死了或者被抓,还有希尔维斯、还有迪奥,还有后面一大帮子的头目,可以顶到家族党魁的位置上,而亚瑟可以永远做那个提线人。他名下没有资产,没有巨额不明收入,没有犯罪记录,是个绝对干净的人,警方不可能抓到他任何实据。 在FBI和纽约警局的扫黑组办公室里,连亚瑟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好了,我就是随口问问,喂,能告诉我今晚的比赛怎么买了吗?” “买尼克斯,让9分。” …… 晚上,亚瑟接吉娜放学回到家中,吃过晚饭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吉娜喜欢看FOX电视台播放的电视剧《X档案》,这部1993年开播的科幻剧在美剧历史上有重要地位,所以亚瑟后来在网上专门找来看过。而现在他人就在1994年的美国,躺在家里通过电视看这部剧,他的故事完全可以写进X档案的剧本里。 新搞来的松下电视比之前的屏幕更大更清晰,这段时间吉娜一直嘟囔着“为什么好好的把之前的电视机给扔了”,现在有了新的电视,她脸上的愁容都少了很多。 到了七点半,亚瑟提示换台,“晚上有NBA的比赛,让我看看比赛吧。” 吉娜却抱着遥控器不肯松手,“不,让我看吧,我都几个星期没有电视看了。” 吉娜窝在亚瑟的怀里撒娇,亚瑟抠了抠脸,心想对于比赛的过程他并不关心,他只是想知道比赛结果而已。至于电视剧,这季他在网上早就看过了。 “吉娜,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亚瑟搂住吉娜的肩膀,柔声问道。 “没有,没有什么心事。”吉娜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完全出卖了她。原本专心致志盯着电视的她,眼神一下子暗淡了很多,和亚瑟依偎地更紧了一些。 “你可以告诉我的吉娜,我可以解决你的任何问题。”亚瑟见不得吉娜这个样子,说道。 “可是你就是一个厨师,能帮我什么?”吉娜小声道,这话还真有点扎心。 那次在体育馆开枪让吉娜以为亚瑟为帮派做事,可后来她发现亚瑟好像真的就只是一个厨子…只能说,亚瑟隐藏的实在是太好了,连枕边人都被他骗了过去。 亚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看样子隐藏身份也有坏处啊,很多时候在社会上混,名头还是很重要的,能不动手就解决许多问题和麻烦。他想了想,道:“也许我不能帮你,但我的朋友可以,相信我。” 亚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充满说服力,吉娜咬着下嘴唇,犹疑了一会儿,和亚瑟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嗯…我最近发现,我的朋友珍妮,和我的老爸搞上了。” “What?”亚瑟以为会是什么校园暴力,或者金钱上的问题,这些对亚瑟来说都是小问题,很容易解决。哪知道吉娜放了个雷,是她老爸的问题。亚瑟心想,这便宜老丈人可以啊,吉娜的母亲是个美女,吉娜的朋友珍妮亚瑟也见过一次,是个风情绰约的火辣女孩,他一半大老头能把到这样的高中生…… 亚瑟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要去见见这便宜老丈人,向他讨教一下心得,翁婿俩互相切磋交流一下。但看到吉娜脸上尴尬的神情,他知道吉娜为此一定相当苦恼。她之前担心珍妮把亚瑟给拐走,哪知道她对亚瑟没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吉娜的老爹。 “放心吧吉娜,这件事我会帮你的,OK?我不会让你难堪的。”亚瑟心里清楚,真正让少女闹心的,是好朋友和父亲混在一起后自己的那种难堪感。珍妮还是吉娜最好的朋友呢。女人的友谊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安慰好了吉娜,陪她看完X档案,亚瑟赶忙换台到CBS。 这没有手机网络实时直播,了解比赛动向可真是麻烦。比赛直播还在继续,但已经到了第四节的最后时刻,尼克斯队91:80领先篮网队11分,尼克斯已经锁定胜局没有悬念了。亚瑟一看这比分,11分的分差,还有最后不到10秒,垃圾时间了。 看样子和杰奇的赌局,是自己赢了。 但就在这事,场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在最后还剩下不到10秒,两边球员都已放弃比赛的时候,裁判吹了尼克斯一个防守犯规!内线一个很普通的接触动作,裁判却响哨了,并且把德里克-科尔曼送上了罚球线。 科尔曼在罚球线上两罚全中,将比分改写为91:82,分差变成了9分。 这对比赛的结果于事无补,却改变了很多赌徒的今晚的心情和命运。 亚瑟就是其中之一。 “Shit,还能这么玩。” ------------ 第四十章 夏季的女王 幸好亚瑟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赌徒,不然看到这样的局面,肯定会捞起身旁的金属折叠椅把电视机屏幕给砸的粉碎。 即便如此,作为一个曾经的老球迷,亚瑟心里还是很堵得慌。看样子的确有人通过某种方式操控着裁判和比赛,让庄家获得更大的利益。今晚的比赛估计很多人都押尼克斯大胜篮网10分以上,这些人的赌资就都打了水漂了。 想到自己和杰奇的赌局,亚瑟叹了口气,5000美元他倒是不放在心上,会有人帮他出这笔钱。可是去杰奇的府做菜?现在还不是动手干掉他的时候啊,不然先去他家里探探虚实?按照亚瑟的计划,铲除甘多菲尔家族的时间表被定在今年夏天,美国世界杯结束后。 到那时,甘多菲尔家族的毒品交易市场会遭到蚕食,赌场破产被挤兑,最好还能有警局、FBI的介入将他们扫荡一遍。至于怎么处置杰奇,是亲手将他干掉,还是送他进监狱蹲一辈子,亚瑟还在考虑中。 扫清这些障碍后,亚瑟会整合纽约地区意大利帮派的势力与资源,黑色的归黑色,能洗白的尽量洗白,使用金融而非暴力的手段,依托卢西亚诺家族和阿布拉莫家族,构建新的帝国。这是他目前脑子里大致的蓝图,不过最后的终点在那里,他一点头绪都没有,一切还只是起步而已。 亚瑟在脑子里一遍遍的过着自己的计划,寻找其中的疏漏之处。计划从来都没有完美的,执行的过程中一定会有意外和瑕疵,如何考虑到方方面面做好应急准备,是一个计划能否执行成功的关键。睡前将所有事情过一遍这个习惯,亚瑟依旧没有落下。 而吉娜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这回她没有喊亚瑟“快些来”,而是自己先关灯睡下。她是个藏不住自己情绪的姑娘,一旦心里有不开心就想看看电视然后睡觉,对别的事都没有了性趣。亚瑟起身帮她关上房门,然后回到客厅的沙发前。 电视机还开着,CBS电视台的NBA栏目在做着赛后的总结,亚瑟给自己泡了一笔清茶。茶叶是罗素从唐人街买来的,说是正宗的安徽毛峰,但泡开之后闻了闻香味,总觉得这是印度毛峰,仿佛有一股咖喱味。 舒服的坐在沙发上,轻轻用嘴吹着杯中滚烫的茶水,给水降一降温,亚瑟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他之所以要把电视机卖掉,就是不想见到那个人。而他又弄了台电视机回来,却是因为他想见那个人了。 “今天的NBA赛场节目到此结束,我们下一场比赛再见。”CBS电视台的主持人迪克-斯托克顿和观众们说再见了,这是他在CBS电视台的最后一季,他的合同夏天就要到期了。当然,他的解说一如既往的精准,语速平稳,声音富有磁性,让每个人都听的还能舒服。 电视镜头对准了他的脸部,他直勾勾地看着屏幕外的观众——现在他只剩一个观众了,就是亚瑟。 “好久不见了,亚瑟。”镜头拉近到屏幕上只能看到斯托克顿的一张脸,他又开口说话了,显然他没有照着词儿说。电视机的屏幕闪出一些雪花,他的表情模糊不清,看不清他究竟在笑,还是没笑 “嗨,迪克,很高兴见到你。”再见到“迪克-斯托克顿”,亚瑟已经没有了惊讶,问道:“如果我没有新的电视,你就一直都不会出现是吗?你是不是住在电视里?” “斯托克顿”这回笑了,真真切切的笑了,用他浑厚沉稳的声音道:“我并不在电视里,而是在你的心里,当你需要时,不管有没有电视我都会出现。对我来说,电视并不重要,对你来说,电视才是重要的。我认为我应该出现在电视里,我就出现在电视里。” 亚瑟头都大了,他不想和这个家伙弯弯绕,既然来了,就有问题想要问他。 “别啰嗦了,我想问你,我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找到这四张牌对应的人?”亚瑟从保险柜里拿出在教堂里得到的四张牌,直截了当的问道。 得到这四张牌已经一个月的时间了,结果到现在一个看得见牌后面诗歌的人都没有发现。相比前四张,一个礼拜的时间收集齐,这次实在是太慢了。关键是亚瑟找不到任何头绪,后面的诗他也看不懂,弄不清到底什么意思,便来问一问。 “呵呵,”斯托克顿笑了笑,电视上又闪出一片雪花,“答案本来就在那些诗歌中,还有,牌面上。提示早已经给你,接受命运的安排,不要着急。” 亚瑟又产生了拿起沙发旁的金属折凳把电视机屏幕给砸碎的冲动,他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平静下来,最近自己太冲动了,要忍一忍。这松下的电视机还是挺贵的。 这时,电视机的镜头一转,又是一片雪花,紧跟着迪克-斯托克顿消失了,CBS电视台恢复正常播放其他节目了。亚瑟看了看手里的牌,那张红桃6,和他的红桃2一样的花色,上面写着: 我在黑夜里被你赶上,你让我躺下,一旁有人手持烛火。我,也接受超度亡魂的祝福。 是的,我们的未来不同,你的茅屋面向太阳,我的四周,必然是海洋,和北方。 是的,你的园花首先开放,而我的,播种在严寒。 然而有一个夏季我们曾是女王,但是你,在六月加冕。 …… 第二天早上亚瑟主动提出送吉娜去学校,今天周六,学校有比赛,吉娜要做啦啦队。 吉娜撇了撇嘴答应了,两人下楼时遇上了出门摆摊的塞西大叔。塞西大叔看着两人的眼神带着一种嫌弃,如果不是看塞西大叔是邻居又是长辈,亚瑟一定会一拳打爆他的狗头。 去学校的路上,吉娜紧紧抱住亚瑟,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着安全和温暖,这些她在父亲那里曾经有体会到过,只是后来……对于父亲,吉娜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因为他父亲本人就是个很复杂奇怪的人。 他只是个码头工人,却并不粗俗,也不喝酒抽烟,当然长得也普普通通,但能俘获吉娜妈妈的芳心,足以说明他有过人之处。但最终爱情败给了现实,吉娜的母亲跟着人跑了,吉娜跟在父亲身边,终于有一天她也离开了。 在离开的那一天,吉娜有点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离开,不仅仅是因为现实,还有更多的原因。是潜藏在他父亲性格里的,那个看似平凡的码头工人身上的,既迷人但又让人无法忍受的多面性。吉娜有时候会怀疑,自己的性格基因之中,是否也烙印下了父亲的影子。 她不知道,耳边呼呼的风声吹多,亚瑟骑得很快,已经过了布鲁克林大桥。她还记得那个夜晚,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在布鲁克林大桥下宿命般的遇见了亚瑟,那个骑着摩托车出现的风一般的男人,她迷迷糊糊就上了他的摩托车,在他家中住了下来。 直到今天,父亲竟然都没有来找寻过她,一次都没有,没有去过学校,没有打电话给她的老师。两个多星期前,她终于在学校门口见到了父亲,他穿着土了吧唧的红色格子衬衫,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花,看起来特别的滑稽好笑。 但更滑稽好笑的是,他竟然和珍妮走在一起,吉娜远远的看见,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吉娜,吉娜?”吉娜从回忆中恍过神来,发现亚瑟已经骑车到了学校门口,她定定神从车上下来,没有像往常那样亲吻一下亚瑟,便低头朝着学校走去。 ------------ 第四十一章 古斯塔沃 吉娜进到体育馆的更衣室,只有她一个人。 今天她来的有些早,更衣室里空荡荡的,窗外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上照射进来,这是上午的阳光,清澈干净,不像下午的,昏黄而浑浊。吉娜脱掉了衣服,坐在窗户下的条凳上,让阳光照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身材很美,像古希腊雕塑一般,有着健康无瑕的肌肤,修长结实的长腿,柔软的小腹,头发散落下来遮住饱满的胸脯和浑圆的肩膀。过去邻居总是说她长得像母亲,她也很庆幸自己长得像母亲格蕾丝,而不是像平庸的父亲卡特-古斯塔沃。 吉娜的全名,叫吉娜-萨琳娜-古斯塔沃。 吉娜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过什么爱,父母之间的关系时而亲密时而疏离,时而像一个正常温馨的家,时而像一个断壁残垣的战场。卡特是一个普通的码头装卸工,收入不高,格蕾丝没有正式工作,凭着姣好的面容和身材,接一些模特或者剧场龙套的工作。 她一门心思想做一个演员,时常化着精致的妆容去参加各种试镜,然后带着一脸的疲惫回到家中。吉娜见到失落的母亲,想要去安慰,但得到的总是冷眼和呵斥。母亲把自己关进房间,把吉娜和她渴求关爱的眼神一道关在门外。 8岁那年,格蕾丝和一个自称好莱坞导演的男人跑了,离开了纽约,去了阳光满地的加利福尼亚,去好莱坞实现自己的演员梦。一年后,给家里寄来了一封离婚协议书,卡特没有丝毫犹豫就签了字,和格蕾丝离婚,并很快再婚,娶了一个码头附近餐厅的女招待。 吉娜有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从此她在家中更没有存在感。卡特人并不坏,他不像一般的码头工人那样粗鲁,他圣诞节会给吉娜买礼物,节假日会带吉娜去游乐园。不过那是少数时候,大部分时候他都很冷漠,对吉娜,对妻子,对另外两个孩子,都透着冷漠。 他爱寻花问柳,相貌普通的他身上却对异性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吸引力,吉娜怀疑他把人生的热情都用在女人的肚皮上,以至于只能分出一点来给自己的妻子和家人。不过吉娜的继母对卡特的私事也不多加管束,这个女招待一样是个招蜂引蝶的浪货,吉娜曾看到她带着别的男人来家中。 继母对吉娜还算可以,并没有因为特殊的身份而对吉娜多加苛责,有次吉娜在学校犯错被老师留下,还是她去学校把吉娜给领了回去。只是大多数时候她和卡特一样,对吉娜都是无视、冷漠的状态,而吉娜却是个天性火热的姑娘。她需要爱,也渴望爱,当她身体开始发育时,她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男孩子滚烫的目光。 吉娜享受这种目光,她慢慢懂得男人都喜欢她这年轻、热辣的躯体。她自己时常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胴体,希望从中找到那诱人的秘密所在。如果她自己是美丽而诱人的,为什么最亲近的人却不爱她? 母亲不爱她离她而去,父亲和继母多数时候都是冷漠,就连那对同父异母的兄妹看她的眼神都透着一股陌生。这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一样,充斥着一种庸俗的麻木,小时候便没有孩童的灵气与可爱,长大一些后更显得平庸而讨人厌。 在学校,吉娜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尤其是她加入了啦啦队。她穿着美丽的紧身衣,跳着高难度的舞蹈动作,她能感受到来自看台上的目光。有来自男生的,有来自女孩子的,有热情,有猥琐,有嫉妒,有羡慕,吉娜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但她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缺少了一种眼神,一双她最需要的眼睛…… 直到她遇到了亚瑟,那个夜晚,布鲁克林大桥下。 “嘎”的一声,更衣室的门响了,有人推门而入,吉娜赶忙拿毛巾捂住了身子,起身从阳光下走开,躲到更衣柜旁,打开更衣柜穿上自己的啦啦队服。而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吉娜的好朋友珍妮。她嘴里嚼着泡泡糖,金色的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背着运动包踮着脚走了进来。 “吉娜,你来的真早!” 珍妮看到了吉娜,“哐”的一声打开更衣柜,把包塞了进去,然后开始脱衣服。 吉娜只是“嗯”了一声,便冷眼看着珍妮,珍妮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她比吉娜身材更加高挑,腿更加细长,她的腹部很平坦,身材比例更好,腰肢更加妖娆,她是个尤物,女人看到都会心动的那种。 可是吉娜看到她曼妙的身材,心中只是觉得一阵恶心,因为她忍不住会想到自己的父亲,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吉娜“嘭”的一声用力关上了更衣柜的门,然后从更衣室冲了出去。留下珍妮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亚瑟在送吉娜到学校后,便骑车去了她家中,位于布鲁克林麦克卡兰公园附近的街区。那里靠近布鲁克林的码头,她家就住在一间老旧的公寓中,楼下有一间日本菜餐厅,亚瑟把车停在餐厅门口,抬头看了看店名,和吉娜给的地址对照了一下,没有错。 今天周六,吉娜说他的父亲可能会休息,但他也不一定在家。亚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先在楼下的日本餐厅里买了一盒寿司,如果她父亲好说话,就送他一盒寿司当午饭。如果不好说话,亚瑟也不会对他太客气。 其实亚瑟心里并没有想清楚要怎么解决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珍妮和吉娜的父亲搞到一起,说实话这不是亚瑟能管的事,再说他自己不也搞了别人家的女儿?人家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是过来对便宜老丈人指指点点,真的是够奇怪的。 上楼以后来到吉娜家门口,亚瑟一手捧着寿司,兜里还揣着枪,现在只要是出门,亚瑟都会带枪。 那把本来用作刺杀阿布拉莫的左轮手枪。 “咚咚咚!”亚瑟敲了敲门,他抬手看了看手表,上午十点,也该起床了。 里面没有动静,亚瑟又用力敲了几下,才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沙哑的声音,“是谁?” 亚瑟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吉娜的朋友,亚瑟,亚瑟-卢西亚诺。” 说着,亚瑟朝后退了一步,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来解决问题的,而是来向吉娜的父亲提亲。可是提亲,手里就拿了一盒寿司? 门“嘎吱”一下开了,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开的门,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出乎意料的很干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他见到亚瑟后并没有多问,似乎早就知道亚瑟的存在,把亚瑟请进了屋子。 屋子里不是亚瑟料想的乱糟糟,相反很干净,门口铺了一片地毯,桌椅板凳摆放都很整齐,家里面积不大,家具布置的井井有条,一点都不显得拥挤。朝着走廊的窗户上,摆了两盆水仙花,叶片矗立在那里享受着4月的阳光。 亚瑟将寿司放在餐桌上,面对这干净的屋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坐哪儿。他本以为吉娜的父亲是码头装卸工,家里一定乱糟糟的,地上布满了酒品、烟头,蟑螂、老鼠四处乱爬,他父亲是个胡子拉碴满嘴粗话的大老粗。 但仔细一想,如果吉娜的父亲是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和珍妮那样年轻貌美的姑娘搞在一起呢?他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英俊的相貌,那他一定有一些异于常人之处。看到他住的地方,亚瑟就知道他的确与众不同。 卡特给亚瑟拉了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他自己找了张高脚凳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看着亚瑟,从很平淡的语气问道:“吉娜还好吗?” 亚瑟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道:“好…也不好。所以我才过来。” 卡特点点头,他伸手抓了抓自己的眉毛,道:“我知道她看到了,和珍妮,她的好朋友。不过,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你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有关我,有关吉娜,还有她的母亲。” 亚瑟其实是想拒绝,直接说“没兴趣”,但看着坐在高脚凳上,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优雅的卡特-古斯塔沃,他竟生起了一丝好奇。于是点头道:“是的,我想知道,我对故事总是很感兴趣。” 直觉告诉亚瑟,卡特可能与扑克有关,但会是哪一张呢? ------------ 第四十二章 托付 “吉娜不是我的女儿。” 卡特-古斯塔沃安静的坐在那里,在刚开始讲述故事时,就把结局告诉了亚瑟。 只有最高明的故事讲述者,才敢在开始就透露出结局,却依旧有信心吸引住读者。 而首先吸引住亚瑟的,是卡特-古斯塔沃这个人。 他身上穿着那件有些破旧,在腰间有两个破洞的白色汗衫。汗衫被束进下身的松紧带运动裤里,裤缝上白色的漆线已经脱落斑驳。 他小臂上有浓密的绒毛,他有一双大脚和一双大手,粗壮的脚踝和粗大的指节,证明了他劳动者的身份。但同时,他梳着整齐的头发,面颊刮的干干净净,下巴有些发青。他有整齐洁白的牙齿,平时应该不抽烟,家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亚瑟闻得出来,这是忍冬花的香味,是吉娜告诉她的,她在家里就喜欢喷洒忍冬味的香水,并把家中弄得干干净净。这点她就和那些同龄的姑娘不同,看样子是从父亲卡特这里继承的好习惯。 不对,卡特说了,吉娜并不是他的女儿。 “我出生于1950年,布鲁克林,被一家修道院收养,我是个孤儿。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在修道院被修女们带大,在修道院上学,然后在1970年,我20岁的时候,离开了修道院,参军去了越南。在越南我遇到了一个朋友……” 卡特说到越南战争时,亚瑟心头一紧,他想到了罗素。卡特说到他的一个朋友,亚瑟马上问道:“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这我不能告诉你,他是我的战友,在战场上我救过他。” “他还活着吗?” “是的,他还活着。” 卡特说他的朋友还活着,那应该就不是罗素,而是另有其人了。 卡特继续往下说:“1973年战争结束了,我从军队退役,回到了纽约,我已经没法再回修道院,我需要去工作养活自己。我在码头上做装卸工,和现在一样的工作,我是布鲁克林最好的装卸工人,码头的集装箱分配、安置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24岁那年,我遇到了我的第一个妻子,不是吉娜的母亲格蕾丝,是另外一个女人。我们生活了一年,没有子女,就离婚了。26岁那年,在越南认识的朋友来找我,让我去做事,给我很高的薪水,我辞掉了码头的工作,跟着他全美各地跑。我做的是一项很特殊的工作,因为这项工作,我认识了格蕾丝,那年她16岁,我还记得,是1977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肚子里怀着的就是吉娜。那时我爱上了格蕾丝,托朋友的帮忙和格蕾丝一起离开,回到了纽约生活。格蕾丝生下了吉娜,她是个美丽的姑娘,但她不是我的女儿。有时候我很爱她,有时候又很恨她。当然,格蕾丝就不一样,她一直很恨吉娜。” 卡特用简单、平实的语言叙述着过去的事,其中他隐去了很多很多的细节。比如朋友到底介绍他去做的什么工作,为什么会认识16岁的格蕾丝?还有,格蕾丝和卡特一起离开,到底是离开了哪里?以及,吉娜的父亲到底是谁?卡特都没有说清楚。 当亚瑟继续询问时,卡特摇头道:“我已经说的很多了,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在吉娜离开后,我有找过她,我知道她和你生活在一起,卢西亚诺家族的孩子。我知道你的父亲,卢瑟-卢西亚诺,当年卢西亚诺家族和我们也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当然,我从事那份工作的时间并不长。格蕾丝和我在一起时还太年轻,她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爱她,同时也厌恶她,我们热烈的相爱过,又深深地憎恨过对方,除了吉娜,我们俩一直没有孩子,因为她不想生孩子。” 亚瑟能看出来,卡特-古斯塔沃看似平凡的外表下,隐藏着一股强烈的情感。这种情感应该来自他经历过的生活。他曾经和那些禁欲的隐修之士生活在一起,过着脱离尘世的日子。但有一天他长大成人,某个机缘巧合,强烈的原始冲动让他挣脱束缚,参军去了越南,带着建功立业的雄心,到了那个闷热、潮湿、残酷,铁与血并存的热带地狱。 在那里,士兵们无处发泄的苦闷和欲火,化为了子弹、毒气、爆炸,喷射向隐藏在茫茫雨林中的越南敌人,他们不断制造着死亡,也不断承受着死亡。卡特-古斯塔沃在那里一定发过疯,从平静安宁的神灵膝下,来到了撒旦的领土,又怎能不让人疯狂。 他终于活着从越南离开,回到了美国,却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不是战争英雄,而是屠戮的刽子手,修道院不再是他的家,他不得不流落到出卖苦力的码头。他是最优秀的集装箱装卸工,但他也不得不和那些粗鲁的码头工人们厮混在一起。她的第一任妻子或许也是那样,一个容貌姣好但没有什么文化,头脑简单的女招待,在一群抽烟喝酒的工人中发现了卡特这个特立独行有着与众不同气质的男人,于是在某个酒后的夜晚在Motel的房间里,他们私定了终身。 但不适合终究是不适合,柴米油盐的生活很快就磨灭了一开始的热情,无休止的争吵和经济上的拮据让关系走向破灭,草草开始的婚姻以草草收场而结束。在卡特感觉生活陷入迷茫时,战场上的朋友伸出了橄榄枝,他为卡特提供了一份薪酬优厚,但有些特殊的工作。卡特稍作犹豫便答应了这份工作。 换成以前的他可能不会接受这样的工作,但战争和失败的婚姻改变了他,他需要金钱,需要认可。他从事了这份工作,然后遇到了格蕾丝,一个美丽,柔弱,如同天使一般的女子。那一刻,卡特一定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他开始鞭笞自己的灵魂,他在想,究竟是什么让自己沦落,让格蕾丝这样的女孩堕落。 一个男人一旦陷入了爱情,便会盲目自大,认为一切的苦难都是因自己而起,自己有责任去肩负和消除这一切。在得知格蕾丝怀孕后,卡特不仅没有嫌弃,反而觉得是自己拯救格蕾丝的机会。他找到自己的朋友,用当年救命之恩的情义,换取了自己和格蕾丝的自由,离开了那里。 而当女儿生下来后,看着那张并不像自己的脸,卡特才明白过来,有些事不是说承担就能承担的。他的内心被修道院时留下的纯粹、高尚,和在战争中烙印下的毁灭、死亡所左右支配,时而爱,时而恨,时而热烈,时而淡漠。直到和爱有关的一切美好都被时间焚灭殆尽,格蕾丝离开,他又找了一个和第一任妻子一样的女招待,头脑简单,粗俗不堪,却能和他一起生儿育女,一直生活下去。 于是,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个穿着土气,身材糟糕,却又透着一股淡定雅致的中年人。他可以和妻子为了10美元吵上两个小时,粗言粗语,也可以为了一个美丽的女高中生,说一些只有有经历的人才能说出的情话。他维持着拮据生活下的那一点体面,不忘在破旧的陶瓷花瓶里,插上一株美丽的水仙花。 亚瑟望着卡特-古斯塔沃,在脑子里把他可能经历的一切都编纂了出来。因为这样的生活,就是亚瑟曾经经历过的,没有人比他更懂其中的感受。 “吉娜在你那里,我很放心。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但我没有办法给吉娜幸福,我能力有限。所以,吉娜就托付给你了,亚瑟。”卡特看着亚瑟,用最真诚的语气和他说道。 亚瑟点点头,不过他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接过吉娜的监护权的,他道:“如果你真的希望吉娜幸福,那你应该离吉娜的朋友远一点。没错,我说的就是珍妮,你不应该和她混到一起,吉娜知道了,她很伤心。” 卡特脸上有一丝讶异,他抓了抓脑袋,苦笑道:“是我大意了,不过我从没有和珍妮发生过关系,一次都没有。我只是和她喝喝茶,聊聊天,看过两次电影,仅此而已。我是在观看学校球队比赛时见到珍妮的,那时我感觉…感觉我找到了年轻的冲动。你知道吗?我已经阳痿好多年了,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见卡特把自己难以启齿的男人秘密也告诉了自己,亚瑟不得不信,他本想问卡特“你为什么不吃伟哥”,转念一想,1994年伟哥还没发明呢。又是一大商机,记在小本本上,以后说不定能靠这个发一笔财。 弄清了情况,亚瑟从兜里掏出那四张扑克牌给卡特看,结果卡特一个字都看不见。真是见鬼,原来他和扑克牌没有链接。那自己那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假的?自己的第六感有问题? 亚瑟抓了抓耳朵,再度询问卡特当年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卡特就是不肯说,气的亚瑟差点掏出枪来顶着他脑袋逼问他。但想想这也算自己名义上的岳父,不能这么用强。他思忖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认不认识老拉里?拉里-哈格罗夫?” 卡特脸色一僵,他犹疑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道:“是…是的,认识,认识他。” 说到这里,亚瑟心里有点清楚,卡特当年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了。 就在这时,他的传呼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词,“安娜”。 ------------ 第四十三章 失踪时间 收到阿布拉莫发来的传呼后,亚瑟和卡特道别。 卡特将亚瑟带来的寿司还给了他,说自己不喜欢吃寿司,吉娜喜欢,留给吉娜吧。亚瑟拿着那盒寿司离开了公寓,下楼以后他找了一处公共电话亭,给阿布拉莫回了电话。电话里,阿布拉莫让亚瑟定一个地址,两人约见一次,他说有东西要亲自递给亚瑟看。 亚瑟想了想,把会见的地方定在了圣詹姆斯大教堂,他正好要去一趟那里。 半个小时后,亚瑟骑着摩托车来到了圣詹姆斯大教堂。距离基督受难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那场熊熊的烈火还留存在亚瑟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他之后每周都会抽时间来一趟,给教堂捐赠一些财物,成为了这里礼拜的常客,慢慢和教堂的神父熟悉,希望能套得一些信息。 再度走进圣詹姆斯教堂的大厅,亚瑟踩着瓦亮的地砖走到华盖附近的长椅前,找个位子坐下来。他并不信教,每次来到教堂他都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仿佛整个教堂都要崩塌的样子。但他还是坚持每周过来,他明白这里一定藏着某些答案。 因为是周六,不是主礼拜日,教堂的人并不多。在华盖后面,有几个工人走上前来到花窗前,架起了梯子,看起来要对窗户进行修缮。亚瑟看到那花窗,就想到那天被黑衣老神父领着观看的四面玻璃窗花。后来他去纽约图书馆查阅过,那四匹马应该代表圣经中的天启四骑士,也称为末日四骑士。 它们出现在《圣经新约》-《启示录》的第六章,描绘了末日来临时,四个肆虐人间的骑士给世界带来死亡和灾难,它们分别是代表征服的白马骑士,代表战争的红马骑士,代表饥荒的黑马骑士,和代表死亡的灰马骑士。这和玻璃窗花上的描绘是一致的。 亚瑟心想,现在是1994年,难道这预示着1999年真的有末日来临吗?那我来到这个时空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吗?怎么想都不太对劲,亚瑟觉得自己还是挺正派的,哪怕暗中操纵着黑手党,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想着一统江湖给美利坚人民带来和平呢。 就这么双手捏在一起,闭着眼睛坐在条凳上,亚瑟一副在虔诚祈祷的模样,实际上脑子里就在胡思乱想。实话实说他还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家庭负担,每日做着看似简单枯燥的工作,背地里谋划着无人知晓的计划。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无措和一连串的杀戮后,一切就显得有条不紊起来。 他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再走一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走多远,会走向何方。不过既然前方有路标,他当然要搞清楚这路标究竟指向何方。 “亚瑟。” 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亚瑟睁开眼,看到一个神父站在自己跟前,是圣詹姆斯大教堂的华尔斯神父。亚瑟之前找机会和他接触过,他没有说自己是卢西亚诺餐厅的厨子,而是伪装成一个成功的年轻商人,谈吐不凡,得到了华尔斯神父的重视。 对于不事生产的宗教来说,信徒的捐赠是他们维持日常的重要收益来源,亚瑟并非这个教区的信徒,但对于这样一个相貌非凡,看起来颇有智慧的年轻人,神父自然会被他放在心上。今天亚瑟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看起来很是庄重。 亚瑟起身,和华尔斯神父寒暄了几句,华尔斯神父带着他走到工人正在修缮的玻璃花窗前,道:“这三扇花窗时间已经很长了,我们准备重新修缮,将上面的画更换。”对于教堂来说,玻璃花窗的画是需要更新的,至于更新什么内容,往往取决于谁愿意负担更换的费用。很多有宗教背景的团体都会捐赠花窗,以示虔诚。 亚瑟眼珠子一转,他是个机灵油滑的人,只是二十三岁年轻人的堂堂外表将其掩盖了而已。他从华尔斯的话中嗅到了一丝机会,马上道:“华尔斯神父,我非常想捐赠这块花窗,不管多少钱,我都可以负担。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画一块最华丽的,以表示我对基督的虔诚。” 华尔斯神父脸上露出了微笑,对于亚瑟的机变他很欣赏,聪明人对话能少去很多麻烦。圣詹姆斯大教堂有三块大的花窗,这块最大的花窗如果要换好,费用不菲,教堂当然可以负担得起,可如果有人捐赠当然更好了。 亚瑟是没钱,可卢西亚诺家族有,阿布拉莫家族也有,钱这个东西亚瑟不是很在乎。在做出承诺后,亚瑟表示自己没有带支票本,待会儿阿布拉莫来,会先给教堂捐5000美金,后续的捐赠金将一步到位。华尔斯神父对亚瑟的慷慨非常满意,直接带着亚瑟去办公室喝杯咖啡。 两人在办公室闲聊了几句,亚瑟终于找到机会,看似无意地问道:“听说圣詹姆斯大教堂以前被烧毁过,现在的教堂是重建的?” 华尔斯神父面色一顿,摇头道:“嗯…怎么说呢,那是很久远的事了,人们都说是被烧毁的,但实际上他就是被拆掉了而已。那是1903年的事,九十多年了。原来的教堂实在是有点小,教区需要一个更大的教堂。当然,现在的教堂还是小了一些。” 在布鲁克林教区,圣詹姆斯大教堂的体量一直不够,一些大型的宗教活动都无法在这里进行,时常需要转移去附近的圣约瑟夫教堂。华尔斯神父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他当然不知道亚瑟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以为他要讨论教堂大小的问题。 “我对教堂的历史一直很有兴趣,不知道从哪里可以了解到这些资料呢?”亚瑟想知道的更多,问道。 “哦,我们有一个资料室存放了过去的一些东西,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随时可以来翻看。哦对了,对于花窗的图案,你有什么想法呢,亚瑟?”华尔斯还是更关心教堂的新花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绘上末日的景象,来警醒世人。” 亚瑟的答案让华尔斯神父一惊,他没想到亚瑟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亚瑟赶忙笑言自己是开玩笑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绘制耶稣受难的场景,背着十字架在路上行走。华尔斯表情这才缓和许多,表示这是可以的。 两人聊了有二十分钟,亚瑟出来看了看,发现阿布拉莫到了。他急匆匆地从教堂的大门进来,进来后便是四处张望找寻亚瑟的身影。亚瑟上前对他招了招手,把他也请到了神父的办公室,问他有没有带支票。 阿布拉莫从内兜里掏出一本支票簿,在亚瑟的吩咐下写了一张5000美元的,撕下来递给了华尔斯神父。华尔斯神父很郑重地接过了这笔捐赠,记录在案,他连忙表示亚瑟可以随时到教堂来,有任何需求他们都会满足。果然,在资本主义国家,钱就是可以通神啊。 5000美金不是一个小数目,但阿布拉莫眼睛都没眨一下,问都没问。这点被华尔斯神父看在眼里,心中认定,亚瑟一定是个有权柄的人物。 捐赠完了,阿布拉莫把亚瑟拉出办公室,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这时,他才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纸,亨特在麦迪逊花园广场递给他的纸,小心地放到亚瑟跟前,轻声道:“你看一看吧,真的很像,但我完全不敢确定,或者说难以相信。” 亚瑟接过阿布拉莫递来的纸,将它展开查看,发现是一张全美失踪人口资料表的复印件。在照片栏是一个留着短发,面目俊俏的小姑娘,亚瑟一看就知道,这正是安娜!安娜的资料被找到了!他连忙往下看,只见资料上写道: 乔治亚-吉恩-韦克勒,来自于威斯康辛州阿特金森堡,失踪时间,1947年5月1日。 ------------ 第四十四章 我说的对 亚瑟看完这张复印的失踪人员资料表,将它叠起来揣进兜里,坐在长椅上思考了一会儿。 接着,他又把那张纸从怀里掏出来,展开又看了一遍。那张复印出来的模糊的黑白照片,的确是安娜的模样,一模一样。他反复阅读资料表上简短的描述,上面写道,这名叫乔治亚-韦克勒的三年级女孩,在下午放学后乘坐一位朋友母亲的车回家,她被送到通往家中的一条小路上,下车后她就失踪了,再也没有被找到。这件案子距今已经过去了40多年,如果韦克勒还活着,现如今也是一位50多岁的老人了。 对此,亚瑟并不感到太惊讶,毕竟罗素都是个死人,再来一个1947年的女童又有什么稀奇的? “你听说过这件失踪案吗?”亚瑟把资料表叠好收入怀中,问阿布拉莫。 “听说过一些,电视上有报道过,在介绍著名失踪案的时候。所有人都确信她已经死了,被人掳走杀害,但始终没有找到尸首。她的父母也已经去世了,她是个美丽的女孩,看到这样的案子总是让人觉得遗憾,所以我印象很深。”阿布拉莫虽然是个凶狠的罪犯,但他还不至于对小女孩下手,他有自己的行事原则,更何况他自己也有个女儿。 亚瑟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安娜就是韦克勒,如果是的话,他就有必要去一趟威斯康辛州,去调查一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或许能让安娜开口说话,最好能让她把方片J后面的诗念完。当然,亚瑟自认为目前的自己应该还无法承受,那多念一句也是好的。 安娜是亚瑟的心结之一,他每周会抽时间到罗素那里去探望安娜,她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过她每次见到亚瑟脸上都会露出微笑,她笑起来特别的好看,又因为不说话,所以显得安静乖巧。亚瑟总会带上一件礼物送给安娜,大多是玩具娃娃,不过安娜似乎不太喜欢娃娃,她更喜欢好吃的糖果和香喷喷的饼干。 她和弗洛相处的很好,弗洛每天都会过去照看安娜,但弗洛看起来有些害怕安娜,对待她总是小心翼翼。只不过罗素工资总是给的及时而慷慨,所以弗洛压下了内心的惊疑不安,继续做着这份相对轻松的保姆工作。自从有了亚瑟的庇护,她的经济条件轻松宽裕了很多,就连弟弟卡洛斯都开始安心在咖啡馆工作了。 这位隐藏在厨房里的教父,此时坐在教堂里,用手指敲击着长椅的椅背,他摸了摸下巴,对阿布拉莫道:“把和韦克勒案有关的更多信息找出来,警局,档案馆,还有互联网,越多越好,特别是照片,尽可能多的找一些照片。如果在本地没有资料,派人去一趟威斯康辛,去当地调查,不惜成本。纽约警局的那条线暂时不要再用了,反正这是公案,用别的资源去查……” 对于线人的使用需要适度,不然可能会带来麻烦,亚瑟不忘提醒阿布拉莫。 “对了,还有,尼克斯下一场比赛给出的赔率怎么样?” 吩咐完安娜的事,亚瑟又关心起下一场NBA季后赛来,上一场输掉后他还欠着杰奇5000美金和一顿饭呢。亚瑟当然不好赌,但他想要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比赛来弄清楚赌博公司的运营规律以及手段,他们到底是怎么操纵比赛的呢?上一场尼克斯对阵篮网,最后一球实在是太诡异了,分卡的刚刚好,让庄家获得了最大的收益。 “和上一场一样,还是尼克斯让9.5分,还开了半场分盘,总分盘……”阿布拉莫自从接手部分赌球生意后,最近把心思都放在了赌场上。杰奇分一杯羹给阿布拉莫不仅仅是为了弥补和稳住阿布,更是要借助阿布的人脉资源吸引到更多的赌客。 1992年美国联邦颁布了禁止体育博彩的法律,所以哪怕在维加斯赌球都是违法的,这块巨大的利益蛋糕一直都是地下作坊运行。所以杰奇要想尽办法推广他的赌球渠道,网络是一方面,借助阿布这样的黑老大也是一种很好的方法。 “知道他们操纵比赛的手法了吗?”亚瑟又问,他更加关心这件事。 “目前不是很清楚,应该和裁判有关,负责的是一个叫BaBa的人。” “芭芭?”亚瑟心想,这人名字倒取得挺好的,谁都要叫他“baba”。 “没错,这是他的绰号,大名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只听到他们提过几次…我会查清楚的。” 亚瑟点点头,对阿布拉莫办事,亚瑟是很放心的。他狡猾而谨慎,在必要的时候又非常凶残,不用担心他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因为麻烦都会被阿布拉莫提前解决掉。亚瑟原本想把调查安娜的事交给罗素,不过卢西亚诺家族内需要罗素掌控,蒙托洛毕竟不是“自己人”。而且罗素自己的身份也有问题,让他去威斯康辛搞不好要惹麻烦。 安排完这两件事后,阿布拉莫又提醒亚瑟,杰奇下周要在家举办一个聚会,到时候可能会把亚瑟请过去当厨师。 “杰奇说他需要一个点心厨师,也许这是一个接近他的机会,你说的,越是敌人越是要与他接近。” “嗯…我说的对。那我这段时间要好好学学做点心了,我的厨艺可不怎么样呢。” …… 离开圣詹姆斯大教堂时已是中午,亚瑟骑车去卡洛高中接吉娜。 很巧,亚瑟赶到卡洛高中体育馆时,馆内的比赛刚好结束。亚瑟杵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吉娜和她的伙伴们换好了衣服从里面出来了。这是一群青春靓丽的姑娘,他们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脸上尽是无忧无虑的笑容。在她们之中,吉娜特别的显眼,她看上去无精打采,嘴角向下撇着。 在见到亚瑟后,她脸上焕发出一些神采,啦啦队的朋友们都送来揶揄的目光,珍妮还笑道:“多幸福的一对啊!”结果吉娜却朝珍妮投去了愤恨的目光,弄得珍妮有些莫名其妙,嘴里嘟囔了一句,“我可对你的小亚瑟没有兴趣。” 今天整场比赛中,吉娜都对珍妮不理不睬,珍妮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不过小女生之间有矛盾也不说出口,而是互相憋着,互相伤害,直到有一天彻底决裂或者悄无声息的恢复了关系,可能都不知道一开始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亚瑟捕捉到了吉娜的眼神,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见过你父亲了,他和我说清楚了,他和珍妮之间是误会,他们没有发生什么关系。他们只是…朋友,忘年交的朋友。” 吉娜抬眼抬头望了望亚瑟,满眼的不相信,她才不信自己的父亲捧着一束玫瑰花见珍妮,只是为了和她做普通朋友。亚瑟原本也不信,但信不信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卡特并不是吉娜的亲生父亲。在见到卡特的那一刻,亚瑟心里就冒出过这个念头,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即便吉娜长得像母亲,身上应该也有父亲的特征和影子,但是并没有。 “不管你相不相信,卡特是这么和我说的,我相信他。而且,他把你托付给了我,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知道吗吉娜?” 没有在珍妮的问题上多纠缠,亚瑟迅速转移话题,而这个话题也让吉娜的心情一下多云转晴。和父亲的关系,以及离家出走的事一直压在吉娜的心头让她难以释怀。如今亚瑟竟得到了父亲的托付,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她觉得自己得到了新生。 但随即她又想,父亲这么轻易就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只见了一次面的人,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或许他早就想好了,一旦有人接手,不管是谁就会把自己给甩出去。想到这里,吉娜的心情一下又跌落入谷底。 看到吉娜阴晴不定的表情,亚瑟拍了拍她的胳膊,道:“我们去看电影吧,不要多想了,以后你就要跟着我了。” “你下午不用工作吗?” “不用,我可是姓卢西亚诺的人,你见姓摩根的人要天天去摩根史丹利上班吗?” “那我们看什么电影?” “不知道,去电影院瞧瞧吧,看完电影我们再去一趟百老汇,或者酒吧,或者什么高级餐厅,都可以……” “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可是你有钱吗?” “……我会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我的条件…哈哈哈…” 于是,亚瑟带着吉娜坐上摩托车,朝着最近的电影院奔去。 1994年的电影院线热闹的很,一大批经典影片在今年上映,《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这个杀手不太冷》、《低俗小说》、《天生杀人狂》、《变相怪杰》…… 没能在电影院欣赏这些影片,对亚瑟来说一直都是一种遗憾,如今倒是可以弥补一下。 ------------ 第四十五章 聚会 时间进入了五月,夏日并没有尾随着春天的脚步到来。 一场从北方袭来的寒流冲刷了纽约城,一夜之间气温又降到了10摄氏度以下,迫使人们穿上长衣长裤。公园和街头的树木还是光秃秃的,枝干张牙舞爪地刺向湛蓝的天空,纽约的绿色往往要到五月底才能彻底降临。 不过,1994赛季的NBA季后赛依旧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从1988赛季球队放弃伯纳德-金,帕特里克-尤因正式成为尼克斯的绝对核心开始,他们再也没有错过季后赛,并且在1992赛季由于帕特-莱利执掌教鞭,开始迎来他们在90年代的黄金时期。在莱利到来之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给尼克斯带来湖人show-time那样的华丽进攻,哪知道他因地制宜的把尼克斯打造成了铁血防守军团。 以尤因为核心的尼克斯壮汉们一次又一次地朝着冠军冲击,但始终无法翻越芝加哥公牛和迈克尔-乔丹这座大山。 1989年他们首次相遇,公牛4:2干脆利落带走尼克斯。1991年第二次相遇,那只公牛是季后赛历史上最强劲的冠军球队之一,3:0送纽约人回家。1992年,莱利的第一季,就把卫冕冠军公牛拖到了抢七,但第七场大比分败北。到了1993年,东部决赛,尼克斯2:0领先公牛,这是他们距离推翻公牛王朝最近的时刻。可是乔丹用一场54分做出回应,并彻底击垮了尼克斯,连扳四局再度送尼克斯回家。 时间到了1994年,5月8号,又是一个周末。纽约尼克斯在季后赛首轮3:1干掉了一河之隔的新泽西篮网,顺利晋级第二轮,东区半决赛。在第二场比赛中,尼克斯90:81,9分的优势做掉了对手,再一次使得盘口让9.5分的庄家大赢特赢。 到了半决赛,尼克斯在六年内第四次遭遇了芝加哥公牛,前三次他们全部失败。幸运的是,这次遇到的是没有迈克尔-乔丹的公牛。 下午时分,在斯塔滕岛的一处民宅,杰奇-甘多菲尔的住所,一场帮派的大聚会正在这里进行。上次在卢西亚诺餐厅五大家族的头领会面后,大纽约地区的意大利黑道进入了和平时期。作为名义上的首领,杰奇以“享受和平”为名,将大大小小家族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到家中聚餐。 宅子的水蓝色窗帘都被拉开,后院的草地上摆放了烧烤架,杰奇脱掉西服,穿着棕色的休闲长衫,嘴里叼着雪茄,以主人的身份为宾客们煎意大利香肠和肉排。他和妻子多年前离异,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迈阿密,现在这栋房子的女主人是他的情人,一个着装精致、笑容迷人的年轻女人琳达,她此时正在屋子里招待女人和孩子。 阿布拉莫和新泽西、纽约地区的几位大佬、角头们坐在后院的躺椅上聊天喝酒。说实话今天算不上聚餐的好天气,气温实在是有点低。院落周围的山毛榉枝杈都光着,地上的落叶已经腐烂在泥里,偶尔有几群鸽子飞来在泥地里啄食。纽约地区的鸽子很多,布鲁克林、皇后、曼哈顿还是新泽西都有很多养鸽子的人。 阿布拉莫拉扯着椅子朝着烧烤架挪了挪,烧烤架的火焰能带来一些温暖,让人舒服一些。他手里拿着拿着一瓶啤酒,往嘴里吹了一口,有点凉。 “嘿,怎么回事?你在想什么卢卡?”家族的角头保罗凑过来,推了一把阿布拉莫问道。 保罗是阿布拉莫最得力的手下,他为人忠实,快人快语,性格暴烈但有自己的原则,他一直没有结婚,和自己的老母亲生活在一起。他还是阿布拉莫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要不是因为他阿布拉莫不会认识康妮,也不会走上帮派这条路。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冷…”说着,他又呷了一口啤酒,显然心不在焉。 他心不在焉是有原因的,因为亚瑟正在厨房里为这次聚餐准备甜点。上次输掉和杰奇的打赌后,亚瑟按照约定来给杰奇做厨子了。提前收到消息后,亚瑟这一个礼拜的时间非常认真的在学习甜点制作,蜂蜜糖球,沙巴永,西西里奶油夹心巧克力。 可哪怕亚瑟有一定的基础,短时间要学会这么多复杂意式甜点的做法也是不可能的。为防万一,阿布拉莫推荐了泽西地区两个有名的意大利厨师过来一起负责这次聚会的餐点,好给亚瑟分担压力。也不知道他在后厨忙活的怎么样了,更不知道杰奇对亚瑟到底有什么想法。 天色渐晚,到了晚餐的时间,杰奇的宅邸灯火通明起来。院落里的游泳池旁亮起了照灯,蓝色的池水柔光荡漾,屋内响起了悠扬的提琴曲声。杰奇-甘多菲尔是个附庸风雅的家伙,他对90年代兴起的流行歌曲毫无兴趣,他总是用古典音乐来装点他策划阴谋和罪恶的别墅。 客厅、走廊、楼梯里,纽约的帮派大佬、角头,还有他们的太太、情人、子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长长的餐桌和随处摆放的小圆桌上放置着意式的美食、甜点和美酒,供宾客们享用。如果不了解这群人,你或许会觉得这是纽约上流社会家庭的派对,但实际上这是一群犯罪分子奢侈生活的一面。 亚瑟端着盛装甜点和香槟酒的盘子在客厅、楼梯间来回穿梭,他的眼睛不经意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过,将他们的样貌和罗素给自己的照片进行比对。在参加这场聚会前,罗素把各大家族势力主要人物的相片、资料全都给亚瑟看了一遍,要消灭你的对手,就一定要了解他们。 马西诺、吉根迪等老熟人不必说了,各个家族掌权的角头也都到来,他们是帮派的中坚力量。亚瑟还见到了迪奥和希尔维斯,胖子迪奥上前从亚瑟的盘子里捏了一块蜂蜜糖球塞进嘴里,又拿了一杯香槟酒一饮而尽,用肥腻腻的手擦了擦嘴,再拍了拍亚瑟的胳膊,道:“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很适合!哈哈哈!” 亚瑟今晚穿了一件白色的侍者服,他在后厨实在帮不到太多忙,意式甜品的制作难度还是很高的。所以他只能穿上侍者服出来当服务员了,他倒是挺喜欢这份工作,站在旁观的角度看人,总是看得最清楚。 不远处,杰奇朝亚瑟招了招手,亚瑟端着盘子躲开两个窜来跑去的小孩,绕到靠近落地窗阳台的沙发茶几旁,杰奇正独自坐在那里抽烟。亚瑟给他递了一杯酒,杰奇从沙发上起身,推开阳台的门走到阳台上,外面是黑黝黝的草地,山毛榉的枝杈在惨白的月光和墨蓝色的夜幕下张牙舞爪。 杰奇让亚瑟过来,他喝了一口杯中的香槟,问道:“今晚的比赛,你看好谁?尼克斯,还是公牛?” 亚瑟想起今晚有尼克斯和公牛的东部半决赛,在上一次输给杰奇后,亚瑟又让阿布拉莫帮自己投了两次注,都是跟着庄家走,小赚了两笔,输了一笔。亚瑟就此明白,甘多菲尔家族背后一定有着阅读预测比赛,甚至掌控比赛的方法。 对于1994年的季后赛亚瑟心里还是有底的,这一年尼克斯杀入了总决赛,他们在半决赛是大比分4:3干掉了公牛。具体每一场的胜负他是记不得了,不过系列赛首场,在纽约,公牛又没有乔丹,亚瑟相信尼克斯能赢。 “我赌尼克斯赢,让…让5分。”亚瑟觉得尼克斯今晚还是能赢五分以上的。 “OK,上次输掉的5000美元我还给你记在账上,要不要再赌五千?我赌尼克斯赢不到5分,让4.5,怎么样?”杰奇抽了一口雪茄,吐了一道烟圈,今晚他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模样。 再输一次,亚瑟就要欠杰奇1万美元了,这在1994年可不是个小数目。换算成人民币接近10万元,在1994年的中国,10万元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亚瑟对钱并不在乎,他想知道杰奇究竟安的什么心,便一口答应了下来,5000美元的赌金。杰奇满意的点点头,称赞亚瑟有魄力,不似有些年轻人畏畏缩缩。 下了这次赌注,杰奇和亚瑟从阳台回到客厅里,他随口对亚瑟问道:“家里新买的电视还不错吧,看比赛够清楚吗?” 听到杰奇的话,亚瑟心头一动,但他面不改色,点了点头,道:“清楚,很清楚。” 杰奇笑了笑,拍了拍亚瑟的肩膀,让他去厨房给自己拿一份夹心巧克力,然后随手关上了阳台的门。 杰奇没有注意到,在庭院外的山毛榉树丛后,一台高清的相机正对着他的宅邸拍个不停。 ------------ 第四十六章 马修 马修在山毛榉丛林后匆匆忙忙拍了几张照,便将相机的镜头拆卸下来,裹进自己的外套里,小心翼翼地离开树丛,回到附近的一辆车上。 他打开后备箱,将相机塞进去,再打开车门回到车中,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着,抽了一口来缓和一下紧张的心情。过了一小会儿,有人过来敲了敲马修的车窗,是伍德。马修打开车窗,伍德挥挥手把车里散出来的烟雾扫开,对马修道:“嘿,不进去喝一杯吗?难得的机会。” 马修朝车窗外弹了弹烟灰,用舌头舔了舔牙齿,耸耸肩,道:“不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再说,外面需要有人看着。” 伍德点点头,走到车的另一侧拉开门,坐进副驾驶位上,问马修要了个根烟也抽了起来。伍德今年四十多岁的样子,有些大腹便便,金色的头发朝后梳着,发际线已经到了很靠后的位置。他长了一双小小的三角眼,不仔细看你看不清他的眼珠,正如一般人看不出他是甘多菲尔家族一个重要的角色——控制曼哈顿下城区毒品交易的核心人员。 他不是家族的角头,从他头发的颜色就能看出来,金发,不是意大利血统。但他是关键人物,是货品分销的中间商,是家族高层和街头那些混混打交道的中间人。他是润滑油,传声器,蹲在大佬跟前狐假虎威的权力掮客,但这个世界的运作永远少不了这样的人。 对于能够被杰奇邀请到家中参加聚会,他感到万分荣幸,不过伍德的脑子很清醒,他知道接近权力会让人产生自己也拥有权力的幻觉。一个掮客要清楚的了解自己的定位,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人,一个在危险边缘跳舞的人。在聚会上他万分小心,不露一点锋芒,不抢一点风头,连酒都没有多喝。 你不知道那些相貌平平,甚至有些和蔼的意大利佬,身上背着几条人命,腰间里又别着几把枪。在那些人面前,伍德自认是个小角色,那里不是他应该久留的世界。所以他到外面来,到周围的路边,找到了马修,只有在马修身边,他觉得自己能真正的放松下来。 马修是他五年前介绍到甘多菲尔家族做事的,从底层的打手、马仔做起,到现在成了家族的内围保镖,负责宅邸附近的警戒。上面偶尔会派一些任务给他完成,总之算是甘多菲尔家族的一员了。两人的相识很巧,在FDA的一次抓捕中,伍德跳窗逃跑,在一条巷子里遇到了马修。那时才20岁的马修帮了伍德一把,让他摆脱了FDA的追踪,伍德作为感谢留了电话给马修。 半年时间过去,马修才通过电话找到伍德,希望伍德为他找一份工作。伍德调查了他的背景,很早就辍学,在修车厂干活,父母在内布拉斯加,有赌博的恶习。文化水平不高,身体素质很棒,缺钱,没有太多牵挂,很符合帮派的用人标准。在经过一系列考验后,马修成为了甘多菲尔家族庞大却又松散的帮派组织中的一员。 一做就是五年,这个消瘦的年轻人胆大心细,而且有着出奇的好运气。对于在帮派混的人来说,有时候运气比什么都重要。他升迁的速度很快,用了三年时间从街头脱颖而出。要知道,有些人一辈子只能在街头混,永远穿不上西服,不知道哪一天会被乱枪打死。 当然,穿上西服,一样会被乱枪打死。 两人在车里默默的抽烟,甘多菲尔家中的灯红酒绿似乎离他们非常遥远,远在天边。 抽完一支烟,伍德打开车上的收音机,调到体育电台,扬声器里传来了马夫-阿尔伯特和马蒂-格里克曼的声音: “BJ-阿姆斯特朗被哈珀犯规了,这是一次凶狠的犯规,BJ显然对这个动作不太开心。但没有办法,这就是今晚尼克斯的策略,凶狠,粗野,不让对手有任何轻松得分的机会…” “……BJ抢断了,他抢下了哈珀的球,给到皮蓬,皮蓬的上篮……哦,多么漂亮的运球摆脱,最后一个finger-roll……” “……强劲的突击,来自查尔斯-奥克利,距离上半场比赛结束还有34秒,芝加哥公牛保持对尼克斯队的领先……52:42,上半场比赛结束,公牛队领先10分,尼克斯遇到了一些麻烦……” 电台在播报今晚公牛对阵尼克斯的比赛,上半场结束,公牛在客场领先尼克斯10分。这出乎很多人的预料,在没有乔丹的情况下,公牛依旧压制着尼克斯,这让纽约的球迷不禁担心,难道今年他们还是翻不过芝加哥这座高山吗? 中场休息,伍德关掉了收音机,嘴里骂了一声,道:“Shit,我还以为今年乔丹不在尼克斯能赢,看上半场这幅鬼样子,可能还是斗不过芝加哥人!TMD……”伍德骂了几句脏话,随着季后赛开始,很多人都在赌球,伍德当然不例外。他今晚买了尼克斯赢公牛五分以上,还买了上半场的总分合计,现在一算没中。 马修倒是很平静,他长长的马脸往里凹陷,两眼耷拉着,卷而乱的头发披在脑袋上,时不时要用手捋一捋额前的发丝以防挡住视线。他看起来仿佛一个瘾君子,实际上他的确有沾染毒品,这在帮派中是很常见的事,利用赌博、毒品、美色来控制手下的人。 “尼克斯今晚会赢的,只是上半场而已,皮蓬的发挥太好了,并不正常。”马修用平淡的语气回应着伍德,他一样赌球。除了篮球之外,足球,橄榄球,赛马,都是他投注的对象。在伍德眼中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虫加赌鬼,这样的人最值得信任,因为他们的脑子里除了这两样东西,装不下别的。 伍德没有在意马修的话,一场球的输赢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只是玩玩,并不靠赌博过活。抽完两根烟后,他打开车门,穿过山毛榉树丛,踏着草坪回到了甘多菲尔的宅邸,继续一头扎进罪犯的世界中。 夜慢慢深了,甘多菲尔宅邸中的欢闹声渐渐弱了下去,大多数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在手下的搀扶下回到车上,坐车离开。宴席总有终了的时候,这场纽约意大利帮派的大聚会落下了帷幕,在悄无声息之中,纽约地下世界似乎又迎来了和平。 杰奇对亚瑟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礼遇,一般宴会结束后他概不送客,都是独自回到楼上的房间关上门享受喧闹后的宁静。今晚他却拉着亚瑟走出宅门,送他到路旁,感谢他今晚为宴会下厨。亚瑟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清楚杰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杰奇看到一旁的伍德,朝他打了个响指招呼他过来,伍德近前听候吩咐。 “派人送亚瑟回去,一定要送到家中,确保他安全到达,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会怪罪在你的头上,伍德。”杰奇指着伍德说道,让伍德冷汗涔涔,连连点头。而亚瑟却觉得杰奇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只是回家而已,能有什么意外发生?除非,这是杰奇对他的一种警告。杰奇对卢西亚诺家族内部一定知道些什么。 从杰奇提到电视机这件事就能看出来。 “我可以跟着蒙托洛他们的车走…” 亚瑟想要推脱,但他怎么拗得过杰奇,伍德领着亚瑟去了马修的车旁,打开车门把亚瑟塞进了后座。伍德坐到副驾驶位上,回头询问亚瑟,“嘿小子,你家住在哪儿?” “小意大利。” “小意大利,你是哪个家族的人?” “卢西亚诺。” “哦…卢西亚诺,你姓卢西亚诺?” “是的,不过我不为家族做事,我只是一个厨子。” 伍德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对于杰奇为什么对一个厨子这么关心,伍德没有兴趣知道。杰奇身上匪夷所思的事多了去了,如果你想每件都搞清楚,那你可能需要九条命去消耗。 车里陷入了沉默,马修发动汽车,朝着华盛顿大桥的方向驶去。他打开车上的收音机,尼克斯和公牛的比赛进行到第四节,上半场落后10分的尼克斯在下半场用他们绞肉机一般的防守展开反击,在第三节他们和公牛持平,到了第四节展开绝地反击。 “斯塔克斯在罚球线的一个跳投……命中!造成了帕克森的犯规!帕特里克-尤因吸引了包夹防守,斯特克斯抓住机会投进了这个关键的进球。约翰-帕克森的手稍稍碰到了斯塔克斯,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随着斯塔克斯命中一个2+1得手,纽约的反击势头越发猛烈,公牛有些顶不住的感觉。 三个人都全神贯注听着电台的解说,马修时不时看着路,他已经开到了林肯公园附近,离华盛顿大桥还有一段距离。道路两旁植满了古老的锌树,这些树木多种植于30年代以前,在大萧条以后就没有人再种这种树了,因为它的落叶实在太多。并且它们从南方被移植过来的一个原因是它们的木料非常适合用作铁轨枕木,可如今美国人已经不再延展他们的铁路了。 锌树的树枝非常散乱,月亮躲在枝杈的后面只露出一个模糊的光晕,一阵风吹过,有云彩遮挡住了月亮。道路两旁本是有路灯的,在月光被遮住后,路灯似乎也随之消失了。马修心中觉得奇怪,这条路他开过很多次,为什么没了路灯,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黑? 车灯成为了唯一的指引,两道长长的光筒和黑暗做着抵抗,仿佛牵引着车辆在黑暗的泥泞中爬行。开了好一会儿,马修发觉有些不对,前面应该要右拐了,为什么还没有到?汽车突然一个颠簸,好像磕到了什么东西,伍德脑袋撞到了窗玻璃上,他捂着头喝骂了一声。这家伙不系安全带。 马修看了看后视镜,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到底压到什么了? 等他回过神往前看,猛然发现车灯照到了几棵树,前面没有路了! 马修急忙一个紧急刹车,但车还是撞在了树上,没有系安全带的伍德脑袋撞在了挡风玻璃上,玻璃被撞出了裂纹,安全气囊顶住他的身子,让他没受到更大的伤害。马修同样撞在了安全气囊上,他系了安全带,觉得身体都要散架,脑袋更是昏昏沉沉。 他解开安全带,朝后看了一眼,后座竟空空如也。 亚瑟呢?亚瑟到哪里去了? 他连忙打开车门,四下望去,竟都是黑黢黢的一片。车前没有路,车后没有灯,天空中连月亮都没有。黑暗带来恐惧,一下包裹住了马修,他跑下车,朝着车后方跑去,他想去看看,自己到底压到了什么?他跑得气喘吁吁,一如他多年来走过的路,每一步都无比的艰难和痛苦。 但心中有东西在支持着他,支持他跑下去,走下去,甚至爬下去。 “呃!” 马修惊叫一声,他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在地上重重摔了一跤。他艰难起身,来到那个东西跟前,它软软的,好像是一个人。马修靠近,此时有光照了过来,似乎是月光,他看清了是什么东西绊倒了他,是一具尸体,一具女尸,一具马修认得的女尸。 “玛莎,玛莎…”马修看到这具尸体,眼泪涌了出来,这是他的妹妹玛莎,8年前被毒贩引诱,大量吸食毒品意外死亡的妹妹玛莎。他上前抱起妹妹的尸体,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她还那么年轻,他们曾一起离开贫穷无趣的内布拉斯加来到纽约,马修相信他们会有美丽的未来,可是她就这样被毒品给毁了。就算她不死,也会被毒品控制,不得不去出卖肉体,最终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马修是个单纯、执拗的青年,从此他决定,要消灭这个城市的毒贩,哪怕这个目标永远也无法达成,他也愿意用一生去和他们战斗。 光照耀在他的身上,纯白无瑕的光,是月光吗? 马修抬起头,望向天空,却看到一只无比巨大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 第四十七章 眼 一个急刹车,车子还是撞到了路边的锌树,“哐”的一声,车头瘪了进去。 亚瑟从后座飞起,一下子滚到了前排,脑袋撞在了中控台上,一阵剧痛传来。伍德没有系安全带,撞到了挡风玻璃上,额头被撞出了血,昏了过去。亚瑟情况要好一些,他撑着胳膊起身,摸了摸脑袋,有些晕,但没有大碍。事情发生的很突然,驾驶员马修突然失控,路上什么都没有却猛打方向盘,还好刹车比较及时,否则会撞的更加严重。 收音机里还播放着电台的解说,纽约尼克斯队在比赛的最后关头反超了比分,“86:90,86:90,尼克斯队实现了逆转,他们在麦迪逊拿下了半决赛的首场胜利,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好的开始……”解说员很激动,虽然赢的很艰难,虽然对面没有迈克尔-乔丹,但对手毕竟是公牛。 亚瑟看了看马修,他扑倒在方向盘上,和伍德一样晕了过去。可他的脑袋上没有伤口,因为系了安全带,这种撞击速度,安全气囊都没有打开,没有理由晕过去。亚瑟挤回后座,再探过身来拍了拍马修的脸,他不像是晕倒,更像是睡着了。他怎么会睡着了? 上车之后两人并没有交流,亚瑟只是和伍德闲扯了两句,完全没注意这个开车的司机。他很瘦,面颊和眼窝都凹陷下去,头发长长卷卷,亚瑟怀疑这家伙开车前是不是吸粉了,把脑袋给吸迷糊了。连着拍了好多下,马修渐渐转醒,他一睁眼看到了亚瑟,还有他那双黑色的,如同黑夜一般的眼睛。 “眼睛,眼睛,眼睛……”马修嘴里喃喃地,直呼了几声“眼睛”。 “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吸粉了?清醒一点,清醒一点!”亚瑟隐约听到马修在说“eye”,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怀疑这货很可能是毒驾。路上并非只有他们一辆车,有路人朝这边走来,有人拿出手机报警,如果被警察发现毒驾就麻烦了。亚瑟用力摇了摇马修,马修才从刚刚的幻觉中彻底走出来。 那令人恐惧的天空之眼,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抹去,他晃了晃脑袋,看到晕过去的伍德,又看了看亚瑟,回道:“没有,我没有嗑药,我只是…我只是突然迷糊了,迷糊了……” 说着,马修重新发动了汽车,挂倒档,把车从马路牙子上开回到路上,按了按喇叭驱赶开周围的路人,重新朝着华盛顿大桥的方向驶去。 “去医院,他撞伤了。”亚瑟让马修开车去附近的医院,马修却摇头,道:“我要先送你回去,然后再送他去医院,他没事,会好的,会好的。”接着,马修就一言不发,加大油门朝着曼哈顿驶去,留着伍德躺倒在副驾驶座上,不知是死是活。 亚瑟没有再多嘴,这个马修看起来不太正常,他面目沉郁,外面的灯光从他刀削一般的脸上一道道划过,如同一尊雕塑。车很快开到了华盛顿大桥,马修避过了路上的两辆警车,他不想被警察察觉出异样。上桥后,马修加快了速度,亚瑟坐在后排都能感觉到有微微失重的感觉,这个马修的车技相当好,但他看起来很着急,着急把亚瑟送回去。 仅仅十五分钟后,马修就把亚瑟送到了小意大利区的公寓门口,伍德还倒在副驾驶位上没有醒来。他的额头在汨汨地往外淌血,肩膀都被染红了,是死是活都不清楚。临下车时,马修问了一句,“尼克斯和公牛谁赢了?” “尼克斯,90:86,赢了4分。” “谢谢。”马修淡淡地说道,等亚瑟下了车,他便开车走了。 亚瑟看着远去的车灯,心想是个奇怪的家伙。 亚瑟回到家中换了衣服,吉娜正在家里对着电视跳健美操。就是那种几个男的,几个女的,穿着紧身衣在电视荧幕上蹦来蹦去,一会儿高抬腿,一会儿左右弯腰的那种健美操。吉娜也穿着紧身衣,脑袋上绑着发带,跳的很起劲。 父亲和珍妮的事吉娜早已抛诸脑后,在听说自己被托付给亚瑟后,她反而开心的要命。她的心思都放在啦啦队和跳舞上,至于申请大学的烦心事还有一年时间,现在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 亚瑟进卫生间冲了个澡,洗一洗身上的味道,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厨房的油烟味和甜品的甜腻味。水哗啦啦地冲莲蓬头里冲下,暖暖的水流洗掉了身上的疲惫,他发现自己的膝盖和肋部还是被撞青了,脑袋上也被撞出了一个包。那个马修明明是个车技高超的驾驶员,为什么会突然失控昏迷呢? “眼睛…眼睛…眼睛…” 亚瑟想起马修在醒来时的喃喃细语,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关掉水龙头,擦了擦身上的水珠,衣服都没穿,围了条毛巾从卫生间出来。客厅里,吉娜还在跳舞,见亚瑟赤条条的冲了出来,以为他有什么想法,“我快跳完了,我一身的汗……” 结果,亚瑟关掉电视让吉娜马上去洗澡,先别跳了,吉娜只好嘟囔着嘴去了洗浴间。亚瑟则打开电视柜,转开了保险箱,拿出里面的扑克。找到那张梅花4,翻到背面,写着: 无数的眼睛见过了晨光;他在坟墓深处沉睡,而朝阳依旧把世界照亮。 比白昼更温存的黑夜用魔术迷住了无数的眼睛;星星永远闪耀不歇,眼晴却盛满了无边的阴影。 难道他的眼神已经熄灭?不,不可能,这是错觉!他只是转向了它方—— 那被称为不可见的世界。 …… 十分钟后,亚瑟穿好外套出现在唐人街附近的一个公共电话亭里,他给阿布拉莫打了传呼电话,在等阿布的回电。 深夜的唐人街还是灯火灿烂,很多店家已经关门,卷帘门拉下来,上面画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在电话亭的对面,有一家广式茶餐厅还开着门,几个老阿伯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里面吃茶聊天。晚上有些冷,风从缝隙里漏进电话亭里,亚瑟衣服穿的不够多,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过了一小会儿,电话响了,亚瑟忙接通。 “给我查一个叫马修的人的住址,还有电话,车牌号,他是甘多菲尔家的一个手下,对…长得很瘦,卷发,开一辆马自达929,黑色,车头被撞坏了,对…今天晚上就要找到他,带他来见我。我在唐人街,喜喜茶餐厅,我在这里等你……哦不…你离太远了,你得到情报后通知罗素,我会让罗素带人过来……” 说完亚瑟挂掉了电话,又掏出两枚硬币塞进去,拨通了罗素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罗素,怎么才接电话?” “哦…我…我在给安娜读睡前故事,她睡不着。” “待会儿阿布会打电话给你,把一个叫马修的人的信息告诉你,你把他找到,把人带到我这里来,我在唐人街的喜喜茶餐厅。” “哦…好的,好的,可是安娜…” 亚瑟发现,自从把安娜托付给罗素后,这家伙就变得比以前婆婆妈妈了。 “你不介意的话就把安娜一起带着!对了,那个马修可能不在家,你记得查看附近的医院,他和一个叫伍德的人在一起,伍德受伤了。总之,把马修找到,我在唐人街等你们。” “收到。”罗素用笃定的语气回道,此时他的声音才让亚瑟放心下来。 打完电话,亚瑟紧了紧衣服,左右看了看,一路小跑到马路对面的喜喜茶餐厅,推门而出,道:“老板,来一碗鲜虾云吞面。” ------------ 第四十八章 内布拉斯加 马修在送亚瑟到家后,开着车离开了小意大利,油门一踩驶向下城区第22大道。 那里有一间伍德名下的药店,是伍德进行非法药品交易的场所之一。他当年被FDA盯上并不是因为贩毒,而是违规贩卖麻醉药和镇定剂。伍德并不直接参与毒品交易,他是甘多菲尔家族的中间人,马修知道在那个药店里藏着他想要的东西。 脑海中依旧闪烁着天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睛,马修边开车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把那段可怕的幻觉给清除掉。他心想一定是之前服用的安眠酮导致的副作用,为了接近伍德,赢得他的信任,他也成了一个瘾君子。不过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药了,没有理由突然出现幻觉,但是也好,正好给了他机会。 车开但很快,从第六大道一路向北,前面有一个绿灯,马修加速想要冲过去。这时他发现坐在副驾驶的伍德动了下身子,似乎要醒过来,便一个急刹车,车子猛地停在了路口。没有系安全带的伍德又扑了出去,脑袋再次撞在挡风玻璃上,“嘭”的一声,回弹到座位上,又晕过去了。 绿灯变成了红灯。 十分钟后,马修把车停在了第22大道新伦敦药房的门口,药房早已经关门。马修从车上下来,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将昏迷的伍德从车上扛了下来。马修看上去很瘦,力气却不小,把大腹便便死沉死沉的伍德驼到背上,溜到药房的侧门,再从伍德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两人一起进到了药房中。 一脚踹开药房办公室的门,马修气喘吁吁的将伍德扔到沙发上,然后打开了沙发旁的一个柜子,里面有一个黑色的保险箱。保险箱除了有密码盘外,还有一个指纹读取器,这是最新的指纹密码保险箱,上面使用光学指纹识别器,需要密码配上使用者指纹才能打开。 马修在获悉了保险箱密码后,多次想提取伍德的指纹,但伍德一直非常小心,马修始终没有机会。而在保险箱里,存放了曼哈顿地区部分毒头的花名册,记录了很多重要信息。有了这份信息,FDA就能按图索骥,拔除一批盘踞在纽约贩卖、使用非法药物和毒品的组织。这样,马修几年来的卧底生涯就没有白费。 脑子里掠过这些年在帮派卧底提心吊胆的岁月,还有妹妹死去时的痛苦,马修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只眼睛,那只悬浮在天空中,巨大而恐怖的眼睛。 定了定神,马修转动保险箱的密码盘,他是最近才从伍德那里套出了保险柜的密码——在两人共同服用了安眠酮的时候。接下来就是要把伍德的手指摁在指纹仪上,再扭动把手,就能把保险箱打开。马修挪动沙发,让伍德靠近保险箱,再拉过他的手往保险箱这最新的光学指纹仪上摁。 在电容指纹仪发明前,光学指纹仪是唯一的指纹读取仪器,这种指纹仪可以被复制的假指纹欺骗,所以伍德对自己的指纹保护一向很好。当马修握住伍德的手朝着指纹仪挪去时,伍德原本绵软无力如同一滩烂泥的手突然一把握住了马修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勒住了马修的脖子,把他拉倒在沙发上。 伍德强壮的如同一头蛮牛,马修力气也不小,却没有防备被伍德给制住了。原来在红绿灯第二次撞击后,伍德并没有再次晕过去,他逐渐转醒。但马修的不正常举动让他警醒,他强忍着脑袋的疼痛,想看看马修想干什么。直到他把自己拉进药店办公室,拉开保险箱,伍德才明白,原来这个和自己有过命交情的小子,竟想偷他的花名册? 他是个卧底。 伍德佯装昏迷,他知道马修要打开保险箱需要自己的指纹,他等待着马修握住自己手摁向指纹仪的那一刻。马修低估了伍德的城府和忍耐力,但如果不是路上的意外,还有天空中那只眼睛,马修也不会临时起意,冒险借助这次机会偷取花名册。 他的喉管被伍德粗大的胳膊紧紧勒住,无法呼吸,脖子上青筋暴起憋得通红,他快不行了。脑子开始缺氧,手、脚在一点点失去控制,他感觉全身的肌肉在慢慢软下去,这是死亡的味道。伍德是下死手了,他甚至不想留个活口问个明白。 吃毒品这口饭的,都在刀头上舔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马修的瞳孔开始散大,生命在急速流逝,许多画面开始在眼前流淌。内布拉斯加荒芜的草地,一望无际的蓝天和农田,巨大的冷却塔和巨大的风,浩浩荡荡地吹拂在毫无遮拦的平原上,冷却塔冒出的白烟滚滚,飘向空中又随风而逝,一如他即将随风而逝的灵魂。来到纽约后的一切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修车厂,妹妹,FDA、佩林、安眠酮、伍德、甘多菲尔,那些缠绕着他几乎让他发疯的东西。 几年的卧底生涯,黑暗、毒品、枪支、暴力,赌博,没有爱的性,失去亲人的痛苦,在死亡边缘跳舞的心惊胆战,像浓厚的油彩涂满了他的生活,但抹去这一切,他的底色依旧是那个成长在内布拉斯加,牵着妹妹的手行走在农场旷野上的少年。那里的天很高,云很低,他看到了草地上的木围栏和Aermotor抽水风车,风车一直在转啊转,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办公室的门“哐”的一下被撞开了,一个穿黑色运动衣的高大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看到伍德勒住马修,马修满脸通红眼珠外暴已快要气绝身亡,果断举起手里的枪,对着沙发朝着伍德开了一枪。 “嘭”的一声,子弹从消声器枪管里飞出,准确的射进了伍德的脑门中央。即便是很近的距离,用手枪一枪击中一个人的脑袋也是非常困难的。在手枪对射中,瞄准的从来是对方的躯干而不是脑袋。只有最顶级的枪手,对枪械、弹道无比的熟悉,才有自信一枪打爆对方的脑袋。 开枪的是“死亡枪手”罗素,可能是纽约地区枪法最好的“人物”。 十五分钟前他接到阿布拉莫的电话,阿布告诉了他马修的家庭地址、联系电话和车牌号,罗素打了个电话给马修,无人接听。他动身要前往马修住的地方蹲他,可是安娜却缠着罗素不肯放手。罗素听从亚瑟的吩咐,带上安娜,结果上车后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罗素要直行,安娜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用手指了指右边示意他右拐。 安娜直勾勾的盯着罗素,那清亮的眼神竟让罗素无法拒绝,于是罗素只得右拐。 在安娜的指引下,十分钟的时间,罗素开车行驶到了22号大街,看到了停在药店门口的那辆马自达929。 罗素立刻靠边停车,拿着枪从开着的侧门进入了药店中,听到办公室有响动,进去便看到了伍德要杀掉马修。罗素并不认识马修,但在电话里阿布说是一个栗色长发,很瘦的年轻人。伍德是金发,身材肥壮,罗素一眼就分辨出了两人,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打死了伍德。 勒在马修脖子上的胳膊慢慢松了下来,风车又开始转了起来。罗素上前拨开伍德的胳膊,把马修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马修面色通红,脖子上被勒住乌青色的勒痕,他已经摸到了死亡的边缘,脑子因为缺氧而混沌不清。罗素一松手,他又摊倒在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转醒过来,感觉脖子几乎断掉,锁骨和颈椎似乎出现了挫伤和错位,疼的不行。伍德是真的下了死手,足以说明保险柜里的东西有多重要。马修瞥了一眼躺倒在沙发上的伍德,他脑门中央中了一枪,死的透透的了。 救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衣的高大男子,他拿着枪坐在椅子上看着马修,马修想起来自己认识他,他是卢西亚诺家族的人。过去他总是跟在托尼-卢西亚诺身侧,据说是个可怖的杀手,不过只是听闻,两人并无交集。从他一枪干掉伍德来看,传言非虚。 “谢谢…谢谢。”马修的喉咙很疼,喉管感觉被勒碎,他挤出一句谢谢。他不知道罗素出于什么目的救他,他的心思全在保险箱上,可他不能去打开它。他快速转动着脑子,想编一个理由,说自己和伍德因为某些事发生了冲突,他要杀掉自己。对,是为了争夺毒品…不对,他为什么要救自己?难道也是为了保险箱里的花名册? 马修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一下子觉得很疲惫,大脑缺氧让他没有力气再去多想。他累了,他真的累了,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了内布拉斯加,想起了家乡的农场和风车。他已经回忆不起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来到纽约,为什么走上卧底这条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生存?为了正义?为了复仇?还是什么都不为。 他想家了。 这时,罗素开口说话了,道:“教父想见你,跟我走。” ------------ 第四十九章 双瞳 亚瑟坐在店里,吃完了一碗鲜虾云吞面。 热腾腾的面条,在有些微凉的夜晚给人带来丝丝温暖,肚子里一阵阵的暖气上涌,鲜美的味道使人流连。亚瑟砸了咂嘴,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汤,舒服的喘了口气。 店里只剩他一个人,刚刚在聊天的几位阿伯都回家了,老板在柜台后清点收银机里的零钱。他见最后一个客人吃完,来到桌前收拾了一下,道:“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老板是个年约50的中年男子,相貌普普通通,个子不高,有点秃顶,看上去本本分分的一个人。在纽约有很多这样辛勤工作的华人,他们生存在唐人街,过着和在中国差不多的生活,为的是更高的收入。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可能说不了几句英文,一辈子就在唐人街过活。 亚瑟用纸巾擦了擦嘴,道:“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我要等人。”他嘴里说出的并不是中文,他已经不会说中文了。虽然认得汉字,可是一张嘴,吐的都是英语和意大利语,听倒是可以听懂。 老板面露难色,显然他不想得罪客人,可现在时间的确不早了,他也要休息。看这人的模样像是个意大利裔,他又怕惹到帮派的头上。虽然美国有接近2000万意大利移民,帮派人士只占到极小的一部人,但部分影视剧过于出名,导致一般人看到意大利裔就想到黑手党。 亚瑟从口袋里掏出10美元放在桌上,道:“这是延长开店时间的小费,你们家的云吞面真的很棒,我会常来。如果以后你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我能解决很多问题。” 老板汗都下来了,这说话的语气俨然是帮派人士。在唐人街有很多华人帮派,却没有这么好说话,他们的主要活动就是欺负自己人,从同胞身上榨取钱财。当然,对普通民众来说,帮派没有一个好东西。和恶魔做交易,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板不敢拿这10美元,只是把桌上的碗筷收了,擦了擦桌子,唯唯诺诺地点点头,“那就再开一会儿,再开一会儿,您还要不要吃点别的?”亚瑟摇摇手,一碗云吞面做宵夜已经足够了。老板端着碗筷回了厨房,顺手关掉了店里的两盏灯,只留下亚瑟头上的那一盏。一盏孤灯照到亚瑟身上,他揣着手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候他要等候的人。 深夜,外面依旧不时有车辆从店门外驶过。茶餐厅的灯箱牌熄灭了,一条街都黑了下来,只余下老板给亚瑟留的那盏灯,照亮着亚瑟的背影。亚瑟点了一根烟,红点随着吐息明灭闪烁,渺渺的蓝烟缠着灯光向上升腾,又慢慢消散在看不见的黑暗中。 亚瑟信任罗素,作为“掘墓者”,就算李良要见死人,他也会把坟墓挖开,把那人的尸首挖出来带到亚瑟面前。 …… 马修被罗素提着胳膊拉出了药店,一路拽到了停在门口的车上。 药店里,伍德的尸体依旧躺在沙发上没有处理,罗素着急把马修带着去见亚瑟,暂时不管了。马修被塞进了后排座位,他的脑袋还有些昏沉,喉管疼的厉害,在车上不停的干咳。他知道自己捡回一条命,却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罗素要救自己,他为什么会及时出现,马修本以为自己死定了。 车子开动了,马修这时才注意到,在前排副驾驶位上竟坐着一个小女孩。她有一头美丽的金色头发,安静乖巧的坐在位子上,手里拿着一个毛绒熊玩具——这个毛绒熊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塑料眼睛不见了。 马修感觉到诡异的气息,从开车送亚瑟回小意大利开始到现在,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莫名的出现幻觉,撞晕了伍德,突发奇想要开伍德的保险柜,差点被伍德杀死,又被罗素救下,再看到这个小女孩,没有一件事是符合常理的。马修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多年的卧底生涯让他冷静克制,时刻保持高度的警觉,说话做事小心翼翼。 今晚为了拍下杰奇-甘多菲尔的照片,他已经冒了很大风险——在FDA、FBI和纽约警局反黑组的办公室里,连杰奇-甘多菲尔的相片都没有一张,他对自己的隐私保护一直做的非常好。而就在拍下那张照片后,一切好像就滑入了一条难以控制的轨道中。 对了,马修想起来,当时拍照时,把亚瑟-卢西亚诺也拍了进去,他和杰奇在阳台在谈论着什么。 亚瑟,亚瑟-卢西亚诺,马修的脑海里难以控制的想起这个名字。 而十五分钟后,马修又见到了亚瑟,在唐人街一家只亮了一盏灯的广式茶餐厅里。 罗素将车缓缓停在路边,指了指车窗外的“喜喜茶餐厅”,对马修道:“去吧,他在那里等你。” 马修朝窗外望去,看到灯下那有些熟悉的背影。马修的识人记忆力特别好,一个人只要认真观察过一次,下次再见哪怕只看到背影,他也能认个八九不离十。他和亚瑟分开不到一个小时,回来的路上马修没有很在意亚瑟,只想把他送回家,但他还是认出了亚瑟的背影,那个相貌英俊,身材魁梧的年轻厨子。 马修下车,穿过无人的马路,走到茶餐厅门前。不知为什么,周围特别的黑。虽然街上的店铺大多关门打烊了,可为什么会这么黑?除了店里那盏还亮着的孤灯,周围似乎全都浸没在了黑暗里。马修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而入,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铃”声,门上的铃铛响了。 店铺里安静极了,除了背对着自己的亚瑟,看不到其他人。亚瑟又抽完了一根烟,听到铃声的他回头看去见到了马修,瘦弱的马修。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消瘦的脸如同起伏的山峦,一半藏在阴影当中,一半被光映照出轮廓。亚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 马修的心中有很多疑惑,但他什么都没说,走到桌子跟前坐了下来。 亚瑟把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里,接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扑克牌,背面朝上放在桌上,滑到了马修面前,问道:“能看见上面的字吗?” 马修低下头,在灯光下,他能看到扑克牌背面有金色的流光在闪耀,一行行烫金的小字密密麻麻排列,好像是一首诗。马修点点头,用嘶哑的声音回道:“是的,能看见。”亚瑟知道自己找对人了,第四个人终于出现了,马修。 “念给我听。”亚瑟道。 马修抬眼看了看亚瑟,他脑子里很乱,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念扑克牌背后的字呢?他除了是个厨子外,到底还有什么身份?为什么罗素称号他为“教父”?还有那个小女孩是谁?我坐在这里究竟在干什么?马修的脑子里总是有无数的问题,他每天都会思考很多很多问题,整理很多很多细节,这样他才能安然无虞的以卧底的身份生存下来。 马修还是遵照亚瑟的意思做了,他拿起扑克牌,看着背后烫金的字,旋转的脑海突然风平浪静。他感觉又回到了内布拉斯加的荒草地上,微风轻抚他的脸庞,穿过他的发丝,他牵着妹妹的手,凝望着旋转的风车,就一直那样望着。 “无数的眼睛见过了晨光;他在坟墓深处沉睡,而朝阳依旧把世界照亮。 比白昼更温存的黑夜用魔术迷住了无数的眼睛;星星永远闪耀不歇,眼晴却盛满了无边的阴影。 难道他的眼神已经熄灭?不,不可能,这是错觉,他只是转向了它方—— 那被称为不可见的世界……” 念完最后一句,“啪嗒”一声,周围突然亮了。 原来是餐厅的老板多开了一盏灯,然后端着一碗鲜虾云吞面过来,递到了马修面前。 “吃吧,我给你点的,你一定饿了吧。”亚瑟指了指马修跟前的云吞面说道。 马修瞪大着眼睛,慢慢放下扑克牌,他凝视着亚瑟,良久才道:“好的,教父。” “姓名:马修-格兰特,职业:双面间谍序列:8,代号:双瞳,批言:他人即是地狱。” ------------ 第五十章 盘算 风车在旷野上转个不停。 马修用叉子吃着碗里的鲜虾云吞面,他大口大口地将面条吞进肚子里,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他饿了,真的饿了。在杰奇的派对上他什么都没吃,事实上这些年来他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长时间的精神紧张以及吸食违禁药品让他形销骨立。妹妹的死牢牢压在他心头,没有一天走出来过。而今晚,这是他吃过最好吃,最香的一碗云吞面。 眼泪不停地从马修的眼睛里涌出,他边吃边流泪,等他把一碗面吃完,眼泪也流的差不多了。亚瑟递了一张纸巾给马修,马修把眼泪擦干,当他再抬眼时,眼睛里充盈着光芒。这是他失去许久的神采,是他刚来纽约时的样子。 “谢谢,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马修望着坐在跟前的亚瑟,心中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感激。他像是黑暗中的一盏孤灯,为他照亮了前路。马修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没有为什么。和罗素、阿布拉莫一样,这似乎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和相连。 “我接受你的谢意,但你甚至不肯叫我一声教父。”亚瑟双手交叉坐在那里,边说边张开双手,把右手伸了过去。 马修抓住亚瑟的手,低头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道:“谢谢你,教父。” 接着,马修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亚瑟。他父母在高中时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他毕业后没有继续读书,带着妹妹来到纽约投奔亲戚,在一家修车厂工作。妹妹玛莎被几个混混带到酒吧骗食了违禁药品,因为吸食量过大意外身亡,没有人为此负责,几个混混消失的无影无踪。马修因此遇上了调查此案的FDA-OIC办公室的探员,他一直在跟踪调查纽约地区各类违禁药品制造、销售的犯罪活动,他们一直在物色一个合适的线人。 在了解了马修的身份背景后,OIC办公室招募了马修,并在一次抓捕中让马修救了伍德。之后马修没有立即联系伍德,他一边继续在修车厂工作,一边参加秘密的培训。直到时机成熟,才让马修找伍德求助,帮助伍德做事,并最终成功加入了甘多菲尔家族的外围组织。 和FBI不同,FDA没有那么多特工、卧底,他们的机构全称是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并不是警察、特工机构。但FDA这个机构的成立,本身就源自于一项卧底行动——1904年作家厄普顿-克莱卧底芝加哥肉类加工厂,并以这段经历撰写了小说《屠场》。结果1906年发布后因其揭露了食品肉类加工中令人作呕的黑幕揭露而震惊全美,让当时的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扔掉了桌上的香肠成为素食者,并最终推动了FDA的成立。 可以说,这是一个因为卧底而诞生的组织,用卧底线人来搜集证据,清查违禁食品、药品,更是他们的常用手段。不过随着卧底的深入,逐步发现隐藏在众多违法药品售卖条线背后的,是一条盘踞在纽约数十年的黑道巨鳄,甘多菲尔家族。大纽约地区百分之五十的违禁药品由这个家族掌控。 于是,马修在这场卧底行动中陷的时间越来越长,从一年变成了三年,三年变成了五年。他不禁要盯住伍德,还要搜集甘多菲尔家族的犯罪证据,要弄到杰奇-甘多菲尔的照片。他成为了FDA不为人知的深喉。 “相机还在车子的后备箱里,还有伍德…在沙发上,那本花名册就在保险箱中,用伍德的指纹可以打开。” 马修告诉了亚瑟一切,这五年多来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敞开心扉。一个人内心的秘密郁结的越多,他的心灵就越沉重。心灵越沉重,身体也会越糟糕。来自药品和心灵的双重打击,让他浑浑噩噩已不再是个正常人。说出一切后,他的心得到放空,重生的感觉充盈了他的身体。 亚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一起回药店,把伍德处理了,拿到花名册,我需要它。还有,继续保持你的身份,需要时我会和你联系。” 马修点点头,起身出门回到罗素的车上。而亚瑟来到收银台拍了拍铃,老板从厨房出来,脸上笑眯眯的,亚瑟要结账。 “刚刚我和朋友说了什么,你听到了吗?”亚瑟掏出一张20美元递过去,突然问道。 老板刚想接钱,听到亚瑟的话整个人一僵,把手收回来,忙摇手道:“没有,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这两碗面就算是送的,不收钱,不收钱。” 亚瑟环顾了一下店里,看到在一个角落里安装了摄像头,便指着摄像头问:“你们店里有闭路电视?” 老板点头,“是…是,有,不过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 “今晚的内容删掉,马上。” “呃…是,是!”老板忙回头,在监视器荧幕上,把今天的监控内容全部抹掉了。 亚瑟把钱放在了柜台上,敲了敲,道:“钱在这儿,不用找了。你们家的面条不错,以后我还会来的。” 说完,亚瑟离开了喜喜茶餐厅,坐上罗素的车,去往22大街伍德的药店。茶餐厅的老板长舒一口气,心想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真是把人吓得够呛。幸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躲在厨房里什么都没听,不然……算了,关门,打烊了。 …… 两个小时以后,已经过了凌晨。 亚瑟回到了小意大利的公寓,小心翼翼地开门而入,进到房间中瞅了一眼,吉娜已经躺在床上安然入睡。亚瑟退到客厅里,再次打开电视柜下的保险箱,把扑克牌和一个用手帕包着的旧笔记本放了进去。这本笔记上,包含了曼哈顿地区三分之一的违禁药品交易的秘密。亚瑟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要换一个指纹保险箱了。 拿到笔记本后,罗素和马修两人把伍德的尸体塞进后备箱中,运到杨克斯附近,找了片无人的河滩直接深埋掉。办公室里的血渍、脚印、指纹、监控,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只要不仔细侦查,是不会露出马脚的。伍德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美国每年有一万多人死于谋杀,这还是有统计的。没有统计的,就是像伍德、托尼那样的失踪人口。他们或许会在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后,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重见天日。但他们的故事,已无人知晓,他们的罪恶也一同被埋葬在黄土下。 当然,伍德失踪,警察或许不会查,他没有家人,不会有人报警,但甘多菲尔家族肯定会调查。马修是最后见到伍德的人,幸好当时一起在车上的还有亚瑟。两人串好了词,一口咬定先送伍德回了家,然后再送的亚瑟。就说在路上伍德撞坏了脑袋,所以才先送他会去上药,然后亚瑟跟着马修的车回了小意大利。 甘多菲尔家族的人一定料想不到,马修已经是亚瑟的人了。 FDA的人当然也想不到。 藏好笔记本后,亚瑟坐在沙发上思考。他知道,距离消灭甘多菲尔家族,又更近了一步。对甘多菲尔家族毒品线的打击,已经是箭在弦上。巴蒙德同样在这个笔记本上,对他毒品进货的规模、价格、销售渠道,亚瑟一清二楚。现在的问题倒不是巴蒙德,而是蒙托洛。这家伙对和甘多菲尔家族竞争一直持暧昧态度,这次参加杰奇的派对,他更是异常积极,生怕自己在卢西亚诺家族中的地位不够稳固。 亚瑟心里清楚,蒙托洛并不是值的信赖的帮派老大,他需要新的,合适的傀儡。 还有他的连襟,胖子迪奥,一样是个麻烦。 亚瑟坐在沙发上盘算了许久,照例把一天中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一遍,把各种关节拉出来仔细推敲一番。又回想了一下做意大利甜品的技术细节,终于一股困倦感袭来,他打了个哈欠,回房间搂着吉娜睡觉去了。 当晚,亚瑟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身处一片云雾之中,这云雾将将没过他的腰身。他看不清路面,于是底下身子拨开了云雾,探出一只眼睛朝下望去。他看到一辆玩具般的小汽车停在一片玩具般的树林前,一个小人站在车旁,正抬头望着亚瑟。 亚瑟眨了眨眼,也在看着他。 ------------ 第五十一章 抢七 时间到了五月底,来到美国已经两个月,亚瑟的生活逐渐有了规律。 每天早起给吉娜做一顿早饭,骑摩托车送她去上学,再踩着点到卢西亚诺餐厅上班。施密特已经完全不敢管亚瑟是几点钟来了,他有时候会消失一整天,施密特为此不得不新雇了一个叫威利的黑人杂工,在必要的时候顶班。还好,大多数时候亚瑟工作勤恳,并一直在和卡森学习厨艺。施密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想学成后,自己出去开店。 工作一天后,亚瑟干完自己的活儿,会到附近的酒吧小酌一杯。因为相貌年轻英俊,贴上来的女人自然少不了。亚瑟对女人有自己的品味,不是每个妞他都有兴趣。而且和过去那个喜欢疯狂换女朋友的他不同,现在的亚瑟更喜欢吃快餐,对吉娜他是很满意的。和她在一起轻松、舒服,能找回少年时的感觉。 当然,亚瑟也有他的原则。他绝不把女人带回家,绝不在外面过夜,晚上一定会回去。自从那次在图书馆和凯伦一晌风流后,他心头一直念念不忘。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微信,也没有留别的联系方式,纽约茫茫人海,估计是很难再遇到了。在酒吧遇到的女人,论质量、味道、气质,都比凯伦差远了。 如果晚上有比赛,亚瑟会选择回家看比赛,欣赏90年代风格粗野的NBA,享受那些内线巨兽的搏杀。赌博的习惯没有戒掉,在每周五的晚上,他会去蒙托洛手下控制的赌场小玩一把。他从未让蒙托洛照应自己,在赌场里偶尔会见到卢西亚诺家族其他成员,包括一些外围。他们知道亚瑟姓卢西亚诺,但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让亚瑟时常能打听到家族内的一些消息。 这是他控制家族的好方法之一,蒙托洛、迪奥或者希尔维斯有任何小动作,都会被亚瑟嗅到蛛丝马迹。 到了周末,礼拜日,亚瑟会按时去圣詹姆斯大教堂做礼拜,顺便和阿布拉莫会面,聊一聊诸多事宜的进展。康妮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教堂礼拜,上次基督教受难日来一次就够了。但看丈夫变得这么虔诚,远就远一些,无所谓了。细心的宝拉早就注意到亚瑟,每次来礼拜总能看到他,她自觉的为父亲保守秘密。安吉洛和父亲的关系缓和了一些,父亲比过去更加开明了,只是在交女朋友的问题上还是不肯松口,不许他结交非意大利裔的女友。 圣詹姆斯大教堂换玻璃花窗的事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亚瑟因为捐了一面窗,得以进入教堂的资料室翻看过去的资料。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能查出那个黑衣神父到底是什么身份。而阿布拉莫也派了人去往威斯康辛州调查安娜的事,因为年代久远,调查没有什么进展。得到了她亲人的一些信息,官方怀疑她死于一场绑架谋杀。称她被一个叫布福德-森内特的人绑架后服用镇静剂,因服药过量而意外死亡,尸体则被草草处理。 这个叫森内特的犯人曾口头供认自己杀害了乔治亚-韦克勒,但尸体始终没有被找到,也没有发现其他有力的证据。而这名犯人早在十多年前已死在了监狱中,案子成为一桩悬案,永远挂在失踪人口统计名单上,无法被抹去了。 除了这些日常的事之外,亚瑟还会抽时间去看罗恩-阿泰斯特比赛,他已经盯上了阿泰,把他作为一条长线,为未来顺利切入体育经纪界做准备。 如果到了皇后区,他还会去弗洛家吃饭,享用他们家的玉米卷饼和纯正的墨西哥龙舌兰。他约见了一次巴蒙德,给了他一个非常诱人的价格,让他考虑和卢西亚诺家族合作。巴蒙德很心动,但他疑惑为什么蒙托洛对供货的事不是特别上心。亚瑟只能解释说,暂时不想引起甘多菲尔家族的注意,是为了保密的需要。 巴蒙德点点头,但他向亚瑟说了一句话,“在活人世界没有真正的秘密,秘密只藏在地下,幽冥所在之处,死亡圣神的手中。”死亡圣神是墨西哥人崇拜的死神,一具拿着巨大镰刀,身着红色圣袍的女骷髅。 安娜来过亚瑟家几次,她似乎不是很喜欢吉娜,时常用奇怪的眼神瞪着她,让吉娜有些不舒服。她依旧不说话,大部分时间呆在罗素家中,亚瑟考虑九月份要不要给她伪造一个身份,让她到学校去上学。可想想她实在是太过于危险,还是让罗素陪着她吧,反正他本来就是个死人。 至于马修,依旧继续着他卧底的生活,亚瑟又多了一双窥视杰奇-甘多菲尔的眼睛。对于伍德的失踪,甘多菲尔家族进行了调查,但亚瑟和马修掩饰的很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同时,曼哈顿地区的违禁药品地下市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中,甘多菲尔家族废了不少力气重新整顿,不过,崩溃的种子已经埋下。 …… 5月下旬,NBA季后赛半决赛进入到了最后阶段。 纽约尼克斯和芝加哥公牛之间的战斗来到了抢七生死战。 双方在前六场比赛中,各自都拿下了自己的主场。公牛虽然缺少了乔丹,但1993年的夏天,公牛的阵容进行了实质性的升级。他们在内线引入了比尔-温宁顿和卢克-郎利,让内线更加的厚实。在锋线上,克罗地亚奇才库科奇终于来到了NBA加入公牛。后卫线签约了射手史蒂夫-科尔,皮特-梅耶斯,来瓜分乔丹离开后空出来的上场时间。 尼克斯前两场取得了2:0的领先,形势一片大好。但和1993年如出一辙,来到芝加哥联合中心的尼克斯连败两场。其中第三场双方在上半场快要结束时发生了群殴,起因是德里克-哈珀锁喉公牛的替补英格利什,引发两边球员大打出手。结果英格利什被禁赛一场,哈珀被禁赛两场。 哈珀是赛季中期被交易到的尼克斯,为了顶替受伤的道格-里弗斯而来到了先发控卫的位置,是尼克斯阵容的重要拼图。他的缺席对尼斯克来说是重大的损失。尤其是关键的第五场天王山之战,哈珀无法出战,导致尼克斯打得非常艰苦。双方战到最后2.1秒,尼克斯以85:86落后公牛一分,查尔斯-史密斯在篮下的进攻连续三次被封盖,尼克斯被推到了悬崖边上。如果输掉天王山,第六场芝加哥联合中心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坟墓,而他们也将重蹈去年的覆辙,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但最后时刻,一个判罚改变了尼克斯的命运。 赫伯特-戴维斯接到队友的传球跳投出手没有命中,但主裁判休-霍林斯吹了防守人斯科特-皮蓬的犯规。赫伯特-戴维斯被送上了罚球线,在距离比赛结束还剩2.1秒的时候,这样的判罚对比赛的影响是决定性的。戴维斯两罚全中,尼克斯反超了比分。而公牛的最后一次进攻发球就失误,球被斯塔克斯截掉,比赛结束。 皮蓬、菲尔-杰克逊对这个判罚极其不满,却也无法改变裁判的吹罚。慢镜头也显示,在戴维斯的球出手后,脚落地前,皮蓬的确打到了戴维斯的手臂,这是一个犯规。这个犯规也葬送了公牛六场晋级的希望。虽然第六场在芝加哥,公牛93:79屠杀了尼克斯,皮蓬在比赛中更是扣翻了尤因,然后从尤因身上垮了过去,吃到了技术犯规却解了气,但生死战还是要回到纽约。 5月22日,这场大战就将在麦迪逊花园广场进行。 晚上六点半,亚瑟从卢西亚诺餐厅下班,乘坐地铁前往麦迪逊花园广场。如果不去布鲁克林或者皇后区,在曼哈顿,亚瑟都会选择乘坐公共交通而不是摩托车。因为在城区摩托车是禁止在汽车间穿梭往来的,必须和汽车一样跟在后面排队行驶,这意味着少不得要吃尾气,速度还慢,所以坐地铁更加方便。 纽约有着极其庞大而复杂的地铁线路,从1904年建成通车开始,距今已有90年的历史。如果不是吉娜领着亚瑟在长长的甬道和楼梯间来回穿梭的话,他肯定会迷失在这地下迷宫之中。在这里一旦坐错了列车方向,要纠正过来可是非常非常麻烦的。因为运行了接近百年时间,很多地铁线路和车辆变得又脏又破。通道中经常躺着衣不蔽体的流浪汉,弹琴卖唱的野生歌手,车厢里会有小猫般大的老鼠,被人抓上来的鸡,用栏杆跳钢管舞的行为艺术家以及脱了裤子在座位上拉屎的醉汉。 看到这样的情形,亚瑟心想自己以后还是多费点心,骑车送吉娜去上学吧,这地铁环境是在是太恶劣了。 比赛在七点半开始,七点亚瑟和吉娜搭乘地铁抵达了麦迪逊花园广场,随着汹涌的人潮一起从地铁站挤出。今晚纽约的球迷非常兴奋,有非常紧张,能否击垮公牛,就在此一战了。 这是亚瑟来到纽约后第一次到麦迪逊花园广场看球,票是阿布拉莫送的。今晚,他化身为麦迪逊一名狂热的纽约球迷,在现场超高的分贝中,亲眼观看NBA季后赛的激烈对抗。 不过上半场尼克斯发挥的并不好。尤因在上半场竟然一分未得,这让尼克斯的球迷们紧张不已。尼克斯靠着其他球员的发挥勉强领先1分进入下半场。吉娜显得很紧张,她不算尼克斯的球迷,但任何一个纽约人来到麦迪逊都很难不被这里的情绪所感染,她和周围的尼克斯铁杆们一样为主队感到担忧。只有亚瑟并不担心,他安慰吉娜说,今晚尼克斯一定会赢的。 到了第三节,公牛在皮蓬的带领下开始打出优势,公牛反超了比分。就在这时,尤因终于站了出来,先是打三分得手,跟着接连上篮、扣篮和中距离跳投命中,带领尼克斯队打出一波反击。帮助尼克斯在一度落后的情况下将比分反超了4分!尼克斯球迷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到了第四节,比赛终于进入了尼克斯的节奏,奥克利和尤因两个巨人在内线疯狂的抢篮板,他们令人窒息的防守摧毁了公牛,分差被拉开到了10分以上。这在1990年代的NBA是非常大的比分差距,在季后赛中,除非你有乔丹,不然很难再翻身。公牛终于倒下了,最终的比分是87:77,双方的得分很低。尼克斯人终于胜利了,终于跨过了芝加哥公牛。 在比赛结束时,尤因像金刚一般高举双臂,迎接麦迪逊花园球迷们如潮的欢呼。 吉娜跟着周围的球迷一起大声的尖叫,把她多余的精力都发泄出来。亚瑟早就发现,美国人对体育有一种其他国家都难以理解的狂热,他认为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这里的人热量和酒精摄入量太高,需要体育运动来发泄。 亚瑟跟着一起欢呼,心里却清楚,这场比赛,杰奇又狠狠赚了一笔。 一场盛大的真人秀暂时落下帷幕,而且还将继续进行下去,直至6月份的最高潮。 亚瑟和吉娜从麦迪逊离开,看一场精彩的篮球比赛相当于蹦了两个小时迪,浑身都有一种欢畅的感觉。吉娜内心的小火苗早已被赛场的激情和亚瑟身上荷尔蒙给点燃,在回去的路上开始对亚瑟动手动脚。扯开他的衬衫从后背掏上去,轻轻抚摸他的背,并踮起脚来轻吻亚瑟的嘴唇,脸时不时在亚瑟宽阔的胸膛上蹭来蹭去,像一只发情的小母猫。 等出了地铁,两人急不可耐的冲出来,一路小跑回到公寓楼,噔噔噔地爬上楼。在门口他们开始互相亲吻,亚瑟边吻边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对了好一会儿才对准钥匙孔,“啪嗒”一声把门打开,两人倒进了屋内,却发现屋里的灯开着,客厅里还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两人吓得连忙分开,亚瑟定了定神看了看这个女人,脑子里的记忆很快搜寻出对应的答案。 “多萝西堂姐?” ------------ 应该今天要上架了 如题,希望我能好好更新~ ------------ 第五十二章 烛火 1983年12月,圣诞节,平安夜。 夜色浓郁,甚至有些粘稠,黑暗中混杂着从不明方向照来的光亮,让黑不那么黑,夜不那么夜。 如果是纯粹的夜便好了,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硬邦邦的像深空一样的黑暗,把光统统吞噬掉,不留一点缝隙出来。这样,亚瑟难看的脸色便能隐藏在黑暗中,不至于被多萝西看到,还要被她嘲笑没有男子汉气概,小气,爱哭鬼。当然,亚瑟不会想到,如果真的那么黑,他便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从伯伯家别墅的圣诞晚会上逃了出来,那里本来是他的家,自从父亲死后转卖了出去,被托尼买了回来。别墅又姓卢西亚诺了,但不属于亚瑟-卢西亚诺。妈妈没有来,作为一个华裔她从来不受欢迎,直到很久以后,亚瑟也不清楚,父亲卢瑟为什么会爱上母亲并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和一个华裔结婚生子。在意大利帮派中简直是不可思议,或许爱情就是不可思议的。 亚瑟无法抵挡圣诞礼物的诱惑,他还是来了,派对很热闹,热闹极了。有美酒,有蛋糕,有火鸡,有圣诞树,有各式各样的礼品,五花八门的物件。亚瑟看的眼花缭乱,很多关于圣诞的美好回忆都封存在更幼年时的记忆里,在父亲去世后一切就变得灰败起来,连圣诞节都失去了颜色。 在派对上,他看中了一套玩具,宇宙巨人希曼的模型,他最爱看的动画片,每天放学回来都要看。这套动画正在电视台热播,全班的男孩都在看,并且喜欢在下课后一起喊“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曼!”如果谁有了一套希曼的模型,他在学校中就会受到众多男生的羡慕。亚瑟见到那个放在客厅圣诞树下的透明模型盒子时眼睛就挪不开了。 但当他准备拿这个玩具做礼物时——伯伯托尼答应他可以挑一件做圣诞礼物,另一个孩子也看中了这套模型。小胖子卡勒特,迪奥的儿子。两个人在圣诞树下争吵了起来,12岁的亚瑟还没有发育,瘦瘦小小的像一根麻杆。和他相比,卡勒特好似一个重量级拳击手,他争不过卡勒特。 帮派的家族聚会和普通家庭的圣诞派对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迪奥和托尼看到两个孩子争夺玩具不仅没有制止,还在圣诞树下清出一小片空地来,让两个孩子摔跤来争夺希曼。瘦小的亚瑟哪里是卡勒特的对手,这个肥猪轻而易举的把亚瑟摁在了地上,他骑在亚瑟身上手里拿着希曼的模型耀武扬威。亚瑟的脸贴着暖烘烘的地板,他奋力挣扎想要起身,但他太弱小,卡勒特太重了。 客厅里一时间充满了大人们的欢笑,一种欢乐的氛围荡漾在圣诞节的夜晚,而这种快乐建立在亚瑟的痛苦之上。 卡勒特终于从亚瑟的身上起来,亚瑟的肩膀和胳膊都疼极了,但更疼的是他的精神与心灵。他脆弱的自尊被摁在地上狠狠的践踏与羞辱,客厅里每一束光,每一盏灯,都在嘲笑他,让他无处可逃。他望向窗外,那黑漆漆的夜,他只想进入黑暗中以求得庇护。这时候如果突然停电该多好,或者来一场地震,一场火灾也行。 但这是一个普通的平安夜,没有停电,没有地震,也没有火灾。大伙的注意力很快从小孩子的争斗上转移开来,托尼上前拍了拍侄子的脑袋,算作是安慰。在短暂的取乐后大人们重新投入到其他娱乐中,浑然不觉有些事会对孩子产生一生的影响。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他们小时候成长的环境更加恶劣和糟糕,早早的就要去街头抢饭吃,小孩子打架没什么大不了的。 趁着大人们不注意,亚瑟离开了别墅,从波光粼粼的游泳池和四照花树旁经过,从大门出来,沿着黑漆漆的路朝纽约方向走去。或许有人注意到他了,但没有人阻拦,让他走吧,没有在意他。 除了多萝西。 她跟在亚瑟后面出来了,她穿了一件粉蓝色的外套,背着手在亚瑟身边转来转去,不时拦住他的去路。亚瑟低着头不去看她,绕过她,继续闷头往前走。多萝西一直跟着他,时不时低下头凑近亚瑟,借着微弱的光看看他的脸色,“你哭了?你竟然哭了?哈哈,为什么不揍那家伙?真没出息……你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能哭,你应该打他,狠狠的打他,打他的鼻子!……你这个小小气鬼,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多萝西聒噪极了,她总是这样叽叽喳喳的,她很受父亲托尼的宠爱,总是坐在爸爸的腿上骄傲的像个公主。不过她只有亚瑟一个兄弟,两人的关系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亚瑟有时讨厌她,讨厌她尖酸刻薄的嘴;有时候又喜欢她,比如他离开别墅,只有她一个人追了出来。当然,如果她是为了嘲笑自己的,那亚瑟就不想喜欢她了。 两人一路不知走了多远,已经听不到别墅里传来的欢笑声,周围也没有光,只有月亮挂在天上照亮了前路。亚瑟越走越慢,他只是一时生气走了出来,他不认识回家的路。况且从这里到曼哈顿几十公里,还要穿越布鲁克林,怕是要天亮才能到家。 天上,一片云遮住了月亮,月光也不见了,寒冷和黑暗笼罩了姐弟俩。多萝西没有刚刚那么聒噪了,她拉了拉亚瑟,道:“亚瑟,我们回去吧,我会让爸爸给你买一个新的希曼大帝的。” 亚瑟动摇了,但他还是气不过,小小的自尊心让他不肯回头,但继续往前走?前面一片黑暗,已经看不见路面,只是影影绰绰的有一些树木的影子。是树木吗?那些在微微摇曳的东西,他仿佛看到了一点光,一个黄色的光点,摇摇晃晃朝着这边飘来。是汽车吗?应该是汽车。还是萤火虫?不对,现在是冬天,怎么会有萤火虫。 多萝西也看到了那点光,问亚瑟那是什么,亚瑟说可能是汽车,多萝西说汽车的车灯不是这样的。再说平安夜,谁这个时候在路上开车,我们回去吧。多萝西拉着亚瑟往回走,两人往回走,多萝西不时回头,却看到光点在迅速的靠近,并且不止一个,是一排!它们的速度如此之快,已经要追上两人了。 “躺下,快躺下!把眼睛闭上!”多萝西拉着亚瑟,突然让他躺下。于是亚瑟便跟着多萝西躺在了地面上,冬天那冷冰冰的地面,和别墅里暖烘烘的地板截然不同。但亚瑟宁愿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也不想被人压在暖烘烘的地板上。多萝西就躺在旁边,用胳膊搂着他,他能闻到姐姐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是少女的香味。亚瑟没由来的一阵脸红,他觉得面孔发烧,幸好黑暗把一切都隐去了。 这时,他感觉有人从身边经过,耳边传来喃喃的低语,不知来自何方,仿佛来自于黑暗的深渊,又像来自遥远的天边。他趴在地上,禁不住偷偷睁开眼,朝上看了一眼,却看到一盏盏烛火悬空漂浮着,有序的排成一排,朝着前方忽慢忽快地飘动前进着。他细看一盏烛火,在光圈中,似乎藏了一张人脸! 人脸也注意到了亚瑟,斜眼朝下,瞪了他一眼。亚瑟连忙将眼睛闭上,把头紧紧埋在多萝西的臂弯里,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这场梦醒来,要等到10年后了。 ------------ 第五十三章 多萝西 吉娜先进了房间,刚刚的场面让她害羞极了。 亚瑟给多萝西冲了杯咖啡,他想起来这间公寓很久之前就是托尼家的,多萝西一直有这间屋子的钥匙。在她离开纽约后,公寓的门锁一直没有换,反正公寓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值得其他人来光顾。 多萝西接过亚瑟递来的咖啡,深棕色的眼眸盯着弟弟看了好一会儿,仿佛要从中看出一些瑕疵来。在发现没有什么瑕疵后,她露出了笑容,道:“亚瑟,你真的长大了。” 亚瑟微微笑了笑,他的确长大了,不仅长大了,连魂都换了。 在亚瑟的脑海中,关于多萝西的回忆一点点浮现,那些画面像幻灯片一般在眼前掠过。多萝西比亚瑟大5岁,是托尼唯一的女儿,母亲很早就去世,托尼一直没有续弦,和女儿生活在一起。多萝西和父亲生活到18岁,也就是1985年,她考上大学回了母亲的老家旧金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亚瑟对多萝西的回忆就停留在1985年,她坐上离开纽约的飞机去往旧金山的那个夏天。她穿着红色的碎花裙,戴着一顶宽边草帽,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曼哈顿,在公寓楼下和亚瑟见了一面。姐弟俩拥抱了一下,说了几句,她坐上出租车去往了机场,托尼甚至没有出现为她送别。从此多萝西就在亚瑟的生活中消失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托尼“失踪”后,家族一直在联系多萝西,希望她回纽约处理后事,可始终没有得到答复。之前亚瑟吩咐蒙托洛把那栋别墅脱手卖掉,需要多萝西的签字,房产登记档案上有她的名字。于是又向旧金山打了几个电话,结果今天晚上,她就突然出现在了亚瑟家中。 “爸爸是完全失踪了吗?一点消息都没有?”多萝西提到了托尼,她神情淡漠,似乎对父亲的生死一点都不关心。 “是的,听说他去了阿根廷,可能想躲避检察机关的起诉。”亚瑟瞎编了一个理由,说托尼跑去阿根廷避难了。托尼过去的确去过几次阿根廷度假旅游,那里有他的房产,就是为了有一天跑路用的。 话题没有在托尼身上停留太久,姐弟俩喝着咖啡,聊着一些过去和现在的事。两人快10年没见了,但那种亲人间的亲切感还是扑面而来,亚瑟都无法控制的让自己温和起来,就这么和姐姐有说有笑。多萝西眼神朝卧室的方向瞥了瞥,亚瑟明白她的意思,道:“我的女朋友,吉娜,还在上学,她有些害羞。” “刚刚你们俩可不是很害羞。” 多萝西的话让亚瑟有些不好意思,他抿了一口咖啡,定神道:“多萝西,托尼很可能没法回来了,所以家族方面决定把房子卖掉。现在已经找到买家了,卖得的钱,三分之一,三分之二归家族所有。现在家族的事业有些困难。” 按亚瑟的想法,卖掉别墅所得的钱款将投入到和甘多菲尔家族的毒品销售渠道争夺战中,用于补贴他们的下游买家,压低价格来挤压甘多菲尔家族的销售空间。这几年卢西亚诺家族的发展不算太好,既遭到反黑组的打压,也受到甘多菲尔家族的竞争排挤,所以只能用房产出售来获取流动资金。 “亚瑟,你参与家族的事业了?”多萝西问道。 对于父亲靠什么行当维生多萝西还是很清楚的,因为她是女孩,所以从未有过插手家族事务的想法和可能。按照传统的路子,她在成年后,20岁,会嫁给家族中某个角头的儿子,或者另外一个家族的同龄男子,完成意大利帮派内的政治联姻,开始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生活。 不过时代不同了,她选择接受高等教育,上大学,离开了纽约,并打算一辈子都不再回来。直到家族中发生了意外,在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反复确认父亲托尼可能真的回不来后,她才重新回到纽约,来到了弟弟亚瑟家中。 “嗯…参与了一点,不过我还是在卢西亚诺餐厅干活,我以后想开一家自己的餐厅。”亚瑟继续用厨师的身份将自己伪装起来。 多萝西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把烟灰往喝完的咖啡杯里弹了弹,道:“亚瑟,我不准备把房子卖掉,我准备搬回纽约住,就住在原来的家里。” 亚瑟愣了愣,没想到姐姐回来并不是为了卖房子,而是为了继承房子。房子本来就有她一份,除此之外,托尼在银行还有大笔的存款、黄金以及少量股权。只要再过几年,找不到托尼的踪迹,他就在法律上宣告死亡。多萝西交上一笔遗产税,就能继承父亲的遗产。 “那你在旧金山的工作……” “辞了,还有,我昨天刚刚离婚,我已经没法回旧金山了。”多萝西又弹了弹烟灰,淡淡地道。 多萝西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旧金山,换过三次工作,和大学时的男友结了婚,贷款买了房子。结婚后流过两次产,一直没有孩子。丈夫出轨过两次,她原谅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她不准备原谅,选择结束这段婚姻。正好父亲失踪的消息传来,她终于可以回去了。 亚瑟也喝完了杯中的咖啡,事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他起身到厨房又给自己冲了一杯,脑子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本以为多萝西过来,把房子一卖,拿钱回旧金山,从此就和卢西亚诺家族没了干系。再过几年她想要继承托尼的财产,把钱给她就是了,亚瑟并不觊觎那笔钱。 但她不想卖房子,还要留在纽约生活,情况就不一样了。从她的语气看,是下了决心,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工作辞了,婚也离了,10年前单枪匹马离开了纽约,10年后又单枪匹马的回来,卢西亚诺家族的人果然都是疯子,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思路。 家族现在很需要一笔现金流来支持和甘多菲尔家族在毒品线上开战,如果没有卖房的收入,又要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可时间不等人。亚瑟脑海中闪过把多萝西干掉的念头,那样的话自己就成了房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只要解决一些法律上的问题,房子就归于他名下了。而且托尼的其他财产未来都是他的。 亚瑟往咖啡里加了块方糖,用细小的白铁勺在杯子里搅了搅,他的思绪像杯中的咖啡一样转个不停。他的脑子和身体还残留着对多萝西的感情,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让他下决心杀掉多萝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转头看了看坐在客厅里多萝西的背影,她栗色的长发不像少女时那么浓密蓬松有光泽了。原本挺拔细瘦的背膀变得微微有些佝偻,脖子上出现了细纹,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过去她在家族里是公主一样的存在,是什么让她甘愿离开自己的宫殿,跑去西海岸过了10年普通人的生活呢? 亚瑟想到了别墅里的那个地窖。 “多萝西,你知道么,老拉里也死了。”亚瑟端着咖啡回到客厅,提到了老拉里。 “是么,没有人告诉我呢。”多萝西口气依旧淡淡的,似乎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拉里并不在意,死就死了吧。她这种态度很奇怪,但想到老拉里和托尼做的那些事,亚瑟就不奇怪了。 “说到老拉里,你还记得1983年的圣诞节吗?你和迪奥的儿子为了一个玩具抢了起来,你打不过他,就一个人跑出去,想自己走回曼哈顿,只有我追了出去,你还记得吗?” 多萝西提到往事,亚瑟搜刮了一遍记忆,却对此没有印象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大多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的排在脑海中,但主要集中在1983年后。1983年前的记忆,就像普通人那样,混混沌沌,有些事记得很清楚,有些事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些轮廓,具体的时间、地点,事件的细节就记不太清了。多萝西说的这件事,亚瑟一点印象都没有。 见亚瑟摇头,多萝西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又冷又黑,我跟在你后面让你回去,你一直不肯。后来发生了很奇怪的事,路上出现了漂浮的烛火,我让你躺下,你就躺下,那些火焰就从我们身边走过。后来,老拉里出来找我们,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找到了我们俩,我们好像晕了过去。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老拉里,他告诉我那是印第安人的灵魂在去往他们的天堂,在这片土地上,有太多印第安人的亡魂,他们排队走到今天,都没有走完……” 姐弟俩陷入了沉默,多萝西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她总觉得很多事从那一晚后就变得不一样了。那年她16岁,刚要成年,从一个少女开始蜕变成青年。而亚瑟完全想不起这件事,但多萝西的话却让他想起了别的事。 那张牌,那张红桃6,他还记得背后的诗: 我在黑夜里被你赶上,你让我躺下,一旁有人手持烛火。我,也接受超度亡魂的祝福。 是的,我们的未来不同,你的茅屋面向太阳,我的四周,必然是海洋,和北方。 是的,你的园花首先开放,而我的,播种在严寒。 然而有一个夏季我们曾是女王,但是你,在六月加冕。 ------------ 第五十四章 女王 多萝西在亚瑟家凑合了一晚上。 亚瑟把做了储物室的小房间收拾了出来,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亚瑟的书房。折叠的钢丝床上已经落满了灰尘,房间里隐隐有一股霉味。自从母亲去世一个人独居后,这个房间除了放置一些废旧用品和闲置物,亚瑟很少再使用了。 第二天一早,亚瑟给吉娜和多萝西做了早饭,饭桌上吉娜还是有些害羞。她是第一次见亚瑟的亲戚,还未满18岁的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多萝西这样成熟大方的女性相处,尤其她还是亚瑟的姐姐。 多萝西问了吉娜一些问题,吉娜不时拿她滴溜溜的大眼睛瞥向亚瑟,而亚瑟总是说“是问你,又不是问我的。”好容易吃过早饭,亚瑟让吉娜自己乘坐地铁去上学,他今天有别的安排。多萝西见吉娜离开,问道:“她还在读高中?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未来?” 亚瑟摇摇头,道:“我不喜欢想那么多,还是多想想眼前的事的吧。” 多萝西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把她的计划和亚瑟说了一下。 两人的父母都已经去世,卢西亚诺家族的衰落不可避免。现在家族的大权已经被蒙托洛拿到手,多萝西只想着拿回属于自己东西,在纽约开始新的生活。她准备拿回在纳苏郡的别墅,并且接手小意大利的卢西亚诺餐厅,和两处房产。还有托尼的其他资产,如果和家族有牵连则分割开来,归家族所有。她只想拿属于私人的那一部分,以托尼这些年在家族的领袖地位和敛财力度,应该会是一笔丰厚的遗产。 至于亚瑟,也不用在继续做帮厨,他可以帮助多萝西经营卢西亚诺餐厅,多萝西准备分他一部分股份,保证亚瑟衣食无忧。未来亚瑟可以选择和吉娜结婚,或者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结婚生子,延续卢西亚诺家族的血脉。谁让卢瑟只有亚瑟一个儿子,而托尼没有儿子呢? 多萝西的建议其实不错,黑手党帮派本质上来说和大的家族企业、公司是一样的。在早期依靠血缘关系,在原始的市场上打出一片天地。随着资本市场越来越发达,生意越做越大,创始家族在公司内的话语权、控制权却逐步降低。最终,金融资本和职业经理人会彻底控制公司集团,从决策层、管理层中被彻底排除在外创始人家族只拿一部分股份,保证衣食无忧,颐养天年。 美国很多巨型财团、家族在现代金融市场的冲击下都莫不如此,人丁凋零的卢西亚诺家族也不例外。当然,多萝西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早就把家族暗暗的控制在手中,蒙托洛不过是一个不太稳当的傀儡而已。 亚瑟没有听进去多萝西的计划,他的心思都在保险柜的那张红桃6上。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认定,多萝西会是红桃6的所有者。只是红桃6比阿布拉莫的梅花5还要大一号,亚瑟担心自己能否承受的住多萝西的念诗。 “亚瑟?待会儿我们去纳苏看一看?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没问题,店里我会请假…施密特对我还不错。” 亚瑟同意,他突然想到,或许有个地方能让多萝西顺利念出扑克牌上的诗句。于是,两人收拾了一下,亚瑟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那张红桃6,下楼骑车摩托车,载着多萝西前往纳苏郡的卢西亚诺别墅。 …… 长岛高速公路上,亚瑟的摩托车在飞驰。 一旦离开了曼哈顿和布鲁克林,他就可以畅通无阻的在风中驰骋了。 在没有来到这个时空前,亚瑟就非常希望拥有一辆摩托车。只是国内对摩托车的控制一向非常严格,成了有钱人的玩具。而在美国摩托车的驾驶更加自由,阿布一直劝说亚瑟买辆汽车,在美国拥有一辆汽车实在太稀松平常了。亚瑟却不愿意,他还是喜欢骑着自己心爱的大摩托,在公路上飞奔。 他胯下这辆1990版的印第安侦察兵,算得上他拥有的最有价值的有形资产了——排第二的是那台松下电视机。 下了高速公路,经过牡蛎湾,亚瑟的摩托车从埋葬托尼的那片河滩上经过。上午已经有人坐在那里迎着升起不久的太阳在钓鱼,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座下埋藏着一具尸体。不过谁又曾知道,自己是否在尸体上踩过,将来又会埋在哪儿被人践踏呢。 离开牡蛎湾,沿着葱翠浓郁的乡间林荫道,到达了目的地,亚瑟把车停在了那栋粉色外墙的别墅前。 多萝西从车上下来,脱掉头盔,抬头看了看寂静的别墅,耳边有几声清脆的鸟叫声传来。这里的环境一如既往的优美宜人,多萝西有将近10年的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很多她美好的回忆,也有一些让她难以回首的噩梦。如果不是从家族不断传来的消息中推断出,父亲托尼已经去世,多萝西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到这里。 把车停在大门口,亚瑟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两人进到院中。托尼死后别墅被闲置,挂在了房产中介公司出售。纽约有钱人众多,这样的别墅并不缺买家,不过大多数买家在了解了屋主背景和失踪情况后,都对这栋美丽的大屋子望而却步。 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上沾了灰尘和树叶,游泳池里的水已经被抽干,几场雨下来里面变得脏兮兮的。四照花树上粉色的花朵都凋零殆尽,整座别墅和院子已经显露出一股破败迹象。不过才一个月而已,精致和繁华就会在时间的消磨下迅速褪去。 多萝西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游泳池旁的秋千架不见了,变成了长椅和遮阳伞。缠绕在围墙花丛上的蔷薇花早已枯萎,只留下带刺的藤蔓。别墅粉色的外墙一个月没有清洗,有了斑斑的痕迹。多萝西踏上台阶,走到别墅门前,亚瑟跟上将门打开。楼上楼下都看了一遍,打开窗帘让阳光进来一些,多萝西站在顶楼远眺,阳光洒在脸上,感觉到无比的舒服和畅快。 亚瑟没有上楼,却打开了一楼那个地窖的暗门,然后朝楼上喊道:“多萝西!多萝西!” 听到亚瑟声音的多萝西下楼,看到亚瑟站在暗门旁,一下停住了脚步,凝神道:“亚瑟?” 亚瑟道:“我发现这里有个暗门,我记得小时候进去过,这里可以通到葡萄园。” 多萝西道:“哦…是吗?我…我从来都不知道呢…我在楼上,楼上的阳光很好…” “多萝西,我们下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通到葡萄园。” “不…我没有兴趣,我没兴趣,我要上楼了。” 多萝西转身就要走,亚瑟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多萝西的胳膊,将他拖拽下来。多萝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她尖叫起来,“亚瑟!你要干什么亚瑟!放开我,放开我亚瑟!” 可亚瑟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瘦弱的亚瑟了,他强壮的像一头小牛犊,轻而易举就把多萝西从楼梯上拽了下来。他双手钳住了多萝西的胳膊,把他拽到暗门的门口,门打开着,黑暗的甬道像怪兽的嘴一般张开着。多萝西下意识地拼命往后退,拼命反抗,她不知道亚瑟到底怎么了,到底想干什么。但她看到这黑暗的通道就觉得害怕,害怕她曾在地窖里看到的东西。 “放开…放开我亚瑟!”多萝西的喉咙开始发出母兽般的低吼,但这依旧无法动摇亚瑟强硬的意志和更强硬的躯体。他推着多萝西下了地窖,一股陈年的霉味和潮湿的气息传来。如果说亚瑟对地窖的恐怖记忆是那只鹿头的话,多萝西的地窖阴影来自他的父亲以及他父亲难以告人的秘密。 “求求你,放开我,放开我亚瑟。”在挣扎失去作用后,多萝西开始哀求亚瑟。两人已经过了拐角,来到那个房间的门口。门没有锁上,亚瑟一脚将门踢开,这时他才放开多萝西,将她推进房间里,并打开了灯。 粉红色的房间映入多萝西的眼帘,那些令她窒息的回忆重新涌上心头,泪水一下占据了她的眼眸。她紧紧抱住双臂,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紧紧咬住牙,竭力不让那种糟糕的感觉占据她的身体。那种感觉,那天晚上她发现的秘密,就是在这个粉色的房间里,几乎毁掉了她的一生。她对亲人、父亲、爱情、生活的想象,和童年的回忆,都因为一个秘密的揭露而坍塌。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而多萝西是一个从幸运突然变得不幸的人,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发现父亲的秘密。这个粉色的房间,她原本想着重新得到这里以后,就要把它毁掉,彻底的毁掉。她紧紧闭上眼,抵制着记忆的侵袭,但是没有用,那些画面难以抹去,它们已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时不时让她发疯,以至于她流产失去了两个孩子。 “多萝西,看着我,睁开眼看着我,多萝西。” 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将那些缠绕的记忆驱散掉。是亚瑟的声音。 多萝西慢慢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眼前出现的除了亚瑟的脸庞,还多了一张扑克牌——一张背面对着她的扑克牌,上面有金色的字在闪动。 “多萝西,你能看到扑克牌上的字吗?” “能看到?念给我听,多萝西,念出来,一切就都会好的。” 亚瑟的声音仿佛带着催眠的功能,多萝西动了动嘴唇,念道: “我在黑夜里被你赶上,你让我躺下……” ------------ 第五十五章 拿回我的东西 “是这里吗?” “是的,就是这里。” “多久的事了?” “一个多月前,没有多久,应该…应该刚刚烂掉吧。” “小声一些,还有人在钓鱼。” “没事,这里是下风口,他们听不到的……你还准备看他一眼吗?” “天呐,我为什么要再看他?他在地里埋着挺好的,安宁平和,他会满意的……他临别前说什么了吗?” “说了,他说‘地窖’,‘地窖’。” “上帝,他永远忘不了那该死的地窖…这下好了,他永远和大地在一起了。” 在牡蛎湾埋葬托尼的那片小树林里,多萝西和亚瑟站在一棵树下抽着烟,眼睛望着地上一片平整的土地。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地上重新长出了青草,甚至还开出了几朵无名的野花,不知道是不是地下的托尼滋养了它们。 上帝说,你来自于尘土,终归于尘土,在多萝西看来这是父亲最好的归宿。那些曾经在他身上发生的罪恶,只有死亡、时间和大地能够掩埋。 在念完扑克牌背面的那一刻,多萝西就感觉自己解脱了,从一场绵长的噩梦中醒了过来。她离开了家,离开了纽约,决心再也不回来。她以为可以摆脱那场噩梦,开始新的人生,但结果并没有。敏感和焦虑一直伴随着她,她没有安全感,她不信任任何男人,包括她的丈夫。她竭力的伪装,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去生活,她看过心理医生,吃过百忧解,还和丈夫一起去接受家庭治疗。 但一切都是徒劳,她还是时常在噩梦中惊醒,陷入难以言说的绝望中。她不明白,再深的伤痛,在时间的洗涤下也会变淡,为什么她不是?为什么很多细节、场景、想象,随着时间的流去,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丰满?一种剧烈的情绪反复拉扯着她,让她失去了两个孩子。她已经无法在旧金山继续生活下去,她重新抛下一切回来了,回到了她生长的地方。 她以为问题的关键在于父亲托尼,在发现他是一个队小女孩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后,小时候很多点点滴滴汇聚在脑海中,美好温馨变成了别有用心,亲切慈祥变成了人面兽心。谎言被揭穿的最可怕之处在于,你会怀疑过去每一段真实的记忆,推翻每一个你曾经认为美好的东西。 托尼爱她吗?当然,这是她的父亲。但他究竟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去爱她,还是以一个变态的身份去爱她,多萝西分辨不清。或许大部分是以父亲的身份,可多萝西已经无法去想象,一切都无可挽回的崩塌了。 可是,得知父亲大概率不可能回来了,她回到纽约,回到纳苏郡,回到从小长大的别墅里,看到熟悉的泳池、四照花书、阳台、书房和远眺可见的青山绿水,心情依旧没有恢复。那种压抑和焦躁的噩梦还是笼罩着她,仿佛躲在黑暗中的恶鬼,随时会出来伤人。 昨晚躺在亚瑟家中,她就不停的回忆,不停的思考,这场噩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它无所在,又好像无所不在。生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透明的保鲜膜,看不见,却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以为是从发现父亲的秘密开始的,如今她却感觉,一切始于1983年12月圣诞节的那个夜晚,在寻找亚瑟的黑暗道路上,遇到了那一排烛火。 老拉里说,那是死去印第安人的灵魂。在这片土地上死去的印第安人太多了,以至于他们排队上天堂,排到今天都没有排完。 她觉得自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直到亚瑟把他拉进了地窖里,那个粉红色的房间,一行行魔法般的咒语,一切就解开了。保鲜膜被掀开,生活似乎重新透过起气来。亚瑟把一切都告诉了她,托尼的死,还有家族里的事。多萝西提出的第一个请求,就是来到牡蛎湾看看埋葬托尼的地方。 那里既埋葬着她的父亲,也埋葬着她的噩梦和过去。 …… 中午,亚瑟和多萝西一同回到了曼哈顿,在卢西亚诺餐厅吃了顿午饭。 施密特见到中午才过来上班的亚瑟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特地让卡森给亚瑟和多萝西多加了点鱼子酱和鹅肝酱,还开了一瓶伦巴第的红酒亲自给姐弟俩满上。不过当亚瑟告诉施密特,多萝西要拿回这家店的经营权时,施密特的脸耷拉了下来。他搓了搓下巴,道:“哦…这件事,这件事…我觉得要请示一下蒙托洛,托尼现在没有回来,这家店的所有权还是在家族里……蒙托洛说了算。” 施密特把蒙托洛抬了出来,施密特虽然只是店长,但托尼在的时候给了他很大权限去经营。他可以部分支用店里的营业款,给自己定高薪,克扣员工的工资、奖金甚至小费。托尼不在后,蒙托洛的限制就更加宽松了,除了每月给家族交一笔钱之外,剩下的营业款他能自由使用,简直不要太开心。 他又偷偷摸摸开始经营他的高利贷生意,犹太人对金钱的贪婪与渴求,时常能克服对死亡与灾祸的恐惧。 这样的好日子,施密特希望它越长越好,结果托尼的女儿突然出现,似乎要终结这样的美好期望,他当然不会乐意。 “对了,这件事还要去咨询一下奥托,法律上还存在这不少问题,想要奥托的解答。对吗?当然了,托尼不见了,多萝西如果需要一份工作的话,大可以到店里来,我会给她不错的待遇。如果不想在这油腻腻的地方待着,我也可以介绍别的工作给她,总之,会让她在纽约过的舒舒服服的。” 施密特又提到了法律问题,接着不忘抛出橄榄枝,想给多萝西安排工作,双管齐下好打消她接受卢西亚诺餐厅的想法。 姐弟俩对视了一眼,多萝西用餐巾擦了擦嘴,道:“这家餐厅叫卢西亚诺餐厅,而我姓卢西亚诺。” 施密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手足无措的在餐桌旁停留了一下,最后嘟嘟囔囔的离开了。他没有回柜台后面,而是去了后厨,从后门出去,一脚踢翻了门口的垃圾桶。嘴里大骂了几声,点了根烟冷静一下,心中开始盘算要怎么阻止多萝西把店收回去。 …… 多萝西和亚瑟用过午饭后,下午独自去见了家族的律师,奥托-布莱恩。他的律师事务所在拉斐特大街110号一家百货商店的楼上,不是很起眼,小小的一间。在门口有一个负责接待的前台小姐,多萝西告知身份和来意,前台小姐打了个电话进去,几分钟后得到了接见的许可。 奥托是个留着八字胡的秃头中年人,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佝偻着身子坐在桌旁看文件。他年纪不小,年轻时就为卢西亚诺家族做事,曾经服务过四任卢西亚诺家族的党魁。亚瑟的爷爷,父亲,伯伯,还有现在的蒙托洛。亚瑟之前见过他几次,他对家族的情况很了解,各项法律事务精通,人脉关系也很广,总的来说是个值得信任的律师。 在美国这种律师治国的社会,法律条文的庞杂和细碎程度让普通人望而却步,任何一个稍有财势的组织和个人都离不开法律服务。卢西亚诺家族的党魁都换了几任了,律师还是那个人,难怪在美国多少人想挤破头进法学院。包括美国总统,也是耶鲁法学院出身的最多。 “坐吧,你终于回来了,多萝西小姐。”奥托放下手里的文件,用长辈那浑厚的声音对多萝西道。 “是的,奥托先生,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多萝西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板。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和昨晚在亚瑟家时的温和而疲惫全然不同。 “嗯,这里的确有一些你的东西,但你知道,哪些是你的,哪些是家族的,我们还需要细细的商量。”奥托摘下眼镜,看着多萝西。 他现在为蒙托洛做事,当然要为蒙托洛考虑。蒙托洛现在以家族党魁的身份托管了托尼大部分的产业,如今多萝西回来,托尼私人的财产可以交给她,可家族的产业怎么分配呢? 游轮租赁公司,百货商店,体育用品店,色情酒吧,地下赌场……这些都有托尼的股份,当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当年从卢瑟那里夺过来的。蒙托洛怎么会轻易将这部分让渡出去?而其中奥托能收多少好处,外人也是说不清的。 这样的情况早在多萝西的预料之中,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奥托道:“奥托先生,今天来,我不是请求你的帮助的,而是来通知你,通知你我要拿回我的东西,并请你转告蒙托洛。” 说完,多萝西瞪了奥托一眼,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奥托坐在那里,半天没缓过来,他突然觉得,多萝西的气质和语气,和她的爷爷可真像。 “姓名:多萝西-卢西亚诺,职业:诈骗师,序列:6,代号:女王。批言:真相背后是比真相更残忍的东西。” ------------ 第五十六章 红心会 时间进入了六月份,冷风和雨水的踪迹逐渐消失在纽约的空气中,太阳开始慢慢散发它的暖意。 对于居住在长岛的富人阶层来说,享受阳光和假期的时候快要到了。在往年,尤因、梅森、奥克利等NBA球员已经开始他们的夏天的钓鱼时光,坐在电视机旁欣赏迈克尔-乔丹和芝加哥公牛如何攫取总冠军。 今年的情形有了一些变化,东部决赛如火如荼的进行。尼克斯遭遇了常规赛排名第五的印第安纳步行者队,他们一路下克上,在半决赛干掉了东部第一亚特兰大老鹰,成功杀入分区决赛。这是一只很具潜力的球队,他们战力顽强,在所有人都看好尼克斯的情况下,竟在天王山之战中击败了尼克斯,拿到系列赛赛点。 第六场,尼克斯在巨大的压力下,在印第安纳击败步行者,成功把系列赛拖入了抢七。又是一轮抢七,尼克斯回到大苹果城,他们距离总决赛仅有一步之遥。 6月5号,东部决赛第七场开打的日子。 在长岛纳苏郡牡蛎湾附近,亚瑟正在忙活着帮多萝西清理、布置别墅。 将粉红色外墙的污渍刷洗掉,清理掉泳池中的落叶和泥巴,用水将鹅卵石路面上的灰尘落叶统统冲掉。客厅里的鹿头被取了下来,换成了罗斯科的赝品画,地毯、窗帘、床单都拿来清洗、晾晒。 弗洛被叫来帮忙,在做家政方面她有一手,而力气活主要是亚瑟来做。 别墅不大,但也不小,用了三天时间才基本收拾干净。亚瑟最后拿着长柄刷子到别墅顶上,穿着胶衣鞋套,将防水层上淤积的一层泥灰统统刷掉。这活儿他从下午顶着太阳一直干到日落,身上的汗出了两三层,才终于把屋顶给清理干净。 不知道是前世留下来的习惯,还是这样的清扫工作能给他带来强迫症一般的快感,或者单纯就是美国的人工费实在是太贵,总之一身汗的亚瑟感觉很满足。他拿着刷子站在楼顶,吹着风,望着沉沉落下的红色夕阳,如果这时候抽一根烟或者喝一瓶啤酒,那感觉就更美好了。 “亚瑟先生?”弗洛从楼梯口探出头来,她给亚瑟带来的冰镇的啤酒,来的正好。 亚瑟接过一瓶啤酒,用牙咬开,坐在地上,背靠着楼顶的水箱,对着西沉的太阳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真是痛快~”亚瑟长叹一声,在这一刻李良也感受到了自由,不用为任何事情而烦恼,只体味作为活着的简单乐趣。 这样的乐趣没有持续多久,楼下传来喇叭声,亚瑟往下一看,是罗素的黑色凯美瑞,罗素和安娜到了。亚瑟忙对弗洛说道:“你可以回去了,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来过这里的事。我有时候会拜会你的家人的,母亲和孩子都还好吗?” 弗洛连连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关心,他们都很好。” “卡洛斯也还好吧,他有没有认真工作?” “托您的福,他干的不错,总算能自食其力了……我走了。” 回答完亚瑟的问题后,弗洛匆匆忙忙下楼,对于亚瑟的吩咐她从来严格遵照执行。但在楼下,她遇到了安娜,安娜紧紧的抱住弗洛不让她离开,弗洛连声安慰她,可是安娜就是不给。她不哭也不闹,就是抱住弗洛的腿不撒手。 亚瑟在楼顶看到没有办法,只好大声道:“留下吧弗洛!去厨房帮帮多萝西,顺便照看一下安娜!” 弗洛点头从命,安娜才撒开手让弗洛离开,她还抬头看了看站在楼顶的亚瑟。 对于安娜,亚瑟是带有畏惧的,这个30年代出生的“老前辈”,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却拥有所有人中最可怕的力量。更可怕的是这股力量他无法掌控,两人建立的链接弱的可怜,只有一句话。幸好她是个小女孩,寄养在罗素家倒是挺好。 天慢慢黑了下来,卢西亚诺家的别墅再度灯火通明。客厅里,多萝西和弗洛一起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来招待今晚要过来的客人。紧随罗素和安娜到达别墅的是阿布拉莫,他只身前来,开着一辆棕色的福特轿车,进门时亚瑟问他有没有被跟踪,阿布拉莫表示自己在路上和人换了车开,就算有跟踪他的探员,肯定也跟丢了。最后到的是马修,大约七点的样子才到,天已经全黑了,他把他的马自达929停在了别墅附近的树丛里。 “我今晚的任务就是来这里监视你们,杰奇下的命令。”马修这么和亚瑟说道,两人在别墅门口拥抱了一下,自从上次一别后,两人一直没有再见面。 客厅里,亚瑟将四面窗帘全部拉上,打开电视机调到CBS频道,东部决赛第七场马上就要开始了。 “人到齐了?吉娜不过来吗?”多萝西端了一盆胡椒香肠上来,对亚瑟问道。 “哦,吉娜今晚取同学那儿过夜了,她快要放暑假了,我觉得暑假可以让她到这儿来住一段时间。” “当然,没问题。” 多萝西摸了摸亚瑟的脑袋,姐弟俩的感情现在非常好,亲情还是血浓于水的。在这个时空有一个亲人,也让亚瑟的内心感到更加充实。 弗洛把最后一道蛤蜊汤端了上来,她用围裙擦了擦手,道:“我想,我该离开了…我活已经干完了。” 她看着亚瑟,亚瑟看了看安娜,安娜摇了摇头,这是两人为数不多的交流。 “坐下一起吃吧,待会儿吃完了你带安娜上楼,我们再谈事情。”亚瑟给弗洛拉了凳子,弗洛只好坐下和他们一起用餐。 亚瑟,罗素,阿布拉莫,多萝西,马修,安娜,六个人,因为一股神秘的力量相聚在一起,围绕在亚瑟身边,结成了最忠诚和亲密的组织。这个组织在未来还在不断扩大,在和多萝西建立链接后,亚瑟意识到,必须把大家聚集起来,成立一个真正的实体组织才行。 有了组织,就有了方向,有了组织,就有了力量。 罗素、马修都是话不多的人,安娜干脆就不说话,剩下阿布拉莫和亚瑟一直在交流赌球的事。 这次东部决赛,步行者真的让人大跌眼镜。以下半区球队的身份一路杀入了东决,一度把尼克斯逼到绝境,3:2领先。抢七大战,尼克斯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电视上,双方的比赛已经开始了。一开场尼克斯就发动了迅猛的进攻,斯塔克斯手感出色,首节拿下了九分,奥克利在篮下依靠前场篮板和二次进攻也拿下了7分,但尼克斯其他人迟迟不能进入状态。反倒是步行者,在米勒的带领下顶住了尼克斯的狂攻,稳扎稳打,半场结束反而51:47领先。 尼克斯有些岌岌可危。 “该死的,这次东部决赛已经让我输了不少钱了……谁能想到印第安纳那群乡巴佬这么能打!” 看着尼克斯半场落后,阿布拉莫都没心思吃饭。 “杰奇没有向你透露内部消息吗?或者你应该跟着杰奇的盘口走。” “并不总是正确,而且到了东部决赛,操纵的风险变大了……杰奇也亏了些钱。可不止甘多菲尔一家赌博公司在经营赌球生意,杰奇最近在考虑把几个新开经营赌球的瘸帮黑人酒吧给打掉。他们有人在杰奇那里投注搞对冲。” 杰奇的赌球生意越做越大,自然会引来不少麻烦,就算他是纽约的地下皇帝,一样会有不服皇帝的人出现,那就需要杰奇腾出手去清理。 对这样的局面亚瑟很满意,现在还没到和杰奇清算的时候,他需要时间。 咽下嘴里的香肠,亚瑟喝了一杯红酒,指了指马修,“马修,伍德的工作有人接手了吗?“ 马修咳嗽了一声,道:“有,但情况并不好,曼哈顿和皇后区的市场都有些乱,很多小帮派在趁机蚕食。他们的利润在缩水。“ 大厦将倾,帝国乱象,甘多菲尔家族的盘子铺的太大,稍微出现一点窟窿和纰漏,就显得摇摇欲坠的样子。当然,如果没有亚瑟、阿布拉莫、巴蒙德等人从中作梗的话,帝国会维持的不错,摇摇晃晃的继续前进。 亚瑟点点头,看到弗洛已经吃完,朝她示意,让她把安娜带去了楼上。楼下的客厅里,还剩下五个人。亚瑟把电视机声音调到最大,此时是中场休息,迪克-斯托克顿正在分析场上的形势,“尼克斯在上半场的表现中规中矩,他们需要在下半场打出更好的进攻……” 大家都放下手中的刀叉,望向坐在桌首的亚瑟。亚瑟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那张红桃2,红桃上的山羊角再度出现;还有阿布拉莫的梅花5,梅花变成了剑;罗素的黑桃3,黑桃变成了盾;马修的梅花4,梅花变成了眼睛;多萝西的红桃6,红桃成为了红唇。 “从今天开始,我们将成立属于我们的组织,只有建立链接的人才能成为组织的核心成员。其他人也有资格加入,但必须有核心成员的推荐。组织的纲领、信仰、目标,我都写在了这里……”亚瑟从柜子里拿出几本皮套笔记本,递到几人跟前,“请你们务必保管好,内容将会不断的补充和完善。” “组织的名字是什么?”阿布拉莫摩挲着笔记本的牛皮封套,仿佛摩挲着圣经。 “我的第一张牌是红桃2,我想,就叫红心会吧。” ------------ 第五十七章 纲领 尼克斯在下半场掀起了反击的狂潮。 帕特里克-尤因成为了决定胜负的关键人物。在第四节关键时刻,尤因先是抢断得手,反击中助攻梅森三分命中。接着在防守中封盖掉里克-施密茨的投篮,转而在进攻中暴扣施密茨得手。在最后比赛还剩26秒时,他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扣篮,帮助尼克斯锁定胜局。 当最后戴尔-戴维斯在尤因大巴掌的干扰下篮下二次进攻不中的时候,比赛结束的哨音响起。94:90,纽约人以4分的优势击败步行者,赢得了抢七的胜利。尤因此战拿下了24分22个篮板球,当之无愧的全场最佳。尼克斯队时隔21年重回总决赛,上一次要追溯到1973年,那时候越战还没有结束。 亚瑟关掉了电视,他不想再见到迪克-斯托克顿了。 “赢了多少,卢卡?”亚瑟坐在客厅的大靠背躺椅上,问阿布拉莫。这是托尼过去坐的地方。在躺椅下面铺了一张毛茸茸的鹿皮毯子,冬天踩上去很舒服,但现在是夏天。 “赢了两万四千美元!哈哈!”看到比赛最后时刻戴尔-戴维斯的上篮不中,阿布拉莫开心的跳了起来。如果这球打进,他就不是赢钱,而是输钱了。“我爱尤因!” “让我们谈点正事吧,你们一直在聊篮球和赌球,我们以后就要专注赌博业吗?”多萝西坐在靠近壁炉的摇椅上,她小时候就喜欢坐在这里,冬天烤火,夏天打开落地窗吹风。 五人已经吃过晚餐,结束了红心会成立仪式,看完东决抢七,要开始商议一下六月份要做的事了。有了组织,有了成员,有了目标,有了纲领,自然就需要有行动。亚瑟以前可是在党校工作的,搞组织理论这方面是一套一套的。 比如红心会的纲领,简单说就是“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将家族势力发扬光大”,这个家族中包括卢西亚诺家族、阿布拉莫家族以及一切未来可能加入的家族。具体的细节亚瑟也进行了打磨,总共有12条,作为指导的基本原则。比如身份保密原则,入会介绍原则,支部成立原则等等。 红心会的目标又分为阶段目标、总体目标和最终奋斗目标。最终奋斗目标目前空着,因为李良也不知道这个目标是什么。总体目标是将红心会和家族发展成为全美最大、最有影响力的团体组织。而当前的阶段目标是扫平纽约地下黑道,为家族发展创造良好的环境和空间,同时将大部分黑色产业转为白色。 扫平纽约黑道的计划正不紧不慢的进行着,正想着一统黑道的杰奇-甘多菲尔不会想到,卢西亚诺家族的那个小厨子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而且他手上的牌更多更好。目前纽约另外几个家族,马西诺、吉根迪被甘多菲尔家渗透的相当厉害。据阿布拉莫说,只要马西诺、吉根迪一死,马上就会有杰奇扶持的人上台。 当初卢西亚诺家族面临的情况是一样的,但托尼的突然失踪,蒙托洛的上台,打乱了杰奇的计划。亚瑟现在非常怀疑,杰奇真正要扶持的人是迪奥,而不是希尔维斯。虽然迪奥很蠢,可对杰奇来说,让一个蠢人上台,实在是扶持傀儡的完美选择。而且三大角头,迪奥根基最弱,实力最差,一旦上位,就特别需要杰奇-甘多菲尔的外部支持。 现在,杰奇隐隐有拉拢蒙托洛的态势,和对待阿布拉莫一样,他分了部分色情行业的生意给蒙托洛,让他入股了泽西地区两家脱衣舞酒吧和一家夜店生意,使得蒙托洛的个人财力更加丰厚。不过亚瑟怀疑这是杰奇的烟雾弹,他最终目标还是要让迪奥上位。 “马修,你回去以后,怎么和杰奇汇报情况?”亚瑟托着下巴询问马修。马修今晚的工作是来监视亚瑟的,杰奇不会想到他会是亚瑟的人。 “和之前一样,安然无事,一切正常。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唯一监视你的人,又或许我也被监视着。” 马修的话说的有道理,在伍德失踪后,马修和亚瑟是理论上最后和伍德接触的人。杰奇让马修来监视亚瑟,实在是有些反常,很可能他想设陷阱,以期暴露亚瑟和马修之间的关系。不过马修前几次都很小心,认真完成监视任务,回去后如实汇报亚瑟的情况,丝毫没有引起杰奇的怀疑。今晚的监视行动也是随机的,一路上他很注意,没有遭到跟踪的迹象。 亚瑟搓了搓手,思考了一下,道:“不,这次你回去后,要报告我有异样。告诉他我和罗素、希尔维斯有密切接触…对了,明天我要去见一见希尔维斯。药品的供应要加大,我们要正式开始和杰奇抢夺纽约的毒品市场,不惜代价。多萝西尽快把托尼的财产继承、解冻,投入到供货、补贴中去。” “毒品会成为我们的主要营收来源吗?”多萝西问道。 “不,我会用补贴把市场打乱,把杰奇的钱袋子打垮,然后放弃这片市场。毒品不会是我们的主攻方向,风险太高,害人太深。毒品虽然暴利,但还有比毒品更加暴利的东西。” “什么?” “知识,科技,文化,还有,金钱本身。” 亚瑟笑了笑,对于毒品这种害人害己的东西,他是一点都不想沾,只是将它作为打击杰奇的一种手段。等到杰奇倒台,卢西亚诺家族抽身,大纽约区的违禁药品市场一定会迎来大混乱和大洗牌,届时又会有人冒着蹲监狱、被枪杀的风险争锋崛起,刮起一片腥风血雨。 不过那和亚瑟、卢西亚诺家族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们会转到新的领域。一个更干净、更文明,更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去。 “卢卡,他们操纵比赛的联系人,那个叫Baba的人找到了吗?”除了毒品,甘多菲尔家族的第二天腿就是赌博了。亚瑟一直对他们如何操纵比赛,影响最终比分充满了兴趣。 “我已经查到了,是一个叫巴蒂斯塔的人,有他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很好,马上总决赛就要开始了,我要抽空去见一见他。还有和那些对冲下注的瘸帮酒吧,还有其他的地下赌场建立联系,看准时机下注,争取在总决赛和世界杯的时候,让他多放点血。” 赌球在杰奇赌场的营业比例越来越大,作为庄家可以说只赢不亏,但如果有人算计,可就不一定了。赌博和毒品这两大支柱产业如果都出现问题,甘多菲尔家族一定会焦头烂额。现在是六月份,预计总决赛和世界杯结束,到7月份,一个月的时间,纽约就要变天了。 “对了,我还听说,甘多菲尔家族和一家海外基金公司联系密切?是不是卢卡?” “是的,当初我和杰奇合作就是希望他的海外基金公司能提供帮助。你知道,我家里的现金越来越多,根本不敢存银行。我需要合法化我的财产,但我找不到帮手,泽西有一些,但要价太高了,而且我信不过他们。”阿布拉莫说道。 在技术手段越来越高明的时代,对黑色产业来说,如果逃避技术侦查,将自己的收入合法化变得越来越困难。小额支付、地下交易可以用现金,但未来孩子买房、上学、买车,总不能都用现金吧? “我们确实需要一个金融类的人才…” “我就是。”多萝西从椅子上直起身,指了指自己。 “你?”亚瑟已经忘了多萝西过去是做什么的了。不对,他根本就不知道,因为当初她离开旧金山上大学后,就再也没和家里联系。 “我大学学的就是金融专业,我做过股票推销员,做过财务会计,也在基金公司上过班。我不算专家,但很多东西我都懂。” “很好,非常好。21世纪…不,20世纪最重要的就是人才。对了,以后我会让多萝西掌管卢西亚诺家族,作为党魁。哦,不要那样看着我罗素,我知道任何家族从来都没有让女人掌权的先例,但总要有第一个。英国首相都是撒切尔了。这需要时间,多萝西会慢慢从幕后,转到台前,这需要你的帮助,罗素。” 不论是迪奥、蒙托洛还是希尔维斯,又有哪个傀儡比自己的姐姐多萝西更适合掌管家族呢? 罗素漠然点头,他没有说话,用手指指了指楼上。 亚瑟明白他的意思,是楼上的安娜,最麻烦的家伙。 “纽约的事告一段落后,你和我一起,陪安娜去一趟威斯康辛,我需要答案。好了,差不多了,具体的事,我们再慢慢商议和行动。在需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开会,未来我们的成员会越来越多。” 说着,亚瑟给每人倒了一杯酒,共饮。 喝完酒后,众人依次从别墅中离开,弗洛下楼把睡着了的安娜交给罗素,也和亚瑟、多萝西道别。亚瑟躺在躺椅上,按了按太阳穴,感觉自己要做的事前进了一大步,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扑克牌,那张黑桃J,目前剩下的最后一张无主之牌。 背面写着: 我熟谙格战的门道,杀人是我精通的绝活。 我知道如何左抵右挡,用牛皮坚韧的战盾。 此乃防御的高招。 我知道如何驾着快马,杀人飞跑的车阵。 我知道如何攻战,荡开战神透着杀气的舞步。 ------------ 第五十八章 陷害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闹钟的鸣响,把亚瑟从睡梦中搅醒。 他伸手摁掉了床头柜的闹钟,睁开惺忪的睡眼,窗户外已经有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今天。不用说,外面是个好天气。亚瑟迷迷糊糊从床上起来,却听到隔壁好像有争吵声。 亚瑟的主卧隔壁就是塞西大叔家,之前因为他和吉娜声音太大,弄得塞西大叔不高兴,和亚瑟发生了一些矛盾。亚瑟并未在意,继续我行我素,塞西也拿他没办法。每次在楼道里遇见,总会送亚瑟两个白眼作为见面礼。 穿好衣服起床,吉娜正在厨房里做早餐。自从父亲卡特把她托付给亚瑟后,吉娜便期望自己像个传统的意大利女人那样,为自己的爱人洗衣做饭。她还没有到体会生活的枯燥和空洞的年纪,以为在家中为一个男人做家务、带孩子就是幸福的样子。这也是她理想中的家庭生活,她从未享受过的。过去母亲在家从不下厨,不做任何家务,活的像一个公主。而吉娜通过电视、书本和学校里的家政课,懵懵懂懂地为自己构想了未来家庭生活的蓝图。 当然,她的厨艺着实不怎么样,所以更多时候亚瑟宁愿自己动手,反正他在厨房里呆习惯了。 “嘿,隔壁怎么了?”亚瑟靠在厨房门口问吉娜,她正在做意大利面条。 “不知道,昨天晚上他们家就一直有争吵声,塞西大叔的嗓门很大。我好像听到他女儿在哭。” 提到塞西的女儿,亚瑟皱起了眉头。塞西一直把她的女儿当个宝,整天护在手心。本来人这无可厚非,但他总觉得亚瑟要勾引他女儿,就让亚瑟无法忍受了。你女儿乔娅又不是美若天仙的女孩,只是个姿色平平,高中毕业后在商场工作的普通姑娘。当然,在商场柜台工作相貌确实比较端正,但和他的吉娜相比就差远了。尤其是她长得很像塞西,如果亚瑟要对她做点什么,看到她的脸就想到塞西大叔,那可真是太恶心了。 “随他们去吧……哦,冰箱里没有啤酒了,记得提醒我要买一些。今天晚上有总决赛,我想喝着啤酒看比赛。” 今天是1994年6月8日,本赛季的总决赛将在今晚7点,于休斯顿康柏中心进行,对阵双方是纽约尼克斯和休斯顿火箭。亚瑟让阿布拉莫帮自己在赌场买火箭胜7分,因为第一场比赛的结果他记得很清楚,在后世7场大战的录像他都看过好多遍,甚至半场分他都记得。 他现在在心里盘算,如何操纵总决赛的结果,让杰奇来个大出血。据他阿布拉莫透露,杰奇自己也在更大的国际博彩公司投注,来进行对冲,抵消坐庄带来的风险。总决赛级别的比赛,外力想要操纵还是相当困难的。其实到了分区决赛就很难操控了,除非联盟自己出手,亚瑟因此赢回了不少钱。 吃过早饭穿好衣服,吉娜坐地铁去上学,亚瑟则去卢西亚诺餐厅上班。上周自从多萝西说要收回餐厅的经营权后,施密特就时常不给亚瑟好脸色看。亚瑟当然懒得理他,该翘班还是翘班,跑去纳苏郡帮姐姐清理别墅,顺便开了个小会,成立了个组织,分配了一些任务。一切行动进行的有条不紊,而他可以继续藏在暗处当他的小厨子,等待浮出海面的机会。 在更衣室换好衣服,餐厅里一切如常。施密特在前台算账,他看起来似乎想通了,没有再给亚瑟脸色看。餐厅的女招待又换了新人,见到亚瑟后两眼放光,纽约餐厅的女招待都是短期工。那个叫威利的黑人杂役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和亚瑟打招呼,他为人乐观开朗,平日里什么都不想,只是闷头工作,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卡森叼着烟在后厨抱怨空调的温度不够低,要加冷却液了,他反正每天都有抱怨。 而亚瑟继续着他的工作,等冷冻车过来扛肉排,用线锯将肉排切开放好,忙忙碌碌一个上午就过去了,一切如常。 到了午餐休息时间,亚瑟突然想吃唐人街的海鲜炒饭,于是要去前台给饭馆打电话叫外卖。施密特正在打电话,看到亚瑟过来,“啪”的一下把电话给挂掉了。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很紧张。亚瑟打量了一下施密特,“嘿施密特,在和谁打电话?和你的情人吗?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你老婆的……把电话借我用一下,我要点外卖。” 施密特把电话机推到亚瑟面前,他神情依旧古怪,亚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门“叮铃”一声想了,有人推门进来。亚瑟下意识抬头扫了一眼,发现是两个身穿西服的中年人,一黑一白。他们朝施密特出示了警官证,然后道:“我们是纽约市警察局的警探,有没有一个叫亚瑟-卢西亚诺的人在你这里工作?” 施密特指了指正要拨电话的亚瑟。 两位警探走到亚瑟跟前,朝亚瑟出示警官证,白人警探道:“亚瑟-卢西亚诺先生,我们以二级性侵罪的罪名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承堂供词。请把手放在背后,卢西亚诺先生。” 亚瑟一时间有些懵,二级性侵罪?亚瑟虽然沾花惹草,但绝对不会做性侵这种没品的事。他也没必要啊。再说这两天他乖得很,周末结束会议后每天都正常上下班,和吉娜腻在一起,哪有功夫和心情作案? 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阴谋,有人盯上他了,会是谁?蒙托洛?杰奇?还是其他家族的人?亚瑟自认为各种行动都在私下进行,阿布、罗素等人都非常值得信任,但一定还是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又或者,他本来就在对方计划的一环中。 亚瑟没有反抗,他把手放在背后,让那个黑人警探给自己戴上手铐。 他离开前瞥了一眼施密特,发现他眼神闪烁不自然,这家伙一定有猫腻。餐厅里的同事们都很惊讶,跑到前面来窃窃私语,施密特大喊一声,“都回去工作,工作!”他的表现太不正常了,对亚瑟的被捕竟然毫不惊讶,甚至没有为亚瑟辩解几句。 被两名警探押到车上,亚瑟问道:“我能打个电话吗?” “到了警局再说,给自己找个好点的律师。”坐在亚瑟身旁的黑人警探说道。 亚瑟闭上了嘴。他既没有焦躁不安,问东问西,也没有急于给自己脱罪,大喊冤枉。他只是在认真思考着,把所有可能陷害自己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同时,让自己消化一下突然遭蒙意外的不良情绪。 他的这种表现反倒引起了两个警探的注意。开车的白人警探叫布朗,坐在后面的黑人警探叫胡安。 “你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指控和刑期吗,二级性侵重罪…你看上去帅极了,完全没有必要做那种事。”开车的布朗说道。 “你如果这么有先见之明,就不应该逮捕我。”亚瑟道。 “但我不是法官,我是警察,我的职责就是逮捕你。” “我能知道,我侵犯了谁被逮捕的吗?”亚瑟还是很想知道自己的犯罪对象是谁。 “看样子你侵犯的对象不少。”一旁的黑人警探胡安明显理解错了亚瑟的意思。 亚瑟也懒得解释,把脑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心想,到了美利坚,杀人埋人的事都干过了,不去一趟警察局,上个法庭见见世面,说不过去吧。就是不知道律师问题怎么解决,听多萝西说,奥托的心并不向着自己,他向着蒙托洛。还有吉娜怎么办,她肯定会担心,说不定会相信自己真的做了那样的事?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想到这里,一股迟来的怒意突然充斥在亚瑟的胸腔中,他捏紧了拳头暗暗发誓,要把陷害自己的人统统干掉! “她叫乔娅-塞西,听说你的邻居。”布朗回答了亚瑟的问题。 亚瑟双眼缓缓睁开,显出了怒意。 ------------ 第五十九章 审问 亚瑟被两位警探带到了位于百老汇大街的纽约警察局,办理手续后随即被收押候审。 解开手铐后,亚瑟要求打了个电话,随即就安静地坐在候审室里,一言不发。 在候审室外,布朗和胡安等待着,因为亚瑟说自己会请律师过来,在律师到来之前他不会说话。但亚瑟并没有律师,他电话给了多萝西,把事情简单讲了一下,吩咐她通知罗素和阿布,让他们尽快着手调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同时,多萝西正驱车赶来,亲手处理弟弟的案件。 “奇怪。” “什么奇怪。” “我说这个叫卢西亚诺的小子。” “我知道他奇怪,哪里奇怪?” “感觉奇怪,给人的感觉。” “又是感觉,你这些年破案都是靠感觉吗?” “感觉有时候很重要,你没有那种感觉吗?” “我相信证据,经验,还有法律,感觉是什么东西?要不你教教我?” “这东西没法教,你没有,说明你没有当警探的天赋。” 叫胡安的黑人警探时不时朝着审讯室里望去,看着亚瑟平静的样子心生异样的感觉,于是有了和布朗上面的对话。两人搭档的时间并不长,起先是为了调查两起纽约的杀人案,但案件一直没有进展。上头于是派给了他们这起性侵案件,好物尽其用,也好让他们换换脑子。 说实话这起案件根本不需要脑子,受害者上门报案,两人接手,勘察了犯罪现场,提取了部分物证,再根据受害者的供述确定犯罪嫌疑人,知晓犯罪嫌疑人的工作地点后,上门抓捕,将罪犯绳之以法,之后审讯,上法庭,判刑,让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结案。 在抓捕到亚瑟之前,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设想行进,侦破过程非常顺利。唯一阻碍来自受害者的父亲,一个传统的意大利人,认为女儿遭到侵害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不该张扬出去。如果不出意外,犯罪嫌疑人在证据面前无所遁形,运气好的话和检察官完成辩诉交易,刑罚降格少受点罪。运气不好,接受陪审团的事实认定,费一番周折后定罪,那估计在牢房里蹲的时间就要更长一点了。 从受害者父亲的表现看,他是不希望接受陪审团事实认定的。只要手头有充分的证据,检察官和犯罪嫌疑人进行协商就能辩诉交易,法官直接进行定罪量刑,快速结案。上午在搜集证据时,胡安从受害者的衣服上提取到了液体斑痕,已经送去检验科进行检验,如果和嫌疑人的DNA匹配的话,那就是铁证。无需陪审团认定,嫌疑人自己就会妥协认罪,案子也就了结了。跟着,胡安和布朗就能投入到两起杀人案的调查中去。那才是真正棘手的案子。 但在抓捕到亚瑟后,亚瑟的种种表现和行为让胡安这种经验老道的警探感觉不对劲。他见过冤枉被抓的,这种多半情绪激动,万分惊讶;见过被抓后冷静自若的,却在证据面前很快失控;见过被抓后大喊大叫,嚣张跋扈的,在压力和审讯面前最终低下了头。当然,还见过真正心理素质极好的,和警探谈笑风生,却还是没能逃过法网恢恢。 事实上,一旦嫌疑人确定被捕,除非真的清白无辜,就很难逃过警察的调查和法院制裁了——当然,除非你有很多钱,能请到最好的律师。这是1994年6月8日,距离那场世纪大案,还有4天时间。 亚瑟-卢西亚诺的表现,带给胡安的感觉和过去每一个嫌疑人都不同。他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处在一种穷极无聊的等待之中,在审讯室里他正在剥指甲玩。一个被冤枉的人哪怕坦然处之,也会担心被捕后造成名誉和经济上的损失,事实上很难保持冷静。而如果他是真正的犯罪者,冷静的外表下内心一定波涛汹涌,在快速思考着脱罪的方法,断不会如此松垮,乃至有些呆滞。 在这场猫鼠游戏中,胡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鼠。又或者,这根本不是一只老鼠。 …… 一个小半小时后,多萝西出现在纽约警察局。 胡安上前问道:“你是卢西亚诺的律师?” “不,我是她的姐姐,我想见见他。” “他说要见律师才肯接受审讯,请他的律师过来。” “呵,他只是一个小厨子,哪里有律师?我们申请免费辩护律师。” “为什么不早说?浪费我们的时间!” “因为我赶过来需要时间,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弟弟?” 胡安和布朗都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这小子根本没有什么律师,直接审讯就是了。两人期间询问了几次,亚瑟都说要等律师来。胡安和布朗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布朗道:“我怎么没有想到一个厨子不会有律师。”胡安回道:“是你的感觉出了问题…还有我的…”两人摇了摇头,进了审讯室,见到亚瑟还在那里剥指甲,顿时感觉一肚子气。 亚瑟见到两人,放下手道:“我的律师来了吗?” 布朗道:“你根本就没有律师,来的是你的姐姐。” “哦,我亲爱的姐姐,她竟然没有给我请律师,那真是太令人遗憾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亚瑟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摆明了耍两个警探。 布朗捏了捏拳头,道:“如果你觉得耍我们很有意思的话,那我会让接下来的审问变得更有意思。你最好老实一点,这里是纽约警察局,不是餐厅的厨房。” 和沉静冷淡的胡安相比,布朗的脾气要暴躁很多。本来这件案子他就不太想接手,他正被两宗杀人案弄得焦头烂额,上面却突然派他们负责这起简单的性侵案。他想速战速决,早早弄清情况定案了结,结果刚抓到人就被小小耍了一下,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亚瑟没有理会白人警探的臭脾气,反问道:“我能问一下,在案情描述,或者说嫌疑人的叙述中,我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实施性侵行为的?当然,这并不代表我承认了我有实施性侵,我只是很好奇。” 胡安回道:“受害者乔娅-塞西昨天报案,6月5号周日,晚上10点半,她独自在家中休息。有人敲门,称自己是隔壁的亚瑟-卢西亚诺,她就打开门,结果遭到了入室侵犯。你能回答我,6月5号周日晚上10点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吗?” 6月5号,晚上10点半,亚瑟在纳苏郡的别墅结束红心会的成立仪式后,就骑摩托车回家了。当时他正在回家的路上,根本不可能跑去隔壁塞西家侵犯乔娅-塞西。所以,要么是塞西在说谎,要么就是有人嫁祸到亚瑟身上,要么两种都有可能。 乔娅说谎了,也有人嫁祸了。 听完胡安的问题亚瑟没有立刻回答,他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脑海中思考着各种可能。事实上,在胡安说出犯罪时间和地点时,亚瑟就已经确定,这件案子自己绝对不会输,因为他有一个极其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他并不准备现在就把这项证据拿出来,他想看看嫁祸他的人究竟有什么手段,跟着会把那些人牵扯进来。 布朗看着亚瑟的样子很不顺眼,他甚至疑惑究竟是他们俩在审亚瑟,还是亚瑟在审问他们两个? “回答问题!”布朗提高声调吼道。 亚瑟这才回过神来,抠了抠鼻子,道:“6月5号星期天……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好像在家里看电视吧?” ------------ 第六十章 最安全的地方 审讯仅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布朗和胡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嫌疑人,他既不坦白自己的罪行,却也不否认自己作案的可能。他从头到尾都在用“可能”,“大概”,“好像”,“忘记了”这些词。到后来胡安发现,与其说是两个警察在审嫌疑人,不如说嫌疑人在审他们俩。 他用高超的话术,不停的给胡安和布朗制造陷阱,一会儿给警察一种“就是他干的”感觉,一会儿又让人直摇头,觉得不可能是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不像说谎的样子。脾气比较坏的布朗,简直被亚瑟耍的团团转,几乎气的要爆炸。 较为冷静的胡安把布朗拉出审讯室,说道:“冷静一些,冷静一些!这是个滑头,我说了他很奇怪,这件事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没有那么简单,杀人案没有那么简单,现在一个性侵案也没有那么简单,那到底是什么比较简单?是我们的脑子比较简单吗?” “如果有,那也是你的脑子。”胡安冷冷回道。 布朗为之气结,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胡安又道:“带他去做基因采样吧,如果他的基因测试结果和采样的样本一致,任凭他怎么耍赖都没有用的。他现在不过是在搅混水,在证据面前他会无所遁形。” 说完,两人回到审讯室,不再进行无意义的讯问。布朗解开亚瑟的手铐,拉着他去刑事检验科进行基因采样,和在案发现场取得的液体样本进行比对。这是一份非常有力的证据,亚瑟在得知现场有基本样本后眉头一皱,虽然他确定自己并没有侵犯乔娅,如果有液体残留肯定是其他人的,一对比就能真相大白。但如果有人要陷害他,肯定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从审讯室出来,亚瑟见到了一直等待着他的多萝西。两人有一个短暂交流的机会。 “要保释吗?” “不用。” “律师呢?” “也不用。照顾好吉娜,我会没事。” 两人简短的说了两句,亚瑟就被带走了。 多萝西明白了亚瑟的意思,办完相关手续后她离开警局,先开车去和罗素汇合商量下一步的对策。阿布拉莫接到多萝西的通知,正在着手调查这件事,通过亨利这条线。而亚瑟在完成基因采样后,拍照留档,被关押进了纽约警察局的拘留所中。 在拘留所中待了一夜,亚瑟心中最担心的还是吉娜,他怕邻居塞西会找她的麻烦。不过有多萝西在,应该会把她接到纳苏郡去。和亚瑟关押在一起的是各种牛鬼蛇神,偷盗的贼人,打架的流氓,吸毒的瘾君子,酒驾的醉汉,还有和他“一样”的性侵犯罪者。还好大家只是临时关押,互相之前并没有兴趣,而且在警察局闹事是要倒大霉的。 亚瑟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凑合睡了,到了深夜大约11点多,亚瑟被打开的牢笼声吵醒。又有人被关进来了,亚瑟睁了下眼睛,抬眼一看,一个高大的黑影被警察推进了牢房。他嘴里骂骂咧咧,一进门一股浓重的酒气就充满了整个牢房,让本来空气质量就很糟糕的空间变得更加糟糕。 亚瑟皱了皱眉,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继续睡了,而这个醉酒的大汉一屁股坐在了亚瑟身旁,嘴里还在胡言乱语着。过了一会儿,牢房渐渐安静了下来,亚瑟眼皮越来越沉,正要进入梦乡,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跟着,耳边有人说话,“我在这里可以轻易的杀掉你,你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亚瑟整个人瞬间清醒,鸡皮疙瘩从头皮一下子翻到脚底心,他连忙起身,却看到之前进来的那个醉汉,盘膝坐在自己旁边,正闭目养神,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借着牢房外微弱的灯光,亚瑟大致看清了这个人的样貌。他有着长长的金发,拖到肩膀,又长又乱。一张消瘦的脸上,胡子拉碴,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脸了。虽然瘦,但他的骨架非常大,有着宽阔的肩膀和一双鹰爪般的大手。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背心,卡其色的长裤,衣裤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以及各种污渍,不知多久没有清洗。活脱脱一个流浪汉。 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个人在和自己说话,但亚瑟已经不敢再睡。刚刚的声音提醒了他,如果真的有人要致他于死命,在这里的确是个机会。制造混乱,引发斗殴,就可以趁乱下黑手,不死也残。亚瑟本以为这里最安全的地方,细想这里也并不安全。 一直熬到第二天早晨,警察局上班,有人找到亚瑟,通知他检查机关将在下周对他提起公诉,如果他没有律师的话,政府将为他指派一名免费的辩护律师。亚瑟表示接受。 到了中午,当亚瑟在接见室见到自己的辩护律师时,他都吓了一跳,因为为他提供辩护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凯伦! “嘿,是你?” “没错,是我。” 凯伦对见到亚瑟显然并不惊讶,因为在接受这起辩护前,她看过亚瑟的卷宗资料。通过照片和名字她确认,就是那个在图书馆和自己有半晌风流的家伙。她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的身份关系,和亚瑟再次见面。 亚瑟显然有些吃惊,他心中对凯伦一直有些念念不忘,她身上那种独特的韵味和超乎寻常的大胆奔放,有一种漩涡般的魅力。亚瑟有设想过哪天会再见到她,万没想到是在警察局,以嫌疑人和辩护律师的关系再相逢。 “没什么想问的吗?亚瑟?”凯伦见亚瑟一脸惊讶说不出话的样子,挑了挑眉问道。 她以为亚瑟会出口否认自己犯罪,或者在自己面前坦白,或者语无伦次显露出羞愧。这些都是她乐得见到的样子,她热爱律师这个职业的原因就在于,一个出色的律师可以用一些普通人从来都不知道、不清楚的条条款款,把对方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她享受在美国这个社会,人们对律师的那种敬畏感。当然,她走上律师岗位的时间还不长,要先从免费辩护律师做起。 此时,亚瑟已经回过神来,他确实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很快调整过来,问道:“嗯…我的确有问题要问你,昨天晚上火箭和尼克斯的比赛谁赢了?” 本来在低头看案卷的凯伦听完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亚瑟,“什么?” 凯伦今天的打扮和那天在图书馆时截然不同。她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绑在脑后,耳朵上戴了小小的银色耳钉,眼镜换成了无框的椭圆形镜片,淡蓝色的长袖浅条纹衬衫很是修身,下身是一套黑色的职业西裤,黑色的圆头高跟鞋擦的锃亮。她化了淡妆,绿色的眼睛晶莹剔透,藏在镜片后面在观察着亚瑟。 “我是说,昨晚的NBA总决赛,胜出方是谁?我是篮球迷。”亚瑟重复了一遍,本来昨天应该在家看NBA总决赛的,结果被关进了警察局。 凯伦露出奇怪的表情,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关心NBA的比赛? “休斯顿火箭赢下了首场比赛,我看了晨间报纸。对于针对你的控诉,你没有什么要讲的吗?”凯伦把话题拉回到案件上来,她感觉两人的谈话似乎有些失控,她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我什么都没做,但有人起诉我做了,我现在也在想,我到底有没有做。” 凯伦无奈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亚瑟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她翻开卷宗,按照卷宗上的描述,一点点的提问,希望能弄清事实的真相,自己的代理人到底有没有性侵乔娅-塞西。问到一半时,亚瑟把自己那个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告诉了凯伦,凯伦惊讶道:“这件事你和警察说了吗?” “没有,当时我忘记了,昨天晚上才想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甚至没有理由拘留你,应该立刻把你释放。” “他们提取了我的DNA样本,我怀疑有人捡了我扔在垃圾桶里的安全套。” “是吗?原来你有使用安全套的习惯?”凯伦突然话锋一转,让亚瑟有些措手不及。 见亚瑟被自己用话堵了一回,凯伦感觉扳回一城,她合上卷宗,道:“我要去查证一下你说的不在场证明,如果是真的,那DNA证据也是没有用的。下周会开庭,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让家人把你保释出来,在这里的日子可不算好受。” “谢谢,不过,我觉得在这里很舒服,就是…就是不能看比赛了。” ------------ 第六十一章 不在场证明 和凯伦沟通完,亚瑟回到了拘留自己的牢房中,又见到了那个披头散发的瘦高个。 他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一旁有一个留着卷毛的瘦小黑人在他身旁转来转去,黑人的眼睛总是很大,滴溜溜的转着,上下打量着瘦高个。牢房中的其他人都冷眼旁观,没有人喜欢惹事,但也没有人不喜欢看热闹。这黑鬼显然看瘦高个不顺眼,想找点茬来打发打发时间。 “嘿,伙计,你醒了吗?天亮了,你最好找个角落缩着,这样会比较舒服,你说呢?”瘦高个盘坐在牢房的中央,很是扎眼。这个小黑明显没事找事,想让瘦高个挪挪窝。但瘦高个不为所动,他身上的酒气已经散去不少,邋遢的外形看起来依旧邋遢,但整个人显得精神了很多。他盘坐在地上纹丝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小黑蹲下来,伸手去拽他的胡子,亚瑟突然一步上前,扣住了小黑的手腕。 “别这么做,如果你想活的久一点。” 小黑看了看亚瑟,亚瑟身材高大强壮,长得也很有气质,很能唬人的样子。 “什么意思?难道他身上带电吗?我碰他一下会怎么样?被电死?”小**着他尖锐的嗓子问道,这家伙是个瘾君子,纯粹就是无聊。加上整个人嗑药嗑的有些神经质,被抓进来以后就一直没事找事。 亚瑟没法回答小黑的问题,他只是有一种感觉,这个瘦高个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昨天晚上在他耳边说话的,就是这个流浪汉一样的人。如果身边带了扑克,亚瑟一定会抽出给这个瘦高个看一看。不过牌都在家中的保险箱里。 过了一会儿,有个警察进来,把瘦高个拍醒,道:“起来文森,醒醒,醒醒!” 瘦高个睁开眼,睡眼惺忪的样子,抬头看了看警察,道:“哦…哦,这是哪儿…shit,我有醉了?对不起,对不起……”瘦高个嘴里含糊地说着对不起,被警察拉起身,从牢房中带离出去。这家伙应该是个酗酒闹事,被抓到警察局关了一夜,而且看得出来不是第一次了。在离开牢房前,他转头朝亚瑟看了一眼,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 亚瑟在警察局的拘留牢房中呆了两天时间,中间又有过两次提审,包括检察官的一次讯问,向亚瑟展示了一份重要的证据——前几日在乔娅-塞西的裙子上提取了液体痕迹,与亚瑟的DNA检测相一致。这是一份相当致命的证据,检察官认为可以让亚瑟认罪伏法,由此可以跳过陪审团环节,直接进行定罪。 但出乎意料的是,亚瑟依旧坚持不认罪,并表示可以接受陪审团的公开审判,来确认他是否有罪。因为不是什么大案,所以检方没有多做其他工作,一切就法庭上见真章了。对亚瑟来说,呆在牢房里最大的痛苦就是错过了今年的总决赛头两场的直播,本来可以轻松下注赚一笔的。 6月10日,火箭和尼克斯的第二场比赛在休斯顿打完,尼克斯91:83战胜了火箭,双方大比分战成了1:1。第三场比赛将移师纽约麦迪逊花园广场。对于亚瑟来说,这将是他给杰奇-甘多菲尔重重一击的机会。这场比赛,纽约地区的下注量一定会飙升,如果计算失误,甘多菲尔的赌场一定会蒙受重大损失。 6月12日之前,亚瑟一定要离开才行。 6月11日,亚瑟的性侵案开庭。开庭时间定在了上午十点,地点是曼哈顿区的纽约县法院大楼。亚瑟一大早就被押送到这里候审,在候审室里他又见到了凯伦。她今天换了一件银灰色的制服外套,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成熟一些。她今年刚刚毕业,还在实习期,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菜鸟。这不是她的第一桩案子,不过是她的第一桩重罪刑诉案。如果亚瑟的罪名成立,他最少会被判4年监禁。 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自己对面的亚瑟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紧张,他正在那儿拨指甲。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凯伦还是忍不住问道。 自从上次在图书馆短暂的情缘后,凯伦虽然对亚瑟颇为回味,但繁忙的工作和两人在交际圈上的差距,很快让她淡忘了这个有着一半东方面孔的英俊男人。再次见面没想到是接手了他的性侵案,凯伦刚看到资料时心里不禁看低了亚瑟一眼,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但接触之后却发现,这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和他的黑色眼睛一样神秘的东西。 “你不是已经拿到证据了吗?”亚瑟改剥手指为掏耳朵,在牢里都没法洗澡,身上有些痒痒了。 “没错,而且是非常坚实的铁证…你如果早点拿出来,或许就不会有这场庭审了。” “但他们还是有我DNA方面的证据,这你怎么解释?” “这很好解释,或许你是在别的时间和她发生了关系,你们是自愿的,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没什么。” “为什么不说下去?或者,我的确强奸了她,只是在时间上做了手脚,让乔娅以为我是在10点半对她实施了性侵。” 凯伦盯着亚瑟没有说话,她没有否认亚瑟的说法,的确这件事真的很奇怪。双方都握有坚实的证据,但结论完全相反,说明一方肯定在说谎。亚瑟的说法很匪夷所思,但并非不可能,凯伦一时间不知道亚瑟是在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亚瑟突然笑了,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要陷害我,在垃圾袋里翻找到了我用过的安全套,从里面收集了我的液体。在实施了性侵后,把它们洒到乔娅的裙子上。别忘了,我和乔娅是邻居,垃圾箱就在楼道口。而且,亲爱的凯伦,你觉得我如果要得到一个女人,需要用暴力手段吗?” 凯伦眼神一下子暧昧轻柔起来,她轻轻捋了捋头发,道:“这可难说,不是每个人都喜好你这样的。” “但是你喜欢。” 凯伦突然有些脸红,她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衣摆,让自己莫名升高的血压往下降一降。这该死的厨子,这还是法院的候审室吗?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愈发的暧昧,凯伦脑子里竟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不是在法院的话,如果不是亚瑟手上还戴着镣铐。 “亚瑟,亚瑟-卢西亚诺!到你上庭了。”法警这时进来,打破了两人微妙的氛围。 …… 亚瑟在后世的电视上没少看美国的法庭审判。法庭上,控辩双方的律师接连出示证据,质询证人,进行激烈的交锋,来说服陪审团嫌疑人有罪或者无罪。而法官高高在上,做好平衡的工作,引导陪审团在法律的框架下做出最终的裁定。在确定是否有罪后,再由法官根据犯罪情节进行量刑。 坐在被告席上,亚瑟被解除了手铐。他看了看坐在陪审席上的陪审员,有男有女,有黑有白,有老有少。他们来自各个阶层、岗位,只有法律常识而没有法律知识,凭借一个公民的基本道德准则和直觉,来确定另一位公民是否有罪。 在庭审开始之前,陪审员已经经过了控辩双方的挑选,从20人中根据他们的性别、种族、工作、家庭背景、宗教信仰等方面进行了筛选排除,排除那些可能明显做出不利于己方判罚的成员。对这种和母国迥异的法庭审理判决方式,亚瑟很难给出好坏的评判,他只是单纯觉得,麻烦。 亚瑟又回头看了看旁听席,多萝西穿着一袭淡蓝色的外套坐在不远处,朝亚瑟招了招手。坐在亚瑟旁边的是吉娜,她望着亚瑟的眼神有些复杂。她宁愿亚瑟犯的是杀人罪,而不是性侵罪。如果亚瑟知道吉娜的想法,一定会想有这样的女朋友,何愁不被枪毙。 除了这两人外,另一个亚瑟认识的人竟然是卡森。不知道他是出于朋友间的义气来旁听,还是奉施密特的命令来打探消息。以亚瑟对卡森的了解,他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高一些。亚瑟确定这件事一定和施密特有关,出去之后一定会要他好看。 罗素、蒙托洛、阿布拉莫等人因为避嫌的原因都没有出现。如果他们出现被警察认出来,无疑会让这件事变得复杂。今日主审的是霍夫曼法官,据凯伦说是一个比较年轻,想法比较灵活的执法者。就是不知道这种特点对亚瑟来说是好还是坏。 在进行了开庭的宣誓后,霍夫曼法官要求控辩双方做开场陈述,介绍案情并提出案件主张。 控方检察官是个中年男子,一头褐色的头发,看起来颇为气派。乔娅作为受害人选择回避,乔娅的父亲塞西大叔作为代理人坐在检察官身旁,不过当亚瑟朝塞西望去时,塞西神情有些慌张,不敢和亚瑟对视。 他起身做了案件陈述。在他的陈述中,亚瑟成了一个利用邻居的信任,闯入私人宅邸,采取暴力手段胁迫、殴打女性,并对她进行性侵犯的恶棍。检察官描述的绘声绘色,还向陪审团展示了受害者遭到殴打后受伤的照片。检方提出了有罪主张,因为受害人明确指出,犯罪者就是自己的邻居亚瑟-卢西亚诺。 而凯伦的案件陈述非常简单,“作为一个女性,对受害者的遭遇我表示深切的同情,并希望罪犯能够被绳之以法。不过,侵犯受害者乔娅-塞西的人,并不是亚瑟-卢西亚诺,而是另有其人,他们抓错人了。亚瑟-卢西亚诺,无罪。” “好的,那请问,控辩双方准备好展示自己的事实了吗?”在双方案情陈述和主张结束后,霍夫曼法官问道。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庭审进入了举证环节。在美国法庭上,人证至关重要。但这起案件,缺乏有效的目击证人,所以控方的主要证据就来源于受害者的口供,以及在她衣服上发现了液体斑痕。 控方向法庭出示了DNA检验结果,证明乔娅衣服上的液体斑痕正是来自于亚瑟-卢西亚诺。这是一个很硬的证据,自从1986年DNA技术开始运用于刑事案件侦破后,对大部分性侵案来说,在受害者女性身上发现的残留物一旦和嫌疑人基因匹配,几乎就是铁证。 旁听席上吉娜见到这份证据,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一旁的多萝西连忙安慰,道:“放心吧吉娜,我发誓不是亚瑟,那天你去同学家,亚瑟一直和我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为他作证?”吉娜问道。 “因为他有更切实的证据。”多萝西回道,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亚瑟不希望红心会的事有半点泄漏。 轮到辩方举证,凯伦传唤了1号证人,布鲁克林区的一名交通警察,雷吉-杰克逊。 “杰克逊警官,请问6月5号周日晚上10点半左右,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我在工作,在布鲁克林中央立交附近查酒驾,和我的搭档兰斯一起。” “请问有没有查到一个叫亚瑟-卢西亚诺的人?他骑着摩托车,血液中有测到酒精。” “名字我记不清了,但的确有一个骑摩托车的人,在10点半左右被我们拦下来进行了测试。血液酒精含量,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0.07%,低于纽约市0.1%的醉驾标准,所以我们放行了。” “请问有留下什么单据吗?” “是的,虽然他没有酒驾,但在行驶过程中他超速了,我给他开了一张超速罚单,上面有我的签名,应该还有他本人的签名。” 对杰克逊的回答,凯伦很满意。接着,她从物证袋中取出了那张从布鲁克林交警那里调取来的超速罚单,展示给陪审团成员还有法官看。时间,地点,签名,写的清清楚楚。6月5号,晚上10点半,亚瑟还在回曼哈顿的路上。 “我做了笔迹鉴定,罚单上的签名就是亚瑟-卢西亚诺的。还有,中央高架下有监控录像,也能证明那个时间亚瑟不在曼哈顿公寓,而在回去的路上。等他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 ------------ 第六十二章 运去英雄不自由 因为不在场的证据太过于充分,陪审团一致审议,亚瑟无罪,当庭释放。 在法官做出宣判后,吉娜跑到亚瑟跟前紧紧抱住了他,一旁的凯伦看着亚瑟的眼神颇为玩味,弄得亚瑟有些尴尬。而作为原告代理人的塞西大叔,很快就随检察官等人一起从法庭离开,消失在了人群当中。亚瑟望着塞西离去的背影,心想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了,最后一次。 第二天,也就是6月12号的上午,塞西大叔在小意大利区摆摊的时候,被路边突然冲出来的一辆皮卡给撞飞,整个人被冲到了路灯杆上,脊柱断裂,重伤而死。连带着还撞翻了旁边几处地摊,造成两人受伤。他的女儿乔娅-塞西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似乎顾不得太伤心,办理完相关手续后,下午就搬离了位于小意大利的公寓。之后没有人在纽约再见过她的身影,据说投奔夏洛特的亲戚去了。 亚瑟经历了一小段的牢狱之灾,很幸运,对手陷害他的时间点选的不好,不然亚瑟遇到的麻烦会更多。在从法庭走出来时,亚瑟感觉自己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还真的是有点香甜呢。亚瑟和凯伦握了握手,道:“非常感谢,你精彩的辩护让我重获自由,谢谢。” 凯伦望着亚瑟的眼神颇为复杂,她发觉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个男人了。本以为是生活中的一段露水之缘,可他身上神秘的面纱,却唆使着凯伦去接近他,揭开他。好奇是一个聪明女人最大的弱点,而凯伦并不想改正它,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所以她望向亚瑟的眼神有些肆无忌惮,一旁的吉娜明显感受到了威胁,伸出手轻轻拽住了亚瑟的胳膊,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凯伦,对这个为亚瑟辩护的律师毫无善意。 女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 直到三人上了多萝西的车,吉娜的手都没有放开。亚瑟摸了摸吉娜的脑袋,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我很好。”吉娜松开了拉住亚瑟胳膊的手,摸索了一下亚瑟已经长出胡须的脸庞,眼里突然有了雾气,她再度紧紧抱住亚瑟,“我以为你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我以为要去监狱里探视你了。” 亚瑟笑道:“怎么会,乔娅长得简直和她父亲一模一样,你能想象我在干一个女版的塞西大叔吗?我会吓到阳痿的。” 吉娜一下子笑出声来,前座的多萝西都哈哈大笑,这亚瑟的嘴巴可是够毒的。不过吉娜马上正色,问道:“那个辩护律师,之前认识你?她叫什么名字?” 亚瑟回道:“不,不认识,她是免费律师,她也只是做了点调查取证的工作而已。她叫凯伦,凯伦-亚当斯。” 亚当斯,一个在美国很普通,又很特别的姓。它是基督教中世间第一人的姓氏,也是美国一位开国先贤的姓氏。从贩夫走卒,到政治世家,这个姓氏都有可能冠之于名后。亚瑟回想着刚刚分别时的场景,两人握手时,凯伦用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划了划,真是让人有些心神荡漾呢。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多萝西打断了亚瑟的思绪,她正开到一个红绿灯前,红灯。 “先送吉娜回学校吧,她今天是请假过来的……然后,我想找个地方洗个澡,刮一刮胡子,休息一下。” …… 多萝西开车把吉娜送回了学校,分别时多萝西塞给吉娜50美元,让她放学后立刻打车去纳苏郡的别墅,暂时不要回小意大利的公寓。跟着,亚瑟和多萝西两人在布鲁克林的一家名叫“斯特林的小屋”的餐厅吃了午饭。两人找了一个很靠里的位置,吃完等到两点钟,阿布拉莫带着一个人推门而入。 昨天多萝西已经和阿布拉莫约好,在布鲁克林的这家餐厅,两点钟会面,他非常的准时。 靠窗坐下,阿布拉莫拉过亚瑟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受苦了,教父。”跟着阿布拉莫一起过来的是个胖胖的意大利裔中年人,他中等身材,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肉肉的鼻头看上去有些滑稽。他见到阿布拉莫称呼一个20出头的年轻人为教父,眼睛瞪得更大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阿布拉莫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兄弟,好助手,绝对值得信任的伙伴,保罗,保罗-莫里亚蒂。保罗,这是真正的教父,红心会的会长。我推荐你,加入红心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保罗的眼神里显露出疑虑,他和阿布拉莫是几十年的好友,两人一起在泽西打天下。这段时间他发觉阿布拉莫和过去不太一样,整个人变得更加振奋,更有雄心壮志了,这让保罗很兴奋。昨天他告诉保罗,他加入了一个秘密的帮会,他想引荐保罗加入进去。保罗当然乐意,但也还能好奇,阿布拉莫还要加入什么组织?家族不就是他们的组织吗? 今天,阿布拉莫带着保罗来到遥远的布鲁克林,在这个偏僻,没有几个人的破烂餐厅里,见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20出头的毛头小子。阿布拉莫还称这个毛头小子为教父,说他就是那个秘密组织的头儿,要引荐保罗加入。保罗觉得阿布肯定是疯了,或者受了什么东西的蛊惑。他小时候就常听奶奶说3K党的故事,这个年轻人难道是3K党的? 保罗满心疑虑,亚瑟却听阿布拉莫数次提到这个保罗。他一直未婚,和母亲住在一起,去年母亲去世后,他便孑然一身。他不好酒,不好色也不好赌,唯一的嗜好就是钱,他贪财。不过他对阿布非常忠诚。亚瑟始终认为,一个贪财的人,比重情的人更好控制。金钱是不会改变的,而情义却千变万化。保罗做事老道、可靠,在新泽西、曼哈顿地区交游广阔,朋友很多,是个得力的办事好手。 亚瑟给保罗倒了杯柠檬水,道:“既然是卢卡推荐的人,那我欢迎你加入我们红心会。” 保罗没有喝亚瑟给自己倒的水,道:“我信任卢卡,但我可没说要加入这什么红心会,这是干什么的?3K党?还是穷人互助会?我能有什么好处?” 亚瑟道:“在这里,每个人都能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 保罗笑了笑,心想阿布不知道吃了什么迷药,这小子一股邪教头子蛊惑人心的模样,他可不信那一套。 亚瑟继续道:“想要加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需要完成组织给予的考验,帮我,应该说帮卢卡做一件事,就在明天。” “什么事?” “卢卡待会儿会告诉你…卢卡,地址弄到了吗?” “弄到了。” “确定吗?” “确定,消息来源很可靠。” 亚瑟从多萝西那里要了一只烟,卢卡立刻掏出打火机,给亚瑟点烟。保罗瞪着眼睛看着阿布,他不敢相信自己家族的老大就这么像个小弟一样,给一个年轻人点烟,这还是那个暴虐的新泽西之狼,卢卡-阿布拉莫吗? “这次陷害我的事,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亚瑟把话题转移到这次性侵案上,他一肚子的火需要找个地方发泄出去。 “我找人查过,是塞西在案发一天后主动报的案,不过乔娅-塞西的证词前后有变动。一开始她说是你敲门,她打开门后发现这人的身形不像是你,但来不及反应被他推进了房间里。之后她改口说就是你,所以警察才上门逮捕了你。”阿布动用了纽约警察局的内线,看到了案件的卷宗,显然乔娅的改口可能源自威胁或者利诱。 “谁最有可能做这件事?” “我想,可能是杰奇。” 对于这个答案亚瑟并不惊讶,杰奇从上次聚会后就一直盯着亚瑟,他很可能希望亚瑟能为自己所用,成为他颠覆卢西亚诺家族的一枚棋子。如果这是他设计的局的话,可以说设计的相当巧妙,而且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和心事。亚瑟心想,这个杰奇倒是看到起自己。 又聊了一会儿,亚瑟吩咐阿布带保罗离开,“明天的事,一定要办好,为了薇拉。” 阿布点点头,拍了拍保罗的肩,示意他离开。保罗临走,还是喝掉了亚瑟倒给自己的柠檬水。出门后,保罗刚想开口询问,阿布就指着他鼻子道:“你不能用那种态度对亚瑟说话!你是组织第一个引荐的人,第一个你明白吗?我把你当兄弟才推荐你的,你不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保罗耸耸肩,道:“我喝了他给我倒的水了,我对这个什么红心会一无所知卢卡。你以前从没说过。”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明天你要把事给办妥了,然后你就能入会。” “什么事?” 两人边走边说,走到车前打开车门进去,阿布才道:“明天,你要去送一份麦当劳。” “就这?送给谁?” “哈基姆-奥拉朱旺。” …… 阿布和保罗在餐厅里呆了不到半个小时,亚瑟和多萝西则坐在餐厅里继续等,到了三点钟,罗素也到了。他还是穿着那套黑色的运动服,头上戴了顶灰色的鸭舌帽,他的脸依旧冷冰冰的,只有在看到亚瑟时会挤出一点笑容。 他坐到亚瑟对面,把帽子脱下来放到了桌上,左右环视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压低声音道:“我查到了施密特在你被捕那天,正在给谁打电话,是迪奥,电话是从迪奥家打来的。” 得知亚瑟被抓后,罗素马上去了卢西亚诺餐厅,把每个员工都盘问了一遍。杂役威利把当时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罗素,他本来就是罗素安插到餐厅,保护亚瑟,监视其他人的。罗素在得知施密特的异状后,立刻去电信公司查了餐厅电话当天的来往记录,发现那个电话来自迪奥的家中。 亚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他早就怀疑迪奥和甘多菲尔家族暗通曲款,况且要陷害亚瑟,必须有一个对亚瑟的情况、动向比较了解的人。用迪奥联系施密特,的确是获取消息的最好方式。施密特因为姐弟俩想收回餐厅经营权的事暗中记恨,想用小动作把亚瑟送进监狱,让多萝西知难而退。 “明天晚上,在卢西亚诺餐厅,召开角头会议,以分配托尼资产的名义。联络希尔维斯,让他做好准备。还有,把施密特先生带上。” 亚瑟下定决心,要清理门户,肃清卢西亚诺家族内部的叛徒。罗素点点头,没有多言,戴回自己的帽子,离开了餐厅,前后不过三分钟时间。多萝西又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个三明治,他怕亚瑟会饿。两人在餐厅里又坐了一个半个小时,亚瑟出门买了包烟,上了两趟厕所,在周边转了转。直到天色渐晚,已经到了晚餐时间,第三个人终于来了。 马修乘着夜色钻进了餐厅里,他抽着烟坐到亚瑟对面,把烟头摁进烟灰缸,最后一缕青烟渺渺而上。在落地窗外,夜色已经笼罩,餐厅的霓虹亮起。马修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总是一脸疲惫的样子。但他反过来先问亚瑟的好,“你还好吧?” 亚瑟点点头,道:“我坐在这里,就说明我没问题。情况怎么样?” 马修看起来有些饿,亚瑟把没吃的三明治让给了马修,耐心的等他吃完。马修又喝了杯咖啡,才道:“是蒂亚戈,是蒂亚戈干的,他强奸了那个女人,然后嫁祸到了你的头上。他亲口和我说的,他和我一样,是家族的外围打手,我们关系还不错。他说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你的安全套,下次最好在马桶里冲掉。” 马修来的最晚,因为多萝西知道他的时间肯定不能确定,但他离敌人最近,给的信息也最准确。的确是甘多菲尔家族做的手脚,派人强奸亚瑟的邻居,嫁祸到他头上。事情已然明了。 亚瑟叫来餐厅招待,点了三份牛排意面,又叫了一叠炸薯条,三个人一同把晚餐给解决了。 “你在杰奇那里,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还等着你在FDA高升呢。”亚瑟提醒马修。 “是的,我知道。哦,还有一件事,家族最近有一大批货要从南边过来,据说是新型药品。这是个机会。”马修又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自从伍德死后,甘多菲尔家族在毒品线上进行了人员的大调整,马修接触到的信息反而更多了。杰奇在焦头烂额之中,似乎缺乏了一点明辨用人的能力。 亚瑟听到这条消息,突然想起一句中国的古诗,“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 第六十三章 总决赛 小意大利区的街道上,警察拉起了黄白色的警戒线。 一具尸体躺在路灯旁,一条条状花纹的意大利普拉托绒毯覆盖在上面,两个巡警站在尸体旁,阻挡好奇的人群上前,等着救护车的到来。尸体周遭一片狼藉,散落了大量的帽子、围巾、绒毯、T恤、衬衣。在警戒线之外,不少已经被路过的人哄抢拿走,没有人还回来。哪怕有些沾了血,依旧被人裹在身上带走了。 这是小意大利区的街边摊点,每天早晨摊贩们会来到这里,在固定的位置上开始一天的生意。在纽约这样的大都市,摆摊是很赚钱的,不过需要取得政府部分的许可证。这类商贩摊点数量受到严格的控制,从1979年制定了综合管理办法后,许可证的数量就一直维持在853张。有人放弃让出牌照,才会有新的资格空出,否则就只能是无证的非法摆摊,被警察抓到会被罚款250美元,并没收一切贩卖的商品、食品。 这回,又空出一张许可证来。 胡安和布朗开车抵达了事发地点,他们原本计划继续调查手头的谋杀案,结果上头又派给他们一起交通案件。两人疑惑不解,上头说,是亚瑟-卢西亚诺的那件案子的原告乔治-塞西,在路边被车给撞死了,他们只好来了。 胡安掀开绒毯,看了眼尸体,的确是乔治-塞西,胡安还记得他。几天前他带着女儿到警局报案,胡安在过道里留意过他,他当时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现在他躺在地上,死的透透的。附近的地面上有轮胎的痕迹,路灯柱上沾染了血迹,向里瘪进去一点。 布朗问了巡警几个问题了解情况,案情其实简单的很,早上塞西照常来固定的摊点摆摊,开始一天的生意,九点左右,一辆咖啡色的丰田卡罗拉1993突然冲出了主路,冲到了路边摊上,将塞西撞飞,后背撞到了路灯柱上。巡警抵达时,塞西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而肇事车辆迅速逃离了现场。 “已经派人去追这辆车了,不过说实话,这不像是肇事,而是谋杀。如果是谋杀,追到车也没用,没有用。这里可是小意大利。”巡警对布朗说了些自己的想法,他在小意大利干了有十几年,了解这里的情况。 “为什么?”布朗问道。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要杀他?” “你没有听说他女儿被强奸的事吗?他说凶手是亚瑟,亚瑟可是姓卢西亚诺的,是卢西亚诺家族的人。这小子的父亲以前是家族的党魁,所以这是报复,对他敢起诉的报复。” “可我听说,这个亚瑟和帮派没有关系,他父亲死后他就是个普通人了。”布朗在调查性侵案的时候,对亚瑟做过背景调查,相当干净,就是一厨子。 “但他终究是家族的人。而且我认识亚瑟那小子,是个帅小伙,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换,多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要是去趟中央公园说不定会被基佬捅出屎,他性侵别人?呵呵,他是个干净的孩子。”这个巡警经常在卢西亚诺餐厅吃午餐、喝咖啡,倒是为亚瑟说了两句好话。 此时,胡安查看完尸体和现场的状况,救护车也到了,将塞西的尸体抬上车,送去了医院太平间。胡安和布朗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范围,原本一个简单的拥有铁证的性侵案,竟被轻易的推翻了。性侵罪犯可能另有其人,而被害者的父亲突然死于非命。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自从我们俩搭档后,就没有遇到一件正常的案子,你说是不是,胡安?”布朗揉了揉下巴,对胡安说道。 “一定有什么事在发生,在纽约,一定。”胡安轻轻道,既像是对布朗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这时,巡警的对讲机里传来声音,过了一会儿巡警对两位警探道:“肇事车辆在桥牌公园附近被发现了,司机逃走了,只剩一辆空车。车子两个月前被偷,是辆赃车,是谋杀,而且一定是帮派的人做的。” 巡警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他猜对了,用一辆两个月前被偷的车撞死一个人,然后顺利逃走,只可能是团伙犯罪。他们有一整套的犯罪流程,每个人只完成整套流程中的某一环,环环相扣,虽然做不到天衣无缝,却也能让警察焦头烂额。就算最终查出了凶手,也会有人出来顶罪——这也是流程的一环。 听到巡警的话,胡安对布朗道:“也许我们还要再找那位卢西亚诺先生谈谈。” 布朗一挑眉,道:“谈谈?你去谈吧,我再也不想和那个家伙谈话了。都不知道是谁审问谁。” …… 1994年的纽约,一年要发生600多起谋杀案,平均一天两起。发生在小意大利的这起撞车谋杀不过是600分之一,它在小意大利街区的路灯柱上留下了一点痕迹,在很多年后,这里的巡警、摊贩会指着路灯上的撞痕告诉来这里的游客,曾经有一个小贩因为得罪的黑手党,被车撞死在了这里,至今没有找到凶手。 乐此不疲。 一个生命的意外消失,对这个城市来说只是正常的代谢。6月12日这天,对纽约人来说真正引人注目的,是NBA总决赛。总决赛的第三场,晚上7点,将在麦迪逊花园广场打响。距离纽约人上一次进入总决赛,已经是21年前的事了,那是1973年,威利斯-里德的时代。然后他们就进入了漫长的休眠期,在黄金的80年代看着NBA成为波士顿和洛杉矶之间的黄绿争霸,接着在90年年代成为迈克尔-乔丹的垫脚石。 1994年的这个夏天,纽约人终于回到了篮球世界的中心,面对的是同样卧薪尝胆的休斯顿火箭。帕特里克-尤因和哈基姆-奥拉朱旺,在1984年的NCAA总决赛后再度相遇了。十年前,奥拉朱旺赢了数据输了冠军,今年,奥拉朱旺拿到了常规赛MVP,最佳防守球员,只差一个总冠军和一个总决赛MVP,他的球员生涯将取得圆满。 在休斯顿双方战成了1:1,第三场在纽约的比赛将至关重要,因为从1985年总决赛2-3-2赛制以来,赢得第三场比赛的球队全都获得了总冠军,虽然这个定律总有一天会被破除,但没有人想输掉这关键的第三场。 可就在第三场总决赛即将开始前,下午四点,休斯顿火箭方面传来消息,奥拉朱旺昨晚在吃了一顿麦当劳快餐后,出现了呕吐、腹泻等症状,于今天中午被送往纽约的医院进行治疗,晚上的比赛将无法出战。这条消息一出,舆论哗然。没有了奥拉朱旺,火箭何止是塌了半边天,是整个天都塌了。纽约的媒体一方面表示惋惜,一方面暗戳戳的窃笑,暗示这对尼克斯来说是绝好的机会。 目前没有人知道奥拉朱旺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食物中毒,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在休斯顿火箭官方披露的只言片语中,似乎把矛头指向了晚上送来的麦当劳炸鸡外卖。奥拉朱旺到客场比赛的时候,有吃麦当劳炸鸡的习惯。他曾经在一次给麦当劳拍摄广告的过程中,因为不断的NG,他就不断的一遍遍吃炸鸡,最后吃了一百多块炸鸡。从此就喜欢上了炸鸡。 到了晚上7点,麦迪逊花园广场坐满了纽约的观众,阔别21年的总决赛让纽约的球迷疯狂。而奥拉朱旺的缺席,意味着火箭几乎毫无胜算。火箭是一支完全围绕奥拉朱旺组建的球队,进攻、防守都是以他为核心,没有他,火箭连季后赛球队都算不上。 在花园球场很靠前的一个位置,亚瑟和吉娜坐在一起,比赛还没有开始,现场的声音已经大到正常说话的已经完全听不见,亚瑟必须用吼的对吉娜道:“吉娜!我去上个洗手间,你需要我给你买点什么吗?” “去吧!就买点爆米花就行!”吉娜冲着亚瑟喊完,随即加入到纽约球迷的欢呼声中,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入场仪式,现场的灯光完全暗了下来。此时,亚瑟离开座位,朝着卫生间走去。票是阿布拉莫送的,吉娜第一次到麦迪逊来,相当的兴奋,完全沉浸到现场的氛围中。 而亚瑟在黑暗和声浪的掩护下,离开座位区到了洗手间,在门口他看到了正在等候他的阿布拉莫。两人一起进到卫生间中,来到便池前,阿布左顾右盼,歪过头道:“搞定了,我说过保罗值得相信,今晚尼克斯赢定了。” 亚瑟点头,道:“干得漂亮,他有资格入会了。对了,不会把奥拉朱旺给毒死吧?” “不会,放心,只会让他在医院待个两三天,像他身体素质这么好,一天就足够了。” “杰奇那边怎么样?” “损失巨大,他在大西洋城那边投了重注赌火箭赢下第三场,他有内部人士的消息,但他没想到奥拉朱旺会不打。现在他在拼命往回找补,调整赔率,在别的地方买尼克斯获胜。可是晚了,有大概七八个外围酒吧,在今天中午消息放出来之前,在杰奇那里下了大注,他的赌场要完蛋了。他要么赔钱,要么卷铺盖跑路,可是他跑不掉的。”阿布拉莫满脸的得意,赌场这块数月的耕耘配合这最后一击,定然会让甘多菲尔家族元气大伤。 亚瑟对此很满意,他提供了策略,但阿布才是执行者。计谋或许是好计谋,但要完美的执行并不那么容易。阿布做到了,他不愧是亚瑟手下值得信赖的船长。 两人撒完尿,亚瑟的传呼机响了,他拿起看了一眼,是罗素发来的短消息:餐厅,所有人都在。 ------------ 第六十四章 清理 总决赛第三场成为了纽约球迷的狂欢和盛宴,没有奥拉朱旺的休斯顿火箭没有了主心骨,在麦迪逊花园广场丢失了他们的灵魂,凌乱了他们的舞步,迷失在尼克斯绞肉机一般的防守中。 尼克斯主场95:83,12分的优势轻松击败了火箭,系列赛大比分2:1领先。 在过去的十年中,前两场1:1战平的情况下,总决赛赢下第三场的球队,最终都拿到了总冠军。 电视台的收视率因此下跌不少,没有人想看一场没有悬念的对决,唯一感到开心的只有纽约的球迷,他们距离冠军更近了一步。从实力上来说,尼克斯一路走来很艰难,半决赛、东决都打满了七场。面对没有乔丹的公牛和初出茅庐的步行者,都是差点翻车,靠着一口气和“冥冥中”的庇护,走到了总决赛的舞台。 奥拉朱旺的缺席对纽约人来说是天大的利好,虽然从竞技角度来说这很不公平,奥拉朱旺不是受伤,而是中毒,但竞技场就是如此。在比赛结束以后,火箭队的主帅汤姆贾诺维奇非常无奈,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他们已经向纽约警方报警,要查出中毒的真相。而麦当劳方面也出了一分声明,表示他们的炸鸡绝对干净卫生,不可能出现食物中毒的情况。 “吃我们的炸鸡出现问题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你吃的太多了,因为我们的炸鸡真的很好吃。” 纽约麦当劳还不忘给自己的炸鸡打个广告。可要知道,奥拉朱旺是能吃一百多块炸鸡的巨汉,他要吃多少才能把肚子给吃坏?而且他绝不是简单的吃坏肚子,身体健壮的他,如今躺在纽约医院的病床上打着点滴,体温一直降不下来,第四场能否出战还是个未知数。 1994年的总决赛因此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不是球迷们想看到的结果,但却是亚瑟想看到的。这一战,杰奇的赌场定然损失惨重,能不能继续维持下去都是个问题。 从麦迪逊花园广场出来,已经是10点多,亚瑟搂着吉娜,两人都大大舒了口气,麦迪逊花园的空气实在是太浑浊和令人窒息了。一万九千多名观众在球馆中高声呼叫了两个多小时,释放了大量的噪音和热量,让人觉得仿佛经历了一场超大型演唱会。 亚瑟在路边给吉娜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吉娜自己回纳苏郡的别墅去,亚瑟自己还有事要办。刚刚还很开心的吉娜立刻不乐意了,她鼓着嘴拽住亚瑟的胳膊,让他一起跟着上车。吉娜还是小孩子的脾气,她担心亚瑟又借机出去搞三搞四。 “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吉娜,吉娜!你知不知道塞西大叔被撞死了。”亚瑟对吉娜严肃地说道。 吉娜还不知道塞西在上午被车撞死的消息,虽然她很憎恶塞西污蔑了亚瑟,但听到他被撞死消息还是非常惊讶。她一手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亚瑟,满脸的惊恐,她另一只手拽住亚瑟胳膊的劲更大了,似乎怕亚瑟也被车子撞死。 “我的上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怎样,原来的地方我们不能再住了,去多萝西那里吧。” 说着,亚瑟把吉娜塞进了出租车里,递给司机五十美元,吩咐他把吉娜送到纳苏郡。见车子离开,亚瑟跟随人流下到地铁站,坐地铁回到了小意大利区。已经是夜晚十一点,小意大利区大部分商店已经关门,只有几间酒吧、便利店和24小时餐厅还在营业中。亚瑟到一家好事多买了两罐孤星啤酒,一包万宝路香烟,一根毛巾。 付过钱后,亚瑟把毛巾卷好和烟一起塞进口袋,拎着两罐啤酒离开便利店,走到另一条街区的卢西亚诺餐厅。餐厅早已关门,亚瑟轻轻地,有规律地扣了扣落地窗玻璃,过了一会儿门打开,是罗素。亚瑟跟着罗素进门,来到了后厨。 后厨的灯开着,有两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动惮不得,是迪奥和施密特。他们满脸是血,已经被打得失去了意识。肥胖的迪奥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几乎把椅面给包裹了起来,他左眼已经被打肿,完全无法睁开,右眼勉强能张开一些。和他背靠背绑着的是瘦小的施密特,他一嘴的血沫,鼻子早就被打歪,歪斜着靠在椅背上已然奄奄一息。 亚瑟在案板台前坐下,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两口,又点了根烟。在场的除了罗素,还有蒙托洛、希尔维斯,以及迪奥的下属,纽约码头工会的副会长卡索。今晚卢西亚诺家族要清理门户。 亚瑟喝完一罐啤酒后,从口袋里掏出毛巾,从冷冻库里拿出一块被冻得铁似的牛肉,用毛巾包裹起来,递给了蒙托洛,道:“用它,干掉迪奥。” 在严刑逼供和证据面前,迪奥承认自己私通甘多菲尔家族,因为杰奇许诺让他做卢西亚诺家族的党魁。按照家族规矩,背叛家族就要被处以极刑,蒙托洛是迪奥的连襟,两人一向亲密,已做了几十年的朋友,但作为家族的首领,他还是要执行家法。 接过亚瑟递过来的“武器”,蒙托洛放在手中掂量掂量,他忍不住对亚瑟道:“直接给他一枪吧,已经够了。” 亚瑟道:“如果你不想做,就让希尔维斯做。” 希尔维斯在一旁跃跃欲试,他和迪奥的关系一向不好。看了看希尔维斯,又看了看罗素,以及满脸惊疑之色的卡索,蒙托洛知道,杀死迪奥后自己在家族只会变得更加孤立,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罗素根本不听他的,希尔维斯一直阳奉阴违,亚瑟-卢西亚诺才是真正的提线人。至于蒙托洛抱有希望的杰奇,他只想让更好控制的迪奥上位,自己不过是阻碍而已。 如果迪奥的叛徒行为不被发现,或许过段时间,死的就是自己吧? 想到这里,蒙托洛没有再犹豫,举起毛巾包着的冻肉,不由迪奥分辨和做最后的挣扎,朝他的脑袋上砸了过去。两分钟后,迪奥耷拉下他那斗牛犬一般的大脑袋,断气了。而背靠背被绑着的施密特已经吓的尿湿了裤子,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亚瑟发出了哀求。亚瑟给了罗素一个眼神,没有再折磨施密特,一枪结果了他。这个贪婪、狡猾的犹太佬,就这样死在了他一直想据为己有的卢西亚诺餐厅里。 杀掉两人后,四人将两人的尸体装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冰箱盒子中,迪奥的身躯太过于沉重,抬根本抬不动,要用推车从后门推出去。在后门的巷子里,已有一辆垃圾运输车在等候,尸体被抬入了垃圾车中。卡索开车,还有罗素、希尔维斯、蒙托洛四人一起,运送到扬克斯的河滩去埋掉。 卢西亚诺家族在扬克斯市哈得逊河河畔有一处农庄,那里埋着许多被家族谋杀者的尸体,从1920年就开始了。 因为是垃圾运输车,一路上躲过了警察的盘查,就算有警察拦下查看证件,也不会查看臭烘烘的垃圾箱。抵达农庄后,四个人开始挖坑。挖到一半,蒙托洛喘着粗气把铁锹往旁边一扔,他累了,不想挖了。 希尔维斯道:“嘿,一起挖,早点挖完,我们早点能离开。” 蒙托洛道:“我是家族的老大,我就该指挥,你们来动手。” 希尔维斯压根不把这个老大放在眼里,道:“如果不是你的连襟这么胖,我们根本不用挖这么大的坑!快点,快点挖吧!” 蒙托洛不情愿地接过铁锹,嘟囔道:“我明天还要向伦娜解释,你说我该说什么?失踪了?又是失踪?谁会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尔维斯道:“我们就是干这行的,女人们既然享受了男人带来的好处,就要承担风险,这个道理你该明白,蒙托洛。” 蒙托洛没有再说话,弯下腰继续挖坑,又挖了十多分钟,终于挖好了。埋迪奥的坑,挖的特别大,特别深。 蒙托洛出了一身的臭汗,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摸了摸口袋发现没带打火机,问其他人有没有打火机。罗素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上前给蒙托洛点烟,蒙托洛叼着烟把头伸过去,跟着“砰”的一声,希尔维斯的铁锹砸在了蒙托洛的后脑勺上,蒙托洛闷哼一声,倒在了坑旁。希尔维斯又朝着蒙托洛的脑袋补了几下,确定他已经死后,一脚把他踹进了挖好的深入坑里。 ------------ 第六十五章 黑影 1973年6月,深夜,扬克斯市,哈得逊河畔的巴纳德农场。 蒙托洛用铁锹拍了拍坑上的土,又铲了一些浮土、杂草和石子覆盖在上面,用脚扒拉了两下,让人看不出这里曾经挖过一个坑,埋了一个人。埋完人的他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一旁的卢瑟,两人抽了一口放松一下。 “回春色街吗?”卢瑟问道,他踩在刚刚填好的坑上,里面埋着春色街最有名的皮条客。 “不,今晚我想回去…咳咳…陪陪我女儿。”蒙托洛咳嗽了一下,他身上都是汗,挖坑是个累人的活,肺感觉被吸空了,空气、烟雾在拼命往里钻,把他给呛到了。 除了跟着卢瑟收高利贷,蒙托洛在家族的支持下,开始染指日益蓬勃的色情行业。 在地球的另一边,战争在东南亚的丛林中残酷的进行着,摧毁的却是战争发起国人们的思想和价值。保守主义的道德准则不再是金科玉律,战后蓬勃向上的社会精神面貌在急速倾颓,这是一个旧世界全线崩溃的年代,人们的欲望在膨胀,需要肆无忌惮的发泄。 旧的东西在加速死亡,新的东西还在萌生,混乱成为了这个城市的主题,成了帮派大显身手的天堂。上一个这样的黄金时期,是50年前,1920年代。卢瑟授意蒙托洛在春色街开了一家妓院,和那些站街女们抢生意,这些野生的或者有皮条客控制的站街女已经无法满足纽约这座城市的胃口。色情影片,投币放映机,私人电影院蓬勃发展,于是妓院自然应孕而生。 “明天,把这个带到春色街去给他们看看,他们会明白的。”卢瑟把手里的一个金戒指递给了蒙托洛。这是从被杀的皮条客手上扒下来的,这些手握站街女资源的皮条客不愿意和卢西亚诺家族合作,卢瑟只能杀鸡儆猴,给他们一点眼色看看。 蒙托洛接过金戒指放进了口袋中,道:“我需要一个帮手,我手上的事太多,忙不过来。你知道,我刚做角头,有很多地盘要去管理,很多钱去收,我还有了个女儿…多派一个人给我吧,精明能干的意大利人。” 70年代,卢西亚诺家族正在更新换代、大肆扩张之中,战争的爆发对黑手党来说是个巨大的机会。从东南亚有大量的毒品通过军方途径运送到纽约,意大利人、黑人、墨西哥人、爱尔兰人都在抢食这块蛋糕。违禁药品市场在多重作用下急速的扩大,大量年轻人开始嗑药,老派意大利帮派坚持不碰毒品的原则,在巨大经济利益的诱惑下早已分崩离析,唯一的坚持可能也就是禁止手下的人沾染毒品了。 蒙托洛是卢瑟手下的得力干将,卢瑟上位不久,需要蒙托洛干出一些成绩来。卢瑟走到停在不远处,开着大灯的那辆凯迪拉克Coupe DeVille旁,他敲了敲车窗,车窗落下来,一个有着宽下巴的年轻人坐在驾驶座上,正听着收音机,电台在直播1973年的总决赛——洛杉矶湖人对阵纽约尼克斯。 比赛在西海岸洛杉矶进行,第五场,当纽约进入深夜时,比赛还没有结束。在电视转播很不发达的年代,只有最铁杆的球迷才会通过收音机的Play by play解说,实时了解赛况。 “比赛结果怎么样了,侠盗?” “10分,洛杉矶人完蛋了,洛杉矶人完蛋了!”宽下巴的年轻人看起来很激动,但收音机里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信号不太好,他用力拍了两下,结果直接没声了。卢瑟让蒙托洛过来,把这位年轻人介绍给了蒙托洛,道:“这是马特的侄子,未来你们会是我的好帮手的,你们现在一起合作吧,把春色街给我搞定。警察局那边我会处理,好好加油,记得物色一个好的管理人,我们需要这笔收入。” 蒙托洛伸出手,和坐在驾驶座上的宽下巴年轻人握手,“你好,我是蒙托洛,蒙托洛-卡利亚尼。” 宽下巴也把手伸出了车窗,道:“你好,我是希尔维斯,希尔维斯-托纳托雷。” …… 6月17日,1994赛季NBA总决赛第五场在麦迪逊花园广场打完,纽约尼克斯在主场91:84,7分的优势击败了休斯顿火箭队,以总比赛4:1拿下了当年的总冠军。 这是20年后,尼克斯再一次站在篮球世界的巅峰,也是10年后,帕特里克-尤因再一次在最高舞台上击败哈基姆-奥拉朱旺。虽然奥拉朱旺缺席了第三场、第四场比赛,导致火箭兵败如山倒,彻底迷失在麦迪逊疯狂的呼喊声中。 在第五场比赛结束的那一刻,人潮淹没了麦迪逊花园广场的地板,人们都朝着球场的中心涌去。尤因高举双臂,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成为了真正的纽约之王。而在看台上,亚瑟-卢西亚诺从座位上缓缓起身,转身走向通道,离开了麦迪逊花园广场。在广场外也聚集了很多买不到球票的纽约球迷,他们在得知比赛结果后开始了疯狂的庆祝和欢呼。 可以想见,在一段时间里,纽约的媒体版面、电视节目,将被尼克斯夺冠的消息充斥。 亚瑟穿过喧嚣的人群,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步行在纽约的街头。再来到这个时空后,终于发生了一件和记忆中历史上截然相反的大事,不知道这对未来的历史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杰奇-甘多菲尔在这次总决赛中遭受了重创,赌场濒临破产。不过这位枭雄当真是心狠手辣,把几个在他这里下大注的酒吧黑人老板统统枪杀,纽约地下世界一时间腥风血雨。一旦开战,就是积怨爆发之时,不死一批人是不会停息的。 卢西亚诺家族经历了清洗,却置身事外,一些地盘、利益丢了也就丢了,亚瑟并不在乎。家族正在为洗白做着准备。亚瑟是决定逐渐剥离掉那些利润低、维持费用巨大的产业,比如酒吧、妓院、地下赌场,包括餐厅、影院等等。这些产业家族前台都有白手套,亚瑟准备找一个机会,以一定的价格将这些产业都出让给这些白手套,从此脱离这些“蝇头小利”,转入更大的金钱世界中去。 当然,亚瑟还是会和黑色的部分保持联系,他需要一只暗中的武装力量,在必要时掀桌子。在美利坚,亚瑟可不想做一个奉公守法,按照游戏规则玩的人。 他要做制订规则的人。 亚瑟边走边想,脑子里又想起刚刚在麦迪逊,奥拉朱旺在比赛结束时,看着篮筐的落寞眼神。这次,真的是命运毁了他,是亚瑟毁了他。亚瑟后来问过阿布,保罗到底在那份麦当劳炸鸡中加了什么。阿布告诉亚瑟,保罗找一个药剂师,在里面加入了极微量的粗制蓖麻毒素。这是一种剧毒,很少量就能置人于死地,奥拉朱旺能挺过来,一是身体强壮,二是粗制蓖麻毒素毒性小,毒量也极少。但还是相当危险,导致奥拉朱旺缺席两场,第五场也是状态全无,再没有常规赛MVP的威风。 纽约警局和NBA官方开始都表示要彻查此次投毒案件,但不管查的如何,比赛结果是不会改变的了,尼克斯拿到了总冠军。而一个月后,一位药剂师向人谈起自己制造毒素让奥拉朱旺丧失了战斗力,很快,他在一次下班路途中,被一辆偷来的车撞死。司机开车逃逸,最后只剩下一辆车在路边的树丛中,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沿着33号大街,亚瑟一路往东走,他路过帝国大厦,夜晚它灯光璀璨。作为曾经的第一高楼,走在它一旁依旧会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亚瑟抬头向上望了望,几乎要把脖子折成90度角,才能看到它的著名的尖顶。 突然,亚瑟看到在大厦上,似乎有一个黑影,在朝自己移动过来。 ------------ 第六十六章 意外的刺杀 亚瑟很快就看清了,那是一个人。 一个从帝国大厦的楼顶,一路往下攀爬的人。他的手仿佛牢牢吸在帝国大厦的外墙上,他一路下降到了底层的基座楼上——基座楼也有十多层高,这个人就沿着基座楼的外墙柱向下攀爬,眼看就要来到地面。 亚瑟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这个时间也不是高空玻璃人的工作时间,这人难道是什么商业间谍?又或者到帝国大厦里偷东西?不至于,不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爬外墙,更何况这是帝国大厦,不是一般的楼房。亚瑟望着这个越来越近的人,感觉透着一股子诡异。换做一般人,早就远远的逃开。 但亚瑟没有,他就站在原地,等这个人从大厦上爬下来。此刻,亚瑟脑子里浮现出那个最著名的攀爬帝国大厦的形象——金刚。这人落到了地面上,亚瑟惊讶的发现自己认识他,就是那天在警察局,半夜被抓进来的瘦高个流浪汉,那个叫“文森”的家伙。 在黑夜和大厦灯光的照耀下,他的长发在风中飘荡,他朝亚瑟走过来,脚步有些凌乱——他似乎又喝醉了。这是一个醉酒后,跑去攀爬帝国大厦的怪人,上一次他醉酒被警察给抓进去了,不知道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在帝国大厦前的广场上,树立着几十根短短的旗杆,每一杆都挂着美利坚的星条旗,发出“噗噗”的声音,风越来越大了。 流浪汉走到亚瑟跟前,站定在不远的地方,望着亚瑟,道:“想不想看看纽约的夜景?我可以带你,爬上大厦的顶端。” 亚瑟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上一次他就突然出现,在耳边提醒他小心,这次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面前,说着奇怪的话。就在这时,大厦里有安保人员出来,朝着流浪汉大吼,让他站住。叫文森的流浪汉忙对亚瑟道:“如果想看纽约的夜景,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带你去看!” 说完,他就朝着第五大道奔去,他跑起来速度很快,一会儿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留下大厦的安保在原地喘气。这些家伙,应该好好锻炼一下他们的身体了。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白人保安走到亚瑟跟前,问道:“先生,那家伙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我看他和你说话了。” 亚瑟道:“是的,他说,大厦顶上的夜景很好,问我想不想去看。” “疯子,这个疯子。” “他以前也…也这样疯狂过吗?” “不是第一次了,他经常晚上过来,从外墙往顶上爬。这次他吓到观景层的游客了,我们报警了,但还是没抓住他!这个疯子,他总有一天会摔死的。” 原来这个流浪汉不是第一次爬上帝国大厦了,而且他还一口气爬到了顶,简直不可思议。当然,后世亚瑟在新闻上看到过这类极限运动爱好者,他们会偷偷攀爬世界著名的高层建筑来实现自我挑战。而在美国,在1994年之前,早在1983年,就有一个叫伯森-汉姆的人徒手攀登过帝国大厦。更早一些,从1977年开始,纽约就有一项专门攀登帝国大厦的传统比赛,到今年已经是第十七届了。 这些攀登都是经过官方允许的,像流浪汉这样偷偷摸摸的攀登,会遭到安保的驱逐,乃至警察的拘留。 亚瑟从帝国大厦离开,一路步行,在凌晨左右抵达了位于哈得逊河畔的一家希腊风味餐厅。他和马修约好了,今晚零点在这里见面。马修的时间相对不那么自由,他在甘多菲尔家族有很多杂活要做,同时为了躲避嫌疑,身位双重间谍的他,必须时刻小心。对亚瑟来讲,马修的存在至关重要,通过他才能更加了解甘多菲尔家族的弱点。 在经过这次总决赛,甘多菲尔家族在财政上伤了元气,同时和黑人帮派开战,弄得人心惶惶。而卢西亚诺家族在经历一轮清洗后,暂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哪怕杰奇觉得不对劲,暂时也无暇顾及。在确认迪奥失踪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布局已经失败了,却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杰奇以为是希尔维斯主导了这一切,毕竟希尔维斯是这次清洗表面最大的受益者,他成为了卢西亚诺家族临时的话事人。希尔维斯看起来粗犷鲁莽,但为人忠毅坚韧,对杰奇的招揽毫不动心。所以当年卢瑟、托尼,都把家族最稳定的财源交给他控制。如今他反戈一击,倒也在意料之中。 赌场上损失惨重的杰奇,必然要在毒品线上挽回一些损失,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第二条腿,早就被亚瑟牢牢盯住。经过一段时间的交锋,巴蒙德那边已经减少了一半甘多菲尔家族的供货量,开始从希尔维斯那里,以更便宜的价格进货。当然,慑于甘多菲尔家族的势力,巴蒙德还不敢完全断货。而亚瑟想的是,不是让买家断货,最好是让卖家断供。 亚瑟走进这家24小时营业的希腊餐厅,凌晨时分依旧有人在这里喝酒、用餐,靠着窗边欣赏夜晚的哈得逊河。这是一家高级餐馆,里面的人都穿着得体的服装,在略略有些昏暗的餐厅灯光下窃窃私语。亚瑟今晚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衣和洗的发白的淡蓝色牛仔裤,把衬衣束在了牛仔裤里。他的头发剪短了,脸刮的干干净净,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带孔的运动鞋,典型的90年代美国中产的装扮。 他走进餐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虽然相貌英俊,可他的装扮实在太普通了。招待还是上前问亚瑟有没有预定,亚瑟报了马修的名字,招待领着他往里走,来到一个比较隐蔽角落的座位。坐下后,给亚瑟上了一杯柠檬水,亚瑟看了看手表,离零点还有十几分钟。 亚瑟看了看四周,那些低头私语,推杯换盏的男男女女,在纽约的深夜互相交换着寂寞与秘密。这个时间出来吃饭、幽会的,多半是情人、密友。有一桌靠近窗边能看到哈得逊河的位子,一个留着黑色卷发,穿白色外套的男子,身旁坐着两位身姿曼妙的女子。他们呷着杯中的酒,形态亲密,不时发出窃窃的欢笑。这是一个富有魅力的意大利男子,看得出两名女郎在悉心而不着痕迹的讨好他,而男子也乐得受用,沉浸在其中。 过了十几分钟,到了零点,餐厅的门又被拉开,马修进来了。亚瑟看到了马修,朝他望去准备起身招呼,但他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马修脸色僵硬,目光并没有朝亚瑟望过来,而是越过亚瑟看向他背后。亚瑟压下身子和头颅,将目光投向其它地方,而马修走上前来,和亚瑟擦肩而过,径直朝着里面的卫生间走去。 亚瑟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他按兵不动,坐在位子上喝了口面前的薄荷柠檬水,微微的有一点点辣味,清凉的感觉从喉咙窜到了脑门。他开始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马修为什么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难道他们的关系被发现了,这里有危险? 亚瑟四下查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马修绝不会背叛他,他刚刚那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亚瑟又等了一分钟,他决定去卫生间瞧瞧,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马修走了出来。跟着,马修突然冲到窗边那个穿白衣的黑发男子桌前,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朝着男子连开三枪! 两枪打在胸口,一枪打中了他的脑门,当场将他打死。白衣男子直挺挺的死了过去。开完枪后,马修夺门而出,进到一辆汽车中,飞驰而去。而餐厅里尖叫声一片,已然乱作一团。 亚瑟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位子,目睹了一切的发生,然后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卫生间中。在便池附近摸索查看一番,在抽水箱后面发现了一张粘在后面的纸条。上面写了今晚马修要告诉他的东西。 ------------ 第六十七章 浑水摸鱼 “世界杯,布鲁克林海军操场,马尔蒂。” 马修在纸条上就留下了两个单词和一个名字,没有时间,墨水已经被水箱渗出的水给打湿。亚瑟看完后,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马桶里冲掉,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将这三个词组牢牢记下,然后洗了把手,走出了卫生间。 餐厅里早已乱做一团,店家报了警,附近的巡逻警察赶到,控制住了现场。亚瑟趁乱离开了现场,在纽约全城都在庆祝尼克斯获得总冠军的这个夜晚,一个人在餐厅里被杀了。亚瑟不知道马修究竟是为了杀掉那个男人,才把见面地点约在了这家希腊餐厅,还是约好后,突然接到了暗杀的任务。 最近马修和亚瑟的联系很少,甘多菲尔显然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马修必须万分小心才行。 到了第二天,亚瑟通过新闻才知道,被杀的人名叫亚历山大-费尔南多,是费尔南多家族老大尼诺-费尔南多三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但他很得尼诺的宠爱,据说是继承家族事业的头号人选。而费尔南多家族的二把手,是尼诺的大儿子菲利克斯,他和亚历山大是异母兄弟。随着尼诺年老力衰,兄弟两人的矛盾自然越发尖锐。 结果,在尼克斯夺冠的这个夏夜,亚历山大凌晨在一家希腊餐厅,在两个美女的陪同下,被人一枪爆头,当场打死。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他大哥菲利克斯下的手,为了让自己继承家族事业而兄弟阋墙。从古到今,权力的交接从来都是充满血腥和暴力的,长幼之争不仅中国有,其他国家一样存在。 在纽约的地下江湖,这场明面上的刺杀,似乎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正在拉开序幕。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场大戏的序幕早在两个月前的基督受难日时已经拉开了,只不过这出大戏的主演一直藏在幕后,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剧目已经开启。 亚瑟知道,这次刺杀并不是单纯的费尔南多家族内部倾轧,而是甘多菲尔的又一次搅混水的举动。在亚瑟接连的“攻击”下,杰奇-甘多菲尔损失不小,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搞鬼。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这位地下皇帝开始变得焦躁,他的计划被打乱。在蒙托洛、迪奥都消失后,甘多菲尔意识到情况不对,可他还是寻找不到端倪。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亚瑟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上。他甚至还想过要利用亚瑟,利用他的姓氏搅乱和掌控卢西亚诺家族。可惜,杰奇-甘多菲尔要面对的势力太过于隐秘和可怕,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不得不启用新的计划,把目光投向了在纽约地区排行第二,相对与世无争的费尔南多家族。 费尔南多家族以皮肉生意起家,控制着春色街规模最大的妓院,掌握着纽约最主要的妓女资源。他们还从事人口贩卖活动,随着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美丽高挑的东欧女子成批被送到美国从事色情交易。一个曾经强大的国家消失了,他们的财富被掠夺,底层的男人被奴役,女人成为娼妓。 也差不多正是从90年代开始,在欧美的色情光碟的封面上,肤白貌美的东欧女人开始大量涌现,她们抢占着市场份额,为那些蛇头、色情业的巨头们提供丰厚的利润。费尔南多家族就是依靠这波红利——他们控制着至少三家大型成人影片发行公司,一跃成为了纽约第二号家族。 不过就像强奸犯在监狱里都要受到鄙视一样,以皮肉生意起家的费尔南多家族在地下世界的名声当然也不算太好。很多男人都离不开妓女和皮条客,但他们又都厌恶、看不起妓女与皮条客。所以费尔南多家族一向比较低调,老尼诺讲究闷声发大财,无论规模、财力如何增长,在五大家族中一向都走稳重、中立的路线。很少参与凶杀、绑架、贩毒、军火贩卖等暴力纷争和犯罪活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费尔南多身为第二大家族,拥有庞大的产业和诱人的市场份额,妄想“与世无争”那是不可能的。亚历山大-费尔南多的被杀,只会是一个开始而已。 …… “卢西亚诺家族的老大,蒙托洛,角头迪奥,还有卢西亚诺餐厅的老板施密特,6月17号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6月17,总决赛那天晚上。” “啪”的一声,胡安将一块磁铁敲到了白板上,将一张照片卡在了上面——是蒙托洛的大头照。跟着,胡安在照片下写上了“6月17”,跟着把迪奥、施密特的照片用磁铁卡在后面。 “现在卢西亚诺家族的老大是希尔维斯……这是我从反黑组拿来的照片,卢西亚诺家族上一任老大托尼-卢西亚诺失踪后,他们已经是第二次换老大了。”胡安说着把希尔维斯的照片贴在了白板上。 此时他在纽约警局专门开辟的一个特别办公室里,以负责人的身份,处理纽约最近发生的一一系列凶杀案。在6月17号的总决赛结束以后,紧跟着就是美国世界杯的进行。纽约新泽西地区东卢瑟福承办了E组的比赛。纽约地区大量警力被调集去东卢瑟福进行治安维护,结果曼哈顿、皇后区却凶案频发。 根据线索,这些案子都与意大利黑手党有关,而这次E组的小组球队就要意大利队。警局将案件集中起来,调集了一批得力的人手,组成特别调查小组来处理这些案件。调查小组的负责人就是胡安。他和布朗之前侦办的两起凶案,也被并到了调查小组中,因为两起案子的死者都和黑手党有粘连。 “6月18日的凌晨,在曼哈顿Avra Estiatorio餐厅,费尔南多家族党魁的幼子,亚历山大-费尔南多被人枪杀。一共三枪,一枪正中脑门,两枪打在了胸口,当场死亡。” 胡安又贴了一张亚历山大-费尔南多被打死的现场照片,照片中原本英俊洒脱,和美女谈笑风生的亚历山大,倒在一片狼藉的座位上,在额头的正中心有一个红色的小血点,而他的后脑勺其实已经炸开了一个大洞。 这枪精准而致命。 “6月21号,在春色街地下高级妓院,布鲁诺家族的老大,马西诺-布鲁诺被人用塑料袋闷死,凶手是一个妓女……不过这个妓女也被人枪杀,死在妓院的厕所里。两人的尸体同时被发现。” 矮胖的马西诺也死了,死在女人的床上,布鲁诺家族一直是纽约的“军火库”,不过他们最早是收棉花的,后来开始从事枪支贩卖,以及杀人、绑架的勾当。他手上血案累累,最终也成为了一桩血案的被害人。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马西诺的照片也被钉在了白板上,照片里他眼珠突出,面色青紫,嘴角有白沫渗出。在被杀前,他服用了镇静类药物,所以被闷死时没有太强烈的反抗。 “6月24号,东卢瑟福巨人球场,意大利和挪威的比赛,比赛结束后,科伦坡家族的老大,还有他的三名保镖,被发现死在球场停车场的车上,他们是来观看意大利队比赛的。” 美国世界杯进行的如火如荼,意大利小组赛一胜一负一平勉强出线,对于大纽约地区大量的意大利移民来说,能在家门口看家乡球队的足球赛实在是一件美事。所以吉根迪这样的帮派老大都忍不住要凑热闹。吉根迪一向狡猾,科伦坡家族主营各类诈骗、偷盗活动,他们控制着全美最大的电信、信用卡诈骗团伙。 结果,面对亚历山大、马西诺接连被杀,蒙托洛、迪奥失踪,他竟还有胆量出来看球。不知是对足球爱的太深,还是确信自己不在暗杀名单中。总之,他死了,还带着三个保镖陪葬。看照片,四个人在车中被乱枪打死,走的很不安详。 “黑手党五大家族,除了甘多菲尔家族,每一家都有头脑人物被杀。除了他们之外,大大小小的火拼,还有失踪案件在这个月频发。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甘多菲尔家族的老大,也是五大家族联合会的名义首脑,杰奇-甘多菲尔。但我们甚至没有他的正面照,只有从FDA弄来的一张照片……” 几起凶案的照片在白板上排列成一个环形,胡安在环形的中央位置,贴上了杰奇的相片——正是马修在聚会时拍摄的,里面有亚瑟在的那张照片。 ------------ 第六十八章 声东击西 1994年美国世界杯在全美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小组赛分别在洛杉矶、芝加哥、达拉斯、波士顿、新泽西、华盛顿、奥兰多等大城市以及周边的卫星城的体育场进行。那些往日用作橄榄球场的多功能体育场的草皮上,有些还留着10码线,看起来与众不同。美国的商业电视转播技术全球领先,比赛场面恢弘磅礴,球场氛围超一流的热烈。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体育界的盛宴,相比而言,几个星期前刚结束的NBA总决赛更像是一场游戏。尼克斯原本要进行的全城夺冠大游行,在经过一番考量后被推迟到了世界杯之后。对足球不是特别热爱的美国人,当世界杯来到家门口时,都无法抵挡这生命之杯散发出来的致命吸引力。 为了应对大量涌入的各地球迷,布鲁克林、曼哈顿、皇后区一部分警力被抽调到了泽西地区来维持治安。足球迷远比篮球迷要来的更加疯狂,他们组织性更强,情绪更加激烈,人员组成也更加混杂。NBA的总裁大卫-斯特恩从90年代开始,致力于把NBA打造成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用于享受的大型真人秀。而足球场,尤其是世界杯这种带有国家荣誉的四年一度的比赛,对很多球迷来说和战争没有太大区别。 1994年7月11日,世界杯的四分之一决赛,东卢瑟福的巨人球场,保加利亚队对阵卫冕冠军德国队。在1990年击败阿根廷复仇成功,拿到冠军时,那只德国队还叫西德队。两个月后,两德统一,东德不复存在。东德的一些球员如萨尔莫、多尔等一道并入了德国队,让1994年的德国更加强大,赛前是夺冠的热门。 结果,德国队在世界杯的征程出人意料的倒在了巨人球场,他们在开场获得点球,取得1:0领先的大好优势下,遭遇“黑色三分钟”,被保加利亚2:1逆转。斯托伊奇科夫踢进了一个精彩绝伦的落叶任意球,直接杀死了德国人卫冕的梦想,爆出了一个大大的冷门。 而比赛结束之后,巨人球馆附近聚集了大量保加利亚球迷和更大量的德国球迷。要知道,美国作为一个移民国家,虽然总体上来说是英国盎格鲁撒克逊人在新大陆的延续,但实际上人口最多的族裔是德裔。而且从德国远道而来的德国本土球迷也是不少,失望、痛苦的情绪很容易在群体中蔓延,只要一个小小的火苗,就能让骚乱在大街上爆发。 布朗和胡安坐在警车上,看着体育馆附近街道上狂躁的球迷,心中满是郁闷,却又不敢放松警惕。 前天他们收到线人的消息,会有人借助7月11日的八强赛制造谋杀案,就像6月24日在巨人球馆停车场击杀吉根迪一样。调查组目前初步将嫌疑人锁定在了新泽西地区的老大,卢卡-阿布拉莫的身上,东卢瑟福是他的地盘。这次线人提供情报,他们不得不防。 保加利亚和德国的正常比赛在中午十二点开球,接近两点结束,但球迷尤其是德国球迷久久不愿离去,他们无法接受倒在了保加利亚这种三流球队的脚下,成了黑马蹄下的亡魂。一直到下午四点多,五点钟,还是有大量的球迷聚集。 胡安和布朗心情复杂,一方面作为警察他们当然不希望出事,另一方面他们又希望发生点什么,证明线人的话是真的。到目前为止几起凶杀案进行的干脆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把柄。不过各种线索都指向纽约地区意大利黑手党的皇帝,杰奇-甘多菲尔,以及作为他的打手而存在的卢卡-阿布拉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落下,夜晚即将降临。黑暗总是滋生着罪恶,人在黑暗中往往更容易产生极端和敏感的情绪,如果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暴力几乎是一触即发。警队的人不再犹豫,警笛声开始响起,警察们开始驱散人群。 美国警察不是吃素的,在欧洲时常发生足球流氓骚乱,美国警方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催泪瓦斯、橡皮子弹、电击枪等防爆器具一应俱全。在应对群体事件上,警方有着丰富的经验,他们从街道外围开始清场包围,向着巨人球场稳步前进,一条街一条街的驱赶人群。 球迷们的情绪被点燃,一些街道开始出现小规模的冲突,但很快被警察镇压。 胡安发动了汽车,驱车在巨人球场周围的街道上巡逻,他打开了警笛,避开成群的球迷。在巨人球场周围,布置了调查组其他成员,他们利用无线电进行沟通,了解事态的动向。布朗坐在副驾驶位上,他皱着眉看着乱糟糟的街道,夕阳西下,斜照的阳光给世界洒上一层金红色,喧闹、叫骂、警笛声充斥在空气中,这就是世界杯、足球带给人们的影响。 “谁会在这种情形下去杀人呢?这么多目击者,这么多警察。”布朗自语道,作为一个警察,他的直觉告诉他线人的情报有问题。但他们又不得不相信这一点,世界杯和谋杀扯上关系,让纽约警局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被黑暗所吞没,球场附近的人越来越少,那些激动的球迷逐渐冷静下来,大部分被驱散回家,小部分被警方逮捕。尤其是德国球迷,反正国家队被淘汰没球可看,进局子吃两天牢饭也无所谓了。 一切在恢复平静,只有一地的垃圾和残留了瓦斯味为刚刚的混乱做着见证。 胡安把车停在球场室外的停车场,这里已变得空空荡荡,球迷都已经离开了。谋杀案并没有发生,虽然有暴力事件出现,但没有人死亡。有啤酒瓶在地上破碎,却没有枪声在附近响起。车上的对讲机还在响个不停,调查组的组员们在汇报自己的情况,都是无事发生。 布朗把无线电频道调回了全市,对讲机里很快传来一条消息: “布鲁克林海军操场码头,发生了大规模的枪战,需要支援,需要支援……” …… 四个多小时以前。 亚瑟关掉客厅里的电视机,从沙发上起身,到酒架前拿出三个酒杯,倒了一些波尔多红酒,递给了阿布拉莫和罗素,自己抿了一口。浓郁的酒香从唇齿间滑入咽喉,进入胃部后一股轻微的灼热感逐渐遍布全身,让毛细血管微微张开。一股劲渐渐冲上脑门,让看了两个小时电视有些昏昏沉沉的亚瑟,清醒了很多。 对于德国的出局,他早就预料到了,作为体育迷的他知道1994年的保加利亚是一只黑马,他们将杀入四强,最后倒在意大利的脚下。具体来说,是倒在了罗伯特-巴乔的脚下,比赛中巴乔将梅开二度,把意大利代入世界杯决赛。 紧跟着,就是那个让所有蓝色球迷心碎的背影了。 亚瑟已经改变了NBA总决赛的历史进程,对于世界杯冠军的归属他当然也要干预一下。不光因为他有一半意大利血统,好歹是意大利黑手党的成员,更重要的是,他要操纵世界杯决赛的赌盘,玩一把大的。 杰奇-甘多菲尔的赌场经过NBA总决赛是损失惨重,但还能勉力支撑和经营下去。这次世界杯又给赌场增加了很多流水,甘多菲尔学聪明了,没有控盘,也没有那个能力控盘,选择抽水,也是逐渐缓了过来。 但亚瑟不想给甘多菲尔机会。 世界杯决赛,他要让甘多菲尔的赌场彻底破产。 “对了,海军操场码头安排的怎么样了?”亚瑟询问阿布拉莫。 “都已经布置好了,警局那边也散布了假消息。我们会在大概六点左右动手,码头几个关键位置都有我们的人,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阿布拉莫回道,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就是抢夺甘多菲尔家族在码头囤积的一批违禁药品和毒品。 借助世界杯的东风,纽约客流量、货流量大增,甘多菲尔家族浑水摸鱼,从墨西哥大宗进货,想利用世界杯发一笔药品财,重新夺回市场份额。但这个消息,早早被泄漏给了亚瑟,他已经摸清了这次进货的细节,让阿布拉莫策划抢夺。 作为“船长”,最近一系列的暗杀暴力活动都由阿布拉莫主导策划,罗素进行协助。有心算无心,当卢卡不顾一切的展开杀戮时,其他帮派一时间显得难以招架。他提前把妻子儿女送去费城度假,他和自己的一帮兄弟留在纽约遥控操纵一切。这不再是简单的利益之争,而是要彻底消灭对方。阿布拉莫家族一些角头感到疑惑不解,为什么要下如此重手,难道不担心招致其他家族的报复? “如果将他们通通消灭,不就没有报复了?”阿布拉莫这样回答属下,口气和亚瑟如出一辙。 纽约的地下世界,最起码意大利黑手党构建的世界,即将被砸个稀碎。 一个新的世界,就要在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