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1章 天上掉下美少年 大周，弘明二年，春末夏初，宁县。 今天宁县的天气一如之前几天的天高气爽、风轻云淡，尤其是在远离人烟的荒山野岭，迎面拂过的风简直都带上了一丝清冽甘甜。 “师姐，兔子还没烤好嘛？”背靠崖壁、面向河水的一块大青石上，一身男装、五官精致如同瓷娃娃一般的贺舒宁却丝毫没有在意这难得的好天气，她眼也不眨的盯着同样一身男装、动作利落、英姿勃发的穆卿云...手上的那只兔子。 “等着。”穆卿云一边转着树枝翻烤正滋滋冒油的那只兔子，一边一脸无语的瞥了不停吞咽口水的自家师妹一眼。 在她剥皮、清理、开烤的这段时间，这馋丫头明明就已经吃零嘴儿似的，陆陆续续吃下了四个馒头、一捧野果以及数量不明的若干野菜，穆卿云也不知道自家师妹这到底是长了个什么奇葩黑洞胃。 她快手快脚烤好手上的肥兔子，在贺舒宁虎视眈眈的眼神里，她无比淡定的撕下了其中一条兔子后腿。 贺舒宁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就要去拿穆卿云手里剩下的大半只兔子，然而还没等她小手儿碰到串着兔子的那根树枝，一个黑影儿就已经从上而下，朝着她和穆卿云之间的那只肥兔子砸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贺舒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了穆卿云手上的那大半只烤兔子。 穆卿云则是下意识后退，远离火堆。 “和有咦（还有鱼）！”眼看着自家师姐居然只顾自己跑，贺舒宁忙把兔子咬进自己嘴里。 她收回准备后撤的那条腿，伸出白皙细嫩的一双小肉爪子，稳稳接住了从悬崖上面坠.落的人形不明物体。 “细个银（是个人）。”依然咬着肥兔子不撒嘴的贺舒宁随手把自己接到的少年郎放在远离鱼鱼的另外一边，然后就眼巴巴看着嘴角直抽的穆卿云。 穆卿云认命地叹了口气，坐回原处开始给贺舒宁烤鱼。 贺舒宁这才把嘴里滚烫的兔肉用树枝固定在泥土里，“好烫！” 穆卿云优雅地翻了个小白眼儿——知道烫还死叼着不撒嘴！ 说起来，贺舒宁嘴巴的耐热、耐冷程度，也和她的黑洞胃一样奇葩而不合常理。 当然，贺舒宁身上奇葩而不合常理的事情远远不止她已经暴露出来的这区区两件。 “师姐，天上掉下来的这个人，他中毒了哎。”贺舒宁强忍着自己对食物的无限渴求，用大师姐亲传的手法检查了一下天上掉下的“林弟弟”。 把串着几条肥鱼的树枝架在火堆上，穆卿云起身走到贺舒宁和昏迷少年的身边。 用和贺舒宁几乎一模一样、但却比贺舒宁熟练百倍的手法检查了一下少年的伤势后，穆卿云得出结论，“他中毒太深，而且还中了不止一种，看这架势，他最多只能活到明天傍晚。” 少年身上的伤虽然看着吓人，但其实却并未伤及筋骨，真正会要了他命的反而是他身体里的两种毒。 “那我们给他吃解毒丸呗。”贺舒宁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塞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到少年嘴里。 少年原本是被打晕了丢下悬崖的，被她捏着下巴一通折腾，少年一脸迷茫的睁开了眼。 贺舒宁见他醒了，手下用上几分巧劲儿，那少年下意识就把药丸咽了下去。 原本想说“不能光给他吃解毒丸”的穆卿云，嘴巴没有自家师妹的小肉爪子跑得快，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贺舒宁就已经把那解毒的药丸喂进了少年嘴里。 少年原本还一脸迷茫呢，察觉到眼前的娃娃脸少年给自己吃了不知什么东西，他心里那段极其不好的回忆顿时被他想了起来。 他啪的一下想要打开贺舒宁捏着他下颌的手，结果贺舒宁的手纹丝未动，他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整条手臂都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简直就是个大写的悲剧。 贺舒宁歪着头，眼神无辜而纯净，“师姐？” 穆卿云一脸黑线，她看向一脸防备的那少年，“你别怕，我们不是害你的人。” 她指指悬崖上头，“你是从那儿掉下来的，我师妹发现你中了毒，所以就喂你吃了一颗解毒丸。” 少年仰头看了一眼高高.耸立的陡峭山壁，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虽然脏乱但却不失干爽的衣衫，“我掉下来多久了？” “没多久。”穆卿云示意他看头顶的日头，“你很幸运，正好儿掉在了我们休息的位置。” 看到穆卿云一身他非常熟悉的利落短打，少年眸中闪过一抹急切和黯然，他吃力地站起身来，然后对着穆卿云和贺舒宁躬身施礼，“多谢两位女侠救命之恩。” 穆卿云想说“不用谢”，因为听到“谢”字而双眼亮闪闪的贺舒宁却抢在她前面，连珠炮一般追问了那个少年好几句，“怎么谢？给好吃的吗？有肉吗？没有啊，那有馒头吗？馒头也没有？那果子有没有啊？也没有啊，那算了吧。” 少年非常尴尬，虽然他能听出眼前女扮男装的少女真的只是想要问他要上一些吃的东西，并没有讽刺他“只是嘴上说说”的意思，但小少年却依然微微红了耳垂儿。 他呆立片刻，然后才忽然想起，自己虽然衣着朴素，但荷包里却有母亲偷偷放进去的一些银钱，他如蒙大赦，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荷包解下来整个递给贺舒宁，“这个给你，可以买很多好吃的。” 贺舒宁一双乌黑水润的大眼睛顿时弯成了两个小月牙儿，脸颊上的两个小小梨涡也是若隐若现。 她把荷包系在自己腰间，然后回了少年一个纯净甜美的笑，“谢谢你，你是好人。” 莫名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少年脸儿有些红，他问贺舒宁和穆卿云，“两位知道要怎么上到悬崖上面吗？” 他还有爹娘和妹妹，他被人害了，他们肯定会不顾一切回头找他来的，他必须赶在他们过来之前，重新回到他被丢下马车的那条山路旁边。 不然就眼下的这个乱世，他怕是很难活着再次见到自己的爹娘和妹妹了。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穆卿云，然而穆卿云给出的答案却让他忍不住心生绝望。 穆卿云指着悬崖顶端，用非常客观的态度对着那少年陈述事实，“想要上去，你得沿着崖壁一直往西或者往东走，走上大约三天时间，然后再花至少两天去爬山，这样你就可以回到悬崖上面你掉下来的那个位置了。也就是说，在没有被野兽吃掉或者咬伤的前提下，以你的脚程，你需要大概五天时间就能回到崖顶了。” 她这话一出口，少年顿时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彻底蔫吧了。 他不知道的是，更让他蔫吧的坑爹现实，可还在后头排着队，等着打击他的幼小心灵呢。 ------------ 第2章 一掌拍你个趔趄 “你不能走。”说这话的是正嗷呜嗷呜吃兔子肉的贺舒宁，小丫头两腮鼓鼓吃的一脸享受，就连脸颊上蹭了一大片油渍也没能让她停下吃肉的动作。 少年一脸诧异，然而忙于吃肉的少女却把视线投向了二人旁边的穆卿云。 穆卿云只好一边给烤鱼翻面，一边给少年解释贺舒宁说出这话到底是何用意，“你中的毒很棘手，我和我师妹随身携带的解毒丸，最多只能帮你压制这毒半个月。如果你一直跟着我们，我们可以时不时用内力帮你压制毒素，保你在三个月内不会毒发身死，可你要是只身离开...” 不用穆卿云把话说完，小少年就已经惨白了一张姿容绝色的倾世容颜。 只有三个月，他就算找到父母又如何？难道他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他饱受折磨然后毒发身亡么？ 那他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少，至少这种情况之下，他爹他娘还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一个他还平安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的念想。 他嘴唇哆嗦几下，“既然再怎么挣扎也不过只剩三个月好活...” 穆卿云一愣。 见小少年脸色灰败，却又紧紧抿着薄唇，一副既绝望又倔强的模样，穆卿云不由抬手拍了一下自己前额。 “不是只剩三个月好活。”没等穆卿云解释，贺舒宁就已经丢掉兔子的骨架，用她满是油光的小爪子拍上了少年略显单薄的右边肩膀。 来不及阻止的穆卿云下意识闭上了眼，正想着要独自找个地方了此残生、不再拖累两位女侠的可怜少年则是被她这个猝不及防的安抚动作拍的差点儿骨断筋折。 他一个趔趄朝着自己左侧快速倾倒，就在他以为自己怕是会摔个鼻青脸肿的时候，反应过来的贺舒宁却又一把揪着他衣袖，帮他重新恢复了身体平衡。 小丫头一脸讪讪，“你别怕，我会让我外祖父帮忙治好你的。” 穆卿云嘴角直抽，“贺八你别信口开河，师祖虽然医术高超，但也不是所有毒素都能彻底清除。不过，如果只是让你活着，那他肯定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最后一句穆卿云是对着那可怜少年说的，作为一个学习能力足以蔑视世间一切灵长类的超级学神，穆卿云虽然并未专研医术，但其医术水平却依然妥妥秒杀这世上的绝大多数所谓“名医”、“神医”。 再加上她一向实事求是，所以贺舒宁对她那是相当信服的。听到穆卿云说给她银子的这好心少年肯定能够平安活着，贺舒宁再次笑出一对小巧梨涡。 从地狱到天堂，原本已经彻底绝望的可怜少年从两人的话语和表情里重新看到了生的希望，他一颗心顿时像荡秋千似的，忽悠一下就从谷底飘荡着上了半空。 他抿着薄唇，像是想要确认二人所言是真是假一般，非常仔细的观察着二人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直到确认了二人的坦率和真诚，少年紧绷的精神才总算缓缓松懈下来。 恰在此时，穆卿云递了一条烤好的肥鱼给他。 “谢谢。”接过穆卿云递来的烤鱼，少年努力让自己多吃一些。 呃，貌似也不用他如何努力，有贺舒宁这个贼能吃的家伙在一旁嗷呜嗷呜吃的欢实，少年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不少烤鱼。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无论这对师姐妹口中的师祖（外祖父)能不能救他，在结果出来之前，他都必须尽己所能的好好生活下去。 等到穆卿云浇熄火堆，又给那少年简单处理了一下脸上、背上、腿上、胳膊上的几处擦伤、划伤，三人这才由穆卿云领路，一起离开他们暂时用来午歇的这块平坦青石。 “我叫穆卿云，这是我小师妹贺舒宁，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一边赶路，穆卿云一边光明正大的询问起了那少年的身份、来历。 “在下燕南逍，家中行二，因老家被乱民占据，家父带着我们一家，与祖父母等其他亲眷一起向东逃离，途中我父母俱被支开，我则被同车而坐的叔父打晕丢弃，若不是得两位女侠援手，我怕是早就已经摔死在崖底。” 眼前的小少年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教导着长大的，即使是突遭变故，被迫与父母分开，他也依然没有乱了方寸。 穆卿云拍拍他的肩，“既然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师门，你也别一口一个女侠的称呼我们了。你可以叫我穆姐姐，至于贺八，她今年十一岁，你若是年长，不妨就叫她一声贺妹妹。” 燕南逍一怔，旋即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下薄唇，“我也十一岁。我是三月的生辰。” “那你比她大，她是五月的生辰。”穆卿云身为来历不凡、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半点儿也没有女孩子家的生辰需要保密的概念。 偏贺舒宁自己也是个只关心食物的异类少女，于是两人谁也没有觉得把贺舒宁的生辰告诉燕南逍有哪里不对。 一行三人一边闲话家常一边慢吞吞沿着崖壁向西行进，当然，这个“慢吞吞”是专指穆卿云和贺舒宁的。 她们虽然可以走的更快，可一来穆卿云还有其他打算，二来她们也得适当迁就自小就因为中毒而身体羸弱的燕南逍。 “天色不早了，今晚我们就歇在这里吧。”走走停停了一个下午后，穆卿云在太阳落山之前，领着自己的两个小跟班儿停在了因为崖底向内凹陷而形成的一个天然洞穴外面。 这个天然洞穴的形状有点儿像横放在地上的三棱柱，穆卿云他们歇在这里，从他们头顶倾斜而下、与地面形成夹角的那面石壁以及他们两侧的三角形石壁能为他们挡去大半夜风，让他们可以更好的休息一晚。 意识到这一点，累了半天，早就已经腿痛、脚痛的燕南逍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和穆卿云、贺舒宁一起吃过晚饭，这个第一次尝到奔波之苦的少年便就早早凑在火堆旁边睡下了。 陷入黑甜梦乡的燕南逍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睡着约么两个时辰之后，他就会被一支偷袭的暗箭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 第3章 人形自走投石机 “嗖”的一声，箭支划破夜色急速射来，早有准备的穆卿云抽出腰间软剑，精准无比地把原本射向自己的箭支打到了一边。 正美滋滋通过睡眠恢复体力的燕南逍被箭支与石壁碰撞的声音惊醒，他迷迷糊糊的想要从身下的枯树枝上爬起来。 贺舒宁一爪子就把燕南逍又给按了回去，“别动！” 燕南逍只觉得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小手儿简直重愈千斤，他把脸贴在被他当做枕头的那个小包袱上，认命地扮演着一条被放平摊晒的资深咸鱼。 贺舒宁见他懂得审时度势，并没有挣扎着非要起来，心下不由大为满意。 小丫头身前不知何时堆起了小山一样的一堆石块儿，那些石块儿有大有小，大的基本都被堆到了她斜前方、燕南逍正前方的那一小块地方，这样只要燕南逍老老实实，外头的那些家伙就休想用箭支伤了他去。 至于贺舒宁和穆卿云，这师姐妹俩虽然分别只有十一岁和十五岁，但却个个都是武艺超群。 天生一身怪力的贺舒宁就不说了，人家虽然性格有点儿那啥、头脑也不甚聪明，但谁让人家天赋异禀，生来就是个骨骼清奇的武学天才呢，他们玉虚门的那些武功秘籍，这丫头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过学不会的。 而作为她大师姐的穆卿云则是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学神风范，虽然她的武学天赋只能算是中上水平，但却架不住人家有个绝顶聪明的脑袋。 再加上她两岁的时候就因为命格特殊被带回玉虚山重点培养，漫长的十三年时间之后，有着人神共愤学习速度的这姑娘，早就已经在师傅和师祖的双重放任自流之下，奇迹般地自己把自己给培养成了一个“文可治国，武可安邦”的神奇人物。 这样的两个小姑娘，除非万箭齐发，不然谁能凭着区区的几支冷箭就要了她们小命儿？ 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那些人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此举的徒劳无功，他们一边暗骂晦气，一边却也只好调整队形，从黑暗里慢慢现出身形。 没一会儿，贺舒宁和穆卿云之间的火堆就影影绰绰映照出了山洞外头的六十多条身影。 这六十多条身影全都穿着宫廷内卫的制式服装，他们从京都长安一路追来，为的就是把穆卿云给抓回京都明正典刑。 至于为啥他们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辛辛苦苦的追着穆卿云师姐妹玩儿，这里面当然也是有着极其让人无语的一个原因的。 “穆卿云，识相的就快快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本官手里的刀子没有长眼！”负责此次抓捕行动的内卫队长因为私下领了自家公主的一番吩咐，所以并没有一开始就对穆卿云痛下杀手。 他一边带着自己的下属慢慢靠近穆卿云他们，一边还不忘威胁穆卿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区区一个新科状元，公主殿下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竟然还敢抗旨逃婚！就算你是个六亲断绝的孤儿，不怕连累家人，那你也该为了自己的小命儿考虑考虑。太后娘娘执掌朝纲，要抓、要杀你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穷小子还不易如反掌？” 说起这事儿，这位内卫队长心下也是万般郁闷。 在他和张太后眼里，穆卿云就是个头脑聪明、读书刻苦的寒门士子，就算她趁着他们不备逃出京都，他们也觉得要想再把穆卿云抓回来完全就是举手之劳。 至于贺舒宁，因为这货当初是给穆卿云扮的小厮，再加上她整天就只惦记着吃吃吃，所以京都的那些贵人基本全都直接把她无视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他们看来手无缚鸡之力、十年寒窗只为考取功名的文弱士子，以及这样一个十岁出头的傻乎乎的小厮，居然硬是吊着他们跑了半个多月！ 只要一想起京中的张太后此时不知会是何等震怒，这位卫队队长就恨不能活活剥了穆卿云的皮——谁让她不识抬举，抗旨不遵，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在这里发着狠，山洞里面的燕南逍却已经彻底傻了眼。 他现在非常怀疑自己是耳朵瞎掉了，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对面的敌人说穆卿云是新科状元？ 不不不，新科状元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货居然还被公主看上了。 呃，好像也不对，看上了其实也没啥，真正麻烦的是这货居然还抗旨不遵直接跑路了！ 可她不跑也不行啊，毕竟她可是贺舒宁的“大师姐”。“大师姐”再怎么也不可能是个男人啊... 燕南逍脑子里就像是在乱七八糟的跑火车，偏穆卿云和贺舒宁却是谁也没把那位卫队队长当回事儿。 穆卿云根本没理对方的牢骚和威胁，她对着贺舒宁微微颔首，贺舒宁立马就按之前穆卿云吩咐的，嗖嗖嗖扔起了石头来。 她两手齐动，动作快的燕南逍眼前一片残影。 如果不是他还有三分理智，他都要忍不住怀疑贺舒宁其实长了七八条甚至更多手臂了。 而随着那些小点儿的石块儿被贺舒宁先后扔出山洞，包括那位卫队队长在内的一群内卫也全部都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相继栽倒在地。 这些说来漫长，但其实贺舒宁真正用去的时间却还不到三十秒钟。 那些内卫就只有队伍最后面的七八个人是被贺舒宁打中后背趴下的，其他人则是连转身逃跑的机会都没捞着就被贺舒宁给放倒了。 老老实实趴在那儿装咸鱼的燕南逍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他只能凭着一声一声的“扑通”来揣测、推断。 “师姐，师姐，是不是可以开始捡银子了？”最后一声“扑通”之后，贺舒宁迫不及待将视线转向穆卿云。 穆卿云却是非常谨慎地丢了一个落地就炸的大药丸子到那些内卫中间，直到他们像死人一样沉沉倒在地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穆卿云这才示意贺舒宁上前。 贺舒宁动作极快，她像个小松鼠似的在人群当中窜来窜去，没一会儿那些内卫的荷包、钱袋就全部都被这小丫头给搜罗到了山洞里面。 穆卿云不准备在这儿久留，她让贺舒宁把荷包烧掉，把银钱收进包袱，“...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 ------------ 第4章 来自吃货的怨念 贺舒宁动作非常麻利，穆卿云才把火堆给灭了，贺舒宁就已经拿着小包袱站了起来。 穆卿云看了一眼因为自己不能习武，所以对她们的好身手满眼羡慕的燕南逍，“包袱给我，你带着燕二。” 倒不是她存心欺负自家的呆萌小师妹，而是，她，穆卿云，没有人家的那把子大力气。 贺舒宁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她把包袱塞给穆卿云，然后在燕南逍迷茫转惊愕、惊愕转慌乱、慌乱转害羞的眼神里，一把把他扛了起来。 师姐妹两个施展轻功一路疾奔，被贺舒宁扛起就跑的燕南逍则努力忍着自己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不适感——贺舒宁的肩膀盯着他的胃，他像个麻袋似的头朝下被扛在贺舒宁左肩，能一直忍着不吐，燕南逍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好在，跑了约么两刻钟贺舒宁终于慢了下来。 没等燕南逍松一口气，贺舒宁就已经把他咚的一下重新立了回去。 再次脚踏实地，燕南逍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就已经迫不及待跑出十来步呕吐起来。 在他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贺舒宁丝毫没有受到燕南逍呕吐声的影响，她正委屈巴巴的把一张小嘴儿抿出波浪纹，“师姐，我饿~~~” 穆卿云抬手抚额，“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你找吃的。” 一边说着，穆卿云一边从自己背着的其中一个包袱里，翻了一个冷馒头出来。 贺舒宁半点儿不嫌弃，接过馒头就嗷呜嗷呜吃了起来。 等到燕南逍漱好了口，晕乎乎的重新走到穆卿云和贺舒宁身边，贺舒宁都已经接连吃掉三个馒头了。 她一手拿着水囊，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几大口水，然后才一脸满足的对着穆卿云道：“师姐，我吃完了。” 穆卿云注意到了，贺舒宁说的是“吃完了”而不是“吃饱了”，不过穆卿云对此并不在意——她认识贺舒宁也有好几年了，但却一次也没有听到过贺舒宁说自己“吃饱了”，所以穆卿云觉得吧，可能贺舒宁压根儿就是喂不饱的。 她示意贺舒宁带上燕南逍先撤，“...你们走慢些，我约么两刻钟就去跟你们会和。” 燕南逍有些迟疑。 他没看到穆卿云出手，倒是对贺舒宁的力大无穷和“打地鼠”行为印象深刻，所以他有些担心独自留下的穆卿云。 贺舒宁却半点儿不担心，她扯上燕南逍就乖乖按照穆卿云的要求走掉了。 燕南逍看她那样子，觉得她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会主动为自己解惑的人，于是他索性直接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我们真的不等穆姐姐吗？她会不会有危险啊？” “不会。”贺舒宁的语气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大师姐很厉害的，如果不是她有意留下线索，那些内卫根本找不到我们。” 她不知道穆卿云隐藏最深的那个秘密，但是她却知道穆卿云在掩藏形迹方面，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大神中的大神，而且穆卿云还是能够轻轻松松在她手底下走过三百招的强悍人，所以贺舒宁一点儿都不担心穆卿云。 燕南逍心下稍安，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对穆卿云和贺舒宁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他问贺舒宁，“我刚才听到那些人说...” “你说大师姐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的事？”贺舒宁粉唇微嘟，只要一想起她们在京都经历的那些破事儿，贺舒宁就控制不住的满肚子遗憾。 她跟燕南逍抱怨，“你说那个张太后，她赐婚之前居然都不问问我师姐愿不愿意。我师姐可是个女的，她怎么可能去尚什么公主呢？可我师姐不尚吧，她们又说我师姐抗旨不遵。本来我还想要留在京都好好吃上一段时间呢，师姐都答应了以后每个月都带我下馆子。” 想到京都大街小巷里的各种美味吃食，贺舒宁忍不住口水泛滥。 可再一想到自己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吃京都的那些美食，贺舒宁的心情顿时忍不住低落起来。 燕南逍嘴角微抽。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据穆卿云说，徒手接住他、救了他一命的小丫头，满心满眼装的其实全部都是吃吃吃。 因为家庭环境的复杂程度，燕南逍其实是个比较早熟的孩子，虽然他和贺舒宁同岁，但他的心智却要比贺舒宁成熟很多。 从贺舒宁和穆卿云的那些话语里，燕南逍已经飞快总结出了事情经过。 其实这事儿说白了也很简单，无非就是穆卿云不甘心自己的才华被埋没（燕南逍自己瞎猜的），所以就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了，结果却跟腾云驾雾似的，一溜烟儿就金榜题名中了状元。 她外貌出众、才华横溢，身后又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复杂势力，这样的人最是适合做女婿，所以张太后看中她，想要把女儿下嫁给她，这都并不出奇。 再加上张太后大权在握，乾纲独断早就已经成了习惯，在她看来，穆卿云能娶到她的嫡公主，那是穆卿云祖坟冒青烟，穆卿云断然没有嫌弃、不愿的理儿。 她哪里能想到，这个胸.前一马平川的状元郎，真实身份居然特么是女人。 在燕南逍想来，穆卿云和贺舒宁憋屈，张太后和那位天之骄女的公主心里只怕也憋屈。 当然，这并不代表燕南逍就要站到她们的立场上去。 作为一个分得清亲疏远近的正常人，燕南逍想都没想就决定了要和自己的救命恩人站一边儿。 你让他“客观、公正、讲道理”？ 不好意思，那是什么东西？ 他燕二公子表示自己完全不明白。 *** “再走二十里有个叫驻马屯的小镇子，我们今晚就住那里。”七天后，已经给自己和贺舒宁易过容的穆卿云顶着一圈儿络腮胡子，指着舆图上的一个小点儿对贺舒宁和燕南逍说。 贺舒宁和燕南逍早就已经习惯了听她安排，两人齐齐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穆卿云于是提着七八只山鸡野兔，带着和她一起餐风露宿了七八天的两个半大孩子，面上平常、内里警惕的进了前方的那个镇子。 ------------ 第5章 踢到铁板的黑店 这镇子地处偏僻，平时并没有多少外人途经此处，所以贺舒宁三个即使易了容也十分显眼。 扮成个中年猎户的穆卿云假装没有注意到镇民投来的好奇眼神里混杂着的审视和戒备，她带着自己的“一儿一女”，打着兜售猎物的旗号在镇上晃了一圈儿，然后才揣着新得的银子，去了这镇上仅有的那家客栈投宿、用饭。 三人并没有要那所谓的“上房”，而是要了仅比大通铺好上那么一点儿的一个破旧小房间。 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撑死也就只能睡俩人，店家原本是建议穆卿云最少开上两个房间的，偏穆卿云一脸憨厚的挠着脑袋说“没钱”。 她抠抠搜搜数了足足三遍，然后才一脸肉疼的付了二十文一晚的房钱。 店家的那股嫌弃几乎都要从眼睛里面溢出来了，偏穆卿云却还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穷酸。 她一边带着自己的“一儿一女”去房间，一边用店家也能听到的音量对两个半大孩子说着自己的小算计，“等会儿爹去给你们要点儿热水就馒头，热水不要钱。” 燕南逍宛若戏精附体，他眸光水润，面色哀戚，“那、那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多省些钱，然后给娘请大夫了？” 贺舒宁一脸木然的看着穆卿云和燕南逍，穆卿云则是非常自然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燕南逍的问题。 “应该就是这里了。”三人没一会儿就按照店家之前给指的路，走到了客栈最里面的那扇破旧木门前，穆卿云推开门，示意贺舒宁先进。 贺舒宁一脚迈了进去，然后拖过屋里仅有的两张破椅子让穆卿云和燕南逍坐，她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房间最里侧、挨着窗子摆放的那张木板床上。 穆卿云眉心微拢，燕南逍看出不对劲，但却不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不过他聪明的没有开口提问，而是继续装着自己“孝顺儿子”、“贴心兄长”的身份。 打开包袱，他递了个冷馒头给贺舒宁，“爹，您歇着，我去要水。” 穆卿云怎么可能让燕南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真正书生去要水，她拍了一下燕南逍的肩，“你留下照顾妹妹，爹去要水。” 接收到穆卿云递来的眼色，燕南逍手指微微收紧，他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脏早已经砰砰砰跳成一片加速的音节。 贺舒宁却是半点儿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紧张或者防备，小丫头捧着冷馒头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等到穆卿云拿着一壶热水走回房间，小丫头连馒头渣儿都已经非常有技巧的，全都一点儿不落的吃进了自己的黑洞胃。 给贺舒宁和燕南逍一人倒了一碗热水，穆卿云又去到后院拎井水。 井水是用来洗漱的，穆卿云拎了整整一桶回来。 “父子（女）”三人用随身携带的布巾洗了手脸，穆卿云这才打开在关好房门的破旧房间里面，和贺舒宁、燕南逍一起用饭。 表面上他们是每人吃了两个馒头，但事实上穆卿云却是拿出了她珍藏已久的肉干。 那肉干被她弄成了拇指大小，三人完全可以一口一块，直接把肉干塞进嘴里咀嚼。 燕南逍很佩服穆卿云的奇思妙想，也一直都在用心学习她的这些小手段。 在他想来，如果他和他的父亲、母亲能有穆卿云的这些小手段，那他们一家在以后的乱世里，生活条件肯定会提升至少一个等级。 三人分别吃了两个馒头、七八条肉干之后，穆卿云和燕南逍就已经彻底吃饱了，他们一停下，贺舒宁就也扁着嘴收回了自己去拿肉干的手。 这是穆卿云给她立的规矩，在情况有异的少数时候，穆卿云从来不让贺舒宁展现出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她又递了一个馒头、两条肉干给贺舒宁，安抚她因为吃得太少而格外郁闷的小心情。 贺舒宁这棵打蔫儿的小树苗儿，果然立马像吸饱了水分一样重新支棱起来，她嗷呜嗷呜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穆卿云给她开的这个小灶。 “儿子，你睡桌子，让妹妹睡床。”穆卿云把打开的包袱收拾起来，然后又把桌上的杂物全都一股脑儿放到地上。 燕南逍没有任何异议，他忍着心底的焦虑不安爬到桌子上，然后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至于穆卿云，这货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好爹”人设，他把屋子里仅有的两张椅子一拼，然后就在腰部悬空、双脚着地的情况下，躺在椅子上头和衣而卧。 此时天色还早，房间外面都还能够远远看见落日余晖。按说这个时辰他们完全不必立马休息，毕竟后面还有漫漫长夜。他们如此之早就开始补充睡眠，后半夜怕不是只能一起躺在这间异常简陋的客房里面数绵羊。 可无论是贺舒宁还是穆卿云，两人却都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 一直到直挺挺在桌子上面躺了两个多时辰的燕南逍终于敌不过疲倦昏沉睡去，床上的贺舒宁这才倏然睁眼。 此时整个镇子都已经陷入黑暗，而他们居住的这家客栈却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嘈杂声。 没一会儿，贺舒宁他们这个房间的窗子外面就多了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儿。 人影儿从怀里取出一根中空的细管，然后就开始对着窗纸破洞的地方，动作熟练的往房间里面吹迷烟。 “可以了，进去吧。动作都给我麻溜点儿。”约么一刻钟后，贺舒宁听到窗外的人影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她用眼角余光斜了一下依然躺在椅子上头一动不动的自家师姐，然后就乖巧的继续按照穆卿云的指示躺着装死。 直到他们这间客房的门闩被人用刀子从外头拨开，然后屋子里突然涌进四个壮年男子，穆卿云这才鬼魅一般改躺为坐。 她动作很快，但却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直到她扯住才刚睡着的燕南逍，猛然把他丢向贺舒宁，进到屋子里面的四个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穆卿云根本没有被迷倒。 之前往这屋子里面吹迷烟的店主此时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由于视线被四个大男人齐齐遮住，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发现屋子里面情况不对。 反倒是穆卿云这个早有准备的武林高手，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晕了屋子里的四个壮汉之后，她立马就把自己泛着寒光的软剑架到了一脸惊恐的店主的脖子上。 “说说吧，你们的这家黑店，到底想要对我们一行三人做些什么？” ------------ 第6章 救兵你等我也等 燕南逍是在被穆卿云扯住的那个瞬间猛然惊醒的，只是等到他好不容易在贺舒宁的帮助下站直身子、调整好视角，屋子里的战斗居然都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听到穆卿云恢复了女子嗓音，就知道自己不必再假扮对方的“儿子”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燕南逍细细打量抖若筛糠的那位中年店主，“他不会武功，连最粗浅的拳脚功夫都不会。” 燕南逍虽然自己不能习武，但他爹爹却是个身手不错的。 再有就是他舅公、舅舅送给他爹的几个随从，那也都是有武艺在身的。 而他所在的燕家的其他人等，则全部都是没有练过武的。 长期观察下来，燕南逍早就已经能够准确分辨文人和武人的区别了。 贺舒宁这时候已经点亮了屋里唯一的那盏油灯，穆卿云推搡着那店主，让他在屋子中间跪下，“何止是他，就连他的几个帮手，也全部都是普通人罢了。” 那店主强忍着膝盖处传来的一阵剧痛，“女侠饶命啊！” 穆卿云软剑前端在店主咽喉处来回晃荡，“那要看你是不是有对我们老实交代了。” 店主微垂着眼，“这、这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嘛。您也知道，现在的官差那是根本不给老百姓活路儿。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官差不给你活路，你不去对付官差，却要反过来对付我们这些过路的陌生人，你还有理了不成？” 穆卿云怎么可能被他糊弄过去，她冷冷一笑，“看来你是欺负我们三个年纪小啊。” 说完她也不管那店主是如何继续狡辩的，而是直接对着贺舒宁招了招手，“小师妹，去把这家黑店的所有不义之财都给师姐找出来。” “哦，好的。”贺舒宁很乖，穆卿云一声令下，小丫头直接就推门走到了房间外。 没一会儿，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店主就跪不住了，他也不装可怜了，只满面焦虑的一眼又一眼瞟向窗户。 直到看见窗外有火光亮起，他这才自以为不露痕迹的暗暗松了口气。 穆卿云冷冷一笑。 果然，这个镇子从头到脚都透着奇怪。 她半点儿也不担心贺舒宁，反倒是武力值基本为零的燕南逍，被她招手叫到了自己身边。 燕南逍抱着他们的两个包袱，老老实实站在穆卿云身边，没一会儿，两人就听到房间外面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巨大声响。 原本还跪着的店主一脸惊骇，他原本自恃东西藏的隐秘，觉得贺舒宁肯定找不出来，却不料贺舒宁居然这么快就开始拆他的房子了。 他拔脚就往后厨那边跑，穆卿云眉梢一挑，带着燕南逍跟了过去。 两人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快了他们几步的店主一声哀嚎，“我的银子！” 他不顾一切的朝着厨房里头扑去，想要抢回贺舒宁拎在手上的两个陶罐。 那两个陶罐里面，放着的是他存了整整两年才好不容易存下的一百多两银子，是他的棺材本儿。 贺舒宁却是两手齐动，直接就把陶罐朝着穆卿云抛了过去。 那店主扑了个空，视线却一直紧紧追随着装满银子的那两个陶罐。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这三人如此棘手，他肯定把他们当成祖宗一样好好供着。 现在好了，他不仅没能在这三人身上发笔小财，反而人家把他的棺材本儿都给准确挖了出来。 中年店主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是真的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看着傻乎乎的小丫头，她难道是生了透视眼吗？不然怎么他挖坑埋起来的两罐银子，这小丫头都能如此准确而快速的给他翻找出来？ “干得漂亮。”穆卿云把陶罐放在自己身后，然后双手环胸，下颌微抬，“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跟我们说上几句实话了？” 店主被她居高临下的眼神儿一盯，心里的恼怒顿时一阵儿高过一阵儿，可他如今受制于人，穆卿云又拿走了他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百多两银，他除了暂时屈服，哪里还有其他出路？ 垂头丧气的中年店主领着穆卿云去了客栈最前面的那间屋子，那里是他们平时迎接客人以及招待客人用饭的地儿，里面放了几张桌子和约么二十把椅子。 四个人分成两拨，在一张桌子的两侧泾渭分明的分别落座，穆卿云坐在贺舒宁和燕南逍中间，目光灼灼盯着那店主。 那店主却是坐在贺舒宁对面那张比较靠近门口的椅子上，没等穆卿云继续逼问，他就已经非常主动的说起了他开黑店的这件事。 “...小人真的就只是求财，从来都没伤过人命。”前面的关键信息他含糊带过，大部分话语无非都是在抱怨官府。 穆卿云觉得，这货十有八.九是觉得，像他们这样的武林人士基本都对官府抱仇视态度，所以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在他们面前抱怨官差。 不过有一点穆卿云却是相信他的，那就是他们的这家黑店，确实不曾出过人命。 若非如此，穆卿云早就一剑把他送去重新投胎了，他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坐在穆卿云面前使劲儿洗白自己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穆卿云就要轻轻放过这个开黑店的中年男人。 虽然他确实没有伤人性命，但这世上最可怕、最黑暗的遭遇却也从来不是“死亡”二字。 她不置可否的听着店主的自我辩白，直到这家客栈外面传来声势浩大、不绝于耳的阵阵喧闹，穆卿云这才对着那中年店主微微一笑，“你等的救兵，来的很快。” 那店主半掩在阴影里的脸此时正缓缓浮现出一个满是得意的笑，听到穆卿云突然道破其中玄机，那店主不由悚然一惊。 他下意识抬头，原本的得意笑容因为掺杂进去了几分突如其来的惊恐和惶惑而显得怪异极了。 这店主做梦也没有想到，穆卿云居然连他一直在拖延时间、等待救兵都已经看穿了。 最可怕的是，人家居然还看破不说破，就那么一脸淡笑的随着他表演、陪着他坐等。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人家胸有成竹，根本就不怕他搬救兵。 意识到这一点，中年店主心里不由有些发毛。 但旋即他又忍不住开始给自己打气壮胆，要知道，他等的所谓救兵，那可都不是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 跟那么多已经习惯了刀头舔血生活的壮汉对上，这三个势单力孤的小毛孩子难道还能讨到什么便宜不成？！ 自认胜算很大的店主很快就又冷静下来，他面上装着难以置信、惊慌失措，心里却对穆卿云的盲目自大百般嘲讽。 ------------ 第7章 贺投石机再发威 “小师妹，外面的那些家伙就全都交给你了，还有这房子你也可以随便拆。”穆卿云可没兴趣继续看那中年店主装模作样，她一边说着一边拎起了抱着他们那两个包袱的燕南逍。 再然后，她脚尖一点，燕南逍就被她拎着进了这家客栈的小小后院儿。 再说被穆卿云留在前面对敌的贺舒宁，她一边啃着找完银子之后，她从厨房里顺手牵羊出来的其中一张大饼，一边也学着穆卿云脚尖一点出了屋子。 站在客栈的屋顶之上，贺舒宁小脚丫子接连使力。 随着她用力踩踏瓦片、从整个屋顶飞奔而过的动作，这家客栈的房子顿时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嘎吱声。 还没跑出屋子的中年店主吓了个半死，他也顾不上去抱那两个放着银子的陶罐了，在房子彻底垮塌之前，他连滚带爬就出了屋子。 也是亏得他腿脚够快，不然就贺舒宁拆房子的那个迅速劲儿，他非被贺舒宁给活埋不可。 等到明火执仗的土匪们气势汹汹冲到客栈，看到的就是客栈烟尘飞舞、房屋垮塌的这一幕。 那中年店主抹着老泪，一把抓住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一脸凶相的年轻人，“三柱子啊，你可要给你叔做主啊...” 他口沫横飞一通说，穆卿云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老东西打的是把他们“一家三口儿”全都送进土匪窝的如意算盘。 用他的话说，虽然像穆卿云他们“父子三人”这样的穷鬼，家里肯定给不起赎金，但穆卿云是个身强力壮的猎户，可以留在寨子里做苦力，而他的两个儿女眉清目秀，正好儿可以卖去县里。 中年店主盘算的好，却不料穆卿云他们居然不是羔羊是恶狼，他不仅没能在这假扮的一家三口儿身上赚钱，反而还差点儿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 他喋喋不休，一顿诉苦加抱怨，被他称作散柱子的匪首却是紧紧盯着站在断壁残垣之上的贺舒宁。 贺舒宁五官精致如同瓷娃娃一般，再加上她眼神纯净、娇.小可爱，所以很多人在见到她的时候都会控制不住的对她心生好感。 这个三柱子也不例外，在看到即使穿着粗布衣衫也依然难掩少女出尘风姿的贺舒宁时，三柱子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任何东西了。 他呆呆站在贺舒宁对面，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那店主不断控诉，心里则根本没有在意自家堂叔的所谓“委屈”。 “妹、妹子，你叫啥名儿？”等到中年店主说的自己口干舌燥，三柱子总算逮到了开口跟仙女儿搭讪的机会。 然而让他比较尴尬的是，他心目中的小仙女贺舒宁居然只是歪了下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不知道的是，贺舒宁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对方的这声“妹子”是在招呼自己——毕竟她跟对方非亲非故。 “我们老大问你话呢！”三柱子的发小儿兼属下按捺不住跳了出来，此人名狗剩儿，跟着三柱子上山之后，三柱子就把自己的这位好兄弟提拔成了二当家。 见对方眼神不善，死死盯着自己，贺舒宁小眉头微蹙，抬手就是一块碎瓦扔了过去。 狗剩儿和那中年店主一样，根本不会任何武功，贺舒宁的这块石头于是非常精准地打在了他眉心。 狗剩儿咚的一下仰面栽倒，气势汹汹与贺舒宁对峙的匪徒们顿时如同被马蜂蛰了似的，轰的一下就炸开了锅。 三柱子一脸急切的蹲了下来，他抱着狗剩儿的头，一声一声喊着“你别死”，听的贺舒宁简直一头雾水。 师姐说了不杀人的，所以她只是把那个眼神不善的家伙给打晕了而已... 一脸懵的小丫头下意识扭头去看自家师姐，正好儿穆卿云此时也已经带着燕南逍来到了贺舒宁身边。 她抬手抚额，然后又伸手指向正抱着狗剩儿大喊的三柱子，“除了那个，其他人全部打晕。” 贺舒宁非常乖巧的“哦”了一声，然后果然捡起手边的碎砖碎瓦开始发射“暗器”。 燕南逍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何穆卿云会说这房子可以随便贺舒宁拆——不拆她哪来的这么顺手的武器，打晕眼前的这近百号人？ 一阵哭爹喊娘的嘈杂声后，与贺舒宁他们对峙的匪徒果然就只剩了为首的那个三柱子还有意识。 这时候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贺舒宁三人根本就不是他们有资格招惹的，在暗呼倒霉的同时，三柱子颇为豁得出去的站了出来，“要杀要剐你们全都冲着我来，别动我这些兄弟！” 他们原本都是这镇子或者附近村子里的穷苦百姓，因为朝廷一味横征暴敛，官员和差役们又都贪得无厌，再加上这两年他们这里又一直闹灾，所以他们才会落草为寇，一来躲避官府的层层盘剥，二来他们也可以通过这种手段敛财，为自己和家人拼出一条活路。 虽然他们给自己找的这条活路是建立在比他们更弱、更苦的无辜之人的不幸上面，但他们却也确确实实一直都有谨守底线。 没有杀人放火，没有祸害女人，最多也就是把劫掠来的年轻男女卖去县城的某个牙婆那里，多少跟她换些银钱。 这样一群确实坏，但又没有坏到骨子里的所谓山匪，穆卿云觉得处置起来比处置那种十恶不赦的匪徒还难。 那种的她大不了给对方来个一剑穿心，可眼前这种的，她一剑杀了吧，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可不杀吧，她又难免心情郁闷。 总不能对方都当山匪了，开黑店了，她还因为“情有可原”就原谅对方作恶吧？ 最后还是燕南逍这蔫儿坏的小小少年给她出了个主意，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穆卿云这才招手叫过正嗷呜嗷呜吃着客栈存货——肉干和大饼——的小吃货贺舒宁。 如此这般叮嘱了贺舒宁一番，穆卿云就带着燕南逍一起去挖那两个装银子的陶罐了。 至于贺舒宁，小丫头先是两腮鼓鼓，快速把仅剩的一点儿肉干和大饼吃进肚子，然后才挺着小胸.脯儿去了客栈后院儿。 ------------ 第8章 燕南逍的损主意 客栈后院儿的杂物房里有客栈主人闲暇时带着伙计们搓好的一大捆麻绳儿，贺舒宁看着貌似有些不够用，于是又把客栈里所有的床单全都撕成布条儿，一起用箩筐装着带了出去。 没一会儿，唯一清醒着的三柱子就看到小丫头动作利落的把他的所有兄弟全都用绳子捆了起来。 他又惊又怒，生怕小丫头伤害他的这群兄弟，只是小丫头却对他的询问、怒吼通通充耳不闻。 等到绑好了他的所有兄弟，小丫头又把他和那位中年店主也给绑了起来。 再然后，三柱子就一脸惊恐的被贺舒宁给提了起来。 和他一起被提的还有那个中年店主，贺舒宁把他俩随手往前一丢，他俩就同时往前飞了一小段距离。 贺舒宁于是又伸手去提其他人，她一会儿提起这个往前丢，一会儿提起那个往前丢，三柱子等人则像是被贺舒宁这只大松鼠来回搬运的一堆人形松子儿似的，没一会儿就被她给倒腾到了镇子外头的一个大粪坑处。 这大粪坑原本属于他们镇上第二富有的那户人家，平时那户人家就是利用这个大粪坑给自家的若干田地积肥的，只不过那户人家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举家搬迁去了其他地方。 如今这大粪坑已经成了镇民集中处理秽物的公共场所，所以这附近一般情况下是决计不会有人过来的，无他，实在是气味太过难闻了点儿。 就在三柱子忍不住开始猜想贺舒宁用意的时候，贺舒宁也已经提着他纵身上了这大粪坑附近的一棵老树。 三柱子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小丫头打的什么主意，他开始剧烈挣扎，然而在小丫头个怪力之下，他的那点儿子力气却根本不值一提。 被小丫头一巴掌招呼在后脑勺儿上，三柱子当即就白眼儿一翻晕了过去，贺舒宁于是非常顺利的把三柱子头下脚上吊在了粪坑旁的大树上。 再然后，贺舒宁就开始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上树、下树这个动作，而随着她的每一次上树，三柱子的同伴里面就会多出一个同样被倒吊在粪坑斜上方的倒霉蛋子。 直到包括客栈主人的所有坏蛋全部都被头朝下吊在树上，贺舒宁这才一脸嫌弃的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穆卿云和燕南逍。 穆卿云已经把原本属于客栈主人的那一百多两银子全都塞进了他们的其中一个包袱，现在她是过来布阵的，为的是防止他们前脚刚走，那些和山匪一伙儿的镇民后脚就过来解救这些匪徒。 “好了，咱们也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看着贺舒宁一脸嫌弃的扔掉了蒙脸的布巾，穆卿云忍俊不禁的拍了一下自家小师妹的头。 三个半大孩子在暗处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大摇大摆离开了这个让他们连觉都没能睡好的倒霉镇子。 且不说这镇上的男女老少是如何的费尽心机，想要拯救包括三柱子在内的那些山匪，又是如何的徒劳无功，无奈之下只能满心焦虑的等着三日之后穆卿云布下的阵法自己失去效用。 也不说那些山匪头朝下被吊在粪坑边上是如何的恶心、眩晕，被亲人和父老乡亲们解救之后又是如何的臭气熏天，让人几乎无法靠近。 只说从小镇大摇大摆离开的穆卿云等人，镇民们一直以为，他们三人是直接离开了镇子向西而行的，却不料他们在走出去一段路后，居然非常突兀的又朝南面拐了个弯儿。 没人知道穆卿云是怎么猜出这些山匪老窝在哪儿的，反正她在甩脱了身后盯梢的镇民之后，就立马目标明确的带着两个小跟班儿杀来了三柱子等人盘踞的这座山头。 “我去去就回，小师妹你留下护着燕二。”将手里的舆图塞给贺舒宁，穆卿云屈膝弯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山顶一路潜行。 贺舒宁是个非常听话的乖宝宝，她拉着燕南逍老老实实躲在山石后，反倒是极爱操心的燕南逍，因为穆卿云的“只身犯险”而一直坐立难安。 他担心穆卿云，同时也为自己是个只能给穆卿云和贺舒宁拖后腿的弱鸡而感到格外愧疚。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穆卿云和贺舒宁一直都在尽己所能的保护他、帮助他，尤其是贺舒宁，他们抄近道走山路的那些天，燕南逍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她带着走的。 绝对的弱势地位，让燕南逍开始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自己能够变强。 “师妹，燕二，上来一下！”过了约么两刻多钟，穆卿云的这声呼喊把燕南逍从自己纷杂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贺舒宁比他反应快，穆卿云话音未落，贺舒宁就已经单手拎起了尚未回神的燕南逍。 燕南逍认命地被她拎着后脖领子——这个姿势虽然也不咋地，但至少要比被贺舒宁当成麻袋扛在肩上好。 两人没一会儿就在半山腰处跟穆卿云顺利会师了，穆卿云一手持剑一手对着贺舒宁微微招手，“这山上留守的几个山匪我已经全都打晕了，接下来就看师妹你的了。” 贺舒宁丢开燕南逍，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打量起了建在半山腰的粗陋山寨。 “在那里。”不过二十息左右，贺舒宁就已经一脸笃定的伸手指向了山寨后面的一个小土包。 穆卿云脚尖连点来到小土包前，然后抬脚非常粗暴的把挡在暗门前面的杂物全都踹到一边。 贺舒宁与她配合默契，小丫头右脚一抬，那扇原本非常牢固的暗门被她直接一脚踹飞。 咣当一声之后，那扇暗门就斜着飞进了那些山匪的秘密仓库。 燕南逍嘴角微抽——虽然已经见识过很多次这对师姐妹的简单粗暴，但燕南逍却依然不是很能适应每次看到的这种暴力场景。 穆卿云和贺舒宁跟他以前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尤其是贺舒宁，这丫头简直就是异类里的异类、怪胎中的怪胎。 但非常奇怪的，燕南逍却觉得这丫头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女孩儿都要纯真、都要特别、都要...可爱。 当最后一个形容词映入脑海，燕南逍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贺舒宁拎来拎去拎的多了，所以连脑子都不如以前好使了。 ------------ 第9章 通俗点说就是鬼 “走吧，回家。”把山上所有被绑来的普通人全都放走，穆卿云拍着手，示意贺舒宁和燕南逍跟着自己走。 燕南逍背着小包袱第一时间跟了上去，“穆姐姐，你们为何要把那个黑心店主以及山匪们的所有粮食和财物，全都分给那些被抓的人？那不都是你们的战利品吗？你们就是留下一点儿，别人也不能说你们做得不对不是吗？” “别人说什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我和小师妹像是那种会把别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里的人？” 穆卿云这么说，燕南逍顿时就更加费解了，他问穆卿云，“那你们干嘛要把山匪和那个黑心店主的所有银子全都舍给别人？” 贺舒宁啃着其中一位被抓上山的大叔临走之前，为了表示感谢而专门给她烙出来的喷香面饼，“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回山之后会有麻烦。” 燕南逍一愣，“你们两个的师门，规矩这么严？” 贺舒宁一脸茫然。 穆卿云摆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问燕南逍，“你应该注意到了吧？贺八给他们每个人的银两数目都是不一样的。” 燕南逍点点头。 穆卿云又道：“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这事儿我解释不了，但我们绝对不是在滥好心。” 眼下正逢乱世，只身行路的人如果没点儿本事，身上带着太多银子对他们来说反而不是一件好事，穆卿云不是那种做事不经大脑的人。 虽然她无法把其中玄机解释给燕南逍听，但她却会时时刻刻管着有点儿脱线的贺舒宁。 这是她带贺舒宁出山时，亲口向她师祖，也就是贺舒宁的外祖父承诺过的。 “是我表哥，如果这些人出了问题，我舅舅就会让我表哥再跑一趟超度阴魂。我表哥很忙，给他找麻烦的话，他会跟我抢舅母做的饭菜和点心。” 燕南逍背脊一凉：“阴、阴魂？” 穆卿云挠头，“通俗点说就是鬼。当然，这东西我是没有亲眼见证过的。” 带着一头雾水的燕南逍，穆卿云和贺舒宁准备启程返回玉虚山。 因为散出去了几乎所有银两，所以穆卿云直接就带着他们走了山路，一来省钱，二来还可以抄个近路。 穆卿云和贺舒宁都是过惯了这种风餐露宿日子的，唯有锦衣玉食长到十一岁的燕南逍，在人生的前十一年里，根本就没尝试过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别致生活。 尤其穆卿云那广的可怕的奇葩食谱，燕南逍是咬牙再咬牙、忍耐再忍耐，最终也还是没能完全接受下来。 不过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燕南逍倒是适应良好，风餐露宿神马的，他也从来不曾叫苦叫累。 如果不是心里时刻惦记着自己的爹娘和妹妹，燕南逍甚至都想就这么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在乡野之中生活到老了。 *** 十七天后，玉虚山终于遥遥在望，穆卿云示意贺舒宁加快速度，“你带燕二一程，咱们快些去跟师祖汇报情况。” 贺舒宁也有点儿想念自己舅母的手艺了，两人于是遂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前飞掠。 燕南逍有点儿紧张，在过来玉虚山的这一路上，他没少跟穆卿云和贺舒宁打听玉虚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贺舒宁倒是有问必答，可她答的那些...讲真燕南逍不是很能听懂。 至于穆卿云，她倒是能把贺舒宁说不明白的事情换种方式说个清楚明白，可她却每每都会跟燕南逍说“这事儿我解释不了”。 燕南逍不知道的是，穆卿云其实骨子里是个信奉科学的唯物主义者，即使她也曾经经历过一些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但她却依然固执的认为，这只是因为她暂时还无法找出事情的真相。 所以，当她说自己解释不了，那她就是真的解释不了，而不是在含糊其辞的糊弄燕南逍。 揣着满肚子疑问，燕南逍被贺舒宁拎着进了一片石林。 这石林距离玉虚山山脚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被贺舒宁拎在手里的燕南逍并不知道，这里其实是进入玉虚山的第一道难关。 玉虚山虽然在某个特殊群体里可谓赫赫有名，但玉虚山却也不是谁都能来的那种地方。 没有穆卿云、贺舒宁这种或是精通阵法、或是有着极其诡异野性直觉的玉虚门徒引路，光是玉虚山外的迷阵、困阵、杀阵，一般人就应付不了。 迷阵不迷，困阵不困，杀阵不杀，这是那些不请自来的所谓“客人”想要进入玉虚山的最低标准。 想要做到这三点，如果不是自身气运逆天，那就必须是实力超群，总之绝对不可能是随随便便的一只小虾小鱼。 毕竟玉虚山上的隐士们，他们也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有自己的爱好和兴趣，更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需要陪伴，他们可不想把自己的宝贵时间浪费在那些想要投机取巧、踩着玉虚山迅速成名的小人手里。 穆卿云和贺舒宁带着燕南逍穿过最外围的石林迷阵、树林困阵，以及一个不知用啥布下、到底布在哪里的杀阵，然后又带着燕南逍穿过一道长长的峡谷、翻过一座高高的青山。 “哦呀，这不是我的乖乖外孙和乖乖徒孙嘛。”三人才刚走到山脚，一个肩上坐着个胖娃娃的白胡子老头儿就挂着一脸惊喜的笑朝着他们迎了过来。 那老头儿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细布衣裳，头发被坐在他肩上的白胖女娃儿用小胖胳膊给蹭的颇为凌乱，如果不是他那比穆卿云和贺舒宁还要快要几分的行进速度，燕南逍都要把他当成街边随处可见的、含饴弄孙的普通老头儿了。 “师姐！表姐！”老头儿肩上的胖娃娃比老头儿还要激动几分，小家伙儿一窜一窜的往前用力探着自己的小身子。 穆卿云忙加快速度，伸手接过老头儿肩上的小胖丫头。 “师姐~~~”小胖丫头藕节一样的小胳膊搂着穆卿云，乌溜溜的大眼睛却一脸好奇地看着被贺舒宁拎在手里的燕南逍。 燕南逍有些不自在的微红了脸，贺舒宁见一时半会儿走不了，遂也就把燕南逍放在了自己身边的地面之上。 ------------ 第10章 不谦虚的老爷子 燕南逍红着脸上前一步，然后对着白胡子老头儿躬身施礼，“晚辈燕南逍，见过戚前辈。” 白胡子老头儿戚霆云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小云儿你这是...又犯了爱捡别人家小孩儿的毛病啦？” 穆卿云一脸黑线，“燕二是小师妹捡的，您别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这事儿扣我脑袋上面。” 闻讯赶来的姬永安听到穆卿云这么说，心里不由暗暗高兴。 他虽然多数时候都沉稳大气、脾气好、讲道理，但是这却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自己的小情绪。 作为一个喜欢上自己救命恩人的“被捡回来的别人家小孩儿”，姬永安可不希望穆卿云再捡个别的什么人回来，尤其这个“别的什么人”还是个跟他一样的雄性！ 其实心眼儿很小的姬永安因为穆卿云的这句撇清，暗搓搓放下了对燕南逍的成见和敌意。 只要这小子不跟他抢大师姐，那他们就还可以做朋友！ 心念电转间，姬永安快步上前，“师姐、贺八，你们回来了。这一路可还顺利？” 贺舒宁嘟了嘟嘴，她明明就是姬永安的“二师姐”，偏偏这小子每次都喊她“贺八、贺八”，着实可恶了点儿。 不过小丫头是个大度人儿，姬永安只要定时投喂，小丫头就不会在称呼这等小事儿上头找他麻烦。 穆卿云对于这个自己一手教导长大的少年也是十分关心，她叹着气跟姬永安讲述起了张太后的霸道来。 姬永安原本就因为自家的遭遇对张太后极是不满，如今听到穆卿云说对方居然打他未来媳妇儿的主意，姬永安顿时就生出了要把这老妖婆大卸八块的冲动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簇拥着辈分最大以及年纪最小的戚家祖孙返回玉虚门所在的玉虚山主峰。 除了真正是从玉虚山走出去的玉虚门弟子，外界很少有人知道，玉虚山其实并不只是一座山。 真正的玉虚山是由大大小小上百座山峰以及与之对应的若干山谷、峡谷组成的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庞大山脉。 这片山脉里面不仅生活着玉虚门的这寥寥十数人，而且还生活着戚氏一族的若干族人，以及玉虚门的历任掌门陆陆续续从外界捡回来的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些孤儿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带进这片大山，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人，在物产丰富、环境优美的玉虚山里和戚氏一族彼此依存。 只不过这些人平素都是生活在群山的后半部分，不像玉虚门的这十多个人，基本都是活跃在群山的前半部分。 因为彼此极少产生交集，所以即使是已经在玉虚门生活了十数年的穆卿云，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戚氏族人，加在一块儿也不过区区三人。 “小娃儿过来，老头子帮你摸摸脉。”回到玉虚门，戚霆云非常自觉地就提出了要给燕南逍把脉。 贺舒宁闻言不由推了一把燕南逍，“快，让我外祖给你看看。” 燕南逍对着戚霆云深施一礼，“有劳前辈。” 戚霆云把手搭上燕南逍的手腕，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之下，他认认真真给燕南逍把了回脉。 约么一盏茶后，戚霆云才缓缓收手，“你这前前后后的，一共被人下了三种毒。第一种来自西域，会让人身体日渐虚弱，这毒原本应该是下给你母亲的，结果却因为你母亲当时正好怀了你，所以你就代母受过了。” 燕南逍闻言不由牙关紧咬。 能神不知鬼不觉给他们母子下毒的，他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是哪个。 戚霆云拍拍他肩膀，“你和你母亲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毒若是在你母亲身上发作，那你母亲怕是在你五六岁时就要撒手人寰了。” 燕南逍心里咯噔一下，他对戚霆云微微拱手，“敢问前辈，那我母亲现在...” “自然还是有所妨碍的，不然你可不会只是身子骨弱，不能习武。”戚霆云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母亲应该每到阴雨天就会关节疼痛，每到冬天就会格外怕冷。” 燕南逍连连点头。 他娘确实是有这个毛病，只是他爹请来的那些大夫，却个个都说他娘这是落下了月子病，所以身子骨儿一直没有养好。 当初他娘确实是在月子里头受了不少气，所以他爹就也没有怀疑。 现在看来，那些大夫如果没有提前被人收买，那就是真的水平不行。 戚霆云看着他，“至于这第二种毒，这毒应该是一点一点下在你的吃穿用度里面的，是一种可以致人噩梦连连甚至夜不能寐的毒。” 很显然，下毒之人的目的也是一点一点拖垮燕南逍的身子骨儿。 燕南逍悚然而惊，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近两年来睡眠不好，竟然不是因为身子骨儿在持续变差，而是因为又有新的毒药被人下在了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翻涌的情绪。 戚霆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像燕南逍这么沉得住气那可是相当难得的。 他摸着自己的白胡子继续对燕南逍道：“剩下的最后一种毒药就非常常见了，对方估计是想直接把你给你杀了。不过在那之后，小云儿她们应该是给你吃了解毒丸的。” 燕南逍对此心中有数，他微微颔首，“正如前辈所说，这最后一种毒是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那好叔父亲自给我灌到嘴里的。” 戚霆云人老成精，又一直在世间行走，见识过的人伦惨剧估计都能写成一本大部头的话本子了，所以燕南逍爆出的这个真相，他其实早有预料。 老爷子没有安慰燕南逍，因为他觉得这孩子根本就没有半点儿需要别人安慰的意思。 “那你就暂且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吧。要解你身上已经融合异变的这三种毒，就算厉害如我，也得至少花上半年时间才成。” 老爷子一脸认真的自我表扬，看得穆卿云不由抬手抚额，而燕南逍却是先震惊，再狂喜，激动到了极点的小少年只感觉自己连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 半年！居然只要半年！半年之后他就能下山去寻自己的妹妹和爹娘！ 燕南逍心底的小人儿不住呐喊，他深吸气，然后对着戚霆云就要双膝跪地，“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戚霆云却是在他跪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随手一拂，“莫跪，莫跪，我们玉虚门可不兴这个。” 老头儿没说的是，能在玉虚山主峰给他行跪拜大礼的，那必须得是他的徒子徒孙。 至于其他人，不好意思，他老人家不受。 ------------ 第11章 玉虚门徒一般黑 “喏，这个给你吃。”燕南逍暂住的小木屋的窗台外，贺舒宁隔着半堵墙，在屋子外头对着燕南逍伸出一只手。 在她的小肉爪子里，躺着的是一个散发着麦香味儿和肉香味儿的白胖包子，是她才从自己舅母专用的小厨房里顺手牵羊来的。 因为戚老爷子偶然提及他舅舅家所在的县城出现乱兵，燕南逍此时正为自己父母、妹妹以及舅舅一家的人身安全感到忧心。 听到贺舒宁的声音，燕南逍忙从软软的被褥上头爬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子旁边，“你怎么来了？这包子哪来的？” “舅母给的。”贺舒宁把包子递给燕南逍，朝他笑出两个小梨涡，“吃吧，吃了心情好。” 一直以为自己把情绪掩藏很好的燕南逍被她一句话说的红了眼眶，他半垂着头“嗯”了一声。 贺舒宁唇角一抿，她伸手揉了揉燕南逍乌黑的发，就像每次她娘亲、父亲、外祖、哥哥们安抚她时所做的那样。 “这些也给你。”自以为做了一件大人才有资格做的事儿，小丫头心情极好的又贡献出了一部分自己的私藏。 直到贺舒宁很有成就感的一蹦一跳回了自己房间，浑身僵硬的燕南逍都还捧着手里的油纸包，一动不动的呆立在原地。 姬永安的小木屋紧挨着燕南逍的，穆卿云的小木屋则紧挨着姬永安的，所以两人谁也没有错过窗外的这番奇景。 姬永安嘴角微抽，穆卿云努力憋笑，只有已经回了自己那间小木屋的贺舒宁笑的一脸满足。 此后的半个月里，贺舒宁几乎每天都会送点儿吃的给忧心忡忡的燕南逍，当然，她也没有忘记使用在她看来最有杀伤力的摸头杀去安抚燕南逍。 燕南逍很尴尬——他不是小娃娃，贺舒宁也不是足以当他长辈的年纪和性格，所以每次贺舒宁很认真的学着大人的样子安慰他，他都会控制不住的大为尴尬。 没有被安慰到不说，燕南逍觉得自己的忧虑之情都被这小丫头给折腾的不是那么连贯了。 他很苦恼，想跟贺舒宁说让她别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对待，可话到嘴边，他却又非常害怕自己会伤了贺舒宁的一片好心。 就在他百般纠结、甚是苦恼的时候，他的新朋友姬永安终于大发慈悲开了金口。 他不知打哪儿偷了一小坛的梨花白，然后大半夜的非要燕南逍陪他一起喝酒，“走了，走了，别老在屋子里闷着，我陪你吹吹风，喝喝酒。” 如果燕南逍不是正在解毒、需要忌口，姬永安拉他陪着喝酒，他最多也就惊讶一下姬永安小小年纪居然活得如此随性。 可现在的真实情况却是，姬永安打着跟他不醉不归的名义，硬是把他揪上屋顶，最后却又一本正经的以他需要忌口为由，独自喝光了带来的那一小坛酒。 燕南逍：...... 姬永安这副我行我素、自说自话的架势让燕南逍很想吐槽一通，问问姬永安是不是他们玉虚门徒全都一个德行。 只是还没等他吐槽姬永安，姬永安就已经放下酒坛子，非常突兀的语重心长跟他谈起心来，“你别担心，你父母和妹妹，还有你舅舅一家，他们肯定不会有事儿的。你看我和你，我们都是大难不死的人。人家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我相信咱们都是那有福之人。就算咱们一时无法与亲人团聚，有朝一日，咱们也一定会全都苦尽甘来、重新见到自己亲人的。” 燕南逍心里一暖，他对姬永安的身世略知一二，确切地说，这世上又有几人不知鼎鼎大名的平西王世子呢？ 姬氏一族系出名门，到平西王姬恒这一辈，姬家已经为大周守关近二百年，无数姬家儿郎血洒疆场、马革裹尸，所以姬家在大周，尤其是在大周军中和西北，可谓是威名赫赫、人人传送。 而原本作为姬家下一任当家人的平西王世子姬永安，他从会走路开始就跟着家将修习家传武学，从会握笔开始就跟着家将研读兵书，从八岁学有小成开始就由家中那些上过战场、立过大功的长辈集中传授经验与窍门儿。 因为自家爹爹这个习武之人对平西王府的格外关注，燕南逍耳朵里其实没少被动接收有关姬永安的各种消息，所以当他跟姬永安互通名姓，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了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 只是当初姬永安并没有跟他提到平西王府，所以燕南逍就以为他是有些难言之隐，毕竟如果无缘无故，身为平西王世子的姬永安也不可能来到玉虚山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出于对别人的体贴和善意，燕南逍非常识趣的揣着明白装了糊涂。 姬永安见他眼神中带出几分诧异，略一思忖就猜到了燕南逍必然对他有些了解。 不过正如燕南逍猜测的那样，在回到自己母亲身边之前，姬永安并不太想大肆宣扬自己平西王世子的身份。 就像他有名，呃，就像他无名也无实的师傅戚远冬所说的那样，在玉虚山这个地方没有平西王世子，只有一个来学本事的普通少年。 他继续劝着燕南逍，“你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你的亲人，我想他们肯定也不会那么简单就让自己失去活着的机会。” 燕南逍回他一个笑，“嗯，你说得对，我爹和我舅舅肯定都不会束手待毙，他们也一定会好好保护家人。” 姬永安拍拍他的肩，“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如今的这世道，人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你再奢求更多，那可就是你贪心不足了。” 燕南逍苦笑。 姬永安说的他又何尝不知？只是知道和做到，这两个词语之间却是隔着山高水长的遥远距离的。 他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了，可是他却依然没能做到半点儿情绪都不外露。 姬永安也知道人的情绪并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住的，他略一沉吟，“虽然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们不能到处帮你找人，但如果你想传递消息，我们却未必半点儿都帮不上忙。甚至如果顺路，我们也可以去帮你找找你的其他亲人，让他们代为传递消息给你爹娘。” 燕南逍眼中闪过惊喜和激动，“那你们能带我一起下山去吗？” ------------ 第12章 来自燕二的反击 “肯定不能啊！”哗的一瓢冷水兜头泼下，姬永安用短短五个字，干脆利落的浇熄了燕南逍心里那名为激动和希冀的小火苗儿。 他一脸嫌弃的斜睨着燕南逍的小身板儿，“就你这样的，你说我们带你出去，你能有啥用？专业拖后腿不成？” 燕南逍：...... 他错了，他不该以为姬永安是个热心肠的。 *** “燕二，下午和我们一起出去烤肉呗。”燕南逍来到玉虚山的第十二天中午，已经跟他混的极熟的姬永安对他发出邀约。 燕南逍这些天除了配合戚老爷子解毒，就是旁观穆卿云教导（折磨）姬永安和贺舒宁，倒是一次也没有见到他们做学习、练武之外的其他事情。 此时听到姬永安说他们准备下午出去放松一下，燕南逍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好奇。 他问姬永安，“你们要去山里吗？带上我会不会不方便啊？” 他可还记着姬永安之前是怎么嫌弃他拖后腿的呢！ 而且他虽然只来了玉虚山不到一个月时间，但燕南逍对周围的环境却是已经有了一个初步了解。 据贺舒宁说，除了玉虚山主峰，这周围的其他山峰三不五时就会有大型野兽出没。 燕南逍对自己的武力值心中有数，所以他非常怀疑自己是否适合跟着他们三人一起出行。 “哎呀，有贺八在呢你怕啥？”姬永安扯着燕南逍一只袖子，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出了他暂住的那间小木屋，“那家伙可是连狮子和老虎都能驯服的万兽之王。” 燕南逍：......兄嘚，你这么形容人家一个软妹子，你的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燕南逍被姬永安拽出屋子，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不远处已经整装待发的穆卿云和贺舒宁。 贺舒宁两手空空，穆卿云却是背了一个不大的青色包...袱? “这叫双肩包，我自己缝的。“见他一脸疑惑的瞥着自己肩上的双肩布包，穆卿云非常好心的把包包递到他手里，方便他仔细研究。 燕南逍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想显得自己少见多怪，于是匆匆瞅了两眼就把背包递还给了穆卿云背着。 没一会儿，姬永安扛着个放了铁丝网的木头架子走了过来，“东西都带齐了吧？带齐了咱们就赶紧出发吧。这段时间你和贺八不在家，我一个人都没动力进山了。” 穆卿云毫不留情的揭他老底儿，“你是害怕遇到狼群或者两只以上的虎豹熊狮吧？” 以姬永安的武力值，如果碰到落单的猛兽，他就算杀不死对方，要想平安脱身那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可如果是同时遭遇两只甚至更多猛兽，那他可就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平安回转了。 死或许不至于，可挂彩却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当然如果只是挂彩，那姬永安倒也不惧。 可问题是，他们亲爱的师祖大人可是会对自家狼狈逃窜的晚辈肆无忌惮进行嘲笑的。 以姬永安的要脸程度，黑历史神马的，一次就已经足够让他郁闷了。 所以在被笑过一次之后，姬永安就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让自家的老顽童师祖有机会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穆卿云居然也近墨者黑，学会了揭他老底儿。 “我说你这人...”他有心责备穆卿云几句，对上她满含笑意的脸，姬永安却又半句指责对方“扫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谁让他就是稀罕眼前这个格外与众不同的姑娘呢。自己选定的未来媳妇儿，他就是跪着也要继续宠下去。 才不过十三岁的半大少年，故作老成的默默开解自己，丝毫不知屡次在他手里吃了小亏的燕南逍，此时笑得就像一只捏住了蟒蛇七寸的狡诈狐狸。 一行四人以穆卿云为首，很快就上了紧邻玉虚山主峰的另外一座大山。 那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栖凤岭，传说在远古时期，那座山上曾经有凤凰短暂落脚。 当然，对于此等虚无缥缈、没有任何根本的传说，贺舒宁他们是半点儿也不会相信的。 他们之所以爱去栖凤岭，完全是因为栖凤岭有着这附近最为丰富的植物品种以及动物种类，可以在任何一个季节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 “小师妹你带着燕二，小心些，别让他被野狼叼了去。”往栖凤岭上走了约么二三十米之后，姬永安故意如此这般叮嘱了贺舒宁一句。 贺舒宁是个乖宝宝，姬永安一说，她立马“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燕南逍却是一脸黑线——他总觉得姬永安有故意埋汰他的嫌疑，然而令人倍感遗憾的是，他木有证据。 他正暗搓搓琢磨着，要如何利用自己的最新发现回敬姬永安一回，贺舒宁就已经拎着他的衣领开始加速前进了。 燕南逍思路被打断，紧接着耳边就又传来了姬永安的声声窃笑。 燕南逍脸一黑。 现在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了，姬永安就是在拿他逗乐子玩儿！ 小少年俊脸一鼓，可恶的姬永安，他该不会以为自己身手不行，他就可以随意戏弄自己了吧？ 决定要给姬永安点儿颜色看看的燕南逍眼珠儿一转，“穆姐姐。” 他眉目如画，原就容易获得别人，尤其是女人的好感，再加上他此时笑得宛若繁花初绽，那如画的眉眼更是平白添了几分灵动之气，让人一见之下就不由被深深吸引。 饶是穆卿云见过的美人儿着实不少，此时也被燕南逍这发自内心的绝美笑容给晃了一下神。 她这一愣神不要紧，时刻都在关注着自己心上人的姬永安却是仿若喝了十万坛陈年老醋，他嗖的一下窜到燕南逍身边，“好你个燕二！” 燕南逍一脸迷茫，那无辜的小模样儿当真格外惹人怜爱，他歪着头，用满是疑惑的小眼神儿注视着醋海翻波的姬永安，“呃，永安兄，我、我是哪里惹到你了不成？” 贺舒宁也是一脸迷茫，不过她和燕南逍不一样，她是真糊涂，不是装糊涂。 她问嫉妒到几乎原地爆炸的姬永安，“发生什么了？你到底在生气些什么？” 姬永安不答，贺舒宁下意识地就转头去看穆卿云，“师姐？” ------------ 第13章 差点被鱼给活埋 一向都是贺舒宁专用百科全书的穆卿云此时却是一脸尴尬，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姬永安这突如其来的怒火。 姬永安心悦她，她作为一个人生阅历尚算丰富的超级学神，不用姬永安说，她也能自己感觉到对方那几乎满溢出来的青涩爱意。 可，这事儿她不能挑明了跟贺舒宁说呀！ 一来姬永安并没有对她表白啥的，她总不能自己厚着脸皮告诉贺舒宁，姬永安这是吃醋了吧？ 二来贺舒宁才十一岁啊！ 呃，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穆卿云颇为头痛的看了一眼同为十一岁，但却比贺舒宁慧黠百倍的燕南逍。 这小子，能看出姬永安的软肋不说，而且还能干脆利落的利用对方的软肋，对对方进行精准打击，光是这份眼力和决断，穆卿云觉得自己就有必要敬他是个人物了。 她用力揉了下眉心，“小师妹你带燕二去捕鱼、摘果子，我和永安去猎几只肥兔子。” “还要山鸡和野羊。”贺舒宁倒是无所谓自己去做啥，但是她却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点起了自己想吃的动物。 穆卿云一脸宠溺的捏了捏自家师妹的小嫩脸儿，“知道了，要是有鹿或者野猪我也给你猎一只带回去吃。” 贺舒宁小小的欢呼一声，然后就拎着燕南逍飞快走掉了。 直到两人彻底消失在山林深处，穆卿云这才对着一脸憋闷的姬永安微微招手。 姬永安别别扭扭的上前两步，穆卿云屈指在他额上弹了一下，“让你逗他，现在被反咬一口了吧？” 姬永安一张脸顿时涨的更红，他心情颇为复杂的看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穆卿云，舌尖有千言万语在翻涌，他却一句也说不出。 穆卿云抬手揉了揉他乌黑的发顶，“我知道你是想让燕二留在这儿，所以才会卯着劲儿的刺激他。要我说啊，你或许可以学着小师妹那样，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去找燕二本人说。” “我才不去找他说！”姬永安一脸傲娇，“就让他一辈子羡慕我们，一直羡慕到死好了！” 穆卿云彻底无语了，她一脸无奈的微微摇头，“随你吧。好了，我们也去打猎吧，别让小师妹等急了。” 一边说着，穆卿云一边提气纵身，脚点山石不断向上。 姬永安见状忙跟了上去，“师姐，你慢点儿，贺八她有果子吃，不会那么着急想要吃肉的。” 穆卿云回眸一笑，姬永安被她笑得一个晃神，脚下不稳差点儿栽倒。 他面红耳赤，忙收束心神，集中精神追赶穆卿云。 再说贺舒宁和燕南逍。 拎着燕南逍来到平时捉鱼的小溪旁，贺舒宁就把燕南逍稳稳放在了溪边的一块大青石上。 她撸起袖子，然后又去挽自己的裤腿，半点儿没有注意到一旁满脸通红的燕南逍。 看到她居然还要挽裤腿，燕南逍实在忍不了了，跳下青石就去扯贺舒宁挽裤腿的手，“贺八！” 贺舒宁一脸迷茫。 “我来捉鱼，你去摘果子！”燕南逍此时已经飞快松开了被他扯着的贺舒宁的那只手，他别别扭扭的，在努力不看贺舒宁那白皙细腻手臂的前提下，不由分说地帮她放下了挽起的两只衣袖。 贺舒宁眨眨眼，“可你身子不好，师姐说不能累到。” “只是抓鱼而已。”燕南逍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半点儿把握也没有，毕竟他从前只钓过鱼，没捉过鱼。 然而贺舒宁不像穆卿云或者姬永安，她并不擅长通过别人的语气和表情来判断事情真相。 她心思单纯，如果没有感受到恶意，她基本都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所以燕南逍的死鸭子嘴硬，贺舒宁是半点儿也没有看出来。 小丫头非常放心地就去采集野菜、野果了，这个季节的山林正是蔬果最为丰富的阶段，约么两刻钟后，小丫头就带着一大兜的野菜野果回到了小溪边。 反观夸下海口的燕南逍，他挽着衣袖和裤脚，鞋子也已经被他提前脱掉，此时他正弯着腰，努力用自己的双手在跟水里的游鱼“搏斗”。 他很聪明的没有像贺舒宁那样直接开抓，而是先用石头、泥巴在小溪的某处圈出了一块地方。 然而即便是从“瓮中捉鳖”这个成语上得到了些许灵感，燕南逍也依然没能在过去的两刻钟里成功抓到任何一条游动着的鱼。 贺舒宁啃着才刚摘来的新鲜野莓，完全搞不明白燕南逍这是在玩儿什么把戏。 她眼睛眨巴几下，然后伸手把脸红如霞、衣衫湿了大半的燕南逍拽出小溪。 燕南逍一张脸红的几乎都能滴血了，他觉得今天一定会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狼狈的一天——只能说，少年你还是太天真啊。 贺舒宁把燕南逍拉出小溪，然后又转悠着寻了几块碎石握在手里。 燕南逍很容易就猜到了贺舒宁是何用意，毕竟贺舒宁“投石”的本事他是亲眼见证过的。 至于水流对石子的阻碍，对于一个力大无穷的女壮士来说，溪水的那点儿阻力着实不值一提。 他暗暗松了口气，既是为了贺舒宁没有再次撸胳膊挽袖子的非要下水，也是为了他终于不必继续丢人现眼。 当贺舒宁打晕数条肥鱼，燕南逍立马抢在贺舒宁前面，下水把翻着肚皮的鱼儿一个不落甩上岸边。 贺舒宁歪着头看他两眼，然后就又继续到处寻摸石子去了。 两人一个打一个捡，等到穆卿云和姬永安带着山鸡、野兔、麂子、野羊来与他们会和，两人身边的鱼儿都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着差点儿被鱼活埋的两个傻货，穆卿云和姬永安难得的目瞪口呆了一回。 两人扛着猎物和工具站在贺舒宁和燕南逍对面，凝望着两个憨憨久久未语。 被两人用这样一副表情久久凝视，燕南逍浑身就跟长了刺儿一样的各种不痛快。 他觉得自己今天留下的黑历史，加起来都能超越他过去十年的黑历史份额了。 这让燕南逍对贺舒宁的可怕之处有了相当深刻的了解和发自内心的敬畏。 ------------ 第14章 燕二的危机意识 穆卿云以手抚额，她错了，她不该让贺舒宁脱离她视线范围的。 一边自我检讨，穆卿云一边指使两个少年干活儿，“燕二去杀鱼，永安处理野羊、野兔和山鸡，麂子我们等会儿带回主峰孝敬师祖。” 姬永安应了声好就去处理猎物了，他手法娴熟，显然没少做这种事。 燕南逍却是从未亲手杀过鸡、宰过鱼，甚至在遇到穆卿云和贺舒宁之前，他其实都没见过别人杀鸡宰鱼。 穆卿云让他帮忙他没意见，可问题是，他，真不会。 傻了眼的燕南逍和同样傻了眼的穆卿云面面相觑，最后穆卿云一脸无奈的败下阵来，莫得办法，谁让她是（专职带孩子的）大师姐... “那燕二你去洗菜洗果子，我来杀鱼。” 可怜见的，她原本还想稍微偷个懒呢，┭┮﹏┭┮ 一边在心里后悔当初没有教导燕南逍杀鱼，穆卿云一边拿了刀子走向贺舒宁搞出来的那座鱼山。 “师姐。”姬永安拦住她，“你去处理猎物，我来杀鱼。” 没等穆卿云拒绝，姬永安就已经非常强势的拿走了穆卿云手里的那把菜刀。 穆卿云唇角微翘，她走到姬永安之前的位置，默默开始处理堆在地上的山鸡、野兔、野羊。 顺带的，她还指点了一把燕南逍要如何挑选、清洗那些他没有见过的野果野菜。 燕南逍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虽然无法跟穆卿云这种学神相提并论，但跟贺舒宁比他还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虽然...跟生活技能几乎为零的贺舒宁比，他就算比赢了貌似也没啥值得高兴的。 “师姐，野菜和野果我已经洗完了，我来帮你处理野物吧。”很自觉地，燕南逍在洗完素食之后就去跟着穆卿云学习其他技能了。 穆卿云却是已经快手快脚处置好了两只兔子、两只山鸡，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带皮野羊，她对燕南逍微微摆手，“这东西你摆弄不了，你还是先帮我搭个石头的简易灶台吧。” 这活儿燕南逍在跟着穆卿云和贺舒宁夜宿荒野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所以他动作娴熟的找来石头，搭了一个可以用来烤肉的简陋灶台。 搭完之后，他把姬永安带来的固定着铁丝网的木头架子安放到了为它量身定做的简易灶台上。 贺舒宁啃着野果子，眼睛却始终盯着自己的三个小伙伴...手上的肉。 穆卿云知道她贪吃，再加上她又抓了那么多鱼，消耗了不少能量，所以在燕南逍搭好架子之后，穆卿云就把鸡和兔子用树枝穿好、涂上部分调料，递给了燕南逍让他开烤。 燕南逍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贺舒宁用饿虎觅食儿一样的恐怖眼神严密笼罩了，但是他却依然不是很能适应对方无意之间释放出来的那股让人心惊的威压和气势。 他其实很想吐槽，吐槽为嘛这货只有在护食的时候才会如此霸气威武，但是他的第六感却一直在对他发出警告，告诫他千万不要在扮演“厨子”的时候三心二意、玩忽职守。 等到燕南逍手里的鸡和兔子被烤到半熟，穆卿云和姬永安先后拿了羊肉和肥鱼过来。 羊肉被穆卿云片成了巴掌大的薄片直接放在铁丝网上，鱼也被姬永安用树枝穿好、涂上调料放到了铁丝网上。 穆卿云指点了燕南逍几句，让他注意火候，然后两人就又继续杀鱼的杀鱼、片肉的片肉。 唯有坐等开吃的贺舒宁，屁股一挪直接坐到了最容易烤熟的羊肉片旁。 正准备给羊肉片翻身的燕南逍：...... 好不容易用“先给你吃”作为诱惑，哄的贺舒宁让了半个身位给自己，燕南逍立马像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努力照料起了铁丝网上的若干肉食。 等到燕南逍承诺给贺舒宁的肉片终于烤好，穆卿云和姬永安也已经带回了第二批的羊肉和肥鱼。 两人先是和燕南逍、贺舒宁一起分食了烤好的羊肉，然后才帮着燕南逍一起翻动铁丝网上的其他肉食。 穆卿云一边给烤肉撒调料，一边还不忘把熟了的那些烤肉依次分给姬永安、燕南逍、她自己以及贺舒宁。 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贺舒宁依然是所有小伙伴里食量最大的那一个，这顿烤肉吃到一半，穆卿云、姬永安以及燕南逍就已经变成了贺舒宁的专用厨师。 三人轮流准备食材，什么山鸡、野兔、野羊、肥鱼，贺舒宁每个都想吃，而且还每个都没少吃。 一直吃到那座鱼山小了一半，所有的山鸡野兔全都变成骨头，野羊也只剩了一条羊腿，贺舒宁这才一脸满足的小小打了个嗝，以示自己终于吃饱了。 杀鸡宰雨剥兔子皮，清洗腌制烧烤，忙的脚不沾地、身体又相对虚弱的燕南逍，在她眼睛终于不再盯着食材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跌坐在了一旁的平坦青石上。 姬永安一脸坏笑，“我说燕二，就你的这副小身板儿，你真觉得自己能在眼下的这乱世当中，留下自己的一条小命儿？” 燕南逍已经没有力气跟姬永安抬杠了，他是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因为帮人烤肉就累到毫无形象。 反观姬永安和穆卿云，人家这俩人明明比他做的事情更多，可偏偏人家一个两个都是一副游刃有余、再轻松不过的模样。 这一刻燕南逍前所未有的认真考虑起了自己的去留问题，他就是再不愿意承认，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姬永安说的都对——以他现在的这副弱鸡样儿，他确实就是一个专业拖后腿的。 而且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他爹的武力值，其实远远比不上穆卿云或者贺舒宁，甚至就连主修外家功夫的姬永安，他爹也是远远不如。 对比太过鲜明，燕南逍就算是用膝盖想，他也能想明白自家着实处境不妙。 毕竟除了他爹武力值不够的这个问题，他家还有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他家专业拖后腿的选手，多的简直令人绝望。 他娘、他自己、他的两个妹妹，他们全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专业拖后腿选手，他爹这可是一带四啊，负担简直比泰山还重。 至于他爹身边那几个会武的随从，就他们的那几手三脚猫功夫，在见识过穆卿云等人的武力值后，燕南逍都已经不好意思说他们“会武”了。 ------------ 第15章 收徒收的太随便 回去的时候，带着燕南逍的人换成了姬永安，穆卿云和贺舒宁则一个负责搬运麂子，一个负责带走剩下的半座鱼山。 看到贺舒宁双手平举，脸不红气不喘的拎着两个穆卿云和姬永安临时编制的、装满肥鱼的超大号柳条筐，像精灵一样灵巧的在山间跳跃前行，燕南逍心情和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姬永安一脸嫌弃的扯着燕南逍一条胳膊，“现在知道自己有多没用了吧？这要不是你，我至少能帮贺八拎三分之一的鱼，那她就也不必维持现在的这个古怪造型了。” 燕南逍无言以对。他低垂着头一脸郁闷。 想他燕南逍，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成这样。 可偏偏对方说的每一句都是再实在不过的大实话，他就是被人嫌弃了，能够怨怪的也只有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回到玉虚山主峰，贺舒宁和穆卿云第一时间把带回来的鱼和麂子送去了厨房里头。 贺舒宁的舅母白氏正带着两个婆子准备晚饭，看到贺舒宁她们带回来的肥鱼和麂子，白氏忙让两个婆子帮着剥麂子皮、杀鱼、清洗、腌制、烹调。 穆卿云见了忙去给白氏打下手，贺舒宁却是优哉游哉的斜倚在厨房门口提要求，“舅母、师姐，我想吃糖醋鱼了。” 白氏笑得一脸温柔、慈爱，“好，好，舅母今晚就给无忧做。” “无忧”是贺舒宁的乳名儿，她在贺家行八不假，但却是贺家三代人里唯一的一个女娃儿。她上面有七个哥哥不说，下面还有一堆的大小侄儿。 再加上她娘又是她外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唯一的闺女，所以贺舒宁无论是在自己家还是在外祖家，那都是毫无疑问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儿。 甫一出生，她娘就给她取了个乳名儿叫“无忧”，等长到百天儿，她爹又顺着她娘的思路，给她取了个大名儿叫“舒宁”。 两口子毫不掩饰自己对小闺女的疼宠和喜爱，连带着贺舒宁的祖父祖母、叔叔婶婶、哥哥嫂嫂、大小侄儿，也全部都对贺舒宁这个唯一的贺家小姐万般宠爱。 打从贺舒宁会走路，她爹就亲自带着她习武，及至她长到八.九岁时，她外祖一声令下，小丫头就被她爹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亲自送到了玉虚山。 玉虚山的戚家人口简单，贺舒宁的外祖母过世的早，如今戚家的家庭成员就只有戚老爷子、戚大舅、戚舅母以及戚大舅和戚舅母的两个儿子、一个闺女。 除了戚家人，玉虚山上就只有穆卿云这个打小儿就被戚老爷子捡回玉虚山的玉虚门大弟子，以及前后脚上山的贺舒宁和姬永安。 姬永安身份特殊，戚大舅并没有让姬永安对他行拜师礼，但是他却默许了穆卿云教导姬永安。 至于贺舒宁，贺舒宁身体里流着一半的戚氏血脉，所以除了穆卿云这个名义上的大师姐、实际上的老师傅，戚老爷子偶尔也会亲自教导自己的这个外孙女。 当然，他亲自教导的，都是穆卿云教导不了的。 但凡是能够甩锅给穆卿云的，戚老爷子都是绝对不会亲自上阵的。 和他一样贼会甩锅的还有玉虚门的现任掌门戚大舅，戚大舅除了疼闺女、疼媳妇儿的时候不假他人之手，其他事情他基本全都甩锅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三名弟子。 燕南逍在玉虚山住了这么多天，唯一见戚大舅做过的事儿，就是乐此不疲地跟戚老爷子争夺陪伴他宝贝女儿戚如玉的权利。 戚如玉是贺舒宁的小表妹，是她大舅戚远冬和舅母白氏的老来女，因为最大限度地继承了戚氏的血脉天赋，所以一直都是戚家诸人的重点保护对象。 就连穆卿云、贺舒宁和姬永安，对这个白胖软萌的小包子那也是相当在意、相当维护的。 至于小丫头的两个亲哥哥，1+1＞2的妹控狂人了解一下？ *** 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约么一个时辰之后，燕南逍终于下定决心，选好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次日一早，他神清气爽的从木板床上爬了起来，那副容光焕发的劲儿看得姬永安一阵牙疼。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小子对自己的未来怎么就一点儿都不上心呢？ 又不是小奶娃儿，还非要死死黏着自己的爹娘有意思吗？ 他都十一了，就算不想报复那些给他吃毒药、丢他下悬崖的人，他也该考虑承担起自己身为长子的责任了啊！ 不说别的，至少他得想个办法让自己有自保的本事吧？难道还真到死都当一个只能拖后腿的废物吗？ 姬永安恨铁不成钢。亏得他还一直以为这小子是个狐狸性子，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他看走眼了，这小子哪是狐狸啊，他最多也就是只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小猪崽子。 恨恨咬着馒头，姬永安开始琢磨要怎么把燕南逍给收拾一顿——他可不能白操一回心，这小子既然油盐不进，那他就只能自己收点儿利息回来了。 听到身边这货的磨牙声，燕南逍在心底轻哼一声。 等着瞧好了，早晚他要再给这货一点儿颜色瞧瞧，免得这货总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很好欺负！ 他燕南逍可是靠脑子吃饭的，就算打不过姬永安，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吃瘪吃到哭。 这时候的燕南逍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他想哭的时候并不比姬永安少。 “你想拜师？可以啊。”给燕南逍扎完针，听到他略带紧张的开口恳求，戚老爷子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就爽快地答应了让燕南逍加入玉虚门。 不过，他老人家一把年纪，可是不会再收徒弟的了，燕南逍要拜师，只能是拜现任玉虚掌门，也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戚远冬为师。 扫了一眼正满面笑容陪着他家小孙女玩儿的戚远冬，戚老爷子一脸嫌弃的对着自家儿子招了下手，“别傻乐了，过来让燕家小子拜个师。” 燕南逍：...... 未来师祖，您老人家这么随便的就帮掌门收徒，请问真的没有问题吗？ 话说，姬永安不是说，玉虚门是很有名气，且非常神秘的一个门派吗？怎么他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玉虚门的高不可攀呢？ ------------ 第16章 广受追捧的缘由 不理姬永安关于他“怎么突然想明白了”的无聊问题，燕南逍认认真真跟穆卿云请教起了有关玉虚门的一应事宜。 至于为啥不是直接跟自己师傅请教，燕南逍倒是想，可问题戚远冬在喝过他敬的茶后，就已经第一时间把他甩锅给了他新鲜出炉的大师姐穆卿云童鞋。 他别说跟对方请教了，连寒暄都还没有寒暄两句呢好不好？ 这么不负责任的师傅，燕南逍在对方溜走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后悔拜师了好不好？ 揣着满肚子自己“是不是上了贼船”的忐忑不安，燕南逍可怜巴巴的找上了唯一靠谱的穆卿云。 穆卿云已经麻木了，贺八上山之后师傅把人甩锅给她，姬永安上山之后师傅还是把人甩锅给她，现在多了一个燕南逍，师傅于是又第三次把人甩锅给她。 日常想要叛出师门的穆卿云揉着眉心，“你现在余毒未清，习武的事情倒是不必急于一时。这样好了，从今天开始我每天给你讲半个时辰有关玉虚山的事，等我讲完了，你再告诉我你具体想要学些什么。” 燕南逍如释重负，他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满是无奈和郁闷意味的苦笑，“那就有劳大师姐了。” 穆卿云微微颔首，“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不如直接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燕南逍应了，穆卿云于是带着自己的一个师妹、两个师弟进入勤学苦练模式。 首先是习武，一整个上午，穆卿云他们都是在练武场上度过的。 贺舒宁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钟都极其惬意，燕南逍因为身体原因，目前只能观摩不能亲身实践，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有机会仔仔细细评估贺舒宁三人的个人实力。 两个时辰之后，燕南逍得出结论，这三人里实力最强的毫无疑问是贺舒宁这个看着娇.小软萌的吃货妹子，这小丫头不仅力大无穷，而且还非常有武学天分。 穆卿云和姬永安就算联起手来，贺舒宁也能轻轻松松对付他们。 当然穆卿云和姬永安的身手也是极好的，穆卿云专修内功和剑法，姬永安则是主修内功、枪法、箭法，辅修刀法、剑法、棍法。 他出身将门，外家功夫练得十分出色，会用的兵器也相对较多，但内力方面却要比穆卿云略差一点，两人真打起来，输赢约么在五五之间。 燕南逍看了一上午这三人的精彩打斗，到中午吃饭时，穆卿云明显感觉他有些热血沸腾。 果不其然，下午她带燕南逍去书楼时，燕南逍第一时间就瞄上了二楼的那些武功秘籍。 也是直到此时，燕南逍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为何只有小猫两三只的玉虚门会广受江湖人士追捧。 瞅瞅人家的这藏书楼，不仅占地面积广、所藏书籍多，而且还一大半都是外界难得一见的孤本、秘籍...的手抄本。 燕南逍眨眨眼，“师姐，这些书...” 穆卿云慢吞吞走到燕南逍身边，“书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燕南逍摇摇头，“不是书有问题，是我有点儿好奇这书到底是何人所抄。” “应该是我们的某位师叔吧。”穆卿云这纯粹是根据纸张的陈旧程度做出的判断，她虽然是这座书楼的常客，可她真正关心的却只有书的内容。 至于书的抄写者，那是什么？她可是连书的作者姓甚名谁都不怎么在意的。 燕南逍一脸爱惜的摸着手里的书，他可是看到了，这座书楼的一楼全部都是经史子集以及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游记话本等各类杂书的手抄本，二楼全部都是武功秘籍、兵法谋略、识人驭人之术的手抄本，至于三楼四楼的那些藏书，燕南逍目前虽然还未看到，但他相信越是靠上的楼层，收藏着的书籍肯定也会越发珍贵。 一念及此，他恨不能立刻就到三楼四楼转上一圈。 他放下手里的那本武功秘籍，“师姐，我可以去三楼四楼看看都有哪些藏书吗？” 穆卿云点点头，“当然可以。” 燕南逍一脸欣喜，他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走，穆卿云等人则是慢悠悠的吊在他身后。 “机关术数、阵法暗器、医术用毒、天文地理、农耕渔牧、房屋建设、造车造船、纺织印染、陶瓷雕刻......甚至还有教人怎么找矿、怎么打铁、怎么制作笔墨纸砚、怎么打磨镶嵌玉石珠宝的书......”把三楼和四楼全都走了一遍之后，燕南逍傻眼了，他求证似的将视线投向穆卿云等人。 穆卿云以手抚额，“你看我也没用，玉虚门的传统就是把记载冷门知识的书籍全都放在最上层。” 像医术用毒、机关术数、阵法暗器这些，甚至就连天文地理也还是会有一小部分弟子想要学习，所以这些就被统统安置在了书楼的第三层。 至于其他那些几乎无人问津的，则统一都被安置在了书楼的第四层。 燕南逍嘴角直抽。 他是不是该说一句玉虚门的老祖宗们真是体贴后辈？知道大家不想学，所以就把这些冷门知识统统放在四楼。 亏他还以为上面的书籍记载的内容会更加诱人，谁知却是记载了一堆没有太大价值的实用技能...... 燕南逍不知道的是，在玉虚门的历任掌权者眼中，三楼和四楼的这些藏书才是真的宝藏。 只能说大家所站的立场不同，对于某些东西到底价值几何，看法也会截然不同。 燕南逍想的是强大自身，所以他重视一切能让他变强的事物，而历代的玉虚门掌门，他们看重的则是万千百姓，对他们来说，能让绝大多数人过上好日子的东西，远比只能成就少数人的东西更有价值和意义。 “对了，还有个不太美好的消息。”穆卿云在表达过自己的无能为力之后，友情放送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给自己新鲜出炉的小师弟燕南逍，“这座书楼里的所有书籍，以后都有可能成为我惩罚你们的辅助道具。” 燕南逍：...... 果然玉虚门徒一般黑啊！他就不该对玉虚门的这些家伙抱有任何美好期待！ 受了刺激的燕南逍，有选择的遗忘了自己身份的改变，他半点儿也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现在也已经成了“天下乌鸦一般黑”的玉虚门徒。 ------------ 第17章 水深火热神同步 “别傻站着了，过来这里和大家一起坐。”二楼，穆卿云站在窗边朝着楼梯口处的燕南逍招手。 燕南逍抬眼看去，好么，靠窗坐着的贺舒宁居然已经睡的打起了小呼噜。 他抱着自己选好的一本介绍江湖势力的书走到姬永安旁边、贺舒宁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又看着穆卿云推醒了美梦正酣的贺舒宁。 “师姐~~~”小丫头唇角泛着一丝可疑的晶莹液体，燕南逍非常怀疑那是这货流的口水。 穆卿云抓住贺舒宁用力摇了两下，“清醒！清醒！” 贺舒宁由着她摇，“好困~~~” 穆卿云：...... 她松开手，把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放到贺舒宁面前的石桌之上，“困也得写！什么时候写完了二十张大字，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回去睡觉。” 贺舒宁像根面条儿似的，软绵绵的将头枕在石桌边缘，“还要两个肉包、两个馒头。” 燕南逍一脸黑线，穆卿云却是已经习以为常，“知道了，知道了，如果你写的比昨天好，我还另外给你准备一份清蒸肉肠。” “咕咚”，燕南逍发誓，他听到了贺舒宁响亮的咽口水声。 “一言为定。”小丫头睡意全消，她挺直腰杆，左手按住纸张，右手握住毛笔，认认真真开始练字。 燕南逍偷摸儿瞄了两眼，然后他发现，贺舒宁的那手字，写的连他八岁的妹妹都不如...... 姬永安就坐在燕南逍旁边，看到燕南逍偷瞄贺舒宁的字，他笑嘻嘻的揭贺舒宁老底儿，“你要是早来个一年两年，你会发现贺八写的字连虫子爬的都不如。” 贺舒宁两腮鼓鼓——气的，穆卿云却是似笑非笑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姬永安，“看来你的课业还是不够重。” 姬永安幸灾乐祸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哀嚎一声，“我错了！师姐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穆卿云倒也没有揪着不放，她非常大度的原谅了姬永安一次，“再有下次，三遍《礼记》等着你抄。” 姬永安打了个哆嗦——他才不要！ 燕南逍心情极好，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姬永安认怂。 他唇角微勾，以书本挡着自己的脸无声而笑。 虽然他不知道姬永安为何被穆卿云威胁，不过管他呢，只要姬永安吃瘪他就高兴，理由神马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一行四人一直在书楼待到日落西山、光线转暗，贺舒宁才总算是写完了今天份的二十张大字。 小丫头写的专注而认真，虽然她的那些字看上去仍旧软趴趴的仿佛一群无骨鸡，但穆卿云却非常痛快地兑现了自己之前对小丫头做出的加餐承诺。 月上柳梢时，贺舒宁拿到了穆卿云亲手制作的简单夜宵。 小丫头喜上眉梢，非常大方的分了一个肉包给熬夜看书的燕南逍。 燕南逍：......他可以说自己晚饭吃撑了，并不需要夜宵吗？ *** 此后数月，燕南逍过上了上午解毒、下午读书的规律生活，而贺舒宁和姬永安则在穆卿云的监督之下上午练武、下午读书。 一直到硕果挂满枝头的秋收时节，燕南逍体内的余毒才总算是被彻底清除干净。 戚老爷子很有成就感的抚摸着自己的白胡子，“打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跟着卿云练武了，不过你现在都已经十一岁了，再怎么练日后也是无法成为顶尖高手的了。” 老爷子没拿燕南逍的武学天赋说事儿，他固然不如贺舒宁有天赋，但贺舒宁显然并不是个适合作为标杆的人物。 如果燕南逍跟姬永安或者穆卿云一样从小就开始打基础，戚老爷子相信，他的战斗力日后一定不会输给自己的这两个徒孙。 唯一遗憾的就是燕南逍浪费了太多时间，而且还是打熬筋骨效果最好的数年时间。 对此燕南逍早有心理准备，他虽然没有练过武，但身边却有常年习武的父亲和舅舅，这些常识性的东西，戚老爷子就算不说，燕南逍心里也是门儿清。 要说不遗憾那是不可能的，但想想之前那个身体羸弱、不能习武的自己，再想想现在这个活蹦乱跳、可以通过持之以恒的努力不断变强的自己，燕南逍心底的那点儿遗憾顿时就又烟消云散了。 他对自己说，人要知足。 嗯...他不知道的是，他很快就做不到“知足”二字了。 “你这也太弱了！不就扎个马步吗？你看你扎了才两刻钟就已经手抖脚抖哪哪都抖了。” “我说你是在耍猴儿戏吗？还是说你以为我们是走江湖卖艺的杂耍班子？你就不能给点儿杀气吗？” “......” 燕南逍开始练武的第一天，姬永安也同步开始了对他的各种嫌弃。 可怜燕南逍，第一天习武，他本来就已经够累的了，偏偏姬永安却还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燕南逍无法反驳姬永安，因为姬永安挑的毛病他都有。 可燕南逍生气啊！ 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轻易服软认输的人，姬永安越是刺激他，他就越是想要把姬永安的脸踩在脚下摩擦摩擦。 于是这倒霉孩子很快忘了自己要知足常乐的这件事儿，他咬着牙，按照穆卿云制定的训练计划开始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 那副拼命三郎的架势，跟“知足常乐”真的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当然，与之相对的，他的身手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好。 就连自认非常刻苦的姬永安都被燕南逍的这股勤奋劲儿给彻底比了下去，这让姬永安渐渐生出了危机感。 不知不觉的，他变得愈发勤奋刻苦。 等到回过神来，他发现他已经在时间安排上实现了跟燕南逍的神同步。 两人都是一大早就开始练武，练到吃早饭的时候略微休息一下，然后继续练上一个上午。 下午是穆卿云的“文化课”时间，所以两人下午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和穆卿云以及贺舒宁一起泡在书楼。 等吃过晚饭，两人则会不约而同地再次出现在练武场上。 和他们一样勤快的还有贺舒宁，不过这小丫头是把练武当成游戏在玩儿的，不像燕南逍和姬永安，每天都把自己折腾的苦大仇深的。 ------------ 第18章 与众不同贺舒宁 “舒宁，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当陪练呗。”学武小半年，燕南逍给自己找了个绝对无法超越的对手。 姬永安觉得他疯了，贺舒宁那是能随便交手的人吗？燕南逍他也不怕小命儿不保。 贺舒宁倒是无所谓，但她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擅自做主。她将求助的视线投向穆卿云。 穆卿云略一沉吟，“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跟燕二对战的时候，实力最多只能发挥到两成。” 咔嚓一声，燕南逍听到了自己心口中箭碎裂的清脆声响。 姬永安：......师姐真的越来越擅长不动声色的打击别人了。 贺舒宁倒是半点儿没有自家师姐又在造孽的意识，她小手儿撑着下颌，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穆卿云给燕南逍讲解医书。 是的，燕南逍在学武之余又发展出了两种其他爱好，一种是研究术数，另外一种是研究医术和用毒。 这是他在被迫抄了小半年书后为自己选定的技能方向，不同于穆卿云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不同于姬永安的专研兵法谋略以及识人驭人之术，燕南逍在玉虚门的众多传承当中选择了他认为在这乱世当中最有用处的两种。 至于贺舒宁，她一个连最基本的文化课都上的磕磕绊绊、写的字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风骨可言的小丫头，除了真心喜爱的习武，她才不要再去发展其他技能。 当然，燕南逍也不会拿她作为参考，毕竟他可不像这个小丫头，直接出生在了终点线上。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燕南逍正暗搓搓羡慕贺舒宁，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耳畔响起。 燕南逍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摆出戒备态势，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他的下颌上就已经多出了一只右手。 手的主人是个修眉俊目、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如果忽略掉他那一身的尘土、一脸的胡茬儿，那么他的容貌还是可以与姬永安媲美的。 此时这个看着就风流倜傥的年轻男子正眼神专注而温柔地盯着燕南逍细细打量，他右手捏着人家下颌，一张俊脸更是几乎贴到了人家那张姿容绝世的脸孔之上。 燕南逍非常、极其不习惯跟别人如此接近，尤其这个别人还是一个比他大了约么六七岁的年轻男人，这让他几乎立马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小少年正想用力挥开下颌上的那只咸猪手，咸猪手的主人就已经被人一脚踹到了屋子一角。 “大哥...”被踹飞的年轻人眼泪汪汪，踹他的罪魁祸首却半点儿不为所动。 他斜靠在姬永安旁边的墙壁上，眼睛却在大大方方打量燕南逍，“新来的？” 燕南逍“嗯”了一声。 聪明如他，此时早就已经猜出了这两个青年男子的真实身份，他抱拳行礼，“燕南逍见过两位师兄。” 戚如松微微颔首，戚如柏却是眯着眼睛再次凑了过来，“你就是我爹新收的那个小弟子？来来来，师兄跟你联络一下感情。” 燕南逍：......这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他毫不犹豫的后退一步，躲开了戚如柏要跟他勾肩搭背的那只右手。 穆卿云这时候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她斜眼看着戚如柏，“如果我没有记错，柏师兄你应该还有罚抄的作业没有上交给我。” 戚如柏身形一僵，他欲哭无泪的转过头，“我说小云儿，你这么凶残以后不会有人愿意娶你的。” 他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惹谁不好居然惹了这个魔鬼一般的奇葩师妹。 他这都出门一年多了，对方居然还没忘了罚他抄书的这一茬儿！ 他容易吗他？！他不就是调戏了一下美人儿嘛，至于对他这么残忍吗？ 他可是陪着自己亲哥在外奔波了一年有余的大功臣哎！ 然而很显然，穆卿云是不会因此对他网开一面的。 她非常利落的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了戚如柏抄到一半的那本书，然后又笑眯眯拿了笔墨纸砚给他，“我的‘以后’就不劳师兄操心了，师兄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现在’吧。” 戚如柏：......果然是魔鬼一样的奇葩师妹啊！ 他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自己亲哥，结果戚如松却干脆利落的扭开了头不与他产生视线接触。 戚如柏：......亲哥神马的果然一点儿也不靠谱！ 戚如松：死道友不死贫道啊，他可不想被连带责罚。 再说，他还有事儿拜托自己师妹和表妹呢，为了少受点儿累，戚如松果断抛弃了自己的倒霉弟弟戚如柏。 “我还要去跟祖父、父亲汇报行踪，你们慢聊，我就不奉陪了。”笑眯眯丢下这么一句，戚如松直接翻窗走了。 戚如柏：......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闲聊了啊喂！走也不说带着我！ 满心怨念的戚如柏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在穆卿云的眼神压迫下拿起了毛笔开始抄书。 燕南逍心里的小人儿啧啧两声，虽然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何穆卿云这个做师妹的居然有权罚戚如柏这个师兄抄书，但是这却并不妨碍燕南逍对自己的新发现善加利用。 他决定了，以后都要好好撑着穆卿云这把万能保护伞，让戚如柏不敢再对他举止轻浮！ “你要真想对付柏师兄，你找穆师姐没用，你得去找贺八才成。”姬永安面上一副知心大哥样儿，心里的小人儿却在疯狂抽打燕南逍。 丫的居然敢打他暗恋对象的主意，他不收拾这货，他都愧对自己对穆卿云的一腔思慕。 燕南逍斜睨着他，“你不会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忽悠到我吧？” 姬永安：...... 后悔啊！当初他干嘛千方百计留下这小子啊？他这不是自己找虐嘛！ 穆卿云忍俊不禁，“你姬师兄说得对，你如果想要永绝后患，确实该找贺八而不是找我。” 燕南逍惊呆了。 如果说姬永安在他这里早已信用破产，那么穆卿云对他来说就是绝对的可信之人了。 他转头看向昏昏欲睡的贺舒宁，上看下看也还是看不出贺舒宁到底哪里与众不同。 呃，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贺舒宁其实还是有很多地方与众不同的。 比如她那与众不同的食量和脑回路...... ------------ 第19章 身手太差燕南逍 “喂！你们当着我的面讨论怎么对付我不太合适吧？”戚如柏毛笔一挥，一滴墨直接朝着姬永安飞了过来。 姬永安头一低躲了过去，“柏师兄，原来你还在这儿呀？” 戚如柏气了个倒仰。 这小子居然敢假装没有发现他，一年多没见翅膀变硬了啊！ 穆卿云笑眯眯看着他们闹，“柏师兄，你们两兄弟这次回来应该不仅仅只是跟师父和师祖汇报情况吧？” 要知道玉虚山可是养了一大批传讯飞鹰的，如果只是传递讯息，这两兄弟完全没必要特特跑回来一趟。 戚如柏呃了一声，“我们回来确实还有其他事情。外面现在不是越来越乱了嘛，我和大哥现在已经彻底忙不过来了，正好儿有个任务你和表妹也能做......” 穆卿云秒懂，“所以你们就打上了我和贺八的主意了？” 戚如柏下意识坐直了，“这怎么能叫打主意呢？大家同为玉虚门弟子，彼此相帮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穆卿云呵呵，“柏师兄啊，你该不会忘记了吧？我和贺八可是外门弟子。” 戚如柏都想翻白眼儿了，“要是能换，我绝对分分钟把咱俩身份给换了！” 好像他稀罕做这个内门弟子似的！ 燕南逍听的一头雾水，他问姬永安，“咋回事这是？” 姬永安瞥他一眼，“咱们玉虚门这一代的内门弟子就仨人，他们两兄弟，以及他们的亲妹妹小如玉。再有就是贺八，她是半个戚家人，所以也能算是半个内门弟子。” “半个？” “有实无名，可不就是半个么。”姬永安指指自己，意思他也只能算是半个玉虚门弟子。 当然，他的这“半个”，乃是半个外门弟子。 燕南逍心思通透，姬永安一说“半个戚家人”，燕南逍立刻联想到了贺舒宁曾经提到过的“超度阴魂”。 他背脊一凉，“也就是说......” “不是，不是。”戚如柏耳朵尖，听到燕南逍和姬永安在那议论，这货隔着两张桌子都还不忘插上一嘴，“不是你们猜想的那个样子。这个任务很简单的，你们只需杀掉松县那些祸害百姓的乱匪就可以了。” 燕南逍和姬永安：......大哥，能不能请你别把杀人说的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易行？ 戚如柏瞪眼，“你俩那是什么表情？” 姬永安嘴角微抽，他转头看向穆卿云，“师姐，我也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穆卿云点点头，“那就咱们三个一起去。” 燕南逍也想去，他想试试能不能在沿途给他父母留下些讯息，让他们知道自己尚在人世。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穆卿云就已经对他摆了下手，“你就算了，身手太差。” 咔嚓一下，燕南逍的玻璃心碎成了一地渣渣。 见他沮丧，没少被他投喂的贺舒宁第一时间主动站了出来，“你是想要传讯给你父母吧？我可以帮你呀。” 燕南逍又惊又喜，他跑到一楼，翻出一张舆图带上来，然后就开始研究从玉虚山到松县，沿途需要经过哪些地方。 “啊...没有。”约么一刻钟后，小少年一脸遗憾的放下了手中舆图。 揉了下眉心，燕南逍强忍着心底失望对贺舒宁扯出一抹笑容，“从这里到松县，并不路过我舅舅、舅公家所在的州县，送信是不可能了。” 贺舒宁歪着小脑袋略一思忖，“那我每到一个地方，就在醒目之处帮你留几个字吧。” 燕南逍一怔，“留字？怎么留？” “嗯...可以用匕首刻上去呀，只要略微灌注一点内力，就是城墙我也能给刻上几个大字。” 燕南逍：...... 燕南逍觉得自己又有三观碎裂的风险了，这丫头居然要在城墙上头刻字，这是明晃晃的找茬儿啊，也不怕守城的兵丁拿她开刀。 呃，好吧，人家确实用不着怕，谁让人家拳头够硬，武力值够高。 他干咳一声，“城墙就算了，太过高调。” “那就官道旁边的大石头？” 这个可以有。燕南逍松了口气，他对着贺舒宁微微颔首，“那就拜托你了。” *** 次日一早，揣着戚如松给的十两银子的“差旅费”，穆卿云带着贺舒宁和姬永安下了玉虚山。 这是他们第一次做任务，但穆卿云却娴熟的仿佛生而知之。 已经习惯了自家大师姐“无所不能”的姬永安和贺舒宁并没有大惊小怪，两人半点儿不操心的跟着穆卿云一路赶往八百里外的松县县城。 为免途中多生事端，三人全都一副男子打扮，而且还全都在手上、脸上抹了尘土，身上穿的也是破破烂烂、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衫，活脱脱一副流民模样。 扮成这个样子，再特意捡了人少的地方全速赶路，三人这一路倒是走的格外顺畅。 八百多里的路程，他们紧赶慢赶，硬是在下山的第四天傍晚就赶到了已经变成人间地狱的松县。 这松县和大周的其他很多州县一样，也被竖起反旗的一小伙乱民给占了下来。 这伙乱民原本都是在附近码头做苦力的普通百姓，他们个个身强力壮、敢打敢拼，原本只是为了对抗官府以及当地豪绅的欺压盘剥而聚在一起，后来却渐渐成了一股足以与当地官府对抗的庞大势力。 随着与官员、豪绅的矛盾越来越深，这些人终于在某个夜晚，顺应天下大势举起了反旗。 他们趁夜攻下县衙，然后又分头到县城权势最大、家资最丰的十来个乡绅富户家中烧杀抢掠。 如果只是这样，那戚如松和戚如柏两兄弟根本就不会多看他们一眼——眼下的这个大周朝，像他们一样因为活不下去而选择造反的乱民，早就已经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之所以戚如松和戚如柏两兄弟会把贺舒宁他们派到松县，完全是因为这伙乱民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作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一朝翻身，没有了约束和禁锢他们的力量，他们几乎立刻就暴露出了自己人性当中卑劣和残忍的一面。 曾经被官员豪绅欺压到活不下去的这伙人，在尝到了烧杀抢掠的甜头儿之后，居然立刻转变成了一伙比当初那些官员豪绅还要更加面目可憎、更加没有底线和良知的畜生。 ------------ 第20章 有问题的大和尚 仗着武力和人数上的优势，那些乱民牢牢把持住了松县县城，然后就开始在松县范围内各种为非作歹。 最先遭殃的是那些住在松县的普通百姓，自打这伙乱民的领头人赵大虎在松县县城自立为王，松县百姓就开启了任人鱼肉的地狱模式。 这群渣渣先是强征良民作为兵源，然后又强掳民女充盈“后宫”，顺带的，松县百姓的粮食、财产也被他们悉数搜刮到了原来的县衙、现在的“王宫”。 至于那些胆敢反抗的松县百姓，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几乎整个松县。 等到松县被他们祸害的十室九空，这些乱民立马就把自己的罪恶之手伸向了松县周边的几个镇子和若干村落。 贺舒宁他们踩着落日余晖，风尘仆仆的赶到松县时，正好亲眼目睹了其中一小撮乱民押着十来个年轻女子和二十来辆装满粮食布匹、鸡鸭猪羊、金银铜钱的牛车进城。 县城门口、城墙之上都有手持刀枪的乱民严阵以待不说，这样乱哄哄人来人往的场面也着实不适合他们悄悄潜入。 穆卿云眼睛盯着城门深深吸气，“等到夜深人静咱们再悄悄进城。” 她话音未落，三人耳边就已经传来一阵有着奇特韵律的清越撞击声。 发出声音的，是突然出现在县城门口的一位长相极其俊俏的青年和尚手里的禅杖。 那和尚约么二十出头的年纪，他身形健硕，长相阳刚俊朗，身后还跟着个大眼溜溜、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年纪的小和尚。 随着那大和尚的每一次走动，他手上的那把禅杖就发出几声脆响。 看到这一幕，穆卿云第一时间以内力封闭了自己听觉，姬永安也只略微比穆卿云慢了一线，唯有贺舒宁，呆头呆脑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阵撞击声到底有哪里不同寻常。 “那个和尚，他那把禅杖......”姬永安喃喃自语。 穆卿云没有听到他说话，在看到大和尚、小和尚居然就那么大摇大摆跟在车子后头准备进城的那一刻，穆卿云就已经左手一伸揽上了自家小师妹的纤腰。 她推了姬永安一把，姬永安猛然回神，两人于是带着依然目光呆滞的贺舒宁，紧跟在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的身后，光明正大进了松县县城。 “哼！”一行三人顺利进入松县县城，穆卿云和姬永安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走在他们前方两步远处的那个小和尚就已经一脸不屑的回头朝着他们冷哼了一声。 姬永安：...... 穆卿云：...... 他们这是被个只有三块豆腐高的小沙弥给鄙视了啊！ “道清。”仿佛是在闲庭信步一般的大和尚突然转身停步，开口唤了那小沙弥一声。 “师父。”名唤道清的小沙弥撇了下嘴，快走两步跟上了走在自己前面的俊俏大和尚。 见对方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姬永安便只是对着那大和尚微微拱了下手。 至于穆卿云，她正一只手揽着蚊香眼的贺舒宁，防止她滑坐到地上。 “师姐，这和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穆卿云摆摆手，示意姬永安先和她一起找个地方隐藏身形。 三人在小巷里快速穿梭，很快穆卿云就带着贺舒宁和姬永安，在一间已经无人居住的小院儿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我去，总算找到没有尸体和血迹的宅子了。”姬永安掩好门，回身走向穆卿云和贺舒宁。 穆卿云已经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了下来，贺舒宁则正把一只系着绳子的小木桶扔向院子一角的那口水井深处。 “咱们几时开始行动？”在穆卿云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姬永安一手轻叩石桌桌面。 “入夜之后吧。”穆卿云有些疲惫的伸了个懒腰，“咱们也需要一点时间养精蓄锐，应对突发状况。” 姬永安微微颔首，“今天的那个大和尚，你不觉得他有点儿邪性吗？” 穆卿云瞥他一眼，“不过萍水相逢而已，你又何必非要探究对方根底？” “我这不是担心他会成为变数嘛。”姬永安揉了下眉心，“好巧不巧的，偏偏咱们进城他也进城。” 穆卿云叹息一声，其实她也有过这方面的顾虑，她对姬永安道：“那就留几分余力，防着他万一对咱们不利吧。” 姬永安会意，他一本正经的对穆卿云道：“那我多给贺八准备些吃的。” 穆卿云被他这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不过她却不得不承认，姬永安的这个想法的确非常之好。 贺舒宁的武力值比她和姬永安加在一块儿还高，再加上贺舒宁又有着一半的戚家血脉，综合起来她确实是最适合作为底牌的种子选手。 两人商议好作战计划，和贺舒宁一起就着净水吃了仅剩的馒头和肉干，然后又轮换着休息了约么两个时辰。 直到外面再无半点儿喧嚣之声，三人这才出了藏身的小院儿，直奔松县唯一一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地方。 他们由外向内，一路直杀进去，途中姬永安还拐去厨房，帮贺舒宁准备了一大包袱的贮备粮。 “馒头、大饼、糕点、烧鸡、牛肉、羊肉...你想先吃哪一种？” 姬永安话音未落，贺舒宁就已经举起小肉爪子答了一句“羊肉”。 姬永安于是从包袱里头翻了一个裹着羊腿的油纸包出来，“那你快吃，别耽误正事儿。” 说着他又递了两个馒头给点头如捣蒜的小丫头，“就着吃。” 小丫头一边“嗯嗯嗯”，一边像只小仓鼠似的，嗷呜嗷呜鼓着腮帮子一顿猛吃。 穆卿云杀两个人的功夫，小丫头就已经把羊腿和馒头全都塞进了自己的奇葩黑洞胃，看的姬永安忍不住嘴角直抽。 虽然他确实说了让这小丫头“快吃”，可问题他也没有料到小丫头的“快”，居然能快到此等地步。 她这哪里叫“吃”？这分明应该叫“倒”。 嘴巴一张，嗷呜几下，两个馒头一条羊腿就都被她给吃了，这不整一个饕餮吗？ 心里的小人儿不断腹诽，面上姬永安却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正经，“吃完了？吃完了就继续干活儿吧。” 贺舒宁吃的一脸满足，她小.嘴儿泛着油光连连点头，“好的。” 话音未落，小丫头就已经手执软剑冲了出去。 ------------ 第21章 乖巧听话贺舒宁 姬永安只看到一片剑光，再然后那些闻声而来的乱民便就全都被小丫头给送去了阎王爷那儿。 从另外一个方向掩杀过来的穆卿云对着姬永安招了下手，“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位松县之王。” 姬永安闻言，忙和穆卿云以及贺舒宁一起，赶往县衙内占地面积最广、灯光最亮、嘈杂声最大的那个院落。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翻墙入内，院子里原本正在享受美酒、美食与美人的乱民们便就已经哭爹喊娘的陷入了某种恐慌。 “鬼啊——” “救命啊——红衣厉鬼杀人啦——” “你、你别过来！冤、冤有头，债、债有主，谁、谁杀的你，你就去杀谁......” “对，对，对，谁杀的你，你就去杀谁！我们可没招惹你......” “......” “怎么了这是？自灭？”院墙外，姬永安一头雾水的紧急刹车。 “貌似...有鬼？”穆卿云虽然听了一耳朵，但心里的小人儿却也是懵懵的，不太能够看清形势。 “嗯。确实有鬼，而且还是戾气较重的红衣厉鬼。”贺舒宁小脸儿难得绷了起来，她收起软剑，“师姐，你们留在外面，我进去看看。” 穆卿云点头如捣蒜，“那你自己小心。” 红衣厉鬼神马的，这玩意儿超纲了啊，这不是她的业务范围。 姬永安和她一个思路，两人非常默契的后退几步，然后一起目送贺舒宁翻墙进去。 “呕......”贺舒宁没有想到，穆卿云和姬永安也没有想到，贺舒宁居然会在爬上墙头的那一瞬就开始大吐特吐。 实在是，院子里的画面太“美”，她有些下不去眼。 原本是他们第一刺杀目标的“松县之王”，此时已经被一个身穿红衣、披头散发、浑身都在滴答滴答往下掉血、内脏还拖拉在身体外面的女鬼给折磨的奄奄一息。 他形容凄惨，浑身的骨头和关节都已经扭曲挪位，腰部以下的部位更是血糊糊一片。 和他一样遭受了非人折磨的还有另外几个乱民，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面，贺舒宁能够猜出他们在这伙乱民里必然身份不低。 这些人全部都还有气儿，他们吊着一口气，眼睛里满满都是恐惧，面容则因为痛苦而显得极度扭曲。 让贺舒宁觉得恶心的除了那一地的粘稠血液，还有那些旁观者因为害怕而排泄出的某些东西。 血腥味儿与骚臭味儿混杂，那位红衣厉鬼制造的封闭空间里，气味之难闻简直能令百鬼退散。 从未经受过此等荼毒的贺舒宁果断封闭了自己五感之一的嗅觉，她坐在墙头之上，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那只红衣厉鬼，以及就站在红衣厉鬼旁边、但却什么也没有做的大小两个和尚，半点儿也没有进入他们那个是非圈子的意思。 “你不是那个死皮赖脸跟我们一起进城的道姑吗？你怎么也跑县衙来了？难道是来捉鬼的？我说你就不能分辨一下是非对错吗？这位姐姐如果不是死状太惨、怨气太重，她能变成红衣厉鬼吗？” 小和尚道清噼里啪啦一顿说，粉白的小脸儿上满满都是对贺舒宁的嫌弃和鄙视。 贺舒宁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从藏身的民宅出来之前，穆卿云就已经叮嘱过她，让她务必警惕这一大一小两个怪和尚。 “...如果再遇到这两个和尚，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封闭自己的听觉，千万不要再在不知不觉间中了对方的招数。” 贺舒宁确实不够精明，但她却有个非常明显的优点，那就是她格外听话，只要是穆卿云叮嘱她的，她都会一五一十的去执行，绝对不会打上哪怕半点儿折扣。 这次也是一样，在看到慧远和道清这对师徒的那一瞬，贺舒宁就已经非常乖巧的封闭了自己的听觉。 所以，道清小和尚的这一通抱怨，贺舒宁是根本没有听到的，自然，她也不会给出任何回应。 问题道清小和尚不知道呀，他只以为贺舒宁是懒得搭理他，所以才会一声不吭。 小家伙儿气得直跳脚，“你们道门的人别的本事没有，裹乱的本事倒是一流！我告诉你...” “道清。” 对上慧远略带警告意味的眸光，道清小和尚一脸憋屈的撇了撇嘴。 慧远见他消停了，注意力便就重新落回到了几近疯狂的那个红衣女鬼身上。 他就那么一脸平淡的看着那个红衣女鬼折腾，直到那个红衣女鬼想要杀人，慧远这才眼疾手快制住对方。 红衣女鬼一脸狰狞，她拼命挣扎，甚至试图攻击慧远这个碍事的和尚，但慧远道行却要比她深上很多，她竭尽所能，也未能挣脱慧远梵音的束缚。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说了会让我报仇的！”她嘶声尖叫，吓得道清小和尚哧溜一下躲到了自己师父身后。 “贫僧也说了，你只能泄愤，不能杀人。”慧远眉目淡淡，语气冷然，半点儿也不像是一个会因为同情女鬼而允许对方折磨仇人的怪和尚。 他眼神深邃，翻涌的情绪让人不是很能看懂，“现在，轮到你被贫僧超度了。” “不！不！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这帮畜生！”红衣女鬼挣扎的愈发剧烈，然而慧远却半点儿不为所动。 他抽出戒刀，一刀一个的很快就把那些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乱民全给杀掉了。 期间红衣女鬼一直都在死命挣扎，嘴里还一直喊着自己要亲自动手，然而慧远却充耳不闻，就那么把红衣女鬼的所有仇人全都送上了黄泉路。 再然后，他就专心致志超度起了红衣女鬼。 红衣女鬼又是嘶吼又是哭叫，那副不甘不忿的模样连封闭了听觉冷眼旁观的贺舒宁都忍不住眉头微皱，慧远却始终一脸平静的在那低声诵念往生经。 贺舒宁等了约么有半刻钟，慧远还是没能送走那红衣女鬼，贺舒宁不由微微蹙眉——她可不想继续在这到处都是怪味儿的院子里干等了。 一念及此，贺舒宁脚尖轻点，飞身直扑那个依然精力旺盛的红衣女鬼。 ------------ 第22章 贫僧是来化缘的 “啪”的一声之后，贺舒宁收回了拍在红衣女鬼额上的那只左手，慧远也停下了诵经声。 他眉头紧蹙，一双深邃黑眸由下而上的审视着麻溜儿蹿回墙头之上蹲着的贺舒宁。 “玉虚门徒？” 贺舒宁眨眨眼，“嗯。” “贫僧慧远。” “你是和尚？”潜台词，杀人的和尚？ “是。”慧远微微一笑，“我佛慈悲，却也有金刚怒目之时。” 贺舒宁歪头。不好意思，她有听没有懂。 “师妹！”随着红衣厉鬼的消失，这院子里的结界也已经一并消失，穆卿云和姬永安在重新看到贺舒宁身影的那一瞬就已经不约而同朝她奔了过来。 “师姐~~~”小丫头笑的一脸乖巧，说出口的话语里却有着与她的甜美外表大相径庭的残酷，“院子里还有活着的坏蛋，你和师兄要守好院门哦。” 穆卿云松了口气，“你没事儿吧？” “嗯...饿了算有事儿吗？” 穆卿云嘴角微抽，姬永安却是哈哈大笑着，把装满食物的那个包袱，抛给了蹲在墙头眼巴巴瞅着他们、一脸可怜相的贺舒宁。 贺舒宁如获至宝，小丫头蹭的一下跳下墙头，然后躲得远远的，打开油纸包，一脸满足的往自己嘴里塞着酱牛肉。 慧远微怔，旋即轻笑出声，小和尚道清却是气得两腮鼓鼓。 两拨人齐心协力，幸存下来的那些乱民很快也被悉数斩杀干净。 穆卿云收起软剑，和姬永安一起进到院子里面。 院子里面还有约么五六十个年轻女子，她们打从红衣厉鬼出现开始，就一直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在经历了接踵而至的各种血腥场面之后，这里面的很多女子都已经被吓得不成样子。 她们战战兢兢的蜷缩着，像鸵鸟一样把头深深埋进双膝之间，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与一切恐怖隔绝开来。 穆卿云叹息一声，“现在已经没人囚禁你们了，你们可以各回各家了。” 没人理她。那些女子依然保持着自己之前的姿势，谁也不敢第一个作出反应。 穆卿云也不强求，她递了个眼色给姬永安，姬永安会意，提着软剑就和穆卿云一起走向贺舒宁。 贺舒宁这时候已经吃掉了包袱里的所有食物，穆卿云不想和她一起饿死在半路，见此情景只好带着她和姬永安再去县衙的厨房搜刮食物。 厨房里的厨娘、婆子、小丫头正集体缩在厨房瑟瑟发抖，衣服上染了血迹的穆卿云才一进门，这些已经怕到极点的女人们就已经尖叫出声。 穆卿云只觉自己耳膜都要被这些女人吼破了，她捂着耳朵，一脸无语的等着这些女人自己恢复冷静。 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贺舒宁这么好性子的人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那些女人居然还在嘶声尖叫。 姬永安脑壳疼，“这得叫了有差不多一刻钟了吧？” 穆卿云黑着一张俏脸微微颔首，“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她们冷静冷静？” 姬永安抽了下嘴角，他要是有办法，他能让这些婆娘荼毒他耳朵一刻钟之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姐弟三人正大眼儿瞪小眼儿的一起犯愁，慧远带着自己的小徒弟道清走进了厨房所在的这个偏僻院落。 非常神奇的，在这俊俏大和尚踏进院门的那个瞬间，厨房里的女人们集体停止了自己的无脑尖叫。 “大、大师。大师是来救我们的吗？”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白的长脸妇人最先出声，她一脸激动的紧紧盯着慧远大和尚，眼神之热切就仿佛是狗狗看到了肉骨头。 慧远大和尚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贫僧是来化缘的。” 众女：...... 期待着被救赎的女人们集体石化，姬永安则是非常不厚道的差点儿笑出了猪叫。 “各位婶子大娘、姐姐妹妹，我们师姐弟三人也是过来化，呃，找食物的。”穆卿云一边说着一边推了一把姬永安，示意他多少收敛一点儿。 姬永安哪里收的住笑，但他又不能不给穆卿云面子，于是这货干脆几个起落，跑到外面自己尽情发笑去了。 那个最先跟慧远搭话的大娘干咳一声，“你们是、是什么人啊？这宅子里的那些...” “已经全都死光了。”穆卿云回答的直接而坦诚，半点儿也没有顾忌这些女子的承受能力。 好在那些女子在最开始的惊吓之后，心里就又控制不住的涌上了一种名为喜悦的心情。 她们都是松县本地人，虽然因为年岁大或者样貌丑，侥幸的没有被那些乱民糟蹋，但她们的亲人却都要么死亡，要么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无尽地狱之中。 如今听说那些坏蛋，终于如她们日日诅咒的那样，全都死光了，这些女子不由彼此抱头痛哭。 穆卿云眉头紧皱。 虽然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女人的激动心情，可问题是，她们急着走，急着拿了吃的继续赶路...... 她正想着不如干脆把这些女人全都赶出厨房，然后自己亲手准备己方三人未来几日的干粮，那群女人却出乎她意料的不再放声痛哭。 “恩人，老身给恩人们磕头了。”那个最先跟慧远搭话的大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对着穆卿云和慧远就是每人三个响头。 “恩人，小妇人（小女子）给恩人们磕头了。”紧跟在这位大娘身后，厨房里的其他女人也先后跪倒，对着穆卿云他们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慧远眼眸微垂连诵佛号，穆卿云却是非常命苦的扶了这个扶那个。 折腾了好一会儿，这些女人才总算如她所愿的去给他们准备吃食了。 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穆卿云长吁一口气，斜斜倚在门框之上，看着屋子里的一群女人来回奔忙。 贺舒宁站在她旁边，双眸晶亮的注视着屋子里才刚出锅的粉蒸肉、炖小鸡、酱排骨、肉夹馍... 见这对师姐妹连眼角余光也不曾瞥向自己，慧远不由暗暗后悔自己之前的态度冷淡。 他颂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慧远，这是小徒道清，还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 第23章 慧远的不情之请 贺舒宁歪着小脑袋瞥他一眼，“贺舒宁。” 穆卿云则是对他微微颔首，“穆卿云，幸会。” 慧远回以一笑，“两位姑娘想来应该不曾修习过道门术法吧？” 穆卿云蹙眉，“确实不曾。” 慧远半点儿没有自己是在打探别人私事的自觉，他手捻佛珠，“这么说来，贺姑娘对付红衣厉鬼的那招...果然不是任何道门术法。” 穆卿云有些恼了。 本来这和尚允许她们沾光进城，她对这和尚还是抱持着一定善意的。 就算这和尚看着有些邪门儿，她也从来没有想要与之为敌，而只是尽可能与对方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安全距离。 可这和尚却得寸进尺，刺探起了她们家贺八与生俱来的奇怪能力，这就让穆卿云有些无法忍受了。 “大师到底想要刺探些什么？”她秀眉紧蹙，不快之情溢于言表。 慧远略微尴尬，“贫僧并无恶意，只是对大名鼎鼎的玉虚门感到好奇。” 穆卿云是不信的，但贺舒宁却对慧远的这个理由深信不疑。 她伸出一只白皙细嫩的小肉爪子，拦住已经有跟慧远翻脸前兆的穆卿云，“确实不是道门术法。玉虚门道统，历来只传门主嫡系。” 慧远眼神落在贺舒宁的小肉爪子上面。 刚刚，就是这只小巧白皙、仿佛轻易就能折断的纤细柔荑，pia的一下送走了那只红衣厉鬼。 如果换成是他，他至少要诵经一个时辰，才能彻底渡化那只怨气满满的红衣厉鬼。 没有系统学习过道门术法的弟子都能如此厉害，玉虚门“道门之首”的名头果然没有掺杂任何水分。 慧远甚至觉得，如果玉虚门不是有“道统只传门主嫡系”的奇葩规矩，这天下都不会再有其他道门——所有有心修道的凡人，怕不是全部都要跑去玉虚山拜师学艺。 他哪里知道，玉虚门之所以立下“道统只传门主嫡系”的奇葩规矩，完全是因为他们只有门主嫡系才天赋异禀、格外厉害。 他们是靠血统传承道法的特殊一族，拼的是各人天赋，而不是努力程度。 在其他门派，天赋的作用可能只占三到五成，而在玉虚门，天赋的作用却能占到八至十成。 再说的直白一点儿，那就是其他学道、学佛的人，大家基本全都出生在跑道的前半段，而玉虚门的这些家伙，却是才一出生就已经直接出生在了终点线乃至领奖台上。 这也是为什么慧远苦修二十余载，功力还不如只会简单粗暴扇女鬼巴掌的小丫头片子贺舒宁。 这很扎心，也很现实，但好在慧远并不是那种会因妒生恨的性格。 他虽然和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一样，都有自己绝对不想被人看到的阴暗一面，但是他却绝对不会仅仅因为嫉妒就去针对别人。 “贫僧有一不情之请。”慧远一向风轻云淡的俊脸之上难得浮起一丝笑容，他用自己深邃迷人的眸子紧紧盯着贺小丫头。 贺舒宁用眼神表达疑惑。 慧远捻着佛珠微微一笑，“想请姑娘陪我走一趟距此一百余里的马家坳。” 贺舒宁转头看向穆卿云，穆卿云先是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试图拐带自家小丫头的慧远大和尚，然后才皮笑肉不笑的丢了两个字过去，“不去。” 道清气得两眼圆瞪，“亏你们还有脸自称道门之首，都不问什么事情就拒绝我家师父，你们就不能有点儿济世救人的慈悲心肠？” “道清。”慧远眼含警告，吓得小和尚泪眼汪汪缩回了慧远身后。 慧远双手合十，“马家坳恶鬼作祟已有一年之久，半数村民在这一年当中受尽折磨、凄惨离世。村民凑了一笔又一笔银钱请人驱邪，然而所有前去驱邪的和尚、道士都在进入村子之后失去音讯。贫僧听说之后便打算过去那里一探究竟，之所以邀请姑娘一同前往，是因为贫僧自觉道行不足，不想单枪匹马逞一时之勇，最后却因为自大白白送命。” 穆卿云不买账，“你在松县遇到我家贺八只能说是机缘巧合，难道没有我家贺八，你就不去那什么马家坳了不成？” 慧远非常诚实的对着穆卿云微微摇头，“去当然还是要去的，只是贫僧必然也会再寻其他帮手。” 言下之意，分明是说既然遇到了贺舒宁，那他就不必再另寻外援了。 “贺姑娘道行远胜贫僧，贫僧也找不出实力比她更强的帮手，所以贫僧才会临时起意，邀贺姑娘一同前往。” 慧远很诚恳，贺舒宁虽然不精明，但在判断别人对自己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上面，这丫头却有着自己的敏锐直觉。 慧远给她的感觉，就是这个僧人对她并无恶意。 小丫头略一思忖，“管饭嘛？” 慧远：...... “管。” “那我去。”贺舒宁一脸认真，“师姐~~~” 穆卿云嘴角直抽，“知道了，知道了，我和永安陪你一起去。” 贺舒宁唇角上扬，两颊上的小巧梨涡若隐若现。 约么一个时辰后，对贺舒宁他们满怀感激的几个厨娘总算放下了手里的各种炊具。 她们把新鲜出炉的馒头、素包、肉包、蒸饼、烙饼、烧饼、卤肉、酱肉用油纸包好，然后把全素的那份递给慧远，把有肉的那份递给贺舒宁。 贺舒宁背上背着一个足有她半人高的装满食物的大号布口袋，嘴里还咬了一只焦香酥脆、肉香四溢的美味肉夹馍。 肉夹馍是年纪最大的那个厨娘顺手塞给她的，实在是她眼冒绿光、虎视眈眈盯着那些新出锅食物的模样太过吓人。 那厨娘被她盯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太得劲儿，下意识就把自己才刚做好的几个肉夹馍一股脑儿塞到了贺舒宁手里。 贺舒宁对于食物一向来者不拒，所以那些厨娘用油纸打包其他食物的时候，这丫头就一直嗷呜嗷呜在啃肉夹馍。 亲眼见识了贺舒宁的好胃口（的冰山一角），慧远总算有点儿明白贺舒宁为啥问他管不管饭了。 明白的同时，慧远其实也是有点儿后悔的，后悔自己嘴太快，直接就大包大揽承诺了贺舒宁“管饭”。 作为一个自己吃饭都要随时化缘的真·穷和尚，慧远表示他有点儿害怕这小姑娘的恐怖食量。 ------------ 第24章 处处怪异的山村 在松县外面的一座破庙停留了六个时辰，所有人都轮流休息了一番之后，慧远这才带着贺舒宁等人一路赶往位于深山之中的马家坳村。 “就是这里了，趁着太阳还未落山，我们最好先进村查探一番。”申时初（下午三点），慧远站在一道山梁上，伸手指着山脚之下的小小村落，示意贺舒宁他们仔细探查。 “确实让人很不舒服。”纵使没有那些神神鬼鬼的手段，穆卿云也本能地排斥这个马家坳。 姬永安双手环抱在胸前，“总感觉阴森森的，好像太阳都照不进去一样。” 慧远微微颔首，“那是因为马家坳已经彻底被阴气笼罩了。” 姬永安打了个哆嗦，“那要不我和师姐还是留在山上吧。” 慧远：...... 贺舒宁：...... “瞎说什么呢你。”穆卿云嘴角微抽，“要是把小师妹给看丢了，看师祖不活剥了你的皮。” 姬永安“呃”了一声，默默跟在众人身后准备下山。 贺舒宁朝他投去一个满是安抚意味的眼神，“你别怕，就算真的有鬼，我和师姐加在一块儿，肯定也能保护好你。” 姬永安脸色张红，一脸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慧远却是肩膀微微耸动，忍笑忍的十分艰辛。 这一路走来，他已经见识过了贺舒宁是何等的天真娇憨、纯净纯粹，此时他自然不会怀疑对方有心挤兑。 可越是这种无心之言，反而越是能够噎得别人无言以对。 一行五人提着十二分精神，沿着山间小路缓缓走进马家坳村。 他们并没有刻意隐藏身形，但村民们却始终不肯走出家门，与他们打上一个照面。 “这些人居然全都躲在屋子里面不肯出来，难道这个村子里的厉鬼，已经厉害到让他们全都不敢出屋了？” 习武之人素来敏锐，被几十双眼睛从头盯到尾，姬永安只觉毛骨悚然。 “应该不是因为厉鬼作祟。”穆卿云右手已经按上了腰间软件的剑柄，“他们防备和警戒的，就是咱们这几个外来之人。” 姬永安剑眉紧蹙，“可慧远穿的是僧衣啊！” 一个有恶鬼作祟的村子，难道不应该对“大师”满怀期待、高接远迎吗？这怎么还防备上了？ “问问不就知道了？”话音未落，贺舒宁就已经闯进最近的那户人家，伸手拽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出来。 其实贺舒宁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她这人虽然不是多么精明，但对来自他人的恶意却十分敏感。 这些村民躲在屋子里面阴恻恻的盯着她看，她早就想把这些人全都揪出来揍上一顿了。 既然穆卿云和姬永安也已经对这些村民产生怀疑，那她自然就不用再对这些村民客客气气。 小丫头像拎小鸡崽子似的，一手一个就把那对中年夫妻给拎到了穆卿云面前。 那对夫妻倒是没有惊慌大叫或者剧烈挣扎，贺舒宁把他们拖出来，他们也只是低垂着头，用束发的布巾把脸藏进阴影里。 慧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敢问两位施主，这村子可是有邪祟作乱？” 那对中年夫妻依然低垂着头，女子一言不发，男子含糊的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慧远眉头微蹙，“施主可否详细说说，贫僧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那男子沉默半晌才闷闷说了一句，“说不清楚。大师不如留到晚上。” 慧远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他问那中年男子，“那施主可曾见过之前进村驱邪的和尚、道士？” 那中年男子低着头，眼皮上翻，用非常奇怪的姿势打量了一眼身穿僧衣的俊俏大和尚，“见过。” 慧远心头涌起一丝怪异之感，他问那中年男子，“那他们现下身在何处？还望施主不吝告知。” 那中年男子垂下眼睑，喉咙里蹦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奇怪音节，“在、在这里。” “这里？” “祠、祠堂里。” 慧远心下疑虑更深，不知不觉间，他两道浓眉都快皱成一个死结了，“祠堂里？你们这个村子的祠堂吗？他们都还好好活着吗？” 大和尚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那中年男子却再也没有给出答案，他只低垂着头，仿佛是个无声无息的泥塑木胎。 穆卿云同样眉头紧锁，她盯着那对夫妻看了一会儿，“这两人，身上的衣服都馊了，头发和脸也全都油乎乎、脏兮兮的，起码有一个多月没有洗漱更衣了。” 慧远眉梢微挑，穆卿云不说，他还真没注意这些细节。 “我就说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姬永安指着那对中年夫妻身上的夹棉外衣，“这都四月了，他们穿成这样不热吗？” 这是个好问题。现在所有人都想这么问上一句。 然而那对中年夫妻却只是沉默着，如同雕像一般，老老实实立在原地。 这下就连最是迟钝的贺舒宁也察觉出不对了，她看一眼自家师姐，然后又看一眼慧远大和尚，示意他们赶紧拿个主意。 慧远暗叹一声，“既然这位施主说那些道士、僧人都在村中祠堂，那我们就先去祠堂周围探查一番吧。” 穆卿云微微颔首，“永安看好小师妹。” 姬永安呲溜一下跑到贺舒宁身边——遇上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儿，姬永安下意识地就会寻求贺舒宁的庇护，所以就算穆卿云不说，他也绝对不会离开贺舒宁身边。 慧远也把小和尚道清护在了自己身侧，穆卿云则是手持软剑，一脸警惕的走在道清和姬永安之间。 一行五人全身戒备，朝着位于村子最里面的破旧祠堂走去。 这一路，他们依然处在村民们的窥视和戒备里，几人强自忍下心里的那股不适，只全神贯注寻找可能被他们发现的蛛丝马迹。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一路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线索。 “你们等在外面，我先进去看看。”来到祠堂大门前，慧远把道清托付给贺舒宁三人，自己则握着禅杖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道清一听就急了，“师父，我要跟着你，我不要和他们待在一起。” 慧远刚想劝导几句，贺舒宁就已经一个手刀把小和尚劈晕，然后又顺手把他塞进了姬永安怀里。 慧远：...... 姬永安：...... ------------ 第25章 养的这什么妖孽 慧远只身一人进了祠堂，不过贺舒宁倒是有全神贯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两人隔着敞开的大门彼此呼应，这让慧远心里多少踏实了些许。 他缓缓移动脚步，在祠堂里面四处打量。 “这里有个地下室。”约么半刻钟后，慧远在供桌后面找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隐秘入口。 贺舒宁探头朝里瞅了一眼，结果却只能看见挡住了慧远半边身子的那张破旧供桌。 慧远深吸一口气，“我下去看看，那些失踪的僧人、道士搞不好就被藏在这地下室里。” 贺舒宁“嗯”了一声，慧远便就小心翼翼踏上了通往地下室的石头台阶。 片刻后，一声充满悲怆与愤怒的嘶吼蓦地传入贺舒宁耳中，她柳眉微蹙，“是慧远。” 穆卿云和姬永安脸色微变，穆卿云正要开口，贺舒宁就已经脚下用力，直直冲进了祠堂里面。 她动作太快，整个人就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穆卿云根本来不及表示反对。 收回想要拦住贺舒宁的那只手，穆卿云软剑出鞘，一脸警惕的守护在姬永安和道清身边。 姬永安差不多和她同一时间拔剑出鞘，师姐弟二人脸色凝重，背靠着背一起守在祠堂门前。 再说贺舒宁。 小丫头一溜烟儿冲进地下室，因为没有控制好力道，她每走一步，祠堂和地下室的地面上，以及祠堂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上，就会多出一个刚好能够容纳她小小脚丫儿的恐怖深坑来。 光线昏暗的地下室里，先她一步进来的慧远大和尚正跪伏在地，一下一下用力捶着地面。 他神色哀戚，满脸是泪，口中还喃喃喊着“爹、娘、哥哥、小妹、师傅、师兄”之类与他关系亲近的人。 贺舒宁见他并未受伤，心下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她环视四周，发现这地下室里居然横七竖八倒着好多僧人、道士。 只不过除了最靠近慧远的三人之外，其他僧人、道士俱都已经身死多时。 侥幸存活下来的那三人虽然未死，但却也是只堪堪吊着一口气在苟延残喘。 贺舒宁没有多做逗留，她先是把慧远和其中一人抛出了这间略显诡异的地下室，然后又一手一个，把另外两个活人全都拎在手里提了上去。 “贺姑娘。”出了地下室不过短短一瞬，慧远就已经重新变回了之前那个一脸淡漠的俊俏和尚，如果不是他脸上有泪、手上有伤，贺舒宁都要怀疑自己刚才看到他哭是幻觉所致了。 她对慧远微微颔首，“出去再说。” 慧远忙拎起和他一起被贺舒宁扔出地下室的那个倒霉道士，然后随着贺舒宁一起退到祠堂外头。 “贺八！”姬永安又惊又喜，同时还有那么一点儿小得意。 瞧瞧，瞧瞧，他家贺八是多么的威武霸气！ 那慧远大和尚一进去就中招，他家贺八却是在自己全身而退的同时，还把慧远他们都给捞了出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趁着穆卿云给另外三人把脉看伤，慧远凑到贺舒宁身边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那地下室里布的可是五阴幻心阵，进阵的人只要在里面待上两息时间，心神就会被法阵入侵。 最重要的是，布阵之人为了防止别人看出端倪，居然还在五阴幻心阵上又特特添了一层隐匿法阵。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立马就被对方暗算了去。 贺舒宁却是一脸迷茫，“做到什么？” “破阵啊。”要不是对贺舒宁有一定了解，慧远都要怀疑对方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敷衍自己了。 贺舒宁回忆了下，“你是说地上的那些亮线？” 慧远微微一怔，“什么亮线？” “就是银灰色的，细细的一条，乱七八糟的画了满地。”贺舒宁连说带比划，慧远好不容易才弄明白这小丫头到底在比划些啥。 他脸色极其怪异，“你、你居然连法阵的走向和纹路都能看见......” 这特么玉虚门到底都养出了些什么妖孽？ 法阵与阵法，这两个词语虽然只是调换了一下文字顺序，但它们所指代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阵法属于凡俗，法阵却是实实在在的道术，慧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用一双肉眼看到法阵的走向和纹路。 这还能叫“肉眼”吗？就是那些自诩开了天眼的道士，他们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在线变身柠檬精的慧远大和尚默念几声“阿弥陀佛”，然后又自我暗示似的在那小声嘀咕，“贫僧不眼红，贫僧一点儿都不眼红。” 听了个正着的姬永安：...没关系，你尽管眼红，反正接下来你还有大把机会变身柠檬精。 没有点亮“窃听他人心声”这一技能的慧远大和尚深吸一口气，“失踪的僧人、道士虽然找到了，但这法阵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我们却必须调查清楚。” 法阵是与凡人无关的一种道术，能够布下法阵的就只有那些掌握了道法传承的特殊人士。 这种人居然会出现在马家坳，慧远可不会认为这仅仅只是偶然或凑巧。 现在他都开始怀疑马家坳的“恶鬼作祟”事件，会不会是某个邪门歪道用以吸引僧人、道士上钩的阴谋了。 贺舒宁不懂这些，不过慧远是管饭的，对待饲主贺舒宁好说话的很，她对着慧远微微颔首，“好的。” 慧远心情很好，经历过刚才的事情后，他终于意识到了贺舒宁这个小吃货是多么厉害、多么可靠。 大和尚深吸一口气，走到被他和贺舒宁救出来的两个道士、一个和尚身边，“阿弥陀佛，贫僧慧远，见过这位师兄、两位道兄。” 三人当中身体状况最好的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明空，多谢慧远师弟救命之恩。” “贫道...刘海瑞，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贫道薛潺，咳咳...噗——”身体最是虚弱的花白胡子老道士话说到一半就先吐了一大口血出来，看的穆卿云一阵心惊胆战。 刚才她给这老道士把脉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这老道士身体状况极其不好，而且他的这种不好还跟另外两位幸存者的不好不太一样。 ------------ 第26章 忘恩负义狗东西 另外两位幸存者虽然身体虚弱，但底子却还是保留着的，只要好吃好喝调养一阵儿，他们就能再次变得活蹦乱跳、生机勃勃。 可这位年纪最长的老道士薛潺，他的身体却是由内而外都已经彻底衰败了，这样的脉象还能活着，穆卿云觉得简直就是个奇迹。 她迅速喂了一颗固本培元药丸到薛潺嘴里，然而这药丸起到的作用却是微乎其微。 吃下药丸的薛潺很快陷入了昏迷，慧远没奈何，只好把询问的重点放在了剩下的一僧一道身上。 然而让他比较郁闷的是，这一僧一道所知甚少，根本无法为他提供任何有用信息。 再加上此时已经日落西山，慧远只好暂且把心思放在所谓的恶鬼上面。 只是吧，这马家坳的恶鬼，还真当不起人们评价当中的那一个“恶”字。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贺舒宁他们连一只作恶的鬼怪都未曾发现。 仅有的几个与“鬼”沾边的，也不过就是最最普通的、没有发生任何异变的寻常阴魂。 这种阴魂别说是贺舒宁和慧远了，就是他们新救回来的半死不活的那一僧一道，要超度这些阴魂那也是绰绰有余。 慧远也是真不客气，见那一僧一道能够自如应对，他立马就把这事儿直接甩锅给了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这两人。 至于贺舒宁，这丫头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夜色越深，这丫头就越是不肯离开穆卿云和姬永安身边。 慧远没办法，只能把道清一起托付给她，“道清就交给你了，贫僧打算在午夜之前再去一趟祠堂底下的那间屋子。” 贺舒宁“哦”了一声，扯过皱巴着一张小脸儿、敢怒不敢言的小和尚道清，“师姐。” 穆卿云微微颔首，“放心，我会看好他的。” 慧远双手合十对她微微躬身，一脸困倦的贺舒宁却是软软靠在穆卿云身上，秀秀气气打了个哈欠。 她长的本就小小巧巧，此时泪眼汪汪的打着哈欠，难免就愈发显出几分孩子气来。 这样的一个人，当真很难让人相信她其实杀伤力惊人。 反正躺在穆卿云正前方的地面上苟延残喘的老道士薛潺，是无论怎么也看不出来这小丫头到底哪里与众不同。 他静静躺在那里，一边听着慧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边微阖双目努力恢复精神和体力。 与此同时，马家坳村的一百多个村民也正手持锄头、斧子、菜刀等他们能够找到的趁手“武器”，气势汹汹的渐渐朝着祠堂聚集过来。 最先听到动静的是贺舒宁，不过她并没有轻举妄动。 在喊了一声“师姐”之后，小丫头就又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去了。 直到那些村民把他们和祠堂团团围住，贺舒宁这才缓缓起身，抬眼看向这些明显不太对劲的马家坳村民。 与她的一脸困顿不同，小和尚道清都快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他也不闹别扭了，小手儿揪着穆卿云的袖子，整个小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他们、他们这是想要杀人灭口？” 祠堂里发现了法阵，又发现了和尚、道士们的尸首，再加上明空和刘海瑞这一僧一道的证词，小和尚早就已经把这村子里的一应村民全都当成了谋杀僧人、道士的刽子手。 “别紧张，别人想要杀你和能够杀你是两种情况。”穆卿云右手握剑，左手被他死死揪着衣袖，想要摸下小和尚的光头都不能，只能好言好语跟他分析眼下情势。 小和尚微微一怔，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道士神马的其实也不是那么让人厌憎了。 “杀...杀...”明显来者不善的村民们，一个个眼神呆滞，嘴里喃喃说着“杀”字，手上的各种“武器”也纷纷挥舞了起来。 小和尚道清躲在穆卿云和姬永安之间，两人把他护得密不透风，贺舒宁则只身深入敌阵，猴子似的在人群当中窜来窜去。 她动作极快，左右手交替出招，每次都正正好一拳砸在那些村民的左边胸口。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砰砰砰”，那些村民一个接一个的仰面倒下。 他们左胸塌陷，一动不动的仰躺着，显然已经悉数气绝身亡。 道清小和尚心底发寒、脸色铁青，他瞪着贺舒宁，结结巴巴的指控，“你、你把他们全杀了！” 贺舒宁从地下室救出的一僧两道脸色同样十分难看，尤其是命悬一线的老道士薛潺，如果目光能够杀人，贺舒宁此时怕是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至少百遍。 穆卿云和姬永安却是第一时间开口维护起了自家人，穆卿云秀眉紧蹙，“杀人者人恒杀之，难道你希望我师妹束手就擒？” 姬永安冷冷睨了脸色铁青的小和尚一眼，“既然你舍不得他们死，刚才你怎么还要躲在我和师姐身边？你该冲出去，让他们一刀杀了你，成全你的一片慈悲之心。” 薛潺咳嗽两声，“两位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孩子就可以是非不分口无遮拦？”姬永安冷笑连连，“你们要是觉得我师妹下手太重，那你们尽管以死谢罪。毕竟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们，我师妹完全可以带着我们迅速逃离，半点儿血腥也不沾身。” “所以说好人做不得啊，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自己承了别人的情，却还要反过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手狠心黑。” 包括道清在内的四个人被穆卿云和姬永安一唱一和骂了个狗血淋头，四人脸色讪讪，尤其道清，眼睛里泪珠滚滚，却还要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吵什么呢这是？”才刚把地下室里最后两名道士的尸体挪到祠堂外面，慧远就听到了穆卿云在说什么“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蹙着两道浓眉走到众人身边，正要开口却被眼前景象惊得忘了发出声音。 “这是...”他踏前两步，“贺姑娘，这些村民...” 贺舒宁微微颔首，“就是你猜想的那样，他们早就已经被人杀害了。” 慧远脸色大变。 ------------ 第27章 慧远变身柠檬精 杀人之后再把对方魂魄困在躯体里以供自己驱使，这可是相当歹毒的术法了。 如果不是贺舒宁把这些村民的魂魄从他们的身体里放了出来，以致于他们的身体悉数浮现出尸斑和不同程度的溃烂，慧远还真没办法一眼看穿。 他和贺舒宁一起为这些村民超度魂魄，直到所有村民的魂魄都被送入地府，慧远这才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打完了，是不是可以睡觉了？”贺舒宁打着小哈欠凑到穆卿云身边，小肉爪子紧紧抱着自家师姐的一条胳膊。 慧远看的嘴角直抽，“这村子既然有活死人，背后隐藏着的必然就是更大的秘密，你不觉得现在我们优先把这个秘密给找出来吗？” 贺舒宁泪眼汪汪，“可是我真的已经很困了。” 慧远：...... “那我自己找。”好半天大和尚才憋出这么一句，然而让他比较郁闷的是，在他说话的时候，贺舒宁居然都已经挂在穆卿云身上睡熟了。 这才多久？！连十息都不到！ 受责任心驱使而显得格外苦逼的慧远控制不住的酸了，他心底的小人儿，默默变身成了一只柠檬精。 “师、师父。”自知理亏的道清见慧远转身要走，忙快跑两步走到慧远身边。 慧远这才想起之前的那一幕来，他问道清：“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 道清不敢撒谎，他可是出家人，小和尚抽噎一下，“是、是我误会了贺、贺姑娘。” 慧远眉梢微蹙，听着小和尚抽抽噎噎诉说事情经过。 等到小和尚一五一十全都说完，薛潺立马就跳出来为小和尚打抱不平了，“小师傅年纪小，一时吓到了，说话有失分寸在所难免，说到底还是穆姑娘师姐弟二人太过咄咄逼人...” 刘海瑞虽然没说话，但看表情却是赞同薛潺的，唯有明空一脸愧色，为自己误会了贺舒宁而深感惭愧。 慧远抬眼扫视了一下在场诸人，然后才又把视线投向小和尚道清，“你怎么说？” “是、是弟子的错。”慧远语气平淡，但道清却能感觉得出师父是在生气，他低垂着头，“弟子自己没本事，看不出那些村民不对劲，然后还、还恶意揣测别人。” 慧远神色柔和下来，他微微颔首，“那你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小和尚“嗯”了一声，然后转身面向贺舒宁三人，双手合十，一躬到底，“是小僧错了，小僧给三位道歉。” 穆卿云抬手摸摸他的小光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姐姐原谅你了。” 道清一脸别扭——穆卿云肯原谅他他很开心，但，她就不能不摸他的小脑袋嘛？他可是个和尚哎！ 穆卿云哪里知道这么一丁点儿大的小和尚就已经有远离女施主的强烈意识了，在她心里，道清小和尚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呢。 明空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也要跟几位道友认个错，是老衲眼拙，先是没能看出这些施主其实早已过世，之后又怀疑这位贺道友是嗜杀之人。” “大师言重了。”穆卿云客客气气回了一礼，这老和尚原本就没对她师妹说什么过分的话，就算对方之前心里有所疑虑，对她师妹不够信任，看在他们彼此不熟的份上，穆卿云也不会去跟对方斤斤计较。 两方说开，慧远这才对着穆卿云微微颔首，“道清就拜托你们代为照看了。” “放心。”穆卿云答应的非常爽快。 两拨人如此迅速的握手言和，薛潺和刘海瑞等于是被慧远和穆卿云不约而同地孤立了出去，这让两人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 尤其小和尚道清自我检讨的那番话，简直就是在明晃晃抽他们二人的耳光，因为他们也是“自己没本事，看不出那些村民不对劲，然后还恶意揣测别人”的那类人。 而且他们还不像明空，明空在意识到自己错了之后，当场就跟着小和尚道清一起道歉了，而他们却始终没能拉下脸来，跟穆卿云他们说上一句“对不住”。 两人站在原地好不尴尬，尤其是慧远离开之后，穆卿云和姬永安居然直接无视了他们两人。 明空被姬永安请到身边，道清老老实实坐在姬永安和穆卿云之间，贺舒宁则靠着穆卿云睡的香甜，他们五人组成了一个明显排外的小小团体。 刘海瑞正犹豫着自己到底是嘴硬到底，还是厚着脸皮给穆卿云他们赔个不是，薛潺就已经强撑着坐了起来。 他朝着刘海瑞招了下手，“刘、刘道友，既、既然这马家坳...没有厉鬼，你、你我不如...不如就此离去。” 刘海瑞眸光一亮。 薛潺虽然说的委婉，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刘海瑞意会他话语里的未尽之意。 马家坳虽然没有厉鬼，但是却有害死了数名僧人、道士的一个法阵，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而且听慧远的那说法，这事儿到此还不算完。 也就是说，接下来他们可能还会迎来更多危险。 作为一个并不以“为民除害”为理想，所做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的平凡道士，刘海瑞可不会在明知自己应付不了的情况下还硬要凑上前去。 他眼珠儿一转，“薛道友所言甚是，贫道也正有此意。” 薛潺老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只是还没等他请求对方带上自己，刘海瑞就已经飞快转身，朝着村子外头远遁而去。 一边跑路，刘海瑞还不忘在心里腹诽异想天开的老道士薛潺，“就剩一口气儿了，居然还指望着道爷带他一起走，我呸，他也不看看自己的那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派上用场！道爷又不傻，才不会带上他个拖后腿的老棺材瓤子呢。” 正为自己的机灵劲儿沾沾自喜的刘海瑞，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他眼里百无一用的“老棺材瓤子”薛潺，转眼就用自己的老迈之躯给了他一个足以让他刻骨铭心的惨痛教训。 唯一比较遗憾的大概就是，那时的刘海瑞已经没了吸取教训、避免以后重蹈覆辙的机会。 ------------ 第28章 惊呆了的和尚们 约么一个时辰后，出去探查情况的慧远大和尚拎着一具尸首走回了贺舒宁等人所在的地方。 因祠堂周围都是尸体，穆卿云已经带着众人转移到了距离祠堂最远的马家坳村的东北角。 慧远回来时，贺舒宁睡的正香，其他人却是没她这么心大，包括小和尚道清在内的其他人，此时全都默默守在火堆旁，等着慧远带回探查结果。 薛潺因为跟穆卿云他们闹掰了，所以此时并不在穆卿云他们这儿。 当然，在场诸人也没人关心他的去向。 “贫僧刚才把这村子周围的几座山全都跑了一遍，发现这村子的风水格局很有问题。贫僧需要贺姑娘助贫僧一臂之力。”慧远在穆卿云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示意她帮自己把贺舒宁给弄醒过来。 穆卿云揉了下眉心，“不能明天再说吗？我师妹有起床气。” 慧远：..... “不能。耽搁太久的话，我们这些人恐怕都会有危险。”说着他示意穆卿云去看被他丢在远处的那具尸体，“贫僧不想和这位刘道友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刘道友？”姬永安眉梢微挑，“难道是不久之前自己跑路的那个刘海瑞？” “正是那个刘海瑞。”慧远对他微微颔首，“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但本人却不知怎么，死在了距离村口只有十来步远的地方。贫僧发现他的时候，这位刘道友俯卧在地，一手前伸，手指遥遥指着村口所在的方位。” 姬永安被他说得出了一身白毛儿汗，明空和小和尚道清也同样心底发寒，穆卿云无可奈何，只好在众人的热切注视之下，从随身的包袱里面摸了两个个头不小的油纸包出来。 “小师妹，小师妹。”一边低声唤着贺八，穆卿云一边缓缓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油纸包。 这个油纸包里装着的，是他们从松县弄来的干粮之一。 穆卿云打开油纸包，里面的五六个肉夹馍便就显露在众人眼前。 明空扭开头念了一声佛，慧远和小和尚道清也低眉垂眼，默默回避。 唯有姬永安和穆卿云，始终一脸紧张的盯着贺舒宁看。 贺舒宁小鼻头微微耸动几下，小肉爪子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准确无误的快速抓住了包裹着肉夹馍的油纸包。 她半闭着眼睛，嗷呜嗷呜开始吃东西。 穆卿云松了口气，没下意识揍人就好，没下意识揍人他们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小师妹，慧远大师想要找你帮个小忙，吃完东西你先别睡。” 贺舒宁捧着肉夹馍吃的一脸欢快，对于穆卿云的这句话那是半点儿反应也没。 穆卿云没办法，只好又把另外一个油纸包也给打开，“如果你给慧远大师帮忙，师姐明天就帮你猎头野猪或者野羊来吃，或者你有其他想吃的东西？” 贺舒宁啃肉夹馍的动作微微停顿，“还要酸汤水饺、油酥饼和臊子面。” “成，等咱们回去了，师姐就找个时间做给你吃。”一边说着，穆卿云一边把包着半边烤兔子的油纸包也递到贺舒宁手里，“多吃些，吃完好好出力。” 贺舒宁“嗯”了一声，然后风卷残云一般，把穆卿云给她的六个肉夹馍、半边烤兔子、四个冷馒头、十个素包子、一包卤猪肉全都吃进了肚子里。 明空看的目瞪口呆，慧远等人却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贺舒宁的奇葩黑洞胃。 等到贺舒宁吃的心情愉悦，也不再犯困，慧远这才把自己的最新发现详细说来。 然而让他郁闷的是，贺舒宁根本就听不懂他口中的那些“专业术语”。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博览群书，堪称无所不知的穆卿云帮他居中“翻译”，慧远都想跪下控诉天道不公了。 凭什么贺舒宁这种傻白甜天赋异禀，聪明如他却只能苦巴巴自己努力？ 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天妒英才！ 慧远正想为自己抹上一把辛酸泪，贺舒宁那个傻白甜的小丫头就已经歪着头对穆卿云转述的内容进行了一句话总结，“是不是我只要破坏掉圈住村子的三座大山就可以了？” 慧远：...... 那是三座大山啊兄弟，能不能请你别把它们说的跟三块小土坷垃似的。 大和尚心里的小人儿正暗暗腹诽贺舒宁不自量力，穆卿云就已经微微颔首，肯定了贺舒宁的这个总结陈词，“不要破坏得太过夸张，你只要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给弄个窟窿出来，然后再把这里的那条小河给堵到这个方向就可以了。” 穆卿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遥遥指向三座山的某些特定位置，“确切是在哪里动手，等会儿师姐让慧远大师跟你细说。” 贺舒宁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师姐妹二人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定好了拆迁大事，看的慧远、明空以及小和尚道清各种叹为观止。 直到穆卿云对着慧远微微招手，示意他带自己和贺舒宁上山，慧远都还半信半疑着，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和听到的。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慧远带着穆卿云等人朝离他们最近的那座山上走。 出乎他意料的是，到了之前他探查出有问题的那个位置，没等他开口，贺舒宁居然就已经一马当先朝着那处地方走了过去。 “是这里？”小丫头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里的笃定却让人能够清清楚楚意识到她并非无的放矢。 慧远微惊，但惊讶之后，他却立刻回想起了之前地下室里发生过的那件事情。 他居然把这小丫头能够看到法阵线条的事情给抛到脑后了！ 一念及此，慧远看贺舒宁的眼神顿时就跟刚才的那种半信半疑截然不同了。 他朝着小丫头微微颔首，“没错，就是这里了。” 贺舒宁回身，抬脚，小脚丫子嘭的一下狠狠踹在了伫立在山腰的那块巨大灰色石头上。 明空脸色剧变，他闭上眼，似是不忍再看，嘴里则在无意识念着“阿弥陀佛”。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既惊且喜，他以为的小姑娘骨断筋折的场面并未出现，反倒是那块足有十个贺舒宁那么大的灰色巨石，在贺舒宁一脚接一脚的不断踢踹之下，晃晃悠悠从深埋着的泥土之中慢慢脱离了出来。 明空惊呆了，慧远和小和尚道清也惊呆了。 他们简直无法相信，这世间居然会有如此奇葩之人。 ------------ 第29章 慧远大师崩人设 在慧远的计划里，他们应该做的，是合力把需要改动的三处地方，统统用铁锹、铁镐给挖开。 这样他们就可以破掉躲在暗处的不知名邪人布下的这个风水杀局了，他甚至都已经未雨绸缪的准备好了铁锹和铁镐。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贺舒宁居然一上来就非常生猛的踹翻了立在半山腰的这块灰色巨石。 她脚不疼吗？骨头没裂吗？小身板儿不累吗？这身怪力是天生的吗？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吓人吗？ 慧远有一大堆的疑问，但这些疑问他却只能默默埋在心里。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那条小河了？”慧远正努力捏合自己碎裂的三观，就听穆卿云指着不远处的那条小河如是询问。 “嗯...嗯。”慧远木木答了一句。 穆卿云用略带同情的小眼神儿瞅了他一眼，“水的流向你有什么特殊要求吗？还是说随便改去哪个方向都可以？” 慧远一脸木然，“随便哪个方向都可以。” “那这事儿就非常简单了。”穆卿云打了个响指，没等慧远吐槽一句“哪里简单了”，穆卿云就已经随手丢了一颗小石子儿到小河的中心位置，“小师妹，这块大石头你把它丢到那个位置。记住要横着丢。” 贺舒宁非常乖巧的“哦”了一声，听的慧远、明空和道清双眼圆瞪、嘴巴大张——这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穆卿云说了什么？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只是“哦”上一声？ 贺舒宁可不知道这三个大小和尚正疯狂吐槽她看不清形势，小丫头双手抓着巨石一角，在和尚们下巴掉在地上之前，凝神将手里的巨石全力掷出。 “阿、阿弥陀佛。”一直到四溅的水花重新落回地面，老和尚明空才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用一种“老僧怕怕”的古怪眼神悄摸儿瞄了一眼正来回甩着自己两条胳膊的贺小姑娘。 或者应该说是贺大力士？ 慧远和道清受到的惊喜半点儿不比明空少，尤其是道清小和尚，在亲眼见证了贺舒宁的逆天武力值后，他控制不住地就感觉自己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想他之前居然还敢对着贺舒宁大小声儿，他可真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小和尚暗悄悄抹了一把辛酸泪。 贺大力士没有跟他一般见识真是太好了，他家师父大人公正严明不护短真是太好了，他乖乖给这师姐弟三人道过歉了真是太好了。 他吃饭的家伙（脑袋）保住了，他不用担心自己也被当成暗器扔出去了。这可真是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了。 “胳膊还酸么？” “不酸了。” “那就再把这边儿收尾一下吧。” “嗯。” 砰砰两声之后，原本埋着一半灰色巨石的那个深坑，就已经被贺舒宁用两块小些的山石给彻底填平，“好了。” 慧远：...... 突然不知道自己为啥在这儿杵着了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有他到底为什么要准备铁锹和铁镐？ 看着面前这对我行我素的师姐妹，完全没了用武之地的俊俏大和尚心塞了。 “喂！”他正努力镇压自己心里那只蠢蠢欲动的柠檬精，耳边却突然传来姬永安特意放大了音量的一声“喂”。 慧远猛然回神，“阿弥陀佛。贺姑娘勇武过人、天生神力，贫僧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穆卿云嘴角微抽。 这和尚不是高冷人设吗？现在怎么突然说起恭维人的客套话来了？难道是又在盘算让贺八给他打白工？ 对上穆卿云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慧远不由嘴角微抽——他如果说自己只是单纯想要遮掩一下之前走神的事情，这位穆姑娘估计会把对他的防备等级，直接再提两个度。 聪明人就是这点不好，自己有着至少两张面孔不说，而且还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从来不肯只听表面意思。 不像那位贺八姑娘，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那叫一个简单直接，干脆利落。 当然慧远也没资格说别人，作为一个心有七窍、游走红尘的另类大和尚，慧远遇事又何尝不是总往复杂里想。 他暗叹一声，假装没有注意到穆卿云的审视和怀疑，“还有另外两处地方，贫僧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慧远大师还是带人回村找找那个薛潺吧。”穆卿云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给慧远。 既然贺舒宁自己就能找出需要破坏的点，那穆卿云就也没有必要拉着慧远跟他们一起来回爬山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穆卿云疑心上了薛潺这个看似已经只剩一口活气儿的老道士。 至于原因，首先当然是刘海瑞之死，其次则是薛潺居然没有厚着脸皮和他们待在一块儿。 要知道这可是村民尽皆被邪术控制的马家坳，在贺舒宁解救了那些村民被困的阴魂之后，这村子里已经再无活人，那么刘海瑞到底是谁杀的？ 她可不认为有哪个活人或者死人能在贺舒宁的眼皮底下溜进村子。 而且刘海瑞的死法，很显然是出自僧道之手，不然慧远在检查刘海瑞尸体的时候，不可能会发现不了任何伤口，也发现不了中毒迹象。 有了这个结论，唯一单独行动的薛潺，嫌疑无疑是他们所有人里最大的。 再加上薛潺那么惜命、那么想活的一个人，居然因为和他们有过几句口角，就没有抓紧贺舒宁这道保命灵符，这在穆卿云看来无疑是十分反常和可疑的。 慧远也是个多思多虑的，被穆卿云这么一暗示，他立马就和穆卿云想到了一处去。 “那贫僧现在就下山。”慧远说着一把抄起自己的小徒弟，“剩下的两处就交给三位处置了。” 他带着道清匆匆离去，老和尚明空反应不及，只好一边朝着慧远离去的方向遥遥相望，一边紧紧跟在姬永安身边。 姬永安心知这老和尚是想跟着慧远而非他们，正好他也不喜欢这老和尚，于是这小子非常光棍儿的直接凑到了穆卿云身边。 如此一来，他们的这支四人小队就变成了三人在前、一人在后的倒三角形队列。 ------------ 第30章 不厚道的师姐弟 下山途中，穆卿云就地取材弄了两支火把，姬永安不想她太过辛苦，主动从她手里拿过火把，给大伙儿照亮前路。 贺舒宁则是一手握着一只油纸包补充体力，她左吃一口白菜猪肉馅儿的包子，右吃一口羊肉大葱馅儿的馅饼，一副食欲极好的样子。 姬永安虽然不饿，但却被她这副模样勾起了腹内馋虫，于是这货也问穆卿云要了两个包子来吃。 他们吃的欢快，浑然不觉身后的老和尚明空，眼中有幽暗光芒一闪即逝。 *** 从前一座山转移到第二座山，贺舒宁在山峰最高处找到了需要破坏的那个点。 只是她才刚跃上峰顶，一个流光溢彩的法阵便就突然将她围了起来。 “师妹！”穆卿云和姬永安背靠背站在一起，满是警惕的眼神在四周来回逡巡。 老和尚明空却是紧握佛珠，神色晦暗不明的念着“阿弥陀佛”。 “贺、贺姑娘！”紧随之后响起的，是慧远大和尚饱含急切、担忧的一声呼喊，原本应该身在马家坳村的他此时正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山顶疾奔。 “你怎么过来了？薛潺呢？”穆卿云忙里偷闲问了这么一句。 “他死了！”回答穆卿云的是小和尚道清，他趴在自己师父背上，一脸急切的朝着穆卿云等人大喊，“和那个刘海瑞是一样死法。” 穆卿云悚然而惊，她将剑尖对准了躲在阴影里的老和尚明空。 “呵呵呵...”低笑声响起，老和尚明空微微踏前一步，“破了我布在地下室的那个法阵，又坏了我苦心布置的风水局，你们是不是很得意？” “果然是你！”小和尚道清气得脸都红了。 这坏东西，他师傅和贺大力士白救他了！ 小和尚光顾着生气，脑子都不灵光了。 他也不想想，人家明空既然是幕后黑手，那这老和尚又何须贺舒宁和慧远“救”他出地下室？ “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你们全部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明空一边说着一边启动了更多法阵，很快，穆卿云、姬永安、背着小和尚道清的慧远就也被法阵包围了。 “老衲苦心布置整三年，好不容易才弄出了这个能以阴气蕴养自身、延长寿元的绝佳之地。可你们这些黄口小儿...” 老和尚的抱怨才刚开了个头儿，最先被法阵困住的贺舒宁就已经徒手撕开了牢笼一般的透明能量罩子。 伴随着“咔”的一声轻微脆响，困住贺舒宁的法阵全面崩溃，散逸的能量光点很快消失于无形。 小丫头在众人的呆滞眼神里，用同样简单粗暴的或踢或踹或捶或撕，迅速把明空处心积虑布下的几个法阵悉数破坏。 慧远：...突然感觉，自己刚才对这丫头的一腔担忧十分多余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贺姐姐——”道清却是欣喜若狂，小家伙尖叫着表达自己的激动和喜悦，看那架势，如果有阵风恰好吹来，他怕不是立马就能原地起飞。 与道清的欣喜若狂恰好相反，老和尚明空在看到这一幕时，五脏六腑几乎都在同步滴血。 他好不容易布下的绝杀大阵！这妖女到底还是不是人？ 还有，这妖女到底是怎么意识到不对劲的？ 明明他都已经尽可能伪装自己、尽可能不暴露一点恶意了，而且他还是在对方走到法阵最中心的时候才突然发难的，为的就是不被对方看出任何端倪。 他哪里知道，贺舒宁其实是在他发动法阵的那个瞬间，才突然意识到形势不妙的。 在那之前，她其实并没有察觉到明空隐藏起来的那股恶意。 只不过她实力高强，反应速度也远非寻常人能比，所以即使是在最开始时略处下风，她也能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扭转局面。 对上这种人，除非你能一招制死她，不然她就总有机会逆风翻盘。 正是因为明空老和尚低估了贺舒宁的武力值，所以他才会在即将实现惊天逆转的时候秒变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悲剧）和餐具（惨剧）。 “你这妖女！”失去了所有倚仗，明空老和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徒逞口舌之利。 然而贺舒宁会给他机会咒骂自己吗？ 虽然她并不是很介意对方喊她“妖女”，但是她却并不喜欢对方看她的那种眼神。 当明空不再遮掩自己对在场其他人的浓烈恶意，贺舒宁几乎立刻就下定了务必把他弄死的决心。 所以在接下来的短暂时间里，她开启了完虐明空老和尚的暴力女罗刹模式。 一拳又一拳，一脚接一脚，明空想要施展的所有手段，全部都在第一时间被她实力“打”断。 直到他再也开不了口、动不了手、跑不了路，贺舒宁这才一脸嫌弃的把他当成废弃物随手扔出。 “哎...”慧远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明空飞向贺舒宁尚未踏足的第三座山。 他眉头紧蹙，转过头来正要跟贺舒宁讲讲什么叫作“斩草除根”，耳边却突然传来明空身体与山石相撞时发出的一声闷响。 慧远：...... 他都不敢想，自己等会儿会看见怎样的一个明空了，那场面肯定会极其、非常的辣眼睛。 没了心怀鬼胎的碍事者，接下来慧远他们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一行五人把剩下的两处地方悉数处理好，让马家坳不再被阴气环绕，慧远松了口气的同时，对贺舒宁的实力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此时已经天色泛白，他郑重谢过贺舒宁师姐弟三人，然后又返回马家坳村，不辞劳苦的收敛了所有死者的尸骨。 不厚道的贺舒宁师姐弟三人不仅没有去给慧远帮忙，而且还非常欢快的一起跑去大快朵颐了。 他们抓鱼的抓鱼、打猎的打猎、找野果野菜的找野果野菜，等到准备好食材，姬永安和穆卿云就同时忙碌起来。 姬永安负责用石块搭建简易灶台，穆卿云则去了小河旁边处理新弄到手的山鸡、野兔、河鱼、野菜、野果。 至于贺舒宁，穆卿云和姬永安可不敢让她插手这些无法只靠本能解决的日常琐事，毕竟这姑娘可是有着差点儿毁了玉虚门厨房的黑历史。 在去处理猎物之前，穆卿云就已经先帮她洗好了一兜野果，此时这姑娘正抱着那一兜野果，咔嚓咔嚓啃的一脸欢快。 ------------ 第31章 入住陵县福安寺 烤肉焦香四溢，野果脆甜可口，团团围坐的师姐弟三人个个脸上带笑，吃的一脸满足。 慧远和道清做完事情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人人轻松、个个肆意的野炊场景。 控制不住的，慧远酸了。 “忙完了？”正吃着喷香兔腿的姬永安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去洗个手吧，给你们准备了蘑菇野菜汤。” 慧远心里的小人儿舒坦不少，和道清一起洗了手，大和尚端着穆卿云临时削出的粗糙石碗，一口一口喝着碗里的蘑菇野菜汤。 “道清来吃馒头。”听到小和尚肚子咕咕叫，穆卿云笑着递了一个才刚烤好的馒头给道清。 道清没好意思自己先吃，小手儿一转，馒头就被他递到了慧远面前。 慧远摸摸自家弟子的小光头，“你先吃，为师不饿。” 道清犹豫。 慧远蹙眉，“听话。” 道清条件反射一般，用最快的速度把馒头递到了自己嘴边。 直到下意识咬了一口，小和尚这才一脸沮丧的微微瘪嘴——又没抗住师尊大人的淫威，他果然还是太嫩了。 穆卿云笑着递了另外一个已经烤好的馒头给慧远，“吃吧，我烤了挺多，足够你们吃了。” ——当然，够吃的主要原因，还是这师徒二人的胃容量都不算太大。 这要是换成贺舒宁，穆卿云可不敢说“够吃”这样的话。 一行五人美美吃了一顿，然后又在山间撒上药粉轮流休息了约么四个时辰，一直到日头偏西，慧远这才带着贺舒宁等人前往距离马家坳最近的县城——陵县。 陵县是个相对来说比较繁华的县城，县城外面的福安寺香火旺盛，慧远此去一是会友，二来也是想在福安寺休息一阵儿。 因贺舒宁听得福安寺斋菜乃是一绝，所以小丫头就也想要跟着慧远去那位于陵县的福安寺。 她想去吃，穆卿云和姬永安能有什么法子？纵使对慧远千方百计投其所好的行径有所防备，这二人却也只能由着贺舒宁跟去陵县了。 *** “这里就是福安寺了。”一行人风尘仆仆赶了约么两个时辰的路，慧远总算把另外四人带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福安寺。 福安寺的小沙弥对慧远十分熟悉，远远地看到他和道清小和尚，那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和尚立马咧着小嘴儿迎了上来，“慧远师叔！道清师兄！” 慧远念了声佛，“你知客师叔呢？” “招待客人呢。”小和尚蹦蹦跳跳的，小脸儿上满满的都是无忧无虑的天真和欢喜，“师叔这次过来可能多住一阵子么？” 慧远微微颔首，“暂时无事可做，多留几日亦无不可。” 那小沙弥欢呼一声，“那道清师兄能去跟着小僧住么？” 慧远笑着看向小和尚道清，“这你要问道清自己了。” 道清和小沙弥手拉着手，“师父，那我就去跟着玄明一起住了。” 慧远微微颔首，然后又问小沙弥，“寺内可还有环境好些的客房？” 小沙弥这才注意到悄无声息跟在慧远和道清身后的贺舒宁等人，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寻常香客的小沙弥眨巴着一双黑眸悄摸儿打量贺舒宁师姐弟三个。 “有的有的，东北角那里还有一座空着的小院儿。”悄摸儿瞅了贺舒宁三人几眼之后，小沙弥迅速回答了慧远提出的这个问题。 “那你带我们过去瞧瞧。” 慧远一声令下，小沙弥立马就调转方向，领着众人去往位于寺庙东北角的那个小院儿。 小院儿小的名副其实，不仅屋子只有正常屋舍的一半大小，院子里也是除了一口水井、一棵柿子树以外再无他物。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院子紧邻福安寺的外墙，非常方便贺舒宁他们高来高去的“不走寻常路”。 “这院子还不错吧？”那小沙弥打开门，献宝似的把众人请进院子里头，“这可是咱们寺里唯一一个有独立水井的小院子。” 穆卿云：...好吧，谁让福安寺只是陵县境内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呢，能有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住，她们师姐弟三人也该知足了。 送走小沙弥和慧远师徒，贺舒宁和穆卿云一起住进了正房的两间小小卧室，姬永安则单独住进了这院子的东厢南屋。 三人分头洗漱更衣后，小沙弥就带着两位火头僧来给贺舒宁他们送素席了。 素席一共十二道菜，分别是捞汁芥菜、菜椒笋尖、香菇面筋、麻辣豆腐、木耳炒千张、卤汁豆腐干、蜜汁糯米藕、素炒什锦菜、清炒黄豆芽、炸萝卜丸子、白菜时蔬卷、青豆烧茄子。 另外还有一小盆的野菜菌菇汤，一小盆的开花馒头，一小盆的千层花卷。 贺舒宁看见吃的就双眼冒光，小沙弥得意之余还不忘帮慧远邀功，“几位施主这是沾了我慧远师叔的光，不然我们寺里的斋菜可是要提前一天预定才能吃上的。” 穆卿云一脸好笑的捏了下小和尚的小鼻头，“那就有劳小师傅代我们谢谢你慧远师叔了。” 小沙弥小脸儿爆红，他忙不迭的退后两步，“施、施主慢用。” 姬永安笑得前仰后合，“师姐你吓到人家小和尚了。” 贺舒宁筷子下的飞快，“师姐，你们不吃吗？很好吃的。” 穆卿云一瞅，呦呵，这才几句话的功夫，桌上的素菜就已经少了差不离儿十分之一，这要是他们再说几句，这些素菜怕不是要全都进了贺舒宁的肚子里。 “吃饭，吃饭。”姬永安这时候也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了，一边说着，他一边运筷如飞，夹了一大堆各种素菜到穆卿云碗里。 “还别说，这福安寺的斋菜确实不赖。”吃饱喝足，姬永安靠在椅子上，和穆卿云、贺舒宁一起闲磕牙。 贺舒宁没吃饱，虽然她已经吃掉了桌上十分之七的菜和十分之九的开花馒头、千层花卷。 穆卿云正用屋里的小炉子给她烤自带的冷馒头，听到姬永安这么说，她浅笑着随口回了一句，“那你想不想多住几天？” 穆卿云话音未落，姬永安就已经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还是不了，稳妥起见，明个儿咱们还是直接回去师门好了。” 他可不是贺舒宁，好吃的东西对他来说并不如何要紧。 再说素斋这东西，吃一顿两顿还能吃个新鲜，吃再多...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在人家福安寺里偷着吃鸡，那可就是罪过了。 所以啊，他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姬永安不知道的是，很快他就会意识到什么叫作“计划不如变化快”了。 ------------ 第32章 计划不如变化快 子时刚过，穆卿云和姬永安就被外面的冲天火光和鼎沸人声给吵醒了。 师姐弟二人几乎同时从床上爬了起来，唯有贺舒宁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吃货还在美滋滋的和周公他闺女一起偷吃东西。 “这是...有人攻城？” “确切来说，应该是已经攻下来了。”穆卿云深吸一口气，“听这动静，他们怕是已经在烧杀抢掠了。” 姬永安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怎么这些狗东西个个都要朝着无辜百姓下手？他们造反就不能造的有点儿出息？” 穆卿云长长叹息一声，“太阳底下无新事，历朝历代不都这样么？兴，百姓苦，亡，还是百姓苦。谁让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最好欺负呢。” 姬永安沉默片刻，“就算如此，我也还是更加喜欢太平盛世。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战时的人命最不值钱。” 穆卿云不置可否，“你去准备点儿吃的，我去叫醒小师妹。” 姬永安嗯了一声，飞身朝着福安寺后山奔行。 他记得那里长着好多桃树、杏树和梨树，眼下没有做好的肉食、面食给他利用，他也只能打福安寺这些果子的主意了。 毕竟贺舒宁的战斗力可是和她的食量息息相关的，姬永安可不希望她在战斗途中突然能量耗尽。 两人分头行动，一个用包袱里藏着的几个素包把贺舒宁哄了起来，一个用衣襟兜了一大兜果子给贺舒宁做备用粮。 准备妥当，三人正要翻墙出去，慧远从寺内不知哪间禅房找到了穆卿云他们暂住的这个小院儿。 他敲开院门，看到衣着整齐的这三人，“你们也准备出去救人？” 穆卿云微微颔首，“总不能看着他们把陵县百姓全都搞得家破人亡。” 慧远脸色难得浮起一丝笑容，“那就走吧，贫僧也和你们一起出去。” 穆卿云眉梢微挑——难怪这和尚换了一身普普通通的粗布衣衫，大光头也用布巾严严实实裹好了，原来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蹚这趟浑水。 说实在的，在锄强扶弱的这方面，穆卿云还是非常钦佩慧远大和尚的。 他一个原本只需化缘、念经的出家人，破了杀戒身在红尘，为的偏偏又是更好地普度众生，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明知他有利用贺舒宁的嫌疑，穆卿云也对他讨厌不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纵着贺舒宁，任由她凭着自己的直觉做判断。 四人简单说了几句，慧远就一马当先翻墙出去了。 他多次造访福安寺，对陵县的地形十分熟悉，带着贺舒宁他们抄小道，没一会儿四人就已经身在乱局之内。 慧远手持一根熟铜棍，穆卿云和姬永安人手一把软剑，贺舒宁则是捡到（抢到）什么就用什么，乱民以及乱民的武器，统统被她当成暗器，拿着丢来丢去。 她身形娇小，动作敏捷，很多乱民都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体就已经横着飞了出去。 直到像沙包一样狠狠砸在自己的同伙身上，他们也没能找出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有她狼入羊群似的在其中搅和，那些原本还在肆意妄为的乱民几乎立刻就开始溃不成军了。 慧远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熟铜棍，一边情不自禁地拿眼角余光去瞄像猴子一样窜来跳去的贺舒宁童鞋——天生神力神马的，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大和尚心里酸不溜丢，下手时力道不由自主就又重了两分，那些原本就无力与之匹敌的乱民，在他舞的虎虎生风的熟铜棍下，很快就开始节节败退。 腿脚利索的跑得丢盔弃甲，很多人甚至连手上保命的兵刃，都因为嫌沉直接胡乱给丢了。 因为受伤而无法跑远的，则个个鬼哭狼嚎的拼命想要缩进角落里。 他们一边费力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一边还不忘哀哀恳求慧远放过他们。 穆卿云和姬永安就比这俩斯文多了，他们手持软剑，一剑一个的解决着那些正准备杀人抢钱或者非礼女子的乱民。 “得、得救了。呜呜呜...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或许是因为这俩家伙总是及时出现，救人于水火，百姓们对他俩道谢的次数，约么是对慧远道谢次数的大概一百来倍。 至于贺舒宁，不好意思，虽然她出力最多，但谁让她最是神出鬼没，百姓们就算想要跟她道谢，她也没那个机会听入耳里。 也就是说，这小丫头目前收到的感谢次数，乃是他们四人当中绝对的倒数第一。 丝毫不知自己抱了个鸭蛋的小丫头，追着那些疯狂逃窜的乱民，一头扎进了乱民们的大本营。 打头儿的粗壮中年汉子正领着自己的绝大多数部下四处搜罗财物和美人儿，冷不丁被叽哇乱叫、不辨方向玩儿命奔跑的小弟们迎面一冲，这个已经给自己换上了一身不合时宜绫罗绸缎的中年男子顿时被撞得接连几个趔趄。 “都吵吵什么呢这是？跑成这个样子，背后有鬼在追不成？！”他的头号心腹兼军师——一个贼眉鼠眼的落第秀才被人扶着勉力站在自家老大身边，横眉竖眼的大声训斥那十多个不长眼到居然胆敢冲撞他们这些核心人物的普通小卒。 然而那十多个早就已经吓破胆了的普通小卒却理也没理平时最是让他们打从心底里畏惧的这个满肚子阴毒心思的所谓“军师”，他们一边下意识喊着“救命啊”“别丢我”之类的话，一边用尽了全身力气疯狂逃窜。 当生命受到威胁，他们哪里还有那个多余的心思，去顾虑自家几位头目此时是个什么心情。 他们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到底冲撞了个什么大人物，还是在已经跑出很远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撞了一下谁。 但意识到也没用啊，他们可还忙着逃命呢，总不能因为撞了一下自家的大小头目就回去送死吧？ 开什么玩笑！ 十几个青壮年男子跑的胸口发疼，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粗重的就像是在拉风箱，可他们却谁也没有尝试着减慢速度。 尤其是当他们眼角余光瞄到自家的大小头目，居然也和小鸡崽子似的，被那小矮子随意的扔来扔去，他们简直都想自己爹娘当初多给自己生出两条腿了。 ------------ 第33章 山精野怪贺舒宁 “嘭！” “嘭！嘭！” “嘭！嘭！嘭！” 一连串的重物落地声之后，响起的是那些乱民七嘴八舌的抱怨声。 “哎呦~~~疼疼疼疼！！！” “嗷~~~你砸到老子了！赶紧起开！” “起、起不来啊...” “你、你咋还推人呢？” “肠子都要给你压断了，推你咋的？！” “老子又不是有意的，你嚣张个什么劲儿啊你！” “......” 弯月高悬的陵县县城，原本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乱民，被贺舒宁他们只用半个时辰就给打的落荒而逃。 当然，这是腿脚利索还能跑动的，像那些已经殒命，或者已经半残的，这些就是想跑也已经来不及了。 死了的倒也罢了，毕竟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那些还剩一口气儿的就比较凄惨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之前满心惊惧、受尽屈辱的陵县百姓，捡起原本属于他们这些乱民的各种武器，一脸怒气的对着他们连拖带拽，期间还有不少人会对着他们拳打脚踢、偷偷捅刀子啥的。 一夕之间，强弱逆转，这些原本还在欺凌普通百姓的猖獗乱民，因为贺舒宁等人的强势介入，转眼就成了待宰的猪。 百姓们齐心协力，把那些无法自己离开的乱民全都拖死狗似的，拖着丢出了陵县县城。 至于在此期间，趁乱捅了那些乱民几刀、揍了那些乱民几拳、踹了那些乱民几脚...这些不都是人之常情嘛。 要知道，这些乱民可都是准备血洗陵县的大恶人，对付这种身上背着他们家人、亲戚、朋友、乡邻性命的狗贼，他们不下狠手简直不配为人。 百姓们的这些小动作当然逃不过贺舒宁等人的眼，不过就像这些百姓所认为的，别人都已经杀上门了，他们报复回去又有何不可？ 贺舒宁他们不仅不打算阻止，反而还很佩服这些百姓胆敢明刀明枪的站出来与那些乱民为敌。 要知道这伙乱民可还没有死绝，他们现在站出来报复这些伤者，来日那些逃走的乱民就很有可能会再度折回，然后用更加血腥残忍的方式报复所有陵县居民。 慧远有此顾虑，于是就决定再在陵县住一阵子。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眼下，因为有慧远这个“救命恩人”牵头，百姓们非常识大体、顾大局地拿着铁锹、铁镐等物，在偏僻处挖了个大坑统一掩埋那些已经死去的乱民。 至于原本和慧远并肩作战的贺舒宁等人，小丫头因为消耗过度，此时正静了手，乖乖由着穆卿云和姬永安投喂。 这俩人找陵县一家挂着一张幌子的小食店的老掌柜借了他们店里的一间小厨房，然后姬永安就开始洗果子给贺舒宁吃，穆卿云则利用店里的现有食材，开始给穆卿云做酒酿蛋、酸汤面、蒸饺子、羊杂汤、烧豆腐、酱猪肘、五花肉炖白菜、鲶鱼烧茄子。 贺舒宁嗷呜嗷呜一顿吃，吃到半饱的时候，这丫头总算不再像根面条儿一样，瘫在厨房外头的石桌上了。 “总算是把这丫头给喂饱了。”姬永安抹着额上的汗，心有余悸的端着一碗面条儿吸溜。 穆卿云失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她现在顶多也就半饱而已。” 没等意识到自己口误的姬永安说话，已经被贺舒宁这恐怖食量吓呆了的老掌柜，额上刷的一下就挂上了一排粗壮黑线。 贺舒宁可是已经吃掉二十多个拳头大小的新鲜果子、一大碗酒酿蛋、一大碗酸汤面、一大碗蒸饺子、一大碗羊杂汤、一大盘烧豆腐、一大盘五花肉炖白菜、一大盘鲶鱼烧茄子，外加一大个酱猪肘了。 就这都还换不来一个“饱”字... 老掌柜擦着额上冷汗暗暗腹诽，“这小丫头怕不是啥山精野怪变的吧？” 贺·山精野怪·舒宁可不知道好心借了他们厨房的老掌柜正怀疑她不是人（？），小丫头双眼亮晶晶，全神贯注的盯着姬永安吃面，把个姬永安盯得差点儿就把手里的饭碗塞给小丫头先吃，最后还是贺舒宁用才刚烙好的一张葱花饼把贺舒宁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小丫头捏着张饼嗷呜嗷呜继续啃，穆卿云则把一锅出来的另外三张葱花饼分别送到了老掌柜、姬永安面前以及她自己嘴里。 之后这姑娘就一边吃东西，一边照看大铁锅里的第二拨葱花饼。 等到贺舒宁把自己的那张葱花饼吃完，穆卿云也已经烙好了这第二拨的四张葱花饼。 老掌柜、穆卿云和姬永安没有再吃，贺舒宁于是一人独霸四张大饼。 第三拨的四张葱花饼，待遇和第二拨的一模一样，贺舒宁眯着眼睛吃的一脸幸福。 “今天就先这样吧，师姐得开始准备干粮了。”一直到第四拨的四张葱花饼出锅，穆卿云这才停止了自己对贺舒宁的投喂行动。 贺舒宁非常乖巧的“嗯”了一声，之后果然没有继续问穆卿云要东西吃。 在姬永安的帮助下，穆卿云很快就又弄出了四十个葱花饼、五十个馒头、五十个肉包。 “多谢您老人家借了厨房和粮食给我们。”穆卿云拿出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塞给老掌柜，然后又让姬永安把放凉的馒头、包子、大饼全部都用油纸包好。 老掌柜推辞不过，只好收了救命恩人硬推过来的银子。 *** 从店里出来，贺舒宁师姐弟三人直奔福安寺。 福安寺内，和尚们马上就要开始做早课了，和他们一起离开寺庙的慧远大和尚却依然没有返回福安寺。 姬永安不想等，于是眼疾手快的扯住一位中年僧人，托他帮忙传个口讯给“慧远大师”。 那和尚不知道慧远有心拖着贺舒宁师姐弟三人给他帮忙，于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帮着姬永安传讯。 姬永安道过谢，师姐弟三人背着包袱，转身没入人群。 经历过昨夜的乱象之后，陵县的棺材铺子、纸扎铺子，全都一反常态的成了城内生意最好的铺子。 有亲友过世的百姓，面带哀色聚集在棺材铺子、纸扎铺子周围，排着队挑选自己想要的货品。 店里的掌柜、账房、小伙计，个个忙的脚不沾地，但他们的脸上，却有着和顾客们同款的悲痛、哀戚。 这些都是被乱世伤害到的普通百姓，他们强忍着内心的无边痛楚，努力让生活重新回归正轨——逝者已矣，活人却还是要继续过日子的。 ------------ 第34章 知恩图报燕南逍 “师姐，等出师了，我们协力去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好不好？”三人闷闷走了一路，一直到出了城，姬永安这才一脸认真的问了穆卿云这么一个问题。 穆卿云微微一愣，“你不打算直接回去王爷那边给他帮忙吗？” “这要看他到底值不值得我追随。”姬永安面色冷峻，与他以往那副嘻嘻哈哈很好说话的模样截然不同，“我承认他是个好将军，十数年如一日的镇守国门，从不参与朝堂内斗，即使妻儿处境危险，他也依然以边关数十万军民为重...但是这却并不代表他就能够成为一个好君主。” “所以，你这是想要考较一下你爹到底有没有争夺帝位的资格？” 穆卿云心情很复杂——这小子怕不是疯了吧？他爹可是坐拥西北的平西王，他一个几乎一无所有的半大少年，到底哪来的勇气，跟人家一个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要城有城的官场老油子叫板？ 尤其这个官场老油子还是他亲爹...这是要闹内讧的节奏？ 但少年人一腔赤诚想要为国为民，她身为他半个师傅却是不好泼冷水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姬永安对她来说属于自己人，平西王姬恒对她来说却是个实打实的陌生人。 自己人和陌生人，她要帮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情嘛。 “那就这样吧。这件事儿不论别人怎么想，至少师姐是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姬永安眼神里似有万千星辰在缓缓流转，他压低声音，一脸认真地注视着穆卿云的丹凤眼，“我也会一直站在师姐这边。” 贺舒宁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强塞了一把狗粮到嘴里，小丫头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家师姐，直把个穆卿云给看得忍不住心虚起来。 她清咳一声，“时候不早了，小师妹你不是还要找位置显眼的石头用来刻字吗？咱们还是快些去找合适的石头吧。” 贺舒宁“哦”了一声，乖乖跟在穆卿云身后上了官道。 “算上这个，贺八应该已经刻了整整八块石头了吧？也不知道燕二那家伙的父母亲人有没有听到风声。” 贺舒宁拿着把刀在大石头上刻“玉虚山燕南逍安”，姬永安抱着膀子站在穆卿云旁边和她一起闲聊天。 穆卿云唇角含着一抹浅笑，“只要还活着，早晚都会听说的。” 姬永安：...“还活着”神马的也太可怕了。 闷了片刻他才小声儿交代穆卿云，“这话你可千万别在燕二面前说。” 穆卿云原本就是故意逗他的，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架势，穆卿云不由唇角微勾，“成吧，我不说。” *** 七月中，赶在鬼门大开之前，贺舒宁师姐弟三人总算平安回到玉虚山。 跟甩手掌门戚大舅简单汇报了一下此行经过，穆卿云就又把精力放在了提升自己以及监督三个师弟师妹上面。 回到玉虚山的第二天，穆卿云全面考查了燕南逍的功课进度，结果发现这孩子居然非常的努力和自觉。 他不仅学识和武功大有进步，而且还学会了酿酒，提升了厨艺。 为了感谢贺舒宁他们帮他传递消息，中午燕南逍特特露了一手，给贺舒宁、穆卿云以及姬永安做了一大桌子的各色美食。 什么黄焖羊肉、丁香肘子、糖醋里脊、百合鸡丝、豉油蒸鱼、红烧狮子头、白菜肉糜卷、麻辣豆腐、干烧冬笋、洋芋搅团，什么鲜蘑丝瓜蛋汤、小米糕、红枣糕、绿豆糕、红豆糯米糕、葱油饼、土豆饼、水煎包、豆沙包、猪肉野菜馅儿水饺...全部都是贺舒宁他们下山期间，他跟戚舅母新学的贺舒宁喜欢的菜式。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真有做厨子的天赋啊！”姬永安一边自己动手拿筷子，一边还不忘咽着口水，感慨燕南逍的进步神速。 穆卿云白他一眼，“说什么做厨子的天赋...人家燕二只是认真努力的去学了，不像你，上山这么久了都还只能给我打下手。” 姬永安讪讪的笑。 虽然他对穆卿云怀着一份思慕，但他真做不到为了她洗手作羹汤，他又不是立志成为贤妻良母的小媳妇儿！ 或许是在王府的那段时间，他受了太多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某些观念的影响，反正他就是无法说服自己把做饭当成一门手艺去学习。 穆卿云一脸无奈的微微摇头——所以说这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啊，就算一时落魄了，那不接地气的臭毛病也还是让人忍不住替他犯愁。 他也不想想，若是哪天没人给他做饭，他要怎么填饱肚腹。难道真的每天打只兔子、山鸡之类的野物回来，然后逼着自己顿顿以烤肉果腹？他也不怕吃出一嘴燎泡！ 相比姬永安这只矜贵柿子，燕南逍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显然更加脚踏实地，更加能够认清现实、放低身段。 你看这才多长时间，人家居然就已经能够做出这么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食物了，真真是孺子可教。 穆卿云这边满心感慨，坐在她旁边的贺舒宁却是吃的直接眯起了眼，她两腮鼓鼓，忙里偷闲夸了一句“好次（吃）”。 燕南逍笑弯了一双眼——自己亲手制作的食物能让别人吃出幸福感，这对任何一个下厨的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儿。 尤其这个别人，还是一直在不遗余力给他帮忙的贺舒宁。 在他担心父母亲人的时候，她笨拙的开导他；在他喝苦药汤子解毒的时候，她拿出自己珍藏的各种食物给他去苦味儿；在他习武遇到瓶颈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陪他过招、助他参悟；在他想要下山却因为实力不足而只能留下的时候，她主动提出帮他在沿途的官道上刻石留字。 再加上贺舒宁对他还有救命大恩，如果不是她，燕南逍觉得，自己现在怕是早就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 而他虽然生就一副傲娇的别扭性子，但他骨子里却是个知恩图报、是非分明的人，贺舒宁对他的好，小少年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下定决心精研厨艺——因为他想用贺舒宁最喜欢的方式，报答她对自己的满腔善意。 ------------ 第35章 欠了人情就要还 次年四月，正是繁花似锦的好时节，玉虚山上的穆卿云心情却是晴转多云。 贺舒宁用自己的野性直觉察觉到了穆卿云情绪不高，她走过去，“师姐？” 穆卿云捏着张两指宽的小纸条儿回头看去，“是你啊，有事儿？” 贺舒宁斜靠在练武场的石头栏杆上，“你有心事？” 穆卿云深吸一口气，“你看看这个。” “秦正德？这不是当初偷摸儿给了你两个小金锭子，让我们能有盘缠逃离京都的那位伯伯吗？”贺舒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了穆卿云递来的那张小纸条儿。 “嗯，现在他有事儿找我帮忙，所以就用上了我留给他的那只传信飞鹰。” 这秦正德乃是当朝礼部尚书，是已经身故的老皇帝留给现任小皇帝的顾命大臣之一，他人品端方，处事却十分圆滑，往往能在不得罪张太后的前提下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可以说是个实打实的老狐狸。 当初穆卿云因为高中状元而突然收到赐婚懿旨，来传旨的就是这位礼部尚书秦大人。 他打着“沾喜气”的旗号跟张太后讨了这传旨的差事，暗地里却借着把太后懿旨递给穆卿云的机会，偷摸儿塞了两个五两重的小金锭子给穆卿云。 穆卿云都被他的这波骚操作给整懵了——这怎么传旨的大佬反倒给接旨的小白塞起银钱来了？难道不该是她打赏传旨的“天使”一笔重金吗？ 虽然她穷得很，别说“重金”了，就是“重铜”她也打赏不起，可这规矩它也还是那个规矩啊，总不能因为她过于贫穷，这传旨的人和接旨的人就立场对调吧？ 直到秦正德打着官腔跟她说“恭喜”，她这才从对方花团锦簇的客套话里听出某些隐藏极深的暗示。 正是因为听懂了对方话语里隐藏的某些暗示，穆卿云才会在回到玉虚山后用传信飞鹰给这位秦大人送去一封短信。 短信“短”的名副其实，两指宽的小纸条儿上，穆卿云就只用烧黑的炭笔简单写了两行小字，“赠金之恩他日必报，但有所求飞鹰传讯”。 秦正德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好心居然还能结下此等善缘，毕竟在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王公贵族、权臣高官眼里，穆卿云就只是个出身贫寒的小小读书人。 就算她才华横溢、少年英才，那她也是万万没那个本事跟朝廷对着干的。 如果不是他人老成精，观察之下发现穆卿云傲骨铮铮，对张太后其实并不如何敬畏，如果不是他担心这少年郎一时意气拒接懿旨，从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堂堂尚书大人又何至于巴巴去抢太监的活计？ 直到张太后派出去的宫廷内卫夹着尾巴灰溜溜回京复命，秦大人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他们这些自诩千年道行的老狐狸，居然全都看错了那个名叫穆卿云的纤瘦少年。 他们以为对方是文曲星下凡，结果对方却冷不丁爆出自己其实文武双全。 亏他还自觉为那少年操碎了一颗真心，却原来人家根本就不必他多事接济金银。 他哪里知道，其实穆卿云非常需要他的“多事”接济。 如果不是他借着传旨的机会塞了两锭金子给穆卿云，已经精穷到只能去住寺庙的穆卿云和贺舒宁，逃跑途中哪能过的那么滋润？ “原来是他女儿的婆家出了事。”看完穆卿云递给她的那张小纸条儿，贺舒宁抬眸看向自家师姐，“你要去吗？” 穆卿云点点头，“欠了人情就要还，虽然我可能保不下吴家的所有人，但我至少也该去把秦大人的女儿和外孙救出来。” “那我跟你一起去。那两锭金子至少有一半进了我的胃。” 穆卿云忍俊不禁，“放心，你就是不想去，我也会硬拉着你一起过去。” 贺舒宁可是她能够拉到的最强战力，穆卿云傻了才会放弃这个最强外援。 她抬手捏了捏贺舒宁嫩滑嫩滑的小脸蛋儿，“我现在就去找师祖，你让永安去帮我准备马匹。” 秦大人的独女，夫家远在东南沿海地区，来回数千里的路程，光靠轻功赶路的话他们估计能累瘦三圈儿。 再加上他们又需要和朝廷派出的传旨钦差抢时间，所以穆卿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让人准备马匹。 贺舒宁嘟着小嘴儿打掉自家师姐的魔爪，“准备几匹？” “三匹。” “不带燕二一起去？” 穆卿云微怔，“你怎么会想到要带燕二一起去？” “他做饭好吃。”见穆卿云一脸的不赞同，贺舒宁忙又描补几句，“还有他毒药、迷药做的也很好，阵法和机关术也已经小有所成。” 穆卿云摸着下颌犹豫片刻，“那你去问问他，看他想不想和我们一去过去。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跟他说吧，这里面的重重危机我得一五一十跟他说明白。” 虽说贺舒宁、姬永安以及她自己都会重点关照燕南逍，但凡事就怕有万一，她可不想燕南逍稀里糊涂就跟去。 一向磊落坦荡的穆卿云，于是亲自找上了正在书楼勤奋攻读的燕南逍。 现时十四岁的燕南逍已经褪去了大半稚气，他那张原本就倾国倾城的绝色脸孔，随着他的不断成长而变得愈发俊美出尘，如今他即使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看着书，他周围的一切都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格外鲜亮灼目。 穆卿云上得楼来，开门见山把她和贺舒宁、姬永安即将赶往东南沿海地区救人的事情一说，原本是个沉静美人儿的燕南逍顿时就暴露本性了。 小少年啪的一下合上书册，“我也要去！我能做很多事情，武功也已经练到足以自保，带着我你不会吃亏的。” 穆卿云：...... 要不要这么积极？ 她清咳一声，然后把此行可能遇到的危险，单拎出来着重说了一遍。 “贺八不也一起去吗？有她在，会遇到危险的难道不应该是那些跟咱们站在对立面的人吗？” 燕南逍一语中的，把个穆卿云说的哑口无言。 小少年虽然上山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他却亲眼见证了贺舒宁到底是个多么逆天的武学奇才。 大家练习的内功心法明明一模一样，贺舒宁功力的提升速度却硬是比他和穆卿云快了不止一倍，以致于他一度怀疑贺舒宁其实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有这么一个大杀器跟去东南沿海，穆卿云居然还要操心他们的安全问题...他到底是该夸她谨慎，还是该吐槽她多余操这份闲心？ ------------ 第36章 成了精的大黑马 征得了自家师祖的许可后，穆卿云立马带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踏上了南下之旅。 姬永安从玉虚门放养的马匹里头挑了四匹膘肥体壮能跑远路的，然后又带了一大包穆卿云闲来无事做出的各种药丸药粉。 燕南逍带了一个穆卿云帮他缝的大背包，背包里零零碎碎装了很多东西，弄的跟个百宝箱似的。 穆卿云则带了小半袋米、小半袋面以及几样常用又便携的瓶装调味品。 至于贺舒宁，除了腰间软剑和换洗衣裳，这丫头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带在身上。 燕南逍一开始还担心她路上没的吃没的用，结果四人才一下山，穆卿云就交代他要盯紧贺舒宁，“贺八是个路痴，你要是不想把时间花在找人上，你就好好看着她，别让她信马由缰，逮哪儿去哪儿。” 燕南逍直接无语了。 你怕她信马由缰，你倒是给她一匹腿脚没有那么利索的马儿啊，你把脚力最好的马给她，然后又让别人盯着她，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嘛！ 姬永安调整马头朝他靠近一点儿，然后伸手拍拍他肩膀，“那马不是我们故意分给她的，是除她之外别人都驯服不了。” 燕南逍双眼圆睁，“我看那马很温顺啊。” “温顺不温顺是要看马主人是谁的，”姬永安苦笑着摊了下手，“说起来这马还是我先发现的呢，可我花了三个月，硬是没能把它给驯服了。” 姬永安没好意思说，何止是没有驯服，他明明就是一直都在被这臭马耍着玩儿。 “这么厉害！” 燕南逍是知道姬永安那一身本事的，作为一个自小与马为伴、秉承家训把马当成自己最可靠伙伴的杰出世子，姬永安驯马的本事远非一般人可比。 这样的一个人都没能驯服这匹大黑马，贺舒宁又是怎么做到让它俯首帖耳的？总不至于单靠武力吧？ 他揣着满肚子疑惑打量了几眼贺舒宁骑着的大黑马，大黑马不仅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而且还非常不见外的凑过来，立起前腿，伸长脖子，用它的那张长马脸贴在燕南逍脸上，一脸欢快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躲避不及被喷了一脸口水的燕南逍：......这是马吗？这是妖孽吧？是吧？是吧！ “奔雷，别淘气。”贺舒宁朝燕南逍投来一个满是歉意的眼神，然后伸出小手儿摸了摸大黑马油亮顺滑的马鬃。 大黑马愉快的嘶鸣一声，算是回应了一下自家主人，然后就又放开四蹄，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燕南逍：...这狡猾的臭黑马！ 姬永安一脸的心有余悸，“你这已经算好的了，那家伙还曾经把我拱进水潭、拱进泥坑呢。” 穆卿云从旁补充，“它还咬过你的头发，踩过你的衣裳，抽飞过你最爱的话本子，弄脏过你才抄好的书，偷吃过你摘给小师妹的野梨子...” 燕南逍：......果然口水洗脸神马的都是小意思！ 一行四人说笑几句，马速渐渐提上来后，众人就开始专心赶路了。 此时的西北地区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姬永安的父亲、原平西王姬恒于五年之前被西北百姓以及自己的部下拥立为王，经过五年的苦心经营，他已经彻底掌控了西北的所有州县。 托他的福，西北地区的普通百姓总算渐渐过上了太平日子，以前那种乱民祸害普通百姓的事儿，如今已经在西北地区彻底绝迹。 再加上他一直在想方设法轻徭役、减税负，西北地区的百姓如今个个都把他当成神仙也似。 有人不遗余力的宣扬楚王如何如何仁德，有人每逢朔望就去庙里烧香拜佛，祈祷他百战百胜、福泰安康，有人壮着胆子，把自家原就不多的存粮、布帛、金银捐给楚军，眼巴眼望的盼着他们能够战胜黑暗腐朽的大周朝派来的讨逆队伍... 更有不知多少中原地区西南地区、东北地区的百姓，偷摸儿盼着如今的楚王姬恒，早点儿带领楚军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顺带一提，随着楚王姬恒的势力越来越大，大周西南和东北地区也有守边大将陆续举起反旗，但他们的势力，发展的却不如姬家这样又快又好。 一来他们没有姬家百年世家的雄厚底蕴，姬家有矿山可挖，姬恒可以不去搜刮民脂民膏养军队，他们却不行。 二来他们也没有姬家的名望和民心，姬家可以在西北一呼百应，他们却做不到在西南或东北一呼百应。 三来他们也不如姬恒文治武功样样出色，姬恒可以把麾下英才人尽其用，可以把西北军训练的所向披靡，那些学着他造反的将军却不行。 祖宗不给力、自己也不给力，再加上又不曾做到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人可不就只能每天你打我、我打你的，在那里锱铢必较的争夺某一县或者某一州。 然而他们这么打来打去，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今天你赢了，明天我赢了，后天冷不丁冒出一条过江猛龙，又把这俩全都给灭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这么一直折腾，自己难受倒还在其次，那些像小鸡崽子一样，只能被这些杀红了眼的疯子杀来杀去的普通老百姓那才是真的没了活路。 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再加上还要担心随处可见的乱兵，或者饿急眼了的乱民会一刀把自己给杀了吃肉，这些百姓能不盼着活菩萨一样的姬恒快点儿打过去才怪。 而姬恒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些百姓的期待，他在稳定好自己的大后方之后，立马就把大军开拔了三分之一到西北与东北的交界处。 东北的几位将军正忙着你打我、我打你，出于对姬恒的畏惧，这些人非常聪明的并没有占据与西北相邻的几座城池。 眼下分别在这几座城池里掌着大权的，是彼此互不相干的几伙乱民。 他们有的原本只是普通百姓，有的则是盘踞多年的山匪，一朝得势，他们基本全都选择了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对付这种人姬恒当然不会心慈手软，所有被他麾下兵将捉住的乱民余党，他全部都安排了专人依律惩治。 当然，这些暂且跟贺舒宁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他们眼下唯一能够享受到的好处就是，纵马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们终于不必再去担心有人会打他们马匹的主意。 ------------ 第37章 船的事情解决了 眼下的大楚百姓，生活过的虽然依旧艰难，但这种艰难却已经不会再破坏秩序。 他们在官府的大力扶持之下，已经重新开始朝着安居乐业的美好目标前进。 人一旦有了希望、有了盼头，自然就也不会再孤注一掷去做那些几乎与寻死无异的事儿。 再加上有官员管制、兵士镇压，如今的西北地界，秩序好的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贺舒宁他们自打出了玉虚山，这一路就没耽误过打尖住店。 四人身上并没有带着多少银钱，他们吃饭住店的费用，基本都是他们用顺手猎来的各种野物跟人交换来的。 以四人的身手，野兔、山鸡之流随便抓抓就能抓到一堆，野羊、野猪、野狼、蛇类、狍子、獾子、獐子之类的中大型野物，只要遇到了他们基本也能手到擒来。 所以这一路下来，他们不仅没有耽误时间在求财上面，而且还吃得好、睡得香，很好地保存了自身实力。 如此赶了三天路后，一条横亘在他们眼前的宽阔河流挡住了这一行四人的去路。 望着宽广的河面和不见船只影子的码头，燕南逍首次有了出门不易的感觉，他问姬永安，“没船，咋办？” “船肯定有，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咱们没钱。没钱就雇不了船，也雇不到有胆子开船过河的行船老手。”姬永安右手握着马缰，左手摸着自己下颌，“师姐，我想进城一趟。” 穆卿云微微颔首，“我和你一起去，贺八和燕二留下看着咱们的马。” 贺舒宁也想跟——已经中午了，她饿了，她想进城大吃一顿。 穆卿云可不想带着这丫头碍手碍脚，她招手叫过燕南逍，“贺八就交给你了，给她弄些好吃的，看着她别乱跑。” 燕南逍忙把自己带在身上的两个肉夹馍拿给贺舒宁吃，“贺师姐，你先垫垫肚子，我马上就给你烤兔子吃。” 贺舒宁眼睛一亮，燕南逍的手艺可比那些小馆子的大厨好太多了，她咽了下口水，“那我还要烤鱼、烤鸡、烤馒头片和野菜汤。” 这些都不难做，燕南逍自是没有不应的。 穆卿云和姬永安一走，燕南逍就忙活开了，贺舒宁则一脸乖巧的坐在小溪旁边啃着肉夹馍。 已经能够很熟练捉鱼的燕南逍没一会儿就把食材准备好了，他猎来两只山鸡、两只野兔，又用树枝叉了十来条巴掌大小的溪鱼。 这鱼别看个头不大，味道却比河鱼要好，贺舒宁一向很是爱吃。 燕南逍先把食材打理妥当，然后才生了火开始烤鱼烤肉。 等到鱼、鸡、兔肉全都烤好，他这才挖了野菜给贺舒宁做汤。 贺舒宁非常乖巧的留了两条兔腿、两条鸡腿、两个整条的鸡翅膀给穆卿云和姬永安，然后又留了一条兔腿、一条鸡腿、一个整条的鸡翅膀给燕南逍。 燕南逍远远看到她洗净了手在那分肉，唇角不由微微泛起一丝笑容。 做好了一铁锅的野菜汤，燕南逍又拿了包袱里的馒头出来烤。 等到贺舒宁吃得满嘴油光，他这才把烤馒头片和野菜汤递给她，让她解解油腻，顺带混个水饱。 “回来了。”吃开心后又顺便眯了一觉儿，此时正咬着草刺儿、翘着二郎腿儿哼小曲儿的贺舒宁被熟悉的脚步声打破惬意的午后时光，她站起身，将视线投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师姐~~~”看到穆卿云身影的那一瞬，小丫头挥舞着小爪子笑成了一朵迎春花儿。 穆卿云在她嫩滑的小脸儿上摸了一把，“这是吃好了？” 贺舒宁点点头，“也给你们留了的。” 穆卿云扫了一眼被燕南逍用油纸包好的那些肉食，“我和永安已经在城里吃过了，这些都留着给你当零嘴儿好了。” 贺舒宁欢呼一声，“燕二。” 燕南逍一脸无奈，“知道了，我一准儿全都留给你吃。” 言罢他将视线投向穆卿云和姬永安，“船的事情解决了么？” 姬永安丢给燕南逍一包银子，“已经跟船老大说好了，明天一早在这个码头会合。” 燕南逍掂了下手里这包银子的重量，“二百两？这么多！” 姬永安揉揉自己发酸的手腕，“没办法，钱少了人家船老大不肯赌上性命送咱们过河。” 如今的这个世道，如果不是他们一上来就给出了二百两的高价，傻子才会冒着随时可能丧命的危险，从大楚陪着他们去往大周。 燕南逍心思灵透，他问姬永安，“你们应该不止用上了多多给钱的这个手段吧？” 姬永安微微颔首，“我和师姐小露了一手，除此之外，师姐还承诺明天会赠送他们二百斤肉食。” 虽然大楚如今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但在两军对垒的边境地区，楚王毫无疑问会对城镇进行战时管制。 极其重要却又非常稀缺的粮草物资，普通人可不是想买多少就能买回多少的。 再加上现在普遍物价虚高，老百姓的日子其实还是很难熬的。 为了让自己以及一家老小尽可能的少饿肚子，生活在边境线附近的这些人，可不就得挖空心思搜罗银钱、囤积食物么。 穆卿云和姬永安给出的二百两银子和二百斤野物的丰厚报酬，已经足够他们几家吃用至少一年时间，再加上亲眼见证了穆卿云和姬永安那能够以一当百的极高武力值，被穆卿云和姬永安找上门来的船老大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带着跟自己有过命交情的三个兄弟干这一票。 两方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后，包括船老大在内的四个人就分头回去安顿家小了，穆卿云和姬永安则是先去采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然后才带着银子和包裹来与贺舒宁以及燕南逍会合。 “我和贺八去打猎，永安你和燕二守着马匹和银子。”既然答应了要给船老大二百斤的肉食做报酬，穆卿云当然要在天黑之前把东西准备齐全。 姬永安却是跟她持不同意见，“还是让贺八留下吧，眼下可不是让她随意迷路的时候。” 穆卿云视线落在姬永安的右手手腕上，“摇了整一个时辰的骰子，你现在手腕都还酸痛着吧？” ------------ 第38章 财神本神姬永安 姬永安虽然赌运极佳，但他如非必要却从来不进赌场，平时更是从来都不沾赌具的边儿。 你让他练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的剑法、枪法他眼都不带眨的，可你让他去摇骰子...完全是个外行人的姬永安表示，这玩意儿可比练武困难多了。 “骰子？你们是去赌场弄来的银子？”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弄到了二百多两，燕南逍一直以为穆卿云和姬永安是去县城哪个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直接做了梁上君子，却原来这俩人是靠着赌钱赢回来的这笔巨款。 穆卿云笑眯眯看他一眼，“是啊，这些银子全部是你姬师兄用半两银子赢回来的。” 燕南逍：...... 半两就是五钱，用一个时辰把五钱银子变成二百多两...这可是足足四百多倍的巨大差距啊！他师兄这是一把没输？ “是不是很吃惊？”穆卿云笑得一脸狡黠，她的乐趣之一，就是看不熟悉姬永安的人，在知道姬永安赌运逆天之后的反应。 燕南逍下意识点头。 一个从不沾赌的人居然逢赌必赢...现在燕南逍有点儿怀疑姬永安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了。 穆卿云笑着把自己买来的干粮、卤肉、米面、调味品以及喂马的草料递给燕南逍，“你姬师兄可是走路都能捡到钱的真人版财神爷，不然我哪敢只带几两银子下江南。” 燕南逍：...... 这么重要的事儿为什么没人跟他说？早知道姬永安是个财神爷，他就少跟对方抬杠几次了。 也不知道从现在开始不动声色的修复关系还来得及不...他也想蹭点儿财气发笔小财啊... *** 次日一早，四十多岁的船老大领着自己的三个生死兄弟，准时来到与穆卿云约好的不起眼的小码头。 这个小码头距离靖远县的大码头只有约么二十里路，但却因为地势的缘故而鲜少有不法之徒以外的人选择使用这个天然码头。 船老大他们过来时，穆卿云等人已经在小码头上等着了，看到船老大他们一行四人远远走来，穆卿云和姬永安不约而同迎了上去。 “让两位公子久等了。”船老大一边拱手施礼，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瞄贺舒宁身旁的野猪、野羊、野鸡、野兔。 穆卿云见他一副恨不能直接把那些野物全都收进眼睛里妥善藏好的急切模样，索性直接把他们四人全都带到了贺舒宁和燕南逍身旁。 船老大一脸激动的围着那堆东西转了一圈儿，然后才招手叫过同样一脸激动的刀疤脸和络腮胡，“三弟，你去叫人过来装东西，二弟，你去把咱们的船开到这里。” 两人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刀疤脸就带着两辆木板车赶了回来，与他同来的还有负责拉车的十来个人。 这些人从五六十岁到十六七岁，年龄跨度可说是相当之大，不过他们或多或少都跟以船老大为首的四人有些相像，显然分别是他们四人血脉相连的亲人。 因为生活困窘，他们身形消瘦，身上穿着的也是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衫，但却个个都透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凶悍气质。 被这么一群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呼啦啦围在中间，换了普通人怕是早就已经吓得腿脚发软，贺舒宁他们师姐弟四人却个个面色淡然。 穆卿云唇角翘起的幅度半点儿没变，姬永安和燕南逍仍在细心伺候他们带来的四匹好马，贺舒宁则嗷呜嗷呜吃的那叫一个没心没肺。 船老大很满意眼前四个小娃儿的这番表现，他让刀疤脸看着众人搬抬那些野物，他自己则领着贺舒宁等人去迎络腮胡。 络腮胡只比刀疤脸晚了约么半刻钟时间，他和另外一个被叫作“瘦猴儿”的船夫一起，把他们那艘外表破烂、内里坚固的木船开了过来。 他们的船并不大，贺舒宁他们带来的四匹大马就已经足以占去甲板的四分之一。 船老大看着他们的人装好车，然后又把穆卿云付给他的二百两银子分成四份，让他们各自的家人贴身藏好带回家里。 有了这笔钱，他们四个就算没办法活着回来，他们的家人三年之内也可以衣食无忧了。 在岸上或眼眶发红、或无声流泪的十来个人的紧密注视下，船老大带着自己的三个手下缓缓把船驶离了岸边码头。 看到他们红着眼眶抹泪，穆卿云轻叹一声，“放心，回程的时候我会帮你们想点办法的。虽然不敢说有十成把握让你们安然回家，但六七成却是没有问题的。” 对上穆卿云师姐弟四人那如出一辙的稚嫩的脸，船老大心中半信半疑，但被穆卿云挑起的那点儿对于生的希冀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他对着穆卿云深施一礼，“少侠放心，我们兄弟一定尽心尽力。” 有了穆卿云给出的这个承诺，船老大几个做事愈发精心，他们小心地择定路线，尽可能又快又安全的带着贺舒宁等人去往对岸。 贺舒宁他们也没闲着，师姐弟四人两两一组，每组负责望风警戒半个时辰。 至于船老大没能靠着改变航路避开的两拨水匪，他们非常不幸的全都撞进了贺舒宁手里，小丫头完美执行了穆卿云的“清除”指令，所有敢打他们主意的水匪，一个不落全都被她扔了出去。 船老大他们乍一遇到水匪，慌得连调转船头都不会了，因为水匪的人数足有他们的十好几倍，在船老大看来，穆卿云他们就是再怎么厉害，四人也是不可能打过六七十人的。 可贺舒宁的神勇却让他们差点儿惊掉下巴。 就在他们手抖脚抖、浑身都抖的紧要关头，负责望风警戒的贺舒宁突然足尖一点纵身而起，毫不迟疑的朝着那船水匪扑了过去。 就在船老大以为她会因为距离太远而落进水里的时候，燕南逍适时扔出了船上的一块木板。 贺舒宁脚尖在木板上稍一借力，整个人就已经如同一只轻盈灵巧的燕，翩然降落在了水匪们中间。 水匪们反应很快，但贺舒宁却比他们还要更快十倍，在他们作出反应之前，贺舒宁就已经嗖嗖嗖扔出去了二十多人。 好不容易有人抽出武器朝她用力劈砍，她却仿佛后背长了眼睛一般，伸手一探就把对方的胳膊捉在手里。 再然后，她抡圆了用力一甩，被她捉住的那人便啊啊叫着化作了天边的一个小小黑点儿。 船夫们：...... 水匪们：...... 我滴个老天爷，这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个怪力女壮士？ ------------ 第39章 另辟蹊径抢条船 有了贺舒宁首次发威时给他们带来的强烈震撼，贺舒宁第二次把水匪当成沙包扔时，船老大他们就不是特别吃惊了。 甚至因为贺舒宁的无比强悍，四人对穆卿云承诺的帮他们想辙也多了几分信心。 将四人平平安安送到河对岸的一个小小码头，船老大等人带着穆卿云给他们的几样防身保命的东西驾船离开了。 穆卿云不知道的是，她给出的那些药粉、暗器什么的，还真救了船老大他们一回，让他们得以有惊无险的回到靖远县。 再说贺舒宁他们一行四人。 过了河，踏上大周地界之后，他们视野所及之处，百姓们的精神面貌明显不同于已经属于大楚的西北地区。 流民、乱兵、匪患...一路行来，会妨碍他们赶路的因素简直多不胜数。 为了避免麻烦事儿自己找上门，四人不仅没有再堂而皇之的走官道，而且也没有再去繁华的州城县城打尖住店。 在穆卿云手里舆图的帮助下，他们尽可能的走小道、抄近路，晚上休息时，穆卿云也不再选择城中客栈，而是带着贺舒宁他们住进荒野破庙或者贫穷山村。 这种时候带着燕南逍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这少年背着的百宝箱一样的大包袱里，三不五时就能变出一些贺舒宁他们需要的东西。 而且他们每次下马休息，燕南逍都能用最快的速度给他们煮一锅粥或者一锅汤。 香喷喷、热乎乎的喝上一大碗，贺舒宁他们被干粮和烤肉荼毒多日的肠胃顿时舒坦不少。 “明天中午咱们应该就能抵达舒州府了，”美美吃了一顿饱饭后，穆卿云拿出舆图对贺舒宁三人道：“我打算取道望江县，那里船运发达，离着当地驻军所在之处却有百里之遥，非常适合我们这种与大周朝廷唱反调的特殊人群。” 贺舒宁对这些全然不懂，姬永安和燕南逍则非常认真的和穆卿云讨论起了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状况。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约么两刻钟，穆卿云给姬永安安排了弄钱的最艰巨任务，然后又给贺舒宁安排了保护燕南逍以及四匹好马的任务。 至于燕南逍，他负责用自己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段以及他的聪慧头脑查缺补漏。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贺舒宁他们继续快马加鞭，赶往淮南路舒州府辖下的望江县城。 “就是这里了，小师妹和燕二留下，永安陪我进城。” 在距离望江县城十余里远的一小片树林里飞身下马，穆卿云带着姬永安步行前往望江县城。 这片小树林往东约么三四里远就是望江码头，贺舒宁和燕南逍站在最东边的树上，轻而易举就能瞅见码头上蚂蚁一样来回奔忙的各色行人。 他们把马放到林子深处吃草休息，然后燕南逍就开始观察望江码头上的各色行人。 “这望江码头不太对劲。”贺舒宁正半闭着眼睛，斜靠着树干晒太阳，燕南逍冷不丁从旁边那棵最高最粗的树上跳了下来。 贺舒宁抬头看他，“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如果我没有猜错，码头上应该是来了水匪。”燕南逍一脸纠结，这要是穆卿云和姬永安还在，他们至少可以兵分两路去码头看看，可现在这里却只剩下了他和贺舒宁这个必须有人照管的小路痴... 燕南逍左右为难，贺舒宁却比他干脆很多，小丫头一声呼哨，原本在林子深处吃草的马儿们顿时跑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大黑马奔雷，咧着马嘴直奔贺舒宁，贺舒宁一边上马一边对燕南逍道：“水匪应该有船吧？咱们去抢一条过来。” “哎——”燕南逍很想吐槽贺舒宁异想天开，很想拦着贺舒宁不要乱来，很想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贺舒宁却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策马跑远。 奔雷虽然是匹经常冒坏水儿戏弄人的腹黑马，但它腿脚却毫无疑问是所有马匹里面最利索的，燕南逍就算第一时间飞身上马，他骑的那匹枣红马也没那个本事追上马王奔雷啊。 无奈之下，小少年只好骑着一匹马、带着两匹马一起去追贺舒宁——他必须尽己所能约束住贺舒宁，不让她做出太过离谱的事情。 两小一前一后冲到与望江码头相连的杨湾镇，然后燕南逍就亲眼见证了一次什么叫作“虎入羊群”。 那些原本还一脸嚣张，或是提刀砍人、或是强抢妇女的水匪，在面对贺舒宁时处境还不如那些面对他们时的普通人。 至少那些普通人还可以抄起手边的菜刀、扁担等物与他们稍作对抗，他们却半点儿也反抗不了贺舒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力女。 有水匪见贺舒宁居高临下不好应对，心思立刻就放在了贺舒宁的坐骑上面。 只是他们却低估了大黑马的实力和智力，他们想要砍马腿、马臀，不巧的是大黑马也想踢他们一顿，让他们再也不敢把自己当成软柿子捏。 于是这一人一马所过之处，水匪们俱都倒了大霉。 如果不是燕南逍在后面提醒贺舒宁，让她好歹留下几个水匪帮他们驾驶船只，贺舒宁能把这些水匪全都丢进江里喂鱼。 等到穆卿云和姬永安带了足够的银两从望江县城出来，看到的就是百姓响应燕南逍号召，帮着他们用绳子捆结实、串起来的一溜水匪。 这些水匪被杨湾镇的百姓丢了满头满脸的臭鸡蛋、烂菜叶，甚至还有顽童直接往他们身上丢鸡粪、泼猪粪... 臭出十里远的土匪们恨得不行，偏贺舒宁虎视眈眈瞅着他们，让他们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就更别说威胁这些普通百姓了。 他们但凡眼神儿凶狠一点儿，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怪力女就会一个石子儿丢过来，让他们不断胳膊就断腿儿。 水匪们心里苦，他们跟着自家老大纵横江上近两年，上岸抢劫不下五十次，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干脆利落的一窝端。 要知道他们可是来了上百人，上百人居然都没能跑出去一个通风报信...他们这到底是遇上了个什么妖孽？ ------------ 第40章 乱上加乱开化县 “...镇子上的住户多数都不敢得罪这些水匪，怕引来他们同伙的报复。少数跟他们有仇的也没胆子杀这么多人，所以我就先把他们绑起来了。”穆卿云和姬永安才一露面，燕南逍就用最简练的语言讲了一遍事情经过。 穆卿云眉梢高高挑起，“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让水匪给咱们当船夫呢！这下好了，咱们过江的船只总算有着落了。” 燕南逍眨眨眼，“你和师兄这次没能租到船？” 穆卿云叹了口气，“卖船的倒是不少，肯送我们过江的却一个也无。这里如今乱的很，除了驻军营地和舒州府城，那些水匪就没有不敢涉足的地方。” 燕南逍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他看来随心所欲胡乱做事的贺舒宁，居然一下成了帮他们解决难题的大功臣...这世界变化太快，他有点儿适应不来。 “你不是带了毒药？有没有发作周期比较长的，给我拿个四到五份。”当着被捆成粽子的水匪们，穆卿云朝燕南逍伸出了一只右手。 燕南逍忙从自己的百宝囊里翻出一瓶毒药，“这是我才做出来的可以让人浑身发痒的药粉，每半天发作一次，名字我还没有想好...” 名字叫什么穆卿云无所谓，她只要知道药效就可以了。 拿着燕南逍新制出的定时发作的痒痒粉，穆卿云在姬永安的密切配合下（她喂药，姬永安捏对方下巴），选了四人吃下药粉。 这四人原本就是水匪里面负责开船的，穆卿云给他们喂了药，又和姬永安一起把他们押上船。 贺舒宁和燕南逍则一个看马一个背包袱，一直到他们登船离岸走出老远，杨湾镇那些跟水匪有仇的百姓这才带着捆成粽子的水匪们，去到望江县衙领赏钱。 再说贺舒宁她们一行四人。 被迫服下毒药，又被贺舒宁紧紧盯着的四名水匪人在矮檐下，除了老老实实驾船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四人一脸憋屈的操控着船只，有心想把贺舒宁他们不着痕迹的带去水流湍急的地方吧，偏穆卿云就跟成了精的大鲤鱼似的，但凡他们稍微做点手脚，穆卿云都能立马察觉到他们偏离了正确航线。 再加上他们每次一出幺蛾子，燕南逍就会随手丢出一点药粉，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四人渐渐就也熄了报仇雪恨的心思。 毕竟比起替同伴报仇，他们还是更想自己能够好好活着。 意识到即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也依然是对方案板上一块死肉的残酷事实后，四个水匪顿时老实下来。 尤其是在燕南逍出品的痒痒粉发作过一次之后，这四个差点儿没有活活痒死的水匪更是直接变身成了四只乖猫。 他们在贺舒宁等人的轮流监视之下，用最快的速度将贺舒宁师姐弟四人送到江对岸，然后又在船只停靠之前，砰砰磕着响头跟燕南逍讨要解药。 “用不着解药，这东西原本就只能发作一次。”燕南逍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把四个水匪气了个半死。 早知道只能发作一次，他们才不会给这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小白脸儿磕头！ “不满？那要不我再多送你们几次？”燕南逍脾气很好的跟他们打着商量，四个水匪却被吓得再也不敢抬头。 开玩笑，再来一次谁知道这小白脸儿会给他们下些什么毒，他们可还没有活够呢。 四人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求饶讨好的话连珠炮似的往外冒。 赶时间的贺舒宁等人可没那个闲心听他们说这些车轱辘话，走在队伍最后的姬永安一脸不耐烦的斜睨着那四名水匪，“不想死的就赶紧滚，下次再让小爷碰到你们祸害百姓，小爷直接抄了你们老窝。” 如果不是他们没有祸害杨湾镇的百姓，只是一直提着刀看守船只，这次姬永安都不会给他们机会平安退走。 四个水匪被他比刀锋还利的眼神儿一扫，哪里还敢说上半个不字，他们唯唯诺诺的做着保证，心里想的却是“这世界这么大，他们才不会那么倒霉，再次遇到这四个杀神呢。”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还真就有够倒霉的。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 六月初，贺舒宁师姐弟四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开化县赶上了去往衢州吴府传旨并顺带抓人的钦差队伍。 此时开化县的百姓们，比贺舒宁他们一路行来的任何一处地方的百姓都要惶恐不安，因为他们此时面对的不仅有乱兵、匪徒、暴民，而且还有流窜到大周腹地、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的倭寇们。 一个多月前，镇守东南的吴家军因为军需严重匮乏而战败，大周东南一线彻底失守，偏朝中不仅没有立刻派兵增援，反而还查都不查就直接下了圣旨，要把吴家抄家灭族。 明白人都知道，吴将军这是成了张太后一党的替罪羊，张太后的堂兄、外甥全在兵部任职，这俩货克扣军饷和军备已经明目张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吴将军不仅已经连续两年没能为手下将士争取到该得的饷银，而且还连续三年都不曾拿到武器、铠甲、马匹、粮草等军需物资。 这样的一支队伍，吴将军能够带到今天都已经纯属奇迹了，要用他们打胜仗，那就真的只能说上一句“想得美”了。 其实不只是镇守东南的吴家军，另外两支分别镇守西南、东北的军队，朝廷也是连续数年拖欠军饷军资，以至于领兵的将领最终只能自己设法去养手下的军队。 这些将领根基薄弱，不像姬家自己有矿山，他们弄银子的手段基本都不怎么正大光明。 如此一来，他们镇守的地方难免就会民怨沸腾。 民怨沸腾的结果，就是朝廷愈发不得人心，各地造反的乱民队伍愈发不好剿灭。 可偏偏，坐镇都城的权贵们，要么像秦正德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做些什么却无力回天，要么像张太后一党那样，日日醉生梦死，急于享受这最后的富贵奢靡。 ------------ 第41章 抢先一步进衢州 “已经打听清楚了，负责护卫钦差的内卫、兵丁全都住在驿站，钦差和带队的几位将官则被知县请去了县衙盛情款待。”开化县的一个小小茶摊上，姬永安一边喝着大碗粗茶，一边低声跟穆卿云三人说话。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街面上只剩寥寥几个行人，守着茶摊的老大娘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 穆卿云吃着从旁边包子铺里买来的白菜猪肉馅儿包子，“我去县衙，你去驿站，我们去给这些家伙的好酒好菜加点儿佐料。” 燕南逍一听，忙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迷药、泻药、软筋散翻出来放到包袱的最上层。 穆卿云忍俊不禁，“我手里的药就已经够用了，你的这些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燕南逍有点儿失望——他想在做饭以外的地方表现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不是拖后腿、吃闲饭的。 贺舒宁察觉到他心情不甚美丽，小爪子一伸，燕南逍拿出来的几个药瓶就被她塞进了自己怀里。 顺带的，小丫头还塞了一个油纸包给燕南逍。 燕南逍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他抬手揉了揉贺舒宁的发顶，揉了两下才意识到自己举止唐突。 在穆卿云和姬永安灼人的视线里，他一脸尴尬的收回了手。 一脸坏笑的姬永安想要说他几句，穆卿云却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一脚。 姬永安悻悻然闭上了嘴。 “小师妹、燕二，你俩去把咱们的马带到南门外头，我俩下完药就去南门外和你们会合。”吃完剩下的小半个包子，穆卿云低声交代燕南逍和贺舒宁。 贺舒宁乖乖点头，燕南逍则轻轻嗯了一声。 丢下几个铜板付了茶资，四人两两一组分头行动。 贺舒宁和燕南逍原路出城，去到城外取被他们藏在一处隐秘山谷的马匹。 穆卿云和姬永安则人手几个瓷瓶，分头去给驿站以及县衙的那些家伙下药。 他二人功夫很好，那些普通兵卒和那些靠着歪门邪道升官发财的将官莫说是与他们为敌了，甚至就连发现他们已经偷偷潜入都做不到。 两人无比顺利的在酒水、汤羹里投了药粉，姬永安还顺带摸了几十个馒头、几十张馅儿饼做干粮。 等到厨娘们发现做好的主食不翼而飞，姬永安都已经在县城外头见到了穆卿云、贺舒宁和燕南逍。 四人趁着天色尚未黑透，飞身上马直奔衢州。 一直到月上柳梢，四人这才进了距离官道只有三四里远的一间破庙。 这破庙墙体看着并不破败，只庙里却是杂乱不堪，被毁的佛像、撒了一地的香灰、已经被灰尘薄薄覆盖了一层的干涸血液... 贺舒宁打眼一扫，就知道这庙里的和尚必是遭了歹人毒手。 她选了一块没有血迹的地方铺上顺手弄来的树枝，穆卿云则是打开包袱拿出一块厚实的粗布垫子。 两人扯着垫子的两端把垫子铺在树枝上，拴好马的姬永安和燕南逍拎着包袱走到两人身边先后落座。 “我弄了一包袱馒头和馅儿饼，你们有人想吃吗？” “我吃。”第一个响应的毫无疑问正是贺舒宁，她伸着两只手，眼巴巴看着姬永安手上的大包袱。 姬永安打开包袱递了个油纸包给她，“三鲜馅儿的，还热着，可好吃了。” 一张油纸包着五个也就贺舒宁手掌一半大的小馅儿饼，这点儿分量贺舒宁完全可以独立解决，所以姬永安就没有多此一举的再让人去瓜分贺舒宁的这份馅儿饼。 他从包袱里面拿出了另外一个油纸包，“师姐和燕二也吃一点吧，不饿也可以尝尝味道嘛。” 穆卿云和燕南逍确实不饿，不过两人还是非常给面子的洗了手，拿了一个馅儿饼尝味道。 吃过这顿姑且算是宵夜的饭，四人开始轮流休息，恢复体力。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四人这才收好包袱再次上马，继续朝着衢州城一路狂奔。 因为流寇作乱，衢州城的四个城门俱有重兵把守，城里的人想要出来没有问题，城外的人想要进去却必须经过严格盘查。 早有所料的穆卿云先是跟想要进城摆摊儿的村民买了他们的全套行头——箩筐、背篓、山鸡、野兔、野菜、鸡蛋、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衫、沾满泥土灰尘的破旧草鞋...然后又把己方四人分别易容成那四名村民的模样。 藏好马，背上背篓，然后塞几个铜板给守城兵丁（这很老百姓），穆卿云他们非常顺利的前后脚混进了衢州城。 “吴家在城东，小师妹和燕二跟我来，永安先去弄几身衣服。”脱离了守城兵丁的视线范围之后，穆卿云立马带着贺舒宁等人赶往吴家。 带进来的背篓被他们随手放进了某条暗巷，姬永安则按照穆卿云的要求，顺路去成衣铺子买了四身能够看的过眼但却不会引人注目的细布衣裳。 等他带着衣裳鞋袜回到与穆卿云约好的会合地点，四人从头到脚换了一遍，穆卿云这才带着贺舒宁翻墙潜进吴府。 她原打算先去跟秦正德的女儿见上一面，待到取得了对方的信任之后，她和贺舒宁再由对方引着去见吴家的大家长吴老夫人。 只是天不遂人愿，她和贺舒宁找遍了吴家内院，秦正德的女儿都没被她们找见。 时间有限，穆卿云不可能慢慢筹谋，她略一思忖，就决定干脆直接去见吴老夫人。 吴老夫人是吴家的当家人，现在她三个儿子尽皆战死，吴家大宅只余一群妇孺，呃，确切来说，吴家大宅已经没有“一群”妇孺了。 穆卿云和贺舒宁逛遍了整个吴家后宅，发现的疑似主子的女人就只有区区两人，吴家的第三代则一个都不在吴府。 “看来吴家也不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穆卿云一边暗暗思忖，一边带着贺舒宁直奔吴老夫人所在的慈安堂。 慈安堂中秩序井然，但丫鬟婆子的人数却少得可怜，一点儿都不像二品大员家该有的排场。 穆卿云和贺舒宁悄无声息潜进内室，贺舒宁还顺手敲晕了在内室伺候吴老夫人的那个老嬷嬷。 ------------ 第42章 视死如归吴家妇 就在穆卿云迟疑着要不要先把吴老夫人嘴给捂住的时候，吴老夫人一脸淡然的开口说话了，“两位这是？” 很好，没有尖叫，也没有喊下人过来。 放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穆卿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晚辈穆卿云，见过吴老夫人。这是我师妹贺舒宁，我们是秦大人请来救人的。” 吴老夫人原本的一脸淡然不见了，她既惊诧又激动，“两位女侠可有凭证？” 穆卿云把秦正德写来求助的小纸条儿递到吴老夫人手上，“这是秦大人亲笔所书，还请老夫人过目。” 吴老夫人接过小纸条儿仔细辨认一番，“确实是秦公亲笔，这笔迹跟秦公半年前写给我儿的那封信上的笔迹一模一样。不知两位女侠...” “我们是玉虚门外门弟子，秦大人对晚辈有赠金之恩，晚辈承诺了会还他这个人情。” 吴老夫人大吃一惊，“玉虚门？是玉虚山的那个玉虚门？” 穆卿云微微颔首，心里却在吐槽，“这世上难道还有另外一个玉虚门？” “佛...呃，老天保佑，我吴家还不到家破人亡的时候。”当着道门出身的贺舒宁和穆卿云，信佛的吴老夫人一不小心差点儿说出“佛祖保佑”这句不太合适的口头禅，她脸色微红，忙忙换了一句“老天保佑”表达自己绝处逢生的喜悦心情。 “两位女侠可能把我这老仆唤醒？老身想让她去把我那大儿媳妇请到慈安堂来。” 穆卿云微微颔首，贺舒宁抬手在那老嬷嬷脑后一拂，那老嬷嬷悠悠转醒。 看到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老嬷嬷眼睛瞪圆就要喊人。 吴老夫人眼疾手快捂住了自己心腹嬷嬷的嘴，“这两位是秦公请来帮咱们的，你去给我把大夫人请到慈安堂来。” 老嬷嬷先惊后喜，一双略显浑浊的老眼里忽的噙满泪水，她爬起来给穆卿云和贺舒宁磕头，被贺舒宁扶起来后，她抹了把眼泪、深吸一口气出了屋门。 没一会儿，吴大夫人就被请了过来。 吴老夫人长话短说，把穆卿云和贺舒宁二人介绍给吴大夫人之后，老太太就把自己另外两个儿媳以及一干孙儿孙女的去处告诉了穆卿云和贺舒宁二人。 她拜托两人护送家中妇孺，“...躲进深山老林也好，逃到其他地方隐姓埋名也好，生活清苦、颠簸流离都不要紧，只要人活着就好。” 贺舒宁听了半天，发现老太太半点儿没有提到她自己以及她的大儿媳，小丫头眉梢微蹙，“老奶奶和这位婶婶不跟我们一起离开吗？” 吴老夫人很喜欢这个看上去格外乖巧的小姑娘，她抬手摸了摸贺舒宁的发，“我们还有娘家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我们要是走了，他们势必会被朝廷迁怒。” 她们婆媳的娘家就在衢州，每家算上族人、下人都有上千条人命，不像吴二夫人母亲早亡、父亲战死，旁系远亲基本从不来往，也不像吴三夫人秦氏，娘家远在数千里外的京城，只要她不在京城出现、不跟她娘家人接触，身为她父亲的秦大人就完全可以利用手中权势和人脉为自己一家洗脱嫌疑。 吴老夫人和吴夫人都是当地人，虽然她们娘家的直系亲属都已经在她们的授意之下早早搬走避祸，但她们的旁系族人却不可能拖家带口悉数迁走。 为了避免所谓的钦差找不到正主儿就拿无关人等撒气，吴老夫人和吴大夫人已经决定用自己的这条命为娘家人赢取一丝活路。 吴老夫人提笔写了一封短信给自己的二儿媳妇和三儿媳妇，吴大夫人则写了一封短信给自己的一儿一女。 两个女人谁也没有哭哭啼啼，用最快的速度把信写完，吴老夫人又带着自己的心腹嬷嬷，收拾了一包不太起眼的金银珠玉递给穆卿云和贺舒宁，让她们带着路上花用。 贺舒宁很难过，如果不是穆卿云拦着，说她们能力有限，保护不了吴老夫人和吴夫人娘家的两个家族，更加保护不了那些与她们娘家有亲戚关系的其他人家，带她们走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丢掉性命，贺舒宁都想直接把这对婆媳打晕带走了。 “素芝，这是你的身契和一点儿金银细软，等把两位女侠送出府，你就也去跟自己的丈夫、儿孙团聚吧。还有府里的其他下人，你也找个由头让他们全都出府自谋生路吧。” 素芝是吴老夫人心腹嬷嬷的名字，在贺舒宁她们到来之前，吴老夫人就已经打发走了家里的大半下人，现在留下的这不到三分之一的下人，全部都是忠心耿耿的吴家世仆，就算知道吴家大厦将倾，他们也还是不肯抛开家里的主子自去求生。 名为素芝的老嬷嬷抹着眼泪给吴老夫人和吴大夫人磕了头，她必须得走，她还有吴老夫人给她安排的最后一件差事——给吴家的这对婆媳收敛尸骨。 *** “走吧，别看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吴府后门外面的窄巷里，穆卿云拉着眼眶红红的贺舒宁，示意她赶紧跟着自己走。 贺舒宁闷闷嗯了一声，师姐妹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去到约好的地点与燕南逍和姬永安会合。 “怎么就你们两个？”姬永安眉间蹙起一个川字，“吴家人呢？” “路上说。”穆卿云一边说着，一边把吴老夫人给的那包东西塞到姬永安拎着的大包袱里。 四人原路出城，取回马匹的同时，穆卿云也把吴府的情况简单跟姬永安和燕南逍说了一遍。 姬永安听的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吴家这是根本没有指望秦家相救啊。” 穆卿云瞥他一眼，“一来他们担心会连累秦家，二来他们应该也怕秦家有心无力。”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秦家是书香世家，是靠嘴皮子和笔头子吃饭的人家，这种人家再怎么煊赫，也还是干不过手握兵权、财权、政权，三权集于一身的张家。 如果不是秦正德有恩于穆卿云，他还真没那个本事对自己女儿的夫家伸出援手。 也是多亏了他未雨绸缪，在听说吴家兵败的那一刻就立马传信穆卿云，否则穆卿云他们就是肋生双翅，怕是也来不及赶在传旨钦差的前头去救吴家诸人。 ------------ 第43章 说走就走不耽搁 距离衢州城六十余里的姜家村，村外的山路上，贺舒宁师姐弟四人骑着高头大马直奔山路尽头的小庄子。 这小庄子是吴老夫人买下给家里人暂避一时的，庄子位于姜家村旁的一座矮山之上，里面除了一座二进小院儿，就只有一大片果树和一个小小池塘，是那种观赏性质大于经济价值的庄子，庄子的地契则是落在吴老夫人已经被放出府荣养的心腹嬷嬷素云名下。 吴家的三位老爷下葬之后，吴老夫人就把二儿媳沈氏、三儿媳秦氏以及家里的所有孙子孙女全都打发到了这个小庄子上。 也是多亏了吴家重孝在身闭门谢客，吴老夫人又遣散了家里大半下人，不然吴老夫人和吴大夫人这对婆媳还真做不到把家里其他人的行踪瞒得滴水不漏。 贺舒宁他们按照吴老夫人所说，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姜家村外的小庄子。 守门的家丁看到纵马奔来的四个少年男女，紧绷的神经立刻绷得更紧。 缺了一条手臂、原本是吴将军麾下亲兵的守门家丁把自己的同伴赶去给两位夫人报信，他自己则一脸戒备的盯着高头大马上的四个少年男女。 穆卿云拿出吴老夫人给的一块充作信物的玉佩，“这位大叔，我们是吴老夫人派来送信的，还请您代为通传。” 守门家丁接过玉佩细细打量，看到玉佩正面那个篆体的吴字以及背面的吴家家徽，家丁提着的心顿时落下一半。 “几位贵客还请稍等片刻，小人去去就来。”话音未落，他就已经把大门嘭的一下牢牢关上，然后又飞跑着去二门处报信。 穆卿云摸着鼻子回头看向贺舒宁三人，贺舒宁一脸无辜的歪着头，姬永安却是既好笑又无奈的耸了耸肩。 燕南逍摸着自己形状优美的下颌，“既是惊弓之鸟，多些防备也是情有可原。” 姬永安瞥他一眼，“问题是，这道门根本挡不住咱们。” 不说力大无穷的贺舒宁，就是他姬永安，他也能轻轻松松把这扇再普通不过的木门给踹飞。 还有这庄子里那些会武的家丁，虽然还没交过手，但光从他们的脚步声、呼吸声，姬永安就能判断出他们身手一般。 四人颇为无语的耐心等了约么一刻钟，之前拿走玉佩的那个家丁总算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那少年一身利落短打，神色紧绷，表情凝重。 “在下吴浩清，各位远道而来，还请入庄一叙。”小少年伸手做请，示意贺舒宁他们下马进庄。 穆卿云第一个飞身下马，贺舒宁三人紧随其后，师姐弟四人牵着自己的宝贝坐骑，跟着吴家大少爷吴浩清一起进门。 途中有吴家的家丁来帮穆卿云他们牵马，以大黑马奔雷为首的四匹大马却谁也不肯跟着对方离开。 家丁们一脸为难，吴浩清却对这么通人性的马匹大有好感，他挥退自家下人，直接带着四人四马走向待客的正厅。 家丁们认不出那玉佩的主人，只知道那玉佩是吴家主子人人都有的象征身份的玉佩，吴浩清却知道那块玉佩是属于他祖母吴老夫人的。 吴老夫人一直把这块玉佩随身携带，能够拿出这块玉佩又能准确找到他们藏身之地的人，必然见过他的祖母吴老夫人。 已经在庄子里面躲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的吴浩清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祖母、母亲是否安好，所以在把婶婶和弟弟妹妹们全都藏进二进院子的地窖之后，吴浩清就跟着家丁来见穆卿云师姐弟四人了。 他已经想好，如果这些人怀抱善意自然最好，如果这些人心怀歹意，那他光是躲着不见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与其让自己陷入被动，他还不如主动出击。 颇有乃父之风的小少年决定直面危险，但家里的其他人却被他尽己所能的庇护在了尚且十分单薄的羽翼之下。 好在，穆卿云才一落座就拿出了吴老夫人以及吴夫人写给自己家人的两封短信。 看过信的吴浩清心头大石落了地，“玉虚门”三个字也让他像吴老夫人一样，对穆卿云师姐弟四人生出了莫大信心。 小少年红着眼圈儿告了罪，吩咐家丁在一进院子伺候茶水、招待客人，他自己则是拿着祖母、母亲的亲笔信去见两位婶婶。 没一会儿，穆卿云四人就被请到了二进院子。 吴家的两位孀妇见了他们，吴三夫人秦氏捏着自己父亲写给穆卿云的小纸条儿泪流满面。 虽然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去连累娘家，但娘家能够伸出援手，秦氏还是相当开心。 穆卿云没有劝她别哭，而是直接跟他们讲了传旨、抓人的钦差队伍已经抵达开化县，“...虽然我们在酒水汤羹里面下了药，但这药却也只能拖延一时，所以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搁。” 秦氏一听忙收了眼泪，“清哥儿招待几位客人，二嫂和我带着孩子们收拾东西，一刻钟内咱们必须离开。” 藏起软弱的秦氏颇有吴老夫人将门虎女的风范，她和二夫人沈氏一起，草草收拾了金银细软，然后就带着家里的几个孩子来了正厅与穆卿云他们会合。 贺舒宁师姐弟四人很喜欢吴家人他们这雷厉风行、说走就走的做派，他们甚至可以预见，即使是踏上逃亡之路，这一家子妇孺也绝对不会各种给他们拖后腿、添麻烦。 “我已经让下人准备好了车马，四位少侠，咱们这就出发吧。” 秦氏一手牵着侄女一手牵着大儿子，她身后的武婢则抱着她年仅四岁的小儿子。 沈氏也是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只不过她牵着的两个孩子都是她亲生的。 再加上吴大少爷吴浩清，吴家的六个孙辈就全都到齐了。 除了他们，沈氏和秦氏还带了家里的十一名下人。 这十一名下人，其中一个是二夫人的陪嫁嬷嬷，她无亲无故无处可去，一直与二夫人相依为命，二夫人在遣散下人时就只留下了自己的这个老嬷嬷。 剩下的十个下人就全部都是孤儿了。 粗通拳脚功夫的两个武婢，沈氏和秦氏留着她们照看家里的两位小姐。 八个原本是吴家为吴大少爷、吴二少爷准备的，以后跟着他们一起上战场，给他们做亲兵的武艺不错的小厮，吴大少爷分出三个到自己三位弟弟身边，五个留着帮他护卫家人、打探消息。 至于目前在庄子里听用的其他下人，沈氏和秦氏厚厚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立刻离开庄子，去往其他地方避祸。 ------------ 第44章 秩序井然好地方 如此这般安排妥当，沈氏和秦氏又带着家里的所有孩子、所有下人，朝着衢州城吴府的方向用力磕头。 她们都清楚，留在家里等着钦差的吴老夫人和吴夫人已经没了活路。 虽然她们并不是第一次失去至亲，也不是第一次意识到吴老夫人和吴夫人会死，更不是第一次意识到她们连守灵和送葬都无法为对方去做，但她们却依然控制不住的满心悲伤、满心不舍。 在所有人都重重磕了九个头后，沈氏和秦氏这才红着眼睛，带着吴大少爷以外的五个孩子，以及家里仅剩的两个丫鬟一个嬷嬷上了马车。 吴家下人为他们准备的马车是那种没有任何标志、也没有任何特色的最最普通的带厢马车，前面两辆坐人，最后一辆则放着食物、水囊、药品、衣服鞋袜、锅碗瓢盆、帐篷被褥等常用之物。 至于吴大少爷，他选择了带着家里的八个小厮骑马赶路，配合穆卿云等人保护车里的老弱妇孺。 “你们可有能够投奔的亲戚朋友？”一边带着众人赶路，姬永安一边跟双眼红肿的吴浩清闲聊。 吴浩清摇摇头，眼神里有着茫然和不安，“我家现在这样的情况，投奔谁家都不妥当。” “那你们是想隐姓埋名，躲起来避祸？” 吴浩清微微颔首，“如今的这个世道，我们怕是只有去到深山老林里面才能躲开战乱了。” “也不尽然。”姬永安摸着马脖子，“现在西北就秩序井然，形势稳定。” 吴浩清惊呆了。好一会儿他才磕磕巴巴的对姬永安道：“您、您打算把我们带去西北？” 姬永安挠头，“我只是给你个建议而已，到底要不要去该由你们自己决定。”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姬永安还是很想吴家人跟着他们去西北的。 一来西北是他老子楚王姬恒的地盘儿，吴家人过去了，他完全有能力让对方在大楚过上安稳日子。 二来吴家人如果愿意过去，那他和穆卿云就不必再绞尽脑汁帮他们琢磨安全的隐居地点了。 要知道如今的这世道，除非吴家人真的躲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不然他们九成九是避不开战乱的。 虽然以贺舒宁他们的能力，他们有十成把握把吴家人安全送进深山老林，可问题是，躲进深山老林真的就能让吴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吃饭要自己种地打猎捕鱼，穿衣要自己养蚕织布剪裁缝补，住宿要自己伐木搬石盖房，生病要自己揣摩症状尝试药草... 原本拿了银子就能换来的火折子、草纸、皂角、食盐、茶叶...进了深山之后他们到哪去弄？ 生活上的诸多不便，再加上长长久久与世隔绝所带来的孤独和寂寞，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好人做到底，姬永安可不想他们千里奔波到衢州救人，最后这些被救的人却因为他们中途撒手而没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那我晚上跟两位婶婶商量一下。” 吴浩清是世家子，家里出事之前，他没少听祖母和父亲私下夸赞楚王姬恒，什么心怀大义，一心为民，善于审时度势，既有为帅之才又有治世之能...总之全是溢美之词。 听的多了，吴浩清对西北那块地方就也多少有了些了解和期待。 这也是为什么姬永安一提，他立马就动了心思。 等到负责扫尾抹去痕迹的穆卿云匆匆赶回，姬永安低声把自己的提议说了一遍。 穆卿云微微颔首，“你看着办。” 姬永安回她一个既温柔又灿烂的笑，“中午我们就吃干粮吧，什么时候离了衢州，咱就什么时候停下来略作休整。” 穆卿云没意见。姬永安于是放缓马速，取出包袱里的几个油纸包，将之依次丢给穆卿云、贺舒宁和燕南逍。 至于吴家诸人，马车里的十来个人吃的是他们自带的点心、汤羹，吴二夫人甚至还让吴浩清送了一匣子给穆卿云等人，骑马的吴浩清和八个小厮则是吃的吴浩清在路边茶摊上临时买来的素馅儿包子、馒头和大饼。 *** 车马粼粼，不断向前，姬永安引着众人直奔两浙路杭州府的新安县。 他打算带着吴家诸人，由新安县逃往淮南路的宣州府，然后再从宣州府的当涂县乘船过江，去往和州府的历阳县。 众人从中午一直走到夜色降临，穆卿云这才叫了姬永安和自己一起往前探路。 师姐妹二人把方圆二十里全都转了一遍，发现没有乱兵、匪患，也没有追杀吴家人的官兵，穆卿云这才带着众人到她选好的地方安营扎寨。 留下燕南逍和姬永安在营地周边布置阵法、洒下药粉，穆卿云带着贺舒宁一起到林子里打猎、捡柴、挖野菜、摘野果。 等到她们带回一大捆干柴、若干野果野菜、一只半大野猪和十来只野鸡野兔，姬永安他们也已经从营地旁边的袖珍小湖泊里捉上来了一大堆活鱼。 捉鱼的主力是吴大少爷和吴家的四个小厮，他们自己带了渔网，捉起鱼来非常省力，剩下的四个吴家小厮则被吴大少爷安排去了搭帐篷、喂马饮马、捡石头垒灶台。 众人分工合作，没一会儿就架起了锅灶、烧好了热水。 见到满载而归的穆卿云和贺舒宁，燕南逍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师姐，贺八。” 贺舒宁把手里沉甸甸的布口袋递给燕南逍，“给你吃。” 燕南逍接过布口袋，然后又伸手去拿贺舒宁挂在胳膊上的一串野鸡，只比他稍微慢了一点儿的姬永安则直接拿过了穆卿云拎着的半大野猪。 四人走回营地，把东西分门别类在湖边放好，贺舒宁迫不及待拉着燕南逍去洗布袋里的野果子。 她双眼亮晶晶的，“师姐说是枇杷、杨梅和李子，我尝了，每一种都非常好吃。” 燕南逍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贺舒宁的头，“我来洗，你只管坐那儿歇着。” 拎了野鸡野兔过来剥皮去毛的姬永安斜他一眼，默默开干，穆卿云则是拿了把刀开始处理她带回来的那只半大野猪。 大少爷吴浩清也主动拎了把刀，开始和小厮们学着刮鱼鳞以及给鱼开肠破肚。 ------------ 第45章 最强和最弱搭配 安顿好家里十岁以下的小不点儿，吴二夫人和吴三夫人也加入到了干活儿的队伍里。 两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就算下厨那也最多只是动动铲子，所以即使是洗菜择菜这样的活计，她们也得从头开始学。 吴二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被她留在了帐篷里面看孩子，可贺舒宁却依然敏锐感觉到了她偶尔看向吴二夫人时的那满是疼惜的眼神，以及她对贺舒宁居然闲着的隐晦不满。 显然在她心里，吴二夫人洗个菜就已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对此贺舒宁却是半点儿感觉都没有。 由穆卿云一手教导出来的小丫头，心里可没什么尊卑观念，吴二夫人在她看来也和她们师姐妹没甚区别。 用穆卿云的话说，任何人都必须体现自己的价值才能在群体当中顺利生存下去，那些只想获得却不想付出的，早晚会被其他人排挤出去。 虽然作为手残党和破坏帝的她，现在看来貌似也是一个吃闲饭的，但她吃闲饭的理由却不是因为她娇贵，她给自己的定位也从来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再说她比吴二夫人可有用多了，吴二夫人窝在马车里带孩子的时候，她可一直都在全神贯注观察周围环境、倾听周围动静。 贺舒宁闲的心安理得，她坐在燕南逍帮她搬来的平整石块上，一脸满足的吃着燕南逍递来的各色野果。 吴二夫人和吴三夫人倒是没有对贺舒宁心生不满，两人都是主动出来帮忙做事的，并没有谁强迫她们什么。 再说，她们也没有小心眼儿和忘恩负义到见不得自家的恩人清闲片刻。 在众人的协助下，他们这些人里厨艺最好的燕南逍和穆卿云很快做出了一大堆美食。 两人给正在守孝的吴家诸人准备了野果拼盘、凉拌野菜，再有就是加了蘑菇、野菜的白面疙瘩汤以及稠稠的加了莲子、绿豆的喷香白米粥，给自家的师姐弟四人准备了烤鸡、烤兔、烤猪、烤鱼和放了猪杂、漂着油花儿的浓稠白米粥。 众人分成三拨吃了这顿迟来的晚饭，贺舒宁的饭量不出穆卿云所料的惊到了坐在不远处吃饭的吴家诸人。 一开始非常纳闷儿穆卿云和燕南逍为何准备这么多食物的吴家人，在跟贺舒宁一起吃了顿饭后，就再也不对两人做出的食物分量感到疑惑不解了。 看到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惊讶和呆滞，穆卿云笑着对两位夫人解释，“我师妹的力气很大，相对地饭量也远非常人能比。” 吴三夫人端着粥碗对贺舒宁温柔一笑，“贺姑娘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多吃一些才不会耽误她长身体。” 吴二夫人也笑着从旁附和，“能吃是福，健健康康、没病没灾比什么都要紧。” 吴家最有话语权的两位夫人都这么说了，吴家的孩子、下人就更不可能说贺舒宁什么不好了，于是贺舒宁的奇葩黑洞胃就这么在吴家人面前过了明路。 此后的这一路上，随着贺舒宁逐渐展现出自己的剽悍战力，吴家给她“上供”的孩子和下人也越来越多，让她几乎一路都没断了零嘴儿吃。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晚上我们师姐弟四人会轮流守夜，你们只管好好休息，补充体力。”洗干净锅碗瓢盆，姬永安赶非要帮着他们守夜的吴大少爷回去休息。 吴大少爷心下难安——姬永安师姐弟四人可是千里迢迢来搭救他们吴家人的，他们自己睡的四仰八叉，人家却要在劳累一天之后继续守夜，这叫什么事儿！ 非要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吴大少爷缠着姬永安一顿软磨硬泡，姬永安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让吴家的八个小厮也加入到守夜的队伍里来。 “那他们八个就分成两组负责轮流守夜吧。至于你，啥时候他们生病或者受伤你再顶上，在此之前你就好好休息，好好照顾你那些弟弟妹妹。” 吴大少爷眼睛立马亮了好几个度，他响亮的应了一声“是”，然后就小跑着去给自己两个婶婶帮忙了。 穆卿云看了忍俊不禁，“这孩子还挺有意思。” 燕南逍瞥一眼吴大少爷的背影，“乍然从高处跌落还能看清自己的处境并心甘情愿做出改变，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姬永安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你才几岁，就老气横秋的说别人，‘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燕南逍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我已经十四了，你也只不过比我大了两岁而已！” 此时吴家的妇人、孩子已经进了属于他们的三顶帐篷，帐篷外面的空地上就只剩了正伺候马匹的吴家小厮和守着火堆的穆卿云师姐弟四人，所以姬永安他们说起话来就也随意了许多。 “还‘大了两岁而已’，你比吴浩清不也是只‘大了两岁而已’？”姬永安一边给火堆添柴一边继续跟燕南逍斗嘴。 燕南逍懒得理他，优雅地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儿后，燕南逍就又专心致志帮着贺舒宁烤番薯去了。 姬永安也没有继续穷追猛打，他含笑看向穆卿云，“师姐想守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穆卿云无所谓，“都可以。” “那就你和贺八守前半夜，我和燕二守后半夜吧。” “还是我守后半夜吧。”贺舒宁举手提出不同意见。 姬永安也就算了，燕南逍的身手却还没有修炼到家，眼下他也就只能堪堪不拖后腿而已，贺舒宁可不放心让最弱的两个组队负责后半夜。 姬永安看向穆卿云，穆卿云抬手摸摸贺舒宁的头，“就按小师妹的意思吧。” 燕南逍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贺舒宁虽然没说自己为何要守后半夜，燕南逍却也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们师姐弟四个，实力最强的就是贺舒宁，其次则是穆卿云，比穆卿云只稍弱一点的是姬永安，比姬永安还差着一大截的则是他燕南逍。 贺舒宁要守后半夜，显然是为了用她的最强来补燕南逍的最弱。 燕南逍有点儿不自在，他心里的小人儿暗暗发誓，发誓他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赶上姬永安这个倒数第二。 至于赶上贺舒宁，这种梦话燕南逍是不会拿来作为目标的。 ------------ 第46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此后几天，以吴浩清为首的吴家人一直在努力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努力不给大伙儿拖后腿。 至于吴家的小厮们，捡柴、打猎、捕鱼、采摘野果野菜、做饭、探路、警戒、对敌...到处都是活计。 大少爷吴浩清仿佛一.夜之间就长成了足以一肩挑起所有重担的一家之主，他跟在姬永安身边，跟他学习一切能够学到的东西。 再有就是，吴浩清已经征求过两位婶婶的意见，吴家人已经决定了要跟着姬永安师姐弟四人千里迢迢前往西北。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见识了以贺舒宁为首的玉虚门徒到底有多厉害，认为有他们护着，就算远去西北也必能平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吴浩清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姬永安”这三个字代表的身份和意义。 有楚王姬恒的嫡长子为他们背书，他们在西北不说能横着走吧，至少求一份安稳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 敲定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姬永安和穆卿云再安排行程的时候就可以说是手到擒来了。 两人带着包括贺舒宁、燕南逍在内的二十余人，游刃有余的和朝廷派出的追兵周旋，不仅把追兵全都带歪去了其他地方，甚至顺带的，他们还剿灭了几次眼瞎撞到他们刀口上的小股流匪。 如此有惊无险的来到江边，穆卿云又带着贺舒宁直接抢了一条足以装下他们所有人、所有马以及三辆马车的两层大船。 那船是宣州知府二房夫人的亲弟弟新买回来炫富用的，只是他还没有炫耀够呢，穆卿云和贺舒宁就已经直接把他新买回来的好船给抢了。 当然这也不能去怪穆卿云和贺舒宁，如果不是他见色起意，打上了跟着穆卿云去寻摸船只的软萌小丫头贺舒宁的主意，贺舒宁也不会一怒之下把他丢进水里。 贺舒宁没有把他丢进水里，他的狗腿子们就不会叫嚣着自家少爷是宣州知府的小舅子。 他的狗腿子们不叫嚣着自家少爷是宣州知府的小舅子，穆卿云就也不会因为害怕引来官府注意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抢了这欺男霸女二世祖的船。 所以说，这位欺男霸女、胡作非为的二世祖，船被抢了完全就是他自作自受。 再说贺舒宁等人。 先是吴家的四个小厮兼职船夫，在穆卿云和贺舒宁的保护下，顺利把船开到了姬永安、燕南逍以及吴家诸人藏身的小码头附近，然后众人就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马匹、车辆上了这艘大船。 穆卿云、贺舒宁以及吴家的女眷和孩子被穆卿云安排去了二楼暂住，剩下的其他人则被安排在了楼船的第一层。 吴家的小厮因为原本就是被吴家当成水军预备役培养的，所以他们对驾驶船只十分精通。 术业有专攻，这方面穆卿云就只懂得一点皮毛，姬永安三人则是连皮毛也不懂，所以穆卿云直接就把吴家的其中四个小厮全都当成了专职船夫。 至于护卫船只和船上诸人的安全，这等小事儿穆卿云他们师姐弟四人完全可以直接包圆儿。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还能在水匪里头遇到一拨老熟人。 这几个老熟人正是当初被他们胁迫着送他们过江的那几个水匪，脱离穆卿云他们的威胁之后，这几个家伙就立马开船回了他们这伙水匪的老窝。 在那之后，他们没少跟着自家老大出来为非作歹，只不过他们每次都会刻意避开遇到贺舒宁等人的望江县。 满心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这群杀神的几个水匪，在跟着自家老大用三条船把贺舒宁他们的大船团团围住的那一刻才总算看清了船上坐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看到贺舒宁的那张脸，几个水匪直接就麻爪儿了，他们啪嗒一下丢掉了手里的刀，然后下意识就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给藏起来。 那些没有见识过贺舒宁师姐弟四人是何等恐怖的水匪们被这几人的反常举止给吓了一跳，甚至就连负责领导他们的水匪的小头目都一脸不满的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首当其冲被他盯着的那个水匪一脸惊恐的提出建议，“三当家，咱们、咱们还是快跑吧。” “啥？”三当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谁知继这个水匪之后，另外几个水匪也异口同声的劝说起了这位三当家。 “是啊，三当家，这次咱们遇上硬茬儿了。” “他们船上的那几个人，一个赛着一个的不好惹。” “再不跑咱们怕是就要全都折在这里了。” 三当家好悬没有被这几个怂货气得原地爆炸，他摆开架势，用刀尖儿指着这几个中邪一般、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临战之前竟敢动摇军心，你们是自己死还是等着老子挨个儿把你们这群窝囊废给砍死？” “不是啊三当家，我们...” “呦，这么巧啊，居然又见面了。”正对着三当家刀尖儿的那个水匪话才说到一半，姬永安就已经手握软剑，对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了。 那水匪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三、三当家，，，” “你见过他？”三当家这时候也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了，他问自己的这几名手下，“他让你们吃过亏？” ——不然三当家实在无法理解他们几个对这小白脸的各种惧怕。 “望江县的事儿您不记得了吗？以前的二当家就是被这小子的同伙儿给抓住的。喏，就是那个正盯着老大他们那条船活动自己手腕子的丫头片子。” 他话音未落，贺舒宁就已经刷的一下转过头来，吓得这水匪脖子一缩、双膝一弯，直接鸵鸟似的把自己藏在了兄弟们中间。 三当家：...... 虽然以前的老二被人一锅端了的这事儿它确实有点儿吓人，可现在他们却有老二那时两倍的人手，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在水上。 水上可是他们这些水匪的地盘儿，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全都占上了，他的手下居然还能怂成这样，三当家觉得这货实在太给自己丢人了。 ------------ 第47章 言出必行姬永安 三当家没好气的踹了那个以手抱头蹲在甲板上的水匪一脚，“给老子滚远点儿，别杵在这儿碍眼。” 那个抱着自己装鸵鸟的水匪非常顺从的滚远了，与他一起远远躲开的还有当初与他有着同样遭遇的那几个。 如果不是害怕三当家杀他们立威，他们都想立马跳船远遁了。 跑也跑不了，打又打不过，几个水匪只能苦哈哈的蹲在角落里当鸵鸟。 与他们的悲观绝望截然不同，三当家满满都是为自己兄弟报仇的昂扬斗志。 他高高举起握刀的右手，“兄弟们，跟我冲，杀了他们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船上的绝大多数水匪都被他激起了血性——他们根本不信那艘楼船上的几个半大小子、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惊人的本事。 姬永安见三当家直接无视了他，被他们威胁过的几个水匪也不肯理他，颇觉无趣的这货当即决定，他要多杀几人去去心火。 于是，在两条船接近到他已经能够飞跃过去，姬永安立马就手持软剑杀到了三当家所在的那条船上。 才刚说完鼓舞士气的话，三当家还在等着两艘船靠近到他们能够搭上木板，却不料姬永安居然脚尖一点，直接飞上了他们所在的这艘破船。 看到对方轻功如此之好，三当家心下一凛，后知后觉的，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那几个手下之所以对贺舒宁等人如此恐惧，原因绝非是他们胆子太小。 然而事到临头，他就算想要退缩也已经没了退缩的余地和可能。 无奈之下，三当家只好指挥着自己的一众手下去围杀姬永安这个胆敢孤身杀到他们中间的胆大少年。 姬永安却是半点儿没有身陷重围的觉悟，他虽然用剑的本事不如用枪，但他的剑法加上他的内力，却也已经足以让他游刃有余的对付这群全靠蛮力砍杀的乌合之众。 与他一起对这些水匪发动攻势的，还有穆卿云和贺舒宁。 贺舒宁盯上的是水匪最多的那条大船，穆卿云则选了由水匪们的现任二当家负责指挥作战的第三条船。 师姐弟三人在吴家诸人心惊胆战的注视下，人手一条船收拾起了足有两百之数的水匪们。 贺舒宁还是老样子，水匪们被她当成沙包远远投掷去了不知哪里，姬永安和穆卿云则全都选择了使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腰间软剑。 这对师姐弟学的是同一套剑法，但他们舞起剑来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姬永安的剑法走的是威猛刚烈的路子，架势与他耍枪的时候很有几分相似，穆卿云的剑法走的却是轻灵飘逸的路子，就算是在杀人，她的剑法看上去也给人一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吴浩清和他九岁的堂弟吴二少爷都喜欢姬永安这款的，他们都是武将家的嫡系子弟，家里的功夫走的也是威猛刚烈的路子。 吴家的两位夫人却都喜欢穆卿云这一款的，至于原因，就俩字儿，好看。 等到欣赏够了自己中意的武功套路，四人这才想起把水匪当沙包扔的贺舒宁，只是等到他们把视线转移过去，贺舒宁都已经拍着两手准备回来了。 “贺姑娘这是...已经打完了？”年纪较小的孩子们都被勒令留在船舱里头老实待着，吴二夫人能够讨论的人选也就只有自己的妯娌和儿子了。 吴三夫人略带几分迟疑的“嗯”了一声，她觉得吧，贺舒宁这不应该叫“打完了”，而是应该叫“扔完了”。 吴二少爷摸着小下巴，“原来贺姐姐这么厉害的，兵不血刃就把水匪全都收拾了。” 吴三夫人嘴角微抽，吴二夫人一巴掌拍在儿子脑袋上，“别胡乱用词。” 吴二少爷一脸懵懂，他怎么就胡乱用词了？贺姐姐确实兵不血刃就把土匪收拾完了呀。 吴二夫人也顾不上看外面了，拉着儿子就开始跟对方讲“兵不血刃”到底什么意思。 吴二少爷被自家娘亲揪着耳朵一顿说，这才知道原来“兵不血刃”要用来形容未经战斗就轻易取得了胜利的情况。 至于贺舒宁，她虽然确实“兵器上没有沾上血”，但她却是亲自下场进行了战斗的。 觉得成语好麻烦的吴二少爷挠挠头，心里的小人儿忍不住暗自庆幸自家是武将——武将不懂咬文嚼字儿多正常！ 穆卿云和姬永安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吴家人松了口气之后，对他们师姐弟四人满是崇拜和信赖的脸孔。 至于先他们一步回来的贺舒宁，这丫头已经被燕南逍伺候着吃上了麻辣粉丝和锅贴包。 这两样都是燕南逍新学会的，穆卿云和贺舒宁抢来的这条船上，有个放了十来本书、适合宴饮的敞厅，燕南逍就是从那堆书里翻出了一本食谱。 再加上厨房里面正好有食材，燕南逍于是就给辛苦丢“沙包”贺舒宁开了个小灶。 “还是你日子过得舒服。”洗干净手的姬永安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锅贴包丢进嘴里，吃完了才又对贺舒宁道：“多吃点儿，等下还有你出力的时候。” 贺舒宁眼带疑惑。 姬永安指着正驾船逃离的几个他故意放过的水匪，“上次我就跟他们几个说过了，再让我遇到他们祸害普通人，我就抄了他们老窝。” 燕南逍一脸黑线，“所以你是准备在逃亡途中去剿匪么？” 姬永安很为自己的神来之笔而自得，“想不到吧？连你这心眼儿多的跟筛子孔一样的家伙都想不到，那些追杀咱们的家伙肯定就更加不会想到了。” 燕南逍一脸黑线，旁听的吴家人则是目瞪口呆。 被姬永安寄予厚望的贺舒宁倒是一脸的无所畏惧，“那我还要吃更多东西。” ——剿匪可是个力气活儿，不多吃些她怕自己中途能量耗尽。 燕南逍以手抚额，“你不会真打算帮他去剿匪吧？” 贺舒宁头一歪，“匪窝里应该有很多粮食和金银吧？” 燕南逍：...... 吃货的思路果然不能以常理论之！ 他转而看向穆卿云，希望她能出面阻止姬永安。 穆卿云却是一脸无奈的对他耸了下肩。 燕南逍这下是彻底没辙了，吴家人则是因为自己立场的原因不太好在这种事上发表意见。 ------------ 第48章 摧枯拉朽的剿匪 “没人反对？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姬永安无视了燕南逍的一脸不赞同、吴家人的一脸欲言又止，独自一人愉快地拍板做出了去剿匪的决定。 燕南逍背过众人去问穆卿云，“师姐怎么也不拦着他点儿？” 穆卿云一脸无奈，“他那个人向来言出必行，他既然说了要抄那些水匪的老巢，那他就一定会排除万难把这事儿给办了，我拦也是没用的。” 当然，最重要还是因为，穆卿云觉得他们有在剿匪的同时保护吴家人的实力。 在不会耽误正事儿的前提下，穆卿云还是非常尊重自己同伴的意见和感受的。 听着姬永安开始指挥吴家的小厮开船跟上那几个仓皇逃窜的水匪，穆卿云笑着开解吴家两位夫人，“您二位不必担心，剿匪这事儿有我小师妹就够了，我会留下保护您二位和吴家的少爷、姑娘们的。” 吴二夫人笑得有些勉强，她倒不是对姬永安有意见，但她控制不住的就是担心自己一家的人身安全。 吴三夫人比她更擅长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所以她当仁不让接过了与穆卿云客套的重任，“那就有劳穆姑娘你多多费心了。” 穆卿云没有多加劝解，现在她说一百句也不如等会儿让他们亲眼看看己方四人的战斗能力。 *** 约么一个时辰后，姬永安等人跟着的几个水匪总算弃船上岸。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距离当涂县约么三十里路的一处荒山，那几人虽然被贺舒宁等人吓破了胆，回去自己老巢的时候却依然没有忘记多兜几圈。 如果跟踪他们的不是贺舒宁等人，他们保不齐还真能甩开身后的尾巴。 “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把船停好，小心别让山上放哨的水匪发现你们。” 一边说着，姬永安一边招手叫过自己最强有力的帮手贺舒宁，“贺八，走了。” 贺舒宁跳下船，穆卿云对这两人微微摆手，“快去快回，多加小心。” 吴大少爷则劝着自己两位婶婶到船舱里去，“二婶、三婶，安全起见，您二位还是回去舱房里面照顾弟弟妹妹们吧。” 吴二夫人微微颔首，和吴三夫人一起满心忧虑的回了孩子们身边。 吴大少爷松了口气，带着自家的八个小厮，和穆卿云、燕南逍一起守护船只以及船上众人。 再说姬永安和贺舒宁，这两人如同离弦的箭，脚尖一点飞窜上岸，然后又一前一后朝着水匪们的老巢一路疾奔。 贺舒宁功力深厚，速度比姬永安快了一倍有余，等到姬永安来到水匪们设下的第一道岗哨，贺舒宁都已经杀掉了第二道岗哨上守着的两名水匪。 姬永安一边默默自卑自己的技不如人，一边提着软剑全速追赶比他凶残好几倍的开路先锋贺舒宁。 等到他终于追上贺舒宁时，贺舒宁都已经把山寨里三分之二的水匪扔了出去。 姬永安是伴着一声又一声的“噗通”声来到贺舒宁身边的，山下的江水里，下饺子似的满满都是被贺舒宁丢下山去的水匪。 这些水匪有的断胳膊断腿儿但却还有一口气儿在，但更多的却是在被丢下来的过程中就已经数次撞到石头或者树干，直接昏死或者真死了过去。 不远处的楼船上，满心忧虑的吴家两位夫人也被这动静从船舱里面引了出来，她们和吴大少爷以及吴家的两个小厮一起站在甲板上，朝着水匪们下饺子的方向用力张望。 穆卿云抱着手臂站在燕南逍身旁，燕南逍则继续一脸淡然的照看着自己用来煮粥的小炉子——贺舒宁出发之前，他答应了要给贺舒宁做鲜虾瘦肉粥吃。 “我的个天老爷，贺姑娘这也太厉害了，难怪人家根本不把那些水匪当回事儿。”小厮一号扯着自己同伴的衣袖一脸激动的感慨着。 被他扯着的小厮二号手捂着自己胸口，“这样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姬公子和贺姑娘居然只用半刻钟就攻了上去，这要是把他们放到军营里头...” “想啥呢你！贺姑娘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姑娘。再说人家可是玉虚门徒，放着好好的大侠不做，人家傻了才会跑去军营当个朝不保夕的大头兵。” 两小厮已经彻底放松下来，和他们一样，吴家的两位夫人也对姬永安的剿匪之行多了几分信心和期待。 众人静静立在甲板上，默默等着姬永安和贺舒宁大胜归来。 然而此时的水匪窝里，情况却远不如船上诸人想象中的那般乐观。 贺舒宁他们在清剿了绝大多数水匪之后，剩下的极少数水匪顿时变得溃不成军。 他们不再试图与贺舒宁和姬永安硬碰硬，而是扯着肉票们的衣领，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威胁贺舒宁和姬永安。 贺舒宁和姬永安当然不会如水匪们所愿束手就擒，可被水匪们拿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些人却鬼哭狼嚎的喊着叫着，求贺舒宁和姬永安不要上前。 他们想活着，不想死在水匪和姬永安以及贺舒宁的争斗里。 姬永安蹙着眉，手持软剑立在原地，贺舒宁则是歪着小脑袋等姬永安作出决定。 那些水匪见肉票们的哭嚎声如此有效，立马就有那眉眼灵活的，一刀扎在肉票们的胳膊或者大腿上面。 虽然水匪们下手很有分寸，肉票们决计不会因为这一刀失去性命，但被扎一刀的疼痛却让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肉票控制不住的开始尖声哭嚎。 水匪们很得意，一边大喇喇指使肉票们向贺舒宁以及姬永安求情，一边拖着肉票们朝后山撤退。 后山的隐秘港湾里，还有他们用来逃命的备用船，他们只要逃到船上，生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水匪们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靠着折磨肉票让姬永安和贺舒宁投鼠忌器。 姬永安和贺舒宁确实投鼠忌器了，但他们却也不是全都由着那些水匪。 比如他们让贺舒宁和姬永安离远些，贺舒宁和姬永安基本都会照着做，但如果他们想让贺舒宁或者姬永安放下武器、别再跟着，甚至束手就擒，贺舒宁和姬永安却是理都不理。 那些水匪以己度人，觉得如果换了自己，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些陌生人做出太多妥协，所以他们对贺舒宁和姬永安的态度倒也不是多么意外。 ------------ 第49章 派上用场的药粉 两拨人彼此僵持，一直到那些水匪挟持着手上的肉票上了备用的船，姬永安和贺舒宁也没能逮到机会击杀那些水匪。 眼看着船离岸边越来越远，那些被绑上船的肉票俱都一脸绝望，而那些侥幸逃出生天的水匪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船才驶出去不到一刻钟，他们就个个头晕眼花栽倒在地。 意识到自己中了暗算，那些水匪下意识就想拿船上的肉票出气，然而他们此时却是已经有心无力。 怀着满心不甘，这些残存的水匪陷入昏迷。 这些水匪被药倒，船上的那些肉票毫无疑问会趁机报复他们，姬永安懒得再去关注事情后续发展，他缓缓舒了口气，“还好燕二给了你药粉。” 贺舒宁把已经空了的小瓷瓶塞回怀里妥善放好，“我饿了。” 姬永安以手抚额，“等上去了我们可以绕到厨房看看，里面说不得有能吃的东西。” 贺舒宁双眼亮晶晶的，“嗯。” 两人说着话回到匪窝，结果迎面却见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人在前赴后继的往江面上栽。 姬永安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救人，只是还没等他冲到近前，那二十多个女子就已经全都投身进了滚滚江水。 姬永安伸出的手被山风一下一下吹拂着，他既无措又茫然的转头看向贺舒宁，“她们这是...” “自杀。”贺舒宁虽然不吝伸出援手帮助他人，但前提是需要帮助的那个人明确表现出自己的求助之意。 如果对方没有让她伸出援手的意思，贺舒宁通常只会袖手旁观。 这也是为什么姬永安冲过去了，比他速度要快的贺舒宁却落在了姬永安后面。 她家师姐教过她，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所以那些自己想要赴死的人，贺舒宁是不会费劲巴力去阻止对方的。 姬永安心情却是非常低落，这些女人，显然都是被那些水匪掳到山上来的，她们之所以选择寻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世间俗人已经容不下她们。 她们自觉已经无路可走，自知就算回去了也会被夫家娘家厌弃、被亲戚邻里嫌弃。 为了不让家人因自己而蒙羞，为了不去面对他人的指指点点，她们选择了在重获自由的同一时间了断自己。 姬永安低垂着头，剿匪带来的喜悦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他握紧剑柄，“我们把这寨子搜上一遍再下山吧，指不定这里还有侥幸活着的一般人。” 贺舒宁点点头，和姬永安一起开始搜索幸存的普通人。 两人把整个寨子犁了一遍，果然在后山的两间茅草屋里找到了还活着的十多个人。 这十多个人被分成两拨关押，男的那拨有九人，女的那拨却只有区区三人。 把被捆缚住的众人从屋子里头放出，姬永安拿了水匪们的银子分给众人。 男人们劫后余生，纷纷拿了银子自行下山。 仅剩的三个女人却不肯拿钱走人，她们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不约而同跪在了贺舒宁和姬永安身前。 “...还请恩人送我们一程。”道过谢，三人当中年纪最长的女子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 姬永安看向贺舒宁，贺舒宁一脸的你爱咋样就咋样，看我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意见。 姬永安这一眼只是下意识的，要说指望贺舒宁拿主意那是不可能的。他蹙着两道浓眉看向眼前硕果仅存的三位女子，“你们都是哪里人？” “我们都是和州府人，小妇人和这位妹妹家在历阳，至于年纪最小的这位妹妹...” “小女亲人悉数被杀，还请恩人收留小女。小女虽不会打扫浆洗，刺绣却是学的极好的，小女能够养活自己。” 接话的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瘦骨伶仃的小姑娘，遇到水匪时，她奋不顾身扑过去保护弟弟，结果却被水匪一刀砍在身体正面。 因为伤口从她右边脸颊一直延伸到左腋下方，所以她容貌被毁的十分彻底，再加上之前她又是高烧又是伤口发炎溃烂的，那些水匪把她丢进屋子就没人再去搭理她了，倒是让她侥幸保住了自己的清白之身。 至于另外两人，他们一个是死了丈夫的寡妇，为了回去找儿子所以决定忍辱负重活着回去，另外一个则是家中独女，她打算回去之后就和爹娘一起离开家乡，然后隐姓埋名，以寡妇的身份招婿入赘。 虽说各有各的缘由，但相对来说她们也算得上是心志坚定之辈了，难得她们想要继续艰难求存，姬永安着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决定先把三人带到船上，然后再让穆卿云决定她们何去何从。 “这丫头身子骨虚弱得很，别说跟着咱们千里奔波了，她连百里也很难撑得下去。”回到船上，姬永安跟穆卿云说完这三人的请求，穆卿云直接就拒绝了那个脸上有疤的姑娘跟着他们一路回去西北。 她给出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那姑娘缺医少药的在匪窝里面熬日子，能够活到贺舒宁和姬永安上山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她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体力再去承受舟车劳顿之苦。 那姑娘心里着急，但穆卿云所说的她的身体状况却是她无法改变的，最重要的是，她想跟着姬永安他们，归根结底是为了背靠强者活得安稳顺遂，而不是搭上自己的小命儿去给别人当个累赘。 穆卿云见她不再坚持跟着自己等人，遂令吴家的小厮开船过江，带着众人前往他们此行的下一个目的地——淮南路和州府的历阳县。 船上的另外两个女子都是要在历阳下船归家的，所以穆卿云就打算先把她们顺路送到历阳去。 至于脸上有疤的这个小姑娘，穆卿云要求她在楼船抵达历阳之前决定好自己的目的地，“...我师妹他们从匪窝带出来的金银我会留一份给你，你可以用这笔钱买田置产。” 那姑娘吃了穆卿云给的药丸，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打算。 等到他们乘坐的楼船横渡江面来到历阳，那姑娘主动找上了贺舒宁师姐弟四人里说话最是管用的穆卿云，“穆姑娘，我、我想去含山县投奔我表姨，您能不能...” ------------ 第50章 燕南逍的首任务 “能，我亲自送你过去。”穆卿云说着看向吴二夫人，吴二夫人会意，招手将这姑娘叫到自己身边，“姑娘不会骑马吧？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们家人一起挤着坐车吧。” 这小姑娘如今身无分文，可说是已经落魄到了极点，哪里还有那个底气嫌弃吴家的马车。 她跟吴二夫人道了谢，然后才抱着穆卿云给她的小包袱上了马车。 穆卿云给她准备了调补身体和祛除疤痕的药，虽然这药并不能让她的皮肤恢复如初，但却能够让她脸上、身上的疤痕变小变淡至少三分之二，看着不像现在那么吓人。 除此之外穆卿云还给了她足足二百两银子，有了这些银子和她的刺绣手艺，再加上一张伤疤淡了之后还算能看的脸，这姑娘以后就算不能大富大贵，找个勤快老实、不嫌弃她破过相的夫婿，安心过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却是没有问题的。 萍水相逢，穆卿云师姐弟四人能够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至于她以后的日子到底会过成个什么样子，说到底还是要这姑娘自己去把握。 在含山县将这姑娘放下，穆卿云又暗中观察了一小会儿，直到亲眼看见她那位表姨母对她嘘寒问暖十分关爱，穆卿云这才继续带着大伙儿朝西北行进。 途中，他们不止一次遇到乱民、逃兵，有次甚至还非常不幸地被两支乱民队伍夹在了他们发生冲突的中心地带。 吴家两位夫人当时还以为自己一家铁定过不去这个坎儿了，却不料贺舒宁师姐弟四人居然联手把他们平平安安带了出来。 为了确保吴家的这些妇孺能够毫发无损的脱离险境，贺舒宁首次用上了自己的剑，燕南逍则是拿出了他的所有迷.药和毒药。 师姐弟四人齐心协力，穆卿云开道，姬永安和燕南逍守在两翼，实力最强的贺舒宁则在断后的同时负责偶尔帮衬实力最弱的燕南逍。 有了他们的默契配合和全力以赴，吴家诸人包括小厮在内，最终有惊无险的全数逃出了两拨乱民发生争斗的战场。 好不容易来到安全地带，燕南逍第一时间给受伤的三个小厮包扎了身上伤口。 他虽然武功并不如何高明，但医术却已经小有所成，他精心制作出来的金疮药，效果比吴家家传的还要略好一点。 治伤、歇息，然后又顺带填饱肚子后，穆卿云这才带着众人再次启程。 因为受了惊吓，吴家年纪最小的两个孩子在当天夜里发起了高烧，吴二夫人和吴三夫人一人抱了一个孩子，满脸是泪的哀求贺舒宁和燕南逍给他们请大夫。 燕南逍拿出了自己的百宝囊，穆卿云和他一起给两个孩子诊脉、施针、喂药。 两人一直忙活到天色发白，吴家的两个孩子才总算变回了正常体温。 为防他们病情反复，穆卿云派了贺舒宁和燕南逍去最近的城镇采购常用药物以及鸡蛋、豆腐、羊奶、红糖、粳米、白面等适合小孩儿吃用的补身之物。 燕南逍这还是第一次接到重要任务，他把自己的那匹马交给姬永安代为看管，然后揣着银子，带着贺舒宁一起去往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座县城。 县城如今还在大周朝廷的控制之下，不过这里的知县大人却是个万事不管的。他既不谈钱也不揽权，所求只有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儿。 县里的一应事情，他全都甩锅给了家在本地的县丞统筹。至于他自己，这货基本十天里有九天都是称病在家待着的。 好在被他甩锅的那位县丞乃是本地望族出身，有家族在身后撑着，这位县丞老爷倒是把自己家族所在的这个县城管的有声有色。 在周边其他地方都已经变成人间炼狱的现在，这座县城奇迹一般的依然和平、安稳、相对富裕。 燕南逍带着自己的最强保镖贺舒宁进城之后，第一时间就在街边小摊上给贺舒宁买了若干小食，好让她安心跟着自己去采买她半点儿兴趣也无的药材等物。 于是贺舒宁很快就拿了满手的糖烧饼、绿豆糕、糖葫芦、炸河虾、水煎包…… 她边走边吃，小嘴儿油乎乎的，一鼓一鼓仿若松鼠，可爱中透着一股子机灵，可她吃东西的速度却又超乎寻常的快，比人家狼吞虎咽的人吃的还要快，有那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不由自主就把视线集中到了这姑娘脸上。 贺舒宁浑不在意——她的敏锐直觉，一向只针对恶意。那些纯属好奇的视线，贺舒宁天生就会自动过滤。 燕南逍就没她这么淡定了，要知道他们可是护送吴家人逃亡的“反叛者”，引人注目是大忌。 甚至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把自己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都给涂抹成了极其平凡的路人长相。 “舒宁，跟我来。”燕南逍一边说着一边对贺舒宁招了下手。 贺舒宁乖乖朝他走近几步，燕南逍立马带着她进了旁边的一家医馆。 医馆不大，来看病的人却不少，燕南逍左右看看，然后领着贺舒宁直奔负责抓药的医馆学徒。 他没有药方，要买的药材种类和数量全靠口述，那小学徒忙的满头大汗才好不容易把燕南逍想买的药材全都称出来包好。 燕南逍道了谢，把药包递给静静站在他左侧啃包子的贺舒宁。 “客官请这边会账。”在医馆大堂来回支应的小伙子适时上前，引着燕南逍去专门的柜台支付药钱。 燕南逍摸出两个十两的银锭子，负责收钱的药铺伙计噼里啪啦打了几下算盘，然后数出八十二枚铜钱递给燕南逍。 燕南逍收了钱，带着手上已经只剩下药包的贺舒宁继续去逛路边摊。 等到买药找回的八十二枚铜钱全都花完，燕南逍这才带着贺舒宁直奔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粮店。 粮店和杂货铺在同一条街，菜市场则位于这条街后面的宽敞空地上，燕南逍在粮店外面雇了一辆驴车，然后和贺舒宁一起一路采购过去。 ------------ 第51章 且战且逃保平安 顺利把东西拉到城门口，燕南逍塞了一小块碎银到守城兵丁手里，他们雇来的驴车便就顺利出了县城。 两人并没有把赶车的中年男子直接带到穆卿云等人藏身的地方，出城约么一刻钟后，燕南逍就用两个十两的银锭子买下了他们雇来的驴子和车。 赚了大便宜的车夫揣着银子飞快跑远，燕南逍这才赶着驴车继续赶路。 贺舒宁坐在驴车最后面的位置上一颗一颗吃着酸酸甜甜的美味糖葫芦，顺带的，这姑娘也没忘了注意周围情况。 一路晃晃悠悠回到穆卿云等人藏身的地方，燕南逍又和穆卿云一起，给吴家生病的两个孩子煎药喂药。 等到两个孩子吃了汤药睡下，两人又开始为包括自己在内的二十多人准备饭食。 姬永安和吴家诸人非常自觉地给穆卿云和燕南逍打下手，贺舒宁则是一如既往的只负责吃不负责做。 一行人吃饱喝足，好好休整了一天一夜后，吴家的两个孩子总算不再发热，穆卿云这才带着众人继续往西北前行，不过为了照顾吴家这群妇孺的身体状况，穆卿云到底还是特意放慢了前行速度。 他们这一慢，后头的追兵顿时就赶了上来。 这些人被穆卿云留下的误导他们的各种痕迹骗着跑了许多冤枉路，所以心里对穆卿云等人火大得很，才一看到他们骑在马上的身影，带队的将领就手持长刀气势汹汹杀了上来。 穆卿云立刻把贺舒宁派了出去，她和姬永安则带着吴家不用赶车的五个小厮去迎战其他士兵。 至于燕南逍，穆卿云把他留在了吴大少爷身边。 燕南逍虽然武功在师姐弟四人当中最是差劲儿，但他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段却最是适合随机应变，把他留在吴大少爷身边，和吴大少爷一起守护吴家的妇人、孩子，无疑是针对他个人能力的最合适安排。 当然，穆卿云此举也有一半是为了保护燕南逍这个武力值最低的小师弟。 “娘，我怕。”吴三夫人的小儿子窝在自己娘亲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小声寻求安慰。 吴三夫人摸着儿子的头，“别怕，你大哥和你穆姐姐他们都在外头保护咱们，咱们一定能平安离开。” 想到穆卿云等人的神勇程度，吴三夫人的小儿子安心些许，他一双小手儿紧紧抱着自己娘亲，吴三夫人一手拍着他的背，一手揽着同样紧贴在她身边的小侄女。 与她一样忙着安抚孩子的还有吴二夫人，她们坐在颠簸的马车内，和家里仅有的一个嬷嬷一起，把孩子们牢牢护在人墙里面。 守在车子外面的吴大少爷听到车里的声音，一边驭马一边柔声安慰自家的弟弟妹妹，“三婶说得对，我们一定能够平安抵达西北。等咱们安顿下来，哥哥再带你们上街赏灯买糖人儿。” 吴二少爷小手儿紧紧拉着吴三少爷，“二哥也会保护你们的。” 燕南逍听着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和妹妹，一晃三年，他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见到自己的几位至亲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与亲人来个久别重逢。 思绪万千的燕南逍不知道的是，很快他就会在极其意外的情况下与自己的父亲“久别重逢”。 车轮滚滚，不断向前，一直到再也听不见后面的马蹄声和喊杀声，燕南逍这才示意赶车的小厮停下休息。 吴大少爷摸着被汗水浸湿的马毛，“穆姐姐他们也不知怎么样了。” 穆卿云给他们的任务是护着吴家妇孺逃跑，所以他们很快就与穆卿云等人拉开了距离，此时别说回头看了，就是回头去找，吴大少爷都没那个信心找到穆卿云等人。 燕南逍也把自己的爱马牵到了河边喝水吃草，“别担心，有贺八在呢，他们肯定会平安无事追上咱们的。” “贺八”两个字就仿佛是颗定心丸，吴大少爷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原本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咚的一下落回到了肚子里头。 他叫过已经卸了车、此时正在刷马的三个小厮，“去打几只野物，再捞几条河鱼。野菜和野果如果遇到了也弄一些回来。” 三个小厮把马匹转交给自家主子照看，他们则洗了手去到林子里找食物。 等到穆卿云他们骑马赶回，燕南逍正好儿做得了一大锅鸡蛋红糖水、一大锅红枣粳米粥、百来个野菜豆腐包、百来个野菜鸡肉包、百来个葱花鸡蛋饼、两只烤兔子、一盆炸河鱼、一盆凉拌野菜、一盆红烧豆腐。 出了大力的贺舒宁第一时间冲到了燕南逍身边，燕南逍二话不说就往她嘴里塞了个野菜鸡肉包，“辛苦你了，去洗手吧。” 小丫头叼着包子，一脸满足的嗯嗯两声。 等到她用飞一般的速度洗好了手，燕南逍也已经把回来的几个人全都用眼神儿快速扫描了一个遍。 人没少，很好。 有人受伤，但不是穆卿云、姬永安或者贺舒宁，甚好。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燕南逍一双灵巧的手也没闲着，他把自己百宝囊一样的大包袱拿出来，然后动作麻利的帮着受伤的两个小厮清洗上药、包扎伤口。 等到他忙完这些事情，穆卿云和姬永安也已经帮着其他人把饭菜摆到了铺好的干净布巾上。 燕南逍收好药粉，洗了手凑到贺舒宁身侧，贺舒宁立马递了一个香喷喷的葱花鸡蛋饼给燕南逍。 受伤的两个小厮一个伤在左臂，一个伤在后背，伤在左臂的那个自己还能进食，伤在后背的那个为了不扯到伤口，只能拜托自己的同伴把食物给他送到嘴边。 好在他有七个小伙伴可以拜托，每人喂他一顿饭，一圈儿轮下来他都能吃到第三天去了，倒也不会给别人添多少麻烦。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他伤在背上，并不适合继续骑马前行。 为了让他能够好好养伤，再次出发时，吴大少爷把他安排在了第三辆车上。 第三辆车原本是装东西的，不过随着他们的不断行进，这辆车上原本放的满满当当的物资也一直在被他们不断消耗。 此时此刻，这辆车就只有三分之一的空间还装着各种物资，剩下的三分之二的空间，刚好可以拿来给这小厮养伤。 ------------ 第52章 白布代表我的心 车行数日，贺舒宁一行二十几人来到黄河边上。 穆卿云和姬永安进了一趟城，这次他们速度远不如上次快，贺舒宁和燕南逍守着吴家人，在他们藏身的地方等了一.夜一天半，穆卿云和姬永安才总算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师姐~”贺舒宁第一个发现了自己的两位同伴，她跳起来朝着穆卿云回来的方向提身飞纵。 “等急了吧？”穆卿云拉住她的手，笑吟吟的问着。 贺舒宁小脑袋一点一点，可不就是等急了嘛，如果不是燕南逍拦着，她都想要去找自家师姐回来了。 穆卿云拍拍她的肩，“为了防止民众偷渡去对岸，当地官府把几乎所有船只都控制了起来。我和你姬师兄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一条足以坐下我们所有人的船。” 穆卿云没说的是，这也就是姬永安运气逆天，不然他们还真没办法在短短一天半的时间里就弄到符合他们要求的船。 只有当冥冥之中的老天爷都开始偏袒一个人，这个人做起事来才能万分顺利。 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穆卿云一边抬手跟燕南逍笑着打了个招呼。 等到吴家诸人也纷纷走上前来，穆卿云这才笑着吩咐大家准备出发，“事不宜迟，东西都拿好，我和永安现在就带你们去坐船。” 吴家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说老实话，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他们心里的不安也在不断加深，像吴二夫人和吴三夫人，她们甚至已经把各种不好的事情都在心里想了一遍。 倒不是她们巴望着事情不顺利，而是她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担忧、不安、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叠加起来，几乎就要压垮她们。 如果不是燕南逍一直装出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果不是他用食物分散了贺舒宁的注意力，让她没有因为冲动杀去城里，吴家人怕是还没等到穆卿云和姬永安回来就要首先自乱阵脚了。 “上船吧，等过了河咱们就彻底安全了。”姬永安背着个大包袱站在岸边冲着众人遥遥招手，在他身后，一艘坚固、宽敞的大船静静停在河面上。 “这船你们打哪儿弄来的？这不是一般的民船吧？”燕南逍低声问站在他身侧的穆卿云。 穆卿云笑得一脸无辜，“这是当地官员送...确切来说应该是输，是当地官员输给你姬师兄的。” 燕南逍嘴角直抽，“再怎么输红了眼，那些人应该也不敢拿官船出来押注吧？” “怎么不敢？和自己的命比起来，官船什么也不算。” 燕南逍立刻悟了，“所以姬师兄不但让人家输的倾家荡产，而且还让人家押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穆卿云纠正他，“不是他自己的一条命，而是他和他婆娘、子女的六条人命。” 燕南逍：...... “这种混账你们干嘛还让他活着？” 穆卿云摊摊手，“不让他活着，船从哪里来？” 燕南逍以手抚额——他都给这混账气糊涂了。 “这世上坏人多着呢，光用刀杀是杀不完的。有时候咱们还是要因势利导，难得糊涂。”穆卿云说着示意燕南逍赶紧上船，“你要是心中不平，以后就用自己的力量去教化或者约束世人吧。” 燕南逍叹息一声，跟着穆卿云快步朝甲板上走。 因为穆卿云和姬永安并没有带回船夫，所以吴家的小厮一上船就主动承担起了检查船只、驾驶船只的任务。 恨姬永安恨得牙痒痒，但却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当地官员才一自由，立马就把姬永安污蔑成了盗窃官船的可恶水匪。 他让自己的心腹长随去衙门报案，然后又给自己肚子上弄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洗脱嫌疑。 这货的想法很简单——失职虽然也是罪，但罪责却比监守自盗轻很多。 为了永绝后患，彻底保住自己的这条命，这货觉得他很有必要把责任全都推卸给强迫他盗船的姬永安。 且不说他是如何给这事儿收尾洗清自己嫌疑的，只说被他狠狠诅咒的姬永安。 赌了足足一天时间，之后又花了一.夜时间弄船，姬永安再是习武之人，体力透支和过度的精神紧绷也还是会让他忍不住觉得疲累。 “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当大船缓缓离岸，穆卿云轻手轻脚走到眼眶发青的姬永安身边。 姬永安趁人不备凑到穆卿云身边，“师姐不累吗？要不要也去歇一会儿？” 他凑的有些近，穆卿云下意识就想伸手把他给推开，只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姬永安就已经非常自觉地退回到了穆卿云的安全距离之外。 穆卿云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不过这不得劲儿来的有些莫名其妙，穆卿云一时之间也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不得劲儿些什么。 听到两人谈话的贺舒宁主动请缨，“这里有我就行了，师姐你们都去休息吧。” 燕南逍也道：“我会留下陪着舒宁的，你们尽管去休息。” 穆卿云抬手捏了一下自家师妹嫩滑的小脸蛋儿，旁观的燕南逍忍不住握了一下拳。 他心里痒痒的，也想学着穆卿云捏一下贺舒宁的小脸蛋儿，但他不像穆卿云，有着性别上的绝对便利。 心里的小人儿捶着墙，燕南逍默默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罪恶之手。 “那这块白布你们找个时间挂到桅杆上去。”姬永安说着从自己身后的大包袱里掏出一块白布递给燕南逍，“咱们用的是大周官船，要是就这么大喇喇驶向对岸，我怕大楚的守边兵将会直接给咱们来上一波箭雨当前菜。” 燕南逍一脸的一言难尽，“挂块白布难道不会更加引人怀疑？” 姬永安挠挠头，“那要不你写几个字上去表达一下我们并无恶意？” 燕南逍：...他要写些什么才不会被大楚军队当成敌人？这是个问题。 “要不就写‘姬世子在此’？”贺舒宁胡乱出主意。 燕南逍微微摇头，“那我们还不如写‘久慕楚王威名，特来投靠’。” 跟姬永安相处这么久，燕南逍多少也是听说过他家的那些破事儿的，他可不想自己千里迢迢好不容易从江南回到西北，结果还没上岸呢，就先被姬永安的死对头给安个奸细的罪名。 他不要被万箭穿心，也不要面对来自姬家某些人的无穷无尽的追杀，他要好好活着回去玉虚山。 ------------ 第53章 巧遇亲爹燕怀煜 “队、队长，你看，你看那条船。”大楚，靖远县外的屯营外，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瘦弱小兵指着河面对自家小队长道。 和他一起在岸边巡守的小队长手搭凉棚看向河面，“那是官船吧？咋还蒙了块白布在上头？” 小兵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看那白布上头写了几个大字，就是看不清到底写了些啥。” 旁边另外一个比他高了半头的小兵忍不住嘲笑自家的这个同袍，“说得好像能看清你就能知道人家写了什么似的！谁不知道你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箩筐。” 那小兵气的鼓起了腮帮子，“那你倒是认一个我瞧瞧？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箩筐。” 那小队长气不打一处来，他伸出手，狠狠打在自己两个蠢货手下的后脑勺儿上，“都在这扯什么闲篇儿呢？不知道去给将军报讯吗？” 两人一听这才想起正事儿，瘦弱小兵捂着后脑勺儿一溜烟儿跑了，比他高半个头的那小兵则一脸讪讪的低下了头。 ***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贺舒宁他们的船还没靠岸，一群大楚兵士就用手里的长枪、长刀、弓箭把他们阻隔在了河面之上。 “玉虚山贺舒宁。” “玉虚山燕南逍。” 并肩站在肩膀上的贺舒宁和燕南逍同时报上姓名和来历。 “玉虚山？” “燕南逍？” 同时响起的数道声音，对玉虚山抱有疑问的占了绝大多数，对“燕南逍”这个名字抱有疑问的声音则只有最最响亮的区区一道。 也不知说话的人到底是谁，反正这人用自己的大嗓门儿稳稳压住了其他人那并不算小的组合音量。 贺舒宁第一时间在人群当中锁定了这人方位，燕南逍则是一脸的紧张激动和难以置信，他视线在人群当中来回逡巡，“爹？是你吗爹？” 众人：...... 这话不好答啊，答“是”有占人便宜的嫌疑... 贺舒宁眉梢微动，她抬手指向人群的左后方，“说你名字的人在那里。” 燕南逍忙把视线转向人群左后方，然后他就看到有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正艰难地分开人群，朝着前方他们乘坐的这艘大船不断靠近。 那人穿着盔甲，五官也被人群遮盖的看不分明，但燕南逍却依然一眼认出了这人的真实身份。 他脚尖一点就要弃船上岸，“爹！爹！” 贺舒宁见他大喜之下乱了方寸，立马非常好心的揪住他后脖领子，拎着他轻飘飘飞到岸边。 燕南逍：...... 丢脸丢到亲爹面前，他到底是要破罐子破摔还是破罐子破摔？ 燕怀煜：...... 儿子这上岸的姿势...不行，等回去了他得好好跟孩子他娘讲一讲——这么好玩儿的事儿他可不能忘记跟自己爱妻彼此分享。 因为终于找到儿子而有些欢脱过头的燕怀煜，半点儿也没考虑自家儿子此时的复杂心情，他一边朝着燕南逍这边跑，一边还不忘吩咐自己的这些下属，“都赶紧的把码头给腾出来！” 众人一听忙迅速而有序的往后面撤退，当然，撤退的同时，众人也没忘了悄摸儿去瞧自家将军的宝贝儿子。 好家伙，这长相可比他们将军还要俊俏三，不，五分。 不过...他们家将军的宝贝儿子，咋被个小丫头拎在手里？ 哎呦，这小丫头了不得啊，那老长的一段距离，她居然直接飘，呃，直接飞了过来。 最重要的是她手里居然还拎着一个大活人！ 我的个乖乖，这也太厉害了。 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众人一边让出了一块地方给贺舒宁他们的船只往岸边停靠。 “爹！”已经被贺舒宁拎到了燕怀煜身边的燕南逍噗通一声跪倒在燕怀煜身前，他双目含泪，一脸激动的砰砰砰给燕怀煜磕了三个响头。 燕怀煜身手没有他好，一直到燕南逍磕完头仰起头来，一脸心疼的燕怀煜这才得了机会拉着儿子起身，他忍不住抱怨燕南逍，“磕那么用力头不疼吗？怎么分开几年你反而变傻了？我以前那个心眼儿一堆的儿子哪去了？” 燕南逍：...... “有您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他借着燕怀煜的力道站起身，“爹，我娘和我妹妹她们...” 燕怀煜拍拍儿子的肩，“她们都很好，就是你娘总做噩梦，睡不太好。” 燕南逍眼含热泪，“是儿子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说的什么傻话。”燕怀煜眼圈儿也红红的，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你现在...” “我现在是玉虚门外门弟子。”燕南逍说着拉过站在一旁一脸好奇盯着他和燕怀煜互动的贺舒宁，“爹，这是贺八，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师姐。贺八，这是我爹。” “晚辈见过燕伯父。”贺舒宁抱拳拱手，这礼行的满满都是江湖气，偏她又生了一副娇俏可爱的身材和面貌，看着就像是假装大人的小屁孩儿，既矛盾又可爱。 “贺姑娘不必多礼。姑娘对我儿的救命大恩，请容在下另图后报。”燕怀煜爽朗一笑，他很喜欢这个救了自己儿子的小姑娘。 贺舒宁歪着头思索片刻，“燕二是我师弟，还给我做好吃的，以后我都会保护他的。” 燕怀煜：...... 燕南逍：...... “喂！”燕南逍一张俊脸迅速红成了胭脂色，他小小声对贺舒宁进行抗议。 贺舒宁一脸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晚他们一步下船的穆卿云忍俊不禁，她推了一把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的姬永安，“晚辈见过燕伯父。” 燕怀煜将视线转移到这二人身上。 燕南逍忙指着两人为他介绍，“这是我们的大师姐贺舒宁，这是...” “伯父好，我是燕二的二师兄。”姬永安果然没有在这里报上姓名，他对着燕怀煜躬身施礼，态度真诚的只差把“我不方便透露身份”写在脸上。 燕怀煜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因为姬永安不肯透露姓名就忽略对方的善意和真诚，他捶了一下姬永安的肩膀以示亲热（以后他会为了自己今天的行为瑟瑟发抖），“都是好孩子。” ------------ 第54章 母子重逢说过往 把燕南逍师姐弟四人以及吴家的一大群人带回靖远县的燕家宅子，燕怀煜都没来得及跟儿子好好说说话，就又匆匆忙忙回了屯营做事。 临走之前，燕怀煜叮嘱儿子，“好好跟你娘说话，别招她哭。” 燕南逍嘴上答应的非常干脆，心里却知道他娘根本不可能笑着面对他们母子的久别重逢。 和泪眼汪汪的母亲、妹妹一起送走父亲，又帮着母亲把贺舒宁等人安置到客院住下，燕南逍这才陪着母亲、妹妹到主院父母的住处叙话。 燕南逍的娘亲文氏一直紧紧拉着儿子的手，就好像她一松手燕南逍就会消失似的。 燕南逍很能理解母亲失而复得之后的患得患失，他任由母亲拉着，温声细语的和母亲说着别后诸事。 听到他说自己被贺舒宁救起，又由贺舒宁的外祖父诊治解毒，文氏对贺舒宁的感激之情顿时如同滔滔江水。 她恨不能立刻冲到客院去跟贺舒宁道谢，还是燕南逍跟她说，“燕二现在是我...师姐了，您与其跟她道谢，还不如多做些好吃的给她送去。” 文氏一听忙吩咐自己的心腹嬷嬷去厨房传话，让厨娘们把自己的拿手菜全都做上一份送到客院去。 燕南逍的双胞胎妹妹燕娴和燕婉一左一右跟在母亲和哥哥身边，两个小姑娘一边蹦蹦跳跳的围着哥哥打转，一边笑容满面的听着母亲和哥哥闲谈。 燕南逍看着自己已经长高一大截的两个妹妹，“娴娘和婉娘都已经是大姑娘了。” 燕娴和燕婉非常开心，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别人把他们当成大人对待。 文氏笑的一脸慈爱，“这三年多亏有你两个妹妹时时开解，不然娘的眼睛怕是都能哭瞎了去。” 燕南逍听的心里又酸又暖，他问自家娘亲，“娘，这里怎么只有咱们一家？祖父他们...” 文氏眼中迸发出刻骨恨意，“娘从关氏那贱人的车上下来，发现你不见了，问他们，他们谁也不说，后来是你爹探路回来，拿剑指着燕怀恩等人逼问，娘和你爹这才知道是燕怀恩把你从马车里头丢了出去。” 她没说的是，就算被燕怀煜拿剑指着，燕怀恩都没有承认他犯下的罪孽，还是燕怀甫的儿子被吓破胆，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燕怀煜当时就要一剑杀了自己这个狼心狗肺的弟弟，结果他爹燕伯韫却拼死相护，腆着一张老脸跟燕怀煜摆父亲的款。 燕怀煜急着回去找儿子，又不可能真的大逆不道到弑父，所以才会暂且放过燕怀恩。 只是等到他快马加鞭，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由四名会武的随从陪着掉头折返，燕南逍却早就已经被贺舒宁和穆卿云带着去了玉虚山。 两拨人前后脚离开和赶到，扑了个空的燕怀煜带着人在那里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因为当地有乱民出没，燕怀煜这才迫于无奈，带着妻子和女儿一起去柏家寻求庇护。 柏家是燕怀煜的外祖家，他外祖父母俱已过世，但他舅舅舅母却待燕怀煜一家格外亲厚。 他们不仅非常热情地接纳了燕怀煜一家四口，而且还派出大量人手帮着燕怀煜寻找燕南逍。 也是多亏了他们不计成本、不遗余力的帮着找人，燕怀煜这才能在儿子失踪半年之后得到他人在玉虚山的消息。 虽然他们得到的“消息”就只有贺舒宁刻在石头上的那短短几个字，但这短短几个字，对燕怀煜和文氏这对急于找到自家儿子的父母来说，却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天大喜讯。 当时燕怀煜就想亲自前往玉虚山接回儿子，奈何柏家隐居之地却在他动身之前陷入战乱，他被迫带着妻女，和柏家人一起逃离。 颠沛流离一年多后，偶然得知柏家人下落的楚王姬恒诚邀柏家男丁出山。 燕怀煜的舅舅再三思量，最终决定带着自己的大儿子、二儿子到楚王帐下效力。 燕怀煜也想为妻子、儿女争个前程，于是他在自家舅舅、表哥入营那天，也一身戎装跟着进了军营。 至于文氏母女三人，一开始她们跟着柏家的老弱妇孺，去了楚军的大后方过安稳日子，直到后来燕怀煜被派到靖远县长期驻扎，文氏这才带着两个女儿来和自家夫君团聚。 “...我们也才来没多久，你要是早来一个月，我和你两个妹妹可就没办法这么快跟你见上面了。” 说到这里，文氏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听你爹说，玉虚山在西北边陲，怎么你反而是从河对面过来的靖远县？” “我们去了江南救人。”燕南逍扶着母亲的胳膊轻声跟她解释，“之前介绍给您的吴家人，他们是东南守边大将吴大将军的家眷。吴大将军兄弟三人尽皆战死，偏张太后一党还要把罪名推给死人，我们是接到了大师姐一位故人的飞鹰传讯，所以才会千里迢迢跑去江南救人...” 听到燕南逍说张太后下旨灭吴家满门，文氏不由直念“阿弥陀佛”，“还好这一家子认识你们玉虚山的人，不然吴家三位将军纵使死了怕是也要再从地底爬上来，找他们张家人算这笔血债。” 燕南逍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大周气数已尽呢，这么折腾下去，张太后怕是用不了几年就能把大周给彻底折腾没了。” 文氏喜欢燕南逍的这个预测，现在她丈夫可是跟着楚王姬恒造反的人，大周越是倒台的快，文氏就越是安心和开心。 她盼着自家夫君少上战场，也盼着战场之上能够少死些人。 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没一会儿燕家的下人就给自家主母以及三位小主子送上了茶水、瓜果和点心。 文氏一边招呼儿子放开了吃吃喝喝，一边还不忘感叹如今物资奇缺的大环境，“...如今大楚也是百废待兴，这靖远县虽说相对繁华，但咱们家日常吃的用的却也还是免不了三不五时就缺这少那。你先将就着些，等日子好过点儿了，娘再让人给你准备你以前爱吃的那些点心。” ------------ 第55章 燕南逍的小黑本 燕南逍以前身体不好，还没开始吃饭呢就已经先学会了如何吃药，所以这些年他倒是养成了吃零食的小癖好。 以前他家日子富裕，他想吃什么文氏都能给他准备好，现在他家虽然也不算穷，但他娘却是陷入了有钱也没地儿去花的另一重困境。 “现在我也喜欢吃绿豆糕。”燕南逍说着拿起一块看着就极其普通的绿豆糕，然后文氏就看到自己原本非常挑食的儿子，一脸淡定的嚼起了那块滋味平常、连她都不太喜欢的绿豆糕。 文氏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吓得燕南逍赶忙凑过去温言软语柔声开解。 文氏摸着儿子的头，“我儿受苦了，这些年你必是缺吃少穿、节俭度日的吧？” 燕南逍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娘，您儿子是上山学艺的，不是上山享福的，哪能今天挑吃明天挑穿呢？再说，您儿子这不是半点儿没瘦嘛。我现在不挑食是因为我胃口比以前好，并不是因为这三年多我吃了什么苦。” 一边说着燕南逍一边示意文氏看自己的脸色和身形，“您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气色好？而且我现在身体结实着呢，后面的这两年多，您儿子可是一口药都没往嘴里送。” 这对从小就是个药罐子的燕南逍来说，确实是件值得炫耀的好事情。 文氏高兴坏了，“我儿身子康健就好，为娘这辈子就盼着你和你两个妹妹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燕南逍闻言对着两个妹妹招了下手，“过来哥给你们诊个脉。” 文氏一脸惊讶，“你、你学医了？” 燕南逍点点头，“您儿子学的东西还多着呢，等以后有了时间，儿子再一一展示给您看。” 文氏高兴坏了。 十几岁正是学文习武的好时候，她这些年除了担心儿子的性命，担心最多的就是儿子的前程。 现在好了，她儿子比以前进步太多了，她总算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 燕南逍一边给斯文沉静的小妹诊脉，一边对笑嘻嘻看着他们的大妹、欣慰的直抹眼泪的娘亲道：“等我师姐有时间了，我再带你们过去找她看看，她医术比我还好。” 文氏连声应好，“你两个妹妹这些年也没少吃苦，再加上她们身子骨儿本来就弱，娘正好儿也想找个好大夫给她们看看呢。” 燕南逍收回手，“娴娘和婉娘的身子交给我师姐调理就成，娘你体内的余毒却最好能让我师祖亲自出手。” 刚才文氏拉着他一路走来，燕南逍就已经趁机给自家娘亲诊了个脉，所以对文氏的身体状况，燕南逍心下也是十分清楚。 文氏听的眉头紧蹙，“余毒？你的意思是为娘曾经中过毒？” 燕南逍点点头，把自家师祖曾经说过的，关于自己娘亲所中之毒的事情慢慢讲给文氏听。 文氏又气又怒，好一会儿她才寒着脸发狠道：“关氏那个贱人，她最好别再让我看到，不然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 “娘。”燕南逍一脸的不赞同，“她是瓦罐，您是瓷器，您怎么能想着跟她一命换一命？再说报仇这种小事儿有儿子呢，您根本不必插这个手。” 燕南逍跟文氏不一样，文氏仇恨的对象只是屡次对他们一家出手的他祖父的继室关氏，以及直接对他下手的关氏的小儿子燕怀恩。 燕南逍小本本儿上记录着的想要报复的人员名单，却是从他那个心眼子偏到天边的祖父，一直拉到了合起伙儿来欺负他们一家的关氏的那一窝儿孙。 所有对他们一家下过黑手的主谋和帮凶，燕南逍一个都不会放跑。 文氏可不知道自家儿子如此睚眦必报，她此时满心都是“儿子找回来了，儿子懂事儿了，儿子都能成为她的依靠了”，一片慈母心肠的她，看着自己儿子只觉怎么看怎好。 燕南逍有些受不了自家娘亲的紧迫盯人，不过想到自己都有好几年没在娘亲眼前了，燕南逍顿时就又心疼起文氏来。 一直到家里的丫鬟婆子送了饭菜和热水过来，文氏这才放了燕南逍去洗漱用饭。 燕南逍趁此机会溜之大吉，他一边吃东西、洗澡更衣，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激动心情。 再说文氏。 儿子不在眼前，文氏也没心情去做其他事。 她一会儿张罗着把给儿子准备的新衣服拿出来，挑尺寸合适的让小厮送去净房，一会儿她又张罗着给儿子布置房间，下人们摆放好的那些东西基本被她换了个遍。 一直到燕南逍挽好头发出来，燕怀煜也从军营归家，文氏都还在兴致勃勃的和厨娘一起给儿子准备晚饭。 燕怀煜心疼媳妇儿身子骨弱，直接让人把她请到了夫妻二人共同居住的正院，文氏确实有些憔悴，但她眼神熠熠生辉，心结一去，整个人看着都像是在发着光。 “以后日子长着呢，你不用这么着急对他好。”有点吃儿子醋的燕怀煜把媳妇儿拉到身边坐下，然后又让人给她拧了帕子擦汗。 文氏一点儿不觉得累，她接过帕子自己随便擦了两下，“这有什么？我这个做娘的，能为他操心的可不就是吃什么、穿什么、住的舒不舒服么。看到他那么有精神，我这心里啊，比喝了十斤蜜水还要甜上几分呢。” 燕怀煜有同感，他对文氏道：“我镇守边关不能擅离，你要是身子能够撑住，等他们返回师门时，你不妨跟着逍儿一起去趟玉虚山上。” 文氏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听到丈夫说儿子还要离开，文氏心里就像被人剜走了一块似的。 燕怀煜开解她，“能在玉虚门学艺是他的造化，我们做父母的可不能拖孩子后腿。再说眼看着大战在即，这世上你还能找出一个比玉虚山更加安全的地方吗？” 如果不是拿不准自己的妻女能不能有那个福气留在玉虚山暂避一时，燕怀煜都想把自家妻子以及两个女儿全都打包送去玉虚山了。 文氏用帕子按了下眼角的泪，“我知道，我明白，我就是心里一时有些过不去这个坎儿。” ------------ 第56章 怕是有什么误会 哄好文氏，燕怀煜这才着人去请贺舒宁等人过来一起用晚饭。 贺舒宁师姐弟三人倒是非常痛快就过来了，正在守孝的吴家人却婉拒了燕怀煜和文氏的接风宴。 文氏对此早就预料，她亲自带着人送了两桌素席到客院，然后才回去主院，和丈夫、女儿一起陪燕南逍的师姐、师兄用餐。 两拨人彼此寒暄几句，吃了半盏茶和几块点心，燕怀煜就和燕南逍一起，把姬永安请到了其中一张桌子旁。 文氏则是拉着穆卿云和贺舒宁的手，亲亲热热把她们带到了女眷那桌。 燕南逍的两个妹妹一脸乖巧的分别坐在贺舒宁和穆卿云下手，文氏则坐在主位上，拿着公筷不停给两个姑娘夹菜。 穆卿云虽然胃口不如贺舒宁大，但比起一般女子来，她也算是十足的大胃王了，所以两人非常轻松的享受着文氏堪称无微不至的照拂。 燕婉和燕娴原本还在小口小口吃着自己面前的几样小菜，可很快她们就不敢再往盘子里面伸筷子了，无他，实在是贺舒宁吃东西的架势太过吓人。 她吃相并不难看，甚至看上去还有一点儿可爱呆萌，可她吃东西的速度却快的让人怀疑她根本就没有咀嚼。 这对小姐妹看到她吃的如此之快，生怕自己家里的下人上菜的速度赶不上贺舒宁吃饭的速度——要是让客人吃的盘干碗净，那他们家可就丢大人了。 心有顾虑的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数起了碗里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文氏眼观六路，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两个闺女的奇异举动，她心念一转就明白了自己两个闺女埋在心底的深深忧虑。 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文氏招手叫过自己的贴身丫鬟，“去跟厨房那边儿说，第二桌的菜可以送过来了。” 作为一个当家做主了好几年的合格主妇，文氏怎么可能会让客人连饭都吃不饱？ 因为从儿子那里听说了贺舒宁的奇葩黑洞胃，文氏一早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整整十桌席面。 除了送去吴家人那边的两桌，男人们正在吃的一桌，她还有七桌席面可以招待女客。 她家负责采买的婆子，今天下午可是把半个菜市场都给搬空了的，她就不信这老些东西还能填不满那小姑娘的胃。 信心满满的文氏不知道的是，她家婆子采买回来的这些东西，还真个就填不满贺舒宁的胃。 当然这个“填不满”并不是因为贺舒宁能够独自一人吃掉七桌各色美食，她的这个“填不满”，完全是因为穆卿云根本不给她吃到“满”的机会。 贺舒宁是个听师姐话的乖巧小姑娘，当她吃到第三桌，穆卿云以眼神示意她别再吃了的时候，贺舒宁就立刻一脸乖巧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饶是如此，燕婉和燕娴也还是被贺舒宁的食量给震撼到了。 穆卿云不想别人对自己师妹有“饭桶”之类的负面影响，她含笑看向两个一脸震惊的小姑娘，“让两位妹妹见笑了，我师妹她天生神力、武艺出众，食量难免就比常人要大上个一星半点儿。” 燕婉和燕娴：...... 两小姑娘们心里的小人儿疯狂捶墙，“穆姐姐你怕是对‘一星半点儿’这个词有什么误会！” 当然，以她们的教养，嫌弃自己哥哥救命恩人吃饭多这么奇葩的事情，她们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虽然震惊于贺舒宁的食量，但她们也仅仅只是震惊而已。 性子相对活泼的燕娴甚至还对着贺舒宁星星眼了，“原来贺姐姐你天生神力啊！难怪你能在关键时刻接住我哥哥。” 燕婉在一旁笑着点头附和。 她很庆幸燕南逍遇上了贺舒宁这样一个救命恩人，如果不是贺舒宁，燕南逍当初就算没被毒死恐怕也被摔死了。 若果真如此，她们姐妹可就没有哥哥了，她们的爹娘也必然会承受丧子之痛。 甚至她们的爹爹和娘亲还会因此不断自责和后悔，因为如果不是他们碍于孝道离开了燕南逍身边，燕南逍也不会被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趁机下毒然后丢弃。 他们会觉得是自己的疏忽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这对他们来说将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永远无法克服的心魔。 燕婉和燕娴都不敢去想，如果他们真的失去了燕南逍，他们一家现在该是如何痛不欲生、如何日日夜夜饱受煎熬。 而贺舒宁作为燕南逍的救命恩人，毫无疑问也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她用自己那双看着细瘦实则力大无穷的手，留住了他们一家的欢笑和幸福，让他们还有机会在坎坷和磨难之后迎来曙光和黎明。 这样的一个人，燕家人别说嫌弃她了，就是把她当成菩萨供起来他们都不会觉得自己过于夸张。 对别人的善意和恶意有着极其敏锐直觉的贺舒宁自然感受到了燕家人身上那让她觉得非常舒服的友善气场，小姑娘对着燕婉和燕娴甜甜的笑。 她眼神澄澈、笑容干净，容貌虽不如燕家人出色，笑容却带着燕家人并不具备的治愈的力量。 燕婉和燕娴只觉得眼前仿佛有百花在次第开放，两个小姑娘捧着脸，一脸陶醉的痴痴看着贺舒宁的璀璨笑容。 文氏也被贺舒宁的笑容感染了，不知怎的，贺舒宁的笑容让她想起了过往曾经遭受的种种磨难、忍下的无数心酸，如果不是脑子还算清醒，文氏都想抱着这仿佛自带治愈光环的小姑娘诉诉委屈，然后再大哭一场了。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只有平时看多了自家师妹笑容的穆卿云了，不过她并没有去破坏自家师妹与燕家人之间的奇妙气氛——燕二那家伙可是看上了她家贺八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家贺八对燕二也比较有好感。 既然如此，她家贺八提前刷刷燕家人的好感应该也不算犯规吧？ 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自己上翘的唇角，穆卿云默默在心底盘算该如何不着痕迹的给自家师妹打一波助攻。 贺舒宁丝毫不知自家师姐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小丫头此时正被一脸慈爱的文氏拉着嘘寒问暖。 时不时的，对她颇有好感的燕家姐妹也会插上一两句话，帮着自家娘亲活跃气氛。 ------------ 第57章 蓄谋拐带大师姐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直到月上中天，贺舒宁等人这才由燕家人亲自送回客院休息。 燕怀煜席间试探着提出的让自己妻子去玉虚山道谢的事儿，姬永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们玉虚门虽然少与外人来往，但对自己人却一向十分亲切，莫说燕南逍此时还在玉虚山，就是那些已经下山多年的他们师祖的弟子，玉虚门也没有直接就把他们当成外人对待。 如果有人上门求帮助，且所求并不是与玉虚门门规相悖的事儿，他们的师祖大人基本都会伸手帮上几分。 那些“无关人等不得擅入”之类的规矩，针对的也从来都是那些跟玉虚门没有任何瓜葛的人。 女眷那边，穆卿云和贺舒宁表现的比姬永安还要更加热情一点。 两人一个是门主的外甥女，一个是前门主养大的半个土生土长的玉虚山人，比起只是上山避难兼学艺的姬永安，她们对玉虚门的归属感毫无疑问要更强一些。 两人不仅同意了文氏去玉虚山，而且还非常热情地邀请燕家姐妹一同前往。 燕家姐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文氏却仿佛是瞌睡的时候碰到了给自己递枕头的人。 她和燕怀煜最期待的毫无疑问就是她们母女三人同上玉虚山，因为唯有如此，她们才不会在接下来的大战里，成为燕怀煜的软肋和累赘。 在那样一个堪称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她们的安全能够最大限度得到保证。 虽然她们免不了会担忧燕怀煜，但比起让燕怀煜牵肠挂肚的上战场，文氏还是更愿意自己遥遥思念着丈夫。 最难开口的事情因为对方的主动相邀而变得顺理成章，燕怀煜高兴之余却难免心生不舍。 战场是个瞬息万变、极其危险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活到最后的幸运儿之一。 如果不能，那他和文氏、燕婉、燕娴、燕南逍，此生怕是就再会无期了。 他不怕马革裹尸，但是他却放不下自己的至亲至爱。 文氏心里的不舍比燕怀煜还要多上好多倍，她甚至生出了只让两个女儿跟着燕南逍回去玉虚山的冲动。 还是燕怀煜把道理掰开揉碎了好一顿劝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无父无母孤儿”的文氏这才含着眼泪，勉强答应了自己的丈夫“顾全大局”。 “师姐，我可能很快就会下山了。”夜色沉沉，客院的屋顶上却坐了两个无心睡眠的人。姬永安手里提着酒葫芦，身上却没有半丝酒气。 穆卿云仰面躺在屋顶上，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头顶的璀璨星空，“回去帮你爹征讨四方？” 姬永安“嗯”了一声，“我要是继续躲清静，我娘就要被我爹的妾室们逼得没有立足之处了。” 当年的事情之后，他娘吴氏就对他爹生出了怨怼和隔阂，虽然他爹一如既往的尊敬正室，但他爹的那些小妾却没少借着家主与主母面和心不和的机会兴风作浪。 再加上他还有三个十岁以上的庶出弟弟，这三人随便拎出一个，跟在他爹身边的时间都远远超过他这个身为世子的嫡长子。 如果他再给这三人几年时间，那他们怕是就要先他一步立下功勋了。 这是姬永安最不想看到的。 他虽然是个心怀天下万民，立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有着远大抱负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个有孝心的好儿子。 无论是曾经与他娘吴氏一起留京为质的那些年，还是他上了玉虚山之后的那些年，他娘吴氏都一直在竭尽所能的为他遮风挡雨。 身为人子，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娘处境艰难，他当然就不能再继续清清静静的留在玉虚山上。 穆卿云前世也有一对殚精竭虑为她铺路、为她遮风挡雨的优质父母，所以她很能理解姬永安对吴氏的深深孺慕之情。 夺过姬永安手里的酒葫芦，穆卿云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所以呢？你准备抛下我们独自走上另一条路？” 姬永安手一抖，好一会儿他才鼓足勇气回望穆卿云，“如果、如果我说，我想带你一起走...” 穆卿云眸中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只是那抹欣慰之色转瞬即逝，姬永安都还没有看到呢，穆卿云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姬永安：......啥情况？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见他一脸迷茫，穆卿云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对姬永安道：“这话你可千万别在师祖面前说。” 姬永安一愣。 穆卿云解释道：“当初贺八她爹就是用这话拐走的贺八她娘。” 姬永安：...... 难怪他家师祖，一提起贺八她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来贺八她爹当年拐走了人家的掌上明珠。 呃，跑题了... 他现在的重点不该是探究前辈的“丰功伟绩”，而是应该思考怎么把自家大师姐给拐带回去。 他略微靠近一点儿，“那...师姐你愿意被我拐带吗？” 穆卿云一时语凝，她静静看着姬永安，“我觉得你对我可能不太了解。” 姬永安一怔，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穆卿云其人，怎么穆卿云却说自己对她不太了解？ 穆卿云静静看着这个喜欢了自己很久的大男孩儿，“你知道我与一般女子不同，绝不会把自己束缚在深宅大院之内，那你知不知道我其实还有一点也跟一般女子不同？那就是我绝对不会允许我的男人还有其他女人。” 姬永安愣住了。 虽然他身边不乏一夫一妻的下人、属下，但作为钟鸣鼎食、锦绣膏粱之家出来的贵族子弟，姬永安还真就没把一夫一妻多妾的事情当回事儿。 即使他娘吴氏没少吃小妾庶子的苦头，姬永安想到的解决办法也不是从根源上消灭小妾庶子，而是像过去的无数人曾经做过的那样，去跟小妾庶子们你争我夺的比拼实力、比拼心机。 倒不是说姬永安认为“一夫一妻多妾制”不可动摇，而是他的生长环境限制了他的想象能力，他压根儿就没想过有钱有权人家的女眷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丈夫守身如玉。 ------------ 第58章 慈母心肠穆卿云 穆卿云垂下眼，“看来你还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 姬永安猛然回神，“师姐...” 穆卿云对他摆了下手，“你可别跟我说妾室通房不过就是个物件儿，若她们真是物件儿，你娘又何至于被挤兑的需要你尽快下山？” 她换了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看向姬永安，“出身再卑贱的人也会有自己的思想和感受，他们和你我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要物化他们，不然你会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自大而付出代价。不论你日后能否成为九五之尊，我都希望你能把我今天的这句话记在心里。” 穆卿云没说的是，这或许是她能够教给姬永安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是绝对不会把自己变成某个人的N分之一的，所以如果姬永安接受不了她的“霸道”和“小气”，那她是绝对不会和对方有任何感情纠葛的。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姬永安在被她潜移默化了这么多年之后，还是无法改变他骨子里的贵族思维，还是把出身低贱的那些人不当人看，那她最多也就只会帮着对方坐上太子之位。 这是她曾经承诺过姬永安的，她会一言九鼎、践行诺言，但她会为姬永安做的却也仅止于此。 在那之后，她会回到玉虚山上，做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 她可以读遍世间典籍，可以学遍天下医术，可以与自己的师祖、师傅师娘、师弟师妹一起过时而与世隔绝、时而入世历练的逍遥日子，还可以找个看着舒心、顺眼的人一起看日升日落、云舒云卷... 丝毫不知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姬永安呆呆坐在房顶，看着穆卿云飘身而下，回了自己房间。 “总算说完了。”隔壁院子里，一直没睡的燕南逍嘀咕一句，翻个身自去梦周公了，同样还没睡着的贺舒宁却悄无声息坐了起来。 “还没睡？”轻手轻脚进了两人房间的穆卿云有些些尴尬。 贺舒宁非常老实的如实答道：“本来已经睡了，但师姐笑得太大声，我就又醒了。” “呃...”穆卿云这下是真的开始尴尬了，她也不想大晚上吓人的，这不是被姬永安勾的想起了师祖那副气鼓鼓的模样，一时没有忍住嘛。 想到吴家人肯定也被她给吵醒了，穆卿云顿时更加尴尬了。 她鸵鸟似的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早了，睡吧。” 贺舒宁“哦”了一声乖乖躺下，穆卿云这才尽可能无声无息的把自己从被子里头解放出来。 视线扫过桌上已经空了的点心盘子，穆卿云顿时明白了为何贺舒宁在被打断睡眠之后还能如此乖巧的跟她闲谈——感情这小丫头在被吵醒之后就已经自发自觉的吃了一波宵夜。 “小师妹。”她轻轻唤着贺舒宁。 “嗯？”贺舒宁鼻音浓重，显然已经再度迷糊起来。 “如果师姐下山，你会跟师姐一起吗？” “不是一直一起的吗？” “如果是很久不回去的那种呢？” “那要...问外祖父，还有...阿逍...” 小丫头声音渐低，话也只说到一半，但穆卿云却是明白她意思的。 或许小丫头还不知道什么叫作男女之情，但她对燕南逍的依赖却已经超过了她这个师姐。 不再是小丫头心里的第一顺位，穆卿云心里难免有些酸溜溜的，她叹息一声不再言语，脑子里则开始盘算要怎么说服师祖，放小丫头和她一起下山。 小丫头现在还不满十五岁，二期她爹娘送她去玉虚山，为的就是避开战乱，她现在却要把小丫头带下山，穆卿云觉得这事儿着实难办。 可要是不带着小丫头...穆卿云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各种不得劲儿。 小丫头这些年一直都是她的小尾巴，要她抛开小丫头自己下山...要不她干脆还是别下山了吧？ 正全神贯注思考自家师姐那番话的姬永安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头号“情敌”居然是他从没提起警觉的小吃货贺舒宁。 这悲催的娃儿还在苦苦思索，怎么才能抵抗住来自长辈以及舆论的压力，跟穆卿云一生一世一双人呢，结果穆卿云居然生出了自己落跑的危险念头。 *** 在燕家住了三天，贺舒宁他们就又整装出发，朝着玉虚山的方向前进了。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文氏和燕婉、燕娴两姐妹，燕怀煜已经跟贺舒宁他们交了底，说是想让自己的妻子、女儿去玉虚门暂避一时。 贺舒宁直接跟他说了可以让文氏等人跟自己的舅母白氏作伴——文氏厨艺很好，贺舒宁恨不能立马把她抢上玉虚山给自己做饭。 还不知道自己宝贝媳妇已经被这小丫头内定成了厨娘人选的燕怀煜满心感激，因为有武力值极高的贺舒宁等人随行，燕怀煜几乎搬空了自己的所有家底儿。 当然，这些东西并不全是送给玉虚门的谢礼，还有一半是他为自己的亲人们准备的生活费用。 此去一别，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再见妻子、儿女的机会，所以他想尽可能给妻儿多带些东西傍身。 他不知道的是，他儿子现在就已经动了留下的心思。 如果不是还要护送吴家人，燕南逍都想直接留下陪着自己形单影只的可怜老父亲了。 虽然他这些天没少陪着父亲大人切磋，帮他提升实力，临走之前也没少送他各种药丸药粉、机关暗器，但他却还是想要陪在燕怀煜身边。 毕竟再多的死物，也比不上他这个头脑聪明、且还勉强称得上是博学多才的大活人。 “那我们就出发了，你自己保重身体。”文氏笑的温温柔柔，努力不让自己掉眼泪。 燕怀煜亲自扶着她上马车，“你也是，去了好好调养一下身子骨儿，别总为我担着心。” 文氏没说话。她怎么可能不为燕怀煜担心？他可是她放在心尖儿上珍惜着的共过生死的夫君。 两人依依惜别，好一会儿文氏才放下车帘，和两个女儿一起躲在车厢里面抹眼泪。 燕怀煜则一直看着自己的亲人们慢慢走远，直到他们乘坐的马车、骑着的马匹全都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这才拨转马头，带着自己的下属返回营地。 他已经打算好，送走了文氏和两个女儿，他就直接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住到军营里去，一来军营远比家里安全，二来文氏等人不在，他也没了回家的理由和动力。 ------------ 第59章 受了连累也生猛 “这里不是西北吗？为什么我们还会遇到袭击？”一边和贺舒宁等人并肩抗敌，吴大少爷一边忍不住嘶吼着问离他最近的姬永安。 姬永安面沉似水，“你们是受了我这个楚王嫡长子的连累。” 他们从燕怀煜家离开之后，一开始的五六天他们晓行夜宿，前进的十分顺利，可到了后面的这两天里，他们就开始三不五时遇袭。 最开始的一次是有人突然用弩箭朝他射击，如果不是贺舒宁反应迅速又力大无穷，他现在十有八.九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第二次是有人意图在他们的吃食里头下毒，毒杀他们一行二十多人，是燕南逍生性谨慎，在吃饭之前例行验毒，他们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现在是第三次了，这次对方选择了明刀明枪截杀他们，一群纪律严明、身手高强的军人假冒山匪，在荒郊野岭对他们一行人发起袭击。 贺舒宁被他们扰的烦不胜烦，一气之下直接就冲着领头的那人去了。 她在箭雨当中穿行却奇迹般地毫发无损，这样的实力让来人惊异之余不由心惊胆战，于是他们把大部分弓箭对准了贺舒宁一人。 贺舒宁的神勇为他们分担了极大压力，但姬永安他们要保护的妇孺太多，所以除了单枪匹马行踪诡异的贺舒宁，其他人行动起来全都左支右绌的十分吃力。 而这里面又尤以姬永安为最，虽然为了牵制他，那些人也在同时对其他人下手，但那些真正凌厉的杀招，却无一不是针对的姬永安本人。 若非如此，姬永安也不至于这么快得出结论。 他眸色暗沉。 看来他们虽然已经尽可能小心谨慎，但他们的行踪却还是暴露在了有心人眼里。 玉虚门的名头甚至都已经无法震慑他们，眼看着他如今拖累众多，他们居然打算直接将他斩草除根。 姬永安眼神狠厉，这些人也太小瞧他姬永安了，他们不会说的次数多了，就真以为他姬永安如他们所愿的变成了个怂包软蛋了吧？ “舒宁，马车！”姬永安正琢磨着要怎么给这些家伙一点儿颜色看看，燕南逍却突然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贺舒宁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她伸手抓起指挥作战的中年男子，然后将他抡圆了直接扔向五百米外的那辆马车。 中年男子半点儿不出人所料的落在了距离贺舒宁百米开外的位置，然而还没等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贺舒宁就已经又重重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又把他踢出去百来米远，中年男子噗的一下喷出一大口血——贺舒宁没有拿捏好力道，因为追求速度，她下脚太重，直接踢伤了中年男子的不知哪个内脏。 这下中年男子就更加爬不起来了，他一边吐血一边试图躲开贺舒宁踢来的第二脚，奈何他躲闪的速度根本没有贺舒宁出脚的速度快。 这丫头就这样一脚接一脚的，直接把领头的中年男子踹到了马车车辕上面。 原本坐在车辕上负责赶车的车夫是个训练有素、身手也还算可以的侍卫，看到被贺舒宁踢着朝他们靠近的中年男子，那赶车的侍卫一勒马缰就要赶车逃离。 他的选择是对的，毕竟车里坐着的他的主子绝对不可能像他那样弃车而逃，所以作为一个忠心的侍卫，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带着主子一起逃离。 然而是否做对了选择和能不能把这个选择贯彻到底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这个头脑清醒的侍卫，此时就现场上演了一次什么叫作“有心无力”。 他想的很好，奈何贺舒宁实力强悍，她踢人的速度比这侍卫驾驭马匹的速度还快，那马才刚弯了一下马脖子，贺舒宁就已经以万夫莫当的架势直直冲到了马车旁边。 被她一路踢过来的中年男子此时已经奄奄一息，连手都抬不起来，顺带的，他还把赶车的侍卫砸的掉下了车辕。 受惊的马匹嘶鸣一声，拉着马车就要逃离，贺舒宁没去管它，她小脚丫一抬一落，那个原本想在第一时间拉住惊马的侍卫就被她极其粗暴的把头踩进了草地里。 她力气极大，就算刻意控制了，使出的力道也不是一个普通侍卫能够用脑袋硬扛的——这侍卫的头一点儿也不铁。 “嘭”的一声之后，这侍卫抽搐几下彻底昏了过去，贺舒宁则头也不回地朝着正发出阵阵尖叫的马车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身后那些原本正在围杀姬永安等人的假土匪也纷纷朝着失控的马车追了过去。 其实早在燕南逍喊出“马车”这两个字时，这些人就已经开始防备贺舒宁了，只不过他们根本没办法拦住虎入羊群一般，肆意在他们的队伍里横冲直撞的贺小姑奶奶。 他们的一切努力，对贺小姑奶奶来说都显得无关痛痒、不值一提。 心底涌上挫败感的同时，他们也控制不住的恐慌起来。 如果只是杀不了姬永安，那他们至少还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再接再厉，可如果他们把自己的背后之人给搭了进来... 一群吓破胆的家伙玩儿了命的朝着马车撒丫子狂奔——即使他们明知这种行为徒劳且愚蠢。 姬永安狠狠松了口气，他叮嘱燕南逍、吴大少爷以及吴家的几个小厮，“你们留下，受伤了的就赶紧治伤，没受伤的就把马车包围起来好好守着，切记不能让他们伤到孩子和女眷。” 至于他自己，已经杀出真火，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过这些胆敢一而再、再而三朝他下手的作死之人。 姬永安提着剑，和穆卿云一起朝着那些家伙追杀过去。 因为对方实力不济、群龙无首，且又根本无心恋战，所以两人就像砍瓜切菜一般，杀人杀的非常容易。 等到贺舒宁终于追上马车，两人也已经用手中剑收割了不下二十条人命。 贺舒宁比姬永安想象中还要生猛一点儿，她没有去安抚受惊的马，而是直接一脚踹坏了看着普通，但其实却非常结实的马车车厢。 ------------ 第60章 首次吃亏的女人 接连几声“咔嚓”之后，贺舒宁顶着一头的碎木屑，从马车里头揪出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一个厉声尖叫、拼命挣扎的老婆子，以及一个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徒劳无功的试图掩藏自己真实身份的中年女子。 小丫鬟没什么好说的，她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的也不过就是最最普通的制式青衫，除了能够让人看出她来自曾经的平西王府、现在的楚王府，这小丫鬟可说没有半点儿值得在意的地方。 那老嬷嬷就比她有地位多了，她不仅穿着绸缎衣裳，而且头上、手上还戴着主子赏下的各种首饰。 当然，比她地位更高的显然还是那个鸵鸟一样，恨不能挖个坑儿把自己的脸给埋进去的中年女子。 即使是被贺舒宁拎在手里丢下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的马车，这女人也没有像小丫鬟和老嬷嬷那样就地一滚、减少冲击，她的第一反应是还是护住头脸以及维持仪态。 姬永安这时候已经追着那些逃窜的敌人来到了贺舒宁身边，那些假扮成土匪的军人刀尖齐齐指向贺舒宁，贺舒宁却连眼皮都没抬。 她扯着那中年女子的衣领靠在树上，一只小巧白皙的手牢牢扣着那中年女子的咽喉，让中年女子带来的人不得不投鼠忌器。 他们把贺舒宁和中年女子牢牢围在圆圈中心，那个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老嬷嬷则一边叫着“夫人”一边不要命的朝着贺舒宁扑来。 贺舒宁对待这种人向来不会手软，对方还没扑到她身边，她就已经干脆利落的一脚把对方踢了出去。 那老嬷嬷被踢的倒飞出去，如果不是站在她正后方的那个兵士收刀够快，她此时必然已经撞在了刀尖儿之上。 “你个老虔婆在叫谁‘夫人’？‘夫人’也是她区区一个妾室能叫的？”姬永安提着软剑走上前来，穆卿云与他一左一右彼此呼应。 两人先是杀掉了试图阻挡他们的几个兵士，然后姬永安才走到那老嬷嬷身边，居高临下的对着她发出质问。 “世、世子。”那老嬷嬷被一身血的姬永安吓得浑身颤抖，而且她言语不慎被姬永安抓住了把柄，姬永安如果非要追究，那她和她的主子怕是都要脱去一层皮。 这老嬷嬷已经被今天这突如其来的情势逆转给搞糊涂了，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这老嬷嬷脑子控制不住的开始混乱，直到此时她都没有搞清楚一件事——她和她的主子带人截杀姬永安，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姬永安要她们去死了。 称呼之类的小事情，姬永安已经不会再跟她们计较了。 “难得你还记得小爷这张脸。”姬永安用滴血的剑尖挑起老嬷嬷脸上的凌乱发丝，“小爷再给你个机会仔细看看，免得你去了阎罗殿都不知道该跟地府判官控告谁。” 他那张原本一本正经的俊脸上此时满满都是邪气和杀意，那老嬷嬷只看了一眼就已经忙不迭垂下眼帘。 直到此时，懊悔的情绪才开始在她心底逐渐蔓延开来，死到临头，她第一次后悔起了参与这种要命的事儿。 当然，她最后悔的还是怂恿自家主子特特赶来，亲眼见证“姬永安被杀”这一大快人心的场面。 如果不是她谗言媚上说动了她家主子，她家主子现在该是在庙里吃斋念佛，打着为二少爷祈福的旗号等消息的。 若果真如此，她这个做人心腹嬷嬷的，必然也会老老实实待在庙里伺候主子。 那么她也就不会被姬永安拿着带血的剑指着威胁了。 “怎么不说话？这就认命了？”姬永安一脚踹翻了装死的老嬷嬷，然后他提着软剑走向被贺舒宁挟持的那个一身华服的中年女人。 “这不是我父王的嫡亲表妹，我们王府里最最尊贵的侧妃娘娘嘛，怎么，您老人家贵人事忙，已经不记得我这个压了您儿子一头的王府嫡长子了？” 姬永安此言一出，原本还满心慌乱的柳侧妃顿时带着一脸恨意抬起了眼。 她冷冷盯着姬永安，“成王败寇，本妃既然棋差一招，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要杀要剐你尽管放马过来！” 姬永安嗤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小爷根本就不敢杀你？毕竟你可是我父王嫡嫡亲的亲表妹，毕竟这些年你仗着身体里有我祖父四分之一的血，做过的坏事都已经堆成山了，可我父王却一次都没让你伤筋动骨过。” 柳侧妃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她双唇紧闭，下颌微抬，一脸的“你能奈我何”。 姬永安二话不说提剑就朝她脸上划去，直到痛感传来，柳侧妃这才尖叫着开始挣扎。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姬永安居然真敢伤她！ 正如姬永安所说，这些年她仗着自己是已故老王爷的亲外孙女，做过的坏事都已经堆成山了。 可就算如此，姬恒还不是一次都没把她怎么样过。 禁她的足、扣她的月例、罚她去跪祠堂、罚她闭门抄经书、打杀她的心腹下人以儆效尤...这些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尤其是跟她得到的那些比起来，她失去的这些简直不值一提。 这也是为什么柳侧妃这些年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在姬永安他们逃离京城前往西北的路上，她都敢让暗恋她多年的王府侍卫对姬永安下手。 这事儿可以说是她做过的最让楚王姬恒震怒的一件事了，可最后她还不是毫发无损的就只被楚王禁了半年的足、罚抄了一百本的金刚经。 至于那个甘愿替她顶罪的侍卫，数年过去，柳侧妃早就已经将对方为她做出的巨大牺牲给抛到脑后了。 谁让死人对她来说一无是处，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场呢。 已经被“代价太小，收获太大”的丰富经验养的胆子越来越大的柳侧妃，这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吃到亏。 她尖叫着试图挣脱贺舒宁对她的束缚，与此同时，她颤抖着伸出左手，抚上了自己原本白皙细腻、风韵犹存，此时却只余一片血红，且还伤口外翻的可怖左脸。 ------------ 第61章 这不是很明显么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意识到自己被姬永安一剑毁容，柳侧妃就像得了失心疯，她喃喃着，双目含着刻骨的恨意看向一脸淡漠提剑而立的姬永安。 然而有贺舒宁在，她别说是对姬永安动手了，就是想要挪动一步，她也根本做不到。 被人牢牢钳制着，柳侧妃的心情愈发暴躁，她抬脚就要去踩贺舒宁，可以贺舒宁的身手，她如何能够踩到对方？ 看到她像一只失去理智的困兽一样试图对贺舒宁造成伤害，最后却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焦躁，她带来的那个老嬷嬷不由满心绝望。 主子方寸大乱，她做下人的要怎么才能寻到一条活路？ 若是她与那小丫鬟换个位置，她倒是不介意临阵倒戈、放下自尊卑微求饶，可问题是，她这些年帮着自家主子做了太多坏事，她就算求饶，姬永安也是绝对不会给她机会好好活着的。 一边在心里暗恨与她们同行的小丫鬟缩头缩脑只顾自保，那老嬷嬷一边转着眼珠子想怎么才能给自己找到一条活路。 她非常着急，一是因为她家主子已经因为毁容彻底失了理智，二是因为穆卿云一直没有停止杀人。 她们带来的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批人手，如今已经只剩了不到十个在四处奔逃。 可就算如此，穆卿云也没有放过他们。 她提着软剑，身形如鬼魅一般，追了这个再追那个，那些逃走的人很快就先后被她刺中要害。 那老嬷嬷看了约么二十息，最终决定还是抛弃主子只求自保。 她不敢大张旗鼓的跑，好在此时贺舒宁、穆卿云和姬永安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这个下人身上，她觉得自己只要动作小一点、响动轻一点，她就一定可以偷摸儿溜走。 而且她为了不被穆卿云当成目标，还非常有心机的借着尸体的掩护，试图一点一点的挪到远处藏好——这样她既可以躲开姬永安，又不至于被穆卿云一剑穿心。 这老嬷嬷想的倒是挺美好，可等到开始执行，她却立马发现了这事儿非常有难度。 首先就是那个缩在旁边装鹌鹑的小丫鬟，看到她准备落跑，那丫鬟居然立马也跟着模仿起来。 一个人的动静明摆着会比两个人小，有了这个小丫鬟的加入，这老嬷嬷的行为立马变得十分显眼。 再然后就是她家主子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其他帮手，她不再试图自己挣脱贺舒宁的掌控，而是开始命令自己带来的老嬷嬷和小丫鬟，“嬷嬷、小静，快，你俩快帮我推开这个死丫头！” 老嬷嬷都不知道她家主子哪来的这迷之自信——她们带来的小丫鬟听到喊声却不予理会，明摆着不会帮忙，而她作为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嬷嬷，她哪来的力气去推开这个一身怪力，且还武艺高强的小丫头？ 被安排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又被破坏了偷摸儿溜走的一线希望，老嬷嬷对自家主子顿时怨怼起来。 可怨怼归怨怼，该做的事儿她还是得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她必须硬着头皮往上冲。 老嬷嬷心知自己逃走无望，命运已经只能与自家主子连在一起，心底反倒被激发出了一股狠劲儿。 她捡起一块石头就朝贺舒宁冲了过去，为防被姬永安一剑刺穿，她还特特换了个姬永安不方便出手的角度。 当然，有贺舒宁之前一脚踢飞她的前车之鉴，这老嬷嬷也不会傻乎乎再度冲到她面前。 她握着石头冲到贺舒宁根本够不着的一个位置，然后把石头狠狠扔向贺舒宁的太阳穴。 贺舒宁身子一矮就躲了过去，原本以为有机可乘的柳侧妃正要用力挣脱贺舒宁的手，身子就已经被贺舒宁带着一起矮了下去。 她有心捣乱，奈何贺舒宁的力气她根本无法匹敌，柳侧妃只感觉一股距离压住了她右边肩膀，然后她就被压得比平时矮了差不多两个头。 至于那老嬷嬷，姬永安确实不方便对她出剑，可问题也没人规定姬永安只能用剑啊，于是在她朝贺舒宁扔石头的同一时间，姬永安也对她狠狠踹出一脚。 那老嬷嬷腿骨“咔嚓”一声，直接就被姬永安给踹断了，只是还没等那老嬷嬷发出痛呼声，她的后背就又狠狠撞击在了一棵大树上。 那棵大树被她撞得微微晃动，她则被那棵大树撞得直接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姬永安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这老嬷嬷，那顺带的一脚踹出去之后，姬永安就又把剑尖对准了柳侧妃。 他先是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右手臂——对方的这只手曾经给他下过毒，然后又用剑鞘打掉了对方两颗牙——对方的这张嘴曾经造谣过他母亲与人私通。 柳侧妃脸肿成了猪头，手臂上的血液也染红了她半条衣袖。 一直养尊处优，连蹭破一块油皮儿都要请大夫的柳侧妃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重伤”，她尖声嘶叫，“你杀了我！有种你立刻一剑杀了我！” 姬永安举起手中软剑，“如你所愿。” 只是还没等他把剑尖刺入柳侧妃的心脏，远远地就有人喊了一声“住手”。 来人是个只比姬永安小了两岁的少年郎，他扬鞭打马，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姬永安身旁。 姬永安剑尖停在柳侧妃心口，那少年虽心焦却一动也不敢动。 他翻身下马，“大哥！” 贺舒宁眉梢微挑。 姬永安冷冷看着对他行礼的小小少年，他不发一言，那少年却不能与他长久对峙。 纵使心中恨不能立刻手刃自己这位嫡长兄，姬永平却还是不得不摆出一脸的亲切和孺慕。 他仿佛没有看到自己母亲那一身鲜血，“大哥，好久不见，你这是...” 姬永安却不耐烦跟自己的这个庶弟虚与委蛇，他冷冷注视着那少年，“报仇。这不是很明显么？” 姬永平脸色一僵。 柳侧妃要杀姬永安他原是不知道的，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去找表哥，然后偶然听到柳家的小厮说柳侧妃找他亲舅舅调了兵，他怕是会成为最后一个知道这事儿的可怜虫。 ------------ 第62章 见了贺八绕路走 一念及此，姬永平差点儿没能压住心里翻涌而出的强烈愤怒。 他娘总是这个样子，仗着自己是楚王的亲表妹、柳家的唯一嫡女就在王府为所欲为，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他好，但所做的一切事情，最后却总是都会神奇的给他带来负面影响。 比如当年他娘爬了他爹的床，坏了名声这才由老王爷做主抬进王府，以致于他小时候总被京中的权贵子弟嘲笑。 好不容易他们能够离开京城了，他娘又突发奇想在路上对姬永安下手，没成功不说，还连累的他也不受他爹待见。 再就是这一次，他娘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自己带了人来杀姬永安，没错，重点有两个，一个是这么大的事儿她都没有跟他通过气，另外一个是她居然脑子一抽，自己亲自过来了！！！ 姬永平心很累，他是真不明白自己亲娘到底一天到晚的都在折腾些什么。 别人杀人，消灭蛛丝马迹给自己洗清嫌疑都还来不及，她倒好，生怕人家拿不住她，巴巴地自己把自己送到姬永安的刀口之下。 如果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姬永平真希望她就这么死在姬永安剑下，这样他说不得还能因为失去生母被自己父亲怜惜几分。 可问题是，他身边有他爹楚王姬恒送来的随身护卫，在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他爹楚王姬恒也等于是同一时间得了消息。 他如果不来，如果不救柳侧妃，那他肯定会被他爹当成冷血薄情之人。 本来他就已经因为生母的缘故被自己亲爹厌弃了，要是再因为对生母袖手旁观落下个薄情寡恩的名声，那他以后还有资格与其他兄弟争夺楚王之位，甚至是争夺皇位吗？ 他从小习武学文，为的可不是以后苟延残喘，向自己的其他兄弟摇尾乞怜！ 身处乱世，他也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凭着自己的本事争夺那至高之位。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失去父亲的最后一点疼爱和期许，姬永平咬着牙，挂着一脸的忧心忡忡，带着人快马来救柳侧妃。 柳侧妃哪里知道自己儿子早就恨不得她赶紧去死了，她在见到姬永平的那一瞬倒是略为心虚了一小下，但很快她的这一点儿心虚就被她那满心的委屈给淹没了。 她哭着喊自己的宝贝儿子，“永平，永平，你快救救为娘，这疯子...” “侧母妃！”姬永平恨不能有根针、有条线，能让他眼疾手快缝了柳侧妃的这张嘴。 说得好听是侧妃，但说白了她还不就是个小妾，也就是亏了是在王府，她才能被他称呼一声“侧母妃”，不然她早就沦落到被他这个亲生儿子称呼一声“姨娘”的地步了。 私底下她让他叫她一声“娘”，一声“母亲”，姬永平倒也无所谓让她开心开心，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在什么人面前？ 她怎么能当着姬永安这个嫡长子的面，自称是他娘亲？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到底知不知道楚王这次绝对不会再姑息她这个意图谋害自己嫡长子的杀人犯？ 柳侧妃被他声色俱厉的一声喊给震得直接愣在原地，也是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的儿子对她这个生母的态度是何等恶劣。 嚣张惯了的柳侧妃眼含热泪，她看向姬永平的眼神里满是控诉和委屈。 姬永平被她这眼神儿看得额上青筋一跳一跳，姬永安却因此心情格外愉悦。 他对着贺舒宁微微招手，“走了，已经没我们啥事儿了。” 贺舒宁“哦”了一声，她右手微微用力，直接把柳侧妃推进了姬永平怀里，然后她脚尖一转，就要去到马车旁边与燕南逍等人会合。 “姑娘留步。”姬永平早就已经听自己舅舅家的下人说过了，姬永安身边有个妖怪变的半大丫头，能够只身一人顶着箭雨冲阵不说，还能把大活人当成小石子儿，随心所欲的丢来丢去。 他一手扶着紧紧揪着他衣襟不放的柳侧妃，“在下姬永平，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姬永安一听就恼了——这小子啥意思？区区一个庶子居然有脸勾搭他家贺八，这是活腻了，上赶着找死么？ 贺舒宁歪着头，“师姐说，姑娘家的名字不能随便告诉陌生男人。” 姬永平：...... 姬永安心情顿时多云转晴，他哈哈大笑，心里的小人儿则竖起大拇指为穆卿云疯狂点赞。 姬永平眼中闪过一抹阴郁之色，“区区一个江湖女子，居然有脸假装大家闺秀，还真是不识抬举！”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说，面上他最多也就只敢阴沉沉的盯上贺舒宁几眼。 然而即便只是被阴沉沉盯了几眼，贺舒宁也控制不住的手痒了，她这人对别人的恶意一向敏.感，姬永平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杀意让她生出了先下手为强的心。 如果不是姬永安不着痕迹的拦了一下，贺舒宁早在姬永平对她流露出杀意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冲过去拧断对方的脖子了。 “劝你一句，要想活得久，以后见了我家贺八最好绕路走。”姬永安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姬永平却以为他是在大放厥词，故意寒碜自己。 自觉受到了极大羞辱的姬永平血脉偾张，差点儿原地爆炸，他的亲娘柳侧妃更是再度张牙舞爪起来。 她指着姬永安的鼻子就要开骂，因为憋屈而耐性全失的姬永平却深知形势比人强，他一把扯住柳侧妃的胳膊，然后直接将她丢给了逃跑失败、此时正一脸惊恐瑟缩在角落里只求保命的那个小丫鬟，“看好侧妃，不然你也不用活着回去了。” 小丫鬟下意识把柳侧妃没有受伤的那条手臂抱在怀里，柳侧妃又是受惊又是受伤，再加上长期的养尊处优，她根本就没有那个力气挣脱束缚。 气狠了的柳侧妃扬手一个巴掌扇在小丫鬟脸上，结果却因为一时激动忘记了自己手臂有伤。 剧痛猛然袭来，柳侧妃头晕眼花的栽倒在小丫鬟身上。 ------------ 第63章 大户人家是非多 小丫鬟顶着脸上的血手印抱住了柳侧妃，姬永平则快步朝着姬永安靠了过去，“哥哥，难得离着王府这么近，你不回去看看父亲母亲吗？” 姬永安冷冷瞥他一眼，“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姬永平还要再说，姬永安却已经大步朝着穆卿云走了过去。 两人见了面，不约而同地彼此打量。 发现对方没有受伤，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口气。 “我已经让吴家的小厮去报官了，等官差来了咱们就启程。”穆卿云一句话就让姬永平装出来的亲切和善破了功。 他挂着一脸的笑在这装好弟弟，为的正是姬永安能够放他们一马，不要把这事儿闹大。 只要不闹大，他就有信心保住柳侧妃的一条命。 虽然她可能会被楚王姬恒一怒之下送去庄子或者家庙清修，从此再也不能回到王府享受荣华富贵，但这对姬永平来说却是刚刚好。 像柳侧妃这种只会惹事儿的生母，姬永平早就已经被她拖累怕了。 能在全了自己孝顺名声的同时，把柳侧妃这个猪队友从王府扒拉出去，让她再也不能各种作妖，姬永平觉得他怕是连做梦都能笑醒了。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姬永安都还什么也没说呢，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居然就已经自作主张派人去了官府报案。 这事儿一经官，他再想悄没声儿的在王部内部处理就已经没了可能。 而楚王为了服众，必然也不能再轻轻放过胆大包天的柳侧妃。 要知道柳侧妃犯的错可不只是截杀姬永安，她还利用自己的娘家兄弟，调用了楚王麾下的精锐士兵。 虽说这些士兵都是柳家培养出来的绝对心腹，说是柳家的私兵也不为过，但他们名义上却是属于楚王姬恒。 他们入了楚军的军籍，拿着楚王下发的军饷，用着楚王配发下来的各种军需，最后却把利刃对准了楚王的嫡长子。 这事儿只要闹开了，柳家想不跟着柳侧妃倒霉都不行。 姬永平气得脸色发青，这女人果然不愧是姬永安的同伴，就连这讨人厌的劲头儿都跟姬永安一模一样。 他铁青着脸拂袖而去，柳侧妃则被他带来的人扶上了一辆他贴身小厮临时弄来的简陋马车。 柳侧妃想要挑剔、抱怨的事情千千万，可在对上儿子几欲择人而噬的凶狠眼神后，柳侧妃却没来由的心底发毛。 她不敢再闹，只老老实实由着小丫鬟扶她上车坐好。 和她们一起坐车的，还有半死的那个老嬷嬷以及姬永平带来的他的心腹大丫鬟。 柳侧妃自己满身血污，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就被打包送上了这么一辆王府下人都嫌弃的破旧马车，心里别提多窝火了。 儿子心情不好，她不敢去跟儿子胡搅蛮缠，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收拾儿子的心腹大丫鬟。 姬永平的心腹大丫鬟东芝正想给柳侧妃上药包扎，柳侧妃却一脚踹在她脸上。 半跪在柳侧妃身前的东芝被她踹的后脑勺直接磕在了车厢里的硬木板上，原本被东芝握在手里的装药粉的小瓷瓶则骨碌碌滚出了马车车厢。 姬永安的马就在马车旁边跟着，听到车厢里传来东芝的闷哼声，看到滚出车厢的小瓷瓶，姬永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脸色愈发难看，但却明智的没有去为东芝出头——他可不想被口无遮拦的柳侧妃说“有了女人忘了娘”。 别说他和东芝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他也不会为了一个通房丫鬟去挑战柳侧妃的那张臭嘴。 说到底，他最看重的永远都是自己在楚王心里是何形象。 这也是为什么一听到穆卿云说她已经把此事报到官府，姬永平就立刻决定了第一时间回去善后，而不是继续与姬永安做无谓的纠缠。 “你真不回家一趟看看伯母？”再次踏上旅途之后，穆卿云悄声问着骑马走在她左边不远处的姬永安。 姬永安看了一眼队伍里的几辆马车，“我不希望吴家人以后成为他们对付我的一个把柄。” 他倒是不怕被人对付，但是他却不想把吴家的这群妇孺牵扯到楚王府的家事里头。 他们已经失去了掌家的吴老夫人、吴大夫人，作为吴家顶梁柱的吴将军兄弟三人，姬永安希望他们能够在西北过上或许平淡但却安稳的幸福生活。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小妾庶子确实是乱家的根本原因。”姬永安这还是第一次正面与穆卿云谈起她那个关于“我的男人不能有其他女人”的要求。 穆卿云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姬永安这些天苦思冥想的，是在思考该怎么说服她呢，却不料姬永安居然是在顺着她的思路思考。 姬永安目视前方，“你也看到了，姬家要把大周变成大楚，一百步不过才刚走了一二十步，姬家内部就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 “其实这么说并不恰当。”想到自己之前经历的那些乌糟事儿，姬永安默默对自己之前说出的话作出更正，“我所经历的姬家内部的明争暗斗，其实是从我祖父纳第一个妾室时就已经开始了的。如果不是我祖父格外偏宠柳氏的姑母大柳氏，我祖母也不会与我祖父离心离德、把大柳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后面我祖父就也不会为了保护爱妾，硬压着我父亲纳他爱妾的宝贝侄女柳氏为妾。” 穆卿云听的一脑袋浆糊——请恕两辈子都是普通人的她实在无法理解豪门大户这复杂的亲戚关系，她问姬永安，“柳氏不是你父亲的姑家表妹吗？怎么又和你祖父的小妾有了亲戚关系？” 姬永安解释道：“大柳氏是我祖父庶妹的小姑子，我爹那位姑姑嫁去柳家之后，大柳氏就三不五时打着给我曾祖母请安的旗号到王府晃悠。后来我祖父出征，我祖母身怀六甲不能随行，柳家居然悄摸儿把大柳氏千里迢迢送到了西北边疆。她怀着身孕和我祖父一起归京，我祖父要给她侧妃的位置。我曾祖母看不上柳家人的这些小心思、小算计，硬是压着我祖父把大柳氏当成寻常妾室抬进了门。” ------------ 第64章 由来人心最易变 穆卿云这下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你曾祖母始终站在你祖母这边，所以你祖父只能做出妥协。” 姬永安微微颔首，“后来我曾祖母过世，我父亲却也已经得封世子、地位稳固。我祖父碍于我父亲的颜面不好过于抬举大柳氏，大柳氏却日日在他面前哭诉，说是担心我祖父百年之后，我祖母会容不下她们母女两个，我那位庶出的姑姑会无依无靠。” 穆卿云嘴角直抽，“所以你祖父就动了帮你父亲纳柳家女为妾的心思？” 她就说么，姬恒好端端的在自己府里，柳氏怎么那么容易就爬上了姬恒的床。 有老王爷的全力帮衬，柳氏要躲过下人、护卫接近姬恒简直太容易了，毕竟正常人谁会防备自己亲爹往自己床上送女人呢？这种事儿一般不都是做婆婆的为了拿捏儿媳妇才会做的么？ 就算姬恒警觉，没有和柳氏发生关系，柳氏也是不必犯愁的。有了老王爷给她撑腰，她只要让人看到她衣衫不整的和姬恒待在一起，老王爷自然就会为她做主，把她许配给姬恒。 这事儿一出，心情最为郁闷的毫无疑问就是老王妃了，甚至就连姬恒的妻子吴氏，心情郁闷的程度恐怕都要排在老王妃后头。 老王妃和大柳氏斗了一辈子，虽然在局面上来说老王妃可谓是大获全胜——老王妃的儿子继承了整个王府，大柳氏的女儿却只能老老实实嫁出门去，等到老王爷百年之后，这座王府就再也没有大柳氏什么事儿了。 可从争夺男人心的角度来看，老王妃却成了毫无疑问的失败者。 明明知道她最是膈应大柳氏，与她结发为夫妻的老王爷却还是为了自己的爱妾算计了他与老王妃的嫡长子姬恒。 在他把柳氏硬塞给姬恒做侧妃的那一刻，老王妃就等于是被他彻彻底底背叛了。 虽然老王妃已经不再把老王爷宠谁爱谁当回事儿，可她却无法容忍老王爷这般践踏她身为正妻的尊严。 这也是为什么老王爷过世之后，老王妃会授意下人百般折辱大柳氏。 大柳氏以为自己的亲侄女成了王爷侧妃，她就能继续在王府兴风作浪，却不料她的娘家人第一时间就把她给舍弃了。 没有儿子，丈夫死了，大柳氏失去了利用价值，柳家那群利益为先的家伙自然而然就不再帮衬大柳氏了。 他们对着柳氏耳提面命，让她万万不可掺和老王妃和大柳氏之间的“私人恩怨”，“...老王妃才是你婆婆，你可不要脑子发昏得罪了王爷的生母。” 柳氏很识趣儿的照着父母的意思去做了，大柳氏迎来了她生不如死的后半生。 然而柳氏并没有因此安分下来，她仗着自己母亲是老王爷的庶妹，一口一个“舅母”的跑去跟老王妃套近乎。 虽然老王妃让心腹嬷嬷劈头盖脸的训了她一顿，告诉她妾室就要守着妾室的规矩，可柳氏却并没有因此就停止兴风作浪。 她仗着老王爷临终时留下的让姬恒善待她的那句遗言，这些年一直疯狂试探姬恒的底线。 有了她这么个特殊存在，姬恒的其他妾室难免就也不大安分，如果不是老王妃亲自选定的王妃吴氏确实能干，姬恒的内宅这些年绝不会如此安稳。 可再能干，吴氏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喜怒的正常人，别的事情她都可以识大体、顾大局，唯有涉及到自己一双儿女的时候，吴氏立马就会变成一只好斗的、护犊子的老母鸡。 那些不安分的妾室无论怎么花样百出的争宠、怎么挤兑她这个正室，吴氏都没有放在心里，但只要有谁敢把爪子伸向她的一双儿女，吴氏就必然会不依不饶跟她较劲儿到底。 这些年她收拾掉的胆敢朝她一双儿女下手的姬恒的妾室足有三个之多，唯一让她没能报复回去的，就只有得了老王爷临终遗言作为护身符的王爷的表妹兼侧妃柳氏。 就因为王爷坚持护着柳侧妃，王妃与他之间的关系才会越来越僵。 不论王爷在其他事情上做出多少让步，王妃都始终无法释怀他一而再的包庇谋害自己儿子的主谋。 “我父王不像我祖父，他并不是被美色所迷，他只是不想违背我祖父的临终遗言，可就算如此，我母亲也还是与他彻底离心了。” 姬永安叹息着看向骑马走在自己身侧的穆卿云，“其实不只是柳氏，王府里的其他姬妾也绝对称不上安分。” “她们面上对我母亲虽然还算恭敬，但私底下却活似闻到血腥味儿的一群鲨鱼，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她们就会毫不犹豫的下手针对我母亲。” “这些年我父亲与我母亲关系一天比一天差，我父亲包庇柳氏固然是主因，但这些女人却也没少在那道裂缝上面添砖加瓦。” 穆卿云叹息一声。 会自甘下贱给人做妾的女人，难道你还能指望她清心寡欲？ 她不能说给人做妾的女人全都不是好人，但真正迫不得已委身于人的女子到底只是凤毛麟角。 甚至就连迫不得已才委身与人做妾的那少数女人，真的进了那个你争我夺的大泥潭，她们当中又有几人能始终保持本心，不去主动或者顺手害人？ 由来人心最易变，真正老实本分的反而无法在到处都是明争暗斗的深宅大院生存下来。 穆卿云不想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所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姬永安去发展什么超出师姐弟关系之外的情谊。 姬永安身份特殊，以后少不了要靠着联姻拉拢人手、平衡各方势力，穆卿云不想有朝一日面对就要挨打“迫不得已”。 如果注定要分离，那她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别对姬永安动心。 默默压下心底的那一抹疼痛，穆卿云朝着姬永安露出一个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浅浅笑容。 姬永安有些心慌意乱，他总觉得穆卿云好像是做出了什么让他不喜的决定。 “师姐，你...” “我？我怎么了？”穆卿云笑意盈盈，歪着头看向一脸慌乱的姬永安。 ------------ 第65章 信守承诺穆卿云 姬永安定定神，“没，没什么。” 穆卿云把一缕乱发别到耳后，“那我们就加快速度赶路吧。等把吴家人送到地方，我们就回山一起去见师父。” 姬永安喜上眉梢，“你已经决定跟我一起离开了？” 穆卿云微微一笑，“我不是答应过和你一起治国平天下嘛，现在机会来了，我总要兑现自己诺言的不是吗？” 姬永安眼中有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他还以为穆卿云是在以实际行动回应他对她的那份感情呢。 不过他很快就有振奋起来，既然穆卿云都已经答应跟他一起下山了，那他就该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不是有句话叫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让穆卿云安安心心下嫁给他。 恢复了昂扬斗志，姬永安脸上再度挂起璀璨的笑，几人一边赶路一边说说笑笑，数日之后总算把吴家诸人送到了玉虚山下的一个小小村庄。 这小村庄离着玉虚山入口有约么百里之遥，且并不位于前往玉虚山的必经之路，是个位置非常隐秘、居住环境非常安全的民风剽悍的小村庄。 “这里的人虽然性子剽悍了些，但却为人仗义、直率爽朗、极好相处，应该能够与你们一家脾性相投。”穆卿云一边朝着闻讯赶来的村长遥遥挥手，一边笑着对吴大少爷道。 吴大少爷心中微微忐忑，路上他就已经听姬永安说了，这村子里住着的二十来户人家，基本都曾受过玉虚门的关照和恩惠，所以对于玉虚门送来的新住户，这些人向来都比较友好。 可即便如此，吴大少爷也还是有些担忧自己一家是否能够顺利融入，毕竟以前姬永安他们送来的都是西北人，而他们吴家却来自距离西北最为遥远的大周东南。 就算他们有心入乡随俗，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不是他们想改就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彻底改掉的。 吴大少爷怀着对未来的期待和对未知的紧张，默默看着逐渐跑近的老村长。 跟在老村长身后的还有一些老人和孩童，他们个个都笑的一脸欢欣，就仿佛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重大节日。 “穆女侠！贺女侠！姬少侠！”老村长远远地就开始与穆卿云三人打招呼，他没见过燕南逍，所以这被招呼的人里并没有第一次出现在这儿的燕南逍。 不过燕南逍那张脸却是天生就会吸引别人视线的，就算并不认识他这个人，村里的绝大多数人也还是把自己的视线更多投注在了燕南逍身上。 燕南逍早就已经对这样的注视习以为常，他淡淡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默默收回目光看向了已经下马的贺舒宁。 四人当中负责外联工作的穆卿云已经走到老村长身边，跟他说起了吴家人要在这里落户的事儿。 老村长满口答应，“成，成，成，老朽这就让人去给他们打扫房屋。正好儿村北有个空院子，他们可以先将就着住上一住。” 穆卿云常来这里，对于村子里的房屋院落基本都有印象，老村长说的村北的空院子，穆卿云记得是个有着三间正房、三间东厢、三间西厢的标准农家院儿。 吴家人住过去的话，女眷和孩子可以先在正房挤一挤，三间东厢和三间西厢则可以用来安置丫鬟、嬷嬷和小厮们。 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吴家就算已经落魄，穆卿云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还是想让他们住得舒服一些。 就算不看他们一路走来与吴家人结下的深厚情谊，穆卿云也会看在“为国死战”的吴将军三兄弟的面子上，为他们的家眷尽一份绵薄之力。 已经开始腐朽的大周可以不承认吴家兄弟为保护百姓喷洒在东南沿海的一腔热血，穆卿云却极其敬佩他们这种“无私心，死大义”的血性男儿。 这也是报恩之外，她愿意千里迢迢去往东南沿海救人的原因。 “我记得村北还有很大一片空地，不如您把那片空地也划给吴家建宅子吧。”穆卿云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袋银子递给老村长，“还要劳烦村里人多多帮衬吴家。” 这银子是他们剿匪所得，除了分给匪窝里那些受害者的，穆卿云还留了约么二百两在自己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的吴二夫人看到这一幕就想去跟穆卿云抢着付银子，吴大少爷却眼疾手快拉住了自家婶娘。 吴二夫人看向他的眼神儿满满都是不赞同，吴大少爷看回去的眼神儿里则满满都是无辜。 话说他也不想这么做啊，这不都是姬永安提前交代的嘛，这一路相处下来，他都已经习惯听姬永安的命令行事了，对方脸一板，他就连据理力争一下都不敢了。 吴二夫人拗不过侄儿，只好眼睁睁看着穆卿云把钱递给老村长。 老村长一张脸笑开了花儿，他捏着钱袋子向穆卿云保证，“您放心，我们肯定帮吴家多建几间屋子。” 穆卿云满意颔首。 老村长看着吴家人带来的少少一辆马车的行李物品，非常主动的又提出可以带着吴家人去最近的城镇买米面粮油和日常用品。 “...现在咱们西北已经彻底太平下来，我们也渐渐敢出村子了。”老村长边说边眯着眼睛笑，“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孩子们就可以继续出去找事做了。” 他们的这个村子虽然位置隐蔽，但田地却相对贫瘠，村民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能够收获的粮食却着实不多，所以在太平年间，他们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基本都会离开村子，到镇上或者县里做事。 至于家里的田地，农忙时节他们会回村干活儿，平时他们则会把家里的田地交给老人和妇孺照料。 这样一年到头，他们也能多挣几两银子回来补贴家用。 穆卿云很喜欢老村长透露的这个消息，因为这代表着很快她们就不必再变相补贴村里人银钱或者米粮。 她和老村长以及村里的闲人一起，把吴家人送去了村北的那个空院子。 ------------ 第66章 有情有义吴家人 空院子因为长期没人住而显得有些荒芜和破败，但院里的几间屋子却因为是石头做的而格外坚固和结实。 吴家的主子和下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吴二夫人指挥着家里的两个丫鬟一个嬷嬷从马车上取下他们带来的枕头被褥，这些枕头被褥有一小部分是他们从江南带过来的，剩下的绝大部分则是穆卿云等人带着他们在最近的县城临时采买的。 他们从江南带过来的那些虽然又脏又破，但用的却是这里没有的好料子，如果不是已经脏得看不出材质，光是这几床被褥就已经足以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面引起轰动了。 吴二夫人看着人把新买的枕头被褥分别放到正房、厢房的里间大炕上，然后又拿了他们在县城采购的点心分给院子里那些围着马车打转的孩子。 等到把孩子们全都打发走，吴二夫人又站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她虽是武将家的女眷，但跟这些普通村妇比起来，她却又文雅的让人根本...理解不了，所以她非常委婉的劝人离开的那些话，跟过来看热闹的几个老太太根本就没能听懂。 最后还是穆卿云发了话，那几个老太太这才拎着吴家下人塞给她们的油纸包相携离去。 至此，吴家的院子里便就只剩了老村长一个外人。 老村长比村里的其他人要精乖很多，看到吴家一点一点往外请人，老村长立马主动告辞准备离开。 吴大少爷闻言，立刻从旁拿了他按照姬永安的建议，给老村长的准备的一块粗布、一包点心、一条肉、一小坛酒。 他把东西递过去，老村长立马拿眼角余光去看穆卿云等人。 发现穆卿云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意思，老村长这才带着一脸的笑接了东西。 当然，老村长也没有白拿吴家人的，等到吴家人把车上的东西全都拿进屋里安置妥当，老村长的儿媳妇就背着一筐菜、拎着一袋面登了吴家的门。 和她一起的还有她的小儿子，这孩子肩上则是背了一大捆柴。 吴二夫人非常热情的把这母子两人迎了进来——虽然他们已经在县城买了米面菜蛋，她家的小厮也已经捡回了好多柴火，但吴二夫人却还是非常高兴老村长能够跟他们一家礼尚往来。 最后，老村长的儿媳妇是带着一只吴家小厮新打回来的野兔，和吴二夫人硬塞给她小儿子的一包糖果离开的。 两个出身和经历完全不同的女子都很满意她们的这次会面，这为她们以后彼此交好打下了良好基础。 “穆姑娘、贺姑娘、姬世子、燕公子，几位对我吴家的大恩大德，我吴家会永世铭记于心，几位但凡有用得上我们一家的地方，我吴家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会为恩人解忧。” 家里没有了闲杂人等，吴二夫人和吴三夫人带着自家的几个孩子跪在地上，说什么都要给贺舒宁他们四个磕头。 一时不察被他们跪了满地的贺舒宁等人忙一个一个过去拉人，直到把所有人全都扯直溜了，穆卿云这才抬手去擦自己额上那并不存在的一层汗珠儿。 她是真的败给吴家这两位夫人了，一路同行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这俩女人到底啥时候教了家里孩子这么一出。 穆卿云非常用力的把吴二夫人和吴三夫人按到正房东屋的炕沿上坐好，“说什么粉身碎骨...难道我们不远千里把你们带到西北，为的就是让你们因为报恩而粉身碎骨？你们怎么也不为吴老夫人、吴大夫人、吴家三位将军想一想？他们豁出性命，为的难道不是给你们搏一条活路？” 吴家人被她说的泪流满面，吴二夫人抹着眼泪对穆卿云道：“正如您所说，夫君和婆母，还有大哥大嫂和三弟，他们肯定希望我们好好活下去。但比起活着，我想他们一定更希望吴家的儿孙能够继承吴家的风骨。” 吴三夫人也含着眼泪在一旁微微颔首，“二嫂说的是，我们就算只剩孤儿寡母，也绝对不会坠了吴家的名头、失了吴家的风骨。我们吴家人绝不能忘恩负义，也绝不能有恩不报。” 穆卿云头疼。 所以说武将之家啊，执拗起来还真是堪比浑身上下只剩“骨头很硬”的那些以“死谏”为荣的清流。 她摸着年纪最小的吴二小姐和吴三少爷的头，“你们啊，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这些孩子好好养大，给吴家留下延续传承的根本和希望，而不是急着对我们作出报答。不过我也不会再说什么无需报答的话，假如有一天我们真的需要吴家施以援手，我们师姐弟四人一定不会忘记两位夫人今天的承诺。” 吴二夫人和吴三夫人狠狠松了口气，这样就好，这样他们就可以保住吴家人重信守诺的优良传统了。 有道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吴家欠下的可是吴家上上下下的这近二十条人命。 虽然这近二十条人命里有一大半属于吴家的下人们，但这些与吴家人生死与共、为了保护他们甚至不惜豁出自己性命的下人，对吴家人来说他们早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下人了。 所以他们在算账的时候，毫不犹豫就把吴家这些下人的命也算在了自己该还的恩情里头。 主子和下人都有情有义，穆卿云突然觉得未来的吴家一定还会光芒万丈。 她看一眼姬永安，然后又看一眼吴大少爷，姬永安眉梢微挑，然后立马深情款款的看了回来。 穆卿云见他站着不动，心里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这货最近也不知抽的什么疯，以前跟她的那些默契就好像一.夜之间全都被他当成点心给吃了个精光。 穆卿云一脸无奈的以手抚额，看来她只能自己出面了。 这么想着，穆卿云就将视线固定在了吴大少爷那儿，“吴家的兵法和家传武艺，你们可都带在身上？” 问别人这种事儿，通常情况下可以说是非常冒失的，所以穆卿云紧接着就又解释了一句，“如果有所遗失，我们玉虚门或许能帮你找上一找。” ------------ 第67章 自立自强吴家人 玉虚门不说遍藏天下典籍也已经差不了多少了，吴家的兵法和武艺有六七成的可能也是玉虚门的收藏之一。 即便不是，玉虚门里肯定也有极其相似的功法可以替代。 当然这话穆卿云不会直通通的说出口，她只会以“帮忙找找”这样的说法来委婉试探吴家人是否需要帮忙。 吴大少爷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务必把家传武学和兵法妥善带在身上。” 不仅如此，吴老夫人甚至还另外藏了几份在其他地方，为的就是万一孙子们遗失了家里人吃饭的本事，有朝一日他们也还能设法再从其他地方得回这项本事。 穆卿云闻言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总算不用再发动师弟师妹们去翻玉虚门藏书阁的海量藏书。 “那你们几兄弟就好好努力吧，现在练好了武功、学好了兵法，等长大了就可以去保家卫国、护佑百姓，做一个像你们爹爹那样的大英雄了。” 穆卿云不会说什么“报效朝廷”，在她看来封建社会的君主们并没有什么好报效的，吴家的这些孩子与其立志“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还不如立志成为一个对家国百姓有用的英雄人物。 吴大少爷被她一番话说的双眸晶亮，吴二夫人和吴三夫人则控制不住的抹起了眼泪。 自从吴家军战败，他们吴家人不知被多少人厌恨唾弃，领军的吴大将军三兄弟更是被人翻来覆去的变着花样儿指责唾骂。 这还是第一次，她们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对于她们家人的正面评价。 “有您这句话，我们吴家祖祖辈辈战死沙场的人总算可以含笑九泉了。”吴二夫人流着眼泪深深行了一礼，感谢穆卿云对他们吴家多年守边功绩的肯定和赞扬。 穆卿云扶起她，“总有人会看到你们的付出，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只会人云亦云甚至落井下石。” 吴二夫人点头如捣蒜。 是啊，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只会人云亦云甚至落井下石，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还有人愿意雪中送炭，他们吴家的这群妇孺才能千里迢迢来到西北，过上平静、安稳的隐居生活。 “好好练武，精研兵书，等你十五岁了，我就让人把你弄到军中建功立业。”姬永安说着拍了一下吴大少爷单薄瘦弱的肩，“还有你家的那些小厮，你也要督促他们勤学苦练，这些人以后都是你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吴大少爷又惊又喜，恨不能直接一蹦三尺高，奈何姬永安有力的手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根本蹦不起来。 小少年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对着姬永安用力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丝毫懈怠！” “还有你几位弟弟，你也要好好监督他们。”姬永安看着排排站的一群小萝卜头，“不过你也不要操之过急，熬坏了你和几个弟弟的身子骨儿。做任何事儿都要劳逸结合，而且也不能因为专注做事就忽略了身边亲人。” 吴大少爷“嗯嗯嗯”的连连点头，“我祖母也这么说，她老人家让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好好照顾家里人。” “还有你自己。”姬永安再次强调，“你年纪还小，做任何事都不可操之过急，习武、读书也好，承担家庭责任也好，你都要学着量力而行。必要的时候，你也要学会依赖身边亲人。我想他们一定很乐意帮你分担压力。” 吴二夫人和吴三夫人齐齐点头，“您放心，我们肯定会不遗余力照看家里的这些孩子，绝不会让清哥儿小小年纪就承担太多东西。” 姬永安微微一笑，“永安相信两位夫人。” 穆卿云也道：“您二位也是一样，切不可什么事情都自己闷头硬扛。真有你们解决不了的事儿，您二位一定要第一时间传信给我们师姐弟四人。就算我们不在玉虚山上，我师傅他们也肯定会派人过来帮忙。” 吴二夫人和吴三夫人微微屈膝以示感谢，“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辜负了几位恩人的良苦用心。”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吴家两位夫人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除非是攸关吴家诸人生死存亡的重大事件，不然她们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去打扰穆卿云等人。 人活在这个世间，自立自强乃是立身的根本，他们不能因为对方救了他们一次，以后就把自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在人家的大腿上面。 他们是独立于玉虚门之外的一个家族，他们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该为了自己和家人付出努力，他们不能把自己的生死荣辱全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穆卿云何其聪明，几乎立刻她就揣测出了吴家人心里的真实想法，不过她却没有再就这个话题与吴家人进行讨论。 反正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山，到时候她完全可以偷摸儿过来看下吴家人的生活状况，如果他们确实需要玉虚门施以援手，到时候她自然会不着痕迹的帮一把吴家诸人。 在吴家吃了一顿全素的午饭，贺舒宁师姐弟四人带着文氏、燕婉、燕娴一起回了玉虚山上。 他们此去江南，因为路途遥远、事情繁多，花了足足五个月才总算再次回到玉虚山上。 玉虚山上却没有多少变化，除了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春景变成了硕果累累、满目金黄的秋景，贺舒宁唯一看出的不同之处，就只有她家小表妹庄稼抽条儿一般迅速拔高的个头儿。 小丫头长开不少，原本圆滚滚的小身材也逐渐显露出了几分纤细苗条的美少女模样。 她那宠起孙女来简直毫无原则的外祖父，因为孙女瘦了的缘故，每天都在琢磨怎么给孙女补回之前那一身的小肥肉。 奈何她家表妹已经有了爱美之心，对于祖父的一片苦心，小丫头半点儿都不肯买账。 于是，才刚回到玉虚山的贺舒宁就光荣成了自家表妹“祸水东引”的固定对象。 小丫头照着一天最少六七次的节奏，每天给贺舒宁送好吃的，吃的贺舒宁每时每刻都眉眼舒展、一脸幸福。 ------------ 第68章 被嫌弃的姬永安 和贺舒宁一样心情愉快的还有文氏母女，这母女三人虽然有些惦记军营里的燕怀煜，但玉虚山的美丽秋景和清甜空气、贺舒宁舅母白氏的热情招待、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山居生活却让她们爱上了玉虚山脉。 母女三人在白氏的极力挽留下，安心在玉虚门住了下来。 燕娴几乎每天都跟着贺舒宁他们一起习武——虽然她根本跟不上贺舒宁师姐弟四人的练武进度。 燕婉则是对玉虚门的超大藏书楼一见钟情，小丫头一天到晚的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基本全部都在如饥似渴的翻阅书册。 与她一样喜欢去藏书楼打发时间的还有她娘文氏，不过文氏爱好广泛，针线、下厨、酿酒、抚琴、写字、下棋、作画...这些事占去了她很多时间，再加上偶尔她还要和白氏以及燕南逍联络感情，这让她看起来远不如自家闺女那么孜孜不倦。 “哥哥，玉虚门真是个好地方，环境好，人好，吃的也好，最重要的是我可以随心所欲练武，姐姐可以随心所欲读书。”在这里住了四天之后，燕娴就已经忍不住跟燕南逍表达自己的乐不思蜀了。 燕南逍眉眼柔和，微微一笑，“喜欢你就多住一段时间，只要你想住，师傅一家肯定不会赶你走。” 燕娴咯咯笑，“在别人家做客哪能一直赖到别人赶我们走？那我们不成讨人嫌的恶客了。” 燕南逍歪着头对自己之前的话语作出更正，“我的意思是，即使你想在这儿住个十年八年，师傅他们也肯定不会觉得不高兴。” 戚家人虽然不是那种喜欢宾朋满座的好客之人，但他们却有个极大的优点，那就是他们天生舒朗豁达、无拘无束爱自由。 他们不会过于关照来做客的燕家母女，也不会嫌弃她们留在山上久久不走，只要你不是心怀叵测的人，戚家人就能长长久久的与你融洽相处。 而且他们还很好地掌握了远与近之间的微妙分寸，让来到玉虚山的客人既不会觉得自己受到拘束，也不会觉得自己被戚家人冷落、怠慢。 这是一种绝大多数人即使刻意修炼也未必能够掌握的人际交往技巧，戚家人却个个都像是无师自通。 他们亲切而热情，同时却又在最大限度上给了客人隐私和自由。 自认是个人精儿的燕南逍越是观察、越是琢磨，就越是佩服自己那看似没个正形儿的师祖和师父。 送走嚷着要回去洗漱更衣的妹妹，燕南逍一头扎进了书楼之中——学海无涯，他还有大把东西没能掌握透彻。 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年开春就去到父亲身边的燕南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愈发强烈的感觉到了自己学识上的不足以及武力值的低微。 他迫切地想要利用这最后几个月的时间快速提升自身实力，所以他才会废寝忘食的读书、习武、做机关暗器药粉药丸练手。 *** “师祖、师父。”回山的第五天，姬永安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自家师祖、师傅都有时间的大好时机，他抓住机会，把自己想要下山的事情跟这两个玉虚门的名誉掌权者说了一遍。 “想去就去呗，反正你也够年纪了，随时都是可以下山的。”玉虚门掌门戚大舅毫不留恋的对着徒弟用力挥手，一副“你赶紧走”的扎心表情。 被嫌弃的姬永安却没有立刻退走，他看了一眼正在指导燕南逍练武的穆卿云，“还有大师姐...” “啥？你连小云儿都想一并拐走？”戚大舅还没说什么，戚老爷子就已经原地炸毛儿。 姬永安缩了缩脖子——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模样。 要知道自打穆卿云来了玉虚山，他们师祖和师父这对无良父子就把玉虚门的大半事务一股脑儿全都丢给了穆卿云这个当时还没有桌子高的幼小孩童。 随着穆卿云的不断长大，他们现在更是几乎已经被彻底解放，两个大老爷们儿正事儿不干，每天就是无所事事的围着家里的小丫头争风吃醋。 就他们这孙女控、女儿控的疯狂程度，如果传扬出去绝对能迅速毁掉玉虚门的赫赫威名。 现在他想带走穆卿云，那就意味着这俩让他日常想要欺师灭祖的不靠谱儿的师门长辈，以后仍然要担负起玉虚门的一应事务。 虽然他们玉虚门只有小猫两三只，好吧，是十多只，虽然他们玉虚门只有小猫十来只，要管的事情其实根本没多少，但没多少和完全没有那也绝对是两码事儿啊好不好？ 以戚老爷子和戚大舅的甩手作风，这俩人不挑脚那才是怪事儿一桩。 姬永安暗暗运气，“不是拐，是...” “是啥也不行！”戚老爷子对着姬永安吹胡子瞪眼睛，“小云儿以后是要给我老爷子做长孙媳妇的，你这臭小子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这下姬永安不干了，他双拳紧握，“大师姐又不喜欢大师兄，您老可别乱点鸳鸯谱！” 戚老爷子斜睨着一脸激动的姬永安，“可我大孙子能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啊！哪像你小子，吃着碗里的却还瞧着锅里的，忒是贪心不足。” 姬永安脸色阵青阵红，“您、您老这是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了？！” “你小子可别欺负我老人家下山少，我老人家虽然没有享受过你姬家的锦绣膏粱，却也知道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男人个个妻妾成群，女人个个明争暗斗。我玉虚门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文可治国武可安邦的大好人才，你小子居然想要让她困在深宅大院与一群女人日日争斗？” 戚老爷子的质问掷地有声，虽然姬永安并不认同对方的那句“我玉虚门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但戚老爷子为穆卿云出头的态度他却是明明白白感受到了。 戚老爷子虽然平时是个老顽童式的甩手掌柜，但他却还没有老糊涂，他了解也疼爱自己捡回来的那个孩子，所以才要在这个紧要关头为她争上一争。 ------------ 第69章 没有血缘的至亲 他家的好白菜，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姬家的猪头小子给拱了。 戚老爷子心里的小人儿一脸傲娇的抱臂冷哼。 当然，如果这小子的心不够诚，能够让他老人家借机留下自己的宝贝徒孙那就更加完美了。 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的戚老爷子下颌微扬，一脸的高高在上。 姬永安眉眼低垂，他知道，戚老爷子这是在问他要承诺了。 他是穆卿云救回来的，又受了她数年的教导关照之恩，按说他只要稍微有点良心，他就必然不会辜负对他恩重如山的穆卿云。 可问题是，这世上唯有人心最难看清。 戚老爷子人老成精，他绝对不会一厢情愿的认为，姬永安承了穆卿云的大恩，以后就“应该”或者“一定会”对穆卿云好。 这世上忘恩负义之后还满口仁义道德，并不认为自己有错的人简直多如过江之鲫。 他们不会觉得自己人品卑劣、忘恩负义，他们只会认为自己的背信弃义是形势所迫或者身不由己。 更下贱一点儿的甚至还会反过来怨怪对方，觉得是对方贪得无厌、不知满足，觉得自己已经给予了对方足够丰厚的回报，是对方不肯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不肯为他付出和牺牲。 戚老爷子可不想他们玉虚门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在付出了一腔赤诚之后再去面对这丑陋的人心。 尤其，姬永安还是楚王嫡长子，未来他有太多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如果他不够坚定、不够深情，那穆卿云必然会因为他而吃尽苦头。 玉虚门是不掺和朝代更迭、帝位归属这类事的，他们的责任是保护这世间万千百姓，而不是服务皇权。 所以如果穆卿云真的下山去了楚王麾下，那么以后玉虚门能够帮上她的可就寥寥无几了。 她只能靠自己，自己去赢得这一场豪赌，或者自己去品尝识人不清的苦果。 “师祖。”姬永安喊了一声戚老爷子，然后膝盖一弯跪在了戚老爷子面前。 戚老爷子被他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这小子可是有实无名的玉虚门弟子，虽然他在玉虚山学艺，也一直叫他师祖，叫他儿子师父，但事实上，姬永安是没有行过拜师礼的。 也就是说，这是这小子第一次跪他这个师祖。 他跳到一旁，指着姬永安虚张声势的斥责，“你小子突然跪下是想做什么？我跟你说，苦肉计对我来说可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姬永安仰起头，唇角上扬露出一个赤诚、璀璨的笑，他一双眼睛直视戚老爷子，努力让对方看清自己的磊落坦荡，“师祖，永安心悦师姐，想要娶她为妻，还请您允许永安带师姐下山。” 戚老爷子长眉一挑没有说话。 姬永安跪在地上，目光始终不离戚老爷子，“如能与师姐结成连理，师姐就是永安此生唯一的妻。永安不会纳侧妃、养小妾、收通房，也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去争取利益、寻求助力。若违此誓，就让永安此生永无问鼎之机。若是彼时永安已经坐上皇位，就让上天罚我后继无人，断子绝孙。” 戚老爷子嘴角直抽。 这小子够狠啊，把自己子孙后代都拿来发誓了。 不过，他老人家是那么容易被人说服和打动的吗？ 自以为心硬如铁的戚老爷子清咳一声，“我老人家不喜欢善恶到头终有报，比起等着老天爷开眼，我老人家还是更喜欢亲手处置负心汉。若你胆敢辜负小云儿，你就算躲进皇宫，我老人家也必要帮你除了这条烦恼根。” 说着老爷子视线就朝着姬永安两腿之间溜了过去，吓得姬永安下意识收紧双.腿。 “徒孙一定不会背弃大师姐，还请师祖拭目以待。”说着他改跪为站，“师祖若是不放心，贺师姐徒孙也可以一并带到山下去。” “滚！你个臭小子！拐了我老人家的徒孙，居然还想一并拐走我老人家的外孙女，我看你是想让我老人家直接打断你这臭小子的两条腿！” 姬永安抱头鼠窜，“贺师姐明年就十五了，已经可以下山了。” “那你也别想让我老人家的外孙女去给你爹打江山！”戚老爷子拎着他平时专门用来打儿子的一根棍子，劈头盖脸就朝姬永安打来，“你还是不是爷们儿？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你居然敢打我外孙女的坏主意！” 姬永安觉得自己简直冤死了，他什么时候打贺八坏主意了？他从始至终喜欢的明明就只有穆卿云。 “师祖啊，您不能这么偏心啊，怎么大师姐可以下山，贺八却不可以？”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个臭小子勾走了我家小云儿的心，我老人家能忍痛割爱同意小云儿下山吗？” “我让你贪心不足！我让你打我徒孙和外孙的坏主意！我让你...” 老爷子身形如电，快的姬永安都要怀疑对方的真实年纪了。 他抱着脑袋在屋子里来回乱窜，被戚老爷子那句“勾走了我家小云儿的心”说的满脸红霞的穆卿云有心相救，却又害怕自家师祖说出什么更加让她脸上发烧的话。 姬永安倒是没想让穆卿云给他求情，戚老爷子能同意穆卿云跟他下山，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如果给戚老爷子打几下，就能让他老人家心里痛快痛快，那姬永安宁愿自己被他抽个皮开肉绽。 穆卿云身世坎坷，是戚老爷子破开棺材把她救出来，然后又把她带上玉虚山放养到如今。 可以说如果没有戚老爷子就绝对不会有如今这个让他放在心里恋慕的，文武全才、心怀天下的奇女子穆卿云。 对戚老爷子来说穆卿云是孙女一样的存在，对穆卿云来说戚老爷子又何尝不是她没有血缘关系却又胜过骨肉血亲的真正至亲？ 如今他要拐走人家的宝贝孙女，呃，还要顺带拐走人家的宝贝外孙女，人家抽他几下，他也还是翻倍血赚。 自觉捡了大便宜的姬永安一边嗷嗷叫着哄老爷子开心，一边还不忘对着穆卿云挤眉弄眼，穆卿云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转过头，慢慢眨掉了眼里积聚的水汽。 ------------ 第70章 首要任务针对女婿 “无忧，你爹来信了。”入冬的第一场雪落满玉虚山的第三天，戚大舅举着又大又厚的一个信封找上了自己的小外甥女贺舒宁。 贺舒宁正吃着自家小表妹偷渡来的各种美食，闻言抬头时嘴角都还挂着点心渣子。 戚大舅嘴角直抽，“这是你爹他们写给你的，看完了记得回信。” 贺舒宁乖乖巧巧“嗯”了一声，“舅舅可要吃点心？” “我就算了。”在贺舒宁回来之前一直负责帮女儿吃掉老爹准备的各种吃食的戚大舅谈吃色变，为了防止贺舒宁学他女儿，给他塞到嘴里强迫他吃，戚大舅丢下信件就脚步匆匆走开了。 贺舒宁扯开信封，厚厚一叠更小的信封随着她的动作先后掉在点心盘子旁边。 贺舒宁首先拿起了自家老爹贺远山写来的那封信，贺爸爸的信一如继往的又长又有趣，贺舒宁看着看着就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她老爹在信里写了家里几位哥哥的几件糗事儿，再有就是她几个小侄儿的几件趣事儿。 贺舒宁边看边笑，笑到最后才在信纸的最末两行，看到一个让她极度震惊的大消息。 她把那两行字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才带着一脸的难以置信把她爹写来的信件放到一旁。 直到把剩下的所有信件全都看了一遍，贺舒宁这才拿着自家爹爹写来的那封长信去找自家外祖。 戚老爷子正和自己儿子争夺孙女的陪伴权，看到外孙女脚步匆匆赶过来，老爷子一个不留神，宝贝孙女就被戚大舅抢了过去。 “表姐~~~”让戚老爷子高兴的是，很快戚大舅就被自己宝贝闺女给抛弃了，小丫头撒丫子就朝贺舒宁所在的方向跑，什么爷爷、爹爹，全部都被小丫头无情抛弃。 贺舒宁把小表妹揽进怀里，“外祖父，我爹说他和我娘、我几位哥哥都入了楚王麾下效力。” 戚老爷子就知道贺舒宁找他是为了自己那混账女婿的事儿，他轻哼一声，“他爱去就去呗！可怜我老人家的宝贝闺女，居然也要跟着他东征西讨受尽委屈。” 贺舒宁嘴角微抽——这么多年过去，她外祖父还是对她爹颇有怨念啊，甚至就连她几个哥哥也被她爹带累的半点儿不受戚老爷子待见。 与她外祖父态度截然相反的则是她那活宝爷爷，她爹顺利拐走了她娘，她爷爷打那之后差点儿没把自家儿子当成神仙给直接放到桌上供奉起来。 “外祖父，明年我就十五了，我想...” “你想去找你那个爹？”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的，眼神里却满满都是委屈。 贺舒宁摸摸鼻子，“不是，不是，是我师姐，她不是要和姬师弟一起下山嘛，我就想着我是不是也可以跟她一起去。” 戚老爷子心里舒坦了，他家宝贝外孙女果然不像他那不争气的傻闺女，只要小丫头不是去找她那臭爹，戚老爷子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放外孙女下山。 反正他还有两个孙子可以使唤，再不然他也还可以联络自己那几个已经下山开宗立派的徒弟。 有他们给搭把手，戚老爷子觉得他还是很有希望继续做甩手掌柜的。 他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威胁贺舒宁，“你想下山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三件事你必须答应外祖父，不然外祖父至少还要再把你留在山上待个三年五年。” 贺舒宁：...... “您说。” “这第一件，你不能去找你爹，下了山你就一直跟在你师姐身边，就算在军营里跟你爹打了照面儿，你也得装作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贺舒宁心道“果然她家外祖父的第一要务永远都是针对她爹”，小丫头犹豫片刻微微颔首，“成，我答应了。” 戚老爷子高兴的一张老脸全是笑意，“这第二件，如果没有你大师姐首肯，你绝对不能离开她单独行动。” 贺舒宁捏手指，“那要是燕二让我跟他一起走呢？” 戚老爷子立马又炸毛儿了，“不准！那小子对你不怀好意！” 贺舒宁：...... 虽然贺舒宁没看出燕南逍哪里对她不怀好意，不过为了安抚自家外祖父，小丫头最终还是违心的点头应下了戚老爷子的第二个条件。 戚老爷子心下稍安，“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你和你师姐就算下了山，外祖父也会一直站在你们身后，给你们撑腰提气，要是山下的日子过的不顺心，你和你师姐尽管再回山里来。” 贺舒宁走过去抱住老爷子一条胳膊，“外祖父放心，我肯定不让自己和师姐受委屈。” 戚老爷子摸摸外孙女乌黑的发顶，“那你可要记住你今天答应外祖的这三件事儿，不然外祖肯定亲自下山抓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小丫头回山。” 贺舒宁点头如捣蒜，“您放心，您外孙女一向都是个重信守诺的人。” 戚老爷子心里酸酸的，他的傻外孙女哪里知道，这世上有一桩叫“心悦”的可怕感情，会让女人心甘情愿为了某个臭男人受尽委屈。 他从来就没担心过穆卿云和贺舒宁会受无关人等的闲气，一来她们都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软弱之人，二来她们也有绝不让自己受气的强悍实力。 戚老爷子最担心的，始终都是她们会因为爱上某只癞蛤蟆就心甘情愿委屈自己。 他捧在手心教养长大（？）的两个宝贝孙女，他可不舍得让她们去受那些癞蛤蟆的闲气。 默默在心里磨刀的戚老爷子暗下决心——以后要是有人胆敢欺负他两个宝贝孙女，他一准儿提着二十米大刀，去把那人给片成骨头架子！ 丝毫不知自家外祖在打什么危险算盘的贺舒宁满心都是山下的各种美食，小丫头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 “外祖父、舅舅、舅母、小表妹、燕婶婶、两位妹妹，你们就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们也该下山了。” 次年二月，初六早晨，贺舒宁骑着大黑马奔雷，依依不舍的劝着自家外祖、舅舅舅母、文氏母女，以及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小表妹。 穆卿云和姬永安、燕南逍则是坚持又给戚老爷子等人行了大礼，感谢他们的教导和养育之恩。 ------------ 第71章 务必要人尽其用 戚老爷子对着燕南逍和姬永安这两个臭小子时充分表现出了什么叫作嘴硬心软，对着穆卿云和贺舒宁则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和关切。 戚大舅比他坦率一些，叮嘱完了自己四个弟子“要小心”，又叮嘱他们“闲了就给师父写封信”。 戚舅母则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哄闺女，这几个孩子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年，戚舅母早就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看待，如今他们要一起下山，戚舅母只觉心里仿佛被人挖掉一块。 和她一样不停抹泪的还有文氏和燕家姐妹，燕南逍非常坚决地把她们留在了玉虚山和戚舅母作伴，他自己则决定下山去到父亲身边。 文氏既担心丈夫又担心儿子，一颗心差点儿没有被疼痛和纠结撕成数瓣。 燕婉和燕娴心情也很矛盾，她们既希望哥哥此去真能保父亲平安，同时又害怕哥哥也在阵前有个三长两短。 母女三人打从知道了燕南逍打算投军去陪燕怀煜就再也没能睡过一个好觉，背过燕南逍，她们娘仨儿没少相拥哭泣。 燕南逍其实也从平时的蛛丝马迹看出了些许端倪，可他总不能因为母亲和妹妹的眼泪就龟缩在玉虚山上掩耳盗铃。 好不容易与父母、妹妹重逢，燕南逍不想再失去自己的任何一个家人。 如今文氏和燕家姐妹留在绝对安全的玉虚山，燕南逍唯一放心不下的可不就变成了自家老爹燕怀煜。 如果不是自知实力不济，且楚军渡河不会是去年的秋冬时节，燕南逍怕是早在护送完吴家人之后就已经快马加鞭奔去了父亲身边。 回到玉虚山的这几个月时间，他废寝忘食的学习、找虐一样的习武，为的就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保护父亲。 他没有跟贺舒宁说过让贺舒宁陪自己下山，虽然他确实很羡慕姬永安能把心上人带在身边。 在他的观念里，保护父亲是他的，而不是贺舒宁的责任，他不能因为喜欢贺舒宁就拉着她陪自己去到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 确实贺舒宁的武力值世所罕见，如果她跟着一起去，燕南逍和燕怀煜活下来的几率都将大大增加，可燕南逍却还是只字未提。 直到，他从穆卿云那里听说，贺舒宁主动去找戚老爷子提了要下山的事。 虽然戚老爷子要求贺舒宁跟着穆卿云，但燕南逍却还是觉得这姑娘跟自己之间的距离蓦地被拉近。 他很开心，出发之前，他特特抽出两天时间，给贺舒宁准备了大量方便携带和保存的美味食品。 贺舒宁很开心，燕南逍看着她一脸满足的笑着吃东西，心里也被一种暖暖的、涨涨的情绪填的满满的。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他看到母亲控制不住流下的眼泪，他知道，他再怎么安慰、开解母亲，母亲也不会完全放心。 可是除了说上几句安慰的话，燕南逍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母亲做些什么排解忧虑。 好在文氏身边还有戚舅母白氏以及燕家姐妹，有她们陪伴和开解，燕南逍相信母亲一定能够在他离开之后冷静下来。 彼此道过珍重，贺舒宁等人策马扬鞭，没一会儿就消失在玉虚山脚。 山上的戚老爷子第一时间捞走了自己的宝贝孙女，戚大舅难得没跟自家老爹抢闺女，他默默陪着妻子白氏身边，白氏则强忍着心酸、不舍，和燕家姐妹一起安慰文氏。 文氏心知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她努力咽下悲伤，强撑着挤出一个笑脸，“白姐姐别为我担心，我过了这一阵儿就不会这么没出息了。” 白氏轻轻拍了一下文氏的手臂，“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这怎么能叫没出息？” 说到这里，白氏不由自主又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那两个孩子自从长到十五岁，戚大舅就开始频繁派他们下山处理各种麻烦事儿，白氏牵肠挂肚了这么些年，最是能够理解文氏的一片慈母心。 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安慰和开解，戚大舅忽然觉得自个儿有那么一点点多余。 他摸着鼻子默默退走，免得等会儿白氏说着说着火气就冲他杀了过来。 这些年他可没少因为两个儿子的事儿被妻子迁怒，那种有理没处说的憋闷感觉他已经不想再多感受一次。 再说已经下山的贺舒宁等人。 姬永安一边策马前行一边鼓动燕南逍陪他回一趟楚王府，“...我只是回去看一眼我娘，之后我就会到前线加入战局，不会耽误你赶到你父亲身边的。 燕南逍摇摇头拒绝了姬永安的这个提议，“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带任何一个亲信去王府露面。你这些年一直待在玉虚山，错失了很多培植自己势力的机会，现在你能依靠的就只有我们三人，我觉得你最好能把我们三人全都人尽其用。” 姬永安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是他却并不愿意。 他想把自己最重要、最可信的师姐、师弟全都带给他娘看上一眼，他想告诉他娘，就算外祖和舅舅过世，他也绝对不会没有一争之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想告诉吴氏，他已经给自己选好了携手共度一生的那个女人。 他希望穆卿云能够得到他娘的认可，这样以后穆卿云嫁进王府就会少掉很多阻碍。 简单说了一遍自己的真正目的，姬永安就开始眼巴巴瞅着燕南逍，希望他能心软同意。 燕南逍受不了他这副架势，最终决定稍微做出一点妥协，“那我们就易容之后跟你进府好了，你光明正大走门，我和师姐他们趁人不备再悄悄从其他地方潜入进去。” 姬永安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不成不成，你们可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能让你们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去见我母亲。” “那就易容吧。”穆卿云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多么让人为难的事儿，她在中间劝和，“以我们的本事，就算身后跟了尾巴，我们也肯定能够清理干净以绝后患，所以我们只要不以真容示人，燕二担心的问题就不会再是问题。” 姬永安心慌慌，“师姐，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入军营？” ------------ 第72章 趾高气扬姬永安 “和你一起入军营跟始终跟在你身边是两回事吧？”穆卿云毫不留情打破姬永安的美好幻想，“以我的能力，你觉得我会一直给你做个私人护卫？” 姬永安：...好扎心。 他试探着想要再为自己争取一下，“你就不担心我会被人刺杀？” “你是想说这些年我都白教你了？”姬永安秒怂，果然他还是害怕进入教学模式的大师姐啊大师姐。 燕南逍忍俊不禁，“那舒宁呢？她要怎么安排？她可不是能够单独胜任某项工作的人。” “师祖已经说了让我一直带着小师妹。”穆卿云说到这里话风一转，“当然，我也可以把她派遣到你那里，只要你能盯住她，别让她跑得人影不见，也别让她只身一人涉险。” 虽然戚老爷子有再三叮嘱穆卿云，让她不要把贺舒宁派到燕南逍身边，但穆卿云却并不打算对师祖他老人家的指令完全听从。 师祖这完全是女儿被人拐走之后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穆卿云觉得她很有必要自己斟酌贺舒宁何去何从。 燕南逍被穆卿云一句话说的动了心思，可他却非常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把贺舒宁带在身边的心思。 他现在武力值还是差着穆卿云好大一截，再加上一个武力值比他还差的燕怀煜，他们父子待在贺舒宁身边，对贺舒宁来说只能是累赘。 反倒是穆卿云，能够更加游刃有余的保护贺舒宁。 再有就是姬永安，作为楚王嫡长子，他肯定会面临来自敌人以及“自己人”的各种危险，从需求的角度来说，姬永安比他更需要贺舒宁的极高武力值。 他非常艰难地让自己对着穆卿云摇了下头，“还是让舒宁跟在你身边吧，我一忙起来可能会照顾不过来她。” 穆卿云很是无所谓的点头应下，“那你可要日日勤练不辍，争取能及早把舒宁放在自己身边守着。” 燕南逍被她调侃的面红耳赤，姬永安则是一脸的羡慕嫉妒恨——他也想把穆卿云随身带着啊！ 可怜他看上一个胸有大志的奇女子，追妻之路居然艰辛的还不如燕二那个只有脸能称作长处的家伙。 燕南逍如果知道姬永安是这么腹诽自己的，他保证他一定会拿至少十种药粉款待姬永安这个嘴上不留德的家伙。 “就是这里了，和你们一样，我也是第一次来西北的这个王府。”下山的第五天，姬永安带着穆卿云、贺舒宁和燕南逍，大大咧咧牵着马，直接站到了凉州城楚王府正门前的青石板路上。 他是用自己平西王世子的腰牌带人进的城门，虽说如今他爹已经自立为楚王，但在西北地界，“平西王世子”的这个身份却还是有很多人买账。 他和穆卿云等人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站在凉州城外，来往的百姓和守城的官兵亲眼看着他牵马上前，顶着一张和楚王姬恒至少有六分相似的脸递上自己的世子腰牌。 不是没有心怀叵测的人想要把他挫骨扬灰，不希望姬永安出现的几个势力派系在得到消息之后简直出人意料的齐心协力，他们一拨又一拨的派人出去，派出去的人不仅个个豁出性命想要杀掉姬永安，而且还自发自觉的和原本的敌人联上了手。 他们忠实贯彻着自家主子“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杀掉姬永安”的绝杀命令，然后前仆后继的死在姬永安师姐弟四人剑下。 直到姬永安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凉州城外，那些想要让他去死的势力这才不得不选择了偃旗息鼓。 他们不敢在楚王姬恒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于是姬永安一行四人顺利进了凉州。 王府前院的管事听到门子说“世子回来了”，眼睛一转就让人开了侧门出迎。 “大公子！大公子！真是大公子！小人请大公子安！”管事的态度看上去热情又谦卑，但“大公子”三个字却明明白白给姬永安的身份定了性，就好像随着姬恒变成楚王，姬永安的世子身份就自动消失了似的。 姬永安嗤笑一声，看来他不在王府的这些年，王府有好些下人都已经不再服他母亲的管。 他用马鞭点了一下正门方向，“给爷开正门，爷又不是楚王千岁纳回来的偏房侧室，你让爷走侧门是何居心？” 那管事没想到姬永安居然就这么大喇喇问到他脸上，在他想来，王妃吴氏现在与楚王关系极僵，吴氏娘家又已经只剩派不上用场的老弱妇孺，姬永安这个“世子”也数年都被丢在深山老林，如今他就算主动归家，他也合该收敛锋芒、低眉顺眼。 像现在这样趾高气昂，他以为他还是原来那个地位稳固的平西王世子不成？ 一念及此，管事腰杆儿顿时挺直几分，他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姬永安躬身施礼，“还请大公子见谅，王府如今除了王爷出征，基本不开正门。” “基本？”姬永安立刻抓住了这货话语里的一点漏洞，“这么说也还是有特殊情况了？” 管事脸色一僵。 特殊情况确实有，就在去年夏天，王府二公子、也就是他暗地里效忠的那位主子还曾走了一次王府正门。 那是他跟随柳家人从东北征战回来时的事儿，因为在战场上立下功勋，王府二公子姬永平的生母柳氏就授意这管事给自家儿子开了正门。 虽说那次柳侧妃因为自作主张被王爷训了几句，但几句训斥对柳侧妃来说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用这几句训斥去换儿子一次走正门、提身份的机会，柳侧妃稳赚不赔。 也正是因为那次姬永平被王府之人开正门迎接，如今外头有很多人在说姬永平深得楚王宠爱，是楚王最重视的儿子，没有之一。 再加上柳家也一直在为姬永平造势，到处跟人宣传他“文武双全，颇有乃父之风”，姬永平那阵子可谓一时风头无两。 如果不是去年秋天柳侧妃自己作死，好好的非要跑去截杀姬永安，姬永平和柳家也不至于因为受了这蠢妇的连累而变得灰头土脸。 ------------ 第73章 久别重逢的母子 那管事正想着要怎么敷衍过去，王府正门居然就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安哥儿！我的安哥儿！”一个身穿华服、眉间却有两道细纹的中年美妇眼含热泪，由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搀扶着，脚步匆匆从门内走了出来。 两人的视线第一时间锁定在了手执马鞭的姬永安身上，两人身后的丫鬟婆子也个个眼泪汪汪的看着姬永安。 “娘！”姬永安是习武之人，门还没开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门内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此时看到自家娘亲，他哪里还有那个闲心搭理区区一个下人。 一边喊着“娘”，姬永安一边大步朝着吴氏走了过去。 吴氏原本也是将门虎女，虽然长年心情不畅，但到底身子底子摆在那里，所以她并不是那种病歪歪的怨妇形象。 尤其此时她又与自己唯一的儿子久别重逢，喜悦让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安哥儿！娘的安哥儿！”吴氏眼含热泪，她双手努力伸长去够儿子的脸颊。 姬永安忙双膝跪地，仰头看向自家娘亲，“娘，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吴氏用力摇头，“说的什么傻话！娘不为你们兄妹担心，难道还去担心那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 姬永安的妹妹听到自家娘亲提起自己，忙趁此机会挤到娘亲和哥哥身边，小姑娘眼含热泪，“哥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姬永安笑着看向已经长成大姑娘的自家妹妹，“哥哥不在的这几年，娘亲身边多亏有你陪伴。” 小姑娘闻言不由微微脸红，“一直都是娘亲在护着我，我、我其实什么也没做。” 姬永安微微一笑，在自家娘亲的拉拽下站起身来，“陪伴也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你，咱娘眉间肯定不止两道细纹。” 姬永婧被自家哥哥这话说的又是心疼又是忍俊不禁，她看着吴氏眉心的两道细纹，“咱娘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容易。” 虽然他们的爹，楚王姬恒并不是个宠妻灭妾的混账东西，甚至即使吴氏因为儿子的事情与他怄气，他也始终把吴氏摆在正妻的位置，给予了吴氏足够的尊重和信任。 吴氏之所以常年愁眉不展，其实更多的原因还是她控制不住的担心自己的长子姬永安。 数年之前，姬永安刚刚走丢的那段时间，吴氏就像一只炸毛儿狮子，她一边不断派出人手寻找被许多人断言“必死无疑”的姬永安，一边在内宅针对针对让她失去儿子的罪魁祸首以及若干帮凶。 如果不是还有姬永婧年纪还小，非常需要她这个亲娘多加庇护，吴氏都想直接持剑杀进柳侧妃的院子，把她和她生的两个小崽子全都宰了泄愤了。 楚王姬恒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王妃内心的强烈愤恨，他几乎立刻就把自己的两个庶子送出了当时的平西王府。 至于柳侧妃，姬恒权衡再三，到底没敢把她也给弄出王府庇护起来——无他，实在是当时的王妃吴氏根本已经没有任何理智而言，姬恒可不想因此触怒吴氏，让吴氏连女儿也不再顾及。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个地步，别说姬恒的后院会不再安稳，就是这整个西北地区，怕是也要因为吴氏的冲天怒火陷入动乱。 要知道吴氏虽然已经失去了父亲、嫡兄和两个庶弟，年纪最小的幼弟又还撑不起吴家门庭，但吴氏的父亲和兄弟留下的庞大人脉却也已经足够动摇姬恒盘踞的西北地界。 吴家原本就是西北望族，他们家镇守西北的年月只比姬家略少一点儿。要论在西北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姬恒觉得吴家其实并不输给他们平西王府。 之所以吴家平时看着并不显眼，完全是因为吴家子嗣单薄，他们因此并不想富贵煊赫、权势熏天，而是只想慢慢繁衍生息，把自家的根牢牢扎进西北的这片土地里。 多年积累，吴家如今虽然依然子嗣单薄，但吴家的旁系、姻亲却已经在西北遍地铺开。 作为吴家如今的代掌权人，吴氏如果真的绝望了、出离愤怒了、豁出去了，非要把柳侧妃母子碎尸万段，那么即便要护着柳侧妃的人是姬恒，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西北地界护柳侧妃母子周全。 当然姬恒并不在乎柳侧妃这个蠢女人是生是死，他平时之所以护着柳侧妃，完全是因为他父亲姬老王爷的临终遗愿。 和他的母亲老王妃不同，姬恒对自己父亲的感情向来孺慕多于埋怨，至于怨恨，因为姬老王爷从未想过换掉他这个世子，对他栽培起来一向用心，老王妃又从来不在儿子面前抱怨老王爷，所以姬恒还真没有怨恨过自己的这位父亲。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那么重视姬老王爷的临终遗愿，会在没有铁证的时候那般维护作为他妾室的柳侧妃，会在她屡屡犯错的时候酌情减少对她的处罚。 然而姬恒却没有想到，他自认为的、对柳侧妃的“略微宽待”，居然会让柳侧妃胆子越来越肥，心肠越来越黑。 就因为数年之前姬永安与吴氏失散之后，吴氏没能抓到柳侧妃对姬永安下手的切实证据，姬恒立场坚定的维护了柳侧妃。 这件事让柳侧妃以为，姬恒会一直毫无立场的遵循老王爷的临终遗言。 她仗着这柄“尚方宝剑”，屡次把手伸到吴氏母女身边，去年更是直接借着娘家的势力调动军中精锐，然后又在自己心腹嬷嬷的怂恿和吹捧下，飘飘然地亲自带着他们前去截杀姬永安。 然而离家数年的姬永安却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他如今身手高强，远非常人可比。 再加上他身边还有贺舒宁、穆卿云以及燕南逍跟随，他们四人联手不仅护住了吴家诸人，而且还把柳侧妃带去的兵勇全都斩于剑下。 柳侧妃自己也被姬永安一剑毁容，之后更是因此失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心。 而一直护着柳侧妃的姬恒也终于尝到了愚孝带来的恶果，继与妻子、儿子、吴家离心之后，他连领军、治军的能力都受到了麾下部分将领的质疑。 ------------ 第74章 英姿飒爽姬永婧 虽说这些质疑他的将领九成九都与吴家交好，或者受过吴老将军的恩惠，但姬恒毕竟有切切实实的短处握在人家手里，所以在那件事后，姬恒在西北的处境就前所未有的被动起来。 为了平息事端、稳定军心和政局，他不仅从严处置了柳侧妃和柳家所有涉事人员，而且还被迫向吴氏承诺绝不拿姬永安兄妹二人去联姻，也绝不会学着老王爷给自己的晚辈塞女人。 吴氏的言语和表情里虽然没有流露出任何对老王爷的怨怼情绪，但姬恒却依然从她不失礼数的平淡话语里，窥见了吴氏对老王爷的深深鄙夷。 要说不憋屈、不愤怒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姬恒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他能够虚心接受自己的过失并及时采取措施或补救或止损。 他一旦抛下愚孝的包袱，彻底地以大局为重，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留下把柄给人诟病。 柳侧妃因为谋害楚王嫡子的罪名被姬恒赏了一碗毒药，当然柳侧妃是不会就此认命的，可这次姬恒却是真正发了狠，姬永平兄弟长跪不起，姬恒由着他们跪，柳侧妃闹腾着不肯喝药，姬恒直接派了自己的奶嬷嬷带人强灌。 那老嬷嬷其实都已经归家荣养，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婿为保护姬恒而死，成年的孙子、外孙如今都是姬恒的心腹亲卫，这些人再加上他们的姻亲、他们姻亲的姻亲，可以说姬恒身边有一小半的心腹手下都与这老嬷嬷沾亲带故。 也只有她这种比姬恒的亲生儿子还要得姬恒信任、倚重的人，才敢以下人的身份去处置育有二子的柳侧妃。 至于为何不让王妃吴氏这个王府后院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柳侧妃案的苦主来制裁柳侧妃，姬恒的考虑其实很简单——他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庶子因此与王妃这个他们名义上的母亲，以及姬永安这个他们的嫡长兄结下解不开的仇怨。 当然，这只是姬恒的一厢情愿。 有柳侧妃屡次对王妃母子三人下黑手的前情在，王妃母子三人毫无疑问会对姬永平兄弟心生嫌隙。 至于姬永平兄弟二人，姬永平虽然早就已经恨死了自己的这个蠢货生母，但是他却一直以来都以继承自己老子的一切为目的，利益当前，他毫无疑问会继续针对姬永安。 姬永平的亲弟弟则一向对姬永平这个跟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唯命是从，有姬永平拦在中间，他能对王妃母子心存善意才怪。 如此一来，楚王府的嫡出一系与柳侧妃的两个儿子，毫无疑问会在或近或远的未来，为了继承姬恒的权势和财富彻底对立。 对于这一点，姬永平两兄弟心知肚明，姬永安和他的母亲、妹妹也心如明镜。 母子三人在王府门前简单问候对方几句，姬永安就把贺舒宁等人叫到了吴氏身前，“娘，这是我大师姐，这是贺八，这是燕二。” 姬永安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肯把贺舒宁叫“师姐”，他话音落下，贺舒宁等人纷纷上前给吴氏见礼。 吴氏非常感激穆卿云，因为姬永安早在上了玉虚山的第二个月，就已经拜托戚家兄弟顺便把当初护着他逃命的武婢杏儿送回了王府面见吴氏，所以吴氏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姓甚名谁。 这些年她一直都非常感激玉虚门诸人对她儿子的照拂和教导，但她最感激的却始终都是在危急关头救了她儿子和杏儿的女状元穆卿云。 “闻名不如见面，穆姑娘、贺姑娘和燕公子个个龙章凤姿、卓尔不凡，我儿是三生有幸才能与诸位相交莫逆。” 一边说着，吴氏一边含笑拉住了穆卿云和贺舒宁的手，姬永婧也忙忙上前向穆卿云等人行礼。 她虽是王府贵女，但却因为吴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关系，一直都在跟着母亲以及母亲身边的武婢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多年的不懈努力，彻底把她变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英气女子。 此时穆卿云她们抱拳行礼，姬永婧下意识就熟练无比的跟着有样学样了。 不知情的人若是见了这一幕，怕是都要以为这是一个有钱的江湖人和一群没钱的江湖人在彼此致意。 吴氏看了脸上不由浮现出丝丝笑意，在儿子失踪之前，吴氏其实一直都在以世人公认的规矩礼数严格要求自己和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担负起姬家的百年家声，成为一个配得上平西王府荣耀的人。 可在姬永安失踪之后，吴氏却渐渐恨上了自己的墨守成规。 她无数次的后悔，后悔自己太过纵容柳氏，太过顾忌姬恒的颜面。 吴氏觉得，如果她能像京中其他大户人家的主母那样，把小妾庶子死死拿捏在手心，那她的儿子就不会被黑了心肝的柳侧妃害得生死不知、人影不见。 柳侧妃母子每享受一天王府带给他们的富贵尊荣，吴氏就更恨自己一分。 也就是后来姬永安让戚家兄弟顺便送了杏儿回来，不然吴氏早晚都得钻进牛角尖里。 姬恒担心的她与柳侧妃，甚至与王府两败俱伤的事儿，吴氏还真做得出来。 也是自那之后，吴氏再也没有在意过什么名声、什么脸面，她开始教导自己的女儿学武习文。 姬永婧不喜欢做女红，吴氏就直接拍板儿让她不必再学，姬永婧下厨差点儿把小厨房给点了，吴氏就直接免了她学厨艺的这一节。 姬恒很为女儿的未来忧心，他曾不止一次劝过吴氏不要这么纵容姬永婧，奈何吴氏根本不把他这个亲爹的建议当成一回事儿。 每每姬恒都会被她用“吃一堑长一智”的说辞，给呛得只能狼狈离开王府正院。 好在，让姬恒担忧的姬永婧“不学无术，性子骄纵”的糟糕模样并没有变成现实，姬永婧在王妃的悉心教导下，渐渐成长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半大姑娘。 这姑娘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水平都半点儿不输与她年龄相仿的两个庶弟，而且她还跟自己娘亲学了一手打理后宅、经营产业的好本事。 ------------ 第75章 还是女儿最贴心 渐渐地，姬恒发现自己的这个女儿，居然变得比他绝大多数的儿子都要得用起来。 姬恒不是个会因为女儿是女儿就把她拘在内宅的老古板，相反地，他很擅长活用女儿的女子身份。 在姬永安归家的前一年，姬恒就已经试探着给自己的这个嫡女派起了任务，而随着姬永婧的每一次出色表现，姬恒也越来越重视自己的这个嫡女。 当然，这事儿乃是他们父女二人之间的小秘密，包括吴氏在内的其他人半点儿不知才刚十二三岁的姬永婧居然已经成了姬恒的得力助手。 众人彼此确认过眼神，确定了对方是投自己脾气的人，互相热络起来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吴氏拉着儿子和穆卿云的手，招呼贺舒宁和燕南逍一起进门，姬永婧则眉眼微凝，叫住了正准备溜之大吉的那个管事。 那管事原本还自我安慰——只是拦了一下门而已，就算吴氏是王妃，她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就发作自己。 眼看着吴氏根本顾不上他，那管事蹑手蹑脚就要偷偷溜走去给他真正的主子报信，却不料姬永婧居然在这个时候把他给留了下来。 姬永婧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因为是唯一的嫡女而备受姬恒宠爱，而且这种宠爱随着姬永婧越来越能派上用场也越来越明显几分，所以这王府里的下人，还真没有哪个敢把姬永婧的话给当成耳边风。 那管事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躬身走向姬永婧。 他正琢磨着要怎么为自己狡辩，姬永婧却已经直接招手叫过了跟在她身后的两个膀大腰圆、一脸凶相的嬷嬷，“给我把他押到外院刑房，让全叔审审他这些都做过哪些坏事儿。” 那管事脸色惨白，心虚之下，他下意识脱口喊了一句，“大小姐你不能这么做！你没这个资格！” 吴氏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姬永婧却已经轻笑一声，对着那两个明显身手不弱的嬷嬷挥了下手，“难怪被人当成了试探娘亲和哥哥的马前卒，原来竟是个这般没脑子的。” 那管事心里翻江倒海。 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被二爷当成棋子抛了出来？ 只是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姬永婧身后的那两个嬷嬷就已经一人扯着他一条胳膊，把他拖着带去了前院刑房。 吴氏惊呆了，“婧儿，你、你父王什么时候给了你送人去刑房的权力？” 要知道在整个楚王府里，有资格随时送人去刑房的也不过就只有姬恒、吴氏和姬永安这区区三人，而且吴氏还只能送后院的人过去，前院的人她是没资格伸手去管的。 就连姬永平等姬恒的庶出儿子，姬恒都没有给过他们这种殊荣（呃，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 在这种大前提下，姬永婧一个小姑娘居然随随便便就把前院的一个管事给送到了刑房受审...这要是让姬永平等人知道了，楚王府里非得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不可。 “娘，您别紧张，父王并没有给我随时送人过去的权力，是女儿前些天出府闲逛时，发现这个管事形迹可疑，然后就让奶兄禀告给了父王知道。父王一查还真查出了不少问题，再加上他有眼无珠冒犯哥哥，女儿这才让嬷嬷们把他抓了送去全叔那里。” 吴氏和明里暗里竖着耳朵偷听的下人们顿时恍然大悟——他们就说嘛，姬恒怎么可能会把这种带着血腥味儿的特殊权力，赋予自己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唯一嫡女？ 就算真的要给，身为老父亲，他也应该是给姬永婧珠准备宝玉石、田产铺面啊！ 再不济送她宝马香车、名贵布料、珍贵食材、贴身武婢...也好过送她押人去刑房受审的权力啊！ 自以为已经悟到真相的吴氏等人哪里知道，姬永婧还真就从姬恒那里拿到了随时送人去刑房受审的特殊权力。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门，王府里的其他人也前后脚得了消息，还没等吴氏把人带到正院，正院里就已经聚集了一群以给她请安为名，前来打探消息的莺莺燕燕。 吴氏今天心情好，面对这些莺莺燕燕也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但是这却并不代表她就必须陪着笑脸应付这些女人。 “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今天本妃可没时间陪着你们。”等到众人娇娇俏俏行了礼问了安，吴氏立马就把过来刺探消息的姬恒的所有姬妾都给打发了出去。 这些女人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最近几年吴氏的剽悍程度却让她们不敢在吴氏面前造次。 反正想见的人她们也已经见到了，其他的就等来日慢慢谋算好了。 打着满肚子小算盘的这些女人慢慢退了出去，吴氏这才吩咐人上好茶、上点心。 姬永婧听到声音从外面走了进来，“女儿已经吩咐下去了，娘亲只管陪着哥哥姐姐们聊天儿。” 吴氏招手把女儿叫到身前，“还是我家婧儿最贴心。” 她怕闺女觉得自己有了儿子就忽视了女儿，言语之间颇多安抚之意。 姬永婧微微一笑，她才没有自家娘亲想象中的那么敏.感多疑，这些年母亲待她如珠如宝，就算思念哥哥姬永安也从未疏忽对她这个女儿的照顾和教育，所以姬永婧早就已经看清了母亲对自己的一腔慈爱。 再说，姬永安可是世间少有的好哥哥。 他们兄妹同在京城的那些年，姬永安都快成了她的专用外卖小哥儿了。 但凡是她想要的，不论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是新奇的舶来品、罕见的小玩意儿、极难淘换的珍惜鸟雀...只要她流露一点儿想要的意思，姬永安都会想方设法给她寻来。 再有就是，每次只要有人欺负她，不管对方对于他们来说身份如何、年龄多大、实力多强，姬永安都必要想方设法给自己妹妹讨回公道。 当时他们一家处境尴尬，王妃吴氏为免节外生枝，平时总是尽可能约束家里诸人不去惹事，即便姬永婧被同龄的小小子、小丫头欺负了，吴氏也只会抱着她安慰，而不是给她出气。 ------------ 第76章 窗外有人在偷听 吴氏身为王妃，这样顾全大局当然不能说是错误的，毕竟她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整个王府，而且她也确实做到了。 可对当时的姬永婧来说，自家娘亲的这种做法却让她满心委屈。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父王辛辛苦苦守卫边疆，而她也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却还是要被京中那些地位不如他们的人家出来的孩子百般欺负。 最重要的是，她娘居然也不帮帮她。 姬永婧不懂什么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也不知道在她眼里是大英雄的父王其实正被以张太后为首的张氏一党百般忌惮。 他们对当时的姬恒恨不能立刻除之而后快，每每都会在公开场合给吴氏难堪，以逢迎他们作为升官发财捷径的那些谄媚小人自然就会积极主动帮着他们“排忧解难”。 于是在家里大人的授意下，他们的孩子也开始欺负姬永安和姬永婧。 姬永安当时已经是个半大小子，再加上他从小习武，别人想要欺负他其实并不容易。 但当时的姬永婧却还只是一只软萌可爱、带着奶香味儿的小包子，那些人想要欺负她简直不要太容易。 如果不是那些欺负过她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被姬永安明里暗里狠狠收拾了一顿甚至好几顿，姬永婧在那之后的日子绝对会过得更加糟心。 思及哥哥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姬永婧表情愈发柔和，她坐在吴氏下首，笑眯眯听着吴氏和姬永安师姐弟四人交谈。 等到丫鬟们上了茶水和点心，姬永婧又安排了人手去给姬永安他们准备热水和饭菜。 姬永安的院子在王府前院，是整个前院除了楚王姬恒的院子之外最大最好的院子。 为了让姬永平住进这个院子，柳侧妃在活着的时候没少闹腾。 好在姬恒虽然因为老王爷的临终遗言对柳侧妃多有容忍，但在这种涉及到原则又有旧例可依的事情上面，他却从来不会纵着柳侧妃为所欲为。 柳侧妃闹腾了几次，找遍了借口也没能让姬恒改变主意，最终只好悻悻然放弃了这个属于平西王府历代世子、让她做梦都眼馋的院子。 吴氏早就知道姬恒绝不会坏了祖宗礼法，于是从始至终都非常淡定的看着柳侧妃闹腾，直到她铩羽而归，吴氏这才安排了人手布置院子。 这些年下来，吴氏一直期盼着自己儿子回到王府、住进那个代表他嫡长子身份的院子。 至于和他一起来到王府的他的师姐、师弟们，吴氏给穆卿云和贺舒宁安排了环境最好、离着她的主院距离最近的客院，燕南逍则主动提出要和姬永安住在一起。 倒不是燕南逍看上了姬永安的院子最好，而是他担心会有人丧心病狂的在王府之内给姬永安下毒。 虽然这种事儿发生的机率极其的小，但燕南逍却不会因此掉以轻心。 在姬永安进入军营之前，燕南逍都会与他同进同出。 他把自己的用意一说，吴氏立马拍板儿让他住进了姬永安的院子里面。 虽说她也觉得姬永安在王府中毒的可能性不大，但她又怕有人利用他们的这种心理。 她就只有姬永安这一个儿子，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让儿子陷入险境。 话说到这儿，穆卿云顺势提出帮吴氏和姬永婧把脉。 姬永安闻言，忙把吴氏的手腕拉过来放到穆卿云面前的矮桌上面，“机会难得，娘一定要让我师姐好好帮您看上一看。” 吴氏嗔了儿子一眼，“你师姐千里迢迢来到咱们府上，歇都没歇你就支使人家给为娘诊脉...” 听到吴氏这样“口是心非”，穆卿云唇角微微勾起，“伯母言重了，是卿云主动提出要给您和婧姐儿诊脉，永安他也是一片孝心，多年不见，他难免担心您的身体是否康健。” 吴氏笑得合不拢嘴，她当然不是真心责怪自己儿子，穆卿云如此通透，又愿意大力配合，吴氏对她的喜欢顿时多了几分。 众人其乐融融的彼此客套几句，然后穆卿云就开始仔仔细细给吴氏和姬永婧诊脉。 姬永安等人非常自觉地不再说话，一时之间，屋子里就只剩了贺舒宁吃东西时发出的细小声音。 吴氏身边的嬷嬷被这道声音吸引，视线不自觉地就朝贺舒宁看了过去，结果贺舒宁却仿佛正等着有人注意到她。 看到吴嬷嬷转过头来，贺舒宁空着的右手直指后窗外头，“嬷嬷，那里有个小孩儿溜进来了。” 屋内诡异地安静了约么一息时间，然后吴嬷嬷就以让人根本无法相信她居然已经五十多了的敏捷身手，快速冲到了半开的后窗那边。 “是谁？”穆卿云诊完脉，收回手，吴氏先是不疾不徐向她道了谢，然后才把视线投向脸色难看但却不发一言的吴嬷嬷。 吴嬷嬷是吴氏的奶嬷嬷，他们一家子早在三代之前就已经被家主赐了吴姓，是吴家一等一的忠仆。 要说对吴氏的了解，她比姬恒这个吴氏的枕边人都多。 “是五小姐。”一直没说话的吴嬷嬷直到自家主子开口问了，这才深吸一口气吐出四个字来。 吴氏嗤笑一声，“这都入了王府多少年了，马氏居然还是这样的鬼鬼祟祟，卑鄙下作。” 吴嬷嬷脸色依旧难看，“她自己下作也就罢了，可她却不该把府里的小姐也给带成这个样子。” 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听嫡母的墙角，这种事儿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万万做不出来的好不好？ 吴嬷嬷简直服了自家王爷的奇葩口味儿，他这些年陆续纳进门的几个妾室，还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更加让人看不上眼。 姬永安听的眉头直皱，“嬷嬷刚才说的莫非是楚王千岁的妾室、庶女？” 吴嬷嬷嘴角微抽。 好吧，她家世子爷也不是一般人，自己的亲爹他不喊“父王”也就罢了，居然还用这种满是嘲讽意味的语气喊对方“楚王千岁”，这是在嘲讽他亲爹得意忘形？ 吴氏也不赞同自家儿子如此桀骜不驯，她嗔了一眼姬永安，“好好说话！” ------------ 第77章 高台看戏 姬永安对吴氏非常孝顺，吴氏既然这么说了，姬永安当然不会继续逞口舌之快。 “我知道了，娘您别生气。”说着他看向吴嬷嬷，示意吴嬷嬷赶紧说正事儿，揭过这一篇儿。 吴嬷嬷心下好笑——她家世子爷果然还是最怕她家王妃念的紧箍咒，“回世子，老奴说的确实就是王爷新纳进门的妾室。” 顿了顿吴嬷嬷又道：“这蒋氏...出身不好，但是她长了张好脸，在入王府之前又被...教导着装冰山美人儿，所以在西北地界倒也名传一时。后来有人高价买了她送给王爷，她在王府待的久了，渐渐本性就显露出来了。” 因为有姬永婧、穆卿云和贺舒宁这三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家在场，吴嬷嬷的话就没有说得过于直白，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在场诸人（真·一张白纸的贺舒宁除外）理解她话中含义。 姬永婧是对自家父王的这桩荒唐事儿早有耳闻，所以除了尴尬，她倒是没有太多情绪。 穆卿云和燕南逍虽然非常震惊，但为了不让在场的吴氏等人尴尬，他们全都非常及时地低下头开始装若无其事。 唯有姬永安，他不是外人，又对自己父亲颇有怨言，所以在听完吴嬷嬷的这番话后，姬永安额上的青筋直接就跳了出来。 吴氏对他摆摆手，“你父王也没想到她是这么一副性子，发现的时候她都已经生下五姑娘两年多了。木已成舟，你父王又不能把她退回给那个送他这份‘大礼’的人。” “就算如此，他应该也想过要把五姑娘交给娘亲教养吧？” “他想有什么用？人家蒋氏自己不想。”吴氏的笑容里有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幸灾乐祸，“你父王前脚让人把五姑娘带来我这儿，蒋氏后脚就去了你父王的小书房‘以死明志’。” 虽然吴氏没有细说，但姬永安却能猜到姬恒当时必然是极其狼狈的。 他抽了抽嘴角，“那今天的事儿娘打算如何处置？” “我打算直接让人送信给你父亲。”吴氏才不想去管姬恒那些妾室和庶出子女的麻烦事儿，以前她尽职尽责、贤惠大度，最终却换来了那样一个结果，那她何不干脆随着自己的心意，舒舒坦坦的过日子呢？ 反正再怎么姬恒也不会动摇她身为正妻的地位，那她还有什么必要去讨好那个满心只有大业的男人呢？ 至于她一双儿女的未来，吴氏觉得她与其指望姬恒善心大发，还不如指望儿女们自己争气。 吴氏想通透了，自然就也不会再去做一个贤良淑德、忍辱负重的正妻。 蒋氏想养自己的女儿，闹腾的王爷都不得不做出妥协，她这个容易被戴上“爱嫉妒、不容人”大帽子的正妻又能拿这对母女怎么办呢？ 更何况这些年蒋氏一直把她当贼防，一副生怕她把五姑娘抢到身边养的模样，平时就连五姑娘来给她请安，蒋氏都要不错眼珠儿的盯着自己这唯一的骨血，就好像她只要少盯一眼，吴氏就能把五姑娘给吃进肚子里一样。 吴氏不耐烦被人这么日夜防备，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想费心费力去养蒋氏那种女人生出来的孩子。 孩子亲近生母是天性，她也从未想过剥夺王府这些莺莺燕燕享受母子天伦、母女天性的机会，所以她做不来那种不给孩子见自己生母机会的事儿。 如此一来，那些庶出的孩子必然会在很大程度上受自己生母的影响。 血脉天性使然，她费心费力教导那些孩子半个月、一个月，别人却可能只用一两刻钟就毁掉她长久以来的所有努力。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吴氏傻了才会接在手里。 既然蒋氏恨不能让她离着五姑娘三尺远，那她就干脆利落如她所愿。 至于姬恒要怎么把已经长歪的五姑娘掰回来，如果掰不回来又要遭多少心、收拾多少烂摊子，吴氏表示她一点儿都不关心。 反正她儿子已经到了娶妻之龄，女儿在三五年内也会风风光光被她送出家门，像五姑娘这种生母出身低贱却还被养在生母身边的庶女再怎么丢人，也绝对不会影响到吴氏的两个亲生儿女。 吴氏稳坐钓鱼台，自然就有了高台看戏的心，而作为她丈夫的楚王姬恒却被她让人送去的这个消息扰的再也没了心情处理公文。 独自一人在房间里闷了约么小两刻钟，姬恒这才让人把自己乳兄的遗孀请进王府。 对方虽是下人却也是有功之人的遗孀，所以姬恒直接派了自己身边的心腹亲卫出面接人。 这亲卫乃是姬恒乳兄的儿子，姬恒让他去接自己的亲生母亲进府，一来可以避嫌，二来也可以显示他们主仆之间关系亲近，也算是抬举了他们一家。 然而他乳兄的这位遗孀却半点儿也不愿意掺和姬恒后宅的那些破事儿，如果有的选择，这妇人倒是宁愿留在家里带小孙子。 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一家都深受姬恒信重，主家有命，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得积极主动往前冲。 于是在被姬恒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之后，这妇人就由王府的大管家亲自带着去了蒋氏的院子。 蒋氏原本就在担心吴氏会因为她女儿跑去偷听而为难她们母女，所以在姬恒安排人手过来的这段时间，蒋氏其实都已经想出了三四五六等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手段，预备等会儿拿来对付吴氏派来的丫鬟婆子，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吴氏居然直接就把这事儿捅给了楚王姬恒。 蒋氏虽然小家子气、眼皮子浅、一身都是坏毛病，但在王府待得久了，她也渐渐琢磨出了自己的哪些行为是姬恒绝对无法容忍的。 像今天她使了五姑娘去吴氏的院子里偷听，姬恒就绝对会勃然大怒。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清醒认知，蒋氏才会在看到姬恒派来的人手时立马矮了气势。 她没有姬恒其他女人那种“王爷派个下人来训斥我，完全就是在羞辱我，是对我彻底失望了”的多余想法，她只是担心姬恒会因此把她赶出王府。 ------------ 第78章 快刀斩乱麻 “主子。”王府正院，吴氏才刚让人撤下残席，送走儿子、女儿和三位客人，吴嬷嬷就轻手轻脚从堂屋外面走了进来。 端着茶盏正要漱口的吴氏微微抬眼，“蒋氏那边出事儿了？” 吴嬷嬷微微颔首，“王爷派了大管家和郑春家的一起过去，要把五姑娘挪出蒋氏的院子，蒋氏闹着不肯，大管家就说，王爷有令，若是她再敢闹腾，就让大管家把她送去城外的庵堂吃斋念佛。” “蒋氏一开始确实被大管家这话给吓到了，但很快她就又想到了新招数。大管家离开后，郑春家的因为看着下人收拾东西，一时没能照看到五姑娘，蒋氏就趁机怂恿了五姑娘去跟王爷闹腾。” “你确定这主意是蒋氏自己想出来的？”吴氏漱了口，放下茶盏看向自己的心腹嬷嬷，“蒋氏最怕的就是王爷把她赶出王府，王爷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代表着他是要动真格的了。按照蒋氏的性子，她起码得在屋子里缩到明天，才会有胆子再去做其他尝试。” 吴嬷嬷一拍脑门儿，“是老奴糊涂了！看来这是有人容不得蒋氏和五姑娘了。” 蒋氏怂恿五姑娘去闹，不仅蒋氏会彻底激怒王爷，五姑娘这个王爷亲女也必然会被王爷的怒火波及。 就算王爷不至于把五姑娘一起送去庵堂，五姑娘以后也必然会被王爷厌弃。 原本五姑娘有那样一个生母，王爷就已经够不待见她的了，如今这是有人想要再稍微添上一把柴，让王爷彻底厌弃了五姑娘啊。 吴氏端起丫鬟奉上的新茶啜了一口，“看着吧，是狐狸就总会露出尾巴来的。” 吴嬷嬷一脸惭愧，“老奴这就让人盯紧了那几个不省心的。” 吴氏摆摆手，“这事儿你让春芝去做也就是了，你还是帮我多想想都要给永安他们带些什么。” 姬永安已经在吃饭之前跟吴氏说了自己打算从军的事儿，吴氏心知这是姬永安必须去做的事儿，所以倒也没有多么难过。 她的儿子她知道，在她看来，真正对姬永安好的方式，是尊重他的决定，然后不遗余力支持他走自己想走的道路。 不得不说，吴氏真的是一个非常开明且非常慈爱的母亲了。 “军营里条件艰苦，吃的穿的用的怕是都要带上一些。”吴嬷嬷说着拿了笔墨纸砚过来，“衣服的话就先带四套吧，等天亮了咱再给世子送新衣过去。药粉、药丸得多带一些，一来军医的医术肯定不如咱们府上的大夫，二来军中药材向来十分紧缺...” “药粉、药丸就不必了，药材倒是可以多买一些。”吴氏虽然还没见识过燕南逍的医术水平，但穆卿云的医术水平却已经彻底征服了她，所以吴氏就不打算让府上的大夫班门弄斧了。 她叮嘱吴嬷嬷，“你让吴大亲自带了可靠的人手去采购，务必要在三天之内买齐穆姑娘和燕公子需要的所有药材。” 吴嬷嬷答应一声，“老奴这就让我家二丫头去给她爹捎个信儿。” 吴氏微微颔首，“单子穆姑娘和燕公子已经在列了，你可以让吴大直接去客院里等。” 吴嬷嬷答应一声，出门先是叫了吴氏的心腹大丫鬟春芝过来，如此这般叮嘱一番，然后才又叫了自己的二孙女，让她去给吴大传话。 忙完这两件事儿，吴嬷嬷转身回了吴氏身边，继续帮着她斟酌要给姬永安等人准备的各种东西。 主仆二人一直商量到彩霞满天，吴氏这才带了两个丫头去看大厨房为自己儿子准备的接风洗尘宴。 “娘。”主动为母分忧的姬永婧此时就在厨房外面，看到吴氏过来，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去，“娘怎么也来大厨房了？” 吴氏摸摸女儿乌黑的发，“娘不放心，想着反正还有时间，就带人过来再看一眼。” 她倒不是不放心女儿的办事能力，她是担心姬恒的那些莺莺燕燕会在这个时候故意添乱，给她女儿找不痛快。 吴氏可不想自己金尊玉贵的宝贝女儿，被她父亲的莺莺燕燕轮番刁难。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姬永婧早就已经被某些没脑子的出头鸟儿给刁难过了。 那些人倒也没做什么让人无法忍受的事儿，只不过就是这个提前半个时辰就巴巴派了丫鬟来催晚饭，那个专门在厨娘们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拿了一串铜钱单独点餐。 厨娘们不给，这些人就故意在厨房里来回乱窜，明着是与厨娘们打商量，实则是在碍手碍脚妨碍厨娘们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有那心肠极坏的，甚至还会故意撞翻个什么东西，让厨娘们忙上加忙、乱上加乱。 但凡有胆子这个时候来找吴氏晦气的，基本都是主子比较受宠，且自己也是主子身边一等一得力人儿的，厨娘们哪敢去得罪这些副小姐。 唯一一个胆敢出面的大厨房的管事妈妈则是拦了这个漏了那个，总能让她们找到空子动手捣乱。 没奈何，管事妈妈只好打发了负责洗菜的小丫头去寻吴氏身边的吴嬷嬷。 彼时吴嬷嬷正在吴氏的卧室里忙着帮吴氏列单子，小丫头没能在正院的下人房里寻到吴嬷嬷，正犹豫着是不是让人给自己通传一声，姬永婧就已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她不声不响带走了来报信的小丫头，然后带着自己身边的丫头婆子浩浩荡荡杀到了大厨房那儿。 大厨房里此时正是一团乱麻，那几个莺声燕语的二等丫鬟就像得了什么新奇玩具似的，居然把厨娘们没能及时收起的一些珍贵食材弄了满地。 姬永婧当时就黑了一张俏脸儿，她手一挥，她身后的丫头婆子们就已经直接冲进厨房，目标明确地把那几个故意捣乱的丫头拖了出来。 “陶妈妈，这些食材分别多少钱，你现在就给我列个详细数字出来。”在自己贴身丫鬟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姬永婧招手叫过厨房的管事妈妈。 陶妈妈如释重负，她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好笔墨纸砚的大小姐的大丫鬟，心里不由暗暗佩服人家的眉眼灵活。 ------------ 第79章 保护至亲 “回大小姐，这海参可是稀罕物儿...还有这鱼翅，这可是...再有就是这盆...”陶妈妈半点儿不客气的把所有东西的价格都往贵里报了一倍还多，听的姬永婧都想暗暗为她竖一下大拇指了。 “故意损毁主家财物，该当何罪？” “回大小姐，该视财物价值施以杖责。超过二十两银子的，直接杖毙也是可以的。” 陶妈妈此言一出，那几个被压住，半点儿也动弹不得的二等丫鬟顿时面如土色。 姬家和其他大家大族不一样，姬家祖上是军功起家的，所以姬家杖责下人用的一直都是军中常用的名为军棍的可怕物什，负责行刑的也一贯都是刑房管事派来的壮汉或者婆子。 这些人跟内宅普通的丫鬟婆子、外院普通的小厮长随根本就不是一挂的，他们打起人来可不会掺杂任何水分。 “大小姐饶命啊！我们又不是故意的，是、是厨房的这些婆子，对，是她们故意为难我们，挤撞我们，我们才会不小心碰到了那些东西的。” 说话的丫头原本在姬恒一位姓陈的姨娘身边伺候，这位陈姨娘数年之前为姬恒生了一个庶子，所以在柳侧妃死后，姬恒就看在儿子的份上，把陈氏这个自己儿子的生母提成了侧妃的位份。 谁知这新鲜出炉的陈侧妃却也是个有野心的，自己地位的提升让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大机缘，这女人几乎立刻就飘飘然起来。 虽然因为有柳侧妃这个前车之鉴，这位陈侧妃并不敢做出什么太过嚣张、有可能触及姬恒和吴氏底线的事儿，但偶尔给吴氏添一下堵她却是非常乐意的。 这不，在姬永安回府，吴氏正高兴的这个时候，陈侧妃就也凑热闹似的，派了自己的丫鬟过来给吴氏添堵。 在她想来，这就是一件根本说不清是非对错的事儿，吴氏就算再生气，她也不能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她们这些人派去的丫鬟身上。 如果吴氏想要处置她们的这些丫鬟，那她首先就要处置大厨房里的那些人。 那些人可大半都是吴氏的人，她们都觉得吴氏肯定不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姬永婧确实不打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抬眼看向那个胆敢把过错全都推给厨娘的陈侧妃的心腹丫鬟，“府里规定的取饭的时辰是什么时候？” 那丫鬟脸色一变，原本还打算跟着随声附和的其他丫鬟闻言也不由纷纷闭上了自己的嘴。 她们来的实在太早了，提前半个时辰来取饭，厨房给不出她们就赖在这里纠缠，这事儿不管说到哪个面前，她们也是十足十的故意捣乱。 有那心思灵敏的立刻改了口风，“可、可奴婢是来加菜的，不是来取饭的。要不是这位嫂子死活不肯给我们家姨娘加菜，奴婢也不至于一直待在厨房里苦苦央求她通融一二。” 一边说着，那丫头还举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那串铜子儿。 姬永婧瞥她一眼并未说话，之前被她百般纠缠的那个厨娘却再也忍不住开口了——她必须为自己辩白，这老些银子呢，她可不想自己也赔上一份或者挨一顿军棍。 “大小姐容禀，不是奴婢不许刘姨娘加菜，是这位青柳姑娘，您看看她手里的那串铜子儿，她、她只给奴婢两百个钱，要加的却是一盏上好官燕和一份砂锅煨鹿筋！” 那厨娘委屈极了。 别说是两份了，就是一份，青柳那小贱蹄子给的二百个钱也远远不够好吗？ 她傻了才会倒贴钱，给刘氏一个姨娘做这种东西！ 再说她就算傻了，这钱她也贴不出来啊！ 姬永婧看向另外一个拎了一串铜子儿的丫鬟，“你呢，你要加的是什么东西？” 那丫鬟眼神躲闪。 她要加的倒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不过那东西做起来却是极其费力。 大厨房有大厨房的规矩，平时主子们想吃份例之外的什么东西，至少都要提前两个时辰来大厨房送钱。 当然，就算你提前两个时辰来了大厨房送钱，大厨房也不是就必须给你做你想吃的这样东西。 像她准备加的这道开水白菜，三百个钱买材料倒是够了，但这菜要做好怎么也得差不多一天时间，大厨房怎么可能会在忙着准备姬永安接风宴的当口接这种费时费力不讨好的辛苦活计？ 那丫鬟心知自己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她一边后悔自己主动请缨揽了这么一桩差事，一边想着怎么把话给圆过去。 奈何还没等她想好借口，被她缠着要求加菜的那个厨娘就已经迫不及待吐槽开了，“大小姐容禀，这丫头、这丫头她要加的是开水白菜！这菜确实不咋值钱，可问题这菜它费时间啊！这丫头非说晚上就要，您说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嘛！” “既然如此就都送去柴房关着吧，等晚宴之后我再让刑房那边派人过来。她们每人该赔多少银子，陶妈妈你抽个时间，去找她们各自的主子结算。”姬永婧快刀斩乱麻，“要是她们背后的主子不肯给钱，你就直接拿着单子去给我父王看。” 陶妈妈笑着应了声“是”，然后就又带着众人忙活开了。 反倒是之前无比嚣张的几个丫鬟，如今全都鬼哭狼嚎的开始冲着姬永婧求饶。 她们不想挨打，也不想被自家主子知道她们居然把事情给办砸了，所以即使明知希望渺茫，这些人也还是忍不住求起饶来。 姬永婧无动于衷。 这些年的内宅生活已经让她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心慈手软永远不会让你得到“息事宁人”这样一个结局，绝大多数时候，甚至是所有时候，你的一时不忍往往最终都会变成刺向你胸口的一根利刃。 姬永婧想要用尽一切手段保护哥哥，就像哥哥以前不遗余力保护她这个妹妹。 她还想要保护娘亲，让娘亲即使痛失父兄，也能在她和哥哥的护持之下，一直活得舒心顺意。 小姑娘心怀保护亲人的朴素愿望，快刀斩乱麻一般直接处理了那些敢于给吴氏找不痛快的下人，然后又用自己爹爹吓唬了一番姬恒的那些莺莺燕燕，让她们不得不一边暗骂陶妈妈黑心，一边咬牙切齿的照着单子，拿出私房钱赔给陶妈妈，以求息事宁人。 ------------ 第80章 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摆平了这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内宅女人，姬永婧又看着厨娘们把备用的食材拿出来，给她哥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等到吴氏终于想起过来厨房时，姬永婧都已经把一应事务全都料理妥帖。 吴氏忍不住感慨“有个女儿真是好”“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听的吴嬷嬷忍不住抿了嘴儿笑。 晚上的接风宴，王府正院的饭厅里满满当当摆了两大桌菜，一直在前院忙碌的姬恒也特意遣散幕僚，脚步匆匆回了后院见儿子。 他在开饭之前见了自己的嫡长子一面，父子两个先是关在姬恒的小书房说了约么两刻钟的话，然后姬恒又让自己的心腹长随请了燕南逍过去说话。 吴氏心情略带忐忑，虽说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指望姬恒，但事到临头她却还是会控制不住的为自己儿子担心。 她怕姬恒会因为姬永安把事情闹大，以致于姬恒不得不对柳侧妃以及柳家进行处罚而责怪姬永安，也怕姬永安会跟姬恒顶着来，闹僵了父子关系。 毕竟她不指望姬恒关照姬永安是一回事儿，让自己的儿子与他的亲生父亲闹僵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吴氏虽然性子直爽，但骨子里却是个疼爱孩子的好母亲，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缺少父爱，或者被世人评价一句“不孝子”。 好在，姬永安还是非常了解自己母亲的，为了能让母亲少些愁容，姬永安倒是没有再拿桀骜不驯的态度对着楚王姬恒。 父子两个虽不能说聊得多么投机、多么融洽，但总体而言却也还算气氛不错。 姬恒同意了自己儿子进军营历练，也答应了不给他任何特权，让他从大头兵做起，甚至还主动提出可以让他自己挑选一支军队。 姬永安也没跟他客气，姬恒这话才一出口，姬永安就表示自己要和燕南逍一起加入燕怀煜率领的那支军队。 燕怀煜当初是跟着自己舅舅一起投的军，如今也是在他舅舅麾下效力。 他们的这支队伍，是今年姬恒用来攻打大周的主力部队之一。 姬永安这么选，明摆着就是想要去到最危险的地方，用最快的速度立下军功。 儿子有志气，姬恒当然不会给他打退堂鼓，于是父子两个很快就敲定了关于姬永安投军的一应事宜。 姬永安说完自己的打算，又跟姬恒顺便提了一嘴贺舒宁和穆卿云。 她们两个是女子，虽说如今情形特殊，大楚的军队并不排斥女子入伍，但姬永安的目的却不仅仅只是让她们入伍。 他想要的，是把穆卿云和贺舒宁都一起带到战争的第一线去。 穆卿云是个有理想、有抱负，同时也有能力、有本事的奇女子，姬永安虽然想要心上人与自己形影不离，但却绝对不会剪了她的翅膀，让她无法展翅高飞。 甚至他还想要助上穆卿云一臂之力，让她能够少受些阻碍，少走些弯路。 至于贺舒宁，这姑娘虽然没啥野心，但她却是个必须有人看顾的小迷糊，姬永安既然把她带到玉虚山下，自然就要看顾好她。 而且这样一来，燕南逍就也不必跟贺舒宁分开了。 生怕自己唯一的小师弟失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姬永安这个操着老父亲心的小师兄默默把贺舒宁和燕南逍捏合到了同一个地方做事。 等到男人们谈好正事儿，吴氏也让人把所有菜色都陆续送了过来。 姬恒和姬永安、燕南逍被吴嬷嬷从书房请了出来，三人先后落座，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姬永平等姬恒的庶子。 吴氏和姬永婧、穆卿云、贺舒宁身边也坐了几个姬恒的庶女，当然，这些庶女里并不包括今天才刚惹得姬恒大怒的姬五姑娘。 贺舒宁耳朵尖，虽然客院离着王府女眷们的院子并不算近，但被香味儿诱.惑到大厨房的贺舒宁却还是在蹭吃途中听了几耳朵关于这位五姑娘的事儿。 据花园子里、回廊下头、大厨房外面的几拨丫鬟说，这位姬五姑娘连姬恒的面都没能见到，就已经被姬恒发落到了王府内宅最是偏僻、荒凉的一个院落。 姬恒直接让人把她关了起来，因为生气，姬恒不仅下了死命令，不准她再见蒋氏的面，而且还罚她禁足一年、抄女四书百遍。 这位姬五姑娘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她下意识就想学着自己生母撒泼耍赖，奈何姬恒却在她撒泼的那个瞬间就又给了她一记重击。 姬恒吩咐负责看守她、教导她的几个丫鬟婆子，“去跟王妃说，五姑娘犯了大错，让她从今天开始停发五姑娘的月例银子，公中也不要再给五姑娘送份例内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另外把她的饭食也全部换成清淡下火的清粥小菜，免得她脑子里积的油脂太多，半点儿也容不下该学的规矩和道理。” 姬五姑娘立马傻眼了。 蒋氏是姬恒所有姨娘里底子最薄的，当初进府时，她身上就只有穿着的一套衣裳和戴着的几件首饰，别说大包小裹、行李箱子之类的东西了，她连个装散碎银子的荷包都没的。 而这些年吴氏虽然没有亏待过蒋氏和姬五姑娘，但这对母女能够存下的无非也就是别人根本看不上眼的那点儿月例银子。 姬恒是个有大志向的，如果有银子，他更愿意花在军中而不是后宅，所以姬家这些主子、半主子的月例银子并没有像其他王府那样的多。 甚至随便拉出西北的一个三品官来，人家的内眷每月的月例银子、脂粉银子都要比王府女眷的多。 在这种大前提下，蒋氏一个姨娘能够拿到的月例银子自然就相当之少了，所以这些年，她主要的攒钱手段就是“帮女儿保管”她的月例银子、年节时得的赏银，再有就是别人给姬五姑娘的见面礼等等。 而姬五姑娘也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银子交给蒋氏保管，毕竟蒋氏就只生了她这一个女儿，以后这些银子，甚至蒋氏自己积攒的她的月例银子、赏银，这些以后都会是属于姬五姑娘的。 听到下人转达的姬恒的这一决策，和生母一样深刻体会到了没钱是种什么滋味儿的姬五姑娘直接因为心疼和懊悔晕了过去。 姬恒并没有因此心软，反而更加看不上自己这个庶女的眼皮子浅、小家子气，他让负责看管、教导姬五姑娘的几个下人把姬五姑娘送回她的新院子关禁闭。 这也是为什么姬五姑娘没能再在人前现身。 ------------ 第81章 自找麻烦穆卿云 有姬恒镇着，他那些庶子庶女半点儿不敢出幺蛾子，就算贺舒宁表现出了自己超大食量的冰山一角，姬恒的几个庶女也没敢出言嘲讽，所以这一顿饭吃的可谓宾主尽欢。 回去客院的路上，贺舒宁揉着小肚子一脸回味，“师姐，王府的厨子做菜真是太好吃了。还有点心也好吃，汤也不错，总之都很好吃。” 小丫头还是第一次吃这种精心烹制的大菜，席间她吃的那叫一个有滋有味儿。 可以说在场的所有人，就只有贺舒宁一人是真的认认真真在吃这场接风宴。 其他人更多是把这场接风宴当成了一种仪式在应付，尤其是姬恒的那些庶子庶女，他们个个都像一块会说会动、乖巧无比的背景板。 穆卿云不巧正是除了贺舒宁之外吃的最投入的那个人，闻言立马颔首以示赞同，“等师姐封侯拜相，师姐就专门请几个好厨子给你做大菜。” 贺舒宁抱着自家师姐的胳膊，一脸满足的蹭啊蹭，“那师姐你可一定要快点儿。” 穆卿云忍俊不禁，“如果实在等不及，你也可以让燕二现在就去跟王府的厨子讨教一二。” 贺舒宁摇摇头，“还是算了，现在燕二应该没什么心情学做菜。” 燕南逍现在的最大任务是强大己身，而做菜显然并不能让他变得强悍起来。 贺舒宁虽然爱吃，但也不会不分时候、不分场合的要求燕南逍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穆卿云抬手摸了摸小师妹柔软顺滑的黑发，“那就趁着这几天多吃几顿。” 他们虽然已经定下要去军营，但在此之前他们却要再在王府待个十天左右。 一来姬永安想要多陪一下自己娘亲和妹妹，二来穆卿云和燕南逍也需要一些时间制作药丸和药粉。 这些药丸和药粉，穆卿云会留一份给吴氏和姬永婧，剩下的一大半她会分成四份，然后给自己、姬永安、燕南逍、贺舒宁每人带一份在身上。 贺舒宁有点儿不好意思，“可以这样吗？” “当然可以。”穆卿云揽着自家师妹的小胳膊，“你别忘了你可是师祖他老人家的亲外孙女，你外祖父养了王府世子这么多年，他们养你几天难道还能是你占了便宜？” 贺舒宁：...... 师姐这是觉得她傻白甜很好哄？ 玉虚门确实养了姬永安好几年，可姬永安在玉虚门过的却几乎是天生天养的日子。 想吃什么，大山里找，大山里没有？那就山下自己去买。 她那老顽童的外祖父、宠女狂魔的舅舅，连当初满地爬时的自家儿孙都不养，怎么可能会去养姬永安这样一个半大小子？ 包括她和她两个表哥、一个表妹在内的玉虚门所有门人，无一不是打从会走就开始自力更生。 至于会走之前，玉虚山上除了这对不靠谱的父子，不是还有她的舅母白氏么。 白氏虽然武功不如自己丈夫高，但要打个猎、采个药却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再加上玉虚门还有大到离谱的一间堆满历代弟子孝敬的珍贵物品的仓库，实在没钱了，她也是可以拿了那些东西下山典当的。 对上自家师妹的小眼神儿，穆卿云不由也有些心虚，确实，她那不靠谱儿的师祖和师父，还真是很难让人把他们和所谓的“养育之恩”联系在一起。 她干咳一声，“就算没有养，教导总还是有的吧？所以你不要有啥心理负担，想吃什么尽管使了姬师弟去跟王妃和婧姑娘说。” 贺舒宁犹豫片刻，最终食欲还是战胜了不好意思，她微微颔首，“那我等会儿就跟姬师弟说，明早我想吃那个一层一层、有绿色有红色的小点心。” 穆卿云忍俊不禁，“你可以让他再给你推荐几种其他美食，他们这种人家，光一个早餐怕不是就能做出上百种花样儿。” 贺舒宁一听，口水都差点儿溢出唇角，她下意识吞咽一口，“那我可以每天吃十...二十种吗？” 小丫头算盘打的精，每天吃二十种，十天下来她可以把每种都吃两次以上，这情景是多么美好。 穆卿云笑得前仰后合，“这你要问姬师弟，搞不好他可以每天让厨房给你做上三五十种。” 贺舒宁一听，眼神儿简直比探照灯还亮，她拉着穆卿云就要往前院闯，“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姬师弟。” 穆卿云拉住她，“这是王府，大晚上的，女眷不能随便跑到前院里去。” 贺舒宁一脸纠结，“那要不...我们偷偷潜过去？” 吃货眼里美食最大，要是不能跟姬永安敲定好以后的一日三餐，呃，一日六七八餐当然也没有任何问题，总之如果不先把这件事儿彻底落到实处，贺舒宁觉得她今晚怕是会连做梦也做不安稳。 穆卿云努力忍住几乎就要冲出喉咙的强烈笑意，“不行的，要是被人抓住了，我们可就在这府里住不下去了。” “不会的，这王府里并没有身手好过你我的侍卫。”贺舒宁在这种事情上一向聪明的有些不似她本人，她紧紧拉着穆卿云的袖子，“再不然我就自己悄悄过去，以我的身手，就算被人发现了我也能立刻逃走。” 穆卿云可不敢继续逗她了，万一这小丫头真的被美食冲昏头脑，独自一人偷偷去了前院找姬永安点餐，那这事儿可就彻底闹大了。 略一思忖，穆卿云跟贺舒宁打商量，“我听说凉州城也有很多非常有名的饭馆、酒楼，我看咱们不如明天先去街上吃一天各家的特色佳肴。” 贺舒宁有些心动，“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吃王府的美味佳肴？” “就后天吧。明天咱们见了姬师弟就第一时间跟他打招呼，这样等到后天早上，你就可以吃到王府大厨精心准备的各色美食了。” 贺舒宁勉为其难点了下头，“那好吧。那我就等明天再跟姬师弟说。” 穆卿云抬手抹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总算把这小姑奶奶哄好了，她可再也不能拿好吃的东西撩拨这小丫头了，不然她怕是要给自己惹回一个大麻烦。 ------------ 第82章 无知者的福气 师姐妹二人说说笑笑走进客院，客院里没有丫鬟，只有两个婆子负责守门。 这是穆卿云要求的，她和贺舒宁都不是什么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比起被一堆不辨敌友的眼睛、耳朵团团包围，她们还是更喜欢清清静静的自己照顾自己。 “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师姐就带你出去吃好东西。”洗漱毕，穆卿云把贺舒宁推到炕上。 贺舒宁顺势坐在炕沿上，“咱们银子可还够用？” 穆卿云笑得一脸狡黠，“有姬师弟在呢，你怕什么银子够不够用？” 贺舒宁想想也是，小丫头安下心来，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温软柔软的被褥上面。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穆卿云果然一大早就带着贺舒宁出了王府。 与她们一起的，还有依然顶着一张平凡脸孔的燕南逍，以及正眼泪汪汪打着哈欠的姬大世子。 “你俩咋这么早就起来了？”姬永安正了下头上的簪子，“赶了这么多天路你们都不累的吗？” 穆卿云微微一笑，“我们睡得早啊，不像你们，吃完了饭还要被楚王千岁拎去书房叙话。” 昨天的接风宴之后，姬恒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又把姬永安和燕南逍叫去了前院书房。 这三人在里面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王府后院除了吴氏之外的其他女人却都差点儿揉碎了手里的帕子。 为了争夺来自姬恒的宠爱，她们平时挖空心思，不断展现自己的优势、展现儿女的优势，只为让姬恒多关注个一分半分，可姬恒却还是很少把注意力放在她们以及他们的子女身上。 而吴氏和吴氏所出的一子一女，却总能得到姬恒最多的关注，平时姬恒给他们的任何东西也永远都是最多最好的。 之前姬永安不在，吴氏与姬恒关系很僵，姬恒就只宠爱姬永婧，她们都已经非常眼气了，现在倒好，她们还没想到法子把姬永婧给踩在脚下呢，姬永安和吴氏就已经轻而易举全都爬到了她们头上作威作福。 姬永安回府，不主动去见姬恒也就算了，姬恒居然自降身份，亲自跑来后院见他！ 见他也就算了，见完居然还拎到前院书房一起密谈！ 前院书房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地方吗？ 别说她们这些姬恒的姬妾了，就是她们所出的姬恒的庶子庶女，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到姬恒的前院书房一游的。 可姬永安呢，这货居然不止自己进去了，而且还把他的那个劳什子师弟也一起带进去了！ 她们不知道燕怀煜与燕南逍的父子关系，所以一直以为燕南逍不过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草莽，所以在她们看来，燕南逍能被姬恒另眼相待，完全就是因为姬永安这个楚王嫡长子是他师兄。 姬恒如此厚待嫡长子，嫡长子吃肉，她们生的庶子庶女连汤都不怎么能够喝的上，这些女人当然会嫉恨姬永安得姬恒青眼。 吴氏这些年虽然和姬恒闹得不太愉快，但对王府内宅的掌控却并未懈怠，所以这些人嫉妒她儿子，一趟一趟派人打探消息她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吴氏却只是吩咐了吴嬷嬷小心有人趁机对自己以及自己的一双儿女下手，至于其他的，吴氏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这些年她早就已经对姬恒彻底失望了，什么宠啊爱啊，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姬恒给了她这个正妻足够的体面和尊重，她也投桃报李，一直在尽心尽力帮姬恒管理后宅、打理产业，让姬恒可以安安心心带兵、理政。 如果硬要形容他们的这种关系，吴氏觉得他们不应该被称作“夫妻”，而是应该被称作“合伙人”。 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也有着一定的矛盾，为了彼此的目的和利益，他们努力不让矛盾爆发出来，努力勠力同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虽然姬恒貌似对她的冷淡不太满意，但吴氏却早就已经冷了心，不想再把自己的一腔柔情用在这个让她受了诸多委屈的男人身上。 甚至包括姬永安和姬永婧兄妹，吴氏也不希望他们再为姬恒这个父亲委曲求全。 姬恒不仅仅只是他们两个的父亲，而他们却是吴氏仅有的一双儿女，他们在姬恒和吴氏心里的分量是截然不同的。 吴氏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避免自己的一双儿女成为姬恒“合纵连横”的筹码。 姬永安深知自己娘亲的良苦用心，他相信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吴氏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达成目的，只要他能活得开心、活得肆意。 正因如此，姬永安一次都没为穆卿云的身份问题担过心。他相信他能让吴氏没有丝毫芥蒂的接受穆卿云成为他唯一的妻，至于姬恒，姬永安表示这个人开不开心、愿不愿意都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当然姬恒还是很幸运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其实内心并不把他这个亲爹当成一回事儿。 “你和师姐也都还没吃早饭吧？”穆卿云笑着调侃姬永安的同一时间，燕南逍就已经迈开步子，径直走到了贺舒宁身边。 贺舒宁微微颔首，“就是为了一起出去吃早饭，我和师姐才一大早就把你们叫出来的。” 燕南逍略一思忖，“那我们就先去吃拨鱼子、拌凉粉、油撒子、肉夹子、三套车、甜水馒头好了，中午我们还可以尝尝这里的土鸡和羊肉。我在书上看到过，说是凉州的这几样吃食都非常不错，很有地方特色。” 贺舒宁小脑袋不停点啊点的，燕南逍话音才落，小丫头就已经迫不及待拉着穆卿云准备出发了。 穆卿云忍俊不禁，“小师妹等急了，永安快给我们唤个小厮带路。” 没等姬永安说话，一直隐形人儿似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厮立马上前几步，“世子，小人吴兴，是王妃派来给您跑腿儿打杂的。” 姬永安对这个名字和这张脸倒是有些印象——昨天王妃确实说了要把吴嬷嬷的大孙子派给他使唤一阵儿，而这个吴兴也确实和吴嬷嬷的大儿子有六七分相像。 ------------ 第83章 逛上一整天 得了姬永安首肯，吴兴立刻让人牵了马匹出来。 姬永安等人骑的是他们自己带来的那几匹好马，吴兴和随行侍卫骑的则是府内养着的几匹军马。 这些军马虽然不如玉虚门出品的好马神骏，但在凉州城内代步却绝对是屈才了的。 吴兴和随行的六个侍卫把姬永安等人簇拥在队伍中间，吴兴一边头前带路，一边还不忘向姬永安等人介绍凉州城。 姬永安、燕南逍和穆卿云都听的十分认真，贺舒宁却是一门心思给自己觅食儿。 她小鼻子左嗅嗅、右闻闻，她身下的大黑马则随着她的动作忽左忽右走起了“S”。 随行的六个护卫被奔雷这猎奇的走法搞得只能不断调整马匹，以防自家的马儿跟贺舒宁的大黑马发生肢体碰撞。 贺舒宁对此并不在意，最后还是姬永安当机立断，带着众人一起去了距离王府最近的，吴兴大力推荐的那家酒楼。 这酒楼是吴氏娘亲的陪嫁产业，丧夫又丧子的吴老夫人，迄今仍在劳心劳力的教导子孙后辈、打理吴家家业。 吴兴推荐吴老夫人的陪嫁产业，一来是因为这家酒楼做出的东西确实不错，二来也是为了照顾吴家的生意。 虽然他们家世子爷在这儿吃一顿饭并不能给吴家带来经济收入，但他们家世子爷的出现，却代表了他对吴家的庇护和扶持。 因为早就得了自己祖母的悉心提点，所以吴兴半点儿也不敢在姬永安面前自作主张或者卖弄些小聪明、耍些小手段，他在给姬永安推荐这家酒楼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姬永安这是吴老夫人的陪嫁产业。 姬永安其实并没见过他的外祖母吴老夫人几次，而且那有限的几次还都是他外祖母不远千里去的京城看望他们母子。 他和吴氏以及姬永婧一直被作为人质留在京城，思念女儿、外孙、外孙女的吴老夫人就只能每隔一年或者两年，亲自带着儿子或者儿媳跑一趟京城看望女儿、外孙、外孙女。 姬永安的印象里，吴老夫人是个性子爽朗、敢说敢做的将门虎女，而且对他和姬永婧也一向疼爱。 是以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姬永安对吴老夫人的敬爱却丝毫不比对老王妃的少。 再有就是他那已经过世的外公和大舅，他们对他和姬永婧也一向颇为疼爱。 每次吴老夫人上京，吴家人都会给吴氏以及吴氏的一双儿女带去长长一整个车队的东西。 这些东西或许并不如何值钱，但却每一样都满满承载着吴家诸人对吴氏母子三人的牵挂和关怀。 忆及往昔，姬永安神色愈发柔和，“那就这家酒楼吧，吃完了早饭，我们就直接去我外祖家里。” 姬永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吴兴告诉他，吴家在凉州的宅子，离着王府和这栋酒楼都非常之近。 其实昨天姬永安才一回到王府，吴氏就已经派人去给自己娘家送了消息。 他们两边已经约好，姬永安今天上午带着礼物登门。 礼物都是吴氏准备的——姬永安下山的时候，除了马匹几乎啥也没带，所以即使是去拜见自己的外祖母，姬永安也只能靠着自己娘亲帮他准备礼物。 吴兴很高兴，他虽然是在王府出生长大的，但因为他祖父母、父母亲都是吴家家生子的关系，吴兴对吴家也是很有归属感的。 姬永安能帮衬吴家、重视吴家，吴兴比自己得了赏赐的时候还要高兴百倍。 他把姬永安等人引到二楼雅间落座，酒楼的掌柜闻讯赶来给姬永安见礼，酒楼手艺最好的大厨、最机灵能干的伙计则全都被调动起来。 他们准备食材的准备食材，沏茶上点心的沏茶上点心，甚至还有那眉眼灵活的小伙计，让人紧急去把街上干净又好吃的各色小食全都买了一些回来。 如此一来，贺舒宁他们就不必再自己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去觅食儿了。 这让贺舒宁非常满意，她左手一张饼，右手一个包子，面前还放了一碗熬的金黄喷香的鸡汤小米粥。 穆卿云、姬永安和燕南逍也都吃了个肚子溜圆，一直到贺舒宁放下筷子，一脸满足的舒了口气，四人这才离开酒楼，各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姬永安由吴兴等人陪着去了吴老夫人那儿，穆卿云三人在则由穆卿云带头儿，一路悠闲自在的逛起了凉州城的大街小巷。 他们身上没有多少银钱，所以除了送去王府、由王妃吴氏会账的各种药材，穆卿云就只买了各种贺舒宁感兴趣的食物。 贺舒宁鼻子很灵，但凡她感兴趣的东西味道无一例外都相当不错，所以穆卿云和燕南逍倒是省了到处寻觅、用心观察的时间。 他们只需要跟着贺舒宁的感觉走，美食就会自动找上门。 这么一路边走边吃，穆卿云和燕南逍只觉自己肚子一直处于饱足状态，以致于晚上回到王府，他们都没能好好享受一下王妃吴氏让人精心准备的美味食物。 唯一例外的就只有长了一个奇葩黑洞胃的贺舒宁，这小丫头嗷呜嗷呜吃的一脸欢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他们买来的那些小吃全都进了穆卿云和燕南逍的胃。 “你们可算回来了。”贺舒宁正吃着，姬永安就已经由吴兴陪着进了穆卿云和贺舒宁暂住的这个院子。 燕南逍趁势不着痕迹的放下筷子，“你回来很久了吗？” 姬永安在燕南逍旁边的椅子上大马金刀的一坐，“比你们早了大概一个时辰吧。主要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能在城里逛整整一天时间！” 穆卿云也借机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这不是难得出去一次嘛。从明天开始我和燕二就要开始闷头制药了，小师妹没人陪着又不能自己出去。” 姬永安想想也是，穆卿云和燕南逍要忙着准备各种药丸和药粉，他则是必须尽快接过他娘吴氏手里的部分资源。 他们三个全都忙着，大路痴贺舒宁自然不能放出去任由她野。 ------------ 第84章 菜里有毒 “那我让人多做些好吃的东西送到客院来。”为了弥补变相被关禁闭的贺舒宁，姬永安没等穆卿云提醒就已经主动提出了要给贺舒宁加餐。 贺舒宁忙把自己对以后伙食的一应要求全都认真重复给姬永安听，听的姬永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行吧，我争取在咱们进军营之前，让你把王府的所有菜肴、汤水、甜点全都尝上一遍。” 贺舒宁小小的欢呼一声，此后果然十分乖巧的一直待在客院自己的屋子里面。 而姬永安也果然兑现了自己的这个诺言，一日三餐外加点心、宵夜，王府的大厨房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儿给客院送各种吃食。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贺舒宁他们住进王府的第六天傍晚，这天晚上，一向十分贪吃的贺舒宁居然没有把所有菜肴全都扫荡到自己的小肚肚里。 被她剩在桌子上面的是她过去三天接连吃了五次的百花翡翠扒羊肚菌，至于剩下的原因，“这道菜被人下了一点儿毒药在里面。” 小丫头一边委屈巴巴、一脸心疼的指着菜盘子跟吴氏告状，一边还不忘拿眼角余光去瞥自家师姐。 其实就这么一丁点儿也不知哪个江湖郎中搞出来的、毒性并不强烈的半吊子毒药，她完全可以当成啥也没放直接吃进肚子里面，然而穆卿云却死活不肯让她“将就一下”。 吴氏气得手指尖儿都在微微颤抖，这要不是穆卿云精通药理，她儿子的这两位师姐可就要在他们王府中毒了。 她问穆卿云，“云儿可能看出这毒到底是何来历、是何用途？” 自从姬永安私下跟吴氏说了他想娶穆卿云为妻之后，吴氏对穆卿云的态度就又亲昵、随意了几分，俨然已经把穆卿云当成了自己的未来儿媳。 穆卿云脸色微红——她虽不是“丑媳妇”，但在吴氏面前却依然难免有些羞涩和拘谨。 “是断肠散，市面上最常见的能要人命的毒药之一，受害者服食之后会腹痛如绞，若是不能及时解毒，受害者大概率会有性命之忧。” “这种药做法非常简单，不过就是把新鲜断肠草晒干磨粉，然后再添上几味其他药材，会点儿医术或者略通药理的人基本都能制作，所以很难确定来路。” 吴氏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那就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查了。” 她招手叫过吴嬷嬷，“你去，把大厨房所有接触过这百花翡翠扒羊肚菌的人全都给我叫到主院来。” 吴嬷嬷领命而去，穆卿云和贺舒宁则由吴氏和姬永婧陪着喝茶吃点心。 当然，吃点心的就只有仿佛永远也吃不饱的贺舒宁一人，其他人都才吃过晚饭，点心神马的对她们来说不过就是个别致些的摆设而已。 过了约么一刻钟，吴嬷嬷带着大厨房的管事妈妈以及所有接触过那盘百花翡翠扒羊肚菌的人匆匆回到正院。 众人在吴氏面前跪成两排，吴氏开始一个一个问话。 最先被问到的是负责洗菜的小丫鬟和负责切菜、炒菜的胖厨娘，然后是送食盒去客院的六个小丫鬟，最后则是期间靠近过水盆、锅灶、食盒的可疑人员。 这“可疑人员”都是后来才被吴嬷嬷派人传来正院的——但凡有不在场的下人被厨房的人供出来，吴嬷嬷就会立刻派了得力的婆子到各院去拿人。 二姑娘和三姑娘的贴身丫鬟，四姑娘院子里的守门婆子，宋氏和陈氏院子里的三等丫鬟，二少爷的通房丫头，三少爷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四少爷的奶嬷嬷，五少爷院子里的粗使婆子，甚至还有在姬恒小书房当差的一个九岁小厮，这些人有的一头雾水，有的惶恐不安，有的则面带一丝不甘不忿。 吴氏可不管这些下人心情如何，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刻抓出那个胆敢谋害穆卿云和贺舒宁的人。 然而这些人却个个都有正当理由或是去厨房，或者与送饭的小丫鬟偶遇，再加上他们都是王府各位主子或者半主子的身边人，吴氏也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动刑。 她秀眉微蹙，右手五指不着痕迹的略微收紧。 “伯母。”穆卿云见吴氏为难，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 吴氏眼睛一亮，“那就让舒宁试上一试。” 穆卿云遂对着贺舒宁微微招手，“师妹，你觉得她们谁最可疑？” 贺舒宁歪着头打量跪成几排的丫鬟婆子们，那些人全都半垂着头，看起来一脸恭顺。 贺舒宁起身，走到跪在第一排最左侧的胖厨娘身边。 胖厨娘下意识抬头，睃了一眼在她面前蹲成一团的软萌小姑娘。 贺舒宁与她眼神有一瞬间交汇，等到胖厨娘复又低下头去，贺舒宁这才挪了两小步，蹲在了紧挨着胖厨娘的厨房管事妈妈面前。 管事妈妈这些天没少跟贺舒宁打交道，贺舒宁是个江湖人，身上并没有贵女那种几乎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等级观念，所以她跟没少给她东西吃的管事妈妈关系还是不错的。 察觉到她蹲在自己对面，管事妈妈略微抬头，对她挤出一抹笑容。 贺舒宁回了她一个纯真澄澈的笑，然后又继续挪着步子蹲到了紧挨着管事妈妈的小丫鬟身边。 小丫鬟根本不敢抬头，还是吴氏说了一句“都把头抬起来，让贺姑娘仔细看看”，小丫鬟这才颤抖着小身板儿抬起头来。 “看着我。”贺舒宁不太满意小丫鬟的低眉垂眼，她抬手戳了一下小丫鬟的上眼皮。 小丫鬟吓得打了个抖，但贺舒宁的话她却不敢不听，于是她努力忍着自己满心的害怕和惶恐，强迫自己对上贺舒宁的视线。 贺舒宁与她视线交汇一个瞬间，“也不是你。” 小丫鬟猛地松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贺舒宁是怎么做出这个判断的，但能够洗白自己，小丫鬟无疑是非常庆幸且非常开心的。 贺舒宁扶了差点儿跌倒的小丫鬟一把，小丫鬟忙端正了跪资，重新老老实实跪回原地。 ------------ 第85章 小女子有仇必报 “是她。”辨认到第三排时，贺舒宁指着自己面前的婆子对穆卿云道。 那婆子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却就又恢复了之前的一脸惶恐和茫然，“老奴冤枉啊，王妃，老奴......” “拖下去。”吴氏一摆手，吴嬷嬷立刻让人把这婆子拖了出去。 “你再看看剩下的这几个人。”没等跪在后面的几个丫鬟婆子放下高高提起的一颗心，穆卿云就已经又给贺舒宁下达了最新指示。 贺舒宁多听话呀，穆卿云此言一出，小姑娘立马就又开始继续自己之前的那一连串动作了。 “还有这个，她手上有跟那盘菜里一样的断肠散味儿。” 众人都惊呆了——这姑娘怕不是长了个狗鼻子吧？ 吴氏也有些怔愣，直到被贺舒宁指证的那丫鬟开始喊冤，吴氏这才眉眼一厉回过神来。 她吩咐吴嬷嬷，“你现在就带人把这贱婢送到前院刑房！”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那丫鬟一听“刑房”两字顿时瘫软在地，直到门外的粗使婆子过来拖人，那丫鬟这才如梦初醒，一边挣扎一边大声求饶。 那可是刑房啊，再嘴硬的人进去了，刑房也有本事让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一个半主子身边的副小姐，她可扛不住刑房的那些手段。 吴氏直接无视了这丫鬟制造的各种噪音，她吩咐自己的大丫鬟夏菱，“去给我把陈氏请到正院里来。” 陈氏即是陈侧妃，被吴氏送去刑房的丫鬟是她院子里的三等丫鬟。 在王府，妾室身边等级最高的丫鬟就是二等丫鬟，所以她们身边的三等丫鬟，其实也已经可以算作她们的半个心腹了。 夏菱领命而去，完成了任务的贺舒宁则被穆卿云塞了一手糕点，“吃吧，辛苦你了。” 恰在此时，被拖出去打板子的五少爷院子里的粗使婆子也开口招认了——不是她被打怕了，而是她怕自己也被吴氏送到刑房去。 像她这种没少背地里收银子给其他下人“帮忙”的粗使婆子，随便拉一个出来身上都肯定不会只有一件见不得光的事儿。 她可不想自己被送去刑房，然后把自己大半辈子干过的所有坏事儿全都一五一十交待出来。 “...是翠柳给了老奴二两银子，让老奴帮她调换食盒，说是她家侧妃想吃佛手鱼翅，但大厨房却只肯做给这两位客人，所以、所以...”那婆子趴在地上，边说边砰砰磕着响头，“是老奴一时糊涂，贪图银钱做了错事。” 翠柳这借口找的不走心，这老婆子肯定听出了其中猫腻，但是她却依然揣着明白装糊涂，帮着翠柳调换了送去客院的食盒。 那食盒里原本装的也是一份百花翡翠扒羊肚菌，只不过那份却是没有下过毒的。 翠柳打着给自家主子换菜的旗号，把有毒的那份百花翡翠扒羊肚菌换给了贺舒宁和穆卿云。 如果不是贺舒宁五感敏锐，穆卿云精通药理，她们两个说不得就要死在这王府里面。 这些人如此歹毒，不过就是因为穆卿云和贺舒宁能够帮衬姬永安，是姬永安少有的能够完全信任的绝对的自己人。 只要一想到自己儿子的得力臂助差点儿被王府的这些女人害死，吴氏就气得心尖儿发颤。 尤其穆卿云还是她儿子看上的未来媳妇，她怎么能让穆卿云死于王府内斗？那不是等于要剜她儿子的心？ 且不说吴氏如何处置陈侧妃，只说贺舒宁和穆卿云，在陈侧妃被请来之前，穆卿云就已经带着贺舒宁回了客院。 在这方面穆卿云还是很有分寸的，她深知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客人，所以她半点儿也不想掺和到王府的内斗里面。 如果不是那些人把爪子伸到了她和贺舒宁身上，穆卿云今天也不会非要把那盘百花翡翠扒羊肚菌送去正院。 她想要帮助姬永安不假，但却不是帮着他收拾姬恒的小妾庶子。 穆卿云有她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也有她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她想要给姬永安的，是来自更广阔天地的有力支撑，而不是像藤萝一样攀附在姬永安身上，靠着他或荣或辱。 *** “听说昨晚有人给你们下毒？”次日一早，燕南逍饭都没吃就先来了客院。 贺舒宁正拿了一张馅儿饼在啃，闻言忙点了下头，算是回答燕南逍的问题。 “你怎么过来了？你姬师兄呢？”穆卿云放下筷子，一脸好奇的看着燕南逍那张易容之后的脸。 燕南逍在贺舒宁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师兄去安抚王妃了。昨晚王妃和王爷吵了一架。” 穆卿云眉头微蹙，“王爷包庇陈侧妃了？” 燕南逍点点头，“那个被送去刑房的丫鬟，趁人不备撞柱自尽了。王妃想搜陈侧妃的院子，陈侧妃却先一步告去了王爷那里，说是王妃逼死她的丫鬟，还诬陷她给你和阿宁下药。” 穆卿云彻底无语了。 不用燕南逍转述她都能猜到，姬恒必然是又问王妃要证据了。 他这人在面对自己的姬妾时永远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王妃肯定又因为他对陈侧妃的偏袒生气了。 还有这陈侧妃，她扫尾的动作够麻利的啊！ 以前有身为姬恒表妹的柳侧妃压着没显出她来，现在柳侧妃倒台了，她喜提侧妃称号一枚，最近果然就开始作妖了。 不过没关系，吴氏不方便做的事儿她和贺舒宁可都方便的很，想白白咬上她们一口，穆卿云觉得这陈侧妃还是做梦的时候比较容易达成目的。 她把装着凉粉的碟子推到贺舒宁面前，“多吃点儿，吃饱了师姐带你搞事情去。” 燕南逍唇角微勾，“正好儿我昨天研制出了一种新药，只要指甲盖儿大小的一点粉末，就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自己的袖袋里头摸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色瓷瓶，“这药见效很慢，唯一的好处就是再高明的大夫也检查不出对方其实是中了这毒。” 贺舒宁和穆卿云正在吃饭，燕南逍于是把自己这药的效果含糊带过了，这也就导致了穆卿云和贺舒宁根本没把这药的效果当回事儿。 直到，陈侧妃的尖叫声响彻云霄，王府开始流水一样遍请城中名医。 ------------ 第86章 开始反思的姬恒 “你那药粉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摸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穆卿云心有余悸的小声询问燕南逍，“我怎么听说那个陈氏浑身上下都是水泡？” 因为太恶心了，穆卿云就没说陈氏浑身都在流脓水的事儿。 燕南逍摸了下鼻子，“其实我是想做三步倒、鹤顶红这类的烈性毒药来着，但是这类烈性毒药都太容易被人检查出来了，于是我就不断调整药粉成分和药材用量...” 穆卿云嘴角抽搐，“虽然想起来就觉得有点恶心，但不得不说，这药的效果确实让人相当解气。” 燕南逍一脸惬意的坐在摇椅里晒着太阳，“跟她比起来，我们其实已经相当仁慈了。毕竟这药又不会要人性命，而且药效也只会持续三天时间。” 然而问题就在于，三天就已经足够姬恒再也不想看陈侧妃一眼了，毕竟没有哪个位高权重、妻妾成群的男人，能够对着一个曾经浑身脓包的女人上下其手... 陈侧妃的失宠，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哈哈哈...真是太痛快了！”听完自己儿子特意来打的小报告，吴氏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这些年她忍啊忍的，忍得都快憋出内伤来了，哪像燕南逍他们几个，吃了亏立马就能凭着自身实力给自己找补回来。 她捏着帕子擦眼泪，“还是有本事的人活得自在啊，你看你两个师姐，还有你那位师弟，你爹不给他们主持公道，他们就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姬永安递了杯茶给自家娘亲，“有本事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对我父王无所求。”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因为不需要巴结讨好楚王姬恒，所以贺舒宁他们收拾起陈侧妃来简直毫无心理负担。 不像王妃吴氏，她身为姬恒的正妻，想要保护儿子和女儿，和姬恒的关系就不能闹得太僵。 她不能执意违抗姬恒的决定，所以很多时候都只能忍气吞声。 姬永安这些年没少撞见自己爽朗大气的母亲偷偷躲起来哭，所以他对吴氏的不得已可谓心知肚明。 虽说深宅大院的女人基本都是受着各种各样的委屈在过日子，但姬永安毕竟是吴氏的亲生儿子，母亲日子过的不好受，他如何能好受的起来？ 他劝吴氏道：“以后您也不用太把我父王当回事儿，现在我和妹妹都大了，您也该为自己多考虑一些了。平时您也别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经营产业、打理后宅上面，您完全可以学着我外祖母那样，养养花、听听戏，再不然就住到温泉庄子上疗养身体。” 吴氏一脸欣慰，“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你娘还没弱到会被内宅这点儿事压垮的地步。等你去了军营，娘再给你妹妹寻门好亲事，娘就真的可以悠闲度日了。” 姬永安一脸认真的提醒吴氏，“您还得给儿子操持亲事呢，等以后...您有了孙子、重孙子，儿子还指望您给他们娶媳妇、带孩子呢。” 吴氏笑得前仰后合，“说的什么胡话！我要是能给你孙子娶媳妇、带孩子，那我不得活成老妖怪了！” “老妖怪多难听啊，您该说活成‘老神仙’了。”姬永安厚着脸皮哄自家娘亲开心，“反正您不能早早就想着撒手不管，以后我和师姐可都是没时间带孩子的。” 吴氏一听顿时意动，姬永安可是跟他说过的，穆卿云不是一般女子，值此乱世，她可是卯足了劲儿要封侯拜相的，这样的女子，她当然不能指望对方困守内宅相夫教子。 “那成，那娘就好好活着，等以后娘亲自给你带孩子。” 姬永安心头大石落了地——有斗志就好，有斗志就不会因为任务完成了、儿女都有着落了就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他又含着笑殷殷叮嘱了吴氏好些话儿，吴氏数年没能享受母子天伦，此时难得得了与儿子相处的这短短几天时间，心里也是非常珍惜来自儿子的真切关怀。 母子俩一个有心让母亲开心，一个对儿子的心意加倍珍惜，没一会儿，姬永安就哄得吴氏忘了之前的郁闷和气愤。 他们其乐融融的聊着天儿，姬恒却因为贺舒宁等人的睚眦必报郁闷的不行。 穆卿云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燕南逍他爹、他舅爷爷、他表舅舅都是姬恒手下的得力猛将，贺舒宁他们家更是无论男女都格外能征善战，有此前提，姬恒当然不会在自己小妾理亏的前提下责怪他们睚眦必报，但不责怪却不等于不郁闷。 已经习惯了在内宅和稀泥的楚王姬恒，第一次被人如此干净利落的反手一击——虽然被攻击的是罪魁祸首而不是他楚王姬恒，但姬恒却依然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做法真有问题。 以前他总觉得吴氏对待他的小妾和庶子庶女过于严厉，而且还总是在没有切实证据的前提下把他们往坏里揣测，那时候他自以为公正的庇护了小妾和庶子庶女。 可最近这半年多时间，他却屡屡因为自己的小妾行为不端而被正妻、嫡子，甚至嫡子的师姐、师弟们啪啪打脸。 首先是柳侧妃，她刺杀姬永安被当场抓住，不仅害得自己毁容，而且还连累了她的靠山柳家。 然后是蒋氏，她自己上不得台面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他的五女儿也给教成了那副鬼样子，偷听被抓包，直接把王府的脸丢到了外人面前。 最后是陈侧妃，这女人才刚爬到侧妃的位置上没几天，就因为给贺舒宁和穆卿云下毒，搞得自己浑身脓包。 最让姬恒觉得丢脸的是，他才以“没有确实证据”为由庇护了陈侧妃，贺舒宁、燕南逍和穆卿云就联手给他制造了一出“没有任何证据”的下毒事件。 身为大楚的王，他总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去指责贺舒宁他们毒害陈侧妃。 这几个刺儿头的出现，让姬恒在脑壳儿疼的同时也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一应做法。 ------------ 第87章 说谁武艺平平呢 “父王、母妃，孩儿走了。”短暂的相聚之后，姬永安和穆卿云、贺舒宁、燕南逍一起，准备离开王府，去往前线军营。 王府大门前，姬永安跪在地上，不顾吴氏的阻拦，给姬恒和吴氏每人磕了三个头。 儿行千里母担忧，吴氏纵使是将门虎女，唯一的儿子即将前往战场，她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感到忧心。 姬永安心知这种情况无法避免，而且他娘已经算好的了，燕南逍下山时，他娘文氏可是流了好多眼泪的呢。 跟文氏比起来，只是红了眼眶的吴氏已经非常非常坚强了。 “哥哥保重。”姬永婧虽然也很担心自己哥哥，但她却努力让自己做出一副笑脸，她低声对姬永安保证，“哥哥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保护好咱们娘亲。” 姬永安这些天对自己这个妹妹的本事也已经有了些许了解，他摸摸姬永婧的头，“要保护娘亲，但也要保护自己。冲锋陷阵那是男人的事儿，不管是在阵前还是在后宅，哥哥都会永远庇护你，所以，切记不可冲动行事，不可让自己身处险境。” 姬永婧眉眼弯弯的笑着点头，“哥哥放心，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帮你和未来嫂嫂带小侄子呢。” 姬永安耳根微微红了，嘴巴上却不肯认输半分，“那你可要牢牢记着我之前叮嘱你的那些话，全须全尾的等着你哥大胜归来。” 姬永婧忍俊不禁，“知道啦，哥哥可真是有够啰嗦。” 这次姬永安入军营，吴家给了姬永安一队人马，这队人只有区区两百之数，但却是整个吴家最为精锐的几乎全部人手。 姬永安其实并不想收，他更想把这些人留在凉州保护吴家诸人、保护他的母妃和妹妹。 但吴老夫人却说，吴家不能耽误这些人的前程。 他们苦练多年，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终于有了今天的身手，吴家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把这些人当成一般家丁。 “...带他们走吧，他们的归宿是战场，不是我们这些老弱妇孺。” 姬永安拗不过吴老夫人，祖孙俩争论了约么两刻钟时间，最终姬永安被吴老夫人说服。 不过姬永安也不是什么都没为吴家人做，他找上了擅长阵法、机关、术数等旁门杂学的燕南逍，拜托他为自己外祖家多添两道屏障。 燕南逍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姬永安的这个请求，甚至他还顺道帮王妃吴氏居住的王府正院也画了一张图纸。 姬永安如获至宝，在燕南逍和穆卿云忙着制药的那段时间，姬永安亲自带着人“修缮”自己娘亲的院子、外祖母一家的宅子。 姬恒的莺莺燕燕们不满吴氏大动干戈的修葺主院，受姬恒宠爱的那几个，个个都闹着也要修葺院子。 楚王千岁不胜其扰——他要是有银子，他拿去买马不好吗？买粮不好吗？练兵不好吗？他又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可能拿出一大笔银子给小妾修院子？ 尤其她们提出要修的院子，个个都花团锦簇，半点儿不见荒凉之相。 这在姬恒看来简直就是浪费银钱。 “这臭小子真是太能折腾了！”好不容易摆平（镇压）了自己后宅的那些莺莺燕燕，姬恒揉着眉心一脸郁闷的抱怨儿子。 姬永安打着“修葺”的旗号给主院增加阵法、机关的事儿姬恒早有耳闻，再加上姬永安用的是他自己从赌坊赢回来的银子，根本没动王府的存银，所以姬恒也没啥立场训斥儿子。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倒是也想不讲道理的把姬永安给劈头盖脸骂上一顿——谁让他是姬永安的爹呢，就算没有任何理由，当爹的想要教训儿子，别人也不能说他什么。 可问题就在于，别人不能说，姬永安自己却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就让姬恒痛骂一顿。 姬恒都能想象得出姬永安会如何怼他一脸，让他颜面尽失。 他可不想被自己儿子指着鼻子说，“我孝敬我娘有什么错？您管不住自己的‘爱妾’就来欺负我这个嫡长子，您这是要置祖宗礼法于不顾？” 想他姬恒，他可是想要逐鹿天下的一代枭雄，他怎么可以给人留下“色令智昏”的负面印象？ 不能肆无忌惮骂儿子，姬恒就只能自己憋着这满腔郁闷了。 让他郁闷的除了姬永安给他带来的这波麻烦，还有就是姬永安对他的这种明晃晃的不信任——吴氏身在王府之内，姬永安却要给她的主院设置机关、阵法，这不等于是在明说他对姬恒这个父亲并没多少信任？ 尤其这臭小子，跟吴氏提了让姬永婧搬到正院旁边的小跨越陪着吴氏，却没有跟他这个当爹的提一嘴，“如果有危险可以先到正院避上一避”。 深觉自己这个爹存在感太低的姬恒深深郁闷了，可他却又不好意思去跟自己的发妻争夺来自的关怀和敬爱。 如此一来，憋屈翻倍，郁闷升级，姬恒表示自己最近很不开心。 好不容易熬到儿子即将远赴前线，姬恒在不舍之余居然也悄悄松了口气——他总算不用再默默变身柠檬精了，这臭小子总算不能再当着他的面，刺他的眼、打他的脸、扎他的心了。 “贺八，你家应该有那种武艺超群的丫鬟吧？” 骑马走在官道上，姬永安忽然想起自家父王跟他透露的贺舒宁的身份问题。 贺舒宁眨眨眼，“会武的丫鬟我家有很多，但武艺超群...” 让她说别人武艺超群，贺舒宁觉得这有点儿为难她了。 姬永安嘴角一抽，“跟燕二水平差不离儿的有么？再不然跟我父王水平差不离儿也是可以的。” 燕南逍不乐意了，“喂！” 啥意思？是想说他武艺平平不值一提？ 姬永安对他拱了下手，一副“你多包涵”的架势。 贺舒宁歪着头，“能比上阿逍的没有，应该也没有能够打过你父王的。” 开玩笑，姬恒那也是有着家传功法的高人一枚好不好？ 虽然他修炼的功法不如玉虚门徒修炼的功法好，这些年又因为政务、军务缠身而有那么一点点的疏于练习，但他毕竟有着数十年积攒下来的深厚内力，如果去掉感情因素（姬永安的小心眼儿和贺舒宁的偏心眼儿），姬恒其实武力值远胜燕南逍。 ------------ 第88章 还是自己训练吧 姬永安退而求其次，“那有没有比我妹妹身手好的？” 这下贺舒宁不摇头了，“有，很多。” 姬永安一拍马背，“那你能不能帮我弄几个到王府保护我母亲和妹妹？” 贺舒宁摇头，“我不知道，我要问问我爹。” 他们家的下人与其说是下人，倒不如说是被她祖父母、父母、兄嫂们捡回家的无家可归的孤儿，这些孤儿在贺家扎下根来，成为对贺家感恩戴德的忠心之人。 这些人，贺家的几代主子从未把他们视作下人，他们虽然自己主动写了卖身契过来，但贺家诸人待他们却一向如同亲人。 她告诉姬永安，“除了被我爹娘哥嫂带去军中的，我家的其他下人全都被我祖父祖母带去了山寨里面。” “山寨里面？”姬永安嘴角微抽，这“山寨”不会是他印象里的那个“山寨”吧？ “嗯，他们在山里照顾我那些年纪还小的侄儿们。” 贺舒宁的祖母大人原本是个占山为王的女土匪，她哥原是周朝的一位武官，因上司贪墨军饷军粮需要找人背锅，她哥哥和她哥哥的一群部下就被当成替罪羊推了出去。 众人申冤无门，为了挣出一条活路，这才在贺舒宁祖母哥哥的带领下反出军营。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返家接上亲人，然后由贺舒宁祖母的兄长带到冷龙岭上落草为寇。 贺舒宁的祖母大人是个大美人儿，而且还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大美人儿，靠着自己的强悍实力和聪慧头脑，她没多久就坐上了冷龙岭二当家的位置。 然而这样一个智慧与实力并存的大美人儿，到了及笄之时，前来冷龙岭求亲的却都是些只一眼就能让她哥哥跳脚暴走的家伙。 如果不是贺舒宁的祖母大人偶然救了她家祖父，贺舒宁祖母的哥哥都想下山给自己妹子掳个看着顺眼的男人当“压寨夫君”了。 贺舒宁祖父伤好后，她祖母的哥哥就做主把他给了自己妹子做“压寨夫君”。 她祖父原本并不愿意，但在贺舒宁祖母偷偷把他放走之后，他却半路反悔，回去抢了人家就跑，害得贺舒宁祖母的哥哥用了差不多小半年时间追杀这个胆敢抢走自己妹子的坏货。 后来还是因为贺舒宁的祖母大人怀了身孕，贺舒宁祖父这才带着妻子回了冷龙岭向自己大舅哥请罪。 顺便两口子就在冷龙岭住了下来，直到贺舒宁的祖母生下麟儿，贺舒宁祖父这才在儿子满两周岁时带着妻儿回去贺家庄定居。 然而就算如此，他们也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一趟冷龙岭，一直到当年的事彻底过去，贺舒宁祖母的哥哥带着他的那些弟兄重新回归到正常生活，贺舒宁的祖母大人这才不再每年都去冷龙岭“住娘家”。 贺舒宁慢悠悠把这些往事讲给姬永安、燕南逍以及穆卿云听，“...这不是我爹娘、哥嫂也都进了军营嘛，我祖父祖母不放心我那些小侄子们继续住在贺家庄，所以就直接把他们全都带去了冷龙岭上。” 别的不说，至少在冷龙岭上，这些孩子的生命安全能够得到保证，而且有贺舒宁的祖父祖母亲自教导，他们也不会耽误了学文习武。 姬永安一听不由大失所望。 他原本是想从贺家弄几个武艺高强的丫鬟或者婆子，放到王府保护他娘和姬永婧的，但是现在看来他果然还是要另寻人手。 穆卿云安慰他，“一时半会儿王府的这些人应该还不至于急着与你鱼死网破，你完全可以慢慢培养几个心腹送回王府伺候你娘和你妹妹。” 毕竟大楚如今不过才刚占据了大周三分之一的疆土，楚王姬恒以及他的子女、属下，都还没到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王府的那些人只要不是个个都像已经死去的柳侧妃那么看不清形势，身为姬永安至亲的王妃吴氏和姬永婧就不会被这些人集中针对。 只要不被他们集中针对，穆卿云相信吴氏和姬永婧就一定能够保护好她们自己——就像她们在过去数年做过的那样。 燕南逍对穆卿云的这一看法持赞同态度，“再说她们就算想要针对某人，也应该首先针对你这个对她们最有威胁的楚王嫡长子，而不是针对你娘这样一个内宅妇人，或者针对你妹妹这样一个迟早都要嫁去婆家的小姑娘家。” 姬永安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却还是会忍不住担心，担心有人会脑子一抽，朝他娘亲和妹妹下手。 要知道他可只有一位娘亲、一位妹妹，她们要是出了事儿，他就是把所有主谋、从犯全都千刀万剐，从此之后他也不会再有娘亲和妹妹这样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血脉至亲了。 但凡是面对自己绝对不能失去的人或者物，患得患失就变成了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心情。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看来除了建功立业，我也必须抽出一部分精力培养自己的心腹属下。” 穆卿云微微一笑，“这事儿得分成两块来做，一块是军中势力，这批人手你必须亲自培植，另外一块我倒是可以暂时代劳一二。” 姬永安喜出望外，“那就有劳你了。” 燕南逍唇角微勾，“若是有必要，我可以免费为你培养一批擅长旁门杂学的人手。” 贺舒宁眨眨眼，“那我负责帮师姐训练人手，我可是咱们四个里武功最好的。” 姬永安笑的开怀，“看来以后我们都有的忙了。” 奔向未知的四个青年人，策马扬鞭、说说笑笑渐渐远离了王府所在的凉州城。 此时的楚王府内，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屋子的陈侧妃正一脸狰狞的听着自己心腹丫鬟禀事，那丫鬟声音压得很低，说话的内容则是吴氏所在主院这段时间的种种变化。 小丫鬟不懂什么机关、阵法之类的稀奇玩意儿，所以她说的就只有院子里花草、假山以及墙壁的改造工程。 陈侧妃和小丫鬟一样，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机关、阵法之类的稀奇玩意儿，所以在听完小丫鬟的禀告之后，陈侧妃也认定了吴氏就是在瞎折腾，在显摆她有个孝顺儿子。 想到自己曾经遭的那三天罪，陈侧妃眼里的怨毒根本压制不住。 她发誓，她一定不会放过吴氏母子。 ------------ 第89章 初入军营 丝毫不知自己正被人咬牙切齿憎恨的姬永安，和穆卿云等人一起，一路快马加鞭直奔燕怀煜所在的那个卫所。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吴家的那队精兵，一路行来，他们亲眼见识了姬永安的种种本领，对他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 等到他们终于来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这队精兵早就已经成了姬永安的忠实拥趸和最初班底。 得到消息的燕怀煜大笑着迎出军营，“末将见过世子。” “燕将军折煞晚辈了。晚辈与阿逍是师兄弟，燕伯父还像从前那样，称晚辈一声贤侄便好。”没等燕怀煜行礼，姬永安就已经上前一步托住了燕怀煜的胳膊。 开玩笑，他可不敢让小气鬼燕南逍的爹给他行礼。 别说他还不是楚王世子，只是曾经的平西王世子，就算他已经是楚王世子，甚至已经是未来的大楚太子，他也绝对不会在自己师弟的亲爹面前摆谱儿。 燕怀煜也没坚持，其实他现在称呼姬永安“世子”都是不太符合姬恒以及另外一些人心思的，毕竟姬永安只是曾经的平西王世子，而不是已经获封的楚王世子。 楚王姬恒的心思其实很好猜，如果他现在就立姬永安为世子，那么姬永安必然会成为姬恒其他几个儿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十有八.九会想着先把姬永安给干掉再说。 而姬永安却是姬恒所有儿子里最出色的，姬恒当然并不希望姬永安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 当然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姬恒如今大业未成，一切可能会引发内斗的事儿，姬恒都是想要竭力避免的。 他不想失去自己最出色的这个儿子，也不想自己手下的将领为了所谓的“夺嫡”自相残杀。 哪怕只是一兵一卒，姬恒也不希望耗损在内斗上面。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自己手下的所有力量，都能勠力同心，把心思用在攻打大周上。 燕怀煜虽不能算作姬恒的绝对心腹，但他对姬恒的想法却是比较了解也比较赞同的。 一行人说着话进了大营，燕怀煜让自己的心腹副将把吴家的二百精兵带下去安置，姬永安等人则由他亲自陪着，“你们几个的住处我给安排在营地中心区域了，安全方面不必担心，只是这里条件简陋，你们怕是要多吃些苦了。” 姬永安他们哪里会怕什么条件简陋，他们可都是在玉虚山生活过的半个野人。 四人由燕怀煜亲自领着行至彼此相邻的两顶帐篷前面，燕怀煜指着左边的那顶对穆卿云和贺舒宁道：“穆姑娘和贺姑娘就住这一顶吧，在你们更左边的那三顶帐篷，里面住的也都是女兵。” 贺舒宁住哪儿都行，只要别让她饿着，你给她睡树杈儿她都没意见。 穆卿云则是本着随遇而安的心思，干脆利落的谢过燕怀煜，然后就拉着贺舒宁一起进了帐篷放东西。 燕怀煜这才带着自己儿子以及楚王嫡子姬永安进去他们右手边的另外一顶帐篷，“阿逍和贤侄就住这儿吧。这顶帐篷挨着你们两位师姐，如此一来你们的安全问题我就不用操心了。” 燕南逍和姬永安俱是一脸黑线——就算他们武力值确实比不过贺舒宁和穆卿云，燕怀煜也不用坏心眼儿的把事实摆上台面吧？这分明就是存心寒碜他们这对难兄难弟！ 燕怀煜半点儿没有掩藏自己真实意图的意思，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觉得没面子？那就勤学苦练，奋勇杀敌，尽早建功立业。” 送走专门儿扎他们心的燕怀煜，燕南逍和姬永安开始收拾东西。 托在玉虚山时数年自力更生生活的福，他们并不需要像其他富家公子那样，带着小厮进军营，一应杂务，他们全都可以自己料理。 两人把营帐收拾干净，把带来的东西摆放好，然后就结伴去了隔壁贺舒宁和穆卿云那里。 在营帐门口，燕南逍和姬永安遇到了来帮贺舒宁和穆卿云打扫营帐和整理东西的人。 那人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兵，看到在进入军营之前就已经洗过脸、露出真容的燕南逍，那人脚下一绊差点儿直接来个五体投地。 姬永安嘴角直抽，燕南逍则是非常迅速地躲开了那女兵倒下的方位——不是他没有袍泽爱，实在是这些年被人扑的次数太多了，他早就已经养成了“不管咋样先躲再说”的下意识反应。 好在穆卿云就站在那女兵身后，那女兵脸着地的前一瞬，穆卿云揪着她的衣服领子把她拎了起来。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扑你的。”跟穆卿云道过谢，那女兵又跟燕南逍解释起了自己刚才的那一扑，“我就是...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这么好看的人，所以一不小心就看呆了去。” 燕南逍脸一黑——啥意思，他长得好看也是错？这跟说他“男颜祸水”有区别吗？有吗？ 穆卿云和姬永安努力忍笑，贺舒宁这时候也从军帐内部走了出来，看到姬永安和燕南逍，小丫头小爪子一挥算是跟他们打了招呼。 燕南逍懒得搭理姬永安和穆卿云这两个忙着幸灾乐祸的家伙，他快步走向贺舒宁，“东西收拾好了？要不要我和姬师兄帮忙？” 贺舒宁摇摇头，“师姐和刘姐姐一起收拾的，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小丫头口中的刘姐姐就是那个因为燕南逍长得好看而差点儿摔倒的人，她原本也是武将之家的千金小姐，虽说父祖的官儿都很小，但这姑娘从小却也是被家里人娇宠着长大的。 只可惜她这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好日子就只过了区区十二年，在她十二岁时，她祖父、父亲全都被人构陷下狱，并最终死于牢狱之灾。 她祖母承受不住打击溘然长逝，她母亲悲痛、绝望之下寻了短见，在她父亲过世那天就已经追随她父亲而去。 倒是她这个平素只一心舞刀弄棒，在世人眼中可谓顽劣异常的不合格的官家千金，在大厦倾颓之时，用她稚嫩的肩膀给自己幼弟撑起了一片天。 ------------ 第90章 以船为盾 用仅剩的银钱匆匆安葬了祖父母、父母亲，这姑娘就背着幼弟、骑着快马，在仇人的不断追杀下，九死一生的逃到了距离她家乡约么二百余里的某个小镇。 这小镇虽然离着她家乡所在的州城并不遥远，但却因为属于楚王姬恒而让她家的仇人根本不敢伸手过来。 这姑娘来到镇子上，为了养活幼弟什么脏活儿累活儿她都做，可就算如此，她能挣到的钱也还是非常有限。 无奈之下，这姑娘只好又往其他更加繁华的地方去寻一条生路。 几经辗转，这姑娘在十四岁时带着她不满十岁的弟弟进了军营。 她弟弟年纪太小，燕怀煜当然不会把他当成普通兵卒，所以这孩子一进军营就被燕怀煜打发去了伙房帮着做杂活儿。 至于这位刘珊珊姑娘，她武艺高强，一人能打至少十个普通兵丁，而且为人踏实、性格直爽，燕怀煜觉得她是个好苗子，所以不仅准了她当兵，而且还直接把她提拔成了小旗长，让她管着营里的另外十个女兵。 这次贺舒宁和穆卿云过来，燕怀煜就安排了刘珊珊带着她们熟悉军营。 刘珊珊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人，燕怀煜既然把穆卿云和贺舒宁交给她暂时照管，刘珊珊就打定了主意要从头跟到尾。 这不，听到自己小旗的姑娘说那顶空着的军帐有两个新来的姑娘住了进去，刘珊珊立马就放下手头的事儿跑了过来。 她先是帮着穆卿云收拾军帐，然后又主动提出带她们到军营里面转上一圈。 三人也是因此才从营帐里面出来，结果这一出来，刘珊珊就因为看燕南逍看呆了，然后还差点儿在营帐外面摔出一个五体投地。 穆卿云简单跟姬永安和贺舒宁说了一下她们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然后就把这师兄弟二人给打发走了。 原本还想抓住一切机会多跟自己心上人相处的姬永安一脸郁闷，他问燕南逍，“怎么燕伯父这么快就把咱们师姐弟四人给分成两拨了？” 燕南逍耸肩摊手，“这你要去问我爹。” 姬永安嘴角微抽，“那要不咱们现在就去？” 燕南逍没意见，不过他觉得姬永安肯定不敢当着他爹把这话问出口。 果然，姬永安到了燕怀煜的军帐之后，半个字也没提穆卿云和贺舒宁的事儿。 燕南逍心里有那么一丝丝遗憾——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快就跟贺舒宁分头行动。 *** 军营里的生活简单却有规律，贺舒宁他们每天都在号角声中醒来，在号角声中和其他士兵一起训练，在号角声中去伙房吃饭，在号角声中进入睡眠。 四人身手比这军营里的所有人都要出色，所以要跟上训练那是半点儿问题也没有，唯一让他们不太习惯的，大概就是伙房大师傅那只能用“差”来形容的厨艺了。 除了什么都能吃，好吃就多吃，不好吃就少吃，半点儿不挑食的贺舒宁，另外三人没几天就已经开始疯狂想念他们曾经吃过的各种美食了。 燕南逍倒是有想过给大伙儿开小灶，可问题是，像他们这样的小兵，住的军帐中连个烧水的茶壶都没有，他就是想给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人开小灶，他也没处施展自己的好手艺。 最终四人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们如果想要摆脱眼下吃“大锅饭”的窘境，就只能期盼着战斗尽快打响，然后他们尽快立下大功，从而获得地位上的提升。 只有地位高了，他们才有享受方方面面特殊待遇的机会。 他们也不求别的，只要能让他们有个偶尔开小灶的地方，他们暂时就可以满足于现状了。 在期盼战斗尽快打响的时候，这四人谁也没有想到，战斗居然尽快到了在当天夜里就已打响。 当晚二更，军帐中正呼呼大睡的一众兵将被号角声唤醒，当他们紧急集合，在临时搭成的简陋点将台前站好，台上的燕怀煜这才告诉他们，他们将于一刻钟后连夜出发，渡河偷袭周军驻地。 很多人都对自家将军的这个命令心存疑惑，但军人的操守让他们既没有质疑也没有喧哗，众人整装列队，由自己的上官带着，或骑马或步行，一路朝着河边的大船全速前行。 贺舒宁等人如今都是没有任何职务的普通兵丁，再加上他们主动请缨要做前锋，所以燕怀煜就把他们安排去了首批上船前往对岸的队伍里——虽然他内心里其实并不愿意这么做。 姬永安是楚王嫡长子，燕南逍是他唯一的儿子，贺舒宁和穆卿云又都是小姑娘家，燕怀煜其实是想让他们跟在自己身边的，因为这样他们的安全就能最大限度得到保证。 可他同时却也是个会尊重别人意见的长辈和上官，姬永安他们既然执意要去做先锋，燕怀煜再怎么担心、再怎么不舍，理智却依然让他选择了同意。 于是姬永安师姐弟四人就这么和另外的近千名士兵一起，作为“敢死队”乘船去了对岸。 如今的大周虽然已经处处都是迟暮之气，但张太后一党对姬恒却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与大楚隔河相望的大周军营，一应军备全部都是大周能够拿出的最好军备。 负责驻守的大周官兵也全部都是精兵强将，他们不像大周剩下的几支军队那样纪律散漫、疏于操练，张太后派来与大楚抗衡的，全部都是虎狼之师。 正因如此，包括姬恒在内的大楚高层，其实是做好了拿人命去填，靠数量取胜的准备的。 然而战场之上的事情往往不会尽如人意，就在燕怀煜等负责带兵渡河攻城的将领已经做好了损兵折将心理准备的时候，战场上却发生了让他们始料未及的事。 作为普通兵丁被编入先锋队伍的姬永安、穆卿云、贺舒宁以及燕南逍，他们居然以船只为盾，硬是冲杀到了敌军所在的县城城门处。 第一个收到消息的燕怀煜吃惊，在现场亲眼见证了贺舒宁拎起船只，一路跑向敌阵的兵将们比他还要吃惊。 ------------ 第91章 现在的年轻人哪 虽说他们这次渡河，坐的是那种小巧轻盈、灵活机动的小型船，但再是小型船，这船它也能有个三五百斤的重量不是吗？ 正常人别说举着三五百斤的东西往前跑，就是举二百斤的，他们怕是也要立马被手上的重物压弯了腰。 这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谁会相信，贺舒宁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能够举着三五百斤的东西蹭蹭往前跑。 直到穆卿云、姬永安、燕南逍和刘珊珊先后跟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也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准备跟着他们一起冲。 然而还没等他们冲出二十米远，贺舒宁等人居然都已经冲出了差不多一百米远，这速度上的差距，看的众人又是一阵郁闷。 直到现在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前姬永安他们几个，那是根本都没拿出过自己的真正实力，人家在训练的时候，那是集体藏拙了的。 虽然有句老话叫“人比人，气死人”，但姬永安身为姬恒的嫡长子却能冲在最前，众兵将心里到底还是激动多过羡慕的。 这年头，人命一向有贵贱，姬恒的二儿子姬永平也不是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他却一次也没有去过战场之上那些最危险的地方。 他身边不仅随时随地都有柳家的精兵强将围着护着，而且他也从来没有真刀真枪和人搏过命。 每次上战场，姬永平做的最多的除了说说场面话鼓舞士气，也就只有偶尔弯弓搭箭射下敌人的旗帜，或者是在战事已成定局的时候斩下敌人首级了。 这种做法说白了，一个是在利用他爹姬恒的身份，把自己搞得跟皇子出巡似的，另外一个则是利用他外家在军中的势力，光明正大抢普通兵将的战功。 当然，被他抢了战功的人柳家必然不会亏待，毕竟那些人可都是柳家的嫡系、心腹，可他的这种做法到底有失磊落，无法让人打从心底里钦佩、敬服。 反观姬永安，这货可是比最最普通的大头兵冲的都还要靠前，而且人家还不是去送死的，而是真的有本事，能以一己之力在敌营当中撕开一道缺口。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他和燕南逍、穆卿云以及刘珊珊确实是沾了贺舒宁这天生神力的光，但当他们真的杀到敌人面前，他们可就再也没了“船盾”这等好物。 冲到县城城门外的贺舒宁把手上的船只一扔，然后两脚就把城门给踹出一个大洞。 城内的人都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贺舒宁等人就已经一个接一个的从那大洞钻了进去。 他们兵分两路，贺舒宁和穆卿云上城墙解决弓箭手，姬永安、燕南逍和刘珊珊则负责打开城门，放自己的同伴们进城。 有了犹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的这五个人不断捣乱，县城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燕怀煜当机立断，迅速调集麾下所有兵马大举攻城。 最终，他们以有史以来最短的攻城时间，顺顺利利拿下了这座县城。 最先进城的姬永安等人不仅打开（破坏）了县城城门，而且还一举或是擒获或是刺杀了十二位守城将领。 为了方便他们领取功劳，穆卿云和姬永安非常有耐心的，把所有被他们用师门软剑咔嚓的尸体，以及所有被贺舒宁串成粽子的将领，全都丢在了一块儿，由贺舒宁集中看守。 这四人过于生猛，以致于同样第一拨进城的刘珊珊最终就只捞到了一个小小的城门官作为她此战的最大功劳。 战事毕，燕怀煜才一进城，姬永安就立马凑过去跟他邀功了。 “监军、主将、副将、偏将、先锋官...除了负责押运粮草，不在城里的一位管后勤的官儿，其他十二人全都被我们或抓或杀。燕伯父，这功劳应该足够阿逍连升三.级了吧？” 燕怀煜嘴角直抽，“你和你师姐她们难道不用领功？” “不用。”姬永安骑在马上笑得一脸狡黠，“我们要用这些功劳换一个可以自己开小灶的偏将级别的军帐。” 燕怀煜彻底无语了。 现在的年轻人哪，想法真是奇诡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一脸无奈的微微摇头，“那行，那我等闲下来就给你们请功。” “不是给我们，是给阿逍。”姬永安生怕自己这位燕伯父太过古板，他再三强调，“我们真的很需要阿逍的小灶。” 燕怀煜脑壳儿疼，“我知道了，放心，肯定给你们弄顶能开小灶的帐篷。” 姬永安喜笑颜开——他们总算也能开小灶了，不枉他们今天辛苦奔忙一场！ “贺八，那些家伙可以交给打扫战场的兄弟们了。”笑出一嘴白牙的姬永安对着贺舒宁挥了下胳膊，却不料一支冷箭恰在此时，由他视线的死角朝他射了过来。 听到利器破空声的姬永安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然而还没等那放冷箭的人唇角漾开得逞的笑，贺舒宁就已经脚尖一点从城墙上头直扑而下。 她扑的方向正好儿对着那支冷箭，少数注意到这一幕的人那一刻仿佛看到了贺舒宁的慢动作。 只见这姑娘右手前伸，稳稳握住了那支冷箭，然后又反手一掷，把那支冷箭原路掷回了真凶藏身的地方。 利器入肉的噗呲声后，贺舒宁如同一只轻盈的燕，脚尖连点直扑那真凶藏身的地方。 那真凶此时已经被箭支戳中，他捂着自己流血的腿正要离开，贺舒宁却已经一脚踹在了他背上。 “不用留活口。”看到那人身上的大楚军服，姬永安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贺舒宁闻言，扯过那人手里的弓，以弓弦直接勒上了那人脖颈。 燕怀煜沉默着没有说话，其他人也俱是一言不发，但一种名为“不满”的情绪却在人群当中逐渐蔓延开来。 如果说在此之前，楚王府内部的明争暗斗，很多人都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那么在姬永安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让大楚少损失了不知多少兵丁之后，这些直肠子的大老粗就对姬永安多了一份袍泽之情。 或许他们不会帮着姬永安对付他那些庶弟，但是他们也绝对不会希望看到姬永安才刚立下大功就死在自己人手上。 ------------ 第92章 再立奇功贺舒宁 姬永安感受到了自己周围气氛的这种微妙变化，他微微一笑，转头朝着燕怀煜道：“燕将军，接下来可还有我们能做的事儿？” 燕怀煜在心底暗暗为姬永安的见好就收竖起两根大拇指，“沈副将带一半人留下守城，其他人跟我去支援三十里外的秦将军他们。” 距此三十里远的地方是大周的一处屯营，那里有两千名大周的精兵强将，为了防止他们在燕怀煜等人攻城的时候出来捣乱，姬恒派了一位姓秦的将军去攻打大周的这处屯营。 现在燕怀煜他们提早结束战事，燕怀煜当然要带人增援对方。 尤其是，要把姬永安他们四个全数带去。 既然他们想要尽可能捞到战功，燕怀煜就打算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多给他们制造机会。 说话间燕怀煜的另外一名副将就已经点好兵马，众人于是又在燕怀煜的带领下去给三十里外的秦将军等人助阵。 燕怀煜他们赶到时，秦将军等人正与对方短兵相接，大周与大楚的将士混战在一起，几乎每一秒都有大周或者大楚的将士被敌人杀死。 这种情况下要想再立奇功，姬永安他们就只能在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了。 燕怀煜看了策马紧跟在他身侧的姬永安一眼，姬永安会意，和穆卿云、贺舒宁以及燕南逍一起，弃马杀向敌阵中心位置。 他们四人杀伤力非同一般，很快大周的将领就注意到了这几个杀了他们好多兵士的人。 “弓箭给我。”明显官衔最高的那位大周将领伸手接过副将手里的弓箭，然后弯弓搭箭准备射杀姬永安等人。 在大周的这支队伍里，这位人到中年的将军大人箭法是最好的，所以无论是他还是他身边的其他将官，大家都觉得他肯定能射杀四人当中的至少一人。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姬永安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原本瞄准他心脏的箭支，最终被他侧过身子，以毫厘之差完美避过。 那位将军倒也没有失望或者遗憾，他弯弓搭箭，再次朝着姬永安他们射出三支箭矢。 这三支箭矢分别瞄准的是姬永安的胸口、肚腹以及穆卿云的右臂，在他想来，这三支箭他怎么也能射中最少一支。 然而事实最终却与他预期的结果大相径庭，他不仅一直都没射中，而且还被贺舒宁反手还了一支箭矢回来。 那支箭矢原本是瞄准姬永安胸口的，贺舒宁正好瞥到，遂就一伸手捞了过来。 因为穆卿云的有意引导，贺舒宁已经习惯了反手把流矢掷回来处，所以当她捞到那支箭矢，她立刻就把那支箭矢朝着射箭的人甩了回去。 那位将军始料未及，但他到底身经百战，反应速度相对较快，就在贺舒宁掷回箭矢的那一瞬，他当机立断把身体伏低，最终那支箭矢擦着他的后背，射中了站在他身后的他的一名亲卫。 大周众将全都惊出一身冷汗，那位亲身感受到了死亡威胁的将军大人尤其心惊胆战，然而大敌当前，他们却只能迎难而上，直面危险。 不过有了贺舒宁的这一出，这些人到底不敢再对他们师姐弟四人偷偷摸摸放冷箭。 “擒贼先擒王，我们去抓那个射箭的人。” 穆卿云可不想被这些普通兵卒缠住，杀这些人对他们师姐弟四人来说无异于砍瓜切菜，穆卿云不想把自己苦学多年得来的一身本领用在这些小兵身上。 她叫过贺舒宁，两人笔直地朝着大周几位将官所在的位置杀了过去。 姬永安和燕南逍紧随其后，四人就仿佛是在大海里来回颠簸但却始终顽强向前的一艘小船，无论大周的将军们如何调兵遣将，他们都始终在艰难地朝着那几位将官靠近。 那几位将官又急又气，除了为首的那位中年将军，其他几人全都控制不住咒骂起来。 他们觉得贺舒宁他们简直就是妖孽转世，阻拦他们的大周兵将已经死了不下两百，他们四个却依然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和精神。 尤其是个头最矮但却冲在队伍最前的贺舒宁，这姑娘虽然穿了一身重铠，行动之间却不见丝毫迟滞。 大周的几位将官只觉她灵活的仿若一只跳来蹦去的小瘦猴子，箭雨也好，人墙也罢，这世上仿佛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她向前、向前、不断向前。 有她打头阵，跟在她身侧的穆卿云压力大减，比她们还要慢了一步的姬永安和燕南逍更是只用出了自己一半功力。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上投石车吧。”眼看着贺舒宁他们都已经突破了三分之二的人墙阻拦，那位中年将军当机立断，直接让人给贺舒宁他们上了大菜。 ——如果他知道贺舒宁是怎么扛着一艘船当盾牌的，他一定不会免费给贺舒宁送“炮弹”。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有的就只有“结果”和“后果”。 这位中年将军因为信息闭塞，一厢情愿的以为投石车就能拦住贺舒宁等人，结果在大周士兵把石块投掷出去之后，这位中年将军就被迫承受了他决策失误带来的糟糕后果。 两军交战最激烈的地方，贺舒宁即使身穿重铠，也还是一样想飞就飞。 看到敌方大本营有圆滚滚的石球飞来，贺舒宁脚尖一点腾空而起，然后双手环住大石，精准无比地将被她中途拦截的圆滚滚大石掷到了大周那些将官所在的位置。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周那些将官根本来不及躲闪，除了原本就身处贺舒宁攻击范围最外圈的三五个人，大周的其他将官全部都被贺舒宁一石头给砸了个头破血流、骨断筋折。 当场丧命的占了一大半，少数几个仍有一口气在的目测也绝对活不过今天。 主将陨落大半，大周的队伍顿时军心大乱。 就连准备发射第二颗石球的那些兵丁，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忘记了继续手头动作。 他们和其他兵丁一样，全部都是一脸的茫然无措。 燕怀煜看到这一幕却是喜上眉梢，他立刻安排了大楚的兵丁高声劝降。 ------------ 第93章 略逊...几筹 “哈哈哈哈哈...这一仗打的真是太痛快了！”诸事毕，秦将军坐在军帐里，拍着燕怀煜的肩膀哈哈直乐。 燕怀煜被他拍的左边肩膀不停晃动，他揉着自己被秦将军拍疼的宽厚肩膀，“行了啊你，你再这么大力拍我肩膀，我这肩膀都该被你拍残废了。” 秦将军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犹豫片刻，他把拍燕怀煜改成了拍桌子，桌子毫无疑问的被他拍出了一串砰砰声。 燕怀煜嘴角直抽，他一脸嫌弃的开口赶人，“我还有事儿呢，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秦将军眼珠儿一转，“行啊，只要你把你手底下的那四个小家伙儿送我使唤一段时间，我保证立马就走，绝不惹你心烦。” 燕怀煜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儿，“你想的倒挺美！” 秦将军嘿嘿直笑，“老哥我这不是马上就要带兵攻打固原了嘛，多几个这样的人，老哥手底下的那些小兔崽子们不就多条活路？只要你能借人给老哥我，条件随便你开。” 燕怀煜内心里当然是不想借人给他的，但姬永安对军功的渴望燕怀煜却又心知肚明。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儿私心就拦着姬永安建功立业，毕竟军功对姬永安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而且秦将军又是个跟姬恒那些莺莺燕燕没有任何牵扯的纯正武人，如果姬永安能够得他赏识，这对姬永安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一念及此，燕怀煜就没有立刻把话说死，他伸手去推秦将军，“你让我想想，过两刻钟你再来找我。” 秦将军虽然为人豪爽，但却不是个没有任何心眼儿的傻子，燕怀煜这么一说，秦将军立刻就猜出了他是想要征求那四人自己的意见。 虽然对燕怀煜如此惯着自己的下属有些不以为然，但秦将军到底有求于人，所以他默默把到了嘴边儿的那些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面。 再说姬永安等人，战事结束，他们不用负责打扫战场，于是四人在没有敌人可杀的时候就跟着大部队回去安营扎寨了。 此时他们才刚忙完，四人在穆卿云和贺舒宁的帐篷里先后落座，然后姬永安捧着杯子就开始算计他们的这些军功能给燕南逍弄个什么职位。 几人正快快乐乐的幻想着、讨论着，燕怀煜就让人来叫他们四个了。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意下如何？” 把秦将军所求之事说完，燕怀煜就没有继续说话了。 在这件事上，他不想给任何的建议，他相信以姬永安的聪明劲儿，他肯定能够明白这里头的机遇和风险，所以燕怀煜并不想过多干涉对方做出选择。 姬永安略一沉吟，“阿逍就别去了吧，大师姐和贺八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燕南逍正要表示反对，姬永安就已经开启扎心模式了，“你可别说想去帮我，就你现在的这身手，你不拖我后腿就已经很好了。” 穆卿云白他一眼，“不会说话你就把嘴闭上。” 姬永安：....... 他这不是害怕燕南逍非要跟着一起过去吗？他也是一片好心呀。 穆卿云却和他持不同意见，“阿逍虽然武力值比不上我们，但他会的很多东西却都是我们不会的。” 说着穆卿云将视线投向燕怀煜桌案上的那副舆图，“秦将军即将去往的战场是固原，固原与这西北地区的其他城市不同，那里水资源相当丰富，如果我们能找到利用这一点的机会，那我们就能尽可能减少人员伤亡。” 她手指敲着舆图上固原境内被标出的其中一条河流，“难道你想永远只以武力值取胜？你希望别人都把你当成空有一身蛮力、有勇无谋的莽夫？” 姬永安无言以对。 好吧，确实是他想的少了，秦将军来借他们，看中的是他们的武力值，而他自己居然也顺着秦将军的思路走了，丝毫没有想过要在攻打固原的过程当中发挥自己和队友们其他方面的才能。 快速检讨过自己失误之处的姬永安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就先研究几个攻城的备选方案出来吧。等有了成果，我们再请燕伯父帮我们去找秦将军说项。” 燕怀煜抚着胡须哈哈大笑，“那成，那我就等着你们的攻城方案了。” 他和秦将军相识已久，深知对方正是穆卿云所谓的“空有一身蛮力、有勇无谋的莽夫”，他很期待看到这些孩子做出来的攻城方案时，秦将军的精彩表情。 姬永安拱手道谢，然后又厚着脸皮拉过对着他直翻白眼儿的燕南逍——莫得办法，在耍心眼儿的层面上，他确实要比燕南逍略逊一筹。 呃，好吧，严格来说应该是逊色了好几筹。 对着舆图，穆卿云、燕南逍和姬永安开始用心研究工程方案，和他们一起来找燕怀煜的贺舒宁则是一心一意在燕怀煜的军帐里啃起了点心。 这点心是她仅剩的存货了，吃完之后她就只能去找军营里的厨子“联络感情”了。 *** “老秦，你来。”两个时辰后，燕怀煜叫来了正在自己军帐里来回踱步的秦将军。 看到燕怀煜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秦将军原本大步流星的两条腿顿时变得迟疑起来——他的野性直觉告诉他，姓燕的老小子已经挖好了不止一个万丈深坑等着他。 “你倒是赶紧的呀，你不是想要跟我借四个人嘛，只要你能让他们自己答应跟你一起去攻城，我老燕立刻就把他们暂时调到你麾下。” 秦将军一听燕怀煜的这番话，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之前的警惕和防备，他一脸高兴的搓着自己蒲扇一样的两只大手，“老燕，这事儿你可得说话算话！” 燕怀煜点了两下头，“放心，我老燕一口吐沫一个钉，说出口的话就绝对不会再反口。” 秦将军笑的一脸灿烂，他推着燕怀煜往军帐里面走，“那你还磨蹭什么？走走走，我老秦现在就去跟他们说说这事儿。” 燕怀煜努力憋着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任由秦将军把他推到了他的军帐里面。 早就已经等在里面的姬永安等人听到动静，立刻全都把视线投向了军帐门口。 秦将军一进军帐，对上的就是四双各有神采的明亮眼眸。 ------------ 第94章 想的挺美 “来来来，你们都来见过秦将军。”燕怀煜一边说着一边对姬永安等人微微招手。 姬永安等人忙躬身施礼，“见过秦将军。” “起来，都起来。”秦将军大手一托，燕南逍和姬永安就被他托着手臂扶了起来。 燕怀煜请秦将军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然后才把姬永安等人一一介绍给他。 姬永安的名字非常有辨识度，燕怀煜才刚说出他的名字，秦将军就已经一脸惊诧的打量起了姬永安那张让他觉得莫名眼熟的脸。 “这、这是王爷的儿子？”终于想起姬永安为何眼熟的秦将军一拍桌子，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直直瞪着“一肚子坏水儿”的燕怀煜。 燕怀煜微微颔首，“确切来说，是王爷的嫡长子。” 秦将军一脸纠结。 他是很想多几个得力助手不假，可他老秦却一向都秉持着绝不站队、绝不内斗的个人原则，现在他要是把姬永安弄去自己的队伍里... 秦将军是个直肠子的大老粗，燕怀煜一看他的那张脸，就能猜出他此时是个什么心思。 他斜睨着秦将军，“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无论是我还是他，我们都没有拉你站队的意思。” 秦将军瞪他一眼。 丫的他老秦不想站队是一回事儿，为此得罪姬恒的嫡长子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好不好？ 这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老燕，当着姬永安的面就把话题挑明了说，这让他老秦以后怎么跟姬永安相处？ 姬永安也有点儿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搞了，讲真燕怀煜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有时候还真是挺让人没法儿下台的。 燕怀煜才不管他们好不好下台，在他想来，有些事儿与其大家全都藏着掖着，他们还不如摊开了直接说个清楚明白。 这样虽然会让当事人有短暂的不自在，但在之后他们的彼此相处里，他们却能最大限度的精诚合作，而不是彼此心里都始终存着一丝防备和芥蒂。 “这是我儿子，燕南逍，和姬世子乃是同门师兄弟。” “这两位姑娘，个儿高的是穆卿云，是我儿子的大师姐，这姑娘文武双全，所学所会胜过世间大半男儿。略矮一点儿的这个小姑娘是贺舒宁，是我儿子的二师姐，同时也是他们师姐弟四人里武力值最高的那一个，之前把船当盾牌举着的就是她了。” 秦将军先是瞅了一眼姿容绝世的燕南逍，看到对方一副弱鸡样儿，秦将军心里略微嫌弃。 至于穆卿云，这姑娘长的一脸英气，再加上又穿了一身铠甲，要不是燕怀煜说她是个姑娘家，秦将军都要把她当成是燕南逍一样的小白脸儿了。 倒是看着小小一只的贺舒宁，因为她的那身怪力，直接被秦将军另眼相看了。 秦将军搓着手，“老燕啊，你看要不这样，你就只把这个小姑娘借给我就可以了，其他人你还是留着自己使唤吧。” 燕怀煜翻了个白眼儿，“你想的倒挺美。” 秦将军拍桌子，“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我只带走一个，你还有三个可用，你还有啥好不满足的？” 燕怀煜气笑了。 他都懒得浪费那个口舌去拆穿秦将军的那点儿小心思，他指着贺舒宁对秦将军道：“这姑娘虽然最能打，但她却有个，不对，是有两个，有两个非常致命的缺点。” 秦将军不信。 穆卿云上前一步，“秦将军，燕伯父说的都是真的，我师妹她一来不认路，二来很能吃，如果没人带着她，她在军营里都能把自己给走丢，就更别说是在军营外头了，而且万一饿过了头，她连自保都成问题，就更不可能为您出力了。” 秦将军瞠目结舌。 他的第一反应还是不信——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在这个只有区区两千人的军营里面迷路？ 还有穆卿云说的“饿过了头自保都成问题”，秦将军都想直接吐槽她撒谎了。 人在饥饿状态下，武力值确实不如平时好，这个他自己也有经验，但你要说有人一饿就彻底废了，这个请恕他老秦无法认同。 他不知道的是，这世上还真就有这种奇葩事儿...... 燕怀煜看出秦将军并不相信穆卿云的话，他拍了一下面前桌案，“老秦，穆姑娘说的都是真的，这姑娘确实是个你难以想象的超级路痴，也确实一饿就会失去自保能力。” 秦将军还想“垂死挣扎”一下，“那我派个人给她带路，顺便再给她多带些吃的。” 燕怀煜斜睨着他，“你有身手比穆姑娘好的人能用来给贺姑娘带路？你确定你的人能协助你最大限度发挥贺姑娘这支奇兵在战场上的作用？” 秦将军被他问住了。 他要是有能跟穆卿云一较高下的人，他还会来找燕怀煜借人？ 他要是不来找燕怀煜借人，他能陷进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脸烦躁的秦将军就仿佛是误食了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超大鸡肋，他狠狠瞪了一眼燕怀煜，“那就让穆姑娘和贺姑娘一起去，我就只跟你借她们俩。” 燕怀煜叹气，“我说老秦啊，你是不是忘了求人的是你啊？” 秦将军：...... 果然燕怀煜这老小子是个坏东西！ 他正想说那他不跟燕怀煜借人了，转念想到自己麾下的那些普通兵卒——他们可都是半点儿拳脚功夫都不会、全靠一身蛮力跟敌人拼命的普通人。 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又愿意提着脑袋参军？ 可以说是爱兵如子的秦将军，此时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被人掐住软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下自己一拳擂到燕怀煜脸上的冲动，“老子不跟你这个一肚子鬼心眼儿的家伙耍花活，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老子想借人不假，想护着手底下的兵不假，但老子也是真心不想站队。” 说到这里，他对着姬永安抱了下拳，“我老秦就是个粗人，活了快四十年，就只识得自己个儿名字的那三个字，再多的我老秦是半个也不识得的，所以那些拽文的漂亮话我老秦不会说。我能跟您说的，就只有我的心里话、大实话。” ------------ 第95章 变跳脱了 “我知道您是王爷的嫡长子，身份最是尊贵。” “而且看样子您也不是那等坐等着别人拿命去帮您换功劳的怂包软蛋，我老秦佩服您敢跟大伙儿一起拼命，敢往最危险的战场上去。” “但是佩服归佩服，我老秦却不能因为佩服您，就把手底下的几千号人全都不当回事儿。他们除了打仗啥也不会，真要掺和进这种事儿，他们肯定死的比谁都快。” “他们虽然没啥大本事，但却个个都是跟我有着过命交情的人。若是他们死在战场上那我老秦绝没二话，可我却不能脑子一热就把他们折腾进王府的内斗里面。” 姬永安一直没说话，直到秦将军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完，姬永安这才朝着秦将军深深作了一揖，“大楚能有将军这样的人，是父王之幸，黎民之幸，也是我姬永安之幸。” 姬永安眼神真诚、表情柔和，“还请将军放心，我姬永安是来建功立业的，不是来分化大楚的，也不是来抢夺底层将士功劳的。我虽不才，却也还有廉耻之心，还能分得清什么是当务之急。” 秦将军呆住了。 他没想到姬永安一个贵介公子居然会跟他推心置腹的说这些话。 他搓着自己蒲扇一样的两只大手，“您、您不怪我冒犯就成，我老秦是个粗人，有什么说的不好听的，您也别往心里去。” 燕怀煜翻了个白眼儿。 这大老粗还真是个傻大个儿呢，他怎么就不想想，也许姬永安只是在做戏收买人心。 所以说这心思过于单纯的人啊，总是容易被人卖了都还帮着人家数自己的卖身钱。 像秦将军这等格外憨直的，更是还会自己给自己插上草表，自己把自己给发卖出去。 秦将军哪里知道在他看来“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燕怀煜，此时居然还敢吐槽他“憨直、单纯”。 他看着姬永安对他缓缓展露一个笑容，又看着姬永安拿了好几张纸过来。 “秦将军，这是我们师姐弟四人商量出来的攻城方案，您要不要听我介绍一遍？” 既然已经知道秦将军不识几个字，姬永安就没有把方案递给秦将军过目，他非常体贴地准备亲口向秦将军说明自己和穆卿云、燕南逍一起拟出的攻城方案。 秦将军一看到纸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号就大感头痛，他略退一步，“攻城就攻城，你们咋还搞出来个啥...啥方案？” “我们知道您想尽可能减少人员折损，所以就想了几个因地制宜的攻城方案，有了这些方案，您麾下的兵卒就不必再拿人命去填。” 秦将军心动了。 他按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把那几张写满文字和符号的纸张给抢过来撕掉的手，“那你们就念给我老秦听听吧。我老秦不识字，可看不懂你们的那啥攻城方案。” 虽然他并不觉得姬永安他们这种只上过一次战场的新兵蛋子能想出什么好的攻城方案，但是本着“听听又不会有啥损失”的真实想法，秦将军决定还是给姬永安一点时间。 毕竟他之前那么扫姬永安的面子，姬永安都没有恼羞成怒的记他一笔，他现在当然也要投桃报李，给姬永安一个小小的机会表现自己的带兵能力。 此时的秦将军还不知道，很快他就要厚着脸皮，抱着姬永安的大腿求他给自己帮忙了。 “还是我来说吧。”穆卿云上前一步，从姬永安手里拿过其中一张写满了文字和符号的纸。 她把那张纸平铺在燕怀煜和秦将军之间的桌案上，然后就指着纸上的简单线条跟两位讲解起了他们商量出来的其中一个攻城方案。 秦将军忍着眼晕的感觉，瞅了两眼穆卿云画出来的简单舆图，然而就是这不经意的、敷衍一般的两眼，让他发现了穆卿云在勾画舆图方面的出色能力。 意识到这几个小家伙并不是除了身手矫健之外就一无是处，秦将军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一边努力克服自己对文字的厌恶之感，一边尽己所能的去理解穆卿云说的那些东西。 听到一半，这个傻大个儿终于按捺不住叫起好来。 他看向穆卿云、姬永安等人的眼神儿，就像是已经饿了一个冬天的黑熊正在死死盯着即将到嘴的美味。 燕怀煜心里的小人儿暗暗翻了白眼儿。 果然，这大老粗见猎心喜，对这几个小家伙的本事动了拿去一用的心。 能让这大老粗听懂、认同，并且不怀半点儿芥蒂的想要动用他们的攻城方案，不得不说，穆卿云和姬永安真的很有能力也很有人格魅力。 一念及此，燕怀煜顿时动了捉弄秦将军的心思。 只是还没等他吊秦将军的胃口，秦将军就已经大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干了！” 他捏着穆卿云依次铺到桌案上的几张写满文字和符号的纸，“我这就让人去准备东西，你们也收拾收拾，明天我就带你们去固原查看地形。” 言罢，秦将军风风火火的走掉了。 燕怀煜摸着自己下颌，冲着秦将军离开的身影瞪了几眼，“跑得倒是挺快的，看来是知道我没有好话儿给他听了。” 燕南逍一脸黑线。 他记得他爹以前是个非常严谨、非常正经的人啊，怎么进了军营一段时间之后，他爹就变得这么...这么跳脱了呢。 燕怀煜可不知道自家儿子正腹诽他的没正形儿、不靠谱儿，他看向姬永安和穆卿云，“老秦这人说话一向算数，他既然说了都听你们的，那他就肯定不会临阵换将。你们尽管好好发挥，漂漂亮亮打个胜仗。等有了攻打固原的功劳，想来你们很快就能独自领军了。” 姬永安抱拳行礼，“多谢燕伯父鼎力相助。” 燕怀煜笑着摆了下手，“这我可不敢居功。老秦那人轴的很，如果不是你们确实得了他另眼相看，我就是帮你们说再多好话他也不会买我账的。” 姬永安笑而不语，他虽然并不赞同燕怀煜的这番话，但他也不会继续和对方争执下去。 燕怀煜认不认这份恩情不要紧，他这个承了人家情分的人承认燕怀煜对他有恩就可以了。 有燕南逍在，他再满嘴好听话，对燕怀煜来说反倒显得生疏客套，不够亲近。 ------------ 第96章 大局为重 到了和秦将军约好的日子，姬永安师姐弟四人一大早就骑马去了秦将军驻守的营地。 秦将军早就已经带着自己的几个铁杆儿心腹在等他们了，看到带头儿朝他疾行而来的大黑马奔雷，秦将军羡慕的口水都差点儿流下来。 他瞪着一双大眼上下打量贺舒宁的宝贝坐骑，“你这姑娘小个儿不高，骑的倒是匹难得一见的绝世好马。” 那语气酸溜溜的，倒好像贺舒宁是个抢了他心爱女子的小白脸儿似的。 贺舒宁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她“小个儿不高”，她嘟着嘴一脸不满的瞪向秦将军，结果却因为表情过于可爱，惹得秦将军哈哈大笑起来。 甚至就连原本对姬永安等人怀有几分敌意和质疑的秦将军的一众副将，也被小丫头的这副可爱模样给萌化了自己那颗原本属于糙老爷们儿的心。 贺舒宁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场气氛正在因为她的无意识卖萌而变得温馨和融洽，小丫头一脸委屈的将视线投向自家师姐，“师姐~~~” 穆卿云摸了下自己师妹乌黑柔顺的美丽发丝，“别生气，秦将军是逗你玩儿的，大家都很喜欢我们阿宁呢。” 贺舒宁嘟了下嘴，她也能感觉得出秦将军等人对她并无恶意，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疼爱和喜欢，不然她早就对秦将军和他的几个副将出手了，哪里还会在这嘟着嘴表达不满。 秦将军也怕自己真把小丫头给惹毛了，要知道这可是他麾下的第一战将呢——虽然只是暂时的。 为了能让小丫头等下好好出力，秦将军非常笨拙地讨好起了贺舒宁这个年龄与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小丫头。 他扯着大嗓门儿吩咐自己的亲卫，“耿三儿，你去，让伙房的兄弟给贺小姑娘蒸两锅白面馒头！” 亲卫和秦将军的一众副将：...... 穆卿云、姬永安和燕南逍：......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秦将军的大嗓门儿在不断回想。 众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吐槽秦将军了，唯有贺舒宁眼睛一亮。 这货虽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十足吃货，但她却是个半点儿也不挑食的、极具包容性的吃货，楚王府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美食她可以吃的很享受，军营里大师傅做出来的白面馒头她也同样可以吃的一脸满足。 是以，秦将军这槽点无数的笨拙讨好，贺舒宁非常开心的领受了。 众人无语之余，秦将军却是对贺舒宁愈发另眼相看了——他老秦就喜欢这种贺小姑娘脚踏实地、半点儿都不虚荣忸怩的好孩子！ 把姬永安等人带到自己的大帐里面，秦将军这才摒退闲杂人等，把姬永安等人介绍给自己的几位副将。 这几位副将早在昨天就已经听秦将军说了姬永安的真实身份，所以今天他们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代表意外或者惊讶的表情。 秦将军把姬永安师姐弟四人介绍给他们，他们先是对着姬永安抱拳行礼，喊了他一声“公子”。 姬永安倒是挺适应这个称呼的，他笑着跟众人还礼，然后又略微说了几句客套话。 穆卿云他们三人因为没有身份带来的各种问题，和秦将军的副将们相处起来倒是比姬永安更加自然。 众人彼此寒暄问候了一番之后，秦将军就把话题转回到了此次的战事上面。 大家非常默契地回避了姬永安的身份问题，随着秦将军对现在两军之间一些情况的讲述，众人很快就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上面。 秦将军等人久经沙场，姬永安等人既有才华又十分用心，所以两拨人很快就在对固原的战事上面取得了一致意见。 收好之前从燕怀煜那里带回的攻城方案，秦将军大手一挥，示意众人各自带人去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准备。 当然，临出发之前，贺舒宁也没忘了带上秦将军之前吩咐伙房为她准备的两大锅白面馒头。 军中的大锅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大铁锅，秦将军吩咐伙房给贺舒宁现蒸的两大锅白面馒头，贺舒宁一个人根本就拿不过来，最后还是穆卿云和燕南逍每人帮她背了三分之一，这丫头才总算带走了整整六个笼屉蒸出的所有馒头。 秦将军的副将和亲卫全都看傻了，负责蒸馒头的伙房师傅也呆住了，这位中年大叔根本没有想到，他家将军让他准备的两大锅馒头，居然全部都是送给贺舒宁的。 直到看见贺舒宁骑在马上，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接连干掉六个大白馒头，众人这才纷纷去找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和眼睛。 好吧，他们家将军这次总算送对了“礼物”，没有再因为他那迥异的脑回路惹得收礼的人进退两难。 一群人在心里疯狂吐槽秦将军和贺舒宁，可惜的是这两个在某些方面来说那可是相当粗线条的，秦将军是已经习惯了自己下属的这副模样，贺舒宁则是有吃万事足。 两人谁也没有在意周围这些人的异样神色，等到贺舒宁在穆卿云、燕南逍的帮衬下拿好她的几百个馒头，秦将军就催着众人出发了。 他们此去的目的地是大周的边关重镇固原城，只有打下有着又高又厚城墙的固原城，大楚军队才算是在河的这边彻底站稳脚跟，所以此一战对大楚来说十分关键。 这也是为什么秦将军半点儿不想沾上姬恒的王府内务，却还是没能忍住诱惑，跟燕怀煜借了姬永安师姐弟四人出来。 毕竟他们要是兵败固原，王府再怎么内斗都会变得无关紧要，因为届时就连整个大楚都会陷入僵局、进退两难，王府的几位公子就算再怎么斗也斗不出个所以然来。 届时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重新龟缩到西北地区，若是情况再坏一点儿，大楚甚至都有可能因此分崩离析，最终被其他逐鹿天下的势力渐渐蚕食鲸吞。 如果事情真的坏到这个地步，那他老秦就算不掺和王府内斗，他和他的兄弟们也还是一样要通通玩儿完。 在大局面前，秦将军最终降低了自己的那条底线。 ------------ 第97章 潜进城内 “那就这么说定了，贺姑娘和燕家侄子去城内下药、放火，然后趁乱打开城门，大公子和穆姑娘去固原退往彭阳的那条道上埋伏，咱们争取把固原的那些周军直接包圆儿。” 探查清楚固原周边情形之后，秦将军按照原计划给大伙儿分配任务。 身手最好的贺舒宁带着所学最杂、所会最多、头脑最聪明的燕南逍进城，姬永安和穆卿云带着秦将军麾下的一百精兵去守固原和彭阳之间的那个山坳。 那个山坳是固原通往彭阳的必经之路，而且因为期间的山路极其狭窄，所以他们只要把路堵了，固原的周军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因为只是想要去弄一些大石把路堵上，所以姬永安和穆卿云并没有带太多人手。 一来此时那里终究还是大周境内，他们若是去的人数太多，打草惊蛇什么的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二来秦将军这边也实在挤不出更多人手，固原是大周与大楚之间的最大要塞，大周在这里屯的兵马数量是其他小州小县的数倍甚至十数倍，秦将军必须保证自己兵源充足。 “你们自己小心，阿逍跟好小师妹，千万别让她走丢。”出发之前，一身戎装的穆卿云如是叮嘱燕南逍。 她倒不是担心贺舒宁，贺舒宁除了路痴和大胃，根本就没有其他值得穆卿云担心的地方，就算贺舒宁在固原城里走丢了，她也肯定能让自己活蹦乱跳的继续闯祸，而被她丢下的燕南逍可就不一定了。 燕南逍虽然脑子好使，手段百出，但他毕竟武力值远远不如贺舒宁，真要被人发现了“奸细”身份，穆卿云也不敢保证他必然能够全须全尾、安全回归。 “放心。”燕南逍微微颔首，他已经打定主意尽可能看住贺舒宁，如果看不住那也很简单，固原城哪里有人丢了好吃的东西，他就直奔那里去找贺舒宁。 他视线扫过穆卿云和姬永安，“你们也要自己小心，你们接下来即将前往的地方，可以说是这场战争里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一个不小心，你们就会被两拨周军前后夹击，届时秦将军可分不出多余的兵力支援你们。” 姬永安拍拍燕南逍的肩，“放心，你给我和大师姐的那些东西，我们一定好好利用。” 燕南逍睨他一眼，“你最好说到做到。在生死面前，手段是否光明磊落根本无关紧要。” 姬永安笑出一口白牙，“放心，我还得好好活着保护我娘、给我妹妹撑腰呢。再说了，我都还没娶到媳妇儿呢。” 说着他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身边一脸英气的穆卿云。 燕南逍小小翻个白眼儿，“那你最好别受伤，不然要是破了相，师姐可就看不上你了。” 姬永安“嘿”了一声，“你小子少乌鸦嘴啊！” 穆卿云抿了嘴儿笑，“阿逍说得对，你要是身上脸上有了疤，那我可就不要你了。” 她声音压得很低，能够听见她这句玩笑话的就只有贺舒宁、姬永安以及燕南逍。 姬永安一脸郁闷，燕南逍脸上则是浮起一丝坏笑，只是还没等他出言调侃姬永安，贺舒宁就已经横插一脚。 小丫头拍着燕南逍的肩，一脸认真的对他做出保证，“我会好好保护你的，绝不会让你以后的媳妇儿有嫌弃你丑的可能。” 燕南逍一脸黑线，姬永安却是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他一脸同情的看着郁闷得恨不能直接去撞墙的燕南逍，“小师弟，看来你距离达成所愿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燕南逍懒得理他，别以为他没看出这货眼睛里那满满的幸灾乐祸。 伸手把贺舒宁拉到自己身边，燕南逍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贺舒宁一脸迷茫——她说错什么了吗？ 穆卿云一脸无奈的微微摇头，“别看热闹了，咱们也该出发了。” 姬永安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穆卿云催了两遍他才揉着笑酸了的腮帮子飞身上马，准备出发。 *** 当晚三更，固原城外，贺舒宁背着燕南逍，沿着城墙迅速向上攀爬。 她在离着固原城还有约么两三里远时就已经开始加快速度，等到了固原城下，她和伏在她背上的燕南逍早就已经因为速度太快而变成了一道黑影。 两人借着夜色掩映，以几乎与城墙平行的角度，由贺舒宁踏着墙上的不平之处一次次纵跃向上。 贺舒宁功夫最好，力气又大，固原城的古老城墙在她脚下就仿佛是突然多了许多台阶似的，随着她的每一次落脚，她脚下的城墙之上就会多出一个浅浅的、并不起眼的小坑儿。 如此这般频繁借力，贺舒宁只用了不到十息时间，就已经带着燕南逍蹿到城墙最上面。 她动作迅速，身形快如闪电，没等城头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士兵察觉到不对，贺舒宁就已经背着燕南逍躲进了一旁的昏暗角落。 这个角落是值守士兵的视线死角，贺舒宁带着燕南逍稍微躲了一会儿，然后就在燕南逍的手势示意下，带着她一路下了城墙。 两人潜进城内，贺舒宁又被燕南逍指点着，一路去了周军驻地。 他们先是在周军军营的所有水缸里，下了燕南逍特制的，能够让人在吃下一个时辰之后开始疯狂闹肚子的无色无味的药粉，然后又去本城知府的府邸里偷了一大堆吃食出来。 带着燕南逍一路行至西城门附近的一座废宅，贺舒宁这才停下脚步。 燕南逍打了水，简单清理了一下屋里的土炕、草席和桌椅，贺舒宁则捧着馅儿饼坐在水井旁边儿嗷呜嗷呜吃的一脸欢快。 等到燕南逍忙完了，贺舒宁这才被他招呼着进了屋子养精蓄锐。 两人和衣而卧，一人一边占据了屋里的那张破旧草席。 贺舒宁吃饱喝足很快睡了过去，燕南逍却看着近在咫尺的贺舒宁的那张俏脸，难得一次的失了眠。 他们与秦将军约好的攻城时间，是周军吃过早饭一个半时辰之后，在此之前，贺舒宁和燕南逍要趁周军集体拉肚子的这个机会，在城内放火制造混乱。 等到城内彻底混乱起来，他们还要趁乱把固原城的西城门打开，放大楚军队进城来。 ------------ 第98章 手真巧 “阿宁，阿宁，该起床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燕南逍开始轻推仍在酣睡的贺舒宁。 贺舒宁打着小哈欠睁开惺忪睡眼，“已经到时候了？” 燕南逍微微颔首，“你先起来洗漱一下吃点儿东西，再过两刻钟咱们就去东城和南城放火。” 正事儿要紧，贺舒宁听到燕南逍这么说，立刻眯着眼睛从炕上爬了起来。 燕南逍给她打来井水，小丫头漱了口、洗了脸，然后又非常随意地挠了两下头发。 “阿宁，过来坐这儿，我给你重新绑一下头发。”燕南逍实在不忍直视贺舒宁的那个鸡窝头造型，他不由分说把贺舒宁拉到自己身边的石凳上坐下，然后就开始细心而温柔的帮着贺舒宁理顺头发。 贺舒宁的发质很好，燕南逍没费多少功夫，就帮她把头发重新绑成了她睡觉之前的那个简易男子发式。 “阿逍你手真巧。”摸着自己重新服帖下来的三千发丝，贺舒宁表扬了一下给她梳头的燕南逍。 燕南逍双手紧握，手心里仿佛还有贺舒宁乌黑柔顺的发丝残留下来的柔滑触感。 他努力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频率，“明明是你太不拘小节，太不把自己的头发当回事儿。” 贺舒宁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阿逍你吃早饭了吗？” 燕南逍配合着她转移话题，“还没。” “那我们一起吃吧。”贺舒宁把自己手里的一个油纸包递给燕南逍，“这是夹了五花肉的吊炉烧饼，可香可香了，你尝尝。” 燕南逍拿过烧饼咬了一口，“确实很香。” 贺舒宁眉眼弯弯，自己也拿了一个开始啃咬，“等咱们打下固原城，我可以让秦将军把知府家的厨子送给咱们吗？” 燕南逍：...... 沉默片刻他才调整好心情，发现贺舒宁正眼巴巴看着他，他只好对着这姑娘微微摇头，“还是不要了吧，这固原知府家里的厨子肯定是知府一家的绝对心腹，这种人不能带进军营。” 贺舒宁表示这真是件让人格外遗憾的事儿，默默吃掉一个吊炉烧饼，这姑娘终于决定放弃把知府大人家的厨子据为己有，她拿出一个红豆卷，边吃边对燕南逍道：“那咱们打开城门之后，我能再去知府家里弄点儿吃的存起来吗？” 燕南逍略一犹豫，“那咱们还是在放火的时候顺便过去吧，不然咱们怕是抢不到首功。” 首功=升官发财=特殊待遇=开小灶=数不清的美味食物。 贺舒宁在心里飞快换算了一遍，然后她立马采纳了燕南逍的这个提议，“都听你的。” 燕南逍微微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找好吃的。据我所知，固原城东那片儿住的不是高官就是望族，这种人家，家里的厨子水平肯定都很不错。” 贺舒宁双眸闪亮，“那我们是不是要多准备几沓油纸？” 燕南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背包，“放心，我拿的油纸绝对够用。而且我还带了几个食盒，要是有不方便用油纸包走的，咱们也可以直接把食物连着餐具一起装进食盒。” 贺小姑娘觉得燕南逍简直再贴心也没有了，她摸着燕南逍的大号背包，“那咱们吃快点儿，吃完了就立马去城东的那些大户人家，不然我怕他们等会儿会把好吃的东西都给吃掉。” 燕南逍忍俊不禁。 果然对这姑娘来说，食物永远都是最有吸引力的。 两人饱饱吃了一顿早饭，然后燕南逍就指引着贺舒宁去往城东和城南。 此时城东那些高官望族的府邸里，下人们正把精心烹制的各式早餐往食盒里摆。 贺舒宁他们开始放火之后，这些只擅长勾心斗角的下人们顿时全都慌了神。 当然也有那眉眼灵活的下人，第一时间就跑去护着自家主子了，像厨房这种并不紧要的地方，厨娘和丫鬟婆子们则纷纷拿了水盆、水桶出去打水。 帮忙救火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打探消息也好，反正这些人基本全都趁乱跑了出去。 少数几个被管事妈妈留在厨房照应的丫鬟婆子也因为心有不安，全都挤在院子门口朝着骚乱的中心位置探头探脑。 这就给贺舒宁和燕南逍顺走厨房里的各种美食提供了极大便利。 两人利用逃跑的间隙顺手牵羊，很快就把紧挨着的几家府邸的大厨房全都搜刮了一个遍。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城南了，等会儿还要赶在预定时间打开城门了。”等到把固原知府家的大厨房也“洗劫一空”，燕南逍拽着贺舒宁直奔城南。 两人在城南也放了两把火后，燕南逍就引着贺舒宁去了固原城的西城门附近。 贺舒宁吃饱饭了干活儿就会特别卖力，她带着速度远不如她快的燕南逍，一溜烟儿就从城东的富人区冲到了城西的平民区。 两人冲过来时，城东和城南的那阵骚乱都还没有被人传扬过来，城西的守军就只知道城东和城南先后出了事儿，至于是什么事儿，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有传信回来。 最让他们心下不安的是，在等消息的过程里，他们居然先后闹起了肚子。 因为要上厕所的人实在太多，守城的将官不得已之下，只好暂时征用了附近一些百姓家里的茅厕。 可就算如此，他手下的兵将也还是要排着队的去上茅厕。 “去给我请几个大夫过来。”守城将官很快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他扯过自己的一个亲卫高声吩咐。 等到他那名亲卫脸色凝重的打马离开，守城的将官又让人去给大将军以及知府大人报信。 只是还没等他把负责送信的亲卫派去城东，贺舒宁和燕南逍就已经气势汹汹杀到了城墙下面。 贺舒宁速度极快，她带着燕南逍，燕南逍变戏法儿一样的拼命撒着药粉。 那些用来装药粉的瓷瓶儿被他顺着风向拔开塞子，然后那些被他抖出来的药粉就飘飘忽忽散逸到了那些精神恍惚的守城兵丁鼻子下面。 他们因为拉肚子，身体和精神都进入到了虚弱期，原本守城就已经是在勉力坚持了，现在自然不可能迅速反应过来，屏住呼吸。 而燕南逍特制的这种迷.药，那可是吸进一丁点儿就能让人昏睡至少两个时辰的，所以这些守城的兵丁，很快就被燕南逍的特制药粉给迷晕了。 ------------ 第99章 石板拍死你 等到守城的将官意识到事情不对，贺舒宁和燕南逍都已经放倒了约么九成的大周兵丁。 那人倒是反应极快，他一边大吼着“放狼烟”，一边提刀就朝贺舒宁刺了过来。 居然有勇气找上贺舒宁，燕南逍表示对这个傻子非常同情，他默默把仅剩的药粉朝着仍旧勉力支撑的大周士兵一甩，那些士兵顿时也被迷晕了过去。 如此一来，城墙上还站着的大周将士就只剩下了那位守城将官的十来个亲卫。 这些人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吃的都是这位将官府里的厨娘给做出来的饭菜，并不是军营里那些加了料的，所以他们并没有和绝大多数士兵一起拉肚子拉到手脚酸软。 “保护将军！”那人的亲卫头子话音未落，贺舒宁就已经拎起他的主子甩到了城墙下面。 城墙很高，而那人又只会几手粗浅功夫，他根本无法在贺舒宁的巨力之下稳住身形、避开要害，于是他非常不幸的，直接被贺舒宁摔死在了西城门外。 “我去开城门，你解决他们。”丢下这么一句，燕南逍转身就去操控开关城门的那个简易机关。 本来如果只有他一个，他是没办法打开城门的，但燕南逍却是个很会利用工具的人，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些小零件，然后非常迅速的把那些小零件组装起来。 根本不认为他能独自打开城门的那些亲卫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他们举着刀，试图首先把贺舒宁解决。 然而贺舒宁是那么好解决的？ 这些人前仆后继的凑过来，贺舒宁就一脚一个再把他们通通踹开。 她踹的方向基本都是城墙底下，所以那些被她踹飞的亲卫，即使没死也绝对会落个重度伤残。 也就是说，这些人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行动能力。 她这边解决了守城将官的那些亲卫，燕南逍那边也已经同时打开了固原城的西城门。 此时，城内看到狼烟的将领也已经急匆匆点了兵马赶到西城门处。 这些人一来就想先把城门关上，结果负责这项任务的那一队人却被燕南逍和贺舒宁直接拦在了距离他们约么五十米远的地方。 燕南逍这时候可不敢再留底牌，他把自己亲手制作的毒药迷药、小巧机关全都拿了出来，如果不是这里空荡荡的不方便布阵，燕南逍都想再布几个阵法了。 他一边忙活一边还不忘叮嘱贺舒宁，“阿宁，箭支省着点儿用，咱们手里存货不多。” 贺舒宁嗯嗯两声，听话地放慢了拉弓射箭的速度。 只是这么一来，那些人却又得了冲锋的机会。 好在贺舒宁还有另外一手绝活儿——扔暗器。 小丫头五指成爪，直接把地上的大块石板给掀了起来，再然后，燕南逍就亲眼见证了一次什么叫作“石板拍死你”。 贺小姑娘把石板竖在自己身前，但凡有人不要命的往上冲，她就砰的一下，一石板直接给人拍得只能倒退回去。 如此五个回合之后，西城门外的大楚军队都已经在大周军队的阻挡之下气势汹汹杀了进来。 他们吃饱喝足、体力充沛，大周士兵却因为吃了加料的早饭而身体发虚，这一加一减之间，大楚军队可谓占尽便宜。 秦将军一马当先，最先带着自己的一群心腹杀了进来。 打眼一扫，瞄到正以少对多的贺舒宁和燕南逍，秦将军哈哈大笑着打马朝他们行来。 当然，过来的这短短一路，秦将军可谓杀人无数。 就连燕南逍也不得不承认，这货着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极其适合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行啊你们两个，这固原城还真就让你们给搅翻天了。”秦将军并不敢停下手上的动作，所以即使是在跟贺舒宁和燕南逍说话，他也一直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努力杀敌。 燕南逍和贺舒宁就比他轻松多了，毕竟他们就只有眼前的一小块地方需要注意，其他地方因为有城墙遮挡，大周的那些人根本就鞭长莫及。 “我师姐和我师兄是不是已经出发了？”燕南逍一边问一边给贺舒宁打了个眼色，“咱们出城去找师兄和师姐，你多准备一些石板，等会儿谁拦着咱们你就拍谁。” 贺舒宁闻言立马又掀了几块石板。 “是啊，比我们早了一刻钟出发的。”秦将军一边说着一边瞅了一眼已经走出城墙死角的燕南逍和贺舒宁，“你们不会想去找人吧？” 伴随着贺舒宁拿石板拍人的巨大声响，燕南逍嗯了一声，“我有点儿不放心他们，总觉得大周不会就这么放弃固原。” 不放弃的意思就是会有援兵，若果真如此，穆卿云和姬永安毫无疑问会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秦将军一听脸色顿变。 虽然认识燕南逍的时间不长，但燕南逍的聪慧程度他却深有体会。 再加上他本来就一直在担心着这个问题，所以燕南逍一提，秦将军立刻就跟着担忧起来。 他朝燕南逍和贺舒宁摆了下手，“那你们现在就出城去吧。走咱们刚刚打下的西城门，出了城你们再绕路过去。” 燕南逍嗯了一声，“那您自己保重。” 其实就算秦将军不说，燕南逍也是打算带着贺舒宁走西城门的，毕竟如今城内多数都是周军，除了西城门之外的其他地方也全部都被周军占据。 他和贺舒宁就算有万军当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他也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和城内周军纠缠上面。 所以打从一开始，燕南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城外绕路。 两人一路退到西城门大开的城门附近，燕南逍对着仍旧拎了两块石板的贺舒宁道；“石板已经没用了，你看看哪里敌人最多你又比较方便投掷过去？” 贺舒宁小手一伸指了一个方向，燕南逍微微颔首，“那你现在就把石板扔过去吧。” 贺舒宁嗯了一声，举起一块石板就朝秦将军前面的那一大堆周军扔了过去。 秦将军只觉头上有个东西嗖的一下飞了过去，他下意识的一缩脑袋，然后就看到自己面前的那些周军被一块厚重石板给砸了个东倒西歪。 ------------ 第100章 直白热辣 还没等他作出反应，另外一块石板就又被贺舒宁扔了过来。 这一次她扔出的石板，飞行的距离略微遥远，正提着马枪朝秦将军杀来的一位大周将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块石板正正砸中鼻梁。 毫无悬念的，这位大周将领带着满头血，被砸的从马背之上滚了下去。 秦将军抓住机会，长刀一挥就把那位大周将领给结果了。 贺舒宁拍拍手，跟着燕南逍一起出城。 两人到了城外，贺舒宁一声口哨唤来大黑马奔雷，顺带的，奔雷把燕南逍的坐骑也给带了过来。 飞身上马，两人并驾齐驱，由燕南逍指引方向，一路快马加鞭直奔穆卿云和姬永安所在的那个山坳。 此时，穆卿云和姬永安已经顺利抵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贺舒宁和燕南逍从固原城外出发时，两人正带着秦将军的那些手下破坏山坳里仅有的那条道路。 他们让那些大楚精兵弄来了十来根手臂粗细的结实木棍，然后又指导他们以木棍撬动山间巨石。 这主意是穆卿云想出来的——他们身边的这些兵士并没有贺舒宁的那一身巨力，穆卿云为了顺利完成任务，只能把前世所学的那些知识稍微拿出来用上一下了。 简单的杠杆原理，在此时却发挥了极大作用，那些被秦将军派来听从姬永安和穆卿云吩咐做事的大楚兵士，很快就在穆卿云和姬永安的指导之下，分别撬了几块大石到山坳里的那条小路上面。 “原地休息一刻钟，注意警戒。”丢下这么一句，姬永安就屁颠屁颠跑去穆卿云面前献殷勤了。 他先是把水囊递给了穆卿云，然后又从不知哪里弄了一包肉干出来，“吃点儿吧，好歹垫垫肚子。” 穆卿云随口道了声谢，“等会儿要是真有大周援军，你我就兵分两路，各守一边儿。” 姬永安闷闷嗯了一声，他知道这是形势所迫，他没得选择，但是知道归知道，该担心的他还是一样会担心。 “那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穆卿云咽下嘴里的肉干，“这话我原封不动归还给你。你别忘了，我不仅功夫比你好，会的杂七杂八的也不比阿逍少。” 姬永安只觉心口被人狠狠戳了一剑，他一脸哀怨的看向瞎说大实话的穆卿云。 穆卿云忍俊不禁，趁着众人不注意，她悄悄伸手握住了姬永安的手。 姬永安只觉眼前有无数繁花在次第盛开，他的整个人生仿佛都因为穆卿云的这主动一握而格外美好起来。 他用力回握，把穆卿云的手牢牢扣在自己的大手里面。 穆卿云唇角微微勾起，“你现在是属于我的，所以你要替我保护好你的这具身体。明白？” 姬永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别致（？）的情话，他轻咳一声，“那你也要、也要替我保护好你的这具身体。” 话说到一半，姬永安的脸就已经红成了番茄色。 “保护好你的这具身体”神马的，果然还是太过直白热辣了些。 作为一个十足十的含蓄古人，姬永安表示自己有点儿说不惯此类半点儿也不委婉的直白情话。 他的纯情与羞涩大大取悦了穆卿云，饶是此时身处的环境危机四伏，穆卿云依然没能忍住自己那喷涌而出的强烈笑意。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姬永安掌心，姬永安被她的小动作搞得心旌神摇，那感觉就仿佛是有十万个柔软的小刷子在他心里不断给他挠痒痒。 “师姐...”他如同受了蛊惑，一张脸渐渐朝着穆卿云靠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他凑到穆卿云面前，穆卿云就已经一巴掌拍在了姬永安的那张俊脸之上。 她并没有用上多少力气，但拒绝的意味却非常明显。 姬永安被她拍的醒过神来，然后这货的脸就一直红到了脖子和耳根，他把头埋进膝盖里面，一副恨不能找个地缝儿直接钻进去的羞惭模样。 穆卿云倒是不觉得姬永安想要亲她有哪里不对——少年男女，春心萌动，想要和心上人有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乃是人之常情。 虽然眼下场合不对，但穆卿云却也不至于因为场合不对就去责怪姬永安轻浮孟浪。 她依然紧紧握着这个对她格外珍视的大男孩儿的手，一言不发的等着他从害羞、自责的情绪当中回转过来。 “师姐。”好一会儿，姬永安才悄悄抬眼，偷偷看了一眼正极目远眺的穆卿云。 穆卿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姬永安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师姐，我很开心。” 穆卿云微微一笑，“嗯。” 姬永安略有遗憾，因为穆卿云并没有说她“也很开心”。 他略一思忖，正打算问问穆卿云，等打完了仗，她是不是愿意成为他的妻，穆卿云就已经蹙着眉头说了一句，“来了。” 简单的两个字，姬永安却再也没了儿女情长的心情。 他松开穆卿云的手，从山坡之上迅速站起身来。 “人数应该在两万左右，全部都是快马轻骑，应该是为支援固原而来。”穆卿云伏在地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响，“最多再有一刻钟，他们就能赶到这个山坳了。” 姬永安闻言，立刻招手叫了其中的两名百户长过来，“你们俩带一半的人手跟我去对面山坡，其他人留下听穆姑娘指挥。” 两名百户长应声而去，姬永安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姑娘，“师姐，保重。” 穆卿云对他微微颔首，“你也自己保重。” 姬永安没有再说话，他迈开步子，带着队伍里的一半精兵直奔对面山坡而去。 穆卿云深吸一口气，招手叫过和她一起留在这一侧山坡御敌的大楚精兵，面容沉静、有条不紊的对着他们作出一系列指示。 因为之前撬动巨石的事情，这些人对穆卿云都有种下意识的敬畏和尊崇，此时穆卿云对着他们发号施令，这些大老爷们儿倒也没有因为她的女子身份就对她不屑一顾。 他们认真听着穆卿云作出指示，然后又不折不扣的以最快的速度去贯彻执行。 ------------ 第101章 身先士卒 穆卿云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软剑，她要带着队伍里为数不多的弓箭手们去给大周援军制造障碍。 虽然因为双方人数太过悬殊，她们能够阻挡住对方的时间必然非常之短，但即便如此，她也必须竭尽所能，去为姬永安他们争取调整阵型、作出布置的宝贵时间。 一边大步向前，穆卿云一边不着痕迹的摸了下腰间挎包，鼓鼓囊囊的挎包让穆卿云心情略微平复。 一群人风风火火来到最适合开弓射箭的位置，穆卿云又找了个风向合适的地方作为自己使阴招儿的地儿。 趁着敌人还未出现，她晃着手里的药瓶对自己的这些战友道：“等会儿我让你们闭气你们就立刻闭气，让你们撤退你们就立刻撤退，记住了吗？” 众人一看她手里拿了个白瓷小药瓶，都猜测她是想要给敌军下药，于是个个都响亮的应了一声是。 这些大头兵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普通民众，他们可不管什么招数光明磊落、什么招数阴险卑鄙。 对他们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能活着、能打赢，至于活下去和打胜仗的手段是什么，他们才没那个多余的心思去管呢。 终于，大周援军在穆卿云等人的严阵以待中策马而来，领队的将官非常谨慎，他并没有因为时间紧迫就让自己带来的人马直冲而过，而是派了斥候在前查探。 很快，斥候们就把大楚派了人守住山坳的事情传回了大周援军的大部队里。 领队的将官第一时间调整了自己队伍的人员分配，他让人把弓箭手调到队伍最前面，使用长枪和长刀的其他士兵则被他安排在了队伍的后半段。 他们人数众多，弓箭手是穆卿云和姬永安他们这边的一百多倍，很快大楚这边的箭支就消耗一空，穆卿云他们则被对方的箭雨压得根本抬不起头来。 这种时候地形上的便利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大周援军以绝对的人数优势，一步步向前逼近，以致于穆卿云他们只能放弃弓箭，准备以刀枪等近战兵器与对方硬拼。 然而对方却不会那么简单放弃自己在攻击距离上的优势，穆卿云他们这边越是想要近战硬拼，对方就越是想要用弓箭解决他们所有人。 大周带队的将官不知道的是，一直在有序后退的队伍里，其实并不包括正打算暗搓搓搞小动作的姬永安和穆卿云。 关键时刻，这两人做出了身先士卒的同样抉择，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让其他兵士有序后退，而他们则只身一人埋伏在大周援军的必经之路。 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们想要表现自己、再立奇功，而是在双方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要是想拖住大周援军，他们就只能以身涉险。 两人把随身携带的所有毒药、迷.药全都拿了出来，等到大周援军杀到他们药粉的有效距离之内，两人就会一边洒下药粉一边借着树木和杂草的遮掩更换藏身地点。 他们身手远比普通兵将要好，所以才能兵行险着，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以及己方战友争取一线生机。 然而大周援军也不是傻瓜，看到自己前面的战友突然不明原因的开始或是昏迷，或是口吐白沫、口吐黑血，后面的大周兵将顿时停下了追逐大楚兵将的脚步。 他们不再前进，而是派了人手去跟后方的带队之人汇报最新情况。 带队的大周将领很快做出判断，“他们这是用了毒药！你们先把口鼻遮住，把还活着的兄弟抬到毒药范围之外。” 众人于是纷纷撕下衣襟，掩住口鼻。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穆卿云和燕南逍制作的这些药粉，最多只能漂浮在空气中约么二十息的时间。 就他们停步不前、观望形势的那会儿功夫，穆卿云和姬永安洒下的那些药粉就已经全都因为地球引力的关系，最终飘落到了地上的泥土里面。 除非他们有人闲着没事儿去用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地面，再不然就是他们当中有人鞋子破了个洞，或者干脆光着脚丫子没有穿鞋，否则他们是不会再被毒素侵袭的。 等到这些大周兵士把他们的战友抬到别处，穆卿云和贺舒宁都已经退到了百米之外。 他们没有急着去和其他大楚兵将会合，而是准备继续只身涉险。 穆卿云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时间——她毕竟不是贺舒宁那样的武学天才，再加上她所学甚杂，用在学武上的时间还不到贺舒宁的一半，两相叠加，贺舒宁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深厚功力早就已经足够甩她好几条街。 既然不能学着贺舒宁“一力降十会”，那她就只能尽可能地开动脑筋，打周军一个出其不意了。 穆卿云想的很好，奈何周军正赶时间，他们可不想等自己到了固原城下，固原都已经彻底落入楚军手里。 届时别说是增援固原了，他们能保证自己不被楚军包了饺子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为了能够及时赶到，带队的大周将领直接派了一支百人小队充当敢死队，这支百人小队分散开来向前搜索，穆卿云和姬永安就算有再多毒药，也不可能把他们所经之处全都撒上毒粉。 也就是说，这支百人小队肯定能为身后的大周兵将探出一条甚至多条安全路径。 至于那些被毒死或者被杀死的人，他们则等于是用自己的死亡，向同伴宣告了敌人所在。 如此一来，穆卿云和姬永安的处境顿时危险起来。 两人见事不可为，顿时就打定主意去跟其他大楚兵将会合。 然而还没等他们撤退到安全范围之内，大周的敢死队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两人。 刹那间，姬永安和穆卿云就已经被大周兵将射来的乱捡包围。 “去看看人死了没有，要是没死就把他们捆起来当作肉盾。”领队的大周将领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朝着之前发现姬永安和穆卿云的地方直冲过去。 然而让他们既失望又震惊的是，姬永安和穆卿云居然一个都没有被他们乱箭射死。 ------------ 第102章 打兔子 姬永安之前藏身的地方有个大坑，领队的大周将领才一吩咐人射箭，姬永安就已经顺势滚进了身后的那个大坑里面。 穆卿云则是仗着自己的轻身功夫，赶在箭雨密集起来之前，就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两人一先一后开始亡命奔逃，最终，姬永安因为是在箭雨结束之后才开始逃跑的而被大周兵将最先发现行踪。 那些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咬着姬永安不放，姬永安一看，生怕自己把这些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引到为数不多的楚军那边，于是他一咬牙，索性直接朝着其他方向狂奔而去。 领队的大周将领分出一批人追赶姬永安，剩下的绝大多数人则被他带着往固原的方向前进。 因为山高林密，马匹在里面走的十分缓慢，所以姬永安他们的这番努力倒也不算白费。 只是他们毕竟人数不多，就算所有人都豁出命去，他们也绝对拦不住这两万周军。 就在姬永安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豁出命去博上一把的时候，有个周军将领把自己手里的弓箭对准了姬永安的后背。 他射箭的角度比较刁钻，姬永安察觉到情况不对时，那位周军将领射出的一箭都已经到了他身前约么一米远处。 姬永安抽出软剑，准备把箭矢的方向略作改变，然而还没等他手中软剑碰到那支箭矢，那支箭矢居然就已经从中分开，一支箭矢变成了两支箭矢。 这两支箭矢分别射向姬永安的心脏和咽喉，姬永安根本无法用一柄软剑同时解决这两支箭矢。 他当机立断，决定拼着左肩手上也要优先躲开射向他咽喉的那一箭。 然而姬永安预想当中的受伤和疼痛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在下一个瞬间出现，那位周军将领射出的两支箭矢，在距离他还有约么半米远时就已经被不知打哪儿飞来的两块石头给打偏了。 这个力道，姬永安简直太熟悉了。 他顿时生出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和激动，“贺八！” “这边！”回应他的是和贺舒宁一起出现在山顶平台之上的燕南逍，他也不知打哪儿弄来了一张长弓，此时正弯弓搭箭，箭如流星直射紧咬着姬永安不放的那些周军。 姬永安笑出一口白牙，“就来！” 用风一样的速度跑到山顶，姬永安这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山顶平台”，居然是贺舒宁人为搞出来的。 这丫头把原本只能站十来个人的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硬是给弄成了一个可以站下至少二百余人的大型平台。 至于原本占据了山顶的那些大小石块，姬永安视线一扫，就发现贺舒宁居然已经在表现她的“投石”神功。 这姑娘两手速度快的都已经形成了差不多二三十二残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长了二三十条手臂...... 而随着她的迅速投掷，那些原本牵着马，在山林里艰难行走的周军，居然就像田里正在被人收割的稻子似的，一茬接一茬的相继倒下。 姬永安挠挠头——关键时刻，“一力降十会”的这种本事果然还是非常必要的。 他凑到正在观察敌情的燕南逍身边，“刚才贺八救我的那两块石子儿，是你让她扔过去的吧？” 燕南逍微微颔首。 贺舒宁正乐此不疲的忙着打“兔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姬永安正在被人追杀，是他看到那个周军将领朝姬永安放冷箭，贺舒宁这才“忙里偷闲”，用两块石子儿救了一次姬永安。 “可看到大师姐了？”姬永安自己才一脱险，立刻就惦记起穆卿云的安危来。 燕南逍点点头，“她跑得比你快，我们在过来你这边之前就已经看到她了。” 姬永安却还是担心的不行，他在贺舒宁身后来回打转，“不行，我还是不太放心，我看不如这样，你和贺八现在就去大师姐那边儿。” 燕南逍心里的小人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他斜了一眼姬永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被敌人逼到绝路？” 姬永安一脸尴尬。 刚才的那两箭，最多也就只能让他受点儿伤，可受伤之后他却会因为行动迟缓而越来越被动。 时间一久，他绝对会被那些追杀他的大周将士给逼到死角。 这种情况下，他别说阻拦对方了，对方不把他给剁了都算他祖上积德。 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担心穆卿云，要知道穆卿云的武力值跟他其实不相上下，而且她身边也和姬永安一样，就只带了区区五十来人。 这种情况下，姬永安怎么可能不为穆卿云担心？ 那可是他准备携手一生的姑娘，他要是只顾自己，那他还能算是个人？ 被他眼巴巴瞅着，燕南逍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你放心，大师姐没事，我在你们过来这个山坳之前就已经给了她一套阵法，此时她和你们带来的那四百精兵应该都已经在阵法里面好好躲着了。” 姬永安长长舒了口气。 据他所知，穆卿云虽然没有燕南逍那么精通这些旁门杂学，但现成的阵法穆卿云却还是可以顺利布置好，让它完美发挥作用的。 有了阵法保护，就算拦不住这些大周援军，至少穆卿云等人不会因为敌众我寡死的过于惨烈。 他搓着手，一脸的跃跃欲试和迫不及待，“那你还有其他阵法吗？比如能够困住这些大周将士的那种。” 燕南逍都懒得吐槽他了，“我有没有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会不会用。” 姬永安哑口无言——这还真是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大问题！ 燕南逍叹了口气，他指着那些在山坳出口处绕来绕去的大周将士，示意姬永安仔细观察他们，“看到了吗？那些人全部都被我用阵法拦在山坳左右的这两座大山上了。” 姬永安凝神细看，这才发现行进速度最快的那一小撮大周将士还真就和大白天遇到了鬼打墙似的，一直都在山坳出口附近的那一亩三分地儿打转。 这时候领头的那些周军将领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他们正把自己的一众属下分成几批做着各种尝试，然而让他们倍感焦躁的是，无论他们怎么走，做多少标记，他们都始终走不出“鬼打墙”的范围。 ------------ 第103章 以寡敌众 “以后我再也不说你学的那些东西没鬼用了。”看了一小会儿后，姬永安万分诚恳的对燕南逍说了这么一句。 燕南逍一脸傲娇的轻哼一声，然后就开始继续专心致志的观察战况。 此时的贺舒宁已经靠着她的奇葩投石能力放倒了约么两千大周将士，她非常听话地，按照燕南逍的要求，优先对付那些地位较高的低级军官。 没有他们发号施令稳住大局，那些原本受他们管制的普通兵卒顿时成了没头苍蝇。 他们有的想要第一时间对付贺舒宁这个罪魁祸首，有的想要先去寻找自己上级的上级的上级，然后听从对方号令行动统一行动，还有人因为贺舒宁的极度剽悍生出了退缩之心，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脱离队伍。 如此一来，大周的两万精兵顿时就有一小半陷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混乱境地。 再加上正在山坳出口附近转悠的两千多人，大周目前还能有效发挥战力的将士顿时就被削减到了区区一万。 而这一万人却也不是立刻就能与贺舒宁他们真刀真枪对上，因为山路难行，这一万多人此时都还没能进入山区。 也就是说，贺舒宁他们真正需要解决的，眼下就只有已经乱成一锅粥的这一半大周将士。 “大师姐他们出来了，姬师兄你去把你们的人全都带到这里来。”看到穆卿云抓住机会，带着他们手底下的一百大楚精兵开始收割大周援军，燕南逍立刻给姬永安布置了一个他相当喜欢的任务。 姬永安闻言立刻朝着穆卿云所在的方向一路狂奔，他走的是贺舒宁用石子儿为他请出来的一条通路，已经彻底乱套了的大周将士甚至都没人能够及时对“路过”的敌人挥舞一下自己手里的武器。 “现在风向正好，阿宁，你把这些药瓶分别丢到那里、那里...和那里。”燕南逍一边说着一边递了约么十来个小白瓷瓶给贺舒宁，“记住一定要在半空把药瓶击碎。” “好的。”贺舒宁应了一声，然后果然非常精准地把药瓶丢到指定位置一一用石子儿击碎。 随着她的每一次动作，大周将士都会呼啦啦倒下一大片人。 没一会儿，贺舒宁丢了药瓶下去的十来处地方，就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大周将士。 燕南逍的这一手，效果跟贺舒宁丢了这老长时间石子儿造成的效果居然不相上下，这让贺舒宁简直羡慕极了。 话说，石子儿丢太多了她也是会手酸的呀~~~ 小丫头嘟着嘴，“阿逍，我饿了。” 燕南逍忙从背包里掏出几个油纸包，递给眼巴巴看着他的贺小姑娘，“吃吧，吃完了我再给你拿。” 贺小姑娘眉眼弯弯的笑着接过，打开油纸包就是一顿猛吃。 燕南逍不敢懈怠，一边留意着贺舒宁有没有把那些东西吃完，一边用了大部分注意力关注战局。 此时的情势对周军可以说是大大不利，贺舒宁在燕南逍的辅助下一口气放倒了五千多名大周将士，穆卿云和姬永安这两个杀神又带着他们麾下的一百精兵，神出鬼没的收割着剩下的近五千名大周将士的性命。 那些大周人原本就已经军心大乱，再有穆卿云和姬永安这种段位比他们高了不知多少的武林高手在里头瞎掺和，他们的人就像韭菜似的，被人割了一茬又一茬的。 越来越多的兵卒心生怯意，他们丢盔弃甲，在山林之中拼命逃窜。 对于这种人穆卿云他们并不会穷追不舍，他们只会盯着那些还有战意的大周将士。 如此一来，他们需要对付的敌人就愈发少了。 等到后面的周军陆陆续续上了山，穆卿云他们也正好儿把前头的那些周军给彻底击溃。 绝大多数失去战斗力的周军都是贺舒宁和燕南逍干的好事儿，少数是以穆卿云和姬永安为首的一百多人做下的，还有约么三千来人则是自己丧失了斗志。 这些人要么一味满山乱窜，要么就找了个犄角旮旯藏身，借此躲避仿佛无处不在的大楚将士。 “范副将，你带三千人过去，先给我解决掉山顶的那两个人！”听完前方将士传回的消息，带队的周军将领面沉如水。 在今天之前，如果有人跟他说，这世上存在可以凭着一己之力改变战局的人，他一定一马鞭抽过去，给对方好好醒下脑子。 可在今天之后，他却再也不敢断言个人的力量就一定无法胜过上万大军。 因为就在今天，贺舒宁和燕南逍用自己的实际表现，狠狠打了他们大周将士几个响亮至极的巨大耳光。 他们以两个人的力量，拦住了他们这支足有两万人的增援队伍。 现在别说是赶去固原帮忙守城了，他们连保住自己都已经很成问题了。 领队的大周将领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回去之后将会受到朝中那些老顽固多少指责和刁难——当然，这些全都建立在他还有命活着回去的前提之下。 虽然不想说任何的丧气话，甚至他直到现在也都还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图扭转战局，但事实上，这位大周将领的内心深处，早就已经没了必胜的信念和信心。 他有种预感，那就是他会和他带来的部分将士一起死在这里。 当然，他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必死结局而感到心慌、畏惧，作为一名小有名气的大周将领，他早就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心理准备。 甚至他一直觉得，死在战场是他身为一员武将的最好结局。 尤其是在兵败之后，为了保住家人，死绝对是他的唯一能够做出的最好抉择。 贺舒宁可不知道敌方的最高将领此时此刻就已经萌生死志，她正一丝不苟的执行着燕南逍制定的作战计划。 被领队的大周将领派来攻打贺舒宁和燕南逍的那三千名大周将士，此时已经有三百多人倒在了贺舒宁的投石神功之下。 眼看着那些幸存的大周将士马上就要爬到山顶平台处，燕南逍立刻改变作战计划。 ------------ 第104章 累瘫了 燕南逍把自己带来的最后一批小药瓶递到贺舒宁手里，“阿宁，还是像上次那样，每隔一段距离就扔一个药瓶下去。” 贺舒宁“嗯”了一声就开始照葫芦画瓢，很快，距离他们不足五十米远的两千多名大周将士就被她用药粉放倒了。 负责击杀她和燕南逍的范副将也在中毒之列，倒下之前，他挂着一脸的不甘和怨愤，用尽全力指着贺舒宁和燕南逍说了一句“卑、卑鄙小人”。 燕南逍眉毛都没有动上一下，就像他跟姬永安说过的那样，战场之上胜利才是一切，手段是光明磊落还是卑鄙下作都不要紧。 放倒了来攻击他们的绝大多数大周将士，然后又用石子儿解决掉剩下的极少数漏网之鱼，贺舒宁立刻就把攻击对象自动切换成了领头的那位大周将领。 目测了一下距离，发现自己很难打到对方之后，贺舒宁朝着燕南逍伸出两只小手，“再给我一点吃的东西。” 燕南逍二话没说就有给了她一摞炊饼和一包点心，贺舒宁抓过就吃。 她吃的很快，十来张炊饼和一大包绿豆糕，她只用不到一刻钟就全都吃进了肚子里面。 此时的大周将士正因为己方突然损失了三千来人而士气低迷，一时之间倒是没人主动冲过来与贺舒宁和燕南逍这两个狠人过不去。 贺舒宁利用这个难得的空隙吃完了燕南逍给她的所有东西，然后她跑到山顶平台的最外面，双手合抱举起了足球大小的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是她专为领队的那个大周将领准备的，比起那些蚕豆大小的小石子儿，这块石头她能投掷的更远，也能利用她投掷的力道和石头本身的重量，让石头具备更大的杀伤力。 那位被他当成击杀目标的大周将领根本没有料到，他站在半山腰，贺舒宁都敢把他当成攻击目标。 他正紧急调配人手，准备收拢残兵，集中所有力量拿下贺舒宁和燕南逍。 唯有如此，他才能用“已经击杀罪魁祸首”的这一点点微末功劳，为自己此次的惨败画上一个不那么难看的句号。 他想的很好，但贺舒宁却并不愿意自己和燕南逍的两条命，成为他人用以自保的所谓“功劳”。 她从山顶平台的边缘处一跃而起，然后用尽全力丢出了手里的那块足球大小的坚硬山石。 山石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位大周将领飞去，等到耳边传来异响，那位大周将领猛然回头，贺舒宁丢出的那块山石都已经到了距离他面门只有一个巴掌那么近的地方。 那位大周将领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呼啸而来的山石砰的一下砸在他脑门儿上，砸掉了他的头盔不说，还把他本人也给直接砸晕了。 “将军！” “将军！” “快救将军！” “......” 围在他身边的他的那些亲卫，一边大声疾呼一边纷纷朝着那位大周将领靠拢过去。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呼喊，那位被贺舒宁砸晕的大周将领都始终没有恢复清醒。 因为他伤在头部，这些人也不敢用力摇晃，生怕他本来没事儿，结果却被他们不知轻重的给摇晃出了什么毛病。 因是急行军，所以他们的队伍里并没有军医这种生物，那位大周将领的亲卫们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家主子轻手轻脚抬到了山下二十里外的一个村庄。 至于还在进行的这场战事，那位大周将领的亲卫头子将指挥权暂时托付给了那位大周将领麾下的一员副将。 副将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接过队伍的“指挥权”，但在主将已经重伤昏迷的情况下，他就是再不愿意，他也必须捏着鼻子收拢残兵。 至于那位大周将领，他的亲卫们先是用树枝做了个简易担架把他抬到山下，然后又忙着给他请大夫、抓药、熬药、喂药。 然而他们的这番忙碌，最终却也只是堪堪保住了自家主子的一条小命儿，别说一天之内了，就是再过三两个月，那位大周将领都绝无再上战场的可能。 当然，这些就与贺舒宁等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们的目的不是把大周所有将士赶尽杀绝，而是拦住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支援固原城的那些大周兵将。 只要能够达成这个目标，贺舒宁他们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他们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多杀人而把对方逼上绝路，把自己置于险境。 那位大周将领被抬下山之后的半个时辰，贺舒宁他们并没有再主动攻击。 至于那位被迫接过了指挥权的大周副将，两万人的时候都打不过人家，就剩几千人的时候他就更加不会上去送菜了，于是他很快就让人鸣金收兵了。 再然后，他就带着他仅剩的几千人马退到了大山外面。 危机解除，穆卿云和姬永安带着秦将军麾下的那一百人匆匆赶到山顶平台。 “师妹！”见到贺舒宁的那一瞬，穆卿云原本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头。 很好，小丫头没有因为消耗太大而瘫软在地，燕南逍也没有在乱战之中受伤挂彩。 她朝着一脸轻松写意的燕南逍招了下手，“阿逍，我们这边有人受伤很重，你赶紧过来给他处理伤口。” 穆卿云话音未落，就已经有人抬着自己的战友走到了燕南逍面前。 燕南逍微微颔首，“你们全都走远点儿。” 负责抬人的四个大楚士兵闻言忙向后退了几步，给燕南逍腾出地方，方便他给受伤的士兵仔细看伤。 穆卿云斜靠在姬永安的肩膀上，“我已经给了他一粒药丸吊着命，但我实在是太累了，杀人太多，我到现在右手都还在微微发抖，实在是没那个力气给他包扎了。” 她和姬永安带出来的这一百个人，在普通人里面已经算是相当强悍的了，不说一个打仨、一个打五，一个打俩他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问题是，他们今天面对的敌人数量，着实多的超乎所有人想象。 为了保护这一百来个秦将军的心尖尖儿，姬永安和穆卿云这次真的是差点儿拼到力竭身亡。 ------------ 第105章 生死之交 贺舒宁还是第一次看到穆卿云和姬永安累成这副惨样儿，她拿过燕南逍的背包一顿猛掏，“这是阿逍为我准备的肉干和点心，你们两个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穆卿云是真饿了，她伸出不是那么难受的左边手臂，“太好了，我正想着要找点儿什么填一下肚子呢。” 姬永安心疼的不得了，他拿过贺舒宁手上的两个油纸包，“我喂你吃。” 同样累到恨不能直接瘫倒在地的秦将军麾下的一百精兵看到这幅场景，个个都吹着口哨哄笑出声。 一场背靠背的生死搏杀，这些老兵油子跟姬永安和穆卿云之间那若有若无的隔阂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现在他们已经是有着过命交情的生死弟兄了，偶尔开一下自己弟兄的玩笑，这难道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姬永安脸皮很薄，这些家伙的哄笑声和口哨声让她一张脸直接红成了番茄色，但他对穆卿云的心疼到底还是占了上风。 就算脸色张红，姬永安也还是坚持喂了穆卿云一些吃食。 “水囊也给我一下，我们的已经在打斗当中搞不见了。”穆卿云吃了两块红豆卷、两条猪肉干后，姬永安又问贺舒宁要起了她的水囊。 贺舒宁把水囊递给姬永安，姬永安举到穆卿云嘴边，穆卿云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大口。 “你也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你的情况也没比我好多少。”穆卿云一脸疲惫的叮嘱姬永安。 姬永安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条肉干，“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自己饿着。” 说到这里他把视线投向身后的一百来名大楚精兵，“你们应该也有带干粮吧？都别傻站着了，赶紧把没丢的干粮拿出来，互相分一下填填肚子。” 众人应声坐下，贺舒宁和燕南逍则主动承担起了警戒放哨的任务。 *** 两个时辰后，贺舒宁他们等来了从固原败退的大周将士，他们按照之前计划好的，配合秦将军等人把这些溃逃的大周将士全都留在了固原地界。 用光了最后一点力气的姬永安瘫在地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上一下。 和他一起瘫在地上的还有他和穆卿云带来的那一百来人，这次因为有姬永安师姐弟四人的全方位保护，他们在立下大功的同时，居然奇迹般地没有折损任何一个兄弟。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他们对姬永安等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很多人甚至动了一直和姬永安等人并肩作战的心。 他们想着等见到秦将军了就让他去跟燕怀煜谈，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把姬永安师姐弟四人留在他们秦家军的军营里面。 这些人哪里知道，他们的秦将军根本就不想跟姬永安有过多牵扯，甚至就连这次请了姬永安师姐弟四人来帮忙，也单纯只是为了保护更多跟着他浴血奋战的人。 “行啊你们，整整两万周军轻骑，居然被你们这区区百人给打退了，这要说出去怕是都没人敢信。” 快步朝山顶平台走来的秦将军盔甲上面满是血迹，甚至就连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上也被溅上了几滴属于敌人的血。 然而他心情却非常之好，一边说着话，他一边围着姬永安等人来回转圈儿。 姬永安睨他一眼，“打扫战场的活儿我们就不掺和了，我们已经全都累瘫了。” 靠坐在贺舒宁身边的穆卿云微微颔首，对姬永安的观点表示非常认同。 唯二不怎么累的就是贺舒宁和燕南逍了。 燕南逍是因为他花样儿太多，手段繁杂，并没有只靠武力值与人搏命。 贺舒宁则是因为她的奇葩体质和高深功力，这姑娘你只要给她足够的食物，让她不至于能量枯竭，她就能一直神采奕奕。 再加上她武力值乃是全场最高，恢复起来也是全场最快，所以她现在也就只是略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疲惫。 这让秦将军愈发对她另眼相看，如果不是已经听燕怀煜说了贺舒宁和姬永安、穆卿云以及燕南逍的师姐弟关系，他早就忍不住开口挖贺舒宁到自己的队伍里面任职了。 一边感慨自己没那个好运气跟玉虚门扯上关系，秦将军一边吩咐了自己的亲卫保护姬永安等人。 这些人可全部都是此次战役的有功之人，秦将军可不想对方才刚立下大功，大楚就有人趁着他们疲累的时候对姬永安下手。 他不参与内斗是真，但是他也绝对不会才过河就拆桥，做一个忘恩负义、翻脸无情的人。 姬永安虽然半阖着眼，但秦将军的一举一动却都被他一点不漏的看在眼里。 秦将军能够想到派人护着他，这让姬永安内心深感安慰。 虽然他和秦将军只能说是彼此合作的利益关系——他想要军功，秦将军想保护他麾下的那些兄弟，但秦将军这样的合作伙伴无疑是能够交付一定信任的忠义之人。 与这种人合作，姬永安不必担心自己会被过河拆桥，会被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看来我们以后还是可以继续与这位秦将军合作的。”坐在他身边，五心向天默默调息的燕南逍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姬永安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就放松精神，任由自己去会周公了。 他今天消耗实在太大，光是调息根本无法恢复到正常状态，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和那一百名大楚精兵一起，通过睡觉恢复自己的体力和精神。 “喂，我们该启程回去固原了，你们也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姬永安他们睡了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秦将军的其中一位副将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对着他们休息的山顶平台大喊。 贺舒宁和燕南逍本来就没睡，听到他喊，燕南逍立马伸手推了一下自己身边睡的正香的姬永安。 姬永安非常警觉，秦将军的那位副将才一开腔，他其实就已经醒了过来，只不过身体的疲惫之感让他有点儿不愿动弹。 直到燕南逍伸手推他，低声喊他“姬师兄”，他这才一脸不情不愿的慢慢起身。 ------------ 第106章 悲喜各异 “娘，娘，哥哥屡立奇功，现在已经被提拔为正四品建威将军了。”凉州城的楚王府内，姬永婧脚步匆匆进了自家娘亲的院子。 王妃吴氏正由吴嬷嬷伺候着练武呢，听到自己宝贝女儿满是惊喜与自豪的声音，吴氏笑着停下手上动作，从吴嬷嬷手里拿了一块柔软吸汗的布巾，动作轻缓的开始擦拭额上细汗。 “见过大小姐。”吴嬷嬷屈膝行礼，然后又吩咐了吴氏屋里的丫鬟去给姬永婧准备茶水、点心、鲜果等各色吃食。 姬永婧抬了下手，“嬷嬷不必多礼，这是哥哥写来的信，我一收到就立刻送来给母亲了。” 当然，她自己的那份她已经迫不及待先看了一遍。 正因如此，她才会知道姬永安如今已经是正四品建威将军。 虽然区区四品跟王府世子的头衔根本没有可比性，但这毕竟是姬永安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和奋勇拼搏换来的实打实的军功，和王府世子这种只需要投个好胎就能获得的头衔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相比之下，姬永婧反而更喜欢自己哥哥这个正四品建威将军的头衔。 吴氏闻言接过了自己女儿递来的厚厚一封长信，信中姬永安先是问候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然后才简单跟吴氏说了一下自己进入军营之后发生的一些重要事件。 饶是他已经尽可能的轻描淡写，吴氏却还是看的一颗心高高提起。 尤其是他们在山坳那里以百人之力拦截大周两万轻骑的那一战，吴氏看的简直心惊胆战。 她都不敢去想，如果燕南逍和贺舒宁没有坚持去找姬永安和穆卿云，这两个孩子要怎么全身而退。 “吴嬷嬷。”好不容易看完了姬永安写来的这封长信，吴氏深吸一口气，擦去眼角的泪，“你去，帮我尽可能多准备一些吃食和药材，我要让人送去边关给永安的师姐、师弟。” 吴嬷嬷应声而去，姬永婧则是伸手拿过了自家哥哥写给母亲吴氏的那封长信。 “阿宁真是太厉害了。”看完信，姬永婧沉默许久才蹦出这么一句。 吴氏微微颔首，“要不是有她和燕家的那个孩子，你哥哥这次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姬永婧握住了自家娘亲微凉的手，“哥哥这么拼命全是为了我和娘亲，他想尽快成长起来，用自己的功绩和实力庇护我们。” 吴氏拍拍姬永婧柔软白皙，但却有着几个练武留下的老茧的手，“你又何尝不是？要不是你父王说漏了嘴，你这丫头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让你亲娘蒙在鼓里？” 姬永婧心虚了一小下，“我这不也是怕您担心嘛。” 吴氏抚着女儿花一样的美丽脸庞，“傻姑娘。” 姬永婧靠着自己娘亲，笑的一脸乖顺。 吴氏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自己闺女，“你要是早点儿告诉娘亲，娘亲多多少少还是能够帮上你一点儿的。有我帮你遮掩，难道不比你自己孤军奋战要强一些？” 姬永婧用额头蹭了下吴氏的脸，“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女儿一定多多劳烦娘亲。” 吴氏笑得一脸欣慰，王府里其他有儿子的女人们心情却是郁闷到了极点。 姬永安写给吴氏和姬永婧的长信才一被人送进府里，楚王姬恒的女人们就已经或早或迟收到了自己眼线传来的消息。 他们不知道姬永安写来信件的具体内容，但吴氏让人传给姬恒的简短讯息她们却全都一字不漏打探了出来。 所以，此时的王府后宅，姬恒的那些莺莺燕燕全都知道了姬永安因为屡立奇功，迅速被提拔为正四品建威将军的事儿。 除此之外，她们也打听到了穆卿云和燕南逍如今的军职品级。 因为贺舒宁不适合领兵，也不想领兵，所以她把自己的功劳全都平均分摊给了姬永安、穆卿云和燕南逍。 这三人如今全都已经成了军营当中的中流砥柱和耀眼新星，除了姬永安被授予正四品建威将军的军衔之外，穆卿云和燕南逍也分别被授予了正五品鹰扬将军和正五品虎烈将军的军衔。 入营不到半个月就已经飞速蹿升到正四品和正五品，他们这堪比坐了火箭的升职速度，让王府后院一.夜之间多了许多被人撕碎的帕子，以及被人砸碎的瓷器、摆件。 听着小丫鬟绘声绘色描述那些女人是如何嫉妒她儿子的，坐在王府主院悠闲喝茶的吴氏心情大好。 她昨晚就已经写好了给姬永安的一封回信，吴嬷嬷也用最快的速度帮她准备好了送给姬永安师姐弟四人的各种东西。 今天一早，她就已经派了自己的乳兄亲自带人前往固原——如今燕怀煜和秦将军同时驻守固原，所以姬永安他们师姐弟四人如今也是在固原城内。 给姬永安的东西数量最少，除了一些方便携带和保存的吃食，吴氏就只给姬永安准备了几身她亲手制作的衣服鞋袜。 给穆卿云和燕南逍的东西则大半都是药材，剩下的一小部分才是各种方便携带和保存的吃食，以及吴氏让王府绣娘为他们精心制作的几身衣衫。 他们在军营，平时穿的不是铠甲就是军装，所以吴氏只是让人准备了少少几身便服送给他们。 贺舒宁和他们一样，收到了来自吴氏的很多东西，但贺舒宁收到的却绝大多数都是各种美食，不像他们，收到的几个大箱子里，装的八成都是各种药材。 这很明显是因为，吴氏已经知道了燕南逍和穆卿云制造的药粉效果非同一般。 为了给他们多添几分活命的机会，吴氏让人几乎搬空了凉州城的所有医馆。 为了这事儿，姬恒的那些莺莺燕燕还试试探探、遮遮掩掩的跟姬恒告了吴氏不止一状。 奈何姬恒此时正为自己有个如此出色的儿子而洋洋得意，这些女人的小黑状不仅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反而所有告状的人还都被姬恒给罚了个遍。 如此一来，这些女人以及这些女人所出的姬恒的庶子庶女们，难免就愈发敌视姬永安其人。 ------------ 第107章 被丢下的小皇帝 他们开始试着往姬永安所在的军营里面安插人手，然而等到他们终于打通关节，姬永安却都已经再次因为战功得了升迁机会。 自此之后，他们就一直追在姬永安身后，他每换一个地方，这些人就处心积虑的跑去或是往里塞人，或是试图拉拢、收买姬永安身边的那些将士。 然而姬永安却每次都以让他们郁闷到吐血的速度，在他们布置好一切之前顺利升迁。 和他一样迅速蹿升到极高地位的还有穆卿云和燕南逍这两个他的铁杆儿，他们三个如今已经不在同一个军营，而是分别掌管一支军队。 姬永安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一路从最底层快速窜升到正二品镇军大将军的高位。 燕南逍和穆卿云虽然升迁的速度比他略逊一筹，却也在参军两年半后同时被姬恒提拔成了正二品的抚军大将军。 军衔之外，他们也获得了手掌实权的机会。 如今他们每人手下都有一支虎狼之师，虽然他们掌管的军队，人数都只有区区五万，但他们手里的五万，和其他人手里的五万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军营里的很多将军都羡慕姬永安等人带兵有方，有那只讲实惠不要面子的，索性硬是赖着让姬永安他们帮自己训练麾下军队。 姬永安他们倒也没有藏着掖着，但凡有人求上门来，姬永安他们都会尽心尽力帮着对方制定训练方案。 如此一来，姬永安在军中的威望顿时直逼姬恒麾下几大副将。 有人想要利用这一点兴风作浪，说姬永安心怀不轨，故意笼络人心，奈何姬恒却半点儿不为所动。 在姬恒看来，姬永安其实还是很有分寸的。 他虽然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但所用的手段却都光明磊落，没有半点儿见不得人。 而且他也没有去构陷兄弟，跟姬恒的那些庶子们明争暗斗，更没有勾结其他将领，试图架空姬恒这个父亲。 反倒是姬恒的那些庶子，自己不敢到最危险的地方拼杀，只敢在各自外家的庇护之下到相对安全的地方“镀金”不说，而且还每每都会在背后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一边是从来没有对自己亲人下手的姬永安，一边是姬恒那群始终小动作不断的庶子，姬恒不糊涂，要相信谁、看重谁，姬恒心里清楚的很。 再说姬恒也有他自己的骄傲，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无能到了需要靠打压自己的儿子来确保自己在军中的地位。 姬恒不上当，姬恒的那些小妾庶子就算气得跳脚也还是拿姬永安没有任何办法。 反倒是失去了柳侧妃这个愚蠢生母，又同时失去了柳家这个最大靠山的姬永平，因为已经没了别的出路，所以只能一咬牙、一跺脚，选择了和姬永安一样的路。 然而他前些年日子过得太过安逸，身手都没有姬永安的五分之一好，再加上他又没有穆卿云、贺舒宁以及燕南逍这样的超强助力，所以他即使进了军营，升迁的速度也远远不如姬永安那么迅速。 *** 姬永安师姐弟四人参军的第四年秋天，大楚终于打到京都之外。 已经失了大半国土，南边、北边全都乱作一团的所谓“大周”，在这一天终于迎来它与大楚的最后一战。 穷奢极欲，仿佛是在享受死前最后狂欢的张太后一党这些年早就已经被大楚军队给打怕了，他们在大楚兵临城下的前一天选择了偷偷南下。 在龙椅上坐了十多年的傀儡皇帝一觉醒来，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张太后一党彻底抛弃。 也对，他都已经十七八岁了，再怎么“乖顺”，张太后也不会喜欢他这样一个已经有了自己思想的成年人坐在龙椅之上。 他们把他单独留下，只带走了他那位怀着身孕、出身张家的好皇后，显然是已经做好了牺牲他这个“外人”，然后让“张太后”和“张太皇太后”继续把持朝政的打算。 一念及此，小皇帝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满是嘲讽的笑。 大周都没了，张家居然还心心念念想着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份偏执。 “皇、皇上...”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的他的心腹太监眼泪汪汪的看着突然发笑的自家陛下。 “去把我的亲外祖父请进宫来。”小皇帝赤脚下了龙床，“然后再让御膳房给我准备一点儿吃食垫垫肚子。” 小皇帝的亲外祖父原是大周的国子监祭酒，因为女儿被张太后选中，成了给先帝生子的工具人之一，小皇帝的亲外祖父迫不得已之下，只能通过辞官这样的手段来向张家示弱。 老人家试图以自己的直接退让，让张太后放下心来，不要对他的女儿痛下杀手。 然而张太后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会留下小皇帝的亲生母亲，让她与自己同享太后之位？ 于是在小皇帝登上皇位的前一年冬天，小皇帝的亲生母亲被人发现淹死在了御花园里。 自此之后，小皇帝就被张太后养在了自己宫里。 等到小皇帝成年，张太后又把自己的亲侄女扶上了皇后之位。 如此一来，小皇帝就彻底被他们张家捏在了手心里面。 小皇帝当然也想过脱离张家的掌控，想过给自己的生母报仇雪恨，可他却始终有心无力。 他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别说朝中的那些大臣了，他就连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无法完全掌控。 唯一真心效忠于他的他的心腹太监，明面上其实也是张太后的人，只不过对方早就暗地里投靠了自己的这位小主子，背叛了面甜心苦的张太后而已。 等到他的心腹太监领命而去，小皇帝这才将视线转向自己寝宫外面的那些宫女太监。 这些宫女太监早就已经彻底乱了心神。 平时他们都是作为张太后的眼线而存在的，对小皇帝只有面上尊敬，却无任何真心。 此时张太后抛弃了他们这些曾经为她所用的人，身为他们名义上“主子”的小皇帝虽然还在宫里，却也不可能去庇护他们这些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那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逃跑的话宫门守卫怕是会直接杀了他们，可要是不跑，他们要怎么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面艰难求存？ ------------ 第108章 姬恒做出的决定 小皇帝倒也没有为难他们，他视线缓缓扫过那些坐立不安、仿佛身上长满倒刺的宫女太监，“都下去吧，这里暂时用不着你们。” 那些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趋利避害的心思占了上风，他们对着小皇帝施礼应是，然后陆续退了出去。 在他们看来，小皇帝现在才是最最危险的那个人，他们与其在这个时候凑上去，还不如暂时明哲保身。 反正大楚军队就算打进宫里，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至于全被拿去开刀。 最有可能被拿去开刀的，反而是那些曾经的主子、贵人。 而这其中又尤以小皇帝最是醒目，最是危险。 小皇帝对这些人的心思可谓一清二楚，他也没指望这些势利眼的宫女太监能够与他同生死、共患难。 再说，他自己也没有与大周共存亡的心。 做了这么多年的傀儡皇帝，他就没有哪天日子过的不是那么憋屈。 既然从来没有享受过帝位带来的好处，小皇帝觉得自己完全不必为了这把对他来说有名无实的龙椅赔上自己。 于是，在攻城之前，姬恒就先等来了小皇帝派出的信使。 那信使是礼部一个极其普通的七品小官儿，他被带进中军大帐时腿都是抖的。 见了姬恒，这货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没等姬恒发问，这货就已经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短信。 那信是小皇帝亲笔所书，上面写的短短几句话就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张太后一党已经全跑了，这仗我们不打了，朕已经决定直接投降了。 小皇帝破罐子破摔，信写的一点儿都不委婉，完全没有作为皇帝的所谓矜持和尊严。 姬恒从他的那短短几句话里，甚至看出了这个少年的些许任性和天真。 他把小皇帝派人送来的降书——姑且就叫它降书吧，他把降书递给坐在他下手的姬永安，示意他念给大楚的这些核心人员听。 姬永安照做了，当然，在念这降书的时候，他也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控制不住的嘴角狂抽。 “都说说吧，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姬恒发了话，在场诸人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由于大楚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所以小皇帝所说的张太后一党已经逃离京城的事儿，大楚的这些核心人员也都是心知肚明的，甚至他们连张太后一党到底带走了多少兵马都一清二楚。 鉴于大周确实已经没了和大楚对抗的实力，大楚的这些核心成员倒是都更倾向于相信大周末帝这一回。 只是这受降的事儿，它并不是一件只要你同意了、我答应了，双方就能齐心协力给妥妥当当办好的事儿。 首先大周肯定有很多不死心的高官显贵，他们未必就和小皇帝是一条心的。 虽然张太后一党抛弃了他们，但他们却也未必甘心从此之后只能作为大楚的阶下囚，全看大楚皇室贵族的脸色过日子。 然后就是张太后一党，他们虽然已经撤出京城，但却未必就没有留下人手监视小皇帝。 万一他们在其中捣乱，姬恒可就别想平顺安宁的接手京城了。 于是针对受降的事儿，姬恒等人又是一番深入探讨。 最终，姬恒决定封小皇帝为世袭罔替的顺安侯，除了让他带走宫中所有妃嫔，姬恒还准备为他赐婚，让他重新迎娶一位贤良淑德的大家贵女为正室夫人。 至于除了小皇帝之外的其他皇室中人，姬恒打算把他们全都迁到一处统一监管，以后大楚朝廷虽然不至于让他们衣食无着，但他们却也别想再过以前那种穷奢极欲、欺男霸女的日子。 “...宅子可以让他们免费居住，前三年朝廷也可以适当补贴他们一些钱粮布匹，补贴的标准你们商量好了拟个文书出来。利用这三年时间，他们最好学会自力更生，不然三年之后本王就只能请他们去喝西北风了。” 如果不是为了迅速稳定政局，姬恒连三年都不想养着他们，大周的这些皇室宗亲，不说十个里面十个坏么，起码也已经坏了九个半。 这种人活在世上姬恒都嫌他们浪费米粮，让他养着这种人，哪怕这个养着只是维持“饿不死、冻不着”的最低标准，姬恒也还是满心的不情不愿。 “这些皇室宗亲，还有原本的大周官员，他们的府邸、别业、铺面，在我们受降之后统统都要封闭起来，接受查验。为官清正的，产业发还，择优录用，有过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等不法行为的，家产抄没，按律治罪。” 这些事情都是大楚官员做熟了的，所以姬恒就只是大概说了几句，具体该怎么操作，他麾下的那些有才之人自然会拿出具体方案。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保周帝顺利递交降表。卿云、阿宁，你二人等会儿就跟来送降书的那个礼部官员进京一趟，切记一定要好好保护周帝。” 穆卿云和贺舒宁应了声是，姬永安却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表情淡然的穆卿云。 按说以穆卿云如今的身份，姬恒再派她去给周帝当护卫并不合适，但放眼整个大楚，还真没有哪个能比穆卿云和贺舒宁更加胜任这份差事。 姬永安对此心知肚明，但只要一想到穆卿云即将只身深入龙潭虎穴，姬永安就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这里不是中军大帐，姬永安肯定第一时间跳起来表示反对。 穆卿云显然非常了解姬永安是个什么脾气，在领了姬恒布置的任务之后，她就第一时间用眼神制止了姬永安主动请缨、和她一起进城的打算。 姬永安身份不同，作为姬恒的唯一嫡子，很多时候他并不适合冲锋陷阵。 这和在两军阵前奋勇杀敌不同，那时候你冒险，别人会觉得你身先士卒、作战勇猛，但这种类似奸细的活儿，姬永安这个可以被作为人质挂上城墙的楚王嫡长子就不适合承担了，不然别人会说他有勇无谋、轻易涉险，被抓了也是活该。 姬永安自己也很清楚他并不适合跟着一起进城，所以收到穆卿云递来的那个眼神之后，他立刻就紧紧闭上了嘴。 ------------ 第109章 各人心思 他不能让自己的几位庶弟，以及那些站在他庶弟们身后的人找到攻讦他的机会，一百步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接下来他必须愈发小心谨慎。 深吸一口气，姬永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仅要保护自己的娘亲吴氏、妹妹姬永婧，还要保护陪他征战多年的穆卿云、燕南逍和贺舒宁。 虽然这些年他已经有了更多可用、可信的得力人手，也已经有了更多非常看好他的追随者，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却始终都是在他一无所有之时，义无反顾和他站在一起的他的两个师姐、一个师弟。 为了更好地保护他们，他必须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儿，而不是自己想做的事儿。 想明白了这一点，姬永安缓缓握紧双拳。 一直注意着姬永安一举一动的姬永平不由大为遗憾——他还以为姬永安会继续追着穆卿云跑，会主动提出也去给周帝做保镖呢。 若果真如此，他可就有大把机会让姬永安有去无回了。 不过就算他不去，姬永平也不准备就这么老老实实冷眼旁观。 如今天下初定，他必须赶在姬永安平定南部、立下更多功劳之前，联合他们的其他兄弟，把姬永安彻底解决。 就算不能在短时间内杀死姬永安，他们也要利用这件事儿，解决掉穆卿云和贺舒宁这两个粗鄙卑贱、极其碍眼的江湖女子。 如果不是她们，姬永安早就不知道被人杀死过多少回了。 她们一个是姬永安的刀鞘，总能在姬永安冲动的时候让他冷静下来，另外一个则是姬永安的全能保镖，无论派多少人刺杀，那个看着瘦瘦小小的臭丫头都能让杀人者反过来被人杀。 这几年他和他的那些庶弟，不知折损了多少人手在贺舒宁手里，这让姬永平简直恨死了贺舒宁这个爱迷路又贼能吃的臭丫头。 他不止一次想要弄死贺舒宁，战场上动手脚、食物里下毒、故意引她迷路...能想到的手段他基本全都尝试过了，然而贺舒宁却仿佛生就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 姬永平让人在战场上动手脚，她每次都能靠着自己的超强武力值和敏锐第六感化解危机。 姬永平让人在她的食物里投毒，有好几次姬永平的人甚至都亲眼看到贺舒宁把有毒的食物吃了进去，可这货却不知为什么依然活蹦乱跳。 姬永安让人故意引她迷路，想着把她饿死在外面，却不料这臭丫头居然靠着到处引发骚乱，硬是让穆卿云和燕南逍重新把她找了回来。 一次又一次的功亏一篑，姬永平头发都不知道被他亲手揪掉了多少根，可他却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愈发坚定了杀害贺舒宁和穆卿云的决心。 倒不是他好心肠的想要单单放过燕南逍，而是燕南逍在大楚有着自己的势力背景，他爹、他舅舅、他表舅、他舅爷全部都是大楚名将，姬永平可不想为了一个燕南逍就把这么大一个马蜂窝给捅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自己打头阵，然后让庶弟们捡便宜的事儿，姬永平可不想沾手。 摒退众人，姬恒就只留下姬永安、燕南逍、穆卿云以及贺舒宁，“没有当着大伙儿的面跳起来反对，看来你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份与责任了。” 这句话姬恒是对着姬永安说的，姬永安心里的小人儿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回父王，儿子留下，是想要更好地保护师姐她们，而不是明哲保身，趋利避害。” 姬恒气得双眼圆瞪，“你这臭小子，你意思是说你爹我会对贺家丫头和穆家丫头见死不救？” 姬永安摊摊手，“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姬恒气得一拍桌子，“没大没小的臭小子！要不是眼下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老子非把你拖出去打一顿军棍不可！” 姬永安才不怕他。 姬恒这个人吧，说好听点儿是讲规矩，说难听点儿就是一板一眼。 就算他这个当儿子的把姬恒气到跳脚，只要他没有触犯军纪，姬恒就绝对不会真的把他拖出去打上一顿。 有恃无恐的姬永安继续挑衅他老子，“您也不用吓唬我，反正我是肯定不会放着师姐她们不管的。” 姬恒冷哼，“你个臭小子要是胆敢不听军令，我可就有正当理由收拾你了。” 姬永安假装没听见姬恒的这句威胁，反正真的到了紧要关头，他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穆卿云和贺舒宁遇险的。 至于违抗军令的后果，等他救了自己的两位师姐，姬恒如果想要打他军棍，他临时再去想辙也就是了。 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不了到时候他就可劲儿诡辩，争取让姬恒对他从轻发落。 当然，姬永安其实也有考虑到姬永平等人。 他深知自己的那些庶弟一向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但同时他也非常确信，这些人就算背后没少对他下黑手，当着姬恒的面，他们也只会替他求情，努力表现出什么叫“兄弟情深”。 再有就是燕南逍的一众长辈、贺舒宁的父兄侄儿，以及与姬永安并肩战斗过的秦将军等人，这些人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军法处置的。 有了他们帮忙说情，姬永安最多也就受点儿皮肉之苦。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毛毛雨。 拿定主意，姬永安一颗心反而安定下来，他递了个眼色给同样被姬恒留下的燕南逍，燕南逍回了他一个“你别犯蠢”的警告眼神。 姬恒把这师兄弟二人你来我往的“眉目传情”看在眼里，心下不由暗暗好笑。 他吩咐燕南逍，“这臭小子就交给你了，你给本王好好看着他点儿。他要是敢脑子一热就胡搞八搞，你尽管对他动手，不必跟他客气。” 燕南逍应了声是，他没说的是，如果姬永安冲动之下，有好心办坏事儿的倾向，那他肯定不会由着对方，可如果姬恒真的因为所谓“大局”放弃援助进城冒险的贺舒宁和穆卿云，那他就只能对姬恒说声抱歉了。 ------------ 第110章 奇怪的“侍卫” 燕南逍确实冷静理智，很擅长权衡利弊、审度局势，但他却也和姬永安一样，有着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好好保护的那个人。 姬恒既然把穆卿云和贺舒宁一起送进京城，那他就该做好姬永安和燕南逍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人的心理准备。 这么想着，燕南逍和姬永安一起离开了中军大帐。 他们走后，被留下来的贺舒宁和穆卿云很快见到了那个来帮大周小皇帝送信的芝麻小官儿。 姬恒给了他一封自己的亲笔信，让他交给大周的小皇帝。 然后又把穆卿云和贺舒宁叫到那个已经镇定下来的小官儿面前，“这是我的两名侍卫，为表诚意，我让他们护送你回去城内。” 那名礼部官员心知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揣着姬恒亲卫递来的姬恒的亲笔信，在穆卿云和贺舒宁的陪同下，艰难地翻身上马，返回城内。 姬永安和燕南逍没有出来送行，穆卿云和贺舒宁也没有左顾右盼，他们骑着姬恒让人准备的两匹军马，一左一右陪在那名礼部官员身边。 乍一看，别人还以为她们是在押送人犯。 那名礼部官员越走越是心惊胆战，他是小皇帝外公的得意门生，曾经因为家境关系受过自己老师的恩惠，所以这次他纵使怕得要死，最终也还是主动请缨，帮着小皇帝的外公来给大楚送信。 好在楚王姬恒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残暴弑杀，甚至他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温文儒雅。 松了口气的同时，那名礼部官员也不由对本次和谈生出了几分期待和信心。 他在穆卿云和贺舒宁的陪同下，很快回到了他之前出城时所走的西侧城门。 城门内，已经看到了自己学生的小皇帝的亲外公忙让人开门把他放了进来。 进到城内的那一刻，那名礼部官员大大松了口气。 只是，很快他就又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因为，姬恒的两名“侍卫”，居然也大摇大摆跟着他一起进了京城。 听到小皇帝的外公问他，穆卿云和贺舒宁是什么人，为何跟着他一起进了都城，那名礼部官员猛然回头。 因为动作太大，他差点儿一个倒栽葱跌下马背。 “你、你们...”惊魂未定的抓住马缰，那名礼部官员结结巴巴的对穆卿云和贺舒宁道：“你们不是送我回城的吗？怎么跟着我一起进城来了？” 穆卿云手一抬，一块来自楚王姬恒的朱红色令牌就被她递到了小皇帝的亲外公面前。 “祭酒大人，麻烦您居中牵线，让我二人尽快面见周帝。” 小皇帝的亲外公脸色微变。 那名礼部官员虽然叫了他一声“老师”，可他却从未说过自己是曾经的国子监祭酒。 这种情况下，大楚派来的这两名“侍卫”居然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显然他们是从其他渠道得来的他的个人信息。 也就是说，大楚其实一直关注着大周这些高官权贵。 他捏着那枚似乎十分烫手的楚王府令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两位先到老夫府上，老夫再与两位详谈。” 穆卿云对他拱了下手，“那就有劳祭酒大人了。” 那名礼部官员已经彻底傻住了，他自以为很小声的问小皇帝的亲外公，“老师，您、您真要带他们去面见皇帝陛下啊？” 老祭酒一脸无语——他的这个蠢学生啊，没看到人家楚王的那两个侍卫都已经听到他说的话了吗？ 他对着那名礼部官员摆了下手，“这些你就别操心了，送信的事儿辛苦你了。” 那名礼部官员憨憨一笑，从怀里拿出姬恒的亲笔信交给老祭酒，“那学生就先回家去了，我娘怕是已经等着急了。” 老祭酒微微颔首，那名礼部官员立马屁颠屁颠回家去了。 “两位请跟我来。”老祭酒伸手做请，贺舒宁和穆卿云打马跟上。 老祭酒年事已高，再加上原本马术就只能算是一般水平，所以这次他是坐轿来的京城西门。 贺舒宁和穆卿云打马跟在老祭酒的轿子后头，原本打算把两人先带回自己家里的老祭酒路走到一半却又突然改了主意，他吩咐轿夫，“直接送我进宫。” 穆卿云眉梢微挑，二话没说就和贺舒宁一起跟了上去。 说老实话，直接进宫比先去一趟这位祭酒大人的家里更合她心意。 一路无话，三人在一群下人的包围下，一起穿过小半个京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宫门之外。 如今守宫门的这些将士，并非昨天之前的那些精兵强将。 张太后等人趁夜逃离，京中那些还能看的过眼的兵将，他们带走了至少九成，剩下的一成则全都已经或逃跑或藏匿起来，打定了主意不再为摇摇欲坠的大周朝廷效力。 小皇帝没奈何，最终只能让自己的心腹太监出宫一趟，替他去请京中一位已经解甲归田的老将军。 那位老将军曾给小皇帝做过拳脚师傅，他出身寒微、武艺一般、为人老实木讷，是张太后特特“精挑细选”出来教导小皇帝的军中将领。 如她所愿，小皇帝在那位老将军的教导之下就只学了几招花拳绣腿，而且也没能趁此机会拉拢朝臣、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位看似一直在与小皇帝保持距离的老将军，其实心里对小皇帝十分疼爱、十分同情。 如果不是实在无能为力，他肯定不会对小皇帝的处境坐视不理。 正因与这位老将军有着深厚的师徒情谊，小皇帝在张太后一党离京后才会第一时间想到求助于这位已经解甲归田的老将军。 而这位老将军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在听他的心腹太监说了事情原委后，这位老将军立刻就把自己府里的那些老兵派到了皇宫帮着小皇帝守宫门。 甚至他还不顾自己年事已高，硬是重新披挂起来，拿着长刀去了宫里，亲自守护他那个虽然尊贵却也可怜的小徒弟。 身为小皇帝的亲外祖父，老祭酒的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令牌，那位老将军派来守宫门的人一看来人是小皇帝的亲外祖父，几乎立刻就把宫门给打开了。 贺舒宁和穆卿云没有下马，非常时期，老祭酒也没那个闲心讲究这些，于是三人就还是或坐轿或骑马，由老祭酒的亲信长随带着去见小皇帝。 ------------ 第111章 小皇帝的心愿 穆卿云他们来到小皇帝寝宫的时候，小皇帝才刚吃完一碗燕窝粥。 事关自己的生死，小皇帝虽然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但内心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忐忑不安。 他虽然生在帝王家，但却打从一开始就被张太后往废里养，所以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治国安邦的才能，同时他也没有力挽狂澜的野心。 如今他所期盼的，就只是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做个清闲自在的富贵闲人。 他不知道姬恒会不会接受他的主动投降，因为在张太后把绝大多数精兵强将全都带走、京城已经变成一个空壳儿的现在，对方就算执意攻打京城，以彰显大楚的强盛武力，小皇帝也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陛下，祭酒大人回来了。”小皇帝正捏着汤匙长吁短叹，他的心腹太监却突然哈着腰走了进来。 小皇帝眼睛一亮，“快请外公进来！” 那太监应了声是，转身出去把老祭酒请了进来。 老祭酒怀里揣着姬恒的亲笔信，身后跟着姬恒派来的两名“侍卫”。 进到殿内，他正要行礼，小皇帝就已经一把把他拉了起来，“外公不必多礼，再说您外孙很快就不是皇帝了，您就别再辛辛苦苦跪来跪去了。” 老祭酒既欣慰又心酸，心酸的是自己外甥这十来年活得殊为不易，欣慰的则是小皇帝这般豁达、这般理智、这般识时务。 他顺着小皇帝的力道站直了身子，然后把怀里的那封信掏出来递给小皇帝，“那老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是楚王给您的信，老臣念给您听。” 这老头儿到底还是防了姬恒一手，想着若是姬恒在信上下毒，他这把老骨头好歹也能帮着自己外孙抵挡一二。 小皇帝却没有老祭酒那么谨慎，听说是姬恒给他的信，他立刻伸手把信拿到了自己手里。 三下五除二撕开信封，小皇帝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哈哈哈...成了！外公，成了！”小皇帝把信纸塞到老祭酒手里，“楚王答应受降了！” 老祭酒抖着手，仔仔细细把信看了一遍，看到姬恒承诺的封小皇帝为世袭罔替的顺安侯，并且还会为他赐婚，允许他带走宫中所有妃嫔，老祭酒顿时松了口气。 妃嫔什么的，他和小皇帝一样，半点儿都不在意，那些女人全部都是张太后安排给小皇帝的，小皇帝对她们半点儿都喜欢不起来。 不过小皇帝也没准备为难她们，看到姬恒允许他自行处置那些嫔妃，小皇帝就已经想好了要把她们全数遣散。 反正他一共也就只有两妃两嫔、三四个才人美人，其中的两妃还都跟着张太后一党，丢下他跑了，如此一来，他需要遣散的也就只剩了五六个人。 这些人愿意各回各家、择良人另嫁也好，带发修行或者削发为尼也罢，反正小皇帝是不准备再把她们留在自己身边的。 当然，他其实也不愿意姬恒给他赐婚，但他却不能把这种不愿表现出来，因为只有他接受了姬恒赐给他的妻子，他和姬恒才能彼此放心。 想到自己已经得了世袭罔替的顺安侯爵位，小皇帝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得陇望蜀，太过贪心。 他吩咐自己的心腹太监，“去把还没跑路的皇室宗亲全都叫进宫来，朕要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其实就算他不说，那些原本有权有势的皇室宗亲也会在稍晚一点的时候收到消息。 比起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那些对张太后一党各种趋奉的皇室宗亲，反而有着更多实权、更多特权。 但小皇帝还是想要亲自通知他们，一来这是他身为周朝末帝的责任和义务，二来他也想要看看这些人在得到消息之后，会做出些什么事儿来。 把心腹太监打发走，小皇帝这才想起老祭酒还带了两个陌生人来。 他问自己的亲外祖父，“外公，这两位是？” 老祭酒神色复杂，“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是楚王派来保护您的两名侍卫。” “在下穆卿云。”穆卿云上前一步，拱手施礼，贺舒宁则是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对面那个活的皇帝。 听到穆卿云的名字，小皇帝眼眸倏然睁大。 他指着穆卿云“你”了半天，“你你你...你是楚王麾下的那个第一女将？” 老祭酒闻言也是双目圆睁，“那这位...” “她是我师妹，也是你们口中的大楚第一高手，贺舒宁。” 小皇帝和老祭酒久久无言，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姬恒居然把他麾下最是有名的两个女将都给一股脑儿派到了小皇帝身边。 好一会儿小皇帝才斟酌着问了穆卿云一句，“楚王派两位来是？” “保护您。”穆卿云的回答言简意赅，她对着小皇帝微微欠身，“楚王很高兴收到您的亲笔信，他也和您一样，不希望把京城的百姓卷入战乱。” 小皇帝秒懂。 楚王姬恒想要兵不血刃的顺利接手京城，而他想要保护自己的这条小命儿，他们一拍即合，但其他人却未必会喜欢他们期待的那个结局。 首先就是因为大楚将士来得太快，最终不得不仓皇逃窜的张太后一党，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留下后手，报复，或者说是恶心一下楚王姬恒。 其次则是那些即将失去自己一应特权的皇亲国戚，他们享受惯了，蛮横惯了，就算明知大势已去，他们也必然不会希望姬恒顺利接手京城——毕竟姬恒一点儿额外的好处都不打算多给他们。 在这种前提之下，准备“归降”大楚的小皇帝显然会成为张太后一党，以及那些皇亲国戚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张太后一党不想看到姬恒顺利接手京城，那么他们最有可能会做的，无疑就是除掉小皇帝这个胆敢违逆他们意愿的曾经的傀儡皇帝。 而那些即将失去自己一应特权的皇亲国戚则会想要取代小皇帝，获得与楚王姬恒谈条件的话语权，因为唯有如此，他们才能继续保有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么一琢磨，小皇帝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好好活下去，最好还能活得有点儿尊严，他的愿望明明如此卑微，怎么这些人就是不肯让他如愿？ ------------ 第112章 收拾皇亲国戚 意识到自己身边危机重重的小皇帝，非常痛快地让穆卿云和贺舒宁留了下来。 至于原本留在宫里守着他的那位已经解甲归田的老将军，小皇帝也没有让他即刻回府——他一个皇帝，再怎么身边也不能只留大楚的两位女将不是？ 就算只是个傀儡皇帝，他也是很要面子滴。 很快，小皇帝的心腹太监就把如今还在京城的那些皇亲国戚给请了过来。 原本张太后在时，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没有把小皇帝这个傀儡皇帝看在眼里。 别说打从心底里尊敬他了，他们甚至连面上的恭敬都懒得给他。 大家想要巴结讨好的，永远只有张太后以及张太后的娘家兄弟、侄儿侄女。 甚至就连张太后的表外甥，在这些人眼里都比他这个傀儡皇帝有价值、值得巴结。 就算他们已经被张太后一党丢在京城，他们在面对他这个傀儡皇帝时，眼里依然满是对他的轻视和不屑。 看到他们一脸敷衍的对着他行礼，小皇帝突然没了劝诫他们的心。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还是由着他们继续作死吧，免得他们还以为是他这个傀儡皇帝在拦着他们追求荣华富贵。 把自己的决定简单跟这些人说了一遍，小皇帝就挥手示意他们走人了。 然而这些人平素就没有把他看在眼里，此时又怎么可能会听他招来挥去？ 小皇帝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他们却在小皇帝的寝宫里面闹了起来。 撒泼耍赖之类的小手段小皇帝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但这次却有那么一小撮人，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了，而是直接对小皇帝明晃晃表露出了自己的恶意。 他们心知小皇帝就是个没有自己人手、没有任何实权的傀儡皇帝，所以少了张太后这座大山在头上压着，这些人立刻就恶向胆边生，对小皇帝生出了加害之心。 “...你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就算要降，那也该是我们带头儿，你一个被张氏那贱人养废的黄口小儿，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大周皇族？” “就是，凭什么你就可以继续坐享荣华富贵，我们却要被赶出王府？” 一群人吵吵嚷嚷着，伸手就要推搡势单力孤坐在他们对面的小皇帝。 小皇帝吓得脸都白了，那位被他留在身边的老将军有心要拦，结果却被人多势众的皇亲国戚们给推倒在地。 他毕竟年岁大了，本身武艺又不是多么出众，再加上心有顾忌，所以在对上那些心有不满且又年轻力壮的皇亲国戚之后，他很快就被对方以人数优势给搞定了。 那些意图伤害小皇帝的皇亲国戚，眼看着爪子就要伸到小皇帝身上了，贺舒宁突然一个盘子扔了过去。 那盘子是玛瑙做的，原本是盛放鲜果的，小皇帝如今提心吊胆，哪有心思吃什么鲜果？于是这些东西遂就全都便宜了以吃为乐的贺舒宁。 那些皇亲国戚过来时，穆卿云拉着贺舒宁躲了起来，两人正在屏风后头一个侧耳倾听，一个全神贯注吃果果呢，外头的那些家伙就已经准备上演全武行了。 贺舒宁对给她东西吃的人一向都抱有极大善意，眼看着小皇帝寡不敌众，贺舒宁二话没说，直接一个盘子就掷了出去。 闹得最凶的一位王爷，被贺舒宁扔出去的果盘直接开了瓢，他额头鲜血直流，没一会儿脸上、衣襟上就已经满是鲜血。 这货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被贺舒宁这一砸，他居然白眼儿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紧接着，贺舒宁就先后丢出了几个诸如花瓶、摆件之类的“凶器”。 那些原本冲着小皇帝伸手的家伙，扑通扑通全都被她或是砸晕或是吓晕，以致于那些原本还在吵吵闹闹的皇亲国戚，也跟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大公鸡似的，默默缩起了脖子不再吭气儿。 小皇帝不着痕迹的长长舒了口气，他没理那些或是东倒西歪，或是缩着脖子装王八的皇亲国戚，而是匆匆忙忙跑过去，扶起了那位被推倒在地，又被踩了几脚的老将军。 那位老将军泪眼朦胧的跟小皇帝请罪，口中还喃喃说着“都是微臣没用”。 小皇帝把他扶起来坐好，“好了，好了，您已经尽力了，是他们太过分了。” 说着小皇帝又让白着一张脸，脚步踉跄冲进他寝宫的他的心腹太监去请太医过来。 小皇帝的那位心腹太监原本是去给那些皇亲国戚准备点心茶水的，谁知他就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功夫，那些人居然就对小皇帝动起手来。 他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结果正好儿看到那些人要去推搡身形单薄的小皇帝，把他直接吓了个魂飞魄散。 “赶紧去呀，还愣着做什么？”小皇帝哪里知道自己心腹太监是何等后怕，他对着那太监摆了下手，示意他别再愣着不动。 等到那太监转身离开，小皇帝这才看见他身后那几个端着茶水点心、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宫女太监。 “赶快给朕把点心和茶水送到殿里。”小皇帝眼睛亮闪闪的，他对着那些宫女太监招了下手，“进来进来，东西全都给我送去屏风后面。” 这些东西虽然原本是为那些皇亲国戚准备的，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小皇帝拿来感谢贺舒宁和穆卿云这对师姐妹。 至于那些敢胆对他下手的皇亲国戚，他管他们去死。 再次显露出任性本色的小皇帝屁颠屁颠让人把东西送去了屏风后面，而他自己则在御案后头的明黄色软塌上坐了下来。 那些因为没有动手，所以并没有被贺舒宁打晕的皇亲国戚，此时早就已经心生去意，由于小皇帝在他们心里素来没啥地位，所以这些人甚至都没想过要跟小皇帝说一声“告退”。 他们挪着步子，默默往外面去。 见此情景，小皇帝两道眉毛顿时竖了起来，“朕让你们走了吗？谁给你们的胆子擅自离开？” 有些人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更多人却是充耳不闻，继续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殿外。 ------------ 第113章 分封 小皇帝立刻急眼了。 这些家伙手里可都比他有钱、有人、有门道、有势力，他们要是出了宫，那他这个皇帝，大概率会在不久的将来，被他们联起手来害死在这深宫里面。 他转头看向贺舒宁和穆卿云所在的方向，“两位女将军，快拦住他们！” “好的。”小皇帝话音未落，贺舒宁就已经脚尖连点，如兔起鹘落一般，闪身来到了小皇帝寝殿门口。 她身形娇小，根本拦不住整个门口，那些大周朝的皇亲国戚却谁也没敢从她身侧走过。 至于像推搡那位老将军一样把贺舒宁推开，开什么玩笑！ 他们表示自己还没有活够，还不想去捋虎须。 地上那些被砸晕的，可都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众人非常没骨气的怂了，有人色厉内荏的开始威胁贺舒宁，然而贺舒宁却半点儿不为所动。 不是小姑娘不惧“强权”，而是小姑娘根本没有听懂…… 这些所谓皇亲国戚，威胁的太委婉，小姑娘的脑回路没有那么崎岖……思维也没有那么敏锐…… 眼看着贺舒宁根本不为所动，那些人不由焦躁起来，他们开始大声喧哗，试图引起自己那些仆从的注意。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的那些仆从过来查看情况，穆卿云就已经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带进宫的那些仆从全都给打晕绑了起来。 那些皇亲国戚一见之下顿时傻了眼，小皇帝却是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笑意。 他让人把这些皇亲国戚全都绑成粽子，免得这些家伙继续给他添乱。 至于穆卿云和贺舒宁，小皇帝简直恨不能把她们两个全都放到神龛里面给供起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那些皇亲国戚的家里人就到宫门口来闹事儿了，然而小皇帝也选了今天的这个日子递交降表。 由于张太后带走了传国玉玺，小皇帝只能意思意思的拿了另外一块玉玺做样子。 好在姬恒对此并不在意，昨晚穆卿云让鹰隼传讯给他之后，姬恒就已经让人做好了进城受降的一应准备。 吉时一到，穆卿云和贺舒宁立刻护着小皇帝去了城门口处，那些皇亲国戚则被她们藏到了冷宫的一处地下室里。 那些想要搭救自己亲人的，在小皇帝他们出宫之后，立刻就带人去了皇宫救人。 因为小皇帝提前下了命令，所以负责暂时守卫皇宫的那位老将军并没有阻拦那些人进宫。 他把自己的那些下属全都带到了宫门口处，同时还对他们下达了只当摆设、只用眼看的命令。 他的那些下属心知己方势单力孤，所以倒也没人非要跟那些有权有势的皇亲国戚硬碰硬。 再说小皇帝和穆卿云以及贺舒宁。 三人由小皇帝的亲外祖父陪着，顺利来到了京城的西城门处。 小皇帝正要命人打开城门，暗处就有一支冷箭朝他射了过来。 穆卿云用软剑打掉了那支冷箭，但暗处却又很快射出了另外三支冷箭。 这三支冷箭一支奔着小皇帝而去，另外两支则分别射向穆卿云和小皇帝的亲外祖父。 穆卿云不慌不忙，她在马上腾身而起，躲过了那支射向她腹部的冷箭，然后又一把扯过小皇帝，帮他躲开了射向他心脏的那支冷箭。 至于老祭酒，贺舒宁在看到有冷箭射来的那一瞬，就已经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小爪子，轻轻松松抓住了那支射向老祭酒的箭。 等到老祭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也成了暗处敌人的攻击目标，贺舒宁都已经反手把那支冷箭原路掷了回去。 与她一样打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还有穆卿云，只不过她出手的速度比贺舒宁慢了一线。 直到贺舒宁扔回去的冷箭换来暗处某人的一声惨叫，穆卿云手里的两支箭这才同时反方向朝着它们的来处飞去。 她并没有让这两支冷箭原路返回，而是听声辨位，略微改变了它们的飞行路径。 这一点点的细微变化，暗处的那些人并没有及时察觉，于是在约么两息时间之后，暗处再次传来两声惨叫和两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小皇帝摸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继续策马由贺舒宁和穆卿云护着往前行进。 暗处仅剩的一名弓箭手犹豫再三，最终到底没敢继续射箭。 小皇帝于是就这样有惊无险的来到了西城门外。 在那里，大楚的数十万大军正等着他大开城门、递交降表。 有大楚的数十万精兵在旁压阵，仪式进行的非常顺利，楚王姬恒从小皇帝手里接过降表和玉玺，然后当场册封了小皇帝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之位。 仪式结束之后，姬恒带着约么五万精兵进了京城，剩下的绝大多数楚国将士则被留在了京都之外。 大军在京城周边安营扎寨，拱卫已经进入京城的姬恒等人。 三天后，姬恒在金銮殿大封群臣。 燕怀煜因为自己以及燕南逍的功劳被册封为宣平侯，穆卿云因为屡立奇功被册封为信阳侯，贺舒宁的父亲贺远山因为自己以及妻子、儿子、女儿的功劳被册封为卫国公。 除此之外，姬恒还给了燕怀煜等人一个实职。 燕怀煜、贺家父子俱都被姬恒留在军中，分别掌管不同的楚军队伍，穆卿云则因为是个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神奇人物，所以被姬恒任命成了工部尚书。 大楚初立，南方还有约么三分之一的原大周国土，未曾被姬恒纳入大楚版图，所以姬恒仍然需要武将们征战沙场。 但新朝初立的时候，却也需要能够快速让经济繁荣起来的治国能手，这种时候，穆卿云和燕南逍这样的人就有了施展拳脚的空间。 姬恒人尽其用，他把穆卿云派去了工部任尚书，然后又秘密任命燕南逍为巡按御史，替他巡查大楚境内各州各府。 于是，燕南逍在姬恒入主皇宫的第七天，带着贺舒宁这个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强力保镖”，轻装简从出了京城。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连穆卿云和姬永安也只隐约听燕南逍提了一嘴姬恒交给他的秘密任务。 ------------ 第114章 选妃 “听说陛下要给诸皇子选妃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我大姨的小姑子的婆婆的娘家侄子在定北侯府做管事，听说他们家的二小姐也在待选之列呢。” “也不知道到底谁家的闺女，能有这样的好福气嫁入皇家。” “这算什么好福气？皇室的儿媳妇哪是那么好当的！一个搞不好...” “老哥，来来来，喝酒，喝酒，慎言，慎言。” “......” 城东的一家小饭馆里，一身普通细布衣裳的贺舒宁和燕南逍一边吃东西一边听着隔壁桌的几个中年男子闲聊。 他们离开京城已经一年之久，这一年时间，两人过的都有些乐不思蜀，如果不是收到姬永安的信，他们才不会这么快回来京城。 姬永安在信里说，他准备在过年之前迎娶穆卿云过门，让他们两个务必回来见证他和穆卿云喜结连理的这一重要时刻。 这种时候燕南逍和贺舒宁当然不会缺席，于是两人收拾包袱，从南地回转京城。 一路风.尘仆仆、紧赶慢赶，两人好不容易赶在选妃宴开始之前进了京城。 原本燕南逍是想把贺舒宁送回卫国公府的，奈何贺舒宁却瞅着这家小饭馆里的焖羊肉不肯挪脚。 燕南逍没办法，只得先带她到小饭馆里吃羊肉。 可如此一来，他们却是来不及赶回自己家里洗漱更衣了。 好在街边到处都有成衣铺子，燕南逍赶在进宫之前，找了一家看着还算不错的成衣铺子，给自己和贺舒宁各自买了一身好衣裳。 两人借了成衣铺子的一间空屋，轮流洗脸洗手、换上新衣。 燕南逍的是一身雨过天晴色锦袍，贺舒宁的则是一身水蓝色大袖裙裳。 出门在外，他们一直都是穿的男装，所以即使此时穿回女装，贺舒宁头上戴的也依然还是之前的那支普通木簪。 燕南逍看了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拉着贺舒宁去了一趟成衣铺子斜对面的那家首饰铺子，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给贺舒宁挑了一套金镶蓝宝的头面首饰。 首饰铺子的女伙计按照燕南逍要求的，重新给小姑娘梳了一个女式发髻。 “现在看着顺眼多了。”付了银子，燕南逍拉着贺舒宁出了首饰铺子。 两人重新翻身上马，新换的群裳半点儿没有影响到小姑娘上马的干脆利落。 等他们来到举办赏花宴（选妃宴）的皇家别庄，受邀而来的各家姑娘都已经开始展示自己的才艺了。 燕南逍和贺舒宁没有在别庄门口见到姬永安或者穆卿云，燕南逍略一思忖，把自己的腰牌拿出来递给了守门的大内侍卫。 那名大内侍卫一见令牌就要躬身行礼，燕南逍不着痕迹的伸手托了对方一把，“不必多礼。” 意识到燕南逍这是想要隐藏身份，那名大内侍卫便只略一拱手，“大人请进。” 燕南逍拿回令牌，带着贺舒宁一起进了这座遍植红梅的皇家别庄。 别庄里今天格外热闹，来参加名义上的赏花宴、实际上的选妃宴的各家姑娘，以及陪着姑娘们一起过来的姑娘们的母亲、兄弟，大家此时全都凑在别庄里面，只不过男人们是凑在别庄的东边喝酒、作诗、投壶、射箭，而女人们则是凑在别庄的西边喝茶赏花、展示才艺。 因是给皇子们选妃的赏花宴，所以姑娘们就也变成了被赏的“鲜花”之一。 姬恒当然不会参与这种场合，但他的皇后吴氏，以及他所有生了儿子的妃子们却是几乎全都来了这座皇家别庄。 吴皇后是奉了姬恒的命，来给姬永平两兄弟选妃的，至于其他人，她们当然是为了给自己的亲生儿子选妃。 吴皇后心知姬永平两兄弟对她和姬永安满心敌意，且姬永平事到如今也一直都在明里暗里的针对姬永安这个嫡长皇子，但吴皇后却并不准备在姬永平两兄弟的亲事上头动什么手脚。 就像姬永安说的那样，他们母子确实想争皇位，这没什么需要遮掩的，甚至他们都可以把这种心思直接摊在姬恒面前。 姬恒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儿子想做皇帝就心生不悦。真正会让他不高兴的，是他的儿子想要却不敢表现出来，然后暗搓搓的在背后残害手足，谋算兄弟。 吴皇后决意表现出自己身为嫡母的“慈爱大度”，她相信姬恒会因此心生欢喜。 已经对自己丈夫不抱期待的吴氏，现在只把姬恒当成需要自己辅佐和斗智斗勇的君王看待，如此一来，她反倒愈发轻松了些。 再说燕南逍和贺舒宁。 带着贺舒宁一起进了皇家别庄之后，燕南逍听声辨位，朝着有很多声音响起的梅林一角走了过去。 “阿逍！” 两人才一冒头儿，百无聊赖的姬永安立马跳了起来。 他朝着燕南逍招手，想想觉得不对，他又放下杯子，自己亲自朝着贺舒宁和燕南逍迎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们赶不及了！”见到老熟人，姬永安笑得见牙不见眼。 燕南逍快速打量了一下姬永安，见他没胖没瘦，精神很好，这才开口问起穆卿云，“大师姐呢？” “她嫌无聊，不肯过来。”姬永安摊摊手，“如果不是要护送母后，我其实也不打算来掺和这事儿。” 说着他将视线转向微微提着裙摆，大步走路的贺舒宁，“贺八你这...你这是习惯了短打衣衫，穿了长裙反而觉得绊脚？” 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贺舒宁却是一本正经的点了下头，“确实碍事儿。” 姬永安抹了把飚出来的几滴眼泪，“你真该好好跟咱们大师姐学学，你看人家，穿什么就是什么，我就从来没见她有任何的不适应。” 燕南逍都想翻白眼儿了，“阿宁什么样儿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拿她跟大师姐比有意思吗？” 姬永安又想笑了，“八字还没一撇儿呢你就护上了，就你现在的这副架势，你也不怕卫国公把你揍成猪头。” 燕南逍习惯性的就跟他斗上嘴了，“说得好像你八字已经有一撇儿了似的，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连亲事都还没定。” 姬永安“嘿”了一声正要说话，原本和他坐在一处的那群公子哥儿却呼啦啦一起跑了过来。 ------------ 第115章 姬永平的小心机 这些人都很好奇燕南逍和贺舒宁到底是何身份，远远地看到姬永安与他们相谈甚欢，这些人你撺掇我、我撺掇你，最后想着“法不责众”，姬永安总不能把所有人都一起怪罪上，于是他们就呼啦啦一起涌了过来。 有不认识燕南逍和贺舒宁的公子哥儿，在看到两人身上那既不精致也不华丽，对他们来说只能说是粗制滥造的衣服时，脸上不由自主就流露出了几分轻蔑。 好在大家都是场面上混的，再轻视燕南逍和贺舒宁，看在姬永安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任由别人看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于是，那抹轻蔑很快就被他们很好的掩藏了起来。 而像姬永平这种，没少与燕南逍和贺舒宁打交道的人，在看到这俩人时，他们的脸色可就精彩多了。 对姬永安抱有善意，或者本来就是姬永安一系的，在看到燕南逍和贺舒宁时，脸上全都不由自主流露出了几分喜色，而对姬永安抱有恶意，或者属于其他几位皇子派系的，则全都对他们表现出了戒备和敌意。 姬永平双眼微眯，看着笑得一脸畅快的姬永安，他心中一动，突然生出一个极其恶毒的念头来。 眼看着姬永安、燕南逍以及贺舒宁被人围住，暂时无法脱身，他当机立断，让自己的心腹小厮去给吴皇后传话，“跟她说，我看中了贺舒宁，想要娶她为妃。” 姬永平的心腹小厮有些傻眼，他是跟着姬永平上过战场的，所以他很清楚，贺舒宁是姬永安的绝对心腹。 如今他家主子居然要娶贺舒宁，小厮总觉得姬永平这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且不说吴皇后能不能做玉虚门徒的主，就算能，她又怎么可能把自己儿子的最大助力推到姬永平那边？ 他不知道的是，姬永平其实原本也没打算真娶贺舒宁，他想要达到的，从一开始就是“吴皇后拒绝为他做主”的这一目的。 姬永平想要撕下吴皇后的“贤后”面皮，想要让姬恒看到，吴皇后对他姬永平并不是真的一视同仁。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姬永平想要让吴皇后先把拒绝的机会用掉，这样等到姬永平提出自己要娶的真正目标时，吴皇后就不好再次拒绝。 毕竟他真正想娶的，可是吴皇后完全能够替他做主的某位姑娘。 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姬永平小动作不由愈发频繁。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吴皇后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破坏他们这些庶出皇子的姻缘。 所以打从一开始，姬永平就是在做无用功。 *** 片刻后，姬永平派去的小厮过来回话，果然，吴皇后拒绝了姬永平的这个要求。 她拒绝的理由，正是她无法决定贺舒宁的婚事。 贺舒宁是卫国公仅有的宝贝闺女，这事儿吴皇后不打算现在告诉姬永平这个满心算计的庶出皇子，她只跟姬永平说了贺舒宁是玉虚门掌门的亲外甥女。 流着玉虚门前任圣女一半血液的女子，任何一个皇族都不会不识趣儿的去染指她的婚事。 姬永平倒也没有多么失望，但他心里却生出了一丝对玉虚门的不满来。 在他看来，这天下都是他们姬家的，玉虚门就是再怎么特殊，这份特殊也该是臣服于皇权之下的。 而他们呢？居然超然世外，连皇家都不敢伸手干涉。 这让姬永平有种自家不是皇权天授，戚家才是真正得天眷顾的强烈不爽。 尤其，这个有着得天独厚血脉天赋的家族居然对姬永安伸出援手，救了他一命不说，还对他倾囊相授，让他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一跃成为他们所有皇子里面最出色的那一个。 这代表什么？代表戚家认同了姬永安，代表戚家破坏了柳侧妃当年的一番布置。 如果不是身为玉虚门大弟子的穆卿云多事救了姬永安，如果不是戚家人收留并且教导姬永安，如果不是穆卿云、贺舒宁和燕南逍对姬永安鼎力支持，姬永安就算没死，他也绝对不会活得像现在这么滋润。 可以说，姬永安有今天，一大半的功劳都是玉虚门的，这让姬永平如何不恨？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等他坐上皇位，他一定要把玉虚门变成皇权的忠实走狗，让他们永生永世向皇家摇尾乞怜。 且不说这货一百步都还没有走出一半，就已经开始幻想如何铲除异己，只说今天带了女儿或者姐妹来参加选妃宴的这些官员。 京城里但凡有点儿头脸的，都对姬永安钟情穆卿云的事儿早有耳闻，吴皇后也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或直白或委婉的说穆卿云是自己为姬永安选定的妻。 所以来参加这选妃宴的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没指望自家的姑娘能够嫁给姬永安这位最有本事且势力最大的嫡长皇子。 剩下的一小部分人，他们打的则是让自家女儿给姬永安做侧妃、侍妾的主意。 这些人在朝中地位很低，所以消息并不如何灵通，他们根本不知道，吴皇后半点儿都没有给自己儿子塞一堆女人的意思。 姬永安想和穆卿云一生一世一双人，吴皇后也对这个救了自己儿子不止一次的准儿媳妇无条件维护、无条件支持。 就连姬恒想要先给姬永安赐下两个妾室，吴皇后都一力挡了回去，别人当然就更加别想过了吴皇后的这一关。 所以，这些人把眼睛盯在姬永安身上，那可真真就是白费心思了。 他们再怎么授意自家的女孩子讨好吴皇后，吴皇后也不会把他们家的女孩子配给自己儿子做小妾。 正是因为对姬永安和吴皇后有着绝对信心，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与姬永安携手一生的穆卿云才会连来都不来。 至于那些瞄上其他皇子的姑娘，吴皇后表示她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些人最后花落谁家——反正以后这些姑娘的夫君，如果没有依附他们母子，那就必然会成为他们母子争夺皇位路上的敌人，而说到底，她们到底是会成为吴皇后和姬永安的敌人还是同盟，决定权永远不会在这些姑娘自己手里。 ------------ 第116章 嫉妒使人发狂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对燕南逍和贺舒宁极感兴趣的那些官家子弟，姬永安和燕南逍亲自把贺舒宁送去了吴皇后那里。 倒不是姬永安害怕贺舒宁迷路——反正她迷路，最终倒霉的也会是那些想要对她做点儿什么的人，他主要是不希望今天的“赏花宴”出什么岔子。 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他那些十三岁以上的庶出弟弟的婚事，能在今天全都得到解决。 这样一来，他娘吴氏至少五六年内都不必再为那些庶出皇子的亲事操心。 “穿成这样都有这么多姑娘家盯着你看，看来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很有吸引力嘛。”走在梅林里面，眼看着盯住燕南逍不错眼的姑娘越来越多，姬永安不由低声取笑了他这么一句。 燕南逍的这张脸，可是曾在阵前不止一次让敌人惊为天人，因此不忍对他下手的敌人不知凡几，以致于姬永安三不五时就会派他施展一下“阵前美男计”。 燕南逍一想到当年这货对他没有天理的压榨和逼迫，拳头就控制不住的想要吻上姬永安的那张欠揍的脸，他轻哼一声，“以为我是你们这些锦绣堆里的膏粱子弟？这已经是我和阿宁现买的一身好衣裳了。在来见你之前，我们科室特意去了一趟成衣铺子和一趟首饰铺子。再说，你如果不是‘名花有主’，看你的所谓大家闺秀绝对更多一些。” 这一点姬永安倒是无从否认，毕竟他虽然没有燕南逍长得好，身份地位却摆在那里。 作为最有希望成为当朝太子的嫡长皇子，姬永安被很多人当成了向上攀爬的阶梯和资本。 在新朝初立之后的这段时间，姬永安都不知道遇见过多少“美人计”了，那些姑娘的手段花样百出，绝大多数身后还都有着作为她们“智囊团”和最佳助手的全家人的鼎力支持，以致于姬永安这段时间，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女色套路”。 如果不是他够精明、够机敏，最重要的是他还足够铁石心肠，他身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干干净净。 “见过皇后娘娘。”在万众瞩目中走到吴皇后面前，燕南逍和贺舒宁膝盖一弯就要大礼参拜。 吴皇后忙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一双儿女分别扶住燕南逍和贺舒宁，“不必行大礼，都快过来给本宫瞧瞧。” 她是真的惦记燕南逍和贺舒宁，这两个小辈她是当成自家孩子在疼爱的。 贺舒宁被姬永婧这个曾经的楚王嫡长女、现在的乐安公主牵着，走到吴皇后下手的位置上坐下，燕南逍则只是由姬永安陪着，朝吴皇后走近几步。 吴皇后脸上的笑不再仿若面具一样，无可挑剔的挂在脸上，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贺舒宁和燕南逍，眼角眉梢满满都是对他们的心疼和关切，“好，好孩子。我看你们这风尘仆仆的，你们是还没有回过家里吧？” 贺舒宁下意识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小胖脸——因为这一路被燕南逍照顾的实在太好，她都已经比离京之前胖出一小圈儿了，也不知吴皇后到底是怎么看出她瘦的。 她哪里知道，吴皇后这就是典型的慈母心肠。 明明家里的孩子在外面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做母亲的却每每都觉得自家孩子吃了苦、受了罪，一旦回到家里就需要好好补上一补。 两人陪着吴皇后闲话家常，那些正忙着展示才艺的大家闺秀不由觉得他们十分碍眼。 燕南逍这个当时第一美男也就罢了，原本一心想做皇子妃、皇子侧妃的姑娘们，起码有四到五成都对他投来了好奇中夹杂着恋慕的隐晦目光。 和他一起的贺舒宁可就没有这份运气了。 一来这姑娘长相正好儿是乖乖巧巧、看着就招长辈疼爱的那一种，这让姑娘们难免有了些许危机意识。 二来贺舒宁穿着打扮明摆着比她们差了好大一截，可吴皇后却对她格外疼爱、格外看重，就算是在跟燕南逍说话，吴皇后也会时不时就让自己的心腹嬷嬷给贺舒宁端一盘子点心或者鲜果。 最让她们无法接受的是，大楚地位最高的乐安公主姬永婧，居然亲自端了一大堆甜汤、渴水、果子酒给贺舒宁配点心。 在场的大家闺秀，有一个算一个，基本全部都想跟姬永婧套套关系，提升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联姻价值。 这跟她们是否想要嫁给皇子没关系，毕竟她们就算有嫁入皇家的“远大理想”，她们也未必就会被选为皇子妃或者皇子侧妃。 更多的姑娘们，其实在选妃宴后还是会回到自己家里，然后由着父母做主定下一门或好或坏的婚事。 退一步说，就算是那些有望雀屏中选的姑娘，她们既然想要嫁入皇家，那么她们就更加需要跟姬永婧打好关系了。 毕竟这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姬永婧受姬恒宠爱的，她这个已经外嫁的公主，日子过得可是比诸皇子还要滋润。 要知道姬永婧可是享亲王俸禄的，莫说是其他庶出的公主了，就是那些已经成年的庶出皇子，跟姬永婧那也是完全没法儿相提并论——苦命如他们，现在拿的可还都是郡王俸禄呢。 当然他们最多也就只敢暗地里嫉妒一下姬永婧的“好命”，明面上却是没人敢找姬永婧麻烦的。 毕竟人家姬永婧如今的一应待遇，都是人家凭着自己实打实的功劳换来的。 这样一位为立国出过大力的公主，谁不想跟她搞好关系？ 毕竟她又不像姬永安，姬永安有皇位继承权，姬永婧则是再怎么受宠也与皇位无缘，这样的一位公主，跟她走得近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就是这样一位高高在上、她们根本不敢轻易巴结的尊贵嫡公主，此时此刻居然像个普通闺秀似的，亲手招待起了自己要好的小姐妹。 这让很多人心里的酸水儿直接泛滥成灾，她们一眼又一眼的朝着贺舒宁飞眼刀子，自以为做的隐晦，其实却每一眼都被贺舒宁看在眼里。 要不是有燕南逍再三打岔，贺舒宁早就已经直接上手“消灭隐患”了。 只可惜那些姑娘根本不知道贺舒宁对她们敌意的敏感程度，也不知道贺舒宁到底是个武力值多么恐怖的小丫头，不然她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朝着贺舒宁默默“放冷箭”。 ------------ 第117章 根本不是一种人 “公主殿下，您可不能自个儿霸着这位可爱的妹妹，我们可都等着和她一起吟诗作画呢。”在场所有姑娘当中，父亲官位最高的何莲用假装出来的熟稔态度对姬永婧道。 姬永婧眉梢微蹙，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那些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姑娘们就已经纷纷开口附和。 贺舒宁可不是个会坐等别人维护自己的人，听到这些叽叽喳喳，让她脑仁儿直疼的姑娘邀请她吟诗作画，贺舒宁三下五除二吃掉了自己手上的半块糕点。 “吟诗我不会，既然你们想要跟我一起玩儿，那我们就一起作画吧。”小丫头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微微偏头对姬永婧道：“阿婧，我想要一支最大号的笔和一张人高的画布。” 姬永婧立刻递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心腹大丫头，那丫头唯一颔首，悄悄下去给贺舒宁准备东西了。 其他姑娘全都愣住了。 在她们的印象里，贺舒宁根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贪吃货，虽然她们不知道这个贪吃货是走了什么运，跟姬永婧和吴皇后搭上了关系，但这对她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老话说得好，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更何况如今正是新朝初立，大把草根儿变贵族，大把贵族变草根儿的特殊时候。 在她们想来，贺舒宁十有**是吴皇后的娘家亲戚。 据她们所知，吴皇后的娘家人，除了如今在京的她的老母幼弟，以及她亲哥哥留下的一群遗孤，还有留在他们老家凉州的、跟她同一个祖父的她的嫡亲堂兄。 她堂兄一家也是武将，只不过他们并没有跟着新帝进京，而是留在了老家镇守西北。 在这些姑娘的认知里，西北虽然是姬恒的发家之地，但同时那里也相当贫瘠、荒凉、落后。 被她们揣测是来自西北那种偏僻地方的贺舒宁，在她们的臆想里，理应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选了吟诗作画这种最最“考验”贺舒宁有多“大家闺秀”的活动作为消遣。 然而贺舒宁的干脆利落却让她们大感意外。 她们虽然嘴上说着要跟贺舒宁一起吟诗作画，内心却根本不觉得贺舒宁也会这些高贵文雅的消遣活动。 贺舒宁多么敏锐的一个人，那些姑娘就算脸上在笑，贺舒宁依然还是能够只看她们一眼，就准确感受到她们那扑面而来的浓浓恶意。 她很想直接上手，但燕南逍却一直视线灼灼的用目光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没奈何，贺舒宁只好想方设法把这份恶意加倍还给那些姑娘。 她用姬永婧心腹大丫鬟找来的超大号毛笔，泼墨挥毫画就一幅现实版的人间炼狱。 灰暗的天，被血浸染过的暗褐色大地，倒伏在地的无数尸体，折断的刀枪剑戟，幸存的少数残兵，脸上带着浓浓的哀戚，以及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欢喜。 小姑娘并不擅长作画，尤其是那种需要精雕细琢的细节部分，小姑娘是真的水平一般，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画出一幅好画。 她通过渲染宏观气氛、模糊人像细节，很好地做到了扬长避短。 再加上她在作画过程中不自觉散发出的那股杀气和戾气，以及她在泼墨挥毫时那副仿佛是在舞剑的凌厉气势，在场这些从未见过血腥，被父兄保护的非常之好的小姑娘们，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原本想看贺舒宁笑话的这些大家小姐，在贺舒宁画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维持不住脸上笑意，等到贺舒宁把毛笔一掷，在燕南逍的琴声里开始舞剑，这些姑娘更是控制不住的开始脸色发青、腿脚发软。 有那胆子小些的，在贺舒宁开始舞剑的时候就已经嘤嘤哭了起来。 最先去找贺舒宁麻烦的那个姑娘肠子都快悔青了，她胆子比其他人要大，但大的程度却也十分有限。 此时被贺舒宁这杀气毕露的一画一舞镇着，这姑娘也不由跟着心惊胆战，生怕贺舒宁一个想不开，直接就把软剑对着她这个罪魁祸首刺了过来。 这时候她已经彻底明白了，贺舒宁跟她们这些靠着家族耀武扬威的姑娘不一样。被她们鄙视的这个贪吃鬼，她是真的有着傲视群雌、被姬永婧和吴皇后青睐有加的雄厚资本。 “好好好啊朕已经许久不曾观赏过这般让人惊艳的剑舞了。” 正当那姑娘苦思冥想，想着这事儿到底要如何收场的时候，梅林深处却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叫好之声。 而且，“朕”这个称呼可不是谁都敢用来称呼自己的。 显而易见，来人是他们大楚的开国皇帝姬恒。 那姑娘被自己的这一认知给吓了个魂飞魄散。后知后觉的，她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闯了大祸了。 然而此时却没人顾得上她这个脸色惨白的所谓大家闺秀了，包括吴皇后和姬永婧在内的所有人，此时全都用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 大家屈膝的屈膝，下跪的下跪，纷纷向着姬恒行礼。 姬恒亲手扶起了屈膝行礼的吴皇后，“都平身。” 有那机灵的小太监已经帮着在吴皇后上手的位置设了明黄的坐塌，姬恒被一大群后妃围着，缓缓坐在了吴皇后身边。 “宁丫头和阿逍这是回来参加你们师兄婚礼的” 万众瞩目的皇帝陛下，说的第一句话是夸奖贺舒宁，说的第二句是询问贺舒宁和燕南逍，这两人的圣眷之多可见一斑。 这会儿可就不止是姑娘们心里冒酸水儿了，就连跟着皇帝陛下一起过来的某几位朝廷重臣，那心里也是颇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 他们倒不是嫉妒贺舒宁和燕南逍被姬恒另眼看待，他们嫉妒的是燕怀煜和卫国公这两个满肚子心眼儿的“大楚栋梁”。 大家都是跟着姬恒一起混的，可因为实力和运气等种种因素，在场诸人在过去为大楚做出的贡献却截然不同，自然地，在大楚立国、分封功臣时，他们分到的桃子也是有大有小。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至少他们还可以寄希望于下一代。 可偏偏，他们就连“下一代”都已经完全被人家的“下一代”踩在脚下。 ------------ 第118章 羡慕到质壁分离 人家燕怀煜，儿子是姬永安的铁杆儿，偏姬恒还对他委以重任。 人家卫国公贺远山，兄弟子侄一大堆，个个都有功勋在身不说，就连唯一的掌上明珠，那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楚第一高手。 和那些参加选妃宴、试图通过嫁人改变命运，父兄官阶不上不下的姑娘们不同，这些能混成姬恒心腹大臣的老油子，个个都知道贺舒宁和燕南逍的真实身份。 在某些人看来，贺舒宁或许并不符合世人对大家闺秀的普遍要求，或许他们还会觉得贺舒宁根本“配不上”卫国公府唯一千金小姐的这个身份。 但在这些老油子眼里，养一个贺舒宁这样的闺女，却是胜过养一百个在场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 毕竟可不是所有做人女儿的，都能在战场上以绝对不可撼动的姿态保护父母，也不是所有做人妹妹的，都能在哥嫂快要饿死的时候扛着一大车粮食从天而降，为他们解除困局，更不是所有做人姑姑的，都能在敌阵当中十进十出的搭救侄儿，直到把敌人杀得丢盔弃甲，再也不敢靠近他们。 比起那些生活在温室当中，享尽清福，只是绣个花儿、写点儿字、画两幅画、弹几下琴就觉得自己是大才女的所谓大家闺秀，能在关键时刻扛起一个家族，甚至自己就能亲手打造出一个超级大族的贺舒宁，显然更招这些经受过战火洗礼的老父亲待见。 后继有人与后继无人，只能守成与可以再进一步，期间的区别，任何一个有野心的老父亲都心知肚明，他们殚精竭虑，除了自己奋力往上爬，最想要的还是一个甚至好几个能为自己分担压力、帮着自己振兴家族的至亲晚辈。 羡慕到质壁分离的老父亲们，眼角余光全都暗搓搓瞄着正笑眯眯回答姬恒问话的燕南逍和贺舒宁。 这两人在皇帝面前那副不卑不亢、游刃有余的态度，让在场的几位老父亲再次吃了一颗酸葡萄。 等到姬恒终于不再关注燕南逍和贺舒宁，姬永安这才摸着鼻子上前给姬恒行礼问安。 姬恒对着自己儿子可就没有那么可亲可爱了，把姬永安训上两句，再把姬永平等闻讯赶来的庶出皇子多训几句，姬恒这才示意吴皇后等一众后妃继续给皇子们挑选正妃、侧妃人选。 深知姬恒不会久留的姬永平很会利用机会，赶在姬恒的其他妃子给自己儿子求恩典之前，姬永平故作害羞的凑到帝后身边，跟吴皇后说他看上了礼部侍郎刘洪泽的嫡长女。 吴皇后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姬永平在打什么主意。 礼部侍郎刘洪泽的嫡长女，同时也是参知政事王弥的外孙女，在参选的这些姑娘里面，礼部侍郎刘洪泽的嫡长女已经算是身份高、有背景的一个姑娘了。 当然，吴皇后心里也很清楚，这姑娘其实并不是姬永平想要的理想妻子，他现在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为的也不过就是矬子里面挑将军。 “陛下以为如何”吴皇后半点儿没有阻拦姬永平自己选妃的意思，姬恒能够把参选的姑娘，父兄的官职定在二品以下，吴皇后就已经非常感激姬恒对姬永安的“格外偏爱”了。 姬恒无所谓，反正这些姑娘的家庭背景都是他精挑细选过的，个个都充分体现出了什么叫做“不高不低”，至于他这些妃子、儿子到底选谁，姬恒则是把这事儿当成了测试儿子们野心的一道谜题。 像姬永平这种的，姬恒给他的评价就是，有野心，但是没能力，为了皇位甚至已经开始不择手段。 至于为啥说他不择手段 礼部侍郎刘洪泽的那个嫡长女，姬恒其实是见过她一次的，当初这姑娘被她外祖带到过军中一次，姬恒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黑，然后就是胖，第三则是性格差劲。 因为从小就备受宠爱，这姑娘在家里简直就是混世魔王一样让人头疼的存在，再加上长相不得人心，所以这姑娘直到十八岁了都还没有定下满意的亲事。 这次也是赶巧了，恰好姬恒想要给自己已经成年的几个庶出子挑选妻妾，这姑娘听说之后，就也闹着要来参选。 虽然她家里人都觉得她应该不会中选，但这姑娘执拗起来，十个她爹她娘也没办法让她改变主意。 于是就这样，这姑娘非常荣幸的顶着“本场最丑”的荣誉称号混进了这场名义上的“赏花宴”。 这么一个外在形象和脾气秉性都着实有些一言难尽的姑娘，居然因为身家背景，被姬永平给选成了自己正妻，饶是姬恒一向自诩更加看重女子德行，姬永平的奇特口味也还是让他有些接受不来。 说句比较接地气的，姬永平要是真娶了这么一位正妻，姬恒都担心他们两口子会给他生出一个丑孙子，从而拉低他们姬家人的平均颜值。 一念及此，姬恒又想到了他的五女儿，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五公主的曾经的姬五姑娘。 随着姬恒身份的前后转变，姬五姑娘非常自觉地飘了，找不着北了。 这姑娘明明连个封号都没有，迄今为止都还只是被人按照排行，称呼一句“五公主”，可她却非常有勇气、有自信的打上了卫国公嫡幼子、贺舒宁六哥贺子毓的主意。 还好姬恒头脑足够清醒，不会因为自己的这个五女儿变成了“公主”，就真把她当成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 就她那蠢到感天动地、容量约等于零的脑子，以及她那到现在也还没有改掉的小家子气做派，姬恒可不想把她赐给自己的老搭档做儿媳他不想和这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老兄弟因为儿女亲事反目成仇 身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心胸，丝毫没有鸟尽弓藏意思的有道明君，姬恒表示，在他心里什么也比不过让大楚繁荣昌盛来的重要。 不省心的蠢货公主神马的，姬恒已经打算好让她多吃点儿亏，长长记性。 ------------ 第119章 坚决不惹玉虚门 吴皇后没意见，姬恒不反对，姬永平的正妃人选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另外几位庶出皇子，他们的母妃也个个不甘落后，在姬永平讨得了姬恒的赐婚圣旨之后，这几个同样野心不小的女人也纷纷上前，为自己儿子求起了赐婚圣旨。 姬恒不偏不倚，他的每一个儿子，都在他征求过女方家人的意见之后，得到了被圣旨赐婚的荣耀。 当然，能得到这份荣耀的就只有身为皇子们未来正妃的那几个姑娘，其他只能身居侧室之位的姑娘们，姬恒是不会自降身份为她们赐婚的。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原本想给姬永安做侧妃，最终却发现吴皇后根本没有再为自己儿子择选侧妃的姑娘们，最终基本全都成了其他庶出皇子的侧妃。 这些姑娘既然敢打最有希望登上帝位的姬永安的主意，自身条件自然不会多么差劲。 事实上，在场的这些姑娘里面，自身条件以及家世背景都比她们强的，其实也就只有区区不到十人。 绝大多数人，不是自身条件比不过她们，就是家世背景太过普通。 这种相对拔尖儿的人自然会被姬恒的那些妃子、庶子看进眼里，她们正想积攒助力，这般自己送上门来的姑娘，他们当然不会白白放着不去收揽。 而这些姑娘虽然心悦姬永安，却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嫁给其他皇子做侧妃。 首先她们身后的那些势力虽然有值得利用的地方，但却远远不到可以让她们以此为凭，拒绝皇室子弟联姻要求的程度。 这些姑娘平时再怎么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这京城官场上最基本的利害关系，她们的父母兄弟却也还是教过她们的，而她们既然享受了家族的庇护，为家族出力就也成了一种必然。 说白了她们其实都是依附家族而生的菟丝花，家族可以给她们荣耀和富贵荣华，自然就也可以左右她们的人生、让她们为了家族做出牺牲。 “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皇后和永安跟朕回宫。”定下了儿子们的正妃人选，姬恒就打算直接摆驾回宫了——他对自己儿子准备纳哪些姑娘为妾没兴趣，所以并不打算在此浪费时间。 吴皇后如果不是因为身为姬恒的正妻、他庶子们的嫡母，更是半点儿都不想掺和这些，所以姬恒此言一出，吴皇后立刻顺水推舟，跟着姬恒回了宫里。 姬永平还有些意犹未尽，除了有位份的正妃、侧妃，他还想要给自己以及自己的同母弟弟分别挑选几个家世背景还算不错、本人也温柔貌美的侍妾。 身为皇子，姬永平一向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高，虽然他面上总是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但其实骨子里却是个相当自大的人。 在他看来，普天之下的所有女人，都该以能够嫁入皇家、能够嫁给他这个风度翩翩的皇子为荣。 如果不是姬恒多事儿，把他们选妃的范围给框定死了，姬永平都想去求娶左相的嫡长孙女了。 在他心里，唯有左相这样的权臣才配与他联姻，唯有左相嫡长孙女那样的大家闺秀才有资格做他这位金贵皇子的正室嫡妻。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就算姬恒没有把他们这些庶出皇子选妃的范围给框定死，左相也不会把自己的嫡长孙女嫁给他这种没本事却还不安分的庶出皇子。 左相的理想孙女婿，是姬永安这种既有能力又有野心的根正苗红的嫡出皇子，虽然被穆卿云横插一脚抢走了他十分看好的未来孙女婿，但左相却也没有扶持其他皇子跟姬永安打擂台的意思。 首先左相能够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而不是女人的裙带关系，孙女能够嫁给姬永安当然最好，不能的话他也还有儿子、孙子可以支应门庭，延续家族荣耀。 其次左相可是姬恒的铁杆儿拥护者，如果不是看出姬恒对姬永安其实非常满意，左相才不会早早动了把姬永安变成自己孙女婿的心。 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一条，左相可不敢跟地位特殊、关系网遍布大楚的玉虚门的那些妖孽作对。 虽说玉虚门嫡系从不参与朝堂争斗，但左相却非常不想面对戚老爷子那副极其护短的臭德行。 在他和戚老爷子都还没有变成老菜帮子的那些年，他也是曾经跟戚老爷子相交甚好过的。 若非如此，他一个寒门子弟，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玉虚门的那些珍贵典籍，也不会因为读书破万卷而变成一个胸有沟壑、满腹才华的名士，也不会被姬恒看中予以重用。 当然他就更加不会亲眼见识到戚老爷子仙风道骨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一个多么无赖、多么护短、多么蛮不讲理的真实的戚老爷子。 正是因为有了那次留下的关于戚老爷子的可怕记忆，左相才会这么多年一直尽可能避着卫国公，也就是贺舒宁她爹。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不慎，就让戚老爷子把他当成卫国公的“同党”。 卫国公皮糙肉厚不怕收拾，他一个文弱的读书人，又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他可不想被惯爱迁怒他人的戚老爷子当出气筒收拾。 立志远离一切跟玉虚门挂钩儿的人和事儿的左相大人，在得知穆卿云和姬永安的关系已经过了明路之后，这老爷子立马就给自己的嫡长孙女物色起了其他夫婿人选。 别以为他太久没去玉虚山，他就不知道戚老爷子把穆卿云当成自己亲孙女一样，疼到了骨子里，他可不想落个欺负那老家伙孙女的嫌疑。 因为惹不起胡搅蛮缠，发起疯来根本不分场合、不顾身份的戚老爷子，左相不仅自己打定了主意要远远躲开，而且还再三再四跟自己家人强调，让他们千万别去招惹任何一个跟玉虚门有关的人。 这种情况下，姬永平居然还想把左相一家拉上自己的这架破车，让他们为他的“夺嫡大业”浴血冲杀，左相只能说——二皇子殿下您真是想太多了！ 莫说他惹不起玉虚门的那个老家伙，就算惹得起，他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姬永平就违逆姬恒，把自己一家拖进皇位争夺战这样的泥潭里面。 ------------ 第120章 回家 “阿宁和阿逍也回去吧，你们师姐不在这里，你们想来也是不愿意留在这儿的。”离开之前，吴皇后拍着贺舒宁的手对燕南逍道：“阿宁我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把她送回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这四个字仿若一声惊雷，把在场诸人炸了个外焦里嫩。 一直以为贺舒宁是吴皇后族亲的姑娘们直接傻眼了，她们的母亲兄弟也全都控制不住的面露惊讶。 姬恒仿佛还嫌吴皇后的这道雷炸得不够响，听到吴皇后说让燕南逍送贺舒宁回卫国公府，姬恒停下脚步指着贺舒宁画的那幅画对自己的心腹太监道：“去把宁丫头画的那幅画收了，给朕带到宫中，挂在御书房里。” 吴皇后掩唇而笑，“您拿走了这画，卫国公怕是要天天进宫缠着您了。” 姬恒哈哈大笑，“朕就是要看看，他是如何眼馋自己闺女画的这幅画的。” “自己闺女”，卫国公的闺女...... 皇帝话语里透露出来的这个讯息，让姬永平差点儿悔青肠子。 卫国公是谁？是家中一门武将，就连家里丫鬟婆子都能上阵杀敌的超级剽悍的存在，同时也是个看着粗鲁豪放，但其实却满肚子心眼儿，是个极德圣心的难得的聪明人。 这种人唯一的宝贝闺女，他居然拿来给自己铺路，为的居然还是娶到一个根本不配与贺舒宁相提并论的丑女。 只要一想到自己自作聪明的利用贺舒宁去堵吴皇后的嘴，姬永平就恨不能狠狠抽上自己几个耳光。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蠢事儿？他到底为什么没有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把贺舒宁求娶到手？ 贺舒宁可不知道自己“卫国公女儿”的身份如此吃香，此时她正一脸乖巧的，和姬永婧一起陪着吴皇后往外走。 姬永婧如今已经嫁人生子、在外开府，所以就算是身为她父亲的姬恒，平时也不会动不动就把自己闺女召唤回宫。 反倒是同样在外开府，但却仍然是光棍儿一个的姬永安，最近总是被姬恒或召唤或裹挟进宫。 姬永安不是没有反对过自己老爹的“多此一举”，但姬恒却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全新乐趣似的，忙起来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找来姬永安分担任务，闲下来的时候则会第一时间找来姬永安各种捉弄。 如果不是曾经在玉虚山上跟戚家人一起生活了数年之久，如果不是被戚老爷子和戚大舅的不靠谱儿磨练出了几根粗神经，姬永安觉得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地选择暴揍君父。 两拨人在梅林外彼此分开，姬恒、吴皇后和姬永安一起进宫，姬永婧则和贺舒宁、燕南逍一起回府。 姬永婧的公主府离着贺家的卫国公府非常之近，在姬永婧的公主府和贺家的卫国公府之间，是她公爹的景阳侯府和她表兄的靖安侯府。 至于她小舅舅家的承恩侯府，则是坐落在她表兄家的靖安侯府的正对面。 而燕怀煜的宣平侯府则是位于承恩侯府的隔壁，景阳侯府的正对面。 包括上述几家在内的，这些扎堆儿住在一起的新朝新贵，个个都是姬恒的忠实拥趸，这也是为什么姬恒在入主京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把京里最好的几座宅子全都赏了出去。 燕南逍和姬永婧先把贺舒宁送回家，交给她大哥卫国公世子贺子敬，然后才各回各家。 “小妹，你可算回来了！爹天天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卫国公世子贺子敬一边带着自家妹妹去后宅见父母、妻子、弟弟、弟媳以及家里的一众晚辈，一边还不忘抱怨贺舒宁离家太久。 贺舒宁眉眼弯弯，因为她外祖父对她爹爹的强烈敌意，贺舒宁确实已经好几年没有在自己父亲膝下尽孝，但幼年时父亲对她的疼爱，贺舒宁却是一点儿没忘。 还有她的娘亲大人、叔叔婶婶、哥哥嫂嫂，以及在她离家时还是个小不点儿婴儿的她的大侄子，这些人贺舒宁都是非常想念的。 再有就是那些她素未谋面的她的侄儿们，贺舒宁也很期待见到他们。 兄妹两个大步流星往后宅走，在国公府前院伺候的仆从们则小跑着往后面递消息。 没一会儿，贺舒宁就在二门附近见到了自己的几乎所有亲人。 除了在军营里，还没有得到消息的她的老父亲，以及在学堂读书的她的大侄子，她见到了包括自己娘亲在内的贺家大房的所有人。 卫国公夫人戚氏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身手却依然非常利落，她的几个儿媳妇，动作都没有自家婆婆一半迅速。 “娘的小无忧，你总算舍得回家来了。”把自己的小闺女抱在怀里，卫国公夫人只觉整个世界都圆满了，她抱怨自己的亲爹，“你外公也真是的，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般针对你爹。等下次见了他，娘得好好跟他讲讲道理。” 贺舒宁笑得一脸无辜，她可不会傻到掺和自己外公和爹爹之间的“宿怨”。 她娘可以“恃宠而骄”，她作为外孙女，还是老老实实躲着的好。 “小妹。”娘两个彼此问候了一番之后，贺舒宁的哥哥嫂嫂才带着满脸的笑走到贺舒宁身前。 “小姑姑。”被自家爹娘牵着的小萝卜头们也奶声奶气的开口了，他们摇摆着小身子，似模似样的给贺舒宁见礼，看得贺舒宁心都化了。 小包子神马的，简直不能更可爱了有木有。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说着话，陪着卫国公夫人戚氏一起回国公府后宅正院。 “你的院子娘给你安排在正院的东跨院了，面积虽然不大，景致却是极好的。”戚氏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心腹大丫鬟，那丫鬟立刻让人去了厨房给贺舒宁拿吃的。 贺舒宁对住的地方并不如何在意，她挽着戚氏的胳膊，乖乖巧巧的陪着她到正院堂屋里落座。 下人们送了香茶、点心、鲜果上来，戚氏一边给女儿拿果子一边对贺舒宁道：“娘已经让人去给你爹、你叔叔婶婶们送信了，等会儿就让你大嫂陪你去给你叔叔婶婶们问安。” 贺舒宁“嗯”了一声。 戚氏又道：“问安的时候记得替娘邀请你叔叔婶婶他们两家人过来国公府吃晚饭，娘已经让大厨房准备晚上的家宴了。” 贺舒宁眸光顿亮，她用力点了下头，“我记住了！” ------------ 第121章 偏爱 晚上的家宴，贺舒宁见到了家里的所有长辈、平辈和晚辈，就连她六哥家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都被她六哥六嫂带了过来。 贺舒宁虽然是个重度路痴的大胃王，但无论长相还是气质却都格外容易招人喜爱。 尤其是家里的小萝卜头们，个个都黏着贺舒宁不挪地方。 卫国公和卫国公夫人半点儿不觉得这些娃娃缠着他们家还没出阁的小闺女有哪里不对，他们都很高兴自家闺女在侄儿们中间有着这样的好人缘儿。 “姑姑，姑姑，我也要飞飞。” “姑姑，姑姑，你的衣裳真好看。” “姑姑，姑姑，我爹说你是咱们家身手最好的人。那你以后可不可以教我习武？” “姑姑，姑姑，我想要西大街的豆腐脑儿、糖葫芦、水煎包，我娘都不给我买。” “姑姑，姑姑，弟弟把你衣服尿湿了！” “姑姑，姑姑......” 被孩子们包围起来的贺舒宁，把自己的敏捷反应和高强身手全都用在了应付这群小豆丁上，就算如此，她也还是被自己最小的侄儿尿了一身。 从没经历过这种场合的贺舒宁难得手忙脚乱了起来，卫国公等一众贺家人却看笑话似的，笑得格外开心。 最后还是戚氏解救了自己的宝贝闺女，她亲自带着贺舒宁回去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又吩咐奶娘们把孩子都带去专为他们准备的那一席吃饭。 “好了，都入座吧。”带着儿女回到正院的小花厅里，戚氏笑着对自己的弟媳妇、儿媳妇们招了下手。 包括世子夫人蒋氏在内的一众女眷先后落座，丫鬟、婆子们把厨房做好的菜肴流水一样送进小花厅里。 因为贺舒宁并没有提前通知家里人，所以很多稀罕食材根本来不及采买，大厨房里的那些厨娘纵使有心做些最能显出自己本事的大菜、硬菜，一时之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好在贺舒宁从来不是一个挑剔的人，食物对她来说，一向都是“好吃我就多吃一点，不好吃我也要多少吃上一点”。 更何况这卫国公府的厨娘做出的各色菜肴，再怎么也绝对不会跟“难吃”沾边儿。 孩子们和他们的姑姑都吃的非常开心，贺舒宁是因为对美食的单纯热爱，孩子们则是因为极其难得的吃到了如此丰富的一大桌菜。 卫国公府虽然在之前的战乱当中积攒下了极其丰厚的一份家底儿，后来大楚立国，姬恒也没少赏赐卫国公府田产、铺面、别庄、古玩、字画、金银珠玉等值钱东西，但卫国公却并没有因此就带着家里人开始穷奢极欲的奢靡生活。 他更加看重的，反而是孩子们自身能力的不断提升，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孙被华服美食、高床软枕腐蚀掉蓬勃斗志。 和他有着一样想法的开国功臣不在少数，这些老当益壮、人老成精的国之栋梁，个个都非常重视子孙后代的教养事宜。 当然，这个所谓被教养的“子孙后代”，卫国公是自动排除了自己的宝贝闺女贺舒宁的。 毕竟他家的宝贝闺女那么懂事儿，那么乖巧可爱，他根本就不需要对他家的宝贝闺女严格要求，他家的宝贝闺女就已经足够优秀。 对贺舒宁无条件宠爱的卫国公，丝毫没有自己非常偏心爱女的意识，贺家的其他人则是根本不敢反驳卫国公，不敢对卫国公的决定进行质疑，甚至提出异议。 当然，这也跟贺舒宁自己非常招人喜欢，大家都和卫国公一样格外偏爱她有着很大关系，不然就卫国公的这偏心眼儿劲儿，贺家不说鸡飞狗跳也绝对平静不了。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贺家其他人与贺舒宁之间那丝若有若无的隔阂很快就被贺舒宁非常自然地给无疑是化解掉了。 在她离家之后才嫁进贺家的她的几位嫂嫂，都和世子夫人蒋氏一样，对自己的这个小姑子另眼看待起来。 “对了，无忧，燕家的那个小子让人送了两车东西过来，说是你这段时间买给家里人的一些土仪，我让人给送到你的院子里去了。” 贺舒宁喝着茶，非常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燕南逍之前跟她说过的话，“爹爹，那些都是送给咱们家人的，您还是让人给我拿到这里来吧。” 大楚立国之前，贺舒宁也是没少发战争财的，只不过这姑娘并不热爱古董、财宝之类不能吃也不能喝的东西，所以除了极少数金银锭子，其他的所有斩获，贺舒宁全都一点儿不落的让人给她送去了卫国公夫人戚氏手里。 那时的戚氏还不是卫国公夫人，但她和她几个儿媳的威名却已经响彻西北。 东西放在她手上，贺舒宁一百个放心。 等到后来大楚立国，贺舒宁虽然因为性格原因以及路痴、大胃王的这两个让人无语的奇怪属性而没能像穆卿云一样封侯，但姬恒却也没有亏待她这个名副其实的“大楚第一高手”。 不仅卫国公这个国公爵位里有贺舒宁的一份功劳，而且姬恒还额外赏赐了贺舒宁若干金银财宝、田庄铺面、宅邸别庄。 所以别看贺舒宁之前一直穿着短打浪迹江湖，但其实这姑娘早就已经是个隐形富婆了。 可以说，放眼整个京都，女子当中也就只有穆卿云这个文武全才的天才女侯，私产数目能与贺舒宁相提并论。 其他的任何一个所谓大家闺秀，甚至包括姬恒的嫡女姬永婧，她们的私产数目都远远不如贺舒宁这个军功累累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官职的奇特姑娘。 后来贺舒宁跟着燕南逍离京，去执行姬恒布置的秘密任务，戚氏倒是曾经塞给自己宝贝闺女一叠银票，可那些银票却都是她和卫国公的私人财产，所以贺舒宁的私产一直都是有增无减。 等到卫国公让人把燕南逍送来的东西抬到正院，贺舒宁亲自开了箱子，把东西拿出来分给家里的这几十口人。 燕南逍非常细心，每一份礼物属于谁，他全部都给记录在了一本册子上头，贺舒宁只需一手拿着册子，一手递东西给自己的父亲母亲、叔叔婶婶、哥哥嫂嫂以及家里的小萝卜头们。 ------------ 第122章 贴心 “阿逍这孩子真是太贴心了。”戚氏是丈母娘看（未来）女婿，越看越顺眼，卫国公可就没她这么兴高采烈了。 只要一想到有个臭小子正虎视眈眈的准备把他家宝贝闺女给叼走，卫国公顿时就觉得燕南逍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变得格外讨厌起来。 在这方面与戚老爷子神同步的卫国公，对燕南逍的敌视程度丝毫不输迄今为止仍然看他各种不顺眼的戚老爷子。 看着自家闺女在那摆弄燕南逍帮她整理好的一大堆礼物，卫国公恨不能直接扔了手里自家宝贝闺女才刚递给他的那柄寒光湛然的绝世好剑，然而一来这东西是他宝贝闺女为他亲手挑选的，二来他这人最爱的就是利器神兵。 女儿的心意加上他自己的真实爱好，直接把卫国公的右手牢牢黏在了剑柄之上。 舍不得丢，卫国公就只能不断说服自己了。 他自我催眠似的对自己说，这剑是他宝贝闺女买给他的，他总不能因为某些臭小子帮着他宝贝闺女做了一本册子，他就把女儿的孝心丢到一旁。 立志做个好父亲的卫国公，非常大度的决定，此次他就不去计较燕家臭小子无事献殷勤的可恶行径了。 与卫国公又高兴又不高兴的纠结心情不同，贺家的其他人心情都极其之好。 一来贺舒宁送给他们每个人的礼物都充分考虑到了他们的个人爱好，甚至就连襁褓中的她最小的侄儿，贺舒宁都“投其所好”的送了这孩子一只做工精巧、童趣十足的拨浪鼓和一只颇具异域风情的小巧银项圈儿。 礼物虽然并不如何贵重，但收礼的人却会清楚感觉到自己是被重视、被惦记的，这让大伙儿对贺舒宁更多了一分喜爱、一分疼宠。 “好孩子，你有心了。”贺舒宁的二婶杨氏抚着贺舒宁送给她的一支百年野山参，笑中带泪的对贺舒宁道。 杨氏身子骨儿不是很好，当年她怀着三爷贺子安，快要临盆时正好有匪徒围攻贺家庄，她差点儿被一箭穿吼，受惊之下跌了一跤，虽然后来母子平安，但她却因难产伤了身子，不仅迄今为止只有三爷一个独子，而且还动不动就小病一场。 贺舒宁的二叔贺云山武功不如卫国公贺远山高，但箭术和马术却远超常人，是军中赫赫有名的神箭手，所以在追随姬恒征战的那些年里，贺云山其实也没少立功。 虽然功劳并不足以封公封侯，但却在大楚立朝之后，被姬恒委以重任，和包括贺舒宁三叔贺千山在内的另外两位将军一起，率军征战仍然处于混乱当中的南部地区。 有他以前的功劳打底儿，只要他在南征的过程里再立少许功劳，回朝之后姬恒起码也会封他一个伯位。 也就是说，杨氏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是伯夫人或者侯夫人。 可比起这些，杨氏更想要的却是一个健康的身子，一个与自己丈夫白头偕老的机会。 而帮她做到这些的，正是他们贺家唯一的千金小姐。 戚氏虽然出身玉虚门嫡系，但却从未学过医毒一道，虽然她曾去信给自己父亲为杨氏求药，但在没有亲自给杨氏把过脉的前提下，戚老爷子其实也无法做到彻底帮杨氏恢复健康。 再加上这些年来杨氏一直跟着贺家其他人东征西讨，所以杨氏的身子骨儿比起当初用过戚老爷子给配的药之后还要更弱一些。 戚氏和杨氏关系极好，杨氏小病不断、长期卧床，戚氏也为她难受。 所以当她得知，贺舒宁、穆卿云、燕南逍都随着姬永安一起下了玉虚山，且穆卿云和燕南逍还都学了一手好医术之后，戚氏立马就给自己女儿传了信，让她找个时间把穆卿云或者燕南逍带去贺家，给杨氏把把脉、开个药方。 然而贺舒宁自小就享受着来自杨氏的关怀和宠爱，对杨氏的身子骨儿又怎么可能不上心呢？ 在戚氏用鹰隼传讯之前，贺舒宁就已经抽空儿带着穆卿云、燕南逍，乔装打扮回了一趟当时贺家的临时府邸。 有穆卿云和燕南逍这两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医者帮忙诊脉开方、不断调理，杨氏这些年总算不再像之前那么弱不禁风。 可即便如此，贺家也还是要拿大量珍贵药材帮她固本培元，这也是为什么贺舒宁会想到给她带回一支百年野山参。 “多谢小妹。”三爷贺子安把自己母亲看的比什么都重，此时听到杨氏这么说，贺子安立刻一躬到底，朝着贺舒宁作揖行礼。 贺舒宁扶了他一把，然后又顺手把自己给他和三少夫人秦氏带的礼物塞他怀里，“这是我给你带的一本古籍，给三嫂带的一张古琴。” 贺子安没跟贺舒宁客气，他笑眯眯接过贺舒宁递来的一大一小两个匣子，“那三哥就偏得你的好东西了。” 贺舒宁非常豪气的挥了下右手，“三哥你太见外了，小时候你可没少扛着我到处溜达，以后妹妹会给你买更多好东西的。” 贺子安比贺舒宁大了整整八岁，贺舒宁小时候，他经常和贺舒宁的三个嫡亲哥哥一起，带着贺舒宁到处疯玩儿。 那时候的贺舒宁就已经表现出了她力大无穷和非常能吃的这两样特质，所以以贺世子为首的她的四个哥哥，家常便饭就是给她找吃的、找喝的，以及日常帮她背黑锅... 此时再去回想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儿，贺子安再没了当时的焦头烂额、欲哭无泪，此时已经二十几岁的他，居然非常神奇的怀念起了当时没少让他吃苦受罪的那个软萌小堂妹。 贺舒宁对当时的那些事其实已经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了，但四位哥哥对她的百般维护、各种照顾，小丫头却还是很有印象的。 从小就在父母家人的宠爱里长大，小姑娘无疑是非常幸运、非常幸福的，而她后来的所作所为，也扎扎实实让人看到了她对贺家的各种维护，对亲人的极度珍视。 这份维护和珍视，让贺家人深深觉得，他们家的小姑娘果然就该被千娇百宠。 当然，这些就是后话了。 ------------ 第123章 定亲 半个月后，卫国公府迎来了两位客人，这两位客人是燕怀煜请来为燕南逍向贺舒宁提亲的。 “秦老哥，你怎么突然跑到我家来了？皇上不是派你去整顿西大营了吗？” 把曾经的秦将军，现在的武定侯迎进屋，卫国公吩咐自己的小厮给秦将军上茶水、点心和鲜果——虽然秦将军从来不吃点心，但东西他们卫国公府却还是要准备齐全的。 武定侯哈哈笑着在卫国公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我这不是受了老燕的请托嘛。” 他此言一出，卫国公的脸顿时就黑成了锅底色。 武定侯心中暗乐——他可是知道的，卫国公迄今为止都还看燕南逍各种不顺眼呢。 当然，他也知道卫国公夫人对燕南逍那是一百个满意、一百个顺眼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敢登门说亲不是？ 老神在在的武定侯一边笑嘻嘻劝着卫国公“想开些”，一边耐心等着自己媳妇儿跟卫国公夫人的谈话结果。 他相信卫国公夫人一定不会拒绝燕家的这门亲事，也相信卫国公夫人能够摆平卫国公这个女儿控。 而事实也确实如武定侯所料，因是两家私底下已经说好的亲事，所以卫国公夫人戚氏非常痛快地就同意了把女儿许给燕南逍。 两个女人相谈甚欢，有商有量的谈好一应细节，戚氏还亲自把秦夫人送到了二门处。 等到黑着脸的卫国公把武定侯也送出书房，武定侯两口子这才一起出了卫国公府。 “行了，你就别拉着张脸了，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等到武定侯两口子走没了影儿，卫国公夫人这才劝解起了自家丈夫。 卫国公已经答应了卫国公夫人不会破坏这门婚事，所以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卫国公却也只是臭着张脸，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破坏女儿和燕南逍的婚事。 此时听到卫国公夫人这般说，卫国公罕见地一脸委屈，“那咱们也可以多留阿宁几年啊！她现在还都是个孩子呢，怎么能这么早就嫁去别人家里受苦？要不咱们把她留到二十，不不不，还是留到二十五...” 卫国公夫人白他一眼，“你怎么不说直接给阿宁招婿入赘？我看你分明就没想把闺女送去别人家里，给人当媳妇！” 卫国公更委屈了，“我怎么没说过？不是你骂了我，不让我出馊主意吗？” 卫国公夫人这才想起来，贺舒宁十五岁的那一年，卫国公确实动过给她招婿入赘的主意，是她劈头盖脸一通说，这才打消了卫国公的这个荒唐念头。 她倒不是非要女儿嫁出去，而是这世上但凡有点儿志气、有点儿本事的，没有特殊理由，人家都是绝对不肯入赘的。 她自己的女儿她知道，贺舒宁可不是那种能够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家、里里外外全都一把抓的大女子，她生活能力几乎为零，又是个重度路痴，最麻烦的是她还身手极好，一般人根本看不住她。 所以她的未来夫君，除了要满足身为父母的他们两口子对未来女婿“一表人才”的这个要求之外，还要能够把贺舒宁照顾的妥妥帖帖。 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好找，尤其他们身处的时代可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 有本事的男人大多想要有牺牲精神的“贤妻”，没本事的男人也未必会对有本事的妻子俯首帖耳。 太多的人，往往都是没本事却有脾气。 更有那极其让人鄙视的，明明吃的是软饭，却总想着软饭硬吃，一边享受别人的付出，一边还要拿捏甚至践踏别人，嫌弃别人付出的没他想要的多。 在这样的现实环境里，燕南逍对贺舒宁来说绝对已经是最佳的夫婿人选。 首先他对贺舒宁有一份半点儿不曾掺假的爱慕之心，其次他有能力也有意愿照顾好贺舒宁，再次他身为燕怀煜唯一的儿子兼玉虚门的外门弟子，可以说是既有地位又有能力，就算不去考虑贺舒宁的致命短板，燕南逍对她来说也已经是个不错的婚配人选。 这样的好女婿，卫国公夫人傻了才会让自家夫君给破坏了去。 至于卫国公那异想天开的馊主意——招婿入赘，卫国公夫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采用。 以他们贺家如今的身份地位，招婿入赘绝对是个比让贺舒宁嫁出去更坏的主意。 她可不想自己好好的闺女，嫁给那些没本事又没骨气，甚至还有很大可能心怀叵测的男人。 很有想法也很有本事的卫国公夫人，在跟自己丈夫讲道理无效之后，索性直接用上了威胁手段。 卫国公满心郁闷，却也不得不承认妻子所说句句都有道理。 不敢对着爱妻胡搅蛮缠，卫国公于是把自己的一腔郁气都发作到了燕南逍身上。 三不五时的召唤过来，以切磋为名揍上一顿都是轻的，偶尔卫国公还会把燕南逍带去军营，让他跟军中将士车轮战。 燕南逍在见识过戚老爷子对卫国公的各种不待见后，对自己在卫国公面前的地位就已经有了低微渺小的心理准备。 所以卫国公折腾他、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燕南逍一点儿都不意外。 不过他可没打算就这么逆来顺受，毕竟当初卫国公也是直接拐了戚氏就跑的。 有未来岳父这样一个“好榜样”，燕南逍当然不会傻傻的被卫国公刁难。 他很有心机的，每次上门都带一大堆美味食物，如此一来，贺舒宁自然而然就被他吸引到了卫国公府的练武场。 当着自己宝贝闺女的面，卫国公当然不能再继续狠扁自己的未来女婿。 于是事情发展到最后，往往都会变成，燕南逍一样一样展示自己亲手制作的美食，然后贺舒宁和卫国公嗷呜嗷呜一顿吃。 等到这对父女吃饱喝足，燕南逍就也可以找借口溜之大吉了。 至于去军营与将士们轮流对战，燕南逍表示，这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他虽然身手不如卫国公和贺舒宁，甚至也不如姬永安和穆卿云，但他却比军中的一般将士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一点儿也不夸张的说，跟这些人对打，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打上一天时间。 ------------ 第124章 移情别恋五公主 再加上燕怀煜那也是个儿子控，卫国公为难他儿子，他当然不会就那么冷眼旁观。 于是，卫国公三不五时就会被燕怀煜找各种借口约出去喝茶吃酒。 卫国公当然不会天天陪着燕怀煜喝茶吃酒——他没那么闲，但他如果不应约，燕怀煜却往往都会选择直接上门。 如此一来，卫国公的大半闲暇时间，就都成了燕怀煜和卫国公的公有时间。 卫国公不胜其烦，最终只得默默放过了燕南逍，不再频繁地把他叫来府里或者带去军营。 当然，他也没有那么快认输。 虽然不能再把燕南逍叫过来折腾，但是卫国公却可以暗搓搓推迟他和自己宝贝闺女的婚期。 大局已定，卫国公夫人也不想在这点小事儿上再让丈夫心里不痛快，再加上她内心里，其实也很想多留女儿在娘家一段时间，于是两口子一商量，就把燕南逍和贺舒宁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秋天。 当然，他们肯定不能直白的告诉燕家人，说他们舍不得自家闺女。 卫国公夫人找的理由是，他们还没给自家唯一的、仅有的宝贝闺女备好嫁妆。 虽然贺舒宁很有钱，但有钱和嫁妆好看却是两码事。 有些娘家必须为出嫁女准备的东西，卫国公两口子都想给贺舒宁备下他们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燕怀煜两口子当然不会跟卫国公两口子说，嫁妆什么的都随意，我们只是想要贺家的姑娘早点儿嫁进我们家里。 要知道女子的嫁妆可是出嫁女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也是出嫁女在婆家的底气，人家卫国公两口子一片苦心为女儿考虑，燕怀煜两口子要是表现出不满，那可就是不近人情了。 是以，燕南逍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贺舒宁的婚期，被推迟到明年秋天。 他很郁闷，同时心底却也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踏实和喜悦——要知道贺舒宁也是很受欢迎的。 别看她有很多异于常人的地方，但她样貌不差、家世显赫、身家丰厚，最重要的是她还极得帝心、与姬永安又是患难与共的师姐弟关系，甚至即将嫁给姬永安的穆卿云也是她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嫡亲师姐。 可以说，因为身后的庞大势力以及她本人的强悍实力，贺舒宁绝对有着被人争来抢去的资格和资本。 在他们亲事定下之前，光是燕南逍知道的，找上卫国公府向贺舒宁提亲的人家，就有整整七家。 就这还是因为很多消息灵通的人，早就听说了他们燕家和贺家准备联姻。 若非如此，燕南逍相信，想娶贺舒宁的人家一定还会再翻一番。 当然，想把闺女嫁给燕南逍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他是燕怀煜唯一的儿子，而且还是嫡子，家庭成员除了早晚都会嫁人、且性子十分随和的两个妹妹，就只有极好相处、通情达理的他的父亲母亲。 家里人口简单，父母通情达理、鹣鲽情深，他本人姿容绝世、武艺出众、所学甚多、有战功在身，且又格外的洁身自好，身边别说妾室通房了，就连丫鬟婆子都被他勒令不准靠近他身周一尺之内。 如此男儿，怎会不被怀春少女注意？怎么可能不被有女儿的人家争抢？ 如果不是他早就心有所属，燕家也没有拿这个出风头的意思，燕家的门槛怕是都能被媒婆们直接踏断。 值得一提的是，继卫国公嫡幼子、贺舒宁六哥贺子毓之后，燕南逍也被大楚的五公主给看进了眼睛里。 名义上的赏花宴、实际上的选妃宴之后，京中突然就流传起了以燕南逍为蓝本的美男图。 他微微一笑的模样，他认真抚琴的模样，他躬身行礼的模样，他静静坐着的模样，他含笑行走的模样，他手捧茶盏的模样，他躬身施礼的模样......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处处皆是风情。 自以为极其高贵的五公主殿下，在想要嫁给贺子毓，结果却被自己父皇驳回了之后，就一直郁郁不乐的待在寝殿里头。 为了讨她欢心，她生母娘家那边儿的她的一位表妹，千方百计偷渡了一册以燕南逍为蓝本的美人图进宫。 前面已经说过一次，这位五公主的生母蒋氏，其实原本是一位清倌人，因着长了一张好脸，所以被人高价买下送入王府。 一开始姬恒倒是稀罕了这蒋氏一段时间，只是这蒋氏吧，性格着实有些一言难尽，姬恒很快就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俗不可耐，于是他对蒋氏就也没了兴趣。 偏蒋氏这时候已经生下了姬五姑娘，为了自己这位庶女的颜面着想，姬恒就算再怎么讨厌蒋氏，他也只能捏着鼻子把蒋氏留在王府养一辈子了。 本来他是打算让吴皇后，也就是当时的王妃吴氏来教导姬五姑娘的，然而蒋氏却比他想象当中的更加一言难尽，于是在蒋氏闹了好大一出闹剧之后，姬五姑娘就被自己的生母蒋氏养在身边了。 后来姬恒发现姬五姑娘完全随了蒋氏那副让人一言难尽的性子，所以就派了自己的心腹去管教姬五姑娘。 管教倒也不能说是没有成效，至少如果姬五姑娘愿意，现在她已经能够完美装成大家闺秀的斯文模样。 只是吧，这外在的行为举止，下人们可以教，内在的心思秉性，下人们却是半点儿也没能帮着姬五姑娘扭转过来。 这也就导致了姬五姑娘时至今日，也依然还是最让姬恒头疼的一个女儿。 然而蒋氏和姬五姑娘，以及蒋氏的娘家亲戚，这些人却是半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她们母女的尴尬处境。 甚至在蒋家那些先是卖了蒋氏，在蒋氏“发达”之后又重新靠上来的所谓亲戚的吹捧下，蒋氏和姬五姑娘都已经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这也是为什么姬五姑娘一张嘴，就敢跟姬恒说自己想嫁卫国公的嫡幼子。 要知道姬永婧这个极得帝心的嫡出公主，嫁的也不过是侯府次子。 姬恒觉得她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姬五姑娘却觉得是姬恒偏心，不肯成全她的“爱情”。 ------------ 第125章 所谓退而求其次 听到自己女儿满嘴胡话，姬恒当时就发了大火儿。 不仅姬五姑娘被罚禁足，就连伺候姬五姑娘的宫女都跟着吃了挂落。 姬五姑娘委屈极了，然而认同她这份委屈的，却只有她的亲娘蒋氏以及蒋氏的那些穷亲戚们。 蒋氏身为后宫里位份极低的一个小小美人，娘家人可不是想见她就能随时见到，但姬五姑娘却是名正言顺的五公主，她虽然被姬恒禁足，却依然还是能够把蒋家的那些表姐妹们召唤进宫。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其中一个表妹，把自己好不容易才弄到手上的美人图夹带到了五公主这儿。 五公主一见燕南逍的绝世姿容，再一听她的那位蒋家表妹说这人乃是侯府世子，五公主立刻就把那什么卫国公的嫡幼子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虽说侯府的爵位没有国公府的高，但侯府世子的地位却绝对要高过国公府的嫡幼子，毕竟幼子是没有爵位继承权的。 彻底把贺舒宁六哥抛到脑后的五公主，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禁足。 抓着手里的那本画册，她站起身来就要冲到姬恒的寝殿去请求赐婚。 直到被姬恒派来的宫女太监拦在门口，五公主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还处在禁足期间。 “大胆！你们这群狗奴才！还不快放本公主出去！本公主有要事面见父皇！” 一边放着狠话，五公主一边就要硬闯出去。 那些宫女太监虽然不敢还嘴，但心里却都对这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看不清自己处境的所谓公主颇为不屑。 要知道他们虽然身份低微，看着五公主不准踏出寝殿却是奉的皇命，五公主自己蠢，想要抗旨不遵也就罢了，他们这些做人奴才的，可不敢明晃晃不把姬恒的命令当回事儿。 以五公主的脑容量，她哪里想得到这些“奴才”居然如此顽固，饶是她已经亲自上手打了那些宫女太监，对方却依然牢牢堵着殿门，让她根本没办法踏出寝宫。 又气又累又委屈的五公主重新坐回到矮榻上，她的几位表姐妹也是彻底被这些宫女太监的硬气模样给惊住了。 在她们看来，五公主可是姬恒的亲生女儿，再怎么不受宠，主子也仍然是主子，哪有低贱的宫女太监限制她行动自由的份儿？ 说起来这就是她们无知了，虽然因为蒋氏和五公主，蒋家一改从前的一穷二白，但蒋氏和五公主毕竟不得姬恒欢心，她们在宫里地位低，蒋家在宫外自然就也抖不起来。 他们虽然千方百计钻营，但这京中谁又不是长着十七八个心眼子的？ 所以不光姬恒的心腹近臣不屑搭理他们，朝着的其他官员那也是极其不待见这一家子。 他们像猴子似的满京城乱窜，到处宣扬他们蒋家出了个娘娘，自以为如此这般就能为家族带来荣耀和利益，却不知他们越是这般，别人就越发看不起他们，越发想要躲着他们。 莫说是公侯府邸，蒋家人迄今为止，甚至都还没能踏入过任何一个官职在六品以上的京官的家。 也就只有那些抱着“得罪不起”念头的小官小吏，会捏着鼻子让他们登堂入室。 这种人家，哪里懂得什么叫“天下无父子”，什么叫“金口玉言不容违逆”，他们都还一厢情愿的把姬恒当成自家姑爷呢，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把吴皇后的娘家给忘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陪着铩羽而归的五公主枯坐半晌，蒋家的女眷终于想起了蒋氏此人。 蒋氏虽然位份极低，但到底也是皇帝的女人之一，在五公主已经被勒令禁足的这个当口，还能自由活动的蒋氏自然就成了五公主以及蒋家人眼里的救命稻草。 她们把主意打到了蒋氏身上，就连五公主也满心期待，期待自己的亲娘能为自己求来一道赐婚圣旨。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让她们彻底傻了眼——蒋美人不仅没能帮助女儿实现心愿，而且还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她原本打算用一用当初她为了把女儿留在身边时，曾经用过一次的那个杀手锏，结果她才伸着双腿坐在地上，对着龙辇之上的姬恒开始哭嚎打滚儿，姬恒就已经忍无可忍的让人把她丢进了一直空置的冷宫里关着。 虽然姬恒心里十分清楚这货就是个肤浅无知、粗俗鄙薄的超级大蠢货，但姬恒却还是控制不住的生气了。 他忙了一天政事，整个人都疲乏到了极点，正准备找后宫的美人儿听个小曲儿放松一下，蒋美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吓。 身为皇帝，姬恒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反正他五女儿的愚钝、肤浅、小家子气、脑子不好使...在她的频繁作妖之下都已经人尽皆知，姬恒哪里还有继续忍耐蒋美人的必要？ 他已经想好，等到四公主出嫁，他就立刻给五公主指一门还算能看的婚事。 不要求男方家里多么富贵，只要对方既能接受她的蠢，同时也能辖制她的作，姬恒就准备把她打包丢出宫外了。 嫁妆他不会克扣，再讨厌这个女儿，对方毕竟也是他的骨血，所以他会比照四公主的例给五公主备下嫁妆，府邸、年俸、封号，姬恒一样都不会少了她的。 但除此之外，姬恒也绝对不会再给五公主什么。尤其是五公主想要的，作上天去的资格。 至于五公主的生母蒋美人叫嚣的，“五公主已经知错了，不想嫁进卫国公府了”，以及五公主那异想天开的“只要给我和燕南逍赐婚就好”，姬恒都当是蒋美人的疯言疯语了。 开玩笑，这对蠢母女居然还把燕南逍当成是她们“退而求其次”的赐婚对象，她们也不看看人家燕南逍是何等风姿，有着何等本事，更别说人家还有一个侯爵的位置等着继承！ 五公主再是姬恒的亲生女儿，姬恒也不会拿她去糟蹋燕南逍的。 是的，就算是亲生女儿，有感情加成，姬恒依然觉得把五公主配给燕南逍，是在糟蹋燕南逍。 这场闹剧并没有传到宫外，所以燕南逍并不知道自己因为姬恒的英明决断，得以避免和五公主这种蠢女人扯上关系。 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拒绝了十几个来给他说媒的亲戚或者故交。 ------------ 第126章 不速之客 在姬永安紧锣密鼓开始筹备婚事的紧要关头，穆卿云的府邸门前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这群人老的老、小的小，仅有的几个青壮年也个个都是一副饱受生活摧残的模样。 他们你扶着我、我拽着你，几双脏手纷纷伸向穆卿云府邸的朱红大门。 看门的小厮赶忙上去阻拦，“哪来的？边儿去，边儿去，这可不是你们能来的地儿。” 其中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婆子一听，索性直接坐在了穆卿云府邸门前的青石板上，“哎呦，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我老婆子老天拔地儿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失散多年的大孙女，可这不孝女啊，都不让她的嫡亲祖母、父亲母亲、叔叔婶婶进门啊~~~” 老婆子拉着长音，仿佛是在唱戏似的，大声说了这么一篇话。 围在她身边的其他女人顿时也干嚎着假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附和着这老婆子，说穆卿云如何恶毒、冷血、六亲不认。 守门的小厮全都懵掉了。 这京城谁人不知，他们家侯爷那可是个被师门养大的纯正孤儿，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大群自称是他们侯爷“亲人”的人，小厮们可不敢放他们进到侯府里面。 然而他们不肯让路，那些人却也不肯就此罢休，于是两拨人就这么在侯府前面争执起来。 小厮们说这群人冒认官亲，这群人就骂穆卿云狼心狗肺。 穆卿云这时候根本不在府里，她身为工部尚书，在新朝百废待兴的这个节骨眼儿上，那是要多繁忙就有多么繁忙。 就连她自己的嫁妆之类，都是燕怀煜的夫人文氏在帮她准备。 是以，小厮们这时候根本找不出一个能为他们做主拿主意的人。 两拨人一拨坚决阻拦，一拨非要进去，冲突渐渐就激烈起来。 穆卿云府里养了很多曾经为大楚征战沙场，后来却因为伤残不得不退下战场另谋生路的人，这些人虽然肢体有一定残缺，但身手却远非一般的小厮长随能比。 听到门外传来的阵阵骚乱，他们呼啦啦涌到了侯府门前。 原本仗着人多嘴多，可劲儿往穆卿云身上泼脏水的那一群人，在这些老兵到来之后却显得人单势孤起来。 这些老兵可不是那等性子温和、彬彬有礼的白面书生，听到有人污蔑他们心目当中的女战神，这些老兵顿时怒发冲冠。 他们一个个撸起袖子，逮着这群人里的那几个青壮年男子，就你一拳我一脚的揍了起来。 那些青壮年男子被揍得鬼哭狼嚎，揍人的老兵们却充耳不闻。 能够挤到内圈的，一边打一边骂，不能挤进内圈的，就只能隔着自己的战友高声叫骂。 “让你们这群瘪犊子污蔑我家侯爷！” “看老子不打死你们这帮杂碎！” “谁不知道我家侯爷是个孤儿，自小就被她师父师娘养在师门。” “老子让你们不是个东西，大老爷们好手好脚的，不去找活儿养活家里人，却带着家里人大闹我家侯爷的府邸。” “就你们这些孙子还敢说自己是我家侯爷的亲人，你们也配！” “就是，你们也不瞅瞅自己长的什么丑样儿！” “这是想要荣华富贵想疯了吧？” “估计是听说了侯爷无父无母，这才动了心思冒认官亲。” “一群下三滥，想的倒挺美！” “就是，我家侯爷阵前杀敌、几次九死一生的时候你们这些下三滥怎么不去认亲？现在看我家侯爷富贵了，就着急忙慌跳出来了，早干嘛去了？” “......” 众人的指责斥骂，如潮水一般灌进远远近近数十人的耳朵里，周围那些公侯府邸大门后面躲着的小厮们，边听还边暗暗点头。 有人压低声音对自己的同伴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人家穆侯爷早些年过得多苦啊！我听说她在参军之前，一直都是跟着她师父师娘住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后来参了军，也是一直都在最危险的地方跟敌人对战，好几次都差点儿救不回来。那时候咋没人上门认个亲，说自己是穆侯爷的父母家人？” 听他吐槽的小厮摇头晃脑说了一句，“这就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谁不知道穆侯爷那是要做皇子妃的人，而且还是嫁给陛下的嫡长子为妃，那些做梦都想锦衣玉食、一步登天的家伙，可不是得削尖脑袋，死命凑上来？” 类似的对话在周围的各家府邸里轮番上演，撒泼耍横的那一大家子，半点儿没能达到他们败坏穆卿云声誉的目的。 他们原是想着，他们先把穆卿云的名声给搞臭，然后再拿给穆卿云“恢复名誉”去要挟穆卿云，让穆卿云接他们进府，给他们当家做主、霸占穆卿云家产、沾穆卿云大光的机会。 谁知事情却根本没有朝着他们预期当中的方向发展，他们不仅没能搞臭穆卿云的名声，反而还让大伙儿都把他们当成了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同时却又演技拙劣的骗子。 第一个开腔朝穆卿云大泼脏水的那个老婆子，眼看着自己几个儿子、几个已经成年的孙子在那些老兵的拳打脚踢下，哀嚎声不断，脸上也渐渐青紫一片，她不由赤红了一双浑浊老眼，“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我们真是那小贱人的亲人！你们、你们对主家如此不敬，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就不怕那个不孝女这官做不下去吗？” 正准备下马车的文氏听了这话不由眉头紧蹙。 退一万步说，这群人就算真是穆卿云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也不该这般对待穆卿云吧？ 不说给予多少关爱，至少这老婆子身为祖母，就不该一口一个“不孝”、一口一个“贱人”的说自己孙女。 文氏是受过所谓“血脉至亲”迫害的人，尤其是她和燕怀煜唯一的儿子燕南逍，当年更是差点儿被她丈夫同父异母的弟弟给害死，所以文氏对那些仗着血缘关系为所欲为的人极其厌恶。 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群泼皮无赖攀上穆卿云。 ------------ 第127章 真的也是假的 “这是干什么呢？怎么什么人都敢跑到堂堂公侯府邸撒泼打滚儿？” 文氏下了车，她身边的心腹嬷嬷立刻在自家夫人的眼神示意下提高音量喊了一句。 穆卿云府上负责守门的两个小厮如蒙大赦，其中一个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文氏身前，“禀夫人，这群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泼皮无赖，非说自己一家是我家侯爷的血脉亲人。可这满京城谁人不知，我家侯爷是个孤儿，自小就被侯爷的师父师娘养在师门。我们不敢放人进去，他们就在这里撒泼打滚儿。” 他很聪明的提高音量，娓娓道来，借着给文氏说明情况的机会，这小厮也为新赶来看热闹的京城闲人普及了一下事情经过。 “他们可有拿出什么信物证明自己身份？” 文氏此言一出，那小厮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就是全靠一张嘴。这老婆子说她是我家侯爷的嫡亲祖母，这两个就说自己是我家侯爷的父亲母亲。剩下的这一群，有人说是我家侯爷的叔叔婶婶、舅舅舅母、姑姑姑父，还有人说是我家侯爷的表叔表婶、表舅表舅母、表姑表姑父、表姨表姨夫。至于这些小的，全都自称是我家侯爷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围观众人有一大半都直接听笑了。 有那心直口快的还在一旁大声吐槽，“呦，闹了半天，原来这些人还不都是一家子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要我说啊，这些人肯定就是来攀高枝儿的，说什么要认孙女、认女儿的，归根结底还不是看上了人家穆侯爷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不然他们能把家里的七八姑八大姨都给带过来一起沾光？” “那也得人家穆侯爷肯让他们进门啊！这些人连一星半点儿证据都拿不出了，空口白牙的就说自己是穆侯爷的父母亲人，他们这是准备把穆侯爷当傻子糊弄？” “要不怎么说权势富贵迷人眼呢！要我说啊，这些人肯定是想钱想疯了！” “哈哈哈，老哥哥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如果不是想钱想疯了，谁能贸贸然的拖家带口找上门，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就削尖脑袋硬往人家侯府里头钻？” “......” 周围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上门认亲的这一大群人，只把他们数落的脸红脖子粗，恨不能扑上去撕了所有人的嘴。 然而问题是，他们还真没有任何证据。 文氏见他们敢怒不敢言，心里顿时就有底了——很显然，这些人是真的一点儿证据都拿不出来。 稍微提起的一颗心悄然落回到肚子里面，文氏给自己的心腹嬷嬷递了个眼神。 那嬷嬷人老成精，比文氏还要更早看出这一群人的心虚和没有底气。 她上前一步，“我说你们，既然说自己是来认亲的，那就拿出证据来呀。穆侯爷可是咱们大楚皇帝的心腹重臣，她是否有亲人，这事儿往小里说是她自己的事儿，往大里说却也关系到咱们大楚是否太平安稳。总不能你们说穆侯爷是你们家的孩子，大伙儿就都昧着良心附和你们吧？这要是你们存心不.良，借着穆侯爷的身份做出什么危害大楚、危害百姓的事儿...” “就是。”围观群众顿时纷纷附和，“这群人一看就是没安好心，不然他们咋能一来就先给穆侯爷扣个大帽子，说她是不孝女？” “正常做人父母、做人祖母的，哪个舍得这么败坏自己闺女、孙女的名声？要我说他们这哪里是来认亲的，分明就是来抹黑穆侯爷的。” “你这么一说...这群人该不会是哪个看穆侯爷不顺眼的家伙，专门找来陷害穆侯爷的吧？” “嘘！这话也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说的？你也不想想那能陷害穆侯爷的，那得都是些什么人！” 已经脑补出一大波官宦人家争权夺利、明争暗斗戏码的吃瓜群众，自以为窥见了其中真相。 他们早就已经听说了，姬永安乃是京城很过官家千金的春闺梦里人，穆卿云身为能够嫁给他，且还是唯一能够嫁给他的那个幸运儿，不知有多少所谓的大家闺秀在背地里扎她小人儿。 所以当吃瓜群众的思路开始跑偏，大家顿时就怀疑上了他们知道的那几个喜欢姬永安、千方百计想要嫁给他的大家闺秀。 至此，这群来认亲的人“是假货”，就已经成了一个大家统一认定的“既定事实”。 文氏很满意，她给自己的心腹嬷嬷打了个眼色，那老嬷嬷立刻叫了侯府的小厮和护卫过来，示意他们去疏散人群。 等到围观众人全都走光，那群老老小小都还在声嘶力竭的喊着“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然而他们的这些“胡言乱语”却根本不足以取信于人，就算那个自称穆卿云祖母的老婆子最后被迫爆出，那个自称穆卿云母亲的人其实是她继母，而穆卿云的长相跟她生母简直一模一样的这件事，围观群众也依然还是认为她在说谎。 没人知道，这些人说的其实全部都是事情真相。 他们确实是跟穆卿云的这具身体有着血缘关系的她的亲人，在小原主的生母以及小原主本人都被害死之后，穆卿云非常不幸的穿越进了小原主的棺材里面。 彼时小原主的生母已经下葬一个多月，小原主因为是夭折的幼童，且她的那些亲人又个个都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尽快给别人腾位置，所以在她咽气的当天下午，她的“好祖母”就让人用一口街上临时买来的薄皮棺材把她抬去了城外乱葬岗掩埋。 穆卿云是在棺木出城之后穿进小原主身体里的，因为棺材里面突然传出响动，负责送棺木出城的几个下人，吓得屁滚尿流直接跑了。 最后是穆卿云的师祖戚老爷子，在穆卿云快要憋死的时候把她救了出来。 穆卿云接收了小原主的全部记忆，自然不会再回去小原主那个人吃人的可怕家庭。 她虽然有着一个属于大人的成熟灵魂，可小原主的身体却毫无疑问会限制她发挥。 再说这世道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双拳难敌四手，穆卿云可不想以弱小自己的微薄力量，去与小原主父族的那群人渣角力。 于是她选择了跟戚老爷子回去玉虚山，加入玉虚门。 ------------ 第128章 最硬的靠山 至于为什么这群人拿不出半点儿证据，证明穆卿云是他们的血脉亲人。 一来，小原主活着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关心或者照顾过小原主，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小原主的身体上是否有可以作为“证据”的胎记之类。 二来，穆卿云的穿越让他们一度怀疑小原主是因为怨气太大而“诈尸”，所以小原主的那些父母亲人，根本就不敢再在家里留着属于小原主的任何东西。 因为心虚，他们或卖或烧，处理掉了属于小原主母女的所有东西，甚至就连曾经伺候过小原主母女的那些仆妇，也全部都被他们或者弄死，或者远远发卖。 如此一来，他们可不就是变成了“没有任何证据就胡乱认亲，意图攀附权贵”的卑鄙小人。 至于他们一遍又一遍叫喊着的“穆卿云和她生母长的几乎一模一样”，这种事儿又不是他们怎么说就能怎么定的。 别说穆卿云的生母已经过世，就算他们真的拉来一个和穆卿云长相相似的中年女子，也不代表那女子就一定是穆卿云的所谓“母亲”。 人有相似，要是随便哪个和穆卿云长相神似的女子都来冒充穆卿云的“母亲”，那穆卿云怕是要在家里养上至少百八十个她的所谓“母亲”了。 文氏一边摇头一边吩咐侯府的那群护卫，“把这些人全都送去京兆尹衙门，请黄大人秉公处置。” 护卫们应了声是，然后就齐齐上来拖人。 那老婆子一边剧烈挣扎一边对着文氏所在的方向嘶声大吼，“你凭什么赶我们走？是不是那不孝女给了你什么好处？” 那个自称是穆卿云“母亲”的中年女子也在那里撒泼打滚儿，“你们去把那小贱人叫出来！让她跟我家老爷滴血认亲！” 文氏理都没理这疯女人，且不说滴血认亲根本不足为信，就算这法子确实可行，人家穆卿云一个现任侯爷、尚书，未来皇子妃，人家凭什么要跟她们这么一群无赖玩儿什么滴血认亲？ 难道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好，所以想给自己找一堆麻烦放在家里，让对方可劲儿恶心她、压榨她、拖她后腿？ 她又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一边在心里吐槽，文氏一边进了侯府后宅。 穆卿云的贴身丫鬟迎了出来，簇拥着文氏去到正院。 正院的天井里，稀稀拉拉站着五六个侯府的管事妈妈。 这些管事妈妈是辅助文氏给穆卿云准备嫁妆的，穆卿云出嫁之后，会和姬永安一起住在姬永安的府邸里，但是她却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所有产业都当成嫁妆带去皇子府。 她的爵位和贺家、燕家等其他人家一样是世袭罔替的，以后她的儿女如果有人愿意，也是可以继承她的这个侯爵之位的。 所以，穆卿云就只准备带一份符合规制的寻常嫁妆到皇子府。 这样一来不太扎眼，二来她也算有个娘家可回。 她的这种做法虽然很多人看不顺眼，但姬恒却是已经亲口允准了的，所以这些人纵使再想朝穆卿云的府邸伸手，碍于姬恒的关系，这伸出来的爪子也是必须要老老实实缩回去的。 文氏在正院小花厅里落座，穆卿云的丫鬟给她上了茶水、点心和鲜果，那几位管事妈妈则开始一一向她汇报自己手上正在跟进的那摊事儿。 文氏听得非常认真，时不时还会给出几句指示。 一直忙到快正午时，文氏这才放下茶盏准备回去自己家里。 出门之前，她接到了前院小厮传来的消息，说是之前他们送去府衙的那群人，判决结果已经出来了。 因文氏这位侯夫人让他们传了话，现任京兆尹果然就秉公办理，按律给那群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穆卿云血亲，结果却还嘴巴不干净各种咒骂穆卿云的家伙定了罪。 听说他们即将被按律流放三千里，五年不得回，而且京兆尹还打了闹的最凶、骂的最狠的几个人一顿板子，文氏不由暗暗点头。 她是满意了，宫内听闻此事的皇帝陛下却是一脸愤怒的说京兆尹判得太轻。 还说这种胆敢冒认官亲，冒认不成就辱骂朝廷重臣的泼皮无赖，不严惩根本不足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姬恒都这么说了，他身边的掌事太监哪敢怠慢。 弓着腰听完姬恒发脾气，柳公公立刻就退出殿外，让自己的小徒弟去给京兆尹递消息。 小太监口齿伶俐，把他在殿外听到的姬恒的言语一五一十学了出来，把个京兆尹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他暗恼自己不够机灵。 早知陛下这般看重穆侯爷，他还急着做什么判决啊？ 说是依律办事，可这律法却也不是一成不变，同样的一件事，往轻里判还是往重里判，或者是不轻不重不偏不倚，他全部都能找出法律依据。 在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当然是哄好皇帝陛下。 生怕姬恒因此恼了他的京兆尹忙忙把对那群人的判决结果修改为流放三千里，二十年不得回，然后又连夜写了请罪折子送进宫里。 姬恒没把他的请罪折子当回事儿，但他改判之后的这个结果姬恒却是比较满意，于是姬恒倒也没有为难他，轻轻就把这事儿揭了过去。 原本还想借着这群人兴风作浪一番的诸皇子，手还没有伸出去呢，就被姬恒的这波操作被吓得不敢动弹了。 他们心知肚明，姬恒如此维护穆卿云，看的并不是他嫡长子姬永安的面子。 如果穆卿云单纯只是某位即将嫁入皇家的大家闺秀，姬恒绝对不会对她如此维护。 姬恒这个人，他的绝大多数心力都用在了振兴大楚这一件事上。 他想做个英明无比的开国皇帝，希望史书提起他的时候通篇都是赞誉，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挖他墙角、坏他好事儿。 这群意图败坏穆卿云名声的人如果得逞，第一受害者固然是穆卿云，她以女子之身入仕，本来就已经很受诟病，如果再落个六亲不认、不孝不悌的恶名，别说做官了，她怕是连已经到手的爵位都很难保住。 可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如果他们真的搅和得穆卿云做不了官，那么损失最大的其实会是姬恒这个一心想要流芳千古的开国帝王。 ------------ 第129章 酸不溜丢 穆卿云是姬恒手底下唯一一个上马能征战，下马多面手的神奇人物，她不仅武功高强、医术高明、有状元之才，而且还精通户部、工部一应事务，对律法、民俗以及外邦语言、民俗、气候、地理环境了如指掌。 再加上不管什么人，到了她手底下都能被她人尽其用，榨出最大价值，所以姬恒交给她的每一件事她都能完成的又快又好。 这么一个足可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且还非常年轻、还能为大楚服务至少五十年的天纵奇才，最难得的是人家还头脑清醒，懂得分寸，没有旺盛的权欲心，姬恒能舍得弃之不用才是活见鬼了。 有大佬光环的加持，穆卿云怎么可能会在这么一群无赖面前小河沟儿里翻大船？ 甚至她都没有来得及为这事儿思考对策，文氏和姬恒就已经帮她解决了所有问题。 等到姬永安听说这事儿找上门来，那些来“认亲”的泼皮无赖都已经被迅速打包送走，踏上了流放的路。 京兆尹办事之迅速，直接刷新了大楚建朝以来，乃至前朝大周所有衙门办事速度的最新记录。 姬永安没能赶上为穆卿云出气，心里又是无奈有是郁闷。 他发现，自从穆卿云展现出自己做事、治国的强大能力，他父皇看穆卿云就比看他更加顺眼了。 姬永安心里酸不溜丢。 他倒不是嫉妒穆卿云更得帝心，他是郁闷自己最近根本没有向心上人献殷勤的大好机会。 他爹仗着自己消息灵通，每次都抢在他前面帮着穆卿云解决各种麻烦。 以前还只是政事上的，现在居然连穆卿云被一群泼皮无赖找麻烦，他爹都要亲自给那群泼皮无赖加重处罚了。 虽然他能理解他爹对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的重视程度，也能理解他爹不希望穆卿云这样一个有大才的官员，被那些只会蝇营狗苟的下三滥用这种卑鄙手段对付，但...作为穆卿云的未婚夫，他真的很想有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 姬恒可不知道自己的傻儿子现在正为没了机会献殷勤而满心郁闷，他非常满意地听着左相向他汇报穆卿云的工作进展。 穆卿云这些天一直在看着工部的匠人改进水车，她来自后世，又所学甚杂，随口的几句提点都能让工部的匠人茅塞顿开，再加上她又没什么大官儿架子，所以工部的匠人都很愿意跟她一起研究新鲜东西。 除此之外，穆卿云隔三差五还会亲自去到郊外查看堤坝、水渠的修筑进度。 这些可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穆卿云不爱争权夺利，但是却很想帮着姬恒早日让大楚繁荣起来。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太多，可用的人手太少，穆卿云都恨不得住在工部不回去了。 她这么敬业，工部的其他官员自然也不会偷懒磨洋工，于是整个工部九成以上的大小官员都被她给影响成了工作狂。 至于剩下的那一小撮人，他们基本全是靠着长辈的功劳或者人际关系混进工部的，要么不想做事，要么做不了事，这些人穆卿云是不管的。 呃，这么说也不太对。 严格来说，他们要混吃等死还是奋发图强，穆卿云是不会去管的，但如果他们试图搞事儿，穆卿云的“拳头才是硬道理”过来了解一下？ 她可以容忍你混日子、白拿钱，但是却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劳动成果，或者妨碍她做想做的事。 那些但凡伸了爪子过来的，穆卿云都毫不留情的给对方掰折了塞了回去。 次数一多，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总算吸取了之前的惨痛教训，不信邪的人全都安分下来，穆卿云做起事来顿时顺畅无比。 她废寝忘食的泡在工部，家里的事情都发生了好几天，去给她送换洗衣服的管事妈妈才顺道把这事儿向她汇报了一遍。 倒不是这些管事妈妈胆敢欺上瞒下，其实是穆卿云自己吩咐了家中下人，让他们不要轻易过来工部给她添乱。 家里的琐事她授权给了几位得力的管事妈妈，外面政事之外的事情，她托付给了侯府的几位外院管家，他们拿不定主意的，解决不了的，穆卿云才允许他们报到工部知会自己。 而那群人上门认亲（撒泼）的事儿，显然属于他们能够拿定主意，且也已经完美解决的那个范围，所以侯府的几个管事妈妈、外院管家，谁也没有立刻过来工部，跟穆卿云说这件事儿。 穆卿云果然对此并不在意，她直截了当地对那位来给她送东西的管事妈妈道：“以后再有这种人，通通第一时间扭送官府。我的身世世人皆知，那些削尖脑袋想要攀附权贵的、希望把我拉下马的，都少不了会利用这一点出幺蛾子。而你们只需记住一点，那就是我只有师门，没有亲人。” 管事妈妈应了声“是”，穆卿云问过没有其他事情，当即就挥手把她遣了下去。 至于管事妈妈跟她说的那些上门认亲（撒泼）的人，穆卿云半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穿越者了，和真正的小孩子不同，穆卿云这个换了芯子的，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这具身体幼年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虽然没从小原主的记忆里推断出她和她亲娘其实是被人害死的，但她却非常清楚小原主父族的所有亲人，都对她们母女没有任何好感。 她们在那个家里受到的各种苛待、磋磨，让人真的很难相信那些人是小原主血脉相连的所谓亲人。 这种人还想来沾她的光，穆卿云觉得她们怕不是活腻歪了，所以想要在她这里求个痛快。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在穆卿云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并没有继续深想下去。 她忙的连自己的婚事都全权托付给了燕怀煜的妻子文氏，连自己的府邸都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回去，她哪来的那个时间去思考一群蝼蚁到底意欲何为？ 反正他们已经全被皇帝打发掉了，穆卿云才不会继续在他们身上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 第130章 风口浪尖 八月初六，天朗气清，微风徐徐。 今天是穆卿云和姬永安这对有情人喜结连理的大好日子，姬永安的大皇子府和穆卿云的那座侯府俱都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作为穆卿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贺舒宁打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陪在穆卿云身边。 和她一样留宿穆侯府的还有玉虚门的戚老爷子、燕怀煜的妻子文氏以及她和燕怀煜的两个女儿。 戚老爷子带来了玉虚门所有人给穆卿云的添妆礼，文氏则是带着两个女儿，跟进穆卿云出阁的一应琐事。 至于姬永安那边儿，给他的新婚贺礼，戚老爷子前天就已经交给了专门来拜见他老人家的姬永安，今天戚老爷子是不会过去那边赴宴的。 一来戚老爷子身份特殊，他出现在姬恒其中一个儿子的婚宴上，无论是对姬恒、姬永安，还是对玉虚门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二来戚老爷子可是以穆卿云娘家人自居的，自己的宝贝孙女出嫁，他做爷爷的当然不可能去孙女婿那边赴宴吃酒。 于是，戚老爷子稳稳地赖在了穆卿云的侯府里头。 卫国公身为女婿，虽然第一时间带了戚夫人和他们的一众儿孙过来拜见戚老爷子，戚老爷子却依然对他嫌弃的不行。 老人家非常亲切的和自己宝贝闺女说着话，至于拐走他宝贝闺女的臭小子、臭小子的臭儿子和臭孙子，老爷子非常傲娇的表示，他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的。 贺家几兄弟打小儿就被自家外祖父迁怒，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外祖父对着他们吹胡子瞪眼睛——反正比起他们的爹和舅舅，他们已经算是地位较高的了。 当自己亲老子、亲舅舅都比自己地位低的时候，他们就也没什么好不平衡的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在自家外祖父的心里，好歹也能排到倒数第二位不是？总好过他们那长期垫底儿的爹和舅舅。 默默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的贺舒宁的几个哥哥，早在带着孩子们过来之前就已经私底下给自己儿子打过预防针了，所以贺舒宁的几个侄子倒也没有因为戚老爷子的故作严肃表现出害怕、委屈之类的负面情绪。 当然，这跟他们祖父母、父母也都“重女轻男”有着很大关系——被嫌弃的多了，孩子们的承受能力早就已经被练出来了。 *** 花轿上门之前约么两刻钟的时候，宫里给穆卿云送出了一份厚赏。 这份厚赏严格来说应该算作两份，因为这份厚赏里，有一部分东西来自吴皇后，剩下的则是来自姬恒这个皇帝。 吴皇后是为了给自己儿媳妇做脸面，所以定亲时赏、成亲时又赏，姬恒却是跟她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他赏穆卿云，并不是因为穆卿云是他儿媳妇，而是因为穆卿云是大楚的肱股之臣。 别人还好，最多也就嫉妒一下皇帝对穆卿云的青眼有加，姬恒的几位庶子却是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要知道很快他们也是要成婚的人了，到时候吴皇后肯定会做做面子，赏给他们的皇子妃一点儿东西，但姬恒却绝对不会像对待穆卿云一样对待他们的皇子妃。 虽然他们都明白，穆卿云虽是皇家儿媳，同时却也是朝廷重臣，姬恒这个做皇帝的，理应在这种时候给自己的臣子做个脸面。 可明白和接受却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儿，再怎么用理智压抑感情，他们也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姬恒偏心。 他们也想要一个风光无限的婚礼，也想他们的皇子妃能得姬恒青睐。 可同时他们却也非常清楚，他们所盼望的一切，姬恒绝对不会给予他们。 暗地里咬碎一口银牙，面上这些皇子却还必须笑嘻嘻的恭喜姬永安，尽心尽力的帮他摆平拦门的人，帮他顺利接走穆卿云。 姬永安其实也很无语，他虽然很高兴穆卿云得姬恒看重，但他却不希望姬恒的这份看重成为穆卿云的额外负担。 要知道光是嫁他为妻的这一件事，穆卿云就已经要多承担很多危险了，现在姬恒又丝毫不避讳自己对穆卿云的信赖和看重，他的这一举动，无疑是把穆卿云推到了风口浪尖。 姬永安知道穆卿云其实并不喜欢被人这么盯着，无论是被当成眼中钉还是碗里肉，穆卿云都不喜欢。 可姬恒于他们而言却是不能直接违逆的、能够决定他们命运的一代帝皇，就算他的信赖、倚重会把穆卿云推到风口浪尖，穆卿云也只能高高兴兴接旨谢恩。 好在，穆卿云并不是个随便谁都可以欺负一下柔弱娇花，甚至很多原本十分不好惹的厉害角色，到了她面前都会反过来变成一朵儿柔弱娇花，但姬永安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心疼了。 喜乐响起，姬永安接走了盛装打扮、盖着大红盖头的穆卿云。 穆侯府里，有一小撮特意赶来送穆卿云出嫁的姑娘你抱着我、我拦着你，呜呜呜的哭成一团。 这些都是穆卿云的小迷妹，虽然穆卿云其实跟她们几乎没有接触，但她们却个个都十分敬仰穆卿云这个奇女子。 如今她出嫁了，也不知她们以后还能不能跑到她的必经之路去看她了...... 文氏在那一小撮小姑娘里发现了自己的两个亲闺女和一个表侄女，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使了丫鬟过去打断她们。 小姑娘们文氏的丫鬟请到了一旁梳洗整装，等到她们平静下来，文氏又让人给她们送了香茶点心、时鲜果品、各色蜜饯小食。 姑娘们被文氏这一打断，心里的愧疚暂时压过了不舍，她们也不敢再哭，生怕会搅了穆卿云的喜事。 于是这群姑娘就在文氏安排的地方相继落座，大家吃着茶，偶尔和身边的小姐妹交头接耳一下，桌上的点心、果子、蜜饯等物，却是谁也没有胃口去吃。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她们走后，那些被原封不动撤下去的各色美食，很快就一点儿不落的全都进了几乎饿扁的贺舒宁的肚子。 ------------ 第131章 尘埃落定 姬永安和穆卿云大婚一年后，姬永安终于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因为他长期以来的优秀表现，姬恒下定决心，立了姬永安为大楚太子。 姬永平等其他庶出皇子谋算落空，其他人倒还好，失落归失落，心理准备却是早在姬恒为他们择定皇子妃人选时就已经彻底做好。 ——谁让姬恒给他们圈定的岳家，全部都是些没有实权的人家呢。 唯独誓要与姬永安争个高低上下的姬永平，被姬恒这突如其来的重大决策给彻底打蒙了。 他都还没有说服他妻子的外祖为他所用，他父皇居然就已经择了姬永安为太子，这对他来说打击简直太大了。 只要一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所有隐忍和筹谋全都白白浪费浪费掉了，姬永平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可是姬恒作为开国皇帝，而且还是文治武功都被群臣和百姓认可的开国皇帝，他手里的权柄十分集中，莫说是姬永平，就是姬永安，他也没那个把握靠着武力干翻姬恒。 所以再怎么不甘心，姬永平也还是半点儿反抗的意思都不敢流露。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他的皇子妃刘氏，刘氏根本接受不了自己“文武双全，极其能干”的体贴夫君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当然，比起这个，她更加接受不了的还是她将永久居于穆卿云之下，向穆卿云行礼。 刘氏嫁入皇家虽然只有短短数月，但她的所有妯娌却已经全都被她一个不落得罪了个遍。 这姑娘在娘家时就被养的性格极其差劲，嫁了人，姬永平又因为对她外祖家有其他目的而对这姑娘格外容忍，于是就导致这位刘姑娘彻底地飘了起来。 穆卿云最不耐烦女人之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勾心斗角，所以刘氏每次得罪她，穆卿云都只会干脆利落的让她吃个瘪，至于跟她斗嘴...还是拉倒吧，穆卿云嫌浪费时间。 然而像穆卿云这么猛的女子毕竟不多，她有本事是一方面，嫁了姬永安这个嫡长子，有着“嫡出长嫂”的身份又是另一方面。 那几个既没有她的手段和本领，在排行上又被刘氏压了一头的庶出皇子的正妻们，则是几乎每见刘氏一次就要被她气到几乎吐血。 偏这些姑娘都自诩是个知书达理的文雅人儿，谁也拉不下脸，去学刘氏的那一套，于是到最后，她们就只能默默吃了这个亏。 长此以往，大家可不就把个刘氏厌恶到了骨子里。 唯一一个并不“畏惧”刘氏，甚至还半点儿不把刘氏当回事儿的，正是刘氏一开始就最最看不上眼的她的大嫂穆卿云。 这刘氏也很有一股执拗劲儿，穆卿云越是不搭理她，她就越是要找穆卿云麻烦，不管穆卿云教训她几次，她都屡败屡战、越挫越勇。 原本她一直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不停用姬恒一定会封姬永平为太子，到时候她就是最终的胜利者来安慰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 可现在姬恒确实封太子了，封的却是她死对头的丈夫、她的大伯子。 也就是说，她的死对头穆卿云取代她成了这场夺嫡之战的最终胜利者，这让刘氏怎么能够心平气和？ 消息传到二皇子府，刘氏就开始尖叫着砸东西、甩鞭子，来给她报信的小丫鬟被她打的满脸是血，奄奄一息被人拖去柴房关了起来，她屋子里的昂贵摆件则被她摔了个面目全非。 姬永平回到自己府里，看到的就是一脸狰狞的刘氏和一片狼藉的正院， 这一刻，姬永平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对刘氏的满心厌恶。 他一改往日的温柔体贴，在刘氏朝他奔来的那一瞬，姬永平黑着一张脸，动作迅速地躲了开去。 刘氏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自以为温柔体贴的她的夫君，在知道问鼎无望之后，居然会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她因为跑得太快，在姬永平躲开之后根本没能及时刹住脚步，如果不是帮姬永平打帘子的她的心腹丫鬟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了她，刘氏毫无疑问会直接摔倒在地。 这让刘氏非常的委屈，同时也非常恐惧，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不受控制的发生了。 事实证明，刘氏的预感果然非常准确。 已经被姬恒册封为楚王，很快就必须携家带口，出京前往封地的姬永平，在得知自己翻盘无望之后，就过起了破罐子破摔的享乐生活。 他不再以勤勉谦和、不近女色的贤王形象示人，将收拾东西的事情吩咐下去之后，姬永平就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饮酒作乐。 刘氏气得浑身颤抖，她闹也闹了，哭也哭了，姬永平却半点儿不为所动。 原本“钟情”刘氏的姬永平，在与皇位无缘之后，终于不再扮演情深不悔，他在一个月内，接连收了五个通房丫头，其中两个还是已经与家中下人有了婚约的。 这两个原本都是姬永平的心腹丫鬟，刘氏一嫁进来就想着把这两个花容月貌的碍眼丫头给打发出去。 姬永平虽然有些不舍，但为了哄着刘氏为他的“大业”出力，他到底还是亲自挑了两个小管事，把自己的这两个心腹丫鬟配了出去。 刘氏万万没有想到，只差半个月就该回家发嫁的这两个花容月貌，同时又深得姬永平信赖的碍眼丫头，居然在姬永平封王之后就被他收在了自己屋里。 那两个原本该在一个月后迎娶新妇的小管事，姬永平直接赏了她们一笔银子，让他们与那两个丫头取消婚事。 那两个小管事虽然不太愿意，但主子毕竟是主子，主子出尔反尔虽然不好，他们做下人的，却也还是要乖乖识趣。 毕竟他们连命都是主子的，婚配之事原本也是该自家主子做主。 现在是姬永平自觉理亏，所以他愿意给他们银两作为补偿。 但他们要是不识趣儿，姬永平毫无疑问会立刻翻脸，让他们鸡飞蛋打，彻底玩儿完。 两个小管事都不是那种愣头愣脑的二傻子，两人千恩万谢收了姬永平让大管家送来的“赏银”，然后又舌灿莲花表了一波忠心。 如此，姬永平满意了，两个一心攀高枝儿的丫鬟满意了，小管事们纵有不满也得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唯有这王府的女主人刘氏，那是真的快要怄的吐血三升了。 ------------ 第132章 终章 “楚王妃回娘家了，我听说她正闹着要与楚王和离呢。”太子府，姬永安一边喝茶吃果子，一边低声跟穆卿云说了这么一句。 已经怀了五个月身孕的穆卿云眉梢微挑，“陛下怎么说？” “说是随便他们。”姬永安笑眯了眼。 他的这个爹啊，有时候做的事儿还真是挺出人意料的。 “那我们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穆卿云摸着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咱俩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好好听陛下的话。” 姬恒年富力强，以他们姬家人的平均寿命来估算，他至少还能再做二到三十年的大楚皇帝。 在这种前提之下，姬永安这个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以后可不好表现的太过出色、太过活泼。 过去的数年时间，姬永安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才能，现在姬恒认可了他，把他定为自己的继承人，那么接下来姬永安就该收敛锋芒，安分守己了。 储君储君，顾名思义，他只是帝王预备役，并不是帝王本身，他的职责是做好帝王预备役，而不是夺取帝王的光辉，自己迫不及待夺权上位。 姬永安在这一点上跟穆卿云看法一致。 反正他的那些兄弟，姬恒虽然给了他们王位，还打发他们去封地定居，但事实上，他们对自己的封地却根本没有治理权限。 按照大楚律，他们每年都只能领取封地的一半税收作为自己的亲王俸禄，用以养家糊口。 当然，姬恒在过去数年也没少赏赐金银珠玉、铺面田产之类的东西给他们。 这些东西再加上他们封地每年的一半税收，已经足够让他们过上锦绣膏粱的富贵日子，除非他们准备筹钱造反，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因为银钱犯难。 而且姬永安还探听到，他父皇其实有安插若干眼线到诸王封地。 也就是说，他的这些庶出弟弟，如果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如果非要搞事儿，那么姬恒自己就能把他们全数收拾了。 跟姬恒相比，姬永安这个太子反倒没啥可忧虑、可操劳的。 这么一想，姬永安突然觉得做太子果然比做皇帝要幸福百倍。 他暗搓搓祈祷，祈祷满天神佛都来保佑他爹。 因为只有他爹健健康康多活几年，他这个“储君”才能真的被“储藏”起来。 也只有被“储藏”起来，他这个“储君”才能每天美滋滋的守着自己媳妇儿和孩子。 “再有半个月，阿逍和阿宁也该成亲了，到时候你可要过去国公府里？” 穆卿云摇摇头，“我会提前去给他们送礼，婚礼当天就你自己过去就行了。” 姬永安微微颔首，“那我到时候陪你一起过去。” *** 时间转瞬即逝，半个月后，燕家、贺家张灯结彩，京城百姓口耳相传，纷纷带了炒豆和瓜子儿占据有利位置，准备观摩贺家姑娘的丰厚嫁妆。 大伙儿倒也不是专门只看贺舒宁的嫁妆，确切来说，但凡大户人家娶媳嫁女，这些有点儿闲、有点儿钱的小老百姓就会兴致勃勃围观一番。 之前的诸皇子娶妃、大户人家联姻，这些人几乎是场场不落，不仅要看，私下还要交头接耳评论一番。 “来了，来了。”离着卫国公府最近的那一小撮人不约而同齐声低呼。 在他们眼前，塞得满满当当的嫁妆箱子被面貌俊朗、腰扎红绸、身穿新衣的小厮们陆续抬了出来。 “这是...玉如意？” “这么大的玉如意？”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这玉如意可是皇后娘娘赏给贺姑娘的。” “怎么皇后娘娘赏的东西放在了第一抬？我听说皇上也派人送了赏赐过来。” “皇上赏的是匹千里马，就刚刚那匹全身雪白的就是皇上赏给贺姑娘的。” “呃...我还以为那两匹马都是贺家陪送给贺姑娘的。” “你这消息不够灵通啊！”说这话的大叔颇为自得，“我大姑的小叔子的小姨子的姨婆婆是在太子妃府上做事的，要说这卫国公府的事儿，这满京城也就太子妃的消息最为灵通了。” 有人不服气，“那你知道贺姑娘一共多少嫁妆，每一抬里又都放了些什么吗？” 说话的大叔脸一哏，“贺姑娘一共一百三十六抬嫁妆我知道，可你要问我每一抬里都放了些啥，你这是想让我去偷贺姑娘的嫁妆单子？咱们大楚的太子妃再怎么跟贺姑娘要好，她也不能去一样一样清点贺姑娘的嫁妆吧？最重要的是，就算太子妃真知道，人家堂堂太子妃，难道还能向咱们这些升斗小民透露消息？” “就是。”大叔的老邻居也是一脸不善，“我这老兄弟都说了，他是听他大姑的小叔子的小姨子的姨婆婆说的，不是听太子妃本人说的，你还问他每一抬里都放了些啥，你这不是存心抬杠是什么？” 原本还一脸不服气的年轻男子被这两个中年大叔联起手来怼的无言以对，最终只好愤愤然转过头去，摆出一副不与这两个中年大叔一般见识的架势。 这两个中年大叔倒也没有不依不饶，两方偃旗息鼓，继续兴致勃勃的看热闹。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惊叹贺舒宁嫁妆丰厚仅次于公主的时候，贺舒宁正大手笔的在给自己祖父母、父母、叔婶、哥嫂以及家里的几个侄子分东西。 她没有带去燕家的，多数都是既占地方又格外值钱的她的“战利品”。 根据家里诸人的各自偏好，贺舒宁把那些她半点儿兴趣也无、她娘却非要帮她攒起来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儿拿去了她爹娘的院子，让她爹娘帮着她把东西分给众人。 她祖父母得的基本都是金银珠宝，因为她祖父就只喜欢金银，她祖母则爱极了珍珠和各色宝石。 她爹娘分别拿到了自家宝贝闺女孝敬的一套铠甲、一柄古剑以及一匣子古玉、一匣子古砚。 这两口子都是既能文又能武的那一类人，除了同样喜欢兵器、铠甲，他们还都非常喜欢收集古玉和古砚。 至于贺舒宁的亲哥哥、亲嫂嫂，贺舒宁分别送了他们好马、名剑、兵书、古籍、古画、古琴、前朝书法大家留下的名贵字帖。 那些她收集了一大堆，但是却也一直被锁在库房落灰的诸如笔墨纸砚、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动物皮毛、药材补品、武器铠甲之类她同样不会全都带去燕家的东西，贺舒宁则让她娘斟酌着，帮她分给了她的叔叔婶婶、堂兄堂嫂，以及她的小侄儿们。 散财童女似的把自己约么四分之一的家底儿全都分给娘家亲人，然后又留下约么四分之一的家底儿，让她娘亲以后帮她分给她可能会有的年纪更小的小侄儿、小侄女，贺舒宁带着剩下的二分之一家底儿以及家里人给她添上的大量不占地方的添妆，比如田庄、铺面、宅子的房契地契，风风光光嫁进了燕家的门。 京城百姓对贺舒宁嫁妆的丰厚和“扎实”程度津津乐道，燕南逍却只关心自己要怎么把新媳妇儿哄到自己碗里来。 可怜他堂堂大楚第一美男子，对自己媳妇儿的吸引力居然还不如他娘文氏为他媳妇儿准备的那一桌好菜。这让他如何能忍？ 暗暗盘算出了不下十条计策的燕南逍，在贺舒宁吃光了大半桌菜后，至于如愿以偿的把媳妇儿骗上床榻、吃干抹净。 然而让他郁闷的是，他媳妇儿在与他共赴巫山之后，居然还对剩下的小半桌菜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