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尽头一梦 北风萧索,残阳如血! 一人一骑自远方疾驰而来,眨眼便到了近前。骑士修长的身型雄踞在马背之上,如玉的面庞与手中雪亮的银枪一般的冷峻,唯独那一袭火红的锦袍在风中烈烈飞扬,丝毫不惧不远处的千军万马! 万军寂寂无声,恍若泥塑的土偶,阵中高台上一位身着明黄服饰的中年男子却扬声说道:“独孤如愿,你果然还是来了!” 独孤如愿的目光投向说话的中年男子身上,轻蔑的一笑,随即一道银色的光芒便划过长空,“咻”的一声落在了军阵的前方,深深地扎进了冰冷的冻土之中,随后缓缓抬起眼眸,对着高台之人说道:“高欢,立刻放人!” 高台上的人面沉如水,目光掠过身边的绝色白衣女子,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这么美的女人落在我手里,你觉得我会放了她吗?哈哈哈……不过你独孤如愿要是愿意下马受降,本王也许会将她还你!” “我再说一次,放了她!”独孤如愿仿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言罢,胯下的白色骏马长嘶着骤然加速,只是一个呼吸,便已到了长枪落地之处。 “嘭、嘭、嘭!” 银枪瞬间爆起一团光耀,呼啸着撞入了军阵之中,连串的声响随风远扬。独孤如愿手中长枪如电般刺出,每一击都准确地透入敌军的胸膛,带起一蓬血水,任何甲胄在他眼中就好像刺透败絮一般容易。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人一马如利刃一般破开了身前的一切阻挡,朝着那一身明黄所在的中军杀了过去。 站在台上的高欢并未因此慌乱,相反眼中全是欣赏之色,丝毫没有影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只见一柄带着无边寒意的利刃架到了白衣女子蝶恋的脖颈之上! “独孤如愿,我也再说一次,若你不想她殒命于此,就立刻弃械投降,否则你也不要怪本王剑下无情!” 说着手一用力,一抹血线立刻在蝶恋洁白无瑕的脖颈上显现,点点血珠顺着剑刃滴落在泥土之上,仿是绽开了的朵朵红梅。 “哐当!” 独孤如愿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立刻抛开了手中长枪,长枪坠落在地时,人也已经翻身下马,凝眸眺望着明黄一侧的蝶恋,眼角竟无声无息的滑落了一颗泪珠,两人相视无语,几乎就在同时,蝶恋挣脱了身上的束缚,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向着他奋不顾身的奔去。 “杀!” 身后传来了冷酷的声音。 “杀!” 这一声令下,让无数人同时呐喊。手中挥舞着长枪向独孤如愿刺去。 “不要!”蝶恋踉跄跌倒在地,仍然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向他爬去。 独孤如愿口中鲜血淋漓,深情的对着蝶恋平静一笑,随后抓住胸前那把刺入自己身体的长枪用力一拉,生生将它从血肉中扯出丢在了地上,他一步步地向着白衣女子走来,每一步都留下血的脚印,即便身边的军士使劲抵挡,都无法拦住他想要靠近她的步伐。 五步、四步、三步。 蝶恋早已经泪流满面,用尽全力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最后的温热。 “不要!”她的声音早已经沙哑,而此时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烈疼痛让她的意识开始恍惚。 “去死吧!”一声怒骂传来,一把寒剑刺透了蝶恋的左胸,她缓缓转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看什么看?我等的就是今天!你认贼作父,本就该死!” 说话的黑衣女子正是淳于冰,她的双胞胎姐姐。她没有再给她机会,语气一紧,手中长剑再刺,蝶恋浑身是血,泪水迷蒙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却紧咬住嘴唇,倔强的不发出一点声响。 “玉儿!” 不远处那高大的身影终于靠近了自己,蝶恋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了曾经无数次有他在的场景。 “不要!救孩子!”又是一声惊呼,蝶恋突然惊醒,猛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犹如干涸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南国略带湿润的空气。 “夫人,你怎么了?” 屋内响起了丫鬟的声音,蝶恋定神环顾四周,缓缓从噬心的痛苦中恢复了过来。梦境太过真实,她的脸颊上泪痕犹湿,随手拂去脸上几绺被冷汗濡湿的秀发,这才发现内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 “给我拿套衣服来,我要沐浴!”蝶恋说着便下了床去,一个闪身便已来到了屏风之后,褪去了身上薄薄的衣衫,将自己浸入了装满清水的浴桶之中。 冰凉的感觉驱散了最后那一点混沌,如今自己身处南梁之地,却仍然忘不了在北魏发生的一切,荆州一战,太过惨烈,独孤罗下落不明,而他几乎因此损命。 蝶恋暗自揪心,轻叹一声,这可能就是自己经常发此噩梦的原因吧! 正想着,目光无意看向窗外,虽说现在正是南国的三月,但天气仍未称得上暖和,丝丝凉意随着夜风流转,在新绿的嫩叶枝杈间盘旋不休。 这南梁的景色终究与漠北不同,少了几分凛冽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没有了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了漫天群星的映照,这浓郁的夜色也似乎隐藏了不少的暗流与危险,就连那些抢在春光到来前盛放的花朵传来的香气也让她浑身的不安。 “夫人!独孤将军和杨大哥在酒肆多饮了几杯,怕夫人惦记,特意吩咐小的先行回来告知夫人一声,独孤将军让夫人先睡,就不用等他了!” 门外男子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大大的房间里,浴桶的女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落寞地紧紧靠在了桶壁之上,看着不断翻涌着微光的水面,陷入了沉思。 ------------ 第二章 不是刺客 南梁都城建康,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趁着北魏内乱不断无力南侵,萧衍励精图治,节俭勤勉,经过三十年的经营,人民生活富足,国力空前强盛。 但数十年的安逸生活,也让年近七十的梁武帝萧衍彻底失去了进取之心,开始笃信佛教不理政事,大肆的修建佛寺,供奉僧尼。期间他更是数次舍身寺庙,出家为僧,每次都由朝廷出资数亿将其赎回,被人戏称为菩萨皇帝。 对于各种佛陀菩萨的生辰寿诞,萧衍都要大肆铺排祭祀,向寺庙敬献财帛田产。上行下效,一时间南朝佛寺如雨后春笋般冒起,无不穷极宏丽,僧尼人数达十余万,消耗了大量的财力物力。 独孤如愿据荆州城死守,与来犯的高敖曹、侯景血战四十多日,粮草断绝后被高敖曹、侯景等人围攻受创重伤。幸得蝶恋出手相救方免一死,杨忠、贺拔胜等将拼死护着他突围而出,北归无路之际众人只得跟随南梁公主萧辛子乘船南渡。 但独孤如愿平定三荆之时曾诛杀南梁大将,得罪了南梁朝中不少的重臣,因此萧辛子也不敢直接将独孤如愿等人引荐给萧衍,而是在她自己的府邸住了下来,一晃已有三月有余。 四月初八,释迦牟尼佛圣诞之日,萧衍带着皇室子弟与文武百官齐聚同泰寺。 “阿弥陀佛!女施主还不快快离开这里,阻碍了皇家仪仗是小,要是耽搁了皇上祭祀,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跪拜于佛尊面前的蝶恋微微抬高了下巴,淡淡扭过头去,瞬间让负责维持秩序的小沙弥都看得呆了,眼前的容颜虽然都被遮盖在了一层轻柔的白纱之下,但那一双乌黑明净的眼睛却如秋水一般,仿佛可以倒映出天地的光茫,清澈如许,让人过目不忘。 “我这就离去,有劳小师傅为我点一盏明灯祈福。”蝶恋声音轻柔空灵,说着从随身衣袋里掏出几锭银子递给面前的小沙弥。 “施主福至心灵,小僧定当效劳,不过今日乃佛陀圣诞之日,施主您若无急事还请稍待,皇上礼佛之后会有本寺住持开坛讲法,我看施主心诚,也定不会错过如此盛会,你就留在此地,也是无妨的。”小沙弥忍不住出言挽留。 蝶恋闻言,微微一笑,缓缓退至一旁。 一阵鼓乐过后,山门渐次敞开,有一人身着明黄,一步一步拜山而来,模样虔诚。他身后是十余名青年男女,穿着也富丽奢华,紧跟着当先之人叩拜。 “皇上来了!” 人群中自然有见过萧衍之人,激动地大喊了起来,蝶恋也随着声音向山下看去。 萧衍身量高挑,虽然做了几十年帝王,却依然清瘦。花甲,古稀之时却还是有着一股英豪之气,跟在他身后的几位皇子,身上则多了几分浓郁的书卷气息,像是这江南的山水一般,有种别样的风情。 “瞧瞧那是我们南朝的公主!好漂亮啊!”人群里开始有了赞美的声音。 跟在众皇子身后的南梁公主自然是萧辛子无疑,只见她收起了往日的笑颜,一脸的庄重严肃,三跪九叩之后也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厌烦之色。 蝶恋见她认得自己准备离去之时,却被身边的农妇拦了下来“姑娘!皇上进了同泰寺,法螺齐鸣,法会就要正式开始了,你为何急着离去?这次皇子和公主都来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 蝶恋不想多言,只是轻轻推开了农妇,转身之际却未曾注意身后还有一个小女孩。 “哇…娘亲,好痛!” 随着小女孩一声大叫,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蝶恋本以为是自己的一时疏忽不小心踩到小女孩,可转眼一瞬间,几个彪悍的黑衣汉子就从自己身边掠过,急急向着山下正迎面走来的皇家仪仗挥刀冲去。 “有刺客,保护皇上!”仪仗队里传出来一阵尖锐的声音,蝶恋还未明白过来何事?自己却已经被当作刺客困在了皇家血滴子的阵式里。 萧衍缓缓走向她,那帝王的威武霸气逼迫而来:“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朕祭祀仪式上对朕下手!” 话罢,那几个黑衣汉子已经被护驾的皇家御林军尽数斩杀掉了。 “我不是刺客,这些人我也不认识!”蝶恋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根本不在乎站在她面前的是南梁最高的统治者。 萧衍眉头皱起:“你不是南梁人?”说着将蝶恋重新打量了一番再道:“告诉朕,谁派你来的,是谁想刺杀朕?” 蝶恋看向他,明亮的双眼竟有一股凉意袭人:“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刺客,这些人未有一人存活,我自然百口莫辩,请你让开!” 萧衍没有想到此女子会如此大胆,简直目中无人,正要下令将其一并处死,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走了出来。 “父皇息怒,今日乃佛陀圣诞之日,在佛门禁地实在不宜再染血腥,以儿臣之见,还是将她先行扣押,带回宫中再作定论!” 萧衍看了一眼面前的英俊男子,微微点头道:“绎儿的话在理,朕平时里口口声声诵念佛经,今日却这般作为,实在有违清规戒律,来人,将她带下去,祭祀仪式结束后一并将她带回宫中。” 话罢,蝶恋便被血滴子捆绑了起来,路过萧绎身边,一阵轻风拂面,面纱被轻轻挑起一角,只是这一眼,女子容颜便毫无保留的存在了萧绎的记忆里。 接下来,萧衍与众皇子公主继续着祭祀仪式,静坐于殿前蒲团之上的萧绎虽然与寺内僧众一同诵念佛经,却再也找不回往日的宁静与淡然。 随后是同泰寺的住持开坛讲授佛法,无数信众在萧衍的带领下静心聆听佛音,尽显虔诚。可萧绎完全听不进耳,脑海里只是不停的出现刚才那位白衣面纱女子的容颜。 待佛法讲授完毕,同泰寺再次大开山门,展示萧衍出资买来的各种鱼虫鸟兽,于三宝前为其说法,授三皈五戒,再放之于山野沼泽、泉池河水。 一切落定,同泰寺的僧众会邀请所有信众用斋饭,萧衍此时也脱去龙袍,换上僧衣,亲自为信众添食,百姓高呼万岁。 ------------ 第三章 不离不弃 江南的春天向来只有和风细雨,即便是入了夜也依旧没有丝毫的寒气。清冷的月光下弥散着春天花草特有的香气息,细细碎碎地声响随着微风传来,就好像绿草鲜芽在拔节一般。 石板路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女子正是南梁的公主萧辛子,她屏退了宫女,带着身后之人向皇宫内走去,即便月色黯淡,也难以掩藏她那一脸的紧张神色。跟在她身后的男子挺拔的身形隐在了宽大的斗篷之内,容颜清俊绝伦,深邃如星的眼眸中却透着风霜,月影婆娑,游离的灯火却将他绝美的脸映衬的更加迷离。 南梁的皇宫,因尚书台位于宫城之内,因此宫城又被称作“台城”。自晋成帝时在孙吴苑城的基础上营建而成,又经过宋、齐两朝百余年的经营,到了萧衍入主时已经是奢华到了极致。 萧衍虽然笃信佛教,每次舍身寺庙都要花上数以亿计的银钱才能赎回,但他对自己、对平时的生活却是非常的勤俭。因此宫内也并无太多的嫔妃、宫女以及太监,整个台城一到夜晚,除了十几处有嫔妃、皇子居住的宫苑,加上一些宫女太监的住所亮着灯火外,其余的地方就是一片漆黑,而萧衍用来关押犯人的场所,正好也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什么人?监禁重地,若再靠近,休怪刀剑无眼!”守卫见有人向自己走来,立刻出言警告,夜色太黑他其实很难分辨来人是谁,不敢轻易出手。 身影越来越近,待看清来人模样,守卫立刻跪倒在地:“末将不知公主到此,若有冲撞还请公主恕罪!” 萧辛子长袖轻挥:“本公主深夜来此,是特地来审问父皇白天抓回来的刺客,你不用啰啰嗦嗦的,赶紧引路吧!” 富阳公主的脾气宫内所有的人都知道,绝不是他可以招架的。立马起身吩咐了其余兵士加强守卫后便引着两人直入牢内,至于公主身后跟着的男子是谁,他不想问,也不敢问。 潮湿的牢里独坐着一人,即便身陷囹圄,依旧淡然如玉般倚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在听到来人足音的刹那,警觉的睁开了明净的眼眸。 “玉儿,是我!” 独孤如愿见到了牢内的蝶恋,脸上的轻纱怎能阻隔他对她深深的思念?哪怕一日不见,也早已经心焦万分,此刻见她安然无恙,心中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独孤如愿转向萧辛子:“我要带她走,公主可以当着什么也看不见!” 萧辛子点头:“我既然带你来了,自然是不会为难你们。”说完转头对守卫发狠道:“还不开门?” “这?”守卫犹豫不决:“若皇上怪罪下来,末将恐怕是担当不起!” 萧辛子一听,声音怒道:“有本公主替你挡着,你怕什么?父皇日理万机,哪里还能想起这些小事,再废话我可绕不了你。” 守卫再不敢多言,打开牢门将蝶恋放了出来,三人立即转身离去,可刚到门口就又停下了脚步。 此时门外有数十人禁军横刀挡住了去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英俊男子站在军士的前方,冷冷地看着萧辛子带着独孤如愿和蝶恋走出门来。 “七哥,是你?”萧辛子言语中透出一丝慌乱,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谋划,竟然被撞个了正着。 男子正是日间里为蝶恋说话的皇子萧绎,自祭祀归来,他心中一直对面纱女子念念不忘,待萧衍睡去,立刻带着护卫过来。 撞见萧辛子将人放了出来,心里有些疑惑,却依旧不动声色,冷冷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深夜不在寝宫待着,跑来天牢里放人?” 萧辛子神色慌张,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而一旁的独孤如愿却容不得她丝毫犹豫,将蝶恋护在身后,手中长剑便向萧绎挥去。 作为皇子,萧绎自然也是人中龙凤,爱好读书与喜好文学,有大量的学术著作,可是却不太爱好习武,所以独孤如愿这一剑,他是根本没有办法可以避开。 独孤如愿已然是瞧出来这一点,长剑空中停顿半秒后,转手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我记得你,当初的荆州刺史、湘东郡王萧绎!” 独孤如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一丝戏虐:“战场上你都打不过我,还是放我们走吧!”说罢就丢掉了手中的剑,转身牵起蝶恋的手,准备离开。 “慢着!你们谁也别想走!来人,给我将这两人拿下!” “诺!” 萧绎一声令下,禁军齐声应诺,纷纷挥刀朝独孤如愿杀了过去。 独孤如愿带着蝶恋飞身上马,始终不愿伤人,毕竟这是梁国的地方,他只是客居在此,只求救走蝶恋。 瞧着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萧绎也不再理会皇宫内不能骑马的规矩,夺过身旁侍卫手中的缰绳,一个纵跃骑上马背追着独孤如愿去了。 “殿下,穷寇莫追!” 禁军全都嚷了起来,独孤如愿武艺绝伦,萧绎即便追上也是难有作为,若真有个闪失,他们都得人头落地。 “你们都别跟来,我自有主张!” 萧绎扭身喝止众人追来,随即狠狠地踢了一下马腹,健马“唏律律”的一声长嘶,如风般奔驰起来,不一会儿便追至独孤如愿身后。 独孤如愿转身冷冷地瞧向萧绎:“孤身一人,穷追不舍,你是不想要命了?” 萧绎看了一眼独孤如愿身后的蝶恋,放高声音道:“先前是本王无礼了,还请独孤将军莫要怪我,这宫中守卫森严,之前还有王妹领你进来,如今你只身一人,带着她……又如何出得宫去?” “区区数百的禁军,我还不放在眼里,你请回吧!”独孤如愿并不愿意与萧绎有任何纠缠,更不愿受他恩惠。 萧绎见他言语冷淡,眼中多了几分不悦,开门见山的说道:“其实本王是有事相询才会驰马而来,若独孤将军方便,还请不吝解答。” 独孤如愿慢慢减速,让萧绎追至身旁,萧绎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压低声线说道:“昔日在荆州,独孤将军曾策动城内三千摩尼教徒与你里应外合才拿下了江陵城。本王很是好奇,为何那些冥顽不灵的摩尼教徒会听命于你?” 蝶恋听了身子一颤,当日之事她最清楚,想到圣女已经殒命于荆州,不禁有些神伤,看向萧绎:“你问这个干什么?如今荆州已经落在侯景手中,为何还要问起旧事?” 萧绎微微一笑:“明人不说暗话,本王事后曾抓了几个摩尼教徒严刑拷问,从他们口中得知,独孤将军是用传国玉玺与摩尼教的圣女交易才换得他们的帮助,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独孤如愿拉停健马,饶有深意地看了萧绎一眼:“确有此事!” 萧绎一脸懊恼,叹气道:“传国玉玺失踪已久,不想却被将军寻得,只为一座江陵城,你就将她交给了圣女,若是早得知消息,我南梁愿拿五座城池换取玉玺,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知将军可知玉玺最后的归属?” 独孤如愿收回目光,左手紧紧握着蝶恋的手,声音沉稳:“我本无心天下,从来不觉得玉玺有多么重要。你若要知道这玉玺的归属,应该不是来问我,圣女与高欢乃是盟友,这传国玉玺自然也是在高欢的手中。” 萧绎听了失望至极,眼中露出一抹无奈:“多谢将军相告,前方已是宫门,不如就让本王送二位出宫吧!”说着留恋的再看了蝶恋一眼:“本王还想知道,这位姑娘与独孤将军是什么关系?” 独孤如愿大笑一声,清冷的眼神直视萧绎:“她与我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关系!”说完双腿轻夹马腹,缓缓走向宫门。 萧绎向着守卫挥手示意,没人再敢阻挠,独孤如愿带着蝶恋出得宫去,随即消失在了如墨的夜色之中。 ------------ 第四章 建康诗会 南梁立国三十余载,与之对峙的北魏却一直陷入在长达数十年的内乱里,直至分裂。北魏衰弱,自然就无力南侵,南梁偏安于江南,数十年都无战事,经济繁荣、人心安定,加上皇帝萧衍对文化的重视,使得举国上下都充满了文化的气息。 梁武帝萧衍本身就是位文采斐然的君主,在诗歌、音乐、绘画书法上都有很高的造诣,堪称全才。在他的影响下,他的几个儿子也都是醉心于文学,其中最有建树的当属三子萧纲以及七子箫绎。 每年四月十六,萧衍会将台城东面的数十间宫室开放,用来举办“建康诗会”,邀请建康城内所有的学子一道观赏台城美景、品读诗歌。 “玉姐姐,今日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独孤将军,上次你偷偷跑去祈福,差点要了你的性命,我………” “公主放心,我只是出来走走,你不用顾忌我,我逛逛自然会回去。” 两道清丽的身影撞进了正在城楼上俯瞰台城的萧绎眼里,他定眼一看,不禁心中一颤,那飘逸的女子轻纱遮面,正在细细观赏着一路的繁花,恍如人间的仙子…她,不正是自己一直思念着的梦中之人。 “七弟,看什么呢!”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温和的嗓音,萧绎转头一看,萧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不等萧绎回话,萧纲便拉着他走下城楼去:“今日许多有文采的学子都来了,如果一鸣惊人,便可以录用为官,扬名天下,我们还是去会一会这些学子,替父皇多取几名为国效力才是正事!“ 萧绎在萧钢的带动下,与那些熟识的学子打过招呼后,便落座在之前安排好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的才子一个个朗诵自己的诗作,两人都细细品味了起来。 可是没过多久,萧纲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转头看向萧绎:“七弟,并无多少精彩之作,你倒是听得入神!” 说完抿了一口茶,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今日就到此结束吧!” 萧纲六岁能属文,七岁便有“诗癖”,擅长宫体诗,文采不同非凡,他哪里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萧绎也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多话,准备离去时,身后一阵香风袭来,一位打扮妖娆的年轻女子已经紧挨着他身边坐了下来。 “王爷!”**的声音传来,女子扯着萧绎的衣袖低语道:“今年王爷怎么没有诗作参加比赛?我可是盼了好久,如今真是失望。” 萧绎皱眉,拉开女子的手:“本王已经拿过诗魁,天下学子何其多?你若用心聆听,必不会失望而归!” “一帮朽木而已,有什么好听的?”女子不屑地说着,同时又紧紧拉住萧绎的手:“王爷,倒不如你我去后面殿内饮酒聊天来得痛快,你看,我连酒菜都准备好了。酒是上等的汾酒,正适合扬花的时节畅饮,菜也是我亲手烹调,王爷一定爱吃的!” “七弟有美人做伴,当真不虚此行啊!”萧钢笑笑,看着面前那张娟秀的面容,心里有些别扭,此女子是尚书徐摛之女,是多少建康少年梦寐以求的佳人,可萧绎竟然对她没有半分的好感。 “三哥见笑了!”萧绎一脸无奈之色,自从三年前诗会相识,这徐芸芸就对他死缠烂打至今,着实不胜其烦,但她身份尊宠,其父徐摛深得父皇器重,自己实在不好失礼。 徐芸芸见他不再说话,立刻将装满酒菜的食盒递到萧绎手中:“王爷你拿着,我先行前往,静待王爷驾临!” 徐芸芸说完很快消失在了人堆里。 萧纲见自己再没有留下来的必要,随即开口道:“七弟还是去吧!我就不等你了!”言罢也转身向人群中走去。 正当萧绎进退两难之际,那道身影又出现在了自己视线之中。 “姑娘!”萧绎这次不再犹豫,疾步向前,躬身施礼。 与公主萧辛子分开的蝶恋闻声回眸:“是你,王爷也在!” “不知姑娘为何会在此?独孤将军人呢?”萧绎故意四下张望。 蝶恋淡然说道:“我见城内景色怡人,不自觉便来到此处。” 萧绎见她不愿意提起独孤如愿,心内欢喜:“原来如此!相请不如偶遇,本王正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偏巧遇着了姑娘,不如去那边坐坐,边吃着酒菜边欣赏诗文如何?” 萧绎见蝶恋有些犹豫,继续说道:“姑娘放心,我会将你在此处的消息告知独孤将军,免得他到处寻找。” 骤见自己梦中之人,萧绎身心早似飘在云端,早忘记了徐芸芸之约,连她的食盒也都成了他邀约眼前面纱女子的工具。 蝶恋见萧绎神情真挚,加上走了许久也有些闷热,瞧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皱眉后便随着他向着廊下走去。 ……… 此时徐芸芸领着侍女走进了一间偏殿,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萧绎的到来,殊不知他已将此事抛至九霄云外。 “小灵,你说王爷来了,我该做些什么讨他欢心?”徐芸芸忐忑地问着自己身旁的侍女。 侍女“噗嗤”一笑,凑到徐芸芸耳边说道:“小姐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劝王爷喝酒便是。” “喝酒?”徐芸芸一愣:“喝酒有什么用?王爷酒量可是建康城数一数二的!” “小姐你多虑了!”侍女声音更低几分:“今日你给王爷食盒里的酒,已经被我放了东西,饮过之后便会春情难耐,等王爷来了,小姐只需对王爷再温柔一点,那岂不是立刻成其好事?嫁给王爷也就水到渠成了!” 徐芸芸一听,脸上晕起一抹绯红:“什么,这怎么行?万一被爹爹知晓可不得了!” “老爷知道你和王爷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只会立刻求皇上赐婚,你和王爷的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了!”侍女眼中全是期待之色:“等下你就听我的,一旦王爷动情,我便退出殿外替你们守住门口,到时不就……” “你这丫头,可真坏!” “还不是为了小姐你,省得你日日夜夜都念着王爷的名字。” “咯咯咯……” 清脆的笑声从偏殿内传出,声音透着欢喜,透着期盼,只是她们全然想不到,萧绎早将她忘得一干二净,自然是不会踏进这座偏殿半步了。 ------------ 第五章 误饮春酒 建康,四月! 春燕呢喃台城外,花团锦簇日西斜。 热闹的诗会已经结束了,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去,台城内渐渐恢复了平静。 萧绎一直默默注视着对面坐着,与自己面对面的女子,见她半响不语,忍不住轻声问道:“姑娘眉宇不展,好像是有心事,莫非我南梁之地比不上北塞?” 蝶恋抬眸看向萧绎,挤出一丝微笑:“江南风景如画,南梁富饶,民生安乐,北魏多有不及。” 说话间,一阵风卷着残叶打在了帷幔之上,让蝶恋不禁心中一凉,身体也突然觉得有几分寒意,微微的瑟颤了一下。 萧绎见状,心生怜惜:“日薄风凉,姑娘衣衫这么单薄恐受风寒!还好我这有上好的汾酒,姑娘不如饮上两杯驱下寒意。” 蝶恋不语,自小身在极寒之地,怎会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她心中只是有说不得的苦衷,触景伤情罢了。 萧绎打开食盒取出其中尚且温热的酒壶,小心地注入她面前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浆在天青色的瓷杯中翻滚,散发出馥郁的芬芳。 “这果然是好酒!”萧绎赞了一句,想起徐芸芸之约,微微一笑,便抬头一饮而尽。 蝶恋见着此酒,心内更加不畅,轻叹一声,伸出手指,捏住那小小的酒杯,饮尽! 酒浆入喉,清冽甘香,却带出一股热辣。蝶恋伸手拿起酒壶,斟满一杯,又要往嘴边送去,却被萧绎挡住。 “酒入愁肠愁更愁,姑娘还请宽心!”萧绎眼中尽是心疼之色。 蝶恋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酒杯上,声音更低:“王爷莫要管,这几杯酒,我并不会醉!” 言罢推开萧绎,再尽一杯。 就在这时,蝶恋突然觉得全身一阵燥热,细密的汗珠旋即透了出来。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蝶恋意识到酒里被人做了手脚,伸手向萧绎喉咙袭去。 萧绎并未有躲开,勉力拿起酒壶闻了一下,立即砸在地上:“都怪本王大意,但绝不是本王所为!” 蝶恋已经觉得浑身燥热,身体里的骨头都仿佛被人抽去了一般的软弱无力,她极力克制住自己对萧绎道:“不要过来!”话完逼着自己离开座位,一步步向街道深处走去。 “姑娘!”萧绎紧追不舍,来自身体里的一股浓浓的欲望,让他难以忍受。 四肢无力,脚步如踩云端,蝶恋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向着她和独孤如愿的住处赶去。虽然她心中并不知道酒里的是什么毒,但出于女子的本能,她还是希望独孤如愿能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其实这只是一般的春酒,药力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抵挡,但对练武之人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这样的酒就算让独孤如愿喝上一壶,他也不会有半点不适。但偏偏对蝶恋药力非凡,因为她修习的是至阴至寒的武功,若是寒毒她也不会有丝毫不适之感,但这热毒却天生与她的体质相克,瞬间就让她难以自制。 萧绎只饮了浅浅的一杯,此刻被冷风一吹,那些燥热之气便去了小半,眼见蝶恋脚步虚浮,面色酡红,自己根本再无暇去寻那徐芸芸算账,越来越担心那不远处的身影,因为前面的蝶恋不由自主的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慢慢扯开。 越来越热,体内仿佛被熊熊炉火炙烤,挥汗如浆! 蝶恋无意识地解去身上的罩衣,双目显得有些迷离,面颊几乎要透出血滴一般的红艳,绝美的容颜加上如此的媚态,路边的男子全都痴痴的看着,更有几个泼皮无赖壮胆围了上来。 “啪!” 蝶恋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倒在街边,呼吸炙热急促,明眼人都知晓她已按不住体内的欲念。 那几个泼皮看见了大喜,正要扯她去无人的巷子,却不防身后有人用力一脚,将他们全都踢飞至一边。 “离她远点!”萧绎怒斥一句。 泼皮们一看来人一身华贵,言语又狠辣,不敢再撒野,惋惜的散去。 萧绎待众人散去,旋即脱下身上的长衫覆在蝶恋的身体上,却不想蝶恋早已经失去了清明,双手不自觉的缠上了萧绎脖颈。 “得罪了!” 萧绎默念一声,一弯腰将她抱起,向着街边的一间客栈走去。 ……… 云来客栈,建康城最大的客栈,舒适豪华的环境,独具风味的菜肴,使得南来北往的达官显贵都爱在此住宿。 客栈里,刚好走近一群人,当先之人高大英俊却渺了双目,和一位瘦俏文士坐在了客栈大厅内用茶。他身后是四五名彪悍精壮的男子,每人手中都拿着兵刃和包裹,一看就知不是好惹的对象。但这群人里却还有一名女眷,衣饰普通,看来并非女主人,而应该是一名侍婢。 “淳于军师,你去安排一下住宿之事,奔波数月终于到了建康,安定下来后赶紧打听蝶恋和独孤如愿的下落。”那渺了双目的男子吩咐到。 瘦削文士应道:“可汗放心,当日他二人南逃,随南梁公主来了建康,只要他们在这里,咱们就一定能够寻得到。您稍事休息,我去去就来!” 说话的二人正是柔然可汗阿那瓖和淳于覃,当初听闻圣女殒命荆州,蝶恋和独孤如愿在乱军中受了重伤,生死未卜,便早按捺不住,相携南下。一路打听,得知二人无碍,心中焦虑稍减,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蝶恋,早已经发了毒誓,今生非蝶恋不娶。 “容婉,你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把东西收拾一下。”淳于覃冲那侍婢模样的女子低声说到。 容婉点头:“军师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这就去门口看着咱们的行李。” 说完便扭身向门口走去,却不想门外冲进来一人,还好自己闪得快,否则肯定要被撞成重伤。 来人一进客栈便大喊一声:“掌柜的,天字一号房,吩咐小厮送清水上来。” “七王爷!” 掌柜抬头,骤见萧绎抱着一人闯了进来,虽被长衫遮住面容,但依稀可以看出那怀中的肯定是个女子,立刻明白了什么事,也不敢多问,将一把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中,随后便有小厮急匆匆地去打水了。 萧绎紧紧地抱着蝶恋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而这一幕恰巧落在了容婉眼里。蝶恋虽然被长衫盖着,但和容婉擦身而过,容婉心里有些不肯定。 “夫人!” 容婉一声低呼,却不敢声张,毕竟此处是南梁,淳于覃已经吩咐众人一定要小心不要暴露身份。若让阿那瓖知晓蝶恋被这男人抱着进了房间,那可不得了。 打定主意,容婉便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溜上了楼去。寻到了那天字一号房,房门却是虚掩着的。 她偷偷从那门缝里看去,只见那王爷已经将那女子放在了床榻之上。 “真是夫人!” 蝶恋面色潮红、衣衫不整,显然是中了催情之药,而那王爷还紧紧的握着她的双手。 容婉的心“咯噔”一下,暗道大事不妙! ------------ 第六章 瞧见夫人 萧辛子喜花,整个公主府邸遍植桃李,加上几株海棠和白梨,红白相间,恍若花海。 在这花海之中,有着偌大的一块空地,郭雨汐将它拾掇得相当平整,以便独孤如愿拿来练剑之用。 剑起风云聚,人动惊雷疾! 独孤如愿人随剑走,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一袭紫色锦袍裁剪合身,细细的金丝绣成朵朵云浮点缀在肩肘、袖口,独具匠心却又衬得他更加英伟绝伦。 剑越来越快,人仿佛化作一道紫色流光,快得让人炫目。“咻咻”的剑气纵横,带起落英缤纷,和风一吹,好似下了一场漫天的花雨,直看得站在不远处观赏的郭雨汐沉醉不已。 “夫人,您裁剪的新衣穿在爷身上,多好看啊!”眼看郭雨汐半晌都不说一个字,在她一旁服侍的小婢施施然开口道:“这一针一线,全是夫人亲手绣上去的,咱们爷素来爱着华服,也只有夫人您的手艺能让他点头称赞。那些个从成衣铺买来的衣服,从来不见他上身,下人们对夫人您啊,那可都是佩服得紧。” 郭雨汐微微一笑:“就你多嘴,赶紧去将我熬的汤水端来,等下爷练完剑正好解乏!” “是,夫人!”小婢甚为乖巧,应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郭雨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眉间却显露出淡淡的忧色。 那小婢说的没错,自从到了建康,数月来独孤如愿等人的起居用度全在她的掌控之下。大到众人每月花销,小到大家顿顿吃食,无不是她郭雨汐在一手操办。 萧辛子虽然将府邸借给独孤如愿暂住,但也就是给了个空壳,杨忠、贺拔胜等人驰骋沙场是一把好手,但论到持家,连一个农夫都不如。若不是郭雨汐忙里忙外,又将从荆州带出的财货变卖后放贷赚取了大量的利钱,只怕众人都要到了喝西北风的境地。 正因如此,不管是公主府邸的下人,还是登门拜访的达官显贵,见着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独孤夫人,只道她才是独孤如愿的正妻,又听闻她是为了替独孤如愿守贞自断一腕,更是钦佩无比。风头远远的盖住了蝶恋,更别说只知道舞枪弄棒的令狐采菡了。 但人前风光无限,背后的心酸却只有她自己知道。独孤如愿每日里除了练剑,便是陪着蝶恋,几乎连正眼都不会看她一眼,即便是用饭时坐在了一处,也只是不咸不淡地问几句家常,没有半句嘘寒问暖,怎么能让她开心得起来? 在举目无亲的建康,郭雨汐也会孤独,也会思乡,也需要有个人能倾诉愁肠。可无数的夜晚,她都期待着独孤如愿会走进她的房间,但最后却总是孤枕独眠,泪湿枕衾。 郭雨汐清楚的明白一点,独孤如愿之所以对自己敬而远之,全都是因为他的一颗心只在那蝶恋身上。 郭雨汐不禁暗恨,蝶恋长相确实胜她一筹,但她也并不逊色多少。女工、厨艺、诗书音律,哪一项她不甩蝶恋几条街?为何独孤如愿却不肯分一点心思给她?哪怕是十分之一,她也不怨不妒! 正想着这些,眼前突然人影一闪,郭雨汐回过神来。见独孤如愿已经练完了剑,那碗她熬了两个时辰的汤已经被小婢端了过去,但是独孤如愿好似没有瞧见一般,自顾自地用一块锦帕细细得擦拭着剑身。 郭雨汐正要开口,一名陌生男子神色匆忙地闯了进来。 “独孤将军,小的乃七王爷手下,王爷让我来告知将军一声,那日皇宫被将军带走的姑娘正和我们王爷一起,不知道将军可否愿意随小人前去……” “锵!” 男子话未说完,独孤如愿已经还剑入鞘,声音低沉:“他们在哪里?” “在云来客栈!” 独孤如愿一听,提着剑便飞掠而出,转眼便消失在了院门外。 留下的郭雨汐将报信之人打量了一番,随即脸上绽开了笑容,塞了一锭银子给他:“辛苦军爷了,麻烦您前边引路,我夫君性子高傲,只怕去了会顶撞王爷!” 男子平白得了银子,当即夫人前,夫人后的引着郭雨汐向云来客栈行去。 ………… “嘭!”独孤如愿踢开了房门。 床上的蝶恋衣衫凌乱,眼神迷离,雪白的肌肤上绯红一片,习武之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中了让人无法自控的情药。 独孤如愿顾不得许多,电闪而至,手指疾点蝶恋身上几处穴位,片刻之后,蝶恋渐渐平静了下来。 拉过床上薄被将蝶恋盖好,独孤如愿缓缓起身,压着怒气直视萧绎:“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没有弄明白她和我的关系?” 萧绎看了一眼床上的蝶恋,面不改色的回答道:“独孤将军息怒,本王不是卑鄙之徒,绝对没有任何逾越之举,这中间只是误会,不过本王看得出来她不开心,既然独孤将军要了她做你的妻子,你就应该好好疼惜,不要等失去以后才追悔莫及!” 独孤如愿耐住性子,眼眸深邃,沉默的可怕,此时,郭雨汐也跟着报信的男子来到了客栈。 “可汗,我瞧见夫人了……” 郭雨汐刚要上楼,迎面突然撞上来一个人,抬头一看,顿时怔住了:“是你!” 来人也停下脚步:“怎么是你?” 撞到郭雨汐的正是蝶恋的婢女容婉,她瞧见蝶恋衣衫不整的躺在房间里,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要去告知阿那瓖,可四处找过也没有瞧见他去了哪里?这会儿刚好下楼看见阿那瓖从客栈外走了进来,却不想撞到了郭雨汐。 “不好了!”容婉意识到自己的大意,竟然被郭雨汐撞见,口中低叫了一声。 “夫人?”阿那瓖虽然渺了双目,但听力却越发精进,只一句便引得脸色大变:“她在哪里?” 话才出口,人已掠至容婉跟前,一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在哪里?快说!” 容婉被他抓得难受,正要说出实情,却突然想到郭雨汐已经到此,独孤如愿岂会不知蝶恋在云来客栈? 以独孤如愿的性子,骤见蝶恋这番模样,必然怒火冲天,而阿那瓖又与他不共戴天,彼此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一旦阿那瓖知道蝶恋在客栈内,两人碰上了不打个天翻地覆才怪。 想及此点,立刻改口道:“我看错了,看错了,有个女子背影与夫人相似,我一时看走了眼。” 郭雨汐见阿那瓖在此,岂能不明白容婉的意思,不再伸张,慢慢的不动声色地向楼上走去。 阿那瓖一声冷笑:“我眼睛虽然瞎了,可我的心却没瞎!”说着一伸手拦住郭雨汐:“蝶恋在哪?不说你们都别想离开!” “玉儿在我这里!”一句低沉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 郭雨汐抬眸瞧去,独孤如愿正抱着蝶恋徐徐从楼上走下。 “阿那瓖你还真不死心?不在草原待着,千里迢迢跑南梁来做什么?难道你是嫌你的命太长了?玉儿早已经是我的妻子,看来你是忘记了你的眼睛怎么瞎的了!” 阿那瓖一听独孤如愿的声音,随即大怒道:“独孤如愿你不要太过嚣张,我仍是柔然的可汗,而你只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一个逃兵而已,我告诉你,我就是为蝶恋而来,今生今世我阿那瓖决不会放弃她!” 独孤如愿看了一眼怀里还未清醒的蝶恋,随即将她轻放下在楼梯上,缓缓从腰间抽出长剑,冷狠的声音从唇齿间传来:“我绕过你的性命,可你偏偏要自寻死路,即便我答应过玉儿不杀你,今日我也不得不成全你了!” “住手!” 萧绎一声大喊从房中追出,拦在了两人中间,说道:“此处乃是南梁之地,两位身手了得,要打还请另寻僻静之处!” ------------ 第七章 答应过我 四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晴空万里转眼就成了阴云密布。 独孤如愿和阿那瓖当街对峙,彼此催动着内劲,气势升腾犹如两头神兽,他们扑向对方,瞬间缠斗在了一处。 剑气四溢、刀光剑影纷乱,路人纷纷避开,生怕殃及池鱼。偌大的建康街道上之剩下了荆州城的那几个旧识,根本没有人敢留下围观。 郭雨汐紧盯着独孤如愿的身影,心里不禁暗恨起蝶恋来。蝶恋的存在,让她最爱的男人一次又一次涉险。如果没有蝶恋这个祸水,独孤如愿便会对她一心一意,更不会和这些被蝶恋招惹来的男人生死相搏。 阿那瓖此次是有备而来,苦修之后他的武艺日益精进,远比当初。虽然眼睛看不见,可那刻骨的仇恨却使使得他的招数更加狠辣,招招都是直攻独孤如愿的要害,大有一命抵一命的意思。 另一边的独孤如愿,武功也早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历经了生死,他也是完全不愿对阿那瓖手下留情。若非阿那瓖多番作梗,他与蝶恋也不会经历那么多的离合悲欢,而且阿那瓖居然为了蝶恋追到了江南,只有取了他性命才能摆脱这无休无止的纠缠。 彼此存着杀意的两人缠斗越发凶险,招式越来越快,一时间只听得兵刃交击的连绵脆响,犹如雨打芭蕉一般的急促。一旁的人只看得见团团兔起鹘落的残影,个个都惊心不已。 “淳于军师!他们再这样打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之局。无论是谁伤着或者殒命,夫人醒来可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呀!”容婉言语急促,浓浓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一双眼急得泛起微红,隐约可见泪珠。阿那瓖与容婉相处日久,他对蝶恋的执念多少有点感动容婉。 淳于覃却摇头叹息道:“这是可汗与独孤将军两人的事,更是男人之间的战争!两人之间的纠葛由玉儿而起,但他们也注定是生死宿敌,总要分出胜负才能让另一方放下,哪怕是以生命去赌注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也无能为力!” “为了一个女人,他们这样真的值的?”郭雨汐眼中带恨,轻视地看了容婉一眼,“你还不去想办法把那女人弄醒,她再不来,你就只能等着替你那可汗收尸!” “你怎么这样说话,独孤将军也是你的夫君,你就不担心他受伤?” “容婉,照她说的做,把这个拿去给玉儿服下,她应该很快醒的!”淳于覃打断了容婉,拿出了一颗药丸递到容婉手里。 容婉捏紧了药丸快步离开,向着客栈奔去。才推进门,就见萧绎紧紧地挨在蝶恋身边,眼神中全是关切的神情。 “你怎么还在这里?” 容婉上前一步推开了萧绎,怒气冲冲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你不会不知道应该和我们家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吧?” “姑娘,嫂溺不援,是豺狼也。你们一群人都跑出去了,却留下昏迷的蝶恋姑娘一人,难道就不怕发生意外?今日幸亏是本王在此,若换了其他登徒浪子,只怕你家夫人就要名节不保了。实话也不怕对你说,本王对她的确十分欣赏,断不会让她有事。不过你现在既然来了,本王就把她交给你了!”萧绎说完,看了蝶恋一眼,潇洒的转身离开。 “无耻之徒,给夫人灌酒的不是你还有谁?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容婉暗中骂了一句,立刻给蝶恋服下了药丸。 蝶恋吞下药丸,不消片刻便悠悠醒转,看着容婉正要开口,容婉却抢先说道:“夫人!快,独孤将军和可汗在街上厮杀起来,斗得不可开交,再不阻止他俩,怕是要出人命了!” “可汗?”蝶恋闻言立刻撑起身子掠了出去,直往街上飞扑。独孤如愿的安危自然是她心中最关切的,但阿那瓖的性命也是她必须要力保的。毕竟她答应过师傅,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她都要以保阿那瓖的性命为先,这是师门的誓言,也是师傅的临终嘱托。 “咔嚓!” 一道巨大的闪电照亮里昏暗的天空,紧接着便是阵阵雷声,暴雨终于如约而至。 独孤如愿和阿那瓖无休止的缠斗了此时已近半个时辰,毫不留情的双方早已无数次地试图杀死对方,血迹斑斑的衣袍是两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伤的明证。 阿那瓖气息越来越急促,独孤如愿的剑刃在他身上留下了好几处伤痕,心腹要害处都受了些创伤,若非他精进不少早已殒命。可这半个时辰下来,他已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只能一味保命,稍微主动进攻就被独孤如愿打压了下去,甚至招致反击。此时双目无法视物的他只能集中所有注意力在独孤如愿的剑上,艰难地避开那些夺命的剑招,情势越发危急。 “你们还不停手吗?”蝶恋轻瘦的身影出现在大雨中,也进入独孤如愿的视线里。 “玉儿!你看着,今天我就要他彻底的消失!”独孤如愿旋身避开阿那瓖刺来的一剑,随即一招灵蛇吐信,长剑直奔阿那瓖心脏而去。独孤如愿俊逸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也许他等的就是蝶恋的苏醒,可以让她亲眼看见他是怎么杀了这个亵渎他最爱女人的可汗。 阿那瓖骤然听到他叫到蝶恋的名字,一时分神,再无变招抵挡的可能,顿时惊骇欲死。 眼看独孤如愿这一剑就要刺穿阿那瓖的心脏,蝶恋再也顾不得许多,硬生生地介入到两人之间。快如闪电的身影旋即出现在了阿那瓖身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全力出手的独孤如愿根本来不及收招,长剑不偏不倚刺进了蝶恋的身体里。 当剑刃刺入蝶恋身体的刹那,独孤如愿立刻收回力道,可剑势却依旧插进去了半截。 “玉儿,你这是干什么?” 独孤如愿一身惊呼,投向蝶恋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答应过师傅,一定要护他周全,所以……你不能杀他……”蝶恋话音未落,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 “你也答应过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独孤如愿惊惶失措,挥手切断利剑,将蝶恋拥入怀中。两指牢牢夹着断剑护着蝶恋的心脏,他无声的转头看了一眼淳于覃。 淳于覃顿时感觉到一阵无比的冰寒笼罩着全身,因为独孤如愿那一眼的绝望和无助有如实质一般让人呼吸不畅,其中的怨愤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害怕,如果蝶恋就这样离开人世,这条大街也就能是所有人的葬身之地! ------------ 第八章 御医在哪 狂风卷着雨帘呼啸着从街道上席卷而过,街边店铺的招牌帷幔随即“哐哐”的作响,阿那瓖颓废的跪在蝶恋面前,他此刻的痛苦并不亚于独孤如愿。 暴雨如注,殷红的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迅速稀释,与涓涓的水流一起向低处涌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如一场噩梦,醒来便会消散无踪。 独孤如愿的心撕裂般的痛,他抱起受伤的蝶恋,施展着身法向公主府邸狂奔而去。他知道萧辛子的医术了得,只要她能出手,蝶恋必然能安然无恙。 大雨中,独孤如愿的速度快逾奔马,不一会儿便到了公主府邸门外。正要进门,却见府门外整齐地立着一队人马,领头之人笔直地站在风雨之中,遮雨的斗笠压得极低,很难看得清帽檐下的样貌。 独孤如愿心下狐疑,脚步却不敢停留,他救蝶恋心切,见那些人对他视而不见,既不问询也不阻拦,他便加快了步伐掠过这些人,直接进了公主府邸。 “玉姐姐,这是怎么了?”一声惊呼,刚回府邸的令狐采菡快步迎了上来。 她与蝶恋颇为相投,早已姐妹相称。独孤如愿重伤南逃,蝶恋这数月来一直悉心照顾,不曾离开片刻。但令狐采涵却知她愁眉不展不单单只是为了独孤如愿的伤势,更是在担忧当日襄阳城破时,被郭雨汐抱在手里却被侯景抢去的孩子——独孤罗。 当时的一切她回忆起来都是心惊不已,孩子可是为娘的心头肉,更何况蝶恋作为孩子的娘亲,又怎么能不牵挂。可蝶恋虽百般难受但却从不与人言,也因为独孤如愿和郭雨汐的关系,她没有将怒火发泄到郭雨汐的身上。她向来清高孤傲,不喜欢逢人就解释自己的忧虑,也不愿意让人瞧出她的心事,即便自责到了夜夜难眠的地步她也没有与独孤如愿说一声,以免勾起独孤如愿的心头伤处。 令狐采菡为了避免蝶恋哪天忍不住就不辞而别,离开独孤如愿自己跑去寻孩子。所以便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偷偷潜回襄阳打听独孤罗的下落。可花了月余功夫却一无所获,只能又回了建康,刚到公主府邸便瞧见了蝶恋重伤。 “去找萧辛子来,快……” 独孤如愿一边说,一边踢开了一间厢房的房门,小心翼翼地将蝶恋安置在软塌上。 独孤如愿轻轻地撕开蝶恋被鲜血侵透的衣裳,手指却有些微微颤抖。他是战场上谁都害怕的煞星,凶狠又冷漠的杀神,无论何时都不会有心神动摇的情况发生。可现在当他面对着蝶恋的伤口,他居然连手指都在颤抖,完全无法自控,他似乎能够感觉到蝶恋伤口的疼痛,就犹如伤在他自己的身上一般,痛到他的心都快停止跳动。 “她不在府邸,我找遍了整个公主府都没有瞧见她,你看见外面那些人没有?铁定是出事了!”令狐采菡焦急地跟了进来,跪在蝶恋的跟前,“必须得把断剑拔出来,再上金创药,迅速止血才行啊!” 独孤如愿努力控制着不断颤抖不听使唤的那满是划痕的手指。 “你干什么还愣着?你快动手啊!” 令狐采菡大声催促着独孤如愿。可独孤如愿却始终不敢下手。 “你瞧瞧你就这点出息,让开啊!玉姐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饶不了你!”令狐采菡不由分说地推开了独孤如愿,小心翼翼捏着断剑的刃口,屏住呼吸,猛的一用力就把插在蝶恋左胸上的断剑拔了出来。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独孤如愿立即点住了蝶恋锁骨下的穴位,替她止住了鲜血。 “屋里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独孤将军!贞阳候靖通在此求见独孤将军。”门外一把清朗的男声响起,语音未落便见房门被人轻轻打开。 独孤如愿皱眉,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侍卫,之前门外的那领队之人已经脱下斗笠,恭恭敬敬地跟随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屋内有女眷受了剑创,不宜吹风!” 独孤如愿知道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他握紧拳头,看了重伤的蝶恋一眼后将眼底的忧愁和哀伤情绪压制住,转身迎了上去,挡在了贞阳候的面前。 “在下正是独孤如愿!” “想不到啊,居然在富阳公主府邸与北朝名将相遇!将军可真是如传说中的一样俊美,本候当真是幸运。”说话的男子正是梁朝皇帝萧衍的侄子贞阳候——萧渊明。 “我不过是托庇于此的一名败军之将,当不得名将之称!不知贞阳候来此有何事?若要奉茶闲聊,今日显然不是时候!”独孤如愿只想打发萧渊明离开,根本无心和他多说。 萧渊明眼睛微微瞟了一眼屋内情形,拱手道:“独孤将军,你可别误会!本候也知来的不是时候,刚刚那位姑娘想必就是那位怀朔一舞惊鸿的蝶恋姑娘吧!看将军紧张的样子,蝶恋姑娘莫是受了重伤,若将军信得过本候,本候立即传名医为蝶恋姑娘医治。” “夫人!”独孤如愿走近萧渊明,正色道。 “什么?夫人……将军的意思是,哦,哦!是本候唐突,原来蝶恋姑娘早已经是独孤将军的夫人了!”萧渊明说着赶紧退后一步。 “御医在哪?若侯爷真心相助,我绝不忘记侯爷今日的恩情!”独孤如愿向来目光敏锐,明察秋毫,虽然不太喜欢这个萧渊明,可他深知他现在深处在南梁,名医难寻,若想让蝶恋早日恢复,这萧渊明正能帮得上忙。 “听见没有?还不快去请通明先生到公主府来!” 萧渊明见独孤如愿并未拒绝,心里大喜,连忙对身边的部下递了个眼神,转头再对独孤如愿说道:“独孤将军有所不知,那通明先生乃是我大梁第一等的高人,天文地理、星宿百家,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尤其是岐黄之术,堪比扁鹊华佗。” “通明先生?” 独孤如愿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安定不少,对萧渊明拱手施礼道:“若真能得那通明先生相助,内子定然无忧!” 言罢,他的目光投向了屋外,此时的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喧嚣的水声。连绵不绝的雨滴打得瓦片“啪啪”作响,然后汇聚在一块儿,顺着檐角的沟槽奔涌而下,在屋檐下形成了十余条湍急的水瀑,一刻不曾停歇。 ------------ 第九章 真乃神人 蝶恋面色苍白,早已陷入了昏迷之中。独孤如愿皱着眉静静地守护在蝶恋的身侧,心中被这雨水的声响弄得心烦不已。 萧渊明带着一众手下自然不方便在此久留,但他怎么能错过这结交独孤如愿的最好机会,于是便避入了另一间厢房,沏茶等候结果。 “啪嗒啪嗒”,院里的积水的地面被人踩出了嘈杂的声响。 独孤如愿期待已久,以为是那神医来了,豁然起身掠至门旁,却看见院里冒雨而来的是淳于覃与郭雨汐等人,脸上不由写满了失望之色。及至瞧见阿那瓖在手下的搀扶下也来到门外,脸上更是杀意凛然。 “你们来干什么?”独孤如愿语意冰冷。 淳于覃一脸尴尬,正要开口,却被阿那瓖抢先说道:“她伤势如何?是她为我挡了这一剑,我今生今世都欠她的,在她转危为安之前,我不会离开此地!” “我要说多少遍?玉儿乃是我的夫人,你三番四次纠缠不休,我杀你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她今日为你挡的这一剑,不要你还,也不要你记得,她已然报答了你与圣女的恩情,趁我现在无暇顾及你,你最好离开!”此时的独孤如愿愤恨到极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出口。 “将军,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汗他也是一片好意……”郭雨汐不识好歹走近独孤如愿,伸手想要挽住独孤如愿的手臂。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郭雨汐的话语,她脸上顿时一片微红。她实在没想到独孤如愿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出手打她。 独孤如愿收回手,直视她冷冷说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你若这都学不好,我只能给你休书一封。” “休书?原来你心里一直这样想的,终于说出口了!” 郭雨汐瞪大双眼看着独孤如愿,她唯一爱的男人竟是如此对她,她用仅剩的一只手捂住了脸颊,口中喃喃自语,许久终于泪垂,转身冲入了雨帘。 独孤如愿眼中血红,转头看向阿那瓖,一字一顿的说道:“走,或者死!” 字字充满杀机! 淳于覃也知独孤如愿现在是动了真怒,以阿那瓖现在的状态,若再坚持绝对会命丧于此。 “走吧,可汗!”淳于覃扯着阿那瓖,“玉儿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刚才属下已然打听到贞阳侯请动了通明先生为玉儿治伤,可汗暂且把心放下,等玉儿醒转再来拜会!若一再坚持,万一再惊扰了她,岂不是更加坏事?” 阿那瓖深知自己不是独孤如愿的对手,他得留着一命守护蝶恋,虽万般不愿,也只能依淳于覃所言,在一众手下的搀扶下离开了公主府邸。 “通明先生何时到?”独孤如愿心中已如火焚一般焦躁,径直走入雨帘,向着府外寻去。 另一边厢房里同样在等候的萧渊明见状,夺过随从手中的纸伞,立马追着独孤如愿而去:“独孤将军切莫心急,本候为你引路。” 独孤如意并不理睬他,两人刚从公主府邸掠出不远,就见一人持伞自风雨中来。前一刻还只是隐约可见,转眼便来到了身前,来人是一位鹤发童颜的矍铄老者,须发皆白却不染一点尘埃,如此大雨中徒步而来,鞋面竟然不沾半点的泥水。 独孤如愿心中大骇,如此人物只怕是阿那瓖之母——摩尼圣女也有所不及,当下起了戒备之心。 身侧的萧渊明却一边弯腰行礼,一边道:“独孤将军与本候恭迎通明先生,还请先生施展仙术,救独孤夫人一命!” 原来这老者就是通明先生。 独孤如愿向老者投去了钦佩的目光,心想此人武功如此高深,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而且观其样貌已年过六旬,若其医术真与武功一般厉害,玉儿便有救了。 独孤如愿连忙掠至他的身旁,正要伸手搀扶,只觉眼前一花,那老者不知何时已将身后背篓递到他的手中。那背囊看似轻若无物,谁知入手极沉,竟然让他也为之一惊。 “老道年逾八十,这背篓内全是治疗刀剑创伤之药石,还请独孤将军替老道背一背!”通明先生大笑着飘然而去,一个起落便进了公主府邸。 萧渊明一脸无奈地对独孤如愿苦笑:“通明先生虽年逾八十,但却是顽童心性。平生从不在乎名利,虽说是当今圣上的至交好友,但从未入朝为官。平日隐于茅山之中修道,圣上只得与他每月书信来往,寻求治国方略,有山中宰相之称!” “此次多得侯爷相助,我是定不会忘记候爷的恩情!将来必会回报!”独孤如愿说到。 萧渊明一听,心中大喜,但面上却只是微笑:“独孤将军严重了,本候不过是恰逢其会,通明先生向来不愿参合世俗之事,今次他肯出手,必然是因为独孤将军及夫人与他有缘。此乃夫人机遇,本王岂敢让将军回报?” 独孤如愿目光深邃,向萧渊明拱了拱手,便追着陶弘景进了府邸。 厢房内,陶弘景早已在令狐采涵端来的热水里洗净了双手。见独孤如愿进来,笑道:“老道也是久闻独孤将军威名,却不想还是个情深义重之人。尊夫人心口所受剑伤老道已知晓原委,幸亏将军收剑及时,剑刃未伤及心脏,但剑气却伤了尊夫人心脉。老道可以用羊肠细线将创口缝合,再辅以药石,可保尊夫人性命无忧。但心脉之伤,还需用内劲温养心脉六个时辰方能不留下后患。” 独孤如愿拱手沉声道:“老神仙切莫再叫在下独孤将军,小字如愿,大可尽管呼名道姓。还请老神仙施展医术,救我夫人一命!” “那如愿你还不将背篓拿来?”独孤如愿连忙递上背篓,陶弘景手掌微翻,便见一丛银针赫然立在了他的掌心之中。他微微眯眼,挑出了一支细针在烛火中烫了片刻,然后命令狐采涵将伤口处的衣衫稍稍撕开了寸许。 “拿出那瓶白色的药膏,滴入创口之中!” 令狐采涵依命去取背篓中的瓷瓶,却被独孤如愿抢先一步拿到手中,小心翼翼地将那剑伤处分开一丝,缓缓将药膏滴入其中。 药膏进入创口,昏迷的蝶恋似乎有所感觉,脸上顿时显现痛苦之色。 “她……”独孤如愿看向陶弘景。 陶弘景头也不抬,将银针用软布擦净,说道:“这药是老道研制,清创的三同时还能防止七日风(破伤风),只是接触伤口会引起剧痛,片刻便消,无需惊慌!” “谢老神仙赐药!还请施针!”独孤如愿连忙催促。 陶弘景拿起一段在水中濡湿变软的干净羊肠细线穿在针眼之内,快之又快地扎入蝶恋创口两侧的皮肉之中,一双手灵活的翻转,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就看他手腕一抖,那创口便迅速在羊肠细线的牵引下合到一处,再不见有半丝血迹涌出。 “先生真乃神人也!”令狐采菡也不禁赞叹了一句。 陶弘景微微一笑,又用尾指从另一个瓷瓶中挑出一抹褐色药膏迅疾地点在创口之伤,轻轻一抹便收回了手,再次在清水中濯了一濯,便束手立在了一侧,微笑的说道:“现在就请如愿你将内劲凝于掌心,输至尊夫人心脉之间,不疾不徐地将侵入的剑气消弭,尊夫人即可复原苏醒!” ------------ 第十章 如坐针毡 风雨潇潇,一夜无眠! 当阳光戴着暖意爬进厢房之时,昏迷了一天一夜的蝶恋终于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眸便见独孤如愿赤红着双眼正灼灼凝视着自己。 “阿那瓖……”蝶恋心中一颤,轻声问了一句。 “他不在这里!还好你没事,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吗?若我稍有迟疑无法收回力道,你的性命堪忧!” 独孤如愿紧紧握着蝶恋的手,极其认真的说道:“玉儿,不要再有下次好吗?我不要你替他挡剑,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要你心里有别的男人!” “我心里只有你,你答应我不再杀他,我也答应你永远不再见他!”蝶恋虚弱地看着独孤如愿,她向来如此,说到做到。 “好!我答应你玉儿!”独孤如愿心满意足的将蝶恋拥入怀中。 静谧的空间里弥漫着幸福和安宁,沉浸在其中的独孤如愿和蝶恋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可是这样的时光总是万分的短暂,天明不多时,公主府外便来了宣读圣旨的太监。 令狐采涵匆匆忙忙推开门喊道:“完了完了,那皇帝要见你和玉姐姐!富阳公主私自放走玉姐姐的事已经暴露了,如今公主迟迟不归,显然已被囚禁了起来。这皇帝下旨召见,你是见还是不见?” “见!但是玉儿不能去,你去通知杨忠一声,让他随我去趟宫中!” ………… “宣独孤如愿、杨忠觐见!” 悠长又洪亮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传到了宫门之外。 原本肃立在宫门之外的独孤如愿与杨忠二人,整了整衣冠,跟着御卫进了宫门。 梁国自立国起已有三十年,江南在萧衍的治理下十分富庶,加之数十年未曾遭受兵灾,这皇宫自然是宏伟瑰丽到了极致。 宫门内长长的汉白玉御道直通处理政务的大殿,御道两旁遍植梧桐,如今正是春末,大片的梧桐叶已经占据了枝头,在御道上投下了一团团稀疏的光影,嫩绿的新叶、稀疏的光影与那镂刻着精美花纹的白色路面相映成辉,仿佛天阶一般让人心驰目眩。 二人随着御卫来到大殿之前,一阵鼓乐之后,殿门徐徐洞开。 独孤如愿本以为殿内会如殿外一般恢弘,谁知一看,这大殿内的布置却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是简朴至极,不由得生出了许多感触。 杨忠一瞧,立马凑近独孤如愿,在他耳边嘀咕道:“大哥,这梁国的皇帝莫是个吝啬之徒,如此看来是没有好酒可以一醉方休了!” “休得胡言,小心有命进没命出!”独孤如愿小声喝斥,杨忠只好闭上嘴跟着独孤如愿后面。 殿内文武分列两侧,数十位朝官按官位大小排列,皆跪坐于软席之上。大殿正中自然是皇位,但却也是普通的样式,与那富贵人家并无二致。皇位上端坐着一位清瘦的老者,须发都已雪白,但精神却十分矍铄,正是梁朝的皇帝——萧衍。 独孤如愿与杨忠昂首阔步走入正殿,站在了殿心。独孤如愿身姿挺拔,容貌清秀俊美,但又不失男儿该有的阳刚之气。那一双明亮的眸子自带飞扬的神采,完全没有一点的瑕疵。虽已是三十许的年纪,只不过是为他多添了几分成熟与稳重,丝毫不影响他绝世超然脱俗的气质。 “独孤郎俊俏非凡,今日一见,不得不感叹这天下还有如此长相的神人!我江南秀丽山河,也因你的南来而生辉不少!”萧衍一见独孤如愿,豁然起身,几步便从皇位上来到了独孤如愿面前,又细细打量了起来。 独孤如愿对于萧衍的盛赞早已是司空见惯,谦卑的一躬身,疏远淡漠的说道:“不过是一名粗鲁的武将,愧不敢当!” 萧衍却不住点头,绕着独孤如愿走了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看向杨忠。杨忠身材高大魁梧,蓄一把美髯,颇为雄壮。 “杨将军也是一名优秀的武将,亦是天下的奇才,来人,为两位将军看座!” 萧衍并未责怪独孤如愿的冷漠,反而朗声吩咐,立刻有两名宫人抬着两张绣凳摆放在二人身后。 “两位将军请坐,朕和满朝文武要与你二人细谈!” 萧衍一边说,一边走回皇位,独孤如愿与杨忠相互看了一眼,待其落座后再次拱手施礼,这才转身缓缓落座。 可这刚挨到凳面,独孤如愿便觉身下微微刺痛,顿知这绣凳内有蹊跷,略一感知竟发现绣凳内倒插着一圈钢针,若非自己坐得较慢,定然会被针刺。 另一旁的杨忠却端坐在那绣凳之上,见独孤如愿未曾坐满,脸色微变想要起身,却被独孤如愿冷静的眼神制止,只得又坐了回去。 “独孤将军为何不满坐,难道你是嫌弃朕的绣凳不够华美?”萧衍目光灼灼,盯着独孤如愿说到。 两侧文武也都窃窃私语,皇上赐座乃是巨大荣宠,独孤如愿却不肯满坐。 独孤如愿沉稳的抬头看向萧衍,拱手道:“在北方常有听闻皇上乃是有德之君,一日不过一餐,菜不过三,连荤腥都不沾,如此清廉让人好生佩服,这半坐就当是表示我对皇上的尊敬。有君如此,更是天下百姓之福!” 萧衍一听,半眯着眼瞧着他:“独孤郎果然是谦谦君子,朕也是想以身作则让朝中百官都能一心为百姓造福。若你不落座,反而让朕落个怠慢高士贤才的罪名!” “如愿不敢,遵皇上旨意!” 独孤如愿微微欠身,再次落座时稍稍发力,那绣凳内的钢针顿时被压下寸许,他坐满绣凳,漠视针尖接触的那一点皮肉之苦,身姿挺拔,神情淡然,如坐针毡依然镇定自若。 萧衍投去赞许的目光,嘴角上扬笑道:“通明先生说独孤郎乃天纵英姿,杨将军也是人中豪杰,如今二位到我大梁,乃是天赐我大梁将帅之才,朕自谓人主,江南亦是兵精粮足,在此恳求二位将军入朝为帅,替朕讨平天下。” 萧衍话音刚落,满朝文武立刻议论纷纷,更有数名武将对独孤如愿二人怒目而视。 独孤如愿立刻起身,略微沉吟后说道:“皇上,我乃败军之将,仓惶南来未有立下半点功勋,这朝堂之上将才济济,我又岂敢班门弄斧?” “皇上,我大哥还有伤在身,还请皇上允许我大哥待养好旧患再为皇上效命也不迟!”杨忠也跟着起身回到萧衍。 萧衍目露关切之情,转向杨忠说道:“独孤郎在襄阳受伤颇重,朕已有所耳闻。不过无妨,通明先生妙手仁心必能让你大哥恢复如初,到时朕再登台拜将也不迟!” 独孤如愿见萧衍执意如此,若自己一再推辞,恐怕南梁也难再待不下去,玉儿还需要有个静心修养的地方,只能改口回道:“杨忠与我北归无路,承蒙皇上收留,岂敢不效犬马之劳?请皇上容许我和杨忠在军中做一马前小卒,为将为帅等立下功勋再说也不迟!” 独孤如愿的一番话语,让那些虎视眈眈地文武大臣刮目相看,随即转怒为喜。 “果真是位不同寻常的神人!做事先做人,独孤郎没有因为过去的辉煌战绩而自鸣得意,实属难得的将才!” 萧衍深知独孤如愿忠义为先,智勇双全,最令他欣赏和佩服的是定力非凡,今日朝堂一试,独孤郎如坐针毡却坐怀不乱。他满意的抚须长笑:“朕便等着两位将军为我大梁立下不世功勋。今日朕心甚悦,要与诸位爱卿痛饮一番,为两位将军接风!” ------------ 第十一章 杨忠闯祸 雨意迷蒙,如轻纱般笼罩着整个金陵。 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迈着还不算稳当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一块块青砖,每当青砖地下有积水喷涌而出,就会欣喜地躲到身后那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身旁,抬起笑脸去看那女子的脸色,见她毫不为忤便又撒开小脚丫乐此不疲地继续着自己小小的乐趣。 “吁!” 一辆精美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这个女子的身前,布帘掀开一角,车内是个清瘦的男子,女子抬头,自然认得,那人正是——萧绎,梁皇的第七子,湘东郡王。 “姑娘,雨天路滑,不如让小王送你一程?” 女子正是郭雨汐,她微微一褔,并未拒绝,将那小娃拢在怀里,就在驭者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一路上,萧绎的眼神尽落在那小娃的脸上,似想到什么,打破沉默道:“这孩子可是独孤将军的公子?” 郭雨汐看了孩子一眼,朱唇轻启道:“不是,他是我从人伢手中买来的,见他一日三餐不饱,实在怜惜!” “雨汐姑娘果真是人美心善!”萧绎回应。 “王爷既然认得我,那王爷应该知道我早不是什么姑娘,我是独孤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郭雨汐正色直言不讳,见萧绎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立马将断掌缩在了袖中。 “本王早有耳闻当年姑娘在洛阳为保贞洁,左手齐腕而断,独孤将军真有福气,有蝶恋那样的绝色佳人相伴,还有姑娘这样的贞洁烈女相惜,真是羡煞旁人!”萧绎眉眼带笑,转头不再说话。 马车到了富阳公主府邸前,雨也似停了,郭雨汐下了马车,对马车内之人说道:“虽然夫君面圣未归,但既然王爷都来了,还请王爷入府用茶以表我的谢意!府内有几处景致相当清雅,王爷可以慢慢欣赏!” 萧绎见她如此坦率也没有推辞,其实他早有目的,他是为探蝶恋的伤势而来。只不过他与蝶恋身份有别,虽真心爱慕,但她毕竟早是独孤如愿的妻子,所以只好寻了这个法子。 郭雨汐如此聪慧,又怎能不了解男人的心思,自从到了建康,她所见的是,只要与蝶恋有过一面的男子,无一不是被蝶恋的容颜所吸引。她心里暗自冷笑,古语有云红颜祸水,蝶恋的美无疑不是给她带来灾难。 ………… “王爷请用茶!” 郭雨汐捧出一盏青瓷,杯中热气氤氲,茶香四溢。 萧绎接过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轻叹着放下,问道:“此茶为何如此芳香?本王还是想先去看看园中景致,此茶甚好,可否待独孤将军回返后一同品评?” 郭雨汐笑道:“这有何妨?茶自然是好茶!王爷想做什么,自去便是,不过切勿高声喧哗,免得惊扰了园中之人。” “园中之人?你说的是蝶恋姑娘吗?”萧绎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王爷,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可以忽略我将军夫人的身份,但是蝶恋是我们独孤将军的心爱之人,你与她最好以礼相待,以名讳之交,切不可逾越。” “这个自然,本王绝非冒失之人!”萧绎起身回避郭雨汐,垂下眼眸时那左眼中的光芒明显比右边的黯淡。 “等等,王爷留步,王爷的眼睛?”郭雨汐拦住萧绎,问到一半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 萧绎会意道:“被你瞧出来了,假眼无神,姑娘不必这样看着我!” “原来如此,王爷和我也算是同命之人!”郭雨汐行礼让开了去路。 萧绎回礼自去。院落回廊,别有洞天,他步履极快,几个呼吸便已身在了园中。 园中绿意盎然,入眼是繁花锦绣,雨声潺潺与溪水相呼应,藤萝掩映着一座五角亭,亭中有一女子身着白衣,正默默地凝视着亭下的流水落花,神情清冷不带一丝人间烟火,仿佛神仙中人。 萧绎看得沉醉,心头突然一阵激荡,腹下热力涌动,也未多想自己身体怎会如此不堪控制,就直接出现在了蝶恋的面前。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蝶恋专注的想着自己的事,如今的她心神沮丧,日日思念独孤罗让她的情绪陷入了极度的愁苦悲伤中,再加上替阿那瓖中了独孤的剑伤还未完全恢复,以至于让她失去了她该有的戒备之心。 萧绎被她那晶莹明澈的眼神吸引住,按耐不住下腹的炙热感一把将她搂紧,如痴如醉的让自己彻底沦陷。 “你是谁?放开!”蝶恋猛然惊醒,摆袖一挥欲起杀意,却瞧出来是她并不陌生之人。 “是你!湘东郡王!你怎么在此?”蝶恋问到,一股浓浓的奇特怪异的香味扑鼻而来。 “我?”萧绎眉头紧皱,那恍然醒悟的模样似乎是明白了郭雨汐那杯茶为何会有异香。 可已然来不及,他这样的举动没能逃过回府帮独孤如愿取剑的杨忠眼中,这猝不及防的一抱彻底的将萧绎推向了独孤如愿的对立面。 “好大的胆子,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前几日还在说什么嫂溺不援,是豺狼也。你这趁我大哥不在,都…都援到府上来了,受死!”杨忠本就是个粗暴的汉子,他那里知道这其中的文章,长刀落下,锋芒逼人,萧绎根本来不及招架喷血当即昏死了过去。 蝶恋看向杨忠,眼无愧色,面色冷艳的说道:“他中了***,你不该如此鲁莽!” 言罢将萧绎扶起进了自己的厢房。蝶恋的房内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摆设也十分简单质朴,一桌一榻加上一方红漆木柜便是全部。 蝶恋将萧绎小心安置在自己的床塌上,将一颗保心丹轻放于他口中,救人心切,她根本没有在意府上投来无数的异样眼光。 她的坦然离去,留下门外止步不前的杨忠满腹怒气,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瞧见郭雨汐路过园林,赶紧上前拦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让他进来内园的,大哥不在你们都干了什么?”杨忠满身怨气,但还顾念着蝶恋几分,他不敢多话,也不敢踏进房门问个明白,只能对着这郭雨汐狠言利语。 ------------ 第十二章 全力救治 天色渐渐地暗了,原本已经渐止的雨却又开始变得密了起来,之前还是如轻纱薄雾般的笼罩,现在已经成了道道水帘。 “杨将军为何不敢进去?你看得如此真切,为何还来问我?” 郭雨汐站在雨中,心里十分惧怕,可两眼却死死地盯着杨忠不放,那檐角飞泻下来的雨水如同一道道瀑布在她身前坠下,溅起的水花早已将她浑身淋湿,但即便她早已面色惨白,也不曾挪开半步。 “咯咯咯!” 她的牙齿在轻轻地打颤,冷,很冷,不是天气,也不是雨水,而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眼神和他手中的长刀。 “你当真不怕?你就不怕大哥怪罪于你?” 杨忠如山岳一般雄壮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他不是怕,而是愤怒! 雨水顺着他的发丝、脸颊滑落,在肩头稍作停留又往下游走,最后在锋锐的刀尖汇聚成一条细细的白线,直垂到地面。 “怪罪于我?” 郭雨汐苦涩一笑,泪水瞬间涌进眼眶,仰起头故作镇定,不屑的说道:“人可是你砍的,如果湘东王今日若真死在这里,这公主府上上下下都将难逃厄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二人仍旧僵持不下。 这时,前厅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白色的身影瞬间掠至,郭雨汐和杨忠都同时转头,正是独孤如愿朝她们走来。 “杨忠,发生了何事?我让你取的剑在何处?”独孤如愿问到,扑面而来的冷冽气息让面前的二人都回避着他的目光。 “你说!”独孤如愿望了一眼蝶恋所在的厢房,眉头微皱,脸色暗沉,指着郭雨汐问道:“萧绎为何会在府上?” 郭雨汐闻言身形一软,跪倒在雨中,哭泣道:“是今日妾身回府途中偶遇了湘东郡王,是他执意要送我和轩儿回家,妾身为表谢意……不过就是将他挽留在府中品茶而已。却不知为何杨兄弟会闯了大祸了……他一刀将湘东王砍成了重伤,我见王爷口中鲜血喷涌,现在夫人正在房间内为王爷疗伤,也不知王爷生死……” 独孤如愿一听,俊俏的面容闪过一丝厉色,他屏住呼吸,缓缓走到杨忠身旁,从他手中取下长刀,沉声问到:“你看见了什么?” “那畜生!”杨忠咬着牙,不敢看独孤如愿,放低声说道:“我回来拿剑,就看到那畜生悄悄接近,趁机轻薄嫂嫂。不忿之下我才……” “悄悄接近?”独孤如愿下意识的收紧了拳头。 此时此刻他心里五味杂陈,心绪难控,但他知道萧绎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对蝶恋施暴。蝶恋虽然受伤未愈却始终是习武之人,也断不会给萧绎有机可趁。但他害怕了,他害怕萧绎的这种逾越之心,会让他失去他该有的冷静和判断。因为他现在内心产生的杀意,会让他不顾后果的除掉他。 “前院的奴仆们都已经瞧见了,将军……这事绝对不能外传啊!若是被圣上知道王爷在这公主府中重伤昏迷,那可不仅仅是杨大哥一人可以承担下来的!”郭雨汐在雨中瑟瑟发抖,声音也颤动不止,她在赌,用她的命在赌,当她在萧绎的茶中落下***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然回不去了。 “一人做事一人担!”杨忠看着独孤如愿,眼中通红,“不就是死吗?这畜生死不足惜,我这就结果了他,咱们兄弟再杀出去。” 独孤如愿没有理会郭雨汐,他走过去沉稳的轻拍了一下杨忠的肩膀,说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事已至此,全力救治便是。” 杨忠诧异,愤愤不平道:“就这样放过他了?大哥能忍得下这口气?我可看不下去。” “你嫂嫂的为人你不清楚吗?此事定有蹊跷,若你贸然杀了湘东王,岂非自寻死路?咱们九死一生从魏来,现在再逃出梁,天下之大还有何处可容身?”独孤如愿低哑的声线透出一股令人无法违抗的魄力。 他的目光掠过杨忠投向郭雨汐,吩咐道:“你且去打理一下,不要让任何一人走脱,如你所说湘东王不死还好,一旦死了我们谁也脱不了干系,若想活命此事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这事可大可小,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 郭雨汐抬眸仰望着独孤如愿,那是她此生中唯一深爱着的男人,他此刻正看着自己,那锐利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她的心,看见那些她深埋心底的不甘与怨恨,看见她所有的伪装和心机。 “你也去!”独孤如愿收回目光,指了一下杨忠。 杨忠不想违抗独孤如愿,闷闷地应了一声,就把刀从独孤如愿手中接了回来,头也不回的大步去了前院。 大雨倾盆,转瞬间越来越急,如银河倒灌一般。独孤如愿目送着郭雨汐和杨忠离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任由滂沱雨水倾泻在身,他就那样静静的等待着,整个人如雨中的一尊白色玉雕,绝美而不卓! 过了许久,房内依然毫无动静。 “玉儿,我可以进来吗?” 独孤如愿立在蝶恋的房门前,没有等来回应,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犹豫了一下最终推开了房门。 “吱呀!” 一声轻响,却在漫天喧嚣的雨声中,显得那么的突兀。 屋内有些昏暗,但却丝毫不影响独孤如愿的目光落在蝶恋的身上。 蝶恋没有转身,黯淡的光线给了她一个绝美的侧影,让独孤如愿不禁短暂地失神。 “玉儿,湘东王他……”独孤如愿压抑住内心的情绪,走到床榻旁。 蝶恋缓缓摇头,语气之中充满了沮丧:“湘东王伤得很重,我已经尽力用真气护住了他的心脉,虽然现在昏睡着,但他的生机还是非常微弱,照现状恐怕过不了今晚!” 独孤如愿握住了萧绎的手腕,一边查探一边缓缓说道:“杨忠鲁莽行事闯下了这泼天大祸,玉儿,归根究底还得怪我,若是我能早点回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你暂且回避,我来试一试,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嗯!” 蝶恋转身,行了两步又回转而来,凝视着独孤如愿的双眸,轻声道:“我和他并没有……” 她话还未说完,独孤如愿一手便将她揽入了怀中,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许久,独孤如愿才将她松开,一字一句说道:“你我之间,何须多言?我信你!” ------------ 第十三章 立时可至 雨绵绵,昼夜不歇。 云来客栈的上房里,阿那瓖心绪不宁! 他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阴湿潮冷,一点都不痛快。 蝶恋飞身为他挡下致命一剑的情形,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反复。蝶恋因为那一剑,伤得很重,让他的内心无比的愧疚,他宁愿自己挨那一剑,也不愿让蝶恋受到丝毫的伤害。 然而,阿那瓖的内心也有些惊喜,因为这一剑让他的心又变得温热起来。 若是蝶恋对他无情,岂会不顾生死为他挡剑?若真对他无意,怎么会违逆独孤如愿? 蝶恋脚踝处的那一只蝴蝶便是他俩在草原上相处的凭证,也是他赐予汗妃的凭证,只要它还在,蝶恋就是他阿那瓖唯一的汗妃!他固执的认为是他先认识蝶恋的,蝶恋原本就该是属于他阿那瓖的。 “可汗,如今江南已进入雨季,咱们的人和战马都非常不适应这样的天气,不少马匹都得了疟疾,才三两天的功夫便瘦得脱了形,咱们不能再留在南梁了!” 淳于覃担忧地看着窗外连绵的雨线,继续说道:“咱们现在启程,在入秋前正好赶回草原,和部落一起迁徙到阴山北麓,若再耽搁会误了大事。” 阿那瓖现在满心是蝶恋,哪里会听得进,神色有些恍惚,对淳于覃道:“军师所言极是,但现在是雨季,你看这天下个不停,冒雨赶路只怕人马都要患上风寒,到时候更是得不偿失。而且我还伤重未愈,不如再等我修养十天半个月,到时我身体已恢复,天放晴便上路,咱们抓紧些也不会耽误了迁徙。” 淳于覃自然是听得出阿那瓖的心思,而且阿那瓖确实有伤在身,于是他也便不再多劝,只是坐着不语。阿那瓖见他不言语,已知说服了他,心中也安定下来。对于淳于覃,他是一百个尊敬和放心,毕竟淳于覃是蝶恋的亲兄,打断骨头连着筋,蝶恋再怎么也不会割舍掉这唯一的亲人。 两人各自不语之时,容婉托着两盏热茶进了房间。阿拉瓖听见她的脚步声,心里顿时宽慰了不少。容婉乃是蝶恋的婢女,但却一直在阿拉瓖身旁伺候,就是这一层身份,让他觉得是蝶恋怕他不能照顾好自己才特意安排的。 想到此处,阿那瓖心头更是暖意融融,转向容婉所在的方向,他那雕刻般俊朗的五官也显得格外的柔和,正应了爱屋及乌这句话,只要容婉在他身旁,他便觉得蝶恋也好像在自己身边一样。 “可汗,你的伤好了之后就回草原吧!听淳于军师的话,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夫人就该放下了,不要在伤人伤己了!”容婉说着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一路容婉跟着阿那瓖南下寻找夫人,面前的这位英俊高大的柔然王子对夫人的执着,深深地感动着她。 可是这世间最不能强求的便是情缘,夫人的心里爱的只是独孤将军,而将军也是深爱着夫人,两人两情相悦哪里还能容得下其他人? 容婉知道,就算可汗再痴情,在蝶恋面前也无济于事。情感这东西,不是你的即便你再努力再难过痛苦也是无法改变事实。一味强求只会让夫人离他更远,对两人都造成更大的痛苦。就像之前那一剑,若不是阿那瓖痴缠惹怒了独孤将军,怎么会差点弄得夫人香消玉殒? “她的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她的容颜就如蝶恋花那般明丽动人,我是不会放下她的,永远也不会!”阿那瓖的声音低沉感性,并没有怪容婉多嘴,他的盲眼也似无比坚定。言罢,又陷入对蝶恋的思念中不能自拔。 容婉见此心知劝说无用,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 此时,窗外突然响起了几声有节奏的声响,淳于覃闻声立刻打开了窗户,一个小小的纸团随即被扔了进来。 淳于覃将那纸团捡起,打开看了一眼,眉头紧皱,对阿那瓖和容婉说道:“玉儿可能有麻烦了,我派人潜在公主府邸本想打听一下她的伤势,却不想传回来这个。” 淳于覃说着将手中的字条交于阿那瓖,阿那瓖赶紧问道:“上面说什么?” “湘东王重伤昏迷,公主府在劫难逃!” 淳于覃说着将字条拿回来撕碎。 “这是什么意思?可有提到蝶恋?”阿那瓖问到淳于覃,他感觉他的心已经快要跳出胸膛。 淳于覃压低声线:“纸条上未说,但公主府在劫难逃显然也包括玉儿。” “那咱们还等什么?那公主府死绝了便死绝了,蝶恋不可有半点闪失。咱们赶紧召集人马,把她救出来就回柔然。”阿那瓖却嚷了起来。 淳于覃连忙将他按住:“公主府邸现在戒备森严,休说咱们的人能不能进得去,就算进去了,可汗您能保证玉儿会舍下独孤如愿和我们走?再说她的伤势才刚刚恢复也需要时间修养。现在咱们只能静观其变,等待最佳的时机,一击得手即刻远遁。” 阿那瓖默默无语,显然也是在思索。 容婉点头认同淳于覃,开口道:“可汗也不必太过忧心,大梁可比草原人多,能人也多。夫人那么重的伤都能恢复如初,那个什么湘东王难道就真的救不回来啦?只要独孤将军去请那个通明先生,不就能度过这一劫?” 淳于覃摇头:“那通明先生是梁皇的好友,独孤如愿不会冒这个险,万一此事被梁皇知晓,整个公主府邸马上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说着,淳于覃又看向阿那瓖,附在他耳边说道:“此时有一人或许能够解他们燃眉之急,就看可汗是否愿意让她出面。” 阿那瓖疑惑的眼神投向淳于覃,渐渐明白他说的是司马芊芊,顿时眉头皱了起来:“即使她愿意,这山长水远的距离也来不及了,湘东王的伤最多瞒到明日。” 淳于覃微微一笑:“其实她一直暗中跟着我们,只是可汗不愿意见她,所以一直没有告诉您。只要您同意,她立时可至。” “跟着我们?她还真是不死心,既然如此,那军师便让她去那公主府走一趟吧!”阿那瓖说着,恼恨地一掌拍在案几之上,“独孤如愿根本护不了蝶恋,每次都让她身处险境,要不是为了蝶恋,我真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 第十四章 如何选择 夜雨淅淅沥沥,到处都是细密的雨丝。 湿滑的院墙下贴着一道身影,正是司马芊芊,只见她耐心地等到杨忠带着巡视的守卫远离,才将绳索放下去,慢慢的落在了后院之内。 后院内房舍较多,究竟那湘东王会在哪? 司马芊芊一时头大,只得一间一间的查探。若非是不想惊动守卫,否则凭她当年救治蝶恋的交情,哪里犯得着这般偷偷摸摸。 她快速地走到一间还亮着灯的房舍,伸手将窗户悄悄推开了一丝缝隙,眯着凤眼向内瞧去,只见一位少了一只手地女子正用独手捏着一个小巧地瓷瓶发呆。那瓷瓶并未用瓶塞塞住,司马芊芊的鼻子又远比常人敏锐,稍稍一嗅便知这瓶中装的是那催情的药物,心里不禁暗笑:“原来如此,这郭雨汐看起来端庄,没想到为了得到独孤如愿,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看清情形之后,司马芊芊便再无兴趣逗留,凭着她的绝顶聪明,很快便找到了湘东王萧绎所在的房间。 房中油灯闪烁,灯下独坐一人,那人正是独孤如愿。他面色凝重,时不时地查探萧绎的伤势,不断用内力替萧绎续命,但因为方法不对让他的内力消耗巨大,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敏锐,他知道有人在偷窥房间里的一切。 “进来吧!”独孤如愿面无表情的说到。 司马芊芊一惊,随即安慰自己,她是来救人的,独孤如愿不会拿她怎么样,所以也并没有什么隐瞒,走进屋,直接扯下了面巾,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是阿拉瓖让你来救人的?”独孤如愿看向她,那深邃冷寒的目光,让司马芊芊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 司马芊芊故作镇定,腰肢一扭,便坐在椅子上笑道:“独孤将军可真厉害,一语中的,是可汗让我来的,不过将军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人而不是杀人的?” “人不用你杀,再过几个时辰便会伤重而亡。”独孤如愿依旧冷冷的并不以为然。他一直都知道阿拉瓖的心思,他对蝶恋从未死心,只要有半点接近蝶恋的机会,阿拉瓖都绝不会放弃。 “你不想救他!萧绎要是真死了,那梁皇怪罪下来,你们也休想在南梁再待下去。” 司马芊芊见独孤如愿不语,狡黠地一笑,起身来到床榻前,试探的将手覆在了萧绎脉门查探起来。她走近就闻到了萧绎身上有一股异香,脑海里立即想到了之前瞧见的郭雨汐手中所握的瓷瓶。两者的香味一摸一样,看来这萧绎体内还中了催情之药,显然是郭雨汐所为。 她偷偷瞄了独孤如愿一眼,凭独孤如愿的敏锐是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显然他并不愿说破此事。她也识趣的没有将这个说出口,毕竟她也恨透了蝶恋,因为阿那瓖心中一直有蝶恋,这也是他不肯接受自己的主要原因。那郭雨汐显然是在和蝶恋做对,敌人的敌人也就是自己朋友,至于郭雨汐为什么要给萧绎下药,也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这人后背受了重击,伤了心肺!淤血难消凝于血管之中,之前你一直用内力替他疏通筋脉只能治标,他血管中的淤赛集中在此,一旦完全堵上,他周身的血脉便不在流动,到时便会全部凝结,即使是大罗金仙到此,也无济于事。” 司马芊芊说着,指着萧绎的檀中穴轻点了几下。 独孤如愿一听,一抬手瞬间便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那令人琢磨不透凛冽的眼神直逼司马芊芊:“你既然来了,那便全力救治他,但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凡事都以为了若指掌,有时候愚钝一些未必对你不是一件好事。” 司马芊芊被他的目光震慑到,手臂也有些发麻,故意娇笑一声:“将军,我只不过是个平凡女子,当初若不是救了将军夫人,说不定我依旧身处烟花之地,将军对我的恩情我是永世难忘,也断不会作出什么伤害将军的事情来!” “旧事不必再提,萧绎中秘药一事不得外传。”独孤如愿言尽,松开司马芊芊手臂,慢步走到角落一处,将满面倦容隐藏在黑暗中。 他不想这件事给阿拉瓖和淳于覃知道,若连郭雨汐下药陷害蝶恋被辱都瞧不出来,他还怎么去遵从诺言照顾好她一生一世。他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但若散播出去,即便全是郭雨汐错,蝶恋也会因为她而背个红颜祸水的骂名。 “将军,我医术虽然得我父亲真传,但是我没有功力,要救活他,还得我们俩再联手一次!”司马芊芊恢复正经模样,小心翼翼的说着,打断独孤如愿的思绪。 也不等独孤如愿回应,她便从腰间取出一个锦囊,从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丝,继续说道:“我来控制银丝,将军用内力助我,先击散几处小的淤积,最后再突破檀中,应该能救活他。” 独孤如愿心知萧绎情势危急,也再容不得自己半点犹豫,他又重新回到床榻边,将双手按在司马芊芊后背,内力就这样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司马芊芊得到他的帮助,两指捏住银丝,那银丝随机便如同有来生命一般,顺着萧绎的手腕刺来进去。 一夜的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待司马芊芊缝合好萧绎的伤口,云收雨歇,终于迎来了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黎明的阳光透进窗户,照在萧绎的身上。原本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他,此刻已恢复平缓的呼吸。 一旁的司马芊芊却面色惨白,累得连抬起手指的气力都没了。 “总算是救了回来,修养几日便可复原。”司马芊芊虚弱地说着,看了一眼独孤如愿,“将军可否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睡一觉,等我恢复了自己离去,绝不会被人发现。” 独孤如愿指了一下房门,示意司马芊芊可以去旁边的伙房休息片刻,那是他专门为蝶恋打造的,所以平时也没人敢去叨扰。独孤如愿起身走到司马芊芊前面,待他们走出了房间,原本还在睡熟的萧绎慢慢睁开了眼,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含进了口中,又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另一边沉思了整夜的郭雨汐此时也悄悄地从后院出了府,径直寻到了湘东王府的门外,将写好的纸条丢进了府门之中。 湘东王一夜未归,府上之人早已经开始寻找,发现纸条后惊见湘东王在公主府受了重伤、命在旦夕,当即派人向萧皇禀报,一面又点齐人马向富阳公主府邸杀来。 郭雨汐隐在兵马之后,跟随着往公主府去。 此番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固然会使独孤如愿陷入危险,但梁皇必然会竭尽全力救治湘东王,郭雨汐想到有通明先生出手,萧绎保命是不成问题的。独孤如愿虽会受责罚,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唯独罪魁祸首蝶恋绝对是罪责难逃,即便不被杀,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声是逃不掉了。到时后整个南梁都知道这个不祥人的存在,看她还如何在此立足? 至于杨忠,郭雨汐心中也是暗恨不已,他从来只称呼蝶恋为嫂子,对她郭雨汐视若无睹,这种莽夫留在独孤如愿身边也无大用,此刻一并除掉也能使蝶恋少了一个臂助。 “走到这一步都是你们逼我的,我不怕死,我拿命去赌她的命,我就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能逃过此劫。”郭雨汐心中暗道。 人马急匆匆地走在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大街上,两旁的行人被这杀气腾腾的人马吓得连忙躲避。公主府出现在了视野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保杨忠这个手足,还是保蝶恋那个不祥之人,这一回,我看你如何选择!” 郭雨汐站在角落里凝视着公主府紧闭的大门,冷冷地质问,言语冰冷,如同坚冰。 ------------ 第十五章 何来妖女 云收雨歇,风波难平! 富阳公主府邸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任谁都插翅难逃。 郭雨汐隐在人后,紧紧地盯着公主府那扇紧闭的大门,脑海里思绪万千。 断掌之处早已经痊愈,但此刻她却觉得期间的经络在不断地扯动,一阵阵的刺痛再次席卷而来,蔓延心扉。 她是独孤如愿名正言顺的妻子,若非万般无奈,她怎么会如此陷独孤如愿于死地? 她对独孤如愿爱得有多深,此刻她便有多恨! 她恨独孤如愿,更恨蝶恋! 独孤如愿实在太在意蝶恋了,他的心、他的眼睛里全是她,只有她,完全容不下郭雨汐一丝一毫。 是自己做得不好吗?郭雨汐扪心自问,她比蝶恋做得好多了!她对独孤如愿一心一意,从来不会去招惹任何其他的男人,全心全意为了独孤如愿付出,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但因为蝶恋的存在,她郭雨汐所做的一切在独孤如愿的眼里都视而不见。而且因为蝶恋的存在,独孤如愿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险境,流落南梁。 蝶恋就是个祸害,蝶恋不除,独孤难安! 这就是她公然与独孤如愿对着干,宁可被独孤如愿记恨,也要不择手段赶走蝶恋的原因。 也许这是愚蠢的,可郭雨汐相信只要蝶恋离开,她有信心让独孤如愿的心朝向自己。 独孤如愿会因此而杀了她吗? 郭雨汐苦笑了一下,独孤如愿不会杀她。 因为她太了解独孤如愿了!她为了独孤如愿可以自断手腕,不管是民间还是在朝堂上她都是攒足了口碑,以独孤如愿的性格,他是不会轻易背上杀妻的恶名的,他可是大家都认可的忠义之人。 就在郭雨汐思绪纷乱之时,公主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独孤如愿一身白衣,面色肃杀,一步一步走到了府门之外,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府外的官兵。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眸冷狠冰寒,不断在人群之中寻索,他要找到那个背叛自己的女人。 独孤如愿从来没有如此想要杀死一个人,杀死一个女人!同时,他也无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心软,如果不是自己当初一时的心软将郭雨汐留在身边,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 “独孤如愿,把孤的皇弟交出来!” 沉默中,只见一人一骑从官兵里走出来,正是梁皇的三子萧纲。 他扬起手中的长剑,气势汹汹道:“父皇真是引狼入室,你这南逃的败军之将,也敢在我大梁兴风作浪?别以为孤看不出来,想要搅乱我大梁的局面,孤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独孤如愿冷漠的眼神投向萧纲,拱手:“太子殿下,我不过是败军之将,在大梁求一安身之地,怎敢兴风作浪?太子殿下恐怕是对我有所误会了!” “误会?” 萧纲冷笑一声,“皇弟昨日便到你所在的公主府中拜访,至今未归,你作何解释?” 独孤如愿回道:“昨日湘东王与在下多饮了几杯,酒后宿醉未醒,稍后便会回府,请太子不必挂牵!” “放肆!” 萧纲一听,勃然变色,“孤已收到密报,皇弟在你的府中被那杨忠殴成重伤,已然生命垂危。你还在此睁眼说瞎话,措辞狡辩!” 独孤如愿却仍然镇定,笑问:“敢问太子,为何我那兄弟杨忠要殴打湘东王?这等以下犯上的事情,对他又有何益?” 萧纲一愣,一时间无言以对。他收到密报只说是萧绎重伤垂死,却不知是何原因,此时才被独孤如愿反将一军,局面顿时被动起来,他左右看看,正是留下没道理,走了又不甘心。 “是因为杨忠误会蝶恋与湘东王有私情才愤而出手,导致湘东王重伤垂死!” 郭雨汐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来到萧纲身后不远处大声说到。 萧纲闻言如同听到了天籁,问道:“姑娘是何人?为何晓得公主府上之事?” 郭雨汐向萧纲施礼:“民女乃独孤如愿之妻郭雨汐,去王府报讯之人也是我!” 独孤如愿看向她,狠冷的目光实在有些吓人,他是没想到她真敢站出来搞风搞雨。 “哦!”萧纲有些诧异,还礼道:“郭夫人深明大义,还请夫人细说个中详情!” 郭雨汐回看了独孤如愿一眼,迫使自己冷静地说道:“不瞒太子殿下,这蝶恋是个妖女,一切种种都是因她而起!” “住口!”独孤如愿极力隐忍,“你休要胡言乱语!” 萧纲命人拦住独孤如愿不让他进一步靠近郭雨汐,淡淡地问道:“那蝶恋孤也曾见过,确实是烟行媚视,我见犹怜的佳人,怎么会是妖女?夫人可得慎言!” “太子殿下请放心,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此时的郭雨汐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大声说道:“不知太子殿下可知摩尼教?” 萧纲点头:“孤听闻此教在北方横行,教众无数,擅用阴谋诡计挑动北方局势,如今北魏分裂为齐周两国,据说高欢便是得摩尼教之助才起势。” “正是这摩尼教!”郭雨汐再次看向独孤如愿,目光无惧只有怨,一字一句说道:“今日民女便要揭露一个惊天大秘密——蝶恋便是摩尼教曾经的圣女,如今的教主!” “什么?” 萧纲吓得差点从马上跌落,问到郭雨汐:“那她到南梁意欲何为?” 郭雨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她多番施展媚术引诱湘东王,昨日杨忠回府,正撞见她与湘东王在一处,这才出手伤人。至于她意欲何为?自然是如太子殿下先前所言,想要在大梁兴风作浪,好从中渔利!” “好一个妖女!” 萧纲心中一阵心悸,他见到蝶恋时其实也是难以抑制,如今总算是找到了原因,不禁后怕不已,“妖女魅惑皇弟,说不定是要借他之手行事,已达不可告人之目的!孤绝不能让她戕害皇弟,做出有损大梁之事!众将士听令,替孤扫平公主府,绞杀蝶恋妖女,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萧纲一声令下,包围公主府的官兵便开始行动,就在这时,另一人出现在大门里,一步一步缓缓而出,脚步虚浮,脸色红润。 “三哥,干嘛大动干戈?妖女?何来的妖女?” 萧绎扶着门,缓缓说着,口齿不算太清,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七弟?”萧纲一愣,连忙让官兵们停下,“你没事?那真是太好了!但孤绝不能放过蝶恋这个妖女?” 萧绎打了个嗝,醉眼惺忪地说道:“没有妖女,三哥你误会了,我不过是和独孤将军多饮了几杯,没想到三哥你如此关爱小弟,竟然大清早便兴师动众前来此处寻我,小弟我实在是感动莫名。小弟没事,三哥,三哥请回……” 萧绎话未说完,便缓缓瘫倒在地,倚着门发出了一阵阵鼾声。 ------------ 第十六章 就此别过 “你当真是喝醉了?” 萧纲看了一眼萧绎,吩咐手下:“先将醉酒的湘东王送回府!”话完,又扬起了手中长剑,大声道:“给我将那妖女搜出来!” 一众官兵得令,就想冲进公主府。 恼人的喧嚣无孔不入,早已把蝶恋从沉沉的梦中唤醒。 她在门后站了许久,郭雨汐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妖女!祸水!图谋不轨? 郭雨汐的每一句对她的申诉,都能引起门外众人的一阵恐慌。但是对蝶恋而言,却只觉得好笑,同时也唤醒了她极力想隐藏的怨愤。 因为顾及独孤如愿的感受,她对郭雨汐已经是百般容忍。 若非她从中作梗,独孤罗便不会在荆州与自己失散,落入侯景的手中。这等故意为之的事她不是不知道,足以有理由杀郭雨汐千百次,但她却没有出手,而是默默地忍受着失子之痛。 然而,她的忍让却并没有为她换来一处清净安身之地,反而让郭雨汐以为她好欺,今日竟然主动来招惹她,诋毁她,污蔑她,妄图毁掉她。 蝶恋想到此处,心里不禁冷笑,她们都爱上了同一个男人,或许她心里怪的并不是郭雨汐,而是那位说要宠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 蝶恋跨出了脚步,出现在了门外。 白衣胜雪,飘然若仙! 只一瞥,门外准备向里冲的官兵们都怔住了,白衣女子的绝世容颜足够震撼,但所有人更被她眼眸中漠视一切、彻寒入骨的眼神所震慑,无一人敢再上前一步。 “妖女?” 萧纲见过蝶恋,一眼便认出了她。见惯了绝色的他没想到的是,本以为自己能无视蝶恋的容颜,却没想到在她走出大门的那一瞬间,心跳便似乎漏了一拍,呼吸也都变得困难起来,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 蝶恋没有理会在场的任何人,只是走到独孤如愿的面前,沉声道:“你当初对我说过,你无法向我承诺什么,但我愿意留在你身边,你就会宠我一生一世。敢问独孤将军,你就是这样宠我的?不说我与你拜堂成亲在前,不说我的孩子被她故意扔给侯景,不说男人三妻四妾乃平常之事,不说你说的逢场作戏身不由己,就说她给湘东王下药羞辱我,再污蔑我这事,你要如何去做?” 蝶恋心里已经为自己定了去处,如果独孤如愿还继续把郭雨汐留在身边,那她就要离开他去找独孤罗,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这些日子她过得并不开心,虽然她依旧深爱着眼前的男子,虽然他们经历过那么多的离合,但蝶恋这次是认真的,她不能再容忍二女伺候一夫,不能再容忍郭雨汐不断地挑战她的底线,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而真的杀了她,让独孤如愿陷入难控的局面。 “玉儿!” 独孤如愿被她的话深深刺痛,她什么都知道,可一直在隐忍,她说的没错,是自己辜负了她。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此时,一把豪横的声音如落地惊雷般的响起,字字铿锵。 得到消息火速赶来的阿那瓖,撞开包围着公主府的官兵,来到了独孤如愿面前,毫无顾忌的狠狠的说道:“独孤如愿,你不配拥有蝶恋!” “避之若水火,善用之则为福,阿拉瓖,我已经绕你性命多次,你却始终不懂这个道理,偏要自寻死路。”独孤如愿怒意翻涌,话完看了蝶恋一眼,隐忍的目光再缓缓转向了郭雨汐,“你今日做出这般事情,我断然不会再留你了!从此再不相干,自寻去路!” 郭雨汐一听,整个人都在颤抖,眸心透出绝望,一咬牙拔出准备好的匕首道:“若是要休掉我,还不如痛痛快快让我去死,我是当年孝武帝赐于将军的,将军既然不想要我了,就等我死了把我的骨灰送回故土吧!” 独孤如愿眼神冰冷。当年元修赠妻,他根本就没有答应,但令他后悔的是他也没有彻底的拒绝,才会让郭雨汐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这些年来他心里始终只有蝶恋这一个妻子。他从来没有碰过郭雨汐,也根本不会给机会让她接近自己。他不曾爱过她,即便郭雨汐口口声声说为他保贞自断手腕,他眼里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惜和感动。如今她真敢拿命来挑衅他。 面对阿那瓖的纠缠和郭雨汐的要胁。独孤如愿知道,他不能任由这两个人再撒野,该断不断必受其害。 他的目光如此冷狠,对郭雨汐开口:“你想死,我成全你!” 独孤如愿话完,瞬间就扣住了郭雨汐的喉咙,他这个举动吓愣了所有人,因为谁都没想到他一个素有忠义之称名号的人,居然会做出杀妻这样的事。 “大哥,这事因我鲁莽而起,要杀人由我来,我自会以死谢罪!”站在独孤如愿身边的杨忠,终于忍不住跑到独孤如愿面前跪下说到。 “哈哈哈,有意思!” 萧纲看了许久,心想莫非是他们做一场戏给自己看,可又想不出为何这么做的来由。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既然说蝶恋是妖女,那就先把她抓回去再说。 念及于此,萧纲果断下令道:“不要和旁人纠缠,先把那妖女抓回太子府听候发落!” 众官兵早已等得不耐烦,听到命令便全都向蝶恋拥去。 蝶恋没想到独孤如愿会起杀心,她的思绪被独孤如愿此举扰乱,眼看官兵向自己扑来,她不退反进,只能迎向那些官兵,长袖如水,掠过之处人仰马翻,转眼便穿透包围,落在了人群之外。 一番打斗,看似行云流水,期间凶险只有她自己能知。此时虽已脱困,但之前的剑疮又被牵扯,再次隐隐作痛起来。 蝶恋捂住还未痊愈的剑伤,看向独孤如愿,眸心隐泪,万般不舍的说道:“我不想让你为难,刚才的话你就当我胡言乱语,你自己好好保重,我们就此别过!” 言罢挥袖而去,虽然不见其飞越腾挪,就那么缓缓迈步,但那些官兵却无人能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翩然而走。 阿那瓖听到蝶恋离去的声音,转身便想追上去。 “阿那瓖!” 独孤如愿这一声叫喊,仿佛是从地狱传来般使人惊惧。他放开郭雨汐,一个纵跃便挡在了他的面前,举剑便刺。阿那瓖无奈,只能抵挡,双方厮杀在了一起。 就在两人鏖战不休之际,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向独孤如愿后背射了过来。 独孤如愿身后的郭雨汐瞧见,已经来不及提醒,想也不想便张开双臂挡在了独孤如愿的身后,那支箭顿时穿胸而过,带着郭雨汐撞在了独孤如愿身上。 独孤如愿骇然转身,只见郭雨汐脸色苍白,当胸一只羽箭染血,正缓缓倒地。独孤如愿连忙后撤一步,将其揽入怀中。 阿那瓖侧耳聆听风声,他似乎瞧见了这一幕一样,冷笑道:“你就让她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独孤夫人,蝶恋再不需要你!” 言罢,向蝶恋追去,留下独孤如愿沉默地看了一眼郭雨汐,搜寻着利箭的来处,只见那射箭之人飞快的隐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独孤将军,你是如何下得了手去伤害一个肯为你付出性命之人!看来那蝶恋果真是个妖女,给你下蛊了!”萧纲即刻吩咐道:“听我号令,即便是把金陵城翻过来也要将这妖女绳之以法!” 众官兵得令,顿时沿着蝶恋和阿那瓖离去的路线追去,公主府前一片狼藉。 ------------ 第十七章 冰清玉洁 雨后初晴,天也渐渐暖了起来。 山间林茂草丰,充沛的雨水让那些茅草都疯长起来,几乎把小径都遮掩住了。 一袭白衣,飘飘欲飞的蝶恋很快就甩掉了跟在身后的官兵和对她一直痴缠的阿那瓖,觑准荆州的方向赶去。 此时此刻,她的心像被千斤的玄铁压着一般,每跳动一次都是那般的撕心裂肺。气息的流转也开始变得阻滞,每一次纵跃都牵扯着她的剑伤,让她很难再保持之前的离开金陵城时的疾速。 蝶恋走得越远,脑海便不断浮现出独孤如愿英俊的面孔,昔日他的话语她从没忘记过一分一秒。蝶恋忍不住回望来时的路,虽说是自己主动离开,但不见独孤如愿的身影,还是难掩内心的酸楚潸然泪下。 他并未有追来,看来他已经变心。 蝶恋念念不舍频频回头,前尘往事不断涌上心头,她终究是离开了她曾经下定决心要跟随一辈子的男人。 他们之间或许并没有怨恨和辜负,有的只是不能共守白头的遗憾。 思绪纷乱间,突然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 蝶恋抬眸,只见不远处奔跑的骏马上端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正向自己袭来,那人手中雪亮的利刃闪着寒光,直刺她的要害。 蝶恋迅速横掠,长袖如泉水一般激射而出,撞开了那利刃。她正要再度挥袖反击,剑伤处却传来一阵剧痛。那伤口终于撕裂了,鲜血顿时浸染了白色的衣裙,像一朵雪中的红梅,分外刺眼! 那马上的蒙面人调转马头,见蝶恋神色委顿,又见那剑伤迸裂处鲜血汩汩,顿时冷笑了起来。 “果然,只要你离开了独孤如愿,便是杀你的最佳时机!”那蒙面人声音嘶哑,“你看你现在这幅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啊!” 蝶恋捂住剑伤处,冷冷地看着黑衣人说道:“淳于冰,要杀我就拿出真本事来,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自己!” 那黑衣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笑声悦耳动听却充满了杀意:“果然是妖女,一动手便认出我来了。不过你也别虚张声势,我料定你必经此路,早已再此等候。而你从金陵出来,为甩掉阿那瓖一直不曾休息,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加上剑伤复发,只怕连我一招都撑不过了吧?受死!” 淳于冰一把扯下面巾,那张和蝶恋一样的脸,却因为年幼被火炭烙下的疤痕,再加上此时狰狞的表情而显得更加的丑陋。话完随即策马而至! 蝶恋提不起劲来躲避,只能挥袖再次格挡,但气虚体弱,被淳于冰一招撞开,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跌落在了人高的山茅草丛中。 “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忌!” 淳于冰翻身下马,提着长剑便冲向了蝶恋跌落的茅草丛。 “吼!” 就在她将要跨入草丛之际,一声山摇地动的虎吼在她耳畔炸响。淳于冰心神受震,还未及反应,一股浓腥传入鼻腔,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巨大的身影,重重地撞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老虎!” 淳于冰反应过来,不等那虎爪将自己按住,在撞飞的过程中便疾刺数剑。剑尖无一落空,全都刺中老虎,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要害。 老虎吃痛,虎吼连连,对着眼前之人猛扑过去。 淳于冰跌落在地,满身泥泞,但此时也容不得她多想,就地一滚,提剑杀向猛虎。 一人一虎战成一团,整座山岭都被猛虎的吼声惊扰,鸟兽惊惶四窜。 许久之后,虎吼渐渐平息! 淳于冰周身一片血红,分不清是虎血还是人血,那头斑斓猛虎则早已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濒死。不远处的草丛里自然是空无一人,蝶恋早就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去。 “你这该死的女人,尽连寅兽都帮着你,下次你不会再这么好运!” 淳于冰冲着无人的山原大喊,心中全是懊丧! 她本来计划是蝶恋离开独孤如愿时便找机会杀了她,然后再装成蝶恋进宫刺杀萧衍,完成侯景给她的任务。 只要杀了蝶恋,不管最后能不能杀掉那萧衍,对于独孤如愿而言,都是灭顶之灾。从此天下再无他容身之处,他也休想再得到一日安宁! ……… 山间晚风阵阵,吹拂着野草沙沙作响。 蝶恋剑伤爆裂,血流不止。她一直在用内力强撑,所过之处的斑斑血迹。越来越晕眩的感觉提醒着她,必须坐下来调息内力。此刻的她虚弱到了极点,若不是那只寅兽,她也不可能躲过淳于冰致命一击。 蝶恋隐藏在一块四周都是野草的空地里,调息内力。 越是虚弱,脑海中的思绪也越发不受控制,深深地陷入伤痛里。 她和淳于冰本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姐妹,当年大魏皇帝还特意赏赐了一对翡翠:一人名冰,一人名玉,取玉洁冰清之意,可却因为淳于府那场杀戮让她们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襁褓中的蝶恋被杀父仇人袁肆周带走,袁肆周待蝶恋如己出,蝶恋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他的亲生女儿。直到十三岁那年,独孤如愿截杀袁肆周于荒原,躲在马车暗格内的蝶恋被摩尼教圣女带到塞外教授武艺。儿时的仇恨和圣女的指导让蝶恋多了一分冰冷,她心底深处那隐藏的痛苦让她与人保持着距离,总觉得难以亲近,直到重返中原,命运才让独孤如愿和她开始了交织纠缠! 淳于冰在同一个夜晚被侯景抱走,脸上被火炭烙下的伤痕让她一直受到嘲笑,侯景则将她当成了工具,教她杀人技巧,教她以色媚人,让她的内心既自卑又极其自负,极度仇恨世人,唯独对侯景唯命是从。 心性不同的两姐妹,从第一次重逢就处于绝对的敌对位置。淳于冰多次想要置蝶恋于死地,她的心中早就没有半点亲情可言。就算是大哥淳于覃出现,也无法扭转淳于冰的思想。 彼此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蝶恋虽然心痛,但也不会自困于所谓的亲情而坐以待毙,但她尽可能避开她与淳于冰的纠葛,因为她知道她们两姐妹之间的相遇,必然是一番你死我活的厮杀。 亲情、爱情,带给蝶恋的似乎只有无尽的伤痛。如今她心中唯一的执念便是寻找失散的独孤罗! 想到落在侯景手中的独孤罗,蝶恋心中又是一阵生疼。以侯景的性子,哪里会让独孤罗有好日子过?多待一天就是多一天的折磨! 念及于此,她心头的信念坚定了起来,强撑起了身体,凝神屏息,将内力缓缓凝聚于剑伤之处。剑伤缓缓愈合,鲜血也慢慢止住了! 周遭暗了起来,山林中兽鸣此起彼伏,但却没有一只野兽敢靠近蝶恋疗伤之处,仿佛她身边潜伏着一只极其可怕的凶兽。 ------------ 第十八章 可怜之人 水气氤氲,泉水潺潺! 青翠的竹林中有一方热气升腾的泉水,泉水中有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女子瘦削的香肩上有一个玄色的“萧”字。 有这个玄色萧字的女子,自然便是消失已久的富阳公主萧辛子无疑。她是梁皇的第四个女儿,但母妃一辈子都未得萧衍宠爱,临死前怕女儿受苦,特意求萧衍赐了个萧字刻在了左肩之上,希望梁皇能对萧辛子多些照拂。 萧辛子慵懒地趴在泉边,圆润光滑的鹅卵石带着微微烫人的温度,让她非常的惬意。 竹林风带着草木香,轻轻萦绕在鼻尖! 萧辛子随手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孤独的竹叶,心里却也冒出了那个以独孤为姓的男子。 芸芸众生,众生皆苦!当年母亲被赐死她才6岁,她恨极了萧衍。只有独孤如愿英俊高大的身影出现,才能让她在梦中觉得甜。 可想到自己那一箭差一点就要射进他的胸膛里,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可也让她宽慰的是,那郭雨汐果然会豁出性命去救他。她猜得没有错,这下可好了,他身边的两个女人终于都不会成为她的绊脚石,一个为了儿子逃了,一个中了她一箭就快要死了。 想到此处,萧辛子得意娇羞的一笑,她知道自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独孤如愿。那一次在侯景的军营短暂的接触,他有力的大手撕开她的衣衫,那场景就总是在她心头环绕,令她在独处时总是扬起嘴角。 “公主,北面的人来了!” “让她过来吧!” 隐在竹林间的侍女轻声禀报,搅扰了萧辛子的思绪,让她有一丝丝的不快。不过她希望带来的是个好消息。 来者是个女子,也是旧相识——淳于冰! “怎么样?你是否得手了?”萧辛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着,眉间轻蹙,那是淳于冰身上的血腥味夹杂在了风里。 “差一点!” 淳于冰缓缓走入泉水之中,本来已经干涸的血渍在温泉的浸泡下慢慢散开,泉水立刻染上了一层妖艳的红! 萧辛子厌恶地游开了一些,如一条白色的鲛。坐定后才说道:“你花了那么多的力气,就只是让她流了点血?你的主上侯景可是那般舍不得她,这事要是传回他的耳朵里,想想他会对你怎么样?你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淳于冰并不气恼,脱去身上所有的束缚,舒服地伸展着四肢,说道:“所以,还请公主尽快安排我入宫,免得那妖女又回转金陵。到时候出了纰漏,我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公主是金枝玉叶,一旦受了牵连可就大为不妙了!” 萧辛子也笑了起来:“那你就把你身上的狐骚味洗洗干净,再好好地打扮一下,今晚我便将你送入宫中。只希望你这回手脚利索些,别让我等太久!” “一定让公主尽快如愿!” 淳于冰说完,一头扎入泉水之中,潜游到萧辛子的身前,故意搂住了萧辛子。 “公主,那独孤如愿是不是喜欢上你了?我看他到现在都没有怀疑过你。如今那妖女被赶走,也可以成全了你的心思。不过你可要记住了,男人要的是女人的身子,并没有真心!” 萧辛子甩开她的手臂,厌恶的说道:“以后别再靠近我,那侯景要的当然是你的身子,你不过是低贱之人,谁会拿真心待你?”萧辛子说着瞪了一眼淳于冰,眼里尽是轻蔑之色,“你与她一母同胞的姐妹,差别却是如此之大!真是可怜你!” 淳于冰听了恨的牙痒痒,却再也不吭一声。 竹林风再起,泉水声呜咽! ………… 湘东王府邸。 油灯下,萧绎不断地咳嗽着,掩嘴的锦帕上丝丝殷红。 “杨忠,这一刀我不会忘记!” 想到自己差点死在富阳公主的府上,萧绎有些后怕,杨忠这条北方的野狗,竟然敢对自己下如此狠手,真是狗胆包天! 心头火起,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那损坏的左眼也被牵扯得一阵阵刺痛! “富阳公主找到没?”萧绎怒吼着。 “今早听闻公主出了城,至今未回府邸!小人已安排人手候在四门,一旦公主回城,立刻领公主前来!” 门外候着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回答,但换来的却是一阵刺耳的碰撞声,萧绎此时怒极,将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一把扫到了地上。 “主上息怒,小的现在就去城门守着公主回来!”侍卫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府邸。 萧绎将左眼眶中的假眼取出,那黑黢黢的眼窝,让他的面容显得狰狞无比,早已经失去了往日英俊儒雅的模样。 “两天了!”萧绎捂住左脸痛苦地坐在床榻之上,“这贱婢去了哪里!” 如此暴躁,完全没有昔日人前的光彩,这也难怪萧绎! 本来只是因为心中挂念蝶恋,又听萧辛子说独孤如愿会进宫面圣,萧绎便想办法让宫里的人将独孤如愿拖住半日,好方便他去富阳公主府拜会蝶恋。 路遇郭雨汐正巧给了萧绎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登门拜访,郭雨汐对蝶恋的敌意让他放心地喝下了那杯搀了料的香茗。当然,杯子里搀的东西,萧绎并不陌生,他多次也用这东西助兴,深知它的功效,否则怎么可能喝? 一旦喝下了这杯香茗,他对蝶恋做的任何事都可以推说是受药力所致,追查起来也是郭雨汐的错,世人绝难怪罪到他萧绎的头上。 蝶恋伤重未愈,自己药力难抗,发生的一切也是水到渠成,还有比这更美妙的结局吗? 可是这一切,却因为杨忠的出现全毁了。 那一击,差点要了萧绎的命!让他着实昏迷了一天一夜,数次在鬼门关外徘徊,若非独孤如愿用了什么秘法将他救醒,只怕现在他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想到这些,萧绎胸口又是一阵烦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连串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 萧绎嘴角全是带血的沫子,头发也散乱开来,遮住了狰狞的脸。只是那唯一的一只眼睛散发着仇恨的凶光! 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了。一道人影翩然而至,缓缓坐在了萧绎的床畔,来人正是萧辛子。 “七哥,你怎么伤得如此重?是谁胆敢下此毒手?”萧辛子面露惊讶之色,口中全是关切之意。 萧绎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行了行了!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我被谁打成重伤你不清楚?我走的时候可是看到某人亲手执弩射杀独孤如愿,你不要说不是你,那东西可不像弓,民间不准私藏!” 萧辛子神色一怔,目光闪烁,笑道:“七哥好眼力,我隐在人群中都被你瞧出来了,还道是天衣无缝呢?我这不是出城避嫌躲了两天,累得七哥哥受罪了。” “真的是你?你为何会射他?”萧绎质疑道:“还是你笃定那郭雨汐会挡那一箭?” “自然是后者!”萧辛子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萧绎目光中多了几分戒备,语气也变得冰冷:“你对人心还真是把握得一丝不差!你和七哥说实话,传话给我说独孤如愿入宫,我去你府上之后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之中?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了!” “七哥恕罪,七哥恕罪!”萧辛子连忙跪倒,说道:“你去我府上,确实是我计划中的一环。但我只是想坏了蝶恋的名声,同时嫁祸给郭雨汐,让她们两败俱伤,全都离开独孤如愿啊!而七哥你也得偿所愿,又何乐而不为?谁曾想到杨忠那莽夫会突然回返。七哥知道我小时候可怜,对我如此之好,我萧辛子对天发誓,若我有半点想要害七哥的心思,我肠穿肚烂而死!” “好了好了!”萧绎摆手,扶起萧辛子,“杨忠确实罪该万死,但现在还不能动他,日后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现在你先替我疗伤,我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 萧辛子点头,转到萧绎身后,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随即开始替萧绎疗伤。 ------------ 第十九章 回转金陵 天色微明,鸟鸣啾啾! 晨露如晶莹的珍珠,圆润润地在叶尖、发梢凝聚,微风一吹便骨碌碌地滚落下来,滴在了那挺翘的鼻尖,化作一小洼清水。 凉意让蝶恋从入定中清醒过来,全身衣衫已经被露水浸湿,但身体的伤势却大为好转。剑创早已结痂,只要别再拼死对敌,依她的功力三五天便能完好。 蝶恋撑起身子,久坐让双腿有些许的难受。 “窸窸窣窣!” 这时,草丛中不断传来声响,让她立刻戒备了起来。 “玉姐姐,终于找到你了,还好你没去成荆州!” 一道消瘦的人影穿过高大的茅草钻了进来,正是令狐采菡,她一见到蝶恋,立刻惊喜地喊道。 蝶恋蓄力的双掌缓和下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令狐采菡微笑着说道:“我怎么就不能来?那日你离开金陵,我便知你定然会去荆州寻找小罗儿。反正在金陵待得一点都不开心,还不如早早离开那个是非之地来得爽快,所以在你走了之后,我便一路寻来,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你。” 蝶恋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柔和,确实,想要找到自己并非易事。虽然之前她剑创流血,但她特意在悬崖边走了一圈才又凌空折回到草丛之中。即便一心想杀她的淳于冰也没有找到她的藏身之处,这令狐采菡能够准确的找来,想必也下了一番功夫。 “你其实不必寻我,你就留在金陵!” 对于蝶恋一贯的疏离,令狐采菡却早已习以为常,说道:“玉姐姐不必心疼我,我是肯定要来寻你的,你可别忘了我可是猎户出身,那么多年追踪鸟兽,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蝶恋知道她是真心关切自己,问道:“那你是决定要与我一起去荆州?” “我千方百计找寻你,就是为了这事!”令狐采菡连忙说,“我怕你去荆州会白跑一趟!” 蝶恋被她这句话吸引,转头定神看着她:“那是为何?” 令狐采菡指了指金陵的方向:“昨日我在出城时,见到了一辆从西边来的马车。因为马车较大,入城必须接受检查,那些被检查的人中,我瞧见一名蒙着黑纱的女子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与……与小罗儿一模一样。” “当真?你可是瞧清楚了?”蝶恋神色紧张。 “千真万确!我觉得那孩子就是独孤罗!”令狐采菡神色笃定,“当时我正要上前查看,却见那女子将孩子交给了城内的一辆马车。那马车后面有不少官兵拦阻,我好不容易摆脱他们,却再没瞧见那马车的踪迹,但我看得真切,那车上的标志是皇室里的。” 蝶恋沉思了片刻,泪盈于眶,声音颤动却依旧冰冷,“我相信你绝不会看错,他就在金陵城里,我一定要找回他……难道是她?” “玉姐姐,你是怀疑带罗儿入金陵城的是侯景的人?那蒙着黑纱的女子就是淳于冰!”令狐采菡见蝶恋神色有些恍惚,连忙问到。 “先回金陵再说!”蝶恋寻子心切,不愿再多话。 ……………… 金陵城人口百万,西市口是最热闹的集市,人群熙熙攘攘。 蝶恋和令狐采菡换上普通人的衣衫,隐在潮水般的人流里,慢慢地向城里走去。 “玉姐姐,进了城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住下吧!”令狐采菡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小声地对着身旁的蝶恋说道:“然后咱们分头去寻找罗儿的下落!” 蝶恋轻点了一下头:“此刻的确不宜打草惊蛇,万事都得小心。” 言罢,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便快走了几步,和令狐采菡保持着数丈的距离,一前一后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蝶恋身前的数名男子回转,盯着蝶恋瞧了半天,又彼此交头接耳低语了几句,其中一人放声大喊:“妖女,妖女蝶恋在此,大家操家伙上!别让她跑了!” 蝶恋一怔,心知自己的伪装已经被看破,萧纲一定是下了海捕文书,将她的画像传遍了金陵。她心里暗自冷笑,妖女?就凭郭雨汐那区区几句好无头绪的话,就判定她是妖女? “玉姐姐!”令狐采菡正向她走来。 蝶恋立刻放低声音说道:“别回头,你先走,申时在盐市门口碰头!” 令狐采菡听了她的话,路过只好假装不认识,跟着那些躲避的百姓钻进了街边的一座茶寮,躲了起来。 蝶恋虽然只恢复了几分功力,但应付身前的这几个男子绰绰有余。她避实就虚正要凌空远遁,却听得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喝骂。 “谁敢胡言乱语,我要割了你们的舌头!” 说话之人正是寻找蝶恋而不得的阿那瓖,他跟丢蝶恋之后一直不死心,便在西市口傻傻的等着。今日突然听有人在骂蝶恋妖女,那蝶恋不就是近在咫尺?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顺着声音便追了过来。 “是妖女的同党,一起拿下!” 那几个男子的同伴闻声而是,个个赤膊短打,手中拿着利刃,每个人都是神光内敛,显然都是高手。 阿那瓖虽然双目无法视物,但并不惧怕,径直与那些人战到了一块儿。 本来已经可以脱身的蝶恋见到此情此景,眉头紧锁。 阿那瓖以寡敌众,虽然英勇了得,但终究是因为眼疾双拳难敌四手,眼看那些人越聚越多,他那执拗的性子如何会乖乖隐忍而遁? “我答应过他永远不见可汗,可他初心已改,我也已离去,誓言留着又有何用?” 蝶恋想到独孤如愿心里便隐隐作痛,轻叹了一口气,不再犹豫只能救他,重新杀入人群之中,来到了阿那瓖身边。 “是你吗?蝶恋!”阿那瓖听到她的声音,那无法言语的喜悦填满了整个胸膛。 蝶恋低语:“不要分心,跟着我走,他们人实在太多了。” 阿那瓖只要蝶恋在身边,哪里会有任何意见?两人且战且退,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 就在此时,他们的身后突然掠过一道身影,好似凭空而来一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给我围住,休要让这两人走脱!我萧正德今日便要会一会这妖女,看看她到底有多妖多媚!”话完便是一阵狂笑,周遭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中全是促狭之意。 蝶恋冷静的扫了一眼那自称萧正德的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约莫二十五六,但那浑身肌肉虬结,一看就是多年习武之人。明显他的身份也要高许多,因为身旁的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 “玉姐姐,你快逃!” 一把焦急的声音从萧正德的身后传来,令狐采菡见蝶恋二人陷入重围,便也顾不得躲藏,从茶寮里杀了出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 萧正德笑得越发开怀,“今日本侯真是艳福不浅,一个妖女还没来得及应付,又钻出来一个美人儿,好!好得很!” 萧正德双手倒转,猛的加速与令狐采菡撞在了一起,身形狂转至令狐采菡身后,手掌迅疾如电,斩在了她的后颈。 令狐采菡闷哼一声便倒地,昏死了过去。 “绑起来,就等本侯今晚享用!” 萧正德身手不错,擒拿令狐采菡不过瞬息之间。 蝶恋见他这几下便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或许自己可以和他一较高下,但她不想冒这个险再让剑伤撕裂。此刻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也恐怕会惊动了萧纲的人,更难脱身。 思绪翻转间,那萧正德已来到面前。 “果然是妖女,只一眼便能勾魂夺魄!”萧正德无耻的舔着嘴唇狞笑,“今晚我便要尝尝你的味道,看是不是如太子所言那般的销魂。” 阿那瓖一听,哪里容得下萧正德的放肆,欲要对他出拳。 “可汗!”蝶恋制止了阿那瓖,淡定的说道:“不必再激怒他!” “宰了这胡狗!” 萧正德听蝶恋毫不在意的语气,拦住阿那瓖的举动似乎小瞧了自己。立刻命令手下将阿那瓖围住,眼见举刀就要砍! “住手!” 蝶恋抬眸直视萧正德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说妖女便是妖女,你既然不想放我们,那便将我们带走!” 萧正德一愣,双眼笑成了一条缝,随即对蝶恋改口道:“姑娘,果然非同一般,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那西丰候府可不比那富阳公主府,谁敢来搅扰本侯和姑娘的雅兴,本侯就要他生不如死!” ------------ 第二十章 谁在暗处 喧嚣散去,公主府重归于静。 郭雨汐面色苍白地平躺在床榻之上,呼吸平缓,已然睡去。 她胸口的箭矢早已被独孤如愿截断取出,虽然贯胸而过却奇迹般的没有伤到心肺要害,大夫说修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 独孤如愿静静地站在郭雨汐的床榻前凝眉不语,可他的思绪却早已不在这房间里,相比起蝶恋为救阿那瓖中了他的那一剑,郭雨汐为他挡的这一箭在他眼里或许不值一提。 此时此刻,他的满心只有蝶恋离去时那哀伤的眼神和决绝的背影,还有那无法抑制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滚滚而来,不由地让他心中一疼。 是的,对于郭雨汐他没有丝毫的愧疚,完全没有其他的情绪影响他该有的判断能力。郭雨汐如果因救他而死了,就像那些跟随他在战场上厮杀的兵士一样,见惯了生死就很难因为这些而分神。 “将军,不要赶我走!”郭雨汐的突然醒转打断了独孤如愿的思绪。 郭雨汐瞧着沉默不语的独孤如愿心里十分忐忑,她不知独孤如愿会如何处置她,处置?她心里苦笑一声,这么久来,她爱而不得,卑微到如此地步,想方设法的不过就是想要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哪怕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可现在,她却又如此害怕面对他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 “那药是谁给你的?”独孤如愿面无表情的问到。 他本是战场上冷血无情的煞星,而郭雨汐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比较熟识的人。之前或许因为一些原因,他还会对她相敬如宾,但这段时间郭雨汐的所作所为早就让他心生厌恶甚至是杀意。 “你救我只是问这个?”郭雨汐眸中带泪,看向独孤如愿的眼神楚楚可怜。 “那是南梁的特制秘药,一般人哪里能有,谁给你的?” 独孤如愿极力克制着自己,可他的声音却有些不稳,蝶恋的决绝离开带来的伤痛,让他彻夜难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蝶恋才是他心底唯一的软肋,也唯有她可以瞧见自己内心的柔情。 郭雨汐见他完全不理自己的伤情,她胆怯了也开始后怕了。可此时心里的怨愤更加的变本加厉让她恨毒了蝶恋,完全不顾自己的箭伤,力竭声嘶道:“将军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为何不让我死了一了百了,为何还要救醒我?为何?” 独孤如愿靠近床榻,冷漠地看着郭雨汐,出口的声音更显狠冷,“我要知道是谁在操纵这一切!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言罢,他似乎也不屑再逼问她,推门而出却看见跪在门外的杨忠。 “大哥,我……”杨忠欲言又止。 萧绎差点殒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梁皇萧衍的耳朵里,萧衍素来对几个儿子非常疼爱,听到消息自然大为震怒,而这怒火虽然还未化作实质的惩罚,但杨忠知道肯定会让独孤如愿进退两难。 所以无比的悔恨在杨忠的内心反复奔涌,他对独孤如愿素来忠心,所以他痛恨自己一时的冲动,不单害得蝶恋远走,更让独孤如愿陷入了困境。一想到这些,他就难过得想要拔刀自刎。 “你起来,我绝无怪你之心,你也无需自责,眼下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独孤如愿扶起杨忠,“你去找一处宅院,我们得搬出去!” 杨忠点头:“大哥,我早有此意,你说我一个大男人居然住在公主府里,你是没听见那些嗤笑讥讽,我都快憋屈死了!” 独孤如愿看向他,放低声音道:“此事先莫要张扬,尤其是公主府的人更要防备。” “大哥莫不是怀疑公主府内有人想害嫂嫂?”杨忠问到。 “我们毕竟寄人篱下,防人之心不可无。”独孤如愿淡淡地回了一句,那双深邃有神的俊目却透出一股令人难以察觉的狠意。 “大哥,这次祸因我而起,但那萧绎就不该救他,那日在云来客栈他确有轻薄嫂嫂之意,我在房门外看得一清二楚。萧绎趁嫂嫂神志不清之际,在翻检她贴身之物,好像在找寻什么似的。”杨忠脸上全是义愤之色。 独孤如愿一听,眼中杀意凛冽:“原来如此!难怪你会下这般狠手,不过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说后悔的话。” 杨忠脸色稍霁:“但是现在嫂嫂离家出走,不知身在何处,她又带着伤,真是让人担心。” “玉儿江湖经验不比咱们少,虽然带伤但自保无虞!”独孤如愿嘴上如此说,心里却隐隐作痛,他负手看着幽暗的天空,“只是希望风雨到我们这就打住,别再将她笼罩了。你也好久没合过眼了,快去休息吧!” “都听大哥的!”杨忠应了一声,慢慢地退入黑暗。 院内再度恢复宁静,独孤如愿却没有半点睡意,心中郁结越发难解。他隐隐觉得有股风暴正逐渐向他涌来,而蝶恋更是这风暴的中心,但究竟是什么引发了这场风暴,却始终难以琢磨透彻。 不知不觉,独孤如愿来到了蝶恋的房间门前,心中思念更浓,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中幽暗,却有股淡淡的香气息凝而不散。那正是蝶恋身上的味道,如兰如麝! 独孤如愿迅速掩上房门,好像怕这气息会跑掉一般。他慢慢地走到桌前,手指轻抚着光滑的桌面,似乎还能再感受到蝶恋在他身边。 就在此时,手指触及到一件硬物,他一看原来是火镰! 独孤如愿嘴角微微扬起,将那火镰握在手中轻轻一刮,几点明亮的火星便迸裂而出,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了短暂的光明。 “咔嚓,咔嚓!” 独孤如愿凝视着这转瞬即逝的光明,又下意识地擦碰了几下火镰,突然一个念头也如这丝丝火星一般闪现。 光明——光明丹! 摩尼教用来控制数万教众的光明丹! 圣女在襄阳殒命,摩尼教好像顿时冰消雪融,再难寻觅其踪迹,当数万教众却不可能突然消失,一定都隐藏在了暗处。 没有人会轻视这股势力,高欢的崛起便是最好的例子。摩尼教的支持迅速让他在北方站稳了脚跟,甚至稳稳压宇文泰一头,俨然是整个北方的霸主。 作为继任圣女的蝶恋,对隐藏在暗处的摩尼教骨干有着无与伦比的号召力。也正是这号召力,给她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 那萧绎真的是被蝶恋的容颜所迷醉?答案是绝对的,但却不是全部,他一而再、再而三打她的主意,想方设法的接近无非是想得到蝶恋的认可,进而控制整个摩尼教。所以,杨忠才会看见他在翻检蝶恋的随身之物,只怕是为了找到摩尼教的信物。没有找到之后,才想通过占有蝶恋,来达到控制摩尼教的目的。 但是,独孤如愿却也感到萧绎并非这风暴的全部,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推波助澜,既给萧绎创造机会,又不断谋划着挑起自己和萧绎的争斗,意图将蝶恋孤立起来,坐收渔翁之利! 到底是谁躲藏在暗处? 独孤如愿轻轻放下火镰,如一尊黑色的雕塑一般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房间的幽暗之中。 ------------ 第二十一章 真会谋算 西丰侯府,彩灯高悬! 蝶恋一行三人坐于正厅,面前摆着一道道珍馐美食,却不知萧正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没有动箸。 别说这三人,就连西丰候府的人都没有想到萧正德会如此客气。平时那些抢回来的女子,往往是被送到后院关押,待萧正德蹂躏之后就被丢出去,这次却着实出乎人意料之外。 府邸里的下人们都窃窃私语,那些往来于厅堂的奴役全都偷偷地去看蝶恋三人,无论男女皆被蝶恋绝美的容颜所震撼,对萧正德宴请三人的原因也有了新的猜测——西丰候是动了心,想要留下这位白衣姑娘了。 蝶恋知道自己的出现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但她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既然萧正德以礼相待,那她何不大大方方的。她不理众人目光,主动举杯敬向萧正德,说道:“侯爷,抓我们回来,难道是为了请我们三人饮宴?若如此,我先敬侯爷一杯,谢你的款待!” 坐于主位的萧正德色与魂授,赶紧端起酒杯,与蝶恋隔空致意:“你就无需多礼,本侯早就听闻你的美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才出此下策,冒犯姑娘也是不得已,不过我是真心请姑娘来府上做客 ……” “你不是说蝶恋是妖女吗?你这什么意思?有你这样请客的吗?”阿那瓖怒道。 萧正德一听,看向阿那瓖,冷笑道:“还不是你要杀要打的,可汗,这里可不是柔然,大梁还轮不到你来逞威风。你不过是沾了蝶恋姑娘的光,如果你不愿给本侯面子,大门朝北,还请你自便!” “你……” 阿那瓖顿时语塞,大梁与柔然中间远隔千里,没有了疆域之争,他在金陵并未受到太大的礼遇。而萧正德乃是皇族,在大梁横行无忌,更是没必要看他的脸面。 “姓萧的别拐弯抹角的,你抓我玉姐姐到底是为了什么?”令狐采菡见阿那瓖窘迫,她倒无所顾忌,言语并不客气。 萧正德并未恼怒,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于面前案几之上,只对蝶恋说道:“这天下像你这样的女子还真是少见,现在整个金陵城的男人们都想一睹你的芳容,哈哈哈!本侯的一位好友千里迢迢南下也只是为想见你一面,既然你们是旧交,那也不妨让他出来与你叙叙旧!” “旧交?”蝶恋皱眉,淡定的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心里却担忧起来。 “去请先生过来!” 萧正德眯着眼看了蝶恋一眼,对着身边的一个心腹说到,那心腹立刻转身出了正厅,不多时便引了一人进来。 “侯景!” 蝶恋一见来人步态,顿时面色拢上寒霜。 “没想到会是你?”蝶恋早该想到,淳于冰的出现代表着侯景也就在附近,却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侯景缓缓坐于上首,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只对蝶恋恬不知耻的拱手道:“好久不见,蝶恋姑娘无恙!” 蝶恋面色苍白,眼神如冰,极力克制的说道:“无耻之尤,居然还敢追到金陵来,你害得我流离失所、骨肉分离,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到我的面前,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侯景得意的嘴角上扬,不以为意的端起酒杯,压低声音道:“在西丰候府,我想你还真不能把我怎么样!难道你不想要回独孤罗了?” “他在哪?”令狐采菡也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侯景,抢先问到。 侯景意味深长地看了令狐采菡一眼,又将目光转向蝶恋:“自然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蝶恋姑娘您请放心,令郎绝对是吃得好、穿得好。只是……” 蝶恋心头一颤,眼中含泪却又眼神坚定,直视侯景问道:“只是什么?” 侯景看蝶恋紧张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阴笑,“只是我怕这孩子许久未见母亲,会忘记你的存在,将淳于冰当作了亲生母亲。” “你要如何才肯将他还给我!”蝶恋声音沙哑,她心里有数,侯景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独孤罗,但他若拿独孤罗的性命威胁自己,她又该如何抉择? “侯爷!” 侯景没有回答蝶恋,而是向萧正德示意,萧正德闻言,见也是时候了,将所有的下人全都赶出了厅堂。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事成之后独孤罗自然送回给你!”侯景盯着蝶恋,面色阴沉。 “你要我答应什么?”蝶恋手心冒汗,却依旧冷冷的问到。 侯景阴骘的双眼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回去杀了独孤如愿!再入宫杀萧衍!” “什么?” 令狐采菡忍不住失声,看了一眼蝶恋又连忙去看萧正德,却见他面色如常,显然这便是他与侯景共同谋划的事情。 “哈哈哈!侯景,你还真把蝶恋当成妖女了?”阿那瓖笑道:“西丰候也真是好胆色,联合外敌,谋刺君主,莫非是已有了全盘的计划,准备取而代之?” 萧正德不理阿那瓖的讥讽,一步一步走到厅中,眼中全是傲然之色:“我本就该是太子,取而代之又有什么问题?这大梁不也是萧衍从萧宝卷手里夺来的,他能做皇帝,我为什么不能?” “现在的太子是萧纲,萧衍虽然老迈,他几个儿子可不会让你做皇帝!”阿那瓖轻蔑地回应。 萧正德看向沉默不语的蝶恋,随即冷笑道:“他们斗得你死我活,都巴不得皇帝老子早死,我替他们干掉萧衍,他们谢我还来不及。至于谁当皇帝,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我难道会输给那几个只会酸几句诗文的草包?倒是杀独孤如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得看蝶恋姑娘了!” “你们太抬举我了!”蝶恋淡定笑了一下。只见她的神色也渐渐平静,她站了起来走向阿那瓖,问道:“可汗如何想的?是否也有心要分一杯羹?” 阿那瓖一愣,他是柔然的可汗,自然对这些争斗并不陌生,可他没想到蝶恋会来问他,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回道:“我怎么可能与他们一般,如今的我,除了你别无所求!” “哈哈哈,可汗,我看你是怀疑西丰候的实力,你别无所求?别自恃清高了!”侯景嘲讽的一声大笑。 “你们真会谋算!入宫诛杀萧衍,金陵必然大乱,萧纲那几兄弟必然争位,整个梁国必然四分五裂,西丰候定鼎江南指日可待!”蝶恋也似嘲讽的语气说到,但却未提起独孤如愿一个字。 她的目光在侯景身上一扫而过,语气有些急促:“想得倒挺美,定江南,灭北魏,瓜分天下?你们男人的野心为何要逼迫一个女人去帮你们实现?” “杀独孤如愿也只有你能做到?”侯景贪婪的眼神,让蝶恋恶心。 他卑鄙无耻的继续说道:“至于诛杀萧衍,你放心,只要你入了皇宫就有人会接应你,凭你的美貌和身手,他一个风烛残年之人,还能活吗?” “若我不答应,你会如何处置独孤罗?”蝶恋隐忍了许久,但不得不试图去问个明白。 侯景目露凶光,对蝶恋道:“我侯景从来不是什么善人,为达到目的会不惜一切手段,你可知道凌迟这种刑法,那滋味你也想让独孤罗尝尝吗?” ------------ 第二十二章 放下执念 在西丰侯府邸的后院里,月色朦胧,樱花开得正艳,满树皆是花团,微风一过,纷纷扬扬,如雨一般洒落。 蝶恋一身白衣飘飘在樱树下显得有些落寞。 “玉姐姐!你是如何打算的?”令狐采菡问到蝶恋。 蝶恋不语,只是默默的望着那一轮冷月,此刻她的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侯景竟然拿独孤罗的性命要挟她,让她去杀独孤如愿,如此卑鄙的手段,独孤罗的处境可想而知。 “你不会真的会对将军下手吧?”令狐采菡瞧见蝶恋冷漠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自然就脱口而出。 蝶恋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声问道:“你觉得柔然会是大梁的盟友吗?” “什么?玉姐姐是怀疑可汗是与侯景串通好的?”令狐采菡惊愕。 “小时候总觉得人性本善,直到十三岁那年,一切认知似乎都改变了。好人坏人无法区分,对你好的人未必真诚,坏人坏到极致却也给过你关爱!”蝶恋话到最后有些哽咽。 “玉姐姐,你是在怪将军吗?他对你绝对是一片真心,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令狐采菡见蝶恋语无伦次,也当她是思念起独孤如愿才会失去了往日的清明。 “不是,进去吧,也是时候歇息了!” 蝶恋的心事从不轻易与人言,这样的夜她只是有些感伤。想到独孤罗,想到自己儿时的命运,都只是短暂的快乐与美好,等待她的终究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会像她一样。 提起阿那瓖,是因为她也不得不防备着他,柔然这样的民族一直在漠北草原艰难生存,对中原腹地的渴望素来强烈。阿那瓖更是早就有南下的野心,如今有一个祸乱南北的好机会,以他那样的性子,必然会被侯景说服,参与其事。 “可汗?” 令狐采菡的声音和那熟悉的脚步声打断了蝶恋的思绪,她回首一看,阿那瓖却早已站在了她的身后。 “恋儿,我有些话要对你说!”阿那瓖双目虽渺,但此刻脸上仍然显现出激动的神色,他又开始唤蝶恋为恋儿。 令狐采菡见状,识趣的先行告退,进了屋去。 蝶恋待她走远,淡然的后退一步,与阿那瓖保持着距离,轻声道:“可汗要说什么?” 阿那瓖见蝶恋没有拒绝,他才慢慢往前走,直至到蝶恋的身前方才停步,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低语道:“恋儿,和我回柔然吧?汗妃之位我一直为你留着。” 蝶恋被他碰触,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她巧妙的避开了他的手臂所及的范围,冷漠的说道:“可汗,我早已不是摩尼教的圣女,更不是柔然的汗妃,我是独孤如愿的妻子,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你所说之事恕我难以从命。” “就算我执迷不悟,那又如何?南梁即将大乱,你留在此处只能为独孤如愿陪葬!” 阿那瓖的语气开始急促,“我不会辜负你,相信我一次好吗?就算是你和他的孩子,只要你肯随我回去,我就拿一万战马和侯景换回来。我可以保证对你的孩子视如己出,若你我没有生出男丁,他就是柔染下一任的可汗!” 蝶恋面无表情,阿那瓖的这番话感人至深,但她却依旧缓缓摇头,“我不会去柔然,我的孩子也不需要你来救!可汗,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不会做你的汗妃。”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阿那瓖出口打断蝶恋的话,猛得出掌拍向了石栏,大声吼道:“那你的脚踝之上为何还留着那只蝴蝶,你难道不知那蝴蝶代表着什么?虽然当时你中了飞天冰蚕的毒不能行走,但你并没有失去记忆,我们之间的情意就是真的,我好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占有你。我那是尊重你,但并不表示我不想要你,如果当时我占有了你,你有了我们的骨肉……” “住口!”蝶恋终于被他的话激起了怒火,眼神决绝地看着他,“可汗!这文身是你趁我昏迷的时候刺上去的,如果你真的觉得这蝴蝶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那我现在就毁了它便是。” “不要!”阿那瓖听蝶恋那般语气,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连忙阻止。 但蝶恋却下定决心不想再与之纠缠不清,她不是没有被他感动过,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救命之恩,只不过她的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独孤如愿一人,她不能再让阿那瓖对自己心存希望。 蝶恋咬唇紧闭双眼,用力一挥衣袖,那袖中丝绦陡然化作利刃一般掠过脚踝处的蝴蝶图案,那图案带着皮肉被生生剥落了下来,完完整整地落在了阿那瓖的面前。 殷红的鲜血从蝶恋脚踝处流淌而下,浸染了罗裙,也濡湿了鞋袜。 “从此之后,我与可汗之间再无瓜葛!”蝶恋目光冰冷,但她没敢去看阿那瓖的表情,如此伤人心的事,既然做了她就不能心软。所以她的言语更显绝情,言罢,也不再理阿那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了屋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阿那瓖整个人颓然跪倒在地,摸索着捧起那块镌刻着蝴蝶的皮肉,紧紧地将它捂在胸口。 令狐采菡目睹了这一切,她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阿那瓖张开口,心痛到无法呼吸,只有眼泪从毁了的双眼中不断的流淌,斑斑驳驳竟然都带着血色。 许久之后,他才颤颤巍巍地撑起身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西丰候府。令狐采菡偷偷跟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她才叹了口气,重新回到蝶恋的身边。 “这里可不是公主府,别再有下次!”蝶恋见她回来,已知阿那瓖出了府邸。 “他一个人径直往北边走了,没有再回头。” 令狐采菡说着,目光投向蝶恋血迹斑斑的脚,问道:“玉姐姐,“情”到底是为何物?为何我只是看着就会如此这般的难受?” 蝶恋心中一颤,抬眸时泫然欲泣,“阿那瓖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我伤他至深,不配与他说这个“情”字。” “玉姐姐!你不要难过,都是我的错,你瞧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真该死!”令狐采菡平时见惯了蝶恋漠视一切的眼神,如今看她眸中噙着泪水,赶紧道歉。 “你错在何处?你问得好,情为何物?若心中有着一人,便不可能左右逢源!我感激可汗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也会不惜性命去报答他的恩情,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令狐采菡点头:“看来可汗对玉姐姐是真心疼爱,可玉姐姐心里只有将军,也只能希望他早日放下执念,重新开始!” 蝶恋沉默,思绪纷飞,这人世间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除了情爱,还有恩义,若当初独孤如愿杀袁肆周时,她没有躲起来,如今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世人都说她认贼作父,可当时她是一个婴孩,若袁肆周执意要杀了她,她又如何能活下来? 月光如水银一般从窗口流泻而来,蝶恋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中,全身弥散着一阵淡淡的光晕,清丽得如同月中仙子。窗外的夜色幽深,也如同她的眼神,充满了忧伤与彷徨,浓得散不开,化不去! ------------ 第二十三章 不要杀她 华灯初上,金陵城依旧人来人往。夜幕不但没有让整座城市失去活力,反而让它更加鲜活起来。 蝶恋一身男装打扮,随意地在街头流连。虽然她将玲珑有致的身段隐藏在宽大的袍子下,但是却依然惹来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我说这位公子,怕不是本地人吧!这模样俊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一名男子拦在了蝶恋面前,嘴角全是淫邪的笑意,也不知是看穿了她的伪装,还是把她当成了俊俏的男子,想要搭讪一番。 蝶恋却没有在意,因为她的目光被这男子身后的一位黑衣人吸引。那是淳于冰,她一直在寻找的目标,终于被她找到。 淳于冰一袭黑衣,在夜色的掩护下本来就很难发现,再加上她鬼魅的身形不断在游走,无疑加大了盯梢的难度。 可是蝶恋身手更加了得,轻身功夫更是已臻化境,一闪身躲开那男子拍向自己肩膀的手掌,反手将那男子后背轻轻一推。男子便跌跌撞撞地滚倒在地,等他骂骂咧咧起身时自然已不见蝶恋踪影。 淳于冰黑纱遮面,也是十分谨慎,不断穿街走巷,改变方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客栈门前停步。 她在门口寻觅了一番,又绕至酒家后院,一个翻身跃上了围墙,随即发力再蹿,落在了屋顶,如同一只黑猫匍匐前行,每到一个房间上方便会停下片刻凝神静听,似乎在寻找什么。 蝶恋自然不会跟丢,远远地如一只黑色的蝴蝶,轻巧的落在另一处高楼的屋顶阴暗之中,冷冷地看着淳于冰的动作。 许久,淳于冰终于停下了,静静地伏在屋檐之上侧耳细听,显然是找到了目标。 蝶恋旋即无声地凌空掠起,如青烟一般落在了淳于冰选定的房间对面的屋顶,待身形站稳之后,运足目力去看,却发现微微敞开窗户的房间内,坐着的竟然是独孤如愿和萧辛子。 “她要干什么?”蝶恋自语,心里疑惑淳于冰来此地目的。可她距离相对较远,根本听不清房间里的独孤如愿和萧辛子在谈论什么。 而此时,独孤如愿和萧辛子在客栈房间内相对而坐,中间的案几上摆着美酒佳肴,两人皆没有动筷。 萧辛子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笑着说:“今日夜色真好,与如愿哥哥一起喝酒就更好!” 这是萧辛子第一次如此称呼他,独孤如愿内敛的笑了一下,将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今夜的他没有作武将打扮,脱去了铠甲护肩,换上了青衫丝履。 萧辛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他那修长的腰身,俊秀的容貌,让她还未喝酒便先有了三分醉意。 今天对萧辛子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她的生辰。别看她有自己的封号和府邸,但比起其他皇室子女来说真的是没有半点地位。她的母亲被萧衍所恶,她自然也没法讨得父亲的欢喜,这么多年来,每个生辰都是她一个人最为孤苦的时候。 今天萧辛子邀约独孤如愿单独一起宴饮,也是下足了功夫,毕竟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蝶恋不在了,独孤如愿对那个卧床不起的郭雨汐也没有半分辞色,怎么不让她喜出望外。 “这里是金陵最好的客栈,公主真会挑地方!” 独孤如愿说着,轻轻端起酒杯,向萧辛子一举,又饮尽一杯。一缕青丝自他额前飘落,斜斜地垂在左颊,顿添三分飘逸绝伦之感,让原本英气勃发的脸庞也变得柔和起来,更让人平添亲近之心。 “嗯,嗯!” 萧辛子整个人都怔住了,双目中全是迷离之色,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端起了杯,怎么喝下了酒,整个人都痴痴醉醉。 独孤如愿看向她,又端起酒杯,平静的说道:“我旅居江南,一直在公主府上叨扰,这一杯得向公主道声谢!” 说完,他拿起酒壶,走到萧辛子身旁,再次为她倒满了一杯。 “这可是见外的话,公主府内也就我一人和一群下人,空着也是空着,如愿哥哥若是愿意常住,我还求之不得呢!”萧辛子美目中神采涟涟,双颊一片殷红,说着,头就不由自主的向独孤如愿的肩膀倚去。 独孤如愿没有避开,只是用手稳稳扶了一下萧辛子,沉声道:“公主喝一杯酒就说胡话了。杨忠闯了大祸,圣上如果因为此事迁怒公主,我也难以心安,这公主府又如何能够常住?” 萧辛子见他这么说,酒意瞬间醒了一半,问道:“你的意思是要离开吗?” 独孤如愿未有回答,还未等萧辛子反应过来,便见他袖中一把透亮的匕首滑落手掌,他随即一甩,匕首闪电般向房顶射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屋顶有人。 “独孤如愿,受死!” 一声姣叱响起,漫天的砖石碎瓦顿时将独孤如愿和萧辛子笼罩在内,淳于冰已知被独孤如愿发现,也顾不得什么了,用力压塌了房顶,手持双刺向独孤如愿杀来。 “小心!” 独孤如愿一掌将发愣的萧辛子推开,脚尖挑起案几,与那下坠的砖瓦撞在了一起,一时间酒菜和石块四溅,让居高临下而来的淳于冰只得选择躲避,先前的杀招也只能冰消雪融。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行凶!”萧辛子一看来人一身黑衣,立马猜到是淳于冰,当然这是绝不能让独孤如愿察觉出来。 淳于冰不理萧辛子,她也并不死心,脚尖用力点在那案几之上,随即横掠至墙角,借着踩在墙上的反推力,再次电射而来,双刺带着寒芒直刺独孤如愿心口和腰间两处要害。 独孤如愿深邃狠冷的眼神,让萧辛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只见他身形一晃便避开了那明显淬毒的双刺,随即双手一拖,将淳于冰拉到了自己的身旁,膝盖猛得弯曲上抬。 只是这样看似平常的一个动作,淳于冰却惊骇欲死,拼尽全力将身子蜷曲成团,用大腿护住心腹,就这样硬抗了独孤如愿一膝。她整个人被顶飞开去,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之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萧辛子大为震惊,独孤如愿向来出手都是如此果决,这淳于冰不自量力,自寻死路,看来她今天要丧命于此了! 淳于冰也后悔莫名,看向独孤如愿的目光中满是仇意。 她本想抢在蝶恋之前出手,好让侯景对她另眼相看,出手的时机更是趁萧辛子和独孤如愿谈心分神之际,本该十拿九稳的刺杀却因为低估了独孤如愿的本领而告吹,更可怕的是她已经受了重伤,而独孤如愿却毫发未损。 不等她多想,独孤如愿已经一步步走来。惊鸿一瞥中他已经认出了淳于冰。 “果真好身手!”独孤如愿蹲下身子,一把扯下她的面纱,问道:“侯景是否就在金陵?” 淳于冰不语,独孤如愿伸出手,眼看一掌就要印向淳于冰的脑门。 “不要杀她!” 就在此时,那熟悉又冷漠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里,独孤如愿心头一痛,抬头看去,蝶恋那一道娇小的身影正撞入窗内。 ------------ 第二十四章 你要杀我 屋顶破碎、窗棱破碎,巨大的声响早已惊动了客栈内的其他人,但此刻谁都不会出来看热闹,就怕一不小心因为自己的好奇心搭上了性命。 唯独店家颤颤巍巍地趴在门外,既想进来劝里头的人动作小点,别砸了店,又怕触怒了里头的人,火上浇油。不过想到是富阳公主订下的包房,店家心里又稍稍安慰了一些,扶着墙退到了楼下,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蝶恋撞破了窗棱,挟雷霆之势向独孤如愿杀来。她虽然穿的是男装,袖中并无长绦,但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武器,弹指间便可取人性命。 “玉儿,你要杀我?” 独孤如愿低声轻唤,身形稍退便稳住了阵脚,面对蝶恋飘忽不定的身法,险之又险的杀招,他只是抵挡并未出手。 萧辛子看到蝶恋对独孤如愿下如此杀手,嚷嚷道:“玉姐姐,你在干什么?他可是如愿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如愿哥哥?” 蝶恋一怔,心头串起一股莫名的怒火,瞬间两根修长的手指直插独孤如愿的双眸。独孤如愿用手掌将她的手指封住,蝶恋又探出纤细的玉足似要踢碎他的心脉,独孤如愿只能闪躲。 “玉姐姐你快停下来!”萧辛子声音更显焦急。 蝶恋不肯,腾挪不停,曼妙的身形如同一缕青烟一般,骤隐又骤现,不断地出现在独孤如愿的四周,杀招迭出,招招致命,看得萧辛子心惊不已。 如果说此时的蝶恋像是一只绕花而舞的彩蝶,那么独孤如愿就是一棵苍翠俊逸的劲竹。不管蝶恋多么猛烈的攻击,他依然如绿竹扎根破岩之中一般,只是尽量的抵挡、招架、闪避,从未一招杀向蝶恋。他的目光满是怜惜,不舍得伤她一下。 “玉儿,都是我让你心气难平,但你的伤刚刚才恢复,不应如此大动干戈!”独孤如愿冷静地说着,一伸手用力将蝶恋揽入怀中,趁她不备迫不得已下点了她的膻中穴。 蝶恋顿时动弹不得,失去神志,整个身子软到在独孤如愿怀里。 “玉姐姐!”萧辛子想要靠近蝶恋,被独孤如愿拦了下来。 “公主!我这就要带玉儿离开,今晚多谢公主盛情款待!”独孤如愿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淳于冰,冷冷地说道:“这个人受了重伤,玉儿不想让她死,恐怕还要公主你好生照料!” “你要走?可是今晚是我的生辰,你怎么……说走就走?是因为玉姐姐,我当然懂……可……玉姐姐刚刚要杀你!你看不出来吗?”萧辛子怒气满腹,却不得不极力克制。 独孤如愿疼惜的目光停留在蝶恋那张苍白的容颜上,一字一字道:“我与她相识以来,没有少过刀刃相见,若终是有一天,她真的要杀我,我能够死在她的手中,也绝无怨言!” “你!” 萧辛子怒视语竭,心中却艳羡不已。她母亲下场极惨,萧衍又不喜欢她,让她早已对人世间的情爱失去了信心,一直孤零零地游走在权力之间,也越发渴望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独孤如愿的出现就如一道明亮温暖的阳光,他对蝶恋至死不渝的情感也使得萧辛子心动莫名,多么希望此时此刻独孤如愿怀里的女子就是她自己。 想着,想着,她那怨恨的眼神也投向了蝶恋,深吸一口气,极力平静的说道:“玉姐姐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人,对了,如愿哥哥,玉姐姐的孩子其实……” “独孤如愿,我虽然杀不了你,但你总有一天会自食其果!”淳于冰冷笑一声打断萧辛子的话。 萧辛子气急,都是淳于冰把她好不容易的宴请搞砸了,没有这个本事就算了,居然还在这里享一时口快之乐。 独孤如愿没有理会她们,他那疏离冷漠的眼神让萧辛子根本无法琢磨。萧辛子只看见他将那蝶恋抱紧,如同怀抱着一件绝世珍宝一样,那么的小心翼翼,那么的专注,那么的深情款款,慢慢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要不要用我的马车?”萧辛子跟在独孤如愿身后,只能假装关切地说道:“玉姐姐的身体似乎还很虚弱,不如让马车送你们回府吧?” 独孤如愿摇头:“不必了,我的脚程比马车快!何况公主自己也要用车,我带着她自行离去便是。” 萧辛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楼下“呼啦啦”撞进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一名将官大声呼喝道:“我等奉命调查城中少女失踪案件,搜查所有旅店客栈,所有的人都不要轻举妄动,官府行事休要反抗。此外,城中最近都在搜捕摩尼教妖人,少女失踪事件或许与他们有关,若有知情者速速报来,官府会有重赏!” “摩尼教!” 萧辛子瞥了一眼独孤如愿怀里的蝶恋,说道:“如愿哥哥,楼下的官兵显然是来抓玉姐姐的,不如让我下去应对一番,将他们赶走了事?” 独孤如愿微微皱眉,抱着蝶恋闪到窗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带玉儿从这走。”言罢,转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萧辛子眼看着独孤如愿消失在眼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脸上温和柔顺的表情顿时收敛,一步步走到淳于冰面前,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巴掌! “啪!” 本来已经重伤的淳于冰,嘴角再度溢出鲜血,眼中不由地露出了邪恶的神色。 “再敢瞪眼,本公主这就把你这对狗眼挖出来!” 萧辛子心里的怒气终于还是爆发了,狠狠地给淳于冰另一边脸颊也来了一巴掌,绯红的指痕瞬间在淳于冰的皮肤上显现。 “若非是你个贱婢发疯,独孤如愿怎么会离开本公主?”萧辛子还不解气,狠狠地一脚踢在淳于冰肩膀之上,“谁让你杀他的?谁让你跟踪我的?你有没有脑子?身后被人盯梢了还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本公主为了把蝶恋从他身边弄走,花了多少心思?全被你毁了你知不知道?” 一句问话便跟着一脚,萧辛子疯狂地踢着淳于冰。淳于冰重伤,此时只能护住要害,默默地等萧辛子发泄完毕。 许久之后,萧辛子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 淳于冰早已经没了动弹的力气,却依然讥讽道:“你喜欢的人眼里根本没有你,若非刚才我故意出言打断你,你只怕是要把独孤罗还给独孤如愿了吧?” “还了又怎样?”萧辛子嘴角上扬,得意的神色表露无疑,“只要如愿哥哥高兴,一个孩子算得了什么?” “傻子!” 淳于冰吐出口中的鲜血,低笑起来,“都说爱上了男人的女人就是傻子,这话真是一点没错。你也不想想,若是独孤罗回到了独孤如愿身边,蝶恋怎么还会被我主上要挟?蝶恋没了羁绊,自然是要回到独孤如愿身旁相夫教子,独孤如愿对蝶恋那妖女的感情你也是看到了,若是如此,公主你还有半点机会吗?” 萧辛子听她这么一说,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她确实因为独孤如愿失去了理智,看了一眼淳一冰,毫不客气的怒斥道:“你给我闭嘴!你到底还能不能动?能动就赶紧滚回侯景身边,以后别擅作主张!” 淳于冰自知今日所做一切都是自讨苦吃,她现在最怕的是萧辛子会告诉侯景她的自不量力,只能将一切屈辱咽下肚子里。她往口里丢了颗丹药,稍微调息了片刻,护住心脉努力的迫使自己站起来,一步步的艰难的走出了房间。 整个房间再度恢复冷清,只有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萧辛子忽喜忽忧的神情! ------------ 第二十五章 你要信我 夜沉如水,群星黯淡。夜露不等夜深人静,便如轻纱一般笼罩下来,屋檐、石阶、发梢都蒙上了一层清凉的水珠。 独孤如愿抱着蝶恋在城中飞掠,他的心情却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怀中的蝶恋,那些因为她的离去而带来的忧伤和思念,如今全被轻轻抚平。 前方虽然一片黑暗,但他的心里却无比的温暖。他并不想回富阳公主府,在内力耗尽前他只想带着蝶恋走得越远越好,他想远到再也无人能打扰到他们,远离凡尘俗世的一切纷扰。 可是,到处都是彻夜搜寻摩尼教的官兵,他们将所有的客栈旅店都翻了个遍,又开始搜查普通的民居,显然是被厚重的赏金迷住了心眼,看来,是不找到摩尼教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独孤如愿苦笑一声,看了怀中的蝶恋一眼,“玉儿,若真容不下我们,这金陵城不待也罢!” 话完,他抱着蝶恋便落在了一处破旧的民居里。这处民居地处偏僻,周围几乎不见灯火,已经是金陵城最边缘的角落。 独孤如愿见此也稍微心安,因为暂时无人会到这种地方来搜寻。况且这间屋子也就只剩下四面墙壁和一个屋顶,到处都是漏风的豁口。 “就在这里先歇息一晚,等天明我们就离开金陵城!” 独孤如愿说着,找了处平坦之地,脱下身上的长衫铺好之后,小心翼翼地将蝶恋轻轻放下,那一双布满血丝的俊目中满是歉疚之色。 他是真心爱着蝶恋,虽然他们分开不过数日,但他的思念之情却早已满溢。他知道之前是因为郭雨汐、因为独孤罗的失踪,才让蝶恋与他有了隔阂。可以后他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会尽自己一切可能去保护她和他们的孩子。此刻,虽然是在这破败的房子里,但独孤如愿却觉得无比的亲近,恍如又回到了当初,蝶恋安静恬美的模样早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眼里,他的心上。 目光游弋,他看见蝶恋的脚踝处,那洁白晶莹的小腿往下却是一块褐色的伤疤!独孤如愿心中一痛,默默凝视许久,因为他知道此处原本有着什么,也似乎明白了蝶恋的意图。 “你向来如此,凡事从不留余地,以至于总是伤了自己!” 独孤如愿喃喃自语,忍不住伸手轻抚这块伤疤,指尖触及的坚硬结痂却如同利剑一般刺疼他的心,一阵一阵,令他陷入悲切之中。 “呼!” 一阵夜风拂过,竟然带着些许寒意,让昏睡清醒过来的蝶恋瑟瑟发抖。 “冷吗?” 独孤如愿轻声问到,不等蝶恋回答,便将四周散落的门框、破版腐朽的桌椅、干枯的杂草聚拢在一堆,匆匆忙忙生起了一团篝火。 蝶恋撑起身子,“你为何不还手?我有意取你性命你却只是抵挡,闪躲,你就不怕我真会伤到你?还是你对自己过于自信?” “木柴和杂草都很干,火很旺,你感觉好一点没有?”独孤如愿回望蝶恋一眼,似在问她,也似在与自己说。 蝶恋见他未有回应自己,便耐住性子默默观察起四周来,一抬头却只能看见昏暗的天光,蝶恋微微皱眉,她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铺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这里许久未有人来过。 “放心吧!即便是来搜查,任谁都不会多瞧这里一眼的!”独孤如愿打消了蝶恋的顾虑。 许久,两人都未有开口。独孤如愿看着橘红色的火焰在柴禾上翻涌,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念头。 “你要干什么?” 蝶恋见他一把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衫,露出了心口那一只蝴蝶刺青,赶紧出声阻止。几乎同时翻身而起,一把握住了独孤如愿的手,将那正要往心口割去的匕首拦下。 “这只蝴蝶因你而来,如今也该随你脚踝上的蝴蝶一起消失。玉儿,我从未变过,我不勉强你,但我真的希望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还愿意相信我,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独孤如愿眼中含泪,在火光映照下神色更显坚定。 言罢,刀刃猛地一沉,如电一般掠过胸口,那带着蝴蝶刺青之处便瞬间被削了下来。独孤如愿未有痛哼一声,他额前冷汗淋漓,蝶恋看在眼中,忍不住的泪水滚滚涌出,忙不迭地扯下一绺衣襟,替独孤如愿扎紧伤处。 “如果让你选择,孩子和我,你要如何选择?”蝶恋将独孤如愿紧紧拥住,言语之间充满了凄怆。 “为何要选择?”独孤如愿沉声问到。 “你回答我!”蝶恋含泪,她也不知晓问这个有何种意义,独孤如愿的两难抉择也是她的两难,失去他们任何一人都将使她坠入深渊,痛不欲生,可她现在需要他的答案。 “若真是那样,我会选择你!可孩子是你的心头肉,失去他我也就等于失去了你!”独孤如愿双眼隐泪,握住蝶恋手臂,迫切的问道:“是谁在威逼你?告诉我!” 蝶恋猛的一怔,回避着独孤如愿急切的眼神,她逐渐恢复冷静,心里也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如今独孤罗还在侯景手里,心狠手辣的侯景又怎么会放过她的孩子?不止是独孤罗,还有令狐采菡。令狐采菡被萧正德软禁在西丰候府,萧正德好色如命,几次三番想要对她和令狐采菡行不轨之事,她实在做不到不管不顾。 “玉儿,别急,也不要害怕!”独孤如愿没有追问下去,他隐隐感觉到蝶恋的痛,他也猜到了是谁在拿他最珍爱的人挑衅他,他紧紧地拥住蝶恋,珍惜这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可那隐忍的双眼里却早已血红一片! 夜,寂静无声,唯独烈焰在吞噬着干柴,偶尔发出一声轻响,溅出一小点火星。 ……… 晨曦微明,蝶恋从梦中醒来,睁开眼,便见独孤如愿正凝视着她。 “你这是一夜未眠?”蝶恋羞涩地问到。 独孤如愿眼眸里全是深深的柔情和眷恋,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你在梦里不停喊我的名字,玉儿,你和孩子我都要!” “是吗?我喊你什么?如愿哥哥吗?”蝶恋淡然地避开他的目光,心里却无比煎熬。 独孤如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笑出声来,“你吃醋的样子倒是不输他人!” “我到底如何喊你?”蝶恋一边问到一边推开他,羞赧地将衣衫整理好,缓缓起身,“你再不说,我就要走了!” “不要杀他!”独孤如愿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在梦里一直在喊不要杀他,那个“他”就是我吧!” 蝶恋回眸:“你吃醋的样子倒也不输他人!那个“他”自然不是你,你儿子的醋你也吃?” “在我心里无人可以取代你,可失去“他”你会伤心欲绝,玉儿,你和孩子我都要!你一定要信我!”独孤如愿立刻收起笑容,认真坚定地说到。 蝶恋点头,潸然泪下,凝望着他挺拔的身姿许久,许久。 ------------ 第二十六章 摩尼教徒 晨曦的微风带着青草和露水的芬芳气息席卷了整个小院,让蝶恋忍不住停下脚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玉儿,若是你想留在金陵城,我回头便将此处买下,把院子里的荒秽都清理掉,再拾掇一下屋子,买几件家具,待找回罗儿,这里便是咱们自家的家了!”独孤如愿看得出蝶恋眼中的欢喜,好久以来都未有见过她这样的神色。 蝶恋眉头微蹙:“这里破破烂烂怎么住人?你就不问一下我为何要离开?” 独孤如愿一步一步走向她,“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孩子我们一起去寻!”话到此处,他将蝶恋拥入怀中,那原本温暖的俊目却露出了凌厉的光芒,“不管是谁在威胁你,我都不会放过他!” “你问了我也不答,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你和我一起只会打草惊蛇!非但帮不了我,只怕你树大招风,反而不便!” “你是如此小瞧我的?你……” “等等,你感觉到什么了吗?”蝶恋打断独孤如愿,因为她察觉到风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 “看来僻静之地也多事非!” 独孤如愿凝神,果然,他也闻到微风中有丝丝血腥味,而且远远地能听到脚步声正朝着他们藏身的院落走来。 “有人来了!”蝶恋轻声到。 话完,与独孤如愿对视一眼,随即被他一拉,两人便悄然无声地倚在了低矮的院墙之后,透过缝隙往外查看情形。 院外也是荒草丛生,那些前人走动的地方,泥土都被踩实了,杂草很难生长,因此还依稀能看得清行走的道路。 蝶恋在独孤如愿的身边,看着那院外的几十人正沿着这些荒芜的小路而来,有男有女,虽然都是普通人打扮,但只看他们在荒草丛生之地依然走得飞快,便知绝非普通百姓。 更何况他们手中的兵刃闪着寒光,在朝阳的映照下亮得晃眼,有几人手中的兵刃上早已殷红一片,显然是血渍未干,那就可以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了。 蝶恋看着这群人越走越近,眉头皱得更紧,因为在这些人身上,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气味。 突然,那群人骚乱起来。 只见人群中几个被他们抓来砍杀的少女不停尖叫,那些人毫无人性,竟然都俯下身去喝她们伤口上涌出的汩汩鲜血,一个个嘴角殷红,恍如人间恶魔。 一个清秀的少女受不了折磨撞了出来,她的手上还捆住绳索,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慌不择路间竟然直直向这间破败的小院冲来。 “救命,救我!” 她不停呼喊着,身后紧跟着一个男子,似乎有意戏弄着她,每次即将抓住她时却又松开,就如猫戏老鼠一般。 “嘭!” 一声轻响,那逃跑的少女终于跑到了院外,一番奔逃已经耗光了她的体力,只能无奈地靠在矮墙之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泪从她清澈的眼眸中滑落,绝望地看着狞笑接近的男人,死死地用手护住胸口,惊惶之下连哭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跑啊!怎么不跑了?” 那男子眼中闪着邪恶的目光,一把扯掉身上的腰带,便扑向了身前的少女。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自少女口中发出,那男子似乎更加享受,闭上了眼睛,抱住少女开始撕扯她的衣衫。 “住手!”蝶恋终于忍不住出声。 话落间,那男子还没来得有下一步的动作,便觉得后心一凉,一把锋锐的匕首贯体而出,匕尖带着鲜血出现在了他的胸口,他猛地张开双眼,不可置信地想要回头,却见身后立着一名俊逸的男子,脸上全是凛冽的杀意。 他想要捡起丢在地上的兵刃反击,但朝阳带来的暖意迅速消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生机。 “玉儿,我杀过无数人,但从来不对手无寸铁的人下手,更不会对无辜的平民下手,但这些污你眼睛的人,却是我必杀的名单。” 面对着围聚过来的敌人,独孤如愿毫不留情,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抵挡的痴情男子,朝阳中的他再度化身为降临人间的死神,每一招每一式都饱含着无边的怒火,一步杀一人,只是片刻功夫地上便倒下了十几具尸体。 “饶命啊!大侠请放过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蝶恋闻声看去,那些没有向独孤如愿动手的,竟然全是女子! 她们身上的衣衫华丽,个个姿容不俗,不过此刻她们人人嘴角带血,见到独孤如愿盛怒的模样,全都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动弹。 “你们是什么人?”独孤如愿问到。 “她们是摩尼教的!” 蝶恋翩然而至,“昨夜那些官兵搜寻的恐怕就是这帮人,那些失踪的少女恐怕就是这样被害的。” 独孤如愿看了一眼蝶恋,毫不留情的目光又扫过那群女子,低声对蝶恋说道:“这些人作恶多端,留不得!你被污蔑为妖女,就是这些败类所害!” 蝶恋不语,她从来未曾当自己是摩尼教的一员,当年也只是因为圣女是她师父,加之服用了光明丹,才会听命于圣女。如今眼见这些人如此草菅人命,她自然也不想放过他们,于是默默转过身去,不忍见这些人死在自己面前。 “是你,是你!” 就在此时,这群女子中突然有一人走了上前,仔细地凝视着蝶恋背影,口中喃喃低语。 蝶恋一听,与独孤如愿几乎同时转身,只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那女子见蝶恋的神情有异,顿时失声痛哭起来:“是新圣女,真的是新圣女!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那些剩下的女子闻言也都跟着痛哭起来,只是眼神中却有着狂热的欣喜之色。 “我不是你们的圣女,你到底是谁?”蝶恋冷冷地问着。 那女子飞快地将脸上的血迹擦去,又捋了捋头发,扎成一个柔然女子惯用的发型,说道:“我是云朵儿啊,你忘记了吗?初到柔然时,是我照顾你的,你的柔然话,还是我教的,虽然你那时候不说话,但我知道你都能懂!我们还一起采过蝶恋花,编过花环,你都忘记了吗?” “蝶恋花?” 蝶恋看着眼前的女子,思绪凌乱,她的脸渐渐的与自己记忆中某个少女的脸重合了起来。 那时她刚刚拜圣女为师,在柔然学武时确实有一个侍女,如姐姐一般照顾她了一年多,可不久就被圣女派往别处做事了。 “你是,云朵姐姐?” “对,对!就是我,你想起来了,当年我被圣女派到了梁国,嫁入公卿家,为摩尼教在江南发展教众。”那女子一看蝶恋认出自己,激动地手舞足蹈,“新圣女,你快救救我们吧!让这位英雄,这位大侠不要杀我们,我们不想死啊!” “不想死?可你们都死有余辜!说!是谁在后面操控你们?”独孤如愿声音冷冽,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并未因为她们是女子而心怀慈悲。 ------------ 第二十七章 三分天下 云朵儿被独孤如愿俊眸中的冷狠无情吓得浑身颤抖:“我们……没有人操控我们,我们只不过是逼不得已!我们都是服用了光明丹的,圣女殒命之后,摩尼教便群龙无首,那些原本定时给我们送解药的人已经好久好久没出现了。” 她说着一恍神,看了蝶恋一眼,“新圣女也该知道的,光明丹半月发作一次,发作起来身子一会儿冷若寒冰,一会儿又如同火烧,真的是痛苦无比。好多教众熬不住,都寻了短见……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喝少女的鲜血缓解!” “用这般残忍的方式?城里失踪了那么多的少女,全是被你们所害?”蝶恋怒斥,可却感同身受,她也曾服下过光明丹,她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不是的!”云朵儿见蝶恋发火,连忙解释,“我们是第一次,这些女子都是我的姐妹,我们是第一次喝血。这些少女也并不是我们掳来的,是从人伢手里花钱买来的,我们真的不想伤她们性命。” “他们是谁?”独孤如愿指了一下那些躺在地上,被他一刀致命的人。 “他们,他们是萧正德的手下,大侠,我也不清楚,也不知他们怎么就发现了我们摩尼教联络的暗号,将我们和那些少女一起带到此处,他们是连我们也不会放过。可那些少女被杀之后,鲜血的气息瞬间也让我们失去了理智,不知道怎么就俯身去喝了,现在才清醒过来,我们真的是迫不得已!” 那些女子见云朵儿如此说,全都跟着点头,表示确实是受不了鲜血的气味才失去了理智。 蝶恋抬眸看向独孤如愿,神色凝重。当年她也曾被光明丹折磨过,若不是司马芊芊破解了她身上的毒,她也不可能恢复自由之身。可面前的这些女子却没有她那么幸运,若不想死,只能苟且偷生。 “放过她们吧!那些男子确实不是摩尼教的人,他们身上都没有光明丹的味道!” “玉儿,都听你的!”独孤如愿瞧出蝶恋眼中的不忍,他也曾见过蝶恋毒发之苦,心中不由爱屋及乌,想到当年蝶恋的凄惨模样,那被激起的杀意也渐渐消退。 “多谢大侠饶命!多谢新圣女救命之恩!” “你们还不快走!”蝶恋冷漠到。 那些女子听了却不肯离去,似乎找到了活下去的信念。她们全都转向跪在了蝶恋的面前,低头不断亲吻着蝶恋脚下的泥土,恳求道:“我们不走,还请新圣女收留我们,赐于我们解药,我们再也不想毒发,再也不想喝一滴血液了。若新圣女不肯收留,那……那我们还不如死在这位大侠手中!” 蝶恋摇头:“解药?这光明丹的毒只有圣女能解,如今她不在了,我也无能为力!” “那你眼睁睁看着我们受这光明丹折磨吗?新圣女,求求你了,你救救我们吧!你肯定有解药的,不然你怎么完全不受光明丹控制?”那云朵儿并不死心,抱着蝶恋的腿不肯罢休。 独孤如愿见蝶恋受困,冷笑道:“你们执意要解药,我便送你们一程,下到阴曹地府去问圣女要可好?” 说着掌心突现一把匕首,裹着风声射向了云朵儿,蝶恋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她,那利刃堪堪削掉了她的几绺发丝,却吓得她魂飞魄散,瞬间跳了起来,往后疾退了好远。 那些女子见此赶紧爬起来,跟着云朵儿向远处跑去,生怕落后一步便成了独孤如愿的刀下亡魂。 蝶恋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她们不是说了,没有解药就宁可死在你手里,你为何还要吓唬她们?” “蝼蚁尚且偷生!若真心求死也不会苦苦哀求解药了?”独孤如愿走近蝶恋,伸手轻触她的脸,“倒是你让我不能心安,这些摩尼教徒受圣女控制多年,早就失去了做人的常态,即使求得解药心魔也难除,玉儿,该狠的时候就绝不能心软!” “蝶恋避开他,“你无法体会光明丹毒发的痛苦,自然会说得如此轻巧!但凡她们能够想到解毒的方法,也断不会做出吸噬人血的事来!” “那你为何没有?当初你毒发如此煎熬,却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 独孤如愿说着,将蝶恋转向自己,见蝶恋眉头紧皱,立刻将声音放柔道:“生在乱世,人心险恶,有时候即便用心也猜不透人心,更何况是用眼睛。” “你就笃定我不会?若我体内光明丹没有根除,我也未必不会像她们那样,你也不会心软?会杀了我吗?”蝶恋咬唇,眸心似有泪光闪烁。 “到今日你还会这样问我?” 独孤如愿紧紧拥着她,双臂是那般的用力,他缓缓合上眼睛,在她耳边道:“玉儿,你是我这一生拿命疼惜的人,哪怕说错一句话我都怕伤到你,我如何舍得杀你?以后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了!” 蝶恋依偎在独孤如愿怀里,时间仿佛静止,朝阳缓缓从地平线上探出了头,红红的霞光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缤纷了起来,也将他们两人的身影拉得好长。 过了片刻,远处便又有两人联袂而来。 独孤如愿刚要提防,却见那两人似曾相识,便稍微放松警惕,默默地站在了蝶恋的身旁。 “是他们?”蝶恋自语,那两人越来越近,竟然是淳于覃与容婉。 淳于覃气喘吁吁,他一路奔行早已力竭,还不如有些功夫底子的容婉来得从容。 蝶恋待他气息喘匀,便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找到这来了?” 容婉一见蝶恋赶紧说道:“夫人,我和军师是特意来寻你的。军师说有事要找你商量,刚才……我们撞见了一群摩尼教的女子,还好夫人你没事!” 独孤如愿不理容婉,只是看了淳于覃一眼,心中暗暗诧异。淳于覃虽然武技一途没什么造诣,但这颗脑袋却是胜过普通人千百倍。这样的人若不是朋友,那在战场上便是最可怕的,任何计谋都将在这聪明人眼里无所遁形。 “我随便选的方向也能被你勘破,阿那瓖得军师相助,要称雄塞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独孤如愿低哑的嗓音略带轻佻,让容婉感到不安。 淳于覃似乎心有所感,拱手笑道:“独孤将军,昨夜我随可汗拜访侯景,恰好撞见冰儿,被我追问下才得知你和玉儿在一起。想到那些官兵在彻夜搜查摩尼教众,我便将金陵分成了数个区域,而此处最有可能让你们躲藏,于是便寻了过来。也许我与玉儿乃血亲,冥冥中有一丝感应,才会找到你们!” 独孤如愿报以微笑,随即便沉下脸来,“阿那瓖为何要去找侯景?” “这个我也不知缘由,昨夜本来可汗是要带我一起却和侯景商议什么事情,可到了侯景府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让我先行离开!”淳于谭大方得体的回到。 “他还在金陵城?”蝶恋垂下眼眸,“难道他真的想和侯景、萧正德三分天下吗?” “侯景?”独孤如愿看向蝶恋,克制的低声道:“你见过侯景?” “前几日我确实见过他,萧正德想借侯景之力祸乱江南,取萧衍而代之。” 蝶恋直视独孤如愿,见有淳于谭在此,便隐瞒了独孤罗被侯景挟持一事,只是说道:“他们两人恐怕是想集江南和荆州之兵力北上,说动可汗率柔然铁骑南下,双方一起夹攻中原,待大局一定再三分天下!” ------------ 第二十八章 徒增烦恼 “夫人真厉害!他们的事你怎么全知道?”容婉不明所以,感叹蝶恋与淳于谭一样都有着军事大才,让她好生佩服。 独孤如愿却陷入沉思,他猜得没有错这一切都是侯景在暗暗谋划。从独孤罗落在他手上那天起,他就在谋划这一切,不!也许更早,甚至玉儿与自己随萧辛子避祸江南也都是这些计划中的一环! 独孤如愿默默握紧了拳头,他承认他输了一招,但现在,真正的争斗才开始。 “侯景实在太阴险,可汗若答应他的谋划,最后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甚至葬送了柔然。”淳于谭见独孤如愿眼神凌厉,赶紧替阿那瓖解释。 独孤如愿看向蝶恋,“玉儿,我绝不让你成为他们的棋子!” 淳于谭一听,将目光投向独孤如愿,想了想说道:“将军还是先带玉儿回公主府吧!既然祸从此地起,那也该由此地结束。” 独孤如愿拥着蝶恋,似乎也被他一语点醒。蝶恋旁若无人的看着他,这一刻,他终于走出了荆州的失败,再次成为了往昔那个纵横睥睨的独孤如愿,因为他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散发出了自信和豪情。 此时那朝阳也终于跃上了半空,绽放出万丈光芒,似乎也要将所有的阴霾都蒸融得一干二净。 “咳咳!” 淳于覃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将蝶恋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的身上,说道:“玉儿,可否借一步说话?” 蝶恋点头,跟着淳于谭默默走到一边。 “兄长是有事要交待我吗?” 淳于覃歉疚地摇头,“自然是因为可汗,独孤将军与他势同水火,此事你知晓便行!” “可汗?”蝶恋皱起眉头。 淳于覃看了一眼有意避开的独孤如愿,压低声音说道:“可汗很有可能答应了侯景,用一万精骑换回独孤罗。虽然他没有对我说,但柔然很多事务都是我在负责,马匹的调配逃不过我的眼睛。” 蝶恋始料不及,被他的话怔住半天才回神,阿那瓖找侯景不仅仅是为了那三分天下的计划?或许从头到尾他只是想用战马换回她的儿子? “玉儿,这么多年来,可汗都未曾放下你,你与他的情感纠葛也实在不需要我这个旁人来指手画脚,不过,他到现在都未有娶妻生子,仍在默默痴心守候着你!” 淳于谭说着,淡淡地叹了口气,“你就是他的软肋,那侯景又何尝不知?侯景这小人难道会信守承诺?到时候非但不归还罗儿,必定会害得可汗折损精兵良将,最后一无所有!” 蝶恋听了默然无语,愣愣的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去吧!你既然是独孤如愿的妻子,我说这些也不过是徒增你的烦恼罢了!” ……… 西丰候府的清晨是非常忙碌的,数不清的仆役早早的就开始了一天的忙活,以保证萧正德最舒适的生活。 淳于冰倚着柱子在侯景的房门外站了一夜,直到晌午都不敢挪动一下。她时不时捂着口低低地咳嗽一两声,就怕吵扰到屋子里的人。 侯景房间内的灯也亮了一晚,阿那瓖从昨夜便进去了,萧正德当然也在。但等淳于冰回来的时候,看见那萧正德搂着美婢回房睡觉了,只剩下阿那瓖和侯景在房间内谈了一晚,至于说些什么,她却不在意。 她现在很累,也很饿,当然也很痛! 独孤如愿毫不留情地一击伤得淳于冰很重,此时其实最需要的就是休养调息,但她却想先见一见侯景。 “该死,主上一定会责罚我!” 淳于冰喃喃自语,看着屋檐上洒下的点点光斑,慢慢伸出手让其中的一点光斑落在手心,感受着光斑带来的点点温暖,心里想着,“责罚就责罚吧,反正又死不了!” 正发愣,房门突然开了! 阿那瓖走了出来,虽然看不见,但他感觉到有人,却也毫无障碍地避开了淳于冰,问也不问一声,便大踏步地往府外走去。 侯景自然跟在他身后,但也只是走到了门口。因为腿疾,他不太爱在外人面前行走,见到淳于冰站在门外,脸色沉郁! “受伤了?”侯景眉头紧皱,“又和谁动得手?” “主上,我只是……” 淳于冰话还未说完,“啪!”一声脆响,随即她嘴角溢出了鲜血。 “你去招惹独孤如愿做什么?你杀得了他吗?”侯景收回了手,怒骂道:“你是怕他不知道我在金陵?你若是想坏了我的大计,我立马剥了你的皮!” “冰儿不敢,冰儿只是想去试探他一下!” “试探?你太瞧得起自己了,去领水刑一个时辰,清醒清醒!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自作主张!”侯景言语里满是厌恶地感觉。 “是,主上!”淳于冰暗自流泪,心里默默骂道:“这世上没有人是可以相信的,萧辛子你给我等着。” 所谓水刑,就是萧正德在院子里挖了一个一丈深的池子,在池子地下插满了尖锐的竹片后灌满水,将受刑的人捆住双手丢入池中。池水比人深,受刑之人会拼命游上水面,但双手被缚无法爬出水池,最后力气耗尽又会沉下去。沉到池底时,脚底会被锋利的竹片扎刺,受刑之人吃痛,又会挣扎着游上了。数次往复,弄得遍体鳞伤,最后力竭下沉,被竹片刺穿身体死在水底。 侯景觉得看那些受刑之人浮浮沉沉很有趣,便也让淳于冰受过几次水刑,只是在最后关头总会救她上来。今次也是一样,侯景亲手脱去了她的外衣,将她捆住双手后推入了水池。 淳于冰本来就受了重伤,脑子有些浑浑沌沌,这突然一凉,反而刺激了她,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那湿透的衣衫包裹着她的身体,远远看去倒是与鲛人一般。 侯景则搬了把椅子坐在水池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思索什么。 “冰儿姑娘模样倒挺像她,可惜脸上多了一块疤!” 这时,萧正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便见他豪壮的身躯出现在了侯景身边,灼灼地看着水中的淳于冰。 侯景睁开眼,阴笑一声,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蝶恋。 萧正德见侯景只笑不语,立马说道:“手下人犯了错是该罚!只是我看着水还不够凉,冰儿姑娘似乎还不太清醒。来人呐,去地窖取几桶冰来倒进去。” “主上!”淳于冰低低唤了一声,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希望侯景能够改变主意。 但侯景并没有阻止,再次闭上了双眼。 十几桶冰块被倾倒在小小的水池之中,池水瞬间变得冰寒起来,不一会儿,淳于冰的唇色就变得赤紫,体力也渐渐不止,接连呛了几口凉水,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慢慢往下沉去。 眼看淳于冰的脚底就要被竹片刺穿,突然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扯到了水面之上。 淳于冰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睁开眼睛却发现是阿那瓖站在她的身旁。 “可汗,你不是走了吗?”侯景睁眼,见是出了府的阿那瓖折返,沉下脸说道:“我惩罚手下你也要管?” 阿那瓖将淳于冰拉了上来,将她手上的绳索解开丢给侯景,“你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她的命得留着,也当是为了蝶恋!” “哈哈哈,看不出来,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有痴情的一面。可汗,你还真是不白瞎了这双眼睛!”萧正德看到阿那瓖一本正经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丝毫没有半点不悦,转身离开。 而侯景听了,慢悠悠地走到阿那瓖身边,从他手中接过快要昏迷的淳于冰,一把将她怀抱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院落。剩下了阿那瓖一人,听着那一池碧水中的冰块,在微风的吹动下浮浮沉沉。 ------------ 第二十九章 赐剑百胜 潮沟位于金陵城北,虽说是沟,可水面也有三四丈宽,沟两边芦苇丛生,碧清的水面倒映着碧青的芦苇,泛舟期间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蝶恋和独孤如愿并肩沿河而行,不知不觉已经走得极远,两人准备顺着潮沟往同泰寺的方向去,经过大通门回金陵城。 “入城后,玉儿你不必回公主府,杨忠已经在北市附近寻了一处僻静的宅院,我们去那落脚。”独孤如愿凝视着蝶恋说到。 蝶恋点头,咬唇想了半天,淡然地问道:“她的伤势如何?” 独孤如愿知晓她问的是郭雨汐,握住她的手腕,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前方一阵急促的锣声打断。 蝶恋皱眉,那锣声传来之处是他们回城的必经之地,两人相视无言,紧靠着并肩向前走去。越往前行,声音越是嘈杂混乱。待转过个弯,只见潮沟通向大通门的长桥上,一片狼藉! 眼前,一辆巨大的銮驾被堵在了桥中,数十头牛马在仪仗之间冲撞奔逃,所经之处一片鸡飞狗跳,那些一旁守护的宿卫也被冲得七零八散。 更要命的是,还有近百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乘着牛马造成的混乱,分别从长桥两端向銮驾杀去,宿卫们手忙脚乱之下,顿时死伤惨重。 “是萧衍的御驾!”独孤如愿看着远处的豪华銮驾,压低声音说到。 蝶恋靠近他一步,“若没有猜错应该是萧正德和侯景的人,他们计划如此周详,这么多黑衣人,事成之后莫非还要嫁祸给摩尼教?” “玉儿,先救圣上再说!” 独孤如愿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验证他一般,只见有一名黑衣人冲上了銮驾,一刀将銮驾中的人劈得倒飞出来,那人正是萧衍。 “我本是要去杀他的!”蝶恋不动,只是看着萧衍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看着他头上的冠冕滚落,看着他露出了花白的头发。 “玉儿,救人!” 独孤如愿说完,松开了握住蝶恋的手,转眼间身形已在数丈开外。蝶恋眉头紧锁,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前方的独孤如愿手腕一抖,一点寒星飚射而出,转眼飞出十余丈,准确地插进了追在萧衍身后想要将他砍杀的刺客的额内。 刺客应声倒地,本已绝望的萧衍顺着匕首的方向看去,见有两道身影急掠而来,不由喊出声来。 “救驾有赏!” 他那略显苍老的声音,让更多的黑衣人注意到了急掠而来的独孤如愿和蝶恋,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想要拦阻住他二人。 “你去救他,此处我来应付!” 蝶恋冷静的说到,话落间,当先一掌拍飞面前的黑衣人,随即身形疾走,袍袖翻飞,将数名黑衣人笼罩在自己的攻势之下,为独孤如愿打开了一条通道。 形势危急,独孤如愿抬眸看了蝶恋一眼,见她应付自如,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随即纵身而起。他知道保住萧衍,就是挫败侯景的关键,所以不容他有失。 “玉儿,你自己小心!” 言罢,便见他跃过面前的黑衣人,脚尖在他头顶一踏,借势直冲数丈,如飞鹰一般横空掠至萧衍身后,双掌平推形成万钧气浪,直接将两名措手不及的黑衣人拍出好远,呕血而亡。 蝶恋剑伤已愈,恢复如初,打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只见她侧过身避开一把长矛的穿心一刺,顺势将矛尖卷入袖中折断,再一挥衣袖,那断矛便电射而出,刺入了一名黑衣人的腹中。 “你是何人?敢来找死?” 那些黑衣人本来已经要大功告成,却不想天降煞星,他们似乎并不认识独孤如愿,只觉得这人武功不凡,生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顿时暴怒不已,瞬间无数柄兵器齐齐向来不及收势的独孤如愿砍去,大有将他碎尸万段的念头。 独孤如愿眼神冷狠,自然是不会被那些兵刃伤到自己一丝一毫。他整个人再度跃起,只是这一次不是雷霆万钧,而是轻如鸿毛,似乎是那被潮沟的微微河风吹起的柳絮一般,轻轻地朝后飘去。 就是这么看似简单的轻功,不但躲过了那些兵刃,还顺势将已经无力再逃的萧衍拦腰抱起,往后飘飞了数丈才稳稳落下。 “独孤将军救驾有功!” 萧衍死里逃生,此时他也顾不得帝王的威严,看了一眼那些黑衣人,对独孤如愿说道:“你救朕于水火之间,若朕能安全回宫,必然重重赏赐!” “圣上稍安,我一定护圣上周全!” 独孤如愿果决的回应让萧衍感到心安,话完,便见他再度返身迎上那些黑衣人。 他身形如电,双掌极快,只听得“噼噼啪啪”的声响如爆豆一般连绵,那些杀向萧衍的黑衣人在片刻间就都倒地不起,或是喉头粉碎,或是胸口要害被重创,无一幸免。 萧衍看得目瞪口呆,独孤如愿武艺高强他早有耳闻,但心中始终觉得也就比梁国宿卫中的高手差不了多少。但今时今日一见,却发现平日里号称万人敌的宿卫高手在黑衣人面前根本不懈一击,而独孤如愿才是纵横无双的真正高人。 “独孤将军,接剑!” 萧衍高喊一声,将原本紧握在手中准备最后用来保命的剑——百胜,高高地抛向了赤手空拳的独孤如愿。 独孤如愿高高跃起,有力的右手五指大张,那百胜剑好似有灵性一般直接飞向了他的手掌。 长剑在握,豪气干云! 独孤如愿人随剑走,杀入了黑衣人之中。所过之处,皆无生者,全是一剑封喉!每个和他擦肩而过之人全都骤然停止了脚步。那胸前、喉间血线骤现,死亡的到来,快到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是独孤如愿!” “那个煞星!” 终于,有人认出了独孤如愿,顿时惊叫连连。 独孤如愿擎着百胜剑傲然立在萧衍身前数丈处,他的身边躺满了黑衣人的尸身!另一边蝶恋也将挡在她面前的黑衣人系数杀死,站在了萧衍身后严阵以待! “还敢上前吗?” 独孤如愿低低问了一句,却是无人敢应!他的身姿挺拔,恍如战神一般英武无双,那手中闪着血光的剑刃微微下垂,滴滴鲜血自剑刃滚落,更显得他冷酷卓绝。 “任务失败,保命要紧,赶紧撤!” 铜锣声再响,黑衣人纷纷如潮水般四散而逃,原本喧闹无比的潮沟桥上顿时死寂一片。 独孤如愿见黑衣人离去,立刻将百胜剑呈到萧衍的面前,“圣上,可有受伤?” “若不是独孤将军及时出现,朕恐怕就会死在此处了!” 萧衍心有余悸,险死还生,他并没有接过剑,而是说道:“剑百胜,不如人独孤,此剑既然你用得如此合手,朕便将它赐予你,你可愿做朕之百胜剑,护朕周全,替朕开疆拓土?” 独孤如愿听了并没有犹豫,立刻双膝跪地道:“谢圣上赐剑,臣自当不辱使命,百死不辞! 蝶恋不语,将目光投向他的手,那百胜剑也在此时发出一阵清越的剑吟! ------------ 请假。 请假一天,连写了好久,状态下滑了,也可能是最近两天太忙,脑子不够用了。 ------------ 请假。 请假一天,连写了好久,状态下滑了,也可能是最近两天太忙,脑子不够用了。 ------------ 第三十章 非吾所愿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落日的余晖消退,台城内的宫灯次第亮起,清暑殿中凉风习习,鼓瑟齐鸣,依旧是璀璨人间。 萧衍已经沐浴更衣,重新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那高高的冠冕前后各十二根玉制琁珠串成的珠帘,遮住了他的面容,也让坐在殿下的子侄们无法直视帝王的容貌,增加了他的威严和神秘。 这是一场皇族的家宴,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造次,包括素来无法无天的萧正德也只能端坐在案几之后,规规矩矩地用着清淡的素食,那脸上自然全无愉悦之色。 萧纲与萧绎两兄弟则相邻而坐,他们私底下彼此间并不和睦,但在这样的场合,却还是要装作兄友弟恭的亲热模样,时不时地凑过身子聊上几句,发出阵阵足以让萧衍听到却又不算喧哗的笑声。 只是这些皇子、皇侄们也都会将目光偷偷投向场中的一个另类,或不解、或艳羡、或带着丝丝难以压抑的仇恨。 这个另类就是他们极其在意的人——独孤如愿。因为他是这场宴会上唯一一个不姓萧的人,但却被萧衍安排在了上首,与太子萧纲相对而坐,分列于大殿两侧。 独孤如愿年轻俊朗,意气风发,身上是一袭淡紫的绸衫,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君子儒雅气度,他那修长挺拔的身姿也引得诸多的宫娥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面对诸多皇族们善恶难辨的目光,独孤如愿从容回应,目光深邃有神,温和又略有波澜,不谄不媚、不卑不亢。 萧衍见众子侄都已到场,且全都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独孤如愿身上,于是清了清喉咙说道:“相信你们已经早就对他有所耳闻,但闻名远不如见面,朕今日方知此言不虚。” 独孤如愿见萧衍提到自己,立刻起身,拱手施礼道:“臣不敢当!” 萧衍见他自称臣子,心下安慰,缓缓抬手示意他坐下,说道:“今日朕在潮沟遇刺,数百黑衣人想要取朕性命,朕虽然格杀十余贼却终究是气力不继,若不是独孤将军及时赶到,朕又岂能够活着回来?” 话落间,场内一片惊呼,似乎众人都在为萧衍遇刺担忧不已,也因为独孤如愿的及时救驾而心怀敬意。 当然,也有人心怀怨恨,那便是萧正德。只听他冷哼一声,看向独孤如愿,嘲讽的说道:“看来独孤将军不仅称雄于战场,更是会武道的行家?” 独孤如愿握紧酒杯,直视他一眼,萧正德竟被他那冷冽的眼神震住几秒,赶紧低头避过了尴尬的一瞬。 萧衍视而不见,继续说道:“危急关头,独孤将军与其妻自北面呼啸而至,瞬息间杀敌数十,惊得众贼不战自溃,独孤将军救朕于危难之间,以他的身手,宫中宿卫无人可比!” 萧正德听到此处,又再次忍不住了,“嘭”的一声竟站了起来,对着萧衍大声道:“伯父是否夸大其词了,我看他不过是外强中干之徒,欺名盗誉之辈。” 说着,提着胆子再次去看独孤如愿,“你可敢与我打一场?” 独孤如愿轻笑一声,淡淡地回道:“我正有此意,侯爷可敢与我来一场生死局?” “生死局?”萧正德一愣,他可没想和他拼命,顿时那嚣张跋扈的气焰弱了三分。 萧衍见情形不对,立刻说道:“今日不谈争斗,朕只是想酬谢独孤将军的救驾之功!还有,绎儿,你们与独孤将军之间的所有的恩怨,今日也要一笔勾销,不许再纠缠不清!” 坐在一边静静听着他们对话的萧绎,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左眼,心里无比痛恨,想着自己差点死掉,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一笔勾销了?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的脸色难看至极,自然未能逃过独孤如愿的眼睛。 萧纲似乎心有所悟,看了一眼独孤如愿,起身说道:“回父皇,儿臣素来仰慕独孤将军已久,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亲近,独孤将军救驾有功,儿臣自当好好与独孤将军相处!” 萧绎见太子都如此说了,也只好站了起来,“敢问父亲要如何酬谢将军?若只是这一顿清淡的饭食,岂不让北面的人笑我梁朝小气了!“ “绎儿,说得对!”萧衍正等着人跳出来应和,萧绎便知情识趣地搭了腔,不禁满意地冲他点了点头,“言之有理,你说说,父皇该如何赏赐独孤将军?” “封侯,拜官,赏千金!”萧刚赶紧抢先说到,他自然不能让弟弟压过自己的风头。 他话一出口,众人再次惊呼,萧正德更是傻傻的呆住了,他也不过是个侯爷,而且因为屡屡犯事,官职已被裁撤,若独孤如愿也封了候,岂非与他平起平坐,甚至要压他一头? 独孤如愿看了萧纲一眼,俊秀的面上并无喜色,只是淡淡地朝萧纲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好!独孤将军救驾有功,朕就降一级,封独孤如愿为忠义伯,右骁骑将军,赐千金!”萧衍说到。 “父皇不妥!” 萧绎的脸快崩不住,他本是试探萧衍,谁知他对独孤如愿如此信任,立刻说道:“右骁骑将军掌卫尉戍近畿,护卫皇城之责切不能交于外人,万一包藏祸心,这后果不堪设想!” 萧衍听了他的话,随即怒道:“绎儿,你此话差矣!若独孤将军包藏祸心,当时只需见死不救,让朕命丧贼人之手便好!” “父亲息怒!是儿臣说错话了!”萧绎见萧衍语气明显不对,赶紧回了一句。 萧衍却无法释怀,被他这句话激起的怒火也无法压下去,只听他声音越来越大,语速也越来越快,几乎是怒喊道:“那些宿卫全是酒囊饭袋,靠他们,朕早死了!要祸乱我朝,何须多此一举救朕?朕意已决,非但要用他,还要重用他,就连那杨忠,朕也知是名勇冠三军的猛将,明日早朝也要封他为忠勇伯!你若放不下心里的怨恨,去荆州与侯景厮杀去,什么时候把荆州夺回来,什么时候回朝!” 萧绎呆立当场,他深知伴君如伴虎,有时候一句话就会要了自己的命,只能轻应了一声,便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见众人不再有意见,萧衍身旁的内侍示意独孤如愿,独孤如愿沉稳起身,缓缓的走到了大殿中央,躬身谢恩。 封侯非吾所愿! 独孤如愿并不喜欢在权力的漩涡中沉沦,更不愿为了名利放下身段躬身侍人。年少时候的他或许是心怀豪情,只想着建功立业,成就生前身后名。 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从荆州之败开始,不,应该是从遇到蝶恋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不同了。此刻,在他的心里面,更渴望的是与她相守,为她营造一片净土。 但在这样的乱世,若失去了权利就无法守护自己心爱的人,无论南北,还有人觊觎着蝶恋,他们或明或暗,手段都层出不穷。独孤罗的失散,萧绎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为此做出改变! “当你可以掌控他人生死之时,你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想到此处,独孤如愿抬起了头,望着身前那一层层的台阶,俊目中绽放出了无尽的斗志。 ------------ 第三十一章 如此歹毒 夜色迷蒙,富阳公主府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隐在氤氲的雾气之中,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蝶恋一袭白衣,静静地立在屋檐下,与慢慢游移的雾气渐渐融为一体,显得格外的孤寂。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公主府那一扇紧闭的大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小缝,从门缝中闪出一道较小的身形。只见那身影略微犹豫了片刻,才快步沿着院墙向远处走去。 蝶恋随即睁开眼眸,脚步没有迟疑,就如烟一般轻巧地跟了过去。 走在蝶恋前面的女人裹着厚厚的云肩,头纱罩面,不断地四周张望,蝶恋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身形,远远地跟着她不断远离富阳公主府,最终来到了一家邸店前。 云昭阁! 蝶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那悬挂正中的牌匾。等前面的女人进去,她才跃上了屋顶,又一个翻腾,悄无声息地落在邸店内的一棵梨树上,凝神运功监视着那在房间里停留的背影。 “姑娘,不是说了五日之后给你准信,怎么才两天你就来了?今日这里来了贵客,若被她发现可就出大事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听起来颇有些紧张。 那女子故意压低嗓子道:“废话少说,我之前交给你的孩子,你处理好没?到底有没有办成此事?” “办成了,办成了!”男子一脸的为难,“孩子的模样我已经做了调整,舌头也割掉了,只是您给的时日太短,伤还未消,小孩子的皮肤那得多嫩,这……动了些手脚就青紫一片。” 他说着闪开身子,一个两岁大的孩子露出了脸,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若非这孩子的眼神没有独孤罗那样的灵气,恐怕此刻的蝶恋早忍不住冲进去,杀了他们,抢回自己的儿子。 可那孩子虽然模样和独孤罗十分相似,可蝶恋知道他并不是他。但即便眼前的孩子不是她要寻找的独孤罗,却因为他们的对话,她的心也无法不悲痛,却只能咬唇极力掩饰自己情绪,不动声色的继续观察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这样才好!” 那女子看着这孩子,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沙哑的嗓音更显无情,“你确实是高手,做得如此利落,这淤青可以说是被人折磨造成的,正好可以取信于人。这是你的报酬,按照之前的约定,三个月内你不能再出现在金陵,否则杀无赦!” 男子接过沉甸甸地包裹,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孩子交给了女子。 “嘭!” 就在两人各取所需的时候,所处房间的房门突然被人撞开,那门外赫然是数名的壮汉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俩。而被壮汉簇拥着走进房间里的,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与一名模样俊俏、神情却有些猥琐的男人。 “呵呵,我还不知道我这云昭阁还做人伢的买卖?”走进房间的女子冷笑着挥了挥手,“来人,将这两人拿下见官,私下买卖人口可是重罪,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这胡来!” 那对男女神色慌张,自然不是壮汉的对手,稍稍挣扎了片刻,便被他们按到在地。 “你是谁?”问话的女子一手牵着俊俏的男人,一手扯下那名女子的头纱。 “郭雨汐!”蝶恋一瞧,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紧咬住下唇,看着房里被除去头纱的郭雨汐,那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睛却因极力克制的怒火而不再澄清。 “你?我见过你,你不是那独孤如愿的妻子吗?”那房间里的女子也面露惊讶之色,靠近郭雨汐:“不是说你为了独孤如愿连命都肯舍,怎么会做起买卖孩童的勾当?看来不要命的女人,还真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女子自然便是郭雨汐,既然身份被认了出来,她索性也不管不顾,无一丝怜悯的眼神看向那孩童,低语道:“我有我自己的苦衷,徐姑娘只管享乐就好,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徐姑娘?”蝶恋再次看去,那斜斜地倚靠在俊俏男子胸膛之上的女子,不正是与她在建康诗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徐芸芸吗? 徐芸芸见郭雨汐如此淡定,连她是谁也知道,便冲着那些壮汉吩咐道:“那就不要伤了独孤将军的夫人,把那个人伢子打断双手双腿,送去官府吧!” “不要,不要!”那男子一听要打断手脚,连忙惊叫一声:“姑娘饶命啊!小的,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过我这条贱命吧!” 徐芸芸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那男子的下巴,媚笑道:“本姑娘向来也是心善,你要是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不但放你带着这些钱走,还会平平安安地保你离开这金陵城。” “姑娘,你此话当真?” “哈哈,我绝无虚言!” “是,是……” 男子看了一眼郭雨汐,深吸一口气说道:“小的也是奉了富阳公主的命令,将这孩子拾掇成独孤如愿儿子的模样后,再……再交给这位姑娘,至于她们要做什么,小的,小的,也是完全不知情。” “是富阳公主吗?嘻嘻!” 徐芸芸脸上露出了得意的模样,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说道:“将他和这些钱都送出城去,打断手脚都丢在那长江里。我可不会食言,答应你会送你出城,自然就是要说话算话!” 那男子听了一脸死灰,可不管他如何哭叫,最终还是被拖了出去。 “独孤夫人!”徐芸芸一挥手,示意手下放开郭雨汐。 “你的事我真的毫无兴趣,不过呢,这孩子我看着挺喜欢,便想留下几日,还得麻烦夫人你给那富阳公主带个话!若是公主想要回他,亲自来云昭阁走一趟便是。” “好!”郭雨汐抬眸看着她,“徐姑娘的话,我会一字不漏带给富阳公主,不过不敢去预测后果!” 徐芸芸不屑的摆摆手:“不过是她的一条狗而已,还挺凶的,放了她吧!我们继续喝酒去!” 郭雨汐满脸的怒色,被几个壮汉挟着丢出了云昭阁。她忿恨地回头看了一眼,拍拍身上的尘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蝶恋终究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不待郭雨汐走远,便紧跟在她身后,她衣袖一摆,劲风呼啸。 “谁?” 郭雨汐似乎被吓了一大跳,仓惶回顾,问道:“谁?是谁在跟着我?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蝶恋慢慢从夜雾中现身,一步步逼近郭雨汐。 “你到底要做什么?独孤罗在哪里?” 郭雨汐看清是蝶恋,吓得跌倒在地,她没想到她会跟踪自己,更没想到她会轻易看穿她的心思,怔住几秒后,扯开嗓子吼道:“我要做什么?我要你死,我要他回到我的身边,我要你的孽种永远消失……” “啪!” 蝶恋隐忍至此,挥手就是一个巴掌甩在了郭雨汐的脸上,郭雨汐曾被弩箭贯胸而过,伤势并未痊愈,顿时感觉天晕地旋。 “没想到你会如此歹毒!”蝶恋一步一步逼近,手上不断蓄力,“我本想着为了他留你一命,可你所做之事我无法容忍……” “住手!” 眼看蝶恋一掌就要按在郭雨汐天灵盖之上,却被人一把拉住。蝶恋皱眉回眸,入眼的却是独孤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