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致我冰封的故乡 “哼，哼，哼。” 碧色如洗的蓝天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幽幽地从远处传来，它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慵懒散漫的人，正在轻哼着一首同样慵懒散漫的歌曲， 这个哼歌的声音并不算是多么动听，真要说起来的话，或许应该说是有些中性，声音里混杂着一些男性声音的低沉，同时也夹带着些许女性声音的甜美。这两者本来都能算得是动听的声响，但是当它们被放一起的时候，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天空中没有半点云彩，这使得直射而下的阳光显得着实有些刺眼。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雪原上，一辆显得极为老旧的雪地摩托正停在这一片广袤无垠的银白色之中。带着一声声苟延残喘一般的闷响，不甘地向外溢散着一缕缕发黑的蒸汽。就像是一个气哼哼的老汉，正敲着拐杖色厉内茬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那不轻不重的哼歌声，就是从这辆破旧的摩托下面传来的。 细细看去，这摩托的下面也确实正躺着一个人，一个穿着一件棕黑色大衣的人。 眼下这人的手里正拿着一个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摩托底部上的一根螺丝。一旁将摩托支起的支架上锈迹斑斑，让人忍不住地担心下一刻那几根看起来并不牢靠的支架就会断开，使得雪地摩托砸在那下面的人身上。 所幸，直到这人慢悠悠地拧好了螺丝为止，那几根颤颤巍巍的支架都没有要折断的迹象，反倒支撑着它们的底座又向着雪中下陷了几分。 哼歌的声音停止了，那个穿着大衣的人将自己从摩托的下面推了出来。 这时，她才露出了自己面貌。 是的，是她，虽然身材有点贫瘠，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女人。 从模样来看，她的年纪应该只有二十岁左右，一头本该乌黑亮丽的长发此时正杂乱地垂在她的肩上，用一根军绿色的束带随意地扎着。也不知道是有多久没洗了，上面到处都是显眼的发屑和油垢。同时她的脸上还沾着不少漆黑的油污，配合那宽大得近乎脱线的大衣和长裤，她的样子着实让人不敢恭维。就像是一个乞丐，刚从垃圾桶边睡醒一样。 但与她这不修边幅的打扮相反的是，她的五官却是相当英俊，没错，虽然用英俊来形容一个女性可能并不合适，但是她那面容给人的第一印象确实就是如此。 一片无尽的雪原，一辆老旧的雪地摩托，一个邋遢却面目英俊的女人。 不得不说，这一个故事的开头，大概已经是相当奇怪了。 这一个女人的名字叫做柳原，同她的样子一样，这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相比于女人，这显然更像是一个男人的姓名，而且对于这片土地来说，这样的名字也着实并不多见。 “真是倒霉，怎么就在半路坏掉了呢。” 雪地摩托的旁边，柳原一边抓着自己脏乱的头发，一边看着面前的摩托抱怨道。 “喂，你倒是快点给我好起来啊，现在可还没有到你寿终正寝的时候。”说着，柳原一脚踢在冒着黑烟的车身上。 “砰，砰，砰。” 又是几股浓烈刺鼻的烟雾从车身中喷了出来，不偏不斜地喷在了柳原的脸上。 “咳咳咳。”咳嗽着抬手挥散了满脸的黑雾，柳原听着恢复了正常的发动机声，脸色才显得好转了一些。 “果然这些机器都是贱骨头吗，坏了就非得踹一踹才好。” 柳原随口嘟囔了一句，俯身掰下了支撑着摩托的支架。随着一声闷响，雪地摩托砸在了地上，而柳原则是将拆下的支架挂在了车的后座旁。 简单地打量上一番，能够发现同这些支架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卷军帆布，一个便携式火炉，几圈钢丝，和一个中等大小的黑色工具袋。 将扳手放回了工具袋里，重新拉上拉链，柳原看着东边的雪原，莫名地出了口气。 她跨坐在了摩托车上，伸手握住了车把。 “继续出发吧。” 这样轻声说道，她重新发动了摩托，驶向了远方。 风吹着那车上人的头发，平整的积雪被履带和滑雪板翻开，几乎空无一物的雪原上，渺小的摩托车愈行愈远，最终渐渐消失在了天际的方向。 现在，也该让我们来讲讲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 其实说得简单一点，这个故事的内容大概就只有一句话：柳原是一个不死人，她想回到她的故乡去了结自己的生命。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也许是为了落叶归根吧，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乡土情怀。又也许，她只是厌倦了这样的一个世界了而已，这样的一个，太过于空旷的世界。 但如果要用啰嗦一点的话来讲的话，这就是一个有些冗长的故事了。 那一天，人们陷入了“绝望”。 哦，请不要误会，这里的双引号并不是虚假的意思，而是着重标注的意思。原因是那一天的人们确实面临了一场他们从来没有面临过的灾难。而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一颗原本叫做蓝星的蔚蓝色星球，在很短的时间里彻底陷入了冰雪之中。 那一场灾难是从一次可怕的撞击开始的，突如其来的碰撞使得大地震动，席卷开来的热浪似要将一切摧毁殆尽。世界像是在告诉人们，末日降临了。 但显然，那还只是噩梦的开始。撞击过后，海洋吞没了大片的陆地，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流将哺育人们至今的母星覆盖上了层层冰雪，让她变得冰冷且又残酷。 大概这就是自然晚来的震怒，在第一次生物灭绝的数亿年后，她宣告了第二次大灭绝的到来。而这个时候，孩子们的哭喊和求饶对于她来讲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作用，即使作为母亲，她也再没有任何心软的可能。 灾难过后，世界已然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星球变成了一片白色的雪原，似乎只有白雪之中掩埋着的废墟，还能够证明曾经的文明。 少部分的人类勉强存活了下来，他们没有死在灾难之中，而是在文明的废墟之上苟且偷生，并在这片废土和雪原里艰难地搭建出了新的城邦——温室。 抵御着严寒和末日后变异生物的侵扰，人们开始了他们的第二个纪元，他们将之称为，灾后时代。 同时，毫无疑问的是，从那一天开始，人类就已经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之中。 技术与学识的遗失使得人类的文明出现了断层，原始的野蛮和灾难前遗留下来的部分科技交织在一起，使得这一个时代显得突兀又难以融合。 绿色植物的大面积消退让温室外的空气异常稀薄，但变异的野兽却都违背常理的出奇高大。水果和粮食成为了上等人的享受，而普通人，就只能通过食用野兽的血肉来勉强度日。 有趣的是无论在任何时候人似乎都有阶级之分，偏偏他们还要把自己和野兽区分开来。但是有一点，在灾难之后始终有一点，在人们之中都是相同的，它不会因为地位的高低而有任何区别，那就是几乎所有人对于未来都没有任何的希望。 原因很简单，因为可以获取的资源已经不足以支撑人们度过这样的一个时代了。 至于柳原，她的身世很复杂，真要说的话可能很久很久都交代不清楚，所以这里就简单地说明一下吧。 她是一个灾难前就存在的人，所以她亲眼目睹过那场令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的灾难，同样的，她也死了其中。虽然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是现在的模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死了。 直到她再一次醒来，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冰雪中，在这样的一具身体里。 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过重新醒来的欣喜。而且她还发现自己怎么都死不了。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死不了。她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血液的流动。她折断的手臂只需要呼吸之间就能复原，她的伤口只要出现就会瞬间愈合，哪怕她摔下悬崖，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她也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并快速修复自己的身体。 她本以为自己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她本以为是这样的，或者说从某种角度来讲也确实是这样。 只不过这一段新的人生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美好，哪怕她被赋予了超凡的能力。 最初，她还能享受其中，她找到了人类的聚集地，并开始学习灾难之后的知识。但是随着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她逐渐地被这个时代的人们同化了。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冰原浅层可以获取的资源已经越来越少，而人类的现存的科技根本不足以做到太深入的地下开采。所以除非冰雪消退，否则早晚有一天，人类就会因为资源的枯竭，面临一场真正的灭绝。 柳原见过资源枯竭里的温室中不得不集体迁移的难民，也见过被活生生冻死在冰原中的人，同样见过因为误食了不能食用的野兽尸体，从而导致疾病缠身，甚至发疯自杀的倒霉蛋。 一百年，亦或者是两百年，柳原不知道自己在这片冰雪之中行走了多久，她只知道她一天比一天绝望着，直到她对这个世界也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她习惯了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习惯了死气沉沉的温室，习惯了几乎永远不会有所改变的风雪。 终于，有一天她做下了一个决定，一个并不算是多么艰难的决定。她要去死，回到她故乡的海边，然后沉入海底。 或许是为了仪式感，为了这一件事，她还专门开始写起了一封信。 名字叫做，致我冰封的故乡。 ······ ------------ 第二章：人们总是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东西 茫茫无边的冰雪中。 一个巨大的环形建筑肃穆地耸立着，它是那样的恢宏雄伟，但是即使如此，对比于这片雪原还是显得异常渺小。 几只留着口水的野狗在雪地上奔走而过，它们夹着自己的尾巴，肚子干瘪，四处寻找着食物。可以相信的是，只要是能够下咽的东西，它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撕咬。 它们路过了高耸的墙外，站在一个雪坡上，向着建筑中张望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进去的路，才悻悻地跑去了别处。 钢筋和混凝土构筑着这个建筑的外壁，灰黑色的高耸的壁垒上遍布着寒霜。 壁垒的上方是一面由透明的板材和支架构筑而成的半球形温室罩，它覆盖在整片建筑的上空，就像是一面大得惊人的屏障，将整个建筑都遮挡在下面，反射着天空中穿过云层的阳光。 远远的看去，几队穿着厚重的衣服的微小人影，正带着防寒面具和氧气罐站在这像是没有边际的罩子上，拿着工具清理着积雪。 在那罩子下面，是一个城市，透过透明的板材，可以看到那里面林立着的房屋，交错着的街道，还有往来的人群。 这里就是温室，灾后时代属于人类的城镇，也是人类最后的避难所。 街道不算熙攘，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没有人喜欢长时间的待在屋子外面，这个年代，只有屋子里才会让人难得的有一点安全感。 这里是西部第三号温室，在西部第一号温室资源枯竭之后，这里容纳里大量的难民，这使得原本就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日子又过得艰难了许多。 柳原抵达这里的时候，守卫看她的眼神并不好，显然是把她当做了一个又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难民。所幸，或许是出于人道主义，守卫至少没有将她驱赶出去，只是给了她一张临时的出入证，就把她赶进了城里。 在温室大门边寄托好了自己的雪地摩托，柳原准备先去找点吃的，虽然她死不了，但是饿着肚子还是一件挺难受的事。 但是她翻遍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甚至往自己贫瘠的胸口里摸了摸都没有找出什么能够交换食物的东西。 是的，这个时代的人们又恢复到了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因为政府的崩溃，和温室之间特殊的关系，这种交易模式就在不经意之间又成为了人们互通有无的主要手段。 柳原的身上有什么呢，几乎什么都没有。一件棕色的大衣，一件长袖衬衫，一件背心，一条脱线的长裤，一双破破烂烂的户外靴，一把改装过的老款科伯特左轮手枪，两发子弹，还有一把满是缺口的小刀。 除去那辆雪地摩托车上的东西，这些大概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当然，柳原的身上也不是一点奢侈品都没有，在她裤子左边的口袋里，有一包还没有拆封过的香烟。这是她在雪原里的废墟中捡到的，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香烟那都是上等人才可以享受的东西。 这东西的价值不菲，不过柳原可不打算拿它来交换食物，她还想着自己可以将之留下来慢慢享受呢。相比于这种精神上的麻醉，一两顿饭反而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吃饭也是一件要紧的大事，腹中空空无疑会让柳原更加绝望，这可能会让她忍不住在半路上就先给自己的脑子里喂一颗子弹。 嗯，自从发现了自己不会死之后，柳原确实因此有了许多奇怪的癖好，有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变态，但是她自己基本没有什么自觉就是了。 为了弄到些吃的，柳原从温室小巷的垃圾桶里翻出一块锈铁板，并用小刀在上面一刀一刀的捅出了一行字。 “受理事务委托。” 然后，她就拿着这块铁板坐在了路边。 显然她想靠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获取一些食物，事实上从事类似工作的人在各个温室也并不少见。 他们通常被人叫做受雇人员，负责帮人处理一些闲杂琐事，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有的时候这些人甚至会帮人去温室的外面办事，不过这样的工作一般收费都不会便宜就是了。 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要去温室的外面，那可是要拼上性命的。除了各大温室的商队、护卫队和探索队之外，很少有人会愿意主动离开温室。 然而相比于正式的受雇人员，柳原有一个很严重的缺点，那就是她没有可靠第三方的担保。这使得她很有可能在这坐上一天都接不到什么委托。不过她要的也不多不是吗，不过就是一两顿饱饭而已。 廉价的劳动力，总会有人喜欢的。凭着以往的经验，柳原坚信着这一点。 一直等到了半夜，直到柳原身边的路灯开始闪烁，渐渐亮起了灯光的时候，都还没有一个人上来询问柳原半点关于委托的事情。 柳原倒也并不着急，她既不向路人推荐自己，也不到处叫喊，只是安静地坐着，靠在路灯的旁边，耷拉着自己的眼睛，像是在打着瞌睡。 她的脖颈倾斜着，身子摇摇欲坠，任由着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照着几只蝇虫在她的身边盘旋。 应该是她的口水就快要流到肩上的时候，一个声音终于出现，打断了她将要降临的美梦。 “那个。” 她的面前传来一个很干净的声音，为什么说是干净呢，因为这个声音第一时间让人想到的就是这一个词。 “嗯！？” 柳原瞬间惊醒，擦了擦自己的嘴巴，茫然地抬起了头来， 她看向了身前的路面，路灯的灯光下正站着一个女孩，白色的短发在黄色的光照中显得很明显，她的皮肤也很白，可惜是并不是那种白嫩的美白，而是一种病弱的苍白。 天气很冷，或许是感冒了，她的鼻子有一些发红，身上穿着一件灰黑的毛衣，毛衣上有几个破洞，露着里面的皮肤。 这女孩的身材很瘦小，手掌半缩在衣袖里。就和她的声音一样，这个是一个看起来很干净的女孩，即使她的穿着破旧，但也足以让人觉得洁白。 女孩的手中拿着一个信封，在傍晚行人已经稀少的街道上，路灯也有些零星，她的眼睛中带着一些微光，看着柳原问道。 “我可以委托你一件事吗？” “当然。”作为难得的开张生意，柳原自然是准备认真对待的，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却不小心将头撞在了还抱着的路灯上。 “当！” “唔。”一声清脆的声响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声无奈的闷哼。 柳原捂着自己发红的额头，自认倒霉地看了女孩一眼，接着说道。 “显然，我就是做着一类事情的人小姐，有什么事情，你请说就是。” ······ “所以。”随着布料摩挲的声音，柳原盘坐在路灯下，看着面前的女孩，挑起了自己的一只眉头说道。 “你想让我带你去送一封信？” “是。”女孩似乎有些不善言辞，拿着信封点了点头。 “路上要穿过一片冰原？” “是。”女孩的头低下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胆怯。 “你用什么当做报酬？”柳原没有多问什么理由和原因，只是相当现实地问了一句。 毕竟这女孩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位有钱委托人。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半响，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来，展示出了一个装着肉干的袋子。 她的声音很轻，怯怯地问道。 “半袋肉干，可以吗？” 柳原的目光落在了女孩的手上，过了一会儿，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说道。 “你觉得可以吗？” 虽然她收费很低，但是一趟冰原业务，半袋肉干，显然还是太少了一点。 女孩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她明白这不够。 就算是最便宜的委托，要出温室的话，那起码也需要一份珍稀金属，亦或者是足以够一个人一个月使用的营养剂。 这些都是那些正规的受雇人员告诉她的，女孩没有珍惜金属，更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营养剂，听说那是用珍贵的水果和植物研磨而成的东西，下层的人根本接触不到。 所以，她才找到了柳原。 女孩眼睛微微发红，应该是犹豫了很久，她咬了咬牙，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小盒东西，弯下腰，同信封和肉干一起，递给了柳原。 她的声音更轻了一些。 “我只有这些了，请带我去西部第四号温室吧，拜托了。” 柳原低头看了过去，发现那多出来的东西是一个表盒，里面正放着一只银白色的怀表。 柳原将怀表拿了起来，用手掂了掂，又用手指摸索了一下。 嗯，不是银的，更像是，不锈钢？ 这可还不算是什么珍惜金属，去冰院里的那几个大废墟里多翻翻，就能翻到许多。 不过，柳原随手打开了表盘，看着上面还在走动着的时间。 时间吗····· 自从她再一次醒来之后，她就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过时间这个概念了。 不只是她，这个时代的人们，也很少会有人去在乎时间。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是抱着明天或许就是末日的心态活着的，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就很少会有人在乎眼下的时间了。 倒不如说，人们害怕时间，害怕知道时间正在流逝，害怕知道末日终将步至。 他们宁可忘记这些，也好方便他们更加麻木的活着。 柳原看着手中的怀表出神地了片刻，随后怀表里的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极为年轻的少女。 女孩低着头，她像是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甚至想好了，或许还会被责骂羞辱一番，就和之前的几次一样。 “啪。”这时，柳原却合上了怀表。 “四号温室是吗？” 她这样问道。 女孩脸上的神情一愣，随后，她的眼中带着难以言明的光彩，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来。 “你这是答应我了吗？” “嗯。”柳原淡淡地应了一声，路灯下，她的模样可谓狼狈，相比于女孩，她或许更像是一个自顾不暇的人。 但是她还是答应了女孩的要求，并向着对方看了一眼，然后，她就在不经意间愣在了那里。 因为她在这个女孩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东西，一种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再看到过的东西，一种本来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她已经快要忘了这种东西的样子了。 可是这时，她却再一次看到了它。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捏住了她那颗早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让她死寂的眼神都有了一丝波动。 这种东西，好像叫做希望。 ------------ 第三章：有些话总是当面难以开口 其实柳原之所以会答应女孩的委托，也还有一个比较现实的原因，那就是西部第四号温室正好就在西部第三号温室的东边。 柳原本来就要往东边去，中途落脚休息也必定会路过第四号温室，所以答应女孩的委托，也算是顺路赚点外快了。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想要把信送给谁吗？” 既然已经是客人了，柳原重新看向了女孩，尽量让自己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还算善意的神情说道。 那是一个很浅的笑容，不得不说，柳原确实是一个很适合笑的人。只是一个简单的微笑，就让她那看起来不免有些凶恶的脸庞显得柔和了不少。 再加上她本身就异常英俊的五官，即使灰头土脸，但女孩看着她的样子，还是下意识的脸红了一下。 “送，送给我的姐姐艾莉丝。” 女孩结结巴巴地说的，一如方才，分不出是羞涩还是胆怯。 艾莉丝，还真是一个大众化的名字。 并不礼貌地在心中念叨了一句，柳原也在愣神之间发现了一些问题。 “你既然要跟我一起去，那有什么话你不能自己当面对她说吗，为什么非要写一封信？” 不是很能够理解的如此问道，柳原用手支住了自己的脖子，模样显得更加慵懒了一些。 她看着女孩的眼睛，就和女孩一样，那是一双很是干净的眼睛，很少见，因为如今人们的眼睛大多昏暗无神。 “这个。”女孩抓着自己手中的信，抿了抿自己的嘴唇，低着头说道。 “有些话，是不能直接说的。” “哦，这样。”柳原大概可以理解女孩的意思，因为她也在写一封信，给她的故乡。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些话是当面难以开口的。 否则，大概会很羞耻。 或许应该值得庆幸，即使是陷入了绝望之中，柳原依旧明白羞耻心的重要性。 “那么，我会把你安全送到第四号温室的。”该是轻出了一口气，柳原对着女孩伸出了一只手来。 女孩先是呆呆地看了柳原一会儿，随后露出了一个灿烂得像是能够将一切照亮的笑容。 “嗯！” 她重重地应了一声，将手握在了柳原的手上。 柳原的手冰冷无比，但是一时间，女孩却没有察觉到它的异常。 “行了，走吧。” 放开了女孩，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柳原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对着女孩招了招手说道。 她的身材虽然很贫瘠但是她的身高却不矮，足有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已经比这个时代寻常男子的身高还要高些了。 “好，好的！” 女孩连忙跟上了她。 生锈的铁板被丢在了地上，交谈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想要去第四号温室不能急于一时，在那之前那我们还需要一点准备，所以现在你要和我一起先去采买物资，那样我们明天早上才能出发，明白吗······” “明白。” 空旷的街道上，穿着深棕色大衣的高挑女人走在前面，有着银白色头发的女孩跟在她的身后。 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原因吧，路旁的路灯偶尔会闪烁一下。 柳原将两手插在口袋里，懒散地走着，应该是走了一会儿，她又突然对着女孩问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些跟不上柳原的脚步，所以只能时不时地小跑几步。 “艾尔。”她微微有些喘气地回答道。 果然吗，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加大众化。 忍不住地又在心里念叨了一句，柳原便没有再说什么。 反而是艾尔接着向她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我······”柳原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出声说道：“柳原。” “柳原。”艾尔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仰起了头来天真地说道。 “这个名字很奇怪。” “是。”柳原并没有在意艾尔说辞，反而是承认了下来，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她的名字确实有些特别。 可能是注意到了艾尔的吃力，她放慢了一些脚步，接着抬起了自己的眼睛，看向了温室上的圆顶说道。 “因为，我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流浪过来的······” 圆顶下，温室里的钢铁交错。 而圆顶外，是灾后不变的飞雪。 ······ 艾尔觉得柳原是一个很可靠的人，至少在柳原以采买物资为借口带着她走进了一家街角的酒馆之前，她还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可等柳原用一半的肉干换了一杯可以续一晚上的垃圾酒之后，艾尔发现自己错了。她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一个孩子的天真，这让她有一种自己被骗了的惶恐。 看着柳原坐在吧台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那带着腥臭的酒水，艾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站在原地急红了眼睛。 垃圾酒，这可以说是灾难之后，平民阶层仅存的几种精神享受之一了。作为温室中最为廉价为也最为常见的酒水，它的原材料并不珍惜，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多见。在冰原，甚至在温室的许多地方都可以见到。 那是一种叫做垃圾草的东西，以地下掩埋或者还未掩埋的尸体作为养料而生长的植物。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它可以酿酒，这种垃圾一样的野草也终于有了一点作用。 可或许是因为它那特别的生长方式的原因，这种草酿出来的酒水总是会带着一种浓烈的腥臭味。 不过谁会在意呢，在这样的一个年代，还能喝上一杯酒，就已经是一种难得奢侈了，还需要再去思考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空气中带着刺鼻的臭味，这就是垃圾酒特有的味道，甚至有人将之称为其独特的魅力。 酒馆中的环境很破旧，桌椅都是用废弃的金属拼凑而成的，有的甚至看不出是桌椅的样子，只是知道，那上面大概能坐个人。 四周的气氛也显得混乱，酒客有的大声的喧哗，也有的烂醉如泥。 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即使是在如今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忘记作乐。 酒吧中的景象和难闻的味道让艾尔忍不住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她看着柳原，像是勉强提起了一些勇气，出声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采买物资吗？” “是啊。”柳原一口将手中的垃圾酒喝完，侧过了头来，对着艾尔摇了摇酒杯，像是调笑一样地说道。 “这就是我的血液，要是没有这个东西的话我可活不下去，更不要说什么穿过冰原了。”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一片拿起了剩下的肉干咬了一口。 嗯，有些硬。 “你是不是骗了我。”艾尔红着眼睛，捏起了自己的拳头质问道，可那没有底气的声音却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她知道，没有第三方人士担保的话，柳原是没有任何约束的，就算她不完成委托就直接拿走所有报酬，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可她原本还以为柳原或许会是一个好人，然而事实却告诉她，她很可能错了。 果然，还是一个孩子吗。 “所以以后，你可不要再这样轻易地相信其他人了。” 柳原无奈地将酒杯放在了吧台，一边招来了侍者添酒，一遍又看向了艾尔，思量了一下，摆正了自己的神色说道。 “不过你的运气不错，我并没有骗你，我会带你去第四号温室的，我用我的名字保证。只是在那之前，你可以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毕竟你看，这里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看着柳原认真的样子，艾尔沉默了片刻，随后才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移开了自己的眼睛轻声说道。 “希望如此。” 她抽了抽自己的鼻子，此时的她也只能相信柳原了，因为她已经付出了她所有的东西。 她真的很想再见到她的姐姐，为此，她愿意去相信任何的可能，哪怕只是一点渺茫得几乎看不到的希望也好。 没有再与艾尔多说什么，柳原开始坐在吧台边发呆，与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艾尔找到了一张长椅坐下，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孤独的小兽，恐惧而又担心着未知。 酒馆的角落里有一个乱石堆，石碓上坐着一个面貌丑陋的男人。 在酒馆嘈杂的声音中，他抱着一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手风琴缓缓演奏着，并用那低沉的声音唱起了一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歌谣。 歌声悠扬，像是带着歌唱的人的思绪和忧愁，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唔，我亲爱的故乡，你可还记得我？” “或许你已不记得了，因为我已经离开了你太久。” “唔，我亲爱的故乡，你可还记得我？” “相信我将永远怀念你，在我这早已荒芜的心中。” ······ 酒馆里安静了一些，原本还喝着酒的人们莫名的沉默了下来，他们侧过了耳朵，仔细地聆听着这歌声里寄托着的情感。 灾后时代，人们已经少有寄托，这才使得就连一段动人歌声都显得弥足珍贵。 艾尔也舒服地眯起了她的眼睛，坐在长椅上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酒馆里确实要比外面温暖许多，而温暖总是会让人变得更加慵懒。 好像所有人都在听着这段歌声。 只有柳原，依旧坐在那里，看着酒杯，发着呆。 温室的外面是雪花纷飞，路边的街道是灯光明灭。 酒馆的门前，门中的光影映照在灰暗的路面上，微光里人影晃动。而那首唱着故乡的歌谣，则是在这夜里轻轻回荡着。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但大概是在歌声中，艾尔睡了过去。 而柳原呢，她早已不能安睡。 ······ 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的早晨，酒馆中的人们才渐渐离开。 几乎已经空无一人的酒馆里，柳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转过了头来看向了艾尔。 此时的女孩正蜷缩在那里，脸颊侧躺在臂弯中，嘴巴微微地张着，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那修长的睫毛时不时的会不自觉地颤动一下，看上去就像是梦到了一些什么似的。 柳原站起了身来，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那熟睡的样子等了一会儿，接着俯下了身子，伸出了一只手来在她的脸颊扯了扯。 手感不错。 “呜！”睡梦中的艾尔呜咽了一声，幽幽地转醒了过来。 她迷糊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当看到了身前的柳原时，这女孩应该是受到了一些惊吓。她连忙坐起了身，将自己的身子向后缩了缩，有些慌张地说道。 “怎，怎么了吗？” 柳原的手顿在原处，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挑了挑眉头回答道：“该出发了。” 说完，她又将手伸向了女孩。 艾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是她此时正靠在长椅的椅背上，是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了。 她只能看着那只手放在了她的头上，同时紧张地闭起了自己的眼睛。 可柳原并没有做什么，她只是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这个女孩有些杂乱的白色短发，然后就收回了手，直起身子说道。 “走吧。” 艾尔小心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这时，柳原已经从她的身边走过，走向了门外。 她只能看到那一个背影，像是正挡住了门外的光。 艾尔看得呆了呆，因为在她的梦中，她似乎见过这样的景象。 那是一个人，站在光芒中。 ------------ 第四章：柳原并不是一个非常仔细的人 “踏。”一只皮革发灰的户外靴踩在了地上。 柳原抓着自己的头发，带着艾尔站在温室的一间私人诊所门前。 她脸上的神情有一些不耐烦，或许是因为之后要做的事情，又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洗头发了，早晨起来头发有些痒。 也许我应该剪一个板寸头，亦或者是光头。 如此认真地考虑着，柳原带着艾尔走进了这家温室诊所。 必须要承认的是，想要穿过一片冰原确实需要一些物资。有些物资柳原可以不需要，但是艾尔却必须要，比如说氧气，又比如说食物。 而柳原自然没有什么可以交换这些物资的东西，于是思来想去，她最终又想到了一个办法，应该可以弄到一些必须的资源。 通常情况下她不太喜欢用这个办法，不过，谁让现在她的身边又多了一张嘴呢。 这间私人诊所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小，坐落在一条有些冷清的街道的角落里。 推开门，就能看到里面那各式各样的仪器，如果这些仪器能够干净一些话，或许还能够让人产生一些认同感，可惜它们显然很少被人擦拭。 墙壁上的痕迹斑驳，锈迹和裂纹几乎遍布在肉眼可见的每一个平面上。 相比于诊所，这更像是一家黑作坊，倒卖人体器官的那种。 万幸的是，柳原要找的也正好就是这种地方。 “柳原，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艾尔看着四周，有些不安地抓住了柳原的衣角。 “放心吧，就是来交换一些东西。”柳原倒是显得很坦然，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对着诊所的里面叫了一声说道。 “喂，有人吗？” “有！”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答应道，同时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能会更希望保持安静，以免老皮特在动手术的时候把剪刀忘在你的肚子里。” 话音落下，一个有些佝偻的人影拉开了一张帘子，擦着手从中走了出来。 “我不动手术，也不看病。”柳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那你来做什么？” 这个自称老皮特的医生披着一件说不清是黄是白的大褂，鼻梁上带着一副圆形的半框眼镜，年迈的面容和干瘦的身体让他看起来起码已经有了六十岁的年纪，但言语之中的声音却还是尖酸刻薄，没有一点老人家的慈祥。 柳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老皮特的问题，而是先侧目看向了身边的艾尔，对着门外努了努下巴，开口说道。 “你去门口等一会儿。” 艾尔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柳原和老皮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乖乖地走到了门外，掩上了诊所的门。 看着艾尔走了出去，柳原才重新转头看向了老皮特说道。 “我来卖一些东西。” “哦？”老皮特的眼睛亮了一下，抬起了枯瘦的手掌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你想卖什么？” 柳原侧了侧自己的脸，漫不经心的说道：“血液，器官，来这里还能卖什么？” “也是。”老皮特似乎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并不聪明地问题，点了点头转而说道。 “那具体是多少呢？” “1000cc的O型血液，还有一只肾脏。”柳原抬了抬自己的眉头回答道。 “这可不少······”老皮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眼里放着一样的光彩，对着门外瞥一眼继续问道。 “是你的，还是那个女孩的？” “我的。”柳原注意到了老皮特的视线，挪动了一下自己身子，挡住了老皮特的目光。 “如果你不想被警卫队放逐到冰原的话，我劝你还是少打那孩子的主意。” 因为人类数量的大量减少，在冰原，但凡是与孩子相关的罪行那都是重罪，这或许也是艾尔作为一个孩子能够独自在这里生活这么久的原因吧，至少警备队还在维持着人类最后的秩序，否则她早就被抢光东西饿死街头了。 艾尔没有父母，她的姐姐就是她最后的亲人，这也是柳原从她的嘴里了解到的。 “哦，当然，当然。”老皮特看着柳原那有些发冷的眼神，讪笑了一下，举起了双手说道。 “你是客人，自然都听你的。那你要什么呢，只要价格合适，老皮特都会尽力去给你准备。” “肾脏换两瓶压缩氧气和液态燃料，血液用来换食物，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你给我的雪地摩托加满油，顺便再给门外的那个女孩添一身衣服。” “唔，这不合理。”老皮特摇了摇头：“氧气，燃料，油，这些东西的价格可都不便宜。” “人命的价格也不便宜。”柳原侧了侧自己的身子，露出了自己怀中的那把左轮手枪。 “女士。”老皮特看着手枪，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如果你想要出卖你自己的器官的话，我不觉得你应该和你的主治医生这样讲价格。” “谁说你是我的主治医生了。”柳原耷拉着自己的眼睛说道：“肾脏我会自己取给你的。” “哈。”老皮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抬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说道。 “好，我会给你去准备那些东西的。明天这个时间你再来这里，如果你真的能自己取出你自己的肾脏的话，我就再附赠你一罐氧气。” “说定了？”柳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看起来心情不错。 “说定了。”老皮特信誓旦旦，显然是不相信柳原能够做出那样的事情。 ······ 于是第二天，柳原取来了自己的雪地摩托。 在老皮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亲手挖出了自己的一只肾脏，接着装模作样的缝合了一下腰部的伤口，并带走了所有的物资。 对于已经失去了痛觉得她来说，做这么一件事，根本连麻药都不需要。甚至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伤口便已经愈合了，就连挖出的那一只肾脏都已经重新长了出来。 当然，这些老皮特都不知道，他只是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那一只带血的肾脏，任由着柳原拿走了所有的东西。 嗯，对于第一次观看别人解剖自己的人来说，这也算是合理的反应。 柳原的心情倒是很好，血液的流逝，又让她有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 “咔。”将最后一罐氧气插在了雪地摩托的一旁，柳原让艾尔坐在了后座上，而自己则是跨坐在前面，抓住了把手。 这里是温室的大门。 正午时分，壁垒之下温室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外的世界。 那是一片雪白，单调的没有半点杂色，带着寒冷和清冷的寂静。 一阵冷风夹杂着飞雪从门中涌入，席卷过街道，卷动着门前的人的衣服。 并不是每一天都会有人要去温室的外面，或者说如果不是必要没有人会想去那里。 今天也一样，要离开温室的只有零零星星的几队人。 门前，柳原坐在雪地摩托上用手捂着被风吹得卷动不止的头发，这让她再一次有了剪一个寸头的冲动。 摩托的履带间还带着一些积雪，座椅的后面用绳子捆着出行必备的用品。 艾尔坐在柳原的后面，她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厚重的棉袄让她在冰原之中增加了一分存活下下来的可能。 女孩将两手环抱在柳原的腰上，或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许是出于其他的什么原因，她从柳原的背后探出了一些头来，看向温室的门外。 她从未去过温室的外面，那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对于不熟悉的事物，人总是会带着几分恐惧，更何况是那被称为绝境一般的地带。 温室外的冰原一望无际，变异的野兽在其中出没，几乎没有人可以独自在那里生存。所以人们一般都是随着车队外出，就算是雇佣人员也会组队出行。 “柳原。”艾尔的声音从柳原的后面传来，像是带着一些颤抖：“我们能到四号温室的吧？” 柳原的眼睛侧过了一些，取下了车上的一个头盔，转过身带在了女孩的头上。 而她自己则是简单的围上了一条围巾，她常年都是自己一个人，所以车上也只有一个头盔。 “能到。”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她的保证却莫名的有一种让人可以信任的感觉。 “嗯。”艾尔戴着头盔，环在柳原腰上的手更紧了一些。 随着发动机的闷响，在门前守备的注视下，雪地摩托开动了起来，载着两人驶出了温室的大门。 一个带着面罩的看门人望着远去的摩托，愣了愣，向自己身边的同伴问道。 “我们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两个人自己开一辆摩托车去了冰原里？” 他的同伴在一旁拉着手中的阀门，头也不回地答道。 “如果你眼睛瞎了请不要带上我，两个人怎么可能离开温室，他们甚至活不过三天。” “可我好像确实是看到了。” “也许你只是看到了一辆摩托车。” “喂喂，那不是更加恐怖吗？” ······ 温室外，雪地摩托向着东边驶远。 冰原上的气温很低，天夜黑的也很快。 夜晚比白天还要冷很多，最冷的时候正常人的皮肤一旦暴露在外就会被冻得坏死。当然这是对于正常人来说的，柳原的情况不同。 就像是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独自在冰原上生存一样，她却可以一个人横穿整个冰原。 几乎漆黑一片的雪原上，一道白色的灯光在原野上的飞雪中穿行着，刺骨的寒风从柳原的眼角吹过，她脖颈上的围巾随风翻卷。 艾尔紧贴在柳原的背上，颇大的头盔包裹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将寒风阻挡在外。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是从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就可以看的出，即使是这样，冰原上的温度依旧不是这个女孩可以受得了的。 柳原感觉到了背后的艾尔在发抖。 她垂下了眼睛，看了一眼仪表盘旁的时间，又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半响，按下了刹车。 “兹！”随着履带破雪的声音，摩托停了下来。 车后的艾尔抬起了头，她冻得几乎没有什么力气讲话，但还是虚弱地对柳原问道。 “到了吗？” 可惜，车灯照着的前方依旧只有一片空空的雪地。 “还没有，但今晚要先在这里休息。” 柳原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车。 她从车后座上将一部分携带着的行礼解了下来。 那是一个帐篷，一个背包，和一个一只手就可以提得过来的火炉。 艾尔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才走下车来。 她看着柳原在雪地上搭着帐篷，似乎也想帮忙，可是她的手脚都已经冻得麻木了，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 柳原将一只支架插在雪中压好，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的艾尔。 望着这女孩的样子，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丢给了对方。 “把这个也穿上吧。”柳原的语气似乎是更加无奈的一些。 现在的她已经开始觉得带上这个女孩或许就是一个错误了，因为这可能会害了对方。 艾尔接住了柳原丢过来的大衣，看向继续开始搭建帐篷的柳原，她脱下了大衣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件长袖衬衫，在这样的严寒之中无疑显得异常单薄。 “你不冷吗？”艾尔问道。 柳原正将帐篷支起，听到艾尔的话，她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感觉不到。”她像是自嘲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就不再说什么了。 艾尔不明白柳原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柳原已经搭好了帐篷，她将那只便携的炉子放在了一旁，并将一支液态燃料插入了其中。 炉火被点起，帐篷边的温度似乎也上升了一些。 艾尔披着大衣坐在了炉火的旁边，柳原又翻着起了背包，最后从里面取出了两片肉干。 “咕。”看着肉干，艾尔的肚子叫了一声，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柳原听到声音横过眼睛，视线和艾尔的撞在一起，这让艾尔的脸上一红，把还带着头盔的脸缩进了大衣里。 “要等一会儿才能吃。” 柳原收回视线说道，说着，她就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那把破烂的小刀。 用刀将肉干切得细碎，放进了一个罐子里，随后又往里面装入了一些干净的积雪。 做好了这些，她才将那个罐子架到了火炉上，想来，是准备做一罐肉汤。 冰原上的夜晚安静无声，只有好像从来没有停止过的风雪声在耳边作响。 一边的雪地摩托上。 “兹······兹······” 装在车上的收音机好像接收到了什么信号，发出了一阵电流的声音。 电流声过后，一个勉强能让人听得清楚的女声出现在了收音机中。 “近日，大量兽群在冰原出没，温室负责人特此提醒出行人员，请谨慎选择出行日期，考虑更改出行方案。以下，是兽群出没地区：湖地山脉······” “兹，兹······” 接下来的内容就又被电流声替代了，这个收音机总是这样，时好时坏。 柳原走到了摩托的旁边，抬起了一只手，在收音机上面砸了一下。 “砰。” 无论是什么机器坏了，只要砸一砸就可以继续用，这是她活了许多年之后，近期才得出的经验。 “兹兹。”收音机中的声音渐渐的恢复了过来，继续报道着地区的名字。 “······冰原西侧，南部一号温室外侧，西部四号温室外侧。还请在外人员多加注意，避免野兽的袭击。” “以上就是今日的晚间信讯，感谢大家的收听。” 西部四号温室外侧。 柳原和艾尔都听到了这个地名，如果资讯没有错的话，那里现在应该正有着大量的兽群出没，而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正好是那里。 人不能在冰原上生存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极低的气温，而另一个就是因为那些灾后异变的兽群。 灾难之后，存活下来的动物为了适应环境几乎都发生了异变。 大部分的肉食动物都变得更加的凶残和嗜血，同时因为冰原上缺少食物的原因，所以即使是人类也会是他们捕食的对象。 异变后的野兽除了能够适应寒冷之外，也有了更大的体型和捕食能力。这无疑是违背常理的，因为氧气的稀薄，理论上来说只会让动物愈加瘦小，但异变确实是发生了。 就算是全副武装的队伍也很难抵挡一个兽群的攻击。 如果是一般的队伍听到了目的地有兽群出没，此时一定会决定先行返回。 但是柳原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消息，接着坐回了炉边。 艾尔有些担心的看着柳原问道。 “有兽群，没关系吗？” 她从没有出过温室，所以对于兽群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只是隐约的感觉到了危险。 柳原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会带着你抵达那里的。” 说着，她将已经热好了的肉汤罐头拿了起来，用一张破布包着递到了艾尔的面前。 “吃吧。” “嗯。”艾尔接过肉汤，温暖的触感让她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她偷偷地看了柳原一眼，喝了一口罐头里融化了的雪水。 突然，女孩想是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巴浅浅地笑了一下。 等到了那里，就能见到姐姐了。 寒冷的雪夜中，她这样想着，这个夜里似乎也不再是那么冷了。 艾尔自顾自地出着神，而柳原呢，则是坐在一旁摸了摸自己的腰侧。 她早上取肾的时候好像真的把剪刀忘在里面了。 该怎么取出来呢？ ------------ 第五章：没错，这个故事就是Monster Hunter iceborne哒 深夜的风小了一些，雪也小了一些，但气温却没有升高。 所幸火炉上的火焰终归是为这个冰原的夜晚带来了一点温度，这让艾尔也好受了不少。 一支液态燃料足够这种便携式火炉使用半个月左右，柳原的手里有两支，一个月的时间，从这里抵达西部第四号温室应该是已经足够了。 艾尔的脸色有一些难看，可能是因为缺氧，所以出现了一些伴随性的症状。 柳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了雪地摩托的旁边，抽出一支氧气罐来，拿到了艾尔的身旁说道。 “感觉头晕，胸闷，就吸一点，这会让你好受很多，但是不要一直吸，你还需要用这三罐氧气走到四号温室呢。” 艾尔点了点头，该是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只是拿起了氧气罐上的面罩轻轻地吸了一口。 冰原的环境比她像想象中的还要恶劣许多，这让她又开始对之后的行程产生了忧虑。 柳原似乎是看出了这一点，她沉默了一下，接着像是叹了口气，出声问道。 “你姐姐为什么会留下你独自前往第四号温室？” 她大概是想要缓解一下气氛，但是很显然，她问错了问题。 柳原已经很久没有和什么正常的人打过交道了，这让她在闲聊这种事上几乎没有什么经验。 艾尔的神情更加黯淡了一些，她放下了手中的面罩，半响之后，才开口说道。 “她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受雇人员。那天她接到了一个委托，要去第四号温室，然后她就离开了。她说等钟表上最短的那根时针走过四十圈的时候她就会回来，她还让她的朋友来照顾我······” “那现在呢？”柳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口袋，那只怀表，此时就正放在那里面。 “时针已经走过了第六十四圈，她的朋友也已经不来了。”艾尔回答道。 “是吗······”柳原轻声应道，有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柳原。”反而是艾尔先出声打破了平静。 “我姐姐还活着，对吗？” 她这样问道，抬起了头来，用那双尚带着希望的眼睛看着柳原。 柳原很想如实的回答她的问题，说她的姐姐应该已经死了，这显然是在理智的情况下理应做出的判断。 但是当话至嘴边的时候，但是当她看着女孩的那双眼睛的时候，柳原说出口的，却不是她本身想说的话。 “嗯，她应该还活着。” 柳原这样说道，她从未想过她会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撒谎。 但是她确实说出了一个谎言。 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她不想女孩眼中的那一份希望就这样消散吧。 又也许是因为，她在女孩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乞求。 她在乞求她骗她，于是柳原满足了她的愿望。 “嗯。”听着柳原的回答，艾尔笑了起来，她的脸上带着薄薄的红晕，很是好看。 如果这不是寒夜，那应当温暖动人。 “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柳原站起了身来说道，将艾尔赶进了帐篷里。 她将火炉熄灭，调成了温波模式放进了帐篷里，并将氧气罐也丢了进去。 “前几天的夜里你的头可能会很痛，记得自己吸氧。” 说罢，柳原便退出了帐篷，一个人坐在外面。 在雪原上的夜晚总是需要有人守夜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野兽来袭。 雪更小了一点，此时仰起头来，就可以看到雪原上的星空。 这大概是这片雪原中最美的景色之一。 可惜，大多数在雪原上赶路的人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风景。 在一片银白色之中仰望夜空，看着那条广袤的银河，有的时候会让人分不清天空与地面的分别，就好像是不自觉地掉进了那深邃无边的夜色中一样，心神也会恍惚地沉入那条星河里。 这也许算是柳原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吧，仰望这片灾难前遗留下来的美丽遗产。 她看得入神，直到看过了一整夜。 ······ 当第二天艾尔醒来的时候，柳原正好将一只变异的野狗丢在了营地的旁边。 就在一个小时前，一群野狗袭击了她们的营地，不过都被柳原赶了出去，顺便还留下了其中的一只。为此，柳原肚子被抓破了，她花了不少的时间才将那流了一地的肠子给塞回了肚子里。 这让她不得不开始考虑，下次在遇到这样的情况，直接割掉是不是会更加方便一点。 当然，这些艾尔都没有看到。 她看到的只是柳原身上的一身血迹，和被撕成了两半的野狗。 嗯，柳原的力气也要比常人大一点，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点。 显然艾尔是受到了一定的惊吓，作为没有见过血的孩子，空气中的腥臭味让她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不过很快，柳原就开始给她介绍起了这些野狗的好处。 作为冰原中食物链的底层，这些野狗通常以捕食生活在积雪中的雪鼠和雪地蠕虫为生。 雪地蠕虫是这片雪原上最为常见的昆虫之一，他们以其他动物的粪便和雪水中的微生物为食，或许是因为获取食物的方式极为特别的原因，它们白天的时候很少移动，只是将自己掩埋在积雪中，用来减少消耗。 同时它们会用那吸管一样的口器不停的吞咽和过滤积雪，来满足生长的需求。 雪地蠕虫幼生期的生长速度很快，但是因为寿命很长，它们的体型差异也很巨大，有的只有一节手指大小，但是有的因为常年没有受到过惊动，甚至会成长到一个人的体型。到了那种地步，它们就已经可以吞食一些小型的动物了。 但是在通常的情况下，这种容易捕食，又没有攻击性，还可以自我繁殖的蠕虫都是雪原上底层动物最为欢迎的食物之一，而且被它们过滤过的积雪也确实很干净，融化之后基本都可以直接饮用。 雪地蠕虫属于高蛋白食物，一条成长期在半年以上的雪地蠕虫就足以支撑一条野狗一天的能量消耗。 而常年以捕食它们为生的野狗也通常称肌肉匀称，肉质紧密，特别是脖颈部和腰腹部的肉，烤熟之后具有极好的口感。不过后腿肉因为肌肉纤维太粗的原因，不是那么的好咬。 别问柳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她在这片冰原上已经生活了太久了。无论是普通人吃过的，还是普通人没吃过的，她基本上的都吃过。 “兹，兹。” 亲眼看着柳原将野狗的尸体肢解，并放在了炉火上炙烤，艾尔的脸色并不好看。 但是当那些烤肉的开始分泌油脂，一缕缕香味开始溢散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唾沫。 要知道，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几乎很少吃到除了肉干以外的其他食物，偶尔靠姐姐带回来的一些营养品，也大多都是类似药丸一样的东西。 烤肉，这绝对是一种她还没有尝试过的吃法，温室里的人基本不会烤肉，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不方便贮存。 “哼~哼~哼。” 清晨就能吃到一顿美味的早饭，这让昨夜还没有吃过东西的柳原心情很好。 她又开始哼起了歌，同时她还从自己的工具包里翻出了一罐白色粉末。 哦，别误会，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它只是盐而已，食用盐。 这是柳原从一种她旅行中发现的矿物中研磨出来的，嗯，只要用量合适的话，普通人吃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撒撒撒。” 将盐粉均匀地洒在了烤肉上，柳原的眼中带着光亮，期待地坐在火炉旁。 她的双手抱着自己的脚腕，身子一摇一摆。 艾尔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不过看起来倒是也没什么不好，反倒是让人感觉亲切了不少。 大概是烤肉的香味已经满溢到了一个程度的时候，柳原停下了自己摇晃的身子。 她的神色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身子笔直地盘坐在了雪地上，两眼闭起，双手环抱在自己的胸前，食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手臂。 直到食指第十三次抬起，柳原头顶上的一根杂毛抽动了一下，她猛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同时瞬间伸手关上火炉，拿起了两只铁盒用小刀挑出了肉片。 “兹兹。” 应该是柳原的动作太快，烤肉上的油脂还在跳动着。 柳原将一只铁盒递给了艾尔，说了一句：“趁热。” 然后她就拿起自己的那一只铁盒，借助着小刀开始吞咽起了里面的肉片来。 在冰原上吃东西，讲究的就是一快字，否则做好的食物马上就会冷却，甚至会冻在餐盘上没法再食用。 艾尔本来还是有一点抗拒的，但是因为烤肉的香味，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用放在铁盒里的叉子叉起了一片肉片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唔！”当肉片入口的时候，艾尔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毫不夸张的说，她这辈子都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虽然她这辈子其实也没有吃过什么太多的东西，但是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上居然会有食物能这么好吃。 与肉干完全相反的口感充斥在她的口腔中，那说不出是柔软还是弹韧的肉片在她的唇齿之间跳动着，肉汁伴随着油脂流出，浓郁的香味像是能够冲上她的大脑。 而且与几乎没有一点味道的肉干不同，这片肉片上有着一种奇妙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地想要咀嚼自己的嘴巴，就像是想要将其中的每一点滋味都咬出来一样。 “好吃吧？”看着艾尔的样子，柳原难得地笑着问了一句。 “不过这还不算是最好吃的，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再给你抓只恐齿虎来尝尝，它们的腹肉那才叫做美味。哦对了，还有蜜狼，它们的体内有一个特殊的囊袋，里面会分泌一种专门用来引诱猎物的涎液，但用来烤肉最为合适······” 说起吃的，柳原的话匣子像是一下就打开了。 只是她说的内容显然有一些恐怖，此时但凡是一个对冰原稍微有一些了解人站在一旁恐怕都会被吓到的吧。 因为无论是恐齿虎还是蜜狼，那都是体型在数米以上的巨型怪物，想要狩猎它们没有一支专业的狩猎小队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在柳原的嘴中，这些却都好像是雪地蠕虫一样，没用攻击性，而且容易捕捉。 好吧，可能对于她来说是这样的没错。毕竟她一个人在冰原中旅行，曾经已然见过了无数的怪物，也杀死过很多住在温室里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这些，都在她那满是缺口的刀刃上记录着。 艾尔吃着嘴里的肉，有些听不懂柳原说的话，她只知道这些肉真的很好吃。 于是她对柳原嘴中的恐齿虎和蜜狼也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向往。 原来，这就是野兽吗？ ------------ 第六章：奇怪的爱好增加了 吃完了有些过于油腻的早餐之后，雪原天际边的阳光也已经完全亮了起来。 柳原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嘴角旁的油渍，并抓起了地上的积雪开始“洗”起了自己身上的血迹。 鲜血的臭味会引来野兽，这是在野外生存的常识。 如果只有柳原一个人的话，她或许还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但是此时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艾尔，这就让她不得不开始考虑规避野兽的事情了。 她的手枪里只有两发子弹，如果只靠一把小刀的话，即使是她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在兽群里保护好一个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孩子。 对于普通人来讲，在雪原里将积雪擦在自己的身上无疑是一种自杀一样的行为，但是对于柳原来说，这就和在河边洗澡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身体情况完全是不符合科学理论的，对于这一点，她也早已经习惯了。 艾尔坐在一旁，看着柳原将自己破烂的衬衫掀开，露出了里面肌肉分明的小腹，不禁地呆了呆问道。 “柳原，你这样真的不会冷吗？” 她到现在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柳原看起来这么轻松，要知道，即使是穿着防寒服的她，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也很难抵御冰原的寒冷。 而眼下看来，柳原从里到外也就只穿了两件衣服而已，特别是在将大衣给了她之后，柳原的身上应该就只剩下一件衬衫了才对。 可即使是这样，艾尔在这位流浪者的身上也依旧看到半点寒冷的感觉。 好吧，其实事实上柳原的衬衫里还有一件短款背心，不过这东西御寒能力基本为零就是了。 “啊？”听着艾尔的问题，柳原愣了一下，随后敷衍地说道。 “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吧，我在这片冰原上已经呆得足够久了。” “是吗？”艾尔侧了侧自己的头发，显然是对于这个回答还抱有着些许疑虑。 “好了。”擦干净了自己身上大部分的血迹，柳原没有再等艾尔提出下一个问题，而是径直站起了自己的身子说道。 “准备出发吧，我们还有不少的路要走呢，如果你想早一点见到你姐姐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 “哦，嗯嗯。”提起了自己的姐姐，艾尔连忙起身收拾起了四下的东西。 刚刚吃下了一顿饱餐，这让她多少也有了一些行动力。 在艾尔的帮助下，两人收起了帐篷和其他的工具。 之后，她们便坐在了雪地摩托上，向着冰原的更深处驶去。 ······ 后来的几天很无趣，在柳原有心避开的情况下，两人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野兽，艾尔只能每天啃着肉干怀念着那野狗的滋味。 就像是大多数的人开过了荤就很难再吃素一样，她似乎是开始明白了食物的真谛。 要知道，冰原上的人通常都只把进食当做是活下去的手段而已，这显然是一种退化，思想上的退化。是不可容忍的，是罪无可恕的。只是现在，艾尔还没有这样深的执念而已。 闲来无事的时候，柳原会靠坐在摩托车上继续写着她的那封信。 不过，就像是一个已经卡了三个月的文的网文作者，整整七八天的时间里，她连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 所幸她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常态，并没有因此而心浮气躁。 柳原的衬衫已经彻底破了，在它长达十余年的寿命中，它显然已经经历过了太多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如此，也算是寿终正寝了。柳原将它随意地丢在了地上，然后就离开了这件老伙计。 此时她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棕色大衣和一件紧身背心，棱角分明的小腹露在外面，平坦的胸口也显得更加平坦了一些。 配合她那满身的机油，她看起来就像是动漫作品里那些穿着性感的女性修理工，可惜，她的身材一点也不性感就是了。 另外说一句，艾尔最近好像有了一个特别的爱好，那就是在柳原开车的时候，坐在后面偷偷地摸柳原的肚子，那种硬邦邦的光洁触感似乎让她爱不释手。如果不是冰原太冷，她甚至可能会手套脱下来摸。 然而柳原却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只是在开车，嗯，单纯的开车。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大约是在离开第三号温室的第十一天，两人终于在雪原的东边，见到了一片巨大的山脉。 这就代表着，第四号温室快要到了。 西部第四号温室，又叫做环山温室，因为这一座温室建立在一片巨大的环形山脉的旁边。 这片环形山脉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横立在这座温室的后房，阻隔着风雪。 但山脉同样带来了危险，山脉中每到野兽活跃的时节，就会有大量的兽群徘徊。 这使得每年这个时候，环山温室都会切断与外界的来往，大幅度减少人员外出和进入温室，以避免人员受到野兽的攻击。 但就算是这样，每年因为受到野兽攻击而死的人依旧不在少数，温室用来运输资源和设备的车队也时常会受到野兽的围困。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显然也会如此。 所以早在两个月前，环山温室就已经进入了预警期。 而那之后，他们的卫队就几乎没有再也放松过，日夜轮值，无时无刻地不在壁垒上监视着温室外的情况。 ······ 这一天的天中没有下雪，以至于阳光有些刺眼，连绵的山脚下，灰黑色的壁垒上人影错落。 一个身穿防寒服的侦察兵正举着一只望远镜看着远处的一片雪坡。 为了方便对靠近壁垒的野兽发起攻击和威慑，温室外围的壁垒处于温室隔离层的外侧。 没有了覆盖在城市上的隔离层保护，外侧壁垒的环境自然也很恶劣。 侦察兵领口上的绒毛被风吹得卷动不止，他带着一张面罩，这能保证他不至于呼吸困难。 除了他之外，壁垒上还站着一整支全副武装的队伍。 那大约有一百人，他们的手中全部拿着已经装弹了的步枪，脸上漆黑的氧气面罩下，一双双眼睛凝视着雪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踏。”一个脚步声落下。 队伍中一名带着臂章的中年男子走到了侦察兵的身边。 他的脸庞就像是刀削的岩石，让人觉得生硬而又冰冷，眼睛中的神色慎重，右手放在自己的腰间，搭在一柄军刀的刀柄上。腰背笔直，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利剑，锐利而又挺拔。 从这个人肩膀上的军章来看，他应该就是这座温室的卫队长。 深蓝色军装大衣被凛冽的寒风拉扯着，中年男人看向了侦察兵问道。 “那支狼群还在吗？” 最近环山温室的外面出现了一支狼群，早半个月前就有人发现了它们，它们已经在那里徘徊了很久，一直没有离开。 有它们在那里，温室进出的通行将变得十分困难。 所以今天，环山温室的温室卫队准备将这支狼群驱赶回山中。 狼群，这个词在灾后时代和灾前时代完全可以说是两种概念，这种差别不是在定义上，而是在个体的差异上。 灾前时代的野狼，体长一般不会超过两米，肩高不会超过一点二米，体重不会超过八十千克。但是灾后时代的野狼，在经过了自然的考验之后，体型通常都要大于这个数值。它们的体长平均都在三米左右，甚至有的个体可以成长到四米以上。 这种体型的野狼成群攻击人类的话，后果通常都是不堪设想的，有太多冒然进入冰原的人都是死在这些野狼的嘴下。 “报告长官。” 侦查兵拨动着自己的望远镜，回答道。 “它们正在山坡的侧面休息，看起来还在寻找猎物。” 那只是一支小型狼群，数量只有二十头左右，但是狼王却是一只体型达到了近四点五米的巨兽，到了那种地步，普通的枪械恐怕都很难直接将其致命了。 “哼。”卫队长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些压抑着的愤怒。 “每年的这个时候它们都会来寻找猎物。” 这些野兽要找的猎物，自然就是人类和人类运送的货物。 每当普通的猎物没法满足它们的需求的时候，这些野兽就都会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移到人类的驻地上，这就是兽群聚集的起因。 而当这些野兽因为食物短缺被逼近疯狂的时候，它们就会发起兽潮。 兽群每年都会聚集，但是兽潮并不是每年都有，可以确定的是，每次兽潮开始的时候，基本都是野兽的数量超出控制的时候。 而等到兽潮过后，数量得到了控制的野兽又都会平静下来，一边继续繁衍生息，一边等待着下一次兽潮的开始。 这就像是物竞天择的一种方式，在当下的环境里，任何生物，包括人类，都必须与其他的生物竞争，才能争取到活下来的空间。 但是空间又是有限的，所以他们又必须相互消耗，才能稳定的生存。 “长官。”拿着望远镜的侦察兵突然皱起了眉头说道。 “狼群似乎正在靠近温室。” “那就让它们来。”卫队长的语气沉闷，将手搭在了壁垒上。 “只要它们进入了射程，就别让它们走了。” ------------ 第七章：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咔咔咔······” 伴随着子弹上膛的声音，上百根枪管架在了还覆盖着积雪的壁垒上，黝黑的枪口沾黏着白色的雪花，对着冰原的方向缄默无声。 士兵们半蹲在一旁，眼睛透过瞄具凝望着雪丘的尽头，直到那里出现了一片零零星星的身影。 大约二十余头野狼从雪丘之后走了出来，它们的毛发脏乱，躬着已经饿瘪了的肚子，向着温室的壁垒慢慢靠近。 这些野狼的身躯庞大异常，嘴角咧开，露着惨白的牙齿，瞳孔收缩，夹杂着幽绿色的暗光。灾后的野兽大多都变得更加疯狂，也更加具有攻击性，它们也是如此。 洁白的雪地上，漆黑的狼群显得特别扎眼，它们用难听的声音呜咽着，沙哑干涩的呜咽声随着风声传开，似乎是能够传进壁垒上士兵的耳朵里。 温室上，卫队长的眼睛低下，腰间的手默默地握住了刀柄。 士兵们将戴着面罩的侧脸压在步枪旁，看着一只只野狼逐渐靠近，抬起了有些冻僵的食指扣住了扳机。 只要卫队长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开火。 而上百支步枪的齐射也足以将这支狼群尽数击毙，不过这需要一个距离，一个足够合适的距离。 必须承认的是，他们手中的步枪射程很有限，伤害也相对不足。 这是不可忽视的客观因素，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人类的科技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断层。 文明的遗失，无疑让这个时代的光芒显得更加昏暗了一些。 随着狼群靠近，它们那呜咽的声音渐渐的变成了沉闷地低吼，这些野兽似乎都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就在那面灰黑色的墙壁后面。 狼群开始躁动不安，一阵骚动之后，一头体型最为巨大的野狼迈着缓慢地步子，从狼群之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它的毛发除了黑色之外，毛尖还带着一些苍白，就像是在身上覆盖了一层细密的白雪一样。 这头巨狼的肩高足有两米多高，体长将近五米，可以说在灾前时代这完全是不能想象的体型，而就算是在灾难之后，它也已经算得上是巨大的特例了。 淡绿色的眼睛底下带着嗜血的凶光，巨狼咧开了它那猩红色的嘴巴，在寒冷的空气中吐出了一片白雾。 就像是示威一样，它仰起了头来，发出了一声长啸：“呜！！！” 这声极具穿透力的呼啸穿过了风声，阵阵传开。 二十余头野狼顿时都变得兴奋了起来，它们一同仰起了头，附和着这声呼啸，发出了自己的嚎叫。 “呜！！” 雪原上，狼群的呼嚎足以让大部分的生物胆寒不安。 但这并不包括全副武装的人类。 壁垒上的温室卫队长压了一下自己头顶上的帽檐，接着便抽出了腰间的军刀。 略有弧度的军刀被他立在了自己的身前，倒映着他那张冷漠的侧脸，和他身上点缀着白雪的深蓝色军装。 “准备。”刀刃向着狼群微微倾斜。 温室卫队长的目光垂下，像是在与远处的那头巨狼对望着。 他在等待，等待这一些野兽再靠近一点，然后就让它们有来无回。 可惜，巨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在发出了一声嚎叫之后就没有再向温室靠近一点。 反而是带着狼群站在那里，就像是讥讽一般的，默默地打量着温室中的卫队士兵。 混蛋······ 温室卫队长将手中的军刀握得更紧了一些。 不可否认的是，在异变之后，这些野兽的智力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它们明白在这种时候对温室发起攻击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狼群在简单的示威之后就准备离开了。 但是就在它们将要离开的前一刻，这些野兽却突然一同停了下来。 它们将头探向了半空中，鼻翼鼓动着，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味道，耳朵轻颤，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士兵们的手指停留在了扳机上，温室卫队长的眉头轻轻皱起。 他们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在狼群的后面，在雪原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黑影。 站在一旁的侦察兵连忙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向着黑影望去，然后他的身子就顿在了那里。 等到过了半响，这位侦察兵先生才神色复杂地转过了头来，向着温室卫队长说道。 “长官，好像有两个旅行者正驾驶着一辆摩托向着这边过来。” 两个旅行者在这个时候靠近温室。 听着这样的消息，温室卫队长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先不说这两个人为什么能够在冰原上活下来，只是在这个时候靠近温室，那就是死路一条。 二十头野狼能够瞬间将她们分食成骨头和碎肉。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雪地摩托的速度并不慢，眼下即使没有望远镜，那两个人的身影也已经出现在了温室卫队的眼中。 当然同样的，她们也出现在了狼群的眼里。 那是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此时正坐在一辆雪地摩托上，从雪坡的另一侧驶来。 大的人影穿着一件棕灰色的大衣，里面像是没穿什么衣服，就连肚子都露在外面，难以置信的是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寒冷，反而依旧平稳地驾驶着摩托车。 而另一个小的人影，远远地看去，似乎还是一个孩子。 怎么会有人带着一个孩子进入冰原的，温室卫队长的手掌握紧，眼中露出了一些愤怒。 这种做法和直接杀死一个孩子有什么区别？ “队长，怎么办？”正在壁垒上瞄准着狼群的一个士兵侧过头来，向着温室卫队长出声问道。 狼群已经蠢蠢欲动了，温室卫队长沉吟了一会儿，咬着牙说道。 “鸣枪示警，让他们快点离开，同时尽可能的吸引狼群的注意！” “是！” 壁垒上的士兵沉声答道，并用力地并扣下了扳机。 “砰！！”火舌喷吐，一声清晰无比的枪声回荡在雪原的上空，火药味夹杂着丝丝白烟从枪口中溢散了开来。 这一声枪响确实让狼群慌乱了一下，但是早已饥肠辘辘的野狼怎么可能会放弃这样已然送到了眼前的食物。 它们的注意力根本没有被壁垒中的卫队吸引，一双双幽绿色的瞳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两个越来越进的人影。 ······ “呼呼呼。” 行驶着的摩托上，耳边的风声呼啸不止，艾尔拉着柳原的衣角，看着不远处的环山温室，眼中满是期盼。 她知道她的姐姐就在那里，只要等到了那，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姐姐了。 可是随着越来越靠近温室，她逐渐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东西正围在温室的壁垒前面。 而等到她看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她的脸上顿时就失去了血色。 那是一群野狼，正露着牙齿盯着她和柳原的方向。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野狼，又或者说她从未见过温室外的兽群，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明白其中的危险和致命性。 即使她已经尝过了这些野兽的美妙滋味。 “柳原。”她慌张地看向身前的人问道：“我们要怎么办？” 柳原的神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像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平静，又带着一些疲惫和松散。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狼群，这让她有一些不满，但是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慌张和恐惧。 听到了艾尔的问题，她只是抓着自己的头发，半响，才看了一眼这个女孩问道。 “姑且问一句，你相信我吗？” 艾尔愣了一下，随后抿着发白的嘴唇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柳原的话，她根本到不了这里。 她只有她姐姐一个亲人，但是眼下，柳原却是她唯一能够相信的人。 而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流浪者的话似乎总是一种有能够让人相信的魔力。 “那就闭上眼睛。” 车上，柳原耸了耸肩膀说道，就好像前面并没有狼群，只是一条平坦的道路而已。 “等我叫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睁开。” 艾尔很紧张，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女孩闭上了眼睛的同时，温室上响起了示警的枪声，大概是想要示意她们离开。 而柳原却只是恍若未闻地加快了雪地摩托的速度，继续向着狼群冲去。 ······ 看着山坡上的那两个人听到了枪声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快地向着温室冲来，卫队长的脸色阴沉无比。 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葬身狼腹。 在这个时代里，每一个人类的生命都是极其重要的，这并不是利益的问题，而是种族延续的问题。 “再鸣枪一次！” 几乎想也没想，卫队长再一次下令道。 “砰！！” 枪声再一次响起，然而那辆向着温室驶来的雪地摩托车却完全没有要改变方向的意思，甚至越开越快。 终于在温室卫队的注视下，摩托上的两个人进入了狼群的捕食范围。 几乎是在一瞬间，成群的野狼便同时吼叫着冲向了那雪地摩托车上的两个人。 冲在最前面的正好就是那只最为巨大的野狼，它是这个狼群的狼王，自然有优先享用食物的权利。 狼群甚至没有将这次捕食当做是一次狩猎，因为在它们的脑海里，这样的人类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冲上去的野狼都是为了争夺食物。 但是之后所发生的事，却是狼群和温室卫队都没有想到的。 ------------ 第八章：有关于柳原的食物链等级 地上的积雪四散，疾驰的雪地摩托和狂奔的狼群之间距离越来越近。 车上，柳原缓缓地压低了自己的身子，向身后的艾尔说道。 “抓紧车子。” “嗯。”艾尔闭着眼睛。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的手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柳原的衣服，抓在了雪地车的座椅上。 一个呼吸之后，狼群已经冲到了雪地摩托的面前。 冲在最前面的头狼咧开了嘴角，向着柳原露出了森白的利齿，它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在狞笑，竖立的眼孔之中闪烁着凶残的光芒。 应该是有了必杀的把握，它的后腿猛然绷紧。 伴随着一声咆哮，巨狼飞扑了起来。 那巨大的身体直接跃过了近十米的间距，冒着恶臭的大口张开，带着浑浊的涎液咬向了柳原的上半身。 面对数米高的野兽的扑咬，没有任何装备的人类通常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被开膛破肚。 亦或者是横死当场。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巨狼起跳的同时，那个雪地车上的人，居然也跳了起来。 头狼的神情愣了一下。 随后一个影子便遮住了它面前的阳光，一双平静的眼睛倒映在了它的瞳孔里。 巨狼狰狞的脸上泛起一丝茫然，此时的它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类没有惊慌地逃跑。 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它身为一个捕食者，怎么会在一瞬间有一种自己才是猎物的感觉。 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住了它的全身，野兽天生的直觉告诉它，它应该立刻逃走，可是这时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半空中，柳原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那一把短刀，那把满是缺口，就算是完全打开也只有手臂那么长的短刀。 半截破烂的刀身弹出，在修长的手掌中轻巧地转过了一个圈。 刀刃反射着天空中的阳光，掠过了头狼的眼睛，随后就是一道干净利落的白光在它的视线中一闪而过。 二十余头野狼都抬起头来，但它们看到的却不是巨狼将那个人类一口咬死的画面。 而是那个人类正俯身在半空中，一脚踩着它们头狼的肚子，一手按着头狼的嘴巴，用一把小刀割开了头狼的脖子。 一片净白色的天空下，那从脖颈中溅射而出的鲜血是如此刺眼。 猩红的色泽映射在它们幽绿的瞳孔里，让它们的呼吸凝滞。 像是一切突然被定格了一样，雪原上没有了警告的枪声，也没有了野狼的嚎叫。 只剩下所有的视线，都呆呆地看着那个半空中的人。 “砰！” 一人一狼摔落在了地面上。 头狼张着嘴巴倒在那里，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它瞳孔中的神采逐渐涣散，止不住的鲜血从那被割开的喉咙里流出，渗入了积雪的下面。 而那个穿着深棕色大衣的人则是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拿着那把还在静静地滴着血的短刀，一点一点地抬起了眼睛，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狼群。 雪地车失去了控制，在雪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停了下来，停在了雪坡的不远处。 车上的艾尔依旧死死地闭着眼睛，双手紧抓着车子的座椅。 四下一时间没有了半点声音。 雪地上的野狼安静着，温室上的士兵安静着，他们似乎都不能够接受眼前的一幕，这使得一切都陷入了一种极为异常的安静之中。 直到数个呼吸之后，这份异常的安静才渐渐过去。 狼群依旧死死地围着柳原和艾尔两人，它们再一次开始发出了低吼，却又都不敢轻易上前。 死去的头狼让它们很不安，同时在柳原的身上，它们感觉到了一种很明显的威胁。 那是一种让它们心惊胆战的感觉，就像是它们正在面对着更高一阶级的捕食者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讲，这么说也没错。） 狼群中沉默了一阵，不过这种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饥饿和本能就又驱使着它们重新开始向中心的二人逼近。 “啧。” 看着狼群的动作，柳原轻啐了一声。 她像是不耐烦地缓缓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接着低下了头来，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把手枪。 那是把老旧的左轮手枪，从样式上就能看得出来，它完全就是一把老古董。 银色的金属枪身上光泽黯淡，曾经应当精美的花纹已经被岁月摩去了痕迹，就连握柄上都已经开始掉色，露出了里面暗灰的漆木。 唯一能够让人忍不住注意的地方，就是它有着大的出奇的枪口和明显过于粗长了的枪管。 “咔。” 在狼群的注视下，左轮手枪的弹巢打开，柳原低着头，将一枚黄铜色的子弹推了进去。 终于，有的野狼再也安耐不住了，血肉的味道几乎让它们想要发疯。 连它们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品尝过新鲜的血肉了，眼前的食物足以让它们敢于冒险。 一只毛发乌黑的野狼吠叫了几声，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激发了狼群的凶性。 数只野狼以极快的速度破开了地面上的积雪，从各个方向向着两人发动了袭击。 不同的是这一次有的野狼选择了观望，头狼的死亡已经让它们陷入了恐惧里。 冲来的野狼分成两个部分，有一部分冲向了柳原，还有一部分，冲向了坐在车上闭着眼睛的艾尔。 “咔！”一声清脆的声音在纷乱中响起。 这是手枪子弹上膛的声音，柳原站在原地掰动了枪后的撞针。 然后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径直地举起了手枪，用黝黑的枪口对着自己的身后，食指轻轻地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巨大的枪响响起，声音震动着狼群的耳膜。 柳原的手中，左轮手枪的枪口火焰吞吐。 一颗子弹在热流的裹挟之中穿过了寒冷的空气，留下了一道扭曲的痕迹。 随后子弹便击中了一只已经扑到了艾尔面前的野狼。 野狼的头颅猛然炸开，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在了女孩的手上，而它无头的尸体则是无力地摔在了一边。 柳原收回了手枪，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只是再一次将转轮摆出。 黄铜色的弹壳从弹巢中脱落，飘散着白色的烟雾，掉进了雪地里。 一枪落定，时间只过去了一瞬。 看着自己身前的一张已经几乎就要咬下来的狼口。 柳原静静地将第二颗子弹推上了弹巢。 至于她为什么不能一次性装两颗，废话，刚才她不是急着开枪吗。 而现在，她已经只有这一颗子弹了。 ······ 对于温室上的温室卫队来说，他们看到的只是狼群再一次向两人发起了扑咬，并且在一瞬间便将两人的身影淹没。 包括卫队长在内的所有人都神情凝重，他们明白，就算是能够杀死头狼，被狼群困住的那两个人也很难有生还的可能。 直到那狼群里又传来了一声枪响。 “砰！” 这一声枪响很沉闷，空空地回荡在雪原中。 紧接着，狼群便开始出现了骚乱。 那是一个人杀出了狼群，她的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刀刃上拖曳着鲜血。 任何一头想要靠近雪地车的野狼都会被她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杀死，而她杀死野狼的方式也完全超乎了温室卫队的想象。 她或是将野狼扑倒在地上，用刀刃当做牙齿撕扯它们的血肉。 或是将野狼的嘴巴掰开，用脚踩断它们的下巴。 或是一刀直接割开它们的肚子，将内脏掏出捏碎，用来震慑还想上前的狼群。 这种杀戮的方式简直比野兽还要野兽，比怪物还要怪物，透露着最原始的野蛮和凶残。 渐渐地，狼血染红了她的刀刃，染红了她的大衣，也染红了她的脸庞。 狼群开始畏惧了，直到再没有任何一只野狼发出吠叫或者低吼。 在温室卫队愕然的眼中，它们慢慢地退散。 也不知道是哪一只野狼发出了第一声哀嚎，成群的野狼一哄而散，向着远处奔逃开去。 或许是在权衡了能够获得的食物和相对的危险不成正比之后，又或许是在彻底的屈服了之后，狼群终于放弃了这次的狩猎。 只留下了一地凌乱的脚印，和几具早已没有了声息的尸体。 野狼的尸体中，那个提着短刀的人影站在雪地车的旁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迹。 接着她又抬起了头来，向着壁垒上的温室卫队看了一眼。 壁垒上的士兵们莫名感觉心头一紧，握住了手中的枪。 可是那人并没有做什么。 只是转过身，走到了雪地车的旁边，推动车子，带着车上的女孩从野狼的尸体中慢慢走地了出来。 ······ 雪地上。 直到身后的尸体渐渐远去，柳原才收起了手中的手枪和短刀，用那一如既往的散漫声音对着艾尔说道。 “可以了，把眼睛睁开吧。” 艾尔先是怯怯地睁开了一些眼睛，随后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将眼睛完全睁开。 她确实是看到了一些什么，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眼前。 “我们到了。”她的身边，柳原这样说道。 雪地车上，女孩出神地看着前方，纯净的眼睛倒映着天中的光。 在她的眼里，她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建筑，灰黑色的墙壁高耸入云，半球形的隔离罩包裹着一座宏伟的城市。 这里就是西部第四号温室，她一直想要来的地方。 应当是看了很久，女孩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其中或许有释怀，或许有欣喜，或许有期待。 但柳原只是觉得，阳光里，她笑得很干净。 从雪地车的后座上取出了一个扩音器。 柳原站在车子一旁，将扩音器放在了嘴边，对着高耸的墙壁上喊道。 “请问是西部第四号温室吗，我们有信件需要递交，麻烦开一下门。” 柳原的声音并不算大，索性这个时不时就会报废的扩音器发挥了作用。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开来，传进了壁垒上还在发愣的温室卫队的耳朵里。 只是来递交信件的吗？ 温室卫队长穿着深蓝色的军装，站在士兵中回过了神来。 他拿着军刀，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正站在壁垒下的人。 远处野狼的尸体，和这个人身上的血迹，都让这个理由显得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沉默了半响之后，他还是将军刀收回了自己的腰间，回头叫道。 “开门！” “是。”一个士兵应道，转动了身旁的阀门。 温室下的大门缓缓打开。 开门的时候，包括卫队长在内的所有士兵，心中都想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个旅行者，到底是什么人。 ······ 柳原穿着深棕色的大衣站在雪地上，她的衣衫略显邋遢和松垮，脸上还没擦干的血迹看起来斑驳且狰狞。 但是她的神情却很平静。 站在雪地摩托车的旁边，她默默地等待着温室的大门打开。 她是什么人？ 她叫柳原。 是一个不会死的人。 而这，是一个有关于她回家的故事。 ------------ 第九章：把自己打理的干净一些，这总不会是一件坏事 “嗒。” 火机扣动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中响起，橙红色的火焰跳动着，点燃了一只被叼在嘴中的香烟。 火星将烟草一点点的烧开，那叼着烟的嘴巴上满是胡渣，它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地抬起，吐出了一口浓郁的烟雾。 烟雾在半空中飘散着，弥漫中带着一些烟草特有的味道。 房间里，温室卫队长用两只手指夹着烟卷，抬起视线，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房间的光线昏暗，也许是灯光的角度问题，他没有第一眼就完全看清对方的样子，只是留下了一个先行的印象。 这人是一个女人，一个相当邋遢的女人。 柳原静坐在那里，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中，两脚翘在面前的桌案上，她的短刀和手枪此时都已经掏了出来，放在了一旁的陈列台前。 艾尔坐在柳原的旁边，半低着头。 她并不是很习惯香烟的味道，所以时不时地会小声咳嗽几下。 狭小的房间总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柳原并没有在意房间中的烟味，毕竟她也算是一个烟民。 打量了几眼面前的温室卫队长，她默默地停下了扫视着四周的眼睛。 房间中的气氛有一些凝重。 柳原和艾尔并没有直接进入温室，因为在那之前还需要经过温室卫队的审查。 每一个要进入温室的队伍和人都是要经过检查过的，当然这种检查只是例行检查，一般也不会非常严格。 只是这次有些不同，因为这次要进入温室的人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或者可以说，第四号温室的卫队士兵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温室壁垒下被那些被杀死的野狼还躺在那里，提醒着每一个士兵眼前的人的危险。 即使对方是一个人类，还带着一个孩子，也没有一个人敢放松戒备。 士兵们握着步枪，站在房门的两旁，眼睛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柳原。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大约是卫队长手中的烟抽过了一小半，他才对着柳原说了第一句话。 “你好女士，我是西部第四号温室的护卫队队长，你可以叫我沃德森。” “好的，沃德森。”柳原对着这个自称沃德森的护卫队长微微低了一下头。 她在冰原流浪的过程中也去过很多温室，对于温室的例行检查，可以说是十分熟悉了，不过她倒是很少遇到被护卫队长亲自询问的情况。 “嗯。”沃德森点了点头，将自己深蓝色的军帽摘下摆在了桌面上，继续说道。 “接下来我会询问你几个问题，这是进入温室的例行审查，还请你如实回答。” “我明白。”柳原没有插嘴，也没有任何的异议，只是平淡地答应了沃德森的要求。 她的配合让沃德森和他身后的士兵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如果柳原有什么过激举动的话，他们确实会很为难。 “那么。”沃德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将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身前，出声问道。 “还请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女士。” “柳原。”没有多余的停留，柳原回答了沃德森的问题。 听到这个名字，沃德森抬了抬自己的眉头，看向柳原。 “这个名字很特别，不知道你来自哪里？”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附近的一些地方都没有这样的取名方式。 你来自哪里？ 似乎是有太多的人问过这个问题，这使得柳原的回答也几乎成为了习惯。 “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有一天我离开了那里，然后就一路流浪至此。” 这个回答让一旁的艾尔出神了一下，因为她记起了当时，柳原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一路流浪而来，从冰原上？ 沃德森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很难想象有一个人或者是一个队伍能够在冰原上流浪那么远，远到以至于忘了出发的地方。 但是眼下的情况，他也只能选择先相信柳原的答案了，即使他的心中还有所保留。 “好吧，那原女士，你到第四号温室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送信吗？” 沃德森低下眼睛，看向了桌上那个柳原之前就拿出来的信封。 很显然，到现在他也依旧有些不能接受以那种方式出场的信件寄送人员。 他可是亲眼见到过眼前的这个人跳上了四五米的半空，将一头两米多高的巨狼割喉的画面的。 正常的信件寄送人员难道不应该是那种骑着自行车，戴着一顶浅绿色的帽子，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的邻家小哥吗······ “是的。” 很可惜，柳原并不能给沃德森别的答案，她看向一旁的艾尔说道。 “我接受了她的委托，要将这封信件送给这里的一个叫做艾莉丝的人。当然，事实上我自己也要去更东边一点的地方去做些事情。” 委托？ 沃德森顺着柳原的视线看向了桌边的艾尔，眼神又顿了顿。 他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多岁的小女孩能给出什么样的委托。 沉吟了片刻，或许是出于好意，他开口问道。 “那恕我多言，不知道两位是否知道这位艾莉丝女士的住址？” ······ 房间中静默了半响。 柳原用茫然的眼神看着艾尔，艾尔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沃德森，沃德森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柳原。 许久，沃德森的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接着，又不知道是了然还是无奈扯了一下嘴巴。 很明显，这两个人都不知道那个叫做艾莉丝的人住在哪里。 一个女孩委托了一个流浪者，横穿冰原将一封信件送到一个不知道住址的人手中。 作为一个温室的卫队长，沃德森也见过不少的委托人和受雇佣者。 但这依旧可以算得上是他任职以来见过的最荒唐的委托之一了。 所幸作为是一个成熟可靠的中年男性，就算是面对这么一个荒唐的委托，他还是在短时间里想出解决的对策。 看着柳原，沃德森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或者应该说，他本来就有一些这方面的想法，只是现在的情况，让他再一次考虑起了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沃德森咳嗽了一声，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如果你们都不了解这位艾莉丝女士住在哪的话，或许我可以给出一个建议。”他这样说道。 柳原也没有想到艾尔居然会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住在哪里，不过仔细一想。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的姐姐因为一个委托就离开了第三号温室。 但是既然两人已经分开了这么久，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那艾尔不知道自己姐姐的地址，也就是可以理解的情况了。 柳原微微地横过了眼睛，用余光看着身边的艾尔，此时女孩的神色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个女孩似乎很容易紧张，也许是因为缺少安全感，她总是低着头，躲着别人的视线。 将目光从艾尔的身上移开，柳原重新看向了坐在对面的沃德森，点了点头说道。 “我愿意听一听。” “嗯。”沃德森用眼睛将柳原上下扫视了一遍，摸了摸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 柳原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不得不说这个流浪者的行为有一些出乎他的意料。 对于一个女孩的荒唐委托，想来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认真对待，可是这个叫做柳原的流浪者，却似乎出奇的认真。 是那种接受了委托，就会专注的完成的类型吗？ 沃德森挑了挑自己的眉头。 这样也不错，或许可以更放心的将事情交给她了。 如此想着，他放下了手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作为这个温室的护卫队长，我有权可以查阅居民和进出人口的住址和部分信息，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帮助你们找到这位叫做艾莉丝的女士。” 到这里，他并没有把话直接说完，而是先顿了一下，随后用眼睛看着柳原，接着说道。 “但是柳原女士，借此，我也希望能够向你提出一件委托。当然我们会另外支付报酬，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 沃德森的意思很简单，他想要向柳原提出一份委托，这份委托可能是出于他个人的，也可能是出于第四号温室的。 但无论是出于哪一边，这份委托都代表着柳原需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这一次，柳原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思考，又好像是在斟酌。 她要去东边，本来的计划是不打算在第四号温室停留的，但是如果接受了这份委托的话，那她就要额外在这里付出一部分的时间。 不过，也只是时间不是吗。 柳原的眼睛轻轻合起，眉宇间带着散漫的神色，似乎还有着些许默然。 她最不缺少的，显然就是这种东西。 “可以。” 沉默之后，柳原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一如她的风格，简洁明了。 沃德森的神色轻松了一些，至少到目前为止，事情都在向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很高兴你愿意接受。” 他轻快地用食指弹了弹手中的烟卷，将几许烟灰弹落在了桌面上。 “那么我们会尽快帮助你们找到艾莉丝女士的地址的，等你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之后，我也会告诉你委托的详细内容，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嗯，没有问题。”柳原轻淡地回应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依旧慵懒松散，让旁人很难在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情绪。 “那么柳原女士。”沃德森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柳原伸出了一只手笑着说道。 “欢迎来到西部第四号温室。” 柳原也站了起来，简单地伸出手和沃德森的手掌握了一下。 直到这时，房间中的灯光才将她的整张脸庞照亮，沃德森也才算是正式的看清楚了这位流浪者的样子。 近距离的观察过之后，沃德森有一些意外。 因为这位看上去相当邋遢的流浪者，仔细打量起来居然十分英俊。 是的，这一个异常英俊的女人，这么说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而且从模样来看，她最多也就只有二十岁左右。 如此算起来，对方要是真的在冰原中流浪了许多年的话，那她进入冰原的时候，应该还只是一个少女而已。 一个少女想要在冰原上独自生存，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又需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活下来？ 想到了这里，沃德森看着柳原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思虑。 因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柳原无疑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沃德森深知冰原的残酷，也深知少有人敢于面对它。 能从那里面走出来的人，显然都有着超越常人的意志。 不知不觉间，沃德森对于柳原的印象似乎是改观了不少。 检查之后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沃德森将柳原的物品都还给了柳原。 并且为了方便联系，他还给了柳原一个卫队的通讯器，通过这个小东西，只要是在第四号温室里，他就能随时随地的联系到柳原。 顺带的，柳原和艾尔两人的住处也被安排了下来，用沃德森的原话来讲，那就是柳原需要洗一个热水澡了。 自己需要洗澡吗，柳原并不明确这一点。 于是她拉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 嗯······ 她想她也许找到狼群逃跑的另一个原因了。 这个味道就像是一具已经腐烂了十天的尸体被浸泡在过期的垃圾酒中一样。 已然马上就要具有杀伤力了。 ------------ 第十章：有余地的人总是不一样的 几句闲谈之后，柳原就告别了沃德森，带着艾尔正式的进入了温室。 踏进温室的一刻，就能立刻明白它的名字的由来。 温室中的气温远比冰原上要高出许多，在白天的时候，走在街上的人们甚至都不用穿着外套。 这让柳原的打扮也显得正常了起来，而艾尔则是早已经脱下了自己的防寒服。 这里可以称作做是人类最后的城邦，也可以称作是人类最后的避难所。 壁垒阻挡着野兽，覆盖着城市的隔离罩阻挡着寒流，在冰原上开辟出了一个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 温暖的房屋，安全的街道，甚至还有抬头就可以看见的阳光，一切就像是回到了灾难之前一样。 对于人类来说，温室无疑是一片净土，但同时，它也是最后的净土。 抵达了沃德森给两人安排的住处，柳原和艾尔各自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家小旅馆，房间不算大，布置也很简单。 但值得庆幸的是，起码环境还算干净，而且有热水可以洗澡，这在温室之中已经是很难得的条件了。 看来那个沃德森还挺会做人的。 柳原一边想着，一边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将之随手丢在了椅背上，然后转身走进了浴室。 柳原的皮肤并不白，相比之下，可能更加偏向于小麦色。毕竟在没有下雪的情况下，冰原上的紫外线可是很强烈的，哪怕有着这样一具奇怪的身体，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晒黑。 另外，她的肌肉也很发达。哦，这倒不是说她的肌肉有多么健硕，而是说她的肌肉很匀称，紧密地贴合在身体的各处，纹理清晰，带着一种特别的美感。这也让她的身材曲线少了一份女性的婀娜，多了一些男性的硬朗。 不得不承认，如果柳原是一个男人的话，那她应该会非常帅气。 可惜，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性格糟糕的女蛮子而已。嗯，从各个角度来讲，她都很糟糕，同时也很野蛮。 “哗哗哗。” 浴室中的水流声尚在作响，狭小的空间中水汽氤氲。 柳原站在喷头下闭着眼睛，任由着温水冲淋在她的脸颊和头发上。 先前沾染的血污被清水冲去，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样。头发也被清洗了干净，重新变得乌黑柔顺。 说实话，柳原并不讨厌洗澡。相反，她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虽然她感觉不到温度，但是温水能够让她的血液流速加快，这会让她有一种自己还是个正常人的错觉。 只是在冰原上，她很少有洗澡的机会就是了。 拿起一旁的肥皂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柳原低着头，喃喃自语着说道。 “所以说啊，生活也不总是糟心事。” ······ 等柳原洗完了澡，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没有披上大衣，只是穿着长裤和背心就走到了走廊里。 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头发还没有擦干，如果不是那棱角分明的肌肉，她现在看起来应该还颇具有诱惑力。 可惜，通常情况下她只能给人一种不敢招惹的感觉。 柳原将大衣拿给了旅店的老板清洗，毕竟那上面的恶臭确实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回想起旅店老板接过大衣时那一言难尽的神色，柳原觉得，以后这间旅店应该是不会再提供清洗衣物的服务了。 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做了一件错事，柳原站在走廊的窗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香烟来，用火机点燃。 嗯？ 她的火机哪里来的？ 哦，这是之前问沃德森借的，只是走的时候忘记还了，也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能不能够想起来。 总之，对方要是不提的话，那柳原应该也会很配合的忘记吧。 不清楚是不是过期了的香烟带着一种异样的味道充斥着柳原的口腔，不过柳原显然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只是需要一点放松而已，一点放松。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生活，调节自己的情绪，可以说是一项必不可少的技能。 刚好，柳原就很擅长这一点。 再糟糕的情况都很难让她的情绪有什么波动，毕竟她总是见过更糟糕的。 “呼。”缓缓地吐出了一口嘴中的烟雾。 柳原抱着手倚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温室。 温室上的天空已然黯淡，阳光褪去，夜晚如同往日一般悄然而至。 街道里的街灯一盏盏亮起，将入夜的城市缓缓照亮。 昏黄色的灯光下，隐隐约约的白雾缭绕，几只飞虫盘旋在灯柱的周围。 似乎在这样的黑暗里，这些微小的生命总是执着地向往着光明。 突然，柳原听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了一阵推门的声音。 她回过头来，正好看到艾尔走出了房间。 “柳原？”艾尔看着站在走廊里的柳原，不由地愣了一下，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柳原这么干净整洁的样子。 没有脏乱的头发，也没有松垮的大衣，只是披散着微湿的黑发，默默地站在那里。 “你还没有睡？”柳原也看着艾尔，用手指夹着香烟，轻轻地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嗯，有些睡不着。”艾尔回过神来，回答着柳原的问题，坐在了走廊旁的一张长椅上。 “有心事？”柳原没有一直看着女孩，而是重新把视线移到了窗外，抽着手里的烟问道。 “算是吧。”艾尔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腿。 看得出来，这个女孩总是很没有安全感。 “想要同我说说吗？”柳原神情平静地问了一句，对着窗户外面弹了弹指尖的烟灰。 （ps：这种行为是不文明的，请勿模仿。） 这次艾尔沉默了下来，并没有马上回答。 只是过了很久之后，她才低着眼睛，出声说道。 “柳原，我真的能够找到我的姐姐吗？” 之前沃德森的话让她发现，她似乎已经完全不了解她姐姐的情况了。 对方现在住在哪，做着什么，又过得怎么样，这些她都不知道。 这样的一个委托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轻易接受的吧。 可是柳原却偏偏接受了，现在想起来，艾尔觉得自己还真的是提出了一个十分过分的要求。 横过眼睛看了艾尔一眼，柳原像是沉吟了一会儿，随后叼着烟平静地说道。 “能，我会帮你找到的。” 她总是这样的平静，所以才能让人不自觉的想要相信她。 窗外的灯光映照在了她的侧脸上，分明的光影让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了一种莫名的魅力。 就像是一块石雕，正在被夕阳斜照。 艾尔抬起了头来，她看着柳原呆了呆，半响，像是释然了一样，抿嘴轻笑了一下。 “抱歉，总是问你这样的问题。” 说着，她又缓缓地低下了自己的头，脸上带着那浅浅的笑意，恍惚地轻声说道。 “只是真的，谢谢你·······” 她想，她也许真的很幸运，所以才能遇到柳原。 这个流浪者，似乎总是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 “没什么。”柳原抱着自己的手抽着烟：“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是吗。” 谁让她答应了这个的委托呢。 走廊里没有了声音，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话。 直到柳原抽完了手里的烟，她才又看向艾尔问道。 “你想听一个笑话吗？” “好啊。”长椅上，艾尔眨了眨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睛，笑着说道。 “嗯。”柳原点了点头，接着，便自顾自地讲起了她的那个笑话。 “从前有一个人，他走路摔断了一只手，并且留下了后遗症。于是往后的日子里，他总是抱怨着命运的不公，大骂生活的悲惨。有一天，命运听到了他的责问，觉得很好玩，就又让他摔断了一条腿。那个人不敢说话了，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只在心里恶毒的诅咒。命运又觉得这很有趣，于是让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哑巴。不能说话的人疯了，他选择了自杀，在临死前，他的灵魂见到了命运。他痛苦地问起了自己的经历，想要知道自己的一生为什么如此凄惨。命运听他说完了一切，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准备解决他的难题。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命运才又茫然地向他询问了一句，对了，还不知道，你是哪一位？” “噗。”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但是艾尔还是笑出了声来。 柳原也轻笑了一下，将身子倚靠在了墙壁上，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说道。 “所以说，命运从来不会因为你的抱怨和忧虑而改变对你的态度，你所能做的，只是相信它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而已。” 艾尔似乎是听出了柳原的另一层意思，她的笑容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良久，她才重新看向了柳原问道。 “那柳原呢，你相信这一点吗？事情总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柳原愣了愣，接着摇了摇头，满不在意地说道：“我不相信。” “不过。”说着，她却又认真地看向了艾尔。 “我希望你能相信。” 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在她的眼里艾尔和她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人吧。 艾尔，还有着可以相信的余地。 ------------ 第十一章：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 第二天的阳光并不是很好，或者说，温室中的阳光从来都不是很好。 不算温室外的飞雪遮蔽，毕竟有着壁垒的遮挡，城市里总有一些地方会被阴影遮蔽。 为此，温室的隔离罩下面一般都会配有几个高功率的灯筒，在白天的时候，配合阳光照亮温室的街道，每一天早上都是如此。 虽然这使得城市里的光线从此再也分不清是阳光还是灯光，但是这也确实为城市带来了难得的光明。 柳原就是在这样有些刺眼的光线中醒来的。 她房间的窗户似乎正对着一个照明灯筒，而她的床又正对着窗户，这让她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被强烈的光线刺伤了眼睛。 所幸，她的恢复力远超常人。 在苦恼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眼窝之后，柳原就扶着额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第一时间下床洗漱，而是先用手在腰间摸索了一下，抽出了那把满是缺口的短刀。 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还没有睡醒，于是下一刻，她就用这柄短刀刺进了自己左手的手背里。 嗯，就是字面意思，直接将刀刃刺入，造成了长度五公分左右的贯穿性伤口。 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了床上，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柳原已经将短刀拔出。 然后她手背上的伤口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血肉蠕动着，相互攀附交织在一起，重新遮住了刚刚已经露出的骨头。 大约一个呼吸的时间里，这个普通人起码需要几个月才能养好的伤口，就已经消失在了柳原的手背上。 甚至就连刚刚长出的皮肤都已经变成了小麦色，与其他部位的皮肤没有了任何的差别。 所有的痕迹似乎都已经被掩去，只有床单和刀刃上还没有干涸的血迹，尚能证明那个伤口曾经存在过。 血肉生长的感觉让柳原稍微清醒了一点，她低头看了一眼床单上的那几滴鲜血，心想。 这应该不会让老板误会什么吧。 接着，她就站起了身来，收起短刀，伸了一个懒腰，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浴室里。 现在，她要开始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洗漱了。 ······ 柳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被遗弃了的人，一个被时代所遗弃了的人。 她本该死在那场灾难之中，和灾前时代死去的所有人一样。可是她却活了下来，以一种不再像是人类的方式。 她独自在冰原上流浪，走了不知道到多久，去了很多地方，几乎看过了灾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最后，她所能看到的，还是只有那无穷无尽的飞雪，和这个时代沉淀已久的绝望。 人类尚存留在这个世界上，但也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这个世界已经支离破碎了，大部分人只是在活一天是一天的等待着灭亡。 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文明不再进步，冰上的每一点资源都是那么的珍贵，用去一些就会少去一些。 她所熟知的世界已经不在了，她所熟知的人，所熟知的一切，相关于那些记忆的所有事物，都已经不在了。 所以在没有尽头的白雪中，柳原停下了脚步，她想到了以死亡的方式解脱。 于是，她才做出了那一个决定。 返回故乡，去沉入海底。 在那里，她想她或许可以找到自己的救赎。 她想她或许，可以陷入一场真正的长眠。 去做一个温暖，且有关于往日的梦。 因此从那一天开始，柳原就开始向着东边走，向着她的故土，向着那片她记忆中的大海。 ······ 洗漱完毕之后，柳原整理起了自己的东西。 今天她准备上街去买些补给品，比如子弹，子弹，还有子弹一类的小玩意儿。 毕竟在返回自己的故乡之前，她可不想被那些冰原上的野兽给吃掉。 至于用什么换呢，嗯，带艾尔来时的氧气还剩下一些，应该足够换一盒左右的子弹了。 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片肉干，柳原走到窗边，向着窗外看了看。 街道中弥漫着因蒸汽凝聚而成的白雾，时间尚早，路边的店铺有许多还没有开门。 冷清的城市里，三三两两的行人沉默着来去。 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如同牢笼一般的建筑中的话，这或许会是一个安宁祥和的早晨。 柳原继续在窗边站了会儿，直到吃完了嘴里的肉干，才低头拿出了艾尔的那只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早上八点十分。 知道吗，灾难之后的时间看起来不像是在推进，反而更像是在倒数。 用柳原一个熟人的话来讲，那就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希望，它在倒数着灭亡。 ······ 走出了房间，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柳原来到了走廊的扶手旁，低头看向下面。 此时旅馆的大厅里，还坐着其他的几个客人。 他们一个正坐在老旧的沙发上看着报纸，一个正靠在窗户边抽着半截烟头，一个点了一瓶酒，似乎一大清早，就想要来一次烂醉。 几人之间没有什么交流，只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柳原也默默地走下了楼梯，随后询问旅馆老板她的大衣是否已经清洗完毕。 老板让她等一会儿，就转身给她取衣服去了。 坐在沙发上人看了柳原一眼，见到柳原似乎也有了坐下来的打算，便向着旁边挪了挪身子，算是给柳原腾出了一个位子。 柳原坐在了沙发上，她暂时不准备去叫醒艾尔。冰原上的这段时间，应该已经让那个女孩足够疲倦了，现在还是让她多休息一段时间的比较好。 反正要等衣服，柳原抱着消磨时间的心态拿起了沙发边的一卷报纸，简单地翻阅了起来。 “听说兽群又开始在温室的外面游荡了。” 坐在一旁的男人发现柳原也看起了报纸，便出声说道，像是想要闲聊一会儿。 “最近连探索队和开采队都取消了短期内的行动计划，也不知道温室里的资源还能够支撑多久。” 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看得出来有在时常打理，头发梳理得相当仔细，保持着整洁的仪表，语气也颇为随和。 他的衣着并不光鲜，但是依旧维系着适宜的风度，看上去就像是一位落魄的绅士，失去了财富，但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品格一样。 如今第四号温室的外面，确实有着很多游荡的兽群，柳原和艾尔来这里时遭遇的那支狼群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看着报纸上最显眼的一个版面，那上面的内容就是有关于兽群的提醒。 柳原向男人问道：“这里总是会有兽群吗？” “每年都有。”男人抖了抖自手里的报纸，靠坐在沙发上，抬着眉头说道：“不过今年来得特别早，而且特别多，说不定又要发生兽潮了呢。” 兽潮，这两个字对于灾后的居民们来说，代表着的就是灾难。 发疯的野兽会让温室难以开采冰原上的资源，从而导致温室内部的资源短缺，最终引发秩序的混乱。 毫无疑问，那样子的结果，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 秩序，大概已经是了人类对文明最后的坚守了。如果连这一道底线都被突破了的话，那么种族灭绝的日子，应该也就不远了。 “温室方面没有提出任何的解决方案吗？”柳原浏览了一遍报道上的内容，随口问道。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兽群的侵扰看起来确实很严重。 “温室卫队说会尽快解决问题的。”男人摇了摇头，扶着额角继续说道。 “但是谁知道呢，每年都会有一次这样子的情况，说不定哪一年，这个温室就要支撑不住了。” 这无疑是最坏的预想，温室的崩溃会让无数的人流离失所，也会让无数的人葬身风雪之中。柳原见过这样子的情况，她明白在自然面前人力的弱小，也明白在绝境之中生存的残酷。 这颗星球上，温室已经是人类最后能够赖以生存的环境，要是连它都破败了，那么人类，也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柳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低头看着报纸。 蓦然间，她似乎是猜到了一些沃德森想要交给她的委托。 男人像是也失去了聊下去的兴致，他坐在沙发上，苦笑着叹了口气，神情黯然地说道。 “或许这里，早就已经不适合我们居住了吧。” 他说的这里是哪里，是这座温室，还是这片冰原，亦或者是这颗星球？ 这三者之间似乎有着一些区别，却又似乎没有区别。 大厅里没有了声音。 站在窗边抽烟的男人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烟卷，并将还没有燃尽的烟头扔向了窗外。 坐在吧台旁喝酒的客人又喝下了一杯垃圾酒，醉眼朦胧地看着手中的酒杯，神色迷离。 冰原还适不适合人类居住，未来又会怎么样，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人想去想，也没有人想去讨论。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人类的结局，似乎早就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只是无人想要面对而已。 ------------ 第十二章：梦与现实 大约是在八点三十分左右，柳原的大衣熨好了，披上了这件好久没有这么干净的大衣，柳原的样子也终于显得文明了一些，没有了刚从冰原里出来时那副野蛮人的模样。 与此同时，艾尔也醒了过来，听说柳原要上街买东西，她当即表示要一起去。 因为没有什么拒绝的必要，柳原便带上了这个孩子。 事实上，她要买的东西也并不多，无非就是一些武器的补给而已。至于汽油一类的东西，她暂时还没有足以交换的物品，所以只能等到沃德森的委托下来之后再去考虑了。 如此想来，接受了沃德森的委托，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了。 无非就是麻烦一点而已，柳原在冰原上旅行，遇到过得麻烦还少吗，仔细想想，也不差这么一件。 拿上了剩余的氧气罐，柳原找到了一家武器店，轻车熟路地用氧气换了两盒子弹。 这是标准的价格，两边都没有吃亏，武器店还能小赚一点。 “谢谢光临。” 伴随着店员礼貌的声音，柳原和艾尔从武器店里走了出来。 此时的时间，不过是正午时分。 柳原的手里拿着两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里面装着一枚枚铜黄色的子弹。 将子弹清点了一遍，发现除了有一枚是弹壳之外，别的质量都没有问题。 把一两颗弹壳装在子弹盒里面一起卖给客人，这也算是这种店铺比较常用的手段了。 柳原见怪不怪地将那枚弹壳挑了出来，准备扔掉。 可就在她将那枚弹壳举起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衣服。 转过了头来，才发现是艾尔正抬着头，看着她手中的弹壳问道。 “柳原，如果你不要了的话，可以把这个给我吗？” “这是不能用的，你要它干什么？”柳原有些不明白艾尔的意图，但还是把这枚弹壳递给了女孩。 艾尔浅浅地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留作纪念。” 柳原依旧不能明白，一枚弹壳能够用来纪念什么东西。 但是艾尔已经接过了弹壳，并将它认真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买完了东西，两人走上了回去的路。 也许是因为温室外面的雪小了一些，这才得以让中午的阳光照进了温室。 略带暖色的阳光将城市的影子照在地上。 艾尔跟在柳原的身旁，走在铺洒着暖阳的街道里。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不错，对于这片冰原来讲。 “柳原，你离开这里以后，打算去哪里？”艾尔走着，突然侧过头来，看着柳原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往东边走，我要去那里做些事情。” 柳原一边将子弹放进大衣的侧袋，一边回答道。 她很喜欢这件衣服，因为这件宽大的衣服总是有着意想不到的容量。 “东边。”艾尔抬头看向了温室外的天空。 可惜在温室之中，她只能看到隔离罩上的那一方天色，这让她分不清楚哪一边是东边。 “去东边做什么呢？”她又问道。 柳原合上了大衣的侧袋，顿了一下，回答道。 “在那里，我或许可以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柳原想要的东西？”艾尔歪了歪头，显然想不出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便再一次好奇地问道。 “柳原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次柳原垂下了眼睛，好像是在躲避着从天中落下的阳光。 应该是想了好久，她才将双手插进了衣服的口袋里，缓缓地说道。 “一个能够让我停留下来的地方。” “一个能够停留下来的地方？”艾尔愣了愣，像是有些不能理解。 “嗯。”但柳原却只是应了一声，淡淡地继续说道：“一个可以让我再也不用离开的地方。” 那会是一个归属，一个属于她的归属。 艾尔茫然地看着柳原，过了一会儿，却又突然笑了一下，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说道。 “那柳原一定能够找到的。” “为什么？”这下轮到柳原发愣了，她呆了呆，随后疑惑地看向了艾尔，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如此笃定。 “因为。”暖阳里，艾尔回过头来，带着独属于她的那种干净的笑容，望着柳原说道。 “我相信柳原。” ······ 知道吗，柳原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一种感觉了。 她感觉，她好像又看到了这个时代的光芒。 一种尚有人，在心怀着希望的光芒，一种尚有人，在相信着未来的光芒。 那是一种很耀眼的光芒，就像是穿过了飞雪的阳光一样，照亮了她漆黑的瞳孔。 “嗯。”应该是有些失神地轻笑了一下，柳原看着艾尔，回过了神来，肯定地说道。 “我会在找到的，我用我的名字保证。” 用她在灾难之前，所留下来的最后的东西保证。 她会找到的，找到那一片大海，找到她可以再也不用离开的地方。 在那里，她会沉入她的梦乡。 那一定会是一个很美好的梦，梦里会有蓝天、绿草、阳光，还有家。 ······ 温室卫队。 走廊中，一个有些沉闷的脚步声响起。 听得出来，这个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很疲惫，这使得他本该沉稳的脚步，都变得有些拖沓了起来。 伴随着脚步声，沃德森从走廊中走出。他一手拿着一卷报纸，一手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倦意。 他最近很累，真的很累。 也不知道有几个晚上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他只知道自己时不时的就会在半夜里醒来，然后，便再也睡不过去。 “呼。”无力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沃德森走到了办公桌的旁边，没有去管那些堆蹙在一起的文件，只是疲倦地靠坐在了椅子上。 任由着椅子转动了半圈，他半躺在办公椅里，仰着脖子，用视线注视着天花板。 可能是过去了一分钟，也可能是过去了五分钟，又或许是更久，他才缓缓地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对着办公桌上成堆的文件，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他必须将这一些事情处理完，即使他知道，这里面的，大多都是一些没用的投诉信件。 投诉什么呢，自然是投诉温室卫队办事不利了。 因为野兽的关系，第四号温室已经警戒两个月了。 如果再不能开放警戒的话，温室内部的资源就会出现吃紧的情况下，到了那时，各个部门下的事务便都会出现问题。 只是，野兽又怎么是那么好驱赶的呢？ 因为第四号温室的环境问题，每一年，都会有兽群来到温室的周围寻觅食物。 而且随着野兽的数量逐渐脱离控制，这种情况，也在变得愈加糟糕。 到了今年，兽群的数量已经隐隐有些超出温室卫队可以处理的范围了。 经过多次的探查，沃德森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想办法解决如今的局面。 所幸，最终他还是想到了一个对策。 那就是招募雇佣人员。 招募那些愿意承担风险的普通人，参与到这次兽群的驱散行动中来，以弥补人力的不足。 可就算是这样，愿意加入的雇佣人员也很少，因为进入冰原的风险很大，何况还要面对兽群。这对于那些精明的雇佣人员来说，毫无疑问是无法接受的情况。毕竟哪怕赚得再多，那也得有命花不是吗？ “哼······” 沃德森头痛地翻开了手中的报纸，可一入眼的，就是有关于兽群的新闻和居民的怨言，只好更加头痛地将报纸合上，放在了桌边。 人手不足啊······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沃德森靠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想到。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那个从冰原上走来的流浪者。 虽然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但一想到对方独自一人就将一支狼群驱赶走的画面，他就不由自主地对那个流浪者产生了一丝幻想。 如果她能够对这次的行动有所帮助就好了。 当然，对于这种事情，沃德森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明白，一个人就算再强大，面对兽群时也是渺小无力的。 那是一种很可悲的无力感，可它确实存在。那种感觉，没有亲眼见识过兽群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只希望那个流浪者，能够参与到这次的行动中来吧。 如此想着，沃德森伸出了一只手，从办公桌的抽屉底下摸出了一盒香烟。 他现在，也只能靠这东西来提起一些精神了。 可还没等他抽上一支，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砰砰砰。”沉闷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着。 沃德森看着大门，挑了一下眉头，最后还是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香烟，对着门外说道。 “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军装的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是沃德森的秘书官，但从外表上看，她却更像是一个士兵。 女人走到了房间中，对着沃德森行了一个军礼说道：“长官。” “嗯。”沃德森应了一声，偷偷地把香烟藏进了桌上的一份文件下面，出声问道。 “有什么事吗，秘书官女士。” 说实话，沃德森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位秘书官。 因为对方每次来的时候，基本都带着大一堆的麻烦。 而且这位女士很讨厌香烟，非常的讨厌。 看着沃德森的小动作，秘书官的眉头皱了一下，但却没有说什么。 她也知道最近的这一段时间，沃德森已经够累了，他确实需要放松一下自己。 拿着手中的几个文件夹，秘书官走上前，将文件放在了沃德森的办公桌上说道。 “这是今天的文件，各部门都有反应，希望能尽快解决温室外的野兽问题。” 果然，又是一堆麻烦。 看着堆得更高了的文件，沃德森再一次揉起了自己的眉心，这个动作都已经快要变成他的习惯了。 “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进行外出准备和方案拟定，你就这么回复他们好了。”沃德森语气苦闷地说道。 他也很想尽快地解决问题，但是这种事情，显然不是他想就可以解决的。 而且他除了要保证能够问题解决之外，也要尽可能的把人员伤亡和物资损耗降到最低。 这些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那些部门的人怎么就不能替他想想呢。 “我们这周已经用这个借口回复过三次了。” 秘书官语气认真地回答道。 “那就再回复第四次。”沃德森把手掌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可以对兽群进行驱赶。” 他这样说着，缓缓放下了手来，用眼睛看向了秘书官。 这次，那双眼里带着的，是沉重的负担。 “你明白的，我们不可以失败，一次也不可以。” 因为一旦失败，那就意味着太多的东西。 士兵的死亡，资源的断绝，温室的崩溃，这些都是他们根本承担不起的后果。 他们是温室卫队，是人类最后的军队，所以一次也不可以失败。 秘书官看着沃德森沉重的眼神，半响，低下视线，郑重地挺直了自己的身子应道：“是，我会尽快回复各部门的。” 沃德森点了点头，简单地翻阅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吗？” “还有一件事长官。”秘书官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张纸条，递到了沃德森的面前。 “我们已经找到了昨天您说的那位艾莉丝女士，只是，我们是在温室的公共墓地中找到她的。” ------------ 第十三章：这会是一场绝望的旅行 除了酒鬼和无家可归的人之外，入夜之后，人们一般都睡得很早。 温室的夜晚，通常就只有零零星星的几盏路灯，孤独地在街边映照。 不过此时，旅馆中的一间房间却还没有熄灯。 客房里，柳原正靠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块方布，擦拭着她那把老旧的左轮手枪。她擦得很仔细，用方巾擦过了枪身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在用手指，缓慢地摩挲着那些几乎已经被时间磨平了的雕纹一样。 床头的台灯照亮了她的侧身，也将她另半边的身子笼罩在了黑暗里。 当枪身都已经被擦拭干净，柳原打开了手枪的弹巢。随着她的轻轻拨动，弹巢扭转了起来，发出类似齿轮摩擦一般的声音。等到弹巢慢慢停下，柳原又用枪口对准了墙壁，闭上了一只眼睛，像是在调试着准心。 “嗒。”放在一旁的怀表发出了一声轻响，分针走动了一格，代表着时间又过去了一分钟。 柳原把手枪放在床头，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而她方才用手枪瞄准着的墙壁上，一只飞虫仓皇飞走，逃出了半敞着的窗外。 时间也不早了，她也准备关灯休息了。 可就在柳原伸手想要关上台灯的时候，一边的桌子上，却传来了一阵震动的声音。 柳原转头看去，发现原来是沃德森给她的通讯器响了。 一般来说，这个通讯器被打响的原因就只会有一个，那便是沃德森已经找到了艾尔的姐姐了。 反正总不可能是沃德森半夜睡不着，突然想要找她谈心。 意识到对方可能会带来的消息，柳原走下了床，来到桌边接起了通讯器。 “你好。”低头看着这个黑色的小盒子，柳原出声说道。 “你好。”通讯器里传来了沃德森的声音：“请问是原女士吗？” “嗯，是我。”桌边，柳原回答了一句，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好的，相信原女士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联系你，那我就直接说了。”沃德森显然没有闲聊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说道。 “根据你们之前给我提供的信息，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位艾莉丝女士的地址，只是。”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放缓了一些。 “我记得你先前同我说过，这位艾莉丝女士，是那个叫做艾尔的孩子的姐姐是吗？” “没错。”柳原拿起水杯放在了嘴边：“有什么问题吗？” 通讯器的那一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沉默之后，沃德森的声音才又传来。 “那么，很遗憾，我们找到这位艾莉丝女士的时候，是在温室的公墓里。她埋葬在第六号园区的第一百二十五号墓地下。很抱歉，她已经过世了。” 房间中的空气带着一点腐朽的味道，大概是因为早晨出门的时候没有及时通风。 柳原坐在桌边喝着杯子里的水，眉头轻轻地皱着，似乎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只是让她有一些苦恼。 “原女士，这个消息可能需要由你来通知艾尔，还请你在适当的时候再告诉她。” 沃德森的语气也并不轻松，听得出来，他不是很擅长表达这些东西。 “如此时间也不早了，原女士，晚安。” 说完，他的声音就消失在了通讯器里。 柳原则是依旧坐在桌子旁，直到手中的水被她喝去了一半，她才将剩下的半杯水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关上了房间的灯。 或许，这也只能算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吧，不是吗。 ······ 沃德森把通讯器放在一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条，纸条上写着的，是那个墓地的地址。 他不知道那个女孩在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经死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知道的是，这是这个时代共有的悲哀。每个人都失去了太多，多到就连失去至亲都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件普通的事情。 这是个悲哀的时代，但是他一个人，又或者是一个军队，根本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人类好像已经无能为力了，从灾难的那一天开始。 ······ 柳原将这个消息告诉艾尔的时候，是她们抵达温室的第三天。 那一天的天气有些冷，呼吸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温度的流失。 守墓人推开了墓园的铁门，让柳原和艾尔进入了墓地里。 四周都是灰蒙蒙的色调，冰冷的石碑伫立在冰冷的土地上。 柳原陪着艾尔站在第一百二十五号墓地的前面，墓碑上是一个年轻女人微笑的照片， 知道吗，很容易就能看出她是艾尔的姐姐，因为照片上的女人也有着一个简单而又纯粹的笑容。 艾尔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一言不发，没有哭诉，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伤感。 只是柳原却亲眼看着，女孩那双干净的眼睛，渐渐变得像大多数人一样，再无半点光芒。 空旷的公墓里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些许漏进来的风，在吹动着墓碑前的小石子。 柳原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大衣，从前的时候，她故乡的人去探望已故的亲人，都会在墓碑前放上一束鲜花。只不过在这个年代，似乎就连一束鲜花都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求。 “也许。”她对着艾尔说道：“我应该离开了。” 她已经带着艾尔找到了她的姐姐，所以理论上来说，这个委托也算是完成了。 柳原从自己的大衣里取出了艾尔的信，递到了艾尔的手中。 “亲手交给你的姐姐吧。” 信中写着的是什么？ 大概是这个女孩，想要对自己许久不见的姐姐说的所有话吧，也有可能只是几句简单的言语。 当然，或许对于女孩来讲，这封信可能还代表着更多的东西。 但是她已经没有机会，把那些都一一地转达给她的姐姐了。 柳原转身向着墓园的外面走去，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死人，这会让她觉得她也是其中之一。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远的时候。 站在墓地前的艾尔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柳原，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墓碑前，女孩垂着那双无神的眼睛这样问道。 “这算是委托吗？”柳原停下脚步。 “不算。”女孩的声音很微弱：“我已经没有可以支付给你的东西了。” “那就是请求了。”柳原慢慢地回过了身来：“可以告诉我一个答应你的理由吗？” 女孩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给不出什么理由。 柳原看着她沉默了半响，突然出声说道。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要去寻死的，你还想跟着我吗？” 柳原的话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感到震惊，但是艾尔却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灰黑色的地面。 “想。”她如此说道，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余地。 柳原明白，现在的艾尔已经和她是一样的人了。 “那你就跟着我吧。”她答应了艾尔，随后默默地站在了一旁。 “呜。”或许是再也没能忍住。 艾尔咬着自己的嘴唇，跪坐在了地上，一颗颗温热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滴下，滴落在了冰冷的泥土间。 墓地里不再是安静无声。 柳原抬起头看向了温室外的天空。 她突然想起有人对她说过，哭泣能够让一个痛苦的人好受一些。 但是真的能够好受一些吗，柳原不知道。 毕竟她感受不到痛苦，而且就像是那个人对她说过的另一句话一样。 她的心灵早已荒芜。 ······ 夜里的空气中飘荡着一层浅淡的薄雾，这使得周围的事物看起来都变得朦胧了不少，也使得灯光看起来更加昏沉了一些。 墓园小路旁的长椅上，柳原坐在椅子里，默默地与路边的一颗石子对视着。 椅子的另一边，艾尔躺在那，身上盖着柳原的大衣，微小的呼吸声很均匀，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她浅浅地睡着，眼睛还有一些发红。 可能是终于和那颗孤独的石子完成了交流，也可能是终于等到女孩平静的睡了过去。 柳原侧过头来，看向了躺在一边的女孩，起身将她的身子扶起。 她将女孩背在了自己的背上，对方的身子很轻，轻得好像是没有重量。 顺着墓园的小路，柳原背着艾尔向着外面走去。 夜里的路上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人真的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人们喜欢安静，但是安静得过分的时候，人们又会赶到恐惧。 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吧，整个世界都寂然无声。 穿过小路走出墓园，顺手将铁门关上，柳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抬起视线看向了墓园旁的街灯。 那里正站着一个人，他背靠在路灯下，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夹着一根已经抽了一半的香烟。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儿，直到路灯下的人将嘴中的香烟取下。 沃德森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工作的原因，他已经有大约二十四个小时没有睡过觉了。 他注视着柳原，还有柳原背上盖着大衣的艾尔，半响，苦笑着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不太适合谈这些，但是我确实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他这样说着，站在路灯下，眼睛被遮在帽檐的阴影里，脸上神情压抑。 “很抱歉原女士，我现在需要和你简单的说明一下有关于我委托的内容。” ------------ 第十四章：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 温室中的资源已经到了不得不补充的地步，沃德森说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同时也就是在说，第四号温室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柳原并没有因为沃德森不合时宜的要求而感到不满，因为这对于她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影响。 只要价格合适，她就会完成沃德森的委托，这是她答应的事。 侧目看了看肩上的艾尔，女孩依旧睡得很沉，也许今天对于她来说确实是太累了。 背着艾尔，柳原回过头来，对着沃德森点了点头说道。 “没什么，你说吧。” “多谢理解。”沃德森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开口说道。 “相信原女士来的时候也见到了，现在第四号温室的外面，有着大量的兽群。” “嗯。”柳原不可置否地应了一声。 她在冰原上流浪过很久，见过很多次兽群聚集的情况，但是对比之下，似乎都没有这一次的严重。 在来第四号温室的路上，她就至少有见到了四五次兽群行动的痕迹，就更不要说在温室下正面遇见的狼群了。 更重要的是，这次兽群的聚集似乎不止波及了第四号温室。 柳原听到过收音广播，知道除了第四号温室之外，还有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这样子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今年的兽群似乎特别不安。它们在大量的收集食物，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入冬之前的某些动物会储备食物一样。 唯独让人不明白的是，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兽群让温室内外的出行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沃德森说着，又将香烟放在了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吐出一团白雾。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放松一些。 “原女士说自己是一个流浪者，想来去过很多地方吧，应该知道这样会让温室面临怎么样的处境。” 这个问题并不复杂，兽群影响了通行，自然就会影响温室与外界的物资往来。 柳原简单的思考了一下就有了答案：“温室现在的资源紧缺？” 沃德森夹着指间的香烟，弹了弹手指：“最多还能再支撑一个月左右。” 他没有回答是与不是，而是直接说出了温室目前的情况。 一个月的时间很短，算上物资运送需要消耗的时间，驱逐兽群的时间最多就只有两到三周而已。 一旦行动失败，温室枯竭，这个庞大建筑中的所有人，便都只能面对流亡之路。 这是一个巨大的压力，此时却都担负在沃德森一个人的身上，也怪不得他会变成这副模样。 烟灰飘落了在地上，随后又被风吹散了开来。 “这次兽群的数量很大，单单以温室卫队的人手是不够的，需要尽可能的招募雇佣人员来补充空缺，所以原女士。” 沃德森的眼睛看向了柳原，此时整个街道中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路灯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身上。 就好像是一个漆黑空旷的舞台里，正上演着的一出舞台剧一样，而他们三个人便是主演。 “我的委托，就是希望你能够参与到这次兽群驱逐的行动中来。为此，温室卫队会向你提供行动所需的所有物资，并且在委托完成之后向你支付十瓶氧气，四桶汽油，一组液态燃料，一组营养剂，十盒子弹，一箱肉干和一辆新的雪地车作为报酬。另外，这也是我个人的请求，希望您能够答应。” 沃德森知道柳原不会在第四号温室久留，所以他明白柳原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旅行者最需要的，自然就是路上所需的物资。 因此他给柳原开出了这样的条件，但是他并没有借着艾莉丝的事情强制要求柳原答应，而是以一种请求的方式转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明白这份委托的危险程度，所以就算是柳原现在就拒绝他，他也可以理解。 但同时，他也真的很需要帮助，他一个人已经难以再承担这份压力了。 沃德森等待着柳原的答复，没有急着催促，只是又抽了一口烟。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嘴中的烟还没有吐出，柳原就给了他回答。 “可以。”柳原把快要从艾尔身上滑落的大衣提起了一些，简单地回答道。 沃德森愕然地抬起了头来，愣愣地看着平静的没有半点神情的柳原。 他不明白柳原为什么会这么简单地接受这个委托，兽群代表着什么，作为流浪者的柳原应该比谁都清楚。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她难道还没有刚搞清楚状况吗？ 一阵愕然之后，沃德森那满是胡渣的嘴角上却突然扯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他吐出了嘴中的烟雾，轻笑了一声说道。 “呵，我想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会这么相信你了。”说着，沃德森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看向了柳原肩上的艾尔。 “原女士，你还真是一个可靠的人。” 能够永远平静的面对任何问题，能够让人不自觉的心生信任。 “是吗，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形容我的人。”柳原背着艾尔走下了街道的台阶，最后回头看了沃德森一眼。 “那我先回去了，出发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会来的。” 说完，她便走出了路灯下的光圈，走进了昏黑的街道里。 “原女士。”路灯下，沃德森站在那，用郑重的声音说道：“拜托你了。” “嗯。”于是那黑暗无光的街道中，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回答。 “交给我吧。” 柳原很擅长应付野兽，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因为她往往比它们更野蛮。 ······ 空无一人的小路上，一个人走在夜色中，总会有一种心里也是空荡荡的感觉。 这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分不明白是孤独还是沉静。 从前的柳原总会如此，因为她无论走到哪里，几乎都是一个人。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想要沉入深海的吧。 因为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还挺喜欢的。 然而今天晚上，她注定是没有办法享受一个人的时光了，毕竟她的背上多了一个孩子。 背着艾尔走过夜晚的温室，柳原看着这个由锈迹斑斑的金属框架和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庞大建筑，下意识地有些出神。 温室看起来总是很拥挤的，因为楼房都堆蹙在一起，就连半空中都搭建着方便列车通行的轨道。 夜里偶尔会闪过几道灯光，那是晚间通行的列车在运载着最后的几批客人。 事实上柳原还没有仔细地思考过，在之后的旅途中多带上一个孩子会怎么样。 不过她大概也不会去思考，因为无论怎么说，她们的目的也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找到一份平静的死亡。 总之，在艾尔想要离开之前，她都会暂时带着艾尔的。 然而就在柳原望着温室出神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叫醒了她。 “柳原。” 柳原回过头来，才发现是艾尔已经醒来了，正抬着那双无神地眼睛看着自己。 其实早在柳原遇见沃德森时候，艾尔便已经恢复了清醒，只是她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而已。 而且柳原的后背倚靠起来并不怎么舒服，这让女孩根本没有办法安睡。 “怎么了？”柳原看着女孩出声问道。 “柳原真的会去吗？那个委托。” 此时艾尔，和从前已然完全是两副模样。 她脸上的神情麻木，就像是一个已经被抽掉了灵魂的人偶，呆滞地坐着僵硬的动作，生涩地说着刻板的话，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柳原当然知道女孩说的那个委托是什么，她重新耷拉起了自己的眼睛，摆着那副懒散的模样回答道。 “会去，毕竟我都已经答应他了不是吗？” “嗯。”艾尔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那你会活着回来吗？” 她不知道沃德森说的兽群具体是什么，但是在来第四号温室的时候，她见到过那个狼群，所以她隐约明白那其中的危险。 柳原看了她一眼，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 “我是不会死的。” “这样。”艾尔听着，应了一声，重新将身子伏在了柳原的背上。 “那我等你回来。” 不过她真的相信柳原吗，显然已经不一定了，她可能只是习惯了不能确定的未来而已。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无论怎么样，该发生的事情似乎还是会发生。 所以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保持着沉默，呆呆地看着两人身前的路。 直到街道的尽头亮起一道白光，那是一辆温室列车，拖着沉重的车厢从两人的身旁驶过。 风声股股，车厢中的灯光穿过车窗掠过两人的脸庞，将她们的模样照亮。 灯光里，艾尔像是又说了一句话。 但是柳原却没有听清，她只听到了沉闷的行车声轰鸣作响，然后伴随着列车远去。 接着，灯光便再一次消失在了街道里，四下寂静无声。 此时柳原才出声问道。 “艾尔，你刚才有对我说什么吗？” 可艾尔却没有重复刚才的话，她只是轻轻地合起了自己的嘴唇，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 “这样，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嗯。” ······ 或许生命的意义便在于此，错过与得失。 柳原错过了艾尔的一句话，这让她误以为艾尔和自己一样，已经没有希望了。 于是她才决定带着艾尔一起走上这段没有希望的旅程。 而这，也改变了她余生。 是的，她终将死去，区别在于，她怎么死去。 ------------ 第十五章：柳原没有身为人类的自觉 之后的几天，柳原一边等待着的沃德森的消息，一边继续和艾尔住在那家小旅馆里。 没事的时候，她就会坐在大厅的吧台边看着往来的客人。 这算是她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有些特别，但并不无趣。 人总是能在其他人的身上找到消遣，所以才会被称作是社会性动物。 柳原也是如此，不过她通常只是观察其他人的行为举止，很少会参与到人们的交流与互动中去。 这三四天的时间里，她见过了整日烂醉的酒鬼，也见过了成天唉声叹气的悲观主义者，同样还见过了已然放弃挣扎，默默承受一切的普通人。 但是她唯独就是没有见到过一种人，那就是尚能安心生活的人。 兽群的逼近，让本就压抑的温室，又覆盖上了一层阴影。 直到有一天，柳原看到了一个例外。 那是一个雾气浓郁的早晨，一个陌生人推开了旅店的大门。 说他是一个陌生人，这是因为柳原还没有在旅店中见过他的身影。 他看上去大约只有十八九岁，是一个腼腆的少年，一头棕色的短发打理得不算整齐，但也没有柳原那么随意，至少经过了简单的修剪。 相貌称不上是英俊，但起码五官端正，只是鼻子和脸颊上长着一些小雀斑，这使得他本身就不怎么成熟的外形又平添了几分稚气。 他穿着一身浅棕色的外衣，头顶上还戴着一顶偏平的帽子，从外观来看，就像是一个邻家的报童，气质温和，并且带着一些少年人独有的青涩。 当然，柳原注意到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些。 她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少年，是因为此时，这个少年的脸上正挂着一个足以引人注目的微笑。 他走进了旅店，对着老板招了招手说道。 “霍夫先生，你上次要我画的画我画好了。” “哦，是吗？”听着少年的话，老板那死人一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些许欣喜的表情。 他一边招呼着少年坐下，一边对着少年说道。 “快点拿来我看看。” “没问题。”少年咧着自己的嘴角笑了笑，随后将一个包在牛皮纸中的画框放在了吧台上。 老板迫不及待地将牛皮纸拆开，拿出了里面的画，放在自己面前端详了起来。 “嗯，不错，很不错。” 连续说了两个不错，老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得出来确实相当满意。 柳原顺着吧台的角度，向着老板的手中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幅肖像画，画中画着一个极为端庄的女人，神韵逼真，的确可以说是一副十分出色的作品。 这很难得，因为在灾难之后，已经很少有人再画画了，甚至就连音乐、诗歌、和书籍都已经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出于生活的艰难，这些曾经被人们视之为是瑰宝的东西，也慢慢地被抛弃在了时间的长河中。说不出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必然。 柳原没有再去注意那副画，而是重新将视线落在了那个青涩的少年身上。 老板此时也已经收起了画框，对着少年笑着说道。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弄些吃的，顺便把你的报酬也给取过来。” “好的，那就麻烦霍夫先生了。”少年没有拒绝老板的好意，点了点头之后，就找到了一张椅子坐下。 “没什么好麻烦的，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老板又给少年倒了一杯水，便转身离开了。 于是吧台边又陷入了一阵无声的沉默中。 少年百无聊赖地喝着水，而柳原呢，则是默默地注视着少年。 她的视线没有丝毫的遮掩，这让少年在一段时间之后便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坐立难安了起来。 “那个。”终于，少年应该是有些忍不住了，他侧过头来看向柳原，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问道。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因为您好像一直在看着我。” 柳原被少年的声音叫醒，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出神了许久，便对着少年点了点头，然后平淡地回答道。 “哦，没什么，我只是对你有些感兴趣罢了。” 唔，这可不算是一句非常容易理解的话，特别是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这样说的时候。 少年也明显是误会了柳原的意思，只见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紧接着便连忙地躲开了柳原的视线，低下头，局促地喝了一口水，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 “这，这样啊······” “嗯。”可柳原这个野蛮人哪里注意得到这些。 她只是肯定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出于礼貌，不再去看少年了。 她刚刚也只是对这个面带微笑的年轻画家有些好奇而已。 吧台边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而柳原和少年之间的情况，也出现了反转。 这下轮到少年想要偷看柳原了，可他自然不敢像柳原那样光明正大地“偷”看，所以只能趁着柳原一边喝酒，一边看向别人的时候，偷偷地瞄上柳原两眼。 在少年的眼中，柳原给人的感觉显然是非常难以接近的。 但是她的样貌却又是那样的标志，简直就像是一块出自大师之手的石雕，尽显了比例与线条的美感。 不可否认的是，虽然柳原的外表并不一定符合普通人对于女性的审美，但是她的身材比例和肌肉曲线，那绝对是相当完美的。 这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无疑有着致命吸引力。 还真是一位美丽的女士啊。 少年有些痴迷地这样想到。 可她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呢？ 难道她······ 不对不对，我们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啊。 一定是我想多了，她应该是对我的画感兴趣才对，对，一定是对我的画感兴趣。 可是，可是······ 这一边，少年的心情无比纠结。 而另一边，柳原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只是依旧喝着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大厅。 旅店的老板终于回来了，他为少年准备了一份肉汤，同时将一块拇指盖大小的矿石递给了少年当做报酬。 这是一块稀有矿石，顾名思义，一般都是由一些比较罕见的矿石分割而成的，在货币崩溃之后，它们取代了一部分货币的作用。 但是因为流通的额度并不明确，所以许多人依旧更喜欢以物易物。 这一顿饭少年吃得异常煎熬，他无数次想要向柳原搭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状况，却又对柳原那生人勿进的气场望而却步。 直到喝完了手里的肉汤，这个年轻的男孩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柳原坐在一旁，喝着自己杯中的酒，有些不明所以。 她当然感觉到了少年正在看她，毕竟她的直觉比大多数的野兽都要敏锐。 可她却并没有说破这一点，因为刚才她也看了对方好一会儿。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少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我的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柳原这样想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还好啊，一切正常，也没有因为异变而多长出一只手来什么的。 可是这时，少年却突然站了起来，红着一张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着柳原鞠了一个躬说道。 “女，女士，我叫做德罗索，一十八岁，现在住在拇指街第一百一十八号，未婚，是一个孤儿。很感谢你对我的厚爱，但是我有心肿症，医生说我最多只能再活九个月了，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回应你的的感情，就，就，就这些，我先走了。” 说罢，少年便仓皇地逃出了旅店。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误会什么，反正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两人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可能。 所以他只是想要把他该说的话给说出来而已。 他是一个将要死了的人，承担不起别人的感情。因此无论柳原是对他的画有兴趣，还是对他有兴趣，他都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回应。 柳原愣愣地坐在吧台旁，手里还拿着半杯垃圾酒。 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是因为偷看我吗？ 什么叫不能回应我的感情，还有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不过很快，柳原就像是在她那尘封已久的记忆中，找出了一点什么东西来似的，露出了些许了然的神色。 哦，这个是那个吧，人类想要交配时所展露的发情表现？ 那，我这是被拒绝了？ 一时间，柳原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件事。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挺意外的。 这人只能活九个月了吗，这一点她还真没有看出来。 她第一眼见到德罗索的时候，还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有些不同的少年而已。 没想到他居然会是一个绝症患者。 心肿症，又叫做心脏肿瘤，灾难后简称为心肿症。发病时会有胸痛、昏厥、左心充血、右心衰竭等症状，仅凭如今的医疗条件，显然是没有办法治愈的绝症。 然而少年的样子，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模样。 如果他没有骗我的话，那他还真是一个特别的人。 柳原这样想着，摇了摇头，没有去在意四周那些诧异的视线，自顾自地继续喝起了手中的酒来。 ------------ 第十六章：白piao是一种行为本能 如果你知道了你自己的死期，你会做什么？ 而若是这个死期已然降至，你又会做什么？ 德罗索是一个孤儿，这个词是在温室中显然并不少见。 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幸运的孤儿，因为他在五岁那年被一个老画家给收养了。 这让他有了一个起码能够保证温饱的童年，也让他接触到了自己这一生中最为美丽的事物。 在他看到那一幅幅画作之前，他从未想过一切居然可以如此美丽。 而在他用颜料画出第一抹色彩的时候，他眼中的世界就已经被点亮了。 那是一种从灰色到彩色的转变，那是看待世界的另一种方式。 而这，也是老画家教给德罗索的最宝贵的知识。 他说在灾难之前，有一句名言，叫做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德罗索一直相信着这一句话，于是在他的眼中，世界变得是如此美好，哪怕它大多数的时候都冰冷无情。 在德罗索十六岁的时候，老画家去世了。作为画家的养子，他继承了拇指街第一百一十八号的画室，也继承了老画家所有的遗产。 他开始帮温室报社画宣传海报，这让他有了免费的画纸来源，这很重要，因为画纸并不便宜。 而且他还可以在报社里找到一些打包杂志时用剩下的牛皮纸，用这些将画框包裹起来，可以有效的保护作品。 德罗索的生活似乎是渐渐地步入了正规，他并没有因为老画家的去世而沉浸在悲伤里，因为他知道老画家不会希望他那么做。 随着他技艺的进步，他开始帮温室里的一些居民画画，画布总是能够将一些美好的瞬间记录下来。 而相比于照片的真实，这些用色彩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作品，也总是会多上一分幻想中的美感。 这份美感就是一个绘画者，想要传达给观赏者的东西。 将自己眼中所看到的美，通过纸笔传达给还没有看到的人，这就是德罗索穷极一生想要追求的事情。 他想与所有人一起分享，他所见到的那些梦幻般的景色。 这个世界本可以是另一幅样子。 德罗索毫不怀疑地相信着。 只是在他十八岁的那一年，也就是在一个月之前，他被检查出了心肿症。 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绝症，医生说他会在痛苦中死去。 德罗索消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不明白为什么命运对他总是如此残酷，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都已经如此努力了，却仍然得不到生活的青睐。 没办法，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不讲道理的。 德罗索想过，就这么孤独的等待死去。 直到有一天，他在老画家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张旧照片。 那真的是一张非常老旧的旧照片，即使被裱在相框里，但它那破损的边角，和泛黄的颜色，都已经让人难以推断它的年代了。 只是根据照片里的内容，才能让人偏强判断出它是一张灾难前的照片。 难以想象，一张年代如此久远的照片，会被保存在一个老画师的遗物里，还保存的如此完好。 而让德罗索更难以想象的，是那张照片之中的景色。 他保证，那是他这一生都没有见过的美景，即使因为时间的流逝，它的颜色已经黯淡，它的光彩已经褪去。 但是其中记录着的风光，依旧让德罗索忍不住的为之沉迷。 那一晚，德罗索失眠了。 他整夜都没有睡着，只是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件事情。 他想，他或许应该将那张照片画出来，他想他或许可以用自己短暂的一生，去成就一次真正的美丽。 至于他应该把这张照片画在哪里，他也已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要去第四号温室的东部，那里有一片巨大的冰壁，他要将这片美景，画在那片冰壁的上面。 这会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的东西。 这也会是他愿意用生命，去成就的最后一幅作品。 如此，他便可以没有遗憾了。 如此，他便可以说，他已然为这个并不一定美丽的世界，献上了自己最美丽的祝福。 ······ 七月二十二号，德罗索将房屋售卖的牌子挂在了画室的门口。 是的，他要将这个画室卖掉，然后用换来的矿石去购买颜料、地图，还有招募雇佣者，让他们带自己去东边的冰壁。 七月二十三号，德罗索完成了自己在温室最后的工作，旅店老板妻子的画像。 他将画像带去了旅店，但也是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件让他手足无措的事情。 一位极为美丽的女士，表示对他产生了一些兴趣。 德罗索一直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他的相貌并不英俊，也不擅长与人交际。 所以在感情方面，他几乎就是一张白纸，女士的主动让他彻底慌了手脚。 手忙脚乱之中，他留下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语，然后便慌张地逃出了旅店。 于是这天晚上，德罗索又失眠了。 他深深地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而感到羞耻。 我都说了一些什么啊。 无力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德罗索一边用双手抓着头发，一边这样想到。 那位女士明明只是对我表达了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好意而已，说不定她只是想要让我帮她画一幅画呢。 我是怎么会想到那方面去的。 德罗索，你的脑子里都是浆纸糊吗。 啊！ 无地自容地又在床上翻滚了两圈，德罗索终于停了下来，四仰八叉地躺着，呆呆地看着房顶上的天花板。 但是那位女士还真是美丽不是吗？ 恍惚间，他又这样子想道。 脑海里，似乎也再一次浮现出了女人那立体的五官，健康的肤色，和身体的线条。 简直就像是维纳斯的雕塑一样。 区别在于，那位女士并没有缺憾。 窗外的月色冷清，这一夜，少年依旧无眠。 ······ 柳原是在遇见德罗索的第二天，收到沃德森的消息的。 这位压力重大的温室卫队长告诉她，针对兽群的驱逐行动开始了。 于是柳原便在与艾尔告别之后，前往了温室卫队的驻地。 当她抵达温室卫队的时候，这里已经站满了卫队的士兵和受雇佣人员。 他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或是准备着武器，或是擦拭着工具，又或是打点着行李。 人群中，沃德森似乎是看到了柳原，但他显然还有许多的事务没有处理，所以只是对着柳原点了点头，象征性地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温室卫队的广播中便传来了一条消息，要求所有人都聚集到营地的广场中央，等待接受行动的安排，并且领取武器和物资。 柳原没有多说什么，便跟随着人群，来到了卫队营地的广场。 路上，她简单地估算了一下广场中的人数。 大约在一千到一千五百人之间。 嗯，情况并不算是特别乐观。 如果兽群的数量真的足够庞大的话，那这样的人数恐怕很难做到什么有效的打击。 广场上，沃德森站在那里，见到人群都已经聚集了过来，便拿起了面前一个话筒，看着众人说道。 “很感谢大家的配合。首先，我要代表温室卫队感谢你们能够参与到本次的行动之中，而我作为本次行动的指挥，也会尽可能的在行动之中保证你们的安全。” “其次，我要再次申明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接下来，就由我的秘书官给大家讲解一下本次行动的主要安排。” 沃德森说着，便将话筒交给了身边的一个女人。 女人的眉头一挑，然后就上前一步，开始讲解起了沃德森所说的行动计划。 驱逐野兽的计划说起来其实很简单。 在第四号温室的外围，有一圈早年修建的环山轨道，这条轨道是一条高空轨道，距离地面足有十五米高，环绕着温室，可以通往后山山脉，东部雪原，西部丘陵等野兽出没的主要地点。 而温室卫队便会借助这条轨道，乘坐雪原列车前往冰原。 列车上会备有吸引野兽时所需要使用的特殊香料，这种香料是结合了蜜狼涎液，鼬香，肉糜等一系列材料所提炼出来的特殊香薰。只要在列车上点燃，便足以吸引大部分的野兽前来攻击列车。 然后温室卫队就可以通过列车的车速和轨道的高度来和兽群保持安全的距离，再使用枪械来对野兽进行精准的射杀。 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就可以有效的消耗兽群的数量，并且击溃兽群，从而达到驱赶兽群的目的。 计划听起来很可行，但是执行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是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众人只是安静的听完了计划，然后便在温室卫队的安排下，领取起了自己的武器和物资。 等到柳原领取武器的时候，士兵递给了她一杆步枪，两盒子弹，还有一柄70公分长短的直刀。 柳原将刀刃抽了出来，放在自己手指上割了一下。 鲜血当即流出，但是也因为鲜血的遮蔽，所以没有人看到她的伤口在一瞬间就愈合了。 “你在做什么？”士兵看着柳原的举动，不解地出声问道。 “哦，我只是想要测试一下这刀的锋利程度而已。”柳原说着，将直刀收了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显然，它很锋利。” 至少比她的那柄短刀要锋利多了。 “这样啊。”士兵看着柳原手里被收起的直刀，忽然神情复杂地笑了一下说道。 “这柄刀是让你自杀用的，当然要锋利一点了。” “哦？”正要离开的柳原愣了一下，重新转过头来看向士兵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当你要用到它的时候，基本上也就快死了。”士兵整理着剩下的武器，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人类是不可能用刀刃在兽群中存活的，所以这柄刀的作用，一直都是让人在陷入兽群的围困时自我了断而已。 毕竟相比于被兽群活活吞食，杀死自己的这种方式，明显要轻松许多。 “是吗，那你可以再多给我一柄这样的刀吗？”柳原看着士兵，突然笑了一下说道。 “行啊，反正这种东西不像子弹，通常也没什么人要。”士兵说着，就从武器堆里又翻出了一把刀来丢给了柳原。 “记着，在必要的时候给自己一下，这会让你快点解脱。” “行，我记着了。”柳原接过了刀，转身离开。 说实话，其实相比于枪械，她倒是更喜欢这种简单直白的武器。 没办法，谁让她是个野蛮人呢。 ------------ 第十七章：她曾是一个英雄 “兹——！” “咔咔咔咔咔······” 冰原上，一辆雪原列车在一条距离地面十五米左右高的高空轨道上行驶着。 或许是因为老化的问题，轨道摩擦着车轮，偶尔会发出一些尖锐且刺耳的声响，不过很快，就又会被车轮滚动的声音淹没过去。 车厢里，柳原半躺在一张横放的坐榻间，双手枕在脑后，无所事事地打着瞌睡。 跟随温室卫队离开温室，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半天以前的事情了。 如今，他们正在前往东部雪原的路上，那里会是兽群的第一个聚集点，也会是这次驱逐行动开始的地方。 而在抵达那里之前，自然还会有一段暴风雨前的宁静。 眼下，显然便是这样的时光。 车厢里没有座椅，因为这会影响通行，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只是席地而坐。 柳原算是运气比较好的一个，原因在于她还找到了一个坐榻，虽然不算干净，但是起码比直接坐在地上要来的舒服多了。 两旁的人也没和她抢，因为她是这次行动里少有的女性，而且她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好招惹。 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因为一个坐榻与别人发生争执，毕竟离开了温室之后，大部分人就只剩下一个目的了，那便是活着回去。 “咔咔咔。” 车厢又晃动了一阵，这使得柳原挂在腰间的那两把直刀也相互碰撞了几下，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你不穿防寒服真的没关系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柳原的身边响起。 柳原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发现是沃德森正站在那里，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是的，她被分配在沃德森的车厢里，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没关系，我天生就感受不到寒冷。”柳原依旧半躺着，平淡地回答了一句。 而且防寒服会影响她的行动，因此她不喜欢穿那种厚重的东西。 就算是这样，你也未免太夸张了一点吧。神色纠结地看着柳原，沃德森这样想到。 此时的柳原一共就只穿着两件衣服，一件是她的棕色大衣，一件是衬在里面黑色背心，腹部几乎完全暴露在外，就连脖颈都没有任何的保护。 普通人要是这么做的话，恐怕不出半个小时就会被严重冻伤。 还真是让人羡慕的体质啊。 车厢里的其他人也听到了柳原的话，纷纷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要知道，冰原上的严寒一直都是致人死地的主要因素之一。 要是能够不受寒冷影响的话，存活下来的几率也会更高一些吧。 可柳原显然不会去在意这些问题，毕竟她有着一个不科学的身体。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具身体的自愈上限到底在哪里，似乎只要她想，无论什么样的伤势她都能瞬间恢复。 “总之你自己注意吧。” 没有再去思考柳原到底会不会冷的问题，沃德森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手中的望远镜开始观察起了冰原上情况。 他的身后，士兵们擦着枪，雇佣者们啃着肉干，整理着装备，一切都静默无声。 至于闲聊，抱歉，这个时候已经基本没有人还有这样的心思了。 这是一场迫不得已的“战争”，没有人想要参与，却又大多不得不参与。 至于为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想活着吧。 ······ 第二天的冰原里开始下起了雪。 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因为大雪会遮蔽视线，从而影响到是士兵们对于雪原的观察，也会影响到枪械的精准程度。 所幸，当天下午雪就停了，对于天气略有了解的一个士兵说，之后的几天应该都会有一个好天气。 这让所有人的精神都好了一些，是啊，起码情况还没有糟糕到极点不是吗。 于是，在进入冰原的第二天，温室卫队抵达了东部雪原。 轨道十五米的水平高度，足以阻止大部分的野兽靠近列车。而列车的速度，也可以尽可能的保证车上人员的安全。 在再一次明确了这一点之后，沃德森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点燃焚烧炉。 下一刻，车头车厢的火炉便被火焰点燃，士兵们向里面填充着诱兽香料和燃烧物，橙黄色的火焰炙烤着，一种刺鼻的味道逐渐被释放了出来。 “呜——！” 鸣笛的声音响起。 没过一会儿，浓郁的烟雾就已经从车头的烟囱里喷涌而出，伴随着列车开动，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轨迹。 眼下是傍晚时分。 士兵和雇佣人员最后一次调试起了自己的枪械，他们都知道，入夜之后，兽群就会开始活跃起来。 而诱兽香料的味道足以让它们发疯一般地攻击列车。 这会是一场苦战，可能几天几夜都不能休息，也可能会葬送这里所有人的性命。 但是他们没得选择，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住他们仅有的生存空间，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继续活着，温室中的人才能继续活着。 活着。 这两个字似乎就是灾难之后人们所有的寄托。 他们拼尽全力的活着，哪怕只为了再多活一天，他们也毫无保留的苟延残喘着。 是啊，如果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希望，谁又想面对死亡呢。 不得不说人类始终是顽强的，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他们还尚未想过彻底放弃挣扎。 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依旧有人再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着。 否则，也就不会有温室，和所谓的温室卫队了。 他们支撑着人类在灾难面前最后的一丝体面。 使得人类没有哭嚎，没有求饶，而是战斗。 哪怕就连他们自己都知道，这场战斗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 因为这场战斗并不公平。 因为野兽可以被击溃无数次，而人类，却一次也不能失败。 ······ 柳原此时也已经清醒了过来，她拿着手中的步枪，向着弹夹里面压着一枚又一枚的子弹。 毫不谦虚的说，她的枪法很不错，至少相比于普通人来讲是这样，她基本上可以做到弹无虚发。但是就算是这样，仅凭这一把步枪，她也很难在兽群的围攻中起到什么明显的作用。 两旁，已经有士兵或者雇佣者蹲在了窗边，架着手中的步枪瞄准了雪原。 柳原叹了口气，也起身举起步枪趴在了车窗旁。 她有多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战斗了呢。 这位流浪者这样想到。 或许真的已经过了太久了，以至于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她从前还参加过一些什么样的“战争。” 只是依稀记得，那简直就是人类的末日。 可能有一些熟悉历史的人还会有所了解吧，那一场叫做南部第二百一十三号温室之战的过去。 那一场彻底摧毁了人类希望的“战争”。 知道吗，柳原还隐约记着。 她曾经被人称作是英雄，却无能改变任何东西。 她还隐约记着，那一天下沉的落日，铺洒着如同血色的余晖。 她还隐约记着，那一天她跪坐在无数的尸体中，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被摧毁殆尽。 嗯，她曾经也战斗过。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是她失败了而已。 ······ 雪原上的夕阳落下了，夜幕降临。 车厢中沉默着，只有偶尔列车震动时发出的声音，还尚在人们的耳边回响不止。 夜晚的光线很暗，列车上的探照灯打在轨道两旁的雪地上，这让士兵们的视野略微清晰了一些，却也没有太大的帮助。 柳原叼着一片肉干，一边瞄准着雪原，一边调整着自己步枪上的瞄具。 突然，她放在转轮之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将转轮向回拨转了一些。 “来了。” 寂静的车厢中，柳原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却也很清晰。 几乎所有人的神经都在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显然，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来了。 “在哪？”沃德森紧皱着眉头问道。 “西侧，两百米，狼群。”柳原淡淡地说出了这三个信息，而远处那逐渐出现的黑影和幽绿色的眼睛，也证实了她所说的话。 沃德森在第一时间取出了腰间的通讯器，对着各个车厢通知道。 “所有人警戒，有兽群靠近。列车，放慢速度，然后保持匀速前行。” “兹——！” 随着车轮与轨道摩擦时所发出的声音，雪原列车放慢了速度。 十几秒之后，狼群也追了上来，出现在了探照灯的范围里。 只见它们的嘴角流着浑浊的口水，眼中充斥着血丝，模样癫狂，神色狰狞。 是的，诱兽香料的味道足以使绝大多数的野兽都陷入疯狂，从而无视群体之间的区分围攻雪原列车。 而这，也正是温室卫队想要的。 “一号车厢所有人准备！”沃德森握着手中的通讯器，，声音低沉。 “咔咔咔咔······” 回应他的，是无数子弹上膛的声音。 “三。” “二。” “一。” “开火！” “砰砰砰砰！” 一瞬间，枪口中的火舌吞吐，密集的枪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鲜血溅洒在了雪地上，狼群的呜咽，拉开了这场“战争”的序幕。 ------------ 第十八章：从茫然到疯狂，可能就只需要一瞬间 “砰！” 又是一枚子弹射出了枪膛。 此时的天边，已经出现了一丝黎明的晨光。 光芒照耀在翻旋的子弹上，使得铜黄色的弹壳在半空中倒映出了四下的景象。 那是无数的野兽聚集在一起，追赶着一辆列车。 那是数不清的枪口黝黑深邃，闪烁着火舌。 那是尸体倒下，鲜血溅射。 那是人与野兽的厮杀，为了能够在这片冰原之上继续活着。 “噗！” 子弹没入了一只犬型野兽的眼窝里，它的尸体倒下，接着很快就被后来的兽群所淹没了过去。 列车上，柳原默默地拉起枪栓，又将下一枚子弹推入了枪膛。 他们与兽群厮杀了一整夜，但野兽的数量却并没有因为死亡而减少，反而是越来越多了。 尸体的血腥味吸引着更多的野兽聚集到了轨道的两旁，并且对列车发起攻击。 此时雪原列车的后面，已经跟满了各种各样的野兽，其中有体型较小的野狗豺狼，也有身形硕大的山狮猛虎。 因为诱兽香料的味道，它们无不双目赤红，神态癫狂。 发疯的野兽完全无视了族群之间的区别，聚集在一起追逐着列车。 可以相信的是，若是列车在这个时候停下，那么这些野兽就会一同扑咬上来，将所有人撕成碎片。 十五米高的轨道可以有效的阻止野兽靠近列车，但是野兽也会攀爬不是吗。 支撑轨道的钢铁支架显然不是那么难以攀爬的东西。 而且光是柳原所知的野兽中，就有十几种体型可以超过十五米巨型生物。 只不过，它们的出没地点大多都不在这里就是了。 “现在兽群的数量大约已经有多少了？” 车厢的另一边，沃德森一边向着兽群中继续保持着射击，一边对着身边的侦察兵问道。 “报告长官，大约在两千头左右。”侦察兵站在一旁，拿着望远镜，神情严肃的回答道。 光是这一晚上他们断断续续的射杀，就已经杀死了将近三千头的野兽，但是这显然是不够的。 兽群一轮一轮的被清理干净，又一轮一轮的聚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数量只会继续增多，特别是在进入了后山山脉和西部丘陵之后。那里的兽群一旦参与进来，恐怕就会让兽群的数量达到上万头之巨。 必须加快消耗野兽的速度才行，否则一旦野兽的数量脱离控制，那么事态就也会脱离温室卫队的掌控。 沃德森显然明白这一点，他咬了咬牙，只得再次向侦察兵命令道。 “继续向各车厢发放物资和弹药，尽快清理完这一批野兽，绝不能让它们和下一批兽群聚集到一起。” “是！” “砰！”沃德森又开了一枪，可惜这一枚子弹只是射入了一只巨型利齿虎的肩膀里，根本没能对它造成有效的伤害，反而让它吃痛地吼叫了一声，变得更加疯狂了一点。 该死！ 沃德森暗骂了一句。 不得不承认的是，对于巨型野兽，普通枪械的射击已经很难将其直接射杀了。 最迟明天上午，列车就会进入后山山脉。 在那之前，必须把东部雪原的野兽给清理干净才行，否则情况就只能变得越来越糟糕。 沃德森想着，咬着牙，重新填装起了子弹。 而柳原呢，她则是依旧叼着肉干，有一下没一下的射击着野兽。 但是如果你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每一次射击，基本都能够将一头野兽杀死。 无论是巨型野兽还是小型野兽，子弹都会无一例外地射入它们的眼球里，将它们直接击毙。 杀完这一批，或许还可以小睡一会儿。 此时的柳原这样子想到。 啊，要是还能够点火烧烤就好了。 她一如既往的慵懒，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沃德森那异样的目光。 很显然，沃德森也注意到了柳原的不同，那种射击的精准度，简直是他前所未见的。 还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流浪者啊。 深深地看了柳原一眼，沃德森的目光又落在了柳原腰间的那把短刀上。 刀鞘间锈迹斑斑，很难想象，有人能够凭借这样的一柄短刀杀退一支狼群。 她到底经历过一些什么呢，又从究竟是哪里来的。 沃德森感觉，柳原的身上好像到处都是谜团。 只是这些谜团，似乎都已经无人能够讲述了。 “砰砰砰！” 枪声依旧不绝于耳，厮杀也还在继续。 ······ 第二天的清晨，雪原列车终于驶入了后山山脉的范围。 车厢里很安静，因为刚刚击退了一支兽群，所以所有人的精神都很疲惫。安排好了每个车厢轮流警戒的顺序，众人便休息了下来。 柳原所在的一号车厢里，士兵和雇佣者们横七竖八的躺着，丝毫不在意谁胳膊或者大腿搭在了谁的身上，所有人都很累，几乎一躺下来就睡着了。 车厢边，柳原靠坐在地上，一边调试着步枪，一边默默地拿开了一只搭在自己腿上的胳膊。 她之前在野兽放缓攻势的时候，就已经蹲在窗边睡过了，所以现在不需要休息，权当是帮忙戒备了。 进入后山山脉之后，野兽的数量就会变得更多，因为山脚下总是会有更多的野兽往来徘徊。 “你不休息吗？”车厢的另一个角落里，沃德森看着柳原问道。 “已经休息过了。”柳原检查着枪膛，没有抬头，淡淡地回答道。 “是吗。”沃德森点了点头，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支烟卷来，叼在嘴中点燃。 “你要抽吗？”他突然又看向了柳原问道。 这次，柳原抬起了头来。 “要。” 这种白占的便宜她没有不占的理由。 “好吧。”沃德森抬了抬眉头，又取出了一只烟卷来丢给了柳原。 看着柳原用上次从自己这里借走的火机点燃了香烟，沃德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情。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下来。 于是车厢里除了偶尔想起的呼噜声，就又没了别的声音。 几十秒之后，沃德森看着车厢的顶部，忽然再次开口说道。 “后山山脉的兽群，很可能会超出控制。” 这是他先前估算兽群的数量时就已经预测到的，但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来了。 “我知道。”柳原平静地回答了一句，根据东部雪原的野兽情况，想要推测出这一点显然并不困难。 “但是这就是灾难不是吗？” 说着，柳原看了一眼沃德森。 不可否认，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残酷的现实。 “是啊。”沃德森笑了一下，吐出了嘴中的烟雾，闭上眼睛说道。 “这就是灾难。” 除了挣扎与放弃挣扎之外，人们就再无选择了。 “兹······兹······” 这时，沃德森腰间的通讯器里传来了一阵电流的声音，下一刻，一个慌张的人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长，长官，这里是第六号车厢，我们发现了兽群的痕迹，它们就在附近，而且这次数量很可能会超过五千头。” 五千头，这已经是一个将要失控的数字了。 “我知道了。”沃德森叹了一口气，随后冷静地回应道。 “通知各个车厢，开始戒备。” “是！” 随着通讯的传达，所有人都被叫了起来。 而就在众人迷迷糊糊地拿起自己的装备时，已然悄然聚集的兽群，也终于展开了攻势。 “吼！” 一声响彻山间的吼叫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瞬间驱散了他们所有的睡意。 无论是士兵还是雇佣者，都慌张地跑到了车窗边，架起了手中的步枪。 然后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自己此生难忘的景象。 数不清的野兽从山脉中奔走而出，向着山脚下的列车轨道发起了攻击，它们的进攻是那样的疯狂，以至于就连地面都好似在随之震动。 这些野兽起码有八千头，不，甚至一万头。 所有人都知道野兽失控了。 而这，很可能会导致他们都死在这里。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车厢寂静。 沃德森站在车窗边回过了头来，看着呆滞的众人大声喝问道。 “你们还愣着干嘛，开火啊！” 随后，他又向着通讯器传达了一条新的指令。 “通知车头车厢，暂时关闭焚烧炉，并且提升列车的速度。” 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暂时先甩开野兽，然后分批次的消耗野兽的数量。 但是事态的发展，显然没有要让他如愿的意思。 随着天边的光线一暗，一群拍打着羽翼的巨型鸟类出现在了山脉的上方。 这次，就连一向冷静的柳原都愣了一下。 “麻烦了······” 她回过神来，皱了一下眉头说道。 这个麻烦，不在于一群能够攻击列车的飞鸟，而在于一群发了疯的飞鸟。 “嘎嘎嘎嘎。” 巨型鸟类那难听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中，然后，在士兵们反应过来之前，它们就向着列车扑落了过来。 非要说的话，它们的体型其实也不算大，翼展大约在三米左右，体型大约在七十公分上下。 但是相对于鸟类来讲，它们已经是极大的个体了。 这些飞鸟有的扑在了列车上，用利爪抓挠着列车车厢，有的扑在了车窗前，用双爪将没有反应过来的士兵抓出了窗外。 “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被飞鸟们拖拽着，掉出了列车。 “开火！开火！”沃德森愤怒地叫喊着。 “你们想活着就他妈的给老子开火！”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什么······ “啊啊啊！！！！”一瞬间，车厢里所有的人都怒吼了起来。 他们沉重地呼吸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脸庞充斥着鲜血，举起步枪毫无保留地宣泄枪膛中的子弹。 是的，他们想活着。 无比的，想活着。 “吼！！！”兽群中又发出了一声嘶吼。 冰原上，人类与野兽相互咆哮着，展开了最原始的厮杀。 这或许就是自然最初的姿态，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残酷、冷血，但也真实。 而柳原所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只见一部分的飞鸟扑在了列车的车轮间，然后它们的身体就被卷入了其中，炸开了一片片浑浊的血花。 同时，随着撞入车轮的飞鸟越来越多，列车的行驶速度也渐渐变慢了下来。 是的，车轮正在停止。而人类的退路，也正在被断绝。 ------------ 第十九章：人不擅长改变 列车正在缓缓停止，当车厢行进的速度开始明显下降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一点。 但是却没有人有时间去思考，巨型鸟类的鸣叫声，人类的喊叫声，野兽的嘶吼声，一时间让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无比嘈杂与混乱。 溅洒在车窗上的鲜血也不知道是人留下的，还是野兽留下的。 “守住车窗，守住车窗！”沃德森大吼着。 士兵们的脑海里此时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开枪，拼尽全力的开枪，以争取到一丝活着的机会。 他们用喊叫来扼制心中的恐惧，用枪火来发泄疯狂。 野兽们攀附在了轨道下的支架上，用利爪勾住了钢铁的间隙，强大的蛮力使得它们可以毫无阻碍地向上爬行。 在飞鸟吸引着人类的火力时，它们也在逐渐靠近着列车。 没有疑问的是，在这片山脚下的原野里，人类似乎已然陷入了绝境。 柳原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所以她离开了车窗，没有再开枪。而是穿过了混乱的人群，向着车头车厢走去。 车头车厢里，关闭的焚烧炉中还残留着些许粘稠的物质。 这是诱兽香料燃尽后所留下的残留物，它们同样具有吸引野兽的能力，但是气味传播的速度显然没有焚烧那么快。 柳原没有多做什么思考，就用手抓起了一把这样的残留物，接着涂抹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让她本就微黑的皮肤又带上了一层浅浅的油光。 可以肯定的是，如今的她在野兽看来，显然就是最美味的佳肴。 将残留物涂抹均匀之后，柳原便离开了车头车厢，重新回到了一号车厢里。 此时，这里已然陷入了更疯狂的厮杀中。 柳原随手在一个士兵的身边拿起了一把直刀说道。 “你需要这个吗，不需要的话我就拿走了。” 士兵没有回答她，只是依旧怒吼着，对着一只正在向上攀爬的巨虎开着枪。 “好的，谢谢。”柳原权当他是答应了，直接将直刀别在了自己的腰间。 随后，她又在三个人的身边拿走了三把刀。 此时她的腰间已然绑满了刀刃，左右各三把，中间还别着她的那柄破烂短刀。 在飞鸟的撞击下，列车终于停止了。 鸟类的尸骨卡在了列车的车轮间，使得列车只能一动不动的停留在半空中的轨道上。 “驾驶室，为什么停下来了！快给我开车！” 开枪击毙了一只扑来的飞鸟，沃德森对着通讯器大吼道。 “有，有东西卡住了车轮，车开不动了。” 通讯器里传来了惊恐的回答。 “妈的！马上给我解决问题，否则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沃德森大骂了一句，抬起步枪继续射击着兽群。 “是，是！” 驾驶室开始检查起了故障。 而这时，柳原却已经站在人群中，推开了一号车厢的车门。 “呼！”刺骨的寒流猛地卷进了车厢。 沃德森第一时间转眼看了过去，看到的，却是柳原正衣袍翻股的站在车门旁。 “柳原！你要做什么！” 情急之下，沃德森失去了他以往的镇静与礼仪，直接叫出了柳原的名字。 柳原侧目看了他一眼，平静地眨了眨眼睛，淡淡地说道。 “去完成你的委托。” 她要去改变一些东西。 虽然她从前没能改变过，但是她依旧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刀刃。 依旧下意识地站了出来。 依旧下意识地做出了自己曾经做出过的选择。 没错，就像是我说的，她曾经是一个英雄。 沃德森看着那一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呆了一下。 隐约之间，他好像是明白了，那一双眼睛里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平静，而是一片死寂。 只不过眼下，这双死寂的眼中，似乎也出现了一丝微光。 人类依旧没有改变，他们依旧学不会放弃挣扎。 凛冽的寒风中，柳原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露出了那如同雌豹一般健美的躯体。 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接着将双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面无表情地跳下了车厢。 沃德森尚站在那里，带着柳原已然习惯了的难以置信。 下一刻，人类和野兽便都看到了那一个腰悬刀刃的身影，从半空之中落下。 此时列车上的焚烧炉已经熄灭，烟囱也已经关闭。 诱兽香料的气味无法从封闭的车厢中散出，所以柳原的身上，自然就成为了唯一的气味点。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野兽的视线便都被柳原吸引了过去。 一只攀附在钢铁支架上的猿猴注意到了落下的柳原，它嘶鸣了一声，两目赤红，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向着柳原扑咬了上去。 它的身躯足有两米多高，一双巨大的手掌能够将一个成年男性撕成两半，锐利的牙齿上沾染着黄绿色的秽物。可以相信，要是被它咬上一口，就算没有直接死去，也不可能活着回到温室了。 但是柳原却只是冷漠地看了它一眼，随后，顺势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两把直刀。 “刷！” 应当是一道极为刺眼的刀光亮起，伴随着柳原直直地坠落在了雪地上。 半空中，猿猴的身躯被分成了两半，内脏抖落在外，鲜血就像是雨点一般的落下。 直到血雨滴落在了雪地上，柳原的身躯才遥遥晃晃地站了起来。 十五米的高度，足以将普通人的双腿摔断。 但是她却只是擦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血迹，然后神情忧郁地面向着兽群，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刃，缓缓地开口说道。 “那么，现在是工作时间。” 刀刃倒映着天光，也倒映着流浪者黑色的眼睛。 好吧，柳原依旧没有学会放弃挣扎。 即使是在她明白，这个世界已经毫无希望了之后。 兽群顿住了，因为此时的柳原在它们的眼中，简直就是一个极端的两面。 一面，是足以让它们发狂的诱惑。 一面，是足以让它们退却的危险。 它们感觉得到，在柳原那瘦小的身体里，似乎正压抑着一种让它们心惊胆战的疯狂。 但是诱兽香料的气味却让它们难以再思考那么多了。 “吼！” 只听得无数的咆哮声响起，原本还在围攻列车的兽群顿时改变了方向，毫无顾忌地向着柳原扑咬围攻了上来。 看着冲来的野兽，柳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手中的刀刃，对着绑在手腕上的通讯器沉声说道。 “沃德森，你还记得我说的吗，这就是灾难。所以，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柳原的声音惊醒了车厢中还在出神的沃德森。 他呆呆地看了一眼列车下那个已经被兽群围住的人影。 他明白，对方是在为剩下的所有人，创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也明白，为此对方所要付出的代价，很可能就是生命。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对方是不同的了，因为在那个人的身上，他似乎是看到了一些伟大的影子。 而人类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证过伟大了。 那是一种足以照亮一个时代的精神，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影子，也足以让人在绝望中看到一丝曙光。 “所有人！！”沃德森红着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举起了手中的通讯器大喊道。 “开火！！” 他们要活下去，以人类的名义，以牺牲者的名义，以所剩的文明的名义。 他们要活下去，哪怕狼狈无比。 他们要活下去，因为他们还没有忘记那些冰雪之下的过去。 因为人类学不会任何教训。 因为总有人，会用自己的方式照亮下一个黎明。 “啊啊！！！”回过神来的士兵们开着枪，兽群的动向让他们明白，那个跳下去的身影，是在为他们争取着时间。 而且她的身上，很可能还携带着诱兽香料。 野兽啃食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如果直接将诱兽香料倾倒下去的话，恐怕要不了半分钟就会被野兽啃食干净。 而那个人，显然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与野兽周旋，想要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能够争取多久，没人知道，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两分钟。 总之，她应该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了。 “混蛋！混蛋啊！！”给柳原分发装备的那个士兵趴在窗边，两眼通红地扣动着扳机。 他看着柳原在兽群之中奋力地躲闪，却还是被留下了一道道伤口，他看着柳原被兽群一点点淹没，却只能无能为力地大声叫骂。 “别忘了给自己一刀啊，混蛋！！！” 哪怕他明白，柳原恐怕会与野兽厮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哪怕他明白，这是柳原自己的选择。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想骂不是吗。 明明都已经跟她说过了，这能让她快点解脱。 “驾驶室！！”一号车厢里，沃德森拿着通讯器嘶吼着。 “给老子他妈的发动列车！！发动不了老子毙了你！” 他不能让柳原的牺牲白费，他要带着剩下的人活下去。 “是，是！”驾驶员慌张的推下了动力杆，将列车的动力拉到了最大。 这么做的下场通常就只有两种，一种是让列车彻底报废，一种是让所有人逃出生天。 “兹！” 在铁轨与车轮的摩擦声中，列车终于重新发动了起来。 铁轨上，雪原列车向着远处驶去。 铁轨下，柳原身处在兽群中，她身上的伤口蠕动着，血肉中抽离出了一条条黑红色的丝线，将她的伤口缝合在了一起。 “那么。” 她看着身边聚集着的野兽，咧嘴笑了一下。 “让我们开始第二个回合吧。” ------------ 第二十章：有关于成熟稳重的我转生成灾后电波系不死人的故事 “柳原，柳原，你还听得到吗！” 行驶着的车厢中，沃德森拿着通讯器反复地确认着柳原的情况。 但通讯器里传来的，却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和沉默着的盲音。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该死的······”沃德森看着窗外后退的雪原，无力地垂下了放在嘴边的手。 他想起了艾尔，想起了那个已然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 “砰！” 他一拳打在了车厢上，头颅低垂，就像是一头战败了的狮子：“该死的。” 两旁的士兵和雇佣者都没有作声。 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兽群放弃列车的举动，已然说明了一切。 兽群为什么会去围攻那个跳下车厢的人，答案显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身上带着诱兽香料，并以此吸引走了兽群的所有注意，为列车争取了离开的时间。 否则，在鸟类和野兽的围攻下，列车根本没有可能再次发动。 而就算是再次发动了，也有很大的概率会被野兽们的尸体重新卡住。 “她是一个真正的战士。” 一个身形健硕的壮汉站在一旁，瓮声瓮气地开口说道。 这一点毫无疑问，因为在柳原跳下车厢，到列车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足足为所有人争取了三分钟左右的时间。 一个人想要仅凭借刀刃在兽群的扑咬中存活三分钟，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她却做到了。 可以说没有这三分钟，列车就没法离开，野兽就会攻入车厢，所有人就都会死。 所以壮汉说柳原是一个战士，他认可她的身份，也认可她的能力，她所做的一切，足以获得他的尊重。 “可惜我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另一个有些瘦弱的雇佣者苦笑着这样说道。 “她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这次发言的是一个士兵，他平日里总是喜欢观察其他人的情况。 车厢里又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表现出太多的哀伤。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灾难。 他们已经习惯了死亡。 只是沃德森依旧低着头站在窗边，因为他不知道他回去之后，要怎么去面对那个女孩。 他从不想传达死亡的消息，哪怕这就是他的职责之一。 ······ 另一边的兽群中，看着柳原身上逐渐愈合的伤口，野兽们低吼着，没有第一时间再次发起其进攻。 它们感觉到一种压迫感，那是一种天然的胆怯，就像是猎物在面对捕食者时的胆怯一样。 它们不知道这种压迫感是从何而来的，它们只知道它们的直觉告诉它们，眼前的这个人类非常危险。 这让它们犹豫不定，但是野兽终归是野兽，疯狂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 一头将近四米高的巨狮咆哮了一声，带领着兽群再一次扑向了柳原。 于是，柳原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它们，这种压迫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因为她本身就是更加上位的捕食者，这些冰原之上的野兽，有一只算一只，全都是她的猎物。 “吼！” 还以巨狮的，是柳原的一声咆哮，紧接着，便是一只拳头打在了巨狮的脸上。 之前说过，除了不死之外，柳原的力气也要比普通人大上一点。 只是这个一点到底有多少，却很少有人知道。 “砰！” 只听得一声沉重的闷响响起，在那只并不算大的拳头下，巨狮的身体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积雪散开，风声席卷。 散落着的雪花中，倒在地上的巨狮面部血肉模糊，肌肉扭曲着，白色的骨骼暴露外。 “刺！”一柄长刀直直地刺入了它的脖颈，断绝了它最后的一丝生机。 柳原站在巨狮的身上，拔出了长刀。 看着因为鲜血而被彻底激起了凶性的兽群，她报以了一个同样残忍的微笑。 “来吧。” 狮背上的女人侧了侧头，这样说道。 柳原从不畏惧杀戮，因为她面对过更加无理的荒蛮，因为她的血液里同样流淌着凶残的兽性。 “吼！”两只雪原狼从柳原的背后扑来，一只巨鹰从高空飞下，一只棕斑熊用利爪拍向了柳原的腰间，一只野狗悄悄地绕到了她的背后。 利爪与尖牙都在逼近，下一刻，刀光亮起，沾着血的狼头飞上了半空，巨鹰被斩断了翅膀摔落在地上，棕熊的咆哮着，却被一柄刀刃没入了口腔，野狗被一只脚踩在了地上，折断了脊柱。 而柳原的身上，也因为她那不可理喻的厮杀方式留下的数道伤口。 她的手臂几乎被咬断，肩膀被巨鹰的利爪洞穿，腰部的血肉倒翻，露出了里面的内脏。 可是，她是不死人不是吗。 由血肉组成的黑红色线条她的身上纠缠着，肌肉快速地重组在一起，皮肤与骨骼同时生长了出来。 眨眼之间，柳原就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她转过了身来，没有任何对的迟疑，便将手中的一柄长刀直直地掷入了冲来的兽群之中。 刀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匹练，刺入了一头利齿虎的眼窝里。 “吼！”利齿虎惨叫了一声，但还没有等它的叫声平息，柳原便已经出现在了它的头顶上方。 这个疯狂的人类似乎从不思考杀戮的方式，她只讲究杀死。 “砰！！”于是她一脚踩在了利齿虎眼中的刀刃上，使得刀刃直接刺穿了利齿虎的后脑。 巨虎在哀嚎声中倒在了地上，而柳原则是再次抽出了长刀，转身捅穿了一只扑来的野狼。 她的手臂有时候会被野兽咬断，她的双脚有时候会被野狗撕扯，她的腰腹有时候会被利爪破开。 但是她却只是永不停息的杀戮着，似乎无论身上有着什么样的伤势，她都可以全无顾及，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用刀刃刺入野兽的要害，用双手掰断野兽的脖子，用牙齿咬开野兽的动脉。 她的身上好像到处是武器，哪怕只是折断的骨头都可以被她抽出来刺穿野兽的下巴。 可以想象吗，她将自己的手骨连着臂骨抽出来捅穿一只地行猿的情景。 是的，柳原很疯狂，因为这个时代足够疯狂，所以她已经见过了太多荒诞的东西。 这让她明白了在这片冰原上生存的道理。 应该残忍一点的时候，就要残忍一点。 反正，人类也是野兽不是吗，何必自诩文明。 “噗噗噗噗！！”又是数颗野兽的头颅被高高地抛起。 柳原半蹲在地上，双手压着腰间的刀柄。 希望这几把刀可以撑到最后吧，看着几乎无穷无尽的兽群，她这样想到。 至少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也不想用牙齿和指甲去与野兽互撕。 毕竟无论文不文明，文明的武器总归是要用的。 这可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啊。 一边在心里口胡着，柳原一边又用一柄长刀刺穿了一只野兽的下颚，并接了一个转身高抬腿，将刀柄也踢入了它的脑袋里。 不要怪我，毕竟这就是优胜劣汰，下辈子记得计划生育，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这样想着，柳原拔出了野兽脑袋里的刀，继续杀入了兽群之中。 只能说，虽然她看起来相当成熟稳重，但实际上却似乎是一个电波系吗，脑子里总是会想着一些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雪地上的血肉翻飞，杀戮持续着，一直从清晨，持续到了傍晚。 天边的夕阳带着金红色的光辉，映照在雪地上。 大概是在死伤过半的时候，兽群里终于发出了一声哀鸣，成群的野兽退去，跑回了深山之中，留下了一地残破的尸体。 “咔！” 柳原将最后一只雄狮抱在怀中，扭断了脖子。 一切终于结束了，她靠在雄狮的身上，环顾了一圈四周。 地面上到处都是野兽的残骸，六把直刀伫立在尸体中，刀口已经是残破不堪。 夕阳将一切照得血红。 柳原沉默了一会儿，站起了自己的身子，随后坐在了雄狮的尸体上，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支染着血的香烟。 “啪。”火机点燃了火焰，火焰点燃了烟头。 “吸——呼。” 柳原带着满身的血迹正对着夕阳，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又吐出了一口雾气。 一切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方才的嘈杂和混乱仿佛梦境。 “走了吗？”柳原看着山脚旁那条空空的轨道，轻声说道。 “不仗义啊。” 也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在平淡地陈述，柳原缓缓地说了一句。 随后，她就又低下头，默默地抽起了烟。 事实上，她也确实不希望温室卫队留下，因为那样，他们只会惧怕自己。 毕竟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仅凭一己之力杀死数千头野兽的不是吗。 所以就让他们以为自己死了好了。 柳原并不介意这样。 只不过之后要怎么办呢？ 柳原叼着烟，安静地坐在无声的尸体上，看着远处将要落下的夕阳。 她感觉有一点空虚，但是这很正常，因为通常激烈运动过之后的人都会这样。 灾前时代的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嗯，身体微微一颤，然后一切索然无味。 柳原现在大概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状态里。 总之仔细想想，她好像是突然之间有了一些灵感。 于是她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本记事本，然后又从记事本中抽出了一支笔来，这样写道： “致我冰封的故乡，今日杀生千余，心中空虚，不免忧虑，乃有小记······”（喂，你给我向你的故乡好好道歉啊混蛋！） 是的，柳原坐在尸体中写起了她那封准备写给故乡的信。 鲜血顺着她的手指留下，滴落在了笔记上。 “不错。”看着自己有感而发写下的这几句话，柳原像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雪原上吹过了一阵寒风，这位电波异常的流浪者呆了一会儿。 终于，她合起了笔记本，将之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天要黑了，现在她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直接向东边走，去寻找那一片大海。 一个是顺着轨道回到第四号温室，去找艾尔。 一个是目的，一个是承诺。 柳原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将自己嘴中快要抽完的香烟丢在了地上。 积雪将火星熄灭，她也站起了身来，顺着轨道，向着夕阳走去。 没办法，谁让她是个注重承诺的人呢。 而且她的大衣还在温室列车上呢。 那件衣服她很喜欢，可不想就这么丢了。 如此想着，柳原走在路上，眼神中目光坚定。 ------------ 第二十一章：脸撞钢板的话，鼻子会骨折的（认真） 一周之后，温室卫队的列车重新回到了后山山脉的脚下。 他们是前来观测兽群的，这一次他们的行动谨慎了许多，没有在进入山脉的第一时间就点燃诱兽香料。 列车在轨道之上缓缓地行进着，士兵和雇佣者们举着望远镜注意着四周的每一点动静。 很快，其中的一个士兵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拨转着望远镜上的滚轮，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队······队长······” 下一刻，士兵的身子便僵在了那里，结结巴巴地向着沃德森说道。 “怎么了。”沃德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那，那里。”士兵放下了望远镜，用手指指着远处说道。 沃德森上前拿过了士兵手中的望远镜，向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片野兽的尸骸。 即使是沃德森，也从未见过这样情景。 数不清的尸体横倒在染着血雪地上，天空中盘旋着黑色的鸟类，一群野狗在尸体间奔走着，似乎正在寻找着食物。 三两只飞鸟落在了一具雄狮的尸体上，一边梳理着羽毛，一边啄食着尸体的腐肉。 随着雪原列车的靠近，越来越多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呆涩地站在车窗边，闻着空气中那浓郁得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只觉得嘴中干涩，于是便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这里都发生了一些什么？”车厢中的一个雇佣者这样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人们看到的，只有那铺满了山脚的尸体，还有竖立在尸体中的六把刀，六把残破不堪的，反射着阳光的刀。 ······ 兽群的威胁解决了，虽然温室卫队到最后也没有调查清楚，后山山脉兽群的死因，只能把这件事的原由归咎到了兽群自相残杀的身上。 但是第四号温室确实是渡过了今年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警戒的开放让他们有了重新开采资源的条件，数量大大减少的野兽也重新回到了深山中，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出来侵扰人类了。 于是，在离开温室的两周之后，温室卫队乘坐着雪原列车返回了温室之中。 此时，已经有不少士兵和雇佣者的亲属，已经等在了温室卫队的营地前。 从营地中走出来的士兵和雇佣者们，面带着笑容与家人们拥抱在了一起，一时间，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人们的重逢与相聚总是美好的，而无法重逢的人呢，就只能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中，四下寻找着，一直等到希望破灭，然后或蹲或坐在地上，要么掩面痛哭，要么缄默落泪。 艾尔是在早上八点来到卫队营地的。 她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沃德森，于是便走了前去。 沃德森也看到了艾尔，他想要躲开这个女孩，但是他的双脚却像是被灌注了铁水一般，始终无法移动一步。 直到艾尔走到了他的面前，沃德森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看着艾尔，低着自己的眼睛，脸上带着毫无意义的遗憾。 艾尔很熟悉这一种眼神，这让她的心颤抖了一下。 “柳原呢？”看着身前高大的人影，女孩这样问道。 沃德森知道自己将要做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但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开口说道。 “很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说着，他就从身边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件大衣来，交给了艾尔。 “这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女孩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正在下沉，直到再也不能跳动。 她伸手接过了沃德森手中的大衣，接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谢。” 除了这个，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说的出口的话了。 命运再一次告诉她，原来失去一切是如此的简单。 这让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一晚柳原对她说过的话。 “所以说，命运从来不会因为你的抱怨和忧虑而改变对你的态度，你所能做的，就只有相信它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而已。” “我不相信，不过，我希望你能够相信。” 只是艾尔还能够相信吗，一切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显然，她已经信无可信了。 最痛苦的事情往往便是如此吧，不是从未相信过，而是曾经相信过。 曾经这两个真的很特别，因为它们总是能够省略掉太多的沉重。 艾尔离开了，在略显拥挤的人群中，在沃德森的注视下，拿着那件大衣，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 温室卫队回来的第二天，他们为牺牲者举办了一场葬礼。 在一块牺牲者专用的墓碑下。 这一天的天气很阴沉，沃德森穿着一件黑色的常服，站在人群中，听着牧师念着悼词。 他始终沉默无声，直到一切结束，人群散去，他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温室顶部的白炽灯使得一切看起来都有一些苍白，包括墓碑上那些新刻上去的名字。 沃德森站在墓碑前，再次点燃了一支烟卷。 烟雾飘散，模糊了他的面孔，雾气里，他用一个沉重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我们不会失败的，一次也好，一百次也好，一万次也好，你们的牺牲不会毫无意义，我保证。” 说着，他默默地低下了头，对着墓碑鞠了一个躬。 帽檐下，旁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知道他咬着那支烟卷，死死地咬着，然后从牙齿里挤出了一个声音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请原谅我······” 请原谅我让你们踏上了那一片战场。 请原谅我没能让你们活着回来。 请原谅我只能让你们的家人哭泣。 请原谅我还要继续战斗，还要继续让那些活着的人死去······ 几个呼吸之后，沃德森直起了身来，压了压帽檐，转身离开。 他的腰背笔直，就像是一把太过于刚硬的利剑，除非折断，否则永不弯曲。 但是他的身影却很疲倦，如同正一种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以至于步履艰辛。 这种沉重源于他的无能为力，源于他必须保证自己永远也不会失败，源于他要去证明那些生命的意义。 他不能让那个墓碑上的任何一个人白白死去。 所以他仍将战斗。 所以他终将战斗。 为了那些英雄，能够被人铭记。 “我们不会失败，我们会用生命，去迎来下一个黎明。”——《卫队誓词》 ······ 艾尔准备离开了，所以在这一天的清晨，她退掉了旅店的房间（即使沃德森依旧在支付旅店的费用）。 大厅里，两三个客人正在喝着酒，那股腥臭的味道，隔着几米远都能够闻得到。 这让艾尔想起了她遇见柳原的第一个夜晚，想起了那一间酒馆里，还有那一首唱给故乡的歌。 现在想想，那也只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罢了。 而距离她姐姐离开第三号温室，也不过是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两个月，居然能够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吗。 艾尔想着，不禁有些恍然。 她抱着柳原的那件棕灰色的大衣，走向了门外。 可是这时，旅店的大门却被先一步推了开来。 门外的光线有一些刺眼，这让艾尔下意识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她就在那一片光芒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哦。”柳原站在门边，低头看着正要出门的艾尔，挑了一下眉头说道。 “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艾尔呆呆地看着站在身前的人，她有些不明白，难道她这是做了一个梦吗。 直到她试探着伸出手，用手指戳了一下柳原的肚子，那种真实的触感才让她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在做什么？”柳原有些不解地看着艾尔的举动，眨了眨眼睛出声问道。 然而下一刻，艾尔就已经丢掉了手中的大衣，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并将脸埋在了她的胸前。 柳原被艾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只得僵硬地站在原地，顺带瞥了一眼地上的大衣。 好硬啊。 抱着柳原，艾尔这样子想道。 也好冷，就像是抱着一块石头一样。 但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却让她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就像是在下陷的泥潭中抓住了一根树干一样，叫她怎么也不想放开。 柳原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艾尔，最终还是没有将她推开，只是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地说道。 “那么，你还想跟着我一起走吗？” “嗯。”胸前，艾尔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好吧。”柳原苦笑了一下，她看得出来，艾尔似乎很高兴，这让她的心情也轻松不少。 “这样的话，你可以先把我放开吗，我们或许应该整理东西了。” “嗯。”艾尔点了点头，随后，便默默地放开了柳原。 她的鼻子有一些红，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撞的。 总之，八成是撞的吧，毕竟拿脸撞钢板，还是挺疼的不是吗。 柳原捡起了大衣，将之披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拍了拍艾尔的肩膀说道。 “好了，收拾一下吧，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呢。” 毕竟，这是一场将要前往大陆尽头的旅行。 ------------ 第二十二章：车是男人的第二个情人 午夜，沃德森处理完了一天的公务，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温室的顶部，最后的几班温室列车还在行驶着，车灯照射着圆顶之下那些交错的钢铁，这也算是灾后时代独有的风景了。 街道里空无一人，由砖石铺成的小路上，沃德森神容疲倦地站在家门前，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他的脸上满是胡渣，看得出来是有许多天没有打理了。 显然，虽然野兽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他的工作却仍旧没有减少多少。 事实上，因为要处理一些后续的事项，他已经连续加班了三天，这让他的黑眼圈又重了几分。 “咔嚓。”抬手将钥匙插进了门锁里。 沃德森正准备开门，却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将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街道的一个角落里。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在他的不远处，街角的阴影中，一个人影正倚靠在墙边，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火机。 “啪。”火机上的火焰点燃又熄灭。 随后，那个人影便从阴影之下走了出来。 路灯的灯光照亮了她的模样，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庞，也是一张令沃德森记忆深刻的面庞。 “柳原。”开口叫出了这一个名字，沃德森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嗯。”柳原轻声应了一句，抛着手中的火机说道。 “我是来把你的东西还给你的，顺便，我想领取我的报酬。” 说着，她便停下了脚步，将火机丢给了还在出神的沃德森。 沃德森愣愣地接住了被这个丢来的银色方块，半响，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不可思议地失神笑了一下。 “呵，你还活着？” “我可没有这么容易死掉。”柳原耷拉着眼睛，淡淡地说道，将双手插进了大衣的口袋里：“所以，你不是想赖账吧。” 四下安静，灯光偶尔闪烁，飞虫一如既往地环绕着路灯，追寻着那可触却不可得的光芒。 “不会，温室卫队从不赖账。”沃德森笑着看着柳原，缓缓地说道。 接着，他又将手中的火机给丢了回去。 “啪。”半空中，柳原抬手接住了这东西，挑了挑眉头出声问道：“什么意思？” “送给你了。”沃德森摆了摆手，转身没再去看柳原。 “明天我会把东西都给你准备好的，另外，祝你们旅途顺利。” 柳原神情懒散地站在街上，她看着沃德森，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 “嗯，那就麻烦你了。” 说罢，她便准备离开了。 “哦对了，还有。”这时，沃德森却又突然叫住了她说道。 “谢谢。”寂静的街道里，这两个字显得短促有力。 “没什么。”柳原背对着沃德森挥了挥手，将火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重新走进了街道的阴影中。 其实柳原知道，她根本承担不了沃德森的感谢。 因为在这一场面对灾难的战斗之中，她是一个选择了逃避的懦夫，而沃德森呢，他依旧是一个战士，并且仍在战斗着。 ······ 柳原早就想把她那辆破旧的雪地摩托给换掉了，所以当她看到了沃德森给她准备的新的雪地车时，想都没想就坐了上去。 果然啊，人类都是喜新厌旧的。 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人类的劣根性，柳原一边毫不羞耻地感受着这辆新的雪地车。 嗯，手把握起来很舒服，可载容量也很大，油表清晰，车身漆面保存完好，履带里也没有什么异物。 是全新的吗，目光专注地审视着这辆雪地车，柳原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新情人一样。 油大盘圆垫子翘，简直是完美的符合了她的需求。（可以参考少女终末旅行里的那辆履带车。） 沃德森还真会做事啊。 不自觉地在心中又感叹了一句，柳原有一种不想从车上下来的感觉。 艾尔站在一旁，她是来和柳原一起领取物资的，结果却成了站在这里看着柳原丢人的人。 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行清点了一遍车上的物资之后，艾尔对着站在一旁的沃德森点了点头说道。 “数量没错。” “好的。”沃德森笑着应了一声，随后又看向了柳原问道。 “怎么样，对新车还满意吗？” “嗯，很满意。”柳原坐在车上，上下起伏着感受着坐垫的柔软度，肯定地回答了一句。 毕竟光这垫子，就要比她那辆又干又瘪的老车好一百倍。 “满意就好。”沃德森哭笑不得地看着柳原的样子，只觉得这人还真有趣，在有的时候冷静得可怕，在有的时候，却又单纯得像是一个孩子。 没办法，谁让柳原就只有这两个爱好呢，一个是吃，一个是开车。 她那辆老摩托早就已经满足不了她的需求了，还是早点和平分手的比较好，免得到时候闹得两边都不好看。 因为多了一个敞开式的车厢，所以雪地车可以装运的物资也要比雪地摩托多上许多。 在装下了所有的东西，并让艾尔坐在里面之后，车厢的空间都还有一些富余。 “好了。”帮忙将最后一罐氧气插在车厢旁，沃德森看向了柳原说道。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了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再见。”柳原坐在车上检查着仪表盘，听到沃德森的话，直接摆了摆手说道。 还真是不客气啊。 沃德森在心里苦笑了一下，随后又叹了口气说道。 “一路顺风。” “嗯，你也是。”柳原说着，回头看了沃德森一眼。 “明年可不要输了。” “呵。”沃德森咧嘴笑了一下：“放心吧，不会的。” 他会一直赢下去，在他死去之前。 “那么再见。” “嗯，再见。” 在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再见，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最沉重的承诺了吧。 因为它代表着，无论距离多么遥远，我们终将重逢。 柳原和沃德森会再见吗，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是，他们都要在自己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而再见，就是他们对彼此的祝福。 区别在于沃德森希望的是，两人终将会有再次见面的一天。 而柳原希望的却是，两人永远不会再有再次见面的一天。 因为他们一个要继续活着，一个要去死。 温室之下的大门打开，柳原发动了雪地车，在沃德森的注视下，带着艾尔，驶入了冰原。 前方是一片雪白，没有方向，只有旅行者自己知道，她将穿过飞雪，去往陆地的尽头。 另一边，一队装备齐全的雇佣者小队也正在整理着东西。 他们在旁人诧异的注视下，将一箱箱颜料装上了车厢。 一个少年站在他们的旁边，苦笑着说道。 “很抱歉，没法帮你们做些事情。” “没事。”队伍中的一个雇佣者笑着说道。 “你身体不好就多多休息吧，这些杂务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了。” 毕竟这一次出行费用全都是少年一个人出的，其中还包括了雇佣者们的雇佣费。 “对了。”说到这，雇佣者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着少年问道。 “说起来，你要去东部平原做什么？” “哦。”少年轻轻地笑了一下，眼神中带着莫名的光亮。 “我要去那里，画一幅画。” ······ 最近冰原上的天气确实很好，没有风雪的遮蔽，阳光直接照射在地上，让原本令人难以忍受的寒冷，都稍稍回暖了一些。 正午时分，柳原驾驶着摩托，在冰原上确定着方向。 接下来她们要穿过东部平原，去往西部第五号温室，如果必要的话，或许还会在那里稍微补给一下。 艾尔安静地坐在敞开的车厢里，可能是因为闲来无事，便拿起了一只营养剂来问道。 “柳原，这个是什么东西？” “嗯？”柳原回过头看了一眼艾尔手中的东西，然后了然地眨了眨眼睛说道。 “哦，这个是营养剂。” 说实话，解决了所有的委托，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以至于脸上的表情都丰富了起来，不再总是那副平淡冷静的模样了。 反倒艾尔变得沉默了许多，所以柳原也不介意在艾尔想要说话的时候陪她聊聊。 “营养剂？”艾尔看着手中紫色液体，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个吗。” 她从前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来没有见过实物。 因为这种东西，通常都是住在温室中心的上等人才用得起的。 由于绿色植物的消退，灾后时代的主要食物便是肉食，最多就是配合一些药片一起食用。 但是这种饮食模式显然是不健康的，这就使得灾后时代的大多数人都有营养不均衡的情况。 营养剂就是因此而诞生的东西，它是一种由多种植物榨汁提炼所制作而成的药剂。 说白了就是一种类似于蔬菜汁和水果汁一样的东西。 但是由于植物的稀少，所以它的价格也十分高昂，普通人根本使用不起。 因此这种物品也就逐渐成了上等人的特权享受。 “你可以吃一支试试。”柳原坐在驾驶座上，对着艾尔随口说道。 反正她是不需要这种东西的，这里的一组营养剂，省着点喝的话，应该足够艾尔喝上两三个月了。 “好。”艾尔点了点头，打开了药剂的盖子，将里面的紫色液体都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半响过后。 “怎么样？”柳原出声问道。 “柳原，我可以再喝一支吗？”艾尔脸色微红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喝过果汁的人，这种酸酸甜甜的口感确实让她有些欲罢不能。 “不行，你三天只能喝一支。”柳原的脸色一黑，当即拒绝了艾尔的要求。 开玩笑，你还想把这东西当水喝吗，败家玩意儿。 ------------ 第二十三章：绿草苍苍 （关于评论的问题，看到还是有人在问，就先回复一下，这两天评论区和本章说都在维护，所以在起点里看不到大家的评论，但是在作家助手里我还是能够看得到的，因此有问题大家依旧可以留言。编辑说这个情况周末应该就会好了，所以不需要太过担心。那就这样，不占用字数了啊，苦笑。） 东部雪原。 一只巨大的野兽正在雪地上寻找着食物，这是一只象熊，它有着一身油光发亮的棕黑色皮毛，四米高的身躯让它看起来有着非凡的压迫力，巨大的手掌可以轻易的挖开岩石和积雪，让它在雪地下找到深藏着的雪地蠕虫。 虽然兽群已经被赶回了山脉之中，但是偶尔，平原上也还是会有一两头野兽在外游荡。不过独行的野兽，通常很难对全副武装的队伍造成什么影响就对了。 哪怕是在东部平原上，有着绝对体型优势的象熊也是如此。人类的武器和工具，让他们在和野兽的个体较量中总是能够取得优势。 在巨型野兽稀少的冰原东西部，肩高最高能够达到六米的象熊已经是绝对的巨大个体了。 但它们名字的由来，可不只是因为它们那如同大象一般的体型，更在于它们那形似象鼻的粗短鼻子。 而这，也就是这只象熊会被盯上的原因。 雪原上，一处雪坡的后面。 艾尔戴着一顶头盔趴在积雪间，看着不远处走过的象熊，眨了眨眼睛，对着身边的柳原问道。 “柳原，真的没问题吗？” “嗯。”雪坡的另一边，柳原坐在那里，往自己的左轮手枪中装着子弹说道。 “它的鼻子，手掌，颌肉都很好吃，我们的运气不错。” 说着，柳原就已经装完了子弹，拨转了一下弹巢，反手一甩，便将弹巢甩进了枪身里。 “嗯。”艾尔轻轻地应了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柳原一起狩猎野兽，说不紧张，那一定是假的。 但是她也没有太紧张，毕竟经历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也不再是之前那个动不动就担惊受怕的孩子了。 起码，她的心性成熟了许多。 没办法，虽然说来残酷，但是失去，显然是让人成长的最快的方式之一。 “咔。” 蹲坐在雪坡上，柳原扣下了手枪的撞针，并用枪口瞄准了坡下的那头巨熊。 “呼。”她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随后，便是一声枪响。 “砰！” 火药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枪声回荡在雪原里。 子弹没入了象熊的脖颈，在它的皮毛血肉间炸出了一片血花。 “吼！”象熊吃痛地咆哮了一声，紧接着，便扭过头来看向了正蹲在雪坡上的雪原。 柳原的左轮手枪曾经交给一个枪匠改装过，所以可以使用大口径的子弹，从而提升威力，而粗长的枪管也保证了它的射程和精准性。 但是在杀伤力巨大的同时，这把枪后坐力很大，因此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使用的话，最多三枪，就会因为手腕损伤而无法继续射击。 不过，谁让柳原是柳原呢。 这把枪从某种角度来讲，和她也算是天生一对了。 柳原的第一枪因为角度原因，并没有将象熊直接毙命，于是象熊转过了身，向着雪坡上冲了上来。 四米高的野兽发起冲锋时，声势显然是浩大的，这让艾尔的脸色有一些发白。 一百多米的距离，转眼就被象熊缩短了一半。 此时，它和柳原之间的距离是五十米。 于是柳原站起了身来，再一次举起手枪。 “砰！砰砰砰砰！” 五声巨大的枪响震得艾尔头晕目眩。 而那头象熊呢，则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势扑倒在了地上，撞起了一片积雪，最后堪堪地倒在了柳原的面前。 这使得一大片沾着血的积雪直接盖在了柳原的身上。 “噗。”吐出了一口嘴中的雪水。 柳原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地拍了拍肩膀，看着身前这只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巨熊，收起了手枪说道。 “搞定。” 实话实说，柳原一向擅长解决问题。 ······ “嗒。”便携式的炉火被点了起来。 柳原坐在一旁拿着短刀处理着象熊的尸体，这具倒在地上都有三米高，六米长的巨大尸体就像是一座小山，光是放血就要放上好一会儿。 “哼哼哼。”柳原再次了哼起了她的那首小调。 割开了象熊那粗短的象鼻，从它的鼻子里抽出了两条鼻筋，柳原心满意足地将它们放进了一个铁盒里，摆在火上炙烤着。 “这是什么？”艾尔疑惑地看着柳原处理好的奇怪食材，出声问道。 “这头熊身上最好吃的东西。”柳原一边割着象熊的颌肉一边回答道。 可以说她就是为了这两根东西才盯上这头象熊的。 要知道，哪怕是在冰原里无数的“食物”中，这东西也能算是排得上号的美味了。 可惜一头象熊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么两根。 “滋滋滋。” 火焰的热量扩散着，铁盒里，象熊鼻筋上的油脂很快就融化了开来，散发出了一种淡淡的奶香味。 柳原看准时机，从工具袋里拿出了那罐白色粉末，将之均匀地洒在了铁盒中。 然后她又将两块割好的颌肉放入了铁盒中。 嗯，要吃什么部位就自己割，割了就烤，烤了就吃。 坐在野兽的身边自助烤肉，累了还能倚靠松软的皮毛和舒适的肉垫，这是巨型野兽才能够带来的奢侈享受。 真好啊。 柳原拿起了一罐煮好的茶（雪水），浅浅地喝了一口。 这可比待在温室里舒服多了。 不得不说，相比于温室那种压抑的环境，柳原确实更喜欢开阔的雪原。 毕竟对于她来说，这种在普通人看来堪比绝境的地方，其实和家门前的雪地也没什么区别。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把冰原上的野兽排列成一条食物链的话，那柳原绝对是处于金字塔顶层的存在。 即使是体长超过二十米的“怪物”，都曾是她狩猎过的对象。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艾尔打开了闭合式的头盔，也喝了一口茶，然后学着柳原的样子倚靠在了象熊的肚子上。 这里并没有伤口，所以也没有血迹，有的只是那可以明显感受到的柔软，和还没有散去些许的温热。 象熊的皮毛是一种高级商品，在温室里，它们通常都是上等人用来装饰家居，制作沙发和床垫的东西。 可以说，除了营养剂之外，艾尔是又体验了一次上等人的享受。 “嗯。”捧着手中温热的铁罐，艾尔半躺在象熊的肚子上，惬意眯起了眼睛，发出了一声低吟。 触在脸上的绒毛有些痒。 这让她在突然之间觉得，这条通往死亡的路倒也并没有那么痛苦，反而比她从前相信着未来的日子要过得舒服多了。 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放弃了一切之后的轻松吧，苦笑。 对于以后没有了任何的期盼，所以便停留在了当下的时间中。 也不知道这应该说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幸运。 大概是鼻筋烤好了，柳原坐了起来，用叉子叉起了一根递给了艾尔。 “尝尝？” “嗯。”艾尔点了点头，接过了柳原手中的叉子，然后将那一根泛着油光的鼻筋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唔。”下一刻，她就发出了一声低呼。 那根鼻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硬，反而非常柔软，咀嚼起来的时候，有一种相当软糯的口感，却又很难嚼断。每一口仿佛都能从中嚼出浓郁咸香的肉汁来，再配合那种特有的奶香味的油脂，艾尔差点没把整根叉子都吃进自己的嘴里。 一直嚼到嘴巴酸痛，艾尔才咽下了那一根鼻筋，却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自己嘴巴，把目光落在了正叼在柳原嘴中的那一根鼻筋上。 柳原注意到了艾尔的视线，吸溜的一下把整根鼻筋都吸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一边嚼着，一边挑了挑自己的眉头。 开玩笑，想从她的嘴里抢食。 你还能把我的嘴巴掰开不成？ 看着柳原那泛着油光的嘴角，艾尔撇了一下嘴巴，随后又把视线放在了铁盒中的颌肉上。 然后，两人就又是一阵大快朵颐。 夜里。 晚风阵阵，但是燃烧着的火焰和身后的皮毛都让这个夜晚不再是那么的寒冷。 艾尔和柳原靠坐在象熊的肚子上。 尸体后颈中放出来的血，都已经流下了的雪坡。 柳原倒也不担心这会不会引来什么野兽，反正现在大部分的兽群都已经逃回了深山，就算引来了那么一两只落单的，她也可以轻易的解决。 “哼~哼哼~”柳原的嘴里还在哼着那一首歌。 吃饱喝足后，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艾尔仰着头看着夜空，晴朗的夜里，繁星毫无遮蔽的闪烁着。 “柳原。”这时，女孩突然出声问道：“你一直在哼的，是一首什么歌？” “嗯？”柳原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将双手枕在了脑后懒散地说道。 “哦，这是我家乡的一首歌谣，唱的是远方的故人。” “那可以唱给我听听吗？”艾尔又问道。 “行啊。”柳原淡淡地应了一句，接着便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唱道。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 柳原的声音有一些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却正好唱出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歌声在雪原中回荡着，缓慢而悠扬，像是正带着歌唱的人心中，那种深深的思念。 思念她在远方的故乡，思念那在故乡，等她的人。 ------------ 第二十四章：这个世界需要更多的猎人 艾尔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一些痒。 原来是风正吹动着象熊肚子上的绒毛，以至于这些细软的毛发在她的脖颈间搔动着。 她的头上还带着柳原的摩托头盔，这能保证她的皮肤不会因为暴露在外而冻伤。 昨夜睡得很温暖，一旁的火炉还在燃烧。 但艾尔却有些不记得，她是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柳原好像唱了一首歌，用一种她没有听过的语言。歌声很是悠扬，回荡在星空之下，于是她便看着那条星河，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扭头看向身旁，艾尔发现柳原还没有醒，此时的这个流浪者正手脚并用的抱着象熊的一只腿，一边睡得香甜，一边流着口水。 下一刻，柳原翻了一个身。 在艾尔惊恐的眼神中，象熊那条粗大的前肢里发出了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以后睡觉一定要离柳原远一点。 暗自下定了决心，艾尔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肉干，打开头盔吃了起来。 柳原是在早上九点左右醒来的，时间之所以如此准确，是因为她在起床的时候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丢开了怀里已经被彻底扭碎了骨头的象熊前肢，柳原抓着头发坐起了身。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这让她不禁想要用她那特殊的起床方式给自己清醒一下，但是考虑到艾尔就在身边，她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雪地上，阳光耀耀生辉。 艾尔蹲在炉火旁煮着雪水，跳动的火焰和蒸腾的水汽让她的视线有一些模糊。 突然，她对着正坐在一边用积雪洗脸的柳原问道。 “柳原，你说我们要去死，那具体要怎么做呢？” “着个啊。”柳原用手用力地擦着脸，以至于发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古怪。 “我们会去东边的大海，然后沉入海底。” “这样不会很痛苦吗？” “不会，通常情况下，你掉入海面的时候就已经冷得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最多几秒钟，你就会失去知觉。” “这样吗？” “嗯，啊······”洗着脸的柳原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艾尔回过头看去。 “哦，没什么。”柳原背对着艾尔，将一颗不小心挖出来的眼珠重新装回了自己的眼窝里。 “准备一下吧，我们该出发了。” “嗯。”艾尔点了点头，没有察觉到柳原的异样，拿起煮好的雪水喝了一口。 柳原则是在拍正了自己的眼球之后，走到了雪地车的旁边，借着仪表盘上的指南针确定起了方向。 “东边······” 确定完毕后，她抬起了头来，向着东方看去。 那里，是一片巨大的雪原峡谷。 ······ “要去东部平原的冰壁，中间就必须穿过这一片峡谷。” 东部平原的另一边，一支雇佣者的小队也已经抵达了平原峡谷的外围。 队伍正在修整，其中一个雇佣者坐在地上，拿着一张地图对着其他人分析道。 “因为地形的问题，穿过峡谷的路上很可能会遇到一些还没有离开的野兽，所以要时刻注意，绝对不能让野兽有靠近的机会。” 这一支雇佣者小队一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在听到了第一个人的提醒后，另外三个人纷纷点了点头说道。 “放心吧队长，我们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嗯，总之务必要小心一点。”被叫做队长的雇佣者说着，又侧过了头来，看向了队伍里的一个少年说道。 “德罗索先生，到时候你只需要待在车子里就可以了，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没问题。”少年笑了笑，整理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今天是德罗索离开第四号温室的第三天。 他卖掉了他在拇指街的画室，并用所得的矿石购买了十箱颜料，同时雇佣了一直雇佣者小队，带着他前往温室东边的冰壁。 他的病情又加重了，现在的他每天都能感觉到几次心脏的阵痛，有的时候不得不通过服药才能让自己感觉好受一些。 不过他的心情依旧很好，因为他无比期待着他抵达冰壁的那一天。因为他无比期待着，他最后的作品。 那会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宝藏，于灾难之中所绽放的美景。 他会死得其所的，他很确定。 小队再一次出发了，雪地车的履带在积雪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印痕尽头处，车辆愈行愈远。 因为温室修建了轨道的原因，所以除了想要自行穿过冰原的人和目的地特殊的人以外，平时很少有人会通过东部平原的这一条峡谷。 这就使得这条峡谷几乎没有被人踏足过，甚至就连地图上，都对其描绘的不是非常详尽。只有几笔简单的线条，表示着峡谷延伸的方向。 未知的东西总是代表着危险，但是考虑到兽群刚刚被驱赶完毕，所以雇佣者们也没有多想，就带着德罗索进入了峡谷之中。 可惜他们没有考虑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是可以无限生长的，而在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它们就生长的越是巨大。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毕竟这种生物在平常的时候，对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威胁。甚至一直处于食物链的底层，实在是很难让人将它们重视起来。 雪地车行进着，深邃的峡谷之中，光线有些昏暗。 这条峡谷起码有二十米深，峡谷的底部并不算狭小，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开阔，如果在这种地方遭遇野兽，显然会是一个十分糟糕的情况。 雪地车上，雇佣者们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四周，他们横端着手中的步枪，随时准备着应对可能会到来的危险。 不可否认的是相比于绝大多数的雇佣者来说，他们的素质很高，甚至已经到了能够堪比卫队士兵的地步。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依旧没能在注意到那雪地之下的动静。 在他们的雪地车开过的地方，几处积雪偶尔会被翻开，随后又会平复下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穿行一样。 只是这个动静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坐在雪地上车的任何一个人，都没能及时的有所察觉。 直到一个翻动的声音，惊醒了车后座上的雇佣者。 “停！” 他抬起手来这样说道。 出于信任，队长当即停下了雪地车。 “怎么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车后座上的雇佣者这样说道，拿着手中的步枪站起了身来，仔细地侧耳聆听着。 其他人听到了他的话，也皱起了眉头，倾听起了峡谷中的声音。 峡谷之中很安静，应当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只有偶尔吹过的风会发出一点呼呼的声响。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异样的声音确实出现了。 “沙···沙···” 这个声音很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动着雪地一样。 雇佣者们的队长低头向着雪地里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看到了一片积雪被翻开的景象。 “所有人戒备！” “咔咔！”四个雇佣者同时端起了手中的枪。 “注意雪地里，有东西。”雇佣者队长皱着眉头站在驾驶座上，用枪口指着雪地说道。 但是这时，异变已经发生了。 “沙沙沙！”只听见越来越急促的翻动声响起。 雪地车四周的雪地，都开始上下起伏了起来。 车上雇佣者们神色阴沉，因为他们都知道，按照现在的情况，眼前的这片雪地下，要么是有很多东西，要么就是有一个大东西。 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他们来说，都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砰！” 一个雇佣者向着雪地里开了一枪，然后立刻扭过了头来喊道。 “快！发动雪地车！” “不用你说！”雇佣队长当即重新发动了雪地车，向着峡谷的外面冲去。 只是那雪地之下的东西，显然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们的打算。 在快速的翻动了一阵雪地之后，在地面的震颤之中。 “轰！”一声巨响响起。 雪地车前的一片雪地被猛然破开，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中冲了出来，遮住了众人面前的阳光。 车上的雇佣者们抬起了头，他们看到的，是一只体长至少超过了十五米的雪地蠕虫，将近三米宽的身躯和口器，足以让它一口吞掉成年男性。 那雪白的身躯挡住了峡谷上的天空，那张开的口腔里长满了锐利而密集的牙齿。 “怪，怪物······”一个雇佣者拿着枪，呆涩地这样说道。 不过他并不是在恐慌地形容，而是在陈述，因为在冰原里，体型超过十五米的生物是有着一个专门的名词的。 那就是“怪物”。 它们有着单独摧毁数支队伍的能力，象征着冰原之上的死亡。 “开什么玩笑······”雇佣者队长此时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因为谁都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并不显眼的峡谷里，居然会有着一只怪物的存在。 “嘶！” 遮天蔽日的雪地蠕虫嘶鸣了一声，浑浊的涎液带着恶臭，从它的口器中流出。 那巨大的身躯在峡谷之间蠕动着，谁都知道它会带来什么。 但谁都无法逃避。 ------------ 第二十五章：用美神的名字来形容一头野兽，这可是大不敬啊 对于冰原之上的“怪物”来说，普通的枪械几乎是没有杀伤力的。想让它们受伤或者退怯，就必须使用重型武器集火打击。 而眼下的这一支雇佣者小队，显然没有拥有重型武器的可能。 所有人都处于难以置信的恍惚和恐惧之中。 在自然的荒蛮面前，人类总是只能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无力。 “我的不能死。”车上的唯一一个女性雇佣者这样说道。 慌乱之中，她做出了一个并不是非常明智的决定，弃车逃跑。 她第一时间跳下了停住的雪地车，向着峡谷的另一个方向跑去，她以为雪地车会吸引住那条巨型蠕虫的注意力。可惜，她忘记了雪地蠕虫没有视力，所以更擅长感知移动的东西。 下一刻，那一条遮天蔽日的蠕虫就已经穿行在雪地之间移动了起来。 峡谷震动着，碎石从崖壁之上跌落。蠕虫那巨大的身躯并没有让它的移动变得迟缓，反而使得它在一个瞬间直接跨过了十几米的距离，出现在了女性雇佣者的上方。 “丝······” 一滩黏着的液体滴在了女性雇佣者的脸上。 她一点一点停下了脚步，最后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茫然地仰起了头来。 此时她的那张脸已经被粘液溶解了一半，血红色的肌肉组织暴露在外，看起来可怖而又恶心。 她的头上，一张布满利齿的口器扑咬了下来，并在转眼之间，将她吞入了其中。 “轰！” 巨大的声响传来，使得人的耳膜不停颤抖。 雪地蠕虫重新没入了雪地之中，并上下穿行着，那巨大的身躯和口器在积雪中时隐时现。 而车上的众人，就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口口地咬碎了女性雇佣者的身体。一截被截断的手臂沾着鲜血掉落在了雪地上，手指还在抽搐着，让众人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雪地车的车厢里，德罗索的脸色苍白，从没有离开过温室的他哪里见过这样子的情景，他想要惊叫，但是恐惧却让他连叫也叫不出来。手脚发软，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什么都做不了。 他本以为他不会畏惧死亡，现在他才知道，那只是因为死亡还没有真正临近而已。 人都是会恐惧的，在他们真正面对恐惧的时候。 雪地蠕虫依旧在雪地车的附近蠕动爬行着，一个雇佣者的血肉显然没有办法让它完全满足。 雇佣者的队长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性。 “冷静，保持呼吸，不要移动，放缓心率。” 他站在车上，小声地对着身边的众人吩咐道。 他想起了雪地蠕虫的一些特性。 如果这条“怪物”级的雪地蠕虫依旧还是雪地蠕虫的话，那他们或许就可以利用这些特性保住性命。 首先，雪地蠕虫没有视力，它们是通过积雪的震动和热量来感知方向的，这让它们能够避免危险，也让它们能够找到动物的新鲜粪便来汲取养分。 当然，大多数的时候它们都会将自己深埋在地下，一动不动，通过过滤积雪中的微生物来进行生长。并且利用这种无限接近于休眠的方式，减少能量的消耗。 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在地下埋得时间足够长，它们就是能够无限成长的。只不过在一年的成长期之后，它们的生长速度就会变得极为缓慢，这就使得几乎没有人见过两米以上的雪地蠕虫。 眼前的这条“怪物”，恐怕已经有一百年的寿命了。 言归正传，此时雇佣者们和德罗索都待在车上，热量传递不到雪地里，而雪地车的履带也已经停止了。没有了震动，雪地蠕虫就感受不到他们具体的位置。 现在只需要等到发动机也完全冷却下来，雪地蠕虫就会彻底丧失对于他们的感知。 那样，它也许就会自行离开。 车上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一句话，也没有人再做一个动作。 雇用者们一动不动地或蹲或站在雪地车上，而德罗索呢，则是没法动弹地坐着。 “丝，丝······” 雪地蠕虫确实像是失去了方向，它在积雪之间穿行着，感受着雪地里，那逐渐已经感受不到的温度。 可惜，这条蠕虫的身躯终归是过于庞大了。 在并不算开阔的峡谷中，它的身体最终还是触碰到了一下雪地车。 “丝！” 那个没有眼睛的头颅顿时扭转了过来，直直地对着雪地车的方向。 不过此时，它是还没有确定它碰到的到底是一块岩石，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它的头颅缓缓地靠近了雪地车。 车上的人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生与死的天平，仿佛是在这一段寂静的时刻里反复颠倒着。 “啊。”终于有一个雇佣者憋不住了，惨叫了一声，发出了一声喘息。 于是下一刻，雪地蠕虫那锐利的口器就猛然张了开来。 “丝！” 它鸣叫着，身躯竖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扑向雪地车。 阴影下的雇佣者们脸色苍白，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跑不掉了。 可是这时，峡谷上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喂，你们看起来很麻烦的样子，要帮忙吗？” 声音在峡谷间回荡着，带来了轻微的震动，一时间雪地蠕虫和雇佣者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站在那个二十多米高的峡谷上，背对着阳光，面向他们挥着手。 是路过的旅行者吗？ 雇佣者们这样想到。 随后他们就发现，那个人影的身边似乎还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看上去像是一个孩子。 走不了了，不能把他们也牵连进来，这是雇佣者队长的最后一个想法。 于是下一刻，他就向着那只巨大的雪地蠕虫开了一枪，并且大声地喊道。 “我们这里有一只‘怪物’，快跑！” 在他看来，这也许就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子弹没入了雪地蠕虫的皮肤，却没有办法穿透它的肌肉，以至于根本无法对它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反而是彻底激怒了这只怪物。 “丝！”蠕虫鸣叫着，巨大的身躯冲天而起。 看着自己面前完全被挡住了的阳光，雇佣者的队长苦笑了一下，重向步枪里填装了一颗子弹。 到此为止了吗？ 他叹息了一声，却在下一个瞬间，看到了一个人影落在了雪地蠕虫的脑袋上。 “怪物”吗？ 柳原站在雪地蠕虫的上方，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短刀。 她也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了。 超过十五米的巨大个体，在冰原的东西方是非常少见的。 因为当年人类为了确保生存环境的安全，曾经发起过一次名为“清道夫”的族群战争。 人类几乎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将大部分的“怪物”驱逐出了人们主要生活区域，也就是冰原的东西部。 所以如今，大部分的巨型生物都生活在冰原的南北方。 这一场战争，柳原曾经参与过。 因此她熟知绝大多数“怪物”的狩猎方式，也清楚它们身上的哪个部位比较好吃。 雪地蠕虫，就像是它的食物链等级一样，在“怪物”之中它们也是最为弱小的个体，常常会沦为其他“怪物”的捕食对象。 唯一棘手的地方，就是它们的酸性体液具备极高的腐蚀性，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被喷洒到。 身上没有任何好吃的地方。 所以，毫无价值。 柳原这样子想着，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在雪地蠕虫将要扑向雇佣者小队的瞬间，把短刀刺进了它的肌肉里。 刀落下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阻力，虽然这把短刀已经残破不堪，但是它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争”，都不是眼前的这一只虫子可以比的。 雪地蠕虫的身体半径只有一点五米，四十公分的短刀刺入其中已经能够让它感受到明显的痛觉了。 “丝！”巨大的蠕虫嘶鸣着，在峡谷间的雪地上翻滚了起来。 那硕大的身体将积雪翻起，卷得漫天纷扬。 白色的雪雾中，柳原稳稳地站在雪地蠕虫的前颈上。扭转着手中的短刀，通过疼痛操控着雪地蠕虫移动的方向，使得它暂时远离了雇佣者小队的雪地车。 蠕虫的身躯撞在了峡谷的岩壁上，巨大的力量使得峡谷震颤。 所幸，垂直的岩壁上没有积雪，否则肯定会引发一场巨大的雪崩。 我有多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斗了呢。 柳原想着，嘴角上居然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就让我回味一下吧，从前的那一种感觉。 可她要回味的具体是什么呢，是残酷的战斗，还是战斗时的信仰。 柳原不知道，她也没有仔细去想，她只是拿出了怀里的那一把左轮手枪，按在雪地蠕虫的前额上，毫无顾忌地扣动了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惊醒了雪地车上的德罗索。 他看向了车前那一片的雪雾，嘶鸣、震动、碎石，一切都是如此的混乱。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直到，他又见到了那一位“维纳斯”。 ------------ 第二十六章： 在德罗索的眼中，那一个身影依旧是那么的美丽。 她有着大理石一般的身躯，光洁的肌肉就像是经过了无数的打磨，带着难以言喻的流畅曲线，贴合在身体的各处。 这让她的体态有着近乎完美的比例，如同是经过了极致精细的丈量，才勾勒出了这般的健美与修长。 皮肤不像是寻常的女性那般白皙，反而更加接近于古铜色，展露出了一分恰到好处的阳刚。 而此时此刻，她拿着刀与枪的模样，更是让她的气质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英武，就像是一位只为战斗而生的女神一般，正在降服着脚下为祸一方的魔物。 只能说搞艺术的不愧是搞艺术的。 德罗索有着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这让柳原狩猎雪地蠕虫的场景，在他的眼中有了一种神话般的史诗感。 于是他几乎忘记了危险，甚至看得有些入迷。 可以相信的是，要是此时的他的手边有颜料和画纸的话，他肯定会当即开始创作，要画什么他都想好了。 女神与魔蛇的战斗。 这种诗歌一般的魔幻题材，总是会带着一种别样的浪漫不是吗？ 不过对于同在雪地车上的另外三个雇佣者来说，他们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琢磨这些了。 此时的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这一场他们从未想象过的战斗。 人类与“怪物”的战斗。 没有炮火，没有配合，没有战术，只有最直接的厮杀。 是的，他们甚至没有想象过，人类可以与“怪物”这样战斗。 没有数百人的合围，没有重型武器的打击，只有血肉翻飞。 那个身披大衣的身影就像是一只雌豹，矫健而又凶猛，她奔走在雪地蠕虫的背脊上，穿行在四溅的粘液之中。 手中的刀刃在蠕虫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伤口，粗长的手枪每次开火，都会让蠕虫发出一声悲鸣。 猎人，在那个女人的身上，雇佣者们能想到的似乎就只有这样一个词汇。 她和普通人是不同的，因为普通人只是反抗着野兽的猎杀，而她，则是在猎杀野兽，甚至是“怪物”。 “砰！”雪地蠕虫的身躯再一次撞在了峡谷旁岩壁上，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背上的“蚂蚁”驱赶下来。 但是柳原显然不可能让它如愿。 “只有这样子吗？” 她笑着自言自语道，如履平地般地在雪地蠕虫的背部躲闪着下落的碎石。 突然之间，她的脚像是踩到了什么，紧接着，她便停下了脚步，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说道。 “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自然是杀死这只蠕虫的方式。 雪地蠕虫作为一种器官结构相对简单的环节生物，其实是很难杀死的，有的时候哪怕斩断头颅，都没有办法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 但是它也并不是没有弱点，而这个弱点，便在与它的“心脏”。 当然，作为一种低级生命，它的心脏成长得并不完全，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器官。大多数的时候，或许更应该称之为动脉弓。 这是一种可以自我收缩，传输血液的动脉结构，因为形似弓身，所以有了动脉弓的名称，有的人也喜欢将之称呼为环形心脏。 这种身体结构有点像是灾前时代一种叫做蚯蚓的生物，一条蚯蚓的身上，动脉弓的数量是不定的，通常为四到五个，用来保证它们全身的血液输送。 但雪地蠕虫因为它独特的生存方式，长期保持在低能量消耗的状态，血液流动也相对缓慢，所以身上动脉弓的数量通常就只有一个。 这也使得这颗唯一的“心脏”，便成了它致命的弱点。 之前柳原在雪地蠕虫的身上来回奔走，为的就是长到这一颗“心脏”。 现在她找到了，那么事情也就结束了。 “挣扎吧······” 柳原看着脚下依旧在奋力翻滚的雪地蠕虫，笑着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她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刺入了蠕虫的背部。 她会把那颗“心脏”挖出来，然后捏碎斩断。 而这一幕，也恰好被站在峡谷上的艾尔看了个清楚。 她看着柳原用刀刃撕扯着蠕虫的血肉，看着柳原那压抑着疯狂的笑容。 莫名的感觉对方的模样变得有些陌生了起来。 此时的柳原看起来凶残，野蛮，而且似是满怀仇恨。 事实上艾尔也并没有看错，柳原确实心怀仇恨。 因为她从前相信着的一切，都曾被这些“怪物”毁灭过。 所以她需要发泄，所以她不停地狩猎。 也正是因为这样，冷静和疯狂这样两种完全对立的极端性格才会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 复仇并不能改变任何的事情，但是它会让人的心里好受一些。 这句话是柳原的一个“老朋友”告诉她的，她也肯定这一点。 因为至少在狩猎野兽的时候，她这具麻木的身体还能感受到一丝快感，起码柳原自己认为那是一种“快感”。 因为至少在与怪物厮杀的时候，她还能感受到一些鲜血的流动。 这就是为什么她每一次奋力搏杀时，脸上都会带着一个笑容的原因。 哪怕她自己其实并不想笑。 “丝！”或许是柳原的疯狂让雪地蠕虫感受到了恐惧。 它嘶鸣着，巨大的身躯在雪地里不停地扭曲挣扎。 可惜无论怎么做，它都没有办法甩掉背后的那个人类，反而使得柳原的动作变得更加粗暴起了起来。 蹲在蠕虫的背后，柳原已经用短刀撕开了它的皮肤，割断了它的筋肉。 她收起了手中的左轮手枪，两手并用地在蠕虫的背部挖掘着。 她用刀刃切断肉块，用手掌挖出鲜血。 蠕虫背部的伤口越来越大，以至于柳原的半个身躯都已经没入了其中。 终于，柳原在伤口中看到了一根跳动着的粗大血管。 她勾起了嘴角，毫不犹豫地刺下了手中的短刀。 刀刃划破了血管的外壁，也让血管失去了收缩的能力。 “丝！！”蠕虫的身躯猛然绷紧，随后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悲鸣，极尽所能地在雪地上翻滚着。 只是它已经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了。 粘稠的鲜血就像是喷泉一般地涌出，喷洒在了柳原的身上，溅射上了半空。 天空中像是下起了一场血雨。 而蠕虫则是在最后的几次挣扎中渐渐没有了声息。 “轰！”那十五米长的巨大身躯倒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蠕动着。 鲜血依旧在向外喷洒，遮蔽着所有人视线。 柳原站在蠕虫的尸体中，脸颊和身上满是血迹，她握着短刀，仰头看着眼前这道数米高的血柱。 嘴角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最后归于平静。 她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却没有体会到再次活着的感觉。 其实她应该是明白的，杀戮和复仇不会带来任何的快感，只能让人更加的迷失与空虚。 但是她显然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这并不是说她有多么乐于杀戮，而是说她已然习惯了杀戮。 生命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包括她自己的生命。 所以她才会如此的淡漠，所以她才会否认自己人类的身份。 因为她知道，人类不该是这样的。 她，只是一头野兽而已。 峡谷上，艾尔看着伫立在鲜血之中的柳原，沉默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害怕吗，有一点，但是她并不畏惧，因为她相信着那个流浪者。她相信着她，有着一颗并不冷漠的心。 或许是因为视角的问题，德罗索和雇佣者们并没有看到柳原杀死蠕虫时那狰狞的笑容。 他们只是看到了柳原杀死了“怪物”，用一种他们难以想象的方式。 这让他们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因为他们亲眼看着巨大的怪物死去，活下来的事实，让他们的呼吸都好像是在欢呼。 “呼！”其中一个雇佣者猛地摔坐在了雪地车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就像是一个好几天没有喝过水的人，贪婪地吞咽着净水一般。 他的脸上带一个恍惚的笑容，克制着颤抖的双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活，活下来了。” “丢，丢人。”另一个雇佣者回过了头来，也不是知道是哭还是笑地看了他一眼，脸色苍白地倚靠在了雪地车的扶手上。 “你不会连战都站不稳了吧？” “还说我。”坐在座位上的雇佣者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咽着口水说道。 “你看看你，腿都抖成什么样了。” “没办法，怕啊······”站着的雇佣者苦笑着，颤声回了一句。 确实，在面对的那样的怪物时，很少有人是不害怕的。 区别在于有的人会在第一时间逃跑，而有的人，会继续面对。 雇佣者的队长依旧站在驾驶座上，他仍然拿着枪，看着那个不远处的人影，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真是一种艺术······” 是的，他为之沉迷了，那一种充满了野性的美感。 那一种足以让人热血沸腾的战斗。 从前他还在为他可以单独杀死一只雪原狼而自豪，现在，他想他或许应该定一个更高的目标了。 “那个，我认识她。” 这时，坐在车后座上的德罗索才出声说道。 “或许我们应该上去和她聊聊，毕竟她救了我们不是吗？” 真想再凑近一些看看她的肌肉和曲线啊。 嘴上这样说着，德罗索的心里却这样想到。 嗯，再说一次，搞艺术的不愧是搞艺术的，老色批了。 ------------ 第二十七章：人们的痛苦，总算是源自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柳原是在恍惚中被一个声音叫醒的，在数不清的鲜血滴在她的脸上的时候，在她的大衣几乎变成了棕红色的时候。 “你，你好，女士。”这个声音显得很紧张，带着一些试探，却出奇的没有任何恐惧。 柳原回过了头来，看到了走来的人，随后呆了一下，开口说道。 “哦，是你小子啊。” 她依旧记得德罗索，这个年轻而又古怪的画家。 “是，是我。”发现柳原还记得自己，德罗索的脸色又变红了一点，模样也更加紧张了一些。 既然是熟人，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在德罗索的邀请下，柳原重新爬上了峡谷，带着艾尔一起绕路到了悬崖的底部，与他们共进午餐。 艾尔有些怕生，所以自我介绍过之后，就只是一直坐在柳原的身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而德罗索呢，别看他心里的操作多，但等柳原坐在了他对面的时候，他就立刻局促不安了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就使得一整顿饭的时间里，基本都是柳原和几个雇佣者在聊天。 当然，大多数的柳原也只是在答话而已。 可能是因为被救了一命的缘故，几个雇佣者都显得异常热情。 “来，原，尝尝老肯特的手艺。”其中一个叫做肯特的中年雇佣者将一罐煮好肉汤递到了柳原的手里。 “嗯，多谢。”柳原放下了手里正在擦拭着的短刀，接过了肉汤。 也没有在意那寡淡的味道，默默地喝了一口。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人确实都不太会享受。饭这种东西，也大多只是做到了能吃的程度而已。 雇佣者的队长叫做麦卡，此时的他正坐在柳原的右手边，低头看着柳原随手放在一旁的短刀。 从刚才的那一场战斗里他可以确定，这把短刀无疑是异常坚固的。 因为他亲眼看到了雪地蠕虫那足以腐蚀钢铁的粘液滴在了上面，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也看到了它笔直地刺入了“怪物”那连子弹都难以射穿的肌肉。 更看到了它挡开下落的滚石时，都没有丝毫的弯曲。 真不知道这把刀到底是什么材质的。 麦卡这样想着，一边喝着手里的肉汤，一边仔细地打量着那柄刀刃。 可短刀的模样，却让他在看清的第一时间便觉得触目惊心，因为在这柄刀的刀刃上已然满是缺口，看起来破烂不堪。 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样的战斗，才可以把这样的一柄刀给用成这个样子？ 麦卡惊疑不定地想着，瞳孔也不由自主的微微缩紧。 看着刀刃上的缺口，他几乎可以想象，这柄刀在它主人的手中，究竟杀死过多少的野兽。 有的野兽甚至可能无比巨大，因为也只有那样，它们才可以在这柄刀上留下伤痕。 这一柄伤痕累累的刀刃，无疑就是一枚战士的勋章，上面的每一道伤口，都是一份胜利的象征。 想到了这里，麦卡看向柳原的眼中，不禁带上了深深的敬佩。 他明白，这样的一柄刀刃显然不可能只拥有一代主人，而柳原既然能够继承它，那一定也是经历过了残忍的战斗的。 那场战斗会是什么样的呢。 麦卡不由的心生向往，他尊敬强者，也同样尊敬战士，所以柳原在他的眼中，已然变成了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难道也是一场关于“怪物”的狩猎吗？ 想起柳原杀死蠕虫时那轻松的模样，麦卡不由地这样想到。 很可能，因为恐怕也只有“怪物”，才能让她这样的战士认真应战了吧。 想到了这里，麦卡的思路顿时变得更加放飞了起来。 他甚至幻想出了一个专门狩猎“怪物”的组织，而柳原就是来自其中的一员。 咳，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讲，他想的也没有错，只是那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柳原确实加入过一个专门狩猎“怪物”的组织，但是现在，那个组织应该早就已经落寞了。 “原，你不冷吗？”队伍里的最后一个雇佣者杰斯特，看着柳原那身“清凉”的打扮，疑惑地出声问道。 “哦。”对于这种已经听习惯了的问题，柳原捧着肉汤，淡淡地回答道。 “我比较擅长适应寒冷，所以经常在冰原上行走。” “这样。”杰斯特看着柳原抓了抓头发，接着爽朗地笑道：“还真是让人羡慕啊，要是我也能不怕冷就好了，一件防寒服的价格可不低。” “嗯。”对此，柳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肯特这个中年人听着两人的话，老神在在地摇了摇自己手里的罐子说道。 “最近冰原上的天气也变得暖和了许多不是吗？我还记得我几年前离开温室的时候，夜里都不敢走出帐篷，不然可能就回不来了。” “嗯，这倒是。”说到这，杰斯特也不解地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嘟囔道。 “到现在为止，冰原上已经两周没有下过雪了吧，这在往年几乎是不可能的情况。” 听着他们的对话，柳原也不可置否地抬了抬眉头，确实，今年冰原的天气真的有些好得异常了。 她体会不到温度变化，但是阳光什么的她还是看得见的不是吗。 风雪变少了，这一点她也能够明显的感觉到。 必须承认，陌生人之间绝对不会显得唐突的话题，就是聊一聊天气。 而且有的时候，它也能很快的拉近人们之间的关系。 就像是现在，雪地车边的气氛已经变得轻松了许多，至少不再像是开始时那么沉默了。 “对了。”这时，一直坐在一边的麦卡突然开口说道。 “原，你们到冰原来，是要去做什么的呢？” 听着这个问题，肯特和杰斯特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因为无论怎么说，一个旅行者和一个孩子的组合，在冰原上都显得有些太过特别了。 “这个啊。”柳原盘坐在地上，看了身边的艾尔一眼。 “我们打算往东边走，去做一些事情。” “是吗？”听到东边这两字，麦卡的眼中露出了些许惊喜。 随后，他就与另外的两个雇佣者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接着继续说道。 “那么原，我们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嗯？”柳原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小动作，但是却并没有说破。 “说说看。” 如果合理且不麻烦的话，她倒也不介意帮一下忙。 “好的。”麦卡点了点头，遗憾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雪地蠕虫尸体说道。 “相信你也看到了，我们在刚才的麻烦中损失了一名队友。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依旧要护送这位德罗索先生前往东部的冰壁。问题是我们三个人，很可能会无法完全应对之后的突发情况。” “所以原，如果你也要去东边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走一路吗，我们愿意向你支付一个人的报酬。” “对对对。”话至此处，坐在一旁的德罗索也来了精神，兴奋地开口说道。 “原，原女士，和我们一起走吧，人多也热闹一些不是吗。” 杰斯特和肯特都暗中鄙视了一眼这个明显是见色起意的家伙，但是嘴上却都没有说什么。 毕竟冰原上的旅行总是危险的，柳原显然会是一个可靠的队友，如果她能加入的话，那就等于是给这次的任务添上了一层保险。 没有人会不想让自己的生命更有保障一些，不是吗？ “东边的冰壁吗？”柳原简单地思考了一些，印象里好像是顺路的。 “那报酬是什么呢？” “一百克的稀有矿石。”德罗索两眼发亮地出声说道。 “而且如果你们之后要继续往东的话，我还可以向你们提供一张冰原地图。” 德罗索的话让麦卡有些微微侧目。 因为他知道德罗索的地图，那张地图的范围非常大，听说是对方问一个旅行商人花大价钱买来的。 虽然就算没有地图他们也能回到温室，但是德罗索就这样把地图给送了出去，还是让他有些惊讶的。 回想起这一路上少年的一些异样举动，他总是莫名的觉得有些古怪。 但具体古怪在哪呢，他却又说不上来。 “地图吗？”柳原喝了一口肉汤，接着说道。 “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德罗索大方的将地图拿了出来，摊在了柳原的面前。 柳原低下头认真的审视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这张地图绘制的确实十分精细，而且范围也异常的宽广。 从西部三号温室一直延伸到了东部第七号温室，这个年头，这样的地图已经十分少见了。 “可以。”在确认了地图的价值之后，柳原当即答应了德罗索的要求。 正好，对于东西方冰原的路她也记得不是非常清楚了。 有一张地图的话，也好过自己瞎走。 “太好了。”德罗索笑着收起了地图，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窘迫地抓了抓自己脸颊说道。 “原女士，我再一次为我上次对你说的那些话而道歉，那天显然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对不起。” “没什么。”柳原平淡的神情难得异样了一下，说实话，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明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吃完了午饭，德罗索便去整理东西去了。 麦卡、肯特，和杰斯特这三个雇佣者聚到了一起，为他们的队友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葬礼。虽然能够埋葬的，也就只有她的一些遗物和一只手而已。 四下没有了旁人。 这时，坐在柳原身边的艾尔才终于张开了嘴巴，出声说道。 “柳原，刚刚你杀死那只怪物的样子，很陌生。” 她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柳原的听力异于常人的话，恐怕都听不清楚。 “是吗？”柳原苦笑了一下，喝着手中一杯雪水说道。 “嗯。”艾尔平静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眼睛，过了半响，才又缓缓地抬起了视线问道。 “柳原你恨它们吗？” 这次柳原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她喝完了杯中的水。 “恨。”流浪者笑着这样回答道。 “因为它们曾经杀死过我的朋友。” “就在我的面前······” ------------ 第二十八章：会长大的 艾尔从来没有见过柳原这副模样。 在她的印象里。柳原一直都是一个冷静且慵懒的人，偶尔可能还会有一点粗神经。 但是现在，柳原的身上却弥漫着一种深深的悲伤。 一种像是无法消散的悲伤。 这让她发现，原来柳原也不是一个对所有事物都完全淡漠的人。 她也有她的疯狂，她的痛苦，只是她并不擅长表达而已。大多数的时候，她只是用沉默来压抑着一切。 “好了。” 大概是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来，柳原收起了地上的短刀，起身看着几个雇佣者的方向，开口说道。 “一起去默哀一下吧。” 即使这个时代，从不缺少死亡。 将死去的雇佣者掩埋在了峡谷之中，一行人便上了路。 而雇佣者原本的装备也被交到了柳原的手中，那是一杆步枪，四盒子弹，还有一把制式长刀。 柳原想了想，就把这些东西都给了艾尔，毕竟在冰原上行走，她总是需要一些自保能力的。 车上，柳原拿着一块碎布擦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必须承认一头十五米长的怪物出血量确实很大，几乎把她从头到脚都淋了一遍，大衣也算是白洗了。 此时她和艾尔的小型雪地车正被队伍里的大型雪地车牵引在后面。 因为大型车的车厢足够大，所以所有人都暂时坐在一起，密闭式的车厢很保暖，这也让艾尔舒服了不少。 “原，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去后面的隔间里洗个澡。” 看着柳原擦拭头发时那越来越暴躁的手法，杰斯特苦笑了一声，靠坐在车厢的后排，指了指身后的一个隔间说道。 德罗索租借的这辆雪地车是最高规格的，它的车厢足以支撑四到五个人在其中居住，生活，洗衣做饭，甚至是洗澡。通过融化雪水的方式，冰原上用来洗漱的水源并不会稀缺。而且车厢的外部也配有平台支架可以用来警戒，不会影响到对外的视野。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燃料和资源足够，这辆车便足以支撑一个支队伍在冰原上生存一到两年的时间。 “嗯？”听到杰斯特的话，柳原也略显惊讶地看了一眼车厢后面的隔间。 她本来以为这辆车只是能够提供给人休息的床位而已，没想到居然还能洗澡。 这根本就是上等人出行的载具了吧。 “小子，没看出来，你很阔气啊。”深深地看了一眼德罗索，柳原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一直认为他是一个穷画家而道歉。 难道这年头画家都很吃香吗，要不然她也试试？ “是啊，我们一开始也吓了一跳，谁都没有想到这么年轻的一位先生，居然能够支付这么多的雇佣资源。”肯特靠坐在一旁，大笑着拍了拍德罗索的肩膀。 “没有没有。”德罗索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脑后勺，讪讪地说道。 “这一次出行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了。” 他确实没有说谎，因为他为了这次的外出，已经把自己在温室的画室都卖了。 不过这种涉及到私人情况的话题，众人也没有多说，简单的聊了一两句便将之揭过了。 柳原没有客气，脱下了自己的大衣丢在清洗台里，便独自走进了浴室。 没过多久，浴室里就传来了细微的流水声。 听着这个声音，德罗索的脸色也不禁的红了起来，他发现他会忍不住地去想那其中的画面，这让他根本没有办法保持平静。 “我说，德罗索先生。” 坐在一旁的杰斯特显然是看出了德罗索的异样，贱笑着凑到了少年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我很清楚你的想法，但是原这样的女士可能真的不适合你，你想啊，光她那两条腿，恐怕就能把你给夹断咯。她可是能狩猎‘怪物’的女人呐，就算长得再怎么吸引人，你也要三思而后行，知道吗？” “我，谁说我有那方面的想法了！”少年顿时面红耳赤的辩解道。 “哈哈哈哈。”下一刻，车厢里便传来了肯特和杰斯特那爽朗的笑声。 艾尔坐在车窗边，自然也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她的神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红了起脸来，低声暗骂了一句。 “流氓。”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姑娘。”杰斯特志得意满地仰躺在了坐榻上，摆了摆手指。 “男人，你知道吗，这叫男人，不叫流氓。” “杰斯特。”驾驶座上，麦卡板着脸向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跟孩子说话注意点。” “知道了，知道了。”表面上这样回答着，背地里，杰斯特却又转过了身来，对着德罗索和艾尔小声地说道。 “你们看，像我们队长这样的，就不够男人。” “嗤。”老肯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麦卡呢，则是直接拿起了一个水杯向后一扔，精准地砸在了杰斯特的头上。 “安娜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男人？” “······” 于是车厢里又沉默了下来，安娜就是死去的那个女性雇佣者。 老肯特不笑了，杰斯特的神情也黯淡了一些。 就像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一样，安娜和他们，曾经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抱歉······”麦卡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神色僵硬地张了张嘴巴。 “没什么。”杰斯特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道：“我们都应该习惯这些不是吗？” 确实，没有办法改变的人们，也只能想学着去习惯了。 “是啊。”老肯特抬着眉头，点了点头：“反正人总有会死去的一天。” 车厢摇晃着，外面的景色一点点的倒退。 座位上，众人又各自做起了各自的事情。 德罗索拿出了一本本子和一支炭笔，坐在角落里画着画。 肯特煮着茶，杰斯特拿着一个魔方把玩着。 麦卡依旧开着车，而艾尔呢，她还是看着窗外发着呆。 这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下了，柳原重新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的那件背心也还是显得有些太过单薄了一点。 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这次不仅是德罗索，就连杰斯特和肯特的那两张老脸都微微变红了一些。 说实话，他们确实还没有近距离的看过柳原真正的样子，因为直到刚才为止，柳原的脸上都还满是血迹。 现在这些血迹被洗干净了，他们也才算是看清了柳原的模样。 不可否认的是，柳原绝对是他们见过最为英俊的人，嗯，这其中也包括了他们见过的所有男人。 紧实却又不会显得太过于健硕的肌肉贴合在她的身体上，使得她的身形比例无限的接近于完美，简直就像是一台专门为了狩猎而生的人形机器。每一个部位都充满了隐晦的力量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笨重，反而充满了猫科动物的灵敏和优雅。 修长双腿和纤细的腰腹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真正的大猫一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野性魅力。 而皮肤和发梢上还未擦干的水迹，更是让这一种魅力多出了几分魅惑的味道。 德罗索只是看了两眼，就立刻精神振奋地低头下，在纸上画起了什么东西。 “咳。”杰斯特放下了手里的魔方，干咳了一声，指着柳原说道。 “原，我觉得你还是先把你的大衣穿上比较好。” “嗯？”柳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我的大衣还没有洗过啊。” “那你可以去安娜的衣柜看看，她应该有一套备用的防寒服。” 老肯特坐在一边扶着额头，满脸愧疚地把自己的视线瞥到了一旁。 至于他为什么要愧疚，大概是因为他刚才除了看得有些出神之外，还在心里吐槽了一下柳原的贫瘠吧。 嗯，可能还不止一下。 我刚才居然差点就侮辱了对方身为女性最后的尊严。 我不是人，我有罪。 老肯特，掩面痛哭。 柳原看着几人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 这时，艾尔终于站了起来，红着脸跑到了柳原的身边，推搡着她的身子说道。 “行了柳原，你快去拿衣服吧。” 说着，她又咬了咬牙，也不知道是怜悯还是鼓励地抬起了头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柳原，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会长大的，你放心吧。” 哈？ 柳原茫然地挑了一下眉头，显然是没有明白艾尔的意思。 什么东西会长大的，我有什么很小吗？ “刷刷刷。”车上只剩下了德罗索用笔尖擦着画纸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的默契与和谐，词语尽在不言中。 ······ “所以说啊，原，你不当男人真的是可惜了。” 晚饭时分，杰斯特坐在车厢的长桌边，咬着嘴里的一片肉干说道。 “我要是有你这么帅，还用担心找不到女友不成，早就一天一个一天一个的换了。” 说着，他也不在意两旁人投来的鄙夷目光，不以为耻反以为豪地挺了挺腰，继续说道。 “怎么啦，做不让做，说还不让说了？” “去你的。”老肯特哭笑不得地踢了他一脚，转过头来看向柳原。 “原，你别听他的，你长得一点也不像男人，还是很有魅力的。” 作为一个中年男性，他深知这个时候需要维护一下对方的面子。 哪知道柳原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地开口说道。 “哦，没什么，我确实有过一个女性的爱人。” 那还是在她刚刚重生的时候。 “啊？”这下轮到杰斯特和老肯特发愣了。 半响之后，杰斯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样，捶胸顿足地说道。 “没天理啊，你们都内部消耗完了，还有我们男人什么事啊。” “额。”老肯特则是花了一点时间，才处理好了这则有些突然的信息，随后又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那真是恭喜了，对了，说起来你的爱人呢，还在温室吗？”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柳原会被杰斯特的胡言乱语给刺激到，现在看来，倒完全是他多虑了。 “没有。”柳原拿着一片肉干，放在嘴里咀嚼着。 “她已经死了。” 于是，几乎就是在她话音落下的时间里。 杰斯特不再叫了，老肯特的笑容也变得僵硬了起来，德罗索的画笔停在了纸上，艾尔回过了头。 餐桌旁，麦卡叹了口气，一边暗骂老肯特说话不经过脑子，一边代替着众人说道。 “抱歉，我们很遗憾。” “没什么。”柳原淡淡地回了一句，就好像是她真的从来没有为此在意过一样。 事实上，那个人也确实已经死了太久了，以至于柳原都有些忘了她的样子。 不过，她是还记得她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毕竟这就是灾难不是吗？”柳原坐在餐桌边，耸了耸肩膀。 总是有人在失去着。 也总是有人在哭喊。 ------------ 第二十九章：每一个故事都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尾，但并不是每一个都有 夜里，队伍的雪地车停在了路边休整。 车灯尚亮着，微黄色的光沉默地照着路上的积雪。 夜里的风有些大，德罗索却一个人走出了车厢外。 他在雪地上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药瓶。 如果不看他那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着的手掌，或许没人会知道他有多么痛苦。 当然，现在也一样，至少雇佣者们还不知道他即将在几个月之后死去。 “咔。”德罗索从药瓶中拿出了一片药来，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吃下了药片，他又抽出了腰间的氧气罐。深吸了几口氧气，脸色才算是慢慢好转了一些。 雪地上，德罗索无力地喘息了一阵，随后将双手插进了口袋里，静静地站着，仰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峡谷的尽头，一望无际的雪原像是与天空连结着，而德罗索则是成了这片雪白之上唯一的身影。 灾难前的人仰望着的，应该也是这样的一片星空吧。 站在银河与冰雪之间，德罗索恍惚地如此想到。 他的目光越来越出神，似乎是能在那一片星光之中看到从前的景象。 “灾难之前的世界，一定很美好吧······” 少年喃喃自语着。 “还行吧。”这时一个声音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这让的德罗索吓了一跳，他赶忙回过头来，见到的却是柳原正坐在车厢的顶部，百无聊赖地将双腿交叠在一起，轻轻地摇晃着。 此时的柳原看起来很安静，双手支撑在身旁，脸上面无表情。 “原，原女士。” 德罗索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打了一声招呼。 “嗯。”柳原应了一声，低下头来看向了德罗索。 “你还没有告诉他们吗，你快死了的事情。” “暂时还没有。”德罗索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然，我怕他们会不肯接受我的委托。” “那你不怕他们知道后会放弃委托吗？”柳原又问了一句。 “等到了东部冰壁，我就会支付所有的报酬，并让他们离开。”德罗索耸了耸肩膀，显然对此并不在意。 他这一次，本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到温室。 雪地上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柳原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说道：“要不要上来坐坐？” “可以啊，但是我上不去。”德罗索无奈地看了一眼车顶，笑着叹了口气。 “我帮你。” 说着，柳原就跳下了车来，走到了德罗索的身边。 在德罗索愣住的目光中，她把双手放在了他的腰上，并将他高高举起。就像是在托举着一个孩子一样，把他抬到了车顶的旁边。 “爬上去吧。”柳原这样子说道。 “我，呵······”德罗索回过了神来，无力地苦笑了一下，但还是将双手放在了车顶上，一点一点地爬了上去。 “原女士，你这样我会很没面子的。” “会吗？” “嗯。” “那你就爬快一点吧。” “我这不是正在努力吗。” ······ 一段时间之后，柳原和德罗索都坐在了车顶上。 和站雪地上的感觉不同，车顶上的视野明显更加辽阔，以至于就连天空都好像更近了一些。 德罗索向着远方眺望着，心情似乎不错。这对于他这样的病人来说，显然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听麦卡他们说，你要去东部冰壁画一幅画？” 晚风吹拂着，德罗索的身边，柳原出声问道。 “嗯。”说到这，德罗索的脸上是又露出了一个笑容，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幅什么样的画？”柳原的语气清淡，就像是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 “原女士你想看看吗？”德罗索挑着眉头，嘴角轻轻地勾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如果可以的话。”柳原并没有否认。 她也确实想看看，到底是一副怎么样的画，才能让眼前的这个少年，甘愿为之付出自己最后的生命。 “给。”德罗索低下头，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张照片来，递给了柳原。 “就是这个，我准备把它，画在那一面冰壁上。” 柳原接过了照片，那上面的景色让她愣了一会儿。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眨了眨眼睛，将照片还给了德罗索。 “很美。” 柳原平静的声音里，似乎是难得有了些许的波动。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可惜，也只是差点。 “是吧？”德罗索自豪地笑道。 “它一定会是一副伟大的作品。” 说着，少年又看向了远方的雪原，眼神悠远而安宁。 “而我又是多么的荣幸，能够为它执笔。” 星河照耀，万籁俱静。 柳原本以为她和少年之间到底话题已经结束了。 哪知道，德罗索却又忽然开口问道。 “对了原女士，你也见过灾难之前的景象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刚才给了我回答。” 在我自言自语的时候。少年无奈地这样想到。 “嗯，算是见过一些的吧。”柳原顿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德罗索下意识地以为她是在一些书本上见过灾难之前的记录，便接着兴奋地问道。 “那灾难之前，世界真的很温暖吗？” “嗯。”柳原默默地在心中回想着，却又已经回想不起那一种温暖的感觉了，只能淡淡地陈述道。 “在天空中出现一个大洞之前。” “天空中的大洞？”德罗索显然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东西。 “就在那个方向。”柳原举起了手，平静地指着南方说道。 “那里的天空曾经是破裂的，有一个望不到边际的洞口。” 这样吗？ 德罗索顺着柳原手指的方向看去，至少在现在看来，那里什么都没有。 “然后呢？”德罗索继续问道。 “然后烟尘和灰烬遮蔽了天空，星球上失去了绝大多数的阳光，寒流到来，冰雪将一切掩埋，人类不得不进入了一个黑暗的时代。” 柳原缓缓地说着，声音波澜不惊，就好像真的只是在叙述着一段历史一样。 只是她的眼睛，却始终是低垂着。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是能够让人看到那段漆黑的岁月。 “黑暗持续了很久吗？” 德罗索被柳原说得有些出神，他从未了解过人类的历史，所以也从未知晓过这些已然被尘封了太久的过去。 “很久。”柳原放下了自己的手：“久到，人们几乎都已经忘了太阳的样子。” 那是整整一个世纪，那是灾难之后最为黑暗的一个世纪。 可笑的是，那时的人们却都还相信着自己，相信着他们可以改变种族的命运。 于是在黑暗之中，人们建立了温室，点亮了在冰原之上的第一缕光芒。 那道光芒，曾经被人称作是信仰。 无数的人为之热泪盈眶，无数的人为之奋战，无数的人为之献出了生命，无数的人前赴后继。 才换来了如今，这一片近乎死寂的延续。 真是遗憾不是吗，光芒最终还是来临了。 可是在黎明的前夜，人类的信仰也崩塌了。 “那后来又怎么样了？”德罗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柳原坐在车顶上，抬起眼睛看向了夜空。 人类的时代，好像在那时便已经结束了。 “不对。”这时，德罗索却突然反驳道。 柳原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了他。 “哪里不对？” “后来，应该是光芒降临了。” 德罗索无比肯定地说道，回头看向柳原，笑着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毕竟所有的故事，都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不是吗？” 他相信如此，因为此时他的眼前，便是一片星光璀璨。 他相信如此，因为他见过这个时代闪耀的光景。 在他老师的画里，在他自己的眼里。 柳原愕然地看着他，半响，却蓦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像是有些无奈，像是有些妥协，又像是有些认可。 “随便你吧。”她这样说道。 扭过了头来，看着远方，轻轻地撩起了自己脸侧的头发。 这次，轮到德罗索发愣了。 在他的眼中，柳原的脸上此时正映照着皎白的光霞，修长的睫毛低垂着，嘴角紧闭，却又微有翘起，立体的五官光暗分明。 风吹着她的头发，摆动着她的衣角。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像是能够沉入这世间所有的心绪，将一切归于平静。 动与静的美好，在这一瞬间被结合得淋漓尽致，让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更难以忘怀。 似乎一切都恰到好处，任何一点多余的修饰，都是对眼前这幅美景的亵渎。 必须承认，柳原很适合安静，也很擅长沉默。 德罗索看得入神，以至于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下车的，只记得好像是被柳原提下去的。 他穿着外套就躺进自己的被子里，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等到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便准备好了纸笔，画了一幅画。那是一副人物肖像画，画得无比精致。 但名字倒是很简单，就叫做。 献给维纳斯。 ------------ 第三十章：会问你就多问一点 早餐过后，一行人重新出发。 但德罗索却只是坐在角落里，抱着他的那幅画。 这幅画是他有感而发的即兴作品，所以完成的速度非常快，只是花了早间的几个小时就已经完成了大半。 然而他却始终觉得这幅画少了一些什么。少了一些什么呢，德罗索怎么也想不明白。就是感觉这幅画应该还差了一点东西，使得画面总是欠缺一些美感。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又将目光落在了柳原的身上。 此时的柳原正坐在前排的座位里教着艾尔使用步枪。 这是女孩让她教她的，说是想在以后的“狩猎”中起到一些作用。 对此柳原倒是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对于她来说“狩猎”这种事显然是不需要什么帮助的，不过既然女孩想学，那她也不介意教。 “这个，放在这里。”站在艾尔的背后，柳原一边说着，一边将步枪的枪托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现在的身体太差还不能开枪，所以就先练习一下姿势吧。” “好。”按照柳原的吩咐趴在车窗边，女孩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她原本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也会用上枪械这种东西，但是她不想在之后的旅行中成为柳原的累赘。 所以无论如何，她想学一些自保的手段。 学习怎么开枪显然只是第一步，想要在冰原之上活下去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咔咔咔。” 杰斯特又在十几秒之内还原了一次魔方，随手将之放在了一边，看着艾尔笑了一下说道。 “小姑娘你应该庆幸，从一开始就有原这样的人教导你，我当年学习开枪的时候因为没人指导，差点就把自己的肩膀给弄废了。” “嗯，柳原是一个好人。”艾尔肯定着杰斯特的话，同时无比熟练地给柳原发了一张好人卡。 “少说话，瞄准的时候保持安静，确定觇孔、准星和目标在一条直线上。” 重新嘱咐了一边的瞄准方式，柳原俯身在了艾尔的背上，用双手扶着她的手，调整着她的动作细节。 “手再握实一点，不要留下空隙，但也不要握得太紧。” 艾尔感受着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这才在恍惚间发现，柳原的手真的非常的冷。 就像是从来没有过什么温度似的，如同一块被掩埋在冰雪中的石头。 “柳原。”趴在车窗边，艾尔突然出声说道。 “嗯？”柳原将下巴抵在了女孩的肩头，确认着她握枪的姿势。 “你真的不冷吗？”这应该是女孩的二次问起这个问题。 很少见，因为很少有人会在意柳原到底冷不冷。 而柳原的回答自然也是一样的。 “不冷。”她这样说道，随后又下意识地放开了女孩的手掌。 “怎么了，是我的手太冰了吗？” “没有。”谁知下一刻，女孩就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 “没关系的，这样就好······” 是的，这样就好，因为如今艾尔能够抓住的，也就只有这个了，哪怕它冰冷无比。 但是抓着对方的时候，她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丝安心。 这种安心源自于她明白，她还没有彻底的孤独。 孤独是可以杀死一个人的，在她被彻底地遗留的时候。 看着女孩握着自己的手掌，柳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她轻轻地捏了捏了女孩的手，直到女孩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才开口说道：“好了，继续吧。” “嗯。” 女孩应了一声，重新用枪口瞄准了车窗外的冰雪。 角落里，德罗索注视着柳原和艾尔。 不过他却并没有仔细地去倾听两人之间的对话，他只是看着柳原的胸口和艾尔的背部之间那明显的空隙。 “哦哦！”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惊叫了一声。 他确实是想到了一些东西，他想到他的画缺少什么了。 坐在一旁的肯特并没有去理会这个一惊一乍的少年。 要知道，这一路上他们都已经习惯这样的事了，艺术家嘛，都是这幅德行的。 只见德罗索快速地拿起了自己的画笔，在画纸上描绘了起来。 大约一分钟之后，少年长出了一口气，停下了自己手头的工作。 他感觉，他的画升华了。 具体升华在哪呢，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把柳原的某个部位画得稍微丰满了一点而已。 嗯，就一点。 而且绝对不是出自于个人的癖好，而是为了艺术的表达。 德罗索并不是不能够欣赏残缺的美感，只是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何况柳原的缺憾，未免也太过严重了一些。 一切都是为了美丽的艺术，德罗索想起了老画家对他说的话，眼神不禁又坚定了一些。 但是当他再一次看向柳原的时候，目光却又不自觉地飘忽了起来。 总感觉，做了一件很对不起原女士的事啊。 ······ 下午的时候，冰原上开始下起了雪。 这是一场晚来了两周的雪，以至于风雪过分的大。 为了防止在大雪中迷失方向，队伍暂时停了下来。 车厢里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温降得很低，麦卡为此专门点上了两个火炉，以防有人出现失温冻伤的情况。 温波模式下的火炉释放着适宜的温度，让车厢里的状况终归不至于太糟。 但是即使如此，围坐在火炉边的众人也还是紧紧的裹着防寒服、手套、围巾，和帽子，就连耳朵，都用半密闭式的耳罩给遮了起来。 “真冷啊。”德罗索哆嗦着，搓着自己的手臂小声地说道。 “冰原之上的天气就是这样，你除了去适应它，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杰斯特无力地靠坐在一边，嘴里吐着因为寒冷凝结而成的白雾。 “做些吃的吧。”肯特说着，便准备用那冻僵的手从背包里掏出一些肉干来。 “我来吧。”看着他的样子，柳原先一步从他的怀里拿过了背包，熟练地准备起了肉汤。 “原，你这种不畏惧寒冷的体制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杰斯特苦笑了一声，放下了自己手里的魔方，现在他已经冷得连这东西都转不动了。 “相信我，这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柳原撕着肉干，耸了耸肩膀。 麦卡仰着头看着已经结上了一层白霜的车窗，半响，摇了摇头说道。 “这场雪，至少要下三天。” 这已经是比较乐观的情况了，这么大的雪，就是下上一个星期都是有可能的。 “等雪小一点就重新出发吧。”肯特无奈地叹了口气。 艾尔坐在柳原的怀里，她举着步枪站了一个上午，现在手脚都没有力气。 等到柳原将肉干撕好，倒上水煮起了肉汤之后，就又给女孩揉起了肩膀。 这让女孩的脸色有一些发红，但却也没有说什么。 车厢里明显是安静了许多，只剩下了火炉煮着水的兹兹声。 “好闷啊。”杰斯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抱怨了一句，看了一眼众人。 “我们来做些什么吧？” 他是一个闲不住的性格，这点肯特和麦卡都知道。 但是对于自己的队友，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回了一句。 “你想干什么？” “来几盘真言赌注怎么样？”杰斯特笑着将双手插在了自己的衣袖里，盘坐在地上问道。 真言赌注是灾后时代的一种消遣游戏，有点类似于灾前时代的另外一个日常游戏，真心话与大冒险。嗯，如果柳原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叫这个名字。 只是它去除了冒险的功能，变成了单纯的真言对赌。 输了的人按照游戏规则，在接下来的一个问题中必须说实话，而如果说谎话被揭穿了的话，那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你当是在办茶话会吗？”肯特扯了一下嘴巴。 “人总是得学会苦中做乐不是吗，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杰斯特冷得又打了一个寒颤，但是依旧咧着自己的嘴角。 “我没意见。”德罗索似乎也觉得这很有趣，披着身上的第二件防寒服，勉力地笑了一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我随便。”麦卡呼出了一口寒气，从口袋里掏出了包柴烟来说道。 “可以抽烟吗？” 柴烟是灾后时代的一种廉价烟草，味道虽然不怎么好，但是同样能够做到提神的作用。 “一起。”作为队伍里的第二个烟民，柳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流合污。 不得不说，她并不擅长照顾孩子，脑子里也没有注意到烟味会不会影响到艾尔的身体健康。 但是考虑到她本来就是要带着艾尔去死的，这种问题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啪。”两个烟民坐在一起点燃了烟头。 面对着杰斯特期待的目光，柳原夹着香烟抬了一下眉头说道。 “我也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在超过半数同意票的情况下，烟雾缭绕之中，这个名为真言赌注的游戏就这么开始了。 杰斯特手脚僵硬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两枚骰子，这个家伙身为一个雇佣者，出门带着的却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 只见他嘿嘿地笑了一下，对着众人举起了两枚骰子说道。 “那么开始吧，因为人数的关系，我们的规则是点数最大的一个人可以向点数最小的一个人提出一个问题，回答的人必须说实话，没有意见吧。” “没有。”一众声音错落不齐的回答道。 显然，眼下的这种情况他们也玩不了什么激烈的游戏。 “哒，哒，哒，哒······” 零零散散的声音接连响起。 第一轮的投掷很快就有了结果，杰斯特最大，十一点，柳原最小，三点。 于是，作为开场，杰斯特笑着向着柳原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提问，原，你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内衣。” “······” 场面安静了一瞬。 艾尔的脸色在第一时间便红了起来，德罗索咳嗽了一声，肯特黑着脸，麦卡摇了摇头。 不可否认，这个问题有些过分，但是也没有到太过分的程度，恰好卡在了一个勉强可以接受的程度。 就像是一个带着一些颜色的笑话，所以也没有人出声阻止。 “呼。”车厢里柳原抱着艾尔抽着烟，神色平静。 半响，她才吐出了一口气，淡淡地回答道。 “没穿。” “啪！”杰斯特当即低下头打了一个响指，摆着一脸赚到了的表情。 艾尔的脸色更红了。 德罗索掏着自己的口袋，他要吃了一口药先。 ------------ 第三十一章：炮火中央 “嗒，嗒······” 烟雾之中，两枚骰子又被抛在了地上。 柳原坐在一旁，看着那骰面上加来一共就只有四点的点数，脸色微黑。 这已经是她连续输的第五把了，莫名的，她有一种把那两枚骰子拿起了捏碎的冲动。 “原，看起来你今天的运气不怎么好啊。” 杰斯特坐在旁，惬意地捧着一罐肉汤喝着，他这一把的点数又是十一，毫无意外的取得了第三次提问的权利。 啊，胜利来得还真是轻松呐。 “啧。”柳原的眉头抽了一下，但还是咬着自己嘴中的香烟说道。 “你问吧。” “嘿嘿，提问！”杰斯特笑了一下，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来，因为穿着两层防寒服而显得异常肥大的身子，居然在一瞬间展现出了一股惊人的气势。 “原，请问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不用怀疑！我这么问的意思也就是，你的x癖是什么？” 即使问着如此羞耻的问题，但杰斯特的脸上依旧是一脸的严肃。 同时身姿妖娆地将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身前（参考JOJO立），手指摆着一个手枪的姿势对准了柳原，目光锐利地说道。 “请正面回答。” “吸，呼——” 柳原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抽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她才用那平静且散漫的眼神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艾尔的身上，扯了扯嘴巴，缓缓地说道。 “艾尔长大一些应该可以。” 艾尔的身子顿时一僵，放在身前的两根手指纠缠在了一起，嘴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脸上的红晕也迅速地扩散了开来，一直蔓延到了耳根的后面。 “哦~”杰斯特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般，揶揄地叫了一声。 “原。”麦卡弹着手中的烟，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是犯罪啊。” “是啊，犯罪啊。” “犯罪。” 德罗索和肯特也各自应和了一声。 “所以我不是说要再长大一些了吗？”柳原的额头上暴起了一个十字。 看得出她的心情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众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可是这时，艾尔却突然闭着眼睛出声说道。 “我，我不介意的。” “······” 车厢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艾尔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呜咽了一声，把通红的脸蛋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不再说话了。 几个呼吸之后。 杰斯特讪笑着坐直了自己的身子说道：“那，还来吗？” “来！”柳原猛地把一只手按在了地上，她今天可还没赢过呢。 ······ 风雪之中，夜幕逐渐降临。 随着最后的一缕阳光褪去，冰原上的气温也渐渐降到了最低点。 雪地车里，众人的中间已经点上了三个火炉，除了柳原之外，所有人也都披上了两件防寒服。 车窗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灯光照耀着，嗒嗒嗒的抛投声在车厢里回响不绝。 “柳原两点，肯特十二点，肯特，提问。”麦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平淡地宣布了第十三轮的结果。 柳原的运气绝对是他见过最差的，十三轮下来就没有一轮的点数超过五点过。 不过，也算是勉强逃过了几次垫底的命运。 “问吧。”柳原横过眼睛看了肯特一眼。 肯特似乎是认识那种眼神，那是野兽审视猎物时的眼神。 这让他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我的问题是，原，你以前是不是参与过针对“怪物”的狩猎？” 这个问题意外的正经。 靠在车厢旁的杰斯特不满地抱怨道。 “喂喂，肯特，你的问题一点看点都没有，换一个吧。” 你这个已经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的家伙给我闭嘴啊！ 狠狠地瞪了一眼没心没肺的杰斯特，肯特转过头来，对着柳原笑了一下，擦着汗说道。 “别听他乱讲，我就问这个。” “嗯。”柳原点了点头，随后便答道。 “是参与过。” 不过麦卡对于这个话题似乎意外的在意，以至于还没等问问题的肯特说什么，他就先开口说道。 “你们是一个组织吗，叫做什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一轮游戏只能问一个问题吧？”柳原倒是也不吃亏，直接用规则回避了麦卡的提问。 “那么。”麦卡拿起了地上的骰子，郑重地说道。 “我会赢下几把来提问的。” “拭目以待。”柳原将双手抱在了胸前，耸了耸肩膀。 即使是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赢过的人，她在气势上也依旧毫不示弱。 “哦哦，队长认真了。”杰斯特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立刻精神了起来。 柳原不知道的是，麦卡非常善于赌博，只是他一直将之称为不入流的技巧，平时也很少使用。 毕竟他崇尚的是伟大的战士，而不是卑鄙的赌徒。 不过现在，他想他或许应该合理的利用一下自己的技能了。 于是，十分钟之后，柳原又迎来了一次惨痛的三连败。 其实麦卡也没有想到，柳原居然还能够连续垫底三把，他本来都已经准备好要一直赢到问题足够为止的。 结果这才三轮，问题的数量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那么，你们是一个组织吗？”麦卡坐在柳原的面前，抽着手里的一根柴烟问道。 “应该说他们，我已经不是他们的一员了。”柳原黑着脸回答道。 “是的，他们是一个组织。” “名字呢？”麦卡又问道。 “很多，有人叫他们夜枭，有人叫他们守夜人，也有人叫他们清道夫。” “嘶。”原本正在喝水的杰斯特忽然缓缓地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肯特也抬起了头，惊讶地看向了柳原。 “中央雇佣兵团的前身？”麦卡皱着眉头，深深地看着柳原说道。 “是吗？”柳原显然并没有听说过什么中央雇佣兵团，所以只是挑了挑眉头。 “他们现在又叫这个名字了？” “嗯。”对于麦卡三人来说，中央雇佣兵团这个名字自然是名声显赫的。 毕竟他们三个是专业的雇佣者，所以不可能不知道雇佣者中最为庞大的三个雇佣兵团分别是什么。 第一个，是西部地区的雇佣者联合会。 第二个，是东部地区的雇佣者同盟。 第三个，就是中部地区的中央雇佣兵团。 而这三者之中，武力最强大的，也正好就是号称“炮火中央”的中央雇佣兵团。 与雇佣者联合会和雇佣者同盟这种老牌的雇佣者组织不同。 中央雇佣兵团是在五年前才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的。 然后在短短的五年内，他们就凭借强大的重火力和训练有素的雇佣者成为了冰原上的三大雇佣者组织之一。 因为这只兵团的崛起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所以就有人开始调查起了他们的背景。 而这一查，也让人们知道了他们的背景到底有多么深厚。 传闻，中央雇佣兵团的前身就是从黑暗时代一直延续至今的“清道夫”组织。 他们曾经以狩猎怪物为生，帮助人们在怪物的手中清理出了冰原东西部的生存区域。 并且参与了一号温室之战，光明雪原开拓之战，南北部冰原调查之战等大型战役。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曾经是所有人类的英雄，没有他们当年的奋战，如今的人们甚至连绝望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他们也应该是一个早就消亡了的组织，因为在黑暗时代的末期，他们就曾因为一场惨败销声匿迹了。 伴随着的，是人们再也没有踏足过南北部的深处，从此蜷缩在冰原的东西部生活。 而中央雇佣兵团的出现，却让这一个组织再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中，以一种全然不同的方式。 可以探究到的是，如今中央雇佣兵团的团长，被好事者称为是“炮火女王”的安杰丽卡·霍克，就是当年清道夫组织最后一任团长奥尔托夫·霍克的曾孙女。 柳原居然来自于那个组织，这会是她的一个谎言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麦卡三人给否定了。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柳原没必要说谎，以她的能力，任何一个雇佣兵团都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那么，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来自于清道夫，而不是中央雇佣兵团呢？ 一时间，麦卡三人的脑海中就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内容大致是这样的，清道夫组织在经历了那一次惨烈的失败之后，就退出了前线，隐居修养了起来。 而柳原大致是其中一个成员的后代，他们居住在冰原之中，同时继续进行着怪物狩猎的行动，保护着冰原东西部不受到怪物的侵扰。 直到，安杰丽卡提出了要建立雇佣兵团。 于是早年的清道夫组织便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守旧派，他们不愿意以雇佣兵团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的眼中，只想默默地继续履行清道夫的义务。一派是维新派，他们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不介意接受新的方式，改变艰难的现状。 两派人争执不下，最后身为团长后代的安杰丽卡站了出来，决定了未来的方向。 守旧派的人无法接受这种新的形式，便一同退出了组织，同时不再以清道夫的身份自称。 而维新派的人呢，则是建立了中央雇佣兵团，一直延续至今。 嗯，剧情合情合理，逻辑清晰缜密。 如果不是幻想出来的那就更好了。 总之，不管怎么样，柳原在麦卡三人的眼中，都已经被确认了身份。 那就是当年那个清道夫组织的后代。 这不怪他们，因为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想到，柳原是从那个时代一直活到了如今的人。 “安杰丽卡？”而柳原则是在听完了麦卡等人对中央雇佣兵团的介绍之后，神情诡异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说实话，这还真是她的一个熟人。 ------------ 第三十二章：人总是会因为害怕而成长 黑暗笼罩着天空，使得阳光穿不过层云，只得隐隐约约的在阴霾之上闪烁。 大地近乎漆黑一片，失去了光芒的眷顾，只有炮火在映照着纷乱的战场。 地平线的尽头是无数巨大的黑影，震颤着人心的吼叫声响彻在冰原的风雪之间。 人类的阵线一次又一次的退后，他们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炮击，但是那些遮蔽着陆地尽头的阴暗，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前赴后继。 这是黑暗时代的最后一场战争，人类撤离南部冰原的战争。 柳原曾经参与过其中，而她对于这场战争最后的记忆，就像是一个中年男人拉住了她，对她说道。 “原，我们走不了了，我们要留下，为其他的部队断后，但是你还可以离开，你还可以活着。你有着独自穿越冰原的能力，所以，活下去，为我们所有人。” 话音落下，“怪物”就冲入了人类的营地。 惨叫声不绝于耳，炮火声震耳欲聋，“怪物”与人类的鲜血汇流在一起，士兵们吼叫着，疯狂而绝望。 刺目的火光中，中年人替柳原披上了自己的大衣，沉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下帽子，转身向着战场走去。 临走前，他笑着回过头来看了柳原一眼，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手枪。 “替我照顾好卡特琳娜，告诉她，她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宝藏，是我在这一片黑暗中，看到过的最耀眼的光芒。” “也请她原谅我和莱拉，身为父母，没能陪伴在她的身旁，请务必要告诉她，我们爱她，所以不得不离开她。” 人类要活下去，人类需要未来，所以必须有人去战斗。 所以必须有人，去做出必要的牺牲。 这就是清道夫存在的意义，他们扫除黑暗中的秽物，他们为寻找方向而生。 战场上，应该是一阵伴随着火焰的热风卷起，烟尘遮蔽了柳原的眼睛，她紧了紧自己身上大衣，转身离去。 没有去听身后那痛苦到无望的哀嚎，没有去听四周那拼尽全力的怒吼。 她只是离开了，带着逃亡者的耻辱，带着一份嘱托。 她只是离开了，带着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 在柳原的记忆里，那个中年男人便是清道夫兵团团长奥尔托夫的儿子，同时也是她的一个好友。 而卡特琳娜，则是男人刚出生的女儿。 三年之后，随着天空中笼罩了上百年的烟尘逐渐消散，黑暗的时代渐渐成为了过去。 人类重新看到了阳光，柳原也承担起了照顾卡特琳娜的责任。 但是卡特琳娜作为一个早产儿，身体实在是太差了，从年幼时便经常因为虚弱而出不了门。 不过她的身上，也并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美好的事情。 二十七岁那年，她与一个男子相爱了，并在两年之后举办了婚礼。 可惜，一切却没有因此而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三十四岁，卡特琳娜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是她自己也因为难产死在了病床上。 她的丈夫因为悲伤过度，一年之后就离开了人世。 两人刚出生的女儿，便这样成为了一个孤儿。 不得已，柳原只能又做出了继续抚养这个女孩长大的决定。 万幸的是，这个女孩很健康。 相信卡特琳娜知道了，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女孩两周岁的时候，柳原给她取了一个正式的名字，叫做安杰丽卡。 她是一个很活泼的小家伙，经常会在柳原看书的时候，爬到她的腿上来让她讲故事。 时不时地就会打翻家里的家具，然后又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柳原。 每天出门不是爬烟囱就是玩泥巴，害得柳原带她外出时，都必须在她的腰间绑上一根绳子，才能勉强管住这个小家伙。 对于儿时的安杰丽卡来说，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在每年生日的时候，让柳原做上一个生日蛋糕。 这是在灾难之后哪里都吃不到的东西，就算是用稀有矿石也买不到，因为根本没人会做。 但是柳原就是能从各种各样的野兽身上找到材料，然后做出这种美味的甜点，简直就像是魔法一样，让她欲罢不能。 于是安杰丽卡每年都盼望着生日，盼望着下一次柳原会做出什么样的糕点，盼望着未来的每一天，每一年，盼望着以后的永远永远。 ······ 等到女孩再长大了一些的时候，她开始变得更加淘气了。 用灾难前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开始向柳原学习起了使用刀剑的技巧，不得不说，这个女孩的天赋确实很不错，只是一两年的时间，就已经学得有了几分模样。 以至于她总是能把邻里街坊的孩子们打得鼻青脸肿，害得柳原时常要提着礼物上门道歉，然后再回到家里，给她一顿“毒打”。 女孩很崇拜柳原，她说自己以后也要做一个雇佣者，去游历大陆，去探索冰原，去改变人类的命运。 不过这种少年的一腔热血，总会被柳原的一个脑瓜崩给随手打掉，使得女孩只能继续缩着脖子，灰头土脸地帮忙处理家务。 说实话，安杰丽卡真的很不喜欢做家务，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的手是用来狩猎野兽的，怎么可以被这种闲杂琐事给束缚住呢。 为此，她没少被柳原拎着脖子提起来打过屁股。 可以说，在女孩十二岁之前，她都是在搞事和挨打中长大的。 这让柳原不禁怀念起了文静的卡特琳娜，两人明明是母女，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直到女孩十二岁的那一年。 某天，她和柳原走在街上，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雇佣者被抬进了一间诊所。 那个雇佣者的手臂已经断掉了，半边身子都呈现着可怖的扭曲，嘴里呻吟着，眼中的瞳孔涣散且灰暗。 “雇佣者，雇佣者，一天到晚的，怎么都是些这样的人······”医生如此说着，招呼着护工们将病人抬进了手术室里。 柳原不知道安杰丽卡那时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女孩的肩膀突然颤抖了一下，随后用左手拉住了她的衣摆问道。 “柳原，你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吧？” “不会。”柳原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这是实话，但是安杰丽卡却听不出来。 夜里，女孩做了一个噩梦，她梦到柳原浑身是血的躺在一张病床上，被医生盖上了一张白色的布。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可柳原却再也没有醒来过。 第二天早晨，女孩在被泪水打湿的枕头上睁开了眼睛。而从那在之后，她就变得安静了许多。 她开始更加拼命的练习着刀剑的技巧，甚至开始向柳原学习起了枪械使用方法。 柳原不清楚的是，女孩曾经背着她偷偷地找到过雇佣者协会，并仔细地询问起了有关于雇佣者离开温室之后的死亡几率。 她得到的是一个让她恐惧的数字，百分之五十八。 而在她印象里，从小到大，柳原执行的任务几乎都是要离开温室的。 那时她才知道，柳原为了照顾她，一直都在做着一些什么。 野兽、寒流、冰原，这些曾经被柳原平淡提及的事物，原来都是如此的致命且可怕，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在一瞬间摧毁她所有的温暖。 但是那个人，却从来没有对她述说过自己所经历的危险。 可笑的是她还一直在给对方个添乱，即使是在温室里，也没能让柳原的好好休息。 当天晚上，回到家之后的女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到了柳原的身边，一声不吭抱住了她，然后整整哭了一个小时。 她是第一次如此的害怕，害怕自己失去这唯一的亲人。 她是第一次如此的害怕，害怕柳原不辞而别。 安杰丽卡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懂事了许多，这让柳原很欣慰，但是在欣慰之余，她也有了一丝困扰。 那就是这个女孩似乎更喜欢粘着她了。 在吃饭的时候，她会紧紧地挨在她的身边，在休息的时候，她会坐在她的怀里，甚至就连睡觉的时候，她都会爬到她的床上来一起睡。 不是说人类在十几岁的时候都会有一段叛逆期吗，怎么在安杰丽卡的身上就看不到这种情况呢。 对此，柳原一直不是很明白。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因为她的想法就是照顾安杰丽卡到成年，然后就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可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毕竟她是一个不死人。 于是，所有的事情便都发生在了安杰丽卡十六生日的那天晚上。 ------------ 第三十三章：有些表达，总是会被隐藏在深处 十年前，中央第三号温室。 一间街角的小屋外，安杰丽卡推开了房门。 门框上风铃摇晃着，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少女轻笑着走进了门里，棕灰色的靴子踩在地上，带着吱呀的声音。 屋子的结构是复式的，分为上下两层，面积并不算大，看起来甚至有一些拥挤，但是却有着一分别样的温馨感。 墙角的书柜旁放着一张躺椅，柳原闲暇时总会躺在那上面看书。 在这样的一个年代里书本的价格并不便宜，但是所幸安杰丽卡那位从未见过面父亲，曾经是一位极为少见的翻译学者，所以为这个家庭添置了不少书本。 安杰丽卡并不喜欢看书，但她喜欢坐在柳原的怀里，让对方念给自己听。 可惜随着她逐渐长大，她也渐渐失去了这种待遇。 没办法，谁让年仅十六岁的安杰丽卡就已经有接近一米七的身高了呢，让她躺在怀里，柳原也就不用看书了。 二楼除了安杰丽卡的房间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 阳台上摆着一张圆桌，那里是安杰丽卡最喜欢待的地方，她总是会坐在那里喝茶，并且摆弄自己的“玩具”。 请不要误会，她所说的“玩具”可不是什么真正的玩具，而是枪械的零件。 自从安杰丽卡十三岁那年，柳原给她买了第一把手枪之后，她似乎就喜欢上了把枪械拆开，再重新组装到一起的感觉。 于是，时不时地置办一些枪械零件，也就成了柳原家的惯例。 为此，二楼的阳台几乎就成了安杰丽卡的工作室，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枪管，撞针，齿轮，瞄具，还有数十种不同型号的枪械。 必须承认的是，虽然安杰丽卡的年纪还不大，但是只论对于枪械的了解，柳原已经不如她了。 这一年的安杰丽卡，已经从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高挑且富有曲线的身材让她具备了远超柳原的“女人味”，精致的五官也让她看起来异常俊美。可惜，她却有着一双过于锐利了的眼睛。 这让她的身上始终环绕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就连笑着的时候，都似乎带着一分咄咄逼人的凶性。 事实上，这只是因为她一天到晚的摆弄枪械瞄具，以至于有一次眼角抽筋了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这事，她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亲密的同龄人朋友，不过她对此好像也并不怎么在意，每天依旧过得挺开心的。 棕褐色的头发垂在身后摇晃着，安杰丽卡环视着一圈屋子，最后在厨房里看到了正在忙碌的柳原。 “哼哼。”她轻笑了一下，锐利的眼神似乎也柔和了不少。 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柳原的身后，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了双手，想要抱住柳原的腰。 下一刻，一把水果刀就停在了她的额头前，让她的动作生生地停了下来。 “哈，哈。”一边对着额前的水果刀流着汗，少女一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柳原，干笑了两声说道。 “原，你就让我抱一下嘛，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是吗？” 柳原的手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黑着脸把刀放了下来。 “嘿嘿。”安杰丽卡的神情立刻灿烂了起来，把手环在了柳原的腰上，同时将脸埋在了她的头发里。 “原，你今天是不是没洗头发？” 身后，女孩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昨天刚洗过。”柳原切着案板上的肉干，淡淡地回答道。 “不行，头发必须每天洗一次才可以，不然就臭了。” 安杰丽卡撅着嘴巴抬起了脸来，又把下巴压在了柳原的肩膀上。 “柳原你总是这么懒，和那些臭男人一样。” “臭你就放开。” “不要。” 柳原的嘴角一抽，但还是忍着没有动怒，“心平气和”地继续处理着食材。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别人抱着自己，就像是一只野狼不喜欢被人摸肚子一样，可是谁让她拿这个女孩没有办法呢。 “我是你的长辈，你应该尊重我一些。” 或许是无奈地说了一句，柳原随手将切好的肉干都倒进了一锅汤里。 “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安杰丽卡侧了过头来，看着柳原那近在咫尺的脸颊，如同是猫咪一般的眯起了眼睛说道。 “以柳原现在的样子，就算说是我的同龄人，恐怕都会有人信的。” 确实，在安杰丽卡的印象里，柳原的样子似乎从来就没有变过。 她曾经看到过一张自己的母亲与对方的合照，那个时候的柳原也几乎便是现在的这副模样。 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一点的改变。 “我的年纪，当你的妈妈都足够了。”柳原郁闷地将几枚陆鹰蛋打进了一口碗里，均匀地搅拌着说道。 她并没有说出事实，也没有说得太夸张，因为她怕吓到安杰丽卡。 毕竟她的年纪，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类的范畴。 “妈妈。” 可谁知下一刻，安杰丽卡就突然笑着出声叫了一句。 “啧。”柳原的脸色一沉，默默地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来说道。 “你屁股又痒了？” “额，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支枪没有改完，先上楼了。” 说着，安杰丽卡就松开了柳原，捂着自己的屁股跑去了楼上。 “哼。” 看着安杰丽卡的背影，柳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随后就摇了摇头，重新做起了自己事。 ······ 晚间时分，柳原准备好了晚饭。 将烤好的蛋糕摆在了桌子上，她便把安杰丽卡也叫了下来。 刚刚从工作室里出来的安杰丽卡满脸都是黑色油污，看到了桌上的蛋糕，她的眼睛当即一亮，伸手就要去抓。 却又在第一时间被柳原给拍到了一旁。 “先洗手。” 把碗筷摆在了桌子上，柳原平淡地开口说道。 “知道啦，知道啦。”安杰丽卡显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走去了洗手间，把自己满是枪油的手冲洗了一下。 看着洗手台前的镜子，她莫名的有些恍惚。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从前对于她来说高得根本够不到的洗手台，现在也只能垂着手洗了。 她还记得那时，每次洗手柳原都会抱着她，然后被她弄得浑身都是水迹。 想起柳原那副气得想打自己，却又不得不忍住的模样，安杰丽卡就下意识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你站在那里傻笑什么，过来吃饭。”客厅里传来的柳原的声音。 “哦哦，来了。”安杰丽卡慌张地跑出了洗手间。 一顿晚饭吃得很和谐，蛋糕是安杰丽卡最喜欢的巧克力味，为了弄出这样的口味，柳原花了不少力气。所幸，最后还是找到了可可豆的替代品。 “好吃。” 餐桌前，安杰丽卡咬着嘴里的勺子，感受着那又甜又苦的滋味，一脸满足地说道。 接着，她又挖了一块蛋糕，送到了柳原的嘴边。 “原，你也吃一块吧。” “不了，勺子上都是你的口水。”柳原坐在少女的对面，拿着手里的一卷报纸说道。 她已经吃饱喝足了，所以也不想再吃什么东西。 可是这个说法显然是刺激到了安杰丽卡，只见她鼓了一下嘴巴，紧接着，就趁柳原不注意，猛地把勺子塞进了这人的嘴巴里。 “唔。” 感受着突然被送进了嘴里的勺子，柳原一脸无奈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安杰丽卡，但最后还是把蛋糕给吃了下去。 “怎么样，好吃吧。”安杰丽卡得意洋洋地说道。 “今天过后你就成年了，以后记得稳重一些。”抖了一下手中的报纸，柳原无可奈何地说教了一句。 明明平时都已经挺成熟的了，怎么一到过生日，就又变得跟小时候一样了呢。 “知道啦，反正有柳原在，你会管着我的嘛。”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安杰丽卡继续吃起了面前的蛋糕。 ······ 夜里，两人洗了澡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还没有等柳原睡下，她就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安杰丽卡，回你自己的房间去。”黑暗里，柳原无力地说了一句。 只是听脚步声，她就知道了来的人是谁。 “今天是我的生日，就让我任性一次好不好？”女孩再一次用出了这一个百试百灵的借口。 借着微弱的光线，柳原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她看着站在房间中的女孩，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被子掀了开来。 “好了，进来吧。” “耶，谢谢柳原，最喜欢你了。” 说着，女孩就一同躺进了被子里，在柳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说道。 “晚安。” “嗯，晚安······” 两个人躺在一起，渐渐地睡了过去。 被子里，安杰丽卡抓着柳原的手。那只手，冰冷却又温暖。 直到此刻为止，安杰丽卡都还相信着，柳原能够陪她一直生活下去。 直到此刻为止，安杰丽卡都还相信着，这间小屋会一直这样温暖下去。 直到此刻为止，安杰丽卡都还幸福着，像是能够忘记生活中所有的忧虑一样。 明天，她就可以去申请雇佣者证书了。 等到有了正式的雇佣者资格，她就不用再只是待在温室里，等着柳原回来了。 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安杰丽卡从未如此的期待过第二天的到来。 可惜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等到的会是那样的一个第二天。 伴随着早间的阳光，柳原已经走了······ 她看到的，是两封放在桌子上的信。 一封有关于她的身世。 一封是柳原的道别。 在道别的信上，柳原说自己要去完成一个委托，可能不能回来了。 她给安杰丽卡寄存了一笔足够她在温室之中继续生活的物资，同时说了一句抱歉。 然而，这一句抱歉终归没有任何的作用。 安杰丽卡想要的，也不是这些。 她不知道柳原为什么突然要走，她以为柳原还会回来，就像是从前的每一次委托一样。 但是柳原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雇佣者协会的人说，她可能已经死了，而安杰丽卡却始终觉得，她还活着。 于是安杰丽卡等了一天又一天，她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冷漠，孤僻，怪异。 直到她再也等不住了，她离开了温室，根据柳原留下来的那枚徽章，找到了从前的“清道夫”。 她建立了中央雇佣兵团，她要找到柳原，无论是死是活。 她要亲自问明白，当年柳原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她要亲自问明白，在柳原的眼里，她到底是什么。 遗憾的是，安杰丽卡从来没有打开过柳原留下的那枚清道夫徽章。 所以她也从来没看到过，在那枚徽章里刻着的一句话。 “致我亲爱的安杰丽卡： 生日快乐。” 柳原，擅于割舍。 ------------ 去医院检查，请假一天 上次复查的结果出来了，有关节异位骨化，情况比较严重，这几天康复训练都很疼。 所以今天打算请假一次再去医院看一下，顺便再让医生做一次康复训练。 耽误了更新我很抱歉，不过这次手肘骨折恐怕真的是很严重了，苦笑。 那么，明天见咯，拜。(ps:我昨天真的不是在发刀子，只是在正常的交代背景而已，苦笑。 ) ------------ 第三十四章：总有人连一个微笑都难以露出 柳原惊讶于安杰丽卡居然自己建立了一个雇佣兵团，她已经离开了中央区域太久，以至于根本没有听到过这则消息。 而且她是两年前才回到冰原西部的，在那之前，她都在南北部的深处混迹。 说实话，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结果，因为她本希望安杰丽卡可以在温室中安然的度过自己的余生。 只不过她不善于开口，所以从来没有向安杰丽卡表达过什么。 同时她也觉得自己没有表达的立场，因为她并不是对方真正的亲人，她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流浪者而已。 一个终会将其他人抛弃的的流浪者。 所以无论安杰丽卡做什么，她似乎都没有什么在意的资格。 只是莫名的，柳原还是有些怅然。她在怅然什么呢，或许是没能好好的陪伴在那个女孩的身边吧。 但是安杰丽卡应该是不需要她的，柳原一直这样认为着。 毕竟她总是沉默，也总是不近人情。 毕竟她从未和安杰丽卡说过，她任何的感情。 她没有让安杰丽卡看到过她的喜悦，在安杰丽卡组装出第一支手枪的时候。 她没有让安杰丽卡看到过她的担忧，在安杰丽卡独自坐在角落里，没有朋友玩耍的时候。 她没有让安杰丽卡看到过她的黯然，在安杰丽卡抱怨自己没有父母的时候。 她也没有让安杰丽卡看过她给别人鞠躬道歉的样子，在安杰丽卡打伤了邻居的孩子之后。 安杰丽卡应该不会太在意她的离开了吧。 为此，柳原曾经专门确认过，她问过安杰丽卡，如果有一天自己走了，她会怎么办。 那时安杰丽卡的回答是，你走就走吧，关我什么事，大不了我一个人生活。 柳原信了，所以她默默地走了。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了中央温室十年，而安杰丽卡，也找了她十年。 不得不说，两个人真的很像，从某些方面来讲，她们都很笨拙。 她们都以为自己不需要表达。 她们都以为自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于是一个人，把所有的祝福都藏在了深处。于是一个人，以为自己生来孤独。 ······ 夜深了，车厢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寒气凝结在车窗上，北风呼啸而过，带着人们听不懂的呜咽。 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柳原靠坐在车厢边，看起来还没有多少睡意。 她凝视着窗外的夜晚，就像是在凝视着自己从前所面对过的阴霾。 “柳原，好冷······”她的怀里，艾尔的身子挪动了一下，不知是梦是醒地说了一句。 “离我远一点，你就不会冷了。”柳原平静地开口说道。 她说的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因为她的身体没有温度，所以会反过来吸收艾尔身上的热量。 但艾尔却像是没有听清楚似的，把柳原抱得更紧了一些。 如同是一个躺在雪地里的人，非要再抱着一块冰块似的。 默默地看着女孩，半响，柳原像是出了一口气，从身旁拿过了一个火炉，点燃了里面的火焰。 火焰映照着两人的身子，让艾尔的脸色稍微显得红润了一些 大概是又坐了一会儿，柳原想了一下，缓缓地用手握住了火炉的外壁，任由着滚烫的铁片灼伤着她的皮肤。 这样，多少能够让她的身子也温暖一点，至少聊胜于无不是吗？ 这个雪夜似乎是带上了一点温度，源自于手中灼烧的火焰。 就像是从前那个黑暗的时代里，出现的光明那样，驱散寒冷，又伴随着痛苦。 然而柳原，却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艾尔。” “嗯？” “暖和一些了吗？”柳原问道。 “嗯。”女孩闭着眼睛低声应着，就像是一只困倦的幼兽。 “那就好好休息吧。”柳原抬起了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女孩的额头上拍了拍。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给予对方一些虚假的温暖，没办法，谁让她是一个冰冷的人呢。 第二天的风雪小了一些，队伍重新上了路。 路上，艾尔对柳原说她昨天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自己正躺在被窝里熟睡。阳台边，柳原一边哼着歌，一边晾着衣服。楼梯下，她的姐姐穿着围裙，喊两人一起下去吃午饭。 她说她从未如此温暖过，柳原笑了笑，抬手再次拍了拍她的额头。 而这一次，那只手上却似乎是有了一些温度。 如同是还未散去，又如同是本就存在。 ······ 距离抵达东部冰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德罗索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这几天，经常会有人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捂着胸口。 麦卡三人似乎也察觉出了异样，但是并没有开口提及。 直到，德罗索第一次晕倒在了车厢里。 在麦卡与他聊天的时候，他就那样突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 “德罗索先生，看来有一些事情，你不得不对我们说一下了。” 餐桌边，德罗索醒了过来，麦卡将一罐肉汤放在了他的面前，缓缓地开口说道。 “是啊。”德罗索苦笑了一声，环顾了一圈围坐在自己身边的众人，拿起了肉汤喝了一口，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很抱歉一直瞒着你们。” “那么，说说吧，你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杰斯特坐在一旁，抱着自己的双手。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种突然出现变动的委托。 但是谁让德罗索给他们的印象还不错呢，所以他们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解除合同。 “心肿症，你们听说过吗？”德罗索遗憾地抬起了自己的视线，看了一眼杰斯特说道。 “额。”杰斯特的脸色僵硬了一会儿，随后耸了耸肩膀，看向了自己身边的麦卡和肯特。 “看来情况比我们预测的还要再糟糕一些。” 肯特皱着眉头坐在一旁，过了好久，才慢慢地出声问道。 “如果是这种疾病的话，你为什么不呆在温室里接受治疗呢？” “所以，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德罗索扯着自己的嘴巴笑了一下。 “我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没有完成呢。” 透入车窗的阳光照在德罗索的侧脸上，照亮了他的那一个笑容。 有些勉强，却又无比灿烂。 柳原似乎是认得那一种笑容，因为她好像曾经见过。 没有记错的话，那大概是一种用尽了全力的笑。 一种用尽了全力，也只能堪堪扯出一个微笑的笑容。 说不清楚是苦涩，还是欣喜。 ------------ 第三十五章：玫瑰街第两百三十三号 “为了去画一幅画？”杰斯特显然是有些不能理解，德罗索这所谓的不得不做的事。 在他看来，如果他快死了，他会用尽所有的时间去享受最后的人生。必须承认，这也是一种解脱的方式。 “是的。”但德罗索却只是平淡地肯定了他的疑惑，摆弄着手中装着肉汤的铁罐。 “我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 少年微垂着自己的眼睛，像是回忆着什么东西，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是在垃圾堆里出生的，却又是在画布和颜料之中长大的。 他看到过这个世界最残破的样子，也看到过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景色。 所以他知道如何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对于德罗索来说，他的记忆里已然全部都是老画师所留下美景。 他是一个幸运的人，德罗索一直这样觉得。 因为老画师用一生，为他造就了一个动人的梦境。 在德罗索被老画师收养的第一天，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紧闭着自己的嘴唇，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老画师或许是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便为他准备了温热的狼奶和肉干，而自己则是走到了一旁画起了一幅画。 于是，德罗索的美梦便开始。 在往后十几年的时间里，老画师用那一支画笔，为德罗索描绘了无数的景色。 那其中有星空，有飞雪，有光线温暖的家，有热情洋溢的人群。 它们就像是一个个真实的片段，让德罗索能够置身其中。 似乎每一幅画，就是一个世界的角落，而所有的画组合起来，便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一个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美好，温暖，且光明的世界。 那里熙熙攘攘，街头总是拥簇着在欢庆的人群，天空阳光明媚，两旁小屋错落，顶着或者蓝色或是红色的砖瓦。窗边和墙角是盛开的鲜花，美丽的姑娘穿着动人的长裙在广场之中舞动。 乐师们一天到晚的演奏，似乎节日永远也不会结束。孩子们走街串巷，领取着大人们分发的糖果。 马戏团的小丑在卖气球，一不小心又弄破了一个，以至于垂头丧气。大胡子的醉汉们手挽着手，一边插着腰旋转着，一边喝着麦酒。 这就是老画师专门为德罗索所造的梦，在那一间小小的画室里，让他足以忘记现实中的所有痛苦。 几乎每一个晚上，老画师都会为德罗索讲一个故事，有关于那些画，有关于那些画中的人。 魔术师和兔子，猎人和狗，老切洛夫特家的香肠，罗曼斯特家族的女孩。所有的故事都是那么的真实，似乎每一个细节都可以被串联在一起。 仿佛那个世界真的存在，仿佛那个世界，就近在眼前。 直到老画师去世的前一天，他都还在为德罗索创作着。 他坐在躺椅上，为德罗索画了最后一幅画。 一副他的自画像，画里，他正坐在一间并不算大的小屋里安度着晚年。 壁炉下点着火焰，桌子上摆着红茶和糕点。四面的墙壁都是用红砖砌成的，地上铺着木质的地板。窗台边种着红紫相间的花，书柜上还趴着一只摇着尾巴的黑猫。 他就住在老切洛夫特家的隔壁，所以总是能够分享到对方制作的腊肠。 老画家对德罗索说：我会在那间屋子里等你。 等你来了，我会叫上猎人带上狗，与你进山打猎，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小时候最想要做的事。 等你来了，我会让魔术师专门为你变一只兔子，它将有着雪白的毛发，和淡红色眼睛。 等你来了，我就带你去城市里参加庆典，如果你还是单身，我会找一位最美丽的姑娘，让她同你跳舞。 记住，多说些讨好她的话，穿一身帅气的装扮，把头发打理的干净一些。 那样，就能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了。 别忘了，准备一束鲜花，你的母亲就住在玫瑰街第两百三十三号，等你打算好了，我就带你去找她。 相信我，她一定还爱着你，她会拥抱你，亲吻你，她会喜极而涕。 那时，你务要紧紧地抱着她，把她的眼泪擦去，为她献上花朵。 你要对她说你也爱她，你要说十遍，百遍，千遍，直到她不再哭泣。 你懂得，她已经想念你太久了。 你明白的，她绝对不是有意要抛下你的。 ······ 老画家是在讲述中离世的，德罗索哭着，却没有尽是的伤心。 他相信，老画家在那一个世界一定会过得很好。 他也相信，他终将会在那里与对方重逢。 德罗索真的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因为，他是在美梦之中长大的，也将在美梦中死去。 “德罗索先生，不是我说，要画一幅画的话其实在哪里都可以。心肿症的末期，发病是很痛苦的，治疗起码可以让你好过一些。” 肯特犹豫了一下，出声说道。 他有一个朋友的妻子便是死于心肿症，所以他明白那种足以让人窒息的痛苦，到底会把人折磨成什么模样。 “不。”可德罗索却是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 “那副画必须要画在那一片冰壁上才可以。” “为什么？”麦卡皱着眉头，不解地开口问道。 “因为，我要去造一个梦，为能够看到在这幅画的所有人。” 就像是德罗索所说的那样，他要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个宝藏。 一个足以让人记起过去，并期许未来的宝藏。 一个足以让人们看到所有美好的宝藏。 哪怕那并不真实，哪怕它只是一个美梦。 但德罗索，依旧想要分享他的幸运。 他相信有一天这个世界会重新变得无比美好，人们会记起庆典的样子，人们会载歌载舞，沉溺在鲜花与阳光之中。 他相信有一天他的画会伴随着冰雪融化，被真正的美景所替代，不再具有任何的意义，叫人遗忘在过去的记忆里。 那时，他一定已经在玫瑰街第两百三十三号，过着幸福的生活了。 那时，所有的美梦，都将没有遗憾。 ······ 为能够看到这幅画的所有人。 杰斯特听着德罗索的发言，突然想起了对方放在物资车厢中的那近百箱矿石颜料，抽了一下嘴角，出声问道。 “我说，你不会是想画一副与冰壁一样高的画吧？” “没错。”德罗索勾着自己的嘴角，笑了一下。 “相信我，它会在阳光升起的方向，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 第三十六章：论平原地貌变丘陵地貌的可能性 “我真是疯了，才会听你们的继续这个委托。” 雪地车的副驾驶座上，杰斯特将双手枕在脑后，摇着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此时的风雪已经小了很多，只有零星的几片雪花还飘荡在半空中。 面对德罗索的请求，麦卡和肯特最终还是答应了继续委托。杰斯特本来是不想答应的，但是奈何队伍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也只能留了下来。 “反正委托的内容基本没有改变不是吗？”麦卡坐在驾驶座上，头也不回的开着车说道。 “而且，我也挺想看看的，德罗索先生到底要画一幅怎么样的画。”肯特坐在车厢里，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这个脾气和善的中年男人又开始煮起了茶，听说他就是喜欢安静地看这种水面沸腾的感觉。 这能让他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问题。 “那么原呢，原你就没有一点想说的吗？” 杰斯特看了一眼后视镜，神情无奈地对着正坐在桌边伸着懒腰的柳原开口说道。 “我？”柳原舒展着自己的身子，懒洋洋地说道。 “我确实没什么想说的，反正我本来就要去东边。” 此时的柳原仰着自己的脖子，将双腿翘在桌子上，看起来着实更像是一只体型修长的大猫了。 慵懒，却又别具风情。 “艾尔，把肩膀再抬高一点。” 随心地瞥了一眼还站在窗边端着枪的艾尔，柳原淡淡地说了一句。 “好，好的。”艾尔点着头应了一声，吃力地把肩膀又抬上去了一点。 “我说，你们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情况。”杰斯特揉着自己的眉头。 “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德罗索这个小子死在冰原里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杰斯特先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时，坐在窗边的德罗索终于平静地出声说道。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所以，拜托你了。” 杰斯特透过后视镜，看着德罗索的眼睛，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直到杰斯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老天，所以说我真是疯了。” 这个略显固执的冒险者选择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没有再说一句话。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妥协。 “呵。”德罗索轻笑了一声，靠坐在座椅上，微出了一口气。 “放心吧，我的作品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最好是这样。”麦卡握着方向盘，横过眼睛，瞥了一眼身后的德罗索：“否则，我们一定会把你再带回温室里的。” “既然是你自己选择了这一种结束的方式，那么在完成那一幅画之前，你可别轻易地死了。” “明白。”德罗索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就陪你胡闹一次好了。”肯特依旧看着茶杯上的水雾，咧开嘴角笑了一下。 “听说画家眼中所见的世界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所以请让我们也好好地看看吧，你所看到的世界，到底有什么不同。” “嗯。”德罗索笑着，伸出了自己的一根拇指。 “那你们就好好地看着吧，它会点亮这一片冰原的，甚至是，点亮日后的每一个黑夜。” 这是他的自信，因为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的一生便是为此而存在的。 因为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的心脏便是为此而跳动的。 因为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终将为此而燃烧，也终将为此而燃烧殆尽。 不可否认的是，哪怕是在微小的火焰，都有着一个照亮世界的梦想。 此时的德罗索便像是这样的一团火光，他燃烧着，在空无一物的黑暗里。 他燃烧着，在仅他可见的光芒中。 他燃烧着，在所有人都看不到方向的时候，他知道他将带来一瞬短暂的光芒。 以至于，之后的光芒将照亮长夜。 是的，这便是火焰存在的意义，所以火焰，才会出现。 它们为了点亮黑暗而来，以熄灭为目的。 ······ 夜幕降临，队伍停在了一片雪坡上吃着晚餐。 艾尔坐在柳原的身边，突然抬起了头来，对着柳原问道。 “柳原，德罗索画的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 做一个在灾后时代出生的孩子，她不明白什么是艺术，也从来没有见过有关于艺术的东西。 对于她来说，画就是一种用来记录图像的工具而已。 柳原思索了一下，告诉了她一个答案。 “那是一种被人们遗忘了的瑰宝。” “瑰宝？”艾尔显然是不太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只能再一次问道。 “是的。”柳原点了点头：“它们曾经属于人类，并绽放过光芒。” “它们还会发光？”艾尔的神情显得更加疑惑了。 “没错。”但柳原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简单地继续说道。 “它们曾经照亮过无数个时代。” “相信我。”柳原伸出手拍了拍艾尔的肩膀。 “人们也到了，该记起它们的时候了。” 她语气总是那样的平淡，可这一次，却带上了一分别样的意味。 似乎是掺杂着些许期待，又似乎是掺杂着些许怀念。 艾尔应该是依旧没有明白柳原的意思，但是柳原却已经不再说什么了。 她相信艾尔会明白的，在她应该明白的时候。 ······ 晚饭之后，柳原以散步为借口，独自一人离开了雪地车的车厢。 在雪坡下的一块巨石前，她停下了脚步。 最近她感觉她的身体好像又出现了一些变化。 力气，似乎是又变大了一些。 柳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随后突然将之握紧，一拳打在了面前的巨石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过后。 巨石之上蔓延开了一片龟裂，而柳原的拳头则是深陷其中，皮开肉绽。 果然，感受着脚下的震动，柳原缓缓地从岩石中拔出了自己的手。 开绽的血肉蠕动着，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愈合在了一起。 肌肉的强度明显是变大了很多，就连自愈的速度也变快了。 柳原皱着眉头思索着，最后像是想到了是什么，得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结论。 难道，这具身体还在发育期？ 考虑到这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她想，她或许应该再好好的测试一下。 ------------ 第三十七章：青春期总是伴随着许多烦恼 “砰！” 高空之中，一个人影直直地落下，砸在了雪地上。 积雪里，柳原缓缓地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一面崖壁。 二十米，垂直坠落轻度骨折。 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的伤势，柳原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判断，身体强度确实是明显提高了。 伴随而来就是身体机能的全面增强，无论是弹跳力，奔跑速度还是打击和抗击打能力都有了质的变化。 甚至是动态视力和神经反应速度，都已经达到了远超普通人数倍的程度。 看来平时需要更加注意才可以了啊。 站在雪地上，柳原默默地这样想到。 回想起早上自己不小心捏扁的一只铁罐，柳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不希望被别人用怪异的眼光来看待的。 接着，她又低下了头来，打量了自己的身体。 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她的体型还会不会再出现什么变化，毕竟她现在的身高已经算是比较高挑的一类了，如果再长高的话，以后走在路上，难免会引人注目。 柳原显然并不喜欢这样，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更加普通一些。 还有。 想着，柳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里应该不会再长大了吧。 她对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还是挺满意的，这个部位要是真的变大了的话，难免影响到行动什么的。而且平时摇来摇去的估计也会很不好受，特别是还要为此专门穿一件内衣，这也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所以说。”空无一人的雪地里，柳原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这就是青春期的烦恼吗？” （我说你这种老妖怪把青春期挂在嘴边真的不会不好意思吗，你更年期都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好吗？） 总之，力量吗······ 柳原无声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如果是一百年前的话，她或许还会因此而感到些许兴奋。 但是现在的她，要这种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她不过是一个要去死了的人而已。 而且现实也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了她，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一个人的力量，在真正的灾难面前，她依旧什么也改变不了。 除非，她能够让这无尽的冰雪融化，除非，她能够拨开人们心中的阴霾。 现实与童话的区别便在于此，现实里，没有英雄可以拯救世界。 何况，如今的柳原，也只是一个背负着耻辱的懦夫罢了。 ······ 柳原回到车厢的时候，众人都已经睡下了，麦卡坐在驾驶座上抽着烟守夜。看到柳原时，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柳原回以了一个眼神，便走到了艾尔的身边坐下。 此时的女孩还没有完全睡着，见到了柳原，她挪了挪身子，把头枕在了柳原的腿上，才惬意地眯上了自己的眼睛。 柳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放在了她的身上轻轻地拍着。 渐渐地女孩的呼吸平稳了下来，应该是睡了过去。 夜晚十分安静，德罗索脸色苍白地坐起了身，吃了一口药。 柳原看了他一眼，他对着柳原笑了一下。 若是一切总是能够如此安宁，那么黑夜，大概也就不会那么令人畏惧了吧。 天刚刚亮起，队伍开始准备起了早餐。 因为雪基本已经停了，众人便坐在离开了车厢，坐在雪地上晒着难得的太阳。 德罗索在一张画纸上打着草稿，用他的话来说，他已经有一个基本的构思了。 杰斯特和肯特就着今天早上到底要吃什么而争论不休，肯特觉得肉汤最方便也最快捷，但是杰斯特却觉得这东西他已经要吃吐了，他宁可吃雪也不想再喝一口肉汤。 最终，肯特以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食材为理由夺得了决定权，把早餐的种类再一次锁定在了肉汤这一个选择上。 柳原和艾尔站在一边，端着一杆步枪，今天柳原要给艾尔演示一下连续开火的技巧。 只见柳原站在雪地上，一只手拿着步枪，一只手举着一个罐子，看着艾尔说道。 “准备射击时，保持好你平时所练习的瞄准姿势，手要稳，视线上要确认三点一线，控制好呼吸，稳固好枪身，上弹时不要犹豫，就像这样。” 说着，柳原抛起了铁罐，随后端起了步枪。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再一次提升了数倍的动态视觉和反应能力，让她的枪法也有了极大的提高。 如果说原本的柳原是一个几乎百发百中的神枪手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凭这门手艺，当一个小超人了。 只要她集中起精神，铁罐下落的速度，在她的眼里就会变得极为缓慢。 简直就像是在打一个静止的目标一样。 “砰！砰！砰！砰！砰！” 五声间隔清晰的枪响响起。 铁罐在半空中连续跳动了五次，每一次将要落下时，就又会被一颗子弹给打上半空。 “啪。”直到枪声平息，铁罐才翻旋着落在了地上，陷入了积雪之间，那上面的一个弹孔，还带着些许烧红的痕迹。 柳原回过了头来，看着还在发愣的艾尔，沉默了一下，递出了手中的步枪。 “喏。” “喏什么啊！”坐在一旁旁观的杰斯特终于看不过去了，跳了起来大叫道。 “这种的艾尔能够学得会才有鬼了，你倒是给我循序渐进一点啊！不穿内衣的白痴！” 或许是因为已经混熟了的原因，几人之间的称呼倒是越来越没有忌讳了。 “啧。”柳原拿着步枪轻啐一声，冷漠地转过了头来，看着杰斯特说道。 “你不是要去吃雪吗，怎么还坐在这里。” “额。”直到被柳原盯上的一刻，杰斯特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是此时那一道视线已经像是刀子一般地钉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的后背阵阵发寒。 “咳，我这不是，开，开个玩笑嘛，哈哈。” 杰斯特抓着自己的头讪笑着，还想再求生一下。 可惜，下一刻柳原就已经给他带上了头盔，然后把他的身子倒着插进了雪地里。 “我们继续。” 没有去管身后那个还在雪地里挣扎的人，柳原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积雪，走回了艾尔的身边，看着女孩说道。 “哦，哦。”艾尔点了点头，连忙端起了手中的步枪。 “枪里没有子弹，你先练习快速上弹，记住，保持枪身不要动。” “好，好的。” 雪地里，杰斯特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掩埋在积雪中，只露出了两条腿在外面胡乱的踢蹬着。 “原，肯特，麦卡，德罗索先生，小艾尔，你们还在吗，喂！救救你们可怜的杰斯特啊！” ------------ 第三十八章：开玩笑有助于提高生活质量 队伍是在三天之后到达东部冰壁的。 这面冰壁之所以会被当做是一面地标性的景观，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因为它那将近五十米的垂直高度，和绵延数公里的直线距离。 只要是乘坐温室列车经过东部平原，基本上就能看到这面冰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模样。 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德罗索想要把他的画画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想要再一面五十米高的垂直冰壁上作画，却也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即使是抵达了这里，之后也还要面对许多的难题。 “老天。”杰斯特趴在山崖边，看着下方的冰壁，下一刻，便两腿发软地退了回来。 “我保证，我是绝对不会下去的。”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可以确定，自己要是不小心从这里失足摔下去的话，无论下面是不是雪地，他都会被摔成一团肉泥。 “我有一点攀岩的经验，但是要带一个人下去作画的话，我也没有把握。” 麦卡站在一旁摇了摇头。 “别看我，我有恐高症，你们是知道的。”见到杰斯特和麦卡都把视线投降了自己，肯特连忙摆了摆手，做出了一副难担此任的模样。 “没关系。”德罗索小心地用手杖试探着面前的积雪，移动到了山崖的旁边，向下确认了一遍冰壁的高度之后，笑着说道。 “我可以自己下去，你们只需要在上面帮我固定绳索就好了。当然，如果你们想要就此结束委托的话，我也不会介意的，毕竟我原本的委托内容就是让你们把我送到这里。” “嘿，这是什么话，你是看不起我们吗？”听着德罗索的发言，肯特瞪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既然我们答应了要帮你完成这一副作品，就不会提前离开，身为一个专业的雇佣团队，这点职业操守我们还是有的。至于你要自己下去的这件事，我们也不可能同意。请不要忘了你还是一个病人，要是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你根本没有办法独自解决。” “那怎么办？”德罗索苦笑了一下，伫着手杖退回了安全的区域：“我们总不可能在这里傻站着吧？” “嗯。”麦卡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想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或许可以考虑搭建一个平台，但这里可足足有五十米高啊。”杰斯特蹲在地上翻了个白眼。 “平台。”麦卡想了一下开口说道。 “或许我可以先下去用冰锥凿出一些落脚的地方？” ······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正靠在车厢旁边的柳原突然开口说道。 “我可以带德罗索下去，用绳索把他绑在我的背上就好了。” 一时间，几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原。”麦卡皱着眉头犹豫地说道。 “你确定吗，这可不是直接下到底部就可以的了，你要带着德罗索一直待在冰壁上作画才行。” “从某些方面来讲，我还挺擅长这个的。”柳原耸了耸肩膀，站在队伍的角落里说着。 “前提是你们得固定好绳索，之后，或许我们可以先尝试一次？” “那好。”麦卡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相信你。德罗索先生呢，你愿意吗？” “当，当然。”德罗索看着柳原，神情略显僵硬地抓了抓自己的脸颊。 “这是我的荣幸。” 说实话，这反而让他有些紧张了起来。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队伍在冰壁上的山崖旁设立了营地，麦卡三人老练的经验在这时终于得到了发挥。 他们将营地搭建的非常牢固且完善，开阔的视野足以让他们在第一时间侦测到危险，便携实用的设施能够支撑他们处理所有的日常所需，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收发讯号，亦或者是抵御风雪，这个营地都要比柳原想象中的优秀许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或许要在这里带上几个月的时间，所以几人也做好了长期驻留的准备。 ······ “原，你真的想好了，其实我们可以花点时间再准备一个更加安全的办法。” 雪地上，肯特一边帮柳原和德罗索固定着身上的缆索，一边担忧地说道。 “但是这个办法是眼下最方便的不是吗？”柳原看着肯特说道。 肯特没有办法否认，只能将一个通讯器交到了柳原的手中。 “如果遇到了什么情况，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了解。”柳原接过了通讯器，将之放进了自己胸口的衣袋里。 缆绳是通过一个半人高的卷绳器固定的，通过它，站在山崖上的人也可以更加轻松将山崖下的人拉上来。 比起德罗索原本考虑的使用冰锥固定的办法，显然安全可靠了许多。 但是依旧可不否认这次尝试的危险性。 “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杰斯特带着耳机调试好了雪地车上的信号接收器，跳下了车来，拍了拍德罗索的肩膀说道。 “小子，好好享受这次和原亲密接触的机会吧。” “我······”德罗索趴在柳原的背上，尴尬地张了张自己的嘴巴，显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直到柳原瞥了杰斯特一眼，缓缓地开口说道。 “如果你等会儿还想再吃点雪的话，现在能说就多说一点。” “咳。”杰斯特这才咳嗽了一声，“郑重”地把手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情真意切”地说道。 “请务必小心。” “好了，别闹了。”麦卡站在雪地里再次确认了一遍设施，半响，转过身来对着柳原点了一下头。 “如果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嗯。” 柳原应着，看了一眼一直待在角落里没有怎么说话的艾尔，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背着德罗索来到了山崖边。 此时两人的身上除了缆绳之外，腰间还挂着几个密闭的颜料桶，而德罗索的手上则是拿着几支大小不一的刷子。 “准备好了吗？”柳原低着头看着身前的断崖，出声问道。 “嗯，开始吧。”用手环住了柳原的脖子，德罗索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说实话，柳原的后背比他想象的要硬上许多，简直就像是趴在一块真正的石头上一样。 必须承认的一点是，柳原确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柔美的女性，她更像是一尊将力量与美感结合在了一起的雕塑。 充斥着神话时期的原始风情。 不过此时，德罗索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了。 他只知道在他点头的下一刻，柳原就带着他向前倒去，跃入了山谷之中。 看着这一幕，麦卡等人的眉头同时跳了一下，因为这根本不符合正常的操作规定。 但是紧接着，他们就看到柳原在半空中转过了身来，带着德罗索，用一只手轻松地攀附住了崖壁。 “放绳吧。”通讯器里，柳原平淡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你们尽可以相信我，我一般不会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你总是拿你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危险发言。 ------------ 第三十九章：是你，麦克雷！ 冰壁上，柳原和德罗索悬挂在半空中。 缆绳摇晃着，德罗索打开了腰间的一个颜料桶，将一支刷子浸入了其中。 “有把握吗？”柳原尽量让自己的身子保持着稳固，用双手攀附着突出的冰面。 “当然。”逐渐适应了这种悬空感之后，德罗索似乎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只见他自信地笑了一下，看着冰面说道。 “这些日子，这幅画已经在我的脑海里画过无数次了，不会出错的。” 说着，他就将手中的刷子按在了冰面上，擦出了一抹浅蓝色的痕迹。 柳原抬着头，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抬了一下眉头。 此刻的少年有着一双炽热的眼神，炽热得，就像是两团火焰一样，灼烧着柳原冰冷的心。 两人一直在冰壁上待到了傍晚时分，眼看着天色将暗，柳原才通知麦卡等人将自己和德罗索重新拉上了山崖。 肯特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几人围坐在火炉边吃了一顿温暖的晚餐。 德罗索笑着说今天完成的工作量远超预期，这使得麦卡等人的脸色也放松了不少。 毕竟这起码说明，当前的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艾尔还在研究着步枪的使用方法，最近，女孩似乎越来越喜欢和这玩意儿待在一起了。 看着她，柳原甚至有了一种看着小时候的安杰丽卡的感觉。 不过二者之间还是有一点区别的，安杰丽卡更喜欢改造枪械，而艾尔呢，则更喜欢使用枪械。 她或许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射手，但柳原却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先吃饭。”将一罐肉汤和一支营养剂递到了艾尔的手里，柳原淡淡地开口说道。 柳原每三天就会给艾尔一支营养剂，这点队伍里的人都知道，为此杰斯特还羡慕地抱怨过，说他小时候可没机会吃这么金贵的东西。 “嗯。”艾尔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步枪，接过了食物。 但紧接着，她就又看向了柳原，沉默了一下，出声问道。 “柳原，我什么时候可以练习开枪？” “嗯······”柳原像是想了一会儿，随后，给了一个并不明确的回答。 “等到你觉得你需要开枪的时候。” 至于什么是需要，什么是不需要，这就要看艾尔自己的想法了。 ······ 像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柳原每天都带着德罗索待在冰壁上，涂抹在冰壁之上的颜料也越来越多，已经逐渐呈现出了一片天空的模样。 这一日的清晨下着小雪，山丘下的平原里，五只野狗奔走在雪地上寻找着食物。 作为冰原上最底层的狩猎者，它们却有着最广泛的活动范围。同时，或许是因为善于奔跑的原因，它们也有着极佳的肉质。 当野狗们路过了一片雪坡的时候，雪地之中突然站起了四个穿着厚重的防寒服的人影。 人影的手中端着已经上了膛的步枪，下一刻，密集的枪声就响彻在了这一片雪原里。 “砰砰砰！” 当最后的几声枪声平息，五只野狗已经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声息。 “呼！”杰斯特开了自己头盔上的面罩，笑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说道。 “今天终于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 “原，合作愉快。”麦卡则是站在一旁，对着柳原点了点头。 说实话，这几乎可以说是他经历过的最轻松的狩猎了。 无论是追踪猎物，还是对埋伏地点的选择，亦或者是最后的一轮齐射，柳原都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猎人素养。 如果没有她的话，麦卡三人想要正面杀死这五只野狗恐怕需要花费不少的力气。 “嗯，合作愉快。”柳原回应着，将步枪重新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哈哈，如果你不是要去东边的话，我一定会邀请你加入我们的队伍的，原。”肯特爽朗地笑了两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 “你们说这些只会让原困扰，好了，不聊这个了，你们说我们今天吃什么好。”杰斯特蹲在地上，摆弄着野狗的尸体，两眼放光地说道。 “烤肉怎么样？” 他早就已经快被肯特的肉汤逼疯了。 “我觉得不错。”提到烤肉，柳原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嘴角微微地勾起，头顶上的一根杂毛，更是伴随着一阵吹过的微风，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哈，多余的还可以做成熏肉存起来，这可比那些快要发霉的肉干好吃多了。”杰斯特就像是已经看到了摆着面前的美食，迫不及待地将一只野狗的尸体背在了背上。 这时，正站在他不远处的柳原却突然将手伸到了腰间，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对着他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声几乎连在一起的枪声响起。 杰斯特呆呆地蹲在地上，看着柳原，还有那个尚冒着白烟的手枪枪口。 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两颗裹挟着热流的子弹在刚刚的一瞬间从他的脸颊边擦过，然后在他的身后，命中了某个目标。 “嗷呜。”应该是一声野狗的呜咽声传来。 杰斯特僵硬地转过了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一只野狗正倒在地上，它的右前腿被打断了，额头上也被开了一个血洞，正向外潺潺地流淌着鲜血。 “法克。”杰斯特的两腿一软，摔坐在了地上。 “原，你是想杀了我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柳原淡淡地收起了手枪：“我一般不会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你尽可以相信我。” “可是刚刚的那两颗子弹距离我的头最多不超过两厘米。”杰斯特咽了一口口水，颤抖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我对我的枪法还是蛮自信的。”柳原挑了挑眉头，显然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且刚才如果不是她开枪了的话，那只野狗已经用爪子抓开杰斯特的脖子了。 “该死的，我知道我应该谢谢你，但是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你是在公报私仇的感觉。” 杰斯特一个没坐稳，靠坐在了野狗的尸体上，一脸后怕地说道。 他保证，这还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过。 只差一点点，那两枚子弹就能打爆他的狗头了。 “你要明白，其实我是可以让子弹再贴近你一点的。”柳原无奈地回应了一句。 事实也是如此，以她的枪法，她完全可以让子弹贴在杰斯特的脸上擦过去。 “需要我向你证明一下吗？” “不，不用了，谢谢。”杰斯特连忙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柳原再次掏枪的打算。 站在后面麦卡和肯特对视了一眼，他们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苦笑和震撼。 他们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像柳原这样枪法，刚才那只野狗突然从雪坡的后面窜了出来，伸出的爪子距离杰斯特的脖子已经只有一公分了。 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柳原居然还能够及时拔枪，并且射断野狗的前爪，同时紧接着开出第二枪带走野狗的性命。 几乎连瞄准的停顿都没有。 这种枪术，已经不是用普通的常理可以理解的了。 要是将之用在人的身上，恐怕能够在一瞬就带走两个人的性命。 然而麦卡和肯特都看得出来，这恐怕还不是柳原的极限。 这个可怕的猎人究竟能够在一瞬间里开出多少枪，三枪，四枪，亦或者是更多，谁知道呢。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射手吧，向他们这样的，大概只能算是在使用枪械而已。 至于柳原，她已经打算在之后的旅程中都尽量使用枪械解决问题了。 毕竟她还不想暴露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体状况。 为此，她或许应该再去找一顶帽子？ 那样可能会更有一点枪手的感觉。 ------------ 第四十章：跨越时空的羡艳 “兹。” 铁板上跳动着油脂，烤肉的香味在雪地之上弥漫着，天上下着一点零零星星的小雪，众人围坐在一起，感受着火焰的温暖和光明。 “我保证，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烤肉。”杰斯特盘坐在雪地上，低着头拿着一块后腿肉大快朵颐。 “这只是因为你吃了太多的肯特肉汤而已。”麦卡炉火的另一边，将一块肉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有力而缓慢的咀嚼着。 “我说。”低头处理着食材的肯特黑着脸抬起了头来。 “你们对我的肉汤有什么意见吗？”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杰斯特咬着手中的狗腿，撕下了一大口来说道。 “我都有一些意见。” 肯特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那希望你下次能坚持不要吃。” 柳原坐在一边，安静地帮艾尔处理着她的那一份烤肉。 火焰炙烤的声音莫名地让人心神安宁。 德罗索已经吃过了药，现在也舒适地和众人一起享受着。 借着火光，他环视了一圈众人的脸颊，分明的光影让每一个人的模样都显得如此深刻。 时间在这短暂的时刻里，似乎是停留了下来，让人有了一些喘息的余地。 德罗索出神地看着，微微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他有些遗憾，是的，有一些遗憾，他为什么没能早点认识这一群人。 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同他们一起为坐在火边，无所顾忌地笑谈。 然而生命让人眷恋的地方便在于此，它的过程中总是多有遗憾，所以人们才会不甘，才会执着。 “对了。”突然，杰斯特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着众人神秘地笑了一下说道。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拿一个好东西。” 说罢，他便站起了身来，向着停在一旁的车厢跑去。 那匆匆忙忙，一脚深一脚浅的模样着实有些可笑，就像是一只瘸了腿的陆地鸭，在雪地里追逐着逃窜的蠕虫。 就连柳原，都看着他的模样，扯动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没过多久，杰斯特便回来了，这次，他的手里多出了一瓶淡黄色的酒水。 “这可是我的珍藏，总共也没有几瓶，一般我是不会拿出来的，今天难得高兴，大家一起喝几杯。” 说着，杰斯特又将一同拿来的几个铁罐分给了众人。 轮到艾尔的时候，他还专门调笑了一下。 “怎么样，小艾尔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他本以为他会被柳原给赶开，哪知道柳原居然真的看向了艾尔，认真地问了一句。 “想喝吗？” “我说，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吧？”肯特坐在一边，无奈地抬着眉头说道。 “喝一点又没什么。”麦卡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六岁就开始喝酒了。” “你以为都像你这样吗？”肯特瞪了他一眼：“未老先衰。” “事实上，我已经二十九岁了，并不能算未老。” “请不要介意，你看起来已经像是四十岁了，老伙计。” “······” 不去管麦卡和肯特的拌嘴。 这边，艾尔听着柳原的提问也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对着杰斯特伸出了一根手指小声地说道。 “请给我一小杯吧。” “没问题。”杰斯特笑着咧开了嘴巴，毫不心疼地给艾尔也倒上了小半罐的酒。 “这可是成熟的象征小姑娘，不用担心，尝试一下并没有什么。” “我，喝不了这么多。” “没关系，多的可以给原嘛。” 不得不说，这一群粗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照顾孩子，如果艾尔的姐姐还在这里的话，恐怕会气得他们每人一个儿童保护协会的铁拳。 火焰，烤肉，还有麦酒，这三样并不复杂的东西，却足以组成对于灾后人来说最完美的宴会。 这一个晚上，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即使是柳原，都像是能够融入其中。 杰斯特高谈阔论，全无顾及地夸大着他从前的那些冒险，什么深入兽群，什么雪山求生，什么孤身涉险，他都言之确凿，好像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冒险者一样。 如果不是他那因为麦酒而变得通红的脸颊，和口齿不清的胡言乱语，柳原恐怕都要相信他的曾经真的做过这些事了。 麦卡安静地坐在一旁，笑着拿着一张照片看着。 那是他的家人，肯特是如此介绍的，听说都已经死在了一场事故中，但麦卡依旧会时常拿出来怀念。 肯特向柳原学习着烤肉的技巧和对于火候的把控，在这一方面，柳原无疑经验丰富。 以至于这位爱好美食的中年男人坐在火边连连惊叹。 艾尔还在一点一点地喝着麦酒，这种正规的酒水并不像是垃圾酒那样会有一股浓郁的腥味，但它的味道也依旧不是艾尔能够接受得了的。 女孩喝得直皱眉头，时不时地像小猫一样吐出舌头哆嗦着。 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倒很是可爱。 德罗索惬意地靠坐在一旁，眯着眼睛捧着手中的酒罐，又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水。 他看着火焰边几乎互不理会，却又自得其乐的众人，笑着叹一口气。 通常情况下，这时的他都会想要画一幅画，但是现在他正处在吃饱喝足的状态，所以也懒得动。 就稍稍偷一下懒吧，德罗索这样想着。 火焰跳动着，火光将四周的景色都映照得微有朦胧。 少年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飞雪，夜空的深处，尚能看到一点点星光闪烁。 一两片雪花落入了他的酒罐中，随后又很快地融化在了酒水里。 “你们说。”德罗索半躺在地上，带着浅浅地笑意，恍惚地开口对着众人讲道。 “灾前时代的天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火边安静了一下，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向了那片天顶。 在闪动的火光中，在炙烤的声音里，在酒水的倒映下。 “哈。”突然，杰斯特笑了一下。 “哈哈哈哈······”紧接着，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在笑什么，或许没人说得清楚。 他们只是想笑，笑他们，就像是回到了没有灾难的世界一样。 笑他们，就像只是来进行了一次野餐一般。 不会有人死去，也不会有人离别。 不会有人痛苦，更不会有人有苦难言。 一切都是如此的安宁、温暖、随意，且幸福。 灾难前的天空是这样的吗？ 灾难前的世界，是这样的吧？ ······ 夜晚，如果总是能够在安眠之中过去，那该有多好啊。 ------------ 第四十一章：总有人要扮演着衬托美丽的角色 这一晚是在舒适与惬意之中度过的，没有往日冰原之中的寒冷，也没有往日荒野里的孤寂。 酒精与火焰让人的身体温暖，也渐渐让人醉意微醺，直到众人都有了几分睡意，还保持着清醒的柳原和麦卡才将他们都扶进了车厢里。 天亮的时候，柳原在坐榻之上醒来，随手拨开了面前杂乱的头发，看向了外面的天色。昨夜是她守的上半夜，麦卡守的下半夜。 艾尔还趴在她的怀里，一手搭在她的胸口，一手抱着她的腰，侧脸埋在她的衣服间，嘴角流着口水。 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孩，睡觉的时候却没有那么安静。 总是扭来扭去的，就像是一条啃食着腐肉的蛆一样。 好吧，柳原并不擅长比喻。 小心地将女孩抱起放在一边，柳原并没有将她惊醒，随后独自走进车厢里的卫生间中洗漱了一番。 车窗外还在下着雪，或者说，这才应该是冰原上的常态。 雪花飘落在车窗的边沿，积下了一层并不算厚实的积雪，仿佛只需要随意敲打，就可以将它们敲落。 窗面上笼着一层白雾，这让窗外的景色都显得有些朦胧。 柳原对着车窗看了半响，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那本笔记本来，继续写起了她的那封信。 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新的内容了，今天怎么说，也要写几个字进去才行。 “咳咳咳。” 这时，柳原却听到车厢里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 她扭头看去，看到的是德罗索正躺在他的那张小床上，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 此时，这个少年的眉头正紧皱着，嘴唇微微张合，像是在无声的呓语，双眼死死地闭在一起，如同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情景。 柳原知道，他这是又出现了心肿症的症状。 默默地走到了他床边，柳原拿起了少年放在床头的药罐，取了一颗药出来，送到了少年的嘴边，并伸手拍醒了少年。 “吃药吧，如果你还能张开嘴巴的话。” 德罗索睁开了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柳原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神色，紧接着便张嘴吃下了柳原递来的药。 药物的效果很不错，在床上又喘息了一阵之后，德罗索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虽然依旧苍白，但起码已经不再像是一张白纸一样了。 “谢谢。”倚靠在床垫上，德罗索苦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 “没什么。”柳原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德罗索的身体在变得越来越糟糕，这一点她应该是队伍里最清楚的人。 因为她每天都会带着德罗索前往冰壁作画，所以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德罗索愈加虚弱的精神。 可笑的是柳原对于生命的流逝极为敏感，哪怕她自己甚至都算不上是一种生命。 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吹鼓着车窗，发出了类似于呜咽的声音。 柳原随手将德罗索的药罐放在了他的床头，不轻不重地开口问道。 “值得吗？” 什么值得吗，她想问的大概是，如此的痛苦真的值得吗？ 德罗索没有正面回答柳原的问题，他只是笑着，侧过头来看向窗外，片刻之后，缓缓地出声说道。 “原女士你知道吗？有的人生来就可以美丽，因为他们有着一副动人的外表。有的人终将美丽，因为他们有着一颗动人的心。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美丽，因为他们只能缩在角落里，扮演着丑陋的角色与美丽对比。我曾经那样一个丑陋的人，而现在，我也想美丽一次。” 说着，德罗索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用我这颗并不一定美丽的心。” “我想绽放出一些光芒，然后在光芒中死去······” 在被老画家收养之前，德罗索是在垃圾堆里长大的，那时的他肮脏，丑陋，形容扭曲。那时的他只能依靠捡垃圾堆里的食物为生，记忆里所有的事物，都是潮湿，阴冷，且难以下咽的。 他在最黑的地方生活过，所以他忘不了光芒的模样。 他比任何人都丑陋过，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向往美丽。 多么有趣不是吗，最善于欣赏的人，往往都不曾拥有。 他们用最简单最单纯的目光看待着一切，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羡慕和惊叹。 他们最粗鄙，但也是他们，才能生出那最毫无保留的期盼。 德罗索想要美丽，因为他自认卑鄙，因为他不想丑陋的死去。 柳原没有对德罗索的话发表任何的意见，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德罗索的床边。 早晨仍然安静。 积着雪的车窗旁，柳原拿着她的那本笔记本，靠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这样写道。 “致我冰封的故乡，你是否依旧美丽，与我离开时那样。” 你是否依旧美丽，与你最初时那样。 ······ 德罗索的画越来越完善了，在时间的流逝中。 几个月之后，他已经几乎完成了他的作品。 那是一片远山，伫立在湛蓝的天空之下，山峰之间有着翠绿色的草原，有着成林的秀木，有着潺潺流动的小溪与瀑布，有着随风晃动的薰衣草。 有着飞鸟，鱼虫，山顶的积雪，和山脚下的帐篷。 这幅画是那样的巨大，以至于站在这面冰壁之前，就好像是真的看到了那一座远山一般。 以至于站在这一幅画之前，人就好像是真的走进了这片景色里一样。 几乎是每一次，当众人来到冰壁之下欣赏这一幅画作时，都会忍不住的为之惊叹。 因为它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的逼真，仿佛是极尽了完美。因为它的每一片花瓣都仿佛是有生命，如同是被创作者注入了自己的灵魂。 这一定会是一副伟大的作品，麦卡曾经这样说道，它值得所有人为它见证。 杰斯特不再抱怨了，虽然他不好意思承认，但他确实被这幅画震撼过。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看着这幅画的时候，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向往。向往他可以住在那一片山脚下，住在那一顶帐篷中。等待太阳升起，等待夜幕降临。 曾经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好像每一点时间都值得珍惜似的。 好像无论错过了什么，都会叫人觉得可惜。 再有几天，这幅画就要完成了，所有人都这样的觉得。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天的晚上，德罗索却突然叫醒了柳原。 黑暗中，少年的身形显得是那样的消瘦且虚弱。 “原女士。”他笑着这样说道。 “你现在可以带我去一趟冰壁吗，我想，去完成我的作品。” 这个黑夜万籁俱静。 柳原知道，德罗索将要死在这个夜里。 ------------ 第四十二章：不必再醒来的美梦 夜里吹来的风刺骨的寒冷，没有火焰了的照耀，冰原终于展露出了它的残酷无情。 漆黑的冰壁上，柳原一边用锁扣扣住了缆绳，一边打开了肩上的一只灯筒。 苍白的光线照亮了冰面，似乎使之显得更加冰冷了一些。 德罗索咳嗽着，艰难地将笔刷浸入了腰间的一只颜料桶，然后在冰面一点一点地描绘起了这最后的一片空白之处。 它应当将是一片山脚，和些许被风吹起的草屑。 德罗索的笔很慢，就像是他那颗几乎已经无力再跳动的心脏，正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柳原感觉得到，一些颜料滴在了她的脸上，不过她并没有出声抱怨，而是默默地抬起了头来。 星光与月色之下，少年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潮，像是回光返照，又像是正在向着自己生命，做着最终的诠释。 他要完成他的誓言，他要在死去之前燃烧殆尽，他要在光芒彻底散去之前留下火炬。 胸口像是被灼烧着一般，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好似无法呼吸。 但是德罗索依旧挥动着他的画笔。 他知道，人们需要见证美丽，因为人们已经太久，没有向往过这种东西了。 他知道人们需要见证美丽，因为它曾经照亮过文明。 “德罗索。”苍白的光线里，柳原出声说道。 “我期待着你的作品，其他人也是。所以，别让我们失望了。” 少年手中的笔刷顿了一下，接着，他便笑了出来。 那个笑容是那样的灿烂，以至于这个寒夜，都好像被融化了一些。 “啊，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我会努力的。 少年这样说着，声音轻得像是能够被寒风轻易地淹没过去。 但是他的心脏，却开始沉重地跳动了起来，有力而缓慢。 柳原能够感觉得到，因为那颗心脏，此时正贴在她的背上，仿佛是在带动着她的心脏一起跳动一样，让她有了一种重新活着的错觉。 难以置信，一个将要死了的人，却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悸动与澎湃。 画笔继续勾勒着，勾勒着山脚下的花丛，勾勒着花丛中的蝴蝶，勾勒着那被风吹得四散的草屑。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北风越扯越紧，德罗索的手也终于渐渐无力。 少年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他快要死了，他知道这一点，柳原也知道。 但是天还没有亮，画也还没有完成。 大概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时候呢？ 应该是在少年的手差点就要松开画笔的那一刻，柳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在少年黯淡却又惊讶地目光中，柳原一言不发地替他画起了剩下的作品。 那只冰冷的手掌仿佛是有了温度，在“火焰”的烧灼之下。 “你尽可以相信我。”黑暗里，柳原这样说道。 “毕竟每一个故事都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不是吗？” 你的故事，不会有遗憾的。 “原女士······”德罗索趴在柳原的背上，半响才回过了神来，浅浅地笑着开口说道。 “你还真是温柔啊。” “抱歉。”柳原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看着冰壁的眼中，带着些许黯然。 “我只是还不够残酷而已。” 就像是鳄鱼也会有眼泪，野兽也会舔舐幼崽一样。 柳原从来都是自私且懦弱的，至少她自己一直都这样认为着。 她是一个丑陋的人，对此柳原从不否认。 但也是因此，她才想要成就德罗索的美丽。 以一个无法美丽的人的身份。 ······ 天就要亮了。 在十几分钟之前，柳原终于与德罗索一起，完成了他的作品。 两人顺着缆绳来到了冰壁之下的雪地上，柳原将德罗索扶着躺在了一块岩石旁。 他们就这样，在雪地里仰望着冰壁，仰望着这一片犹如真实的风景。 “很美。”柳原看了一会儿，如此肯定道。 “是的，它很美。”德罗索笑了一下，张合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缓缓地说道。 可接着，他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遗憾的是，我没能为它画上太阳。” 这片风景，终是失去了光芒。 柳原沉默着，没有回应德罗索的话。 直到几个呼吸之后，她突然对着冰壁上方的天空抬了抬下巴，平静地说道。 “没关系，它来了。” 是的，它来了。 在柳原话音落下的下一刻，光芒刺破了天空，仿佛是一把把利剑，割裂开了这浓郁的黑暗。 在德罗索出神的注视中，云层像是被一只大手破开，风雪飘散，一抹极尽至闪耀的光芒出现在了天际的方向。 在两人的沉默凝望里，天空像是燃起了火焰，烧尽了这漫漫的长夜。 而冰壁，则是在这璀璨到快要沸腾起来的光芒里，绽放出了它应有的光华。 阳光在冰面之中流转着，彻底地点亮了这一幅足以照亮一个时代的画作。 “呵。” 也不知道是在寂静还是在震撼之后，德罗索恍惚地笑出了声来。 “天呐，它真是太美了······” 然后，雪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直到柳原抬着头将双手插进了口袋里。 “德罗索。” “嗯？” “做一个好梦。” “······” “嗯······” 少年这样笑着，默默地睡了过去。 梦里，德罗索看到了那一座红砖砌成的小屋，老画师正躺在屋子里，睡在摇椅之间，享受着一个温暖的午后。 少年回想起了老人对他说过的话，带着幸福的笑容，抬起手敲响了门扉。 ······· 孩子，我会在那间屋子里等着你。 等你来了，我就叫上猎人带上狗，与你一起进山打猎。没记错的话，那是你小时候最想要做的事情。 等你来了，我就让魔术师专门为你变一只兔子，它将有着雪白的毛发，和淡红色的眼睛。 等你来了，我就带你去城市里参加庆典，如果你还是单身，我会找一位最美丽的姑娘，让她同你跳舞。 记住，多说些讨好她的话，穿一身帅气的装扮，把头发打理的干净一些。 那样，你就能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了。 别忘了，准备一束鲜花，你的母亲就住在玫瑰街第两百三十三号，待你打算好了，我便带你去找她。 相信我，她一定还爱着你，她会拥抱你，亲吻你，她会喜极而涕。 那时，你务要紧紧地抱着她，把她的眼泪擦去，为她献上花朵。 你要对她说你也爱她，你要说十遍，百遍，千遍，直到她不再哭泣。 你懂得，她已经想念你太久了。 你明白的，她绝对不是有意要抛下你的。 ······ 你会过上幸福的生活的，你会有一个美丽的结局，孩子。 ------------ 第四十三章：人类和飞虫一样，也是有趋光性的 可能是醒来时注意到了柳原和德罗索的离开，雪地车上的众人也绕路来到了冰壁之下。 等他们找到两人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德罗索倒在雪地上，睡得很安静。 柳原站在一旁，默不做声地抽着烟，几片烟灰掉落在了她的衣服上，随后又会被风缓缓地吹散了开去。 麦卡几人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基本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毫无意外的结局，但却不是毫无意义，至少德罗索完成了他的意义。 众人仰头看着冰壁，艾尔的目光恍惚，她看着阳光照在冰壁上，看着冰壁闪烁着光华，突然想起了柳原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原来，真的有画是能够散发出光芒的。 艾尔好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因为她第一次见到了这自古以来都让人们沉浸其中的美。 因为她第一次见到了，这种名为艺术的东西，这种在灾难之中被人们丢弃了的东西。 但是它最终还是遗留了下来，在这一片风雪里，承载着人们对于美好的所有幻想。 麦卡向着冰壁望了一会儿，半响，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那张记录着他家人的照片，默默地放在冰壁之前。 这是他唯一能够纪念自己家人的东西，现在，他想把它留在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角落。 他想让他的家人，能够于此寄托。 肯特走到了冰壁的近前，打量着“绿草”之中的一朵“白花”，过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众人开口说道。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后的艺术品？” “不一定。”杰斯特神情复杂地抬了抬自己的眉头，咧着嘴角笑道。 “说不定它只是最初的呢。” 是啊，这才是德罗索造就这个美梦的初衷不是吗，他想唤醒人们对于美丽的向往。 他想人们的眼中，不再是黯淡无光。 没有人再说什么话，众人默契地选择将德罗索埋葬在这里，埋葬在这幅他最后的作品之前。 少年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温度，但柳原却依旧记得他那有力的心跳，仿佛那颗心脏此时还在她的背后跳动着。 这让她的心脏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大概是吧，毕竟柳原已经很久，没有过心跳的错觉了。 “柳原，德罗索这样，就是死了吗？”在埋葬德罗索的过程中，艾尔忽然出声向柳原问道。 这确实是她第一次看着人类的生命消逝，不是死于灾难，也不是死于野兽，只是静静的死去。 “不。”但是柳原却摇了摇头。 “他只是去了一个我们都想要去的地方而已。” 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家伙，不用返回故乡，也能找到心灵的安宁。 “是吗？”艾尔注视着德罗索的墓地，忽得笑了起来。 “那他就能再也不用离开了吧，真好啊。” 她记得柳原对她说过，柳原想去的，就是一个再也不用离开的地方。 柳原抽着烟，火星在烟蒂之上燃烧着。 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她确实又看到了火光。 在她认为这个时代已经失去了光芒的时候。 ······ “咔咔咔咔。” 东部平原的冰原轨道上，一辆温室列车行驶着，车厢带着轻微的晃动，发出了金属磕碰时特有的声音。 车窗边，一个小男孩正拿着一只望远镜眺望着冰原，这是他爷爷在三天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看着轨道下那没有边际的白雪，男孩的脸上满是的好奇与欣喜。 他的眼中像是闪烁着光芒，这是孩子特有的权利，因为他们可以用最单纯的视线，去打量世间的一切。 “哇！”突然，男孩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用手指指着一个方向，对着自己身边的一位老人问道。 “爷爷，那是什么？” “哦？”老人笑着，眯着眼睛转过了头来。 “我们的小约尔发现什么了吗？” 说着，他就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下一刻，老人便愣在了那里，因为他看到了一座远山，在那片绵延的冰壁之间。 山是翠绿色的，山间流淌着溪流，山脚下，好像还栽种着淡紫色的薰衣草。 阳光照耀在山上，反射着近乎璀璨的光芒，紧紧地吸引住了老人的目光。 与此同时，列车上的许多乘客，似乎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天啊，那是什么？”其中一个乘客呆呆地出声问道。 可惜，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所有人都在出神地注视着那一个方向。 是啊，那是什么，人们如此想着，心中带着深深的悸动。 他们移不开眼睛，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震撼。 他们移不开眼睛，因为他们已经有太久，没有在冰原上看见过其他的色彩了。 何况是一幅如此绚丽的美景。 “那好像是一幅画。” 但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老人喃喃着，回答了孩子的问题。 “画？”男孩重新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片刻之后，他又向往地问道。 “它真美，我也能画出那样的画吗？” 老人回过了神来，他看向了男孩，沉吟了一会儿，笑着问道。 “怎么了，小约尔以后想要做一个画家吗？” “嗯，我也想要画出那样的画。” “那爷爷相信你，你会成功的。” “哦！我要做一个画家咯！” 车厢里，男孩欢呼着，人们沉默着。 而冰壁之上的那一片“风景”，好像是真的闪烁起了耀目的彩光。 照亮了这一个，早已黯淡的年代。 ······ “冰原纪第两百二十五年，人们再一次找到了光亮。”——《新世纪文艺运动简录》 ------------ 很抱歉，又要请假了，笑哭。 故事到这里开篇的剧情已经算是讲完了，所以想要请假一天整理一下后续的思路，顺便也让我的手休息一下，最近真是越来越痛了，苦笑。 有关于我的手肘问题我也简单地说明一下吧，摔的时候手肘的骨头完全断了，手术之后又出现了异位骨化，就是肉里长骨头了，这块骨头会卡死关节，从而影响到关节功能。 想拿掉它动手术的难度会很高，而且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长出来，所以目前医生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加紧康复训练，趁骨头还是软骨之前把它掰变形。 一天要掰三次，每次都有新感觉，哈哈。总之好是不可能完全好了，以后能动一点是一点吧。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也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多更新的。啊，现在的生活还真是一团糟啊。 (实在是忍不住，所以就让我抱怨一句吧，头痛。) ------------ 第四十四章：与废墟共存的文明 埋葬了德罗索的第二天，柳原和艾尔便与麦卡等人道了别，继续出发，前往了东部平原的深处。 而麦卡三人则是准备原路返回，去西部第四号温室继续做他们的雇佣者。 天气似乎突然变得恶劣了起来，柳原她们向着东边走了三天，大雪也下了三天，气温低压，空气沉闷。这让人的呼吸都显得有些困难，以至于艾尔这几天都是靠吸氧才撑过来的。 直到第四天的早晨，天中才放出了一些微光。 阳光微暖，风雪难得的小了一些。 属于柳原的那辆小雪地车停留在雪地上，驾驶室里，柳原倚靠在那，拿着手中的一张地图默默地打量着。 这张地图就是德罗索的那一张，按照委托的协议，在任务结束之后，麦卡三人就将这张地图交给了柳原。 必须承认的是这张地图很详细，它可以保证柳原在冰原上更加明确的辨认方向。 艾尔坐在后面的车厢里吸着氧气，她的手里依旧捧着那杆步枪，如今的她已经可以熟练的操作枪身上的每一个零件了。 灵巧的双手即使带着手套也不会显得笨拙，就连那双原本单纯的眼神都变得犀利了不少。 这个孩子的变化很大，自从她得知了自己姐姐的死讯之后。 “再有一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片平原的区域了。” 柳原将双腿翘在雪地车的仪表盘上，不紧不慢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艾尔听，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 “然后我们就会进入西部第五号温室的管辖范围，不过想要抵达那里，中间大约还需要半个月的行程。” 说着，柳原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时间太长了，这天气，再过一段时间恐怕会有一场暴风雪，我们得加快一些速度。” “嗯。”后座上，艾尔拉着枪栓应了一声，即使她知道柳原可能不是在和她说话。 独自在冰原之上流浪的人，总是会有一些怪癖的，这不难理解。 至于有关于暴风雪的推测，也确实不是柳原乱说的。 每年的这个季度，都是暴风雪的多发期，最近的天气不太好，发生暴风雪的可能自然也很高。 只希望不要真的这么倒霉就好。 柳原收起了地图，重新发动了雪地车，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排气声，雪地车开动了起来，逐渐消失在了雪地的远方。 ······ “砰！” 夜色里，一辆雪地车撞破了一堆积雪，从无数的雪花中冲出，重重地摔落在了雪地上。 艾尔很后悔，答应了柳原加快速度的说法。 这让她一个下午都没能正常的在车上休息过。 相信我，不系安全带乘坐一辆严重超速的雪地车，绝对不是什么良好的体验，特别是你所坐的位置还是一个露天车厢的情况下。 有好几次艾尔都以为自己会被甩下车去，要不是她死死地抓着扶手，她现在恐怕已经被埋在某个不知名的雪堆里了。 所幸，柳原终于是停下来了，今天大概会在这里休息。 “柳原，这就是你说的加快速度吗？” 摸着自己几乎要被颠得失去知觉的屁股，艾尔一瘸一拐地从车上走了下拉，幽怨地看着柳原说道。 “还好吧，我已经有所收敛了。”柳原则是平静地整理着行李，从车厢中拿出了一卷帐篷，拍了拍上面的雪花说道。 “你知道我从前有一个外号叫什么吗？” “叫什么？” “柳原拓海。” “······” 嗯，能够一本正经地开着别人听不懂的玩笑，这大概也算是柳原的一个特长了吧。 在沉默的休整里，夜晚安静的过去。 之后的几天也大抵都是如此，赶路，休息，赶路，休息。 一成不变的旅程总是单调且乏味的，特别是两旁的风景除了白雪就是岩石的情况下。 直到在第八天的时候，柳原和艾尔提前抵达了西部第五号温室。 与号称环山温室的西部第四号温室不同，西部第五号温室的别称是废墟温室。 因为它是建立在一座城市废墟之中的。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算上废墟面积的话，西部第五号温室绝对算得上是最大的几个温室之一。 但是事实上，第五号温室真正的面积，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市中心这么大而已。 至于城市的其他地方，则是真正的被废弃了。 废弃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的资源根本不足以供给一个城市这么大的温室。 这就使得西部第五号温室有一种独特的地理风貌，废墟与文明同时存在，残破的建筑与温室的壁垒共同伫立着，仿佛两个时代之间沉默的交流。 听说这里曾经是一个巨大的城市，也曾经无比繁华，它叫做佩兰。 可惜，如今的它也只能被冰雪覆盖，无声地追忆着它从前的辉煌。 穿过城市废墟的时候，能够看到那些曾经被人类视之为是骄傲的建筑，它们象征着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个曾经让人们以为自己征服了自然的时代。 遗憾的是，如今的它们已经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了，而人类的骄傲和体面，也随之荡然无存。 蔓延着裂缝的地面让人感觉并不平整，所幸，履带车的长处就是善于适应各种地形。 柳原开着车带着艾尔行驶在废墟之中，女孩新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残骸”，偶尔会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 “柳原，灾前时代的房屋都可以建到这么高吗？” 艾尔仰着头看着一座残破的高楼，出神地问道。 这个“老家伙”甚至要比温室的壁垒都高上不少，这还是在它断了一截的情况下，很难想象它原本到底有多么高大。 “差不多，不过这种高度的，应该也算是地标性建筑了。” 柳原懒懒地说着，显然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致。 如果是在野外遇到城市废墟的话，她说不定还会精神些，因为那样她起码还可以在废墟里搜寻一下物资。 而不是像是眼前的这座空壳，有用的东西估计都已经被搬到温室里去了。 “好了。”看着越来越近的温室壁垒，柳原侧过头来对着艾尔说道。 “准备一下吧，我们要进入温室了。” 但是一切真的都会这么顺利吗？ 废墟的角落中，几双眼睛闪烁着，默默地打量着两人的雪地车。 半响，又消失在了暗处的阴影里。 ------------ 第四十五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招惹落单的女人和孩子 “抱歉，你们不能进去。” 第五号温室的门前，一个卫队士兵拦住了柳原和艾尔。 这里是城市废墟与温室大门的交界之处，两旁都是破损的路面和建筑的残骸，只有温室的壁垒高耸地伫立着，将温暖与寒冷清晰的分隔了开来。 “为什么？”柳原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士兵，皱着眉头停下了还在闷响雪地车。 “最近温室的资源吃紧，所有已经停止接收外来人口了。” 士兵冷漠地说着，大概是看出了柳原两人没有强闯的意思，也就放下了拦在她们面前的手。 “除非你们能够提供温室的出入证，不然我就不能放你们进去。当然，如果你们能够提供其他温室的居住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们办理一张临时出入文件。” 士兵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第五号温室目前已经不再接收没有固定住所的冰原难民和流浪者了。 即使是其他温室的来访居民，也只能在这里暂时停留。 “不能通融一下吗？”柳原想了一下，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小块稀有矿石，不留痕迹地递给了士兵说道。 “你知道的，最近外面的天气不太好，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和资源赶路去下一个温室了。” 这块矿石是德罗索的委托报酬之一，一共有两块，每块大约有五十克左右。 说实话，柳原并不想在这里就把这东西用掉。 但是考虑到眼下越来越差的天气，艾尔显然已经不适合待在温室的外面了。 所以柳原也只能把它拿了出来，想要尝试一下用钱开路的可能。 然而士兵只是看了矿石一眼，接着就摇了摇头，更加冷淡地说道。 “你也知道，最近外面的天气不太好，所以温室已经暂停了对外的资源开采行动。现在温室的内部资源有限，每多一个流浪者，就有可能让一个本地居民领不到应急物资。我需要对本温室的居民负责，因为我的亲人和朋友也住在这里。希望你能够理解。” “这样。”柳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默默地收回了矿石。 她沉吟了一下，半响，又重新看向了士兵问道。 “那么，这里什么时候会重新接收外来者呢？” 无论怎么说，她和艾尔都需要在这里补充一下资源，否则两人将很难抵达下一个温室。 “气象观测站说，近期附近会有一场很大的暴风雪。”士兵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似乎是带着一些愧疚，又似乎是无能为力。 “等到风雪过后，温室会开采一批新的资源，那个时候，我们就会重新开始接收外来者了。” “在那之前。”士兵说着，抬起了头来，对着柳原身后的废墟抬了抬下巴。 “你们只能和其他的流浪者一样，住在那一片废墟里。” 此时柳原才终于知道，她这一路走来感受到的那些视线是什么了。 大概是居住在废墟之中的一些流浪者在窥视她们车上的物资吧。 不得不说，第五号温室的这个举措有些冷血，因为如果没有了温室庇护，普通人想要在暴风雪中活下来是非常艰难的。 加上又没有足够的资源，这一场暴风雪必然会冻死不少的难民和流浪者。 而温室，只会接收活下来的那一批。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个举措却又是十分明智的。因为这样既减少了温室的压力，也保证了内部居民的安全和稳定。 现实的说，他们只是选择了必要的牺牲而已。 这无可厚非，毕竟暴风雪随时会来，他们如今的情况根本救不了所有人。 “我知道了。”柳原点了点头，重新发动了雪地车，准备带着艾尔离开温室的大门。 可就在她们离开的前一刻，门边的士兵却突然说道。 “尽可能的活下来吧，那时我们一定会接收所有人的。” “······” “嗯。”柳原沉默了一下，平淡地回应了一声，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句。 “那样就多谢了。” 她会带着艾尔在这里等待的，因为无论是氧气还是车油都已经不够用来前往下一个温室了。 而且与其在冰原上遭遇暴风雪，那还是在废墟之中躲避的比较好。 起码，这里还有可以用来遮蔽风雪的房屋不是吗？ 士兵看着两个人坐在车上渐渐远去，无力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可能又将两个人亲手推向了死亡。 废墟之中。 柳原带着艾尔行驶在城市的街道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打算在入夜之前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如果能够找到一个空气流通相对较好的地下环境最好，如果不行，随便找一间不是那么破旧的屋子也可以。 仔细地审视了一遍这座城市的废墟之后，柳原发现在这里暂时居住的“居民”还真不少。 至少在靠近温室的地方，几乎到处都有一些人为活动的迹象。 不出意外的话，眼下的这座废墟之中，应该起码正住着数百个人，甚至可能是上千个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流浪者和难民，难道附近又有温室枯竭了？ 柳原皱着眉头，却没有仔细地去思考。 因为此时，她和艾尔面前的道路，被一堆路障给拦住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保持安静，并且双手抱头地从车上走下来。” 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街道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围住了两人的雪地车。 领头的男人端着一杆老旧的步枪，眼神沉重地如此说道。 “很抱歉，你们被打劫了。” “老实说。”柳原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围上来的几个人，耷拉着眼睛松开了握着车把的双手。 “这种剧情还真是老掉牙了。” “相信我，我们也不想有人受伤。”端着步枪的男人用枪口瞄准着柳原。 “配合我们交出你们一半的物资，我们就放你们离开，绝不食言。” ------------ 第四十六章：有的摇滚歌手总是不够主流 “说实话，如果我们物资充裕的话，我也不介意向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看着用枪指着自己的男人，柳原坐在车上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情况同样不太好了，所以能够请你们让开吗。天快黑了，我不想在这里和你们发生争执。” 男人见到柳原没有要配合的意思，握着枪的手紧了紧，语气低沉地说道。 “希望你能够明白，我们现在不是在和你们谈判，而是在抢劫。” “我知道，我知道。”柳原叹了口气，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那就是没得说了咯。” “把东西交出来！”男人大吼了一声。 两旁的其他几个难民也神情难看地提着铁棍和钢管，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雪地车。 艾尔坐在车上，握住了被放在角落里的步枪。 然而下一刻，一声突兀地枪响却打破了寂静。 “砰！” 沉闷且巨大的枪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着，火药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难民被震慑在了原地，男人手中步枪也被打落在了地上。 而柳原则是站在雪地车的驾驶座间，右手拿着那支左轮手枪，左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旁，眼神锐利地缓缓说道。 “再说一次，我们不想与你们发生争执，可以把路让开吗。” 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拔枪的，一切都发生在转眼之间。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柳原不喜欢杀人，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杀过。 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从她的身上蔓延了开来，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就像是被一头嗜血的野兽给盯上了一般，男人的双腿开始发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看着柳原手中的手枪，他如同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脸色惨白地咬了咬牙，紧接着，便捡起了地上的步枪逃进了路边的小巷里。 见到领头的人都跑了，其他的难民也一哄而散。 柳原所展露出来的那种的凶残，让他们根本不敢在这里多做片刻的停留。 几个呼吸之后，街道中又只剩下了柳原和艾尔两个人。 “真是的，起码把路障给我移开啊。” 柳原一边不满地轻声说着，一边收起了手枪。 她跳下了雪地车，走到了路障的前面动手清理了起来。 艾尔也乖巧地走到了一边帮忙，不过她的力气太小了，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有趣的是在整理垃圾的过程中，柳原发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兔子布偶，被她随手丢了艾尔当玩具。 大概是在路障快清理完的时候。 天色已经快要黑了。 柳原活动着脖子站起了身来，转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一个街角说道。 “你在那里看了这么久，有什么事吗？” 是的，从难民逃跑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有一个人在那里看着她们。 不过对方的身形好像很瘦小，所以柳原也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威胁。 随着话音落下，街道中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一个少女夸张地笑着从街角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果然，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 她有着一头浅蓝色长发，绑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身后，伴随着脚步一左一右地摇晃着。 额前垂着一片倾斜的刘海，半遮着她那因为笑容，而显得有些癫狂的脸颊。 深红色眼睛毫无顾忌地在柳原的身上打量着。 嘴唇上涂抹着一些不知名的浅黑色物质，眼角也涂着一些，就像是画着一个和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烟熏妆一样。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防寒服，衣服的一些位置，还打着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柳丁。 说实话，她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难民，反倒是更像一个有些疯癫的精神病人。 （ps：外形上大致可以参考英雄联盟里的金克丝，不过服装不一样。）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家伙。 柳原对于少女的第一印象，大致就是如此。 “所以，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默默地将双手插进了衣服的口袋里，柳原保持着一丝戒备问道。 “没什么。”少女依旧夸张地笑着，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我只是想说，你之前的那一枪实在是太帅了。” “过奖。”柳原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似乎没有要与对方多聊的意思。 但是少女显然没有停止话题的打算。 “另外。”只见她突然眼睛发亮地看着柳原，勾着自己的嘴角说道。 “我可以聘请你们做我的保镖吗，你知道的，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生活，我们需要互相照应。而且作为未来冰原上最有名的摇滚歌手，我想我也到了应该拥有几个保镖的时候了。” 摇滚歌手？ 柳原上下审视了少女一眼。 回忆着自己的记忆里，有关于这个词的形象。 不得不说，就她的这幅打扮，还真有点像。 看着柳原只是默不作声地望着自己，少女像是误会了一些什么，继续笑着说道。 “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摇滚是什么，这没关系，因为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不过几周之内，我就要在附近举办我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了，到那时，我会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个词的。” 个人演唱会，在这个地方？ 柳原愣愣地看着少女，显然是有些不能够理解她所说的内容。 此时在她的眼里，少女已经成了一个有着严重妄想症的特殊人群。 但是出于礼貌，柳原还是多问了句。 “那么如果我们愿意接受你的聘请，你可以给我们提供什么呢？” 她本来以为只要到刁难一下，就可以让对方放弃了。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听着这个问题，少女居然真的伸出了两个根手指，自信地说道。 “住所，和暖气。天快黑了，你们总不会想在一个四面漏风的屋子里过夜吧。我可以给你们提供这片废墟里最优质的环境，只要你们肯为我工作。” ------------ 第四十七章：有关于，丽兹的肥宅快乐屋 “如果是这样的话。”柳原从愕然中回过了神来，看着少女点了点头说道。 “我们可以考虑一下，但是你要先带我们去看看你给我们安排的住所。” 至于少女会不会骗她，或者另有所图。 关于这点柳原倒是并不担心，因为在自保这一方面，她还是有些自信的。 “当然，当然，任何交易都要先验过货不是吗？”少女摊了摊手掌，被涂成了浅黑色的嘴唇微微地翘着。 说实话，光她这副模样就很难让人放心，也亏是遇到了柳原这样同样心大的人，才会愿意跟着她一起走。 “那么，我们出发吧。”少女兴致勃勃地跳上了柳原和艾尔的雪地车，坐在了扶手的一边说道。 “我给你们指路。” 艾尔并不喜欢这个打扮怪异，还有些自来熟的女人，但是柳原既然都已经答应和对方走一趟了，她也就没说什么。 默默地抱着在自己手里兔子玩偶，艾尔正坐在了车厢的另一个角落，看得出来，她倒是很喜欢这个新玩具。 残破的城市里，雪地车缓缓地行进着。 少女坐在车上，新奇地拍打着雪地车的车厢，半响，笑着说道。 “嘿，我喜欢这个大家伙。” “这是我的车。”柳原坐在驾驶座上，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最好别打它的主意。” “我知道我知道。”少女一边识趣地抬起了双手，一边看着柳原玩笑似的说道。 “占有欲太强的话，可是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哦。” “这是我的车。”用眼睛扫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少女，柳原再一次强调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少女投降似地摆了摆手，同时却又咧着嘴角继续说着。 “我说你不会是一个恋物癖吧，喜欢车子，这是什么奇特的取向吗？” “你知道，我可以随时把你给扔下去的。”柳原的眼角一抽，沉声说道。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这么认真嘛。”少女笑着将双手插进了口袋里，倚靠在车厢的旁边说道。 “介绍一下吧，我叫做丽兹，是附近的居民。注意哦，是居民，同你们这样的流浪者和难民是不一样的，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居民。”柳原的眉头皱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呆在温室里？” “嗯。”丽兹将一根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嘴角旁，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大概是因为不喜欢吧，你不觉得吗，那座温室就像是一个牢笼一样，把人们锁在里面。我受不了里面压抑的气氛，就独自跑出来生活了。事实证明我过得还挺好的，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我的一些生存条件还是需要依靠它而存在。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就算是从里面逃了出来，我也不过是被换了一条锁链而已。” 牢笼啊。 柳原远远地看了一眼废墟中心的温室。 确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就像是被圈养起来的动物一样，已经失去了所谓的自由。 但是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在冰原之上，普通人很难长久的生存。 “向左。”丽兹坐在车厢里，告知了柳原下一个路口的方向。 柳原默默地将车头转向了左边，随后开口说道。 “我叫柳原，后面的那个女孩叫做艾尔，我们是大陆上的流浪者，准备去东边做些事情。” “东边啊······”丽兹半躺着，将双手枕在了脑后，双眼看着天空。 “我还没去过东边呢，真羡慕你们，但是没关系，反正我早晚会把演唱会开到那里的。” 说着，丽兹又咧嘴笑了起来，就像是已经看到了那一幕了一样。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 这是柳原对于少女的第二个评价，相比于不太正常，似乎是已经有了一些好转。 “说起来。”平稳地驾驶着雪地车，柳原突然出声问道。 “你会为什么想要雇佣我们做你的保镖呢，你不怕我们赶走你，然后强行占有你的住所吗。毕竟我们有枪。” “直觉，这是直觉。”丽兹笑着，躺在车里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觉得你们不是那样的人，这就足够了。何况我的演唱会还在筹备阶段，总是需要有人打下手的，你们的到来，正好能够帮我一些小忙。” 看着少女那疯疯癫癫的模样，柳原觉得她八成只是没有考虑到这些而已，估计是想到什么就做了，甚至没有经过半点考量。 然而下一刻，丽兹却又轻松地抬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而且你以为作为一个能够在废墟里独自生存的人，我会没有一些保护自己的手段吗。如果你们真的起了什么坏心眼的话，我也会让你们好好消受一顿的。向右。” “那样最好。”柳原愣了一下，接着抬了抬眉头，又将车头转向了右边，向着街道的深处驶去。 ······ 三人最后是在温室壁垒旁边的一间破屋前停下来的。 “这就是你所说的住所？”柳原看着面前这座甚至称不上是屋子的残破建筑，脸色微黑地问道。 “没错。”少女笑着跳下了车来。 然后在柳原愣住的视线中，走进了破屋里，用一根铁棍撬开了地面上的一块铁板说道。 “进来吧，这里绝对是这片废墟里最舒适的环境了。” 说着，她就率先爬进了铁板下的空间中。 那是一条管道，有点类似于下水道，却又似乎有些不同。 柳原和艾尔对视了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别忘了关门。”丽兹的声音从管道的深处传来。 最后进入的柳原摇了摇头，伸手拔掉了抵着铁板的铁棍，将铁板重新合在了地面上。 管道并不长，大约只是向着地下延伸了五米左右。 三人很快就顺着梯子下到了一处漆黑的地下空间中。 黑暗里，丽兹打开了墙壁上的一个按钮，随后，晃眼的灯光就照亮了整个“房间”。 空间的面积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拥挤，大约就只有三十平米左右，左右两边各有着一条管道，也不到会通向哪里。 地上到处都是错综复杂的电缆，连结着房间里各种各样的电器，和一个巨大的供电设备。 “滴。” 丽兹随手用遥控器打开了墙壁上供暖设施，然后自豪地对着还在发呆的柳原和艾尔摊了摊手掌说道。 “怎么样，这些都是我改装的，还不错吧？” “全部？”柳原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不得不说，她很少这样惊讶。 “当然。”丽兹挑着眉头指了指两边的管道说道。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下水道，但是现在已经停用了。有趣的刚好有一头通向温室的里面，所以我就改造了一下，把这两个管道做成了一个换气设备，它们一个通向废墟，用来排放废气。” 说着，丽兹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只见一个管道上风扇当即就转动了起来，使得空气都流通的了不少。 “一个通向温室，用来引入氧气。” “滴。” 随着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键再一次被按动，另一个管道上风扇也转动了起来，没过多久，似乎就有一股清新温暖的气流涌了出来，冲走了房间中浑浊的空气。 “这条用来引入氧气的管道大约就只有二十米左右，我在里面装了六个风扇，所以基本能够保证氧气的供应。” 说完，丽兹又走到了房间中的一个机器前，笑着伸手在上面拍了拍说道。 “这个是电流转换装置，我用废墟里的垃圾临时做出来的，它连接着温室壁垒的供电器，哦，也是通过这条管道。所以只要温室壁垒的供电不中断，我这里的电也就不会停。” “然后这是供暖器，我在废墟里捡的，尝试着修了一下，发现居然还能用，哈哈，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受过冻。” “啊，对了，这是电脑，你们听说过电脑吗，应该没有吧。我本来也没听说过，就这台还是在垃圾场翻垃圾的时候找到的，里面附带了一张使用说明书，显然是灾前时代的产物。修了我好长的时间，不过它确实是一台不错的娱乐设备，里面的游戏我很喜欢，可惜没有网络。嗯，你们应该也不知道什么是网络。” “这里是我平时练歌的地方，音箱，吉他，还有架子鼓，你们绝对，绝对不能把它们给我弄坏了，不然我就把你们赶出去。” “这是留声机和影音播放器，到时候我会让你们听一下什么叫做摇滚的，说实话，灾前时代的人实在是太伟大了，他们的作品不应该被人们遗忘。” “这个，这个是手机，一种随身装置，为了启动它并恢复里面的数据我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它可是我的宝贝，你们不能碰。” “然后是手柄，用来打游戏。还有vr眼镜，这个我还没有修好。4k显示器，它可是一个好东西······” 看着丽兹介绍着她的房间，柳原此时大致就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家伙，果然不是什么摇滚歌手吧。 ------------ 第四十八章：我想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演唱会 “差不多了，基本就是这些。”介绍完了自己的房间，丽兹拍着手回过了头来，看着柳原和艾尔笑了一下说道。 “除了刚才说的那几个不能碰的东西之外，其他的东西你们都可以随便使用。不用站着了，找个位子坐下吧。你们尽可以随意一些，毕竟如果你们答应了我的雇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就是室友了。我比较喜欢轻松一点的气氛，你们太拘谨的话我也会不舒服的。” “坐······”柳原四下打量了一圈，看着满地的电缆，迟疑了一下说道。 “坐哪？” 眼下的这个房间里，可以用来坐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一张椅子和一张折叠床。 椅子放在电脑和工作台的前面，显然是丽兹平时修理电器时坐的。 折叠床很窄，大约只有一米宽，被放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上面还铺着一条正散发着酸臭味的被子，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过了。 必须承认的是，相比于在电器设备上的完善，这间房间的基础设施，完全可以说是糟糕到了极点。 狭窄、拥挤、混乱，几乎不用想就能够猜到眼前的这个少女平时到底过着一种怎么样的生活。 “啊，这个啊，哈哈。”丽兹似乎也发现了问题，尴尬地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 “你们可以先坐在床上，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如果有需要的话，等明天我就去城市的废墟里找几把椅子回来。” 说完，她便没有再多管柳原和艾尔，自顾自地坐在了工作台的椅子前，拿着工具，像是处理起了什么东西。 无奈地叹了口气，柳原带着艾尔坐到了床边。 虽然环境的情况有些微妙，但是不可否认，这里确实是眼下最适合用来度过暴风雪的地方。 这让她决定答应丽兹提出的条件，反正时间也只是持续到对方的演唱会结束而已。 不过说起来，她到底要办一场什么样的演唱会呢。 如此想着，柳原坐在床上，将目光投向了房间对面的丽兹。 原本的她还以为丽兹只是一个有些不正常的神经质少女而已，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确实有着一定的实际操作能力。 这使得柳原也隐约地相信了她的言论。 她要办一场演唱会，在未来的几周之内。 可问题是，暴风雪的临近也大约就在这样的一个时间里。 而且舞台呢，灯光和音箱又在哪里？ 演唱会会邀请什么人，观众又要怎么聚集。 这种种的问题都让少女的话看起来像是一张空头支票，根本没有兑现的可能。 艾尔坐在折叠床上，她倒是没有介意被子上的酸臭味，反而是新奇的观察着四周。 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电器被堆在一个房间里，甚至可以说她的人生中都没有见过几件像模像样的电子产品。 因此，她暂时放下了对于丽兹的戒备，小心地伸出手，在一个方形的物品上抚摸了起来。 “说起来。”这时，柳原突然对着丽兹出声问道。 “我的车还放在外面，这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丽兹低着头，拿着一支笔像是正画着一副草稿。 听到柳原的话，她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个警报器说道。 “我在附近设置了警报装置，只要有人靠近它就会有反应的。比如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它不就一直在震动吗。而且这附近很偏僻，一般也不会有人来的。” “那就好。” 柳原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异样的安静，因为暖气的原因，这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小空间很快就变得温暖了起来。 三人都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防寒服。 丽兹在工作的时候会收敛起她那有些夸张的笑容，安静得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那双深红色的眼睛在思考时会闪烁着特别的光芒，带着一种莫名的魅力。 不过眼下也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些东西。 柳原拿着一个随身听，根据着自己的记忆，熟门熟路地戴上耳机播放起了里面的音乐。 而艾尔则是走到了丽兹的旁边，观察起了她的工作内容。 两人之间像是发生了什么交流，柳原因为带着耳机，所以也没有听清。 只是看丽兹那滔滔不绝的模样，想来她们应该聊得还不错。 “啊！”终于，丽兹像是做完了她的事情，把两手一摊，仰头靠在了椅背上，一边呻吟着，一边舒展起了自己的身子。 她那件过于宽大的短袖从肩膀上滑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一片洁白。 艾尔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被打发到一边玩电脑去了，此时正沉迷在一款游戏之中无法自拔。 笑着看了女孩一眼，丽兹起身走到了柳原的面前，挥了挥手说道。 “喂。” “嗯？”柳原注意到了丽兹，摘下了自己头上的耳机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你还会用这个啊。”丽兹指了指柳原手中的随身听，看起来像是有一些惊喜。 “里面的歌怎么样，它们可都是我的珍藏哦。” “还不错。”柳原中肯的评价道，把随身听放在了一旁。 “你叫我，应该不是只是为了说这个的吧？” “当然。”丽兹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柳原的身边，将身子倚靠在了床头，然后又将修长的双腿搭在了柳原的腿上说道。 “我叫你主要是想问问你，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到底愿不愿意接受我的雇佣。哦对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即使你们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今天晚上也一样可以住在这里。我很喜欢那个叫做艾尔女孩，她很可爱，也很聪明，就和小时候的我一样。” 没有去在意少女那毫不谦虚的自夸，柳原默默地把她的腿拿到了一边，接着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 “我们可以接受这份委托，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请问。”丽兹笑着说道，又执着地把腿挤到了柳原的身边。 不得不承认这张床真的很小，所以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舒服一点。 “你到底要办一场怎么样的演唱会？” “嘿，这还真是个好问题。”丽兹勾起了自己的嘴角，缓缓地说道。 “我准备叫它，暴风雪之夜。” ------------ 第四十九章：我将向着灾难发出嘶吼 “这个”名字可不怎么好听。”狭小的折叠床边，柳原坐着这样说道。 “是吗？”丽兹躺在床上眯着自己的眼睛，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我倒是觉得还挺不错的。” “它会让人产生一些不太好的联想。”柳原说着，转过了头来，看向了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指的少女。 “你不会是想在暴风雪来临的时候举办什么演唱会吧。” “老天，你还真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丽兹咧着嘴角，两眼放光地把视线移到了柳原的身上，毫不避讳地说道。 “没错，我的第一场演唱会就准备在暴风雪之中举办，你也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摇滚精神的事吧。” “······” 柳原沉默了片刻，随后神情冷淡地开口说道。 “或许你可以在我拒绝你的提议之前尝试着说服我。” “唔。”丽兹看着柳原态度明确的样子，缩了缩脖子，接着又转了一圈眼睛，用光洁的脚掌踢了踢柳原的腰间说道。 “不要这么无趣嘛，这可是一个让大家记住我的好机会。” “这也是一个自杀的好机会。”柳原伸手抓住了丽兹脚踝，轻易地控制住了对方的多动症。 毫不夸张的说，在没有任何掩体遮蔽的情况下，暴风雪完全可以几分钟之内杀死一个人。 失温，缺氧，这些都是能够致命的因素。 现在的柳原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少女绝对是疯了，所以才会想要做那样的事情。 暴风雪之中的演唱会，但凡是有一粒药，她也不至于疯成这样。 “好吧好吧。”看着柳原已经准备要拒绝自己了，少女只能抬起了双手，投降似的说道。 “如果我说我能保证自己和你们的人身安全，你会考虑接受这个委托吗？” 保证安全？ 柳原的眉头皱了起来，原本准备拒绝雇佣的话也停在了嘴边。 她低头看着少女，沉吟了片刻，出声说道。 “你准备怎么做？” “我会说的，但是在那之前你可以先放开我的脚吗，你捏痛我了。”丽兹摆着一副委屈的模样，抽动了下自己的脚踝。 柳原的脸色一黑，但还是默默地放开了少女的脚掌。 “别再踢我了。” “嘿嘿，知道了。”下一刻，丽兹就又露出了那有些疯疯癫癫笑容，把脚重新摆在了柳原的腿上。 “暴风雪的危险性，我在之前就已经做过一番了解了。总的来说，就是严寒会让人出现失温的症状，同时伴随强风雪所导致的缺氧和呼吸困难对吧？” “没错。”柳原缓缓地点了点头。 “缺氧的问题，用这个就可以解决了。”说着，丽兹抬起了手，从床边的柜子上取下了一个头戴式的氧气面罩来说道。 “而且它还可以保证我的麦克风里不要都是风的声音。” “至于供暖的问题。”丽兹放下了氧气面罩，用双手比划着说道。 “我在舞台的三面都装了一个六米乘三米的电热板，应该可以很好的预防失温的症状。事实上，住在废墟里的生活就只有这点好，你总是能够在垃圾堆里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柳原听着丽兹的话，沉默了下来，半响，她又开口问道。 “那你的观众呢，他们要怎么在暴风雪中听你的演唱会？” “哈，这个啊。”丽兹怪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道。 “他们不用出来，只需要待在自己的家里就可以了。你知道吗，这座城市的广播系统其实并没有完全瘫痪，不过是一部分的电路出了问题而已。等我把它们修好，我就能让整座城市都听到我的声音了。” 柳原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有想到少女会通过这种方式来举办自己的演唱会。 “你就不问一下我的舞台在哪吗？”这时，少女突然向着柳原反问道。 “在哪？”柳原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然后少女就笑着答道。 “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广播塔上。到那时，我会接走温室壁垒中大部分的供电，这可能会导致壁垒上的供电中断，使得温室陷入黑暗，但是这不会影响他们的供暖系统。” “然后，我就会点亮广播塔上的灯光，在暴风雪之夜中闪亮登场。” “你可以想象吗，在所有人都在恐惧、慌乱，和无措的时候，在暴风雪呼啸肆虐的时候，我将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高点，为整座城市演唱。” “我的声音将响彻天际，即使是再大的风雪也无法掩埋。我的舞台将绽放光芒，即使是再深的黑暗也无法遮蔽。所有人都将看着我，看着我的灵魂挣脱这座牢笼。看着我，向着最可怕的灾难发出嘶吼。这才是摇滚不是吗，这才是人的一生中应该做的事。” 说到这，丽兹脸上的笑容已经难以压抑，她的眼睛像是闪烁着光芒，一只脚垂在床边摇晃着，一只脚搭在柳原的肩膀上，两只手伸向半空，做着一副拥抱的姿势。 柳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丽兹的样子，她最终只是淡淡地拍开了她的脚，摇头说了一句。 “疯子。” “不。”然而丽兹却紧接着说道。 “不是我疯了，而是这个时代疯了，我只是那个比较正常的人而已。” 是的，她只是那个，不甘于低下头麻痹自我的人而已。 “柳原。”丽兹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注视着柳原，半响，又扯起了自己的嘴角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想要雇佣你吗，因为我有一种直觉。” “你也是一个在反抗着疯狂的人，你也保持着‘理智’。” ------------ 第五十章：请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最终，柳原还是答应了丽兹的委托。 可能是她觉得艾尔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庇护所，来安全的度过暴风雪。 也可能是被丽兹说中了，她也同样是一个理智得疯狂的人。 总之之后一段时间，两人大致的聊了一下有关于演唱会的事情。 用丽兹的话来说，柳原和艾尔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她修复城市的广播系统。 丽兹给柳原看了一张她画的电路图，上面对于需要修复的区域和线路都做了明确的标注。 而柳原要做的事情，就是确保丽兹的修复工作顺利进行，不要被难民或者强盗干扰破坏。 “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不太明白。” 看着手中的城市电路图，柳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缓缓地开口对着丽兹说道。 “什么事，说来听听。”丽兹表现得很随意，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能告诉柳原的东西。 “等到演唱会开始时，你为什么要中断温室壁垒的供电？”柳原转过头来看向丽兹，指着线路图上的一片区域问道。 “其实你完全可以做到电流共享的吧，你就不担心供电中断，温室里的居民会陷入慌乱吗？” “嘿，不要这么说嘛，这可是我最满意的地方，它将是我到现在最成功的恶作剧之一。” 丽兹夸张地笑着，用手指转着自己的麻花辫说道。 “那些待在温室里的家伙们已经麻痹自己太久了，偶尔让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难道不好吗？” “何况壁垒供电的中断只会让灯光熄灭而已，并不会让他们置身于真正的危险之中。” “你知道吗？”说着，丽兹侧过了身来，倚靠在柳原的背上，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 “你是永远也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的，只有改变现状，才能让他们寻找新的方向。” “人类，不应该是一个甘心被关在牢笼之中的种族，更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毫无意义地等待着灭亡。” “我们应该追求一些东西。”丽兹笑着，深红色的眼睛反射着屋顶上的灯光。 “哪怕因此付出生命，也要好过在沉默中接受什么必然的结局。” 温室真的很温暖，但是它也会让人忘记生命存在的意义。 暂时的苟且总能让人心存侥幸，以至于不再向着可能会充满困苦的未知探寻。 这是一个病态的时代，因为大部分的人都像是被圈养起来牲畜一般，明知将要被屠宰的结果，却又麻木的安于现状。 所以丽兹并不介意制造一场恐慌，她要让温室里面的人看看外面。 她要让被锁起来的人看着她挣脱锁链。 哪怕这将让她面对未知的危险。 哪怕她有可能葬身风雪。 但是她依旧想要挣脱出来，在这个没有信念的时代之中。 她依旧想要挣脱出来，用她那所谓正常的疯狂，来反抗无声的消亡。 丽兹讨厌这个世界，所以她只给自己留下了两个选择。 一个，是在孤独的狂妄中死去。 一个，是用自己的声音叫醒所有低着头的人，来与这个寂静时代对抗。 她不想保持沉默，因为她是一个疯子。 她只想被这一个时代杀死。 要么杀死这一个时代。 因为这才足够摇滚，不是吗。 ······ 夜晚的时候，柳原强行关掉了艾尔的电脑，此时的女孩，已经完全沉迷在了这种她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娱乐工具之中。 这让柳原在离开安杰丽卡的十年之后，又有了一种当父母的苦恼。 所幸艾尔很懂事，并没有因此而跟她置气。 天色已晚，在吃过了一些简单的东西之后，丽兹便打开了房间中的影音播放器，选了几首并不算激烈的歌曲，做好了休息的准备。 因为唯一的一张床实在是太小了，根本躺不下三个人，所以柳原只能选择睡在床边，把床铺让给了丽兹和艾尔。 对此丽兹并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她也确实比较想要睡在床上。 既然柳原愿意把位子让出来，那她当然也乐于接受。 房间里，电流转换器转动的声音微微作响，伴随着并不是那么悠扬，却节奏分明的音乐。 丽兹躺在床上哼着歌，紧贴着身边的艾尔，闭着自己的眼睛。 艾尔显得有些不自然，但也没有太过抗拒，只是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不得不说，丽兹这个总是有些疯疯癫癫的少女，却似乎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以至于能够让人下意识地接受她的不正常。 柳原盘坐在床边，擦拭着自己的左轮手枪。 夜晚很安静，这使得歌曲的声音也显得很是清晰。 并不算沉重的鼓点像是敲击着人的心灵。 艾尔侧耳听得认真，因为她几乎没有听过什么音乐，所以任何的旋律对于她来说都是新奇的，也充满了吸引力。 而丽兹则是听着歌，突然叹了口气，仰躺在床上抱怨着说道。 “可惜我的乐队只有我一个人，要是能再有个鼓手就好了，这样起码能够完整一些。” 狭小的房间里，这句话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回应。 因为艾尔听不懂，而柳原则是仍然保持着沉默。 直到片刻之后，靠坐在床边流浪者才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左轮手枪，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果只是这件事的话，我想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怎么？”丽兹瞥了一眼床下的柳原：“你认识什么鼓手吗？” “不。”柳原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是说，我其实也会一些乐器。” 说着，她就起身走到了房间中的架子鼓边坐下，拿起了鼓棒，随意地敲了一段鼓点。 房间里静默了一阵，没有收到半点反响的柳原疑惑地转过了头来问道。 “你们觉得怎么样？” 然后下一刻，丽兹就已经扑在了她的身上，对着她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道。 “该死的，柳原，我怎么没有早些认识你！你其实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吧！” ------------ 第五十一章：礼仪总是衡量一个人是否体面的重要标准 地下的房间中看不到阳光，当柳原半躺在床边醒来的时候，她只能掏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才算是确定了时间。 早晨八点，这比她的生物钟要晚不少，如果她还能算是生物的话。 但考虑到她昨天是被丽兹折腾到了凌晨才睡的，这个情况也就可以接受了。 哦，她们只是在打鼓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别的事情。 柳原学过一些乐器，在灾难之前的时候。 但不得不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些东西了，要不是她的记忆力足够不错，恐怕早就已经把那点知识给忘了个干净。 沉默地看着眼前这间布置凌乱的房间，柳原揉了几下自己的眉头。 说实话，她有些后悔。 难以想象，她昨天居然因为一时冲动而答应了丽兹邀她一起参加演唱会的请求。 难道疯狂这种东西也会传染吗？ 柳原并不能确定她现在是否还保持着理智，她只知道，此刻她的心里除了后悔之外，居然还有一些期待。 期待丽兹所描述的那场恶作剧一般的演唱会。 必须承认，那或许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过这到底算是什么？ 柳原想不明白，她不是应该专注地向着东边出发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下意识地选择停留了呢。 扭过头来看着躺在床上的丽兹和艾尔，柳原沉默了一会儿，半响，轻轻地叹了口气。 “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这时，丽兹呓语着翻了一个身，一只手无意识地伸展着，搭在了柳原的胸口上。 接着她又在半梦半醒之间捏了捏手掌，停顿了片刻，茫然地说道。 “哎，这里怎么会有一块钢板啊？” “啧！” 果然，只是我自己想多了而已。 柳原回过了神来，黑着脸拍掉了丽兹那只不安分的手，默默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大衣。 她准备去一趟外面，把车上的物资给拿进来。 毕竟现在的废墟里到处都是难民，哪怕有警报器，也不能把东西一直放在那里不管。 ······ 等到丽兹和艾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左右了。 柳原准备好了早饭，坐在桌边看着丽兹昨天给她的有关于演唱会的企划案。 “真没想到，我有一天居然也能够享受到起床就有早饭吃的这种高级服务，柳原你还真是贤惠啊。” 丽兹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肉糊汤，笑着砸吧了一下嘴巴，走到了她自制的雪水净化器边简单地洗了个手。 而艾尔则是睡眼朦胧地拎着兔子玩偶，直接坐到了桌子边，和柳原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的生活习惯也变得糟糕了起来。 “你的父母没给你做过饭？” 听着丽兹的话，柳原耷拉着眼睛，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我的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丽兹拿着一块破布擦着手，脸上带着那不变的笑容。 “至于我的父亲，他是一个电气工程师，一周才会回家一次，哪有什么时间给我做饭？” “后来呢？”柳原翻着企划书，平淡地继续问道。 “在我十六岁那年，他死于一场工程事故。”丽兹耸了耸肩膀，拿着三口干净的铁碗坐在了桌子边。 这本来应该是一段非常悲惨的往事，但是对于在场的三个人来说，却似乎都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柳原和艾尔没有专门表示抱歉，而丽兹也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情绪波动。 三人只是各自盛好了肉汤，然后就安静地喝起了这种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难以下咽的食物。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考虑果腹和贮藏因素的话，这种温室制作的肉干，实在是一种已经差劲到了极点的食材。 “等吃好了东西，我们就去废墟里看看吧，我记得有几个地方的线路我还没有检测过。” 大口地吞咽了半碗肉汤，丽兹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抬起头来看着柳原说道。 随后，她就又将目光转向了艾尔。 “小艾尔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可以呆在这里，不过要记住，我们是有钥匙的，所以无论是谁来敲门，你都不要给他们开门哦。” “这个我懂。”艾尔缓缓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额。”丽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事实上，虽然她很疯狂，但是她也不想带着一个孩子去冒险。 然而下一刻，柳原便已经开口说道。 “让她跟着吧，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是柳原对于艾尔的信任，不可否的是，几个月的时间里女孩具备了一些在冰原之上生存的基本素质。 “好吧。”看到柳原都不介意，丽兹只能摊了摊自己的手掌，挑着眉头说道。 “反正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 “总之无论怎么说，我的护卫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吃完了东西，三人穿戴好了装备便离开了丽兹对的地下室。 此时外面的天气并不算太好。 天空中下着小雪，这些白色“尘埃”覆盖在废墟之上，让这座曾经辉煌的城市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被冻僵了的尸体。 “那么，开始吧。”丽兹笑着，将一双手套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我们还要在暴风雪到来之前，给它准备一个惊喜呢。” 让我们一起举办一场疯狂的派对吧。 它将在黑暗之中，它将在万众瞩目之下，向那噬人的灾难，递出共舞的邀请。 这，才是人类的礼仪。 ------------ 第五十二章：人类最后的尊严，或许便在于坦然的面对死亡 “咔咔咔。” 雪地车缓缓地行驶在路上，履带碾过不平的路面，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丽兹晃着双腿坐在车厢的扶手边，任由着迎面吹来的寒风卷动着她的麻花辫。 艾尔靠坐在车厢里，抱着自己的那杆步枪擦拭着。 虽然枪里没有子弹，但是上一次的事情让女孩明白了，有时候威慑总是必须的。哪怕只是装出一副强硬的样子，也要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柳原坐在驾驶坐上，时不时的就能够感觉到两旁的房子里传来偷偷打量她们的视线。 很显然，这附近的难民很密集。 不过这也是可以预料的，因为眼前的这一条街道在从前是一片商业区，残留的建筑和地下设施都很多。难民们会聚集在这里，也不算难以理解。 可就算是这样，街道上除了寒风股动的声音之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声响。 就像是所有人都保持着静默，无声地等待着灾难降临一样。 今天的风有些大，在人的耳畔呼呼作响，混杂小雪，充斥着街道。 可丽兹却突然坐在车上伸着懒腰抱怨了一句。 “好安静啊。” 紧接着，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拿出了自己的那台手机，咧着嘴角笑着说道。 “让我们来制造一点噪音吧。” 话音落下，少女便把手机的音量开到了最大，播放起了一首音乐。 “Oh Lord。哦，主啊。” “Hear me turn these words into a song。请让我把这些话唱成一首歌。” “For them to sing along to when I'm gone。待我离开之时他们可以唱起。” 轻快的乐曲在街道上传响了开来，明朗的吉他声干净而又澄澈，一个平静的男声在其中自弹自唱着。 “Oh Lord。哦，主啊。” “Let me be the one to set them free。让我成为给予他们自由之人。” “I will give them every part of me。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他们” “Put my heart where everyone can see。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的赤诚之心。” 车上，丽兹用手掌轻拍着车厢的扶手，摇晃着身子，跟着节奏一起哼唱了起来。 风雪像是小了一些，在这并不能算是多么激烈的音乐之中。 柳原感觉到了越来越多的视线，在那些废墟黑暗的角落里张望向了她们。 这些眼神很奇怪，似乎带着一些期待，又似乎满是茫然。 柳原所能感觉到的，只是他们正看着她们，出神而又专注。 丽兹越唱越大声，到最后甚至在车厢里站了起来，手舞足蹈的张开了双臂，以一个拥抱的姿态面向了废墟。 “They can call me whatever they want。他们可以随便说我的闲言闲语。” “Call me crazy。就算说我是疯子也可以。” “You can call me whatever you want。无论你说什么。” “But that won't change me。都不会影响我” “I just don't care what the world says。我不会在乎这个世界的流言蜚语。” “I'm gonna make it。我一定会做到。” 歌曲进入了循环的阶段，天中的小雪飘洒着，落在了丽兹的肩头和发梢。 少女笑得欢畅，面向着废墟之中的视线，拍了拍柳原和艾尔的肩膀说道。 “一起来啊。” 驾驶座上，柳原抬了抬自己的眉头，半响，勾着嘴角轻笑了一下，也跟着已经循环了数遍的歌词缓缓地哼唱道。 “They can call me whatever they want。他们想说什么都可以。” “So what if I am crazy。就算我真的是疯子又如何。” “Now is the moment I've bene waiting for them。现在就是我等待他们已久的时刻。” “And I have to risk it all。我会倾尽所有。” 雪地车上的气氛似乎变得异常欢快，就连艾尔，也在最终加入了两人。 “They can call me whatever they want。他们可以随便说我的闲言闲语。” “Call me crazy。就算说我是疯子也可以。” “You can call me whatever you want。无论你说什么” “But that won't change me。都不会改变我。” “I just don't care what the world says。我不会在乎这个世界的冷言冷语。” “I'm gonna make it。我最终一定会成功。” “So what if I am crazy。就算我真的是疯子又如何。” （歌词取自歌曲：Crazy，一首很不错的歌，这里也推荐给大家。） 音乐声中，所有的事物都像是在舞动着，就连天中的雪花，都好像是在跟随着节奏飞舞。 艾尔磕磕绊绊地跟唱着歌词，说实话，这或许还是她第一次这样高声歌唱。 她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悸动，就像是心灵都在随之摇摆，就像是有旋律正在空气之中洋溢，就像是有温暖正在血液之中蔓延。 这使得迎面吹来的风雪都不再是那么的寒冷。 她感到她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欢呼，以至于她再无心思考其他，只想继续沉浸在音乐之中。 柳原的歌声低沉而又沙哑，铺垫在乐曲之下，像是带着一种疲倦，又像是伴随着一种释然。 而丽兹则是依旧那样的夸张，她的声音总是如此的明亮，仿佛都能够让所有人都清晰的听到一般，仿佛她天生就是为了引人注目而存在的。 她站在车厢之上，就像是已经开始举办起了自己的演唱会，却丝毫不在意是否会有观众欣赏。 等到一首歌曲结束的时候，雪地车已经渐渐驶出了街道。 “怎么样？”丽兹趴在雪地车上，笑着看着柳原和艾尔说道。 “这种感觉还不错吧？” “我们恐怕已经被人当做是三个疯子了。”柳原驾驶着雪地车，淡笑着回应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你们在意这种事情吗？”丽兹眯着自己的眼睛，转过了头来，看向了远去的街道。 “不过。”突然，丽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了下去。 “待在那种地方应该是很难活着渡过暴风雪的。” 这是一句很现实的话，因为没有供暖和氧气，那条街道里的人，恐怕只有三成能够活着等到温室的收容。 “······” “你知道吗柳原。”一阵寂静之后，丽兹再次笑了起来，她的笑容依旧是那样，带着些许疯狂。 “如果我的演出将是他们看到的最后一场表演。” “那么，我不想让他们在恐惧之中死去，他们应该保有最后的一点尊严。” ------------ 第五十三章：等待永远是最轻松的事情 约翰逊是在今天早晨九点下班的。 作为西部第五号温室的卫队士兵，他昨天又在温室的大门前值守了一夜。 算上昨天下午赶走的那两个流浪者，这一个月以来，他已经将三十二个人拒之门外了。 这让他很疲倦，哪怕是通宵值班都不至于让他的精神如此萎靡。 因为他知道，他或许是在杀死那些人。 借着早晨亮起的灯光，约翰逊走在街上，仰头看向了温室那高耸的壁垒和透明的圆顶。 他依旧能够看得到天空，却已经没有了那种看着天空的感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约翰逊觉得温室好像已经变了。 它变得不再是那么的温暖，它变得不再像是人类的庇护所，反而更像是一座监狱。 它用高耸的壁垒锁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用暂时的安定让人们麻木消沉，而最终，又会用终将枯竭的资源使人们在无法反抗的绝望中死去。 借一句约翰逊所能熟悉的话来说，这就像是温水煮青蛙。 它并不干净利落，但却能够让被屠宰的人们忘记挣扎。 可笑的是，温室里的很多人明知道这一点，可他们也已经没有挣扎的觉悟了。 探索队的探索距离越来越近，温室卫队的卫队工作也越来越疏忽，旨在恢复人类科技的研究所，同样已经有不知道多久没有得出过什么新的成果了。 包括约翰逊在内，他们都是在眼下的苟且之中，选择低下头欺骗自己的人。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约翰逊在自己的心里这样默念道。 哪怕他明知道，真正的未来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 在黑暗时代的末期，温室作为新的城邦曾经承载着人类所有的希望。 然而现在，它却成了人类积淀最久的病灶。 暂时的温暖让太多的人都逐渐遗忘了过往的反抗。 也让太多的人，都选择了“等待”这种毫不费力，也不至于过分痛苦的灭亡。 ······ 温室卫队的营地中，约翰逊领取了他作为卫队士兵的当日资源。 今天的资源包很不错，里面还有一小颗草莓，他打算拿回家给自己的女儿吃。 离开时，士兵看到了他的一个老友正坐在营地的门口休息。 “保罗，你还没回去吗？” 走上前询问了一句，约翰逊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啊，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要在这里坐上一会儿罢了。” 保罗靠坐在营地旁边的一张长椅上，嘴里叼着半根柴烟，目光眺望着远方。 见到了约翰逊，他对着自己身边的位子拍了一下，出声问道。 “想一起坐一会儿吗？” “······” “好啊。”反正闲来无事，约翰逊便答应了保罗的邀请。 他坐了下来，并向着保罗看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是一片城市的景象，在温室穹顶苍白的灯光之中。 “这座城市真的很宏伟。”保罗抽着烟，突然开口说道。 “是啊。”约翰逊点了点头，不可否认，人类从前真的取得过很伟大的成就。 不过两人并没有在城市的话题上停留太久。 因为几个呼吸之后，保罗就又出声问道。 “你在西门赶走几批难民了？” “三十二个。”约翰逊淡淡地回答道，接着补充了一句。 “昨天，我刚赶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她们说她们已经没有资源前往下一个温室了，我便让她们在废墟里等到暴风雪结束。” “她们可能活不下来。”一阵沉默之后，保罗这样轻声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希望我到时候不要抽到去废墟里打扫尸体。” 约翰逊拿着手里的资源包，依旧让自己的神情保持着平静。 苍白的光线让这座本该温暖的城市看起来无比冰冷。 几分钟之后，保罗抽完了手里的烟。 将烟头放在手指间掐灭，他站起了身来，吐出了嘴中最后的一口烟雾。 “你说，这座温室还能这样支撑多久？” “谁知道呢，能撑一年是一年吧。”约翰逊坐在长椅上回答着。 “至少从目前来看，十几年之内它还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十几年以后呢？” “······” “再说吧。” “嗯，再说吧······” 长椅旁，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似乎这就是眼下温室居民的现状。 但是，约翰逊却忽然想到，这真的是温室存在的意义吗？ 这真的是黑暗时期的人们，用生命建立这座城邦的意义吗？ 让后来的人以这种方式等待灭亡？ 应该，不是吧。 它应该承载着更重大的嘱托才对。 这份嘱托是什么呢，约翰逊觉得自己的或许知道。 可惜他却不敢去想。 因为那可能是上一个时代的人们，付出无数的生命才传递而来的东西。 他们在黑暗之中怒吼，在鲜血之中厮杀，在残骸面前痛哭流涕。 为的就是将这份可能交到下一个时代的人手里。 然而这个时代的人却辜负了他们。 用麻木与懦弱，用自私与冷漠。 ······ 废墟之中，一座高楼的房顶上。 柳原正站在楼顶的边缘，凝望着远处的温室。 丽兹在她的身后检查着一台继电器，而艾尔则是蹲在一旁，用步枪练习着瞄准。 看着那一座身处于废墟之中的巨大建筑，柳原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 她想起了第一座温室被点亮的时候，似乎也是在一片黑暗之中。 那时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绽放出了如同星辰一般的光芒，使得人们欢呼雀跃，大吼着相互拥抱。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世界将会重新变得美好。 那时每个人都觉得他们终于给后人留下了希望，留下了，让他们生存与延续的可能。 那时······ “柳原你在干什么呢，快点过来帮个忙。”恍惚之间，丽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柳原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来，随后苦笑了一声，转身地走了过去。 她想她或许应该庆幸，因为那种光芒，终究没有在黑暗结束之后完全消散。 它变得微弱了不少，但它显然依旧存在。 因为依旧有人不甘于等待。 ------------ 第五十四章：机甲超人，变身！ 等检查完了这附近一片的电路，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的时间。 随手将一卷替换下来的电缆丢在雪地车的后备箱里，丽兹拍着手套上的积雪，笑吟吟地倚在了车厢的扶手边，看着柳原和艾尔问道。 “离天黑还有一点时间，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藏宝库？” 柳原坐在驾驶座里发动着雪地车，听到了丽兹的话，她挑了挑眉头，随后淡淡地开口问道。 “垃圾场？” “哎，你怎么知道？”丽兹看着柳原，惊讶地向后仰了仰身子。 “因为，你的气质？” “呲。”坐在一边的艾尔直接笑出了声。 “柳原，如果你现在道歉的话，我还可以原谅你哦。” 用那双深红色的眼睛幽怨地打量着柳原，丽兹撅着嘴巴翻上了雪地车的车厢。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柳原语气平稳地回应着，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该死的，你就不能哄一下我吗？”丽兹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总之你们到底去不去？” “走吧。”应该是耸了一下肩膀，柳原转动了手里的车钥匙：“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呢。” “那就快点开车，你这个没有眼光的老女人。” 闷闷地用脚踹了两下驾驶座的椅背，丽兹显然还没有完全消气。 “向哪？” “先去东城区，然后往再南边走，我会给你指路的。” “行。” 随着雪地车发动的声音，车辆渐渐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 午后的雪应该是小了一点，但是风依旧很大。 这座废墟的垃圾场建立在东城区和南城区的交界处。 当时温室清扫的时候，把没用的东西都丢在了那里，但是考虑到以后还有会回收利用的可能，所以便没有立即做焚化处理。 这就使得丽兹这个拾荒者白捡了不少的便宜。 “它们可都是我的宝贝。”对于垃圾场里的垃圾，丽兹是这样介绍的。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垃圾堆积在一起的景象确实很“壮观”，它们就像是一座一座小山，绵延在一片巨大的空地上。 丽兹带着柳原和艾尔来到了一间由废旧的板材搭建而成的小屋边。 “在我没有找到现在的庇护所之前，我在这里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时候的日子很艰难，我必须要靠修理一些电器卖到温室里，才能得到一些氧气和食物。” 把手搭在小屋的墙壁上，丽兹这样回忆道，脸上带着难得温和笑意。 “但是那个时候的日子也很快活，我每天都有事情做，每天都能有新的发现。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得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张摇滚唱片。” 说着，丽兹回过了头来。 “到现在我也还记得那个在垃圾堆里静静响起的声音，遗憾的是那张唱片我只听了一次，然后就损坏了。” 说到这，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消沉。 “如果可以，真想再听听里面的歌，那绝对是我迄今为止听过的最棒的唱片。” 柳原和艾尔没有说话，不可否认的是对于别人的遗憾，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保持沉默。 因为人们永远也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理解他人的感受。 “你们随便看看吧。”丽兹也没有再继续在这个话题，而是重新笑了起来，对着垃圾场张了张手臂说道。 “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们就带回去，我还得去给你们找两把能用的椅子呢。” 柳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不过，这个垃圾场里的东西真的很多，有许多并不能算是真正损毁了的物品也被丢在这里，大概是因为它们对温室没用吧。 如此想着，柳原走在垃圾堆中，随手捡起了一只满是积雪的游泳眼镜。 简单地擦拭了一下，将之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半响，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视野还算不错，以后可给艾尔当防风镜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柳原也逐渐体会到了丽兹所说那种的乐趣。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在这片垃圾里翻出的下一件东西到底会是什么。 这和探索废墟是不一样的，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聚集到了一处，让你可以尽情的翻找。 而且经过了温室的清理，这里面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垃圾，基本上都只是一些废弃的物品而已。 它们之所以会被堆积在这里的原因，也只是由于温室没有足够的空间回收罢了。 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柳原已经在这片杂物之中找到了两把勉强可以用的雨伞，一件有些发灰的棕色衬衫，和三支还没有用完的油性水笔。 感谢冰雪吧，这些东西都保存的相当完好。 突然，柳原像是又发现了什么。 她俯下了身来，在垃圾堆中取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玩具，模样看起来像是一个穿着机甲的超人，大约有20公分长，涂着红蓝色的涂装。 柳原认识这个东西，因为它曾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动画节目之一。 那个时候，她的父亲也经常会陪着她一起守在电视机前，等待动画的开播。 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 出神地打量着手中的玩具，柳原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半响，她左右看了看。 在确定了四下无人之后，这个不苟言笑的流浪者把玩具放在了地上。 然后站在玩具面前，一手插着腰，一手举在半空中，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小声地说道。 “机甲超人，变身！” 小时候，她的父亲总是会和她一起做这个动作。 虽然有些羞耻，但是这确实是她难得的温暖回忆之一。 “咳！” 这时，柳原的背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 “咔嚓！”伴随着一片闪光和快门按动的声响。 柳原立即回过了头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丽兹和艾尔。 此时的艾尔正红着脸，把头撇在一边，尴尬地说道。 “柳原，原来你喜欢这种东西啊······” “还真是童心未泯呀。”而丽兹则是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相机说道。 “这是艾尔在北边找到的照相机，你能相信吗，它居然还能正常使用。” “······” 垃圾堆上，柳原黑着脸抬起了一只手。 “把相机给我。” “哎呀，你好凶哦，我该怎么办才好呢。”丽兹搞怪地又挤弄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给我！”流浪者不再犹豫，直接飞身扑了上去。 “哇！”少女惊叫着慌忙跑开。 “小艾尔你快来救我啊！” 垃圾场里，一切像是被定格在了一个颇为有趣的瞬间。 可惜，人不像是景物，能够学会停留。 ------------ 请假一天 很抱歉，因为我的私事新书刚开就总是请假。今天下午又要去一趟医院做检查，本来想在上午就写好更新的，但是因为始终集中不了注意力，所以只能请假一天。 医生说我的手已经残疾了，功能抢救的成果也很有限，但是康复训练还是要继续。 说真的，现在我的精神状态真的很糟糕，每次训练都像是一次折磨，结束之后感觉手臂都跟不是自己的了一样，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最后再次向大家道歉，实在是很对不起，因为我的个人状态影响到了更新。 ------------ 第五十五章：故事与现实总是有着些许偏差 最终柳原还是没有删掉丽兹的那张照片，因为艾尔说想要将它留下来做个纪念。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柳原还是答应了艾尔的要求。 离开前，三人又在垃圾场的那间破屋边拍了一张合照。 照片里，远处的雪花纷飞，在堆砌着的废旧物中，艾尔趴在柳原的背上，而丽兹则是站在一旁，笑着比着一个剪刀手。柳原被两人挤在中间，带着一脸无奈的神情。 如果人类还有未来，如果灾难过去之后，还会有新的世代，如果以后的人们能够看到这张照片。 他们或许会觉得，这个时代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因为起码它还留下了一些美好的东西，哪怕是在一个几乎已经被废弃的世界里。 ······ 傍晚时分，柳原带着艾尔和丽兹回到了壁垒下的庇护所，准备起了晚饭。 艾尔坐在窄小的折叠床上翻看着相机，这里面似乎还有一些从前的照片。 丽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整理着这次带回来的东西。 一边整理，她还一边抱怨，表示柳原尽捡了一些没用的物件。 “衣服是我要穿的，水笔是我准备拿来写东西的，怎么就没用了。” 柳原站在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个工作台的矮桌边煮着肉汤，淡淡地回应着丽兹的埋怨。 “那这两把雨伞呢？”丽兹撇着嘴巴捡起了地上的两把折叠伞。 “你可别告诉我你准备拿它们来抵御暴风雪。” “冰原上的阳光有时候很刺眼。”柳原耸了耸肩膀：“我准备用它们来遮阳。” “切，一个流浪者还这么多讲究。” 嘴上这样嘟囔着，但丽兹最终还是把雨伞放在了房间的一角，使得本就狭小的房间又显得拥挤杂乱了一些。 吃过晚饭之后，三人便都躺下休息了。 丽兹和艾尔躺在床上，柳原依旧躺在床边。 突然，艾尔拿着相机中一张近乎漆黑的照片向着柳原问道。 “柳原，这就是灾难之后最初的世界吗？” 柳原大致的瞥了一眼照片上的内容，那是一片昏黑的景象，天空中暗无天日，城市里只能看到建筑间大致的轮廓，和街道上隐约的人影。 “嗯。”大概是回想起了什么，对着照片轻轻地点了点头，柳原便不再说话了。 反而是躺在一边的丽兹将目光投了过来，接着说道。 “漆黑的世代，我在书里看到过，那是人性光辉最为闪耀的一百余年。要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们有他们百分之一的意志，也就不会走到今天的这步田地了。” “为什么这么说？”艾尔疑惑地将视线转向了丽兹，不解地出声问道。 “因为那个时代曾经诞生过无数的英雄，他们建立了温室，驱赶了野兽，在冰原上开辟出了属于人类的生存空间。要是没有他们，我们或许根本就不会存在，人类也可能早已经灭亡在太阳重新出现之前了。” “你觉得他们是英雄？”这时，原本保持着沉默的柳原忽然开口问道。 “当然，为什么不呢，他们拯救了全人类不是吗？” 丽兹理所当然地摊了摊自己的手掌，眼神中带着些许崇拜的光芒。 她很向往那样的时代，或许像她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生于黑暗之中。 “不，我倒是觉得他们只是一群徒劳无功的人而已。”柳原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想法。 “嘿，这我就要说说你了柳原。”听着柳原的话，丽兹不满地竖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严肃地看着柳原说道。 “人应该学会感恩，不管怎么说，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们也算是救了你的人。” 打量着少女认真的模样，柳原不再说话了。 或许她确实没有资格去评价别人，但是她觉得她至少有资格来评价自己。 而且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个漆黑的时代里，人类确实失败了。 柳原曾经参与其中，也曾经亲眼见证，所以她有着比如今的任何人都要更加深刻的记忆。 “对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丽兹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勾起嘴角对着柳原和艾尔说道。 “你们知道在那本书里我最喜欢的角色是谁吗？” 艾尔摇了摇头，柳原没有作声。 于是丽兹便继续自顾自地讲道。 “她叫做柳尔德曼，是黑暗时代末期，清道夫组织第三支部的支队长。” 柳尔德曼，听着这个名字，坐在床边的柳原脸上闪过了一丝讶异。 因为对于这个名字她很熟悉，熟悉到她曾经就用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假名。 而且她也确实在清道夫组织中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支部执行官。 不会，这么巧吧？ 下意识地用眼睛看了丽兹，柳原平静的神情里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 而这点变化在丽兹的眼中，则是被当做了是柳原已然对此产生了兴趣的象征。 于是少女脸上的笑容显得更盛了一分，接着夸张地说道。 “我跟你们讲，那个女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传奇，她曾经创下过用一把短刀便独自杀死了三头怪物的记录，极其擅长使用刀剑。” “早期参与过欧陆平原剿灭战，罗切斯特撤出战等等大小十几场战役，带领士兵杀死了十余万头野兽。被那时一个西方国家最后的女王册封为境内公爵，还有一个流传在士兵之间的外号，叫做剃刀大公。虽然这个外号带有一些讽刺的意味，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绝对是当时最具有影响力的几个人类之一。” “后来她加入了清道夫组织，参与了温室建立者希斯拟定的野兽清除计划，并且成功开辟出了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这两个可以供给人类生存的版图。遗憾的是在深入南方的战役中他们失败了，所有的清道夫为了掩护其他部队的撤退，选择了留下来断后。” “柳尔德曼也一样，没有人知道她的结局是什么，但是我想，那一定是一场充满炮火与铁血的史诗。即使是终将落幕，它也同样伟大。” 说到这里，丽兹的脸上已然满是推崇。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那样的。 柳原知道这一点，因为那时的她离开了。 在所有人都在面向野兽的时候，她却选择逃往了另一个方向，带着一个友人的嘱托。 这并不是一场史诗，它也从不伟大。 但是看着丽兹的样子，柳原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真相。 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她也同样希望那时的她没有选择离开吧。 可能是因为，她也同样希望自己，可以在一场奋战中死去。 ------------ 第五十六章：有些人并不是自己想要清醒的 这天夜里丽兹说了很多有关于黑暗时代的话题，可以确信的是，她确实曾经详细的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在这个时代，像她这样熟悉历史的人已经不多见了，哪怕只是大约一百年前的历史，也已经被多数人遗忘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人们大多只在意当下的生活，因为光是眼前的延续，就足以让他们精疲力竭了。 对于艾尔说，她这晚听到了许多她以前从不知道的事情。 她是一个存粹的灾后人，几乎不知道灾难前的一切，也不知道任何所谓的历史。在她的从前的世界里，似乎就只有那一个灰暗的温室，和温室上的白雪。 直到柳原出现，带着她前往了冰原。 没有办法说明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因为这或许就是命运一时兴起做出的决定。 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人们只能选择接受。 夜深了，丽兹和艾尔渐渐睡了过去，柳原替两人盖上了那条因为太久没有清洗，以至于有些酸臭的被子。 倚靠在窄小的折叠床边，流浪者仰头看着屋顶，目光悠远，就像是能透过屋顶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一样。 “哼~哼~哼。” 她又哼起了那首她家乡的小调。 这让她感觉自己又像是回到了那年的夏天，她坐在自家门前的小巷里乘凉。 树荫摇晃，蝉鸣作响。 隔壁的大爷依旧听着那只滋啦作响的收音机，收音机里依旧放着这首她从小听到大的歌谣。 此时要是再来上一杯冰镇的汽水，就能够让她安静惬意地坐上一整天。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的记忆，令人遗憾的是，冰原之上也没有夏天。 柳原能够留下来的，就只有这首歌而已。 “有人跟你说过吗，你唱歌很好听。”突然，一个声音从柳原的背后传来。 柳原回头看了过去，看到的是丽兹正侧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你是第一个。”柳原耸了耸肩膀，这样回答道。 “那真可惜。”丽兹轻轻地笑了一下，眯着那双深红色的眼睛。 “好了，很晚了，早点睡吧。”柳原缓缓地伸出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就像是一个长辈在安抚着不肯休息的孩子一样。 “还是那句话，柳原。”床边，丽兹浅浅地笑着。 “为什么我没能早些遇见你们呢······” 那样，我就可以不用在这片废墟里独自生活这么久了。 那样，我或许就能更加珍惜我自己的生命了。 没有人知道这两天的丽兹有多么开心，因为她已经有太久没有与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这片废墟是无声的，而无声则是恐怖的。 事实上，在不顾一切的想要发声之前，丽兹已经经历过了一场太过于漫长的沉默。 她一个疯子，可是她也曾经害怕过，在一个又一个无声的夜里，在一个又一个寂静的时刻。 是啊，为什么呢，应该出现的人总是不在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是啊，如果不是无法安眠，谁又愿意独自在寒夜中醒来。 ······ 在柳原的安抚中丽兹重新睡下了，可惜这个夜晚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过去。 大约是在凌晨时分，房间里的警报器突然震动了起来。 柳原在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睛，她的睡眠总是很浅，而床上的丽兹和艾尔则是还睡得很沉。 没有吵醒两人的打算，柳原起身关掉了警报器，随后就安静地向着外面走去。 她知道这个警报器震动的意思，因为之前丽兹跟她说过，这代表着有人出现在了附近。 可能只是碰巧，也可能是有意的行为。 总之，柳原准备出去看看，反正对于她来说，这座废墟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危险。 地下室的外面，风应该是又大了一些，迎面吹来就像是刀子一般刮擦着脸颊。 不过柳原倒是并不感觉寒冷，也感觉不到疼痛，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有风吹在脸上的触感而已，不得不说，甚至还挺舒服的。 沿着壁垒的附近走了一圈，柳原最终在几个温室用来倾倒垃圾的垃圾桶边，发现了一个男人。 从某种角度来讲，两人也算是熟人了，毕竟他们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这个男人正是在之前抢劫柳原和艾尔的那群难民的领头人。 此时的他正裹着褴褛的衣服翻找着垃圾桶，像是想要从中找出什么东西，可惜却一无所获。 直到男人叹息着抬起了头来时，他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柳原。 “啊！”他应该是吓了一跳，向着身后退了两步，一脸惶恐地看着柳原说道。 “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住在附近，夜里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柳原平淡地说着，侧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你是在找吃的吗？” “我。”男人的声音僵了一下，接着神情复杂地张合了一下嘴巴。 “是的，如果你不同意，我这就离开。” “没关系。”柳原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说实话，她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倒是没有那么糟糕，起码对方看起来似乎还有一些底线。 “你的朋友们呢？”停顿了片刻，柳原如此问道。 男人看着站在街对面的柳原，迟疑了半响，出声回答道。 “他们都待在房子里，外面太冷了。” “这样。”柳原抬了抬眉头，像是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 “没有什么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男人低了低头，显然依旧不准备在此多做逗留。 看着男人转身离开，柳原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喂，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好好想想应该做些什么吧，像你们现在这样，是活不下去的。” 漆黑的街上，男人停住了脚步。 而风雪则是依旧呼啸着，充斥着人心。 ------------ 第五十七章：当本该黑暗的地方亮起光芒，当本该闪耀的地方变得黯淡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满是风声的街道上，男人这样问道。 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柳原，低着自己的脑袋。 但是柳原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男人的声音很轻，就像是随时都会被吹散在风里一样。 “你们有枪，有一定的武力，也还没有饿到不能走动的地步。” 柳原不紧不慢地叙述着，目光注视着男人的背影。 “你们完全可以去废墟的外面狩猎一些野兽，这样起码好过在温室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多余的皮毛和肉类你们可以出售给温室换取氧气和暖炉，这样能够让你们更有可能度过这场暴风雪。如果有余力的话，你们还可以自行搭建庇护所，废墟里总会有你们需要的材料。” “可是。”男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张开了嘴巴，没有说出声来。 “可是你们或许会死在野兽的嘴下？”柳原淡淡地开口问道。 男人不再说话了，而柳原则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等待温室的救援，因为他们也不会来救你们。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活下去的话，就拿出一点准备活下去的勇气来吧。每天在废墟里躲避风雪，翻找别人残余的食物，是没有可能改变什么的。” 街上风声又大了一点，说完了这些，柳原便准备离开了。 “那个。”然而这时，男人却突然回过头来叫住了她。 风雪里，这人用一种极其沉重且疲惫的声音对着柳原说道。 “你有火吗，我想借个火。” 柳原侧目看着男人，半响，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只沃德森送给她的火机。 “暴风雪之后，记得还给我。” 说着，她便将火机抛给了对方。 男人接住了火机，缓缓地打开了上面的盖子。 “啪。” 随着一声轻响，在这条街道黑暗里，他点亮了一抹渺小的火焰。 火焰在风中颤抖着，带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光芒，映照在将它注视的人的瞳孔里。 “嗯。”出神地目视着火光，男人这样回应着柳原的话。 “我会将它亲手还给你的。” “在暴风雪之后······” 事实证明，人只有去看才能见到东西，否则哪怕闪耀如太阳，也会被人无视。 与此相反，如果有人专心瞩目的话，即使是在微小的火苗，也会被人在黑夜里发现。 有些东西或许从来都在，只是已经没有人抬起头去寻找了而已。 ······ 之后的半个月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柳原几人依旧在城中检查着电路，而温室里的人则是依旧等待着暴风雪。 唯一出现了改变的，大概就是废墟中的难民了吧。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在城市间聚集了起来，收集材料，将一条条街道搭建成了颇具规模的简易庇护所。 与此同时，他们还在废墟外的冰原上布置陷阱，开始有计划的狩猎起了野兽。 有人在野兽的利爪和尖牙下死去，但是也有人在因为温暖和食物而活下来。 逐渐的，这些难民甚至和温室展开了交易，用食物换取温室中的氧气和暖炉，外加一些有限的枪械和子弹。 这种交易是良性的，长期的封锁也确实让温室中的食物出现了短缺，虽然难民能够提供的物资数量并不算大，但也聊胜于无。 而难民则是因为上升的生活条件和武装水平，大大增加了在灾难中活下去的可能。 “真是难以置信。”一座废墟的楼房上，丽兹拿着手中的望远镜，看着城里忙碌的难民感叹道。 “他们怎么像是在一夜之间变了一个模样，再这样下去恐怕都要形成一个冰原部落了。” 冰原部落，这是一种并不常见的概念，他们通常都是由被迫迁移的温室居民，在附近温室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小型群体。 由余人口数量太大无法被温室完全接收，所以只能居住在冰原上，通过向其他温室出售食物和矿石等物品来换取生存物资的附庸型社会。 而这种群体并不常见的原因，就是因为普通的难民通常很难具备一个稳定的群体所需要统一性和纪律性。 所以丽兹才觉得难以想象，这些废墟中的难民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组织起来，共同抵御即将到来的暴风雪。 或许不得不承认，在危难面前，人类总是能够发挥出巨大潜力。 “柳原，你知道一些什么吗？” 俯身趴在窗台边，丽兹向着站在一旁的柳原问道。 “那些难民里，或许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家伙。”柳原倚靠在一面墙壁上，低头看着楼房下的城市。 “我也这样觉得。”丽兹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观众们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了。” “然而遗憾的是，你大概不会是那个暴风雪之夜中唯一的光亮了，我的超级巨星女士。” 柳原抬着眉头，神情略显揶揄地看了丽兹一眼。 这几天的夜里，废墟中的房屋间总是亮着火光。 丽兹可能可以熄灭那些温室里的灯筒，但是显然没法做到熄灭这些火焰。 “那又怎么样？”丽兹耸了耸自己的肩膀，满不在意地说道。 “到时候，温室中将漆黑一片，而温室的外面，则会被笼罩在一片光芒之中。你难道不觉得这也是一种很有趣的对比吗，哈哈。” 说到了这里，丽兹就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的嘴角夸张地上扬着，仿佛是已经预见那副情景了似的。 “丽兹姐这是怎么了。”艾尔站在一旁，拿着丽兹的手机玩着游戏。 这些天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以至于丽兹都会让她碰一些她原本不能碰的东西了。 “没什么。”柳原温和地拍了拍女孩的脑袋。 “她只是又该吃药了而已。” “啊，丽兹姐生病了吗？” “是啊，不过放心吧，脑子的问题是不会传染的。” “······” “柳原，我生气了。” “嗯？我有说什么吗？” “给我对你的雇主放尊重一些啊，你这个混账老女人！” ------------ 第五十八章：玩具兔子 丽兹小时候并不是一个很爱说话的孩子，但是她很聪明，聪明到只是在儿时，就已经几乎能够理解大人所有的情感。 所以当她看着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亲吻并离开之后，这个女孩便已经知道，自己的母亲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那天她拎着一只玩具兔子站在家门口，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地看着母亲离开，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跟着自己的父亲一起生活。 她的父亲很忙碌，几乎每周才能回一次家。但是丽兹依旧能够感觉得到，她的父亲很爱她。 父亲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一小罐果酱，然后陪她一起读书，教她一些有关于电器的知识。 那个时候，每个周末都是丽兹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她可以一边吃着酸甜的果酱，一边坐在父亲的身边，或是读书，或是看对方修理一些小电器。 对于丽兹来说，看着电器被拆开又被组装到一起，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因为无论是多么复杂的电器，它们的运行逻辑都是有迹可循的，这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完全不一样，它们不会模糊不清，也不会让人抓不住条理。 丽兹喜欢这种概念清晰的东西，就像是她的父亲一样。 另外，丽兹还喜欢看书。 有趣的是，她的父亲则是刚好喜欢写书。 于是丽兹在很小的年纪，便已经接触了许多成年人都没能接触到的知识。 作为温室工程师的女儿，她几乎能够默背出第五号温室所有的主要设施，和其中的大体构造。 丽兹是一个天才，她的父亲总是这样说。 她有一天会为人类做出伟大的贡献，她的父亲曾经那样的肯定。 可惜这个男人最后也没有看能她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在丽兹十四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因为一次工程事故，死在了一场暴风雪中。 当他的同事将他的遗物带回来的时候，丽兹依旧没有哭闹，她只是静静地整理好了父亲的房间，然后收起了所有有关于对方的东西。 那一年的十一月，丽兹离开了温室，开始了在废墟之中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想去看看她父亲口中，那个更大的世界而已。 她的父亲曾经无数次的跟她说起过，人类早晚有一天会摆脱温室的，他们会重新站在星空之下那片广袤至无边的大地上，充满尊严的活着。 而不是像是困兽一般，被束缚在囚笼之中摇尾乞食。 她的父亲曾经无数次的向她描述过那个温室外面的世界。 所以丽兹也想亲眼去看看，那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想要证明她的父亲没有错。 她想要证明人类并不只能等待。 独自在废墟之中生存的日子是痛苦的，丽兹需要面对野兽、寒冷、饥饿、缺氧，还有孤独。 有无数次丽兹都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在冰原上的野狗撞击着垃圾场外的铁门时，在寒冷将她的四肢冻僵时，在氧气快要耗尽时，在她饿得吃掉最后一只虫子时。 而丽兹最害怕的，却还是那每一个深夜中，都必将到来的万籁俱静的时刻。 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殆尽的时候，当你再仔细地倾听都听不见哪怕半点动静的时候，那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便能够让人产生最原始的恐惧。 好像你无论怎么哭喊都不会有人听见，好像你无论怎么哀嚎都不会有人回应，好像你已然被这个世界遗忘，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每当这个时候，丽兹就会眺望着远处的温室。 她知道，在那里她就能躲过所有的苦难。 但是她也知道，人类不能总是逃避。 大概是在一个怎么样的时刻呢，大概是在丽兹以为自己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她在废墟的垃圾场中，捡到了一张看似完好的cd唱片。 抱着闲来无事的心态，她将这张唱片放进了她几天前才修好的随身听里。 于是在女孩恍惚的注视下，这片静默的废墟之上开始有了声音。 虽然它是那样的磕磕绊绊，虽然它听起来甚至有些嘈杂，但是在那一刻的丽兹耳中，它几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乐曲。 它似乎有着这个世间一切的美好，足以让她忘记所有的痛苦和烦恼。 她似乎不再是那么孤独了，因为她听到了有人在对她歌唱。 于是从那以后，女孩对于音乐陷入了一种狂热的痴迷之中，她开始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搜集尚能够使用的唱片，cd、磁带，和任何可能修复的影音设备。 她听了越来越多的音乐，也越来越难以自拔，然而在所有的音乐类目之中，她最喜欢的却还是一种叫做摇滚的曲目。 嗯，唱片简录上大概是这样介绍的。 这也是她听的第一张唱片的类型。 她觉得她需要那样的一种精神，带着一点疯狂，却又无所畏惧的精神。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丽兹有了一个想法，她想要举办一场属于她自己的演唱会。 为此，她做了许多的准备，也最终有了或许可以实现的可能。 有一天她思考了很久，丢掉了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那只玩具兔子，就像是与从前的自己做出了告别。 可是有趣的是，就在第二天，她便见到了两个被抢劫的流浪者。 她们赶走了抢劫她们的难民，却没有杀死他们。 在一堆又一堆的垃圾中，那个大的流浪者捡到了一只玩具兔子，然后神情别扭地，交到了另一个小流浪者的手里。 那一天的午后阳光正好。 丽兹觉得，她或许是见到了命运。 ------------ 第五十九章：哼，女人 如果我的父亲没有死于那场暴风雪，我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如果我没有选择独自进入废墟，我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 如果我不曾听到那张唱片，我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我留下了那一只兔子，没有遇见柳原和艾尔的我，之后又会如何？ 最近的丽兹，总是在思考这四个问题。 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她都还没有找到答案。 思考总是惹人苦闷的，特别是没有结果的思考。 坐在行进的雪地车里，丽兹将头枕在了艾尔的肩膀上。 这让女孩的身子僵了一下，却也没有躲开。 感受着艾尔那瘦小的身子，丽兹撇了一下嘴巴。 “艾尔，柳原以前是不是都在虐待你啊，怎么感觉你瘦得都不太正常了。” “没，没有。”女孩连忙开口否认道。 “柳原对我很好。” “那就是净给你吃一些糟糕的食物了。”丽兹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艾尔的脸颊。 “她这种人一看就不会照顾孩子。” “我说。”驾驶座里，柳原脸色微黑地出声说道：“我还在这里呢，要说什么坏话的话，能背着我说吗？” “你现在不就背对着我们吗？”丽兹耸了耸肩膀，丝毫没有一点说人坏话的觉悟。 最近因为演唱会的关系，两人总会待在一起排练乐曲，所以关系也跟着熟络了不少。 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丽兹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甚至有一些疯癫，但是想要真正得到她的认可，却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似乎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对于在直觉中就感官不好的人，她基本不会去主动接近。 而且到现在柳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自己和艾尔那么亲近。 事实证明，命运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把应该相遇的人给牵连到一起。 就像是那只兔子，就像是柳原没有杀人。二者缺其一，丽兹都不可能从那个街道的角落里走出来。 她们之间，也就不会有任何的瓜葛了。 “兹。” 突然，柳原按下了雪地车的刹车。 急停的惯性让丽兹从艾尔的肩上掉了下来，差点撞在了车厢的门板上。 “柳原，你这是在报复我吗？”揉着自己的头发，丽兹抬起了头来抱怨道。 这时，她才看清了柳原急停的原因，原来是道路的中央正有一群抬着野狗尸体的难民路过。 他们看上去大约有一百多人，其中一个人的面孔她还很熟悉，似乎就是那天抢劫柳原和艾尔的难民之一。 “女士！”见到了柳原，难民中领头的男人面色欣喜地出声叫道。 “啊，又是你啊。”柳原坐在车上，平静地点了点头。 没错，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小半月前跟她借火的那个劫匪头子。 “是的。”男人神情恭敬地低了一下自己的头，对着柳原说道。 “真的非常感谢您先前的建议，现在我们的生活有了保障，大家都想要努力的活下去了。” “是吗？”听着男人的话，柳原难得的笑了一下。 “那就好，做的得不错。” “嘿，女士你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男人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过看他的脸色，显然对此也是很自豪的。 “对了。”忽然，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柳原说道。 “女士，我们刚刚狩猎了一批新的猎物，准备在今晚举办一场宴会，可以邀请你们来参加吗？听我说了您的事情，我的妻子和孩子也想当面感谢一下您。” 对于男人的邀请，柳原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先转过了头来，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坐在车后的丽兹和艾尔。 “我没关系。”艾尔小声地说了一句。 而丽兹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柳原一会儿，过了半响，才点了点头说道。 “你觉得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去吧。” 她确实没有想到，难民的改变居然和柳原有关。 明明之前还装着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哼，女人。 总之，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见的情况下，三人最终还是接受邀请，参加了难民们的宴会。 路上，众人各自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领头的男人说，他叫做诺森福，是原本西部第十三号温室的城区管理人之一。只不过在半年前，第十三号温室的资源彻底枯竭，所以所有人才不得不被迫迁移。 而在迁移的过程中，队伍中又出现了分歧。于是他就带着一部分温室居民离开了队伍，一路向北，想要找到能够收留他们的地方，最后便来到了这里。 诺森福有一个妻子叫做莉莉丝，此外他还有一个女儿叫做娜娜。 每每说起自己的家人，这个男人的脸上都会带着一种幸福的神色，并且伴随着说不完的话题。 在他喋喋不休的叙述中，众人最终来到了难民营地。 如今的难民营地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四面都堆放着带着尖刺的钢板和铁网，用来防范进入城市觅食的野狗。 使用帆布和废旧衣物编织搭建而成的简易帐篷林立在街道和楼房之间，用来堆积物资和暂住人口。 废墟中绝大多数的难民都被聚集了起来，老弱妇孺们住在相对温暖的地下，而男人们则是住在外面。这样做的原因一是为了方便警戒，看守物资，二也是为了能够更加快速的召集人手，出门狩猎野兽。 总之等到暴风雪来临时，所有人就都会转移到地下，一起等待灾难结束。 见到了诺森福的归来，营地中的人似乎很高兴，甚至没有在意多出来的一辆雪地车，便打开了大门。 一众人将三十几具野狗的尸体抬进了营地，又拿出了之前就准备好的熏肉和酒水之类的东西准备起了宴会。 此时的柳原才算是真正看清了这批难民的人数，他们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其中成年男性的占比并不高，大概只有三成，绝大多数的还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不过他们的精神状态似乎都还不错，在笑声与呼声中，这场暴风雪之前的宴会就这样开始了。 看着在身边忙碌的难民，柳原突然想到。 这或许便是人类的体面与尊严。 无论何时，都心怀着敢于向往美好的勇气。 ------------ 第六十章：总有人更习惯寒冷 难民营地里，火焰燃烧着，火星在其中跳动着噼啪作响。 艾尔和柳原坐在一起，透过火焰看着往来的人群。 他们或是三两结伴，或是聚在一起搬运着东西。 作为客人，柳原三人被要求不必动手，只需要等到宴会准备完毕就可以了。 丽兹无聊的躺在雪地车上，带着一副耳机听着音乐。 “柳原。”应该是打量了一会儿四周的难民，艾尔出声对着柳原说道。 “这些人好像变了很多。” “是啊。”柳原点了点头，扯了一下嘴角，开玩笑似的说道。 “因为人都是善变的生物。” “没错。”躺在一旁的丽兹翻看着手机，懒散地眯着眼睛说道。 “根据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时刻，和不同的地点，同一个人却会对同一件事做出不同的反应。这就是人性中最难以捉摸的地方。” 下一刻，柳原便伸出手指，在丽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不要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人性一样，这都是哲学家们研究的东西。” “唔！”丽兹捂着额头痛呼了一声，却难得的没有抱怨，而是转过了头来，认真地看着柳原说道。 “不瞒你说，我对于这方面，确实是有所涉猎的。” 沉默地看了搞怪的丽兹一会儿，柳原轻笑了一声，摇着头撇开了视线。 “柳原，你真应该多笑笑。”片刻之后，丽兹的声音再一次从车上传来。 “这可比你平时板着一张脸的时候要好看多了。” 虽然并不一定符合寻常人对于女性的审美标准，但是柳原的英俊依旧是不可否认的。 “嗯哼。”柳原随意地应了一声，将双手枕在脑后，倚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就像是你说的，我在不同的时候对于同一件事情，也会有不同的反应。” 比如说现在，她的心情就还不错。 远处将要落下的夕阳散发着金红色的余晖，伴随着火焰，将覆盖着白雪的废墟也染成了一种相对温暖的颜色。 人们的脸上带着笑容，柳原轻合着眼睛，微微地出了一口气。 半响，她拿出了怀里的纸笔，坐在人群之外，写起了那份封为信的“故事”。 有一天她会带着这些“故事”死去，连同着那些她从未与人叙述过的言语。 “致我冰封的故乡，今日的夕阳以至，它极尽鲜艳，美得如你。” ······ 宴会举办的很顺利，柳原认识了诺森福的妻子和女儿，她们一个温柔贤惠，一个天真活泼。必须承认的是，如果没有灾难的话，诺森福一定会是一个幸福的男人。 难民们围坐在一堆堆篝火边，小酌着酒水。哪怕是老人，也会在年轻人的劝说下喝上那么一两口，无论怎么说，这也能让他们的身子暖和一些。 连续半个月的狩猎，已经让营地囤积了足够的食物，撑过之后可能会持续数天的暴风雪。 这也是他们会举办宴会的原因，因为物资充足了之后，人们的信心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作为原本的城区管理人，诺森福显然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情，这场宴会举办的时间也同样恰到好处。 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以为他们能够活下来了。 可是坐在一旁的丽兹却很清楚，暴风雪从来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避免的灾难。 所以在欢庆的宴会之中，她始终保持着沉默。 火焰愈是温暖，她脸上的神情就愈是漠然。 因为她知道，这场宴会只是人们自欺欺人的一种方式而已，他们中起码有一半的人会死在那些风雪呼啸的夜里，这根本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看着人们聚集在篝火边跳起了舞蹈，丽兹突然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坐进了柳原的怀里。 柳原的身子很冷，这一点，作为住在一起相处了那么多天的人，丽兹自然是很清楚的。 所以她才想要坐进去。 “你干嘛？”柳原疑惑地看着丽兹，出声问道。 “太暖和了。”丽兹低着自己的眼睛，如此回答着。 “还是贴着你坐感觉现实一点。” 说罢，她又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完全倚在了柳原的身上。 柳原似乎是明白了丽兹的意思，沉默了半响，无奈地笑了一下，轻轻地伸手搂住了少女。 “暖和一点不好吗？” “现在暖和的话，等到暴风雪到来的时候，会更冷的。” 丽兹这样说着，感受着从柳原身上传来的寒意，似乎是安心了一些。 不得不说，她还真是一个别扭的人。 有的时候很疯狂，有的时候却又很理智。 如果非要准确的说的话，她大概是一个对自己疯狂，对他人理智的人吧。 篝火边，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丽兹沉默地注视着人群，而柳原，则是注视着正在和诺森福的女儿娜娜一起玩的艾尔。 这种静默持续了很久，直到柳原突然开口说道。 “其实我的身体也是会变暖的。” “只要周围足够温暖的话。” “别说了，你这个连寒冷都感觉不到的人。” 柳原的身体并不畏惧寒冷，有关于这一点，丽兹也从艾尔的嘴里听说过。 “呵。”柳原抬着眉头苦笑了一下：“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嘴巴很毒吗？” “你是第一个。”丽兹耷拉着自己的眼睛，缩在柳原的怀里，用脑袋低着柳原的下巴。 “如果戳到了你的痛处，我很抱歉。” “算了，没关系。” 两人之间的交流很明了，也很简单。 在火光的照耀下，丽兹被柳原抱着，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 “柳原。” “嗯？” “先别放开我······” “嗯。” ------------ 第六十一章：被寄托的幸福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了半夜，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艾尔已经因为玩得太累而睡着了。 与诺森福做了一个简单的告别，柳原便背着艾尔，与丽兹一起坐上了雪地车，开往了回地下室的路。 夜里的路上，车灯照射着地面，随着雪地车的行进，就像是一道孤独的射入了黑暗的光芒。 车厢里，丽兹看着躺在身边的艾尔，侧了侧脑袋，突然向着柳原开口问道。 “说起来，你和小艾尔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你们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亲人吧？” “这个啊······”驾驶座上，柳原扫了一眼后视镜，看着坐在车后面的两人，眨了眨眼睛回答道。 “和你一样，她也是我的委托人。” “哦？”听到这话，丽兹像是来了兴致，凑到了驾驶座的旁边，对着柳原继续问道。 “那我可以问下吗，她给你的委托是什么？” 柳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出声说道。 “去东边的大海。” 丽兹的神情一怔，接着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再次问道。 “横跨整个东西部的冰原？” “嗯，横跨整个冰原。” “······” 一阵沉默之后，丽兹重新在车厢里坐了下来，表情僵硬地说道。 “该死的，你们居然还说我是疯子，这样看起来，你们才更像疯子一点吧？” 只凭两个人，居然就想跨越整片大陆。 这无论怎么说也应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才对，甚至无异于是自杀的行为。 “你们可能会死的。”应当是犹豫了一会儿，丽兹看着柳原说了一句。 “你还会在意这种事情吗？”柳原挑了挑眉头，平静地打趣道。 “在考虑我们会不会死之前，还是先想想你能不能在暴风雪中活下来吧。” “······” 透过后视镜，丽兹看着柳原的眼睛，半响，又将自己的视线默默地移了开来，缓缓地说道。 “这不需要你们管。” “所以啊，我们会不会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着柳原的回答，在车辆行驶的声音中，丽兹静静地看着一旁后退的建筑。 良久，她转过头看来了一眼身边熟睡的艾尔，对着柳原轻声说道。 “我会活下来的，我会把演唱会开到东方的大海，到那时你们要记得来听。” 柳原侧目看了她一眼，却只是在片刻的沉吟之后，耸了耸肩膀，淡淡地说道。 “或许吧，谁知道呢。” 毕竟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又有谁能够奢求未来的样子呢。 “我不管，反正你们一定要来。” 丽兹倔强地说着，看着艾尔怀里的那只兔子玩偶。 我可是把我最美好的东西都寄托在你们这里了。 所以你们一定要得到那些我没能得到的幸福才行啊。 毫不夸张的说，收到这只幸运兔子的那天，是丽兹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她依稀记得她的父亲攒了大半个月的薪资，才从富人区那里给她买下了这一件玩具，然后在圣诞夜送到了她的手里。 那天的家里挂着七色彩灯，父亲和母亲都笑着，站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仿佛一切能够永远如此平静，带着一点一滴温暖的幸福。 可惜现实总是冰冷的，生活也总是会改变。 她的母亲离开了，她的父亲也开始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丽兹的身边只剩下了这一只兔子，所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珍惜这一件礼物。 她每天都会给它梳毛，每天都会抱着它入睡，每天都会将它带在身边，即使是离开了温室，也没有将它留下。 如果不是被丢进过垃圾堆里，它本来应该是很干净的，因为丽兹一直将它照顾的很好。 它原本是丽兹的一切，直到丽兹将它抛弃的那一天为止。 兔子被弄脏了，白色的绒毛里沾染了难看的灰尘，连同着被弄脏的，还有丽兹曾经对于未来的幻想。 丽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但是艾尔还有选择。 所以她希望这只兔子能够给女孩带来一些好运，让她不要走上和自己一样的路。 说实话，丽兹有些后悔。 她后悔没把兔子干净的交到艾尔的手里。 因为艾尔是一个那样干净女孩。 “蛮不讲理的话，可是会被人讨厌的。” 柳原开着车，对于丽兹近乎无理的发言，神情平淡地回答道。 “我可不在意你的想法，只要艾尔别讨厌我就好了。”丽兹说着，侧了侧身子，将脑袋靠在了艾尔的肩上。 “我说，你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柳原无力地回复了一句。 “你这种有嫌疑拐卖儿童的家伙可没资格说我。” “这不是拐卖，这是委托。” “切，谁知道啊，我跟你讲，温室的法律对于儿童案件可是非常严格的。” “这我知道。” “啊，你看你看，果然有研究过吧！” “嗯······”这时，躺在车上的艾尔突然皱着眉头呢喃了一声。 大概是不想吵醒女孩，柳原和丽兹同时闭上了嘴巴。 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又各自无奈地笑了一下，摇着头不再说话了。 这大概是在任何有可能变好的群体里，都会存在的一个共性吧。成熟的个体都会保护他们的幼崽，出于生命为了延续的本能。 “柳原。” “怎么了？” “明天我们做个大扫除吧，房间里的东西确实有些太乱了。” “行啊，我没意见。” “你可别偷懒。” “只要你不睡懒觉的话。” ------------ 第六十二章：所以说，保持清洁很有必要 “嘿！嗯！” 浅蓝色的麻花辫晃动着，丽兹站在房间里，艰难地拖着她的那台电流转换机，想要把它向着房间的右边挪一挪。 可惜她的力气明显不足以完成这样的工作，在努力了半天之后，只能像是一只死狗似的趴在了转换机上，气喘吁吁地吐着舌头。 “该死，这家伙怎么这么重？” 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丽兹不甘心地咽了一口口水说道。 必须承认的是，她的房间确实很乱，所以只是整理地上杂乱的电线，就用了三人一个上午的时间。 “我很好奇。”房间的另一边，柳原穿着一条围裙，拿着手中的抹布看着丽兹挑了挑眉头。 “既然你搬不动这东西，你是怎么把它弄进来的？” “因为当时它还是零件啊，这东西我是在房间里组装的，装好了之后就在也没动过。” 有气无力地挥了挥自己的手，丽兹幽怨地扫了一眼柳原。 “而且你有时间说风凉话，为什么不过来帮个忙，光是站在那里看着，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从某种角度来讲，我确实不会。” 柳原耸了耸肩膀，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抹布，走到了电流转换器的旁边，伸出双手将它随意地抱了起来。 “放在哪？” “啊？啊，放，放那就可以了。” 丽兹呆呆地看着柳原面无表情地抱起了两个她抬不动的巨大机器，神色僵硬地用手指指着房间的一个角落处，结结巴巴地说道。 “行。”柳原点了点头，接着便抱着转换器走了过去，然后在丽兹指定的地方将它放了下来。 “砰！”随着一声闷响，柳原拍着自己的手直起了腰。 “我说。”此时的丽兹才回过了神来，干巴巴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说道。 “那东西起码有五百斤，你真的是人类吗？” “当然，不然我还能是什么。” 柳原故作平淡地回答着，虽然事实上，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丽兹依旧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柳原眨了眨眼睛，出声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真傻。”目视着转换机，丽兹神态消沉地笑了笑。 “放着你这样的一个免费劳力不用，自己做了一个上午的脏活累活。” “也不是没有收获啊，至少在我这里，你的人品评价得到了提升。” 柳原抬着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道。 “谁会需要你这种人来承认人品啊混蛋！既然有这种力气你就给我早点努力工作啊！为什么擦了一上午的工作台啊！” 丽兹怒吼着向着柳原发出了一记头槌。 可随后就被柳原轻易的接在了手里，并且像是兔子一样，被翻过了身来，扯住了那两根麻花辫。 “你放开！” “我不放。” “我#￥%……&” 房间里充斥着丽兹口吐的芬芳。 艾尔站在一边，笑着低头清扫着地面。 她觉得很快乐，在这一个即使是她也知道并不会长久的时刻。 ······ 下午的时候，三人去外面取了一些积雪回来，融化成雪水，清洗起了被单和衣物。 在倒入了些许丽兹早前从温室里买来的洗衣粉之后，脸盆里已经充满了泡沫。 “所以，你的脏衣服未免也太多了吧。”柳原看着身边堆积成山的衣物，脸色微黑地说道。 刚才丽兹打开衣柜的时候，她甚至差点被埋住。 “哈，哈哈。”面对这种事情，即使是丽兹也难免觉得有些尴尬，只能抓着自己的头发，讪讪地笑着说道。 “毕竟我之前都是一个人独居的嘛，生活上，总是要随意一点。” “这可不只是一点的程度了吧。”柳原耷拉着眼睛，搓着手里的衣服说道。 “喂，不要说得你的生活习惯有多好一样，我可不信你在冰原上流浪的时候每天都洗衣服。”丽兹不满反驳道。 “很多时候人的生活习惯是要根据环境来决定的。” 事实上，柳原在这方面确实也好不到哪去，甚至可能要比丽兹更糟糕一点。 但她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只要有条件的话，我都会洗的。” 脸红气不喘地如此说道，柳原继续清洗着手里的衣物。 奈何这次丽兹多了一个心眼，对着身边的艾尔问了一句。 “艾尔，是真的吗？” “没有。”诚实的女孩摇了摇头。 “我第一次见到柳原的时候，她臭得和垃圾桶一样。” “哈！”丽兹笑着拍了一下手。 “那看来我还是要比某些人好一点的嘛，起码我有自信比垃圾桶干净一些。” “······” “艾尔，有些话，你其实是可以不用说的。” “可是柳原，姐姐告诉我做人要诚实。” “······” 柳原不再说话了，而丽兹则是兴致高昂。 “没错！艾尔你做的得很好，晚上奖励你一个小时的游戏时间。” 午后的时光便是在这样的闲聊中度过的，伴随着收音机里随机播放的音乐。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丽兹顺便清洗了艾尔的兔子布偶。 看着这只已经几乎变成了灰色的兔子再一次变得洁白，丽兹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些许柔和。 洗衣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与他人一起打扫房间，这或许是三个人都已经很久没有再经历过的事情。 而她们也已经积攒了太多的东西，需要洗去了。 那是沉淀在这个时代中的秽物，已然使得太多的人心蒙受了尘埃。 ------------ 第六十三章：有的时候人就是需要一种盲目的自信 暴风雪就要到了，今天从气象观测站传来的文件是这么说的。 消息早早的在温室士兵中流传了开来，每一个人的心情似乎都有些沉重。 又是一个看不到阳光的傍晚，温室士兵约翰逊带着补助物资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的妻子杰西卡迎接了他，并且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汉娜呢？”约翰逊将物资交到了妻子的手里，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打量着四周问道。 汉娜是他俩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八岁小姑娘。 “在客厅里写日记呢。”杰西卡浅浅地笑了一下，松开了搂着约翰逊的双手。 “看来今天我又没有机会登上我们家的‘家庭日报’了是吗？”约翰逊轻勾着嘴角，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事实上，如果你能早些回来的话，汉娜应该还会在日记的最后提一笔你回家时的模样。” “那一定很狼狈。”约翰逊说着，就换下了鞋子，向着客厅中走去。 “我去准备晚餐。”杰西卡拿着物资走进了厨房里，显然打算给这对父女留下一些独处的时间。 客厅里，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正晃着双腿坐在桌边，像是在写着什么东西。 看到约翰逊走了进来，她第一时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接着便跳下了桌边的椅子，跑到约翰逊的身边抱住了他。 “爸爸！” “你好，我的小家伙。”约翰逊也笑着，俯身将女孩抱了起来。 “今天有听妈妈的话吗？” “听了！” “嗯，真乖。嘿，那是你今天的日记吗，让我们一起看看如何？” “好！”女孩笑着应道，被约翰逊抱到了桌边。 ······ 与家人相聚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温馨且惬意的，那种就连时光都像是放慢了脚步的感觉，便如同是一只大手，轻轻地安抚着人心。使人轻松自在，以至于慵懒得不想动弹。 而对于约翰逊来说最残酷的是什么呢，最残酷的，是他知道这个温室终将有一天会面临破灭，可他却无能为力。 晚饭之后，汉娜便在杰西卡的照顾下回房间休息了。 等到杰西卡出来的时候，约翰逊正坐在客厅里看着报纸。 注意到丈夫眉头紧锁的模样，杰西卡轻轻地叹了口气，担忧地坐在了他的身边，温柔地出声问道。 “温室的情况不太好吗？” “嗯，一年比一年糟糕了。”约翰逊揉了揉眉头，放下报纸，缓缓地搂住了杰西卡的肩膀。 “而且最近外面的废墟里又聚集了一大批的难民，等暴风雪结束后，我们恐怕还要去清理他们的尸体······” “不能收容他们吗？”杰西卡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擅长应对这种事情。 “仅凭现在温室内部的资源，没有可能收容这么多的人。”约翰逊疲倦地说着，紧了紧搂着杰西卡的手。 “况且，要是他们对于分配不满出现了暴乱怎么办。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拒绝收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决定。”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约翰逊的眉头却没有一点要松开来的迹象。 他们这无异于是在杀人，约翰逊很清楚这一点。 要是难民们聚众闹事，强闯温室大门也就算了，那他可能还不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可是这些难民大多都只是在被拒绝收容之后就黯然离开了，或许是他们已经被拒绝了太多次，所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 只有一些有孩子的难民才会继续乞求，乞求温室收容他们的孩子。 然而接到了指令的约翰逊也只能再次拒绝他们。 看着这些人的脸上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光彩，然后低着头离开。 约翰逊甚至不敢对他们多说一句话。 所以在半月前，约翰逊就已经像卫队部门提出了调职。不再看守温室的大门，而是转去了气象站，负责气象观测的辅助工作。 尽量不要让自己再听到那些难民的消息，就是他现在能够做的唯一的事。 以这种近乎自欺欺人的方式来麻痹自己。 可是这样就好了吗。 回想起那个曾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难民父亲，这夜的约翰逊再一次失去了睡意。 是的，他是一个软弱的人，所以他甚至不敢面对他人的死亡。 …… 柳原不知道今天的丽兹到底是抽了什么疯，早早的便带着她和艾尔满废墟的乱跑，从头到尾的又检查了一遍城市里的广播线路。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奋？” 看着坐在车后座上依旧不能平静下来的丽兹，柳原随手给雪地车加了一个档位，出声问道。 “虽然这么说你们可能不能理解。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暴风雪就要来了。” 丽兹仰头看着天空，压着自己的声音低声说道，脸上却带着因为兴奋而难以抑制的红晕。 “只凭你的感觉？”柳原僵硬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她显然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大清早的被叫醒，开着车绕着大半个城市跑了一圈，居然只是因为丽兹的一个感觉。 “所以说请你们相信我，我的感觉一向都很灵敏，就像是我能够找到你们一样。” 丽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大概是她看起来像个疯子的原因之一。 凭感觉做事的人，行动总是不一定符合逻辑。 “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更正常的理由而已。”柳原开着车摇了摇头，这大概还是她第一次感觉有人比她更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总之理由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吗？”丽兹拍了拍柳原的肩膀，咧着嘴笑道。 “重要的是我们的演唱会就要开始了，你们难道一点也不期待吗？” “期待什么？”柳原无力地回应了一句，而艾尔则是躺在一旁昏昏欲睡。 “期待，我的新生······”这时，丽兹的声音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柳原怔了一下，侧目看了她一眼。 看见的，是少女正自信地笑着，眼中尽是专注的神色。 “期待一下吧，我的声音会响彻天际的。” 期待一下吧，我会奋力高歌。 期待一下吧，那时除我之外的所有声音都将沉默，就连灾难，都会为我退缩。 ------------ 请假一天 剧情要进入下一阶段了，稍微休息一下，顺便思考一下剧情，新书以来因为个人问题耽误了这么多的更新真的很抱歉，再次向大家道歉，苦笑。 ------------ 第六十四章：有些人命中注定要做些事情 这天晚上，丽兹几乎没有怎么休息，只是抱着她的那把吉他拨弄着琴弦，将她想要唱的歌轻哼了一遍又一遍。 艾尔在这样的歌声中渐渐地睡去，带着些许恬静，而柳原则是始终保持着清醒，注视着那个坐在电线与杂物之间的少女。 房间中，荧屏的微光将她的侧脸照亮，歌唱时的丽兹显得是那样的专注，就像是彻底抛开了平日里的那点疯狂，心无旁骛地融入了音乐的旋律之中。 丽兹是一个很有天分的歌手，听过她唱歌的人应该都会承认这一点。 而这，也或许就是一种命中注定。 她注定了要歌唱，注定了要在一个风雪之夜，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 两天之后，气温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下降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这说明丽兹的感觉并没有错，暴风雪就要来了。 巨大的风暴会将上层的冷空气拉到地面，使得气温急剧的下降。 废墟中，街道和房屋的墙壁上，都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过于寒冷的天气，让难民们无法再外出狩猎，所幸他们之前已经积攒了足够的食物来度过这一场暴风雪。否则在灾难到来之前，他们中可能就会有人开始死去。 灌注城市里的风声呼啸着，如同是有人在哭嚎，又如同是有人在呜咽。让听见它的人都心情沉重，就像是胸口被压了一块巨石一样，以至于喘不上起来。 废墟的地下停车场里，聚集难民中，诺森福抱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颤抖着坐在一簇篝火的旁边。 火焰燃烧着，让人的呼吸困难，特别是对于只有十岁的娜娜来说，她时不时就要拿起一旁的氧气罐来吸上一口氧气。 诺森福同样并不好受，但是他必须有意的减少吸氧的次数，因为他们每个人能分配到的氧气其实并不充足，如果不省着点用的话，可能会在风暴结束之前便使得氧气出现枯竭的情况。 所有人都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虽然相比于只是等待着的温室居民来讲，难民们已经尽可能地做了他们能做的所有事，但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却没有人知道。 ······ 或许是实在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士兵约翰逊最终还是在暴风雪来临之前，爬上了温室的壁垒。 他向他的同事问起了难民的近况，在得知难民们通过出售食物的方式购买了一批物资之后，他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 起码，应该会有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了吧。 眺望着废墟里同事们说的难民聚集地，约翰逊如此想到。 他知道他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并不是真的关心别人的死活，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内心愧疚而已。 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庆幸，庆幸没有使得更多的人因为他的拒绝而死去。 ······ 在人们的沉默中，夜幕逐渐降临。 废墟中的风声越来越大，阴云遮蔽了天空，雪花就像是刀子一般席卷在街道里，冰霜凝结在楼房之间。 暴风雪到来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听着城市上狂风的怒吼，人们的心灵都像是在伴随着肉体而颤抖。 此时无论是废墟中的难民，还是温室中的居民都保持着静默，躲在封闭的房屋和建筑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总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也总是能感受到那种源自于本能恐惧。 但是也就是在这样一种逐渐蔓延的恐惧里，却还有一个人不合乎逻辑的兴奋着。 “柳原，你准备好了吗？” 地下室的房间里，丽兹穿着厚重的防寒服背着自己的吉他和氧气罐，将一张全封闭式的氧气面罩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回过头来看着柳原催促道。 “你在着急什么呢，这场暴风雪会持续的足够久的。”柳原一边整理着剩下的工具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至于那只架子鼓，已经在昨天被她们搬到广播塔上了。 “但是这是第一个夜晚不是吗，我可不想错过最佳的登场时机。” 丽兹说着，勾着自己的嘴角笑了一下，接着又拿起了手边的一只收音机调整了起来。在确定了它能够收到一个频道之后，才将它交到了艾尔的手里。 “在我们回来之前，你就待在这里，绝对不可以出去，知道了吗？” 面对艾尔的问题，丽兹的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些许的严肃。 “知道了。”艾尔点了点头，接过了丽兹手里的收音机。 “这东西能够让你听到我们的演唱会，不能让你参加演出我很抱歉，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让成年人来面对的，希望你能够理解。” 低头看着艾尔，丽兹咧着嘴角这样说道，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或许只有在孩子面前，她才会显得正常一些吧。 “嗯。”艾尔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后又看向了准备出门的两人开口问道。 “你们会一起回来吗？” 听着这个问题，柳原和丽兹都愣了一下。 “哈。” 片刻之后，带着密闭的氧气面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外星人一样的丽兹笑出了声来，拍了拍柳原的肩膀说道。 “那可不一定，毕竟我可是主唱不是吗，有的时候，总会多逗留一会儿的。但是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我保证。” 整理好了所有的东西，两人便在艾尔的目送下离开了地下室。 出发之前，柳原将所有的工具都装在雪地车上，对着丽兹说道。 “如果你不能回去的话，艾尔会失望的。” “但是如果我现在就回去的话，她会更失望的不是吗？” 丽兹坐在车厢里伸了一个懒腰，眯着眼睛看着天空。 “好了，不要再说废话了，出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出发吧，我已经热血沸腾。 ------------ 第六十五章：当铁链紧缚于你的腰间 被暴风雪遮蔽的夜晚黯淡无光，即使是天空中的星星也不再闪烁。 漆黑的废墟之中，只有一条街道里的些许火光，和温室中灯光还在照耀着这个寒夜。 而相比于那座巨大建筑中的白色灯光来说，风雪中的火光却又是那样的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废弃的地下停车场里，几个难民抬起头来看向了外面，顺着出口，他们看到了耸立在废墟中的温室。 它是如此的耀眼，使得这些难民久久不能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们实在是太冷，所以他们不禁地想，自己要是能够身处在那座建筑中该有多好啊。 至少那样，他们就不会如此的寒冷了，至少那样，他们就不会难以呼吸了。 人类总是向往着温暖与光明，便如同此刻，难民们依旧向往着温室一样。 “我向温室里的士兵打听过，这场暴风雪大概会持续三天左右。所以无论如何，撑下去吧，我们会活下来的，然后我们就能进入温室了。” 这时，诺森福从几个难民的身边走过，缓缓地开口说道。 “呵。”眺望着温室的几个难民收回了视线，苦笑着相互对视了一阵。 “知道了，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一个难民摇着头，将一件废旧的衣物丢进了篝火里继续燃烧着，无奈地轻声说道。 “只希望风雪之后，能够阳光明媚吧。” 这句话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嘲笑。 “老天，卡尔，你怎么变成一个诗人了？” “这简直比这场暴风雪还要冷。” “哈哈哈哈。” 气氛轻松了不少。 但也就是在众人的笑声还未散去的时候，一阵极其可怕的寒流却突然席卷而过。 “呼！！！” 只听见剧烈的风声在停车场的出口处猛然响起。 肉眼可见的冰霜凝结在了墙壁上，顺着出口蔓延了进来，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包括正在相互笑闹的几个男性难民和诺森福。 每个人都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气温正在急速的下降，甚至就连他们面前的火焰都像是快要消散了一般，难以再给予他们庇护和温暖。 “刚刚，发生了什么？”一个难民结结巴巴地问道。 “所有人······”诺森福目光呆涩地看着停车场的外面，张了张嘴巴，半响，才声音干涩地开口说道。 “立刻召集所有人围成一圈，然后把全部的可燃物和食物都聚集起来，快！该死的，这场暴风雪居然还在变大······” 是的，它居然还在变大，以至于它可能会杀死所有人。 ······ 与此同时的温室里，温室顶部的半球罩正在以一个几乎能够被人观察到的幅度颤抖着，甚至发出了一阵阵咔拉咔拉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壁垒上，约翰逊仰头看着建筑顶部的那个透明屏障，茫然地向着身边的同事问道。 “不知道。”负责壁垒巡视的士兵微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但是它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的情况。”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一般，几乎就在士兵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另一个士兵就跑上了壁垒，气喘吁吁地说道。 “气象观测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暴风雪的级数可能会进一步加剧，让我们马上进入紧急管控阶段。” 所谓的紧急管控阶段，顾名思义，就是由士兵介入的紧急灾情控制阶段。 通常都是在面临重大灾难时，实施的非常措施和补救手段。 “具体方向呢？”巡视壁垒的士兵只感觉自己的呼吸一紧，接着便沉声问道。 “联系护工队加固温室顶部的屏障，并且设立临时防风板，避免风雪压倒屏障的可能。” “我这就去联系其他人。”士兵点了点头，几乎没有多做任何的停留便转身离开了。 而约翰逊则是也立刻动身跟了上去，这种时候，他显然没有置身事外的可能。 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几乎所有壁垒上的士兵都在忙碌。 直到看着护工队悬挂着缆绳升上了屏障的顶部，设立加固措施和放风板，他们才算是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暴风雪居然会这么大，甚至能够影响到温室设施的安全。 重新平静下来的约翰逊深吸了几口气，再次将视线投向了温室的外面。 “那些难民应该是活不下来了。” 似乎是看出了约翰逊的想法，他身边的士兵遗憾地说道，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应该是一种最理智的思考方式，在几乎能够危害到温室的灾难中，没有充足补给和防护设施的难民，能够活下来的概率显然微乎其微。 是啊，约翰逊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呢。 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些难民们在死前的痛苦和怨恨，他就忍不住的心生无力。 他依旧只能无奈，可笑的是从当上温室士兵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无奈至今。 有时候他也会憎恨自己，责问自己为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回想自己最初是为何想要成为一个士兵的呢，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吧。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他总感觉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 又或者是已经不敢去想了。 ······ 温室里，人们担忧地凝望着外面的暴风雪。 废墟中，难民们聚集在一起，用尽所有的办法相互取暖。可绝望和痛苦的气息却依旧在缓慢的扩散，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或许将要死去。 而便在这样的一个时间里，广播塔上，柳原和丽兹也终于准备好了最后的设备。 站在三面电热板和两只巨型音箱的中间，丽兹将一条铁链紧紧地锁在了自己的腰间。 她仰头看着天空中呼啸的飓风，神情狂热地笑了一下，接着咧着嘴角，恍惚地出声说道。 “那么，试着来杀死我吧。” 在我挣脱你的束缚之前。 试着让我困于此地吧，当铁链紧缚于我的腰间。 ······ 一如六年前，你杀死我父亲的那场暴风雪。 ------------ 第六十六章：这将会是我最成功的恶作剧 黑暗中的火焰颤抖着，映照着周围拥簇在一起的人影，倒映在注视着它的人们眼中。 火光忽明忽暗，伴随着随时可能会被寒流淹没的温暖。 难民们聚集在火边，恐惧地相互依偎着，脸上的神情或是茫然，或是黯淡。 “呼！”又是一阵寒风顺着出口涌入，几个孩子缩进了母亲的怀里，男人们咬着牙，坐在外侧抵御着寒冷。 “或许我们应该把出口给堵上。”一个难民或许是实在忍受不住了，提出了这样的一则建议。 “不行。”然而诺森福却摇了摇头：“火焰燃烧需要氧气，地下空间的氧气本就不够充足，再把出口给堵上，火焰会熄灭的。” 听着他解释，难民们不再说话了，事实上，他们也已经几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这个长夜将无比艰难，人们眼下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的节省自己的体力了。 “妈妈，我们会死吗？”人群的中心，诺森福的女儿娜娜抬起了头来，向着坐在身边的母亲出声问道。 作为孩子和身体较差的女性，她们得到了坐在篝火旁边的权利。 “不会的，你要相信你的父亲。”温柔的女人如此说着，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她很想哭泣，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人们却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 除了风雪，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火焰的升腾，还能发出些许声音。 太安静了······ 难民们这样想到，安静得，仿佛他们已然将要在狂风的呼嚎下无声的死去。 实在是太安静了······ 温室里的居民们也这样想到，安静得仿佛他们已然失去了开口发声的能力。 这个时候要是能够有一些声音就好了，人们失魂落魄地躲藏着，如同是奢望一般的如此想到。 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一个声音，打破这片风声嘈杂的寂静就好了。 所有人都这样想着，却没有人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听到什么声音，更没有人准备去做那个发出声音的人。 但是，就像是听到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一个呼吸之后，这座风雪之下的城市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波频。 “兹——” 这个声音就像是一根锐利的尖刺，刺入了这个寒夜，刺入了茫茫的风雪，刺入了人们的心中。 那是什么？ 一时间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恍惚了一下，他们茫然地四下张望着，想要找到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是它便如同是整座城市共同发出的声音一样，让人找不到所谓的源头。 直到有一个温室中的居民，将目光落在了路边的一根广播柱上。 刚刚，似乎是那上面的音箱发出了声音。 难道是有什么紧急广播吗？ 可紧接着，一个再次出现的人声，便否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咳，试音试音。请问在场的诸位，今夜你们过得好吗？” 仿佛是玩笑话一般的问候伴随着风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看向了城市上方的广播柱。 于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似乎并不只是温室中的广播柱在发出声音，而是整座城市的广播柱几乎都在发出声音，包括那些温室外原本已经被废弃了的广播站。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出现在温室的广播里，甚至是出现在了整座城市的广播里。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样想着。 直到那个少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哈，看来起效果还不错。那么首先，请允许我欢迎各位参加此次的暴风雪之夜演唱会，我是丽兹与原乐队的主唱，丽兹·戴维斯。” “你们中或许有人曾认识我，又或许根本没听说过我的名字，但是这都没有关系。因为今夜无论你们想与不想，我都将与你们一起度过。” “相信我，这会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演唱会，而你们已经免费获得了vip观众席位。好好地庆幸一下吧，毕竟用更直白一点的话来说，你们将见证历史。” 暴风雪之夜，演唱会？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此时无论是温室里的人还是温室外的人，似乎都不能理解这个声音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是很快，这个声音便用行动说明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么，准备好了吗。演唱会即将开始，让我们一起为暴风雪的到来，而共同狂欢吧。” 少女的声音中带着掩盖不住的狂热和兴奋。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个电闸拉动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咔。”当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在风雪之中传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温室里的灯光突然散去。下一刻，黑暗便笼罩在了整座城市里。 “该死！这是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绝大多数的人都慌乱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正悬挂在温室圆顶上的护工队，和正值守着温室壁垒的护卫队却都呆呆地看向了温室的外面，看向了那片原本应该毫无光亮的废墟里。 “天呐，我看到了什么？”一个被缆绳吊在半空中的护工拿着手中的扳手，呆呆地问了一句。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座高耸的“灯塔”正在缓缓绽放出光芒。 他看到了或红或紫，或黄或绿的光束刺入了风雪里，并在整片夜空之下来回穿梭着，将这个雪夜映照成了梦幻般的景象。 无数的彩灯将“灯塔”点亮，让一切都陷入了一种堪称极端的对比之中。 在绝对的黑暗里，人们几乎下意识地便注意到了这一片唯一的聚光点。 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温室外的那一座灯塔，然后，震撼很快便压下了他们心头的慌张。 因为他们此生从未见过这般的光亮。 因为那些光束，正在穿出他们的想象。 对于灾后时代的人们来说，这是他们如论如何也没法理解一幕。 终于，当所有的灯光都聚集了高塔的顶端。 “兹！”一声琴弦拨动的声音，孤独的响彻在了那个天空相接的地方。 此时，所有的人都已经分不清了。 这到底是一场自毁式的暴乱，还是一场真正的狂欢。 他们所能够肯定的是，这一个黑夜已经不再寂然。 因为所有的心跳，都已经躁动不安。 ------------ 第六十七章：所以说，疯狂是会传染的。 彩色的聚光灯闪耀着，直入云霄，迎接着风雪愤怒的咆哮。 人们仰望着高塔，光芒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将他们的眼睛也映成了紫红的模样。 广播里回响着略显刺耳的吉他声。 广播塔上，丽兹回过了头来，看着正坐在架子鼓边的柳原笑着开口说道。 “原，你还在等什么呢，快点开始啊。” 扫了一眼氧气面罩下少女的笑容，柳原本想先点一根烟，可等她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才想起自己的火机已经借出去了。无奈只好摇了摇头，收起香烟拿起了放在身前的两根鼓棒。 “砰砰砰砰！” 节奏分明的鼓声紧接着响起，在两旁音箱的扩张下，这沉闷的声音回荡在狂风之间。就像是一个本该沉默寡言的战士，面对着敌人发出了令人热血沸腾怒吼，震撼着人的心灵，也让人的呼吸跟着一同沉重。 “就是这样。”丽兹咧嘴笑着，转头重新看向了身前无尽的暴风雪，添了一下自己嘴唇。 “现在，请欣赏我们的第一首歌《Highway to Hell》，一起来摇滚吧。” “兹！”电吉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风声似乎是又大了一点，但却依旧不能掩盖住这突如其来的嘈杂。 有的时候总是很难分清，电吉他的声音到底是一种噪音还是一种旋律，特别是在摇滚之中的吉他。但是当你融入其中，真正的去感受这种临界于理智与疯狂之间的音频的时候，你又总是能够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就像是眼下，废墟与温室之中的居民们所感受到的这样。 他们的耳朵几乎已经要被这种说不出是低沉还是尖锐的声音所充满了，这使得他们的大脑将近无法思考，甚至让他们想要立刻捂上自己的双耳。 但是他们却又想要听下去，因为这种声音让他们的血脉喷张，因为这种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异样的独特魅力，让他们忍不住的为之吸引。 乐声响彻在城市的废墟之间，配合着闪耀穿梭的灯光，让这个暴风雪之夜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场真正的狂欢节。 在寒风的撕扯之中，丽兹的防寒服鼓动着，应该是在第三轮鼓声响起的时候，她终于俯下了身子，开口唱了起来。 “Livin' easy， lovin' free， season ticket， on a one - way ride 从容安乐地生活无拘无束地爱单程的车票一去不返。 Askin' nothin'， leave me be， takin' everything in my stride 你勿问你滚开我边大步流星地走边随手带走每一片云彩。 Don't need reason， don't need rhyme 无需理由无需押韵。 Ain't nothing I'd rather do 我什么都不想做。 Goin' down， party time， My friends are gonna be there too 只想不断前行此刻是派对狂欢时间我的友人也将准时到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丽兹的声音很适合这种音乐，因为她的歌声也很疯狂，带着一种无所顾忌的张扬，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温室里，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街头和窗边，仰望着那一座如同是星星一般闪耀的高塔。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盖着毛毯，坐在自己房间的躺椅里，颤抖着拿着一杯狼奶，跟随着乐声缓缓地摇摆。 “艾利，艾利！” 片刻之后，他拍打着躺椅的扶手，用那已经没有了牙齿的嘴巴叫着自己儿子的名字。 “不要再去管那破烂的保险丝了，就这一张唱片，我要在我的葬礼上循环播放！” 废墟里，难民们也聚集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出口边，他们同样被这声音吸引着，寻找起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于是，在片刻的寻找之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一座搭建在灯塔上的舞台，和舞台里似有似无的人影。 风雪实在是太大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看到那已经闪耀到了刺眼的灯光。 “兹！”短暂的铺垫之后，迎接着嘶吼的狂风，丽兹上下拉扯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吉他，神情狂热的放开了自己的声音高声唱道。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 我将飞驰于地狱之路。 Highway to hell 在那地狱大道。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 我将飞驰于地狱之路。 No stop signs， speed limit， nobody's gonna slow me down 没有法规没有限速无人可阻挡我。 Like a wheel， gonna spin it. nobody's gonna mess me around 似一轮胎无止转动无人可混淆我。”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高昂，一如她现在，就正踏在一条地狱之路上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面对着足以将人轻易杀死的暴风雪，即使是有着电热板的保护，她的身体也已经出现了症状。 但是她依旧高歌着，毫不退让地对抗着那一阵盖过一阵的风雪。 即使这就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又怎么样，那也不过是一场公路旅行而已。 丽兹从不畏惧，而且她也相信自己不会死去。 因为她是一个疯子，所以她能够坚定的去相信。 她会唱到一切平息，她会唱到灾难向她低头求情。 总之，她不可能退避。 这是多么疯狂的歌声啊，飞驰于地狱之路。 置身于这样响彻天际的歌声里，人们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像是在颤栗。（事实上，这只是在面对巨大冲击时常见的生理现象而已。） 整个城市都似在作响，那些废弃的建筑都像是在应声而歌，大地仿佛在晃动，伴随着风雪的退缩。 那震耳欲聋的歌声便如同是一把利剑，刺破了无边的风雪，直达天顶，贯穿到了云层之上。 同时，也像是拨开了人们心中的恐惧。 是的，眼下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有人正在面向着风雪高歌，就在这座温室的外面，就在那座耀眼的高塔之上。 甚至有人能够看到那两个隐约的人影，在光芒聚集的片刻。 “Hey Mama， look at me， I'm on my way to the promised land 你好妈妈仔细看我我正在去往应许之地。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 我将飞驰于地狱之路。 Highway to hell 地狱大道。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 义无反顾踏上地狱大道。 Dont stop me! 无人可阻挡！ ······”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温室的街道上，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跟着轻声唱了一句。 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声音响了起来。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 我将飞驰于地狱之路。 Highway to hell 地狱之路！ Highway to hell 地狱之路！！！ ·······” 释放开来的歌声传响在街道之中。 其实没人清楚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此刻，他们想要疯狂。 ------------ 第六十八章：It's My Life（配合同名歌食用效果更佳哦） 人们已经有多久没有再恐惧过了呢，这似乎已经很难再说清楚了。 因为好像从最早的灾难降临开始，人们就从未停止过担惊受怕。 但是这一刻，仅仅只是这一刻，在有人回应歌声的这一刻，在巨大的声音震动城市的这一刻。 他们似乎是感觉到了一种释然，他们似乎是不再恐惧了。 就像是那个叫做丽兹的歌手说的，这便如同是一场狂欢。 是啊，如果这只是一场狂欢，那他们又何必害怕呢。 响彻在城市之上的声音就像是有一种魔力，充斥着人们的耳膜，催促着他们脉搏，让他们暂时忘记惊慌，也放下了惶恐。 事实上，如果用更加科学的方式去讨论的话，这其实只是在特定的情况下，人体内某种分泌物的催生而已。 平日里从未见到过的彩光，和震撼人心的音乐都间接的促成了这一点。 这让他们进入了一种亢奋的状态，以至于暂时抛开了理智上的疑惑和其他的情绪。 似乎是听到了温室的回应，广播塔上的丽兹更加快速的弹奏起了手中的吉他。 “柳原，你听到了吗，有人正在醒来。” “呼！！”高空中的风声嘶吼着，像是在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柳原沉稳有力地敲打着自己手中的鼓棒，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处温室的方向。 无数人聚集起来的歌唱甚至突破了风雪，隐隐地传到了她们的耳中。 “嗯，应该是听到了吧。” 她是如此的不敢确定，因为即使是她，也从未见过在灾难之中的人们会有这种反应。 “哈！” 丽兹笑得更欢了一些，她的嘴角几乎已经上扬到了极点，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专注和狂妄。 “这实在是，太刺激了！！” 她这样大叫了一声，在几乎足以将舞台淹没的风雪之中，她手中的曲风一变，直接转到了下一首歌曲。 那是一首低沉的前调，因为丽兹转变的太快，柳原甚至差点没有跟上。 但是所幸她也及时调整了过来。 在逐渐进行的乐声里，丽兹一脚踏在了舞台的边缘，任由着风暴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衫，弹奏着吉他朗声唱道。 “This ain't a song for the broken-hearted 这首歌并不是写给那些伤心的人。 No silent prayer for the faith-departed 上帝不会庇护那些没有信仰的祈祷者。 I ain't gonna be just a face in the crowd 我不希望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之一。 You're gonna hear my voice 你将会听到我的心声。 When I shout it out aloud 当我大声呐喊出来。” 没错，你将听到我的心声，当我全力呐喊。 音乐恰到好处的停顿了片刻，随后突然再次响起，带着更加激烈的旋律。 丽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发出了那一声她压抑已久呐喊。 “It's my 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It's now or never 把握现在，机会稍纵即逝！ I ain't gonna live forever 我不祈望能够长生不老！ I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 我只想趁我活着的时候认真生活！ （It's my 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My heart is like an open highway 我的心就像飞驰在公路上！ Like Frankie said 就像Frankie说的那样（弗兰克.辛纳屈歌曲《My Way》中的最后一句就是I did it my way）！ I did it my way 我走我自己的路！ I just wanna live while I'm alive 我只想趁我活着的时候认真生活！ It's my 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几乎叫破了风雪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之中。 下一刻，广播塔四面的巨大荧屏都亮了起来，而柳原和丽兹的身影，就正映在其中。 这才像是一场真正的演唱会不是吗，怎么可以让歌迷看不到歌手呢。 当然，顺带着的还有歌词。 “我的天。” 注视着那四面足以让整个城市中心都看见的荧屏，温室壁垒上的一个士兵苦笑了一声。 “这绝对是我今年经历过的最疯狂的事情。” 因为在荧屏里，他们明确地看到了，有两个人正带着氧气面罩在风雪之中演唱。 他们看到了那座闪耀的舞台，看到了那近乎触手可及的天空，也看到了那挺立在风雪之中的人影。 （所以说，连这种东西都能修好，丽兹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摇滚歌手。） 是的，这真的很疯狂。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它也让人热血沸腾。 因为这场演唱就像是一场战斗，一场人与灾难的战斗，一场歌声与风暴的厮杀。 值得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那个正在歌唱的人影都还没有后退。 而疯狂也还在继续。 “This is for the ones who stood their ground 这首歌是送给那些坚定信念的人 For Tommy and Gina who never backed down 送给从未退缩的Tommy and Gina（Bon Jovi另一首歌Living on a prayer里的主人公) Tomorrow's getting harder make no mistake 毫无疑问，未来更加艰辛 Luck ain't even lucky 幸运女神不会一再的眷顾 Got to make your own breaks 你必须自己寻求突破。” “原！”唱到了这里，丽兹回过了头来，对着柳原兴奋地张开了双手说道。 “一起来啊！” “呵。”看着少女的模样，柳原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接着，她便也跟随着手中的节奏，一起用尽全力唱了出来。 不可否认的是，她似乎也被感染了，她现在只想用自己的歌声，去盖过这场风雪。 “It's my 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And it's now or never 把握现在，机会稍纵即逝！ I ain't gonna live forever 我不祈望能够长生不老！ I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 我只想趁我活着的时候认真生活！ （It's my 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My heart is like an open highway 我我的心就像飞驰在公路上！ Like Frankie said 就像Frankie说的那样！ I did it my way 我走我自己的路！ I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 我只想趁我活着的时候认真生活！ （It's my 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Better stand tall when they're calling you out 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要挺直身子！ Don't bend don't break baby don't back down 不要屈服，不要放弃，不要畏退缩！ It's my 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狂风似乎是乱了，在这种足以让空气都忍不住为之颤栗的歌声。 一阵一阵的音浪席卷着人们的耳朵，彩色的聚光灯在天空之下照耀着。 所以，你还在等什么呢，让我们一起来狂欢吧。 “It's my life！这就是我的人生！” 越来越多的声音尝试着加入，随后，逐渐的变成了呐喊。 他们在发泄着自己压抑已久的不满。 为什么我们只能躲藏，为什么我们只能瑟瑟不安。 我们也想要高呼，我们也想要叫喊，在灾难面前，在风雪面前，像是这样有尊严的挺立着！ “It's now or never 把握现在，机会稍纵即逝！ I ain't gonna live forever 我不祈望能够长生不老！ I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 我只想趁我活着的时候认真生活！” 整个城市像是变成了一个巨型的派对现场，在这种突然如其来且无所顾忌的躁动中，理智就像是在浪潮面前的独木一般，被瞬间淹没了过去。 什么？ 这是谁的演唱会，为什么要开在今天？ 老天，我才不管这些呢。 我只知道，它叫暴风雪之夜！ ------------ 第六十九章：孩子，你将为我们自豪 “这还真是，难以置信不是吗？” 温室壁垒上，约翰逊恍惚地注视着远处的广播塔，注视着那座塔上的荧屏里，面朝着风雪演唱的人影。 良久，露出了一个同样恍惚的笑容。 这简直就像是一件壮举，不，或许应该说，这就是一件壮举。 因为它唤醒了人们的反抗之心。 显然，毫无疑问，这场莫名其妙且突如其来的演唱会，却用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传达出了一种几乎已经不能被这个时代的人们所理解的精神。 那是人类为了生存与延续所必要的疯狂，那是潜藏在他们血液里的兽性。 他们从来不是被豢养地牲畜，他们不应该坐以待毙。 而相比之下，作为本来应该站在所有人前面的士兵又在做什么呢？ 我又在做什么呢？ 约翰逊想着。 四周依旧响彻着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止的音乐，彩光映照着风雪，除了恐惧之外，此刻所有人的心头都洋溢着一种更加强烈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他们的心跳加速，这种情绪让他们的呼吸急促，这种情绪让他们无所畏惧。 于是，在一部分人还在呆呆地凝望着灯塔的时候，约翰逊低着头转过了身来。 “约翰，你要去做什么？”他身边的一个同事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下意识的出声问道。 “······” “救人。”约翰逊淡淡地说了一句，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军大衣，稳步向着壁垒的下方走去。 我们人类，可不是看着同胞死在风雪里而不管不顾的种族。 这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骄傲，我们怎能遗忘。 ······ 风雪中的废墟里，诺森福仰望着广播塔上的影像，他认出了丽兹和柳原的样子。 这让他出神了许久，直到他在歌声中回过了神来。 “原来，是你们吗？” 他笑着，这样自言自语着说道。 “果然是你们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啊。” 如此的疯狂，却又如此的宏大，以至于震撼人心。 慕然间，诺森福想起了柳原将火机交给他的那个夜晚。 是啊，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至少我们还没有死去······ “所有人！” 风雪中，男人回过了头来，将自己的腰背挺得笔直。 “重新聚集起来，男人坐在最外层，女人和老人坐在第二层，孩子坐在最里层，除了衣服食物还有氧气之外，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了！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我们一定能活下去！我们要征服这场暴风雪！” “啊！”营地里的男人们纷纷发出了一声低吼，接着所有人便都行动了起来。 他们想要活下去，不为了其他，只是因为他们不想死。 这或许就是生命存在的最基本的意义，他们想要延续。 这个雪夜无疑是寒冷的，但外面的歌声却还在继续，温室里的人凭此狂欢，而废墟里的人，则是凭此支撑。 不可否认的是这也是一种力量，至少这让他们知道了在那风雪之中还有人在歌唱，至少这让他们知道了在那风雪之中也还有人和他们一样，仍在与暴风雪战斗着。 她们还没有退去，所以他们也没有理由就此放弃。 寒冷蔓延在每一个人的身体里，但是人们热血却未因此而平息。 因为这是一场战斗，所有人都重新认识到了这一件事情。 我们没有投降，我们没有逃避，我们仍在战斗。 而且，我们也还未失败。 “啊！！”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嘶吼。 “啊啊！！！”人群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咆哮响彻了起来，迎接着风暴的呼啸。 女人们坐在人墙的中心，伸出双手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回应着那些懵懂的目光。 孩子，请相信我吧。 等我们活下来，我们会挺立在太阳升起的方向。 带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自豪。 ······ 如果天空中的风暴有意识的话，它或许从未想过，人类会以这样的姿态来面对它。 没有抱头鼠窜，没有痛苦的哭喊，而是如同战士一般，带着连它都有所畏惧的野蛮。 坐在丽兹的地下室里，艾尔抱着那一只收音机。 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歌声，她知道，她或许将会永远也没法忘记这一个夜晚。 因为她听到了一种与她的弱小截然不同的强大。 那是一种敢于独自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开辟道路的强大。 那是一种敢于挣脱束缚，然后影响他人的强大。 这种强大，叫做丽兹。 她的声音毫无道理的让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沸腾。 又或许，是人们本就将要沸腾。 ······ “啪！”一束刺眼的光芒在漆黑的街道中亮起，照在了难民的营地里。 可能感受到了灯光的照耀，诺森福茫然地抬起了头来，看向了站在风雪中的一个人影。 光芒里，约翰逊拿着一只手电筒，戴着一顶的帽子，站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 “现在，请你们放下手中的武器，拿上食物，穿上你们最暖和的衣服，举起火把跟着我走。” 士兵这样说着，一只手举着手电，一只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 “我带你们，进入温室。” ------------ 第七十章：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黑夜与飞雪遮蔽着人们的视线，难民们举着用布条和铁棍做成的火炬跟在约翰逊和诺森福的身后，走在废墟之中，向着温室而去。 “我没有想到温室会在这个时候接收我们。” 用老旧的衣物捂着自己的口鼻，诺森福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积雪中，向着约翰逊如此说道。 “在今天晚上之前，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来带你们进入温室。”用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约翰逊低着自己的眼睛，淡淡地回答道。 诺森福愣了一下，随后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讶异地看向了约翰逊。 “这不是温室的决定？” 他这样的猜测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如果是温室要接收一批数量庞大的难民的话，他们一定会派出一支装备完善的队伍，并且带着武器，以防难民暴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派一个人来。 诺森福做过温室的城区管理员，所以他很清楚这其中的合理流程。 刚才因为事出突然他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但是现在他显然是已经反应过来。 约翰逊并没有正面回答诺森福的问题，而是侧目看了一眼城市中心的广播塔，半响，缓缓地说道。 “她们的歌声很有感染力。” 诺森福并没有立刻跟上约翰逊跳跃的话题，但也只是怔了一会儿，他就像是明白了约翰逊的意思，笑了一下说道。 “是啊，她们的人也一样。” “你认识她们？” “或者说我认识其中的一个，她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是吗？”约翰逊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了话，只是继续在前面领着路。 风雪里，他的脚步如此的坚定，就像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命运。 演唱会还在继续，漆黑的道路上，小女孩娜娜倚靠在自己母亲的怀里，指着远处的光芒问道。 “妈妈，那是什么？” “那个啊，那个是灯塔，它会指引我们回家的方向。” ······ 虽然感觉不到，但是柳原却能够肯定，她所处的位置并不寒冷。 因为有着三面电热板的加温，所以广播塔上的低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甚至就连积雪都在慢慢地融化。 而她的正前方，也就是风雪唯一会吹来的方向，则是被丽兹遮挡着，使得她不至于直面夹杂在狂风之中的寒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丽兹特意的安排。 显然，她不打算让柳原也完全的置身于危险之中。 作为一个疯狂的人，丽兹明显是不合格的，因为她只对自己疯狂。 看着那个有意无意地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影，柳原的心里带着一种异样的情绪。 因为这或许是她第一次扮演一个被保护的角色，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别扭的方式。 其实丽兹不善于表达，就像是她面对着自己父母的离开，却始终保持沉默一样。 如果不是压抑了太久，她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想要不顾一切的呐喊。 “Oh mother， tell your children.噢！妈妈，告诉你的孩子们。” 此刻，站在柳原前方的丽兹这样唱道。 “Not to do what I have done.别步入我的后尘。” ······ 温室的大门外，壁垒上的士兵们神情复杂地看着聚集在雪地之中的难民，还有站在难民之前的约翰逊。 就在五分钟之前，这个本该和他们一样待在温室里的人，带着难民们抵达了这里，以一种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式，在暴风雪之中。 士兵的队伍里，一个军官打扮的人沉默了半响，脸色阴沉地拿起了手中的通讯器，对着温室的下方说道。 “二级军士官约翰逊，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在火炬的照耀下，约翰逊脸色苍白地摘下了自己腰间的通讯器，将它放在自己的嘴边开口说道。 “这里是西部第五号温室二级军士官约翰逊·戴夫，我们遭遇了暴风雪，我们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我们没有武器，我们自备食物，我们只寻求最基本的庇护。” “约翰逊，我以我私人的身份警告你，你正在违反温室的第七十三条规定，私自引入外来人口，是要受到处罚的！” “重复，这里是西部第五号温室二级军士官约翰逊·戴夫，我们遭遇了暴风雪，我们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我们没有武器，我们自备食物，我们只寻求最基本的庇护。” “约翰逊！” “重复······” “够了！” 或许是不胜其烦，又或许是终归无法看着自己的这位老友就这么死在温室的外面，壁垒上的军官恨恨地咬了咬自己的牙齿，对着部下的士兵说道。 “打开大门！” “可是长官······” “我说，打开大门！” “是！” 风雪呼啸的夜里，温室的大门缓缓打开。 与此同时，难民手中的火焰，也照亮了这座漆黑的灾后都市。 与壁垒上原本略显冰冷的灯光不同的是，这些火焰从不苍白。 ······ “砰砰。” 温室执政官的办公室里，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一个有些肥胖的男人背着手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彩光出声说道。 片刻之后，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低着眼睛，抱着手中的一份文件。 “长官，士兵们正在私自打开大门接收难民，我们需要出面阻止吗？” 肥胖的男人顿了一下，背对着房门摆了摆手。 “不必了，我现在更想好好地听完这场演唱会。至于那些难民，你去富人区里调一些物资过去，足够养活他们了。” “可是这样的话，上城区里的居民可能会有怨言的。” “怎么，你带着枪去，他们还敢反抗不成？那些养尊处优的人，也该打压一下了。” “我明白了。” “对了，之后给我带一瓶酒来，我准备喝上一些。” “好的长官，请问是白兰地还是威士忌？” “柏草（垃圾酒）。” “我了解了。” 年轻人默默地离开了房间，而肥胖的男人则是重新闭上了眼睛，聆听着那回响在这座城市之间的音乐。 我果然，还是太过懦弱了啊，居然连一个小姑娘都不如······ 是的，此刻的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改革这一座温室。 从这个不再无声的夜晚开始。 ------------ 第七十一章：我会唱到世界重启之日 温室的广场上，太久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暖，让难民们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人群聚集在一起，诺森福站在队伍里，抬头望向了那座黑夜深处的高塔。 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约翰逊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们会去救她们吗？”凝望着塔上就连风雪也无法掩盖的灯光，诺森福这样问道。 “她们需要被拯救吗？”约翰逊反问了一句，侧目看向了诺森福。 “我不知道。”诺森福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约翰逊扯着嘴巴苦笑了一下：“不过我会尝试着申请让温室广播向她们发出询问的，只要她们愿意进入温室，我们就会接收她们。” “如果她们不愿意呢？”诺森福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半响，转过头来看向了约翰逊出声问道。 “那么。”约翰逊说着，将双手插进了大衣的口袋里，仰着头笑着看着远方的天空说道。 “我将期待她们的战斗。” 因为这定然充满了史诗般的辉煌。 因为这将是黑暗时代过后的几十年里，这座城市的人们第一次有勇气，再一次向灾难发出挑战。 ······ 约翰逊离开了，应该是去联系起了温室广播。 于是，在半个小时之后，当高塔上的歌声略微停息的片刻，一段清晰的广播由温室传向了整片废墟。 “通告，通告，这里是西部第五号温室，这里是西部第五号温室，由于风雪灾情加剧，本地区临时决定，接收所有的在外人口，给予基础的人道庇护。请有意向的在外人员立刻前往温室正门，我们将接收你们，重复，我们将接收你们。” “通告，通告······” 这则广播一共播放三次，自然也清晰地传到了丽兹和柳原的耳朵里。 但是当柳原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丽兹的时候，丽兹却只是笑了一下，对着自己的麦克风开口说道。 “这还真是一个好消息不是吗，至少有许多人的生命能够得到保障了。所以还请身处于废墟之中的各位立刻前往温室，他们能够让你们安然的度过暴风雪。而我们将在这里继续为你们演唱，直到夜晚过去。” 面对丽兹的发言，柳原并不意外的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显然，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丽兹的思维模式。 这大概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的原因。 而对于着丽兹的回应，温室里的广播则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缓缓地打开了通讯，继续说道。 “丽兹与原乐队，你们可以进入温室演唱。” 他们的声音很郑重，带着一丝平日的广播中所听不到的情绪。 “我知道。”丽兹说着，声音借助着废墟之中的广播回荡在城市里。 “我们可以，但是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因为只有丽兹自己知道答案。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什么非要举办一场这样的演唱会。 “那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如果不是直面灾难的话。” 少女这样说道，走到了舞台的前方，紧握着自己手中的吉他，以一个极其高傲的姿态，站在了正对着风雪的方向。 “所以请你们看着我们吧，我们不会葬身风雪的，我们会唱到明日的黎明。所以请你们看着我们吧，我们不会葬身风雪的，我们会诠释我们演唱的意义。” “所以请你们看着我们吧，或者，与我们一同放声歌唱。” 丽兹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在了风雪里，回应她的，是整座城市的沉默。 除去风声以外的万籁俱静之中，少女浅浅地笑着，回过了头来看着柳原问道。 “所以，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帮助我吗，原？” “如果我不愿意的话，我之前都在做什么呢？”柳原挑着眉头轻笑了一下，出声反问道。 “谢谢······” “不客气。” “那么。”这时，温室里的广播声却再次传来。 “请相信我们无比期待，全力歌唱吧，丽兹。” 这次就连丽兹都愣了一下。 是的，她没有想到居然真的会有其他人认可她的疯狂。 她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会其他人记住她的名字。 “呵。”怒吼的狂风之中，少女恍惚地笑了一下，随后转过了头来，目视着漫天的风雪勾着自己的嘴角说道。 “如此，我会唱到世界重启之日，我会唱到冰雪融化之时。” 这是一个歌手，对于自己歌迷的承诺。 “兹！”高亢的吉他声再一次响起，带着足以让风雪都不禁慌乱的嘈杂。 “让我们继续狂欢吧。” 当然，为什么不呢？ 温室里的人们仰着头，面带着笑容，凝望着远处的彩光。 我们期待已久。 一间酒馆的老板将自己店里所有的垃圾酒到搬到了外面的街道上，标注了酒价减半的标语，士兵们举着枪在上城区里调度着应急物资，温室管理人站在窗边摇晃着酒杯，难民们高举着手中的火把。 这个雪夜还很漫长，但是此刻的人们，却觉得它还不够漫长，甚至担心它转瞬即逝。 因为为了这样的一个时刻，人们已经等待了太久，他们已经静默无数个日夜。 ------------ 请假条 心绪烦躁，写不出东西，故请假一天。实在是很抱歉，这本书开书以来我的生活里确实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让我几乎失去了方向，实在是没法继续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了，苦笑…… ------------ 第七十二章：能够遇见你们，我很庆幸 “离开温室的第六年第七个月第十二天。 我丢掉了我的兔子。 这天晚上我没有睡着，因为当我将手伸到床边的时候，我没有抓住任何的东西。 那里本来应该是有东西的，从前一直都是。 夜晚很安静，仿佛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声音，我甚至不知道该同谁自言自语。 今天晚上应该很冷吧，外面下雪了吗？ 我打算提问，却突然想起不会有人回答。” ······ “离开温室的第六年第七个月第十三天。 今天我遇到了两个流浪者，大的叫柳原，小的叫艾尔。 说出来可能有些让人难以信服，她们捡到了我的兔子，并且没有打算丢掉它。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巧合，特别是在我亲眼所见的情况下。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与她们见面，于是我便与她们见了面。 交谈之中，我邀请她们加入我的工作，同时提出可以让她们先去我的家中住一晚，那会是这片废墟里最好的庇护所。 柳原很谨慎，看着她戒备的模样，我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或许是顾及到了艾尔的身体状况，她还是答应了我的提议。 这晚上我们聊了很多，我几乎将我有关于演唱会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毕竟她们是我今天才刚认识的人，但是天知道我有多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我很兴奋，以至于之后我又失眠了大半个夜晚。” ······ “离开温室的第六年第七个月第十四天。 昨天的后半夜我睡得很香，因为艾尔抱起来就像是我的兔子，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而且我发现了柳原居然会打鼓，这让我更加肯定了我的直觉并没有错，她们就是我命中注定应该遇见的人，她们将让我的演唱更加完整。 她们会带着兔子继续流浪，听说她们要去东边，那很好，因为我或许没有机会带兔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我打算对她们敞开心扉，请不用担心我的决定是否冲动，因为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嗯，大概三秒钟。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两根天线，只要对上了信号，之后的交流就会畅通无阻。 柳原和艾尔很对我的胃口，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我准备带她们去我的‘藏宝库’，希望她们不要嫌弃那里过于脏乱。” ······ “离开温室的第六年第七个月第十五天，我用我的业余时间画了一份草图，计划制作一个机甲超人的玩具，在柳原离开的时候送给她。哈，那时候她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 “离开温室的第六年第七个月第十六天，我修不好一件电器，这让我几近发狂，我的脾气很易怒，这点我从不否认。直到艾尔抓住了我的手掌，看着她的眼睛，我重新平静了下来。我保证，这个女孩有着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眼睛，只可惜却缺少了一点活力。” ······ “离开温室的第六年第七个月第二十天，我趁柳原睡觉的时候，开着她的在废墟里飙了一圈，我早就想要试试这个大家伙了，感受着从耳边吹过的风，我知道它没让我失望。 遗憾的是我最后还是被柳原给发现了，让她抓着辫子从车上提了下来。这家伙从不允许别人碰她的车，所以我才会说她是一个恋物癖。” ······ “离开温室的第六年第七个月第三十天，排练之后，我坐在床边看书，柳原在擦枪，艾尔在摆弄她之前捡到的照相机。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却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从前的那种不安，反而很惬意，仿佛只要这样坐着，我就能够保持平静。 应该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柳原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对着她笑了一下。可她似乎是误解了我的意思，立刻藏起了自己的手枪，然后像是防贼似的看着我。 所以说，占有欲太强女人不招人喜欢，我对她那只老旧的手枪可没什么兴趣。” ······ “离开温室的第六年第八个月第七天，今天我无意间发现了柳原的一个秘密，但是我决定替她保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我也有，这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柳原的秘密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而已。” ······ “离开温室的第六年第八个月第九天。 今天我难得的回忆起了自己的一生，写下了这份笔记，就像是历史上的那些名人一样。 我的一生是孤独的，请相信这不是我自艾自怨，而实事求是的阐述。 在我的生命里少有陪伴，大多数的人都只是匆匆而过。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父亲曾经给予过我一个温暖的童年，可惜它也太过短暂，以至于我甚至没能来得及记清那其中的滋味。只记住了每个周末酸甜的果酱，和几句曾经沙哑且温和的言语。 这并不是我不想去牢记那段过去，只是因为这之后的六年实在是太过漫长。 一个人的生活度日如年，它使得我的记忆几乎被那段时间完全占据。 在废墟的垃圾场里，我看了一千两百三十六个日夜的雪景，数了两万六千五百八十六颗的星星，记住了废墟里每一座建筑的外形。对于数字和图样，我的记忆总是无比清晰。我的父亲说过我是一个天才，对此我并不否认。 可是他还说过我可以改变世界，对此我深表怀疑，因为我从来不想改变世界，只是世界逼着我去改变而已。 如果我不曾孤独，我也想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走在温室的街头游玩。如果我不曾孤独，我也想和父亲母亲一起坐在客厅的桌边吃饭。如果我不曾孤独，我也想能够有人日夜陪伴。 如果我不曾经历过我所经历的种种，或许我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可能还能聪明一些，长大以后做一个工程师，继承父亲的职业。 这么说可能有些故作姿态，但是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确实很孤独。 多么遗憾啊，在本该美好的生活里，我独自生活至今。 呵，可是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说不定这就是一种必然，我必然要经历这些，然后去做出一些改变。 我必然要经历这些，因为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相信这个世界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折磨一个人，所以我相信我的演唱会，所以我相信柳原和艾尔。 我相信她们，她们就是我的必然。 她们就是我需要忍受这些折磨的原因，为了有一天我能与她们相遇，为了有一天，我的声音能被所有人听清。 所以在最后的最后，我想多嘴一句：柳原，还有小艾尔。 如果你们能够看到这封信。 我想说。 你们值得我忍受的所有事情。 能够遇见你们，我很庆幸。” ------------ 第七十三章：致我命中注定的你 “离开温室的第六年第八个月第十二天，在这个将要过去的夜晚，我感受到了我的血液正在冻结······” 天应该是快要亮了吧，虽然在夜晚的风雪里依旧看不到半点阳光，但是丽兹的直觉却告诉她黎明将至。 她依旧是这样，毫无保留的相信着自己的直觉，相信着自己的命运。 好冷啊，丽兹还在弹奏着吉他，可她的手指却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 电热板能够阻断寒冷的蔓延，但它却没法阻挡夹杂在狂风之中的气流。 每一阵风雪吹来都足以让丽兹的体温降低一些，可她却依旧站在舞台的前方，似是在执着地歌唱，又似是在特意地抵挡着低温的席卷。 天快要亮了吗？ 温室里的人们不知道，因为他们还沉浸在歌声之中，柳原不知道，因为她依旧看不穿风雪对阳光的遮掩。 直到天边的黑暗里出现了第一缕微光，直到些许朦胧的璀璨透出了云霞。 丽兹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知道她又猜对了。而且她也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她唱响了这个暴风雪之夜。 “兹！”当最后的一个音符在风声之中隐去。 丽兹站在原地，拿着手中的吉他静立了一会儿。 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动弹了，一整夜的歌唱足以让她精疲力尽，何况寒冷已经几乎要将她的呼吸凝结。 广播塔上的灯光逐渐黯淡，荧屏也渐渐失去了图像，在人们意犹未尽地注视中，演唱会似是圆满的落下了帷幕。 云层之上的光芒还没有完全绽放，可丽兹却已然再难支撑。 只见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后便向着后方倒去。 不过她并没有倒在地上，因为一个人影及时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 看着无力地倒在自己怀里的丽兹，柳原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道。 “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丽兹勉力地勾着自己的嘴角，用那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说着。 “遗憾的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些结束语呢。” 她背靠着柳原，抬头凝望着远方透露出微光的天空，半响，张合了一下苍白的嘴唇，玩笑似地说道。 “柳原，你的身体什么时候这么暖和了？” 此刻的她只觉得柳原的怀抱很温暖，与以前的冰冷截然不同。 对于丽兹的问题，柳原愣了愣，接着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就像是我说的，我的身体也是会变暖的，只要周围足够温暖的话。” “是吗？”丽兹点了点头，看着开始穿过风雪阳光，轻合着自己的眼睛。 可事实上，这只是因为她的身子太冷了而已，冷得就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柳原，我会死吗？”在重归寂静的风雪之中，少女突然这样问道。 “不会。”流浪者平静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会带着你进入温室，然后你会在那里重新开始。” “是吗？”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可惜，她实在是太冷了。 冷到就连这样的一个笑容都再也难以维持。 几个呼吸之后，少女脸上的神情逐渐黯淡，她低着眼睛眺望着塔下那片她曾经眺望了无数遍的废墟。 “原，你知道吗，在这个晚上之前，我曾经一无所有。” 她曾经失去了一切，一如那只被丢下的兔子。 所以她是多么庆幸，有人能够将它重新捡起来。 “不。”可是这时，柳原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事实只是在此之前，你曾经努力的生活过。” 丽兹怔了一下，随后，她便看着柳原俯下了身子，将她背了起来，向着塔下走去。 “你要明白的是我已经相信了。”柳原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你会是灾难之后最伟大的摇滚歌手。” “所以别再摆着这幅样子了，我等着你的东方演唱会。” 不绝于耳的风声中，丽兹无声地看着身下这个背着自己的人。 良久，她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缓缓地伸出了冻僵的双手，搂住了柳原的脖子。 “说实话，原，你刚才迷住我了。” “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了。” “你其实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吧。” “你想让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吗？” “哈哈。” 笑声中，丽兹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柳原的肩膀上。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正在渐渐模糊。 “讲真的，柳原，如果我活下来了，你一定要记着来听我的演唱会啊。” 少女这样说着，言语中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 “我会向着那片大海，一直歌唱的。” 丽兹曾经发现过柳原的一个秘密。 因为她偷偷地翻阅了柳原的笔记。 所以在那一天，她发现了柳原的旅程，是为了死去。 她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也没有劝说柳原，因为她知道这没有意义。 她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她只是有些遗憾，她们的结局。 ······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面向着大海演唱，如果那一天的冰雪已经消融，如果那一天阳光明媚。 我希望你能够来，坐在我的观众席上。 我定会为你献上一曲。 致我命中注定的你。 ------------ 第七十四章：嘿，刚才的那一阵风，好暖和啊 后来的丽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了，她只记得大概是在进入温室之前的街道上，一阵冷风吹来，她感觉有些累，便轻轻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应该是睡了过去，因为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死在了温室的大门前，柳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只能在埋葬了她之后，带着艾尔继续前往了东边。 那一天的风雪已然平息，天空中万里无云，是一个在冰原上几乎看不见的好天气。 柳原和艾尔的雪地车渐渐的消失在了地平线的方向。 而她们三人的故事，也就这样落下了一个满是遗憾的结局。 她死在了这里，柳原终将沉入东边的大海，而艾尔则是可能继续流浪。 她们再也不能相遇，也再也不会有那场海边的演唱会。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不会再有人记起的回忆，留在了那一只破旧的照相机里。 这似乎是一个合理的故事，只是，它又是那样的可惜。 是啊，多么可惜啊，梦里的丽兹这样想到。 可惜直到最后，柳原和艾尔也没能够看到她留下的信。 可惜她们分别的那一天，阳光明明那样美丽。 ······ 略显苦涩的遗憾萦绕在丽兹的心头，直到她再一次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此时的她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身上盖着一张被子，不厚不薄，但却足以让她感受到温暖。 四周摆放着简陋的家具，约莫就是一套桌椅，头顶上悬挂着一只灯泡，散发着还算柔和的光芒。 侧面的窗户半开着，隐约能够听到一些外面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正在讨论着什么，伴随着一两声笑语。 这里是温室吗？ 丽兹这样想到，因为她感受不到寒冷。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丽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却因为手脚无力，只能将自己的视线扫了过去。 她看到了一个身穿大衣的人影，从房门的外面走了进来。 “你醒了？” 柳原端着一只碗走进了房间，见到丽兹已经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抬了抬自己手中的小碗说道。 “吃饭吗？”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使得屋内一阵无声。 良久，或许是总算分清了梦境与现实，丽兹终于咧开了自己的嘴角，笑着说了一句。 “吃。” ······ “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 慵懒地倚靠在床头，丽兹张开嘴巴吃下了一口柳原喂来的食物，侧着脸看着窗外的街道，有一句没有一句地问道。 “温室临时组织的难民营地。”柳原一边搅拌着手中的肉汤，一边淡淡的回答道。 说着，她就又舀起了一勺肉糜，送到了丽兹的嘴边。 低下头看了一眼勺子里的浑浊物，丽兹撇了撇自己的嘴巴。 “这东西难吃死了，你做的吗？” “温室的补给品。”柳原耸了耸肩膀，就着碗沿试着尝了一口，挑着眉头说道。 “还好啊。” 至少在她看来还没有到难吃的地步。 “切，你能尝出什么味道啊，不懂得享受的家伙。”丽兹鄙夷地刺了柳原一句，可接着就又张开了嘴巴，吃下了勺子里的肉汤。 柳原无奈地没有说话，权当是照顾病人了。 “对了，艾尔呢。”吃着嘴里的东西，丽兹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在和隔壁家的娜娜玩。”柳原低着头继续舀着肉汤。 “那个诺森福的女儿？” “嗯，你还记得他啊。” “那当然，我的记忆力可是很好的。” “······” “说起来，她们在玩什么？” “你的手机。” “嘿，这俩倒霉孩子。” 外面的街上有些熙攘，时不时就能看到几个领取了补给品的难民路过。 丽兹靠坐在床头，看着人们脸上的笑容，只感觉时光似乎是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半响，或许是一阵微风吹过了窗沿，她转过了头来，看向了柳原说道。 “柳原，刚才的那一阵风，好暖和啊。” 柳原坐在床边看着她，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呵。” 直到片刻之后，两人同时笑出了声来。 脸上带着的，是平淡且温和的笑容。 是啊，好暖和啊。 ······ 之后的几天，丽兹逐渐养好了身子。 值得一提的是，温室的管理人专门来找了她一次，原因是想让她在温室里再办一次演唱会。 丽兹答应了。 这次的演唱会很正式，无论是舞台还是布景，亦或者是灯光。在难民和温室居民们的帮助下，所有的东西布置得都很迅速，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 甚至温室的报社还帮忙印制了免费演唱会门票，分发到了每一个人的手里，做出了一点别样的仪式感。 大概是在进入温室的第十五天，丽兹亲自将两张门票交给柳原和艾尔的手里。 她希望两人能够前来参加，可惜柳原却没有留下来的打算。 她收起了门票，但却在演唱会开始的前一天，带着艾尔离开了温室。 此时的她们已经用德罗索留下来的稀有矿石购置了足够的补给品，能够继续前往东方了。 然而就在她们将要出发的前一刻，柳原却突然看到了一个正站在温室门边的人影，那个人正是丽兹。 “喂。”应该是注意到两人已经发现了自己，丽兹站在原地轻笑了一下，挥着手喊道。 “这次不来，下次你们可一定要记得来啊。” “知道了。” 柳原也笑了一下，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摆了摆，接着便发动了雪地车，驶出了温室的大门，带着艾尔进入了冰原。 迎面吹来的风声里，丽兹看着两人远去，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和煦。 这一天的夜里少女又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已然死去，而如今的这一切，其实根本就没有发生。 大约是在深夜时分，丽兹醒了过来，她微笑着躺在床上，向着东方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掌。 “我一定会去的，东边的大海。”她这样说道。 我一定会到场，然后不留遗憾的弹唱。 ------------ 第七十五章：事实证明，不要总想着搞一些大新闻 “所以，最后丽兹姐也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冰原的雪地上，艾尔坐在点燃的火炉边，抱着自己的腿，问起了柳原后来的故事。 “嗯。”可柳原却只是给了她一个简短的回答，像是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讨论。 艾尔应该是看出了这一点，低下了自己的头，没再继续询问什么。 火焰炙烤着肉干，做着简单的加热。 半响，女孩从一旁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只相机，就是她在废墟垃圾场里捡到的那只。 丽兹之前给这东西制作过一个充电器，让它有了能够被长久使用的可能。 艾尔大概是翻阅起了相机里的照片，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突然向着柳原问道。 “柳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的吗？” 坐在女孩对面的柳原顿了一下，接着便点了点头，平淡地回答道。 “嗯，大多都是如此。” 总会有分别的一天，也总会渐渐不再记起。 作为一种能够长时间保留记忆的生物，人类却偏偏喜欢遗忘。 这种行为，复杂且矛盾。 “以后我们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事吗？”女孩又问道，毕竟在离开了第三号温室以后，她就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相似的分别。 “不出意外的话。”柳原不可置否地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还会有很多。” 说着，她便将插在短刀上烤好的肉干摘了下来，递到了艾尔的面前。 女孩接过肉干，沉默了一下，低着头吃起了起来，直到她再次缓缓地问道。 “我们有一天也会失去联系吗？” 柳原移开了落在女孩身上的视线，将短刀收回了自己的腰间。 “是的，但是请相信我艾尔，这是一件好事。” 女孩的眼里有些遗憾，这很难得，因为这是她在她姐姐死后，第一次像是想要留下一些什么。 但是她却依旧什么也没法挽留。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天空中万里无云，暴风雪过后，今天有着一个在冰原里几乎看不见的好天气。 可却无人为之赞美与言语。 ······ 吃过了午饭，柳原便带着艾尔再次上了路。 从离开了西部第三号温室以来，两人已经在西部冰原上行进了几个月，预计再要不了多久，她们就能够进入冰原的中央区域了。 说实话，对于那里，柳原还是有着不少回忆的。 然而做为一个已经活了太久的人，她还是希望自己不要想起那些回忆的好。 ······ 半月之后，中央温室的雇佣兵团营地里，一个头戴军帽，身披大衣的高挑女人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吃着早餐。 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军官装束，这让她的身材看起来修长且挺拔，也让她的气场在无形之间带上了几分铁血与压迫感。 同时她还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两道视线便像是刀子一般，即使是平静地注视，也足以让人心生恐惧。 她吃饭的时候很安静，端正笔直地坐着，即使是用刀切下食物这样的动作都显得一板一眼。 或许优秀的军人便是如此，如同一个永远也不会放松的机器人，做任何是都有着它固定的程序和运行逻辑。 大概是在女人吃下第三口食物的时候，她房间的房门被敲响了。 女人进餐的动作停了下来，随后便抬起了眼睛看向了房门，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说道。 “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同样穿着军装的女人走进了房间。 “安杰你醒了，这是最近兵团里的开支，这是附近几个温室近期发布的委托任务，这是上次行动时牺牲团员的亲属表，这是下月团里的预计指标······” 进门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文件一份一份地交到了餐桌边的女人手里。 “麻烦你都看一下，顺便签个字，我待会过来拿。哦对了还有，你要我带的温室时报。” 将最后一份报纸放在了桌子上，后进来的女人干练地敬了一个军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的模样雷厉风行，看上去应该是相当忙碌。 事实上，作为一个大型雇佣兵团带的秘书官，她确实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而坐在餐桌边的女人，则是在自己的秘书官走后，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还真是多啊。” 看着摆在桌子上的文件，她无可奈何地说道，锐利的眼神中也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色。 可接着，她就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报纸，一边吃着早餐，一边不紧不慢地看了起来。 早晨是她难得的休息时间，她可不想都浪费在工作上。 西部冰原的断崖冰壁上出现了一幅巨大画作，引起轰动和围观。 有这么夸张吗？ 简单地看了一眼随附的照片，餐桌边被叫做安杰的女人平淡地点了点头。 确实还挺好看的。 西部第四号温室成功抵御兽群侵扰，雪原列车或成可行手段。 怎么都是一些西部冰原的消息？ 不过对于一个小温室来说，能够抵御住兽灾确实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女人这样想着，继续将手中的报纸翻到了下一页。 可下一刻，她的手便顿在了那里。 或许是因为激动，在大约一个呼吸的时间里，报纸的边缘都被她捏得皱在了一起。 女人的眉头紧皱着，目光里的锐利似乎是更甚了一分，神情中像是带着些许不解，又像是带着些许愤怒。 她为什么会这样失态，暂时还不清楚。 但能够肯定的是，在她看着的那一页报纸上，写着这样的一则消息。 西部第五号温室出现大型私人演唱会——暴风雪之夜，管理人临时接收难民，是义举还是愚行？ 文字下附带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座广播塔的屏幕里，映照出的两个隐约的人影。 看不清楚具体的面目，但是至少能够看清大致的身形和轮廓。 “是你吗？”半响，房间里响起了一声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儿，报纸被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而女人则是将手伸进了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老旧的徽章。 靠坐在椅背上，翻看着手中的徽章，女人最终还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只是我认错了吧······” 毕竟那个人已经有太久没有再出现过了。 ------------ 第七十六章：有关于表达善意的正确方式 距离柳原和艾尔离开西部第五号温室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或许是受到了暴风雪的残余影响，除了最开始的几天天气还不错以外，之后的十几天里，她们旅途上的风雪一直都很大。 这对于柳原来说当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就算是再来一次大风暴，估计也只能让她打个喷嚏而已。 但是对于艾尔来讲，如此恶劣的天气，已经完全足以让她寸步难行了。 一连一个星期的时间，女孩都缩在车厢的角落里，披着用来搭帐篷的军帆布，带着在温室里购置的面罩和防风镜，嘴唇苍白地打着哆嗦。 甚至就连吃饭，都需要让柳原送到她的嘴边。 再这样下去显然是不行的。 风雪里，柳原开着车，看着后视镜里蜷缩着的艾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地图上看，她们想要抵达下一个温室起码还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但是如果之后的天气依旧还是这么寒冷的话，那么艾尔恐怕就连下一个星期都撑不到了。 要是可以找到一个能够暂时躲避风雪的地方就好了。 柳原这样想着，目光眺望着雪原的远方。 起码以现在的物资储备，完全可以支撑她们等到一个好些的天气再出发。 然而身处于冰原之上，除了温室以外又哪里有什么可以躲避严寒的地方呢。 还真是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啊。 头疼地这样想着，柳原无意间向着雪原的左边瞥了一眼。 下一刻，在密集的飞雪里，她似乎是看到了一座隐约的建筑。 这让柳原愣了一下，随后，她便调转了车头，向着那座建筑的方向驶去。 可以肯定的是，她并不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因为在冰原上，没有什么会比深夜的寒流更危险。 所以无论怎么说，这座建筑的出现，都代表着她们今夜有地方可以住了。 风雪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直到柳原将雪地车开到了建筑的面前，她才算是正式地看清了这座建筑的模样。 这里大概是一座天文观测站，因为在建筑的上方正架设着一只巨大的天文望远镜。 楼体上下总共分为了三层，占地面积大约有五百平米左右。 地方不小，也不知道废弃了没有。 天快要黑了。 缓缓地将车停在了建筑前的雪地上，柳原走下了车，来到了车厢的旁边，拍了拍艾尔的肩膀，轻声说道。 “艾尔，你还醒着吗？” “嗯？”恍惚间，艾尔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此时的她身上全是雪花，手脚也冻得冰凉。 见到了柳原，女孩先是愣一下，接着便无力地问道。 “我们到了吗？” “还没有。”柳原摇了摇头，随后抬手指了一下身后的建筑说道。 “但是我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你暖和些的地方。” 建筑的外墙可以有效的抵御风雪，到时候只要再点燃火炉，就可以让女孩好受些了。 “是吗？”艾尔抬起了眼睛，看向柳原身后的建筑，半响，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摇摇晃晃地从车厢里站了起来说道。 “那我们进去吧。” “嗯。”柳原点了点头，伸手扶着女孩走下了车厢，向着建筑的里面走去。 建筑的大门是锁着的，所以柳原只能带着艾尔从一扇没有锁紧的窗户里翻了进去。 在进入建筑的一瞬间，柳原就确定了在这里并没有废弃。 因为此刻建筑的第一层里正开着暖气，迎面而来的温暖让艾尔的脸色在第一时间就红润了一些。 “看来我们得表现的礼貌些了。”柳原环顾了一圈四周说道。 “这里可能还住着其他人。” “那我们这样直接闯进来没有关系吗？”艾尔担心地问道，看着房间里因为她们的进入而逐渐亮起的灯光。 显然，这里还安装了一些声控灯之类的设备。 “这叫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柳原耸了耸肩膀：“在冰原里生活，你总需要首先考虑你自己的人身安全。” “现在我只希望住在这里的是人足够乐于分享。”如此说着，柳原伸手关上了半开着的窗户，带着艾尔向着建筑的深处走去。 “这样起码我们还能够进行相对友善的交流。” 然而随着逐渐的深入，柳原和艾尔也渐渐发现了，这地方可不只是住着人这么简单。 这样说的原因是过道的两旁渐渐出现了一些人工栽培的花圃，里面种植着一些似花似草的植物。 要知道，冰原上的花草可是比稀有矿石还要珍贵的东西。 它们通常都是要栽种在温室中心，由专门的人士特别培育才能够存活的娇贵生命。 但是这里明显只是一个建立在冰原上的观测站而已，怎么会种植着这么多的植物呢？ 看着艾尔被这些娇小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柳原皱着自己的眉头，大概是有些不能够理解眼前的一幕。 而等她们走到一楼的大厅时，本还兴致勃勃的艾尔却是被大厅中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因为此刻的大厅里，正种植着满满当当的花草盆栽，它们使得这里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型生态园一样。 艾尔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植物，或者说她其实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植物。这让她下意识地叫出了声来，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两眼慌张且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几乎有些手足无措。 所幸柳原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这才没有让她被吓得直接摔坐在地上。 “柳原，这些，都是植物吗？”应该是轻轻地咽了一口口水，艾尔侧过了头来，看着柳原出声问道。 这里有太多她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的东西，无论是盆栽树木上的纹路，还是造型奇特的花朵都让她产生了一丝恐惧。 不可否认的是，不管在什么时候，未知的东西都会让人陷入不安。 “嗯。”柳原轻轻地回应了艾尔一句，接着便取出了自己怀里的手枪，指着大厅里的一个角落说道。 “如果你在这里的话，就出来吧，我们没有恶意。” 事实证明，远超常人的听力除了会降低睡眠质量之外，也还是有些用处的。 比如说现在，柳原就感受到了第三个人的呼吸。 ------------ 第七十七章：被遗忘的人和研究所 “很抱歉，但是请理解，如果在一个雪夜里有一对陌生人突然闯入你的住所的话，你也会想要先躲起来观察一下她们的。” 大厅的角落里，柳原枪指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温和且苍老的声音。 随后，便有一个身披白大褂的年迈老者，从花圃的遮掩中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只花洒，并不算是特别挺拔的鼻梁上，带着一副看起来有些呆板厚重的眼镜。 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了柳原手里的手枪，老人的神情顿了顿，接着又无奈地笑了一下，语气平和地说道。 “而且用枪指着我这样的一个老头，可不算是什么表达善意的方式吧？” “请把枪放下吧，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聊聊，你们要喝茶吗，还是咖啡？” 看着老人背过身缓缓地开始领路，柳原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手枪。 ‘“这里只住着你一个人吗？”安抚似的牵住了艾尔的手，柳原带着女孩跟上了老人的步伐。 周围相当安静，除了风雪和三个人的呼吸与脚步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所以柳原才会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如果你早二十年来的话，这里还是中央第十号温室的重点研究设施，那时候的人可多得很呢。” 老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听着柳原的问题，眼里像是带上了一些追忆的神色，慢悠悠地回答道。 “不过现在，这里确实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 柳原微皱着眉头，打量了一圈四周。 她还是有些在意大厅里的这些植物，而且这座观测站看起来维护得很好，完全不像是只有一个人在打理的样子。 “因为温室的高层放弃了我们的研究项目，所以把所有的研究人员都调了回去。”老人应该是想起了一些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我这老头还有几分薄面，保下了这座研究所，恐怕这里也早就已经被清空废弃了。” 研究所？ 注意到了老人对于这里的称呼，柳原抬了一下眉头，装作无意地问道。 “这里本来是研究什么的？” 老人侧目看了柳原一眼，似乎是看出了柳原对自己的戒备，却又全不在意地笑着摇了摇头，出声回答道。 “我们当时的研究项目，叫做人类撤离计划······” “现在说起来，那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在当时，这一个非常庞大的项目，几乎关系到了整个中央冰原，而我们这里，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型的观测站而已。” 如此说着，三人已然来到了一楼的楼梯前。 “二楼就是居住区域了，我们上去慢慢聊吧。” 老人坦然地说着，丝毫没有一点被人“劫持”的恐惧，先一步走上了楼梯。 可他的背后，柳原的眼神却是微微地怔了一下，因为她听到了老人所说的那个项目。 人类撤离计划，她听说过这个项目，在黑暗时代的末期。 那时的人们推测出了覆盖在地表的冰川，恐怕在数个世纪之内都不会有溶解消退的迹象，于是就有人提出了这样的一个方案。 向外寻找一条距离适当的行星带，在这条行星带上的行星可以无法完全满足人类的生存条件，但都需要能够为人类提供某项资源。 比如，A行星要能够为人类的提供飞船燃料，B行星要存在可以净化冰川和水，而C行星则需富含易于开采的浅层矿物，然后还有D行星、E行星、F行星······ 这样，人类就能够进行一次全球性的大撤离，以这条行星带为基准，开始一场足以持续数百年的太空流浪，最后回到蓝星。 如果那时，天空中的尘埃已经消散，星球上的冰雪也已经融化，那么人类就可以停留下来继续生存了。 这个方案，便是后来的人类撤离计划。 然而这个看似可行的方案背后，却是人类已经出现了断层的文明和难以再执行太空任务的科技生产力。 于是，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无果研究之后，伴随着黑暗时代的结束，人类得到了些许喘息的机会，他们也就渐渐放弃了这个计划。 柳原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人再继续这个研究。 毫不夸张的说，这完全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就算是能够找到满足条件的行星路径，仅凭现在的科技，也根本就造不出可以在太空中航行的星际飞船。 如此看来，中央第十号温室的高层会放弃这个研究所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他们为什么还会留下一个老人独自呆在这里呢。 关于这一点，柳原依旧有些想不明白。 二楼的公共大厅里，空旷的居住区域显得明亮且寂静，两侧大约有将近七八个房间，却都没有人居住。 地面打扫得很干净，但仍然给人一种疏离的年代感，就像是这里已经被时间遗弃了一样。 老人领着两人在大厅中坐了下来，随后按照柳原的要求，给她们各准备了一杯热水。 看着被送到了面前的水杯，柳原先是喝了一口，随后才对着艾尔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饮用。 艾尔浅浅地抿了一口手中温度适宜的净水，虚弱的脸色才终于好转了一些。 而老人则是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了两人的对面，平淡地笑了一下说道。 “那么，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请相信我，难得有人愿意坐下来与我闲聊几句，从我的个人意愿上来讲，我还是挺高兴的。” “事实上，能够在这样的一个雪夜找到一处温暖的住所，我们也很庆幸。” 或许是受到了老人的影响，柳原的语气也显得柔和了一些。 “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先同我们简单地说说你为什么会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一边说着，柳原一边看向了老人胸前挂着的一枚名牌。 “尊敬的，阿兹托德先生。” 外面的风雪依旧呼啸不止，难得的是这个夜晚或许不至糟糕。 起码还有一杯温水，和一场略显特别的茶话会。 ------------ 第七十八章：时间总是在沉默时漫长 风雪拍打着窗户，白雾弥漫在窗沿，即使是开了暖气，这个寒夜依旧是显得有些寒冷。 艾尔蜷缩在座椅之间，倚靠在柳原的身上。 名叫阿兹托德的老人摇晃着手中的咖啡，半响，应当是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回忆起了那从前的往事。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这会是一个伟大的项目。” 老人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在他沧桑的语气中，外面的风声似乎是又大了一点。 “即使它曾经被埋藏在温室的档案库中无人问津，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依旧代表着人类从前无畏探索的勇气。或许你们不能想象我当时翻阅这份档案时的激动，那会儿我还是一个年轻人，大约只有三十几岁，富有冲劲，敢打敢拼。我那时不可动摇的相信着，在宇宙之中一定还有其他人类可以生存的空间，我相信这份计划会是一个方向，我相信如果我可以发现这条行星带，那么，人类就会再次团结起来，向着新的目标进发，重新抬起头来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老人说着，摩挲着自己手中的杯子，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接着，他又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于是，那年的我向温室递交了一份申请，一份有关于星空观测研究所的申请。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当时的我在温室中，也还算有些人脉。因此虽然途中经历了几番波折，但是申请最后还是被审批了下来。而这个研究所，也就这样建成了。” “它有着这片中央冰原之上最大也最先进的天文望远镜，内置了42个2200x1024象素的电子耦合器，可以探测9至16个星等的天体光度。同时，研究所中也布置了独立的供电系统，小型生态系统，和整套的电子设备系统等等。” “毫不夸张的说，这里曾经是中央冰原之上最有可能创造奇迹的天文观测站。” “可遗憾的是，即使早有准备，但我仍然是小看了创造奇迹的难度。” 说到这里，老人的眼中带上了几分苦涩，他再次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讲述道。 “因为我们所使用的观测方法是凌星法，所以虽然我们在观测站的选址上已经尽量做到了最好，但是由于地表的遮蔽，星球的自转与公转、漫射光线、黄道平面等等因素的影响，我们依旧无法做到对一个特定的星系进行持续性的跟踪观察，甚至永久的失去了观测到一些行星的可能。” “这种情况的严重程度是超乎了我的想象的，它使得本就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的研究，几乎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至此，后来的十年里，我们一直没有得出过什么研究成果。温室高层渐渐对我们失去了自信，而另一边，有关于星际飞船的研究也已经停滞不前。终于，温室宣布了终止这项计划，并将所有的研究人员都调出了研究所。” “本来这间观测站也是要拆除的，但我最终还是尽全力保下了它，并且申请独自留在这里继续进行研究。这很不理智，毕竟想要支撑一个研究所，哪怕只是最低限度的配额，也需要消耗远超我个人所需的资源。可我始终是不想放弃那一点希望，而我的朋友，也在最后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重新设计了小型生态圈，搭建了一部分新的电力系统，将这个研究所的资源消耗减少到了最低，同时增加了可循环利用的可能。温室每三个月会派人给我送来一批补给，然后，我就这样在这里度过了二十年。” “呼——呼——” 走廊的尽头传来了一些轻响，大概是有些风透进了窗户。 柳原看着面前的老人，或许是因为一时间说了太多的关系，此时这位年迈的先生脸上，已经透露出了些许疲惫。 大厅中沉默了半响，直到流浪者开口问道。 “那么这二十年里，你发现过什么吗？” 老头抬起眼睛看了柳原一眼，随后苦笑着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几乎一无所获。” “这样。”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问了一个并不合适的问题，为了缓解尴尬，柳原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然后才环顾了一圈四周，接着说道。 “这里看起来很干净，都是你在打扫吗？” “嗯。”老人好像是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抬起头来看向了走廊。 “天文观测的工作其实并不忙碌，大多数的数据都会被存储到电脑上等待处理，所以我有很多的空闲时间可以用来做些别事情。” 他这样说着，温和地笑了一下。 “比如说打理花草，整理房间，收听录音，或者与温室里的朋友进行通讯等等。事实上，我有着还算丰富的业余生活，毕竟我这把老骨头如果再不多活动活动的话，指不定哪天就要生锈了。” 嗯哼，柳原不可置否地抬了一下眉头，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不管怎么说，人确实是一种无法独自生存的生物。 如果彻底与外界断开了联系，那么要不了多久，一个个体就会失去本身的理性与人格，从而进入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 嗯，丽兹就有一点类似于是这种情况。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老人的心理状况，不过现在看来，对方的情绪应该是比较稳定的。 特别是作为一个更加成熟的个体，老人显然有着更强的自我调节能力。 “好了。”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老人将头侧了过来，重新看向了柳原和艾尔说道。 “既然已经说完了我的故事，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一些，有关于你们的故事了呢？” 虽然他其实并不在意柳原和艾尔的来处，就像是他并不在意先前柳原用枪指着他一样，早已年迈的身躯让他看淡了许多事情。 但是，这个雪夜还很漫长不是吗。 所以何不找些事情做呢。 哪怕只是闲聊几句，也总好过沉默着度过这个夜晚。 ------------ 第七十九章：我总是不能想象第一个进入太空的人，究竟抱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所以，你们是要前往东边的旅行者，因为风雪太大，所以想要在这里暂住一晚？” 空旷明亮的客厅里，听完了柳原的讲述，老人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这样问道。 “是的。”柳原淡淡地点了点头，并不否认老人的这种说法。 “好吧，请相信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过说实话。”老人应该是看了艾尔一眼。 “仅凭你们两个人就想要穿越冰原，这显然不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确实。”柳原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平静地承认了老人的话。 “但是我们在东边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这样吗？”老人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轻笑了一声，抬起了头来看着柳原和艾尔说道。 “那或许我们是一类人。” 都是那种在一个目标之前，不去思考合理性的人。 柳原耸了耸自己的肩膀，算是默认了这一个情况。 “行吧，你们可以住在这里。”老人笑着说道，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不过我不推荐你们明天就出发。” “为什么？”柳原疑惑地问了一句。 “因为从气象上看，这次的冷空气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即使是雪停了之后也不会有回暖的迹象。” 如此说着，老人侧过了头来对着艾尔笑了一下。 “所以对于这位小姑娘来说，她可能会想要等到一个暖和些的时候再出发。” “那。”听着老人的话，柳原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具体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时候呢？” “让我想想。”老人说着，抬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接着他便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柳原开口说道。 “半个月之后，温室给我运送的补给物资就要到了，补给队会有专业的雪原恒温车，也会有更加齐全的保暖装备。到时候，你们应该可以和他们一起出发前往温室，这样也就可以避免受到冷空气的影响了。” 半个月之后吗？ 柳原沉吟了片刻，她倒是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 大概是已经做出了决定，流浪者重新看向了老人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阿兹托德先生。” “没什么。”老人温和地摆了摆手。 “而且我也不是让你们白主的，在你们居住在这里的期间，你们需要替我工作，帮我处理包括照料花草，打扫房间这一类的杂务。怎么样，你们能够接受吗？” “当然，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说实话，对于这个和善的老人，柳原到目前为止的印象都还不错。 不过这也不代表着她会完全放松警惕。 “那么跟我来吧，时候也不早了，我给你们安排一间房间。” 老人说着，站起了身来，带着柳原和艾尔向着走廊走去。 ······ 出于安全的考虑，柳原最后让老人把她和艾尔安排在了一个房间里，这样在出现突发状况的时候，她也能够照料得到这女孩。 老人显然是看出了这一点，但是也并没有介意，反而是赞赏了一句柳原对于女孩的上心。 他给两人安排的房间在以前应该是一间双人宿舍，面积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里面摆放着两张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在晚上八点到十点的时候会有热水供应。同时墙上还挂着一只空调，可以二十四小时的让房间保持温暖。 必须承认的是，在冰原上这已经非常“豪华”的居住条件了，作为曾经的重点研究所，这里的基础设施不出意外的非常完善。 “这是你们房门的钥匙，请好好保管，等离开的时候再还给我就是了。另外，我的房间在右侧走廊的第一间，有什么事情，你们都可以来找我。” 房间里，老人将一把钥匙交给了柳原，随后便默默地退出了房门。 不得不说，他和柳原真的有些相像，过于淡薄的性格让他甚至都不在意柳原和艾尔有没有对他说谎。 与女孩一同在房间中坐了下来，柳原掏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 嗯，九点三十分，还有一些时间可以用来洗澡。 这样想着，柳原转过了头来，对着艾尔说道。 “现在应该还有热水，你先去洗个澡吧，我等一下再洗。” “嗯。”女孩轻轻地应了一声，此时的她虽然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但是依旧还有些虚弱。 柳原或许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便接着开口问道。 “需要我帮忙吗？” “唔。”这个问题让女孩的脸色瞬间红了起来，慌忙地摇头说道。 “不，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嗯，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别摔倒了。” “知，知道了。” 看着女孩低头走进了浴室，柳原在房间里又坐了一会儿。 过了半响，可能是来了一些兴致，她起身推开房门，走进了走廊里，给自己点上了一只香烟。 火机是诺森福还给她的，还专门添满了燃料。 “啪！”半随着一声轻响，火焰映照在了走廊的窗户上，将柳原的面孔照亮，同时，似乎也照亮了外面那个漆黑的雪夜。 “吸，呼。” 柳原夹着香烟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收起火机，缓缓地吐出了自己嘴中的烟雾。 她抬起头来，出神地看向了外面的天空。 可惜，此时的夜空正被风雪遮蔽着，看不见半点星光，甚至就连月亮的身影，都显得有些依稀不清。 应当是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个流浪者才站在窗边，自言自语着说道。 “向着星空撤离吗？” 说实话，她并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她只是觉得，以前的人们，似乎真的敢于去做任何的事情。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勇气呢，这个时代的人们，好像已经不能将之叙述了。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勇气呢，就如同他们，从未畏惧过死亡一样。 ------------ 第八十章：思考的时候总是要摆弄一些东西的 等到柳原抽完烟回到房间的时候，艾尔已经洗完了澡，重新穿好衣服，坐在床上擦起了头发。 习惯了冰原之上的生活，她做什么事情似乎都变快了一点，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柳原也转身走进了浴室。 说实话，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能够干净的入睡，似乎也成了一种难得的享受。 柳原喜欢水流滑过她身体的触感，这种感觉就像是她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如同是她已经走到了海边，触摸到了那柔和的水面一样。 她从前就是一个生活在海边城市的普通居民，所以她年少时总会去海边玩耍，这是她对她故乡最深刻的记忆。 轻轻地用手支撑着墙壁，柳原站在莲蓬头下低着自己的脑袋，任由着水滴从她的脸颊和鼻尖滑落。 水雾中，她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这让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深沉，可惜她的关注点却没有那么深沉。 只见安静的浴室里，柳原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慢慢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虚握了两下，神情平淡地想到。 嗯，这里显然并没有长大，果然青春期什么的，自己应该早就已经过去了才对。 不得不承认的是，柳原总是会用一种严肃的态度，去思考一些别人难以理解的事情，还给人一种她在想正事的错觉。 或许，这也能算是她的一个长处？ 洗完了澡之后，柳原便穿着一条裤子回到了房间。 她的脖子上还搭着一条白毛巾，这是浴室里的自备用品，虽然已经有不知道多久没人使用过了，但是柳原看上去也并不在意。 一边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她一边淡然地坐在了桌边。 床上，艾尔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像是看到了什么，捂着眼睛惊叫着出声说道。 “柳，柳原，你，你怎么没穿衣服啊！” “嗯？”柳原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穿上衣。 能露的几乎都露在了外面，小麦色的皮肤上还沾着一些水滴。 说实话，虽然她的身上有许多的肌肉，但是她的身材却没有因此而显得健硕，反而依旧给人一种匀称苗条的感觉。 配合着些许水露，她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了一种别样的诱惑力。 不过即使是这样，艾尔反应也显得有些太过激烈了一点。 “怎么了？”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了艾尔一眼，柳原侧着自己的脑袋擦着头发，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同性对吧，而且这间房间里也没有安装什么监控设备，这我已经检查过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艾尔一边捂着自己的眼睛，一边窘迫地慌张说道。 “总之你先穿上衣服再说。” “好吧。”看着艾尔满脸通红的样子，柳原耸了耸自己的肩膀，回到浴室穿上背心，然后才重新走了出来说道。 “好了。” “呼。”坐在床上的女孩终于红着脸松了一口气，抱怨地白了柳原一眼，嘟囔着说道。 “你就不能注意一点吗？” 说着，她就像是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脸色再次变红了一些。 “抱歉。”柳原无奈地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这让她那锐利的眼神难得的显得柔和了一些。 “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情，所以忘记了。” 看着柳原的神色，艾尔的语气顿了顿，过了半响，才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开口问道。 “你在想什么？” “······” “一些不太容易能够理解的事。” “好吧。” 事实证明，即使是柳原，也没有办法一本正经地说出她那些充满了跳跃性的脑回路。 虽然她已经脱离了人类的社会很久，但是她依旧能够肯定，如果她把她想的那些事情说出来的话，艾尔一定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来看待她的。 嗯，这点几乎不需要怀疑。 在暖气的作用下，这个夜晚很是温暖，如果在冰原之上的每一个夜晚都能够如此温暖的话，人们或许也就不用再为自己的生存而担忧了。 但是又或许，就是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温暖，所以他们才不敢再走进那些寒冷的深夜。 所以，他们才习惯了屈居于温室之中。 伴随着夜色逐渐深邃，艾尔已经睡着了，而柳原则是还坐在床边，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火机，想着一些没人知道的问题。 ······ 第二天一早，可能是因为寄宿的原因，柳原和艾尔都早早地起了床。 老人邀请她们共进了一顿非常特别的早餐，蔬菜、水果，配合着的煮得烂熟的炖肉和净水，必须承认的，这是艾尔有生以来吃过得最健康的早点。 没有过剩的油脂，也没有过于匮乏的营养。 有太多的东西都是她从未吃过，甚至从未见过的食品，比如那尚带着露水，入口酸甜的苹果，还有那小巧玲珑，红绿相间的西红柿。 柳原坐在餐桌前也有些惊讶于老人对她们的款待，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呵呵。”大概是看出了柳原的顾虑，老人笑着坐在桌前，按了按自己的手掌说道。 “这些都是我自己培育的蔬果和植物，用来证明小型生态圈的可持续性，如果以后我们真的要进入太空的话，它们会起到很大的作用。不过在那之前，你们也不可以否认它们的美味，所以请放开了吃吧，虽然我的种植面积不大，但是产量还是颇有保障的。” 应当是听出了老人言语里的意思，柳原最终还是挑了挑眉头，将一颗小西红柿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感受着在嘴中扩散开来的酸味，她像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不过一个呼吸之后，她就又看向了老人，开口说道。 “对了，阿兹托德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你。” “哦？”听着柳原的话，老人笑着抬起了头来。 “请说。” “嗯。”柳原点了点头，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餐具。 “我想问的是，你真的觉得你现在所做的研究是有意义的吗？” 昨天在入睡之前，柳原又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想到一点向着太空撤离的可能性。 “其实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吧，想要进行星际航行，会比在冰原之上生存更加困难。” 本文来源： ------------ 第八十一章：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你应该也是很清楚的吧，即使你发现了适宜的行星带，人们也无法制造出能够执行那个计划的飞船，更不可能带着所有人一起进入太空。” 注视着老人，柳原的声音带着一种坦然和诚恳，因为她知道她说的是一个事实，是一个没有人可以回避的事实。 这让餐桌上的气氛似乎是沉重了一些。 艾尔虽然并不清楚什么是星际航行，什么是太空，但是她还是大概听懂了柳原想要表达的内容。 所以，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看着面前餐盘中的食物，艾尔微微地低着自己的眼睛，她少有的觉得柳原有些残忍，才以至于把别人这么多年的坚持贬低得一文不值。 可是，柳原所说的事情，老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呵。”片刻之后，这个温和的老人该是又笑了一声，他脸上的皱纹舒展着，却显得更加深刻明显了一些，就像是岁月曾经对他的严苛一样。 “是的。”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但是现在的人们所面对的问题，早已经不再是这片冰原之上的寒冷了。” 那他们在面对着什么呢。 这一点老人知道，看着老人渐渐沉下的眼睛，柳原似乎也反应了过来。 “冰原上的资源越来越少，而人们却根本无法开采深层的资源，甚至他们都不知道是否有深层资源的存在。” 老人说着，低下眼睛，搅拌起了桌上的一杯咖啡。 “如今的人们已经失去了太多探索的勇气，他们不再向往天空，不再向往海洋，甚至不再向往温室以外的任何地方。他们明知道早晚有一天资源会枯竭，温室会衰败，但是大多数的人却依旧不敢去选择反抗，而是选择了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这就是眼下的人们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已经没人再愿意去当那个探索者了。” “然而人类，是需要探索者的。”将手中的咖啡举到了嘴边，老人抬起了头来，静静地看着柳原。 “他们是文明进步的基石，他们是种族延续的可能，他们是无数的伟大之前，默默无闻的先驱。” “所以，我想做一个这样的探索者。” 老人缓缓地喝了一口咖啡，他的神情悠然，带着一丝平淡，仿佛此时的他只是在说着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仿佛他没有因为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便付出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去做了一个到现在都没有结果的研究。 只有那满头的白发，在沉默地叙述着，他至今所经历的种种，和他至死方休的决心。 “我将试着去迈出第一步，或许这一步不会有什么意义，但是它可能会是一个方向，它会再一次告诉人们我们文明的伟大。它会指出一条道路，而这条道路，将会通往‘世界’的尽头，它将会把整个天空的星辰都串联在一起，变成人类进发的航线。” “我要向人们证明我们是一个伟大的种族，我要向人们证明，我们不能止步于此，我们还有更远的征途。” 说到这里，老人便不再出声了，他喝着咖啡，开始享用起了自己的早餐。 而柳原也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开启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人类撤离计划，而是一个名为星际的航行时代。 他要做的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生存，而是去征服。 这是一个多么荒唐的想法，在人类的文明甚至已经难以延续的时候，居然还有人在想着如何让它直抵星空，去进行一次恢弘的进化。 就像是一个食不果腹的乞丐，居然还在想着如何征服世界一样。 可笑，却又让人笑不出来。 因为在老人平静的语气背后，他已经付诸了无数个日夜的光阴。 他正在用自己的行动，去寻找那条如今的人们已经不敢再去设想的道路。 这有意义吗，想着柳原的问题，老人将一颗水果放进了自己嘴里。 会有的，如果它能够唤醒那个曾经无畏的族群的话，就会有的。 那时的人们，将可以自豪地说出那一句伟人的言语。 我来，我见，我征服。 这不会是一次撤离，而将是一场为了远征而开始的航行。 人类会再一次挺立在星空之下，去仰望宇宙的穷尽。 不可否认的是，阿兹托德是一个温和的老人。 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有着一颗仍旧澎湃的心。 ······ 早餐之后，老人便带着柳原和艾尔再次来到了一楼的生态区。 他准备给两人介绍一下她们未来十几天的工作，也就是照料这些花草植物。 “这里是草木区，主要种植的是一些草本植物和低矮的木本植物。那里是无根和假根区，主要培育的是一些水生植物和寄生植物。还有你们可能会比较感兴趣的食品区，里面大多都是一些一年二年生植物，和一部分多年生植物。” “其中你们需要重点注意的是草木区和食品区。因为这里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所以分类得比较随意，你们等会儿最好自己再多熟悉一下······” 园厅的过道里，老人走在前面，熟悉地向两人讲述着每类植物的特性和需要留心的事项。 柳原跟在他的身后，听得不算用心，但也算是听进去了一些东西。 而艾尔则是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这里所有的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在得知了没有危险之后，她也就放大了胆子跟了进来。这里看一看，那里闻一闻，完全没有一点工作人员的样子。 所幸老人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笑着带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说实话，他还挺高兴的，因为他的生活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这是一片孤独且辽阔的冰原，每一个人的相遇都是一种幸运。 他一直这样认为着，可遗憾的是，他通常并不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 ------------ 第八十二章：成年人存在的主要意义之一，或许就是去保护孩子的美梦 三人大致地逛了一圈一楼的生态园，在老人的介绍中，柳原重新见到了许多她本来已经快要遗忘了的东西，比如说盛开着的鲜花，比如说丰硕的果实。在这个雪白的世界中，它们的颜色无疑是少见的，少见到有的人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它们一次。 就像是艾尔，此时的她正被一簇鲜花吸引着，蹲在一片花圃的旁边，静静地注视着花瓣的晃动。 在老人的描述中，女孩得知这些植物都是有生命，这让她有些惊讶，却也更加的想要去了解这些生命的真相。 事实证明，对于未知的东西，人类除了恐慌之外还会好奇。 它们一者阻碍着人类的步伐，一者推动着人类前行，或许这就是人类的心中最初的矛盾，在这样的矛盾中发展与生存，才以至于造就出了人类这样复杂且矛盾的生物。 大概是注意到了女孩眼中的专注，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喜欢孩子，因为孩子总是单纯的。因为相比于已经向现实低头的成年人，孩子总是更容易去幻想未来。 而幻想，则会让人继续前进。 他们是未来的希望，老人一直这样觉得。 “你喜欢这些花吗？”站在生态园的出口处，老人向着艾尔这样问道。 艾尔可能是被老人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慌张地回过了头来。 她看着老人，随后又低下了自己的头，犹豫了一下，紧张地说道。 “嗯，它们很好看。” “那等你离开的时候，我可以送你一朵。”老人温和地笑着，向着自己的生态园中看了一眼。 “相信它们，也会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 “对了小姑娘，你知道这些微小的生命曾经创造过一个怎么样的奇迹吗？” “唔，我不知道······” “它们曾经遍布这颗星球，它们曾经可以在任何地方绽放。” 老人的声音很平淡，但这也无法将他所描述的那种壮丽掩盖。 艾尔的眼神微微恍惚，可能是想象起了老人所说的那个曾经，想象起了那副鲜花满地的模样。 而柳原呢，她则是略带遗憾地向着窗外瞥了一眼。 那片无边的冰雪，已经掩埋了她对于曾经的所有记忆。 “好了，我带你们去三楼看看吧，那里是我平时工作的地方，也就是这座观测站的研究区域。” 老人说着，便带着两人向着顶楼走去。 柳原和艾尔跟在他的身后，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一方面是已经妥协的遗憾，一方面是还没有消散的向往。 “柳原。”楼梯上，艾尔突然抬起头来向着柳原问道。 “冰原上的雪，以后会融化吗？” 听着这一个问题，老人将目光看向了柳原，他知道，柳原接下来的回答对于女孩来说或许会很重要。 因为即使是他也看得出来，女孩非常信任这个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友善的流浪者。 面对着女孩的提问，柳原想了一会儿，最后缓缓地回答道。 “会。”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一个相对美好的回答，即使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悲惨。 “嗯。”艾尔轻轻地应了一声，期待着回过头去，看向了生态园中的花果和草木。 “那真是太好了。” “呵。”老人舒展着自己苍老的眉目，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对着柳原点了点头，回应他的，是柳原默默移开的视线。 还真是两个有活力的年轻人。 老人这样想到。 相信她们的旅程会很有趣的。 可事实上，老人并不知道柳原根本就是一个冷血的疯子，她会带着女孩去死。 而女孩也永远不会看到冰雪融化的那天。 ······ 观测站的三楼很苍白，因为它的主色调就是白色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和白色的桌椅，构成了这一层的主色调。 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是单一的灰白色，只有摆放在房间右侧的计算机屏幕上正显现着一张色彩分明的图片。 它的背景一片漆黑，可图像的中央却有一颗巨大的发光型球体，而球体的中间则还有着一个小型的圆形阴影。 “这就是我所说的凌星法。” 应该是注意到了柳原和艾尔正在观察这张照片，老人站在两人的身边解释道。 “这种方法除了能够揭示一颗行星的存在外，它的光信号也能够告诉我们这颗行星的体积以及运行轨道。在此之后，我们便可以通过观测光线的变化，来确定所发现的行星是否处于宜居区域，或者说，就是测量这颗行星与其所绕恒星之间的距离，以确定其表面是否存在液态水。” “同时，我们也可以利用所接收到的恒星光谱型来推断恒星的温度，从而找到适宜让人类暂时停留的星系。” “那这颗恒星怎么样？”柳原看着屏幕上的数据，不明所以地出声问道。 “A类光谱型，质量3.1M⊙，半径2.1R⊙，亮度40L⊙，氢线强烈，主序星比例0.60%，温度区间7，500-10，000K。”老人说着，摇了摇自己的头。 “不行，太热了。” 柳原耸了耸肩膀，似乎想要表示自己大致能够理解，好让眼下的她不要显得那么无知。 但不可否认的是，除了温度以外，其他的数据她基本都没能听明白。 老人一边走到了电脑前重新开始调整参数，一边继续说道。 “不过我现在主要在追踪的星系也不是它，最近的三个月，我正好可以对我之前发现的一个宜居星系进行观测，可惜这几天的风雪实在是太大了，我也只能等到雪小一点的时候再进行研究。” “哦，对了。”如此说着，老人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他最近总是没法把话给一次性说完。 “柳原，还有这位小姑娘，你们看过流星雨吗？” “如果没有的话，我想我应该说你们的运气不错，因为几天之后，这里就会有一场，而且可能会特别盛大。” ------------ 第八十三章：红鼻子 “那个，流星雨，是什么？”三楼的研究室里，艾尔听着老人的话，茫然地出声问道。 柳原这才想起在温室中长大的她或许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甚至可能连普通的流星都没有见过。 哦，当然了，事实上就算是正常的成长，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流星的。 不过对于柳原这种已经在冰原上流浪了不知道多久的人来说，流星雨就不是什么新奇稀罕的东西了，起码在她有印象的记忆里，她就已经几乎见过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奇景。 “这个啊。”对于女孩的问题，老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只是笑了一下回答道。 “其实就是从星体上脱离的小块物质闯入蓝星大气层时，与蓝星大气发生剧烈摩擦，因为而引起物质电离，释放出耀眼光芒的一种天文现象。” 听着老人的回答，柳原呆滞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良久，才低了下头来对着同样一头雾水的艾尔出声解释道。 “你可以理解为，它们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片星星。” “啊，那它们会砸到我们吗？”看着艾尔略显慌张的模样，柳原难得的觉得她终于又有了一点孩子的样子。 “不会。”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头发，流浪者思索了一下说道。 “它们会穿过地面与天空相接的地方，然后去追寻太阳的轨迹，而我们只能看到它们一闪而过的身影。” “很浪漫的回答。”老人站在实验桌边对比着几张光谱图，笑着说了一句。 “起码会比你的容易理解一些。”柳原无奈地看了老人一眼，事实证明，她不擅长和这种科学家打交道。 “不过，其实你姐姐说得也并不对。”这样讲着，老人又将视线看向了艾尔。 “实际上，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在火焰中消散，而存留下来的，也只会落在地上，再也不能回到星空。” 相比于柳原的描述，这似乎是一个更加残酷的现实。 艾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略显遗憾地说道：“那不是很可惜吗？” 然而老人却依旧笑着继续说道。 “是有些可惜，但你也没有必要去为它们而感到遗憾，因为在这些星星消逝之前，它们已经绽放出了它们此生最美丽的光彩。在长久的平庸和短暂的绚烂中，它们选择了后者，这是需要勇气的，而且是非凡的勇气，所以你应该为它们感到自豪，明白了吗？” 短暂的绚烂······ 听着这个词语，艾尔似乎是想起了德罗索的画，又像是想起了丽兹的演唱会。 我应该为他们感到自豪吗？ 艾尔没有答案。 而老人则是在女孩的沉默中，等待了片刻，接着低下了自己的眼睛，温和地宽慰道。 “现在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 虽然那一天，可能并不一定美好。 “嗯。”艾尔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可她的目光却还没有回过神来，应该是仍在思考着这一个问题。 站在一旁的柳原看着女孩的样子，突然伸出手将她抱了起来，举着她的身子向着门外走去。 “行了，不要再想了，我们应该去打扫卫生了。” “我，我知道了！柳，柳原，你先把我放下来可以吗？”女孩的声音一下子就慌张了起来，她扭动着自己的身子，似乎想要挣脱柳原的双手。 可惜仅凭她那微不足道的力气，根本就没有办法逃出柳原的魔爪，只能被柳原举在头顶上，毫不费力地带出了房间。 离开的时候，柳原白了实验室里的老人一眼，大概是在怪他乱讲话。 而老人呢，则是在愣了一下之后，便哈哈地笑出了声。 他想，他或许是遇到了两个很有趣的人。 ······ 这座观测站的面积真的很大，单层500平米作为柳原最初的评估，明显是往小了说的。 这让柳原和艾尔的工作负担无疑显得有些沉重，真不知道以前的老人是怎么一个人打理这么大的地方的。 或许是他真的很有闲心吧，又或许，是他对这里真的有着太深的眷恋。 可能是为了捉弄，柳原将艾尔放在自己的肩上扛了一个下午，把高处的地方都交给了女孩来清理。 从最开始的慌乱，到之后的兴奋，再到最后的习惯，女孩用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讨厌这样，因为小的时候，她的姐姐也经常会这么带着她去街上看表演。 她之所以会慌乱，只是因为她已经有太久没有再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而已。 有些东西，失去了再得到，也是会不习惯的，甚至可能会害怕。 一楼的生态园中，艾尔坐在柳原的肩头，无虑地笑着打量着四周。 有多久了呢，她没有再这么开心的笑过了，即使是在和丽兹打闹的时候，她也只是保持着那么一点微笑而已。 女孩感觉，她就像是又回到了小的时候，而身下的人也似乎变成了自己的姐姐。 “柳原，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用手指着一颗苹果树，艾尔期待地说道。 “好。”柳原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女孩走了过去。 草木之中，这里好像已经不再是一片冰原。 苹果树并不高，女孩坐在柳原的肩上，正好能够够到树梢。 翠绿色的叶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鲜红的苹果吸引着女孩所有的注意力。 作为一个第一次见到植物的人，女孩对于这种完全陌生的生命有着无限的新奇。 努力地将自己的身子凑到了足够近，女孩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一颗正挂在树枝上的苹果。 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看着沉甸甸的苹果左摇右摆的模样，艾尔的眼睛像就是月牙一般的弯着，露出了一个单纯且幸福的笑容。 柳原仰着头看着女孩的笑脸，不自觉地恍惚了片刻。 直到那颗摇晃的苹果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脸上。 “唔。” 流浪者这才发出了一声无奈地轻呼，看着掉在了地上的苹果说道。 “这下我们可能要挨骂了。” “噗呲，哈哈哈哈。”艾尔低着头看着柳原被砸红的鼻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毫无疑问的是，这一刻的她很快乐。 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掉落的苹果，可能是因为柳原的红鼻子，也可能，只是因为她想起了曾经的快乐。 ------------ 第八十四章：成年人的世界都是险恶的 入夜之后，柳原和艾尔的工作已经做完了，那颗掉下来的苹果老人并没有追究，而是将它当做了给艾尔的奖励。 外面的风雪应该是小了一些，因为风声好像已经渐渐平息，不过冰原上天气依旧是那样的寒冷，甚至是更冷了一些。 二楼休息室的大厅里，柳原喝着一杯温水站在窗边，她微侧着自己的身子，眺望着黑夜里冰原的尽头。 距离进入东部雪原的范围，大概还有半年左右的路程，算上沿途补给和停留的时间，她和艾尔至少还需要一年才能够抵达她故国的境内。 一年并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对柳原来说这段旅程无疑有着特别的意义，只不过此时的旅程似乎已然出现了些许变化。 她本以为，她会一个人沉默着回到故乡的海边，然后一跃而入，在寒冷与黑暗中陷入一场足够长的沉睡，长到足以让她忘记以前的所有事情。 可就像是命运真的有所安排一般，路上，她遇到了艾尔，德罗索，丽兹，还有各种各样的人。这让她这个本应该提前准备死去的人，又感受到了些许难以言明的悸动。 不过这种悸动，并没有让她放弃死亡的想法，反而是使得她更加坚定了一些。 因为她又看到了一些光彩的逝去，在这些逝去中，她再次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活着和死去其实是没有区别的，区别在于，你怎么去看待两者之间的关系，区别在于，它们中的哪一个更让你有归属感。 柳原已经漂泊了太久了，她已经满身疲惫。 现在的她只想找到一个地方停留下来，然后再也不离开。 而这个地方，只能是她的故乡。只能是那片，她曾经成长、眺望、向往，倾诉过的大海。 它会深邃又静谧地将她拥抱，它会用海浪声将她的疲倦掩盖，它会用那海水亲吻她，最后接受她。 柳原相信，这将是她最美好的结局。 当月光铺满海面，当她沉入海底。 如此想着，柳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她的脸庞倒映在窗户里，显得平静安宁。 艾尔坐在大厅的另一边，拿着手中的苹果发着呆。她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而这个苹果，她也准备留到睡前和柳原一起吃。 老人坐在她的对面翻看着几份文件。 等到做完了手头的工作，可能是察觉到了女孩的无聊，这个慈祥的老者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开口说道。 “小姑娘，闲来无事，你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可以吗？”艾尔略显迟疑地看了一眼老人，似乎是有些担心影响到老人工作。 “当然，这没什么，反正我今天的工作也已经做完了。”老人笑着说道，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了一边。 “那，那就麻烦你了。”艾尔拿着苹果小声的说了一句，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很期待能够听上一个有趣的故事的。 “呵呵，不麻烦，只是我这个老头想要找人闲聊几句而已。”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边的咖啡浅浅地喝了一口。 “我这一生呐，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蹉跎，唯有这把上了年纪的岁数，让我有了比别人稍显开阔一些的眼界，和几段亲身经历，且印象深刻的故事。” “而说起这个研究所，其实我能讲的也并不多，唯一可以絮叨几句的，大概也就只有二十三年前的那件事了吧。” 说到这里，老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咖啡放在了桌子上，接着，才继续叙述道。 “那时，是研究所建成的第七年，因为长期没有得出什么研究成果，加上温室高层的步步紧逼，所以我们团队里的士气一直都很低迷。这本来也没什么，因为多年以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如此的状况。直到，有一个人出现了问题。” “他叫做赫尔曼，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研究员，这个人平时的话并不多，相比于同其他人交流，他似乎更喜欢一个人埋头苦干。而之后的所有事情，似乎就是从他的一次个人观测开始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老人向艾尔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个，有关于一位研究员因为观测到了不该观测到的东西，然后发疯，最后死亡的故事。 看着老人故弄玄虚，煞有其事的模样，站在一边的柳原基本能够确定他就是在捉弄艾尔。 很明显，这个看上去慈祥且温和的老先生，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认真严谨，甚至还有一点恶趣味。 而艾尔，作为一个可能都没有听过几个故事的女孩，又哪里听过这么刺激的内容。 所以只是在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吓得愣在了哪里，紧紧地抱住了原本正放在身边的兔子玩偶。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听恐怖故事，以至于她害怕得几乎失去了声音和动静。 “后来，我听说有人又看到了本应该已经死去的赫尔曼，就在这个二楼的走廊里，大约是在深夜十二点左右，他看到了对方正在一间一间的敲门，然后向着里面询问：你看到了吗，那个长着六只眼睛的女人······” “这么说起来，我昨天晚上在门外抽烟的时候，好像确实瞥到过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正站在外面的雪地里。” 柳原倚靠在窗边，适时地插了一句嘴。 “不过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所以你好意思说别人是恶趣味吗！？） “呜。”缩在椅子里的艾尔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地闷哼。 外面的风不轻不重地吹着，声声作响，让气氛显得又诡异了一些。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夜里对于艾尔来说，应该会很难熬。 ------------ 第八十五章：这个谎言来自星空 夜里回房间的路上，艾尔一直抓着柳原的衣角，看得出来，她被吓得不轻。这让柳原难得的有了一些愧疚，开始考虑起了，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一些。 “艾尔。”应该是想了一会儿，空旷的走廊上，柳原开口说道。 “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鬼，阿兹托德说的那些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可是。”女孩犹豫地抬起了头来看向柳原说道。 “阿兹托德说他看到过，你也说你看到了。” “那只是一个玩笑而已。”柳原侧着眼睛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表情似乎是有些无奈。 “我！”艾尔语气一顿，模样看起来有些气恼，可是她却依旧没有松开柳原的衣角。 显然她还是没法摆脱刚才那个故事给她留下的阴影。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人在第一次听到恐怖故事的时候，大概都会是这么一个状态。 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已经走到了她们房间的门前。 柳原一边掏出钥匙开着门，一边自知理亏地说道。 “不然今天晚上你抱着枪睡，这或许能给你一些安全感。” “嗯······”艾尔轻轻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可了柳原的说法。 可惜，事实证明对于鬼怪这种超自然现象，物理道具很难起到什么抵抗作用。 一直到深夜十一点多艾尔都没有睡着，而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抱着枪，睁着自己的眼睛。 仿佛只要她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长着六只眼睛的女人一样。 这让柳原也没有了睡意，为了保障自己的睡眠，无奈之下，柳原决定对艾尔进行一些特殊的疗法。 无数的成功案例表明，要使人克服恐惧，最好应对策略就是以毒攻毒。 如同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坠入深渊的独木桥，普通的人一般都不会想要过去，可要是有几只狮子在后方追赶的话，那咬牙迈过独木桥的人数就会大大增加。 同理，既然艾尔不想睡觉，那只要把她吓晕过去就可以了。 （等等，这哪里是同理了。） 应该是在艾尔第十六次翻身的时候，柳原突然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怀表，打开了表盘出声说道。 “你要是再不睡觉的话，就要到午夜十二点了。” 这句话让艾尔的动作当即停了下来，她紧紧地抱着自己怀里的步枪和兔子，睁着眼睛一言不发。 而柳原呢，则是打开了床头灯，靠坐在床上拿出了笔记本，像是写起了笔记。 可如果此时艾尔回过头去看她的话，就能够发现，她的笔并没有落在书本上，而是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大概是又过去了几分钟，约莫是艾尔觉得可能已经到十二点了的时候。 柳原适时的叫起了她的名字。 “艾尔。” “怎么了······”女孩小声地回应道，转过头来看向了柳原。 “你说。”柳原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同时微微侧过脸庞，让艾尔看清了她的样子。 “那个长着六只眼睛的女人，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如此说着，微亮的灯光逐渐照亮了柳原的模样，此时的那张脸上正画着四只多余的眼睛，加上柳原本身就有的，正好六只。 昏黄的光线里，这六只眼睛就像是都活过来了一样，死死地盯着艾尔。 “额······”一个呼吸之后，女孩艰难地发出了一声轻哼，然后就晕倒在了床上。 好了。 柳原看着没了动静的女孩淡淡地点了点头。 睡觉吧。 ······ 之后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第二天女孩是哭着跑出房门的。 生活给了她一个沉重的教育，相信许久之后她都会印象深刻。 老人又在三楼的实验室里呆了一个晚上，他再一次审核了一遍今年所有的数据。 结果依旧一无所获，这是一件可以预料的事情，可它还是足以让人消沉一段时间。 因为几乎所有的数据都是没有用，毫不夸张的说，这代表着老人又做了将近一年的无用功。 杯中的咖啡已经被他喝完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残余在杯底的沉淀物。 我所做的这些，真的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摘下了眼镜，轻揉着自己的眉头，老人这样想到。 不得不承认的是，整整将近三十年的时间，即使是他，也对自己有了怀疑。 “呼。”缓缓地将目光移向了窗外，老人看着因为没有戴眼镜，所以显得异常模糊的视线。 在一片朦胧里，清晨的阳光显得黯淡且依稀。 身体的疲倦让他的头脑昏沉，精神的疲倦让他心力憔悴，此时的他，才终于有了一个老人的模样。 明明身处于早晨的阳光下，却像是正坐在暮色之中。 他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再长久，他知道他已经上了年纪，最多还有十年到二十年，他应该就要步入人生的末路了。 可他所要做的事情，却仍然毫无头绪。 可他所期待的未来，却仍然遥不可及。 他是那么的想要改变一些东西，在他这段已经可以看到尽头的生命中。 他是那么的想要改变一种已经深入了人心的情绪，就像是没泡好的咖啡一样，总要有人擦去它沉淀在杯底的残余。 可惜，老迈的身躯已然让老人显得如此无力。 在时代的猎枪面前，他就像是一只早已没了牙的老狗，再怎么想要吠叫，也只能面对自己的死亡。 可是他不甘心。 因为无论他怎么劝说自己，他都不想就这样停下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实验室里终于传来了一声叹息。 老人戴上了自己的眼镜，在重新清晰的视线里，他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窗外的天空。 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个方向，他看不到尽头。在那个方向，有无限的可能。 恍惚之中，老人收紧了自己的眼睛。 “或许。”靠坐在窗前的一角阳光旁，他轻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着说道。 “我可以撒一个谎······” ------------ 第八十六章：有的时候相信一个谎言，要比直面现实容易得多 科学是需要严谨的。 这是阿兹托德从前经常对别人说起的一句话。 那时的他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答案，所有的问题都会有它正确的解法，任何的目标，只要方向明确就总会有实现的一天。 他曾经是一个非常严苛的人，这种严苛不仅是他对于自己的规定，也是他对于别人的要求。 与他一起共事过的大多数人，都会对他做出一个相同的评价，那就是他是一个好研究员，却不是一个好人。 他有着渊博的学识，有着探索的勇气，有着坚定不移的执着，却缺少了一些生而为人最根本的品性。 他不懂得宽容，不懂得忍让，更不懂得妥协。他曾经说过，他永远也不会去学习这些，因为他只追求真理。 当然，这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就像是阿兹托德他自己说的那样，那时他还很年轻，所以年少气盛。 时间总会告诉人们一些无法忽视的道理，它会用事实和经历将一个人从头到尾的改变。 显而易见的是，阿兹托德便是这样一个被彻底改变了的人。 太过于寂静的岁月，磨平了他的傲慢和棱角，太过于长久的孤独，沉淀了他的焦灼与浮躁，太过于辽阔的冰原与星空，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到现在为止，他依旧还没有被光阴改变的，大概也就只有他心中的那一份，对于宇宙的执着了。 他依旧在仰望着星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依旧在寻找着那一条串联在银河之中的轨迹，因为他相信，那会是人类未来的旅途。 在这一点上，阿兹托德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想法产生过怀疑。 他所怀疑的，只是他所剩的时间已然不再宽裕，只是他可能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完成这一项注定漫长的工作了。 所以，阿兹托德决定，去做出他最后的一个改变。 科学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对于这个问题，从前的阿兹托德或许会这么回答。 科学是为了使人类进步而存在的，它可以使生活更加便利，使环境更加美好，使未来具有更多的选择。所以它存在，所以它对于人类来说至关重要。 但是现在的阿兹托德，却只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 科学，是为了改变现状而存在的。 这两个答案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再仔细思索一番的话就会发现，它们二者之间有着一个根本性的不同。 那就是定性的不同。 它们一者，将科学单方面的定义为了正向的进步，一者，却将科学定义为了改变。 而改变，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 科学需要严谨，但是它将带来的结果，却并不单一。 因此阿兹托德准备去做一件荒谬的事情，用最严谨的态度，最缜密的逻辑，和他所有的学识，去编织一个足以将星空串联在一起的谎言。 他将告诉人们，他找到了那条隐藏在繁星之中的道路。 他将告诉人们，这条道路并不遥远，甚至触手可及。 在往后的未来，这个谎言或许会被揭穿，甚至可能会给人类带来重大的损失。 他将变成一个笑话，或者是历史的罪人。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人类还有一点奋斗的意志的话，如果人类还有一点想要挣扎的念头的话。那么，这个谎言就能让他们再次抬起头来，去仰望天空，去探索宇宙，去寻找未来。 他们需要一个方向，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方向。 他们需要继续研究，因为只要有人还在探索，那么真正的道路，就总有一天会被发现。 阿兹托德想要撒一个谎，他想要告诉人们，他看到了一条道路，穿越了星空。 他想要唤醒人们心中的勇气，在这个已经不再讨论勇气的时代。 他想要让人们去求证去思考，并在最终，证明他是错误的。 穿过风雪的阳光带着一丝冰白，静默的实验室里，阿兹托德拿起了自己的笔。 “那么，我应该从哪里先开始呢？” 他这样说着，沉默了良久。 接着，才终于在一份实验笔记上，写下了第一个单词。 “Potential。” ······ 从前有一个孤独的探索者，他孤身一人走在一条漆黑的道路上，并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可是他知道，正确道路就在这一片黑暗里。如果逃不出去，所有人都会饿死在此地。 于是，他对着身后所有人大喊。 “嘿，我找到路了。” 迷茫的人们被他的声音所吸引，热情且殷切地聚集了过来。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人戳穿了他这拙劣的谎言。 但是此时的人们，也已经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于是，众人便一边叫骂着，一边寻找起了正确的方向。 终于，人们找到了在黑暗中存活下来的办法。 而那个探索者呢，则是已经死在了某个夜里。 在他看着众人前来的时刻。 选自星空科教图文出版社。 第一百三十三版《每日寓言小故事》。 ······ 当阿兹托德离开实验室的时候，他已经写了整整十余页的文稿。 柳原刚刚准备好了晚餐，将食物端上了餐桌。 因为工作的原因，老人已经将准备三餐的工作交给了这个流浪者，之前早餐和中餐，也是她送到实验室的。 餐桌前，艾尔仍然没有要理会柳原的意思，显然，她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而生气。 看着餐桌上足以称得上是丰盛的食物，老人笑着尝了一口，然后满意地赞赏道。 “原，你处理食材的能力，绝对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的。” “谢谢。”柳原并不谦虚地回应了一句，毕竟在这一方面，她也确实还有些自信。 “对了。”这时，老人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坐在座位上宣布道。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的研究，在刚才得到了重大的突破和进展。” ------------ 第八十七章：请告诉人们，我们还有未来 餐桌边，听着老人的话，柳原和艾尔都露出了些许不同的表情。 艾尔的脸上显现的是一种带着点茫然的欣喜，她为老人取得的进展而高兴，却又不能完全理解这其中的意义。 而柳原的脸上呢，则是显现出了一种不解的惊讶。 说实话，她很难相信老人所做的那种研究，能够在一夜之间得到什么重大的成果。 毕竟天文观测是需要长期的跟踪和对比的，想要确认一颗行星是否符合预期条件，这需要收集大量的数据来进行参考和判断。何况老人在寻找的还是一条行星带，这种情况下，变量无疑会更加巨大，确认的方式也无疑会更加繁琐。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够取得突破的话，那以前的人们也就不会早早地便选择放弃了。 可是看着老人坦然的样子，柳原又不能断定他是在说谎。 毕竟这个谎言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在场的一共就只有三个人，老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骗她和艾尔隐瞒事实。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柳原不解地皱着自己的眉头，半响，才看着老人问道。 “你不是说最近的风雪太大，不适合观测吗？” 似乎早就料到了柳原会这么问，老人淡淡地笑着，神情自若地回答道。 “没错，所以昨天晚上我只是重新审核了一下以往的数据，结果却在不经意间有了重大的发现。” “你确定了那条行星带的位置？”柳原问着，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眉头。 “是的，基本上可以这么说。”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终于达成了夙愿似的，轻轻地笑着，将一份文件放在了桌子上，继续开口说道。 “这就是我目前得到的所有数据，虽然还不够完善，但是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会尽可能地将它写得再详细一些。等补给队来的时候，我应该就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到温室了。到那时，这篇文章便会发表在温室日报上，所有人都将知道，我们已经有了新的目标和旅途。” 如此说着，老人的眼中，似乎是露出了些许的期待和向往。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就像一个睡前故事里的美好结局。 可惜，柳原早已经过了一个听故事的年纪。 她向老人示意了一下，在得到许可之后，便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翻阅了起来。 必须承认的是，她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和漏洞，复杂的数据和类比让这份报告看起来似乎相当严谨。同时专业上的门槛，也让她没法看出细节上是否存在问题。 可是柳原却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觉得这份报告并不真实。 晚餐就是在这样一种难以说明的气氛中度过的。 当艾尔吃好了东西，回房休息的时候，柳原却还坐在餐厅里，看着实验文件后的报告说明。 老人也没有急着离开，他给自己又泡了一杯咖啡，然后就这么坐在了柳原的对面，静静地喝着。 直到柳原将报告放下，他才轻轻地笑了一下，出声问道。 “感觉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柳原揉着自己的眉头，缓缓地回复了一句。 老人看着柳原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突然说道。 “你觉得这份报告是假的？” 这种毫不遮掩的交流方式让柳原的动作顿了一下。 可接着，柳原便也点了点头承认道。 “没错，它看起来，太过完善了一些。” 以至于甚至有些不真实。 “是吗？”老人说着，将目光落在了桌前的文件上，片刻之后，他应该是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耸了耸肩膀说道。 “好吧，它确实是假的。” 他没有再对柳原隐瞒真相，而是以一种近乎平淡的方式揭开了自己的谎言。 柳原的脸色变得怪异了起来，她疑惑地看着老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改变现状。”老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伸手拿过桌上的文件，放在自己的面前翻了开来。 “你计算过吗，人类已经有多久没有再探索过未知了？”在餐厅昏暗的光线里，老人向着柳原问道。 柳原没有回答，于是，老人便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回答。 “呵，应该已经有太久太久了吧。似乎从我们进入了温室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再没有勇气离开了。” “探索队只会在安全的活动范围内活动，研究所尸位素餐，观测站永远只是在观测。” “可是，如果只是永远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又怎么能改变现状呢？” “事实证明，我们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生存，在自然的抉择面前，一个种族如果不进步就只有衰退，最后终将灭亡。” 静默的餐桌边，老人慢慢地喝了一口咖啡，此刻的他神情默然，带着些许黯淡。 “我不希望我的种族止步不前，所以我明白我们需要一个方向，哪怕那只是一个虚假的方向，但是它也会带来一些新的希望。” “呵，你知道吗，一个诗人曾经告诉我，人类是浪漫的，因为我们善于自欺欺人。” “我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我的岁月已经所剩无多。因此，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去完成一个足够浪漫的谎言，而这个谎言，将会来自我仰望了一生的星空。” ······ 餐厅中安静了许久。 在无声的寂静里，柳原默默地看着老人，终于，大概是在一个风声响起的时刻，她出声说道。 “那么你就不怕，当这个谎言被戳穿的时候，人们的希望会彻底破灭吗？” 听着这个问题，老人笑了一下，他将手中的文件再一次推到了柳原的面前。 “试试把这里面所有行星的名字提取出来，再把它们的第一个字母和最后一个字母连在一起读。” 柳原按照老人的要求做了一遍，然后，她得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Please tell people we have a future.” 是的，老人已经将他这一生最沉重的嘱托，留在了他所“找到”的那一条行星带里，留在了，那一片星空之中。 “我相信着。”灯光下，老人这样说道。 “我一直相信着，我们是一个伟大的种族，所以一定会有人，代替我继续走下去的。” “所以一定会有人，找到那个真正正确的方向。” ------------ 第八十八章：未来这两字，总是包含着太多的期望 柳原最终也没有对阿兹托德的想法做出任何的评价，因为她知道，阿兹托德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而这个决定也不会因为她的一点言语而改变。 很难说明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只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人们或许确实需要一个答案了，在这个绝大多数的人都茫然无措的年代里。 至于柳原是否相信阿兹托德所说的话呢，她想她应该是愿意相信的，只是她并没有阿兹托德那么强烈的信心罢了。 这或许便是如今的柳原除了身体之外与普通人最根本的区别，她已经很难再有什么激烈的情绪了。她总是那样的平静，可遗憾的是这种平静并不是那种洞悉了一切的淡泊，而是一种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消沉。 就像是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在这个时代沉淀已久的绝望里，她的心脏早已不再跳动，她的眼里只有一片死寂。 她所有的人性似乎都已经在那场黑暗时代的惨败中被烧成了灰烬，以至于现在，即使是再热烈的火焰，也难以将她重燃了。 柳原曾经也热血沸腾过，她犹记得那一种感觉，那一种在人群中呐喊，在野兽前咆哮，在黑暗下点亮火光，在灾难里昂首前进的感觉。 她犹记得那一种感觉，当所有人嘶吼着为了生存而发起冲锋的时候，当荒原上响起了胜利的高呼的时候。 那时的她站在一片山呼海啸里，看着所有人脸上的神情。他们或是不甘，或是愤怒，或是执着，或是骄傲，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在仰天怒吼。他们都挺立在天空与大地之间，共同发出了足以震动天际的声音。 那时的她紧握着手中的刀刃，以为自己的身心都在燃烧。 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热烈呢，柳原很难说明。 不过此时此刻，看着面前的老人，她想： 此时的他，应该就在燃烧吧。 因为她感觉到了一种平静的炽热，无声，却足够明亮。 “我先去休息了。”柳原这样说道，站起了身来。 “嗯。”老人笑着回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希望你不要向别人戳穿我的谎话。” “没有这个必要。”柳原淡淡地摇了摇头：“它应该等着人们自己去发现。” 它应该等着人们自己去发现那一句，还没有被证实的未来。 “呵。”老人轻笑了一下，仰起头来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你说将来第一个发现了谎言的人会骂我吗？” “他会怒斥。”柳原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随后转身离开。 “但他应该也会继续坚持。” 因为这或许就是人的本性，矛盾，复杂，且总是固执。 ······ 房间里的艾尔依旧没有什么睡意，一直等到柳原回到房间，她都没有睡着。 简单地冲了一个澡，柳原擦着头发坐在了床头，注意到女孩还醒着，她无奈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她觉得女孩实在是太过胆小了，这是个毛病，总需要改一改，不过她之前应该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这点她并不否认。 “艾尔，你还在生气吗？”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孩，柳原随手将毛巾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出声问道。 “有一点。”几秒钟之后，女孩的声音闷闷地从床上传来。 “好吧，我道歉。”柳原坐在床边，态度明确且良好地说道。 “作为补偿，我今天晚上可以一直守着你，直到你睡着。”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女孩又发出了一点声音。 “不用这样，我原谅你了。” 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一个孩子，艾尔要比大多数的小鬼都可爱得多，嗯，包括小时候的安杰丽卡。 听着女孩的原谅，柳原的神色松了一些，接着又开口说道。 “那你想再听一个故事吗？” “你还想吓我？”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些警惕。 “不是，我只是想说一个简单的睡前故事而已。”柳原难得的被逗得笑了一下，继续坐在床边说道。 “因为我从前的一个朋友告诉过我，睡前故事会有助于睡眠。” “那你说吧。”应该是又犹豫了一下，女孩最终还是抱着兔子缩在床上，轻声地说了一句。 “好。”柳原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起了头来，思索着说道：“那让我想想，我应该说些什么呢。” “······” “不如，我就给你讲一个飞屋环游记的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非常喜欢冒险的男孩······” 飞屋环游记，这是灾难前柳原很喜欢的一部电影，她看过很多遍，以至于到现在都对其中的情节印象深刻。 柳原的声音并不明快，也并不清澈，但是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深沉，仿佛一个历经了岁月的老人，正在缓缓地讲述着自己的前半生。 这使得她嘴中的故事也有了一种特别的意味，艾尔听着听着，就感觉自己仿佛是真的坐上了那一间会飞行的屋子，在高空中飘荡，在世界中环行。 一部电影的时间，对于一个睡前故事来说，无疑是有些漫长的。 柳原一直说道了后半夜，才将这个故事堪堪讲完。 此时，外面的风雪应该是已经停了。房间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柳原不紧不慢地说完了故事最后的结局，然后看向了躺在床上的艾尔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 女孩没有回答她，回应她的，是那一点点轻浅的呼吸声。 她大概是已经睡着了。 柳原这样想到，站起了身来，走到了女孩的床边。 看着女孩的睡脸，流浪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并不明显的笑容。 她伸手给女孩整理了一下被子，最后轻声说道。 “晚安，孩子，晚安。” ------------ 有关于更新的一些问题 因为在宁波检查的结果不太好，这几天又在要不要二次手术的问题上和我的父母讨论了很久，最后打算再去上海做一次检查，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的更新应该会很不稳定，可能会一天一更，也可能会两天一更，大概要持续一个星期左右，中途还要去处理一些其他的事情。 实在是非常抱歉，明明是很想写好的书，最后却落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 我现在的生活已经是一团糟了，呵，可能这就是人生吧，总是没有一帆风顺，苦笑。 只是，我真的是有些累了。 只是真的是有些遗憾，和无能为力。 ------------ 第八十九章：即使我的旅途是为了死去 第二天的早晨，当柳原醒来的时候，艾尔已经醒来的，此时的女孩正趴在她的床边，像是在偷偷地打量着什么。 柳原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女孩一跳，不过她也没有立刻起身逃开，而是继续蹲在床边，心虚地看着柳原。 “有什么事吗？”应该是被女孩看得有些不自在，柳原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从床上坐起了身来。 “柳，柳原，我帮你扎头发吧。”站在柳原的身后，女孩紧张地说道。 “嗯？”柳原诧异地瞥了女孩一眼：“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给我梳头发？” “因为，柳原一直都很照顾我，所以我也想多帮点忙。” 女孩小声地说着，却让柳原更奇怪了。 艾尔平时就很乖巧，也没少在一些事情上帮忙，可是这么主动的倒还是第一次。 得到了允许，女孩从床头柜上拿来了一根发带，仔细地给柳原扎起了头发。 她的手指很纤细，动作也很轻柔，这让柳原逐渐平静了下来，甚至不自觉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就像是一只晒太阳的狮子，正倦懒地扇着自己的耳朵。 应该是过了一会儿，可能突然想到了什么，柳原侧过了自己的视线，对着身后的艾尔说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 “嗯。”被说中了心事的女孩红着脸点了点头，接着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柳原，以后你能不能再多给我讲一些故事啊？” 事实证明，柳原或许很有讲故事的天赋。 因为在她的故事里，似乎有着一些灾后时代出生的女孩，从未了解过的东西。 面对着女孩的请求，柳原抬了下自己的眉头，平淡地回应道。 “只是这件事吗，可以啊。” “太好了！”女孩欣喜地轻呼了一声，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却也不掩欢喜。 她伸手抱了一下柳原，接着便雀跃着跑出了房间。 而柳原呢，则是顶着刚梳了一半的头发呆呆地坐在床上，半响，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给自己整理了起来。 ······ 今天的风雪已经停了，老人依旧在实验室里撰写着自己的报告。 观测站的视野很好，总是让人觉得在这里，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冰原的尽头。 打理完了一楼和二楼的事务，此时的柳原和艾尔也正待在实验室里做着简单的清理。 老人是一个很有条理的人，基本不会弄脏什么地方，所以所谓的清理，也只是防止积灰而已。 这种事很简单，只要拿一块布将容易积灰地方擦拭一下就可以了。 可能是因为柳原的关系，艾尔今天很高兴。一边打扫，嘴里还一边哼着歌，仔细地听一会儿就能够分辨的出来，那似乎是丽兹经常在房间里循环播放的一首。 不过老人对此倒是有些诧异，他不知道女孩的心情为什么会转变得这么快。 明明昨天还摆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怎么今天就阳光明媚了呢。 果然，老人想着，摇了摇自己的头。 我终归是一个人生活太久了吗，弄得连别人的情绪都看不明白了。 柳原不紧不慢地站在老人的身边，整理着实验桌上的文件和物品，今天的她似乎换了一个发型，老人也是在刚刚才注意到这点的。 以前的她都不怎么扎头发，今天倒是难得地将头发打理了一下，绑了一个简单的马尾。 嗯，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这很不错。 略微地打量了几眼，老人也就没再多留意，继续写起了自己的报告来。 伴随着从外面透进来的阳光，实验室里带着一丝静谧的安宁。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在打扫左侧实验桌的时候，柳原突然在老人的面前看到了一本日历。那上面的用记号标注着已经过去了的每一天，而今天，则正好是九月二号。 “这个的时间准吗？”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柳原突然对着日历出声问道。 “嗯？”老人抬起了头来，顺着柳原的视线看向了摆在自己面前日历，随后了然地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应该是准的吧，我担心自己一个人呆着忘记了时间，所以每年都会让温室里帮我送一本过来。” 其就连柳原自己都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分辨过当下的年月了，因此只是突然看到，才突然想起。 九月二号，算一算，好像已经快要到中元节了吧。 并不能算是多么清晰的记忆里，柳原似乎是记起了一些往事。 于是，她又将目光看向了老人，犹豫了一下问道。 “等一会儿，我可以借用实验室里的一些东西吗？” “可以啊。”老人并不在意地[男人 ]说道：“不过你要借什么？” “纸，胶水，钢丝，还有棉球。”柳原想了想，大致地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没问题，纸和胶水实验室里就有。至于钢丝和棉球，我想想，仓库里应该还有一些。” ······ 夜里的时候，在老人和艾尔好奇的目光中，柳原用她取来的材料制作了一个形状奇怪的纸灯。 它的外表看上去是一个并不规整的长方形，四面和上方都是封闭的，下方用钢丝固定着一块棉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型的热气球。 “这是什么？”看着柳原手里的东西，老人坐在一旁问道。 “天灯，又叫孔明灯，它是我家乡的一个小习俗。”柳原摆弄着手里的纸灯，轻声地回答道。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做一些这样的纸灯放到天上，去祭祀死去的人。” “它会飞到天上？”艾尔惊讶地问道，显然，这对于她来说又是一件从未见过的事情。 “嗯。”柳原看了一眼女孩，又笑着拿起了纸灯说道。 “我们还会在里面写一些想说的话，传闻，这样就能够让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也看到。” “真的吗？”听到这，看着柳原手中的纸灯，女孩的眼里似乎是亮起了一些莫名的光彩。 “我不知道。”柳原耸了耸肩膀：“只是我的长辈都是这样告诉我的。” “那你的家乡还真是一个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地方。”老人笑着如此评价道。 而艾尔呢，则是紧张地看了一眼柳原，小心地提出了一个请求。 “那柳原，你能不能也给我做一个啊？” “当然。”柳原随意地点了点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是吗？”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不错。 似乎重温习俗的感觉，让她回忆起了一些美好的往事。 于是她又将目光看向了老人，在柳原的注视下，老人笑着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也给我一个吧，看起来还挺有趣的。” 夜已经深了，当柳原三人走出观测站的时候，她们的手里都拿着一个并不精致的纸灯。 站在雪地里，共同看着这个无风的夜晚，柳原用火机点燃了三个纸灯下面的棉絮。 微黄的火光中，纸灯缓缓地向着天空飞去。 艾尔出神地凝望着那个在星空下缓缓升起的光点，良久，露出了一个浅浅地笑容。 姐姐，你能够看得到吗？ 我现在生活的很好。 请你不用担心，即使我的旅途是为了死去······ ------------ 第九十章：遗憾的是相遇总是伴随着别离 这个安静的夜里，三人注视着纸灯远去。 晴朗的夜空中繁星点点，逐渐再难寻觅的纸灯仿佛是变作了星辰，融入了那璀璨的星河里。 而写在其中的话，似乎也成功的传达到了远方，传达到了那个目光难以抵至的尽头。 如果真的有人在那里等待的话，她一定能够看到的吧。 说不定，她此时也正在向下眺望呢。 “真是一个美丽的习俗。”老人站在雪地里，将双手负在身后，笑着说道。 “很难想象当一群人共同做这一件事的时候，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光景。” 是啊，艾尔听着老人的话，也尝试着去想象了一下。 确实很难想象，那或许就像是一群人，在将一片星星送往星空一样。 点点的火光会映照在人们充满期许的眼中，最后布满天际。 柳原一定有一个非常美丽的故乡吧，艾尔这样想到，羡慕地看向了站在身边的流浪者。 而柳原呢，则是仰着头，看着纸灯远去的方向，默不作声。 因为她知道，越是美丽的东西，失去的时候就越是痛苦。 所以是的，她曾经有着一个非常美丽的故乡。 那里有着干净温暖的街道，那里的人们都面带笑容，那里的阳光总是宜人和煦。 那里曾是她的家，它是那样的美丽。 以至于，让她因为失去而痛苦至今。 ······ 当三人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艾尔和阿兹托德身子都冻得有些僵硬，必须承认的是，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外面的气温依旧低得可怕。 老人给艾尔和柳原各准备了一杯温茶，而自己则是又走进了厨房里泡起了咖啡。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略带刺激性的饮料，甚至专门在生态园里隔离出了一个独立的温棚，来种植出产它的植物。 柳原坐在大厅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老人手里的咖啡粉，突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砸吧了一下嘴巴，侧目看了一眼艾尔。 “说起来，阿兹托德先生。”片刻之后，柳原将目光重新移到了老人的身上，出声问道。 “你这里有糖吗？” “糖？”老人愣一下，显然是不理解柳原为什么要问这件事，但是他还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应该有吧，上一次补给队好像送来过一些，在仓库里。” “这样，那我可以借用一些吗？”柳原再一次问道。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吗？”阿兹托德抬了抬自己的肩膀，笑着看了柳原一眼。 “十分感谢。” “事实上，你不用这么客气的，不过最好也不要再用枪指着我了。” 随意地开了一玩笑，阿兹托德便拿着已经泡好的咖啡，一边搅拌着，一边坐在了大厅里。 “对了。”或许是有些好奇，老人又看了一眼柳原问道：“你要糖做什么？” “做一些，吃的？”柳原想着，用尽量容易理解的话说道。 “是吗，看来我可以期待一下了。”老人笑着眯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地喝了一口咖啡。 随着两人交流结束，四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或许是觉得时候正好，艾尔犹豫了一下，请求柳原再讲一个故事。 柳原想了想，反正闲来无事，便又讲了一个名为机器人总动员的故事。 这是一个有关于冒险、爱情，和思考的故事，故事的背景同眼下的世界有一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那里同样是一个荒无人烟的世界，虽然还没有被冰封，但也不难让老人和艾尔身临其境地去体验其中的一些情绪。 那个被独自留在星球上的机器人的孤独，还有它与其他同类相遇时的喜悦等等。 这使得当一个故事讲完的时候，两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仿佛他们仍然呆在那个世界里一样。 实际上，柳原对着这个故事的主要剧情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印象，讲了一个相似的故事。 不过这似乎也并没有影响太多，至少老人和艾尔看起来依旧听得专注。 大厅里应当是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老人用勺子再次搅拌了一下手里已经凉了的咖啡，勺子与杯壁磕碰的声音才堪堪打破了寂静。 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这真是，一个充满了奇思妙想的故事。”停顿了片刻，老人才给出了一个这样的评价。 “我很喜欢，柳原，你应该去写一本书。” 他的语气很诚恳，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故事有理由被更多的人听到。 “可惜这不是我的故事。”柳原拿起了自己的杯茶，将身子倚靠在了座椅上，不做隐瞒地说道。 “它属于灾前时代的一部电影。” “电影？”做为一个贫民窟的孩子，艾尔自然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就是一种借助光影图像叙事的表现形式。”老人坐在一旁耐心地讲解了一句。 可惜艾尔看起来似乎依旧没有听懂。 于是老人便接着洋洋洒洒地解释了起来。 在他慢条斯理却又难以理解的表述中，这个夜晚似乎也带上了一份别样的趣味。 或许对于在冰原上生活的人来说，即使只是无所事事的闲坐，也可以当做是一种特别的享受吧。 何况还有人在旁陪伴与倾诉呢。 所以老人觉得他有理由珍惜眼下的时光，而柳原和艾尔也是如此。 她们都乐意沉浸在这种可能并不有趣的悠闲里，因为即使只是如此，也足以让她们疲惫的身心得到片刻的小憩了。 就像是疲倦的旅人会坐在路边休息，点上一簇篝火，与路过的陌生人一起吹嘘自己的往事一样。 重点不在于吹嘘，也不在于往事。 而在于火焰刚好能够温暖身体，在于“我”刚好遇见了“你”。 毫无疑问的是，这片冰原是孤独的，所以总会有人去珍惜每一次相遇。 ------------ 第九十一章：当冬天到了，春天却还很遥远的时候 早晨的中央第十号温室尚显得有一些冷清，颜色暗沉的温室大门前，一队佣兵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行礼。 与普通的佣兵不同，他们的装备似乎异常精良。 无论是制式的防寒服，还是附带瞄准镜的步枪与手铳，亦或者是宽敞舒适的雪地恒温车，这些普通佣兵根本无法拥有的装备，好像都在说明着他们来自一个正规且庞大的雇佣兵团。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从他们的袖标来看，这些人显然来自同一个地方。 这个标志虽然是近几年才在冰原上出现的，但已然没有人可以否认它如今的知名度。 它属于中央冰原上最大的一个雇佣兵团，大多数的人，都喜欢称他们为炮火中央。 嗯，这是一支来自中央雇佣兵团的雇佣者队伍。 此时的他们，应该正在执行一项运送任务。 这一点，从他们正在成箱装运物资上就能够看得出来。 “我们这样接私活真的没问题吗？”队伍里，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女性搬着手中的箱子，向着自己的同伴这样问道。 这个的队伍一共有六个人，四男两女。 提问的女性似乎是最年轻的一个，回应她的是队伍里的一个中年男性。 “你是新来的，所以不懂。我们中央雇佣兵团的人数很多，因此大多数的时候，不会由团内直接指派任务。相对的，下属成员可以自由在外以中央兵团的名义承接委托，而团内则是会负责提供装备和资源。所得的酬劳呢，兵团收取三成，我们收取七成。所以对于我们这些外围队伍来说，一直待在兵团驻地是养不活自己的，在外执行任务才是常态。” “接不接私活的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我们没有贪墨酬劳，其他的都是兵团允许的事情。”接话的是一个看起来略显年轻的男性，此时他正坐在车厢里，一边校准着步枪准心，一边叼着一块肉干咬着。 “这，这样。”最先提问的女人点了点头，继续埋头搬起了东西来。 她并不擅长说话，这一点队伍里的所有人都知道。 “好了，小娜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埃德，你别在那里摆弄你的步枪了，野兽袭击的时候也没见你打得多准，过来搬东西！” 中年男人在队伍里似乎很有威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这支队伍的队长。 “是······”车厢里的年轻男人无奈地撇了撇自己的嘴巴，收起步枪走下了车厢。 天空中的阳光还有些暗淡，根据计划，这支队伍会在太阳完全升起之前出发，然后运送物资前往冰原里的一座天文观测站。 这无疑是一件比较轻松的任务，相比于狩猎野兽之类的活计。 不过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前往冰原，显然依旧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没有人能够感到轻松，他们只这次希望不要遇到什么额外的危险。 ······ 观测站的仓库里，物资相当丰富，这是出乎了柳原的意料的。 虽然数量上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但是种类依旧相当齐全，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些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稀罕玩意儿。 可能是因为老人在中央第十号温室里确实有着一定的话语权，所以即使是现在，他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外，但温室里定期给他提供的资源依旧准备得充足且周全。 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柳原又去外面的冰原深处逛了几圈，然后带回来了几只陆鹰蛋。 最开始的时候老人和艾尔还有一些担心她的外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大概是在第六天的时候吧，柳原准备好了所有的材料，并在最终将一块热腾腾的蛋糕端上了餐桌。 在老人和艾尔新奇的目光中，她率先吃了一口。说实话，柳原还挺喜欢吃甜食的，可惜在冰原上，大多数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条件。 老人倒不是没有见过这种用面粉和其他材料混合在一起烤出来的蓬松食物，但是源于环境的因素，他吃的大多数都是那种相对容易保存的干面包。 像柳原制作的这种一看就相当容易变质的食物，他也确实没有吃过。 艾尔就更不用说了，她连干面包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在尝试了一口之后，老人和艾尔就都成功的爱上了这种松软香甜的味道。 至少在柳原准备享用第二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解决了盘中所有的残余。 “还是那句话，原，你总是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才能。”或许是吃得有些饱，老人靠坐在位子上，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明天再做这个吧。”艾尔则是已经把心思打到了明天的午餐上。 “剩下的食材已经只够再做一两次了，不可能天天吃。”柳原随意地伸手敲了一下艾尔的脑袋，缓缓地说道。 她的嘴角带着一些笑意，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或许人老了便都是这样，总会在不经意间唏嘘，然后感叹。 感叹自己的过去，唏嘘从前的点滴。 在柳原的心中，有个曾经同样喜欢吃蛋糕的女孩。 她对女孩视如己出，可惜她也同样明白，她不可能永远呆在对方的身边。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选择是无奈却必然的。 柳原是一个不会死的人，所以她不能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不然她就会被人当做是一个怪物。 她属于这片冰原，就好像是她的生命也已经被冰封了一样。不会老、不会死、不会疼、不会冷，却也只能在冰雪中行走，直到等来融化的那一天。 就像是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那样，柳原是一个流浪者，她无法停留，只能不断的行走。 所以回到自己的故乡，然后停下来，对于她来说才会那样的重要。 柳原已经很累了，她是如此的疲倦，在这个太过于漫长的冬天。 ------------ 第九十二章：飞向未来 距离柳原和艾尔抵达观测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九天左右，这几天的生活无疑是平静的，无论是对于她们还是对于老人来说都是如此。 没有风雪，没有严寒，没有四处行走的野兽，更没有温室里人来人往的嘈杂。 这座观测站就像是一座独立在城市之外的山间小屋，常有难以忍受的孤独，却也偶有能够慰藉人心的安宁。 柳原似乎已经渐渐了解了老人的习惯，她会在每天早晨八点的时候，将一杯已经泡好的咖啡放在实验室里，然后再去工作。中午的时候，又会将午餐送到实验室的门口，等到了晚上再去进行清理。 而老人呢，则似乎是热衷上了每夜睡前的茶话会。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观测站里就多了这么一个日程。每每将要回房休息前，三人都会准备一些茶水，然后坐在二楼的大厅里聊上一些闲话。 可以是几句生活里的发现，也可以是一个故事，又或者是一段从广播里听来的新闻。 总之，就是聊什么的都有。 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能够有一个温暖的地方让你坐下来与人闲谈，这无疑已经是一件足以称得上是幸福的事了。 所以三人就都默认了这么一项惯例。 有的时候艾尔可能会提前睡着，毕竟孩子总是熬不住夜。 这个时候柳原就会将她背回房间，然后再自己躺在床上写一会儿笔记。 柳原的笔记总是不够连贯，因为她通常都是想到一句便写一句的。 这让普通人很难看懂她写得到底是什么，但是柳原却知道，这里面的每一句话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故事。 她准备将这些故事一起带回她的故乡，然后念给那片大海听，就像是去念一首她准备了半生的情诗。 她知道她有足够的时间，因为她会在那里陷入一场足够长的沉眠。 呵，不得不承认的是，有的时候柳原也会一本正经地去做一些浪漫的事情。 或许她本身就是一个深情的人，只是不近人情的模样让她看起来略显刻薄。 ······ 大概是在第十天的时候，晚饭时的餐桌前，老人吃着柳原准备的蔬果沙拉，惬意地眯着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这应该是他正在撰写的实验报告。可能是又将文件审阅了一边，老人咽下了嘴中的食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这份报告也算是写完了。” 此时的柳原正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听到了老人的话，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老人手中的文件问道。 “写得怎么样？”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别有深意，对此，老人只是将眼睛看向了她，然后勾着嘴角笑了一下说道。 “还不错。” 看来他很有自信用这份报告暂时骗过所有人。 “嗯。”柳原默默地看了老人一会儿，接着点了点头，继续吃起了自己的东西。 “希望你不要太早的因此身败名裂。” “巧了。”老人抬着眉头笑道：“我倒是希望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人类还在探索。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说明还有人在寻找着那一个未来。 柳原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而老人则是又转而说道。 “对了，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流星雨吗？” “记得，怎么了？”一边说着，柳原一边将一片苹果放进了艾尔的盘子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它应该就会出现。怎么样，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小艾尔。” 老人直接越过了柳原，对着艾尔问道。 “好······”艾尔小心地应了一声，随后又偷偷地看了柳原一眼，似乎是生怕柳原不同意。 所幸，柳原只是坐在一旁全不在意地咬着一片肉干。 从填饱肚子的角度来讲，这东西可比沙拉什么的实在多了。 晚饭过后，三人便穿上了防寒服，一起来到了观测站外的空地上。 没有了风雪的夜空显得无比晴朗，这使得每一个星星看上去都异常清晰，它们的光芒闪烁着，如同是连成了一条璀璨的河流环绕着天空。 “无论看多少遍，它都是这样的浩瀚。”仰着头站在雪地上，老人恍惚地说道。 他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一片景色，所以才走上了如今的这条道路。 “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跟我说过，这片星空，是灾前时代遗留下来的最伟大的遗产。”柳原站在老人的身边，平静地回应着他的话。 “那你的朋友一定是一个睿智的人。”老人笑着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镜片上似乎倒映着无尽的星光。 然而光芒之后，他的眼睛里透露着却是一抹难以掩去的遗憾：“可惜，我们现在正在失去这种伟大。” “不一定。”柳原耸了耸自己的肩膀，将手搭在了身边艾尔的头上。 “可能只是这种伟大，需要一点醒来的时间······” 下一刻，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注定，一道坠落的星光划过了天空。 接着，便是无数像是雨点一样的光束，从那条耀眼的银河里倾泻了下来。 “哇······”艾尔微张着自己的嘴巴，发出了一声轻呼。 她从未见过如此的光景，当星星在夜幕之中穿行，就像是这个美丽的夜晚正在哭泣。 可为什么是哭泣呢，就不能有一个更美好一些的词汇吗？ 在艾尔震撼地注视中，老人静立了良久，最后才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无奈地笑了一下，抬起了本该紧握的手，指着一条银河之中的轨迹说道。 “艾尔，你不是问过我们，这些落下的星星最后会去哪里吗。现在，我来告诉你真正的答案。” “它们会飞向未来。” ------------ 第九十三章：所以说过程和结果同样重要 覆盖着冰雪的大地仿佛是静止的，而天空中则是斗转星移，堪称灿烂的流星拖曳着长长的尾焰，似是将这个夜晚划出了涟漪。 可惜这种梦幻般的景色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许世界上美丽的东西都是如此，总是没有可能长久的停留。 又或许，是它们其实已经停留了，只是因为它们的美丽，所以才让人们觉得它们停留的时间还不够长足而已罢。 在这一方面，人心通常都是无法满足的。 艾尔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柳原的手，她的眼里似乎还残留着光束划过的轨迹，那些光飞向了哪里呢，它们应该飞向了东方。 因为一直在向着的东边走，所以女孩大致能够分得清楚这一点。 那里是未来吗，回想着刚才老人说过的话，女孩的眼中带着些许思索。 然后，或许是第一次，她对柳原口中的那一片大海产生了些许向往。 原来赴死的道路也可以如此美丽，仿佛那些星星都在为她们指引。 艾尔的手掌很小，抓不住太多的东西，所以她只能在最无助的时刻，紧紧地抓住柳原这块被她当做了是救命稻草的坚冰。然后以一个孩童单纯的心灵，去理解对方冰冷的含义。 这其中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些许误解，但也就是因为这些误解，才让那份原本应该深沉的绝望，在女孩的眼中带上了一分别样的意境。 这种意境时而震撼，时而璀璨，时而温暖，就好像是这条通往死亡的旅途上，居然有着最动人的景色一般。 就像好像是，她们只是在寻找幸福一样。 以至于女孩原本就并不完整的观念出现了些许的改变，以至于死亡这个本该代表消逝的词汇，在她的心中于某一个时刻产生了类似希望的意义。 去寻求死亡的路或许并不可怕，至少相比于安静地等待死亡来说。 事实证明，每一个人的道路最终都会通向死去。 区别在于有的人只是在等死，而有的人，则甘愿用自己的一生，去为自己的坟墓刻上一段墓志铭。 人的一生并不漫长，大多数的时候，可能只够为自己的死亡做出一个诠释，如同用所有的过程去诠释一个结局。 毫无疑问的是，此刻的艾尔觉得，这段向东而去的旅途，便是她这一生中最好的过程。 它是值得期待的，包括那个已经注定，却又正在被等待诠释的结局。 ······ 对于从中央第十号温室出发，前往冰原观测站的佣兵队伍来说，这十几天的严寒，无疑是一次艰难的考验。 即使是煮开了的水放在雪地上也会快速冷却然后冻结，这使得他们根本就无法离开雪地恒温车，最多只能在周围进行一些短时间的巡视。 万幸的是，雪地车起码保证了他们基本的安全，至少不至于让他们在这种过于严酷的寒冷中被冻死。 “从地图上看，再往西走两天左右的时间，我们就能够抵达那个观测站了。”雪地车上，一个男性佣兵摊着手里的地图，估算着说了一句。 “还得再快一点，这样的天气，如果物资不足的话，观测站里的人员根本无法保证自身的安全。”队伍的队长靠坐在车厢里，听着男人的话回应道。 其实这些事情他们本来是不需要考虑的，作为一个物资运送的队伍，他们只需要负责将物资安全送达就可以了。 但是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委托，作为一个相对负责的佣兵，队伍的队长还是准备将这些相关情况考虑进去。 他们如今的运送的这批物资中，不仅有食物和日常用品，还有一个建筑设施赖以生存的能源配备。 如果不及时送达的话，那个观测站很可能就会因为能源枯竭从而陷入一种极度寒冷的状态。 到了那时，里面的人必然会出现生命的危险。 所以尽快送达是必须的。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连夜赶路了。”恒温车的驾驶座上，一个开车的佣兵神情无奈地说道。 “好了，等到了那里我们自然有停留休整的时间，你就是埋头睡上个两天两夜都没有问题。现在你就给我专心开车，什么也不要想。”队长挥了挥自己的手强势地说道。 “行，知道啦······”驾驶座上的驾驶员懒懒地回应了一句，手脚却利索地将车开得更快了一些。 看得出来这个队伍的气氛很不错，起码上下级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对立与分明。 只是这个天气实在是太冷了，队伍的队长侧目看着车窗上凝结着的白雾，皱着眉头想到。 希望那个观测站里的人不要出现什么问题才好。 ······ 当佣兵队伍抵达观测站的时候，应该是他们离开第十号温室的第十八天，因为风雪的原因，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 这一天的阳光还算不错，但气温依旧寒冷。 由于延误了抵达的日期，队伍显得有些匆忙。 “快，立刻搬运物资，里面的情况可能很紧急，埃德，我们先进去看看。”站在观测站的门前，队伍的队长对着身后的众人吩咐道。 佣兵们开始迅速地将物资从车上搬卸了下来，被点名的埃德向前走了几步，与佣兵队长一起走进了观测站里。 “可别真的出什么事了。”路上，佣兵队长自言自语地说道。 可他也明白，在这种气候情况下，要是出现了资源短缺的情况，普通人想要生存下来有多么的困难。 于是他又加快了一分脚步。 终于，几个呼吸之后，他推开了观测站的大门。 “我们是中央雇佣兵团的物资运送队伍，很抱歉我们来晚了，请问有人在吗！？” 随着一声叫喊的话音落下，映入佣兵队长眼帘的，是一片草木繁盛的景象。 这里好像是一座植物园，之所以要用好像这一个词，是因为佣兵队长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然而他此时看到的，确实是一片花团锦簇之中，一个老人正坐在一张餐桌边喝着咖啡听着广播，一个女孩正蹲在一条小路旁打量着花草，一个女人正将一块方形的糕点端上了桌面。 可能是因为听到了佣兵队长的叫喊，眼下的三人都在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事情，转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两个突然从门外闯进来的人。 “额。”一阵沉默之后，或许是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同样站在门边的埃德侧过了一些身子，对着自己的队长小声地问道。 “队长，这就是你说的紧急情况吗，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 第九十四章：传承的期待 “这些我们真的都可以吃吗？”生态园里，一个女性佣兵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水果，犹豫地问了一句。 两旁的佣兵也是面面相觑，虽然佣兵的收入并不低，但是水果对于他们来说，也同样算得上是奢侈品一级的东西了。 在得知这些佣兵是温室派来的物资运送队伍之后，老人便将他们都请了进来，并拜托柳原一起举办了一场由蔬果布置的宴会。 “放心吧，反正我也要离开这里了，这些东西不吃也是浪费，要等到温室来回收它们，还不知道得过多久呢。”看着佣兵们迟疑的模样，老人笑着说了一句，先动手吃下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果实。 “那我就不客气啦。”得到了老人再次的肯定，餐桌前的一个男性佣兵终于爽朗地笑了一下，伸手拿起了一支在他眼中有些太过于干净的餐具。 事实上，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这些稀罕的东西了。 “霍华德，麻烦你稍微礼貌一些。”坐在一旁的佣兵队长看着自己部下的模样，脸色微黑地出声说道。 “怎么了，这位先生不是都说随便吃了吗？”被叫做霍华德的佣兵此时已经将数瓣切好的水果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以至于发出的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那也请你保持一些基本的礼仪。”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严肃嘛兰道奇。尝尝看这个，我保证这可比咱们平时吃的那些营养药片美味多了。” 队长兰道奇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下一刻，他的嘴里就已经被塞进了一颗小番茄。 随着果皮与果肉的绽裂，略带着酸味的甜浆在他的口中流淌了开来。这对于一个已经习惯了每天啃食肉干饱腹的人来说，简直有着不可抵御的诱惑力。 “唔。”随着喉结的一次起伏，兰道奇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低下头，吃起了自己面前的东西。 细数上一番，可以发现这个雇佣者的队伍一共有十一人，他们的到来让这座本该略显寂静的观测站一下子就热闹了不少。 特别是在他们逐渐习惯了环境，并敞开心胸之后。 玩笑声，闲聊声，抢夺声，一时间都在餐桌边响了起来，此起彼伏。 老人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始终带着一点笑意，他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热闹了，这种身处于人群之中的感觉。 此时的他才恍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已经脱离了人群太久。 “那个。”突然，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从老人的身边传来。 老人侧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短发的佣兵女孩。 “请，请问可以拍照吗？”这个年纪不大的佣兵紧张地拿着手里的一只照相机，小心地向着老人问道。 “哦。”老人了然地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摊手说道：“当然，请随意，可爱的女士。” 佣兵女孩被老人说得脸色一红，接着便微微地鞠了一个躬，兴奋地跑到一旁，对着餐盘里的水果和生态园里的植物拍起了照片。 艾尔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冷漠的姑娘，她与艾尔一起蹲在一处花圃旁，观察着里面的花草。 剩下的男人们就没有这么多细腻的心思了，他们围坐在餐桌边，一边说笑着，一边争抢着彼此的食物，中间还掺杂着几句对老人的感谢。 场面有些混乱，丢人是一定的，但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多么不满。 毕竟佣兵们看似豪爽的举动背后，都还保留着一丝分寸，起码不至于太过逾越，对于老人，也始终保持着基本的尊重。 “对了，阿兹托德先生，你刚才说，你要离开这里了是吗？” 喧闹中，佣兵队长兰道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对着老人问道。 至于老人的名字，则是他在刚才的闲聊中得知的。 “没错。”对于兰道奇的疑问，老人并没有多做隐瞒，只是笑着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那我可以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吗？”兰道奇的眼中带着些许疑惑，在他看来这显然是老人单方面做出的决定，不然温室也不会让他们继续运送物资过来。 当然，到目前为止这座观测站给他的疑惑也远远不止这一点，无论是诺大的地方却只有三个人居住，还是眼前的这一片植物园，都有太多的地方让他想不明白。 如果不是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暗中确定了一遍安全的问题，并且在老人的胸前看到了附带照片的名牌，他甚至都要怀疑老人的身份了。 “这个啊。”老人声音停顿了半响，接着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们知道这座观测站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嗯······”兰道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随后不确定地看着老人，开口说道：“观测气候？” “不。”老人靠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温和地摆了摆手。 “它是用来观测天文行星的，温室想要通过这里，来寻找一条能够让人类在太空中旅行的道路。而我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了，这其中代表着什么，我想也不需要我多做说明了吧？” 老人和兰道奇的对话吸引了餐桌上大多数人的注意，因此随着老人的话音落下，餐桌旁的吵闹，在片刻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老人的声音，所以他们都听清楚了那句话。 我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了。 作为见识相对广博的佣兵，他们基本上都知道太空代表着什么，那是一个位处于天空之上的地方。 在那里星星触手可及，一切都有着无限的可能。 “所以，您的意思是······”一阵沉默之后，兰道奇微张着自己的嘴巴，缓缓地问道。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下意识地改变了对老人的称呼。 “我已经发现了那条可以让人类在太空中生存的道路。”老人点了点头，平静地给出了一个答复。 “······” “天呐，也就是说我在有生之年，说不定还可以去太空中进行一次旅行咯？” “在那里真的能够用手摸到星星吗？” “真是难以置信，我曾经看过一本书，这起码得进行上万次的排除校验。” 餐桌边的安静一下子就被一阵更加繁杂的声音给打破了。 看着佣兵们脸上的兴奋和欣喜，老人感觉，自己就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第一次发现了人类撤离计划的自己。 是啊，是了，老人这样想到。 我为的就是这个，我为的就是这种期待。 我为的就是眼下这般，人们对于未来的畅想。 为此，我甘愿付出我所拥有的一切，哪怕是要用尽一段，堪比一生的时间。 ------------ 第九十五章：有的时候小孩子的话才是最真实的 知道了为什么而庆祝的佣兵，应该是显得更加活跃了一些，他们坐在各自的位子上，畅聊着自己听过的有关于宇宙的故事。 外星人，星际飞船，大到无穷无尽的星系，这些从前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有些太过于遥远的东西，此刻似乎是变得近了一些，仿佛随时都将揭开那神秘的面纱一般。 甚至连老人也加入了他们的胡闹之中，时不时地对他们嘴里那些明显已经脱离了常识的故事，做出自己科学的见解和看法。 如果不是柳原知道这人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恐怕都要被他给绕进去了。 应该是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人将目光过落在了餐桌中心的那个方形糕点上。 “对了，阿兹托德先生，这是什么？”一个佣兵指着蛋糕出声问道。 他似乎是问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于是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哦，这个啊。”老人笑了一下，将目光看向了正站在一边给花圃浇水的柳原：“这是我的朋友柳原制作的甜点，味道相当不错，你们尽可以试试看。” 一时间，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打量起了园中那位始终默不作声的“工作人员”，这使得柳原也诧异地转过了头来。 她应该是一个漂亮的人儿，看着她的佣兵们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大概都是如此。 只是这种漂亮之中还掺杂着一分同样不可否认的英俊，以至于对方的模样显得有些中性。 卷边破旧的棕色大衣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研究员，反而更像是一个流浪者。 线条硬朗却又不至于显得臃肿的肌肉似乎是在说明着，她绝对不是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科研人士。 或者说，她给人的感觉明显更像是一个佣兵，而且还是能力极其突出的那种。 大概是在一阵并不长久的静默之后，柳原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什么，缓缓地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 “我叫柳原，是一个路过的旅人，因为天气的原因，所以暂住在这里。” “那是艾尔。”说着，她又指了指蹲在不远处的女孩，停顿了一下说明道。 “她是我的妹妹。” 原来如此，不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吗。 佣兵们了然地想到，点了点头，并与柳原简单地各自认识了一番。 随后，在柳原的许可而下，众人便用刀分起了那块蛋糕。蛋糕并不大，但也不小，足够十几个人每人都分到一小块。 当这种松软香甜的糕点入口的时候，佣兵们在第一时间就被征服了。 那个最开始申请拍照的女雇佣者更是兴奋地对着手中的糕点连拍了十几张。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柳原注意到了他们别在胸口和手臂上的徽章，上面全部写着中央二字。 这让她有了一种不祥预感。 “你们都是来自同一个佣兵团的吗？”装作随意地走到一个佣兵的身边，柳原“无意间”开口问道。 “是啊。”因为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所以被询问的佣兵回答得也很痛快，甚至还自豪地指着自己的胸口，笑了一下说道。 “炮火中央的中央，你应该听说过吧。” 果然，是安杰的那个佣兵团吗？ 柳原的神情微微地僵了一下，接着回过了神来，对着佣兵应了一声：“嗯，你们的名声很大。” “是吧，这几年的中央地区可都是我们的事迹呢，哈哈。对了，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冰原西部。” “嚯，那还真够远的，只有你和你妹妹两个人吗？” “嗯。” “老天，你们是怎么活着走到这里的？”坐在柳原身边的佣兵微张着自己的嘴巴，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坐在另一边的队长兰道奇便打断了他的话。 “埃德，注意你的用词！原女士，请原谅他的失礼。” “没关系。”柳原并不介意地耸了耸肩膀， “不过这确实有些吓到我们了，冰原上很危险，你们是怎么应付过来的？”兰道奇不解地看着柳原问道。 事实证明即使是他们这些专业的佣兵，携带最专业的装备和设施，也不敢在队伍小于五人的情况下从冰原西部一直走到冰原中央。 “没什么，只是运气好罢了。”柳原尽可能地缩小着这件事的离奇程度，似乎想要用一种相对平淡地方式含糊过去。 实际上她也快要做到了，然而这时，也已经回到了桌边的艾尔却突然说道。 “柳原很厉害的，她可以一个人杀死一头‘怪物’。” 啧，这个熊孩子。 柳原的脸色一黑，餐桌边更是在一个短暂的时间里安静了一下，显然，艾尔的话可以说是吓了所有人一跳。 所幸，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佣兵哈哈地笑出了声，一边摇着头，一边摸着艾尔的脑袋说道。 “小姑娘，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怪物’的话，就不要乱说哦，这会让你的姐姐困扰的。” 要知道，即使是他们中央雇佣兵团，也起码要组织五个小队才能够对一头“怪物”进行围剿。一个人就能杀死一头“怪物”的神话，只会出现在那些传说故事里。 佣兵的话让剩下的人也失声笑了起来，所有人都把这当做了是童言无忌。 不会有人去在意，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她大概是错把一头野兽当成“怪物”了吧。 不过能够独自杀死一头野兽，这位叫做柳原的女士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战士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吗，还真是可贵的亲情。 佣兵们这样想着，看着柳原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善意了一些。 而柳原呢，则是看着那个依旧在拍照的女性佣兵，沉默地思考着，要怎么把对方的照片给足够干净地删掉。 ------------ 第九十六章：我会等着看到你 经过了一夜的休整，第二天，众人便准备踏上回归温室的旅途了。 昨夜的佣兵们都睡得很好，已有许久没有感受到过的安宁，加上柔软舒适的床垫让他们一觉睡到了天亮。 直到早晨的阳光落在床前，他们才堪堪地转醒了过来。 居住区的大厅里，柳原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看着她平静的模样，和餐桌上飘散着的淡淡雾气，佣兵们差点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温室。 所幸，窗外的风雪很快就让他们重新认清了现实。 事实证明，能够有一位富有魅力的人为自己准备早点，即使她少言寡语，这也是一件足以让人赏心悦目的事情。 就像是德罗索所描述的那样，沉默时的柳原看起来便如同是一尊艺术家精心雕琢的石像，同时兼顾着硬朗与柔和这两种本该冲突的曲线与美感。 那是一种让人生不起半点欲望的美丽，仿佛是神话时期的壁画，带着一分难以亵渎的沧桑。 佣兵们自然没有德罗索那么多奇怪的感悟，他们只是觉得此刻的闲暇令人惬意。 于是那个一直抱着相机的女性佣兵，偷偷地举起了手中的机器，并且小心翼翼地对着柳原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按下了快门。 “咔嚓。”只听得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响传过大厅。 柳原端着餐盘的动作稍稍僵硬一下，可以肯定的是，此刻的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不小心弄坏那个可能会惹出麻烦的小玩意儿了。 早餐过后，众人都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按照兰道奇的说法，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出发。 或许是对于这个自己待了三十年的地方终归有些不舍，老人在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之后，又独自一人走上了观测站的顶楼。 站在那支巨大的望远镜旁，老人将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了望远镜的底座上。 这支望远镜陪着他眺望了三十年的星空，从来没有停止过工作，而如今，他却要独自离开了。 “继续眺望吧，老伙计。”用手沉重地拍了拍镜筒，老人轻轻地出了口气。 “总有一天，你将在夜空中看到我们的身影。” 到了那时请不要惊奇，也不要悲戚，因为我们的离去，是为了归期······ 不大的风雪里，两个苍老的身影相互伫立着，直到其中一个转身挥手，结束了这次略带伤感的别离。 如果望远镜真的有记忆，那它一定会记得，三十年前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因为那时，有一颗年轻的心曾经跳动得那样热烈。 因为那时，他们都满怀激情。 星空是浩瀚的，我会在这里等你，老伙计。 等着，在夜空中再看到你，穷尽光所能及的距离。 ······ 佣兵队带着观测站里的三人上了路，而柳原和艾尔的雪地车，则是被他们牵引在恒温车的后面，一同拖上了行程。 此刻的恒温车车厢里，柳原正坐在那一位喜欢摆弄相机的女性佣兵对面，静静地喝着手里的一杯净水。 之后很长一段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车厢因为行进而微微震动着，终于，柳原有点按捺不住地出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嗯？啊？啊！” 原本还在翻看着照片的女性雇佣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茫然地抬起了头来，接着就被正坐在对面的柳原吓得立刻端正了自己的身子。 她可能是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面前居然还坐着一个人，以至于当即放下了相机，局促地回答道。 “我，我叫曼莎。” “很好听的名字。”打量着对方慌张的模样，柳原缓缓地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她本来还以为，对方半天不说话是因为定力过人，现在看来原来只是没有发现她而已吗。 客套地恭维了一句，柳原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水杯。 真是的，害她白喝了一整壶的开水。 “是，谢谢。”曼莎应该是一个有些内向的少女，年纪大约在二十岁上下，同柳原表面上的年纪看起来差不多。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讲，我和她也算是同龄人了，至少不至于找不到共同话题。 一边厚颜无耻地想着，柳原一边将目光落在了曼莎手中的相机上。 “你很喜欢摄影吗？” “嗯。”虽然有些害羞，但对于柳原的主动搭话，曼莎似乎并不排斥。反而是将相机放在了桌面上，轻笑着说道。 “这是我哥哥送给我的成人礼物，他是一个记者，从小他就会带着我到处跑，拍各种各样的照片。渐渐地，我就也离不开相机了。” 啧，所以说就是不能砸了咯。 考虑到这只相机对于少女的意义，柳原黑着脸排除了将这只相机“毁尸灭迹”然后再做赔偿的打算，重新整理了一个思路，转而询问道。 “这样啊，对了，说起来你加入中央雇佣兵团多久了？” “这个吗，让我想想，大概有六个月了吧。” “哦，六个月吗。”听到这样的一个时间，柳原的神色一松。 “那你见过你们的兵团长吗？” “你是说安杰丽卡团长吗？”曼莎讪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像我这样的底层人员是见不到这种大人物的啦，甚至就连兵团驻地我都还没有进去过呢，到目前为止就只是在跟着队长做做运送任务罢了。” “是吗。”柳原了然地点了点头，眉宇之间的神色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看来担心她会将我的消息透露给安杰这种事，只是我自己多虑了而已。 如此想着，柳原下意识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 至于柳原为什么这么不想让安杰丽卡知道自己的消息，大概是因为她不想给安杰丽卡造成什么困扰吧。 毕竟一个原本已经消失了的人，突然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大多数的人恐怕都会有些难以面对的不是吗。 反正自己也已经要去死了，所以柳原觉得，还是不要让对方平静的生活再被自己所影响的比较好。 哪怕对于安杰丽卡来说，她可能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 第九十七章：人总是会变的 总之，出于安全考虑，柳原最后还是以不喜欢拍照为理由，协商着让曼莎删掉了那张单独拍摄自己的照片。至于剩下的照片，因为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曼莎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柳原也就没有让她完全删掉。 毕竟在那些照片里她都没有以完整的形象出现，想来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之后的旅途应该是相对悠闲的，不需要赶路，也没有野兽的骚扰，除了天气有些寒冷之外，这几乎就是一场和谐的汽车旅行。 老人时常满眼唏嘘地眺望着窗外，似乎是在怀念着过去。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静下心来等待过了。他似乎一直在探索，以至于几乎都要忘了停下脚步的感觉。 其实他也不知道，用如今这种特别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牵挂，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然而眼下他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等待时间来证明一切了吧。 在柳原的监督下，艾尔又重新端起了步枪。一开始，众人还担心这么小的孩子不太适合接触这些事情，可是当他们看到了艾尔熟练的操作手法之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可以肯定的是，在冰原上旅行，还是要学习一些自保的方式的，这并没有错。 不过，它也使得艾尔如今的造型着实显得有些奇怪，兔子玩偶和步枪，这两种画风差异巨大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说不吸引眼球是不可能的。 只能说，或许这就是灾后的时代吧，总会有一些特别的东西和风土人情。 随着愈来愈久的相处，众人也渐渐发现了柳原身上的不同。 特别是再一次狩猎的时候，佣兵们亲眼看到了她徒手将一只半人高的野狗抱在怀里，并轻松写意地扭断了脖子的情景。 这种视觉上的震撼是难以形容的，要知道半人高的野狗如果直立起来，体型几乎会比人还要再大一些。 通常情况下，这种野狗的力量完全足以轻易地挣脱两至三个成年人的控制。 但是在那个时候，无论那只野狗怎么挣扎，它就是没有办法从柳原的怀抱里逃出来，只能疯狂地扭动自己的身体，可最后还是摆脱不了被杀死成为食物的命运。 柳原因此省下了一颗子弹。 而佣兵们呢，则是因此认识到了这个旅行者，到底是怎么独自带着自己的妹妹从西部冰原来到中央冰原的。 开玩笑，能够徒手杀死一头野兽的狠人，即使在中央雇佣兵团的核心队伍里，恐怕也没有几个吧。 柳原就像是一头母狮子，或者是母狼，这是这段时间里，佣兵们对于这个流浪者的共同认识。 相比于人来说，她更像是野兽，无论是作息方面，还是处事方面。 不过她处理的食物是真的好吃，嗯，就事论事。 ······ 应该是在第十六天的中午，众人按照预期抵达了中央第十号温室。 这里是一座盆地型的环状温室，建筑便如同是楼梯的台阶一般，一圈一圈地环绕着，并且一圈一圈地向下延伸，直到停止在中心的建筑群。 那里是温室的底部，同时也是最繁华的地方。 大致地审视了一遍这座温室的结构，柳原转过了头来，对着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了一下说道。 “很感谢你们这一路上的帮助，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我和艾尔还要继续向东出发。” “嗯。”作为队长的兰道奇礼貌地点了点头：“我们也要护送阿兹托德先生前往温室的中心了。就不多送你们了，祝你们之后的旅途一切顺利。” “没问题，再次感谢。”柳原说着，又侧过了视线，深深地看了站在队伍里的老人一眼。 老人也笑着，对着她点了点头。 没有再多说什么，柳原便低下了自己的眼睛，准备带着艾尔离开。 临走前，老人送了艾尔一只鲜花模样的发卡，算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作为回礼，柳原送了老人[天籁 www.23txt.xyz]一枚子弹。 这东西总是很有用，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年代里。 ······ 之后的事情柳原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佣兵队伍将老人送进了温室中心。 而对于佣兵队伍来说，在结束了老人的护送之后，他们也就算是完成了这半年的最后一单委托，可以勉强达成兵团里的出勤考核了。 坐在温室中心的一间酒馆中，兰道奇喝着手里的垃圾酒，与自己的队员们一同庆祝着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闲暇时光。 至少在往后一个月的日子里，他们可以不用再做什么任务了。 曼莎作为一个不太会喝酒的新人，有些窘迫地坐在自己队友的身边，看着他们拿着酒杯高谈阔论的模样，总觉得有些融入不进去，只能重新捧起了手里的相机，翻看起了里面的相册。 “对了，队长。”一边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狙击手埃德一边将视线看向了吧台边的兰道奇。 “既然已经可以休息了，我们之后还要回兵团驻地吗？” “回还是要回去一趟的。”兰道奇抿了一口酒水说道。 “毕竟半年没有回去过了，需要去提交一下队伍信息，而且，曼莎不是还没有去过驻地吗，也应该带她去熟悉一下了。” “哎。”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曼莎惊讶地抬起了头来：“我，我也可以去吗？” “当然。”看着这个有些慌张无措的小姑娘，埃德总感觉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我们现在可是队友啊，提交队伍信息怎么能没有你呢。而且你总是这么拘束可以不行，来！一起喝酒吧！” “啊，可，可是我不会喝这个。” “佣兵怎么能不会喝酒呢，快试试看，相信我，它能够让你忘记所有的烦恼。” “埃德，曼莎不想喝你就不要逼她了，要知道你再这样，我是可以以性骚扰的罪名把你扭送给温室卫队的。” “哇，队长，我都跟你了这么多年了，你舍得这么对我吗？” “舍得。” “嘶，你变了，当年的海誓山盟你都忘记了。” “如果你觉得皮痒你就继续说。” “咳，额，汉克！来，我们继续喝！” ------------ 第九十八章：好孩子是不能像海军大将那样穿衣服的 中央雇佣兵团的驻地，位处于中央第七号温室和中央第八号温室之间，从地缘上来说，它不属于任何温室，可以认为是一个独立的聚集地，有点像是一个冰原部落。 但是从配备上来讲，它的基础设施却又高出了冰原部落许多。无论是小型的壁垒和隔离罩，还是内部持续供应的暖气，亦或者是完善的城市结构，都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温室。 这是安杰丽卡在成立了中央雇佣兵团之后的第三年，花费了大量的资源建立而成的兵团驻地。 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作为一个特大型的雇佣兵团，无论她们驻扎在哪一座温室，对于当地的居民安定和警备力量来说，都会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 于是，安杰丽卡便仿照西部的雇佣者联合会，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 至于东部的雇佣者同盟呢，他们则是直接把所有的力量都分散了各个温室里，建立小型的雇佣者据点，然后以东部第一号温室为中心进行辐射式管理。 这种方法不能说不好，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讲，它确实大大减少了管理成本，并且增加了影响范围。但是同样的，他们也很难在必要的时候，快速聚集有生力量，对某个极其困难的委托任务进行针对性处理。 所以算是各有利弊吧。 而安杰丽卡之所以会选择西部联合会的管理方式，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也是出于她自己的心理倾向。 相比于辐射式管理，她显然更喜欢把核心力量把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似乎是一种有些偏执的控制欲。她害怕失去，原因大概是在于她曾经失去的某个人。 安杰丽卡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因为她的生活曾经就失控过。 以至于她为此甚至立下了一个誓言，发誓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种情况再次出现。 ······ 兰道奇的小队，是在九月末抵达兵团驻地的。 他们进入驻地的时候，刚好是在一个大雪天的中午。 白色的雪花铺落在他们的肩上，让他们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 所幸，进入了驻地之后，也就可以避一避了。 “哈。”轻轻地吐出了一口冷气，埃德走在兰道奇的身边说道。 “这天气可真冷啊。” “没什么好说的，今年上半年已经算是比较暖和的了。”兰道奇看了这个不中用的狙击手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倒也确实。”走在队伍中间的突击手汉克点了点头。 “今年的天气，确实已经好过很多了。不像是前几年，在雪地里站上一会儿，脚就跟没了知觉似的，一动也不能动了。” “你们说，再这样下去，这冰原上的冰是不是要融化啦？” “先把你腿肚子止住再说吧，一直在那打颤，跟个筛子似的。” “哈哈哈哈。” 或许是因为众人的关系都很不错，所以这队伍里的笑闹声也总是不绝。 随着驻地的大门渐渐闭合，站在门前的佣兵们也感受到了身体的回暖。 “那么。”副队长盖尔格一边抖落着自己身上的雪花，一边看着兰道奇问道：“我们之后要去哪，队长？” “嗯。”兰道奇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先去管理部吧，把该提交的报告提交一下再说。” “啊啊，明白，先工作再休息是吧？”站在另一边的埃德又开始打起了岔，换来的是盖尔格的一记无声肘击，然后就没能再说话了。 中央雇佣兵团的佣兵管理部，建设在驻地中心，负责处理驻地佣兵和在外佣兵的各种信息，可以说是兵团中最大的文员机构，直隶于兵团长安杰丽卡，由秘书官娜贝尔负责打理。 不过，虽说是一个它有着一个较为严肃的名字，但是从外表上来看，它却明显更像是一间佣兵酒馆。 除了前台里穿着正式的工作人员和堆积着的厚厚的文件之外，这个名叫管理部的建筑里，到处都是坐在酒桌边喝酒的佣兵，和谈天说地的驻地人员。 用娜贝尔的话来说，这叫做兵团福利。 考虑到需要处理的文件过多，佣兵每次查询信息时都需要一定的等待时间，所以秘书官娜贝尔才在这里设立的酒水服务。 然而这些服务可不是免费的，从某种角度来讲，它也促进了一定的“产能内销”。 根据今年第二季度的财政报表来看，这里的收入，排在整个驻地内，商业个体业绩的第三位，仅次于兵团的装备售卖和租赁服务。占同类市场的20%，大有引领驻地内整个酒馆行业的趋势。 以至于明年的时候，娜贝尔还打算扩大管理部的面积，再以此为中心，打造一个食宿酒水娱乐四位一体的大型商业体系，以促进兵团的内部消费。 怎么说呢，安杰丽卡找她来当秘书官，或许还真是找对人了。 对于新人曼莎来说，她还是第一次来管理部。 这使得此时的她显得有一些紧张，在兰道奇站在前台边排号的时候，她也始终低着头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讲。生怕是说错了什么，惹来众人的嘲笑。 不过，这里的人这么多，应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吧。 偷偷地打量了一圈嘈杂的四周，曼莎这样想到，不自觉地轻轻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她把气松完，一个声音就在她的身边响了起来。 “你好，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新人吧。我叫艾琳娜，你叫什么？” 曼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侧目看去，看到的却是一个正温和地微笑着的女士。 对方的笑容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带着一种邻家姐姐一般的亲切，让曼莎紧张的内心都稍稍平复了一些。 大概是过了半响，曼莎才回过了神来，接着连忙后退了一步，鞠躬说道。 “是，是的，我是一个新人，我叫曼莎，请多多指教。” “哈哈，不用这么拘束，我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感觉在哪都格格不入。不过习惯了就好了，这个地方的人都不错，不会欺负你的。” 艾琳娜说着，递给了曼莎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糖果。 “吃糖吗？” “可，可以吗？”曼莎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这个年里，一块糖果的价格可不便宜。 “当然。” “那，谢，谢谢。”曼莎低着头接过了糖果，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甜蜜的滋味让她终于放松了下来。 “呵呵，你还真是一个可爱的姑娘。”艾琳娜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在了曼莎的头发间，那些还没有化开的雪花上。 “你们是刚从外面回来的？” “嗯。”曼莎点了点头：“这是我第一次来兵团驻地。” “这样啊，那你可以给我讲讲你们的委托吗，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文员可没有机会常常去外面。” “好，好啊，我还可以给你看我拍的照片。” “是吗，还有照片？那真是太好了，快给我看看。” 这一边，曼莎和她新交的朋友聊得火热。 而另一边，几辆携带着车载转轮机枪的雪地车，也已经停在了驻地的大门前。 “砰！” 随着车门被缓缓地打开，一个目光锐利，身穿墨绿色军装的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的肩上披着一件厚重的大衣，头顶端正地戴着一顶军帽，深棕色的头发随风翻卷着，手里拿着一只通讯器，对着驻地的壁垒上喊道。 “这里是清道夫小队的安杰丽卡，麻烦请开一下门。” ------------ 第九十九章：曼莎的梦魇 “难以置信，那个观察站里居然有这么多的植物吗？” 佣兵管理处的前台，那位名叫艾琳娜的文员小姐正在和曼莎分享着相机里的照片。 而说道自己的作品，曼莎显然也不再像是平日那般少言寡语且羞于开口，几乎对于每张照片，她都有自己的感想和拍摄目的。很难想象对于这些静止的图片，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感触，不过所幸，难以远行的文员小姐对此倒是也听得静静有味。 “是的，我打赌我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植物，那里面简直什么都有，比如像是血一样的鲜花，像是老人皮一样的树干，还有粉红色的果实，真的，就像是童话中的世界一样。你等一下，我这里都有照片，可以一张一张地翻给你看看。” “当然，我正等着呢，快点翻出来吧。” “稍等~稍等~”见到有人这么期待自己的作品，曼莎一扫之前怯懦的模样，洋洋得意地拿着手里的相机，老神在在地眯着眼睛说道。 而艾琳娜呢，则是专注地凑到了曼莎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相机里的屏幕，并且伴随着照片的翻动，惊讶地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就像是曼莎说得那样，相机里拍摄的尽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植物，仿佛是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她得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可能是两人都有些太过于专注了，以至于她们都没能注意到，在大约五分钟之后，酒馆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应该怎么形容这种安静呢，大概便如同是，如果你在这个时候放了一个屁的话，一定会很尴尬的那种安静。 好吧，事实上也没有人会去这么尝试。 总之，此刻的酒馆里没有半点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大门处，看着一个从门外的独自走进来的女人。 她的身材高挑，修长且有力的双腿下踩着一双军靴，将覆盖着铁皮的地面踩得吱呀作响。肩膀上披着一件毛领军大衣，棕色的绒毛应该是属于某种凶猛的野兽，为她的气质添上了一分难以说明的威严。 大衣下穿着笔挺的墨绿色军装，使得她的身姿看起来挺拔而又富有气势，再配合那双被帽檐半掩着的锐利眼神，仿佛只要看着她的样子，就能够感受到她的铁血和冷酷。 这个女人应该是刚从冰原上回来的，这点从她身上还没有完全化开的雪花中就能够看得出来。 而众人之所以会沉默的原因其实也不难理解，因为这个女人，就是这座佣兵驻地的主人，中央雇佣兵团的兵团长，安杰丽卡。 那个被誉为是炮火女王的可怕女人。 传闻无论是面对野兽还是人类，她心里想着的都是如何将对方杀死，因此才造就了那如同是利刃一般的眼神。 甚至于没有人可以在她的面前撒谎，因为她目光就像是能够把你剥开一样，使你在她的面前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在座的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见过安杰丽卡，然而作为中央雇佣兵团的团员，他们自然都曾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过自己团长的模样。 所以在安杰丽卡进入管理处的第一时间，所有人就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还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艾琳娜和曼莎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变化，依旧在前台边兴奋地相互讨论着植物的生息与繁衍。 在四周环境的衬托下，安杰丽卡同样于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两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不过，起初她也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了前台边，处理起了自己的事情，提交任务信息。 直到忘乎所以的曼莎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说起来，我在那座观测站里还有幸吃到过一种食物。那是一种很特别的糕点，既有些甜，又有些苦，却又着无比香软的口感，比糖果还要好吃十倍，好像叫做，蛋糕什么的。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但就那一次，便已经使得我到现在都没法忘记了。” 于是，随着话音落下，安杰丽卡的视线也终于完全落在了曼莎的身上。 那是一种与普通的注视全然不同的眼神。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此刻的安杰丽卡身形僵硬，如同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一般，就连双眼中的瞳孔都有了些许的收缩。要知道她原本的眼神就有一种让常人想要退避的威慑力，何况是现在这幅模样。 看着她的样子，两旁的佣兵都有些不寒而栗。 难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他们不自觉地这样想到。 可安杰丽卡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是出神地缓缓走到了曼莎的背后。 或许是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一道阴影逐渐遮蔽，艾琳娜抬起了头来，下一刻，她便看到了安杰丽卡那副像是要吃人一样的表情，吓得愣在了原地。 而曼莎却因为背对着大门，所以依旧在神情自若地侃侃而谈。 直到她发现了艾琳娜的异样，不解地出声问道。 “艾琳娜，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艾琳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指，指向了曼莎的身后。 “我后面？我会面发生什么了吗？”曼莎诧异地转过了头去。 接着，她便看到了一道阴影，和一个正在俯视她的可怕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军人的装束，修长挺拔的身躯完全挡住了门外的天光，肩上披着的大衣轻轻晃动着，伴随着从门外吹进来的风，将一股混杂着机油和血腥的味道传入了曼莎的鼻间。 她站得很近，以至于曼莎甚至能够看到她衣服上的一些血迹，这些血迹显然是不属于她的，那是属于谁的呢，这就没人知道了。 曼莎此时能够感觉到的，只有女人那过于锐利的眼神，和一股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压迫力。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直到女人近乎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 “能请你，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吗？” 那一天，曼莎觉得，她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梦魇。 转载请注明出处： ------------ 第一百章：从某种角度来讲，这属于违法犯罪 “能请你，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吗？” 安杰丽卡的声音并不重，但是却夹杂着一分足以刺入人心的寒意，好像只要她念起你的名字，就足以让你感到恐惧一样。 这种寒意和弥漫在她身上的压迫感混杂在一起，同时笼罩在曼莎的身上，使得曼莎在接下来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身体始终不自觉地颤抖着，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你，我······” “你在紧张什么？”看着曼莎的模样，安杰丽卡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身体再次挺直了一些，居高临下地问道。 “难道你是在想着怎么欺骗我吗？” 此时的安杰丽卡无疑是有些激动的，因为她似乎是听到了某个人的消息，这让她迫切地想要从曼莎的嘴里了解更多的详情。 可惜，作为一个天生长着一副凶相，眼睛还有一些问题的人，她显然不太擅长用面部表情了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以至于她的激动，在曼莎的眼里几乎已经转变成了某种实质性的恶意。 而她说话的模样，也自然而然地被女孩当做了是恶徒的低语，扭曲且疯狂，仿佛随时都会暴起伤人一样。 这使得女孩被吓得瑟瑟发抖。 而安杰丽卡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于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情报，她深吸了一个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并且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尝试着表达起了自己的善意。 可遗憾的是，因为视角的问题，在曼莎的看来，安杰丽卡的这个微笑是从一片阴影中透露出来的。 配合着她那双瞳孔收缩的眼睛，这个笑容没有半点善意可言，甚至还带着一种难以说明的险恶，和几分阴谋的味道。 大概是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安杰丽卡自认风趣地开了一个玩笑说道。 “回答我的问题吧，还是说，你想让我用另一种方式来叫你开口呢？” 另，另一种方式，我是要被抓起来严刑拷打了吗？ 曼莎觉得，这一定是她这段时间所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一天。 她想要呼救，向自己的队友和队长。 可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甚至连手掌都渐渐失去了力气，变得僵涩酸软了起来。 终于，在曼莎绝望的眼神中，她手里的相机从她的掌间滑落，摔向了地面。 然而就在相机将要摔坏的前一刻，另一只手掌却接住了它。 安杰丽卡拿着相机直起了身子，默默地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傻的曼莎，知道没法再指望她说什么了，只能摇了摇头，自己翻阅起了里面的照片。 相机里的照片大多都是一些植物的特写，起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直到安杰丽卡翻到了最后的几张，她才看到了曼莎口说所说的那个糕点，和一群正围坐在餐桌边庆祝的人。 当她看到了这几张照片的时候，她的手已经紧紧地捏住了相机的边框。 安杰丽卡认识照片中的糕点，因为这几乎代表着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同时，她也认识照片中的一个人，一个正坐在角落里，照顾着一个女孩的人。 柳原还活着······ 这是安杰丽卡想到的第一件事。 但是她却没有来找我······ 这是第二件。 看着照片中那个没有丝毫改变的女人，微笑着同另一个女孩坐在一起的画面，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安杰丽卡的心中蔓延了开来。 不解、欣喜、伤感、愤怒，应该都有一些。 而其中最明显的，大概就是一分让她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的恼火了吧。 这家伙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啊。 如此想着，安杰丽卡拿着相机凑到了曼莎的面前，用手指着照片中的柳原，声色俱厉地出声问道。 “这个人，你知道她去现在哪了吗？”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再去管理自己的表情。 于是那神容之中的凶狠，被彻彻底底地表现出来， 就像是一头巨大的野兽盯上了自己的猎物，就像是一个冷酷的恶魔露出了自己的爪牙。 必须承认的是，柳原将安杰丽卡教导的很好，如果从两人的相似程度上来讲的话。 她们的身上就具备着某种疯狂的特质，只不过因为时间的沉淀，柳原大多数的时候都会表现得更加温和一些而已。 “我，我，呃······” 可曼莎显然接受不了这种野蛮的表达，因而在一阵带着哭腔的回应之后，她便晕了过去。 沉默的佣兵管理处中，安杰丽卡看着晕倒在面前的少女，神情不定地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做下了一个决定，伸手将少女抱了起来，扛在肩上，大步走向了门外。 可以肯定的是，从今以后安杰丽卡的凶名将会更甚一分。 只不过，大概不会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 与此同时，冰原的另一边。 在一个地处于中央第十号温室，和中央第九号温室之间的冰原部落中。 一个拿着一份报纸的女孩，正站在一间破旧的石屋前大声地叫唤着。 “约尔，约克，快出来，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随着女孩的叫声，两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从石屋里走了出来。 他们的头发杂乱，睡眼惺忪，大概是才刚刚起床。 “茉莉，你在叫什么呢，现在应该只有十二点吧。” “准确的说，是刚到十一点五十八分。” 这两个少年的长相十分相似，看上去似乎是一对双胞胎。 同时他们的面容也相当秀气，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甚至可能会把他们当做是两个女孩。 不过他们的住所倒是破旧得不行，四面漏风的石墙一看就没有什么御寒的能力，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度过之前那一阵持续了近两个月的冷空气的。 “嘿，管他几点呢，你们先看看这个。” 女孩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将手中的报纸递到了这对双胞胎的面前。 “我保证，看完它你们就不想睡觉了。” 听着女孩的话，两个少年都开始疑惑地阅读起了报纸上的内容。 而那上面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中央第十号温室特发捷报：天文学家阿兹托德·杰尔夫斯曼，发现了第一条可补给行星带，人类的星际旅程，或将变成现实。” ------------ 第一百零一章：在水一方 破旧石屋前，声音静默了片刻。直到站在左侧的少年，一把夺过了少女手中的报纸，拿到面前仔细地又审阅了一遍之后，才用手推了推身边的另一个少年，出声说道。 “约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刚刚也看到了，这根不需要猜好吗，白痴约尔。”名叫约克的少年神情不奈地回了一句，接着，他便也凑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身边，抢夺起了报纸。 “让开一点，我看不到了，后面说了什么，这条行星带在那里，距离我们的星球有多远？” “我在看，我正在看。”约尔一边说着，一边将报纸的半边递给了约克，这样两人就可以一起拿着报纸了。 看着少年们聚精会神的模样，站在他们身前的少女笑了一下。 “嘿，我说，不如我们去你们的基地里慢慢看吧。”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约克。”站在左侧的少年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 “我已经有六个小时没有见过我们的大家伙了，我现在只想摸着它的金属外壳，告诉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该死，能不要说得这么恶心吗，不过我们现在也确实得加快一些进度了，快来吧，说不定路上还能抓几条雪地蠕虫当早餐呢。” “呃，我们能不吃那东西了吗，我带了肉干。”看着右侧的少年转身离去，听到了雪地蠕虫这几个字眼的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难看地说道。 “那东西的蛋白质可是普通肉类的三倍。”正在走远的约克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而约尔呢，则是悄悄地凑到了女孩的身边，小声地问道。 “肉干能分我一片吗？” “约尔！”不远处随即传来了约克严厉的叫唤声，吓得约尔只得赶忙跟了上去。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身为哥哥，却总是不自觉地去听弟弟的话。 不过这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对，我只是在按照父亲的要求照顾约克而已。 跑在路上，约尔如此想着，拿着手里的报纸，看着不远处约克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正在追来的女孩，只觉得今天阳光倒是挺温暖的，晒得人格外的舒服。 ······ 柳原在补充了一轮新的物资以后，就与艾尔一起离开了中央第十号温室。 德罗索留下来的稀有矿石已经不多了，这让柳原又开始思量起了受理委托的事宜。不然再过一个温室，她恐怕就要连艾尔的日用氧气都买不起了。 柳原自己当然是不需要吸氧的，只有偶尔装装样子的时候，才会吸上那么一两口。 关于这点艾尔也知道，甚至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冰原上的氧气虽然稀薄，但也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可以适应得过来。（就像是有些人会有很严重的高原反应，但有些人却不会有太大的感觉一样。） 这种事，还是要看每个人的身体素质的。 因为已经没有了职业的雇佣者徽章，所以柳原也没去专业的委托机构处接取任务，只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在路上找到什么工作。 于是，这段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旅行，就在这样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打算中继续进行着。 临近夜晚的时候，柳原就会停车休息，最近她又养成了收听广播的习惯，而那个名叫阿兹托德的老人的名字，也总是会出现在广播之中。 必须承认的是中央冰原的广播信号很好，不像是西部冰原那样，听起广播来总是磕磕绊绊的。 柳原会一边写着自己的笔记，一边收听广播中的资讯。而每每听到阿兹托德的消息时，她都会停下笔来，静静地听完。 艾尔不明白那个独自居住在观测站里的老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有名，只知道他应该是在做着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可柳原对此表达的看法却是。 “不，他只是在做着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而已。” 艾尔对此显然不是很能够理解，她只是听着广播里略带兴奋的声音，茫然地想到。 给人们希望，也是毫无意义的吗？ 这个并不成熟的女孩，似乎是已经开始思考起了这个时代最难解答的问题。 她会有答案吗，在她经历了种种之后。 对此，或许也就只有时间能够为之说明了吧。 那一天的晚上，月光皎洁，可照在雪地上，却莫名显得有些过于苍白。 柳原听完了广播，靠坐在驾驶座里，默默地拿着笔，在笔记本中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 “若是虚假的希望破灭了，它会带来什么呢，我亲爱的故乡，你是否也已经只是我的幻想？” “啪。”缓缓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支香烟，柳原才发现，那一盒香烟已经被她抽完了。 随手把烟盒重新塞进了口袋里，柳原懒散地将双脚翘在了方向盘上，一边抽着烟，一边轻轻地哼起了歌。 依旧是那首在水一方，这是她父母最喜欢的一首歌，小时候家里常放，听着听着，她也就记住了。以至于直到现在，都会在不经意间哼起。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的定格在那一年的午后，如果，我可以永远地依偎在你们的身旁。 我想你们了，爸，妈······ 我想家了，我真的好想······ 可是我还能够再找到回去的路吗？ 我还记得路口有两颗老树，你们还会站在那里等我吗？ 爸的自行车换了吗，妈的身体怎么样？ 致我冰封的故乡，你是否，已经只是我的幻想？ ------------ 第一百零二章：成年人要学会去抓住工作的机会 大概是在冰原上继续前行了三天，柳原在地平线的尽头，看到了一片建筑。 如果不是出现了幻觉的话，那里应该是一个冰原部落。 拿着从观测站那里顺出来的单筒望远镜，流浪者站在雪地车上，审视着这些建筑的外形，和其中隐隐约约出现的人影。 半响，她转过了头来，叫上了还在给一片云朵拍照的艾尔，重新发动了雪地车，向着那些建筑驶去。 运气好的话，她们今天应该能有个可以遮风避雪的地方了。 艾尔最近似乎总是在思考一些深刻的问题。 为此，她经常拿着丽兹修好的那个照相机，缩在车厢里翻看着之前拍下的照片。里面有她和柳原丽兹的合照，当然，也有老人与观测站的影像。 遗憾的是，这其中并有德罗索的身影，毕竟在她得到这个相机的时候，德罗索已经在那片冰壁之下沉睡了许久。 冰原之上的旅行通常都是沉默的，柳原开着车，艾尔望着天，车厢里的步枪与兔子堆放在一起，相机伴随着履带的起伏微微震动。 唯二能够听到的声音，大概也就只有发动机里传出来的闷响，和高空中偶尔划过的一两声鸟鸣了。 大约是在下午的时候，柳原终于带着艾尔抵达了这个冰原部落。 望山跑死马这句话确实不是说说的，从看到这个部落开始，到正式抵达附近，她们足足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 于近处看，这个部落的地理环境很有意思，两侧都有一个山丘，将它们夹在中间，遮挡着风雪，却又不会完全阻断通往外面的道路。 当柳原两人来到部落的门前时，几个成年人正在这里修建着石墙。 他们看到了驶来的雪地车，先是愣一下，接着就释然地重新做起了手里的工作。 因为地处的原因，所以经常会有佣兵和旅行者从他们这里经过，并且暂住休整。 外来者这种东西，见得多了，也就不值得新奇了。 唯一叫他们忍不住留意的，是这次外来者的人数。 她们似乎只有两个人，还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真不知道这样的组合是怎么在冰原上生存下来的，不过看着那根斜放在雪地车上的枪支，部落里也没有人打算上去找不自在。 接待柳原和艾尔的，是一个身穿兽皮的男人。 他看起来并不健硕，反倒是有些文弱，不过在看到柳原和艾尔的第一时间，他便已经走了上来。 “你们好，我是这个冰原部落的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德萨德。” 还没有进入部落就能遇到部落的头领，这让柳原有些意外，不过她也很快地回过了神来，对着德萨德点了点头说道。 “你好，我叫柳原，她叫艾尔，我们是在冰原上旅行的旅行者，打算前往东方去做一些事情。因为碰巧路过了这里，所以想在这里借宿一晚，我们愿意支付一定的物资，不知道你们是否还有空着的屋子？” “当然。”德萨德了然地笑了一下说道。 “我们这些冰原部落通常都会向外面的旅行者提供食宿的服务。你们只需要支付一些稀有矿石，或者如同氧气燃料一类的物资就可以了。走吧，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看看房间。” 说着，德萨德转过了身来，对着还在部落门前修建石墙的一个老人说了句。 “马萨尔，之后的事情先交给你们了，我先带她们进去熟悉一下环境。” “知道了。”那个老人的身体看上去相当硬朗，在听到了德萨德的话后，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闷声闷气地回答道。 “明明就是想偷懒，还硬要说得这么正经。” “哈哈。”德萨德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接着，便带着柳原和艾尔进入了部落。 这里的人似乎非常忙碌。 这是柳原在进入了部落之后产生的第一个想法。 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男人们在搬运着石块和猎物，女人们在烧水做饭，就连老人和小孩都在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小路上人来人往，却似乎没有一个人在无所事事。 或许这就是冰原部落的常态吧，为了能够在冰原上继续生存下去，每一个人都得为集体作出自己的贡献。 “快要入冬了，我们这是在做过冬的准备。”大概是注意到了柳原的目光，德萨德走在雪地车的前面解释道。 “既要搭建防御野兽的工事，又要准备足以撑过冬天的食物，事情太多了，以至于这段时间我们都没有什么时间休息。” “这样。”听着德萨德嘴里的抱怨，柳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眼微亮地出声问道。 “那你们需要招募雇佣人员吗，我可以替你们工作，只要你们支付一些稀有矿石就好了。” “这······”德萨德迟疑地看了柳原一眼。 毕竟就在刚才，柳原还是那个要支付物资的人。 突然之间身份的转变，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不能确定柳原的工作能力。要是花钱招募了一个不能工作的人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你先不用急着拒绝。”应该是看出了德萨德的顾虑，柳原退了一步说道。 “或许我可以先替你们免费工作一天，然后你再考虑要不要雇佣我。” “好吧。”想到部落中日益繁重的工作，德萨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你们的房费还是要照付。” “当然，当然，这两件事我们得分开来算，你说对吗艾尔。” “柳原，我饿了。” “该死的，我现在就在想着要怎么填饱你的肚子呢。” 非玩家角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 第一百零三章：星星的孩子 “原，你今天也来得这么早啊。” 部落石屋间的小路上，看着柳原背着一筐石头路过，一个居民热情地招呼道。 “啊。”柳原回应着点了点头，接着，便继续背着那筐等人高的石头向着部落的外面走去。 在试用了一天之后，德萨德最终还是决定雇佣柳原参与到准备过冬的工作中。 没办法，毕竟不是在哪里都能找到这么气大活好的劳动力的。 哦，请不要误会，这里的意思只是，力气大，做事勤快，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隐喻。 总之，最近的一段时间，柳原和艾尔都会暂时留在这个部落里，帮助他们一起完成过冬前的所有事务，其中包括了狩猎野兽，准备食物，修建防御墙等等。 “砰砰。”随着柳原的脚步，她背后沉重的石块相互磕碰着，发出了闷闷的声响。 居民们看着这个明显算不上是强壮的女人，背着一筐与她差不多高的石块轻松地走在路上，纷纷汗颜地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原的力气还真大啊。” “是啊，听说她昨天狩猎的时候，还杀死了一头雪原狼呢。” “嘶，这么厉害？” “应该不假，我表哥斯科特昨天也参与了狩猎，他告诉我说，原的枪法很准，一整天都没有失过手。” “没有失过手，是什么意思？” “就是杀死了十几头野兽的意思。” “我的妈，这比一支狩猎小队都要厉害了吧。” “确实，哎，你说她会不会是中央雇佣兵团的人，除了他们我还真没见过有什么人做事这么厉害的。” “有可能啊，而且看她的样子，怎么也是个核心成员吧。” “喂！你们两个在那里聊什么呢，冬天马上就要到了，不想冻死的话就快点干活！” “知道了知道了！” “啧，真烦。” ······ 部落的外围，柳原正在和德萨德带领的队伍一起修建着抵御野兽用的石墙。 搭建石墙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将相对契合的石块堆放在一起，然后用积雪填补空隙，最后再将保温瓶里的热水浇在上面就可以了。 如今冰原上的天气，已经冷到足以将暴露在外的普通液体快速冻结的程度了。 不过德萨德对此倒是依旧相当庆幸，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今年的天气已经比以往的冬天要暖和许多了。 然而对于气温，柳原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毕竟她并不能感觉到温度的变化。 因此她只是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计，显得专心致志。 说实话，这种将大小不一的物体堆放在一起的工作，有时着实会给人一种莫名快意。 就像是她小时候玩过的一个叫做俄罗斯方块的游戏，每当方块与方块之间完美贴合的时候，都能让人感觉到一阵舒心。 （所以说，你就是单纯的喜欢堆积木是吧？） 不去管柳原这边的幼稚行为。 另一边，德萨德正在费力地将一块石头放上墙体，他可没有柳原这么大的力气，能够把工作当成游戏。 突然，或许是注意到了什么，他将目光看向了三个正从石墙的外面偷偷翻进来的人影。 “茉莉！约尔！约克！你们三个给我站住！”只听德萨德严厉地大叫了一声。 那三个本来还打算偷偷溜进部落的身影，当即就顿在了原地。 柳原侧过视线看清了他们的模样，这应该是三个还有些青涩的孩子，年纪都在十七八岁左右。 “我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不要给我到处乱跑。好好地待在部落里，帮大人们做些事情对你们来说就这么困难吗？” 德萨德一边唠叨着，一边皱着眉头向着那三个看起来不大的少年少女走去。 “老爹，我们现在就是在做事呢，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们是在做一件对全人类都有意义的事情。” 听着自己父亲的唠叨，茉莉不满地回过头来顶了一句嘴。 接着，趁德萨德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转过了身去，对着另外两个名叫约尔和约克的少年大喊了一声。 “跑！” 话音落下，三个早有默契的小家伙便同时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跑开，使得德萨德只能在他们的背后气愤地大叫。 “你们！给我停下！该死的，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可是这显然没有任何的意义，三个孩子一溜烟地便跑进了部落里。 知道自己已经追不上这三个小东西了，德萨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重新走回了石墙边，埋头做起了自己的工作。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吗？” 柳原站在一旁好奇地出声问道。 “不，只有那个最小的女孩是我的孩子，另外两个男孩都是部落里的孤儿。他们的父母，死在了一个冬天。” 德萨德说着，眼里浮现了一抹并不明显的怀念和感伤。 柳原识趣地没有去提及这些往事，只是像是闲聊一般地继续说道。 “看上去那是三个淘气的小家伙。” “是啊，他们要是能有你妹妹一半的乖巧就好了。”德萨德笑着摇了摇头，搬着石块看向了三个孩子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抬了抬自己的眉头。 是吗，我倒是觉得艾尔能有他们一半的活泼就好了。 柳原平淡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再次将一块石头放在了石墙上，随手抹了两把积雪，并且浇上了一些热水。 “对了，他们说的对全人类都有意义的事情，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无聊，柳原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孩子说的话你也能信？只是茉莉每天都神神叨叨的，说约尔和约克，要去星星上生活。” ······ ------------ 第一百零四章：有人总是在缅怀，因为她们只能缅怀 去星星上生活。 听着这句话，柳原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两个少年难道是想要进入太空旅行？ 可是随即，她就为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摇了摇头。因为即使不论技术的难点，在这片冰原上，如果没有一个温室的资源做支撑，那么根本就没有可能造出足以进入太空的飞行器。 何况以如今常识的普及率，普通的孩子甚至可能连太空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艾尔一样。 所以，女孩的话显然只是一个孩子天真的幻想而已，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 可柳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想着女孩刚才笃定的模样，她莫名的就觉得，他们或许真的在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嗒。”沉默地又将一块石头塞进了石墙的墙体之中，柳原抬起头来看向了石墙的外面。 外面的天空湛蓝无垠，大地广阔无际，可人们却因为惧怕危险，把自己圈养在了墙内。 这无法评判对错，只能说，人们或许也因此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失去了什么呢，是丽兹口中的自由？还是老人所说的勇气？ 不，可能都不是。 柳原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毫无理由地有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人们可能，只是失去了幻想而已。 他们不再幻想墙外有什么，也不再幻想未来有什么，他们只是被遮蔽了原本应该用来眺望天空的视线，以至于他们只能看到当下灰暗的高墙。 所以偶尔能够听到一个孩子的幻想，也是一件不错的事不是吗？ 如此想着，柳原自顾自地笑了一下，接着便重新低下头来，做起了手中的工作。 看着柳原轻松地，便用一只手托起了自己需要两只手才能抱起来的石块，德萨德扯着嘴巴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自己雇佣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怪物。 ······ 傍晚时分，可能是因为柳原出色的工作表现，德萨德决定邀请柳原去自己的家中做客。 这让柳原看到了这位部落首领的屋子，嗯，一间并不能算大的石屋，和一片说是小院的空地。 当柳原带着艾尔进入屋内的时候，正好也看到了那个叫做茉莉的女孩。 此时的女孩，正坐在桌边满脸不耐地听着自己母亲的说教。 看着父亲带了客人回来，茉莉轻哼了一声，随后便独自跑进了院子里。 她的母亲叫不住她，只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叹了口气。 “让你们见笑了。”德萨德无奈地说道，走到了自己的妻子身边给柳原和艾尔介绍了起来。 “这是我的妻子迦娜，刚才跑出去的，就是我的女儿茉莉。迦娜，这是柳原和艾尔，她们是冰原上的旅行者，暂时会在部落里住上一段时间。” “你们好。”迦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疲倦的笑容：“很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没什么。”柳原耸了一下肩膀，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会有一点叛逆的，我们应该多给他们一点耐心不是吗？” “确实。”迦娜笑着点了点头，对于柳原这个礼貌的流浪者，也有了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只是茉莉这个孩子，最近实在是有点太不听话了，跟她说部落的外面会有危险，却还偏偏要到外面去，有的时候甚至会彻夜不归，这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彻夜不归？”听着这四个字，柳原愣一下：“和那两个少年吗？” “是的。”德萨德苦笑着看了一眼自家的后院。 “不过我对约尔和约克的品格还是信得过去的，知道他们不会做什么出格事情。他们是两个好孩子，当然，如果能不带着茉莉乱跑就更好了。” “但是，他们在冰原上有住的地方吗？”柳原不解地皱着眉头问道。 她很难相信三个可能还没有成年的孩子，可以在没有庇护所的情况下，安然地度过冰原的一个夜晚。 “应该有吧。”迦娜轻轻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头：“茉莉第一次没回家的时候我们也急疯了，直到后来才知道，他们在冰原上好像还有一个‘秘密基地’，只是我们从来没有找到过。” “秘密基地？”听着这个消息，柳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是的。”因为家里用兽油点着火炉，所以德萨德随手将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可能是这几个孩子自己折腾出来的什么小地方吧，我小时候也和我的伙计们做过类似的事情。” “你还好意思说，茉莉现在这样，就是被你惯得。”迦娜说着，恼火地伸手拍了德萨德一下。 “哈哈，其实孩子活泼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我们家的姑娘实在是太活泼了一点而已。”德萨德笑着躲开了迦娜地手，使得屋内压抑的气氛终于稍显活跃了一些。 而柳原呢，则是依旧站在原地思考着一些问题。 或许我猜得没错。 她想。 或许这几个孩子的身上，真的有着一个不小的秘密。 ······ 随着德萨德夫妇开始准备起了晚餐，柳原也带着艾尔坐了下来。 不过没坐一会儿，她就起身与德萨德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在得到了同意之后，动身走向了后院。 她准备与茉莉聊一聊，聊一聊有关于那个基地的事情。 艾尔侧目看了柳原一眼，却难得的没有跟上去，而是继续趴在窗边，用手里的相机拍摄着部落里的风景。 她知道柳原有一些正事要做，因为她看到了柳原的表情，这是她在这段时间与柳原建立起来的默契之一。 每当看到柳原这副模样的时候，她就不会去打扰她。 嗯。 随手拍下了一张小屋的照片，艾尔这样想到。 要是能和柳原一起住在一个这样的一间小屋里，应该也很好吧。 至少壁炉里的火焰很温暖，堆放在一起的家具也很温馨。 要是姐姐也在就更好了，然后再让德罗索住在隔壁，让丽兹姐住在对面，让阿兹托德先生，住在山顶上的瞭望塔里。 那样的生活，应该会很幸福吧。 每天在丽兹姐的歌声中醒来，在德罗索的画室里休息，吃着柳原狩猎回来的食物，与姐姐一起打扫房间，然后再到阿兹托德先生的瞭望塔里，去看看那些飞向了未来的星星有没有从回来······ 艾尔想着，想着，眼神中带着的，却是深深的遗憾。 因为这个世界似乎总是如此，充满了遗憾。 ------------ 第一百零五章：事件的发展总是遵循着一定的规律 小屋的后院里，茉莉正坐在一张石凳上发着呆，她有些烦躁，因为她的父母没法理解她，没法理解约尔和约克。 不过没关系，这没关系，茉莉如此想着，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因为她知道只要等到那一天的到来，所有人就都会理解她，所有人就都会明白，她和约尔约克一直以来都是在做着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等着吧，我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 想着那时每一个人都将为此欢呼雀跃，茉莉的脸上就忍不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或许，你可以尝试着与你的父母多做一些沟通。” 突然，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出现在了小院里。 茉莉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发现走进的院子的正是那个父亲带回来的客人。 “哼，我们家里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茉莉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于这个突然闯入自己“领地”的人有些不满。 “大多数的情况下，确实没有关系，但是我很感谢你父亲给了我一个工作的机会，所以我想代替他与你聊一聊。你知道的，有些话，可能对陌生人会更容易讲出来。”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茉莉将视线从柳原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小院的另一边。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叛逆期少女，她就差把叛逆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嗯，不聊也行，那让我问你几个问题如何？”柳原并没有在意茉莉尖锐的言辞，而是依旧随意地坐在了她身边的一张石凳上：“你说，那两个叫做约尔和约克的少年要去星星上生活，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茉莉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讶，似乎是有些诧异柳原为什么会知道她说过的话。 不过随即，她就又冷哼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因为我同你的父亲不一样。”柳原淡淡地说道，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那把老旧的大口径左轮手枪。 “我是一个在冰原上旅行的流浪者，流浪者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我想，你应该也不想看到自己亲人和这里的居民受伤吧？” “你！”这次，茉莉是被柳原吓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父亲带回来的客人，居然会用枪来威胁自己。 “你想怎么样？”女孩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她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道，生怕一个不好就会让柳原暴起伤人。 如果仔细去听，应该还能听到她声音里的些许颤抖。 “回答我的问题。” “好，我回答你，但是你绝对不可以伤害我的父母和其他人！” “嗯。”看着少女脸上紧张的表情和死死攥着的双手，柳原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并不明显的轻笑。 看来这个小姑娘，也不是那么不懂事嘛。 “可以，其实我本身也不想做这些麻烦的事情，只要你乖乖听话的话。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们到底在准备一些什么？” “我。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你的······” 女孩咬着牙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开始讲述起了，她和约尔与约克的故事。 ······ 茉莉是在八岁那年认识约尔与约克的。 那时的两个少年，正被他们的父母带着，一起搬到了这个部落生活。 听说他们原本是住在温室里的，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搬出来，只知道他们已经搬到了这里。 第一次见到约尔和约克的时候，茉莉还以为自己是见到了两个女孩。直到后来，她才从自己父母的嘴里得知，他们其实是男生。 这让茉莉对这对双胞胎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同时也奠定了三个孩子最开始的友情。 儿时的他们总是会在一起玩，与约尔和约克的模样比起来，小时候的茉莉反倒更像是一个男孩。 无论是去后山抓雪地蠕虫，还是去仓库里偷吃水果，她都首当其冲。仿佛是一个小大人，带着约尔和约克在部落里横行霸道。 即使是现在，每每想起那些有趣的往事，茉莉的脸上也都会浮现一个莞尔的微笑。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大概是在她十一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约尔和约克的父母失踪了，他们在一个冬天进入了冰原，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部落里的大人们都说，他们或许已经死在了冰原的某处，事实上也应该确实如此。 可约尔和约克却不相信。 于是从那一年开始，两个少年便不再和茉莉一起玩了，他们没日没夜地寻找着自己父母的下落。 直到有一天，他们也进入了冰原。 人们到处都找不到他们，以为他们同他们的父母一样，也回不来了。 然而这两个少年却在三天之后回到了部落。 这显然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在没有任何物资的情况下，居然能够在冰原上生存三天。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但是没过多久，茉莉就发现了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那便是约尔和约克自那之后，平均每个星期就会去冰原一次。 有的时候当天就会回来，而有的时候，甚至会在外面过夜。 部落里的人们都不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们并不关注这两个古怪的少年。 茉莉成为了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人，但她却不知道约尔和约克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每一次进入冰原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都会很兴奋。 自从少年们的父母失踪之后，女孩已经很久没有在他们的脸上看到过笑容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女孩想不明白。 终于，在一次好奇心的驱使下，茉莉偷偷地跟上了男孩们的脚步，一起进入了冰原。 于是那一天，她发现了他们最大的秘密。 他们居然有着一座‘基地’，就在山的另一边，隐藏在一片峡谷之中。 基地的中心竖立着一座“高塔”。 “塔”的名字，叫做约书亚。 ------------ 第一百零六章：做人总是需要一些信仰的 茉莉并不知道那一座“高塔”是什么，她想要再凑近一些，去看看塔的模样。 可接着，她就被约尔和约克发现了。 两个少年其实早就发现了有人在跟着他们，但当他们看到这个人是茉莉的时候，他们也愣了一下。 对于这个儿时的好友，他们自然没有什么恶意，或者说，她是他们少有的还算亲近的对象。 于是在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少年们向茉莉解释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这座基地并不属于他们的，而是中央第十号温室和中央第九号温室共同建立的。 有关于这座基地的历史，要追溯到三十年前，甚至要早于茉莉父亲建立冰原部落的时间。 那个时候，在中央第十号温室里有一个叫做阿兹托德的天文学家，提出了一个叫做人类撤离行动的计划。 这个计划的内容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人类通过行星之间的补给前往太空，去进行一次足够长久的流浪，最后回到地球。借此规避开地球的冰封期，同时，开始一个属于未来的新时代，一个能够触摸星星的时代。 那之后，人类的脚步将会不再局限于地球，而是能够以地球为基石，向着星空的深处迈进，直至宇宙的尽头。 温室很快便通过了阿兹托德的计划，建立了天文站让他去寻找群星之中适合人类迁徙的道路。 并且同步展开了一项名为“约书亚”的太空飞行器制造工程。 而这座基地，便是在那个时候落成的。 最开始的时候，这座基地内部，共有七十八名从中央各个温室调集过来的科学家，两百名后勤人员，数百吨各类资源，和整套相同于温室内部的能源半循环系统。 毫不夸张的说，这里就是一座小型温室，有无数的人在看着这里，有无数的人在期待着他们的研究成果，有无数的人在等待着他们创造奇迹。 可遗憾的是，奇迹之所以会被称之为是奇迹，就是因为它们几乎不可能被实现。 十年过去了，除了如同是无底洞一般的资源消耗，这座基地对于飞行器的研发几乎没有任何的进展。 就连载人航天都做不到，便更不要说什么星际航行了。 温室逐渐失去了耐心，也失去了信心，最终中止了这项工程，并且叫停了另一边天文观测站的研究。 这项计划似乎是被永久的搁置了下来。 但是，或许是温室内部对此依旧还存留着一丝的侥幸，他们并没有拆除这个基地。 而是划定了封锁区，将它无限期的封存在了这里。 同时被尘封的，还有基地中的这一台，最后的“约书亚”······ 约尔和约克的父母，曾经就是负责这座基地的工程科学家。 他们在被撤回了温室之后，始终没有放下过对于太空飞行器的研究。 直到有一天，他们听说了在这座基地的附近成立了一个小型的冰原部落。 于是他们便做下了一个关系到他们一生的决定。 带着小时候的约尔和约克，搬到这个部落来生活，同时，秘密继续进行对于“约书亚”的研究和开发。 这一切，都是约尔和约克从他们父母的笔记中得知的，在他们的父母失踪之后。 毫无意外的是，他们也准备继续完成他们父母的工作，用他们往后所有的余生。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台最后的“约书亚”就是他们的弟弟，是他们父母的心中，还没能来得及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孩子。 他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完成它，以两个哥哥的身份。 为此他们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起了笔记上的内容，并且一点一点的按照计划，补全着约书亚的“生命”。 有一点，约尔和约克一直都相信着，那就是他们父母在笔记中所说的。 “约书亚”，代表着坚定不可动摇的信仰，和全无畏惧的勇气。 它会带着他们，去找到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在那片浩瀚的星空里，在星光璀璨之处。 它将会是灾难之后的第一台载人太空飞行器。 也将会是一个引领者，承载着人类对于未来的希望，飞入群星闪耀的天际。 ······ 直到今年为止，约尔和约克已经在基地和部落之间来回了六个年头，而“约书亚”的开发也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近的一两个月，他们就会进行他们的第一次载人升空试验。 当然，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不过茉莉相信他们，他们一定成功的，因为茉莉在他们的眼中从未看到过怀疑和胆怯。 因为茉莉在他们的眼中看到过星星闪烁的样子。 所以她也从未怀疑过，“约书亚”将会飞往下一个时代。 ······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略显安静的小院里，女孩低着头沉声说道。 “是吗。”柳原恍惚地回过了神来，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说实话，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三个孩子居然在做着这样的一件事情。 即使是凭借着温室遗留下来的资源。 “我很抱歉，刚才用枪指着你。”在茉莉惊讶的目光中，柳原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左轮手枪。 “也希望你能够相信，我没有要伤害任何人的意思。”一边说着，柳原一边站起了身来，向着屋内走去：“晚餐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一起来吃吧。” “你刚才只是在吓唬我吗？”茉莉下意识地叫住了柳原。 “当然。”柳原无可奈何地转过了身来，想了一下，再次拿出了手枪，对着自己扣动了扳机。 “咔嚓。”一声轻响之后，小院里无事发生。 枪里并没有子弹。 “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对一个小女孩出手的地步。另外，这段时间我都会住在这个部落里，如果你们需要帮忙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我会帮助你们的。”柳原缓缓地说道，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因为我很期待，期待你们的‘约书亚’。”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 茉莉呆呆地看着柳原的背影，半响，不知为何地轻笑了一声。 这个流浪者，或许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她想。 ------------ 第一百零七章：对于下一代培养总是很重要的 晚饭吃的是用烟火烧制的烟熏肉，相比与温室里制造的廉价肉干，这种至少撒上了些香料的肉制品，味道明显要好上很多。冰原上的香料并不难获取，它们的原料大多来自于野兽的分泌物，对于一年三季都在狩猎的冰原部落来说，类似的储备自然不会稀缺。 可能是因为要招待客人的缘故，茉莉的母亲还烹饪了一小节齿鹿的鹿角端上了餐桌。这绝对算得上是比较稀罕的玩意儿了，先不说齿鹿在中央冰原地区相当少见，光是它们近四米长的体型和那对足以将寻常野兽直接刺穿的锐利大角，就已经注定了它们是一种极其难以狩猎的对象。 而且齿鹿作为一种外形似鹿的食肉动物，它们还有着两排骨质密度极大的牙齿。这种牙齿甚至会在生长的过程中刺破它们嘴部的血肉暴露在外，以至于它们的外表看起来总是相当狰狞。 不过如果将它们的尖角剥去外壳，里面的髓质“白肉”就是一种极好的食材，营养丰富，而且吃起来还会带有些许的奶香味。 或许是因为食物的味道都很不错，所以这顿晚餐也吃得相当惬意。 大概是在餐桌上的食物快要被吃完的时候，茉莉突然出声，对着德萨德说道。 “爸，你们明天需要去狩猎吗？” “狩猎？”对于自己女儿的主动交流，德萨德显得有些惊讶，又带着些许欣喜，微翘着嘴角回答道。 “不用了，前几次的狩猎成果都很不错，特别是上一次，在柳原的帮助下，我们多收获了至少三成的猎物。现在部落里的食物很充足，起码在冬天结束，我们都不用再去外面狩猎了。” “这样。”茉莉点了点头，接着突然看向了柳原说道：“那明天我可以让柳原跟着我吗，我想让她帮我做一些事情。” 柳原是她父亲雇佣的外来者，这一点，她之前就从部落居民的嘴里听说过。 不过她的请求倒是让柳原和德萨德都愣了一下。 “嗯。”应该是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德萨德重新看向了茉莉开口道 “你需要柳原帮你做什么呢，而且这件事我也没法直接答应你，你还需要问问柳原她自己是否愿意。” “我要做的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最多一个月之后你就会知道答案了。至于柳原，我想她会答应我的，对吗？” 说着，茉莉便挑着眉头转过了头来，古灵精怪地对着柳原挤弄了一下眼睛。 她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既然柳原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那柳原自然也应该出些力。 虽然她并不知道柳原能做什么，但是，至少她听说柳原的力气很大。 沉默地看了茉莉一会儿，柳原无奈地在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点头说道。 “可以，我答应你。” “可是柳原······”德萨德似乎是还有一些迟疑。 不过随即，柳原就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色。 “这没什么德萨德，而且，我也能顺便帮你照看一下这个小家伙不是吗？” “这么说倒是也没错，但是部落里原本属于你的工作又要由谁来做呢？”德萨德为难地问出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呃······” 怎么说呢，此时的柳原有一种原本想要义正言辞地摸鱼，结果却被一本正经地发现了的感觉，这种心情着实有一些尴尬。 经过了一番的商讨，三人最后得出了让柳原一天工作，一天看护茉莉的决议。 德萨德对此很满意，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对于柳原的人品和能力都是信得过去的。 能够让柳原帮忙照看着一点茉莉，他也就不用担心茉莉的安全问题了。 虽然不知道茉莉为什么会让柳原跟在她的身边，但是顺水推舟之下，他觉得，自己说不定还能从柳原的嘴中得知一些蛛丝马迹，然后推测出茉莉跟约尔约克到底是在做着一些什么事情。 只不过，这显然需要让他多付上一些工资就是了。 其实德萨德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派人调查一下自己的女儿，不过他始终是一个部落首领不是吗，刚刚安定下来的部落总是有着许多的事情要处理，这让他每一天都很忙碌。以至于这几年，他用在自己家人身上的心思也少了不少。 对此他很愧疚，却也无能为力。毕竟作为首领，他需要对整个部落的人负责，而不是总是去关注几个孩子的行踪。 兼顾这种事情，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实现的。 所以，当茉莉提出想要让柳原跟着自己的时候，德萨德也就乐见其成了。 而且他也觉得这或许会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够修复他和茉莉之间关系的机会。 他想要茉莉知道，自己其实是可以支持她的，只要她愿意和自己商量的话。 ······ 晚饭过后，柳原便带着艾尔告别了德萨德一家人。 此时的外面已经下起了雪，成片成片的银白覆盖着这座山谷间的部落，使得两旁石屋的门窗上都结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这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残酷且冷漠。 但是柳原却只是出神地看着道路的尽头，半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她的神情很是放松，就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正坐在炉火边的躺椅上唏嘘一样。 “柳原。”走在一旁的艾尔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抱着兔子玩偶抬起了头来。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是啊，我很高兴。”柳原说着，轻松地抬了抬自己的眉头，随手将手搭在了艾尔的脑袋上。 “因为我发现，你们正在长大。” 我的孩子们。 因为我发现，你们正在承担起我们这个种族的延续。 在这片密布着绝望的天空下，你们的目光，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丝光明。 ------------ 第一百零八章：与人交流要注意礼貌 “所以说，茉莉，她们到底是谁？” 第二天的上午，站在部落后山的雪地上，约克皱着眉头，看着茉莉带来的柳原和艾尔，略显无奈地出声问道。 “是啊，你突然带两个人来，我们会有些困扰的。”约尔抓着自己的脑袋，在旁附和了一句。 “那个，很抱歉。”因为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好，所以茉莉的态度也相当诚恳。 “不过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才做的决定······” 说着，茉莉便将柳原昨天从她这里骗取消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中间她不止一次地向约尔和约克道歉，并表示自己当时确实是被吓傻了，所以才会把事情都告诉了柳原。 “就这样，我想着反正是免费的劳动力，于是便把她也给带来了。然后这是她的妹妹，艾尔，因为无论如何也不想一个人呆在部落里，所以就一起带上了。” “嗯······”听到这里，约尔抓头发的幅度明显是更大了一些，这让柳原不禁有些担心他再这样想去会不会把自己给抓秃。 “总感觉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啊。”站在自己的弟弟身边，少年如是说道。 “算了。”约克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 “反正基地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抢夺的东西，她们只要不要影响到我们的工作就可以了。那么，我再次声明一遍。” 一边说着，约克一边抬起了眼睛看向了柳原。 “请务必不要把基地的事情告诉给部落里的人，因为这理论上是违反了温室法律的，未经允许使用公立设施与资源，将会遭到温室卫队的直接逮捕，且视情节严重处以一年以下三十天以上的法律监禁。” “我们只想完成父母没能完成的作品，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并配合我们。” 从说话的方式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身为弟弟的约克，似乎要比身为哥哥的约尔来得成熟许多。 虽然从外表上看，两人几乎没有差别就是了。 同样都是长得像是少女一般的秀气男生，说实话，这样的外貌放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柳原和艾尔也并没有太在意这些。 她们只是看着约克同时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约克的请求。 事实证明，这次两人流浪者的身份，难得的给予了她们一些便利。 因为是流浪者，所以约克并不担心她们会在此久留，乃至也不担心她们会向温室通风报信。 毕竟盗用公共资源这种划定微妙的违法犯罪，即使向温室提供了消息，也是没有赏金的。 既然没有什么本质性上的利益冲突，那就也没有太过防范的必要了。 约克就是想通了这一点，所以才算是暂时认可了柳原和艾尔的存在。 “哎，约克，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听茉莉说，她们的手上可还有一把左轮手枪。” 听着约克的话，约尔脸色为难地凑到了自己弟弟的身边，看着柳原和艾尔小声地问道。 “你也知道她们有一把枪，所以如果她们想动手的话，我们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简单地审视了一遍柳原的身材和动作习惯，约克毫不避讳地说道。 “而且基地的面积并不小，在知道了大致方位的情况下，即使我们不带她们去，她们最后也能找到那里。因此我们现在除了与她们好好相处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说着，约克便伸出了一只手，对着柳原说道。 “那么，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但也希望你们没有要伤害我们的心思，否则，即使是冒着基地暴露的风险，我们也会让部落里的人抓住你们的。” “当然。”柳原抬着眉头笑了笑，伸出手与少年简单地握了一下，对于这个看上去异常冷静的少年，她的印象并不坏。 “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随意地审视一位女士的身材，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柳原的话约克的脸色微微一僵，嘴角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呵。”对此柳原只是淡然着松开了约克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约克还是太过紧张了。 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柳原表示，想要看穿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还并不困难。 他一直在寻找她身上的枪，可惜，他不太擅长掩饰自己的神情。 然而，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分泌过什么影响情感的激素了。所以柳原也忘记了，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偷看一个女性的身子，可并不一定需要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毕竟无论怎么说，柳原这种大衣配背心的穿着方式，在冰原上都显得有些太过扎眼了一点。 这种衣服真的有御寒能力吗？ 嗯，少年只是在想这件事情而已。 “走吧。”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约克转过了身，与约尔一同带起了路。 一路上，他们带着柳原三人穿过了后山，直达一条峡谷，中间用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这段路程说起来其实并不遥远。 但是可能是因为封锁带的关系，所以部落里的人从来没有靠近过附近，自然也就一直没有发现过这里居然还有着一座基地。 “踏。” 当柳原踩破积雪，踏上了峡谷边缘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这片峡谷里面的模样。 毫无疑问的是，这里确实隐藏着一座巨大的基地，而基地的中心，也确实正竖立着一座难以忽视的“高塔”。 在四下林立的钢铁支架之间，这座“塔”的身影，似乎是显得无比高大。 以至于在看着它的时候，柳原甚至也在一个极短时间里，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而这种震撼，似乎是源自于一种本能的敬畏。 ------------ 第一百零九章：我想乘着车，微笑着回到我的故乡 今天想向大家通知一件事情，思量了许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下笔，但最终还是写下了这样一篇可称有些无耻的小记。 我最初是为什么想要写这本书的呢，致我冰封的故乡。大约是在两年前，我就开始构思起了这部作品。从一本书的角度讲，它并不热血，也不爽快，更难以令人感动。它的文字中没有深入人心的爱情，也没有一往无前的热情，更没有字字珠玑的智慧。是的，从一本书的角度来讲，它应该是无趣的。 但是如果只是从我的角度来讲呢，那它应该是一本，能够让我真正叙述出内心的作品。 毫无疑问的是，我本身就是一个无趣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我都是一个性格孤僻，行为怪异，少言寡语的边缘代表。 我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接触，我很自卑，也很懒惰，同时还有着一个相对肮脏的内心世界。善妒，略带情色，偶尔会妄想暴力，同时还掺杂着其他的一些邪念。对于这些我从不否认，我从来不是一个优秀的人，更不善良。 所以，我将这本书的世界设定为了一个充满了怪物的冰原。而主角的旅途，则是为了死去。 不做避讳的说，我的性格里有着一定的消极倾向，因为我的人生似乎从来没有实现过什么意义。只是在自我藐视，和嫉妒他人的过程中，一直生活到了如今。 可是，我也一直向往着一些美好的东西，真挚的亲情，执着的梦想，和无所畏惧的决心，等等等。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都是那样的光彩夺目。 因此，我把它们也写进了我的书里，赋予了其中的一些角色。 我想借此，让主角走上一条不一样的路。 柳原喜欢车，因为我的第一件生日礼物，就是我父亲送给我的一辆玩具车。 艾尔交给柳原的报酬是一只怀表，因为小时候我也有一只手表，那是我的母亲送我的。两百来块，并不名贵，上面的几张笑脸甚至还有些幼稚，我嫌它丢脸，便将它扔在了一个角落里，后来就再也没有找到过。 丽兹喜欢音乐，因为在父母欠债离婚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躲在房间里听音乐。我曾经多想开一场自己的演唱会，嘶吼出我自己的心声，可惜我唱歌并不好听，苦笑。 德罗索喜欢画画，因为我喜欢的一个人也很擅长画画。 阿兹托德撒了一个谎，而这本书，本身就是我为自己编织的一个谎言。 我希望柳原能够在未来的旅途中得到救赎，我希望她能替我挽回我所有的遗憾。 找回那只手表，留下那辆玩具车，去一次一次地感动，最后安心地拥抱自己的美梦。 可遗憾的是，我掏空了自己的心思，也没有找到几句言辞，去形容那些美好的意境。可遗憾的是，我总是忍不住地想要让那些美好消失。 可能在我的眼里，只有消失的美好才算是美好吧。 我总是学不会去珍惜眼前的东西。 这是一个让我身心俱疲的过程，就像是将我的整个人从里到外翻了过来一样，展露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余地，却还要和自己的内心相互争执。 我知道说到这里会有人觉得我是在故作姿态，对此我不想多做解释，因为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手肘残疾之后，我难得平静下来的生活又被打乱了个彻底，起点修改的合同，减少的稿费，让作为家里唯一经济来源的我压力倍增。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无力，并想好好的问问自己，为什么我要在十几岁的年纪学会自立根生，又要在二十岁的年纪学会养家糊口。看着父母老迈的样子，我总是心如刀割，却又有些埋怨。 埋怨他们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依靠呢，但又恨自己，为什么没能让他们安心依靠。 我以为在生活安定之后，我就可以剖析得了自己的内心，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去做一个阳光开朗，坚强乐观的人。 去交几个朋友，去打打篮球，去旅游，去拍照，去画画。 去买一辆车，还有一只印着笑脸的手表，带着父母回到老家奶奶留下房子里，重新建一栋新屋，依山傍水的生活。 可现实却告诉我，我高看了自己。只需要几个意外，我就会被打回原形。 我只是想要找到一个能够让我自己看开生活的角度而已，可是为什么呢，只是这样的一件事情，也让我觉得无能为力。 这本书我不会断更，但也不会稳定更新了。 我会再开一本新的书，成绩会不会好我不知道，但是它应该能让我写得轻松一些。 我想要休息一下，好好地准备十一月的手术。 如果在那之后，我醒来的第一眼是看到阳光洒落在床前，我想我或许还会重新开始。因为我真的很遗憾，我从未拥有过任何一种美丽。因为我真的很遗憾，我没能说明我的向往。 就这样，谢谢大家。 ------------ 第一百一十章：请勿要记住我们的故事，并将之告诉人们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眼下的这座基地的话，那大概也就只用，“充满了科技感的荒芜”这句话来进行描述了吧。 虽然科技本来应该代表着改变与成就，但是在空无一人的环境下，这些被积雪掩埋起来的实验室和工厂，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们的残败和落寞。 如果不是约尔和约克还在经常造访，可能就连中间的那一座“高塔”也已经倒塌了。 毫无疑问的是，那台名为“约书亚”的飞行器，就是这座基地里被保存得最完好的东西。 “那里就是我们平时工作的地方。”顺着峡谷间的一条山道走下，约克指着搭建在“约书亚”旁的一片脚手架说道。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向着柳原看了一眼。 “你可以帮我们组装一些零件，但是数据方面的东西我们都会自己处理，一切请按照我们交给你的图纸来。” “我呢，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艾尔原本还在为这座规模宏大的基地而震惊不已，但在听到了约克的话之后，她便下意识地回过了神来，出声问道。 因为柳原对她说过，这两个少年正在做着一件能够帮到很多人的事情，所以她也想出一份力。 “你。”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约克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说道。 “你就在一边休息好了，我们还不需要一个小女孩来帮忙。” “是吗？”艾尔听着这样的话似乎是有些失望，低下头捏了捏自己怀里的兔子。 大概是看出了艾尔的情绪，走在后面的约尔转了转的眼睛，半响，笑着开口说了一句。 “哦对了，其实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事情要交给你，只不过，你能够担任那样的重任吗？” “真的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是什么？” 艾尔期待地抬起了头来，她好像很渴望帮助别人，这是柳原从未发现过的事。 事实证明，柳原并不擅长教育孩子。因为她不知道，孩子总是会下意识地去模仿大人。 而柳原，便是艾尔在模仿的人。 她想要成为一个像柳原一样的人，一个能够让别人依靠的人。 不过，即使柳原知道了这一点，恐怕也只会付之一笑吧。 因为在她看来，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能够让人依靠的人。 相比之下，她更擅长的应该是逃避才对。 否则，她也不会踏上这条寻乡的路了。 不可否认的是，命运曾经给过她伟大的可能，如同是这具不死的躯体。 可惜，她却没有一颗足以成就伟大的心。 “当然，我们当然有事需要你帮忙了，孩子。” 在柳原三人疑惑的眼神中，约尔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句，指着艾尔手中的相机说道。 “就请麻烦你，把我们工作的过程都拍下来吧，包括日后，我们起飞的那一天。在未来的旅途中，我希望你能够偶尔向别人提起这一件事，我希望你告诉他们，有人已经飞向了天空。有人，已经踏上了一条曾经只存在于幻想的道路。” “你可以答应我吗，孩子？”说着，约尔蹲在了艾尔的面前，将手搭在了她银白色的头发上问道。 “没，没问题。”艾尔郑重地点了点头，可惜那稚嫩的五官显然不适合摆出这样的表情，以至于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约尔却并没有笑出来，而是同样郑重地伸出了一只手掌说道。 “那么我们就击一个掌吧，这代表着我们之间不变的誓言，请你务必要记住我们的故事。” “我知道了。”艾尔拿着相机，抬起手与约尔击了一个掌。 随后，她便为约尔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画面里，约尔在台阶上笑得很轻快，这样的一个笑容似乎便代表着的一段生命。 对此，艾尔年幼的心中，大概也已经有了些许感悟。 “你好像很擅长照顾孩子。”在进入基地的路上，柳原这样与约尔说道。 她觉得，她或许应该收回之前认为约尔不如约克成熟的想法了。 “当然，约克就是我照顾着长大的。”约尔笑着回应了一句，同时伸出手勾住了约克的肩膀。 “走开。”约克淡淡地向着一旁让开了一点，躲开了自己哥哥的手掌，明显对此并不感冒。 “他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冷漠。”而约尔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继续笑着，回过头来对着柳原摊了摊自己的双手，与之前他担心柳原和艾尔会惹来麻烦的样子完全不同。 或许这便是这个少年的性格吧，对于已经开始相处的人，就不会再做太多的保留。 “你们真的准备坐那个升空？” 马上就要进入基地了，柳原仰望着那座显得越来越高耸的“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问道。 “难道你们就不担心实验会失败吗，毕竟，这台飞行器已经在这里被放了十年了。” “如果我们担心失败，一开始就不会来。”约克走在前面领着路，听到了柳原的问题，面无表情地给出了一个答复。 “没错，这可是我们父母的作品，怎么会失败呢。”约尔笑着将双手插在了口袋里，抬着肩膀说道。 “我可是一直都相信着的啊，我们会延续我们父母的道路和梦想。” 听着约尔的话，柳原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两个兄弟。 他们，应该已经对自己父母的情况有些许猜测了吧。 所以才会做下这样的一个决定。 他们或许只是在寻找着一个意义而已。 一个能够让父母的离去，具有价值的意义。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对此，大概也就只有约尔和约克本人知道答案了。 而他们的答案，似乎也已经坐落在了这一片峡谷之中。 ------------ 新书已发 书名:教练我想学综合格斗。咳，如果有意向的话，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 更新通知 看到还是有人在问，所以我再说明一下，这本书我不会断更，但是因为个人原因，同样不会稳定更新了，所以大家也不用特意地等了。它本来就是一本我尝试着解读自己的书，可内容确实令现在的我有些难以下笔。因此在重新做好准备之前，我只会在我觉得可以写好的时候写上一些。 关于投资的问题，我会尽量不让大家失败，但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毕竟七天不更新就会失败，对此我提前道歉。 再次感谢你们的理解，言辞无力，只能多做赘叙，还望勿怪。 ------------ 第一百一十一章：在这个仍旧冰冷的冬天 在最开始的时候，柳原就已经考虑过，这台叫做约书亚的飞行器可能会很破旧。 但是直到走到了近处，她才发现，她还高估了约尔和约克的保养能力。 几乎每一个零件上都有着些许锈迹。 实在是很难想象，居然会有人想要坐着这个东西飞上天空。 毕竟无论怎么看，这个计划的成功率，都相当的低。 将手放在了约书亚的外壳上，柳原静静地感受着它所经历的过去。 这种东西，尚能屹立于此，就已经是一种执着了吧。 慢慢地，柳原心中的情绪也出现了一点转变，从赞叹少年们的勇气，到开始担忧起了他们的天真。 飞上太空，又怎么会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呢。 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希望，温室又怎么会放弃呢。 “柳原。”这时，站在一旁的茉莉疑惑地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哦，没什么。”回过了神来的柳原收回了自己的手，此时，约尔和约克已经爬上了高高的脚手架，在寒冷的风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只是，茉莉，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仰头看着那两个少年，柳原突然出声说道。 “什么问题？”茉莉看着柳原，神情显得有一些茫然。 “你真的相信，约尔和约克会进入太空吗？”柳原如此问道。 听着柳原的问题，茉莉呆了一下。 直到过了半响，她才转而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 “为什么？”柳原不解地再次问道。 “没有为什么。”茉莉肯定地给出了一个回答：“只因为从小到大，只要是约尔和约克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 “这件事，和以往的那些事可能不太一样。” 柳原相对委婉的提醒了一句。 “有什么不一样？” 但听着茉莉反问，柳原却无法给出答案了。 只好重新沉默了下来，无声地看着那两个正在爬向天空的少年，思考着问题的所在。 “我也相信他们会成功的。”这时，仍站在雪地里拍着照片的艾尔也突然出声说了一句。 见到柳原疑惑地看向了自己。 她便出声解释道：“因为我在他们的身上看了一种和德罗索与丽兹姐很像的东西，德罗索和丽兹姐可以成功，所以他们也一定可以成功。” “是吗？”听着这个充满了孩子气的回答，柳原怔了一下，随后才莫名地笑了笑，点着头肯定道。 “有道理。” “是吧？”艾尔也笑了起来，抬起了头，再次给约尔和约克拍下了一张照片。 而且阿兹托德爷爷也一定会希望他们成功的。 女孩这样想到，虽然她并不明白少年们要去做什么，也不明白，那样做会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她却知道，她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只有一定会成功的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那是一种觉悟，柳原知道艾尔所要表达的意思。 那是一种能够付出一切觉悟。 这种觉悟她曾经也有过，直到她失去了一切为止。 少年们会成功吗，对此柳原依旧无法肯定，但是她却能够肯定，他们的心应该早已深处于那片太空之中了。 这一点，从他们的眼里就能够看得出来。 他们皆有着一双闪亮的眼睛，堪比天中的骄阳，足以映射明月。 “我也上去帮忙了，茉莉，帮我照顾一下艾尔。”柳原这样说道，便动身爬上了脚手架。 “好。”茉莉不做犹豫地应了一声。 但看着在基地里东奔西走的艾尔，她还是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想道。 我真的能够看好她吗。 明明看起来本该是一个挺安静的女孩来着，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活泼了。 艾尔工作的时候很认真，这一点，也是跟柳原学的， 她已经想好了，她要拍下这里所有的照片，然后跟以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讲述这个有关于星星和少年的故事。 从而来完成与约尔的约定。 她相信，当这故事传遍冰原的那一天，约尔一定会庆幸找了她来完成这份工作的。 脚手架上，柳原帮少年们进行着今天的计划。 修缮着约书亚的同时，她也从少年们的嘴中逐渐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那就是有关于这台飞行器的技术问题，其实大部分都已经被温室和他们的父母解决了。 少年们要做的，基本就只是组装和调试而已。但即使只是这样的一件事情，也不能说是容易的。 从学习父母笔记的那天开始，他们们已经在这件事上花费了数年的时间。 难以想象的是他们的坚持，更难以想象的，是他们对自己父母的信任。 因为只有信任才能让他们做下去航行的决定，因为只有信任，才能让他们相信，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不可否认的是，当孩子们能够理解自己父母的那天，或许便是他们长大的那天。 约尔和约克都是成熟的，飞向太空的计划，也不是他们一时心血来潮所做决定的。 此时的柳原已经确定了他们的决心。 工作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六点，当冰原上的天空快要完全失去光芒的时候，柳原和两个少年才从脚手架上走了下来。 必须承认，柳原的力气很大，这让工作的进度加快了不少。 眼见天色已晚，一行五人便准备返回部落了。 就在他们将要离开基地的前一刻，一直沉默着的约克才突然出声叫住了柳原问道。 “你们下次还会来吗？” “当然，只要你们不拒绝的话。”柳原摊了摊自己的手掌，开口回应了一句。 看着她坦然的样子，约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么，我叫约克，他叫约尔，那个女孩叫做茉莉，很高兴认识你们。” “嗯。”听着约克的自我介绍，柳原也笑了起来。 “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们。” 在这个仍旧冰冷的冬天。 在这个尚且寂静的雪夜。 ------------ 下周更新 写不出来，为了防止七天不更新被太监，所以发一张感言请个假，下周会继续尝试更新的。在这里，也再次说明一下，大家不用再专门等这本书了。它想要写完估计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你们可以先丢开它。或许哪一天，它会从某个角落里再冒出来，带着一个更加完整的模样。那时，可能才是你们应该相遇的时刻不是吗，笑。 ------------ 第一百一十二章：但这三个字总是沉重的 必须承认的是，冰原部落的生活并不有趣，在不前往约书亚基地的日子里，柳原通常都会在各处的工地中帮忙。 然而今天，她却有一点不一样的安排。 “把枪端平了，肩膀不要抖。”雪地上，柳原正在教导着几个孩子狩猎的技巧。 当然，这几个所谓的孩子，其实全是她的熟人。 艾尔便不要说了，剩下的茉莉，约尔和约克，对她来说自然也都不陌生。 因为经常陪同着茉莉等人往来约书亚的基地，并且快速地与少年三人组打成了一片，所以德萨德便将她当成了一个很擅长与孩子交流的人。 于是，在今天早晨的时候，他又将一个委托交给了柳原。 那就是教导三人一些捕猎的知识。 “他们的年纪也到了，想要在冰原上生活下去，这么一直瞎混着可不行。” 这是德萨德的原话。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部落的门外，三个少年少女正艰难地举着枪，与艾尔站在一起，共同面对着柳原冷淡地注视。 或许是因为已经将这个动作保持了太久，所以三人的手臂都忍不住的颤抖着，手里的步枪也摇摇欲坠。 反倒是艾尔，还平静地举着枪身，没有一点疲惫的意思。 跟随柳原流浪的几个月里，她虽然还没有开过枪，但她的基础却已经非常牢固了。 她的手很稳，这是少见的天赋，柳原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柳原，我撑不住了。”冷风中，茉莉第一个起了放弃的心思。 回想起刚才，她刚听说自己可以摸枪时的兴奋模样，与现在应该是有着许多的差别的。 “呼。”默默地吐出了一口白雾，柳原耷拉着眼睛，倚靠在石墙边，打量着少女说道。 “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艾尔，心里就没有一点羞愧的感觉吗？” “唔。”无可奈何地呜咽了一声，看着像是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的艾尔，少女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又吃力地握紧了枪杆。 约尔和约克的状态同样不好，寒冷和疲惫已经让他们的双手陷入了麻木之中。 不过，他们依旧没有说什么话。 约克始终冷着一张脸，而约尔也还摆着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只是，眼下他们的脸色，看起来都已经非常勉强了就是了。 等到“课堂”重新安静了下来，柳原抱手点了点头，继续讲起了自己的课。 “提问，如果在冰原上单独行动的时候，发现了出没的野兽该怎么办？” “保持冷静，判断距离和情况，如果没有逃跑的可能，便带好防寒设备将自己的身体掩埋在不易被发现的积雪中，等待野兽的下一步动作。”艾尔第一时间回答了柳原的问题。 “嗯。”满意地点了点头，柳原侧目看向了艾尔继续问道。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一是尽可能地回避正面冲突，二是如果野兽最终还是发现了你，你也可以趁它大意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 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艾尔端着枪给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答案。 “不错。”柳原肯定地赞赏了一句，接着又打量了一圈众人，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么，现在请告诉我单人以上五人以下，可以考虑狩猎的最大体型野兽是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是有针对性的，因为茉莉与双胞胎少年加在一起，正好是三个人。 “冰原狼，而且必须是单独行动的虚弱个体。” 这一次又是艾尔率先做出了回答。 无奈地扫了一眼三个少年，柳原开始怀疑起了他们到底是不是部落里出生的孩子。 怎么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我们又没有打过猎。”似乎是注意到了柳原的目光，约克扯着嘴巴，淡淡地说了一句。 “哈哈，我们确实不太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约尔再次站了出来，充当起了缓和气氛的角色。 默默地摇了摇头，柳原拿起了放在手边的步枪，熟练地拆卸了起来讲解道。 “常用的民用步枪通常都可以分为，枪刺、枪管、瞄准具、弹匣、活塞、机匣、枪击、枪托等部件······” 听课这种事对于任何一个年代的人来说，似乎都是枯燥的。 当然，不排除有的时候也会有一些真正热爱学习的人，但三个少年少女显然不是这一类人中的一份子。 等到中午，柳原回部落拿饭的时候，他们便一齐瘫坐在了地上。 “艾尔，柳原以前都是这么训练你的吗？”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肩膀，茉莉一边翻着白眼对着艾尔抱怨道。 “没有，她很少主动训练我，一般都是我自己听她说的。”艾尔抱着步枪盘坐在积雪间，乖巧地回答着茉莉的问题。 “天啊，这么无聊的内容你也听得下去吗？”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巴，茉莉表示着自己的无法理解。 “可能会有一些。”艾尔没有否认茉莉所说的无聊，但却接着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平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只是想要在冰原上活下来，这些知识就是必须的。” 然后，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少女便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都知道，艾尔和柳原是从冰原上的流浪者。 但是他们却从未想象过想要在冰原上生存下来，到底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直到听到了艾尔的这句话，他们好像才在突然之间，了解到了一些关于生存这两个字的意义。 是啊，相比于无聊，活下来才是更重要的事不是吗。 或许与艾尔比较起来，他们已经非常幸运了。 少年们这样想着，至少，在艾尔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们没有为生存发过愁。 可能是出于怜惜，茉莉伸出手摸了摸艾尔雪白的头发。 约尔没有缘由地开始说起了笑话，逗得两个女孩都露出了笑容。 而约克呢，则是扭头看向了天中的飞雪，两眼出神地想道。 爸爸妈妈，这会不会，就是你们想要造出约书亚的原因呢。 让活下去这三个字，对于人们来说，别再这么沉重。 ------------ 延期更新 内容依旧有一些写不好，所以这周还是先不更新了，发一张感言以防太监，苦笑。 ------------ 第一百一十三章：有些事情要继续下去，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的 “噼里啪啦。” 壁炉里的兽油燃烧得声声作响，经过了一天的训练，艾尔已经十分疲惫了。躺在小屋里的兽皮中，听柳原讲了两个故事，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伴随着火焰的摇晃，房间中的阴影明暗不定。柳原在艾尔的床头又坐了一会儿，接着，便起身准备去门外抽一支烟。 最开始的那盒香烟早已经被她抽完了，这盒是她在中央第十号温室里购入的补给品。 味道并不算好，但那刺鼻的烟味至少能让人的精神清醒一些。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原抽烟已经会刻意地避开艾尔了。 可能是因为她终于注意到了烟草对于孩子来说并不健康，也可能，只是因为她注意到了艾尔不喜欢香烟的味道。 这夜的部落里下着雪，离开了火光照耀的小屋，外面的夜晚无疑是寒冷的。 不过，因为已经失去了感觉温度与痛楚的能力，所以柳原幸运的得到了在这个世界里独善己身的余地。 当然，也只不过是独善己身而已。 任由着寒风混杂着雪花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柳原默默地倚靠在石屋的门边，低头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火机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颊，将她的侧脸照得微亮，借着暖色的火光，柳原在部落的街道上看到了另一个人影。 那是约克，只是看了一眼，柳原就认出了对方。哪怕此时的他正穿着一件兽皮大衣，且带着防风眼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看到了柳原，约克也走了过来。他先是低了低自己的头，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寒冷，让他有些难以说话。 直到过了半响，这个少年才从自己的大衣里拿出了一小袋东西来，交给了柳原说道。 “今天晚上应该会很冷，之后的几天估计也会如此，我们这几天不准备前往基地了。这里是一些做好的兽油，约尔让我送过来的，他很擅长做这个，每一块都能烧很久。” “谢谢。”看着对方冻得发青的脸色，柳原缓缓地道了一句谢，将包裹接了过来。 随后，她又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和艾尔的屋子，开口问道：“你要进来坐一会儿吗，至少可以喝一杯热茶。” “不必了。”约克摇了摇，用双手扯着自己的领子：“太冷了，我准备回去了。” 不过，就在他准备离开的前一刻，他用视线的余光，瞥到了柳原手中的香烟。 “你是在抽烟吗？”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少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犹豫了一下，对着柳原出声问道。 “很显然，是的。”柳原抬了抬自己手中的烟蒂，挑着眉头回答道。 “可以给我抽一支吗？”少年站在雪地里，看着柳原手中燃烧着火星的香烟，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夜里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只剩下了远处的空中风声呼啸。 直到柳原出声问道：“你确定吗？先说好，艾尔在睡觉，所以你只能站在门外抽。” ······ 石屋里的火光依旧明亮，透过铺盖着兽皮的门缝，映照着门外的两个人影，在雪地上落下了一些难以说明形状的影子。 夜里大概是又冷了一些。 小屋的屋檐下，约克与柳原站在一起，接过了柳原递来的一只香烟，叼在了自己的嘴上。 “啪。” 柳原伸出火机替他点燃了烟头，随后，便又将盖上了盖子的火机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吸，咳咳咳咳！” 少年显然是第一次抽烟，所以只是吸了第一口，便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不会抽烟，为什么还要让我给你抽？”柳原并没有因为少年的咳嗽做出任何的举动，只是倚靠在墙上，从嘴里吐出了一口烟雾，淡淡地问道。 “因为我听说，这东西可以排解烦恼。”看着手中的烟卷，约克遗憾地笑了一下：“看来，依旧只是一个谎言罢了。” 在他父母离开的那天，就对他撒了一个谎。 他们告诉他，他们很快便会回来，可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他和约尔寻找父母的岁月里，德萨德也对他们撒了一个谎。 他告诉他们，只要抬起头，就能在夜空中看到他们父母变成的星星。 可即使仰望得再久，约克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繁星的回应。 在他和约尔开始制造约书亚的时候，约尔同样对他撒了一个谎。 他告诉他，只要乘坐着约书亚飞上星空，他们就能找到父亲和母亲。 可约克却十分清楚，在那里，只会有无尽的深空。 约克从小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分得清每一个谎言，可他又是那样的希望，这些谎言里能有一个是真实的。 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所以，他选择了相信这些拙劣的骗术，并且深信不疑。 他相信他的父母总有一天会回来，因此他固执的等待了一个又一个日夜。 他相信星空中会有父母的踪影，因此他一遍又一遍地数着他所能看到的每一颗星星。 他相信约尔会带他找到父亲和母亲，因此他一点一点地学习着笔记里的每一个知识。 然而，相信真的有用吗。 有的时候，约克也会如此怀疑。 或许就像是这支烟一样，他相信它可以排解烦恼，但等真正抽上它的时候，他却只能感受到难过与痛苦。 “柳原。”可能是终于，有些无法在坚定了相信，约克看着雪夜里，烟头上的火星，张开了嘴巴，对着柳原问道。 “你觉得，我和约尔的计划怎么样？” 他觉得柳原应该是清醒的，他觉得柳原大概会叫醒他，告诉他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让他去面对现实。 但是，他等来的却是一阵沉默。 直到几个呼吸之后，柳原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烟卷，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或许只能由你自己来解答。如果你觉得它不合理，想要放弃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但如果，你只是想要让我给你一个继续下去的理由，那我可以告诉你，茉莉相信着你们，艾尔也相信着你们。” “在你们仰望着星空的时候，她们也仰望着你们。” 烟雾飘散着，白雪洋洋洒洒地落下。 许久之后，约克苦笑了一声，用嘴唇叼住了手里的烟：“你说话可真不负责任啊。” “但这不正是你想要我给你的回答吗？” “呵，也许吧，谁知道呢······” ------------ 更新一章感言以防太监 这周没有更新，所以内容如题，苦笑。 ------------ 感言 依旧是请假，保持一下连载的状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下不了笔，头痛。 ------------ 第一百一十四章：曾经的我们 一支烟的时间并不漫长，但也不短暂，它显然不能支撑到这个寒夜过去，却也足以让人闲聊片刻。 “是啊，谁知道呢？”听着约克的话，柳原轻笑了一声说道，她眯着眼睛看着半空中的迷雾，还有那迷雾之后的飞雪。 “但是我也没有什么能再对你说的了。” “我明白。”约克抬了抬眉头，夹着手中的烟，放在嘴边狠狠地抽了一口。 接着，屋檐下便传来了他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就像是每个人的生活，都只能由他自己来选择，不是吗？” 少年咳嗽着，艰难地如此说道。 烟雾里，他的脸上似乎是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是的，大多都是这样。”柳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倚靠在石屋的墙边，继续抽起了烟。 如此的一个雪夜，寒冷，寂静，黑暗。好似灾难之后的每一个夜晚，让人感觉，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它是这般的恐怖，但人类却又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 越至绝境之处，便越容易想起以往的美好。 而这种近乎于是奢望的幻想，却似乎就是人们能在任何时候，都堪堪保留一丝希望的才能。 于是，柳原掐灭了手中的烟，在石屋的墙壁上。 任由着火星被寒霜与雪花淹没，任由着微光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过说不定。”她突然出声说道，似乎是在尝试着与约克交流，又似乎是在尝试着与自己沟通。 “说不定，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大概会略显老套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静静地看着柳原，约克耸了耸自己的肩膀，瞥了一眼黑夜中的大雪，释然地说道：“说说吧，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不是吗？” “嗯，那就让我想想，我应该要从何说起呢。”柳原的声音显得有一些飘忽，就像是一个正躺在摇椅里的老人。 带着一点怅然，带着些许疲倦，掺杂着几分回忆。若有若无，却又无比清晰地，叙述着一个有关于过往的故事。 “我们人类，如果，我还能用我们在这个词的话。” “我们曾经，有着七十亿的同胞。我们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每个角落。高山，海洋，沙漠，雪原，森林。我们的足迹，曾经踏遍脚下的土地。我们的手掌，曾经可以轻易地触及天空。那时的月亮，对于我们来说都近在咫尺。至于繁星，我们更是如数家珍。只要我们想，我们几乎可以拥有一切。” “过去的我们，是这颗星球上最繁荣的物种，好似万物都为我们而生。” “我们每一天，都可以享用甘冽的清水。每一刻，都可以吃到新鲜的蔬果。每一餐，都能够品尝精致的食物。” “我们的住所坚固温馨，足以抵御所有的风雪。用木板或精美的石砖铺设着地面，用能够倒映出人影的玻璃装点着窗户，用可以从指尖滑落的布匹编织着地毯和桌布。” “床榻要拥有到能够下陷的柔软，里面填充着海绵与纤绒。家具大多都是木质的，没有岩石那样的冰冷，还带着些许木材特有的清香。这让人可以躺在床边，或是坐在椅子上，看一整天的书，听一整天的歌。” “我们的城市，也曾遮天蔽日，高楼堪比山峰，街道绵延无尽，人群摩肩接踵，路上车水马龙······” 风雪中，柳原缓缓地描述着，描述着那个，她记忆中的世界。 描述着那个，对于约克来说，或许已经堪称梦幻的从前。 而她的故事，便是人们的过往，直到她的口风一转。 “可惜那时的我们，是那样的傲慢与自负。甚至以为自己能够应对一切的变故，以至于最终走向了末路。” “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才明白了，新的道路，应该就存在于星空之中。你能够相信吗，那曾是七十亿人共同认定的方向。” “所以约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的话。” “即使身为一个旁观者，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 “你正在做着一件，能够令所有人都为你自豪的事情，虽然它十分危险，虽然你很可能会死在前往目标的路上。” “但是，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你没有错，你正在尝试着恢复人们以往的信念，你正在延续人们从前的理想。” “很抱歉我居然在用一个逃难者的身份，来向你这个勇敢者说教。” “我也不觉得我有资格要求你什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即使是现在就停下，你也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你做了正确的事，所以你不用太过迷茫。未来应该怎么样，你只需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可以了。”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你不用逼着自己往前走。” “伟大的时代我们不该忘记，然而它也不会这么快就重新到来。” “我想，你的父母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 等到柳原说完了所有的话，这个夜晚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在空中低吼着。 约克夹着指间已经熄灭的烟头，默默地看着从屋檐上落下的雪花。 说实话，他依旧沉浸在柳原的故事中，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他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缓缓地说道。 “所以，我父母的死不是没有意义的对吧，柳原。”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亲口承认了自己父母的死亡。 “没错，很抱歉我说了这么多没头没脑的话。” “不，谢谢你，我想我已经适应了这烟的味道了。” 就像是，我想我已经适应了这生活的苦难。 非玩家角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 更一张感言以防太监 炎麟大圣、暗麒大圣，两个炎麟族大圣观看了王明的肉身演练后，也十分惊奇。 黑暗里，单连城的沙哑的声音有着难掩的疲惫。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后颈处，她只觉热热的，痒痒的。 我躺在床上将前后的线索都给顺了一遍，从我惹上他开始好像就没有逃脱过他的掌心。 如果是一般装备还好说，柏毅不亲力亲为也不打紧，但这套列车高炮防空系统可是柏毅为日后中国高炮部队打造的基础模板，毕竟在未来的国土防空作战中，高炮部队依然承担相当重要的作战任务。 莫溪穿着尹若君的衣服，身材看起来更加纤细，不过那一举一动，真心像个汉子。 还好今天薄音出现的及时……怎么办？我将脸埋在白色的羽绒被里，翘着屁股趴在床上连忙问自己怎么办？ 和把人从琉球弄到美国来接受训练相比，肯定是直接派教官前往琉球比较方便，现在往来美国和琉球只能靠轮船，一来一回要一两个月，李牧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这里是一楼，如果能从窗户里出去，等晚上找个机会溜掉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这种得了便宜还拽得要死的人一定会下地狱的！风月咬着牙笑得妩媚，看他又要走，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 尹若君看着这丫头活泼、灵动的表情，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自然是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想什么，因为这丫头心里所想的，同样也是自己心里所想的。只不过他可不敢瞪着沈寒落，呃他怕沈寒落揍自己。 朱鸿眼睛红的可怕，眼泪不断落下，如果不是叶昊抱着自己，朱鸿现在就想冲过去杀了王杰。 没过多久，强森就赶了过来，他还是一副老样子，一身强壮的肌肉，将近一米八的身高，这对于一个少年来说真的是很高很强壮了。 温语期末考试结束，学校放了寒假，莫笑童和沈东贺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市了。 现在无足鸟无法再回到兽巢，他们这样隔空修炼，不只是难度大，而且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枫叶大街的末端，这里也有一栋超级大楼，不过它与黑楼的夸张造型没得比，它显的十分朴素，这里是阿尔法集团的总部，阿尔法大楼。 但是现在不同，林佳彤还是比较希望能够渐渐将叶昊介绍给别人看，让别人知道叶昊的存在。 对于五级强化者而言，语言和能量信息一旦有一丝谎言都会被察觉到，沙蝎王没有感受到李武功说了谎言，于是退后了好几步，然后脚爪猛的一震地面，两株奇异的植物就出现在了李武功面前。 夜天听见世界意识这样说，不用想都知道世界意识不同意融合世界了。 “不过，你得给我一下你的普通血，就当是赠品了！”夜天又说道。 “不过我现在没有钱了，都花光了，但就这几天吧，马上会有新的黄金送到。”南木摊了一下手。 他们才做完任务回来，伤的伤累的累，又是被偷袭，瞬间被打的四处逃窜。 听这个姑娘的语气，她口中的陆羽应该跟她是很亲近，再结合她满脸怨气的表情，很可能是她的男朋友，难道说，她是被她那个叫陆羽的男朋友甩了？找自己背锅？ ‘特么不管任何地方，这校园经济都是搞的不错呀。’南木如是想。 “萧家最强的人应该是萧战对吧？”夜火冷冷的，开口说着，并不在意离去的萧炎是否能听得清。 苏音音呆呆的，元瑾尘拿她没办法，用一块干净的布垫着，把盘子拿出来。又把帘子拿出来放在一旁。 只是这孩子在这一方面并不是特别乐意动脑子的人，平常更是最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行事方针。 不久之后，梁公公不慎感染了风寒，经太医悉心照料之后虽然渐渐好转，身体却大不如前，总是咳嗽气喘，个把月之后竟卧床不起，终于不治而亡。 她第一次申请任务系统改装的手环只有十个，那个时候第一个达到星际移民要求的人还没有出现，齐星雨就仅只是临时的一个想法而已。 听到他们提及夏夜，席沐言就忍不住想起夏夜吃辣条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就露出了笑意。 苏恩娜身上爆发出的力量绝对不是什么晨曦之主的神力，总觉得很熟悉。可不仅扫描仪里分析不出来，自己也没什么清晰感应。 贺宸刚想反驳，床榻之上的陈羽轩忽然咳嗽出声，而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李大夫正和叶大夫叶峰讨论着药理，见福多多进来，也并没有停下，继续争论着。 看到敌人犹豫不定，薛彤立即扯上慕容慬大旗，以增加守军心理压力，迫使其放下顾虑，打开城门。 所谓的仙卫，说通俗点就是仙族的随从，为仙族处理世俗的杂事，相对而言仙卫也会得到仙族的庇护。 彦飞老实的点点头，目测峡谷上方的敌营距离这里也就是一千多米的距离，如果使用大口径的狙击枪，完全可以对这里进行火力覆盖，只需要安排一名狙击手，就可以阻挡几十人的进攻。 整个公开课的内容，前面讲解一点实际战斗的诀窍，后面的拳法是训练基础。需要的是坚持不懈，长年累月的修行激烈。 老院长来了，通常老人家过来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教育苏落一顿，第二件事就是要带珂珂玩，今天是两件事情是一起做了。 ------------ 手术已经做完了 听说自己能留下十串，秦龙飞很满意，赶紧让人也找了个匣子过来，铺上油纸，把十串糖葫芦摆进去。 在她默念了这两句话之后，胸口处传来的钝痛，就渐渐地消失了，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时间，而韩玥也明白了原主的真正想法。 在张萌萌的脚刚要剁下去的时候，林风就突然双脚朝着两边一个分叉，直接让张萌萌重重的一脚踩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一人一骑的影像渐渐近了，南承曜自马背上一跃而下，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急迫而紧窒，竟然半晌无话。 好歹自己雾隐村这边是拿出粮食做筹码，这样真诚的请求援助，你风影大人随便派两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上忍，会不会太儿戏了？ 尤其是刚才林风露出的那一手，更加让黄志刚心里有了更多的猜测。 就在海蛇稳住心神分析眼下的处境，并思考对策的时候，空气中又是一声消音狙的轻响。 “这一场胜了，士气大涨，璃王殿下回来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了。”穆成和慈祥的安慰道。 这话是看着穆施妤说道，但是却是对林君宸说的。还有，若真是要打，自己怕也是打不过穆施妤的。若是要挑软柿子捏，自己是那个软柿子才对。 所以如果他们不想办法，就算是有资源也没有办法用。那为什么不尝试卖出去，他们现在做不到的，可以让需要的人得到这些药材，这才算是体现他们的价值了，总比放在空间里当摆设要强得多吧。 夜幕降临之后，王天豪回到了公寓，此时在公寓的停车场位置上，一幕不寻常的画面印入眼帘中。 比心智，殿下可比自己强了千百倍去，当年十里锦绣都未如意，一个黄毛丫头以为自己穿得娇艳一些，便能博得殿下的喜爱么？ 陈唐当然也望着他，随意的把烟灰弹到了地面之上，他心中的可惜不像是陆云，他心中想的是，这个家伙如果可以变成自己的帮手，那绝对可以帮助自己独挡一方。 而老家伙的纳戒则从手指上脱落下来，飞到了秋羽面前，他伸手抓住就戴上了，算是缴获的战利品，觉得沉甸甸的质感还不错，应该是高阶纳戒。 想想中午那顿五万两，这顿却只用了一千多两，虽然比起平日吃的鱼还是贵的离谱，可也真是美味的离谱，这顿吃的还真是值了。 现场一片遭，苏晨可不管什么报道不报道的，大手一挥，健硕的身体，直接开辟出一条道路，带着廖菲远离了这一片是非之地。 十二支队伍再赛一天决出六队胜出，胜出的六队再两两对决，最后胜出的只有三支队伍。 门口站立几名身子挺拔，一脸潇然的年轻军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气势，军人特有的气势。 但是他只是心有所属，却没有立即做出选择，而是为了保险起见。在心里问道：系统，选择之后，还能更改？ 王宏亮直接就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面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祈求着将叶然击败的陈若风会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仅仅是长老，就算是道盟老大自身。都是露出了惊讶而不可置信的表情。 程慕凡走向坑前去查看，挖机也停下了工作，程慕凡拿出罗盘，罗盘上的磁针转动的很乱。 何冉冉笑嘻嘻地看着何清凡，眼神中尽是期盼的色彩，她似乎是想要多留一天，不想明天就离开。 冉闵是暴怒的，痛恨的，因此，他抓着陈容手指，用上了大力，直抓得她的骨头硌硌作响，直抓得她那嫣然笑着的脸上，冷汗微渗。 升阳，一个师长级别的紧急会议，已经在千叶的第六军团指挥部召开。第六军团十八个师长聚在了一起，而风震还是坐在主位上，看着坐下众人的反应。 男子一看顿时大喜过望，可能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下意识的向门口跑去。只要跑出这里，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一夜没吃东西的他，也只得在随意摘了几颗又涩又苦的果子，随便充了下饥。 更何况在这个地方林武就像是鱼回大海了一样，各方面能力都有所上升。 此刻，没有人能够阻止了他，因为他是清醒的，是故意要将自己灌醉，对于这样的人，谁又能说些什么呢？ 江城策说话间把手中的刊物丢给了阿杰，随后躲进了角落，疯狂地做起了蹲起，看得阿杰有些傻眼。 在祭坛的周围，有十一道身影盘膝而坐，无数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十一人的身上，被他们吸收炼化，然后这八人将转化出来的精纯灵力传给祭坛之上的那道身影。 端木毅脸‘色’一沉，立刻挥动长枪，无数枪影与狂风卷起，爆裂轰击而去，可惜那道剑气实在是太过于凶猛，竟然将他活生生的给震飞了几仗远，摔倒在地上。 ------------ 暂无更新 很抱歉，康复期间实在是很难保持两本书的共同更新，叹气。 ------------ 更新一张感言以防太监 很抱歉，因为这本书写起来的难度要比另一本书高很多，我现在住在康复医院实在是没有什么灵感，所以暂时没有更新，只能先用感言垫着。 对此我再一次抱歉，希望理解，苦笑。 ------------ 已办完出院手续，下周更新 出院手续已经办完了，下周应该就可以开始更新了，多谢大家理解，苦笑。 ------------ 第一百一十五章:人活久了，总是有一点恶趣味的 一场大雪连续下了三天，延误了部落里对于过冬的准备，也使得少年们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去过约书亚的基地了。 冰原上的人都不喜欢雪，因为雪往往都代表着寒冷、死亡和寂静。 柳原算是一个特例，她并不讨厌雪，因为她不会寒冷，也不会死亡，甚至在追求着寂静，永恒的寂静。 所以柳原的眼里，雪并不代表着任何东西，它只是隐约象征着这一个时代，也偶尔会让她想起从前的岁月。 在世界被冰封之前，柳原的故乡很难见到雪，一年可能都见不到那么一两次。 所以年少时的她，每年冬天都会期待下雪的日子。 在那一个个洁白的日子里，她也有过些许珍贵的回忆。 等到第四天的早晨，雪已经快要停了，柳原坐在石屋的门口，看着几乎已经快要盖过台阶的积雪，默默给自己的左轮手枪做了一遍清理。 直到德萨德找到了她。 “原，今天和我们一起去扫雪吧，中午再带上艾尔到我家来吃午饭。” “没问题。”随手盖上了弹巢，柳原转动着手里的左轮手枪，将它收回了腰间说道。 扫雪，是部落人在大雪之后的特有工作。 温室里不用扫雪，因为他们有壁垒和圆顶的保护，不过他们偶尔也会派一些专业人士，去清扫圆顶上的积雪就是了。 大雪之后的积雪，如果不及时扫除的话，就会阻碍通行，这对于部落人来说是极其不方便的事情。 所以每到积雪过多的时候，他们就会组织人手扫雪。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男人女人甚至小孩都可以做，唯一的麻烦就是工作量特别大。 要将部落里足以埋过小腿的积雪，全部扫到外面去，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跟着德萨德来到了部落的中心，柳原很快便见到了其他受召集而来的人。 约尔，约克，还有茉莉都在其中，几乎每家每户都出了人手，简直就像是要去做什么大工程一样。 “早上好，原。” “啊，早上好。” 简单地跟几个部落居民打了两声招呼，柳原便站在人群中领取了属于自己的扫雪工具。 部落的科技并不发达，因为文明的断层，所以他们的知识甚至有一些原始。 所使用的扫雪工具也基本就是那老三样，铁锹，镐子和兽毛扫帚。 铁锹是用来铲雪的，镐子是用来除冰的，扫帚是用来清理残余的。 带着手套和眼镜，穿着厚重的防寒服，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开始了扫雪的事宜。 因为关系比较亲近，所以茉莉，还有约尔兄弟，都被委托给了柳原带领，负责从老斯特家到桑德尔家的一路积雪。 艾尔在起床之后，也被柳原叫来打起了下手。 “所以说，下雪什么的，最讨厌了，每次结束之后都要扫雪，这种工作怎么可能做得完啊。”一边将一铲子积雪抛到了路边，茉莉一边扶着自己的腰说道。 “好了茉莉，你就别抱怨了，早点处理完这条街，我们还能早点去吃午饭呢。”乐观的约尔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约克埋头苦干着，一声不吭。 而艾尔呢，也没人在意她在做什么，小小的那么一只，顶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往雪里一躺，估计都没人找得到她。 柳原干起活来一如既往的利索，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在这种时候总能给她带来许多便利。 比如这一转眼的功夫，她就已经清理完了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 不过即使是这样，这一条街的工作量，也不是她一时半刻能完成的。 ······ 一个小时之后，五个人便已经纷纷坐在了地上。 柳原自然是不累的，但是另外的四个人显然没有她这么好的体力。 “不行了，我的腰要断了，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一动不动地瘫坐某户人家的门边，茉莉摇着自己的头说道。 “那就休息一会儿，我和约克也感觉累了。”深深地喘着粗气，约尔拿出了部落里派发的便携式氧气瓶，吸了一口氧说道。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约克抱着自己铲子，靠坐在一边张了张嘴巴。 “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约尔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们是双胞胎懂吗，双胞胎。” 说罢，他便将手里的氧气瓶抛给了约克。 艾尔也坐在一旁乖乖的吸氧气，只有柳原在干坐着发呆。 雪地上有些安静，直到茉莉抓着自己的头发抱怨道。 “啊，好无聊啊，我们找点事情做吧。” “你想做什么？”约尔抬了抬自己的眉头。 “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呢。”约克则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约克，我们现在在休息，休息你懂吗？”茉莉无可奈何地抬起了一只手来解释着。 “那我们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淡淡陈述了一下这个事实，约克就重新闭上了嘴巴。 “柳原你有什么好注意吗？”缓缓地将眼睛一转，茉莉便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柳原的身上问道。 还真是一个有活力的孩子啊，看看茉莉这么想着，柳原平静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说道。 “不然，我来给你们说一些有趣的事情吧。” “有趣的事情？”听到了这个词的茉莉立刻来了精神：“是你当雇佣者时的经历吗，还是你在流浪时听到的故事，快说快说。” “不要急。”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柳原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这件事情，是我一个朋友的亲身经历，它的名字，叫做怨咒。” 没由来的，坐在柳原身边的艾尔打了一个寒蝉。 而茉莉三人呢，却还不知道他们将要经历什么。 想要让有活力的孩子安静下来，柳原一直都很有一套。 ------------ 更新防太监 没有灵感，更新一张感言以防太监，苦笑。 ------------ 更新感言防太监 抱歉还是请假，总是感觉有东西写不出来，苦恼······ ------------ 依旧是感言 看到还是有人在等这本书，我很感谢，却也很愧疚。 这本书，我真的不想让你们再等了，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多久能更新一次，写它的过程有的时候真的让我很疲倦，但每次写完一章的时候却又叫我很释怀。对于它，如今的我只想以自己的方式安安静静地写完，有的时候我甚至害怕背负你们的期待。 其实我真的不介意告别，看着你们在此离开。因为我期待的是，如果有一天这本书写完了，你们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可看到它，然后百无聊赖地拿起来读一读，最后发现后面的内容似乎也还不错，那就算是对我最大的慰藉了。 我不想让你们失望，但我自己又已经真的很累的。 再次跟大家抱歉，说了一些不明所以的内容。 另外，在这里祝各位新年快乐，如果生活是一片冰原。 请相信我，我会在告别之后，一直在期待与你们重逢的那一天。 ------------ 暂无更新 暂无更新······ ------------ 第一百一十六章：不同地方的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 “然后，那间屋子就永远的留在了那里，一直一直地，等待着下一个入住者。” 雪地里，柳原盘坐在积雪上，缓缓地吐出了自己嘴中的最后一口烟雾，同时掐灭了指尖，已经将要燃尽的烟头，沉声说道。 至此为止，咒怨的故事她便算是讲完了。 而那个死在了破屋之中的女主人，和她的孩子的传说，却如同是这场大雪之后的寒意，深深地沁入了两旁少年少女的心中。 “我的天······”许是呆坐了一会儿之后，茉莉才终于打了一个寒颤，咽了一口口水说道：“我以后绝对不会去住那种废弃在冰原中的房子。” “所以说，柳原，你的这件趣事可一点也不有趣。”约尔抱着自己的手臂缩在角落里打着哆嗦，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冷得。 “柳原，你刚才说这是你朋友亲身经历的一件事，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鬼魂吗？”约克则是皱着眉头，向着柳原询问道。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个世界如今匮乏的精神环境下，人们对于鬼魂的认知也越来越不明确了。 “谁知道呢。”也不准备多做解释的柳原，将自己的烟头按进了积雪之中：“或许，这只是她随口编出来的一个故事，又或许，她确实经历过了一些类似的事情。当然了，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个可能。” 这般说着，柳原伸手搭住了艾尔的肩膀，幽幽地转过了头来，看着三个少年少女笑了一下说道。 “你们不觉得，我和艾尔刚好是一大一小，而且来路不明的两个流浪者吗。” 荒屋的女鬼，和她的孩子······ 茉莉三人都呆了一下，直到雪地上吹过了一阵寒风，柳原才又笑了一声：“我跟你们开玩笑的。” 茉莉随之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柳原，你吓死我了。” “还真是有够恶劣啊。”约尔还在打着哆嗦，看来他着实是有些不够耐寒。 艾尔无奈地瞥了柳原一眼，不过刚才听完故事时的害怕也散去了一些。 没错，有柳原在的话，就算是真的出现了鬼魂，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行了。”约克拿着自己的铲子，重新站了起来：“我们该干活了，不然到时候被德萨德叔叔看到，他一定会教训我们的。” 认可了约克的说法，众人便继续扫起了雪。 这场工作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十一点左右，柳原等人才算是扫完了这一条街的雪。 待到部落里的众人都纷纷归还了器具，德萨德便向柳原和艾尔发出了共进午餐的邀请。 约尔和约克也沾了光，得到了一次蹭饭的机会。 午饭时，茉莉少见的帮她母亲一起做了饭。这段时间，在柳原的旁敲侧击下，这个少女已经不再像是最初时那么叛逆了。 同时，柳原也通过一些隐晦的方式，告诉了德萨德，少年少女们的基地，就在温室的封锁带中。 得知的这一点的德萨德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却也没有对柳原多说什么，只是拜托柳原，照顾好他们的安全。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很开明的父亲，同时也很相信自己的孩子。 直到吃饭的时候，他才坐在餐桌上，沉吟了一会儿，对着茉莉和约尔约克两兄弟抬了抬手说道。 “孩子们，孩子们，我希望你们听我说两句。” 听着德萨德的声音，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餐桌前，壁炉里的火光映照着所有人的脸颊。 德萨德深吸了一口气，抬了抬眉头，拿起了一片肉干，放在自己的嘴里咬了一口，接着继续说道。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茉莉，我的孩子，你似乎不再喜欢同我说什么话了。我知道，在你们的眼里，我或许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的部落，和部落中的每一个人。我很忙碌，所以有的时候我可能无法顾及我的家人，也就是茉莉，还有你，迦娜，对此我深表抱歉。” 如此说着，德萨德又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并缓缓地伸出了手，把手与她握在了一起。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我就不重视你们了，事实上在我的眼里，你们始终都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宝物。除此之外，孩子们，我并不是非常清楚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只能勉强猜到一些可能，但是我也愿意相信你们，因为你们是我们部落的孩子，我相信你们会保护好自己，你们不会被冰原阻碍步伐。我唯一想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请你们务必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也请你们相信，无论如何，我们的部落都会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爸······”看着德萨德郑重的模样，茉莉的眼神也有了一些闪烁。 事实上德萨德一直都很担心茉莉，与迦娜一样，以前的茉莉虽然也会跟着约尔和约克进入冰原，但是彻夜不归，那也是从最近开始的。 即使是部落的孩子，想要在冰原中过夜那同样是十分危险的。 不过德萨德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茉莉，也选择了相信约尔和约克。 这两个与自己的女儿从小玩到大的少年，有着善良且坚定的品行，这一点，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出错。 “好了，我们吃饭吧。”搓了搓自己的鼻子，德萨德对着众人笑了笑，松开了身边妻子的手。 看着自己丈夫所做出的决定，迦娜本来尚有一些犹豫。 但是最后，她也还是释然地转过了头来，对着围坐在桌边的几人，既无奈又温和地笑了一下说道：“行了，我们开饭。” 说到底，她还是相信着自己家人的。 这也是部落人生活的基础。 艰难的环境，让他们愿意，也必须相信，除了年纪尚且幼小的孩子之外，每一个人都有照顾好自己的能力。 因为若是想在冰原上生存，这就是成长所必须经历的过程。 否则，一个人要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和其他人一起，支撑着部落在冰原上继续存在下去呢。 部落中的人与温室里的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他们有的时候，必须放手让人长大。 也不可能让一个人始终天真。 ------------ 更新感言防太监 暂无更新，内容如题，苦笑。 ------------ 感言防太监 暂无更新，不求谅解，叹气。 ------------ 暂无更新 如题，更新一张感言以防太监。 ------------ 暂无更新，感言防太监 我很抱歉，但是目前确实依旧没有什么更新可以发布，对此我也不求谅解，只能表示再次遗憾，苦笑。 ------------ 依旧是感言 如题，暂无更新。 ------------ 感言防太监 如题，苦笑。 ------------ 暂无更新，还是建议你们不要再等了 如题，这本书我只是留个念想随缘更新的，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写的下去。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必要专门等这本书的更新，可能等我改变了我如今的处境，我们未来还有可能再次相遇。 ------------ 暂无更新 如题。 ------------ 抱歉，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今天本来应该更新的，但是我真的没法继续写了。大概是三个星期之前，我去看了一次心理医生，检查我自己怀疑已久的心理问题。最后的评测和脑波结果是由特定性强迫引起的中度抑郁症和焦虑症，而这个特定性强迫就是我会一直怀疑我自己的小说语句不通畅，用词不准确。大意就是，我因为小说，这个曾经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得了心理疾病。 医生给我开了药，盐酸舍曲林片，同时建议我停止更新，一开始我还是想坚持一下的，并且企图通过在新书里写一些过激的剧情刺激我低迷的情绪。但是事实证明，我可能真的再也做不到满怀期待与信心的去写书了。 我准备停止更新，以后还会不会写小说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了吧。我现在只想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生活，对你们的失信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如今的我已经真的无暇顾及他人太多了。 最后祝你们生活愉快，我们就此告别吧。 另外请相信，能够遇见你们，我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