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1:私通款曲 大周,雍胤四年。 “贱人!” 一个声音疾言厉色,周言卿是被人吵醒的。 她困得要命,想起之前闲来无事,背上氧气瓶在三亚玩潜水,但貌似氧气用完了? 她正准备上浮,但是脚抽筋,于是溺水了? 她晕乎乎的睁开眼,下一秒——格老子的,日啊! 这是哪?? …… 周言卿首先看见的,是古香古色的紫木房梁,紫是贵气的颜色,这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奢华寝宫。 她一脸蒙圈的爬起来,这身体单薄羸弱,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低头看身下,这是一张实芯的黄金龙床,但乍一看好似一张大炕,长足了八九米,足够十来人酣睡。 床帏垂挂紫金二色的轻烟帐,外头竖起一座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 之前那声‘贱人’,正是从屏风外传来的。 简直活见鬼了! 她一副活似雷劈的表情,狠狠拧了自己大腿里子一把,然后痛得她自己龇牙咧嘴。 这是穿越,还是重生?她赶上潮流了? “哎呀皇上,您醒了?可真是担心死杂家了。” 这时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穿过屏风,满脸献媚活像一只狗腿子。 周言卿一哽。 她飞快扯开自己的衣领,平的?然后闪电一掏,没有? 并没有摸见想象中的二两肉,她心里稍安。可再看那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她心态又崩了。 万一是天阉呢? 她上辈子是女的,但她大概穿越了,这里是古代,有人管她叫‘皇上’。 然而……古代皇帝,不都是男人吗?当然武则天除外。可她品了又品,自己这穿戴,可不像是女帝武则天的样子,反而更像一名重病的少年? 完了完了,她性转了? 要不是此刻有外人在,她真想扯开裤子检查检查,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天阉……这可真是太糟心了! 周言卿心里慌得一批,但表面稳如老狗,乍一看还挺高冷的。 年轻的太监名叫李全福,他本是在浣衣局当差,后来因眉清目秀,入了大周雍胤帝的青眼,就被雍胤帝弄来身边就近伺候,还赏了一个大内总管的美职。 李全福对外尖酸严厉,但此刻在皇帝面前做小伏低,恨不得鞍前马后以示忠心。 “皇上,您龙体未愈,怎不多休息休息?” 周言卿心想,方才听见一口一个‘贱人’,她哪还睡得着,实在太吵了。 她盯着李全福看了半晌,心想这人长得还行,但眉眼太轻浮,一副奸佞的嘴脸。 这时,周言卿听见屏风外传来一声闷哼。 隔着屏风,她看不见外间情景,但她想起之前李全福曾骂某人‘贱人’。 “外间……是何人?”她效仿古人咬文嚼字。 李全福‘嘿’了一声,做出一副为周言卿不平的表情。 “还不是那梁贵君?他大逆不道,逆乱宫闱,竟趁着皇上重病同一宫中侍卫私通款曲,此等丑事有损皇家颜面,着实可恨!” 周言卿:“???” 这听起来怪怪的,私通款曲是红杏出墙的意思吧。也就是说,她初来乍到,开局就被绿? 但那个‘贵君’又是什么鬼? 乍一听以为是人名,但仔细一品,又觉不对。 因这贵君二字,听起来更像是古代后宫的嫔妃? 类似贵妃? ------------ 2:傻子梁贵君 周言卿想了想,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她自己的身份问题。 到底天阉,还是女的?这事让她提心吊胆的。 她想了想电视剧里的九五至尊大猪蹄子,端着架子一脸高冷:“先退下。” 李全福一愣?然后恭谨应声,一溜小步地退至屏风外。 等这地方只剩周言卿一人,她呼出一口气,然后迅如闪电,扯开腰带,她低头往下看。 “咦?还好还好!” 总算踏实了。 看来朕还是个女的,不是男的,也不是天阉,就是这身材太平了。 这时屏风外有声音响起。 “主子……主子您撑着点?” 是一名少年,少年带着哭腔,悲悲惨惨,像是下一秒就能泪流成河。 周言卿慢吞吞的挪下龙床,她这身体太废了,走上一步晃两下,才几步路而已,就已走得她自己气喘吁吁。 扶着墙,穿过云雾山峦的屏风,她看见一名灰衣少年抱着一名蓬头垢面衣襟染血的男子。 李全福手持一柄白拂尘,旁边还有两名小太监捧着紫檀木的托盘,托盘上竟然是染血的长鞭,还有夹指板? 再看少年怀里的男人。 本是修长的手指青青紫紫甚至流了血,指甲缝里钉钢针。 而男人一对乌黑的眼瞳呆滞懵懂,似乎脑子不好使,看得出很傻气,但眸中噙着些儿水雾,恐怕是疼的。 “皇上,您龙体未愈,怎么出来了?” 李全福一步上前,腰杆挺得笔直,像是真的十分关心周言卿。 见周言卿看向梁贵君二人,他又疾言厉色道。 “梁贵君德行有损,不安于室!此等丑事不可外传……皇上,您先坐着,待杂家好好的严惩他一番!” 李全福言罢,大手一挥。 “来人,继续抽,往死里头抽!” 周言卿眼皮一跳,“慢……”慢着。 她正欲阻止,便见灰衣少年神色悲恨,陡然看向她这里。 少年一脸戾气,十分凶煞,咬牙切齿像头狼崽子,恨不能一口咬死周言卿。 但少年似乎知道,大周雍胤帝贵为天子,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 他心有忌惮,不敢冒犯。 但他憎恨的眸子陡然看向李全福那里,沙哑的嗓音好似泣着血,声声凄厉。 “李总管!我家主子心智如幼童,从不懂情爱,又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李全福眼色一厉:“狗奴才,还敢狡辩!” 李全福一脚踹在少年身上,少年挨了一下,他闷哼出声,眼底的阴翳之色似能流淌而出。 周言卿心里怪怪的。 眼见李全福扬手想甩少年一巴掌,她一步上前,捉住李全福的手。 “够了。” 李全福:“皇上?” 周言卿一脸无语,因为…… 她这身体是女的,但外表如少年,是世人眼中的皇帝。 她一脸蒙圈,这信息量有点大啊,太炸裂了。 ------------ 3:朕为一国天子 “李总管,宣太医。” 李全福懵逼。 以往遇上这种事,以昏君暴戾的脾气,直接杀了就是。可这回竟然要宣太医?等等,也没准是自己想岔了呢? 于是李全福低眉顺眼地试探问:“皇上,可是您龙体不适?” 周言卿面无表情。 “朕是不适,另外,顺便让太医帮梁贵君看看。” 李全福:“???” …… 灰衣少年一脸意外,但他看了周言卿一眼没多言,仅仅是抱住他怀里蓬头垢面的梁贵君。 这梁贵君是个傻子,一脸的血污。 此时大概是上午,宫外大雪纷飞,但寝宫内点了几盆炭火,照得宫殿暖融融。 就是宫外的天色太阴了,灰蒙蒙的令人心里生出几分压抑来。 周言卿坐在一张黄金龙榻上。 她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兔毛大氅,看见对面有张黄铜的穿衣镜。 只见眉如远山青黛,目似秋月寒星。 眼尾上挑划出一抹残邪,神似山魈鬼魅,又如幽兰业火。 是一副十分俊美阴柔的长相,甚至可以称得上男生女相,雌雄莫辨。 周言卿摸摸自己的脸颊,心想这张脸和她上辈子有些相像。 只不过她本尊更清丽,而小皇帝更秾艳。 …… “皇皇皇……皇上?” 刘太医噗通一声跪在周言卿脚边,周言卿对小皇帝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这皇帝看着年岁不大,但皇威浩荡? 貌似身边这些人都很怕她,是因为皇帝脾气不好吗? 周言卿撩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腕。 刘太医战战兢兢的为周言卿把脉。 “回回回、回皇上……皇上日前染上风寒,尚未痊愈,还需静养。” 看来小皇帝是病死的,怪不得她一觉醒来头重脚轻,还真是一个病秧子啊。 她扬起下巴颏:“太医,帮梁贵君看看。” “是?” 刘太医暗暗惊奇,但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麻溜地前往傻子梁贵君。 那名身材清瘦的灰衣少年一脸阴沉,神色里满是防备,敌意很大,但他按捺着。 须臾。 “回皇上,贵君身上共计鞭伤十八条,另外那手也得养着,除此之外贵君断了一条腿,臣已帮贵君接骨……只是,这怕是得留下病根?” 灰衣少年攥住了拳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但眼底阴翳越来越深。 周言卿想,这也就是少年没那个能耐,不然保准得一刀一个,把那些伤了他家主子的全都宰一遍。 看来是个忠心的。 “行了,李总管,让贵君回去养着吧。” “皇上!?”李全福尖叫一声:“可这贱人他……” 周言卿无语。 “一口一个贱人,素质呢?让狗啃了吗?” 李全福:“……” “朕为一国天子,朕的口谕便是圣旨。朕让他养着,他就必须得养着!李总管可是在质疑朕?” 她端起架子,演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李全福见皇帝高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左右开弓掌他自己的嘴。 “是杂家错了,杂家嘴贱,杂家掌嘴了,皇上您开恩?” ------------ 4:姓梁的傻子留不得 周言卿盯了李全福半晌,然后:“行了,让人送梁贵君回去,另外摆驾御书房。” 灰衣少年一脸深沉地看了周言卿两眼,之后抿直了薄薄的唇角。 他身材瘦,但力气可不小。微微一用力,就把他那个傻主子抱了起来。 而他那个傻主子,忽然探出头,一脸呆滞地看了李全福一眼,然后鼻子一抽,又重新把脸埋回少年怀里。 “觉觉,我痛……” 少年方觉心底一酸,他抿直了薄唇,像是生怕漏出自己的哭声。 今日这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 有人栽赃陷害,但仅仅受了一身伤,能够保住一条命,已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然而,少年方觉临走时阴恻恻地看了李全福一眼。 今日他主子梁问炘没事,但某人怕是要惨。 少年方觉阴沉狠辣,可当重新看向怀里惨兮兮的主子时,又忍不住忧心忡忡。 …… 周言卿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为了尽快融入这个莫名其妙的古代世界,御书房很有必要走一趟。 古代皇帝通常都是在御书房处理国事的,那里肯定有不少线索,能帮助她更快捷地了解自身的处境。 她身上穿的是龙袍,是她自己换上的。 在换衣期间李全福仅仅是帮她准备衣物,但并未伺候她更衣,于是她进行了一些推测。 小皇帝女扮男装,但这件事肯定没人知道。皇帝自己平时也对这点很注意,似乎是曾下过令,穿衣洗漱全是自己来,从不让外人插手。 帝王的排场很是气派。 周言卿乘上一座黄金龙辇,帝王的辇架金灿灿,由禁林军抬着,后头还跟着一长串队伍。 然而。 周言卿突然听见‘啪叽’一声? 她回头一看,就见原本亦步亦趋的李全福,猝不及防摔了一个狗吃屎。他万分狼狈地爬起来,忽然‘哎呀’了一声。 啧,这摔得有点严重啊? “皇皇皇……皇上?”李全福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奴才摔断腿了,奴才手也挫了,奴才不能陪您去御书房了?” 周言卿满脑门问号。她瞪了瞪眼。 走平地摔跤的,她不是没见过。但人家顶多是蹭开一些皮而已,这李全福莫不是坏事干多了? 这是天谴吗? 竟然啪叽一声摔断了手脚? 周言卿无语之后,不禁仰首望了望天,举头三尺有神明! “行叭。” 她摆了摆手:“送李总管回去。” 她一声令下,几个小太监连忙扶起李全福。 等帝王的辇架行远后,李全福一脸阴狠。 “贱人!杂家就知道,那姓梁的傻子留不得!” 负责留下照看李全福的几个小太监低眉顺眼不敢应声,但心里暗道,李总管这又是何必呢? 那傻子……那梁贵君,大名梁问炘,本是当朝太傅之子。 据传梁问炘出生时,曾龙翔凤舞,天降祥瑞。 而梁问炘的傻,也不是天生就傻,而是后来因为一场大病造成的。 这人从前没傻时,三岁能文,四岁能武,被誉为天生神童,更是福星转世。 民间甚至有人众筹捐建了一座又一座的吉神庙,庙里供奉的吉神童子,正是按照梁问炘的金身人像。 ------------ 5:摄政王来了 他具有福泽一方的能力。 而在那一时期,只要是跟梁问炘沾边的,几乎全都飞黄腾达了。 然而好景不长。 梁问炘十岁那年因一场大病而变傻。 曾有得道高僧为他算命,声称这本是天上神仙降下的一道福泽,是仙神下凡来渡劫。 并且高僧还断言,梁问炘的傻不是病,而是因邪祟入体,冲撞神魂,是因魂魄缺损才变傻的。 也是从那时开始,从前使人津津乐道的福星吉神,变成世人口中的灾星邪厄。 对他好的,不一定有善果福报。 但对他不好的,无一例外,下场都死挺惨的。 …… 皇宫御书房。 周言卿看见龙桌上堆着一座小山般的奏章。 古代人用的是繁体字,她逐个看了一遍,对这个国家的境况也算是了解了几分。 这个国家叫大周,雍胤帝十二登基,目前正值雍胤四年。 帝王无道,民不聊生,甚至有大臣上奏参了皇帝一本。言辞犀利,直指君王失格,不配为帝。 “有恃无恐啊,胆子够大。” 她摸了摸翻开的奏章,心想忠言逆耳。这名大臣敢参皇帝,不但需要胆色勇气,更得具备一定依仗,不然就是坟头蹦迪,不想活了。 “皇上,萧王爷来了。” “萧王爷?” 前来通报的小太监长得很是清秀,周言卿猜测雍胤帝肯定是个外貌协会。身边这些就近伺候的,无一不长得貌美。 另外就是…… 周言卿穿越至今,所看见的全是男的。偌大一深宫,竟连一只母的都没有? 宫娥女吏消踪匿迹,这明显不合理。 “回皇上,是摄政王萧衍,萧王爷这回进宫,恐怕是为了……” 小太监名叫李赞,他瞅了周言卿一眼,才补充道。 “恐怕,是为了梁贵君。” …… 周言卿坐在一把龙椅上,她捧着一杯上好的御贡龙井茶,心里漫无边际的想。 李全福,李赞…… 摄政王萧衍,梁贵君,还有梁贵君身边那个狼崽子少年…… 对了,那少年叫方觉。 周言卿看向小太监李赞,长得明眸皓齿,乍一瞅像个小姑娘,顶多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眼底微微一闪,但同时又有点无语。 她上辈子是学生物的,文人学者的世界也曾有过明争暗斗。就好比她当年写的论文被人冒名顶替发表,又比如在参加某个实验项目时,曾有人为了争夺负责人职位暗地里对她栽赃陷害,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小江湖。 她不喜欢勾心斗角,所以在让那些人自食其果后,就开始闲云野鹤。 自己全国各地趴趴走,一边旅游一边继续玩她的生物学,性格也越来越佛,算是一条懒洋洋的咸鱼,安安分分过她自己潇洒惬意的小日子。 可如今? 周言卿又看了李赞一眼,越看越喜欢。 这小孩没少‘提醒’她,大概是从她身上看出些门道,但心照不宣。 正这时,一道深沉冷酷的嗓音倏然响起。 “皇上可是活腻了?” “这皇帝要是不想当,不如趁早让贤,换人来当!!” ------------ 6: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周言卿抬头一看,守在御书房外的禁林军跪了一片。 来人紫衣贵重,像披星戴月,有盛世繁华。 他狭长的眉宇渲染出凌厉冷淡,薄唇如削似血如妖,但唇角向下压了几分,衬出男人的寡然冷血,也为他增添几分不世的尊贵,冷然出尘。 周言卿仰起下巴颏,她必须仰视摄政王。 因为摄政王的个子实在太高了,目测他至少一八五,甚至没准一八八? 宽肩窄腰大长腿,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比例十分完美,贵气的紫衣穿在他身上,显得雍容迭丽,华宇横生。 “朕还没活腻,这个皇帝自然是想当的,退位还是免了吧。” 想也知道如果退位肯定没有好下场,尤其是…… 她之前翻了不少奏章,看得出小皇帝从前作孽不少。 摄政王萧衍冷冰冰地瞥了周言卿一眼,旋即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好似这里是他的萧王府,而不是帝王天子的皇宫御书房。 他眉宇冷情,神色莫测地睨视周言卿,深沉黑眸宛似长夜,万籁俱寂,生灵寂灭。而那一身气场更是如魔神一般,看得周言卿心惊肉跳。 从前生活在和平年代,但她敢断定,这个摄政王人有多美心有多黑,肯定是个见过血的主儿,自带尸山血海的出场背景。 甚至就连这人身上,都像是有一股子血腥味儿,像是刚刚杀过人? “既然皇上无意退位,近日做的这些事,便有些过了。” 他语气冷淡,神色也冷淡,却像是敲打,一开口就咄咄逼人。 “放梁贵君出宫。反正皇上后宫脔宠百余人,也不差梁贵君这一个。” 周言卿眼角一抽。 脔宠,百余脔宠? 小皇帝这是想干嘛?米青尽人亡吗? 不对,小皇帝没那玩意儿,而且还是一个女儿身。为了隐瞒性别,肯定不曾巫山云雨过,要不然早就露馅了。 因此后宫豢养的脔宠差不多是摆设,顶多是搁在宫里养养眼? 周言卿往后一靠。 “朕孤陋寡闻,今日王爷为梁贵君出头,不知王爷又是怎么想的?可是王爷和梁贵君有私交,又或者是受人所托?” 摄政王一脸厌烦地看着周言卿。 “本王进宫不是来找皇上叙旧的,放人!” 呀呵! 周言卿乐了。 这是不想跟她磨叽,想速战速决? 但巧了,她周言卿小肚鸡肠脾气大。 要是这摄政王好言相劝客气一点,那梁贵君放也就放了。 可瞧瞧这狗男人什么态度?像使唤一条狗似的。 周言卿心想,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这个人,从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人家对她不客气,她也懒得摆出好脸色。 “滚吧。” 她施施然地吐出两个字。 摄政王微愣,幽黑深邃的眸子陡然看向周言卿。 周言卿笑吟吟的,好整以暇。 “王爷聋了?听不懂吗?朕让王爷……滚啊!” ------------ 7:四面楚歌,八面埋伏 周言卿一言既出,看见摄政王的脸色越来越黑,一身气宇也越发的深沉莫测。 他狭长眉宇冷酷凌厉,乌黑眼瞳血海翻腾,整个人变成万年玄冰,咻咻咻地往外冒冷气,鬼气森森的像是下一秒就能一掌拍死她。 而她呢,不知死活。面上不变,依旧笑吟吟的。 最后摄政王萧衍一脸阴沉,像个黑脸阎王似的起身冲出御书房。 看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他直接走人了。 “皇上?” 周言卿懒洋洋坐着,小太监李赞欲言又止。 周言卿眉梢一挑:“何事?” 李赞一副便秘的表情。 “皇上,摄政王萧衍和皇商季家私交甚笃,季家掌控国库财权,宫内外的相应支出全由季家把持。” 这意思是,她得罪了摄政王萧衍那个狗男人,就等于锁紧自己的钱袋子?未来要过没金没银的苦日子? 李赞又道。 “另外,忠勇大元帅玄烨是我大周战神,掌控雄兵百万。” “最近元帅平定了西疆战乱,正在回京路上。此前曾因皇上您下旨克扣军粮饿死边关战士一事,元帅已对皇上心生不满。” “而玄元帅和萧王爷,这二人是拜过把子的结义兄弟。” 周言卿:哦,那看来这两人很可能造反。 李赞抹了一把脸,继续道。 “还有倾天阁的国师大人,国师神秘隐居于山,不轻易出世。” “但此前因朝廷连年增加赋税,百姓怨气冲霄,再加上皇上曾为了打造寝宫龙床让人在民间征集黄金百万斤……” “国师认为此举劳民伤财,对皇上您多有不满。而这两年国师和萧王爷走得很近。” 嗯,看来这叫四面楚歌,八面埋伏。 总之有这几人带头,满朝文武随之起舞,怕是早已有了不臣之心。 她单手托腮,看了李赞一眼。 “胆子挺大嘛?” 李赞一愣,连忙跪在周言卿脚边。 “回皇上,奴才惜命,奴才也不是胆大,只是今日……” 李赞恍惚了一瞬,才咬牙道。 “今日皇上阻挠李总管,令梁贵君得救,使奴才想起皇上当年还是咱大周九皇子时,曾无意中救过奴才一条命……” 李赞心情复杂,他想起一些往事。 大周雍胤帝尸位素餐、鱼肉百姓……但其实在登基之前,皇上不是这样的。 而是因为九龙夺嫡,曾受过精神创伤,这才令雍胤帝性情大变。 李赞从小心思敏感,今日皇上一觉醒来,从皇上一连串的言行中,他就已猜出,皇上大概是……得了失魂症? 脸还是那张脸,但大概失忆了。 不再像从前那个昏庸暴政的残虐君主,反而有了当年登基之前温润如玉的端庄良善。 周言卿看了李赞半晌。 李赞压力山大,因为他明白,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儿。今日此举算是冒险。 就比如皇上失忆了,如果这事传扬出去,保不准有人以此为弱点蒙骗皇上,介时容易影响皇上对于忠奸好坏的判断,这会对皇上产生不利。 而唯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 8:朕是个背锅帝 如果皇上想灭口…… 李赞心下思量,旋即咬牙道。 “当年奴才这条命是皇上救的,奴才还有一句,请皇上务必要对梁贵君好一点,他曾是我大周的吉神!” 之后,咚地一声,李赞一头磕在地上,当场就见了血。 周言卿:“???” 她一脸无语地瞪了瞪眼。心想朕还没发话呢,没做任何表示呢。 这小子是不是太聪明了? 简直是人精,太擅长揣摩人心了。 周言卿按了按太阳穴,“来人,宣太医!” …… 当天下午,李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他没死? 头像是炸裂一样。 他晕乎乎的摸了摸自己磕破的脑门,眼底意外之中又暗含窃喜。 紧接着,他看见皇上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两颗核桃,像玩杂耍似的,抛了这个接住那个,抛了那个又接住这个。 “醒了?” 周言卿看向坐在床上的李赞。 对方做出一副傻乎乎的表情,让她想起自己今晨穿越时,也曾像李赞这样一脸懵逼。 李赞麻溜下地,期间还晃了晃,实在是脑震荡晕的不行。 太医曾为他看过,头盖骨都差点裂开了,这小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真狠。 周言卿看了他两眼。 “活着吧,这皇宫内外三步一坑、五步一雷,朕需要一个心腹,不过……” 她突然甩出一个小瓶子:“吃了!” 李赞愣了愣,然后依言打开瓶子,是一枚黑溜溜的小丸子。 他猜测可能是类似皇家培养死士的毒药?但他并没犹豫,十分干脆地塞进口中,囫囵吞枣的咽下肚。 “每月初一十五来找朕要解药,否则肠穿肚烂。” 李赞认真记下。 周言卿又看了李赞半晌,她其实不信任李赞。 对她而言李赞仅仅只是一名陌生人,即便李赞以死表忠心,但也要想想有没有可能……李赞是示敌以弱? 是拿命在搏,是某人按在皇帝身边的眼线探子?借此换取帝王的信任? 她想的有点多,但不论如何她不想让李赞死。 封建帝王可以一言不合就杀人脑袋,但她来自法制,尚未经历那些残忍血腥的洗礼。至少目前为止,心性不够狠。 所以李赞还是活着吧,珍惜她这份善意。 身在局中,周言卿心里没谱。但她也明白,她这个身份、这个位置,有很多事,由不得她。 就比如杀人见血这种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她这性格迟早得变上一变。 因为皇帝是坑,而她是个背锅帝。 满朝文武作乱,如果她继续当这个皇帝还好些,可以设法攥住一些力量培养班底,让那些作妖的大臣们投鼠忌器。 而如果是直接从这个位置退下来,想也知道,这绝不可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事儿。 以她粗略了解,小皇帝以前肯定杀过很多人,有很多仇家。倘若她不再是皇帝,昔日仇家找上门,她毫无招架之力,肯定得因从前那些黑锅凄凄惨惨死透透。 这时。 “皇上!皇上不好了,那傻子梁贵君又生事了,他的人把岑平君揍了!!” ------------ 9:邪神 周言卿看向李赞。 李赞一哆嗦,他头皮发麻。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要以为皇上是不是看穿了他? 李赞连忙收敛心神提示周言卿。 “皇上,岑平君是您后宫脔宠之一,其父是礼部尚书,近日在您面前很是得宠。” 周言卿眉眼一扬,“摆驾!” …… 冲宵宫。 傻子梁贵君之前一身伤,稍早之前已处理过,目下傻子正趴在窗户上,一脸呆滞懵懂地望着窗外那些人。 灰衣少年名叫方觉,是梁贵君的侍从,自幼服侍梁贵君。 而上个月,大周年祭。 雍胤帝微服出游邂逅貌美惊人的傻子梁贵君,当场下达圣旨把人弄进宫,方觉以就近伺候为名,跟着梁贵君一起入了宫。 眼下冲宵宫门前,灰衣方觉一脸阴翳地看着宫门口作妖哭闹的那堆人。 其中有一名男子身着宫衣,身段柔韧,肤色比女子还要白皙几分,一身的脂粉味儿,水眸似媚,却一股子盛气凌人的嚣张气势。 “狗奴才不得好死!本君有平君之位,这下贱的奴才竟还敢对本君大不敬,快拿下他!” 岑平君尖着嗓子叫嚣,呼啦啦的一堆人瞬间包围了少年方觉。 方觉眉眼很冷,而岑平君还不罢休。他刻薄的唇扬起一抹嘲笑,瞥了爬窗偷窥的梁贵君一眼。 “掌他的嘴,他敢对本君动手,便剁了他那只手!再抠掉眼珠子,腌在缸子里制作成人彘,也好让宫里宫外的人都看看,这便是得罪本君的下场!” 方觉的脸色越来越冷了。 他那个傻主子像是还没听明白,直至见呼啦啦的一堆人一哄而上,方觉隐忍着没反抗。 傻子梁贵君像是看出一点门道来,慢半拍地喊了声:“觉觉!” 他之前被太监李全福打断了一条腿,身上鞭伤共计十八道,两只手因为曾上过夹指板,指缝又曾钉进过钢针,目下两手包的像是两只大粽子。 他瘸着腿从冲宵宫里蹦出来,那模样有些可笑,但那神色,乍一看竟然还挺凶? “不准碰觉觉!” 梁问炘的眼睛火亮火亮,明如火炬。 方觉眼皮一跳:“主子,回去!” 梁问炘傻傻的:“不行,觉觉不能死。” 然后梁问炘继续凶凶的看向岑平君及其爪牙们。 “不准碰觉觉,离开我的冲宵宫!” 他乌黑眼瞳本是干净剔透像一池春水,但此刻好似又黑色的光在眸中沉浮。 天上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而他满头漆黑乌亮的长发竟然在狂舞。 “离开这里!” 他又一次坚定的表示,这人变得有些妖异,像一尊邪神。 岑平君赫然后退,而他带来的那些爪牙也全都被这个傻子震慑住了。 “主子!”方觉大惊失色,一把握住梁问炘的手臂。 本是狂舞的长发突兀平息下来,梁问炘傻乎乎的眨巴眨巴眼:“觉觉是弟弟,不可以欺负觉觉。” 方觉心里一酸,之后握住他主子的胳膊。 “主子,不要生气,不能……生气。” 曾有人称他家主子为福星神童,是吉神转世。 然而自从主子变傻之后,很多人都把主子当灾星邪神,可那神秘的力量用起来折寿。 ------------ 10:朕的贵君邪性啊 每一回主子使用那力量,都要承担一部分业果,就比如今日。 方觉得知李全福摔断手脚,回头一摸他家主子的脑门,果然是滚烫滚烫。 幸好主子大概是心里有数,没直接把李全福弄死,要不然怕是得昏迷不醒。 这神秘力量既可福泽苍生,也可谋害四方。 做了好事便有善报,而做了坏事,也要承担恶果业障。 总的来言,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这时,有人眼尖地看见帝王的辇架。 冲宵宫内外当场就跪了一地。 周言卿从黄金龙辇上下来,还没等看清,就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皇上,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胳膊忽然被人抱住了。 周言卿侧首一看,男人个子比她高,但此刻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她怪不适应的。 尤其是对方一身浓烈的脂粉味,闻着刺鼻,太熏人了, 周言卿拧了拧眉,把自己的胳膊从男人怀里抽出,心道这位大概就是岑平君了。 同时又脑补一句。 原来小皇帝后宫这些男人是自称‘臣’的,而不是自称为‘妃’? 是了,这些俊色美侍豢养后宫,等同脔宠,是男人,又不是女人,自然不自称女妃。 少年方觉冷冰冰地看了周言卿一眼,他主子梁问炘一脸呆萌,眼神依旧懵懂。 周言卿看了这二人一眼。 视线从唇红齿白的方觉脸上一掠而过,下一秒,她陡然失声。 今早她穿越时,赶上李全福对梁贵君用刑。 但当时梁问炘一身血污,就连脸上也糊满了不少血,因此她也不知梁问炘到底长什么模样。 直至此刻,男人大概是梳洗过,一身血污已不见。 她压下眸中惊艳,这美色撩得她心尖一颤。 不是像摄政王萧衍那个狗男人的深沉俊美,反而如出水芙蕖,美得清新干净,像是雅气玉兰。 他容似皎月,就连一对黑眸都似名贵的宝石,黑亮黑亮,似一池净水,清可见底,十分剔透。 但这人也太高了吧? 这个子没准都要比上狗男人萧衍了。 两人身材不同,梁问炘更偏向文弱,也要更白皙一些,宛若冰雪,冰清玉洁。 周言卿:这大周是怎样,盛产美人吗?还是盛产大个子? 咋一个两个的,全是一米八多的? 她这个小矬子看这些人时必须仰着头,真是心累。 周言卿后退一步。 她揉了揉脖颈子,不再看梁问炘那张俊色出尘的漂亮面容。 “这里是怎么回事?” 她问,问完之后看向小太监李赞。 李赞头上裹着渗血的白布,领悟周言卿的意思,连忙让人搬来一把椅子。 周言卿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搭在扶手上。 她懒散地瞥着岑平君,心里在想今日这是闹的哪一出? 突然想起李赞曾提醒她梁贵君是‘吉神’,又想起太医对梁贵君的诊断,以及心术不正的李全福曾摔断手脚这些事儿。 她心里产生一个微妙的猜测,朕这贵君邪性啊! ------------ 11:我还是不是您的小宝贝了 这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 金手指开的太大了! 她敛了敛神。 “皇上!那狗奴才方觉狗胆包天,还有梁贵君,他同一名禁林军私相授受,逆乱宫闱,此等丑事若是传出皇宫,岂不是要叫天下人笑话咱皇上?” “这二人其罪当诛,臣也不过是想为皇上分忧,哪知那狗奴才方觉竟敢对臣下手?真真是岂有此理了!” 岑平君一张刻薄的嘴皮子叭叭叭,然后又伸出一只好看的手,白皙的手背有一抹血痕。 “皇上您看呀,臣都受伤了。” 岑平君嘟着嘴,大半个身子往周言卿的怀里蹭。 大猪蹄子周言卿:“……”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投怀送抱的岑平君。 “朕看你不是手上受了伤,而是四肢残废半身不遂了!” 不然又为何要往她的怀里躺? 这岑平君也不看看,他个子比不上梁贵君萧王爷之流,但好歹也有一米八了,可比周言卿自己高出不少呢。 岑平君一僵僵。 皇上?皇上您不是这样的!我还是不是您的小宝贝了?您不是最宠我吗?泥马这画风不对啊!! …… 周言卿环视全场,娇滴滴的岑平君大概是仗势欺人,恃宠而骄。 但她又一想,也没准这个岑平君是被人当枪使了? 因为她想起李全福走平地摔断手脚。 那人心术不正小人算计,想也知道是不可能轻易放过梁贵君的,况且之前那人拿红杏出墙当幌子,看那架势分明是想弄死梁贵君。 小太监李赞瞄了周言卿一眼,之后又深深地看了岑平君一眼,但他老老实实的低着头,没敢开口。 因为……他知道,用不着他多嘴,皇上自有决断。 李赞这般一想,又摸了摸自己之前以死明志的脑门,他垂下眸子,不让人看他眼中的神色。 “皇上!您不喜欢臣吗?还是您因为梁贵君,不想要臣了?” 岑平君十分大胆地委过来,半个身子坐在周言卿腿上,胳膊一把搂住周言卿脖子。 周言卿差点没一佛既出二佛升天。 “平君,太重了!” 好歹一百来斤呢,咱矜持一点行不行? 她一把推开岑平君,岑平君又一愣。 真是干他老娘了,往日无往不利的手段竟然全失效了。 岑平君眼底满是阴沉,可当再度看向皇帝时,依然一股子矫揉造作,含情脉脉,像是情根深种。 他那痴情不悔的样子周言卿简直都没法看。 于是她十分干脆地无视了岑平君,神色泰然地点了一名小太监。 “跟朕说说,之前发生了什么?” 小太监是冲宵宫的。 梁贵君是上个月大周年祭时进宫的。 一开始因为梁贵君长得好,皇帝贪梁贵君的美色,没少宠着梁贵君。但后来因为嫌梁贵君傻乎乎的太无趣,以至于梁贵君失宠,这冲宵宫也变得跟冷宫差不多。 太监战战兢兢,瞄了梁贵君和方觉一眼,又看了看暗含威胁的岑平君,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回回回、回皇上?” “是贵君的侍从方觉无礼在先,他冒犯了岑平君,平君想要惩戒他,所以才……” 周言卿:“???” 睁着眼睛说瞎话,小太监你的良心不痛吗? ------------ 12: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往方觉身上泼了盆脏水,方觉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然而心底还是升起了几分讽刺。 人情世故,便是如此。 昔日他家主子刚进宫时,那时候正值皇上的新鲜感还没过,满后宫的主子太监有一个算一个,鞍前马后溜须不断。 后来皇上厌弃了主子,这冲宵宫的门庭也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甚至就连宫中伺候的太监们,也全都生出了二心。 周言卿从座椅中起身,她看向灰衣少年方觉。 “此事当真?” 方觉寂寥的垂下眼睛。 “当不当真又如何?皇上宠信岑平君,怕是早已在心里判定了方觉的死罪。方觉只求主子能平安。” 之后方觉撩起下摆,咚地一声跪了下来,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 “方觉,任皇上处置!” 他一脸麻木地闭上眼,已知自己今日下场好不了。 周言卿:“……” 这场面一时之间静得非常,得意者眉梢暗喜,失意者心如死灰。 傻子梁问炘一脸莫名地看了看这个,又瞅了瞅那个,他过分天真的脑子此刻尚未反应过来,但他知道他不喜欢方觉下跪。 “觉觉?”他一瘸一拐地拖着伤腿,蹦至方觉的身边。 方觉攥住了手心,闭着嘴一言不发。 他本是孤儿,当年父母相继因病过世,是主子见他可怜收容他,让他有吃有穿得以活命。 当时主子还没傻,他至今都还记得,年幼时的主子惊才风逸,似一抹皎月有净世之姿。 后来主子傻了,他就想,他这条命是主子的,他能为主子做的不多。主子视他如亲弟,而他拿主子当成他的命。只要能护住主子,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可这深宫是吃人的地方! 他只求摄政王的动作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趁主子还活着,尽快剪除狗皇帝的羽翼,推翻暴政,带主子出宫,而不是为他家的傻主子收尸。 想完了这一切,方觉抹了一把脸。 “私通侍卫的事,不是主子干的,是奴才,所有一切,全是奴才,奴才认了。” “奴才愿以命赎罪。” “主子他是无辜的,奴才只求皇上不要牵连主子,就让他……” 方觉痛苦的闭了闭眼。 “就让他,在这冲宵宫里,自生自灭吧!” 方觉深深地叩了一个头。 这时岑平君哼道。 “狗奴才还真是好算计!事情全让他揽下了,想把梁贵君摘干净?可早先那侍卫的玉佩可是从梁贵君枕头底下搜出来的,显然这真正出墙的人,可不是他这个奴才,而是梁贵君这正主儿。” 岑平君冲着周言卿拱手。 “皇上?臣求圣旨一道,也好让这满后宫的男人们开开眼,打个榜样,免得后人效仿,搅我后宫龙地不得安宁!” 这是存心想把梁贵君和侍从方觉一块弄死。 方觉陡然看向岑平君,如果眼神能杀人,他肯定早已将岑平君千刀万剐。 但岑平君不以为意。 在他心里方觉早已是一个死人,况且就算不是死人,也顶多只是一条看门狗罢了,他还能翻出浪花来不成。 ------------ 13:大猪蹄子周言卿 周言卿往前走了两步,她拧眉凝视方觉。 “朕不是英明君主,但也不愿错判。” 方觉一怔。 这时周言卿看向梁问炘。 “这些事是怎么回事?贵君私通侍卫,有人从贵君枕头下搜出玉佩?贵君是否对那侍卫有私情?” 梁问炘傻乎乎的歪歪头,“不知道呀?” 居然还一副很呆萌的口吻。 “我一觉睡醒,李全福就揍我,私通是什么呀?能吃吗?我饿了呀!” 周言卿:“???” 她愣了一下,险些被这小傻子逗笑。 她这贵君可真是个妙人,太逗了。 她忍着笑意问:“那方觉一事又是如何?可是他对岑平君无礼在先?是他动手伤了岑平君?” 梁问炘揉着他大唱空城计的肚子,然后糊里糊涂的。 “明明是那个人呀,那个人他骂我傻,觉觉生气,他还想进来揍我,觉觉更生气了。” 周言卿表示了解了。 “传朕口谕,梁贵君清名可鉴,彻查玉佩一案,严惩不贷。岑平君目无尊卑,擅闯冲宵,恃宠而骄,搬弄是非……多罪并罚,禁足三月!” 岑平君:“???” 瞪大眼:“不是?皇上!” 禁足三个月?这也太狠了! 岑平君一脸蒙圈地冲过来,伸手想拽周言卿胳膊,周言卿侧身一闪。 “再传口谕,今后无朕允许,任何人,胆敢对朕做出如此不雅之举,便可参照岑平君,以岑平君为例。” 岑平君更懵了。 关我三个月,原来不是为梁贵君出头?原来是因为我之前往皇上怀里蹭,想躺皇上身上,还坐过皇上大腿,搂过皇上的脖子? 所以皇上其实是为了这些事情才罚我的? 三个月啊,三个月啊! 这深宫之中朝夕变换,时不时地就有新人冒出头。 真要是犹如坐牢一样禁闭三个月,等他出来黄瓜菜都凉了,皇上身边哪还有自己的位置啊? 岑平君哭了,跪在地上一把抱住皇上的大腿,心里暗骂大猪蹄子。 前阵子还曾承诺要宠我一辈子呢,哪知帝王的脸,六月的天,竟然是说变就变的。 “皇上呀!” 岑平君抹着泪儿,哭的老伤心了,但仔细一瞅却是干打雷不下雨。 周言卿唇角一抽抽,之后继续当她的大猪蹄子,十分无情地甩手走人。 她心道,感觉这是一个搅家精,留在外头迟早要出事。 她事情已经够多了,够麻烦了,所以还是先把这个小妖精关起来吧,这样也能省事些。 大猪蹄子周言卿登上帝王龙辇摆驾回宫。 而原地的岑平君傻眼了,灰衣少年的侍从方觉更是愣住了。 “皇上……” 方觉怔怔地望着周言卿渐行渐远的队伍,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迷惑了。 那个人,一向昏庸,偏听偏信,甚至还任由后宫干政。 可是之前…… 方觉心里忽然颤了颤,但他很快就压下这份异样感。 无论如何,帝王失格,这大周的江山,还不如群龙无首,还不如没有皇帝。 可是他脑海总是晃过对方的眼。 一双清明的,悲悯的,又像是在哀怜的眼。 像是自此刻在他心上…… ------------ 14:天生魂香 “觉觉?我饿了。” 梁问炘手上有伤,用他包成大粽子的手碰了碰方觉,之后他嘴唇一哆嗦,更加可怜兮兮了。 “觉觉,我痛!我手痛,腿痛,前胸后背脑袋痛!我还饿……觉觉,我要吃鸡大腿!” 方觉收敛了心神,忍俊不禁地看向他的傻主子。 “好,主子您等等,方觉这就去为您备膳。” 梁问炘满意了,但他杵在原地眨了眨眼,鼻尖又微微地嗅了嗅。 风过无痕,但人过留香。 这是周言卿的香,是神秘的体香,刻在灵魂里的香。 香气像一场清雨,像寺庙里的禅意,有点像沉香,但不像沉香幽雅沉闷,反而清新馥郁,沁人心脾。 梁问炘一副恍惚懵懂的表情。 今天一大早,本来李全福正在揍他,拿鞭子抽他,用板子夹他,还拿着钢针扎进他的指缝里。 他当时好痛的。 可突然之间嗅见这神秘的香气,再之后皇上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那香气也随之变得更加芬芳馥郁了。 他当时一身伤,但嗅着皇上的香,竟然很奇怪的不痛了。就连素来昏沉的头脑都感觉清醒一点了。 那让他很开心,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快。 可是,真的好奇怪呀! 明明皇上以前不香的,怎么突然变香了呢? 梁问炘傻乎乎的满脸困惑,但他也没多想,而像是着迷似的,白皙鼻尖一抽一抽的,又深深地吸了好几口。 只可惜。 人过留香,但人走了,残留的体香很快就被风雪吹散了。 梁问炘愁眉苦脸,他可怜兮兮地垮下肩膀,“香香不见了……” “好香哦!” “好想再吸两口。” “就两口!” 他杵在原地嘀嘀咕咕,最后呆滞的眼睛亮了亮,像是窜起了神光。 他想到了,他想到一个好办法! 然后他鬼鬼祟祟地看向张罗备膳的方觉,小小声地做贼心虚说:“觉觉不会生气吧……一定不会吧?” 然后他拖着伤腿,单脚蹦蹦蹦,一边留意着方觉那边,一边鸟鸟悄悄的往外挪…… 另一头。 周言卿回了紫宸宫,她搓了搓刚才在外面走了一圈冻僵的小手,直往掌心里哈气。 “李赞,宫里有没有小手炉?” 这时刚出正月,但鹅毛大雪,天气太冷。 “手炉?”小太监李赞一副懵懵的表情,像是有听没有懂。 “就是暖宝宝呀,不大,可以用热水做,也可以用滚烫的煤炭,总之就是热乎乎的,可以拿来暖手。” 她叭叭了半天,李赞还是很懵。 周言卿:“……算了,看样子是没有,这样吧,朕写个单子,帮朕弄点材料来。” 她抄起毛笔,回想曾在御书房看见过小皇帝的御笔亲书,认认真真写得有点慢,但写出来的字迹和小皇帝一模一样,是龙飞凤舞,大气十足的……狗爬字! 字体都快分家了! “拿去!” 写完之后往李赞怀里一塞,她自己冲向火盆蹲在地上伸出小手手烤火。 李赞看了单子一眼,又看了看周言卿,最后应了一声是,这才走出紫宸宫。 …… “大人,宫中来信。” ------------ 15:帝星,紫微入世 大周的国度名叫汴京,汴京城外有一座深山。 这时积雪覆盖山林,山头有一个池子,和面已结了冰,但有人在这里凿了一个洞。 一名衣衫单薄的白衣男子坐在河边悠然垂钓。 侍从呈上一封书简。 白衣男子一身雅致,他优雅接过,见书信里夹着一张狗爬字书写的清单。 男人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之后又望向远方雪雾笼罩的壮丽山河。 “四国征战,江山染血,就算有破军护国,但这大周……气数已尽。” 侍从垂首不敢多言。 白衣男子想了想,问:“进展如何?” 侍从摇了摇头:“大人……这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咱们手上线索太少,年约十六的女子比比皆是,可这天生自带魂香的,却不曾见过……” 侍从又心想,他家大人乃是国师,执掌倾天阁多年。 日前大人夜观天象,见群星摇坠,却有紫微帝星悍然入世。 紫微帝星,象征天府天皇,可这帝星竟然是一名女子?而且还是一个芳龄十六,与龙椅上那个草包皇帝同龄的少女? 侍从心里暗暗发苦,自古帝王天子皆是男身,从未见女子掌权。 而那天生魂香更是奇特,魂魄里的香? 这真的没办法理解。 白衣国师神色哀悯,幽然一叹。 “紫微帝星入世,七杀七煞能否逢凶化吉、消灾解厄,全看此星。” 白衣国师像是想起什么,一脸忧伤。 他摸出一枚青铜令,上书一行字。 ——第三天玑,禄存。 也正是白衣国师口中的‘七杀七煞’之一。 …… 另一头,一名男子妖娆浅笑,慵懒邪魅地握在一张长榻上,这大冬天的蔬菜奇少,可男人手里却拎着一串紫葡萄。 他眉儿一扬,便显得媚色无双,便是宫中那位同是一身妩媚的岑平君也要比之不上。 此处正是汴京季府,而这季家却是皇商,敛尽了天下钱财,甚至掌管着国库大权,就连皇上私人的钱袋子都被季家攥握在手中。 “那小狗又想耍什么幺蛾子?” 俊美邪肆的男子唇角一挑,眉间满是轻慢之意。 他面前的下人恭敬回报:“似是要做暖炉,听说是暖手用的?” 男人哼笑一声:“就那小狗?脾气暴戾只知逞凶,比破军还没脑子,不过这暖手的玩意儿……” 男人想了想,他拽下一颗葡萄丢进口中:“也罢,就让那小狗继续折腾吧。梁家那傻子如今在宫中……啧,那傻子怎么还不死!” 男人一脸厌烦,但眉眼像是噙着些儿古怪。 下人肃然,却不敢回嘴。 季家这位爷当年曾出过一件事,本是必死之劫,后来安然化解,但这人的性子也变了。 又奸又诈,贪得无厌。 本是皇商季家一名不受宠的庶出,却蛮横地掌握大权,干翻了众多嫡系子嗣和叔伯,时至今日季家几乎是这位爷的一言堂,也就只有嫡出的季家大公子才能稍稍压制这位爷一头。 但大公子那边也只是苦苦支撑而已,眼瞅着就要被这位爷拉下马来。 ------------ 16:就一口,真的就一口 周言卿还不知,自己狗爬字写了一张清单,转眼这清单落入倾天阁的白衣国师之手。而她想弄个暖宝宝暖手的消息,也传入了皇商季家的耳中。 总之稍顷之后,小太监李赞捧着一大堆材料回到紫宸宫。 而这时…… 蹲在火盆边烤火的周言卿正在和一个傻子大眼瞪小眼。 这事儿还得从稍早之前提起。 …… 紫宸宫外一阵喧哗,周言卿从紫宸宫出来,就见把守紫宸宫的禁林军拦下一傻子,不让傻子进宫。 傻子可怜兮兮的。 他一看见周言卿,当场一句:“香香!” 周言卿:朕哪香了? 她忍不住抬起胳膊闻了闻,闻见的却是龙袍熏制龙涎香的味道。所以……朕这贵君是狗鼻子吗? 隔着这么远,居然也能闻见她身上的龙涎香? 之后傻子梁问炘两只手包的像粽子,他拖着断腿,一蹦一蹦的冲向周言卿。 “香香!” 眼巴巴的看着周言卿,那样子像是一只蠢狗,如果他屁股后头有条尾巴,没准会摇得很欢。 周言卿站在冷风中,她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搓搓鼻子,“走吧,有事进去说。” 这天可真是太冷了! 她团着袖子,小脚丫子哒哒哒地回到紫宸宫,傻子梁问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 以至于小太监李赞捧着材料从外面回来时,他所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香香、香香,香香……就一口,一口好不好?” 然后梁贵君漂亮的脸蛋直往皇上那里蹭,恨不得整个人埋进皇上的怀里。 再看小皇帝,脸皮子狂抽,小手按在梁问炘的脸上,用力把这只狗子往外推。 “李赞!!” 周言卿眼睛贼尖,她看见李赞,心道朕真是招架不住贵君的热情,朕总算能脱离苦海了! 梁问炘见周言卿一下子蹦起来冲向李赞,他晕乎乎的眨眨眼,样子还满困惑的。 “香香……” 像是一只没人要的大狗,那表情,啧,真真是要泫然欲泣了。 周言卿:“………” 莫名其妙心生罪恶感,但她真的啥也没干! 可贵君却在以控诉的眼神看着她? 她心累,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惨无人道的事情? 不然他干嘛那么委屈? “龙涎香呢?李赞,快拿点龙涎香来!” 周言卿一叠声催促,好似十万火急。 李赞一脸茫然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心道他不就是出了一趟门而已,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心里困惑不解,但李赞仍是依言拿来一个点着龙涎香的小香炉。 周言卿抓起香炉往梁问炘的怀里一塞,心想大哥我服了,大哥您别再泪汪汪的盯着我了,您快抱着这香回您的冲宵宫吧! 然而傻子梁问炘扁着嘴,他不要这个香,这香不好闻,没有香香身上的好闻。 然后鼻子一抽,凑近了周言卿又继续闻了闻。 香香好香呀,真香呀! 他露出一副晕陶陶的表情,好似吸香吸得飘飘然。 周言卿:“……” 大写崩溃! 天啊,地啊,漫天神佛啊,谁来救救朕? ------------ 17:香香,快康康我 周言卿拿起一只精美镂空的小香炉,往里面搁了一点名贵御贡的无烟炭。 这东西做起来容易,只是此前大伙似乎没往这方面想,没开这个窍。 等做好古代版的暖宝宝之后,她往怀里一揣,心里美滋滋的。 “嗯,应该再做个外兜小布包,把它包上,要不然热度一上来,隔着香炉摸着还怪烫手的。” 小太监李赞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观察周言卿半晌,周言卿瞟她一眼,心里想,这个李赞……最好老实一点。 她垂了垂眸,这时她身后的人形大尾巴梁问炘,用他包成大粽子的手轻轻碰碰周言卿。 “香香,就一口,好不?” 问的老认真了。 周言卿:呵呵,男人! 一口之后又一口,完了一口还有下一口! 她也是无奈了。 “贵君,咱自重一点,不行么?况且朕不是给你龙涎香了吗?” 梁问炘皱着脸:“可是,香香的香,又不是那个香。香香好闻,那个不好闻。” 周言卿不懂这有什么区别,于是更加无语了。 她已经放弃拯救了。 她在想,如果她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如果她真是大周的雍胤帝,这会子应该大喊一声来人,拖出去斩了! 再不然就是,直接让人把梁问炘这只傻乎乎的粘豆包叉出去。 可是看着傻子清澈干净的眼睛,这漂亮的脸蛋令她心软,更何况…… 周言卿不禁看向小太监李赞那里,她眸子里幽幽的。 事到如今,或许真正发自内心想要亲近她的,也就只有这个傻子了。 “香香不开心?” 梁问炘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但嘴角一点点耷拉下来,眼神里像是闪烁不详的凶光。 那凶光又黑又沉。 可看起来依旧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唯有墨黑的长发,在身后轻轻扫动,像是要起舞一般。 周言卿没发觉梁问炘的异常,下意识回答:“不是不开心,是太坑爹了,朕无奈。” 梁问炘的眼神变得更凶了,定定看了周言卿一眼,他轻轻的,小小声的咕哝。 “香香不能不开心。香香不开心,就不好闻了,不好闻,我会头痛的。” 他声如蚊蚋,周言卿只知他嘀咕,却没听清他嘀咕的内容。 之后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怪不适应的。 因为在这之前梁问炘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但这回怎么没跟上来呢? 她狐疑地回头一看,就见…… 梁问炘两只手,本因受伤包成粽子,但现在渗血的白布被拆开。 他惨不忍睹的手青青紫紫,却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而这把匕首…… 噗呲一声,凶狠一捅。 白刃瞬间没入小太监李赞的身体。 梁问炘笑得怪高兴的,眉眼弯弯,依然清澈得很,满是天真无邪。 “这样,香香就可以开心了,就可以香香了!” 他大大方方地露出笑脸,冲着周言卿这里邀功似的满眼期待。 香香,快康康我! 我帮香香解决一个小麻烦。 我是不是好棒棒? 香香快让我闻闻好不好? 周言卿的表情,一点一点撕裂。 她看见小太监李赞倒在血泊之中,腹部插着一把刀,伤口不断涌出血。 她的脸色,也一点一点,变白了…… ------------ 18:贵君的狗鼻子能辨忠奸 冲宵宫。 早些时候,傻子梁问炘想吃鸡大腿,侍从方觉为他主子梁问炘掌勺。 可是他在冲宵宫的小灶忙活了半天,一转眼就发现他主子不见了。 “主子???” 方觉吓坏了。主子哪去了? 这皇宫宛若雷池,稍有个行差踏错没准就得死无全尸。 脸色煞白的方觉匆匆找人。 直至—— “真不敢置信,本来以为梁贵君都失宠了,哪知皇上为他惩戒了岑平君,这是要复宠的兆头?” “但他也太大胆了!竟然当着皇上的面儿,捅伤了皇上的人。” “今日刘太医三度进宫,第一次是为了梁贵君,第二次是为了那个小太监,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梁贵君怕不是……恃宠而骄?就算是岑平君,以前看见皇上身边那些近臣们,也得礼让个几分,他这可比岑平君更加过分啊!” 方觉看见两名小太监躲在角落里交头接耳,他听得一脸蒙圈。 心脏狂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短暂之后,心神不宁的方觉直奔紫宸宫。 …… 紫宸宫偏殿。 傻子梁问炘乖乖地站在一边,他后知后觉明白一件事,他的香香似乎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呀? 傻子天真无邪,但眼神满是困惑。 他鼻子灵,自幼就能分辨忠奸好坏,这可能要得益于他天赋异禀? 比如他的香香,以前皇宫内外都骂香香十恶不赦、无恶不作,昏庸暴虐草菅人命。 但今天香香变香了,以前香香很臭的。 像是李全福,李全福就臭烘烘的。 那些身上臭烘烘的全是坏人,而身上香香的全是好人。 至于那个小太监李赞…… 梁问炘看向躺在床上因失血脸色苍白的李赞,他一脸无辜地眨眨眼。 这个人坏坏呀,这个人身上有一点点臭气,虽然不像李全福臭不可闻,但也臭呀! 所以他帮香香解决一个小麻烦,香香为什么不开心?香香为什么生气? …… 此刻偏殿这里,周言卿坐在一把黄梨木的椅子中,刘太医战战兢兢地为小太监李赞检查伤势。 古代医疗手段落后,中医内秀,擅长内养,不像西医大开大合敢开膛破肚。 通常像李赞这种一刀捅进身体里,伤及胃囊,如此重伤基本上只能等死。 李赞咬着唇,伤口痛得他脸冒冷汗。 他恍恍惚惚的想,他十岁进宫,今年才十五岁。 他之前敢‘以死明志’,一头撞在地上,其实赌的成分居多。 他赌赢了,他活下来了,皇上让他吃毒丸,但也意味着想拿他当心腹来培养。 他满心以为至少短时间内无忧,可是这才过了多久?有两个时辰吗? 梁贵君捅了他一刀,血液的流逝象征生命力流失。 这一回,他是真的死定了吧? 他眼色茫然,心有不甘,但旋即又一想,死了,也就死了。 后面那些计划,他不能亲身参加,但国师大人肯定会安排‘后手’,等未来的‘后手’进宫,借着自己的死,也能尽快站住跟脚。 可这心里头,依然黯然得很。 人之常情。 要是能活着、要是能活着……他,也不想死,不愿死! ------------ 19:蒙主宠召傻狗子 “皇上,这人怕是……”不行了。 刘太医偷觑周言卿脸色,见周言卿的脸色依旧有些白。 她像是费神,按了按自己的费心。 之后团着袖子,攥住自己冰冷的指尖。 她穿越之初就想过,身在这个位置,有很多事不得不做,比如为了保命,总有一天她得屠刀见血。 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在她面前被人捅一刀,这眼瞅着就快活不成了,依然为她带来很大的震撼。 她不信任李赞,但这事其实和信不信无关。 就好比走在路上,看见一个陌生人忽然被人捅死,正常人都得吓上一大跳,都得为之而心惊。 她定了定神。 “来人。” 她叫来几名小太监,有条不紊的安排。 “备些热水,取麻沸散,准备针线,再为朕寻一把刀来,越薄越好,越利越好。” 她一言既出,太监们面面相窥。 因为……麻沸散又是何物? 这些小太监谨小慎微,就算不懂也不敢多问,幸好有心直口快的梁问炘在场。 “香香,麻沸散是什么呀?能吃吗?”他摸摸肚子,他一直饿着呢。 周言卿抿了抿嘴,神色复杂地看了傻子梁问炘一眼,之后才继续吩咐道:“羊踯躅九克、茉莉花根三克、当归三十克、菖蒲一克……” 她顿了顿,又看向小太监李赞。不行,没有现成的麻沸散,李赞等不了那么久。 “取酒来,朕要烈酒,越烈越好!!” 她面上隐隐带出煞气,太监们吓得差点没噗通一声跪下来,屁滚尿流地按照周言卿的吩咐准备哪些东西。 须臾之后。 “刘太医,留在这里,帮朕打个下手。” 她拿来两条绫子,卷起自己过于宽大的长袖子,用绫子绑住,免得袖口碍事儿。 她走向李赞。 “朕只能倾力一试,能不能活,要看天意。” 李赞听不明白,下一刻,周言卿提起一坛烈酒。 据传这烈酒窖藏多年,揪开盖子,里面的酒膏是半固体,她让李赞吃了很多酒膏,自己默默掐算着时间。 酒精可令人体神经麻痹,从而实现屏蔽痛觉的目的。 条件简陋,用烈酒代替麻沸散,这是周言卿唯一能想得到的。 她上辈子是学生物的,曾兼职法医,解刨人体,对人体构造很是熟悉。 人类也算是生物的一种,她不一定懂医,但如果单单只是内外科手术,她完全可以手到擒来。 稍顷,她雪白的手拿起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刀。 李赞的上衣已被扒开,周言卿手起刀落,一串血珠从薄薄的伤口之中渗了出来…… …… 仅仅只过了小半个时辰,周言卿两只手沾着血,泡在金灿灿的水盆里净手。 梁问炘一脸好奇地趴在床边,他瞅着李赞腹部包扎好的伤口,此时李赞已睡着了。 他伸出他青青紫紫惨不忍睹的手,一脸好奇,像是想戳一戳李赞。 周言卿无语。 “梁贵君!” “香香?” 眼睛咻地亮了,卟灵卟灵地闪着光,简直像是一只蒙主宠召的傻狗子一样。 周言卿:“……” ------------ 20:要不,弄死得了 她真是拿这个傻子很没辙。 而刘太医老脸煞白,能进宫当太医,为皇家效命,他本事不俗。 可隔行如隔山,擅长中医不代表擅长西医,即使本质上殊途同归,但完全是两个相反的大方向。 而这拿上一把刀子,划开人的皮肉,那胃囊里头有不少秽物,一针针缝合,缝了胃囊又开始缝外皮,针脚整齐细密。 刘太医哪曾见过这等惊世骇俗的手段? 心里惊奇不已,但在惊奇之后,太医心里又满是火热。 通过这场‘手术’,刘太医一脸惊叹地偷看从前昏庸无脑的暴君小皇帝。 这皇帝可以啊! 接下来只要李赞恢复顺利,完全可以活下来,这简直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啊! 然而周言卿对此并不乐观。 古代可没青霉素抗生素等东西,她洗完手,盆子里干净的水被血染红。 她心想这是逼她做回老本行? 生物学是一个大类,内里包含很多小类,比如她可以解刨人体,分析成分,她对动植物十分了解,她甚至还曾受邀参加重大的项目实验,她脑海里储存着诸多和生物学相关的知识,其中就包括药剂学。 “刘太医。” 周言卿思忖之后,开始一连串的吩咐。 青霉素,抗生素? 没有,就做! 做古代简易版的抗生素! 只是这古代缺少的东西实在太多,就算想做青霉素抗生素也需要时间。 李赞能不能活,真的得看命。 而她能做的,大概只有尽人事,听天意。 …… 皇宫一直是多方人马聚焦的重点,梁问炘捅了李赞一刀,没等周言卿做完手术,这事儿就已传入众多势力的耳中。 萧王府。 摄政王萧衍攒着眉,他气宇深沉,俊美的面容也冰冰冷冷。 这时有人通报。 “王爷,季四爷来了。” 这季四爷正是季家目前掌权的那位爷,季翡修。 “让他来书房。” 摄政王把密信揉成一团丢进火盆中,火盆火光很旺,火舌转瞬吞噬了这封来自皇宫深处的密信。 季翡修披着一件血红的火狐大氅,他丹凤眼邪魅一挑,一身魅惑风流。 他捧着一只模样精致的藏袖炉。 大周以前可没这玩意,是稍早之前周言卿在宫里捅咕时,季翡修得了信儿,才让他自己这边的人仿制的。 他心道那小狗总算是本事一回,弄出的这个小玩意还满不错的。 外头大雪纷飞,他行在路上,有这藏袖炉暖手,心窝里也热乎乎的。 只可惜…… 这玩意其实也就是一个巧思而已,制作起来太容易了,没什么技术含量,要不然倒是可以批量生产对外贩售。 钻进钱眼里的季翡修如是想道。 “那傻子又闯祸了。” 等进入王府书房,季翡修眉眼轻慢地哼了一声。 “咱们这些年都帮他收拾多少烂摊子了?萧衍,我看要不……” 季翡修媚色流转,突然横着手在他自个儿脖子底下抹了一下。 “要不,弄死得了?也省得他总麻烦咱。” 他拉开一把椅子施施然落座。 ------------ 21:七杀七煞 气宇深沉的摄政王紫衣华贵,萧衍冷瞥季翡修一眼。 “能弄死早死弄死了,琉沐说过,他不能死。他一死,咱们这些人,也全都玩完了。” “啧。” 季翡修懒洋洋坐着,好似一把懒骨头,坐没坐相,东倒西歪的。 他单手支着腮:“就不能让琉沐想想办法?他不是国师吗?不是擅长奇门遁甲卦算占卜吗?那姓梁的闯祸精我真是烦他烦的要死。” 摄政王萧衍沉吟了半晌:“梁问炘一死,我们七人也必死无疑。” 两相对视,之后都有点无奈。 这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七杀七煞无一不是权倾一方的尊贵人物,外人不知,但他们自己心里门清。 同气连枝! 即便不是亲生兄弟,但性命相织,尤其是七人之中执掌青铜令,号称‘第三天玑,禄存’的楚琉沐,也就是倾天阁那位隐居山上的白衣国师。 国师曾断言他们七人全是从一名傻子身子里分裂出来的,这岂不是可笑? 季翡修早年得知这事时,本是不信这个邪。但后来曾出过一些事,他发现这事还真是邪性得很! 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发’是傻子梁问炘,全身是七杀七煞这七人。 比如梁问炘平时头痛脑热,另外七人互相有感,又比如今日梁问炘在宫里被李全福磋磨了一顿,他伤在哪,其余七人便要痛在哪儿。 就比如这会子,季翡修捧着暖呼呼的藏袖炉,但他两只手在抖。 并且他本是桃李生姿,娇艳得很,可今日好似生了场大病,那娇艳的俊容都失色了不少,像是透着些儿惨白。 摄政王萧衍也好不到哪去,因为梁问炘被李全福打断一条腿,此刻萧衍无意识地抚摸着左腿的膝盖。 而这些,全是因为梁问炘那边出了事,他们被连坐,被这同气连枝连累的。 季翡修模样妖媚,但眼底满是疲累。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都生无可恋了。 摄政王萧衍比他沉着一些。 “当务之急是保梁问炘,他伤了雍胤帝身边的太监,以雍胤帝的性格不可能无视,定会严惩于他。” “啧。” 季翡修砸着舌:“那傻子还不如趁早死了完事!” 然而他也只是念叨念叨,该做的事儿却一点都不含糊。 须臾之后。 季翡修乘坐马车直奔宫门,摄政王萧衍神色冷厉,他回想今日他曾进过宫,本是想让雍胤帝放梁问炘出宫。 但雍胤帝直接让他滚,还笑吟吟的。 萧衍脸色一阴,他捧着一杯热茶,但却半眯着眼,连着几条命令下达下去,如蛟龙翻身,瞬间搅动了汴京风云。 …… 紫宸宫外,一名灰衣少年长跪不起。 季家那位爷大大方方的进宫,龙椅上的小狗登基至今已四年,起初七杀七煞懒得管事,但架不住小狗本是手握先帝留下的班底,拿着一把好牌却打得稀烂。 以至于如今小狗已被架空的差不多了。 目前朝堂分为两派,一派是以七杀七煞这些人为首,而另外一派则是来自孝贤太后那一脉。 ------------ 22:这是哪来的小妖精 皇帝?这九五至尊固然尊贵,但也就是听着风光。 事到如今,龙椅上的皇帝也就只剩下几分虚名罢了,早已大权旁落了。 就比如…… 大周的雍胤帝动不动就连着十天半个月不上朝,满朝文武的奏章抄誉成两份。一份送去摄政王那里,一份送去孝贤老太后那边,等这二人过目之后再差人送去御书房。 而一些个事情,雍胤帝说了不算,得摄政王和孝贤太后发了话才行。 至于这皇宫重地? 季家这位爷更是说闯就闯,都不必通传的,那闲庭信步的样子更是如同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 …… 季翡修来时,正好看见侍从方觉跪在紫宸宫外。 方觉肩上落了不少雪,冻得脸面发青,看那样子像是已跪了挺长时间。 “呵,蠢货。” 季翡修扫了方觉一眼,之后揣着藏袖炉,晃晃悠悠地走进紫宸宫。 此刻周言卿还不知方觉为了他家主子长跪不起的事情,那少年鸟鸟悄悄的,赶来紫宸宫就直接跪下。 满宫的太监侍卫见皇帝因李赞重伤脸色不好,心道这梁贵君准是要凉凉。贵君的侍从方觉跪就跪吧,可没人敢在这种时候触怒皇上的眉头。 毕竟…… 虽说皇上如今基本不管事了,帝王失格,手无实权,也管不了事。 可往日一言不合就杀人脑袋的威名却还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论如何皇上手中依然攥着二十万私兵,另外还有先帝留下的死士营。 有这些底牌在,只要皇上自己不作死,基本可以确保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 毕竟摄政王和孝贤太后相互敌对打擂台,雍胤帝的龙椅算是双方人马相互制衡的结果。 两边腾不出手收拾小皇帝,真正的大敌是彼此。 在彻底解决对方前,双方也懒得为了小皇帝折损自己的兵力。 …… 紫宸宫大殿。 傻子梁问炘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正在被周言卿罚站。 周言卿心想这可真是太糟心了,她在琢磨如何处置梁问炘? 她不是不懂,大概能明白几分,梁问炘对李赞捅刀很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但……一个遵纪守法的现代人,面对古代的说杀就杀,她也真心感觉这太操蛋了。 “香香……” 梁问炘委委屈屈的,他抽抽鼻子,瞄瞄周言卿手边的栗子糕,想吃! 虽然香香很香,但他都饿了一大天了。 闻香又不顶饿,吃不饱肚子,他五脏六腑都唱起空城计了,一个劲地咕噜噜,腹鸣像打雷。 周言卿无语,这人的心到底有多大? 半晌,她抄起那碟栗子糕塞进梁问炘怀中,不然她会有一种感觉,小白菜啊地里黄,像是自己在虐待一个小可怜。 梁问炘下意识地接住栗子糕,然后又傻乎乎的得寸进尺。 “香香,我手手痛,我腿痛,我身体也痛,我脑袋也好疼……” 最后才噘着嘴凑近周言卿,十分大胆地说出重点:“香香你喂我好不好?” 他干净清澈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脸颊也红扑扑的,心里想,要是香香喂他,不可避免发生肢体接触,那……挨得近了,香香就更香了! 周言卿:“???” 这到底是哪来的撒娇耍赖小妖精? “你知道错了没!” ------------ 23:好意思炫耀 她故意摆出一副凶凶的表情。 傻子回以困惑:“错了?没错呀?” 傻兮兮地回答一句,见周言卿脸色更不好了。 傻子抖了个机灵,伸出他惨不忍睹的爪爪扯了扯周言卿的衣袖。 “香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生气就不香了,闻着难受。” “而且呀……那个李赞他不好,他臭,他是沐沐的人,他会伤害香香的!衍衍说这叫先下手为强?” 周言卿抿了抿唇。 虽然不清楚‘沐沐’是谁,但梁问炘口中的衍衍听起来像‘燕燕’,她想了半天,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衍衍是摄政王萧衍。 李赞背后另有山头。 果然她的直觉没有错,李赞是不可信的。 但对于开刀手术极大限度地救了李赞这件事,她并不后悔。 另外就是…… 周言卿再次无语了。 这家伙到底把她当什么?一个移动的人形香囊吗? 还有她到底哪香了? 这宫里点着龙涎香,她身上沾上龙涎香的味儿,可之前她不是也赏赐给他一壶龙涎香。 但他振振有词,说她身上的香气不是龙涎香。 周言卿有点迷糊。 最后—— 算了!大概朕和贵君的脑回路不同? “你以前杀过人吗?” 她往后靠了靠,安然坐在座椅中,好整以暇地审视梁问炘。 傻子十分老实,但笑得甜甜的。 “杀过呀,好多好多呢!我二叔骂我傻,他还踹我。我就把他杀掉啦……啊不对,我只是拍他一掌,他没有死哦,但他坐轮椅,残废了呢。” 之后一脸无辜,继续天真无邪。 他玩着他自己青青紫紫的手指头。 “还有呀,觉觉说我是十岁变傻的,以前大家都对我很好,但自从我傻了,他们就对我不好了,还骂我没用……有好多人欺负我,然后那些人就死啦!” 之后又开始细数。 “一、二、三、四、五……十八、十九……四十一……” “呀!” 他叫了一声,然后笑得开开心心。 “我杀过一百八十九个人呢!” 然后一脸献媚地看向周言卿,像是在说,香香,快康康我! 我是不是好厉害?快夸我! 周言卿脸皮子狠狠一抽。 这哪里是傻?这是神经病还差不多!还有这人的记性得是多好? 杀人如麻,却能记住他自己杀过多少,还报出一个十分精准的数字? 她心累地抹了一把脸。 正这时。 “蠢东西,还好意思炫耀!” 周言卿循声一看,就见一名红衣似火的俊美男子,半眯着妩媚多情的丹凤眼。 妖娆男子带着呼啦啦的一群人进入紫宸宫。 他唇角噙着一抹凉薄的浅笑,眸子里满是尖锐嘲讽。 妖色极艳,祸国殃民,美得惊世,但也邪肆。 “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蠢?” 季翡修咬着牙,恨恨地瞪了梁问炘一眼。 拜这傻子所赐,今日从一大早开始,他先是前胸后背疼,然后手疼、腿疼……当时痛得他都差点打滚了,后来突然舒坦了,那种舒坦很诡异。 让他即便一身伤,但又十分愉悦? 大概就是痛并快乐着。 ------------ 24:惹不起 鉴于这份不明根由的愉悦感,季翡修心情还挺不错的。 但他对梁问炘依然很是恨铁不成钢。 “我说过你多少回了?又不是不会武,怎么总是迟迟钝钝,反应要慢好几拍?就算一只螃蟹都比你灵敏,你怎么总是在挨了欺负之后才出手?能不能再多长点脑子?” 梁问炘傻傻歪着头,干净清澈的眼睛依然清晰剔透。 他鼻尖一抽,像是嗅了嗅,然后一脸认真说:“臭烘烘,你离我远一点!” 然后一板一眼的:“我不喜欢你,你太臭了,臭得我都快闻不到香香身上的香了!” 季翡修一哽?这傻子没准是天生克他的。 他突兀地眯了一下眼。 “你再敢比比一句试试看?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扔进粪坑里!” 梁问炘眼神动了动,然后闭上嘴,但一对璀璨明亮的眼睛乌溜溜的。 再之后,哐——当——!! 自大周开国以来坚挺至今的宫廷梁柱突然崩塌。 而且那梁柱还好像长了眼睛似的,不砸别人,专砸季翡修。对准了季翡修的脑门,迎头一下子! 周言卿一脸错愕目睹这一切。 之后就见美色嚣张的妖孽一脸蒙圈,摇摇晃晃的摔在地上,竟然当场扑街,竟然昏迷了? 周言卿吞了吞口水。她看向梁问炘,心底再次坚定了一件事。 朕这个贵君,邪性啊! 果然是老天爷的亲儿子,金手指贼大? 就比如刚才,贵君被妖孽毒舌,被妖孽喷得体无完肤。 人家也不比比,直接哐当一下子,砸得你当场跪下,让你扑街! 周言卿:“……” 朕,还是闭嘴吧。 贵君太邪性,惹不起,惹不起,真心惹不起。 …… 梁问炘干完坏事,傻乎乎地看了周言卿一眼,那神色还挺小心翼翼的,但眉眼满无辜。 好像在说,香香,不关我的事,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周言卿心累的按了按眉心,紧随其后突然问道:“你会武?” 他挺直身板一脸骄傲:“我很厉害的!” 周言卿:“……那为什么今早李全福对你下手你不反抗?任由他对你上刑?有摄政王保你,就算你直接弄死他,也出不了什么事。”反正有摄政王萧衍给他兜底。 他卡壳一下下,然后薄唇轻启,傻乎乎的‘啊’了一声。 “对哦!我可以揍他的?” 周言卿:“???” 行叭,看来是真傻。 这神经太粗了,这也太迟钝了? 感情您是没想起来您会武? 所以才任人鱼肉搞得自己一身伤? …… 季翡修来时带了不少人,他那些爪牙见季翡修当场,吓得赶紧冲过来扶起季翡修。 周言卿淡定坐着,反正某人毒舌嘴贱自作自受,而且又不是她干的,她心安理得。 一名侍卫拿出一只精美的鼻烟壶,季翡修被鼻烟壶刺激醒了。 醒来那一瞬间还迷迷糊糊的,抬手一摸,满手是血。 他咬紧了腮帮子,本是妩媚多情的丹凤眼骤然变阴。 他神色狰狞地看向梁问炘。 ------------ 25:爷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梁问炘一接触到季翡修吓人的眼神,就赶紧缩到周言卿身后。 “香香,我好怕怕?” 他一副文弱可怜的无辜样子,轻轻扯扯周言卿衣袖,说得还挺认真。 周言卿:“哈?” 不好意思,朕笑了。 红衣妖孽,你真太惨了! 真是好惨一男的! …… 周言卿猜测,妖孽进宫肯定是为了梁问炘。 哪怕毒舌嘴贱,满脸都是对梁问炘的嫌弃,但他的‘目的’,大概和摄政王一样,想让皇帝放梁问炘出宫。 然而很可惜,他姑且……算是一腔好意吧,但人家梁问炘不领情呀! 哈哈哈。 周言卿笑吟吟的,妥妥的幸灾乐祸。 真太惨了! …… 季翡修心里气得都快骂街了,梁问炘你个大傻逼!爷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当然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俊美妖孽的男子祸国殃民,他眉梢一挑,淡定安然,脸皮贼厚地做出一副八风不动的表情,像是之前扑街一事已经完全被他掀篇了。 但他阴森森地盯着梁问炘,见梁问炘躲在周言卿身后,看见梁问炘眼神里对周言卿的依赖和喜欢。 他‘呵呵’一声。 狭长妩媚的眸子风情万种,好似桃李争开。 他妖冶靡艳,突地一步上前,一把扯住周言卿的衣领。 下一刻,猛然俯首,一口衔住她的唇! 周言卿:??? 她本隔岸观火,哪知这把火竟然烧到她自己的身上来? 她猛地瞪大眼。 他竟然亲了她?竟然亲了她! 朕被轻薄了? 而再看季翡修,他这人是典型的外热内冷。 看似如一把烈火,一身妖色像是能焚天灭地,然而他的唇很冷,眼也冷,冷的像是冰。 就算他吻她,可他吻的太轻率,丝毫没用心,更加谈不上感情。他俊丽的眼瞳深处更是蓄满了平淡。 周言卿:“……” 她被迫和他大眼瞪小眼,心里很快就想明白了,小宇宙也直接就炸了。 敲尼玛的!这可是老子的初吻,是朕的初吻! 这王八犊子竟敢对朕耍流氓? 她扬手啪叽一下子,猝不及防地抽了季翡修一巴掌。一张漂亮的小脸阴沉如墨,水亮的星辰眸子更是酿满了厌恶。 季翡修一怔? 之后眼神有点阴,妖艳的俊容娇娇的,但神色满是病态,活似精分附体。 他舔了一口自己的嘴唇,像是在回味。但马上又黑脸,他心底窜起一阵一阵恶心…… 世人以为季四爷风流成性,以为他换女人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 主要是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整天懒洋洋,一看就是一个不省心的,是个浪荡的玩意儿。 但,是做生意不好玩,还是赚小钱钱不香? 他这人是财奴,一心向钱看、向厚赚,无心烟柳,不爱风花雪月,更是懒得逢场作戏,对女人毫无性趣。 因此这其实也是季翡修的初吻。 他大概是气昏头了。 肯定是脑子抽了,再不然就是……他看向梁问炘。 再不然就是受这傻子影响。 傻子喜欢小皇帝,刚才他憋了一肚子火,等回过神来已经下嘴了。 ------------ 26:持靓行凶 他心里阵阵腻歪又厌烦。 ‘又’是这样! 爱他所爱,恨他所恨,悲他所悲。 喜怒哀乐全部被主宰。 所以啊,他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小傻子! …… 季翡修对梁问炘的反感由来已久。 不仅是因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仅仅是因为傻子受伤自己受累,更是因为自身喜好容易被傻子影响,从而做出一些失聪掉智的行为。 一个人如果连自身行为都无法把控,试问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就比如当下,他刚才脑子一抽,想气气梁问炘,然后一口咬在小皇帝嘴上,等咬完之后才想起。 小皇帝后宫豢养了不少脔宠,夜夜有不同的男人侍寝,这张嘴不知啃了多少人。 他季翡修也只是看起来有点浪荡而已,但本性上还是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 并且,他可是有洁癖的! 季翡修的心情犹如在坐过山车,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最后又一脸凶狠敌视梁问炘。 臭傻子,死了得了! 但是……不行,傻子死了,他也活不成了,要不然就直接把人弄出宫,然后再关进小黑屋? 反正只要保证傻子活着,他就可以续命,也省得再为对方那些麻烦事操心。 但他又一想…… 小黑屋这事,不是没人干过,但下场挺惨的。 就比如倾天阁的白衣国师楚琉沐,七杀七煞中的第三天玑禄存。 当年楚琉沐曾对傻子梁问炘下手,后来……甭提后来了,都是血泪史,以至于如今只能放纵小傻子。 “啧。” 季翡修一脸厌烦,他再度想起刚才那个吻,心神忍不住分裂。 两个声音在他心底来回拉扯。 一个声音认认真真的:这小狗嘴唇还挺好吻的,想一口吞了。 另一个声音暴跳如雷:恶心死了!爷回头一定要漱口千八百遍,可把爷恶心坏了,太恶心了! 周言卿坐在原处,眼底升腾起深沉莫测的神色。 傻子梁问炘偷偷摸摸的瞅瞅周言卿。 香香又不香了,香香又生气了,香香的香气里揉了几分血腥气,是修修让香香不开心的? 傻子小心翼翼地扯扯他家香香的衣角,然后两只青青紫紫惨不忍睹的负伤之手,捧起了他家香香的小爪爪,凑在唇边小心翼翼的吹了两口气。 “香香不生气,香香不揍人,不然手手会痛的!” 然后又对着周言卿的手吹了两口气,一脸的天真无邪。 “痛痛飞走啦,香香开心点?” 周言卿无语。 她抽回自己的小爪爪,之后腾地一下,她冲了起来,一步逼近对面那个衣衫似火的傻批。 这憨批是不是有病?脑子进水了?这是干人事? 她眼底煞气横生。 “你们两个龙争虎斗,与朕何干?” 这憨批当她是什么?报复傻子梁问炘的道具吗? 完全没有尊重她,甚至没把她当人!当她看不出他眼底的轻蔑和鄙夷? 他想亲就亲,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他亲完竟然还做出一脸嫌弃,像是啃了一口米田共,当她乐意被他亲? ------------ 27:敢耍流氓,朕削不死你 就算他长得好又如何,再美的皮囊百年后也不过一抷黄土、一副白骨,终将要化为尘埃。 在其他人那里,可能长得美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但在她这里,不可以! 她周言卿看人又不是只看脸,她更注重一个人的品格,以及对方的态度是否友好。 内在美远胜外在的妖艳,持靓行凶在她这里行不通! 周言卿一脸阴翳。 “来人!” 她这个身份是皇帝,她完全可以做一些事情。 “拖下去,打!” 敢耍流氓?朕削不死你! 季翡修一呆? 呵,几日不见,这小狗还长脾气了? 周言卿看向紫宸宫外,便见负责把守宫廷的禁林军纹丝不动,看样子是不听她使唤,也可能是认为妖孽的身份比她更贵重。 这是两害取其轻? 得罪自己这个皇帝不可怕,反而是得罪了妖孽后果很严重? “呵,好啊,很好!” 她团着袖子,攥住自己的指尖,心里盘算着一些事情,但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一刹那的事儿。 “都是死人,是吧?朕指挥不动,是吧?” 她一脸冷艳地环视全场。 小皇帝能活到她穿越,死因不是行刺不是暗杀,而是病逝。 她当然知道小皇帝不得人心,但小皇帝肯定还留着几张保命的底牌,要不然这皇帝早就换人当了,早就被那些对皇帝心生不满的文武大员拉下马了。 所以她大可不必畏惧,更不必束手束脚。 摄政王萧衍那个狗男人,今天上午进宫,一开口就咄咄逼人,拿她当做一条狗使唤,言出法随的霸道口吻,底气雄厚的支配命令,明摆着没把皇帝放眼里。 而现在这个憨批妖孽,他大大咧咧的闯进皇宫,此前甚至没有人通报。 他毫无礼数,毫无分寸,恣意张狂,任性妄为! 拿皇帝当摆设,拿皇宫当他自个儿的地盘。 这皇帝当的是不是太窝囊了? 看来她得立个威了! 于是就见周言卿唇角一抿,笑出一脸好看的样子。 “既然朕指挥不动你们,那……要你们,又有何用?” 她眼底显出几分厉色来。 “今日在场的,胆敢无视君王之令,无视天子圣谕,那么有一个算一个,全都……” “皇上!” 一名禁林军冲了进来。 “属下来迟,皇上恕罪!季四爷,在下得罪了!” 有人一步当先,起了个带头作用,之后数十名禁林军一哄而上,团团包围了季翡修,以及季翡修带进皇宫的那些爪牙。 周言卿见此,依然一脸冷艳,她施施然落座,胳膊搭在座椅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 季翡修眼皮一跳:“你敢?” 周言卿呵呵了。 “朕怎么不敢?朕就敢了!” 这憨批又能拿朕如何呢? 适当的惩戒惩戒,只要不直接弄死,这憨批就翻不出浪来。 她信誓旦旦,胜券在握,有恃无恐。 周言卿身体往后靠了靠,她懒洋洋的交代。 “此人对朕不敬,这嘴也着实太臭。拖下去,打!哦,还有,掌个嘴,让他多长点记性!” ------------ 28:阳奉阴违 季翡修一张俊脸乌漆墨黑,直至他被人拖出了紫宸宫后。 禁林军客客气气的。 “季四爷,在下得罪了。但皇上只说要打,只说掌嘴,也没说打多少、没说打多重不是?您就忍忍吧,在下冒犯了?” 这就叫做阳奉阴违。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禁林军抖了个机灵,心想在下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默默给自己点赞! 接下来。 禁林军如清风温柔拂过季翡修的脸,再轻轻拍拍季翡修的肩膀,像是在帮季翡修掸掉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十分的谨小慎微。 等完事之后。 “好了,季四爷,您可以出宫了?” 季翡修神色阴翳地半眯着眼:“狗玩意,脾气还挺够辣的?呵呵!” 他咬牙笑得一脸可怕。 龙椅上的小狗要是安安分分的,他也懒得搭理,但既然敢露出狗爪子,那就休怪他…… 长袖一甩,季翡修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冲出皇宫。 至于傻子梁问炘?呵,反正死不了,当务之急是先折腾这趟龙椅上的那只小狗。 暴脾气,辣椒似的性子,完全挑起他征服虐杀的欲望。 他还真就和那只小狗杠上了! …… 灰衣的少年侍从方觉长跪紫宸宫外。 他见季四爷一脸煞气从宫中走出,顿觉不妙。 看来谈崩了? 四爷走了,那他家主子呢? 他家的傻主子被皇上扣留(?)紫宸宫,万一…… 方觉满脑子不好的念头,心思惶惶。 他突然起身,也不跪了,一脸冷然地悍闯紫宸宫。 “站住!” 有禁林军想拦方觉,但方觉一脸坦然,无所畏惧! 为了主子,他连自己这条命都可以豁出去,闯个帝王寝宫又能算什么? 之前没擅闯,也不过是因为没听见更加不好的消息,以为尚有一线之转机。 他知道主子早已众叛亲离,如今能给主子做靠山的,能照顾主子的,就只有自己了! 至于摄政王那些人? 其实靠不住。 主子能够依靠的,只有他方觉! …… 周言卿听见宫外的动静,眼见禁林军欲拔刀。 “住手。” 她冲着方觉招招手,“你过来。” 然后将亦步亦趋的大尾巴梁问炘推给方觉。 “带贵君回去,朕只有一个要求,看好他,朕不愿再见他伤人,又或者是杀人!” 方觉:“?” 懵了。 怎么回事?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皇上的脾气变好了? 是了,从今日一早开始,皇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修身养性了。 方觉一脸怔愣的望着周言卿,但此时周言卿已转身。 傻子梁问炘可怜兮兮的:“香香……” 香香不要他了,他被香香遗弃了! 他眼里噙着些儿水汽,像是心都快碎了,有泪珠儿在他眼圈里转悠。 “主子?” 那香香是什么?是在叫皇上吗? 方觉知道他家主子天赋异禀,比如能闻见常人闻不见的,凭气味分辨人善恶。 方觉扶住他家主子,心里有诸多不解,但此刻人在外头,不宜多问。 “主子,咱回吧?” ------------ 29:喜怒哀乐不由己 梁问炘委屈吧啦地抽了抽鼻子。 “觉觉,香香不喜欢我,可是香香为什么不喜欢我呀?香香不要我了,我心痛……” 方觉无言。 而同一时间,行在出宫路上的季翡修猛然顿步,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眉尖一拧,满是厌烦。 他回首看向身后富丽堂皇的宫廷:“那傻子是怎么了?” 又出了什么状况? 他步履一转,想回去看看,但又倏地止步。 脸上阴晴不定的,末了甩了甩袖子。 “懒得理他……” 有时候想想,这么活着,还不如直接死了,也省得心烦。 季翡修抿直妖娆似血的薄唇,突地举步上前,一点一滴压下眸中的厌色。可心底依然囤着戾气,这戾气越积越多,越攒越深。 可能距离全面爆发也不远了。 他没有十岁之前的回忆,但他知道他和从前那个‘季翡修’不同。 十岁之前的季翡修不显山不露水,生母是一名青楼妓子,因长得貌美,被年过半百的季老爷子用一顶小轿子抬进府中做小妾。 所以季翡修其实算是季家老爷子的老来子,那老不羞的年纪甚至足以当他的爷爷。 而十岁那年,他突然‘醒’了。 他没有过往记忆,他的人生起源于一条河。 他一丝不挂的躺在河边,后来是季家的下人找上他,认出了他,告知他身份,然而他总觉得他自己不是从前的季翡修,在他看来他大概是占了对方的身份。 而既然是占了人家的身份,有些事情就不得不代替那个季翡修做一做。 比如他斗死了嫡出那些曾虐待打骂季翡修的兔崽子,比如他掌权季家,比如他孝顺生母,他想牢牢掌握自己的人生。 那傻子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个大麻烦。 他天生的掌控欲令他十分不喜傻子梁问炘。那是一个不安因素,对他产生太多影响,喜怒哀乐不由己,甚至就连安分的活着都是个奢望。 就算他自己安分,可傻子受伤、傻子生病……全部反馈在他身上。 让他痛傻子所痛,伤傻子所伤,甚至就连自身情绪都被那傻子完全主宰,以傻子的喜好为喜好,爱傻子所爱,恨傻子所恨。 对他而言,梁问炘这个名字意味着捆绑他一生的枷锁。 于是他想,要是能灭了傻子又不牵连自己就好了,但这事儿无解。 “啧。” 季翡修不再多想,他直奔宫门外。 …… 在傻子梁问炘心痛的那一瞬,不仅仅是季翡修产生感应,摄政王萧衍,避世而居的白衣国师,还有分散在大周各地的其他人,这些男人皆是心有所感。 有人沉默,有人困惑,有人迷惘,有人猜忌…… “看来是京中出了事?” “莫不是问炘被人一剑捅穿了心口?” “但大概还活着,要不然我也该死了。” “是时候回京看看了。” …… 稍晚一些的时候,深宫于夜色中静谧,一盏残烛火光微弱,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紫宸宫偏殿。 小太监李赞恍恍惚惚的睁开眼,懵懵地望着目色的屋脊房梁。 ------------ 30:收服李赞(一) “我……”还活着吗? 李赞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感受着腹部传来的痛楚。他脸色苍白,唇也有些干,却一副如梦似幻的表情。 活着的感觉,太不真实。 他想起梁贵君捅了他一刀,皇上让他吃酒膏。之后他似乎看见,皇上拿着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在他肚子上划了一刀,有血珠从皮下渗出…… 毫无疑问,他能活着,全靠皇上,是皇上救了他。 那样的伤本来必死无疑,他这是白捡了一条命。 就像是当年,在他十岁入宫之前,曾偶遇当时还是大周九皇子的皇上,当时也是皇上阴差阳错的救了他一命,他起初是为了报恩才进宫的。 可是私心逐渐被大义取代,在亲眼目睹皇上作了那些恶之后,他的想法渐渐变了。 他在想,皇上不再是皇上,就算情有可原,就算是九龙夺嫡伤了皇上的心,才令皇上性情大变的……可是变化之后的皇上,不再仁慈,失了帝格,更不配为这大周的君主。 令江山染血,使百姓民不聊生,挑衅周边四国,置天下于水火。 而这样的皇帝,他不愿愚忠。 所以当国师的人找上他,他愿意为国师效力,愿意做国师的眼线。 可是如果皇上遭遇危险,他也愿意以身为盾,为皇上抵挡来自外界的伤害。 这两者矛盾,但在他看来并不冲突。 大义和私情同在,事关天下的大义,以及个人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在努力兼顾。 但今日不知为何突然生出几分复杂的感触来。 “皇上……” 小太监李赞失神喃喃。 “醒了?” 李赞吓了一大跳,陡然侧首一看,就见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一抹残影,年轻的帝王恰似少年。 雪肤无瑕,如羊脂白玉,但一身病弱惨气,看起来似命不久矣。 尤其是在这昏黑暗沉的寂静深夜里,更显脆弱静谧,令人一看,便忍不住地想要怜惜呵护。 然而眉眼又酝酿着一抹凌厉坚毅,可见并不如外表彰显的娇柔惨弱,内心其实是一个刚烈勇敢的灵魂。 周言卿一杯接一杯,她面前是一壶酒,酒壶已见了底。 她眸色清寂,但心底好似点起一把火,这令她很烦。 她真的很厌烦类似的事情,她本性懒惰,只想佛系生活,不喜争夺,但不是不擅长争夺。 她徐徐看向小太监李赞,就见李赞一副恍惚日如梦的表情。 “醒醒,回神了!” 李赞倏地一下警醒过来。他连忙坐好,两只手搭在腿上,谦卑地垂下了头。 周言卿拿起一张画像,“这个三角眼他叫什么?” 画像是她早先闲着无事画的素描。 李赞本来还有点懵,但定睛一看……好高超的画技! 只见画上之人栩栩如生,满是轻佻魅惑的风情,好似随时都能从画中走入人世。 李赞惊得瞪大眼,之后又脸皮一抽。 三角眼? 这画上之人分明是富可敌国的季四爷。 季四爷一对多情妩媚的丹凤眼,妖娆天下,祸国殃民,曾迷的不少王侯贵女芳心失魂。 可落在皇上口中,怎就变成了獐头鼠目的三角眼? ------------ 31:收服李赞(二) 李赞不禁有点怀疑皇上的审美。 “回皇上……这是,皇商季家的季四爷,季翡修。翡翠的翡,修养的修。” “修养的修?” 周言卿‘呵’了一声。 今日下午季翡修一走,回头就传来一个消息,宫中钱财被断了,相应支出全是由季翡修负责把控的。 那个王八犊子没收了紫宸宫中的存粮,禁林军有得吃,后宫那些皇夫脔宠也有得吃,可唯独周言卿的紫宸宫,竟然颗粒全无! 这皇帝当成这样可真够窝囊。 被人拿捏她口粮,害得她饿了一晚上的肚子。 而姓季的手伸得太长,两人的梁子算是结定了! 此刻周言卿磨刀霍霍,身在古代的日子里,即使贵为天子,但生活很不方便,处处受制于人。 她更喜欢潇洒一点,想自由一点,随遇而安,随性而生。 而如果想在这里活得好,那就必须争取,必须进攻。 很多事不是她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她必须亮出自己的爪牙,如此才能为自己牟取更多福利。 “李赞,沐沐是何人?” 她想起李赞另有山头,傻子梁问炘曾提过‘沐沐’一句,这个沐沐正是李赞背后的靠山。 李赞呆愣了一瞬,才垂首回答。 “回皇上,您口中的沐沐……大概是国师,倾天阁国师,楚琉沐。” 周言卿看了李赞半晌,李赞心情忐忑。 他想,他大概是暴露了,而接下来,皇上很可能一刀杀了他了事。 如果皇上想杀他,他引颈待戮,束手待毙。 他这条命本就是皇上救的。 他这样想。 然。 “你有伤在身,接下来需要静养,近日也不方便行事。而目前朕这里缺些人手,亟需一些来路干净的帮朕做事。” 这是想让李赞帮她引荐的意思。 小皇帝有底牌,但可惜的是她并未继承小皇帝生平,也不知那些底牌藏匿于何处,因此目前依然是个两眼抓瞎的状态。 李赞又一愣,他一脸吃惊地看着周言卿,像是不敢置信。 “皇上……不杀我吗?” 他曾在皇上面前做戏,为了博取皇上的信任,先是拿当年的救命之恩当旗号,之后又来了一个以死明志。 可如今,既然皇上已得知自己是为国师做事的,是国师按在皇上身边的眼线。 以皇上的脾气,肯定得弄死他,而不是如此的云淡风轻。 周言卿十分之郁闷。古代人到底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不血腥吗? “朕不愿再大开杀戒,作孽太多有损阴德,今后想修身养性。” 她抿了一口酒,晚上没吃东西,目下这肚子里不太舒服,空荡荡的,早就饿扁了。 她又想起皇商之家的季翡修。 那个姓季的! 她暗暗的磨着牙。 “李赞。实话实话吧。” 她挺直腰板,目清神正。 “朕不信任你,朕也知道,你并没有忠心朕。” “但朕以为,人性从不是一成不变的,此前的坏人,此后可以做好人。而此前的善人,也可以变恶人。” “如果朕能收服你,让你死心塌地的为朕效力,那是朕的本事。” “而如果不能,则是朕无能,是朕不够好,也怨不得你攀高枝。” ------------ 32 :天家无情,为帝冷血 忠心不是单方面的,是相互的。 在周言卿看来。 如果她自身品格过关,如果她的优点能够赢过李赞背后的山头、能给予李赞更多的好处,李赞另择英明之主是明智选择。 这个人不傻,况且这人对小皇帝未必是坏心,对国师楚琉沐那边也未必是死忠。 一切有待商榷,这份转圜余地如果她能把握住,未来,这李赞就是她的人,可以是她的帮手,可以做她的心腹。 但如果她不能收服李赞,也不是李赞的问题,而如她所言,是她自己本事不行、手腕不够,怨不得人。 缘由天定,事在人为。 这曾是她上一世信守的人生准则。 这世间之事,十之八九可以用自身努力来换取,至于少数那些无法被个人意志干预的,则是人世的偏激负面……还是甭提了,提起来丧气。 她目前需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为自己蓄力,还是不受那些负面干扰比较好。 李赞怔怔失神的凝视周言卿半晌,他张了张嘴,“九……”险些唤了一声九殿下。 他想起当年初见时,父母家人因一场大火过世,他本人被追杀,那一年的他还是个孩子,是微服出宫的九皇子救了他。 当时的九皇子也还只是一名小少年而已,可那少年笑意吟吟。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侠肝义胆,叫人之常情呀!” 就是在那一刻,李赞曾被清风霁月的九皇子折服,为了报恩自愿进入这宛若雷池的深宫。 可后来皇帝的恶行使人寒心,再也看不见从前清朗温润的良善模样,也从他想象中的英君仁君,变成了昏君暴君。 直至今夜。 在这个晚上,李赞心里点燃了一把火,这火苗依然微弱,但死寂的心因此而诞生出光亮…… …… 这天晚上周言卿和李赞谈心,等回寝宫睡下后,她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冷宫,一名憔悴美人在冷宫生产。 美人生下一名女婴,但一脸恨色。 “为何是女婴!??” 之后画面一转,被贬冷宫的女人为了复宠,对外谎称生下一名小皇子,借此母凭子贵。 同时,女婴尚未满月,就开始在人为干预下服用一种秘药,这秘药类似雄性激素,弱化女性的成长特征,也令女婴从小就体弱多病。 梦的最后是一幕血色。 昔年那名女婴已经长大了一些,但还是年幼的。她一副青涩稚嫩的小少年扮相,对外的身份是大周九皇子。 女人握住九皇子的手,白刀子进,血刀子出,捅死九皇子最亲近的一名大宫女。 那宫女照顾九皇子多年,在九皇子心里的地位等同亲姐。 最后的最后,是女人冷酷漠然的叫教诲。 “瑾儿,须知天家无情,为帝者必须冷血!” …… 周言卿一脸困倦的翻了一个身,她抱着被子,把脸埋在被子里。 她已经醒了,但还不愿睁眼,她有赖床的毛病。 她咕哝一声:“瑾儿……” 她做的这个梦,大概是小皇帝以前的遭遇。 ------------ 33:朕,奖罚分明 瑾儿是皇帝的名字?皇帝叫周瑾? 还有那个女人,小皇帝的生母,梦里有人称对方‘容贵妃’,姓容? 她一脸费神,赖床躺了挺长时间,才按着脑门晕乎乎的爬起来。 “好累……” 她张大小嘴打了个哈欠,然后盘腿坐在实芯的黄金龙床上,小手来来回回揉搓自己的眼角。这样子乍一看软萌软萌,像是一只收起利爪的猫。 “皇上?” 外间传来小太监李赞的请示声。 周言卿摸摸昨天饿了一晚上的肚子,然后叹气。 “来了,朕起来了。” 她抓起龙袍穿上,等穿过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就见两个太监,一个看似十八九岁,另一个只有十四五岁。 这一大一小面黄肌瘦,甚至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浆洗旧了。 不至于衣不蔽体,但此前过得肯定不好。 一大一小提心吊胆,眼神里噙着小心,低着头恭恭敬敬的不敢多看,甚至有些坐立不安的意思,可见心中焦灼。 李赞有伤在身,他捂住腹部的伤口,脸色很是惨白,一看就知重伤未愈。 “皇上,这二人,年长一些的叫做林文洲,另一个叫尹韶,都是身家干净的,官奴出身。” 周言卿一脸赞赏地看向李赞。 林文洲是那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尹韶则是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两人都长得不错,就是太瘦了。 “挺好,朕很满意。” 她原地转了一圈,从寝宫墙壁上抠下两颗夜明珠,其中一颗赏了李赞:“办的不错。” 李赞受宠若惊不敢接:“皇上,这……” “朕奖罚分明,从不亏待身边人。为朕做了事,只要办得好,那就必须赏!” 这颗夜明珠塞进李赞怀里,之后她拿起另一颗夜明珠走向林文洲和尹韶二人。 林文洲一脸忐忑,他抓着尹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敢问,李赞所言,可是当真?” 周言卿眉梢一挑。 少年尹韶露出一副狼崽似的凶悍表情。 “皇上!您是否能为奴才报仇雪恨?如果皇上能,奴才尹韶这条命就是皇上的了!但如果不能……尹韶,尹韶愿意一死!” 哐的一声,尹韶一头叩在地上。 李赞伫立在一旁,皇上想要两个来路‘干净’的,他照办了。 但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以皇上目前的处境,无法以德服人,想找人为皇上卖命,至少得有能够‘打动’对方的筹码。 所以李赞精挑细选,回想皇上昨日的行事态度,再联想起昨日大内总管李全福曾对梁贵君下手、后来反被皇上当场责备等事…… 他最后选择了林文洲和尹韶。 这二人不但身份清白,且全是和大内总管李全福有仇的。只要皇上表个态,这二人势必为皇上鞍前马后以死效忠。 周言卿笑了,她笑得十分开心。 “李赞,朕十分满意!” 她看李赞的眼神愈发喜欢。 昨日和李赞交心,她这边的态度明明白白,但至少目前为止李赞尚未归顺,依然是不可信的。 如果李赞随便弄来两个人搪塞她,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个人选真是太妙了! 可见李赞也是为她着想过的。 ------------ 34:今日作的死,全是悲伤的泪水 周言卿心情甚好,她嘉奖似的拍拍李赞的肩膀,旋即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尹二人。 “都起来吧,李全福暂时动不得,倘若朕猜想不错,昨日李全福敢对梁贵君下手,身后必定有倚仗。并且岑平君闹上梁贵君的冲宵宫,也很可能和李全福有关。” 林尹二人身形一僵。 周言卿眯眼笑道:“先讲讲是何冤情,等事情查明了,朕自有定夺。” 狼崽子尹韶陡然看向周言卿,目中有悲有恨,似乎不信周言卿,但也不敢多言。 反而是年长一些的林文洲,他心底思量一瞬,按住了尹韶,道:“奴才愿听皇上吩咐,暂时奴才手中已有部分证据,但不足以定李全福死罪。然而……” 林文洲瞳色清冷,却似铮铮铁骨。 他凝视皇帝,眼底满是清醒。 “皇上有所不知。” “李全福,本是李赞的堂兄。当年李全福进宫前,为了谋取李家产业,一把大火烧死李赞的父母,甚至还想对李赞本人赶尽杀绝。” “奴才林文洲,本有一名兄长,事情也是发生在李全福入宫前,李全福酒醉,命人打死奴才的兄长,并以势压人。” “尹韶家中本是做小本生意,也因李全福所害,家破人亡。” “奴才斗胆,求皇上明鉴!” 周言卿眉梢一挑,李赞,李全福……这俩人果然是有关联的。 她思忖一瞬。 “朕不听片面之词,朕看证据。不过那事不急,朕饿了,这颗夜明珠快拿出宫卖了,多买点粮食回来!” 季翡修那个王八犊子擅自插手皇宫内务,她昨天饿了一下午,晚上没得吃,今晨起来依然是饿的。 再加上小皇帝的身体底子不够好,她此刻头昏目眩,饿得身上没力气,也比平时更娇弱,甚至走上一两步,就要停下来喘息上好久。 林文洲一怔,李赞也一脸古怪。 这……堂堂一国之君竟然饿肚子?甚至还要靠典当宫中珍宝换口粮? 这要是传出宫,怕是没人信。 李赞无语。 “皇上……奴才先帮您备膳吧?” 今日一早李赞外出找林尹二人,就已得知小肚鸡肠的季四爷昨日干的那些事。 但吃苦的只有皇上一个,其余人并未受任何影响。 周言卿唇角挑了挑,“不必了。” “皇商,季家?” 她笑出一副神秘顽劣的样子,像是满肚子坏水。 同一时间,季府。 季翡修懒洋洋的窝在一张长榻上。 “呵,那小狗可从来没吃过这种苦,想来一定恨透我了,肯定饿的抓心挠肝了吧?嗯,再饿两顿!” 他还真是想看看,等回头进了宫,那小狗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季翡修美滋滋地捧着蛋羹吃嘛嘛香。 心里甚至还轻佻想着。 宫里的小狗多饿几顿也就老实了,回头……不如让那小狗痛哭流涕的求求他? 能亲手撕裂对方的骄傲,摧毁敌人的信念,粉碎其意志,这向来是件令他开心自得的事情。 要是小狗嘴甜,哄一哄他,把他哄开心了,他就大发慈悲,赏小狗两口狗粮吃。 但要是不哄他,要是还继续和他对着干? 呵,那就继续饿着吧! ------------ 35:姓季的,洗脖子等着 然而此刻的季翡修还不知,今日作的死,全在往后化为悲伤的泪水。 某一天上演追妻火葬场的季翡修,只恨不得能十万火急地冲回如今这个时间点,一巴掌抽死这个不断作死的自己。 而此刻人在皇宫的周言卿则是一脸笑呵呵,看得出心情很好了,像在想美事? 姓季的王八犊子! 昨晚一顿,今早一顿,朕饿了两顿! 回头十倍百倍的奉还,让那个憨批饿成干尸! 她想着想着,就开心的不行,心里真是越发快意了,越发愉悦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姓季的,脖子洗干净,等着朕反击! …… 林尹二人办事很有效率,立即出宫为周言卿采买。 然而宫中耳目众多,周言卿这边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要被不少人注意,更遑论是明目张胆的派人出宫。 “皇上?” 瘸着腿的李全福脖子上挂着三角巾,昨日摔挫的胳膊掉在他胸前。 李全福由一名小太监搀扶着,一副溜须拍马的样子来到周言卿面前。 此刻周言卿正捧着一本大周史书看的津津有味。 “有事?”她眉梢一挑,想起之前林文洲曾拽着尹韶告御状。 即便林文洲自称目前掌握的证据太少、不足以定李全福的罪。但周言卿心里偏向林文洲,她心想林文洲所言八成属实。 这样一看,这李全福还真是作孽不少。尤其是小太监李赞……李全福、李赞,这二人可是堂兄弟来着,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来。 李全福点头哈腰道:“皇上,奴才来向您请安了。”但眼底一股子思量,像是在窥探着周言卿心中的想法。 昨日至今,周言卿重用李赞,这令李全福心生不满。 皇上以前很仰赖他,对他做的那些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不安。总感觉好像某些事情已开始脱离他掌控? 李全福半眯着眼,心下一番计较。 “皇上……那李赞,可不是个好的?” 李全福其心可诛道:“奴才曾听说,李赞和倾天阁国师走得近。留这样一个人在皇上身边,奴才是真不放心啊!” 他情真意切,好似真心为周言卿忧愁,但其实是挑拨离间,想借周言卿之手弄死李赞。 周言卿合上手中那本《大周史》,心道演戏而已。没吃过猪肉总看见过猪跑路。 “李总管……”周言卿忧心忡忡。 “朕昨日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要杀朕啊!这是上天对朕的警示,如今宫中已被多方势力渗透,李赞这人必须留着,等顺藤摸瓜揪出其余的暗桩眼线,再一起处置不迟。” 李全福眼底一闪,再看周言卿脸上的表情,居然还演的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短暂之后,李全福忖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怪不得皇上亲近李赞,原来是想拿李赞当引子,揪出那些藏在皇宫的老鼠? 自以为悟了,李全福也舒畅了。 周言卿道:“朕势必大刀阔斧,好好地整顿整顿这皇宫。李总管,你身上有伤,别为这点小事操心,快回去养着!” ------------ 36: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临了,周言卿还打开一个抽屉,里面塞着几十颗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全是她从自己这个寝宫墙上抠下来的。 她赏了李全福一颗夜明珠,声称让李全福好好的补补身子,此举像在暗示——看,朕还是一如既往的宠信你! 等把李全福糊弄走后,她摸着下巴阴阴一笑。 这时咣当一声,像是有人一头磕在门框上,之后一道清澈干净的嗓音晕乎乎响起。 “香香?” 来人是傻子梁问炘。 周言卿脸皮一抽。 不论是在李全福面前,还是在摄政王萧衍以及季翡修面前,她都可以拿捏着态度收放自如。 但面对看起来最无辜最无害的傻子梁贵君,她心里是真怂。 昨日李全福摔断手脚一事刻在她心里,后来亲眼目睹季翡修扑街,见过梁问炘那个金手指的威力,她心里更憷。 主要是这人太邪性了,她可不想有朝一日死得不明不白。 “香香又不开心了?” 梁问炘傻乎乎地看着周言卿。 周言卿:“并没有。贵君是打哪来的?” 看梁问炘邋邋遢遢的,本是漂漂亮亮的俊脸都蹭黑了,那样子像是刚从狗洞钻出来的,也没准是掏了谁家的灶坑? 总之整个一脏鬼,可那钟灵毓秀的眸子依然像昨日那般清澈可鉴。 梁问炘手里抓着一个十分巨大的布袋子,他瘸着腿往前迈了一步,大布袋拖在他身后,看起来满有分量的,没准得上百斤?像是拖着一座小山似。 他呼哧带喘地揪着大布袋来到周言卿面前。 “香香,修修他坏坏!但是我呀,我呀,我很好的!” 干干净净的眼睛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他蹲在大布袋旁边,解开袋子口,露出里面的一大堆东西。 有一袋大米、一袋白面,还有一些冬日不常见的蔬菜瓜果,甚至还有一筐冬笋和一整扇猪肋排?以及两只还没拔毛的小母鸡。 他指着这些东西一一细数。 “觉觉可厉害了!这把小白菜就是觉觉囤的,但其余粮食全藏在地窖里,我没有钥匙。” 他可怜巴巴地扁扁嘴,然后又重新看向周言卿。 “香香不怕,我偷菜,养香香!” 周言卿一怔? 看来他是得知自己被季翡修断粮的消息,所以才有了今日此举? 半晌。 她学着梁问炘的样子,蹲在布袋边,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 她问的很认真。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是‘我’,而不再是自称为‘朕’。 她眼神也像他一样清澈,但眼底也酝酿几分浅浅的困惑。 梁问炘歪歪头:“没有理由呀,就是想对香香好呀!香香好香的,和香香在一起,我头都不痛了!” 之后他傻乎乎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周言卿定定注视他良久,最后才轻笑一声:“是因为我香?” 她摸摸他的头,他仰起雪白的下巴颏,半闭着眼做出一副享受的表情,那神色像是一只正在享受主人抚摸的猫猫。 他予以肯定。 “香香好香,很香很香的!” ------------ 37:问问,梁问炘的问 周言卿又笑。 “那么以后,贵君还会继续对我好吗?还是会像对付季翡修那样对待我?” 他马上睁大眼,用力板脸做出一副好严肃的表情。 “当然不会!香香又不坏!” 真不懂他是如何分辨善恶的,她自认算不上好人。 她失笑,然后从袋子里扒拉了半天,最后拿出一些东西。 “贵君用过早膳没?” 他老老实实的摇着头,眼巴巴的瞅着他,同时抱住他自己的肚子:“香香,问问好饿的。” 问问,梁问炘的问。 周言卿垂眸笑弯一对皎月似的眸。 她想,她有点喜欢这个‘问问’了。 “好,那咱们就吃顿好的!” 他对她是善意,无论起源如何,但至少他想对她好,并且以实际行动来表彰。 这份情,她得领。 拍拍梁问炘蠢萌萌的狗头,她转身走进紫宸宫后头。 这大周的皇宫有些奇怪。虽有御膳房,但各个宫中也设立小灶。 梁问炘哼哧哼哧地拖着那个大袋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周言卿身后。周言卿回头看他一眼:“我来吧。” 她伸手要接过袋子,她这贵君身上有伤,而且腿脚还不便。 但梁问炘十分麻利地侧身一闪,“不可以!” 他努力做出严肃表情凝视周言卿。 “香香力气小,香香爱生病,香香身体不好……” 最后他才认认真真说:“这些东西加起来两百多斤呢,我来,不可以让香香受累!” 周言卿再一次忍俊不禁。 …… 紫宸宫被季家那位爷断粮,林文洲和尹韶匆匆出宫,心道皇上还饿着肚子呢,于是二人一身常服典当了夜明珠,迅速买了一批粮食回皇宫。 然而紫宸宫内。 “怎么这么香?”年岁稍小一点的尹韶瞪圆了眼睛。他们两个此刻正处于紫宸宫的宫门口,但那香味勾得尹韶狠狠吞了吞口水。 反而是林文洲,比起对这份食物香气的好奇,他更疑惑紫宸宫的粮食是从哪来的?难不成是季四爷那边松口了? 尹韶又狠狠闻了两口……“这是肉吧?文洲哥,这肉炖的好香啊!宫里啥时来了一位手艺这么好的御厨?以前都没听说过。” “走吧,皇上在宫里等着呢。” 林文洲一步当先,尹韶的心情陡然失落。 “文洲哥,以前狗皇帝……不对,以前皇上偏心那个李全福,皇上真能为咱们伸冤吗?” 林文洲波澜不惊。 “无论如何,总得一试。以皇上目前的能力,朝堂上的事儿管不了,也不能管,但至少这皇宫之内……尹韶,死士营的青鬼大人偕同十万人马神出鬼没,另外皇上手里攥着二十万私兵。就算李全福背靠太后。但……倘若皇上出手,就算是孝贤太后,以当前局势,也只得忍着!” 死士加私兵,皇上手中总共三十万兵马,且全是精兵良兵。就算不能以一敌百,但灭对方五十万人马轻而易举。 李全福背靠孝贤太后。 而今太后忙着对付以国师和摄政王为首的那些人,分身无暇,只能放置着皇上,至于李全福…… ------------ 38:就算助纣为虐也认了 李全福也不过是太后门下的一条走狗,是一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他若死了,也就死了。 太后是不可能为了李全福而和皇帝死磕的,那太不划算了。 林文洲心里门清,尹韶也安了安心。 但尹韶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嗓音道:“只要皇上真能为我报仇,我愿意为皇上做牛做马!就算是让我助纣为虐我也认了!但如果不能……我宁可豁出这条命不要,我也……” “尹韶!” 林文洲拧眉制止莽撞的尹韶。“须知隔墙有耳。” 龙椅上的雍胤帝,昏庸暴政,不是明君。此为天下皆知。 可不论如何,至少那人尚未退位,至少皇帝还有倚仗。 尹韶抿了抿嘴:“如果不能从皇上身上谋些好处,想让我为皇上卖命?做梦!” 林文洲心累地按了按眉心:“你这个性子,说好听点是直爽,说难听点就是太没脑子。心直口快,迟早得闯出大祸来……” …… 林文洲二人进入紫宸宫,但不见皇帝身影。 最后循着炖肉的香气来到紫宸宫后头,就见小灶上架着一口大铁锅。 一个脏乎乎的男人乖乖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但一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口锅,还频频吞咽着口水。 这人正是梁问炘。 炖肉的香气如井喷,甭提向来直率的梁问炘,就连林文洲二人都有点不敢张嘴了,生怕这嘴一张开,就稀里哗啦的往外流口水。 真太香了! 周言卿撸起袖子,她拿来一个大盆子,捞出锅里的炖肉。 厚厚的油脂光泽润亮,筷子一戳便能见浓郁的肉汁流淌而出。 猪肋骨切成一段一段的,早已炖烂了,而配菜则是金黄金黄的,切成一块一块的。 在炖肉期间吸饱了肉汁,肉香全部炖进这些金块里,筷子稍微一按就能压扁成流淌肉汁的金沙…… “回来了?” 她回头看向林文洲和尹韶:“洗把手,陪朕用膳……啊对了,顺便帮梁贵君打理打理。” 梁问炘身上太脏了,这紫宸宫能用的人实在太少。 宫外有禁林军,宫内有太监,但李全福受伤,那些小太监围着李全福鞍前马后,反而是周言卿这个皇帝,目下身边就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至于小太监李赞?偏居一隅,此刻也正在养伤。 林文洲怔了怔。 方才皇上那句‘回来了?’,像是问在他心坎上。 不仅是他,就连他身旁的尹韶也猝然低下头,咬着嘴唇鼻尖发酸,眼里更是猝不及防地蓄上了泪雾。 一句‘回来了’,很家常,像是来自家人的关心问候。 可是自从当年被李全福害得家破人亡后,这份平淡温馨的‘家常’,就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身负血海深仇,这些年一直活得很冰冷,可今日冬雪未化,却好似一抹春光洒进了人心,像是想在荒芜的人心里埋下一颗嫩嫩的种子来。 林文洲一脸失神地看了周言卿半晌,最后才嗓音低哑地领命,用他略微颤抖的手,扶起坐在板凳上的傻子梁贵君…… ------------ 39: 林文洲也太幽默了 紫宸宫大殿有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 林文洲尹韶本不敢上桌,但架不住周言卿坚持,最后两人一脸拘谨不安地坐下。 梁问炘早已被林尹二人洗干净,他气质文弱,但身材远比周言卿高大,因此他穿的衣裳是一件半旧的青衣,这是林文洲出借的常服。 可人长得美,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此刻他一身整齐,两只爪爪按在腿上,端坐着凝视周言卿,眼神还可怜兮兮的。 好像在问——香香,我可以吃吗? 我好想吃呀,香香让我吃一口好不好? 周言卿拿起筷子:“吃吧!” 梁问炘如蒙大赦,闪电般地咻地一下抄起筷子,他夹了一段猪肋骨,但并没有送进自己的口中,反而是夹进周言卿面前的盘子里。 周言卿错愕,这还……真是挺会体贴人的。 等她看向梁问炘时,就见他正夹着一块猪肋骨啃的满嘴是油不亦乐乎,嘴唇一噘一噘的,脸颊撑得圆溜溜,可可爱爱的吃相好似一只小松鼠。 周言卿想,贵君可能不是‘傻’,而是赤子之心。 并且他家教很好,就算吃相很可爱,但用膳时安安静静的,就连咀嚼的声音都很轻,而且坐姿优雅,就是眼神呆了点,却能萌的人狂喷鼻血。 “文洲哥?这个东西好好吃!” 尹韶扯扯林文洲的袖子,他两眼冒光,但声音小小的。 林文洲凝视着菜盘里的‘金沙’,那些‘金沙’裹着猪肋骨,他惊叹道:“原来世间竟还有如此神奇的食物!” 像是金色的流沙,入口是绵密的口感,再加上混合了肉汁,十分醇香。 林文洲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周言卿:噗? 她心里的小人差点没乐喷。天啊噜,这就只是土豆而已!林文洲他也太幽默……等等? 周言卿警觉起来。 林文洲以前没见过土豆?大周没有土豆? 这肯定不是寻常餐食,所以林文洲才惊奇。 那梁问炘这些土豆又是从哪弄来的? 周言卿忍着心中好奇,偷摸摸地看了梁问炘一眼。 而梁问炘已经完全吃嗨了。 他飞快咀嚼,口中塞着满满的食物,心里还不禁在想——香香好好哦,香香真是一个大好人! 不但人香,做的菜也香! 梁问炘咽下口中食物,他一副天然呆的样子看向林文洲,神采很得意,像是在炫耀。 “是吧是吧?这个好好吃的,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他抓起汤匙舀了一勺金黄的土豆泥,小嘴叭叭道:“沐沐剿灭了一艘舶来船,这是他从船上弄来的战利品!但他不敢吃,他怕有毒,让我帮他试毒,他真没口福!” 周言卿脸色一黑。 试毒?这些土豆当然是无毒的。但那个沐沐……倾天阁的白衣国师楚琉沐,那个男人他其心可诛啊! 他把小傻子梁问炘当成什么? 梁问炘本来还沾沾自喜吃得津津有味,但突地察觉来自身旁的幽香陡变沉闷,他呆呆地眨眼。 “香香,信我!这个真的没毒,不要怕!” ------------ 40:被她卖了还在帮她数钱呢 他还拍拍周言卿肩膀,像是在宽慰周言卿。 “我呀,我!” 他指着他自己的鼻子。 “我百毒不侵呢!以前沐沐还让我吃过砒霜鹤顶红,但我一点事情都没有。如果这个东西有毒,我一口就能尝出来,我是不是好厉害?” 周言卿眼角一抽:“贵君……往后,咱还是离那个沐沐远点比较好。” 只听其名未见其人,但白衣国师在周言卿心中的危险系数已登临巅峰。 这得是多大仇,才让梁问炘吃砒霜鹤顶红? 周言卿一脸心累。她心想,和这些古代人相比,她还真是一个大好人,她太善良了!至少拿活人试毒这种事她肯定做不来。 梁问炘歪歪头,他瞅了周言卿一眼,然后认认真真的点头如捣蒜:“嗯!问问要听香香的,问问都听香香的!” 周言卿:“哈?” 幸好她不是人贩子,要不然她这个贵君,没准被她卖了还在帮她数钱呢。人傻心眼实,她心里一软,顺手在梁问炘头上摸了一爪子。 …… 大周蔬菜种类很少,一日三餐主要以肉食为主。 周言卿没敢吃太撑,因为她这个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自幼就体弱多病,身体底子太过娇柔,活像个病秧秧似的。 她不是很懂医,但基本的养生知识她知道。 反正就是量力而行,过犹不及,多休息,少干活,避免让自己受累,但也得加上一点运动来强身健体。 因此膳后,周言卿拉着梁问炘行走在紫宸宫内散步消食,林文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向周言卿汇报账目。 之前典当的夜明珠卖了不少钱,扣除购买粮食用掉的部分,还剩下一百多两。 林文洲巨细无靡地一一汇报,他甚至还自己做了一张账单让周言卿过目。 周言卿思忖数秒,她对大周的物价也算是了解了几分。 “文洲,接下来去盘个铺子。” 不是连名带姓,而是‘文洲’二字,言语之间带出亲厚之意。 林文洲为之一怔。 周言卿眉眼明媚,她扬唇笑道,“坐吃山空有违朕美学,总得有个收入来源。” 而另外就是……皇商,季家! 周言卿认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因此她曾盘问小太监李赞,从李赞口中问出不少关于季家的情报。 季家有钱,富可敌国,除了掌控皇家国库内政支出,明面上的营生更是不少,那些产业算是季家的主要收入来源。 皇商季家名下的商铺涉及了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就比如这个大周国都汴京,季家掌握商业命脉,京中超过半数的店铺全是季家的,剩下一半也几乎全是和季家有关的,完全实现了商业垄断。 她不得不承认,季翡修那个憨批很有本事,据传早年季翡修尚未上位掌家时,季家也是皇商,但规模远远比不上如今。 直至后来季翡修主事,才不断地扩大产业链,从而实现了商业霸主的鼎盛局面。 周言卿摸着小下巴,忖度着一些不太美妙的东西,笑得像个小变态,怪阴险的。 而另一处,冲宵宫中。 ------------ 41:他主子,又戏精附体了 梁问炘的侍从方觉走进冲宵宫的小灶,用来屯粮的柜子开着一扇门,里头空空的,米面粮食全没了,就连他之前让人从宫外买的那扇猪肋骨也消失不见了。 真真是干干净净,寸草不留。 方觉沉默了。 “主——子——!!” 这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方觉一脸无力,强压心头的焦躁。 回想昨日至今,他家主子口口声声的香香,把香香二字挂在嘴边,再联想季家那位爷掌控皇宫内务断了皇上的口粮。方觉心累地抹了把脸。 他家主子这是资敌啊! 胳膊肘向外拐,搬空了自个儿宫内的存粮接济紫宸宫……幸好还有一个地窖,幸好钥匙揣在他身上,要不然就冲他家主子这傻劲儿,没准就连地窖都得祸害干净咯。 方觉:“哎!” 他家主子能不能长点心? 方觉为此头痛中。 须臾之后,方觉去紫宸宫要人。 梁问炘泪汪汪的不想离开,他对周言卿眷恋不舍。但看方觉目中隐藏的凌厉……生活不易,贵君自闭。 于是怂唧唧的垂头丧气。 他惹觉觉生气了,觉觉生气的样子好可怕,可是他好喜欢香香! 梁问炘鼻尖一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向方觉,眼底甚至还泪蒙蒙的,活像是一个惨遭欺凌的小可怜。 方觉:“……” 他主子,又戏精附体了! 但,没用,他不上当了! 以前主子一不如意就做出这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方觉被骗了好多次,但这招数也算是使烂了,渐渐锻造出方觉的铁石心肠。 于是方觉一把拉住主子的臂弯,他冲着周言卿那边躬了躬身。 “皇上,奴才这便带着主子告退了。” 周言卿忍笑,“晚上过来一起用膳。” 方觉一愣? 反而是梁问炘,眼底咻地一下,像盛世的烟火,蓬蓬蓬地炸开金灿夺目的神光。 “香香,真好!”他心满意足了。 方觉脸皮一抽搐。 主子,您心眼可以再实在一点!! 他就奇怪了,皇上到底有何过人之处?怎么主子就对人家死心塌地的,被皇上拉拢住了呢? …… 周言卿早上坐的土豆炖肉曾分出一份,让林文洲送去小太监李赞那里。 且不提李赞的受宠若惊,另一头皇商季家的季四爷得知梁问炘那傻子竟然扛着一大麻袋的粮食接济小皇帝,气得差点没原地去世。 “那姓梁的果然是天生克我!” 季翡修一脸阴沉沉。 另一处,周言卿无所事事地行走在深宫中,这皇宫太无聊了。 地方太大,她逛了一整个上午都没有逛完。 直至行至冷宫这里,她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 “唔,貌似有密道来着……” 梦里年少的雍胤帝曾无意中目睹生母容贵妃进出密道。 她探头探脑的走进冷宫,在冷宫里敲敲打打,事前特意撵走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尹韶和禁林军侍卫。 直至叮当一声,她小手敲在墙上,这墙是空心的! 她水润剔透的眸子,咻地一下亮灿灿。 …… 汴京,天香楼。 ------------ 42:全阴之命 楼上有一个雅间,季翡修的脸色很是不好,他在气梁问炘那傻子扛着粮食接济宫中小狗的事情。 他对面是一名气宇深沉的俊美男子,男人身着紫衣,华裳加身,俊美似神,这名紫衣男子正是摄政王萧衍。 季翡修哼哼唧唧地满口抱怨,脸上满是对傻子梁问炘的不悦。 而摄政王萧衍安坐如山,他侧首看向窗棂外,只见车水马龙,大雪纷飞,今日这天阴的有些厉害。 季翡修气急了:“那傻子他是不是傻啊?对,他就是个傻子!他是真不怕他贞操不保?还是忘了当初那小狗让他进宫是因为看上他的脸?” 季翡修愤愤的,要不是因为孝贤太后那边压力太大,一直挟制着他们,彼此之间算是相互制衡的关系。不然……早在当初雍胤帝下令让梁问炘进宫做贵君时,季翡修就得带人抄了皇上的老巢。 贵君? 呵,也就听着尊贵些,名号好听些。 还不就是一脔宠,是一卖P股的,要雌伏于帝王的身下! 萧衍眉尖一攒,他深沉开口:“皇上昨日没叫人侍寝。” 以往总是夜夜笙歌,不过……宫里有一个传言,雍胤帝要么是那方面不行,要么就是做下面的那个。 因为即便每晚换不同的人侍寝,但这‘侍寝’,并非人们想象中的香艳之事,而是同床共枕,顶多摸个手而已,顶多抱着睡一觉而已,从未发生任何实质的关系。 季翡修脸色不好。 “那小狗日前得了场大病,眼下身子还没恢复过来,没准是没力气吧。” 他又‘哈’了一声,像在嘲笑龙椅上的雍胤帝。 萧衍思忖:“如果真是因此……皇上应多叫几人。” 季翡修一呆,突然想起倾天阁的白衣国师楚琉沐,楚琉沐曾断言雍胤帝活不过十八,并且楚琉沐还曾提过一件事……世人皆知雍胤帝好色,可这‘好色’,也未必是因私欲熏心,更有可能是……为了活命,不得已为之? 季翡修忽然想起昨日在宫中,曾和宫里的小狗发生过不快。 当时小狗一脸冷艳,但目色清凌凌的,不再像往日除了污秽就是残暴,他顿感心烦。 “那小狗……当真活不过十八?” 他口吻十分复杂,竟然还担心上了。 可转念一想……日! 梁问炘那个臭傻子,都怪那傻子! 他一定是受傻子影响,所以才开始担心小皇帝的死活! 于是爆娇的妖孽季翡修当场黑脸,心里真是腻歪的不行。 萧衍抿了口热茶:“那人生于阴年阴月阴时,是罕见的全阴之命,再加上脉象混沌,体质奇特,想续命,宫内那些脔宠的存在很必要。” 萧衍不待见雍胤帝,对方草包无脑任性暴戾,登基至今不断作死,原来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但一码归一码,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萧衍是同情雍胤帝的。 阴阳相合为正道,而雍胤帝必须采阳补。就像是他和季翡修,还有其他人……必须护住傻子梁问炘才可以活命。 ------------ 43:萧衍这样子怪恶心人的 缘由不同,但异曲同工,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 这时,萧衍突兀一怔,他俯瞰窗外,只见行人踵踵,而一抹丽色好似艳开十里,渲染了一方天地,令这灰哀的长空都因她染上一抹明媚的春色来…… …… 小腰不盈一握,周言卿恢复成少女的样子,甚至还卖了些胭脂水粉,简单地画了一个妆,弱化少年扮相时雌雄莫辨的中性之姿,反而添了几抹女性的柔美妩媚。 她一身雪白,里头的长裙是雪白的,外头罩着的兔毛大敞也是雪白。 她两眼湛亮地游走在汴京城中,乍一看神采奕奕,但心里则是欷歔不已。 作为一国之首都,在周言卿的想象中,这里肯定很繁荣。 然而亲自走一遭,才发现理想多丰满,现实多骨感,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简直是愁云惨雾。 民不聊生,民间疾苦。 这里的百姓多是粗布麻衣,有人手脚冻的青青紫紫,能听见小贩揽客兜售的叫卖声,可那些小商贩就算笑着,可眉心依然攒着一股子哀沉疲倦,像是丝毫看不见生机,也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的混日子。 她在汴京城内看见很多乞丐,这些乞丐一脸麻木,甚至有人随地大小便,城内随处可见的脏污杂秽令她简直都没眼看。 这卫生也太……大跌她眼睛! 这哪里像是皇城首都,更似一人间地狱,接壤阴间,活像是一个贫民窟。 周言卿这一回是微服私访,她是从冷宫密道里钻出来的,事先曾在宫中下达几道命令,并且做过周全完善的准备。 相信就算是那些见过小皇帝的人看见这样的她,也顶多是惊奇一下她和皇帝长得有一点点像,她甚至还在左边眼角点了一小颗蓝色泪痣。 买了一支冰糖葫芦,她啃着酸掉牙的山楂,走走逛逛了好久,最后累了。 她想坐下来歇歇,这身体实在太柔弱了,她心里有几分小嫌弃,然后来回看了看。 天香楼?嗯,酒楼不错,她不饿,但酒楼里有板凳。 于是她施施然的走进天香楼。 楼上雅间。 “萧衍,萧衍??” 季翡修一脸懵逼,这哥们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就呆了,望着窗外回不过神来,活似魂儿都飞走了。 萧衍一怔,他不着痕迹压下心底的凌乱思潮,面色依然俊美深沉,但男人脸上竟跳出一抹热意来。 季翡修无语。 “萧衍,爷知道爷长得美!但能不能别冲着我做出这副少女怀春小鹿乱撞的表情?” 季翡修心想爷可是直男,超直的那种,萧衍这样子怪恶心人的。 萧衍一僵:“胡闹!” 他腾地一下起身,长袖一甩:“本王与你话不投机半句多。” 然后迈开大长腿,一脸冷然地冲出了雅间。 季翡修一怔? “搞什么,这家伙怎么怪怪的?” 他喜欢开玩笑,又不是头一回了,以前萧衍都很淡定,可刚才……怎么像是欲盖弥彰呢? 季翡修琢磨一瞬,然后冲至窗口,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 44:朕魂飞魄散啊 “萧衍他刚刚到底在看什么?” 季翡修一脸狐疑。 而此刻的萧衍已走下实木的楼梯,他遥遥看见那名坐在酒楼大堂的少女,不禁屏住了呼吸,心跳有些加快。 这人……这女子,莫不是皇亲国戚? 莫不是周氏皇族?又或者是王侯贵女?但此前从未在汴京看见过这人。 而且,那张脸……和雍胤帝有几分相像?但……比男生女相的雍胤帝更美几分,且还是一名……女子。 萧衍定了定神,之后徐徐一垂眸,他施施然地走向少女那里。 少女旁边有一张空桌,他有些拘谨地坐下,和少女之间正好隔着大概两臂左右的距离。 周言卿本来懒洋洋坐着,进店消费是尝试,但她又不饿,于是就点了一份干果一壶茶。 她正在等待小二送茶,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感觉笼罩。 活像是一头狼盯上了她? 她侧首一看,只见左手边的空桌多了一个人。 等看清紫衣人的长相后……妈卖批啊! 朕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是萧衍,这狗男人是不是认出她了? 即使她对自己的化妆术很自信,再低头瞅瞅胸脯,小皇帝因为自小服食秘药,是个一马平川的洗衣板,而她……她揣了两个大馒头。 再摸摸自己这张脸,心想之前修了眉,整体变化不大,但高光阴影逐一打上,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典型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妥妥的白富美一枚! 因此……萧衍这狗男人,大概没认出自己,对吧? 她心无把握,不禁抬起左手,掩住自己的侧脸,乍一看像是在单手托腮,但实际上是为了隔绝萧衍看向她这边的视线。 “客官,您的茶来了。” 但周言卿无暇他顾。 她旁边那个狗男人存在感太强,而且那视线还总是若有似无的往她身上瞄。 “咳!” 萧衍以拳抵唇,吓得周言卿一激灵。之后萧衍一副很冰冷的样子,一副很随意的样子,清清淡淡地‘瞟’了周言卿一眼。 “敢问姑娘芳名?” 周言卿瞪了瞪眼,来了来了,这是在试探她?是怀疑她身份? 她电光火石思忖了很多,心里慌得一批,但表面稳如老狗。 须知她只身一人,并未带任何跟随,而且摄政王对雍胤帝的态度很不友好。 万一想趁她落单灭了她咋办? 她想得有点多,内心有点后悔自己贸贸然的只身出宫。 眼神古灵精怪地转了转,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变了音,学着上一世曾看过的那些电视剧,模仿出一副盛世小白莲的样子,用清清柔柔的嗓子温柔答。 “小女子言卿,言无不尽的言,卿本佳人的卿,家在南边。不知这位公子……可是,认得言卿?” 温侬软语,还特意带上南方大地的口音,一副江南女子的书香画意。 在她看来雍胤帝是在汴京长大的,汴京在北地,肯定没去过江南,而就算以前曾去过,也肯定懒得学南边的口音。 她这一口地道的江南口音亮出来,心想这大概能打消一点萧衍的猜疑,而且她用的是她本名,而不是雍胤帝的大名周瑾。 ------------ 45: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她盯着萧衍的表情,同时暗暗蓄力,心道如果萧衍敢对她出手,那她……拔腿就跑! 萧衍沉默忖道,言卿,言卿……言无不尽的言,卿本佳人的卿。真是个好名字,真是适合她。 萧衍凝视周言卿一瞬,见少女眸中有几分警惕防备,他一愣,旋即想道。他方才……是不是太唐突了? 似乎被她当成一名登徒子? 萧衍表面很冷,但心里有些儿无措。 “言姑娘,那茶……是阴性凉茶,不适合女子冬日饮。” 周言卿眨了眨眼,心里……就很懵! 这狗男人怪怪的。 她客气地笑了声:“有劳公子提醒。” 萧衍抿了抿嘴,又再一次,轻轻的、淡淡的,他‘瞟’了周言卿一眼。 有心想继续开口,但又怕惹人家生厌。 他默默的思忖,忽然想起他养父当年曾错过挚爱,并且为此懊悔一生。 养父曾叮咛过他,要是有朝一日,遇见自己心仪的女子,哪怕仅仅只是露出一个苗头而已,也一定要大胆进取,要勇敢的追求所爱,一定要把握住这份相遇。 人海茫茫想再遇真的不容易,而一旦错过了,就真的很可能是一生。 萧衍两只手搁在腿上,他攥了攥指尖,看他那样依然沉着冰冷,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忐忑之情。 “本王……在下,听姑娘口音,是南方人士。不知姑娘这回进京……” 周言卿心里一激灵。 她心道:来了、来了,又来了!他又在试探了! 这狗男人好狡猾呀,朕之前还以为朕把他忽悠住了,原来这狗男人心里还在起疑呢? 周言卿清了清嗓子。 “小女子父母病逝,便想着上京投奔远亲,哪知……” 她轻笑一声,做出一脸黯然来。 萧衍:真是一可怜的姑娘,原是父母双亡,来汴京投奔亲戚的。但那亲戚……大概是出了些事,以至于没投奔成? 萧衍自觉脑补,一想这姑娘无依无靠的,他脑子一抽开了口。 “言姑娘,在下名下有一宅子,因平日繁忙,无人打理,如果姑娘有意,不如……” 嗯哼? 周言卿眯了眯眼。 这是想金屋藏娇?啊呸!这是想把朕关起来?搁在他眼皮子底下用来监视? 这人疑心病好重啊! 周言卿思忖一瞬,表情冷淡了几分:“这就不必了……公子好意,言卿心领了。然而言卿好歹是一清白的姑娘家,公子这般模样,真有些过了。” 文绉绉的语气,实则直指萧衍的唐突和莽撞。 萧衍一怔:“言姑娘莫要多虑,在下真的是一番好心?” 呵呵,宁可信世上有鬼,也不能信男人那张臭嘴! 言卿抓起钱袋子,数出铜板搁在桌子上结账。她盈盈起身,“萍水相逢,还望公子自重。” 之后她悠悠然地转身走出天香楼。 萧衍哑口,起身想追,可最后又颓然坐下。 他抿直了薄唇,眼底阴晴不定的,像是在懊恼自己之前的唐突,太不深思熟虑了。 他大概是……让她,生了厌。 ------------ 46:狗男人,真不好糊弄 萧衍拧着眉,想起养父为情所困,以及那些语重心长的告诫…… 一旦错过,就很可能是一辈子! 他心中一紧。 “哈哈哈?” 季翡修从楼上下来,他疏狂的眉梢轻微一挑,便显得邪气横生。 “萧衍啊萧衍,你也有今天?” 季翡修妥妥的幸灾乐祸。 他之前瞄见一抹轻盈窈窕的倩影,对照萧衍今日的失常,瞬间就明白过来。 感情这萧衍是铁树花开,看上一姑娘家,但貌似人家姑娘拒绝了他? 啊哈哈! 萧衍位高权重,是这大周的摄政王,本人又长得一表人才,不知多少千金闺秀为之心动。 然而在这之前萧衍冷心冷性一副没得感情的样子,但今日竟像是开了窍,竟也懂得了情爱? “噗!” 季翡修忍俊不禁,默默为那姑娘点个赞。 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萧衍在某事上吃亏受挫。 萧衍脸色一黑:“闭上你的嘴!” 他冷冷地横了季翡修一眼,旋即匆匆起身。 但愿还来得及。 他想牢牢把握住这份缘分,一旦错过了今日…… 他满心迫切,提气一跃飞出了酒楼…… …… 一见钟情,本以为是坊间戏文里写的花花段子,但今日看见那姑娘的第一眼,萧衍就知道,他的心跳了,他的心活了。 他就明白……他想要她! 一眼定情并非见色起意。 言卿、言卿……这名字真好,人也长得漂亮。 然而最使他心动的,却是对方的神色,还有气质,以及那一身超凡绝俗的出尘风采! 风过留声,水过留痕。 萧衍一直坚信,人的性格,天性只占很少的一部分,更多是后天的累积。 是从前过往那些年的全部积累,是那些底蕴汇聚成他所见到的模样。 如似清风明月,如似仙羽佳人。 萧衍飞出天香楼,提气一跃飞出数十米,车水马龙的长街人潮多如过江之鲫。 天香楼所在的地方也正是汴京城最繁荣的地段,一颗颗冷汗顺着他俊美的面容往下流淌。 他凌立在屋瓦之上俯瞰下方人潮,心中满是怅然若失。 不见了,终究还是,错过了? 而同一时间。 一名小乞丐缩着身子从一条小巷子里钻出来,她头发乱糟糟的,蓬头垢面,身上蹭了不少泥灰,像是在地上打过滚。 她暗戳戳地瞄了一眼深沉冷酷俯瞰众生的某王爷,心里暗暗咂舌。 这狗男人真不好糊弄! 到底还是起疑了,所以才追出来想要抓住朕? 哼,幸亏朕聪明!幸亏朕事前留一手! 小乞丐团着袖子晃晃悠悠地往人堆里面走,很快就融为人潮的一份子,直至她晃出了汴京城。 进宫的密道藏在城外乱葬岗,由一棵参天古木作为地标。 …… 大周皇宫。 “可气死杂家了!一个个全是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杂家要你们何用!” 这是一间密室,灰头土脸的周言卿正准备脱下身上这身乞丐服,换上她金灿灿的龙袍。就听见外间想起一阵阵噪音。 她眉尖一蹙。 周言卿微服出宫前,曾在皇宫进行过一些安排,大概就是她想在冷宫‘独处,不让人打扰的意思。 ------------ 47:欺人太甚 可是如今听见外面那个耀武扬威的尖利嗓音,她表情变得有一瞬微妙。 “啧,真烦。” 她洗掉身上的脏污,换穿一身龙袍,认出外头那个不断叫嚣的声音来自宫中太监李全福。 这李全福还真是一个麻烦人物。 该怎么说呢……恃宠而骄? 在皇帝面前很没分寸,溜须拍马、阳奉阴违,骨子里并不敬重皇帝,只做表面功夫。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李总管,皇上说了不让人打扰?” 这个声音是林文洲。 周言卿听见‘啪’地一声,她脸色神色丕变。一步冲出密室,直奔外间的房门。 当她推门一看,就看见林文洲挨了一巴掌。李全福尖着嗓子疾言厉色道:“狗奴才!也不看看你那个身份,竟也敢对杂家管东管西?” 林文洲一副悲恨隐忍的表情,他垂首掩饰自己眸中的阴翳。 李全福忽然定定地盯着林文洲瞅了两眼:“呵,怪不得杂家瞧你这狗奴才有些眼熟,原来是你,林家那杂碎?” 林文洲咬住了嘴唇。 李全福眯缝着眼,他本是长得不错,算得上眉清目秀,雍胤帝也正是看他长得顺眼,才让他来身边就近伺候的。但此刻配上一副歹毒的表情,使他整张脸都显得狰狞扭曲。 “说起来你也算是有两把刷子,当年杂家被你逼的挥刀自宫,不得不进这皇宫当个太监用以保命……不过,呵,还真是巧了,你也来了!” “看来手底下那些人办事太不干净,竟还留下一条漏网之鱼?” “李全福!!” 这时少年尹韶冲了过来,像个狼崽子似的冲着李全福怒吼:“姓李的,你作恶多端、丧尽天良!你还有脸活着?你……” “狗嘴吐不出象牙! 李全福眼色一利:“来人啊,给我打!这小畜牲满口喷粪,不懂人言,要这舌头还有何用?先给我抽,抽个半死,再把他那舌头割下来,给杂家留着泡酒喝!” 林文洲陡然变色:“李全福,你欺人太甚!!” 林文洲横挪一步护住尹韶。他把尹韶挡在他自己身后,黑瞳怒目阴沉。他凝视李全福,好似有杀意在沸腾。 李全福哼笑一声:“杂家便是欺人太甚,你二人又能如何?说起来杂家掌管这后宫杂役,常伴皇上左右,宫中内务也把持了一半,倒不知你们二人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还有李赞那个小畜牲!” “要不是他有国师撑腰,杂家早就弄死他了,他哪还能活得到现在!” 尹韶生性莽撞,此刻面对李全福,他想起早年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他目眦欲裂:“李全福,老子和你拼了,老子一定宰了你!!” 李全福的脸色一点点变冷:“宰了杂家?倒是真敢想,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李全福目中射出阴毒之色,他指使着几名小太监。那几个小太监平日仰仗李全福鼻息,唯李全福马首是瞻。 他正要让这些小太监擒住林尹二人。 但就在这时。 “李总管,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 ------------ 48: 就算跪下喊爸爸都没用 年轻的帝王面带煞色。 周言卿一副少年扮相,但她俏脸微冷。眉目似秋月寒星,又因天生体虚而苍白娇弱。 可就是这样一名弱不禁风的‘少年’,走上一步晃两下,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但澄净清透的黑瞳却透出一片凌厉狠辣。 “在朕面前耀武扬威!当着朕的面,对朕的人出手?李总管,你好大的胆子!” 周言卿数落完,便掩唇发出一连串闷咳。 李全福一回头便见皇上一副惨白弱气的样子,他愣了下,然后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哎呦,皇上,您可真是误会奴才了,是这两个狗奴才胆大包天,在暗地里非议皇上,犯了口舌之罪,所以奴才才想代替皇上管教一番。”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林文洲心中一紧,此前他从未和皇上打过交道,他与尹韶一直是皇宫的边缘人物。 直至今日相见,隐隐察觉皇上似乎和传言不同,可过往那些恶名依然似一把屠刀,他吃不准皇上是否会偏听李全福的一面之词。 毕竟在此之前皇上对李全福极为的依赖宠信,这也是李全福之所以能在宫中横行无忌的资本之一。 林文洲心情忐忑地看向周言卿。 “皇上……其实是……唔!”林文洲本想辩解,但忽然被李全福身边的小太监踹了一脚,他闷哼一声,中断了话语。 “呵呵。” 周言卿气笑了,这些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她这个皇帝?雍胤帝从前藏起来的底牌到底在哪?如果能揪出那些底牌,她行事也可自由一些。 “代替朕管教?你又算什么东西?” “佞臣李全福无视天威,在朕面前屡次放肆!传朕口谕,即日起,废除李全福总管之职,新任总管由林文洲暂时代理!” 李全福瞳孔一缩,目中满是不敢置信:“皇上?” 叫泥马的皇上,就算跪下喊爸爸都没用! 周言卿收了收心中怒气,她神色淡然地看向林文洲:“林总管,这李全福便交给你处置了,别让朕失望。” 林文洲一惊,心里一些个情绪纷纷扰扰,他激灵灵地回过神来:“谢皇上隆恩,文洲必定不复圣上期待!” 林文洲跪地领旨。 周言卿这张牌打的出其不意。 原本在她看来,李全福和李赞一样,背后另有山头,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纵容李全福麻痹其身后势力也无妨。但今日这事让周言卿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人,是不能惯的!越是惯着,他越蹬鼻子上脸!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废了他,也省得他总上蹿下跳像个猴儿似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此地是冷宫,现场除了周言卿这个女扮男装的小皇帝,便只有林文洲尹韶、以及李全福带来的那些爪牙们。 皇帝一声令下废黜了李全福,追随在李全福身边的那些小太监一脸懵逼,李全福本人更是气得眼前发黑,他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皇、上!!” 李全福咬牙切齿。 他眼神里头闪烁着一些阴毒不好的主意,暗中打了个手势。 林文洲心神一凛:“皇上当心!” 他出声预警,但还是晚了。 ------------ 49:陌上人如玉,这一场豪赌 只见李全福身旁那名小太监,陡然对周言卿出手。 一把藏袖剑甩出,如似锋尖,直奔周言卿! 周言卿心里一慌,她应变能力十分迅速,她本来是能避开的,但她眼色一闪。愣是咬着牙站立在原地,竟然不闪不避? “皇上!!!” 在场这些人,李全福眼里满是阴毒快意,像是已能遇见周言卿血洒当场。而他身旁那些小太监则是一脸蒙圈,像是尚未从这一连串的火爆发展之中回过神来。 唯有林文洲神色巨变,他与尹韶,如今算是和皇上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皇上出了事,他们两个的下场也肯定好不了。 他们不是李赞,不像李赞背靠大树好乘凉,今日一旦李全福得逞,想也知道等待二人的结局唯有一死而已。 林文洲冲向周言卿,他身后的尹韶速度更快。这狼崽似的小少年像是学过武,他足下一蹬,宛若一头伸手矫健敏捷的小豹子,迅速窜向了周言卿。 然而还是迟了些! 周言卿已经做好硬挨一下的准备,同时不着痕迹地调整自己的姿势。 原本这把藏袖剑是直奔她心脏而来,但她偏了偏身,肩膀也矮了一些,内心冷静的思考。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赌赢了,一切好说。 但如果赌输了,藏袖剑穿透她肩膀,也不至于危及她生死。 此刻既然已做出决定,她便只能等待最后的结局! 说起来漫长,但其实这一切也不过是发生于转瞬之间。 眼见藏袖剑逼近了周言卿,下一秒周言卿就得身受重伤,但突然当啷一声。 一支白银飞镖自暗处射出,打偏了这把藏袖剑。 短剑掉在地上,之后,一名身似修竹的翠衣男子,如似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周言卿身侧。 周言卿:朕,赌赢了! 她小脸煞白,却攥了攥指尖。内心振奋,但表面云淡风轻。 她侧首看向身旁的男子……哦豁!又是一个大个儿的! 这大周的男人到底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目前为止她所见到的这些人之中,梁贵君的侍从方觉身高大概一七八,狼崽子尹韶的身高和方觉差不多,目测林文洲大概一八二,而李赞一米八,彼此之间差距不大。 但是…… 摄政王萧衍,皇商季翡修,后宫的贵君梁问炘,还有她面前这名一身翠色的男子,全是鹤立鸡群身高过人的类型。 目测身高全部一八五往上,甚至没准得有一八八? 要是这几个人站在一起……周言卿想象了一些,突地狐疑了一瞬,旋即不得不惊叹这份惊人的巧合。 以她上一世做了多年生物实验,以及曾兼职警部法医解刨过无数尸体的经验来总结,这几人的身高没准是齐平的,是一般高的! 翠色男子肤白似雪,清冷如霜。只一抹侧影,却好似九霄流云,仙气自生。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却看不见他的脸,因为他脸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这面具遮挡住男子的真容。 可就算抛开容貌不提,这人单是神韵气质、风姿雅然,便也足够出群,俊逸如仙。 ------------ 50:青面獠牙,青鬼 “青鬼……大人?” 林文洲试探着唤了男人一声。 宫中曾有关于这名男子的传闻,但真正见过‘青鬼’这人的,却很少。 周言卿完全是博弈心态,像个疯狂的赌徒,但头脑却清醒理智。 穿越至今早已猜出雍胤帝肯定攥着些用来保命的底牌,但却不知这些底牌在哪里,她不是没跟人打听过。比如小太监李赞。 李赞以为周言卿‘失忆’了,对周言卿知无不言。但就算是李赞,对雍胤帝的底牌了解也有限。 而方才,周言卿顺水推舟,宁可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激将一下。就是因为她猜测,雍胤帝死于病逝而不是暗杀行刺,再对照宫中人员成分复杂,她想雍胤帝身边一定有人就近保护,只是藏在暗中,平时看不见而已。 如果对方露面,她就赢了,但是如果对方坐壁旁观,任由自己被击伤,也可以帮助她对自身境况进行进一步了解。 譬如……底牌叛变、底牌反水、众叛亲离,再无可用之人等等。 总归无论这场博弈是输是赢,在她看来都是有收获的,不算无用功。她可以根据事情的发展修正自己接下来的行事方针。 周言卿舒坦了。 她之前在宫外逛了那么久,也早就累了。此刻身体晃了晃,她背靠墙壁,短暂喘息了两声,因晕眩眼前发黑。等缓了缓神,才看向那名疑似叫做‘青鬼’的男人。 “有劳了。” 第一句算是帝王的慰问,而第二句……“活捉李全福,审!” 李全福是一小卒子,但肯定知道不少周言卿不知的事情。 青鬼神色淡淡地瞥了周言卿一眼,之后徐徐抬手,修长的指尖如似玉色,像是透出霜雪般的冷意。 他有浑然天成的清雅,玉色的指尖冲着虚空招了招,像是在叫人。 须臾之后。 平日看不见的,倏然闯进了冷宫。 密密麻麻的数十人,有人藏在雪林中,有人蛰伏屋瓦上,甚至还有人是……从周言卿脚下的土地里钻出来的? 周言卿瞪了瞪眼,默默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为自己压惊。 这些人如青鬼一样,脸上全部戴着面具,只不过这些面具不再是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而是清一色无图案的黑铁,像是一个个无脸人。 青鬼眸色清冷,似氤氲着薄然雅气的仙雾,他一副目无尘下的样子,面具后的薄唇吐出一个字:“杀。” 十分清冷寡情,像蔑视生死。 周言卿蒙圈,她陡然看向青鬼:“朕说要活捉,不是杀!” 能不能别在那里偷换概念? 但青鬼仅仅是淡淡地瞟了周言卿一眼,漠然地收回视线,再一次用清薄冷湛的仙嗓下令:“杀!” 这一次,他语气重了些。 无声无息,那些戴着黑铁面具的无脸人爆冲而起,人人手持一柄匕首,顷刻包围了李全福等人。手起刀落,便有一名小太监脖颈喷血横尸当场。 李全福的脸色早已惨白:“青鬼!!!” 青鬼此人极其神秘,来去无踪。 ------------ 51:昨晚没侍寝 据传当年先帝在世时,曾巧合之下帮过青鬼一个忙,青鬼为了报恩,曾承诺要为大周皇室卖命十年。 而今正值第十年! 但就在前不久出了一件事。孝贤太后不知为何突然对青鬼下手,不惜血本地让人围剿青鬼。 如李全福这种知情者,本以为青鬼死定了。 但哪知……原来这青鬼根本就没有死? 不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甚至还像以前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匿在小皇帝身边? 如果李全福早知青鬼没死,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对雍胤帝下手。因为他不敢! 人的名树的影! 诚然小皇帝已经被架空,如今依然能坐在龙椅上,完全是摄政王萧衍和孝贤太后两方人马相互制衡的结果。 可是自从大权旁落后,也曾有人盯上皇帝的人头,但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部惨死于青鬼刀下,成就了一抹抹亡魂。 “皇上饶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全福噗通一声跪地求饶。 而周言卿的脸色已是煞白煞白,她目中有短暂失焦,一脸晕眩地看着那些黑衣面具人手起刀落收割人命,一具又一具鲜活的尸体摆在她眼前,血腥直冲她脑仁。 她身形晃了晃,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面无血色。 人命…… 一条又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她身形摇摇欲坠,突然合上眼。 巨大的心灵冲击,再加上稍早之前在宫外逛了许久所积攒下来的疲惫,竟令身体孱弱的她当场昏厥了过去…… 皇帝的身体软绵绵下滑,青鬼一副清冷模样,他站在皇帝身边,面具后,狭长俊逸的眉宇突兀一蹙眉,像是在烦恼,但最后还是伸出手,一把接住即将摔到的皇帝。 面无血色的小皇帝躺在青鬼的臂弯,她眉心皱着,即便是昏迷,也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青鬼神色波澜不惊地瞥了她一眼,旋即又重新看向面前由他亲手下令缔造的修罗场。 血,流的越来越多了…… …… 周言卿一觉醒来已是夜里,她身上穿的依然是龙袍。 她昏迷时是什么样,醒来时就还是什么样。 她一脸迷惘地躺在紫宸寝宫这张长足有八九米的实芯龙床上,这龙床大得像是一铺炕。 寝宫内点着炭火盆,一盏残烛灯火摇曳,此刻正值万籁俱寂。 昏迷前的一幕幕血色冲上她脑仁,她反胃,恶心的想吐,心情依然是惊颤的。 她从前见过不少死者尸体,在兼职法医的那段时间里,车祸身亡的,因病暴毙的,各种各样的,惨不忍睹的,血肉模糊的,她见过不少。却可以秉持专业素养淡定解刨。 她自认胆子够大,停尸房走了一遭又一遭,案发现场也曾去过,却从没害怕过。 可是,尸体,和眼睁睁目睹活人被杀,这两种感觉完全不同。生命的脆弱,处境的堪忧,这一切令她心神疲倦至极。 她定了定神,有些口干,想爬起来喝点水,但……突兀的,一声闷哼。 刚想爬起来,就身体一软,重新摔回龙床上。 “怎么……回事?” ------------ 52:翻牌子 没有力气,她起不来,穿越至今知道这个身体很脆弱,很娇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可是像这种……气若游丝,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这……还是头一回。 “昨夜没叫人侍寝?” 这时一道清冷凉薄的嗓音问。 周言卿怔怔地抬起头,黑雾弥漫的眼眸满是迷蒙。 那人玉树临风,依然一身翠色,也依然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宫里,好似阴曹修罗,好似索命阎王,又好似黑白无常,令人联想起那些与死亡相关的狠角。 她抿了抿唇,没开口。 青鬼坐在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旁,他瞟了周言卿一眼,旋即淡淡地吩咐一句:“东西拿来。” 什么东西? 周言卿困惑,但表面一副严峻冷漠的表情,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盯梢青鬼。 须臾,一名黑衣人戴着黑铁面具,捧来一个紫檀木的托盘。 “皇上,请您翻牌子。” 翻牌子,侍寝? 总算是明白过来,周言卿心觉可笑:“翻什么翻?朕……” 拒绝讽刺的话语尚未完全出口,就见青鬼随手掀开一张牌子,之后当啷一声,牌子重新扔回托盘里。 黑衣人垂首一看:“岑平君?” 之后躬身退下了。 周言卿攥紧了指尖,她孱弱的趴在龙床上,要不是身体实在虚的没力气,她此刻没准会扑上去一口咬死那个一身翠色的青鬼。 “你凭什么代朕做决定!!” 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后,青鬼俊逸秀气的眉尖轻微一蹙,“你不满?” 这还用问? 朕的不满已写在脸上! 青鬼淡然起身。 “十年为期,今为第十年。任期之内,你,必须活。任期结束,你之生死,与本座何干?” 他冷漠丢下这番话,足尖一点,如似清风一阵,鬼魅似的飘出了紫宸宫。 而周言卿则是头昏目眩,她重重的趴回龙床上,整个人像是泄了力。 死,活? 小皇帝身体孱弱难道和侍寝……有关? 大致上能明白青鬼的态度。 那个人对她的‘保护’,无关他自身喜好,仅仅是源于一个约定,源自那个‘十年为期’。 她按了按眉心,感觉这些事儿像是一团乱麻。等回头……还是得找人问问才成。 …… 昨日岑平君被李全福当枪,闹上傻子梁贵君的冲宵宫,并且因为此事被皇帝罚禁足。本来是要禁闭三个月的,但哪知天降意外之喜。 于是不久之后,就见两名小太监扛着一名娇媚男子,男人如瀑的长发披散而下,被人用一张真丝绸缎的锦被卷着,送进了帝王的寝宫。 “皇上~~~” 岑平君一脸献媚,一开口就自带妖娆妩媚的小波浪线,媚眼含情,如水似春。 他挣开裹住他的锦被,身上穿的是一件薄纱似的衣裳,那衣衫很透,甚至能隐隐绰绰地看见里面的肉色。 周言卿一哽。 像个夜色里的妖精,岑平君柔媚地凑了过来。 周言卿的脸色隐隐有点发青。 朕,可是黄花大闺女!! “平君,自重!” ------------ 53:泫然欲泣了 她憋住一口郁闷之气:“朕不需侍寝,来人,送平君回去!” 岑平君:“???” 还以为皇上终于想起他的好处来了,还以为复宠有望了,还以为马上就能……事实证明他那些‘以为’全是想多了! “皇上,可是臣哪里不好?皇上为何突然就不喜欢臣了?” 岑平君妩媚的丹凤眼泪汪汪的,周言卿气得牙疼。 因为看着岑平君这张脸,她突然想起那个姓季的王八犊子,想起那个皇商家的妖孽季翡修! 季翡修的艳色更加过人,祸国殃民,魅惑众生。 两人都是那种偏俊美阴柔的长相。 然而季翡修更加张扬,更加霸道,气质更外放,更显疏狂,是一个面热心冷的类型。 至于岑平君…… 低眉顺眼的样子,乍一看有点娘。然而他谨小慎微,比烈火红衣的季翡修,他更加顺从,给人的感觉更为‘柔软’。 周言卿按了按太阳穴,她现在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岑平君偷偷摸摸地瞄了周言卿一眼,然后十分大胆地伸出手,摸了摸皇上雪白的小爪爪。 “皇上,臣心悦于皇上~~~” 又是那妩媚撩人的小波浪线,之后红唇凑了过来,像是任君采劼? 周言卿眼皮一跳:“岑平君!!” 朕真的真的,十分受不了这种的! 麻溜地伸手按在岑平君心上,她想把人推开,但奈何这操蛋的身体太虚了,压根一点力气都没有,推了一下没成功,反而更像是欲拒还迎? 在她看来无爱不欢,没有感情就不能做那种事。 虽然她也知道,小皇帝后宫脔宠百余人,但因女扮男装这件事,恐怕也没真正宠幸过哪个,应该还是一清白的身子才对。 但她还是蛋疼! 岑平君泫然欲泣了。 “皇上,您怎么又在拒绝臣?果然都是梁贵君害的,果然是因皇上更喜欢梁贵君?” “可那梁贵君心智如幼童,他又痴又傻的,哪有臣好?他不解风情,可不像臣这么善解人意。” 朕看你是****才对吧? “住手!” 她一把按住自己龙袍上的腰带,脑门上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青鬼,朕草你大爷的!! 在周言卿看来,面前的岑平君完全是个烫手山芋。如果是昨天……就算是昨天晚上,她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但是,她现在真真是虚的不行,有种贞操不保的危机感。 岑平静单手撑在龙床上,他一副柔媚的样子坐在小皇帝身边,但心里却阵阵厌烦。 搞什么? 他进宫这么久了,一心想争得帝王天宠,此前的进展虽不大,但好歹能抱一抱蹭一蹭,看皇上的样子似乎也对他满喜欢的。 可怎么皇上现在竟然不给他碰了? 还有,昨日皇上竟然还为了梁贵君那个大傻子惩罚他禁足! 岑平君心浮气躁的,又突兀想起他当初进宫前,曾和他那个没人性的渣爹进行过一番隐秘的谈话。 “事败了,通敌叛国是大罪。” “就算皇上管不了事,可到底还是皇上。” “岑家养你这么多年,是时候换你报答岑家了。” ------------ 54: 朕,脸都绿了 当时渣爹说。 “唯今也只能从皇上身上下手,也幸好你这张脸长得不错,能入皇上的青眼,也算是你的福分。” “等你进宫后,为父便把你娘抬为平妻,往后少不了她的好日子。” “但若是你不愿,你娘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面对渣爹的威逼,以亲娘生死胁迫他,岑平君当时差点没气笑。 他是妾出的庶子,他娘是岑府的姨娘,位份很低。 以前他也曾想过,自己这一生可能是到了年纪娶个女人,过上相妻教女的一生。 他曾暗暗在心底发誓,他肯定不会像他那个渣爹那样娶了一个又一个,再生上一堆的闺女儿子整日窝里斗内讧。 早在他及冠之前,他就开始为未来的人生做各种准备,私底下经营一些商铺,明面上是不受宠的庶子,但他自己的日子过得很滋润,人生也越来越有盼头。 可那一日突然被召回岑家,突如其来,‘鸿运’当头,却仿若惊闻天大的噩耗。 他多年努力付之一炬,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从此开始,走上一条难以预测的帝宠之路。 岑平君眉眼低垂。有时候想想……这些事,也真是厌烦,真够可笑。 各种思绪从他心底一晃而过,他指尖在周言卿的手背上打转。 “皇上……臣听说,皇上大概是有……难言之隐?” “臣能体谅的,不论是何位置,臣都不介意的。臣就只是心悦于皇上而已?” 周言卿一哽? 神踏马难言之隐! 朕脸都绿了! 这日子真真是没法过了! 周言卿一脸的生无可恋,最后……“平君,实不相瞒,朕……其实正在带发出家中。” 岑平君一怔? “所以,朕正在戒色!平君可懂?” 岑平君:“……” 最后沉闷地吐出一口气,身形一晃,重重的平躺在皇上身侧。 “夜深了。” 岑平君闭上眼:“皇上,咱睡吧。” 周言卿:“……” …… 后来周言卿想把岑平君撵走,但岑平君像是已经睡死了,装聋作哑一动不动,像是打定主意要赖在她这寝宫中。 而紫宸宫上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青鬼事先交代过,她喊了半天,却不见人回应。 最后无法,她意懒心慵地躺在龙床上,一脸呆滞地盯着黄木的寝宫房梁。 睡不着,身体又太虚,没力气下床走动,也只好睁着眼属羊。 直至二更天时…… 困倦的周言卿这才开始打瞌睡。 等她睡着后,她身旁的岑平君徐徐睁眼,眼底满是清明之色,却哀哀一笑,又重新闭上了眼。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谁的人生是容易的。外表光鲜,内心苦闷,诸多悲情无人知。 人活着世上,有时候,要学会认命。 …… 翌日,天明时分。 汴京萧王府。 摄政王萧衍彻夜未眠。 昨日他追出天香楼,但佳人杳无芳踪,这令他怅然若失。 于是在回府之后,他立即让人在京中四处询问那名叫做‘言卿’的少女。 目前他手中握着一份密报,这份密报可视作情报汇总。 ------------ 55:惊了,惊了,惊了 “言卿、言卿……” 萧衍忖度。 “昨日卿姑娘是从城外进来的,她那个远亲到底是城中人,还是城外人?” 他思忖了好半晌。 昨日曾有人见言卿进城,却没人见言卿出城。他本以为卿姑娘住在城中某家客栈中,可是让人逐个排查,却并未见卿姑娘身影。 萧衍忧心忡忡。 “投奔亲戚不成……她可是盘缠用尽了?落宿街头了?” 他想的有点多。 “天大地大她在何处?她一介弱女子,恰逢失怙,又要如何生活?” 再一次犯愁。 最后萧衍又翻了一遍密报,突然想起卿姑娘那张与雍胤帝有些相似的脸。 他蹙了一下眉。 “言卿,言……卿。容家曾有一位疯二姑远嫁江南,那位疯二姑的夫家……可是姓言?” 他冒出一个这样的念头,立即派人去打听。 …… 孝贤太后并非雍胤帝亲母,先帝在世时孝贤太后便是一国之母,是主掌后宫的皇后。 而雍胤帝的母妃,姓容。 当年的容贵妃,如今的容太贵妃,目前正被孝贤太后软禁在某处。而自从容太贵妃出事后,容家也迅速没落。 时至今日,在这偌大的汴京城中,甚至找不出一个姓容的。 不过曾有奴仆昔日在容家当差,萧衍的人找上那些杂役,不久之后就传回捷报。 这还真是个巧合,容家的疯二姑远嫁江南,夫家正好是姓言。 萧衍得知消息思忖一瞬,旋即一脸深沉冷酷道:“备车!” 他要进宫。 关于容家的事情,他知道的太少,但不论如何,容家即便已从汴京的权贵圈子中除名,但到底曾是皇亲国戚,雍胤帝对容家的事情没准会知道几分。 萧衍甚至有一个猜测。 容太贵妃虽然已被孝贤太后软禁,但容家的人未必真正死绝,更甚至……没准是被雍胤帝暗中保护了起来。 如此,昨日言卿姑娘口中的‘投奔亲戚不成’,也便是顺理成章。 …… 萧衍进宫时,周言卿还没起。 她昨天晚上失眠,以至于今日有些贪睡。 皇帝本该日理万机,但大权旁落的傀儡皇帝不配处理国事,更不必每日起早开朝会。 萧衍进宫面圣时,曾有人通报,但当时周言卿睡得正熟。他等的不耐烦,就自己大摇大摆的闯进来。 但等穿过寝宫那扇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后,就见床帏垂挂着紫金二色的轻烟帐,帐子内,依稀能瞧见,似有二人如那交颈鸳鸯,相依相偎,交颈而眠。 萧衍眉心一皱。 “皇上!” 他低沉有力的开口。 周言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吓! 她瞳孔陡然一缩。 她最先看见的,不是置身轻烟帐外的萧衍。而是她身旁的男人,岑……平君? 这是岑平君吧?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她发誓她真是清白的!她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但,这具干尸到底是谁? 当真是岑平君吗? 本是魅惑的妖精一夜过后,竟然瘦了一大圈,好似血肉被掏空,就连本是白皙的皮肤都焦黄黯淡,甚至眼角还生出一些皱纹来,好似生气流失了大半。 周言卿一脸蒙圈。 惊了,惊了,惊了!! ------------ 56:他到底是怎么当上摄政王的 周言卿心情忐忑,她从龙床上爬起来,身体不再发虚,反而有了劲儿。 对比昨日前日,真是要好几十倍不止。 哪怕依然有种挥之不去的虚弱感,却至少能下地走动了。 然而这份诡异的变化,却使她心惊胆战。 她颤巍巍地伸出一截白嫩嫩的手指,轻轻探了探岑平君口鼻的呼吸,然后小手贴在岑平君的脖子上,摸着对方的大动脉,感受着脉搏的速度。 很迟,很滞涩,但还活着,可这气息衰弱的不像话。 还有她这个身体,到底是什么鬼? 像是食人阳气壮大自身的妖怪! 她又突然想起傻子梁问炘,梁贵君的金手指特别逆天,甚至被人称作‘吉神’,据说从前曾具有福泽一方的能力。 这个世界……好奇怪的样子。 难道真有仙神?否则……为何这么神奇? 简直玄幻! …… 一夜之后,岑平君变得像干尸一样, 就连原本华丽如缎的墨黑长发,都失去了原本柔亮的光泽,变得枯燥黯淡,甚至发髻间还冒出了诸多白发来。 周言卿心惊肉跳。 这是她害的! 虽然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她明确知道,岑平君的惨样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是她害他变成这样的! 她咬着腮帮子做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这叫什么? 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我而死?不对,岑平君还没死呢,还有一口气呢,但也半死不活了! “皇上!!” 又是一声低沉,却好似恶龙的狰狞咆哮。 周言卿一脸无语地回头看向轻烟帐外,她撩开帐子,面无表情地瞪着账外的男人。 一身紫衣,华气贵重,正是萧衍那个狗男人。 乱汪汪什么?像你这种黑着脸怒刷存在感的那叫做找揍! 周言卿盯了萧衍半晌。 “王爷直奔朕寝宫,不知为何事?” 萧衍冷着一张脸,眉眼满是不耐烦:“容家人何在?”他劈头就问,一副耐性很差的样子。 周言卿脸皮一抽,这狗男人到底是怎么当上摄政王的? 玩权术的,不都是城府深沉吗?但这狗男人脾气炸裂,性格太燥,耐性出奇的差。 又或者是她这个皇帝在对方心中太没分量了,完全不需给她好脸色,压根没把她当一回事,所以才这么颐指气使、令行禁止? 另外,容家? 她想起她梦里的‘容贵妃’,遂眯了眯眼。 “虽不知王爷为何突然在意起容家来,但求人总得有求人的态度。” 她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施施然的翻身下床。 昨夜未宽衣,如今这龙袍早就皱了,乍一看凌乱,却衬得她平添一抹娇慵懒散,像是玩世不恭。 她眉梢一挑,抬起雪白的脖颈仰视着萧衍。 “要是王爷能拿出诚意来,或许朕也愿意客客气气地聊上两句?但王爷这副冷脸又是在给谁看呢?” “朕是天子,是皇帝,是国君!而王爷虽为摄政王,但不敬君主,这可是杀头之大罪!” 萧衍目如一道冷电,他锐利的视线仿佛能射穿了周言卿。 “你想死??” ------------ 57:被大狼狗盯上了 周言卿漫不经心,她抚平龙袍袖口的褶皱。 “自然是不想死的,但却不得不提醒王爷,朕好歹还在龙椅上坐着,就算你气朕、厌朕、不喜欢朕,可无论如何朕终究是皇帝。” 之后,她眉梢一挑。 “你又能拿朕如何呢?” “就比如朕也无法拿你如何,你与朕之间,便是此等处境。” 顶多是彼此打个嘴炮,至于其他的?呵呵呵。 她猜萧衍肯定是因为某些理由必须迁就忍让着雍胤帝,而周言卿自己则是底牌尚未完全掌握,也不知萧衍那边兵马如何,反正打是打不起来的,顶多就吵吵。 而论起嘴炮她还真就没怕过! 萧衍阴沉沉地看了周言卿半晌,可是倏地,神色又一顿。 也不知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他目中放出几许柔色。 周言卿:??? 日,这狗男人有病吗?千万别这么看着朕,朕瘆得慌! 就好像她变成一根肉骨头,被一只大狼狗盯上了一样。 周言卿一脸警惕。 她赶紧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以策安全。 萧衍一怔? 随即像是看懂了什么,顿时脸一黑。 他刚才想的,是言卿姑娘,而不是这臭名远扬的雍胤帝! 所以,这雍胤帝想屁呢? 他萧衍又没瞎,就算是死在这里、死在外头、万箭穿心,五马分尸……也绝不可能看上雍胤帝!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再一次不欢而散。 临出宫的时候,萧衍阴瘆瘆地想,雍胤帝似乎长了点脑子,变得像是一壶万金油,滴水不漏。 伶牙俐齿,看似是个傀儡昏君,但这其实是块滚刀肉。 他蹙眉想道,要不是因为孝贤太后那边对他制衡,暂时分神无虞,没空、也没那个闲心在雍胤帝身上损兵折将,不然他早就…… 他突地狠狠闭了一下眼。 这大周的江山迟早要亡,天下依然是那个天下,但这个国家,必须换一个姓氏! 萧衍这样想完,又忍不住想起十年前…… 他初见当时还是大周九皇子的雍胤帝,小小的一个粉面团子满脸稚嫩,大眼清澈黑白分明。 当时还是少年的萧衍曾感慨,容贵妃那样的人怎会生出一个如此钟灵毓秀的糯米团子来? 但后来才明白,他可能是被小团子当年的样子迷惑了,所以九龙夺嫡时才不着痕迹地暗中帮了小团子一把。 可自从登基之后,团子说变就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善良友爱的团子,这江山也被团子搞得乌烟瘴气,民间百姓的疾苦更是随处可见。 萧衍按了按眉心。 “当年本王一时失智,铸下大错,如今有心悔改拨弄反正,却偏偏又作茧自缚,行事受制,不能大开大合……” 他眉间渐渐现出了冷色。 一切皆因孝贤太后而起,只要解决了孝贤太后,剩下的问题,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 周言卿气走了萧衍,心想她貌似……发现一件事? 摄政王萧衍那个狗男人乍一看深沉冷酷,但貌似是个口笨舌拙的类型? ------------ 58:朕是清白的 至少两人先后交锋了几次,那人每回都是一副憋闷的表情,一脸憋气地甩手走人。 反正,论起斗嘴,这人妥妥的是她‘口’下败将! 然而周言卿一回头就麻了爪子。 因为干尸似的岑平君依然睡着,没能醒来。 她刚才和萧衍唇枪舌剑,声音不算小,如果岑平君听见,肯定早醒了。 这分明是出了情况!而且这情况一定十分之严重! “来人来人,快来人,宣太医!!” 她一股脑地吆喝几声,走马上任的新大内总管林文洲匆匆行来,在看清岑平君的情况后,林文洲狠狠吸了一大口冷气。 哦豁?这可真是太吓人了! 忽然想起宫中曾有过一些传言,皇帝是不能被‘断粮’的,每晚必须换不同人侍寝。 否则一旦‘断粮’,就会容易出现这种结果。太过放纵,以至于把人榨成干尸? 林文洲一脸敬畏地看向周言卿。 想起皇上之前因风寒重病,连着几日处于昏迷状态不曾叫过人侍寝,如此一来便算是断了粮,所以这旷了好几天,才有了岑平君今日的惨模样。 周言卿一懵? 大哥,您想啥呢?不是您想的那样! 但她没空解释,而是爬回龙床,握住岑平君的手腕子,忧心忡忡地皱起一对小眉尖。 须臾。 刘太医一溜小跑地来到紫宸宫,他背着一个木头做的医药箱。 在为岑平君把脉后,刘太医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像十分为难。 “皇上……这,还需节制呀?” 周言卿无语。 朕也想,但这真心不是朕能控制的。 朕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朕是清白的,朕无辜! 真的!! …… 岑平君这事像是一把黄泥糊在裤裆里,周言卿根本解释不清也洗不白。 就算不是有意的,但无论如何人家变成干尸全是她害的! 她无语望天,也是大写的心累。 “香香……” 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来人傻乎乎地眨着一双迷蒙呆滞的大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自从昨日梁问炘‘偷菜菜,养香香’,明目张胆资敌后,就被他的侍从方觉管得很紧,盯梢盯的很严重。 所以为了甩开如影随形的跟屁虫方觉,今日梁问炘钻了一个狗洞,再次把他自己弄成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周言卿,像是一只没人要的可怜狗狗,纯净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可鉴,但眼神里一股子哀婉,带上一丁点幽怨的小情绪。 他抽了抽鼻子,然后一步一挪,可怜巴巴地朝周言卿这里走了过来。 “香香……他不好,他臭,他坏。” 伸出爪爪轻轻扯扯周言卿衣角,傻子梁问炘一脸落寞,黯然失神。 周言卿一懵? 本来还有点愣,但她突然想起……貌似昨天早上,方觉带梁问炘回冲宵宫前,她曾说让梁问炘晚上来紫宸宫一起用膳,当时梁问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好像就在那一刻,他人生都已圆满了。 然而…… 昨天发生了太多事,亲眼目睹生命陨落,再加上自身体衰,她一觉昏迷到天黑,之后又出了岑平君这件事…… 她食言了! ------------ 59:香香,我不可以吗 周言卿心里十分不得劲,对梁问炘感到很抱歉。 “贵君用过早膳吗?” 她望了一眼紫宸宫外的天色。 她这个人从来如此,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丈。 贵君对她好,她全记在心里,她也乐意回以加倍的关心和爱护。 梁问炘瞄她一眼,依然不太开心,却轻轻摇了摇头。 他幽幽的视线瞟向紫宸宫内那张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因为屏风隔绝了视线,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他知道岑平君在那里面。 他今日一早,听见冲宵宫内的小太监交头接耳,提起昨日紫宸宫让岑平君侍寝的事情。 秀气白皙的鼻尖轻轻一抽,他心里更幽怨了。 “香香,我不可以么?” 周言卿正准备去紫宸宫后头的小灶为两人弄早膳,就听梁问炘忽然可怜兮兮地问了句。 “什么?”她没听懂,一脸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梁问炘抓住他自己的袖角,手指勾起一片布料,扭绞在指尖像是拧麻花。 “侍寝呀,香香,我不可以么?我也可以的!” 他傻乎乎眨眨眼,然后抬起一张清新漂亮的俊脸,眼神干净的凝视周言卿。 “我也想给香香侍寝。香香不要岑平君,要我好不好?” 周言卿:“???” …… 周言卿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原来她的傻子贵君吃醋了,这是在争宠? 咦,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吃醋? 她十分怀疑梁问炘是否当真理解‘吃醋’二字的含义。 另外她很笃定梁问炘虽然喜欢她,也对她很好,近乎于依赖,但这份依赖不是男女之情。 她困惑了一下下:“贵君为何想侍寝?” 梁问炘一脸黯然地抿了抿嘴唇。 “香香好香的,侍寝……就可以一直一直闻,就可以闻一整宿了!” 然后重新看向她,眼神更幽怨了。 “香香,你不要让别人闻好不好?你让我闻,让我侍寝好不好?” 他问的还挺认真的,而周言卿笑了。 她顺手在梁问炘的脑袋上来了一爪子。她摸着他的头,而他做出一脸享受的表情,像是有被抚慰到。 “朕……之前听你说,你似乎有头痛的毛病?” 记得他说过,闻着她身上的‘香’,他头都不痛了,自己的存在类似一个镇痛剂?所以他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梁问炘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周言卿抬起胳膊闻了闻,她只能闻见自己身上的龙涎香,至于梁问炘口中的‘香’,她压根不知那是啥味道。 难道是因为梁问炘天赋异禀吗?所以才能闻见常人闻不见的香? “回头帮你弄点植物精油,不过这得等雪化开春之后……你可以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梁问炘似懂非懂,可心底依然囤着一股闷气,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很不痛快:“那侍寝……” 周言卿叹气:“你平时想来紫宸宫,随时都可以。但是侍寝……”她唇角一抽,再一次忧心忡忡地想起变成干尸的岑平君。 “侍寝不可以。” 她摇了摇头,很怕梁问炘会变成岑平君那样。 梁问炘抿直了薄薄的嘴唇,被拒之后黯然的垂下头。 ------------ 60:被疼醒的季四爷 周言卿看了他半晌,见他眉眼低垂,整个人由内而外,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子哀婉失落的意味。 她心里忽然一揪揪。 这个人真的很神奇,一旦发自内心的接受他,就很容易被他影响,会受他情绪感染。 如果他笑,好似整个世界都因他春暖花开,而如果他悲,就似是一场阴雨绵绵,淅淅沥沥地流淌人心里。 周言卿打起精神,一把握住他手腕:“走吧,咱们去吃点好东西。” 她想让梁问炘振作起来,还是比较喜欢他无忧无虑没有烦恼的样子。虽说那样子有点傻,但傻的很开心。 她领着梁问炘往前走,梁问炘跟在后头,偷摸摸地瞄了一眼她的后脑勺,他脸上失落依旧。 但在她回头看来时,却迅速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梁问炘想:香香不喜欢他不开心,他不开心,香香也会不开心。 所以他要开心一点,所以他要笑。 可心底始终闷闷的,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也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知道,在被香香拒绝后,他心好痛,密密麻麻的痛…… …… “啧。” 皇商季家。 负责就近伺候的下人们一脸的提心吊胆,噤若寒蝉。季四爷有起床气,而今日一大清早,他就被心口囤着的一股憋闷之情疼醒了,这令他的起床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严重上几分。 季翡修依稀记得,上一回他有类似感触时,是梁问炘在梁家被人刁难,被人踹了一记窝心脚。 俊美的妖孽男子脸色阴森森,眉眼满是阴翳诡谲的危险之意。 “……四爷?您该用膳了?”一名下人战战兢兢地凑近了季翡修提醒。 季翡修眯了眯眼:“用膳?”爷气都气饱了,还用个屁的膳!肯定是宫里那个傻子出了事儿,所以他今早才被‘疼’醒的。 他脸色不悦道:“备车,爷要进宫!去会会那只张牙舞爪的凌厉小狗!” 他琢磨着,没准是傻子哪里得罪了雍胤帝,所以被雍胤帝处罚了。这样一想季翡修又十分心累。 真是见了鬼了。 他本生性潇洒,只想清闲散漫的生活,对他而言是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以外的那些人。 自私自我的季四爷最擅长冷眼旁观,只要大伙不烧到自家门前,他完全可以高高挂起。 别人的苦难与他何干?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天生带刺的他乍一看性如烈火,好似妖娆万种,但骨子里也是真冷,是真的蔑视着天下苍生。 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刻他内心再次冒出之前那个鬼主意……想把傻子梁问炘关起来,关进小黑屋!再不然下毒也成,让他那人昏迷一辈子也可以。 但问题是傻子百毒不侵,压根就是一滚刀肉,碰了扎手,可若不碰,又实在是意难平。 …… “来,尝尝这个,多吃点。” 紫宸宫内,可能是处于补偿心态,今日的早膳十分丰盛,兼顾了酸甜麻辣鲜咸。 ------------ 61:也不看看是拜谁所赐 周言卿忙着往梁问炘的碗盘里夹菜,梁问炘埋头吃菜,样子乖乖的,却一言不发。 知道他是闹别扭,知道他在因为之前的事情不开心,可是…… 周言卿叹息。 只好加倍地为他夹菜,希望好吃的食物可以治疗他此刻的心塞。 “什么味,怎么这么香?”一道不合时宜的嗓音响起,周言卿眉心一拧,小肚鸡肠的皇帝瞬间想起某个王八蛋掌控皇宫内务,并且断她口粮的事情。 她对梁问炘和梁问炘以外的那些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态度,更何况她和季翡修本就有‘仇’。 民以食为天,就算是一国天子也不例外,敢断她的饭,这仇太大了! 周言卿面无表情地看向不请自来的季翡修。 季翡修今日穿的依然是一身火红,长发似墨鸦般漆黑,他身上罩着一件血红的火狐大氅,怀里还揣着一只藏袖炉用来暖手。 男人烟行媚视,莲步轻移,一身魅惑风情,好似血妖降临。 她突然想起岑平君,岑平君也艳,却不似季翡修艳开十里,不像季翡修的气质这么轻佻,气场又这么强。 看着面前的妖孽,她顿感胃口全无。 “谁让你来的!” 季翡修眉梢一挑:“我想来就来!怎么着,皇上可是不满?” “朕当然不满!不请自来视为无礼教。” 这是在骂他没教养?这小狗的嘴巴还真是越来越利了,一个脏字都不带,却能把他往泥地里头贬。 季翡修哼了一声,本来还想呛两声,但突然看见餐桌上的一大桌子菜,他咽了咽嗓子,做出一副骄矜的表情。 “这紫宸宫伙食不错。” “那也不看看是拜谁所赐。” 季翡修知道周言卿是在指他下令没收紫宸宫粮食一事。 被周言卿噎的不轻,他心想这小狗真是太没眼色了,哼! 他拉开一把椅子,坐在周言卿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傻子梁问炘。 梁问炘心里有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是在发呆。就算之前周言卿和季翡修唇枪舌剑,也没能唤回梁问炘的神儿。 季翡修原以为自己今日被心痛疼醒,以为傻子在宫里出了事,也以为没准是宫中的小狗欺负了傻子,但哪成想眼下人家傻子好好的,看来是他想多了。 但这傻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平日没心没肺很是心大,怎么接连两日,两次心痛? 若他只是自己痛痛也就罢了,偏偏因为那个‘同气连枝’连累了七杀七煞,害得七人也跟着这傻子一起痛他所痛。 季翡修心厌不已,但缭绕在鼻翼间的食物香气却令季翡修分神。他再一次咽了咽嗓子。 “拿副筷子来。”他对身后的下人们吩咐。 周言卿差点没气笑:“朕准你坐下了吗?朕准你上桌用膳了吗?季四爷果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季翡修眉梢一挑,“又不会亏了你,我吃你一口,回头还你百斤粮。” 周言卿双臂环胸往后一靠,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哦?那听季四爷的意思……是想和朕做一笔交易?” ------------ 62:他心跳加快了 季翡修一副‘当然’的样子,还一脸赞许地瞄了周言卿一眼,像是在称赞小狗智商不错,竟然听懂了爷的意思。 然而,下一瞬,周言卿‘呵呵’一声,她冷笑起来。 “强买不是买卖。你想和朕做生意,但朕可没答应要和你做生意。” 砰!地一声,她小手一掌拍在紫檀木的餐桌上。 “滚出去!” 季翡修一懵?? …… 周言卿腾地一下站起身,她目中满是咄咄逼人的锋芒。 雪白漂亮的小脸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坐在凳上的季翡修。 她唇角噙上一抹笑。 “朕见过脸大的,但没见过像你这么脸大的。堂而皇之闯进朕的紫宸宫,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落落大方的坐在桌边让人拿筷子,想和朕一起用膳?” “朕看季四爷也就二十出头的岁数,怎么这么年轻就老年痴呆了?咱们日前结下梁子,季四爷可是把这事儿忘了?” “虽不至于你死我活,但也不至于交情好到同桌用膳!” “季四爷是心里拎不清,还是脑子进水了?非得朕苦口婆心的提醒你?” 季翡修本是一副清闲姿态,眉梢也扬起几分。 他生平共有两大嗜好,一个是赚钱,另一个就是吃。 他本色轻佻,但这会子眉眼渐渐回落,上弯的眼角逐渐下沉。 当这人收起脸上那副轻率散漫的表情,面无表情的样子,说实话,有点吓人。 像嗜血的妖,薄唇鲜红似血,好似能择人而噬。 然而那眼底的冷意,又清又透。 他凝视着周言卿。 脸上面无表情的,可瞅着周言卿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不知为何……心跳突然有点加快。 她目中生意盎然,与羸弱外表不同,那份生意令她显得很有活力,好似万物生长,令整片天地都能随她一起生机勃勃。 而那份生机生意,甚至让他疯狂嫉妒,疯狂向往,是他多年来一直心之所向的。 他的视线深深看进她眼中。 她黑瞳似星辰,湛亮璀璨,光华逼人。 他心跳更快了。 猝不及防地收回视线,有点狼狈地掩唇轻咳一声。 “我说你这小狗……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傻?” 本来一口一个‘小狗’,充满对皇帝的蔑视。 但今日也不知怎的,话到嘴边突然变了口。 他闲散地瞟了周言卿一眼。 “真要是掰扯掰扯,提起前因后果,那也是你先让人打我的,还想让人掌我的嘴。我自诩胸襟够大度,要不然你以为我仅仅是让你少吃两顿饭?” 他哼笑一声。 “如果不是我这边放水,没有把你的路完全堵死,你以为梁问炘他真能顺顺利利跑到你的紫宸宫给你送粮食,你以为你身边那两个小太监能拿着夜明珠出宫去典当?” 周言卿一愕。 季翡修又哼了一声。 “你近日是长本事了,全然忘了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 “你以为死士营那十万人真能护得了你?还是你以为只要有青鬼在你就可以高枕无忧?” “但你别忘了,十年为期!” ------------ 63:季四爷善心大发 季翡修懒洋洋的悠然说:“青鬼只许诺先帝,承诺为大周卖命十年,却不是效忠大周一辈子。” “如今恰逢第十年。” “青鬼会护你一时,却不会护你一世。等期限一满,以他的性子,必定会远走高飞。” “而禁军白教头手底下那二十万人马,听着虽多,也是精良之兵,但对你不满已久。就算目前依然听凭你吩咐,但也未必对你忠心不二。” “你这皇帝当的不安稳,真要是说白了,这也就是萧衍和孝贤太后那边腾不出手收拾你,要不然,一击必溃。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喘气儿?” 怕是早就死了,早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凉的不能再凉了。 季翡修又一次瞄了周言卿一眼,她眼底依然生意盎然。 他偏头一咳,莫名忐忑。 “爷今日善心大发,提醒你一句。别的事暂且不提,当务之急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处理玄烨那件事。” “玄烨平定了西疆战乱,即将回京,你此前下令克扣军粮军饷,饿死了不少征西军战士。” “玄烨爱兵,这在他看来可是死仇。等他带着征西军班师回朝,你当心你项上人头不保……毕竟,他可不像爷这么好脾气,高拿轻放不和你计较。” 可能真的就只是善心大发而已,季翡修今日忍不住多了几句嘴。 完事之后,他施施然起身,又瞄了傻子梁问炘一眼,这一刻突然嫉妒梁问炘…… 傻子捧着饭碗好端端坐着,手里抓着一副筷子正在啃排骨,他啃得满嘴流油! 季翡修咽了咽嗓子,心里越发的不平衡。 他整天因为这傻子烦恼,但再看这傻子,人家活得好着呢,有滋有味的,还有好吃的好喝的……来气! 季翡修哼了一声,旋即轻轻挑挑地甩手走人。 周言卿一脸无语地瞪着他背影,他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情报对她而言很重要。 但问题是……这货是来搞笑的吧? 不过,或许他心性也不是很歪? 就如她所说,两人之前结了梁子,那梁子说大则大,说小其实也无伤大雅,彼此交锋也不过是你来我往,相互回敬。 但就算不至于变死仇,也绝对谈不上友好。 但…… 一码归一码。 “慢着!” 周言卿抹了一把脸,她叫住季翡修。然后看向新任大内总管林文洲:“拿个食盒来。” 今天为了哄梁问炘,她早膳做的比较多,十几道菜很丰盛。 最后她拨出几样装进食盒里,将食盒塞进季翡修怀中。 她这人就是这样,人对她心善,她自然也回以心善。她不怕刚,可刚可柔,分寸拿捏得住。 之后她不再看季翡修,转身回到八仙桌边坐下。 季翡修低头瞅瞅自己怀里的食盒,眼珠转了转:“哼,还真当爷稀罕。” 你可以再口是心非点! 这男人刚才眼珠子都快黏在菜盘子上了,这会子居然还矫情上了。 “不稀罕?不稀罕你眼巴巴看着朕,不稀罕你乖乖等着朕给你装菜?你不吃就还回来,朕可以留着,热一热下顿继续吃。” 她伸出小手想要抢食盒。 ------------ 64:覆水难收 季翡修见周言卿想抢食,他动作更快,咻地一下窜出紫宸宫。 “给了人家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哼,小狗!连覆水难收的道理都不懂!” 回过头,他巴巴地瞪她一眼,居然还挤眉弄眼地冲她扮了个鬼脸,然后抱紧了食盒美滋滋地出宫去也。 周言卿无语。 这人他是不是幼稚?三岁小孩吗? 无语之后,她懒得再纠结季翡修那稀奇古怪的奇葩性子,她有一口没一口地继续吃早膳,但心里压着事儿。 想起雍胤帝克扣军饷军粮饿死边关战士一事……日! 这事一听就来气。 她望向宫外灰蒙蒙的雪日长空。 “没有边疆战士保家卫国,又何来百姓安居乐业,何来这大周?国以民为基,君以臣为力。” 或许她该更正,安居乐业?不!这大周境内乌烟瘴气,就算是这皇城汴京,也有不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乞丐。 她心情陡然沉重。 小皇帝干的那些事,说实话,她真心膈应,十分不赞同。 而,守候一侧的林文洲,他忽然瞧了周言卿一眼,最后又默默收回视线垂下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皇上……似乎真的和传言中的昏庸君主很是不同。 至少,传闻中的雍胤帝,绝不可能慈悲为怀怜悯众生,也绝不会有这等开阔的胸襟格局和眼界。 …… 冲宵宫。 今日一早方觉照常去他傻主子那屋,准备伺候傻主子洗漱。 但他傻主子又不见了! 面对空荡荡的房屋,冷冰冰的被褥,方觉:“……” 行叭!倒也不必如此心塞。 他扭头直奔紫宸宫,不用想都知道,他家傻主子这会儿肯定是在皇上那里呢。 真不明白皇上到底哪里好?怎么突然之间……毫无征兆,主子就化身粘人精,一逮住空就往皇上那里跑? 方觉来时正是膳后。 周言卿很忙,她叫来林文洲、尹韶,还有刘太医,几人正在偏殿的书房中密议。 傻子梁问炘捧着一碟子栗子糕,他蹲在紫宸宫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天,眼里痴痴的,神色呆呆的。 方觉离老远瞧见他的傻主子,叹息,然后一溜小跑冲过来:“主子,咱回去吧?” 梁问炘回头看了紫宸宫一眼,闷闷的垂下头:“我不走。” 他紧闭着嘴。方觉拉了梁问炘一下,这一拉之下才发现,他主子整个人冷冰冰的,这到底是在紫宸宫外吹了多久的冷风? 可是得罪了皇上,让皇上不满,所以才被挡在紫宸宫外? 方觉想的有点多,完全误会了事实。傻子在这儿吹冷风,是因为他自己心塞自闭了,像吹着冷风醒醒脑而已。 “主子……”方觉不知真相,心里犹在欷歔,但他猛然听见一句话—— “觉觉,我要侍寝!” 方觉一瞪眼:“???” 他主子讲的老认真了,却差点吓得方觉魂不附体。 “主子!!”方觉忍不住扬高了音量。 梁问炘吓得哆嗦一下下,他委委屈屈:“觉觉好凶。” 抽了抽鼻子,隐晦地往后退了退,像是想和方觉拉开距离,以策安全。 ------------ 65:真心不缺您一个 方觉见他主子躲的远远的,有点自我怀疑,难道是他欺负了主子?可是听听,快听听,他主子说的那叫一个什么话?竟然想侍寝? 主子他到底懂不懂侍寝意味着什么? “主子,您可是男人啊,皇上也是男的,这两个男人……” 他按了按太阳穴,察觉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尽量放轻声音苦口婆心。 “主子,您可别被皇上给骗了。皇上顶多就只是馋您得好看而已……皇上后宫脔宠那么多,真心不缺您一个!” 梁问炘张口结舌,然俊脸一垮。 他像是被伤了心,黯然失落地垂下头。 “香香不喜欢我么?是因为我不聪明么?可是我过目不忘……以前大家都夸我,说我好聪明的。” 他又困惑一下下。 “觉觉,为什么?为什么我和正常人不同?为什么大家都说我不正常?明明我没有不正常呀?” 方觉被噎了一下,最后轻叹着拉住梁问炘的手。 “主子,您身子都冻透了,咱先回去,奴才帮您烧热水,多暖暖身子。” 梁问炘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紫宸宫一眼,他眼底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觉觉,香香让岑平君侍寝了。香香喜欢岑平君更胜于我……是因为我傻吗?那……要是我变得像修修衍衍一样,香香是不是就喜欢我了?是不是就不会再喜欢岑平君了?” 方觉一愣,却不知如何作答。 …… 紫宸宫,偏殿。 今日季翡修进宫,为周言卿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其中最关键一条,便是那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号称大周战神的忠勇大元帅,玄烨。 雍胤帝从前克扣征西军粮草军饷,为此曾饿死不少西疆战士。玄烨这人用兵如神,爱兵如子,此前忙着平定西疆战乱,腾不出手收拾雍胤帝。 但如今玄烨即将班师回朝,一把铡刀落在周言卿头上。这事迫在眉睫,她有一种小命不保的危机感。 于是今日早膳后,季翡修一走,周言卿思来想去,便传唤刘太医进宫。 一整个上午,周言卿叭叭不停。少年尹韶捧着一个本子负责文书工作,记载皇帝与太医之间的谈话。 林文洲拎着一只茶壶,原本见皇帝说的口干舌燥,想为皇上添茶倒水,却被皇上那一连串大胆设想震慑在原地。 临近午时。 林文洲恍恍惚惚的想,抗生素?真有皇上所说的那么神奇? 他不禁想起自己去世多年的兄长,兄长因为得罪了李全福,被李全福派人当街乱棒打死。他忍不住在想,如果青霉素等物真那般神奇,如果兄长当时还有一口气,即使伤的重了些,是不是也能……活下来? 然而往事已矣,就算追忆缅怀也只能面对现实。 “刘太医,这事就交给你了,今后朕还需仰仗着你。一旦此物能顺利研发出来,将造福天下黎民。” 刘太医满心火热:“皇上,您过谦了,能为您效劳,是老臣之荣幸!” 一切谈妥后,刘太医躬腰作揖。他面上一片火热,但心里却在龇牙咧嘴。 这雍胤帝邪性啊! ------------ 66:雍胤帝邪性啊 刘太医心道,未曾想雍胤帝竟还有这本事?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而已,他一开始听着,但皇帝一一举例,列出不少原材料,以及提取技术等等,令刘太医在惊疑的同时又心生敬佩,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刘太医风风火火地出宫张罗,而周言卿则是按了按眉心,今日这番谈话有些耗神。 “皇上……”林文洲欲言又止看向周言卿。“那刘太医……” 他怀疑此人信不过。 周言卿双手十指互扣贴在腹部,她身体往后靠了靠,一副运筹帷幄的悠然模样。 “此事一旦能成,太医未来必将名留青史。人活一世,所追求的,也不过是财富名利。” 天下无无用之人,只有可用之人,就算只是一名地痞无赖,如果用在钢刃上,也能起奇效,主要看着御人之术用得妙不妙 就好比一名秀才擅长书法丹青,让他搞文职事倍功半,但如果派去带兵打仗那就是一炮灰。 合适的位置,合适的人,只要能看清这一点,忠心不忠心,其实都一样。只要听她使唤就可以。 “此事暂且不提。昨日冷宫……朕昏迷后,后续进展如何?” 她今日苏醒,一直避着昨日青鬼血洗冷宫那件事,只要一回想昨日尸体遍地,那一幕幕触目惊心的血色,她心情就有点沉重。 古代,真不好混。 来自认知差异,三观不同,思想不同,粗犷的行事风格,大刀阔斧,一言不合就杀人脑袋……这些事,看来她必须尽快适应。 林文洲为周言卿添了一杯茶:“回皇上,昨日……” 原来昨日青鬼杀了跟在李全福身边的那些走狗爪牙,但也不知青鬼在想什么,最后留了李全福一命,但李全福已被扣押,被青鬼麾下那些死士带走。 “没死?” 她蹙了一下眉。思量半晌后,“算了,先不管这些,走,陪朕去看看李赞!” …… 雍胤帝‘失忆’这件事,目前只有小太监李赞一人知情。周言卿不愿把这事搞得人尽皆知,所以很多方面需要仰赖李赞。 目前李赞算是无害的,至少李赞不会伤害她,甚至私心上还是比较偏袒她的。 周言卿来时,就见李赞瘫在床榻上,他伤口发炎感染,今日换药的时候发现伤口流脓,此刻少年雪白的脸因发烧而通红。 周言卿蹙了蹙眉,研制青霉抗生素等物需要时间,李赞大概等不了那么久,能不能活真的得看命。 “文洲,拿些酒来。尹韶,用酒为他擦身。”这可以物理降温,但身为古代人的林文洲尹韶却不明所以,不过依然照办。 须臾之后。 李赞的温度消退一些,周言卿肚子空了,她正在吃糕点,忽然想起傻子梁问炘,今日梁贵君因为岑平君侍寝一事闹别扭。 小傻子头脑单纯,以为侍寝是什么好事,可…… 她轻笑一声,笑中有叹。 等李赞精神稍好一些后,周言卿病退了林文洲和尹韶,她问了李赞一些事,李赞言无不尽,知无不答,周言卿收获颇丰。 ------------ 67:躲得了一时 “这么说来……死士营十万人马全部由青鬼负责统领掌控,而朕那二十万私兵禁军,则是由白教头负责?” 禁军,并不是指禁林军,而是一支曾征战沙场号称禁忌的兵马,养在一处秘地,平日不轻易出动。 李赞虚弱道:“皇上需当心,白教头……已和皇上离心,目前明面上依从于皇上,但私底下与摄政王接触密切。如果奴才所料不差……怕是,白教头不日便要归顺于摄政王。” 周言卿拧了一下眉。 萧衍,又是那个狗男人! 她一脸心累。 “朕这龙椅皇位,还真是坐得不安生。” 她思忖片刻,叮咛李赞好好养伤,之后便准备出去。 她等下还想再出宫一趟。 但……“皇上!” 李赞叫住周言卿。 “皇上……京中朝局混乱,如果您……想离开这里,奴才可为您想个法子!” 李赞撑着身体坐起来。 “南地港口诸多,时而有西洋船只来我大周,皇上若想远离这场战火纷争,奴才可秘密送您乘船出海!” 这是李赞深思熟虑的结果。浑水一潭,风雨飘摇,皇上已变了,有接连几次救命之恩在,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皇上深陷泥潭。 周言卿沉默了一瞬。 “李赞,朕从前,杀过多少人?” 她握着自己的指尖,问的漫不经心。 李赞一怔。 她回眸一笑。 “怕是难以计数吧?抄家流徙,株连九族,恶贯满盈!” “朕如今还在这个位置上,那些仇家必须投鼠忌器,至少朕还尚未完全失势……可一旦没了皇位护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上穷碧落下黄泉,那些死仇,朕想象得到。人一旦疯起来,一旦不顾一切,是真的什么都敢干。” “就算朕隐居起来,他们也会掘地三尺的把朕挖出来,而就算朕死了,也没准会被人拖出来鞭尸。” “手握大权是一把利器,而这把刀,朕必须牢牢攥住,如此,才可保命。” 周言卿施施然地踏出房门,而李赞则一脸呆滞。 皇上……活得太清醒、看得太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确实是如此,就算跨洋越海,也未必安宁。 如果将这形容成赌博,赢了藏躲度日,苟且偷生。而一旦输了,介时失去所有权利隐姓埋名的皇帝,就只能任人鱼肉,由人宰割。 …… 汴京,萧王府。 自一大清早开始,王府众人就愁云惨雾,仿若笼罩在一场低气压之中。 而摄政王萧衍所在的位置,更是鸦雀无声。 偶有下人从此经过,甚至都得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生怕惹王爷不快。 萧衍很烦。 连着两次在皇宫雍胤帝那里吃瘪,对方伶牙俐齿,论斗嘴他必须甘拜下风。 然而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并非来自雍胤帝,而是……今日一早,他和季翡修一样,受宫中的傻子梁问炘影响,心里像是囤着一股子郁气。 一封封密信犹如雪花,被人快马加鞭地送到摄政王萧衍手上。 ------------ 68:朝思暮想 这些密信中,有关于季翡修进宫面圣的,有雍胤帝召见刘太医的,也有昨日雍胤帝曾重用李赞,让李赞在汴京城内盘下一间铺子,以及青鬼大开杀戒活捉李全福等事…… 总之宫内一切动静皆被放大百倍,大事小情尽在萧衍的掌控之中。 其中还有一封密信来自汴京城外,落款处是一个白字,正是掌管雍胤帝那二十万私兵的禁军统领白教头。萧 衍沉闷地长吁口气。 “朝思暮想……” 桌案上铺着一张白纸,水墨丹青一笔画就,画中之人眉眼灵动,正是他所见过的模样。 他轻抚画中少女的面容,人也变得时时恍惚,又更加懊悔昨日的那一场‘错过’。 言卿,言卿……卿卿,卿姑娘,他口中低声自语,目色越发痴迷。 “王爷?” 这时一名下人谨小慎微地来汇报:“就在方才,那位言卿姑娘曾在城东的东三大街现身?” 萧衍一怔,这一刻心跳飞快,心脏好似欲冲出嗓子眼。 他怔神之后,一步踏出,原地消失不见,只剩墨香留存。 卿卿! …… 和昨日一样,周言卿身着一件雪白长裙,外罩兔毛大氅,亭亭玉立,钟灵毓秀。 她依然是只身一人。 冷宫密道太过重要,她暂时还不敢让其他人知晓。 打开随身携带的钱袋子,里面全是切成一块一块的金角子,是她出发之前从紫宸宫那张长足有八九米的黄金龙床上,拿着一把小刀一块一块削下来的。 季翡修手眼通天,林文洲曾拿夜明珠去当铺典当,这事没能瞒过季翡修耳目。 后来周言卿自己检查一遍,发现宫中那些夜明珠上有御贡的记号,她不得不暗道自己大意。 总之夜明珠是不能再用了,至少‘言卿’这个身份,不能拿出夜明珠使用。 不过雍胤帝是真真巨富,单单是一张黄金龙床就足够周言卿花用一生。 “这位姑娘,您可知……您买下的那个庄子,可不是好地。” 周言卿买下城外一座庄子,那庄子依山傍水,地点不错,风景优美,就是庄子已荒废,年久失修,乍一看破破烂烂的,不过占地面积很是广大。 周言卿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不知那庄子可有何隐情?” 好心人说:“那地方闹鬼,以前曾是一个用来停尸的义庄,白日里阴森森的,夜间更是恐怖啊!据传曾有鬼哭神嚎,还曾有披头散发的红衣厉鬼专门对过路人索命!” “是啊,那地方曾发生过不少命案,邪性得很!” 周言卿小脸发绿。 “真那么邪乎?” 她原本崇尚科学,鬼怪是什么?灵异小说里编造杜撰的,是人们想象出来的! 可是一朝穿越,先有梁贵君的金手指在前,后又有岑平君被她一夜吸成半死不活的干尸,她不得不信邪。 卖家是个中年男人,闻言老大不快。 “姑娘,您可休听这嘴碎的胡说,我那义庄哪里邪性?以前停尸也是不得已为之,毕竟那些年闹过瘟疫。” ------------ 69: 况且这都银货两讫了,房屋买卖可不兴出尔反尔的。 卖家怨言一句,然后急匆匆告辞,活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生怕周言卿反悔? 周言卿:“……哎!算啦,反正买都买了,大不了回头请个道士做做法。”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那个义庄位于乱葬岗,义庄门外的参天古木,也正是出宫的密道! …… 让林文洲盘下的那个铺子,是打算明面上雍胤帝那个身份使用的,但雍胤帝这身份贵则贵矣,可一举一动全被人盯着,有太多不便的地方。 为免有人从中作梗针对雍胤帝,影响周言卿的生财大计,所以她私底下想做些营生,换一个身份也能降低其他人戒心,明暗并行,双管齐下! 周言卿心里已有完善腹案,她雇了几辆马车,大肆采买一通,之后让人赶着马车去城外那个据传闹鬼的义庄。 只是……还没等车马队伍出城,城墙大门遥遥在望,就见一名紫衣华贵的男子从天而降! 周言卿:“???” 惊魂未定地瞪了瞪眼。 泥煤的,怎么又是他,怎么哪儿都有他? 她仰起雪白漂亮的天鹅颈,半眯着眼看向面前气宇深沉的冰冷男子。 一如既往的冷酷模样,像个不苟言笑的类型。 摄政王萧衍不着痕迹地缓了一口气,但一对深沉的眸子几乎黏在周言卿身上,他一丝不错地凝视着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面容。 “言……言卿姑娘,好巧,又见面了。” 他面无表情的,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眼珠子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周言卿,但却罕见地结巴了一下。 他心情忐忑,万般紧张,但表面却依然是那副巍然不动的冷肃做派,丝毫看不出他内心喜怒,一切皆被深沉所掩盖。 周言卿唇角一抽。 狗男人,你逗朕玩呢? 轻功飞来了不起?从天而降了不起?分明是特意来堵老子的,装什么巧遇! 她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做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不知公子……是有何事?” 恰在这时。 “衍哥哥??” 一道欢喜雀跃的嗓音倏然响起,之后就见一顶青色软轿停在路边,婢女撩开轿子布帘,从里面搀出一名神色天真讨喜的妙龄少女。 少女身着杏黄色小袄,脸上有几分稚嫩的婴儿肥,这面相长得是真好,一看就招人稀罕。 但…… 周言卿眉梢一挑。 冷刃一般,来自少女的死亡视线陡然射向周言卿这里。可当少女再度看向萧衍时,就又迅速恢复成那副娇俏讨喜的模样。 周言卿瞪了瞪眼,呦呵!这变脸的本事厉害啊! 但,老子招你惹你了? 像你这种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假惺惺的货,实不相瞒,姐姐我从前削过百八十个呢! 周言卿搓了搓冻冷的小手,往掌心呵了一口气,之后就懒洋洋的,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萧衍蹙着眉看了那少女一眼:“怀萱郡主,还望自重!” 之后一步上前,一只造型古朴的藏袖炉塞进周言卿手中。 ------------ 70: 这藏袖炉还热乎着,捧在手心里暖融融的,瞬间驱散了不少寒气。 之前周言卿在皇宫里弄出藏袖炉暖手,被季翡修那个家伙知道了,就仿制了几个,萧衍也得了一个。 周言卿低头瞅瞅被人硬塞在自己手里的藏袖炉,终于察觉好像有哪不太对劲儿? 这狗男人……脑抽了? 昨日天香楼偶遇,她如临大敌,做贼心虚的还以为萧衍认出自己,但……以萧衍和雍胤帝的关系,应该不至于这么好吧?毕竟可是政敌呢。啊不对,要是说政敌,那可真是太抬举雍胤帝了,人家萧衍压根就没把雍胤帝当回事,要不然也不会像使唤一条狗似的使唤雍胤帝。 所以说,这萧衍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困惑。 萧衍脸上有些发烫,他故意别开脸不再看向周言卿,心里却惴惴不安地自忖,他刚才……是不是又孟浪了,是不是又唐突了?可是,言卿姑娘手都冻红了,她手冷,这天气恶寒,她……他脑子里冒出凌乱的思绪,当然从表面上来看,依然稳如老狗,看不出丝毫端倪。 以至于周言卿不得不再次审视,她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有那么一刹那险些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馋她身子?要不然为何平白无故对她好,还在这里装巧遇? 等等! 朕,大意了! 周言卿眉目一厉,竟险些被这个狗男人迷惑了,这狗男人好深的心机啊!没准是想借此降低她心防?她险些着了他的道啊! 周言卿面色一肃,十分端庄,一脸严肃地思考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眼珠子黏在面无表情的萧衍身上,像是恨不得能一眼看穿了他! 萧衍更不自在了。 而怀萱郡主见此一郁,装出一副笑容样子款款而来:“呀,这位姐姐长得真好看,不知姐姐尊姓大名?怀萱最喜长得好看的姐姐们。” 周言卿哼哈一声,眼见怀萱郡主朝她走来,她暂时转移放在萧衍身上的注意力。 怀萱走近周言卿,眼底笑意一深,像是想和周言卿亲近亲近,实则借了一个位,忽然仰着身子往后一摔。 本来是瞄准摄政王萧衍的,这一摔能摔进摄政王怀里,但架不住人家萧衍太警觉了。 面无表情的男人横挪一步,啪叽一声,怀萱摔了一个屁股蹲,有那么一刻短暂失神。 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地面冰冰冷冷的,怀萱脸面羞惭,之后忽然掩面,泫然欲泣起来。 “姐姐为何要推怀萱,可是怀萱惹姐姐不高兴了?但怀萱只是喜欢姐姐而已,只是想和姐姐亲近亲近而已?” 周言卿顿时笑了,笑得像个小小弥勒佛似的,十分之慈眉善目。 “哎呀地上多凉呀,妹妹快起来。” 她做出一副急切的样子,伸手去扶怀萱郡主。 怀萱眼色一闪。 但。 周言卿拉了怀萱一下,却突然一踉跄,一跤摔在怀萱腿上。 她这身体瘦弱,但好歹也有些分量,压得怀萱当场闷哼一声,感觉她腿都快要折断了,小脸更是惨惨发白。 ------------ 71:玩虚的,有意思吗 周言卿睁着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惊惶地说:“妹妹,你为何突然拽我?” 她做出一副比怀萱郡主可怜百倍的表情。 “我本是好心想扶你一把,可你……妹妹,咱有敌意就直说,玩虚的,有意思吗,嗯?” 她执起怀萱郡主的下颚,半眯着眼,眸子里似笑非笑的,却有清冷之光神色湛湛。 那样子,啧!真真是野的不行,也性感的不行,更是娇慵懒散,妖妖娆娆。 怀萱郡主晕眩了一瞬,这一刻她心跳竟有点加快,像是被对方的轻佻散漫撩到了。但紧接着怀萱俏脸又一黑。 这人她到底怎么回事?谁拽她了? 明明是她自己摔她身上的! 她这边还痛着呢,她竟还敢倒打一耙? 下一刻,怀萱郡主更心塞了。 因为……“言卿姑娘,你还好吗?” 萧衍一步上前,忧心忡忡地扶住周言卿臂弯。 周言卿被萧衍扶了起来,她蹙了一下眉,有点吃不准这个萧衍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狗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总觉得处处透露出一股子违和的意思来。 “有劳公子。”周言卿面上冷淡了几分:“不过萍水相逢,男女授受不亲。虽说公子的帮忙言卿心里甚是感激,但这……” 她试着抽了抽被萧衍窝在手中的胳膊,却没能抽出来。 于是她柳眉拧得更紧了。 萧衍完全不知他又一次‘唐突’了佳人。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周言卿,好似面前这姑娘是一瓷器,生怕她摔伤了碰碎了。 即便是见周言卿无碍,但他依然不放心。 “萧一,快叫个郎中来!” 一名效忠萧王府的死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萧衍的身侧。 周言卿瞳孔一缩,这是想让人给她把脉? 把脉是万万不行的! 雍胤帝这身体因为自幼服食秘药脉象特殊,一旦把脉那岂不是露馅了? “不了,多谢公子,但言卿无碍。” 她这一回多用了几分力气,顺利地将胳膊从萧衍的掌握中抽出。 可心里却在思量…… 这狗男人到底是什么路数,他在耍什么幺蛾子? 她忍不住摸摸自己这张脸,有点狐疑…… 难道是萧衍怀疑自己是雍胤帝,但心里又并无把握并无证据,又不想杀错人,于是就…… 先是用一只藏袖炉降低她心防,看似对她好,但扭头就想弄来个郎中,想借由脉象判断她真身? 要真是如此,那这狗男人的心机可真是太深了! 果然朕这古代生活三步一坑五步一雷,如履薄冰,必须小心翼翼的才行,要不然没准到最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被人弄死的。 “衍哥哥!” 怀萱抽抽噎噎的,像是被伤透了心。 “明明怀萱也受了伤,可怎不见衍哥哥多关心一下怀萱?衍哥哥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对怀萱好着呢!” 怀萱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周言卿。摄政王萧衍自昨日起,就满汴京的让人寻找一名白衣少女,那少女叫言卿,这事只过了一夜而已,很多人都曾听闻。 怀萱暗暗咬牙,心想这姓言的何德何能,竟得了摄政王萧衍的青眼? 她对萧衍势在必得! ------------ 72:仿佛有人念叨朕 萧衍突然急切道:“怀萱郡主!休得胡言!” 然后干巴巴地看向周言卿,他心里怕周言卿误会:“本王……在下,对她并无男女之情,真的!” 十分诚恳的语气。 周言卿有点懵,心道你喜不喜欢那丫头,与朕何干?跟朕有什么关系?你解释什么?活像是被正妻抓包出轨小三,听起来满奇怪的。 “二位。” 周言卿审视萧衍和怀萱,最后清清淡淡地说:“小女子还有事,便不耽误二位打情骂俏了,二位的事情与小女子无关。另外这位妹妹,天下女子何其多,但也不是人人都是你的假想敌。言卿言尽于此,这便别过了。” 她施施然地登上马车。 而萧衍一脸无言。 她终究还是误会了!终究还是误会他与怀萱的关系,以为他和怀萱不清不楚,不是良配…… 巨大的失落与无奈笼罩了萧衍,以至于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周言卿的车马队伍出城,他突地回过神来。 “萧一,快跟上!务必护好言卿姑娘的周全!” 当然最重要的是看看言姑娘住在何处,这人海茫茫,他不愿再一次失去对方的线索。 等吩咐完萧一之后,萧衍这才面带寒煞地看向怀萱。 “周、怀、萱!! 郡主周怀萱小耳朵一抖,她看出萧衍生气了,心里也真是怕得要死。毕竟这摄政王也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但,想了想,人家她可是郡主来着! 于是周怀萱又挺直了腰杆子,她理直气壮又痛心疾首地望着萧衍说。 “衍哥哥,人家又没有说错,你因堂兄,以前对怀萱甚好,可怎的,衍哥哥你竟然变成这样了?甚至还想联合外人篡堂兄的位?衍哥哥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已经出城的周言卿突然‘阿嚏’一声。 她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横着青葱玉指搓了搓鼻子,她一脸狐疑说:“仿佛有人念叨朕?” …… 车马来到城郊的乱葬岗,这个废弃的庄子更像是用来停尸的义庄。你还别说,这地方阴森森的,还真是怪可怕的,风嚎之声宛若鬼怪咆哮。 言卿采买了不少东西,车夫帮她把那些东西卸下马车,收了银子之后,几乎是屁滚尿流地离开了这里。 而言卿则是哼哧哼哧地做准备工作。 “人啊,人啊,需要人手帮忙啊!” 她思忖一瞬,俏脸深沉地望着灰沉的天空:“工人啊,看来得尽快招人了!” 受萧衍之命,暗中尾随周言卿来到此地的萧一默默掏出一个小本本,在上面写下‘城郊’、‘乱葬岗’、‘义庄’,以及‘招工’这几个关键字…… …… 萧一回萧王府向萧衍复命,此刻萧衍正因周怀萱之前闹出的那件事头痛。 周怀萱出身尊贵,她是大周的郡主。真要是论起来,周怀萱是雍胤帝的堂妹,而周怀萱的父亲文渊王,与先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就是当今雍胤帝的亲皇叔。 “王爷,萧一回来了。” 萧衍连忙让人进来,等萧一禀报之后,萧衍忧心忡忡:“城外乱葬岗那个义庄?” ------------ 73: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言卿一个姑娘家,竟住进义庄里,这定是有难言之隐,定是…… 在萧衍脑补出来的想象中,‘言卿’二字俨然已是小可怜的化身。 “得多多照拂她,她一介弱女子生活不易……” 萧衍进行了一些安排,随后他匆匆前往义庄。 鉴于白日时曾闹出周怀萱那事,他心道言卿姑娘没准以为他是一朝三暮四的贪色浪子,心道对方对他的观感已坏到了极点。 于是萧衍本意是想悄悄的去,悄悄的看上几眼,但哪知他竟扑了一个空。 萧衍来时,义庄里空空荡荡,而佳人已杳无芳踪。 …… 周言卿从冷宫密道里出来,洗掉脸上的妆容,又修饰一下眉形,换上一身尊贵大气的锦缎龙袍。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 林文洲和尹韶守在冷宫外,这两日皇上喜欢在冷宫独处,二人私底下猜测没准皇上是在忆苦思甜?当雍胤帝还是大周九皇子时,曾与其母容贵妃在冷宫生活过几年。 “皇上,岑平君醒了。”林文洲低声禀告。 周言卿一想岑平君变成干尸的惨样,便连忙说:“摆驾,回紫宸宫!” 她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岑平君当真死了……她怕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个坎。 无论如何,是她害的。 她懊恼的咬了一下唇,也算是明白了小皇帝后宫这些脔宠是从何而来。 大抵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 …… 今早目睹岑平君变成干尸的惨样,周言卿为这事提心吊胆。 她生怕岑平君死,所以认为还是把人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踏实些,所以并未让人送岑平君回去,仅仅是将岑平君转移至偏殿。 当她进入偏殿,就见本是盛气凌人的娇媚美人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 对比昨夜,他不但血肉枯竭,精气神好似被掏空,甚至就连面容都苍老了几分,凭白老了十岁不止。 “皇上……” 岑平君靠坐在床头,他气虚体弱,那嗓子也有些沙哑,可这绵软无力的嗓音听着却像是有些撩人。 林文洲搬来一把凳子,周言卿在凳子边坐下,她神色纠结又复杂。 就算不是故意,但祸是她闯的,此刻面对岑平君她心虚的不行,心里也歉疚的不行,头皮发麻地心想她必须负起责任来。 “朕已经交代过刘太医和御膳房,接下来刘太医会帮你调养,御膳房也会帮你准备些药膳,你好好养着,争取尽快好起来!” 岑平君眼底闪了闪,忽然握住周言卿的手,他一副憔悴样子偎进周言卿怀里。 周言卿一僵? 岑平君娇娇的开口:“臣无事,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臣开心都开来不及。” 末了还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瞧了皇上一眼。 你这话可以说得再违心一点!口蜜腹剑,信你算朕输! 周言卿小脸尴尬,她偷摸摸的瞅瞅岑平君。 岑平君故意做出一副柔弱样子,似弱风拂柳,再搭配孱弱的气质和苍白的病容,反而让周言卿……不好推开。 ------------ 74:朕无福消受 也只能让他娇娇软软的赖在她怀里。 可是,平君啊平君,你人高马大,朕身材矮小,此情此景,何其违和? 大鸟依人吗? 她顿了顿:“平君可有何所求?朕会补偿你的。” 岑平君弯了弯唇:“臣只求皇上能多疼臣一些。” 周言卿一脸无语地按了按眉心:“其实……你大可多说几句心里话?” 说真心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岑平君心里冷嘲一声,但表面依然温顺谦恭。 “皇上~~~这就是臣的心里话呀?” 他的小波浪线又冒出来怒刷存在感了。 周言卿:“行叭!” 周言卿在岑平君这里小坐,气氛尬得她坐立不安。 尤其岑平君又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 她满头黑线,真心受不了这种的。 太粘人了,太热情了,无声的媚色,隐晦的撩拨,就连一颦一笑都勾人得很。 果然她当初的想法没有错!这岑平君不但是个麻烦滚刀肉,更是一只能够激起人心中欲念的小妖精! “咳,平君?” 到了最后,周言卿清了清嗓子,还是伸出爪子推开了岑平君。 “好吃好喝多休息,平君身体不好,需多多养着。” 她吩咐一声,让守在外头的小太监好好伺候岑平君,之后满头大汗地落荒而逃。 这祸水艳福朕真心无福消受! 她摸了摸自己砰砰直蹦的小心口,暗道这岑平君可真是太可怕了。 但她也明确知晓。 对方的争宠献媚全是做戏,真要是信了,她心肝保准碎一地。 …… 等周言卿走后,岑平君一脸厌倦地撩开袖子,看了看自己失去弹性又生出一些皱纹的皮肤。 他撩了下嘴唇,眸子里有一瞬间厌世。 “以往那些人被皇上吸成干尸,运气好的从此被冷待,在各自宫中自生自灭,运气不好的直接葬送一条命……我这运气,看来不错,天不亡我……” 他像是自嘲,眼底又染上了几分哀凉凄寂。 帝宠之路,与危机并存。 自进宫那日开始,他就已知晓。这深宫禁内不是好地,他迟早得为此搭上自身的性命。 但是……不甘心啊!终究还是,不甘心! 这时一封密信送进宫,由一名雀斑脸的小太监转交到岑平君手上。 岑平君展信一看,登时眼底溢出了冷色。 “该死!” 他眉眼阴沉。 那糟老头子又想耍什么幺蛾子?” 他脸色铁青,泄愤似的将密信揉成一团。 …… 压力山大的周言卿从岑平君这里逃走后,也没闲着。因为……她再一次,面临十分艰难的选择。 紫宸宫内。 周言卿一脸无语地望着面前那名戴着黑铁面具的黑衣人,这人是皇宫死士暗卫,也是青鬼手下底下的人之一。 昨晚青鬼一声令下,这人捧来托盘让周言卿翻牌子。周言卿自己不想翻牌子,结果青鬼代劳,于是有了岑平君变干尸一事…… 此刻黑衣人嗓音带笑说。 “皇上,青鬼大人让属下转告您一句。您要是还想活,这侍寝的惯例,就不能破。” ------------ 75:然后继续乖乖 黑衣人还说。 “如果您执意断顿,不补充消耗的生气,再像之前那般连日空旷,可能这深宫之中……就又要添一抹亡魂,又或者是如平君那样的干尸存在。” 周言卿头大如斗,“这真就没其他办法?” 黑衣人笑:“是的,无解,您只能二择一。” 周言卿攥紧了手心,经过痛苦的纠结后……“罢了!” 随手一翻,她自己心想眼不见为净,赶紧转身,内心里却十分无语,简直苦的不能自己。 这叫什么玩意嘛! 她上辈子潇洒惯了,这辈子受制太多,连生死都不能由着自己来,竟然还得靠其他人续命……这相当于人生全部绑在别人的身上! 不提权势纷争,单单这个侍寝就足够她头大。 可是回想昨日身体虚的好似随时要咽气,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一觉过后把人变成干尸……简直我了个大草! 她心里的小人暴跳如雷,但表面依然稳得一批。 黑衣人看了一眼翻过来的牌子,他眉梢一挑,之后无声地退出了紫宸宫。 半晌之后,周言卿洗漱完毕,她盘腿坐在实芯的黄金龙床上,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今夜可如何是好? 朕对那些男人真一点兴趣都没有! 万一又想昨天那样被解腰带……她激灵灵哆嗦了一下。 啧。 这事可真烦。 须臾。 她看见两名小太监如昨夜那般,扛着一个用被子卷起来的人走进紫宸宫。 对方长发如缎,裹在被子里竟显得格外乖巧。 可等看清对方长相后。 周言卿:“???” 傻子干干净净的眼睛望着她:“香香……” 软软糯糯地唤了她一声,然后继续乖乖。 周言卿:“???” 另一头。 之前那名黑衣人捧着托盘回到御事房,这里四面墙壁挂着一张张玉色的牌子,玉牌上头刻着后宫那些脔宠的名字。 黑衣人把托盘搁在桌子上,先是喝了一口茶,这才拿起梁问炘的名牌挂回架子上。 然后又拿起一张倒扣的,“梁……嗯?” 黑衣人像是察觉了什么,连续翻开剩下的十多张。 “梁问炘,梁问炘……又是梁问炘,还是梁问炘?……这怎么全是梁问炘?” 黑衣人傻了半晌。 末了哭笑不得。 “这梁贵君,是想做什么?“ 宫中脔宠何其多,旁人畏侍寝这事儿如猛虎,毕竟这相当于将脑袋挂在腰带上,随时都有人头不保的风险。 可偏偏这傻子梁贵君……也不知是如何办到的,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跑来这御事房,替换了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玉牌? 一整个托盘中的牌子,不论雍胤帝翻了哪一个,选中的人都只能是那梁贵君。 …… 紫宸宫。 深夜一盏烛火摇曳。 周言卿一脸费解地望着她面前傻乎乎的男人。 男人肤白似雪,一件玉色长衫披在他身上,他坐姿端庄又乖巧,两只爪爪放在膝盖上,歪了歪头,冲她笑出一副傻乎乎的软萌样子。 宫廷之中堆金砌玉,尽显豪奢,却不及傻子半分美色。 ------------ 76:问问好喜欢香香 他所在之处,整片天地都仿若靓丽,似万里骄阳,艳舞笙歌。 “香香,我来给香香侍寝了!” 他说得认认真真,然后吸了一口从皇帝身上飘来的馨香,这馨香馥郁,令他陶醉着迷。 但他脸上表情依然很乖。 周言卿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朕最不想让你侍寝啊!” 梁问炘一僵僵,然后像是没听懂,只是冗自笑得一脸单纯无害。 “睡吧。” 周言卿往后一躺,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她这个身体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真是个妖怪,靠吸人精气神为生,而梁问炘…… 梁问炘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不过如果只一夜,大概也出不了什么事儿,毕竟昨晚已经吃饱…… 她又叹了一声。 梁问炘傻乎乎的看她一眼,然后乖乖挪到周言卿身边,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躺在周言卿身旁。 “香香。” “嗯?” “问问好喜欢香香呀!”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睛里像是拄着小星星,万千星辰在璀璨。 “以后,问问每天晚上都来帮香香侍寝,问问对香香好,香香还有问问!” 所以…… 香香不要岑平君好不好?不要让岑平君闻香香身上的香气好不好? 但这后半截的话语他没能说出。 他一只手乖乖抓着被角,另一只握住周言卿的手,他唇角噙着一抹软乎乎的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周言卿:“……” 不知为何,梁问炘身上似乎有一种能够令她心神安定的力量。 她本以为今晚十有八九得失眠,哪知聆听着身旁人清浅平静的呼吸声,竟不知不觉昏昏欲睡。 而也是在这个夜里。 大周各地,七名容貌长相不同,性格也差异甚大的男子,竟难得地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翌日。 大周某一地,这是一处临时营地。 丰神俊朗的男子桀骜不驯,他两道狭长的剑眉斜飞入鬓,鹰隼般狭长的眸子一开一阖,便仿若惊雷电闪,威势惊人。 男人一身玄衣,他长腿健步如飞,冲进一座大帐。只见帐中有十多人,皆是伤残的士兵。男人眉眼冷厉,目中仿若透出惊人的暴虐和杀意。 他想起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 狗皇帝为帝不仁,待今次班师回朝,他定要直取昏君狗头! 这样一想,男人咬牙狞笑,却犹若山川巍然,仿若能擎天立地! …… “皇上,礼部尚书岑大人求见。” 紫宸宫这边,周言卿迷迷糊糊的醒来,她吸了吸鼻子,感觉鼻子有些堵。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这身体底子太弱,她接连两日出宫,昨儿又忙着购买义庄采买材料等等,吹了许久的冷风。 今日一觉醒来竟感觉头昏脑沉。心想等下等腰煲一碗姜汤为自己驱寒。 中医讲究是药三分毒,一些个头痛脑热如果总吃药,身体会逐渐产生抗体和耐性,慢慢的药物的效果会越发微弱,所以能扛的,还是扛过去比较好。 “岑大人?” 她听闻林文洲汇报,放下按眉的小手,一开口就带着很重的鼻音,本是清脆的嗓子听起来发闷。 ------------ 77:礼部尚书岑大人 她想起岑平君姓岑,而小太监李赞曾告诉过她,岑平君的父亲正是礼部尚书……“让他候着!” 她现在对岑平君的态度很是客气,但礼部尚书岑秋水…… 她琢磨了一瞬。 堂堂七尺男儿,要不是迫不得已,可没人愿意进这皇宫当皇帝的脔宠。 以常理来度之,以色侍人,这事本是离经叛道,更有损男子颜面。 她认为后宫之人各有苦楚,而这礼部尚书岑大人……没准是卖子求荣。 既然是卖子求荣,那想来,那人品行恐怕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不过今日岑大人入宫面圣,却不知打的是哪门子主意?难不成是因为岑平君被她吸成干尸那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周言卿想法诸多,却也不过是转瞬间而已。 她侧首看向身旁的小傻子。 梁问炘睡时是什么样,此刻还是什么样。 睡相竟出人意料的老实。 “香香……”他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尚未睁开眼,唇畔却先弯出一抹软软的笑容,还露出两个小梨涡来。 而且他唇红齿白,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周言卿安了安心。 “你再多睡会,别急着起来。” 看出他还没睡醒,她拍拍他胳膊,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 等安抚好梁问炘,为梁问炘掖了掖被角,她这才翻身下床进行例行的洗漱。 须臾。 紫宸宫外,一名中年男子身着朝服,但脸上阴晴不定的,也不知是在琢磨什么。 这人正是礼部尚书岑大人,也便是岑平君的亲生父亲。 岑大人神色阴翳地琢磨着,岑奕宁他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入宫这么久,虽说皇上没再追究岑家通敌叛国之事,但皇上不在意,摄政王萧衍那边却紧抓着岑家不放。前日更是接连几道命令搅动了汴京风云,其中要属岑家首当其冲! 岑大人半眯着眼,他神色阴郁,暗道没用的废物! 岑大人并非只身一人,他还带来一名秀色的少年,那少年眼底满是麻木,像通体生寒,单薄孱弱的身体好似风中翠柳,可眼底却被哀伤绝望席卷。 “父亲……” “闭嘴!” 岑大人怒喝一声:“稍后见了皇上,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岑奕宁他没用,亏他那张脸能入皇上的眼,可竟连一个傻子都比不过……” 岑大人眼神暗着,少年唇一抖,之后双目泛红,心底悲怆也更甚几分。 人生来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摊上一个这样的家庭,是他不幸,也是奕宁之不幸。 而岑奕宁,正是岑平君的大名。 …… 周言卿穿戴整齐,并未直接去见等在紫宸宫外的岑大人,而是去了偏殿一趟,去探望平君岑奕宁。 贵君、平君,此类称号是后宫男子的位份,犹如贵妃嫔妃。 周言卿一进门,就见岑奕宁神色阴沉如墨,他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榻上,双手紧握成拳,攥得他自己指节发白,俊脸虽因血肉枯竭而沧桑一些,可不得不说那一身艳色依然过人。 只是此刻他薄唇冷冷地抿着,目中有悲凉,有凄怆,有愤恨,有嘲笑。 ------------ 78:岑平君,岑奕宁 他心有无数怨愤,可末了,却也只能用力地闭上眼,轻‘呵’一声。 像是在笑,却笑得极其沙哑。 周言卿站在门口,她端详了岑奕宁半晌。 “岑大人来了,对此……平君可有什么想说的?” 岑奕宁的心情像是已经平静下来,他扬了扬唇,像是想装出一副媚主的笑容,可那过于削薄的嘴唇反因心情沉重更显刻薄,而且还像是挂着千斤坠一样。 即便很努力地笑,可那笑起来的样子……“不如不笑。” 周言卿摇头晃脑地走进偏殿。 她拉开一把椅子随意坐下,然后单手托腮,清凌凌的眼神十分纯粹,竟与傻子梁贵君的模样有几分相像。 她勾唇浅笑。 “平君,要不你就跟朕一起干吧!” 岑奕宁:“???” 愣在当场,不解其意。“皇上这是……” 周言卿欷歔:“朕觉得,你有点可怜。但强者不需要同情,你要是能让你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也不必再这么委屈自己受制于人。所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朕现在处境微妙,但提拔几个小官的权利却还在。” 深宫大内有林文洲、尹韶,另外还得加上一个座位预备役的小太监李赞。 而朝堂之中,却无人可用。她认为岑平君很适合。 岑奕宁垂了垂眸,忽然笑出一副魅惑的娇样儿。“皇上~~~” 他小波浪线又冒出来了,听起来十分不正经。撑着孱弱的身体朝周言卿走来,他腰肢一扭,直接坐在周言卿腿上,两手揽着周言卿脖子,整个人像是依偎在周言卿怀里。 “唔!” 小皇帝忍不住闷哼一声。“平君……” 她脸皮子狂抽。 “平君你太重了,真心的!” 也不看看,他一米八多的身高,好歹一百来斤重呢。她被压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这大鸟依人她真心享受不起! 但岑奕宁的样子很自然,反而还风情万种地冲她眨着眼,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随着他生动的表情花枝乱颤。 “皇上最疼臣了,臣就知道,皇上对臣最好了……” 他覆在周言卿耳边,含情脉脉地吐气如兰,甚至还往周言卿的耳廓里吹了一口气。 周言卿激灵灵地哆嗦一下,小脸忍不住发黑。 “咱谈正事呢,平君能自重一点吗?” 她一脸无语,旋即又换成另一副表情,狡黠里藏着一点坏,像只小恶魔似的蛊惑岑奕宁。 “首先,以平君目前处境来分析,朕认为平君对岑大人有怨言很合乎情理。平君被逼无奈只好进宫,可见是因自身无依仗,求助无门,只能顺从他的意思。” “但平君很聪明。” “平君入宫至今也有一段时日了,此前曾得圣宠,这代表平君摸清朕的性格,并且懂得投其所好,所以才能这么快就在深宫之中站稳跟脚。” “其次日前平君大概是受李全福挑拨,所以才闹上梁贵君的冲宵宫。但这事……虽然看起来无奈,但实则见仁见智。” ------------ 79:朕给你做靠山 “恐怕平君闹的那一出,也是对朕的试探,想进一步掌握朕的心态,看朕是否盛宠于梁贵君,从而修正接下来的行事方针。” “总之在朕看来,平君圆滑有之,市侩有之,心计手腕也有之,唯独运道差了点。而此刻朕可以做平君的运道,做平君的靠山。” 她笑吟吟地凝视着坐在他怀里的男人,继续近一步的诱他。 “所以平君可以认真想想朕的提议,左右就算处境再坏也坏不过此刻。” 岑奕宁审视着周言卿,他脸上俏色清减几分,随后在倏然一笑,像漫不经心的说:“皇上抬爱臣,可臣只想留在这宫中常伴皇上的身边,这对臣而言便已是莫大福分。至于朝中风云……就算日后大权在握,又哪里及得上皇上半分?” 他轻佻地勾起周言卿下颚,他冲着周言卿媚笑,而周言卿也在笑。“这可不是朕的试探。平君若是聪明人,便该知道,朕无需试探。” 试探岑平君?真心没必要,左右发生在岑平君身上的那些事她足以想象。 此刻岑奕宁依然坐在周言卿腿上,依然一副轻佻魅惑的模样。 周言卿的手握住他的腰,心里忍不住感慨。 啧!这小腰可真细,男人的腰怎么能这么细? 在周言卿握住他的那一刻,岑奕宁的身体紧绷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一副软和的姿态,他眼里依旧噙着笑,像是已摆好姿势等待圣宠,完全愿意承受帝王的为所欲为。 但……周言卿仅仅是推开他而已。 “另外还有一件事,平君不妨这么想想。” 周言卿笑意发深,她虽不知岑家通敌叛国,但是她猜…… “以岑大人的心性品行,怕是留下不少烂摊子,屁股未必擦干净。” “真要是查一查,轻则捋下他的官帽子,重则没准……” “总之这大周尸位素餐的官员可不在少数,若有朝一日岑大人出了事,岑家可有平君在意的、在乎的?” “而若是有,那么那些人八成得被岑大人连累。” 岑平君站在周言卿面前,两人挨得很近,一个站一个坐,一个魅色,一个散漫。 这是岑奕宁第二回如此认真的审视雍胤帝。 第一次是当初进宫,雍胤帝身在酒池肉林左拥右抱,昏庸残暴,一看就知脾气不好,且眼底阴翳浑浊,周边那些负责伺候的脔宠皆是低眉顺眼的做小伏低。 那一次之后,他拿捏着分寸,性格里添上几分娇,也带上几分辣,装出一副无脑的样子,一得宠就恃宠而骄,而这却偏偏正对雍胤帝胃口。 毕竟温柔顺从的看腻了,像岑平君这样的,反而很有新鲜感。只要他不太过分,通常雍胤帝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而这一次,是第二次。 这人变化很大,目色清若冰雪,神似空谷幽兰,眉梢一挑便显几抹残邪。 面相依然阴柔的过分,甚至单单这张脸,乍一看像个娇柔脆弱的姑娘家,可那眼底的清透,清醒,清明,清楚,却扫去过往的尘埃,透出不曾见过的亮色来。 ------------ 80:我没得感情 短暂的思忖之后,岑奕宁心想,他是不甘心,而这是一份机遇。 但这机遇也未必能够成就他,更可能是与虎谋皮。 但不论如何雍胤帝说对了一件事,人生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左右再坏也坏不过现在。 岑家并且皆恶人,也有他所珍视在意的,当初进宫也正是为了那些人做出的妥协…… 他何不拼一拼,何不搏一搏? 左右,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左右,他那个渣爹异想天开,以为他一介脔宠可以动摇国祚,但前有摄政王虎视眈眈,后又有孝贤太后伺机而动。 以岑家通敌叛国的大罪,那两边真要是追究下来,雍胤帝根本保不住岑家,更何况……也未必会保。 他唇角一挑,却笑得认真了几分:“那么,臣,就谢主隆恩了。” …… 狼崽似的少年尹韶出来通传一声,岑大人领着他带来的少年匆匆进入紫宸宫大殿。 然而一进入大殿,岑大人就一愣。 往日岑奕宁风情万种,喜穿艳色的衣裳,但今日却一袭素衣,衬得他本是天生媚色,却添了几分文人墨客的书香之气。 岑奕宁坐在雍胤帝身边,他脸色苍白,比起从前年少轻狂的浪荡样子,更多了几分沉稳睿智。 他正在帮皇帝剥葡萄,这葡萄是番邦产物,是今日皇商季家的季四爷让人送进皇宫的,送来葡萄的下人还曾转告一句,稍后季四爷会入宫伴驾。 但其实那货就是食髓知味,想来蹭饭,馋周言卿的好手艺! 周言卿小嘴一张,岑奕宁为她吃了颗葡萄,之后两人好整以暇地看向岑大人。目光瞟向岑大人身后,当看见那名少年时,周言卿眉梢一挑,而岑奕宁的脸色倏然紧绷。 少年摇头苦笑,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神色麻木地撩开下摆跪地向雍胤帝请安。 “老臣岑远之,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周言卿摆了摆手,岑大人起身后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了一起:“皇上,这是犬子岑秉郡。” 之后冲着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内心无限悲,面上却打起精神,像背书似的,一板一眼的说。 “秉郡见过皇上……皇上风姿奇秀,上个月元宵灯节,秉郡曾在河边偶遇皇上,自此一见倾心,求了父亲打听许久,才知皇上贵为天子之尊……” “秉郡心悦于皇上,若是能常伴左右,便是秉郡之福分,恳请皇上能恩准……” 少年一副‘我没得感情’的样子,一脸麻木地拍龙屁,却气得渣爹岑大人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小杂种好好的念什么经文?能不能声情并茂点!? 周言卿差点没被这奇葩的父子二人给逗笑,心道这场戏还真是越看越有趣。 她瞟了旁边的平君岑奕宁一眼,就见岑奕宁一脸阴沉沉的,简直像是恨透了他渣爹,而少年则是一脸无奈。 周言卿摸着小下巴,笑得像个小弥勒佛似的。这也就是大周无人知晓她的真性情,不然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此刻,可没憋好屁! ------------ 81:岑大人是想当老鸨吗 “岑大人,你当朕这儿是什么地方?” 岑大人一愣? 周言卿冲着少年岑秉郡招招手:“还真是不错一孩子,长得漂亮,朕看着也挺顺眼的。” 少年一脸哀哀恹恹地凑近了周言卿,无论心中喜不喜,至少这作态是真顺从。 指哪打哪,周言卿想,如果她此刻让少年一头撞墙自戕,以少年现在的状态怕是也会如言照做,而不会有丝毫怨言和反抗。 “久闻岑大人风流成性,家中子嗣众多,三妻四妾有齐人之福,不知这孩子的生母,如何称呼?” 岑大人摸不准雍胤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道我家中小妾也不过就十几个,这咋就风流成性了?三妻四妾,这在大周可是很正常的。 但岑大人还是顺着话回答:“秉郡他娘是老臣的妾侍徐氏。” “哦……” 周言卿笑得有些儿古怪。 “所以朕才要问,岑大人到底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 “左一个、右一个,全是妾出的庶子,怎不见岑大人送嫡子进宫?” “另外……岑大人好歹官至一品大员,是朕这大周的礼部尚书,却不知是不是那官帽子戴久了,腻歪了,竟想改行了?效仿市井青楼的老鸨拉皮条?” 她这话可说的过分极了,完全把岑大人的面子当做鞋垫子,丢在地上还往死里踩两脚。 岑大人老目一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皇皇、皇上?微臣,微臣并不是……” 想解释两句,却听雍胤帝发话。 “行了,朕尚未用膳。这人是铁,饭是钢,就算朕贵为一朝天子,也得食那五谷杂粮……朕心情不好,岑大人还是先回吧。” “另外……” 周言卿似笑非笑的。 “朕看岑大人妻妾子嗣诸多,也不缺那么一个两个。传朕口谕,下旨让岑大人与两名妾侍和离,至于这和离的原因……就说岑大人卖子求荣,妄想插手朕这后宫之事,且其人风流,为父不仁,为夫无德。” “总之就这么编造吧!告示写好,可别忘了贴在城门口,也让大伙看一看,免得一个两个的总想往朕的后宫里塞人。” 这相当于又一次重重地削了岑大人的面子。 简直荒唐! 历朝历代的皇帝何曾下达过这样的圣旨? 单冲此事,就足以岑大人千古留名,成为一大笑柄! 为父不仁,为夫无德? 哪怕这事是真的,也不该由皇上来插手! 岂不荒谬,岂不可笑? 这雍胤帝当真是太过胡闹! 然而想是这么想,可此刻面对雍胤帝,岑大人却只能哑口无言。他整个人怔愣在当场,一脸的晕眩蒙圈。 而岑平君,岑奕宁,则是有些目瞪口呆。 皇上说,会给他做靠山。可哪成想,两人今日才刚结盟,皇上就为他发威?这‘靠山’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给力! 他和异母弟弟岑秉郡的母亲,是岑府妾侍,娘家也只是小门小户,根本斗不过渣爹。所以只要渣爹不松口,和离?那还不如白日做梦! ------------ 82:山穷水尽疑无路 岑家是一个火坑,如果不是今日雍胤帝发话,他二人的娘亲就算挣扎一辈子也跳不出火坑。 可是现在…… 岑奕宁咽了咽嗓子,蓦然心底冲上一股子十分复杂的情绪。 而旁边那少年岑秉郡,呆了呆,又呆了呆,最后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咦?? 原来雍胤帝是这种画风的吗? 不都说好色成性,昏庸暴政,帝王无德么? 嗯? 等等,貌似雍胤帝发火的原因是因为渣爹手伸得太长?是因为渣爹想往皇上后宫塞人?也是因为渣爹送来的庶子无法突显对雍胤帝的敬重,反而显得轻忽怠慢,所以才被雍胤帝削了面子? 但不论如何最终的受益人是岑家这一对庶出的异母兄弟。 少年岑秉郡眨眨眼,最终看向平君岑奕宁。 这还真是……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 “你这小狗……哼!你这里还真够热闹。” 季家那位爷进宫蹭饭时,正好遇上岑大人老脸铁青魂不附体地往外飘。 大摇大摆的红衣妖孽季翡修率领着呼啦啦的一群人,他大大方方地走进紫宸宫。 周言卿瞟他一眼:“啧,朕发现你这人是不是嘴欠?张嘴闭嘴,一口一个小狗,季公子你扪心自问,你都骂朕几回了?” 周言卿阴着脸:“朕脾气不好,你要是再敢让朕听见狗来狗去的,那可别怪朕让人把你揍成个狗样儿!” 季翡修一瞪眼:“你!你还真当我怕了你?呵!!” 周言卿老神在在的。 “是呀,季公子胆大包天,哪晓得怕字怎么写。不过呢……” “朕要是不高兴,就懒得动弹。而朕要是懒得动呢,那这紫宸宫的一日三餐就得由御膳房插手负责,所以……” “季公子还是好好想想吧,看那嘴上到底要不要挂上一个把门的!” 被拿捏软肋的吃货季翡修:“………” 阴沉沉地瞪了雍胤帝半晌,最后,“哼!” 暴娇傲娇,他头一扭。 “四爷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小……皇帝计较!” 周言卿:“呵呵。” 那朕可真是谢谢您了! 要不是看在这王八犊子今早送来一大兜葡萄的面子上,她没准爪子一痒真得挠他两下子。 这人这德行太招欠了,欠的让她想虐他,想摁在地上狠狠的摩擦。 接下来几日,可能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季翡修每天进宫蹭吃蹭喝,回头各种冬日罕见的稀罕水果不要钱似的送进皇宫中。 而周言卿每晚例行翻牌子,但怎么全是梁贵君? 这梁贵君也太倒霉了吧? 万一被她吸成干尸呢? 她压根不知这是某个小傻子抖了个机灵,仅以为一切凑巧,是俩人缘分太深。 不过每当梁贵君过来侍寝,只见小傻子乖乖的,软软的,总令她心软。 而梁贵君的气色一如既往红润,甚至于…… 此前梁贵君因李全福磋磨而受的那些伤,都飞快地痊愈了,愈合速度很是惊人。 一开始冲宵宫的侍从方觉因梁贵君每晚去紫宸宫侍寝而忧心忡忡…… ------------ 83:涅槃山庄 但自打发现贵君身上的伤势比起以往的恢复速度快了十几倍不止。 再加上得知贵君仅仅是和雍胤帝盖着棉被纯聊天,方觉:“……行叭。” 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虽不知皇帝的体质为何那般古怪,但总归是对主子有些好处的,如此一来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该操的心却一点都没少,每日耳提面令地提醒他家傻主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倘若雍胤帝用强,不要客气,直接一巴掌糊过去! 而对此,梁问炘:“???” 一脸天真地歪歪头,“不可以,为什么要打香香?香香很好的,我才不要打香香!” 方觉郁卒,气得差点没吐血,真真是郁闷的不行。 “主子啊主子,您以为奴才我这又是为了谁?” 但,梁问炘撇着嘴,直接一扭头,用后脑勺对着方觉。 觉觉太坏了,怎么可以指使他打香香?觉觉太坏太坏了,他不要理觉觉了! 于是贵君因此而和侍从冷战中…… …… 汴京城外,义庄挂上崭新的匾额,这匾额是周言卿特意在城里找人定制的,匾额上的字是她亲手写的,当然不是用毛笔写的。 她的毛笔字实在太磕碜,跟小皇帝有一拼,都是龙飞凤舞大气十足的……狗爬字! 所以这匾额上的字其实是硬笔书法,类似钢笔的笔触,一笔而就的狂草。 义庄有了一个新名字——涅槃。 涅槃山庄正式命名后,周言卿使用庄主‘言卿’这个身份对外招工。 这期间她曾见过萧衍几次。 摄政王萧衍动不动就跑到她面前怒刷存在感,她每一次都十足小心、十足警惕,总觉得这狗男人是在试探她,对她没安好心。 所以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时而热情时而冷淡,再不然就是似是而非地试探回去,搞得心心念念情系佳人的萧衍一脸蒙圈。 直至这一日。 最近冬雪已经开始融化,初春的脚步渐次逼近。 涅槃山庄,周言卿捧着一杯热茶,懒洋洋地坐在一把摇椅上,寒冷的天气,可阳光却很暖,白皙美丽的少女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 涅槃山庄对外招工,开出的工钱要高于市价,来应征的人不少。 周言卿想想堆金砌玉的紫宸宫,心想小皇帝巨富,自古财帛动人心,好在她并非一穷二白。 钱这玩意,还真是一个好东西! 她面试这些前来应聘的,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她还发现一张熟面孔。 咦?那不是岑平君岑奕宁他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岑秉郡吗? 前几日岑大人妄想把少年塞进皇宫中,哪知竟被皇上削掉了面子,至今和离书的告示还贴在城墙上呢。 以至于胡闹的雍胤帝,无仁无德的礼部尚书岑大人,最近有幸沦为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下岑秉郡,精通算术。” 少年岑秉郡慢吞吞的朝周言卿这边走了过来,他心道这女子……还真是好看! 却压根没往雍胤帝身上联想。 因为周言卿她化了妆,妆容不是娇媚类型,而是清清淡淡,素雅如菊。 ------------ 84:肃擎 雍胤帝的残邪阴柔,在‘言卿’身上转化为清新亮丽,她举手投足仙姿秀逸,气质上也变化不少,增添几分少女的清纯干净。 这样一看,便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这主要还是因为萧衍,萧衍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最近每一次从冷宫密道钻出来,每一次遇见萧衍,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个狗男人识破了。 为了保命她是真心不容易,心里的宽面条眼泪早已流成瀑布了,一切务必小心再小心! 所以为了防止除萧衍以外的其他人怀疑自己的身份,她的妆容不断变化,最终成就了现在的模样。 周言卿听少年岑秉郡说他精通算术,当场出了一道考题,岑秉郡怔了半晌,心算了片刻,报出一个准确数字。 “过了,回头小岑你负责管理山庄账务。” 她挥了挥手,“下一个。” 等待面试的还有不少,而这人…… 周言卿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有点阴郁地瞄了瞄对方的大长腿。 这个头……啧啧啧,怕是得有一米八多?都快比得上萧衍那些狗男人了,没准得有一八八? 身板壮实,体格魁梧,一副深沉冷酷的寡言样子,脸上有一条刀疤,做庄稼户的打扮,但黑眸颜色很深。 容貌不算俊美,但也英朗端方,鼻梁高挺,嘴唇薄了点。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了周言卿半晌。 周言卿心不在焉地琢磨着,怎么不说话呢?难不成……有隐疾?比如是个聋哑人? 她正这么猜测,就见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她看了一眼……“肃擎?这是你的名字?” 男人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是他的‘字’,也算是名字,但罕少有人这么称呼他。 周言卿心想,不知百家姓里有没有姓肃的? 但既然对方叫肃擎…… 那可能是大周有肃这个姓氏吧? 另外就是……虽说她本人毛笔字写的很磕碜,但鉴赏的眼力却不错。 这人虽是一副庄稼户的打扮,但这一手字却写的十分好看,银钩铁画,气势雄浑,是一手令人惊艳的好字。 她又琢磨半晌:“你以前读过书?” 他点头。 “不应该啊,大周现如今的国情……就算再往上推个几十年,读书也是一件奢侈事儿。” 男人盯了她两眼,忽然怯怯的,带着些小心的伸出手,他握住她的手,简直向朝圣般虔诚的心态,一笔一划,在她柔嫩的掌心写下几个字,却搔动得她掌心发痒。 等他写完,她用薄薄的指甲抠了抠自己的掌心解痒。 “以前家境不错,所以念了几年私塾,才写得这一手好字?” 她后脖颈子仰得有些酸,不禁又往后头靠了靠。 真是贼烦,她贼不喜欢这些个子贼高的,她还是喜欢矮一点的,身高平等的,可以平行对话的。 而不是一直仰着脖子仰视人家。 男人看了她一眼,似乎瞧出她不适,默默后退了两步。 周言卿舒坦多了。 而容貌英气硬朗,脸上又有一条刀疤的男人则是在内心里补充……以前家境不错,诚然不假。 ------------ 85:王爷英雄变狗熊 但现在也不错,他只是隐瞒没报而已,所所所所以……这应该不算骗她吧? 有点心虚地觑了周言卿一眼,这一看之下顿时就回不过神来了,整个人都痴迷进去了。 周言卿心道这人他怎么古里古怪的? “除了读书写字,你还会什么?” 男人想了想,原地环视一圈,忽然走向之前面试通过的少年岑秉郡。 只用了一只手,就毫不费力地,举重若轻的,轻飘飘地把岑秉郡整个人举高到空中? 被人抓着后背,被人用一只手掌心拖住的岑秉郡:“???” 脸色煞白煞白的:“这位大哥,在下恐高,真心恐高,快放我下来!” 少年岑秉郡在男人手上挣扎着,他吓得脸都要绿了。 周言卿:哦,看来力气还挺大的。 之后男人放开少年岑秉郡,重新回到周言卿身前,又晃了晃手,做出一副武人的起手式。 周言卿:嗯,看来是学过武的! 因为以前家境不错,所以文武双全? 不错、不错! 可以用来做贴身侍卫,做庄主言卿这个身份的保镖! 虽然高是高了点,但周言卿对此还是十分满意的。 男人眼神里噙着些儿小心,又有些期待地望着周言卿,他惴惴不安,心里七上八下的。 直至……“过了,去小岑那边待着,往后就负责本姑娘的出行安全吧。” 男人眨了一下眼,之后缓缓地勾起唇,本是一副寡言的样子,可这一笑之间…… 周言卿抽了口气,莫名其妙地感觉她自己好像被电了一下? 等她再度看向那个男人时,就见男人已走到少年岑秉郡身边,老老实实的和岑秉郡站在一起。 而岑秉郡想起之前被男人托举到半空的恐惧,绿着脸灰溜溜地挪了好几步,尽量和这位大哥拉开距离以策安全,免得又一次尝试双脚离地飞天的体验! 周言卿:“哈!” 她眉眼弯弯,被岑秉郡逗笑了,样子还挺开心的,眼底清湛的光亮,能艳压日月,星辰璀璨,熠熠生辉。 那明媚的光亮落在自称‘肃擎’的哑巴男人眼中,仿若整天天地都为之失色。 他恍恍惚惚的头昏目眩,凝睇着周言卿,又一次痴迷地失了神…… 而,暗中。 摄政王府的死士萧一脸皮子狂抽,他正小小声地和同伴萧二八卦。 “你说王爷他到底为何想不开?堂堂摄政王,竟然如此的屈尊降贵,这要是让人知道,还不得以为王爷他有啥古怪的癖好……” 萧二翻了个白眼抱着膀子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咱王爷见了美人就算英雄也得变狗熊。不过说起来这姑娘长得可真美,没准以后就是咱王府的当家主母了,看王爷这劲头,是奔着娶做王妃使劲的……” 嘴贱的萧二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再一看,只见涅槃山庄内,那个叫做‘肃擎’的哑巴男人面无表情一脸深沉。 可眼底却像是透出一个危险的讯号。 你,想死?? 萧二:“……” ------------ 86:这就是卿儿,本王与有荣焉 讪讪地闭上嘴。 萧二心道,这美人追的,还没等糊弄到手呢,就开始急不可耐地护上了?连自己这忠心耿耿的下属夸上一句都不行? 王爷啊王爷,您往后怕是要成妻管严!! …… 涅槃山庄所在的面积极其大,周言卿买下山庄后,甚至还请来一些工人进行施工。 明着打了个幌子,声称是为了修葺从前作为义庄停尸,年久失修房屋漏雨的涅槃山庄。但其实是为了扩建,把门口那棵参天古木壤扩了进去,这参天古木是进出冷宫的密道,重要性不言而喻。 此处建了一个小院子,平时周言卿对外谎称她住在这里,并且严令禁止任何人入内。 涅槃山庄招工之后,周言卿也开始忙的足不点地。 因为日前曾传来捷报,最多再过一个月,战神大元帅玄烨便要带领百万征西军班师回朝。 她心想对方声势浩大没准是想直接逼宫…… 总之小命不保,必须抓紧洗白! 周言卿这里招的工五花八门,其中便包括几名铁匠,她抓着自制的钢笔在纸上画草图,画完之后拿给铁匠一看,那些铁匠还一脸莫名其妙的。 “庄主,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周言卿眉眼弯弯,她晃了晃自己的胳膊:“看见没?” 铁匠稀里糊涂。 周言卿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这些年战事不断,往往痛苦的不是已经死去的那些人,而是侥幸活下来,却因身体残缺而不得志的那些人。战士们铁血丹心,保家卫国,而我涅槃山庄的第一桩生意,就是这个,义肢!” 摄政王萧衍,字肃擎。 肃擎亦步亦趋地跟在周言卿身边,他闻言怔了一瞬,再重新看向周言卿画出的图纸,脑海不禁拂过一人的面孔。 想起有一回两人喝酒时,桀骜不驯的男人满是粗犷豪爽,却面带悲色。 “昔日他们追随老子征战沙场,可结果呢?刘忠没了一条腿,他那个婆娘转眼就卷走军中发放的补贴跟一个小白脸跑了!” “还有崔严!他们全是穷苦人家出身,本来靠着津贴养家,可如今却因伤因残,只能坐吃山空……甚至还得靠家中媳妇出来赚钱养活丈夫孩子……” “我有心想帮,可那么多的人,如何帮?” “老子自己的家底已经全都赔进去了,数十万的人,能照顾到的实在太少,要不是从姓季的铁公鸡手里抠出点银子,没准老子自己都得跟着去喝西北风……” 那一日,桀骜的男人神色狠戾,又悲又气,更是恼恨世道的不公。 征战沙场,为国为民,本一桩好事,可那些退伍老兵却经历了诸多心寒。 萧衍,又或者该称为肃擎。 他沉默着,凝睇了周言卿许久。 言卿,言卿…… 这就是卿儿,这就是他萧衍萧肃擎喜欢的女人! 他心底陡然升起一份与有荣焉的感觉来。 …… 因为时间只有一个月,情况很紧急。 周言卿忙的足不点地,在涅槃山庄按照图纸生产义肢假肢的同时,她也在汴京城盘下一个铺子。 ------------ 87:开张大吉 地段算不得很好,却是劳苦大众的聚集地。 铺子开业那天,店铺里陈列着各种各样钢铁手臂,假脚假腿,这乍一瞅还怪吓人的,比寿装店更教人瘆得慌。 一长串鞭炮炸得轰轰隆隆响,冬雪彻底融化的这一日,京中第一家店铺正式开业,名字叫做‘忍冬楼’。 依旧是周言卿亲笔写的硬笔狂草。 忍冬忍冬,忍过了这个冬天,春天总是会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她站在店铺外,凝视着忍冬店铺的匾额,内心里为她自己打气。 摄政王府来贺……生意兴隆财似海,宾客如流钱如潮,义商涅槃,忍冬大吉!!” 周言卿一脸晕眩地回头一看,就见一支铁骑押运着一辆辆贺喜的板车。 板车上面摞满了箱子,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一脸蒙圈。 怎么回事? 摄政王,萧衍?? 她开铺子和那人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突然来贺了? 周言卿被对方闹的这一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眼神里满是糊涂。 亦步亦趋默默跟随在周言卿身边的寡言男子萧肃擎:“……” 卿儿最近都忙瘦了,该多补补! 于是等王府队伍停在忍冬门前,看似王府大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揭开那些箱子,就见里面当归灵芝、人参鹿茸、燕窝鱼翅,全是天材地宝,用来补身子的珍品! 周言卿:“???” 然而这还没完。 摄政王这边的礼刚送完,就见一支白衣队伍如似腾云驾雾,所过之处仙气弥漫。 “倾天阁来贺……百舸争流,独具一帜!义商忍冬,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如果仅仅只是摄政王来贺,虽然蒙圈,但周言卿好歹能理解几分。 毕竟此前‘言卿’这个身份曾和摄政王萧衍那个狗男人有过交集,所以狗男人很可能怀疑她是雍胤帝,想借些小恩小惠麻痹她! 然而,倾天阁? 以前曾听小太监李赞说,这倾天阁的阁主,是大周那位神秘莫测的美人国师。 据传国师貌比天仙,常年白衣,隐居于山,不轻易出世。 可这倾天阁又是在搞什么鬼? “皇商季家季四爷贺……财高八斗十顶百,源泉不断三江财,广纳人心堂中聚,进者客也君再来!” 周言卿脸皮子又一抽。 季家,皇商季家,季四爷季翡修…… 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这些人莫不是约好的? 周言卿正为此费解不已,便见季家之后,一支和尚队伍身披袈裟,他们宝相庄严,口中还念着佛号。 “九重寺贺……义商忍冬,义薄云天,残民之幸,慈悲为怀!祝生意昌隆,财源广进!” 周言卿:“………” 她满头雾水地数了数,总共四拨人,但来得不明不白的。 比如那位倾天阁国师楚琉沐,还有那个九重寺,是她从未打过任何交道的。 那些被派过来送礼的客客气气,尤其是摄政王府的,竟然恭恭敬敬好似摄政王在场,奴颜婢膝,简直要多谦逊就多谦逊! 而那负责送礼的老管家,更是堆着满脸褶子,老脸笑得满是热情? ------------ 88:是雍胤帝的脸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周言卿很有自知之明,她自诩没那么大的脸面。听着周围百姓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且不提那个九重寺…… 单单是前面的摄政王,国师,皇商季四爷…… 这些牌面就足够厉害了! 小小一家店铺新开业,却搅动了汴京风云,四方大佬齐来贺喜? 瞬间有人小声议论,心道这家叫做忍冬的铺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来庆贺的这些个,那可皆是跺跺脚就能天摇地晃的,权倾一方,能耐极大,甚至能整合天下之力! 至于周言卿这个当事人更是懵的不能再懵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充当保镖的侍卫肃擎一脸寡言,英朗端方,但…… 那脖子怎么红彤彤的? 怎么看起来像是在害羞一样? 这人是在难为情吗? 他在难为情什么? 他羞什么呢? 与此同时,一家茶楼。 皇商季四爷红衣似火,他轻佻地弯着唇。 “看来咱们这些人里头,要属萧衍动作最快,最先脱单……不过我看人家小姑娘对他似乎没那个意思,也就是说,他萧衍萧肃擎,其实是在剃头挑子一头热?” 季翡修对面坐着一名白衣胜雪的俊雅男子。 男人悠然道:“同为七杀七煞,陪他一起下聘,也算是给他壮个脸面。” 不过…… 这集体过来‘下聘’的,却仅有七中之四,至于另外三人…… 其中忠勇大元帅玄烨尚未回京,另一人性子古怪,不乐意搭理这种事,还有最后一人…… 这最后一人,一直是个谜。 季翡修问了句:“老七还是没消息?” 国师摇头轻叹。 “还没,也不知是生是死,我找了这些年,也仅仅只找出你们几个而已。” 七杀七煞,还有最后一人身份不明。 对方似乎被遮蔽了天机。 即便是擅长奇门遁甲天相命数的白衣国师,也算不出那人到底在何处。 以至于七杀七煞,如今六人身份明确,却还有最后一名流落在外,不知姓名,不知长相,亦不知身在于何处…… 白衣国师正在为此忧心忡忡,就突然听季翡修提起。 “你还别说,萧衍他眼光还不错,那姑娘长得美,不但美,看着还让我有种舒服的感觉……” 国师一笑:“确是如此,有人天生得天独厚。” 季翡修深以为然,抛开了身材外貌,对方那神色气质,是真的很招人喜欢,让人就算想讨厌也讨厌不起来,当然也没理由去讨厌…… 不过…… “你说萧衍他到底是什么命?怎么就这么好命呢?啧!” 季翡修都有点嫉妒了。 “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像他这样,遇上一名能令自己痴狂的女子,那不知该多……” 突地,季翡修表情一怪。 因为这一刻,他脑海突然晃过一张脸! 是雍胤帝的脸! 对方似笑非笑的,眼里总是三分散漫四分轻佻,在他面前游刃有余,无所畏惧…… 又突然想起,昨日进宫蹭饭,不就是一时顺口漏出一句‘小狗’而已,结果那小瘪犊子揪着他叮咣一顿捶…… 要不是看在小兔崽子做饭手艺不错的份上,他保准把那小崽子一双小手给打折! 不过……嗯?且慢! 这话题怎么突然就歪了? 他这思想也歪了! ------------ 89:皇上不急王爷急 到底是从哪刮来的歪风邪气? 明明是在聊女人,怎么突然就想起那个小兔崽子了? 季翡修脸色阴了阴,又突然想起雍胤帝男生女相,一张脸长得比起姑娘家还好看,就是太邪性了。 他陡然瞪大眼! 嗯哼??? 不好,他该不会被小崽子掰弯了吧!! …… 忍冬店铺外人声鼎沸,看热闹的不在少数,但真正敢买的却不多。 更正,不是不多,是压根就没有! 那假胳膊假腿挂在店铺里,让人心理性不适,搭眼一瞅就很反感,觉得有点晦气。 而且那造型也像是残肢断臂,太过吓人。 于是民众们交头接耳,虽说忍冬貌似来头很大,诸多大佬整齐贺喜,但忍冬这家店做的这个生意,却很少有人看好。 周言卿也不急,她这个铺子完全是为了刷一波伤病残将的好感度,对外出售的价钱扣除了材料采购、人工费用、店铺营业支出等等,几乎没赚钱,完全是个成本价。 义肢假肢的市场需求量很大,她做的这个生意虽惊世骇俗突破古人思想三观等固有桎梏,但只要有这个市场,只需慢慢等,总会有客人上门来买卖。 介时酒香不怕巷子深,她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自然不愁卖不出去。 她心里反而琢磨着,回头得多请点人手,不然恐怕供货量不够。 周言卿不急,她端得住,也有耐心,但化名肃擎的摄政王却为她上火。 卿儿忙了这么久,整个人都忙瘦了,这生意可是卿儿的一番心血…… 摄政王暗中打了个手势,心道好在他事先早有安排。 于是须臾之后。 “店家……” 粗哑嗓音响起,周言卿回头一看,就见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脸沧桑,他左腿裤管下方空空荡荡,在一名老太太的搀扶下,单脚蹦着,费力地挪到了这边来。 “店家卖的那些东西……” 周言卿笑了,“要试试吗?” 男人一愣。 周言卿盯着男人的被截肢的断腿看了看,是膝盖以下截肢的。 她‘唔’了一声,旋即转身从挂在墙上的假肢中挑选出一个合适的型号。 “你先坐着,我帮你穿上。” 她身后深沉冷酷的寡言男子肃擎鬼气森森,阴气直冒。 眼见周言卿蹲在男人脚边,想卷起男人的裤管,那男人受宠若惊,而堂堂摄政王则是一步上前! 不由分说地拿走周言卿手中的假肢,干脆利落地帮男人穿在了腿上。 周言卿:“???” 懵了一下下,然后淡定地看向已经安装好假肢的男子。 “型号合适,这个东西可以辅助你正常行走,但在那之前你需要一个适应期,需要时间来习惯它。” 男人坐在原地,一脸的紧张忐忑。他忍不住瞄了摄政王一眼,摄政王面无表情继续当哑巴。 男人心里纠结的不行。 这东西……这东西听着神奇,但万一实物其实没那么神奇呢? 而且现场还有这么多人看着,若出了差错,那岂不是砸了‘王妃’的招牌? ------------ 90:哗众取宠 小皇帝周言卿还不知,此刻在某些人心中,她已经‘被’王妃了…… 被视作摄政王的所有物,被当做摄政王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了。 闷骚的摄政王见那个断腿男人迟迟不动,冷目视之。 男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咳!店家,这……” “你先站起来,别怕,先感受左腿义肢的支撑点。” 周言卿唇角含笑,她这人自诩算不上圆滑,从前醉心生物实验,算是一文人学者,主搞学究。但文人的世界也有江湖,她行事自有一套。 在不委屈自己的前提下,即可对人如沐春风,也可雷霆万钧暴雨倾盆。 总的来讲算是可刚可柔。 就像是她初次见面就敢怼摄政王,皇上季四爷骂她是狗,她当场就让季四爷圆溜溜的滚。 骨子里是个暴脾气,即使因处境受限有所隐忍,但也依然带着前世的风骨。 当她特意想与某人交好时,通常都会得到一个好结果,就比如现在。 不知不觉,那个原本并不相信她、也并不信任义肢真能辅助他行走的男人,此刻在她有意为之的引导下,竟然不知不觉地陷入她的节奏中。 她浅笑吟吟,而那个男人一脸晕乎乎……“我,我站起来了?” 他只是左腿膝盖以下截肢切除而已,以前也能站起来,但金鸡独立的一只脚,可这种两只脚踏实地的感觉,那可是完全不同的。 男人简直像做梦一样。 原本他空荡荡的裤管为免影响行动,在断肢处打了一个结。 此刻按上假肢,裤管放下来,要不是左边的钢铁假肢没套上鞋子,单看这外表,竟和健全人无异。 在周言卿的指导下,男人试探着迈出一步,一开始他走起路来不太稳,但他从前参过军,好歹算是个武人,身体平衡感很好。 他很快就找到了小窍门,虽然因为不适应,走起来有些吃力,动作略有生疏,然而…… 男人的眼神越来越亮了,他看向周言卿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座宝藏。 “疼吗?” 周言卿关怀说:“假肢安装的地方有皮带皮扣可以调节松紧,如果你感觉不舒服可以自己调试一下。” 男人走了两步又两步,在原地转着圈,即使还需要适应期,即使动作依然生疏。 可是要知道,这形同于解放双手。 以前只有一条腿,他去哪都得人搀扶,而要是身边没有人,也得拄着一根棍子,再不然拄着一支拐,但是现在…… 男人鼻翼发酸,眼眶通红。 “店家……” 此刻已完全忘了,他是奉摄政王之命前来此处的,他一脸激动。 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这没准是忍冬这家店请来的托吧,哪有那么神奇啊,哗众取宠!” 店外有不少人围观,开口之人酸里酸气的,却藏在人堆里,一眼也看不出分明。 在人头攒动中,也无法准确揪出到底是哪个在这里挑事。 周言卿眉儿一挑:“藏头露尾与鼠辈无异,既然敢当众呛声,何不大大方方站出来,也好让我认认你的脸?” ------------ 91:上蹿下跳耍猴戏,这是想干嘛 说完,周言卿又嗤笑一声。 “说这是托……那不如我先把你腿打断,再让你试试我这店里售卖的假肢到底好不好?不看过程看结果,我这东西能派上用场,迎合市场需求,就是好,不接受反驳!” 她一脸冷艳,可气势却强横霸道。 群众也议论起来:“这分明是神迹啊!” 有人道:“那汉子可是被他老娘扶着过来的,他那膝盖光秃秃的一瞅就吓人,这事还能作假吗?” 汉子心想我还真就是个托,不过…… 汉子看向化名肃擎的摄政王。 “托不托的,不敢当,但就算在下真是一个托,这钢铁的肢体对在下有用,能重新站起来行走,不必再当个受人照顾的残废,忍冬、忍冬……” 汉子突然沙哑地笑了声,冲着周言卿这里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店家这东西,甚好!有了这个,我日后不提干重活,至少不必再给家人添麻烦,生活也能够自理,不必再让家人照顾我。店家奇思巧计,在下敬服!” “而忍冬这个名字,也取得甚好!” 忍冬、忍冬……此前大雪寒天,人生也如严冬,可如今春暖阳融。 当冬日过去,便是万物复苏,是生机蓬勃,就连人生都好似又有了盼头。崭新的好若脱胎换骨,带来一份莫大的希望,让人心里也跟着热乎。 周言卿收回看向店外的视线,冲着那男人轻笑一声,“您客气了,我这忍冬也只是开门做买卖而已。” 男人当场付款结账,本以为这假肢会买的很贵,哪知…… “一两银子?” 就只卖一辆银子? 男人惊愕瞠目。 且不提别的,这假肢用的材料非常讲究,单是材料的价格就得逼近一两,再算上人工成本等费用……这几乎没利润,根本没钱赚! 但之前那个酸唧唧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卖这么贵是想抢劫吧?” “一两银子就是一吊钱,一吊是一千文,市面上卖的包子才几文钱一个,一碗过水面条也才十文而已,她这一两银子都够寻常人家生活好几个月……” 这人的酸话还没说完,周言卿目如闪电,陡然冲进人堆,一把薅着对方的领子把人揪出来。 “啧。” 她眉眼向下压,神色像有点厌烦。 而对方的样子有点慌张。 周言卿盯着面前身材过分矮小的‘少年’看了看,她唇角一勾。 “你这是对我有多么大敌意,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说起来……这一两银子的定价,我是真没赚,普通人攒几个月工钱就能买下我这里的东西。你在这上蹿下跳的耍猴戏又是想干嘛?” 她盯着特意涂黑脸色的‘少年’,已经认出对方的身份。 是那个什么萱郡主,摄政王萧衍那个狗男人招惹的烂桃花。 周怀萱像是被拎小鸡似的,被周言卿提溜着衣领子。 众人视线落在周怀萱身上,对周怀萱指指点点,议论声起,全是在说周怀萱不好,这令周怀萱羞耻不已。 “你放开我!”她恼羞成怒地大叫。 ------------ 92:季四爷来了 周言卿忽地逼近了周怀萱,她还满喜欢这个小郡主的,因为这个小郡主她……矮啊! 她比怀萱郡主高出一个脑瓜尖,此刻唇一挑,就笑得很邪气。 她覆在怀萱郡主耳边:“小丫头,再闹别怪我不给你留脸。” “一个王侯家的郡主,好歹也算是一贵女,你这事儿叫做犯众怒。我的东西好不好,售价良心不良心,百姓看在眼中,民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你在这唧唧歪歪,当心我直接叫破你大名,到时你恐怕收不了场。” 警告之后,她松开怀萱郡主,一副悠闲懒散的样子拍了拍手,让大家的视线聚焦在她身上。 “烦请在场的帮咱宣传一下,忍冬开业大酬宾,限时三日,来购买者赠花香精油一瓶!” …… 忍冬这家店的受惠层是有针对性的,假胳膊假腿,主要做残障群体的生意。 这铺子一开,先是摄政王等人派人来贺,后是当场安装假肢令一名残疾男子重新恢复双腿行走的功能,这家店简直充满了神话色彩,也在市井之中被捧上神坛。 有人说忍冬这家店的背景来头甚大,也有人说忍冬的女店主貌似天仙,总之忍冬这家店一开,就充满了话题性,也因此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气死我了!” 文渊王府,郡主周怀萱踢掉鞋子,气得薅了她自己的头发两把。 她鼓起腮帮子,像个包子似的生闷气。 “凭什么啊?那个小贱人不就是开了一家店而已,还有萧衍那个王八犊子,竟然特意让人送礼贺喜,还有啊,那个姓言的竟敢当众威胁我?气死我了!!” 人前一口一个衍哥哥,人后这亲亲热热的衍哥哥直接变成了王八犊子,可见她虽对萧衍志在必得,但怕是也未必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萧衍。 怀萱郡主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一口活吞了那名叫做‘言卿’的女子。 这时一名丫鬟凑过来,“郡主,宫中……” 丫鬟带来一个消息,怀萱郡主听完之后愣了一下。 面上的怒火瞬间无踪,反而垂了垂眸,一脸的压抑无力。 …… 周言卿回到涅槃山庄,见天色差不多了,交代几句后,就直接顺着她私人小院的密道钻回了皇宫。 冷宫之中,周言卿从密室走出,就听林文洲来报。 “皇上,季四爷来了。” “季翡修?” 她蹙了一下眉,心道难不成红衣妖孽又来蹭饭了? 但她最近忙着宫外的山庄事业,季翡修曾有几回下午进宫,当时她人在外头,对外谎称自己在冷宫独处谢绝见客,季翡修扑空几次也就学乖了,那之后每天早上来皇宫报道,可今日…… 怎大晚上的,竟然进宫了? 周言卿有点不解,但还是摆驾回了紫宸宫。 紫宸宫这边,季翡修捧着一碗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地朝紫宸宫外张望两眼,但那表情怪怪的。 俊美妖孽的男人有天生风流的气质,不过此刻他像是坐立难安。直至他看见雍胤帝坐在一架黄金龙辇上,他心底不着痕迹地长吁一口气,之后又面色一怪。 他该不会真弯了吧? 此时天已经黑了,季翡修这次进宫是为了断症自己的猜测,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但忽然又有点不自在。 万一真弯呢? ------------ 93:管得着吗 不! 季翡修的神色陡然一变。 虽说他此前从未喜欢过任何人,别人以为他风流多情醉卧花丛,但他这人……其实也只是看着有点浪荡而已? 这是因为外表太轻佻的缘故,可内心里从未真正喜欢过任何人。 但是他想,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爱上某人,也该是爱女子才对,女人柔柔软软的,哪像是臭男人硬邦邦的? 自然更不可能看上雍胤帝这个……小兔崽子! 季翡修这个气呀,心想准是爷脑子抽了,要不然怎会冒出那样的念头来? 喜欢一男的?一个小少年? 哈,可得了吧,别扯那个王八犊子了! 况且小崽子长得像个小白脸,从前无恶不作,最近虽修身养性,却也夜夜唤人侍寝。 即便宫中有传言雍胤帝很可能是有难言之隐,是那方面不行,但谁又知道传言是真是假? 总总总之他是不可能喜欢上雍胤帝的,绝对不可能! 季翡修拧着脸,而此刻周言卿已施施然地走进紫宸宫大殿。 “你怎么来了?” 她很平常地问了一句。 季翡修眼神一阴,那样子竟然还有点哀怨:“我没事就不能来吗!爷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你管得着吗!!” 周言卿:“说人话!” 她看这憨批是想找揍吧? 季翡修酿着一口气,他憋着嘴抿直薄薄的唇角,用力盯着风轻云淡的雍胤帝,突然像是气狠了,陡然从座椅中起身。 “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出去!爷要和皇上谈正事,都麻溜的,清场清场!” 季翡修出声撵人,林文洲和狼崽似的少年尹韶望了皇上一眼,此刻小皇帝正捧着一杯香茗默默品茶。 她心道姓季的憨批这是闹的哪一出? “先出去吧。” 她松了口,林文洲二人这才转身。 季翡修见此更气了,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这小崽子竟然培养了心腹,就比如那个姓林的,唯小皇帝马首是瞻,他竟指挥不动了。 这和从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从前宫中可没人会向着这个小皇帝。 等清场完毕,紫宸宫内就只剩下季翡修和周言卿两个人。 红衣妖孽阴森森地盯着周言卿看了半晌。 周言卿打了个哈欠,心想这些日子可真是把她累坏了,眼下铺子正式开张,她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接下来打开涅槃山庄和忍冬的知名度,军中的好感必须继续刷几波。 介时就算那个杀神元帅想对她出手,等她亮出底牌,那人也得顾忌一二,掂量掂量。 没有什么仇恨是不可扭转的,全看自己手中筹码是否足够,而她目前最需要的是威望!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心里也是有点提心吊胆的,万一事情不如自己预测,万一…… 她想着想着就分了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陡然。 红衣妖孽一步杀来! “你干什么?”周言卿回过神,一脸迷糊地望着季翡修。 季翡修绷着脸,紧紧盯着她,突然拎起她的衣领子,二话不说把人扛起来,大步流星冲向那座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 ------------ 94:雍胤帝是属狗的 屏风后头,是那张长足有八九米的黄金龙床。 周言卿被人扔在床上,整个人还懵着:“姓季的你发什么神经?” 她坐起来想下床,但肩膀被人推了下。她登时像个不倒翁似的,被人推的往后一躺。 之后还没等她动作,黑影陡然笼罩了她。 下一刻,男人薄薄的唇紧紧覆盖在她嘴上,她:“???” 敲你妈姓季的! 又亲朕! 又在轻薄朕! “滚犊子!” 她别开脸,神色发阴,一脚踹向季翡修的下三路。 但季翡修似乎早有准备,他的手按住她的腿,将她压着,俊脸通红通红,神色似羞又恼:“你给我安静点!” 说完,捏着她的小下巴,又啃了上去,甚至还一把扯开她腰带! 还来? 周言卿气得咻咻的。 季翡修很是不淡定,他自己这心跳也是贼快贼快的。 这和上一回他为了气梁问炘那傻子而吻小皇帝完全不一样,他这一次是为了检验自己内心某个猜测。 亲这个小崽子,他心里不反感。 小崽子嘴唇软绵绵,再想想小崽子平时张牙舞爪像一只小野猫,这软绵的感觉便有些惊人,柔得人心都快要化了。 原来这么软啊,让他有点欲罢不能。 他晕乎乎地想,难不成他还真对这个小崽子有意思不成?这可是雍胤帝啊! 忽然脑海跳出一幕画面。 那一日,也不知梁问炘那傻子是怎么回事,害得他一大早心口被疼醒。 他本是心情恶劣,想兴师问罪,但等进入皇宫后,却见小崽子生机盎然,朝气蓬勃。 当时小崽子眼底像是点燃一把火,那火烧的越热烈,他心里就越激动。 那样旺盛的‘生命力’,生机浓烈,神灵活现,甚至让他嫉妒。 所以…… 存在即合理。 他对这个小崽子,其实是早在当时……就萌生了念头?是那一次,对这小崽子动了心? 他一边啃一边想,但思来想去又很不甘心。 他怎么能看上这种人? 一个男的,一个少年,作为同性……而且脾气还贼差劲。 性格那么不好,动不动就锤他,本身也不检点,后宫养了那么多男人……他难道是有病? 季翡修人生以来,首次怀疑他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心性癖好,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竟然喜欢上一个…… 没待他深想,一只小手薅住他头发,往外一扯,令他头皮吃痛。 他不得不松嘴放开她的唇。 周言卿俏脸铁青。 她嘴都肿了,被这憨批啃肿的! 技术差的要死还他妈乱撩骚! 她最近是真忙,忙的几乎是足不点地,累了这么久,身体疲惫,精神也疲惫,心情受此影响是真心不好。 尤其季翡修还在这儿火上浇油…… 季翡修愣了一瞬,然后拔开小崽子薅住他头发的手,他重新俯首,猛然一口叼上她的唇。 周言卿:……呵呵呵,憨批,你死定了!! 她眼底迸发出冷光,突然狠狠一口咬在季翡修嘴上,像是能从季翡修唇上撕下一块肉来。 ------------ 95:像云巅上的神仙,俯瞰地面的蝼蚁 季翡修薄薄的嘴唇多了个血洞,他疼得龇牙咧嘴,血顺着嘴唇上的小伤口往下流淌。 他用手捂住嘴。 “你咬我?你属狗的?” 周言卿呵呵一声。 “咬??” 她小手按住季翡修的肩,笑得温柔极了,但那眼神里,煞气满满。 真真是凶得很! 她模样贼野。 陡然抄起床边的花瓶,咣当一声狠狠砸在季翡修头上! “一次两次三次,你还上瘾了你?对付像你这样的,抽个八百十鞭都算是轻的!!” 她抡圆了花瓶叮咣一顿捶,也不知是季翡修头太铁,还是这花瓶品质太好。 憨批被她捶得头破血流,可那花瓶愣是坚挺依旧。 良久,周言卿拎着花瓶恶狠狠地长吁一口气。 再看看龙床上,满头满脸的一身血,连俊美的容颜都糊满了血,在她一连串的暴躁疯捶下,红衣妖孽分明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她突然开心不已,笑得花枝乱颤。 “这叫什么?这就叫,该呀!” 自作自受,削不死你! …… 季四爷的日常前呼后拥,出行总是带着一堆走狗。 之前清场,他那些走狗也被他撵到了紫宸宫外头。 周言卿随手扔掉花瓶,看见自己手上沾的血,她挑唇一笑。 之后慢悠悠地抓起季四爷真丝锦绣的红衣当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她手上的血迹。 她来到紫宸宫外:“送你们爷回去!” 季家的下人一脸懵逼。 有人脸色一变,像是察觉了什么。 等冲进紫宸宫,看见头部受重伤、人事不省的季翡修时…… 要是眼神能杀人,恐怕周言卿早已被这些人的锋利眼神捅成血筛子。 “皇上!!!” 那些爪牙显然是气到了极点,面上一派狠色。 周言卿依然漫不经心,但那语气却暴躁,眼神也阴。 “皇你妈的皇!带上姓季的,滚!” 人都有底线,今晚季翡修一连串骚操作无异于坟头上蹦迪。 两人此前曾一饭泯恩仇。 不论季翡修当时是出于什么心,但他曾泄露关于杀神元帅索命的情报。 即使她并不需要,即使她早已从李赞口中得知来自元帅的威胁。 但人家这份好意,她得接,这份情,她周言卿也得领。 所以后续季翡修每天按时按点的跑来紫宸宫蹭饭,她客客气气的招待。 虽说有时被气狠了抡起小拳头叮咣一顿捶,但那种打打闹闹从未下死手,就跟开个玩笑差不多。 也是这货自己皮子痒,动不动就小狗来小狗去的,嘴贱欠揍。 然而她心里也有一杆秤! 果然两人的身份不对等,雍胤帝的身份从不与任何人对等! 所有人都在轻贱这个徒有虚名的皇帝!没人把皇帝当回事儿!! 好比摄政王萧衍的颐指气使,又比如季翡修的想亲就亲,甚至扯她腰带,对她用强…… 他们到底拿她当什么? 不外乎是自视甚高,心有傲气,看不上她,看不起她。 他们其实一直是以居高临下的心态,像云巅上的神仙俯瞰地面的蝼蚁。 ------------ 96:本就是一头狼 这些人从未在乎她是否乐意,也从无尊重可言。 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多威风,多厉害,多潇洒,多自由! 平心而论,她甚至嫉妒他们。 行事肆无忌惮,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频繁出宫,暗地里张罗涅槃山庄,想借由忍冬对外出售的义肢假肢刷军中伤兵残将的好感。 她为的不是赚钱,她想要威望,想要名声,想借此自保! 而自保又是为什么? 为了往后可以随心所欲,不再受任何人胁迫! 然而今日,因为季翡修擅自下嘴,两人从前曾回温的关系骤然降回了冰点。 …… 周言卿对这种事很不耐烦,对她而言,世间诸事无外乎两种。 一种是‘我乐意的’,一种是‘我不乐意的’。 她骨子里天生霸道,也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今日亲她这个人,如果是傻子梁问炘,甚至即便是平君岑奕宁,她也不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 因为那二人,一个是傻白甜,天真无邪,单纯到令人发指,总能令她为之心软心怜,让她想要去极尽全力的去保护对方,让她想精心照顾着,精心呵护着。 而另一个她差点把人家吸成干尸,她对人家有愧。 可季翡修又算什么? 这操蛋的古代生活她是真心喜欢不起来。 处境忧愁,虎狼环伺,为了活命她必须如履薄冰,绞尽脑汁,小心再小心! 但她本就是一头狼,你让她当家犬,她装得了一时,却装不了一辈子! 与人为善是她的人生信条,但前提是别惹她,她真要是疯起来,说实话她自己都怕。 就像是上辈子。 有个傻批偷盗她论文,拿着她的心血冒名顶替,在学术杂志上发表。 她也没生气,就只是报了一个警而已。 后来对方为了补偿她的精神损失费、名誉、还有各种各样的……倾家荡产,本人声名扫地,也因此摊上官司锒铛入狱。 再后来,她入职研究院,为了一个实验室负责人的头衔,一个糟老头子倚老卖老,先是仗着年岁资历对她一连串打压,之后又开始栽赃陷害下绊子。 后来老头子不良于行,眼歪口斜中风瘫痪,众叛亲离。 她自认算不上好人,但行事亦有自身的底线。 而退让和妥协,在她这里是有条件的,是有限度的,绝不会是永无止境的。 生命诚可贵,但如果为了苟且偷生必须忍辱负重憋屈一辈子,那她还不如直接一刀了结了自己。 她目前所做这一切,全是为了彻底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沦为某人的玩物,更不是像一条狗似的冲着某人摇尾乞怜。 能避开兵戈相见是最好,但要是避不开…… 她缓缓的扯唇笑了。 却笑出一脸的阴翳狠辣。 …… 紫宸宫顷刻大乱。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季四爷,从来都只有他折腾别人的份儿,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此刻他人事不省,他带来那些狗腿子也全是他心腹。 心腹们团团包围了龙床上的季四爷。 ------------ 97:喜他所喜 在季家这些爪牙中,其中有一个懂医术的,上前为季四爷号脉,查验四爷的伤势。 而此刻季四爷依然昏迷不醒。 其余人虎视眈眈,周言卿一派轻佻。 锵地一声,刀剑出鞘,剑尖直指雍胤帝面门。 忠心耿耿的季府下人怒火中烧。 虽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四爷伤的如此重,这令这些心腹一致对外。 一个个深沉冷酷地睨视着雍胤帝,好似下一秒就能剁了皇帝的狗头。 周言卿嗤笑一声:“十年为期,青鬼!” 四下里,负责把守紫宸宫的禁林军噤若寒蝉,不敢蹚这趟浑水,唯有林文洲尹韶是真心担忧关怀周言卿的。 霎时之间。 一名男子身似修竹,如清风仙临。 男人一身翠色的长衫,他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周言卿身边。 周言卿眉梢一挑,她环视全场。 树欲静而风不止。 季翡修有他的狂傲,他活得潇洒随性,他想怎样就怎样,这是周言卿对季翡修的客观评价。 但同样生而为人,她也有她自己的脾气,有她的尊严和骄傲,不容任何人侮辱践踏。 她不是青楼妓子,更不愿委曲求全。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呵! 也就是说让她束手就擒,任由对方为所欲为,像个玩物被压在身下,卑躬屈膝的奴颜承欢? 不好意思她真做不到,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不可能! 而季翡修那边,青鬼的出现很明显令那些爪牙忌惮不已。 最后一个类似带头的心腹,阴瘆瘆地看了周言卿一眼,转而一把抱起昏迷不醒的季翡修。 雍胤帝不足为惧,但青鬼如今还在为周氏皇族卖命,此时死磕只会两败俱伤。 这事他们做不了主,得等季翡修清醒之后,看季翡修的意思。 青鬼不需说什么,也不需他做什么,他只要人在这里,就是一道天然壁障,足以震慑群雄。 季家那些人带走季翡修,在出宫那一刻,血色模糊了俊容。 俊美的红衣男子徐徐睁眼,他眼底阴的似墨,如乌云纵横,却倏地娇笑一声。 “四爷您醒了?”下属一怔。 “闭嘴!” 季翡修回首看向威严耸立的神宫。眼底一片阴沉阴翳。 他嗓音嘶哑、暗哑,却莫名的,又像是噙着一股子狠戾。 生平从未受过如此挫,一帆风顺的人生,早就顺遂惯了,也养出他不容违逆的傲慢脾气。 他抬起指尖轻触自己的额头:“狗崽子够狠!” 沉郁地长吁口气。 “回头放个消息出去,就说……爷头部受创,得了失魂症,此前的事情全忘了。” 下属一怔? 而季翡修则是眉眼低垂,像是在思量,在筹谋,这是周言卿不曾见过的一面。 他确定了一件事! 他一定是脑抽! 不然之前又怎会怀疑自己喜欢上雍胤帝那种人?他不是受虐狂,而那个小崽子…… 他畅快一笑。 “懂了,终于懂了,要是那样,也就怪不得了……” ------------ 98:最好的香香,最好的问问 大周,雍胤四年。 “贱人!” 一个声音疾言厉色,周言卿是被人吵醒的。 她困得要命,想起之前闲来无事,背上氧气瓶在三亚玩潜水,但貌似氧气用完了? 她正准备上浮,但是脚抽筋,于是溺水了? 她晕乎乎的睁开眼,下一秒——格老子的,日啊! 这是哪?? …… 周言卿首先看见的,是古香古色的紫木房梁,紫是贵气的颜色,这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奢华寝宫。 她一脸蒙圈的爬起来,这身体单薄羸弱,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低头看身下,这是一张实芯的黄金龙床,但乍一看好似一张大炕,长足了八九米,足够十来人酣睡。 床帏垂挂紫金二色的轻烟帐,外头竖起一座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 之前那声‘贱人’,正是从屏风外传来的。 简直活见鬼了! 她一副活似雷劈的表情,狠狠拧了自己大腿里子一把,然后痛得她自己龇牙咧嘴。 这是穿越,还是重生?她赶上潮流了? “哎呀皇上,您醒了?可真是担心死杂家了。” 这时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穿过屏风,满脸献媚活像一只狗腿子。 周言卿一哽。 她飞快扯开自己的衣领,平的?然后闪电一掏,没有? 并没有摸见想象中的二两肉,她心里稍安。可再看那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她心态又崩了。 万一是天阉呢? 她上辈子是女的,但她大概穿越了,这里是古代,有人管她叫‘皇上’。 然而……古代皇帝,不都是男人吗?当然武则天除外。可她品了又品,自己这穿戴,可不像是女帝武则天的样子,反而更像一名重病的少年? 完了完了,她性转了? 要不是此刻有外人在,她真想扯开裤子检查检查,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天阉……这可真是太糟心了! 周言卿心里慌得一批,但表面稳如老狗,乍一看还挺高冷的。 年轻的太监名叫李全福,他本是在浣衣局当差,后来因眉清目秀,入了大周雍胤帝的青眼,就被雍胤帝弄来身边就近伺候,还赏了一个大内总管的美职。 李全福对外尖酸严厉,但此刻在皇帝面前做小伏低,恨不得鞍前马后以示忠心。 “皇上,您龙体未愈,怎不多休息休息?” 周言卿心想,方才听见一口一个‘贱人’,她哪还睡得着,实在太吵了。 她盯着李全福看了半晌,心想这人长得还行,但眉眼太轻浮,一副奸佞的嘴脸。 这时,周言卿听见屏风外传来一声闷哼。 隔着屏风,她看不见外间情景,但她想起之前李全福曾骂某人‘贱人’。 “外间……是何人?”她效仿古人咬文嚼字。 李全福‘嘿’了一声,做出一副为周言卿不平的表情。 “还不是那梁贵君?他大逆不道,逆乱宫闱,竟趁着皇上重病同一宫中侍卫私通款曲,此等丑事有损皇家颜面,着实可恨!” 周言卿:“???” 这听起来怪怪的,私通款曲是红杏出墙的意思吧。也就是说,她初来乍到,开局就被绿? 但那个‘贵君’又是什么鬼? 乍一听以为是人名,但仔细一品,又觉不对。 因这贵君二字,听起来更像是古代后宫的嫔妃? 类似贵妃? ------------ 99:照揍不误 大周,雍胤四年。 “贱人!” 一个声音疾言厉色,周言卿是被人吵醒的。 她困得要命,想起之前闲来无事,背上氧气瓶在三亚玩潜水,但貌似氧气用完了? 她正准备上浮,但是脚抽筋,于是溺水了? 她晕乎乎的睁开眼,下一秒——格老子的,日啊! 这是哪?? …… 周言卿首先看见的,是古香古色的紫木房梁,紫是贵气的颜色,这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奢华寝宫。 她一脸蒙圈的爬起来,这身体单薄羸弱,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低头看身下,这是一张实芯的黄金龙床,但乍一看好似一张大炕,长足了八九米,足够十来人酣睡。 床帏垂挂紫金二色的轻烟帐,外头竖起一座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 之前那声‘贱人’,正是从屏风外传来的。 简直活见鬼了! 她一副活似雷劈的表情,狠狠拧了自己大腿里子一把,然后痛得她自己龇牙咧嘴。 这是穿越,还是重生?她赶上潮流了? “哎呀皇上,您醒了?可真是担心死杂家了。” 这时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穿过屏风,满脸献媚活像一只狗腿子。 周言卿一哽。 她飞快扯开自己的衣领,平的?然后闪电一掏,没有? 并没有摸见想象中的二两肉,她心里稍安。可再看那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她心态又崩了。 万一是天阉呢? 她上辈子是女的,但她大概穿越了,这里是古代,有人管她叫‘皇上’。 然而……古代皇帝,不都是男人吗?当然武则天除外。可她品了又品,自己这穿戴,可不像是女帝武则天的样子,反而更像一名重病的少年? 完了完了,她性转了? 要不是此刻有外人在,她真想扯开裤子检查检查,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天阉……这可真是太糟心了! 周言卿心里慌得一批,但表面稳如老狗,乍一看还挺高冷的。 年轻的太监名叫李全福,他本是在浣衣局当差,后来因眉清目秀,入了大周雍胤帝的青眼,就被雍胤帝弄来身边就近伺候,还赏了一个大内总管的美职。 李全福对外尖酸严厉,但此刻在皇帝面前做小伏低,恨不得鞍前马后以示忠心。 “皇上,您龙体未愈,怎不多休息休息?” 周言卿心想,方才听见一口一个‘贱人’,她哪还睡得着,实在太吵了。 她盯着李全福看了半晌,心想这人长得还行,但眉眼太轻浮,一副奸佞的嘴脸。 这时,周言卿听见屏风外传来一声闷哼。 隔着屏风,她看不见外间情景,但她想起之前李全福曾骂某人‘贱人’。 “外间……是何人?”她效仿古人咬文嚼字。 李全福‘嘿’了一声,做出一副为周言卿不平的表情。 “还不是那梁贵君?他大逆不道,逆乱宫闱,竟趁着皇上重病同一宫中侍卫私通款曲,此等丑事有损皇家颜面,着实可恨!” 周言卿:“???” 这听起来怪怪的,私通款曲是红杏出墙的意思吧。也就是说,她初来乍到,开局就被绿? 但那个‘贵君’又是什么鬼? 乍一听以为是人名,但仔细一品,又觉不对。 因这贵君二字,听起来更像是古代后宫的嫔妃? 类似贵妃? ------------ 100:季四爷他没憋好屁 比如皇上平时对他、对李赞,还有尹韶……从不端架子。 甚至皇上下厨的时候还会招呼他们一起用膳,有什么好的,也总是不忘了给正在养伤的李赞留一份。 所以皇上对季四爷下手,准是季四爷踩了皇上的底线! 周言卿慢悠悠地饮了一口龙井茶。 “文洲你说,如果朕失忆了,你跑过来对朕说,你是朕的爱人,你说朕信是不信?” “啊??? 斯文俊秀的林文洲,吓得差点心脏没停跳。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不敢,奴才绝不会欺瞒皇上!” 周言卿愣了下,“打个比方而已。” 她让林文洲站起来,之后才轻飘飘的说。 “就如朕方才所言,身在朕这个位置,又或者是季翡修那个身份,一举一动皆被人盯着。” “失忆?就算当真失忆,也万万不会宣扬的满城飞舞,因为那绝对会对自己产生不利!” “在那种情况下,别人怎么说,自己就怎么信,缺乏判断的基础,连忠奸好坏都无法分辨,很容易遭人蒙骗。” “所以如果季翡修他当真失忆,他那边的人也只会死死捂着、死死瞒着,行事也更加谨慎、更加小心,而不是把消息放出来,闹的人尽皆知。” 就好比周言卿自己,到如今雍胤帝‘失忆’也只有小太监李赞知道。 “季家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且不提季翡修本人心性如何,但他掌控大周财脉,早已奠定商业霸主的基础。” “然而那些屈居于季家之下的势力却未必肯心甘情愿的被他压上一头。” “他自己因为‘失忆’管不了事,但朕信他定有心腹,而那些心腹也一定会在群龙无首的时候站出来扛事。” “所以思来想去,他这个‘失忆’,很可能是一个幌子,暗地里大概是在筹谋什么。” “而再细细一品,约莫也是因为昨日朕揍了他一顿,他眼下怕是没憋好屁。” 林文洲听的一愣一愣的,再看皇帝笃定的神态,林文洲:…… 无法确切形容此刻的感受。 大概就是神仙打架,高玩交锋? 太烧脑了。 寻常人怕是得人云亦云轻信季翡修失忆这件事,但雍胤帝却看穿表象洞悉真实,不信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季翡修这人……该怎么说? 依周言卿之见,那人就是一熊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简言就是被这威风顺遂的人生惯坏了。 昨日在自己这里受了顿磋磨,以那人的傲气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然而这人亦正亦邪,你要是说他坏,他坏的不彻底,可要是说他好,他也没拿好人牌。 “这事先搁着,不必理他,如不出所料他接下来必有行动,会自己巴巴地跑过来对朕雪耻。” 她摸着小下巴古怪一笑:“还挺期待呢。” 昨儿揍了那憨批一顿,心里解气不少。 但既然已经正式撕破脸,那大不了就大闹一场! 见招拆招便是! 似乎经历了昨夜,她心里的戾气释放些许,但此刻满脑子危险念头。 ------------ 101:肃擎心疼极了 周言卿思忖片刻。 “对了,你回头带上尹韶,去打听打听,查查九重寺……朕觉得,这九重寺没准和摄政王他们有所关联。” 昨日涅槃忍冬开业,九重寺来贺,但这份贺喜来得不明不白,她也是有些纳闷的。 尤其这里头季翡修也掺和一脚,如不出所料……这几方人马,必有交集。 …… 早膳之后,周言卿召见了昔日的后宫脔宠岑平君。 日前雍胤帝一纸令下,命令礼部尚书岑大人和两名妾侍和离。 关于平君岑奕宁她也有所安排,她准备让岑平君去朝堂,但到底安插在什么位置上,还需想想。 而今日她终于拿定了主意,工部! 工部尚书是一名追随先帝多年的老臣,这个位置不能动,但工部的二把手侍郎,这个官位倒不错。 周言卿让林文洲代笔写圣旨,然后亲自用玉玺盖了章。 完事之后这道任命书下达下去,她自己则是顺着冷宫密道去了城外的涅槃山庄…… 昨日忍冬开张引起汴京热议,也因摄政王等人的贺喜,聚焦了京中权贵的众多注意。 今日周言卿来到涅槃山庄,当她从她自己禁止外人出入的私人小院中走出,就见容貌英朗脸上有一条刀疤的肃擎,人如其名,一脸冷肃、擎天立地。 那人像个木头桩子杵在院外,也不知是恭候了多久。 哑巴男人缄默寡言,他听见周言卿的脚步声,立即眼巴巴地望过来。 “早上好!” 她依旧一身白衣,亲切甜美地笑了笑,之后越过肃擎径直走进山庄的正厅。 她住的这个位置,濒临山庄大门,本该是门房的住处。但因宫中密道在此,即便格局违和,但进进出出的,唯有住在这里才方便。 肃擎亦步亦趋地跟上周言卿,他张了张口,又迅速闭上。 一把拉住周言卿的手,认认真真地在少女掌心写下几个字——吃了吗? “嗯,用……” 刚想说用过膳了,却差点说漏嘴。 在山庄众人看来,庄主言卿仅仅是在自己院子里睡了一觉而已。 她淡笑一声:“用膳吧。不过今日我胃口不好,来些开胃汤就好。” 山庄有厨娘,肃擎一脸慎重地点着头,心里却琢磨。 难道……难道卿儿有胃病? 她胃不好? 所以这大早上的才没什么胃口? 再一想,本就瘦怜怜的一个姑娘家,病气深深的,看着身体孱弱,最近又因筹备开业瘦了一大圈,肃擎心里心疼极了。 他麻溜地拎了一支老人参,走进山庄灶房,自己撸起了袖子为心上人煲汤。 “庄主,您起了?” “庄主,昨儿忍冬那边来了一批订单,咱这生意要火呀!” “庄主您认识王爷吗?那可是神仙人物呀,好厉害的,听说咱们大周现在是王爷在管事的!” 因为周言卿和气,庄子里的长工也就没大没小,气氛很是融洽。 周言卿笑着和大伙聊了几句,一回头就看见肃擎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份早膳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好香!” ------------ 102:卿儿夸我了 她眼睛一亮,心想这手艺都快赶上自己了,人生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她坐在桌边,拿起汤匙,喝了一口参鸡汤,之后享受似的眯起眼。 “回头给厨娘加鸡腿!这本事真不错!” 肃擎瞅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有点懊恼自己当初决定扮一个哑巴,可是如果不扮哑巴,又怕卿儿认出他声音。毕竟易容可以改变人容貌,但嗓音的特质却做不了假。 在摄政王萧衍面前,卿儿总是如烟似雾,一副悠忽缥缈的态度,看得见而抓不住。 但在贴身侍卫肃擎的面前,卿儿似乎没那么多顾虑,更自在,也更加放得开,更懒散,更随性。 肃擎心里沉甸甸的,不禁摸摸自己这张脸。 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卿儿的一举一动全在他心坎上,长相气质眼神韵味,也全是按他喜好来的。 简直就像是上天特意为他打造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太符合他的心意了! 肃擎心里赞扬感慨,但表面声色不露。 甚至还一派深沉,真真就只像个尽忠职守的侍卫般。 但肃擎心里又有一点点隐秘的窃喜。 卿儿夸我了! 卿儿夸我手艺好呢!! 他唇角微微一弯,一抹隐晦的笑容油然而起,却又迅速地掩饰下去。 …… 接下来一整日,肃擎跟着周言卿一起东奔西跑。 他发现卿儿采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硫磺,比如硝石……但卿儿买这些东西是想干什么? 硫磺…… 这东西有一种特殊的臭味,太医阁的刘太医曾用这种玩意为嗜辣的文渊王治疗过痔疮。 听说当时是把硫磺放在缸子里,让文渊王坐在里面,把硫磺点燃,封闭缸口,头露在外面…… 这事儿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结果文渊王的痔疮竟然还真被治好了,刘太医当初也是因此一战成名的。 至于硝石? 硝石这种东西很常见,日常生活离不开,通常都是用来做打火石的。 但卿儿买了好几车,显然不是用来做打火石的…… 肃擎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 卿儿那些钱到底是从哪来的? 涅槃山庄的前身曾是在瘟疫年间用来停尸的义庄,因为这份特殊背景,前义庄之主想要脱手,价格压得很低,却无人问津。 但好歹庄子面积大,并且攘括了整座山,单是买这个庄子的钱,对于普通人来讲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更何况后期聘请长工,雇佣铁匠,以及采购钢铁材料制作假肢等等…… 卿儿所做这些事,迄今为止不曾盈利,反而是一个劲地往里头搭钱。 可她的钱却像是花不完一样。 肃擎思来想去,最后笃定了一件事。 看来卿儿以前家境条件不错,并非自己想象中凄惨? 即便父母双亡,但家庭殷实? 周言卿不知化名肃擎的摄政王如何作想,她现在就只是争分夺秒地努力武装自身的实力。 回头陆陆续续的几车硫磺、硝石,还有其他材料运回涅槃山庄,她把她自己关在小院里,望了望院内的参天古木,之后撸起袖子开干。 ------------ 103:小姐姐你是神仙吗 下午时分。 “肃擎,回头交代一声,郑重交代!我那院子可千万别进去,要是因此赔上一条命,我可不负责。” 她唇角噙着一抹笑,看样子心情很好。 肃擎怔了怔,认真颔首,却不懂这是为何。 他虽位高权重,却也知晓,只要是有钱人家的,总少不了要弄一些人就近伺候。 那些个千金闺秀,哪怕只是一名不受待见的庶女,为大户人家的脸面着想,身边也少不了几名小丫鬟服侍。 可卿儿…… 庄里人虽多,但她衣食住行全自己打理,身边也无婢女,无任何人照顾,她自己似乎也不喜欢那些个。 此时两人站在小院外,周言卿捡起一颗小石子,“你看着。” 肃擎有些不解,只见她抖手一抛,石子甩进院中,下一刻,轰隆——!! 一声巨响,地震山摇,宛似是地震一般。 事情发生的顷刻,周言卿原本只是因心情大好,想和人炫耀一下自己的成果而已。 哪知…… 还没等眨眼,巨大声音响起的同时,肃擎倏地揽住她的腰,足尖一点,如大鹏展翅。 他密不透风地将她严严实实的保护在怀里,如临大敌瞬间撤出了几十米远。 周言卿:………… 心惊肉跳了一下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地方是有轻功的,习武之人可上天。 此刻两人站在屋瓦上,她俯瞰下方,又瞅了瞅男人紧紧环住自己腰肢的手。 “咳!那个,放松一点?剂量是我自己算好的,声音大了点,但不会有事。” 她怪不自在的,被人这么搂着,太亲密了…… 突然想起宫中的小傻子梁问炘,她笑得柔情似水。 肃擎俯首凝睇她一眼,见她笑意浅浅,可一对星辰似的眸子满是柔和,像是想起了什么人…… 这笑,不是对他笑。可她却笑得这么美。 肃擎心里突地一僵僵,下一刻本是火热的一颗心,好似被人兜头盖脸地泼了盆冷水,他通体拔凉,如似坠进了冰窖里。 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喜欢卿儿,可卿儿……是不是心里头早就有人了?早有其他人了? 而那人又何在?为何没与卿儿在一起? 肃擎越想越惨,他脸上也越来越僵,以至于最后冰冰冷冷的,都快变成一墩冰雕了。 到头来还是周言卿拍拍他胳膊,借此唤醒思维发散的男人。 “不好,这动静有点大,大伙吓坏了,快带我下去。” 房子太高,俩人站在房顶,又没有梯子,她只好向肃擎求助。 肃擎一言不发地搂着她,这一回却搂得更紧了几分,他胳膊箍得周言卿有点疼,她还满奇怪的。 但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火药这个东西有点惊世骇俗,可能这男的是被之前那声巨响吓到了。 事后周言卿在涅槃山庄里安抚一通,连带着,也是从此刻开始,庄主的私人小院成为山庄众人一个不可言说的禁忌之地。 那可是一龙潭虎穴,是真能要人命的啊! 而大伙看向庄主的眼神,也是越发地高山仰止,敬佩满满! 小姐姐你是神仙吗?这本事也太吓人了啦! 说炸就炸,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 104:小白莲周怀萱 有些事可以假他人之手,比如涅槃名下的忍冬,主要做义肢假肢的生意。 这生意完全不赚,当然也算不上亏本,就只是扯平而已。 然而当时周言卿大大方方的拎着图纸去找铁匠,这东西从生产到对外出售,图纸过了明路,就像是丝毫不担心泄露。 她对自己人向来不差,庄子里的长工领着高于市价两倍的薪水,而就算有人拿出比这更高的价格来挖角,她也不怕。 毕竟她压缩成本,定价已是最低,折腾来折腾去,一旦卖得比她高,就算傻子也知道肯定要挑便宜质量好的买,而如果定价和她一样,那还忙活个什么劲儿? 生意人做买卖主要还是奔钱使劲,可没人会像周言卿这么傻,不赚就是亏,所以忍冬的义肢生意算是稳了,也算是行业垄断。 然而也有一些东西必须周言卿自己亲力亲为,决不能借他人之手,就比如这个火药的制作秘方! 这将会成为她手中最重要的底牌之一,掌控军火,就等于掌握了话语权。 她半眯着眼思量,直至天色暗了,才吩咐两声,自己抓起尚未完工的军火图纸顺着密道爬回冷宫。 “皇上,怀萱郡主来了,已在宫中等您一整日了。” 周言卿一呆:“怀萱?” 那不是摄政王萧衍那个狗男人招惹的烂桃花吗? 第一次见面,小白莲恶意碰瓷。 第二次见面,是昨日忍冬开店,那小姑娘酸唧唧的酸言酸语,也不知到底是在搞个什么鬼,一副不大聪明的亚子。 而且小白莲对她……对‘言卿’这个身份很有敌意。 大概是见不得好的心态,见缝插针地想给她添堵。 “她来宫里是想干什么。” 周言卿嘀嘀咕咕,有点不解其意。 对方是郡主,难不成是来告御状的? 她眉尖一挑。 林文洲觑着周言卿的脸色:“皇上,郡主这次来……没准是为了季四爷的事儿。” 季四爷? 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喜欢萧衍吗? 怎么季翡修‘失忆’,她又因为季翡修跑进宫来了。 难不成是望着盆里的,盯着锅里的,脚踩两条船? 哦豁! 这可真叫人不可貌相! 周言卿心道,朕悟了,朕明白了,朕太聪明了! 于是乎:“行叭,那就去见见。” 还挺勉为其难的语气。 林文洲一脸无语地盯着周言卿看了看,心道皇上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堂哥!!!” 女扮男装的周言卿已经做好即将兵戎相见的心理准备。 哪知,等来到怀萱郡主这里时,忽然一阵香风扑过来。 来人像只小花蝴蝶似的,一把搂住她脖子,整个人亲亲热热地挂在她身上。 周言卿身体一晃,差点没被这突如其来的艳福扑倒在地上。 她头昏眼花地推开面前的小姑娘:“你……” 想起小白莲接连两次对她释放敌意,再看看周怀萱现在这副模样……哦豁,原来这是朕堂妹? 事到如今,再盯着郡主周怀萱仔细看看,恁周言卿神经再大条,也该明白过来。 她貌似误会了什么? ------------ 105:萧衍那畜牲,王八鳖犊子 周言卿心思一转,她稍稍后退一步。 拉开一个不冷不热,既不太近也不太生疏的距离,却一脸亲切地握住周怀萱的手。 她笑吟吟地温柔问:“萱儿怎有空进宫?” 调整自身态度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这也算是一份本事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怕是面对相同的一个人,可她两种身份切换自如,态度也完全不同。 周怀萱怔了一下,显然是被她堂兄的‘友好’惊吓得不轻。 她从小就喜欢粘着堂兄,堂兄也喜欢被她粘着。 但自从堂兄登基为帝后…… 周怀萱小脸黯然了几分。 “堂哥,你没事吧?” 周言卿正要回答,负责就近伺候的林文洲见她口干,于是倒了一杯茶捧过来。 “等等!” 小白莲瞬间化作小辣椒,疾言厉色地叫停了林文洲,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银针用来试毒。 等试了之后,见银针未黑,依然保持着原样,周怀萱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没毒?太好了,看来季家那边还没有出手,这茶堂哥可以喝!” 周怀萱拍拍她自己的小心口,一惊一乍地望着周言卿。 周言卿忍俊不禁。 她一口豪饮,末了把空茶杯交给林文洲,然后拉着周怀萱往里面走去。 “萱妹,坐!” 起初她叫怀萱郡主为‘萱儿’,是带着几分虚与委蛇的意思。 可如今一声‘萱妹’出口,却带上了几分亲近的含义。 周怀萱俏脸一红,乖乖的低着头,任由雍胤帝拉着她前进。 可她心里却在想……堂哥好像变了呢。 她今儿上午进宫时,她老爹文渊王呜呼哀叹地直摇头,就好像在说她这个闺女没救了。 其实……其实这么多年了,早就被打击习惯了。 自从登基之后,堂哥就不再是她所爱戴的堂哥了,而是帝王,不再是昔年的九皇子周瑾,而是变成大周臭名昭著的雍胤帝。 她每每捧着热脸去贴堂哥的冷屁股,都得害自己心碎一地。 但血浓于水呀! 而且她对雍胤帝的感情,不单单只是因为亲戚而已,不单单只因为对方是她的堂哥,更是因为年幼时…… 怀萱郡主小鼻子一抽,差点哇地一声哭成两百斤的大胖子。 想想雍胤帝从前的阴狠暴戾,还有那些不屑和冷脸,再对比如今的和颜悦色如沐春风,她就心酸的厉害。 一时间往事回忆接踵而来,令她如似打翻了五味瓶,心中五味杂陈。 “堂哥……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怀萱抓着周言卿的手,像撒娇似的来回晃了晃。 周言卿一怔? ‘想起’? 这用词怪啊! 她该想起什么呢? 难不成小皇帝以前还真‘失忆’过不成? 周言卿心思转了转,似是而非地‘唔’了一声。 听着像承认,又像是没承认,态度是两可之间的。 怀萱又抽了一下小鼻尖,眼底蓄满了水雾。 她红着眼睛狼狈地擦了擦滚出眼眶的泪水,然后扬起唇角笑得好美。 “我就知道!什么失魂不失魂的,堂哥总有一天能想起来!太好了!” 周言卿:“……” 有种事关重大的预感。 ------------ 106:登基前,登基后 周言卿瞟向旁边的林文忠,她使了个眼色。 林文洲了然,遣散闲杂人等,他自己也退至紫宸宫外。 等清场完毕,周言卿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她思忖着,半晌,才轻语。 “半月前……朕得了一场风寒。等醒来后,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可过往那些事,却有些模糊了。有一些细节,朕也想不起来了……” 之后她看向周怀萱,注视着对方的神色变化。 周怀萱大惊失色。 “风寒?堂哥何时得了风寒?怎么怀萱竟不知……是了!” 怀萱郡主灵光一闪,像是想通了,咬牙切齿的咒骂。 “我想起来了!那阵子我忙着勾搭萧衍那畜牲,肯定是那阵子发生的事情!都怪那个王八瘪犊子!” 周言卿:“???” 噫,不是一口一个衍哥哥,亲亲热热吗?怎么如今又变成畜牲了,还王八鳖犊子? 听这口吻,像是恨不得一口咬死萧衍,而就算萧衍已经死了,也得被这小孩拖出来鞭尸不可。 周言卿莫名想笑。 她默默为狗男人允悲,同时也发现……怀萱这小孩,可真真是有趣儿! 周言卿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岁,而怀萱今年十五,才刚及笄而已,搁她这里,可不正是一小孩。 怀萱郡主小嘴喋喋不休地连着骂了摄政王好几句,最后越骂越来气。 “那个狗东西!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简直忘恩负义!” 怀萱郡主气愤填膺。 “在他被老王爷收养前,要不是堂哥你赏了他一口饭吃,他八成早就饿死了!可居然上蹿下跳的想篡位……不想让堂哥当这个皇帝!” “果然男人全是大猪蹄子!啊不对,堂哥,我可没骂你,这大猪蹄子可不包括堂哥你!” 说完,郡主眼巴巴地望着周言卿。 在她心里,她堂哥天下第一棒!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女扮男装的周言卿:“……” 她笑得慈眉善目。 不过,她一直以为小皇帝以前很坏,但是…… 她现在对小皇帝过往那些事有点好奇。 “萱妹,你再多说几句,朕也想好好了解一下从前的自己。” 怀萱郡主知无不言,小嘴嘚吧嘚吧的,全都嘚吧出来了。 而周言卿自己也总结了一下。 如今正值雍胤四年。 小皇帝这个身体正好刚满十六岁。 而雍胤帝十二登基,十二是个分界点。 十二岁以前的雍胤帝,当时还是女扮男装的大周九皇子。 人生头几年和其生母容贵妃一起住冷宫,容贵妃母凭子贵,母子二人复宠,搬出冷宫。 登基之前的雍胤帝又飒又辣,可盐可甜,长袖善舞,人际关系搞得很不错。 但登基大典当日,雍胤帝遭遇刺杀,昏迷了半月之后,等再度醒来,年仅十二的小皇帝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此无恶不作,猖狂行事,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不说,还搞臭了自己的名声,也失尽了人心。 几乎是众叛亲离。 甚至就连当年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昔日的太子殿下在被发配皇庙看守皇陵后,听闻雍胤帝干的那些蠢事都是一脸崩溃。 “本宫真不敢相信,本宫当年竟是输给小九那样的蠢货?” ------------ 107:真爱无疑 而昏迷复苏的雍胤帝,在那场行刺之后失了忆,但这事控制的很好,只有少数几名亲近人知晓。 比如怀萱郡主,便是其一。 讲述完之前那些事情后,周怀萱面色惨惨,一时间有些伤心,又有些庆幸。 “幸好我坚持下来了,我就知道,我堂哥就好比那文曲星下凡转世,天生的多智如妖!” “虽说小时候身体不好不能习武,身板也弱了点,但我堂哥那可是一顶一的好,就算一时犯浑……啊呸!堂哥,我可不是在骂你,我就是……反正堂哥变回来了,太好太好了!” 周怀萱一副‘妹妹我老怀大慰’的表情。 可周言卿却神色渐深。 ‘失忆……’,这二字挑动她神经,令她想起自己刚穿越时。 那时候,小太监李赞曾脑补她‘失忆’,她当时默认了,没辩解,借坡下驴,顺着李赞摆好的台阶往下走。 可是…… 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又怎会一夕之间心性大变? 昏迷受伤? 这不是理由。 失忆仅代表遗失过往,但一个人的性格、喜好,这些算是惯性产物,不可能突然就变。 纵使没了记忆,但按理骨子里的东西应具备。 可是按照怀萱郡主的意思,登基前的九皇子德艺双馨,然而登基后的雍胤帝干尽蠢事,原本的高智商直接跌进了谷底,简直大跌人眼镜。 难不成…… 周言卿思忖着。 难不成在她之前,雍胤帝登基时,曾被另外一个人,穿了一回? 她思来想去唯有这种理由能够解释,而且自己琢磨琢磨还挺靠谱的。 当然食物绝对,这仅是她单方面的推测而已。 “堂哥,莫怕!以后怀萱我来保护你!” 怀萱郡主狠狠拍拍她的小身板,哪还有半点白莲绿茶的样子,简直是斗志汹汹。 单看她这样,周言卿一点都不怀疑。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但只要她一声令下,这小孩也不带说半个不字的,就算闯个头破血流也得为她拼。 周言卿的神色软和一些,她捏了捏丫头软乎乎的小脸儿。 “你和摄政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啊?” 周怀萱一呆,然后有点心虚。 “就……就那么回事嘛。我就琢磨着,不是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那家伙不安分,要不是因为孝贤太后那个老妖婆的制衡,他没准早就篡位了。所以我就……” 怀萱郡主支支吾吾,但周言卿却懂了。 感情这丫头做出一副对萧衍势在必得的样儿,并不是真心喜欢萧衍,不是对萧衍死心塌地,而是为了雍胤帝这个女扮男装‘堂哥’? 这妹子真的是情比金坚了!对她‘堂哥’妥妥的真爱无疑了! 周言卿一脸欣慰,“看来朕也并非孤立无援。” 怀萱郡主一瞪眼:“堂哥怎会孤立无援?就算以后青鬼走了,就算白教头叛变了,可堂哥还有怀萱在呀!而且还有我那爹……” “堂哥你别看我爹好像很不着调,但他其实一直暗地里布局蓄力!” ------------ 108:美人蝶 周怀萱眉开眼笑,她口中发出‘呵呵呵’的笑声,乐得像个小巫婆。 “别的不说,孝贤太后那个老妖婆,还有萧衍那个王八鳖犊子,他们真要是敢动手,就算不能要了他们命,咱也能让他伤筋动骨,从他身上狠狠地咬下几口肉!” 周言卿暗暗吃惊。 怀萱小孩心性,念着从前的旧情帮衬雍胤帝,这事……她可以理解,可以想象。 但是怀萱的父亲,文渊王。 这文渊王牌面上是个不管事的闲散王爷,手中并无实权,仅有一个王爷的虚衔。 甚至真要是形容一下子,早在当年先帝登基之前,文渊王就被视作一个窝囊废,一生胸无大志。直至如今,甭看是个王爷,但那王爷当的跟个摆设也没差多少。 怀萱郡主看出周言卿的惊讶,小嘴一翘,笑得一脸得意。 “哼,堂哥没想到吧?自打当年你登基大典遭遇行刺,我就拾掇我爹,让他勤快一点运作起来,别总是那么混吃等死的,简直浪费生命!” “还有啊,我爹他聪明着呢!” “当年那些和先帝争夺皇位的,几乎全是非死即残,唯有我爹安安稳稳的活了下来,我爹这叫韬光养晦!就是吧……” 想起文渊王那个死德行,就算周怀萱身为人女,也不禁脸色发怪。 “他就是……懒了点。” 太懒了! 曾有一些老臣私底下嘀咕,说是如果文渊王想当皇帝,根本就没先帝什么事儿,这大周早就尽在文渊王掌中了。 但…… 偏偏文渊王喜欢当个清闲懒散的窝囊废。 旁人为了皇位明争暗斗,文渊王坐山观虎斗,还能抓一把瓜子配一壶小酒,笑看人世风云。 总之文渊王生平最大志向就是咸鱼躺尸佛系一生,对皇权地位毫无兴趣。 不过,谁让怀萱郡主是文渊王的独生女呢? 所以在小郡主的拾掇下,文渊王近几年是真勤快了不少,暗地里豪掷千金,招兵买马…… 想着想着,怀萱郡主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激灵灵地精神一振,然后神秘兮兮地从袖子里抓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 “堂哥,你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周言卿一脸糊涂,等打开之后…… “呦呵!” 眼睛直接就亮了,锃亮锃亮的,亮得像两把火炬。 “这是美人蝶?这个季节可真是太罕见了!看这翅膀,真漂亮!再看这翅膀上的花纹,哎!这颜色太美了!” 顿时一脸惊叹地满口赞言,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可见是真心喜欢的。 上一世周言卿之所以报考生物学,就是因为喜欢这些蝶啊虫啊的。 别的小姑娘一看见毛毛虫就吓得一蹦老高、吱哇乱叫。可她倒好,直接抓住虫子用小刀给肢解了,研究人家的构造。 也是因为这事儿……她上辈子其实没啥朋友的。 小时候别人把她当怪胎,周边的小孩都躲着她,认为这小孩贼怪。 那些孩子的父母也暗地里说这小孩心理有问题呀,性格不正常呀,居然肢解小动物呀,是个小变态呀等等。 ------------ 109:从这一刻开始 年少的友情没能积攒下,读书时忙着学业深造,也没空去结交那些没啥用处,反而还只会耽误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狐朋狗友。 等后来毕业入职研究所兼职法医等,社会上的明争暗斗太多了,她更是懒得经营人际关系。 再后来她辞退了工作,自己一边上山下海玩,一边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的实验,生活过得美滋滋,直至潜水穿越。 怀萱郡主见雍胤帝喜欢这个,顿时眉开眼笑。 “堂哥果真变回来了!” 她以前投其所好,经常带着这些小玩意来找堂哥…… 可是,登基后的堂哥,总是尖着嗓子让她拿远点,为此两人吵过架,有几回堂哥还气得脸红脖子粗,想杀她脑袋,幸好她溜得快! 虽然她喜欢堂哥,热爱堂哥,但哪多哪少必须拎清楚! 小命很重要! 不然如果没了命,如果死了,那她还咋粘着堂哥?咋继续赖着堂哥? 所以渐渐的,彼此走动少了,逐渐保持距离。但她对堂哥的爱意却是从未褪色的。 怀萱郡主挺直了小身板,只觉自己像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啊呸!口误! 反正经历了漫长四年的反复心寒后,她最最喜欢的人,终于变回最初最原本的样子。 可能遗忘了一些事情,但问题不大。 她知道堂哥是她儿时的那个,是当年古里古怪,喜欢抓虫,喜欢捕蝶……为此被容贵妃打了一回又一回手板,却仍是执迷不悟不长记性的堂哥! 倒是周言卿愣了下。 小皇帝以前也喜欢虫?那可真是缘分呀! “堂哥?” 怀萱郡主凑过来,眼睛闪闪发亮说:“我这几年可抓了不少好东西呢,堂哥,咱俩出宫呀?我带你去看!” 咻地一下眼睛亮了,锃亮锃亮的。 “走!” 这一刻,周言卿精神抖擞。 神马权势纷争,神马龙争虎斗,全被她抛弃到脑后。 小萱萱真是太可爱了! 从这一刻开始,她单方面宣布,小萱萱就是她罩着的了,就是她的挚友了! 或许过于开心,一时没能忍住,周言卿啪叽一口亲在怀萱郡主的脸上。 然后美滋滋地捧着新到手的美人蝶,她乐颠颠的往外走。 留在原地的周怀萱:“???” 一脸懵懵地眨眨眼,却突地小嘴一扁,差点没哭。 “堂哥怎么还是这个狗性子!” 见了虫,不要妹,虫虫永远都是堂哥心中大宝贝。 然后一惊喜,就忘形,顺手逮人往死亲! 可是周怀萱眼眶红了红,接着又小嘴一翘,笑得开心极了。 她最爱的堂哥回来啦,真好,太好了! 她啪嗒啪嗒地掉着泪,然后攥着小袖子抹了一把脸,麻溜地跟上了堂哥。 这主要是……不跟不行呀,再不追,人都走远啦! 瞧那屁颠颠的欢乐样儿,甚至还踮着脚儿,恨不能立马插翅飞出皇宫去…… …… 浊世佳公子,谦谦温如玉。 因为天已经黑了,周言卿也没想大张旗鼓,就换上一套白衣,做一副少年扮相。 还别说,这人长得好,不管咋穿都漂亮。就是把……因为自幼体弱多病,惨白的病气令她看着宛若一名文弱的小书生。 ------------ 110:行刺 她坐在怀萱郡主的马车里,眼睛璀璨明亮如寒星。兴奋劲还没过,拉着周怀萱叽叽喳喳地普及生物百科。 上至人体构造,下至动植物的习性特性,她几乎全都叨叨了一遍,期间掺杂各种深奥的知识。 怀萱郡主满脑袋问号? 听不懂,但不妨碍她激情捧场。 “堂哥真厉害!” “啊!是这样的吗?堂哥竟然连这个都懂?” “哇,我都不知道,果然不愧是堂哥!我堂哥才高八斗!” “啊啊啊,堂哥你好棒!堂哥你太优秀了!爱死堂哥了!!” 一通连环马屁拍得周言卿通体舒泰。 人生难得一知己,这古代生活嘛,嗯,突然发现也不那么操蛋了。 这日子,神仙都不换! 值,太值了! 你是我指路灯塔,你是黑夜里一盏明星,你为我照亮前路,在这深夜里。 她突然更有劲了,更有动力了,就连此前那些虎狼环伺如履薄冰,在她看来也没那么烦人了。 然而,铛——!! “堂哥小心!” 夜色里,箭矢迅如电,好似一场疾风凶猛飞来。 怀萱郡主拔高了嗓子,在出声示警的同时,人也迅速扑向了周言卿。 周言卿被怀萱压倒在马车里,像是泼了盆冷水,此前的好心情不翼而飞。 她通体拔凉。 她听见怀萱一声闷哼,小脸煞白煞白,却还是忍着痛问…… “堂哥?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周言卿凝视着担忧焦急的怀萱,一支黑铁箭矢穿透怀萱的肩膀。 小丫头伤口出了不少血,染红了周言卿指尖,也滴滴答答敲碎在她雪白的衣襟上,像是震碎了她的心…… …… 文渊王府,灯火辉煌。 “王爷,您醒醒,您快醒醒啊!您别睡了,您不能再睡了!” 老管家看向那个抱着酒瓶子躺在地上不起来的男人,那男人蓬头垢面醉醺醺,老管家摇晃了好半晌,可男人就是不醒。 这可如何是好? “快快快,太医来了吗?郡主伤的重不重?” 老管家急的直跺脚,不管事的文渊王烂醉如泥的继续躺尸。 他形如乞丐,不修边幅,邋邋遢遢……总之就不是什么好形象。 而另一处。 周言卿攥住她自己冰冷的指尖,她沉默坐在怀萱院外的青石板凳上。 初春枯木尚未发绿,干枝在夜色里簌簌轻舞,院内人来人往,有丫鬟婢女端出一盆盆血水,怀萱的奶娘嬷嬷急的直掉眼泪,数名太医忙的热火朝天,而这些太医隐隐以刘太医为首。 然而对比那处的喧嚣,反而是周言卿这里,静得异常,落针可闻。 林文洲、尹韶,这二人早些时候知晓雍胤帝微服,乘坐文渊王府的马车和怀萱郡主一起出宫。 在事发之后,周言卿火速让人传太医。 宫中的林尹二人不知从哪得到风声,出于对小皇帝的关心和惦记,行色匆匆地跟着太医一起赶过来。 面相阴柔的皇帝,有雌雄莫辨的气质,那张脸乍一看似残邪暗夭,美中带俏。 可年轻的帝王面无血色,再加上本就惨白病气的雪肤,在这深夜里她好似一抹凄凉悲怆的幽魂,哀恸人心。 ------------ 111: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周,雍胤四年。 “贱人!” 一个声音疾言厉色,周言卿是被人吵醒的。 她困得要命,想起之前闲来无事,背上氧气瓶在三亚玩潜水,但貌似氧气用完了? 她正准备上浮,但是脚抽筋,于是溺水了? 她晕乎乎的睁开眼,下一秒——格老子的,日啊! 这是哪?? …… 周言卿首先看见的,是古香古色的紫木房梁,紫是贵气的颜色,这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奢华寝宫。 她一脸蒙圈的爬起来,这身体单薄羸弱,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低头看身下,这是一张实芯的黄金龙床,但乍一看好似一张大炕,长足了八九米,足够十来人酣睡。 床帏垂挂紫金二色的轻烟帐,外头竖起一座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 之前那声‘贱人’,正是从屏风外传来的。 简直活见鬼了! 她一副活似雷劈的表情,狠狠拧了自己大腿里子一把,然后痛得她自己龇牙咧嘴。 这是穿越,还是重生?她赶上潮流了? “哎呀皇上,您醒了?可真是担心死杂家了。” 这时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穿过屏风,满脸献媚活像一只狗腿子。 周言卿一哽。 她飞快扯开自己的衣领,平的?然后闪电一掏,没有? 并没有摸见想象中的二两肉,她心里稍安。可再看那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她心态又崩了。 万一是天阉呢? 她上辈子是女的,但她大概穿越了,这里是古代,有人管她叫‘皇上’。 然而……古代皇帝,不都是男人吗?当然武则天除外。可她品了又品,自己这穿戴,可不像是女帝武则天的样子,反而更像一名重病的少年? 完了完了,她性转了? 要不是此刻有外人在,她真想扯开裤子检查检查,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天阉……这可真是太糟心了! 周言卿心里慌得一批,但表面稳如老狗,乍一看还挺高冷的。 年轻的太监名叫李全福,他本是在浣衣局当差,后来因眉清目秀,入了大周雍胤帝的青眼,就被雍胤帝弄来身边就近伺候,还赏了一个大内总管的美职。 李全福对外尖酸严厉,但此刻在皇帝面前做小伏低,恨不得鞍前马后以示忠心。 “皇上,您龙体未愈,怎不多休息休息?” 周言卿心想,方才听见一口一个‘贱人’,她哪还睡得着,实在太吵了。 她盯着李全福看了半晌,心想这人长得还行,但眉眼太轻浮,一副奸佞的嘴脸。 这时,周言卿听见屏风外传来一声闷哼。 隔着屏风,她看不见外间情景,但她想起之前李全福曾骂某人‘贱人’。 “外间……是何人?”她效仿古人咬文嚼字。 李全福‘嘿’了一声,做出一副为周言卿不平的表情。 “还不是那梁贵君?他大逆不道,逆乱宫闱,竟趁着皇上重病同一宫中侍卫私通款曲,此等丑事有损皇家颜面,着实可恨!” 周言卿:“???” 这听起来怪怪的,私通款曲是红杏出墙的意思吧。也就是说,她初来乍到,开局就被绿? 但那个‘贵君’又是什么鬼? 乍一听以为是人名,但仔细一品,又觉不对。 因这贵君二字,听起来更像是古代后宫的嫔妃? 类似贵妃? ------------ 112:我欲成佛,逼我为魔 一整日下来,岑奕宁忙的足不点地。 他整治了一些阴阳怪气的柠檬精,凡事有皇上给他兜底,背靠大树好乘凉,而雍胤帝这个靠山至少目前来看相当给力。 他匆匆行进院内,当见少年皇帝白衣如雪,他悬着的一颗心稍微落了底。 “皇上?” 少了几分风骚轻浮,却带上点关心小心。 周言卿的神色宛若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她又清又冷地瞟了岑奕宁一眼。 “可还顺利?” 岑奕宁郑重点头,“一切尽在掌握,只是工部尚书古大人那边有些难办,但想来也只是早晚的事儿。那人并不迂腐,只看能力,不看出处。” 周言卿按了按眉心。 工部尚书古司逢……她曾看过御书房堆积如山的奏折,那老头曾直言不讳弹劾她这个皇帝。 这时刘太医从院内走出,他心惊肉跳地凑到周言卿这边,谨小慎微地禀告。 “皇上……郡主已无大碍,此刻人已睡下,今明两日是重要关头,只要她不发热,一切好说。” 而要是发热,代表外伤感染发炎等,怕是会相当麻烦。 周言卿眉眼沉沉。 她来到怀萱屋中,见小丫头因失血而脸色微白,细碎汗湿的发丝黏在额头。这孩子闭着眼,眉却无意识地拧着,像是痛的。 周言卿坐在床边,凝睇怀萱半晌,最后轻轻碰碰小丫头软嫩的小脸儿,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欲成佛,逼我为魔。” 她深深地看了周怀萱一眼,最后心中似有决意,转身来到院外。 “摆驾,回宫!传令禁军统领白教头,让他即刻带人来见朕!!” …… 雍胤帝手中两大底牌,一张是掌控死士营十万人马的暗卫青鬼,另一名则是白教头麾下那二十万禁军。 然而这两张底牌,一个是处于承诺为皇室效命,十年为期,一旦期满便要抽身而退。 而另一个,听闻正在接洽摄政王萧衍,已有叛变之心。 但在对方彻底臣服摄政王之前,一切尚未摆到明面上,这二十万禁军依然要听从雍胤帝指挥。 深夜汴京,城门大开,一支铁骑宛若阴兵借道,威严恢弘,其势庄肃。 …… 少年皇帝白衣如雪,紫宸宫外摆着一张藤椅,周言卿安坐椅中。 这深夜里的宫廷本该万籁俱寂,但就在稍早之前,帝王摆驾回宫,一声令下,将个宫的主子杂役从被窝里头挖出来。 这些人中,有雍胤帝豢养后宫的百余名脔宠,有负责伺候那些人的下人,也有御膳房、御事房、浣衣局……等等,几乎全部聚集于此处,人头攒动。 傻子梁问炘也不例外。 他被叫过来之前,正偷偷摸摸地抓着刻好自己名字的玉牌在御事房里动手脚,他还打算为香香侍寝呢! 最近每晚和香香躺在一张床上,他睡眠质量越来越好。 以前总是噩梦缠身,醒来又想不起梦中的内容,并且还有头痛的毛病。 可香香那一身香,好似他的灵丹妙药,比天材地宝还管用。 ------------ 113:禁军统领白若河 最近梁问炘头不昏了,脑不沉了,吃嘛嘛香,总能一睡到天亮。 他精神抖擞,桃李生姿,好似能发光,在这夜色里宛若绮丽的萤火,熠熠生辉。 但是现在梁问炘有点怕他的香香。 因为香香不好闻了,香香那一身想起变成了铁锈味儿,像血海沉浮,污秽丛生,让他闻着心浮气躁、心焦意乱,让他不舒坦。 香香不开心了,到底是谁让香香不开心的? 香香不可以不开心! 傻子梁问炘很努力地板起一张脸,他站在周言卿身边,和周言卿一起看向聚集在紫宸宫外的众多人。 这些人扎堆一处,好似人山人海。 而禁军统领白教头,也正是这时带兵赶到的。 “微臣白若河,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若河单膝跪地,手肘搭在膝盖上,俯首向雍胤帝行礼。 皇帝只说让他带人过来,却没明确说要多少人,他最后凑齐了一千精兵。 此刻千人精兵也有样学样,气势宏伟,声浪震天。 周言卿看向这位白教头,是一名英俊粗犷的硬朗男子,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有符合这个年纪的沧桑魅力。 他躯干笔挺,但脸上却蓄着一把络腮大胡子,这胡子掩去其真容,挡住了下半张脸,唯露出宽阔平坦的饱满额头。 一对鹰目神光犀利,却有一往无前万夫莫敌的骁勇气势。 在周言卿打量白教头时,这位白教头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言卿。 白教头回忆了一下,他上一次进宫面圣,貌似还是在大半年之前。 当时是一场宫廷盛宴,雍胤帝左拥右抱,身边众美环伺,一副醉生梦死的荒诞做派。 白若河痛心疾首,他不懂风光霁月的九皇子怎么在登基之后堕落成那副酒囊饭袋的样子。 他曾苦口婆心的劝诫,但忠言逆耳,为此甚至还险些被雍胤帝治了一个杀头之罪。 自那往后,白若河算是彻底寒了心。他没再回过汴京城,日日蜗居于城外山谷操兵练马。 他与忠勇大元帅玄烨,一个负责攘内,一个负责安外。如无这二人里应外合,恐怕周氏江山早已不保。 此刻时隔了大半年,重新见到雍胤帝,白若河心里咯噔一声。 他心惊肉跳! 下意识想起,近半年的时间,他频繁与摄政王通信。 摄政王劝他归顺,而他念着旧情摇摆不定。可不论如何,冒出这等念头便已是不忠。 此刻面对白衣胜雪的少年,他心中万分惭愧! 世人皆以为,禁军统领白教头是先帝为雍胤帝留下的私兵班底,实则不然。 当年大周的九皇子,年仅十二的少年,在其生母容贵妃的教诲下,即便年幼,却过于早慧。 曾被扼杀孩童的天真,小小年纪就卷入兄弟阋墙的残忍权斗中。 而当时的九皇子,无论格局或眼界,也远非寻常人可比。 九皇子曾救过白若河一命,白若河了解对方心怀大义,也曾为此折服,愿意为其鞠躬尽瘁。 后来九龙夺嫡,他与一些人联合,力挺九皇子上位。 可后来那些事……伤人太深! ------------ 114:恰似如年少 包括白若河在内,很多人都暗道自己走眼了,错看了九皇子。 曾经韬光养晦,以人格魅力征服了众多心腹谋士的九皇子,竟变成一朝得志原形毕露的小人嘴脸。 然而就在今夜,就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 一袭雪衣的少年,好似回到了当年,令白若河仿佛重新见到当年那名仁义睿智的皇子,而不再是昏庸暴虐的帝王…… “文洲,给白教头搬把椅子来。” 白若河心神恍惚,突听周言卿发话。 他心神剧颤!! 对方的气宇、口吻,与年少时如出一撤。好似长达四年的时间被抹平,风采如昨。 周言卿坐在藤椅中,素白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座椅的扶手。 她虽沉静,可那一身气场却愣是能震得四下里鸦雀无声。 她侧首看向梁问炘:“问问,帮朕一个忙。” 梁问炘歪歪头,一脸懵懂,随后开心地答了一声:“好呀!” 香香让他帮忙,香香让他帮忙呢! 他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没来由地一股自豪之情汹涌而出,傻子梁贵君不禁身躯一震、腰板一挺,可可爱爱地做出一副庄重严肃的表情。 周言卿重新看向她面前的人山人海,她唇角勾出一抹残邪的浅笑。 “第一排从左向右数,第四第八第十二,第十三……第二十一,出列!” 被点名的人一脸懵逼,却肝胆剧颤。 周言卿徐徐起身,她缓缓地踏出一步。 她回眸噙着笑,看向梁问炘:“他们,香么?” …… 周言卿想,她大概是天赋异禀。在某些方面无师自通。 就好比她看人的眼力,前世今生从未错过,一眼就能辨认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 而对方对她好坏,是否藏有歪心,也从来瞒不过她的眼。 就比如初来乍到时遇见李赞,这份直觉令她认为李赞‘可用’,而对方的神色、眼神、微表情等等,也佐证她这份神秘的直觉。 宫中贵君梁问炘是气运加身的天道之子,他的嗅觉和周言卿的‘直觉’效果差不多,可以分辨忠奸,双剑合璧相当于又多上了一道保险。 梁问炘鼻尖一抽,像是嗅了嗅,之后做出一副恶心的表情,灰溜溜地躲到周言卿身后。 他手抓着周言卿的袖子,明明文弱的身材极其修长,高出周言卿许多,但此刻却像是在寻求他家香香的庇护。 “香香,他们不香,他们好臭好臭,像豆腐烂掉的那种臭,一点都不好闻。” “与李赞相比如何?” “比李赞臭!” 梁问炘拧着眉,答的认认真真的。 周言卿依然噙着笑,眸色却如沐春风,一脸宁和。 她握住梁问炘的手,以示安抚。旋即才冷漠地看向被她点名的那些人。 她笑吟吟的,却神色平静的,仅仅吐出一个字。 “杀——!!” …… 这一晚,宫廷染血。 白教头带来的千名精兵是雍胤帝手中一把所向披靡的锋利尖刀,据不完全统计,这一夜大周皇宫至少死了四百多人! ------------ 115:血洗宫廷 血流成河,血气冲宵。 紫宸宫外化作一片尸山血海,阴风惨惨,直至杀到了翌日黎明。 当天方乍亮,残余下来的,有人置身血海弯腰作呕,有人吓得通体生寒,也有人惊得魂不附体,惊悸犹存。 这一场血腥屠杀,发生在宫廷之中。 自雍胤帝登基以来,以前也曾杀过不少人,却唯有这一次,好似是一锅端,杀得最多,杀得最狠,也最是残忍! 自始至终周言卿的眼底都一派平淡冷情,像是视人命如草芥。 帝王无情,被她诠释的彻彻底底。 她唯一的变化是她嗓音沙哑。 面对紫宸宫外的众多尸首,她嗓音虽哑,但那神色冰清玉雪。 “朕知这皇宫上下诸多眼线,却也未曾料想,竟这般的多。” 她徐徐起身。 “昨日应郡主之邀,朕微服出宫,所乘坐的乃是文渊王府的马车!” “然而马车刚一宫门,就遭遇刺客暗杀。事前宫外无人能得知消息,就算有人想通风报信,也肯定来不及。” “那一箭直奔朕面门,如不是郡主为朕挡下,朕怕是早已死在那场行刺中。” “刺客来自宫中,有人想要朕的命!!” 宫中人员驳杂,此事查起来盘根错节,昨夜那名刺客见一击未中立即远遁,她手中并无线索。 但,有没有线索,不重要。 左右宫里这些人对她不忠,皆是其他势力的爪牙,全属危险分子。 今夜一锅端了,自此之后这深宫大内也能安分些许。 她侧首看向手握长剑的白若河,那剑尖淌血,脚下是数具尸首。 夜里死的这些人,单单是雍胤帝后宫脔宠便有一半,其次的则是太监、侍卫,还有一些貌不出众,但心怀鬼胎的。 “有劳白教头,今日便先在宫中修整,文洲你负责安排。” 之后她转身,一步一个脚印,步伐不重,甚至轻若鸿羽,可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人的心尖上。 白若河望着这一幕,看见傻子梁贵君亦步亦趋地跟上雍胤帝,抓住雍胤帝的手,口中满是纯粹不含杂质的关心。 他突然想起当年九龙夺嫡。 一场战役,废了太子,那一夜九皇子也是如今日这般。 风姿奇秀,清冷如霜,孱弱的少年背对世人,却无端端地能令人感受到其心悲凉和惨痛…… 紫宸宫。 “问问……” 撑到了最后一刻,她身形一晃,倒进梁问炘怀里。 傻子梁问炘连忙接住了香香,吓出一副快哭的表情。 因为香香在发抖,香香身体好冷,体温好冰,香香的唇没有血色,香香的眼睛,也像是被人剥夺了生气活力,死气沉沉。 尤其是香香的气息,气若游丝。 “香香!” 梁问炘怕怕的叫了声。 周言卿吸了吸鼻子,将一张煞白的小脸埋进梁问炘怀里。 “我没事。” 她鼻音很重地轻语。 “让我睡一觉就好。问问……你陪我好不好?” 梁问炘听她累了,想睡觉,连忙抱起她,笨手笨脚的。 他抱着周言卿穿过那张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 ------------ 116:姓周名瑾,字言卿 把人搁在实芯的黄金龙床上,扯开被子轻轻盖在周言卿身上。 “香香睡,问问陪你,问问就在这里,问问守着你!” 她握住他的手,怅然地轻笑一声:“真是幸好还有你。” 她噙着一抹疲倦浅笑徐徐合上了眼。 一幕幕血腥杀戮在眼前翻飞,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言。 但她不悔。 身在这个位置,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决不愿被人害了自己的性命,早在穿越之初就已知晓,她有朝一日,必然屠刀见血。 因为她周言卿是个自私的人! 她要活,而且不仅仅是要活,还要活得潇洒,活得自在! 既如此,就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她对别人仁慈,别人又可曾对她留情? 如果拎不清,如果胡乱圣母心,最后只会毁了她自己! 就比如今日…… 那四百多人,如果她不肃清,如同昨夜那样的行刺事件肯定还会反复上演。 可是…… 帝王之路,尸骨铺就。 她凄怆一笑,最后也只得一叹,平静地咽下了喉中的辛酸苦涩。 …… 昨夜的行刺,以及血染宫廷,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已传入诸多势力的耳目之中。 皇商季家,季翡修心里咯噔一声,他没来由心慌,迅速叫来心腹。 “是你们??” 心腹一愣:“四爷,这事不是咱干的!” 季翡修安了安心,旋即又蹙眉思忖。 “让人去查!即便下手之人想来已死在昨夜,但……敢盯上我季翡修的猎物,他就算是死,也得将他拖出来鞭尸!!” 心腹面面相觑,旋即领命去彻查。 同一时间,隐居城外的白衣国师楚琉沐合上密信,他忖度半晌。 “如此大开大合……不像雍胤帝的行事风格。” 昨夜之事,杀伐果断。 然而以前的雍胤帝即便残暴,但那人的昏庸更像是揉进了一股小家子气。 也就只敢小来小去的折腾折腾,虚张声势。 就好比一名乞丐突然捡了一座金山,一下子自信心爆棚,满是暴发户嘴脸。 然而…… 然而昨夜诸多事,手笔太大! 雍胤帝肯定没这份胆量。 万事有利便有弊。 这事一出,往好的方面想,算是将宫中那些眼线清洗了十之八九,只剩少数藏得太深,侥幸存活。 而幸存者今后行事也必须投鼠忌器万分小心,这于雍胤帝有利。 但要是往坏的方面想,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令众多人警醒,今后由明转暗,也相当于一大弊处,对雍胤帝不利。 此前龙椅上的皇帝昏聩无脑,性格也霸道,也曾不满各方势力手伸得太长,但却不敢大刀阔斧的直接剪除那些眼线羽翼。 尤其是在朝政被文武百官架空后,那人活得越来越窝囊。 可是昨日夜间,行刺清洗…… 国师楚琉沐沉吟半晌,最后提笔书就一行字…… 雍胤帝,姓周,名瑾,字言卿,周言卿。 大周之人有取表字的习惯,比如摄政王萧衍,字肃擎,也可叫做萧肃擎。 雍胤帝的‘字’,是其生母容贵妃做主取的。 ------------ 117:李代桃僵 卿有臣之意,言之于臣子,言御于臣下。 言卿二字所代表的,正是容贵妃对雍胤帝的厚望和期许。 但雍胤帝的‘字’,至今知晓之人并不多。 哪怕是倾天阁这位白衣国师,也是以前因为一场机缘巧合才在无意中得知。 此刻国师又倏地想起,近日摄政王萧衍……对一名言姓少女情根深种。 “言卿,言卿……” 国师沉吟良久,才淡雅低语。 “大抵是本座想差了,这一男一女,同名同姓,但根源不同,许是个巧合……” …… 文渊王府。 不管事的清闲王爷周文渊,昨儿抱着酒瓶子酩酊大醉烂醉如泥。 以至于他亲闺女怀萱郡主受了一箭伤,老管家心急如焚,却没能叫醒文渊王。 当时老管家气得,真真是恨不得狠狠抽上文渊王几巴掌。 直至今晨。 形如乞丐的文渊王,他邋邋遢遢一身酒臭味儿。 他迷迷糊糊的,身子在地上拱了拱,然后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拎起昨日没喝完的女儿红美滋滋地小酌了两口。 老管家来时,见文渊王竟然还有闲心喝酒?顿时气得要死。 “王爷!!” 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管家也真是心累不已的。 当场就像蹦豆子似的,嘚吧嘚吧,将昨夜诸多事,包括郡主舍身为盾护驾,以及雍胤帝为郡主大开杀戒等事全都嘚吧出来了。 文渊王本来还一副懒洋洋的样儿,盘腿坐在地上靠着墙,像是一坨烂泥似的,没个正经样。 可是听着听着,文渊王的背脊徐徐挺直,即便蓬头垢面,可一对总是醉醺醺的眸子,却射出灿亮的寒霞。 尤其是当听说他闺女受伤时,他眉眼一利,转瞬又如一只慵懒的大猫垮了气势。 “雍胤帝为萱萱大开杀戒?” 他蹙了蹙眉,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啊’了一声。 “难不成……是‘她’回来了??” 管家没听懂。 而文渊王自己则是苦闷地琢磨着。 到底是不是她? 是不是……卿儿那丫头? 如果是,那之前那个李代桃僵的赝品……又被弄到哪去了? …… 另一处,涅槃山庄。 身为摄政王的萧衍,最近化名肃擎,每日按部就班地跑来山庄报道。 他和其他人一样,在第一时间就已得知宫中出的那些事,但他没在乎。 即便心有疑窦雍胤帝怎么突然强横起来,但他也懒得深想。 毕竟比起雍胤帝,他更操心他心爱的姑娘…… 卿儿最近太忙了,都忙的累瘦了,得多补补! 所以一大早来到涅槃山庄,肃擎就撸起袖子为他家卿儿煲了一盅参鸡汤。 然而时间在流逝,肃擎等了又等,可卿儿的院子一直安安静静的,他不禁迷惑。 往常这时候,卿儿已从院子里出来,可今日……坏了! 难不成卿儿累病了? 擅长脑补的萧肃擎越想越担心。 他提步就要往里冲,但突然想起昨日那地震山摇的巨响。 只依稀了解是用硫磺等物制作而成,威力惊人,但具体配方是个秘密。 ------------ 118:我是不是要死了呀 小院布局周密,卿儿称那个为‘地雷’,也不知这里埋了多少地雷。 肃擎忧心忡忡地望着小院。 他费解了一瞬,最后提气一跃,落在墙头。 心道自己只要不踩地面就好,然而…… 轰!! 一声巨响,尘烟四扬。 原本人模狗样的肃擎衣着整齐,但此刻被炸得衣衫褴褛。 他险险逃出爆炸的范围,身上的衣服一股焦烟味,就连胳膊也被撩出一块烧伤来。 肃擎心口一沉,再度看向仿似岁月静好的幽静院落。 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么大动静,山庄众人皆已被惊动。 可唯独这院中,像死了似的,悄然无声…… …… 过了午时,周言卿徐徐睁眼,首先看见男人的胸膛。 男人以一副保护着的姿态,胳膊搂着她,让她枕着他手臂,将她严严实实地圈在他怀里。 他身上很热乎,这份暖意融化她心头的坚冰。 周言卿回忆了一下,想起之前四百多条人命,她视线一点点上移,对上梁问炘叽里咕噜的大眼睛。 他眼神依然干净,但俊俏的脸容带几分羞惭,像是在难为情,他姿势也不大自然。 她困惑:“你怎么了?” 梁问炘也不知他自己是怎么了,就感觉好痛,胀的好难受。 最初他坐在床边守着他的香香,香香睡得香香沉沉,他坐累了,就爬上来,和香香一起躺下。 然后他很无聊,他睡不着,也担心香香的状态,于是就盯着香香痴痴的看。 然后…… 看着看着,他自己就变得越来越奇怪? 像是点起一把邪火,那火汹涌着汇集于某处,让他又胀又痛的。 他佝偻着身子,傻乎乎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不可以让香香知道,香香够累了,不可以让香香担心。 于是傻子傻乎乎的用脸蹭了蹭他香香,却发现肌肤触碰时他更痛更痛了。 最后他嘤地一声,委委屈屈地挪开一些。 “香香,问问饿!” “原来如此?” 周言卿爬起来:“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怪不得。” 她也饿了,于是弯腰穿上鞋子:“我去炒两个菜。” 等周言卿走后,梁问炘傻兮兮地掀被子一看,然后悲从中来,好似有莫大的哀伤。 “唔……怎么办?” “我是不是要死了呀?” “我还不想死,我还没闻够香香呀……好痛!” 为了缓解这种痛,他揉了揉,然后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打开一扇门,门后是个新世界。 他惊奇地瞠圆了一对干净清澈的黑透水眸,像一只震惊的猫猫,做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他像是懂了,但又好像没懂,似懂非懂? 皇商季家。 季翡修背对房门,门上落着一道栓,他拿起一张帕子一脸嫌弃地擦了擦手,然后黑着脸整理自己的衣袍。 “梁问炘那个大傻子!爷爷我干他老娘!龟儿子怎么还不去死!” 季翡修气得脸色铁青,他暴躁如雷地跳脚咒骂,日常敌视傻子一万遍! ------------ 119:简直怀疑人生 此间空气,好似糅合着一股子近似麝香的味道。 这气味暧昧,若有似无,却令季翡修的脸色越来越黑…… 同一时刻,大周各地。 有人愕然,有人无语,有人怀疑人生。 有人气得嘴脸狰狞和季翡修一样咒骂不休,也有人的表情一寸寸崩裂,旋即沉默了,越来越沉默。 最后‘啧’地一声,赶紧转身去找一个无人处…… 紫宸宫中。 周言卿和小傻子梁问炘一起用过午膳,她见了禁军统领白若河一面。 白若河心情复杂,凝视着周言卿久久不语。 而周言卿却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与白若河闲话家常。 白若河突然想起雍胤帝登基前,有几回接见他们这些幕僚,也是如这般作态。 云淡风轻,不提国事,年纪小小,但待人接物很有一套。 只要九皇子有心与人相交,罕少有人能逃过九皇子的魔爪。 那人格魅力可不是假的,既可温润如玉,又可杀伐果断,各种形象信手捏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然圆滑。 最后周言卿让林文洲捧来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全是一颗颗夜明珠,是她早先从紫宸宫的墙壁上抠下来囤着的。 而现在正好拿来做赏赐。 白若河:“……” 垂首凝睇满满一盒的夜明珠,突然想起以前每次九皇子见完自己,都得准备点小礼物让他带回去。 但自从登基后,这份福利待遇就没了。 以前白若河很喜欢往九皇子这边跑,因为每一回都能混些好处?咳,口误! 总之要么是书法字画,要么是名贵的珍品古董,再不然就是一些投其所好的稀罕物。 可是这一回……夜明珠? 皇上,您怕是以为臣眼瞎,没看见墙上那些因为缺了夜明珠,而抠出来的大窟窿。 最后周言卿送走了白若河。 白若河临走时,曾深深看了周言卿一眼。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抱着一盒子夜明珠,感觉怀里这个盒子分量有些重。 …… 文渊王府。 这一回周言卿是大摇大摆出宫的,帝王出行排场浩大,她从金灿灿的马车上下来,有点厌烦小皇帝这品味。 穿一身金黄,住一室金黄,甚至就连家具摆设也全是金黄。 在宫内有黄金龙辇待步,就连出宫乘坐的马车也是富丽堂皇。 周言卿对此真是十分无语,小皇帝到底是多爱金子? 回想紫宸宫,那偌大的宫廷更是被打造成金窝窝,也怪不得小皇帝劳民伤财的在民间征收黄金,气得国师心生不满。 这小皇帝太好享受! 而且……这皇帝像个土豪暴发户。 至少在周言卿看来,这性格贪得无厌。 就像是以前过惯了穷日子,对金钱有执念。所以一朝捡了座金山,从此小人得志,深怕旁人不知她有钱? 文渊王府外,这里已守候了不少人,老管家带人向周言卿行礼,周言卿问候两句,之后直奔怀萱郡主居住的院落。 小丫头已经醒了,眼下坐在床头养伤,两名丫鬟就近伺候着。 一听说周言卿来了,小丫头眼神一亮:“堂哥!!” 真真是欢喜不已的,激动得差点弹跳而起。 ------------ 120:文渊王 周言卿失笑:“乖乖养伤,切莫乱动。” 她按住怀萱郡主。 怀萱小脸红扑扑的,看了她堂哥一眼又一眼,但突然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她想起一个小贱人,顿时目眦欲裂地咬牙切齿! 说起来,那小贱人的眉目和她堂哥有点像?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相似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就比如怀萱自己,从前曾看见一名豆腐西施,对方和她长得很相似。 如不是十分清楚她爹文渊王只有她一个女儿,并且对她早逝的王妃娘情根深种,她差点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她爹在外面留下的风流种。 “想什么呢?” 周言卿见盘子里有几颗大橘子,心道这可真是罕见。 这时刚要开春,冰雪融化不久,橘子大概是从南方运过来的。 但就连皇帝的紫宸宫都不曾见过这样的东西,可见这文渊王府……还真是内秀不炫耀。 怀萱郡主闷闷的。 “我就是想起一个小贱……啊,就是一女的,姓言!” “萧衍那个王八犊子似乎看上那个姓言的,而那姓言的也是伶牙俐齿、牙尖嘴利,我很不喜欢!” 周言卿:“???” 一懵。 然后,“咳!” 掩面狠狠一咳嗽,“萱妹……” 这就很一言难尽了。 朕要如何坦白她萱妹口中的‘言姓贱人’,其实就是她自己? 这时,“呵呵呵,皇上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 周言卿回头一看,就见一名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副风采翩翩的卓然样子,长得文质彬彬,手里还拎着一个翡翠刻成的酒葫芦。 她眉梢一挑,心想这大概就是她那个皇叔文渊王了。 “爹!” 怀萱叫了一声,然后瞪着眼:“您怎么又喝酒了?酒大伤身懂不懂?” 文渊王怂怂的,连忙后退一步,顺便把酒葫芦藏到他自己身后。 他满脸尴尬。 “这……这不是皇上来了嘛,就寻思招待招待。” 怀萱狠狠翻了个白眼。 “宫中美酒诸多,我堂哥这几年喝得还少吗?你看堂哥这个小身板,可不能再喝了,你可莫要来害他!” 文渊王酸了,他太心酸了,这到底还是不是他亲闺女? 怎么十多年来一直胳膊肘往外拐? 古人大多成婚早,而在这大周,女子十五及笄可嫁人,男子十六及冠可娶妻。 因此怀萱今年都已经十五了,可文渊王才三十三而已,面相依然年轻,俨如文雅的学士风范。 文渊王忙着跟他亲闺女斗嘴抱怨,今日又是不被闺女宠爱的一天,文渊王真真心累。 之后文渊王瞄了周言卿一眼。 “皇上,来来来,正好天色也不早了,本王设了一桌宴!” 这是鸿门宴? 周言卿眉梢一挑,心道这文渊王怎么贼眉鼠眼的,像是没安好心呢? 而且‘天色不早’? 早着呢,天还没黑呢! 她一个时辰前才刚在宫中用过午膳! …… 文渊王无辣不欢,据传前些年还曾因为吃辣得过痔疮。 后来痔疮治好了,小郡主周怀萱下令管束他爹,每月初一十五只能吃两回辣。 为此文渊王哀怨的不行,时常躲着闺女暗地里痛快嘴,总是偷偷摸摸的开小灶。 ------------ 121:老狐狸,小狐狸 不过这回周言卿来了,以宴请雍胤帝为由,桌上全是辣椒。 麻辣鳕鱼,麻辣排骨,香辣肉丝,麻辣肉片,麻辣…… 总之全是辣菜,连汤汤水水都是辣的! 周言卿表示:这个就,大写的服气! 她也喜欢吃辣,但面对这一大桌子的辣菜,也不禁惊悚。 她忍不住瞄了文渊王一眼。 皇叔,您肠胃可好? 文渊王乐呵呵的,“皇上,来来来,快吃吃这个!” 他夹了一筷子肥肠。 周言卿脸皮一抽,因为她从不吃内脏。 “咳,朕自己来就好。” 之后两人一边用膳一边闲聊,不提国事,只谈风花。 这不着调的文渊王甚至还提起汴京某家青楼头牌长得最美,某个艺伶弹曲儿最好听,很没形象地抓着一只麻辣鸡腿啃的满嘴流油。 周言卿呵呵笑着,文渊王也呵呵笑着,看得王府老管家一脸惊奇。 心道这俩人这虚与委蛇的寒暄样儿,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管家是最近这几年才开始在王府当差的,此刻管家突然想起一个传言。 据传雍胤帝登基之前,曾常常来文渊王府,叔侄两个有半师之谊,不靠谱的文渊王甚至还曾带着年幼的九皇子逛青楼?? 周言卿不知老管家是如何作想,反正她是吃撑了。 不得不说她吃得挺爽,这文渊王是个爱吃会吃的,就是…… 一大桌子辣菜,又荤又油又腻,要是能添几道清清爽爽的小凉菜就更好了。 比如拍黄瓜? 事后文渊王笑呵呵的送走周言卿,周言卿也笑呵呵的启程回宫,俩人依然是如出一辙的虚伪。 但等周言卿走后,文渊王重新坐回桌子边。 他挑眉瞧着这满桌子辣菜,看了看周言卿盘子里的肥肠。那是他夹的,但周言卿没碰。 “呵呵。” 文渊王开开心心的。 “还真是卿儿回来了。” 他摸着下巴忖度了半晌:“但那个赝品……” 他沉吟了很久,末了往后一靠。 “算啦,反正也只是一堆小喽啰而已,上不了台面,就先先让卿儿自己忙活吧。有冤申冤,有仇报仇,左右那些人……又跑不了。” 只不过…… 他捻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口中,可神色像是有几分迷惑。 “空觉那个老秃驴圆寂前,曾声称卿儿和梁家那小子一样,天生的命格奇特。但卿儿注定活不过十八,人为干扰,有人不愿见卿儿活过十八岁。” “四年前那场登基大典,……那件事,算是一场劫,也算是应验了预言。” “可是之前宫中那赝品……怪病是一模一样的,但到底是何时,偷龙转凤的?” 呸!龙? 那腌臜玩意可不配和卿儿相提并论! 文渊王想起那个腌臜玩意把卿儿搞出来的基业弄得乌烟瘴气,一手好牌本来能躺赢,但那人实在太没脑子,作天作地,把原本的优势败了个干净。 文渊王一脸嫌弃,对那个蠢玩意真真是厌弃得不行。 老管家见他神叨叨的,照常念叨一些大伙听不懂的东西, ------------ 122:真正的雍胤帝 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既然听不懂,那就不听了。 而文渊王则是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踱步进书房。 书房空无一人,但文渊王突然往墙角一瞟,那里只有一团空气,是一处虚无。 他懒洋洋地吩咐道。 “查查容家那边是怎么回事,当年登基大典后,卿儿的身体便被容家人秘密带走藏起来,反而弄了一个相似的赝品进宫当皇帝。” “如今昏迷多年的活死人醒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入主这大周……也不知容家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卿儿嘴挑,从小就不吃内脏,也不吃鸡爪之类的东西。 小时候童言稚语的咿呀嚷着,不要呀,好吓人呀,卿儿不要吃,爪爪好可怕。 可后来那个赝品张冠李戴,不再喜欢吃辣,反而口味清淡,但也最爱肥肠内脏。 文渊王思量许久,最后眼底似有愠怒之色,沉浮莫测。 “我周文渊,如今最重视的两个女人,一个是萱萱,一个是卿儿。” “且不提当年那事到底是何方人马布的局,但单单孝贤太后那老妖婆一人,可没那么大本事。” “这事还需再深究!” “那些个小喽啰让卿儿自己整顿,但那些大个儿的……我周文渊,可还没死呢!” 暗地里的‘人’脸皮子一抽。 心道周文渊你他妈动动嘴皮子就让老子东奔西走给你卖命,你自己是清闲了,一口一个卿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是…… 算了! 当初怎么就一时想不开上了这老狗的贼船? 如今悔之晚矣,说多了都是泪。 阴风惨惨,暗地里的人仗着凡人没有阴阳眼,看不见他这一抹魂儿,他穿墙而过,迅速出发。 目前可以明确两件事。 第一,四年前登基大典,有人暗算九皇子周瑾,周瑾字言卿,也可叫做周言卿。 女扮男装的九皇子自此昏迷不醒变成活死人,其生母容贵妃的娘家秘密转移九皇子的身体,并且从容家分支旁系中弄出一个和九皇子一样先天体弱患有怪病,必须吸食男子阳气才可活命的赝品假扮九皇子。 赝品成为雍胤帝,而真正的雍胤帝,昏迷了四年,一直被容家秘密藏匿于某处。 第二,容家明面上早已式微,甚至已从京中的权贵圈子中除名。 可实际上,这容家其实是急流勇退,韬光养晦,暗地蛰伏。 此次真正的雍胤帝归来,取代了之前那个昏庸暴政的赝品假货,这一定是容家的手笔。 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拨弄反正,也不知……容家费心费力地玩了这一出,又到底是在谋划着什么? 对方的意图,可远不止窃国而已! 真要是想窃国,以容家的背景、来历,还有那些暗中相助的牛鬼蛇神,早在先帝时期就已事成了,不必等到现在才发难。 这内里头隐藏的秘密实在太多。 即便是文渊王,他这些年间抽丝剥茧,可所查出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这世上……” 文渊王徐徐攥住了拳,深沉的眸底涌出了阴森寒凉,像是深恶痛绝。 “这世上,要是没那些伪神……就好了。” “自称为仙。” “可那些杂碎,又算什么仙!” ------------ 123:光天化日,搂搂抱抱 周言卿回宫喝了一口茶,隐隐察觉她好像忘了什么事。 是什么事呢? 她蹙眉想半天,然后啪叽一声,小手狠狠地拍在一起。 “坏了!” 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她瞬间想起涅槃山庄小院里埋着的那些雷,匆匆忙忙地起身,几乎是屁滚尿流地冲向了冷宫。 等周言卿顺着冷宫密道爬出来时,就听人声鼎沸。 “肃擎老弟,这不行啊!庄主这院子太危险了,咱都排雷排出十几颗了,这院子里也不知是埋了多少……” 当周言卿循声一看,就见她的哑巴侍卫肃擎冷冰冰的一张脸。 本是俊色端正的男子,此刻衣衫褴褛,好不狼狈,身上更是有不少焦黑的伤痕,看来是被炸的,这都皮开肉烂了。 “咳咳!” 眼瞅着肃擎想要以身试险再次冲过来排雷,周言卿一脸心虚地咳嗽了两声。 “这个……这是怎么了?我不就是睡了一觉而已?” 她偷摸摸地瞄了肃擎一眼,就见肃擎脸色很僵。 下一刻,那男人陡然冲过来。 “站住!”她连忙叫停,然后心惊肉跳地一溜小跑冲出了院子。 她自己埋的雷,她当然清楚位置,这小小的院子如龙潭虎穴,最主要是为了保护进出皇宫的密道。 她避开那些地雷,然后站至肃擎面前。 “我……” 正要开口,忽然男人大手一捞,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狠狠摁进他怀里。 周言卿哭了,真真的哭了,哭的老情真意切了。 “肃擎……我痛!” 她泪汪汪的,这人胸膛是石头吗? 撞得她鼻尖生痛。 肃擎搂着她,搂得特别紧。他闻言愣了下,却也没放手。 仅仅是死搂着她,一言不发,薄唇僵僵地抿成了冷直的弧度。 周言卿心想,这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肃擎这样可太过界了。 自己是涅槃山庄的庄主,而肃擎是庄主侍卫,但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光天化日的搂搂抱抱,这……成何体统? 古代人不都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吗? 男女大防,各自恪守分寸和礼数,像小皇帝那种冒天下大不讳豢养一大堆脔宠的奇葩之人也不是没有,但很少。 而肃擎……看着挺正直的,像正人君子。 但抱在一起,也太亲密了? 这种事是真掰扯不清。 所以……哥们,抱够了吗? 抱够了就撒手,朕鼻子还痛着呢,注意影响呀! 半晌。 周言卿甚至能听见肃擎心跳如擂鼓,他的心跳逐渐平息,恢复平日的频率。 他抿直了薄唇,微微后退一步,然后才张了张嘴,又像是想起什么,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几个字。 “我担心。” 周言卿眨眨眼,看了他好半晌,男人的耳根子一点一点地冒红。 周言卿心道这可不妙,这哥们该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吧? 哎!人美又优秀,就这点不好,太容易招蜂引蝶了。 无意中惹来一朵大桃花,但这风流债嘛……能少则少,朕可是个正经人! 她立马做出一副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表情。 “我有夫了!” ------------ 124:萧王爷,被人一刀切了 肃擎一僵? 周言卿想起小傻子梁问炘,决定快刀斩乱麻,于是她十分干脆的。 “肃擎,我心里有人了!我有夫了!” 可不就是夫,皇夫也是夫,贵君就是她的夫。 她还真的挺喜欢小傻子的,对小傻子好感爆表。 长得美,人又乖,身材好,个子高。 而且性格软,就算有时奶凶,但也只冲外人凶,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柔顺从,收起了尖牙利爪,傻乎乎的冲着她撒娇。 这一刻,肃擎柠檬了,他酸了。 他的世界毁灭了,他的人生彻底灰暗了! 这一刻,摄政王,姓萧名衍,字肃擎。 萧肃擎他痛彻心扉,他肝肠寸断,他失恋了! 还没等表白就被人家一刀切了!! 周言卿在庄子里进行了诸多交代,简言之就是胡乱掰扯,而且还随口扯了一句‘本庄主天生贪睡’。 简单来讲,就是如果未来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比如时候到了,而她却没有早起,她肯定是睡着了,不要担心,不要多想,等她‘睡’够了,自然醒。 也不要擅闯她的院子,她院中机密太多,院子里的雷是用来防贼的,以免有人偷盗她的配方等等。 然而意思是这个意思,可她油嘴滑舌的,明明是排斥不愿让人靠近她院子,但大伙听起来,反而像是她在设身处地的为大伙着想。 好像一点私心都没有,反而搏了一个义薄云天的好名号? 让人以为她在关心体恤大家伙,一点反感都没有? 对此,周言卿:“???” 黑人问号脸。 第二天周言卿顺着冷宫密道爬进涅槃山庄时,就发现之前一直和她如影随形的英俊侍卫肃擎不见了。 她忧伤一叹,“可惜呀!” 太可惜了! 肃擎这人她用着还挺顺手的,哑巴,安静,不惹人烦。性格务实,踏实肯干,尽忠职守。 如果他不是她的狂蜂浪蝶就好了。 但直白干脆的拒绝,总好比婊气冲天的吊着好。既然对人家没那方面意思,那就大大方方的坦白交代,也省得耽误人家的大好时光找下家。 她心里还是比较喜欢傻乎乎的小傻子,一想傻子就想笑。 …… 肃擎连着消失了好几天,周言卿每天生活三点一线,皇宫,涅槃山庄,文渊王府。 她依然很忙。 即使怀萱郡主已表态,文渊王府完全可以成为她后盾,但她认为,做人不能一味等着天上掉馅饼这种没事。 自己手中掌握力量,行事也有底气,而不是靠人施舍,仰仗他人。 他人的永远都是他人的,关系好时可以是自己的,关系不好的时候,呵呵? 总之她认为自己必须积攒力量,争取尽快地强大起来。 …… 冰雪融化,春日迎来,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 摄政王府。 这几天,萧衍水晶似的小心肝碎了一地,碎的不能再碎了。 一想起他被心爱的姑娘冷酷无情地拒绝,他脆弱的心肝先是变成一地玻璃渣滓,再后来渣滓变成尘。 湮灭了,湮灭了,湮灭了!! ------------ 125:暴脾气的元帅爷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整个人都颓了,每一天都无精打采,打不起精神,提不起劲来,深受情伤所困。 然而,人性本贱!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一方面心想人家不喜欢自己,那自己就消失吧,免得惹人厌。可后来又想,我就看她一眼,就一眼! 于是摄政王日日沉郁,也暗中跑了涅槃山庄一趟又一趟,深情款款,暗地里当个快乐的偷窥狂! 然这一看不打紧,一开始心想,我就看一眼!等看完一眼……我再看一眼! 反正一眼之后还有一眼,就这样满目痴迷,彻彻底底的栽了进去。 对外声称‘失忆’的季四爷最近也很忙。 按照大周惯例,每年春秋猎场有狩猎活动,而如今已开春,开春第一场春猎,身为天子必须出席。 猎场的第一箭要由皇帝负责,这算是一个开门彩。 季四爷暗搓搓地磨着牙。 “呵,爷势要雪耻!总有一天,爷要让那小狗痛哭流涕的下跪求爷!” 至于求他什么? 他眉梢一挑,尽显轻狂,神色不可一世,想美事想得入了魔。 时不时地能从他口中听见阴翳诡谲的变态笑声,那眉眼贼贼的,像是在合计着什么不靠谱的小阴谋。 就在这种日子里,远从西疆班师回朝的忠勇大元帅玄烨,他拔营行军,逐渐逼近了汴京方向。 玄烨这人平白长了张俊脸,乍一看好似丰神俊朗,斜飞入鬓的剑眉也很有几分桀骜不驯的风采。 他目如惊雷闪电,眸子一开一阖,便尽显惊人不凡的霸道威势。 然而这人活的糙,骨子里是个混不吝,一口一个老子自称,天生的脾气暴。 他今日心情很不好,事实上连着大半个月,他心情一直忽高忽低的,活似是大姨夫附体。 而当这人眉峰一拧,便显得又凶又横,简直像炸炉似的,好似揣着一座活火山,随时都有喷涌爆发的风险。 “小炘最近是怎么回事?一天天没个消停的时候,京里姓萧的姓季的,难不成全死了?不然怎么不管管?还有那个姓楚的!他隐居还隐居上瘾了?” 今日一大早,玄烨一觉醒来就黑着一张脸。 他心里酸酸的,像是某人太忙,像是被某人冷落了,各种消沉各种抑郁,也各种落寞。 这种伤春悲秋的心情不是发自他内心。 都不需多想,肯定是京中的梁问炘那边对他产生的影响。 玄烨心烦地抹了一把脸。 这时一名大头兵冲向玄烨:“元帅,京中来信!” 玄烨展信一看:“涅槃忍冬?” 他砸了咂舌。 “什么狗屁倒灶的破玩意?假胳膊假腿?这玩意还真有人买?买回家当牌位供着吗?” “这年头做生意的越来越不本分了,一个个以猎奇做卖点,再不然就是像姓季的那种贪得无厌为富不仁的奸商!” 狠狠鄙视一通之后,玄烨又继续往下看,忽地眉梢一挑,神色尽显粗狂。 他凶悍道:“血洗宫廷?呵,狗皇帝还长本事了!” ------------ 126:一定是嫉妒朕长得好看 玄烨满脸的凶残狠辣。 “那狗皇帝不事生产,见天作妖。要么是强抢民男,再不然就是左拥右抱酒池肉林。待本帅回京,定要替天行道!” 玄烨咧着嘴,眉眼满是对皇帝的鄙夷不喜。 但突地又一愣。 “小炘在侍寝?夜夜宿在狗皇帝的寝宫中?” 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瞪了瞪眼,迅如闪电地摸了摸下方,摸完前头摸后头,然后他脸上表情渐渐崩裂。 他突然想起前阵子。 曾有一回,当时是下午,他正在带兵行军,但突然之间…… 后来他找了一个草垛子,自己在杳无人烟的草垛后面猫了两个多时辰,才好不容易地解决出来。 所以,后面大概保住了,但这前头呢? 瞬间脑补了许多,玄烨的脸色越来越青。 “狗杂碎,老子拧下他脑袋!!” 在他想象中,梁问炘俨然已变成一只受气的小可怜,只能两眼迷蒙地瘫在龙床上任由狗皇帝宰割,然后…… 然后还有长驻汴京的那些人。 摄政王萧衍,皇商季翡修,国师楚琉沐,另外还有…… 算了,后头那俩不提也罢,反正都是奇奇怪怪的古怪之人,怪进了骨子里。 一个平时戴面具,不戴面具的时候也是一副断情绝爱的高冷出尘样儿,拿他们这些人当路人…… 至于另外一个? 大概就是日常敌视,拿他当死仇,俩人的关系相当不对付。 反正,那些人是不是想死?啊?是不是想死?不知道同气连枝? 就眼睁睁看着小炘落入狗皇帝魔爪,任由狗皇帝操磨? 早就知道那些家伙靠不住,但这些不靠谱的每回都能刷新下限变得更加不靠谱! 就算他们不为小炘着想,但好歹也得为他们自己的贞操着想着想啊! 玄烨气咻咻的,那张英俊粗狂的脸庞越来越凶了。 他眉翼如飞,目色如霜,声若惊雷,突然暴躁大吼一声狗日的! 而附近的士兵一脸无语。 元帅脑子又抽了。 哎! 行叭,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人脑抽是常事儿。 …… 涅槃山庄。 周言卿猛地打了个喷嚏,她一脸奇怪地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 “仿佛有人念叨朕?” 想了想,摸摸自己这张脸。 “一定是嫉妒朕好看!” 她竟然还一副对此坚信不疑的表情。 但她回头,很随意地一瞟,突然疑惑了一下下。 咦,她水杯的位置好像被人挪动了?但这院子是涅槃山庄的禁地,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出入,难不成是她之前记错了? 她困惑了一瞬。 盯着那个疑似挪了位置的水杯,歪头想想,满脸迷惑。 这时。 “庄庄庄、庄主?” 院外突然传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 岑奕宁的庶出弟弟岑秉郡,目前任职涅槃山庄的财务大总管一职,负责掌管材料购买以及内务支出等财务方面的工作。 此刻少年岑秉郡脸白白。 周言卿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岑秉郡看着年幼,但其实只是长得矮,婴儿肥的清秀娃娃脸令他显得幼稚些,但其实今年已满十八了。 周言卿从院里出来,“怎么了?” ------------ 127:有鬼 岑秉郡一步上前,但突然想起庄主院里埋了不少雷。 前些日子肃擎被炸得灰头土脸一事令他记忆犹新,于是又颤巍巍地退了回来。 岑·财务总管·秉郡,他战战兢兢地吞了吞口水,因为涅槃山庄的人手严重不足,他目前也在兼顾着人事方面的工作。 顿时悲从中来,泪流成河。 “庄庄庄、庄主……王三不想干了,连工钱都不要了,今儿一早就卷铺盖走人了。还有孙四啊,那个怂玩意昨晚上茅厕,回来时摔了一跤,之后就吓尿了,咱们山庄闹鬼啊!” 因为这事,今日一大早,山庄上下就闹得人心惶惶的。 周言卿当初招工的时候,开出远远高于市价的工钱,因此即便有人忌惮涅槃山庄的名声,即便早知道这里以前曾在瘟疫年间作为义庄停尸…… 但架不住自古财帛动人心,有钱能使鬼推磨! 于是即使山庄有闹鬼传言,但也依然有人看在工钱的面子上前仆后继。 可这种事情,没碰上也就罢了,一旦碰上了,钱再多,能有命重要?自然是得屁滚尿流的! 周言卿听后一懵。 “闹鬼?” 想起当初购买庄子时,曾有好心人告知。 这庄子附近有一名红衣厉鬼…… 周言卿自打穿越后,就变得有点小迷信。 这主要是不迷信不行啊! 首先是宫中梁贵君那个贼逆天的金手指,再之后是自己的怪病,必须吸阳活命,之前还甚至把岑奕宁吸成了干尸,险些要了岑奕宁的命。 周言卿又忽然想起自己院中的水杯,之前水杯位置变了,好似被人挪动的,顿时……头皮都炸了! 她整个人都毛了! 她这人,胆大,真的,贼胆大! 最初穿越时,即便两眼一抹黑,但她依然敢和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正面相刚,接连几回怼的摄政王哑口无言,也敢于揪着皇商家的季四爷叮咣一顿捶。 又比如她上辈子兼职法医,她可以稳如老狗出入停尸间,也可以面无表情地解刨一具具尸体。 但是,鬼? 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好吗! 简直了。 完全超出她认知! 周言卿有点怯,她也学着岑秉郡的样子吞了吞口水。 “有没有可能是弄错?算了……总不可能是集体曼德拉幻觉。先安抚人心,留下的人多加点工钱,另外……对了!” 她突然想起,忍冬开店那日,曾有九重寺来贺,她回宫之后曾让林文洲帮她打听。 据传这九重寺是皇家寺院,九是极数,自古便象征尊贵,如同形容天子为九五至尊。 九之一字很是不凡,而九重寺上一任主持名叫空觉,据传空觉大师圆寂前,曾被人称作活佛在世。 在当年,梁家的吉神,九重寺的活佛,这二人最是玄奇,简直像人世神仙,也为大周增添几分奇幻的神话色彩。 不过后来吉神变成小傻子,活佛也坐化了…… “走走走!” 周言卿一叠声地催促道:“秉郡,快备马车,随我去趟九重寺!” ------------ 128:九重寺 周言卿决定找得道高僧为涅槃山庄做一场发事,管是冤魂还厉鬼,既然死了,那就死的彻底一点,憋住,禁止胡闹! 九重寺位于紫檀山上,又九又紫,可见这皇家寺院的尊贵。 紫之一字,在这大周贵不可言。 比如周言卿自己,当她使用雍胤帝这个身份时,她穿的衣服除了龙袍就是紫衣。 又比如摄政王那个狗男人,也是喜欢穿一身紫色,这紫色之贵重,可想而知。 “我佛慈悲!” 九重寺的香舍之中,一名眉目如画白衣如仙的雅气男子噙着一抹笑,这人正是温润如玉的美人国师楚琉沐。 楚琉沐盘膝坐在蒲团上,他对面一名和尚正在煮春茶。 和尚生的很是好看,俊美隽逸,眸色恬淡清冽,看似清心寡欲,然而反手一掏…… 他从茶桌底下摸出一只外焦里嫩的烤鸡腿,当场啊呜一口! 楚琉沐失笑:“阿净,随我下山吧。” 和尚嚼着烤鸡腿,吃的嘛嘛香,他满嘴流油地竖起一掌道:“施主自重,贫僧一心向佛,同那人世尘烟实在无缘。” 换言之啰嗦个屁,痛痛快快的麻溜滚,少耽误和尚我吃斋……啊呸!吃鸡念佛! 楚琉沐抿了一口茶。 “这一转眼都好些年头了,当年空觉大师在世时便曾断言过,阿净你,不适合修佛。” 和尚老神在在地念了句佛号。 “那是师父错了,贫僧与佛情定三生,注定要走这清修之道。” 还清修? 楚琉沐忍俊不禁。 何时见过这等六根不净的‘清修’和尚,可莫要侮辱了清修二字。 这是个色和尚,私底下没少逛窑子,大鱼大肉不离嘴,要不是当年为九重寺捐了一座庙,就冲他干的那些人神共愤事,怕是早早就被逐出皇庙了。 楚琉沐还想再劝两句,但和尚嘴巴一抹,做出一副庄严肃穆的表情。 “紫气东来,贵客上门!楚施主,贫僧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清心寡欲的和尚简直一副神仙样儿,眸色淡淡的,但瞄了一眼楚琉沐带过来的一笼屉的蒸大鹅,闪电出手,拎起笼屉扭头就走,那样子特像一个拔吊无情的渣男。 楚琉沐:“……哎!” 佛门本是清净地,哪知竟是出了个奇葩。 那俊美隽逸的和尚刚出门,便被庙里一名小和尚撞见了。 小和尚顿时尖着嗓子吱哇叫道:“惠善大师!!净慈师兄又在偷吃肉了!!” 净慈一僵僵,然后竖起一掌宝相庄严,如似仙佛临世,潇洒清扬。 “阿弥陀佛,师弟莫胡言,贫僧手中乃是素斋,外表似鹅,实则非鹅,乃是由豆腐烹饪而成!” 他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 小和尚一脸懵逼? 草! 分明一身荤肉味,嘴上的油水还在呢,还没擦干净呢,师兄今日又在昧着良心说瞎话! …… 净慈是怪人,口口声声一心向佛,但实则六根不净。 但不论如何,这人乍一看,是真清心寡欲,又俊又美,一身幽幽的禅然气韵。 ------------ 129:冠冕堂皇 净慈披着一件血金二色的华丽袈裟,手中握着一杆降魔杵,宝相庄严地立定在九重寺的山门前。 只见一辆马车自山下而来。 “阿弥陀佛!贫僧净慈,见过施主!” 当周言卿从马车上下来,一懵? 这年头连和尚都长得这么貌美吗? 又是一个和梁贵君摄政王等人一般高的大个子! 她定眼定眼地瞅着温温吞吞的和尚,着实是有些惊艳的。 和尚的皮子实在太白,都能赶上周言卿的白净了,但分明出自清净地,可那神色,太过灵活,古灵精怪的。 这真是和尚? 行叭,光头…… 瞄着和尚光滑无毛的秃脑瓜,她啧啧称奇。 心里惋惜美人竟出家修佛,要不然单看这相貌,都能比得上季翡修那个憨批妖孽了。 这要是蓄起长发走入红尘,准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美角儿,保不准得祸害多少姑娘家! 净慈温温吞吞地踏出一步,一阵风自周言卿身后刮来,他鼻尖一嗅,眼神隐晦地亮了亮。 这味道……这味道乃是牛肉佐以烈酒,加葱大火爆炒,再添一抹生姜,点缀几抹切丁的辣椒! 净慈慢吞吞地咽了咽嗓子,一副得道高僧的做派。 “施主来意,贫僧已知晓。我佛慈悲,贫僧愿为施主消灾解厄!” 然后一个箭步窜上周言卿的马车。 周言卿:“???” 等九重寺的现任主持惠善大师匆匆行至山门处,哪还有贵客的影子,早被那酒肉穿肠过的色和尚截胡了。 惠善大师只觉两袖清风凄凄凉凉。 “老衲的香钱啊!这价格还没谈妥呢!净慈那个小兔崽子,等他回来老衲非得抽死他不可!” 想也知道,净慈不是看上香客的美色,就是看上……香客的酒肉! …… 下山路上,净慈宝相庄严地端坐在马车之中。 周言卿瞄了净慈一眼又一眼,就觉得这和尚奇奇怪怪的,看起来是真的俊美隽逸,长得美是其一,而其二则是……这人看她的眼神,怎么如痴如狂? 净慈一副温温吞吞的样子,好似心不系凡尘,但话里话外的旁敲侧击。 “施主今日可有用早膳?” 自是有的,她亲自掌勺美餐一顿,吃的是葱辣爆牛柳! 之后净慈瞳眸半阖,像万事不盈于心。 “施主啊……” 这口吻乍一听竟然还语重心长的。 “大酒大肉,于人不益,施主少吃为妙。” 周言卿:“???” “贫僧净慈,生来便是为了度化众生,拯救黎民于水火。承蒙施主不嫌弃,贫僧愿挺身而出,为施主解忧!” 周言卿一开始没听懂,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顿时脸皮一抽。 承蒙不嫌弃?为她解忧?不让她吃肉,他想替她吃? 这真是和尚?冠冕堂皇! 她以质疑的眼神看向净慈,净慈一派坦荡。 “我佛慈悲!偶米头发!” “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日净慈愿效仿佛祖,为施主长寿安康着想,原替施主入那修罗地府走一遭,解决那荤腥油腻!” 竟还正气凛然。 ------------ 130:假如施主不嫌弃 周言卿:“…………” 这槽点太多,已经不知该先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接了一个假和尚上车? 这秃驴没准是骗子!而不是她想象中的得道高僧!! “大师之前声称知晓小女子来意,不知……言卿来意又是为何?” 净慈老神在在:“言卿言卿,言是那知无不言的言,卿是卿本佳人的卿。” 周言卿一怔。 净慈突地看了周言卿一眼,眼神又亮了,因为他发现之前竟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卿本佳人,施主果真是佳人!” 目前‘言卿’这个身份,知道的人不少,比如涅槃山庄上下。 但是,哪个言,哪个卿,同样的发音,但字不相同。 这和尚一语道破,言卿想了想,果然这世界玄妙,和尚没准未卜先知,也未必如她之前想的招摇撞骗。 净慈盯着周言卿看了一眼又一眼。 周言卿一开始心想,朕拿他当空气,朕无视他! 但……架不住他一直盯着她,正常人都得不自在。 她实在受不了。 “大师是在看什么?可是言卿身上有何不妥之处?” 净慈依然盯着她:“贫僧观施主骨骼奇清,风姿奇秀,乃是来自那紫气深处!施主之貌美,更是天下之罕见!贫僧眼馋得很!!” 周言卿压力山大。 一是这和尚太怪,二,紫气深处? 岂不是指紫禁皇城? 她唇角一抽:“有劳大师美言了。” 但这心里头……就感觉,这和尚,不太妙的样子。 一眼看穿她来路,笃定她名字,怪里怪气的,但也是有真材实料的。 在他面前好似无秘密可言? 只是不知…… 雍胤帝,这个身份,净慈又是否‘看’了出来? 净慈又直白了当地打量周言卿半晌,末了,有点疑惑。 单看这面相,命格贵重,但又微薄,重中有轻,轻中有重,而且……这分明是必死之人! 他心里琢磨半晌,心道死了大概有四年之久,可怎的又活了呢? 这大概就是民间的诈尸吧! 不对…… 死命有生,生中有死,还真是有些奇怪。 另外,龙命凤身? 净慈想想,算了,懒得想! 小施主长得好好看,还有今晨吃的爆炒牛肉,也不知是出自京中哪位大厨之手,真想亲口吃一吃…… 净慈陶陶然了,心里晕乎乎的惦记着小施主吃过的爆炒牛肉,可明面上依然的宝相庄严清心寡欲,把一个出家人该有的形象演绎得很彻底。 而周言卿则是打量着净慈,心道,这人要是不开口,还真的挺能唬人的,然而一开口…… 净慈温温吞吞的:“施主貌美,不知可曾婚配?贫僧不才,今年二十有一,家中赏无妻妾,若是施主不嫌弃……” 周言卿:“……” 周言卿:“!!!” 她狠狠翻了个白眼。 这和尚忒不要脸,这真是出家人?登徒子还差不多! 贱贱的,她爪子痒,有点想抽这个怪里怪气的色和尚。 生来就是个祸害! 如这等六根不净之人,到底是怎么修佛的?而佛门清净地,又怎能容下他? ------------ 131:警告 周言卿对此真真是费解不已。 净慈像是看出周言卿在想什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那自然是因为……贫僧出家前,为寺里捐了一座庙。” 还挺坦荡的,一副举重若轻的语气。 周言卿:“……” 行叭,她发现她跟这人没法聊,真要是勉强尬聊,也能把天聊死。 还有,这个人,八成很聪明,聪明得可怕。 擅长察言观色,能够洞悉人心,甚至就连她在想什么都能一眼看穿。 恐怕多智如妖! …… 涅槃山庄。 今日阳光本是甚好,但等马车赶回涅槃山庄时,突地阴云密布。 好似冥冥中的存在知晓有人打上他主意,并为此发威愠怒。 周言卿撩开马车帘子,望着乌压压的天空,她心里在想,这个奇葩古世界,大概是真有神佛鬼怪的。 本以为她穿越,拿的是古代权斗争霸的炮灰剧本,但越想越不对。 这没准是个玄幻世界,是一个仙侠剧本? 吉神,活佛…… 人世不常见神仙,但这些名号喊出来,还真有几分神话色彩。 涅槃山庄临近乱葬岗,这地方本就阴森,即便是阳光普照时,也总是有一股子阴凉之意,更别提此刻阴云密布。 天上的阴云越聚越多,像是有人在蓄力发难。 周言卿遥遥瞧见山庄耸立的轮廓,突地一道惊雷劈下来,吓得她心脏一跳。 水桶粗的雷霆直接劈在马车正前方,惊得拉车壮马尥蹶子长鸣。 负责赶车的财务总管岑秉郡也吓得脸色白白,连忙攥住手中的缰绳安抚马匹。 而那一道雷像一个警告。 马车内,周言卿小手把着窗框,心惊肉跳的同时,不禁看向坐在她旁边的净慈。 她迷迷糊糊想,这个世界,可能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很多倍。 净慈原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他清心寡欲安坐如山,但此刻突地眉尖一拧。 这人长得俊美隽逸,但眉形又长又利。 他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突地念了句佛号:“此地巨凶!” 然后撩开马车帘子,嗖地一下冲出马车。 “施主!” 他手握降魔杵,一脸认认真真道:“事出突然,贫僧想起寺中还有一名相熟的恩客,这便回去接客了,施主保重!”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然后他足尖一点,竟然飞了! 飞了,飞了,飞了! 周言卿:“……” 周言卿:“!!!” 日! 这和尚也太不靠谱了? 雷声依然大作。 负责赶车的岑秉郡都快吓哭了。 “庄庄庄、庄主?那厉鬼是不是生气了?” 周言卿自己也头皮发麻,脊梁骨的汗毛都快炸开了。 “先回山庄!” “可可可……” 周言卿心累地抹了一把脸。 “庄子里还有不少人,咱们可以逃,可他们呢?” 好歹得回去通知一声,先把人遣散,不然真要是出了什么事…… 狗日的,这操蛋的奇葩古世界! …… 周言卿和岑秉郡回涅槃山庄,迅速地吩咐一圈,声称让庄子里的长工带薪休假。 九重寺位于紫檀山上,这紫檀山其实离涅槃山庄很近,是相邻的两座山。 ------------ 132:你要是这么聊就没意思了 净慈一口气冲回皇家寺庙九重寺,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直奔之前那个会见楚琉沐的香舍。 “琉沐!” 同为七杀七煞,但目前已知的只有六人,还有最后一人,楚琉沐寻了多年也没寻出,对方似乎被遮蔽了天机。 无论是楚琉沐奇门遁甲卦算天意的本事,还是和尚的金手指,都被蒙蔽了过去。 所以七杀七煞的最后一人一直流落在外,不知身材,不知长相,不知出身,不知所在,甚至是不知其姓名。 楚琉沐听净慈语气不对,他施施然的从香舍中走出,突地眉心一跳,像是预感了什么。 他抬首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此刻正在惊雷电闪。 “老七?” 净慈颔首,难得认真了几分。 “怪不得这些年没他消息,他大概是……和咱们不一样,他死了,变成鬼了。” 净慈仰首凝视着阴郁的长空,他蹙了蹙眉。 “而且……看这天相,大概十年前,他临死之前,一定受过惨无人道的折磨,这才在死后如此怨愤,戾气冲霄。” 楚琉沐沉郁地吐出一口闷气。 傻子梁问炘原是天生神童,被誉为福星转世,有过吉神之名。 十年前傻子变傻,却分化出七杀七煞。 最先察觉此事的人是国师楚琉沐,而最先相信楚琉沐那番言论的,是和尚净慈。 当时和尚还不是和尚,也不叫净慈,尚未削发为僧。 净慈是和尚的法号,并非和尚的真名。 此刻楚琉沐沉吟了一瞬,最后才道:“人有七情六欲,七情为喜怒忧思悲恐惊,而我们七人,虽是七杀,命里带煞,注定要走一条杀伐路。” 然而,实则这七人,却是梁问炘的七情。 至于七人之中的最后一个,所代表的,乃是七情之中的惊之一字。 楚琉沐原本以为,惊,是一个容易受惊吓的胆小懦弱人格。 哪知,第七人的‘惊’,不是容易受人惊吓。 而是,他为冤魂厉鬼,是他在惊吓着别人。 半晌,楚琉沐才突然想起。 “你就这么跑了,之前那香客……”以审视的目光,满是意味深长。 净慈毫无包袱,十分坦荡。 “酒肉虽好,却不及美色半分。而美色虽美,却不及小僧性命重要。” 楚琉沐一怔,旋即失笑。 净慈又重新看向天色。 “况且……老七只是劈了一道雷,依贫僧之见,他肯定没动杀心,要不然也不至于仅仅只一个警告。按咱们的性子,真要是想弄死谁,用得着故弄玄虚?” 此刻清心寡欲的出家人满眼凉薄,似视人命如草芥,苍生万物在他眼中皆蝼蚁。 净慈满是一副孤高冷傲的样子,像在蔑视着一切。 他低语:“如果老七真想让她死,她一刻也无法多活。即便贫僧在那处,亦无法阻止。” 楚琉沐颔首,像是认同净慈这番话,但……“若你料错了呢?” 净慈瞅了楚琉沐一眼,一副意兴阑珊样儿。 “你这么聊就没意思了。左右一个萍水相逢的,死了就死了,与贫僧何干呢?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琉沐,你智商堪忧啊!” ------------ 133:菜鸡雍胤帝 净慈做出一副‘贫僧我操老心了’的表情。 楚琉沐眼角一抽。 饶是他与人为善,自诩在七人之中脾性最好,可此刻……也忍不住想一巴掌抽死这个六根不净的糟心和尚。 而和尚无视头上那把八十米长的雪亮大刀,他落落大方的转身,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可惜、可惜……之前忙着逃命,忘了问那位小施主爆炒牛肉是哪家酒楼的,要是能把那个厨子掳回来就好了……哎!” 净慈眉眼倦倦。 “贫僧我真是太伤心了,话不多说,贫僧去找小季了。” “小季近日动不动就能从旁处弄些好吃好喝的,虽是残羹剩肴,但贫僧不嫌弃!” 他竖起一掌贴在胸前,一脸悲天悯人地念了一句我佛慈悲,然后脚底抹油,赶在惠善大师杀来之前溜之大吉。 而楚琉沐则是摇首失笑,可旋即又重新看向乌云密布的长天,眼底似划出一抹厉色来。 七杀七煞本为一体,梁问炘那边稍有异动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然而刨除了傻子梁问炘,单单是这七情之间,各自的情绪却不会相互感应。 但不论如何,阴风惨惨,怨气冲霄。 十年前…… 老七到底遭遇了什么事,竟变成这副凶横狠戾的模样? 另一头,涅槃山庄。 周言卿出入皇宫全靠密道。 她遣散了山庄众人。 一切安排妥当后,偌大一庄子本是人声鼎沸热闹喧嚣,但此刻死一般寂静。 再加上惊雷电闪,乌云密布,暴雨倾盆,令此地显得如鬼蜮一般。 而这场雨,也是今年开春的第一场雨。 分明雨声极噪,但不知为何,这鬼气森森的庄子竟有一种寂静之感,静得她心慌。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连忙转身回小院。 她来到那棵参天古木下,进出皇宫的密道藏在古木的根部。 忽然狂风一卷,干枯的枝条狠狠抽在周言卿胳膊上。像在惩罚她之前妄想驱鬼的行为。 日! 这太猝不及防了,她险些吓哭! 此刻突然想起关于涅槃山庄的传闻…… 据传那名厉鬼,曾犯下不少大案,杀了不少路过之人。 她就感觉自己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这世上真有鬼吗?真的有那些看不见的存在吗?应是有的吧。 眼下这情况,真是不信邪不行! 她越想越怂,越想越慌。 她不怕人,她可以怒怼摄政王,敢直言让季翡修滚蛋,大场面她从来没怵过,但这种玄灵之物…… 她龇牙咧嘴地琢磨着:“这事不好办呀!” 如何杀鬼? 大蒜?洋葱?黑狗血,桃木剑? 她一脸警惕地四处乱瞄,对付这种‘东西’,她真的是小白一个,毫无经验,必须认领菜鸡之称号! 亲身体验了灵异事件,周言卿待不住了。 她灰头土脸地爬进密道,心想先逃回皇宫再琢磨如何对付那只鬼! 然而…… 脚脖子突然一凉,像是被那看不见的鬼物狠拽一下。 她头皮都炸了。 回头一看,只见空空荡荡,但一股凉气犹如跗骨之蛆…… ------------ 134:来自鬼大爷的深情凝视 那股凉气纠缠她,包裹她的脚脖子,像是脚腕被人轻慢地握住。 真差点吓尿。 “大姐,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咱至于吗?就能相安无事,和睦共处?您走您的黄泉路,我过我的阳间道,不行么?” 原本料想无人回应,但……“姐?” 一个幽幽的声音,含嗔带怨,忧忧郁郁。 但这他娘的分明是个男人的嗓子! 一提红衣厉鬼,周言卿首先脑补的是一名有莫大冤情惨死的女子。 比如新娘子出嫁当日惨死在禽兽丈夫手中,又比如艳冠群芳的青楼头牌死于恩客身下,还比如…… 总之,先入为主以为对方是一只女鬼,但竟然是一头男鬼? “哥!” 瞬间坐好,老老实实的,屁股坐在小腿上,两只小爪爪搭在膝盖上,她正气凛然,十分乖巧。 “哥,您就开个口吧!您有何恩情?言卿必定为您沉冤得雪!” 只求您莫再摸我脚脖子,莫要再吓我! 要不然……这谁顶得住? 若是被一只鬼如影随形,不怕鬼偷就怕鬼惦记。 万一鬼老哥一时不悦伸爪子挠死她,那她可太憋屈了,死的太窝囊了! 静了静,然后,那个忧忧郁郁的声音响起。 “哥哥……叫我哥哥,那,你是妹妹么?” 咦?这神马脑回路! 面前之鬼一点一滴的现了形。 周言卿懵在当场。 因为…… “妹妹……” 他眉目含情,面色惨白,可一抹薄唇妖的似血。 他身上穿的,本是白衣,而这白衣一身腥气,渲染着血,似在血海中浸泡,甚至还湿漉漉的,流淌下粘稠的血液。 他薄唇一挑,目似点漆,一副乖顺又温情的模样,可一对儿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她,竟然还有闲情笑。 “妹妹……原来,是妹妹么?” 鬼老哥倏地一动,好似阴风拂面,他冰冰冷冷的手如似玄玉,贴在了她脸上,星辰似海的眸子,满是深情款款地和她对视。 “再叫一声。” 周言卿:“???” 鬼老哥的脸色一点点阴了下来。 “再,叫一声!” 他的手顺着她惊吓至惨白惨白的小脸一点点下划,然后修长的指尖锁住她咽喉。 这谁顶得住? “哥,哥,哥!!” 认个鬼当哥,总比直接被鬼掐死好些吧?哪多哪少,她当然拎得清。 于是她头皮发麻地喊了三声哥。 鬼老哥脸上的阴森厉色化为阳春白雪,半眯着眼,笑出一脸的温润清隽。 “乖。” 然后她被拍了头。 像是被这只鬼嘉奖了一样。 …… 因为某人……某鬼,周言卿回宫之后辗转反侧,没能睡好。 第二天她前往文渊王府,例行探病郡主周怀萱。 哪知刚进入文渊王府,那不靠谱的文渊王突然愣了愣,然后一脸惊奇地瞄了她一眼。 周言卿:“???” 她感觉怪怪的,简直要怀疑她皇叔是不是有阴阳眼? 另外就是小傻子梁问炘…… 昨天晚上俩人睡觉时,傻子抱着她嘀嘀咕咕,声称她变臭了,她沾上脏东西,脏味害她不香了。 ------------ 135:鸡犬不留 大周,雍胤四年。 “贱人!” 一个声音疾言厉色,周言卿是被人吵醒的。 她困得要命,想起之前闲来无事,背上氧气瓶在三亚玩潜水,但貌似氧气用完了? 她正准备上浮,但是脚抽筋,于是溺水了? 她晕乎乎的睁开眼,下一秒——格老子的,日啊! 这是哪?? …… 周言卿首先看见的,是古香古色的紫木房梁,紫是贵气的颜色,这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奢华寝宫。 她一脸蒙圈的爬起来,这身体单薄羸弱,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低头看身下,这是一张实芯的黄金龙床,但乍一看好似一张大炕,长足了八九米,足够十来人酣睡。 床帏垂挂紫金二色的轻烟帐,外头竖起一座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 之前那声‘贱人’,正是从屏风外传来的。 简直活见鬼了! 她一副活似雷劈的表情,狠狠拧了自己大腿里子一把,然后痛得她自己龇牙咧嘴。 这是穿越,还是重生?她赶上潮流了? “哎呀皇上,您醒了?可真是担心死杂家了。” 这时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穿过屏风,满脸献媚活像一只狗腿子。 周言卿一哽。 她飞快扯开自己的衣领,平的?然后闪电一掏,没有? 并没有摸见想象中的二两肉,她心里稍安。可再看那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她心态又崩了。 万一是天阉呢? 她上辈子是女的,但她大概穿越了,这里是古代,有人管她叫‘皇上’。 然而……古代皇帝,不都是男人吗?当然武则天除外。可她品了又品,自己这穿戴,可不像是女帝武则天的样子,反而更像一名重病的少年? 完了完了,她性转了? 要不是此刻有外人在,她真想扯开裤子检查检查,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天阉……这可真是太糟心了! 周言卿心里慌得一批,但表面稳如老狗,乍一看还挺高冷的。 年轻的太监名叫李全福,他本是在浣衣局当差,后来因眉清目秀,入了大周雍胤帝的青眼,就被雍胤帝弄来身边就近伺候,还赏了一个大内总管的美职。 李全福对外尖酸严厉,但此刻在皇帝面前做小伏低,恨不得鞍前马后以示忠心。 “皇上,您龙体未愈,怎不多休息休息?” 周言卿心想,方才听见一口一个‘贱人’,她哪还睡得着,实在太吵了。 她盯着李全福看了半晌,心想这人长得还行,但眉眼太轻浮,一副奸佞的嘴脸。 这时,周言卿听见屏风外传来一声闷哼。 隔着屏风,她看不见外间情景,但她想起之前李全福曾骂某人‘贱人’。 “外间……是何人?”她效仿古人咬文嚼字。 李全福‘嘿’了一声,做出一副为周言卿不平的表情。 “还不是那梁贵君?他大逆不道,逆乱宫闱,竟趁着皇上重病同一宫中侍卫私通款曲,此等丑事有损皇家颜面,着实可恨!” 周言卿:“???” 这听起来怪怪的,私通款曲是红杏出墙的意思吧。也就是说,她初来乍到,开局就被绿? 但那个‘贵君’又是什么鬼? 乍一听以为是人名,但仔细一品,又觉不对。 因这贵君二字,听起来更像是古代后宫的嫔妃? 类似贵妃? ------------ 136:妹妹不要哥哥了 文渊王头大如斗:“要是空觉大师还活着就好了。” 暗地里的人心道,用得上人家就空觉大师,用不着就直接喊老秃驴。 这文渊王之势利眼,天下罕见。 “想屁呢?” 暗中人鄙视文渊王一道,之后才冷静分析。 “也未必是坏事。那位爷不好伺候,鬼龄比我长,当年一言不合废了我一条鬼腿,要不是我溜得快,没准这条鬼命就得栽在他手里。不过……” “他那性子,要是不喜欢卿儿,也不至于跟着,而既是喜欢,就能护着一些,也省得咱们操心……” 文渊王一想也是,顿时美了,也不再费心劳神了。 他慢悠悠地晃进他的酒窖中,本想美滋滋地小酌两口,哪知被他亲闺女怀萱郡主逮了个正着。 然后颜面大失,被他亲闺女抡起一对小拳头,叮叮咣咣一顿捶。 文渊王抱头鼠窜。 今天的文渊王,也是不被亲闺女宠爱的一天! 生活不易,王爷自闭!! …… 周言卿回宫之后,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摸出一道镇鬼符,这是文渊王神神秘秘塞她手心的。 她鬼鬼祟祟地掏出来看看,心里安了安。 然…… “妹妹……” 忧忧郁郁的清冷嗓子,幽幽响起,一如既往的含嗔带怨。 鬼大爷幽幽的出现在她面前,依然的面色惨白,唇妖如血,漆黑的眸子一顺不顺地盯着她。 “妹妹,不想要哥哥了?” 慢吞吞的飞向周言卿,一副‘我没得感情’的样子,低头瞅瞅周言卿捏在手心里的镇鬼符,眼底好似燃起一簇簇阴郁的鬼火。 “妹妹不要哥哥了!” 眉色一利,闪电般出手,薄薄的冰冷之间正对着周言卿心口,像是想把小皇帝的心脏掏出来。 “哥!!!” 好一声荡气回肠,周言卿吓得小脸都白了。 老狐狸不靠谱,老狐狸坑朕! 这屁的镇鬼符毫无用处!就连拿当厕纸都嫌硌屁股! 啪叽一声,镇鬼符撇在地上。 她一脚踩在镇鬼符上,然后笑吟吟地仰脸望着一脸阴沉莫测的鬼大爷。 “哥,哥,哥!别生气呀?妹妹当然要哥了。哥哥最好了,妹妹最喜欢哥哥了!” 想抓着鬼大爷的衣袖撒个娇,但抓住的是一团空气,她手爪爪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衣袖。 可恶! 人家能对她为所欲为,可她竟连人家一片衣角都摸不着。 鬼大爷沉沉地瞟了她一眼。“当真?” “当真当真!比黄金还真!” 然后露出一副软乎乎的可爱笑容,这乖乖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傻子梁贵君。 鬼大爷收回爪子,又定定盯了她两秒,见她额角流淌一颗豆大的汗水。 倏地弯了弯唇,一笑之下如清风皎月,却又明艳至极。 “妹妹真乖。” 鬼大爷拍拍她的头,然后又阴森森的低语。 “妹妹……要一直一直的乖下去,明白么?” 周言卿:“……” 哭撩!! 这不乖不行呀! 操蛋的古世界,继梁贵君的逆天金手指,她自己的吸阳体质后,竟然还冒出了冤魂厉鬼! ------------ 137:问问生气气了 现在么,要是有人跟她讲什么天仙下凡真神显灵之类的玄幻之事,她肯定连怀疑都不带怀疑的,直接就信了。 三观碎一地的事情发生太多,但愿自己小心脏强壮。 为朕允悲! …… 求人不如求自己,周言卿开始琢磨鬼大爷到底是看上她哪里。 莫不是因鬼生孤独? 她阴差阳错的一句‘哥’,正中下怀? 又或者是因为…… 周言卿捧着一杯茶,紫宸宫上上下下正在忙活着,有小太监在不远处洒扫,但鬼大爷明晃晃的斜卧在塌上,却没人看得见,全都把他当空气。 鬼大爷手里拎着一个本子,是周言卿之前用来涂涂写写的那本,上头画的是军火设计,算是简易版猎枪。 鬼大爷一副舒心的样子,像是心情好极了。 周言卿:“…………” 就感觉鬼大爷似乎在琢磨某些特别血腥的事情,而那些事情令鬼大爷鬼心大悦? 周言卿心累地抹了一把脸。 这时,鬼大爷挑着眉,仰起俊美俏丽的五官,斜眼看向房梁,那是紫宸宫的屋瓦。 “哼!” 他甩了甩袖子,咣当一声。 一名黑衣男子晕乎乎地从紫宸宫的屋顶上滚动下来,万分狼狈的摔在地上,头重脚轻地爬起来,晕乎乎的狠狠甩了一下头。 周言卿定睛一看,哦,是那个每天晚上端着托盘让朕掀牌子侍寝的那个,是青鬼的手下。 黑衣人一脸奇怪,但四下看了看,并无任何可疑的地方。 反而因为他猝不及防的从屋顶上滚下来,吓得一众小太监一脸懵逼。 黑衣人:“……………” …… 夜色下,傻乎乎的梁贵君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他从一个狗洞里面爬出来。 偷偷摸摸的走进御事房,看见一个实木托盘搁在桌子上,盘里已列好一张张刻着人名的玉牌。 他反手一掏,从怀里摸出刻了自己名字的玉牌,然后小心取替托盘上的其他刻字名牌。 他美滋滋的! 今晚一定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是搂着香香睡觉觉的一天,真开心呀,真幸福呀! 但呼地一下子,好似一阵阴风拂面而过。 梁问炘傻呆呆的立在原地,再低头看看。 他刚才摆正的玉牌,那些刻着他自己名字的玉牌,竟然全部粉碎了,化为一盘子玉粉!! 梁问炘傻傻的,盯着那些粉末看板上,然后本来还开开心心的傻子,嘴角一点点下滑,眼神一点点变凶…… “我,生气了!” 他挺直腰板,滴溜溜的眸子正视面前的空气。 “生气气!!” 十分严肃的表示他心情不好,然后伸出爪爪,往空中一抓,似乎抓住了某个东西,然后啪叽! 一巴掌抽在那个东西脸皮上。 鬼气森森,阴气直冒。 鬼大爷自鬼生以来,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 梁问炘十分认真地看着那团空气,只有他可以抓住这只鬼,只有他可以! 不然如果鬼大爷不乐意,没有任何人能碰鬼大爷半片衣角。 “鬼鬼,要乖,顽皮的小孩一点都不可爱!” ------------ 138:如果有,那就干两架 竟然还像个大人似的教训某个淘气鬼。 鬼大爷自空气中一点一滴的显形,俊美秀气的脸早已布满了阴煞狠辣,而本是面无血色的惨白俊容,此刻印着一座五指山,是梁问炘刚才抽的。 一人一鬼彼此对视。 傻子蠢乎乎的。 鬼大爷冷飕飕的冒阴气。 最后…… 叮叮当当咣,咣咣当当哐! 总之没有啥是干一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干两架!! …… 紫宸宫。 “唔唔唔,香香!” 傻子梁问炘爬上长足了八九米的实芯龙床,但皇帝的龙床尾部缺了一角。是皇帝自己拿着小刀削下来的,那些金子也是运营涅槃山庄的最初成本。 连着得有半个多月了,梁贵君每晚来紫宸宫侍寝。 最近宫中传言梁贵君圣宠不衰,而作为雍胤帝的周言卿,继起初的不适应之后,也算是逐渐习惯了这种同床共枕的生活。 人真是一种可怕的惯性生物! 此刻,傻子梁问炘爬床时,周言卿靠着床头,手里捧着一本《玄学志》,内容主要是关于仙神佛鬼方面的。 她总觉得身边跟着一只鬼大爷随时有小命不保的风险,暗暗合计着如何弄死鬼大爷,再不然,不弄死,收服、制服,都可以。 总之小命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比较好,不愿受外界人为、鬼为的要挟。 她听见小傻子带着哭腔,委委屈屈的鼻音很重。 合上书籍抬眼一看,下一刻。 “谁干的!??” 梁问炘可怜兮兮的凑近了周言卿,仰起脸,大眼睛十分清粹,让周言卿看他脸上的鼻青脸肿。 “是鬼鬼呀,鬼鬼他揍我,问问好痛痛!” 周言卿一愣。 简直心疼的要命,近日两人相处的越发和谐,她疼梁问炘简直就像……疼儿子似的? 咳,口误! 总之就是恨不得含在口中,捧在心上,如珠似宝,温柔呵护。 但现在傻子受伤了,他眼角一片乌青,左脸肿起老高,唇角也有一条小伤口。 周言卿死死拧着眉,用力拧着。 她小小的嘴儿抿成了一条长直线,那脸色一看就严峻得很。 “文洲。” 她唤了一声,在外候着的林文洲得了令,麻溜进来。 周言卿道:“宣刘太医!!” 这大半夜的,把刘太医叫进宫为小傻子看伤。傻子这一身伤来得不明不白,如刘太医等人暗暗揣测,心道到底是谁干的? 这是不要命了,不想活了? 如今宫中哪个不知,梁贵君好比皇上的宝贝命根子,那可真真是宠的不行。 进出紫宸宫如在他自个儿的冲宵宫,见了皇上也不必行礼,夜夜宿在帝王的龙床上。 就算得寸进尺…… 比如今早撒娇让皇帝喂他吃糖,皇上也仅是宠宠溺溺的轻笑两声。 如今梁贵君那可是皇帝的心尖尖,可如今竟然有人碰了这个心尖尖,还把心尖尖揍成了猪头? 刘太医等人默默点蜡,心道这可真是阎王头上拔草,不知死活! …… 周言卿心疼坏了。 她搂着小傻子好一通哄,但心里气归气,也很好奇傻子到底是如何撞鬼的? ------------ 139:弄死妹妹的理由 鬼大爷脾气不好,这事儿早在第一场交锋时她就看出来了。 那鬼压根就是一个神经病!! 梁问炘听周言卿追问始末,他猫在周言卿怀里,俊脸埋在人家的胸口,想起自己这些天在御事房干过的‘好事’,有一丢丢心虚。 于是傻子眼神闪躲,支支吾吾。 周言卿眉梢一挑。 是谁说问问傻的?这分明很有心眼呀! 分明是有小秘密呀! 不过既然问问不愿回答,她也没再刨根问底,而是笑出一副好看的样子,搂着问问一起躺在龙床上。 “近些日子,不要招他,离他远点,免得再害自己吃苦头。” 梁问炘两眼亮晶晶的,他乖乖应了声,然后心满意足地搂住他家香香的胳膊。 香香真好呀,最喜欢香香了! 而,暗处…… 阴风惨惨。 鬼大爷的鬼影似乎比起之前单薄了很多,眸子里满是一股子阴险阴翳。 他仗着自己是无形的存在,猫在暗中面带煞气。 俊美隽润的脸盯着一对乌眼青,恨恨地瞅着龙床上相依相偎的交颈鸳鸯,一身森森鬼气更是控制不住地自心眼里头往外冒。 此时周言卿已经睡了。 梁问炘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再小心地翻了一个身,他面向床外。 床帏垂挂着紫金二色的轻烟帐,他撩开一角,然后跟外头那只鬼大眼瞪小眼。 他气呼呼地撑起圆溜溜的脸颊,眸子很是慧黠。 他才不傻呢,哼! 他冲厉鬼投去好似示威挑衅的一眼。 鬼大爷眼神一阴,像在暗地里琢磨着某些不好的念头。 而他视线掠过傻子,瞧见睡的正香的周言卿,眼底划过一抹浅浅的压抑! 但,心里还有点委屈。 妹妹……既然管他叫哥哥,那就是他的了。 但妹妹不乖。 呵呵呵,妹妹不乖呢! 太好了! 既然不乖,就有弄死妹妹的理由了! 厉鬼半眯着眼,笑得娇娇的,满脸的癫狂快慰。 而鬼大爷此刻还不知,他家‘妹妹’睡着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厉鬼变成一名普通人,周言卿小脚丫子踩在对方胸膛上,眉飞色舞地居高临下。 “敢揍朕的问问?知错没?啪!知错没?啪!” 抡起了小手抽了好几个嘴巴子! 嗯,这梦可真美! 第二天。 因为昨夜做了个美梦,周言卿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不过,厉鬼这事完全撕裂她三观,人拿鬼没辙,既然如此就得开拓思路。 她想了半天,最后决定了,那九重寺她很有必要再光顾一趟! 即便净慈那不靠谱的和尚涮了她一把,但九重寺德高望重,没准能有对付厉鬼的办法。 于是早膳之后她顺着密道出宫。 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怕鬼大爷跟着自己。但自从昨日跟梁问炘干了一架后,那厉鬼就销声匿迹了。 周言卿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直至午时,她抵达九重寺山门。 “我佛慈悲!贫僧今日一早便见紫气东来,想来是施主洪福齐天,在那厉鬼手中保住了性命。” 周言卿尚未进入九重寺,就见不靠谱的净慈和尚宝相庄严。 ------------ 140:狮子大开口 她无语。 “小女子今日上山是来找惠善住持的。” 她叫住一名小和尚:“敢问这位小师父可否为帮忙带路?” 小和尚一脸晕眩,自然是答应的。 但,净慈突然叫住周言卿。 “施主!实不相瞒,贫僧是天生的狗鼻子,不知施主今日早膳用的可是酱香排骨?” 那眼神雪亮雪亮的。 周言卿想了想,“想吃?” 净慈一脸严肃:“贫僧乃是出家人,非贫僧自己想也,乃是贫僧见施主受人世香火所苦,慈悲为怀,想度化施主!” 啧,又来! 这人一张嘴皮子还真是了得的很,总能冠冕堂皇地厚着脸皮胡说八道。 周言卿‘呵呵’一声。 “可惜呀,我倒是不觉大鱼大肉是受苦,净慈大师既是出家人,还是趁早断了那个念头比较好。” 然后她施施然转身,再不理身后那个酒肉穿肠过的不靠谱和尚。 净慈一呆,末了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言施主心眼真小,看来得做个交易才成。” 他之前去小季那里,本想分上一杯羹,哪知刚提起来意,就被小季黑着脸轰了出来。 今日嘴巴淡的没味道,他伤感一叹。 “哎!吃货何必为难吃货,小季也是……不知是在何处受了鸟气,竟发作在贫僧的身上。贫僧也真是命苦,太苦太苦!” 然后晃晃悠悠地跟上了周言卿,心道等下小施主和惠善谈完正事,他就去找小施主交易一番。 想来,以小施主的‘宅心仁厚’,定然不会拒绝他这点小小的要求。 ……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是不对的。 怪里怪气的和尚净慈很不靠谱,但自从进入九重寺后,周言卿就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但事实证明,没有最不靠谱,只有更不靠谱! 九重寺上上下下画风清奇,就比如她面前的住持,惠善大师! 周言卿走进一间香舍,见了仙风道骨的惠善大师,干脆地道明来意。 惠善老神在在。 “原来施主是为这事……这样吧,不二价,一万两黄金!” 周言卿:“……” 周言卿:“???” 惠善呜呼哀哉。 “这位小施主,贫僧也是不容易,这九重寺上上下下千多张嘴,为了养活这些佛家弟子,老衲身为住持,不得不担起责任来!” 这是在打感情牌? 但一万两黄金? 那得是多少两白银? 敢问大师能不能别这么狮子大开口? 周言卿想起自己那紫宸宫中长足了八九米的实芯黄金床,心道此事之后,那龙床怕是又要缺上一大角。 惠善大师抹着泪儿,又开始抱怨,暗喻帝王不仁。 往常年景好时,他们这些出家人还能外出化缘,能得百姓的善意施舍。 但自从雍胤帝登基后,这大周的国情是一年不如一年。 民间乌烟瘴气,而寺庙也是一个营生,全指望着来往的香客添些香油钱度日。 总之惠善大师磨叽来磨叽去,就是一个字儿,钱! 而且还不带讲价的! 想消灾解厄,必须一万两黄金! 周言卿小脸发绿。 ------------ 141:比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想她雍胤帝家大业大,但国库这个钱袋子攥在憨批妖孽季翡修的掌控中。 而她前些日子运营涅槃山庄至今尚未盈利,平日里的嚼头也全是靠着典当夜明珠黄金等物。 但这入不敷出……还碰上如此狮子大开口,她怕是迟早药丸! 坐吃山空万万不行! 心里合计着回头得多弄点营生赚钱钱,明面上脸皮狂抽,捂着脸泪意朦胧的凄凄惨惨,甚至都还哽咽上了。 “小女子知晓出家人不易,可是,大师您快看?小女子这一身粗布麻衣,哪像是有钱的样子?哎!算撩算撩,大不了便一死而已!都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哪知竟是世人欺我……” 她凄怆一笑,然后一脸黯然地自蒲团中起身。 “且慢!” 惠善大师出口叫住她。 这煮熟的鸭子岂有让她飞了的道理! 惠善大师扭扭捏捏的。 “那要不……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黄金?” 他吭哧半天老大不愿,竟然就只抹了一两? 惠善大师心道,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这一两也是钱啊,而且还是黄金呢!换算一下能兑换好多两白银呢! 周言卿呵呵一声。 “算撩算撩,小女子太穷,付不起这般大价钱。这满打满算啊,我就只有一百两,还是白银……哎!大师,莫再留我,小女子真真伤心,这便回去买副棺材,为自己操办丧事了……” 她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惠善大师都要哭了。 这香客分明是有大来头,那神情气韵自带天生的富贵,在这里哭什么穷呢? 可甭以为老衲会上了你的当! 但也知这位小施主是铁了心想要杀杀价,末了,惠善大师只好委委屈屈地再让几分利。 周言卿和惠善大师撕了一下午,最后软磨硬泡的总算谈拢了。 五百两白银,成交! 周言卿暗暗为自己点赞,就没有朕杀不下来的价,呵呵呵呵呵!! …… 心满意足的周言卿从香舍中走出,不靠谱的净慈和尚为了交易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但不巧的是,周言卿刚从香舍里出来,净慈就被一名小和尚逮住了。 “师兄莫要在此偷闲躲懒,快快搭把手,咱还忙着施粥呢!” 小和尚抓着净慈冲向山门外,这里已停着浩浩荡荡的十几辆板车。 周言卿一脸奇怪地跟上来:“这是?” 第140章:此刻心里长出芽儿 一个和尚道:“灾民似海,大伙这日子过得不容易。咱也只能尽量贴补贴补。” 末了,和尚又悲天悯人的忧伤一叹。 “接连四年,战事不断,这打仗最是耗钱,百姓流离失所,又赶上连年天灾……而今这大周,每一日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哎!” 周言卿愣了半天。 突兀想起之前惠山大师狮子大开口,以及两人杀价时对方一副忍痛割肉的表情…… 出家人不是贪,就算坏了自己的德行,可所得那些钱,也全都用在了钢刃上。 慈悲,何为慈悲? 周言卿沉默了一瞬。 “阿弥陀佛!” 净慈宝相庄严,竖起一掌贴在胸前,他攥着佛珠念佛号,眼底似流露几抹怅然,又像是有几分忧伤。 良久他扬了扬唇,像是陷入哀愁的往事中。 ------------ 142:鬼大爷在线作死 这天夜里,惠善大师召集弟子,正在准备为涅槃山庄做法一事。 忽然一名小和尚前来通报。 “师父!言施主让人送钱过来了!” 惠善大师唇角一抽抽,想起被那位小言施主狠狠杀价支配的恐惧。 然而等惠善大师来至山门处,就见掌管山庄财务的岑秉郡呼哧带喘,从马车上搬下一只又一只箱子。 等箱子打开后,岑秉郡抹了一把脸上汗。 “大师,这是我家庄主吩咐的。因天色太晚,那些个珠宝玉器来不及典当兑换成银票,这可能得麻烦您了。” 惠善大师怔了半晌。 旁边的小和尚惊呼声不断。 “珍珠玛瑙玉如意,还有好多翡翠,还有那些金角子!” “咦?怎不是金元宝?也不是金条,像是从整块的黄金上削下来的!” 那些箱子的总价值加在一起,比得上一万两黄金,甚至还要超出个许多。 惠善大师沉默良久,最后笑叹一声。 “小言施主,有心了!!” 净慈也在场,一副恍惚样子凝视这一幕。 突地想起,在他泛黄的回忆里,曾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曾……那个人曾做过什么? 他想不起来。 只晓得曾有一个人,对他影响很大,但他竟忘了。 甚至不知对方是男是女,遗忘的很是彻底。 似在是因当年受了很大刺激…… 净慈指尖贴在眉心按了按。 今夜也不知怎的,突然很想回想起当年的那些往事,但有心无力,反而心乱如麻。 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继续遗忘。 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真要是想起,也未必是福…… “阿弥陀佛!” 他念了句佛号,又望了望寒星璀璨的如墨夜色,心里却似乌云涌动。 他心中有一颗种子,之前种子埋在心底里,但此刻似乎长出芽儿。 像是想生出枝条,化为藤蔓,把他卷入过往那些不知名的,早已被他遗忘的,生不如死的哀恸中…… 而同一时间,紫宸宫中。 小皇帝周言卿如临大敌,她面前是个一身翠色的衣裳,戴着一张青面獠牙鬼脸面具的男子。 男人正是掌控皇家死士营十万人马的暗卫青鬼。 而此刻青鬼腹部有一条狰狞伤口,血色喷涌,那些血染红了他翠色的长衫,在他脚下汇成了血泊…… 事情是这样的。 今晚从九重寺回来后,周言卿往返皇宫密道,从龙床上削了不少金角子,搜罗了不少珠宝玉器。 她认为九重寺那些出家人正在做好事,而她想要出一份力。 并且在施粥之事后,她才注意起一件事。 九重寺那些出家人都很清瘦,寺庙人多,但全是瘦子,没有胖子。 然而在办完这件事之后,周言卿坐下,正在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突然一阵阴风来袭。 鬼大爷一爪子挠向她。 对方速度太快,迅如闪电,她完全来不及反应。 当时脑海一片空白,直至噗地一声。 锋利的爪子挠开人皮,但不是周言卿的皮,而是青鬼。 鬼大爷存心想取周言卿的命,见一击未中,还想再来一击,便见青鬼从容不迫地取出一个铃铛来。 ------------ 143:兰芝玉树 黑铁铃铛当啷一晃,铃声脆脆,而那厉鬼则刹那退避,消踪匿迹。 周言卿沉郁地长吁口气:“文洲,宣太医!” 她一步上前,扶住身受重伤的青鬼。 面具下,男人俊丽而淡漠的眸子漾起浅浅的涟漪。 他似乎是不喜被人触碰,刚要拂开周言卿,但他身形一晃,有些头昏。 伤口依然在流血,伤口很长,满目的血腥之中,甚至能看见里面的内脏。 周言卿自己心里算了算:“他本是冲着我心脏来的。” 但她当时坐着,这一击便挠在了青鬼的腹腔处。 “大人!!” 暗地潜伏的黑衣人冲了过来。 青鬼的神色依然淡淡,他简单交代了几句,这名冷傲出尘的男子似乎是个寡言性格,不愿废话。 而他所交代的内容,竟然是拦下太医? 于是太医被拦在紫宸宫外。 周言卿拧着眉:“你伤的太重,必须让太医看看!” 青鬼轻慢地瞟她一眼,像是懒得理她。 他径自扯开腰带,雪白的身子如似玉树,修长玉立。 周言卿愣了愣,完美的线条,漂亮的人鱼线,是穿衣有肉脱衣显瘦的类型。 她思想跑偏了一瞬,又连忙逮回来团吧团吧塞进自己脑子里。 “去打盆清水。” 青鬼清冷的吩咐道。 此时紫宸宫内除了青鬼,就只有周言卿。 周言卿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句吩咐,是在‘吩咐’自己,差遣她这个皇帝? 她转身依言打来一盆清水,等她回来时,就见青鬼仪态雅然清冷,他坐在紫宸宫那张黄金长榻上。 周言卿瞄了长榻好几眼,暗暗嘀咕。 这长榻貌似也是实芯的黄金,等回头龙床削完后,她可以继续削这张长榻? 小皇帝真真巨富! 青鬼手中拿着他方才脱下来的翠色长衫,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长衫一卷,用来当布,抹了抹他伤口上的血。 之后借着清水清洗伤口,最后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白玉瓶,乳白色的粉末洒在他自己的伤口上,再把长衫撕成一条,为他自己包扎伤口。 这期间无周言卿插手余地。 末了。 黑衣人捧来一套崭新的衣裳让青鬼穿上。 等青鬼穿戴整齐,单从外表,他身似兰芝玉树,腰杆也依然笔挺,如不是宫殿内的血腥气,丝毫看不出他受过伤的痕迹。 他足尖一点,飞出了紫宸宫,留下黑衣人在这里善后。 从头到尾,他和周言卿的交谈只有那句‘打盆清水’。 黑衣人摸摸弯腰捡起青鬼那件沾血撕裂的血衣,然后又抱走被血水染红的水盆,甚至还点了一盅龙涎香掩盖此地的血腥味。 周言卿沉沉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她脸色有点发白。 这种事情,亲眼见活人流血这种事,她大概一辈子都不能适应。 “这不行!” 她攥了攥拳。 她的心,还是太热了,还是不够冷。 她目视正前方,也不知那鬼在何处。 …… 这天晚上,小傻子梁问炘匆匆冲进紫宸宫,一进来,就一把抱住了周言卿。 ------------ 144:又一脔宠,江鉴尘 傻子吓得脸白白,很显然他是得知之前的事情,皇帝遇刺,而这吓坏了小傻子。 “香香……” 他抱住她不撒手,吓出了哭腔。 周言卿沉沉地吐出一口闷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傻子的脑瓜尖,但眼底神色,像心不在焉,像心思沉沉。 梁问炘鼻尖一抽抽,他觑了周言卿一眼,然后徐徐垂眸,眼底像是涌起了阴翳不详的凶光。 宫殿内无风,然而他一头黑亮如瀑的长发无风自舞,柔顺的发梢来回摇动,扫过他似柳一般,不盈一握的腰肢…… 这一晚,风平浪静,两个人像以往那些日子一样同床共枕。 第二天周言卿在等九重寺那边的消息。 除魔卫道的抓鬼行动需要做很多准备,九重寺的惠善大师声称需要闭关三日准备法器。 而第二天的晚上,黑衣人照常捧着一个托盘让周言卿翻牌子侍寝。 周言卿随手拿起一张牌子翻过来。 她愣了下,黑衣人也愣了下。 以往大半个月,每回翻牌子,都是无一例外的傻子贵君梁问炘。 而这一回,名牌上刻着的,不再是梁问炘。 而是…… 江鉴尘。 …… 昔日,小太监李赞为周言卿引荐了林文洲尹韶二人。 但比起狼崽似的少年尹韶,还是林文洲用着比较顺手。 不过林文洲又不是铁打的人,总不可能白日黑夜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时刻待命。 所以夜里两人轮流执勤,今日执勤的正是狼崽子尹韶。 尹韶今年才十五岁,脸上有着尚未消退的婴儿肥。 这孩子刚见面时瘦得像麻杆,但因为紫宸宫伙食好,屈尊降贵的雍胤帝还时常自己掌勺,短短的半个多月,尹韶圆润了一些,也好看了一些。 清清秀秀的小脸乍一看很是可爱,脸颊也有了肉,气色喜人。 在等待侍寝的功夫,周言卿问起‘江鉴尘’这人的事情。 尹韶不像林文洲,他少年心性横冲直撞,看人脸色的本事差了点,心思也不多。 不过出于嘴快,周言卿刚开了一个头,他便知无不言,把他所知道的全部告知周言卿。 “这位江君前阵子身体抱恙,为免冲撞了皇宫龙气,便一直在皇家别院修养着,直至前不久才回宫。” 尹韶想起雍胤帝为怀萱郡主血洗皇宫那件事。 那天晚上死了不少人,宫中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叫来了,但也漏了几个人在宫外的。 就比如这位江君,江鉴尘。 君,大概就是妃的意思。 这个位份介于贵君和平君之间,也就是古代后宫的贵妃和嫔之间。 “江君本是吴国质子,据传本身是王侯世子,但这个江世子在吴国那边不得宠。” “两年前吴国战败,那边就送来一个质子求和,后来因江君容色甚美,就被皇上……” 收入后宫,成为帝王的脔宠,并且还赏赐了君位。 周言卿此前从未听过江鉴尘名号,这人在宫中存在感极弱。 她想起如今的侍郎岑奕宁。 当岑奕宁还是宫里的平君时,一言不合就往她的怀里坐,再不然就声色媚媚的撒个娇。 ------------ 145:这是朕想问问的第一夜 她压力山大,真怕碰上一个像岑平君那样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入朝为官后,岑奕宁每天都很忙。就算入宫觐见,也恪守礼数,反而不再像从前那般媚主求荣,两人相处还算愉快。 周言卿思忖半晌:“江君性格如何?” “这……” 尹韶正要回答,就听一串脚步声响起。 御事房的小太监扛着一名用薄被卷住身体的男人走了进来。 “皇上……” 小太监把人搁在龙床上,然后膝盖着地向皇上跪安。 周言卿:“……” 尹韶:“……” 人都来了,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问那些事情,于是她示意尹韶可以退下了。 等清场之后,她满脸的不自在,回头看向那个被子里的人。 而这时男人已挣开裹在他身上的被子,他徐徐坐了起来。 周言卿:“!!!” 她看见男人的脸,一瞬晃了神。 这长得……是不是太好看了?不比问问差啊! 而且完全是另一款的,性格是另一种类型。 气质如九霄流云,肤似天山白雪,旷丽如仙,清冷自洁。 好似一抹清风,又似霜雪寒梅一样的清流。 让人在他面前忍不住生出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江鉴尘瞟了周言卿一眼,他突兀掩唇轻咳了两声。 本是白皙的肤色天上一抹类似抱病的哀艳,但神色依然清清冷冷,像是透着些凛冽。 他很俊,温柔的眉,凉薄的眼,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 俊丽,清俊,孤傲出尘,又似一抹冰霜,沁凉着人心。 周言卿见他咳嗽个不停,顺手拿起床边小几上的水杯:“压一压!” 她这样道。 但他仅是从容又有些儿淡漠地瞟她一眼。 之后温吞不迫地抓起之前那张用来卷住他的被子,清清静静地挪至实芯龙床的另一头。 他往下一趟,自己被子一蒙,闭了眼。 手握水杯的周言卿:“………” 美人是真美,但这冷也是真冷。一看就带刺儿,碰了扎手! 果然还是问问最好! 这是朕想问问的第一夜! 而此时冲宵宫中。 “主子,醒醒,您醒醒?” 灰衣少年方觉攥着一张帕子,不断帮梁问炘抹着脸上的汗。 小傻子身上的衣服都潮了,他长发被汗湿,俊脸烧得像是一团火。 今早从紫宸宫回来,小傻子身形一晃,当场瘫在了方觉身上。 方觉吓得要喊太医,但小傻子抓住他:“不准!” 小傻子当时板着脸,但声色严厉。 就这样过了一整个白天。 小傻子固执地抓着方觉的手,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像是在和某人斗法。 而他清醒的时候念叨着香香,要帮香香报仇,要弄死鬼鬼…… 至于昏迷时,他也依然抓着方觉,像是生怕方觉叫来太医惊动宫中众多人,怕他的香香为他担心。 方觉心急如焚,直至夜色越来越深。 梁问炘清醒了一些,他倦倦的睁开眼,但眼底呆滞无神。 “要他死!” “我要他死!” 他着魔似的,喃喃念着,眼底毫无神采。 ------------ 146:死,死,死 而冲宵宫的某一处,鬼大爷心口一闷,突兀地喷出一口血…… 当然他早就死了,厉鬼的灵魂体哪还有血。 他吐出来的是一口阴气,鬼影也更淡薄了一些。 鬼大爷阴瘆瘆地黑着脸。 死,死,死!! 一个声音不断在他脑海里不断叫嚣,空旷回响。 “我,早就死了!” “事到如今,还怎么去死?” 鬼大爷咬牙切齿,他之前捅了马蜂窝,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逼近了小傻子所在的地方。 而此刻小傻子还在一脸呆滞无神地念叨着。 “让他死……”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他想伤我香香,我要他死!” 十分偏执,像魔神一般,傻子俊俏的脸越来越冰,神色也越来越凶狠。 他恨透了那只鬼! 就算是当年被沐沐抓进小黑屋,被沐沐日日夜夜的喂毒,他也从未产生过类似的心情。 在世人看来他是傻子,但他从不这么认为。 方觉曾感慨做个傻子也挺好,至少傻子没心没肺,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可梁问炘其实只是比正常人直接一点,直白一点,完全是个感官动物,凭直觉行事。 有不明白的就问,不想看人脸色,对他好的,他想回馈。而对他不好的,他也想报复回去。 他不喜欢想太多太复杂的问题,但他认为他不傻。 而且。 就算傻,可他也是有心的,他不是没有心,也不是没感觉。 被人伤了他也一样痛,他只是不计较,只是懒得计较而已。 就比如当年的小黑屋,被沐沐抓起来喂毒,他当时并没有生气,反正他又死不了。 他反而还在想,沐沐真可怜! 就算想方设法,就算一心想要控制住他,拿捏住他,但沐沐没那个本事,必须认命。 他不是沐沐可以掌握的。 反而是他自己,他可以轻易影响那些人。 因为他们,是他的一部分。 他有权,也有那个能力进行处置! 就像是打断自己的手脚,自废自己的双眼! 但他不愿那样,他不想做那种事情。 而这十年来…… 他唯一的快乐是香香,香香让他有安全感。 只要待在香香身边,他就不再头痛,也不再做那些模模糊糊让他感觉很痛苦很可怕的噩梦,他很喜欢香香。 他在香香面前笑得最开心,他只想守着香香。 对他而言,每天能和香香在一起,就是他最幸福的事情。 这是胜于一切的。 然而…… 然而,那只鬼,突然冒出来的鬼。 鬼也是他的一部分,可那只鬼容不下香香,甚至还妄想伤害香香。 梁问炘不知为何突感悲凉。 他想了想,这可能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 沐沐看起来脾气最好,但做事最狠,不择手段,不愿人生受他挟持干扰。 修修不喜欢他,巴不得他死,修修反感他,拿他当个大麻烦,视他为累赘,又因同气连枝不得不保护他。 衍衍不曾针对他,衍衍就只是漠视而已,就只是无视。 而住在寺庙里的净净拿他当个陌生人,甚至十年来从未和他产生任何的交集。 尘尘的态度和衍衍一致,也是无视他。就算两人在宫中碰了面,对方也目不斜视,直接越过他走远。 ------------ 147:因为我,不准 这些人中,只有在外带兵打仗的玄玄对他最好,是真心待他,拿他当弟弟,为他喜为他忧,以为他很弱,怕他挨欺负。 他此前有很多他不乐意不想做的事。 比如无论沐沐有多过分,他都不想计较。 但他现在有了他发自内心想要守护的人,他想让香香好好的,任何对香香不利的因素都必须抹杀! 所以,那只鬼,殷淮礼! 不准伤我香香! 因为我不准! …… 这个夜里,几个男人心惊肉跳,深夜时从睡梦中惊醒。 他们无论身处何地,全部遥看汴京皇宫的方向。 而紫宸宫内,清冷如霜的俊丽男子神色静谧。 他凝视着龙床的另一边,两人一个睡床头,一个睡床尾。 周言卿睡得正香,她抱着枕头咕哝一声问问,甚至还轻轻打呼,样子很娇憨。 江鉴尘波澜不惊地凝视着她。 宫外暴雨倾盆,他玉色的指尖轻抚自己的腹部,而后冷清的眸子看向龙床外,但清幽的视线,被一座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挡下。 他看不见外界的情景,只能听见暴雨喧嚣。 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这预感令他无端端的心生压抑。 直至晨曦初亮。 一声惊雷炸响,惨白的闪电携带着可怕的天威,震得他神魂剧颤。 而同一时间。 心有所感的另外几人,身形一颤,有种神魂被撕裂的痛。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 宫里出事了。 一桩史无前例的大事,也是那个无论如何挑衅都从不生气的傻子,头一回对他们亮出锋利的獠牙。 ……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周言卿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最近似乎常常下雨。 她哈欠连天地伸了个懒腰,侧首一看,就见昨夜侍寝的江鉴尘美人如画。 他一脸平静地躺在床脚闭着眼,睡姿很是安静。 清冷的男人竟在此刻平添一抹不常见的顺从温润。 周言卿自己翻身下床。 她忍不住想,往常这个时候,她睡醒第一件事是先搂着躺在她旁边的小傻子亲一口。 她眼珠转了转,突地想起一件事。 问问连着为她侍寝半个多月,也没见问问像岑平君那样变成干尸。 暗卫青鬼曾警告过她,如果她想活命,每天晚上必须找人侍寝。 但…… 如果事实证明问问金手指逆天,可以完全不受自己吸阳体质的影响,那她完全可以专宠问问一个,而不是让那些陌生家伙躺上她的床。 她越想越觉靠谱,于是披上衣裳走进紫宸宫后头的小灶。 她决定了! 今早吃顿好的,回头就让问问收拾收拾,搬来她这里! 一想小傻子软乎乎的萌人样儿,她就唇角一翘,不自觉地带出几分宠溺的轻笑。 “尹韶,派个人去冲宵宫,咱们今早吃甜糕,问问最喜欢这个。” 然而…… 她这边吩咐着,可守在一旁的尹韶迟迟不动。 她蹙了蹙眉,一回头,就见尹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 她眼底的温情逐渐失温,弯起的唇角也渐渐回落。 ------------ 148:节哀 尹韶一哆嗦,因为当皇上冷漠起来时……这样子,是真有些可怕。 尹韶攥了攥手心,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您,节哀!!” …… 梁贵君傻人有傻福,他近日多得宠,宫中上下全看在眼中。 雍胤帝对他好,纵着他,宠着他,是真真的把他捧在心尖尖上。 然而如今冲宵宫里出了事。 就在近日天方乍亮时,一道惊雷十分可怕,劈中了冲宵宫。 偌大一宫化为残垣断壁。 当贵君的侍从方觉抱着人从废墟走出时,就见方觉的脸色惨惨白白。 而贵君生气全无。 当周言卿匆匆赶来时,就见冲宵宫的残垣断壁外,少年方觉跪在地上。 方觉前方是一张白布,依稀能看见人形的修长轮廓。 周言卿脑子有点涨,她张了张嘴,又徐徐闭上。 满脸费解,匪夷所思,脑海更是抽空成一片! 整个人好似都变轻了,像晕乎乎的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不知这一幕又是如何造成的。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是因为今早的天雷? 可梁问炘他不是金手指逆天吗? 他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吗? 有天道庇护,气运加身,他又怎么可能死? 她咽了咽嗓子,她不知她自己脸色有多白,心情宛似大厦崩塌,是近乎崩溃的。 想起曾有一些很煎熬的事情。 她不是很有勇气的人,她曾有好几次握住小傻子的手,凝视着小傻子那张干净俊俏的脸。 “幸好还有你。” 她曾有好几回反反复复的这般表达。 是啊,幸好还有他。 自从来这个世界,敌我不明,只有他是真心站在她这边的。 他总是一口一个香香,满脸的无辜,有时抖点小机灵,但无伤大雅。 她想宠他,想呵护他。 他喜欢吃的,她变着花样做。他对她撒娇耍赖,软乎乎的求她抱抱,和她肌肤相触,她也总是准的。 人心是很玄妙的。 他对她好,她就加倍珍惜这份好。 她总是被他治愈,他是她的勇气,不断为她补充前进的动力。 她步子很轻,来至停尸的白布前。 尸体她见过很多,远的不提,单是上一回血洗皇宫,她自己就亲自造就了四百多具残忍的尸体。 但从未有任何一回,能为她带来这般震撼的冲击! 她徐徐弯腰,拎起白布一角,忽然一用力,彻底扯开了白布。 小傻子安静躺着,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脸色比平时白,唇色比平时淡,而那双她最喜欢的,干净清澈懵懂无辜的眼睛,此刻正闭着。 单从外表看不出任何伤,他没有受任何外伤。 那他又是如何死的? 她僵滞地转了转眼珠,最后对上少年方觉那张宛若心如死灰的脸。 “今早,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觉一脸呆滞的跪在地上,他满脸的麻木。 皇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他突然抱住头,痛苦的哀鸣了一声。 ‘香香……’ ‘让他死……’ ‘他想害我的香香……’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 149:梦幻,肃杀 方觉咬住他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他眼底布满了血丝,神色近乎癫狂。 “是殷淮礼!” “是那个鬼,是他干的!!” “那厉鬼还活着,他在最后关头逃走了!” 周言卿怔了一瞬,她垂了垂眸,然后徐徐弯腰,搂住梁问炘的腰,把人抱在自己的怀里。 她眼底有一瞬迷惘。 心里不着边际的想,原来那只鬼姓殷,叫做殷淮礼。 殷淮礼是被她带回来的,如果不是殷淮礼跟着她一起回宫,小傻子就开始那个开开心心的小傻子,像以前每一天一样,软乎乎的乖乖叫她香香,一声又一声,再冲她笑出一副天真无邪的可爱样子…… 她唇一弯,突地轻笑了一声。 “殷淮礼呀,殷淮礼。” 她又笑一声,眉眼间满是静谧的温柔,像是沁了很多甜。 “文洲,尹韶。” 她轻轻开口。 出了这事,林文洲也被惊动了,两人如今正站在一起。 周言卿又抱了抱身体早已冰冰冷冷的小傻子,她的下巴颏轻轻蹭了蹭小傻子的发心。 她唇角噙着一抹很美的微笑,一副风轻云淡的口吻。 “去查查吧,查查那个殷淮礼。” 她在笑,笑得近乎梦幻,可气氛平添肃杀。 她眉眼很是温润,眼底也似是透着几分浅浅的笑意,但神色清醒,无端端的令人心生冷战。 …… 周言卿把梁问炘带回了紫宸宫,小傻子的尸体之前淋了雨,他看着有些儿狼狈。 她想人死之后大概要入土为安,但入土之前不能让小傻子这么狼狈着。 她让人取来干净的衣裳,也让人备了水,亲自为梁问炘洗了一个澡,她看光了他。 她想如果是平时,小傻子肯定羞得往她怀里猫,如果不害羞,那就笑嘻嘻像个孩子似的在浴桶里玩水。 而不是变得像一只漂亮的人偶,没有一丝生气任由她摆弄。 她为梁问炘穿上干净的衣裳,这个人其实很适合白色。 清新俊逸,俊中带俏。 她能想起初见时的惊艳,也能想起他的赤子之心,大智若愚。 气吗? 真的很气! 生活真的太不容易。 可气完之后呢? 她凝视着躺在长榻上的梁问炘,徐徐俯首,轻轻吻了吻他脸颊。 然后她躺在他身边,抱住他,像只小猫似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从始至终没掉一滴泪。 她甚至还像他以前那样,噙着一抹软乎乎的笑容,笑出一副温暖的样子。 她闭上眼,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他。 她心想。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梁问炘,再也没有她最喜欢的小傻子。 没人一口一个香香,关心她心情好坏,怕她不开心,处处为她着想。 没有人拖着一麻袋的食物,一脸天真干净的软乎乎,对她说,香香别怕,我偷菜,养香香。 也没人会抖小机灵,没人会扯她袖子求关爱。 这就是最后了。 是她能够守住的,关于她和他之间的最后。 “…………他没死。” 忽然一道清冷傲然的嗓音打破了静谧。 好似穿过厚重的乌云迷雾,似一抹光亮洒进周言卿心底。 ------------ 150:烟雨濛濛 她怔了怔,睁开眼看向对方,就见江鉴尘身着一袭青烟色长衫。 他在按他自己的胸口,好似那里正在发痛。 江鉴尘瞟了周言卿一眼:“他没死。” 如果他死了,那么他们这些人,也早就随他一起死了。 周言卿盯了江鉴尘半晌,最后徐徐从梁问炘身边坐了起来。 “根据?”她问。 江鉴尘蹙了一下眉,再度不适地按了按心口。 他昨晚一整夜没睡,直至天明十分,冲宵宫那边分出了胜负,他才倦极而眠。 但他并未睡多久,就突然被锥心的痛楚疼醒了。 以至于醒来之后身体不适,心里揪着,一直闷闷的。 这大概是属于梁问炘的情绪,就是不知梁问炘这又是一个怎样的情况。 还有那只厉鬼,不知那鬼处境如何。但想来……肯定没死,最多两败俱伤。 江鉴尘又突然想起多年前,净慈曾遇过一次劫,那一次净慈差点死了,是江鉴尘得知了消息,远从吴国而来。 本以为要费很大手脚才能把人救活,哪知等他快马加鞭赶来时,对方竟痊愈如初。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种力量,保全梁问炘不死,也保全了他们这些人。 但净慈痊愈后,似乎忘了很多东西,记忆出现断层。 江鉴尘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那种现象大概是源自受了太大刺激,心灵的创伤严重至本人无法承受,于是本能的防御自卫,选择用遗忘来逃避。 “他没那么容易死。” 江鉴尘又看了梁问炘半晌,他为梁问炘号脉,脉象完全像死人。 本不愿多言,多嘴聒噪有违他自身性情,可心口急促地跳了两下,像在催促他…… 江鉴尘蹙了蹙眉。 “即便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但他肯定没死。” “他还活着,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 “想要验证也简单,让他入土为安,过上十天半个月他的身体也肯定依然是这样,不腐不烂。” 周言卿眉梢一挑,男人清冷的眸子带着几分厌倦。 她突地一笑。 “这样啊。” “如果这样,那反而合理些。” 果然是气运之子。 她轻抚梁问炘冰冷的脸颊,笑吟吟的。 “但有些事,朕……还是得做。” 她怅然的看向江鉴尘,视线一掠而过,遥看宫外烟雨濛濛的春色。 林文洲和尹韶办事很有效率,周言卿让两人查殷淮礼这个名字,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就已查出大把的线索。 “殷族从前是仁义之家,殷族的族长曾桃李满天下,殷淮礼是殷族少主,但据传这人从前体弱多病且性格内向,他死时年仅十八,那是十年之前的事情……” “是何人下的手暂且不知,殷族满门八百多口无一幸存,鸡犬不留。” “这桩大案也是悬案,殷族出事之后无人敢帮忙收尸,当年先帝还在世,殷族的族长曾是帝师,是先帝下令厚葬了殷族……” 紫宸宫。 梁问炘并没有被入土为安,他被安置在紫宸宫中。 少年方觉守在那张实芯的黄金龙床边,脑子发涨,半信半疑地想着之前江鉴尘那番‘不死论’。 ------------ 151:出发,殷族墓场 周言卿坐在外间,彼此之间隔着一座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 她坐得很没形象,甚至可以称作为粗犷。 小脚踩在椅子边,胳膊搭在膝盖上,唇角噙着一抹轻狂傲慢的浅笑,眉眼浅淡,手中拎着只酒壶,看神色似微醺。 “殷族葬在何处。” “皇陵十里外,便是殷氏一族的墓场!” 周言卿晃晃悠悠的起身。 “看来还真是圣宠,死了也能葬在皇陵附近,不愧是帝师之家。” 她穿过云雾山峦的屏风:“照顾好他。” 她凝视着方觉。 方觉脸色灰白,呆滞失神了一瞬,才迷蒙地看向周言卿。 “皇上可是想……” 周言卿凑近了龙床,凝视着床上的人,摸了摸对方的脸,还是那样的冰冷。 “盼着他醒来,盼着他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腐烂,回头得弄些冰,他长得这么美,万一……他大概也不开心。” 她拍拍方觉肩膀:“看好他,等朕回来。” 她醉醺醺的往外走。 方觉怔怔的看了她半晌,最后才收回视线,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主子……” 其实心里有怨,主子变成这样是因为雍胤帝,也曾为主子不值。 但似乎,也不是不值。 这一刻,方觉心里的怨气似乎消散了一些儿。 就只有‘一些’儿。 …… 周言卿传令禁军教头白若河,让白若河带人在皇陵附近候着。 她自己顺着冷宫密道出宫,以‘言卿’这个身份前往九重寺。 惠善大师本在闭关,但被她惊动了。 “小施主,这……” “我知道三日期限未满,但那些东西,如果已经有做好了能用的,还请大师能先拿来让我应应急。” 她今日来时没遇见净慈。 等从惠善大师这里拿走一些东西,下山的时候听两个小和尚低语。 貌似是因为净慈那个色和尚昨天夜里在青楼泡了一整夜,直至今晨才回来。 夜猫子大概是累坏了,还在睡觉呢。 其中一个小和尚做出一副便秘的表情。 “净慈师兄有辱佛门清地!他他他……小僧想不通,他不是从不让人碰,也从不碰那些姑娘家,怎的还接二连三的往那烟柳之地跑?” 另一个小和尚也是一脸费解。 “不懂不懂,不过小僧曾听闻,净慈师兄出家前,曾是一有名的纨绔,但似自幼有怪病,不准姑娘们碰他。就算他亲娘摸他一下,他都连着吐上三天三夜才转好。” 之前那个小和尚又道。 “那可真是好庆幸,要不然依净慈师兄的性子,保不住还得祸害多少姑娘家……” 雍胤帝召集人马浩荡出宫,剑指汴京皇陵十里外的殷族墓场。 这几年雍胤帝从未出过远门,这回声势浩大,周言卿这边刚出动静,就有人暗中尾随而上。 摄政王府。 萧衍昨天夜里过得很煎熬,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实在可怕。 以至于他整个人厌厌倦倦的,他正是这时得知了雍胤帝出宫的消息。 而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混沌的脑子尚未筹谋,便见一封密信送进了摄政王府。 ------------ 152:敢伤香香,我咬死你呀 这封密信来自倾天阁那名白衣国师楚琉沐。 萧衍一目十行地看完,心底惊了惊。 “皇上这是想……” 宫中传出梁问炘已死的消息,后来雍胤帝又让人放出风声。声称贵君抱病,因冲宵宫塌方,头上挨了一下子,此刻昏迷不醒,但并不是身死。 萧衍本不知殷淮礼存在,直至此刻看见国师命人送来的密信。 此刻萧衍面色深沉,他心底思量,回想厉鬼殷淮礼、傻子梁问炘,还有雍胤帝声势浩大的出宫…… 他脑门上的青筋蹦了蹦。 “麻烦!” 他攥了攥拳,之后仓促起身:“备车,去殷族墓场!” 雍胤帝恐怕是想为了梁问炘和殷淮礼死磕。 即便不知雍胤帝是哪来的底气以为她自己能对付一只冤魂厉鬼,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殷淮礼作为小团体之一,这一抹冤魂厉鬼的命必须得保住。 因为…… 萧衍内心担忧,他对殷淮礼不熟,但本为一体。 他怕殷淮礼那边出事,怕殷淮礼的安危损及梁问炘,从而带来一份连锁反应,害得其他人被株连。 …… 殷族墓场。 禁军教头白若河此刻已奉从皇命团团包围了此地。 某一处坟包之中。 一抹鬼火幽幽的跳跃着,连人形都没了,而另一团白光正揪着这团鬼火叮咣一顿捶。 鬼火都快悔死了,傻子他简直不是人! “够了!” 殷淮礼暴脾气地凶道:“再揍我,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敢伤我香香,我咬死你啊!” 那团白光揪着鬼火又是一顿捶,凶残的简直没天理。 就在这时,两人……亦或者,一人一鬼?或者是一团白光一团鬼火? 总之是十分警惕地‘看’向坟包上头。 坟包上的土簌簌往下掉,这棺材是十年前的。棺材板都要烂了,里头只有一具白骨,身上穿的是下葬时的衣服。 但这衣服早已被岁月蚀透,看得出脏污发旧。 昨夜一场暴雨,如今棺材渗水,有人在坟上动土。 殷淮礼瞪了瞪眼,他气得脑子嗡嗡的! 最近是流年不利吗?都变鬼了,他凶了十年啊!可屡屡吃瘪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被人刨了坟! 这是何意?死了都不得安宁吗? 而代表梁问炘的那团白光像是两眼一亮,白光爆闪间,十分之开心。 “香香、香香!香香来啦,我感应到香香了,香香离我最多二十米远!” 白光欢天喜地,快快乐乐的转圈圈,然后就要往上飞。 殷淮礼心里的小人一脸阴翳。 “住口!那是我妹妹,妹妹是我的!” 白光梁问炘:“才不是,香香是男孩子呀,香香最好了!而且呀,香香的哥哥是太子和王侯,他们都还活着呢,又没有死。” 殷淮礼怒叫,但听起来委委屈屈的:“她管我叫哥哥,那她就是我的了!还有……” 她才不是男孩子。 但不知为何,殷淮礼出于神秘的第六感咽下这句话。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当被他‘妹妹’折磨的死去活来时,殷淮礼还深深庆幸地安慰自己。 哼哼哼,汝等傻瓜不知情,众人皆醉我独醒,鬼大爷我暗爽至极! ------------ 153:人鬼殊途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以后妹妹虐我千百遍,我待妹妹如初恋。 至于现在? 现在殷淮礼只想咬死小傻子! 因为小傻子正在语重心长的比比:“而且……你想弄死香香,有什么资格做香香的哥哥?我第一个不同意!” 还不是因为你! 殷淮礼气恼的想,当鬼多好,鬼生自由。 而且一旦变成鬼,妹妹就是他的了,就只能依靠他一个人了,也不会被小傻子爬床,不必忍受妹妹身边躺着其他人…… 殷淮礼怔怔的想。 他已经…… 孤独太久太久了。 鬼的生活充满杀戮而毫无人气儿,那些愚民也不配他显灵。 他想妹妹了。 他从前……貌似,曾有过一个‘妹妹’的。 …… 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有点吵。 林文洲撑着一把伞,为年轻的帝王遮挡漫天的风雨。 周言卿眉目浅淡,神色微醺。 她之前喝了酒,她知道她有点醉,但酒壮熊人胆。 她胆子比起平时更大了,可头脑却越发清醒。 自从遇见厉鬼殷淮礼之后,周言卿就开始琢磨那些关于神佛鬼怪等过于迷信的事情。 存在必留痕迹,皇宫旁的没有,但杂史杂书有得是,是历任皇帝搜集的。 她曾看过大周的《玄学志》。 在众多书籍中,这本《玄学志》最为靠谱,再加上为了除鬼她曾亲见九重寺的惠善大师,《玄学志》的可信度又增加几分。 惠善大师的一些见解,和《玄学志》不谋而合。 人鬼殊途。 她起初只是想,不愿自己的生死安危受制于殷淮礼。 然而出了小傻子那些事,她心里屯满了戾气。 她凝视着面前的坟,雨水令坟地泥泞,她白金二色的长靴沾上了污泥。 禁军教头白若河带来的士兵正在为她刨坟。 她唇角抿开一抹如似幽兰的浅笑。 优雅,神秘,清新,静谧。 但也莫名的,像有点残忍暴虐的狠辣。 “皇上……” 狼崽似的少年尹韶怯怯地看了周言卿一眼。 今日的周言卿,眉眼不见怒色,但偏偏那静谧雅然的样子令人心惊肉跳。 林文洲和尹韶来周言卿身边伺候也有段时日了,据他们二人的了解,雍胤帝不如传言昏庸暴虐,反而性格很好,算得上温润谦逊和善。 除了上一回血洗宫廷,这是她第二次发火。 而两回动怒,一是因怀萱郡主,二是因傻子梁贵君。 两人私下揣测,雍胤帝大概是个很护短的人。 只要是真心待皇帝,皇帝也必定回之以赤诚。 这种‘护短’反而更让人安心,让人想忠心为皇帝效力,这是一件好事,于人于己都有利。 尹韶递来一只热热乎乎的藏袖炉,下雨的日子天气冷了点,早春三月,这场冰雨冻得人脸面发白。 周言卿捧着藏袖炉暖手,可这份热度无法融化她心头的坚冰,她心中依然满是严寒。 她半眯着眼。 “开棺!” 此刻墓碑正面向下扣在地上,墓穴混合着污泥。 渗水的腐旧棺材被禁军从墓坑里抬了出来。 ------------ 154:可不怨,不代表她不厌 周言卿一声令下,有人拿着撬杠撬开了棺材的盖子。 黄泥黄水,浸泡着棺中岁月腐朽的尸骨。 骨头上套着的,是一件白衣,但白色的衣裳脏衣脏的看不出原色。 在开棺那一刻,霉气冲霄而起。 常人肉眼看不见的鬼火和白光从棺材里冲了出来。 “香香,香香!” 白光梁问炘围着周言卿打转,一声声呢喃着香香,嗓音欢欢喜喜,他开开心心的。 但他想起早些时候,当香香看见他外表无一丝伤痕的‘尸体’,香香为他沐浴,为他穿衣,香香搂着他,小脸往他怀里拱。 香香没有掉眼泪,可他感觉好心酸,好似听见香香的心在哭。 也是那之后,他越想越气,追着鬼火殷淮礼飞来殷族墓场,叮叮咣咣的揪着殷淮礼又是一顿捶。 然而梁问炘此刻的情况太特殊,无法显灵,殷淮礼也是一样的,他们两个之前干了一架,彼此是真两败俱伤,但也能看出小傻子梁问炘稍胜一筹。 他比殷淮礼要好几分。 但他的声音无法传递周言卿,他的念叨周言卿根本听不见。 …… 周言卿想,人生真的很不容易。 这奇葩的古世界不是她想要的,但她不能抱怨。 她大概能猜出,她上一世是因潜水而死的,氧气瓶用尽,她溺水而亡。 神奇的穿越,是第二回人生,也是白捡来的一条命。 因此她兢兢业业,就算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只能披荆斩棘。 她想方设法的在这种情况危险的境况下保住自己,她不怨任何人,也不能怨任何人,有些事真的得看命。 可不怨,不代表她不厌。 每当她累了,只要和那个小傻子在一起,就像是被治愈。 从他身上获得了太多勇气。 对她而言他是洁白的,她想守护这份洁白。 但总有一些事情是她无能为力的,很多事不受她支配,不是她的意志所能左右的。 而她憎恨这份无力,恨自己的无能! “她想干什么?” 殷淮礼的鬼火悬浮在半空中,他真太惨了。 从昨晚至今一直和梁问炘干架,梁问炘消耗了‘一些’,但他消耗更大。 时至今日鬼大爷甚至都没人形了,要不是冥冥中好似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庇佑他,他没准早就魂飞魄散了。 可此刻亲眼看见自己的棺材被人刨出来,看见自己的尸骨浸泡在渗水的棺材中,他心里厌恶的同时,也有些…… 担心,不安,震惊,恐惧! 直觉告诉殷淮礼,那个女扮男装蒙骗世人当皇帝的小丫头,怕是没安好心。 她很可能要做出某些会令自己十分头痛的事情。 果不其然。 周言卿让人捞出殷淮礼的尸骨,那神色清凉,好似目下无尘。 “来吧。” 她一步上前,那样子似笑非笑。 “拖出来,鞭尸!” …… 摄政王萧衍来得慢了些,半路上曾遇见一支仙气漫漫的队伍,这是倾天阁美人国师的车队。 两方人马打了个照面,萧衍和坐在马车中的国师楚琉沐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有几分苦笑无奈。 ------------ 155: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等两人赶来殷族墓场时,远远的,就看见雍胤帝衣衫单薄,小脸煞白。 她最近瘦了很多,本就宽大的龙袍罩在她身上,令她显得更单薄,也更空荡。 在世人看来雍胤帝的长相过于阴柔,雌雄莫辨的中性气质,比女子还妖,还艳,又因自幼体弱多病肤色惨白,活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然她此刻手持长鞭,玉足踩在一具尸骨上。 她唇角一扬,那样子尖锐嚣张。 风雨狂刮她漆黑如瀑的长发,像魔魅的飞舞,她袍袖震荡,衣衫猎猎作响。 明明个子不高,人也很瘦,但此刻就感觉很邪性,那唇角的笑也透着点傲慢,神色更像是睥睨着苍生。 如同生来就尊贵加身,不可违背,是为尊王。 摄政王和国师看见这一幕,两人一愣神,视线穿过烟雨濛濛,就见长鞭一甩,啪! 这真的是鞭尸! 而且用来鞭尸的长鞭,还是出自九重寺惠善大师之手,名叫打神鞭,是一件佛家的法器! 对方死了已有十年左右,血肉早已腐烂干净,就只剩下一具哀哀白骨,但那白骨正在承受疾厉的鞭刑。 她样子看着有些残忍。 国师是是俊雅温润的男子,他雅进了骨子里。 原本来时路上还一派端庄地噙着抹浅笑,可此刻见雍胤帝鞭打死者的白骨,他隽润的眸子凉了几分,眼底泄出了冷薄之感。 “住手!” 国师尚未动,便见摄政王萧衍低音磁性。 萧衍足尖一点,从马车中飞出,顷刻降临在雍胤帝身前。一把握住帝王甩出的长鞭,旋即因打神鞭的特性,他心神一颤。 好似被人一鞭子抽在了灵魂上。 周言卿低低一笑,像个神经病似的。 她眼神阴阴地对上摄政王那张俊美好看的五官。 王爷心里突地一揪,不知为何竟没来由的有些畏惧。 但又似乎不是畏惧。 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不喜雍胤帝此刻的神色表情。 然而这份‘不喜’也来得有些奇怪。 须知往日,他对雍胤帝无视惯了。 从前谈不上好感,也不在乎对方的心情好赖。 在他看来雍胤帝昏庸无能,如不是来自孝贤太后那边的压力令他暂时抽不出空对付雍胤帝,像这种没脑子的蠢东西,他轻轻松松就能铲除掉。 但此刻恍然大悟。 前阵子接连几回交锋,雍胤帝欺他口笨舌拙,是个不擅争辩的寡言性子,总能怼得他哑口无言。 他当时没多想,但此刻……好似变了。 不是‘好似’,雍胤帝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摄政王一愣神,周言卿抽出被他握在手中的鞭子,雪白皓腕,她腕子一翻,疾厉的鞭声陡然抽向了摄政王。 那凶残狠辣的架势,活似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往无前。 摄政王警觉地侧身一闪,之后神色像是有几分不敢置信。 雍胤帝竟然敢对她动手?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史无前例! “放肆!!!” 周言卿一脸骄矜地仰脸凝视着摄政王。 ------------ 156: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这狗比又冒出来怒刷存在感,又想来为她添堵? 她把姓殷的拖出来鞭尸,关姓萧的什么事? 让她住手?他凭什么让她住手! 凭他权倾朝野,凭他手中掌握的人马? 她周言卿是天生的犟种,她不服!! 她面上隐隐泛出了青色,此前曾同很多人虚伪,但心底囤着的戾气好似全面引爆。 一直以来的隐忍完全超越她所能承受的底线,她此刻大概有点疯。 对摄政王的厌恶反感不加掩饰,像完全懒得遮掩,也不在乎是否兵戎相见。 就算真真撕破了脸皮又如何? 真要是狠起来,姓萧的也未必能狠得过她! 不然她这些日子何必费心费力的搞军火,当她弄的那些炸弹地雷全是吃素的? 她真要是不爽了,来多少,她炸多少,大不了就夷平了萧衍的摄政王府!! 她很狂,但摄政王不知她狂妄的底气从何而来。 紫衣的王爷华贵横生,他气宇深沉。 心烦地瞥了地面的尸骨一眼,这是殷淮礼的尸骨。 此刻头痛地按了按眉心,他嘶哑地开口。 “你这是做什么?对死者不敬为大不讳!人既然已经死了,就让他葬着,又何必非得翻出来折腾!” 他像是在指责,但其实也只是想为殷淮礼化解这一劫。 周言卿倏地一笑。 “朕想做什么,还轮不着你在指手画脚!还有,少在这儿胡乱发作你的圣父心,朕管他是死是活!” “他既然敢伤朕的人,就算已死,就算是冤魂厉鬼,就算是一把枯骨,朕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她嗓音沙哑,目中好似在充血,肆无忌惮宣泄着自己心中的狂躁和暴戾。 摄政王一哽,被她噎住了半晌。 这时。 一名仙气雅然的男子,清隽温润,他柔和清淡地笑着,一副悠然的姿态。 他信步而来。 “凡事太过不好,还需适可而止。” 国师楚琉沐凝视着周言卿,那面上在笑,但眼依然是冷的。 护短? 无人不护短,世人皆有在意的。 即便楚琉沐对殷淮礼的这份‘在意’,完全是为了长远的大局着想,而不是为了殷淮礼本身。 周言卿冷冷地瞟了楚琉沐一眼,她‘呵’了一声。 “你他妈又算什么东西!” 抖手一鞭,冲着楚琉沐那张脸,直接抽了过去。 楚琉沐一怔。他险险避开,样子有些狼狈。 眼底暗色又凉几分,纵观国师这一生,这恐怕还是头一遭有人对他如此的大不敬。 “皇上!!” 摄政王和国师带来了不少人,此刻这些人一哄而上,竟是一副包围周言卿的架势。 禁军教头白若河见此,愣了愣。 眼神在雍胤帝和摄政王身上来回游弋,像是尚未决定要倾向何方。 而接下来他必须站队,必须摆明自身的立场。 摄政王曾想收服白若河,白若河从前曾忠于登基之前的九皇子。 此刻白若河内心里好似天人交战。 他近日常常回想那一夜血洗宫廷,雍胤帝的一身风采令他联想起从前的九皇子。 ------------ 157:出师无名 如果没有那一出,他肯定是第一时间倾向摄政王,然如今实在是不好取舍。 内心里,总是忍不住地想对雍胤帝冒出几分盼头来,也总是念着对方从前的那些好…… 场面一瞬静得落针可闻。 此地肃杀,就连本是淅淅沥沥的春雨,都像是怕点燃这一触即发的战火,乌云悄然飘走了些许。 周言卿早在出宫之前就已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 她施施然地走向一口铁箱,眉宇画着冷色。 她一脚踩在箱子上,这一整箱的地雷,要是全部都炸开,足够夷平整个殷族墓场。 她阴阴地审视着摄政王和国师的那些人,只要他们敢动手,她就敢杀! 就敢让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把命葬送在此处!! 正这时。 “姓萧的王八犊子!当我堂哥没人罩着吗???” 一道娇俏嗓音像只生龙活虎的小辣椒,远方马蹄声震耳欲聋。 文渊王府的队伍紧赶慢赶地总算是赶上了。 周怀萱肩上的箭伤尚未痊愈,不过影响也不大,已经结了疤。 她气咻咻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带着精锐铁骑直奔这场争斗的最中心。 “堂哥别怕,怀萱来了!” 像只护犊子的小老鹰,周怀萱对摄政王和国师虎视眈眈。 文渊王也来了,落后几步的文渊王笑呵呵,一副老好人做派。 “打打杀杀这是作甚?有辱斯文,忒过血腥。” 文渊王老神在在地和稀泥,之后瞧了周言卿一眼,心道坏了。 卿儿气得不轻,这气大伤身,要是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多不值个儿? 况且梁家那傻子…… 昔日的吉神,只要他自己不想死,就没人能弄死。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文渊王眼皮一跳,一脸欷歔。 楚琉沐瞧了文渊王一眼,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则是一副‘果然如此、不出所料’的表情。 这老狐狸韬光养晦,多年来藏得太深。私底下做的那些事,罕少有人知。 就算是楚琉沐,也是因为反复占卜,才算出几分。 文渊王继续笑呵呵。 “二位,卖本王一个面子,就此止戈吧!” 文渊王似笑非笑。 “况且……” “今日皇上来这殷族墓场,本王猜得出缘由。可二位闹的这一出,又是为何?” “殷族被灭满门,乃是十年之前的事情,本王怎不知,国师和摄政王……何时与殷族有了这般深厚的交情?” “而若是没有交情,还胡乱来插手这回事儿,二位出师无名,怕还真是……多管闲事,闲得慌?” 他话语充满了暗示意味,令国师和摄政王暗生警惕。 七人之间的关系,外界无人知晓吗,他们七人也相互隐瞒。 否则一旦隐秘泄露,不提别的,单是孝贤太后那边就得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老狐狸文渊王一人扛下国师和摄政王,话语里头全是软刀子,令二人不得不警醒着,投鼠忌器。 而怀萱郡主则是一步冲向了雍胤帝。 她一把握住周言卿的手,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堂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 158:这还是不是他亲闺女 她匆匆扯下自己披在身上的雪狐大氅披在周言卿身上,然后小辣椒凶狠道:“堂哥,鞭子给我!你说,你要抽谁?怀萱帮你抽!” 怀萱咬着牙。 “反了天了!一个两个,还真以为没人能制得住他们了!今儿大不了就死磕,我文渊王府还从没怕过谁!!” 文渊王:“…………” 这真是她亲闺女? 虽说事情是这么个事情,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可能不能别总是胳膊肘往外拐? 你是不是忘了,卿儿虽是你堂……哥,但老子可是你亲爹!! 不过,话已经说了,这架势也得摆出来。 于是文渊王老神在在的,笑出一脸的纯良无害,却打了个手势。 他所带来的精兵顷刻包围了此地,里里外外的全部把持住。 甚至还有弓箭手蓄势待发! 摄政王萧衍和国师楚琉沐,包括他们所带来的这些人,就算轻功出群,也插翅难飞! 萧衍心底沉了沉,楚琉沐半眯着眼思量。 两人不得不慎重,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暗自分析着局势。 而就在这时。 “香香,香香,香香!” 化为一团白光的梁问炘,围着周言卿连喊了好几声,拼命想把自己的声音传递给周言卿。 文渊王往这边瞄了一眼,白光梁问炘此刻的存在和厉鬼殷淮礼差不多,寻常人的肉眼根本看不见,但文渊王似笑非笑的,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像是看见了梁问炘。 梁问炘一呆呆,像是考虑了一下,然后才悠悠忽忽的飘向文渊王那边。 “叔叔?” 脆脆的声音,像是满心信赖,还像是撒娇卖萌地讨好。 “叔叔是不是能看见我呀?帮我告诉香香好不好?我没事的,让她别生气,她都不好闻啦!” 文渊王:“???” 什么好闻不好闻的,这是什么鬼? 梁问炘郁卒:“我只是暂时还不能回到身体里而已,但我一定会努力哒!香香生气气了,香香不可以不开心,香香身体不好呀!” 梁问炘忧心忡忡,可说是十分担心。 “香香脸白白,她都快昏过去了。今天好冷呀,叔叔快点带香香回去好不好?我也会跟着哒!” 自来熟的傻子一口一个叔叔,亲热的不行。 而另一处,鬼火殷淮礼一抽一抽的。 他之前足足挨了十八鞭! 那可是九重寺威名最凶的打魂鞭!! 就算他化为冤魂厉鬼,可每一鞭都抽在他的鬼魂上,作用在精神上,疼得他直哆嗦。 此刻真感觉自己快死了,好似在鬼门关前徘徊盘旋。 梁问炘瞅了殷淮礼一眼。 “该!!” 然后又哼唧一声,重新看向文渊王。 “叔叔,好不……”好呀? 但是还没等他问完,就听小郡主周怀萱一声惊呼:“堂哥!!” 体弱多病的身子,终是没能抗住。 也或许是因为文渊王府带来了很多人,摆出的阵仗令周言卿放松,以至于堆积的疲惫竟一哄而上,汹涌喷薄,瞬间击垮了她。 她软绵绵地瘫倒在郡主周怀萱怀里,临昏迷之前,只来得及交代一声关于那个装满火药的箱子的事情…… ------------ 159:满是不知人间烟火的空灵出尘 殷族墓场,周言卿昏迷,之后一场大病来势汹汹。 她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体温忽高忽低,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梦呓,即便睡梦中也在凶猛的咳嗽。 她很累,身体很沉,精神疲倦。 恍惚之间,好似听见刘太医进出宫廷为她诊脉,怀萱在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因为她身上出了很多汗,当日穿在身上的那件龙袍早就皱了。 林文洲和尹韶曾提议为周言卿换套清爽干净的衣裳,但被怀萱疾言厉色地拦下了。 雍胤帝平时穿戴全靠自己打理,不喜欢被人伺候,不喜旁人近她的身,哪怕是亲信心腹也不成。 就算是堂妹周怀萱,也不敢顶风作死的冒险犯案。 主要是这事儿曾有过前车之鉴。 宫中曾有一名皇贵君,这皇贵君类似古代后宫的皇贵妃。 后位虚空,皇贵君执掌深宫,那人曾得过圣宠,也曾后宫干政,雍胤帝当年是真的很纵着对方,直至有一回对方碰了雍胤帝的逆鳞,扯开了雍胤帝的腰带…… 从此宠冠六宫的皇贵君失宠,甚至还被打入了冷宫,自此便没了声息,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而因这份前车之鉴,周言卿昏迷的三日里,大伙心焦地盼着她苏醒,但又不敢碰她的身体,反而阴差阳错地保住了女儿身的秘密。 这日清晨。 春雨淅淅沥沥,雨声有些吵人。 “咳咳咳……” 周言卿尚未睁眼,便先是一连串的汹涌干咳。 她咳得撕心裂肺,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虚弱翻身趴在床边,俯首呕出一大口血痰。 晕乎乎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她看着地面那一口血痰,抹了抹自己的唇角。 气管咻咻的,像是漏气的风箱,她猜测自己大概是支原体肺炎? 上辈子得过这个病,最初吐血的时候她吓坏了,还以为是肺癌,后来检查才知只是肺炎而已,问题并不大。 但这弱鸡的身体可真是太弱了。 她不着边际地想着,这时:“压一压。” 有些相似的对话。 她意懒心衰地抬眸一看,就见男人一副冷然淡漠的口吻,他睡在龙床的另一头,此刻鬓发有些散发。 薄凉的眸子依旧像九天真神,满是不知人间烟火的空灵出尘。 是江鉴尘。 她接过江鉴尘递来的水杯,心想对方孤傲冷清,乍一看像没得感情,但原来也会关心体贴人。 口中因之前那一口血痰满是一股血腥气,可她脸色煞白,比平时来得更惨白。 江鉴尘瞟她一眼,之后揉了揉眼,他似乎没睡好。 连着三天了,雍胤帝本人重病昏迷掀不了牌子,怀萱郡主问了林文洲,得知近日除了梁问炘就只有江鉴尘为周言卿侍过寝。 于是小郡主霸道地揪着江鉴尘,让江鉴尘每夜宿在紫宸宫。以此来保证体质特殊的周言卿能够吸阳活命,免得本就重病,还要因为断顿而雪上加霜。 “香香吐血了,香香是不是要死了啊?” 一团白光上蹿下跳,他化成人形,手里抓着一团幽幽鬼火,眼底满是惶惶然。 鬼火殷淮礼:“……” ------------ 160:心痛 梁问炘急的不行,他连着三日为周言卿提心吊胆。 他如今的灵魂体类似鬼魂,鬼魂是不需要睡觉的。 小傻子一脸干净清粹,可眼底满是忧心,生怕他香香有个万一。 周言卿喉咙眼一痒,她又是一串闷咳,再度咳出几口血,整个人精气神低迷,颓得惊人。 殷族墓场那日,如果不是被这病弱的身子拖累,恐怕最后没那么容易收场。 她这身体本就瘦弱,病了一场,更像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以往走上两步就累得气喘吁吁,眼下咳得头晕,身体更是乏力。 她积蓄了很久的力气,才慢吞吞地爬起来,看人都有些重影。 炙热的体温像是一把火,就连口鼻喷出的气体都好似焰火。 江鉴尘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凝睇着她,但心里一揪一揪的,为她心痛。不过他拎得清,这份心痛不是出自他本意。 只是…… 这心痛,到底还是烦人些,要不然他才懒得搭理雍胤帝。 江鉴尘没甚表情,他施施然地起身,越过龙床外那座云雾山峦的木刻屏风。 郡主周怀萱在屏风外的龙塌上打盹儿。 连着三日下来,周言卿病了,她衣不解带的照看,眼底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人竟还像抽条似的瘦了一些。 “醒醒。” 江鉴尘蹙着眉,敲了敲长榻上的小矮桌。 怀萱郡主迷迷瞪瞪的,刚一睁开眼,就听江鉴尘干脆利落道:“他醒了。” “我堂哥他……?” 迷糊一瞬,怀萱嗖地一下跳了起来,忙不迭地冲向屏风后。 “堂哥!!” 小丫头见周言卿是真醒了,江君没诓她。她开心地笑了声,之后哽咽着冲向周言卿,一把抱住了病弱的皇帝。 周言卿虚弱地扬起了唇角:“萱妹,朕没事了。” 她静静的,由着怀萱把脸埋进她怀里,素白的柔荑轻轻拍着怀萱的背脊,像在安慰着怀萱。 怀萱心里酸酸的,她本是隐忍的哽咽,突然化作为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堂哥,我担心死了……” 好怕堂哥有个万一,好怕好怕,一直提心吊胆,暗地里不知抹了多少回眼泪…… 周言卿安抚了怀萱郡主,她身上这件龙袍还是三日前穿的那件。 心里稍安,看来关于自己女儿身这事儿算是瞒住了,并未因昏迷走漏。 她让怀萱扶着她,寝宫有一扇门,门后是个池子,这池子很大,水温适宜,她平时更衣沐浴都是在这里解决的。 仅仅是几步路而已,但走得她气喘吁吁,期间夹杂着闷咳,反复不断的咳血。 直至一个时辰后。 慢吞吞磨磨蹭蹭的周言卿洗了一个澡,算是把自己打理干净了,但也像是没了半条命,奄奄一息地靠着墙,身体累得不行。 她冲着沐浴房外喊了声,嗓音依旧沙哑虚弱。 怀萱一直焦急地等在外头,她心里满是不好的念头。 怕她堂哥昏死在池子里,怕她堂哥淹死,再不然怕她堂哥因为体弱摔上一跤,总之是心悸不已,十分惦记。 ------------ 161:没得感情的工具人 直至周言卿出声叫人,才算是把怀萱从那些担心焦急里拯救了出来。 怀萱冲进来,一见她堂哥头发湿淋淋的,光着脚,靠着墙,身上穿的是一件轻薄干净的浅紫色长衫,捂着嘴在那里一声又一声的干咳。 她眼眶一热,险些又哭了。 疾步而来,小丫头十分女汉子,搂住周言卿的腰,一用力,就把周言卿整个抱起来。 周言卿:“???” 原来朕这堂妹是个大力士?? 小丫头吸了吸鼻子,口中喃喃念叨着,真是不枉她学武,她在这方面不算有天分,但她很刻苦。 哪怕打不过那些真正的高手,身手比起狼崽少年尹韶逊色很多,但日常生活够用了,力气也因学武而变大。 她抱着周言卿走回寝宫,让周言卿躺在龙床上,还为周言卿掖了掖被角,忙得团团转,像只小陀螺。 而此时林文洲已为周言卿准备好早膳。 至于孤傲清冷的江鉴尘…… 早在周言卿苏醒不久,见没他什么事了,那男人就一脸冷淡地甩手走人了。 反正他就只是一个没得感情的工具人而已。 要不是因为雍胤帝体质特殊,这几日也不至于被怀萱郡主扣留在紫宸宫中。 …… 早膳是清粥配小菜,周言卿胃口不好,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些。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了活命,就算是再不想吃,也得吃,这样才能更快养好自己的身体。 日后还不知有多少场,形势比人强,容不得矫情。 “皇上,摄政王来了。” 周言卿想起殷族墓场那些事。 摄政王萧衍,国师楚琉沐,这两个人师出无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眉尖一蹙,旋即嗓音嘶哑地自问:“他来做什么?” 正好怀萱亲力亲为,她为周言卿煎了一帖刘太医开的中草药。 捧着一盅汤药回来时,就听见这事儿。 小丫头眉眼一利:“让他滚!!” 怀萱俏脸铁青。 “那王八羔子处处想为我堂哥添堵,我堂哥如今大病未愈,还需养着些才是。他迫不及待地跑进宫,看来……” 怀萱眼底满是杀气。 “看来堂哥那日杀的还不够,这宫中依然有他们的眼线!” 怀萱指的是血洗宫廷那一夜。 周言卿抬手覆在自己额头上,依然高烧不退,她不禁自省。 而今正值开春,季节交风寒多发。 她这身体免疫力太低。 此前忙着涅槃山庄那边,因危机四伏,她悬着一口气,憋了太久。 积攒下来的疲劳太多,而今这场大病可能和她自身体质衰弱有一半关系,另外大概是她之前太累了。 堆积的疲惫一股脑地引爆出来,才促使这场大病来势汹汹。 “让他回去吧。” 她发了话,因病衰弱,此刻实在没那个精力和萧衍撕逼扯皮。 林文洲颔首,他转身步出紫宸宫。 “王爷……” 林文洲转达了雍胤帝的意思。 紫衣贵重的摄政王气宇深沉,但眉心狠狠拧着,薄唇更是化作一条冷峻的直线。 他如鹰似隼的眸子漆黑深邃,遥遥眺望着紫宸宫入口,无端端地心烦不已。 ------------ 162:怀疑人生 当日雍胤帝突兀昏迷,萧衍心里咯噔一声,没来由地对昏君皇帝很在意。 这份在意……扰他心情,令他连着数日心神不宁。 今日得知雍胤帝苏醒,他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巴巴地入宫面圣,岂料竟是在此吃了一回闭门羹。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深测测地再度望了紫宸宫一眼,长袖一甩,冷脸走人。 …… 萧衍走后,林文洲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以前在宫中当差时,曾听闻皇帝身体不好,但也未曾料想竟是这般差,稍微来一场小病就能令皇帝半死不活。 林文洲心想,回头得琢磨琢磨,多弄点药膳为皇上补补。 另外就是…… 今日摄政王退避妥协,算是一个好的开局。 要不然以皇上如今的情况,二人真要是交锋起来,保不准体弱的皇帝要因精力不济而吃亏。 如今局势泾渭分明,文渊王府支持雍胤帝,而林文洲尹韶等人作为雍胤帝培养起来的亲信心腹,也自然是向着皇帝的,处处为皇帝着想。 至于萧衍,早已摆明了车马,彼此算是敌对的关系。 纵使不曾下死手,但不对付也是真的。 所以被划入需要警惕戒备的反胃,这也算作情理之中。 …… 林文洲撵走了萧衍,一回紫宸宫就看见重病未愈的小皇帝满脸抗拒。 周言卿拧着一张脸,犹豫不决地看着怀萱手中那碗浓稠似墨的黑汤汁。 这味儿一闻就知道,必是极苦无疑。 她扭曲着小脸,生平天不怕地不怕,但最是怕苦。 甭提是这古代版的黑汤汁,就算是上辈子曾吃过的感康和阿奇霉素,她都因为太苦了,无法吞咽,咽下之后苦得反胃吐出来,因此一有病就只能挂点滴…… “堂哥,咱们乖乖的,好不好?看,我准备了蜂蜜兑的甜水,还有甜蜜饯儿!” 怀萱似乎知道雍胤帝怕苦,像哄小宝宝似的,哄着周言卿吃药。 周言卿煞白着脸色,她又是一串闷咳,然后接过汤药碗,一口闷! 人生就是这样,有很多事无关自身喜好,不论乐意还是不乐意,都必须得做。 长痛不如短痛,就算怕苦,就算不喜欢苦,但为了身体尽快好起来,也只能干了。 然而干了之后。 “呕……!!” 这也太他妈苦了? 巨苦巨苦,简直怀疑人生! 只觉得胃酸上涌,周言卿腰肢一弯,她捂着胸口大吐特吐。 得了,之前的早膳白吃了,这玩意她真心没办法消化! 等她吐完之后,人已气若游丝,被折腾的有气无力。两眼泪濛濛,悲伤逆流成大河。 怀萱心疼的不行,让林文洲收拾了地面的秽物,喂周言卿喝蜂蜜水甜甜嘴儿,之后一脸忧伤又焦急。 “这可如何是好?” 怀萱愁眉苦脸。 “我本来还以为堂哥这毛病早就治好了。” 登基之后的雍胤帝依然体弱多病,生病的时候嫌弃汤药太苦,但喝了也不至于反胃,怀萱私底下还曾为此暗暗开心。 因为当年登基之前的九皇子周瑾,从小算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可苦这个东西,大概一辈子都不能适应。 每回都得因为苦得不能自己,而吐得死去活来。 ------------ 163:周瑾,就是周言卿 周言卿本来还一脸深沉莫测地想,看来朕高估自己了! 就算换了一个身体朕也依然是个怕苦的小宝宝! 但听怀萱提起这个‘毛病’,她倏地眯了一下眼。 “四年前,登基大典,遇刺失忆,心性大变……” 九皇子周瑾在很多人看来品行高洁,褒奖大过于贬低。 然而自从登基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彻头彻尾的从根子里腐烂,完全长歪了。 她曾怀疑在自己之前,九皇子是不是被另一个人穿越过? 但…… 线索积少成多,滴水穿石。她心里产生一个惊人的猜测,这猜测很匪夷所思。 两人的喜好神奇吻合,甚至就连这张脸,都和她本尊有八九分相似。 两人最大的差距,是周瑾太病了,肤色常年惨白,身体不好,看着弱气。而她本尊更健康,气色更好,也更有活力。 她此刻不禁在想。 有没有可能……其实,周瑾,就是周言卿!她们两个,其实是同一个人? …… 文渊王得知周言卿苏醒,这不靠谱的闲散王爷入宫一趟,他带来一份大礼,是一个木头匣子。 但这木头匣子长足两米,乍一瞅像棺材似的,而这也真是个棺材。 等木头匣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副光秃秃的骨头架子。 这是殷淮礼的白骨,看起来有种很灰哀惨淡的味道。 周言卿看见那森森白骨,眉眼明媚似春娇。 开开心心地叫来林文洲。 “传话岑侍郎,让他帮朕弄个架子来!现成的标本,还是挂起来赏心悦目些。” 她枕边放着九重寺的打神鞭,依然一副病歪歪的气若游丝样儿,间接还得哑着嗓子咳上两声。 可本是哀伤倦怠的眸子,像熠熠生辉,突然有了精神劲儿。 林文洲默默为鬼大爷允悲。 看皇上这作态,分明是想拿那骨头当个出气的。 往后要是赶上心情不好,皇上随手抽骨头几鞭子发泄发泄,这也完全是林文洲能想象得到的。 做人莫要殷淮礼,更不能惹雍胤帝! 否则死了还得被人拖出来鞭尸,呵呵哒,那可真是老惨老惨了! …… “皇上,李赞求见!” 傍晚时分,怀萱郡主回了文渊王府一趟,周言卿自己也去偏殿探望小傻子梁问炘。 傻子依然像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但自从事发已过三日,尸体并未出现尸僵尸斑,甚至那气色都回暖了一些,看起来像个安安静静的睡美人。 周言卿这个身体受不得累,她精神不济。 等她从偏殿回来时,就听林文洲通报。 “李赞?” 她愣了半晌,想起当初小太监李赞被梁问炘捅了一刀,自那之后李赞像个隐形人一样,主要是伤得太重,必须养伤。 她思忖一瞬。 “宣!” …… 少年李赞长得眉清目秀,一开始周言卿以为少年是一名太监,但后来才知道。 在这深宫大内里当差的男人们,并不是全受过阉刑。 比如宫中的御膳房,按大周制度,那里的人也穿一身太监服,但其实并未净身。 ------------ 164:坏了,露馅了 又比如林文洲、尹韶,还有李赞,这三人物件还在,功能齐全。 李赞养伤多日,伤势恢复不错。 他进入紫宸宫后,二话不说,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向周言卿请安。 “奴才李赞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深深一叩首,李赞重新抬起头,他正视龙床上病歪歪的小皇帝。 “不知皇上能否赏赐奴才一滴血?” 周言卿:“???” 李赞这单刀直入的画风嘁哩喀喳的,十分干脆,但令周言卿懵了懵。 血? 她手中捧着一本翻开的《玄学志》,指尖在书页上划过。 “理由?”她抛出二字。 李赞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才一脸庄肃道。 “皇上曾让奴才吃下一粒黑药丸,声称那个是剧毒,让奴才每月初一十五来找皇上要解药,否则肠穿肚烂,必死无疑。” 周言卿:坏了,露馅了!! 她穿来这么久,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忽略了这些小事。 ‘毒发’的日子早就过了。 当初给李赞吃的,其实是……咳,泥巴捏的小丸子! 她正视李赞,毫不心虚,稳得一批。 “所以呢?” 李赞秀气的眉宇轻轻一拧。 二人事先并未清场,李赞似乎也是有意让林文洲和尹韶也听听这个。 此刻李赞叹了一声,像是很不赞同。 “皇上……您,还是太仁慈了。” 他摇头道:“奴才养伤半月之久,也观察了皇上这么久。皇上曾走错过弯路,可如今的万岁爷,您变回奴才从前仰慕的模样。” “您是奴才的恩人,值得奴才效忠!” 他俯首,再次叩了一个头。 “奴才想要您一滴血,效仿皇家死士做血引。此生和皇上绑定在一起,不再犹疑,为您效忠,从此赤胆忠心只为您一人!” 他曾是国师楚琉沐的人,曾为国师做过事,是国师安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他今日来找雍胤帝,是因他心中已然做出了决断。 周言卿垂首凝睇手中的书籍。 《玄学志》上有关于【血引】的记载。也算是凑巧,李赞来时她正好反到这一页。 这东西玄奥,效果和毒药差不多,但比那更狠,是皇室控制死士的通用手段,类似于蛊,以血为引。 简单来讲,大概就是……一旦做了这个血引,如果她死了,李赞必死无疑。 可如果李赞死了,却不能影响她分毫,她还是可以继续活。 在周言卿进行思考的同时,林文洲扯着尹韶一起跪在李赞的身边。 二人知晓事关重大。 林文洲抱拳道:“奴才林文洲,恳请皇上,赐下龙血!” 此前为周言卿做事心安理得,但哪知周言卿让他们吃下的小黑丸竟然嘛用没有,竟然只是个幌子? 林文洲心惊肉跳。 “皇上,您宅心仁厚,可这份仁慈,若是使用不好,反而容易害了您自己!” 若是不知情还好,可一旦知情……思想挣脱管束,保不准日后面临什么诱惑,就直接反水了。 他们几个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并不牢固。 ------------ 165:可是,她不乐意 即便如今这个草台班子算是皇帝的心腹亲信,但也仅仅只是搭建起一个雏形而已,算是处于起步阶段。 血引,近一步控制,这相当于又上一道保险,也算是坐定了事实。 “仁慈?” 周言卿‘哈’了一声,她眨了眨眼:“原来朕,还是太仁慈了?” 她当时初来乍到,心还是热的,不愿伤人,不愿害人,善良换一句仁慈。 但这个‘仁慈’,很显然是贬义上的,不是好事,而这几个人此刻倾向于她,并且是在为她做考虑。 她按了按眉心。 血引是个好东西,一旦实施血引,不必担心这些人叛变。彼此安心,也算切断了这些人的后路,从此才算是真正捆绑在一起,至死方休。 可是,血引? 周言卿笑吟吟的。 她必须承认,此前甭看她对这些人亲切,但骨子里并不信任。 大事上一直瞒着,比如冷宫密道,只有宫中小事才让这些人插手。 然而,就算这些日子,她因为一些‘不得不’而进行相应的妥协,也做过很多自己以前从未做过的,并且不喜欢、不愿做的事情。 乍一看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似乎正在逐渐被这个世界溶解同化中,也越来越适应这里的法则。 但其实初心还在,根源未变。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血引省时省力,可以操纵这些人从此为自己效死。 可是,她不乐意!! 她要活出自己的精彩,她要继续做她周言卿这个人,而不是被这个狗屁倒灶的世界完全吞噬,她不喜欢被吞没。 盲目从众不是她想要的,她行事有她自己的意志,心里也一直有她的底线和坚持。 血引是一条捷径,但她不想走这个捷径。因为这东西,在她看来不人道,有违她本心。 周言卿笑叹一声。 “文洲,李赞,还有韶儿。” 她审视着跪在面前求血的三人。 “人心是个玄奥的东西,就算血引也并非万无一失。只要诱惑足够大,玉石俱焚也可以。” 就比如,在一些小事上,这些人为了自身利益,不愿伤她。可是如果呢? 她笃定这个世界有仙侠存在,是一个玄灵奇异的世界,具有神话色彩。 假设有个神仙下凡指使李赞,许下承诺,只要李赞弄死周言卿,就可以让李赞已过世的家人们复活,这个诱惑大不大? 就算周言卿一死,做了血引之后这些人也必死无疑,必须为她陪葬。 可血引真就没有解决的方法吗? 远的不提,至少她手中这本玄学志看起来还挺靠谱的,上头详述化解血引的秘方。 “比起外界束缚,朕更想要内部瓦解,由内而外,攻心为上。” “皇上?” 李赞看向周言卿。 “皇上!奴才曾是国师的人,如果有朝一日奴才背叛了皇上,皇上可知那会有什么后果?” “殷族墓场一事奴才已知晓,国师看似君子谦谦,但依奴才对国师的见解,那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其人锱铢必较!丰神如玉全是表象。” ------------ 166:知人善用,以德服人 李赞慎重道。 “皇上在殷族墓场当众辱骂国师,令国师失了脸面,更甭提皇上甚至还甩了鞭子,接下来国师必然反击!” “而皇上又可曾想过?如果国师让奴才在皇上的饮食中投毒,皇上,您……防不胜防!” 周言卿笑得有些温柔。 “可是你不会呀。” 她如此断言。 李赞一哽,半晌,他才神色晦暗地垂下头。 “承蒙皇上抬爱,可皇上信奴才,但奴才不信任自己。如皇上一直不变,奴才愿肝胆相照,可如果皇上再次变回从前的模样,实不相瞒,奴才……十有八九,得叛变。” 周言卿又是一叹。 她想了半天,才条理清晰地开口。 “李赞,如果有朝一日朕当真变回从前那个昏庸暴虐的雍胤帝,你三人因为血引受制于朕。为虎作伥,助纣为虐,那不是你们想要的,也并非朕想看见的。” “可……” “没有可是。” 周言卿的腰板不禁挺直了一些,她目似霞飞,眸子里还噙着几分神秘的诙谐,那样子有些逗趣儿。 “你还是太不了解朕了,朕想要的,不是受制于朕的傀儡,更不是把人变成朕的奴隶,而是希望,朕值得!” “值得你们忠心,值得你们效力,而不是因为所谓的血引,迫不得已的屈从妥协!” “在朕看来,朕与你三人之间,如今已培养出信任的苗头,待这份信任再加深一些,就算不借助血引,朕也迟早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乃是必然。” “而既然目前需要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朕已看清前路,又为何要本末倒置,又为要摧毁朕亲自建立起来的一切?” “知人善用,以德服人,而不是强行捆绑,这,才是朕的坚持。” 紫宸宫内寂静无声,周言卿这番言论震住了三人。 而紫宸宫外。 禁军教头白若河,一脸茫然地立定在紫宸宫门外。 他得知雍胤帝苏醒,心情复杂,但最后还是决定来看看。 发生在紫宸宫内的对话,令白若河恍然。 大周九皇子周瑾,是个很神奇的人,也是一个从不肯安分的人。 八岁之前住在冷宫,八岁之后曾作为使节出使海外,这人暗地里折腾了不少事,也招揽了众多心腹谋士。 白若河便是其中之一。 他从前曾被对方的人格魅力征服,服气对方的本事,即使那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但当时无人敢拿对方当做一名真正的小孩。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九龙夺嫡时,九皇子曾怅然表示。 “太子哥哥落入下乘,他之所以事败,就是因为他太过于仰仗血引的束缚。” “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无坚不摧的,如果做不到,便是自身能力不足,而人心也是如此。” 直至那一刻,白若河才明白。 九皇子心有谋略。看似平易近人,但其实九皇子做的那些事,一直是攻心,算是帝王心术,御下的手段十分高超,更是使人心服口服。 就好比此时三言两语一出口,无论是寝宫内的林李尹三人,还是寝宫外的禁军教头白若河,都是心神剧颤,震惊于对方的广阔胸襟。 ------------ 167:您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这一刻白若河又想起一些事,那是当年九皇子遇刺后。 “殿下是不是撞了邪?竟像被山精鬼魅附了体。” “从前那样谦雅温润的一个人,怎会变成如今这副丑恶不堪的作态?” “都夸梁家那位是天生神童,可又有谁知,咱们的殿下从前不比梁家那位差分毫。” “如今这个皇帝,我是真的越看越陌生,再也看不见殿下从前的影子。” “我等效忠的乃是殿下,可如今这个,不再是我等的殿下,亦不值得我等效忠!” 当怨言一起,那些心腹谋士心灰意冷,越来越多的人远离汴京,最后就只剩下少数几个坚定留守,但剩下的这些,也在这些年中逐渐反水,投效他人。 白若河抹了一把脸。 等回过神后,他一个箭步冲进寝宫,他迫切地想要问一问。 殿下。 您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为何四年前,一场行刺,您就变了。 您就突然之间,变得不再像您自己了? 然而最后,白若河到底是没能问出他想问的,因为正当他心情澎湃时,一名小太监来报。 “皇上,岑侍郎求见!” 寝宫气氛一变,周言卿眉开眼笑的:“快让他进来!” 林文洲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无语。 禁军教头白若河狠狠一噎,只道对方来的时机太不凑巧。 另外就是……岑侍郎? 听闻这工部侍郎曾是皇上后宫的平君?是礼部尚书岑远之府中妾出的庶子? “皇上~~~~” 岑奕宁久违的小波浪线怒刷存在感。 之前文渊王府送来殷淮礼的白骨,周言卿让岑奕宁弄个架子,她想把白骨挂起来搁在宫中当摆件。 而岑奕宁办事很有效率,这不,如今就已带着人,扛着一个紫檀木制成的精美架子来问安。 但等大步流星地冲进紫宸宫,岑奕宁突地一愣,因为他看见禁军教头白若河。 “呵呵呵,白教头也在?” 这算是典型的面笑心不笑了,心里琢磨着白若河怎在此处,又想起京中关于白若河的那些传言,这人似乎想要投靠摄政王萧衍。 岑奕宁心底思量,盘算着对方是否有可能对雍胤帝不利。 白若河瞪着岑奕宁,心里老大不痛快。对方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他之前想问的堵在了心口。 “岑侍郎。” 他僵僵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彼此见过了,之后蹙着眉,眼巴巴地望着周言卿那边。 周言卿也有点意外白若河的出现,不过比起这个她更想看看岑奕宁弄好的架子。 她招呼岑奕宁一声。 在看过架子之后夸了岑奕宁几句,然后让林文洲取来白骨挂在架子上。 “呵呵,真好。” 周言卿抓着打神鞭,她畅快地扬起唇,神色满祥和,就是眼底笑意有一点血腥。 “真是漂亮呀,朕一看就舒坦。” 而肉眼看不见的存在…… “礼礼,香香把你挂起来啦!” 梁问炘一脸单纯,还认认真真地评头论足。 “不好不好,骨骨离床太远了,香香想抽骨骨,还得下床走走,得摆得近一些才成!” 厉鬼殷淮礼:“……” 厉鬼殷淮礼:“???” 梁问炘你个大傻子,你到底还是不是人?落井下石,非你莫属!无人能出其左右! ------------ 168:祛疤圣品 当然,就算气得要命,但因先天上受制于梁问炘,后天上又干不过人家,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鬼大爷一辈子的窝囊气大概全压缩在这几天,全用在梁问炘身上了,这姓梁的大概是他的天敌,把他克得死死的。 而这时…… “咦,皇上??” 岑奕宁突地开口,“您的手臂……” 那模样还挺疑惑的。 周言卿身上穿的是一件浅紫色薄衫,外头罩着一件深紫色的缎子。 她重病未愈,整个人依然一副娇柔体弱的模样。 之前看书的时候嫌过分宽大的袖子太碍事,于是就卷起一些,正好露出两截白皙漂亮的小手臂。 “怎么了?” 周言卿回以疑惑。 岑奕宁想起,自从李赞被小傻子梁问炘捅刀后,刘太医就频繁进宫,每一回都得窝在御书房中和皇上密议许久。 于是岑奕宁眼神亮了。 “皇上,敢问可是刘太医弄出了祛疤的圣品?能不能赏赐臣一些?实不相瞒,臣的母亲前些年毁了容,至今脸上还有一大片铁烙印的痕迹,所以……” 岑奕宁搓搓手,笑足了一副狗腿样儿。 周言卿懵逼:“什么祛疤圣品?” 她时常召见刘太医,但为的是青霉素抗生素等物,而不是弄祛疤的东西。 “皇上,臣求您了?” 岑奕宁水汪汪的瞧着周言卿,还以为这雍胤帝是敝帚自珍。 “臣以前是您枕边人,曾无意中窥见您手臂上有一条疤,像是女子抓伤出来的痕迹,想来当时伤得很深,否则也不至于留疤。” “可如今再瞧瞧,您这手臂白皙无暇,哪还有伤,所以肯定是您让刘太医弄出了祛疤的……” 岑奕宁这边还没嘚吧完,就听猛然之间,如似狂风呼啸。 禁军教头白若河一个箭步冲向雍胤帝。 “……殿下??” 周言卿懵了懵,朕不是皇帝吗?殿下? 她尚且疑惑,就见白若河大手一挥。 “来人!带岑侍郎和这几个下去!” 他一声令下,负责把守紫宸宫的侍卫立即出动,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抓住这几个碍事的,愣是把人拖走了。 “皇上!” 震惊之声来自李赞等人。 “姓白的你他妈想要干什么??” 这是尖着嗓子拔高腔调的岑奕宁。 但白若河背对着这些人,直至这些人被拖出寝宫外,此处只剩白若河和周言卿对视。 周言卿眯了眯眼。 在紫宸宫外当差的那些皇家侍卫们,她平时也可以使唤,但那些人……唯白若河马首是瞻,在白若河面前乖得像儿子,是这位白教头的人? 令行禁止,某些时候周言卿甚至指挥不动那些人,可是那些人对白若河的遵从、依从、屈从、服从,让她不禁多想了几分。 她淡定笑着。“不知白教头这是作甚?” 白若河一把抓住周言卿的胳膊,他目如火炬。 “四年前,登基大典,刺客来袭!” “当时微臣忙着抵御那些刺客,不在殿下身边。后来等微臣重新见到殿下,就见殿下手臂出现数条疤痕,疑似抓伤。” “当时宫中有人告诉微臣,那些疤痕是在遇刺之时留下的。” “而遇刺之前的殿下,手臂,并无伤痕!” ------------ 169:李代桃僵 周言卿心里咯噔了一下子。 这一瞬间,她真的想得有点多。 她这个身体上伤疤不少,比如刀伤剑伤,从前肯定遭遇过很多凶险,可唯有手臂,白皙无暇。 周言卿之前曾猜测,有没有可能她和周瑾是同一个人? 她甚至还在想,如果她真是周瑾,有没有可能大周这里才是她原生的地点? 四年前遇刺,她穿越现代,并且在这期间,有一名穿越人士占据了她的身体,所以才有了怀萱口中的失忆,还有心性大变? 可是如今听白若河这样讲,手臂上的疤……她眼皮子一跳。 之前宫里那个昏聩无脑的皇帝手臂上有疤,但她这个身体手臂上无疤。 答案昭然欲揭! 看来不是她想的那样被人穿越了,而是有人狸猫换太子? 当年出事之后,周瑾的身体被人秘密转移,有人找了一个赝品假扮雍胤帝? 那这长达四年之久的时间,周瑾本尊又在何处? 这个身体被藏在了哪里? 并且她穿越时,醒来在紫宸宫。 看来是赝品和正主又重新换回来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拨弄反正,瞒过了很多人。 是何人下的手,对方又为何这么做? 她心有疑窦,一个个谜团接踵而来,头脑清晰冷静的分析。即便心有困惑,但面上依然淡定如初。 看来,这潭水,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 …… 白若河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周言卿,但小皇帝风轻云淡,单从外表,他无法窥探皇帝内心的真实情绪。 但他认为自己已经逼近了真相。 “殿下……” 白若河身形一晃,这一瞬间像是受到莫大冲击,他想了很多。 “之前岑侍郎提及祛疤圣品,您一副意外的表情。可见您并不知道您的手臂上曾有过伤痕?” “那这长达四年之前……之前的皇帝,又究竟是何人?” “您是微臣的殿下,但您不是那个雍胤帝!” 白若河的嗓音越来越沙哑,他心头哽咽。 “怪不得……” 他膝盖一矮,跪在了地上,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微臣失职,微臣竟被蒙骗了如此之久?” “李代桃僵,是有人在张冠李戴,有一个赝品,四年前取代了殿下!” “怪不得……四年前,世人皆道帝王一朝得志,心性剧变。可没人知道,当时的皇帝,不再是……微臣等人誓死效忠的殿下!” 周言卿噎了半晌。 这个发展,有点出乎她意料,但又好似在情理之中? 她按了按眉心,正欲开口,但……“白若河!!” 一声叫嚣响起,小辣椒怀萱郡主提起裙摆冲进了紫宸宫。 “姓白的,你离我堂哥远点!堂哥,怀萱来了!看怀萱不弄死这厮!!” 周言卿:“???” 还没等看清,就见剑光一闪。要不是白若河就地翻了一个身,没准得被小郡主一剑穿心。 怀萱郡主手里剜了个剑花,杀气十足地怒视着白若河。 而白若河继起初的懵逼后,才急切表白道:“怀萱郡主,微臣对殿下并无恶意!这可是微臣的殿下啊!!” ------------ 170:本郡主生性刁蛮不讲理 殿下,这称呼一出口,令怀萱恍惚了一瞬。 但之后怀萱又一脸凶残地眯起眼。 “呵,殿下?四年了,至今已四年!白若河,你称我堂哥为殿下?可,你配吗??” 白若河急着想解释,以前殿下最宠小郡主,那时候小郡主也常常出入皇子府,他们是熟人,也算是看着小郡主长大的。 但怀萱郡主赶在白若河解释之前打断了白若河。 “本郡主只知道一件事!当初皇子府英才荟萃,可是四年了,如今还坚定不移的,又有几个?” “大多数人早已叛变!包括你,禁军教头白教头!” “你暗中通信摄政王萧衍,对我堂哥已有不臣之心,可是当我周怀萱眼瞎,以为我真心不知你干过的那些个蠢事?” “且不提堂哥如今是这大周的雍胤帝,是天子万岁爷。就算依然是当年登基前……殿下这尊称,凭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也配道出口?” 怀萱不客气,她伶牙俐齿,像是一句句嘴刀子,狠狠削掉白若河脸面。 白若河失魂落魄:“可我……” 怀萱剑指白若河。 “本郡主生性刁蛮不讲理!你且听清楚,今日在此不需废话!” “不论如何,你心意动摇是事实,你准备叛变投效摄政王萧衍也是事实!过程如何不重要,本郡主所看见的,是结果!” 白若河好似被人泼了盆冷水,当场来了一个透心凉。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紫宸宫外,笑呵呵的声音响起,原是文渊王来了。 怀萱瞟了她爹一眼,雪白的手腕利索一转,将长剑背至自己的身后。 她回首看向文渊王,皱眉抱怨道:“爹,这皇宫得换换血了!” 怀萱瞄了一眼宫外那些侍卫们,心里很不满。 她心道,总这样不行,白若河的人她信不过,堂哥安全乃是重中之重! 之前没让她爹为皇宫换血,是因为她爹认为闷声发大财,喜欢韬光养晦偷着乐。 可如今…… 怀萱摇了摇头,心道有些事必须得做,不能再放任了。 文渊王依然笑呵呵的,他没提换不换血的事情,反而瞧了白若河一眼。 “若河,咱俩岁数差不多,当年本王曾与你以兄弟相称。可是你看,本王当初就说过,你们这些人迟早得后悔,一个个活的跟睁眼瞎子差不多。” 文渊王又看了看他闺女,心道他闺女也是一个睁眼瞎。不过这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四年前出事的时候,萱萱比卿儿小一岁,当时才十一。 一个小丫头片子,心智有限,拎不清,缺乏判断,把赝品当正主,也算人之常情了。 可如白若河这些人……文渊王压根是连提都懒得提。 大多数心盲眼盲,就只剩少数几个聪明的,这些年做出一副反水叛变的样子迷惑世人,实则私底下一直暗中在查探卿儿当年遇刺那件事…… 周言卿有点头晕,她脑子一抽一抽的。 突地看了文渊王一眼,她这个皇叔……不简单。 莫不是知晓当年那些事? ------------ 171:文渊王脚底抹油 文渊王知道不少内幕。 看来,她很有必要和这位皇叔好好谈谈。 周言卿心思电转,她示意白若河退下。 白若河欲言又止,最后一声苦笑。 本是身材威武雄壮的男子,此刻宛若大厦倾塌。 他凝视着皇帝,回想当年的皇子,眼底蓦然一烫,然而最后也只能咽下喉中的哽咽。 他曾想投靠摄政王萧衍,曾有背叛的念头,纵使是因‘不知情’,不知那个做足伤人事的昏君不是他心生仰慕的殿下,可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他对殿下不忠,哪怕尚未付出行动,但单单是这个想法,就已是宛似难辞其咎。 白若河失魂落魄地走出紫宸宫,怀萱郡主冲着白若河的背影‘呸’了一声。 她做出一副唾弃样儿。 “行了。” 文渊王顺手捋了一下闺女的小脑袋。“女孩子家家的,随地吐痰,太不雅观。” 怀萱瞄了周言卿一眼,这才想起此地是她堂哥的寝宫,顿时一脸心虚。 她自己拎着抹布,怂唧唧的蹲在地上抹掉她自己吐出来的口水。 文渊王眼角一抽,拿他这个闺女是真的越来越没办法了。 脑子好像二二的? 这时…… “皇叔,咱们谈谈?” 文渊王一僵僵,心道不妙。 他刚才嘴贱,这下子算是引火烧身,把自己暴露出来了。 可当年那些事……他还是比较倾向于隐瞒。 要不然早在这之前就主动认亲了,而不是明知卿儿因失忆对他有所提防,还看戏似的由着卿儿同他虚伪扯皮。 “咳咳咳,那个什么?本王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在身,这便走了,咱回头再聊!” 说完这句话,文渊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周言卿:“……” 周言卿:“???” 这老狐狸分明知道很多事,而且目前看牌面上的身份,大概是张好人牌,是她可以信任的。 但…… 对方这态度,太奇怪了! 像遮遮掩掩,不愿她知晓? 另一头文渊王溜出紫宸宫,他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神色十分惆怅地回首看向紫宸宫。 “卿儿这样,也挺好的。” 他脑子里过了一遍从前那些事。 从卿儿年幼时开始,小小的一个人儿,是个粉雕玉琢的糯米团子,咿咿呀呀的坐在他腿上撒娇,从小就展现出超乎常人的智慧,像个小大人似的。 但快乐的时候总是少的。 更多的,是遍体鳞伤,是被身边人逼入绝境,是不得不打断牙齿和血吞,就算削骨碎肉也只能忍住痛。 他叹息一声。 “作孽啊……也不知道老四是否已动身,他这些年一直挂念着卿儿,哎!” 文渊王想起大周从前那位四皇子,周赟(yun)。对方如今是一名藩王,藩地远离汴京皇城。 同一时间,遥远之地。 白衣书生乘上一辆简朴的马车,他面色沉静如水,眸色清冷睿智,乍一看就似善于权谋,令人不敢小瞧。 “主子,皇上当真……” 马车内有一名书童,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觑着白衣书生的脸色。 书生从容不迫地回答:“走上一遭,看一眼,便知。” ------------ 172:问问我深藏功与名 文渊王是只老狐狸,他担心周言卿追问当年那些事,连着多日猫在自己府邸中,甚至都不敢进宫,像是存心躲着周言卿。 而周言卿这里,整天被怀萱郡主摁着,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小郡主十分认真地监督她养伤,甚至剥夺她下地行走的权利。 对此她一脸无语,但心里有点小开心。 被人在意的感觉总是好的,不过人身受限,行事也不太自由。 以至于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皇宫里,没能出宫去山庄。 不过她脑子可没闲下来。 继深思熟虑后,她叫来小太监李赞,吩咐了一些重要之事,事后李赞悄然出宫。 而周言卿那张长足八九米的实芯龙床,则是又又又缺了一大角…… …… 周言卿的体质很特殊,必须吸阳活命。她身边离不开人,每晚必须有人侍寝。 这事儿以前是由小傻子梁问炘负责的,但如今梁问炘像个活死人似的昏迷不醒,只能换一个宠幸。 黑衣人捧来托盘,让周言卿翻牌子侍寝。 周言卿神色微妙,她想起连续多日,每每翻开牌子,都总是…… 合上手中书籍,养病的日子里她纵横书海,学富五车。 小手掀开一张牌子,她眉梢一挑。 “果然。” 真不知她这是啥手气?连续很多日,翻出来的牌子全是江鉴尘。 须臾。 紫宸宫来人通知江鉴尘洗漱沐浴准备侍寝。 正在保养一柄短匕的江鉴尘:“……” 暗地里,一个小傻子掐腰得意。 “问问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他满脸神气,开开心心地为聪明的自己点一百个赞。 鬼大爷殷淮礼最近受了梁问炘不少窝囊气,此刻忍不住逼逼一句。 “把自己喜欢的人推进别人的被窝里,你怎么想的?你这叫胳膊肘往外拐!” 傻子一呆,然后正经八百的纠正。 “才不是,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尘尘也是我,没有两样呀?” 鬼大爷殷淮礼:“……” 他起初不明白梁问炘这傻子为何是他的天敌,处处克制他。 他在傻子面前只有低头受挫的份儿。 但后来小傻子嘀嘀咕咕一些东西,他就感觉他三观碎一地。 这是人干事儿? 一个人,除了本体外,竟然还分化出好几个身外化身? 总共八人,八位一体? 鬼大爷当时是很震惊的。 本不想相信,但突然回想起,他以前似乎时而欢喜,时而忧愁,像个精分,又好似有点道理? 那些丰沛的情感来得太突然,没来由的冒出来,又没来由的消失。 多年来,明明没有受过任何伤,但胳膊痛,腿痛,头痛,这些痛也来得不明不白。 心底不愿承认自己是傻子的附属,然而更加清楚了解,他还真就是! 是小傻子梁问炘的一部分! …… 周言卿养伤多日,宫内还算平静,但宫外早就乱套了,事情还得从涅槃山庄提起。 自从山庄闹鬼,周言卿让庄子里的工人们带薪休假,之后女庄主言卿这个身份就如人间蒸发。 ------------ 173:其实朕只想当个窝囊废 摄政王萧衍原本是个快乐的偷窥狂,但有一日偷窥时……“卿儿呢??” 面对空无一人的鬼宅,萧衍心态崩了。 于是他大刀阔斧,掘地三尺,势必要把言卿找出来。 但他魂牵梦萦的心上人好似人间蒸发,以至于萧衍都急上火了,但依然一点线索都没有。末了只好曲线救国,联系涅槃山庄的财务大总管岑秉郡,最后从岑秉郡口中得知山庄闹鬼的事情…… 而就在这种日子里。 曾扬言失忆的皇商季四爷,他筹谋多时,而他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春猎,总算来了! 季家。 “呵呵……” 妖孽季翡修乐得一颤一颤的,像个神经病似的。 他眼底略过一抹深沉阴翳,转瞬又扬起妖艳的薄唇,目中满是愉快。 …… 春猎这日,一大清早。 “其实朕只想当个窝囊废!” 周言卿困倦着小脸,她盘腿坐在龙床上,一副睡眼迷蒙的样子。 连续侍寝多日的江鉴尘慢吞吞地睁开眼,他睡在龙床的另一头,这龙床好似一张大炕,就算睡上八九人都足够。 他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周言卿。 林文洲忍着笑,服侍周言卿洗漱。 “皇上不必过于忧虑,左右今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据传从前的九皇子箭无虚发,准头很足,只可惜身体太弱,力气太小。要不是被身娇体弱拖累得太惨,保准能百步穿杨。 然而自从四年前开始,雍胤帝就不再认真了,每每划水,随便对付一下,箭矢歪歪斜斜地飞个几米就掉在地上,再也没有从前的风采。 周言卿打了个哈欠:“就不能让朕安安静静的当个病美人吗?而且朕只是傀儡,朕又不重要,为何不让摄政王来开箭?” 林文洲解释,春猎第一箭类似一个仪式,宣告‘犯我大周,虽远必诛’,历年来必须皇帝亲自出马,这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规矩。 周言卿见逃不过此劫,也只能惨惨一叹。 “罢了。” 丢的脸不值一提,反正早已不被抱希望。 但是…… 她突地蹙了一下眉,心底琢磨着【穿越】二字,又眯了眯眼:“也没准朕箭术超神呢?” 上辈子没学过骑马射箭,但有幸玩过真枪。 还有就是…… 目前差不多能肯定,自己就是从前的九皇子周瑾。 但关于她‘穿越’这件事,她心里有两种不同的猜测。 第一个猜测,大周是她原生世界,四年前周瑾出事,穿越现代变成生周言卿,直至她因潜水溺亡才又重新穿回来。 第二个猜测,恐怕,她是真的失忆了…… 九皇子周瑾,这人在很多人心中简直神乎其神。 比如对方料事如神,多智如妖,单单小郡主周怀萱就曾吹过不少彩虹屁。 然而那些事,又有点禁不起推敲。 一个孩子,就算再早熟也是有限的,周瑾那些神奇之处,更像是打了一个年龄差。 类似于一个大人解决某事轻而易举,但世人对孩子期待值很低,而容忍度很高,因此孩子的平庸不是错,而一旦稍微聪慧,就能捧起一个神童之名。 ------------ 174:王爷快疯了 就比如,如果一名大学生,写初中卷子拿了一百分,众人视之为平常,甚至是不值一提。 但如果一个幼稚园的小孩子写了初中生的卷子,答题拿满分,远远超出原本的期待值,那就很容易一鸣惊人。 在周言卿看来,周瑾就像是这样,宛如大人的灵魂塞进孩子的壳子里,借着一个年龄差,做着平常事,反被赞誉为天人。 所以她合理怀疑,她很可能早在十多年前就穿越了,可能是婴穿,也可能是胎穿,在大周重新长大。 但四年前出了事,她失忆了,遗忘从前十多年的经历,记忆产生断层,以至于认知出现偏差,才误以为自己是最近才穿越的? 她拍了拍脑门:“想不明白,线索还是太少了。” 之后她唉声叹气地梳洗打扮,直至乘上马车,在皇家侍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出宫。 …… 汴京城外。 周言卿的队伍行至一半,貌似是冤家路窄,竟然遇见摄政王萧衍的队伍。 紫衣贵重的王爷坐在马车里,二人相遇时,萧衍撩开车帘,遥望着某一个方向。 本是俊美的男子沉默寡言,他目中布满了血丝,竟显得憔悴,好似连续多日不曾合眼。 周言卿眉梢一挑,也没多问,懒得多管闲事,反正她跟萧衍又不熟,而且两人的关系跟敌人没差多少。 皇帝的队伍浩荡前进,而摄政王萧衍这边则是气氛沉闷。 萧衍目之所向,正是涅槃山庄的位置。 “卿儿……” 他冷峻的眉宇微微一拢,连续多日一直活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中。 这人原本是只快乐的偷窥狂,但忽然有一日,当萧衍例行偷窥时,人竟不见了。 面对空无一人的鬼宅,萧衍当场就崩了。 涅槃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卿儿呢,卿儿何在,卿儿可好? 这些日子他让人掘地三尺,执意想把人找出来,可他心心念念的卿儿好似人间蒸发。 萧衍阴郁地抹了一把脸,而王府侍卫一个个噤若寒蝉。 暗地里,暗卫萧一嘴角一抽:“看来咱们王爷是真的栽了啊。” 另一名暗卫萧二担心道:“再不把咱王妃找出来,王爷怕是得发疯。”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叹息。 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单单汴京就有数百万人口,而且……至今都没弄明白,他们的未来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咋就突然不见人影了? 萧一想了想,最后哆嗦了一下。 “之前王爷派咱们去找岑家那名庶子岑秉郡,他为王妃掌管山庄财务,听闻王妃的山庄之前闹过鬼……这世上当真有鬼?” 萧二是个无神论,他当场哼唧了一声。 “神佛鬼怪都是假的,哪有鬼啊,真要是有,不如叫出来让我瞧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亲眼见过之前,我可不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两个暗卫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等摄政王的队伍重新开拔,两人回想王爷近日为伊消得人憔悴,又不禁再度一叹。 简直是愁的头秃。 ------------ 175:春猎 皇家猎场位于半山腰上。 自从周言卿穿越,她身为皇帝,但迄今为止还从未上过早朝。 朝廷不需要皇帝坐镇,更没有皇帝插手的余裕。安安分分当个醉生梦死的傀儡,大概是很多人对她的期许。 因此直至今日这场春猎,她才算是正式认了一回脸。 她来得有点走,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后续又来了不少人。 能看出朝中有不少大臣浑水摸鱼,相当于立场中立,这一部分仅仅占两成,剩下八成分裂成两派。 一派人翘首以盼,像在等待某位大人物莅临。 而另外一派则是聚集在摄政王萧衍的身边,看样子大概是萧衍那边的拥趸。 这些人泾渭分明,彼此互相不搭理。 而对比之后,周言卿惨惨的发现,要属她这边人手最少。 …… 最近文渊王怕周言卿追问,特意躲着周言卿,恰逢小郡主生理期,本来叫着想要来春猎,但奈何腹痛如刀搅,有心而无力。 少了文渊王父女的拥护,周言卿这边便显冷清。 除了她从皇宫带出来的侍卫,身边只有林文洲、尹韶,还有工部侍郎岑奕宁。 “卑职白若河,参见皇上!” 禁军教头白若河率众向周言卿行礼。 周言卿眉梢一挑,她想起之前关于真假皇帝的事情,这白若河可能是心里压着事儿,人竟瘦了一圈,那气色也不太好,看着挺憔悴的,都快比得上摄政王萧衍了。 “白卿,快快起来。” 周言卿笑吟吟地一步上前,她弯腰扶起了白若河。 卿,意为臣子,有臣之意。就好比古代皇帝喜欢称呼臣子为‘爱卿’,这是在彰显帝王的亲厚。 白若河心底一烫,他抿直了嘴唇,但因一脸大胡子也看不出他表情如何,那浓密的大胡子简直像张天然的面具。 他目光炯炯的凝视着面前的皇帝,如玉似的人,如春风般和煦,反而更令白若河羞惭。 “卑职……已回绝了摄政王,臣有罪!!” 周言卿含着笑,“白卿所做之事,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但白若河总觉得,他自己十恶不赦,即便尚未正式叛变,但单单仅是冒出个年头,便已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更遑论他这些年活的像是一个睁眼瞎子,那赝品在龙椅上坐了四年,可他竟从未怀疑过真假,反而以为当年的殿下心性大变,甚至自作多情地为此伤心。 白若河越是深想,便越是悲从中来。 而帝王的宽恕更令他自责,也就只有殿下才有这般海量的胸襟,能不计较他从前犯过的那些错事。 周言卿笑吟吟地安抚了一通,她是天生的能言善道。很多事对她轻而易举,全看她是否愿意。如果她想交好某个人,她可以顷刻拉进彼此的关系,但如果她不愿,那自然就…… “哼!” 这边君臣二人在叙话,突然听一声含怒的冷哼。 周言卿眉梢一挑。 “那是?” 她看见一个老头子,那老头凶着老脸,正在在瞪她,是真的很用力的瞪她! ------------ 176: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老眉毛拧的,啧啧啧,简直像两条弯曲拧劲儿的蜈蚣。 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写满了不苟言笑,但老头腰杆子笔直笔直,总的来讲像个顽固不化的老古董。 白若河一步迈出,他高壮的体格挡在周言卿面前。 “古大人!!” 中气十足的嗓音里充满警告的意味。 周言卿此前没上过早朝,但文武百官的名单她曾过目,也侧面了解了一些。 古大人?啊,是工部尚书古司逢,岑奕宁目前是工部的二把手侍郎,曾称对方只看能力不看出身,似乎是个性格中正的老人家。 但很显然这个老人家对她观感不太好。 岑奕宁和古司逢挨着,此刻有点尴尬,扯了古司逢一下,示意古司逢住嘴。 古司逢一张老脸阴晴莫测的,最后又恨恨剜了周言卿一眼,老头倔倔哒哒的甩手走人。 周言卿:“噗。“ 即便被人甩了脸色,但周言卿并未在意。 因她看出,对方瞪她,又冲她冷哼,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多一些。 她轻叹一声。 古司逢走后,岑奕宁怕周言卿误解,他过来解释:“皇上,古大人从前曾任职国子监太傅,他也只是……”也只是对皇帝太失望而已。 太傅? 周言卿愣了下,“那,便是朕的老师了。” 提起这个,在场不少人欷歔。 白若河像是在回想当年:“殿下曾是古大人最得意的弟子。” 周言卿一抽抽,脸上有点热,以前在得知‘真相’前,身边的人夸九皇子周瑾也就夸了,她全当一个故事听。 但自从怀疑自己就是周瑾后,再听这些彩虹屁,她就……咳!瞎说什么大实话,害朕怪不好意思的。 她的厚脸皮开始变薄了。 这时忽然察觉一道憎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循着感觉看过去,就见岑奕宁他那个渣爹,礼部尚书岑远之,隔着老远,正一脸愠怒地瞪着她这边。 周言卿皮笑肉不笑的,她往岑远之身后瞅了瞅。“奕宁,岑尚书……他是太后那边的人?” 渣爹岑远之的立身之处,正是孝贤太后的派系。 那些人卑躬屈膝,守在春猎围场的入口,一个个望眼欲穿。 岑奕宁十分嫌弃地瞥了他渣爹一眼。 “近日手捧金银当做敲门砖,死命往丞相太后那边的阵营钻。” 周言卿古怪一乐。 “那他胆大包天,看来犯的事儿也不小。知道朕这边不护他,就想着再找一个主子保住他老命。” 岑奕宁心道,皇上此前并不知道岑家通敌叛国的事情,但如今皇上口吻如此笃定…… 大概,不知详情,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时。 只见一辆外表朴素的马车自山下而来。 车夫撩开马车的帘子,一名儒雅自信的中年男子看着也就四十出头,他施施然的步下马车。 以渣爹岑远之为首的数人一哄而上,一个个鞍前马后,满脸的献媚之情。 岑奕宁被恶心得不轻。 他渣爹那个表现哪像是堂堂的一品大员礼部尚书? 那简直都没眼看,活像是一条狗腿子! 而且还是脑子贼蠢贼贱的那种! 正这时…… “呦,这不是宁哥儿吗?” ------------ 177:狗仗人势的东西 “呦,这不是宁哥儿吗?还真是好些日子没见了。” 一名黄衣青年,手执一柄水墨画扇,一边拿着扇子敲掌心,一边慢慢悠悠地晃过来。 他一身黄衣,见了雍胤帝也没行礼,反而是意味深长地瞧了雍胤帝一眼,最后再看向身着青雁朝服的岑奕宁。 “宁哥儿圣宠不衰,离了后宫进前堂,这前后起舞,舞姿之好,就算比起京中那些盛名的舞姬都不遑多让。” 这人明夸暗贬,意有所指地瞄瞄岑奕宁的下半身。 堂堂二品大员竟被比喻为青楼舞姬,舞姬也不过是听着文雅罢了,实则低贱,更遑论还有一个前后起舞。 乍一听像是指后宫和前堂,可那一前一后的,真以为岑奕宁这些年是白混的? 周言卿坐在椅子上,她原本赐座白若河,正在和这位禁军白教头叙话,但此刻见了来人,她眯着眼轻笑两声。 白若河的脸上升起了阴郁之色,不因别的,概因这黄衣青年在贬低岑奕宁的同时,也把周言卿攘括了进去。 白若河气得脸皮都在抖,眼瞅着下一刻就要拔剑杀人。 他的殿下,不容任何人诋毁!即便是含沙射影,也不行! 但周言卿按住了白若河。 “且先看着。” 原本气汹汹的白若河顿时干瘪了气势。 帝王令行禁止,高壮的汉子顿时委委屈屈地变成一只小鹌鹑,他乖巧服从,简直温顺的不可思议。 …… 岑奕宁留意着周言卿那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岑奕宁就已明白周言卿的意思。 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即便不知皇帝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却无碍于岑奕宁的配合。 当场,岑奕宁呵呵一声。 “微臣不才,比不上岑尚书府的嫡出大公子,但好歹供职于朝廷工部,并且还是皇上钦点的二品官。” “而琳琅少爷一介白身,见了本官不姓礼也就罢了,可见了皇上还如此作态……” 他满脸的意味深长。 就算是渣爹岑远之在此,也万不敢如此唐突雍胤帝。 黄衣青年岑琳琅听后一恼:“狗仗人势的东西,还真以为能一步登天?” 岑琳琅乃是嫡子,以前最看不起府中庶子。可如今他尚无一官半职,庶子岑奕宁竟咸鱼翻身,如今已在朝中官任二品大员。 这令他恼怒嫉恨,以至于像是被岑奕宁刺激到了,口不择言。 “也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脔宠,同坊间那些卖屁股的又有何区别?丢尽了我等男子的脸面!” 岑奕宁又瞄了周言卿一眼,见周言卿一副‘放任他’的样子,顿时火力全开。 他仗着伶牙俐齿的嘴皮子,和尚书府的嫡子岑琳琅唇枪舌剑,直至最后二人吐沫星子满天飞,已是吵得不可开交。 岑琳琅善妒,岑奕宁瞄准了岑琳琅的弱点,逼得岑琳琅大放厥词。 直至最后。 周言卿见火候差不多了,这疯狗乱吠乍一听热闹,但要是听久了也挺心烦的。 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文洲啊。” 她唤了一声。 ------------ 178:我要你狗命 林文洲伺候周言卿有段日子了,也算是了解周言卿性情,早在这之前就已开始为不长眼的岑琳琅允悲。 如今听皇上叫自己,心道,来了来了,这岑琳琅今日必惨! “朕之前见岑大公子拿着扇子敲手心,莫不是手心痒?快多叫几个人,帮他止止痒。” 林文洲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后也是一怔,心道皇上可真是太幽默了。 之后林文洲打了个手势。 他这些日子不但要负责照看周言卿,暗地里也在遵照周言卿的意思拉拢人心。 纵使如今尚未完全掌控皇宫,但也算是有可用之人,不必再捉襟见肘。 此刻,两名身板高壮的皇家侍卫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架着岑琳琅两条胳膊。 狼崽似的少年尹韶醉心于武,这是一个心直口快并且闲不住的性子。 此刻一见有乐子,顿时窜过来。 “皇上,奴才来!正好试试奴才日前刚修炼的止痒大法!” 见这小子撸胳膊卷袖子,周言卿心生暗笑。 “行,那便由韶儿负责此事。” 她一声韶儿又苏又撩,小狼崽脸上一烫,很莫名的有些腼腆,但还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道:“妥了!皇上您瞧着!” 白若河坐在皇帝的身边,此刻不禁看了周言卿一眼。 殿下心深似海,他揣测不准殿下的心意,但他大概能明白,殿下今日整治岑琳琅定是有深意。 见周言卿抛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白若河稳坐如山。 他学着殿下的样子,做出一脸泰然的模样来。 …… 尹韶得了令,他冲向岑琳琅,抡圆了小手,啪叽一声糊在岑琳琅脸上。 岑琳琅当场就懵了,被这一巴掌打肿了脸。 尹韶这小子直肠子,但也不是没心眼。 当谁没看出来啊? 这货可不止是手痒,那张臭嘴也痒得厉害! 雍胤帝让人帮岑府大公子‘止痒’,那可远远不仅是挠挠手心就能完事儿的。 “哎呀!看来是奴才修炼不到家,竟然挠错了地方。” 尹韶古灵精怪假惺惺。 “岑大公子,且等着,奴才这是头一回手生,下回保证能挠上您痒处。” 然后又是啪叽一声,反手扇了岑琳琅另一边脸。 周言卿笑吟吟的,眸色很平静,像在看一场好戏。 而那岑琳琅气得咻咻的,每每想回嘴,可未等开口,便迎来尹韶那狼崽子的一大巴掌。 他口鼻直往外窜血,左边压槽的牙齿的被暴力扇掉了一颗,差点没咕噜一声吞进肚子里。 啪啪啪,啪啪啪!! 连着十好几个大巴掌,抽得岑琳琅头昏目眩,半死不活。 他一张脸面更是青青紫紫,巴掌印上摞着巴掌印,肿的像猪头。 这边的动静引起一些人关注。 渣爹岑远之忙着对那名儒雅自信的中年男子溜须拍马,此前已听见争吵声,但懒得搭理,直至被身边人提醒了两句,他回头一看,当场就目眦欲裂。 渣爹急眼了,他蹬蹬蹬地跑过来。 “狗奴才,敢削我儿?我要你狗命!!” ------------ 179:仗刑八十大板 唰地一声,渣爹岑远之拔出一名侍卫入鞘的佩剑。 白若河本是坐在周言卿身边,此刻腾地一下站起身,他怕刀光血影误伤他家的殿下。 但周言卿扯了白若河一下。 另一头,岑远之剑指尹韶,可尹韶好歹是个学过武的,就见身姿灵巧地闪开一些。 在避过剑锋之后,尹韶也没再和岑远之硬刚,他嗖地窜至周言卿身后。 “皇上,奴才不是故意的?” “皇上是一番好意,让奴才为岑府大公子止痒,可奴才学艺不精呀!” “哎,看来还是奴才的错,奴才来领罚了?” 尹韶摇头晃脑,故作失落。 周言卿拍拍尹韶。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是学艺不精,那回头可得多钻研钻研。” 尹韶撒着欢,笑呵呵地点着头。 “皇上您教训得是,奴才回头必定勤学苦练,争取不负圣上之厚望!” 这俩人一搭一唱的,气得岑家父子脸色铁青。 “爹!!!” 岑琳琅仍被侍卫架着胳膊,他人身不自由,气得眼珠子都快往外喷火了。 他肿着一张猪头脸,哪还有原先风采翩翩的公子样儿。此刻心生愤懑,想让渣爹帮他找回场子来。 周言卿嘉奖似的拍完尹韶小脑袋,她慢悠悠地起身。 “岑大人。” 那气势拿捏得正正好,目有温柔,但也凛冽,暗含无上的皇威。 “朕方才可是听错了?” “岑大人……方才可是骂韶儿,狗奴才?狗……奴才,狗的奴才?” “岑大人,可是骂朕狗? 她笑吟吟的,温润无害,但眸色利了几分。 “下臣岑远之父子,目无尊卑,仗刑八十大板!!” 她一声怒喝,气场张弛有度。 白若河挺身而出,他早已按捺不住。此刻见周言卿号令,他一脸怒色,大手一挥。 顷刻之间,便有数十名禁军团团包围了岑家父子。 水泄不通!! …… “咱们老百姓呀,今个儿真高兴~~~” 一身红衣的妖孽乘坐马车,他修长白皙的手搭在腹部,哼着小调翘起二郎腿,还配合着节奏一下一下地打节拍。 马车停在春猎围场外。 季翡修哼笑一声,他慢悠悠的从马车上下来。 这里已来了不少人。 他放目四顾,帝王的队伍很是显眼,他几乎是毫不费力的,一眼就看见了周言卿。 也正是这时,他听见周言卿嗓音凌冽的怒喝:“下臣岑远之父子,目无尊卑,仗刑八十大板!!” 在小皇帝下令的同时,季翡修脸色一僵,接下来心口突突直跳。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腰眼窜起一阵阵酥麻之感,好似通了电,狭长的丹凤眼更是火热了起来。 皇帝的眸子熠熠生辉,宛若星辰大海,衬得本是病弱的娇娃生气盎然。 她眼里有他想要的一切,使他嫉妒,使他羡慕。 既想占为己有,也想化为乌有! 心里滚烫滚烫的,他几乎移不开眼,只能痴痴地凝视着皇帝那边。 可突然之间…… “草!” 俊美的妖孽唰地黑脸:“妈卖批,梁问炘那个大傻逼!!” ------------ 180:问问伤心了 他狠狠唾弃,呸了一声,喋喋不休的咒骂。 按着自己的心口,回想自己方才的不正常,准是傻子在这其中没起好作用。 那个傻子又在影响他! 他狠狠地拧眉。 一团世人看不见的白光此刻化作为人形。 梁问炘手里揪着一抹单薄的鬼影,这鬼影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轮廓,正是日前惨遭雍胤帝鞭尸的厉鬼殷淮礼。 梁问炘逮住殷淮礼,啊呜一口狠狠咬在殷淮礼的脸颊上。 殷淮礼是鬼,鬼是没有血的,只有阴气儿。 因此梁问炘这一咬,吞了厉鬼一大口阴气儿,害得刚刚恢复人形不久的鬼大爷噗呲一声,直接就又变成一团鬼火了。 殷淮礼:“……” 殷淮礼:“!!!” 梁问炘你个大傻逼,又他妈咬我! 老子好不容易才恢复成人形,当老子我容易!? 厉鬼委委屈屈的敢怒不敢言,只好在心里疯狂敌视。 梁问炘伸手一抓。 他攥住代表殷淮礼的那团鬼火,在掌心里搓圆捏扁,竟然还一副一脸无辜天真无邪的萌人样子。 可是他突然听见季翡修骂他!! 梁问炘:“???” “修修为什么骂问问?问问做错了什么?问问明明什么也没干?” 问问伤心了,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他手劲贼大。 攥着鬼火团吧团吧,一巴掌拍扁再搓成长条条,像玩橡皮泥似的。 之后他委委屈屈地去了周言卿那里。 “香香……” 仗着别人看不见他,自己现在的情况又太特殊,他大半个身子挂在周言卿身上。 但周言卿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丝毫不知就在这一刻,她身后多了一只背后灵。 …… 岑家父子身陷重围,二人被禁军押着跪在雍胤帝脚边。 岑大人老脸蒙圈,他想不明白,他不就是骂了一句狗奴才而已,怎么就被雍胤帝曲解成这样? 还有…… “明明是那狗……是那奴才,欺我儿在先?” 周言卿抿唇笑了,笑得还挺好看的。 “岑大人可是在同朕讲理?但真要是讲道理,岑大人可还记得?朕,就是道理!!” 她水袖翻飞,重新坐回椅子中,似笑非笑地瞧着跪在面前的岑家父子。 怕不是脑残? 和皇帝讲道理,这脑子咋想的? 皇帝的口谕就是天意,皇帝本身就是王法! “奕宁,来。” 她冲着岑奕宁勾了勾小手指。小下巴矜持地往上扬了扬,示意岑奕宁看向他渣爹渣哥的那边。 “既然岑大人想听道理,你便好好的给他掰扯掰扯,何为道理!” 岑奕宁暗笑,对他渣爹渣哥一点都不同情。 他亲娘只是一名出身小门小户的小妾而已,但长得貌美。 他亲娘是如何毁容的,岑家上下无人不知。 而他和另外一位庶出的弟弟岑秉郡,两人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从渣爹卖子求荣送他们二人进宫就能看出一二来。 人活不如狗。 年幼时曾遭欺凌践踏,渣爹不靠谱,袖手旁观。 有一回他甚至还被岑琳琅的几名走狗摁着,差点被岑琳琅的黄尿滋了一身…… ------------ 181:丞相,韩鲸 岑奕宁一步上前,他向天抱拳。 “岑大人许是拎不清,事情是这样的,方才大公子手痒,但皇上仁厚,便让人为他止痒……”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什么手痒不手痒,人雍胤帝就是想寻个借口拾掇这岑家而已! 岑大公子目无礼法,在皇上面前叫嚣嘚瑟,又是哪来的脸?? 人家雍胤帝就算是真把岑家打杀了,也不过是随手摁死一只小蚂蚱的事儿。 就算这皇帝当的貌似窝囊些,在很多人看来形同虚设,但雍胤帝手里依然攥着些兵力,好比禁军教头白若河,便是皇帝手中无往不利的一把刀。 而像雍胤帝这样的,都还算差的。 真正的皇帝,满朝文武皆为臣! 皇上是主子,臣子是奴才,皇上的意思是天意,上行下效,一言之堂! “且慢,”这时有人开口。 周言卿挑眉一看,就见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信步而来。 这人正是大周丞相,贵为文臣之首的韩鲸! 她眼底华光一闪而逝。 呵呵,上钩了。 周言卿端坐在椅子上,她两只小手拢在袖子里。 其实,如果单单只是岑家父子二人,还远不值得她亲自出手,不过是两只跳梁小丑。 但渣渣岑远之投靠了丞相,而丞相辅佐太后,这则另当别论。 韩鲸半眯着眼,他这模样看似文人墨客,但眼底宛若睿智深海,沉浮莫测。 “皇上这般,可是太过了?当心叫文武百官寒了心。” 周言卿吊儿郎当:“丞相在教朕做人?” 韩鲸谦虚:“臣不敢。” 周言卿翘起二郎腿,悠闲地晃悠小脚丫。 “既然不敢,那丞相之前所言,便是言之过重了。” 韩鲸沉默了一瞬,旋即一副担忧关切的样子。 “臣只是不愿败坏了皇上的名声。岑尚书入朝为官已有二十余载,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言下之意,雍胤帝当众下令仗刑,抹了岑尚书的面子是其一,对待老臣的态度竟这般凉薄是其二,少不了得为人所诟病。 周言卿:呵呵,老戏精一个! 她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上好的龙井茶。 “丞相此言差矣,首先朕哪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其次岑尚书父子二人对朕不敬在先,朕不要面子吗,又怎能由着人在朕头顶上撒野?” “凡事不可开先例,否则若日后满朝文武有样学样,一个个效仿岑家父子抹朕脸面,那朕这皇帝还当不当了?” 她做出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但一直留意着韩鲸的脸色。 “况且,朕为天子,乃是一国之君!” “既这二人对朕不敬,朕没直接杀了他们的脑袋都已算作是仁慈,怎的不过八十大板,丞相……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解围?” 韩鲸目中一凝,有杀意稍纵即逝。但转瞬之后,他反而后退一步。 “皇上仁义,是下官愚昧了,下官心服口服。” 周言卿一顿。 “啧。” 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往椅子里一靠:“来人吧,行刑!” 她百无聊赖,让人拖走岑家父子。 ------------ 182:是九皇子,周瑾回来了 渣渣岑远之一脸蒙圈。 他本以为丞相挺身而出能保自己免受这场皮肉痛,岂料,也不知丞相是怎么想的,仅仅是言语上交锋两句,就撒手不管了? 岑远之这边又惊又怒又摸不着头脑,其他人也一脸迷惑。 韩丞相这波操作真是太骚了! 本以为你挺身而出能消灾解厄,但原来你只是嘴炮? 下官们心里讪讪的,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恭恭敬敬的,也有部分人心里对丞相的权威产生质疑。 …… 八十大板拍下来,岑家父子嚎得惨烈,像山猪似的呱呱大叫。 韩鲸退至一侧冷眼旁观。 有心腹凑了过来。 “丞相,这……今日一事,用不了多久就得传得人尽皆知,怕是要于您不利。” 韩鲸一派儒雅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角。 “本相也是不得已,一个岑远之而已,还值不得本相和皇上硬碰硬。不过……那岑远之留着还有用,回头让人弄点回春丹送去。” 他这人早期曾卑微,一步步爬上来,也算是能屈能伸。 在他看来,他的对手摄政王萧衍,从某方面来讲像个一根筋的直肠子愣头青,不足为惧。 那人心怀天下大义,对昏君的不满,完全是因昏君的醉生梦死,以及对文武百官的压榨,对百姓的霸凌。 论治国,萧衍是一把好手,罕少有人能出其左右。但要是论权谋,萧衍那人……到底还是太‘干净’了。 如不是国师楚琉沐从旁策应,韩鲸以为,以他肚子里的弯弯肠子,早已斗死了摄政王萧衍。 心腹虚心向韩鲸请示,韩鲸思忖。 “接下来怕是要有大麻烦。皇上今日玩的这一出,看似针对岑家,但实则针对本相。” 眼底精光一闪,韩鲸分析道:“日前安排的那场行刺失败了,怀萱郡主为皇上挡了一箭……后续观皇上反应,本相心里便已有了六成把握,直至今日一见……” 心腹一惊:“您的意思是?” “是九皇子,周瑾回来了。” 韩鲸长吁了一口气。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皇上对本相进行试探,殊不知本相也在试探皇上。以九皇子的性格定是不甘寂寞,接下来盯着宫中,以免皇上和萧衍联手。” 心腹大惊,陡然想起韩鲸从前曾是九皇子府中的幕僚谋士。 韩丞相对九皇子的了解不逊任何人。 此外…… 韩鲸思量道:“九皇子的记忆,约莫是出了问题。殿下以前了解本相的性情,如果殿下还记得,也不会有今日这场摸底……” 这时又一名心腹赶过来汇报。 “大人!我等正要按您的意思进行部署,却发现皇商季家抢先一步。” “季家?” 韩鲸想起日前季四爷被开瓢,满头是血地被季家护卫带出宫。 他半眯着眼:“如此……于我等有利,但也不能全指望着季家。” 他目中精光一闪而逝,接下来吩咐几句,心腹领命而去。 …… 周言卿病歪歪的坐在椅子中,她薄唇一扬,慵懒的轻佻微笑。 ------------ 183:有点想他了 “看来朕是中计了。” 她身侧,林文洲等人投来异样的注视。 周言卿拊掌乐道:“萧衍那狗男人,是真正人君子,就算坏,也坏的光明磊落,一切摆在明面上。” 因此从一开始她就认为,萧衍不足为惧,也不必死磕,但丞相韩鲸则又是另一回事。 今日她摸底韩鲸,同时韩鲸也在对她进行试探。 这一场交锋看似平和,但都是人精,很多事自己心里琢磨琢磨也就能明白过来。 “这个丞相不可小觑!” 如果用明枪暗箭来形容,萧衍是明枪,丞相是暗箭。 这些人骨子里蔑视皇帝,就比如萧衍对她不喜,曾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想死。 那人没把皇帝当回事,但就算鄙夷,也鄙夷的正大光明。 雍胤帝此前昏庸无脑,人容易轻信表象,可韩鲸并未轻信这个表象,否则不至于短暂交锋就果断退避。 由此可见韩鲸此人心思慎重,不可轻估。 “八成……日前那场行刺,便是韩鲸安排的!” 她眼底乌光一闪。 “草民季翡修,参见吾皇。” 突然一道娇媚又傲气的嗓音响起,周言卿斜眼一瞟,只见俊美无俦的男人妖娆似火。 顷刻之间,周言卿唇角扬起一抹笑,像在关心慰问,体恤臣子。 “朕听闻季公子得了失魂症,不知季公子修养得如何?” “有劳皇上挂念。” 他眸若星辰,但星海深邃,妩媚撩人的丹凤眼天生自带魅惑的风情。 他单手背负身后,像好奇似的,星星眼瞧着周言卿这边。 这一刻周言卿忽然有种诡异的感觉。 像啊,太像了! 季翡修故作单纯的样子,真是像极了问问。 她眼色短暂一黯,问问这些日子不生不死,身体如尸体,但气色在恢复。即便依然没有心跳脉搏,但宛若沉睡的美人。 有点想他了。 她晒然一笑,之后打起精神。 “文洲,为季公子赐座。” 她捧着茶杯,心不在焉,指尖勾勒着杯口,但眼底笑意透出几分清醒睿智的痕迹。 林文洲依言搬来一把椅子,季翡修眉梢一挑,向周言卿这边拱了拱手,谢恩之后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周言卿身旁。 周言卿想起,当初因为姓季的憨批屡次三番对她下嘴,她一怒之下抡起花瓶叮咣一顿捶,把季翡修的脑袋瓜子开了瓢。 那之后季翡修放出失忆的风声,但这事还真就见仁见智,至少周言卿是不信的。 她原以为季翡修用不了多久就得露出爪子对她下手,但没成想拖了这么久……她一脸姨母笑。 “今年这场春猎还真是颇有意思。” 先是丞相韩鲸,后是皇商家的四爷季翡修。 这厮肯定没憋好屁,没准此前的韬光养晦全是为今日蓄力。 季翡修啪地一声,打开一柄折扇。 周言卿面带深意。 上一个在朕面前装犊子的,已经被朕揍成了猪头。 可以啊,姓季的! 他狭长的丹凤眼天生多情,那一身浪荡的风采好似玩世不恭,但他又处之泰然。 ------------ 184:朕欠公子一个解释 可周言卿这边的人则是一个个如临大敌,像是深怕季翡修对皇帝不利。 季翡修故作不解:“这又是怎么了?怎都一个个这般?” 周言卿心想这人肯定没憋好屁,但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作何打算。不过即便想不明白,但也不耽误她先下手为强。 于是她放下手中茶杯,一脸郑重地看向季翡修。 “季公子,关于之前那事,朕欠公子一个解释。” 季翡修愣了下。 周言卿吐出一口闷气,之后无力苦笑,嗓音沙沙哑哑道:“朕,大概是,快被逼疯了。” 季翡修:“?” 他不自觉地端正了态度:“皇上这又是何意。” 周言卿笑了声,却垂下了头。“听闻季公子失忆了,可能是把那些事忘了,但就算公子忘了,朕还是得解释解释。” “身在朕这个位置,皇帝?也不过是听着好听,这尊称,可没人尊重,朕活的,甚至不如寻常百姓家的一条狗。四面楚歌,八面埋伏。” 她惨淡一笑。 “又有何人真正把朕放在心上、搁在眼中?朕微不足道,如一粒沙,一粒尘,任何人都可以践踏。” 季翡修一哽,他扭开脸,拧了拧眉,心头莫名升起一阵阵烦躁。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才重新面对周言卿:“皇上过谦了,您是这大周的君主,是真龙天子。” 周言卿一脸疲倦,她身体往后靠了靠,像是意懒心衰。“如果不是怕离开这个位置,随时都得被从前那些仇家们置于死地,朕,还真就不想当这个皇帝。” 季翡修一塞。 在今日之前,他预先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又或者是皮笑肉不笑的虚伪扯皮,但他没成想……这狗崽子,竟然一副厌世的模样,句句肺腑之言的和他交心。 他抿直妖艳似血的薄唇,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要作何反应。 周言卿觑了季翡修一眼。 “如朕所料不差,公子失忆是朕干的。那一日在紫宸宫中,是朕对公子下的手。公子又可知朕为何那般?” 季翡修愕然,崽子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打得他措手不及。 周言卿落寞地惨笑一声,嗓音比起方才更加沙哑,甚至就连鼻息都带上了哽咽。 “朕就只问一句,公子,可曾把朕当人?” 季翡修彻彻底底的噎住了,他被周言卿问的哑口无言。 可曾把皇帝当人? 不,没有。 在他心里,皇帝是狗,是一只小狗崽子。 他可能一直在俯视皇帝,内心认为皇帝是可以践踏的,是可以任由他拨弄反正的。 从未想过尊重皇帝,甚至从未正视过皇帝,也以为皇帝不值得他尊重正视。 周言卿抹了把脸,她一对翦水秋瞳凝视前方,但眸中满是空洞,好似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神色哀哀倦倦,像对这人世烦腻至极。 接来下她沉默着,季翡修如坐针毡,他心里发堵,不知为何就很不痛快。 他凝视着皇帝的侧脸,陡然狼狈地撇开头。 这一刻心底感触复杂。 这一刻,竟觉得,这皇帝,甚是可怜。 ------------ 185:唏律律 除了季翡修,还有一些人受周言卿影响,只是因为此地人多眼杂不便开口。 比如禁军教头白若河,他凝视周言卿,模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慈蔼。 而林文洲等人也默默地为皇上掬起一把辛酸泪,一个个都以为皇上可怜,殊不知人家戏多着呢,人家心里正在玩味冷笑呢。 半晌,春猎吉时。 周言卿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打起精神,“开幕了。” 她一副‘朕很受伤,但朕还是要坚强’的样子,起身开始为接下来的开幕式做准备。 季翡修欲言又止地望着皇帝孱弱的背影。 皇上是真瘦了很多,本是合体的龙袍如今像麻袋似的罩在身上,素手轻抬,脆弱的手腕像是一掰就断。 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心情,但此刻突然想道,原来……皇上弱不禁风,这身体,是真的很不好,像强弩之末,却还在苦苦死撑。 然而柔韧的背脊依然笔直,他此刻突然有些儿动容。 须臾。 季翡修回到他自己的地方,他神思不属。 一名心腹过来请示:“四爷,都安排好了,但属下发现丞相那边似有所布置。” 他心不在焉,半晌,才又神色复杂地看向周言卿那边。 他睚眦必报,小肚鸡肠,这小气的性子甚至不输倾天阁的白衣国师楚琉沐。 想起楚琉沐,季翡修又倏地一顿。 当日殷族墓场,皇帝当众咒骂国师,这不是秘密,仅是秘而不宣。 依楚琉沐那变态性子,肯定得对小皇帝出手,但为何一直安安静静的? 怕是在憋一个大招。 …… 春猎开幕式。 周言卿的任务是开幕射出第一箭,林文洲扶着她上马,提醒她需要注意的事项。 上辈子从未骑过马,她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背上,小手攥住缰绳,心里紧张的直吞口水,是真怕摔下去。 万一摔下马背,万一马蹄子再踩她一脚,就她这个瘦弱的小身板,保准得一命呜呼。 “皇上安心,您接下来只需朝天放一箭便可。” 朕安不了心啊啊啊! 表面稳如老狗,心里慌得一批。 她十分矜持地‘嗯’上一声,一派淡定,任谁都瞧不出她内心恐慌。 一名壮士抡起了鼓槌,战鼓如惊雷,暴雨似的快节奏轰轰隆隆,令此处平添豪情杀伐。 甚至就连周言卿,她都感觉自己体内热血在沸腾,同时也有点担心她屁股底下的这头小马驹,好在小马并未因为鼓声而惊慌。 林文洲帮她牵马,春猎四周准备了不少鸟笼子。 在开幕时,负责筹备春猎事宜的礼部小吏打开笼子,一只只名叫食人枭的鸟振翅高飞。 周言卿心想早射早完事。 她举起一把镀金的长弓,憋足了力气,对准了一只食人枭,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可就在这时。 “唏律律!!” 一道箭矢迅疾如飞,闪电般的射中坐下这匹马驹的屁股。 小马尥蹶子一声嘶吼,之后像疯了一样,马蹄子咻地一声冲进山林。 “皇上!!!” 事情发生太快,几乎仅一瞬间,周言卿差点被摔下马背。 ------------ 186:其实早在十多年前 她连忙趴下搂住马脖子,抱得特紧,小脸煞白,感受着疾风自两侧呼啸。 后方有马蹄声响起,大概是禁军教头白若河等人策马冲了过来。 但这匹小马尥蹶子往前冲,有好几回差点把她颠下来,她甚至不敢往下看,太吓人了! 朕快吓尿了! 他妈的! 她拧着脸,整个人都不好了,真快哭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箭,有人射中马腿,更加刺激了疯马。 周言卿脸色一冷,她侧首看向右前方,见一名鬼鬼祟祟的蒙面人手持长弓。 行刺,暗杀? 马驹发疯是事先早已算计好的? 有人提前在此埋伏? 她脸上唰地一下留下了冷汗。 而这时马驹已冲过山头,碎石嶙峋,马驹摔了一跤,她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叽里咕噜地往下滚。 直至砰地一声! 头撞在一块石头上,好似天摇地晃,她最后看见的是一片模糊…… …… “为帝者,必须冷血!” “你若不争,便只能由人鱼肉宰割!” “卿儿,来皇叔这里吧,容家不一般,但有皇叔在,皇叔能护你一生。” “我这一生,就是生来受罪的!是我上辈子做了太多坏事,所以这辈子才来此地遭天谴?是了,我拿白鼠做实验,我折磨它们,万物有灵,这一生皆是我报应!” “人间不值得,这天下江山不值得!” “我想代替二哥出使海外,我知道大周战败于番邦洋人之地,送质子以示求和,在那边的生活定然不好,但我不怕。” “小九想要皇位?为何?” “皇帝不适合小九,小九只要做小九就好……” 这是一个漫长的梦,但醒来之后,梦中的人物又开始溶解于迷雾之中。 但梦里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存在心中。 周言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雨下得很大,有人背着她行走在泥泞中,她嗅见翠柏似的木质香,香气幽幽又撩进了人心。 “四爷,让卑职来吧!” “没事,我撑得住。” 这是哪……啊,是了,春猎开幕出了意外,惊马失控,摔下山头…… 她恍恍惚惚的睁开眼,首先看见男人湿淋淋的黑发,她正趴在对方背上。 是皇商家的四爷季翡修。 对方肩膀有血渗出,火红长衫染上血,颜色变深,又在暴雨的冲刷下重新变浅。 她头昏脑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见一条伤口,一碰就痛。 大概是之前滚下山头时摔的。 “醒了?” 俊美无俦的男人急切回眸,他看了她一眼,像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吧?” “朕昏迷了多久?” “有四个时辰了,天都黑了。” 季翡修背着周言卿继续往前走,似乎不敢停,好似后头有追兵。 周言卿环视四周,季翡修身边仅有两名侍卫,这二人身上带着伤,一个捂着腹部伤口,另一个拖着一条瘸腿,而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山谷。 她按了按眉心,好似有个声音在脑海回响。 小九,小九,小九…… 她做了关于九皇子周瑾那个梦。 即便梦里的内容逐渐模糊,醒来之后忘了许多。但她推测出一件事。 其实早在十多年前,她就穿了,是胎穿。 ------------ 187:倒也不必 她的认知出现偏差,这让她以为自己是最近才穿越的。但其实早在十多年前,她就来到了大周。 小郡主周怀萱曾说雍胤帝当年登基遇刺失忆,她想失忆大概是真的。 而总结一下,大概就是——她,十多年前,婴穿(胎穿)大周,在大周重新长大,四年前登基大典她遇刺,并且因为受伤失忆,遗忘在大周长大的这些年,只剩上一世有迹可循,记忆产生了断层。 …… 暴雨依然在下,冷冰冰的暴雨淋湿了全身,泥泞的山林很不好走,季翡修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 “四爷,前面有一座庙,咱们可以先在那里避避雨。” 季翡修允了。 等一行人冲进荒废的庙宇,侍卫原地转了一圈,像是在检查这里是否安全、有无危险,之后拢了拢庙内干燥的稻草,点燃了一堆火。 季翡修放下周言卿,他发现狗崽子有点不对劲,神色恍恍惚惚的。 她本就分外白皙,苍白的皮肤近乎惨白,之前从马上摔下来,磕伤了头,渗紫的淤青印在她额头,那伤势触目惊心。 他心想可别是撞坏了脑袋。 “你怎么样?” 周言卿摇摇头:“没事。” 她按了按眉心,突地看了季翡修一眼:“多谢。” “咳!” 季翡修狼狈地别开脸,这一刻有些心虚:“……倒也不必。” 周言卿看了他两眼,最后慢吞吞的收回了视线。 季翡修从怀里摸出一只精致的小酒壶:“我这里有店酒,你喝一点,暖暖身子。” 周言卿接了过来。 她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之前淋了雨,她这身体本就不好,又正值大病初愈,感觉自己好像又要病了。 她喝了一口酒,辛辣的烈酒有些上头。 季翡修看着她,而她像发呆,半晌无言。 过了许久,她用手臂环住膝盖,将脸埋进了臂弯之中。 季翡修看着这样的她,突然心里揪了一下。他不清楚她为何这副模样,但心中揪痛,分辨不清这到底是因为梁问炘对他产生的影响,还是他自己,当真对这个人心疼? 又过了半晌,季翡修脱下红衣,挂在火堆旁烘烤。他光着膀子,只还剩一条深红的裤子。他想让周言卿脱下湿淋淋的衣服,但周言卿摇了摇头。 “没事。” 季翡修:“……” 感觉怪怪的。她这句没事,像是在安慰她自己‘没事’,就好像在说,不论遭遇了多少,不论凶险还是危机,不论难过还是伤心,她都没事,她没问题的。 像是明明都快受不了了,却还在苦撑。 季翡修抿直了嘴唇。这一刻,他有一种后悔的情绪。 ……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他们也在庙里修整了一整夜。等第二日天亮,季翡修穿戴整齐走向周言卿,看见小小的皇帝蜷缩在地上,她紧紧地闭着眼。 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 他叫了两声,她没反应,他推了她一把,她依然没反应。 季翡修摸了摸她额头,之后一脸呆愣,赶忙把人背了起来。 “季春、季夏,走,快回京!!” ------------ 188:被禁闭的雍胤帝 他叫着两名侍卫,一马当先地往外冲。 狗崽子病了,发高烧,烧的很厉害,他忧心忡忡,心里却恍惚。 他费劲巴力地折腾了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心情并没有多好,甚至…… 季翡修恶狠狠地长吁口气,他狠狠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他背着周言卿往汴京方向走。 但路途遥远。 直至第二天夜里,他们遇见一支仙气飘飘的白衣队伍…… …… 周言卿醒醒睡睡,整个人浑浑噩噩,她身体发烫,脑子也不清不楚。 隐约间好像听见季翡修在呵斥什么,听见刀剑相击的声音,听见季翡修的怒吼。 之后她闻言一阵清香,好似清新的松柏里夹杂了苦药,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低吟浅笑…… 她的意识渐渐沉没。 …… 这是哪…… 当周言卿再度醒来时,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漆黑,这是一间小黑屋。 她鼻子尚有些堵塞,喉咙发苦,像是被人灌了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怎么躺,身上的衣服也是之前穿的那件龙套,皱巴巴的,摸着有点潮。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甩了甩混浆浆的头。 来回看了看,此时大概是夜里,春风有些寒,这是一间简陋但干净的小黑屋。 小黑屋没生火,冷得她寒战。 门窗是被人从外面封死的,但缝隙里漏出皎白的月光,春夜风声笃笃,乍一听有些吓人。 似乎是山风,她蹙着眉,因为她听见了空旷的回音。 “到底是谁?” 她想起兵刃交戈的声音,想起季翡修的怒吼,还有那声模糊的温润浅笑,以及松柏苦药…… 看来她是被抓了。 “感觉这风格蔫坏,有人把朕从季翡修手中劫走?” 半晌,她锁定了一个嫌疑人。 倾天阁的美人国师,楚琉沐。 一夜之后,天方乍亮。 周言卿的精神稍微好了点,像是振作起来。 她拍了拍被封死的门窗:“有人吗,朕饿了,朕要用早膳。” 小黑屋外,一名白衣侍从正巧路过。他听见雍胤帝的叫嚷声,顿时满脸无语。 这雍胤帝是不是心大? 一整夜了,不作不闹的,本来以为雍胤帝没准得撒泼,哪知人家安安静静的,后半夜还睡了一觉,睡得香甜极了,甚至还发出轻轻的鼾声。 如今天亮了,这人仍旧没作没闹,就只是吵着饿了? 白衣人抹了一把脸,心道这皇帝脑回路奇葩。 小黑屋几十米外,有一座清幽院子,院墙是黄泥的,房梁是木头的,房顶不是瓦片,而是盖着厚厚的茅草。 一名俊雅男子白衣如仙,他扛着鱼竿,施施然地从院中走出,迎着春日的晨曦,男人来到了河边。 他在河边钓鱼,半晌之后有鱼儿上钩,他修长雅净的手握住扑腾甩尾的活鱼,笑着称赞一声:“还挺肥嫩的,是条好鱼。” “朕饿了,还有,朕要去那五谷轮回的所在,朕要解手,要方便!” 叫嚷声从小黑屋的方向传了过来,俊雅的男子置若罔闻。 ------------ 189:朕要恰饭 他提溜着鱼竿和火鱼,一路往回走,拿起一把剃刀刮干净鳞片,又在鱼肚上切了几刀,等把这条鱼处理干净后,他认真思考。 “是煲汤,还是烹炸?” “朕要方便!” 他继续当做没听见。 最后‘唔’了一声,“这一大早的,还是清淡一些比较好。” 于是他冲着侍从招招手,他刀工很厉害,但……生火烹饪这种事?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出小院的灶房,免得一不小心把整个灶房都烧了。 鱼汤熬了一个时辰,汤色奶白。 另一头周言卿也憋了一个时辰,抱着肚子都快憋不住了。 她小鼻尖一抽,嗅见鱼汤的味儿,愣了一下后,才微微黑了脸。 原地踅摸一圈,也不知这小黑屋平时是用来干什么用的,里头仅仅只有几根小木棍,她抓起木棍哐哐哐的对准门窗一顿敲。 反正外头休想安生,她持续制造着噪音。 白衣国师楚琉沐坐在院内的石墩上,遥遥望着小黑屋那边,唇角噙着一抹笑。 他看了小黑屋一眼,再品上一口香醇的鱼汤。再看一眼,再品上一口。 慢悠悠的姿态好似很怡然自得。 似乎来自黑屋那边的吵闹叫嚷让他心情很好,就着这闹声,他胃口大开,比起平时多喝了小半碗鱼汤。 不过…… “主子,雍胤帝那边一个劲闹腾,咱们都快受不了了,雍胤帝太吵了!” 一名侍从一脸苦闷,他主子稳得住,但他们这些下人稳不住啊。 雍胤帝那头简直就像一个熊孩子,使劲地制造噪音,那噪音哐哐哐,吵得人是真心烦。 国师想了想,“对了。” 眉翼满是柔色,他温润道:“准备一只尿桶,让雍胤帝在那里头解决,免得随地……往后收拾起来,麻烦。” 侍从唇角一抽,然后领了命。 不多时。 小黑屋这边,周言卿盘腿坐在地上,手腕子晃着,哐哐哐地拿着木根敲门框。 等左手敲酸了,就换上右手,再继续敲。 突然之间,她听见房顶有些动静。 仰起小脸看了看,就见房顶的茅草被人拿开了。 然后当啷一声,一只干净的尿桶子顺着房顶的天窗丢进来。 周言卿:“……” 看着那干净的尿桶子横躺着,在地上叽里咕噜地滚着圈儿,她额角一抽。 等她重新看向上方时,就见房顶的天窗重新用茅草盖上。 她:“……” 哐哐哐,哐哐哐!! 继续制造噪音。 “朕饿了!朕要恰饭!!” 但她喊的嗓子都快冒烟了,可人家姓楚的老神在在,用过早膳之后,便坐在院中一把藤椅上,慢悠悠地品着茶,悠然的气度,满是岁月静好。 楚琉沐很能稳得住,无视噪音之干扰。 雍胤帝那边吵吵不断,可国师像听曲儿似的,末了竟然还往藤椅中一趟,随着雍胤帝的唱腔,有一下没一下地打上了拍子。 您当您是听戏呢?? 山上的侍从满脸苦逼,但既然国师大大端得住,大伙也只好继续忍耐那些烦人的噪音。 直至午时。 ------------ 190:断顿 噪音停下来了。 小黑屋这边,周言卿一脸阴沉沉地想道。 “房顶太高了,这屋里又没踮脚的,朕个儿矮,小胳膊小腿又不是壁虎,肯定爬不出去。” 她喊了一上午,嗓子已哑了,一开口就像漏气的风箱,声音听起来呼哧带喘的。 “这是想饿死朕?” 她琢磨着,姓楚的蔫坏蔫坏的,也没准呢? 但这日晚上,房顶的茅草又被人掀开,一名白衣人用绳子拴着一个食盒,一点一滴的降落。 周言卿眼疾手快地冲上前,一把抓住食盒,同时抓住绳子,狠狠往下一拽。 本意是想把房顶的白衣人拽下来,但…… 对方机灵,瞬间撒手。 于是小黑屋里继尿桶子之后,多了一个食盒,还有一条麻绳。 周言卿蹙蹙眉,“这玩意没毒吧?” 她打开食盒顶端的盖子,看了一眼,然后……“朕错了,是朕多想了!!” 里头只有一只干巴巴的窝窝头,另外还有一些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水。 她在吃和不吃之间犹豫一瞬,最后果断选择吃掉。 活命要紧! 可等吃完之后,她盘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又开始思考。 “既然不是想要饿死朕,那……” 把她关在这里,又想搞什么? 第二日。 周言卿醒来时,她的精神再次萎靡。 楚琉沐让人把她掳来时,大概喂她喝过药。然而在小黑屋关着,没床没被没火盆,春寒入侵,她这娇气的身子又不行了。 她板着脸,压抑地长吁口气。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大概不是想要朕的命,但也是想收拾收拾朕。” 她咳了几声,然后病歪歪地靠着小黑屋的木头墙壁。 “这身体……不能断顿。” 春猎之后,起初和季翡修在一起,倒是无碍。 但自从被楚琉沐抓过来,至今已过了两个夜晚。 连着两夜无人侍寝,她如今病了,但这病大概不仅仅是因为着了凉,不仅仅是因自身免疫力太低,也可能,是因为没人侍寝的缘故。 她扬了扬唇,笑得有些娇艳。 “他这是……在一点一滴磨着朕的命。” 关起来,被禁闭,让她断顿。 她扬了扬唇,但眼底眉间的厌色越来越深。 …… 这凤凰山位于汴京皇城外,山中布置了奇门遁甲,春日常见的荒芜景色一眼便能尽收眼底。 然而,行走在此山之中,偏偏像是鬼打墙似的。 就好比此刻的一团白光,还有被白光抓在手心里当橡皮泥来回搓圆捏扁拉拉扯扯的鬼火…… 此时距离春猎皇帝失踪已经过了四天。 梁问炘与周言卿形影不离,比如一开始季翡修带走周言卿,他便一脸焦急的跟着。 后来楚琉沐劫走周言卿,他也追了过来。 然而他遇上鬼打墙,在这山里来来回回转了一圈又一圈,但小傻子迷路了,像是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 “香香,香香,香香……” 小傻子像失了魂似的,他老大不爽,于是厉鬼殷淮礼惨了。 不成人形的鬼火早已遭遇惨无人道的折磨,被人当做橡皮泥搓圆捏扁,最后拍成面团状。 ------------ 191:礼礼好自信呀 梁问炘啊呜一口,恶狠狠地从鬼火身上啃下一口阴气来。 殷淮礼真真气得不行:“梁、问、炘!!” 他真的气死了。 “再咬我,大不了咱们就同归于尽!” 梁问炘傻乎乎的眨眨眼:“礼礼,你好厉害呀,真自信!” 这是在夸殷淮礼? 但下一刻梁问炘摊手:“可是你又弄不死我。你和我死磕,不叫玉石俱焚,叫以卵击石!” 然后把殷淮礼的鬼火塞进口中,啊呜一口又啃了一口阴气儿下来。 殷淮礼的鬼火如今只剩下拳头大了,这几日他真的没少被梁问炘折腾。 每当刚恢复一点,就被这属狗的梁问炘一通乱咬,然后积攒的力量被重新打回了原形,甚至连人形都无法维持。 满心阴狠的鬼大爷差点发了狂,可……这傻子就是一坨滚刀肉,还真就是以卵击石。 对方能拿捏他,而他无法拿捏小傻子,只能任其搓圆捏扁。 殷淮礼沉沉吐出一口气,“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 “不要!” 梁问炘回答的干脆直接,一副‘傻子我其实很有经验’的表情。 他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通常和我做交易的,都是想害我。就像是我家里那个二叔,他就没安好心,后来被我一巴掌拍成残废了!” 殷淮礼一抽抽,鬼火努力跳了跳。 “我来自殷族,好歹也曾是殷族少主,这奇门遁甲不是我专精,但困在这里好几天,也差不多看明白了。我可以帮忙解决这地方的迷障,唯一的要求就是……” 死傻子,憋咬我了!还让不让鬼活了? 鬼大爷的内心里十分耻辱。 “唯一要求,就是咱俩扯平。你去救妹妹,别再缠着我,也别再来咬我!” 梁问炘一脸呆萌无害地眨眨眼。 “礼礼呀,你好坏呀!明明说就只有一个要求的,唯一要求,可是既不让我缠着,又不让我咬,你这都两个要求啦!你不要以为我傻,就以为我不会算数!” 殷淮礼咽下一口老血。“你到底还要不要救妹妹??” “要!” 十分诚实。 于是两只沙雕达成合作关系,鬼大爷指挥着小傻子,东挪一块砖,西搬一块石,昼夜不分地忙活起来。 …… 这已是周言卿被国师关禁闭的第五天。 国师术业有专攻,殷淮礼能够破解此地奇门遁甲布置的迷阵,但这不是他长项。 因此这是一项十分耗时的工程。 汴京,皇商季家。 “周文渊!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狗崽子在哪,要不然爷早就出发去救人了!!” 季翡修烦的要死,自从他那日倾天阁劫走狗皇帝,他就立即回京,洒下了天罗地网去找人,然而始终无音信。 周文渊这老东西一日来三趟,按照一日三餐的频率。起初还客客气气的,但哪知是先礼后兵。 连着五日,他给季翡修这边造成好大麻烦。 就比如昨天晚上季翡修好端端的躺在家睡觉,突然着了场大火,烧得他屁滚尿流光着脚丫子逃命,要不然非得葬身火海里不可。 ------------ 192:狡兔三窟楚琉沐 文渊王笑呵呵的。 “季家小子,本王的辈分比你老子还要大几分,你在本王面前称爷?来来来,你好好说,你到底是谁的爷?” 季翡修拧着脸。 “反正,是我干的,我认,不是我干的,我不认!我季翡修就算再混账,但好歹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敢做就敢于承担!” 季翡修甩了下袖子,闷闷的哼哧着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也烦的很,自从雍胤帝出事后,他就时时刻刻处于一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中。 心里提心吊胆,还委屈憋气的有点想哭。 当然他不承认这些情感来自他本身,肯定是小傻子发现雍胤帝出事了,快急哭了,所以这种心情才影响了自己。 季翡修闷闷的,文渊王盯了他半晌。 最后文渊王摆摆手:“行了,少在那哭丧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季家死人了。” 你以为这又是谁害的?心里也没点逼数,三天来头的来季家,都快被你折磨疯了好吗?? 文渊王稳得一批。 “老实交代吧,楚家小子在哪呢?他隐居山上,没人知道是哪座山,但依本王之见……外人不知,可你,却准是知晓。” 季翡修一愣。 感情连着几日吓唬我、威胁我,明着利诱、暗着威逼,是为了让我交代楚琉沐所在? 季翡修愤愤了,这只老狐狸! “他狡兔三窟挪了地方,我要是知道,哪还用得着坐在这里干着急?” 但心里也忍不住寻思,这老狐狸,难不成知道七杀七煞,知道七人是梁问炘分化出来的七情? 可是他以为,这种事,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知晓。 老狐狸藏得深啊,藏的太深了! 季翡修心里警惕,表面懊恼依旧。 “我看你这个老东西就是欺软怕硬,柿子专挑软的捏!你怎么不去问萧衍?萧衍和琉沐的交情远比我好!不就是欺负我手中没有兵权!” 文渊王淡定的,“那是,看来你还挺有数的。” 季翡修又拧起了一张脸,咋就这么来气呢? 爷没兵权,但爷有钱! 信不信爷搬几座金山银山砸死你个老东西! 文渊王眉梢一挑。 “对了,本王得郑重声明一件事。本王今年才三十有三,哪里老了?也不过是虚长了你十岁而已,按岁数来论,季家小子,快,叫本王一声哥!” 季翡修心里唧唧歪歪的,心想这真不能忍,这老东西他不要脸皮! “哥个屁啊哥!你有空磨叽我,还不如想想怎么揪出琉沐,好把那个狗崽子救回来!” 琉沐那小子压根就是一变态,当年把傻子梁问炘关进小黑屋,就是琉沐干的。 又是上刑,又是喂毒,足足折磨了好些日子,而那傻子受了伤,其他人也因同气连枝,跟着那傻子一起疼了好几个月。 总之,楚琉沐君子谦谦,但那不过是表象,骨子里早就黑透了,坏透了! 其人最是小心眼,做事不择手段,且还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狠的一批…… 就好比当年之所以逮住傻子关进小黑屋,就是因为傻子无意中受了伤,害得那货疼了一晚上,然后那货为了报复,折磨傻子几个月,但傻子伤一分,他也痛一分。 总之是无解! ------------ 193:反正死不了 楚琉沐那货虽是个狼灭,但也拿小傻子没辙。 而现在。 狗崽子傻了吧唧地得罪了楚琉沐那个丧天良的黑心玩意儿,保不准得缺胳膊断腿。 这样一想,季翡修又急又气。 狗崽子,你可别死啊! 须臾。 文渊王从季家出来,暗地里的人问:“就这么算了?” 文渊王哼了一声:“也不过是做个样子,楚小子如今人不在京中,但京中少不了他眼线。卿儿真要是出了事……” 向来懒散邋遢的文渊王,目色深了深。 “倘若卿儿当真出了事,我让他们所有人,陪葬!” 语气并不重,可暗含的煞气,足以人惊悸。 就算那些小子是吉神小傻子的化身,可小傻子也不过是一个陨神罢了。 陨落的神明又不是真仙,他周文渊还没窝囊到那种地步,连一个半只脚踩进棺材板的殒神都得忌惮着。 文渊王回首瞟了一眼身后的季家府邸。 真当他闲得慌? 这几日,还不是因为找不着人,所以才每日按部就班的往季家这边跑。 他这是在表态,也是借此敲山震虎,让楚琉沐投鼠忌器。 那楚家小子真要是想不开,弄死了卿儿,那他周文渊,也就不必再这么按捺了。 左右。 他这条命,本就是卿儿的,本来,就是属于卿儿的。 须臾之后,文渊王回了文渊王府,一名密探来报。 “王爷,查出来了!汴京城外,国师所在!!” 同一时间,皇宫之中。 紫宸宫偏殿,侍从方觉捧着水盆,为尸体似的梁问炘擦拭。 而偏殿上头,一名黑衣人坐在屋瓦上,小心地瞅了瞅旁边一身翠色长衫,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的青鬼。 “大人,咱真不帮忙找找?” 青鬼冷淡地瞟了黑衣人一眼,“死不了。” 这是指雍胤帝反正也死不了,他何必跟着那些人一起忙活。 黑衣人想了想,“大人,属下觉着,其实皇帝也挺好的……咳!至少现在挺好的?” 青鬼收回视线,无视这句言语。 须臾,又是一名黑衣人降临。 “大人,文渊王进宫了!” …… 江鉴尘住的宫殿有些偏僻,文渊王带着人冲进宫中,他叫来林文洲问了问,得知自从小傻子梁问炘出事后,便一直由江鉴尘为雍胤帝侍寝。 于是文渊王火速冲进秋辰宫,大手一抓,薅着江鉴尘的衣领子,直接就把人提溜走了。 清清冷冷神仙似的江鉴尘:“……” 垂了垂眸,面无表情地回首看向后头的宫殿,瞧见一抹黑色的衣角,那一抹衣角好似黑旗,为他允悲…… …… 山上。 早在鬼大爷和小傻子搬砖碎石破解奇门遁甲时,白衣国师就已有所感应,但……无视了。 直至迷阵解开后,楚琉沐不慌不忙地起身,掐指一算。 然后他提溜起一个事先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对他的侍从说:“走吧,此地已凶,不可久留!” “可是雍胤帝那边……” “无碍。” 国师施施然的迈开一步,他走得很慢,众侍从也配合着国师的步骤,慢吞吞的尾随。 ------------ 194:迷了本座的眼睛 须臾。 小傻子冲上山头,看见一座院子,还有一间小黑屋。 他呆了呆,果断冲向小黑屋! 地点不同,布局不同,但小黑屋永远都是那个小黑屋!不要问,问就是楚大变态的坚持! 当化作一团白光的梁问炘冲进小黑屋,就见地面上躺着一个人,而那人已意识全无,身体烫得厉害,气若游丝…… “香香??” 梁问炘怯怯的,这一刻,他心碎了,心痛的差点没窒息,心痛得他想哭。 正慢吞吞行走在逃命路上的白衣国师楚琉沐:“……” 悠悠然地摸了摸眼角,揩去一抹泪珠,然后半眯着眼望向前方的云雾山峦。 “今日这风,有些大,迷了本座的眼睛……” 白衣侍从们:“……” 哪来的风,分明天朗气清啊! 国师大大,您哭了,咱知道,咱都是瞎子,咱可以当做没看见! 快别找那蹩脚的理由当做借口了! 几乎是脚前脚后。 鬼大爷和小傻子刚解开山上的奇门遁甲,文渊王就已拎着江鉴尘杀上了山。 一见周言卿此刻的惨样儿,活似半条命都没了,整个人虚弱至极,气息几乎无法感应。 文渊王冷着一张脸,大手一推,直接把神色冷清的江鉴尘推进了小黑屋。 旋即…… 房门一关,文渊王面无表情地坐在小黑屋外,正襟危坐,耐心等待。 天色一点点暗了,天色又一点点亮了。 …… 周言卿鬼门关前走一趟,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醒了。 朕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醒来的一刹那,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临昏迷之前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微弱,是真的有种濒死的体验。 断顿的感觉真心可怕,这回的断顿体验,远比她刚穿越时在不知情下的断顿,更加恐怖。 生命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失,然而对此,她本人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衰弱,气息渐慢,心跳也渐慢。 那种深受死亡威胁的感觉,远比溺水更可怕,更无助。 她决不愿再体验第二遍! 她侧首看向旁边,从门缝里漏进来的光断定如今大概是晌午。 一名清冷出尘的孤傲男子躺在靠墙的位置,离她很远。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青烟色长衫,她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 是那名敌国世子,也是她后宫中的‘君’,江鉴尘。 总觉得‘君’之一字有些拗口,不如男妃二字直接了然。 江鉴尘的情况还好,不像那一回岑奕宁被吸成干尸。 他血肉并未干瘪,但本就如雪的面色更是白的惊人,本就唇色很淡,此刻更添一抹薄情,人像是空气,白的如烟如雾,好似透明。 而且他两边鬓角滋生了一丛白发,即使脸依然是那张脸,也依然是俊的,秀色可餐。 但从那白发能看出,他到底是受了些损伤。 在周言卿起身的同时,江鉴尘也徐徐睁开了眼。 冰冰冷冷地瞟了周言卿一眼,淡漠的眸子无任何情感,仅仅是以玉色的指尖轻叩木头的墙壁。 ------------ 195:她还真就杠上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吱呀一声。 文渊王心急如焚地冲进来。 “卿儿!” 可能是过于担心,嘴上没个把门的,这一声‘卿儿’令周言卿怔了怔。 文渊王拔步而来,好歹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但一日夜的时间过去了,他下巴上冒出些许青色的茬儿。 这令他显得有些儿憔悴。 他握住周言卿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晌:“还好吗?” 周言卿从文渊王眼里看见温情,是家人般的关心。 这人之前一直藏得深,怀萱郡主对周言卿的好感清晰可见,可老狐狸文渊王,喜欢划水,平日懒散,没个正形,但也善于掩饰。 “我没事,反而是江君……皇叔,叫个太医过来,帮江君看看。” 江鉴尘瞟了周言卿一眼,他正在为他自己号脉。 身体亏损了一些,头发也白了两绺,元气流失惨重,但只需养养,就能养回来。 不过这回的事情对他而言依然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清俊出尘,眉尖倏地一蹙,之后起身,清清冷冷地往外走。 周言卿坐在原地,她在想一些事情。 大概是文渊王救驾及时,这才保住她的命。 “皇叔,楚琉沐,他在哪?逃了?” 她一提楚琉沐,就把文渊王气得不轻。 “楚小子太滑溜,他那人有些怪,平日慢吞吞的,即使过了一日夜……但以他那个乌龟速度,大概还没有出山。” 可文渊王让人漫山遍野的搜寻,也仍是没能搜出楚琉沐一行人。 即使走得慢了些,笃定对方如今还在山里头,但那小子太能藏了,善后做得很好,所过之处不留痕迹。 周言卿垂了垂眸:“皇叔,让人快马加鞭,回紫宸宫取样东西!” 她重新抬首,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美好的笑容,可眼底的凉色很是惊人。 “他们……都拿朕……都拿我,当一只猫一只狗,想逗就逗,想命令就命令,以为我是一只兔子,以为我可以任由他们摆弄。” “我烦了,我现在真有点烦。” 生命对于那些人而言,到底算什么? 可能在摄政王国师等人的眼中,皇帝不是人,皇帝的命也不是命,信手沾来,可以随意处置。 可对周言卿而言,一回又一回被人踩踏自己的底线,她真有些烦了。 尤其是这一回,濒死般的无助。 如果文渊王没有及时赶过来,如果……如果没有这些‘如果’,她是不是真的就要死了? 她怅然地笑叹一声,晃晃悠悠的起身。 国师睚眦必报,她骂了他一句,他差点要了她的命。 就像她从前所言,我欲成佛,逼我为魔。 事情是如何开始的,并不重要。 她只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不愿再收敛,尖牙利爪露出来,正面刚。 她要屠刀见血!不是那些人死,就是她这个皇帝亡! 她还真就和那些魑魅魍魉杠上了!! …… 同一时间,正在逃命的倾天阁众人忙着护送国师楚琉沐。 但问题是……阁主,您能不能走快点? ------------ 196:夷平了这座山 蜗牛爬得都比您快啊! 后方文渊王的八十米大刀犹如死神的索命黑镰,可瞧瞧国师这闲庭信步的悠然姿态,就好似在游山玩水似的,时不时地还得停下来,坐下来休息休息。 楚琉沐顶着晌午的太阳,从怀里摸出一张帕子摸了摸脸上的汗。 他没来由的心尖一颤,像是被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笼罩。 美人如玉的白衣国师掐指一算,下一瞬,他一脸愕然。 “死劫??” 他品味着这二字,然后严肃了几分:“巨凶!” 一步上前,往一名白衣侍从的背上一趴:“快逃!这地方不能待了!” 侍从们一怔? 当下脚底抹油,背着白衣国师飞上了半空。 几乎是同一时间,轰隆!!! 犹如地龙翻身,巨响之下,山摇地晃,一朵蘑菇云炸上了天空。 而这好似吹响战争的号角。 “轰隆,轰隆,轰隆!!” 一声又一声的巨响,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频繁地响震天际。 山下,周言卿神色冷清地瞧着这一幕。 “夷平这座山!” 楚琉沐他藏在山里,那她便把此处夷为平地。 她想要看看,姓楚的还能往哪躲,还能往哪藏! 就算是掘地三尺,她也非得把那杂碎揪出来活撕了不可!! …… 涅槃山庄。 自从那日山庄闹鬼,美人庄主言卿遣散了庄子里的长工,声称让大伙带薪休假,回家看看。 自那之后庄主言卿就没了动静,音信杳无。 摄政王萧衍本来猫在暗地里,当个快快乐乐的偷窥狂。 但突然之间扑了空,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言卿。 他心心念念的全是卿儿,可卿儿好似人间蒸发。 摄政王为此心焦不易,满脑子都是不好的念头。 卿儿出事了? 可是生病了,还是出意外了? 卿儿何在? 他让人以汴京为中心,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可依然不见佳人芳踪,这令他一筹莫展。 于是这一日,摄政王易了容,脸上画一条刀疤,俊美的男人变成英朗端方的寡言形象,他直奔城西的一户民宅。 岑秉郡是岑奕宁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同为庶子。 日前雍胤帝一声令下,张贴告示,责令礼部尚书岑大人和两名侍妾和离。 岑奕宁如今入朝为官,是二品侍郎,有朝廷分配的官家府邸。 但岑秉郡的处境要差上几分。 为了养家糊口,他进入涅槃山庄,主要是庄主言卿开的价格够高,他之前负责掌管涅槃山庄的账务。 这几日庄主言卿失踪,涅槃山庄整体停业,忍冬的生意也受影响,供货量跟不上,以前囤的假胳膊假腿早就卖完了,算是完全停摆了。 他最近也在为这事犯愁。私底下跑了山庄几趟,但山庄好似鬼宅,庄主不见踪影,根本联系不上。 “肃擎大哥?” 岑秉郡见哑巴肃擎一声不吭地出现在自家院中,他一愣。 心道这人不是不干了吗? 之前突然消失不见,怎地又冒回来了? 肃擎从怀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书信,他这个身份对外是哑巴,来时之前已在信上阐明自己想问的情况。 岑秉郡苦着一张脸,正要回答,但就在这时,轰隆!! ------------ 197:天谴 城外传来巨响。 甚至身在城中,都能感受大地的震颤和哀鸣。 “天啊!” 有人叫道。 “这是天威啊!狗皇帝为帝不仁,这是上天降下的天谴啊!” 民间有百姓如此叫嚷。 这场地震来得太过突然,但肃擎神色一变。 他突然想起涅槃山庄那个小院儿,卿儿曾在院中布置过地雷,地雷的威力他是见过的。 卿儿!! 肃擎提气一跃,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城,急速冲向震源处。 然而半路上,他只见那是一座山,山头一点点的变矮,好似被一把看不见的长刀削掉了一块又一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夷为一片平地。 肃擎正惊着,便见前方一支灰头土脸的队伍冲过来。 几乎是人人带着伤,各个皮开肉烂,活像是从地震中逃生出来的。 而其中一人被一名白衣侍从背着,这人正是倾天阁的白衣国师楚琉沐。 楚琉沐的白衣早已染了血,他口中也在喷血,那狼狈又衣衫褴褛的样子,看起来就大写的凄惨,哪还有平时悠然雅逸的影子。 “萧衍……” 楚琉沐认出易容之后的肃擎就是摄政王萧衍,他奄奄一息。 “帮我一把,带我藏起来!雍胤帝疯了!!” 即便不知雍胤帝是如何做到的,但,太狠了! 只为了逼出他,夷平了一座山! 他这边的人险些就死在频繁爆炸的山林中。 尘烟扬起,那处好似刮起了沙尘暴,昏黄的尘烟令人看不清楚,但山头已削为平地。 肃擎冷着脸。 “雍胤帝?” 莫不是雍胤帝活捉了卿儿? 他一惊,而后无视凄凄惨惨的楚琉沐,疯了一样冲向地震的来源。 楚琉沐:“???” 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意懒心慵的摆摆手,楚琉沐又喷了一口血。他受伤是因之前爆炸时,巨石砸在他背上,生生砸出的内伤。 “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自己,走,去九重寺!咳咳咳……” 一串闷咳,然后又呕了一口血。 “不就是关了那小家伙几日而已,又没拿鞭子抽‘他’,也没喂他吃毒,更没有折磨他,没让‘他’缺胳膊少腿……” “小家伙还挺狠,本座可没想要他的命,但现在他对本座有杀心!” 他琢磨琢磨,最后一脸庄重道。 “此仇不报非君子,雍胤帝,等着,等本座卷土重来!!” 山脚这里,黄烟漫天。 “香香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呀!!” 白光化为一抹薄影,梁问炘眼睛亮亮的,攥着拳头为他香香摇旗呐喊。 文渊王老脸煞白,这是被炸药只威活活吓出来的。 梁问炘的存在只有文渊王一人能看见,对方的声音也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受了老大惊吓的文渊王脸皮狂抽,心道厉害? 这又岂止是厉害! 之前卿儿让他派人回宫,带回了不少东西,那一个球一个蛋的,但往山里一抛,直接就炸开一大片地域。 简直吓死人了好嘛? 这等恐怖的杀伤力,甭提楚琉沐仅仅是殒神的身外化身之一,就算是殒神本人,怕是也得被重伤。 ------------ 198:不知该多好 至于鬼火殷淮礼,早在文渊王赶过来时,他就已经趁乱跑走了。 鬼大爷是真的腻歪了小傻子梁问炘。 这傻子是个滚刀肉,不服不行,近日各种惨不忍睹的折磨早已令鬼大爷生无可恋。 如今只想尽快藏起来苟且偷生,免得再继续惨遭小傻子毒手,他是真被梁问炘这傻子祸害怕了。 …… 肃擎冲至此处,便见文渊王正让人在夷为平地的山林废墟中搜查楚琉沐踪影。 周言卿的眼色依然很凉。 目睹全部过程的江鉴尘,两边鬓角因元气亏损生出了白发,但此刻也是心惊肉跳。 他凉薄漠然的视线忍不住往周言卿身上瞟。 江鉴尘是最先发现肃擎的,肃擎阴沉沉地审视此处。 他误以为他的白月光言卿被狗皇帝抓了,要不然狗皇帝那些地雷又是从哪来的? 但此刻见老狐狸文渊王守在雍胤帝身边,他本想直接逮住人逼问,但突地一顿,匿了身形。 他认得江鉴尘,江鉴尘是个怪人,不问俗事,不理凡尘,活的像神仙,比酒肉和尚净慈更清心寡欲。 这个人的喜怒哀乐都很淡,骨子里就是一冷的。 即便同为七人之一,但江鉴尘阳春白雪,高高挂起,从不管其他人的事儿。 因此肃擎想道,他单枪匹马胜算太低,江鉴尘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文渊王是个老狐狸,这些年韬光隐晦,看似无害,可一直是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背地里的能量有多大,至今依然无人知。 肃擎心道,有文渊王这老狐狸护着雍胤帝,今日他肯定奈何不了狗皇帝,反而更容易打草惊蛇。 而一旦那样…… 一旦雍胤帝逃生,回头没准迁怒于卿儿。 万一雍胤帝恼了,让人弄死卿儿,又或是酷刑折磨卿儿…… 肃擎越想越恨。 他是真怕这个,以雍胤帝这些年的行事风格,也真能干出那种为了报复牵连无辜的事情! 肃擎的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僵,一颗心好似在油锅里煎熬。 他暗中瞪着雍胤帝,心里琢磨如何才能万无一失地逼着雍胤帝把人交出来,要不然…… 要不然如果卿儿出了事,如果卿儿…… 他简直不敢想,因为越想心越慌。 …… 周言卿还不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竟巧合逃过了一‘劫’。 不过摄政王萧衍、萧肃擎,这人真要是敢在这种时候往她的枪口上面撞,这‘劫’,也只能是摄政王的劫,而不是她自己的劫。 文渊王为了揪出像只小老鼠似的国师楚琉沐,真真是掘地三尺,但事实证明就算掘地三尺又三尺,可那耗子修炼成精,该不见还是不见了。 这令文渊王一脸郁闷。 周言卿沉默许久。 “回宫吧!” 连着几天几夜,不曾遭遇任何酷刑,但生命点滴流逝,被人一点点磨着她的命。 她的心好似变冷了几分。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梁问炘,小傻子要是醒过来……要是能冲她笑一笑,冲她叫一声香香,冲她撒个娇……不知能多好。 ------------ 199:香香,不孤单 不知不觉,那个人成为她的精神支柱,成为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想要拥有他,让他变成自己的。 她按了按眉心,眼角划上一抹伤情。 “问问……” “香香,问问在呀,问问在这里,就在这里呀!” 傻子梁问炘也在马车里,他甚至坐在周言卿身边,但周言卿听不见他,也看不见他。 “香香,不要伤心,不要不开心,我就快恢复啦!香香,问问在呢,问问陪着香香,香香不是一个人,不孤单呀!” 梁问炘很努力,想把他自己的心声传递周言卿。 只可惜,他如今的存在类似鬼,和鬼大爷殷淮礼并无两样。 而人鬼殊途,隔着阴阳道,他的安慰,周言卿根本没办法听见,她甚至不知她心心念念的小傻子正在她身边…… 紫檀山,九重寺。 这里好似避世的所在,无论是春猎上发生的那些事,还是雍胤帝的失踪,都没能在这里掀起丝毫的风浪。 岁月好似格外的优待此地,犹如人世净土,像一片世外桃源。 直至今日连翻地震,紫檀山离国师楚琉沐之前布置奇门遁甲隐居的那座山比较近,眼下寺庙上下人心惶惶,唯有酒肉和尚净慈。 长相俊美的和尚,此刻正偷偷摸摸地猫在灶坑前。 他从灶坑的土灰中扒拉出一只用泥巴裹住的叫花鸡,刚想敲开烤干的厚黄泥,就听一名小和尚叫道:“净慈师兄,楚施主来了!” 楚琉沐? 反应贼快,净慈踢了泥巴团一脚,把泥巴团踹进灶坑藏起来,然后施施然地整理一下他身上披着的袈裟,做出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 小和尚脸皮一抽…… 算了,就当没看见好了。 反正净慈师兄这个狗性子,就算大伙磨烂了嘴皮子,他也依然是酒肉穿肠,屡教不改。 真真是有辱佛门之清地! 净慈来香舍见楚琉沐,一进门,他呆了下,然后就乐了,笑得啧啧称奇,有点惊讶,也有点幸灾乐祸。 “这貌似还是贫僧这些年头一回见琉沐你如此狼狈。” 楚琉沐身上全是血,他恹恹的:“阿慈,此刻不必往本座心上插刀,真的!” 净慈这和尚有些邪性。 楚琉沐擅长奇门遁甲,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卜算。 然而就算号称未卜先知的国师楚琉沐,时不时地也要羡慕净慈一下。 净慈这和尚的特殊,来自于他的眼睛。 看着和正常人并无两样,顶多是瞳色比普通人更黑一些,眼光也要更湛亮一些。可他这眼睛,叫做真灵之眼。 世间任何虚妄皆可一眼洞穿,形容起来有些神奇。 就算对方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只需看一眼,就能知晓对方的姓名、来路、身份,还有其他种种,甚至是其生平遭遇过的那些事。 他可以看穿很多人的秘密。 也是因为这样的能力,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好似一丝不挂的,无论善恶,皆瞒不过他的眼。 而唯二的两个例外,一个是傻子梁问炘,一个是日前那名女施主言卿。 ------------ 200:怎么又是我 这二人在他眼中好似笼罩着谜团白雾,他只能窥见冰山一角,比如女施主的龙命凤身,比如他能通过这对眼睛得知对方的名字叫言卿。 但更多的,则看不出来。可哪怕如此,言卿身上那些秘密,那些事情,他所‘看’出来的,也远比其他人多很多。 此刻净慈噙着一抹古怪的笑。 七人各自有一场劫,比如净慈知道他自己的人生缺了一段,关于过往有一段空白,那大概就是他的劫。 殷淮礼死后化为厉鬼,这没准就是殷淮礼的劫。 另外还有江鉴尘,以前也曾应过劫,所以才变成如今这副断情绝爱的高冷样子。 而现在的楚琉沐,真真是十年来头一回如此之凄惨。 楚琉沐一怔,之后又为他自己算了一卦。 “之前那场死劫算是我自己惹来的,死中有生。不过这‘应劫’……还真是!” 楚琉沐轻叹。 “这劫不好过。本想着修养修养,回头好好收拾小家伙一顿,哪知……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得准备准备,也不知能否避开这场劫。” 要是能避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可要是避不开,没准就得像另外几人那样。 比如净慈四年前突然出家,本是个游戏欢场的纨绔公子哥儿,但竟走入佛门这个清净地,人生也缺了一段,生命不再完整。 又比如江鉴尘,江鉴尘应劫之前本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但应劫之后,好似整个人都死了,心也心如死灰了。 还有殷淮礼,十年前大概是刚刚从梁问炘体内分化出来,不知为何竟变成殷族少主。 但楚琉沐私底下查过。 殷淮礼生前其实是个内向文静的腼腆性格,哪像是如今,鬼气冲天,怨戾冲宵。 总之,楚琉沐为他自己算了一卦。 命中注定的劫马上就要来了,他顿感忧心忡忡,连雍胤帝那小家伙对他的杀意都来不及计较了。 哪多哪少,这个可得拎清楚! …… 周言卿回宫之后,看见紫宸宫内的木架子,上头挂着一副骷髅白骨。 她抄起九重寺出产的打魂鞭,狠狠一鞭子抽在白骨上! 化为一团鬼火,猫在自己白骨中休养生息的鬼大爷殷淮礼:“…………” 怎么又是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梁问炘那傻子祸害我也就罢了,怎么妹妹也来祸害我?? 周言卿纯粹只看那骨头不爽而已。她抽了一鞭子,之后扭头走进紫宸宫偏殿。 她失踪多日,宫中有一些人暗地里幸灾乐祸,但也有一些人为她担心,比如林文洲,尹韶,被她派出宫办事的李赞,以及负责伺候梁问炘的灰衣侍从方觉…… 她安抚了这些人,最后坐在床榻边,凝睇着清新俊逸肤白如雪的小傻子,指尖轻轻戳了戳傻子的脸颊。 手感好的惊人,温柔嫩滑,但冰冰凉凉。 她吸了吸鼻子,蹬掉鞋子,然后躺在小傻子身边,搂住了小傻子,像是搂住一具冰冷的尸体。 把脸埋在小傻子的臂弯里,她往傻子怀里拱了拱,然后慢慢吞吞的合上眼…… “香香……” ------------ 201: 她嗓音变媚 这一刻傻子心酸不已,他知道香香不开心。 他瞅了瞅自己的身体,被香香搂着,这一刻突然有点嫉妒他自己的身体。 可是想了想…… 小傻子梁问炘化为一团白光穿墙而过,然后揪出猫在自家白骨中休养生息的鬼大爷叮咣一顿捶。 鬼大爷殷淮礼:“!!!” 他简直大写的崩溃,真太悲伤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日子真真没法过了!! 气死鬼了!! …… 周言卿搂着梁问炘睡了一觉。 之前春猎围场,周言卿惊马失蹄,她不见了,这事儿闹的很大,朝野上下也有不少人幸灾乐祸的观望。 等周言卿一觉醒来,就看见怀萱郡主忧心忡忡。 怀萱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不受任何限制,她那里有一张令牌,是早年雍胤帝登基之前赐下的。 以前假皇帝在位时,怀萱伤了很多次心,渐渐便不再来宫中走动。但最近二人关系明显回暖,现在的周言卿让怀萱郡主找到从前‘兄’友妹恭的感觉。 周言卿醒来之后,就对上怀萱担忧的双眼,“朕没事。” 她的心好似被抚慰了。 怀萱抿着小嘴一副快哭的表情:“堂哥,我好担心你啊!” 周言卿搂着怀萱好一通安慰,直至小丫头冷静下来,回手端来一大碗汤药投喂。 周言卿:“……大可不必。” 她此前被折腾的不轻,面临汤汤水水的滋补,喝汤药苦得她死去活来,暗暗再给白衣国师记上一笔账。 “皇上,季四爷来了!” 周言卿笑了:“宣!” 季翡修拎着一兜远从西域异果进宫面圣。在等待召见时他心口怦怦直跳。 这个男人从前不懂礼数,或许是懒得遵守那些繁文缛节。 就比如这皇宫,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擅闯之事早已不是一回两回。 可今次竟是收敛些许,大抵是因他自己心虚。 等季翡修见到周言卿时,就见少年如玉,肤色惨白,能看出精气神的亏损,一张妖娆的面容好似地狱业火,他心口猝不及防地漏跳了几拍。 “狗崽……咳!皇上没事吧?” “如你所见。” 周言卿斜倚在一张长榻上,她手执毛笔随意地写下几个字,将纸张折叠起来递给候在身旁的林文洲。 季翡修心里有种玄妙的感觉。 之前春猎惊马后,他带着狗皇帝雨夜逃亡,后来他们两个在破庙,皇帝一副脆弱模样,甚至还向他道谢。但此刻两人之间好似划下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他抿了抿嘴,心里有点不舒服。 感觉这狗皇帝像是变了。 周言卿:“不知季公子今日进宫是为何事?” 他没好气的回答:“我没事就不能来吗?” 他只是……只是担心这只狗崽子而已。 周言卿抿了一口茶,她乌黑的眸子晦暗不明,像是在琢磨一些事情,半晌突地展颜一笑。 “季公子~~~”不知是向谁学的,她嗓音变媚,像是在撩他。如果是侍郎岑奕宁在此肯定要小手举高高!因为周言卿此刻的神态,与岑奕宁从前争宠献媚的样子尤其相似! ------------ 202:破案了 季翡修懵了懵,耳根子一麻,他坐立不安。 周言卿朝他招了招手,他迷迷糊糊地踏出一步,她往他怀里一扑,之后含情脉脉的仰视他。 “那几日,真是有劳季公子了。” “你!!?” 季翡修手足无措的僵在当场。 周言卿抿着唇,像有些难为情:“朕身子乏累,当日多亏了季公子,大恩大德,朕没齿难忘。” 季翡修心跳加快了许多,两只手搭在她薄弱的肩膀上,像是想推开,但……怪舍不得的,于是就这般握着。 “没、没什么……举手之劳。” 周言卿眼底乌光一闪。原来这季翡修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接下来周言卿拉着季翡修,让季翡修坐在她身边,她与他聊了许久,直至季翡修出宫时,人还恍恍惚惚的。 想着狗皇帝眉目含情的样子,他脸上发烫,心尖发热。 “那狗崽子……莫不是喜欢上爷?” 他做出这样的揣测,脸庞更红了。 随后他一顿。 皇帝之前……好像问了国师的事情,问倾天阁所在? 他回首看向皇宫,眼底有几分思量。 等季翡修走后,周言卿掩唇咳了几声。 她再次提笔,接连下达几条命令。 有信件送进文渊王府,也有一些信件传至在外办事的李赞手中。林文洲守在周言卿身边欲言又止。 “皇上,您方才……”就连林文洲也以为,皇上莫不是对季四爷动了情? 周言卿的神色深沉莫测。 “春猎那些手笔,你可知是何人干的?” 林文忠一惊,难不成…… 周言卿笑了。 “失忆是假的,春猎惊马也是他干的,但最后朕坠马那一箭,貌似不是他。而是有人顺水推舟,这个人选朕初步猜测,约莫是丞相韩鲸。” 太医为周言卿看过,她折腾了一回,如今脾胃弱,连茶水都不能多喝,所以她此刻捧着一杯凉白开。 “文洲你猜,他姓季的这般折腾又是为了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心明镜似的。破庙一夜,她声色不露,甚至还向季翡修道谢。她哪里是真心感谢,不过是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 她自己这身子孱弱,季翡修便是没有练过武,也足够收拾她,更何况当时季翡修身边还有两名侍卫在,所以她才按兵不动。而回宫之后,安全有了保障,她也曾想过是否兵戎相见,但最后决定将计就计。 “当日紫宸宫,朕削了他,他对朕怀恨之心是人之常情。但他若真是仇恨,大可直接要了朕的命。然而他故意放出假失忆的消息,借此迷惑朕,让朕以为之前之事已翻篇。” “春猎围场他再度出手,惊马带着朕冲入山林,怎就那般凑巧是他救了朕?唯一能解释的理由是他事先早已进行过安排!” “朕当时坠马昏迷,他大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朕,可他没有,反而还一副好人模样带着朕躲避韩鲸那边的追杀。你说这又是为了什么?” 林文洲心惊肉跳,这些线索被周言卿整理出来,林文洲只觉匪夷所思。 ------------ 203:运筹帷幄 这些事情如果单从表面来开,好似季四爷胸襟宽广不计前嫌,但听皇上的意思,压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周言卿单手托腮:“杀人诛心,皮肉伤永远都不是最痛的,他想要朕的感情,想让朕为他沉沦。那朕给他便是。” 她唇边扬起一抹笑,可眼底之色万分薄凉。 季翡修走后,宫中又来一人,是摄政王萧衍。 两人见面时,萧衍面色发沉:“你可听说过涅槃山庄?” 周言卿心底一琢磨,想起她夷平山头使用的军火炸药。 那些东西本是涅槃山庄的女庄主言卿制作出来的,难不成涅槃山庄有萧衍眼线? 这狗男人手伸的可够长。 周言卿悠然道:“自是知道。涅槃山庄的主人是朕表妹,日前来京寻亲,朕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她存在。不过王爷问这事又是为何?” 萧衍一愣。 进宫之前做过无数打算,有过诸多猜想,甚至以为言卿姑娘已遭遇了不测,但……“她在何处?” “朕为何要告诉你?” 萧衍面色一沉。 最终这场谈话的结果不言而喻,不欢而散。 …… 接下来周言卿再度与文渊王府通信,她不喜欢毛笔,也不喜欢写毛笔字,每当拿起毛笔内心都有一种烦躁的情绪。 她自己心里也奇怪为何从前作为周瑾在大周生活了那么久,身份是皇子,可这一笔字竟写得这般丑? 她猜测没准是因为母妃容贵妃对她的苛待,令她滋生出逆反之心,所以才故意不学好? 她认为自己真相了,这猜测很是靠谱,她太了解她自己,太清楚她骨子里的叛逆。 她这人是属于必须哄着来的,硬碰硬只会增加她的逆反心理。换言之其实也算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类型。 总之两日后,文渊王进宫。 “卿儿,你当真要如此做?” ‘卿儿’……这样的昵称令周言卿想多了些。 她侧首看向窗外,像是在发呆:“我对人留情,人又何曾对我留情?” 文渊王笑了,坐在她身边,摸摸她的头:“不论如何,有皇叔在。不管你想做什么,皇叔都支持你。” 周言卿心里暖了些,她笑开了脸,开心地‘嗯’上一声。 …… 白衣国师楚琉沐近日在九重寺养伤,但不知为何他心惊肉跳心神不宁,预感好似有大事要发生。 他思来想去依然没个头绪,为自己算了一卦,但就像是医者不自医,这卦象模糊,实在看不出端倪。 而就在这日。 禁军统领白若河率领一支人马秘密护送皇帝出宫。 他们行了一日一夜的路程,直至抵达一地。 周言卿被人搀着从马车上下来,身后有将士抬出一箱又一箱的军火,她几乎把市面上能买到的材料全都买光了,是让文渊王和在宫外为她办事的李赞帮她采购的。 她掩唇狠狠咳了几声,之后才气息奄奄地遥望着山巅之上的琼楼玉宇。 “去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楚琉沐…… 她唇边噙着笑,却运筹帷幄。 ------------ 204:反抗者,杀无赦 倾天阁与世无争。 从前大周这地方君权神授,那时也是倾天阁地位最高的辉煌时期,然而自从开国大帝周祖上位后,倾天阁就开始急流勇退,这是明智之举,力量得以保全。 如今的倾天阁偏安一隅,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可谁也没料到,作死的阁主对外身份是美人国师楚琉沐,竟然为倾天阁惹来了大祸。 当天摇地晃,琼楼玉宇在烟尘中崩塌,恍如灭世的景象,令人灵魂生悸。 “这是怎么了?” “我的天老爷!莫不是地龙翻身?” “快快快,通知云长老!” 倾天阁这地方布置有奇门遁甲,这是楚琉沐所擅长的,如果是寻常人来此定要迷失于环环相扣的迷阵和杀阵之中。 然而一力降十会。 军火的威力再次展现,奇门遁甲的布置被炸毁,那些迷阵杀阵也因此而失效。 当大片大片黄烟掀起,眼见倾天阁已不复存在。 周言卿徐徐踏出一步,“走!” 她让人搀着来到废墟之中,倾天阁内有伤者,却并无人死亡。 她像惜字如金:“查抄!反抗者,一律处死!” “是雍胤帝!?” 有人认出周言卿,一脸惊骇,今日一切对倾天阁而言恍如灭世之灾。 “我呸!狗皇帝!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兔崽子,我倾天阁多年心血全被你毁了!” 禁军统领白若河提剑而去,当场就要斩杀出言不逊之人。 然……“慢着。” 周言卿一脸诧异地看向那名老人,老人是倾天阁的长老,姓云。云长老手中握着一把小菜苗。 周言卿认出那稚嫩的苗苗是一种蔬菜。 而再看老人身边聚集的那些人,有老有少,也有青壮年,人人一副农夫打扮。 她思忖一瞬,旋即古怪的笑了。 “留活口,押回宫!” …… 当楚琉沐得知这些事情时,倾天阁已沦为废墟,倾天阁内数百人也已不见踪影,他一脸震惊地坐在病床上看着外界传递而来的密信。 看似温润的男子此刻已阴沉如墨,他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雍、胤、帝!!” 他攥得信纸发皱。 “走,随本座入宫!” 十年前他苏醒,有了自我意识,起初流浪在外,直至被云长老带回倾天阁。云伯如他父,二人有父子之情。 楚琉沐想,他此前并没有直接要了雍胤帝的命,虽对雍胤帝有损伤,也不过是他小气心性的报复,是雍胤帝辱骂他在先,也算是一场小惩大诫。 可若是云伯出事,那雍胤帝…… 楚琉沐冷着脸色乘上马车。 …… 戴面具的翠衣男子气质高冷,暗卫青鬼手里拿着一盒黑乎乎的药膏,玉色的指尖舀出一些黑膏,涂抹在自己的长发上。 他旁边一名黑衣人脸色古怪:“大人,您看,皇上这是在做什么呢?” “种地!”青鬼冷淡的回答。摸了摸自己的漆黑柔亮的长发,将黑药膏踹进了怀里,然后眸色清冷地凝视下方。 黑衣人心道我当然知道皇上在种地,但皇上到底哪里想不开? ------------ 205:国师来了 只见少年君主身着便衣,是一件深紫色的长衫,雪白的手腕与脖颈,极致清夭眉眼的面容,像桃开十里。 雍胤帝挥汗如雨,单薄瘦弱的身体置身在骄阳下,人好似在发光。 她扛着锄头刨了几个坑,就累得不行。这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冲过来,一把拉住她胳膊:“你个小年轻,这事用不着你,去去去!堂堂九五之尊在这泥土地里混什么?赶紧去伞下待着,可莫要晒坏了!” 倾天阁的云长老推搡着周言卿,周言卿不禁一乐。 还记得那日将这些人质俘虏押回宫时,以云长老为首的众人伸直了大脖梗子,一副宁折不弯的风骨。 “降是不可能降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琉沐必定为我等血洗这周宫!” 这是当日倾天阁众人放出的豪言狠话,结果群体真香。 也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而已,他们口中‘杀千刀的狗皇帝’变成了香饽饽,人人恨不得捧着,哄着,就连云长老都笑出了满脸的褶子,整天走路带风,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朕认为可以造个风力水车,岑侍郎在工部当差,朕已画了一些农业方面的图纸交由他去打造。” 云长老一听,像个大龄年迈的老宝宝似的,一脸好奇地星星眼:“皇上,您看老夫能不能看看那些图纸?” 周言卿失笑,这老人家也是有趣:“可以,云长老您回头去找岑侍郎,也可以给他提提意见,监督他工作。” 云长老当然知道岑奕宁是皇帝的人,但闻言仍是挺直了腰杆子,做出一副不辱使命的表情,看那样子竟然还开开心心的,两条老眉毛都快飞上天去了。 林文洲匆匆朝周言卿走来:“皇上,国师来见。” 是‘来见’,而不是‘求见’,古人用语博大精深,楚琉沐这是杀上门来了。 “那便会一会他。” …… 御书房。 楚琉沐一副病弱的模样,他那日被石头砸出来的伤势还没痊愈,此刻坐在一把太师椅中,静等雍胤帝来见。 雍胤帝那边拖拖拉拉,楚琉沐一副神仙样子,像是很端得住,但眼底时不时地划出一抹嗜血的暴戾。 他如今还坐得住,是因为事先已经打听过,云老等人并无大碍。 那日倾天阁之事,虽有伤者出现,但并未危及性命。 而禁军统领白若河的二十万兵马已全部入宫,如今皇宫被雍胤帝打造成铁板一块,二十万禁军,足足二十万,宛如坚固的要塞堡垒。 如果只是一两名人质还好,问题是如今倾天阁全员被软禁在皇宫,如果想救人就必须硬碰硬,而真若是那般,怕是还没等将人救出来,那些人就先被处决了。 如今的皇宫已今非昔比,雷厉风行的皇帝为宫中换血。 楚琉沐攥了攥拳,他回想自己这一生……虽说自从有意识开始,也就只有十年而已,但这十年很少吃败仗,即便是孝贤太后和韩鲸那边,他也依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 可这个皇帝如今却似一坨滚刀肉。 ------------ 206: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琉沐按了按眉心。 这到底是从何时发生的? 最近他忍不住想起九皇子周瑾,他与周瑾并无交集,倒是丞相韩鲸,以前曾是九皇子的幕僚之一,四年前周瑾出事后,那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投靠了孝贤太后,从此剑指龙椅,直逼皇帝。 “楚国师,别来无恙!” 人未到声先到。 周言卿一身紫色长衫,她施施然地来到御书房,林文洲一副宦臣模样,手持一柄拂尘跟随在周言卿身后。 楚琉沐神色淡淡的:“还请皇上将本座的那些人放了。” “本座?”周言卿嗤笑一声,她坐在龙桌之后,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开。 楚琉沐半眯着眼,从顺如流的改口。 “请皇上把‘我’那些人放了。” 周言卿没搭理他。 楚琉沐起身:“臣恳请皇上开恩!” 周言卿这才合上奏折。 “朕发现,国师你这人可真是有趣。原来国师也知道你自己是个‘臣’?” 她想起被关小黑屋的那些日子。楚琉沐沉默凝视着周言卿。 周言卿气定神闲的往后一靠,她十指互扣:“那些日子朕被国师关着,朕这些日子噩梦不断。巧了,朕看国师脸色苍白,莫不是身体抱恙?朕也不是不体恤臣子,不若这般,就留国师在宫中小住一段日子。” 她冠冕堂皇,楚琉沐又岂会看不出她在打什么算盘,不外乎是想报复回来。 潜台词:放人是不可能放的,你要是乖一点,朕会考虑。 楚琉沐气笑了,却马上又心平气和了。 “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言卿一眼,像是心里在琢磨什么,周言卿无惧。 她冲着林文洲招了招手:“去吧,好好招待咱们这大周尊贵无双的国师阁下。” 林文洲咳了一声:“遵旨。” 等楚琉沐被带到地方,一副果然如此、不出我所料的表情,但神色里也掺杂一些意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是一个窗户被封死的房间,室内漆黑无光。 当他走入室内,林文洲迅速锁死了房门,甚至就连房间的缝隙都不曾漏光,分明是青天白日,可人在此处,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这屋子还是隔音的。 也不知雍胤帝是如何做到的,他在此中,像是陷入永寂的黑暗,听不见,也看不见,好似被这人世遗弃了。 他没来由的心口压抑。 同样是小黑屋,但楚琉沐之前关周言卿的小黑屋就像是一个低配版,虽说门窗也是被封死的。 但好歹能听见外界的声音,白日黑夜门窗缝隙能漏出光线,不至于像这里这般压抑逼仄。 楚琉沐沉默着站了一会儿。 “长此以往,怕是要疯。” 雍胤帝用心险恶,只不知皇帝到底打算关押他多久? 楚琉沐沉沉思量,旋即盘膝在地,一副打坐模样,收敛思绪,闭目养神。 然而在这漆黑寂静的所在,即便他强硬约束自己的思想,可仍是忍不住想一些东西,而越想,这心头越是郁气横生…… ------------ 207:可惜朕心里有人了 文渊王入宫时得知这事,愣了一瞬后,蓦然大笑。 “楚小子竟也有今日!” 就像周言卿说的,皮肉伤永远都不是最痛了。攻心为上! 就比如这小黑屋,仿照楚琉沐进行打造的高配版本,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曾有人做过实验,在这样一个地方,是真的能令人崩溃,能摧毁人心防线,即便是穷凶极恶之徒也受不住。 文渊王问:“你打算关他多久?” 王爷聪明,看出周言卿没想要楚琉沐的命。 周言卿懒洋洋的,“得承认,这人心脏手黑,私人品格没准只有针鼻儿大,但眼界格局远超许多人。” 楚琉沐小肚鸡肠,但并不小家子气。就比如周言卿查抄倾天阁时,抄出了不少好东西。 有很多从各地搜集而来的粮食种子,只不过不知如何播种,如今处于摸索阶段,移花接木的本事乱成一套,倒是也有些有趣。 周言卿听云长老说,倾天阁自楚琉沐掌权之后就一直致力于农业,大周每一年都有无数人因粮食短缺而饿死,粮食这个缺口像个蛀虫在不断地蚕食着大周的生力。 于国于民,这都是好事,也是楚琉沐大力督促的,投入了许多心血,大抵是因这个男人心中系有黎民苍生。 但这些东西在周言卿攻打倾天阁时毁于一旦。 这样一想周言卿有点内疚,不是对楚琉沐的内疚,是对于那些粮食小苗以及云长老这些致力于农业发展呕心沥血的伟人的内疚。 最后周言卿说:“先关一阵子,总不能真把人逼疯,逼疯了不好向云长老他们交代。况且他真要是拼死反扑……”她这边也得头大,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 接下来数日,周言卿感觉她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去冷宫‘悼念’过往。 皇帝从前是不受宠的冷宫皇子,这并非秘密。 她顺着冷宫密道出宫,来到了涅槃山庄,荒凉的庄子犹如鬼宅,忍冬那边的生意已经完全停摆。 她在自己这个小小的院子里站了半天,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卿……” 好似听见有人叫她,这声音还怪耳熟的。她回头一看:“肃擎?” 肃擎是哑巴啊,她心道之前没准是自己幻听了。 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的冷肃男人闭上嘴。 他刚才险些脱口而出,此刻闭上嘴,近乎痴迷地凝视着少女一身白衣胜雪的纤细姿态。 他眼底红了红,好似多日来无处发泄的不安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 他抿直了薄唇朝周言卿走来。 周言卿既诧异又惊喜:“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她露出个开心的笑脸。 但肃擎仅仅是看着她,乌黑的眼珠锁定他,最终伸手一捞,握住她手臂,将人扯进了他怀里。 周言卿愣了半晌,原本的笑容渐渐回落,后知后觉想起这个男人曾对她生出男女之情。 大抵是还未忘情。 她心里不禁一叹,可惜了,朕心里有人了,朕又想问问了。 她想从男人怀里推出来,但男人搂得太紧,她推了推。 ------------ 208:别爱我,没结果 肃擎像是回过神来,耳根子都红透了,放开她之后,他无措地后退一步。 她问:“你怎么来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啊,对了!” 她拍了拍脑门,转身拿来文房四宝,接下来两人笔谈。 肃擎说他担心她,问她这些日子在何处,怎一直行踪不露。 周言卿想了想:“我之前来京寻亲,结果发现原来我家亲戚竟然是皇室的,这些日子在宫中小住,所以才没空来山庄这边。” 肃擎笔谈:“雍胤帝……他待你可好?他污名远扬,且他之前使用你所制作的军火,你当心他在利用你。” 周言卿:“……” 我利用我自己! 这可以! “看人不能以点概面,或许皇帝从前不好,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要着眼于未来。” 肃擎怔了怔,之后沉默了。 周言卿在院子里的石墩边坐下。 “昏君治世,是民之不幸,但我觉得,皇帝或许也想当个好皇帝。以前的事情没准有隐情呢?至少他近日来不曾强抢民男,也不曾酒池肉林,这就已经是最显著的变化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默默为自己洗白。 肃擎对昏君有偏见,这世上对昏君没偏见的怕是少,当她作为皇帝时,也曾遭遇不少误解,此刻像是闲言碎语,也像是感慨感慨。 肃擎看了她半晌,旋即渐渐失了神…… 女庄主言卿回归,涅槃山庄的工人被召集回来,经此一事之后周言卿决定放权给山庄的财务总管岑秉郡,她平时如果不在的话,就让岑秉郡代替她运营山庄,至于闹鬼之事…… “子虚乌有,何来鬼谈?不过是同行相争,有人嫉妒我们忍冬的义商之名,才装神弄鬼吓唬咱们。” 她用这句话安定了人心,接下来又交给岑秉郡一份商业计划书让岑秉郡负责去实行。也算是对岑秉郡的考验,如果岑秉郡能交出令她满意的答卷,她会加大力度继续培养,而如果不能…… 看来得找人顶替自己所负责的业务。总不能只要自己一离开就群龙无首全面停摆,她接下来没准会越来越忙,山庄这边怕是要顾此失彼。 肃擎回来之后便不再离开,周言卿每次来山庄都会看见肃擎,他总是眼巴巴看着她,贪婪的目光像是一匹狼,即便男人日常缄默,但他的视线总能令她倍感压迫。 她想过和肃擎好好谈谈,免得肃擎在她身上浪费感情,但肃擎似乎知道她的意思,每当她想开口时,他就迅速离开。 周言卿:“……何必呢?” 别爱我,没结果。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平定了西疆战乱的忠勇大元帅玄烨,他终于逼近了汴京皇城。 …… 玄烨将他带回来的兵马安顿在外,大军拖累了他的赶路速度,越是临近汴京他越是心急如焚,因为这一路上屡屡有飞鸽传书送至他手中,他得知了发生在梁问炘身上的事情。 所以他撇下大军,只带着几名亲信心腹,快马加鞭地冲进了汴京皇城。然而半路上…… ------------ 209:元帅回京 “嗯???” 粗犷英俊的男人有着桀骜不驯的气质,他眉梢一挑,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目似霞飞,威严的长相很有气势,一身魄力。 他放目四顾,半晌才道:“莫不是走错路了?” 他分明记得,汴京这边有不少山,可怎么山头少了一座? 玄烨环视了一圈,最后发现他并未走错路,可到底是哪来的神仙竟有这等大本事,移山填海?弄没了一座山? 他揣着这样的疑惑策马进入汴京城。 城内依然是老样子,但又有些许不同。 他看见一家名叫忍冬的店铺,店里挂着假胳膊假腿。这事儿他行军之时便已知晓,但本以为是哗众取宠,可如今…… “崔岩?” 他叫住一人,一脸惊愕地看着那人完好无损的腿部,单从外表来看,如同一名健全男子,但他知道对方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截止了一条腿。 崔岩虎虎生风地朝玄烨走来:“卑职见过……” “不必多礼。” 玄烨扶起了崔岩,旋即一脸奇异地盯着崔岩看了半晌,崔岩方才步伐稳健,令他再度看向忍冬店里出售的那些假肢,他恍惚了许久,最终重重拍拍崔岩的肩膀。 两人叙旧,叫崔岩的男子对忍冬赞不绝口,同时将一些密报呈上给玄烨过目。 玄烨看完之后有些惊讶:“地龙翻身,天谴降临?荒谬!城外山头虽少一座,可本帅之前已勘察过那里的痕迹,乃是人为造成。”但却难以想象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民众将这归之为天意,人为是狗皇帝不做好,所以上天降下的责罚。 “倾天阁覆灭,活口被擒,楚琉沐入宫?”自入宫之后,楚琉沐便没再在人前出现过,但外界之人并未察觉异样,毕竟那个男人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昔日喜爱隐居于山林。 玄烨只觉风云变幻,汴京怕是出了不少事。 尤其是梁问炘…… 玄烨沉吟了许久,忧心忡忡。 …… 夜里。 紫宸宫这边单独开辟一间工房,周言卿将撕碎的图纸扔进香炉里点燃,她拉伸僵硬的背脊,之后看了看工作台上新出炉的简易版猎枪,她眯着眼发现,心里是真开心。 虽说做工粗糙了点,但这洋火令她有了自保之力,往后就算是面临那些习武之人也有一战之力,直接一枪崩了,简单快捷,多好! 周言卿抱着自己的猎枪哒哒哒地冲进紫宸宫偏殿,她看了看床上的梁问炘,近几日梁问炘的气色是越来越好。 周言卿感觉,大概用不了多久,问问就能醒来了。 “要快点醒来呀,加油。等你醒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带你出去玩。以后我保护你,你别再让我一个人。” 她俯身亲了亲梁问炘的脸颊。 “香香……” 小傻子飘在周言卿身旁,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水雾迷蒙,像是动了情,细细麻麻的感觉爬上了心头,他忘情的抱住周言卿,但一双手却穿过周言卿的身体。 小傻子扁扁嘴,有点失落…… ------------ 210:刺客? 梁问炘郁郁寡欢,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香香,我快好了呀,就这几天了,香香你再等等我,以后问问陪着你!” 他宣誓似的一脸坚定。 他想,他的香香,大概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大概也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像是孤独了很久很久,没有朋友的那种,就像他一样。 他也没有朋友,他的侍从方觉虽然常年形影不离,但方觉不是朋友,他把觉觉当弟弟。 等他苏醒后,他一定要像香香这样,亲亲香香,抱抱香香! 周言卿掀开被子钻进去,她搂着梁问炘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至今还能想起问问像一具尸体似的冰冷模样,但如今这个身体有了温度,只是依然没有脉搏心跳。 夜渐渐深了…… 一抹高大伟岸的挺拔身影,身着一袭夜行衣。他避开皇宫严密的防守,看见皇宫之内几乎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他内心一紧。 他蒙着脸这副在暗处,直至子时看见巡逻队伍轮值替换,逮住这个空隙他潜入了紫宸宫。 狗皇帝肯定没安好心! 小炘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可真是急死个人! 京中萧衍那几个混蛋玩意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那些个缺德的冷眼旁观,他可真是越想越气。 这名黑衣人正是玄烨。在七情之中,要属他和梁问炘关系最好,为了梁问炘,他以前甚至还和楚琉沐红过脸。 他看见偏殿外面,方觉昏昏欲睡地守夜。 他并未惊动灰衣少年方觉,而是轻手轻脚地翻窗进入了偏殿寝室。 床帏纱帐垂落,因为殿内无光,再加上纱账的遮挡,他看不清床内的景象,他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然而就在这时,砰——!! 周言卿警觉起身,几乎是闪电般,抄起枕边的猎枪迅速开火,本是瞄准来人的头部,想一枪爆头,可架不住对方太过警觉,竟在预感不妙时飞快跳开。但这一枪也没落空,穿透了黑衣人的肩胛骨,鲜血洒落在地面。 殿外方觉被惊动,巡逻的士兵也迅速赶来。 当周言卿翻身下床,只见原地除了一滩血,再无他物。 她俏脸发寒。 “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给朕把那名刺客揪出来!!” 她回首看向床上沉睡一样的梁问炘,内心忧心忡忡。 这里是偏殿,问问住在这里不是秘密。来者是何人并不重要,深夜鬼鬼祟祟,此等宵小行为与鼠辈无异。 对方是冲着梁问炘来的!! 周言卿想起从前一脸天真的男人向她炫耀以前杀过多少人……一百八十多条人命,问问定有仇家。 如果今日她没宿在偏殿,没准问问便已遭遇了不测。一这样想她就四肢发冷,这份冷令她心头蹿升期寒颤。 她咬了下舌尖,疼痛刺激着大脑,令她镇定冷静了几分。 皇宫后半夜人心惶惶,因为刺客的出现几乎全员总动员,如皇帝下令那般,掘地三尺!但皇宫面积太大,搜了一晚上闹的鸡飞狗跳,却依然不见刺客踪影,仅仅只有点滴斑驳的血迹有迹可循。 “草!!” ------------ 211:兵临城下 玄烨捂着肩膀,手上沾满了血。 他受伤受惯了,好歹是从沙场杀出来的,是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震惊于之前的火力,他甚至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伤了他,像是弓弩,但比弓弩更危险。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他差一点就没了命! 此刻便是玄烨心里也有几分后怕,更多的则是凝重。雍胤帝身边何时有了这等能者?他首先就没往雍胤帝身上联想,那草包整天胡吃海塞,酒囊饭袋一个,一天天活的花里胡哨,不事生产,不务正业。 他想不通的是,皇帝身边除了青鬼之外,竟然有其他人保护?难不成是早些年留下的暗牌? 玄烨心事重重,最后深深望了深宫一眼,他飞檐走壁迅速远遁。 今夜本想来此看看小炘是怎么回事,但…… “也不知姓江的知不知道,不过江鉴尘就算知道,大概也不会告诉我……” 他这样想。 吴国世子江鉴尘断情绝爱,眼睁睁看着因他自己的无能为力,最重视的人死在他面前,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转眼这些年,或许时间能够冲淡很多东西,但总有人笨拙的学不会放下,也永远都无法放下,终其一生都得背负那非缺憾与罪负重前行…… …… 刺客消踪匿迹,周言卿脸色铁青,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也并未迁怒任何人,仅仅是调集人手加强对梁问炘的防守。 小傻子梁问炘飘荡在周言卿身边,一脸狐疑地回想着刺客事件,总觉得那刺客的身形有些眼熟,但小傻子迟钝的毛病发作了,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 “香香!我就快行啦,开心一点,不要不开心,不要皱眉,不要生气呀!” 小傻子开开心心地围着周言卿转圈圈。 数日之后,兵临城下。 …… 元帅班师回朝,大军停留在城池外,周言卿身着朝服,登临城楼,远远一看人山人海。文渊王站在周言卿身边,看见周言卿从怀里摸出一只西洋望远镜。 “卿儿,你想起来了?” 周言卿一愣:“想起什么?”她满脸糊涂。 文渊王有些失望:“罢了,没什么……”不想起,倒也好。 只是那个西洋望远镜,从前从见卿儿也有过一只,甚至还送了他一只,他想起卿儿当年代替二皇子作为质子出使海外的洋人国家……那些年虽频繁通信,但卿儿在海外那些年…… 文渊王恍恍惚惚,一时间又忍不住想起登基大典上,少女一身龙袍冕冠,双目却布满了血丝,癫狂狰狞。 “这天下江山不值得!” 那一日,登基大典前,当听见卿儿沙哑憎恨的嗓音,文渊王就在想……这大周,怕是要亡。 …… 周言卿举着单目望远镜,调整焦距,见千军万马之首,一名披盔戴甲的男子英武不凡,他古铜色的皮肤充满阳刚的色泽,一身威严豪迈的霸气,举手投足宛若能力破千钧。 她砸了咂舌。 “真不清楚他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长的。” ------------ 212:你想的比你长得还美 这些个乱臣逆子怎么就没有一个长得丑的?而且还都年轻的过分! 满朝文武大多都是老头子,年轻人很少,倒是国师,摄政王,元帅,季翡修等人……啧啧啧,有一说一,这些人的皮相是一等一的好看,且风格不同。 倏地一怔,周言卿狐疑地皱了皱眉。 “一八八……” 她吐出这个数字,满脸迷惑。 “怎么这么巧?” 身高相等,容貌不同,身材也不同,但那几个男人,身高却全是一八八。 “事出反常必有妖,惊人的凑巧倒有点诡异。” 她喃喃自语。 礼部官吏前来请示,百万大军压城而来,这城门开是不开成了个问题。 周言卿:“开!自是得开,元帅于国有功,此次班师回朝,理当论功行赏!” 所以她作为皇帝才亲自来迎,算是很给玄烨面子。 当然她也记得,从前那个假皇帝故意克扣边关粮草,饿死了不少将士,直至后来玄烨决定以战养战,一边打游击,一边劫掠西疆那边的粮食,这才养活了这些人马。 如今她所见,是百万大军的铁血之威,是冲宵的血杀和戾气。并且她毫不怀疑,只要玄烨一声令下,百万大军必定夷平皇城。 而这也是她此前最为忌惮的,为此她曾做过许多准备。 忍冬刷好感只是其一,自己手中必须掌握力量才有抗衡的底气,但接下来玄烨必定找她算账,她仍是深感压力。 文渊王颇觉有趣:“放心,他不敢如何。”有梁问炘在宫中,玄烨投鼠忌器,这排场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周言卿撇撇嘴,心里也有点委屈:“我就觉得,我一直在为之前那四年背锅。也不知道那个假货在哪,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要是有朝一日假货出现,我非得活剥了不可!”、 文渊王被周言卿逗笑了。 周言卿心道,我可真是太难了。 文渊王也心道,这可真是好惨一皇帝。 “当年你那几个哥哥不让你当皇帝,你自己偏不听,看,这不报应来了。” 周言卿狐疑:“我那些哥哥?皇叔……当初九龙夺嫡难道是……”另有隐情? 还没等她问完,城门大开,百姓夹道相迎,被誉为大周战神的英武男子策马而来。 …… 周言卿从城楼上下来,落后她一步的,是文渊王和禁军统领白若河等人。 她笑盈盈地看向前方威武不凡的大元帅,“元帅辛苦了。” 元帅高坐马上,冷眼凝睇周言卿。 周言卿:“便不用行礼了,元帅于国有汗马之功,朕今夜在宫中设宴,为元帅接风洗尘!” 她一番话说来,好似二人并无过节。 玄烨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可心底却险些被这‘小子’的厚脸皮给气笑。 ‘便不用行礼了’?你想的比你长得还美! 老子压根就没想给你行礼,昏君不值他一跪! 玄烨面容威严,仅仅是神色淡淡地睥睨周言卿一眼,好似没把皇帝放在眼中。 周言卿转身登上龙辇,众目睽睽之下,倘若她不圆一下场子,到最后丢脸的也得是她这个皇帝。 “摆驾,回宫!” ------------ 213:宫宴 当夜周言卿如言设宴,元帅府中。 玄烨只穿了一条裤子,他打着赤膊,八块腹肌人鱼线,肌肉的线条十分好看,背脊线条也流畅,腰身有劲,是典型的公狗腰。 再加他本就长得英武高大,这身材绝对能让人流口水,帅得人合不拢腿。 然而他肩膀包着渗血的绷带,他拧眉让军中的大夫为他换药。 “元帅,稍后宫中晚宴,您当真要去?” “自然要去!” 玄烨抬了下眼皮,之后骂骂咧咧的:“狗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以为姓江的再过几天便是十年期满,哪知身边又出了一个能人异士,那天晚上……” 他突地蹙了一下眉。动了心思,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梁问炘偷出宫。 然而那日已算是打草惊蛇,怕是狗皇帝那边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他自投罗网。 他压抑地长吁口气。 “且探探他虚实,就算今夜是场鸿门宴又如何,那草包还能留下本帅这条命不成!” 若他出一个好歹,城外大军必定破城而入。 这大周目前处境,即便算不上生灵涂炭,但也是哀殍遍野,而纵观这一切之起因,皆是因私斗内讧,以及帝王早些年间的压迫不作为。 …… 筹光交错,笙歌燕舞。周言卿最近穿腻了金灿灿的龙袍,让林文洲帮她准备一件紫色长衫,她这模样很是随意。 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挽了一个半扇鬓,留下一半头发披散下来,另一半绑了个丸子,一支玉簪横叉在丸子中,这扮相衬得她少年气十足,但紫色之雍容,尊贵显赫,大气超然。 她施施然地走进御花园中,今日设宴是在御花园办的,露天席地,有宫人掌灯。她来时文武百官已来了不少,但粗略一看,都是些下品官员。 那些个真正掌握重权的,拖拖拉拉,比她这个皇帝来得还慢。 周言卿也没烦恼,她施施然落座,长腿一盘一立,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有舞姬在宫廷乐师的伴奏下曼妙起舞。 “摄政王到!!” 太监唱了一声,便见一身华丽紫衣的男子深沉莫测,脸上表情不多,如龙行虎步,来后直接落座。 周言卿瞟他一眼,正这时季翡修赶来,接下来是工部尚书古司逢,还有今晚的重头戏战神大元帅玄烨。 至于丞相韩鲸,抱病躲了这场宫廷盛宴,以韩鲸马首是瞻的那些人也纷纷效仿,各自准备了借口,避开了这一场盛世。 “哼!” 工部尚书古司逢是个古板的老头,周言卿初见古司逢是在春猎围场。 这老头不苟言笑,性情耿直,从不虚与委蛇,简单来讲就是一根筋,喜怒哀乐都表达的很明显。 但周言卿曾听闻,这古司逢以前曾当过几位皇子的太傅。 按古人的角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古司逢对她不喜,对她有偏见,约莫是恨铁不成钢,是因这四年来乌烟瘴气的事情发生了太多。 周言卿悠悠然地抿了一口酒,席间众人心思各异。 ------------ 214:我八十米的大刀都亮出来了 季翡修的位置离这里近一些,他瞄了周言卿一眼,又瞄一眼,就感觉小皇帝今日这副打扮很是养眼。 她忽然想起日前皇帝娇娇地唤他一句‘季公子’,耳根子便有些发软。 “咳,狗崽……皇上在想什么?怎心不在焉?” 周言卿:“自是在想季公子,公子生如美月,是人间无二的绝色。” 季翡修脸一红,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杯我敬皇上。” 周言卿笑着饮了,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 大元帅见此眉峰一蹙。剑眉星目的男人目似寒星,炯炯迫人地鄙视着周言卿,眼里似酿着几分轻鄙。 这狗皇帝耍什么花招? 还有季家那个,乱发什么浪? 玄烨拿起青铜酒樽抿了一口烈酒,然后撇了撇嘴:“这酒辛辣,口感醇厚,也就只有这宫廷之中才能饮如此好酒。边关战士饥寒交迫,昔日粮草……” 来了!周言卿心道。 玄烨声若惊雷,低沉雄浑,依次诉说狗皇帝的罪状。 周言卿笑吟吟听着。 等玄烨罗织完那些罪名,她也不恼。 “有劳元帅回头统计个名单。” 玄烨:“???” 我八十米的大刀都亮出来了,我在宣战呢!狗皇帝搞什么?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周言卿:“在座的怕是不知,京中近日出现一家名叫涅槃的庄子,朕视涅槃庄主如亲妹,朕那妹子擅巧计,比如她开了一家名叫忍冬的店铺,那店铺是作何生意的,想来众爱卿也是知晓的。” 玄烨愣了愣,而摄政王萧衍则是目色发深。他瞟了皇帝一眼便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酒,整个人异常的沉默。 而皇帝百灵鸟似的清脆嗓音再次响起。 “战士为我大周保卫疆土,然而刀剑无眼落下残疾,忍冬正好解决了朕心头一块大病。那些义肢假肢可帮助伤残的战士们重新站起来,所以元帅回头统计个名单,这笔费用朕包了。” 玄烨一哽。 他本来势汹汹,如果狗皇帝还像以前那样,他肯定心头杀意起。 但偏偏人家不接他战帖,反而还笑吟吟做出一副与人和善的样子。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再看皇帝,他便有些心烦气躁。 这时又有人开口:“今次元帅护我大周西疆,乃是黎民之喜,老臣敬元帅一杯。” 周言卿警觉地看向那名老臣。 今日丞相韩鲸没来,属于韩鲸的党羽也没到场,不过她让李赞在宫外为她办事,也查出不少东西。 就比如眼下这名老臣,看似是中立划水的派系,牌面上不偏不倚,然而暗地里已经投靠了韩鲸。 “你又算什么东西!” 玄烨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那老臣尴尬地僵在当场。 周言卿憋着笑,但心里也有几分玩味,韩鲸那边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呢? 丞相和国师是一个类型的,干起坏事来蔫坏蔫坏的,不过依她之见,至少目前来看,丞相韩鲸比国师楚琉沐更阴狠几分。 而楚琉沐这人…… 外人对楚琉沐赞赏大过贬低,神神秘秘的男人不轻易出世,她只知对方小肚鸡肠报复心重,其余的尚有待观望。 ------------ 215:玄烨 有宫人为大臣们斟酒,这时古板的老头工部尚书古司逢,他举着酒杯朝玄烨走来。 玄烨本是坐着的,坐姿粗犷不羁,但此刻面色一肃,起身相迎。 “古某敬元帅一杯,元帅辛苦了。” 玄烨怼人也不是不分对象的,他执晚辈礼,“您老客气了,职责所在。” 古司逢:“话虽简单,但真正能担起这份指责的却少。” 周言卿:……朕好像被内涵了,但朕没证据。 接下来又有几人举杯而来,玄烨一一回敬过去,但也有人落得个没脸。 如古司逢这种的,玄烨礼貌相待,但那些心术不正的,他翻着白眼啪啪打脸,场面一度十分诡异,有人尴尬,有人沉重,也有人像是心思深沉地琢磨着什么。 半晌。 玄烨起身离席,他酒量甚好,早在边关便号称千杯不醉,但一杯杯烈酒下肚,他也真是撑得慌。 他走出举办宫廷晚宴的御花园,一名端酒的小太监撞了玄烨一下,见自己唐突了大人,吓得诚惶诚恐连忙跪在地上。 玄烨蹙了蹙眉,他倒是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计较:“当心点!” 等玄烨走远,太监跪在原地,但唇角扬了扬,之后又迅速调整他自己的表情。 周言卿体质弱,春日夜晚的御花园风是冷的,她察觉身体不适,便声称乏了,将御花园这地方留给在座的臣子们。 她乘上帝王的辇架,但辇架摇摇晃晃的,令本就微醺的她有些头晕。于是弃了辇架步行,也正好醒一醒酒。 然而就在即将回到紫宸宫时,跟随的侍卫们一声惊呼,一只大手从林子里伸出,猛然攥住周言卿胳膊,将人扯进了造景用的园林中。 周言卿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遇见了刺客。 “皇上!!” 当林文洲和侍卫冲入林子,就听见裂帛之声。 小皇帝被人压在树上,一名身材威猛雄壮的男子俯身压住皇帝。 周言卿正想喊人救驾,然而下一刻,一只粗糙的大手摸上她身体。天摇地晃,她被人扛在肩上,男人提气一跃,几个起落,便甩开了林文洲等人。 “不好,快追!” 林文洲等人的声音被远远抛在了后头。 . 咣! 冷宫之中,室内无光。 周言卿心口狂跳:“玄烨,你发什么疯!” 她被玄烨扔在落了灰的床板上,爬起来就想逃。 但气势雄浑伟岸的男子一步逼近。 她下意识就想要掏出日前自制的那把军火猎枪,然而一对猩红的眸子好似猎手,对方攥住她两只手腕,一副发狂的模样,将她摁在了床上。 随之一个酒味的吻,充满阳刚的气息,纯阳的魅力铺天盖地,更像是一匹狼,像欲将她生吞活剥了。 而与此同时,梁问炘的鬼影如影随形,他焦急叫道:“玄玄,放开香香,不准欺负我香香!!” 小傻子眼珠子都红了,厉鬼殷淮礼循声而来。 当鬼大爷穿墙入室,就见小皇帝的两条腿被人扛在了肩上。 “狗比玄烨!我草你大爷!!” ------------ 216:别动 一整夜的巫山云雨。 周言卿脸色铁青地瘫在床上。她恍惚回想之前的天雷地火,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步田地的? 玄烨趴在她身上,身子死重,肩膀上的伤口崩裂了,血从纱布中渗出。 周言卿身上青青紫紫的,简直噩梦一样,人生头一回的体验,绝对能留下阴影。 草! 而再看她身上的男人,像死了一样,沉沉昏睡,他甚至还在她身体里! 周言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费了老大力气推开威猛沉重的高大男人,起身时腰酸腿软,差点没摔回床上。 她颤巍巍地捡起地上被男人撕碎的衣服,虽然破了,但好歹能穿。 这里是冷宫…… 此时已天方乍亮。 周言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但身体在发抖,两腿打摆子,眼前真真发黑,眼底也是淡青色的。 女儿身不能暴露,多年伪装不能功亏一篑。 她拖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去换了套衣裳,用冷水洗干净自己,人也渐渐清醒了一些。 她咬了咬唇。 玄烨之前的表现像是被下了药一样,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 周言卿换上一件紫衣,她手持猎枪,重新回到之前那个房间。 空气里流动着暧昧的气味,男人的气息无孔不入。 她站在床边,火枪上膛,枪口对准了玄烨的头。 只要他开上一枪,这人就得死在当场! 这样,她的秘密就保住了! . 玄烨头痛欲裂,这是昨晚那药的后遗症。 刚睡醒的男人宛如慵懒餍足的雄狮,却依然一身威猛的气息,古铜色的皮肤更显健壮,流畅的肌肉曲线散发着男性的荷尔蒙。 在醒来一瞬间他寒毛直竖,像是被莫大的危机感笼罩。 他陡然出手,但下一刻。 “别动!”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他身上一丝不挂。 玄烨脸色一变,突然想起之前深夜潜入紫宸宫,被暗器射穿了肩胛骨。 他大手一抓,捞过自己的衣裳盖住下半身,旋即一脸惊异地看向神色冷漠的皇帝:“你怎么在这儿!还有,这是……”这是哪? 昨夜的记忆不清不楚,他喝了太多酒,暂时离席去放水,身体突然灼热,他察觉到不妙,但之后的事情……他断片了。 可就算断片了,却也依稀记得貌似曾有一个人,在自己身下哭喊,而他却恨不得死在那人身子里。 他脸色一变再变。 杂碎! 昨晚那事明显不正常,是那个太监?那个端酒的太监撞了他一下,是在那时给他下药的? 他脸色阴晴不定,再加上此刻与皇帝共处一室。雍胤帝是断袖,对方喜欢男人从不是秘密,两个男人再一次肯定是一个上一个下,所以难道昨天晚上,他身下的那个人,是这皇帝? 他神色越来越复杂。 周言卿眼珠子通红地看着他,看见他肩膀上咬出血的牙印,看见他反手摸后背带血的抓伤,脸色十分微妙。 她蹙了下眉,旋即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收起了手中的猎枪。 ------------ 217:传朕口谕 周言卿神色莫测地开口。 “朕倒是要多谢元帅,昨夜有一名女子假扮宫人潜入皇宫,也不知是何人派遣而来。” “但朕也得夸元帅一句,元帅之威猛,将人弄死在床上,那尸体朕已处理了。但元帅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 “便是酒后乱*也得分分地方,朕这里可不是青楼窑子。” 她先声夺人,徐徐退开了两步,她拼命掩饰,但两腿有些合不拢,却做出坚强的表情。 玄烨感觉这信息量有些大,但也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而且,他是行军的汉子,虽然不像九重寺的花和尚净慈有一碰女人就想吐的毛病,但他此前就算逛过青楼也顶多是听人唱小曲儿,自身一直是清白的。 他的第一次,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他拧着眉,也看不出喜怒,仅仅能觑见几分苦恼之色。 本来第一次是想留给他未来媳妇的。 玄烨憋闷。 他受的就是这种家教,旁的男人三妻四妾,但他已过世的养父是个痴情种,十年前领养了他,也以一生只待一心人的思想教育他。 这种事让他很烦。 “她真死了?” 周言卿:“那探子死没死元帅又岂会不知?若元帅不信可看看床上那些血迹!” 玄烨:“……” “那她尸首何在。” “昨夜已处置了。” “我要尸首!” “那怕是得去乱葬岗划拉一圈。元帅当朕这里是坟地不成?” 玄烨闷了闷脸,旋即捞起自己的衣裳,背对着周言卿迅速换上:“其余事往后再说,她在乱葬岗对吧?” 周言卿:“???”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他醒来之后她察言观色,心道昨夜的事情他怕是记得的不多,所以她才收起猎枪没下杀手,要不然如果玄烨死在这里,兵临城下的百万大军不好交代,接下来肯定得掀起战乱。 后来她三言两语的胡诌,看他样子像是信了,也算是作证了她之前的判断和猜测。 但看他的意思,是要去乱葬岗?找那莫须有的尸首? 周言卿‘唔’了一声,眼珠一转。 “此事是朕托文渊王办的,元帅可去问朕的皇叔。” 玄烨又拧眉盯了周言卿一眼,然后扭头就走。 直至他离开后,周言卿身体一晃,两腿直哆嗦地坐回椅子上。 又过了半晌,她从冷宫走出,看见林文洲等人神色微妙地等候再次。 昨晚皇帝被元帅掳走,听墙角的可不少。除了魂魄状态的梁问炘、殷淮礼,还有禁军侍卫们,但当时的情形实在不好撞破,而且已尘埃落定,周言卿便没让那些人进来。 毕竟当时……太不雅观。 周言卿抿了抿嘴。 “传朕口谕,昨夜之事,都烂在肚子里!” 林文洲心道,皇上便是喜欢男人,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但以九五之尊的贵重身份,也该是做上面那个,可昨儿夜里…… 很明显是被元帅压了。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林文洲自以为悟了,他办事很周全,不但下达了死命令,还找白若河将把守紫宸宫的禁军换了一批。 ------------ 218:被狗咬了 昨夜曾听过墙角的那些人,被赶出汴京,去城外的山谷驻地继续练兵。 如此处理一下,事件完美隐瞒。 玄烨出宫之后依然心有疑窦,但狗皇帝那些说辞有理有据,并无漏洞。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脸色有些不好,直至来到文渊王府。 文渊王:“你说什么??” 文渊王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茶水。 玄烨虎着一张脸:“昨夜那探子尸首何在?” 这是在考验默契? 文渊王的脸色微妙一瞬,不着痕迹问:“你找那探子干什么?” “成亲!” 文渊王:“…………” 这时一名下人来通报:“王爷,不好了,郡主发病了!” 文渊王立即做出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萱萱怎了?快宣太医!” 然后就丢下玄烨跑了。 玄烨:“?” 怀萱郡主这里有一名狼崽似的少年,这少年正是是被皇帝派出宫的尹韶。 尹韶揣着一封信,神色微秒。 等见了文渊王后,才将信件掏出来:“王爷金安,皇上亲笔书信,让您亲自过目。” 文渊王打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之后脸皮一抽。 他仅沉默一瞬,迅速叫来一人耳语:“去煮一碗避子汤。” 然后看向尹韶:“你且在此处等等,皇上管本王要一个东西,你等下顺道带回去。” 尹韶稀里糊涂的,安静地点点头。 不多时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装在一个封死的瓷罐中,让尹韶带回宫。 文渊王哆哆嗦嗦着喝了一口茶。 “爹,堂哥他怎么啦?”怀萱郡主云里雾里地问道。 文渊王的脸色有点铁青:“没怎么!” 想了想还是意难平。 “被狗咬了!!” . 文渊王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冷静下来,等重新回到用来会客的堂厅时,就见玄烨一脸正经地正襟危坐。 草! 文渊王脸色发黑,养了多年的小白菜被一头猪供了,他之心痛可想而知,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玄烨也是一脸思量,昨夜之事,他身下之人是一名女子,那些记忆不清不楚,但总感觉好似哪个环节搞错了,他有一种违和感。但这一时半晌的,却理不清思绪。 “元帅真想要那名女子的尸首办**?” “正是!” 文渊王老神在在:“可惜山中猛兽太多,那乱葬岗可不是好地方。本王这里除了一件血衣,再无其他东西。” 玄烨闷了闷,“那便请王爷将那血衣给我,代价王爷可直说。” 还真是一个执拗的! 文渊王囤了一股子闷气,最终毫不犹豫狮子大开口,这可是他家卿儿的卖身钱!不让玄烨赔个倾家荡产他就不叫周文渊!! 面对文渊王的敲竹杠,玄烨愣了愣,但也没多说什么。 直至交易成功。 文渊王命人取来一个木头匣子。 当玄烨打开木头匣子,又是一怔:“这……” 这血衣看着怎么像是一个孩子穿的?看这身量也就十一二岁,不能再多了。 文渊王呵呵:“元帅禽兽也,本王不愿再多说,你回吧。”一看见你本王就操心。 ------------ 219:吾妻言九 玄烨脸上爬满了鸡皮疙瘩,努力回想昨夜,但还是不清不楚的。 可是……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他果真禽兽! 直至玄烨走出文渊王府时,依然一脸的怀疑人生。 但他想了想,又折回来。“王爷,敢问……昨夜那女子,那孩子……她可有姓名?” 文渊王掀了一下眼皮子,握住茶杯的手微微抖了抖。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她叫言九,滚!” 玄烨:??? 不清楚他到底哪里惹到文渊王了,但还是抱着木头匣子里的血衣回去办**了。 . 玄烨回到元帅府,请人算了个日子。 三日之后正是良辰,一身红衣的元帅高坐马上,十里红妆,捧着他媳妇的牌位招摇过市,群众一脸懵逼,这吹锣打鼓的,迎亲队伍一身喜庆,天上却洒满了冥币值钱。 元帅脑壳莫不是坏了?竟娶一个牌位为妻? 九重寺的和尚净慈和玄烨不对付,一听这事当场乐喷:“他姓玄的这是在闹哪一出?不过可真有意思,他们玄家怕是要断子绝孙了,可怜了收养他的那个老将军。” 净慈并没有去贺喜,反倒是季翡修等人凑了个热闹。 等酒过三巡,玄烨闷着一张脸:“吾妻言九,一夜是妻,一生是妻。” 季翡修砸吧砸吧嘴,之后突然想起宫中的小皇帝。 “怪不得那日宫中骚乱,原是出了这事儿。对了,那天给你下药的太监畏罪自杀了,尸体是在一口枯井之中发现的。” 玄烨心烦地按了按脑袋:“得查查是何人下的手。” 萧衍也在现场,摄政王萧衍气宇深沉:“应是韩鲸,回头让阿尘帮你看看,他精通歧黄之术,我怕这阴阳交合实则有诈。” 要不然对方又何必煞费苦心,送一个女人上玄烨的床,这并不可怕,怕的是有诡异手段,借由阴阳交合害了玄烨。 玄烨长吁口气。 不论如何人已死了,他在元帅府为他新过门的**娘子立了一个衣冠冢。 萧衍等人为牌位上了一炷香,萧衍看着牌子上刻的字,在言九二字上盯了许久,倏地又想起涅槃山庄的女庄主言卿。 也不知是不是巧,他心怡的女子是卿儿,玄烨娶了个**媳妇叫言九,都是姓言的…… . 文渊王进宫探视周言卿。想想玄烨那威猛高大的体格子,再想想他这个可怜的小侄儿……小侄女,文渊王就老同情周言卿了。 本以为身娇体弱的小皇帝遭遇此事,没准得没上半条命,哪知文渊王来时,却见人家气色白中透粉,除了神色闷了点,看外表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花,十分滋润。 周言卿:“……朕也不想如此的。” 她真心怀疑她是妖精变的。 那一日身体不适,但之后简直生龙活虎,身体前所未有的好。 她一脸无语。 文渊王又气又笑:“你怎就着了玄烨那小子的道儿?” 周言卿:“……这就扎心了,因为我弱鸡战五渣!” 只能咋摆弄咋是,就比如狠狠咬玄烨一口,那男人肌肉硬的像石头,她牙差点没崩掉,才好不容易在玄烨肩上留下一个带血的小压印。 ------------ 220:十年期满 又过半晌,文渊王轻轻摸摸周言卿的头:“等你四哥来京,你考虑考虑,这皇位,不要也罢。身在这个位置上,太累。” 周言卿顿了顿:“皇叔,你对当年诸事避而不谈,我不问别的,我只想知道我当初为何要上位?我的坚持一定是有理由的。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我定然是有非上位不可的苦衷。” 文渊王神色复杂:“卿儿……有时候,遗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忘记是你之幸运。” 周言卿:“…………” “与朕生母容贵妃有关?” 文渊王一愣。 周言卿思索道:“朕心性曾扭曲?” 文渊王:“……” 她很了解她性格,她不是纯粹的好人,也绝不是纯粹的坏人,本性咸鱼,人格有自私的一面。 天下大义对她而言如一座高山,她这么懒的人,肯定懒得爬山,能者多劳,有能者居之,并且据她了解,大周九龙夺嫡,九位皇子除了自己,其余人各有手段,既有枭雄之才,也有治世之才。 所以如果她执着于皇位想登基,绝不可能是抱着伟大胸怀想要安国治世,肯定是因为私情。 甚至她猜测,没准……是这人世伤她太深,她想要的,是毁灭? 可文渊王不愿说,她也套不出话来,末了就只能一声长叹。 . 倾天阁众人在宫中安顿下来,云姓长老带领倾天阁众人种地种的风风火火。 而被皇帝报复关禁闭的白衣国师楚琉沐,在历经了漫长的黑暗生涯后,他总算是被放出来了。 他模样有些憔悴,眼底泛青,本是丰神如玉的男子此刻没了温润,反倒是一脸阴翳。 被关禁闭的那些日子,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光亮,好似被人世所遗弃,那并不是美好的体验,宛若坠落无边黑暗的深渊,死寂令他胡思乱想,险些将他给逼疯。 他心性坚韧,撑了过来,但心底像是囤着一块阴云。 楚琉沐洗去了身上的落拓,照旧一身圣洁的白衣如雪,他手执书卷,暂时安顿在宫中的偏僻殿宇。 有人向楚琉沐汇报近日来发生的大事小情,楚琉沐思索了半晌,突地哧笑一声:“蠢货!” 却不知是在骂谁蠢。 同一时间,周言卿正在御书房翻阅奏章,一抹身着翠色衣裳的鬼影无声无息地降临至周言卿面前。 周言卿眼角余光瞟见那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猛然一呆,心口狠狠地跳了跳。 人吓人吓死人! “十年期满!” 男人一副高冷口吻,作为死士营的暗卫大统领,青鬼高洁自雪。 “今日便是我离宫之日,伺候周氏皇室生生死死与我无关。” 这男人不是废话的性子,丢下这句话,便足尖一点,犹似一抹鬼魅,荡出了御书房。 周言卿:“……” 也罢,是朕的,总能留住,不是朕的,又何苦执着。 反正就算没了青鬼,死士营那些人还在,顶多是失去一个武力高超的贴身保镖。 她收敛了心神继续批阅奏章。 青鬼离开御书房后,他来到一处宫殿,徐徐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冷的俊容…… · 感谢管理繁落建群,群号536352167 ------------ 221:国师学乖了不少 他脱下翠色的衣衫,换成一件白衣,之后神色淡淡地看向窗外的夜色。 “江君,今日皇上又翻了您的牌子,让您去侍寝?” 青鬼,江鉴尘:“……” 就在下人以为他没听见时,他薄薄的嘴唇冷冷清清地吐出一个字,“烦!” . 国师楚琉沐已经从小黑屋里放出来,被关了这么久禁闭,睚眦必报的男人精神衰弱。 他养精蓄锐,直至感觉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气色也回来了,精神状态十分不错,这才让人通知雍胤帝。 他准备面圣! 周言卿得知时,正在御书房整理堆积如山的奏章,其中有一个折子是工部尚书古司逢递上来的,直指帝王不仁,不配为帝。 这古板又耿直的老头竟然又在弹劾她这个皇帝!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看来那老头是真迫不及待想要把她赶下台。 “国师要见朕?” 周言卿琢磨琢磨,“宣!” 楚琉沐来时,周言卿十指互扣贴在小腹,一副闭目养神的惬意样子。 楚琉沐施施然地行了个礼:“臣,楚琉沐,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男人便是屈居人下,也依然有种高山白皙的仙姿雅丽,看似温润如玉,知礼懂分寸,如清风明月,一身干净的气质令人看着很是舒坦。 周言卿呵呵一声:看来这王八犊子学乖了不少! “赐座。” 等林文洲搬来一把椅子,楚琉沐坐在椅中,他不着痕迹地审视着周言卿。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 他这人是擅于隐藏的类型,平时隐居山上,不轻易出世。 外人提起他,首先要提他性格好,待人亲切,似乎全是优点。 但他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他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污泥烂沼,骨子里早就腐烂了。 可雍胤帝的小气心性,竟是比他还要来得更小肚鸡肠。 “皇上之前已下令关臣禁闭,算是已惩戒了臣。之前诸多事,是臣有错在先,不知能否一笑泯恩仇?” 周言卿眉梢一挑。 这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上一回楚国师一见面就开口让她放人,态度十分强势。 这回改弦易辙,竟然走上怀柔路线了。 周言卿捧着一杯茶,摸了摸温热的杯沿。“放不放,这可不是朕说了算的,得先看看云长老他们愿不愿意跟你走。” 楚琉沐:“?” 愣了一瞬,心里狐疑此话何来。 周言卿:“国师若不信,便亲自去看看吧。文洲,摆驾。” 她喝了口茶水,这才起身。 楚琉沐绝不是天真的人,此刻掩住眸中的思量,决心看看小皇帝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此外…… 楚琉沐满是意味深长地瞟了周言卿一眼。 皇帝的气色…… 呵,玄烨那个蠢东西。 . 皇宫西边有一大片菜地,甚至还盖起了温室大棚,所用材料、工具,全是周言卿动动嘴皮子,然后让侍郎岑奕宁带领工部的人手打造出来的。 周言卿总共动用了两回军火,第一次因为楚琉沐夷平一座山,但那山是空的,无人居住,倒是炸死了一些山鸡野兔,那些小猎物被她赏给城外的灾民。 ------------ 222:这皇帝,真实在 至于第二回炸倾天阁,仅仅是炸毁了建筑,并未伤人命。 等把倾天阁那些人带回宫中后,有伤的治伤,有病的看病,人手上并未折损。 此刻西宫这边,有禁军在外围保守,穿过层层重围,能看见倾天阁众人像是天仙下了凡,一个个穿着粗布麻衣扛着锄头铁锹等农具,甚至还有黄牛拉车在犁地? 楚琉沐:“……” 富丽堂皇的宫宇愣是被皇上玩成了农家乐,且这耕地的面积十分广阔。 “这是朕的试验田!” 周言卿走在前方,那日和玄烨打了一炮虽说不是她所愿,当时的情况,她跟被强的没两样。但没成想阴阳相合对她有这么大的好处。 就比如从前总是惨惨煞白的脸色变得气色红润,就好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 不过因为事后让皇叔帮她准备一碗避子汤,避子汤对身体影响很大,以至于十全大补丸的效果被消减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也是受用无穷。 “那日查抄倾天阁,朕发现了不少农作物,比如土豆玉米地瓜等等,这些都是抗旱的粮食。云老等人负责这些实验田,目前已取得初步成效。以我大周目前的国情,民风足以称得上彪悍,主要是因农作物太少,百姓多是以狩猎为生。” 肉是好东西,但长期吃肉其实营养不均衡。 她一一为楚琉沐介绍着,大周农产方面的发展简直比原始还原始。 楚琉沐微微瞠目,面上稳的一批,但心里头…… 他频频看向周言卿。 周言卿道:“如不出意外,接下来朕会安排人手,向民间推广那些农作物。” 她想起梁问炘,昔日季翡修克扣了紫宸宫的粮食,害她没得吃。 问问扛着麻袋来找她,说‘我偷菜,养香香’。 那天她做了一锅土豆炖肉,问问吃得很开心,林文洲等人很惊异土豆这种粮食的出现,还好一通夸奖。 这意味着大周没有土豆马铃薯这类的农业产品。 而听梁问炘的意思,貌似他百毒不侵,那些农作物是楚琉沐查抄了西洋船只缴获的战利品,送给梁问炘,其实是因为摸不准那些粮食是否安全,所以才让问问帮他试毒? 这国师就是一狗子,心思不是一般的毒! 但…… “皇上为何对我说这些?” 楚琉沐落后周言卿一步,行走在西宫的田园耕地中。 周言卿:“一码归一码,朕看不上你为人,但你所做的那些事,利民利国,必须支持。不过你们也是瞎子点灯,只能自己摸索。既然朕可以推动进展,何不推波助澜。” 楚琉沐:“……” 这皇帝,还真是坦诚,太实在了。 相看两相厌,大抵就是形容他们二人如今的关系。 “瑾儿来了?” 云长老眼神蹭地一亮,首先看见周言卿,至于楚琉沐?华丽丽的无视了。 大周上一任老国师是姓楚的,老国师也是上一任的倾天阁之主。 十年前楚琉沐刚萌生意识,那时还是个孩子,是云伯把他带回倾天阁,之后记养在老国师名下。 ------------ 223:后来那孩子出事了 等老国师过世后,他就继承了老国师的衣钵。 对他而言倾天阁就是他的家,老国师是他的授业恩师,而云伯则如他的父,倾天阁其余众人如他亲友。 此刻见众人没事,坦白讲,他真是打从心眼里松了一口气。 但是,瑾儿? 雍胤帝大名周瑾,这才过了多久,云伯就叫得这么亲热? 云伯蹬蹬蹬地冲向周言卿,看都没看楚琉沐一眼,拉着周言卿冲向一片试验田,“你看着庄稼,长势甚好!老夫之前虽然也在研究,但进度着实缓慢,也走了不少弯路。” 云伯看着菜地里的一大排菜苗,每日按时按量的浇水施肥,他眼眶红了红。 “大周啊,有救了!” 云伯沙哑着感慨:“当初那丫头将西洋那边的线路交给琉沐,拖了这些年,总算看见进展了。” 云伯又沙哑一笑。 楚琉沐不知在想什么,人有些恍惚,半晌才一叹:“云伯。” 云伯看了他一眼,之后摆摆手:“你回吧,别过来添乱,海外那边的事情你继续跟进,那丫头当初留下来的东西可不少。不过西洋那边的局势似乎也不是很安稳。” 周言卿:“???” 她神色有些微妙。 她记得……她皇叔说过,当她还是九皇子周瑾时,曾代替二皇兄出使海外。 那貌似是她八岁那年的事情,她是十一岁时回来的。 她屏住了呼吸,隐隐好似抓住了什么线索。 “云老,不知您口中的那个丫头?” 云伯怅然一叹:“那孩子可了不得啊,可惜了,可惜。” 周言卿看向楚琉沐,见楚琉沐抿着嘴,人显得异常沉默。 云伯说:“琉沐以前还说,等那丫头长大,就娶了她,虽不是青梅竹马,但也算是两小无猜……可惜,那孩子是天上的贵人,回天上去了。” 这是,死了?? 云伯又恍恍惚惚的,“那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周言卿心里咯噔了一声。 楚琉沐似乎不愿提那些事。“云伯,那些舶来船只半年才来一趟,算一算日子也快到了,我稍后准备去南边,您老……是打算留在这宫中?” 云伯拍了下大腿:“那是自然!对了瑾儿,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土地改良是怎么回事……” 一转眼就又把楚琉沐抛之脑后,云伯拉着周言卿虚心求教,周言卿也很客气,她说了不少东西,说得她自己口干舌燥。 楚琉沐听她口中冒出不少新奇词汇,心里隐隐升出异样的感触。 他脑海突然晃过一张貌不出众的小脸,丢在人堆里再也照不出来的长相。 那孩子当年神秘兮兮,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说起话来软软的,可眼睛却亮亮的。 他记得有一日,那孩子坐在长凳上,晃悠着小腿一脸开心说:“阿沐,我觉得这大周不能放着不管,就像你说的,未来几年天灾不断,咱们得先做预防呀。” 后来那孩子出事了,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想带人赶过去营救,然而还没等出发…… ------------ 224:梁问炘,他从来不无辜 因为梁问炘,因为同气连枝。梁问炘那边出了事,他陡然昏迷,等再度醒来已是数日后,早已尘埃落定了,那孩子也没了。 楚琉沐心里揪痛了一瞬。 当时的他尚不懂爱,她说‘我喜欢你多笑笑,你看你长得这么美,就该多笑笑,不然太亏了’。 所以他其实是个不爱笑的人,为她学会温文尔雅。 她之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可能是志同道合,只要有她在,这人生路就不再孤独。 但为什么那么好的人,死了呢?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天道总是如此不公,是命中注定的磨难吗? 他甚至曾想,他宁可死的人是他自己。 在初闻噩耗时,他有多难过,后期就对梁问炘多狠。 梁问炘误了他大事。 如果不是因为同气连枝,如果不是因为梁问炘那边出了差错,他就来得及,就能赶得上,就能把那孩子带回来,就能…… 但这些假设不存在。 迄今为止,每当回想起那些事,他的心都如坠入了冰窖。 他就像九重寺那个花和尚净慈一样,净慈从前本是个纨绔,招猫逗狗,鲜衣怒马,少年时混迹于声色场所,是京城出了名的败家子弟,曾不着调地带着那个孩子逛青楼。 当初那孩子出事时,净慈正带着那孩子逃亡。也是因为梁问炘,净慈昏迷在山野。 那孩子怕连累了净慈,把净慈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引开了后面那些杀手刺客,之后被人打落了悬崖。 净慈苏醒之后,只来得及在悬崖下收尸,可过了那么久,山中走兽无数,小小的尸骨早就被吃了,除了一滩血,几片染血的碎布料,什么都没能留下。 所以净慈疯了,屠了那一座山,生灵寂灭,疯过之后是遗忘,遗忘是一种幸运。 那些伤那些痛全都不见了,甚至就连那孩子从前存在过的痕迹,都被一并抹去了。 他其实是有些嫉妒净慈的,嫉妒净慈能遗忘,但即便是遗忘了,那份痛依然残留在潜意识里,刻在心上的痕迹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的。 楚琉沐察觉他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他徐徐做了一个深呼吸,言笑晏晏,温润如玉,神态如常,可心里好似再度被撕裂了一角。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前阵子从各地搜集来的不少剧毒。 可惜梁问炘现在变成一个活死人,要不然拿梁问炘试毒倒是也能找点乐子。 那个傻子啊…… 他从来不无辜。 . 几乎是同一时间,紫宸宫偏殿。 小傻子梁问炘气鼓鼓的,拼命要往他自己的身体里钻。 当他是魂魄形态时,他无法对活人出手,他想尽快‘醒’过来,像人一样活着。 他想揍玄玄! 可恶! 玄玄太可恶了! 小傻子委屈吧啦的。 魂魄头部没入他自己的肚子里,拼命往里钻,再往里钻,只剩下一截身子还露在外头。 厉鬼殷淮礼瞧着小傻子像是跟谁赌气的模样,抿了抿嘴,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情。 就那么听了一整晚的墙角啊…… 该死! . 群号536352167 ------------ 225:喝凉水都塞牙缝 那个姓玄的,那可是他的妹妹啊! 玄烨畜牲! 殷淮礼脸色不好,之后头一扭,悠悠然的穿墙而过,回到自己的白骨架子中修生养息。 他得尽快积蓄力量,如此……呵呵呵,要是弄死那个姓玄的,他想妹妹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小傻子钻了半天,幸不辱命,只剩一只脚丫还露在外面,直至咻地一下,魂魄归位。 身体平静的躺在,模样祥和,指尖却微微地颤了颤,像是随时都有苏醒过来的可能。 另一头,元帅府。 忠勇大元帅玄烨离经叛道地办了场**,此事震惊朝野,连民间都啧啧称奇。 虽然他娶的是一个牌位,但十里红妆,该准备的全准备齐全,如不出意外,他一生只会有一个妻,但妻子死了,变成亡妻,未来怕是要打光棍到底。 周言卿自制的猎枪令玄烨产生一种危机感,所以即便兵临城下,但他暂时按兵不动。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看起来是个粗犷的性子,本人也有冲动易怒的一面,可一旦带兵打仗,他行军布阵,往往是走一步看三步,似乎他所有的谨慎都给予了金戈烈马的沙场。 他翻着一封封密信,随手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然而……“呃!!” 握住自己的喉咙,狠狠拍拍他壮实的胸膛。 草,要噎死了! 喝凉茶都能噎到?这跟喝凉水都塞牙缝有何区别? 半晌大元帅像条咸鱼似的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简直像鬼门关前走一遭。 须臾。 他摸了摸自己汗湿的背脊,准备去换套衣裳,但被门槛绊了一下,碰! 高壮的身子砸在地上,他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前走。 等他来到寝室前,又是咣的一声,一扇门砸在他头上。 玄烨:“……” 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挺奇怪的。 “小炘他怎么了?我哪惹他生气了??” 这么倒霉不用想,准是梁问炘在诅咒他。 那孩子虽说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但玄烨寻思着,肯定是没出啥大事,肯定是有生机的,所以萧衍楚琉沐等人才那么淡定的静观其变。 只不过…… “奇奇怪怪的,小炘这火发的莫名其妙。” . 楚琉沐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挽起了袖子跟着云伯一起在西宫种地。 周言卿心道这人满是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换上一套耐脏的粗布麻衣,竟然也别有风韵,倒是有了几分接地气的感觉,气质也不那么缥缈了。 她见没自己啥事,她就回紫宸宫了。 虽说近日气色变好了不少,但骨子里依然发虚,到了时辰必须午睡,要不然容易乏累。 她来到紫宸宫偏殿,坐在床边凝睇梁问炘半晌。 指尖勾勒着这张清新俊逸的面容,她笑叹了一声。 “要是你,该多好。” 要是你,不必强,朕自己来。 . 周言卿一觉醒来已是天色近晚,她感觉胸口有点重。旋即就感觉到不对,她衣襟被人敞开,有人笨拙的埋首她胸前…… “嗯???” “香香……” 气喘吁吁的小调子,可委屈了。 ------------ 226:塞小人,做娃娃 梁问炘趴在周言卿身上,大眼睛卟灵卟灵的。 “香香,呜呜呜……” 周言卿眼睛一红,却灿亮的笑着,伸手环住梁问炘。 她搂着他脖子:“问问……我好想你。” “问问也好想香香!玄玄坏,太坏了!” 小傻子抽抽噎噎,眼角通红通红的。 他掐住周言卿的小腰,身体在她身上磨磨蹭蹭。 周言卿:“???” 他好了,这是惊喜交织的,但问题是戳得她有点痛。 还有,玄玄太坏了?玄烨? 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难道……” 梁问炘把脸埋进她颈项。 “香香是男孩子呀,为什么我们长得不一样?” 然后往她身上拱了拱。 周言卿:“……其实我是女孩子?” 梁问炘呆呆:“那我们可以塞小人吗?” 周言卿:“咦?” 梁问炘:“娘活着时,说男孩子可以给女孩子塞娃娃!” 他眼睛亮晶晶的:“然后娃娃会变大,会陪我一起玩。” 周言卿:“……” “香香我们做娃娃吧!然后塞小人!” 咳,这可太猝不及防了。 周言卿脸有点红:“可是之前玄烨……” 她咬了咬嘴唇。 还没等她纠结完,就见梁问炘爬了起来,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多时拎了一个篮筐回来,里面放着布头和针线。 “香香,一起做娃娃!” 周言卿:“……是朕,想多了?” 他俩好像不是一个脑回路的,她还以为…… 她哭笑不得。 之后徐徐坐了起来。 看着一脸纯真干净的梁问炘,她眼里闪烁着晶莹。 她摸摸他的头:“问问,欢迎回来。” 梁问炘歪头想想,然后:“嗯!!” 用力点头,爬上床大大方方抱住周言卿,抱了个满怀。 “再也不离开香香了!问问陪着你,不怕不怕哦,香香不孤单,香香不哭,有问问在!以后问问帮你打坏人!” 她软软的倒在她怀里,心里好似比蜂蜜填满,甜得她一个劲地扬唇想笑。 好似此前空落落的心口被补全,总算有了一种圆满感。 . 近日周言卿的变化肉眼可见,不过之前十全大补丸的效果逐渐消失,她气色从红润逐渐变回了苍白。但却整天美滋滋的喜不自胜,逢人便笑,能看出她心情很好。 她和梁问炘几乎是形影不离的,白日时两人一起逛御花园、一起用膳、一起……做娃娃! 而夜里则是相依相偎,像是交颈的鸳鸯,相拥而眠。 国师楚琉沐那边虽说要去港口接引舶来船只,但这事也不急一时,得再过一阵子才要忙起来。 这期间他住在宫里不走了。 有一回林文洲问:“皇上,国师……就这么放着不管?” 周言卿拿着勺子,吹凉了银耳羹,冲着梁问炘吟吟浅笑:“来,啊~~~” 梁问炘乖乖张嘴,让他的香香喂他吃甜羹。 周言卿眉眼温柔地笑着回答林文洲之前的疑问:“不放着不管又还能如何?左右他威胁不到朕。况且得卖云伯一个面子。” 而且,她心里有个若隐若现的猜测…… ------------ 227:皇帝在搞什么幺蛾子 西宫那边的粮食种子运送出宫,周言卿让禁军统领白若河带上一批人手,挨家挨户的进行推广。 民间对皇帝怨言很大,但不论如何升斗小民不敢明目张胆的和皇家作对。 这批种子发下去,以汴京为中心的一些村寨开始耕种。 而这一日,朝廷工部。 侍郎岑奕宁很得皇帝重用,他曾是雍胤帝后宫的禁脔宠夫,当初刚开始来工部当差时阻碍不少,不过他这人也算是有几分手腕的。 尤其近日,岑奕宁不动声色地征服了不少工匠。 等工部尚书古司逢反应过来时,就发现工部这边对岑奕宁赞不绝口。 生性耿直的古板老头一脸疑窦。 于是这天,古司逢来到工部暗中观察,就看见岑奕宁眉飞色舞地铺开一张图纸,然后对着那些被他召集过来的工匠们指点江山。 “南北两极,最近这些年南边洪水不断,北边却极其干旱。皇上欲派遣我等去南边兴修水利,你们都过来看看这张图纸。” 人头攒动聚拢在一起。 水利? 一脸威严的古老头顿了顿。 皇上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老人终究是没能按住自己的好奇心,上前两步,往图纸上看,之后微微瞠大目了眼。 有人被挤了一下。 “哎呀别挤别挤,我还没看完呢……古古古,古大人?下官见过古尚书!” 古司逢大手一抓,他取过图纸,一脸呆愣地看了好半晌。 “这是皇上给的?” 岑奕宁眼波流转,谦虚笑道:“是啊,官家心怀心系苍生,有天下之大义。咱们的万岁爷不忍见南北两地的子民受苦,这不,正准备拨款派人去南边修建水坝,还带着倾天阁那些人研究如何改善北边干旱贫瘠的土质。” 古司逢心里一愣,然后抓着图纸转身走出了工部。 “岑侍郎,古大人他……” 岑奕宁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无妨,向来古大人是进宫面圣去了。” . 古司逢进宫时,周言卿和梁问炘换上一套耐脏的衣服,正在西宫这边跟着倾天阁云长老等人一起种地。 不过这俩人跟玩儿似的,像是来做游戏的。 两人嘻嘻哈哈。 她取出帕子为梁问炘擦了擦汗。 梁问炘眼神亮晶晶的,“香香,看!” 他刨了一个坑,洒入四粒玉米种,然后又埋上土。 脸上汗吧流水的,本是清新俊逸的白皙脸皮也占了不少土,脸上更是脏的厉害。 周言卿抬手揉揉他的头。 梁问炘眨呀眨呀,小傻子像是在想什么古灵精怪的事情。突然凑近了,笨拙地么了周言卿一口。 周言卿一愣?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之后忍俊不禁。 她整个人好似泡在蜜罐里,一看就甜,她笑起来的样子更是能甜进人的心坎儿里。 “皇上,工部尚书古司逢求见。” 周言卿有些头疼:“古大人怎么来了……” 想起古司逢弹劾皇帝的那些折子,周言卿有点崩溃。 “走吧。” 她整理衣摆,旋即牵着梁问炘的手腕往回走。 ------------ 228:狗崽儿 周言卿让人去把梁问炘打理干净,她自己也换上一套干净衣服洗了洗手,之后来到御书房。 “……微臣见过皇上。” 古司逢不苟言笑,意思意思地抱拳行了个礼,然后拧着老眉毛看了周言卿半晌。 “这图纸可是皇上给岑侍郎的?” “正是。” 周言卿点了点头,“古大人别客气,坐吧。” 古司逢绷紧了老脸。 “昔日皇上登基前也曾画过一张类似的图纸,但没过多久,那张图就被一场大火烧没了。” 正欲为自己添茶的周言卿:“???” 她想了想。 “古大人,您曾是朕的太傅,民间讲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朕这些年……有负太傅的期许。” 板着老脸的古司逢:“……” 就挺不自在的。 “这图纸微臣要了,回头会带人去南边负责这水利之事。但兴修水利需不少材料,这方面还需朝廷拨款。” 虽然老头依然板着一张脸,但周言卿看出老头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几分。 不过鉴于从前那些‘前科’,这位古大人对她这个皇帝似乎并不是很信任? “钱财之事朕来解决。朕寝宫之中的龙床龙塌,还有出行所用的龙辇等物,皆可熔了。” 古司逢的脸色再度缓和一些,定定看了周言卿许久。 “……倒也不必。皇上曾差人在民间收集黄金打造金身人像,那金身人像锁在工部的库房里。将金身人像熔了,银钱便够了。” 周言卿失笑:“那便听凭太傅的意思了。” 古司逢:“……” 这一声‘太傅’,可真是许久没听过了。 想当年皇子们在国子监读书,九皇子整天跟在太子等人身后跑,有时趴在太子背上,有时坐在二皇子怀里,有时抓着三皇子四皇子的手打提溜、荡秋千…… 那时候,学堂上几个皇子互相传纸条,古司逢抓住过几回,他严肃是出了名的,眼里从来容不下沙子,几个皇子怕他责备九皇子,集体挺身而出,反倒是搞得他里外不是人,像是存心欺压最年幼的九皇子似的。 那时候,兄友弟恭,一派团结,所有人都把九皇子当个宝似的往死里宠。 又有谁能想到,皇室操戈,皇子们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到了最后反倒是曾万千宠爱的九皇子坐上了帝王的龙椅。 古司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突然说了一句:“过几日,便是二皇子的忌日了。” 周言卿一怔。 等她回过神来,就见古司逢已板着脸告退。 . 周言卿捧着书,心不在焉。 二皇子…… “狗崽儿,看什么呢?” 周言卿一愣,之后就见一身红衣的妖孽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季翡修风流轻佻地冲她笑。 周言卿:“狗崽儿?” “咳,一时口误。” 周言卿放下手中的书籍,她单手支着额,“季公子怎么来了?” 季翡修挺直了腰板:“我这里有南边运过来的特产,送过来给你尝尝。” 周言卿见是一盒子妃子笑,她想问问喜欢吃甜的,问问没准能爱吃。 “多谢季公子。” 她言笑晏晏,他心头陡然漏跳了两拍儿。 . 群号536352167 ------------ 229:让朕看看 季翡修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耳根有点红。 但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这狗崽子太客气了,感觉有些生疏,像两人之间划着一条看不见的界线。 他抿了抿嘴,心里不大舒坦。 “我听说皇上今日让人在西宫种地?正巧我最近闲着无聊,想在宫中小住些时日。” 周言卿:“季公子也不怕有辱你名声?朕可是断袖。” 季翡修磨磨牙:“有何好怕,你我是好友,不是吗?” “是的呢,正是这个道理。” 季翡修又咬了咬牙:“梁问炘那傻子醒了是吧?皇上最近都是唤他侍寝的?听说梁贵君宠冠六宫。” 这人是不是太八卦了? 周言卿觉着有趣,这季翡修一提起问问就铁青着脸。 季翡修怪不自在的。 受同气连枝影响,这些日子,他的身体,夜里的梦里…… 只要一想梁问炘那傻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他心里就感觉闷得很。 所以他才想入宫! 直到现在,季翡修依然坚定认为他应该是喜欢女人的,对周言卿的好感,全是受梁问炘影响。 在季翡修看来,于七情来讲,梁问炘的存在就像一颗大毒瘤子,偏偏又铲不下来,只能搁在那里膈应他们。 但看着小皇帝这张脸,他心里倒是没多少抗拒,反而还很奇异地带上些期待。 “皇上……” 他突然上前两步,两只手的指尖撑着桌子,俯瞰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 “我觉得男人喜欢男人,其实也没事。这些年我大周尚男成瘾,也算是一种奇观了。” 周言卿:“季公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不好看吗?” 他逼近了周言卿。“看看我这张脸,我不美么?不比梁问炘强多了?” 周言卿:“?” 请问你哪来的自信以为你能跟问问比? “我花样多着呢,那傻子还得你教,但我不用,我自己看了春宫戏水图。” 周言卿:“……” 差点没笑喷出来。 她往椅子里靠了靠,“季公子可是在求宠?” 季翡修面上羞惭。“是又如何?” “那么朕以为,应该先验验货。” 季翡修一愣。 周言卿:“宽衣,让朕看看。” 季翡修:“?” 这么直接的吗? 半晌。 季翡修耳朵通红通红的,他扯开自己的腰带,长衫散落下来,像个春色撩人的妖精似的,眼神依然带着一股子矜持傲慢,可那眸子水润水润的。 他吸了吸鼻子,“那我开始了啊!” 周言卿微笑。 她足尖抬起,轻碰季翡修,半眯着眼,神色玩味。白皙小巧的足尖在他身上画着圈儿,却好似听见季翡修紧张地抽了一声气。 季翡修僵僵的,突然一步上前,将她压在龙椅上。捧起她的脸,眼色里满是迷乱。 他像是想吻她。 可…… “香香?看,我抓了……”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梁问炘手里抓着一只蝴蝶,傻愣愣的杵在那里。 季翡修吓了一大跳,赶紧拢好自己的衣服。 草,这傻子! 季翡修一脸烦躁。 “你难道不会敲门吗??” ------------ 230:问问,爱我吗 梁问炘抿了抿嘴。 周言卿:“……” 这车翻的,太猝不及防了。 她面无表情一副冷酷的样子,一把推开季翡修。 季翡修好像听见喀嚓一声,像是心碎的声音。 “问问……” 她起身,可小傻子突地转身就跑。 “问问!” 他跑得更快了。 周言卿:“……” 本来是想折磨戏弄季翡修,哪知竟是栽了这么一个大跟斗。 她一脸无语地按了按眉心。 . 深夜里。 梁问炘像个受气小可怜似的,他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 他旁边是一副光秃秃的骨头架子。 人死之后头发会继续生长,就算血肉腐烂殆尽,但这白骨的头发却很长。 被某个坏心眼的皇帝闲来无事时编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发尾还用粉色的绸子绑上一个蝴蝶结,甚至耳边还插了一朵小黄花。 厉鬼殷淮礼从他的‘家园’里飘了出来,他瞅瞅自己被皇帝造得简直没眼看的骨头架子,然后飘到了梁问炘身边。 “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快离我远点,要不然等下妹妹过来找你,又得随手抽我一鞭子!” 梁问炘哼唧一声,“就不,就坐这里,不走!” 殷淮礼:“……” 鬼大爷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容来。 “傻子,你现在可奈何不了我,我修养的差不多了,你也回到了肉身,你要是惹我不高兴了,我就……” “你就怎样?” 手持打魂鞭的周言卿走进寝宫。 鬼大爷嗖地一下钻回他的骨头架子里。 周言卿瞟了一眼绑着麻花辫蝴蝶结,还插着一朵小花花的骨头。 她收回视线,然后来到梁问炘这边。 “问问?” 她两手搭在膝盖上,蹲在梁问炘面前。 梁问炘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也不知道他自己在气什么,就是……不舒坦。 “问问,看看我。” 她指尖戳了他一下。 气不过三秒,小傻子闷闷地抬起头看她。 周言卿:“我跟他闹着玩呢。” “香香也可以跟我闹着玩,为什么偏要是修修?” 周言卿失笑,看出他态度松动了,把人拉起来,拽着他往床上走。 “季翡修他不喜欢我,他只是在算计我,想让我爱上他,但我想将计就计。” 两人爬上长足有八九米的龙床,梁问炘歪了一下头,像是有听没有懂。 “爱就像是这样。” 她捧起他的脸,缱绻地吻住他的唇。 梁问炘一僵僵,手脚无措,一时间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脸蛋脖子更是全都红透了。 香香好软。 他不敢呼吸了,憋红了脸。 周言卿把他压在床上,看他媚眼如丝。 她乌黑秀丽的长发从肩上披散下来。 “问问,你爱我吗?” 小傻子眨眨眼。 周言卿:“我是爱你的,比喜欢还要更喜欢。” 她俯身凑近他几分:“张嘴。” 他脸颊热乎乎的,听话的薄唇轻启。 她封缄他的唇。 这一回他有记得呼吸,但脑子里嗡嗡的,好像被剥夺了五感,唯有唇上的柔软被无限放大。 有奔腾的血液分成两半,一半往上,冲上他脑仁,另一半汹涌着往下,不断的积蓄。 ------------ 231:问问天下第一好 梁问炘突然想起那个夜晚,冷宫残破的帐子抖动摇晃,有人身体纠缠,残破的木床吱吱呀呀,还有一声声痛苦忍耐的低泣…… “香香!” 梁问炘别开脸,他手按在周言卿胸口,眨了眨眼,微微把她推开一些些。 “怎么了?”周言卿问。 梁问炘吸了吸鼻子:“会痛的。” 他重新看向她,一脸认认真真的:“香香会痛的,不想让香香痛。” 周言卿怔了半晌,末了才鼻尖一酸,红着眼睛轻笑一声。 “你说啊,你这样,我怎么能不爱。” 她揉了揉他的头,俯身狂野的吻住他的唇。 那一晚是一个意外,她猜出梁问炘‘昏迷’的那段日子,很有可能一直在她身边,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她在他身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由她主动带领,不断加深这个吻。 而无师自通的小傻子很快就学到了精髓,下意识地回应她,并且反客为主…… . 御花园的亭子里。 江鉴尘左手斜着搭在右腿上,好似在借由宽大的袖子遮掩什么。 他坐在亭子里,今夜月疏星稀。 他一副高冷自仙的模样,清贵又冷淡,但一抹浅粉顺着衣襟爬上他雪白的脖颈,又冲上了脸颊。 他眸子是湿润的,好似噙着些水汽。 良久,他身体颤了颤,僵着脸低头看了看自己,抿直了薄唇。 正想要回去,但起身那一刻又迅速坐下。 他用力的闭上眼,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而后狠狠的,懊恼的,烦躁的,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另一头,白衣胜雪的国师楚琉沐搬到西宫这边居住。 他起身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蹙眉看了看自己,良久,不言不语。 宫外的摄政王府灯亮了一宿,元帅府喘息声出重,九重寺的和尚净慈大半夜弯着腰捂着自己往外跑。 好歹是个佛门清净地,弟子罪过…… 而皇商季家,一声声粗俗的低咒,气息不稳的嗓音,活似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弄死某人。 另外还有一抹鬼影在高天游荡,但眼色里像是噙着一抹子癫狂狠戾。 妈的梁问炘! 这是某些人的心声。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睡好,直至天将亮。 所谓的同气连枝,说白了,大概就是共情,共感。 主次有别,主体影响着分支枝干。 .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紫宸宫偏殿的水池中,周言卿依偎在梁问炘怀里,热气熏得两人脸上红扑扑,一脸的绯色。 水雾蒸腾,梁问炘抓起巾子为她擦背,他撩了一些水浇在周言卿身上。 “香香……” “嗯。” 周言卿舒服地眯着眼,嗓音慵懒性感。 梁问炘脸颊热热的:“我不傻的,香香别嫌弃我好不好。我不会的,可以学。” 周言卿失笑,回眸笑意闪亮地看向他:“你是怕我找季翡修玩吗?” 乖乖地点着头:“修修很聪明……我,我不傻的。” “问问不傻,我不会再找他了。” 她转了一个身,在水中环住他颈项。 “问问天下第一好,我不理他就是了,我不会本末倒置的。” ------------ 232:这怎么回事 梁问炘有点小开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脸颊露出两个小梨涡。 “想想。” “嗯?” “我们塞小人!” 他搂住她的腰。 他已经知道了,塞小人不是做娃娃,而是酱酱酿酿。 水汽热物依然在熏蒸,但正在忙着的两人却没有发现,梁问炘背部浮现出藤蔓似的血金色花纹,映得雪白皮肤妖艳美丽,那图案魅惑得惊人…… 他脑子里晕晕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他脑子里面挤,但他太快乐了,他没空去想自己身上的异样。 直至某一刻,他神色渐渐变了,变得粗鲁又狂躁,就连眼神都变得凶横,就连五官也有细微的变化,在原本的清晰俊逸中添上一抹浅浅的硬朗。 玄烨:??? 这怎么回事? 他怀里…… 他狠狠抽了一声气,天旋地转,又是另一个意识跑过来。 “妹……” 殷淮礼惊讶莫名,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又被挤了出去。 ‘梁问炘’脸上的表情阵阵变换,忽而高冷,忽而邪肆,有粗犷,有严肃。 七情的意识轮流回归本体,但周言卿趴在‘梁问炘’肩头,她看不见‘梁问炘’的神色交换,而‘梁问炘’软玉温香在怀,也看不见她此刻的模样…… 好似一场梦,没人说得清,少数人在那一瞬间的‘交换’之后沉思。 但更多人摸不着头绪。 . 周言卿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梁问炘睡得香香甜甜,口中还咕哝着‘香香’…… 周言卿笑着亲了她一下,旋即起身写下一个便签。她决定出宫看看,宫外的涅槃山庄不能总当甩手掌柜。 . 宫外涅槃山庄。 山庄的财务大总管岑秉郡又招收了不少人,最近涅槃山庄算是遍地开花,甚至还经营起酒楼,汴京出现几家卖烧烤、火锅、烤肉、涮串、还有糕点的铺子。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做纺织的成衣店铺。 下午时分,一身白衣的女庄主言卿推门从院中走出。 “庄主,您回来了?” 有人看见周言卿,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庄主为人十分神秘,日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动不动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一阵子再回来。 “肃擎呢?” 岑秉郡见周言卿问起,指着灶房那边说:“肃大哥在灶房烧火呢!” 就算周言卿不来,冷峻面瘫的侍卫肃擎也每天按时按点的生火煮饭煲汤炒菜。 周言卿慢悠悠地走向灶房那边,她身上一股子娇慵懒散,像是一只被喂饱的猫,唇红齿白,气色极佳,神色里满是餍足的韵味。 比起前些日子,她眉眼的神韵似乎长开了不少,眼底好似一树春桃,被注入了一池春水,也令她整个人显得越发柔和,越显娇媚。 “肃擎?” 当啷一声,男人手中的锅铲掉落在地。 化名肃擎的摄政王萧衍匆匆看了周言卿一眼,连忙背转过身,嘶哑着说:“我在煲汤,我……” “你的嗓子?” 摄政王:“???!!!” 坏了,露馅了! ------------ 233:王爷失魂落魄了 方才心神失守,一时失察竟然…… 肃擎咬了咬唇。 他闭嘴太快,周言卿也来不及想刚才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她一脸高兴地说:“你可是去看了大夫?你嗓子治好了?” 她的侍卫是个哑巴,她曾为此惋惜。 肃擎抿直了嘴唇,不敢和周言卿对视。 今日天要亮时,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虽然只有一瞬,但入目的是热气蒸腾,耳边是甜蜜的喘息,有个人在他怀里,像蛇一样盘住他的腰。 那样的体验,就算是只有一瞬…… 肃擎咽了咽嗓子,心中难受的不行。 并非他朝三暮四,可……他心里喜欢的,分明是卿儿。即便那并非是他能控制的,他本人亦很是震惊,头一回出现那样的情况。 可不论如何。 他自己内心里却受到折磨,感觉像是对内心那份神圣情感的背叛。 肃擎一脸烦躁。 他心头百感交织。 他知道‘卿儿’就在他身后,却没法去看那张脸,没法再像是往常那样去面对她。 他嗓音压低了几分,使音色听起来更雄浑。 “恩……看了大夫,治好了。” 他快速将饭菜装盘,“我……我身体不舒服,去休息了。” 之后他埋头匆匆往外走。 周言卿:??? 奇怪,这人是怎么了? . 周言卿吃过肃擎的拿手饭菜,舒坦地打了个饱嗝。 “庄主,这是最近的账本。” 岑秉郡递来账本让她过目,这小子天生这块料,适合干财务。 周言卿翻了翻账本,最近盈利不少,尤其是那些酒楼等店铺。 忍冬的义肢生意不赚钱,完全就是倒腾个成本,但受众者毕竟是有针对性的。 但自古人只要活着,就离不开衣食住行这几方面。 尤其是食,一日三餐,每天都离不开,京中权贵不少,舍得在饮食方面洒钱的大爷,更是不少。 “不错不错。” 她开心地笑弯了眼睛。 “秉郡,备车,我等下准备去九趟重寺。” . 紫檀山。 岑秉郡负责赶车,周言卿坐在马车里,她脚边有一个箱子,这是她临出发时特意带上的。 “唏律律!” 岑秉郡拉紧了缰绳,马车停下。 周言卿估算着距离,心道奇怪,明明离山上的九重寺还有一段路程,怎么停了? “秉郡,出什么事了?” “庄主,那里躺着个和尚,好像是……净慈大师?” 周言卿想起不靠谱俊美和尚,酒肉穿肠过,那人看起来可真不像和尚。如果不是光头,再剔除神叨叨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更像一名鲜衣怒马的纨绔。 她撩开马车的帘子,就见和尚侧脸趴在地上,脑门磕青了一片,旁边是一块石头,但看现场并无认为痕迹。 他自己摔的? “秉郡,搭把手。” 她自己从车上跳下来,招呼着岑秉郡,两人一起把和尚弄上了马车。这和尚长手长脚,还挺重的。 之后马车继续向前出发。 . 净慈这和尚,他六根不净。之所以出家为僧,却不是为了修佛。 ------------ 234:他好像曾带谁去逛过青楼 他缺失了一段记忆,但心底总是发慌,剃掉了三千烦恼丝,走入佛门这个清净地,每日聆听僧人们诵经念佛,那些充满禅味的韵律,像是能洗涤他心头没来由的烦躁和恐慌。 能令他静下心来,镇定下来。 今日天方亮时,有一瞬间的‘交换’,他身体好似好似突然被抽空,化为不存在的虚无。 但等那一瞬间结束后,他脑子一晕乎,踉跄着摔在地上,竟然因为一石头,把他自己磕晕了过去。 净慈模模糊糊间,察觉好像有人在碰触他,他感到很难受,几乎是下意识地起满了鸡皮疙瘩。 出家之前曾是个浪荡性子,在这汴京城中也是出了名的顶级纨绔。 他年少时好像曾带着一个孩子逛青楼,这是他后来流连花街柳巷时听人提起的。 他曾干过很多不靠谱的事儿。但世人皆知他怪病。 外人不能近他的身,若是男子则无妨,但若是女子,他必定要呕个三天三夜,就好像那些女人是什么污秽之物。 他自己曾不信邪地尝试扶住他亲娘的胳膊,连亲娘都不行。扶着他娘走上两步,回头他就像是大病了一场吐个不停,自那之后再不敢擅自尝试。 可惜他六根不净、六欲旺盛,但那女之间那些事儿却是从未做过,也被限制着不能做。 鼻翼间好似缭绕着若有似无的甜香,犹如春日里的果子蜜,净慈察觉有人把他弄上马车,那托着自己上半身的手很软,似乎是个姑娘家? 姑娘!??? 马车继续上路,净慈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翻了一个身,捂住胸口就要开吐。 但等了半天。 净慈:“?” 他缓缓打出个问号。 他没事?没恶心? “净慈大师?” 这和尚怎这般奇怪。 周言卿气定神闲地坐在旁边,唯有眼底像是藏着一抹困惑。 净慈恍恍惚惚地看了这位女施主一眼,原是个熟人。 又突然想起那回言卿请他帮忙抓鬼,两人也曾同坐一辆马车。 当时……当时似乎有过肢体接触? 但他当时没多想,一味地寻思着这位女施主的命格面相太奇怪。 净慈:“……言卿小施主,今日吃得可是水煮牛肉?” 他闻了闻,笑靥如花,从表面难以看出他内心波动。 周言卿:“……” 这人上辈子没准真是狗,所以才有一个这么灵验的鼻子。 她想起面瘫侍卫肃擎的好厨艺,都能比上她自己了。就是……肃擎今日怪怪的。 净慈坐在周言卿身旁,指尖轻碰周言卿的腿。 竟然真的一点都没有恶心?? 心底震惊着,表面却说:“贫僧认得一人,这水煮牛肉可是他的拿手好菜。” 啪! 周言卿打掉净慈的手:“还请大师规矩些,毕竟男女有别。” 净慈挨了一爪子,也没恼,倒是那眼神爆亮爆亮的。 就好像沙漠之中的旅人瞧见了绿洲,那种狂喜的心情令周言卿特别没办法理解。 “咳!” 净慈清了清嗓子,俊美的和尚一身袈裟,却妖气四溢。 “小施主今日来紫檀山是为何事?” ------------ 235:他就是馋她 净慈的态度十分自来熟。 周言卿闭目养神:“来见惠善大师。” 净慈又盯着周言卿看了半晌,但渐渐的,他脸色有些僵,本还荣光满面,但转瞬之后垮下了一张脸。 怎么会这样? 难得碰上一个不让他恶心的,可这人…… 云里雾里的,却似是阴阳交缠,而且那眉宇疏懒,分明是已跟人圆过房的。 难不成是出嫁了? 可分明上一回见面时,这小言施主还是个闺阁之女。 净慈有些难受:“言施主近日可是婚配了?不知夫家是何方神圣?” 只要锄头舞的好,没有墙头挖不倒! 他就是馋了,馋她身子! 想他净慈身心健康正常,却因那古怪的约束不能吃那软玉温香,茹苏了这些年,他早就烦了,迫不及待地想亲身下场体验红尘。 一切皆是为了欲。 周言卿淡定:“小女子夫家姓梁。” “梁?” “嗯。” 净慈:“……” 汴京姓梁的不少,这毕竟不是什么罕见姓氏。但若是凡夫俗子……依他之见,这言姓的小施主可不一定能看得上。 所以思来想去也就那么几家。突然想起了梁问炘。 那傻子人在宫中,可那傻子的二叔……貌似唯有那人最有可能? 净慈思来想去,心生郁卒。 “这世间啊,真是不公平。好白菜怎么都被猪拱了?” 他很是感慨。 周言卿微微黑脸。 这神叨叨的和尚是怎么回事? 谁是白菜了,谁是猪? 不知道就别瞎说! 周言卿无语地闭上眼,懒得再搭理不靠谱的和尚。 . 九重寺。 “惠善大师,得我佛保佑,信女近日收益不错,特来贵寺添些香油钱还愿。” 马车拉来的箱子是一箱银元宝,九重寺仁义,掏空了家底为城外灾民施粥,周言卿想,只要力所能及的,就帮上一帮。 惠善大师念了句佛号,“施主善哉。” 另一头,净慈站在马车边,正在对岑秉郡旁敲侧击。 岑秉郡一脸莫名其妙,怎么这和尚这般奇怪?一个劲地打听他家庄主的事情? “我家庄主没成亲啊。” “什!??” 净慈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梁二叔那杂碎怎可如此!占了人家的身子竟不负责任,活该他当年被梁问炘那傻子一巴掌拍成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净慈拧着脸,道:“言施主真不容易。” 岑秉郡:??? 周言卿送完银子就准备回去了,她琢磨着胡闹至天亮,宫里的问问应该也醒了。 “小言施主。” 净慈追上来:“施主,红尘苦海,回头是岸。施主莫要为那不值得的糟践自己。” 周言卿:??? “实不相瞒,贫僧对施主……” 周言卿眼皮一抽:“小女子家有一夫,且夫君对我甚是珍爱。多谢大师好意,但大师既是佛门子弟,还请约束着自身的言行,以免连累了佛家。” 净慈:“……” 回去的路上,岑秉郡对周言卿说:“庄主,那净慈大师不是坏人,就是性子古怪了些。” 岑秉郡觉得,净慈大师虽然看着不大靠谱,但其实大师他是一个好人? ------------ 236:元帅求见 周言卿失笑:“确实。算了,不提他。我看汴京市场也差不多快饱和了。秉郡你回头去附近的城池多买些铺子,咱们的脚步可不能束缚在汴京这一方土地上。” 岑秉郡认真颔首:“我明日就派人去办!” 庄主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只不过岑秉郡心里也在想,庄主生意场子铺得这么大,是不是不太好?须知涅槃山庄根基不稳。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新兴小势力而已,而要是和那些老牌势力相比,差距还是太大了。 远的不提,就比如季家。 季家是大周首富,传闻中富可敌国。目前庄主这些产业算是小打小闹,未必能入季家人的眼。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往后庄主的生意越做越大引起季家的反感,怕是要对庄主不利啊。 岑秉郡忧心忡忡,看来他得抽空提醒庄主,免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 周言卿心里挂念着梁问炘。 她见时候差不多了,就麻溜的顺着小院密道回宫了。 她回来时正好是傍晚,刚换好衣裳从冷宫走出,就见不远处,一名翠衣男子清冷出尘。 周言卿眨了眨眼。是她那个‘江君’,江鉴尘。 不过。即便对方那副孤芳自赏的高傲模样,和平时差距不大,但不知怎的,她竟好像看出几分憔悴的意思来? 就好像一整宿没睡好? 而当她打量江鉴尘时,江鉴尘也幽幽地朝她这边瞟过来一眼。 “呃……”周言卿喉咙一哽。她好像被瞪了一下下? 她惹江鉴尘不开心了?但没有呀,她这阵子一直挺安分守己的啊。 而且她知道这个男人不愿为自己侍寝。 之前问问昏迷不醒,两人凑合凑合,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所以自从问问苏醒之后,她就没再见过江鉴尘。 眼下更是纳闷江鉴尘的幽怨到底是从何而来? 江鉴尘:“……” 哼! 男人很有脾气地甩手走人。 这男人平时看着像是没有喜怒哀乐,还是头一回如此情绪化。 周言卿摸不着头脑。 她抓耳挠腮地想了想。 “难不成……他还睡出感情来了?因为朕最近没叫他侍寝,他吃醋了??” 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咳咳,这脑洞开的貌似有点大。 与其说江鉴尘是因为吃醋才闹别扭,她更情愿相信对方是来了大姨夫。 . “香香!” 周言卿回到紫宸宫,清新俊逸的美人光着脚朝她跑过来。 他一把抱住她,把脸埋在她颈窝,狠狠地吸了口,然后才开开心心问:“香香你去哪里了呀?” 周言卿晕乎乎的笑:“我们问问真是一个小粘人,是不是想我了?” “恩!”十分诚实地点着头。 然后捧起她的脸,对准她的唇,很用力地亲了口。 他耳朵红彤彤的。“问问想香香,可想可想了!” 周言卿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词儿。 新婚燕尔? 反正就是如胶似漆。 她想着想着就把她自己给逗笑了。 他们两个现在大概就像是热恋期间,情绪保持着最高亢的状态。 “皇上,元帅求见!” ------------ 237:啊我咬死你 周言卿摸摸梁问炘的头,正准备吩咐林文洲传膳,就听尹韶进来通报道:“皇上,元帅求见。” 元帅,玄烨!? 周言卿:“……” 梁问炘:“……” 不合时宜的人物到访,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原本欢喜温馨的氛围霎时一空。 . 许是因为那夜的事情非她所愿,她这阵子也很少去回想。 当日她曾托皇叔文渊王弄来一碗避子汤,而在她看来,她和玄烨能不见面是最好。不过……也差不多算是明白一件事。 玄烨这人看似粗犷,有战神之称,虽在沙场用兵如神,但私底下心眼不多。 否则,单是那日的事情,如果换成国师楚琉沐那个黑心黑肝蔫坏的,她怕是很难蒙混过去。 不过玄烨进宫又是为甚?周言卿思忖许久。 虽说她近日看似毫无危机感,但她始终记得,玄烨的百万征西军兵临城下,至今依然守在汴京之外。 这也就是玄烨没下令,要不然轻则封锁皇城,重则举兵城破。 不过…… 周言突然想起日前被她派出去办事的李赞。 也就是玄烨按兵不动,要不然如果玄烨敢下令攻城,她就敢屠戮了玄烨的百万大军。 城外的陷阱布置可是不少。 她这种人走一步看三步,明知玄烨这人危险,手中兵马更是危险,又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 御书房。 周言卿来时,玄烨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看那模样心不在焉的,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嗯?怎么玄烨也一脸憔悴? 她心道今日还真是怪怪的,比如涅槃山庄的侍卫肃擎,比如江鉴尘,也比如玄烨,尤其是江玄二人,眼底黑眼圈重的啊,简直没眼看,像是熬了一整夜,眼睛都快红成兔子了。 周言卿心思百转:“元帅怎有空来朕这里?可是为了涅槃忍冬?” 女庄主言卿的身份算是过了明路,她曾在宫宴上让玄烨统计伤残将士的名单,再批量生产假肢。 玄烨大梦初醒,怔愣道:“并不,这些年伤员较多,尚未完全统计。” 周言卿哦了一声。气氛一度静谧。 最后是玄烨开腔打破了氛围:“梁问炘呢?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小炘。” 周言卿:? 她蹙了下眉,半晌,才道:“贵君在朕宫中,走吧。” 小炘……听起来似乎很亲昵。 别人提起问问总是连名带姓,看来玄烨和问问关系不错? 这可真是稀奇。 说起来问问和这些人之间,好似有一条无形的线,彼此关联。 就比如问问口中的沐沐,修修,衍衍,尘尘,玄玄,礼礼,只不知问问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 . 周言卿带着玄烨回紫宸宫时,就见梁问炘抱着膝盖,蹲在鬼大爷绑着麻花辫插着小花花的骷髅骨前孵蘑菇。 “小炘!” 玄烨大步越过周言卿,直奔梁问炘。 梁问炘一僵僵。 天真呆萌的小傻子陡然变凶,他一下子窜起来,张牙舞爪的。 “啊我咬死你呀!” 冲过去吭哧一口咬在玄烨肩膀上。 玄烨:“???” ------------ 238:玄玄太笨笨了 周言卿唇角一抽抽。“咳,朕还有事,先行一步。” 她甩了甩袖子,神色十分之微妙。 等周言卿走后,玄烨咧着嘴,他挨了好几下拳头,才攥住梁问炘胳膊。 “你怎么了?我哪惹你了?” 还摸摸头,像是为炸毛的小猫咪顺毛。 梁问炘气鼓鼓的,两人身高是平行的,他喷火的眸子怒视玄烨。 但,一时半刻还有些说不清楚,就生气气! 好气好气的那种。 “哼!” 小傻子脾气一顶一的好。他从不是骄纵跋扈的类型,他平时甚至逢人便笑,就算有人蓄意伤害他,他也从不往他心里记,似乎很没心没肺。 而这样的性格也意味着,他容忍度高,底线比常人要低上很多,并且每次生气都肯定是有理由的,是他忍无可忍。绝不是他自己的错,是别人做错了事情。 玄烨一脸茫然地揉揉自己的肩膀,突地神色一顿。 想起那日宫宴之后,他在冷宫醒来,历经了一夜大战,身体有些疲倦,皮肉更是惨不忍睹。就比如这肩上,就曾有个小牙印儿。 “哥哥我好不容易才回来,都好几年没见了,你就不想我吗?” 一见面就被咬,玄烨有点伤心。而且在这之前他分身无暇,主要是小炘偷偷咒他,害的他倒霉不断,喝凉水都能呛着噎着。 梁问炘紧紧闭着嘴,身子一扭,后脑勺对着玄烨。 他继续蹲在鬼大爷的骷髅骨前孵蘑菇。 生气气! 不想理玄玄! 玄玄太笨笨了! 别人都说他傻,他才不傻呢,玄玄比他傻多了! 玄烨从怀里摸出一只用油纸包好的小糖人:“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梁问炘不理他。 玄烨拿他当弟弟,一脸迷糊,就很不懂他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玄烨也学着他的样子蹲在骷髅骨前,不过梁问炘蹲着抱膝盖可可爱爱,但换成玄烨,膝盖分的很开,两只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后脚跟翘起许多,用脚掌支撑,就显得很粗犷。 “小炘?是不是因为我离开太久?萧衍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你放心,哥回来了,哥帮你揍他们,不让他们欺负你。” 梁问炘还是很气,但却像个气球似的,心里膨胀的火气瘪下一点点。 玄烨哄了好半晌,见梁问炘虽不理他,但态度却有所松动。 他大手在梁问炘头上狠狠一揉。 “我错了,行不?反正肯定是我的错,我给咱小炘赔罪了?” 梁问炘可怜巴巴的:“玄玄可坏了!” “是是是,哥坏,你别和哥生气了,行不?咱都好些年没见了。” 当初雍胤帝在登基大典上出事,昏迷了半个多月,也正是那阵子西疆战事起,他带兵一走就是四年,心里着实是惦记着京里的梁问炘。 七情多数都是孤家寡人,十年前各有造化,比如摄政王被从前的萧老王爷收养,也比如玄烨偶然遇见一位老将军,但可能是命中注定的亲缘浅淡,时至今日那些人几乎全都过世了。 玄烨如今是孤家寡人,他不像七情中的其他人敌视梁问炘。他觉得没什么好敌视的,就算他们七人是小炘分化出来的七情又如何? 就当多了个弟弟好了。 ------------ 239:哥是有媳妇的人 不过玄烨也并不是对谁都如此,七情之中也有一些人和他不对付,就比如九重寺不靠谱的色和尚净慈。 两人一见面就掐,大打出手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就像是两年前净慈脑子一抽游历四方,正好去了西疆,当时两人就狠狠打了一架,彼此身上纷纷挂彩。 如不是西疆那边的敌军攻打要塞,没准他俩得打个你死我活,得弄死其中一个才肯罢休。 不过对于那事儿玄烨至今依然没头没脑的,弄不懂那和尚到底是哪来的敌意?都说出家人清心寡欲,可净慈除了一身袈裟顶着个光头,心性上却一点都不像是出家人。 过了许久,眼见天色近晚。 玄烨蹲累了,很不在乎形象,他盘着腿坐在地上,问:“这就是老七?” 他看向绑着两只麻花辫子的骷髅骨,骨头耳边别着一朵小花花,看起来蠢蠢的,却丑萌。 梁问炘闷闷地嗯了声。 玄烨瞄着梁问炘的脸色:“小炘,你昨天晚上……” 他这次进宫,一是因为听说梁问炘醒了,想来看看梁问炘,二则是因为昨天晚上的意识归体。 纵观这十年,意识柜体绝对是史无前例的第一回。 当时似乎是在水里,怀里抱着一个人,似乎是女人? 女人的小腰不盈一握,满是甜腻的气息,耳边是女人的喘息。 虽然意识归体仅仅只有一瞬间而已,但他很确定那并非错觉。更何况在那之前,以及在那之后,他…… 玄烨低头瞅瞅自己身下,心里滋生几分莫名的情绪。 就好像是背着家里的媳妇偷吃,即便他媳妇言九是个牌位,即便那并非他所愿,但不论如何…… 总感觉像是自己出轨了似的? 玄烨抹了把脸。 “昨晚那个人是谁?” 梁问炘眨巴眨巴眼,他脸颊红彤彤的,赶紧离玄烨远一点。 他十分紧张:“玄玄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的,她是我的呀!不准抢!不然咬死你啊!” 玄烨:??? 谁要抢了? 你哥我是有媳妇的人了! 这傻小子。 玄烨无语:“我是怕你被骗了,这宫中全是男人,没有女人,昨天晚上……” 这傻小子太叫人操心。 而且万一是其他势力派遣过来的密探又该怎么办? 就比如他媳妇言九。 他对媳妇没感情,但一夜夫妻百夜恩,娶了言九办***,是认为那一夜不论如何总归是他做错了,他必须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必须给人家名分。 玄烨愁了半晌:“我这次回来,给你娶了个嫂子,你嫂子虽然……没了,但她以前是密探,我暂时还没查出到底是哪边派来的,不过我和萧衍他们都怀疑是韩鲸那边干的。你昨天晚上那个人……没准和你嫂子差不多,我怕她对你不利。” 梁问炘猛地一呆,他慢吞吞的,神色微妙的,瞠目结舌地看了玄烨好半晌。 然后……“玄玄笨笨。” 他小小声地说。 玄烨哂笑:“又说我笨,我哪笨了?” “就笨。” “行,你说笨就笨吧。” 梁问炘:“香……她不会伤害我的,才不会,她可爱我了,可喜欢我了,对我可好了。” ------------ 240:反正就是他的 玄烨半信半疑:“你当真?虽说我的情况好像和你差不多,我也娶了你嫂子,但如果你嫂子还活着……我也肯定得娶,但如果她来路不干净,我肯定得把她限制住。至于你……” 他真有点怀疑。 如果有人给梁问炘一个窝窝头,他就会夸对方是好人,哪怕窝窝头不是他需要的。 或许正是因为历年来收到的善意太少,哪怕别人仅仅只是对他一丁点好,在他心里也会无限放大。 玄烨怕梁问炘上当受骗。雍胤帝沉迷男色不是秘密,宫里全是男人,他那个弟妹分明是个女儿身,却鬼鬼祟祟进宫,若说没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可不信。 良久。 玄烨道:“我这次回来发现狗皇帝貌似变了,不像是我在西疆听说的那样。不过不论如何,你最好告诉弟妹一声,让她远离皇宫。” “她身份一旦暴露,怕是要出不少事。另外你这个身份也得解决,怎么能做狗皇帝的脔宠?” “皇帝‘他’整天关着你,这和阶下囚又有什么区别?你要是担心你们两家那个二叔,大可不必,如今我回京了,他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梁问炘微妙地看了玄烨一下。“不准骂香香,香香对我可好了!你要是再敢骂他,我就咬死你!” 玄烨:“……” 狗皇帝到底给他的小炘灌了什么迷糊药? 总之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到了最后玄烨一脸头痛。 . 周言卿十分体贴地给两人空间独处,直至玄烨心事重重地离开后,她才回到紫宸宫。 “香香……” 小傻子歪歪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香香。 “香香,问问娶你好不好!” 周言卿:??? 这又是怎么了? 梁问炘:“不然你娶问问也可以!” 他不喜欢玄玄一口一个‘你嫂子’。 香香是他的呀,才不是嫂子,是…… 小傻子困惑一下下。 反正就是他的! 难得霸道一回,他软萌萌地搂着周言卿的腰。 周言卿坐在他腿上,勾着他脖子:“那我娶你,你当后君好不好?” “后君是什么?” “如果是女人,就是皇后,母仪天下,如果是男人,就是后君,这样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梁问炘开开心心的笑:“好呀!那问问就做香香的后君!” 周言卿亲了他一下:“你怎么可以这么乖?” 他软乎乎的,笑起来的样子很奶。 周言卿捧着他的脸亲的他脸颊通红气喘吁吁,心里却在分神想着,她后宫还有不少脔宠,那些脔宠也该处理一下了。 三宫六院她不需要,一生只愿一人心。 和问问相守,是她的选择,也是她心之所愿。 于是这天晚上另外七人再度煎熬至天亮。 梁问炘!! 他妈的大傻子!! . 下个月初八正是良辰吉日,周言卿接连几道圣旨口谕传递下去,朝廷礼部众人一脸懵逼。 荒唐! 皇上此前在宫里养脔宠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封一个傻子做皇后? 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 241:玄烨出事了 臣子的腹诽周言卿不知,不过她内心已有盘算。 她决不愿梁问炘因她受任何委屈,只不过目前这个情况…… “看来得尽快收网,等全面掌控朝野之后,便是暴露女儿身也无妨。” 龙阳皇帝,断袖之癖? 她自己是不在乎的,却不愿世人以有色眼光看待她的问问。 那是她捧在心尖上的人,无人可诋毁。 而在宫墙之外。 七情之中的几人开了个小会。 和尚净慈受邀出席,本来是不想来的,但鉴于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睡了,他哈欠连天,脑子一抽就像看看其他人脸色如何,看看其他人心里是多气闷。 于是会议地点定在摄政王萧衍的府邸。 “玄烨怎么还没来?” 季翡修一身红衣问,他脸色很不好,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失眠。 宫中的楚琉沐、江鉴尘,还有鬼魂殷淮礼,这几个并未出席。眼下这地方就只有三人,皇商季翡修,和尚净慈,以及东道主摄政王萧衍。 净慈悠哉道:“阿弥陀佛,他姓玄的准是怕了和尚我,所以才不敢来。” 季翡修撇了撇嘴。 摄政王萧衍一袭紫衣神色深沉,他突地说道:“玄烨重诺守信,他之前曾递了话来,既然说来,就一定会来。” 可时辰已经过了。 萧衍沉思,“不好!” 他陡然起身,目如冷电。 “他曾进过宫!” 他怀疑玄烨出事了,再想想城外的百万征西军,没准是雍胤帝为排除异己,暗地里对玄烨下手。 萧衍一这样想便有些坐不住了,他提气一跃,瞬间飞出了府邸。 “哎??” 季翡修愣在当场。 净慈宝相庄严:“阿弥陀佛,他若死了,世间便算清净了。贫僧去凑个热闹,若他死了正好念经超度他。” 于是净慈也飞走了。 留在王府的季翡修:“……会飞了不起?轻功了不起?” 还真就是了不起! 季翡修生了一肚子闷气,他不会武。 “备马车,走!” . 元帅府。 因为周言卿下令准备她和梁问炘的婚礼,大伙多少知道一些,小傻子很喜欢雍胤帝。但到底让不让小傻子‘出嫁’,这事儿开有待商议。 自从娶了一个牌位当媳妇后,玄烨按照一日三餐早晚三炷香,亡者可能是以香烛为食的。 他每天自己用膳之前必定先给媳妇上香。这天也不例外,他出发之前他点燃一炷香。 但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刮了过来。 玄烨十分警惕,他肉眼看不见无形的鬼魂,但能察觉对方刀刀下狠手,对他有很大敌意。 “老七!” 玄烨声若惊雷:“你是殷淮礼?你作甚对我出手?” 虽然看不见,但依凭着直觉和本能,他却避开了要害,但身上也挂了一些彩。 可以这么说,除了周言卿和梁问炘,鬼大爷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目前为止他只在那二人身上吃过败仗。 一个有打神鞭护体,另一个则是对他先天性克制。 至于面对其他人,鬼大爷王霸全场,就跟虐菜似的。 ------------ 242:破碎的血衣 就好比今日和玄烨斗殴,他仗着自己没有实体,玄烨抓不着他碰不到他,而他却能虐玄烨,这完全是单方面的霸凌施虐。 玄烨的心情越来越凝重,但心里也有点茫然,这殷淮礼作为七人之中的最后一个,此前曾听说过,但从未打过照面。 他想起紫宸宫中绑着麻花辫戴着小花花的骷髅骨,闹不懂这殷淮礼到底是为何对他下如此狠手。 真真是全往他死穴上捅,那恶意清晰可见,每次出手都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半空之中,一名极清极秀,甚至称得上清隽的人影徐徐展现,他本是白衣,但这白衣却满是血腥,湿漉漉地顺着衣摆流淌下浓稠的鲜血,完全被血水染红。 他清秀俊美的容颜之中透露着丝丝缕缕的阴翳邪恶,眸子好似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渊。 “呵呵~”竟然还很高兴地笑了声。 他舌尖抵着上牙膛,语气莫名道:“蠢东西,吃干抹净不认人,那日她可是哭了一整夜呢,也痛了一整夜。” 他山地闪烁着诡谲,手一挥,狂风大作,半眯着狭长的眸子像是在享受,像是在琢磨着如何料理玄烨。 玄烨有点懵:“什么吃干抹净不认人?你难道是指……” 他想起那一夜失身。 “蠢货!” 殷淮礼瞟了牌位一眼,牌位上刻着‘吾妻言九’这几个字,他心里发堵,很不高兴。 “晦气!” 他妹妹没死呢,他妹妹还活着呢,供着个牌位算怎么回事? 殷淮礼掀起一阵惊风,掀翻了供奉牌位的台案,连带着案子上的一只木匣子也掀倒在地。 这木头匣子正好被碰开了,一件破碎的血衣从里面滚了出来。 玄烨脸色一僵,之后神色发黑:“殷、淮、礼!!” 他暴冲而起!那可是他媳妇! 但他拳拳落空。 殷淮礼就像是猫戏老鼠似的,他站在那儿,任玄烨打,但玄烨的拳头穿透他身体,看得见,却打不到,这可真是太窝囊了。 萧衍等人正是这时赶来的。 萧衍来的最快,“住手!” 他拦下对殷淮礼动手的玄烨,玄烨怒红着眸子,殷淮礼扬了扬唇:“既然来了,就一起留下吧。” 他看这些人碍眼,想全都弄死。 玄烨有罪在先,萧衍也并不无辜。 整天顶着一张假面跑涅槃山庄,他糊弄鬼呢?他就是馋他妹妹,馋妹妹的身子! 殷淮礼心情很不好,就好似自家的大白菜被两头公猪惦记上了,他想弄死这两头公猪。 然而。 “姓玄的,你也有今天?” 净慈犹若鸿鹄,他足尖一点,满目花色的和尚降落在此处。 净慈笑吟吟,他一见玄烨遭殃就开心。 而原本王霸全场的厉鬼殷淮礼目露警惕,就好似净慈身上有什么东西令他十分忌惮。 净慈竖起一张念了句佛号:“阿弥陀……” 这佛号还没等念完,他突地看向那只与牌位一同掀翻在地上的木匣子。 木匣子里是一件破碎的衣裳,布料被鲜血染红。 净慈陡然一哽,他怔了好半晌,神色里像是带着些异样,笑容从他脸上褪去,他眼底满是凄婉哀凉的沉着…… ------------ 243:若是此身葬黄泉 他徐徐弯腰,捡起那件像是小孩穿的血衣,半晌,才嗓音嘶哑问:“这是……哪来的?” 他随身带着个锦囊,这锦囊从不离体,而这锦囊之中便是几片染血的碎布料。 四年前,他丢失了很多记忆,人生有一片空白,缺失的记忆好似与一名孩子有关。 比如他曾带那孩子逛青楼,走到哪领到哪,这些他毫无印象,是后来听别人说起的。 他丢失的记忆全部是和那孩子有关的,好似,关于那名孩子的内容,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抹去。 心底像是有痛在扎根,他眼角晕开一抹红,冷冷的眸子不见平时的轻佻顽劣和洒脱,俊美的和尚沙哑问玄烨:“这,从何而来。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玄烨有点懵。 他看了看净慈手中的血衣,还有那只从不离身的锦囊。 “你……难道……” 他心头有个猜测。倏地一惊:“难道……是言言?” 当年的那个孩子,叫做言言。 他看了看他媳妇的牌位。他媳妇叫言九。 这一刻他好似捕捉了什么,这一刻他想到了文渊王,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诓骗了。 而净慈额头蹦出了青筋,脑子里像是有针在戳他的神经,他头痛欲裂,汗如雨下。 很久很久以前。 少年恣意,鲜衣怒马。 “你这小孩又是何人,耽误公子我吃酒,我饶你不得。” “言言,你看我一眼,再看哥哥我一眼。” “我告诉你,你别看他楚琉沐清风霁月,他心眼坏得很。” “言言!!我活一日,就护你一日,就算有朝一日此身葬黄泉,也必定走在你前头!” 画面一转是荒山老林。 “阿慈,她死了。那孩子……她死了。” 他冲下悬崖,掘地三尺,浑身是伤,指甲掀翻,手上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得见森白指骨。 “我不信,我不信……” 那一日暴雨倾盆,他被人敲昏带走,连发数日高烧,伤势惨重,神志模糊。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的劫,他熬不过这场劫。 后来他醒了,却好似忘了什么。 “皈依佛门……我哪是想吃斋念佛,我心不安,好似漏了一个洞,只有那佛门清净地才能镇压个一二。” “我怕。怕再这么下去,会变成另一幅模样。直觉告诉我,我不该见血,而一旦破了这个例,这一生便再也止不住杀伐。” 转眼经年。 言言。 . 周言卿让林文洲帮他请来几名绣娘,为她和梁问炘量身裁衣,定制下月初八吉时大婚要用的戏服。 宫中脔宠已被她遣散,三宫六院不复存在,这宫中似乎突然空旷了不少。 晌午时分她喝了一口茶,正准备坐下歇歇,就听有人来报。 “皇上,不好了!文渊王府出事了!” 周言卿:“?” “有个和尚打上文渊王府了!” 周言卿:!!! . 帝后大婚不是秘密,宫中为此做了诸多准备。 文渊王府也因此事张灯结彩,文渊王这懒汉子日常邋遢又酗酒,平时都不爱打扮的,但心想他家卿儿大婚,必须得穿的美美的。 ------------ 244:风云齐聚文渊王 小郡主周怀萱一脸幽怨:“我倒不是嫌他是男的,但堂哥要娶梁贵君为后君……我这心里,咋这么不是味儿呢?” 文渊王失笑,但他自个儿也心酸。 可不是,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一转眼这些年,昔日的小团子竟然也要大婚了。 等等! 卿儿可是女孩子,这婚后岂不是要生大胖小子,或者是软萌活泼的小闺女? 文渊王思来想去,一方面高兴自己有盼头了,能抱上侄孙了,另一方面又有点咬牙切齿的,不想他家卿儿太早就属于某个臭男人。 正这时。 轰——! 那和尚手握降魔杵,一掌轰破王府朱红的大门。 本该是悲天悯人出家人,眼底却冰冷无任何怜悯,那冷情又狰狞的模样,目中似充血,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只能勉强按捺他心头的暴虐。 “周文渊。” 和尚的嗓音是沙哑的,神色却又那么的无情。 “这血衣,从何而来。言言,她在何处。” “是生,还是,死。” . 西宫。 楚琉沐收拾好行囊,他正在为外出准备,如不出意外他明日启程,前往海港处理舶来船只的事情。 他这边刚打点完毕,就见一封密信送入宫中。 楚琉沐微微蹙眉,美人如画的白衣国师在密信上看见净慈的名字。 “……阿慈?” 他怔了好半晌,心口突地漏跳了半拍。 “难道是……” 全身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他张了张嘴,半晌:“走!出宫!去文渊王府!!” 他握着这封密信,手却似在发抖,眼底像藏匿一抹猩红,这是他近几年来,首次失了往日的风度。 江鉴尘本是在凉亭中父亲,陡然见楚琉沐脸色苍白又慌张,他眉尖一蹙,转瞬又恢复了平淡。 他继续抚琴,却思绪幽幽,遥想着年幼时的许多执着,许多妄念…… . 文渊王府。 周言卿紧急传令白若河,当她率领禁军赶来时,就发现文渊王府已塌了一半。文渊王灰头土脸,与怀萱郡主站在一起。小郡主似乎受了不少惊吓,文渊王的样子也有些狼狈,好在并未受伤。然而王府护卫却躺平了一地。 与净慈站在一起的,有摄政王萧衍,元帅玄烨,还有皇商季翡修,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厉鬼殷淮礼。 “她人在何处!” 周言卿来时,正好听见净慈在逼问。她有点望着模样冰冷的和尚,想起这人从前不着调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叔!” “呜呜呜堂哥!”怀萱扑进周言卿怀里,她是真吓一大跳,长相俊美妖孽的和尚杀气腾腾,拿出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来,怀萱平日可以张牙舞爪,但今日却真吓得不轻。 周言卿搂着怀萱,轻拍怀萱背脊安抚,她凝神看向净慈,净慈眼里却好似容不下她的存在,甚至连瞟都没瞟她一眼,仅是锁定了脸色发苦的文渊王。 “玄烨说,言言的血衣,是从你这儿得来的。但言言本该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既如此,玄烨娶的牌位,又是何人?言九,便是言言?” “你认得言言,既然你认得,那她在何处。如今是生是死?可是当真被雍胤帝处决?” ------------ 245:你干的好事 净慈慢条斯理地问出这些话,文渊王眼皮子直跳。 他心道一个弄不好,今日怕是得翻车。 净慈样子冷静,却手握那把降魔杵,一副幽怨深沉的模样,令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思,然而那一身杀气,却能让人了解。他随时会大开杀戒,全看文渊王是否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 周言卿有点惊讶。 言言? 她眼角一抽,心里隐隐有几分臆测。 这难不成……是她从前,留下的风流债? 啊呸! 四年前她才十二岁,还是一个孩子呢!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言卿正狐疑着,就见文渊王朝她看过来一眼。 也是因为文渊王这一眼,才祸水东引。 净慈总算是注意到了周言卿,他眉心一蹙,突地想起许多事…… 他这眼,叫做真灵之眼,能看破许多虚妄,罕少会有例外。 可这个皇帝…… 半晌,他收起降魔杵。 龙命凤身,原是这么一回事。 当年的言言,也是这命格,也是如云似雾,令他看不透。 他‘哈’了一声,笑得既痛快,又惆怅,眼底似是凝着悲。 “你干的好事!!” 他陡然看向玄烨,猝不及防地对玄烨出手。 玄烨人还懵着。 “净慈!!” 净慈却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而这一转折令众人有点反应不过来,皆是一脸的愕然。 净慈杀气腾腾,本是来找文渊王麻烦,可怎么只不过看了小皇帝一眼,就突然对玄烨下杀手? 楚琉沐来时,正好两人激战正酣。 楚琉沐眉心一跳,这二人素来不对付,彼此恩怨已久,真要是追究起来,是从年少时开始,可能是天生的不对付。 但以前虽打的厉害,却不曾像今日这般处处置对方于死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净慈不爱理红尘事,远离全抖纷争,今日提着血衣杀上文渊王府,楚琉沐本以为是因为…… 他倏地看向周言卿,想起净慈那双奇特的眼睛,想起日前玄烨在宫中的一夜风流,他心口突突直跳,好似窥破了迷雾之中的真相。 “玄烨!!” 楚琉沐气得直哆嗦,他咬着牙,一脸阴沉地看向玄烨那边,同时对身后倾天阁众人下令道:“杀!!生死不论!!” 周言卿:??? 卧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玩的这么大? “白若河!” 她本来以为楚琉沐的‘杀’是指自己,哪成想倾天阁众人竟直奔玄烨而去? 周言卿:??? 真是越来越懵。 楚琉沐勉强摁住心头的情绪,他整理自己的衣摆,在确认自己干净体面后,才咽了咽嗓子,徐徐地走向了周言卿。 “言……皇上。” 周言卿毛骨悚然。 你这含情脉脉的样子到底算怎么回事? 她警觉地后退两步,拿文渊王当做挡箭牌,藏身文渊王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瓜来。 “我……”楚琉沐张了张嘴,突地一声苦涩浅笑,眼角染着一抹红,像百感交集。 “……对不起。” 周言卿:“……” 怎么一个两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亚子。 ------------ 246:站了一宿 今日这事开局轰轰烈烈,结束却草草收尾,最终以玄烨负伤逃走而告终。 摄政王萧衍和皇商季翡修,这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一个视线,心底藏几分狐疑,但表面声色不露。 而楚琉沐和净慈皆是眼巴巴地望着周言卿这里。 周言卿:“……” 把她的小身子往皇叔身后缩了缩,她不怕真刀真枪,但这诡异的气氛她真有点招架不住。 这太奇怪了。 . 直至尘埃落定,周言卿回宫时还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有许多人摸不着头脑,周言卿自己想了半天,也无头绪。 晚上,她照常和梁问炘塞小人,等香汗淋漓的倦极而眠后,和尚悄然无声地来到此处。 他站在龙床旁边,看见一对清凌凌的眼睛。 梁问炘搂着周言卿的肩,眨巴着眼睛,一脸清醒地和净慈对视。 但净慈却好似无视了他,就这般看着周言卿,在此站立了一宿,直至天亮时,他从紫宸宫出来,见到满身露水的国师楚琉沐。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错开视线。 半晌。是楚琉沐先开口。 “言言是周瑾,当初你昏迷许久,那时正值登基大典。按照时间线来推算。当年言言坠落山崖,很可能是被周文渊的人带走,没等伤势痊愈便立即举办登基大典,而她在登基大典上出了事。” 净慈一副恍惚的模样,反问:“当年登基大典上,对她出手之人,你可知来自何处。” “暂不知,疑似孝贤太后,也疑似言言的母妃容家,但又似乎不像,有可能是此前不曾露面的第三方势力。” 净慈异常沉默。 半晌。 “琉沐,你说梁问炘,他这叫什么运气。” 楚琉沐一怔,之后僵着脸转身。 净慈一叹。 楚琉沐:“……” . 周言卿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发生在冷宫,她牙牙学语,才刚会走路。但心智到底不是小孩子,只不过身体太幼小而已。 生母容贵妃逼着她练毛笔字,她天生反骨,容贵妃越是逼她,她就越是不愿。 容贵妃出发她,她遍体鳞伤。 当时还很年幼,奄奄一息时,有一名少年,比她年长几岁,却如众星拱月。 那个孩子为她疗伤,对她笑,给她关怀。 梦里的她在想,人生不易,但总归是有善意存在的,即便是冰冷深宫,却也有一抹光亮温暖。 这是一个温馨幸福,又令她心生感动的梦。 梦醒之后,周言卿翻了一个身,她面对梁问炘,指尖顺着他眉尾,勾勒他轮廓。 梦里好似晨辉一般的少年,和问问很像,容貌几乎如出一辙,但性格气质大相径庭。 周言卿想了半晌,才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我们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那时你还没变成这样,那时我也还年幼。” “香香……” 睡梦中的小傻子咕哝一声,然后搂紧了她。 翌日。 “你说什么?” 御书房,周言卿一脸懵逼地看着那老神在在的和尚。 和尚脱去血金二色的袈裟,穿着一身雪白的僧袍,平时总不离身的降魔杵不知去了何处,一副孑然一身的样子。 ------------ 247:卖力推销 净慈说罕见地没再自称为贫僧。 “我见这宫中有鬼气,降妖除魔镇压鬼怪,自是义不容辞!” 周言卿:“……” 今儿一早,林文洲说和尚要见她,等见了面之后,这和尚眼神亮晶晶的,却有点奇怪。直言不讳,要进宫,要住进紫宸宫。 她想起宫中绑着麻花辫的骷髅骨,唇角一抽抽。 她咋感觉这和尚别有用心呢? 拿鬼大爷当借口,但其实目的并非如此? 净慈眉眼一扬,他两手合十,宝相庄严地说道:“你可知,倾天阁的楚国师素来与梁贵君不睦,保不准楚国师何时对贵君下手,在下不才,但好歹也算是有几分本事。” 莫名被拖下水的楚琉沐正在西宫沉淀他自己的思绪。 净慈的计策叫利诱,努力推销他自己,还提起以前的暗卫统领青鬼,说他自己的武功造诣丝毫不弱于青鬼,还说青鬼十年期满,眼下周言卿身边无人,他正好可以接替青鬼以前的职责保护周言卿。 周言卿:“……”总感觉这不靠谱的合上所图甚大啊! “还是……”她刚要拒绝。 就听净慈说:“我昨日曾去过涅槃山庄一趟。” 周言卿:? “我发现,涅槃庄主的院子里,竟有一密道。” 周言卿:!!! “皇上不妨猜猜,那密道是通往何处的。” 周言卿心里咯噔一声。 草,这和尚!竟然在威胁她。 她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净慈轻飘飘的:“我要是说,我想竿你,你信吗?” 周言卿抽了口气,什么鬼?这真是和尚该说的? 净慈笑靥如花:“你怕是忘了,四年前,我曾说过,等你长大了,要娶你为妻。” “什么??” 净慈起身,只迈出一步,人却像是瞬移,他来到周言卿面前。扯着她胳膊,将人拽进了怀里。 还没等她挣扎,他就已拖住她的后脑勺,一枚吻轻轻印在她额头。 “言言,我很想你。真的很想。” . 周言卿这人吃软不吃硬,她首次有如此棘手的感觉。 净慈知道太多了!要不,杀了吧? 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净慈知道她是女儿身,知道她是涅槃山庄的女庄主言卿,甚至还语焉不详地提起‘言言’这个名字,从此赖在宫里不走了。 她心乱如麻。 感觉这和尚就跟个刺猬似的,碰不得,扎手。 而另一头,楚琉沐也搬家了。 “你这是?” 周言卿一脸懵逼。 因为楚琉沐竟然从西宫那边搬来紫宸宫。 白衣国师温润如玉,就只是温情浅笑。 周言卿:??? 这怎么一个两个的,画风全都魔幻了? 她头大如斗。 “你不是正准备离开汴京城吗?不是要处理什么海外来的舶来船只吗?” 楚琉沐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道:“那事儿已交给下面的人去坐,近日正是闲得慌。我与净慈是至交好友,听说他已搬进紫宸宫,便闲着无事,想住在附近,与他解闷。” 周言卿:“……” 她就感觉云里雾里的,一脸无语。 ------------ 248:脏了吧唧,长得好丑 楚琉沐和净慈搬进紫宸宫,住处离周言卿很近,最近雨水较多,天气忽冷忽热,小傻子梁问炘似乎感冒了,体温发热。 以至于两人夜里例行的塞小人活动被迫中止,倒不是傻子不乐意,傻子兴致旺着呢,是周言卿心疼她。 寝宫旁边的温泉池子里,梁问炘背对着周言卿,周言卿正在为他擦背。 “问问,你后背怎么有纹身?” 她记得以前没有,但如今浅浅的图案若隐若现,贴服在白皙的背脊上,好似藤蔓的花纹,有七个分支,好似藤树。 梁问炘摇摇头:“问问也不知道呀。” 照旧软乎乎的,周言卿失笑,她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他身体热乎乎的,她感觉很安心地闭上眼。 另一头,楚琉沐正在和净慈下棋,净慈手里抓着只鸡腿啃的满嘴流油。 楚琉沐看着棋盘举棋不定。 净慈啃了一口鸡大腿,说:“下月初八是帝后大婚。” 楚琉沐沉默着‘嗯’了一声。 净慈:“我想起你以前说过,想娶言言,我还骂过你畜牲,她当时还是孩子呢。” 楚琉沐不动声色:“你不也一样。不然你当初为何同我争。” 净慈哂笑。 “本想养个童养媳。” 楚琉沐:“……你输了。”他手中棋子落定,依然一副闲情惬意的模样。 净慈看了棋盘一眼,“哎,还真是。” 两人对视,一个啃着鸡大腿味如嚼蜡,另一个脸颊一抽,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半晌,不约而同地撇开脸,像是相看两相厌,烦得慌。 . 元帅府。 高大粗犷的男人偷偷摸摸溜回自己的府邸,玄烨现在云里雾里的,就感觉自己一不留神成了全民公敌。 首先是梁问炘莫名其妙的诅咒他、和他置气,然后是殷淮礼差点活拆了他,和尚净慈对他下死手,楚琉沐那个黑心黑肝的蔫坏玩意也来横插一脚。 玄烨深感朝夕不保,身家性命都已受到了威胁。 这几天他人在外面不敢回府,你说这事得是多气? 元帅府是他的家,可他竟然不敢回家,这般窝窝囊囊,还真是生平头一回。 “嘶……” 书房之中,玄烨赤裸着腰背为自己上药,感觉自己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 那日发生在文渊王府的事情,他至今依然有几分没想通。 他媳妇言九到底是什么来历? 和尚净慈当年那些事情他曾耳闻,以前净慈招猫逗狗,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后来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小姑娘,走哪带哪。 有阵子小姑娘住在楚琉沐那里,为了小姑娘,净慈常常往楚琉沐那边跑。 至于净慈和玄烨的恩怨? 一是因为早年玄烨太过正直,看不惯净慈招猫逗狗的行径,二则是他当年初见那个小姑娘,曾因小姑娘蓬头垢面貌不出众,吐槽一句‘脏了吧唧的,长得好丑’。 自此净慈视他如死仇。 就算失忆了,也依然把他往死里头弄。 “不过他好像想起来了?” 玄烨忖道:“莫不是……我媳妇,就是当年那小姑娘?” ------------ 249:体热之症 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但他媳妇到底死没死? 当年那小姑娘坠下山崖,所有人都以为是猛兽把其吃了,净慈疯起来的样子十分可怕。可当日在文渊王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莫不是没死?可要是没死的话,这人……又在哪呢?” 玄烨想了半天。 宫中一夜风流,过程不清不楚,但依稀记得,他媳妇言九……好似发育的不太好? 貌似…… 玄烨隐隐感觉自己好像捕捉了什么,但一回神又满头雾水,那一丝灵感没能在脑海中停留。 不行,他得去问问!但问谁好呢? 文渊王! 他目中精光一闪。草草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势,便借着夜色偷偷溜出了元帅府。 然而等玄烨潜入文渊王府时,却扑了一个空。文渊王和怀萱小郡主竟然没在府中。 玄烨有些无语:“净慈!!” 肯定是因为净慈那日毁了半座府邸,所以风声鹤唳下,文渊王才觉得他老巢不安全,带着他亲闺女藏了起来! . “皇上,这是李赞传来的密报。” 林文洲呈上一封密信,周言卿打开一看,见是关于玄烨那边的。 玄烨班师回朝,原本百万大军兵临城下,但可能是……事情发展逐渐诡异。 目下,百万大军已开始撤退,扯出汴京百里范围。 周言卿思考半晌,旋即长吁口气:“看来……一是因为他与问问交情深厚,二则是忍冬的义肢生意起到成效,三则是他发现朕并不如传言那般。” 这种结果也正是周言卿自己想看见的,虽然自从派李赞出去办事,她就做过好几手准备。 倘若玄烨挥兵皇城,她也可以刚上一刚。但战事一起,必有死伤。如今能避免不必要的死亡,也是她心里乐意看见的。 “皇上……李赞还问,您在城外的那些布置,是否要撤走?” 周言卿琢磨一瞬,“暂时不必,留着吧,这局势瞬息变幻,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林文洲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其实对于皇上做的那些事情,林文洲一知半解,却也稍稍猜出几分。 . 梁问炘的身体持续发热,自从两人有过夫妻之实后,梁问炘的身体就开始变得古怪。 周言卿曾召集太医为梁问炘看诊,但太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除了体温升高,其余与正常人无异,每天神采奕奕地黏在周言卿身边,一口一个香香。 但他的体热之症到底让周言卿有些担心。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发烧? 这里没有温度器,但她摸过梁问炘的额头,感觉烧的快有四十度,本是白皙的皮肤因体热而变粉,这也成了周言卿心头一块病,私底下捉摸不清,却也忧心忡忡。 这日晚间,周言卿亲自掌勺。 住在紫宸宫偏殿的国师楚琉沐和净慈一起过来蹭饭。 “香香,这个好好吃!” 小傻子捧着碗,一脸开开心心地夹起糖醋排骨,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夸奖周言卿一句。 周言卿笑,“你嘴边沾到东西了。” ------------ 250:言言的手真好摸 她拿起帕子为梁问炘擦擦嘴,梁问炘继续笑得开开心心,眼底像是住满了小星辰。 楚琉沐思忖道:“问炘,你为何唤她香香?” 楚琉沐想起,他这些年占卜天意,曾寻找一名身带魂香的女子。以前没往这方面想,但自从发现周言卿就是从前的言言后,心里已知周言卿是女儿身。再加上年龄也是十六岁…… 楚琉沐隐隐怀疑他这些年所要寻找的人,没准就是周言卿。 梁问炘傻兮兮地歪歪头,“因为香香真的很香呀!不信闻闻。” 没心没肺的小傻子抓着周言卿的手递到楚琉沐面前,离的太近了,周言卿的手背距离楚琉沐的嘴唇大概也就几公分,楚琉沐悠闲淡定,淡定到……心口发麻,连耳根子都有点发热。 若有似无的香气缭绕在鼻尖,充满了嗅觉,这味道和沉香有些相似,又像是带着点寺庙里的禅意。 这香气楚琉沐以前也曾闻过,但没多想,还以为是皇宫之中使用的熏香。 但自从搬来紫宸宫偏殿后,楚琉沐就发现了,周言卿并不喜欢使用熏香,日常宫殿中点着的香也是龙涎香。 楚琉沐有些恍惚。 净慈凑过来,一把握住周言卿的手:“言言的手真好摸,柔弱无骨,雪白柔荑,肤质甚好。” 周言卿眼角一抽,赶紧把手抽回来。 净慈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色僧袍,他手持一串佛珠,俊美的和尚并未受戒点疤,往日血金袈裟配着白色里衣令他华丽似金碧辉煌,但如今却好似返璞归真,洗尽了人世铅华。 她费解问:“你这是准备还俗了?” 净慈笑着点了一下头:“此前在九重寺诵经念佛,我心里能好受一些,但如今不需要了。” 他这性子本就不配当个出家人,便是此身关在清净地,心里也是向往红尘的。 周言卿看了看他的脸,心道若净慈蓄起一头黑发,本就样貌不俗,还不知得祸害多少姑娘家,真是罪过罪过。 他们几人的相处不尴不尬,起初周言卿对楚琉沐和净慈的态度还有些生疏,但渐渐变得平常心,左右这二人对她并无恶意。 甚至于……她有时能够感觉到,这二人,似乎对她有所追求? 似乎想从她身上寻找什么? 一副很有图谋的样子,但鉴于这二人按兵不动,暂时也看不出端倪来,周言卿就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 膳后,季翡修进宫。 “我听说琉沐他们住进宫里了?还有净慈那个喜欢蹭饭的馋猫?” 如今的皇宫已今非昔比,不像以前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被外界得知,这里几乎被打造成铁板一块,甚至就连季翡修,想要获悉什么消息,也得等上一等,穿过重重险阻。 周言卿正在翻阅奏折。 日前工部尚书古司逢已带领一支队伍去南方兴修水利,而西宫那边倾天阁的农业进展也算喜人,她让白若河带着人,以汴京为中心,挨个村落进行推广。 今年春季雨水尚可,但保不准夏季是否会发生干旱,一旦大旱,抗旱的粮食必须准备充分,否则还不知要饿死多少子民。 “嗯,他们是搬过来了。” ------------ 251:遥远的距离感 季翡修眼底一闪,“我也要!” 周言卿抬起头:“你要什么?你别告诉朕你也想进宫!” 季翡修板着脸:“既然琉沐和净慈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他二人住在宫中,我与他二人交好,我进宫也可以找他们解闷。” 周言卿单手托腮,她打量着一身红衣的妖孽。 “朕以为,还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比较好。” 周言卿放下手中的毛笔,她思忖道:“之前春猎,朕惊马失蹄,是你与丞相韩鲸相继出手造成的结果。朕知道你没失忆,你想算计朕,但如今朕已经有问炘了,且不日便要大婚。” 季翡修一僵僵,脸上变幻莫测。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是!” 周言卿点着头:“劝你别再在朕身上浪费精力,你不是真心爱朕,且朕自己心里也早已有了问炘,此后井水不犯河水,便已是最好的结果。” 季翡修感觉心口像是裂开一条缝,他想起那日在御书房,他几乎都脱了,却被梁问炘打扰了好事。 他嗓音干燥:“你明知道,却还装成那样,是存心耍我?” 周言卿笑:“你不也是在耍朕?一报还一报。” 季翡修冷僵僵的,眼底发烫,也不知为何突然很委屈。 他性格可能是有些骄纵的,自十年前开始,几乎一直如此。只要是他想要的,很轻易就能够得到。 他的人生,在遇见周言卿之前,从未吃过任何败仗。但他也知道。最初是因为他对皇帝动手动脚,所以皇帝才在紫宸宫给他开了瓢。 如果当日伤害他的,换成另外一个人,以他跋扈的性子,早就把人五马分尸了。 那时的皇帝可不像如今,那时皇帝并无倚仗。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就没往那方面想,反而还迂回行事,算计着皇帝的感情。 或许……或许他其实是有些嫉妒的。 嫉妒小皇帝对梁问炘那傻子的温柔容忍,也烦恼自己没来由的好感很可能是受梁问炘影响。梁问炘所拥有的,所珍视的,让他想摧毁,亦或者是抢过来。 他不像楚琉沐把仇恨和迁怒表现的那么明显,不像楚琉沐能把人关在小黑屋里折腾。但他就是气不平。 他是人啊,是单独的个体,可喜怒哀乐完全违背自己的意志,受另一个麻烦人物影响。 对方让他哭,他就得哭,对方让他笑,他就得笑。 他这么活着,和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天生反骨,不愿受制于任何人,却又无法除掉梁问炘。 而此刻他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灭了,铺天盖地的黑暗来袭。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只是怔怔看着头戴帝王冕冠的孱弱皇帝,看皇帝龙袍加身一脸淡然,却感觉像是山脚之下的蝼蚁在拼命的仰望,依然看不清置身山巅的存在。 有一种遥远的距离感,这份距离感令他心生无力,好似穷极一生都无法缩短,心里隐隐有些痛,却也不知这份痛是从何而来。 ------------ 252:归位 他哑然失声了半晌,最后垂了垂眸:“总之,我要进宫!” 周言卿蹙了一下眉。 依她之见,这季翡修就像是个缺乏社会毒打的熊孩子,是被顺风顺水的人生惯坏了。但他的执念到底从何而来? 她深呼吸:“季公子,你难道是想进宫当朕的脔宠?” 她故意折辱季翡修,感觉这人太任性,如果留在宫里也太麻烦。 他怔了怔:“是又如何?” 周言卿:“……” 以前侧面了解过季翡修的为人,知道他看着浪,但其实很纯情,家大业大,可府中并无侍妾也尚未娶妻,这方面算得上洁身自好。 然而这是个直男,按理不会看上身为皇帝的自己。并且这人以前对后宫那些脔宠很是不屑,她本以为激将法能对他有用,能让他恼羞成怒的离去,哪知…… “如今朕后宫只剩问炘一人,此前那些脔宠已全部遣散。朕并不需要脔宠,季公子还是请回吧。” 季翡修嘴唇动了动,骤然抬头阴冷地看向她:“你屡次削我颜面,就真不怕我对你出手?我不对你出手,可梁问炘呢?我大可像琉沐那样,效仿琉沐当年,将他关起来,让你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他!” 周言卿拍案而起:“你若敢,朕灭你季家!!” 她话语铿锵有力,季翡修怔怔失声,心里的委屈渐渐加深。 他眼角像是染着一抹红,陡然转身。 “那傻子到底哪里好!” 周言卿:“……他或许不好,但在朕心里,他便是最好。” 季翡修足下一顿,他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抿了抿唇,最后收回视线,背影有些萧索地走出了御书房。 . 季翡修出宫之后,把他自己关在季府的卧房之中,他坐在床边,两眼恍惚。 脑海中时不时闪过梁问炘那张可恶的脸,又回想皇帝骄矜冷淡的神态,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炸裂,头在一抽一抽的,人也恍恍惚惚。 他突然倒在床上,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意识也逐渐变迷糊…… 梁问炘,还有那个狗崽子!那个皇帝…… 周言卿看完剩下的奏章,心想得准备准备,正式登入朝堂。 她回到紫宸宫洗漱,梁问炘的体温似乎再次变高了一些,她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有没有哪里痛?或者不舒服?” 梁问炘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绸缎里衣,他眼睛亮亮地握住她的手:“没痛呀,没有不舒服。香香……问问想要塞小人,我们一起塞小人好不好!” 周言卿失笑。“真的没问题?” “恩!” 他用力点着头,周言卿捧住他的脸,亲了他一口。 他脑子里‘嗡’了一声,身体一僵僵,等再次睁开眼,眼底有些茫然,又像是有些邪肆,怔忡在当场。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笑得一脸温柔的人,见她温声询问:“问问?怎么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瞳孔有一瞬间锁紧。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脏跳得很快,而这个身体,在清新俊逸中,好似增添一抹妖娆妩媚的邪气…… 为什么他会进入梁问炘那个傻子的身体里? 季翡修不动声色地思索。 ------------ 253:人比人得死 深宫寂寥,寝宫之中点着一盏龙涎香。 周言卿半搂着‘梁问炘’,她心想问问今天真可爱。 问问是个单细胞生物,作风可以称得上大胆,似乎总是直来直去的,害羞的时候很好。但今日看着似乎羞怯,埋着下巴颏不敢看她。 “问问,抬起头。” 季翡修心头一颤,等他抬头时,就见漆黑乌润的眸子雾蒙蒙,像是噙着些儿水汽。 周言卿有点怔:“怎么了?” 她揉揉他眼角,凑近一些关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如果是一定要告诉我!” 季翡修抿了抿嘴。他早就知道雍胤帝对梁问炘的态度很温柔,但是,未曾亲身体验时,也只能靠想象。可如今和皇帝这双眼睛对视,才发现,原来皇帝也可以这么耐心,这么容忍,像是收敛所有的棱角,倾尽了全部的柔软。 他心头越发委屈:“我……我心口疼。” 周言卿蹙了一下眉,“林……”她刚想喊林文洲宣太医,但他突然捉住她手腕,殷切地望着她。 “帮我揉揉好不好?” 周言卿心想问问今天有点奇怪,“真的不要太医吗?” 季翡修在想,如果是梁问炘本尊,这时候会做出怎样的表现?他故作天真,嘟了一下嘴,学着梁问炘的样子向皇帝撒娇:“问问心口疼,要香香揉。” 她失笑,“到底是真疼还是假疼?” 他抿抿嘴,想了下回答:“假的,要香香碰碰。” 周言卿失笑,她的手贴在他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柔。可季翡修却更酸了。 原来,雍胤帝对梁问炘,是真的有求必应。再想想当雍胤帝面对自己时,那些冷漠,戏谑,游刃有余,唯独看不见情意,也不曾有温柔。 他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有些事不计较时还好些,可一旦计较起来,才发现真的是不能比,不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周言卿见他比往日沉默,不禁有些担心,总觉得他似乎不大开心。她俯身在他额头轻轻吻了吻,他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很可爱地轻轻颤了颤。 周言卿笑:“你到底怎么啦?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消沉?” 只要是关于梁问炘的事情,她都放在心上,都很敏感,哪怕只是微妙的情绪变化,也能被她捕捉。 季翡修攥了攥手心,忽然抓住皇帝的肩膀,对准她的唇,像咬牙切齿似的,碾压她唇瓣。 她被他压在龙床上,一头华丽的秀发铺散开来,美得好似妖精。隐隐感觉他今天的吻有些异样,似乎比起平时狂野些,又像是囤着一口闷气,像是亟欲宣泄出来。 她藕白的手臂环住他颈项,承接他的吻,很缠绵悱恻。 这并不是季翡修头一回吻她,以前也曾强吻过几回,但他的主动她从不配合。可今日张牙舞爪的猫好似收起了尖牙利爪,她温柔又热情的回应。 等好半晌后,他气喘吁吁,凝睇她的媚眼如丝,忽然压在她身上,把脸埋进她颈窝。 ------------ 254:酸得他想要掉泪 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像是把人勒在她怀里,像是恨不得将人揉进他骨血中。 狗皇帝…… “……香香。” 他沉闷的声音响起:“爱我,好不好?”不是爱梁问炘,是爱他,爱季翡修,可不可以和颜悦色,可不可以喜欢我一点点,可不可以,把对梁问炘的好,分给我一些些。 周言卿一下又一下捋顺他长发。她对外防备心很重,她提防任何一个人,但这个名单里却不包括梁问炘。 有时候她也感觉很奇怪,似乎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防备过。任由小傻子傻乎乎的走进她心里,在她心底扎了根,对他的信任超越任何事。 或许是她脑洞太小,也可能是因为她的不设防,她即便是察觉今夜的‘梁问炘’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往那些奇奇怪怪的方面着想。反而只以为小傻子是在可可爱爱的闹脾气。 问问有时会突然变得情绪化,但就算情绪化也只会软萌萌撒娇。 “好,爱你。” 她轻轻一笑,然后翻了一个身,把他压在身下,长发顺着肩膀披散下来,垂落在他脸颊旁边。 他从她脸上看见妩媚,他耳根发热,脸颊发烫,眼底也像是染上了一抹猩红。 有些不自在,却坚定的伸出手,握住她衣服上的带子,轻轻地扯开。 周言卿任由他动作,她抿着嘴笑,然后捧着他的脸,不断加深甜蜜的吻。 季翡修想,这大概是他人生最美好的体验。可惜没能等他享受,意识便渐渐模糊…… 须臾之后。 “香香?” 梁问炘脸颊红扑扑的。他刚才脑子晕晕的,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香香在亲他呢! “香香……” 用头一下又一下轻轻磨蹭周言卿。“我们塞小人吧!” 周言卿:“呵。” 忍俊不禁。 今晚的问问有点奇怪,但依然可爱。 . 皇商季家。 卧室里空无一人,但某一刻,一抹薄影从透明逐渐变真实。 季翡修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房间布置,但床上是冰冷的,也没有皇宫里的龙涎香,万籁俱寂,能听见屋外的虫鸣。 他在床上躺了半晌,才慢吞吞的爬起来。胳膊环住自己的膝盖,傻傻的发呆。 是梦吗?还是他产生了幻觉?可明明那么真实,心里怅然若失。 他把脸埋进臂弯之中,红着眼角抿直了薄唇,身体是静止状态,可一波又一波难言的快感,不断冲刷他身躯,不断地向下方积蓄…… 他薄唇抿出冷硬的弧度,心脏却在一抽一抽的,心底的酸涩好似陈年的梅子,酸得他满嘴发苦,酸得他莫名委屈,酸得他想要掉泪…… 而与此同时,七情中的另外几人有些沉默。尤其是那几个心眼比较多的。 当季翡修的意识归位时,他复杂的情绪波动传递至其他人心里,那样的辛酸感触此前从未有过,甚至不像梁问炘。 国师楚琉沐思忖了好半晌,净慈住在他隔壁,也有些狐疑。 而厉鬼殷淮礼正在深夜的宫廷中游荡,江鉴尘眉尖一蹙便又恢复了平静…… ------------ 255:把人掳来了 翌日一大清早。 周言卿唇畔噙着一抹雍容浅笑,她神色娇懒,像一只餍足的猫。等早膳之后,她顺着冷宫密道来到涅槃山庄。 然而她走出密道,刚从自己布满陷阱的私人小院里出来,就忽然感觉后脖颈子一痛,有人一记手刀劈昏了她。 . “咱们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两名死士正在飞檐走壁。其中一人扛着女装扮相的周言卿忧心忡忡。 另外一人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王爷为了这个女人整日魂不守舍,尤其是最近,整天忧心忡忡。” 这二人正是摄政王府的暗卫。 摄政王姓萧名衍,字肃擎。 梁问炘那边对他影响太大,比如每天夜里害他睡不着,愣是熬成了夜猫。又比如自从初次意识归体之后,他总觉得离经叛道,感觉像是背叛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即便那不是他所愿,可集体意识归体,交换只有一瞬,但当时的感触,当时正在做的事,却几乎成了他心魔,变成他噩梦,令他如鲠在喉。 王府那些死士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不正常,心道准是和涅槃山庄的女庄主言卿有关。 王爷似乎对人家求而不得,而死士萧一曾暗地里打探过,女庄主言卿并未婚配。 既然如此,男未婚女未嫁,不如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一来女庄主变成他们的王妃,王爷也能收收心,省得整日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出了损招的死士暗暗为他自己点个赞。 就这样,不久之后,摄政王府。 . 深沉华贵的男子,一身雍容气度,他俊美,冷峻,五官的棱角又透露出几分坚毅。 王府书房。 萧衍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手执书卷,但人怔怔失神。 他又溜神了,这已经不知是今日的第几回了。 他最近经常这样。 脑海中兜兜转转,一张清雅绝美的少女面容像是在浅笑,像是在往他的心里钻。 “叩叩叩。” 死士萧一敲了敲书房的门,之后忐忑汇报,“王爷,言庄主来了,正在偏厅候着。” 萧衍一愣,“什么?” 茫茫然地回过神来,手中书卷不禁攥紧了几分。 书房外的萧一咧了下嘴,萧二冲他使了个眼色。 萧一眼睛一闭,心道九十九跪都叩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言庄主,涅槃山庄的言庄主,她来见您了,在偏厅等您呢!” 卿儿! 眼底陡然亮起一抹光,萧衍匆匆起身,他推开书房的大门直奔偏厅,期间还匆匆捋顺自己的长发,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抚平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 他越走越快,直至最后足尖一点,动用轻功飞向了偏厅。 偏厅这边有一个侧门,连着一个用来休息的小室。 等萧衍步入偏厅,就听大门咣地一声,自身后合上。 “萧一!!” 他隐隐像是察觉了什么,回头怒喝,厅中的窗户全是紧闭,桌案上点着一盏香,那香气有几分风尘气。 萧一哆哆嗦嗦道:“王爷,属下真没骗您,您快去小室,言庄主在等您呢!” ------------ 256:像是变成一条鱼 萧衍浓眉一缩,他长袖一甩,单手背负身后,步履如飞的同时,他也冷僵着脸色。 也许心里并不相信,但,仍是想确认一下,仍是想看看,卿儿是否当真在此处。 等走进偏厅连接的小室,这里的香气更浓了。 一身白色衣裙的少女平躺在小室紫色的长榻上,她眉心拧着,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 “热……” 周言卿感觉她的身体像是着了一场火,这场火又内而外,从身体里扩散。 她无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想让自己凉快些,昏沉的头脑不像平时那么清醒,也无暇去思考这份诡异的热度。 “卿儿、卿儿?”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 那声音有些耳熟,依稀感觉好似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对方的手落在她额头,冰凉的触感为她解了热。 她迷迷糊糊地捉住对方的手,用脸颊磨蹭着对方的手心:“好热,不要走……” 站在长榻边的萧衍身形一僵,他感觉有些不对劲,风尘气很重的浓香带着几分脂粉味儿,不断撩拨他嗅觉,他体内的热血越来越滚烫,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冲上头,一半往下涌。 他眼角一跳,飞快转身,但他手腕被拉住。 他嗓音沙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他足尖一点,闪电般地冲进偏厅灭了那一炷才刚刚燃烧了三分之一的香烛,旋即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周言卿此刻已昏昏沉沉的从长榻上爬了起来,她吸了那些香,视线模糊,看不清东西,胡乱拉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萧衍蹙了蹙眉,“卿儿!” “问问……” 她迷迷糊糊地呢喃着一个名字,但萧衍没听清,她嗓音太含糊。 隐隐绰绰好似看见一个和梁问炘一样高的男人,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用自己炙热的脸颊磨蹭对方的胸膛。 萧衍身形一僵,他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清醒。 “你别动,别这样。” 但她的手在作乱。 他咬住自己的嘴唇,蹙着眉一脸难忍。 单手反剪她双腕,将她双手钳制在她身后。当他俯首一看,就见她泪眼迷蒙,带着痛苦的哭腔,难受压抑地啜泣…… 萧衍一怔,内心萌动着种种情绪。 想亲她,又不想。 他止不住自己心头的妄念,却又明知道不该趁人之危,像是陷入了天人交战中,理智在来回拉扯。 这是他心爱的姑娘,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可她此刻的状态并不清醒…… . 周言卿感觉很煎熬,这份煎熬能逼疯她,直至最后,男人压抑地低咒一声,将她拦腰抱起。 她像是在做一场梦,梦见自己变成一条鱼。 有海水在一遍又一遍的冲刷她鱼尾,那些海水温暖又温柔,有海草纠缠她,覆盖她,席卷她,当烟火在脑海炸裂,她意识稍微清醒。 朦朦胧胧睁眼一看,上半身的衣服还算整齐,而一个衣着稍有些凌乱的男人,正跪在她脚边…… 是他!?? 她瞳孔一缩,失语凝视。 而俊美华丽的男人徐徐抬起头,他擦了擦自己的手,他脸上沾了一些水。 莹润又深邃的眸子,像含着万千情绪,与她对视…… ------------ 257:咯噔一声 疯了吧,这个世界一定疯了吧? 坦白讲,在恢复意识那一刻,有那么一秒钟,周言卿是相当崩溃的。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然后以一种极度费解的眼神看向鼻梁高挺、鼻尖坠着一粒精英小水珠的男人。 摄政王,萧衍。她有些不能冷静。 萧衍嘴唇动了动,但看外表一如既往,英俊、雍容、华重,可本是鹰隼般的眼睛,此刻像是藏着几抹隐晦的忐忑。 他很自觉地往后挪了挪。 “你……中了情.香,所以,但是我没有……” 萧衍难得的结巴起来,这并不是容易宣之于口的事情。 周言卿:“……”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嗓音有些沙哑。 “我怎么在这里。” 萧衍紧张地看着她:“是萧一他们把你带回来的。” 竟然从这个身上看出几分老实巴交的意味来。 狗男人! 她磨了磨后牙槽。“他们为什么掳我!” 她想起刚从密道出来不久,就被人从后面一记手刀劈昏了。 萧衍招架不住,模样十分狼狈。两人对视了半晌,周言卿起身走下床榻。 她薄唇抿出十分冷硬的弧度。 她站在原地半晌,突地脑海中闪过一抹人影,她愣了好半天,才回头问:“你是肃擎?” 萧衍心里咯噔一声。 周言卿近乎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紧了他。 萧一应是摄政王府的人,她目前这个身份是女庄主言卿。 如果当她是皇帝身份时,对方掳走她,她可以脑补洋洋洒洒一万字的阴谋论。 但是言卿这个身份,和摄政王并无恩怨,也并无利益冲突。更何况还有那个情香,分明是想把她送上摄政王的床。 并且依照萧衍的意思,以她之前的情况必须纾解,否则对身体不好,所以他就…… 周言卿按了按眉心。 这他妈到底算几个意思? 风流债吗?她也没风流啊! 她想起山庄侍卫肃擎,一米八八的大个子,身板壮实,脸上有疤,但这个世界是有人皮面具的。 就像是她曾了解到的。当年的九皇子周瑾曾戴着人皮面具,也是在戴面具时遇见了楚琉沐、净慈。 她只能这么想。 她知道肃擎喜欢她。起初肃擎是哑巴,后来肃擎无意中说漏嘴,她当时就觉得肃擎的嗓音有点耳熟,好像是曾在哪里听见过。 而一八八的身高,既常见又罕见。常见的是梁问炘楚琉沐季翡修等人几乎全是一八八,但这些人之外,比如丞相韩鲸,比如文渊王,则是一米八出头。 如果肃擎就是摄政王萧衍,肃擎喜欢她,王府死士把她掳过来便不足为奇了。 “是或不是?” 她问萧衍,哪怕她心里已经有所猜想,但似乎是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萧衍低着头,模样老老实实的不敢看周言卿,人像霜打的茄子,连头发丝都透出一股子生无可恋的无精打采来。 他攥了攥手心,“我……” 突地一怔:“卿儿,你?” 周言卿:??? 见萧衍一脸错愕,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就唇角一抽。 ------------ 258: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这个身体太平了,所以当女装扮相时必须塞上填充物。此刻两个球,一个在原来位置,另一个都快滑到肚子上了。 她脸皮一抽,小手顺着衣襟掏出一个压扁的大白馒头,然后又拿出另一个。 萧衍:“…………”有点懵。 周言卿:“………”这算不算双双掉马现场? 萧衍:“卿儿,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一定帮你保守秘密!” 周言卿:“……”就十分无语。 她原地转了一圈,看见一把太师椅,往椅子上一坐,愁眉不展,深沉思量。 她想了好半天才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萧衍一愣。 周言卿心烦意乱:“算了,反正,多谢王爷抬爱,但王爷应知道,我早已声明过,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对方是我的夫,此前欠他一场婚礼,下个月便要补上。王爷错爱,此情言卿受之有愧。” 唰地一下,萧衍面无血色。 周言卿拧着眉看了他半晌:“还请王爷管好您自己的人。” 之后她起身,当推开偏厅大门,就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蹲在门外听墙角,还挤眉弄眼的。 周言卿眼角一抽,之后面无表情地往外走,一路畅通无阻。 等周言卿走后,萧衍傻傻坐在偏厅的小室里,模样失魂落魄的。 “咳,王爷?” 萧一和萧二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王爷心情不大美丽的样子。 萧衍抹了一把脸,眼底满是空洞,像是精气神都被人抽空了。 他麻木的看向萧一,半晌才沙哑道:“自己去刑堂受罚。” 萧一松了口气,对这个结果似乎早有预料。但之后又有点无奈地看向摄政王:“王爷,您怎么……就这么把人放走了?” 萧衍怔怔失神:“能留下,但强留,卿儿会厌我。她不会喜欢本王那么做。” “那……” 萧衍又道:“再去打听打听,她下个月要办婚礼,去查查是何人家。” 他垂落了眼眸。不敢逼她,但又想要她,这事……对了,他看向旁边的茶案,上面有两个大白馒头,其中一个压扁了。 萧衍蹙了蹙眉,又想起周言卿的身高,身材,以及她之前可能是太过震惊、太过心防,忘记掩饰她自己的原声,总觉得……好似有些熟悉。 还有那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此刻回想,总觉得,他们似乎早就认识。 卿儿,与某人很是相像。 他一脸费解地忖度了半晌,倏地心口一紧。 “皇上?” 他心头突突直跳,孱弱苗条的身材,同样皮肤雪白,初见时他曾想道卿儿和雍胤帝长得很像,甚至就连身高,都几乎一模一样…… 但,这未免也太…… 他为自己这个猜测感到震惊。却突兀想起曾有一夜,七情的意识轮流归位,当时是在一个池子里,梁问炘抱着一个人,鱼水之欢…… 难不成…… 真是他?不,是她?? . 这场意外令周言卿心情恶劣,她没再在城中停留,而是火速回宫,把自己关在寝宫偏殿的池子里,洗了一遍又一遍。 ------------ 259:开小会 她心情复杂,心里有一种很烦很闷,很不舒服的情绪。 此前与玄烨发生的事情,出乎她意料。那时她喜爱梁问炘,但毕竟并未正式开始,过去的事情,她可以放下。 可是在和梁问炘确定关系后,却又发生了这种事,于情于理,她都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儿。 哪怕并非她主动,哪怕并非是她自愿的。 这就像是两个人谈恋爱,在彼此正式交往前,可能和其他人有过一夜情,可能处过其他男女朋友,不一定非得贞洁不可。但一旦正式在一起,一旦开始交往,忠诚忠贞专一,既是给对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可以不计较从前,但未来,以后,心里必须有尺度,必须有底线。 一晃,她在池子里泡了许久,直至天都快黑了,才打起精神从池子里出来。 “香香?” 梁问炘守在池子外,眼巴巴地看着她。 周言卿狼狈地撇开脸:“……我想起御书房积攒了不少奏章,问问你先睡,我去处理一下公事。” 梁问炘愣了愣,等他回过神,就见她狼狈地避开她注视,匆匆往外走。 梁问炘不懂这是怎么了。 “……香香?” 一整夜,周言卿心乱如麻,她捧着奏章,心却不知飞到哪去了。 她将脸埋进掌心中,十分无力地狠狠一叹。 而这天晚上,皇商季家,季翡修一副茫然样子,闭了闭眼,然后集中他自己的注意力,他的身体逐渐变透明,等他睁开眼,就见他已出现在紫宸宫中,进入梁问炘的身体里。 然而,寝宫里只有他一人。 季翡修活动着身体,他茫茫然地来回环顾。 小崽,怎么不见了?去哪了? 这一次季翡修的意识在梁问炘体内停留时间稍作延长,但一炷香后,意识被迫退出梁问炘的身体。 接下来几天,周言卿有意无意地避着梁问炘。 每当面对梁问炘那双清澈的眼睛,她都感到自惭形秽,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真要是具体形容一下,可能就是一种比较中二的想法——妈的,朕好脏啊,朕变脏了!! 宫中楚琉沐和净慈发现周言卿的怪异,两人心里揣着糊涂,私底下开了一个小会。 楚琉沐忧郁道:“言言近日到底是怎么了?” 净慈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她之前……去过一趟冷宫。可能是在宫外出了事。” 楚琉沐这人聪明,一听就问道:“冷宫藏有出宫的密道?” 净慈点了点头。 他原本不知冷宫有密道,但在发现女庄主言卿和雍胤帝都是具备相同的‘龙命凤身’后,他曾探过涅槃山庄,庄主的院子十分危险,如不是他这双眼太过奇特,能看破世间虚妄,怕是也得中了招。 也是私底下探查涅槃山庄时,他才发现这条密道的存在。 楚琉沐思忖:“我这就让人去查。” 净慈颔首。 周言卿的情绪问题,不单单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就好似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令宫中这些人为之在意。 ------------ 260:一肚子坏水 等楚琉沐的查探结果传回之后,楚琉沐脸色难看:“是萧衍。” 净慈愣了下,问:“怎么是他?” 楚琉沐:“当日言言被人掳走,后来有人看见她从萧王府出来,定是她与萧衍之间发生了什么。再联想她近日避着梁问炘,便只能推测……”该死! 楚琉沐脸色有些发情,他攥了攥指尖,也不知他是脑补了什么,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 净慈:“…………” 同样脸色很差。 他们与周言卿相识于年少,又不是禽兽,又怎么可能对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周言卿产生男女之情。 即便曾想过养成一个童养媳,等他们的‘言言’长大之后娶回家,那也是等长大之后的事儿。对他们而言,婚姻,妻子,不过是延长这份关系这份感情的一种方式而已。 言言在他们心里是个特殊存在,而就算那种感情不是爱情,似亲情,似友情,更像是信仰,但也是有占有欲存在的。就好比从前两人争宠的时候,私底下没少拌嘴,一凶起来你怼我一拳,我踹你一脚,这事儿也是常有的。 不过楚琉沐这人心黑,想当年两人掐架,楚琉沐干啥都慢吞吞的,也没学过武,打不过净慈,所以一回头就告黑状,阴了净慈一次又一次,害的净慈曾日常脸铁青。 如今二人的心情十分一致,就好像自己家的小白菜丢失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却还被一头……不,是被好几头公猪惦记上了。 单是一个梁问炘也就罢了,净慈和楚琉沐都不是那种冲动易怒的类型,所以他们心里很清楚。 梁问炘是周言卿心之所向,是周言卿自己的选择。 既然是她的选择,他们能做的只有观望和尊重。 可玄烨又算什么?萧衍又算什么? 简直是岂有此理了! 伤梁问炘便等同于是伤周言卿,周言卿也绝不会允许,一旦他们对梁问炘造成伤害,想也知道周言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甚至没准得对他们挥刀相向。 毕竟……周言卿的记忆出了问题,并不记得他们。 可是,萧衍,玄烨! 论狗他俩是真狗! 净慈和楚琉沐脸上阴恻恻的。 半晌,楚琉沐才温文尔雅的轻笑一声:“我看不如这样,吴国那边不太安分,屡次试探大周边防,言言的江山,我们总得帮她守住,不是么?” 这人一肚子坏水。 净慈拨弄着手里的佛珠:“是也,戎马沙场是玄烨的老本行,就让他过去吧。至于萧衍……琉沐你若不知言言身份,原本是打算去海港接引舶来船只的,对吧?如今这事儿耽搁了,不如就让萧衍替你走一趟。” 两人对视,一拍即合。 可等轻飘飘决定了玄烨萧衍的去处后,两人再对视,又再次相看两相厌,心里燥得慌。 烦! 翌日。 楚琉沐和净慈商定的事情,净慈是个无官职在身的合上,即便他有还俗的打算,但这事儿他干预不了,只能暗中出谋划策。 所以最后是由楚琉沐出面找上周言卿。 “吴国?” ------------ 261:找点乐子 御书房这里,周言卿一听楚琉沐提起吴国的事情,便首先想起后宫貌似还有一个空气人似的江君。 她宫中那些脔宠已处置干净,但江鉴尘的身份乃是吴国世子,世子不论是在大周做质子,还是昔日做帝王的宠君,都得住在皇宫中。 她思忖良久,并没有直接回话。 一码归一码,她与玄烨那一晚,也算情势所迫。如果当时玄烨保有理智,她信玄烨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所以对她而言相当于一个大闷亏,且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种。 而她即便心里有着诸多小情绪,却也不至于因此而做什么肮脏下作的想法存心坑害人。 “此事容后再议,吴国那边的事情待朕调查清楚后再决定是否发兵。” 至于萧衍…… 周言卿现在一听‘萧衍’这个名字就十分头大。 “这事儿朕做不了主。” 楚琉沐一怔。 周言卿道:“朕不过是个傀儡皇帝,到现在为止甚至还没正儿八经地上过早朝,早已被架空。摄政王权倾朝野,他去与不去,朕干涉不了。” 楚琉沐看了周言卿半晌:“皇上可想上朝?” 周言卿思忖:“一旦开了这个头,往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够晚。还是暂时不要比较好。” 上朝是肯定得上的,如今不上,未来也得上。在那之前不如多过几天贪睡赖床的好日子。 要不然等正式掌握朝廷后,怕是想赖床都没法赖了。 所以说,这当皇帝真的是个苦差事,她就闹不明白了,四年前的自己为何非得当这个皇帝不可? 当这个皇帝,又到底能做什么,想做什么?是什么东西促使她这条咸鱼非争不可? 楚琉沐笑了:“那便依言言的意思。” 他这一句‘言言’像是故意在撩人,温柔缱绻,令周言卿耳根子一阵酥麻。 她搓了搓自己的小耳朵,心里在想一件事。 美男多多是艳福,但这艳福怕是也麻烦,朕消受不起。 . 那日净慈一掌摧毁文渊王一半府邸,这些日子文渊王带着他闺女藏起来了,府邸也在重新修建中。 直至这一日怀萱郡主递牌子进宫。 “堂哥!!!” 小郡主撒着欢朝周言卿跑来,她还带来一个笼子:“看,都是怀萱我给堂哥你带来的,喜不喜欢?” 周言卿眼睛一亮,这可能是她最近这些天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她赞叹着:“真美啊!” 笼子里关着的,是她上一世最喜欢的蝴蝶啊,虫子啊,都长得漂漂亮亮的,一看就让她心情大好。 怀萱狐疑问:“堂哥,你怎么瘦了?我爹说堂哥下个月初八大婚,本来该是喜事才对,难道堂哥不开心吗?不喜欢梁贵君吗?” 周言卿顿了顿,之后才拎着一片草叶子逗弄笼子里的小蝴蝶。 “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了。” 所以越是喜欢,越是珍重,越无法忍受自己行差踏错。 怀萱转了转眼珠,即便不明白她‘堂哥’为何心情百般复杂,但好歹能看出周言卿心情低落。 于是怀萱抓住周言卿手腕:“走,堂哥!咱们找点乐子去!” ------------ 262:不是香香的错 这时已是四月,清风习习。 怀萱不由分说地抓着周言卿冲向御花园,然后古灵精怪道:“堂哥快看,最近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小蝴蝶小蛾子也开始飞出来了。” 她对身后的林文洲交代两声,不久之后林文洲拿来材料。 “走,堂哥,我们捕蝶去!” 周言卿怔然失笑,她‘啊’了一声,然后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狠狠揉揉怀萱的小脑袋:“萱妹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朕爱死你了!” 怀萱脸儿一红,“堂哥,还有外人在呢。” 彪悍的小辣椒对外又凶又飒,但在她亲亲爱爱的‘堂哥’面前,却只剩下了软软萌萌乖乖巧巧。 暗地里,有个小傻子吸了吸鼻子,遥遥望着阳光下的周言卿和怀萱:“问问也想要……”想要香香揉揉他。 香香最近好忙呀,但问问是好孩子,不可以烦香香。 梁问炘蹲在地上拿着树枝画圈圈,他不懂怎么突然之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一抹鬼影漂泊在梁问炘身旁,鬼大爷殷淮礼遥遥瞧着在御花园里捕蝶的二人,他恍恍惚惚想起…… 他生前,好似曾有过一个妹妹,他妹妹,也喜欢抓蝴蝶。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妹妹很小很小的一只,笑声很好听,张牙舞爪的样子也很可爱,动不动就把她自己弄的灰头土脸。 可是……他怎么就忘了呢?怎么就忘了,妹妹到底长什么模样呢? 周言卿捕蝶的时候扑了一个空,她为自己打气,再接再厉。 鬼大爷看见她这副笨拙的模样,袍袖一卷,一阵阴风驱赶着那些蝴蝶,让蝴蝶自投罗网。 “呀!”她笑起来的样子很闪耀,鬼大爷做了好事不留名,却微微弯唇笑了笑。 . 周言卿扑腾了一下午,等怀萱出宫时她眉飞色舞。 今天运气超好的,她眼睛在发亮。 “问问快看!” 她得意忘形,拉着梁问炘炫耀自己的成果。 梁问炘觑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松口气。 “香香……” “嗯?” “是不是问问做错了什么?香香要是不开心,告诉问问好不好?不要冷战。” 她一顿,“我没生你的气。” “那又是为什么?” 她徐徐抬头和他对视。“是我自己的因素!” 有些事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她有些难以启齿,但她认为,他有知情的权利。 “那天我出宫一趟,被人掳走,醒来之后……在萧衍那里,我中了情香。” 梁问炘怔了好半天。 周言卿抿了抿嘴,像是在等待命运对她的宣判。 好半晌,梁问炘才眨眨眼。 “香香心里只有问问,对不对?香香只喜欢我,对不对?” 周言卿:“……你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那天……” 没等她说完,他环住她的腰,轻轻亲亲她唇角。 “我知道的,我明白,都明白。” 他在她唇角蹭了蹭,“我真的不傻的。” 他垂眸,眼睫投下一层浅浅的暗影,幽幽地说:“那不是香香能控制的,不是香香的错,不怪香香……” ------------ 263: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他心里有点酸,有点疼,但又不是生气。 衍衍也是他的一部分,是他分裂出去的,这些事他都知道的,他可能只是在嫉妒他自己而已。 他轻轻摸摸她的头:“我怕香香不理我,怕香香不喜欢我,除了这个,其他的,不计较,不在意,没关系的。” 他对她笑,可猝不及防的,周言卿却心酸的有些想哭,她眼睛一红。 “对不起……” 他俯首吻掉她眼角的泪珠:“衍衍就是我,我就是衍衍,香香不要怕,有问问在呢。” 她怔了怔,没能理解他所表达的含义。 他冲着她笑出一副温柔样子。“无论香香属于谁,都是问问的香香,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所以我们和好,好不好?不要再难过了。香香难过,问问这里也会痛。” 他抓着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 好半晌,周言卿才失笑。 “嗯,我不难过。” 梁问炘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又亲了亲,然后笑得开开心心。 这时林文洲走进寝宫,一见两人亲密的模样赶紧低下头:“皇上,季四爷进宫了。” 季翡修? 周言卿愣了下。 . 季翡修这次进宫不是来见周言卿的,而是去了偏殿楚琉沐和净慈居住的地方,周言卿赶到时,就见红衣如火的妖孽一副傲慢模样,似乎正在与楚琉沐二人唇枪舌剑。 而另一头,紫宸宫正殿。梁问炘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绑着两条麻花辫的骷髅骨架边。 这时鬼大爷从骨头里面钻出来:“不是说不在意吗?” 梁问炘看了殷淮礼一眼,模样傻乎乎的,却以一种莫名的语气说:“礼礼……你知道吗?我觉得,这是宿命。既然我爱香香,那么所有人都会爱上香香。这是你们不能违抗的。” 殷淮礼怔了怔,之后意味不明地哧了一声。 梁问炘揪着自己的头发,半晌才以一副迷糊的表情说:“我最近想起一些事,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认识香香了。” 之后他又困惑地看了殷淮礼一眼:“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神仙的。我以前,好像就是神仙。但我好像出了意外……后来我遇见香香,我变成一只猫,逗她开心,陪了香香很久很久。” 梁问炘又自言自语说:“那时候,香香才刚学会说话,香香总挨打。有个坏女人叫做容贵妃,她对香香很不好。” 殷淮礼本来是爱答不理的,处于一种算是可听可不听的状态。但此刻倏地一僵:“你说什么?以前有个容贵妃欺负妹妹?” 梁问炘乖乖点头:“对呀,问问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人。” 他掰着手指头说:“虽然想起来的不太多,但是我记得,香香抓虫虫,她拿戒尺打肿香香的手,香香挨过鞭子,断过胳膊,断过腿,有好几次差一点就死了。” 殷淮礼鬼气直冒,他脸色都狰狞了。 “你说真的??” 梁问炘认认真真的点着头:“后来香香稍微长大一点点,好像是四岁,她遇见她那些哥哥们,才开始慢慢才变好。” ------------ 264:人呢? 殷淮礼咬了咬牙。 可能梁问炘不太明白,但殷淮礼却知道,容贵妃是妹妹的亲生母亲。 妹妹是个女孩子,却自幼女扮男装,那个女人的野心昭然若揭。 可能在那女人心里,他妹妹只能算是一个争权夺利的工具人,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他妹妹以前到底吃过多少苦。 周言卿的毛笔字像是狗爬字,她哪哪都好,唯独毛笔字不好看,这没准就是因为容贵妃。 她是有逆反心理的,这人不能逼,遇强则强,得哄着来。 殷淮礼阴恻恻的,良久,他心口一揪一揪的,缓缓地长吁一口气…… 与此同时。 偏殿那边,季翡修、楚琉沐、净慈,三人围着石桌而坐,周言卿则是离他们稍远一些,惬意地在树荫底下乘凉。 她琢磨着季翡修今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而三人之间的气氛很不融洽。 “你们两个倒是很享受嘛。”季翡修阴阳怪气的。 楚琉沐老神在在,净慈一脸微笑。 “是啊,挺享受的,不过这可不关你的事。” “谁说不关我的事?咱们几个同气连枝,而且净慈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常去我那里蹭饭?” 净慈抚了抚茶杯:“这紫宸宫到底还是太小了些,到底还是太拥挤了。” 楚琉沐淡笑:“想想昔日,不知多少人想去宫外,可如今却有人死命往宫里钻。” 季翡修眼角一抽抽,“反正我最近闲来无事,我打算在宫里住几天,也正好陪你们两个解解闷。” 净慈:“那你可真是太委屈了。” 楚琉沐:“就不牢你纡尊降贵了吧。” 季翡修:“…………” 三人交换视线,无形的火光噼里啪啦。季翡修眼珠一转,突然捂住他胸口:“哎呀,不行,我心好疼。季春啊,快扶爷去找个房间歇一歇,这心疾怎说犯就犯!” 季翡修气若游丝地冲着他带进宫的侍卫招招手。 其余人:“……” 一脸无语。 在树荫底下纳凉的周言卿也有点惊叹于季翡修的不要脸皮,看来这人是打定主意赖在宫里不走了? 她无语失笑。 夜里。 楚琉沐和净慈对坐,楚琉沐浅笑吟吟:“见微知著,我怎么觉着,季翡修似开了个口子,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赖在这紫宸宫。” 净慈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世上无难事,只怕厚脸皮。” 两人对视,然后:“………………” 房间里,季翡修从床上跳下来,鬼鬼祟祟地推开门缝瞅瞅外面的楚琉沐和净慈,然后又把房门关好,连窗户都紧闭。 他回到床上,在躺好之后耳根子一红。 “狗崽、狗崽、狗崽,梁问炘那个大傻子、梁问炘那个大傻子、梁问炘那个大傻子……” 他集中注意力,心里默念个不停。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再一次冒出来,他的身体渐渐变透明。 同一时间,屋外。 楚琉沐道:“去把他叫出来吧,正好一起喝个酒。” 净慈:“你去。” 楚琉沐:“你去。” 最后二人对视:“…………” 算了,一起。 ------------ 265:我最无辜了 这两个懒蛋,一个想使唤对方,一个偷闲躲懒,但巧使唤人失败,最后相看两相厌的对视一眼,最后一起来到季翡修门外。 他们敲了敲门,正试着归位的季翡修紧张一下,慌乱之中打碎床边的花瓶。屋外二人一怔,下一秒,净慈出手,一掌劈出,劈开落了门栓的房门。 但等他们进来时,只来得及看见季翡修的身体化为薄薄的影子,像是湮灭于虚空。 二人:????? 人呢,大活人呢,怎么消失了?在他们面前消失了! . “呼……” 紫宸宫。 季翡修长吁口气,心惊肉跳地来回看了看四周,那模样鬼鬼祟祟的。好像最后关头琉沐二人闯了进来,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看见。 季翡修如是想道,之后低头看了看梁问炘的身体,穿着一件雪白的袍子,光着脚。 这地方有点热,他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身形一僵僵。 吞了吞口水没敢回头。 “问问,来呀?” 周言卿泡在池子里,撩起一捧水花泼在自己雪白的肩膀上。 她回头看了看她的小傻子,怎么感觉问问的背影像是有点僵? 季翡修背对着周言卿,他狼狈地捂住鼻子,整张脸通红,然后捏着嗓子,学着梁问炘的语气:“香香,问问热热,问问要出去吹吹风。” 恶,梁问炘那个大傻子,整天装可爱!想吐! 季翡修捂住自己的口鼻。 周言卿坐在池子里,来回看了看四周的水蒸气,也没起疑:“好吧,那你先出去,我洗完去找你。” 季翡修眼底闪过一抹委屈。 ‘我’…… 狗崽在他面前,总是自称为朕,但在梁问炘面前,总是一口一个‘我’字,好似平辈相交。 如同她们二人之间,不看身份,不看地位。 在梁问炘面前,她不再是皇帝,她就只是她而已。 季翡修心里酸溜溜的往外走。 等从偏殿的池子出来后,他恶狠狠地长吁口气,脸上高烧不退。 “嗯??” 鬼大爷殷淮礼从他的‘老巢’里面飞出来,他漂泊在半空中,围着季翡修转了两圈。 季翡修一僵僵,立即睁大眼睛做出一副‘我最无辜了’的表情,像是软萌无害。 殷淮礼:“呵呵?” 季翡修:“呀,礼礼呀!一起玩呀!” 他装疯卖傻。 殷淮礼:“呵呵。” 季翡修:“……” 这死鬼是不是看出来了? 这时林文洲朝这边走来:“贵君,国师来见。” 季翡修心里咯噔一声。 殷淮礼似笑非笑地瞄着如今套着梁问炘壳子的季翡修。 “想抢……她的人倒是不少,你说是么?” 本来一声妹妹差点脱口而出,但临门一脚,殷淮礼将妹妹二字隐去。 季翡修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的表情。 他做出单纯的样子,问林文洲:“是沐沐吗,沐沐来找香香吗?” “不,国师是来找贵君您的。” 季翡修磨了磨后牙槽,深感棘手。 想起在意识归位时,他听见的敲门声,还有他做贼心虚,慌乱之下打碎的那个花瓶。 ------------ 266:问问没有生病呀 季翡修心想,楚琉沐真是人精。 他觉得,没准楚琉沐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他眼珠一转,语气乖乖的:“哦,等一下下,我去换衣服。” 然后风风火火往回跑。 妈卖批,楚琉沐! 他今晚本来想和狗崽多相处相处,但……眼下这情况还是赶紧回去比较好,免得被楚琉沐看出马脚。 于是不久之后。 楚琉沐这人看似温文尔雅,平日里像一朵贵不可言的高岭之花,但他这人其实是个很懒的性子,不管干什么都慢吞吞的。 此刻他正在品茶。 当听见脚步声响起,就见梁问炘晕乎乎地朝他走来。 “沐沐?” 梁问炘眨了眨眼。此时季翡修已经回去了,现在这壳子里是梁问炘正主。 楚琉沐定定审视了梁问炘半晌。“我听说你最近病了。” 梁问炘歪歪头:“没有呀,问问没有生病病。” “不,你病了。” 楚琉沐唇边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样子,“你最近……是不是总是间歇性失忆?比如上一刻人在偏殿,一个恍惚,下一刻人就出现在寝宫?” 梁问炘惊奇地瞪大眼,然后两只手食指相对戳了戳。 他怯怯的:“不要告诉香香好不好?” 他怕香香担心,他感觉他的身体没有问题,但动不动就恍惚,倒不是头晕,没有任何不适,但就如楚琉沐所言。 比如今天晚上,他之前人在偏殿的水池中,打算和香香一起洗鸳鸯浴。 但等他晕乎乎的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坐在寝宫那张龙床上,之后林文洲提醒他,说沐沐要见他。 楚琉沐手握茶杯,顿了顿。 即便之前心里就有几分猜测,但此刻……他笑吟吟的,却咬紧了后牙槽:“你知道你这个病是怎么回事吗?” 梁问炘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楚琉沐:“你应该知道,我们七人是你分裂出来的化身。看似与正常人无异,有血有肉,可这些血肉却是你的精气神所化。” 梁问炘懵懵的歪歪头。 楚琉沐:“你这病不是病,是因为季翡修意识归位,他使用过你的身体。” 咻地一下,梁问炘瞪大眼,他踉踉跄跄地后退,深感不安,还有点茫然。 坏心眼的楚琉沐见他这副模样,倒是唇角一弯:“对此你怎么看?” 梁问炘傻傻的,低眉顺眼的沉默了好久,然后两只手食指互相戳了戳。 “那……” 他困惑地看向楚琉沐:“我最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也是因为修修吗?” 楚琉沐怔愣。 梁问炘想了想,才凑近一些,一脸单纯地看着楚琉沐:“沐沐你最聪明,那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帮我保护香香呀?” 楚琉沐:“……但说无妨。” “你先答应我。” “我会保护言言,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那么做。” 梁问炘吁了一声:“那就好、那就好。” 他坐在楚琉沐旁边的椅子上,想了半晌,才说:“我刚刚想起来,十年前,那时候香香才六岁,也是生病那一年,你们出现的那一年,后来大家都说我是那一年变傻的……” ------------ 267:又是否还能温柔以待 梁问炘恍惚一下下。 “可是我当年没有生病,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 . . 周言卿沐浴之后,没看见梁问炘,就找林文洲问了问。 等她来到正殿这里时,就见楚琉沐一脸沉思,而梁问炘则是在啃苹果。 说起来这苹果还是季翡修送来的,季家是皇商,一年四季从不缺水果,全是从南边运过来的,那是个中享受的男人。 “你们?”她隐隐察觉气氛有些古怪。 楚琉沐回过神来。 梁问炘抓着啃了一半的苹果,开开心心地扑向周言卿。“香香~~~” “好香呀!” 把脸埋在她颈窝里面蹭了蹭,像是闻不够似的,吸了一口又一口,整个人都已陶陶然。 周言卿有点怕痒,她笑着推开梁问炘:“好了好了,不要蹭了。” 他乖乖地点头。 不过周言卿也有点奇怪,梁问炘似乎一直叫她‘香香’,可她自己闻不到,没觉得自己身上多香。 她看向楚琉沐:“国师来此,不知是为了……” 楚琉沐含笑凝睇她:“只是来与梁贵君小叙而已。” 周言卿笑吟吟的,却隐隐用她自己的身体挡住梁问炘。 即使她个子比较矮,挡不住个子很高的梁问炘,但那维护的意味很明显。 她可没忘了,楚琉沐这人曾经拿她的问问试毒,还把问问关进小黑屋里折磨过很久。 楚琉沐:“……” 哂然一笑,“时候不早了,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他很有分寸地向周言卿告辞,但临走的时候,却有些怅然留恋地看了她一眼。 他倒是…… 并不嫉妒梁问炘。 可能,他对言言的情感,并非男欢女爱。尚未发展到那种程度,就被迫中断。 他想净慈也是如此。 即便他们两个曾开玩笑似的说,曾经想将言言养成一个童养媳。 但这一刻见梁问炘从后面伸出手,穿过周言卿腋下,环住她的腰。而她下意识地往梁问炘怀里靠了靠,她眼里的温柔,是真的很迷人。 楚琉沐心里像是空了一大角,不嫉妒,但这一刻莫名的酸楚。 她眼底的光令他艳羡。 所以他想,至少此时此刻,他是羡慕梁问炘的。 等回到偏殿时,夜色已经渐渐深了。 楚琉沐伫立在庭院之中,迎着夜风,沉吟了许久。 “回来了?” 净慈来到楚琉沐身后。 楚琉沐忖度了半晌:“明日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 “……皇陵!” 昔日的东宫太子,在九龙夺嫡失败后,便被发配看守皇陵。 而其余皇子,死的死伤的伤,事到如今,就只剩下一个远离边境的藩王,从前的四皇子周赟,还算是一个囫囵人。 净慈蹙了一下眉:“怎么突然想去那?难道是……当年夺嫡……” 楚琉沐颔首:“有个不成熟的猜想,凡事有因必有果。” 他突地问了净慈一句:“阿慈,倘若是换成你,你所在意的一切,接连被摧毁,毁你希望,灭你生机,你又是否能继续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净慈脸上笑容褪去:“你是指我们的言言。” ------------ 268:这死鬼! 楚琉沐沉默了一瞬。 “之前在紫宸宫,梁问炘告诉我一件事。你可知他十年前,曾被誉为吉神?但十年之前,吉神的信誉被摧毁,信仰成就了他,他回馈信仰。而信仰也灭绝了他,成就了如今,有了我们七人的存在。” 净慈像是心不在焉:“若是如此,倒也有几分可能。” 联想十年前的梁问炘,再想想诸位皇子的死伤惨状,净慈有点懂了。 “我在九重寺时,曾听惠善主持提起,四年前的登基大典,无论那场行刺有没有发生,这大周,都会因新帝暴政水深火热。” 他笑了声。 “言言上位,绝不是为了匡扶社稷,她更有可能是想要报仇。不过……她应该是忘了,那样的意志,定是无数悲伤催生出来的,忘了也好,忘了,反而是一种幸运。” . 第二天。 楚琉沐和净慈出宫,乘坐马车来到皇陵,因为路途遥远,他们一大早就出宫,但直至晌午才抵达皇陵。 皇陵这边有一名灰衣小厮,得知二人来意,愣了一下道:“二位大人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 须臾,小厮回来后:“大人……您二位,还是请回吧。我们太子殿下不想见客。” 小厮说这句话时,没发现净慈的眼睛漆黑深邃,他凝视着小厮,像是在透过小厮在看某人,在看过往。 楚琉沐看向净慈,净慈点了点头,“走吧。” 等二人重新登上马车之后。 楚琉沐问:“可看清楚了?”净慈的眼睛能一眼洞穿虚妄,除了梁问炘和周言卿,其余人,只需他看上一眼,他就能看出对方从前都经历过什么,甚至能得知对方姓名,出身,喜好,如同搜魂。 净慈蹙眉道:“这事情怕是有些棘手,那小厮是门房,并非太子近侍。但据小厮所听所见,太子似乎得了一种奇怪的隐疾,体内时不时冒出古怪的黑气……有人说太子中了诅咒,疯疯癫癫,偶尔清醒。” “诅咒……” 楚琉沐沉默了许久,他想起曾在一本叫做《玄学志》的古籍中看见,黑气诅咒,乃是邪神的手段。 大周当年的太子,又到底是怎么惹上邪神的? 还有当年的梁问炘,曾誉为吉神,突然有一日被打上邪祟的标签,只要出入过吉神庙,定要沾染这份邪祟。 轻则霉运罩顶,重则血光之灾家破人亡。 当年曾发生过许多事,各地人心惶惶,无数吉神庙宇被推翻,从前的百信有多信仰吉神,便又有多么唾弃所谓的吉神。 梁问炘也是在那之后才变傻的,才有了他们七情七人的诞生…… 另一头周言卿正在用午膳。 不过…… 她咬着筷子,凝视坐在她对面的梁问炘,就见本该一脸呆萌的小傻子变得优雅又阴柔,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笑。 一副悠然气宇,逐一品尝着美食,好似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就算只是一粒米,在他口中也是难得的美味。 而,季翡修中午过来做饭,此刻正坐在两人中间。 他脸色乌黑地瞅了‘梁问炘’一眼又一眼,抓着筷子的手捏得指节发紧。 他摸了摸后牙槽。 这死鬼! 他果然看穿了一切。 死鬼竟然附在梁问炘身上了! ------------ 269:礼礼太可怜了 季翡修攥着筷子,一脸阴郁地瞪着‘梁问炘’。 此刻占据梁问炘这个壳子的鬼大爷神色餍足:“这个很好吃。” 悠悠然地夹了一段排骨,他吃的很快,但模样很优雅。 周言卿一脸费解:“……” 殷淮礼顿了下,然后抓起一块排骨:“香香,吃呀,这个很好吃的!香香的手艺果然最棒棒!” 周言卿:??? 为何之前有种违和感,但现在又没有了? 之前感觉她的问问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莫名的有点像某鬼。 殷淮礼学着梁问炘的样子眨眨眼卖萌。 周言卿:“…………” 季翡修喀嚓一声,竟然捏断了筷子。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皮笑肉不笑:“呵呵呵,说起来怎么没看见之前那只厉鬼呢?” 咣! 桌子底下,鬼大爷长腿一踹,十分无情地踢在季翡修的腿肚子上。 季翡修:“……”一僵僵,疼的脸都有点变形了。 等他看向殷淮礼,就见殷淮礼用梁问炘的脸皮做出一副阴毒恶意的表情。 明摆着威胁。 季翡修心气越发不顺了。 呸!这不要脸的死鬼,之前竟然还学梁问炘的样子冲着狗崽子卖萌,不知道卖萌可耻吗? 而且竟然敢踹他,王八犊子! 季翡修心里憋了一股火。 殷淮礼危险地眯起眼,侧着身子,背对周言卿,以至于周言卿看不见他表情。 他脸上升腾着怨毒,但声音很娇嫩:“呀!礼礼你肿么啦?” 十分口爱的口吻,却在说完之后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凡事留一线! 要不然…… 呵。 要不然季翡修归位时,他也可以有样学样搞破坏。 季翡修又一僵僵,憋了一肚子火,就很烦很烦了。 以至于这顿饭的气氛十分诡异。 膳后,吃饱喝足的鬼大爷一脸餍足的退场,小傻子梁问炘迷迷糊糊地眨眨眼,他摸摸自己的肚子。 奇怪,他没吃东西呀,怎么饱了呢? 梁问炘眨巴眨巴眼,然后看向季翡修。“修修,是你干的吗?” 季翡修咽下一口老血。 他瞟了周言卿一眼,然后飞快抓住梁问炘的手腕,把人扯出紫宸宫,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抬手就是一记暴栗。 “你少在这冤枉我!明明是殷淮礼那个死鬼干的!” “呀,礼礼呀?” 梁问炘摸摸肚子,煞有其事道:“礼礼好可怜呀,他是鬼,都不能吃饭的。” 然后认真想想:“礼礼太可怜了,一定是饿了很多年吧!” 还很郑重地用力点点头,像是赞成他自己所说的。 季翡修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傻子??什么脑回路。 “少在那胡乱发作你的同情心,你可知,如果他上身成瘾,以后他主宰你的身体,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的香香了。” 梁问炘脸色一变,像是有点纠结。 这时。 “呵呵呵……” 阴森森的怪笑声响起,季翡修头皮发麻地回头一看,下一刻。 “嗷!!” 他挨了一拳头,整个人飞出十来米,当他摔在地上,当场就内伤了,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 ------------ 270:弄死你 殷淮礼:“你要是不想我好过,那么你也别想要好过。来吧,互相伤害吧!” 季翡修:“…………” 有感于梁问炘之前用膳的样子很奇怪,周言卿思来想去不太放心,于是叫来太医为梁问炘检查。 梁问炘乖乖坐着:“香香,我没事的。” “先看看再说,有病治病,没病安心。” 梁问炘心想,就算这是‘病’,也没人治得了。 果不其然,梁问炘除了身体古怪发热这个问题外,再无其他大碍,太医的诊断结果表明,他的身体十分健康。就是……吃的太撑了,建议他往后用膳适量就好。 周言卿松了口气,但依然觉得好像有哪怪怪的? 她眼神一闪,忽然看向绑着两根麻花辫的骷髅骨。 自己寻思一瞬,然后从怀里摸出打神鞭,一步上前:“啪!” 狠狠一抽。 “再敢上问问的身,朕弄死你!” 另一处,正摁着季翡修在地上狠狠摩擦的鬼大爷突然闷哼了一声。 即便他的魂魄没在骨头里,但周言卿抽了骨头一鞭子,他这魂魄也跟着痛上一痛。 他微微一愣,之后苦笑。 这一刻很莫名其妙的心情复杂。 他没想伤害梁问炘,但是…… 妹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护短。 殷淮礼突地心情不太好。 心里酸酸的,大概是羡慕,又有点嫉妒梁问炘,嫉妒周言卿对梁问炘的维护。 . 周言卿听说,鬼怪阴气极重,鬼怪附在人体上,会对人造成很大伤害,影响人元气。 她以为殷淮礼是上了梁问炘的身,类似于鬼怪附体。但其实他的情况和季翡修差不多,算是归位。 周言卿抽了一鞭子之后,又想了想,抓出玄学志翻了翻,最后她叫来林文洲。 “去买些香烛来,再问问寿装店,有没有死人的祭品,鬼魂能吃的那些东西。” 这算是先打一大棒,然后再来个甜枣。 她自认是个小气性子,但她通常有仇当场就报了,记仇这种事其实记不了多久。 所以目前对殷淮礼的恶感并不是很大。 她只是担心,怕殷淮礼对梁问炘造成伤害,哪怕是无意的。 在她心里,问问的一根头发丝,都比旁人的性命还重要。 . 夜里,殷淮礼的鬼魂飞上高空,他徐徐降落在紫宸宫的屋瓦之上。 他像个普通人似的,长腿一曲一伸,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望着天边薄凉的月色,百无聊赖。 这时丝丝缕缕的香气飘了过来,他往下方一看,就见一个火盆,皇帝手里拿着一沓纸钱,傻子梁问炘在旁边捧着金银元宝,甚至还有纸扎的衣服鞋子等物。 殷淮礼见此愣了愣。周言卿报出殷淮礼的生辰八字,今夜吹的是西南风,烟灰顺风往远飘,忽然身边的温度降低些许,她抬头一看,果然瞧见了殷淮礼。 殷淮礼望着香烟飘去的地方:“你烧这些,可是给我的?” 周言卿点点头:“有吃有穿有银子花,说起来你为何没去投胎?” 殷淮礼:“……投不了,怨气大。” 他没有说,她报出来的生辰八字,大概不是他的。 ------------ 271:殷淮礼的妹妹 毕竟有人信誓旦旦说他是七情之一,他们这些人,比如他和季翡修,是取代了其他人的身份。 也比如他楚琉沐和玄烨,开局就是孤儿出身,之后被人捡回去收养。 周言卿今晚这番操作,是烧给另一个‘殷淮礼’的,但那个‘殷淮礼’却不是他。 这时梁问炘抓着毛笔在纸扎的衣服上写字,写完之后烧进火盆里,烟气飘来殷淮礼这边。 殷淮礼感觉手中多了一物,低头一看,是一件浅蓝色长衫。 梁问炘蹲在地上,冲着他眨眨眼,模样呆萌又无辜。 殷淮礼怔愣了许久,才轻笑一声。“我有点明白为何妹妹会喜欢你了。” 梁问炘写在衣服上的生辰八字,不是‘殷淮礼’的,而是梁问炘自己的。 殷族早年曾名满天下,后来遭遇大祸满门皆灭。 说起来殷淮礼对他生前的事情知道不多,那阵子的记忆有些模糊。 十年之前,大概是七情刚分裂时,他死前似乎曾受过无数折磨,后来殷族灭了,从前那些与殷族有关的,也偶尔私底下祭奠,但那些祭奠是属于‘殷淮礼’的,但却不属于他。 他一个鬼,孤孤单单过日子,想要的直接抢,他自己起初并不明白为何殷族其余人都去投胎了,少数残留的冤魂也在岁月之中磨灭了,可他自己却像是与世长存。 直至得知了七情的身份。 他心想没准他是鬼,又不是鬼,本质上他是梁问炘的化身,所以作为厉鬼漂泊了这么多年,不像别的鬼怪那样力量逐渐削弱,反而恒久地保持着刚死时戾气冲天的模样。 周言卿看了他半晌:“你还记得你生前的事情吗?” 她倒是查过殷淮礼,只知这位殷族少主生前似乎是个羞涩腼腆的少年,但关于殷族当年那场灭门惨祸,却是没什么线索。 殷淮礼摇着头:“不记得了,我又不是他。我少数的记忆是被擒,之后和殷族一起被处决。” 周言卿:“……” 殷淮礼倏地笑了声,“妹妹要是有天活够了,可以来和我一起当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能飞,不怕水火,不惧寒暑,这多好。” 周言卿敬谢不敏。 谢邀,朕还没活够呢。 她干笑两声。 “说起来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妹妹?” 殷淮礼沉默了许久。“……太遥远了,十年前的事情,似乎忘了许多。” 临死前那些折磨能使人崩溃,印象中血和痛是最深刻的,不过…… “被擒回殷族之前,我曾遇见一孩子,小姑娘管我叫哥哥。” 他眉宇间染开一抹柔色,像是在回忆着那段早已模糊的过往。 “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街上,她给我饭吃,给我衣穿,常常背着家里跑出来见我。这么一想……当年我就像面首一样,被她养着。” 殷淮礼愉快轻笑,“后来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满打满算,我们相处的日子最多十天而已。” 但是那十天,却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善意和温暖。 ------------ 272: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这些事情是他今日才突然想起来的。 好似在进入梁问炘的身体后,就突然想起来了。 昔日突然分裂出来,不知姓何名何,不知家在何处,举目无亲。 在最彷徨的时候遇见妹妹,十日之后妹妹不见了,他也被人擒回殷族,和殷族那些人一起惨遭折磨,漫无天日的血与痛,等一回神就发现自己变成厉鬼,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 起初死了还不知原来自己已经死了,没命的往外逃,想去见妹妹,但后来发现原来旁人肉眼看不见他。 就算少数几人能够通灵,能够感知他的存在,也总是畏他惧他。而他那时候对于‘显灵’这种事,还不像现在这么驾轻就熟。如果是现在,他想让谁看见,就能让谁看见,但那时候却不知该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 妹妹是他这十年来唯一的幸运,也是他在这人世见过的,唯一仅存的善意和温柔。 周言卿望着他眉眼含笑的样子,有点诧异他竟然是这么重情的一个人。 短短的十天而已,对比漫长的十年几乎就只是一眨眼而已。 周言卿不禁想起初见时,因为她阴差阳错的一声‘哥哥’,这只鬼就赖上了她。 或许他只是在下意识寻找当年那个妹妹,又或许他是孤独了太久,盼望着能有人再像当年那样叫他一声哥哥。 周言卿想了半天:“你要是答应我,以后不再伤害我和我身边这些人,我就把打神鞭收起来,不再折腾你。” 殷淮礼笑着看她一眼。 “我觉得,妹妹和我妹妹真的很像。太久了,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但你们的眼睛,很像。”故作老成的样子,更像。 周言卿笑了笑。而小傻子梁问炘则是兢兢业业地写八字烧纸钱,没有打扰二人的谈话。 夜渐渐深了。 周言卿和梁问炘回到寝宫歇下后,殷淮礼在宫中飘飘荡荡。 他可能,是有点茫然的。 别人活着,为名为利,为情感,为家人,反正是总得有一个奔头。 而他呢?他一只鬼,生不生死不死,他存在于这里,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纵观十年以来,似乎也就是闲着没事望望天,看看云,晚上的星星看够了,就再看看白天的太阳,就这样周而复始,自己找乐子。 但,就感觉挺无聊的。 即便如今死皮赖脸唤另一个人为‘妹妹’,但心里依然空落落的。 感觉鬼生无趣,又不想自我了结,或许是在等。 等着想见当年那个小女孩一面,这可能是他的执念,很介意对方为何突然间消失,突然就不见了。 说起来…… 那孩子,当年,应该是才六岁吧? 那么现在,也该十六了…… 这样一想,殷淮礼又突然想起了楚琉沐和净慈。 他微微一顿,凌厉在半空中,皱着眉毛,像是在纠结,自言自语道:“总不可能会那么巧吧,可是……” 又突然想起梁问炘日前曾说过的。 梁问炘是七情的本源,所以如果梁问炘很在乎一个人,那么,七情也必定会在意。 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 273: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殷淮礼孤单一鬼在皇宫中四处飘荡,另一头,周言卿和梁问炘洗了一个鸳鸯浴。 两人如今算是‘同居’? 因为周言卿的性别问题,只要天一黑,寝宫里就没外人,甚至就连梁问炘从前的侍从灰衣少年方觉,最近也清闲了下来,不必再事必躬亲地伺候他主子。 周言卿捞起一条金色汗巾帮梁问炘擦了擦头发。 她心里不知感叹了多少回。这世上怎么会有像问问这么完美的人呢?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简直长在周言卿的审美点上,她看他哪哪都好看,就连他有时迟钝的样子、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在她眼里也是可可爱爱。 等擦完头发后,周言卿问:“你刚才在寿衣上写的是什么?” 寿衣是烧给亡灵的。本来金银元宝烧成灰,烟气顺着西南风往远飘,但殷淮礼那鬼在另一个方向,她当时就有点奇怪。 后来还是问问拿着毛笔在寿衣上写字,烟气才转道跑去殷淮礼那里。 梁问炘眨眨眼,突然有点心情忐忑。 “香香,要是问问做错事情,你能不能原谅问问呀?” 小傻子扭过身子,抓着周言卿的衣角晃了晃。 他抖了个机灵,他才不傻呢,他知道很多事情的。 所以他有点紧张,毕竟,他分裂出去的那些人,曾有人对香香做过不好的事情。 周言卿眉梢一挑:“你这是……做贼心虚?” “不是的!问问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过想先要一张免死金牌?” 说完,歪着头特呆萌地望着她。 “哈哈!” 周言卿乐的勾住他脖子,小手狠狠揉揉他的头。“你怎么可以这么宝!” 梁问炘继续呆萌:“问问是香香的宝贝吗?” “当然!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她牵着他走向寝宫的龙床,梁问炘小小声地长吁口气,像是放下心来。 “那,问问可以告诉你,礼礼不是殷淮礼哦,八字是错的。” 周言卿一顿。“可他……” 梁问炘说:“就像修修那样,修修本来也不是季家的孩子,是因为当年季家那个孩子死掉了,然后他被认错了,所以才被带回季家的。” 周言卿懵了懵。 据她所知,季翡修曾是季家不受宠的庶子,当年在季家算不得什么,很不受宠。 但后来那人雷霆万钧地排除异己,并且顺利掌控了季家。 而且…… 她曾侧面了解,据传季翡修是个很孝顺的人。 他的生母是小妾,在他掌家之后,就像是供着个祖宗似的,把生母供了起来。 平时只要是有什么好玩意,也总是先往他生母那边送。 但原来,季翡修不是季翡修? 也就是……来路不明,取代了对方的身份? 周言卿思忖:“所以殷淮礼的情况和季翡修差不多?” 梁问炘乖乖点头。 “所以呀,写殷族少主的八字烧东西,礼礼是收不到的。” “那你写的是什么?你们以前认识?”周言卿一脸诧异。 梁问炘羞羞地抓抓脸:“我写的是我自己的八字呀。” 周言卿:??? ------------ 274:摄政王觐见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她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梁问炘是个很简单的人,从未故意隐瞒她任何事,只有有时候他想不起来,也就不提。 但只要他想起来,不管她问什么,他都坦坦荡荡的老实回答。 周言卿蹙了蹙眉,又蹙了蹙眉。 “问问,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香香问的是礼礼吗?礼礼就是问问呀,是另一个问问呀。” 他食指比着他自己,一副可可爱爱的天真语气。 周言卿:“…………” . 宫外摄政王府。 一摞卷宗瘫在书案上,俊美华贵的紫衣王爷翻开卷宗,他逐一审视,逐条审阅,最后面色沉沉。 他将脸埋在掌心,看似不动如山,但心里俨然已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 他想起那一日,两名下属擅自掳来周言卿,想起当时的旖旎,想起后来她从胸口取出的馒头,想起很多小细节,是之前曾被他忽略的线索。 他当时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但这个猜测在他看来不太靠谱。 所以他认为很有必要再查一遍! 涅槃山庄的女庄主言卿,就好似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物,起初她自称来京寻亲,她和雍胤帝长得很像,后来她的妆容发生变化,萧衍以为她是雍胤帝的表亲,而且一个男一个女,他也就没再多想。 直至…… 萧衍拧了拧眉。 他心思乱了。 一整夜,萧衍思绪纷繁,直至第二日天亮,他眼底添上几抹血丝,脸色有些憔悴。 他换了身衣裳,将自己打理整齐,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备车,本王要进宫面圣!” 进宫的路并不长,可是,萧衍却觉得度日如年。 直至马车停在宫门外,他眺望着厚重的宫墙,脸色僵冷,又像是有几分啼笑皆非,夹杂着许多莫名的感触。 . “皇上,摄政王来见。” 萧衍几乎一夜没睡,周言卿也没睡好。 昨晚信息量太大,她直至黎明时分才打了一个盹儿。 优秀的生理时钟令她在天亮后苏醒,但可能是因为缺觉,她头昏脑涨。 听见林文洲的通报声,周言卿当场就一愣。 可能是最近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对于那些她并不喜欢的事情,她总是下意识地想要遗忘。 但如今…… 她想起那日在摄政王府发生的那些事。 周言卿抿了抿嘴唇,眼底划过一抹烦躁。 御书房。 “萧王爷。不知王爷这次进宫是为何事?” 萧衍凝视周言卿:“皇上就没什么想说的?” 她呵呵一声:“朕听不懂王爷的意思。” 萧衍薄唇抿出一抹冷硬的弧度。 周言卿看着他这张脸,又突然想起另几个男人。心道假如是一只颜狗,穿来这种地方肯定开心的要死。 这些男人身材颜值在线,万里无一,凤毛麟角,这姿色是真的很动人没错。 可惜,她顶多看看,真正的枕边人,问问一人足矣。 不过想起问问,她又突然想起昨夜的促膝长谈。 是宿命吗?还是…… 她只问了殷淮礼的事情,其余人那些事她没问,但瞄了瞄萧衍足有一八八的身高,她心里欷歔。 ------------ 275:薄情皇帝 可能是她下意识地不想追根究底。 她心里有数,也做过一些猜测。但不论如何,对她而言,问问是问问,其余人是其余人,就算因为一些奇妙的缘故,这些人……很可能是问问的一部分。 但在她心里,也依旧是独立的个体。 容貌性格全部不同,她没法将这些人当做同一个看待。 周言卿的思绪有点跑偏,她人在萧衍面前,但心思已飞远,所以此刻她看起来很心不在焉。 萧衍一脸冷凝。 她竟然当着他的面发呆。 是的,她!不再是‘他’! 萧衍突地笑了声,却莫名笑出一种悲壮的味道。 “皇上……当日扮回女装,以言卿的身份与本王相见,敢问皇上当时又在想什么?” 周言卿回过神来。 她见萧衍一脸苦涩,她蹙了蹙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费解的说:“你不要告诉朕,你以为朕是蓄意接近你?” 萧衍哑然。 周言卿笑了。 看来萧衍是发现了,涅槃山庄的女庄主言卿就是雍胤帝,而雍胤帝是一名女儿身。 如果是一两个月之前,她可能要对此头大无比。 那时候她拿萧衍当劲敌。 但如今,就算是面对兵临城下的玄烨她都没有慌,她自认可以硬气一些,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她施施然地坐在龙椅上,骄矜地扬起了下巴颏,斜睨着一派深沉的摄政王。 “实不相瞒,必要之时,朕可以不择手段。但王爷需要明白一件事,王爷不在‘必要’的行列内。” 周言卿又嘲讽一声。 “王爷大概是怀疑朕别有用心,但敢问王爷,当朕使用‘言卿’这个身份时,又可曾从王爷身上谋取过什么好处?” 萧衍再次哑然。 而她近乎咄咄逼人。 “王爷的心是有多脏,才把朕想的那么阴谋论。” 萧衍神色复杂地看着周言卿:“季翡修。” 他突然吐出个名字。 周言卿愣了下,这关季翡修什么事? 萧衍道:“皇上知晓春猎惊马是季翡修的手笔,不也曾将计就计,想要算计季翡修的感情?” 周言卿恍然大悟,却气笑了。 “摄政王,容朕声明一件事。朕这人,从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王爷提起季翡修,怎就不提一下,是他先算计朕的情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王爷的情况又和他不同,还是不要混为一谈比较好。” 周言卿又顿了顿,突地笑了声:“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王爷心里已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无论朕如何解释,以王爷的性格都只会坚信你所愿意相信的。” 肃擎是忠厚老实的,看起来就憨憨的,但摄政王能权倾朝野,敏感多疑。假如他真是一个铁憨憨,怕是早就被丞相太后那边算计至死。 周言卿想,其实不管是摄政王萧衍、国师楚琉沐,还是她自己,其实骨子里都是差不多的类型。他们总容易把一件明明很简单的事情,想象得复杂化。如果换成她,她可能也要像萧衍这样。 ------------ 276:最难消受美人恩 毕竟,玩权术的,总是少不了阴谋的。 但眼下,周言卿不想解释,清者自清,况且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萧衍爱怎样,就怎样吧。 她这种处理方式是有些薄情的,但这就是她啊。 她所有的感情,几乎全给了问问。而对待其他人,对待‘外人’,她总是能冷静又理性,近乎于残忍。 况且当萧衍还是肃擎时,他那点心思她很清楚。他此刻明着是对她猜忌怀疑阴谋论,但观他神态,大概心里也存了些妄念。 可是他想要的,她周言卿给不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萧衍喉头一哽。 他想问,她当真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怎么能冷酷至此。 这般轻描淡写的态度是真的很伤人。 但他知道他不能问,问了也是自取其辱。 她真的是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明着是质问,可内心想着,盼着,期待着,愿她能稍稍慌张,愿她能多做解释。 哪怕是假的,哪怕是骗他也好,只要她心里对他有那么一两分在意,就能满足他所有的心愿。 可大概是他棋差一招,也大概是她心里本就对他没任何感情,所以才能够无情至此。 萧衍的嗓音有些沙哑,眼眸通红地凝睇她良久。 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沙哑地哂笑一声…… 直至萧衍寂寥落寞的离去时,望着他消沉的背影,周言卿抿了抿唇。 “最难消受美人恩。” 心里不是不可怜萧衍,但可怜又如何? 难不成要她用自己的感情去怜悯? 萧衍能醒悟是最好,若醒悟不过来,她的心太小,心中的领土已被问问占据,再也容不下任何多余人。 哪怕她心里是有些猜测的,有些怀疑…… 但。 在她眼里,这些人每一个都有血有肉,有他们自己的性格,她没法相提并论。 . 这日萧衍出宫后,大醉一场,醉后呢喃着‘卿儿’这个名字,是真真把人挂在了心头。 人生仅此一次的动心,却是一场绝望的爱恋。 那个人的心好似石头做的。不,她也可以柔软的不可思议,只是她的温柔不属于他,她只对她爱的人温柔。 而萧衍,他消沉苦涩的想:“本王,充其量,也不过是自作多情。” 可情之一字,一旦萌生,再想放下时,却是太难太难。 日子恍如流水。 季翡修大概是因为被鬼大爷殷淮礼狠狠教训过,近几日嘴巴安分了不少,不敢再四处欠欠儿的拉仇恨。 国师和净慈致力于疏通后宫,在这二人看来宫廷实在太过拥挤。 季翡修脸皮厚,两人的软刀子对季翡修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季翡修赖在紫宸宫偏殿中,俨然是把这里当成家。 但宫外的玄烨倒是还可以解决一下的。 于是国师楚琉沐暗中运营,在月末时,玄烨主动请缨,决定去边疆守护疆土。 吴国那边常有敌军来犯,不断的扰乱边境。 近几年大周的发展越发落后,除了私斗内讧,对外的形象也已是摇摇欲坠,周边诸国野心勃勃,想吞并大周的国家不在少数…… 而就在这时,吴国那边传来一封密报。 ------------ 277:可太不容易了 这封密报被人秘密送进宫,落入隐形人似的江鉴尘手中。 江鉴尘这些日子过得特别安逸,他偏安一隅,本人像是淡泊名利,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总是一副清冷如霜的神仙作态。 他展开信件一目十行,半晌之后,他蹙了蹙眉。 “何必?” 清清冷冷的姿态,却好似嘲笑,而眼底酿着冰霜,便是再暖的春阳,也融不化他心底的坚冰。 . 玄烨出兵前往边境,他并没有带走全部兵马,只带了一支精兵。 周言卿在想,如果玄烨有心篡位,可能早就事成了,早就没自己这个皇帝什么事了。 不过这男人似乎志不在皇位,不想当皇帝。 她亲自为玄烨送行,玄烨出发这日曾拽着楚琉沐和净慈叙话,周言卿也不知几人到底都聊了些什么,只知玄烨最后一联恍惚,像是满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国师二人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百年狐狸修炼成精,狡诈的不行。 玄烨走后,日子恢复了平淡,而当时序进入五月初,帝后的大婚典礼也已逐渐逼近了。 最近周言卿每天都笑呵呵的,她心情很好。 好歹是要结婚的人呢! 她和梁问炘的婚礼定在初八,良辰吉日,佳偶天成,喜服已置办好,帝王大婚徐祭祀上天,礼节方面全由礼部负责。 而这期间前往南地兴修水利的工部尚书古司逢也已修书一封,古板的老头对比从前态度缓和了不少,书信上是简单的贺喜致辞,读起来干巴巴的,但好歹不那么带刺儿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写折子弹劾周言卿这个皇帝了。 周言卿心想,时至今日,走到这一步,朕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五月初二这天,初夏的暑气降临,一大早周言卿起身亲了亲贪睡的梁问炘,然后赶去御书房处理政务。 其实朝廷上的事儿她管不着,每天去御书房是为了通过阅读奏章把握事态。 至于宫外的涅槃山庄她已经全权交由岑侍郎的弟弟岑秉郡负责。 如今岑秉郡不但是山庄财务大总管,更是庄主言卿的代理人。 这期间她也曾抽空去过涅槃山庄视察,不过自从和萧衍摊牌之后,侍卫‘肃擎’就再一次消失不见了。 岑秉郡曾对此感到奇怪,周言卿却也只是一笑。 晌午时分,林文洲提醒周言卿回紫宸宫用膳,她一日三餐几乎全是在紫宸宫用的,和问问一起,国师、和尚,还有皇商季四爷,这几个人时不时地跳出来搅局,不过周言卿也算是习惯了。 那些人爱怎样就怎样,她自坦荡荡。 周言卿按了按僵酸的肩膀,她乘坐黄金龙辇回紫宸宫。 “问问呢?” 她瞧见梁问炘的侍从,一身灰衣的少年方觉。 方觉正和宫人们一起备膳,他原本对周言卿有点意见,但因为他主子傻,且还一门心思认准了皇帝,上行下效之下,方觉也不得不调整自己的心态。 并且也渐渐发现皇上身上并不是没有闪光点。 ------------ 278:朕的贵君,人呢 所以彼此相处的倒算是和平。 方觉笑着回答:“主子还没回来,在御花园呢。” 因为周言卿喜欢抓虫,最近蝴蝶越来越多,每当周言卿不在时,梁问炘就抓着方觉给他做的捕蝶网去捉漂漂亮亮的蝴蝶。 他打算把那些蝴蝶当成礼物送给周言卿。 周言卿脱下龙袍换上一身浅紫色的薄纱便服,她喝了一口凉茶。 季翡修、楚琉沐、净慈,这几个人姗姗而来。 可唯独人在御花园的梁问炘,她等了又等,突地眉尖一蹙。 “文洲,摆驾!” 她心里隐隐不安。 在她看来梁问炘身上有很多优点。 比如问问是个很守时的人,除了早上贪睡外,两人中午傍晚都是一起用膳的,可今日饭点都快要过了,问问却不见踪影,她没来由地担心。 等周言卿赶到御花园时,不意外地扑了一个空。 “贵君呢?”她问。 在场这些人面面相窥:“贵君?奴才们不曾见过梁贵君。” 这边的下人们也是一脸奇怪,搁在往常,每日上午梁贵君都在御花园消磨时间,但今日却没来,有些反常。 但宫人们地位卑贱,宫中那些贵人们的事情他们也不敢擅自非议。 周言卿沉默了半晌,指尖轻按眉心:“走吧,回紫宸宫,宣禁军统领白若河。” 林文洲小心地觑了周言卿一眼,乖巧地应了一声是,连忙叫来一名小太监,让小太监去通传。 . 梁贵君不见了。 这天下午,皇上亲自下令,宫中禁军掘地三尺,却连梁贵君的影子都没能看见。 周言卿自始至终都表现的非常冷静,但她眼底的神色却也越发冰冷。 一个大活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这事儿太过奇怪。 而她让林文洲和白若河盘问宫中众人,得知在自己去御书房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梁问炘才起来。 起来之后洗漱用膳,去御花园,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 但梁问炘连同两名小太监一起,在去御花园的途中消失无踪,就此蒸发,不见踪影。 周言卿抿直了薄薄的唇角,她眼底划过一抹郁色,嗓音里像是透着些儿沙哑。 “这种事……” 让她感到似曾相识。 她心里憋着一股火,好似也曾遭遇过类似的事情。 好似她被整个世界敌对,那些她爱的,那些爱她的,和她关系好的,接二连三地被夺去,被抢走,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致力于毁了她,毁掉她所在意的一切。 她攥紧了手心,半晌才道:“文洲,准备马车!白统领,查抄丞相府!!” . 白若河率领禁军包围了丞相府。 等周言卿乘坐马车赶来时,就见丞相府门前,白衣儒雅的中年丞相韩鲸正一脸愠怒。 “皇上这又是何意!微臣自认仰俯无愧天地,皇上今日查抄本相的府邸,还望皇上给一个说法,也省得满朝文武因此寒心!” 韩鲸质问的话语铿锵有力。 周言卿一袭紫衣,她肤白似雪,可眸色却如冰霜一样。 “人呢?” “朕的贵君,人呢?” ------------ 279:因他穿红,烈衣如火 “把贵君交出来!朕或可饶你不死!” 韩鲸心里咯噔了一声,他惊讶地看向周言卿,转瞬心思百转。 “韩某听不懂皇上的意思!圣上今日大动干戈,可是为了梁贵君?但皇上大可亲自看一看,本相府中并无贵君踪影!” 周言卿弯了弯唇:“韩鲸,你以为……朕是在和你讲道理吗?” 韩鲸一愣,抿了抿唇。 周言卿这副模样,令他想起从前的九皇子周瑾,他曾是九殿下的幕僚。 可能是因为突然回想起那些往事,韩鲸的心情有些复杂。 “皇上贵为君主万岁,言行还需自重,修心修德,此为正途。” “德行?君早已不君,臣更早已不臣!事到如今你和朕提德行,你又可曾有德行?朕就只问你,今日这人,你交是不交!” 韩鲸后退一步,他动了肝火:“虽不知皇上到底误会了什么,但人并不在本相府中!皇上若执意污讦于臣,大可不必如此迂回!” 韩鲸袍袖一甩,言语里无不是在暗指雍胤帝是想借由此事除掉他这心头大患。 篡位篡位,这到底是谋逆之罪,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不过历史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 周言卿今日此举倒是为他提供了借口。等日后他与太后事成,便不再是因一己私利垂涎皇位谋夺江山,而是被这昏君帝王硬生生逼反的。 韩鲸一念至此,便像是已胜券在握,一派风流自信。 周言卿审视了韩鲸半晌。 “朕思来想去,与朕有仇之人,也不过就那么几个。如果贵君失踪不是丞相所为,那么敢问丞相,在太后她老人家心里,究竟是丞相的分量重一些,还是贵君的分量重一些?” “若朕,用丞相去换朕的贵君,太后她老人家,又是否舍得,是否同意?” 韩鲸的脸色微微一变。 感情皇上方才骄横跋扈,是在试探他态度,是在审视,这事儿到底是不是他干的,而如果不是他,太后便是另一个怀疑人选? 今日之事惊动了太多人,萧衍也闻讯而来,国师等人冷眼旁观,但眼底似带有不善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陡然之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出现反应。 其中当属国师楚琉沐最是显眼,他本一身白衣,可此刻,悄然无声,衣襟里面渗出血,好似受了极其严重的伤,而这伤口的位置接近心脏。 周言卿察觉了异样,她回头一看,就见国师摄政王等人身边的那些亲信心腹,几乎是瞬移一样,用他们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突然失血的几人,严防死守地为其遮掩。 楚琉沐的手按在侍从肩膀上,“走!速速回宫!!” 此处人多眼杂,他们几个集体出事,尤其是他,白衣染血太过鲜明。 摄政王一身紫衣,胸口泅湿了一片,净慈也同样是伤在胸口,他神色变换,与楚琉沐一样决定立即回宫。 到了最后,原地这些男人,就只剩脸色稍有些苍白的季翡修一人。 因他穿红,烈衣如火,即便是受了伤,即便出血量很多,但单从衣裳,也看不出来。 ------------ 280:是为折磨,不为取命 他目似霞飞,笑盈盈地一步上前。 他站在周言卿身旁,大半个身子靠在周言卿身上。 周言卿抿了抿唇,却按捺着没有避开。 季翡修一派风流写意。 “韩丞相,爷看梁问炘那傻子不爽已久,但丞相好歹也得卖咱皇上一个面子。这眼瞅着就快大婚了,贵君却不见踪影,丞相口口声声说人不在你府中,那么按皇上的意思,这事儿不是丞相干的,便是太后了?” 他在插科打诨,像是没话找话,看神色与平时无异,依然那么的浪荡,却是借此传递个信号,萧衍楚琉沐等人出事,而他和那些人不是一挂的,他并未受影响。 然而周言卿被他靠着,却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颤动,像是痛至痉挛。 季翡修的手本是搭在周言卿肩上,但倏地将手缩回袖子里。 他亲昵地靠着周言卿,吐气如兰道:“左右也不过一傻子罢了,皇上且先看看,我季翡修不比那傻子好看多了?” 他有点收不了场,此时快撑不住了,额角流下冷汗。 周言卿沉默着看了他一眼,突然握住他缩进袖子里的那只手,隔着红衣布料,摸到了一手湿漉漉。 她猜大概是血。并且猜测这约莫和问问有关,很有可能是问问那里受了伤,所以才反馈在这些人身上。 她舌尖抵着上牙膛,垂了垂眸,充满莫名的意味低笑一声。 “白若河,传朕口谕!即日起,封锁丞相府!只准进,不准出!” 下一刻,她反手扯着季翡修,镇定自若地走向马车。 季翡修脸上依然维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风流笑容,依然是浪荡纨绔,可在上了马车之后,他身形一晃,神志不清地砸在了周言卿身上。 周言卿心头紧了紧:“文洲,回宫!!” 这一场突变,大概出乎她们所有人意料。 . 紫宸宫。 “大约是一刀捅穿了心口,但避开了心脏。左手的手背同样是被刀刃刺穿,腹部共有十刀,却只是划在表面上,看来下手之人是存心折磨他。胸口一刀应是泄愤,其余几刀却像是已冷静下来,只想让他痛苦,而不是想让他死。” 厉鬼殷淮礼显形,他静立在周言卿身旁,为周言卿分析。 他之前已经在皇宫内外飘了一圈。 梁问炘那边出了大事,因同气连枝,也作用在七情这些人身上。 摄政王府的萧衍已重伤,秘密医治。 宫中的江鉴尘同样出了事,此刻人已昏迷,季翡修、楚琉沐、净慈,这些人也好不到哪去。 至于玄烨那边的情况,他已带兵去边疆,想来此刻正在路上,他那边的情况应该也很严重。 唯有殷淮礼这里,看似没受任何影响。 事发之时他也痛过,但他是鬼,没血可流,况且这些所谓的皮肉痛,在他看来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儿。 他当年是被活生生折磨成厉鬼的,临死之前遭遇过多少,几乎难以计数。 不过,到底还是痛了一场,为此殷淮礼脸色不好。 周言卿蹙了蹙眉:“这事不太对。” ------------ 281:四王爷,周赟 她按了按眉心。 关于梁问炘的部分,她已经知晓了许多事。 她想起几个月前,她一睁眼就面临太监李全福打断问问一条腿,鞭刑问问十八鞭。 那之后问问在宫中修养,可宫外那些人却很好。 比如摄政王萧衍,还有皇商季家的季翡修,她当时接触过两人,至少单从外表看着像个没事人似的。 “对方使用的那把刀,应是来路奇特的。” 大概是类似打神鞭这样的法器? 不然如果只是寻常的刀刃匕首,这些人或许会痛,却不会当众凄惨。 梁问炘每受一份伤,这些人的身上就多一条伤口。 周言卿的目中好似有着化不开的寒。 她让人封锁了丞相府,让人去寻孝贤太后的所在,也让白若河去搜去查,可是迄今为止依然无任何头绪。 问问他到底在哪?并且…… 周言卿垂眸思忖:“此事,未必是太后做的。” 在这些异变发生之前,她曾疑心韩鲸和孝贤太后,想来在得知梁问炘失踪后,丞相韩鲸也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孝贤太后干的。 然而…… “如果是太后,她与摄政王等人是死敌。怕是会直接置问问于死地,可这些伤……虽严重,却也留有生机。正如你所言,是为折磨,而非取命。” 到底是何人下的手?她脑筋打了个死结。 殷淮礼看了周言卿半晌:“他死不了。” 这是他的直觉,并对此笃定。 首先是因为对方并未下死手,而其次则是…… “卿儿!” 文渊王大步走来。 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昨儿贪杯酒醉,怀萱郡主去城外为亡母扫墓,以至于他直至现在才得知。 周言卿鼻尖一酸:“皇叔……” 事发之后她一直冷冷静静的,但此刻看见文渊王,她眼圈却红了。 文渊王心疼的不行,“没事没事,那小子吉人自有天相,他死不了,没那么容易死。就算捅穿心脏,打断四肢,哪怕是一剑砍下他的头,他也不会死。” 周言卿为之一怔。文渊王凝视着眼眶通红的周言卿,他神色有些复杂。 “你啊,怎么总在同一个人身上栽跟斗。梁家那小子……他曾是神,是天人下凡。就算如今变成了陨神,可只要他自己不愿死,哪怕是刀山剑雨,他也死不了。” . 汴京十里外,这是一辆古朴低调的马车。 “王爷,京中来信。” 书生模样的男子,曾是大周四皇子,如今已是四王爷,有他自己的藩地,但藩地遥远,这一路上昼夜不停,直至近日才算是逼近了皇城。 周赟接过迷信扫了一眼,他眉尖一攒:“怎么又是他?” 看那脸色似不大愉快。 周赟不禁想起很久以前,那时有一只黑猫,那是小九的心头宠。 直至那一年,先是容贵妃握住她的手,捅死她身边最亲信的一名宫女,然后是那只黑猫,被人当着她的面斩首,黑猫的头颅滚落在地。 同一年,从前曾香火鼎盛的吉神庙化作灾厄不断的邪神,各地庙宇被百姓推翻,怨恨取代了信仰,再之后,便是当年的梁问炘。 ------------ 282:她是他们的命 他想起梁问炘当年出事后,小九背对着他,用不含任何情绪的嗓音问:“四哥,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生来受苦的?” “是不是,只要是我所钟意的,我所在乎的,全不能得善果,全不能得善终?” 两年后,小九八岁,代替二哥出使番邦,又过了三年,小九回到大周,看外表似乎一切如常,然而…… 当年九龙夺嫡落幕后,登基大典的前夜,小九嘶哑着开口。 “这世界,全是恶意,死伤病残,逼的我再无活路。如果这世上只剩我一人还在苟活,那么我所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这皇位,这江山,我要它又有何用?” “太子哥哥疯了,二哥残了,三哥战死,四哥……我忘不了。我从小到大,那些对我好的,那些我在乎的,到最后又都是什么下场?是我的错吗?是怪我的吧?” 周赟当时想,小九大概疯了。 当年容贵妃握住她的手,捅死看护她长大的宫女,就已埋下一颗种子。 黑猫,梁问炘,从前惊艳了诸国的‘炘公子’…… 这些事情令那颗种子破茧而出。 她攥着她所能攥住的最后一丝希望,摇摇欲坠,却拼尽了全力,想要去守护一些人,想要保全一些人,然而还是败了。 九龙夺嫡,死死伤伤,尸骨无数。 神仙的一场博弈,却要用凡人的性命书写。 即便是所谓的天潢贵胄,在那些尊贵的角色面前,也不过如尘埃般轻微。 到最后她几乎失去了所有。 周赟收好这封信件,他遥望着皇城方向,轻咳了一声,他唇边溢出一些近乎紫黑色的污血,这是当年留下的毛病。 他神色淡然地擦掉唇边的血迹,旋即吩咐道:“走吧,尽快进京,小九需要我。” “可是王爷您……” 您这身体,再不养养,怕是要撑不住了。 然而四王爷仅是淡淡地瞟了一眼,下人倏地噤声,眼眶通红地想道。 怎就忘了,个人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在昔日那些皇子的心目中,他们自己的命,从来不是命。 九殿下,才是他们的宝,他们的命,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 . 周言卿不是不慌,不是不怕,更不是不软弱。 她心乱如麻,她只是不知该找谁去哭,所以对外她一直坚强冷静。 然而文渊王进宫,好似将她心中的铜墙铁壁撬开一大角,这可能是因为,在她心里,文渊王是她可以信任的。 她本来不想哭,但当皇叔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她的眼睛却越来越红,她忍不住啜泣,忍不住心头的慌,更忍不住对梁问炘的担心,和她自己浓郁的不安。 她哭了一场,直至精神萎靡地昏了过去。 文渊王将她抱上龙床,为她盖好被子,看了看她哭肿的眼皮,不禁叹了一声。 “老四怎么还不来?” 他是真怕小卿儿哭,从很久以前开始,他这个当皇叔的,就对小卿儿可怜巴巴却又要故作坚强的样子很没辙。 文渊王守在龙床边,而周言卿即便是睡着了,也睡得不安稳。 她再一次做了一个梦。 可能是因近日精神波动太过剧烈,这一次她的梦境连贯了些,从尚未出生,被羊水包围时开始…… ------------ 283:娘娘,是个小公主 周言卿穿越了,四周全是羊水,她蜷缩着身子,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伸展不开,也睁不开眼睛,她在容贵妃的肚子里,但她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娘娘,这是安胎药,您快喝一些。” 是一名宫女担忧的嗓音,之后容贵妃愤恨道:“孝贤那个贱人!我已有身孕六个月,她是存心不见我好!便是把我害进了冷宫,她也安不了心,存心想置我于死地!” 周言卿心道她大概是穿越到古代宫廷,她这个便宜老娘的脾气貌似不大好呀,她心里的小人龇牙咧嘴,听见容贵妃道:“还请上苍保佑,若这一胎是一名皇子,妾才有翻身之日。” 可惜了,便宜娘啊,您闺女我是女孩儿! 在娘胎那些日子,她清醒的时候很少,少数几回醒来,从容贵妃口中偷听来一些内容,她心里产生一种不妙的感觉。 她这个娘……貌似重男轻女还挺严重的,一旦生下来发现是女婴…… 周言卿心里惴惴不安的,想到古代人重男轻女,有些人会把刚出生的孩子掐死溺死,顿时有种小命不保的惊慌感。 然而蒂落瓜熟,到底还是迎来了出生之日,她小身子挣扎着往外钻,刚出生的小婴儿睁不开眼,一名宫女抱住她,往她屁股上拍了一掌。 她知道这是为了确定孩子是不是活着,于是她很配合地呱了一声,同时心里又担心,心道这没准是命运的宣判。 她那个便宜老娘不是好性子,量她再有本事,可身子太小,如果对方真要对她做点什么,她怕是也无反抗之力。 “……娘娘,是个小公主。” 容贵妃摔碎了一只茶杯,那茶杯摔在地上的碎裂声很是刺耳。 . 成熟的灵魂塞进孩子体内,注定了她不可能像婴儿那样一不如意就哭哭闹闹。 连着半个月,她没吃过母乳,喝的是米汤,好在够顽强,才算是活过来。 这期间她没见过容贵妃,只有一名叫做秀禾的宫女负责照顾她。 她听说容贵妃对外谎称她是一名皇子,是一名男婴。 这一日周言卿一觉醒来,她饿了,咿咿呀呀地吭哧两声,尚未发育完全的声带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小气音。 她想叫秀禾,秀禾掌管她衣食起居。然而她却听见噗通一声。 秀禾跪在门外,这门没关,她坐在小木床上向外头张望,乌溜溜的大眼睛瞧见疾言厉色的容贵妃,容贵妃是美艳的女人,国色天香。 秀禾抱着容贵妃的腿,说:“娘娘,求您了!殿下她还小,吃不得这药!” 但容贵妃却一脸冷酷,她一脚蹬开痛哭央求的秀禾,冲进门,掰开周言卿没长牙的小嘴儿,愣是给灌了一口苦苦的汤药汁。 当时周言卿还没满月,甚至都不能翻身,她小手小腿软绵绵,想反抗,但怎么反抗,又能拿什么反抗? 那是她头一回深刻感觉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只能任由人宰割,甚至是朝不保夕。 ------------ 284:少年却笑出岁月静好的温柔 她当时还不知容贵妃灌她喝下的汤药到底是什么,那之后汤药成了例行的,一日不落,她原本健康的小身体,也出现一些症状,有时连喘气都困难。 晚上睡觉时,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惊觉自己竟然没再喘气,像是呼吸憋住了。 每当那时候,她像梦魇了,醒也醒不来,有无数次她甚至以为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死掉? 是秀禾为她守夜,夜里不睡,每隔一会儿就得探探她鼻息,摸摸她的小心口,一发现她没了呼吸,就赶紧抱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背。 而她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尽快长大! 婴儿那段岁月,她很少见到容贵妃,直至她一岁多一点,会爬了,会坐了,试着牙牙学语,试着扶着墙根站起来走两步。 但小奶包的身体弱不禁风,像个小小的不倒翁,往往是刚爬起来就又噗叽一声摔在地上。 秀禾怕摔疼她,在屋子里铺上厚厚的兽皮。 直至有一回宫里举办宫宴,秀禾被容贵妃派出去打探消息,夜里秀禾迟迟没回来,她担心秀禾,摔了好几个屁股蹲,弄的自己灰头土脸的,像一只小小的四脚兽爬出去。 她冲着院子外张望,看见那名比她年长的少年,犹若众星拱月,寒眸璀璨。 那少年本是目不斜视,但瞧见了她,顿了顿,才取出一张帕子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泥痕道道。 “哪来的小脏猫?” “咿呀!” 她小拳头锤了他一下,少年却笑出岁月静好的温柔。 在她穿越之后的人生里,少年是对她第二好的人。 第一好的是秀禾,但秀禾的眼神总是藏着伤,酿着苦,噙着悲,而秀禾看她的眼神,也总是会让她想到,自己是不是快死了?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秀禾是怜悯的。 少年却不同,皎如明月,又目如春水,是纯粹的温柔,又那么干净,他眼神里没有杂念,温柔就是温柔,不含其它,也没那么复杂。 她那时才刚开始学着说话,她吐字不清,想向秀禾打听少年的身份,但奈何开不了口。 那晚之后容贵妃训了秀禾一顿,让秀禾管好她,因为她险些冲撞了炘公子。 她这才知晓,原来少年叫做‘炘’。 数日之后她身边来了一只黑猫。 每当入了夜,黑猫悄无声息爬上她窗前,一副慵懒餍足的模样,像是噙着些趣味,十分人性化的模样。 黑猫总是静静地观望她一会儿,便又如来时那般的离开。 她感觉黑猫很神奇,像个人一样,黑猫眼底的柔和让她想起日前见过的‘炘’公子。 冷宫的饮食水准不达标,通常有得吃就算不错了。 黑猫是深夜的访客,它雷打不动,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夜夜来。 直至她渐渐学会说话了。 “小黑,你有名字吗?你是谁家养的呀?” 她站在墙根处,仰起小脸望着趴在窗台上的黑猫。 黑猫眼底好似闪过一抹笑意。 第二天黑猫来时,她正捧着秀禾不知从哪弄来的甘蔗啃,她嘀咕着虽然比不上糖,但好歹甜呀。 生活本就够苦了,要适当的吃点糖,甜甜嘴,也甜甜心。 ------------ 285:小黑是通人性的 黑猫又来了,它脖子上挂着一个藏蓝色的小锦囊,那藏蓝色让她想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炘公子,初见的炘公子便是一袭气宇轩昂的藏蓝长衫。 她已经知道对方的全名,炘公子叫做梁问炘,这个人很神奇。 比如他出生那日天降异彩,也比如他的父亲梁大人本是一名九品芝麻官,却在他出生后火速蹿升成一品大员,成为封疆大吏,在京城有府邸。 又比如他福泽一方,只要与他亲厚,皆能得他庇佑,还比如他三岁能诗五岁能武,他小小年纪就已学富五车。 甚至在国事上,就连她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帝爹都要常常传召炘公子入宫,听曲炘公子的意见。 而那些年也是多亏了炘公子,大周才能风调雨顺。 他的存在有些奇特,神奇,玄妙,被皇室奉若上宾,就连老皇帝在他面前都要诚惶诚恐。 . 黑猫为她带来一袋糖,那糖很甜,糖质很好,她猜黑猫的主子一定很富裕。 此后除了糖果,还有小糖糕,各种各样的甜食,随着黑猫的到来进入她口中,被她吃进肚子里。 她想她算是被黑猫养大的,如果不是黑猫,她早就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了。 毕竟冷宫那条件,又有一个不待见她的娘,饮食方面不饿死就算不错了。 所以是黑猫将她养的白白胖胖。 一晃三年。 黑猫依然是老样子,每晚都来。 她四岁了。 那天晚上雨下的正大,容贵妃逼着她练毛笔字,她有逆反心,越是逼她,她越不想那么干,越不想顺了容贵妃的意。 况且她穿越四年,也算是分析明白了。 她明面上的身份是皇子,容贵妃曾想生一名皇子母凭子贵,但皇帝厌恶她,连带着她所诞下的皇嗣也厌恶。 容贵妃野心勃勃,年幼时每日一碗的汤药喝到她吐,甚至是一闻汤药味就反胃,那些汤药是为了在成长的过程中控制她的女性特征,怕她长大后腰细大胸脯,可以视作男性激素。 她的身体底子完全坏了,被汤药折腾坏的,这几年时不时地病一场,走了好几次鬼门关。 但每当她濒死,容贵妃比任何人都着急。 因为她是容贵妃手里的一把刀,无论如何容贵妃舍不得她死。至于她的逆反心?就算她叛逆,容贵妃也舍不得要了她的命,毕竟她已经是容贵妃未来全部的指望。 那天黑猫来时,正好赶上她挨打。 动辄一耳光,再不然打肿手心,再不然挨上几脚,这种事情很常见。 自从她学会走路说话,就开始受容贵妃教导,被容贵妃灌输各种理念,她心里不屑,而容贵妃的拳脚暴力更是数之不尽。 只是那些伤害都藏在衣服底下,平日看不出端倪来。 可是那天晚上正好被黑猫看见了。 黑猫跳起来挠伤容贵妃的脸。 那是她首次看见没脾气的猫猫那么生气。 第二天黑猫又来找她,爪子连指带比划,引着她出门。 小黑是通人性的,小黑不是一般的猫,小黑很聪明,小黑像个人一样。 这是三年相处为她打下的基础。 ------------ 286:你说呢,本宫的瑾儿 那天晚上,夜色很深,寒星闪闪。 冷宫之人不可随意走出冷宫,这事儿罕少有例外。 黑猫带着她在冷宫转悠,她钻了一回狗洞,黑猫引着她走进御花园,在林子里,她遇见一名隽润贵气的少年,但少年遍体鳞伤。 少年身上像是带着刺,满满的防备。 “滚!” 明明长得秀气清雅,可少年的嗓音却好似撕裂了外表的假象,他嗓音嘶哑暴躁地呵斥她。 她看了看脚边的黑猫,黑猫跳起来站在她肩头,用毛绒绒的猫脸蹭蹭她脸颊,她又看了看那名隽润的少年。 很奇异的,竟然明白了,她懂了黑猫的用意。 “你是谁呀?你怎么伤的这么重?流了好多血呀。” 她装作不懂,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男孩,撕下自己的小袖子,帮男孩包扎手臂上最显眼的一条伤口。 “可惜小九身上没药药,你快去看大夫,流血太多会死人哒!” 隔日晌午,一位娘娘来到冷宫,娘娘带着昨晚那个受伤的少年。原来他是四皇子,周赟。 那之后,一个接一个。 黑猫总会寻最恰当的时机,或是引着她钻过沟通去冷宫外,也或者是把别人带进冷宫。 她见识到她上头的那些哥哥,她的处境逐渐变好。 容贵妃怕管不住她,就拿秀禾当要挟。 容贵妃知道在她心里,秀禾更像她的母亲,更像她的姐姐,是陪伴她长大,一直照顾她的人,在她心里很重要。 为了秀禾她忍了。 她与皇子公主们的感情日益加深,也在为秀禾盘算出路,秀禾的家人拿捏在容贵妃手中,单是救秀禾一个还不够,她为此绞尽了脑汁。 直至她五岁那年,总算是看见了希望,她即将可以摆脱容贵妃的控制,然而。 “为帝者,必须心冷!” 容贵妃握住她的手,一刀通入秀禾的身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她以为一切都在变好,但原来那只是她‘以为’。 容贵妃拿她当争权夺利的工具,拿她当个从小培养起来的工具人,日日灌她喝汤药,还有那些打骂,她日日身上带伤,她没恨过。 但那一日秀禾死不瞑目,她守在秀禾的身边,就像过往那些个日日夜夜秀禾守着她一样。她眼睁睁看着秀禾的尸体一点点变冰,她开始恨了。 她人生两辈子加一起,向来没心没肺,就算旁人欺负她,伤害她,但懒得记仇的她,头一次那么恨! 后来秀禾的死被伪装成自杀。 容贵妃说:“秀禾生前最看重的,是她的父母弟妹。你乖乖听本宫的,本宫便让那些人活。而你若不安分,本宫便送他们去给秀禾陪葬。” “本宫知道你心思活,年幼却多智,不可视作寻常人。可你要拎得清,要想一想,前几年你缺吃短穿,你食不果腹,是谁在为你张罗,又是谁为你心疼?是秀禾。” “秀禾的家人,本宫已转移至一个安全所在,你是本宫的好‘儿子’,应该不会那么蠢才是,你说呢?本宫的瑾儿。” ------------ 287:好久不见,四哥的小九 容贵妃的讽刺、老辣,让她明白一件事。 这个女人或许早就疯了,偏执成魔。 那之后冷宫成为她的地狱,是修罗深渊,容贵妃变本加厉,体罚不再仅限于一脚一巴掌,她挨过鞭子,断过胳膊,瘸过腿。 每当皇子公主过来见她,容贵妃会说:“你可以去告状,左右你有人撑腰。可本宫就算是死,也得多拉几个陪葬的。”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很少有人知晓。 容贵妃下手狠,可青紫伤痕全藏在衣服下,表面上对着那些皇子公主演出一副慈母模样。 她想如果这个世界有奥斯卡,一定非容贵妃莫属。 直至有一日,见她闷闷不乐,为了哄她开心,四皇兄周赟带她出宫。 而也正是那一回出宫,隔了好几年,她再次见到那位‘炘公子’。 那一次的相见,是后续所有绝望的序幕…… . 周言卿陡然惊醒,她坐在床上,气喘吁吁,眼里满是茫然。 天色早已大亮。 “问问?” 她迷迷蒙蒙地看向身侧,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手却摸了一个空。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啊,问问……不见了。 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感觉如何?” 一个声音突然问道,是从未听过的朗润嗓音,听音质甚至足以称得上温柔,好似一名隽逸的书生。 她恍恍惚惚地寻声看去,就见一名白衣男子坐在云雾山峦的实木屏风边。男人手里捧着一杯茶,看穿戴不见华贵,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韵味。 周言卿呆了半晌,才像是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四……四皇兄,四哥?” 周赟抿了一口茶,旋即才清浅地一笑。他放下茶杯朝周言卿走来,“有没有想四哥?”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用他自己温热的体温温暖她。 “一晃四年,好久不见了,小九。” 一枚轻轻的吻,落在她额头上,她怔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良久……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四哥!!” “恩,四哥在,不怕。” 她怔怔望着面前这张和梦境疑似重合的面容。 “二哥……二哥的忌日,过了,我……我没去看他。” “不急,大不了让他等等,他不会气。” 周言卿又定定地看了周赟半晌,才捧着头,把脸埋进膝盖中。 她想,她大概疯了。 梦里的痛苦悲伤永远大过于欢喜,那些梦,那些童年的梦,多年前的梦,光怪陆离。 这时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小九,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周言卿紧闭着眼睛,她咬紧了自己的嘴唇,感受着心口在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 . 那一年还是少年的四哥周赟带她出宫,那也是她头一回出宫。 在那之前她的生活圈子很窄,几乎一直局步于宫中。后来虽说与皇兄们关系变好,她从冷宫出来,也在皇宫四处逛过,但先帝始终未赦令允她与容贵妃搬出冷宫。 那一日天气很好,四哥去给她买甜糕,她站在原地等待,首先遇见一只走丢的小奶包。 ------------ 288:又见炘公子 小奶包是皇叔文渊王的女儿,白白净净的样子,站在街边哇哇大哭,一脸生怯。 她帮小怀萱擦眼泪,抓着怀萱的手,安慰小怀萱。 四哥买完糕点回来,见她们凑在一起,认出怀萱,之后四哥牵着她的手,送怀萱回文渊王府。 怀萱走丢,王府上下急坏了,当时的文渊王比现在更颓废,胡子拉碴,眼睛里死气沉沉,活得一点人样都没有。 而且不苟言笑,眼底总像是尸山血海,似有一段念念不忘的伤情过去。 她们得到文渊王的款待,等从文渊王府出来时,已是午后。 “四哥,皇叔他好奇怪。” 周赟牵着她的手,轻叹一声。 那是一个伤心人,被情伤所困,一生只爱一名女子,王妃本是一名平民女子,但死得太早。 王妃过世之后,文渊王也没再娶妻纳妾。 “炘公子?” 就在这时,她听见四哥诧异道。 她抬头一看,见前方不远是一座茶楼。 少年如初见,一袭藏蓝的长衫,眸若星辰,满是岁月静好的温柔。 仙姿玉色,幽然雅逸。 炘公子坐在茶楼床边,他闻言微微偏头,眸如一池春水,又好似盛开一树春桃。 “四皇子。”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掠而过,吟吟浅笑,最终定格在四哥身上。 她眨了眨眼,即便距离初见已经过去好几年,但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忘性也没那么大。 她还记得他。 太过使人惊艳的少年,无论是那张俊色无双的面容,还是那一身谪仙般不凡的风采气度,都使人很难遗忘。 之后四哥客气又不失风采翩翩地与那位炘公子交谈。 他们坐在一处,她捧着一块小糖糕吃得开心。忽然注意到炘公子腰上挂着个荷包,那荷包的样式和颜色,令她想起风雨无阻每晚来见她的黑猫。 炘公子的视线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他唇畔始终噙着笑。 “这里。” 他倾身而来,指尖像是透着玉色,抹掉沾在她嘴边的糕点塘渣。 她唰地一下红了脸。 “呵……” 炘公子似乎心情不错,笑得悠然惬意,神色就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大猫,十分餍足。 四哥手里攥着手帕,眉心跳了跳,幽幽地瞟了炘公子两眼,替她答谢:“有劳炘公子。” 炘公子但笑不语。 之后四哥支开她,单独与炘公子闲聊,侍卫领着她在茶楼外面买了几份小吃。 等她重新回到茶楼时,隐隐听见几个关键字。 “容贵妃……不可,后裔……值得注意。” 她见四哥他们没谈完,就很懂事的抱着糕点再次走出了茶楼,她在茶楼外面等待。 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长相的老人,拄着拐杖从她身旁经过。 老人本已走远,却陡然一顿,骇然道:“紫气东来,龙命凤身?” 她吓了一大跳。 她保留上一世的记忆,曾与无数死人尸体打过交道。可那名老人的样子太过癫狂。 他的眼睛很怪异,一只眼睛是正常年迈的浑浊,另外一只眼白处却已黑透,全是黑色,乍一看像个黑色的窟窿。 ------------ 289:斩首 她吓得后退一步,却故作镇定。 “龙命凤身,龙命凤身!” 那老人嚷嚷着,倏然,蓝衣的少年自茶楼二楼的窗口一跃而下,倏然一掌将老人拍成重伤,转而轻盈地抱起了她。 她坐在他臂弯上,就见他浅笑吟吟,可眸中却好似失了些温度。 “离她远点,否则,杀无赦!” 冰冷的言语,却依旧言笑晏晏。 那名老人深深地看了炘公子一眼,最后‘呵’了一声,像是噙着一股子莫名意味,而她却有些头皮发麻。 因为她冥冥中有一种直觉,那个怪异的老头,很危险。 她紧张地攥紧了手心。 炘公子的手轻轻拍拍她瘦弱的背脊,“不怕。” 她倏地安了安心,很奇怪,他的安抚起到了作用。 那日之后她开始频繁出宫,黑猫依然每晚都来看她,但奇异的是,似乎她每次出宫都会遇见炘公子,总是能够巧遇,对方一见她就笑。 惊才风逸,丰神俊逸,白皙而俊美。 他舒心浅笑的样子像是刻在她心里。 直至一个雨夜。 . 有一回容贵妃体罚她,被黑猫撞见,黑猫挠花容贵妃的脸,从那往后容贵妃就开始恨上了黑猫。 那一日孝贤皇后来冷宫耀武扬威。 “就算你生了那逆种又能够如何?这冷宫,你这一生休想出去,注定要困死在此地。” 孝贤皇后离开之后,容贵妃怒不可遏。 那天夜里容贵妃酒醉,她守在窗前等待黑猫像往常那样来看她。却听见一道凄厉的惨叫。 黑猫‘喵’了一声,这声音模糊。 她当时就心惊肉跳。 等她赶到时,就见容贵妃的房间外,几名容贵妃的亲信低头不语。而那个女人手持一把刀,按住黑猫的身体,手起刀落,是一幕血色。 “为什么??” 黑猫的血,流了一地。 容贵妃说:“畜牲到底是畜牲,就连流出来的血,都是脏的。” 那个女人抽出一张帕子,她抹掉沾在手上的血腥,血滴溅在她脸上。 周言卿脑子里嗡了半晌,她整个人都木了,傻傻的看着黑猫染血的小身体,头与身体分离,突然就想起秀禾,想起自己穿越之后过得这些生活。 “为什么?” 她眼眶通红地看向容贵妃。 容贵妃扯唇冷笑:“你问本宫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本宫心情不好,一只畜牲罢了,死也就死了。” 她突然抢过容贵妃手里的那把刀,她力气很小,她捅了容贵妃一刀,那是她第一次见活人的血,之后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等回过神后,她抱着黑猫的尸体,坐在冷宫旁边的白桦林里,哭的不能自己。 畜牲?不啊,从来不是,为什么呢? 秀禾对她好,秀禾死了,小黑每晚来陪她,小黑给她带好吃的,小黑听她念叨,小黑是这深宫最重要的一份温情,小黑也死了? 为什么? 是不是只要与她有关者,就逃不过类似的结局? 她哭得不能自己,直至黑猫的尸体逐渐变幻,化作漫天的星光,在她面前一点一滴的消散,她愣了好半晌。 ------------ 290:小黑,炘公子 那些星光神辉熠熠,很美,真的很美,她却感觉自己的血一寸寸变冷。 第二天正好孝贤皇后请了一个戏班子进宫唱戏,她钻进戏班子用来装道具的木箱,和戏班子一起混出宫。 出宫之后的日子浑浑噩噩,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溪水,不知道要去哪,感觉脑子里一片混沌,就只是迫不及待地想逃开。 没有时间概念,天为被,地为床,她就那么过了很久。 当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那名蓝衣少年风尘仆仆,就那么突如其来出现她面前。 “小东西,总算找到你了。” 炘公子笑着将脏乎乎的她抱起来,而她却心如止水,她甚至想挣脱她的怀抱,但少年看似温柔却不容置喙,强硬地将她带走,他们住进一家客栈,他让店小二备了一桶热水。 “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她却像傻的一样呆呆坐着。 后来是他摁着她,给她洗了一个头和一个澡。 当看见她身上那些交错遍布的伤痕时,除了脸、脖子、手,她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 炘公子抿了抿唇,突然哧了一声,神色有些复杂地揉揉她的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瓶白玉膏。 “这东西可以消除疤痕,你是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 他掉她的女儿身,似乎并不意外,好似早已知情。 她浑浑噩噩的没什么反应,直至恍恍惚惚听见喵的一声。 她一僵僵,循声一看,就见身旁散落着一套少年的蓝衣,一只黑猫从蓝衣里面挣脱出来,冲着她讨好地喵喵叫。 “小黑?” “喵~” 她突然红了眼,感觉像是在做梦。 那天她把黑猫抱进怀里,是事发之后头一次睡得那么安心、那么香沉…… 第二日一早,她才慢半拍的像是发现了什么。 小黑就是炘公子,炘公子就是小黑,这个世界不正常,人可以变成猫? 这和她从前所了解到的不一样,她此前像是在坐牢,她对这个地方了解太少。 她吸了吸鼻子,开开心心的笑:“小黑,炘公子……” 他们没有说未来,没有提以后,当时正值阳春三月。 炘公子什么也没问,就只是陪着她,陪着她四处乱逛,陪着她一起吃一起玩,却从未提过带她回宫,他时不时地变成黑猫哄她、逗她,他也似乎是在暗地里布局做某些事情。 她心上的伤痕逐渐被他治愈了,她眼里的光亮越来越多,她开始笑了,会笑得很开心,好像忘记所有烦恼。 他们去过很多个地方。 她知道有些事情迟早得面对,不可能永远这么下去,但至少当时,她想再沉溺一下下。 炘公子喜欢抱她,有一天她坐在他腿上,他脸色有一点苍白,却只说他是病了:“再等等,等过阵子,我还你一个朗朗乾坤,让你以后在幸福窝里长大。” “为什么?” 她感觉得到,他对她很好,不含任何目的,就那么把她的所有事都放在心上,像是一团火,他温暖她,也照亮了她。 ------------ 291:衰弱 炘公子逗她:“为什么啊……可能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还是平安快乐长大比较好,那些血腥,不适合你。” 他语焉不详,她却觉得,他好像知道很多。 然而他的身体一日日衰弱下去,他有很多她所不了解的手段,比如他随手调配的药剂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也时不时有夜莺会捎来信件,向他传递一些消息,可他人却飞快枯瘦了下去,而他就算有起死回生之术,却治不好他自己。 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你到底怎么了?” 一日,客栈中,他再一次咳血,她急红了眼。他却满不在乎的笑着说:“有些事迟早得做,也不过是早晚而已。” 他揉揉她发心,像以往一样笑得很温柔。 他不肯告诉她,她就自己查。 听说各地的吉神庙宇被推翻,庙里的吉神童子被冠上邪祟之名,她知道那些庙宇供奉的,其实就是炘公子,他庇佑一方,保护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可到底是怎么了? 谣言四起,吉神变邪神。 不知不觉他在她心里占据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远胜任何人。那种感情不够纯粹,但也不是很复杂,就好似她一直身处冰冷的黑夜里,他是她唯一能攥住的温暖和光亮。 她想为他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一无所有,她什么也无法做,要不是因为她太弱,秀禾就不会死,黑猫不会被斩首。 她为此急红了眼,说不清是不甘心,还是懊悔自责,还是恨当时的身体太年幼,还是怨自己成长的太慢。 此前遇见的痛苦,她崩溃的想逃,却因为炘公子首次产生一个念头,为什么她总是要失去? 如果上苍注定她所在意的一切都不得善终,那么又到底是什么令她‘必须’遭遇这一切,必须面对种种苦难的考验? 她不想逃了,天若想要逼死她,那她就逆流而上,绝境生长,谁让她无路可走,她就让谁走上绝路! 然而留给她的时间还是太少,她调动她所有的智力,去辟谣,想重新光复吉神从前的样子,她隐隐能明白炘公子的衰弱是因为信仰变诋毁。 然而暗中好似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一心想置炘公子于死地。 炘公子说:“你急什么?那些东西在算计我,我亦在算计他们。” 他开玩笑说:“我可是天上来的,神仙下凡,就算没了神格,可手段还是在的。” 但她只看得见他强颜欢笑,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直至两个月后,已经是盛夏。 “该带你回京了,太子他们都快疯了,这些日子掘地三尺,你再不回去,你那些哥哥们怕是要崩溃的。” 她这才恍恍惚惚的想起,她还有哥哥们,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们回京那日,深夜里雨下的很大。 在汴京城外,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斗篷老人突兀现身。 “龙命凤身,老夫今日,势在必得!” 老人像是疯了,诡异的眼睛看着坐在马车上的他,一掌劈出,赶车的车夫气绝身亡。 ------------ 292:还会再相见 炘公子咳了两声,虚弱道:“早已说过,离她远点,否则,杀无赦!” 在她面前,那名老人化为漫天的黑雾,朝她扑了过来。 “你也不过是一名陨神,如今吉神之名不复存在,世人让你生,你便生,世人盼你死,你便死!” “你与天下相互成就,如今没了那些信仰,你早已朝夕难保,我看你还能拿什么阻我!” 信仰被摧毁,吉神的庙宇被推翻,是老人暗中做的,只为了削弱炘公子的力量。 老人所化的黑雾被击碎。 炘公子在咳血。 少年颀长而挺拔,是不世的俊色,他伸手可摘星辰日月,伤敌一千却自损八百。 “小卿儿,接下来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别哭,别伤,别痛。你若落泪,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最后的最后,炘公子像以往那样笑着抱起她,他在她颈项间蹭了蹭,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伤口注入她体内。 他一掌劈昏了她。 临昏迷之前她看见漫天黑雾的在席卷扩散,而少年却如初见,依然笑得满目温柔。 “还会再见面的……” . 时间拉回现在。 紫宸宫。 周言卿的脸色煞白煞白,她面颊时不时地轻微抽搐,就连身体都好似在痉挛。 那一年炘公子劈昏了她,引走黑雾,她醒来时已在宫中。所有人都以为梁问炘是因为一场大病变傻的,但其实,所谓的病,是因为从前信仰他的子民不再信仰,而他的‘傻’,是因为在那一战中损伤了魂魄。 人有七情六欲,而他的七情没了。他曾失踪过很长一段日子。 她想尽一切办法去找他,找人的同时也开始拼了命的招兵买马,拉拢幕僚。 她没有任何头绪,为了安全着想,她戴上四哥周赟为她准备的人皮面具。在寻找炘公子的途中,她遇见遭人围攻重伤濒死的皇叔文渊王。 炘公子出事之前曾给她她留下过很多丹药,她救活了皇叔。 后来她在一个村子里遇见他,他傻了,起初连话都不会说。 她想,大概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本就是在铤而走险,在失去信仰之力的同时,他也在对付一些东西,但那一夜老人化作黑雾打乱他所有计划。 在那往后的日子里,京中风云变幻,哥哥们被远远的支开,名义上是领了差事外出历练,但实则更像是发配。 而哥哥们一走,容贵妃搬出冷宫,对她变本加厉,永无止境的殴打辱骂,每当她濒临崩溃时,皇叔那里是她唯一的避风港,她可以在那里短暂休息。 她曾去过九重寺,求见当时尚未圆寂的上任主持空觉大师,空觉为她指出一条明路。 她首先遇见当时流落街头的殷淮礼,像是从前黑猫每夜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见她一样。 她将殷淮礼安置好,之后又开始四处奔波,去找其他人。 然而那期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很多事情是她无法控制的。 直至八岁那年…… ------------ 293:祭品 八岁那年,她代替二哥出使海外,是因为空觉大师圆寂了,她听说海外有神官,以为可以治愈炘公子,但结果却扑了一个空,谣言不可信。 此后她韬光养晦,直至十一岁那年从海外归来,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皇子们厮杀不断。 她当时并不明白她的哥哥们为何会反目成仇。 直至逐渐发现了端倪。 那是一场游戏,神仙的博彩游戏,有神押太子哥哥上位,其余的神不愿对方做赢家,于是暗地里出手干扰,挑拨离间,随之各种神仙的手段、咒术,接二连三的上演。 那些神视人命如草芥,皇子们生生死死,在神的眼里不过是一场戏,像一个乐子,笑看凡人界的蝼蚁在悲苦中挣扎。 后来她和哥哥们凑在一起商议,从而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九龙夺嫡。 所谓的‘神’,从未在意过她,她的身份是皇室最小的皇子,又曾出使海外,牌面上根基最弱,然而却爆了一个大冷门。 九龙夺嫡时死死伤伤,她安排哥哥们诈死,也是在演一场戏,想以最小的牺牲保全最多的人。 她甚至亲手废了她文武双全的哥哥们,让哥哥们失去竞争皇位的资格。 最后就只剩下她。 直至那时为止,她还在拼了命的想要改变一些事情,想要改写一些人的命。 然而就在九龙夺嫡落幕后,先帝驾崩,一名风光霁月的男子出现在宫中。 他踱着步,盯着她打量,最后哼笑一声。 “火候还是差了些。” “龙命凤身,天生的帝王命,就算不经历这些磨难,单就质量上来讲,一个也能媲美此前的几十上百个,但怎么这么弱呢?” “养分不足,龙脉可是会不开心的。” 那个人屈指一弹,她被定在原地,太子哥哥被押了上来,黑雾吞噬,她眼睁睁看着太子哥哥是如何被逼疯。 “有趣,有趣,不过这火候还是不够啊。” 接下来是二哥,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足足折磨了一日夜,直至最后白骨森森。 “再来!还是不够。” 一个接着一个…… 她亲眼看着那些人惨死、伤残、疯癫,被鞭打,被践踏,在她面前一遍又一遍被上刑。 数不清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她身体被定在原地,她救不了任何人,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个人说:“这大周江山,历代帝王皆是祭品。” “早年那名祥瑞之神……啊,听说你们人间唤他为吉神。” “可惜了,本以为单他一人就已足够了,哪知他就算没了神格也依然有几分本事,此前蓄力不够多,还是得再刺激刺激。” “小皇帝,你余生可要铭记这一切,毕竟这些人的死伤病残全是因为你,全是为了成全你。” “待数年后果实成熟,本座会亲自来取。想来这一次龙脉必定满意,必定能炼制一柄不世的凶兵。” 那人走后,留下的是一地血腥。 她翻遍了所有古籍,全部印证了那人所言。 ------------ 294:还不如一寸草芥 帝王命至刚至阳,然而她却偏是女儿身,阴阳两合。大周祖上也曾出过一位与她命格相似的女帝,女帝最终孤家寡人一个,行年二十一,所遭遇种种与她相差无几。 不幸的生长环境,所珍爱的人接连惨死,女帝被称作疯子,直至女帝身死。 大周地下埋藏着一条龙脉,龙脉本是应运而生,是为了庇护百姓而存在,却因邪术,反而开始汲取人世悲苦。 尤其是龙椅上的皇帝,云聚了天下气运,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就是真命天子,一个皇帝胜过千百万众生,是民之所向,是万民的总和。 皇帝难得善终。 龙脉一方面需要苍生供养,以苍生的人气为生,另一方面又在汲取人世的苦楚作为养料积蓄力量。 这天下不值得,这江山不值得,这人间界更是不值得! 她唯一能够想到的是釜底抽薪。 如果毁灭这所有,龙脉也会消亡,那些暗中拨乱反正的,会因此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前历代皇帝无不在隐忍,为大局,为百姓,可隐忍又换来什么? 不过是一个周而复始的死循环。 “哈……”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所谓的神既然那么重视龙脉,那么便毁了!倘若灭世,倘若生灵涂炭,倘若这江山再无子民,龙脉,也不复存在。 登基那日,她一步一个脚印走上祭坛,她手握雄兵,她已拟好一道圣旨。 杀! 这一生不过是个可笑的笑话,生来就是为了受罪的。 杀! 她不再做好人,这些年她所学会的,是心狠手辣,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杀! 她早已一无所有,又…… 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等灭了那龙脉,往后,自会有人在破灭中重建生机。 她登临祭坛,按古礼告问苍天。 可这‘天’,又算什么东西!她折断了手中的祭祀香烛。 箭矢破空而来,混战骤起,一幕幕血色宛如那一日重现,是兄长们在她面前被虐杀的模样。 本是雾霾灰沉的天空都已被血气染红,冲宵的血腥。 人间界的命,是真不值钱,一文不值。 甚至,还不如一寸草芥。 . 文渊王匆匆进宫,就见周言卿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四王爷周赟守在龙床边,他掩唇低声闷咳,咳出紫黑色的血。 文渊王神色凝重:“卿儿她……” 周赟忍着咳嗽,点了点头,“走吧,出去再说。” 文渊王抿了抿了嘴。 等二人走出紫宸宫后,彼此对视一眼,心情皆是沉重不已。 周赟恍惚想起四年前,当那个男人出现在宫中,当他被推进那个血腥的房间,被逼疯的太子,尸身残破的老二,还有奄奄一息的老三。 等轮到他时,他看见小九双目充血,眼底像是布满了血丝,有很多东西在她眼底破碎,湮灭,终究化作了悲凉,和滔天的恨。 那些回忆令他如鲠在喉。“我早遍说过,帝位,不适合她。” 文渊王也有些凄凉,“卿儿当年还那么小,瘦弱的肩膀给你们撑起一片天,哪怕这天早就塌了,她也还在用力顶着。” ------------ 295:走完这一步,算计到尽头 周赟笑了声。 “她年幼时,我们护着她,没成想后来倒是反过来,会有她护我们的一日。”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周赟问:“皇叔可查探出当年那人的来路?” “冰山一角。” 文渊王蹙眉道:“很多事都好像被安排好的。梁家那小子当年若是……怕是他们也蹦跶不起来。” “你要知道,自大周开国以来,历代皇帝多短寿,当年如不是梁家那小子横空出世……你们父皇,怕是也活不了那么久,早就‘成熟’了。” 提起这‘成熟’二字,文渊王讥笑。 历代皇室总是逃不过无数悲惨,文渊王和先帝那一代也没能好到哪里去,就好比先帝最后一段日子,夜夜做噩梦,梦见从前被他亲手杀死的宠妃、宠妾、甚至是他的亲生女儿,还有当年的那些兄弟们。 文渊王叹了一声:“我总觉得……当年梁家那小子似乎已经布好一个局,只差最后的收尾,就能将那些伪神全部摧毁。可惜出了变故。” 周赟思忖:“炘公子那样的人,智谋无双,旁人走一步算一步,我等走一步看三步,而他,怕是走完这一步,就已看见了尽头,也算计到了尽头。” 所以周赟相信那人当年定然留下过许多后手,只是如今人变傻了,很多事便不得而知。 二人又沉默了良久。 文渊王突然问:“你说……卿儿她如今喜欢的,到底是那个小傻子,还是即便失了忆,也在下意识地……”当年那位炘公子,在卿儿心中的地位不可谓不重,甚至比之周赟这些皇室兄长还要重上一些。 微末之时的扶持,那二人……不好说,真心不好说。 周赟风轻云淡地眺望着远方:“是与不是,并不重要,我只盼着小九她能活下去。” 文渊王叹道:“所以说……还不如让她忘。那些事,想起来,倒不如彻彻底底全部忘记。” . 周言卿再度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坐在床上怔了许久,才徐徐起身,沐浴更衣。 接下来的几天,她表面看着像个没事人似的,梁问炘那边依然没消息,那些与梁问炘相关的人也依然重伤,几乎每时每刻,身上都要再多添伤痕,往往是旧的还没好,就又出现新的。 不过,倒是也因为这件事,周言卿发现她后宫的江君,吴国世子江鉴尘,这人很不简单,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医术,足以称得上神医。 她忽然想起当年的炘公子,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生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 她想起她曾见过江鉴尘。 当年得到九重寺上任主持空觉大师的指点,她首先遇见殷淮礼,当时殷淮礼还不是殷淮礼,没名没姓,不知出处,少年流落街头,她将殷淮礼养了起来。 之后得知楚琉沐和净慈二人的存在,她去找那两个人,为此消失了一阵子,等她再度回来时,就发现殷淮礼不见了。 殷族也正是那段日子出的事,她后期还曾找过许久,却又哪曾料想,竟是被人生生‘折磨’成厉鬼。 ------------ 296:问问是很有骨气的问问 折磨这二字,又令她想起兄长们当年的伤与痛,血与骨。 还有江鉴尘,是后来遇见的。吴国不受宠的世子,她当年去边境,是为了找被老将军收养的玄烨,却意外遇见江鉴尘。 那时候江鉴尘还不是如今这副模样,少年险些被卖进青楼做小倌,是她为他赎的身。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曾遭遇过吴国那边的截杀,她曾为他挡过一支毒箭…… 这样想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接下来几日,白若河那边动作不断,依然在持续调查。 与梁问炘有仇的,其实很多,之前已经排除丞相韩鲸和孝贤太后的嫌疑,那么如今就只能从梁问炘本人惹下的那些恩怨入手。 这日白若河进宫汇报:“皇上,查出来了!” “是谁?” 白若河道:“是梁家那位二爷,贵君家中的二叔!” 周言卿怔了半晌,突然想起问问曾沾沾自喜地说,他那个二叔似乎曾想要害他,却被他一掌拍成了残废,自此瘫痪,不良于行。 “摆驾,出宫!” 她走出御书房,就见一名清俊高冷的男子脸色稍有些苍白地问:“你去何处?” 江鉴尘冰雪般的眸子注视着她。 周言卿突然想到青鬼。 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来了。 想起殷淮礼曾令青鬼重伤,青鬼在伤口上涂抹药膏,对方的身材、身高,也和江鉴尘相仿。 “去梁家。” “我随你一起。” 她点了点头,之后往外走。 江鉴尘一言不发地跟在周言卿身后,但他注视着周言卿的背影,微微蹙了一下眉。 感觉…… 这人,似乎有点变了,可一时之间,却又说不清到底是何处产生的变化。 但好似比起过往更加淡漠,那眸子本是星辉熠熠,如今却宛若死水,静无波澜。 . 当年的炘公子曾惊艳诸国,比如梁父原本只是一名九品芝麻官,却因炘公子火速蹿升至当朝大员。不过在炘公子出事后,小傻子梁问炘不再庇护梁家,梁家上下对他的态度也一改从前,梁父本人更是急流勇退,告老还乡。 梁家在京城有府邸。 周言卿派遣重兵将此地包围。 这是一间暗示。 一名看年纪三十多岁的瘦弱男子,一脸阴戾地坐在一把轮椅上,他旁边有一个架子,摆满了各种五花八门的刑具。 “你倒是有点骨气。” 梁家这位二爷一脸阴沉地看着被绑成大字型,扯开四肢挂在架子上的梁问炘。 梁问炘已经遍体鳞伤,他蹙了蹙眉,脸色有些苍白,却好似感受不到痛,依然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 “你放我回去,香香会担心的!” 梁问炘一脸认认真真,他不是没试着诅咒过他这位二叔,但他那些诅咒不起作用,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好似这种事从前也曾发生过。 脑海掠过一抹模糊的画面,他当时是一只黑猫,在咒容贵妃,但容贵妃是容家的血脉,容家被称作神的后裔,不受他影响。 可他这个二叔又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身上佩戴了什么令梁问炘咒术无效的东西。 ------------ 297:是香香呀 他瞄了瞄二叔手上的一串佛珠,难得地有点不耐烦。 “我告诉你,这样很不好!你打我,我又不是很痛,反正……这些事情,我早就习惯了!” 就算肠穿肚烂也没问题,他想起沐沐当年关他小黑屋,也是被折磨的不轻,但反正他又死不了。 梁二爷气得直咬牙,他这些天干了不少坏事,想听梁问炘痛哭求饶,哪知……失算了,傻子一直一副傻白甜样子,就算有时候痛的忍不住了,也只是轻轻皱上一下眉。 口中反反复复就两个字,‘香香。’ 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香香这二字。 梁二爷知道那是在指谁,他脸色铁青,不禁想起当年梁问炘刚出事时,九皇子周瑾曾一遍又一遍地来梁家。 那时候梁问炘比现在还傻,不会说话,整个人像木头,懵懵懂懂。 以前的梁家是炘公子的一言堂,但炘公子出事之后,梁家也态度大变。 那时候梁二爷曾讥笑小傻子梁问炘。 结果,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九皇子冲过来一脚踹在他身上。当时九皇子一脸傲气,似目无尘下,血红的眼珠子却又好像恶鬼一样。 “你再敢侮辱他,我就割了你舌头,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梁二爷的脸上阴晴不定,拿起一条竖立着倒钩铁刺的长鞭,狠狠一抽,铁刺倒钩从梁问炘身上刮下一层血肉来。 梁问炘抿着嘴皱眉,他知道二叔想听他哭,但不想哭,也不想求饶。不过……他只是嘴硬,其实很痛的,他想香香了。 他板着脸像个气呼呼的胖包子,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紧了他二叔。 “你这么对我,会后悔的!我死不掉,你会死的!” 梁二爷狰狞:“后悔?我最后悔的事情就当年没能趁你病要你命!” 梁问炘曾打过他一掌,害他变成残废,令他被世人耻笑。他以前无法对梁问炘出手,因为这人太邪性,就算是变傻了,也依然邪性。 可…… 现在却不同了。 梁二爷看向架子上的那些刑具。 “慢慢来,往后还有你好受的,怎么能让你死的那么轻巧。” 梁问炘有点烦,他感觉……好像自从和香香同房后,他就有一点点变了,会想起一些事情,情绪也越发活泛了。 “我死不掉的!你白费力气!你好烦人!我会弄死你的!” 他超凶的! 这时:“二爷,不好了!!皇上带兵包围了咱们!” “你说什么?” 梁二爷陡然一惊。 本来还在生气的梁问炘顿时眉飞色舞,“是香香呀!” 小傻子本来还有点苍白的脸色,顿时红扑扑的,眼里像是住满了小星星,一副熠熠生辉的样子,开开心心。 须臾之后。 咣!! 临门一脚。 年轻的君主恰似少年,那张雪白的面容极其阴柔,她龙袍加身,头戴帝王冕冠。 很随意,很淡漠地瞟了梁二爷一眼,之后一步踏出,走向遍体鳞伤的梁问炘。 “问问。” 她扯了扯唇,却不见笑意。 可梁问炘却一僵僵:“……香香?” 是香香吗? 可是,有一点点,就一点点,让他感觉到,有些陌生? ------------ 298:比这更痛 然而当周言卿抬起手轻轻揉揉他的头,她目中柔色令梁问炘感到放松,他顿时甜甜一笑。 安心了,不慌了,也不陌生了,这还是他熟悉的香香。 但他鼻尖嗅了嗅。 香香身上有一种香气,但这香气…… 今日闻着,有些莫可言说的古怪。 他歪了歪头,有些担忧。 周言卿握住他的手:“江鉴尘在外面,你去他那里,让他帮你看看伤。” “那香香呢?” 周言卿冷邃的眸子瞟向被人制服的梁二爷。“我还有点事要办,你乖。” 梁问炘莫名的不敢放肆。 他怯怯地瞅了周言卿两眼:“问问没事的,真的!” 周言卿险些被他逗笑。 他顶着一身伤,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乖,最多一刻钟,我就去找你。” 梁问炘依依不舍,但最后,到底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这间暗室。 有人想搀扶他,但他摇着头,他不让人扶。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不喜欢让除了香香之外的人碰他,无论男女还是老少。 等梁问炘一走,周言卿瞟了一眼架子上染血的刑具。 “这些,都哪来的?” 她昔日重金请求九重寺,也不过才只得了一条打神鞭而已。 可梁二爷这里,十几种刑具皆是特制的,比如支架板,鞭子棍子,各种型号大小不一的刀刃。 她拿起其中一把薄如蝉翼的剔骨刀,指尖轻碰刀刃,这刀很快,几乎还没等她产生感觉,就已划破她指腹皮肤,一枚血珠渗了出来。 是真正的削铁如泥,极其锋利。 梁二爷坐在轮椅上,他攥紧了拳头力持镇定。 “呵……他倒是好命。” 梁二爷咬着牙,这并非他头一回见到周言卿,早在当年,差不多是十年前,梁问炘刚出事不久,这个人就常来梁家。 她连着两年时不时地往这边跑,如果她哪天没来,肯定是有事耽搁了。 比如她曾满世界奔走,甚至还曾去过吴国,那是她离开最久的一次,一来一回足足耗了大半年。 周言卿弯唇笑了笑,她提着那把剔骨刀朝梁二爷走来,手腕一翻,手起刀落,剔骨刀猛然扎进梁二爷的大腿,鲜血瞬间喷涌,染红了梁二爷的裤子。 梁二爷也难忍地惨嚎一声。 “疼么?” 她语气淡漠地问,但眼底的神色好似地狱里的野火。 拔出剔骨刀,又是狠狠一捅,脸上神色不变,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朕的问问……炘,他比这更痛。” “你这东西,哪来的?是何人指使你这般做?” “你若坦白,朕或许可以给你个痛快。” 梁二爷咬牙切齿:“狗皇帝,你做梦!就算我梁超今日死在这里,未来那位大人也定会派其他人过来收割!” 他满脸冷汗,疼的身体直痉挛,冲着周言卿呸了一口。 周言卿神色晦暗:“看来还真是有人幕后指使。” “你诈我?” 梁二爷的脸色变换一瞬。 周言卿:“兵不厌诈。” 一刻钟后。 林文洲脸色煞白的捧着一条帕子递给周言卿。 ------------ 299:没什么好在乎的 她脸颊溅上一抹血珠,双手也沾满了鲜血,而梁二爷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奄奄一息。 她随意地抹掉手上鲜血,转而看向室外的蓝天白云。 倏地想起那一年因为百姓不再信仰,炘公子逐日衰弱,却还云淡风轻地对她笑,说要还她一个朗朗乾坤,说要让她在安逸的幸福窝里长大。 她唇角勾动一瞬,可眼底却好似有挥之不去的寒。 她摆了摆手:“带下去吧,找个太医帮他看看,别让他死了。” 就这么死了,倒是太便宜了他。 随意地交代了两句,她信步往外走,途中却顿了顿,揉捏着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整个人放轻松。 然后反复试了几次,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直至确认自己的状态与从前一般无二,这才去了梁问炘那处。 . 梁府有个空房间,此刻梁问炘泪汪汪地坐在床上,他几乎**,身上无数的伤,江鉴尘正一言不发地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他疼的一哆嗦,然后可怜巴巴。 直至周言卿进门时,他哆嗦着嘴唇:“香香……” 之前被梁二爷抓来,受了那么多的苦,却没有想哭的心情。 可此刻见到周言卿,他却顿感委屈,那份委屈止都止不住。 可能是因为,在此之前他知道,若他服软,若他哭,只会令梁二爷更加得意。 但现在不同了。 有香香在,香香疼他,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伤口,说出自己的委屈,他可以对香香撒娇。 周言卿喉头一哽,她审视着梁问炘的惨模样,舌尖抵着上牙膛,声音听起来沙哑又沉闷。 “我在这里,别怕。” 她来到梁问炘身边,和江鉴尘一起处理他身上那些伤。 江鉴尘瞟她一眼。 其实只要是心思敏感的,都能够发现,自从出了这些事之后,周言卿在宫中昏睡了几日,等再次出现在人前,就好像变了。 那种变化说不清道不明,也谈不上好坏,就只是变了。 乍看这人似在自己的面前,却又好似隔着千山万水,像隐藏在云雾之中,遥远有朦胧,给人一种很有距离感的感觉。 直至帮梁问炘处理好身上那些伤,一盆又一盆被血染红的血水端出去,他脖子以下几乎包的像个大粽子似的,就连两只手都用纱布缠了起来。 他似乎累了,红着眼睛,眉眼倦怠。 周言卿弯了弯唇,“困就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也不去。” 梁问炘摇摇头,“香香,我想回家……” 他口中的‘家’,不是这里,不是梁府,而是皇宫,是那个他和香香住过很久很久的紫宸宫。 周言卿:“好。” . 一行人回到紫宸宫,江鉴尘妙手回春,梁问炘身上那些伤虽然严重,但也不过数日时间,配合江鉴尘调配的药物,皮外伤逐渐愈合。 这些天周言卿几乎是寸步不离梁问炘。 而江鉴尘看似高冷沉默,似乎是个寡言的性子,但他最近似乎突然关注起周言卿来。 这人以前是个万事不盈于心的性子,好似什么也不在意,人生没什么好在乎的。 然而…… ------------ 300:他,一直以为 他最近却像是对周言卿很感兴趣。 就比如这日下午,梁问炘正在午睡,紫宸宫内有一个凉亭,周言卿坐在亭子里,手中提着一壶酒,一副清淡模样,却一杯接一杯,人已经微醺。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男人的嗓音很清冷。 他越瞧周言卿越觉得眼熟。 不是外表,而是内在,是她发生‘变化’之后,她的神色,她眼底的冰冷漠然,总令他感到熟悉。 周言卿单手托腮,像是百无聊赖:“嗯……见过。” 她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说:“以前,我去过边疆。本来是去找玄烨的,结果意外踏入吴国境内,看见你被人卖了。” 江鉴尘一怔。 他眼底神色变换,垂了垂眸,才沙哑道:“原来……”是她? 是当年那个孩子? 他一直以为,她死了。 . 那一年江鉴尘被人当做吴国的小世子,他家中有一位心狠手辣的嫡母。 那位世子的情况和季翡修差不多,都是已经死了,然后又正好被梁问炘的七情化身取代。 世子本是小妾生的,嫡母善妒,抓了江鉴尘卖给人贩子,是存心折辱,想把他送进青龙当小倌。 一名戴着人皮面具的小姑娘,那张脸没什么特色,是她买下了江鉴尘。 两人相处了一阵子,他那时本是与世无争的性子,也愿意与人为善,即便遭遇那样的事情,心里也没什么感触。 或许是因为他本就不在意。 直至有一天,嫡母那边派人过来,想要击毙江鉴尘,却连累了那姑娘,她先是用迷药迷昏了江鉴尘,之后又一通安排,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引走嫡母派来的刺客。 等江鉴尘苏醒,一切已尘埃落定。 他听说那姑娘身受重伤,被逼的跳进河中,很大可能是活不下来了,大概就连尸体都被冲走了,他打捞了许久,最终却失望了。 是那件事促使他断情绝爱,因为无欲则刚。 他发现如果他有在意之人,他对某些事情太过在乎,会促使他变得软弱。 之后回到吴国的都城,他逼死了嫡母,但嫡母家族不可小觑,所以当年吴国战败大周选他做质子…… 江鉴尘心里有几分莫名的感触:“你……为何没再出现过?” 周言卿可能是醉了,歪了歪头,神色慵懒却疏凉。 “我在一个村寨里养伤,等我去找你,你已经不见了,后来知道你回了吴国都城,还弄死你那个嫡母,你安全无虞,也就不需要我了。” 江鉴尘抿了抿唇。 周言卿:“况且,对你而言,也不过是萍水相逢。” 那段日子,两人交谈甚少,她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她,而她也未必喜欢他,对他那些好,那些关照,全是因为炘公子,因为他是炘公子的一部分。 江鉴尘怔了半晌。 他想,他可能是吃了不擅表达的亏。 “说起来……青鬼曾承诺先帝为大周卖命十年。十年前你才刚分化,这又是怎么回事?” 江鉴尘愣了一下,错愕地看向她。 ------------ 301:通透 这人通透,很多事她就算不说,但心里都有数。 江鉴尘蹙了蹙眉:“当时正值先帝御驾亲征,我那时对自己的来路一问三不知,但好似生来就懂歧黄之术,先帝主要是赏识我在艺术方面的造诣,他曾养过我一段时间。” 是后来与先帝分开之后,他才被带回吴国做世子。 周言卿:“……哦。” 两人聊着聊着就冷场了。 过了半晌,江鉴尘才神色莫名地说:“当年……我并非不在意你,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周言卿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江鉴尘哑口,凝视她半晌,最终抿了抿唇。 这人变得……不好亲近。 翌日。 周言卿再次见到江鉴尘,他素手翻覆,一只彩蝶定在他指尖。 “送你。” 他在哄她开心? 周言卿怔了半天。 而江鉴尘却什么也没说。 他觉得她通透,他自己亦是通透之人。 就好比…… 二人性格其实很像。 早在当时周言卿在宫中醒来,错以为她自己穿越成声名狼藉的雍胤帝时,她那个时候怀疑自身性别,她当时上演的一切,暗卫青鬼都看在眼中。 所以从那时开始他就知道她是女儿身。 只是他这人情绪太淡,又或者可以说,他不在乎,对后续那一切他懒得掺和。 至于如今…… 他心态不变,只是可能心底了多少有些想要亲近她。 她许是不开心的,彩蝶是她喜爱之物,他便捉来,盼着她能笑一笑,而周言卿也真的笑了,还认真的对他道谢,可他看她的眼睛,却看不出丝毫笑意。 她笑得太表面了,心却如死水。 江鉴尘拧眉沉默了半晌,最终才压下心底的一声轻叹。 . “言言她,好似全都想起来了。” 梁问炘被救回来之后,江鉴尘俨然成为这些人的御用医师。 此刻偏殿之中,净慈拧着眉一副凝重模样。 楚琉沐颔首道:“应是想起来了,她最近看着像个没事人似的,但变化……到底还是有的。” 他想起昔日的九龙夺嫡,那时候他才刚刚执掌倾天阁,真是忙的足不点地的时候,而关于当年种种曾有许多传言,至于真相如何,仅只少数几名当事人知晓。 可那些当事人四伤病残,多数都是从前曾遭迫害的皇家子嗣。 两人对视,一筹莫展。 季翡修照旧一身红衣,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楚琉沐和净慈对视,看见彼此眼中的无奈。 净慈手中拨弄着一串佛珠。 他说要还俗,就真的还俗,如今本是光溜溜的头顶已冒出短短的发茬。 他念了一句佛号,像个和尚似的宝相庄严:“阿弥陀佛,翡修你可知,你当初为何会被带回季家,成为季家的庶子季翡修。” 季翡修指着自己这张脸:“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和‘季翡修’太像?” “是,但也不是。” 净慈看向楚琉沐。 这二人凑在一起喜欢搞事情,就比如曾去过皇陵见太子,却吃了一顿闭门羹。 ------------ 302:妹妹不要我了 又比如…… “我与琉沐最近让人查了许多事,琉沐当年之所以被云伯带回倾天阁,是有人引着云伯,让他遇见琉沐,那人为琉沐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又比如萧衍,还有季翡修,以及净慈自己,都少不了那人的手笔。 季翡修之前没能跟上这二人的节奏,但此刻…… 他神色短暂变换:“你们的意思难道是……狗崽??” 净慈皱了皱眉,这姓季的怕是把‘狗崽’二字当成个昵称,但听着很不顺耳,让他心里老大不爽。 净慈道:“我们这些人中,当时你,我,琉沐,萧衍,这几个在京城附近,她找起来容易。你难道就没发现?咱们这些人,太过顺遂了。” 就好似暗中有人保驾护航。 就连净慈自己都曾一度以为自己气运逆天,像是天生的锦鲤命,总能逢凶化吉。 但当年那些事扒出来的越来越多,就越能发现,他们的好运气止步于四年前,也就是周言卿出事时。 那之后运道没了,不再有人暗地里帮衬扶持,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们才算是真正的自力更生。 净慈说:“远的不提,‘季翡修’这个身份是季家庶子,你当年上位掌家太过顺遂,曾有人想毒害你,却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季翡修灌下一杯凉茶,神色变换了许久。 才徐徐地说:“……我还是有太多不明白的事情。照你们这么说,狗崽是在帮我们?可为什么我记忆里不曾有过狗崽?” 净慈再度与楚琉沐对视。 楚琉沐神色幽远:“她可能……只要知道我们过得好就行了。” 可能其实并不想和他们产生深切交集,因为她怕,怕交集太深反而害了他们。 就像是季翡修、玄烨、萧衍,这几个人从未与她接触。 至于楚琉沐和净慈,当年两人像争宠似的,拿言言当个宝,当眼珠子护着,却也不过是单方面的。 季翡修郁卒:“我不明白。” 挣钱他最在行,但此刻深感智商不够用。 楚琉沐叹息一声:“我预感接下来定有大事要发生,她与梁问炘的成亲大典已推迟,至今还没个风声,她怕是要有大动作。” 彼此对视了一眼,心情或许不同,却是相似的苦闷。 . 这日鬼大爷殷淮礼照常在宫中飘荡,等飘完一圈回到紫宸宫,就发现周言卿让工部送来一副棺材。 殷淮礼愣了半晌:“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言卿亲手解开骷髅白骨的麻花辫,一下又一下理顺了白骨的长发:“想让你入土为安。” 殷淮礼神色波动了一瞬。“怎么这么突然?” 周言卿怔了半晌,才徐徐一笑:“未知前路如何,趁着现在还能做点事情,想先把你安排好。” 殷淮礼心情莫名沉重。 他倏地倾身而至,揽着她的腰,将人捞进了怀里。 他捏住她下颚,薄唇抿着,眼底好似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他逼视着她。 “妹妹不要我了?” 周言卿倒是一脸平静,即便两人如今这个样子看起来暧昧,她却像是心如止水。 “不是不要。” ------------ 303:你看,就是这样 她突然抬起手,像对待梁问炘那样揉揉他的头。 殷淮礼怔愣了许久,突地心口一麻。 如不是他是一抹鬼魂之身,没有实体,他怕是早已脸红。 她轻轻唤了一声:“小哥哥。” 殷淮礼一怔。 这…… 这称呼,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昔日在涅槃山庄,她是为了保命迫不得已,后来打神鞭成为她底气,她就没再屈就过。 此刻她软软的语调令他想起当年,他倏地好像明白了什么。 “……妹妹?” “嗯。” 周言卿笑了下:“我当初遇见你之后,收到季翡修的消息,就去找他。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被人抓回殷族。对不起,没能护住你。” 殷淮礼绷紧了脸,这一场重逢不知盼了多久,可真真正正等来的时候,却叫殷淮礼心乱如麻。 “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感到很不安。” 这种距离感,好似穷极一生再也无法靠近。 也像是当年,当年妹妹很好,但妹妹的样子,和现在差不多,但其实还是有些差距的。 好似当时,她心底的某些东西不像现在这样湮灭的这么彻底。 周言卿叹了一声。 “接下来,我有两件事要做。其一,尽快收拾丞相太后那边,其二……” 她撩了撩唇。 “我曾经想做的,已经被搁置太久了。我得重新捡起来。” 殷淮礼咽了咽嗓子,他心浮气躁。 “你别再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难道现在这种生活不好吗?你有你的问问,我……我们这些人,也在守着你!” 周言卿忽然看了他一眼:“除了问问,你们对我,或是亲情,或者是友情。” 很想珍惜,但想一想以前,她那些哥哥们都是什么下场? 她发现自己已经没了那种去珍惜某种感情的能力。 皇叔是对的,忘了是一种幸运。 如果不曾想起,她依然可以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可一旦想起,那些伤痕就破土而出。 她倏地笑了一声。 “我也没办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想,但很多事不是‘我也不’就能够解决的。” “该来的总要来,我不过是一枚人为栽培的果实,有朝一日成熟了,就会变成祭品……” “而一旦当真到了那一日,我再想做什么,就再也,来不及了……” 她遥望着远方,半晌才嘶哑一笑。 “你看,人生就是这样,总会有许多无奈,许多迫不得已。” . 自从梁问炘被掳走,他受的那些伤全部反馈在七情身上,楚琉沐这几个人在宫中还好些,可宫外的萧衍却是昏迷许久。 王府大夫和太医的医术比不上江鉴尘,他直至今日才从昏迷中苏醒。 原本已带兵去边疆的玄烨也是一个差不多的情况,他苏醒之后神色短暂变换:“回京!!” 萧衍苏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撑着伤重之体来皇宫,他心中惊疑不定,却见到梁问炘傻兮兮的背对着他,跪在地上,双手虔诚合实。 ------------ 304:问问这辈子,就三个心愿 他望着蓝天,像是在祷告。 “一愿香香平安喜乐,二愿香香忘忧无愁,三愿香香顺遂如意。你若有灵,你若听得见,便帮我实现。” “问问这辈子,就这三个心愿!”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一冲着高天白云三叩首。 萧衍:“……” 神色莫名。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梁问炘这副模样。 这个人,不尊天,不敬地,可如今却像个凡夫俗子一样求神拜佛? 他是不是忘了,他本身就是神? 轰隆——! 晴日打了一声雷,好似冥冥之中的什么在相应梁问炘。 梁问炘一僵僵,他绷着脸倏地一下跳起来,他指着天空说:“你不讲道理!我已虔诚,为何拒我!若香香悲哀苦痛,我就顺遂那些人的意,让你亲眼看一看,这个世界是如何在他们的邪谋中毁灭!” 雷声倏然一停,像是受到了威胁,灰溜溜地逃走。 梁问炘皱着眉狠狠长吁口气:“讨厌!” 目睹这一切的萧衍:“……” 这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梁问炘回头瞟了萧衍一眼,眼神依然清澈又干净,但他最近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他记得他咬过香香一口,把自己的本源藏在香香身体里。 他眨了一下眼:“衍衍,你要不要回来?” 萧衍轻怔。 梁问炘认认真真的说:“我以前,觉得我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如果有朝一日真有必要,那么你们帮帮我,回来好不好?” 别人都说他傻,但他一直认为自己不傻,他知道香香似乎遇到了难题,也知道香香不开心。 不清楚该怎么做才能让香香开心起来,但冥冥中好似有一种危机感。 萧衍顿了半晌:“……是为了她?” 梁问炘认真点了一下头。 萧衍看向紫宸宫正门:“你可知道,如果当真全部归位,我们这些人,就不再是我们,会变成另一个,你我都不认得的人。甚至包括你自己,也会消失不见。” 这还是这些年来,萧衍首次用‘我们’二字形容他们与梁问炘之间的关系,首次把他们和梁问炘划进一个圈子里。 梁问炘开心的笑出一副单纯样儿。 “没关系,只要香香好,我就好,问问不论怎样,都可以。” 萧衍突然感到梁问炘脸上的笑很碍眼。 “既然你明白,那你还问我作甚!你能舍得,我又怎么可能舍不得!” 萧衍冷着脸,袍袖一甩,笔直地走进紫宸宫。 梁问炘歪歪头,呆萌自忖。 “好奇怪,衍衍他在气什么?” . 自从恢复记忆后,周言卿心里像是筑起一面墙,墙内的世界只有她一人。 就算是面对梁问炘,她即便一如既往的温柔,但也有种微妙的变化。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此期间周言卿修书一封,不是毛笔字,而是羽毛笔沾着墨水写下的硬楷,还附带一封外文信件,差人送去南方的港口。 但路途遥远,还需跨洋越海,这封书信送去番邦的洋人国家,路上肯定得耽搁不少时间。 ------------ 305:爷杀了他 萧衍这次进宫,却没去见周言卿。 他已经知晓心爱之人的身份,也知道周言卿的心里只有梁问炘一个,但是和楚琉沐几人聊了聊,很多事情摊开了说,他却有一种感觉…… “她爱的,到底是谁?” 真的是梁问炘吗? 还是说,即便失了忆,也在下意识地寻找当年那名据说曾惊艳了诸国的炘公子? 那是一个他们完全不了解的人物。 一切只能道听途说。 可是人人心里有一杆秤,知道如果当真比一比,就算是小傻子梁问炘,也比不上炘公子在周言卿心里的分量。 季翡修一脸震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狗崽他他他……啊呸!她,她是个姑娘??” 萧衍看向季翡修的眼神就很一言难尽。 楚琉沐和净慈也满是无语。 一秒记住:// 这时偷听墙角的鬼大爷飘了进来:“你是不是傻?亏你几次三番霸占梁问炘那个傻子的身体,连这么浅显的事情你都没发现?别的不说,第一次咱们几个意识轮流归体的时候,当时是在紫宸宫的池子里,他们当时可是在……” 鬼大爷倏地一咬牙。 他不这么说还好,他一这么说,有些动了情的,脸色涨红;而没动情的,却因当年种种而产生执念的,心头也是划过一抹异样。 季翡修宛若天崩地裂,就感觉怎么突然之间,这世界变得好陌生呢?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真的假的?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瞒在鼓里??” 楚琉沐:“我是后来知道的,发现她是言言,就发现了她的女儿身。” 净慈:“我初见便知晓,龙命凤身,顾名思义,女帝的命格。” 江鉴尘:“容家曾偷梁换柱,四年前将她带走。她这四年大概一直昏迷不醒,直至被送回宫中。那时她身体孱弱,我亦是那时知晓她的女儿身。” 江鉴尘这番话信息量很大,萧衍想到占据皇位四年的昏庸皇帝,又想起如今这个…… 其余人也是各自心思百转。 鬼大爷哼了一声:“我一眼就看出她是妹妹!” 妹妹是女孩子! 鬼大爷十分傲气的口吻,俨然忘了他也是最近才发现原来这个‘妹妹’,就是当年那个小妹妹。 季翡修越发崩溃:“还真是这样啊,就我一个……” 他唇角狠狠一抽:“我就说我肯定是直的,笔直笔直的,怎么可能看上一个男的!” 顿时几道杀人般的视线狠狠剐向了他。 楚琉沐神色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其实还有一人瞒在鼓里。” 在场的几人一鬼对视,这回季翡修聪明了一些:“玄烨!!” 但紧接着,季翡修脸色又一僵。 他想起宫廷盛宴,想起玄烨娶了个牌位当媳妇。 他一瞬间百窍皆通,顿时一脸阴沉地磨牙道:“草!爷杀了他!” . 话题中的主要人物玄烨,此刻正带着几名亲信负伤赶路。 他忧心汴京城这边,一路上快马加鞭,也不知跑死了几匹马,终于在这日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汴京城。 ------------ 306:老子信了你的邪 几乎是在玄烨进京的第一时间,其他几人就已收到了消息。 玄烨马不停蹄立即进宫,他担心梁问炘,心道自己身上这些伤,准是因为梁问炘那边出了事,他满脑子不好的念头。 然而进宫之后。 “谁!” “少在那装神弄鬼,滚出来!!” 玄烨警觉地发现几道杀气在暗中埋伏,他一脸警惕。 忽然阴风一刮,一个麻袋罩在玄烨头顶上。 下一刻。 “揍他!!” 这叫嚣的嗓子不是季翡修还能是何人。 几个人一哄而上,揍懵了玄烨。玄烨头上套麻袋,他一脸郁卒又无语:“你们有病吧!季翡修,你他妈疯了??” 首发网址m. 粗暴的男人撕裂麻袋,鼻青脸肿地看向在场这些人。 净慈说我佛慈悲,玄烨施主,贫僧度化你。 楚琉沐神色淡淡弹掉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萧衍深沉肃穆不苟言笑。 鬼大爷一脸阴森森。 季翡修磨着牙像是恨不得再补上一脚。 而江鉴尘却是一副高冷自仙的样子,好似之前并未下手,他不过是冷眼旁观。 玄烨:“???” 怎么这些人全凑在一起?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整齐? “你们怎么回事?”玄烨一脸糊涂问。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楚琉沐像个和风霁月的谦谦公子,这位温润如玉的美人国师清浅笑道:“当然是……看你不爽咯。” 咯? 楚琉沐!你这厮以前是这种画风吗?? 这还是玄烨头一回发现,原来这厮也可以皮上天!! 最后江鉴尘带走了玄烨,他为玄烨处理身上那些伤口。 玄烨这些日子忙着赶路,身上的伤势照顾不周,甚至有的伤口感染化脓,也真亏他能硬撑着一副这样的身体马不停蹄赶回汴京。 然而在治疗时。 “啊——!!” 玄烨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草! 这人是公报私仇吧? 太疼了! 而江鉴尘依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模样,更像个神仙了,手上却沾满了玄烨的血,分明涂个药膏就能完事的皮外伤,他非得手指头往人家的伤口里面抠一抠,抠出更多的血…… 美其名曰……“我是在帮你检查,看看伤口是否溃烂。” 玄烨:“老子信了你的邪!” 总之两个时辰后,玄烨脸色煞白,瘫着身子像条死狗似的。 而另外几个不怀好意的,对视一眼,蔫坏蔫坏的,有志一同地保守了关于周言卿是个女儿身的秘密,瞒着玄烨那个牌位媳妇言九就是周言卿这件事。 为此私底下,萧衍还被另外几人堵在角落里拎着耳朵很是教育一通。 这些人心眼坏,就萧衍还算是正直,怕这位正直的摄政王泄密。 萧衍:“……哪多哪少,本王拎得清!” 这时江鉴尘高冷仙气道:“说起来……那日,涅槃山庄的女庄主被你的人掳走?你好似很是热情款待了她一番。” 在场几人倏地看向萧衍,神色极其警觉。 萧衍:“…………” 皮子一紧,想起玄烨的惨样。 ------------ 307:肚兜? 须臾之后。 玄烨看见鼻青脸肿的萧衍,一愣,然后:“哈哈哈!” 豪迈的笑声随之响起。 萧衍脸色铁青:“闭嘴!!” 玄烨继续笑,直至笑够了,才豪爽问:“你怎么回事?之前你们几个揍老子揍的那么欢,怎么还搞上内讧了?” 萧衍:“……” 揉了揉下巴,顿感头痛不已。 他突然预知了一件事。 要是有朝一日玄烨得知他媳妇言九就是龙椅上女扮男装的雍胤帝,然后再知道他对‘言九’做的那些事…… 萧衍往玄烨头顶上瞄了一眼。 心道,怕是这揍,还得再有一顿。 记住网址mom 玄烨本还幸灾乐祸,却突地看见萧衍虎虎生风地冲过来,一拳轰在他身上。 玄烨一懵:“萧衍你怎么回事!”之前没揍够?还带补刀的? 玄烨当场窜起来和萧衍狠狠打了一架,他毕竟是身上带着重伤,而且还被江鉴尘折磨过一顿,以至于原本不分伯仲的两人,此刻萧衍完全占据了上风。 最终玄烨被叮咣一顿锤,还一脸莫名其妙的。 萧衍面无表情整理自己的衣襟:“你我五十步笑一百步,终有一日还会再打一场。”既然注定未来肯定会挨揍,那还不如趁着现在先揍玄烨一顿!反正……一报还一报,往后玄烨也得揍回来。 萧衍往玄烨脑袋上瞄了一眼,然后冷脸走人。 玄烨趴在地上龇牙咧嘴:“这小子疯了?” 他满头大雾。“怎么一个两个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 回想萧衍之前盯着自己头顶看了又看,要不是他媳妇言九已经死了,他险些要怀疑萧衍是不是背着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比如,绿了他?? 嗯? 玄烨突地想起一件事,“总感觉我好像忽略了什么……楚琉沐和净慈显然是认得我媳妇的,我媳妇在他俩心里地位不低?” “等等!” “若他二人当真看重,我媳妇又是一名密探,死在狗皇帝手里,以他二人的性子……” 本该是难以善终才对,可是,那二人与皇帝之间一派和睦。 玄烨坐姿粗狂不羁,他盘腿坐在地上摸了摸下巴颏,总感觉这事里头一定有问题! 他眯着眼。 “难不成……” 是那两个小子有把柄攥在狗皇帝手中?那二人住在宫中,其实是被迫的?是被皇帝软禁了? 玄烨思来想去,就觉着,练兵打仗他最行,但这事儿,是真叫人迷惑。 . 玄烨将自己收拾干净,之后去紫宸宫找梁问炘。当梁问炘看见玄烨时,先是一脸惊喜,然后又绷着脸,忧忧郁郁。 “我又哪里惹你了?” 习惯性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糖人递给梁问炘。 梁问炘抿抿嘴,“哼!” 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给玄烨。 玄烨无语,他发现小炘似乎阴晴不定,早在之前班师回朝时就已经发现了,这人的情绪喜怒莫测,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他低头一看,然后就看见……“肚兜??” 小傻子正抓着绣花针,认认真真地刺绣。 ------------ 308:找我媳妇去 玄烨脸皮子一抽,小炘怎么还开始做上女红了?而且你还别说,手还挺巧的! 本来梁问炘心里还有点闷,此刻却抓着肚兜炫耀道:“好不好看!这是戏水的鸭子!香香一定会喜欢!” “为何不是鸳鸯?” “鸭子鸳鸯不都差不多?反正是一对的,看!公鸭鸭是我,母鸭鸭是香香!” 玄烨揉揉梁问炘的头,却突地一顿:“……你说什么?她是母的?” 梁问炘:? 一愣,然后倏地闭上嘴,面无表情认认真真板起脸:“不,你听错了!!” 玄烨:“……小炘,下回撒谎,别眨眼。” . 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楚琉沐几个心肠蔫坏的,想起了提醒萧衍,免得萧衍说漏嘴,哪知最后,这漏嘴子的人不是紫衣华贵的摄政王,反而是被他们疏忽在脑后的梁问炘。 一秒记住:// 以至于…… 这日下午,阳光普照。 玄烨黑着脸,像是拎着一只小鸡崽子似的,提溜着梁问炘的衣领子,将人拖进楚琉沐等人居住的偏殿。 梁问炘怯怯的,手里还抱着他尚未绣完的肚兜。 他一看见楚琉沐,就像是看见了救星:“沐沐,救我!” 伸长了抓着肚兜的手手,向楚琉沐求助。 正在喝茶的楚琉沐:“……” 心里一咯噔。 . 玄烨粗狂不羁,他这人即便只是随意坐着,也有一种大马金刀的气势。 他目如冷电,斜视着在场这些人。 “你们行啊!嗯?把老子耍的团团转,还他妈套我麻袋是吧,嗯?” “那是老子明媒正娶的媳妇!你们一个两个的,蹦跶个什么劲?” “怎么着,还真想绿了老子不成!说啊,都说话啊,怎么都哑巴了?” “之前不还是嘴皮子挺利索吗?怎么这会子又没动静了?” 玄烨呵呵冷笑,这貌似是他们七情和梁问炘聚的最整齐的一次,就连鬼大爷殷淮礼都穿墙过来了,魂魄倒吊在黄木的房梁上,像个吊死鬼似的瞅着下方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尽力减轻存在感的梁问炘。 玄烨这人可能是有些迟钝的,他没什么心眼,一旦被他当做朋友,一旦获得他认可,他必定是推心置腹的。 然而他即便是反应慢了些,也并非是真傻。 此刻全都明白过来了,怒不可遏。 楚琉沐等人一言难尽地看着梁问炘,千算万算,唯独漏了这个小傻子。 傻子总是义正言辞坚称他自己不傻,可结果呢? 你丫是真傻啊梁问炘! 季翡修气得咬紧了腮帮子,事到临头还想抵赖:“不,爷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姓玄的你少在那里无理取闹!” 玄烨一声冷笑,啪地一声拍案而起:“听不懂是吧?行!我这就去找狗……这就找我媳妇去!我把她扒了,我看她是不是女的!” “你敢!?” 顿时在场几人目眦欲裂。就连梁问炘都生气了,他板着包子脸气呼呼地瞪着玄烨,然后啪嚓一声,坚实的房梁突然断了,咣叽一声砸在玄烨头顶上。 玄烨:??? ------------ 309:做了半套 要不是他闪的够快,没准脑瓜子都得开瓢! 本是吊挂在房梁上的鬼大爷殷淮礼:“……梁问炘你弄他就弄他,你殃及无辜做什么?” 殷淮礼施施然地飘下来,梁问炘气鼓鼓的:“香香,我的,是我的!不给你!” 玄烨气不打一处来:“老子白疼你了!” 一巴掌抽在梁问炘的后脑勺上。他酸酸地想,这些年他将小炘当弟弟,可结果自从娶了一个牌位当媳妇之后,他喝凉水都能塞牙缝,倒霉不已。 他心里知道是梁问炘干的,但那时候摸不着头脑。可如今……想想之前帝后大婚的消息,再看看梁问炘,又想起面对自己时一脸冷艳讥诮的小皇帝,玄烨心情就复杂的不得了。 夲来还气成包子的梁问炘一听玄烨这番委屈的言语,像是被针扎漏气的气球,他小小声地说:“反反反,反正香香是我的,是问问的,不可以给你!” 如果是以前,玄烨也曾逗过他。 比如梁问炘的糖葫芦,小玩具,还有其他的什么,只要玄烨逗一逗,他就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和玄烨分享。但香香不可以分享,香香是不一样的,香香不是糖葫芦。 小傻子抿着嘴,认认真真地看着玄烨:“不给你,就不给你!我的,只能是我的!” 玄烨咬着牙,气得他肝疼。“你……”傻么? 首发网址m. 半晌,玄烨搓了一把脸。 不满归不满,生气归生气,但对这种情况,他也真是一筹莫展。 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必须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无论如何,那日宫廷晚宴后……他即便是娶个牌位当媳妇吗,即便余生打光棍,为他媳妇守贞,他也心甘情愿。 这无关风花雪月,不代表情爱,他只是认为自己该这么做而已。 他既然污了人家的清白,这人就是他的了,他承担起对方的后半生,得倾尽全力地对人家好。 可哪成想…… 玄烨烦地薅了薅自己的头发。 半晌之后,他才一脸无力地看向面前这些人。 楚琉沐是心眼最多的,擅权谋,那心眼多的就跟蜂巢一样,像百年狐狸修炼成精。 他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眼珠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趁着今日,咱们这些人,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楚琉沐抿了口茶水。净慈坐在他身旁,此际意味深长地瞄了楚琉沐一眼。 楚琉沐祸水东引道:“目前我所知道的,季翡修对言言有那方面的心思,至于萧衍……他也一样,他曾把言言掳回王府,做了半套。” 玄烨一呆。“什么半套?” 楚琉沐但笑不语。 紫衣华贵的摄政王萧衍:“…………” 楚琉沐这招玩的太妙了! 他这是怕玄烨追究他的隐瞒,以及之前套麻袋就是这厮出的主意,如今是推季翡修和萧衍出来顶锅。 果不其然,等玄烨反应过来,他直接就暴走了。 “姓萧的!!你什么意思?你绿……了老子,你还有脸揍老子?” ------------ 310:含在嘴里怕化了 玄烨想起套麻袋之后挨得那顿揍,真真是意难平。 萧衍深沉冷漠,不苟言笑:“你不该揍吗?” 玄烨炸毛道:“老子怎么就……” 萧衍继续深沉,却打断玄烨,先发制人。“你强了她!” 玄烨:“……” 萧衍继续一副深沉样子说:“那一夜的事情,本王知晓不多,但从后续一些细节可以推断得出。那一晚,你们两个并非你情我愿,殷淮礼曾说卿儿哭过,她哭哑了嗓子,痛了一整夜……而你,又干了什么?” 话语在玄烨舌尖打着转,本是来算账的,可此刻顿感茫然,他算什么账?有什么资格算账? 诚然这些人一点兄弟爱都没有,可也确实是他做错了。 那一晚的事情,他至今都很模糊,断片断的太严重,可有些事情,也可想而知。 就比如狗皇……比如他媳妇不是自愿的。 玄烨闭了嘴。 记住网址mom 梁问炘的表情也有点闷,却忍不住看了萧衍一眼又一眼,小傻子此刻就感觉……原来衍衍也是一个鸡贼的! 萧衍三言两语镇住了玄烨。之后看向正双目怒红的季翡修。 季翡修一会儿瞪眼这个,一个剜一眼那个,视线来回在玄烨、梁问炘,还有萧衍身上徘徊流转,挨着个儿地瞪来瞪去。 萧衍心说别瞪了,你没戏。但思来想去,心道还是别给自己拉仇恨比较好,于是他抿唇一言不发地沉默了。 净慈像是在看一场戏,此刻笑呵呵地瞧了瞧这几人,之后又看向高冷的江鉴尘,旁观的殷淮礼,还有独坐钓鱼台的楚琉沐。 这些人之中,算上梁问炘,总共八个。 目前已有四人动了心,而另外四人的执念却有些不同,暂时还不是情爱。不过…… 净慈拨了拨手中的佛珠,很莫名地有种危机感,这一刻又突然想起小丫头年幼时的模样,冥冥之中好似有种宿命之感,似乎那孩子是一切的归属。 殷淮礼此刻则在想,以前梁问炘曾经念叨过,七情是他分裂出来的,所以既然他爱上了周言卿,那么其他人也必然会爱上,只不过是世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殷淮礼恍恍惚惚想起十年前的那段日子,短短的半个月……又想了想如今,突地一叹。 “你们,都别闹了。” 他一开口,其余人朝他看了过来。 殷淮礼有点忧愁道:“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妹妹么?她那边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想做什么、她想要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众人沉默了。 而与此同时,这是一辆马车。 周言卿素着面,身着一袭白衣,和四王爷周赟共乘一辆马车。他们所前往的方向正是京郊皇陵。 周言卿攥紧了手心,心情是紧张的。 周赟掩面轻咳了两声,之后才轻轻拍拍她肩膀,“别担心,二哥他不会生气。” 老二活着时,就拿小九当个宝,恨不得当个眼珠子,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 311:四哥在,四哥陪你 老二那人粗爽暴力,有点像是爽朗豪迈的元帅玄烨。但不论如何,那人从来都舍不得生小九的气,对外像个刺头儿,可在小九面前,从来没脾气。 周言卿抿了抿唇:“……我可能是下意识的在逃避什么。” 从前遗忘的那些记忆全部回笼,自从九龙夺嫡之后,哥哥们死伤病残,不久登基大典,她出了事。等重新醒来便是四年。 起初失忆,但找回记忆后,也有点想逃避,不想去面对。那种感觉,就好似一旦去了,就像是揭开心口蒙上一层土的疮疤,血淋淋的伤口将会再度暴露出来。 就好比如今,还在路上,还没等到地方呢,她心里就疼的无以复加。 或许她下意识地不愿去见那冰冷的坟墓,不想接受二哥当真死在了当年。 周赟握住她的手,他清润的样子像一名文雅的书生,一身的书香墨色。 他凝视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周言卿,看见她眼底的惶惑,他笑了一声:“路还长着,别这么绷着。” 他让周言卿靠在自己肩膀上:“睡一会吧,养精蓄锐。正好此次也能顺道去看一看老大。” 兄弟中的老大曾是东宫太子,过往四年因为赝品皇帝荒诞无度,疯疯癫癫的太子很少清醒,偶尔清醒的时候会念叨,真不敢相信,本宫当年竟是输给小九那样的蠢货? 太子毒舌不是一日两日,他这话的由来不是因为龙椅上的假皇帝太过荒淫无道,而是因为他打从心眼里就认为当年的小九太傻太傻。 一秒记住:// 为了保护他们这些哥哥,动用了她所能动用的全部智商,明知龙椅皇位是个烫手山芋,却依然坐了上去,不过是想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一片天,牺牲了她自己,妄想成全其他人。 历代皇帝都是一枚种子,种子发芽,开花,最终积攒足够多的负面能量,成为一枚果实。 必经之路是无数伤痛,会将人逼疯,一旦真正疯了,这果实就熟了,会有所谓的神仙来采摘。 所以口是心非的大皇子,虽然是在骂小九太傻,可又何尝不是一种心疼,更是无力,憎恨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周言卿靠着四哥的肩膀,四哥一直都是温柔的,恍恍惚惚想起当年的初见,像个狼崽子似的少年,身上扎满了利刺儿,宛如刺猬,一碰就扎手。 她突然想起问问身边那名灰衣侍从方觉,又想起李赞、林文洲、尹韶……想起这些人,想起她曾觉得方觉虽在梁问炘面前顺从温柔,偶尔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但只要一对外,就满身的刺儿。 又想起她曾数度用‘狼崽子’这词儿形容尹韶,想起林文洲的文雅,想起李赞的沉默和忍辱负重。 她终于明白为何她瞧这些人没来由地顺眼。 是因为这些人身上,总有一些特质,与她童年中的兄长相吻合。 她一脸疲倦。“四哥……” “恩。”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声。” “四哥在,四哥陪你。” 周言卿缓缓地弯起唇笑了。 ------------ 312:虚假的盛世 皇陵面积很大,这里葬着历代皇帝、皇嗣,甚至还有陪葬的后宫嫔妃等等。 周言卿和周赟今日只带了几名侍卫,他们一行人并不打眼。 等抵达皇陵这边后,她攥了攥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调试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露出一抹快活漂亮的笑容来。 周赟侧首凝视身旁的小九,心里微微一酸,然后牵紧了她的手。周赟说:“若不想笑,便别再强颜欢笑,老二也会舍不得你这样。” 周言卿却笑容闪亮地笑着摇摇头,嗓音却似是沙哑:“不,我得让二哥安心,不能让他……惦记我。” 她咽了咽嗓子,眼角像是染上一抹红,却压下心头的涩意。 她与周赟相互扶持着走进皇陵,一座座冰冷的墓碑,满目夏绿的山野,不远处能瞧见皇陵这边盖起来的行宫别苑,太子便是在那里定居。 她带来许多祭奠亡灵的冥钱纸币,还有亲自手叠的金银元宝,甚至是她昨夜在御书房里手扎的骏马,盔甲等等。 如果二哥还在,二哥会取代玄烨,做戎马沙场的将军。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是为豪杰。 她又想起三哥,三哥性格圆滑,最擅长打太极,总是笑嘻嘻地在兄弟中间当和事老,但一不留神就抖个机灵,背着哥哥们偷走她,然后领着她上山下海没日没夜的疯,还有五哥、六哥…… 首发网址m. 昔日在国子监听当时还是皇子太傅的古司逢大人上课,她因夜里在容贵妃那里遭了一顿暴打,精神不济地睡在课堂上,五哥挺直腰板挡住坐在他身后的她,当败露之后,古大人叫她站起来回答问题,六哥偷偷摸摸地扔了一个小纸条给她…… 还有七哥,八哥……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心就酸了痛了。 “二哥啊……” 她徐徐坐在坟墓前,一寸一寸轻抚这冰冷的土。 “小九过得很好,每天都开开心心,朝野都说小九是英明之君,古大人今次去江南治水,粮食少产一直是我大周软肋,我让国师帮忙囤积西洋那边运送过来的种子,再过两年,我大周定国泰民安,再也不会有人死于饥饿,边疆安稳,我大周国强民健,一切都在蒸蒸日上……” 她絮絮叨叨,描述一个虚假的盛世,眼角虽红,却自始至终都在笑着。 她嗓音一哽,却伴着一口苦吞咽入腹,她又看向其他的坟,往事依然历历在目,过往一切在她眼前变得越来越鲜活。 人生有许多悲苦无奈,而人生若是能重来,她所求所要,也不过是一个情字。宁可一身布衣苦在山林,可只要有她所在意的那些人在身边,就算穷她也不怕,再苦再累都无所谓。 可即便是金枝玉叶,山珍海味,心却空了,身边的人也不在了,荣华富贵也不过是云烟,再多金银,再多权势,又有什么用? 填补不了内心的虚空。 周赟一直陪在周言卿身边,直至日头西沉,直至夜色渐深。 ------------ 313:问问失眠了 直至周言卿絮絮叨叨地说哑了嗓子,他看见她的肩在颤,可目中却隐忍着悲意。 当夜色如墨,他拦腰抱起周言卿:“走吧。” 周言卿将脸埋进四王爷怀里,几乎只一瞬间,忍了一日的泪倾洒而出,转瞬湿透了周赟的衣衫。 她攥住了周赟的衣襟,忍着哽咽轻轻‘嗯’了一声。 末了,还笑容灿灿地回首看向那些坟,“哥哥们,我要回去了,改日再来。” 直至走出皇陵,周言卿窝在周赟怀里,她静谧无声的落泪,身体都好似痉挛,悲伤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周赟却只是抱着她,步伐稳健地带着她往外走。 直至半晌,她像是宣泄够了。 “四哥,我没事了。”她鼻音很重。 周赟微笑着问:“可有舒坦些?” 她一怔,然后笑着答了一个字:“恩。” 记住网址mom 周赟将她送上马车,他揉了揉她的头:“你啊,从小就是这样,有什么事,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忍着。” 周赟不禁失笑,心情却极复杂。 他们这些人或许都是瞎子,自从得知冷宫有一位小皇子,起初是各自为政,懒得搭理,后来因为一只黑猫,接连与小九产生交集,彼此有了深厚的感情,一味地宠溺小九,把小九当做心尖尖,让先帝松口,让小九搬出冷宫,让小九跟着他们一起去国子监上学。 可面对小九日日惨白的脸色,却只以为是先天体弱,小九时不时告假,他们也就信了容贵妃做出的那副慈母模样,以为是小九身子不好,才得了风寒,必须修养。 却又哪知,那些日子全是人为的操磨。 白日里的小九活力四射,在他们面前,小九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直至容贵妃身边那些亲信心腹,被小九暗中一个接一个的剪除,直至二人彻彻底底地撕破脸,直至无意中发现小九的女儿身,他们才总算是明白历年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心疼更自责。 她从不依赖任何人,她总是一个人在扛,她做过很多事,没有力量,就积攒力量,就比如容贵妃,即便还活着,但早在当年小九登基之前,那人就已形销骨立,被小九喂了毒,也被折磨的快疯了。 周赟嘶哑一笑,帮她理了理脸颊边的碎发。“你先缓一缓,今夜我们去皇陵,宿在那边的行宫中。” 周言卿柔柔地应了一个字,“好。” 紫宸宫中,萧衍和玄烨住下不走了,算上梁问炘总共八人,这些人全部住在紫宸宫内。但今日几人得知消息,周言卿与四王爷一同出宫去皇陵了,男人们一脸的百无聊赖。 江鉴尘依然是一副清冷出尘的模样,他眸色浅淡,因性格所限,他与这些人交集不多,也谈不上热络。 但深夜里,他瞧了瞧夜里的星辰,忽而起身前往紫宸宫正殿。 梁问炘抱着被子傻呆呆地坐在偌大的龙床上,这宫殿好空,他的世界一直围着香香兜兜转,今晚香香没回宫,他就感觉这寝宫太大了,旷得他睡不着。 ------------ 314:尘尘真是大好人 “尘尘?” 梁问炘傻乎乎地看向不请自来的江鉴尘。江鉴尘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衣服扔给梁问炘:“穿上!” 梁问炘怔怔:“肿么啦?” 江鉴尘依旧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但额角隐晦地一抽,像是在嫌小傻子黏黏腻腻的装可爱。 “带你去找她。” 顿了顿,他平静地补充一句:“她那体质,离不开人。” 梁问炘明白了,眼睛咻地亮了。 尘尘真是一个大好人呀! 今天的问问超喜欢尘尘! 是第二喜欢的! 第一喜欢的当然是香香呀! 一秒记住:// . 周赟为周言卿安排好一切,太子也在皇陵行宫中,但他认为小九近日情绪波动太大,不适合在这个时间点见太子,于是他抱着小九走进行宫西边,而太子是住东边的,打算等小九缓过来之后,再安排二人见面。 夜里。 周言卿住在陌生的房间,周赟为她吹熄了火烛,本想陪她,她却一笑:“四哥,我没事的,你也累了,快去好好休息。” 周赟笑着:“那好,明日四哥亲自下厨,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她眉眼弯弯,但等周赟走后,她躺在床上,眼底满是空茫,失神地睁着眼,好似有黑暗在一寸一寸侵蚀她的心。 “叩叩叩。” 突然敲门声响起,她撑着床坐起来,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房门。“是我……江鉴尘。” “尘尘,快开门呀,我闻见了,香香在里面。” 周言卿怔了下,这才起身下床。 门外的江鉴尘听见脚步声,他薄唇一抿,想了半天,却到底是没直接推开门。 周赟那边早已得到消息,不过并没有过来,大概是知道江鉴尘是带着梁问炘来这儿干什么的。 眼下这时候…… 小九是真的需要人陪,可小九需要的,却不是他这个四哥。 周赟对此怅然一叹,对月饮酒,却旁听着一墙之隔的周言卿那边的动静。 直至周言卿打开门,不偏不倚,便看见站立在房门正中的江鉴尘。 梁问炘的位置要偏一些,他开开心心地看着周言卿。 江鉴尘清冷凝视,不着痕迹地打量周言卿两眼,转而摸出一瓶白玉膏,他隐晦地蹙了一下眉,“眼周位置,涂上这个,免得明日眼睛不舒服。” 周言卿诧异一笑:“谢谢。” “……不谢。” 等周言卿接过白玉膏,江鉴尘又定定凝视她一眼,才抿了抿唇,将梁问炘推给了她。 他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便已不见踪影。 周言卿望了望他离开的方向,那男人本就清冷,今夜月色皎洁,衬得男人好似月下的谪仙,仙姿俊逸,临风而去。 “香香,香香!快看看问问!” 小傻子抓住周言卿的手,等房门一关,他就一把抱住了她。 “香香,问问来了呀,尘尘带我来的,尘尘真是好人呀!” 周言卿失笑,她问了两句,就听梁问炘认认真真说:“尘尘说了,香香的身体不能离开人,问问来陪香香睡觉觉!” 周言卿一怔。 其实…… 其实自从行过房之后,她之前那个每晚必须有人侍寝的体质已经减轻了不少。 ------------ 315:老三,我想小九了 譬如如果只是短时间内身边没人,并无大碍。不会像以前那样,一旦没了夜里的阳气,就会衰弱的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江鉴尘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 她揉了揉梁问炘的头:“走吧,睡觉。” 两人上了床,梁问炘先是帮周言卿在眼睛位置涂抹江鉴尘给的白玉膏,然后两人合盖一条被子,他软乎乎地搂住她。 “香香……不怕,有问问在呢,问问陪你。” 深夜里,她不是武人,也没那么好的眼力,看不见他表情,更看不见他眼底闪动的幽光。 他轻轻、轻轻的,却像许诺一样的说:“只要是香香想要的,问问都给你……” 身旁是熟悉的气息,这个温暖的怀抱一直是她贪恋的。枕着梁问炘的臂弯,脸埋在她怀了,她突然安了不少,在这个本该失眠的夜,竟渐渐沉入了梦乡…… 等她睡着后,梁问炘轻轻亲了亲她脸颊。 “香香想要的,问问都给你。你喜欢的炘公子,你的哥哥们,都会回来的……” 小傻子甜甜的笑,然后搂紧了她。 首发网址m. 行宫的屋瓦之上,月色雪白,衬得一身白衣的清冷男子更是如霜似雪。 他坐在屋顶,一身白衣像是不染尘埃,却不知从哪摸出一壶酒,一口一口地抿着,而他目之所向,正是周言卿所在的位置…… 江鉴尘忽然摸了摸他心口位置,细细麻麻的痛,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他神色清淡地垂了垂眸,又倏而想起周言卿之前的模样,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角,即便故作淡然,可那漆黑的眸子,却像一片悲苦压抑的死海。 他眉心一蹙,感觉不太舒服……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这是一处山林,常年黑雾缭绕,一名盘膝打坐的黑衣男子面目粗狂。他剑眉斜飞入鬓,倏而睁眼,锐利的鹰眸好似三尺青锋,满是凛然的煞气。 但男人又拧了拧眉,像是一脸困惑。 “怎么了?”这时有人拄着拐杖漫步而来,来人毁了容,腿脚不方便,可眼神却奸诈又圆滑。 黑衣男人蹙眉想了半天:“……之前,好像听见小九的声音了。” 面部毁容的男人唇角一抽:“你怕是幻听。” 这地方是绝地,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许久了。 男人沉默了半晌。他身上曾有诸多棱角,但这些年那些个坚硬的刺儿都已被扒光了,他目之所向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永无止境的黑,这里不分昼夜,总是黑雾覆盖。 男人神色恍惚地问:“……你说,小九在人世那边……过得可好?” 拄着拐杖的人轻快一笑:“定是好的,就先这么信了吧。况且就算不好又如何。咱们几个都已经死了,被困在这地方,出也出不去,还不如往好的方面想。” 男人沉默了,半晌都没再言语。 直至…… “老三,我想小九了。” 身材高壮威武的男人,此刻竟一副委屈的语气,听了都叫人心酸,像是一只找不到家的大狼狗,流浪在外,却念着家,念着家里的人。 ------------ 316:她握住江鉴尘的手 毁容的老三哂笑一声:“害!谁不想呢,谁不惦记呢,可除了惦记,又还能怎么办呢。” 哥俩一齐红了眼。 这时一抹白光悠悠忽忽地飘入了这片满是黑雾的幽冥之地,又悠悠忽忽地降临在二人面前。 “怎么就两个人?”白光十分呆萌的语气:“其他人呢?香香想你们回来。” 老二老三一脸警惕,这是什么东西? “香香呀,就是小九呀,你们快从这里出来!她刚睡着……啊,她做噩梦了,我得回去了……” 白光又悠悠忽忽的飘走了,可看似慢吞吞,飞行的轨迹却快似如一道闪电,顷刻就不见了踪影。 老二老三莫名其妙,半晌二人对视一眼。 “……刚才那玩意,说的是小九?我没听错?” 这幽冥之地,永无止境的黑,起初也有不少其他的鬼魂,不过这几年下来,已经被他们屠杀、吞噬的差不多了。时至今日,幽冥之地已是越发空旷了。 老三思忖一瞬,道:“……二哥,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玩意,那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就好像是……” 记住网址mom 老二惊道:“炘公子!!” 老三摩擦着手中的拐杖,沉默了许久,旋即眼神一亮:“你去东边,我去南边,尽快把老五他们叫过来!我觉得,这事八成有谱!” 老三激动道:“你别忘了炘公子的身份,和那群畜牲来自一个地方,若是他出手,没准咱们真能有希望离开这地方。” 老二郑重颔首:“事不宜迟,行动!” 干脆利落地起身,一步踏出,身形好似融入黑雾之中,整个消散不见了。 老三留在原地,畅快至极地笑道:“容家啊容家,呵!待我兄弟脱困而出,定要血洗你容氏全族!!” . 翌日周言卿醒来时,发现梁问炘的情况有些不对。 好似自从两人行房之后,他的体温就开始升高,但一直保持在一个度数,没再往上升。 可今日她醒来,就发现梁问炘脸色红的不正常,伸手一摸,果然烫的厉害。 “问问、问问?”她推醒了梁问炘。 梁问炘困倦地小声说:“香香,问问没事,就是想睡,问问累。” 周言卿拧着眉,“你先躺着,我去找四哥!” 她匆匆往外跑,刚推开门就一愣,“你没走?” 江鉴尘依然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他神色淡淡地瞟了周言卿一眼,问:“他怎么了?” “他发烧了。” 像是想到什么,她抓住江鉴尘的手,把人往屋里拖。 江鉴尘身形一僵,不着痕迹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像是憋住了一口气,耳尖变成了粉色的,但看表面依旧平静如常。 “你帮他看看,行么?”周言卿知道江鉴尘懂得医术,听说有神医之名。 江鉴尘点了点头,在周言卿松开他的那一刻,他抿了抿唇,然后神色晦暗地握住自己的手腕。手腕处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半晌。 “他无大碍,你该知道他与常人不同。” 周言卿蹙了蹙眉,“可他这体温……” ------------ 317:全员合体 “没事。” 江鉴尘淡淡地瞟了梁问炘一眼:“反正本就傻,就算烧的再厉害,也不会比这更傻。” 周言卿:??? 怎么突然感觉这人好像有点毒舌的样子? 不久之后,周赟叫走周言卿,江鉴尘却留在屋内。 他凝视着床上烧的脸通红呼呼大睡的梁问炘,倏地拧紧了眉,神色罕见地透出几分烦躁…… . 趁着周言卿被周赟叫走这段时间,床上的梁问炘依然在昏睡,而江鉴尘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一趟汴京皇宫。 “梁问炘出事了!” 偏殿这边,几个男人闲的都快数蚂蚁了,突见江鉴尘一脸冰霜,几个人还愣了愣。 摄政王萧衍捧着堆积如山的奏章,正在拿着毛笔批阅,他的办公地点已经完全转移至宫中。 一秒记住:// 玄烨和梁问炘关系最好,腾地一下起身道:“怎么了?小炘出什么事了?” 江鉴尘依旧一副冷淡样儿,好似万事不盈于心,但他回来时赶路赶的太急,此刻抓起茶杯灌下一口凉茶,缓了两口气才看向季翡修说道:“你之前意识归位是怎么做的?他体内能量枯竭,昨晚似乎做了什么,眼下必须为他补充。” 季翡修一怔怔,其余几人,有知道的,一脸复杂,又不知道的,一脸惊愕。 “什么?意识归位?这玩意是可以咱们主动做的?”玄烨最先发问。 “咳!” 季翡修心虚道:“来不及解释了。江鉴尘,你的意思是……咱们七个,集体归位?” 江鉴尘颔首。 几个人对视一眼。 楚琉沐起身来到季翡修这边:“说吧,怎么归位。” 事关重大,不得不拿出严肃态度,牵一发而动全身,梁问炘是‘一发’,他们七人是‘全身’。 怪不得今日几人没来由地虚弱,早该想到的,肯定又是梁问炘那边出了事儿。 季翡修的表情有点闷:“就是想着梁问炘那傻子,然后努力想想狗崽,集中精神,就成了。” 江鉴尘长吁口气,“那就试试吧。” 而在几人说话期间,鬼大爷殷淮礼的魂儿突然模糊了,消散了,几人一愣。 看来他是先走一步。 季翡修瞅了瞅剩下的几人:“你们先去,我留下殿后,免得我走了,你们操作不对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 几人纷纷一脸认真。 第二个走的是楚琉沐,接下来是净慈,然后是萧衍,这几人心情颇有些复杂。 若是搁在一年半载前,他们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做这种事,竟然会放着自己的生活不要,跑回梁问炘的身体里去。 毕竟自从分化之后,他们这些人一直是占山为王,各自为政的。这还是头一回这么团结。 直至这地方只剩下季翡修一人时,季翡修闷闷地长吁口气,他恍恍惚惚想起从前那些怨,一脸无语地扯了扯唇角:“怎么就……害!” 一直拿梁问炘当做心头的一根刺,拔不掉,掰不断,如鲠在喉,但没办法,只能那么放着。 如今梁问炘出事,他首先想到的却是女扮男装的小皇帝。 ------------ 318:俊美隽逸,那一袭水洗的蓝衣 他在想,如果梁问炘真有个万一,那么狗崽她…… 季翡修心思沉沉,末了才眼角一红:“没准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他咽了咽嗓子,然后收敛了心神。 几个人相继归位后,本来高烧不退的梁问炘,红彤彤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温,最终恢复成一副正常的模样,就连体温都控制住了。 半晌,他眉尖一蹙,又轻吟浅笑了一声。 雪白的手搭在额头上,他笑着瞧了瞧实木的房梁,又原地环视了一圈。 他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只是他自己,从前那位喜着蓝衣的炘公子,从前那只猫。 . 周赟叫走周言卿是因为太子的事情。 太子名义上是被发配看守皇陵,可实际上是疯疯癫癫,他疯的时候比较多,清醒的时候太少。 周赟隐瞒了一些内容,只说既然梁问炘来了,就先将会面的日子往后挪,但周言卿却猜到,准是太子哥哥那边出了事,八成是……犯了疯病。 首发网址m. 四哥是怕她触景伤情,所以才有了延后一说。 之后周赟亲自下厨,周言卿也配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两人皆是有意维持着表面的祥和。 直至膳后。 周言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人像是被劈裂成两半,一半担心着高烧的梁问炘,一半惦记着太子那边的情况。她浑浑噩噩地往回走。 “呵……” 那名俊美隽逸的矜贵男子,一袭水洗的蓝衣,他唇角勾出一抹浅笑,笑声朗润,而神色亦清柔。好似一池干净的水,也像盛开了一树的春桃。 周言卿陡然怔忡在当场。 脸,好似还是问问那张脸,却又好似变了,像很多个人的合体。 那人屹立在屋檐下,散漫地靠着房门,他只需踏出一步,便可从庇荫处走出,一步之遥,是人世的阳光。 她恍恍惚惚地注视着蓝衣俊美的男子,像是当年,却不复当年。 “你,怎么……” “丫头,来。” 他冲她招着手。 像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牵引着她前行,她走出人世的阳光,来到他所在的庇荫檐下。 她仰起脸凝视男人,俊朗,俊逸,俊美,好多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他身上,像是云聚了人间界最美好的一切。 春风是他,夏阳是他,秋雨是他,冬雪还是他。 她喉中一哽。“你……” 眼眶倏地红了,好似回到当年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那一片黑雾,那个日渐孱弱的少年,那个咬了她一口的人。 “想我吗?” 她抿了抿唇,“不想。” 但眼睛却越来越红。 “真无情呢。” 他还是在笑,指尖一寸一寸轻抚她的面容,“长大了,五官长开了不少。如果我说……我现在想吻你,你会拒绝么?” 体内一些东西在蠢蠢欲动,看着面前这个人,就有些情难自禁,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她打开他的手。“你……谁要你救我。” 他怔了下。 “我有点吃醋了,明明之前你对我不是这样的。” 他指的是她对梁问炘的温柔。 ------------ 319:新奇,陌生 周言卿却嘶哑一笑:“我喜欢问问,我当然对他好,你算什么?自作多情,谁要你救了?谁让你……”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闭了闭眼,一串泪珠滚落下来。她狼狈地擦着脸:“你怎么这么烦人。” 她的猫没了,她最喜欢的人也没了。 当年的他年少,当年的她也还年幼,可她骨子里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啊,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那时候朦朦胧胧的一切,已经开始发芽,却未能成长。 泪好似越擦越多,好似所有一切都是从那个雨夜开始的,那之后就是绝望的深渊,她人在深渊里,不断被灭顶,挣扎着,但还是被淹没。 她突地又笑了一声。 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悲喜交杂。 他叹了一声,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我错了,别哭了好吗?” 她咬了咬唇。 我也不想哭啊,但,眼泪它有自己的意识,它就是往外冒,我控制不住的。 记住网址mom 周言卿吸了吸鼻子。 他逗她:“再哭就亲你,现在这身体里装了不少杂念。比如呢……楚琉沐有点跃跃欲试,心情纠结。也比如净慈,想亲,好奇心态。比如萧衍,他这人闷骚。也比如玄烨那个粗汉子在脸红,比如季翡修一方面很想,另一方面又很气,他很懊恼。” “比如江鉴尘,他有点不知所发错,还有殷淮礼在心疼你,还有梁问炘……你看,你要是再哭,我就要顺应本能了。” 她是真被他给逗笑了。 抬起头仰视他笑容温润缱绻的模样,眸中像是夹杂着千万种情感。 “炘……” “恩,我在。” 他帮她擦掉眼角的泪,指腹在她眼角轻揉。“还是那么好欺负,还是那么让我不放心。” 周言卿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眼前这人,是她同床共枕了很长一段日子的问问,是她喜爱的,但却又有一种不同感触。 好似旅人归乡,近乡情怯,又好似有点生疏陌生,时间的洪流在彼此之间划下一道模糊的界线。 相处之时不太自然,可内心却又万千欢喜,庆幸这个人能重临世间。 四年前的她,无时无刻不盼着能让他回来,但九重寺的上任主持空觉大师圆寂,她只知像是集齐七龙珠似的去找一个又一个,可那些人找到了,却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残魂归一。 四年后的现在,一切似乎变得复杂了,有了情感的纠葛,但又好似变得简单了。 她此刻欢喜又担心,一时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此刻到底是种怎样复杂的感触。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全凭本能。她孤单了,就想抱抱她,她若哭了,就想哄她笑,心头甚至还缭绕着一些欲念,对他而言,这也是新奇又陌生的。 “别怕,他们还在。” 她怔了下。 他轻轻捏了捏她后劲,让她放松下来,“你想要的,都会回来。这人世的美好只会为你一个人盛开。” 她心脏有些发麻,咬唇看了他半天,才突兀地一笑。 ------------ 320:集体,叽叽喳喳呀 “这大概……是我最近所经历过的,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她长吁口气,笑容明亮耀眼,好似掩盖了沧桑。“炘公子,炘。” 她像小时候那样扯了扯他衣角,却不再说话,有很多想说的,可到头来又说不出了,像是全堵在嗓子眼,不知该从何处开始。 “别急,慢慢来。” 他揉揉她发心,像在安抚她。“也别那么纠结,左右全都是我,你喜欢哪一个都好,反正都是我。” 周言卿笑,好像除了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思想全部被面前的人占据,却又好似在细微地拉扯着…… “好奇怪。” 她惭愧的低下头:“感觉像出轨了一样。” “呵……” 他用力揉揉她的头:“你啊,还是这么好玩。” 她剜了他一眼。 一秒记住:// 一来一往,好似那些年的时间被冲淡,本就模糊的界线彻底湮灭,一如当年,但彼此都知道,这已不再是当年。 . 炘公子脑海中,有几个人正在开小会,这些意识杂七杂八,七嘴八舌。 季翡修嗷嗷叫着:“我柠檬了!凭什么、凭什么!她都没对我笑得这么好看过?” 几个人如今都只是意识而已,没有实体,要不然玄烨非得踹这个不要脸的一顿:“我看你在想屁吃,那是老子的媳妇!” 鬼大爷殷淮礼:“呵呵,玄烨你贱不贱,脸呢?” 楚琉沐轻飘飘地说:“本体说了,粗汉子玄烨在脸红呢。” 玄烨不爽的反驳:“姓楚的你就蔫坏吧,你在那装什么装?他也说了,你现在跃跃欲试,你也想亲!” 净慈声援楚琉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吃过肉,我们没吃过,还不准我们想想了?守身如玉这些年,谁还没点憧憬呢。” 梁问炘弱弱举起小爪爪:“香香是我的,我的!不准和我抢!” 季翡修气道:“滚吧你!现在一看你就来气,凭什么狗崽那么喜欢你?” 摄政王窝在角落里不苟言笑,却魔怔了似的:“卿儿……” 江鉴尘冷眼旁观,但心底确实因为之前的事情不知所措,明明…… 能感觉到,能体会到,全是他们,但他们即便归位,但各自思想还在,不相融。 几个人叽叽喳喳吵的不行,而炘公子则是扶额失笑。 这些全是他自己的念头,这一刻突然有种精分的自觉。 他笑视着周言卿,眼底的神色却越发温柔。 . 炘公子,炘,他‘出来’的时间点正正好。 两人这边叙完旧,周言卿刚要问起当年的事情,就听一阵骚乱声响起。 周言卿循声一看,就见她四哥周赟一脸凝重。 这是……怎么了? 心思电转,她腾地一下起身:“太子哥哥出事了?” 周赟欲言又止,这是炘握住周言卿的手:“安心,别怕,有我在。” 他很神奇,他的话给予她力量,周言卿稍微平静了些许。 他们一行人前往行宫东院,离老远就听见一名男子痛苦的哀嚎声。 周言卿的脸色微微一变,想起九龙夺嫡后,百废待兴。 ------------ 321:东宫太子 在她登基之前,那名神秘男子犹似猫戏老鼠,定住她的身体,将她的兄长一个又一个拖进来,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 从前的太子丰神如玉,有长兄的气节和担当,是个温柔的性格。 即便心有谋略,却从未将那些谋略施展在弟弟们身上。 眼前好似还能见到对方置身血泊的模样,还有那些隐忍的呻吟,她只觉得一股冷流冲刷她四肢百骸,令她的身体不断变僵变冷。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捂住她耳朵:“不要听。” 她侧首看见站在她身旁的炘,他捂住她的耳,好似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可他自己的嗓音却能清晰穿过来。 耳边恢复了安宁,她闭了闭眼,深深地吸气说:“我没事。” 她反手拉着他手腕,一步踏出。“你有办法吗?”她记得,太子的疯癫主要是因为体内残留的黑雾经久不散,日夜折磨。 炘笑着点头:“也是时机凑巧。” 如果是换成别人,真的未必能有办法,但换成他,轻而易举。 周言卿心里也明白,她和他,说穿了,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首发网址m. 她是凡人,他是神,很多在她看来难比登天的事情,在他眼中也不过就那么回事而已。 等他们匆匆冲进东宫,就见满院子人仰马翻。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披头散发,他抱着头,痛苦嘶吼。 吼声一波强过一波,男人几乎骨瘦如柴,瘦的好似一把皮包骨一样,就连从前白皙如玉的皮肤都变成了暗黄,蓬乱的长发更是粗糙无光。 他眼底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殿下,殿下!” 一名老太监跪在太子的轮椅边,每喊一声殿下,老太监自己便也心痛地一抽,他眼睁睁看着太子用手去抠他的头,去抓他自己的脸,十指鲜血淋漓,好似想把藏在身体里的东西挖出来。 老太监哭着去拦,可太子虽然瘫痪了,却力大无穷。他胳膊一甩,老太监飞出十余米,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吐了一口淤血,之后又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过来。 “殿下,您不能这样,您会疼啊!” 老太监叫万福,万福哭的不行,可失智的太子却好像根本听不进去。 “它在咬我,它在咬我啊!我得把它弄出来,不然它今日吃了我,回头就会吃了老二老三,会吃掉小九!” 疯疯癫癫的男人双目赤红,他扯开他自己的衣襟,血肉模糊的手去掏他自己的心脏,瘦骨嶙峋的身子布满了疮疤,有一些是他自己自残弄的,也有一些是当年所留。 “太子!!” 周言卿扑过来。“哥!看看我,我在这呢,你住手,别弄伤你自己。” 她使了好大力气想要制服太子,可太子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步上万福的后尘,被太子甩飞。 身体在空中倒飞,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和太子痛苦的嘶吼,忽然有人迎了过来,对方揽住她的脚,将她固定在怀中,就这么搂着她,卸下些力道,两人一起翩然落地。 ------------ 322:黑雾 “哥,太子哥哥,大哥……” 她望着太子那边,想起许多刑具,刀伤剑伤,削铁如泥的匕首,一片一片在太子身上凌迟,数不清是多么痛,可那些疼痛却将人逼疯。 而太子这样都还算是好的,惨烈如二哥三哥,森森白骨,她亲眼看见他们是如何被一点一滴的折磨死去,亲眼看见他们是如何肢体破碎,连个完整的全尸都没能留下,甚至是被挫骨扬灰。 心中愤与怒化作滔天的火,想要嘶喊,却又喊不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重新冲过去。“万福,四哥!拿绳子来,快帮忙!” 炘注视着这一切,他双手在捏一个法诀,四哥周赟带着侍卫们冲过来,但无人能制服疯癫失智的太子。 他们就像是飞蛾扑火,无能为力。 直至炘的法诀完成,他薄唇吐出一个字:“收!” 食指与中指并拢,遥遥指着太子那边,好似定住了黑雾。旋即他手腕一翻,好似有一股牵引之力,在将太子体内的黑雾往他这边带来。 越多越多的黑雾从太子身上溢了出来,那些黑雾被一寸寸从太子的心脏上拔除,从太子的身体里抽空,而后汇聚在炘的掌心,凝聚成宛如墨汁浓稠的液体。 良久…… 记住网址mom 周赟脸色难看地攥着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他凝视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太子,太子眉心的黑气消失不见,但人看着依然憔悴。 周言卿怔怔地走了过来,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唤人,然……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她唯一能做的,是一个拥抱,是弯腰抱住这位从前也曾惊才风逸的东宫太子…… . 事后炘公子说,太子的身体亏损过重,此前数年他清醒的时候实在太少,当他清醒时,无论治疗还是饮食,他都相当配合。 可一旦黑雾作乱,他连清醒理智都难以维持,旁人更无法近他的身,这身体本就在当年伤了根基,后续又因疯癫没能养好,身子之差可想而知。 不过如今太子体内的黑雾已经被炘公子收走,元气大伤的太子可能要昏迷数日,但等清醒之后,如无意外,应该会恢复本性。 周言卿和周赟闻言松了一口气,太子身边人不少,即便在世人看来太子已经废了,但依然有心腹,这些心腹里甚至还有一些是周言卿当年登基失忆之前安排的,以及后续几年四皇子周赟陆陆续续送过来的人, 衣食住行,乃至于医疗方面,从来不缺。 老太监万福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一脸恍似大梦初醒的表情,像是不敢置信,此前纠缠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噩梦,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一时间老太监很没真实感,他又哭又笑,活像是继太子之后又疯了一个…… 与此同时,丞相府。 那日梁问炘出事后,周言卿曾带兵包围丞相府,后来因为事出突然,季翡修等人出事,她也走了,可命令还在。 丞相府只准进不准出。 也是因此,这些日子丞相韩鲸被困在了府中…… ------------ 323:精分的太子 然而韩鲸在汴京经营多年,他暗地里手段无数,人身自由虽受限,却保有和外界通信联络的手段。 晌午之后,韩鲸收到一封密信,他神色很是凝重。 如今丞相府上下已经布满了皇帝那边的眼线,他不方便开口,可心里却急的不行。 因为他已经得知四王爷,昔日的四皇子,周赟,他竟然进京了! 并且摄政王萧衍、国师楚琉沐等人,竟然全部聚集于皇宫,此外周赟竟然还带着皇帝去京郊皇陵,这些事全部堆在一起令他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韩鲸原地踱步,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书房的机关,这机关后面竟然藏着一条暗道。 在进入机关之后,韩鲸迅速吩咐:“我得去一趟蜂王山,眼下京中将乱,汴京诸事你们多加注意,切勿露出马脚。” 韩鲸换了一套衣服,轻装简出,他人走之后,没多久,另一个‘韩鲸’从机关中走出。 他身材相貌与丞相韩鲸别无二致,唯一的破绽是而后藏着一条人皮面具的肉线…… . 因为太子这事,周言卿暂留皇陵行宫。 一秒记住:// 直至四日后,太子苏醒。这天清早下了一场朦朦胧胧的雨,雨声淅淅沥沥,雨雾夭夭。 周言卿起了个大早,她亲手做的早膳。 鉴于太子身体不好,身子亏空的太厉害,这几日她所准备的食物以好消化的流食为主。 当她端着托盘推开房门,就见床上的男人依然一副憔悴模样,却不再像是从前昏迷不醒那般,而是坐着。 他皱着眉朝周言卿看过来一眼,旋即眯了眯眼:“你是何人?老四派来的?” 周言卿一怔。太子的样子像是有些苦恼:“他怎么还是贼心不死,宫外一条狼,宫里也不干净,难道他以为派一个和小九长得像的过来就能混淆视听?这是何处!?” 周言卿:“…………” 深吸气,然后微笑说:“大哥你十三岁那年我们初见,你猫在墙根哭鼻子,说你不想当太子。” “你十四岁那年被二哥拉着去偷看宫女换衣服,十五岁那年贤妃娘娘给你准备两个宫女‘教导’你,你吓得一整宿没睡,这些事哥哥可还记得?” 太子:??? 半晌之后。 “瞎说!我今年才十三岁!我才没有见过你!” 周言卿:“……哦,可是你已经是个大宝宝了,今年都二十三了。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或者是摸摸你下巴上的胡茬。” 太子一愣,摸了摸下巴,脸色转瞬变换,突然尖叫道:“小九呢!本宫的小九呢?定是被老四给藏起来了!” 怎么画风突变了? 太子抬手一指:“去,将老二那畜牲给本宫叫过来!贪生怕死的东西,亏他还是二哥,他竟让小九代替他去做敌国的质子!本宫要砍了他!” “本宫的腿为何动不了?是你在害我?” “呜呜呜……越越不想当太子,谁爱当谁当去,以后当了皇帝肯定得死老惨了,历代皇帝就没一个不短命的……” ------------ 324:太子是个好哥哥 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画风变了又变,坐在床上哭成一个团。 周言卿一哽:“…………” 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哥?大哥?太子哥哥?” 画风又变了,眼里像是藏几分恼恨,恨恨地捶床。 “可恶!本宫竟然输给小九那样的蠢货!那小东西她没长脑子,她真当皇位是什么好东西吗?若当真是好的,本宫早就双手奉上给她了!” 周言卿:“……” 原来我记忆里温柔大气的太子哥哥是这种画风吗? 她一脸无力地站在门边,看着疯疯癫癫的太子精神跳跃,他一会儿是个孩子,一会儿是个大人,一会儿念叨着小九不见了,一会儿又念叨着小九别怕,大哥保护你。 她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又红了眼。 太子是真疯了。被活生生逼疯的。 当年她被人定住身体,眼睁睁看着哥哥们在她面前被迫害。 首发网址m. 而太子是第一个被带进那间屋子里的人,太子哥哥奄奄一息时,当初那人让人将二哥带进来,然后又是三哥…… 太子也眼睁睁目睹了那一切,目睹手足化为满地红的白的。 死无全尸,再一把火焚了,是真真正正的挫骨扬灰。 周言卿闭了闭眼,沙哑地笑了声。 “九殿下?” 老太监万福匆匆赶来,一看见周言卿就愣了愣,之后便目睹疯疯癫癫念念叨叨的太子,这人的心智一会儿退化、一会儿又正常。 万福像是懵了一瞬,之后欣慰道:“殿下不痛便好,没了那些黑雾,他不再自残,不再痛苦,便是好的。” 万福笑着笑着就哭了。 原来这就是世人口中的‘清醒’,即便是清醒状态下的太子,也是一副疯癫的模样。 周言卿眼底有些酸涩,她捧着托盘上的早膳朝太子走去。 “你是何人?” “我啊……我是,九殿下派来伺候您用膳的。” 太子温柔的笑了:“小九是个好孩子,小九最爱本宫,老四他们都得靠边站,宫外那条姓梁的大尾巴狼也得一样为本宫让路。” 周言卿笑:“殿下乖,先吃早膳。” 她一勺又一勺地喂太子喝粥,只是吃一个早膳而已,却像打了一场仗。 他话语频繁跳跃,一会儿回到他十三岁那年初遇小九时,一会儿又回到九龙夺嫡他十九岁那年。 他一脸凝重严肃说:“本宫已安排好水路,快去带小九过来,本宫要送她走,让她远远地离开这里!” 周言卿笑着说:“殿下别急,九殿下很安全,她已经先行一步了。” 太子欣慰道:“这便好、这便好……本宫终归护住了小九,本宫护住了她。” 周言卿眼底一片红,她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抬手揉了揉太子的头。 “九殿下一直都知道,太子是个好哥哥,一直都是……” . 周言卿拎着一壶酒,坐在行宫的飞燕回廊下,一边赏雨一边喝酒,她模样有些微醺,人却像是恍惚的,但头脑前所未有,她曾有一段日子憎恨自己的理智和清醒。 可每当回头审视过去,却又发现自己只能继续坚定地往前走。 ------------ 325:解体 炘公子依旧一身蓝衣,他撑着一把伞,静静凝视了周言卿许久。 须臾…… “香香!!” 雨幕之中,小傻子开开心心地抓着伞朝她跑来。 他抱了她一个满怀。 周言卿怔了怔:“他……” “散开啦!” 梁问炘可可爱爱地做了个手势,两只手夸张地一扬。 “炘炘像天女散花一扬,散开啦!然后各归各位,问问来啦!” 梁问炘呆头呆脑看着她,然后搂着她脖子,黏糊糊地蹭蹭她。 “香香不要不开心,问问给你摸,问问给你抱,问问可以变成小猫猫!” 记住网址mom 他眼睛亮亮的,这一次全员归位后,他获得一个新能力,迫不及待地向周言卿展示。 只见他微微一晃,就摇身一变,成为一只皮毛黑亮眼珠湛蓝的小黑猫。 周言卿愣了半晌,才弯腰抱起小黑猫。 “喵哇!!” 小黑猫的眼神亮晶晶,清澈又干净,像是奶猫崽子,而不是她记忆中慵懒雍容的模样。 小黑猫用粉嫩嫩的小猫爪拍拍周言卿,然后两只小爪爪搂住她脖子。 “喵哇哇!” 还亲昵地用猫脸蹭了蹭周言卿。 周言卿忍不住发笑:“你真是……让我越来越糊涂了。” 像是在和好几个男人同时谈恋爱。 她想着想着又忍俊不禁地笑了。 小黑猫呆萌萌地看着她,就算变成猫,也是一只很梁问炘的猫。 . 同一时间,紫宸宫偏殿。 噼里啪啦像是下饺子似的,几个男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然后再叮叮咣咣的摔在地上。 季翡修摸了摸自己磕青的脑门,脸色有点乌黑:“他怎么也不提前吱一声?” 突然就解体,害得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过,季翡修也算是稍微安了安心,因为早在全员合体时,他就想过。很可能这一‘去’,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季翡修,他可能会消失不见,变成另外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得,都感到陌生,只曾从道听途说中了解过几分的陌生人。 楚琉沐慢吞吞的爬起来,他神色有些复杂:“这种时候,就算是那位炘公子,也派不上用场。” 净慈也苦笑一声:“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屋檐下喝酒,我差点想冲过去抱住她。” 可这种时候,大概只有梁问炘才能真正安慰到他。 几个人的心情都有点复杂。 四天四夜,一起度过了这些日子,了解到太子的疯癫,也得知了一些事情。连太子都受不了,都变成了那副样子,更遑论当年面对那桩悲剧,从开头看到结尾的她。 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半晌,玄烨烦躁地爆了句粗口:“真他妈的……当年那个人到底是谁?” 一己之力逼疯太子,弄的皇家子嗣死伤病残,那个人到底是谁? 楚琉沐讥嘲一声:“是‘神’。” 玄烨骂道:“去他妈的神!神以民间香火之力为生,就像从前的梁问炘,民众若是信仰他,他就拥有存在的理由,可若是不信仰他,他就……”变成了那副模样,日渐衰弱。 ------------ 326:各有所长 否则如果是全胜时期的他,不过是一个老头变成黑雾而已,他完全可以轻松解决。 这次的合体,几个男人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收获。 比如记忆分享,关于炘公子的那些记忆,也出现在他们脑海中,不过很零碎,记忆并不完整。 楚琉沐沉闷地吐出一口气。 “我现在多了一段记忆,那个容家很不简单,容家被称作神的后裔,先祖是一名女奴,名唤阿容,曾做过‘神’的妾侍,所生下的后代子孙不断繁衍,才形成容贵妃所在的容家。” 摄政王一袭紫衣一言不发,他脑海中的记忆是关于炘公子变成黑猫进入冷宫,亲眼目睹容贵妃抽了当年的小孩一巴掌,以及后续炘公子侧面了解到的一些事情。 比如那孩子自幼就活在永无休止的暴力恶行中。 这令萧衍心口一沉。 厉鬼殷淮礼脸色铁青,却什么也没说。 他得到的记忆,是关于小孩当年逃出宫,被炘公子找到时,脏兮兮像个小乞丐,眼神麻木的像一具行尸走肉的模样。 殷淮礼抿紧了唇,他陡然转身,他是鬼,不是人,魂魄的体质令他可以穿过任何阻碍。 一秒记住:// “你去哪?”楚琉沐蹙眉问。 殷淮礼头也不回道:“容家!” 然而容家早已搬迁,如今不知隐居于何地,已知的只有一个容贵妃,也被太后藏匿起来,自以为能当做制衡皇帝或容家的软肋,形同软禁。 楚琉沐思忖了半晌。 这时一名黑衣人匆匆赶来:“大人!” 清冷自仙的江鉴尘回眸一看,来人来自死士营。 他神色淡淡道:“说。” 黑衣人一愣,忍不住看了看楚琉沐等人,心底暗自诧异。 怎么他们大人突然和摄政王、元帅,还有国师等人的关系变得这般好? 不过黑衣人依然是恭恭敬敬地禀报道:“是这样的,属下日前发现丞相府中有异响,属下怀疑丞相韩鲸已金蝉脱壳,如今留在丞相府中的乃是一名替身!” 江鉴尘神色一顿,旋即他看向楚琉沐。 “你擅谋略,玄烨掌控兵马,萧衍运筹朝野统领百官,季翡修可主掌钱财,而我所负责的死士营主要管情报。” 他以前对这些人爱答不理,即便是同为七情之一,但他这人也不知是先天的,还是后天造成的,情感淡漠。 迄今为止唯一被他放在心上的,可能就是当年闯过边关将他从青楼买下的小女孩,而现在他已经知道,当年那名令他避免沦落风尘的孩子,就是这大周的皇帝。 他看向净慈:“你所擅长的,又是什么?” 净慈弯了弯唇,他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不惧神鬼邪术,洞穿玄奥虚幻。” 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好似一丝不挂,过往干过多少事,有多少龌龊和秘密,皆是瞒不过他的眼,哪怕是所谓的‘神’。 唯二的两个例外,一个是周言卿,另一个是梁问炘。 江鉴尘冷淡地思忖:“殷淮礼身死至今已十年,有个鬼王的名声。此前没见他驭鬼,但不代表他不精此术。” ------------ 327:以前被坑出后遗症了 以前是各自为政,小团体不够团结,但真要是整合了这些人的力量,区区太后丞相,何足畏惧。 “你们意思如何?” 江鉴尘依然一派清淡,但要是真正了解他,就能看出他此刻已存了杀心。 否则像他这种清冷性格的男人,本是偏向寡言,又懒得招惹麻烦,何必在此说这么多。 他这么说、这么做,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想出手,想为某个人扫平障碍。 楚琉沐温润的笑了:“那就杀吧,但愿我们能合作愉快。” 玄烨冷笑:“呵!”楚琉沐这厮蔫坏。 萧衍面无表情撇开脸,心想玄烨太蠢了一点儿。 季翡修撇撇嘴,看来他的小金库即将大失血,不过如果是为了狗崽儿,他可以!! 净慈:“……这还没等开始呢,能不能先别搞内讧?至少表面还是得做个样子的吧?” 首发网址m. 就算目标一致,但这几人的态度是真让净慈忧心不已。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是死仇呢,谁会想到呢,其实是准备一起去搞事情的。 玄烨冲着净慈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厮怕不是忘了,他们这些人的关系互有好坏。 就比如…… 玄烨和梁问炘关系最好,却最怵楚琉沐,倒不是怕,主要是楚琉沐心眼太多,以前被坑出后遗症了。 . 当他们几个在此商议时,殷淮礼已经飞出皇宫。 他只在楚琉沐和梁问炘等人面前现形,至于现在脱离那些人的视线,他就变成凡人看不见的鬼魂。 厉鬼戾气冲宵,他一声长啸,以汴京为中心的方圆百里,无数游离失所的鬼魂听闻号召,急匆匆地朝这边汇聚而来。 甚至于,就连文渊王府,文渊王身边也有一只鬼,他养的那只鬼都感觉心神一阵摇晃,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想要臣服于鬼王的本能。 “出事了?” 文渊王有阴阳眼,但殷淮礼那一声戾哮他却听不见。 毕竟那声戾哮是针对鬼类的。文渊王府的这只鬼脸色苍白道:“那位爷发疯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你家卿儿那边?” 说起来这鬼和周言卿也算是有点关系。当年炘公子出事前,周言卿才六岁,羽翼未丰,她所能做的实在太有限,就算能收买几个人为她做事,也仅限于宫中。 等炘公子出事之后,与皇兄们的情感是炘公子为她打下的根基,她的生活得到显著的提升,人身越来越自由,能做的也就越来越多了。 当年文渊王身边这只鬼曾对周言卿感到十分欣赏,差一点就成为周言卿的幕僚。不过他有特殊的消息渠道,知晓未来必定要有一场关于皇位争夺的‘游戏’,在那些上位神看来不过是一道开胃菜而已,随便找个乐子罢了。 但数名皇子身边那些人,肯定保不全。 所以为了明哲保身,这鬼婉拒了周言卿抛给他的橄榄枝,他选择急流勇退,远离汴京城这个权势漩涡,然而还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以至于死在了城外。 ------------ 328:鬼王的怒火 身死之后变成鬼,这鬼正好遇见文渊王,是文渊王帮他收的尸,他自己心里存了一些怨,恰好王爷与他志同道合,于是就被王爷捡了个漏,忽悠了过来。 而此刻,王府书房中。 文渊王凝神想了想。 “未必……且先看一看,卿儿如今在皇陵。太子那情况……哎!” 文渊王想,正如他从前所言,他宁愿卿儿永远都不要想起那段过去,遗忘是一种幸运,就好比如今的太子。 他认为太子就是幸运的。 即便疯了,即便此前受黑雾折磨,也总好过…… 文渊王敛了敛神,却取出一支玉簪,神色温柔的不可思议。 他想起他的王妃,王妃是一名平民女子,看似温柔,却是一个刚烈的性子。 当年因王妃貌美,被一名路过汴京的伪神看上。伪神掳走了王妃,王妃为了免遭侮辱咬舌自尽。 当文渊王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找到王妃时,伪神已离去,原地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记住网址mom 他终究是去晚了,太晚太晚了。 回想当年那些事,文渊王眼底有些充血。 他起初只知王妃的死与所谓的‘神’有关,却并不知那‘神’到底又是哪一位。 直至后来查了多年,才意外得知对方的身份和来路。 他去找人拼命,但如今冷静想想,当初是真不自量力。 如果不是正好被卿儿救了,他这条命,恐怕早就没了,更甭提后续这些年的筹谋蓄力…… . 殷淮礼此前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好比他和周言卿之间,曾害得梁问炘昏迷很久,当时周言卿还以为梁问炘有了性命之危,气得连这厉鬼的坟都给刨了。 不过其实当时两人都没动真格,一是因为殷淮礼那时候还没等动真格呢,就被周言卿的打神鞭给克制住了。而周言卿自己是因为梁问炘尚且留有一线生机,要不然依她的性子,气急了是真的什么事都敢干得出来,又岂会仅仅只是刨个坟而已。 被她这种人当敌人,就算是死了都休想安生,死了也得救出来爆锤一顿!更何况对付鬼的手段多着呢,远的不提…… 周言卿手里那把打神鞭,其实也不过是她当初为了对付厉鬼求九重寺惠善大师为她制作的法器……‘之一’!! 还有比这更狠的,她还没拿出来用呢。 总之今日殷淮礼一嗓子叫来不少小鬼弟弟,他面色阴森地盘问一通:“容家在何处!” “容容容、容家?” 鬼小弟们一脸懵逼,京城姓容的不少,但不知鬼大爷他指的又是哪一个容家? 等殷淮礼搞明白之后,才得知原来早在多年之前容家就已经搬出汴京城了,至今隐居何处无人知晓,不过容家昔日毕竟强盛过,在汴京城中除了府邸之外,也有其余几处产业。 殷淮礼呵呵一声冷笑,旋即:“走!” 他大手一挥,好似百鬼夜行,阴兵借道,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鬼小弟,直奔目标地而去。 而也是这一天夜里,汴京城内火光冲天,那些属于容家的产业无一例外,全部被一把火点燃! 这场火来的不明不白,却好似是针对着容家,奇怪至极,令不少人暗道邪门…… ------------ 329:你说这又是为何 五月末的最后一场雨淅淅沥沥。 周言卿在皇陵行宫陪伴了太子许久,太子依然认不出她,有时回到少年时,问她小九在哪,其余人又在何处,有时回到九龙夺嫡时,催促着身边人,让人护着小九赶快逃。 在太子眼里,她最多只是一个和小九长得很相似的人。 太子的疯癫,即便是周言卿有上一辈子的经历,足以称得上见多识广,但也束手无策。 这日下午,“殿下,我们一起回宫好吗?” 她帮太子梳理长发,养了这么久,皮包骨似的太子总算是长了一些肉,昔年的俊色逐渐透出来。 今日的太子是十三岁的太子,他的记忆回到与小九初见那一年。 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缩成一团:“回宫?可是越越不想当太子,越越也不想当皇帝。” 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历任皇帝都过得好惨呀,都不开心,越越不想回那里。” 周言卿摸摸他的头:“可是九殿下想回宫呀,九殿下舍不得太子,太子难道舍得九殿下吗?” 一秒记住:// 太子咬了咬嘴唇:“小九……那,那本宫就跟你回去好了。本宫要见小九。说起来……你是小九的亲戚吗?是容家的人吗?你和小九长得好像呀!” 周言卿失笑。 四王爷周赟来时,就见太子缠着周言卿问东问西,他站在门边看了一阵,想想从前那位人前温柔人后幼稚的太子大哥,又看了看如今这个疯癫的人,时日恍如流水,一晃便已是经年。 他突地笑了一声。 周言卿回头看向周赟,可能是度过最初那段撕心裂肺,她近日平静了不少。 “四哥,等回了宫,让江鉴尘帮你看看。” 当年那一场灾祸,有人死了,有人疯了,而周赟则是中了奇毒,连体内的血都已变成紫黑色的。 哪怕还活着,看外表除了文弱一些似乎与正常人无异,但他其实是相当孱弱的,也不过是表面看着云淡风轻。 周赟应了一声‘好’,之后推来一把轮椅,将太子抱上轮椅。 太子的膝盖完全粉碎,腰椎断裂,下半身瘫痪,这残疾也是当年造成的。 老太监万福伺候太子多年,自然是太子走哪他跟哪,但听说周言卿想接太子回宫,老太监还一阵犹疑。 “……九殿下,这当真可行?” 当年出事之后,九殿下就把太子发配皇陵。万福知晓九殿下是有其用意,但这些年一直没想通。 周言卿垂眸浅笑:“当年死了那么多人,偏偏太子哥哥却活着,而不是像二哥三哥他们那样……万福你可知这又是为何?” 万福一愣。 周言卿怅然地看向远方:“那些‘神’想要的,无非是借由痛苦作为养料,用人世的阴暗催化一枚种子,所以历代皇帝生不如死。当年那人留下太子一条命,是一时兴起,也是为了在往后的日子里,随时随地提醒我当年都发生过什么。” 她当年送太子来皇陵,是因为正如那人所想,只要一看见太子,她就回想那挥之不散的过去。 ------------ 330:升米恩,斗米仇 她怕如了那些人的意,怕自己近一步黑化,怕她崩溃反叫所谓的‘神’得逞。 但时过境迁,纵使还做不到心如止水,却也不至于像当年那般激狂,她可以控制自己保持冷静和理智。 她舌尖抵着上牙膛,清浅吟笑了一声。 或许有些疯子,是像太子这样,但也有一些疯子,是像她这样。越疯,反而越清醒。 . 五月末,周言卿和周赟带着太子回宫。 小傻子梁问炘乖乖守在周言卿身边,他最近有点黏她。 以前是无意识的可爱,但自从全员合体之后,小傻子似乎又变得机灵不少。 他有时候故意装可爱,故意卖萌,故意犯蠢,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讨好周言卿,哄他最爱的香香。 就比如…… “香香,那是什么呀?”他眨着水亮的眼睛,撩开马车的帘子,指着路边的小野花,眼神清澈干净,还故意地歪了一下头,越发显得不谙世事。 首发网址m. 周言卿勾着他脖子,在他头上狠狠一揉。“你怎么越来越心机了?” 他耳朵红红的:“哪有,问问什么都不懂,问问不知道什么是心机呀。” 周言卿:“哈!” 马车抵达皇宫,帝王的紫宸宫面积很大,继国师摄政王等人后,这宫里又添二人常驻。 周言卿事必躬亲,拨了两个相邻的房间给太子和周赟,周赟是温柔的,也是安静的,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笑着看小九为了他们兄弟忙来忙去。 她出宫这阵子,积压了不少事,比如各地传来喜报。 由倾天阁云长老为首的农业团队研发出不少改良后的种子,这些种子全面推广,今年的年景尚可,春季雨水多。 种子种下去,即便还没到收成的时候,但庄稼地里长势喜人,民间百姓的呼声越来越高,声称天佑大周。 又比如前往南边治水的工部尚书古司逢接连写了机封书信汇报进展,一切都好似在蒸蒸日上,像是在向好的方向转变。 但周言卿知道,那些‘神’是心腹大患,一日不解决,这‘神’必定再添灾乱。 就算偶有康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就好比大周从前曾有不少励精图治的皇帝,在那些皇帝的治理之下,大周也曾繁荣,然而繁荣是短暂的,要不了多久便是饥荒、瘟疫、战乱,甚至是洪水地震,种种灾厄. 那些神在致力于让人世变成苦海,亿万生灵催生出的苦闷,是地下龙脉的养料。 这日御书房里,周言卿手里握着一支工部那边研发出来的墨水笔,她怔怔失神。 她从前说,这天下不值得,这江山不值得。 炘公子庇佑一方,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升米恩,斗米仇,只因邪祟散播的谣言,只因邪神暗中的运作,各地吉神庙被推翻,民众不再信仰炘公子,失去从前的感恩之心。 一夕之间人人供奉的神明,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道。 而历代皇帝在苦海中挣扎,自己都已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为了这些愚民,为了江山社稷苟延残喘。 周而复始,却不过是个恶性的循环。 ------------ 331:她是唐僧肉 她从前有一个念头,想斩断这个循环,如果屠戮这一方山河,生灵涂炭,龙脉失去了养料,等龙脉废弃之后,这一方土地便能在破灭中重生。 未来的日子,邪神也不必再因龙脉在人世散播疾苦,这算是釜底抽薪,却要用亿万生灵的血与命来达成。 她攥紧了手中的墨水笔。 不知为何,当年的决意产生动摇,一时间她自己也有点迷茫。 “在想什么?” 周言卿抬头一看,就见楚琉沐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男人清隽温润,一如初见那般,是个美人,笑意更是缱绻。论起神韵气度,美人国师与炘公子最是相似。 周言卿放下墨水笔。 “我在想……大周曾有一位女帝,与我一样,从出生开始,便是无数苦痛,像是遭遇了人间所有不幸。这事有些奇怪。” 她与那位记载中的女帝就像是复制粘贴,相似的遭遇,相同的命格,女帝历经无数疾苦之后,疯了,被催化成一枚果实。 成熟的果实投喂地下的龙脉,而龙脉可炼制凶兵。 记住网址mom 楚琉沐怔了怔:“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一名天生魂香的女子。” 周言卿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楚琉沐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沏了一杯茶。等把茶水递给她之后,才徐徐说:“我精通奇门遁甲,星象卦算,我们几人的命格皆是杀伐命。唯一的变数就是天生魂香。” “魂香来自异界。” 周言卿一怔。这岂不就是穿越的意思?天生魂香,其实就是天外来客,一名穿越者? 楚琉沐凝视周言卿:“据古籍记载,那位女帝也是一名天外来客,她本该福禄双全,她那个年代曾鼎盛一时,但她被人改了命,邪神对她动过手脚,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注定她的荣耀是昙花一现。” “也是因为她来历神秘,历代皇帝作为种子成熟后,邪神采摘的手段是挖心,而她死后却是尸骨无存,尸骨血肉被吞噬,灵与魂也被吞噬。” “有趣的是,你该知道有人称梁问炘是一名陨神。” “他本该生活在上界,当年那名女帝出现前,上界格局平等,彼此不相伯仲。但当年邪神吞噬了女帝,能力暴涨,致使他这一方元气大伤,他本人也是因此才失去神格变成陨神。” 楚琉沐又说:“当年梁问炘……当年炘公子,他第一眼见到你,就已经发现,你和那位女帝一模一样。” “皆是天生魂香,天外来客,也皆是被邪神动过手脚。” 周言卿怔愣了半晌:“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楚琉沐沉默了一瞬。 “我们几个合体之后,各自从炘公子那里截获一些记忆片段。我所截获的部分,正是容家,以及这些事情。”但魂香这部分被他隐瞒,没告诉任何人,实在是事关重大。 他长吁一口气。 “对于邪神而言,是因为那位女帝,才有了后来所谓的龙命凤身。在他们看来,像你和当年那位女帝一样的人,是大补之物。” ------------ 332:他与她的缘起 楚琉沐说:“如果梁问炘想抵制邪神,想拿回从前曾有的一切,有一条最简单的捷径。只要吞噬你的血肉和灵魂,他就可以重现巅峰。” 她瞳孔一瞠。 楚琉沐笑了笑:“但他毕竟不是邪神。” “所以他做出的选择,是守在你身旁,免得你被邪神抢了去。你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意外,起初的任务仅仅是确保你不落入邪神之手,他到底是大善,不忍心伤你分毫,否则在发现你的时候,不论是吞噬,还是一刀斩首毁尸灭迹,都可以避免你被邪神觊觎,避免你最终成为壮大邪神的力量……可以从根子上堵住一条路,然而他却没有那么做。” 周言卿抿了抿唇,她眼底有些发红。 她只知炘公子对她好,化作黑猫夜夜陪伴,却不知起因为何,原来这才是缘起。 她沙哑一笑:“是啊,他大善,就没见过像他那么傻的人。” 而他这份傻,她却是受惠者之一。 楚琉沐起身,帮她理顺滑落脸颊边的碎发,“他为你做了很多。当年他出事之前……似乎有所布置,但关于那一部分的记忆我没能截获,我想告诉你的是,别一个人忍着,有他在帮你。而只要你需要,我们几个,随时可以合体,换他出来做你的臂助。” 周言卿只感一阵哑然。 她这次从皇陵回来后,可能是受炘公子影响,对这些人的态度也软化了不少。 然而此刻面对楚琉沐,心好似被轻撞了一番。 等她回过神来,就见楚琉沐已退开一步,目中是浅浅的温柔。 这一刻他的形象,好似与炘公子重合…… . 楚琉沐从御书房回来,心情有些儿寂寥。 他不太清楚他对她的感情到底该如何归类? 似乎不是爱,但也不排斥与她亲近。 这份感觉似乎夹杂了一些些暧昧。 自从发现她的身份开始,知晓她是当年的言言,他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一切。 然而他这份感情,到底是来自他本心,还是来自冥冥中的主导? 他想了想自己脑海中关于炘公子的那部分记忆,那时的两人套着稚嫩的壳子,却都不是正常的孩子,两个成熟的灵魂彼此碰撞,他们之间其实早就,有了彼此。 只是那份感情还没等发酵,就因种种外界因素被迫终止。 楚琉沐思来想去,最后带着些认命的意味,却又好像有些释怀。 无论如何这份感情是存在的,比起纠结过往的来路,还不如着重于现在。 而他现在想要的,也很明确。 她肩上担子太重,压力也太重,想为她分担。 她若笑起来,定然很美。 若有朝一日她能笑得毫无负担,便是他心中所盼。 “……你去狗崽那边了?” 季翡修幽幽的瞪着楚琉沐。 楚琉沐眉眼一掀:“你嫉妒?” 季翡修一闷,感觉像是生吞了一箩筐柠檬,酸的不得了。 然而有道是输人不输阵,他风情万种地撩了下长发。“呵,我嫉妒?你想屁呢!” “口是心非,非你莫属。” ------------ 333:给爷撒开 季翡修:“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楚琉沐:“……你配?” 季翡修:“………” 相看两相厌,哼! 二人各自头一扭,甩袖走人,背道而驰。 . 夜里。 季翡修鬼鬼祟祟地推开门往外面看了看,见没人盯着他,赶紧插上门栓,然后七手八脚地爬上床。 “狗崽狗崽狗崽……” 他念念叨叨。 身体逐渐变得模糊透明,直至原地消失不见。 他喜滋滋的,但等回过神来。 “……你们怎么在这??” 梁问炘的身子里,季翡修发现几个十分熟悉的意识,其中一个是楚琉沐,另一个是玄烨,还有一个……摄政王萧衍! 楚琉沐懒洋洋回道:“你能来,我们自然也能来。” 季翡修咬牙切齿:“不要脸!这个‘技术’分明是我先发现的!” “宽宽心,谁先琢磨出来的并不重要,反正现在已经不是秘密,是属于大家的了。” “滚!” 两人在梁问炘的身体里掐架,玄烨和摄政王各自心事重重,也懒得搭理这两个二货。 “问问?” 周言卿沐浴之后,她披着一件紫色薄纱的长衫,这薄纱的颜色有些透,五月末的天气已开始热了,但夜里却还是清凉的。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朝龙床这边走来。 “香、香香……” 玄烨趁着季楚二人在掐架,臭不要脸地抢占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慢了一步的摄政王萧衍……扼腕! . 玄烨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狗皇……呸!雍胤帝,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 竟然是他媳妇言九? 对于那一夜的事情他不清不楚,做是做了,但记得的实在不多,连人家长啥样都忘了。 他此刻操控着梁问炘的身体,有一点手足无措,也像是局促不安,涨红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周言卿。 周言卿狐疑:“你怎么了?” 坐在‘梁问炘’身边,发现对方很紧张,而且脸面通红通红的,像是手脚都不知该摆在哪里了。 玄烨套着梁问炘的壳子,见她那衣裳是在太透,身段若隐若现,顿感口干舌燥。 反手一扯,抓着被子往她身上一扑,胳膊环住她,将她包的严严实实的,而他脸色更像是充血一样。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啊啊啊!~玄烨你臭不要脸,你给爷撒开!拿开你的咸猪手!” 痛心疾首的季翡修也顾不上和楚琉沐掐架了,正疯狂炮轰玄烨。 玄烨脸面更红了。 即便隔着被子,但也算是把人搂住了,他一僵僵。 这是他头一回如此清醒地与某个女人挨得这般近。 军中也有女人,军妓,但他从来不掺和。而他年少不经事,也曾逛过青楼,但也就是出于一个好奇心态,过去看看,也就算了。 在男女情事方面,两人宫廷晚宴那一夜,是他头一回,平时就算有所冲动,也是靠自己解决。 他口中更干了,飞快地跳下龙床,抓起瓷白的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 直至感觉自己身上的热气消灭了一些,才干巴巴地回过头来,忐忑地看向周言卿。 ------------ 334:楚国师演技实力派 周言卿裹着被子,眯了眯眼。 突地笑靥如花。 她从被子里面伸出一只手:“问问,来!” 她模样有些性感,衣襟有些凌乱,领口敞开,露出肩颈雪白的皮肤。 被子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滑,她单手撑在身后,两条白皙玉腿交叠,玉足白皙小巧,就连脚趾都玲珑有致。 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撩人的美。 她嗓音压低了几分,像是性感的烟嗓。 “过来,说起来……咱们好些日子没亲~~~热了?” 她斜睨着对方,笑得像个夜色里魅人的妖精,生来就是为了魅惑苍生。 “怎么还傻杵在那里?你就不……想我吗?” 她徐徐起身,步子轻盈地走向傻呆呆的男人。 咣当一声,他往后一退,撞翻了一张小桌,模样狼狈的不行,头顶都快冒烟了,脸上热气蒸腾,浑身血液都在往脸上汹涌。 “那那那、那个香香……我我我,呃!” 忽地住口,因她指尖落在他胸口。 她戳了戳他胸膛,审视着这张脸,却好似想要透过这张脸,看穿脸面背后的那个人。 “问问~~~” 她娇娇的,无处安放的魅力肆无忌惮地抛出来撒野。 “夜色都已经深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呀。你就不想亲亲我吗?不想抱抱我么?嗯??” 玄烨一抽,他当场就不行了。 他脑子里的声音在叫:“你丫废物!赶紧给好人挪地方!” 趁着玄烨失神这一秒,季翡修迅速往上冲,然而…… “姓萧的!爷日你二大爷!” 萧衍面无表情十分冷酷:“本王没有二大爷。” 于是以周言卿的视角,就发现本是紧绷绷的男人,神色突然变了,忐忑,小心,可那眼神正直的不得了。 她眉梢一扬,心道又来一个。 但看破不说破。 她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慢条斯理的,指尖勾住深紫色的锦缎腰带,慢慢地往外拉扯一些。 “问问~你不帮帮我吗?我好热呀。” 套着梁问炘壳子的萧衍:“!!!” 傻僵僵的,然后猛地吸了下鼻子,有点无措地看着她。 “我……”不敢。 王爷此刻十分怂。 偷偷摸摸地霸占了梁问炘的身体,本就有违他正直君子的美学,若他当真借此之便,对卿儿做了点什么,那他…… 他首先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儿! 于是王爷宛似背书一样,竟然和周言卿聊起了国家大事,谈起了政.治,直至见周言卿似笑非笑,他猛然一僵。 然后,灰溜溜的遁了…… 王爷窝在角落里头自闭了。 “可算轮到我……楚琉沐??” 季翡修正要见缝插针,然而却…… 这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楚琉沐这人太贼了! “香香?” 傻乎乎的歪了歪头,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楚琉沐眨眨眼,模仿着梁问炘的语气,“香香,是问问又梦游了么?”他一副紧张的样子,有点委屈,有点可怜,有点忐忑。 还学着梁问炘的样子,两只手手对了对食指,指尖相互戳了戳。 周言卿:“…………” ------------ 335:飞呀飞呀 定定审视半晌,才长吁口气,笑得自然了些。“走吧,夜深了,该休息了。” 她拢好自己的衣服,牵着他的手走向龙床。 “香香等一下!” 眼看周言卿要吹熄拉住,他反手扯了周言卿一下,浑身上下都是演技,就好像真是梁问炘本尊一样。 他眼神傻乎乎的,捧起蜡烛,灭了其他的烛火,然后又蹬蹬蹬跑了几步,跳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将拉住放好。 然后亮晶晶地看着周言卿。 “香香,你看那里!” 周言卿往后一看,就见是一面墙,而墙上出现一抹影子。 楚琉沐两只手做成小鸟的模样,在烛光前来回展翅,墙上的影子也在展翅。 “有一只小鸟,它飞呀飞呀,它遇见一只小兔兔……” 他学着梁问炘的样子,言语幼稚,可注视着周言卿的背影,眸色却温柔的像水一样。 周言卿听着身后的人童言稚语地讲故事,她望着墙上不断变换的影子,一会儿是小鸟,一会儿是公鸡孔雀,还有鱼…… 心灵逐渐沉静了下来,满是一身岁月静好的安逸。 到了最后,她和楚琉沐一起坐在龙床上,她的头靠着他的肩,他的手势来回变换,等好半晌后…… “香香?” 她浅浅的呼吸声响起。 他垂眸一笑。 然后扶着她躺下,为她盖上薄薄的被子,在她柔顺秀丽的黑发上,印下一枚轻轻的,几乎无法感知的浅吻…… “一夜好梦……”言言。 . 季翡修本来还像个尖叫鸡似的骂楚琉沐心机,但这会儿倒是没了声音,毕竟人已经睡了。 等楚琉沐抽走自己的意识,梁问炘的身体躺在周言卿身边,玄烨、萧衍、季翡修:“……” 面面相窥,无语。 楚琉沐轻飘飘地说:“散了吧。” 然后他先一步离开了。 萧衍、玄烨:“…………” 最后一个是季翡修,不太甘心,总算掌握了这个身体,他坐起来,回头看了看熟睡的人,暗暗磨了磨牙。 然后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听她‘唔’了一声,他吓得连忙缩回手,像是生怕吵醒她,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好半晌,见她没醒,他这才缓缓慢慢地长吁口气…… 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哎……” 最终,他重新躺回床上,面对着她,侧躺,枕着胳膊凝视她睡容。 许久之后,他才闭上眼,意识离开这个身体…… 梁问炘‘醒’了,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往周言卿这边拱了拱:“香香,最喜欢香香了,问问最喜欢香香……” 甜甜的,很开心。 . 解体之后,季翡修重新出现在他自己的房间。他仰面躺着,生了一会儿闷气。 不久。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谁啊?”他满脸不耐烦地去开门。 “是我。”是楚琉沐的嗓音。 季翡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等房门打开之后,他怒目相向:“你来这里干什么!” 一开口语气就很冲。 楚琉沐瞟他一眼:“来和你谈谈。” “谈什么?”他没好气。 ------------ 336:谁让他脑子不好使 楚琉沐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袖,唇边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如果了解他骨子里有多黑,就准能知道他这副模样是准备出手坑人了。 他笑着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有话快说!”季翡修按捺着撵人的冲动。 楚琉沐依旧是那副温润的模样:“我就是很奇怪,到底是你自己喜欢她,还是因为梁问炘喜欢她,所以你才喜欢她?” 季翡修一愣:??? 楚琉沐意味深长:“你该知道同气连枝,爱梁问炘所爱,憎梁问炘所憎。呵,翡修,你真可怜呢,傻傻的陷进去,却连自己到底是否当真对她动了情,都还迷迷糊糊的。” 季翡修一僵僵,脸色逐渐下落,他抿直了唇。 楚琉沐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施施然转身:“好了,夜深了,你早点睡吧。” 等他从季翡修这里离开之后,正要回房,就看见净慈攥着一串佛珠,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他。 “又去坑人了?” 楚琉沐坦荡荡的:“是他脑子不好使,挨坑也正常。” 一秒记住:// 净慈瞟了一眼季翡修的房门,摇头失笑道:“小季他肯定会钻牛角尖。” “就让他钻吧。” 楚琉沐看向紫宸寝宫那边,他知晓心系之人已经安睡。 “翡修性格太跳脱,我本人对他并无意见。但眼下这情况,他太过活泼,也过于激进,这不好,这只会增加言言的压力。” 净慈拨了拨佛珠,突地笑问:“你既然知道,怎么还去凑今晚这场热闹?” 他们现在的心态、处境、各方面的情况,都不太安定,甚至称得上危险。 言言太迷人,对她动心的人太多,可眼下这局面,是真不适合再增添任何感情。那瘦弱的肩膀,已经扛起了太多,会有人担心这些情感变负担,怕压垮那样一个脆弱的人儿。 楚琉沐轻笑一声:“她看不出来的。” 他徐徐看向净慈:“至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净慈耸了耸肩,又摸了摸空落落的胃:“这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有点想言言做的饭菜了。” 两人笑了笑,这个晚上,至少单是他们二人这方面,倒是算得上和平。 然而…… 却有人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一整宿没睡。 刚毅粗犷的玄烨傻呆呆的坐在床上,脸上表情时不时变换一瞬,一会儿懊恼,一会儿又脸红,也不知他在脑补什么。 而摄政王萧衍则是面无表情一脸深沉,却一口接着一口的灌凉茶…… . 第二天,周言卿照常去周赟和太子那里。她来时正好赶上江鉴尘在为周赟号脉。 “有些麻烦,但也可解。” 他们这些人的本事,是从炘公子身上分化出来的。比如净慈能够洞穿虚妄的真灵之眼,比如楚琉沐精通奇门遁甲星象卦算,又比如玄烨的布兵排阵等等。 若是将他们视作单独的个体,他们各自有缺欠,各自不完美,因为当全部归位合体时,才是他们的本源。 周赟拉好自己的衣袖:“有劳江世子。” ------------ 337:干得漂亮 江鉴尘听的一怔,世子……自从来到大周之后,罕少会有人这么称呼他。 他正好听见周言卿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女扮男装的皇帝好似从艳阳中走来。 今日太阳有些大,天气太热了,她鼻尖上悬着一粒晶莹的小汗珠。 周赟似乎早有准备,吩咐一声,立即有人捧来一碗冰粥。说起这冰粥以及夏日制冰的手段,还是周言卿当年教给周赟的。 “江世子也坐吧。” 江鉴尘想了想,才一副高冷模样坐在桌子边。 三人一人捧着一碗冰粥,江鉴尘像是心不在焉,不着痕迹地瞄了周言卿好几眼,见她眉宇舒展了不少,比起昨日,似乎心情要好一些。 昨夜大概睡得不错,气色有所提升。 “近日吴国那边不断骚扰我大周边防,不知世子作何感想?”周赟吃完了冰粥,才状似不经意地问江鉴尘。 江鉴尘蹙了蹙眉,“并无感想。” 他依旧一副清淡模样:“四王爷不必试探在下,四王爷该知道,在下本是大周之人,吴国那边的世子身份,也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伪装。” 首发网址m. 周赟瞟了他一眼:“只怕人心易变,但公子今日如此坦荡,本王也可稍微安心。” 周赟排除异己的手段使的不要太溜,这可是他玩惯的手段,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要是追究起来……他本性并非如此,而是当年与兄弟们争宠练就出来的。 周赟也有些苦恼。 想当年宫外只有一条大尾巴狼,整天在小九身边怒刷存在感。后来那大尾巴狼变成傻子,但小九依然放不下。 而今一匹狼变成了八匹,周赟这个做哥哥的,顿感道路更是艰难了。 可惜他们这边人数折损了太多吧,他算是独木难支,梁问炘等人如同群狼环伺,他家的小白菜可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真是又自豪又苦恼。 周赟看向他家的‘小白菜’周言卿:“小九接下来打算如何?” 周言卿往椅子中一靠,满是意懒心慵地说:“等。” 她弯了弯唇:“丞相韩鲸留下个替身,本人已金蝉脱壳,如不出意外他们那边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孝贤太后与萧衍本是相互制衡,但如今玄烨班师回朝,他们几个聚集在一起,本就令孝贤那边压力大增,更何况我这边也算是一大变数。” “所以孝贤太后定然坐不住,她必定会出手。” 周言卿想的与周赟不谋而合,两人并未避讳江鉴尘,接下来彼此针对一些事情进行安排,而等谈完之后,周言卿突然提起容家:“日前京中各地发生火灾,所烧毁的店铺宅院全是容家从前持有的,这是你们谁干的?” 周言卿看向江鉴尘。 江鉴尘捧着才吃了一半的冰粥,这人吃东西很慢,像是细嚼慢咽。他咽下一口冰,才清冷的说:“殷淮礼!” 周言卿‘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搔了搔她自己的下巴颏。 “干得漂亮!晚上给他加一只鸡腿!” 江鉴尘:“…………” 突然饿了。 ------------ 338:梁家大尾巴狼 他垂了垂眸,表面依旧像个神仙似的,但内心到底在想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毕竟他是属于心事轻易不向外表露的类型。 午后。 文渊王带着怀萱郡主进宫,小郡主和周言卿一起陪太子玩。令人意外的是,太子回宫之后,最先与太子处成朋友的,竟然是小傻子梁问炘。 就好比此刻,梁问炘撸起袖子,蹲在太子的木头轮椅边,手里还抓着一只彩色的蝴蝶,很开开心心地说:“太子!看,香香最喜欢这个!” 太子问:“香香是谁呀?” “香香就是小九呀!” 于是太子笑出一副梦幻的表情:“嗯,小九长得好好看,小九性格好温柔,哥哥最爱小九。” 梁问炘大眼睛卟灵卟灵的:“我也好爱香香呀,香香也是问问的最爱。” 太子:“不可以!小九是我的!” 梁问炘:“不,香香是我的!!” 记住网址mom 然后一疯一傻掐起架来,逗得躲在屋檐下纳凉的周言卿前仰后合。 文渊王和周赟见了一面,两人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彼此似乎交换了一些隐秘的情报,而后文渊王又匆匆出宫。 傍晚的时候,梁问炘虎头虎脑的。他鸟鸟悄悄地来到偏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依然被抓了个正着。 “小炘?” 正光着膀子耍大刀的玄烨狂野地甩了一下头,汗水飞溅。 他收起长刀,诧异问:“你怎么来了?” 照常的话,小炘应该待在玄烨他媳妇身边…… 一想起媳妇,玄烨就有点脸红。 总感觉他们现在这关系,就好像一团乱麻似的,剪不断,理还乱。 梁问炘抓了抓后脑勺,然后眨着眼睛说:“香香的哥哥们在幽冥之地呀,他们的魂魄被囚禁在那里,我上回过去一趟,但忘记给他们开门了,所以我得再去一趟。” 但是他怕体内能源不够用。 毕竟如果是去幽冥之地给二皇子他们‘开门’,需要不少消耗。 玄烨愣了一下,旋即迅速道:“你等等,我去叫人!” 他们所有人都明白,那些个哥哥们,对于周言卿而言,有着怎样深刻的意义。 哪怕已经变成犹如殷淮礼一样的存在,但不论是生是死,只要还能再现人间,于周言卿来讲,便已是天大之喜…… . 幽冥之地。 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有人在吐槽:“你们当真没看错?那日当真出现过白光?” 又有人道:“咱们被关了这么久,怕不是幻觉了吧?” 老二和老三一脸无语。 经过了这些日子,就连他们自己都要怀疑,那一日的白光,那个疑似炘公子的嗓音,到底是不是因为他们太想出去了,以至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连他们自己都对此产生了质疑。 几个人面面相窥,之后长吁短叹,一脸麻木。 就在这时。 无尽的黑暗之中诞生光亮,然而这光却不再是纯白,而更像是金色,淡淡的金光,一名颀长俊美的矜贵男子,身着蓝衣,他从金光中走出…… 幽冥之地的几个男人:“…………梁大尾巴狼!??” ------------ 339:柠檬树下你和我 一身蓝衣的炘公子风光霁月,他听闻那句‘大尾巴狼’,先是怔了怔,旋即好脾气地笑了。 “诸位,时隔多年,许久不见。” 几个男人气难平,虽说…… 炘公子出现,令他们看见了希望,终于可以逃离此地了。 以炘公子的本事,是绝对有这份能力的。 这不,困住他们许多年的幽冥之地,在人家炘公子面前好似纸糊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可怎么就……这么意难平呢? 忍不住回想起当年,自己家粉嘟嘟的糯米团子跟在某人后面,咿咿呀呀的一口一个‘炘呀、炘呀’。 然后在大尾巴狼出事后,小团子伤心欲绝,从此狂奔在集齐某人残魂的道路上,自此与哥哥们相处的日子越来越少。 于是哥哥们酸了。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炘公子轻轻一笑:“人都在这?” 他瞧了瞧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怎么觉着……似乎少了? 老二老三,老五老六,还有一个眼睛瞎了一只的老七,但老八却不在。 一身黑衣的老二挺身而出,“老八没在这,他当年没死。” 炘公子表示了解了,“那么,请诸位尽快回京,那孩子……言卿她很想你们。” 几个哥哥顿时眼眶一红。 炘公子轻叹一声,他双手一挥,好似欲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之地撕开一条口子。 而他仅仅只负责‘开门’,也只能负责‘开门’。 毕竟此刻并非全盛时期,甚至当年他咬过周言卿一口,将自己的本源藏在周言卿体内。 如今即便全员归位,但能力依然有限。 不过,就算本源没在身上,但开个门,放几个魂儿而已,却还是轻而易举的。 一抹光亮洒入幽冥之地,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阳光也越发刺眼。 几个哥哥们像是受不住这太过耀眼的光亮,不禁伸手挡在眼前。 等他们回过神后,就见一步之遥,前方乃是阳光普照的人世,而后方是囚禁他们多年的幽冥之地。 心中有万千种情绪,最后几个人对视一眼,沙哑道:“走!!” 此处在这里的几个魂魄,要属二皇子最是年长。 他俨然成了领头羊,拽着弟弟们迎向耀眼的光芒。 天旋地转。 等他们垂首一看,就见他们脚下是一面阵旗,这阵旗是邪神炼制的法器,凝聚了幽冥,而他们此前便是被关押在阵旗中。 而今阵旗破开了一角。 炘公子捡起这面阵旗,手在上面一抚,阵旗便恢复了原样,看不出丝毫损伤。 而几位皇子的魂魄,则是忙着审视四周。 “这里是……”一处白玉宫殿,是邪神的居所。 炘公子将阵旗放回原来的位置,他蹙了蹙眉,似乎感应到什么。 “走!” 他携带着皇子们的魂魄,立即直冲九霄。 须臾之后。 一名男子走进这白玉宫殿,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拿起那阵旗轻抚了半晌。 “大周那边的果实应该也快成熟了,呵……” 男人愉快地笑了。 . 炘公子带着皇子们赶了一段路,直至与白玉神宫拉开足有上千里的距离,他这才停下。 ------------ 340:孝贤太后,容贵妃 炘公子的身影也虚淡了几分。 开个‘门’而已,放出这几个魂魄不费力气,但带着这些魂魄飞出这么远,却是有些难为他了。 他毕竟本就是陨神,而且能源还在周言卿那儿。能做这么多,已实属不易了。 “接下来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这些东西拿着,如是遇见那些邪神,要避着一些,切莫冲动。” 他留下了叮嘱,还留下了一些东西,之后虚淡的身影犹若一阵烟,被风吹散了。 皇子们的魂魄驻足于原地,三皇子歪着嘴邪笑:“怎么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真出来了?” 五皇子说:“我本以为炘公子已经恢复了,但看他那样子,大概是临时过来救个急。” 六皇子道:“走吧!这地方应该是吴国境内,闯过西南防线能回到大周。” 七皇子说:“小九在等我们……” 几个魂魄面面相窥,之后哑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最后是一身黑衣的二皇子,沙哑哽咽:“走,兄弟们,回家了!!” . 这边发生的事情周言卿一概不知。 因为这日之后她这边突然出了点情况,梁问炘和楚琉沐等人突然昏迷不醒,她紧急叫来太医,却也查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下令封锁消息,提心吊胆地守在这些人身边。 而与此同时。 蜂王山远离汴京城。 丞相韩鲸在京城留下一个替身,至于他本人则是来到蜂王山上。 蜂王山上有个尼姑庵,孝贤太后曾在假皇帝时期,以皇帝年幼为名垂帘听政,后来被萧衍和楚琉沐扳倒。 她明面上削发为尼修身养性,可这两年一直贼心不死,暗中经营想重新夺回大权。 尼姑庵内,孝贤太后穿着一套朴素的灰衣,却捧着一只名贵的紫砂茶杯。 她身后有个房间,一个女人在猖獗的笑:“任你自幼多智又如何,还不是要受本宫的摆布!” 女人似精神不正常。 太后听着女人的叫嚷,厌烦地随口吩咐了一句:“堵上她的嘴。” 立即有人推门而入,室内的女人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但被打断了双腿。 她已瘫痪多年,且憔悴的不成人形,并且手脚的指甲全是黑紫色的,连嘴唇也是乌黑发紫,皮肤上更有不少紫斑。 这些全是从前造成的。 这人如今已经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但这位,便是从前那位容贵妃。 她做过那么多恶事,周言卿早就被她逼的黑化了,又怎么可能当真放任她鱼肉。 也不过是互相算计。 就好比,早在当年周言卿登基之前,容贵妃就已经被她玩成了残废,还被她下了毒,日日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 但不论如何,在孝贤太后看来,容贵妃算是她手里的一张王牌。 外人或许以为,她拿捏着雍胤帝的生母,是为了让雍胤帝忌惮,让雍胤帝听她的话。 可太后心里门清儿,容贵妃母‘子’二人早已成仇,且还是你死我活的死仇。 她拿捏着容贵妃,想要拿捏的,从来都不是帝号雍胤的周言卿,而是容家那边。 号称神的后裔,那神秘的容家。 ------------ 341:谣言起 疯疯癫癫的容贵妃被下人堵住嘴,喉咙中发出犹如怪物一样的声音。 而孝贤太后看似像个尼姑模样,如今得了片刻的安宁,眉宇舒展了几分。 老太后保养的不错,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但法令纹却有些深邃,这也令她看着显得凌厉又威严。 这时。 “禀报太后,韩鲸求见!” “韩鲸?” 太后怔了一怔,“让他过来。” 这韩鲸从前曾是周言卿的幕僚,昔年曾为周言卿做过一些事,不过当年周言卿身边能人异士不少,韩鲸在其中算不上最出彩的,也算不得重用。 后来皇帝出了事,又恰逢太后抛来橄榄枝,韩鲸便开始投效太后,为太后做事。 也是在太后垂帘听政那段日子,他得以官至文臣之首的丞相。 韩鲸来时轻装简出,此刻一身粗布麻衣,他匆匆行来。 一秒记住:// 太后瞟他一眼:“可是京中出了大事?” 韩鲸神色凝重:“臣怀疑九皇子已经归位,当年被人掉包,不知何时又被人换了回来……” 韩鲸开始细数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太后起初还能端得住。 可当听说国师楚琉沐、摄政王萧衍、皇商季翡修,还有元帅玄烨……这些人全部住进了皇帝的紫宸宫,她却再也端不住了。 砰地一声,太后拍案而起。 这些事情太出乎她意料。 “那些人怎么会联合在一起?” 原本局势胶着,她韬光养晦,与摄政王萧衍的博弈互有输赢,可如今对方那边实力大增,一旦萧衍再度对她发难,她怕是要支撑不住。 太后的神色频频变换,她又倏地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情。 细数大周最近这几十年来,也不过是出了两位奇人。 一位是当年的炘公子,但炘公子后来变傻了。 炘公子出事后,九皇子,周瑾,字言卿,她几乎将她活成炘公子的模样,与炘公子一般无二,也曾惊艳过诸国。 太后沉沉地长吐一口郁气。 单单是萧衍等人的事情便已足够令她心烦,更何况从前被人用赝品取代的真龙天子竟然回来了。 想一想从前九皇子最鼎盛之时,皇子府幕僚无数,后来赝品做了一些让人寒心的事情,有些人信了,有些人没信。而没信的那些人,大抵是看出了什么,分散于五湖四海,寻找九皇子的踪迹,去查当年那个假皇帝的事情。 这些年那些人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他们得知九皇子归位,当那些人真正团结起来,所造成的冲击力绝对不下于萧衍等人。 前有虎,后有狼,这令太后感到无比棘手。 更何况以目前局势来看,九皇子疑似与摄政王等人联手…… “速速传信于吴国,兵马先行!” 事已至此,与其坐等着挨打,还不如他们这边先下手为强!如此也好打京城那边一个措手不及。 太后阴沉道,“此战,便是不能胜,也要不计代价,多收割几条命!” 半晌之后,太后又再次下达了一个命令,是针对皇子府从前那些幕僚们的,是一个谣言…… ------------ 342:当年那些幕僚们 小道消息。 “听说了吗?上头那位,是假的啊!” 市井之中,贩夫走卒,有人往天上指了指。 这个传言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突然就有人说大周的皇帝是假的。 从前九皇子有多么得人心,登基之后昏君暴政便叫人多失望。 眼下一听这个传言,就连平头百姓都下意识信了。 “那一年殿下领了差事,曾路过我们那个村子,我当时还不知人家来头,只觉这人性格好。看着像个富家小少爷,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后来我们那地方贼寇不断,是殿下去找了县太爷,又通知了郡守和军中发的兵,剿灭了那一窝贼寇……” “呔!听说如今那个是假货,怪不得这几年变化这么大,原来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这些话语也只敢在私底下念叨念叨,可暗地里汹涌的传言却传入越来越多的人耳中。 皇帝是假的,如今的皇帝,并非四年前德艺双馨的九皇子,并非当年的人。 首发网址m. 而是假货取而代之,就像是狸猫换太子。 这是一座茶肆。 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他点了一壶茶,听见有人隐晦地提起最近的传言,他怔了怔,笑容不变。 却抚摸着粗糙的茶杯,神色像思量…… 过了半晌,这人眉心一拧。 “不对!” 聪明反对聪明误,他们这些人,早在当年就已知晓殿下被取代,所以才暗中蓄力,分散在五湖四海打听线索,去寻真正的殿下。 可为何这事儿此前并无动静,如今却突然传了开来? 怕是有人聪明反被聪明误! 男人心头一紧。 “若是这般……” 那岂不是代表,殿下如今…… 男人坐不住了,匆匆丢下银子赶紧往回走。 与此同时,江南那边,工部尚书古司逢正在忙着带人兴修水利,水库这边,一名壮实男子扛着沙包,他耳朵一动,好似听见了什么,当场就愣了半晌。 又有一处,这是书香之家的宅邸。 一名老爷子怒发冲冠道:“你们难道都是吃白饭的不成?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老夫就不信了!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小孩定然还活着!定是被人扣押起来了!” “老爷子,有一个传言!” 下人匆匆来报。 青楼之中,这是一名风尘女子,即便已徐娘半老,但举手投足依然风情万种。她虽因年纪大了不再是头牌,但恩客也不少。 女人媚眼一转,笑盈盈地问:“你说什么?传言?” 女人嗤笑:“那老太婆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安分了这些年,难道姓萧的那边还不够她忙活?扯上我家小孩作甚……” 女人又怔了怔,突地笑了。 “哎,这不对啊,姑奶奶我当年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我家孩子,如今倒是好了,得谢谢那个老妖婆才成……” 当年赝品取代了真帝,就连那般惊世骇俗的事情,都没能瞒过这些人的眼,令这些人急流勇退,迅速离京。 ------------ 343:四王爷,臣早就从良了? 如今太后下令传播的谣言,反倒是帮了这些聪明的主儿一把。 谁还不是人精呢? 太后此举本是为了避免皇帝召集从前的幕僚,先一步散播谣言挑拨离间,可哪成想,还真就像是这些人感慨的,聪明反被聪明误,看低了昔日皇子府那些幕僚的智商。 于是在听闻传言后,五湖四海,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全部动作起来,他们快马加鞭直奔京城。 其中有几个老爷子年岁大了,却也是拖家带口的。 有人一边赶路一边买买买:“四年了,也不知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早知道当年就该在京中安排个暗桩……嗯,这个殿下定会喜欢!” “也不知小孩有没有长个儿,这几年我可是给那孩子买了不少好看的小衣服呢。嗯……那布庄里的缎子不错,买了!” “殿下小时候最喜欢我给她编的草蜻蜓,我得再多做几个送给殿下!” 这些人风风火火。 而与此同时,汴京皇城。 周言卿也已听闻了坊间的传言,她哧了一声。 她当年那些幕僚,如今就连她自己都不知身处于在何处。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应该感谢太后帮了她一把,太后是真的走了步错棋。 回想当年,历历在目,周言卿有些恍惚,转瞬又叹息一声。 “他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没醒?” 这些日子,就连厉鬼殷淮礼都没动静了,好似随着那些人的昏迷而一起沉睡了。 偌大的深宫,往日总是伴随着那些人的声音,但如今突然冷清了下来。 周言卿起初急的满嘴水泡,但后来发现这些人虽昏迷,但气息如常,人都还活着,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稳住。 她去过九重寺,请寺庙里的惠善大师帮忙,但惠善的道行比不上已经圆寂的空觉,只能看出这几人是元气大伤,如今昏迷是因为身体在自己修养,等修养够了就会醒来。 周言卿也去了文渊王府一趟,文渊王府想到一些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看了看周言卿,又没敢坦白。他怕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他们这状态也只是一时的,你不必过度担心,时候到了,自然会醒。” 可那个‘时候’,又到底是什么时候? 周言卿这个体制很是麻烦,在梁问炘等人昏迷七日后,她的身体开始出现戒断反应。 但吸阳吸阳,如果是平时,她倒是敢凑近那些人一些,可如今几个男人的状态让她忧心不已。 她生怕自己的吸阳体制令那些人雪上加霜,所以就很自觉地离远一些。 此时,季节已经进入六月夏季。 周言卿自己的身体因为戒断出了大问题,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消瘦、虚弱,仿佛回到最初走一步路都要喘息好几声的模样。 她的状况周赟看在眼中,起初采取怀柔政策,劝周言卿收个男宠。但周言卿不愿。 于是。 “四四四,四王爷?您您您、您要干什么??臣臣臣,臣早就从良了?” ------------ 344:他家青鬼大人,怒了 昔日后宫的岑平君,如今的工部侍郎岑奕宁,这几个月是活得风生水起,为皇帝办事底气贼足,很得皇上的重用。不过他也忙啊,所以他就很少刷新存在感。 但这一日却被四王爷周赟提溜着后脖颈子,像是拎着一只小鸡崽子似的拎进紫宸宫。 寝宫之中。 砰! 四王爷一点都不带怜香惜玉的,直接就将人扔到了床上。 憔悴着一张脸,唇色变得很淡,脸色也苍白的像个鬼似的周言卿:“…………” 她原本都打算睡觉了,但看了看衣衫不整摔在龙床上的岑奕宁,又看了看她温温柔柔的四哥哥。 周赟温润地笑着,依然一副文雅的书生样儿,可说出来的话却叫周言卿头皮发麻。“小九乖,别逼哥哥我给你灌药。” 周言卿:??? 立即夹紧了两条腿正襟危坐,她一本正经说:“朕决定了!朕这体质离不开人,岑侍郎,你今晚留下陪朕!” “啊???” 岑奕宁先是一懵,然后脸红了。 难道皇上终于发现我的好了?皇上又重新喜欢上我了?皇上不再宠信梁贵君了,皇上这是……念旧了? 岑奕宁扭扭捏捏的扯开自己的腰带,他骚气的小波浪线久违地冒出来怒刷存在感:“皇上~~~” 周言卿脸皮一抽:“……倒也不必。” 四哥周赟欲言又止,之后一脸沉思道:“或许也可,便宜你小子了。” 可?可什么可? 周言卿无奈苦笑。 诚然交合是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如果只是躺在一起效果会大打折扣,可…… 周言卿无语。 . 于是这天晚上,龙床长足八九米,周言卿睡床头,岑奕宁委委屈屈哭唧唧地躺在她身边,却一动不敢动,因为他被周言卿客客气气地‘商量’过。 子时刚过,正值深夜。 岑奕宁有些口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爬起来找水喝,但突然之间……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清冷出尘的男子,脸色白的像鬼一样,身上穿的也是白衣,但本是霜雪一样的眸子,却好似鬼火一样。 他站在床边,冷气森森,直勾勾地盯着岑奕宁。 岑奕宁吓得正想扯脖子猪嚎,就被男人一记掌刀劈昏了过去。 江鉴尘敲昏了岑奕宁,他头昏眼花,身子虚弱地晃了晃,之后嫌弃地瞟了岑奕宁一眼,嘶哑开口:“江影。” 一名隶属死士营的黑衣暗卫悄然无声地出现:“大人,属下在。” “拖出去。” 黑衣人看了看岑奕宁,又瞧了瞧清冷出尘的江鉴尘,也不知怎的,忽然就福灵心至地想道…… 他家青鬼大人,这是,怒了?? . 有一双手在她身上游走,耳边是男人清浅却炙热的吐息。 周言卿被弄醒时,男人压在她身上,他的手握住她的腰,吹响了进军集结号…… . 第二天。 周赟手里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这羹汤里面加了料,比起小九那‘为某人守身如玉’的可笑心态,他更想要的是小九的健康。 于是周赟已经决定了。 等下先哄小九喝下这碗甜羹,然后…… ------------ 345:岑奕宁‘我就是一个工具人’ 再把他的小九和那个姓岑的关在一起。 小九肯定会生气,他知道。但他更清楚,小九气不了多久。 然而当周赟抵达寝宫,就见林文洲和尹韶一左一右地守在寝宫外,两人耳朵红彤彤的…… 周赟:? 林文洲看见周赟,活似看见了救星:“四王爷,您……您快进去看看吧,皇……皇上今日,心情不大好。” 周赟:? 于是等周赟走进宫中,就见周言卿披着一件衣裳,抿着嘴一言不发。 而她旁边是一名脸朝下面朝上的男人,男人呼吸清浅,与前几日昏迷不醒的模样并无区别。 不,也是有一点区别的。 比如被子遮挡住腰部以下,背上有几条夜猫爪子挠出来的血痕。 周言卿看向周赟。 周赟也看向周言卿。 “……” “……” 周赟:“咳,小九。” 默默将手里这碗加了料的银耳莲子羹藏到身后。 周言卿:“……” 周赟:“……” 半晌。 周赟:“害,多大点事,反正都是一个人。而且于你有益。” 周言卿:“……” 她夜里醒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临门一脚,还没等她看清对方是谁,就被进攻了。 她往后一靠,突然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且江鉴尘似乎又昏迷不醒了,今早起来之后她推了他半天,叫了他好几声,却像个死人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耳根子突然有些发热。 想起男人虚弱但坚定,清冷又热情的样子……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 周言卿自闭了几天,那夜的一切像幻觉一样,因为自那之后江鉴尘就没再醒来过,和其他的难兄难弟一起昏迷不醒。 她许是吸收了教训,将岑奕宁扣在宫中。 岑奕宁:“嘤~~~”妈哒,他就是一个工具人对吗!? 这两天躺在皇上身边他总是提心吊胆,怕像那一夜一样,眼睛一睁一闭就看见一个疑似捉奸的大杀星。 以至于他这几天后脖颈子凉飕飕的,总有一种小命不保的危机感,虽说他其实啥也没干,主要是皇上不让干。 而周言卿则是在思索关于自己这个奇怪体质的问题。 天生的吸阳体质,但童年的时候并未显露端倪,毕竟当时年纪太小,身体还没成熟,这一切没露出苗头。 她想起登基大典前夕,她那阵子经历的变故比较多,身体不舒服,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但连同她自己在内,都以为是心神损耗太大,经历了太多冲击,所以才会变成那样。 但有可能当时是因为体质显露? 搞不明白。 她磨了半天牙,直至夜晚。 照常,岑奕宁洗白白,抹香香,却穿的整整齐齐的,规规矩矩地躺在周言卿身旁,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岑奕宁心想,我就是大周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两人中间隔着一点距离,都是平躺着,周言卿对岑奕宁很放心,她知道岑奕宁没那个胆子。 她这几天其实也试过,比如她今日还曾接近过问问,可是结果…… ------------ 346:就算你花心,也只准对我花 太医院的刘太医这些日子负责守着梁问炘等人,她最后是被刘太医撵走的,刘太医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祸害。 于是她就不敢了。 果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挨得太近,对问问他们不好。 她又暗暗磨了磨牙,事实上她直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那几个人怎么就突然之间集体昏迷了? 江鉴尘醒来一次,但却像昙花一现,似乎是专门过来干那事的,完事之后就又昏过去了。 周言卿半醒半梦,突兀之间……“你你你,你们!!” 这次她是被吵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脸色苍白的季翡修怒不可遏,指着她和她旁边的岑奕宁,活像是看见一对儿奸夫**狗那女。 周言卿脸皮一抽。 “过来。” “啊?” 周言卿自己走过去,拽着他,把人拖上床,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闭眼,睡觉!” 困得要死。 季翡修:“…………” 抬脚一瞪,岑奕宁嗷的一声滚下床,然后委委屈屈地看向季翡修,就见娇媚多情的季翡修一脸阴狠,那眼神,啧,吓得岑奕宁屁滚尿流。 周言卿闭着眼,迷迷糊糊问:“你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翡修一哽。 他是知道的,这次合体是为了去给那些被关押起来皇子魂魄‘开门’,但……也不知那些皇子的魂魄要等多久才能回来,如果现在就告诉狗崽,怀揣着盼望的等待反而度日如年。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摁着,等那些魂魄回来了,再给她一个惊喜,免得她不淡定。 于是季翡修眼珠子一转:“梁问炘出了点问题,所以同气连枝,我们几个被他连累了。” 周言卿一下子就精神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这么猜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季翡修酸唧唧的,没好气地说:“放心吧,不严重,他自己补足了元气就能醒过来。” 周言卿狠狠地长吁口气。问问一日不醒她就一日不安心。 说起来,到底是她太花心,还是? 第一次与玄烨,她心里十分排斥,那时候没恢复记忆,所以认准了问问。可是恢复记忆之后,知道那些人其实全是一个人,她就…… 心里就好像发生一点微妙的变化。 她抿了抿唇,心不在焉。 季翡修瞄她一眼:“你要不要?” “什么?” “要不要我?” 周言卿一哽。他问的这么直白,而她却满脸错愕。 他老幽怨了。“你让那个姓岑的上你的床。他可,我当然也可!” 他抿直了唇,忽然一个翻身,压住了她,还像是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 “你以前喜欢梁问炘那个大傻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岑奕宁呢?你怎么这么花心?” 他酸溜溜的。 “而且那个岑奕宁哪有我好,你要花心也该是对着我花啊,你别对他花!” 周言卿:“…………” 将人掀了下去。 “别闹,我这个身体有问题,所以离不开人,你们不是知道吗?岑奕宁他只是权宜之计。” ------------ 347:姓季的小作精 季翡修幽幽地看了她半晌。 “那你要我!” “不要。” “你要了岑奕宁却不要我!??” 季翡修瞪着眼睛炸毛了。 生活不易,卿卿叹气。 “我没要他。” “真的没?” “真!” 季翡修像是满意了,但突然之间:“你骗我!!” 又委屈上了。 “你没要他,那这个是从哪来的?你别告诉我是蚊子咬的!” 他的手摸着她脖子。 周言卿:? 今早照镜子的时候貌似看见脖子上有痕迹…… 周言卿:“…………” 为何人生如此艰难? “这不是岑奕宁弄的。” “那是谁!” “……实话实说,江鉴尘的。” 季翡修有点懵,江鉴尘? 他眸子里满是水汽,抽了抽鼻子。 “你和江鉴尘也没多好,你要他,不要我!” 这怎么又绕回来了? 她到底该怎么哄他? 突然感觉姓季的像个小作精。 她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在苦笑,想了半天,伸出手,扣住他后脑勺,将人摁在自己肩膀上。 “乖,困了,别闹,睡觉。” 季翡修:“…………” 其实我很好哄的,只要你哄就可以。 于是他没声音了。 却舔了她一下,她脖子湿漉漉的。 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是没再说什么,但,颇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就像是跟人打了一场仗一样。 翌日。 丝毫不意外,既昙花一现的江鉴尘之后,季翡修昨晚作了一通,后来被她摁着睡着了。而今早醒来姓季的再次变成活死人,被林文洲和尹韶抬回了偏殿。 为了方便照顾这些因不明原因昏迷不醒的男人们,刘太医早就已经向皇上请示过,弄了一个大通铺,几个男人肩并着肩,躺成了一排。 季翡修被送回来之后,江鉴尘慢吞吞的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茫然。 左右看了看,俊脸倏地一红,然后闭上眼赶紧装死。 但装着装着就又真的昏迷过去了,与其他人一般无二…… . 摄政王他们几个集体消失了这么久,马甲太多也未必是好事,就比如这回集体‘失踪’,朝野之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不过好在萧衍他们从前打下坚实的底子,倒是也没出什么大事。 又过了两天。 工具人岑奕宁再次于深夜中惊醒。 好嘛,来捉奸的又换了一个。 这一回是萧衍,深沉莫测的摄政王不苟言笑。 岑奕宁咬着腮帮子有点牙疼。 对方站在床边一言不发。 岑奕宁想起两日前的夜里季翡修一脚将他踹下床。 他苦着脸爬起来,“您请。” 然后抱着自己的被子,深感萧瑟,凄凄惨惨地走出寝宫,决定去偏殿对付一晚。 等岑奕宁这边规制好后,他小声比比着给自己唱了一首歌:“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那叫一个苦。 另一头。 萧衍站在床边,凝视着熟睡的周言卿,半晌,才轻手轻脚的爬上来。 他像之前的岑奕宁一样,平躺在她身边,却没闭眼,也睡不着。 这阵子脑子有点乱,一会儿梦见江鉴尘,一会儿梦见季翡修…… ------------ 348:要去见媳妇 好似这一次的合体之后,他们这些本该被视作单独的‘个体’,彼此之间那无形的隔阂屏障被模糊了。 他之前即便昏迷,但那两个人醒着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却能有模模糊糊的感应。 “炘……问问,问炘……” 耳边传来模糊的梦呓,他翻了个身,侧躺着凝视周言卿,伸出手,像是想碰碰她,却又攥紧了自己的指尖。 他凝视着这张脸,直至许久许久之后,头昏脑沉,才渐渐昏迷了过去…… 于是天亮后,周言卿醒来,喜提摄政王一只。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摄政王。 怎么也没个规律? 下一次会是谁? 三天后。 “香香……” 岑奕宁的陪床大业依然在进行。 这天夜里他睡得很熟,周言卿被人亲醒了,一睁眼就看见梁问炘那对水亮水亮猫儿似的眼睛。 “香香,我们做娃娃、塞小人……” 他鼓鼓秋秋。 岑奕宁:…………行叭! 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这一次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那抓奸的,揪着自己的小被子,梦游似的往外走,再次给好人挪了地方。 于是第二天周言卿没起来。 胡闹了一整夜,第二天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她抱紧了梁问炘。 “问问?” “…………” 没声音。 看来这也是个昙花一现的。 . 林文洲和尹韶这阵子来来回回地抬人都抬出惊艳了,等把梁问炘送回来后,两人正准备出门,就看见排排躺的大通铺上,几个男人中,有人醒了。 这一回醒来的人是玄烨。 那脸色,那叫一个凝重,一会儿脸色铁青,一会儿脸色涨红,就跟京剧变脸似的,精彩纷呈。 林文洲和尹韶好奇地打量着玄烨。 玄烨抿了抿嘴,然后翻身走下大通铺,他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见身上穿的是一件里衣,望了望室外正值午后的天色。 他吩咐一句:“劳驾,去元帅府,帮我取件衣服回来。” 他说这话时神色还不太自然,毕竟……毕竟,毕竟有过夫妻之实,那是他媳妇。 去见媳妇,得穿好看点,不能衣衫不整。 结果等林文洲派出宫的小太监回来时,就见战神大元帅坐在一把凳子上耷拉着脑袋,又昏过去了。 林文洲:??? “呵,蠢货。” 阴风一刮。 林文洲:“谁??” 但那风已经飘走了,搞得林文洲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一回苏醒的,是个鬼,人眼看不见的存在。 是殷淮礼。 . 御书房。 周言卿忙着批阅奏章,因为摄政王罢工,最近朝廷这边很多需要王爷下令的事情都被拖延下来了,不过自从之前摄政王昙花一现之后,王府的萧一萧二找上周言卿。 “我们王爷说了,接下来听凭圣上吩咐。” 所以摄政王这算是让手底下的人配合皇帝,皇帝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这样一来周言卿也开始忙起来了。 殷淮礼来时,就见女扮男装的小皇帝正认认真真地翻着一本奏折,时不时地在上面批批改改…… ------------ 349:小哥哥 周言卿认认真真的工作,等回过神来,发现旁边的茶杯空了,正想自己添点茶水,就见茶壶自己飞了起来,然后水柱倾倒,有‘鬼’为她倒了一杯茶。 周言卿眨了眨眼:“殷淮礼?” 茶壶放回原来的位置。 殷淮礼在她面前一点一滴地显了形。 他一如初见,一袭浓稠似血的衣裳,这本是一件白衣,款式是周言卿从前看过的样子,衣摆滴滴答答地流淌鲜血,这些血液像是从殷淮礼体内流淌出来的。 他的容貌乍一看青涩腼腆,但又清秀俊美,神色里的偏执化为柔和,他唇畔噙着一抹笑,即便依旧阴柔,但比起往日,好似少了几分戾气。 “妹妹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那我叫你什么?” “小哥哥。” 周言卿噗嗤一声。 殷淮礼飘近了一些,他弯腰俯瞰她这张脸,他的手很冰,握住她下颚,迫使她抬头和自己对视。 “来,再叫一声。” 周言卿推了他一下:“别闹。” 什么小哥哥,又不是小时候,怪难为情的。 殷淮礼眉梢一挑,然后又凑近一些,他冰冷的气息好似喷薄在她脸上,“来~~~” 很媚的嗓音,“再叫一声,哥哥想听很久了。” 周言卿失笑:“好好好,小哥哥,小哥哥!可以了吗?” 她从顺如流,殷淮礼有些惋惜。 她若执拗不开口,他倒是可以继续撩拨,但她这么配合,他反而无从下手。 接下来她办公,而他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也不打扰她。 但凝视她眉目如画,这张雪白的面容好似印在他心上,他心弦突地波动了一瞬,旋即又垂眸浅浅的笑了。 自从二次合体之后,他们这些人或鬼,能模模糊糊感应彼此的心事和想法。 就好比因为去救皇子的魂魄,损耗过大,以至于这些日子一直昏迷修养。 但江鉴尘是最先恢复意识的。 那一夜江鉴尘昙花一现,是因为他精通岐黄,他了解周言卿的体质,知道这事儿不能耽搁,所以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苏醒。 那一夜江鉴尘做的事情,他们这些人都一清二楚。 但在殷淮礼看来,江鉴尘并非一时兴起,也绝非蓄意谋划。 那个人没准是闷骚,潜意识中有了危机感,想追赶其他人的进展,想让他自己变成周言卿内心特殊的存在。 看似清冷出尘的男人,似乎淡泊,似乎与世无争,但他心里也有他所在意的,他只是未曾表达而已。 他童年那份感情是神圣的,或许在江鉴尘看来,昔日他遭遇嫡母迫害,被嫡母卖进青楼,险些沦落风尘。 而周言卿买下了那样的他,拯救了他,对当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他而言,类似于救赎,她是他的救世主。 成人之后,哪怕或许不是爱,但就像是行兵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全凭着本能去做了那种事。 或许在他看来,爱情是当年那份感情的延续,无论是哪一种感情都好,只想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 350:国师大人,您请 殷淮礼的想法又与江鉴尘不同。 他从前失去过,所以他更倾向于守护,对待感情像是不思进取的咸鱼性格,但其实是因为他真的太容易满足。他不贪心,比任何人都容易满足。 只要能这么看着她,就好似上苍的赏赐,他已经很知足了。 她能过得好就好。 殷淮礼想着想着就笑了,挺骚气一鬼,可在周言卿面前,却只剩下沉静缱绻的温柔,好似洗尽了三千铅华。 殷淮礼陪了周言卿两个时辰,这期间两人偶尔对话,但更多时候是安静。 她批阅奏章,他负责旁观,直至预感自己又要昏迷沉睡了,他才抬起手,轻轻揉揉周言卿的头,向她道了别。 等殷淮礼消散后,周言卿放下手中的笔,她沉默了好半晌。 像是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最后神色化为一抹有些复杂矛盾的笑意。 但就算复杂,就算矛盾,这笑也是温柔的,是暖的。 . 太后那边决定先下手为强,她紧急调动兵马,死士营掌管情报,一封封密信不断送入宫中,萧衍那边的人也开始来汇报进展。 周言卿思索片刻,旋即写了一封信让人递给宫外的李赞,接下来又进行了一系列布置。 两天后,周言卿正准备就寝,岑奕宁抱着他的小被子委委屈屈地过来暖床,但尚未进入紫宸宫,就见一名温润如玉的男子笑吟吟地朝这边走来。 很莫名的,岑奕宁头皮一紧,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他瞧了瞧温润的美人国师楚琉沐,干笑两声:“呵呵……那个,行叭!臣去偏殿了,国师大人,您请。” 岑奕宁摸了摸鼻子,在去偏殿的路上,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惊讶地发现,皇上真是好风流哇! 接连好几个男人,比之从前都不遑多让。 在假皇帝时期,赝品皇帝昏庸好色,常常是大被同床,几乎每晚都有不同的人侍寝。 说起来赝品皇帝也曾垂涎过国师等人的美色,但……不敢。 楚琉沐来到紫宸宫时,正好周言卿洗漱完毕。 她听见来自身后的脚步声,不需回头就已知晓来人的身份。 因为楚琉沐这人真的太有特色了,这人总是慢吞吞的,尤其是走路时,别人大步走了好几米,他倒好,像蜗牛似的慢吞吞地挪。 她私底下曾揣测这人没准是个懒的,但没证据。 “言言近日可好?” 楚琉沐来了一句开场白,周言卿头发湿淋淋的,他接过她手中金色的巾子,让她坐在床上,而他在她身后,为她擦拭湿漉漉滴水的长发。 周言卿有一说一:“坦白讲,其实不大好。” 楚琉沐暗笑。 他多聪明啊,她一开口他就明白了。 她大概是在纠结江鉴尘的事情,也在担忧他们的昏迷。 就算理智上明白这些人全是当年那位炘公子分化出来的,可她的心来回拉扯。 哪怕在知晓他们的身份后,接受度稍微提高一些,内心出现某些变化,但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 ------------ 351:国师嫉妒了 楚琉沐取来一把梳子,这梳子是玉的,她发质极好,长发不打结,一梳到底。 须臾之后。 “这是我从玄烨那里拿来的虎符,有了这个,你就可以掌控城外那百万驻军。” 周言卿眉梢一挑,低头笑了一声:“谢谢。” 原本还有点担心人手不够用,她知道如果他们清醒肯定会帮他,但眼下这个情况谁也说不准。 他们轮流清醒,每次都是一个人现身,她有自信可以赢,毕竟李赞在宫外筹谋了许久。 但如今有了这虎符,她等于是如虎添翼。 她又倏地想道,楚琉沐这人身上有很多与炘公子相似的特质,就好比都是属于未雨绸缪的类型,总能先其他人想人之所想。 楚琉沐捧起她的长发,她黑发顺滑柔亮,他有些爱不释手。 “言言想要什么?” 周言卿怔了怔。 她想要的,这辈子都无法实现。 她想要的是从前,是过去,是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她爱的,爱她的,都在身边,这是她的贪念。 她垂了垂眸:“我也不太清楚。” 她扭身看向楚琉沐,仰起了下巴颏:“你说,我们未来该何去何从?” 是不是有一天这些人会消失不见,问问也会不见,全部融合化为炘公子? 楚琉沐捏了捏她后颈,她缩了下脖子,感觉一阵酥麻通过四肢百骸。 “舍不得吗?” 周言卿想了想:“会的。”会舍不得的。毕竟相处过这么久,不论从前,单是现在,她与他们之间不单单是萍水相逢。 楚琉沐按了按她肩颈,“只要是你想要的,一定会实现的。如果你需要我们这些人存在,那么就会为此而存在。我想那位炘公子也是这么想的,他不会忍心掠夺,他不是侵略者。” 周言卿一怔,心口倏然爬上密密麻麻的酸楚,她有点涩。 “遇见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楚琉沐无声一叹。 这就……有些嫉妒了。 哪怕他也是那人的一部分,但到底只是一个残次品,是不完整的。 “不要想太多,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刀山火海,也总有荡平之日。” 周言卿又再次回眸看了楚琉沐一眼,这人现在给她的感觉,温柔似水,暖如春光,没什么攻击性。 好像可以任自己索取,任她为所欲为。 她看着他怔怔失神。 “怎么了?” 周言卿:“……我就是觉得,也许我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 本该是一份,却变成八份,是八倍。 竟突然察觉自己是幸运的。 楚琉沐失笑:“好了,睡吧。今晚就放过岑侍郎吧,我在这儿陪你。” 这话说的。 周言卿失笑。 她如言躺下,他坐在龙床边,温柔浅浅的凝视她。 顿感安心。 她徐徐合上了双眼…… 周言卿睡着后,又有一人走进紫宸宫,这次来的是净慈。 净慈手持一串佛珠,静静地看了周言卿半晌,之后和楚琉沐对视。 两人半晌无言,最后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就这么看护了周言卿一整夜…… ------------ 352:万事俱备欠东风 太后隐于幕后,这次发兵汴京,高举起义大旗。 事先在民间散播关于假皇帝的传言,太后也算是师出有名,美其名曰是为了拨弄乾坤,捍卫皇家血统。 挥师北上的路上,因为是想打汴京那边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行事还算低调。 而负责此次进军起义的,则是丞相韩鲸。 这一次太后那边囤积的兵马,即便算不上倾巢而出,但也差之不离。 为了提防元帅玄烨手中的百万兵马,韩鲸想了个阴招,提前部署,在查出兵马驻地后,竟然在水源之中下了毒。 在做完这事之后他像是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 殊不知…… 这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他拖家带口,但因住的地方距离汴京比较近,所以是当年那批幕僚之中最先抵达汴京附近的一方。 车马队伍在河边修整,下人们前去取水,老爷子火爆如雷地叫道:“都麻溜的!那小孩还在等着老夫呢!” 可催促完之后,却听下人来报。 “老爷子,这河水不干净,被人下了剧毒。” 老人一愣,他亲孙子扶着他走下马车,他来到河边勘测,又是用鼻子嗅,又是用口尝,半晌才脸色铁青道:“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呵!怕不是想屁吃!” 老人差人取了清毒散洒入水源,就这般一场危机化消弭于无形。 而距离此地不远,百万兵马驻地,将士们守着几口开凿出来的地下水井。 其实就算没有那位老人阴差阳错的破局,韩鲸那边的鬼祟手段也影响不了这百万大军。 毕竟都是从沙场之上历练出来的,远在边关那些年,粮食与水源乃是重中之重,又怎么可能像寻常人似的取河中水喝。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曾吃过这方面的亏,所以有经验了…… . “皇上,李赞来信!” 林文洲匆匆走进御书房。 当初周言卿收服李赞,秉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心态,她大肆放权给李赞。 她起初让李赞收兵买马招揽民间壮士,是为了提防元帅玄烨。 那时候玄烨尚未班师回国,而她当时处境不妙,想增加自保的筹码。 可后来玄烨这边算不上危机,她也就暂且按兵不动。 甚至在玄烨回朝那一日,她还让李赞在城外进行过布置。 不过她与玄烨并未兵戈相见,那些布置也就闲置了下来。 也幸好当时秉着有备无患的心态,没让李赞派人去拆除,倒是省了一桩麻烦,眼下正好能派上用场。 周言卿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件,她单手背负[.]身后,遥望着天边明月。 而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挥师北上的韩丞相,便是那东风! 如今还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等字。 等韩鲸带领兵马就位。 她目中清浅,却弯唇一笑。 . 战事爆发于一个细雨朦胧的清晨。 这时天刚蒙蒙亮,城里的百姓才刚起,富户的人家还在赖床,就忽听城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叫阵声。 住在城门附近的人家吓得差点没从炕上摔下来。 ------------ 353:早有成算 等大伙匆匆赶出来一看,就见城外密密麻麻的数十万大军。 而大军之首,乃是气质儒雅的中年丞相,韩鲸! . 这世间许多事,永远是上位者的消息更灵通。就比如这大周。 早在百姓发现战事兴起前,周言卿这边就已经做出周全的准备。 而等丞相韩鲸率领几十万兵马将汴京城包围的水泄不通时,她更是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得知了消息。 当林文洲作为皇帝与宫外李赞的联络人传递信息时,周言卿正在喝酒。 酒名桃花醉,是今年春季新娘的,度数不高,也醉不了人。 林文洲恭恭敬敬地向周言卿进行轻视,周言卿为自己斟了一杯酒,而此刻城外的韩丞相正欲攻打城门。 她扬了扬唇,眼底不见笑意,反倒满是果敢。 她看似风平浪静,唯有嗓音比起平时低沉一些。 首发网址m. “无需理会,让他攻着便是。” 林文洲诧异地看着周言卿,心里惴惴不安。 几十万兵马足以屠城,按理这时候,皇上应该紧急调动禁军统领白若河,以及死士营那十万人马才对。 而若是这些人全部上场依然防不住韩鲸,那么就只能寄托希望于元帅玄烨的虎符。 但周言卿似乎另有打算。 只是这打算,林文洲却看不太懂。 . 汴京城中,这是一家客栈。 这客栈盖的很高,地理位置十分不错,从此处可以遥遥望见城墙外那数十万大军的身影。 李赞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他在外面历练了这么久,有皇帝大胆放权,他相当于皇帝的代言人,平时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总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但是此刻,李赞却仅仅攥着手心,他的样子似乎有些激动。 孝贤太后的派系,一直是他的死敌。 这一刻他突兀想起了李全福。那个油嘴滑舌的太监曾害得他家破人亡,对方的倚仗正是太后。 李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晨曦的第一缕光线闯过细雨朦胧的云层,好似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城门外,丞相韩鲸高坐马上,他大手一挥,同一时间四面八方擂动战鼓,这是进攻的讯号。 “杀——!!!” 有人扛来梯子攀登城墙,有人合力撞击护城门,也有弓箭手做好了准备,然而陡然之间轰隆一声! 巨响来临的刹那,好似就连大地都因此一颤。 这便是周言卿早先做下的布置。 原本这些布置是用来对付玄烨的,当时没派上用场,便留到了如今。 接连无数声爆炸,尘烟四起,残肢断臂,人仰马翻! 信誓旦旦的丞相韩鲸,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绿了,紧随其后又是苍白,他勒紧了缰绳。 “怎么可能!!” 眼睁睁数十万大军死于一波又一波的接连爆炸中,惊马失蹄。 韩鲸不禁想起关于倾天阁覆灭的传闻,以及汴京城外曾有一座山头被夷平。 世人曾称那是神仙的手段,甚至就连韩鲸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甚至于直到现在,他脑海唯一清晰的念头便是—— ------------ 354:又可曾问过我们的意见 历代皇帝皆是贡品,难道是有邪神在此相帮? 是所谓的神在帮助大周皇族? 韩鲸的兵马因接连爆炸血流成河,他本人也险些遭了难。 与此同时紫宸宫偏殿,玄烨倏地醒了。 在醒来那一瞬间他有些茫然,但很快他神色一凛。 迅速抓起衣裳披在身上,他使出了轻功直奔城外。 血气冲霄,烟尘弥漫,这人世好似化作为修罗血海,无数的残肢碎肉,即便是在沙场之上见惯了打打杀杀的玄烨,面临今日这样的血腥,也是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甚至心惊肉跳。 “这……” 他本以为皇城不保,甚至已做好准备要下令召集兵马。 可哪成想,韩鲸带领数十万人来势汹汹,竟连一个早晨都没能活过去,就被坑杀的这般凄惨! 记住网址mom “老天显灵,老天显灵啊!” 大地都好似被炸穿,百姓们冲着城外跪成一片。 人人噤若寒蝉,哆哆嗦嗦地匍匐在地。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双手合十拜四方,也有孩子吓得瞪圆了眼,有人在哭,有人在惊惶。 在寻常百姓看来,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不下于神迹,就好似神仙打架,人心惶惶。 而城门外,灰头土脸的韩鲸出师不捷,他已经下令,带领幸存的部下退到了十里外。 可饶是如此,他瞥眼自己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这是在之前被爆炸余波伤及的。 他又转首跟随在他身边的这些将士们。 来时率领了数十万大军,可如今十不存一。他陡然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爆炸覆盖的范围实在太广,爆炸的次数又十分密集,他看向前方,皇城遥遥在望,却好似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在这一刻城池变成不可企及的海市蜃楼。 韩鲸顿感心头一阵冰冷,整颗心更是如坠冰窖。 有人说:“我从没打过这样的仗,我们甚至连敌军的影子都没能见到。” “这是天罚!是上苍降下的惩罚!” 人心散了,所有人都六神无主。 而韩鲸此刻也难以分神去想其他。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撤!!” “撤?呵,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又可曾问过我们的意见?” 后路被堵死,并非千军万马,黄沙的尽头有人策马而行,有人凌波微步,也有人乘坐马车。 一名风尘出身的青楼女子媚笑道:“韩鲸啊韩鲸,你从前好歹也曾在殿下的皇子府当过差,怎这般想不开?” 女人手一抖,暗器好似天女散花,韩鲸座下马匹被射穿了四肢,他本人亦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一名老人被人搀扶着从马车中走出,他伸出手感受着风的朝向,手中一把黑粉随风刮向了韩鲸那边。 韩鲸的脸色再度一变。“毒老!!”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起来,这些人皆是韩鲸所熟悉的面孔。 昔日曾在皇子府一起共事,九皇子身边的能人异士从来不少。 “欺负我家小孩,问过我意见没?” “你其罪当诛!不但背叛了殿下,还成为敌人手中的一把刀!” “你竟如此胆大包天吗,竟对殿下出手,我饶你不得!!” ------------ 355:欢迎回来 韩鲸的脸上青白交错。 他抢了一匹马:“走!” 他长鞭一甩,如逃命一般。 之前使用暗器的青楼女子正欲出手,却被人拦下:“且慢。” 青楼女子眉眼一横,显然是对此不满。“你这呆子,拦我作甚!?” 这‘呆子’是一名看似憨厚的中年男子。 男人这么说着,却放出一只蛊蝶,蛊蝶振翅飞舞,追随韩鲸而去。 男人继续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道:“放长线,钓大鱼。且先让他跑着,看他到底是要去何处,如此才好顺藤摸瓜,再来一招釜底抽薪。” 青楼女子哼笑一声,这才收起她手中暗器。 他们这些人成功会师,得知消息的周言卿怔了好半晌。 她立即让林文洲为她准备马车,等她匆匆赶来时,就见这些人惊奇道。 “呀!小孩长高了。” “孩子,来,快过来,让你毒王爷爷我瞅瞅。” “卑职见过殿下!” “殿下,您可还记得杨柳河边的狗娃子!?” 这些人七嘴八舌,周言卿怔怔地看了他们好半晌,她陡然笑了。 这是她连日来首次露出如此春光灿烂的模样。 “我回来了!” “也,欢迎你们回来!!” . 昔日幕僚回归,这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大喜事。 并且也是周言卿首次有如此真实的感觉。 她并非一个人单打独斗,她有很多帮手,很多靠山…… 这一认真令她心中暖洋洋的。 此次韩鲸兵围汴京城,城池内外有不少人在观望这场战事的进展。 曾有一些人暗地里幸灾乐祸,以为雍胤帝这是当到头了,江山马上就要易主了。 哪成想龙椅上的皇帝竟送给他们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城池之外血流成河,韩鲸带领着残兵败将犹如丧家之犬疯狂逃遁,反倒是此前数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小皇帝,倒是借着这场东风一战成名。 然而大战之后并非酒宴欢庆,宫中很快就下达一道圣旨——降服者赦。 这是在警告太后和韩鲸那边的人马,如不想枉死送人头,最好享福,否则若继续站错队,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她依旧不会容情。 且不提太后丞相那边是如何反响。 当禁军大统领白若河带领兵马在城外为韩鲸的兵力收尸时,这里的血气还没散。 尸骨集体火化,但血液好似渗透入泥土之中。 周言卿立身在城楼上,她静静地看着,大地千疮百孔,尸首无数。 当晚风过境,她这才后知后觉竟在此处站了好几个时辰。 “自古便是这般,成王败寇。”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今次这仗是她赢了,如果她没赢呢? 韩鲸杀入汴京城,血洗周氏皇族,作为皇帝的自己更是得首当其冲。 她想,她讨厌战争。 但有些事,身在这个位置,不得不做,有些残忍,不得不面对。 她童年时期,容贵妃曾往她脑子里灌输了不少歪门邪道的东西,妄图对她洗脑,企图将她培养成争权夺利的傀儡。 但她必须承认,或许容贵妃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为帝者必须心冷。 当然这话也要分情况。 ------------ 356:玄烨的震撼 就好比现在,她陡然滋生几分类似圣母的心态,但思来想去又觉得这很有几分可笑,像是又当又立。 既然如此还不如掐灭这份狗血的同情。 未来的路还长,就算不忍心又如何?便是当真化身侩子手,她也要心意坚定。而未来的尸山血海,也定是要亲身体验一遭。 一切尘埃落定,但城外的鲜血却好似洗刷不静。 皇宫这边安静了三日,似在出于人道主义悼念数十万生来本无辜,却因站错队而卷入这场沙发之中的亡灵。 等三日时间一过,周言卿办了一场盛大的宫廷晚宴。 这一次的聚会全是自己人,有文渊王,怀萱郡主,此前在宫外为她布局的李赞,以及这一次与她会师的当年幕僚。 她心想,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就好比这个相聚重逢的好日子,美中不足的是到底有些人无法出席,当年的部分人,到底是没了。 另外就是在这开心的日子里,问问,又或者是炘公子,没在她身旁。 她一杯接一杯地饮着美酒佳酿,直至酒过三巡,场面已是越发热闹,大伙也出尽了洋相。 醉醺醺的周言卿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她看人都有些重影。 等林文洲将她带回紫宸宫时,她躺在龙床上,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喂她喝了一杯水,她很快就醉死了过去…… 龙床旁边,玄烨凝视着她。 那一日与韩鲸一战,出乎所有人意料,皇帝竟稳操胜券。 玄烨不禁想到了他自己。 他班师回朝前曾对皇帝满是敌意,他总以为这个人有诸多不好。 依二人当时的情况,想来本该是有一战的。 而就算玄烨这边不出手,若是换成历代其他的皇帝,也定要将功高震主的玄烨当做心腹大患。毕竟他当时的谋反之心早已昭然若揭。 更何况当日兵临城下,与这一次韩鲸重兵围城,本质上并无什么不同。 他想他突然察觉了一件事。 “仁慈。” 他凝视着因为酒醉脸面绯红的皇帝,这人有一颗仁慈之心,就好比她昔日放过了玄烨手中的百万征西军。 她虽手握屠刀,可如非必要,她决不愿露出锋芒。但若是必要,她也可以杀伐果断,犹如对待韩鲸这一仗。 这一刻玄烨也不知他内心是庆幸多些,还是后怕多一些? 倘若他班师回朝时,直接命令大军攻城,或许他的兵会化为城外的血海。 那么他与她之间又该何去何从? 上一次宫廷盛宴,因为一场阴差阳错,他娶了一个牌位做夫人。 是为了承担自己的责任,这是养父为他灌输的教育。 身为男子要顶天立地,要光明磊落,要君子坦荡。 他或许是个浑人,话语偶尔粗俗,又是会带出一些不体面的口头禅,但重要的教养并未丢失。 后期得知龙椅上的皇帝,便是他那个牌位媳妇。他心里存了几分暧昧,几分别扭。 到底是曾有过一场露水姻缘,又如何能不介意,他总管不住自己的耳朵去听她,也管不住自己眼睛去观察她。 但直至这一战,为他带来真正的震撼。 ------------ 357:他仰慕皇上 他心里对她敬重有之,钦佩有之,甚至还有些仰慕。这话说来可笑,毕竟从来都只有别人仰慕他的份儿,可他确实在仰慕着她。 “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会有那么多阴诡的心计?你到底按兵不动了多久?城外那些布置,是不是早就有了?” 他想起班师回朝时看见汴京城外缺了一座山,又想起她与楚琉沐之间曾发生过的恩怨。 他嗓音有些沙哑,凝睇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别人都说从前那位九皇子是如何使人惊艳,宛如当年那位炘公子第二。但他对那位传说中的九皇子了解不多。 直至这一次好似正式认识了她,而不再是道听途说。 玄烨想了半天,又突然感觉有点卑微。 这样的她,太过耀眼,也太过沉重。 一时间他自己心头思绪纷繁,凝睇着她怔怔失神…… . 酒是一个好玩意,但周言卿很少宿醉。 第二天她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 人昏昏沉沉的,胃里像是在火烧,她口干舌燥,身体缺水。连忙唤了林文洲为她准备些冰的。 一口冰水下肚,还觉得不太痛快,于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壶冰水,她这才算是舒服些。 周言卿原本想将当年那些幕僚安排在皇宫内,但大伙似乎都是念旧的,那些人更喜欢昔日的皇子府。 于是周言卿便派了人重新打扫。 接下来数日她常去皇子府与那些幕僚叙旧,她得知蛊先生曾放出一只蛊蝶追踪韩鲸。 此前太后一直隐居幕后藏得很深,如不出意外,这一次可借着韩鲸这条线顺藤摸瓜。 一旦揪出太后的所在,灭了太后那一方势力,她这边的压力也可减轻几分。 毒王老爷子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他一脸慈爱和蔼地说:“我们当年发现有人将你调包,这些年一直在查你的行踪。当初那事是容家所为,只是起因为何没人知晓。” 似乎历年发生的诸多大事,都少不了容家的影子。 比如容贵妃,比如四年前赝品取代真帝,又比如所谓的‘神’那边。 周言卿从这些幕僚口中得知了不少秘闻。 比如所谓的‘神’,无人知晓其来路,像是天生地养的,是天地孕育而生,并无根基与族群可寻。 其中蛊先生说道:“有件事,是草民近年偶然得知。距今十年前,大周地下那条龙脉似乎被人动过手脚,如不出意外,此事应是当年那位炘公子所为。” 周言卿愣了下:“龙脉?” 蛊先生说:“知情者仅有一人,乃是一名猎户,草民在那猎户临死前,凑巧见了他一面。曾听他提起关于龙脉的奇闻轶事。” 譬如十年前曾有一名风光霁月的少年公子一身蓝衣,那蓝衣的少年出现在‘龙穴’附近。 而这事是发生在炘公子当年那些吉神庙被民众百姓推翻之前。 又比如此后许多年的时间里,往常只要有人靠近龙穴就会死的不明不白,可近几年龙穴附近的黑雾似乎散开了些,曾有人闯入龙穴却侥幸生还,这份变化虽不显眼,但若是对比过往那些年的凶险,便是很值得注意…… ------------ 358:爱妻亲启 周言卿蹙眉想了半天,若是可以的话,她想再见炘公子一面。 她心里有诸多疑惑不解,比如能够模模糊糊了解到炘公子当年做过一些事情,可他到底都布了一个什么局? 然而以梁问炘几人如今的状态,她心里也知,怕是短时间内见不到炘公子。 而且她自己猜测,所谓的‘合体’,大概也是有利也有弊。 利的一部分便是炘公子的出现,而这弊端…… 她联想到梁问炘等人的昏迷,迄今为止轮流苏醒,但每次苏醒都有时间限制。 也不知自己这个思路到底对不对…… . 与幕僚们一番详谈后,周言卿回到了紫宸宫。 林文洲一见到周言卿便赶紧禀报:“皇上,这是您的信。” 周言卿懵了懵。 信?什么信? 她接过信封,等展开信纸,首先看见一笔霸气十足的狂草。 这缭乱又杀气腾腾的字迹,令她想起曾在战场上金戈铁马的元帅…… ‘见字如晤—— 为夫不知该如何称呼爱妻,是称‘夫人’,亦或‘皇帝’? 言九二字此前供在府中,为父嫌晦气,已叫人撤去。 思来想去,你我因一场阴差阳错纠缠一处,此前却从未认真了解过彼此。 但一夜是妻,一生是妻,既认定了,便是轮回转世,也只能是你。 ——夫,玄烨。’ 这封信字数不多,但周言卿看过之后一脸懵逼。 在她印象里,玄烨…… 或许可以视作炘公子不为人知的某个人格? 不过想想还真是不太搭,一个粗狂暴躁,一个和风煦月。 但总而言之,在周言卿看来,玄烨这人就如他的字,很潦草,性格似乎有点莽,却没能想到他竟也可以文绉绉的咬文嚼字。 不过他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封信她可不可以当做情书? 一这样想就又感觉好古怪。 周言卿思索半晌,最后决定去偏殿一趟。 但她来时几个男人还在沉睡,一个个全是昏迷,她静默了酗酒。 两天之后又是一封信送到周言卿手上。 周言卿拿到信时才刚醒,人还迷糊着。 而这回信中的画风要稍微正常点。 ‘你怎么没给老子回信!!’ 周言卿:“……” 翻了个白眼,思索一瞬,最后提笔一个字:傻? 夜里,繁星璀璨。 偏殿之中,玄烨陡然睁眼,他一掌拍在床上,高大威猛的男人迅速翻身下床。 他走出偏殿,打了个手势,立即有元帅府蛰伏在宫的侍卫呈上一封书信。 还没等拆开信封,玄烨目光就已火热了起来。 然而等抽出信封里的信纸,玄烨懵了一下:“老子哪傻了?” 却捧着只有一个字的薄薄信纸,乐的像个二傻子一样。 侍卫简直都没眼看,惨不忍睹地捂住脸,默默的低下头。 这天夜里,玄烨大步走进紫宸宫,他撵走了陪床的岑奕宁,等寝宫只剩下他与熟睡香甜的小皇帝时,他美滋滋地看了小皇帝一眼,然后开始提笔回信。 他没吵她,没闹她,她在睡觉,他就一边看着她一边给她写信…… ------------ 359:他说他是纸老虎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玄烨看着这个人,会感觉到心疼。 会想一些从前的事情,关于传言,关于真相,关于神,关于九龙夺嫡……还有这个人冰冷的童年。 他隐隐似乎能明白什么,所以才会感觉…… 她像现在这样平静躺着熟睡,难能可贵,这夜间的休憩,他舍不得惊扰。 于是翌日天亮,周言卿翻了个身,见床上只有自己一个。 她就知道了,准是昨夜又有人来了,所以岑奕宁才被撵走的。 等她洗漱之后,林文洲呈上信件,心道真没成想元帅那种铁铮铮的汉子,玩起这风花雪月来,竟也可以肉麻兮兮的。 这一次玄烨回的信更像自我介绍。 ‘先声明,老子……我可一点都不傻。 我知道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也知道为什么你回信只回一个字,你大概是不想我们交集过密。 但我认为,就算不是福气,哪怕只是朋友,我们也应该互相了解一番…… 基于此为前提。 我这人喜欢玄色,但人在边关更爱穿黑色,黑色耐脏,就算流了血也看不出来,也省得动摇军心。 我喜欢吃肉,早年在边关兵衰马弱,那阵子是真穷怕了,全军上下,不管将士还是小兵,肚子里都缺油缺的厉害。 我平日不像琉沐他们喜爱附庸风雅,书法字画那就是一个屁! 老子我更喜欢真刀实枪干一场! 我脾气或许不太好,我嗓门或许有点大,但你别怕,你拿我当纸老虎,我也就是看着能唬人……’ 这一次玄烨写了厚厚的一沓信,交代他自己的生平,似乎是为了周言卿能够更快更迅速的了解他,想让周言卿能对他这人有一个概念。 周言卿看着看着就笑了,就感觉这人挺逗。 她想了许久,人家是认真的,而且话还说得那么敞亮,‘就算只是朋友’,那她…… 她攥着笔杆子,徐徐写下…… ‘纸老虎亲启—— 我喜欢酒,但适量就好。我年幼时喜欢甜食,但如今更喜爱辛辣……’ 两人的信件一来一往,对彼此的认知也加深了几分。 玄烨的书信直白又委婉,他诚意满满的让周言卿认识他这个人。 他有时候会提起梁问炘,说他拿小炘当弟弟,有时候也会提起他对其他人的观感,说净慈那个假和尚就是一傻的,以前整天找他麻烦,就因为他当年吐槽戴着人皮面具的某人长得丑…… 还说他现在已经发现了,是他自己有眼无珠,当年那人并不丑,是宝珠蒙尘,而他没能慧眼识珠,净慈敌视他,敌视的情有可原…… 这男人或许不浪漫,却有铁血柔情。 然而两人书信来往的越来越频繁,却也埋下一个祸患…… 比如这一日,一身红衣的季翡修从昏迷中苏醒,咬紧了腮帮子瞪了昏迷的玄烨一眼。然后叮咣一顿锤!! 等玄烨醒来时就发现自己鼻青脸肿,太医很贴心地为他上了药。 玄烨:??? 季翡修想,他大概是气到了。 ------------ 360:所以玄烨是真狗 若说相识早晚,所有人都要排在炘公子后头。 他不是第一个,但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他心里很是吃味,毕竟自从二次合体之后,他们彼此能够感知到对方清醒期间做了什么,能够感应对方的想法。 所以玄烨是真狗! 季翡修气哼哼地又锤了玄烨一拳头。 拜其所赐,他现在有种紧迫感,于是揍完玄烨后,他将自己打理整齐。 他们几人轮流苏醒,但没规律,每次苏醒的时间也有长有短,他得抓紧一切机会,免得被玄烨专美在前…… 季翡修行色匆匆地去找周言卿,最近周言卿突然闲了下来。 他来时,小皇帝正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纳凉。 他眉梢一挑,望着惬意悠哉的小皇帝,他放轻了脚步,特意绕到人家身后,像踩着猫步。 等距离近了,才突然出手蒙住周言卿的眼。 他闭着嘴,也不说他自己是谁,一点提示都不给,让周言卿猜。 他也不想想,这也就是周言卿脑子好使,知道敢这么做的肯定是她身边这些人,要不然下一秒就得一声令下让人砍了季翡修。 周言卿被突袭,她眨了眨眼,从他指缝里看见了光亮。 她卷翘浓密的眼睫毛轻轻刷过他掌心,令他心里有点痒。 “问问?” 季翡修咬紧了牙齿脸色一黑。 问个鬼啊问,为何狗崽总是先想到那个大傻子?凡事总是先想到傻子。 他心里愤愤,又有点委屈。 周言卿没听见身后人的回答,她思索一瞬。 “……问问比较孩子气,这事肯定不是琉沐和净慈做的,萧衍比较耿,玄烨太直接,淮礼喜欢远远看着,鉴尘更擅长装沉默,所以……” 这就不必猜了。 像问问一样幼稚童心又有点孩子气,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位了。 “季翡修?” 季翡修抿了抿嘴:“……你提起他们,都是直接叫名字,怎么换成我,就变成连名带姓了?” 他真酸! 周言卿愣了下,才发现自己这是打翻了醋坛子。 她拽下他的手,然后拿了颗荔枝。“吃不?” 季翡修见她像个没事人似的,憋着气磨着牙:“……吃!!” 他没好气,一屁股坐到她身旁,然后又凶又闷地说:“你给我剥!” 周言卿:“用我喂你嘴里不?” “好啊!” 周言卿:“……老实讲,这挺一言难尽的。虽说你长得美,但我发现你想得更美?” 她剥完荔枝丢进自己口中。 季翡修见她腮帮子鼓起一块,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薄唇印在她嘴上,摁着她的后脑勺,抢她口中的荔枝。 周言卿一怔,差点没反手一巴掌抽过去。 顷刻之后,她黑着脸,眼角一抽抽:“我说你能不能别……” “他们可以,我就不可以?” 周言卿自闭了。 季翡修咀嚼着荔枝,吐出荔枝的核,然后蹙着眉看她一眼。 他想他是有些焦躁的。 “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是我哪里不好,哪里做错了吗?” ------------ 361:季翡修‘我已经放不下了’ 周言卿抿了抿嘴,然后端起一杯茶。 “别逃避!”他握住她臂弯。 周言卿有些无奈:“做朋友不好吗?” 季翡修张口结舌,半晌才红着眼睛说:“楚琉沐他曾有一次问我,我喜欢你,到底是出自我本心,还是因为梁问炘。” 他说他喜欢她,这是他头一次如此坦率地表达他心意。 他咬了咬他自己的唇瓣,眼角的绯红好似更深刻些许。 “我想到底是如何开始的,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我栽了,我知道我已经放不下了。” 他攥住她臂弯的手,不禁收紧了一些。 周言卿放下茶杯,她和他对视,半晌……“虽然你们本质上是相同的,我也必须承认,自从知道炘……我的心态确实发生了变化。” 她徐徐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得承认,我拿捏不好这个分寸。我的理智告诉我,既然喜欢一个人,那么无论优点缺点都应该全盘接受。就好比你们是同一个人,我应该全部接受。” “可是我的心只有一颗,年少时给了以前的梁问炘,如今又给了问问。” “我掌握不好与你们之间的距离。” 就像是她与玄烨的通信,就像是与江鉴尘发生关系后尽量不去深思。 她有时候会认为自己是个人渣,也许天生的花心多情,她会有负罪感,会内疚,会羞愧,但又无法做到全部排斥出去。 况且细数历来发生这些事,几乎都有几分巧合成分。比如她与玄烨,是因为玄烨中了药。她与江鉴尘,是因为她这个体质太奇葩。 总是夹杂着许许多多不可抗拒的因素,情势发展脱离她掌控。 而她目前,除了问问之外,和这些人之间……包括炘公子在内,能接受的最大限度是友谊。 季翡修凝视她许久,忽然像是泄了气,他瘫在椅子上。 “你就是生来克我的。” 他望着蓝天白云,也不知心里到底有多少无力。 他牵强的扯了扯自己的唇角。 “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对你而言,这些暧昧能少一个就少一个,你不敢直截了当的拒绝,骗自己你可以和玄烨做朋友,到底是真豁达,还是怕伤了某人的心?” “是怕伤了当年那位炘公子?因为他对你而言太过特殊,而你明确知道我们全是他的一部分,偏偏又矛盾的将我们视作单独的每个人。你怕拒绝的太直接,会让他伤心?那么你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爱你?” “如果是这样,你的问问又该怎么办?” 他嘲笑一声,眼底却好似水雾朦胧。 “你这个人真的太复杂了,但如果换成我是你,我大概也一样会复杂。不……或许我说错了。” 他瞧着她:“我口不择言,我道歉。忘了你说过,你的心,从前给过他,但现在不在他身上。” 他又沙哑的笑了笑。 有些情意是凌驾在任何情感之上的。 就比如她对炘公子…… 至于她和梁问炘之间,季翡修觉得,她喜欢梁问炘,却不是爱。 ------------ 362:因为她没有未来 男女关系的发生,是因为彼此都是成熟的灵魂,像是应运而生。 对她而言梁问炘大概更能安慰她,每当她疲倦之后,只要那个人在她身边,她的心可以沉静,她可以被梁问炘抚慰。 如果她没有失去记忆,她心中永远只会有炘公子一个。 又如果她没有恢复记忆,或许未来有一天她真的会爱上傻乎乎的梁问炘…… 可惜人事两难全。 从前,现在,太多纠葛,她想起了太多。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记忆的恢复,也令她的感情置于万劫不复,是复杂的开始。 或许连她自己都感觉迷茫,心情无处安放。 季翡修将脸埋进掌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继续着这个姿势问:“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不舍?” 周言卿一脸错愕地看了过去。 他自问自答:“会的吧。” “好歹相识一场,你这种人,其实很念旧,也很重感情。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至少你偶尔会想起我的吧。” “季翡修?”周言卿忽然抓住他手腕。 他挑眉一笑:“开个玩笑而已,紧张什么。” 周言卿抿直了嘴唇:“你这语气,可不像是开玩笑。你想做什么?” 季翡修虚弱地笑了笑:“我想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我感觉我现在心都碎了。但碎了也就碎了,又还能怎么样?” 周言卿望了望凉亭外碧蓝的天空:“你要是……想像玄烨那样给我写信,我会给你回信的。” 季翡修咬了咬牙:“我又不是玄烨!” 周言卿看了他一眼,问:“我不该给他回信的,对吗?” 她当时被玄烨那句‘朋友’打动,可是或许是她想的太简单了,是她思虑不周了。 季翡修摇了摇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你开心就好。” 周言卿沉默了。 他笑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起手狠狠揉揉她的头。“所有人都在哄你,都想让你开心,别辜负他们的心意,不然我就强了你。” 周言卿怔了怔,才笑着说:“好,我尽量。” 他怕她不开心,所以就算他自己醋的要死,也没想过当真用强。 周言卿单手托着腮,给他剥了颗荔枝。 “你说,我们未来会怎样?” 季翡修吃着荔枝倦懒的说:“你问我未来,那你看得见未来吗?” 周言卿哑口无言。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直至两人分食了一盘水果。 季翡修起身,他笑得有点哀伤:“你觉得,我笨不笨?” 她想了想,才说:“或许平时有点小傻,但大是大非上,拎得清。” 季翡修继续笑:“那我告诉你,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敢轰轰烈烈,不敢毫无顾忌的去爱一场吗?” “……” “因为你没有未来。” 他怜悯地看着她。 “你所看见的未来是血与牺牲,是生命消亡,甚至没准连你自己都会死去,所以你没有想过未来。而就算你有想过,你想象中的未来,也没有你自己。” 季翡修伸了个懒腰,他背对着他走向凉亭外。 ------------ 363:她这个人,太可怕了 季翡修苍凉地笑着说。 “所以啊……这么想想,什么梁问炘,什么七情,什么七魂……都是一群同病相怜的可怜鬼。就算爱了,最后也只会遍体鳞伤……” “楚琉沐那个神棍以前算了一卦,说我们这些人注定了要走一条万世杀伐路,无论是否入轮回,都无法改变的命格,除非找到一个人……” “但现在人找到了。我本来不信他那些江湖骗子的神棍名堂,可现在我明白了,知道是为什么了。” 他停下脚步,回眸一笑。 “你要是死了,你心里的大义,又还有什么意义?” “你要是死了,我就毁了你的大义!” 斩断龙脉,终止循环?不再让往后的苍生被迫做牺牲,不愿再让人世化为邪神的游戏场,不想再让以后的皇帝经历她所经历的疼痛? 从根子上遏止这一切,切断这一切,除尽后患? 她胆子那么肥,敢和那些肮脏的神作对! 可就连梁问炘,这从前的神,都是因为那些邪神变成了殒神。 更何况她还只是一名普通人。 她心中有无数设想,也知道她要打多难的一场仗。 她充满梦幻浪漫,以为一世的牺牲能换来往后千万载盛世。 她比他更像个商人,这笔买卖真他妈划算! 季翡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但看着看着又笑了。 也不知是在笑他们这些人太可怜,还是在笑他自己太悲哀,竟然爱上一个这么有情还似无情的女人…… . 季翡修回去时,正好看见楚琉沐苏醒。 两人对视一眼,季翡修徐徐脱下了外衣。 楚琉沐思量着:“你冲动了,不该那么说。” 季翡修将红衣随手扔在一把椅子上:“你们这些人可真奇怪,一个个都在配合她演戏。她演出一桩风平浪静,你们就陪她当个睁眼瞎,以为未来真是太平盛世。” “你们没人吊着她的命,可是至少我,我想让她活。无论活的多艰难。” 季翡修恍惚了一瞬,才神色缥缈的说:“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她活着,她的神,就能帮她实现她所想要的一切。” “可她从来没想过未来她能活下来。” 季翡修扬了扬唇,像笑也像是在哭。 “她这个人啊,我现在想了想,觉得她有时候是真的……清醒理智的,太过可怕了。” 楚琉沐移开视线,他望向窗外的阳光。 良久,直至季翡修已经快昏迷过去时,恍惚中好似听见楚琉沐在问:“你以为……你想得到的,我们会想不到吗?那位炘公子,会想不到吗?” 如果想不到,就不会千里迢迢的去解救那些皇子的魂魄。 她所在意的,全部帮她一点一滴的找回来。 就算时过境迁,就算无法回到从前,可只要她所钟爱的那些人还在,无论多痛苦,无论多艰难,就算她脚下是刀,她也只会继续往前走。 而炘公子,梁问炘,而他们,会陪着她一起走下去。 她终究会得到她梦寐以求的…… 而他们,将会倾尽了全力,哪怕颠覆这人世,也在所不惜! 这是从前的梁问炘想要做的。 这也是楚琉沐自己,想要为她做的。 ------------ 364:联手了 当汴京城中循序渐进展开时,打了败仗的韩鲸早已闻风丧胆。 首先皇帝坑杀数十万大军的手段血腥又恐怖,是个可怕的下马威。 其次是昔日幕僚的聚首,令韩鲸这边的压力再次大增。他望风而逃,下意识地便去蜂王山寻求孝贤太后出主意…… 这一路上韩鲸很注意行踪保密这件事,为了迷惑皇帝那边,他甚至还将仅剩的人马兵分数十路为自己的行踪打掩护。 他确实谨慎,但他只想到防人,却没成想跟在他后头的是一只蛊蝶。 蛊蝶很不起眼,这夏季虫鸣蛙叫,蝴蝶蜻蜓随处可见,以至于韩鲸失算,反倒是泄露了太后的藏身之地…… 当蛊蝶振翅飞回汴京城,落在皇子府幕僚蛊先生的指尖上。 蛊先生喂蛊蝶吃了些好东西当奖赏,旋即进宫汇报自己这边的收获。 “接下来可让蛊蝶为殿下带路,定能一举擒获敌首。” 有件事很有意思,可能是应了那么一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周言卿这人重感情、念旧,而与她交好的这些人,性情上也几乎与她相同。 记住网址mom 就好比她如今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可皇子府的这些幕僚依然称呼她‘殿下’,又或者是九皇子,甚至有那么几个不太注重繁缛礼节的,直接称呼她‘小孩’。 一切一如当年。 就连在四王爷周赟的心目中,她也永远都是‘小九’,而不是所谓的天子帝王。 周言卿闻讯时眼神一亮,“如此甚好!” 她正准备排兵布阵,死士营那位从前经常跟在暗卫统领‘青鬼’身边的黑衣人,突然送来一条情报。 当看见这名黑衣人,周言卿不可避免地想到曾化名‘青鬼’的江鉴尘。 她神色有点微妙。 这些日子以来,那些男人虽然照旧集体昏迷,可时不时地轮番出现,比如迄今为止,有人已出现过三四回,纪录最高者,甚至已刷新了五六次。 可唯独江鉴尘,自从那一夜之后好似昏迷的很彻底,也不知是真的一直到如今都没有苏醒,还是即便醒了也避而不见。 周言卿本人比较倾向后者,江鉴尘没准是在故意避着她。 死士营掌管情报。 从前周言卿曾以为大周的死士营仅仅负责效忠皇室,保护皇家血脉,但殊不知大周与周边各国皆已被渗透,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瞒过死士营的耳目。 而死士营所带来的消息则是——“联手?” 周言卿眉梢一挑。 “启禀皇上,日前太后已修书一封差人送往吴国,吴国野心勃勃,而吴国与太后之间的秘密接触,还要从岑家开始说起。” 周言卿想起岑奕宁那个卖子求荣的渣爹。 数月前春猎之时,她就已得知岑家投靠了丞相,并且当初岑家送岑奕宁进宫做帝王的男宠,便与通敌叛国有关。 丞相韩鲸大概是借着岑家这条线搭上了吴国。 周言卿又忽地想起江鉴尘的来历…… 江鉴尘如今名义上是吴国派遣求和的质子,在吴国那边享有世子身份,却是一个不受宠的。 ------------ 365:你知道的太多了 此事单从当年江鉴尘险些被嫡母卖进青楼做小倌便可窥一斑。 周言卿思索半晌:“代朕谢过江‘君’。” 她笑吟吟的,这‘江君’二字乃是后宫封号。 她为了小傻子梁问炘遣散了后宫那些脔宠,但江鉴尘却留下的。 当初不知江鉴尘隶属七情之一,留下是因江鉴尘的质子身份,多年一直住在周氏皇宫。 黑衣人见皇帝一脸意味深长,愣了一下,才笑道:“属下必定如数转达!” 黑衣人退出大殿之后,悄然无声地来到偏殿这边进行汇报。 之前那条情报乃是来自江鉴尘的授意,是江鉴尘特地让人通知周言卿的。 而此刻江鉴尘正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冷茶。 他侧首望着窗棂外,一副怔怔失神的模样。 “大人!” 一秒记住:// 黑衣人抱拳作揖,口吻中像是噙着几分诙谐打趣的意味。 “皇上让属下告诉您——谢过江‘君’。” 不但如数转达,甚至就连口吻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江鉴尘的身体微微僵硬。 看似清冷出尘的男子好似不利凡尘俗世,万事不盈于心。 他此刻依旧冷若冰霜,但手中的白玉茶杯咔咔一声,竟是失控之下捏出一道缝隙来。 杯子出现龟裂的纹路。 他抿了抿唇,之后冷眼看向幸灾乐祸的属下。 黑衣人干咳一声:“大人,属下以为……您这些日子总这般避着皇上,也非长久之计?” 那天夜里江鉴尘去紫宸宫,还吓走了负责陪床的岑奕宁。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 比如就近伺候皇帝的林文洲和尹韶,又比如把守紫宸宫的侍卫,当然也少不了宫中这些死士暗卫。 所以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大伙心照不宣,况且习武之人听力好,不说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江鉴尘依旧一派清冷的模样,但脖子爬上一层浅浅的绯色,就连清俊的面颊都好似海棠,他红透了面庞。 却极力镇定着,也极力摆出冷静淡定的姿态。 “退下吧。” 黑衣人憋着笑,弯腰抱了一下拳。 而正当黑衣人转身时,江鉴尘不急不缓,悠悠地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黑衣人,“咳!属下以为,留着属下肯定还有大用,您不妨再考虑考虑?”别急着灭口?况且知晓那日之事的人又非属下一个。 江鉴尘放下茶杯,沉默着,眼睁睁看着这白玉茶杯咔哒一声,顺着之前龟裂的纹路裂成了两半。 他蹙了蹙眉,最后摆了下手。 黑衣人笑着退出偏殿,悄然隐匿了起来。 而江鉴尘则是怔怔沉思…… 他好似,很是卑鄙? 他这般自忖。 .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无人知晓这外表酷似仙人的清冷男子,内心到底历经了怎样复杂的天人交战。 总之翌日晌午,淅沥沥的凉雨浇湿了炎热的暑气,拜这所赐,连续闷热了几日的天气也总算是稍有缓解。 周言卿忙了一上午,进行了一系列安排,她总算是闲了下来。 但可能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 366:没准是妖精变的 想了半天,便让林文洲取来诸国地图铺在桌案上。 大周从前曾鼎盛一时,周边有四个小国,吴国算是其中之一。 她两手撑在桌案上,聚精会神地凝睇着地图,在上方勾勒出‘龙脉’的走向。 因为事关仙神,所谓的龙脉其实是个只闻其名,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就像是那些虚幻的神。 它并非具体存在,更像是一种绵延于山河之中的气运。 按理这份气运养育大地,而众生再进行反哺,本该是相辅相成,庇佑厚土,算是一种合则两赢的关系。 然而自从邪神掌握了抽取凡间气运的手段,萌生了想要利用这些气运炼制凶兵的想法后,龙脉就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貔貅。 它汲取人间气运,却不再反哺,而帝王号称天子,几乎举国之力的气运全部汇集在天子身上。 而这些年来,各地频繁战乱。往往是安分不了多久就要再度打仗。 这也可以视作为培养龙脉的手段,越是疾苦,龙脉所代表的运势就会变得越发凶恶。 周言卿审视着这张地图,凝神思忖,江鉴尘正是这时来的。 首发网址m. “咳!” 男人站在她身后,咳嗽一声,唤醒她注意。 她没回头,仅是眉梢一挑,顺手抓了一串今日皇商季家献进宫中的紫葡萄。也不知季翡修是何时下的令,往往季家那边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会第一时间送进宫中来。 她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说:“你总算舍得出来见人了?” 江鉴尘脸面一红,神色有点飘忽,像是无根的浮萍,十分悠忽。 “今日天阴,下雨了,有些冷。”他这么说。 周言卿心想这大概就叫没话找话。 她是觉得,这人总避着她,也不是回事儿。 而且都是成年人,有些事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但此刻江鉴尘真来见她,她又突然发现,自己早先打好的腹稿似乎用不上了? 大概就是……我拿你当朋友,你竟想睡我? 你睡了我,但我又不能怪你? 毕竟那时候睡一下,对我有益,于我有利? 思来想去她只好将这一切归咎在自己这个体质上。 什么吸阳体质,乱整那些个西洋景儿,要不是因为这奇奇怪怪的体质,她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她真心怀疑她没准是妖精变的。 要不然为何必须采阳补阴才能活下去? 这般想了半晌,又不禁想起龙命凤身,难道是因为自身命格阴气太重了,所以才需要男性纯阳中和一下? 再不然就是因为……其实她本质上,和殷淮礼差不多?上辈子穿越时身死,所以应该算是个鬼魂。鬼魂阴气重,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一时间她思想有点跑偏,心中做出无数种猜想猜测。 周言卿吃了两粒葡萄,才转身看向江鉴尘。 江鉴尘没等她开口,就先招了招手,立即有人捧来一碗药膳。 江鉴尘瞄她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你体质虚寒,该多补补。” 周言卿:“…………” 莫名觉得这个人他好像在暗指朕肾虚,但又没证据? ------------ 367:朕吃点鹿鞭壮壮阳 周言卿直勾勾地看了他半晌:“你看我需不需要吃点鹿鞭什么的壮壮阳?” 江鉴尘:“咳!什么?” 周言卿砸吧砸吧嘴:“没事,你当我口糊,刚才脑抽了。” 江鉴尘:“……” 周言卿怕苦,她生平最怕的是生病。每次喝汤药都一脸的生无可恋。 好在这药膳乃是食补,吃起来香香的。 说来她穿越之前就怕苦,比如人人都说苦瓜清热败火又能解暑,但她却是一生拒的。 而她怕苦这个毛病在这一世达到了巅峰。 思来想去还是童年的阴影,全是容贵妃曾给她灌药留下的锅。 等周言卿慢条斯理地吃完药膳,她嘴巴一抹,特像一个拔吊无情的渣。 “好了,我吃饱了。那么咱们现在可以谈谈了。” 记住网址mom 她正襟危坐。 江鉴尘一僵僵,依然神仙似的,但却像是心不在焉,那神色幽眇又飘忽,好似已魂游天外去了…… 周言卿问:“我想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是属于你的激进。虽说于我有益,但其实那并非唯一的办法,不是吗?” 所以她合理怀疑,这看似清冷的男人没准也是一个白切黑,心里打着小九九。是故意那么干的。 否则她当时虽因断粮而虚弱,却也没到生死关头的份上,顶多是身体弱一些,顶多不舒服罢了。但有岑奕宁陪床,她却死不了。 所以…… 江鉴尘眨了下眼,徐徐垂了垂眸,才又清凌凌地看向她。 “听说,那是直通女人内心深处的最有效方式。” 周言卿:??? 定定凝视江鉴尘半晌,然后,她眼角一抽。 “哦……”她感觉他俩好像把天聊死了,他在打直球,他的企图太明确,并且表达的太直接。 她皱着眉,一脸烦恼。 而这个时候,江鉴尘还在加大力度问:“所以,我在你心里,有变特别吗?” 周言卿抿了抿嘴:“你这是想让我如何回答?” 老实回答当然有,这无关情爱。 他的思路是对的,发生了那种事情,就算原本不特殊,也要变‘特殊’,各种意义上。 这可能是女人的悲哀。 花心的男人不一定能记住自己睡过的每一个女人,但女人却容易因为这种事情记住那些男人。 反正,只要发生了,不管是喜欢的,还是讨厌的,就都是特别的。 能够坦坦荡荡心无波澜的女子,不是没有,但是少。 周言卿想了半天,才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 “你这人心机真的超重的……阴险,卑鄙,腹黑,白切黑!” 比起楚琉沐都不遑多让。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偏偏又诡异的气不起来,哪怕明知是他有意为之。 倒是他,此刻看似清冷与平时别无二致,但那小心的姿态,谨慎的模样,甚至是眼底的担心,像是生怕触怒了他…… 像是一个犯了错,正在等待宣判的小孩子。 莫名幼稚的可笑。 这到底是哪来的熊孩子呢? 她无语一抽抽。 “江鉴尘,我们的关系已经开始复杂化了。” ------------ 368:阴险卑鄙心机重 他抿了抿唇,然后点了下头:“我知道。” 她此刻大概是处于一种想要拒绝,却又无法彻底推开的局面中。 他也没想要获得她的原谅,他知道自己干了坏事,他对她的‘喜欢’太过自我。却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自信,直觉告诉他,虽然这么做铤而走险,但激怒她的概率并不大,所以能够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想让自己变成她心里特别的存在,分不清楚那是否可以视作所谓的‘爱’。但总之他想要延续他们之间的这一份‘缘分’。 一份被中断了很多年的缘分…… 最后他们两个两两相对,但彼此都有些无语。 直至江鉴尘离开,这事儿也没能谈出个结果。 该怎么说呢?他让她措手不及,不按牌理出牌,她早先准备好的说辞,在他近似纯洁的直白坦荡下,全部化为了无用功。 他太敞亮了,心思全都摊开了,甚至不讳言他自己的那些小阴谋。 就算他做了坏事,是个‘小人’,也是真小人,而非伪君子。 竟然有人连‘坏’都能坏得这么坦荡荡。 一秒记住:// 周言卿无语的同时又有些失笑。 不过经此一事,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她既无法将这些人视作为一个合体,也无法单独把这些人视作毫无关系的存在。 可能,大概……就是因为他们的性格都太独特了,就连对待感情的方式都不同,分明是一个人分裂出来的,又有着他们自己的意志。 比如江鉴尘这个白切黑,他可以算得上腹黑,他的腹黑不下于楚琉沐和净慈,但本质上又和那两个人很不同。 楚琉沐和净慈,大概是比较成熟的,所以他们给予她的,更像是兄长家人一般的爱。 而江鉴尘则是游走在暧昧的防线上,甚至是更倾向于风花雪月。 不过她很笃定一件事,他大概并不了解男女之情到底是什么。 简单来讲,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患了情感缺失症,在感情这方面不够敏感,但他也在很努力地抓住他所在意的,想要紧紧攥住这份‘在乎’,用他所能使用的全部手段。 无论那在世人眼中,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都无所谓。因为可能……他这个人意外地具有着很有攻击性的一面,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类型? 他有点笨拙,似乎在学着‘喜欢’,但跌跌撞撞,磕磕碰碰,不得其法。 “长大好麻烦啊……” 明明从前一直盼着自己能够尽快‘长大’。可如今真正长大,反而发现烦恼好多。 . 这阵子,几个男人轮流‘苏醒’,有人针对周言卿采取进攻。 比如玄烨的情书,比如江鉴尘的坦荡,也比如季翡修的摊牌。 可能他们是急躁的,都有点烦恼,怕自己落于人后,所以才主动出击。 而因为二次合体之后,能够模糊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对方的思想意志,这些人的‘主动’,也令摄政王萧衍变得无所适从。 他是真正的君子端方, ------------ 369: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 迄今为止除了最初因为对假皇帝的偏见曾和周言卿不对付之外,他私人情感上,对待他所钟爱的女人近似于一种予取予求的态度。 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就连那一次王府的神助攻暗卫掳了周言卿,甚至还点燃了清香,他明知道有捷径可走,也没能忍心占有。 他怕她不开心,一直在换位思考,以她的意愿来决定他自己的步伐。 可是现在萧衍发现自己太被动了。 他一直这样慢吞吞的,已经被那些人甩的越来越远了。 然而如果让他像那些人一样,他又实在做不到。 他与他们之间,到底还是不同的。 . 近日萧衍像是笼子里的困兽,但即便苏醒,他也顶多是偷偷躲着。像是从前那个跟踪偷窥涅槃山庄的偷窥狂一样,暗地里遥遥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却不敢接近。怕自己一旦过于接近,会做出一些失智的行为,怕控制不住他自己。 萧衍是俗人,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自然也逃不过七情六欲,更逃不过面对这种局面时,私心所产生的妒忌。 首发网址m. 楚琉沐能够察觉到萧衍是多么的迫不及待心急如焚,他想要追上其他人的步伐,偏偏又好似前路全部被堵死,而问题的根源在周言卿身上。 他们几个到底如何作想、到底能否接受,这都还是次要的。主要症结是周言卿。 是她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天夜里,萧衍沉睡之后,楚琉沐和净慈相继苏醒。 两人看了看模样有些憔悴的萧衍,然后再对视一眼,不禁一脸无奈的苦笑。 “出去聊聊?”楚琉沐问净慈。 感觉在这些人之中,他们两个的性情思路是最接近的,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二人就已相互引以为知己,关系最好。 净慈拿上自己的佛珠,他咂摸咂摸嘴,等出门之后便仰天长叹。 “明明最想吃肉的人是贫僧,素了这么多年了。” 楚琉沐失笑:“你那个稀奇古怪的毛病还是没变?” 净慈不近女色,不是他自己不想去接近,而是他不能。就连他名义上的亲娘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都得哇哇大吐个三天三夜才罢休。 所以他碰不得女人。 即便作为一名和尚,心是浮的,常常喝花酒,以前也曾有一段日子拿青楼当做他的家,夜夜去找人为他抚琴唱曲儿,可他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从未近过那些女人的身,那些女人也从未近过他自己的身。 净慈摸了摸头:“害!自从发现言言身份后,我就没再出去野过了,没那个兴致……不过我想应该还是老样子吧?” 何为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 比如殷淮礼,他代表的就是一个惊。 季翡修,他对梁问炘的敌意,他一直在恐惧生死不由自己,所以他代表的是恐惧,他一直活在深切的畏惧中,这也是他对梁问炘敌意的来源,怕有一天他自己消失不见,怕他被人取代,怕他彻底失去了他自己。 悲,是江鉴尘,看似短情绝爱的男人,实则心底悲凉最深,这与他少年时的经历有关。 ------------ 370:有意为之,制约净慈 思,是楚琉沐,他心事万千,心思过重,观察入微,就没有什么是他不操心的。玩权术的心都脏,更何况楚琉沐还是各中佼佼者。 忧,这个字非摄政王萧衍莫属,那个正直君子的男人,忧国忧民忧天下,心里怀着的是大义与忧虑。 怒,是玄烨,顾名思义脾气暴,冲动易怒,容易生气。 而最后剩下的,七情之首,喜,这是净慈。 他很容易开心,有点像个乐天派,他心里容不下太多沉重。从前曾是鲜衣怒马的纨绔,嬉皮笑脸,好似不知人世间的烦恼忧愁。 但其实也愁。 净慈摸了摸头,自从决定还俗后,他就开始留头发,为此甚至还曾磨着江鉴尘,让擅长医术的江鉴尘为他调配生发膏,如今长势喜人,已经成了个寸头。 “我觉得,我这个‘喜’不是喜,我该叫色才对。” 他还是很有数的,知道自己有多色,要不是一碰女人就控制不住的反胃呕吐,没准他早就失身于某个烟柳之地的女子,毕竟他对那方面一直很感兴趣,闲着没事试一试,把这种心态付诸于行动,也是可想而知的,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偏偏如今其余几个已经有人吃了肉,而他却连口汤都没能喝着,想想也是有些莞尔。 梁问炘分裂出来的这些人,似乎把他们鸽子的属性演化到极致。 记住网址mom 就好比玄烨,他即便在周言卿面前像一条憨厚老实摇晃着尾巴的大型忠犬,可搁在外头,那火爆如雷的性子分分钟日天日地,就如猛兽出闸,哪怕是往他脖子上拴个紧箍咒,他也能猛力地挣脱开。 楚琉沐闻言倒是笑了:“有人说,当年那位炘公子,别人走一步算一步,或者是走一步看三步,而他却是走一步便已看到了尽头。” 净慈怔怔,才掀唇说:“好家伙,那这么一说,他岂不是早就已经料到他自己会有一场劫难,从而会分化出我们?所以他知道,以你们的性格不会乱搞男女关系,而我,没准就是他全部色与欲的化身。所以如果放任不管,我却会?因此提前留下个束缚,用这个来制约我?” 净慈越想越觉得靠谱,除了他之外,其余人不耽于女色。而他……得承认,他最是好色。 所以他那个被女人碰一下就大吐特吐的毛病,保不准就是炘公子那个黑心肝提前想到的妙招,用来预防的手段,对他下达的黑手。 楚琉沐思忖着:“你与言言发生肢体接触,却不会有那些反应。她小时候,你甚至还抱过他。” 净慈心想可不是,自打他有记忆开始,就被这怪病纠缠,所以当年遇见言言,还以为自己不药而愈了,把他乐得跟个什么似的。 结果后来才发现,他这毛病一直没好,只是如果对象是言言,就不会发作而已。 言言是特殊的,很特殊很特殊的存在…… 净慈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那要是按照这么来推算。十年前,言言六岁,炘公子那时候变傻,变成现在这个梁问炘,也是那时候分裂出我们……” ------------ 371:楚琉沐的愤怒 净慈笑了笑。 “他既然是走一步便已瞻远至最后一步的尽头,你说……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他是不是,其实早已预料到了?” 楚琉沐沉默着。 “这种事……”细思极恐。 两个人对视,净慈眉梢一挑:“我的眼,可观过去,可看来历,而你的卦术,可以勘测未来。你我如果合二为一,便代表过去与未来。” 楚琉沐突然有些动摇。 “如果他当真知晓在他分裂后所发生的这些事,他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我想……他大概不会舍得让言言经历那一切。” 最深最重的伤,来自九龙夺嫡,皇子死了那么多,这件事对周言卿的影响十分大。 如果炘公子能够预测,他绝不会置之不理,他一定会有所防备。 净慈默了:“琉沐,你便是多智,也得承认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更何况还是七个?” 楚琉沐:“……” 一秒记住:// 净慈望向了远方,他们两个今日的谈兴本是因为萧衍受情关所困,可谈着谈着,不知怎的,话题倒是歪到了这里,也越来越深入。 净慈幽幽的说:“分裂之后的我们,无论是否心有傲气,都必须在他面前低头。这就像是一只手的力量,以及所能够做到的,永远比不上整个人。他是整体,而我们只是个‘部分’。并且一旦合在一起,绝对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 楚琉沐有些心烦意乱。 “如果按照你这个意思,他预测到言言所遭遇的一切,却不曾预防?那他又算是什么?他又想做什么??” 楚琉沐的语气难得这般过激,如他这样的人罕少动怒。 但净慈掰开的‘真相’,虽然未必是真,可哪怕单单只是想象,他也难以接受。 如果真要举一个例子,楚琉沐擅长卦算,倘若他可以算出明日几时天亮,那么炘公子就能算出明日的日升日落,甚至是这期间吃什么、做什么,巨细无靡。 不单单能够算出明天的,还有后天的,大后天,一个月后的,一年后的,两年后的,未来的…… 这般想想确实恐怖,可那个哪怕只是一名殒神,也是一位神,早已超脱了人类的范畴。 他能做到,不足为奇,只是楚琉沐此前没往这方面想而已。 但如果他当真知晓九龙夺嫡掩盖的真相,知晓皇子等人的薨逝,明明知道会对周言卿造成创伤,却不做任何准备,没有任何后手,这…… 楚琉沐,他难以接受,更甚至,愤怒。 净慈摇了摇头:“你也不必把他想的那么坏,别忘了,他是殒神,而那些邪神却健全完整不曾有任何缺损。他到底还是弱势的,先天上就比那些全盛的邪神弱。” 净慈沉思着:“我猜测,他本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大概是知晓未来必定发生九龙夺嫡那种事,然而暗中操纵的乃是邪神,出手之人也是邪神,如果他没有分裂,或许还能抗衡一二,可一旦分裂,他大概也无办法。就算他有所准备,可那些‘准备’又怎能匹敌邪神的手段?” ------------ 372:已经有四个,还剩下三个 “所以,他大概就算是算到了,推测到了,他也力有未逮,无能为力。” “并且……” 净慈再度思忖了许久。 “我们之前曾进行过猜测,他很可能在分裂之前留下过布局和暗手。按理,那些皇子早该身死魂灭……可他们的魂魄依然却留存于世,邪神并未灭绝那些魂魄,而是羁押了起来。所以是不是可以这般猜测?” “并非是那些皇子的魂魄运气好,而是他暗中动过手脚,为邪神提供一个不得不保留这些魂魄的理由?所以那些皇子的魂魄才能够熬到今日,等待他去破开阵旗,进行营救。” 他们这种人看待事情都很透彻,那些皇子的肉身确实是没了,但只要魂魄还在,本质就在,就算不得真正的四路。 楚琉沐抿了抿嘴,神色复杂,像是有几分痛恨。可见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甚至……还有几分微妙的自责,就好似在恨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哪怕他们一直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但也知晓,他们就是那个人,而那个人的错与罪,也要加诸在他们这些人身上。 半晌,楚琉沐沉闷道:“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依然太少,他到底都做过什么布置,我们现在也仅仅只能推测出一二。倒是有一件事情……” “我能确定,七情分裂是他故意的。” 这一点倒是净慈没有想到的,净慈诧异地看了楚琉沐一眼。 首发网址m. 楚琉沐垂眸说:“萧衍手中的权利,季翡修的钱财,玄烨的兵马,殷淮礼号令万鬼,江鉴尘所负责的情报,你能看清过去的眼睛,我能卜算未来的星象卦术……冥冥之中好似有着一条线,将我们推到各自该在的位置上。” 净慈猛然一惊:“且不提我,殷淮礼之所以能驭鬼是因为他曾死过一次!江鉴尘当初刚分裂不久曾遇见大周先帝,他之所以统领死士营负责情报也是因为先帝,玄烨的兵马是因为他的身份,萧衍他们……” 净慈按了按太阳穴,他身形一晃,因为这一刻好似有个惊人的猜测,在向他们显露出冰山一角。 净慈震惊又沙哑地说:“你,我,江鉴尘,殷淮礼……我们四个,以前,都遇见过言言,并且,都失去过她……” 净慈抿紧了嘴唇。 楚琉沐苍凉地看向远方。 净慈说:“他分裂出我们,他早已算准了一切,而我们所经历的悲与痛,是他有意为之的引导?呵……” 净慈笑了:“可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同气连枝,我们是一个集体,所有的我们都是他!如果所谓的冥冥之中就是他,那么他的这些安排,又和自残有什么区别?” 楚琉沐无声地笑了:“我大概能明白他想做什么。” 净慈看向楚琉沐。 他眼底好似闪烁着神秘的光,他凝视着楚琉沐,这双真灵之眼,好似看穿了楚琉沐心中的想法,楚琉沐内心的推测与疑虑,在他这里一览无遗。 而净慈也因此一脸惊骇! ------------ 373:他可真是个疯子 净慈目中大骇。 他陡然一哽,却没有宣之于口,更不敢宣之于口。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这个‘真相’,却为免太过惊人…… 此前披露出来的信息量已经够大,二次合体之后,对于彼此思想的感知毕竟是模模糊糊的,而彼此清醒时,所做过的那些事,所说过的话,却要稍微清晰一些。 净慈看懂了楚琉沐的想法,却不敢说,更不能说! 取替!! 历代皇帝坠入苦海,终在苦海之中开出一朵悲哀的花,结出一枚不幸的果,这些果成为龙脉的养料。 而分裂出来的七人,目前已经有四人经历过苦痛,这苦痛令殷淮礼变成厉鬼,逼得净慈当年精神崩溃甚至失去记忆,避免自己进一度自毁。 还有江鉴尘的断情绝爱,不再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以及楚琉沐…… 楚琉沐当年的情况,撕心裂肺,椎心泣血,那些情感一旦来了,便汹涌不可阻,浩浩荡荡,转瞬攻占人心扉。 当年的楚琉沐,在失去言言后,他其实并没有比净慈好到哪里去,只是他更能熬。 净慈不禁屏住了呼吸,脸色有些苍白:“这太可怕了……” 季翡修完全是杞人忧天! 他曾担心,怕言言的未来没有她自己。 可不是这样的。 早在言言做出决定并且付诸行动前,当年的那位炘公子就已料准了所有,他比言言更早行动。 近乎自残的方式,想用他自己,取代所谓的龙命凤身,取代言言,成为那苦海中结出来的果。 所以方才,楚琉沐言外之意,接下来必有大事发生。 如果楚琉沐所料不差,接下来,季翡修,萧衍,还有玄烨…… 这三个年少时不曾与言言产生交集,不曾经历过悲痛的三人,将会步上之前四人的后尘。 良久,良久。 净慈才哑然失声说:“……他可真是个疯子。” 楚琉沐却朝净慈看了过来,徐徐笑了:“他,不也是我们?他疯了,那自然,我们也疯了。” “大概……一眼定情。” “遇见的第一眼,就知道,就是这个人,就是她了,未来必定折在她手中。” 能看见未来的人,不会只着眼于现在。 所以楚琉沐河里推测,早在当年相遇时,看见尚且年幼,还在牙牙学语的糯米小团子,被世人称之为炘公子的那位殒神,就已经看见了未来。 知晓他必有一日会爱上,也知晓,会甘愿为了这份爱,舍弃所有,哪怕是他自己的命…… 吉神庙的推翻,他并非不能阻止。他怕是,为了一绝后患,顺水推舟,顺意为之。 以至于就连他在分裂之后,本体变成一个傻子,也可以归咎为失去信仰之力才陨落,可以归咎为苍生不再信仰他,所以他的能力退化了,所以他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而其证据之一,分裂至今已有十年。 目前为止,大概只有文渊王模模糊糊的知道些什么,却也并不全面。而其余人,要么是一点都不知道,而就算知道,也被一层保护色隐盖,顶多是以为他们七人关系好,像是朋友那样。 却不曾想过,他们七人,全是同一个人,也来自同一个人。 ------------ 374:老爷子 炘公子在扮猪吃虎,十年经营,韬光养晦,暗中蓄力。 他所分裂出来的魂魄有了各自的身份,冥冥之中好似自有指引。 甚至就连当年,如果不是九重寺上任主持空觉大师为周言卿出谋划策,周言卿不会撇下变傻的梁问炘,各地奔波去找丢失的七魂…… 七魂之中,有一些人的身份,是当年被周言卿安排好的。 她大概是想要保护,因为不知道如何令七魂归位合成一体,所以她所想到的办法便是将这些人藏起来,大隐隐于市。 就像是季翡修去了皇商之家,楚琉沐去了倾天阁。 但要是再细究,周言卿的这些安排,真的全是她自己的意思? 她当年并非无帮手,而她的‘帮手’,有没有可能……其实是炘公子特意布置,留在她身边的后手? 她在做那些事情时,炘公子的后手明示暗示,所以引导着她,令这些魂魄有了更便宜行事的身份? 又比如,周言卿年少时不曾遇见玄烨萧衍,可玄烨却去了边疆,开始跟随养父戎马边关。而萧衍被一位异姓王收养,注定要走仕途。 有一些巧合未必是巧合,炘公子到底算计了多少,怕是真的没人能说得清。 然而这一切也仅限于楚琉沐的推测揣测,到底是真是假,怕是也只有合体之后的炘公子本人才能够回答。 他曾对周言卿说,只要是她想要的,全部会回来,这人间盛世,只为他一个人盛开。 所以楚琉沐和净慈虽然感慨着炘公子疯了,布了一个天大的棋局,甚至不惜以他自己为棋子。 但对于炘公子的安危问题,这两个人倒是并不担心。 毕竟本体应当知晓,言言所在乎的,也有他一个。他舍不得离开言言,更加知道言言却不会愿意失去他…… . 与此同时,昔日的皇子府,这是一间书房。 有一位傲娇的老爷子人称毒王。 老人此刻从随身的行李中摸出一张画轴,这画轴是他从老家带过来的。他展开画轴,只见这是一幅少年的画像。 然而少年的面容却已模糊,连五官都已无法辨认,却未有一袭藏蓝的衣袍,好似仙姿俊逸,玉树临风…… 老人凝视这张画像,良久不语。 直至半晌之后…… “哎………” 老人沉沉一叹,又重新卷起了画轴。 . 翌日,周言卿来到皇子府。 “那孩子来了?”毒王老爷子眼神一亮,兴冲冲地道:“快快快,快把老夫珍藏的那壶野山茶拿来!” 自从幕僚进京后,周言卿就喜欢来这边走动。一是为了叙旧,二也是因为馋茶。 毒王老爷子珍藏的野山茶,比起宫中御贡的茶叶还好喝,而且还有静气凝神的功效。早在当年周言卿就常常喝这茶,有时候心事太重时喝上一杯,好似能忘却所有烦恼。 而这茶叶的名字也好听,叫做忘忧。 一老一小促膝长谈,倒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像闲话家常一样,东拉一句西扯一句。 “爷爷,当年多谢您了。” ------------ 375:凡事讲天分 周言卿不禁想起了季翡修。 当年分裂的魂魄在河边变成了季翡修,恰好季家庶子失踪,她在得知季翡修的消息后,就像给其安排一个身份,当时是毒王给她出谋划策,于是七情七魂之一,就成了后来的皇商季家子嗣。 甚至还有楚琉沐,当年也差不多,都是毒王老爷子为她提供的资料。 她那时候不知该如何令这些魂魄复位,毕竟这些魂魄看着跟正常人没两样,不像是‘魂’,倒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那时候正值多事之秋,如果留在自己身边怕是也危险无穷,真是多亏了这位老爷子。 毒王笑呵呵的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老夫当年拜师学艺,虽说擅长的乃是毒道,但医术也略精。”他是隐士,不算桃李满天下,但昔日承过他恩惠的人不少,所结识的三教九流也很多。 这时毒王的孙子穿着一件水洗的蓝衣走了进来:“见过殿下。” 老人年纪大了,但孙子正值风华正茂,毒王是打算培养孙子继承他衣钵。 周言卿望着那一袭水蓝,忍不住想起炘公子昔年的藏蓝,她恍惚了一下,眼底有着连她自己都未发觉的几许眷恋和温柔。 毒王低着头抿了一口茶,却也忍不住看了孙儿一眼,这蓝衣……不是当年那样的蓝,也不如那人穿着器宇轩昂。 许是人老了,越发念旧了。 一秒记住:// 老爷子目中有些惆怅,转瞬又恢复了平常。 . 周言卿临走时,毒王老爷子送她一罐忘忧茶,她登上马车,直至回宫之后,平时多做少说的林文洲终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皇上,您当年和毒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对那些往事,林文洲很是好奇。当年的九皇子,几乎是个传奇一般的存在。 一提起这个周言卿就很开心了:“那是我第一次出宫时的事。你应该听说过,以前有个女人对我很不好,我就想毒死她。” 她眯着眼发笑。 她头一次出宫,先是遇见小怀萱,然后又遇见茶楼里的炘公子,后来她抽了一个空,去了一趟药房,想买剧毒,但剧毒哪是那么好买的,尤其还是汴京城,作为天子脚下,毒物有管制。 也正是那时候遇见了毒王。 毒王虽是毒王,长得却慈祥,当日有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见她一小孩形单影只,没准是起了将她卖给人牙子的心思。结果老爷子正好路过,一把毒粉放倒了那几个流氓,真是叫她开了眼界。 林文洲闻言后,感慨道:“毒老还真是侠义心肠。” 周言卿:“那可不?后来我出宫,只要不是太忙,就会去毒爷爷那边坐坐。”一开始她厚着脸皮管毒王要毒物,老人怕她年纪小误食,她萌生了自学的心思,可结果…… 老爷子却说,让她死了这条心,凡事讲天分,她在那上边没天分。 直至后来,炘公子出了事,她为了便于行事出宫开府,皇子府有了幕僚,第一个就是毒王。 再后来,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磨烂了三寸之舌,总算是从老人手心里抠出一点好东西,于是容贵妃可惨了。 ------------ 376:摄政王自残? 如今一想,她都还记得当时的痛快心情。 周言卿弯起唇美滋滋地笑。 林文洲偷瞄了小皇上一眼,惊讶地发现原来皇上也会露出这么孩子气的笑容? 在林文洲的认知中,皇上……不知怎的,有时笑着也像是冷的,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眸子里满是淡漠,人虽在眼前,却总能感觉很遥远。 但如今这份孩子气,反而显得真实了几分…… . 周言卿回宫后,正好遇见摄政王萧衍。 她最近算是适应良好,这几个人动不动就轮流苏醒。不过萧衍的神色好像有些凝重? 而且,罕见的,似乎心不在焉…… 周言卿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首发网址m. 他的样子好像有大事发生。 萧衍薄唇轻启,但又闭上:“不,没怎么。” 他摇了摇头,像是想甩掉脑海中的那些杂念。旋即用一种周言卿无法领会的神色看着她。 周言卿:“……” 感觉这人怪怪的。 接下来萧衍收敛心神,像是想把他的注意力集中于眼前。 他做的很成功,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和周言卿谈论接下来的安排。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外乎围剿太后,目前已知太后藏身在蜂王山上。 蜂王山距离汴京城不远也不近,另外就是太后已和吴国那边牵线合作。 两人针对此事,以近乎吹毛求疵的态度逐一论证接下来的部署,力求万无一失。 毕竟太后也是一个很狡猾的人物,要不然也不至于这都四年了,起初两年孝贤太后垂帘听政,被萧衍和楚琉沐联合赶下台后,又开始暗地里韬光养晦卷土重来。 这位曾是上一届宫斗的大赢家,一些阴柔的手段,心思计谋,不得不提防。 周言卿想起一件事,不禁心道可惜。 “之前我让涅槃山庄那边帮我购买制作火药的材料,可惜……” 这些材料是有限的,她的存货已经在坑杀韩鲸那几十万大军时消耗的差不多了。 萧衍凝视着她,他神色恍恍惚惚。 而每当他察觉他自己的思想跑偏时,他就赶紧打住,像是生怕别人窥视他的思想,一副像是担心,像是害怕自己泄密的态度。 他凝视周言卿许久,抿直了薄唇,不苟言笑,一言不发。 周言卿心道:果然还是很奇怪啊! 她忍不住多看了萧衍两眼。 往日萧衍在她面前,沉稳慎重,但总的而言,察言观色能看得出来,他其实还是快活的。 当他与她相处时,他是开心的,也很少走神溜号,仿佛把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但他今日心事重重,从他这张冰山似的面瘫脸,她难以看出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又或者说,他给人一种近似不安的感觉,可他的不安又到底是从哪来的? 奇怪。 “咳!” 萧衍发现她的注视,眼神闪躲了一番,不太自然。 他借着拿起茶杯喝茶挡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但他薄唇抿得更用力了一些。 楚琉沐,净慈…… 他面部线条十分僵硬。 ------------ 377:本王不悔 倏然察觉自己再次走神,他砰地一声,右手一掌拍在自己肩胛骨上。 骨头碎裂的喀嚓声响起,他身形一震,却好似松了口气。 疼痛能帮助他保持清醒,能提醒他不要再去想那些事情。 玄烨擅长行兵布阵,但日常生活不够敏感。 季翡修即便心性算得上通透,但也不像萧衍这般思虑万千。所以那二人不足为惧。 萧衍唯一担心的,是怕他管不住自己的想法。 毕竟…… 单单只是楚琉沐和净慈二人交流的那些,玄烨和季翡修未必能懂,可如果再加上自己…… 萧衍沉沉地长吁口气。 “你干什么!?” 当他回过神来,就见周言卿正火冒三丈的瞪着她。 记住网址mom 她冲御书房外喊了一声,让林文洲宣太医。 同时她的手摸上他肩膀。 这人是怎么回事?忽然就给了他自己一掌,甚至连骨头都震碎了,他这是自残?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周言卿站着,而萧衍坐着,他仰起脸望着她,眼底有恼火和担忧。 这般看着,他渐渐地痴了,渐渐的失了神…… “卿儿……” 周言卿蹙着眉瞟他一眼:“干什么?” 他眨了下眼,才说:“就是……想叫你一声。然后,想提前告诉你,我不后悔。” 周言卿:“???” 萧衍认真的凝视着她,但面上的庄重严肃好似冰消雪融,他人显得稍稍松懈。 他吐出一口气,扯了扯刀削般的薄唇。 “虽然,你心有所属,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但本王不悔,我不悔。” 他徐徐起身。 当他站起来,周言卿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来自身高的压迫性令她很有压力感。 这男人实在太高了…… 更正,不单单仅仅面前的萧衍,还有其他人,都是一八八的大个子。 太高了! 萧衍摸了摸自己碎骨的左肩,他的手不着痕迹地用力,修长的指好似要掐碎肩部的血肉,疼痛也在加倍。 可他看她的眼神却很柔和,即便他表情不多。 一些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流淌而下。 “……我之前,受过伤,肩骨长歪了,并无大碍,刚才打碎,是想让它再重新长好。” 他解释了一句。 周言卿看了他肩膀一眼。总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半刻又想不清楚。 接下来刘太医背着他的医药箱来到御书房,周言卿担心道:“王爷他伤势如何?” 刘太医正要回答,倏地察觉一道刀子般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刘太医:??? 不着痕迹地看向摄政王,就见萧衍朝他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像在示意管好他的嘴巴。 而这一切全是背着周言卿做的,此刻周言卿的注意力没在两人身上,她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萧衍的肩膀。 “咳,王爷……伤的并不重,只需修养便可痊愈。” 周言卿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 之后又奇奇怪怪地看了萧衍两眼。 萧衍弯了弯唇。 但他即便笑着,这笑也很浅,但即便并非季翡修那样的张杨明媚,也不是楚琉沐那种清晰可见的温柔,可他这种朦胧又隐晦的微笑,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 ------------ 378:摄政王的筹谋 “我……该回去了。你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 他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在目送他。 他连忙收回了视线,步履似有些匆忙。 等离开御书房后,萧衍恍惚了许久,才叫来王府的暗卫萧一。 因为他们这些人如今住在皇帝的紫宸宫中,所以他们的属下也带来不少。 比如季翡修身边的侍卫季春季夏,也比如摄政王府的暗卫萧一和萧二。 萧衍沉默良久,才吩咐道:“即日起,每日按时喂本王服用一副蒙汗药,确保本王昏迷。如无大事,不要唤醒本王。” 萧一怔了怔:“王爷?” 满是不敢置信地看向萧衍。 萧衍垂了垂眸。 楚琉沐,净慈,殷淮礼,江鉴尘。 一秒记住:// 这四个人各自有各自的伤,他们从前曾与倾儿有过交集。 楚琉沐还说,已有四个,还剩下三个,这三个,便是萧衍,季翡修,玄烨。 萧衍长吁口气。 倘若他们无法感知彼此的想法,他可以完美应对。 但是现在模模糊糊能够知晓对方心中所想,他不敢冒险。 正如净慈,就算已知晓真相,却不敢宣之于口,更不能宣之于口。怕一旦真相公布,会坏了炘公子的计谋。 那个人在把他们这些人往死了折腾,也可以视作,在把他自己往死里头折腾。 目下来看,玄烨和季翡修应该不会多想,但前提是必须解决自己这个隐患。 萧衍冷静了半晌,才道:“卿儿心中只有梁问炘一人,她心中没有本王的位置。本王现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倘若他们对彼此的想法只能有一分感知,那么对方清醒期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却能感知五分。 萧衍看向萧一,却像是自言自语道:“接下来,本王累了,本王不愿再自作多情,本王放弃了。” “本王想休息一阵子。” 萧一:??? 莫名有一种感觉,王爷撒谎的样子很笨拙,如果有人能看见王爷此刻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说假的。 而且,王爷所说的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对自己进行‘交代’,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像是在说服他自己?心理暗示? 又或者,是故意为之,故意讲给某些人听的? 萧衍尽了全力,反复强调自己的‘心灰意冷’,直至一碗蒙汗药灌下肚,他松了一口气…… 而不久之后。 摄政王府的暗卫萧一,也按照王爷服药之前的吩咐,另外准备了几碗蒙汗药搁在楚琉沐、江鉴尘、净慈,这三个人的面前。 至于厉鬼殷淮礼…… 这人已经脱离人类范畴,人家是鬼,有物种隔离,想迷昏也没办法迷昏。 深夜里,紫宸宫的屋瓦之上,殷淮礼坐在屋顶望着夜色里璀璨的星辰。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匕首。 他想,倘若他不是那位炘公子的一部分,倘若此刻那位炘公子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一刀捅死炘公子。 不……那样可真是太便宜炘公子了,也许会用这双手活撕了,撕成碎片的那种,又或者是削成人彘,让其生不如死…… 殷淮礼心中满是阴暗的念头。 良久,他怅然一叹,魂魄却自发性地陷入了昏迷,单薄的鬼影好似自半空中虚幻消散…… ------------ 379:小崽,我跟你讲 “奇怪??” 季翡修睁开眼,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萧衍他竟然就这么放弃了?”他一脸惊讶。 即便是他,即便反反复复被拒绝过那么多次,也从未想过放弃。 他心里大概明白,这可能就是‘命’。但是……萧衍似乎有点儿古怪? 季翡修能够进行一些微妙的感应,心里有点不安。但架不住萧衍的‘自我催眠’。 他目前掌握的信息是——萧衍累了,不想再喜欢了,所以宣告退出了。 另外楚琉沐那几个也是神秘兮兮的,感觉有些沉重…… 还有一件事令季翡修百思不得其解。 萧衍不但弄昏迷他自己,甚至还为另外几个人准备了迷药?而另外那几个,心情微妙,类似啼笑皆非?并且相当诡异,竟然十分配合? 感觉这些人好似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像是在暗中谋划?这种被人瞒在鼓里的感觉不太好受。 他琢磨半晌,最后也懒得再想了,懒得再在这种事情上浪费他自己的精力。因为比起这个,他认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狗崽!!” 季翡修让人送了一篮子产自南地的水果进宫,他拎着果篮去紫宸宫正殿。 他和周言卿摊过牌,心意也算是过了明路。 即便被拒绝了,但他很看得开。 感情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 她喜欢与否、接受与否,这是她自己的事情。而他想不想对她好,则是他自身的意愿。 而且人这一辈子,就算没了爱情,也还可以有亲情友情等其他感情。 季翡修开开心心地跑过来见周言卿,周言卿看见他手里的果篮,眼睛亮了一瞬:“这个是??” 季翡修有点酸,他竟然开始嫉妒一个死物,嫉妒自己手里的篮子,还有果篮里的水果。 害!想他季翡修乃是堂堂皇商,竟然沦落至如此境地。也真是可悲可叹了。 “榴莲,要吃吗?” 周言卿弯了弯眼睛:“谢谢,我要!” 她这个‘要’字挺得他耳根酥麻。 于是接下来整个大殿都因留恋而变得臭烘烘。 两人分食一整颗榴莲果肉,林文洲捧来一个金灿灿的水盆,里面是干净的水,正准备伺候周言卿净手。但…… “我来!” 季翡修事必躬亲,撵开林文洲,然后捧起周言卿的手,他搓洗她软乎乎的小手,感觉这手像是没长骨头。 他脸上热了热,洗的认认真真。 周言卿有点无语,她心道朕四肢健全,真不必如此服侍,而她心里,也有几分小小的尴尬。 她觉得,对待季翡修,她不能太热情,但也不能太冷淡。 净手之后,她见季翡修还留在这里,眼珠转了转,然后一声轻咳,拿起一本古书。 但季翡修蹙了蹙眉。 “……小崽,我跟你讲,你这样非常不好。” “啊?” “死读书,都快变成书呆子了,再不然就是去御书房看那些堆的像山一样的奏折。你自己算算你有多久没出宫了?” 周言卿茫然:“明明我不久之前才去过皇子府啊。” 季翡修说:“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 380:人生啊,还是需要消遣的 他一脸严肃,学着萧衍的样子板起脸。 “你才多大,就这么老气横秋?我只要一看见你,就感觉你活的好没意思。你应该学会像正常人那样,闲着没事出宫玩玩,听个小曲儿看个杂耍之类的。人生啊,还是需要消遣的。” 他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周言卿失笑:“可是我……” “没有可是!” 他严肃地打断她,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也该放松一下了,走走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 汴京城,这是一家季家名下的成衣店铺。 季翡修脸上贴着一张人皮面具,他捧着一杯热茶耐心等待。 不久之后,就见一名少女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衣裳,她衣袂翩翩。 周言卿脸上同样戴着张面具。这是季翡修的意思。 既想出来玩,又担心因为长得好看太扎眼,为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俩人戴着五官平庸没啥特色的人皮面具。 周言卿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一马平川…… 她这个身体真是太平了,感觉穿女装还不如继续女扮男装。从前经营女庄主言卿这个身份时,她想出来的办法是往胸口塞两颗大馒头。 此刻低头看着平坦的自己,她不禁揉了揉太阳穴,顿感凄凄惨惨戚戚。 两人脸上戴的面具质量极好,就连表情都能表现的格外生动。 季翡修一看她这样,顿时忍不住有点想笑。 “走!” 他牵住她的手:“第一楼的烤乳猪好吃,醉仙居的佳酿是京中第一,还有云来坊的头牌琴技出众……” 他念念叨叨,为周言卿介绍着城中一些比较好玩的东西。 这些是他从前玩腻的。 毕竟,男人嘛,有了钱,就开始享受了。 而他此前对女人没什么兴趣,所以能享受的地方也就是衣食住行听曲唱戏…… 周言卿心想这可真是一个汴京通,他拉着她连续走了好几个地方,但两人着眼角度不同。 比如季翡修是哪里好玩就拉着她往哪里钻,她却在心里对比贫富差距。 比如声色一条街朱门酒肉臭,汴京真正繁荣的地方实在太少,更多的地方显得荒凉贫瘠,建筑也很老旧,随处可见的落魄乞丐,国情并不是很好…… 毕竟按理天子脚下本该是过境之内最富裕的地方才对。而既然连汴京都是如此,更不用提别的地方。 所以这一趟走下来,周言卿收获颇多,认为这一趟很值得。 但季翡修却叫苦连天。 他本来是拽着小崽出来玩的,结果小崽愣是把这场出游变成微服私访的视察,他一脸无语。 天色稍晚。 两人走进一家酒楼,周言卿逛了一整天是真有点累了,她心里不断向着如何改变民生,提升国民的幸福指数这种事。 但突然之间…… “吉神?那就是个邪神!信他的都没啥好下场,不是招病就是招灾!” 酒楼外,一名妇女正在训斥她自己的孩子。 原因是小孩在城外发现一座已被推翻的吉神庙遗址,对庙宇内的神像感觉好奇。 ------------ 381:吴国出兵 周言卿侧首看向窗外,听见女人不断诋毁,还说从前的吉神是一名伪神,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她垂了垂眸,好心情不翼而飞。 明明已经决定,无论要做多少牺牲,也要实现自己的心愿,可是刚才…… 她竟然去想着如何提升民生?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生灵寂灭,苍生不再存在,最多是留下一批种子作为后续繁衍的根基…… 她想做的事,和她之前的想法,完全是两个极端,背道而驰。 她可真是矛盾啊。 “小崽?” 周言卿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季翡修。 季翡修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小喇叭,叭叭叭地对准了她吹得起劲。 响亮的喇叭声掩盖了其他的噪音,包括就楼外中年妇女对吉神的诋毁。 直至酒楼内有食客不满,他打了个响指,季家的下人便抓着一大袋银子,挨桌挨个的分发,并且诚挚地表达了歉意。 季翡修单手托腮,笑嘻嘻地问:“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要是以后做生意赔的血本无归,我觉得我可以去迎娶送葬的红白队伍里吹唢呐。你看,我刚才是不是吹得很好听?” 他一脸炫耀。 周言卿弯了弯唇,有点忍俊不禁。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她知晓他的心意,是怕就楼外关于吉神的诋毁坏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吃吃一笑:“嗯,是不错……很好听!” 季翡修非常开心。“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吹。” 周言卿想,倘若洪水灭世,这人世化作汪洋,那么她想先造一艘船,将希望的火种留在船上,也想将他送上船。 将‘他们’,送上造好的那艘船。 . 两人在宫外野了一天,周言卿得承认,如季翡修所言,适当的‘消遣’确实能减压。至少这趟回宫之后她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然而抵达皇宫之后,就立即接收一个坏消息。 “吴国!??” 周言卿猛然一怔。 . 丞相韩鲸出师不捷,带领伤病残将败走蜂王山。 蛊先生的蛊蝶锁定了太后的藏身处,之前周言卿本人在皇宫内坐镇,但也曾进行部署,已派遣一支军队前往蜂王山围剿。 然而军队抵达蜂王山,却发现孝贤太后竟然被吴国那边的人马给保护了起来。 周言卿蹙了蹙眉:“……以目前情势来分析,太后势弱,之前折损的那些人马相当于断了她半截生路。而朕这边却是毫发无伤……” 在这种关头,吴国依然能对孝贤太后鼎力相助,很值得人深思。毕竟自从韩鲸战败之后,太后一方的落马几乎已可称之为必然。 她蹦跶不了多久。 “吴国如此援助太后,看来太后……这次应是下了血本,拿出足以与之匹配的筹码。” 接下来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比如太后被吴国救走,吴国大军压境而来。 好在萧衍等人已经移权周言卿。 比如她手中目前所掌握的,除了死士营十万人马,二十万禁军,还有玄烨的虎符,可以调遣百万征西军。 ------------ 382:御驾亲征 接连几道圣旨畅行无阻地传达下去,她这边开始备战,然而吴国来势汹汹,转瞬便已失去一座城池。 禁军大统领白若河请命鏖战吴国兵马,周言卿允了,而这时,已是八月,天气越发的热。 梁问炘几人依然不见起色,倒是季翡修和玄烨频频轮流出来刷一波好感。 九月,边关急报,任命为骠骑大将军的白若河遭遇行刺,一支箭矢穿胸而过,命算保住了,但人却昏迷不醒,边关战事不容乐观,大周已连失五城。 周言卿接到密报的当晚,沉默了一整夜,旋即她叫来林文洲,进行了一番吩咐。 林文洲一脸震惊:“皇上三思!!” 周言卿笑了笑。 “朕已深思熟虑,如今元帅情况不稳,带不了兵,朕虽有可用之人,但那些人中却无统帅之才……去准备吧。” 翌日,周言卿去了文渊王府一趟,她要御驾亲征。 皇城这边梁问炘几个的情况依然诡异,她很不放心。 文渊王曾想代替她出征,但她知晓,皇叔这人虽说深藏不露,但其实更擅长权谋,至于统兵打仗,皇叔或许有军师之才,却并不适合。而最主要的,是她怕皇叔在边关出事。 记住网址mom 因为…… 她总觉得白若河重伤这事儿有些蹊跷,毕竟白若河从前与玄烨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这二人足以相提并论,在军事方面的才能,白若河也仅仅只比玄烨稍差一线而已。 基本上,之前派白若河出征,所能起到的效果和玄烨差不多。但白若河抵达边关后依然连失数座城池。 另外吴国对太后的援助也很奇怪。虽不知太后到底是利用什么筹码打动吴国,但吴国……吴国从前并不强盛,也曾一度被大周压着打,但如今突然强势起来。要么是吴国此前那些年扮猪吃虎,再不然就是得到了某些人的帮助。 她将京中的梁问炘等人托付给文渊王,而后又去了皇子府一趟,带走了大半昔日的幕僚。 毒王老爷子被她留下来襄助皇叔文渊王,梁问炘等人的安全重中之重,她可不想等自己打完仗回来却被人包抄了自己的老巢。 另外则是…… 此一行,除了御驾亲征,她还想去看一看那所谓的龙脉,想沿着龙脉的走向走一遭。 . 八月十二,雍胤帝在位第四载,率领六十万大军直奔边疆,出征那一日,文武百官相送。 而雍胤帝启程之后,文渊王以铁血手段进行血洗朝廷。 暗中效命于孝贤太后的爪牙被连根拔除。 这也是皇帝离开之前亲口交代的,有些事,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同一时间。 “我干他娘的!” 这座城名叫红城,每年秋季满城落叶枫红。几个飘飘荡荡的魂魄正聚集在这里,这些魂魄负了伤。 昔日炘公子从邪神那里救出皇子的魂魄,本来鬼类的存在就已足够特殊,更何况这些皇子的魂魄四年来历经了无数厮杀,寻常手段绝对无法兑付得了这些皇子。 然而…… ------------ 383:公子 就在二皇子带领兄弟们赶路赶到一半时,却遇见一名不良于行坐在轮椅之中的俊秀青年。 这名青年男子雷霆出手,他眉心一点朱砂痣似血殷红。 也正是这人令数位皇子的魂魄被怕困死在红城。 性格阴柔圆滑的三皇子本是长袖善舞,但此刻也是脸面发黑。他看向刚烈暴躁的二皇子,一脸无语说:“我还以为你的棱角已经被磨光了。” 毕竟,四年啊,四年前还出过那种事,令他们肉身殒没,没了尸体,只剩残魂。 二皇子暴躁道:“那个残废是不是有病?追着咱们打了这么长时间,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三皇子为之无语。 老五老六皱着眉直琢磨,直至最后一个稍微温和些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来自七皇子:“虽从未见过那人,但想来他这般出手定有隐情。” “废话!”老三翻着白眼。那人分明是想置他们于死地,所以才频频下黑手。 另外就是…… 老五忧心忡忡道:“这事不好办,我最担心的,是怕他通知邪神那边。我看他那些手段,恐怕是与神明有关。” 一秒记住:// “神明?”老二哼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深切的恨意。“就那些杂碎,也配称神?” 要是依老二来看……梁家那个大尾巴狼虽说不咋地,总是垂涎他们家小九这颗小白菜,但那人投胎在梁家,自幼就显露出神迹,从前各地供奉吉神庙的那些年,梁家那头狼也没少为国为民办事,大周是真真正正风调雨顺了十来年。 可是那些邪神,算什么神?邪神所带来的是饥荒、瘟疫、战火不断! 甚至于…… 老六沉静地说道:“之前听说边关在打仗,吴国那边的虾兵蟹将曾战败我大周,不过如今……如不出我所料,应是邪神的手段。” 提起这个,几位皇子心口一沉,皆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半晌,老二才沙哑着说:“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小九那边,怕是快成熟了。” 苦海之中结出的苦果。 二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想办法,赶紧破局!还有那个残废,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妈的老子一想起他就很不爽……” 红城另一头。 “公子……” 一名少女,身材酷似少年,瘦弱又苍白,她脸上蒙着一张面纱,娇弱的喘息着,孱弱地伸出手,痴痴地望着那名白衣胜雪的青年公子。 这位白衣公子眉心有一抹妖红的朱砂痣,可笑容却和煦,温暖却又满身的妖色。 “公子,求您了,给我……” 公子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茶,他瞧着蒙面的少女,少女眉眼布满了痛苦的神色,他轻‘呵’一声。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白衣公子的神色忽然冷淡了下来。 “容飞。” “属下在!” 公子眼底像是噙着几分恶意:“去给她找几个小倌,别让她在这儿发浪,真是叫人倒进了胃口……” 床上的少女咬了咬唇,眼底划过一抹近似耻辱的阴翳,表面却依然做出一副做小伏低的祈求姿态…… ------------ 384:姓玄的,这是人干事? 须臾。 几名风尘男子被容飞推进这个房间,不多时暧昧声响起。 而白衣公子像是怕污了自己的耳朵,早在那之前,就已经让人将他推了出去。 这肮脏的地方! 还是离的越远越好。 白衣公子手中捧着一杯茶,他眉目浅淡地望着这金秋时节的满城落枫。 “枫红了……” 他轻笑一声。 “再等等,就快了……” . “小九如何?” 首发网址m. 四王爷周赟从马车上下来,他们此时正位于红城两百里外。 周言卿这次出来带了不少人,文渊王被她留在汴京城坐镇,但四哥周赟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他。 她出发前甚至还临时抽调了任职工部侍郎的岑奕宁,这位主要是负责暖床的。 但行军路上舟车劳顿,尤其是日前天气降温,此时已是金秋十月,路途遥远,秋季寒凉,再加上连续几日下暴雨,她这个小破身板直接就撑不住了,一场风寒大病来势汹汹。 以至于最近这几天她频频咳嗽。 马车里,负责照顾周言卿的人是皇子府的幕僚,这位幕僚名叫莫仙,年轻时曾是青楼头牌,艳冠天下。 虽说如今年纪大了,但也依然风韵犹存。 莫仙撩开马车帘子,脸色很臭地说:“小孩这身体也太差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早知道就应该把毒老带上。” 毒王老爷子医毒双通,只可惜老人年纪大了。 周赟轻叹一声,等他攥进马车,就看见周言卿脸面通红,人热的像是一团小火炉。 他将手贴在周言卿额头上量了量体温,感觉有些烫手,向来温润的周赟登时变得有些狰狞。 吴国? 若早知今日,前几年他在藩地时,就应该先一步发兵灭了那吴国! 周赟沉沉地长吁了一口气。 而与此同时…… “姓玄的你又偷跑!这是人干事儿??” 季翡修翻身上马,身后跟着呼啦啦的一群人。 楚琉沐几个每日服用蒙汗药,昏迷不醒。萧衍曾交代如无大事不要‘吵醒’他们,但可能是手底下的人对这句‘如无大事’的含义理解有误,以至于…… 算了,汴京那几个躺尸的不提也罢。 总之小皇帝御驾亲征的第二天,玄烨得知此事,就赶紧追出皇城。但他每日清醒的时间实在是有限。至于季翡修,他只觉得自己一觉醒来小崽就不见了,于是也连忙带人追着玄烨的步子一起去边疆。 玄烨烦的要死:“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跟着老子作甚!” “你以为爷愿意?要不是因为小崽,爷才懒得出来呢!” 玄烨一鞭子抽在马屁上,季翡修也像是憋了一股劲儿,赶紧甩着鞭子策马狂奔。 然而咣当一声。 前头的玄烨直挺挺地从马背上再下来,他又‘昏迷’了。 临昏迷前的那一刻,想了想多年来一直被他视为亲弟的小傻子梁问炘,想了想梁问炘软乎乎傻笑的模样,玄烨:“…………” 这心情就十分之微妙。 幸好玄烨并非孤身一人,他与季翡修皆是带了不少亲信心腹,最主要的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 ------------ 385:抵达红城 于是玄烨这边的大头兵连忙从地上捞起躺尸的元帅爷…… 季翡修:“啊哈哈哈哈哈哈!姓玄的,爷让你狂……咣!” 笑人不如人。 既玄烨之后,季翡修也砰地一声摔下了马背。 行叭,这哥俩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 “几时了?” 这场雨下的有点大。 深秋的雨水令天气潮湿,同时也带来几分凄凉的冷意。 周言卿咳了两声,幕僚中曾在青楼做头牌的莫仙一脸心疼地扶起了她。 “时候还早,天还没亮呢。你再多睡睡?” 周言卿嘶哑一笑,她摇了摇头。 莫仙发现她口干,赶紧喂她喝了一些水。 润过喉咙之后,她感觉好受多了。 “别这样,我就是底子不好,之前又累到了,才赞在一起爆发出来。” 她这也许算是积劳成疾。毕竟此前在皇城一直憋着一口气,算是提心吊胆。 即便后来处境变好,不再孤立无援,但事情太多了,以至于…… 说句笑话,她那时候甚至都不敢生病,怕生病耽误事儿。所以就熬啊熬,直至开始行军,古代车马太慢,她心知短时间内到不了边关,以至于心神倒是松了一点,一下子就病来如山倒。 莫仙摸摸她额头,一下又一下理顺她绸缎似的长发。 “你这小孩怎么总是这般叫人心疼?” 莫仙叹息一声。 说起来莫仙与周言卿之间的缘分,还得从净慈那个喜欢喝花酒逛青楼的合上说起。 那人从前是个纨绔,有一回领着周言卿去青楼‘见世面’,正好周言卿遇见重伤的莫仙,于是随手帮了一把。 结果没过多久莫仙竟然摸到她的皇子府,说是来报恩的。 周言卿想着那些事,轻轻低笑了两声。 接下来几日她住在马车中,身娇体弱的皇帝可真是让周赟等人操碎了心。 转眼,红城方向已遥遥在望。 周赟事先已经派人去打理好,所以大军虽然留在城外修整,但他却带着一支精兵护送周言卿进城。 莫仙收起她身上的风尘气,一副从良的端庄打扮,像个丫鬟嬷嬷似的跟在周言卿身边。 周言卿身边这些幕僚,有不少人知晓她的真身。比如以前曾久混欢唱的莫仙,就算周言卿女扮男装,也能一眼辨认出她是个女孩子。又比如毒王老爷子和蛊先生,这些人都属于江湖人士,眼力十分毒辣,她那点小伪装在人家面前无所遁形。 “我就说了,其实不必如此麻烦的。”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外,周言卿狠狠咳嗽了两声。 周赟将她抱下马车,然后走进客栈。 “你啊,就别逞强了。既然有条件享受,那就多享受享受。边关就在那儿,它又跑不了。大不了先让咱们带来的兵马先出发。你养好身体,等身子养好了,咱们再快马加鞭追上去。” 周言卿失笑,四哥还真是很不放心她。 “唔……我想吃烤鸡。” “好,这就给你弄。” 等把周言卿安顿好,周赟轻叹一声,赶紧差人去买一只火鸡,然后让队伍中随行的厨子为周言卿烹饪。 ------------ 386:二哥,我看见老四了 周言卿睡了一觉,等她醒来时正好烤鸡出炉。 而同一时间,红城另一头…… 几个皇子的魂魄聚集在这里,这些魂魄狼狈的不行。 “妈的,那个狗杂碎!!” 二皇子从前是个刚烈暴躁的脾气,这几年因为特殊的环境和遭遇,虽说性格变得沉稳了一些。 可也正是因此,他眼下爆粗口,足以见得他有多憋气。 因为就在昨天晚上,这些皇子得知了一件事。 那个穿白衣,追着他们这些魂魄频繁下黑手的残废,他竟然是容家的! 叫做容锦溪! . 几个皇子凑在一起叽里咕噜的商议。 红城四周被插了阵旗,这阵旗对活人没用,却可以困死魂魄。这很显然是神仙的手段,脱离了正常人类的范畴。 狡诈圆滑的老三说:“之前我就猜到他肯定和那些邪神的阵营有关,但没想到竟然是容家的。” 五皇子沉默一瞬,说:“一听容这个姓氏就来气。” 另外几个按了按太阳穴,不禁想起他们的小九从前遭遇过的那些事情。 他们目前已得知小九登基前后活像是变了一个人,具体隐情他们知道的不多,毕竟发生那些事情时,他们这些惨死在邪神手中的魂魄已经被关了起来。 说来也有些奇怪,他们的魂魄似有些特殊,原本邪神没打算留着他们,是因为发现他们的灵魂本源被人动过手脚,所以才将他们关了起来。 至于这‘手脚’,老三猜测有可能和炘公子有关。 这些年他们无论遭遇多少凶险受过多少磨难,却不曾有过真正的生死危机。这相当于一种变相的保护,而在他们所认识的人之中,只有炘公子一人能够做到这种事。 眼下几个人一筹莫展,因为那姓容的实在是太烦人了,而且对方存心置他们于死地。 如不是他们也算是有点本事,有着自保的手段,没准真得栽在容锦溪手中。 这时…… “二哥、三哥!” 老七的魂魄急匆匆地飞了回来。 之前他们几个针对容锦溪进行商议,老七没在场,直至此刻。 “城门口……二哥!我看见老四了!!” “你说什么??” “四崽儿?” “那瘪犊子黑心肝的玩意还活着?” “我就知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在哪呢?” 兄弟们七嘴八舌,老七也一脸激动:“他住在祥云客栈,也不知道他是来这边干什么的,不过……我没敢靠的太近,他那边的气息有些古怪,我怕阴沟里翻船。” 几人对视:“走!” 管他翻不翻船,一根筷子轻松被折断,十根筷子抱呀抱成团,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他们这边拿着二三五六七号码牌,总共五个,可比仨臭皮匠厉害多了。 事不宜迟,他们决定立即动身。 祥云客栈。 客栈二楼,周赟心神不宁,眼皮子突突直跳。 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他两只眼睛一起跳又算怎么一回事? 他苦恼地按了按眉心。 “四王爷!” ------------ 387:以为咱死了他就能独占小九了 一名下属朝敲了敲门。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进来吧。” 周赟放下揉按着眉心的手,他温润问:“事情办得如何?” “皆已按照您的吩咐,已经进行周全完善的布置。” 周赟是藩地的藩王,手底下也有不少兵马,只可惜当初去汴京城时轻装简出,并没有带太多人手。 如今他抽调了藩地的兵马,兵分二路,一路人马准备驰援汴京老巢,帮他的小九守好皇城。 而另外一批人马则是抄近路赶往边关。 吴国…… 他清浅微笑,目中却有煞气纵横,罕见地露出几分铁血的气势,像是势要踏碎吴国的山河。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行了,下去……”吧。 一句话还没等说完,就突然听见叮当一声,有人拿小石子敲他的窗户。 他眉梢一动。而之前来向他禀报的侍卫疾言厉色道:“谁!” 周赟蹙了蹙眉,他打了个手势,侍卫立即拿起一枚铜哨子吹了一声,下一刻身着便衣的士兵严阵以待,整个客栈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 客栈外,隔着一段挺远的距离,狡诈圆滑的老三一脸无语:“他是真当咱们死了!以前咱们晚上偷偷碰面去找小九,就是拿小石头当暗号,这个老四……他从以前就是个狐狸,准是以为咱们死了他就能独占小九了!” “我呸!他想的咋那么美呢?而且还有老大和老八呢……哎,也不知道太子和老八又是一个什么情况……” “对了!老七,他这地方的气息确实是有些古怪。你且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点名的老七一脸凝重道:“我之前在城门口看见他坐在一辆马车里,正好他撩起车帘,我还以为我自己看错了……” 毕竟这又不是头一回了,朝思暮想,出现幻觉是常有的事儿。 但到底是心里存了几分妄念,于是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追上去了。 当时正好是在祥云客栈外,他瞧见老四从马车上下来,还从马车里抱出一个裹着大氅看不清脸的人,他不知道是男是女,只看见一个小小的后脑勺,但大概……是女的吧? 老四成亲了? 四年过去了,如果老四成亲也不足为奇。 而且以老四那个狗性儿,也就是在小九面前披着一张羊皮面,平时在他们哥几个这里,那货一肚子坏水,蔫坏蔫坏,各种阴损的手段层出不穷,大伙以前在他那里吃过不少亏。 如果换成兄弟们,呵呵……拦腰抱起?做梦呢?就算他们哥几个重伤濒死躺在老四脚边,没准老四都得嫌碍事,顶多是清清淡淡地瞟一眼。 那货压根就是一个没人性的! 总之老七怀疑周赟当时抱在怀里的,没准是个姑娘,是老四的媳妇。 老七说:“我当时就想冲过去,但这家客栈附近的气息很奇怪。你们应该也能感觉到,很危险!” 这份危险来自客栈内。 老七皱了皱眉:“我觉得,这有点像是那个容锦溪的手段,他专门克制咱们。” 所以这些天是真憋气, ------------ 388:蒙面少女,洛清 对方手里有不少宝贝,他们这些天,几乎被姓容的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主要是先天上受制于人。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几个魂儿又对视了一眼,半晌之后,老二才忧心忡忡道:“……怕是不妙。虽说暂不清楚姓容的为何要对付我等,可若是他发现老四,保不齐也得对老四出手……” 正当几个魂儿一筹莫展时。 祥云客栈,天字号房。 这是一名蒙面少女,她眉宇中像是藏着点烦躁。而她所居住的这个房间,床上,地上,横七竖八的男子,一丝不挂……甚至于室内还流窜着几分暧昧的气息。 少女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用力攥紧了手心,眼底像是闪过了什么,这才表情不大痛快地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推门而出。 在蒙面少女出门那一刻,正好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里。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莫仙伺候着周言卿用过一餐,等把人哄睡着后,她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来。 她眼角余光捕捉到那名少女的身影,微微一怔。 那少女的眉眼……与她家小孩十分肖似! 莫仙瞠目,下一刻,赶在少女警觉之前,她收回视线,很是自然地转了一个身,背对着对方。 “哼!” 少女冷哼一声,她现在大概是处于一种甭管看什么都不太顺眼的状态中,憋了一肚子的火儿。 “洛清姑娘!” 少女正欲下楼,就见一名侍从冷着脸朝这边走来。 “公子吩咐过,让您近日安分些。” 名叫洛清的少女一听就火冒三丈。 我草他妈的!! 洛清心态整个儿炸了,但当着这名侍从的面,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反而还做出一副低眉顺眼做小伏低的姿态来。 她胆怯问道:“公子又出去了?他何时回来?” 侍从冷着脸不予作答。 洛清僵了僵,她暗暗地咬了一下牙,无声地和侍从对视,半晌,她败下阵来。 她抿着嘴回到之前那个乌烟瘴气的房间:“麻烦帮个忙,将他们弄走。” 这一次侍从倒是没再冷脸,因为他知道,等公子回来后,肯定会例行来洛清这里看一看。 公子喜洁,屋子里那些脏的污的不适合入公子的眼。 侍从一言不发地干活,一名名活似干尸的男子被抬了出来,这些人中有的宛若被抽空全身的血肉和精气半死不活,也有人仅仅是白了头发脸色憔悴而已。 洛清沉默看着,直至最后房间打扫干净,这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一脸懊恼,恨恨地锤了一下床。 “真……他妈的!那个容锦溪,迟早有天我得弄死他!!” 她倏地想起四年前,她突然被人抓了,醒来之后置身于血泊,那似乎是一个血池。血池里另外还有一名少女,那少女昏迷,整个人被浸泡在血池中…… 当时她自己和那少女一模一样,赤身裸体的泡在池子里,血池里的血好似有着自己的意识,一个劲地顺着她的毛孔往她的身体里面钻。 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疼,真他奶奶的疼! ------------ 389:她变成雍胤帝 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昏昏沉沉,等清醒之后,她就见到了容锦溪。 这位容家的大公子,年纪轻轻便已掌权容家,据传以前曾弑夫弑母,几乎杀遍了他所有的血亲才顺利上位。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男人。 他说:“你的村子被抢匪屠戮,是我救了你。换言之,你这条命,是我给的。所以接下来,我会送你去个好地方……” 当时有丫鬟伺候她穿衣,她穿好衣服之后照了下镜子,陡然一惊。 因为那不再是她自己的脸……身材,长相,全都变了! 甚至就连她的嗓音,也不再像从前那么粗糙了。 她变得很精致,很美,是她从前不敢想象的样子。 她感觉自己这副‘新模样’有些眼熟,想了半天,忽然想起血池中的少女,她想起那些往她身子里钻的血液! 隐隐像是明白了什么,震惊的同时又有些惊喜。从前貌不出众平平无奇的自己,竟然能像改头换面一样,拥有一个全新的形象,这种骇人的手段是真的很神奇。 可很快的,她就发现她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她发现她的身体变得很奇怪,她从前没这个毛病,可自从在血池里泡过一遭后,她就离不开男人了。 再之后,容锦溪那个胆大包天的男人,竟然想让她女扮男装当皇帝! 这对从前食不果腹、过惯了穷日子的她而言,简直是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她成为容锦溪手中的一枚棋子,起初提心吊胆,宫中的太后,还有文武百官,以及真皇帝从前的那些幕僚等等……她很有压力。但是渐渐的,当她适应新身份之后,她也算是放开了。 于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天下美色任她采摘,她着实风光了好长一阵子。 然而…… 容锦溪也不知道是在抽什么风,突然把正主送回来,以至于她的荣华富贵全都没了。 洛清恨的直咬牙。 还有这该死的、淫·贱的体质! 她激灵灵地哆嗦了一下,回想前些日子,她不小心说错一句话,惹的容锦溪不高兴,那人不论何时都总是笑面,即使发怒也是如此。 所以他生气时不像旁人那样暴跳如雷,他仅仅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人将她关起来。 然后因为那奇奇怪怪的体质,她的身体日渐衰弱,直至最后甚至都奄奄一息了,她甚至像个残废似的,瘫在床上不能动。 那种生死受人挟持的感觉是真的很不好。 想到这里,洛清狠狠攥了一下拳,她心情越发地愤懑…… 同一时间。 “到底是不是??” 早在见到洛清时,皇子府的幕僚莫仙第一时间就想去找周言卿,却突然意识到周言卿生了病,并且刚被她哄睡。 她思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去找四王爷周赟。 . “你说什么?”周赟怔了一瞬,他手执书卷,眉心轻拧。 莫仙忧心忡忡道:“奴家方才遇见一名少女,那身材,那个子,与咱家小孩一摸一样。” “不但如此,那人虽戴着面纱,可那眉目,也与咱家小孩仿若孪生,别无二致。” ------------ 390:饶不了容家 周赟闻言怔住了好半晌。他眸若古井无波,本是温润的男子少了几分书生气,倒是更像是冷凝。 莫仙见周赟这样,忍不住叹息一声。 当年谁不知道,九殿下是这些人的命,多好的一群人,多好的哥哥们,哪成想最后竟落得这副模样。 如今大皇子疯了,四皇子身中奇毒,八皇子下落不明,另外几个皆已身死,又如何不令人欷歔? 莫仙不禁想,如她这种的,早从当年起就开始追随九皇子的,和皇子们更是熟的好似一家人。 即便碍着身份,守着几分矜持,像是忠心耿耿地为皇家效力,可这份忠心掺杂了太多私心,比如私人情感,亲情一样的感情。 莫仙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而是问:“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周赟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他笑了一声:“都说啊,天家无情。” 往上数个几代,也差不多是这情况。但也不知是不是祖祖辈辈积累的情感全部在他们这代人身上爆发,这人世有时残忍的超乎想象,不就是想要保住几个人,想过几天安静顺遂的日子,不愿再戎马江湖金戈烈马,可怎就这么难呢? 周赟抿了一口茶,感叹之后才吐出两个字:“容家!” 周赟放下茶杯,他悠然说:“我这边查出一些东西,当年小九登基大典上的那场骚乱便是容家所为,而后来小九昏迷了半个多月,在这期间也是容家找来一名替身顶替小九。小九此前四年不知身在何处,她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唯一能推测的,应是一直昏迷,而容家如今又拨弄反正,把小九送了回来……” 周赟笑了一声,道: “他容家折腾来,折腾去,不闲费工夫。所图甚大!并且,这容家绝非邪神一派的人马,当然,这容家也不会是我们的盟友。容家暗地里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事儿怕是只有问容家人才能够晓得。” 莫仙惊讶了一下:“我以为……”以为这容家是神的后裔,以为容家是在为邪神做事,以为容家是站在邪神那边的。 周赟像是看穿了莫仙的想法,他摇了摇头:“并非。那些邪神想要的,不过是逼疯小九。一旦小九疯了,这果实便算成熟。可小九昏迷了四年,这于邪神不利,等于拖慢了进展。否则按照当年的事态,这所谓的苦果怕是早已成熟。” 周赟推理道: “容家未必与邪神一脉沆瀣一气,但我推测,这容家很可能曾与邪神那边做过交易,曾拿出足以打动邪神的筹码。否则小九被人顶替这种事,连我们都能够知晓,更何况是那所谓的邪神?” 周赟沉思,说: “所以我更倾向于,邪神知晓小九曾被取代,但却因为与容家的交易按兵不动,如此倒是能够解释他们对容家的放任。只是这容家的目的……暂且不明。” 周赟想,凡事必有根源和理由,容家这么做,定有他们必须如此行事的原因在其中。可是周赟却猜不出这个原因,但不论如何,单是容贵妃从前对小九做的那些事,周赟便饶不了容家。 ------------ 391:因为,打不过! 这是一名白衣公子。 容锦溪坐在一把轮椅中,他腿上放着一些东西,全是新奇稀罕的小玩意,甚至还有小孩玩的拨浪鼓、陀螺,以及小糖人,几件适合小女孩穿的小裙子,小糖饼,栗子糕等等。他心满意足地抱着这些东西,侍卫容飞身上也挂满了大包小袋,看这主仆二人的样子好似在异地观光,好似大采购了一通。 遥遥地,容锦溪见客栈外被重兵包围,虽说这些人手穿着寻常衣裳,并不打眼。可问题的本质,单单是这些人的气质杀伐凛凛,好似从战场磨砺而出。并且这些人还将客栈包围的水泄不通,眉眼犀利又警惕……此事看着很不寻常。 容锦溪弯了弯唇: “有点意思,看来这祥云客栈来了一些大人物。” 侍卫容飞沉默颔首,旋即扛着身上的大包小袋,推着轮椅中的容锦溪走向客栈。 埋伏在暗中的皇子魂魄一看见容锦溪就恨的直咬牙切齿。这人太坏了,手段层出不穷,而且手里还有不少专门对付鬼魂的秘宝,皇子们在他手上吃过不少亏。所以此刻一件容锦溪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恨的目眦欲裂,简直恨不能活撕了这姓容的。 然而…… 还是得考虑一点现实方面的问题,现实就是——打、不、过! 这么冷酷的领悟令皇子们羞惭不已,气恼交织,但没招。 “站住!” 容家主仆接近客栈,立即有人拦下这主仆二人。 容飞眼底涌动着煞气,他低声道:“尔等为何要拦住我家公子?尔等从何处而来!” “奉命行事!” 容飞还要发难,容锦溪却抬了下手。他制止了容飞,旋即温和道:“我二人住在这祥云客栈已有一段日子,阁下不妨去向你背后的主子请示一番,客栈的掌柜小二可证实我主仆二人的身份。” 穿着一身常服的守卫睨了容锦溪一眼:“劳驾稍等片刻。” . 周赟得知发生在客栈楼下的事情,他食指轻叩桌面,一副深沉思量的模样。他与容家不熟,容家曾是一个神秘家族,曾强盛一时,但昔年容贵妃入宫选秀不久后,这容家就已急流勇退,消失于人前,甚至还废弃了容家位于汴京城中的老宅,举家迁徙。 “四王爷!”一名侍卫匆匆而入,恭声向周赟禀报。周赟听后眉梢一挑,“咱们只需警惕外界便是,此前住在客栈的人,不必为难。” 侍卫领命离去后,周赟沾着水,在茶桌上写下几个字,随后指尖在那字迹上敲了敲。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起身推门而出。 客栈外。 眼睁睁看见坐在轮椅中的容锦溪被侍卫容飞推进客栈,藏在暗中的皇子魂魄气得不行,也担心的不行。 “老四他在想什么?” “算了算了,就算他多智,可容家这些年一直神神秘秘的隐居不出,他又不认得容家人。” “这姓容的十分阴损,万一老四被他阴了可该如何是好?” 皇子们忧愁不已,真是操碎了心肝。 ------------ 392:两个白切黑对着演 容锦溪住在客栈楼上,他不良于行,爬楼梯的时候不太方便。 容飞正要抱起容锦溪,就见温润如玉的四皇子周赟施施然地从楼上走来。 周赟瞧了容锦溪一眼:“不知公子贵姓?” 容锦溪眉梢一挑:“免贵姓容。” 周赟神色自然,好似头一回听闻‘容’这个姓氏。 “公子有所不知,方才客栈附近曾有贼人出没,在下迫不得已,只好让人暂且将客栈包围起来,也是为安全着想。如若为公子添了麻烦,还请公子莫要计较。” 容锦溪笑盈盈地瞧了周赟两眼,倏地说:“阁下让我报上姓氏,可阁下自己,却不曾做过自我介绍。” 周赟笑容不变:“看来公子是想与我交个朋友?免贵姓周。” 容锦溪微笑说:“看来是个贵人,周这姓氏,虽不罕见,却能令人联想起一些尊贵之士。” 周赟侧了侧身:“鄙人之荣。” 他身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风度翩翩,微笑始终挂在脸上。 容锦溪也气定神闲,二人虚与委蛇,互演了一番,却好似隔靴搔痒。 他们谁也没有深究,谁也没有深问,好似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场闲聊,然而话语之中,却又句句皆是唯有他们自己才懂的试探。 容飞瞟了周赟一眼,旋即将容锦溪抱上了楼,又折返下来搬走轮椅,以及此前主仆二人从外面采买来的那些大包小袋。 等容家主仆二人上楼后,周赟倚着墙,半眯着眼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同时他又有些儿狐疑。 怎么这般奇怪? 之前有人用小石子敲打他的窗户,难不成是他草木皆兵? 他只是不能容忍意外的发生,所以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一定要摁死。 可…… 他下令让人包围客栈严防死守,同时让人去附近寻找可疑人士,但至今依然没个结果。 他思忖了好半晌。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当真是他敏感过度? . 客栈楼上。 容锦溪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店小二送来热水,容飞伺候着他沐浴更衣。 他洁癖有些严重。 比如每次外出回来都必定要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哪怕他身上穿的并不脏,但他却认为从外面沾了一堆灰,所以还是换下来比较好。 此刻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只拨浪鼓,拨浪鼓左右一晃,便笃笃笃地一阵响。 他弯了弯唇,像是想起什么好事,开心的不得了。 这时容飞向容锦溪轻视:“公子,楼下那些人……” 容锦溪瞟了容飞一眼:“无妨。” 他顿了顿,又说:“倒也有趣,之前遇见的那个,如不出所料,应是周氏皇族的老四。日前我们接到消息,雍胤帝那小孩御驾亲征,而周赟也跟随在侧,看来……” “看来,那小皇帝,如今是在这客栈中。” 若不然,以周赟的性子,也不会如此冒进。主要是关己则乱,而对周赟而言,周言卿便是这个‘己’。 容飞愣了愣。 容锦溪又说:“那周赟是在试探我,喂我吃了一个饵。” ------------ 393:跪断了一双腿 君子坦荡,自称姓周,没有明说,却也不曾想过掩饰身份。大概是因为心里清楚,就算掩饰,也掩饰不了。 这一点倒是和容锦溪自己的心态极为相似。 二人性格倒是挺像。 容锦溪玩了一会儿拨浪鼓,这才笑着道:“周赟还活着,到底要不要弄死呢……看来此事还需观望。” 他一时间难以下定决心,就好比此时藏在客栈外的那些鬼祟之辈。 真当他不知道么? 真当他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虽是下了杀手,也算那些魂儿比较有本事,屡次逢凶化吉。可他尚未认真起来。 倘若他认真起来,早就将那些魂儿灭了,哪还能留着他们活到今日。 容锦溪侧首看向窗外:“容飞,你说,这人世……是不是太无聊了?” 容飞一哽,欲言又止,像是想到了什么,最终一字不吭,沉默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容锦溪哂笑一声:“若有天意,天意又为何如此不公。若世间有神,那神,又为何不听我祈祷?” 他弯了弯唇,遂又闭上眼,怅然一叹。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容锦溪灵前跪断一双腿,神却不曾应过我所求,天也不曾聆听我心意……” 冥冥之中自有存在,可那存在却又瞎又聋。 他挑了挑唇,顿感索然无味。 . 周言卿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她感觉好受了不少。果然人还是应该睡在床上的,这客栈的床铺比不上皇宫,但却比行军营长和马车好睡多了。 心态都不一样了。 她伸了个懒腰,门外有人把守。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此前因为生病吃不下东西,但大概身体好了些,倒是有了几分饥饿的感觉。 “来人。” 她坐在床上,唤了一声,把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即进门。 她随意吩咐了几句,不久之后。 房门外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嗓音,那嗓音与她自己的嗓子一模一样。 她一怔? 客栈二楼的走廊上。 脸上蒙着面纱的洛清一副温顺的表情说:“公子,洛清知道错了,洛清往后定不再犯。” 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容锦溪面前。 容锦溪依旧老样子,气定神闲地坐在轮椅上。他打量着洛清,洛清的眉目令他想起小皇帝。 这事儿很是有趣,因为之前见到周赟时,他就已经猜出,小皇帝也肯定在此。 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从四年前开始,行事向来随心的他,却唯独在皇帝这件事上有所犹豫。 而真要是抡起来……那皇帝,那女扮男装的小孩算是他表妹。 “你知错了?你可知你可错之有?” 洛清一哽,心里直腻歪。可能是因为此前斯年曾做过赝品皇帝,身在皇宫那些日子,人人皆看她脸色,这也养娇了她的脾气。 所以她此刻有些布满,但不满也得憋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洛清咽下口中的耻辱,她卑躬屈膝说:“洛清不该多嘴,不该非议公子,公子降下责罚,也是洛清应该守着的。” 这时吱呀一声。 门开了。 周言卿推门而出。 ------------ 394:表哥 周言卿此刻依旧一副男装扮相,金秋十月,夜里寒凉。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衫,外头罩着一件黑衣大氅,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容,面如冠玉,竟很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玉树临风感。 “呦,二位聊着呢?” 她的音色与洛清重合,乍一听,甚至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只是她的嗓音要稍微低沉些儿。 洛清背对着周言卿,此刻闻言猛然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扭头看一看周言卿,然后啪地一声,一只扇柄敲在洛清头上。 洛清头上顶着扇子,便不敢再动弹。 容锦溪握着扇子另一头,他瞧了瞧周言卿,唇边撩起一抹笑。 “真是好久不见了。” “表,弟……” 他意味深长地瞧着周言卿身上的男装,这个‘表’字,愣是被他说出一种九曲十八弯的感觉来。 周言卿扬了扬眉:“原是表哥,真是失敬了,方才竟没认出来。” 屁的认出来,她从前除了容贵妃之外,与容家不曾有过任何交集,她甚至不认得容家那些人,因为从来没见过。 这时砰地一声,莫仙住在周言卿对门,听见这边的动静匆匆忙忙地推门而出。 几乎是同时,周赟也已从房间中走出。 “哈。” 容锦溪笑了一声,“前后左右几乎包围,咱们这些人正好够凑一桌牌九。看来表弟玩心有点重。” 周言卿:“呵呵,表哥承让了,卿儿哪里比得上表哥?” 她施施然地走向容锦溪,周赟和莫仙一脸紧张,像是生怕容锦溪伤害周言卿。 但周言卿倒是底气十足,她站定在容锦溪面前,挑眉瞧了一眼背对自己跪在容锦溪面前的洛清。 “原来表哥喜欢这一口?噫,真是变态。” 她瞧见洛清的眉目,虽然洛清脸上蒙着面纱,但是她想,如果两人面对面,大概和照镜子差不了多少。 变态表哥虽然被骂了,却还笑盈盈的:“卿儿脾气不大好,你我好歹是同族。” “可不敢当,我配吗?我不配啊。” 她微笑:“您容家可太能作了,我小时候有个容贵妃,就挺能作的。后来我陪她玩了一阵子,哪知她太差劲了,竟然疯了。” “她疯了之后,好歹不作了,如今见到表哥你,卿儿我倍感亲切,原是和那作精容贵妃是一脉相承的。” 容锦溪:“……” 心里明白周言卿这是来气了,四年前偷梁换柱,用一个赝品取代真皇帝,搞臭了皇帝的名声,将皇帝手中一把好牌打的稀烂,这正主回来之后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得气。 容锦溪突然笑了,笑得十分开心:“卿儿真是辛苦了。” 周言卿:“呵呵。” 容锦溪:“呵。” 周言卿咬了咬牙,她的手伸进袖子里。 容锦溪的侍卫容飞见势不妙,立即出手,想要保护容锦溪。 但周赟和莫仙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莫仙,这人可是玩暗器的祖宗。 只是谁也没想到! “砰——!” 一声枪响。 小皇帝手里握着一个长管似的火器,她管这火器叫做枪。 一枪射穿了容飞的膝盖。 ------------ 395:小卿儿,本是同根生呀 周言卿可不敢托大。就比如她这次御驾亲征,带了不少好东西。 比如她手中这把枪,比如暗器大师莫仙,也比如蛊先生等等。 别的不说,至少保命她可是很有把握的。她这人如此惜命,还有太多事情没来得及做,她可舍不得大意失荆州,舍不得一不小心玩没了自己这条小命。 容飞膝盖中弹,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周言卿枪口一转,顶着容锦溪的额头,她唇边扯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表哥,这是我头一回见到你,我给你的这份见面礼如何?不知表哥可否满意?” 容锦溪僵了僵,他脸色都快青透了,就连嘴边的笑都挂不住了。 豆大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他这小表妹手里的东西,可比寻常暗器厉害多了,无论是速度、威力,所造成的破坏力等等。 她怎么会有这种洋火? 倏地,容锦溪想起一件事。 “……我差点忘了,你以前曾去番邦做过质子。” 周言卿微笑:“看来表哥消息很灵通,而且还像个变态似的,一直暗中注意我?我这边的大事小情,怕是表哥了若指掌?” 她枪口往前顶了顶。 容锦溪唇角一抿,僵僵地挺直了背脊。 “小卿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说是吧?” 他的手在渐渐移动。 周言卿笑得很好看:“表哥最好乖一点,不然大义灭亲这种事,我又不是没干过。要是一不小心在表哥身上开个洞,那岂不是不美?” 容锦溪:“………………” 无话可说! 也不敢再动小手脚。 他拧紧了眉。 而这时,本来跪在容锦溪脚边的洛清几乎是屁滚尿流,她连忙爬远了一些,期间她脸上面纱掉落,露出一张和周言卿一模一样的脸。 周言卿眯了眯眼,她四哥周赟的脸色陡然一愣,他们这边的侍卫、莫仙等人,也是脸色十分难看。 但侍卫们也有些惊讶,毕竟关于皇帝从前被调包这件事,知情者其实并不多。 “抓住她,要活的!!” 周赟一脸震怒。 小九从前所打下的根基,全是被这个人给毁掉的。而且……只要看着这人顶着一张和小九一模一样的脸,露出这么贪生怕死的表情,周赟就感觉心情特别微妙。 大概是……气得想杀人! 洛清从前住在一座大山的村子里,她没见过世面,她父母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 当年村庄遭到土匪的血洗,是容锦溪搭了一把手,救下了洛清。 之后洛清从一个貌不出众的平凡小村姑变成大周的雍胤帝替身,她的嗓音变好听了,她人变美了,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她失去她从前傲人一等的胸脯,但……可以忍受? 总之洛清也有自己的小算计,却到底还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 她此刻是真怕,怕周言卿拿着那个长管似的,威力十足的火器,一枪崩了她脑瓜子。 所以洛清不敢反抗,完全是束手就擒的。 周言卿笑了下:“现在,变态表哥?我想我们可以谈谈了。” 下一刻,枪托痛击容锦溪的太阳穴。 等容锦溪昏迷后,周言卿恶狠狠地说:“来人,给朕把他绑了,然后揍一顿再说!!” ------------ 396:周赟,容锦溪 先是痛击太阳穴,容锦溪疼晕了。 之后他又活生生地疼醒了! 在苏醒那一刻,容锦溪人还有点懵。他首先看见周赟的黑脸,身子在隐隐作痛。 他原本坐在轮椅上,但如今被人拖进一个房间,整个人被大字型扯开,挂在一个架子上。 他头昏目眩,视野模糊。而他的侍卫容飞被五花大绑,洛清也一样被绑了起来,泪流满面,口中还塞着一团步。 只能听见洛清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咳。” 容锦溪咳嗽一声。 有句话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日打雁竟被雁子啄瞎了眼。 他半眯着眼,顶着一身伤,还有闲情笑。 “一家人不进两家门,何必弄的这么僵呢?” 周赟本是温润如书生,但此刻已经化身黑脸阎罗王。 “谁和你是一家人?” 周赟来到一张桌子边,有侍卫送来一个小包裹。 周赟摊开包裹,里面是各种大小型号的尖针,还有夹指板等小号的刑具。 他弯了弯唇,不怀好意地看向被扯开成大字型绑在架子上的容锦溪。 这人一双腿是废的,主要伤在膝盖,他双脚不受力,勉强指着,那模样有些可笑。 周赟弯了弯唇:“你姓容,而我们姓周。” 他抽出一支金针,此刻夜色已深。他对着烛火观看针尖,足够锋利,像是闪着光,扎人一定很痛。 他又换了另外一根型号稍粗一些的针,继续观赏把玩。 容锦溪皮子一紧:“四殿下,哦不,四王爷?您看您难道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周赟薄唇一挑,“不必。” 他手里拿着一整包足足四十多种型号,长短不一的金针走向容锦溪。 容锦溪脸色难看,却还在极力保持着笑容。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当年为何要偷梁换柱,为何要带走小卿儿?” 周赟扯开他腰带,他衣衫散落下来,变得衣不蔽体。 而容锦溪此刻仅能从身体传来的痛楚感受自身的情况。 他心道自己此刻没准都已经鼻青脸肿了,肯定是昏迷之后挨了一顿揍。 周赟雪白的手夹着一根针,他神色淡淡道:“本王对你那些事情,并无兴趣。” 当针尖顺着戳进皮肉,容锦溪疼的一哆嗦。 他自诩修养不错,但此刻也有一种想要骂娘的冲动。 “看来四王爷是变态。小卿儿这是什么命啊,瘫上的哥哥就没一个正常的?” 容锦溪吐槽。 周赟的脸色有点冷。 他倏地握住容锦溪下颚:“……哥、哥?” 一股子危险气息,宛若按兵不动的丛林猎豹。 “容公子,看来你还是没拎清。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你却在试着挑衅我,想要激怒我?” 容锦溪咬了下舌尖,倏地笑了,冷汗顺着他的面容往下流淌。 “四王爷可能误会了什么,容某怎敢?” 周赟再次取出一根针:“怎敢?依本王之见,容公子‘敢’的事情,可真是太多太多了。” 容锦溪疼的一抽抽,他自诩不是好人,没准心性早就歪了。。 但没成想这个周赟更狠,云淡风轻地对他上刑。 ------------ 397:千军万马路不同 容锦溪做了一个深呼吸:“你到底想怎样?” “你蠢?” 周赟像是嫌他智商太低:“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男人扯着唇,露出一抹好温柔的笑容。 “当然是,折磨你啊!” 容锦溪眼皮子一跳。 周赟恢复了淡定,却在一一细数容锦溪的罪状。 “其一,当年那个姓容的女人,是你的亲姑姑。” “人说父债子偿,换到你这里,姑姑的债,用你这个外甥来偿还,应该也没什么不对,不是吗?” 神逻辑! “其二,四年前登基大典那场骚乱,是你们容家安排的。” “如果不是你们容家,小九不会身受重伤,更不会失忆,也不会被你们容家用一个狗屁倒灶的玩意取而代之。” 温柔的四王爷竟然爆了句粗口,虽然脸上依旧笑吟吟的,但温润的眸子却像是隐忍着狂躁。 “其三,那个姓洛的,之前顶替小九,她脑子进水,败坏小九的名声,捣毁小九打下的根基。她坐享其成,却伤害了小九的名誉。” “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岂止是‘其一、其二、其三’所能算得清的。” 又是一针,没入了血肉。 然后再一针,一针之后还有一针。 这玩意,弄不死人,却是真疼。 周赟一边说,一边上刑,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温和的语气。 直至他将容锦溪扎成个刺猬,才满意的笑了。 “你且等着,本王陪你慢慢玩,往后日子还长着。不但是你,还有你背后那个容家,有一个算一个,没人能逃。” 容锦溪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他满脸冷汗,身子一抽一抽的,不断痉挛。 好半晌,他缓了一口气,看向回身去取夹指板的周赟。 他终于发自灵魂地问出一句:你有毒吧??” 容锦溪认为他自己就已经够变态了,但果然变态这种东西,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以前曾听说,周氏皇族的皇子们,全都是‘弟控’。 外人不知周言卿女扮男装,但这其实全是妹控才对。 惹急了这些个妹控,真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在此之前容锦溪对此感触不深,直至今夜亲身体验了一遭。 周赟事必躬亲,温温柔柔地为他套上夹指板,套完之后,扯着两端的绳子,狠狠一拉。 容锦溪当即闷哼一声。 草! 这姓周的。 他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心道自己还有一张‘王牌’。 真没成想,这次发现那些皇子魂魄的踪迹,一路追杀而来,本是秉着猫戏老鼠的心态,可如今那些‘老鼠’竟然成为他交易的筹码。 不过这王牌乃是最终底牌,如非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用。毕竟好钢还是得用在刀刃上。 容锦溪心里思忖,明面上却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也确实是……难以忍受! 他反复做了两个深呼吸,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其实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他投诚说: “有道是千军万马路不同,屠刀血征向天途。我也不过是走了另一条路而已。” ------------ 398:妹控没救了 周赟闲闲的问:“你以为我信?” 他这时已经开始拔针了,准备等会再扎一轮。 容锦溪疼的恨不得能把身子蜷起来,可惜他被人扯开大字型绑着,两条胳膊分别固定在架子上,他甚至合不拢手臂。 他咬了咬牙:“我认为我应该劝你一句,你别因小失大。我要见卿儿,你将她叫来。我想我与她之间更有话可聊。” 周赟:“……呵呵。” 容锦溪:!!! 这鬼畜的妹控,没救了! 周赟一步上前,一把薅住容锦溪头发,他居高临下,皱着眉,一副俯瞰的姿态。手向后往下拉,迫使容锦溪仰起那张苍白布满冷汗的脸。 周赟眼瞳清透,却好似有锋利的冷光,犹如在蔑视蝼蚁。 他本就身为天潢贵胄,通体贵气,平日的温隽不过是一层伪装而已。 他早从年幼时,便是一匹狼,后来遇见小九,小九年幼,他怕吓着小九,藏起自己的利齿,收敛所有的凶性。 他本性如何,怕是也只有当年那些亲兄弟知晓一二。 他此刻冷酷的,似冰,也似一柄开了刃的三尺青峰。 “卿儿?” 他睥睨着容锦溪。 他不再遮掩自身的不爽,冷酷的神色,冰冷锐利。 “再让我从你口中听见小九的名字,我会割了你的舌头。你眼神太过轻浮,她从不是你的妹妹,别想着分羹,不然我会将你的骨一寸又一寸碾碎。” “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 容锦溪头皮吃痛,他满脸汗涔涔。 疯了,这个周疯子! 他咬了咬牙:“周赟,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暂时还不想和你们撕破脸,否则你留不下我,也困不住我。” 周赟松开了他,神色淡定地从怀中抽出一张手帕仔细擦拭自己的手,这双手雪白,看着就文雅,像是一身的书卷气。 适合书法字画,诗情笑意,却不适合血腥。他想小九不会愿意见到这双手被血染红。 那孩子一直如此,她宁可让她自己做尽这人世最肮脏的事,让她自己违背本心变成一个血腥的侩子手,逼着她自己一点一滴泯灭良知,也不愿弄脏了他们…… 周赟心里突然好受了点,他像是自说自话,也像是在回答容锦溪。 “你若有办法,尽管去想,尽管使出来。” 无畏,无惧。 神的后裔?又能如何? 当周赟冰冷的眸子朝他这边扫视而来,容锦溪心头一哽。 容锦溪这人,十句话里八句谎,像他这种人,真心藏的太深,一生也难有真心。 他曾真心带过一个人,后来为了那个人,他在神明灵前跪了一整年。 三百多个日夜,无数椎心泣血的祈怜,他向上苍祷告,只求一次垂怜,哪怕用他的命去换也好。 可上苍太忙,哪有空管他这点小事。 他执迷不悟地跪断了自己一双腿,就这般残了,不是治不好,是他自己不想治。 再后来…… 他就想,他得做点什么,才不枉一场相识,也不枉当年的那份情…… 他这人活得太虚浮,真话太少。 但有一句话,他没有骗周赟。 千军万马路不通,屠刀血征向天途。 他的目标或许与周赟不同,讨厌的鬼畜妹控是这个世上最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但他的目标却与周言卿一致。 ------------ 399:容锦溪‘你和我,有点像’ 而现在看着这样的周赟,看似清隽温润,却那么的冷,不知怎的,他心里倏地划过一丝异样。 好似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让从前年少狷狂的自己,一点一滴没了当年的模样,变成笑面,像狐狸,像笑面虎…… 像心机深沉的任何事物,狡诈,阴暗。 容锦溪倏地轻笑一声。 “你和我有点像。” 周赟怔了怔。 “就算你这么说,该你受的,你还是得受。” 周赟转身:“既然做错了事情,那就得付出代价,没人能例外……” …… 周言卿本来不想睡的,但她这个身体毕竟尚未完全康复。 所以在活捉了容锦溪之后,她本想亲自参与,但莫仙周赟等人有志一同地将她推回房间。 尤其是莫仙:“小孩子乖乖睡觉才可以长高高,我们乖一点,听话,好吗?” 周言卿:“…………” 她默默抬起头仰视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莫仙,然后又扭头看向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四哥周赟…… 这就太伤人了叭? 总之这个夜晚,周言卿被迫入睡。 第二天周言卿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昨日被周赟下令封锁客栈严防死守的侍卫们也已重新由明转暗。 莫仙为她梳发,为她准备早膳。 周言卿问:“四哥呢?” “忙着呐。” 周言卿了然,“没死吧?” 莫仙问:“怎么,心疼呀?你这孩子总是心软,那可是容家,就算不提容家,他这些年害得你多惨?” 莫仙一想到从前英明神武的九殿下,变成世人口中的昏君暴君,庸碌无为,重色贪欲,名声烂的臭大街,几乎到了千夫所指众生唾弃的地步。 莫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周言卿一副严肃脸,她懒洋洋地说:“你想多了。我,心软?” 她‘哈哈’一声。 莫仙摸摸她的头,“不是心软就好,不是不忍心就好。” 莫仙神色复杂:“当年我们在青楼画舫相遇,那之后我去找你,我就曾告诉过你。这人世有诸多值得,如你在意的那些人。但也有诸多不值得,如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或者是曾想伤害你的人。” “永远不要为了那些不值得徒劳添烦恼,也永远不要给那些人伤害你的机会。” “战场上成王败寇,而你,生来就是王。” 周言卿眉眼温柔:“你想多了,这个道理,我懂。” 她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才说:“只是我心里还有一些谜团,没准能从他那里得到证实,但愿四哥留他一口气儿,别玩死就成。” 莫仙这才松了口气。她是真怕这小孩优柔寡断,但容锦溪那个人…… 真的很谜。 你若说他是坏人,他却罪不至死。他最大的错甚至不是弄出一个赝品洛清取代周言卿坐在龙椅上四年。 他的错误在于四年前那场登基大典,新帝遇袭,周言卿在当时受过很严重的伤,并且因此失忆,甚至差一点就死了。 不过如今想想,或许当初容锦溪并未下死手。 ------------ 400:老四,你个王八鳖犊子 但不论如何,那些刀伤、箭伤,却还是在的,所经历过的痛不容忽视。 这也算是周赟这些人最大的心结。 可若说容锦溪是好人,他也绝对算不上好人。 总之此人给人的感觉,似乎亦正亦邪。 他有他的情,也有他的恨,更有他心中的图谋和报复。 …… 不久之后,周赟言笑晏晏,他精神还不错,穿着一件如雪白衣,亲自来找周言卿。 “感觉如何?身体可有好些?” 他坐在周言卿身边,撩起她耳边的碎发。 周言卿合上她手中的书籍,才一脸无奈说:“莫仙一直盯着我,甚至就连我想下床走走她都不准。” “应该的。”干得好! 周赟笑着拿起一件外衫披在她肩上:“容锦溪那边的事情不急着处理,他暂时还没松口,最很硬,没什么能用的消息。” 周赟帮她穿好袖子,才又问:“想不想出去转转?你以前没来过红城,这地方还满热闹的。” 她眼睛一亮! 但转瞬又熄了目中的火:“城外军队如何?因为我这场大病,已经严重耽误了进展。” 周赟一顿。 须臾,他才既无奈又苦涩地看向她。 “小九……” “嗯?” 他轻轻摸摸她的头:“别这样。你这样,四哥我心疼。” 周言卿愣了愣,见温柔的四哥眼角泛起了一抹残红,她哑然失语了半晌,才狠狠一咳嗽。 周赟帮她拍了拍后背。 周言卿说:“我没事的,我就是……走吧!四哥,我想出去逛逛,你背我好不好?今天懒,不想自己走。” 周赟失笑,应了一个好字。 等半晌之后,他背着周言卿走出客栈,却恍恍惚惚地想着,年少时,彼此都还年幼,曾有一段日子,小九像是长在他身上,他背着她,一直一直背着,直至…… 他轻笑一记。 “……瘪犊子,你可算出来了!” 周赟一愣:??? 客栈外,十里长街,贩夫走卒,人潮熙来攘往。 “揍他!” “诶?等等,别伤到他媳妇,他背上有人!” “气死我了这个老四!” “我心惊肉跳为他担心了一整宿。” “我看他是狐狸成精想上天了。” “作吧,作吧,打小就属他最能作妖!” 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存在七嘴八舌,狡诈的老三仗着周赟看不见他,冲过来狠狠踩了一下周赟的鞋面。 周赟一脸的天崩地裂。 温润的假面在一寸寸龟裂。 他背上的周言卿也惊了,呆了,愣了,傻了。 兄妹两人像是一对傻子。 “……四哥,我好像听见二哥他们的声音了?” 周赟润了润喉,脸色紧急变换了一瞬,像是震惊,愉悦,察觉不妙,直转而下,凝重,无语…… 总之各种心情纷杳而来,但也不过是刹那之间。 他倏地面无表情说:“不,小九你听错了,他们早死了。” “别惦记那些死鬼了,有四哥一个还不够吗?” 说完,贼他妈利索地背着周言卿转身冲回了客栈。 这是一个相当明智的判断。 “老四!!你个王八瘪犊子!!” 客栈外的一群鬼集体暴跳如雷。 论狗老四他最狗。 熟悉的材料,熟悉的配方,还是那熟悉的味道。 就是这货是个瘪犊子!! ------------ 401:来吧,相爱相杀呀 客栈里。 周言卿晕乎乎地从四哥身上滑下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心道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她一脸蒙圈,还有几分不敢置信:“四哥?我刚才出现幻觉了?” “不对,是幻听吗?” “我真的好像听见二哥他们的声音了。” “我听见二哥他们在骂……” 她渐渐沉默了,一脸傻呆呆的杵在客栈里。 半晌。 “哎我了个大草!” 捋胳膊卷袖子就要往外冲。 周言卿反应过来了。 时隔四年,当初噩梦一样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重逢? 你以为会抱头痛哭?不存在的! 要是存在他们就不姓周了! “四哥、四哥?我打神鞭呢?快拿来!” “我抽死他丫的!!” 她眼睛通红通红的。 她还以为他们……没了,不是她‘以为’,是他们当年明明就……没了! 这么久了,就算自己失忆,就算自己人生有四年空白,可他们为何不联系四哥? 又或者皇叔文渊王。 谁跟她关系好,他们心里一清二楚。毕竟他们当年简直像是查间谍似的,只要是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几乎全被哥哥们查了一个底朝天。 还有! 她当年明明已经做足了万无一失的安排,九龙夺嫡,她陆陆续续安排哥哥们诈死,她知道暗中窥伺的邪神很厉害。 但她当年在番邦国家做质子的那几年,也并非一无所获,她当年在那边弄了不少好东西,那些东西可以帮助他们蒙蔽天机,就算是邪神,也无法窥探他们的行踪。 她安排好了一切,可所有计划满盘皆输,当年她失败了,她亲眼目睹哥哥们一个接着一个的…… 为什么?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在想,为什么? 最后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他们不配合,他们自己又回来了,所以才被邪神发现的。 再被一锅端了。 她倏地笑了,眼睛水亮水亮的,笑着笑着又咬紧了牙关。 “这一定得抽,狠狠的抽!得比打殷淮礼更狠才行,往死里抽!!” 周赟一脸头痛地扶了扶额,“小九……” 反手一拉,握住周言卿臂弯,周言卿被迫停下,她回头看了四哥一眼。 兄妹多年的默契不需考验,只需一个眼神,她就已经明白四哥的意思。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然后…… “哼!!” 她笑着把脸埋进了掌心,却有湿漉漉的泪顺着指缝间滑落,唇角疯狂的上扬。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记忆中一身藏蓝衣裳的人。 她知道,一定和他有关,是他为她保全。 “炘公子……” 谢谢。 …… 客栈外。 几个皇子魂魄正在炸毛。 “老四这个瘪犊子,往后我见他一次抽一次!” “那狐狸贼奸贼奸的,特别鸡贼!他准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咱们不能进客栈,所以他才背着小九回去的。” “我还以为是他媳妇呢,估计他这辈子除了小九只会抱他未来媳妇吧……” “我呸!也是我傻,竟然没往小九身上想,就老四那个死德行,会有人看得上他才怪……” “问题是他自己溜也就溜了,他把小九放下啊!” “是啊!那个姓容的就在客栈里,万一小九出了什么事……” “诶我去,不行不行,气得我心肝疼!我这回非得弄死他不可!!” ------------ 402:老四不是人 几个皇子魂魄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商量着如何收拾四皇子周赟,这几个家伙对周熨恨的牙痒痒。 老四这臭小子真是太不干人事了!! 要知道,就在刚才,他们听见小九的声音,惊鸿一瞥,甚至还没等看清楚呢,老四那个王八瘪犊子就溜的贼快,直接就背着小九冲回了客栈。 偏偏那个姓容的不做好。 容锦溪比周言卿等人更早住进客栈中,这人可能也是知道他自己坏事干多了,没准是怕这些皇子魂报复,提前以特殊手段,将客栈圈了起来。 以至于,周赟背着周言卿往客栈里一逃,皇子们却无法接近客栈,被阻挡在客栈之外。 “老四太不是人了!!” 大伙气得咒骂不休。 周赟跑也就跑了,逃也就逃了,可问题是你倒是把小九留下啊,把小九留给我们啊! 你说你背着小九跑算个怎么回事啊,知不知道我们几个恨的连将你生吞活剥的心思都有了? “我呸!” “他可千万别落在老子手里头,否则老子我弄死他!!” 另一头…… 周赟像个温隽的书生。 他咳咳一声,整理一下自己干净的白衣,挺直了腰板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 他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旋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身一步踏出了客栈。 “老四出来了!!” 不知是谁先尖叫了一声,之后几位皇子的魂魄便全部齐刷刷地看向了周赟。 他们这些人怒火中烧,要是不知情的人在此处,看见他们此刻的表情,没准要以为周赟是不是刨了他们家的祖坟? 不然又为何犯如此众怒? “……呵呵,原来你们还活着?” 周赟笑吟吟的。 但其实他根本就看不见,毕竟……他好歹还算一个人,可那些“人”却是鬼。 众皇子龇牙咧嘴,真是恨不得活撕了周赟。 老四他可真是太太气人了。 以二皇子为首的几个魂,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想立即现身痛揍这瘪犊子一顿。 然。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都别闹。” 周赟后退一步,正好大半个身子落在客栈中,这分寸拿捏的正正好,进可攻退可守。 不过旁人看着他,却好似在看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似的。 毕竟他可是一直自言自语呢。 周赟虚拳抵唇,他轻轻一咳嗽。 “行了,先找个地方。我看对面那家茶楼不错,已视线让人定下二楼的梅兰居。” 几个皇子魂魄气咻咻的,对视一眼,然后噌地一下冲向了对面,也不怕周赟鸽他们,至少以他们对周赟的了解,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周赟勾起嘴唇神秘一笑。 “哼。”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十分淡定地将玉佩戴在了脖子上。 这枚玉佩算是赃物,是他从容锦溪那里摸来的,正好是用来克制鬼怪的。 周赟弯了弯唇,这才神色淡然地朝对街走去。 茶楼二楼的包厢中。 “他怎么还不来?” “老四不行啊,怎么慢慢吞吞的!” 大伙翘首以盼,期间也吐槽不断。 ------------ 403:坦白从宽哦 直至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刻意沉稳的步伐,一听就很周赟。要是简单来形容,大概就俩字——装13! “他来了!” 几个家伙已经现了形,一个个目如火炬,紧紧地盯着包厢的房门。 周赟终于来到了门外,只剩一门之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抬起双手,用力一推…… “干他!!” 几乎在房门打开的同时,几个人一哄而上。 然而…… 轰!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就比如他们此刻用了多大力气,全部反馈回他们自己的身上。 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防护罩,像是一张透明的牛皮,将他们狠狠地弹飞。 “怎么回事?” 二皇子晕头转向的落在地上。 奸诈圆滑的三皇子:“草!这小子有诈!” 其余人也纷纷反应过来,登时大叫道:“可以的,这很老四!” “几年没见,他还是那个狗性儿,真怕他把咱们的小九给带坏。” “他敢!??我第一个不同意!” 几名皇子七嘴八舌的,周赟笑得云淡风轻,然而他眼角却像是晕开了一抹红。 “你们这几年,怎么回事?” 二皇子蹙了蹙眉,怎么感觉老四像是在审犯人似的? 周赟挺直了腰板,他此刻站在这里,可不仅仅只代表他自己,更代表他的小九。 二皇子沉默了一瞬,才稳重问:“那个姓容的,你已经解决了?” 二皇子心想,这手段太熟悉了,容锦溪那里宝贝无数,他们在容锦溪那里吃过不少亏。 就比如这个格挡,他们无法靠近容锦溪。 周赟嗯了一声,说:“最好不要转移话题。你们最好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当年是怎么回事?小九已经帮你们安排好一切。” “而这四年来,你们又到底在何处?” “这不但是我想知道的,也是小九想问的。如果你们不能给出一个让我们满意的答复,我想小九是不会乐意见到你们的。” “毕竟你们可是害得她流了不少眼泪,一腔心血也全部白费。” 周赟露出一个有些黑心的笑容。 众皇子一哽,心想老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糊弄。 几人面面相窥,最终由二皇子进行统一发言…… . 在周赟去茶楼去审犯人……啊不对,审皇子魂魄的时候,周言卿也很忙。 她神采奕奕的,让莫仙帮她买了一大堆食材,然后撸起袖子亲自操刀。 二哥最喜欢麻辣水煮鱼,三哥偏甜,喜欢吃糖醋排骨,五哥喜欢吃牛肉,六哥喜欢吃她做的炸串串,七哥喜欢吃冰饮…… 虽然那些人已经没了肉身,按理鬼魂是不能吃人类东西的。 但周言卿曾在古籍《玄学志》中看见过一段记载,他们可以吃冥食,以特殊手段制作而成的饭菜他们可以吃。 她笑得开开心心,见眉不见眼,手脚麻利,事必躬亲,飞快地处理着这些食材。 笑得小嘴儿都快咧到了耳根子。 莫仙站在一旁打下手,她瞧着周言卿,忍不住被她笑容感染。 可是莫仙笑着笑着,却又忍不住鼻酸哽咽。 ------------ 404:哥哥们 不容易,太不容易。 这小孩当年小小的一个,在她那个年纪,当别的孩子还在没心没肺时,她已经成熟到连大人都为之汗颜的地步。 她所思所想,她所承受的很多事物,换成别人早就崩溃了。 她也崩溃过,但崩溃之后是冷静,是求变,是不断的思索,就算身在火海,也从未服输,就算拼的她自己一身伤,她也从未想过要放弃。 蝼蚁肯定咬不死大象,但生的壮烈,若有朝一日因此而死,也必然是壮烈的死去。 莫仙曾陪伴过她很多年,直至在登基大典上,一切暂告一段落,她出事昏迷,之后等她醒来,莫仙等人发现她被替身取代。 那之后莫仙远离了汴京,却也如她一般,不曾放弃寻找这孩子的线索。 好在找到了。 好在从前的那些伤,那些恨,那些苦,那些痛,都还有转机。 现在看着这样的周言卿,笑得有点傻,也有些稚气,充盈在莫仙心中的,是莫大的感动。 莫仙卷着袖子抹了抹自己的脸,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给,菜洗好了,你悠着点,有我在,我会帮你的。” 周言卿心情很好地嗯上一声,她重重点头,然后又像个孩子似的,哧哧地笑了好久,笑容止都止不住。 . 足足一个时辰后。 周言卿眼神亮晶晶地翘首以盼。 她已经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饭菜,并且也让人去对面的茶楼去叫哥哥们。 其实呢,她哪里舍得和哥哥们生气,她不过就是想要吓一吓他们。 而且,不论如何,四年前,他们曾经历过一次‘死亡’,做了这么多年的鬼,人类的食物不能吃,而他们的胃口早就在少年时期被她养刁了,都是馋嘴贪吃的。 所以她准备一大桌子食物,也是想作为一个小惊喜,给她的哥哥们接风。 至于派四哥过去忽悠……哈,拖延时间呀,不然如何弄这一大桌子的冥食。 祥云客栈这边,自从周言卿等人入住后,四哥就已经和掌柜谈过包场的事情,尤其是在发生容锦溪的事情后,为了保证人员成分单纯,四哥曾让人去给客栈众人送了一大包银子过去。 目前客栈这边,除了周言卿这边,就只有容锦溪这一伙人。 她搬了一个小马扎,乖乖坐在客栈大门口,小模样有点紧张,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像是在忐忑。 须臾。 “小九!!” 茶楼那边传来动静。 最先扑过来的‘人’是三哥哥,狡诈圆滑的三哥一把抱住了她。 糟糕,她的笑容又蹦出来了。 她像只小猫似的,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三哥的胳膊,然后露出大大的笑容。 “啊啊啊,哥哥我想死小九了!” 二哥脸色不大好:“老三……你是不是抱太久了?” 五哥哼了声:“滚滚滚,赶紧撒手。”转而面对周言卿,又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小九呀,没忘记五哥吧?五哥这些年可是好想好想你呢。” 周言卿:“你是白痴吗??” ------------ 405:他们的小九傻乎乎 她理直气壮:“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我又没七老八十!”又不是老年痴呆,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哥哥都认不出。 更何况,敲黑板,划重点,她已经恢复记忆了好嘛! “哈哈哈。”六哥在开心的笑,“小九九还是老样子。” 六哥摸摸她的头。 七哥一把勾住她脖子,也忍不住伸出爪子在她头上狠狠揉了揉。 “哈哈!” “哈哈哈哈!” 周言卿笑嘻嘻地看着大家,四哥周赟隔着稍远的一段距离,心里有点酸,却也脸上挂着柔和宠溺的温柔微笑。 自从四年前……不,应该说,自从十年前,炘公子出事后,小九就活的心事重重。 不太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等发觉时,小九已经不再有真心的笑容。 平时就算笑着,也是冷笑,嘲笑,狠笑,再不然就是和自己一样,挂上一副温和假面,以免身边人为她担心。 她包袱太重,她也活的越来越沉重。 而现在,阔别已久,小九重新笑出童年稚气的感觉。 周赟想,他应该是欣慰的。 可是看了看围绕在小九身边的那些人…… 又有些糟心! 算了,小九开心就好。 周赟弯了弯唇。 . 人员全部到齐后,周言卿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只恨自己只有两只手,她恨不得能分化出三头六臂。 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 她开开心心地将哥哥们挨个摁在桌子边坐下。 “我做哒!” 她挺直小腰板一脸自豪。 哥哥们: “我家小九真能干!” “屁,谁是你家的?小九是我家的!小九真棒棒!” “小九好厉害呀!手艺又进步了!” “啊啊啊,我小九天下第一,哥哥的小九天下第一!!” 怪不好意思的。 周言卿有点脸红,她抓了抓头,腼腆地挤出两个小梨涡,露出一抹甜蜜蜜的笑容。 “开饭,我饿啦!” 哥哥们: “好好好,赶紧的,啊!我都四年没吃过一口热乎的了。” “才四年?我还以为过了一百年。” “呜呜呜,好吃,就是这个味!我做梦都想小九的手艺呀!” 周言卿捧着饭碗傻兮兮地笑。 四哥周赟:“小九?吃饭!” “哦!” 连忙正襟危坐,但自己吃一口,又傻笑着看哥哥们一眼。 自己再吃一口,再傻笑着看哥哥们一眼。 她感觉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啦,像是踩在棉花里。 哥哥们也笑着看她,一个个眼睛红的像是变成了兔子,却没人哭,也不敢哭。 真要是快憋不住了,就赶紧掐自己一把,再不然就是被身旁人在桌子底下踹一脚。生怕自己一开闸,就惹哭了他们的心尖尖小九。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其乐融融,而此刻科学展楼上,正在饿着肚子,遍体鳞伤的容锦溪:“……哎,我太难了!” 楼下的香味不断飘上来,容锦溪‘唔’了一声。 “看来这地方是不能待了。” 要不然保不准楼下那群牲口一会吃完饭,就得过来组团揍他。 他当然知道他自己有多么招人恨,所以…… ------------ 406:可惜,不告诉你,哼 容锦溪嘴唇微动,但人类的耳朵却听不见这种声音。 很快的,他脚下聚集了一些小昆虫。这些小昆虫顺着门窗的缝隙爬了进来,解开他手脚的绳索。 他身体往后一晃,腿站立不住,背倚着墙壁滑落下来。 他单手撑在地面,小心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免得惊动楼下那些人。 “呜呜,呜呜呜!” 从前曾做过假皇帝的洛清和容锦溪的数名侍卫,此刻全是五花大绑。 昨夜周赟有多变态,他们这些人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是吓破了胆。 洛清身体被绑着,口中塞着布头,她不能说话,却冲着容锦溪这边呜呜呜个不停。 救我啊!! 洛清拼命用眼神传达自己的企图。 然而。 容锦溪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暗道成事不足,有些郁闷地看了洛清一眼。 本来还想逃跑呢,但这下子…… 而以容飞为首的侍卫们,此刻也像是在一个傻子似的看着洛清。 之前他们这些人屏息凝神,甚至不敢打扰公子,为的,便正是因为…… 同一时间,楼下。 周赟眉梢一挑,他看向三哥周珏。 狡诈圆滑的三哥坐在周赟身旁,他声色不露,抄起筷子夹了一段糖醋排骨,哪知这排骨好似有它自己的意识。 竟然打了一个滑,直奔着周赟飞过去。 “哎呀,我的排骨!!” 三哥惨叫了一声,周赟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的污渍,他一脸无语:“我去换件衣裳。” 周言卿傻乎乎地点着头,她叼着筷子,感觉眼睛都有点不够用了,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也没有起疑三哥四哥之间的‘默契’。 毕竟三哥以前就跳脱,而四哥,别看四哥平时掩饰的很好,但四哥其实是有点小洁癖的。 并且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于是周赟起身离席。 楼上。 容锦溪一脸的生无可恋。 “我和你有仇?”历经了一整夜,他嗓音已沙哑的不行。 他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洛清。 洛清还一个劲地‘呜呜呜’着!她越来越着急了! 她生怕容锦溪一个人逃跑,却不带自己。 姓周的太可怕了。 昨晚周赟对容锦溪做过的那一切,简直是洛清的噩梦。 洛清就从没见过像周赟这么残忍的人。 而最好的例子,便是此刻的容锦溪已经没了人样,不成人形。 容锦溪往后一靠,无语长叹。 也算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年选择洛清做替身,是因为洛清身份干净,家人都已经死光了,没见过世面,草包无脑好控制。 哪知竟然被反噬了。 这人是真的一点脑子都没有,凡事有利有弊吧。 吱呀一声。 周赟推门而入,微笑着看了容锦溪一眼。 容锦溪:“…………” 身体反射性地一哆嗦。 “呵呵,四王爷好。” 周赟眉梢一挑:“我看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好,没成想这么快就有了力气逃跑?” 他瞟了一眼之前用来绑住容锦溪的绳子,那绳子上甚至还沾着些儿血污。 容锦溪唇角一抽。 周赟似笑非笑:“怎么做到的?” 容锦溪:“你好奇呀?” 可惜,不告诉你,哼! ------------ 407:容锦溪‘周赟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容锦溪头一扭,折腾来、折腾去,他也是真累了,此刻是真乏了。 “我说姓周的,你到底还想要怎样?” “杀人不过头点地,把我扣着,难道就是为了折磨我?” 他掀了掀嘴皮子:“我得承认是挺疼的。” 但也没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身体上的痛,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一些精神方面的。比如心灵上的伤口,比如信念的湮灭,比如发自内心的绝望…… 容锦溪恍惚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意懒心慵地看向周赟,完全是一副任人鱼肉懒得反抗的模样,就好像在对周赟说——看啊,看啊,我予取予求。 周赟瞧了他半晌:“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倒是聪明,想要一个痛快的。” “昨夜我与你之间算的账,乃是小九的部分。而接下来,老二、老三,老五、老六、老七……他们这些人,你倒是说一说,你到底是为何对付他们?” 容锦溪跳了跳唇,倏地看向周赟,但那神色却是晦暗莫测的。 “你猜啊,你猜出来,我就告诉你。” 周赟嗤笑:“我若猜出来,还需你告诉?” 这时一名侍卫为周赟送来一套衣服。 周赟神色淡淡地扯开腰带,褪下这件胸前一片油污的长衫,转而换上另一件白衣。 他所有衣服全是雪白。 这白好似世间最纯粹的颜色。 容锦溪眉梢一挑,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周赟的身材。 突然看见周赟肩上有一片伤疤,他愣了愣。 没待他多想,就见周赟已经系上了腰带。 周赟出去时,对负责看守的侍卫吩咐一声:“绑上,堵上他的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别让他扰了小九的雅兴。” “是,四王爷!” 侍卫连忙拱了下拳。 周赟神色淡淡地顺着楼梯下去,而屋里的容锦溪则是砸吧砸吧嘴,“啧,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论心狠他容锦溪就从来没输过,可是遇上了周赟…… 大概是棋逢对手,伯仲之间。 . 深秋哗啦啦的雨声惊醒了周言卿。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在没什么表情地侧首看向窗外的雨幕。 她身体不好,但她不喜欢关窗。冬天的时候是因为天气太冷没办法,可春夏秋,她总是喜欢开着窗通风,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舍不得关。 可能是小时候的毛病,那时候每天晚上盼着一只小黑猫过来找她,久而久之开窗就成了个习惯…… 窗外似乎总有她梦想的一切。 “朕……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眼底没什么神采。她好像梦见哥哥们了,除了大哥和八哥,其余人都在,她给哥哥们做冥食,她像以前那样和哥哥们一起用膳,听大家七嘴八舌的聊天,听他们互相攻击吵吵闹闹。 她唇角扯动了下,去没能勾出自己想要的表情。 “小九小九小九!!” 门外传来一个聒噪的声音,之后一个影子穿过紧闭的房门冲了进来。 “小九!看,七哥穿这件衣服好不好看?是老四烧给我的!” ------------ 408:元帅来了 老七穿着一件崭新的浅黄色衣衫,他在周言卿的面前转圈圈。 周言卿怔了怔,眼底隐晦的冰色瞬间笑容。 她笑容闪亮又耀眼,眼睛笑成了弯月牙。 “嗯!!!” 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看!!” 她看着七哥,神色近乎贪婪,不断地描画这张脸,像是想要刻进自己的心里…… 她好像…… 有点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才是虚幻了。 现在这一切,是真的吗?还是说,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念,其实只是另一个梦而已…… 一个梦…… “小九??” 七哥朝她飞过来。 周言卿弯唇笑得开开心心:“嗯?怎么啦?” 老七凝视着她,眨了眨眼,才说:“没什么,就是看你刚才在发呆,还以为你睡迷糊了。” 老七转身飘飘荡荡,“我去叫二哥他们,他们也有新衣服啦,都是老四给烧的!” 她没看见,七哥背对着她一瞬间红透了眼。 而老七也不敢回头看她,怕她看见自己眼底的心疼…… …… 周言卿的身体已无大碍,她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每一天都活得神采奕奕。 但是自从和哥哥们重逢后,她就开始有了一个小习惯。 每天早上醒来时,她总会先发呆一阵子。等她发完呆,这才算是真正的‘醒’过来。 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而她们一行人继续在红城停留。 按四哥的意思,她身体看似已经好了,但其实还是有些体虚的,反正大部队行军走得比较慢,就算再停留几天,仗着人少赶路方便,后续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周言卿选择听取四哥的建议。 而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另外一伙人也在不断地朝这边逼近。 “季翡修他烦不烦,他以为他是跟屁虫吗?总是跟在老子后头跑,他不烦老子还嫌烦呢……” 玄烨嘀嘀咕咕地嘟囔个不停,他学聪明了。虽说骑马赶路比较快,但鉴于他动不动就昏迷,他转而乘坐马车。 醒着的时候就自己骑马上路,而昏迷的时候则有副将赶着马车带着他前行。 前方便是红城。 这天下午一场细雨淅淅沥沥,正好赶上玄烨清醒,副将前来请示:“元帅,前面便是红城了,末将这边接到消息……” 副将警惕地来回看看,才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皇上似乎并未与大军一起赶路,他如今人似在红城。” 玄烨一呆:“当真?” 他首先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媳妇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抛下大军?身为天子帝王,别人以为她是男的,她就真把她自己当个男的使唤。 更甚至,很多男人都未必能做到她那种程度。 她女扮男装,连御驾亲征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所以…… 她绝非贪图享乐好逸恶劳的性格,否则她也不必亲自带兵出征。 玄烨这样想着,倏地脸色一变。 “不好!” 他匆匆地冲下马车,攥紧了缰绳翻身上马。 ------------ 409:吾皇万万岁 他心道肯定是出事了,他们这里距离红城也不过二里地而已,虽说昏迷苏醒没规律,但最近他清醒的时间已经延长了一些。 他心里惦记着周言卿那边,飞快地交代两句,然后一鞭子甩在马屁上。 “架!!” …… 玄烨冒着雨赶路,等他策马进入红城时,他身上已经湿透了。 周言卿带兵出征时,她所带领的兵力中有不少是从玄烨的人马中抽调出来的。 而这些日子玄烨一直追随着大部队的步伐赶路。 在进入红城之后,玄烨沉吟着思忖了半晌。 他暂时还不知道周言卿到底住在哪,毕竟他并无这方面的情报,不过…… 他眯了眯眼,旋即策马游街。他主要是经过一家又一家客栈,耳听八路眼观四方。 终于,祥云客栈外。 玄烨高坐马上,他瞥了一眼客栈对面蹲在茶楼边卖茶叶蛋的小贩,又看向不远处正在一家酒楼用膳的两名刀客,还有路上的行人等等。 他翻身下马,旋即一个箭步冲入客栈,那速度快的,让人就算想拦都没能拦住。 “媳……咳!”本想喊一声媳妇,但突然想起他媳妇女扮男装,而且他自己心里还是挺有数的,目前媳妇和小炘最是亲近。 至于他们这些人? 真要是敢喊一句媳妇,保准得被周言卿揍的满头大包。 玄烨见有人冲过来拦截自己,他心态很稳:“皇上呢?” “……元帅???” 来人看清他长相,顿时一脸懵逼。 也是巧了。 这时客栈外一行人撑伞而来。 周言卿和二哥走在一起,从前刚烈暴躁的二哥如今变得稳重又刚毅,手中撑着一把伞,看起来似乎与正常人无异。 至少单看这副外表,没人能想得到这竟然是一个鬼,而不是活人。 周言卿头上顶着一件外套。 等二哥护着她走进客栈,她抓了抓额前的碎发,旋即拧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她狠狠地眨了两下眼。 玄烨立即扬起一个笑容,他精神抖擞道:“媳……皇上!!” 周言卿:“……嗯哼?”半眯着眼。 玄烨:“咳!” 清了清嗓子,这才单膝跪地:“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言卿:“……倒也不必。” 等玄烨重新站起来后,就忽然察觉一个刀子似的眼神猛然劈在了他身上。 二哥冷冰冰地看着玄烨,扯了扯唇,“呵呵。” 二哥身后,一起护送周言卿回来的三四五六七号码牌:“呵呵。” 这一刻,这哥几个真是像到了极点。 玄烨:??? 二哥一步上前,狞笑道:“久闻我大周战神元帅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下不才,想与元帅讨教讨教!” 玄烨:??? 三哥亦是一步上前:“抡起出谋划策,依本皇子之见,无人能出本皇子左右,但久闻元帅用兵如神,还请赐教!” 玄烨:??? 接下来是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 倒是老四周赟,扭头拉着周言卿上楼,还很是温柔地笑了下:“你那衣服都潮了,快换上一身干爽的,我这就通知客栈准备热水,为你备膳。” ------------ 410:废了他 周言卿唇角一抽:“可是楼下……” 周赟为她挑去滑落脸颊边的碎发,温柔微笑说:“并无大碍,他们几个也只是喜欢闹腾而已。” 然而此刻,客栈后院的一片坑地上。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拳拳到肉! 玄烨几乎只一眨眼就挨了好几下,他这完全是圈踢,被五个人……不对,是被五只鬼包围! “呵呵,听说那夜宫廷盛宴你很爽?” “呵呵,听说你想娶我们小九当媳妇?” “呵呵,听说你以为小九死了,把小九当成牌位供起来?” “呵呵……揍死他丫的!” “敢占我们小九的便宜?我看他真真是不想活了!” “废了他三条腿,看他还敢不敢张狂!” 玄烨抱头鼠窜,他喊道:“你们够了啊!” 要不是听出来,知道这些‘人’是他媳妇的哥哥,就他这个暴脾气,早早就炸毛了。 但是现在…… 玄烨疼的龇牙咧嘴,却忍不住苦闷地想,这可全是大舅哥呢,这咋下手,他还能咋地?挨揍也得忍着! 况且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听说媳妇哭的老惨了,叫的也老惨了,可疼可疼了。 就连他自己,都恨不得重回当时那个时间线,抽死当时的自己! …… 须臾。 等周言卿换好一件干净的衣裳下楼时,就见客栈大堂,玄烨的脸色比平时苍白,高大的体格有些佝偻,然而单看外表,却好似并未受伤。 她眉梢一挑,忍了忍,像是咽下喉中的笑意。 她佯装不懂:“你们这是怎么了?” 二哥勾住玄烨的脖子:“嗯?我们吗?没有呀,就是交流了一下。” 三哥笑眯眯地点头如捣蒜:“对的对的!我们就是交流了一下哈,你别多想……对了,小九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尝尝三哥的手艺好不好?” 几个哥哥七嘴八舌,玄烨:“…………”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心想没准之前都被揍出内伤了。 哥哥们簇拥着周言卿往远走,玄烨幽幽地望了媳妇一眼,近乎贪婪的目光,舍不得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只能看见一个瘦弱的背影,但也要用自己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描绘那个被几位皇子魂魄夹在中间的瘦弱身影。 周言卿足下一顿,她回眸一笑:“来啊?” “啊??” 她困惑:“你不饿吗?不吃饭吗?” 玄烨愣了愣,然后笑得像个大傻子似的,点头如捣蒜:“来来来,这就来!” 他屁颠颠地跟了过去。 周言卿收回视线,而同一时间,唰地一下,几个哥哥杀人般的视线扫向了玄烨。 玄烨:“……” 头皮发麻,但,不怂!再怂也没媳妇重要,老子我又可以了! 于是他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向前走。 哥哥们:“…………” 这大傻子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见呢?忒不识相了! 与此同时…… “姓玄的,你个狗日的,又偷跑!” 季翡修辛辛苦苦地奋起直追,但他不知周言卿和玄烨此刻已会师成功,二人在红城。 以至于他一味地追赶大军的步伐,反倒是径直越过了红城,并且还越走越远…… ------------ 411:我真急眼了啊 第411章: 夜里,祥云客栈。 玄烨鸟鸟悄悄地推开门,再鬼鬼祟祟地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他探头探脑的,眼睛亮的像星星一样。 然后摩拳擦掌地往周言卿那边走。他事先留意过地形,吃完晚饭后,也特地关注过媳妇住哪个房间,这种小事难不倒他。 他也不吵,他就想看看媳妇,心里特别稀罕,看不够的那种稀罕。哪怕只是坐在边上看媳妇睡觉,他心里也能好满足。 他的手搭在房门上,深深呼吸,但感觉又有点不对。 连忙收回手,扯扯自己的衣服,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才笑眯眯的,开开心心的,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头没点灯,但虽说黑灯瞎火的,可玄烨自己的视力却极好。 他蹑手蹑脚地凑近了床铺,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床上的人。 正这时对方翻了一个身。 黑夜中,对方似笑非笑地勾起唇。 “元帅深更半夜来此是为何事?”四哥周赟一副狐狸成精的表情。 玄烨一哽? 只觉得脑海中天雷滚滚。 周赟慢吞吞的做起来:“想问怎么是我?” “那自然是因为,早已猜到,会有人贼心不死地想过来爬床。” 玄烨脸一红:“谁想爬床了?”本元帅就是过来看看,真的就只是看看而已! 他僵僵的:“本帅不与你多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哼!” 他头一扭,甩手往外走。 这时又是另一个声音响起:“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这声音阴森森的。 玄烨一僵僵,回头看向半空中,就见一只鬼一点一滴地现了形。 是二皇子! 玄烨:“……” “呵呵呵,看来白日那顿毒打还是太轻了。” “正是这个理儿,来来来,正好陪咱们松松筋骨!” 好家伙,皇子的魂魄一个个地现了形。 坐在床上的周赟一脸淡笑地望着这一幕,而惨遭埋伏的玄烨,那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反正玄烨‘嗷’了一声。 “别过来啊!” “我告诉你们!” “你们要是再过来,我真急眼了啊!” “我真的还手了啊!” “嗷~~~~~” 另一头。 周言卿刚洗完澡,莫仙正在为她擦拭湿漉漉滴着水的黑长发。 周言卿有点忧虑。 莫仙失笑:“别担心,他们就是闹着玩呢。殿下他们会有分寸的。” 周言卿失笑:“我知道他们有分寸,但我记得,我小时候他们很不喜欢炘公子,所以……” 她估摸着,玄烨落在哥哥们手中,怕是要惨。 不提别的,单单‘玄烨是梁问炘分化出来的七情之一’这件事,就足够哥哥们卯死了折腾玄烨。 莫仙也有点憋不住的想笑,她说:“现在你也只能看着,可千万别帮他。” 不然如果周言卿出面,明面上或许风平浪静的,但私底下保不齐皇子们会不会新仇旧账一起算。 总之,如果周言卿掺和进去,非但不能令双方止戈,反而还会再给玄烨拉一波仇恨,令皇子们变本加厉地针对玄烨。 ------------ 412:她疼极了,就咬伤了他 周言卿坐在梳妆镜前,她瞄了莫仙一眼,眼底像是闪过一抹什么,最后眉梢一扬。 足足大半个时辰后。 玄烨黑着脸,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伤,只觉得这身上无一不在痛。 那些畜牲下手也太狠了?太牲口了? 玄烨抿着嘴一脸委屈。 他像是泄了气似的,低着头往床的方向走。 但正要落座,忽然警觉了起来。 “谁!?” “嘘,小点声,是我呀。”细细的小气音响起。 周言卿眼睛亮晶晶的,她坐在床边,竖起一根葱白的手指贴在嘴唇上。 玄烨一瞪眼。 草!好可爱啊啊啊!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我可以,我又可以了!我还能在挨一顿打!不,就算是一百顿,一千顿,一万顿,我也可以!! 仗着天色黑,玄烨脸上肆无忌惮地冒热气。 周言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盒白玉膏。 这个东西不但治疗皮外伤有效,就连治疗跌打损伤也很对症,是她离京之前从江鉴尘那里顺来的。 她冲着玄烨扬了扬下巴颏,“脱了。” “啊?” 一上来就玩这么刺激的吗? 玄烨脸色爆红爆红的,感觉自己身体更烫了。 周言卿眼皮一抽抽,就觉得简直是没眼看。 “不脱了我怎么给你涂药?我哥他们肯定都揍在看不见的地方了。” 仗着玄烨皮糙肉厚揍不坏,天晓得他们下过多少黑手。 玄烨一僵僵,感情是他想错了? 他摸了摸鼻子,又瞄了周言卿一眼。 算啦,其实也不亏,好歹、好歹……媳妇要给我上药呢! 他俊脸又红了。 于是扭扭捏捏地扯开自己的腰带,然后唰地一下扯开自己的衣襟,最后外套整个脱了下来。 他打着赤膊,背对着周言卿坐在床边。 周言卿凑近了些,她可不像玄烨夜能视物,但他很有先见之明地揣了一颗夜明珠过来。 她将夜明珠掏出来照亮,然后挖了一点白玉膏,仔细地涂抹在玄烨身上那些青青紫紫或是红肿发红的部分。 当为他涂抹肩膀时,不小心看见他肩膀上有个小压印,她愣了愣,脸上一热,有点不自在。 因为她后知后觉想起这是她咬的,是宫廷晚宴那一夜,她疼极了,就咬伤了他…… 男人的后背遍布疤痕,有刀伤剑伤,也有箭矢刺穿的伤痕,每一条伤疤都是荣誉的勋章。 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半晌,她涂完他背面的淤青,才像是不经意提起:“玄烨……” “哦,啊?”他声音紧绷绷的,人也紧绷绷的,不禁挪了挪身子,同时抓来一条被子盖在他腰腹往下的位置。 周言卿也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因为她在想一件事…… “你喜欢打仗?” 玄烨愣了愣,才垂了下长睫:“又不是疯了,谁会喜欢打仗?” 他瓮声瓮气的。“可是,如果我们不打,别人就会来打我们。你们都说小炘是神,但在我看来,咱们这些人,首先是个人。” ------------ 413:他不会成为她的刀 玄烨回头瞄了她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他抿了抿嘴,才说: “其实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不支持也不反对,我……我喜欢你,我心里把你当成我媳妇,就算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在我看来,虽然那时候只是一个牌位,但我娶了你。” “一夜是妻,一生是妻。” “但是……” 他再次抿了抿嘴。 自她为他上药开始,他身子里就窜起一股火,可此刻提起正事,他体内的火熄了,他人也严肃了几分。 “但是。” 他说:“我不会成为你手中的一把刀。” “是这方土地养育了你,养育了我,还有小炘,以及其他人……这片土地对我们有恩。” “在我看来,我就是一个俗人,也是一个普通人,保家卫国我义不容辞,我知道如果国灭了,也就没家了。” “但我和你不一样。” 他徐徐转身,他不是不喜欢她,这是他媳妇,他听媳妇的,就像是他知道媳妇肯定不会喜欢他叫她媳妇,所以他就不叫。 但这件事情不一样。 “你的格局远比我大太多,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想以最小的牺牲博取最大的利益,所以为在西疆上阵冲杀,所以……我也知道,你想做的那件事是什么。” 他凝视着她。 “但你一定会后悔的。如果有朝一日生灵突然,你实现了你的目的,可你也一样会后悔的。” 周言卿愣了下。 玄烨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对她说:“假如那些所谓的邪神,他们也有他们心中的大义。” “假如他们炼制凶兵是为了救世,所以他们布局千古,造成了这所有一切的伤痛。” “假如他们情有可原。” “你能否原谅他们对你的所作所为?” 周言卿一哽。 玄烨默默披上了自己的衣裳。 “所以我才说,一旦你真的做出你计划中的那种事,当你醒悟时你一定会后悔。因为在那个时候,对于那些被你屠戮的苍生百姓而言,你和那所谓的邪神,又有什么区别?” “你……你本来就不是那么残忍的人,硬逼着你自己去做那种你不喜欢的事,背负那么多的罪,不值得的。” “就算从此往后,邪神不复存在,可是数以亿计的生命,比山还重,你背负不了的。” 玄烨穿戴整齐,才徐徐起身。 他比她高很多,此刻在深夜里,夜明珠的光亮宛若萤火,而他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 “所以,我不会成为你手中的刀,不会为你披荆斩棘,不会为了你的大义,反而让你伤人伤己。” “也所以,在那之前我会尽力去寻找破局的契机。” “而如果依然无法解开这个死局,那么……” 他端庄而郑重。 “那些杀孽,我去背负。你想做的,我替你做。就算最后你依然会因此而难过。” “但是我想,至少不是你亲自动的手,你的痛,至少可以比原计划减轻几分。” 周言卿一哽,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倏地转身,捂住自己的嘴唇。 半晌,她才咽了咽嗓子。 “后悔……” 她或许,曾坚定过。 但现在,当如今这个冷静之后的现在,她摇摆不定。 而这些,他早已看穿。 又或者,‘他们’,早已看穿。 ------------ 414:一碗水端平 周言卿从玄烨屋里出来时,蹑手蹑脚,像做贼似的。 她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 几乎是在她进门的同时,客栈走廊上,半空中突然出现几个飘飘荡荡的身影。 哥哥们一脸复杂地望着她房门,最后彼此对视了一眼。 “小九……” 二哥神色复杂,三哥笑叹一声。 “这是在变相的告诉我们,适可而止。” 三哥感觉有些酸。 依稀记得,小时候,小五就很护着那位炘公子,可没成想,如今竟也能这般护着玄烨。 小九只是没好意思直说而已,但可能本质上还是心疼的吧,要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的去给玄烨送药涂药。 可偏巧,他们太清楚小九有多聪慧,以小九的智商肯定知道,她的这点小动作绝对瞒不住她这些哥哥们。 所以她也相信哥哥们能领悟她的含义,这是一种比较迂回的方式,为彼此留了体面,也免得哥哥们柠檬精附体,当真把玄烨当死仇,也免得直言不讳伤了哥哥们的心。 手心手背都是肉,而她一碗水端平。 突然有人狠狠踹了三哥一脚。 三哥一懵:“你们踹我干什么?我惹你们了?” 有人说:“好的不学坏的学,你以后离小九远点!” 这么‘长袖善舞’、‘面面俱到’、‘迂回曲折’的行事方式,无疑是与老三一脉相承。 三哥:“!!!” 这还真就没法反驳。 …… 玄烨的待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虽说哥哥们偶尔依然会忍不住酸上两句,但至少不再动不动就被圈踢了。 所以总的来讲,也算是可喜可贺。 但哥哥们虽然不怎么酸了,玄烨却每一日都像是吞了一大颗柠檬果似的,原因无他…… “为什么他们撵我,却不撵你?” 客栈大门口,玄烨和工部侍郎岑奕宁坐在门槛上。 岑奕宁一脸无语地唇角直抽抽。他心想老子就是一个工具人,老子就是一个负责暖床的,但好歹也算是能派上用场,所以那些殿下当然不撵我了? 今天也是作为工具人的一天,毕竟皇上那个身体离不开男人。 不过。 岑奕宁侧首看向玄烨,他也算是满纳闷的:“元帅,您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明眼人都能看出殿下们对元帅的针对,所以岑奕宁猜测,准是玄烨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踩到那些殿下的死穴,所以才被这般苛待。 玄烨一哽。 他自己都没脸提。 但瞄了一眼岑奕宁,玄烨又忍不住郁卒。 猛虎落泪。 突然好羡慕岑奕宁这个工具人! …… 因为连日秋雨,再加上周言卿体质不好,以至于他们现在算是被困在了红城之中。 大伙一致决定要等天气放晴之后再继续赶路,周言卿愈发地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毕竟,她本是出来带兵打仗的,可结果却变得像是游山玩水似的,跟一场郊游似的,随走随停。 可惜不论她如何坚持,哥哥们拍板定案,少票输多票,她只好闭上嘴乖乖从众。 好在三日之后,天气总算变好了一些。他们收拾行囊,整装待发。 与此同时…… ------------ 415:韩鲸:“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言卿这边因病体拖累,不得不放慢行程,但大部队却一直按照原计划前进。 这一日夕阳如火,一袭红衣的季翡修总算是追上了大部队。 然而却要面临一个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 小崽呢?小崽竟然没在这? 那小崽去哪了? 季翡修一脸懵逼,俊美妖孽的脸上简直像是山崩地裂了一样,顿感生无可恋。 他思来想去。 靠! 玄烨准知道,怪不得这些天没看见玄烨的影子,姓玄的论起行军打仗的本事首屈一指,从未有过一起败仗,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 玄烨准是发现了端倪,所以才…… 总之他错了! 没准玄烨此刻已经和小崽汇合了,他真是太大意了! 季翡修一脸懊恼,但随后又想开了。 “哼!” 他就不信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小崽暂时‘失踪’了一下下,但只要他继续跟着军队走,早晚有天小崽会主动跑过来汇合。 于是季翡修带着他自己的亲信侍卫,心安理得地加入了军队的阵营中。 也是这天傍晚。 天色刚擦黑,一名副将镇定自若地走出影帝,他在一棵树下做好记号,然后将一个不起眼的竹筒埋进大树底下。 翌日。 等大部队按照原计划拔营赶路,一名貌不出众的男子匆匆赶到这里。他发现了这个记号,挖出树下的竹筒,然后吹了一声哨子,唤来一只信鸽…… …… 跨过边疆便是吴国领地。 这里是吴国一座小城。 “啊——!!!” 清晨时分,儒雅的中男子身着白衣,他猛然惊叫了一声,从噩梦中惊醒。 他弹坐而起,脸色苍白,额头布满了冷汗。 “大人?” 这人正是昔日在汴京皇城外吃了一场败仗的丞相韩鲸。 一名年轻女子被韩鲸惊醒,她撑起身体,一脸担忧地看了韩鲸半晌。 韩鲸回过神来。 自从那一次战败,几十万大军死的只剩下寥寥几万人,他便噩梦缠身…… 他咽了咽干哑的喉咙,用力闭了一下眼。当时的血腥依然历历在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搂住妾侍的腰肢,捏着妾侍的下颚,粗暴地吻了下去。 一场之后,天色已是大亮。 韩鲸打着赤膊从床上走下,他手中拎着一件长衫,因保养得宜,他的体格十分挺拔,甚至若是不看那张脸,这劲瘦的身子几乎与年轻人无异。 他推开房门,半眯着眼望向门外刺目的阳光,人恍恍惚惚地失神了许久,他才做了一个深呼吸……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神色变得坚毅起来。 却不禁想起很多年前…… 那一年,韩鲸还只是一名落魄的寒门秀才,空有胸襟抱负却无门路施展。 他本是上京赶考,却遇上一个孩子。当时那孩子才八岁大。 后来他得知对方的身份,原来竟是大周九皇子。 但也不知那孩子到底是受宠,还是不受宠。 按理皇子成年后才可出宫开府,可那孩子当时才八岁,就已搬出皇宫。 ------------ 416:奈何,时不待他 可若说是不受宠,偏偏那位九殿下的八位兄长对其极其宠溺。 因一饭之恩,也因对方虽年幼,却能慧眼识珠,从此韩鲸进入九皇子的府邸,做皇子府的木料。 此前他总认为自己是特殊的,而他的落魄是因命不好。简单来说,他那时候曾怨天尤人。 可真正进入皇子府,见到皇子府的那些幕僚,他才明白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自己其实一直是一只可悲的井底之蛙。 譬如桃李满天下的毒王老爷子,其声名几乎被神话。 也比如蛊先生,曾做过巫山蛊族的族长。 甚至就连风尘出身的莫仙,一手暗器也玩的出神入化,是江湖上凶名赫赫的蛇蝎娘子,是一名顶尖的杀手刺客。 那时候韩鲸曾有一个外号,‘儒酸’。因他满口的之乎者也,因他喜爱卖弄文采。 他也曾想过要与皇子府的那些幕僚一较高下,但现实告诉他一个道理,他并非真正优秀,就比如文人墨客,皇子府的幕僚之中有不少深谙此道者。 比如毒王老爷子对待外人脾气暴躁,却写得一副好字,只一副书法就能卖出万两黄金的价格。 论情操,论学识,甚至是阴谋诡计等,他在皇子府的那些幕僚中,仅能排在中上位置。 他并不是最出彩的,但人是会成长的。 那时候的他也曾想过,想要得到九皇子的重用,想要干出几件漂亮的大事获得九皇子赏识。 奈何时不待他。 不久之后九皇子代替二皇子作为使节出使番邦,所有人都知道,名为使节,但也不过是一名质子,是一名人质。 而若是两国交恶,倘若大周这边有所动静,番邦那边首先就要拿九皇子开刀。 九皇子一走就是三年,那三年九皇子在敌国过得如何无人知晓,只知三年后,原本跟着九皇子一起去番邦的那些人,却没能再回来。 之后是九龙夺嫡,风云变幻。 直至那时,韩鲸初心未改。 可。 就在九皇子登基之前,他偶然听见九皇子与文渊王的谈话。 原来他所以为的九皇子,并非温柔隽丽,风光霁月,原来…… 韩鲸用力闭了一下眼,他狠狠地甩了一下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他神色坚毅执着地凝视着前方。 登基大典之上,九皇子遇刺,后来昏迷半月,再次醒来就变了一个人。 他反水,背叛,他投效了孝贤太后。 曾有人说他吃里扒外。 可就算吃里扒外又能如何? 九皇子给不了他想要的,至于太后…… “丞相大人!” 这时一名仆役呈上一支竹筒:“大人,有新消息传来!” 韩鲸拿起竹筒,抽出藏在里面的信件,他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一怔,旋即沉思。 “太后何在?” 他唤来一人,问了两句,得知太后的行踪后,便更衣沐浴。 须臾之后。 孝贤太后做一副尼姑打扮,她吃斋念佛,手持佛珠。 “这些事情,往后不必再通知哀家,你自己看着办便好。” ------------ 417:千军万马 韩鲸一怔,他之前已道出来意。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但此刻看太后的样子,却像是稳操胜券。 无论皇帝是真是假,无论摄政王国师元帅那边如何,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就好似,胸有成竹…… 韩鲸忖度了半晌,这才起身告退。 他离开太后暂时落脚的住处,遥望着秋日清晨的耀眼晨曦。 他不禁再度恍惚了一瞬。 最后,才扯了扯唇。 “您,有您的大义;臣,亦有臣的大计。” 韩鲸徐徐垂了垂眸,他看向跟随在旁边的侍卫,陡然抽出侍卫佩戴在腰边的长剑,斩下自己一角白衣。 割袍断义…… …… 周言卿换上一件天青色长衫,她人像葱翠的小白杨,少年气很浓,依然是一副女扮男装的额模样。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不过她们这支队伍已经改装成商队。 之前容锦溪被擒,在四哥周赟手中没能讨到好,而这人也是嘴硬,他忙着和四哥打太极,无论四哥使出多少手段,他依然像个撬不开的蚌壳。 在容锦溪的事情上,周言卿并未多加理会,一切全权由四哥做主。 所以最终当他们的队伍出发时,她见到被四哥塞进一辆马车里的容锦溪等人,她也只是微微一怔。 想来四哥这么做一定是有用意的。 玄烨依然有那个动不动就昏迷的毛病,但他很有先见之明地交代他自己的人手,只要他一昏迷就把他塞进马车里,然后跟着他媳妇周言卿的队伍走。 他们走了足有两日。 这天夜里在管路边稍作休整,四哥让人点了一堆篝火,二哥等‘鬼’去打猎,然后撸起袖子亲手给他们心爱的小九做烤鸡。 鸡翅膀鸡大腿从来都是小九爱吃的,哥哥们忙的热火朝天,人手一只鸡。 周言卿:“……” 她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嘤,没准一只咬一口就饱了。 周赟瞧着这一幕,面上笑着,背着人的时候却磨了磨牙。 所以他就说,他和老二这些人是真的很难当兄弟,要不是看在小九的面子上,他早八百年以前就把这些傻子弄死了。 三哥也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忽然问:“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坏事?” 周赟微笑:“哪有?” 三哥:“啊呸!你个瘪犊子,从小就属你心眼最坏。” 周赟:“…………” 说的好像你心眼多干净似的,也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另一边,周言卿从马车上跳下来:“莫仙?” 莫仙回头。 周言卿:“跟我来一下。” 她领着莫仙往旁边的小树林走去,莫仙忍着笑。 毕竟这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 抛了个坑解手,然后再天然掩埋,而莫仙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女子,她负责为周言卿把风。 所以女扮男装这种事是个操作系数很高的技术活,总之就很一言难尽。 等周言卿处理好后,面对莫仙打趣的眼神,她忍不住一窘。 两人正准备往回走,然而就在这时。 “杀——!!” 远远传来马蹄声,且还是千军万马,盛世轰轰烈烈浩浩荡荡,喊杀声震天。 ------------ 418:兵分数路 “保护皇上!” “小九呢?” 一阵兵荒马乱。 周言卿心中一紧,她第一时间攥紧了随身佩戴的枪支。莫仙也如天女散花一般,手握一把飞镖暗器,极力地保护着她。 然而时机实在是太过凑巧,偏偏是赶在周言卿拉着莫仙外出方便的时候,以至于营地那边厮杀混乱,莫仙望着杀红了眼的众人,不禁心急说道: “不行,我们不能再过去了。” 莫仙扯着周言卿猫在官路旁边的芦苇荡中。 周言卿拧眉看向正前方。 她知道此刻自己不易出面,擒贼先擒王,自己就像是一个活靶子。一旦她露面,敌方的刀剑势必得集中火力朝她砍来,而倘若她出事,必定军心动摇,哥哥们也有可能为之失去理智,因此失去冷静的判断。 作为一名战五渣,她此刻只能用头脑来分析,而她决不能拖后腿,也绝对不愿拖后腿。 周言卿蹙了一下眉,表面看似沉稳,实则内心正在疯狂思索。 “不行,人数太多了!”双拳难敌四手,虽不知她们这边的行踪到底是怎么泄露的,但对方千军万马,单是车轮战,也能耗死四哥等人。 不客气的讲,单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足以淹死他们这些人。 周言卿看见玄烨提刀上阵,十分威猛地在人堆里杀进杀出。 玄烨在朝她这边移动。 她蹙了蹙眉,一把扯过莫仙,将自己的手枪塞进莫仙手心:“你速度快,先这样……” 她飞快交代了一大串,莫仙一怔:“万万不可!” 一旦她走了,周言卿便是真真正正的落单了。 介时如果再发生什么,没人能保护周言卿。 周言卿冲着玄烨那边扬了扬下巴颏:“有元帅在,朕不会出事,这是命令,去!” 她推了莫仙的后背一下。 莫仙咬了咬牙,猛然转身!在离开之前她将一个荷包塞进周言卿手心:“自保,等我!” 周言卿示意莫仙放心。 …… 砰——! 当地一声枪击响起时,四哥周赟耳骨一动。 他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追上去。 周言卿身边有一把威力强大的火器,这事并没有刻意隐瞒,这火器的声音周赟也曾听过,他以为是周言卿出事了。 但,他被人绊住手脚,来人实在太多。 就在这时。 砰——! 又是一声巨响划过天际。 此次来自正南方向。 周赟拧了拧眉,以他对小九的了解,小九绝不可能移动的这么迅速,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蛊先生!” 周赟高声道:“兵分数路,分别击破,边疆汇合!” 此一路注定凶险,然而现在他们被他千军万马包围,四面八方全是敌军,就像是被人包了饺子。 东西南北各有一声枪响。 兵分数路,暂避此战,这是周言卿对莫仙下达的命令,她相信四哥定能猜出自己的打算。 而二哥等人不具备实体,他们此刻是隐身状态,一面护着老四周赟,一面四处寻找周言卿的身影。 但周言卿藏的太好。 ------------ 419:此地不宜久留 杂乱的芦苇荡足以遮掩她身形。 在周赟下令的同时,老七突然飘至周赟身侧:“四哥,快!” 周赟一怔,下一刻就见老西现了形,他故意在地面的尸堆中滚了一身血。 周赟神色微动,“皇上!快,护驾,保护皇上!我们撤退!” 单手扛起老七,周赟手持长剑飞快上马。 “撤!” 他独自一人便已引走了不少敌军。 老六也立即冲向蛊先生。 皇子们的魂魄并非秘密,就近跟随的这些亲信基本都知晓。 如果敌军全部追击周赟而起,周赟性命恐威。 于是蛊先生这里也如法炮制。 “殿下!快,咱们撤!” 蛊先生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正好是与周赟背道而驰。 接下来其他人也匆匆按照原计划兵分熟路,敌军一时间分不清雍胤帝周瑾到底身在何处。 “追!!” 这一场战事极其惊险。 莫仙有些迷糊地看上这一幕,她按照周言卿的吩咐东南西北各放一枪作为对周赟的提示。 可是现在? “小孩怎么没躲起来?” 不但敌军中计了,就连莫仙都被皇子们的骚操作给震住了。 她飞快思忖一瞬,立即吊在周赟后面追了上去。 “娘西皮的!!” 直至良久。 一座尸堆之中,玄烨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他从尸堆底下爬了出来。 整个人变得像血人一样,他抹掉脸上湿漉漉的液体,甩掉一手的血,原地环视了一圈,隐隐好似还能听见那些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玄烨原地环视了一圈,发现连他自己的亲信心腹也都不见了,原地就只剩下之前没能杀干净的敌军将士,有的苟延残喘,有人撑着重伤之体,冲过来想要杀玄烨一刀。 “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玄烨气得提刀就上,然而一步迈出,咣! 他眼前一花,那动不动就昏迷的毛病竟然在此时发作。 芦苇荡中的周言卿:??? 她此刻是真心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深深吸气,憋住了一口气,旋即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她一鼓作气地冲了过去。 一刀抹喉!! “小九………………” 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周言卿吓了一大跳。她回头一看,就见二哥赤手接住一支箭矢,而狡诈圆滑的三哥也是唇角一抽。 “你说说你,能不能出息点?为了一个男的以身犯险?你怎么想的你,啊?” 三哥狠狠戳了一下周言卿的脑门。 周言卿松了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傻乐道:“这不是因为知道吗?我知道哥哥们肯定有人留下!” 三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旋即将玄烨扛了起来。 “二哥,快!此地不宜久留!” 几乎是同一时间。 “咻!” 一名伤残将士拉响一支类似窜天猴的响炮作为信号。 二哥和周言卿脸色一变,周言卿立即一跳,她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似的窜到二哥背上。 “快走!” 她紧紧搂住二哥的脖子,双腿盘紧了二哥的腰,像个人形的挂件。 二哥神色凝重地点了一下头,“走!” ------------ 420:真是恨透了周赟那个瘪犊子 二哥步履如疾风,几乎一瞬间就冲向了远方。 论起赶路,就算是汗血宝马也未必比得上身为阿飘的二哥三哥,毕竟他们俩可是用飞的! 当天夜里。 周赟一行人甩掉后方的大部队,周赟和老七的脸色格外难看,因为…… “老二老三能照顾好小九吗?” 周赟为此忧心忡忡。 老二是兄弟中最能打的,老三阴招最多,可以做智囊担当。 但毕竟小九没在两人身边,他们二人担心得很。 老七抓了一名级别不低的俘虏。 由周赟出面负责审讯。 这人可不像容锦溪那么刚强,在周赟的酷刑逼供下很快就招了。 原来今日来的这些人,全是当初那场战役幸存者。 周言卿曾提前布置陷阱,坑杀了韩鲸那边数十万人马,但最后也留下了几万活口跟随韩鲸一起遁走。 韩鲸今次是下了血本,决心要置周言卿于死地。 而在当初那场战役里,所牺牲的士兵有不少这些人的同僚袍泽。 他们今次杀过来,一是忠心耿耿执行韩鲸下达的任务,二则是要为自己的亲友报仇。 周赟神色冷酷地擦掉沾在手上的血,“双全难敌死手……该死!” 也幸亏事发之时小五没在马车内,因为这场战争发生时,小五原本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 周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刻突然想起容锦溪等人,那些人原本被他关在另一辆马车中,但当他们兵分数路时,容锦溪也不知是以什么手段挣脱了捆绑在他身上的束缚,竟然扬起鞭子赶车走人,也因此而吸引走了一部分追兵…… 周赟气色沉沉:“当务之急是先寻回小九!” 此去边关路途遥远,不早一天见到小七,他便多一日无法安心。 另一头容锦溪这边。 “呵呵。” 夜色下,这是一辆马车,伫立在容锦溪面前的乃是五皇子。 五哥挑着眉瞧了容锦溪一眼:“你如今已奈何不了我,毕竟你那些东西已经全部被我四哥收走。” 要不是因此,老五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追上来,甚至还现身出现在容锦溪面前。 容锦溪:“……” 真是恨透了周赟那个瘪犊子! “你想怎样?” 容锦溪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 五哥:“也不怎么样,就是想问你要一个人,想让你把她借我用一用。” 容锦溪:“……” 他这辆马车中,除了他自己,还有假皇帝洛清,以及侍卫容飞等。 他琢磨一瞬,旋即做出一个请的收拾:“五殿下您自便。” 五哥哼了一声,照旧看容锦溪不顺眼,但其实心里也有点忌惮,毕竟这人阴招太多,且还是神的后裔。 五哥进入马车,提溜出脸色煞白的洛清,扯掉洛清脸上的面纱,拧着眉一脸挑剔地盯着洛清这张脸,半晌。 就在洛清忍不住想要尖叫时,五哥一巴掌劈昏了洛清:“那便谢了,咱们别过!” 狮子搏兔犹用全力,真要是逼急了,天晓得这个容锦溪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五哥也没把事情做得太绝,他拎着昏迷的洛清转身飞走了。 ------------ 421:您俩可真是我亲哥 等五哥走后。 容锦溪蹙着眉想了半晌,旋即轻‘呵’一声:“罢了,有些事,也得看一看运气。” 他这话,大概没人能听懂。苍凉地眺望着夜色,他恍惚了一瞬,才又徐徐地弯了弯唇。 或许他和他那个表妹很相似。 都有要做的事情,目标一致,走的路也差不多,但也都一样在摇摆不定,尚未下最终的决心。 命这种事,或许有时候,真要看天意。 …… 周赟想要寻回周言卿,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他对小九的安危愈发担心,主要还是周言卿那个吸阳体质。 逃难的时候,岑奕宁在周赟这边的队伍中,没了这个暖床的工具人,一旦小九身边缺了人,就算不面临外界威胁,首先也得死在她自己那个奇奇怪怪的体质上…… 然而随着一天天过去,周赟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寄托希望于老二老三,那二人留在原地守株待兔,想来如不出意外定能与小九汇合,可怕就怕出什么意外…… 四哥操心的像个老妈子,尤其是当莫仙赶过来汇合时,莫仙得知当时被周赟带走的人竟然是老七,她顿时一脸苍白。 而周赟联想起小九,也是脸色一黑。 “走,去边关!” 这一路上杀伐不断,人人杀红了眼,书生似的周赟一身狠戾,简直像是化身玉面修罗…… 而另一头,被四哥挂念的‘小九’周言卿,此刻也如周赟所预料,她渐渐衰弱了下去。 首先吸阳吸阳,就是因为她自己阳气不足,而整日和二哥三哥待在一起,这两个是鬼,阴气更重。 再加上玄烨昏迷…… 总之她这边算是雪上加霜。 “不能再这样了!” 这天晚上,他们几个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典当了周言卿的玉佩换了一笔钱财,赶着马车进入一座小城。 狡诈圆滑的三哥脸色极其难看,“今晚你就给我滚去青楼!去找个小倌儿!” “你疯了?” 说这话的人不是周言卿,而是正在赶车的二哥。 二哥气得差点没一脚把三哥蹬下马车:“小九是咱们的妹子,你竟然让她睡那些不干不净的小倌儿?你怎么想的你?” 二哥骂完了三哥,遂又唬着一张脸说道:“蹬下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哪家公子人美德行佳,晚上将人掳过来!” 坐在马车里,煞白着一张脸,气色极憔悴,正一面咳嗽一面嚼人参的周言卿:??? 您俩这可真是我亲哥!! 她一脸纠结。 “二哥、三哥,我……” “不准说不!” 两人异口同声,“命都快没了,长情给谁看?你就算是喜欢那个姓梁的大尾巴狼,也得先有命活着才成!” 周言卿嘴角一抽。 “其实也不必交合,只需将一个阳气极重的和我关在一个房间里便可。” 就如之前的工具人岑奕宁。 不过,逃命逃了这么久,按理她早该发作了,也幸亏了一直带着玄烨。 但也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这次玄烨昏迷的时间远比平常更久,而她的发作速度虽然被延缓,但到底还是一日日衰弱下来…… 总之,她和玄烨,大概都是半桶水,同床共枕的效果也因此大打折扣。 ------------ 422:周言卿:“我还可以苟一苟” 面对两个哥哥的霸道,周言卿十分无语,而且,除了无语之外,还有几分难言的尴尬和抗拒…… 进入小城后,他们几个找了一家比较简陋的客栈。 三哥自诩审美在线,看人也算是满有几分眼力。所以二哥留守,三哥负责外出去给周言卿“选美”…… 客栈房间里。 周言卿思来想去,最终腾地一下站起身。 “去哪?” 二哥像盯贼似的看着她。 周言卿瞅了瞅足不点地,高大的身子几乎飘在半空中的二哥:“……” 她深深吸气,微笑:“我去隔壁看看。” 玄烨住在她隔壁。 她想去看看玄烨醒没醒,其实她自己也算是发现一个规律。昏迷的玄烨对她而言,效果大打折扣,比不上平时。而且倘若自己距离玄烨太近,没准还会伤害到玄烨。 总之她这个体质比较玄。 而如果玄烨是清醒状态,却能够免疫她这个吸阳带来的伤害。 可能是因为玄烨阳气比较重?她不禁想起江鉴尘一夜被她吸出两簇白发的模样…… 二哥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最后哼地一声,身影渐渐消散。 大概是隐身。 周言卿长吁口气,她推开房门,来到隔壁。 玄烨躺在床上,一副睡着了的模样。她坐在床边,凝视着玄烨,半晌才一脸无语地叹息。 她得承认她内心是盼着玄烨能够尽快苏醒的。 可能是源自于私心。 一是因为,她目前处于特殊时期,二则是因为,玄烨,是炘公子的一部分,要是硬掰的话,玄烨或许与她的问问没什么不同,更何况两个人还曾…… 总归,毕竟是关系近一些的。 而若是找个陌生人来,那陌生人又不是岑奕宁,况且当初岑奕宁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如果可以是熟人,她当然不想要个陌生人。 总之此刻,周言卿发现,她的体质,方方面面,似乎都在逼她做个渣,她也许是天生的渣?要不然就是注定了要过完一个渣的一生? 周言卿想了半天,最后捧着脸颊一脸苦恼。 “哎……” …… 一个时辰后。 周言卿像个缩头乌龟似的,猫在玄烨的房间里不肯出去,但三哥已经回来了。 不但三哥回来了,他还带回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 周言卿:“……” 二哥是隐身状态,像一阵风似地刮向了周言卿。 “二选一,想死,还是想睡!” 您能不这么简单粗暴吗? 周言卿一脸无语:“其实,我认为,我还可以苟一苟?” “小九!” 二哥有些生气,大手落在她头上,与声音的重量不同,这手揉着她的头,却揉的很轻柔。 “你得明白,就算你今日不作出选择,明日呢,后日呢?” “你自己情况如何,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今日不妥协,未来也必须妥协。” “况且……” 周言卿这个吸阳体质在断顿之后,会出现十分可怕的反弹。 比如以她现在的情况,还算是控制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所以不必搅合,仅是同床共枕就可以为她补充生机能源。 ------------ 423:三哥其心可诛啊 可若是再继续断顿下去,介时,怕是就只剩下阴阳合媾这一条路可走,并且到了那时候,很有可能会真的闹出人命来…… 周言卿抿了抿嘴唇,她固执地看着二哥,半晌,她败下阵来。 “行,我知道了……”就跟吞了颗苍蝇似的,捏鼻子认了。 她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 周言卿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几乎在她踏入房门那一刻,就听见砰地一声,身后的房门被大力关上。 周言卿唇角一抽抽,之后看向床的方向,就见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中衣,他坐在床上,裹着被子,有些忐忑地望着她。 周言卿:??? 三哥,你其心可诛!! 她一脸无语地看着这少年,少年的眉目竟与问问很是相似,尤其是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拓印出来的。 但又与问问不同,问问是傻乎乎的可爱,而这名少年是拘谨不安的青涩。 她按了按太阳穴,之后拖着沉重的脚步,人命地走向床的方向。 三哥到底在搞什么鬼?又或者说三哥是希望她做点什么?想让她把这个少年当成问问的替身吗? 她第一个念头是——真不愧是三哥! 狡诈圆滑,心眼多得一批,如果换成二哥,绝不会起这种心思。 “闭眼,睡觉!” 她吹熄了蜡烛,来到床边蹬掉鞋子,然后正面平躺着,犹如躺尸。 少年一怔:??? 小心翼翼地看了周言卿一眼,少年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敢僭越,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周言卿身旁。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当啷!” 客栈外,更夫提着一面铜锣,此刻已是棒打三更。 隔壁,玄烨倏地睁开眼。 他一脸茫然地来回看看,紧接着脸色一变:“媳妇!!” 掀开身上的被子飞奔下床,他的记忆停留在数日之前一行人遭遇千军万马的袭击时。 豆大的汗珠顺着玄烨粗犷刚毅的面容往下流淌,他一步踏出。 “媳你个大头鬼,你喊谁媳妇?” 屋子里出现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玄烨一愣,就见三皇子黑着脸,于半空中显形。 三哥只要一看见玄烨这张脸,就会联想起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 譬如! 我家养的小白菜,被一头猪给供了! 譬如! 总有人惦记我家小白菜,这偷菜的贼我想摁死他!! 三哥面带煞气。 玄烨一看见三哥就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只要有这些‘人’,亦或者是鬼魂在,他媳妇的生命安全就是有保障的,就出不了事。 玄烨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倒叫三哥一脸郁闷。 这姓玄的在那担心谁呢?那可是我们的小九,是本皇子的小九!用得着他姓玄的担心? 三哥狠狠翻了个白眼。 反正他看玄烨,是怎么看怎么不爽。 玄烨倒是十分客气地冲着三哥笑了笑,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麻溜地跑出这间房。 三哥抿了抿嘴,然后狠狠翻了个白眼:“左拐!” 他心想,我这是为了我小九! ------------ 424:小没良心的 三哥心道,要不是因为知道小九在乎你,没准小九现在也想要见你,哥哥我就算拼上自己这条命,也非得把你留下来不可! 三哥想着想着又一副气呼呼的表情,他平日的腹黑在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因为…… 啊!杀千刀的!他怎么可以腹黑他小九,怎么可以去算计他小九呢? 不能做任何会让小九感到不高兴的事情! 三哥委屈地撇撇嘴,最后捏鼻子认了。 哼! 姓玄的! 哎! 真是越想越来气。 …… 玄烨遵照三哥的指使,出门左拐,发现这里正好是客栈二楼走廊的尽头,左手这边只有一个房间。 他屏息凝神,然后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挤了进去。 此时已是三更半夜。 玄烨蹑手蹑脚地接近了床铺,但…… 怎么两个人? 他的脸色变了变,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而下一刻…… 草? 小炘? 不对不对,这不是小炘,这到底怎么回事? 眼下和他媳妇并肩躺在一起的是个陌生人,是个少年!这小屁孩毛长齐了吗? 玄烨拧着眉毛横眉冷目。 半晌。 玄烨像个黑脸阎王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少年,他脸色越发难看。 或许是出于某种小动物的自觉? 少年本就心情忐忑睡得不太安稳。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看见杵在床边的高壮身影。 少年:??? 吓得心脏都快要停了,眼瞅着就要扯脖子尖叫,忽然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然后像是揪一只小鸡仔子似的。 玄烨将人整个提溜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砰地一声将人扔了出去,然后拍了拍手,又大摇大摆地重新回到了室内。 他咬着牙看了看床上的周言卿,脸色依旧不好看,却不是气的,而是闷的。 他猜得出之前那种情况是怎么发生的,而且两人虽说脱了外套,却并非衣衫不整,也并非一丝不挂。 玄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手臂一伸,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他这才算是稍微舒坦了几分,脸色有缓和的倾向。 “问问……” 周言卿半醒半梦时,察觉有人搂住自己,她下意识地往对方怀里拱了拱。 然而…… 她很快就睡熟了。 但玄烨却是一僵僵。 半晌,玄烨才缓缓的,徐徐的,吐出憋在肺子里的这口气。 他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小没良心的!” 低头,一口咬住周言卿鼻尖,牙齿轻轻斯磨,最终若有似无地一声长叹。 哎…… 玄烨神色复杂地合上了眼。 …… 一觉醒来,周言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一刻就察觉到不对。 嗯??? 她首先感觉脖子底下有条胳膊,一个男人的……胳膊? 男人的大腿夹住她双腿,她狠狠呆了呆,然后用力地挣了挣。 “别闹。” 玄烨迷迷糊糊的,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周言卿的头。 周言卿身形一僵僵。 她还以为是昨晚那个少年……但怎么变成玄烨? 她有点发懵。。 之后一脸一言难尽地仰起了下巴颏。 ------------ 425: 这些天玄烨昏迷,也没人为他刮胡子,以至于他现在下巴上长出淡青色的胡茬,看着反而更有男人味了,更阳刚,更有魅力了。 清晨朦朦胧胧的阳光穿过纸糊的方窗,映照着男人刚毅英俊的面容。 很多人会先入为主地认为,‘粗犷’这二字用来形容一个糙汉子,比如长相粗糙等。 但其实玄烨的‘粗犷’是一种英俊不凡的魅力,很有性格,很性感,很成熟。 她心中忽然有一瞬悸动,旋即狠狠地摇了摇头,皱着眉推开像个八爪鱼似的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玄烨被她推醒了。 “怎么了?” 清晨醒来,他嗓音带着别样的沙哑,不是很清楚的视线少了几分锐利,带着几分迷蒙地看向周言卿。 周言卿背对他坐着,半晌,她慢吞吞地起身,也没和玄烨说话,她径直捞起一件衣裳出门。 玄烨顿了顿,倏地一下弹坐而起,他正要追上周言卿,但掀被子的手一顿,表情有一点微妙…… 须臾。 客栈楼下。 周言卿一个人吃午餐,二哥三哥主要吃冥食,而这种东西需要特殊方法,正常人的食物不适合两位哥哥。 她神色淡淡的,等吃完饭后重新回自己的房间,就看见玄烨憋红了一张脸,他一脸窘迫。 周言卿:“……” 沉默一瞬,才说:“我们现在离边关很近,你现在这个情况打算怎么处理?你之前带的那些人已经和你走散了。” 玄烨愣了下,才神色复杂地看向周言卿。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她一怔。 两两相对,相对无言。 玄烨突地笑了声,“算了,反正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她心里没他。 他忍下心口的酸涩,预期如常道:“你要是嫌我给你添麻烦,我这就走,这就离开。” 周言卿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这时。 “小九,该出发了!” 二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周言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这就来。” 她转身那一刻,背后的玄烨微微落寞。 他期待她能挽留他,却迎接来自现实的痛击。 又忍不住想自己真是自作多情。 他‘哈’了一声。 嗓子里,满是沙哑。 眼底,也满是黯然。 …… 周言卿钻进马车,沉默了一会儿,没听见玄烨跟上来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然后没什么表情地板起脸。 “三哥,你留下?” 三哥想炸毛。 周言卿:“只要他和他的人汇合,你就再来找我,我和二哥沿途会给你做记号的,行吗?” 本来想拒绝的三哥:“……” 看了她半晌,才蹙了一下眉:“你这是何必呢?” 周言卿没说话。 三哥拧眉看着她:“男人可三妻四妾,你自然也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没人会比你更有资格。” “更何况……”小九值得最好的。 而且…… “他与你喜欢的,本就是同一个人。” 三哥向来通透,此刻看问题也是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 周言卿心里涩了一下。 有些事连她自己都没弄明白,又或者隐隐绰绰有个朦胧的预感而已。 可三哥却已看穿了一切。 ------------ 426:爬窗户的贼 三哥虽然敌视玄烨,但在三哥看来,玄烨也并非是没有可取之处的。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至少…… 虽说他们兄弟都不大喜欢梁家那头大尾巴狼,毕竟那头狼一直觊觎他们家小九。可有一件事不得不承认,那头狼对小九的心意,值得肯定。 三哥觉得,小九现在大概是把她自己给绕进去了,她有点别扭,但可能连她自己也不大清楚她到底在‘别扭’什么。 也许她只是纯粹地接受了单一某个人格,比如小傻子。所以对另外那些人格,稍微有一点好感,就恨不得立即掐灭这个小火苗,免得事情发展与她想要的背道而驰。 也免得越放任越失控。 …… 客栈房间里,玄烨瘫在床上双目放空。 他现在是真的很嫉妒小炘,他一直将小炘当做弟弟来疼,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这些事情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但,有人将小炘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他不可避免地羡慕,尝到妒火的滋味。 可嫉妒之后,也只能冷静下来一脸苦闷。 “哎!” “你到底打算颓到什么时候?” 玄烨一怔。 三哥在半空中显形,没好气地说:“起来,小九不放心你,让我暂时跟在你身边。” 玄烨哑然失语了半晌。 倏地,甜味里夹杂着一些苦,他想笑,但唇角又往下压。 “走吧!” 他像是振作起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虎虎生风地往外走。 “我们去追她!” 三哥瞟他一眼,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又闭上嘴,咽下未出口的言辞。 …… 十月末,周言卿这边临近了边疆,这一路上她很注意行踪,甚至有几次为了掩人耳目她穿回女传。 而玄烨虽然追了过来,但始终不远不近地吊着,没敢太过凑近她,但也没远离。 起初周言卿对这一切一无所觉,直至…… 她坐在马车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按理来说她早该进入虚弱期了,但最近…… 她蹙了一下眉,不禁想起某些男人的前科记录。 于是这天夜里,周言卿放轻了呼吸,人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但其实意识一直保持着清醒。 夜色渐渐深了,眼皮底下,她眼珠转了转,有点躺不住了,毕竟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也是挺累人的。 但她依然坚持着。 忽然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翻窗而入。 她不禁屏住了呼吸,但看外表却不露一丝破绽。 来人轻手轻脚地接近了她,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她身边。 周言卿:“…………” 天快亮时,来人悄悄起身,再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几乎在他离开的第一时间,周言卿就睁开了双眼。 她失神地凝视着实木的房梁,一脸的空洞恍惚…… …… 听老人们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季每下一场雨,天气就变凉些许。 周言卿坐在马车里,她心想如果不出意外,数日之内就能与大部队会合。 然而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不可轻忽大意。 ------------ 427:三哥:“我拎得清” 周言卿准备以特殊手法联系四哥等人,她身体不好,所以这都快要十一月了,才堪堪抵达边关附近。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但她相信四哥赶路的速度肯定比自己快很多,没准已经先自己之前抵达了边疆。 而与此同时,远远跟着周言卿的玄烨正在面临三皇子发自灵魂的质问。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三哥心想要不是因为小九放心不下这货,他才懒得搭理这姓玄的死活。 姓玄的太麻烦了,动不动就昏迷。 但是…… 三哥又忍不住想,最近这些日子玄烨总是悄悄的去,又悄悄的回,看玄烨这样,又莫名地感觉有几分可怜。 玄烨正在擦拭一把长刀,他闻言顿了顿,然后拧着眉沉默了半晌。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我就是想,我喜欢她,是我的事情,她不喜欢我,是她的事情。随她,她开心就好。” 三哥瞅他一眼,撇了撇嘴,却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可能…… 人都是有感情的,就算是一条狗,相处久了,也会在心里刻下痕迹,更何况还是一个大活人呢? 而且众皇子和七情之间的‘恩怨’,也算不得恩怨,平时损上一通,骂上几句,大概算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主要还是因为姓梁的大尾巴狼当年觊觎年幼的小九。 被皇子们怀疑恋童,压根从那时候开始,就没能打好底子。 但真要是提起大是大非……反而是这些皇子,欠了炘公子很多人情。 三哥心里拎得清,所以此刻感觉也有点复杂。 他琢磨半天才说道:“我听老四提过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觉得小九喜欢的,可能是京城那个小傻子,另外就是……不论如何,炘公子在她心里的地位很特殊,所以我想她的矛盾也是因此而来。” 目前来看,小九最爱的,大概是小傻子,而其他人是炘公子的一部分,她尽量一碗水端平,但在感情上能够响应回馈的实在太少。 小九以为她自己渣,但其实她并不滥情,否则她大可兵来将挡,完全不必为此苦恼。 玄烨眨了眨眼,旋即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边的晚霞。 三哥突然觑了玄烨一眼:“你不如忘了她,不如放下。” 故作轻快地说:“这样以后也能少几个家伙和我们抢小九,想想就开心。” 玄烨:“…………” 鄙夷地瞟了三皇子一眼:“忘是不可能忘的,你死了那条心吧。” 玄烨扭了扭身,不再看三皇子,却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可能爱上她,想要护着她,是我们这些人之所以存在的使命,谁也逃不过。” “但不论如何,我现在只想做对她好的事情,她看见我嫌烦,我就离她远点,让她看不见我,免得……” 他住了口。 三哥凝视玄烨半晌,倏地一脸烦躁的踱了两步:“算了算了,你们这叫无解的死局,反正我是没招了,我想不出办法。” 玄烨唇角勾动了一瞬,笑的样子有些牵强。 他沉沉地长吁口气。 “她最喜欢的人是小炘,如果必须取舍,她也许会选择小炘,而我们这些……全是因为小炘而存在。” ------------ 428:鲜衣怒马,一身红衣 我想,如果是你们口中那位炘公子在此,他也会……”选择成全吧? 这就像是初恋,和现在这一个。 炘公子大概是她的初恋,而她现在心里搁着的,却是小傻子梁问炘。 玄烨没什么神采,他心里也是万分复杂的,求而不得,情深不寿,他不太擅长这种事情,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喜欢一个人,也许那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当玄烨和三皇子进行这场令气氛变得越发沉重的谈话时,抵达边关小城的周言卿也遇见了一个人。 “小崽!” 鲜衣怒马,一身红衣。 季翡修远远看见周言卿,立即策马狂奔。 直至距离近了,他紧急地拉紧了缰绳,马蹄高高扬起。 他帅气利落地翻身下马,眼底满是神采奕奕。百度搜索文学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近乎贪婪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在周言卿身上搜寻,像是在确认周言卿有无内外伤,确认她是否过得好。 而面对这样的季翡修,周言卿感到头大无比。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深深陷入一个泥沼漩涡。 这漩涡泥沼不可自拔,等她回过神来,就已经无法自救。 似乎只能越陷越深。 似乎就算拼尽了全力去挣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变得越来越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 季翡修说:“你怎么才来呀?当初你离开汴京,爷就立马追出来了,还有玄烨那个瘪犊子,他偷奸耍滑!” 季翡修撇了撇嘴,他一提起玄烨,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小子忒鸡贼了! 周言卿说:“边关这边并不太平,你……”太莽撞了! 她拧着眉。 “你在担心我吗?”季翡修两眼亮晶晶地问。 周言卿一哽,之后才凉凉地说:“是啊,就算只是看在问问的面子上,我也会对你担心啊。” 季翡修:“……” 闷闷地摸了摸鼻子。 “也行吧。” 他也没计较,天晓得他心里都快酸透了,但……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尽量撇清关系,故意说一些让他伤心的话语,但他却不上当。 而且…… 就算没了爱情,不能做一对爱人,他也想以其余身份守在她身边。 “走!” 季翡修一步上前,捞起她手腕,兴高采烈地说:“我来这里有段日子了,特意踩过点,就想着等你抵达后带你多逛逛。” “我告诉你啊,这个地方老有意思了……” 周言卿垂了垂眸,看了一眼他拉住自己的手腕,不禁再次为之头痛。 哎!! 就说,似乎早在不知不觉时,就已越陷越深了。 这不单单是指她,也是在说他们。 这种情况大概坏的一面要远远大过于好的一面。 她欲言又止地抬起下颚,扬起一张雪白的小脸看向季翡修。 他活力四射。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抿直了唇线。 …… 季翡修抓着周言卿胡吃海塞,还一个劲地说周言卿瘦了,让周言卿多吃一点。 以至于这天晚上回到临时落脚的住处后,周言卿感觉自己的肚子都快撑爆了。 而她联系上四哥周赟,是在第二天上午的事情。 ------------ 429:成功会晤 一切如周言卿之前预想的那样,四哥周赟比她更早抵达边关,并且一直暗中寻找她的线索。 双方人马之所以能够接上线,还得从二哥开始说起。 四哥以前曾想做个闲散王爷,对皇位没什么兴趣……或许也不该这么说。毕竟身为皇家子嗣,不可能真对权势不动心,但有一个前提。 如果他没有遇见周言卿,或许会兄弟阋墙,手刃这些皇家兄弟。 众多皇子之所以联系在一起,甚至能够和平共处,完全是因为周言卿,因为他们的小九。 所以周言卿之于她那些哥哥们而言,也算是一个和平纽带。 因为知道周言卿不会愿意见到哥哥们自相残杀,所以早在很久以前,周赟就开始为他自己谋划后路。 比如边关这边就有不少周赟暗中管辖的产业。 而二哥也知晓那些产业的名字和位置,所以接线碰头,倒是远比周言卿想象中的还要容易许多…… …… “小九!” 边关小城外,双方人马成功会晤。 四哥依然一副清隽温润的文雅书生样儿,但在见到周言卿那一刻,他疾步匆匆地迎了过来,期间步履还踉跄了一瞬。 “四哥!” 周言卿跑了过去,一头扎进四哥怀里。 周赟咽了咽嗓子,才轻轻揉揉她的头,又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 他一边安慰着小九,一边自己红了眼。 可能不论过去多少年,不论周言卿有多大,在哥哥们心里,她都永远是当年那个小小一只的糯米团子。 周言卿被她四哥给逗笑了。 她从四哥怀里抬起来,下一刻…… “小九你瘦了?” 周言卿:??? 四哥杀人般的视线直奔二哥三哥这两个鬼魂。 “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小九的?她身上本来就没几两肉!” 四哥杀气腾腾,文静书生变成了玉面修罗。 周言卿:“……” 周言卿是懵的,真的是一脸懵逼。 倒是二哥和三哥,双双低下头来,像是做错事情的小鹌鹑,努力缩减他们的存在感。 其实周言卿这一路走来并不太平,只不过很多危险被二哥三哥合力解决掉了,另外还得再加上一个玄烨…… 虽说玄烨很不靠谱,动不动就昏迷,但是当他清醒时,却也是真能打。 四哥一脸煞气地数落着老二老三,周言卿听的脑子里嗡嗡的。 “不是,四哥,这不怪……” 没等她说完,身体就已经腾空,她被一脸心疼的四哥拦腰抱起来。 四哥抱着她,忧心忡忡地走向一辆马车。 “莫仙!快拿点栗子糕来,先给小九甜甜嘴儿!” 周赟心想幸好他准备齐全,可是此刻抱着小九,感觉小九比起以前又轻减了一些。 好似掉肉的人不是小九,而是他自己,他疼的不得了。 直至将周言卿送上马车,莫仙已拎起一包小零食。 在四哥的注视下,莫仙将那些小零食往周言卿怀里一塞。 莫仙微笑:“小孩,吃吧!不够还有!” “等咱们到了军营,让营地里的厨子给你做大餐!” 捧着一大堆小零食一脸懵逼的周言卿:??? ------------ 430:边关现状 和哥哥们在一起的周言卿就是一个宝贝。 队伍继续开拔,在和四哥周赟汇合的第二天,之前被派去照顾玄烨的三哥也已回来。 三哥说:“那个姓玄的已经和他的人汇合了,他的暗卫你不必担心。” 周言卿长吁口气。 季翡修听见三哥提起‘姓玄的’,探头探脑一副偷听的架势,心里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 啧啧啧,这姓玄的是真惨呀! 任你比我先一步见到小崽又能如何,小崽不吃你那一套,呵呵呵。 季翡修美滋滋的,只恨不得能立即冲到玄烨面前落井下石才好,但与此同时,他也得承认。 其实他的心情多少有点微妙,是一种类似兔死狐悲的感觉。 毕竟…… 其实他和玄烨,五十步笑一百步,他自己这边的情况,未必会比玄烨好多少。 这样想着,季翡修又一声长叹。 “哎……” 爱情不是自虐,但如果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却偏偏又无法忘怀,放不开手,不愿放弃,这便是自己找的虐。 偏偏无论多苦,还甘之如饴。 或许这就叫人性本贱? …… 季翡修的感慨周言卿不知,因为她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目前情势很不乐观。 吴国大军压境而来,此前吴国曾战败于大周,在很多人看来吴国不成气候,不足为惧,但当吴国露出獠牙,本该强盛的大周竟是兵败如山倒。 周言卿狠狠拧眉。 她召集了边关将领。 “朕出发之前,我大周已连失五座城池,而今又新添两座城池。” “依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吴国总共兵马两百万。” 两百万…… “但据朕所知,此前吴国曾战败我大周,当时曾在民间抓壮丁,吴国的青壮年已战死十之六七,按理最多三十万人马,那么这两百万又是从何而来?众爱卿可有头绪?” 周言卿在哥哥们面前,卖得了萌,装得了傻,可一旦碰上正事,她眉目肃穆,即便看她样子尚有些稚嫩,但若是因为这份‘稚嫩’而轻视她,保准会叫人悔不当初。 众将士想起周言卿的暴君之名,帝王昏聩已不是一日两日,即便今年从春季开始,汴京频频有大动作,比如农作物的推广,令百姓得到了实惠。 然而边疆的战士即便有所耳闻,曾听说雍胤帝已洗心革面,可毕竟是道听途说。 所以现在面对周言卿的质问,众人首先想起的,是如果回答不上来,怕是要掉脑袋。以至于现场气氛变得万分诡异。 周言卿蹙了蹙眉,她清冷的眸子扫视全场,最后看向一名欲言又止的将领:“但说无妨。” 这将领暗道倒霉,悄悄吞了吞口水,这才一边觑着周言卿的脸色,一边娓娓道来。 “回禀皇上。自吴国进攻以来,我大周至今战损已超过三成,可吴国那边……” 将领倏地打了个寒颤。 “吴国那边并无损伤,那些敌军好似不死亡灵,他们看外表酷似干尸,除非是割掉他们的头颅,否则就算一刀捅穿心脏,又或者打断他们的四肢,他们却好像根本不会痛一样。” ------------ 431:为君分忧解难 “如今有传言,此为天罚,是上苍倾向于吴国,是对我大周……”帝王昏聩的惩戒。 军中的汉子多数耿直,即便是将领,但若论起心思手腕,却比不上文臣的弯弯道道。 周言卿眯了一下眼:“荒唐!” 她扯唇一笑,心里已经有了谱。 早在御驾亲征前,她就曾猜过,心道吴国那边没准是得到邪神一方的援助,而今真正抵达了边关,从将领口中得知的情报,更是近一步佐证她内心的猜测。 这场军事会议足足持续了一整晚。 直至翌日天将亮。 周言卿拿来一份边疆地图平铺在桌案上,这地图绘制的十分精致,大到山川河流的走向,笑道茶肆驿站皆能一览无遗。 她凝睇着这张地图,半晌薄唇一晚,目中好似迸射出冷色。 与此同时…… 玄烨已与亲信汇合,更何况他人在军中威望很高,就比如边关这边就有不少他的心腹大将。 将领们开完会,立即有人向玄烨禀告最新消息,玄烨沉着脸,半晌之后:“刘东,你带物五十人,跟我走!” 这天夜里,周言卿连续召唤人手进行一系列部署,她用人很讲究。 为免边防被帝国渗透,她所叫来的这些人全是绝对可信的,绝无反水可能的。 而当这些人得知周言卿的计划,登时一脸惊骇,旋即满脸压抑不住的狂喜。 而另一头玄烨已换上一袭夜行衣,带领五十人手穿过周吴两国的边境线。 “元帅,就在前面!” 有人跑回来汇报,玄烨摸着下巴笑得有点痞。 这是他不多见的一面,粗犷刚毅的男人英武盖世,他在周言卿面前像是一条蠢狗子,但在军中的威信却全是他用自己的血汗硬杀出来的。 他想要为周言卿分忧,别人当她是皇帝,但那是他媳妇,他是一个认死理的人。 也知道周言卿是个倔脾气,否则如果她不是犟性子,数月前就不会独排众议执意亲征。 所以玄烨觉得,他的一些安排、一些话语,他媳妇未必能听得进去,而最主要的是因为两人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 但玄烨又实在不愿让他媳妇亲自涉嫌,所以他能够想到的,便是暗着帮忙,分忧解难。 “走!” 玄烨扛起一把青龙刀,他翻身上马,踏着夜色赶了半个时辰的路,他和他带来的那些人悄然下马,旋即借着夜色掩护踪迹。 他冲着下属打了个手势:“分头行动!” …… 玄烨的想法很简单,他不管吴国那两百万人马到底是人是鬼是傀儡,但有道是擒贼先擒王,负责这场战役的首脑高层,准是正常人。 所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 这一夜,吴国营地悄无声息地萦绕起血腥,手起刀落,上至骠骑大将军,下至副官小将,惨死在玄烨等人的手中。 他们来时悄无声息,而当他们撤退时,吴国这边甚至无人察觉,直至翌日天明。 吴国皇城的使者前来边关,却无人来迎。 两百万人马遵循上级的命令,但他们,亦或者‘它们’,其实是无法自主思考的傀儡。 ------------ 432:季翡修气得差点没心梗 它们只知道服从命令。所以当使者发现营地内的古怪,心里首先咯噔了一声,他遣了一名亲信去通报。 然而…… “啊啊啊啊啊!” 亲信吓得屁滚尿流。“不好了,不好了!死了,全死了!” 那些个能做主的,竟然全部变成无头尸体,脑袋全部被人摘走了。 使者吓得脸色一白,当场就有点不能淡定。 “快,传消息去边城!” 边城是一座边关小城,离这边不远不近,算是五官军事部署的大本营。 而周氏皇朝的孝贤太后、丞相韩鲸,便是居住于边城之中。 …… 清早。 季翡修笑眯眯地从周言卿床上爬起来,昨夜他一脚踹走职责暖床的工具人岑奕宁,自己反而死皮赖脸地爬上了周言卿的床。 周言卿当时实在是太困了,于是在两人约法三章后,她便闭上眼睡了。 毕竟这两日分析战况进行部署实在耗脑子。 季翡修的睡相还算乖,他也没敢碰周言卿,主要是怕他家小崽恼羞成怒。 因此这一整夜,他睡得不大安稳,常常是刚闭眼眯一觉,就赶紧睁开眼借着月光欣赏他家小崽的美貌,然后在心满意足地合上眼。 而就算一整宿其实醒醒睡睡没怎么睡好,但今早起来,他依然笑眯眯的,美滋滋的,只感人生死而无憾了。 没办法,就是这么容易满足,一满足就按捺不住地想嘚瑟! 于是,当走出小皇帝的营帐后,季翡修迎着晨光像是一只妩媚的大猫,他一脸餍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他正好看见扛着一个大麻袋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的玄烨,玄烨身上的夜行衣还没脱,他走时带了五十人,回来时依然带了五十人,一个不多也一个不少。 区别只在于这些人一个个全扛着大麻袋。季翡修眉梢一挑:“哎呀呀,我家小崽真棒棒,昨晚真舒坦!” 玄烨:??? 玄烨一僵僵:“你他妈想屁吃!” 玄烨黑着脸,季翡修的‘炫耀’,他压根连个标点符号都没信。 但饶是如此心里依然诡异地冒出酸楚的感觉。 季翡修哼了一声:“昨晚我与小崽同床共枕,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嫉妒爷!” “你是谁爷?” 玄烨喷了回去:“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年纪不大妄想称爷,呵呵呵,也不怕折寿!” 季翡修一哽:“你不也一口一个老子,你有什么资格说爷!爷就是爷!” 玄烨:“哎!!”他答应了一声。 季翡修:??? 玄烨面无表情道:“你不是管老子叫爷吗?盛情难却,老子要是不回应你一句,岂不是都有点对不起你?” 季翡修:“……” 季翡修气得差点没心梗。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刚才是谁说的,年轻人称爷不怕折寿!” 玄烨一哼哼,懒得搭理季翡修,因为他现在一看季翡修就来气。 昨夜他带着人在外头杀进杀出,一刀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结果这姓季的倒好,竟然敢爬他媳妇的床,还和他媳妇同床共枕了一宿! ------------ 433:堆在营地外示众 憋气的玄烨扔下扛在肩上的大麻袋,他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季翡修这才看见,玄烨扛着的麻袋竟然在往外渗血。 而麻袋被玄烨扔下时,正好松了口,一个圆了咕咚的东西血渍呼啦的,从麻袋里面滚了出来。 季翡修:??? 季翡修:“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只土拨鼠似的一连串尖叫,然后噌地一下,像是一只树袋熊似的,他抱住一颗粗壮的大树干蹭蹭蹭地往上爬,手脚并用地扒在树上。 他脸色煞白地向下俯瞰,顿时有种想要昏死过去的感觉。 “呜呜呜,小崽,救我!!” …… 周言卿是被季翡修嚷嚷醒的,她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迷迷瞪瞪地四处看了看。 自从皇子们的魂魄回到她身边后,她就染上了这毛病。 每日一觉醒来,都得先发一会呆,等发完呆之后,才算是真正地‘清醒’过来。 “小崽!!救命呀!!” 外头的季翡修还在叫。 周言卿晃了晃神,这才一脸奇怪,她一边穿上衣服一边往外走:“又怎么了?” 夜里她穿的是一件白色中衣,也称作里衣,相当于内衣。 此刻套上了外衫,她撩开大帐的帘子,正要探头往外面前,就见唰地一下,一个高壮的黑影堵在她面前,那高大伟岸的体格完全挡住她,也挡住她看向外面的视线。 周言卿徐徐仰起了下巴颏,就见玄烨窘着一张脸。 玄烨得承认,他刚才是故意的,故意吓唬一下季翡修那个没出息的狗东西,但是现在…… 他眼珠一转,然后一把捞起了周言卿,健步如飞地扛着小皇帝冲回了大帐。 “媳……皇上?” 将人搁在铺着兽皮的床铺上,他鹰隼般的眸却满是炙热的光。 周言卿歪了一下头:“你做了什么,怎么在做贼心虚?” 玄烨脸皮一抽,之后瓮声瓮气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去收割了一批……”人头。 但他怕吓到他的小媳妇,所以委婉地措辞:“猎物!我趁着夜色去打猎了!” 周言卿:??? 呵呵呵,我信了你的邪! “你身上血腥味太浓了,还有,别压着我,太重了。” 玄烨傻乎乎地笑了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他想,只要媳妇肯理他一下,就是对他最大的奖赏。 天不怕地不怕的战神大元帅玄烨,他最怕的是冷战,最怕他媳妇用一种冷清清的眼神看着她。 因为每当他媳妇神色冷淡时,他都会觉得,好似……自己是个多余的。 而自己的存在,似乎穷极一生,也无法被她接受。 而那种感觉是真的很令他无望。 …… 玄烨开开心心地跑走了,他步出营帐,喊来几个人扛走一大麻袋的人头,连带着地面的血迹也被掩盖了。 有人过来情势:“元帅大人!不知您带回来的那些‘战利品’……要如何处置?” 玄烨龇了一下牙。 “自然是堆在营地外示众!也好让吴国那边的杂碎睁大招子好好看清楚!” ------------ 434:媳妇,你是在担心我吗? 或许所有人都以为周言卿脆弱的不堪一击,又或者即便心里清楚她坚强,但还是想要保护她。 就比如玄烨不让她看那些来自敌军的人头。 但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她很快就知道玄烨到底去做了什么事,又是从哪里沾染上一身浓郁刺鼻的血腥。 而吴国那边的反应也十分迅速,立即派遣新一批人员过来接手边关战事。 当天夜里。玄烨打算故技重施,这一次他带了一支百人小队,这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在出过之前那件事之后,吴国那边势必会有所提防。 所以这一次,想像之前那样搞突袭,很是不容易,要苦难许多,但他早已决定来一波杀一波,擒贼先擒王,从根子上遏制吴国那边的情况。 他甚至还想好了,等边关这边稳定下来,他就杀进吴国,先把那些作妖蹦跶的给屠戮了,如此也能消停下来,也省的他媳妇再在边关这边风吹日晒的吃苦头。 然而…… 玄烨打算的很好,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他又不是楚琉沐和净慈那种蔫坏蔫坏一肚子阴谋诡计的。 所以他自以为考虑的比较全面,但出师不利。 “呃???” 营地之外,玄烨正要带人赶路,就见月色之下,四哥周赟和周言卿站在一起,莫仙和蛊先生随侍在侧,像是忠心耿耿的侍卫负责保护二人的安全,而这还只是明面上能看得见的,至于看不见的,如二皇子、三皇子…… 这些魂魄,也在隐身的状态下飘飘荡荡,聚集在周赟和周言卿身边。 毕竟对这些人和鬼而言,再重要,也比不上他们的小九重要。 小九的安全乃是重中之重,是必须首要考虑的前提。 所以,这天晚上玄烨带着百人小队从营地出来,就被周言卿给堵了。 周言卿遥遥望着一身夜行衣包裹着男人高大伟岸的体格,他面若刀裁,粗犷刚毅,黑衣墨发,在夜色之下更显神武和不凡。 但她却有点无奈。 “回去吧。” 她朝玄烨这边走了过来。 “吴国那边有邪神做帮手,我们暂时不能硬碰硬,而且这一次,对方定会吸收昨夜的教训,定会在他们那边布下天罗地网。” 所以这一次,如果玄烨当真去了,他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那些高层主事的,还有那两百万被称作不死亡灵大军的干尸。 这大概是一种邪术,炼制了死人的尸体作为傀儡供施术者驱使。 玄烨蹙了一下眉,他其实是很自信的。 但是瞄了周言卿一眼,忽地心花怒放。 “媳……皇上,您是在为臣担心吗?” 他眼睛好似深夜里的鹰,亮闪闪又直勾勾地望着周言卿。 然而他方才说漏了嘴,一个‘媳’字,泄露出他内心对周言卿的定位。 所以霎时之间,以四哥周赟为首,皇子哥哥们杀人般的视线怒射玄烨。 但玄烨却没放在心上,毕竟…… 毕竟左右情况再差也不过就是被套套麻袋而已,他撑得住! ------------ 435:大战伊始,大周双神 周言卿望着高坐马上的玄烨,她叹了一声,才诚实的回答:“对,我是担心。所以你回去。” 玄烨顿时就美了,感觉他整个人都要飘飘然了。 啊啊啊,媳妇还是在乎我的,媳妇在担心我的安危呢! 他整个人轻飘飘的,简直都快举霞飞升了。 “呵呵呵。” 也不知是哪位哥哥掀起嘴皮子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粗线条的玄烨登时皮子一紧,只觉得头皮发麻。 而果不其然。 这天晚上,周言卿成功地劝阻了玄烨,但玄烨却被黑心眼的哥哥们套了麻袋,在被人揍了一通之后,玄烨十分光荣地昏迷不醒了。 哥哥们:干啥,碰瓷吗?? 气死鬼魂了!! …… 昏迷后,玄烨那边算是消停了,但季翡修却一如既往。 他美滋滋地心想,没了玄烨,这日子可真是太美了,小崽是他一个人的了! 然而翌日早膳,当看见他的小崽被一堆哥哥们簇拥时,季翡修:“…………” 心头一哽,大写的猝! 没等季翡修开心太久,就要面临来自残酷现实的痛击。 生活不易,修修自闭。 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自己找了一个不碍事的地方蹲在角落里面闷闷画圈圈。 周言卿觉得他特别逗,今天的季翡修没准是个季三岁。 而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场战事浩浩荡荡拉开帷幕。 而这也是作为雍胤帝的周言卿首战大捷,使她的用兵之术肉眼可见地追逼战神玄烨,并且在此之后奠定了大周双神的传奇神话…… …… 事情起源于一个秋雨朦胧的清晨,晨雾还没散,露水寒重。 吴国的两百万傀儡大军吹响了进军的号角,大周这边一退再退。 接连几个消息传到吴国这边,据情报所说,是因御驾亲征的雍胤帝夜里遇袭,大军之所以撤退,全是为了护着这个拖后腿的废物皇帝。 另外还有几个隐秘的消息传递出来,听闻大周那边军心已散,毕竟吴国这边的两百万大军就好似杀不死的怪物一样,人人恐慌,不战先逃。 吴国这边立即下令:“趁他病,要他命,乘胜追击!” 战事胶着至今日,大周的边防线已是一退再退,连续失去了数座城池,而眼瞅着吴国即将再取一城,甚至倘若顺利一些,没准能借此攻入大周腹地。 大周这边的军队几乎是丢盔卸甲,望风而逃,似乎已经被吴国吓破了胆。 但也有忠心耿耿之士愤怒扬言:“我等宁可死战,也绝不去做那懦弱的逃兵!” “有国便有家,国若破了,何谈小家!” 然而这些声浪却被暴力镇压。 总之大周这边逃的十分难看,而吴国也在不断追击。 直至两日之后。 这是一处高地,周言卿手持一支西洋望远镜,她俯瞰下方的情况。 大周这边一直在撤退逃跑,示敌以弱,却也是因此,自此次开战至今尚未伤一兵一卒。 她眉目之中满是冷凝,薄唇吐出一句简短的命令:“各就各位,开闸!!” ------------ 436:巧借地势,赢得漂亮 巧借地势,这便是她所进行的部署,选定的地点十分微妙。 下方河流蜿蜒回转,蹚水过河,河水最高没过人膝盖,然而这河流上方却有一座贮水容量十分可观的巨大水库。 吴周两国的边防位于南边,今年大周南方降雨量充沛,不似北方曾天旱缺雨。 周言卿一声令下,水库闸门大开,宛若泄洪,囤水汹涌,淹没土地,下方正在过河的吴国士兵被这场大洪冲垮。 洪水之威又岂是人力所能敌。 这些人淹没于水中,只这一波便废了吴国八十多万人马。 吴国太过自信,然骄兵必败! 洪水下游是周言卿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焚尸坑,此处洪水可以引流,而此地早已有人看守。 当上方水闸关闭,立即有数千将士扛起油桶冲着坑中泼洒。 这些被邪神炼制而成的傀儡,本质上是死去的尸体,炼制的方法太过邪门,要害在头部,除非割头斩首,否则就算一刀捅进心脏等要害也丝毫不影响这些傀儡大军的行动。 当数千桶事先搜集囤积的油洒入坑后,立即有人高举火把,扔进下方的焚尸坑中。 八十多万傀儡大军在此尽灭,焚烧成乌黑的骨,血肉全部消融。 而此处也在后世成为名胜之一。 后代对大周这位雍胤帝的评说亦正亦邪,有人认为其心怀大爱,是至仁至义,也有人认为此人心狠手辣,先是汴京之外坑杀韩静数十万人马,后又烈火焚坑,斩杀吴国八九十万的傀儡大军。 其人的手段震慑于世,也令人胆寒。 …… 自周吴两国开战以来,这还是大周首次取得如此战果,且一胜便是大胜,巧借地势,不费一兵一卒,便已彻底雪耻,重振军中士气。 等吴国那边得知消息时,已经太晚了,折损的傀儡已全部化为焚尸坑中焦黑恶臭的骨。 而周言卿却并未有丝毫松懈。 “我大周至今连失城池,接下来,夺回我们的土地,夺回我们的子民!我大周同胞永不为敌国战俘!!” 这是漂亮的一仗,赢的惊人。 等军马重新统筹之后,周言卿站在高台之上。 她如今俨然已成为军中的风向标,是边疆战士的主心骨。 她的话语比任何东西都有用,是她带领边关迎接胜利,而此一战震惊诸国,甚至私底下还有人奉周帝为信仰…… 然而这一切还只是开始而已。 …… 当时节进入十二月,一场初雪降落,也是在初雪这日,周言卿做出一个决定,放火烧山! 烧的这座山,正是吴国囤积傀儡大军的这座山。 这一日刮的是西北风,火光冲天,山中的枯木老林全部在烈火中化为灰烬或残骸。 而吴国共计两百万傀儡,先是焚尸坑灭了八十多万,这一次放火烧山等同抄了大军的老巢。 这两百万傀儡不能说尽灭,但侥幸逃生的,也不过是寥寥。 从此开始,大周这边高歌猛进,连续夺回寸寸失地,解放曾经被吴国捕捉的俘虏战奴。 ------------ 437:万恶之源容贵妃 当此前痛失的数座城池全部夺回,也不过耗时半个月而已。 十二月,十八日。 “咳咳咳咳咳咳……” 这是一座古朴壮丽的城池,一处宅院之中,周言卿裹着厚厚的被子焐出了一身汗。 然而虽然出了汗,她却依然高烧不止,并且每咳一声,都好似撕心裂肺,椎心泣血。 这场大病来势汹汹,天气严寒,外头的积雪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她病至今日已连续七天,时而气息奄奄,时而不省人事,她甚至还曾昏迷过两日。 这期间别人叫她,她听不见,别人碰她,她也感觉不到。 而这急坏了那些为她担忧的亲友和幕僚。 “该死!” 玄烨在屋门外急的团团转,他眼珠子通红。 季翡修也像是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 “早知道老子当初就应该学医……”这一刻玄烨突然想起江鉴尘的好处来。 远在汴京的江鉴尘精通医药,他暗地里曾经营出一个神医之名,这岐黄之术与炘公子一脉相承。 倘若江鉴尘在此,定能有办法。 季翡修心里也担忧的不行,只是他的情绪表达方式与玄烨不同,他平日看着不着调,但真正遇见大事时,却很能禁得起考验。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能够端得住。 他此刻嗓音沙哑地说道:“你别转了!来来回回团团转,转的我头都有些晕了。” 他叫停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的玄烨,之后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我已经让周赟他们飞鸽传书去汴京,现在只能等着他过来!” 季翡修忧心忡忡。 周言卿这次病的实在太严重,一是因为本就身体底子薄,二是因为气温骤降冰天雪地,三,大概是因最近战事连发,她殚精竭虑,心神损耗太重。 如今风向已开始扭转。 当人提起大周这位年少的雍胤帝,首先提起的是其野心,用兵如神,甚至有人猜测雍胤帝将要做的,是打下更多的江山,塑造宏图霸业。 而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名声臭的,便是连贩夫走卒都敢非议天子,甚至还在骂完之后冲着地上吐口痰以示嫌弃。 她威望越深,有人畏惧,有人恐慌,甚至就连吴国那边都已得知她的名声。 不过吴国那边提起雍胤帝,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类似草菅人命的暴虐君主,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冷酷至斯。 季翡修恍惚了半晌,倏地又重重攥了一下拳。 前几天小崽因为病重昏迷不醒,他曾提议立即带小崽回京,但当时军医却说,她的身体实在太差,若舟车劳顿,怕是得死在半路上,根本撑不到汴京。 所以此刻季翡修心思惶惶,他怕山迢路远,怕江鉴尘赶不上,怕周言卿…… 季翡修的拳头又攥紧了一些。 而另一头,几位皇子也异常沉默。 四哥周赟抿了一口烈酒,是最烈的酒,一入喉便似一溜活,烧得他整个人都跟着沸腾。 他眼眶通红。。 而另外几个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 ------------ 438:与吴国的交易 二哥沙哑着说:“我不敢看,不敢去看小九……” 因为一看,就会害怕,一看,就舍不得,恨不能代替她承受这病痛之苦。 狡诈圆滑的三哥似哭非哭。 “要是当年咱们能早点遇见她,小九也不至于……她可以健健康康的长大,她本不该承受这些,可先是那个姓容的女人,后来又是那些所谓的邪神……” 三哥愤恨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四哥周赟笑了一声:“容家……” 那眼是红的,那神色却是凉薄的。 他们几个心照不宣,如果不是小九自由就被容贵妃灌药,她不会年过及笄,却还一副瘦弱多病的模样。 如果是寻常女子,早已谈婚论嫁,更甚至没准十月怀胎产下了麟儿。 可他们的小九呢? 往好了说,俊美阴柔,娇柔弱小,是女生男相,只要穿上一件薄衫,便如少年一般。 可要是往坏了说,便如畸形的怪物,发育不全,被限制了生长,被遏制了身为一名少女,本该拥有的一切。 她甚至…… 私密一点的,女孩子来天葵,可小九至今从未来过一回,一切全因容贵妃的野心,是因年幼时被容贵妃逼着服了数年的秘药…… 当大周这边因为皇帝并重陷入一筹莫展之际,一道防线之隔,最近兵败如山倒的吴国心思惶惶。 “仙师,求您救我!” 吴国的国主跪在一名年轻男子面前,男人蹙着眉,哼笑一声:“救?本座又如何能救得了?那两百万傀儡大军在你手中竟沦为废物,本座对你已仁至义尽!” 男人袍袖一甩,便想走人。 吴国的猖狂是因背靠一名邪神,这邪神承了吴国的国主一份人情。 但在邪神开来,他给出的回报已经足够了,若吴国之主还敢不识抬举,他不介意反手击毙,也省的自己闹心。 他这人向来行事随心,性子也是顶尖的古怪。 吴国的国主脸色一变再变,倏地说道:“仙师且慢!” 国主狠狠地咬了一下牙:“仙师可知,寡人为何要发兵大周?” 柿子要挑软的捏,大周四周有一些小国,对任何一国出手,都远胜于针对大周。 这名被称作仙师的男子步履一顿,像是稍微来了点兴趣。 他不咸不淡问:“为何?” 国主连忙像是蹦豆子似地说道:“大周孝贤太后与寡人做了一笔交易,她手中握有一枚极重要的筹码。只要寡人助她夺取大周的江山,她便愿意将那筹码送予寡人!” 国主又说:“仙师定然听说过容家,大周曾有一个容家,而这容家,乃是神的后裔……大周太后所持有的筹码,正是容家嫡出,同时也是大周那位雍胤帝的亲生母亲!” 邪神怔了下,“容家?那苦果的生母?” 苦果二字一出,男人便率先笑了。 “如此,倒也不失为喜事一桩。” 他本还嫌弃果实成熟的速度有些慢,但如今…… 若是能将对方的生母捏在手中,自是如虎添翼。 男人弯了弯唇,眼底似闪过一抹神秘又阴狠的笑意。 ------------ 439:三哥的思想太危险了 同一时间,孝贤太后这里。 老太后依然一副尼姑扮相,却气息阴沉。 吴国兵败如山倒,她算计来算计去,眼瞅着便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着太后近日心情不好,也罕少有人敢往她身边凑,生怕触了她眉头。 一封密信送到太后手中,太后展信一看,密信上所记载的全是小皇帝近日来的惊世之举。 太后气得将这封密信揉成了一团。 “蛇打七寸!这小九当年便不该留下!” 太后阴狠地咬了咬牙,如今雍胤帝周瑾在军中声威正高,倘若雍胤帝出个好歹,定要军心不稳。 届时她或许还可再争上一争…… 一番思量之后,太后冷静下来,连续下达了数道命令。 等安排好这些事情后,太后回首看向身后一扇紧闭的房门,眼底像是噙着一抹阴狠。 “你倒是好命,生了一个小九,母凭子贵。但你那小九注定要做一个短命鬼……哈!” 倏地想起容贵妃正是被亲生子害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太后又畅快一笑,心情变好了不少。 …… 另一头。 周言卿的病情依然不见起色,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远在汴京的江鉴尘身上。 但也有一人,思想有点跑偏…… 这人便是周言卿她三哥,鬼魂三皇子。 三皇子此刻是隐身状态,他站在屋檐底下,拧着眉看向玄烨和季翡修那边。 自从小九生病后,按照小九的意思,工具人岑奕宁夜夜去侍寝,但该病的还是继续病,丝毫没起色。 三哥狠狠地拧了拧眉,感觉有些心烦,此刻又倏地想起那所谓的吸阳体质,这奇奇怪怪的古怪体质着实是为他的小九带来了不少麻烦。 三哥此刻在想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想着想着他自己就先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玄烨和季翡修怎么不顺眼。 他来来回回地盯着两人,一会儿想起玄烨已与他的小九有过夫妻之实,一会儿又想起听说当时他家小九哭得很惨,这糙汉子大概技术不行?再不然就是不会心疼人? 三哥盯了玄烨半晌,暗暗摇头,旋即将视线落在季翡修身上。 听说这人是财迷,向钱看,向厚赚,守财奴一个。 在遇见小九之前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算得上不近女色,所以这身子应该还是干净的。 三哥眼珠又一转,最后用力地咬了一下牙。 他像一阵风似地刮出了宅邸,不久之后…… 季翡修为周言卿的病忧心忡忡,倏然察觉身边多出一个人,他愣愣地回头一看,就见三哥黑着脸,倏地捏住他嘴巴,将一杯酒灌进了他口中。 季翡修:???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体火烫…… 须臾之后。 “小九……” 三哥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来到周言卿这里。 周言卿刚咳完一阵,此刻正半醒半睡,苍白的容颜几乎面无血色,她白的近乎透明,好似一捧脆弱的雪,像是风一吹就能够崩碎。 三哥眼睛红彤彤的,他看了周言卿半晌,才抿直了嘴唇,不情不愿地拿起一小杯酒,喂给周言卿喝了一小口…… ------------ 441:她所有的执念所在 但所有人都在抗拒,没有人愿意去做那最坏的打算。 但有些事,不是你愿意或不愿意,就会不来的。 所有人都在为她担忧焦虑。 季翡修帮忙整理好周言卿,一天,两天…… 她依然没什么起色,而她身边这些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 这天隆冬瑞雪。 四哥周赟看望过周言卿后,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他忍着心底的悲,仰面凝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雪花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冷风狂刮,好似刀子一样,像是能割裂人的皮肤,也能割裂人的心。 几位皇子的魂魄赶到这里,他们凝视周赟许久。 周赟背对着兄弟们,声音听起来很是缥缈。 “其实……还有一种猜测。” 他攥紧了指尖,迎着风雪,听声音都好似在发冷。 “你们发没发现,小九……就像父皇当初那样,突然病了,怎么治,都治不好。” 先帝也是如此,从前先帝看这些子嗣的目光总是透露着怜悯和忧愁,而那时的他们却不懂,不懂未来所要面临的,又或者是所要背负的。 “你是说……” 三哥惊了一惊。 周赟沙哑地问,却又像是自言自语。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所谓的果实快要成熟了?小九没疯,又或者她四年前就已经疯过了,她的情绪越动荡,她的处境就越危险……思来想去,这些日子,除了战争、打仗,就只剩下情感纠葛。” 周赟倏地一笑。 “你们出现的太早了,对她而言,你们是不安定因素,会让她想起太多。你们回来的……太早了。” 太早,太早了。 如今细细想来,似乎自从和哥哥们汇合之后,小九的样子就有些奇怪。 这些人变成魂魄,可是一日日地看着这些魂魄,谁能不想当年所发生的种种,又如何能不想? 甚至就连周赟自己,都曾感觉心口的伤好似在一遍又一遍撕裂,这些魂魄像是在提醒他们当年所发生过的残忍。 此外还有玄烨、季翡修……以及京城那些人。 感情全是债,债就是压力。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岌岌可危的? 周赟感觉心痛的不行,他自责的不行。 如果他再仔细一点,是不是就能够及时发现,然后应变,然后更改现如今这个结果? 周赟恍然:“假如,当真是果实快要成熟了。那么……邪神,也快来了吧。当年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就像是对待先帝那样,在先帝还剩一口气时,活生生地掏出一颗还在跳动的鲜活心脏,装进一个器皿中封藏保存。 众皇子心中一惊。 而就在这时。 “住手!!” 一声大喝如似惊雷,震耳发聩。 当周赟等人脸色煞白地寻声看去,就见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肩上扛着一个人,那人用被子裹着,长发洒落下来,身体软绵绵的…… 她似乎恢复了意识,似乎预感了什么,朦朦胧胧地看向宅邸众人,她嘴唇动了动,可最终,却像是哑了一样,吐不出任何字句,好似万千话语哽在心头…… 在男人扛着她即将消失时,她轻轻吐出两句话,可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个字而已。 “哥哥……” “炘……” 她所有的执念所在。 ------------ 440:他的担忧恐慌和害怕 季翡修一觉醒来,就发现软玉温香在怀,他搂着对方的肩,少女像只小猫似的枕着他臂弯,她身上满是绯红的痕迹…… 季翡修:??? 陡然一声惊喘。 怎么回事? 他定定凝视着周言卿这张脸,长发已全部放了下来,发似泼墨,而白皙的肌肤美如羊脂白玉,但温度却高升,滚烫的惊人…… 她的身体没见任何好转。 甚至…… 好似还更严重了几分。 就连她的鼻息都是炙热的,像是火一样,很烫人。 季翡修倏地想起周言卿她三哥,想起那一杯有问题的酒,当时思维浑浑噩噩,被三哥丢进房间,再之后…… 他脸色红炸了。 “小崽、小崽?”他轻轻唤了她两声,又推了推她肩膀,但她却睁不开眼,没有意识,好似单方面切断了对外界的感知。 季翡修来不及去想昨晚的经过,他只知道他快吓死了,心脏跳的越来越快。 “来人、快来人!!” 他嗓子都快喊劈了,立即有一堆人冲了进来。 季翡修用被子裹住周言卿,他吸了吸鼻子,六神无主地说:“她更不好了,她病的更严重了……” 他看见周言卿她三哥,神色复杂地问:“你疯了吗??” 他紧紧地抱着周言卿,好似这个人的存在是维持他清醒理智的全部凭据。 三哥一怔:“小九她……” 火速冲了过来,用他自己的手摸了摸周言卿的额头,果然烧的更厉害了。 三哥重重地咬了一下唇。 二哥忽然说:“老三!快去拿酒!” 二哥想起年幼时,有一回他曾生过一场大病,小九让人用烈酒为他擦身,说那叫做物理降温。 不久之后,房间里只留下季翡修一人,他眼睛红的像兔子,用柔软的帕子沾着酒,轻轻擦拭她的额头,脸颊,脖子,手臂,手腕,还有…… “你赶快好起来,好不好?” 他嘴唇一哆嗦,眼睛越来越红,连续数日的担忧在这一刻被引爆,他慌的不行。 他其实…… 大概能猜得出她三哥是什么意思,毕竟她的体质很特殊,以前有几次虚弱,似乎只要吸了阳就可以恢复。 可是这次的病太严重,这一次,就算吸阳,也对她无用…… 而也正是因此,季翡修才越来越慌。 他怕! 怕失去她。 如果她还活着,她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至少他能知道她还好好的。 可如果她死了,就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可一行滚烫的泪还是顺着俊美的面容滚落下来。 他是艳的,像血妖一样,可如今却涂抹上一份凄楚悲伤的哀凉颜色…… 屋外。 玄烨紧紧地攥着拳,他一言不发。 他身上落满了雪,从昨夜一直坐到现在,他整个人都被冻僵了,此刻也不知他自己到底都在想什么,可脑海中,好似浮现一幕幕画面。 有她笑容焕发,有她神采奕奕,有她运筹帷幄,也有她清冷自信…… 现在的他们,其实都知道,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 442:恐出变故 周言卿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但苏醒之后,入目的是一片昏暗,似乎已是傍晚时分。 昏黄的夕阳透光窗户洒入室内,这一幕令她想起四年前。 那一日,也曾是这般光景,昏沉的夕阳美得壮丽,却也凄怆。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忽然想起她昏迷之前的事情。 她似乎是被人掳走了,而且这里是个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 周言卿浑浑噩噩的,她试着活动自己的身体,但到底是身上带着病,嘶哑地干咳,咳得自己头脑之中一震一震,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被人绑在一个木头架子上,双手向左右两侧敞开,身体被固定在这个架子上。 她咬了下舌尖,想逼着自己清醒一些,但意识却愈发朦胧…… 周言卿以为,既然那个男人掳走了她,大概是因所谓的‘果实’即将成熟,然而她等了又等,头脑昏昏沉沉,却始终没见那个男人来见她。 “我以为……” 以为那个男人应该会对她做点什么才对,比如像对待先帝那样开膛破肚取出心脏。 然而,那个男人并没有出现。 直至天色越来越暗,周言卿蹙眉沉思。 “恐怕,是出了变故……” 否则以那个男人的性格,绝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 她思来想去,最终做出一些猜测。 那个男人大概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所以才没空来她这里? 翌日天亮之后,周言卿体温升高,她本来就因生病高烧不退,昏迷的时间远比清醒多,如今不但气色病态,就连嘴唇都已惨淡变白。 因为嘴唇太干,唇纹一目了然,她感受到饥饿,毕竟从昨天开始一直没机会进食。 试图自救,但身体没力气,而且四肢还被绑着,被人固定在这个架子上。 她头脑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头越来越重,眼皮也越来越重…… “哥哥……” “炘……” 有好几次她濒临昏迷,却全是靠着记忆里的那些人坚持下来,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虚弱绵软的身体,浑噩混沌的头脑,局面变得对她愈发不利…… 而过往那些过于美好的回忆,却像是一棵救命的稻草,在吊住她摇摇欲坠的心神…… 而与此同时。 玄烨和季翡修策马狂奔。 继昨日周言卿被那名青衣男子掳走后,这两个人就和周言卿那些个哥们一起追了出来。 他们一路上追着青衣人的线索,想要追上青衣人,好把周言卿救回来,然而…… 那毕竟是神,即便是一名邪神,也有着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手段。 所以那名青衣人消失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线索,他们只能兵分数路,就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是一座城,此处已深入吴国腹地。季翡修拉紧缰绳,他翻身下马,匆匆走进一家客栈,并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令牌。 像这样的令牌总共有七枚,出自楚琉沐之手。 比如楚琉沐手中所持有的令牌,上面刻字——第三天玑,禄存。 而季翡修这一块令牌,刻字则是——第一天枢,贪狼。 ------------ 443: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厉鬼殷淮礼归队之前,属于殷淮礼的那张令牌始终没能送出去,一直由楚琉沐代为看管。 至于现在,想来殷淮礼的那块令牌已经落入他手中。 而他们七人的排名也很怪。 看似有些稚气未脱的季翡修,不如萧衍沉稳,不如玄烨豪迈,他身上缺点很多,有很多不如其他人的地方,但在七人之中却是名列第一。 至于他们这些令牌上刻的字,则是喻意为北斗七星。 比如贪狼司财,季翡修能占据第一,大概也是因为他敛财的特性。 “季爷?” 客栈掌柜认出令牌,顿时诚惶诚恐。 季翡修卷着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他匆匆交代道:“速速通知大通钱庄,让他们派人去紧急召集!爷要找个人,此事耽搁不得,速去!” 自古有钱能使鬼推磨。经商的天赋与生俱来,此前的季翡修不懂自己为何这般喜欢银财,但直至这一刻,倒是生出几分类似宿命的感觉。 他所有钱财,也许全是为了一个人,是为了能够为她所用,为了在这种情况时让自己派上用场。 玄烨在客栈外,他看见这一幕,神色很凝重。 若论人脉,他们这些人之中,怕是没人能比得上季翡修。 毕竟财能通天、通神、通鬼、通人,他常年做生意,有个大周第一首富的名声,但他的产业却绝不仅仅局限于大周。 钱财能疏通人心,钱财能打通渠道,就像老话所说的那样。 有钱行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相对而言这便是季翡修远胜其他人的优势。 他们在此等了小半个时辰,不久之后这家客栈来了不少大人物。 季翡修行色匆匆,他一袭红衣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冲着玄烨点了下头,示意玄烨在此等他,而后他带着那些人一起上楼。 又过了许久,陆陆续续有不少人离开,季翡修灌下一杯早已冷掉的茶水,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口腔中竟然冒出个水泡。 他舌尖抵着口腔中的水泡,蹙了蹙眉,半晌长吁口气。 “如何?” 等季翡修把玄烨叫进来,就听玄烨这么问。 红衣妖孽的男子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如果我没猜错,那名青衣便是四年前害得二皇子他们惨死的那个人,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邪神。” “神这个东西过于玄灵,但像他们那种存在或许能够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但他们手底下那些跑腿的,却少不了要参与到人世中的衣食住行。” 季翡修此刻的思维十分清醒,他头脑很是冷静。心底忧心忡忡,但表面却一副睿智模样。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个字,等!” “等查出他们所在的方位,剩下的事情要靠你。” 玄烨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季翡修心里很有数,他是一个弱鸡战五渣,他不像玄烨那么能打,所以真正去进行营救时,还是要靠玄烨的武力值。但他此刻也忍不住多想了几分。 “那毕竟是邪神……” 季翡修倏地抬首看向玄烨:“你说,既然我们能够回到梁问炘的身体里,我们两个……有没有可能融合?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整体。” ------------ 444:梁问炘的感应 玄烨一愣。 季翡修绷着脸说道:“所谓的邪神,单你一人怕是无法对付,甚至就算是当年那个炘公子,也未必能彻底根绝对方。所以如果我们两个可以合成一个,没准能够增加你的胜算。” 在这种紧要关头,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也不愿意错过,他必须拼尽全力抓住一切自己所能抓住的,如此才有可能搏一份生机。 玄烨思考了半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论起武力这方面,我,江鉴尘,萧衍,殷淮礼,我们四个合在一起,或许能有一战之力。” 季翡修攥了攥拳:“我感应不到他们。” 自从穿过周吴两国的边境,他就无法感应汴京那些人,甚至无法回到梁问炘体内,大概是因距离太过遥远,而合体是有距离限制的,只在大周的国境内有效。 但…… 也未必。 毕竟当初炘公子千里迢迢跑来吴国这边营救二皇子等鬼魂…… 或许也只能证明,几个人合而为一后,那位炘公子方方面面都要强过他们,完虐他们。 这时一只白鸽朝这边飞了过来,这白鸽是周赟养的信鸽。所有人都在急着想办法,比如二皇子曾被关押在邪神的宫殿中,如今正与周赟一起前往那座宫殿,想看看邪神有没有回去,想看看周言卿是不是被邪神带了回去。 玄烨一把抓住信鸽,抽出绑在信鸽脚上的竹筒。 展开信件,玄烨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他蹙了一下眉。 “他们那边扑空了,邪神没在那处。” 季翡修咬了咬牙。 “继续等!六皇子和七皇子去了吴国的都城,此前那两百万傀儡大军很有可能就是那名青衣邪神的手笔。” 玄烨抿直薄唇看了季翡修一眼,半晌才红着眼眶一脸恍惚。 其实他们这些人,已经倾向于绝望。 一是找不到周言卿,天大地大,大海捞针,几率太过渺茫。 而另外一点则是……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做? 玉石俱焚? 不,倘若邪神是能够被人为消灭的,根本轮不到他们,早在当年,炘公子就已经消灭了对方。 所以那名青衣邪神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玄烨感觉自己的心口在一寸寸撕裂,有生以来他从未有过这般绝望的情绪。 而季翡修的心里也像是凿出一口黑洞,那黑洞好似深渊,在不断地吞噬着他,也像是在贮藏着什么。 同一时间,大周,汴京城中。 周言卿大病之初,被吓坏的周赟等人就已书信一封让人送去汴京皇城,但毕竟山迢路远,此刻这封书信还在路上,如不出意外,就算昼夜不停的快马加鞭,至少也得半个多月才能送到谎称。 然而此刻皇宫之中,紫宸宫偏殿,本是昏睡的几人不约而同地产生一种类似心悸的感觉,其中当属小傻子梁问炘最甚。 “香香!!” 他似乎做了一个噩梦,一声惊叫,这喊声震醒了他自己。 他一脸茫然地放目四顾,之后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见了一手的湿漉漉。 ------------ 445:大概是应劫 “香香,香香……香香……” 他着魔一般不断呢喃,忽然像是清醒过来,他冲向离他最近的楚琉沐,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抓着楚琉沐的衣领子,他拼命地摇晃。 “沐沐!快醒醒?香香出事了,香香她出事了,醒一醒!” 刘太医正好来到这里,见此一幕愣了半天,像是明白了什么,赶紧下令道:“上一次调配的药方加大了剂量……贵君您莫急。” 刘太医匆匆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快去取盆清水来,要凉的!!” 很快偏殿几个男人被泼了一盆又一盆冷水,直接就变成了落汤鸡。 梁问炘六神无主地转了转,忽然说道:“太医!去幕僚府邸,去文渊王府!香香出事了,我们必须赶过去!” 他眼睛像是水润的,他与另外七人是不同的,所以隔着千山万水,玄烨和季翡修无法感知汴京这边的情况,他却可以模模糊糊地察觉到那两个人的心情,更遑论他之前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是一副少年模样,在深夜里勘测星象,梦中的自己看见了一些东西,看见了鲜血…… “怎么了?” 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梁问炘回头一看,就看见脸上顶着一个鲜红巴掌印的楚琉沐。 楚琉沐身上湿透了,他拧眉坐了起来,内心有一种预感。 梁问炘惶惶然地说:“香香不好,很不好……沐沐,我们得去找她,去找香香!” 楚琉沐一怔。 而与此同时其他人也相继苏醒。 厉鬼殷淮礼是隐身状态,他们这些人和鬼自从自愿服用蒙汗药陷入昏迷后,就没再醒过来。 甚至此刻几人消息断层,全然不知周言卿已带兵出征,恐怕也就只有梁问炘模模糊糊地能察觉到什么,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冲去紫宸宫正殿。 殷淮礼是厉鬼,他的昏迷不是因为蒙汗药,而是他自愿的,但在他沉睡之前曾在几个人身上做过一些手脚,所以当梁问炘和楚琉沐等人相继恢复意识后,他也从沉睡中清醒。 他迅速在皇宫内扫荡了一圈,之后神色凝重地冲了回来,而此刻梁问炘楚琉沐等人已经做好出行的准备,宫外的幕僚府和文渊王也已收到了消息。 楚琉沐深吸了一口气:“先合体!虽然缺了季翡修和玄烨,但我们几个先合在一起!” 就算无法唤醒炘公子,但至少也可以提升赶路的速度。几个人毫不犹豫地冲向了梁问炘,而这期间,唯有一人,摄政王萧衍,他心悸了一瞬。 脑海之中浮现一个念头,劫…… 说不好是什么劫,但就像是当年江鉴尘的断情绝爱,净慈因心伤崩溃失忆。 七情之中已经有四个人渡过这场劫,而剩下的还有三个。 玄烨,季翡修,萧衍。 现在,大概便是玄烨和季翡修的劫。 …… 当一行人火速出京时,吴国的国都,那名掳走周言卿的青衣邪神,此刻正一副狼狈模样,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 而这件事情还得从昨日说起…… ------------ 446:所谓的殒神 昨日青衣邪神掳走了周言卿,他发现这枚‘果实’已经趋近于成熟,但毕竟并未完全成熟,所以他便想要催化这枚果实。 青衣邪神本想去孝贤太后那里带走周言卿的生母容贵妃,然而就在半路上出了意外。 他被人暗算了! “该死!” 青衣邪神按住自己的胸口,他身上唯一的伤在后背心,箭矢从后方射来,穿心而过。这箭矢不是寻常箭矢,是专门为了对付他准备的,甚至这箭矢上还淬了毒。 青衣邪神拧紧了眉心:“殒神,陨神……” 世人称当年那位炘公子为殒身,但其实是世人错了。 殒字对于神灵而言,有下坠之意,形容堕落,神格尽失。然而这个神格却不是指身为神明的身份象征,而是指自身的品行品格。 真正的殒神乃是如他这样的神,被一些人称作为邪神。 轻易邪神狼狈逃窜,他在警惕四周。神本有呼风唤雨之力,能移山填海,但一支箭矢穿胸而过,箭矢上淬炼的剧毒十分特殊。他此刻的能力被削弱许多,大打折扣。 “到底是谁!” 倘若是平时,他只需动用神识就能将那藏躲在暗中的宵小鼠辈根绝抹除。 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实力大打折扣,恐怕也就比一名普通人好上一点。当然如果他敢拼命,他也有一些隐藏的手段。 “假如是当年那个姓梁的,他百毒不侵,根本不至于此……” “天道宠儿,世界意志的使节,神明……执法者,修罗官……” 青衣邪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极度怀疑之前暗算他的人没准就是当年的吉神炘公子,然而仔细想想,早在十年前那人就已经疯了,如今是一名傻子。 就算有天道庇护,无人能弄死他的命,即便是神也无法置他于死地,因为那是天道的底线。 所谓天道便是世界的意志,冥冥之中庇护着一方天地,整个世界皆为领土,但所谓天道却是虚无缥缈的,所以当年天道曾设下诸多关卡进行选拔。 执法者身份尊贵,完全可以与天道平起平坐,相当于半个天道,甚至很多时候,有无数人将之视之为天道。 而上一任的执法者名叫‘七情’。 天道不一定能时时刻刻关注下界,但执法者却耳通目明。 他精算过去,掌握现在,预知未来,天下间几乎无任何事能够瞒住执法者的耳目。 执法者是个相当恐怖的存在,站在善的一方,代表公平与正义,却同时也是一名敢以杀止杀、以恶制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血腥刽子手! 然而执法者也有弱点,他与天道相似,却又并非真正的天道,他同样是一名神,仅是为天道代管这一方世界。 所以当年青衣邪神连同众多帮手一起做局,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将执法者拉下马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执法者受天道的宠爱和庇护,甚至可以将二者视为一个完整体,所以最终是天道出手救下了执法者。 ------------ 447:白衣少年 但那位执法者却也因此失去了天生地养的精气之体,也便是人们常挂在嘴边的神体。 他的实力大打折扣,他失去了许多神通,他转世成为一名卑微的人类。 就这样,执法者七情变成人世的梁问炘。 青衣邪神心思大乱。 在出事之后,他首先怀疑的便是这位执法者,可思来想去,执法者大概做不到这种事。 毕竟当年执法者被他们阴了,实力不比巅峰,就算是想要暗算他,怕也没这个能力。 那么暗中之人又到底是谁? 另一处。 一名少年手持青铜弓箭,他白衣胜雪,人似高岭之花,一副冷若寒霜的模样,以一条白绫遮覆了双眼,却能从少年优美柔和的面部轮廓看出几分不世的俊色。 这份俊色清冷又秀丽,他似乎是一名盲人,但他行动自如,好似即便失去了双眼,也依然能‘看’得见。 他足尖一点,身姿轻盈地落在枝头,旋即拉满了弓弦,瞄准某一个方向,干脆利落地放出一箭。 下一刻他的身影自原地消失。 咻!! 青铜箭矢再一次疾飞而来,青衣邪神险险一闪,才总算是避开这一箭,但手臂依旧被擦破了一些皮。 眼看黑色污血从伤口中流出,转瞬湿透了大半个袖子,青衣邪神的脸色十分难看。 “何方霄小,竟胆敢在此装神弄鬼!” 青衣邪神在爆喝,但暗地里却并无声音。 那名冷若冰霜的盲眼少年并未回应,他消融于天地之间…… 当他再次显露身形,他出现在一座屋瓦之上。 他耳部软骨轻微一动,锁定了青衣邪神的方位,同时干脆利落地举起长弓,眼看便要再射上一箭。 但在这时,少年的耳骨又是微微一动,拉满的长弓微微一顿,他即使收手,侧首面向西南方向。 “追!” “玄烨,快,就在前面!” “就是他!!” 季翡修策马狂奔,和他一起赶来的人乃是玄烨。 少年听见了马蹄声,听见季翡修的呼喊,他一言不发地收起长弓,转身一步踏出,身形再次消散不见。 须臾。 周言卿浑浑噩噩,突然听见吱呀一声。 她耷拉着头,视野越发模糊,她甚至看不清来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却首先嗅见一抹清冷冷的香…… “八哥……” 她混沌的头脑无法思考太多,却不知怎的,这一刻突然想起四年前。 大哥被邪神逼疯,之后哥哥们相继惨死,等轮到只比她年长一岁的八哥时,邪神笑得猖狂。 却用那冰冷的手生生剜下八哥的一对眼珠。 她和八哥年龄相近,她年幼时喜欢称八哥为‘小哥哥’。 而八哥生性清冷,似乎一副万事不盈于心的模样,对谁都冷淡,却只会对她垂眸宁静地笑…… 八哥的眼睛很漂亮,像子夜的星辰,像浸着剔透的寒光…… 一只冷玉般的手轻轻落在她脸上,她长睫一颤,好似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那叹息里充满疼惜……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迷香,周言卿很快就因吸入了迷香而昏迷。 而在她昏迷后,白衣如雪的少年为她松绑…… ------------ 448:八皇子,周寒 他在兄弟中排行老八,名叫周寒,曾是周氏皇族的八皇子。 但自从四年前的那些事情发生后,他就失踪了。 有传言他沉疴久病,在某个远离汴京皇城的地方休养。 也有传言他死在四年前。 但那些传言并不作数,真相如何,普天之下,大概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人晓得。 此刻周寒将周言卿抱在怀中,他冰冷的指尖一寸寸摸索着,勾勒着妹妹的面容。 变了很多。 四年多的时间,小九长开了不少。 少年周寒轻轻地弯了弯唇,但那笑容却几乎不可察觉……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时小九六岁,而他七岁。 有一天,身着一袭藏蓝长衫的少年找上他,那少年便是当时惊艳诸国的炘公子。 “我需要你去做一些事,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的小九。” 那时的周寒还不懂,炘公子派给他的任务为何是在十年后。 直至黑猫死了,炘公子傻了,四年前九龙夺嫡,所有惨剧相继发生…… 他才明白,当年的炘公子事无巨细地算计了一遍,算计的那么彻底,料定了所有。 而他是炘公子为小九留下的后手,而这种事,也只能他来做…… …… 周寒抱着周言卿离开这个地方,他将周言卿送至一户农居,将人搁在农户的院门外,他轻轻碰了碰周言卿的脸颊,下一刻身形消散于虚空。 他藏了起来。 此刻的他,还不适宜与小九见面。 他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做。 炘公子算无遗策,就连时日地点都已在当年提前交给了他。 这是最后一个步骤。 下个月初一。 …… 与此同时,玄烨和季翡修追上那名青衣邪神。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适用于很多方面,就比如这一次能够得到邪神的行踪,全凭季翡修的钞能力。 “她人在何处!” 玄烨第一时间翻身下马,他抽出扛在背上的长刀,杀气腾腾地冲向了这名青衣邪神。 青衣邪神一脸呆滞,玄烨这人他知道,但此前顶多算是道听途说,从未真正碰过面。 他知晓这人是大周战神,是一位老将军在边关遇见的孤儿,被那位老将军收为养子,此后数年一直陪伴老将军镇守边关。 后来算是子承父业,这人参军入伍,继承了老将军的衣钵,也在战场之中打出了赫赫的凶名。 但此前青衣邪神对玄烨其人不以为意,心道也不过是个泥腿子,顶多也就是一身蛮力而已,他以为玄烨头上那些荣耀光环水分很大。 以为是世人吹嘘出来的,是人云亦云。 然而此刻见到杀气腾腾的玄烨,青衣邪神瞳孔一缩。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从前那位名叫‘七情’的执法者。 也便是转世之前的梁问炘。 这一身气势,太过相似,甚至就连手握屠刀的模样,锐利的眼神,直冲云霄的煞气,都仿似与当年那位执法者重叠。 青衣邪神心脏狂跳,“你是何人!?”。 他心中震惊,这一刻首先想起,执法者能知过去、能晓未来,世间任何变数都瞒不过那位执法者。 ------------ 449:被收割的果实 当初他与一些神联手阴了那位执法者,为了防止执法者‘晓未来’的能力,他们甚至还耗费心血炼制了一些恐怖的秘宝。 那些秘宝在大战中损毁,幸而执法者也被他们打残,几乎是神魂俱灭。 但此刻青衣邪神的心里却冒出几分类似不确定的情绪。 当年那位执法者号称运筹帷幄,多智如妖,即便不算其一身神力,单单是智力,也足以碾压许多人。 那人的心思计谋比海深。 他又倏地想起,信仰之力是执法者的立世根基,当年他散布谣言,同时搞了一点小动作,令各地百姓推翻香火旺盛的吉神庙。 之后执法者在一场大战中受创,再之后执法者变成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青衣邪神也曾想过斩草除根,但奈何做不到。哪怕执法者转世投胎,不再是神,而是肉.体凡胎。 哪怕执法者变成一个小傻子,但他依然做不到。 因为天道意志的庇护!这个世界不容许执法者被人抹除。 所以青衣邪神就只能放任。 但此刻青衣邪神却不禁想多了一些。 当年执法者变傻之前,遇见另一名邪神,那名邪神的黑雾乃是堕落戾气的化身,这些黑雾青衣邪神同样也有不少。 这几乎是他们这些邪神的标志。 然而…… 如果说第一次能把执法者打残,是因为动用秘宝限制执法者‘晓未来’这份努力,可是第二次呢? 第二次执法者变成一个小傻子,又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果不曾遇见玄烨,青衣邪神会以为,梁问炘之所以变傻是因为他不再是从前的执法者,他毕竟没了神体,实力也大打折扣。 可此刻见到玄烨,却好似一通百通,突然打通了关窍,突然产生一个恐怖的猜测。 难道…… 十年前,转世之后的执法者,就已经算到了,而执法者所做的那一切,也不过是将计就计? 若当真如此,执法者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些事情细思极恐,令青衣邪神看向玄烨的眼神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忌惮。 玄烨已提着长刀冲至青衣邪神的面前。 “说!她到底在何处!我媳妇呢?言言呢?她被你藏到哪去了?” 青衣邪神懵了懵。 媳妇? 谁? 倏地想起龙命凤神的雍胤帝。 雍胤帝是一名少女,这事儿青衣邪神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很清楚,他们这些邪神之所以会看上对方,选中对方作为‘种子’,也正是因此而来。 电光火石间,青衣邪神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讥诮扬唇:“她?也不过是一枚果实,本座早已收割了她!” 青衣邪神说完这句话,便开始一丝不错地凝睇着玄烨。 不放过任何一丝的表情,他直勾勾地盯着玄烨。 他看见玄烨的瞳孔突然扩张,那眼尾迅速涌上一抹红,似煞气奔腾,也像是沉重的悲痛灌顶而来,带着那么几分不敢置信,又好似骤然被人撕裂了心神……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玄烨咬着牙。 他一步逼近了青衣邪神。 ------------ 450:作茧自缚 “怎么,听不懂我说的?” 青衣邪神有恃无恐。 “我说她死了,被我收割了。哈!怎么,你很在意吗?” 青衣邪神凝视着玄烨的表情,他在想……如果他所有猜测全部成真,那么执法者在极度仇恨悲愤的情况下应该会爆发出恐怖的战力才对。 那样的一个人,又或者是一名神,即便比不上巅峰状态,但也绝不是寻常人所能对付的。 青衣邪神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他暗中经营了这么多年,也颇有几分自保的手段。今日在此激怒玄烨,是因为疑心玄烨是执法者的化身,而若当真如此…… 青衣邪神眼底闪过一抹乌青的光亮,好似涌动着邪气恶念。 玄烨的脸色十分紧绷,他煞白着脸,这一刻身体如坠冰窖。 而青衣邪神却还在火上浇油。 “你知道她叫的多惨吗?呵,她鲜血的味道真是美味,不愧是龙命凤身,不愧在苦海之中煎熬挣扎了这么多年。” “我对她的味道相当满意。” “当我刨开她的心脏,她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她想活,她不想死……哈,凡人可真是可笑。” 玄烨攥紧手中的刀柄:“你去死!!” “胆敢……伤她,杀无赦!” 他双目通红,好似丧失理智,他提起长刀杀向一身青衣的邪神。 同一时刻,好似坠马声响起。 噗地一声,疑似是重物落地。 季翡修原本是和玄烨一起来的,但他是名弱鸡战五渣。他此前一直攥紧了缰绳坐在马背上。 青衣邪神的那番话,不但落入了玄烨的耳中,也听进了季翡修心里。 季翡修摇摇欲坠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只觉得心口好似在泣血翻腾,他双手攥握成拳,狠狠地揪住胸口处的衣襟布料,整个人已面无血色,苍白的好像鬼一样。 而此刻怒发冲冠的玄烨已经和青衣邪神杀了起来。 “怎么会……” 青衣邪神看得出玄烨十分愤怒,他的目的也正是在此,想要逼迫玄烨露出真身,想要藉由这份愤怒来确定玄烨的身份。 事实上他内心成算较大,所以他已经做出完善的准备,决定随时使用秘宝保命。 可是杀红了眼的玄烨一番乱无章法的砍杀,拼的是蛮力,却不具有神明的特质,就算他武力高强,但顶多是屹立于人类这一物种的巅峰,到底还是一名人类,归属在人类的范畴内。 而不是神。 “难不成我猜错了?” 青衣邪神一阵恼怒。 而就在此时,玄烨又是一刀砍了过来。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青衣邪神,哪怕只是跑袖一甩也能抹平一座山丘,但之前白衣少年周寒的两支暗箭全部淬了毒,是专门用来克制青衣邪神的,以至于他被削弱成一名普通人的程度。 青衣邪神暗道不妙,心道自己正是的秘宝竟然要用在一名粗犷的武夫身上,这也太亏了,然而此刻却是保命要紧,毕竟他们这些邪神可不是执法者,没有天道庇佑,一旦死了,便是真正的身死魂消。 他此刻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茧自缚! ------------ 451:还有什么意义 青衣邪神咬了咬牙,手伸入怀中,便想要取出秘宝,然而就在这时,一抹鬼魅似的红衣身影欺身而上。 季翡修手持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他薄唇抿出一抹冷硬的弧度,黑洞洞的瞳孔却满是麻木。 他从后方接近,双手握住匕首捅进青衣邪神的后背心。 他瞄准的,正是青衣邪神的心脏。 当匕首尖部从前胸透了出来,青衣邪神愣了好半晌,此时玄烨一刀劈至,斩断邪神一条手臂。 邪神仅一个分神便遭受如此重创,他目中惊震,不敢置信。 “你们该死!!” 青衣邪神咬牙切齿。 但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身着玄色衣裳的玄烨已经杀到疯狂,而季翡修更是满脸的麻木。 这一刻,季翡修在想。 人生啊,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讨厌见血,他内心或许是仁慈的,他是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可是当年大周揭不开锅时,面对百姓游离失所,他大开粮仓,为灾民施粥,而后又将那些灾民收编,使那些灾民成为他手底下的工匠,也算是有了一份谋生的差事。 外人骂他为富不仁,戏称他钻进了钱眼里面去。他心中有一份执念,对金钱着迷,却又不懂这份着迷是从何处而来,总想赚更多的钱,而就算做了好事也不愿意留下他的名,他不愿担那些虚无的名。 他一方面热爱着自己脚下那一方土地,另一方面心底又好似埋藏着痛恨。 这些复杂的感触,他从前不知从何处而来,直至了解到当年那位炘公子曾有过的声威和名望,得知那曾是被苍生信仰的邪神,又被苍生亲手给夷平。 他想他大概能够明白自己这份复杂的由来,大概便是因此而来。 这一回小崽不见了,所有人都急疯了,他首次明白何为宿命,或许从前做个守财奴,赚了那么多的钱,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布下这偌大的人脉网,为了在此时能够派上用场,能及时营救。 他的人生或许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被那位炘公子安排好的。 他一直是傀儡,从未改变过,而他曾痛恨这个身份,就如同因为小傻子梁问炘的存在,他喜怒哀乐不由己,生生死死也不由自己。 痛梁问炘所痛,恨梁问炘所恨,当然,也会爱上…… 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爱上的,但不重要了,爱上就是爱上了。 所以假如小崽在他身边,他可以自欺欺人,他可以接受傀儡这个身份,他甚至可以接受他活得没有自己。 然而小崽却没了。 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什么意义呢? “呵……” “哈哈哈哈哈……” “梁问炘!” 他拔出送入青衣邪神后背的匕首,人像是癫狂了一样,仰天狂笑。 “无论你是神也好,是那所谓算无遗策的炘公子也好,既然……” 既然你能预知未来,你能够卜算,既然你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帮我把那孩子保住呢? 她今年才多大? ------------ 452:此仇他日再来报 过了生辰,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 她太小了,她太年轻了,明明她的人生本可以还有那么那么的长,可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戛然而止了呢? “呵,呵呵呵呵……” 他笑得喘不上气,两行泪却顺着眼角滑下,等他笑够了,脸上的表情一点一滴的消失,终究是变成了玄冰似的僵硬冷漠和麻木。 “当心!” 有人示警。 青衣邪神被玄烨斩断了一条手臂,如今还剩下的那只手抽出一柄软剑,他恨死了季翡修! 如不是季翡修捅了他一刀,他也不至于在震惊大意之下被玄烨斩断一臂! 邪神的软剑直奔季翡修咽喉,季翡修看见了,他想,若是这剑当真落在他身上,大概会将他的人头给削飞,介时热血喷洒…… 但他却没什么反应,眸中的生机已悉数寂灭。 或许,死了也不错,死了,就不必再痛人所痛。 死了,就不必再因自己心中这份哀恸而心碎。 死了,还真是百利而无一害。 死了,或许就能见到小崽了…… 季翡修在引颈待戮,然而却有人匆忙赶来,一掌拍在他身上,将他扇飞了六七米。 来人不是‘人’,而是一名鬼,又或者是一抹魂魄。 来的是六皇子,周言卿的六哥。 “你想死不成!” 六哥气急败坏地吼了季翡修一声,同时雷厉风行地迅速出手,和玄烨一起打击那名青衣邪神。 “死!!” 玄烨的长刀劈了过来,险些再次斩断邪神一臂。 邪神险险地闪开,如不是反应够快没准真要叫玄烨得逞。 但就算他的反应已足够迅速,他手中的软剑也已被玄烨打飞。 “该死!” 青衣邪神的脸色变了又变,因为邪神在这一刻注意到六皇子。 当年几位皇子身殒后,他便利用一张阵旗将这些皇子的魂魄收了起来。 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他原打算等果实成熟后,杀了周言卿用来喂养龙脉,而这些皇子生前遭受过莫大折磨,属于冤魂,再加上是周氏皇族的血脉,同样可作为龙脉的养料。 但如今六皇子却出现在此,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的阵旗…… 邪神想起数月之前,他的行宫之中有异动,然而当他赶到时却并未察觉一丝异样,他便以为是自己多疑。 但想来是当时有人救走了这些魂魄。 是谁? 是执法者吗? 可执法者不是傻了? 邪神又再次看向玄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一往无前勇猛无敌的气势与当年那位执法者很是相似,似生来就要主掌杀伐。 但青衣邪神已经利用言语逼迫玄烨至此,却始终不见玄烨展露神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仇他日再来报!” 情况对邪神越发不利,玄烨本就威猛,有了六皇子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邪神当机立断地从怀中取出一物,摔在地上,顿时便有大片浓烟升起,而他本人化作光梭,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已遁远…… 当一切重新回归平静,季翡修依然是那副心如死灰的麻木表情,玄烨提刀而立,他手中长刀染血。 ------------ 453:怎么会这样? 玄烨呆滞地转了转眼珠,最后看向地面的一条断臂。 这是他从邪神身上斩落下来的断臂。 他走了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去猛然抬脚狠狠跺碎,甚至还往泥地里面碾了碾。 而此处已是血迹斑斑…… 玄烨弯了弯唇,又弯了弯唇,末了忽然仰躺着,往后方倒去。 媳妇…… 他有一个媳妇,叫言言,大名周言卿,以前有过一个化名叫言九。 她长得好看,但身体不好,她心思太重,有时笑着,也像忧虑。 但那是他媳妇,是他想要穷极一生,用自己这一辈子去好好照顾的女人。 可到底是哪个环节错了? 是哪里错了? 他媳妇没了。 他成了一个没有媳妇的人了。 没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生命中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看不见她,听不见她,也感受不到她。 就这么,没了…… 等周赟等人得知消息快马加鞭地赶来此处,就见玄烨和季翡修,一个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另一个魂不附体,好似被人打碎了三魂六魄,只剩下一具迷茫懵懂的空无空壳。 “这是怎么回事?” 六皇子摇了摇头。 自那日与邪神一战,这两个人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而当日六皇子赶到的太晚,并不知晓当日邪神为了刺激玄烨所说的那番话语。 所以此刻六皇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哥周赟是个心思灵通的,论起智力甚至不输国师楚琉沐,只不过这人比较内秀,擅于藏拙,不愿他锋芒毕露,总以温柔形象示人。 但此刻周赟略微一琢磨,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子。 “小九!” 血色瞬间从他脸上褪去,他看着玄烨和季翡修的模样,像是明白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心思惶惶,顿时目眦欲裂。 而他这样,就算是原本被蒙在鼓里的其他人,也已了悟了。 他们惶惶失神,内心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 青衣邪神逃回他的临时住处,也便是之前用来关押周言卿的那个宅院。 他草草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口,肚子里憋了一股火,便想要拿周言卿撒气。 然而推开房门往里一看。 “人呢!??” 费劲巴力地将人掳回来,还因此挨了一顿揍,受了一身伤,甚至还失去了一条手臂,可人呢? 等他回到老巢,这人竟然不见了? 青衣邪神怒之成狂。 是谁干的!! …… “阿切!” 树梢上,白衣少年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周寒搓了一下自己的鼻尖,脸上依旧一副冷若冰霜的秀气模样,双目也依然遮着一条白绫,但他面向下方。 有一名少女,穿着一身简朴的粗布麻衣,她随意地梳了一个麻花辫,正背靠树干闭目养神。 这人正是周言卿。 那一日,周寒将周言卿放在一户农家小院外,小院的主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农,这老农是一名孤寡的老太太,周寒事先已调查过其人品,他对老农很放心。 而也果然如他所料,没过多久,老农从院子里出来,就看见昏迷在地奄奄一息的周言卿。 善良的老农把人带回家,并且喊来了一名村大夫进行施救…… ------------ 544:毕竟是个弱鸡战五渣 老农将周言卿带回家中后,周言卿又昏迷了几日才苏醒。 等醒来之后,起初她身体很弱,但渐渐地恢复过来。 此刻,使了一个障眼法隐身在树梢上的八皇子周寒,正使用类似神灵的‘神识’,将四面八方的景色全部录入脑海,重点关注坐在树下的妹妹小九。 他虽然失去了双眼,看外表像是一个看不见的盲人,但因为可以使用‘神识’,有时候这神识比起人类肉眼更加方便,全方位无死角。 他心想小九的气色恢复了一些,看来今晚还得再接再厉…… 周言卿体质奇怪,这些日子相当于断粮,周寒的应对方法就是找来一些男人,趁着周言卿睡着的时候,把那些男人和周言卿关在一起,然后等天快亮时,再把那些用来为周言卿补充能源的工具人带走。 周言卿背靠树干闭目养神。 “……你就不能出来,让我看一看你吗?” 她语气颇为无奈。 临昏迷之前,她好似看见一名白衣胜雪的少年,少年和她记忆中的八哥很是相似,但她在农家小院苏醒后,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可…… 连着几日下来,她自己这个破烂身子她很清楚,如果没有及时补充能源,甭提病情转好了,能不恶化就算谢天谢地了。 所以她笃定了,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正在帮她。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除了二哥等人魂魄,就只有炘公子或殷淮礼。 但真若是那些人,没道理对她避而不见,所以她最终只能怀疑自己之前见过的少年,也便是她八哥,大周的八皇子,周寒。 坐在树上的周寒微微一僵,继续默不作声。 周言卿叹息,她不懂八哥到底是为何不愿与她相见,她心里有超过九成的把握,知道对方肯定是自己的哥哥。 可为什么? 她思来想去依然想不明白,便慢吞吞地起身,然后看了一眼横向生长的树枝。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知道你在这里吗?” 她之前是故意坐在这里的,因为就算她看不见,但她很确定周寒的方位。 周寒心里有一丁点小小的好奇,几乎下意识地就想问一句为什么,但嘴唇抿了抿,又及时住了口。 小九太奸诈了。他在小九面前从来都是不设防的,小九准是在诈他! 周言卿收回视线,心道那树枝承载着一名少年的重量,被压弯了一些,这便是最明显的破绽。 不过她不想告诉周寒,八哥从小时候开始就这样,喜欢爬高,不是房顶就是树。 她伸了个懒腰,像是自言自语说:“二哥他们肯定担心坏了,八哥你等下让人去帮我送个信,我想想……季翡修的季氏商号即便在吴国这边也有分点,你可以让人写封信,然后直接给商号店铺的掌柜。” 八哥不愿和她相见,而她自己人生地不熟,就算养病这些日子打听到不少消息,可…… 她毕竟是个弱鸡战五渣,而且身上还没钱,也不知四哥他们如今在何处,比起毫无头绪地满世界乱跑,她还是留在原地等待哥哥们过来接她比较靠谱一些。 ------------ 456:毕竟那是炘公子 周言卿觉得,她八哥,她最小的哥哥,大概是在暗地里盘算着什么,又或者说,是在等待什么? 总之,周寒对她的态度实在古怪,而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里隐隐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却又说不清这份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须臾之后,老农过来喊周言卿回去吃饭,周言卿笑了笑:“奶奶您坐着,我来。” 她帮老农端饭,而树上的周寒则是轻盈一跃,他落在地面上,回想着小九之前的‘委托’。 他嗓音极轻,听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缥缈的意味。 “还不行。” “还没到时候……”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 周言卿试着撬开八哥的嘴,想让八哥现身,也想让八哥开口和她讲话,可八哥似乎是个死心眼的,压根不理她。 对此她也是十分无奈。 然而…… 八哥不理归不理。 她走在路上,如果前面有个小石头,会有一阵风先她一步将石头挪走,如果有叶子从她头上飘落,会有一阵风将叶子吹远一些,甚至就连有一日下雪,周言卿行走在鹅毛大雪中,可那些雪花却像避着她,没沾染她分毫。 她其实知道,这全是八哥做的。 但八哥到底为什么不见她? 而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新一年的一月,大年节刚过。 同时一群人也已穿越周吴两国的边防线,进入到吴国境内。 这些人正是远从大周汴京皇城而来楚琉沐,梁问炘,萧衍,还有其他人…… 他们算是先锋部队,为了追求赶路的速度,这一路上他们时而合体,时而有人昏迷,而每当其他人昏迷时,醒着的那一个都会带领大家继续赶路。 他们空前一致的团结。 至于远远被他们甩在后方的,则是率领大军的文渊王,还有幕僚府的毒王老爷子等人…… 这一次,周言卿出了事,可谓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而半路上,江鉴尘也终于接到之前周言卿重病垂危时,周赟等人发来的密报。 接到密报当晚,江鉴尘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撕裂,早在当日出发时,他们这些人就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事情。 比如楚琉沐和净慈窥破了炘公子的布局和意图,甚至不惜喂他们自己服用蒙汗药昏迷,也不敢清醒着,就是生怕他们管不住自己心中的潜意识,又或者是一些念头,从而打草惊蛇,从而破坏了炘公子的计谋。 而这一路走来风尘仆仆,玄烨和季翡修那边的处境,他们这些人完全可以感应。 并且这份感应在随着距离的缩短不见加深。 心脏越来越痛,撕心裂肺,悲哀,却连哭都哭不出来,冰冷又麻木。也是因为这份感应,一路上他们的样子异常沉闷。 在人心最是慌乱时,楚琉沐曾站出来稳定人心。 “你们想想,炘公子从前算无遗策,我想我他并非浪得虚名,所以我想言言那边就算出了意外,也应有一线生机。” 所以不至于死去。 毕竟那是炘公子,一个神化的存在。 ------------ 457:他们所有人的劫 能勘破过去,能通晓未来,过去,现在,以后,所有一切,皆瞒不过那人。 所以,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最有可能的,是言言那边出了意外,而这令季翡修和玄烨误以为言言已经死亡。 楚琉沐这番安抚人心的话语很有效果,而他们也极为迅速。 在穿过边防线后,就立即前往四皇子周赟等人所在的方位。 他们抵达这日,正是鹅毛大雪,银装素裹,整个世界冰天雪地…… …… 摄政王萧衍,自打从汴京出发开始,就一直浑浑噩噩的。 他在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烨和季翡修不曾察觉,但萧衍却已经窥见了冰山一角,又或者说,蒙汗药这个主意还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生怕自己泄密。 他也曾猜测过,玄烨和季翡修的劫,会是一个怎样的劫? 参照楚琉沐、江鉴尘、殷淮礼、净慈…… 大概是卿儿会稍微受点小伤,但大致上无伤大雅,所有的心伤都刻在他们这些人心上, 这便是炘公子的目的。 可,万一呢? 在出发之后,他惶惶不可终日。他一直在想,万一呢?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这或许就是季翡修和玄烨的劫,可如果卿儿真出事了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这一路上他心不在焉,好似魂不附体,也不理人,更没精力去搭理身边这些人,他的思想被各种危险不妙的猜测所占据。 他在恐慌,在害怕…… 而他不知,马上,就要面临他自己的劫,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劫! …… “这天可真冷。” 周言卿裹着一件破旧的袄子,她蹲在树底下搓了搓手心,今日本是刮着西北风,狂风呼啸,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皮肤上会痛。 但突然之间,风声一止。 好似一个看不见的天然壁障将她包围起来,避免她再被那些冰冷的风刀伤害。 她眉梢一挑,知道这肯定又是她八哥干的。 她无语。 “都已经这么久了,八哥……你倒是理我一下呀?还有,你说四哥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因为信还在路上?” 她根本不知道,周寒压根就没有给周赟写信,没把周言卿的事情通知给周赟。 周言卿心里琢磨着,心想四哥那边也不知得急成什么样。 随着时日一天天流逝,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总觉得好似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树上,周寒依然一副白衣胜雪冷若冰霜的模样,却抿了抿唇,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俊秀的脸容好似这冬日寒雪,冷的惊人。 而他脸上还露出一抹挣扎,但转瞬之后,折磨挣扎被淹没,他似乎压下了这份挣扎的念头,似乎坚定了意志。 “……小九。” 周言卿蹲在树下,脚都快蹲麻了。她突然听见八哥的嗓音,还愣了愣,险些以为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下一刻就听少年的嗓音清澈中透着一点点沙哑,他幽幽地问:“……你会恨我吗?” 周言卿:??? 我好好的,我恨你干什么? ------------ 457:终于舍得出来见人了? 她无语:“你要是能出来见我一面,别总是像个闷葫芦似的不理我,我就一定不恨你。” 周寒隐晦地弯了弯唇角,笑出一副年少的模样。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先说好,不要抱我。” 周言卿:“…………” 我不就是小时候做了几回噩梦而已,身边离不开人,所以黏你一点而已,你怎么还搞出心理阴影了? 那是炘公子分化七情,变成小傻子梁问炘的那一年。 她回宫之后大病一场,急坏了哥哥们,连着数月夜夜梦魇,她有时哭叫着从噩梦中惊醒,也是从那时开始,哥哥们轮流陪床。 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 直至她八岁那年代替二哥出世海外…… 忽然察觉头上落了一丁点重量,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就见少年一身白衣,用一条雪白的绫子遮住他自己的双眼。 他笑时带着一抹好看的小梨涡,唇红齿白,文静俊秀,好似一抹艳色在冬雪中盛开,花香沁人心脾,又暖又甜…… 周言卿呆了一下。 “……你终于舍得出来见我了?” 他轻轻点头:“嗯。” 落在她头上的手非但没拿走,反而又轻轻的揉了揉。 周寒正用‘神识’看着她。 “四哥他们的位置,离这里很近。你准备一下,明天我带你去。” 周言卿眼角一抽:“哥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周寒闭上嘴,他知道自己不是撒谎的料子,如果他敢撒谎,肯定瞬间就会被小九戳破。 就好似当年,他只比小九大一岁而已。 小九是冷宫皇子,而他同样不受宠,因为他的母妃死于难产,从小除了一个尖牙利嘴的老太监就没人管他。 宫女欺负他,太监打骂他,他也无处去伸冤。 有一次他被揍得浑身是伤,他遇见被太子哥哥抱在怀里的小九。 小九好奇地冲着他这边张望,然后拍了拍太子哥哥的手臂:“太子哥哥,看!又是一个小哥哥!” 太子看在小九的面子上,喊来太医为他治疗,那之后小九常常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找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哄他,好似他们两个之间,做哥哥的自己才是一个孩子,而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与其说他是她哥哥,不如说他更像她弟弟,一直被她照顾着…… 周言卿说:“既然离的很近,为什么一定要等明天?现在不可以吗?” 周寒顿了顿,收回落在她头上的那只手。 “不可。” 周寒的气息有些深沉:“只能明天。” 周言卿:“……” 她抿了抿嘴唇,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我能再问几个问题吗?” 周寒想了想:“不可。” 周言卿:“为什么又不可?” “我不想对你说谎。” 所以如果她问了,他不擅长说谎,也不想对她说谎,她问了也白问,不如省省力气。 周言卿:“…………” 过了许久,她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下巴颏落在自己手背上。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几分。比如四年前那场祸事……二哥他们没了肉身,而你,你不见踪影,不知生死。是炘公子对吗?” ------------ 458:你是炘公子留下的后手 周言卿这几天也并不是单单无所事事地闲得发慌。 她自己想了许久,思考很多,最后她确定了一件事。 炘公子为她做了很多事,而单单只是‘很多’二字已不足以概括。 只是,八哥的情况为何与其他人不同?二哥他们是魂魄状态,但八哥身魂俱在,是活生生的。 并且八哥……很有几分神仙手段,像是学了神仙的法术。 而这,和以前很不一样。 以前八哥喜静,喜手执书卷,喜研读诸子百家圣贤书,这人看似冷,但却是兄弟中唯一一个不曾见过血的。 从前他的手是干净的,至于现在……即便不曾亲眼目睹,但周言卿猜得出、想得到。 周寒双眼蒙着白绫,他侧耳倾听。她猜任她猜,反正他保持沉默就是了。 周言卿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你是炘公子为我留下的后手之一,对吗?你这些神仙手段,也是他交给你的,对吗?” 可他却不清楚这种事情到底是从何时发生的。炘公子出事时她才六岁,而八哥比她大一岁,当年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子而已。 并且八哥和自己病一样,八哥就算聪慧早熟,可本质上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在想,那些神仙手段的传授,大概并非发生于童年,最有可能的,是四年前九龙夺嫡之后。 炘公子针对这所有一切都做了妥善的安排,很可能是他提前留下的人手救走了八哥,令当时已经濒死的八哥起死回生。 周寒依旧没说话,他知道,多说多错。一旦他开口,就会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 小九是聪明的,比任何人都聪明,这事儿他早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周言卿忽然伸出手,她轻轻的抱了他一眼。她脸颊轻轻蹭着他肩膀,心酸,心疼,感动,各种感触纷杳而来,激得她眼眶微微发红。 她想笑,但更想落泪,而八哥似乎察觉她此刻的心情,他的手轻轻的,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她的背,像在安慰她…… …… “走吧。” 待二人整理完毕,周寒轻轻开口。他冲着周言卿伸出手,在周言卿握住他的那一刻,他微微用了一下力,攥紧了她。 可能是因为这个小细节,周言卿心情一沉,无端端地有种灰惨沉重的感觉。她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她下意识地忽略了。 下一刻周寒将她圈进怀里,环着她的腰腾空而起。 这一路上风驰电掣。 当周寒带着周言卿敢去周赟那里时,远从汴京而来的梁问炘等人也终于和周赟这边汇合。 以周赟为首的几个哥哥神色憔悴,季翡修和玄烨更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那一日邪神所言,给他们的刺激非常大,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但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而这些日子,秉着一个信念,他们心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小九,以至于掘地三尺,几乎将方圆百里翻了一个底朝天,甚至这份大动作还开始逐渐辐射,向外扩散。 ------------ 459:从天而降,始料未及 这一日惊雷电闪,暴雨倾盆。 梁问炘等人风尘仆仆,小傻子梁问炘本是干净的,清纯的,呆萌的,乃至于天真的……但此刻他抿直了嘴唇,有几分不苟言笑的味道。 他唇色很淡。 “香香……呢?” 他茫然地看着周赟这些人,他看见脸色苍白憔悴,瘦的几乎脱了相的季翡修和玄烨。 季翡修二人闻言额角一抽,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他们无法回答。 他们,弄丢了她。 在这一刻楚琉沐站出来主持大局,“先进去吧,这几日我夜观天象,言言现在应该还好,但就或许就在这一两日……” 言言的命数会发生变化,会有一场劫难。 成功会师的众人正要走进宅院,但就在这时,有人惊呼道:“是她!!!” 天色乌云密布,有人看见一名白衣胜雪的蒙眼少年揽着周言卿,从天而降。 当众人寻声一看,就见周言卿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麻衣,她绑着一个丸子头,她看见她所挚爱的这些人,心情也是放松了很多,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她一步踏出:“哥……问问……” 她笑得好美,她眼底似星辰坠落。 然而就在这时。 当着所有人的面,众目睽睽下。 “不——!!!” 周言卿见她对面那些人倏然变色,他们仓皇无助,有人想也不想地朝她冲了过来。 她尚未醒悟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只觉得一个冰冷的东西,穿心而过。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快了。 她一脸愕然。 白衣少年手持一柄匕首,是她的哥哥周寒,这匕首捅穿了她心口,一幕血色在她心间炸开,好似地狱里盛开的妖娆之花。 像曼珠沙华。 似人生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 为什么…… 当周寒紧绷着脸色,拔出通入周言卿心口的匕首,带出了一大片血迹,这殷红的血迹染红了他如雪的白衣。 周寒颤了颤,却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抬起头,虽目不能视,但他的神识却在‘凝睇’着周赟、梁问炘、楚琉沐,还有其他人…… 砰的一声。 周言卿站立不住,她摇摇欲坠,她摔倒在地。 暴雨冲洗她全身,很快就冲淡了她身上的血液,她好似听见一声雷霆在炸响,这天色阴的好似浓墨…… “你,该死!!” “言言!” “小九!” “卿儿!” “香香!” 他们冲向周言卿,四哥周赟一掌扇向周寒,又惊又怒,不敢置信,心急如焚,更是满腔杀意。 恨不能在这一刻将周寒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小九……” 梁问炘抱住周言卿,楚琉沐握住周言卿的手,摄政王萧衍单膝半跪她身旁,江鉴尘急忙取出丹药喂进周言卿口中。 周言卿气若游丝地看着这一切。 她也在想。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切始料未及。 但心底又好似有一个潜意识,好似这一切的发生是必然。 “我……”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她唇角溢出一口血,她人也变得昏昏沉沉。 一滴泪,滚烫,低落在她脸上,却不知这是谁的泪。 别哭…… ------------ 460:这人世间的所有美好 她想说,不要哭,不要伤心,别这样……别为我难过…… 然而生命力,却好似在流逝。 她说不出来,她陷入极度的虚弱,这是一种濒死的感觉,伤口在痛…… …… 这一切的发生宛若一场梦。 摄政王知晓,他与季翡修、玄烨,都必有一场关于周言卿的劫。 卿儿是他们所钟爱的人,因她而伤,为她而痛,就好比是一场宿命。 他原本笃定了,这场劫,是针对他们这些人而来,只会伤到他们,却不会于周言卿有碍。 他本是这般笃定的。然而当亲眼目睹他最心爱的人,被人一刀捅穿了心口,目睹她濒死,他的心撕裂了, 好似冲破了一层壁障,悲伤愤怒接踵而至。 九天之上有紫色神雷在酝酿,惊雷电闪间,好似就连这雷霆都在为之哀鸣。 “为什么……” 楚琉沐很久以前,大概是倾天阁被周言卿掀翻老巢时,他曾为自己算了一卦,他算出自己有一场劫。 他们这些人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历劫而存在的。 但那之后的日子,他曾怀疑是不是自己算错了,毕竟那所谓的劫一直没来,毕竟当年的言言…… 他以为关于言言的这场劫难他已经度过去了,所以他以为,就算命中有劫,也不该是关于周言卿的劫。 然而此刻心口好似破开一个大洞,这洞口的另一头连接着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那深渊在不断地拖拽着他,又像是一片死海想要淹没他。 一切皆猝不及防。 阴风呼啸,厉鬼殷淮礼眉目似泣血。 摄政王萧衍悲痛欲绝。 玄烨季翡修犹如陷入一场幻境,他们面前好似反复经历着心爱之人的死去。 江鉴尘、梁问炘、净慈…… 所有人,在这一刻崩溃。 不知是谁先落下第一滴泪,而后一声愤怒的嘶吼好似冲破了云霄,就连那冥冥中的某个意志,代表天道与世界的存在,都不禁畏惧地轻轻一颤…… “他们!!?” 二皇子等人也好不到哪去,却在这时突然看见,他们所有人的身影都变单薄,就连梁问炘也是如此。 楚琉沐,萧衍,季翡修,净慈,江鉴尘,殷淮礼,玄烨…… 他们的身形变得模糊。 梁问炘本人更是变成一吊模幻影似的存在。 七情化为七彩的光,瞬间冲向梁问炘,好似有什么在奔腾。 他的身影逐渐变凝实,他的神色也逐渐改变了,痛苦,悲伤,狂怒…… 融合了所有人的情绪。 梁问炘。 又或者在这一刻,应该称之为炘公子。 炘公子垂眸凝睇气若游丝的周言卿,他眼角染上一抹悲伤的残红,轻轻亲吻她额心,紧紧地拥抱了她一瞬。 他的牙齿咬在她白皙的颈项,咬出了血,好似有什么东西随着鲜血溢了出来。 就像是当年遭遇黑雾的袭击,他也曾咬过他一回。 他一头长发好似魔魅,衣衫猎猎,在狂风中起舞。 在做完这一切,他将一缕‘气’,打入周言卿的体内。 “乖,好好睡一觉。” “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什么吗?” “你想要的,终究会回来。” “这人世所有的美好,只为你一个人盛开。” ………… ------------ 461:翻天覆地 他温柔又缱绻地微笑,而后干脆利落地起身,将周言卿交给了周赟。他抹去唇边属于周言卿的血,将染红指尖的血液以舌尖挑入口中。 他似在笑,却一身的肃杀。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 周言卿保住性命,周寒的匕首通入她心口,但其实并未伤及心脏,而是偏了一寸。 这是特意留下的余地。 然而即便并未伤及要害,她也昏迷不醒。 接下来吴国这边出了件大事。 听人说,一名丰神俊逸的蓝衣男子凌空而立,好似神明在蔑视人间。 他长袖一甩,一掌扇出,将地面一座宅邸夷为平地。 尘埃灰烬中,有人在惨叫,然而那惨嚎声勾动了天地,那或许并不是人,而是传言中的神。 随后蓝衣公子一步踏出,咫尺天涯,好似瞬移至另一地。 可与此同时,一群人火速杀至。 四哥周赟带领重兄弟,活捉被炘公子一掌击成重伤,废了神体神格的邪神。 所有事,所有悲,过往的一切痛,全是因此人而起,是此人为他们带来了种种磨砺与心伤。 他们想到昏迷不醒的小九,想起从前的那些血腥遭遇,想起小九这些年来所承受的…… 他们神色狰狞,双目充血。 这人间界因一人而翻天覆地! …… 吴国境内。 孝贤太后和丞相韩鲸藏躲度日,他们还带着容贵妃,一路上犹如惊弓之鸟,因为他们已经得知了一些消息。 ------------ 462:醒悟 他心有一己私利,但也兼并天下大义。 他从不否认当年的九皇子惊才绝艳,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反水背叛的初衷,既是因他不得九皇子重用,幕僚之中从不乏能人异士,而他在其中沦为平庸。 但背叛的理由,却也是因为,早在当年,韩鲸就已窥出周言卿心中所想。 一个刽子手,无法做英明的帝王,即便为帝,也非良主。 周赟等人怔了下,却沉默无言。 有些事,即便他们护短,但也心中有数。 然而任何人都可以说小九偏激,说小九不配,诋毁诽谤,又或千夫所指,苍生唾弃。 却唯独他们没那个资格! 小九所做一切,又是为了谁,又是谁逼迫? “带下去吧。” 周赟背过身去,疲惫地摆了摆手。 比起韩鲸,太后却并无这份志气,她脸色苍白,说尽了无数求饶话,却无一人响应她…… 或许有些事,是真的早已注定的。不该起的心思,一旦起了,便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三日后。 周言卿一觉醒来,有种玄奥的错觉,好似在这一刻,恍恍惚惚,前世今生,所有事,皆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回放了一遍。 她想起昏迷前的暴雨惊雷,指尖轻抚脖颈处的伤口,这是被炘公子咬伤的。 炘公子…… “不好!” 她惊慌着喊来四哥,哥哥们一哄而入,却不见八哥周寒的身影。 想来周寒所做全是炘公子提前留下的暗棋,他是炘公子的后手,他所做一切全是受炘公子指使,也全是为一个了断。 但不论如何,他的手染上血,还是周言卿的血,他今后所要承受的可想而知,他大概也不敢露面。 周言卿握住四哥的手臂:“去龙穴!炘一定是去了龙脉那里!” 她醒悟了一切,若说炘公子伤害过她,唯一的伤便是暴雨惊雷中,八哥周寒一刀刺入她胸口。 可这却也是为了他。 她终于明白他到底在布什么局。 神力来自天下信仰,当年吉神庙被推翻,或许早在那更早之前,早在他降临人世,或早在彼此相见的除夜,他就预知了一切。 童年的夜夜相守,还有将计就计任由吉神庙被污蔑成邪祟,他所做这一切,不外乎是因他当时还是一名殒身,不足以拔除邪神,于是他示敌以弱。 当年的分裂也是在蓄意为之,将本源留在周言卿体内,而周言卿日后登基为帝,无论是否昏庸暴政,她毕竟是帝王。 甚至也因赝品假皇帝的昏庸,天下百姓咒皇帝去死,却也是畏惧的。 极度的畏惧,转变成敬畏,是内心恐惧的写照,也催生成另一种诡异的民之所向。 他的本源在周言卿体内休养生息,分裂出来的七情依次历‘劫’,为她而伤,为她而痛。 她是邪神在这人世苦海留下的一枚种子,等待花开结果那一天,她将成为邪神炼制凶兵的养料。 而邪神对凶兵的执念又是从何而来? 斩神! 斩的是梁问炘这个神,被称作执法者的这个神! 更甚至是天道! ------------ 463:梁问炘:“等我”(大结局) 斩杀约束,破除阻碍,邪神是在妄想荡平这一切,不再受任何桎梏! 然而无规矩则不成方圆。 七情伤痛之后,因为周言卿,他们自身也变成了与周言卿类似的苦果,七份加在一起,足以媲美周言卿所能起到的作用,甚至还要超出许多。 周言卿心思惶惶,这些事情她越想越是难以接受,她担心炘公子,她脑海晃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有那些人的嬉笑怒骂,有彼此曾一起经历过的岁月…… 她眼眶通红,心脏亦像是被撕裂。 “快走!龙脉,龙穴所在!!” …… 当风尘仆仆的周言卿赶到龙脉所在的方位,这地方被称作为龙穴,位于深山老林中。 雷霆交织,紫气东来。 那位丰神俊逸的蓝衣公子一如当年,好似无论人世苦海如何浮沉,唯他永恒。 是世间恒定的唯一。 那一抹耀目的蓝,一袭衣袍血迹斑斑,他手腕处滴滴哒哒坠落鲜血,脚下有阵法在发光。 而当周言卿看见她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有绝望的心情在铺天盖地的朝她席卷而来。 “不要!!!” 她惊呼,好似椎心泣血。 那人笑着,一如当年,美好如初。 他目如星辰,容似皎月,他笑意缱绻的凝视他。 “卿儿,言言。” “呵……” 他像在笑叹:“别担心,等我,我会回来。” 他轻吻自己的指尖,眸中笑意吟吟,挑逗的神色,带着些儿慵懒。 好似在隔空轻吻她,爱抚她,每一寸。 然而下一刻。 嗤地一声。 他的手宛若利刃,势不可挡,坚定不移,破开他自己的胸腔,取出他自己鲜活的心脏。 “一切,该尘归尘,土归土。” “从这里开始,彻底落幕。” 他似低喃,心脏如被烈火点燃,焚烧成灰烬,没入脚下的大阵,成为投喂龙脉的养料。 而他本人,也好似化为焚天的蓝火,在刹那之间,被燃烧成灰烬。 “梁问炘——!!” 周言卿哽咽的泣不成声,她咚的一声膝盖坠落,她狠狠抓住身下的土,却什么也留不住。 “王八蛋!!” “你这个王八蛋!!” “你要是死了……” “要是死了!我让你死也得不到安生!!” “王八蛋!!!” 她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如他所言。 []一切落幕。 而他,却不见了。 他说他会回来。 可他还是离开了。 会吗? 会吗? 许久许久。 当天色渐夜。 一切已归于平静。 周言卿的嗓音极度沙哑,几乎听不清她模糊的嗓音。 “你说……” “只要是我想要的,势必都会回来。” “你说,这人世所有美好,只为我一个人盛开。” “算我贪心好了。” “我要你回来。” “梁问炘!!” “我要你回来…………” …… …… (PS:别担心,后面还有番外,不是悲剧。) (会回来的,所有人都在。) (溜了溜了,别发刀子,渣初顶着锅盖遁了!) (然后,实不相瞒,我把自己写哭了,一边哭唧唧一边敲键盘,造孽啊!!) 【咳咳咳!顺便贱嗖嗖地安利一下,隔壁新书女尊文《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 ------------ 464:番外,童年(1) 雍胤四年,吴国大败于大周。 雍胤五年,一切回归正规。 雍胤六年,有传言说皇宫闹鬼,曾有一名老太监亲眼目睹早已在九龙夺嫡中便已去世的众皇子魂魄在宫廷中游荡。 转眼三年。 正值春暖花开,周言卿行走在冲宵宫中,昔日这里曾是小傻子梁贵君的住处。 曾被一道天雷劈毁,而后又经历了漫长的重建。一切犹如当年,但到底是,物是人非。 雍胤帝这些年来,每当夜深睡不着,就喜欢来这地方走走,她白天来,黑夜也来,只要想起来,就过来看看。 她还曾去过冷宫,那里装满她童年岁月的回忆,也曾出入紫宸宫偏殿,回想从前那些男人在时,每一日鸡飞狗跳的生活…… 那些人很喜欢斗嘴,明明八位一体,却各自抱团分成好几个派系。 她想着想着便笑了,时而伤怀,时而忧愁,但她守着这里,在等待。 这是她的家,这是她的国,她相信总有一日,她所等待的人必定会回来。 因为,那个人,从不说谎。 他所许下的诺言,已全部兑现,她想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的。 …… 番外,【童年篇、一】 周言卿小时候,不知不觉变成个团宠,一切要从一只黑猫说起。 后来等她回过神来,发现黑猫像一条媒介,将她和她那些哥哥们串联在一起。 当年太子哥哥最喜欢的一件事,便是每日从国子监出来,对她投喂。 二哥那时候脾气暴躁,喜欢舞刀弄枪。 有一日一把抱起她,让她骑着二哥的脖子:“小九,看,这就是咱们大周的江山!” 旁边三哥翻了个白眼:“二哥你快把小九放下来,万一摔到小九怎么办?” 二哥不爽说:“你当我是你?” 二哥想起前阵子,有一回老三没抱住,害的小九摔了一跤,膝盖都破皮了,软软糯糯的粉团子受了伤也不哭,反而还冲着大伙笑吟吟的。 但,想起当时小九留下的那些血,二哥仍是气不打一处来,怕擦一声狠狠抽了老三一下。 老三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吭声,哎!谁让他自己做错事情,该打,必须该打! 小九流血,不但兄弟们心疼,他自己也心疼! —— 番外,【童年篇、二】 周言卿自小女扮男装,殊不知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那些哥哥们就已经知晓她是一个女孩子。表面把她当弟弟,实则把知道她是个妹妹,正因此日常生活中才更是宠着护着,毕竟女孩子不必男娃,女孩子要娇养才行。 然而掉马的起因却还是要从某个深夜里说起。 那天晚上,糯米团子躺在冷宫简陋的小床上,呼呼睡得很是香甜。 这夜四皇子周赟本是在自己宫中,忽然听见外头狂风大作,那风声简直像是恶鬼在哭嚎一样。 还是少年的周赟坐立难安,忽然抄起一把伞,然后又抱着一条缎面的小被子,急匆匆地赶去了冷宫。 周赟来时,正好遇见五皇子。 五皇子也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 465:番外,童年(2) 两位皇子在冷宫外相遇,抓着一件小袄的五皇子轻咳一声:“四哥你也来了?” 周赟眉梢一挑,冷淡地嗯了一声。 小九是甜糕,他生平所有的温柔全部给了小九,对待其他人总是冷淡又残忍,可就算他是一匹狼,在小九面前,也总是演出一副温驯的样子。 周赟无视身后的五皇子,径直摸着黑走进了小九的房间。 看见小孩露出一小截白乎乎的软肚皮,睡得自仰八叉的,小模样特别的乖。 周赟轻叹:“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他大半夜赶过来,是担心外头风雨声太大,怕吓坏了小九,毕竟小九虽有一个母妃容氏,可那容氏不提也罢。 “哎呀!” 正这时,后头的五皇子左脚拌右脚,他摔了一跤。 在濒临摔倒时,五皇子慌慌张张地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但反而波及了周赟。 周赟只觉得后背传来一股冲力,还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往床上宰了过去。 咚!! 周赟整张脸埋在小孩身上,但他懵了,他愣了。 “小九……” 好像没有小鸟鸟?? 他猛地拔起自己这张脸,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小九某一个位置…… “唔……四哥?” 小孩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 周赟脸色迅速变淡定,“没事,睡吧。” 他轻轻拍了拍小孩,然后抖开自己带来的小被子,轻轻盖在小孩身上。 直至小孩重新入睡后。 他心想。 不论有没有小鸟,反正小九就是小九。 是他的小九。 —— 【童年篇、三】 年幼时周言卿过得很不好,即使后来有哥哥们护着,她的处境改善了不少,但一些伤害到底是对她性格造成些影响。 有一回她不小心撞见容贵妃使用冷宫密道出宫,暗暗把机关记下,回头自己乔装打扮,偷偷摸摸地顺着密道溜出冷宫。 身为皇子,就算身在冷宫过得不如意,但因哥哥们护着她,所以她最近不缺吃不缺穿,甚至还得了一些金银珠宝当玩具。 她利用这些东西作为起始基金,悄悄盘下一个商铺做生意。 本来是想做饮食方面的,但她发现培养厨子太耗费精力了,所以她改弦易辙,弄了一些小玩意摆在商铺中售卖。 于是有天下午。 “小九小九!!” 周言卿手里抓着一把小花,听见六哥像条欢脱的二狗子一样招呼着自己,后头还跟着气喘吁吁的七哥。 两人神秘兮兮地掏出两个大宝贝冲小九显摆:“小九,看,可不可爱?” 是一座房屋模型! 这正是周言卿之前捣鼓出来的,她那家小店主要就是在卖积木和模型的。 六哥又从怀里抓出几个小人,然后拉着老七一起蹲在小九面前。 把小木人一字排开,六哥神采奕奕地说:“咱们来玩过家家吧!这是我,这是老七,这是小九!!” 周言卿:“???” 啥? 过家家? 两辈子加在一起头一回!! 但,看六哥这么开心、这么兴致勃勃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玩一下吧! “哎!” 我真是要不容易了,日常哄哥哥!! ------------ 466:番外,八皇子 炘公子算无遗策,而八皇子是炘公子留下的后手之一。 按照炘公子的安排,当萧衍等人全部汇聚于一处时,他下了一记猛药。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捅了周言卿一刀。 所以,事后…… “我知道八哥不可能存心伤害我。” 隔着一扇门,八皇子坐在树梢上,听见小九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昔日在众兄弟中,他并不算很出彩的一个。他日常安静,甚至很没存在感。 直至有一回他遇见了炘公子。 炘公子说:“如果你们命中注定有场必死之劫,而这劫难会牵连到你们的小九,你会不会想为她做点什么?” 答案不必说,都不必想,小九是他的宝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能是因为性格,他不是很得宠,以前和上头那些皇兄的关系也就那样,基本上都是各过各的。 而他母妃死的又早,宫中的侍卫太监欺他年幼并不尽心,冷了饿了也没人关心。 直至那一年年仅四岁的小九和四哥从宫外回来,手里抓着一串糖葫芦,送给肚子饿的叽叽咕咕的他。 那是他们的初见,而后来每次小九有了什么好东西,总是不忘记给他也准备一份,像是生怕他吃不饱。 他大概是被小九养大的。 八皇子鬼使神差地这么想。 隔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在树梢上坐了一整夜的八皇子一副打瞌睡的模样,他目不能视,平时主要是用神识,这是他从炘公子那里学来的本事。 按照炘公子的说法,就是他有这个天分,他适合修道。 突然一阵劲风逼近了八皇子,八皇子侧身一闪,一身白衣的他翩然落地。 他打开神识,冷静地纵观全场。 好家伙! 二哥一脸阴邪狠辣。 三哥笑眯眯的,却像个笑面虎一样。 四哥淡笑不语。 五哥已摩拳擦掌。 六哥撸起袖子。 七哥冰冷看他。 八皇子:“…………” 八皇子想了半天。 想起他曾按照炘公子的计划通过小九一刀。 他:“……” 默默蹲下身体抱住头。 “来吧!” 其他人:“???” “别以为你认怂我们就会放过你!” “老八你可以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今儿不揍死你,哥哥我就不姓周!” “啧啧啧,可以啊,没成想小八也有当狐狸的潜质?这叫以退为进吗?” “行了,别啰嗦,速战速决,免得吵醒了小九!” 一个时辰后。 八皇子本是无暇的白衣沾满了脚印,面上也是鼻青脸肿的。 他一瘸一拐地抿着嘴渐行渐远。 哎! 炘公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若炘公子回来了,就好了。 至少…… 到时哥哥们可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就不必再拿自己当个陪练的沙包了。 摸了摸乌青的嘴角,八皇子很难得地感受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 他脸颊轻轻一抽。 “哎……” 炘公子,炘公子,若回来还好,可若不回来,小九那边,又该如何是好…… 他忧忧郁郁,怔怔地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