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回华年 1.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老夫人,少夫人卒了” 丫头语毕埋头等待主人示意 老夫人并未看她,横一眼榻上,被春杏由椅子上扶起,行至门间,转过头慢悠悠地说 “来到我方家二十余载,一无所出不说,还处处表现的如小家娘子般疯癫,我儿(二声)一去,你若多念念菩萨,少摆那些花哨的样儿,恐也不会这般早早殒命。罢了,去置办一副棺木,也不必办葬礼,厚葬了吧” 那丫头得到示下吩咐其他人打理起来。一位将军夫人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前半生,无一人为她流泪守灵。 如梦记得那天的夕阳映进了窗棂,照在她惨白的脸上,最后失去意识的一刻,她在想:若是那日不与祖母姐妹去朝拜,没有嫁进方家,一切都会不同吧。 再睁眼就是记忆中的闺房,丫头平儿焦急地守候榻边,见眼前的小姐睁开了眼睛,高兴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小姐,你可醒了,都是平儿不好,应该守着你的,就不会被三小姐推下去了” 是了,如梦13岁那年,因与三姐姐如珠争抢金钗不小心掉下花园石山,断了手骨,太医院的陈副使来接骨,如梦硬是疼晕了过去。第二日才醒。 是梦吗,因为悔恨深重,让她重回华年,再次历经往事。可若真的是梦,自己岂能由着噩梦再次上演。 “水” 平儿很快斟来了一杯茶,或许是受伤后一直未进食物,如梦只觉得身上酸软无力,由着平儿喂自己。 清了清嗓子,如梦想证实自己的猜测,遂问到 “姨娘可是来过了?必是哭哭啼啼了一场吧?” 如梦的爹爹是平阳侯府的二公子,大公子刘邑,21岁那年继承了平阳侯勋爵,在詹事府任主簿一职。同年为弟弟刘昌在詹事府寻了校书的差事。大伯在政事上颇有建树,如今已做到少詹事。而父亲还是那九品校书,不思上进,娶了正妻进门不久,就迎进了四位小妾。而如梦的生母就是四姨娘,本是教坊司外放的韶舞,年纪大了,想寻个富贵人家,就只能与人做妾。可是做妾的若是性子软糯,就只能认人欺辱了。 “姨娘担心小姐以后留下伤残,自说自话的坐这哭了好久,要奴婢说,小姐只要命在就什么都好” 平儿年纪尚小,说起生死竟异常平淡。岂不知苟延残喘,连旁人的眼神都会带着厌弃。 平儿又重新把如梦安置在榻上,转身去安排吃食。闭目休憩。前世的映像一幕幕呈现…… 忽地,如梦惊醒,想起自己掉下假山后,同为姨娘所出的如珠,因失手至自己受伤,被母亲,也就是刘昌的原配夫人惩罚,祠堂闭门一个月。全家被三姨太闹的沸沸扬扬,连一向不插手二房事务的大伯都被惊动了。 而三姐如珠自那次后越发的懂事乖巧,话少又不常出闺阁,颇得上房的老祖母喜欢,亲自为她挑了一门乘龙快婿,后半生衣食无忧、相夫教子,被公婆敬如上宾。 可如梦在家人眼中就成了刁蛮任性的娇小姐,与姐姐抢夺心头好,还心胸狭窄。没有人记得她伤重卧榻足足有一个月。 想改观大家心中的印象,就不能任由事情如前世一样发展,现在就要做点什么。而一时半刻又没有好的对策,一声长叹,唤过平儿,说到 “平儿,不能像往常一样去园子散步了,你说些宅子里的事予我听听,好打发些时间” “小姐,能有什么好说的,哦,昨晚三小姐被夫人罚去祠堂了,说是要闭门一个月,总算你的伤没白挨” “谁要你说这些,说说最近祖母、父亲和大房那边的事” “老夫人?还不是吃斋念佛,不理家事吗,听说今儿一早给祠堂那边送了两道斋菜;老爷昨晚回来知道夫人罚了三小姐也并无多言,只说罚过就好,不要短了吃食衣着;大老爷奴婢就不知了,隔着这厚厚的院墙,我又要照顾你……” 如梦在平儿琐碎的话语中,抓到了一丝苗头,看来想要改变只能从此处下手,既不惹眼,也不会劳而无功。 扯过絮絮叨叨的平儿,俯身在她耳旁轻语,就这样,走出了梦境里的第一步。 前世如梦嫁进方家后,除却那日洞房花烛,就很难再见到夫君。方氶江不是与军中兄弟饮酒,便是去了围场骑射,更多的时候是与达官贵胄去那“迎春楼”里研讨国事。她平日虽少游逛,可也清楚那是灯红酒绿之地,环肥燕瘦的各色女子,骑射投掷、诗酒媚技样样都可称得上手段,自是比她抚琴作画有趣的多。 “老夫人过来了” 平儿那时还未嫁人出府,每日都做探子般看守婆母 “新妇好大的兴致,竟在这吟诗作画,你是新人,我诸事对你宽泛,不要紧的也就罢了,你是看我出身平民,不及你识文断字吗? “儿媳不敢” “从你公公去了,这一大家子哪个不是我一手操持,江儿争气,给我挣回个武威将军。我儿每日为国事操劳,你不尽心服侍,多在衣食起居上下些功夫,反而弄这些花哨儿!” “儿媳知错” 如梦这时总是把头低到不能更低,直到老夫人走远。 暮色慢慢下沉,淹没了花架、淹没了墙角的藤蔓。没有夫君宠爱的她,也没有抬头的勇气。 回到眼前,自上次摔下石山受伤后,再未出闺房,如梦经常梦见前世,梦见与方家的恩恩怨怨。今日她要整理下自己,毕竟现在内心是个年近四十的家妇,在这豆蔻年华之躯内,总会表现的突兀。二来也想回忆下从前的人事,前世自从嫁为方家妇,未免婆母置喙,再不与娘家联系。许多的琐事也就忘于陈年。 “小姐,用午膳了,今日小厨房特意煲了乳鸽汤,对你的骨伤最是滋补” 平儿手脚麻利,很快就布好了饭菜。晌午这餐最是丰盛,单是庶出小姐就有四菜一汤,若是正房就会更多一些。而每房都有区别于正房的小厨,可以保证吃到温热的佳肴。 “今日的素食吩咐下去没” “小姐,你放心吧,都安排好了,每日均选两样新鲜菜品,按时送过去。头两日没动静,从昨儿个开始都是空碟子还回来的” “嗯,虽安排下去了,你也要每日尽心,最好能做到色香味俱在,咸淡要适中” “奴婢知道了” 这道松子海味玉米粒味道香甜,如梦遂多吃了些,平儿见她喜欢,就挪动到跟前。这一场午膳吃到了近正晌,如梦用了整一碗米饭。为了消食,和平儿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散步。 不过片刻功夫,四姨娘带着翠娥风风火火地来到她的小院子,还没等站立身前,就听见埋怨声 “梦儿,那三小姐险些要了我儿的命,你不记恨也罢,怎还每日给她送汤送饭?姨娘想不通,我儿的伤无人关心,难道还要我们母女去倒贴不成?” 说到激动处,姨娘拿出手帕,嘤嘤哭了起来。 若说有没有谁是真心疼爱如梦,那恐怕只有四姨娘一人。前世未对生母尽孝是如梦的遗憾之一,倘还有机会,定会多些耐心。 “姨娘莫要急,听梦儿解释” 拉着姨娘坐在石凳上,如梦屈膝俯在母亲跟前 “与三姐姐争执,我们二人都有错,可在姐姐受罚后,若是不做些什么补救,那今后我们母女在这深宅内院就再也没了颜面,恐还会落下娇蛮任性毫无教养之名。我今后出嫁还可依靠夫家,可姨娘是要靠父亲的宠爱才能周旋于此,梦儿不能不为姨娘的将来打算” 惊讶于如梦的一番言语,四姨娘竟忘了哭泣,扯着帕子的手僵在胸前。 眼前的人儿是她忍辱三年才生下的女儿,对于如梦总是心生亏欠,生而不能亲养曾一度让四姨娘绝望。眼见她从软糯糯的萌娃娃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充满了骄傲。 “梦儿,你生得清丽秀雅,又精通琴棋书画,是决不逊色长房的如烟的,自是不必卑躬屈膝于她人,你如此行事这是把姨娘的心捧在刀子上扎啊” 说罢,四姨娘又哭了起来。如梦婉言又好生劝解了一番,最后承诺一月之后,不仅自己不会被人看低,还会得到祖母的青睐。这才作罢,由翠娥搀回了后院。 如梦伫立午后倦懒的花园,百花齐放之时,最堪游赏。屏屏簇簇好是热闹,让人不由得想到,这庭外应该也是灼灼花时,人潮涌动的吧。 ------------ 梦回华年 2. 凝顾。凝顾。人在玉壶深处。 如梦养伤已有月余了,手臂可以正常行动,只是还不能吃力受累。这日,树荫满地异常凉爽,如梦在用过早膳后写了几篇小字,觉得手臂恢复的十之八九了,唤来平儿 “平儿,随我去趟小厨房” “去小厨房作甚?烟台油腻恐污了小姐衣衫” “无妨,回来换一件便是,你去要些荷花池新采摘的荷花回来我在小厨房等你” 不容平儿质疑,起身朝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的厨子刘婶是刘家宗族的分支,世代在平阳侯府做工,因照顾宗族身份,并未签卖身契,子孙若有出息的还是可以考取功名任一官半职的。刘婶的儿子小石头今年十岁了,正室夫人齐氏见他机灵,收入儿子身边做书僮,为此刘婶非常自豪,逢人便夸赞自己儿子。 话说如梦这边走入厨房,刘婶便迎了过来 “哎呦我的小姐啊,你怎地来这地方啊,乱了规矩啊,快回房里去” “刘婶,无碍的,我今日来是想亲手做两道斋菜,给三姐姐送去” “看看,四小姐真真的心善,往日有我们这些下人准备就好,今儿个还要亲自下来” 如梦淡淡的笑着,这个刘婶最爱空闲时扯家常,恐怕不出半日她亲下厨房的事便要人人皆知了。 “刘婶,还有豆沙泥吗,我想用些” “有,早日做了豆沙包子还余下好些,我这就给小姐取来” “小姐,荷花开的正盛呢,要来三支,还有些莲藕、莲子我也一并拿来了”平儿这空也小跑进来。 材料齐全,如梦系好襻膊,忙活开来。虽然原意是做戏,可也要用足心思。 她取出荷花靠近莲心周围的花瓣,用清水冲洗,然后取一些豆沙放在花瓣上,另取一片将其覆盖使其自然黏合,这样就做成小饼状,热油后入锅煎炸,清香美味,又不腻口,盛夏消暑最合适了。再炒一道鲜蔬搭配,今日的素斋菜就好了。 如梦见前世的手艺并未生疏,竟然有些庆幸。安排平儿装入食盒给祠堂那边送去。 回房换下油熏后的衣服,做了简单的清洗。刚坐稳,平儿就气呼呼的回来了,回来也不言语,一个劲儿的猛灌茶水。 “你这般没有规矩,在我身边不见客倒也还自在些,可若日后去体面些的人家,长辈亲人都在,你是要吃苦头的,不若今日起我就给你立些规矩吧” 想起前世,在方家,平儿因事事维护如梦,言行又粗鄙无状,被方老夫人借着由头早早配了人家。听说那家是城郊的无赖,因着姐姐在宫里做绣女,经常填补家里体己银子,遂愈发的好吃懒做,整日在集市游荡,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平儿整日被那懒汉欺辱打骂,最后投了城郊的池塘。 今时今日还有能力改变,便要护好了身边的人。 “小姐,平儿只是气不过,与三小姐的丫头红莲吵了一架” “平日我纵着你,是觉得你我虽为主仆,但自小陪伴长大,只要情谊真切就好。眼下我眼看及笄,你若想跟我身前一辈子,就要听我安排” 平儿委屈的嘟起嘴,欲言又止。如梦并不给她机会争辩,继续道 “刚刚你有三错:一为言行粗鄙,遇事慌乱;二为主人并未问话,不可擅自开口;三为错的根本,与人斗嘴。你可知这百年家宅,明里暗处,多少人等着我们犯错,毫无考量,所有心思家底全被你写在一张脸上。” “平儿,我说的你可心服?” “小姐,那三小姐知道今日斋饭是你亲手烹制,气的连着食盒都扔出了祠堂,我气不过,就与红莲吵了起来,小姐旧伤未愈,她们并不感恩,今后咱们就不送了吧” “再加一条错处,答非所问,看来今日真的要重罚你才好,去院子里跪着,不到掌灯时分不准起来“ 平儿虽惊恐于小姐与往常的不同,可也再未敢多言,乖乖的去院子里受罚了。 不出片刻,四小姐亲手下厨为三小姐做斋菜,三小姐反不领情,命丫头把菜品投掷出门的消息传遍了各院,大家都说四小姐还罚了自家丫头,说辞是平儿贪玩,斋菜未到祠堂就凉透了。明眼人一看,这是给三小姐做足了面子啊。大家对如梦的行事又多了几分赞赏。 明日就是三姐姐解除禁足的日子了,如梦对这一个月的布局到如今的程度很是满意。 傍晚,消息不知怎地传到了上房老祖宗那里。随后老祖母身边的阎婆婆来到了如梦的小院子 “阎婆婆,天色已晚,可是祖母那里有什么需要?” “四小姐莫急,老奴今儿前来并不是什么急事,只是受老夫人所托,看看你的伤势有无大碍,这里是老夫人珍藏的虫草,对你的伤会有些帮助,特意给你送来” 如梦伤了已经一个月了,老夫人这时赏些补药定是对她这一个月的行事有所关注。看来功夫没有白做。 “劳祖母牵挂,如梦这里谢过,还请阎婆婆带我转达” “四小姐客气了,转达就不必了,明日老夫人会邀各房去上房吃茶,让你们几个同你母亲一同前去,见了老夫人你自行谢过吧” 阎婆婆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提灯回去了。 平儿的惩罚也到了时辰,双膝太久未活动已麻木酸痛,如梦让守门丫头搀她回了厢房。 素灯通明,寻常一样的窗前月夜,如梦纤手调琴,冷冷清清、声调凄婉。明日等待她的将是无法预期。 ------------ 梦回华年 3.清夜清夜,凉似樊川水榭。 盛夏的日头早早就挂上树梢,如梦天还未全亮就起身整理。从前在方家,每日晨昏定省她都是最先到,早起已成为了习惯。 焚起香炉,换上了一袭粉衣,腰系如意金锁,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如意双鬓,插对儿珠串拖至肩头,映得如梦面如桃花。13岁的年纪,正是该如此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收拾停当,平儿小心翼翼的走进房来,规规矩矩的给如梦揖了一礼,站立门旁就再未移动。 如梦轻叹一声,唤道 “平儿,来我身前吧” 平儿稳步挪至如梦眼前,低下头,也许她是觉得仍委屈,也许昨天的惩罚已见成效,不管哪种,如梦觉得都有必要让她清楚自己的良苦用心。 “今日去上房吃茶,你随我前去。你只需看,并不要讲话。回来若是你知道自己错处,我们就还是主仆,若你觉得我待你苛刻,今后并不能改正,我也会给你一些银两放你回家。” 平儿抬头见如梦语气肯定,不容置疑,也意识到小姐并不是玩笑,乖巧的点了点头。 “走吧,去母亲院子,莫要让旁人等我们” 平阳侯府按四方形布置,如同一块棋盘。横向三条主巷,纵深五条胡同,令有一小巷是穿梭于府内爷们儿的书房与宴客室。 如梦带着平儿穿过东景泰胡同向南来到听雨巷,正房齐氏的院子就坐落在最里侧。院墙里的一棵凤凰木开满了枝头,火树银花好不热闹,似乎在彰显着院子主人的身份。 平儿叩开院门,齐氏还在梳头,早已命丫头在树下备了点心,想来并不想迎庶女们进房的,好在还算贴心,知道早早赶来的小姐们空着肚子,进了上房又会折腾一阵才能进食。 齐氏算的上一位好主母,并不会像那些黑心的正室一样搓磨庶出的孩子。但也称不上尽职,对于几位庶出小姐,从不关心过问,大有放任的意思。可往往在决定命运的时刻,她又显得尤为重要。 如梦尝了块马蹄糕,觉得有些腻口,就没在吃了。大姐如烟今年17,去年已嫁给吏部左侍郎之子,算得高攀,为此齐氏一整年都趾高气昂。如烟不在侯府,大兄也已到了束发,不会轻易来女眷的院子,可今日如珠禁足完毕,理应来寻母亲一同前往,怎么迟迟不见身影? “是梦儿来了,你这丫头倒是勤快。用了点心没,到了祖母那恐要些时辰才能进食呢” “如梦请母亲安。刚刚吃了一块,怕一会祖母处就吃不下了,没再贪嘴,谢过母亲了” 话里刻意带着亲近,语中又透着疏离。这就是真正大宅里的正室夫人对庶女的态度。 “用过我们就早些去上房吧,莫要让你祖母等我们” “是” 去老夫人院子,就要从侯府的南侧走到最北侧。其中是要走正门的印海胡同,穿过盛夏的池塘与花房,主仆一行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上房。 阎婆婆在院门处迎了出来,和齐氏寒暄着: “二夫人,老太太一早就盼着你们过来呢,吃食都备好了,一个劲儿的催我来迎你们呢” 祖母有两个儿子,府里称大伯母为大夫人,齐氏自然就是二夫人。 阎婆婆引着一行人来到正堂。这里的装饰透着古朴与考究,窗棂上雕刻着仙桃葫芦与石榴蝙蝠,设计成扇形,极富趣味。堂的正中有张宽宽的高脚靠背椅,看来是祖母平日宴客所坐。 往下两侧就是两排圈椅,如梦见齐氏已在右手边头椅坐下,遂寻了后侧的交椅落了坐。 齐氏见如梦言行得体,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一位年过六旬、精神矍铄的老妇人由阎婆婆引了出来,气定神闲的坐在了对面的靠背椅上。 如梦认出那就是曾在前世成亲时送别自己的祖母。白发朱颜、神采奕奕。这个祖母就是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人,如梦一定要抓住机会。 如梦渐渐沉浸在思绪里,老夫人刘朱氏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孙女。 (老夫人姓朱,夫君去世后姓名前冠以夫姓了,所以称刘朱氏) 这个四孙女,从前年纪尚小时,齐氏也带来过自己的院子,从小就性子冷淡,却异常乖巧,从不惹事捣乱。如烟与登哥儿(齐氏长子)玩耍时也静静地站立一旁,所以从未认真关注过。今时再见,已别往日,出落的愈发水灵清秀,仪表不俗。听说与姐们儿间也能摒弃前嫌,友爱互助。想那成日哭丧着脸的四姨娘竟也能生出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儿。 “梦儿、梦儿” 如梦被齐氏唤过神来,不知刚刚有没有失态,看着母亲,等待示下。 “梦儿,你祖母问你话呢” 齐氏见如梦愣神,赶紧回了老夫人 “母亲,如梦那日摔伤有些失神,近段时间都是恍惚的,恐还要休息几日” “是不是吓着了,明儿个拿着我手帖去太医院王御医那开副方子,王御医擅治小儿惊吓,吃上两副,定会无碍了” 此时的如梦已经从齐氏的对话中听出了端倪 “梦儿谢祖母关爱” 起身向老夫人揖了一礼。 这边聊的热乎,那边打门进来几人,说笑间来到正堂,为首的是一风华正貌的少妇人,被一妙龄少女挽着,面容透着慈爱。那少女俏皮的跑到老夫人身边,甜甜的唤了声“祖母” 而在少妇人身后站的是二房的几位姨娘,如珠此时伴在她姨娘身侧,面容清瘦,却仍掩不住的好容貌。 如梦起身朝先进门的少夫人行礼 “如梦见过大伯母安、如桐姐姐安” “这如梦真是出落的越发标志了,倒是有些二老爷的稳重模样,不像我家那只猴子,整日闹腾” “母亲,怎么见了哪房的姐妹都要与我比上一比” 老夫人身边的少女说这话嘟起了嘴。这大伯母是老夫人娘家远房侄女,同为朱氏本家,自是与老夫人亲近些,言语也更为家常。 众人都依礼互相敬过,后落座,三姐如珠就坐在了如梦身侧,而姨娘们坐在了最后。 “珠儿这一月想必也领了罚,日后不可再莽撞了” “回祖母,珠儿知错了,今后定会认真习读女卷,规避言行” 想必出身秀才之女的三姨娘,今天一早把如珠拉去必是教了些手段的,不然昨日还丢出了斋菜,今日怎会这般恬静优雅。 “知错就好,听说你的小楷写的了得,明日起就来我院子抄经书,也可静心修性” 忽闻老夫人的话,如梦如鲠在喉,如珠进得上房,日后会受老夫人垂爱,这样还是再按照前世的轨迹在延续吗?那自己的命运是否还是一如往昔呢? “珠儿谢祖母,定每日按时叨扰” 如珠脸上挂满了笑坐回了交椅。 “下月是田太傅夫人寿宴,今日招你们来一是吃茶,二来是叫你们准备准备,同我一同前去。 “听闻四丫头刺绣功夫不错,下些功夫吧,到日子我斟酌斟酌” “孙女谨尊,定不负祖母意” 众人说过正事,吃吃喝喝就到了老爷们下朝的时辰,陆陆续续就作别各自回了别院,这期间,三姐姐如珠一直时不时的瞪向如梦,仿佛带着炫耀,如梦觉得无趣,也就懒得去理她。 回程只有如梦与平儿走的东景泰胡同。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各院的残花落叶铺满了小路,踩在上面沙沙的响,各个院子的小厨房都升起了炊烟,带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如梦沉浸于此,不愿醒来。一切都还是有所转变,前世的自己就并没有参加过寿宴。流年笑掷、未来可期! “你这丫头怎地今日回来了?又不是归宁日。可是新婿委屈了你?” 二夫人齐氏的长女刘如烟今儿个早回了侯府,此时正在齐氏的正堂里与母亲吃茶。 “母亲,顾郎对女儿好着呢,今日来是有事要问母亲” “猜着你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可是又想买什么墨宝字画,银两短了。莫怪母亲多言,你的嫁妆可不要拿出来放在公中,自己省着点,也是可保你一世无忧的。” 齐氏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继续道 “话说回来,左侍郎府也不会短你银子,若落魄到此,恐仕途也没大进展了” “母亲,哪里就扯到了体己的银子上。女儿是想问您,可知这个月太子太傅田大人,其妻寿辰的事” “知道,早在上月就下了帖子,老夫人会带着女眷去拜寿,哦,你那四妹妹也会去“ “四妹妹?平日不是连闺阁都不出吗?怎么祖母会带着她” “上月初你的两个好妹妹私下斗嘴,失手伤了小四,如珠被我罚去了祠堂。老夫人前儿几日招了大伙去上房吃茶,还赏了她俩。老三得了青睐,近日都伴在老太太身侧抄经书呢。” “怎么伤了人的如珠反尔得了祖母垂青?” “那谁能猜到老夫人的心思,年轻时就满府斗不过她一人” “母亲,这话您与我说说也就罢了,莫要传出去” “真当你母亲是傻憨憨不成” 齐氏不满女儿,斜了一眼 “倒也奇怪,老夫人只是让太医院的王御医开了副压惊药,就让老四回去做女红了” “哦,祖母让四妹妹做女红?” “是啊,还说做好了拿给她斟酌斟酌” 如烟沉思片刻,恍然,嘴角露出明了的笑容 “母亲有所不知,月底的寿宴可不简单。太子不仅携党派众官员到访,还会有个重要人物随同” “天,会是皇上要亲临吗?听闻皇帝不喜太子结党营私,那太子派怎么敢?” “母亲,平日皇上自是不喜太子结党的,可那是太子师母寿辰,皇上自来尊崇尊师重道,那日自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拜访的” “那可怎么是好,看来我要给如珠几个讲讲规矩,莫不要那日失了颜面,冲撞了官家” “皇上未必会去,倒是那重要之人也许另有其人,今日女儿来就是说此事,京中各家的适龄小姐都被入邀了,母亲早做准备” 话已至此,齐氏若是还不明白,就真的是傻憨憨了。 ------------ 梦回华年 4.归去归去,家在烟波深处。 齐氏心里似揣着大石头,迷迷糊糊的送走了如烟,又看了会二房账册,转眼已尽黄昏,二老爷步履蹒跚的回了正房。 见齐氏神情恍惚,上前问道 “听闻今日如烟回府了,你怎地这般失魂” 边说边脱掉官服,厌弃的丢到屏障上。 “老爷,这如珠、如梦眼瞅着及笄,你对这婚事可有安排?” “还早呢,怎么今儿提起来” “听闻月底寿宴会有许多适婚的公子家眷,想问老爷可有打算,我也好准备说辞” “我这没甚安排,倒是大兄那里,早在去年就与我说过,想在如珠与如梦间,寻一户对仕途有所助力的,平阳侯府世代从文,最好寻户武将家。” “你的儿女怎的叫大房那边做起主来,老爷倒是慷慨” “你个妇人哪懂这些弯弯绕,大房的如桐早被大兄的上司余詹事内定给自家的儿子了,大房只此一女,还去哪找人联姻” “哼,大兄为了仕途,连女儿都舍得出去” “那余詹事明年就致仕了,承诺大兄会接替其职” “如珠的婚事恐怕老夫人是容不得我们插手了,近日在老太太身侧颇得宠爱。只余下如梦了,若是大兄早有安排,看来就不必我奔波操劳了” 齐氏坐在妆台前,酸酸的说着。随手拆掉珠钗花冠,拿起象牙梳,梳顺发丝。她的内心是希望能借庶女的婚事给自己换一个好主母的名声的。奈何事事由不得自己做主,落了些不快在心。 而住在东景泰胡同的如梦,此时正在闺房秀着百寿图。哪知无声之中,自己的命运就握在了大伯父的手。若是一心为她也就罢了,却单单是利用她成为权利斗争的一颗棋子,成则飞鸿腾达,败也无伤筋骨。 “平儿,小库房里可还有好些的布料衣料?” “回小姐,咱们院子里的库房只剩些陈旧的家具摆设了,并无布料首饰一类。不过入春时姨娘说她那里还有几匹宫里带出来的雪青缎,若是小姐要做衣衫去向她讨” “你去姨娘小院,就说这缎子我有用场,赏我些” “是,奴婢这就过去。刚好早日大厨房送来些雪花酥,夫人赏的,姨娘喜欢这些,要不要捎去些?” 姨娘喜爱甜点心,而这些齐氏是不会赏去后院的,好在平儿有心。 “去吧,都装过去,这些东西我总觉得腻口” 平儿默一点头,转身下去安排了。自上次上房回来后,主仆二人都不在提那日受罚之事。平儿愈发的稳健利落,对于苛责,沉默或许是最好的肯定。 距月底寿宴还有二十日,如梦的针法绣一幅被面是没有问题的。祖母有心抬举自己,莫不能失了机会。 如梦用了时下最时兴的苏绣,本想绣个台屏,可想着太傅府上定是不缺那些个摆件的。贴身的被面又是出自绣坊,若是能亲自绣些福禄样式,必然讨喜。 想起前世在方家,独守空房,婆母不喜她弹琴、吟诵诗词,只能一针一线的润色春花冬雪。 那日为讨婆母欢心,精心刺绣出一个福包。 方老夫人拿着福包,眉间微蹙: “这是什么?” 她还笑意盈盈的道: “是新近风气起来的福包,宫里的太后娘娘也让宫妃们做呢,儿媳特意给母亲绣了一个,祈求您福体安康。” “手倒是巧,只是我用不惯这些东西,你们谁拿去玩罢!” 方老夫人说罢,往后一抛,被丫头春杏顺手接住。 如梦笑容顿时僵在脸庞,这时方老夫人又慵懒的开口说: “非是我矫情嫌弃你东西不好,只是你用在这上面的工夫,可是白误了。知道的呢,说你巧;不知道的,还说你被我儿冷落,靠这些打发日子。” 如梦只觉得如鲠在喉脸似火烧,默默的退下了。 从此如梦与方家更加的貌合神离,同那方氶江也相敬如宾,陌生如路人。似乎是连怨也怨不起来的那一种。 “呀” 绣针刺破指尖,血滴如玉珠般滚落,如梦赶紧回了神,拿开绣了一些的缎子。 “小姐,怎地又失神了,王御医的方子吃没了,要不奴婢再去药房抓一副” “无碍,只是在想花色,不小心走了神” “奴婢帮你绣吧。老夫人也真是,怎地想着要罚你刺绣呢。我们小姐的字也好看着呢,就不能也去上房抄抄经书吗?三小姐真是好运,连累的小姐就要倒霉。” “平儿莫要胡说,祖母这不是罚我,你可知这刺绣是绣予谁?” “不是给老夫人的吗,奴婢特意选了适合的料子,是选的不对吗??” “选的对,确实是绣给“老夫人”,却并不是祖母,恐怕这月底的寿宴要赠给田老夫人的” “那老夫人岂不是在抬举小姐” “所以说这个不能假他人之手,受些累都是应该的,有的人因为以前享了太多的福,以后就要受苦做补偿;而有的人却是在为今后的甜日子付出。” 懵懂的平儿似懂非懂,不再扰如梦刺绣。而如梦似乎也劝解了自己,不再为过去的经历烦恼。 夏末将至,天气渐凉,柔和的风吹着门纱,如梦的心渐渐回暖,毕竟重回青春年少,是很容易将痛苦抛诸脑后的。 “如梦给祖母请安” “好,快坐下吧,来请安也不用这样早,下次临近晌午过来,好在祖母这用膳” “是,如梦记下了” “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逃不过祖母的慧眼,如梦来是想请祖母给几幅绣品掌掌眼” 说着示意平儿把带来的东西递给了阎婆婆。 老夫人接过,和阎婆婆翻看起来。如梦未免过于显得急功近利,拿了几幅挂轴、枕套、抹额和百寿图混在一起。她知道老夫人一定会细细的看百寿图,其它的只是做个样子。看的只是祖母的态度。 “不错,四丫头的针法果然精细,图案色泽都可为上乘,犹为这百寿图,说是出于绣坊绣工之手也不为过,甚好。” “既已完工,过几日寿宴就呈赠予田老夫人吧,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甚爱这些。” “秉祖母,这被面还需锁边,待孙女拿回去,一日就可完工。” “拿回去吧,找个礼匣装起来” “祖母,那抹额也是孙女近日绣的,眼见入秋,听说祖母有月痨怕风寒,给祖母解忧” “这孩子,甚是贴心,祖母收下了你的一番心意” 如梦多怕老夫人嫌弃,如前世方老夫人一般随手丢弃。紧张与恐惧袭来,身体绷的挺直,在祖母接受后手心竟急出了汗。 “祖母,四妹妹是在您这儿吗” 这时如珠手握书简步入堂内。 “快来,看看这是你四妹妹送我的抹额,甚是雅洁” “真是传神,看这丝绒绣的花” 如珠边说边依偎在老夫人身旁,言语很是亲昵,看来近日甚得老夫人欢心。 如梦心里说不出的酸楚,眼见想说的话已经交代过了,遂起身朝老夫人道 “祖母,孙女这要回去给百寿图锁边,就不叨扰了” “好,回去吧,莫要急着赶工,离寿宴还有几日,莫伤了眼睛。还有这几日阎老婆子给你们几个做了几身新衣,明儿个送去你房里,试穿一下,刚好重量下身量,把冬日的衣裳也做出来” “祖母,如珠是不是也有” “有、都有,连你母亲院子也有,怎能少了你这个皮猴的” 如珠俏皮的伸了伸舌头,扬起头 “祖母也歇息会儿吧,我要去抄古籍了,寿宴要呈给田老夫人的。和四妹妹一起退下了” “去吧去吧,我也要小憩一下了,年纪大了,坐不住了” 如梦和如珠退出上房,平儿和她的丫头红莲如斗志昂扬的雄鸡,互相瞪视。看来二人的仇恨比这俩主子还深。 “四妹妹这是痊愈了?莫不是姐姐说你,那金钗若是早些让给我,也不会受那皮肉之苦。好在姐姐我因祸得福,能伴祖母身侧尽孝。也就不计较当日之事了。” “只是有一事告知妹妹,日后莫要再与我争夺了,是你的旁人是抢不走的,看那钗子,还不是抢夺中丢入了荷花池” 如梦听后嗤笑一声,这如珠比自己年长一岁,怎么处处如孩童般幼稚,不屑于和她拌嘴,敷衍道 “三姐姐说的甚对,是你的旁人夺不去,那金钗三姐姐也没得手不是。再一个福祸总相依,姐姐焉知妹妹没得到福报呢?” “妹妹乏了,先行一步,三姐姐好走” 转身示意平儿往东景泰胡同走去。 如珠气的哼一声,甩袖走回书房。 这厢老夫人屋内,阎婆婆整理过茶具,伺候老太太小憩 “阎老婆子,你怎么看这四丫头?” “老夫人,您真是折煞老奴了,这刘家的儿孙,自是都好的” “和我私下里你打甚马虎眼儿,把你治下那一套都收起来。我就是看的不准才询你的” “老太太恐怕心里已有分晓吧,只是想多听听” “哎,要说这心,我是对她喜爱不起来的。小的时候就少言寡语,阴着一张小脸儿,看谁都充满着打量,偏那小嘴儿似那锯了嘴的葫芦,半字也不多言” “老奴倒觉得四小姐甚是沉稳,这样少生事端,以后谁家若娶了去,家宅必能安宁。” “可她所求从不言语,旁人哪能参透。从前她还处处避让,躲在她那闺房不出来。可是自受伤后起,行事透着那心机,倒让我关注起来” “和心明嘴快的三丫头比起来,好似并不简单” “老夫人多虑了,四丫头恐年纪渐长,想为自个儿打算打算,只要心是热的,何不多予一些帮助,不危害刘家基业,不损老夫人颜面,她想乘风而上,就助她一助也不损失” “要我说这满府,就你这老奴心明眼亮,总是一语道破。罢了,这次寿宴有许多青年才俊借由联姻,看她自己吧” “是,马上就到寿宴了,近日老夫人要养足精神,听闻几个侯府的老夫人都会出山,到时你们老姐几个又会闹腾一天了” 老夫人听着阎婆婆轻语,渐渐瞌睡,闭目入睡…… ------------ 梦回华年 5.难测难测,当中一点堪赫。 太傅府中早已是花团锦簇,宾客盈门了。此次听闻太子会亲临贺寿,前来道喜之人络绎不绝。而田老夫人更是红光满面,喜不自胜。 平阳侯府一家,老夫人携大房、二房两位正夫人,及其长女、庶女坐两辆马车。各位老爷少爷则骑马驶向太傅府。 行至正阳街处,忽闻马车外异常吵闹,所坐车辆也停了下来。 “母亲、妹妹,莫慌,前方有几位士金国人与小贩争执起来,听闻还伤了了人,官府已来处置,片刻就可前行了” “我儿,去看看祖母与大伯母可无恙” “母亲放心,大伯兄已经过去了” “好好,我儿也小心些” 听二夫人与大兄的对话,如梦猜到了大概。 前世,因朝中奸党怂恿,我国联合士金国一起去攻打北胡部落。哪知大胜之后,士金国反口索要岁贡,自此后苛捐赋税加重,百姓怨声载道。期间还兴起了几场民间起义。方氶江那些年都在各地打仗,镇压叛乱。 而事情有所转变是在太子宋衡登基后。太子首拿士金国开刀,想坐稳龙椅。先是派遣使节前去士金国谈判,可士金死咬我大赢国不松口,宋衡无奈在一年内养精蓄锐,于第二年发兵士金国…… 马车摇摇晃晃已经来到了太傅府,路上的一场插曲无人在意,可如梦知道,士金国人入境,已是战役的响起,不知有多少人要战死沙场,又有多少北胡部落的百姓痛失家园。而这些都是她这个闺阁女子无法改变的。 一行人由田家大儿媳引路,来到后院的花园,只见这里坐满了女眷,而田老夫人被一群人簇拥着在亭子里吃茶。远远见到刘朱氏,高兴的站起来招呼 “我的老姐姐,你这来的可是忒晚了些,叫我这个老寿星好等” “今日你可是这蟠桃盛宴之主,莫不是盼我来抢你风头” 祖母边说边被田老夫人拉入亭内就坐。如梦等随着大伯母和母亲站立在庭外。 “平日你我二人都忙于府内事务,一年到头也碰不到一处,我这不是盼你早些来与我闲聊吗?” “忙着府内事务的是你可不是我,我们老爷早早就撒手西去,我也把府中交于两个儿媳管事,每日不知多清闲呢” 祖母拉起田老夫人的手说道。听闻二位年轻时与国师夫人三人是闺中好友,亲密无比。各自嫁人后每逢生辰都会见面,感情不减。 “朱氏和齐氏也同你来了?带着孩子们来我这,我好生瞧瞧” 大伯母与母亲听闻微步入亭中,向田老夫人请安。如梦见如桐、如珠也效仿,遂尾随其后,她的位置并不起眼,也不至于无礼。 “侄女请老夫人安,祝老夫人福寿安康” 因着大伯母是祖母的远房侄女,也就能称田老夫人一声姨母。 “好、好孩子,那是你女儿吧,眉眼像极了你年轻时,只多了些灵动俏皮” “见过田老夫人,孙女如桐,祝您寿与天齐” “哈,比天不成,那我可变老妖怪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亭内的气氛因着如桐异常欢乐。如珠见自己并不受关注,有些不快,齐氏眼见也并不理会。众人吃吃喝喝,眼见小辈们无聊,田老夫人说: “我们老人在这聊聊往事,你们小丫头去水榭那边玩,老夫的孙女带着各家小姐在那玩骨牌,让青屏带你们前去” 主人安排不好拒绝,如梦跟着欢呼雀跃的如桐、如珠二人随丫鬟前往水榭。 如桐、如珠性格颇像,不一会就与各家小姐打成一片。 如梦倚在长凳栏杆上,和平儿赏景。 “小姐,怎地不穿那套苏杭的绸衣裙,这套还是素淡了些” “今日整个京师未出阁的世家女子都来了,你瞧瞧她们的打扮” 平儿回头望向那些孔雀般的小姐,咯咯笑了起来 “这些个世家女子个个都是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恐连发饰都要有一钧重”平儿笑道。 “是也,乱花迷人眼,淡草养心神,恐那些老夫人也会疲劳罢,我就来做她们的解药” 这边主仆二人惬意的紧,那边传来争吵声,也许是哪家小姐输了牌扯赖皮了吧。 这时只听“扑通”一声,传来落水的声音,小姐们都作势后退,眼见圈中露出手足无措的如珠,声咽气堵的喊道: “我并未推她” 如梦抚额,这个三姐姐怎么那么喜欢推人。起身拉着平儿小声道: “平儿速速去给我取两件大的披风,越厚实越好” 平儿自打受罚后甚是懂察言观色,并不多问,转头去安排。 如梦这边二话不说,摘掉头上的珠钗玉落,一股脑儿的塞进了愣在一旁的如桐手中,跳进了池水里。 好在盛夏未过,池水并不凉。如梦在挣扎的女子身后用手臂拖住她,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如梦先要适应水温,才能伸展开手脚游动,而落水的人由于恐惧也会不停的挣扎,大概有一刻钟才平安拖至岸边。 由于挣扎时喝进了水,那人俯身不停的吐水呕吐,如梦也披上了平儿拿来的披风,厚厚的好似冬衣。示意平儿给落水的人也披上,毕竟入水后丝绸的衣服都缩水贴身了,对于女孩子来说,甚是失礼。 “四妹妹,你没事吧?” 二姐如桐早已回过神来,俯身问候坐在地上的如梦。 如梦暗自笑道:前世方夫人是海边出生,自幼擅游泳,随方氶江来到京师,无处游玩,遂自家休砌了一方泳池,水清而无垢,如梦一来二去也习会了游泳。没想到还在眼前救人性命,想来是上苍不愿辱没她的才能吧。 “无碍,我休息片刻,有些累” “我已经让桃红去秉了母亲,妹妹莫急” 这时如珠也满脸带泪的来到如梦跟前 “四妹妹,真的不是我推的,你要相信我” “算了,今日是田老夫人寿宴,恐怕不会追究,你先莫哭了,反倒叫人疑心了去” “谢谢你,我那样对你,你还会帮我解围” “你我同出一脉,平日拌嘴吵闹都算我们的家宅矛盾,可是出了府,就要同心。何况一条人命,也不能置之不理” 如梦裹紧披风,怎地越来越冷,恐是这水榭太阴凉了。不能再坐这里了。 这边大伯母也带着阎婆婆赶来,领着如梦去了后院的东厢房,这里本来就是客房,以便宾客休憩换衣服而置办。 阎婆婆烧了个暖手炉,平儿则拿了床被子给如梦裹了起来,温暖袭来,竟有些昏昏欲睡,没片刻如梦就睡着了。 恍惚间好似望见了那年杏花树开,方氶江凯旋回府,受到皇上封赏。这个武威将军于众宾客中,牵出一个颜如冠玉的美少女,举手投足透着飒爽与大气。 “母亲,这位是儿军中副将,名唤梁琼,此次得以凯旋归来,全仗她。儿要迎她进我方家门,许以平妻之位,今日借众位见证,先给母亲敬杯茶” 如梦站在方老夫人身后,闻言如晴天霹雳,她的夫君要娶妻,一个和他共赴杀场、身心合一的伴侣。这方家乃至方氶江心中恐怕就再也没了她的位置。 悄无声息的踱步出了大堂,到了杏树林竟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哭泣。其实她也没有多爱方氶江,只是那种抓不住的空虚感让她愈发崩溃,那个红光满面的少女印在了心里,自己25岁的年纪,已经面容憔悴,那些个褶皱里写满的是不甘。 “夫人这般大声,恐旁人以为予欺辱了你,烦请收收声” 树杈上斜倚着一青衣男子,此时正扭头对她说话,面部棱角分明,眼如暗夜星辰、唇如薄翼,那举手投足透着慵懒。 这样的好颜色让如梦自惭形秽,默默的低下了头,眼泪无声的落入泥土,一点一滴,成为了这片沃土的养分。 “夫人若是真有不甘,去争便是,但要问问汝心,真的想要否?” 一双青云靴落入眼前,转眼走入树林深处,留下一方白丝帕在原地。 如梦渐渐张开沉重的双眼,入目皆是陌生的摆设,好久才回过神来,这是太傅府内的客房,坐起身来发现就自己一人,刚刚的梦太真实,眼角竟还挂着那泪。 换上身旁的干净衣衫,如梦站起来伸伸手脚,只是有些僵硬,活动一天就会无碍了。 窗外传来呵斥声,如梦听了一会儿,见并未停息,担心平儿鲁莽惹上事端遂出房查看。 走出客房的庭院石门,来到南厢房,这里是太傅府最靠后的一排房子,声音就是这里传来的。 “这位主子,小奴真真是路过捡到的,本就是想去找我家少爷去寻失主的,小奴怎敢在这太傅府偷窃,就是十颗头也不够砍的呀” “你这小厮,我家爷还没发话呢,你休要狡辩” “小奴冤枉啊,不信爷同我去寻我家少爷就知晓了” “放肆,当你是什么身份,我家爷岂能是随便见客,闭嘴,等着爷发落” 小石头一脸焦急,眼见就要哭出来。 “这位公子,恕小女冒昧,不知我家小僮可有得罪,小女愿代为家兄惩罚一二“ 如梦眼见小石头双膝跪在花园地上,面前坐着一主一仆,那仆人拿手指点着小石头额头,眼见红肿起来。主子却充耳不闻眼前事,把玩着手中玉扇。 ------------ 梦回华年 6.风起风起,棹入白苹花里。 眼前这位少爷十一、二岁的年纪,看身量并不高挑,眉眼稚气,穿着确是不凡,单那鸟纹和田玉带就不是普通人家所有,想必是哪位上官的家眷吧。 如梦并未立与这位身前,虽说年纪比她小些,可也是男眷,不可失礼,慢慢站到小石头身后,拿袖摆遮住半张脸。 “这位小姐,我家爷晌午时分在这小憩,丢了佩玉,小人来这寻,见这小子甚是鬼祟,拿着爷的玉佩赏玩” “四小姐,我冤枉,我给咱家爷拿佩剑来了,在花园子里捡到这个东西,拿着看看,想着一会儿交给爷,好寻寻失主” 小石头转手交给如梦一件玉佩,上好的冰种翡翠,上雕螭纹,拿在手中冰凉沁脾。 “胡……” 那坐着的小主子此时出手止住小厮的呵斥,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走过小石头来到如梦身侧。平视如梦,眼含带笑,却带着威压 “小姐要怎么罚这下人?” “公子,此事只听你家奴一人之词,恐说惩罚为时过早,请允小女询问一二” “请便” “你说我家小厮是偷窃得来,可是亲眼见他伸手在你家爷身上扯过来的” 那小厮不解,看看如梦又看向自家少爷 “答” 那小公子眼神坦荡,并无躲藏,声音透着严厉。 “回小姐,小奴并未亲见,只是见他拿在手中” “这位公子,想来是场误会,若是我家小奴偷窃,事后必会藏好带出去销赃,怎么也不可能还拿在手里查看,物品既已完好无损,公子就莫要追究了。若是公子不甘,那只能上秉官府前来定夺” 如梦双手捧着玉佩呈于这小公子身前,他若接下就说明并不追究。若是不接那如梦只能请父兄定夺,直接去官府她是不敢的,只是想吓住眼前的人。 “罢了,玉佩你家人都摸过了,不要了” 转身欲走出花园。如梦眼见玉佩如烫手山芋般握在掌心,心中腹诽:恐这还是个洁癖的小孩儿。 说着拿出丝帕包裹好玉佩,追上前去。 “小子站住,我拿丝帕包好回去让仆人清洗一二还是可以的” 不容辩解塞入那随从小厮手中。 “丝帕你们碰过了,不要还我了。小小年纪不要轻易送人信物,赖上你的身家恐回去挨爹爹掌掴” 如梦调侃着面红耳赤的少年转身回东厢房了。她从没这样轻浮的调笑过,也许对方是个小自己许多的少年,心中并无杂念吧。 “王爷,这玉佩?” “拿着吧,回去拿给迎春清洗” 时年11岁的满王爷宋微时还是第一次被人误会送定情之物,满面红晕迟迟不见褪去。 小杜子心想王爷定是恼了,看来自己要慎言了。 随王爷去书房寻太子与太傅,几人寒暄一阵儿,告别出府了,这一路王爷都郁郁寡欢。 王爷太不容易了,宫里宫外都拿他当孩童看待,连个小小的庶女都拿他开心。 “王爷,奴带你去醉仙楼吃茶听曲吧” “胡闹,爷不去。” “那王爷想玩蹴鞠吗,我去叫上小六子几个“ “玩甚,回去取我的弓箭,我们去校场” “我的爷啊,这眼见日头还没落,去校场做什么啊” “莫多言,速去” 好嘛,王爷从小为彰显自己沉稳,从不多言,总会简明扼要,连生气时也不例外。小杜子跳下马车进府去。 宋微时在自家门前,坐在马车里生闷气,跟自己较劲,也是跟那平阳侯府的四小姐…… 这边的如梦,在喝掉平儿煮的驱寒汤后身体出了一些汗,为了不再吹风就继续在东厢房歇息。 期间所救的那个女孩带着母亲来寻她,谢过她的救命之恩。 原来这是大伯父下属的牛主簿家眷,女孩叫牛圆圆,人如其名,圆圆团团甚是可爱。女孩陈述当时因着玩牌失神,踩空进了池子,并无人推她。此事已和如梦祖母解释过了。 见如梦主仆二人独自在房间,甚是无趣,遂牛家母女多留了会儿,说了点闲话,邀请如梦日后去府上游玩。 眼见落日了,宴席如梦是没吃上,只能回府去吃了。齐氏差了丫头来叫如梦,坐着来时的马车回侯府了。 下车时未见祖母与大伯母的马车,如梦并未多问,只是秉过母亲,说要回房换身衣衫后再去祖母上房问安。 (大户出游,回府后要和家里的长辈报个平安或说些这日所遇之事) 回房匆匆吃了点心,换下白日的宴衣,穿上家服,赶去了老夫人那院儿。 上房里不止大伯母母女和如珠在,连出嫁的如烟也在。坐在老夫人身侧,吃着茶。 如梦一一请过安后寻了交椅坐下。 “你这孩子,宴席后不赶回左侍郎府,跑回娘家做什么?” “祖母,顾郎同我一起来的,现在在父亲书房呢,无碍的” “你呀,为人妻了,稳重些” “省得了祖母,如烟这不是想寻您说说话吗” “我看你是馋我这里的茶了” 众人皆笑,这温馨的气氛感染着平阳侯府的每一个人。 “祖母宴席上可听说了?太子此次带了自己那11岁的皇叔前来” “可是如今天家的弟弟满王殿下?” “正是,如烟听说,太上皇在位时,晚年诞下了满王,感叹,幼子来时已晚、来时正满!就是暗叹自己年岁大了,给不了满王更多宠爱;又感怀来的正巧,圆满了自己的毕生。” “老太太我倒是听说,当时太上皇恐皇上担心江山之位不稳,对满王下手,特立了一道遗诏,遗诏握在何人之手并无人晓得” “祖母,那都是空穴来风,现今不但皇上颇宠爱这个幼弟,皆连太子也是对满王有求必应。背后是真情或假意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天家的家事复杂的很” “哎,小小年纪,宠爱过盛恐不是什么善事” 老夫人感叹一声,心事重重的端起茶碗。 这一场请安就在皇家的秘闻与猜度中结束,如梦并未把今天还玉佩的事告知家人,毕竟那只是一场插曲,身在深闺内院,对她毫无影响。而那传言中的满王爷也并不会让如梦担心,人人生的易,却活不轻松,侯府世家的院子里还满是龌龊,何况是那深宫。 当夜的亥时,如梦睡梦中被一阵腹痛扰醒,小腹酸胀,一股热浪袭来,瞬间清醒过来,恐是那月事来了。 唤过外间熟睡的平儿,又是换衣又是沐洗,折腾到了子时。 再次卧榻,如梦睡意全无。睁眼望着床纱,冥想往事。 前世自己初来月事后不久,祖母就带着女眷去了祥云寺朝拜,偶遇方家母子,而那日就开启了她荒唐与悲哀的一生…… 鸡鸣已过,如梦今日起的晚了,身上还是会无力。 “小姐,初来月事,会偶感疲劳不适,今日莫要起来练字了,多休憩会儿,奴婢已叫小厨房煮了红枣枸杞粥,配了些小菜” “无妨,我起身走一走,也顺畅些” 如梦今日胃口甚好,将将用了两碗粥,吃了些小菜,平儿见小姐并不像初来月事般娇气忧心,甚是疑惑,莫非是姨娘背地里教习过不成。 如梦在闺房走了两圈后又拿出了她的瑶琴,许久不拨弄,怕是有些生疏。调了调音,不甚满意,若是自己还有私房银子,可以去寻一把好些的琴。 “小姐,桃红来院子,说是大夫人有事交代” “请进来吧” “四小姐安,大夫人近日在忙中元节祭祀之事,抽不开身,寻奴婢来知会各位主子一声,切记在祭祀前天就要斋戒沐浴,秋祭当天穿的素衣自行准备就好” “如梦知晓了,劳烦回去回禀大伯母,就说若是需要帮忙我这里可以带平儿过去” “四小姐,奴婢还要去各房走一趟,先退下了,回话稍后会带给大夫人的” 桃红走后,如梦也是无心抚琴。拿起一本游记心不在焉的看起来。 平阳侯府的秋祭颇为重视,一是祭祖,二是侯府封地下的庄子每年此时会来上报收成、赋税,商议明年农耕事宜。 而这个时候侯府上下都会异常忙碌,因为属于祖父一支的叔公、姑奶奶们携众亲眷该上门了…… 七月十三这日,如梦月事干净只觉身上甚是清爽,心情也异常的明朗。二姐姐如桐因着大伯母忙碌无暇顾她,扯着如梦去了荷花池旁闲聊吃茶。 秋天的日头还是有些毒辣,池里的荷花开的是最盛之时,恐错过了花期,要等到明年。 五角亭里,如桐吃着西瓜籽,如梦看着闲书,二人甚是和谐。 “四妹妹,那日在太傅府,你可真真英勇,那么深的池子说跳就跳了,你塞给我的珠钗都好悬没拿稳,话说你是何时学的涉水听闻只有军中人士才会此技” 如桐觉得游水甚是新奇,是因为京师周围并无江河,只有军队士兵才会练习此技能以备战用。 “以前去庄子姨娘教习的” 如梦怕谎言说穿,只做简单说辞。就紧着岔开话题。 “二姐姐可知三叔公与四姑奶奶来到府上了?” “知道,昨日晚晌母亲说的,说是两家似是约好般,相隔二百多里,牛车竟齐齐到了侯府门口,又带着那些无底洞来了” 如梦掩嘴失笑。三叔公每年进府定会带着他的两个孙儿,说是见见世面,以后和侯府大哥儿们有些照应。 他那小孙子年方十四,身高七尺,膀宽腰圆,甚是能吃,去年因着他们一行吃光了厨房的稻米,大伯母怄了一阵气,接连几日都没让厨房上米饭。老夫人知道后呵斥了她,说不可对叔公不敬,只这几日,必要做到有求必应。 如桐见她暗笑无奈的道 “母亲今日就在安顿他们的住处,恐又会头痛了” “大伯母辛苦,幸好每年也就住上七日,若是长久,恐怕侯府的金库都不够折腾的” “不说旁人了,四妹妹秋祭的衣衫可备好了?” “备好了,母亲给我与如珠定了成衣,说是只穿一日,委屈下” “也是,明年你又要长高,就是做了恐明年也穿不得了。” “走,去我房里,有好东西予你” “这里坐的好端端的,又去你房里作甚?” 如桐是个急性子,不容分说,又扯起如梦走开了。在如桐眼中,少言寡语却事出必惊人的四妹妹,比处处刻意讨好她的如珠有趣多了。 ------------ 梦回华年 7.清昼清昼,胡蝶还知梦否。 中元节这日,平阳侯府天不亮就传来嘈杂声。大伯母朱氏指挥着家奴在祠堂摆放供桌、三牲和香炉。 如梦还是如常一般起床沐浴,吃过早膳后换上了素衣,梳了个双髻,只用两条坠了颗珍珠的头绳勒着。素净端庄,又不显得小家子气。 这时南院传来哭闹声,听着像如珠,呜咽着说着什么。 如梦所住的东景泰胡同,自南向北住着长女如烟、三小姐如珠以及四小姐如梦。大姐姐嫁人后,小院一直空着,只在她归宁时做休憩使用。而如珠与如梦的小院子只一墙之隔。 “平儿,南院里怎地这般吵闹” “回小姐,奴婢听着怎么像三小姐” “唉,走吧,随我去看看,今日长辈都忙着秋祭,顾不过来后院,莫要出事才好。” 出来院门,左手不远就是如珠小院的院门,还未踏入,就听那吵闹和哭泣声,如梦加紧了几步,行至房内,只见一片狼藉,如珠坐在地上捂着手臂哭诉。 她的对面站着一个少女,身量与她相差无几,穿一套粉衣粉裙。少女脸色有些微黄,左嘴角有颗小痣,却并不难看,颇有些病态的美。恐怕如珠坐于地上,必是这少女所为了。 “三姐姐,收收声,祖母们都忙着祭祖的事,莫要冲撞了” 说着,亲手过去扶起了如珠。 “这是哪房的妹妹,莫不是你寻来告状的不成?” 眼前的少女甚是轻松,仿似自己闺房一般,在讨伐闯入者。 “你休要胡说,自你来我院子说要一起用早膳起,我并未离开过。” 如珠委屈的说道。 “三姐姐,你们这是闹的哪出啊,若只是用早膳怎么还哭上了” 如梦看的甚是不解。 “丹珠表姐一早来我院子说是一年未见,想一起用早膳,席上吃这吃那的甚是挑剔,我见她是客,并未拒绝。哪知用过膳后,又说要看我的衣橱妆匣。那对步摇是我用自己的私房银子,在采妆阁所购,想着明年及笄了戴的。表姐硬说她甚喜爱,夺了去,我不肯,她还用步摇划破了我的手” 如珠道明后,如梦大概知道这个少女是何人了。 这是四姑奶奶的长孙女毕丹珠,年纪比如珠长个大半年。四姑奶奶当年不顾曾祖父反对,嫁给一小小的兵马司指挥使毕节。三十九岁就守了寡,把儿子拉扯大,儿子还算争气蟾宫折桂,去外县任了县丞,带着母亲、妻女去了县里。曾祖父疼惜女儿,后把几亩那县里的封地交与女儿管理,让她们孤儿寡母有个依仗。 如梦想着,不能招惹,那四姑奶奶年轻时就甚是泼辣,敢爱敢恨,嘴不饶人。看来要迂回些。 “如梦见过丹珠表姐,莫不如换副其它的首饰,这步摇对三姐姐甚是重要” “三妹妹儿时不是与我最好吗?你还说我们名字都有个珠字,最是有因缘,往日你有些好的东西不是都与我同享的吗,怎地今日这般小气” 那毕丹珠并不理会如梦,只对着如珠问询。而如珠只是一味的哭,仿似该说的话早已说完般。 如梦轻叹,往日被抢的只有自己,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了。无奈只能换个路数 “表姐这步摇颜色不衬你,也太小了。表姐随我去妹妹院子吧,妹妹那有好些打磨的珍珠粉,敷在面上能美白生肌,表姐若喜欢可以送你” “真的?四妹妹还真是大方,那我就随你去看看,你的步摇还你吧” 毕丹珠眼睛放光,忽又开心起来,嫌弃的把那对步摇扔进如珠怀里。 “四妹妹还等什么,快些去吧,一会晌午祖母该寻我了” 说罢,毕丹珠扯着如梦向外走去,手劲颇大,扯的人生疼。 如梦本以为这插曲会悄无声息的过去。毕丹珠在她那里坐了许久,让平儿伺候她敷了珍珠粉,临走还搜刮走好些稀罕物。 申时快到了,平阳侯府的人都聚在了祠堂,堂内是刘家的男儿,由三叔公带着大伯刘邑、父亲刘昌以及各小辈。 老夫人刘朱氏则带着大房、二房的女眷站在祠堂院子祭拜。整个过程繁琐并冗长,一直进行到酉时。 正吃着祭祖饭,见二姐姐如桐在无人注意时瞧瞧下了桌,朝如梦挤了挤眼睛。如梦想她定是回去偷懒了,哪知她一时疏忽竟埋下了和毕丹珠的恩怨。 秋祭的第二天,阎婆婆在如梦吃过早膳后就上门了,说是老夫人有事询问。如梦见她表情严肃,不敢耽搁,匆匆搭件褙子就去了上房。 “祖母安” “这么早叫你过来,用过早膳不曾?” “回祖母,梦儿用过了,来时正在练字” 如梦斜眼瞟见跪在地上的如桐,还有一旁怒目相迎的大伯母,小心翼翼的答道。 “唤你过来是有一事想问,昨儿个听闻你四姑奶奶家的丹珠去了东景泰胡同,呆了一上晌,临走拿了好些个物件,那些东西是她争抢的还是你赠予的?” 如梦表情微讶,祖母提到东景泰胡同,看来是知道毕丹珠曾先后去过三姐姐和自己的小院,也就是发生过什么,祖母甚是清楚,如今却来相问,定是想给四姑奶奶个颜面,解决了此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二姐姐和大伯母会在上房? “你只如实作答就可。你二姐姐昨儿晚上去了客房,把你丹珠表姐的衣物和用具都扔进了荷花池,不管真相如何,她的惩罚自是少不了的” 如梦听了简直讶异,二姐姐昨个祭祖饭没吃,中途离去,原是为了这个。 祖母见如梦不时地看向如桐,又迟迟不见开口答话,有些恼怒。四姑奶奶一早怒气冲冲地来上房告状,说是自己虽嫁出刘家,可还是长辈,怎地一分情面都不曾有?老夫人说定会严惩,好言相劝这才回了客房。 “你看她作甚,难道还想着编瞎话诓骗我不成?” “如梦不敢,回祖母,那些个物件是孙女见表姐喜爱,赠予表姐的” “四妹妹,莫要怕她们,这是我们自己的府上,什么东西想赏何人由不的别人,倒没见过来人府做客,生生明抢的道理” “如桐休要胡说,祖母面前你还不悔改,看来是越发无理了,平日我对你的管教都去了何处,你以为自己是那市井泼妇不成” 大伯母越说越动气,最后竟嘤嘤抽泣起来。 “好了,四丫头已经言明,那些个物件是赠给表丫头的,那如桐你的错处就做实了,按理说如何罚你,是你母亲的事,可你此次甚是胡闹过头了些。” 老夫人也一时气恼,但对于自家侄女的教子问题不好插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初一去祥云寺朝拜,你们母女就留家吧,秋祭也忙坏了,还没得空休息,也不用陪我了,四姑奶奶还要住上些时日,说是想一同去祥云寺,正好与我结伴” “是,母亲,儿媳晓得了” 大伯母明知老夫人借由禁足是在惩罚她们娘俩,却不敢把情绪挂在脸上。 “要我说如桐及笄已近一年,婚事应早些打算了,趁着这段时间,你也和老大提上一提” “祖母,桐儿错了,你莫要赶桐儿出门” 二姐姐听闻说到婚事,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胡说些什么,你大姐姐也是在你的年纪嫁为人妇的。祖母哪是要赶你出门,早早把规矩立起来,免得日后在夫家不得人心,去吧,同你母亲回去吧” 大伯母也觉得老夫人思虑的甚是有理,在谢过后和如桐回了西院。 “二丫头的脾气秉性还是颇像你那四姑奶奶的,万事不回头,又直的很。祖母知你心思细腻,这些个孙女中属你沉稳,以后规劝着她们些莫要冲动” “孙女省得,劳祖母费心了” “我知你与我亲近不起来。你性子稳健、又头脑聪慧,自是不必我细说,应当懂得唇亡齿寒、荣辱与共的道理,望你日后对平阳侯府少些冷漠。” 如梦惊讶的发现,就算自己有近四十年的阅历,仍被祖母一眼看穿。 看来那偷来的四十年,只是困在深宅内院里对生存的挣扎,而自己抬眼能望见的只有巴掌大的一片天。她为何从来就没想过,走出牢笼肆意潇洒的重新过活?那整日忧思郁郁,不得善终也许并不是唯一的结局! 初一这日很快就到了,如梦几日来思索着种种逃避的方式,甚至还想到过让自己生病错过与方家母子的相遇。但反复斟酌,觉得并不稳妥。想着三姐姐机缘巧合还是得了老祖母的眼,就晓得,诸事并不会因为躲避而绕过去,只有步步为营。 最后还是坐上了去朝拜的马车,因着二姐姐还在怄气,清早送行时还故意扭头不瞧她。 秋日露水清沾的早晨,一行马车奔驰在城郊的官道上。如梦在初生的晨曦中温暖着身子,心也渐渐觉得温暖。 马车此时停了下来,如珠站在车外委屈的道 “四妹妹,我想与你共乘” 手里绞着帕子,看起来甚是不安。 如梦无奈,叹气后说道 “平儿,你去前面马车坐吧,扶三姐姐上来” 如珠听后,笑颜重又挂在脸上,也不等平儿搀扶,就跳上了马车。 为了追赶上祖母的车,再次行进时速度已比先前快了许多,这时只听车外马蹄声响,还伴着吆喝声 “劳烦前面车家,行个方便” ------------ 梦回华年 8.情重情重,可惜短宵无梦。 马蹄扬起了尘土,伴着几位世家公子肆意扬鞭的身影。急急向这边赶来,恐是哪家公子要出城游玩,如梦让车夫让至路旁,容他们先行。 “谢了” 那位骑在最后的少年回首致谢,见扶帘的如梦后点头笑了笑,消失在晨曦里。 祥云寺在城南20多公里外,寺庙周围种满了松柏,背靠深山。一进山门,就可见巍峨的主殿,左右两侧则为僧房、斋堂。好似后侧还有藏经阁。 老夫人是打算在这借宿,明日一早好赶上殊盛法师的讲经,听闻殊盛法师每月只有初一这日才开坛授法,刘朱氏也是慕名而来。 “施主,可是刘少詹事的家眷?” 一进寺门,就有僧人迎上前来。 “回小师傅话,老妇正是,这是我那一家老小,怎么安顿,还望小师傅做主” 原来,大伯知晓祖母初一这日要来上香朝拜,特差遣人来寺中提前安顿,恐这日人多空不出客房。 祖母指挥下人安顿好车辆马匹,跟随小师傅来到寺庙后院,这里有几座独立的小院子,虽说简易,可几间分开的屋子很适合她们这种携带家眷者。 “三妹妹,怎地中途下了马车?” “表姐,我是有事寻四妹妹,遂去了她的马车” “哼,那个背后嚼舌根的丫头,真是让人生厌的很” 如梦正在跟平儿在房间整理衣衫,屋子并不隔音,听见房门外传来的对话声,平儿着主子,见并无怒意,渐渐放下了心。 “小姐,今天我在前面马车上,和表小姐的丫头同坐,据说,表小姐恨透了你,一心想惩治你呢,我们可要小心些” “无碍,我们离她远些,只这两日罢了,朝拜后她与四姑奶奶就打道回府了。” “可我听说这表小姐甚是狠辣,家里的下人都被她变着法的折磨怕了” “在祖母眼下,她还没那分量折腾,我们绕着她些,这两日都跟在祖母身后” “四小姐,老奴进来了” 阎婆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想来是祖母那边有事。 “四小姐,老夫人问这边整理好没,我们要去斋堂用午膳,晚些时候小厨房搭好才在院子里开火。” “阎婆婆,好了,我这没带几件衣衫,没甚需要整理的” 随阎婆婆出来,眼见如珠与毕丹珠站在院门外等候,快走了几步。 “哼,小小年纪,身子却懒的很,偏生要人去请” 如梦无视毕丹珠的挑衅,在阎婆婆身后低头不语。对方见如梦面无波澜,只好作罢。 因着庙里用斋饭时不得语笑喧哗,附耳轻言,遂这一顿午膳甚是清净,平时一向多言的毕丹珠也收敛了许多。 哪知在回后院的途中,祖母遇到了田老夫人,身旁跟着一人,眼神精明、身型清瘦、穿着不合时宜的衣衫,不是方老夫人还能是谁。 此时的方氶江应还只是个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方母随儿来到京师并无亲眷,怎地会识得太傅夫人? 如梦只觉心中的恨意瞬间翻涌,手心捏汗,不知如何应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寿宴那日说要来供奉牌位,我以为是说笑的” 祖母见到田老夫人开心的迎上前去说道。 “姐姐莫笑老妇了,这年纪大了,牵挂愈多,怕的愈多了。多积攒些福报,也望我那些个儿孙能积功积德” 祖母笑笑,复又问道: “你从前不甚喜爱这些,供长生牌位之事可有章程?” “哈哈,劳姐姐惦记了,这不,我那皮孙儿,前儿去请了方夫人过来助我。别瞧她年纪尚轻,对佛法颇有领悟呢” “方氏见过刘老夫人,老夫人安” “快别多礼了,能得我这妹妹夸赞的人可不多啊” “老姐姐此话可差异啊,我可是慧眼识珠之人。就说寿宴那日你府上送我的那副被面,就甚是巧夺天工,百兽之王配上百寿书,真是用足了心思,就连我那每日不苟言笑的夫君,也是赞不离口,对了,听闻是府上四姑娘手笔,是哪位丫头?” 田老夫人说着看过祖母身后的女眷们,等待示意。 “看来你倒是真真喜爱的很,四丫头还不谢谢田老夫人厚爱” 如梦愣神的功夫听见祖母唤自己,平儿见小姐没有动作,上前轻扶了下。 此时她心颤如波动,又恐将惶恐展露在外,借着平儿的力道振作起来。 “孙女如梦谢过田老夫人厚爱,能得老夫人青睐是如梦的福气” “瞧这孩子,长得真是清秀优雅,小小年纪,竟这般沉稳,老姐姐真是有福气” “莫要夸浮了她们,还小呢,那禁得起你这番夸赞” 一旁的如珠见田老夫人并未提及她抄写的古书籍,微有些失落。祖母见如梦揖礼后就退之身后,对她的淡泊还是些许满意的,不出风头、不抢功劳,也是这孩子的性格。 “我们莫要在这半路闲聊了,老姐姐去我那处吧,小厨房做了些素食点心,过去尝尝,刚好方夫人给我讲些佛事,姐姐也与我去参详一下” “你不嫌弃我叨扰就好,有吃食,我自是要前去的,太傅府的厨子,手艺自是难寻的” 原来田老夫人住处与她们小院只隔条小路。阎婆婆带着家仆回去安顿,只几个主子留下吃茶闲聊。听闻太傅府的厨子是太子亲自寻的,江南最好的师傅,而做点心是他的出名之作。 “这点心不错,用了盛夏的莲子,去了苦芯儿,颇软糯,又不噎口,四丫头看如何?” “回祖母,这糕点妙在加了蔗糖,又不失莲子的原味儿,甚是难得” 如梦此时已回了神,毕竟不想再如前世一样发展,就必须要靠自己扭转局面,一味的恐惧也不利于判断眼前的人事。 “怎地,这四丫头也喜欢做糕点?” 方夫人在听见田老夫人问询时有意的看了看如梦,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满意。旁人不在意,可对如梦来说,是不祥之兆。 “那倒不是,是我这四丫头喜爱用荷,曾用荷花瓣与豆沙做过点心” 如梦原是想着祖母在府中不理琐事,平日也就听下人说说各院趣事,没想到,连她那日给三姐姐送的吃食,都不甚清楚。看来还是小看了祖母在府中的分量。 “贵府四小姐甚是手巧,这平日见惯了的荷花,竟也能生出花样儿” “方夫人莫要再夸赞了,今日她恐要睡不下了” 见一旁的如珠嘟着嘴,明显的不快,心疼的止住了话题。 “方夫人是京师哪里人,怎地以前没见过?” 对这个打量如梦的妇人升起了好奇。 “老姐姐,方夫人是蜀地人,她儿子氶江在五城兵马司任职,少年英雄啊,与满王爷和我那皮孙儿是挚友,这不,今日那些个孩子在后山说是比试,刚好方夫人陪我来供奉。” “你看你,我想与方夫人闲聊,竟都叫你答了,和年轻时一样,心直口快” 刘老夫人嗔怪到,而田老夫人闻言竟咯咯笑了起来。 “老姐姐若是有意,我倒还能说再多些” 刘老夫人听闻话中有话,并不接话茬,端起茶碗喝起茶来。 此时门外传来喧哗声,田府家仆进门禀道,说小少爷与各位公子回来了,一会来请安。 在老赢王在位时,女子地位就颇盛,老赢王还立了法:父母俱亡者,田产私银,女合得男之半。而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 当今皇上宋微征上位后,女子更是可着男装行走。可见,并不拘女子于内院,也就并无男女大防之说。 “祖母祖母、孙儿今日进山挖了好些菌菇,晚晌可以给您煲汤” 门外男子的声音渐近,如梦和几个未出阁的女眷拿袖摆遮起了半张脸。话音刚落,就有两人迈入屋中,行在前面的是一位俊秀少年,优雅的面容漾起淡淡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暖。 而当如梦望见他身后的方氶江时,寒意袭来,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眼中带着恨意。 是他,那个不管如何境地,一身白衣素雪,举手投足皆超然,在人群中总是显得遗世而独立。却也是让她一腔恨意死难移,愤愤不平之人。 “祖母勿怪,孙儿不知有客在” 先入房中的少年见在坐的都是女眷,甚是羞涩,此时又不好退出去,故站到田老夫人身侧,向大家揖起礼来。 “氶江请老夫人安,见过母亲,还望 孩儿没冲撞了客人” 方氶江不疾不徐的来到屋中,也一一见礼后站到了方夫人身后。 “无妨,自家人,没的那些虚礼,玉儿快来,这是平阳侯的母亲,拜见下刘老夫人” “孙儿田其玉,拜见刘老夫人,老夫人和祖母一般唤我玉儿即可” “好,这孩子容貌俊秀,温其如玉,人如其名啊” “刘老夫人过奖了” 田其玉拜过刘老夫人后又重贴回了田老夫人身侧。 “祖母,孙儿采了好些个菌菇,晚上亲手给您煲汤喝,若不是方兄阻拦,那只兔子也一并给您带回来了” “胡闹,佛门重地,岂能杀生,幸好氶江阻你,莫不是就犯了忌讳” “祖母,孙儿本也不是要杀了它的,只是想带回来与你解闷的” “你这孩子,当你祖母是那待嫁裁衣的姑娘不成,拿这些巧物哄骗我” 田老夫人话语并无责怪,相反还透着浓浓的宠溺。可想而知,这田其玉是受何等宠爱长大,使得他整个人都透着向阳而生的温暖,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 梦回华年 9.吾友吾友,问你如何下手。 “好了,都束发之龄了,莫当着刘老夫人撒泼了,怎地不见满王爷、和郡王?” 此时一直插不上话,隐形一般的四姑奶奶,发出了“咳咳咳”的清嗓声音,眼睛还一直瞟向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觉得她甚是碍眼,可无奈人多又不好拂了自家人的颜面,瞪了她一眼继续无视她。 如梦的位置瞧她,就像那蒸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时不时的还给毕丹珠使个眼色。也不知这祖母俩想搞些甚名堂。 “祖母,满王爷衣衫在林子里扯破了,回房去换,和郡王在陪他” “好,满王爷年纪稍小你们一些,莫要怠慢了,在外行事多请教氶江,他最年长,经验也足” “孙儿知晓了,这就与方兄去瞧瞧他”“刘老夫人,玉儿这儿就失陪了” 二人又做简单告别,毕竟都是女眷,不好久伫。 方氶江在路过如梦身侧时,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带着审视与疑惑。行走间带起了一阵清风,与他一般径自而去。 “怎地,满王爷与那和郡王也在此处?” 祖母等那二人出屋,开口询问田老夫人。 “是,这不,这几个皮猴平日就扎在一起胡闹,好在氶江约束他们一些,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也就爱个骑马、射箭这些个,今日说是相约去后山练骑射的” “老夫人安心,几人年少,对武学痴迷了些,有氶江指引,不会有事的” 方夫人恐田老夫人不喜孙儿习武,赶紧安抚道。 “唉,无妨,我这上了年纪,儿孙之事由不得我了,只盼在没闭眼前他们能全须全有的,就烧高香喽” “我说妹妹莫不是忘了我年长你,闭眼也是我先去,早早去见我那狠心的夫君” 刘老夫人见话题越发沉重,打趣道。 “也不早了,田老夫人、刘老夫人,民妇先退下了,明日一早在正殿法会上见” 方夫人见两位老夫人似有些体己话,识趣的告退了。 “你们几个也随四姑奶奶回去吧,我和田老夫人叙叙话,叫阎婆子来接我” 祖母对着几个孙女说道。 “门外哪个候着呢,进来” 田老夫人见都是女眷恐生什么事端,遂唤来家仆相送。 “老夫人,少爷去满王爷那儿了,留小的在这候着呢,说恐一会老夫人要吩咐跑腿” “这个皮猴,田丰,给四姑奶奶和各位小姐送回住处,路上小心些,出了错处叫你家少爷罚你” “哎呦,老祖宗,小的哪敢啊,快别吓唬奴了” “你这欲说还休的,到底甚名堂啊?” 刘老夫人在众人离去后,终于按耐不住疑惑,开口询问了。 “老姐姐,你家的三丫头马上及笄了吧?可曾有中意的人家婚配?” “三丫头?我要留着寻一户称心意的呢,你可是有适当的?” “不瞒老姐姐,这方夫人曾侧面问询过我,想给儿寻一户体面的人家,对他的仕途有所助力,又不至身份悬殊。她那样的人家,恐只能配个庶女” “不行,莫说三丫头得我喜爱,四丫头我都不会配他,门槛低,小门小户,定是毫无底蕴与学养的,难以繁荣昌盛,人长的再齐整也不足维系家族命运” “老姐姐莫急,我也并未答应她,不好拂了面子,只说日后再说。我只是怕她今日对你家的丫头起了心思,探探你的口风” “唉,三丫头的婚事我倒是能做主一二,只那四丫头,恐我家老大早有打算,无妨,她也寻不到机会。” “氶江那孩子倒是少年有为,背靠太子,日后定会飞黄,只是想找名门望族婚配,恐是难以琴瑟和鸣啊” 如梦哪里能想到,造就前世悲戚半生的因由,被如今两个眼明心境的人精一语道破。 更深夜重,众人用过晚膳后各自回了客房休息。如梦披着褙子,倚着窗棂看游记。 “小姐巳时了,早些歇息吧,明日可以多睡些,阎婆婆刚刚来嘱咐,明早老夫人去殊盛法师的早课,咱们不必陪着了” “也好,法会时间冗长又枯燥无趣,明日一早我们去后山走走,听闻寺后有几棵百年老树” “那小姐歇了吧,明早奴婢唤你” 平儿伺候如梦沐洗后去了外间歇息。恐是换了床榻,如梦许久才迷糊着入睡,却并不踏实,朦朦胧胧间听见笛声,奏的是高山流水,时而舒缓、时而奔流不息,吹奏者有着无奈与无助,而寄情于山水的渴求心态。 如梦并不觉得恼人,反而伴着笛音一夜安睡。 次日清晨,如梦主仆俩早早起来,简单装扮下,往后山走去。 曲径通幽,鸟儿轻啼,露水打湿泥土的清香滋味直扑鼻,走了几步,鞋子就沾了泥土与杂草。 “小姐,那边,那棵树,快看” 只见平儿指着一颗远处的杉树。 “平儿我们走过去瞧瞧” 到了杉树跟前才发现,它树冠高大,生的端直整齐,若是拿来制琴,定会声音悠远绵长。 “小姐,那边有位公子,好似在舞剑”如梦正暗自可惜,她手无缚鸡,凭她与平儿之力怎么也弄不回这棵树,哪怕是一截也好啊。 无意的顺着平儿所指处望去,见一位只着内衫的少年,在晨曦中练剑,招式有些生疏,却透着坚韧,一招一式仿似都要冲破桎梏。 “平儿,那位公子脚下是甚” “小姐,好似是他的衣衫” “不是,叫你瞧衣衫下的” “枯树啊,小姐,那么大你看不到吗?” “看到了、看到了,平儿力气可大?” “我的小姐,您可别这副模样瞧着奴婢了,这一清早的,怪慎得慌,您快说吧” “我要那个枯树” “啊” “两位,看了许久了,出来照个面吧” 如梦正合计与平儿怎么抬回这棵树干,那边舞剑之人好似听见了二人说话,语气颇为不耐。 “小女只是路过,无意扰公子晨练,还望包涵” “怎么又是你,平阳侯府的四小姐,你还有偷看的癖好不成?” 如梦听着声音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是何人,待那人走近才恍然,是那日太傅府的小公子。 “公子无恙啊,真是有缘” 宋微时走近,瞧着一副嬉笑面孔的四小姐,甚是气堵。 “四小姐这一大早,不在你的榻上歇息,跑这林子里作甚?” “公子不也是清早无梦,在这练剑吗?小女也只是散个步” 宋微时觉得自己定是着了凉,头有些晕,不然怎么会和这平阳侯府的四小姐这么多闲话。 “拜托四小姐不要公子公子的唤我” “满王爷勿怪,是小女无状了” 宋微时对于如梦知晓他的身份一点也不奇怪,这个女人看眼睛就透着狡猾,哪会没些小聪明。 懒得理会,宋微时拿起衣衫,准备回客房换洗,刚刚练剑出了许多汗,已经浸透了内衫。 “王爷,留步,小女有一事相求” 如梦见他要走,恐怕错过机会,赶紧唤住他。 “四小姐莫不是想要我的信物,恐要失望了,今早出门没带配饰” 天啊,满王爷小小年纪,怎地如此小肚鸡肠。可如梦眼前有求于人,只好曲意逢迎了。 “王爷莫怪,当日不知王爷身份,说错了话” 这个女人说谎都不慌的吗?宋微时气的咬牙。 其实当日如梦是真不知他身份,猜想可能是哪个上官家眷。 “哼,何事快讲,我未必能帮到你” “王爷脚下那截木头能否帮小女带回去,小女必有重谢” 宋微时过于惊讶,一个侯府小姐清早在山中闲游,竟看上了一截木头。自己弄不回去,还要求一位一面之缘的生人。自己许是年纪尚轻,也未见过这等奇怪的人。 如梦见满王爷并未拒绝,喜上心头,向面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王爷揖礼。 “先谢过王爷,有劳了,那小女先回去了” 如梦以为这位小王爷只是无话,未等他回复就转身回去了。 等宋微时缓过神来,主仆二人只剩背影了。 他像是能搬动这截木头的样子吗?怎地每次遇到这位,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呢? “青木,把这截木桩弄回去” 话音未落,一黑衣男子落至宋微时身后,未有质疑扛起了木头。 当年老赢王弥留之际,送了50影卫给最疼爱的幼子,虽不足以谋逆造反,但用来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的。影卫每少一人,将有现任的影卫长重新培训替补上位。而这青木,就是此任影卫长的爱徒。 “还有,回府后给我请位教习气力的师傅” 宋微时语毕就向山外走去。青木愣在原地:所以这截木头要送去哪里?是王府吧?因为王爷说了王府两字。 就这样如梦痴痴的等着她的木头,早已让平儿和护院师傅打了招呼,说是东西直接装上马车就可。 左等右等,回府的马车都装备妥当了也不见那个傲娇王爷着人来送。前世等方氶江回府也不见这般心焦。 虽然相隔不远,可也不好直接去问,若是祖母知晓,也不知要如何作答。罢了,权当没有捡到过吧。 午膳过后,如梦踏入了回程的马车,因着四姑奶奶一家不再同行,马车空置了出来一辆,只如梦与平儿单乘,显得宽松了不少。 月上梢头,如梦回府后简单吃了些茶点,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带着失落入睡了。 ------------ 梦回华年 10.欢悦欢悦,衮出一轮明月。 傲娇小王爷宋微时,那日晨练回客房,发现和郡王在他屋子等他,二人闲聊扯皮一阵,也就把木头的事给忘了。 直到第二日他们一行人各回各府,在自己的房门前绊了一跤,才看见那截孤独的木头。 “这是甚?” “爷,这是青木大人着人送回来的,说是爷心爱之物,我瞧着重要,放您门庭了。” 小杜子扶着踉跄的宋微时,解释道。 “我是问这木头怎么带回府了,不是让青木给平阳侯的四小姐吗?” “爷,那奴可不知了,您得问青木大人” 嗯……饶是他脾气不错,也有些恼火了,这截东西放在这,那狡猾的四小姐暗地里不知要怎么编排他呢。 另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把它送入那平阳侯府的内院。宋微时每日勤奋习武,如今还要为这截木头伤脑。 “明日不用给青木留饭了,饿他一天” 小杜子不解,愣住片刻,等回过神来,宋微时已经回房了。 “爷……爷……那不成啊……” “啊嚏……” “小姐,可是凉着了?秋日夜里不宜开窗子的,小心头疼” “无妨,只是这屋子气闷,我想通通风。” 回府的第二日夜里,如梦继续看着她那本游记,木头的事也不肖想了。有机会去寻一把现成儿的琴吧。 “平儿,你可知有哪家比较好的琴行?” “小姐,你是要买琴吗?醉仙楼那儿有一家京师最好的琴行,就是价格不菲” “你看哪日方便出府,我们去瞧一瞧” “小姐,过些日子是祭月节,未出嫁的小姐要去道观求签,而已婚嫁的则要归宁,后在日落前必返夫家。不如,我们也去逛逛吧” 如梦前世并未参加过祭月节,也从不知晓。若按前世轨迹,过了明年春日就会有方家找大伯父提亲之事,自己对方氶江的玉树临风所打动,芳心暗许已久,自然是默认着允下了。 不想再让恼人的事扰了自己,放下书,向榻上走去。 “好,就那日吧,近日把我的私房银子拢一拢,看能寻一把好些的琴不” “四妹妹,你是还恼我不成,怎地回来几日都不见你来寻我?” 自上次上房祖母那里一别后,怄气的二姐姐如桐还是第一次踏进如梦的小院子。 “二姐姐,怎地说是我恼你?是你不肯与我讲话的,初一那日我是想与你话别的,奈何有个小姐眼高过顶,只是瞧着树梢” 如梦看向如桐,二姐姐一副别扭的样子惹她发笑。 “四妹妹莫要取笑了,真是小狐狸,怎地好像都是你占了理一般” “好了,二姐姐莫气了,你看这个” 如梦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匣,拿出来一个珠钗,五彩色泽,甚是喜人。 “四妹妹没把这个给那毕丹珠?” “二姐姐送与我的,怎么能转送她人,自是要好好呵护” “哼,算你有些良心,这可是我舅母送我的,我宝贝的很,据说是舅舅行船时一个天竺人所赠,旁人我都不会给看一眼的。” “是呀,二姐姐最疼如梦了” “我来寻你是想问,昨晚上毕丹珠带着一个丫鬟登门了,说要借住一段时间,四妹妹可知晓?” “啊,不是刚回府吗,怎地又折返了?” “她自己说四姑奶奶半路去了一个亲属府上叙旧,她一个未出阁的丫头不方便,让她先回侯府借宿几日,鬼才相信她,她那丫鬟上次来府并未见过,定是回府后又出来的” 如桐边说边吃着如梦早日做的松子。那是在祥云寺带回来的果子,让平儿拿花椒炒熟后,在院子里晒干后所制。 这儿说着,见平儿引进一人。 “二姐姐原也在这儿” 如珠一进房内,见如桐也在,甚是惊讶。 “三姐姐来了,快坐吧,刚好我前儿炒的松子,尝尝鲜,恐一会儿被二姐姐吃没了” “四妹妹是嫌弃我吃的多了不成,竟这般排挤我” 三人说笑着,平儿又重换了新茶。 “三妹妹,你不在祖母那儿抄经,怎地有空来四妹妹这坐?” 如桐见无事不登门的如珠,好半天也不开口说来的目的,遂开口主动询问。 “是表姐,祖母允她住在大姐姐院里了,与我一墙之隔,总是借故去寻我,我、有些怕她” “叫我说你和四妹妹真是不该,一个怕她、一个避她。这是我们自己府上,哪由得她撒泼啊” “二姐姐,不要生事,祖母不喜。你刚受过罚,安分些。许是表姐这几日就走了” “四妹妹你总是这般让她,小心她反咬你一口” “我远离她便是,她脖子哪会伸得到我的院子。” 拿毕丹珠消遣了一阵儿,时近黄昏,三人相约明日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就回各自的院子了。有了共同的敌人,姐妹之间仿似多了些不曾有过的温情。 当夜子时,如梦正酣睡,被平儿摇醒。只见平儿披着外褂,举着油灯,慌张的望着她。 “小姐,窗外有声音,响了半晌了,我怕” “平儿睡在外间,若是如梦半夜有事方便唤她,因着床榻离窗户近,有些风吹草动都能听见” “或许是夜猫吧?此时应该走了” 如梦迷糊着坐起身来,平儿慌乱中还不忘给她披上披肩。 “小姐,开始有人走动的声音,后又似重物落下,窸窸窣窣的响了半晌” “哦?把灯都掌了吧,随我去看看” 平儿打头,轻声的打开房门,借着月光看去并无人影,主仆二人又小心的行至侧面窗户下,见一团黑影卧在那里,仿似一个躺下的人。 两人吓了一跳,等了半晌不见“那人”挪动。 “平儿,把灯给我,咱们贴上去看看” “小姐,恐有什么危险,让奴婢过去吧” “无妨,许久未动想必是死物” 如梦提灯上前,见窗下躺着那日思夜想的一截杉木,木头上压着一封信笺。 “啊!怎么是这截木头?怎地满王爷这时送了过来?” “平儿慎言,外面不方便说,先回房” 回到房间如梦觉得凉气袭人,解了披肩回了榻上,平儿将房内灯烛熄灭,只留了床榻旁的一盏。 “小姐这满王行事怪异的很,怎地半夜里向人家投东西?” “许是有事耽搁了吧,又不好直接寻来内院。平儿把灯拿近些,我看看这信上写了甚?” 如梦轻手打开信笺,入眼的是一笔整洁的字,虽力道不够,却颇有气势,习字之人少说也有近十年的功力,若是假以时日,想必能自成一派。 兹启者: 因吾那日甚忙,无法送达所托之物。今特着人送至府中,请勿洒泪盈襟,感恩叩拜。举手之劳而已,还望那日承诺必有重谢之事,早日兑现。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 宋微时。子迟手肃 满王爷的小字是叫子迟吗?真是孩童心性,忘记了就说忘记了,一个闲散王爷,有何可忙? 如梦心里暗笑,不过总算这截杉木又回到自己手中,还是值得庆幸的。至于给王爷的谢礼,明日再思虑吧。 清晨早早起来的如梦,一直在思索怎么处理这截木头,看来要早些去寻个制琴工匠,凭空出现这么个东西,问起来不好做答。一时半会儿如梦也没甚主意,想着给祖母请过安后去问问四姨娘。 简单吃了早膳,如梦带着平儿来到上房,见如桐和如珠在祖母的院子里闲谈,看来是到了有些时候。 “四妹妹,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我和三妹妹就等你呢” “昨夜睡的有些晚,错过了时辰” 如桐挽着如梦随着如珠进了屋子。 “哟,今儿怎地三个丫头一起来看我这老婆子,阎婆子,把那些个蜜饯拿出来” “祖母,自打您从祥云寺回来,桐儿还没在您这用过午膳呢,今儿带着两位妹妹来打秋风了” “你这丫头,自己馋嘴不说,别的带坏妹妹们” “瞧祖母说的,吃祖母的饭就能学坏了不成?还是祖母小气,不给我们吃?” “给给,阎婆子,去吧,多准备些吃食,我这来了一些女匪,想必今儿是要破财喽” “祖母,如珠听说您在殊盛法师那里请了册经文,孙女想借阅几日,做个手抄本,赠予家人” “三丫头有心了,一会儿让阎婆子给你去佛堂取,不必急着抄,小心伤了眼睛” “谢祖母,珠儿晓得了。” “祖母,过些日子就是祭月节了,我们去道观求签吧,听闻那日是朝廷的休沐日,甚是热闹呢” 二姐姐见祖母今日心情不错,想必是有求必应的。 “胡闹,祖母这把年纪若是去祭月节,不是让旁人笑掉牙。倒是你们几个小丫头可以去瞧瞧。日后嫁了人也没机会了” “真的?祖母允我们了?” “去吧,穿着朴素些,带俩个护院,对了,给你们表姐也带去” “祖母,这……” “你若说不,那就都别去了” 祖母仿佛知道如桐想说什么,直言打断了她。 接着祖孙四人玩了会骨牌,留下用了午膳,因着老夫人有午憩的习惯,三人没再多留,如梦则径直去了四姨娘的院子。 ------------ 梦回华年 11.还睡还睡,惊起午窗春睡。 如梦到了姨娘院子,赶上姨娘正在贵妃椅上打盹儿,虽让翠娥别叫醒她,可还是惊动了姨娘。 “梦儿过来了,这个时辰用过膳没?” “姨娘,我在祖母那用过了。您怎地不去榻上歇息” “去榻上反而睡不着了呢。梦儿可是有事?” 平日如梦并不踏入后院,因着三位姨娘是共住一个院子里,行事颇有些不便。大多都是四姨娘去她院子里坐。今日登门,四姨娘恐女儿有什么难处,才急着上门来寻她。 “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日祭月节,祖母允我们几个去逛逛,姨娘可有甚需要的,梦儿给您带回来” “梦儿有心了,这高墙内院姨娘能用得着什么啊,倒是梦儿可以去多添置些首饰” 姨娘说完像想起什么,唤来翠娥去妆台取东西。不一会翠娥拿着一个钱囊,姨娘拿起塞进如梦手中。 “拿着,姨娘平日没甚花销,梦儿代姨娘多花些,不许推搡,姨娘自是希望女儿什么都不缺的,也没甚好给的。” “姨娘说哪里去了,梦儿拿着便是,赶明儿买些姹紫嫣红的头花戴着,逢人便说是姨娘送我的,可好” “这孩子,近日性子倒是跳脱了不少” “姨娘,梦儿今日来是还有一事相询。姨娘可知哪里有制琴工匠?” “怎地梦儿想买琴吗?制琴倒是不难,可听闻那制琴的木料却是异常难得,好些的都要百两银” “梦儿那里有块现成儿的杉木,想着能做把古琴,只是缺位手工师傅。想着姨娘可有识得的?” “姨娘倒是有位故交,是当年宫里的一位女琴师,她外放后就开了间琴坊,能制琴修琴,听说偶尔还收古琴。只是多年未见不知还在不,梦儿可以去看看,我把地址给你” “再好不过,多谢姨娘了” “不过梦儿,你是在哪里来的木料?” “姨娘,前些时日不是随祖母去祥云寺吗,偶然得到的” “好,梦儿等姨娘一下,有东西给你” 四姨娘起身朝屋内的箱笼走去,翻了有一会,抱着一个包裹出来了。 “梦儿,祭月节的人甚多,着男装出门方便些。这衣衫是姨娘在教司坊时偷溜出宫穿的,当年身量和你一般,想必你还能穿。” 如梦看见,姨娘拿着一套男子私服,内衫外衫具全,交领并有小提花,衣色为墨绿,下裳则是皂色长裤,样式放在如今也不过时。 “姨娘真是贴心,梦儿正愁那日没衣裳呢” 四姨娘看见女儿的撒娇态竟觉得异常满足,顿时笑颜逐开了。 “莫撒娇了,拿着快回院子吧,一会儿几位姨娘知晓了改嚼舌根了” 如梦乖巧的和姨娘道别,内心却是有些心酸的,深宅里的妾室,连和女儿亲近都要小心翼翼,恐怕哪个会红了眼。 满王府 “青木,交代的事可妥当了?” “秉王爷,妥当了。昨儿个夜里送到了院子,信笺也一并转交。未免他人发现生了事端,当夜就敲窗提醒了四小姐” “嗯,你的错处自己收拾干净。还有,我叫你给我寻个教习气力的师父,可有眉目了?” “王爷,这个倒不麻烦,我师父近日并无任务。而且他老人家擅长气功内家功法” “下午你去请下他老人家,说我有事寻他。” “是” 青木不知该如何与师父说明王爷最近的奋发图强。先是三天两头的往校场跑,再就缠着他学拳法,又觉尚不足矣,请了位剑法大家。王爷是要为日后的谋反做准备吗?那可不妙,看来真的要师父他出山才行。 林青山有五个年头没进京师了,今日青木来寻他,说是满王爷有事相商。想当年他退出江湖,带着捡来的青木,隐身在老赢王身边做一名影卫。在老赢王奄奄一息之时,伸手接过尚不足两岁的满王。那时他的命就和这个孩子拴在了一起。 抱着他走出危机四伏的深宫,在这个老赢王赐下的王府一扎就是四年。青木能独揽重任之时,他就退居幕后,专门给满王培养杀手影卫。 他不知满王日后会有何打算,他只想不负老赢王所托,保满王一世无忧。 “义父,今日劳您老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子迟但说无妨,可是有何难处?” “义父我想习武,我知当朝重文轻武,也知若是我习武必定会引起满朝哗然,可孩儿还是想试试” “朝廷上你大可放心,义父可保你无忧。倒是有一事我想不清楚,你是为何而习武?” “这…孩儿目前尚且不知,我想日后定会给您老一个交代” “好,自小你就沉稳有思量,义父会助你。叫青木把我的东西送来王府,我搬回来住” 转眼就到了祭月节,这日秋高气爽。平儿显得异常兴奋,一早起来伺候如梦梳洗然后简单吃了点心。 “小姐,听闻闹市上有许多吃食,咱们可以去尝尝” “好,往日也不见你这般开心,今日便随了你吧” “谢谢小姐,小姐穿这套男装真是俊美,若是不知,还不知要迷倒多少闺阁小姐呢” “你再是奉承我也没甚给你的了,快些走吧,二姐姐和三姐姐还在门庭等我们呢” 门庭上只见同是一身男装的如桐,望见如梦两人皆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若说如梦是那温如暖玉的邻家公子、那如桐就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二人没有料到竟想到了一处去。 “可惜姨娘不准我穿男装” 如珠见二人的默契,有些失落的说道。 “无妨,三妹妹,今儿我与四妹妹做你的护花之人,你岂不美哉” 如桐出言打破了如珠的失落,继续到: “怎地还不见那毕丹珠,莫不是不去了不成?” “二姐姐就这般不愿我同行” 一股浓香之味远远的飘来,见毕丹珠花枝招展的落于众人眼前。如桐几人懒得和她绊嘴,扭头向门外走去。 今日的正阳街人流攒动,茶坊酒肆都坐满了人,道边比起平日也多了些小货摊。偶可见官兵巡逻走过。想必官府也怕有歹人借此生出事端。 几人这个摊位看看,那个地方瞧瞧,好不开心。忽见前方点芳斋排着长队,遂凑上去看看,听排队的大娘说,今日点芳斋的玫瑰饼甚是实惠,买一盒就可多得一盒马蹄糕。想着四姨娘喜爱这些,打发平儿前去排队。 “四妹妹,我和三妹妹去那边看珠钗,你买好玫瑰饼来寻我们” “二姐姐,恐这还要排一会儿,不如你与三姐姐先去道观吧,我去那里寻你” “也好,这边人多,我们道观解签处见” 毕丹珠见三人有商有量,竟没一人问寻她,甚是气恼,叫了一个护院,去逛其他摊子了。 “莫理她,不知趣的偏要跟来,走了甚好,反正有护院跟着,左出不了大事” 如梦想着也是如此,遂不去理会了。 “平儿,人太多了,我去石桥下等你,莫要乱走动” 如桐、如珠二人走后,如梦挪去了街边等候,秋天的日头甚是毒辣,还好石桥边有排树木,可遮荫凉。 坐了有一会,如梦觉得昏昏欲睡,也不知这出来是游玩还是看人海,煞风景的很。还是早点儿去琴坊,然后回府吧。 “前面的姑娘,快些躲开,莫冲撞了。” 如梦听闻哪里传来喊叫,四顾望去,等看清时,只见一头小牛犊,直奔自己而来,若是被它顶上,想必会落入河水中吧。 眼见那牛犊撞开路边的杂物奔着自己就来了,此时一道白影拦腰抱起如梦,落在了桥上。一队官兵蜂拥而至把小牛犊按倒在地。 “四小姐?怎地是你?” 如梦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闻言望向还怀抱自己的人。 这个声音就算再遥远,她也不会听错。多少年,她盼着这人能多与她讲讲话。每次他回府,遥遥的就能听见他的声音,问询“母亲可安好” 没有一次,他从没问过她是否安好。以至于最后,她不愿再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如梦猛的推开方氶江,对方没料到,被推了一个踉跄。方氶江淡然冷笑,也不知自己怎地得罪了这位四小姐,第一次见他眼里就充满了敌意。 “四小姐,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好似刚刚是鄙人救了你,若有冒犯还望见谅,我以为你是位公子,并不是有意轻薄的” “哪里会有误解,我与公子虽第二次见面,却并不熟识,刚刚小女惊吓着了,抱歉” 方氶江并不想深纠,毕竟是一女子,自己还是要有些风度的。 “四小姐无恙就好,今日是自己出门的?怎地不见随从?若是需要鄙人可以送你回府” “不必了,有劳公子,我的丫鬟在对面买东西,我等她一起” 如梦正与对方周旋,忽见一物扑入自己怀中,气味甚是刺鼻,还伴着哑声的问询: “四妹妹,你没事吧,都怪表姐,不该放你一人闲逛的,有无受伤?” 伴着声音,那物抬起头来,原是毕丹珠,也不知她是从何处扑来的这里,力气甚大,如梦只觉得胸口生疼,咧着嘴,又不能吭声。 “表姐,我没事,放心吧。” 如梦咬着牙说道。 只见毕丹珠上一刻还挂着担心的面容,下一刻立马换上温暖的笑意,面向方氶江,娓娓说道: “感谢方大哥救了四妹妹,丹珠感激不尽” 边说还边揖了一礼,仪态甚是温婉得体。 ------------ 梦回华年 12.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位姑娘是?” 看来方氶江并不识得毕丹珠,那日因着女眷多,没注意也不奇怪。可毕丹珠甚是失落,微垂了下头,作出怜惜状,如梦真恨此刻自己在场。 “那日在祥云寺,田老夫人处,丹珠也在,方大哥不记得了吗?” “哦,有些印象。既然姑娘来了,那就送四小姐回府吧,鄙人还有公职在身,不方便逗留,再会” “方大哥,稍等……四妹妹既然无碍,我们还要去道观找二姐姐,妹妹受了惊吓,还望你送我们姐妹一程” 如梦真的想转头就走,这个表姐见到方氶江的那刻就没正眼瞧过自己,还假意处处维护她。 方氶江露出为难的神情,如梦刚要出口拒绝,就听有人唤到: “方兄,你不是说今日有公务吗,怎地在这与哪家小姐闲谈?” 打路边马车跳下一红衣男子,容貌俊美,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充满妩媚。 “和郡王,怎地今日你也要去道观求签不成?” 方氶江与那人拱手示礼。只见那人并不理会他,却朝如梦这边看来。 “这两位是?怎地这位小兄弟看着甚是眼熟?” “哦,和郡王,这两位是平阳侯的亲眷,刚刚发生点意外,现在两位想去道观” 方氶江多希望和郡王顺路,帮他解了这燃眉之急。 “哦,方兄今日刚好在这当值,职责所在,理应护送,莫耽搁了,快些去吧。” 和郡王不知是不是有意,看着方氶江的冷脸,偷偷笑了笑。 此刻的方氶江真想与这和郡王打上一架,奈何人多眼杂,自己的下属又在身侧,遂作罢。 “那二位姑娘请吧,刚好鄙人去道观巡查一番” “方公子,你送我表姐过去吧,我有些不适先行回府了。表姐帮我转达给二姐姐。” 如梦是真的不想与方氶江同行,也想早些去寻那琴坊。所以说了谎。 “四妹妹快些回府休息吧,想必受了惊,我会告诉二姐姐的” 这个毕丹珠心里不知有多喜,能跟方氶江单独相处。 方氶江带着羞涩的毕丹珠去往道观方向。如梦刚要去寻平儿,被和郡王唤住: “是你?姑娘还记得初一那日早上城南官道上吗?” 如梦听对方提起初一,记起那是和祖母去祥云寺的路上。 “你是那骑马借路的公子?” “正是在下,鄙人宋微适,叫我子适就好” 想必这就是那和郡王,当今皇上堂弟。 “和郡王有礼”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皇亲,不能失了礼数。 “姑娘是平阳侯府的哪位小姐?” “回郡王,如梦是二房行四的姑娘” “哦,四小姐?如梦,刘如梦。好听。不如在下送你一程吧。” “这……,不瞒和郡王,小女要去那城西一间琴坊,并不回府,就不劳您了” “那真是巧了,我正是要去城西的校场,姑娘不必推辞了,路途尚远,宋某马车宽敞。” “这?……那如梦就不推脱了,等我和家里丫头说一声” 如梦和对面排队的平儿交代,买好玫瑰饼就回府前的胡同等她,日落前她一定回去,莫慌,并告知是与和郡王同行,免得平儿担心。 一切妥当后,如梦来到和郡王所指的马车,外观看起来甚是奢华宽敞,想必里面也会宽松些,待如梦打开车门,望见里面坐着的人时,愣住了…… 如梦若是知晓这个傲娇小王爷在车上,是如何都不会答应同行的。如今三人在这狭小的车内,显的颇为尴尬。 和郡王不明白为何气氛变得这么诡异,这二人仿似相识一般。 “如梦姑娘,你去那琴行可是要买琴?” 和郡王率先打破了这沉默,对如梦说道。 “和郡王,小女是想寻位制琴师傅,打造把合手的琴,这个琴坊女师是姨娘旧时故友。” “原来姑娘喜爱音律,鄙人不才擅笛音,若有机会,倒可切磋一二” “和郡王说笑了,小女的技艺不足拿出来卖弄,若是和郡王不嫌弃,倒可向您请教请教” “唉,姑娘就不必和鄙人客气了,你我也算知音,姑娘唤我子适就可,郡王只是虚名罢了” 这和郡王的父亲郑王,是老赢王异母的弟弟,生下来就体虚气弱,20多岁时就经常卧榻修养,没成想比那健壮的老赢王寿命还长,年过六旬,虽吹不得风雨,可也闲适的很。早早就让长子继了郡王之名,在后院休养生息。 “如梦可是识得我这堂弟?” 和郡王真的忍不住了,自上车来,二人并无眼神交流,也无打量。宋微时又臭着张脸。 “回郡……嗯,子适,我与满王有过一面之缘,并未交谈过。” 宋微时觉得气血上涌,这个四小姐,是叫如梦吗?跟一面之缘的和郡王侃侃而谈,都直呼名讳了。却不愿意承认与自己相识,忘恩负义?能如此描述她吗? “如梦莫怪,我这堂弟虽面冷,却心善,平时也调皮活泼着呢” 如梦看向宋微时,真的想笑,调皮活泼的词汇怎么着也扣不到他身上吧。 傲娇小王爷再也忍受不了二人对自己的调侃,冷着脸,猛的站起身来,向车外唤道: “青木,把你的马给爷” 说着,推门跳出去了。如梦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看向和郡王,不知如何收场。 “姑娘莫怕,我这堂弟偶尔有些小性子,过会儿就好了,鄙人先送你去琴坊,再去寻他” 一路无恙,和郡王不止送如梦到了琴坊,见她一人,回程不便,又着车夫送完他后,来接如梦。说是校场有马匹,无需如梦担心。 如此相貌,又心思细腻,倒让如梦生了几分好感。没想到君王之家也有这般心热之人。 宋微时率先到了校场,换了训练的马匹,发了疯一样狂奔,那块靶子都要射穿了。青木觉得此时不宜打扰他,等和郡王到了再说吧,就跑到一旁去喂马了。 如梦这边到了琴坊,找到了姨娘说的琴师,唤她梅姨,在看了几把不错的古琴后,与梅姨说起了那截杉木。梅姨答应帮她制琴,问了一些她的弹奏习性后,画了图样,如梦甚是喜欢,谢过后付了定金,回府了。明日一早梅姨会着人来府中取木料。 到了平阳侯府前的胡同内,见平儿抱着点心盒站在树旁,焦急的左顾右盼,想必是心急了。 “平儿,我回来了” “小姐,可急死奴婢了,你若是再不回来,奴婢都要去那和郡王府了” “去那作甚,我又不是去郡王府做客,只是顺便搭马车” “奴婢哪晓得和郡王是何人啊,要是对小姐生了歹心可如何是好” “你当和郡王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厮吗,真是” “我怕吗,小姐一个人出门,奴婢不放心啊” “好了,下次带上你,你带上马车。今日累坏我了,三个人挤在一起,甚是拘束。” “小姐,三个人?还有谁同去啊?” “没谁,一个别扭的人,快去备水,我要沐洗了”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因着心里惦记的事有了着落,如梦觉得甚是轻松,今夜可要睡个好觉。 “小姐、小姐,早上奴婢起来开窗,掉下一封信” 如梦正梳头,听见平儿的话放下梳子 “什么信?拿来予我瞧瞧” 刘如梦启: 鉴于四小姐贵人多忘,某特来信叮嘱。当日所求之事均已妥善,还望切记回报之事,鄙人记挂于心,勿失信与人。尔虽为女人,但勿学小人行径。事成后可着人来醉仙楼递话。 宋微时·子迟 手肃 这个满王怎地如此小肚鸡肠。当日在马车上只是不想给他惹出事端,才说并不熟识的,这怎地还做惯了梁上君子,又半夜进她的院子。 看来要早日与他断了牵扯,免得生出别的事端。 如梦没想到第二日,梅姨亲自带车来了侯府,秉过齐氏后,着人带进了内院,看了会木料,更改了昨日的草图。如梦想着姨娘与她多年未见,一定十分思念故人。就叫平儿去后院请她过来。 果然,昔日故友一朝见面,止不住的话语。 如梦识趣,把院子让给二人,独自去了大伯母院子寻如桐。 “四妹妹,你可从未主动来过我院子呢?今儿怎地连平儿都没带?” 如桐仿佛不敢相信,伸头向如梦身后望去。 “别瞧了,平儿有事要忙,我这甚是无趣,来寻你说说话。” “快进来,我正习画呢,刚好有地方请教你” 进得如桐的内屋,这里有张书台,文房四宝具全,背后的架子上摆了许多书卷。点缀的房间书香之气。 “二姐姐这画的是甚?” “山啊?怎地,不像吗?我觉得还好啊,就是不晓得如何画水” “二姐姐,山哪是如此行笔,你看好了” 如梦提起桌上的笔,在如桐未干的墨迹上挥洒了几笔,原先似小山丘般的山瞬时恢弘起来,又在下方添置几笔,就呈现出一湖清水。 “四妹妹真是了得,没想到竟有这般书画造诣,我就不行了,练了半月了,还是如此。” “二姐姐,这个是急不得的,不只需要时间沉淀、还需静心凝神。你若是初学,应从临摹大家画作开始。” “罢了,不学了,我这怎样都及不上你,寥寥数笔,都可以拿去装裱售卖了” 如梦没有再劝如桐,毕竟不是真心喜爱,也不会长久。 但如桐的话倒是给她提了醒,自己可以画幅画送给那个傲娇小王爷。既真心实意,又风雅不俗。 ------------ 梦回华年 13.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在大房多坐了会儿,约着姨娘也应该离去了。果真小院子只剩平儿在忙碌着。 “小姐,我着人帮着把那木料送到了梅姨马车上。梅姨让我转告你,不要心急,琴做好后会给你送来” “嗯,我知晓了。平儿明日去库房给我领些水纹纸,我要习画”。 平阳侯府近几日甚为宁静。大伯母每日在忙碌二姐姐的婚事,听闻那余詹士元旦就要致仕了,如今把儿子的婚事提上了日程,两家刚交换了庚帖,接着就是请媒氏,大伯母简直无暇抽身。 二房这边,齐氏收到大姐姐如烟的家信,说是有了身孕,想请母亲去看望她一二。齐氏会错了意,以为女儿受了辱,竟搬了行李去左侍郎府长住。刘昌规劝不得,也就由得她去。刚好自己新宠幸的小奴娇念得他紧,日日都要去会面,反倒有了机会。 “祖母,听阎婆婆说你近日的头疼症又犯了,可请了御医瞧瞧” “你们三个丫头有心了,还特地来看看我,前儿个拿了手帖去请了,还是那几幅方子,老毛病了,熬过了这个季节就好了” 如桐、如珠、如梦一早来了上房,见老夫人无精打采的靠在床榻上。想必是那月痨病犯了,每年的此时都会反复。 “怎地不见丹珠?这孩子近日在忙甚?听闻护院说总是往街上跑” 三人面面相觑,如桐在西院,不知二房动静。如珠每日又躲得紧。 “回祖母,我们也不知,昨日母亲着人给她量身裁冬衣,去了院子也没见人” 如梦见二人无语,只好上前答道。 “这孩子,怎地这么野,随了她那祖母的性子。你们几个偶也陪她逛逛,莫要总是独自外出” “是,孙女晓得了。” 正当如桐、如珠刚应了老夫人的话后,阎婆婆匆匆进了内屋。在老夫人耳旁轻语。 “好了,请过安就回去吧,天气愈发的凉了,都注意添减衣物,有甚需要的都去库房领,别拘着了” 仨人告别祖母,出了上房。 “四妹妹,你说刚刚阎婆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三个?” “二姐姐,这我可不知,既不告知我们,定是什么入不得耳的事,不听也罢” “不行,我好奇,一会你去刘婶子那打听打听” “二姐姐,你可是马上要出嫁的人了,怎地还这般,若是大伯母知晓又要罚你了” 如珠见如桐又要生事,出面阻止。 “就是,要打听你自己去,我和三姐姐先回房了” 如桐望着两人头也不回的背影,跺了脚也跑开了。 三人哪知,无需打听,此事在第二日就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平阳侯府都传遍了。 原来,自上次祭月节回府后,毕丹珠就每日去街上。跟随的护院说,表小姐好似在寻什么人一样,望见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要上去瞧瞧,大多失望而归,只两次,走上前去与一头目攀谈,但都见对方避开了。 刘府的护院回来描述:“今日,表小姐先是去路边酒肆寻了什么人,接着就有几个泼皮无赖尾随他们,小姐让他把一封信给了兵马司的人后,就甩开他不见了,恐出大事自己担待不了,就紧着回府禀报,老爷们都不在府上,大夫人与二夫人也不在,没得主意,就报去了老夫人处。” 老夫人无奈,这个毕丹珠如她祖母一般做事任意妄为。如今也不知是落入歹人手里还是困在了何处。 “阎婆子,快去,寻人去那兵马司问问,今日表小姐送去的信写了甚,是交予何人,莫耽搁,速去速回” 阎婆婆刚走出一刻,就复返回来。手中拿着一信笺。 “让你去兵马司,怎地这般快就回了?” 老夫人扶着欲裂的头,闭目问道。 “回老夫人,老奴走到门房处,刘老伯说刚刚有一年轻人送来封信,奴怕是关于表小姐的,遂赶紧拿回来给您参详” “快些递来,我瞧瞧” 老夫人看过信后火冒三丈。信上说毕丹珠被城郊的匪人所掳,让兵马司的副指挥方氶江前去救赎,若是不按指示,恐毕丹珠的名节不保。 这一看,哪有这般愚蠢的贼人,就算掳人要银两,也定是送信去那人家里。哪有给个陌生男子送信的道理。况且这人还是官府之人。 想必这是出自表小姐之手了。又不能不理会,毕竟好好的姑娘跟几个泼皮无赖在一起,也会坏了名节。 “阎婆子,快,拿我的手帖去知府,让林大人速速去寻人,就说事后老朽会重谢。” “老奴就去,老夫人莫急,急坏了身子” “速去吧,我能不急吗,这姑娘若是在刘府坏了名声,日后府上就不得安宁了” 阎婆婆叹了声气,转身就去办事了。 日落西山,老夫人坐在正堂,头戴着如梦那日所赠的抹额,手里的佛珠跟随着口中经文不停的转动。 “老夫人,回来了,回来了” “人呢,可无碍?” “无碍,老夫人放心吧,老奴着人安置回如烟的院子了,只是受了惊吓” “那歹人不是她所雇吗?怎地还是受了惊吓?林大人可说事情始末?” “我的老夫人,人是兵马司的人送回来的,林大人还在城外寻人呢” “怎么兵马司还牵进了此事?” “老夫人,老奴也不甚清楚。兵马司送回的不只表小姐,还有二老爷。” “这怎地还有昌儿的事,说的我愈发糊涂了。昌儿现何处,寻他来我房里。” “二老爷回房了,听闻正和二夫人吵着,姑娘院里都听见了。” “胡闹,一把年纪了,不顾脸面,把他们夫妻二人都唤来,你顺路,把老大也找来,真是这府里越发的没规矩了” 二老爷刘昌进了母亲院子,见母亲甚是气恼,二话不说就跪下了,二夫人齐氏坐在椅子上嘤嘤的哭着。 大老爷这边官服还来不及脱,也匆匆赶了过来。 “你倒是晓得自己做了错事,先领罚了。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细细与我说来。” 老夫人今日大起大落的心情,让她的头痛症更重了,眼望着这个不争气的二儿子,毫无办法。 “母亲莫恼,小心伤了身子,儿说就是。” 原来这日,二老爷一早梳洗后去了詹事府司经局点卯,晌午时分就去了红袖楼寻他的小奴娇。一直待到日落,想着不回府恐被齐氏眼线知晓,寻出破绽,遂起来穿了衣服出门。 哪知路过旁边房门见三名男子一同进了暗香一字房,遂觉得奇怪。怎地这红袖楼出了新式样?自己这老熟客却不知? 猎奇心理作祟,蹑手蹑脚来到房门外打算偷听,哪知房门未上门销,一头扎了进去。 只见之前的三人坐在桌旁,榻上背对着躺着一女子。三人见状与二老爷发生了口角,红袖楼老板见平阳侯的弟弟被打,去街上扯了巡逻的兵马司人出面制止。 有了这一出闹剧,兵马司的人发现这伙贼人掳了个姑娘,正在研究着如何要赎银的事。此事甚大,叫来了副指挥方氶江。 这下热闹开了,平阳侯的弟弟逛窑子,发现了被掳的表侄女,被官家齐整整的送了回来。 而齐氏是听闻毕丹珠出事,急匆匆赶回府后知道了夫君的丑事。不依不饶,二人展开了手脚。 事情大概老夫人基本了解,只是有一事不清,那些歹人应是表丫头所雇之人,怎地反而施暴让她受了些委屈?看来此事要日后亲自问她才能知道。但一定不能让外人知晓,这是毕丹珠自行安排的闹剧。不然,平阳侯府的姑娘恐就没了前途。 四姑奶奶在出事后的第四天到了侯府。此时赖在老夫人房内不肯出来。 “大嫂,当日我嘱托你帮我们珠儿寻一户体面人家婚配,你不应也不拒。若不是你态度不明,珠儿怎会自己去寻” “闭嘴,你毕家的家教就是这般?姑娘没等长辈做主,就急吼吼的去街上拉扯?我竟不知侯府出去的姑娘教出些勾阑之地的作风。” “大嫂说的也忒难听了些,如今事情已然这般,你叫我们珠儿该如何?求大嫂看在我大兄的份上,帮我们这次,以后定然会不忘大嫂的恩情” “你不要脸面,整个侯府都不要了吗?你可知如今街头巷尾如何评说,只说平阳侯府的表小姐看上了小小副指挥,要让人家入赘呢” “那不刚好,我们此时请了媒氏去那人家提亲,只要珠儿喜爱,我是不计较他没甚功名的” “快把你那嘴巴缝起来吧,甚是胡说八道。不说提亲之事从无女追男,就是那兵马司的副指挥也不是你家能肖想的。你可知那方氶江是谁的人?” “兵马司而已,总不过是兵部的吧,邑儿在外总有几分薄面的,想必联姻也并不难” “蠢,那是太子的人,兵马司只是他建功立业的一个跳板,你觉得他的婚事是你我左右的了吗?” “大嫂,那该如何是好啊,珠儿近日茶饭不思,央求我一定想想办法,你帮帮我们吧!” “你快回房去,吵得我头疼,容我想想,尽人事听天命吧,你也早做打算,寻一户门当户对的婚姻最好不过了” 四姑奶奶出了上房,暗自揣测,刘朱氏定是不会给她的珠儿做主了,看来要自己想些法子。以前不知这姓方的来头,还觉得他配珠儿尚有不足,如今看来,有太子这层,就势必要得手才好。 一时也无头绪,先去珠儿房里慢慢商议吧,侯府她们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了。 ------------ 梦回华年 14.衰矣衰矣,但校邻翁酒味。 “那表姐到底有没有被歹人轻薄” “这就不得而知了,据说兵马司到的时候,毕丹珠只是晕了过去,衣衫完好,身上也无伤痕” 如桐与如珠这日早早就凑到了如梦的屋子,说书般道出毕丹珠那日之事。 “二姐姐、三姐姐,不可轻信他人言” “四妹妹,这都是大姐姐院子里的婶子说的,她亲眼见毕丹珠被人抬回来的” “不管如何,都不得人云亦云,二姐姐马上要谈婚嫁,此事不能坏了侯府姑娘的声誉” “好了知道了,我们这不是关上门来自己讲吗” 如桐听了如梦的话,不再谈论此事。 “对了,三妹妹、四妹妹,母亲说我过了庚帖,明日就不准我跑出来了,要拘着我做女红,婚期定在了明年春,你俩要记得去西院常看我。” “明年春,岂不是赶上了三姐姐的及笄,我这要准备两份厚礼了” “四妹妹是舍不得那些银子不成,在我与三妹妹面前哭穷?” “二姐姐我哪敢,你的添妆我定是会尽心尽力了,到时二姐夫回门,我在讨回来就是” “呀,小丫头会算计的很,看我不打你这张巧嘴” 如珠望着打闹追赶的二人,也觉得甚是欢乐,她还从没见过四妹妹这般活泼的一面。 儿时的如珠缺少玩伴,为了引起这个寡言少语的小妹妹的注意,总是变着法的欺负如梦。若是那时如梦能有如此性子,想必二人早已是无话不谈了。 秋去冬来,日子一点一滴像古井般波澜不惊。如梦眼见身量又高了些,去年的冬衣已经不合身,只那么三、四套祖母秋晌新做的衣衫。 姨娘前儿日给了如梦些银两,让她去锦绣坊买些成衣先穿着,这快春节,新衣没半月也就裁好了。 “平儿,那副裱好的画卷拿着,我有用场” “小姐,今日天阴阴的,奴婢给你带件儿斗篷吧,去琴坊还要一段路” “带着吧,左右也是坐马车,不碍事。” 如梦昨晚就跟齐氏打好招呼,说去买把琴,想用下侯府的马车,齐氏觉得庶女的这些赏花奏乐的情趣无伤大雅,也就由得她们去了。 “走吧平儿,先去锦绣坊” 走过街头巷尾,来到了正阳街。这锦绣坊就在街市的正中央,许多世家小姐、夫人都会来此处选购衣衫布料。因着他家有全京师最好的绣工,布料也有那炙手可热的舶来之品。 “小姐里面请,里面有时兴的样式” “小二,我先瞧瞧你们的绸缎,想给三十岁的妇人做件冬褂子” “哟,小姐是要给母亲寻吧,快随我来,这有新织的锦缎,保管您母亲喜爱” 如梦挑中了几匹布给姨娘,又顺手给齐氏与老夫人选了两匹。自己看了几件成衣,样式是未见过的,想必是外来的花式。 “小二,这些着人晚晌给我送到平阳侯府” “好嘞,原是平阳侯府的小姐,承蒙关照,小店这有些远洋过来的丝料,小姐拿回去玩玩,若是喜欢再光临小店” 这正阳街上的商户一家比一家精明,连送带卖,竟也拢住了不少的名门望族。 “谢谢店家了,敢问这醉仙楼可是在这附近?” “哟,小姐午间要去那醉仙楼?恐此时订不到包间了,不过大堂许是有位置。小姐向西快到街尾的二层楼就是了” 如梦寻着锦绣坊店家所指的方向,不一会就找见了醉仙楼,只见堂内具是高鹏满座。想必酒楼必有特色吧。 “平儿,我们去问问还有无包房,若有就在这用午膳吧,直接打听下怎么把此画转交与满王爷” “小姐,奴婢还是第一次进这酒楼,听闻当今皇上也甚是喜爱此处的饭菜呢” “看你两眼放光的模样,收收神,我们进去,这天怎地愈发的冷起来了呢” 进了大堂,有些略显拥挤,加之不停穿梭的店小二。平儿恐有人碰了如梦,护着小姐来到了柜台处。 “两位,是要用膳吗,您瞧现在小店满员了,真是不巧。” “掌柜的,我家小姐想打听下,满王爷平时是何时来贵店?王爷给我们说过可以来这寻他” “哟,小姐是来寻满王爷的,那真是巧了,王爷一行正在楼上包间用膳。敢问小姐芳名,小人这就去通秉一声” 因着掌柜不清楚如梦身份,遂不敢轻易引去王爷身边,只得先容他跑一趟。 “掌柜的,我家小姐是平阳侯府的四小姐,这有东西劳您交了王爷就可” “小姐,这小人可不能转交,容我秉了王爷后回复,稍等片刻。” 说着,那掌柜也不等平儿回复就起身跑上了楼。肥硕的身躯竟异常敏捷。 此时如梦带着帷帽,遮至颈部,较好的身材还是一览无余,时不时的传来寻看的目光,让她甚是别扭。 正当耐不住异样目光,想去马车上等的时候,掌柜的扭着身体下楼来了。 “四小姐,王爷让小人引您前去,这边请” 如梦想快些逃离这人杂的地方跟随掌柜往楼上行去。走过了盘旋的楼梯,又径直走向了二楼最里侧的一间上房,那人扣了一下门,轻轻地推了开,示意如梦走进去。 此时怎觉得心跳的甚悦呢,怎地一时糊涂还上了楼来,虽说满王年少,可仍是男子,恐自己有私会之嫌,把书画交予掌柜的好了。 “四小姐?如梦?愣在门边做甚?” 如梦真真是红了脸,自己想去了哪里,整间屋子不只满王一人,还有那和郡王、方氶江、田其玉,另有一位与她同龄的姑娘。 与如梦说话的正是和郡王宋微适,此时见她回神,正伸手示意如梦落座。 如梦坐在一处空置的圆凳上,平儿伺候着摘了帷帽。脸上的红晕还迟迟未退,竟显得她异常的娇俏。 宋微时还是头一次瞧见她这般模样。第一次在太傅府,如梦刚从湖水里游了一圈出来,其实是带着狼狈的。第二次在山里盯着木头那次,未施粉黛,只简单梳洗就出门了。第三次更妙,那身男装任谁也不会细细打量了。 而此时宋微时竟觉得,这奇怪的四小姐竟有些好看。 “呀,平阳侯府的四小姐竟这般美貌” 说话的是那与如梦相仿姑娘,如梦望去,这位姑娘眼神真诚,面带微笑,想必是真心的在夸赞自己,遂微笑着道: “谢姑娘夸赞,不敢担这美貌一词,我们侯府的大姐姐如烟才是真的才貌并重” “快别客气,你是叫如梦吗?我叫白灵儿,我爹爹是白启,我今年及笄,应是比你大些,你叫我灵儿就好” 白启,不就是那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吗?白家世代习武,从龙有功,代代殊荣,白启与原配夫人异常恩爱,只有一女一子,都是捧在手心般珍爱。若是如梦没记错,白启就是在方家提婚前的冬季病逝的。 因着怜悯多看了几眼白灵儿,对方见如梦好奇遂挪去了如梦身旁坐。 “白姑娘原来是白将军之女,幸会幸会” “如梦叫我灵儿吧,我自小与我爹爹习武,受不得那些规矩束缚,叫灵儿亲切些” 如梦不再坚持,只好应下。 “怎么你是这般脸熟的吗?见谁都要推心置腹一番,也不晓得旁人厌烦不” 一旁的田其玉打趣白灵儿道。 “田其玉,闭上嘴巴吃菜吧,你不说这水晶肘子颇合你心意吗,那,都给你” 白灵儿说着把整盘菜都端给了田其玉。 “怎地,你最近不喜吃肉了吗?我记得上次在这用膳你吃了整一盘的酱肉呢” “好啊,当着妹妹面前你要落我的面子不成?要不要去校场打一架?” “算了,小生哪斗得过将军之女,谁人不知你骁勇善战呢” 这意思是说白灵儿和男人一样吗?田其玉见白灵儿扑向他,遂躲去了方氶江身后。 “好了,你们两个见面就吵,莫让如梦看了笑话,做好吧。” 和郡王应是在座几位最年长的,规劝好二人后转身问如梦。 “如梦姑娘今儿日来寻我堂弟可是有事?还是我堂弟约姑娘前来?” “回和郡王……” 如梦见和郡王刚要不快,抓紧改了口。 “额子适,上次满王爷替小女解了围,特准备了谢礼回赠,不知王爷有客在,若有叨扰,小女现在回避。” “哎,无碍,今日如梦姑娘来的正巧。今日是子迟的生辰,朝廷刚赏了岁银,我们大家伙儿来吃个喜。既已来了一起热闹热闹吧。” 如梦惊讶,今日竟是这傲娇王爷的生辰之日,来的也太不巧了些。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宋微时,他也正看向自己,两人目光相对竟有一丝尴尬,不约而同的避开了。 方氶江望见二人躲避的目光顿了顿,举起酒杯向宋微时道。 “子迟今日一过12岁了,不是吵着要去战场吗?过几日我要去南边平乱,可有意同行?” “南边?可是国师主战,与士金国联手讨伐北胡?” “正是,太子虽不同意此战,可是立功后我就可名正言顺的纳入太子麾下,利大于弊,衡量再三,允我前去。” “我不去” 满王爷的傲娇劲儿上来了,整个人气质都拉了下去。如梦觉得这个别扭劲还是比较像他。 “你这年纪,既想从武,此场战役是最好的立功机会。” 方氶江不解,继续劝解宋微时。 “北胡部落多年安守本分,并无逾越,士金国为了扩充国土,就大肆的侵占掠夺。去杀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我可做不出来。” 满王爷宋微时此话一出,在座的几人具是刮目相看,大家都知那士金国是仗着国力雄厚欺辱北胡部落,而此时赢国又想去分一杯羹,更显得见利忘义。 方氶江此时略显尴尬,宋微时的大义倒彰显出他的无德。他不知应该怎样去和一个12岁的少年说战争的残酷无情。 ------------ 梦回华年 15.无事无事,石上坐看云起。 “今日是子迟生辰,不聊这个。如梦姑娘,你既是来送谢礼的,不知可否拿来给我们瞧瞧?” 和郡王见场面气氛紧张,遂转开了话题。 如梦望向宋微时,见这个正主并无异议,就命身后的平儿拿出了画卷。 画卷展开,只见林中晨雾缭绕,眼前有一少年身如银蛇、剑若游龙,舞动在天地间。身旁的松柏栩栩如生,烟雾掩映,竟让人觉得江山无尽、气象万千。 挥毫之人虽立身画外,却心存画中,颇有心手相印,益臻化境。 宋微时不太懂书画,但却从和郡王赞赏的话语中听出,此画不但如梦用了心思,她的书画造诣还很高。 心里竟有那么一丝丝喜,连带着从前如梦对他的冷言冷语都不计较了。 “好了,赏玩下就罢了,用膳吧,小杜子,去把四小姐送的画收起来” 宋微时忽然又不想给他们看了,要收起来回去自己慢慢欣赏。 接下来的用膳异常和谐,眼见宋微时心情甚好,微微吃了些酒。白灵儿恐如梦不适,不停的给她布菜,问询她的喜好,倒叫一旁站立的平儿不甚自在。房内一团和气,再也无人谈起战乱之事。 “如梦是回府吗?我们可以同行” 膳食过后,醉仙楼的掌柜命人撤了碗筷,上了些茶点小食。 白灵儿吃着西瓜籽,望向如梦。 “灵儿小姐,如梦一会儿要去琴坊取琴,先不回府。” “啊,好可惜。那我邀你过几日去我府上游玩可好?” 白府只白灵儿一女,自小无姐妹陪伴,自是对如梦这般乖巧的女孩甚是喜爱。 “谢灵儿姑娘,姑娘只要下了邀帖,如梦定会前去” 如梦是家中庶女,若是出府去旁人家,是要主母应允的,所以给她下邀请帖就显得尤为重要。白灵儿也是官臣之女,自小耳宣目染,自然懂得。 “当然,那我们说好了” “好了,如梦不能与你同行了,我送你回府吧,瞧你刚刚贪嘴,喝了杯果酒,此时定也同王爷般痴醉了。” 田其玉见白灵儿站起竟有些不稳,遂护着她说道。 “习武之人,这些果酒怎地会醉,莫要胡说。” 白灵儿努嘴叉腰教训着田其玉。 “是,没醉,我刚好顺路,走吧,送你回白府。” “如梦姑娘,鄙人与方兄要去兵马司,堂弟来时与我同乘,还劳姑娘护送其一程。” 和郡王上次载了如梦去琴坊,此时他提出请求,不好拒绝。 “和郡王安心,我会把王爷安全送回府上。” 和郡王见如梦还是生疏的称呼他,也是无奈,遂由她去了。 一行人在醉仙楼门口各自告别。小杜子给宋微时扶上了如梦马车,就坐到了车夫旁。方氶江望了一会远去的马车,似有猜测,顿了一刻,也随和郡王离去了。 无人得知,这一幕被有心之人打探到,竟成了如梦命运的转折点。 宋微时因着吃了些酒,有些微醺,上了车闭目倚在车架上,马车行进起来,头就一下下的磕撞木头。 “平儿,把我斗篷拿来” 如梦躬身扶起了宋微时的头,平儿迅速的把斗篷塞进头下。 宋微时只是头晕,其实并无熟睡。当如梦靠近他的时候,一股荷花般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只是一霎,忽又远去。在这冷冬里,这种味道竟给他带来了温暖,以致从今后,再也不喜旁的香气。 满王府很快就到了,小杜子从前面绕至车门,唤起了宋微时,此刻他面颊尚有红晕,跳下马车后,背对着如梦说道 “今日的谢礼,算不得生辰礼,日后还是要还上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留下如梦呆滞在马车内。 “小姐,满王爷这是讹诈我们不成?” “谁叫我们曾有求于他呢,算了,去琴坊吧,误了时辰回去母亲要不高兴了。” 如梦见到梅姨,寒暄了一会儿,喝了杯热茶,梅姨做的琴无论是外观还是音色,都颇和心意。 回程的路上,天空竟飘起了小雪,洋洋洒洒,使得寒气更加入骨。 寒冬到了,又连着飘了两日的雪。平阳侯府的各个院子早已点上了小炉子。 如梦想起前世自打方氶江娶了梁琼,就再没踏入过她的房门。她这个平妻,都不如寻常人家的妾室。寒冬腊月,因着下人克扣炭火,每日都靠在床上捂着棉被取暖。不到三十岁就一身病患。 方老夫人逢人就说她那个儿媳又懒又娇气,还生不出孩子。她的苦只能自己吞咽,因着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小姐,西北角落花巷那里的梅花都开了苞了,想必没几日就会开了” 平儿掀开绣着荷莲的门帘子走了进来。 “呀,我的小姐,怎地这么大凉气穿着单衣坐在这里呢,快去里屋” “里屋的炭火有些热,我出来透透气。” 如梦从前世的痛苦中回过神来,走回了里间。 “四小姐,奴婢是二夫人房里的杨柳,有事秉” 这时门口传来丫头的声音。 “平儿快去,屋外冷着呢,请进屋来” “杨柳姑娘辛苦了,这么冷的天,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这杨柳是齐氏身边的大丫鬟,颇得脸面,平日有个针头线脑的事情,直接寻她就可行个方便。各个小院子的人也就愿意给她些脸面。 “奴婢谢四小姐了。今儿个来是门房那儿递进来封邀请帖,是给您的,二夫人看过说给您自己斟酌,若是出门有什么不便可以去寻她” 如梦接过邀请帖,并没有立刻打开,她猜想十之八九是白灵儿。 “帮我回去谢谢母亲,如梦看过后去回复她。” “那奴婢就不多留了,四小姐歇息吧” 平儿送走了杨柳,回到里屋,见如梦倚着床榻看那封邀请帖。 “小姐,可是白府的小姐?” “嗯,白姑娘邀我三日后去府上叙叙。” “对了小姐,今儿去领炭火,遇见了桃红,她说二小姐请您得空了去看看她。” “二姐姐定是被大伯母拘得无趣了,寻我去说话呢。那就明日过去吧,刚好我们去回了二夫人。” 第二日如梦等过了早膳时间,来到了齐氏院子。 “刚刚下了两日的雪,路不好走,怎地过来了,有事寻丫头报一下就妥” “有几日没来母亲院子了,过来给您请安。不知上次给母亲买的绸缎可喜欢?” “四丫头有心了,我喜欢的紧呢,留着明年你大兄过礼时,我做春衫呢” “母亲喜欢就好。怎地大兄的婚事定了吗?” “没呢,这不近几日你父亲与大伯父正商议吗,应该快定下了。明年你大兄束发礼后,就过礼。” “梦儿先恭喜母亲了” “尚早尚早,把你们几个都安顿好,我就该如你祖母一般享福喽。” 如梦清楚,对于几个儿女的婚事,二夫人是做不了什么主的,但是她对亲生的到底多些用心。 “母亲,今日梦儿来是有一事回禀。白小姐邀我去将军府一叙” “那张邀帖我看过了,也秉过你父亲,我们自是同意你去的。那日你就乘府上的马车去吧,我都叫杨柳打点好了” “谢母亲,梦儿会早去早回的。” 又在齐氏院子坐了片刻,如梦携平儿准备前往大伯母的院子看望如桐。刚走出胡同,碰到了毕丹珠带着丫鬟,身穿棉斗篷,鞋子上还带着积雪。看样子好似刚刚外出回来。 “呦,四妹妹,几日不见出落的愈发标志了呢,这身量也是长了不少呢” “表姐安,如梦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唉,你无礼,我话还没说完呢” “表姐有何话,说过了我要走了?” “哼,小小年纪,竟学那狐魅样子,到底是妾室生的,勾引男人倒是有一套。” 这毕丹珠莫名其妙,说他勾引男人话从何处说起?如梦即使修养再好,也容不得有人辱她生母。按耐住怒气,双目瞪视着毕丹珠。 “表姐甚言,我姨娘虽不是正室,可也是媒妁之礼娶进来的。也没去大街上拉男人。况且有姿色总比黄着脸招人厌好些。” “你,好毒的嘴。别得意那么早,许是那被千人骑的命呢,还真当自己是正经小姐。” 如梦觉得毕丹珠真是越说越放肆,恐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还被气的不行。 “表姐慢慢思虑怎么被千人骑吧,如梦先行一步。” 只听身后毕丹珠与丫鬟拉扯的声音,如梦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给受罚的如珠送斋菜开始,就有许多和前世不同了。这个毕丹珠看上了方氶江,或许她的出现,能改变她与方氶江的那段孽缘。 与白灵儿之约这日,如梦坐上了齐氏安排的马车来到白府。一入正门,就是一片空地,两侧是兵器架子,满院无一装饰,倒显得府上庄严肃穆。几经辗转来到了白灵儿的院子,这是府上唯一一处有亭台的院子,白灵儿的房屋是两层的楼阁。夏日站在二层就可见园内风光,由此可以看出白将军对这个女儿的喜爱。 “如梦,瞧我这剑如何?” 白灵儿的闺房简直就是兵器库,到了有一个时辰了,她收藏的兵器还未观赏完。此刻她拿着一把可以藏于袖内的匕首给如梦展示。 ------------ 梦回华年 16.虚掷虚掷,知道几时归得。 此匕首虽小巧,却在柄手上嵌了七颗宝石,刀刃锋利亮如明镜。 “甚是精巧,瞧这刀刃必是削铁如泥的。这刀鞘看似像牛皮所制,样式不曾见过。” “如梦好眼力,这是当年波斯使臣赠的,我瞧着漂亮跟爹爹要了下来。给,今日我将它转赠予你,作为你我姐妹间的见证”如梦无语,白灵儿还不了解她,就要认做姐妹。况且这匕首看着就价值不菲,哪能轻易接受。 “这可不成,灵儿还是送我些福包、珠花类的吧,这个我不能收,太贵重了,况且你也是非常喜爱,哪能夺你所爱。” “妹妹莫不是说笑的,你瞧我这屋子哪找的出福包与珠花?倒是有些金钗金镯,我都嫌它们俗气。从前喜爱这匕首是因它外观漂亮,如今习武多年,这个对我来说不是甚趁手的兵器,倒是可以做你们这些闺阁小姐的防身利器。快莫推辞了,姐姐要恼了。” 这还没接受呢,白灵儿连姐姐都自称上了,拒不得,如梦只好接受了。 “那梦儿谢姐姐垂爱了,我这有个随身携带的福包,是妹妹夏日采摘花瓣儿晒干所制,里头可装些零散的小物,还望姐姐莫嫌弃。” 如梦身上带的福包是今早新带上的,这些干花瓣每半月即可更换一次,上面是如梦亲手绣的斗趣图,两个胖娃娃在斗鸡。甚是新奇有趣。白灵儿接过,拿在手里翻看好久,很是喜爱。 “妹妹说什么,这福包甚是有趣,还有淡淡香气。这种物什,我就是活两辈子都做不出,哪会嫌弃。” 说着就系上了腰间。如梦苦笑,若是像她前世一样嫁人后苦守空房,为了打发时间,那想必绣女也做得吧? “姐姐先带着,回府后我着人给你多送些干花瓣,这个香气没了再换些就好了。” “妹妹真是细心,我就弄不得这些,我娘说我以后恐怕只能嫁个武人。” “姐姐莫说笑了,你性子活泛,定有许多人喜爱呢” “唉,我爹爹说要给我招上门婿,那好人家的男儿哪能做上门女婿,我都拒绝多次了,爹爹不依,都几日没见我了。” 如梦猜测白将军是不舍女儿出门,才想招婿的吧。 “姐姐,谁说好人家的男儿不能上门的呢,你的年龄还可在观望一阵,莫不要因得此事寒了将军的心。” “我自是晓得的,其实不嫁人我也可以,就怕爹爹和母亲不舍。” 如梦也曾有白灵儿的想法,可她只是庶女,命运由不得自己。 “算了,不要说我的事了。如梦与满王爷可是关系甚好?那日你所赠画卷,仿佛画的是王爷。” “姐姐莫说笑了,王爷是皇亲贵胄,我一个深闺女子,哪里能和他要好。只是机缘之下,曾得过王爷援手,那幅画就是谢礼。” “我也就是问问,妹妹莫怕,我不会出去乱说的。宋微时其实挺可怜的,别看他现在经常冷着脸,一副担当的模样。其实小时候活泛着呢”。 “我与父亲去过他府上几次,小时候经常拉着我陪他玩的。只是头些年皇上防得紧,林叔也护的紧,哪里都不准他去的。再见面就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了。” “天家处处都是不得已,自然苦处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倒是姐姐知晓的蛮多的。” “那是,小时候父亲常带着我,就连上朝时我都在宫外的马车上等他。” “晚晌姐姐去看看白将军吧,莫要再置气了。” 如梦不知要如何与白灵儿说她的父亲今年恐怕命不久矣,这对一个深爱父亲的女儿来说太过残酷。只好旁敲侧击让她能与白启多些时间相处。 在白府吃过了午膳,还拜访了白夫人。这是一个恬静优雅的女人,身材丰腴、眼神温柔,难以想象,习武的白将军竟娶了这般文静优雅的人。 回府的马车上,如梦想着那个傲娇的人,那么小就离开了父母的庇护,处处提防小心,才得以在储位之争中存活下来。 如梦从白府回来后的半个月,都在闺房里写写画画、弹弹琴,偶尔还去二姐姐如桐那里扯扯闲话。 这日,如桐又拉着如珠与她去上房请安,因着大伯父和父亲都在,三人躲进了祖母的里间佛堂,阎婆婆瞧着三人的调皮样子,也无奈的由得她们去了。 “怎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田太傅怎地说?” “回母亲,太傅未表态,听闻田老夫人因着惊吓过度,这几日都在卧床,还请了太医院的王御医。” “这可怎地是好?她那孙儿呢?无恙吧?” “母亲安心,那田其玉因着被小厮发现的早,砒,霜量又不多,现在无碍了,王御医说安养一段就好了。” “唉,情之一字是难关啊,自古英雄都难过,何况是个孩子。白将军大限将至,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去看看,老大,这事你安排吧定要妥当。” “是,母亲,儿定会尽心的。” “嗯,老二上次的事也过了许久了,你夫人想必也消了气,无事去你女婿家走动走动,看看朝中都是什么态度。” “母亲,儿知道了,齐氏如今还和儿子怄着气,晚晌我回去与她说。” 二老爷怏怏的说。 原来自那红袖楼出来后,齐氏就与他不再讲话,近日二老爷不是住在书房,就是去四姨娘那里,如今倒有了借口登齐氏的门。 “这到底生了何事?怎地田府和白将军还有了牵扯?” 如桐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一团迷雾,回头问向如梦。 “二姐姐,你都不知,我哪里会晓得。” 如梦吃着阎婆婆端来的热茶,答到。 “二姐姐,那个田其玉我们见过,是田老夫人的孙儿,上次去祥云寺时遇见过。” 如珠眨着莹莹的大眼睛对如桐说到。 “三妹妹快与我说说,是个怎样的人,怎地听父亲言语中说是吃了砒,霜?” “嗯,很是俊朗,祖母说他温润如玉,性子也颇好。” “就这些?三妹妹真是简单。四妹妹,你说,那田其玉怎地就会吃了砒,霜?” “二姐姐,那日匆匆一见,哪能窥得人家隐私啊,叫我从何说起啊” “哼,你们两个欺我那日没去祥云寺不成。算了,一会去祖母那儿套话。” “你们三个皮猴还不出来,要猫到晚膳吗?” 这边如梦几个闲聊,并没注意到大伯父和父亲已经回房去了。祖母早就得阎婆婆信儿知道她们在这儿。 如梦拾到了下衣衫,向大堂走去。 “祖母,怎地和父亲聊了这么久,我们都闷坏了,本来还想着找您玩骨牌呢。” 如桐为了套祖母的话,进来就贴去了老夫人怀里。 “去去去,你这皮猴儿,压着我了” 老夫人笑着推开如桐,又打量了三人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了如珠身上。 “这么冷的天都来了,我就陪你们玩一会子吧,阎婆子,把骨牌拿来,你们都来榻上吧。” “祖母,刚刚父亲来可是有什么事?” 四人挤在祖母的床榻上,一边玩着,一边闲聊。 “怎地,你都听见了,还问我做甚?” “哎呀,孙女哪知说的都是何人啊,有一句没一句的。” “是白将军重病,瞒了两年了,十天前上朝时,当场吐了血,皇上才知他从前在战场伤了肺腑,时日无多了。如今白将军只想给女儿寻一佳婿入赘,好撑起百年家业。” “祖母,那怎地还有田太傅府上的事,可是有甚牵连?” “唉,莫打听了,话到此处了。” 老夫人说完还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如珠,止住了话茬。 如梦觉得,之所以不说,是老夫人有所顾虑,并不是怕如桐知晓其事。因为即便她不说,按照如桐的性子回去也会问大老爷,同样会知晓来龙去脉的。 三人又赖在上房吃了午膳,后就各回各院了。 如梦回来见四姨娘端坐在屋里喝着茶。 “姨娘,这么冷的天怎地还出来了。” “梦儿回来了。姨娘这几日因着你父亲在,都没来看你。今日你父亲早上搬回了书房,我得空来看看。” “嗯,梦儿刚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姨娘可用过午膳了?” “用过了,这不出来消消食吗?梦儿多去祖母房里走动走动,等到过了及笄,让祖母给你找个良配。姨娘任是这牢笼也呆的心安了。” “姨娘说的哪里话啊,我这及笄还早呢。何况二房还有夫人做主,怎地能劳烦到祖母那里去。姨娘的余生还长,切莫灰了心气儿。” 如梦是在告知四姨娘,不要越过了齐氏行事。齐氏虽不至于在庶女的婚事上使坏,可是夺了她的权,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姨娘也是心急,哪想到那里去,好,以后姨娘不提了。许是近日闷在房中的缘故,心似火烧般,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此处。” “嗯,姨娘尽管放心,梦儿长大了,自不会让自己陷入难处。该争得自是会努力的。” 四姨娘望着一脸坚定的女儿,不胜自豪,情绪起伏竟让眼泪噙满了眼眶。 ------------ 梦回华年 17.生受生受,更被养娘催绣。 许久不出门的如桐这日火急火燎的来到了如梦的闺房,斗篷还来不及解掉,就扯着如梦说田太傅家的私事。 “四妹妹,那太傅的孙儿田其玉,原是因着婚事不能如愿,喝了砒,霜了。真是个痴情的人儿。听闻是看上了白将军的女儿白灵儿。” “唉,本也是桩美谈良配,可无奈白将军命不久矣,未到白发就要撒手西去,所以想在离去前给女儿寻个良配入赘白府,好能撑起将军府的百年家业。” “二姐姐,你说白将军命不久矣是从何说起?” 如梦赶紧打住了自说自话的如桐。看来白将军如前世一样,还是逃不开英年早逝的命运。 “咦,我没说吗?有日早朝,皇上和众臣正商议如何协助士金国攻打北胡,白将军当场口吐鲜血,晕了过去。太医院来汇诊,白将军因着早些年打仗伤了肺腑了,从前当是痨病治着,此时诊断说肺腑已然破碎,回天乏术了。只是吃着些补药吊着呢。” “二姐姐知之甚详呢,可知白将军现今如何?” “那是,父亲同我母亲谈及此事,我就在一旁听着呢。唉,四妹妹别打岔了,听我给你说下去。” “白将军病倒的第二日,皇上就下了旨意给白家招婿,命兵部、刑部、五成兵马司还有各将军,总之吧在朝的武将,凡是七品以上未婚配的青年才俊都要应招,比那公主选驸马还要严谨。” “想必,皇上知晓白将军病情吧,念及旧日之恩,是愿意助他白家一次的。” “四妹妹说的没错,皇上允了白将军,不会散他白家基业。” “可这招婿一事,白灵儿可是自愿?” “听闻白小姐起初是不愿的,可那日白将军被人抬回府中,望着父亲一身鲜血,白灵儿几度哭晕了过去。醒后如换了人般性情大变。这招婿之事也亲自参与了进去。” “唉,亲人即将天人永隔,痛彻心扉,白灵儿自小与父亲感情深厚,想必希望父亲离去前能瞑目吧。” “是啊,白灵儿不久就要选婿,那太傅孙儿听到消息,跑去白府,说是要入赘白家,他虽还无官职,也不是武将世家,可他愿为了白小姐弃文从武,况且他对白灵儿是真心实意的爱慕。请求白将军做主成全他。” 如梦听到此处,已然震惊,田其玉喜欢和白灵儿斗嘴,原是早已情根深种。若两人结合想必也是佳偶天成。可这田其玉能喝砒,霜,就说明田太傅家并不同意。 “白将军还未表态,太傅府来了几名护院,给他们孙少爷就拖回去了。真真是用拖的呢。” “如今将军府与田府因着此事不再往来,白府忙着选婿,田府近日闭门谢客了。” 如桐想必是说的口干,拿起一旁早已凉透的茶水猛喝几口。如梦思索着,那日祖母定也知晓真相,可未说与她们三人,看来是有意隐瞒。 “二姐姐,此事你知晓就罢了,莫不要再说出去了。特别是三姐姐那里。” “嗯?为甚啊?你能知晓为什么不能告诉如珠?” “二姐姐觉得,那日祖母没跟我们说,是她不知晓事情真相吗?” “怎么可能,此事甚大,父亲一定会和祖母说的。况且祖母与田老夫人还要好。” “是了,祖母知晓你性子,定会回去缠着大伯问个清楚,那何不当时就说与我们听呢?” “啊,我没想到此处。祖母不希望你和如珠知晓?” “嗯,我觉得许是不想三姐姐知晓吧。所以才要叮嘱你,话到我这儿就好了,莫不要再说了。” 如桐盯着如梦,这个小妹妹年纪比她还小,哪里来的这些个弯弯绕? “二姐姐盯着我做甚?你是大伯、大伯母捧手里的,哪里会这些看人脸色读人心思的龌龊手段,妹妹许是做人庶女会看人罢了。” 如梦能感觉到如桐的审视,特意把自己说的可怜些,转移她的关注。总不能说自己活了两世,这些个事儿早已有了经验吧。 “四妹妹说这些做甚,我可从没觉得你与我有不同,我们都是平阳侯府的女儿,若是有人欺你,我是不会答应的。” 看着紧张的如桐,如梦赶紧安慰。接着两人一起在内屋用了顿午膳,二姐姐就又回闺房绣鸳鸯去了。白府出了此事,改日要登门去看望白灵儿才好。 第二日,如梦就去请示了老夫人,在得知可以去探望白灵儿时,着人送去了拜帖。不久就收到了白灵儿的回复,让她明日过府。 老夫人让阎婆婆还送来个千年的灵芝,说是明日去白府代为转赠给白将军。 冬月马上就要过去,严冬腊月再一过就是新年,如梦若是没有记错,白将军是在腊八前后逝去的。也不知白府众人如何过这个新年。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如梦和平儿坐着齐氏准备的马车,去往白府,行至黔阳胡同时,忽的跃进一人,如梦惊呼迅速从袖中抽出匕首,因着紧张,手都是抖着的。 “四妹妹莫怕,是我,田其玉。” “田公子,你这是作甚?” 待如梦看清来人,呼了一口气。收起匕首,打量着对方。许是太久未休息好,眼眶呈青灰色,下巴上有些许胡茬,比起上次醉仙楼相见,更为消瘦。 “四妹妹,是田某唐突了。我跟你道歉,可今日这般鲁莽是有一事请你帮忙。这几日我都在白将军府门候着,灵儿不肯相见,也不许我走进白府半步,昨日见你递了拜帖,想着只有如此了。” “田公子,既然姐姐不愿相见,我总不能拉她出门,你也知如今白将军的近况” “不用灵儿来见我,我这有封书信,劳妹妹亲手交予她手就可。” “好吧,田公子,我也只能转交,至于她会不会看,如梦不敢担保。” “无妨,只要灵儿知道,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如梦告别田其玉,继续向白府驶去。 到了白府白灵儿的闺房,如梦差点认不出她,只是几日未见,眼神再无往日光彩,她的样子还未及田其玉一分,面容枯槁不说,整个人都死气沉沉。 “姐姐,你这是作甚?若是白将军看见你如此模样,定会心疼的。” “妹妹莫怕,近日我都在配合宫人选婿一事,想必是累了,休息几日便好了。你今日来可是有事寻我?瞧白府如今模样恐不能陪你玩了” “姐姐,莫不要强撑了,如梦都知道了,白将军现在身体如何?我祖母着我带来颗千年灵芝” “我代父亲谢过刘老夫人了。麻烦妹妹回府后转达。父亲近来整日昏睡,清醒的时候甚少,想必时日无多了。” 白灵儿望着如梦,说起白将军时再也抑制不住,伏在桌上轻声抽泣。 “姐姐,其实我们终是要死去的,你会、我会、白将军也会,我们在这里有的缘分,不会因为分离后就没有了,也许离去的人只是换个地方去等待我们” 如梦一下一下的抚着白灵儿的肩,轻轻的劝解。自己重生过一次,反而觉得有人能为自己的死去哭泣伤心,是一件幸福的事。 “会吗?我和父亲还能再相见吗?” “会的,姐姐如今要做的是不留遗憾,还要完成白将军的心愿。” 说起白将军的心愿,白灵儿振作起来,拿帕子擦拭了泪痕,重又和如梦说道。 “我是个女儿身,虽习了一身武,可终归不能去战场立功建业,弟弟年幼,还要个十年八载才能支撑门户,这百年家业不能在父亲这里断送。所以他给我安排的路是最得益于白家的,妹妹可明白?” “姐姐,如梦都清楚,可是姐姐想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幸福呢?田公子对你用情极深,太傅府是不会允他入赘的。” “我与他恐是没有缘分的,如今能为他做的,就是狠心些,让他心冷” “姐姐莫要多想了,日后若是难过想找人倾诉,尽管给我下帖子,我过来赔你。哪怕选好了佳婿,也莫忘分妹妹杯喜酒喝喝。” “不会忘了妹妹的,感谢你今日能来看我……” 正说到此处,门外响起一声童音,伴着扣门声。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母亲让我来寻你。” 白灵儿唤丫鬟去门口迎进了一位约六七岁的男童,长相与白灵儿有几分相似,但是更像那优雅的白夫人。身材同样圆润,甚是可爱。 “小尔,你怎地过来了?” “姐姐,母亲刚刚去父亲房里了,没人照看我,让我来寻你?” “哦,是谁去请的母亲?” “是王御医的徒弟,母亲斗篷都没穿就去了。” 小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蜜饯吃起来。白灵儿却如五雷轰顶,慌了起来。 “丹红,你留下来照看小少爷,我要去老爷房里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穿上外褂披肩,抬头猛的见着如梦才回过神来。 “妹妹勿怪,每次都是父亲的随从去请母亲,王御医徒弟能来想必是父亲那里出了什么事,姐姐失陪了,我要去看一眼。” “姐姐快去吧,我坐会子就回府了。” 白灵儿交代完屋内的事,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姐姐,你是我姐姐的友人吗?怎地没见过你,你可真好看。” 那小童嘴巴里塞满了蜜饯,口齿不清的望着如梦说道。 “是呀,我叫如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灵尔,母亲与姐姐都叫我小尔。” “小尔,如梦姐姐拜托你件事好不好?姐姐这里有封信,转交给你姐姐,若是能叫她看就再好不过了。” “嗯,放心吧,小尔能做好。” 如梦不甚放心又交代了白灵儿的丫鬟丹红几句,就离开了白府。回府的路上再没遇到田其玉,想必是回了太傅府吧。能帮他的也就仅此而已,剩下的全看天命吧。 ------------ 梦回华年 18.成裹成裹,莹莹明珠一颗。 从白府回来没几日,白将军过逝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师。大伯父代平阳侯府前去吊唁,祖母说没有未出阁的姑娘去吊唁的道理,如梦只好作罢,想着待将军入葬后择一日去看看白灵儿就好。 明日就是腊八节了,大伯父与父亲休沐,祖母安排着祭祖的事项。如梦想着白府今年想必异常冷清,决定明日去看望白灵儿。 “平儿,今年夏季里晒得那些个花瓣都装上吧,明年我们再多做些。” “小姐,今日甚冷,您多穿些,把这件夹棉的背子穿上吧。” “嗯就穿它吧,还素净些。马车准备停当了没?” “嗯,昨日我禀了二夫人,说今日一早在东侧小门候着我们” “那走吧” 如梦和平儿出了东门,见二夫人的马车在外候着,可是赶车的并不是熟面孔。 “咦,怎地今日不是那二柱赶车,你是谁家的婆子?” 平儿好似也未见过此人,遂询问到。 “回小娘子,二柱闺女昨个患了肠辟,说是便了血了,跟夫人告了假,今日就由樊婆子我送小姐出行。” “真是晦气,你赶也是一样,只是要稳当些,莫伤了小姐。” 平儿不耐,看着那樊婆子一脸的献媚样,训斥道。 “是,四小姐放心,奴婢从前就是赶车的,手稳着呢。” “好了,平儿,大冷天的,莫冻着了,快些上车吧。” 一路无恙,马车行驶甚是平稳,平儿下车还赏了那樊婆子些铜板,叫她找个暖和地方候着,未时来接小姐。那老婆子见到钱乐颠颠的应下了。 白灵儿和如梦的猜想一样,情绪低落,红着眼眶,在房中绣着女红。手中的枕套上歪歪的卧着一只鹅。 “姐姐可是刚哭过?莫要伤了身子,先别绣这些了,我与你说说话。” “手上不做些什么总是胡想,你来了倒好,陪我叙叙。晌午在这用了膳再走吧。” “好,梦儿晚些走,好教教姐姐如何绣鸳鸯。” “好呀,笑话我不是,我哪里会这些。只是父亲临走时予我定下了婚期,是明年五月,想着自己绣些嫁妆。” 如梦看着白灵儿破涕为笑,也松快了不少,倚在大圈椅上,吃惊的问道。 “姐姐的婚事定了?那未来姐夫是何人,快与我说说。” “是父亲的徒弟,跟随征战多年,近几年在边陲任定远将军,父亲出殡那日赶了回来,还随我们守了灵。” “那姐姐婚后可是要随着去边陲不成?” “怎么会,白府尚且还有年幼的弟弟。皇上已授予他镇国将军封号,给父亲追封为了定国将军。” 白灵儿谈起父亲头又渐渐低下,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甚好。姐姐怎地对此人不满意?” “莫胡说,我与东岳哥哥从小相识,他人品性子自是没得挑剔,对我也千般好,怎会不满。” “那姐姐还担心甚,相信日后姐姐定会美满的。” 白灵儿脸上似有红晕,张了张口又无言了。 “姐姐,那日我给你的信,可是看过了?” “嗯,看过了。吊唁那日田家来了人,他也来了。几次想与我攀谈,都叫我避开了。可还是在后堂被他寻见了。幸好东岳哥哥给我解围,他就算不顾太傅府名誉,也总要顾忌我些,父亲灵堂之上就与我拉扯。为了叫他死心我也说绝了狠话,想必今后不会再有瓜葛了。” 如梦没有想到,看似没心肝的白灵儿,一旦决定某事,竟会这般决绝,毫不拖拽,行事作风颇有习武之人的果断。 “好了,姐姐,莫要闷在房里了,我刚进院子瞧见你那颗腊梅树开了花了,穿好衣服我们去赏赏吧” 转眼就到了午时,白灵儿昨儿整日未进水米,今天因着如梦的到来多吃了些,两人此时仰面躺在榻上,望着对方傻笑。 “妹妹这是在侯府没有饱饭吃不成,到我这打牙祭来了。” “姐姐还说我,你不也是吃撑了肚皮。” “哈,那看来我们彼此彼此,以后莫要一起用膳了。” “不过白府的厨子是真真比我们侯府手艺好些。” 两人说说笑笑竟睡了过去。屋外纷纷扬扬飘起了雪,屋内炭炉上的水壶开了半晌,呼呼的冒着热气。如梦睁眼望去,好半天才想起这是何处。 扯过床上的锦被轻轻盖在白灵儿身上,也不知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这一动作下来她都没有醒。 “平儿” 出了内堂。如梦整理了下衣衫唤道。 “小姐,怎地瞌睡了?脸上有印子。” “嗯,迷糊了一阵儿,几时了?” “快未时了” “好快啊,褙子拿来吧,我们回去。叫屋外丫头轻着些,叫姐姐多睡会。” 与平儿行至正门前庭处,见几人在那叙话,因着空旷,待看见时已来不及回避。只好继续向前。 落入众人目光后,屈身揖了一礼,快步出了府门。 “小姐,是和郡王、满王爷等人” “嗯,都是外男不便逗留,快些回府吧” 门外平阳侯府的马车还停在原处,樊婆子不晓得在哪里吃的满嘴油腥,一脸窃笑的望着主仆二人。 “小姐快些上车吧,这天忒冷,奴已经给您生了小火炉,车上暖和” “你这婆子,去哪里鬼混,怎地身上有酒气。” 平儿见如梦掩鼻,也对这樊婆子不满,出声训斥。 “回小姐,这不是天气甚冷吗,老奴喝了两口暖暖身子,绝不会耽误赶车的,小姐放心。” “好了,平儿,上车吧。” “哼,我们回去禀了二夫人,看不重罚她” “算了,这天寒地冻的,也不容易。只要不误了回去祭祖由她去吧。” 车子比来时行的慢了些,许是路滑婆子又喝了酒,为了如梦安全,故意如此罢。 一路晃晃悠悠,车内又异常温暖,如梦竟觉得昏昏欲睡,可奇怪的是平时警醒的平儿也睡了过去,待意识到不对时怎么也挪动不了身子,歪头晕了过去。 “子迟,你在瞧什么?” “义父,路边这是平阳侯府四小姐的马车。” “可是刚刚白将军府上瞧见的那个丫头?子迟莫动,让义父去看看” 宋微时今日与林青山前往白将军府,一是探望白夫人,二是来寻秦东岳的。世人都知他是白将军之徒,可都不知道,当年白将军就有意栽培他,除了教他行兵打仗,还求到了好友林青山,请求他能教习秦东岳。名义上秦东岳是宋微时的师兄,和青木一样。 “子迟,恐那个丫头有危险,马车上有迷香,空无一人。但是这雪下得刚好,可以寻着痕迹找去。” “义父上车,我们跟去看看。” “子迟,今日出门就你我二人,青木不在,若是对方人多势众,怕是我一会护不住你,还是先回府,调动人手吧。” “不可,耽误了时辰四小姐恐性命不保,再就是这车印再过半刻就会被雪掩上了,义父,我们跟上去看看,先静观其变。” 林青山见宋微时坚持,又透着心急,无奈只好遂了他愿。叮嘱他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主。 冷风如刀刻般划过如梦的皮肤,噬心蚀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衫已被褪去,只着单薄的内衣。虽然恢复了意识,身体却依然由不得自己。 “老婆子,把这些衣衫烧干净,莫留下什么” “你这婆子心狠的,多好的料子,作甚要毁掉,拿回去卖掉还能换些铜板。” “让你烧就烧,金主嘱咐过,照做就是了。对了那个小丫鬟你可处理了?” 如梦听出是樊婆子与人在篝火旁烧她的衣衫,听着话语,是有人使钱雇她们做的。 “都安排妥了。我们快些走吧,一会那些个泼皮无赖就来了,莫与他们照面,讨不到好果子。” “你说这金主真是个狠人,好好的姑娘家,让那些个污秽之人糟蹋,比你我还毒辣。” “慎言,那边那位恐一会醒了听见。” “哎呀,放心吧,我这药下得足着呢,一会临走再来点,你看看我这药粉,都是上乘的。” “把火生大些,那位别事成前再冻死,你我就拿不到钱了。” “唉唉你小心着些,药都进火堆里了,真是笨手笨脚,收拾了快走吧,一会药效上来,你我也要折在这儿了” “等下,我把她内衫也褪了” 如梦只觉屈辱难忍,一股急火外加药效又晕了去。 宋微时与义父赶到时就见破庙里有三个人,院子里一个赶车的哑巴,令两个老婆子正在殿内扒如梦的衣衫。 林青山一脚飞起,擒了那哑巴。两个老婆子见事不好从后殿门溜走了。见屋内再无贼人,林青山就带着哑巴追了出去。 宋微时一进破庙就在寻如梦的身影,待入了殿内迅速解下斗篷裹住了如梦,唤了她几声都无反应,想着先给她挪去自己的马车稳妥些,起身抱起了她。 刚抱至殿门处,那些后掉在火堆里的迷药起了作用。宋微时虽习武不久,可内功还不甚熟练,腿一软也摊了下来,临晕前还给如梦又重新裹了斗篷,想着义父很快会来寻他,也就安心了。 ------------ 梦回华年 19.归好归好,睡足一江春晓。 此时的平阳侯府,已如沸腾的开水,有人送信儿来说四小姐与男人约会,在城东的道观。 此事甚大,二夫人不敢瞒下,就去寻了大夫人。大夫人也做不了主,二人只好去寻了老夫人。 老夫人当即气到头痛,不管真相如何,先要把人寻到再说。派出了所有护院去了城东。 如桐与如梦得了信儿,也来了上房。 “祖母,四妹妹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哪能做这种事,定是有歹人陷害她的,祖母定要相信她。” “不管我信与不信,若真出了事,伤及的都是我刘家颜面。” 老夫人说完,似想起了什么,唤来阎婆子。 “去如烟院子,瞧瞧那祖母俩在不在,给我叫来。” “对,那毕丹珠一直讨厌如梦,一定是她害的四妹妹。若是如此,祖母要给四妹妹做主啊。” “桐儿,事情还无定论,不要妄自猜测,何时祖母都会以刘家为重。” 如桐听后,仿佛确信事情就是毕家祖孙所为,搀着如珠的手焦急的等待着。 “老夫人,四姑奶奶和表小姐都不在院子,伺候的人说下晌就出门了,不叫她们跟着。” “啪” 老夫人把茶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气得声音都打了颤儿。 “养了一对白眼狼儿,刘家究竟哪里对不住她们。去,找,把人都派出去,给我揪回来。若真是她们所为,我也护不住了,报官府吧” “老夫人莫冲动。先要找到四小姐,若是真失了姑娘家的名声,此事还不可以闹大,恐以后婚配无望了。” “这给我留下的都是什么孽,你倒是早早撒手西去了,怎地不带走这些个恶人。” 老夫人情绪激动,竟骂上了去世的老平阳侯。阎婆子转身去安排下人出去寻人,看来今日的腊八祭祖是要搁置了。 宋微时清醒时,望见的是熟悉的床榻,身上虽是软绵绵的,但还可以勉强起身。 “小杜子” “爷,你醒了,喝些绿豆水吧,御医嘱咐你醒了要多进些” “四小姐呢,可安好?” “爷放心吧,迎春那边伺候着呢,此时在客房,人还没醒。御医说四小姐吸入的迷药甚多,恐要明日能醒。” “好,我再睡会,头晕的狠” “爷,林老爷子捉了一个车夫,还是个哑巴,要如何处理?” “先拘着,明日我起了再说吧。” 宋微时只觉得像醉酒般眩晕,不一会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小杜子知道这是御医说的药后症状,给他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翻天覆地的平阳侯府,所有主子都聚在了上房。四姨娘自知晓女儿失踪,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平阳侯刘邑狠狠瞪向弟弟刘昌,埋怨他管不好自己的家眷。若是如梦失了身,他的联姻计划就要另谋它路了。 “老夫人,护院回来了,在道观带回两人” 阎婆子一路风尘的跑进上房,禀道。 “如何,快详细说说” “老夫人,护院跟着信儿找到道观,起初那些老道士不愿我们进去,后来管家使了银两才得以入院。在客房发现了一对苟合的男女。老奴命护院踢开了房门,只我一人先行入了房内,细看之下是表小姐与那方家少爷。两人面色具红,意识混乱,想必是中了那催情之药了。” “不是我梦儿,甚好。可我梦儿在哪,可是遇了不测?这可如何是好……” 四姨娘听见是表小姐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说了半截话,竟哭晕了过去。 “就会添乱,老二,快些给你这些姨娘送回去,还嫌不够堵吗?” 二老爷气结,着人把几位姨娘送回了房内,又给四姨娘叫了太医。如梦出了此事恐怕大兄要责备他了,这些女人也不安生。还是外面的小奴娇省心。 “阎婆子,此时表小姐何处?” “回老夫人,老奴正要请示此事呢,表小姐和方公子此时药效已过,昏睡了过去,老奴安顿在后院的客房了。四姑奶奶在我们回府后直接扑去了表小姐那里,此时在院子里哭嚎呢。” “她还有脸哭,这事少不了她们祖孙二人之手,把人给我拖过来,莫让下人看笑话了。对了,去方府下个邀帖,说我请方夫人喝茶。”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慢,明早再去方府,大半夜下帖子太过招摇,有心之人会来打听的。还有,叫护院们都去寻四小姐,活见人死见尸。” 阎婆子听后愣了一下,转眼也明白了,这么久没找到四小姐,想必凶多吉少了。惋惜的叹了口气,下去安排了。 那四姑奶奶被人拖来了上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捶胸顿足的哭喊,问甚都不回答。 “你甚都不肯答,那就报官吧,我年纪大了,经不得这般折腾了。你既已不顾自己刘家子孙的颜面,我也不用护着你了。” 平阳侯听罢望向母亲,见她未有动作,想必是在讹诈姑母。顿觉安心。若是惊动官府,那今夜的丑事将会满朝皆知。 “大嫂,我是真的不知四丫头在何处啊,倒是我那孙女,失了贞洁,大嫂要为我做主啊。” 四姑奶奶见装傻不成,又改了转移目标。 “哼,你们祖孙干了甚好事,以为旁人都是傻憨憨不成,我请了方夫人明日进府,你自行解决吧。看你的说辞能不能唬倒方夫人。” “大嫂,你不能不管啊,父亲临走不是叫你与大兄照顾我的吗。” “我们还不够照顾你吗,整个你们毕家哪样不是平阳侯府在照顾,如今倒好,为了你的孙女,搭进去了我的孙女。” “都回去吧,四姑奶奶不肯开口,明早送去官府。老大,你今夜就辛苦些,在寻寻四丫头,有消息来寻我。” 众人见老夫人发了话,只好照做。管家带人给四姑奶奶关去了客房,等候发落。大老爷带着人都回了各自的院子。 今夜的雪像开了闸门般,不曾停下,那柔软、轻盈的雪花,密密匝匝,纷纷扬扬,仿佛是玉鳞千百万从天而降,又像是鹅绒蝶翅漫天飞舞。 “平儿,给我倒茶来,口渴。” 如梦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口干舌燥,如往常般唤平儿斟茶,等了甚久,不见来人。勉强睁了双眼,眼见的是一处陌生的卧房,头有些沉,努力去回想昨日的事,仿佛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对婆子的对话中。 “呀,平儿?” “四小姐,您醒了?稍等,奴婢给您斟茶来。” 打门外走进来一位芳龄少女,身姿婀娜,声音甜美,打量了一番,如梦觉得前世并不认识此人,想必自己不是梦里。那自己这是身在何处? “四小姐,奴婢叫迎春,是满王府的婢女,昨日是王爷救了您,现在很安全,小姐无须担心。” 仿佛看出如梦心有疑惑,也没等她开口询问,迎春就简单介绍了下她如今处境。 “四小姐,给您准备了新衣衫,早膳也备好了,您是去和王爷一同用膳,还是奴婢给您布在此处?” “不必了,我过去吧,刚好有事要寻你们王爷。” 迎春伺候了如梦沐洗更衣,动作轻柔熟练、又颇懂得察言观色,想必是王府内得力的大丫鬟。 随着迎春来到一间大些的堂屋,桌上早布好了饭菜,主人还未来,有两名丫鬟小厮在后面候着。 “四小姐,您先坐,王爷马上就到。这是早日熬得银耳金丝羹,您先用些。” 说话的是那个平日跟着宋微时的小杜子,如梦记得他。 宋微时在如梦喝了两口羹时翩翩到了。这个傲娇王爷没想到如梦能在这里等他,以为她身体虚弱会在房里用膳。猛一见到,有些吃惊,又想起昨日救她时的样子,羞红了脸,未免尴尬,扭了头去看了饭菜。 如梦是真真不记得昨日的事,也没觉得如何,倒是好久没见宋微时,觉得他好似又长高了些,骨骼又长开了。那日在白府相遇,好像也并没细看就走开了。 “满王爷有礼了,如梦谢过昨日救命之恩。”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礼数还是要有的。 “只是顺路,四小姐客气了,用过早膳我着人给你送回去。” “王爷,小女的丫鬟昨日失散,至今未有下落,想请王爷施以援手,感激不尽。” 宋微时夹菜的手停了下来,看向如梦。这个女人刚刚经历生死,第一句不是询问自己,而是求他去救一个丫鬟。愣了一下,又继续用膳。 “四小姐安心回府,义父捉了一个车夫,我们按线索找找。” “谢王爷。” 一顿早膳再无言语,宋微时因着红透的脸也没怎么抬头。如梦觉得自己此时定是甚可怜,不然这个人今日怎么这么温柔。 为了方便,宋微时把迎春和小杜子派出去,护送如梦回了平阳侯府。一起同行的还有那个哑巴车夫。迎春一路照顾得当,到了侯府也并没有马上离开。将昨日之事向侯府的主子详细禀报了一遍,事无巨细,有问必答。 “迎春姑娘,回去代老身谢过满王爷,事后平阳侯府会备上大礼登门致谢。” “老夫人严重了,王爷交代奴婢说,只是举手之劳,老侯爷当年助先帝革新,理应如此。” “王爷心善,平阳侯府记下这个恩情了。多了就不说了。” “只是四小姐昨儿中了迷药,又受了些风寒,这里有御医开的药和王爷拿来的补品,切记要静养月余。” 迎春到底是王府出身,懂得察言观色。她在描述时略去了如梦被褪去衣衫一环。只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 ------------ 梦回华年 20.人静人静,风动一庭花影。 送走了满王府的人后,平阳侯府关上了所有宅门,处理家丑。 “你们祖孙俩是真真一句都不肯多说了吗?那方家夫人马上就要上门了,她走后你们也一起去那官府吧” “大嫂,你不能如此狠心啊,珠儿她昨天刚失了身子,怎能和我一起去受罪。” 四姑奶奶抱着毕丹珠一起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甚是委屈。不知道的以为受了何委屈。 “祖母,事已至此,我们也没什么可瞒的了,想要的都做到了,只要方大哥娶了我,官府自会有人去打理,祖母莫怕。” “好,你毕家的儿孙甚是有骨气呢,那你说说,你们都做了什么。” “哼,昨日我知四妹妹出门,借由她的口信,雇人去请了方大哥,说有事寻他,约他在道观相见。又着人拐走了四妹妹,想着她走失了,平阳侯府的人才会去寻,我和方大哥的事也能公之于众,若是不被你们知晓,我和祖母的部署岂不是白忙。” 老夫人听后火冒三丈,憋闷了几口,差点没缓过来。 “你这个丫头怎么如此狠辣,你要去找男人,搭上了我们整个平阳侯府。不论你和方夫人如何游说,我也要送你去官府。” 愣在一旁的四姑奶奶听闻要把毕丹珠送官,又激动的哭嚎起来。 “大嫂啊,都是我,是我的主意,丹珠只是知情而已,送我吧,我自己去那阴暗的牢房赎罪。再说四丫头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莫要牵连珠儿啊” “老夫人,那方家夫人来了,现下在客房看望方公子。” “嗯,拖这祖孙俩过去吧,她们自己的事,我们侯府的人莫要插手。把那哑巴看好,等她们谈妥就送去官府。” 老夫人心力憔悴,任由阎婆子去安排了。昨夜因着惦记,一夜无眠,今日头疼症又犯了。 “也就是说那方家夫人并没有发怒?还放过了四姑奶奶?” “回老夫人,奴婢一直守在客房外,二人出门时面带笑颜,看样子并没有争执,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至于具体是什么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阎婆子,你是个精的,依你看此事会如何?” “老夫人,您可是难为奴婢了,那两个也是个个人精,哪能按常规来判断。” 老夫人沉思,阎婆子此话甚是理儿,目前只能走着看了。 “禀老夫人,方家夫人携公子来了,说是给您请个安。” “天寒地冻的,让他们母子进来吧。” 出了此事,这方家夫人还能如此沉稳,若不是个世家女子懂礼明事,就是个心机颇深的。恐她就是后者吧。老夫人心里发憷,和这种人打交道看来要处处小心着些。 “民妇,方氏给老夫人请安。” “莫要多礼了,我们也算熟识,就莫要拘这些个虚礼了,快入座喝些热茶。” “丞江见过刘老夫人,老夫人安康。” “好,真是翩翩君子,又健壮了些。快随你母亲座,莫拘着。” “谢老夫人。” “老夫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不藏掖着了。出了此事已成定局,闹大了对我儿名声也无益处,想着息事宁人,我们方府准备纳了表姑娘为妾。” 方夫人说完此话,借故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抬眼望了老夫人一眼,见对方毫无讶异,猜想这表姑娘在侯府也无什么分量。放下茶碗继续道。 “我们方府虽不是什么显赫世勋,可丞江的婚事太子是要做主的,也就只能如此委屈了表姑娘。” “方夫人,这贵府与毕家的婚事老身就不插手了,你们看着操持,但是这礼平阳侯府是会备上的。” 方夫人见这刘家老夫人不接她话茬,显然毫不关心那毕家祖孙俩。讪讪的止住了话语。 “听闻此次府上四小姐因此事受了牵连,不知现下可安好?过些日子民妇邀表小姐与四小姐去府上赏玩。” “四丫头只是受了些惊吓,从小就体虚,受不得惊吓,恐要静养些时日,老身代她谢过方夫人了。这丫头认生的很,也没甚话,就不叨扰了。” “既如此还是先养好身子要紧,我出来一日了,府上还有些杂事,就先与丞江回去了,与表姑娘的婚事……” “方夫人与毕家的婚事与她祖母商议就可,老身是做不得主的。” 老夫人拒的干脆,方夫人有些尴尬,只好辞别,与方丞江回了方府。 “母亲可是真的要迎那毕家姑娘进门?此人手段龌龊,想必不会是什么良妇。” “母亲哪里想娶如此不堪的人进咱们方家,可你如今颇得太子赏识,又要远去边塞打仗,恐此事对你仕途有影响,只能出此下策。母亲原是中意那侯府的四小姐的,如此一来想必要早些出手了。” “母亲,那四小姐还未及笄呢,哪能就婚配啊?” “傻儿子,可以先定下啊,及笄之后再成亲也不迟。母亲问你,可中意那四小姐?” “儿就见过她三次,又是个未长开的丫头,哪里谈得上中意不中意啊。只是不讨厌而已,言行也甚是得体。” “如此就可,以我儿目前的官职配那世家嫡女恐是艰难,但是庶女是绰绰有余的。只要太子肯施以援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哎,母亲自行安排吧,近日儿恐就要出征了,家里的事还劳母亲操心着。” “我儿去争功名,母亲没得甚怨言,放心去吧,这些都交给母亲好了。” 如梦并不知晓,因着毕丹珠的事,方家母子比之前世加快了求亲的步伐。留给她的将是一个巨大的转折。 “老夫人,这亥时了,怎地还没睡?” 阎婆子今儿守夜,听见老夫人房里有动静,就举灯进来看看。 “哎,把灯掌上一盏吧,你陪我说说话。近日这窝心的事是一桩接着一桩,失眠症还犯了。” “老夫人莫多想了,那毕家既已与方家谈妥,就不是我们能掌握的了。” “话是如此,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稳妥。你说好不好的,方家夫人询问四丫头作甚?莫不是还惦记着?” “侯府的丫头她自是看得上的,只是四小姐还未到及笄,此时说婚配尚早了些。” “今日她与我谈及到四丫头我就觉得不妥。看来是被人惦记上了。” “老夫人不想与方家联姻,就借口说四小姐年纪尚小,我们不答应,想她也没得办法,还能硬抢不成。” “哎,希望如此吧,一个根基不深的小武官,外加一个心机深沉的婆婆,怎么看都是个火坑,翩翩那毕家祖孙打破头的争抢。” “她们抢就让给她们好了,我们不要。老夫人莫多想了,炭火都熄了,仔细着凉,睡了吧。” “好,熄了灯吧,睡了,睡了明日就又是一天喽。” “今日怎地有空来我这,不用上朝吗?” 大老爷刘邑晌午穿着便服来到了老夫人上房。 “回母亲,今日休沐,许久未这么轻快了,没得公事,过来与母亲叙叙话。” “母亲知道你平日甚忙,不用如此,自己也注意些身子。这平阳侯府全仗你操持着,老二又是个不省心的。” “儿既承了这平阳侯的名,自然就该多担待些。都怪儿平日忙些外头,这府内杂事叫母亲伤了身。” “不怪你,咱们在平阳侯的名号下乘阴凉,自然就少不了牺牲。” “母亲,儿听闻昨日方夫人邀四丫头去府上?被母亲拒了?”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实话实说吧,我不想和那方府联姻。” “母亲,如今那方丞江得太子青睐,想必升迁指日可待。我们侯府如今不似先帝在时那般辉煌,儿想着步下新棋,将来若新帝登基也好有个依托。” “那方家只是太子的一颗棋,你又能说难保有一天太子不会弃之?” “母亲,成与不成对我侯府都伤不到筋骨,若是腾达,四丫头也好有个归宿。” “那若是不成呢?你可想过四丫头身处何处?” “母亲,身为侯府子女,本就该担着侯府的命运。” “哎,我老了,以后这侯府还是要交予你当家的。厚德载物,你好好想想吧,若你主意已定,我也无甚好说,只求你不要委屈了四丫头。” 大老爷自和母亲谈过之后,又在府内请了几次太子的幕僚吃酒。消息被如梦的门房无意当中知晓,又无意当中传进了如梦耳朵。 “哦,也就是说大伯近日经常在府内宴请?” “是啊小姐,西院的春香说请的都是大人物呢,其中不乏太子的幕僚。” 如梦自那日被劫后,平儿一直没有下落,她的精神状态也不好,经常犯困,加上天冷,就没有出过院子。对于府上的事自是一概不知。此时小丫鬟新玉正在给她说听来的闲话。 如梦知晓,前世方家来提亲之前,大伯父就是如此,频繁的宴请太子党,暗里向太子示好。这在当今陛下龙体尚安的情况下,其实是大忌。 “新玉可知近日有什么人上门过?比如说方家母子。” “呀,四小姐听说了吗,方家母子确实来过,还听闻要与表小姐结亲呢。只是表小姐是去做妾的。” 做妾,方夫人看来是瞧不上毕丹珠的,来了这么恶心的一招。看来那日毕丹珠与方丞江是有了首尾。 “啊” “四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走了神了。” 这个新玉,年纪小,毛手毛脚不说,又颇爱凑热闹。平儿不在,如梦又虚着,只能让她先近身伺候着。也不知平儿此时如何了。宋微时那里有没有消息。 “无事,给我拿身新的衣衫吧” “奴婢这就去。” ------------ 梦回华年 21.藏器藏器,只等时乘奋起。 打发了新玉,如梦独自坐在书案前。方夫人此时知道大伯父的动作定会寻求太子。如何才能毁了这桩婚事呢?如梦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只忠于当今皇上,自然是不属于太子党。相反,他自成党派专和太子作对。此次协助士金国攻打北胡部落就是出自此人建议。 如梦心中有了构思,也联系上前世的人和事,再也不愿坐以待毙,拿起纸墨,书写起来。 方夫人回府后给毕丹珠下过两次帖子,邀她去方府,其中提到邀如梦同行,都被如梦以身体不适拒了。 将养了半个月,这是如梦第一次出门。冬日的阳光难得像今日这般耀眼。 “新玉,把车帘子开一些,我要透透气。” “四小姐,身体刚好,仔细吹着。” “无妨,马上就到牛府了。” 如梦在昨日给牛主簿女儿牛圆圆下了拜帖,得到回复后就在隔天登门了。 牛主簿家简洁朴素,却并不穷酸,可以看出家主是个廉洁自律的人。 牛圆圆一早就派了丫鬟在门庭候着,带着如梦主仆进了内院。 “如梦姐姐,这是金丝枣、你尝尝。还有这个是我娘夏季晒的西瓜籽,做了五香的呢。” 如梦自打进门,牛圆圆就热情的拿出了所有的小食,不停的塞给她。 “妹妹,再是如此,恐我就出不去你这闺房了。” 如梦拿着帕子捂嘴嗤笑,见牛圆圆不解,又解释道。 “我的好妹妹,这也太多了,我平日不太喜爱甜食,还是喝这茶吧。” “那姐姐就不要吃这些了,娘准备了午膳,你定要留下来。本来自太傅府一别后,我是要去平阳侯府拜访的,可父亲说有些不便,不允我。今儿终于把你盼来了。” 如梦能想到牛主簿说的不便,牛家与大伯父往来甚少,如今又各为其主,自是不便往来的。 “好,我今儿就是来看看牛夫人,自是会多逗留些。这是我做的福包,给你与牛夫人每人一个。还望莫要嫌弃。” “好香啊,是姐姐绣的?甚是精巧,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兴这个。” 牛圆圆边说边取了一袋挂在了腰封上。 “你喜欢就好,夏季的时候多晒些个花瓣放里就会香味持久了。” “谢谢如梦姐姐,这个我甚是喜爱。” “你这皮孩子可是拿了四小姐甚好东西?” 牛夫人在门外就听见了女儿的声音,带着宠爱轻声责备到。 “娘,快看,这是如梦姐姐送我们的福包,女儿见爹爹同僚家眷带过,早就想要呢!” “哦,你可有谢过四小姐啊?” “谢过了,娘晌午一定要多做些膳食,谢谢姐姐呢。哦,做梅菜扣肉吧,那个好吃。” “你这馋孩子,是你爱吃,四小姐哪像你般。” 如梦见这母女打闹,也跟着笑起来,牛夫人盯着她手中之物愣了一下。 “四小姐这帕子……,料子极好。” “哦,这个是宫中的料子,我们府上的二姐姐赠予我的,据说娘娘们及喜爱呢。” “这倒是真,听闻这是藩国进贡的贡品。” 牛夫人带着疑惑和如梦说道。 “这如梦就不得而知了,我也是得了这么一块,只能做了帕子。” 牛夫人即使疑惑再多也不好对一个孩子出口询问。何况看这四小姐是真的不知情,也就把情绪压了下去。 如梦用过了午膳,挥别了牛氏母女,准备回府,在牛府后巷准备登入马车时,听见有人唤她。 回头见是迎春,她欲言又止,如梦把新玉打发开,这才开口。 “禀四小姐,王爷请您去府一叙,是有关平儿姑娘。” “可是平儿有了消息?如今何处?” “四小姐,说来话长,王爷说您去看看,如何安排需要您定夺。” “好,我们快些” “四小姐,奴婢带了马车,您的车先停在此处吧,稍后奴婢送您回来取。” 迎春叫住了准备上车的如梦。如梦想着如此也好免得引人争议。 打发了新玉去街上逛逛,买些点芳斋的糕饼给姨娘,稍后自己回侯府,小丫头看又能逛又得了碎银子,高兴的跑开了。 这是如梦第一次清醒着来到满王府。到底是皇亲,府邸的面积甚大不说,连院内布局风水都是经名家之手。七绕八绕的来到一间客堂,宋微时正坐那里喝茶。 “平儿在哪里?” “你急什么,先坐下,我慢慢和你说。” 如梦并未发现,自己因着心急,没有和满王爷打招呼就坐下了。这在平时中规中矩的如梦看来,甚是失礼的。 “四小姐,这是补气血的茶,上次御医留下的方子,你喝些暖暖身子。” 迎春端上茶碗,交到如梦手中。暖茶的热气传来,让如梦清醒了些。 “你这身子还未痊愈怎地就跑出府了?” 宋微时见如梦身子有些抖,皱起眉头发问。 “我有些事需要处理掉。” 如梦含了口茶,慢慢吞咽,只觉得四肢百骸又重新活络起来,脸庞也有了红晕。 “急事?一月后身体好些不能处理?” “嗯” 宋微时见她不愿详说,也不再询问,继续说道。 “昨儿个听影卫说有平儿姑娘消息,义父带人去寻,是咸城一山野猎户,据说是有人把平儿姑娘卖给他们父子。人是回来了,可……” 宋微时没继续说下去,自己还未过束发,说起这些总觉得难以启齿,何况还是对着个姑娘。 “王爷,带我去见她吧” 平儿还是那个平儿,可是眼神空洞,不再有光彩。如梦唤她,只是转头看了看,手里死死的攥着什么东西。 如梦求助的看向宋微时,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帮助。 “御医说平儿姑娘是紧张、惊吓过度,失了神,若是能帮她回忆起往事,还是可以恢复的,如今先吃些汤药,慢慢将养着。” 如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平儿是落入了怎样的恶人之手,遭受了如何难以言说的迫害,才会变得如今的模样。 奔向平儿的如梦被一只大手拉回,面前是一张俊朗的面孔。 宋微时没想到情急之下会把如梦扯进了自己的怀里,瞬间想起那日破庙中的如梦,又羞红了脸。 “平儿姑娘手里握着一个珠钗,近不得身,伤了几个丫鬟了,你小心着些。” 说完就放开了如梦,许是觉得尴尬,也退了出去。 如梦轻轻的靠近平儿,唤着她的名字,见她并不反感,就坐在她身旁的地上。一点一点的掰开平儿的手,如梦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平儿握着的珠钗,是祭月节如梦送她的,还送了一对儿镯子,她总说镯子做事不方便,反而是这钗子每日都会戴着,甚是喜爱。 “平儿,我是四小姐,对不住,是我让你陷入了这般境地,平儿,你瞧着我,今日我就发誓,从此后定护你周全,不让人再伤你分毫。” 如梦手触到平儿的手臂,觉得有异物,翻开看见密密麻麻如蚯蚓般交错的伤痕。被触摸的平儿也有了反应,抽回了手臂,缩起身子躲进了床角。 “丑” “平儿你说话了,你能听见我的话是吗?刚刚你说什么?” “丑” 这一次如梦听清了,平儿不想如梦看这些伤,原是怕丑。 “平儿乖,好了就不丑了,你先休息休息,我们慢慢治伤。” 平儿很听如梦的话,躺在床上一刻就睡了过去。如梦临走好不容易才松开她紧握的手。 “平儿姑娘如今的模样,你有甚打算?” “能否让平儿在王府暂住些时日?王爷放心,我会付些银两以供她平日的吃穿用度。” 宋微时听她说付银子,立马来了气。上次救她,这次救她丫鬟,动用的都是影卫的精兵,不说那给她们吃的补药,就是义父亲自出手结果了那猎户与人伢子,也不是银两就能解决的。 “四小姐想补偿?” “王爷,如梦想感谢,而非补偿。” 听她如此回答,宋微时又忽然不气了。语气又温顺了起来。 “平儿姑娘就放在王府吧,我这房子多的是,不差她一间,她在此处吃药看医也方便些……” 宋微时停顿了一瞬,望向如梦,后又一点一点靠近她,站在她面前低下头,轻声说道 “若是真要感谢,还希望你下次莫要叫我王爷了,子迟。” “怎可如此……” “迎春,送四小姐回府,天色不早了。给四小姐带个手炉。”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如梦怔怔的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量要高她许多了呢。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竟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却并不让人厌恶,竟有些期盼。 “四小姐,四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有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如梦进了屋子,褙子还没来的及解下,新玉就扑了过来。 “哦,何事?你要说了我才知当说不当说啊。” 如梦心情甚好,也就升起逗弄新玉的兴致。看着小丫头梳着双髻的小脑瓜摇来晃去甚是有趣。 “哎呀,四小姐莫笑了,都是大事,您快坐下听奴婢和您说。这其一,您不是让奴婢去点芳斋买糕饼吗,今日人甚多,听闻是老板大寿,赠糕饼呢。奴婢就排队等着,大多是些婶子、小媳妇……” “新玉,你这是要跟小姐我说一夜吗?说重要的地方。” “不行,直接说奴婢顺不下来。大婶们聊天,扯家常,不知怎地就说到咱们侯府,大家还说四小姐上个月被山匪掳了去,虽说解救出来,但是夜不归宿名声想必是毁了?还说四小姐恐是过了及笄在这京师也无人敢娶了?” ------------ 梦回华年 22.无绪无绪,落落一襟轻举。 如梦惊呆,她被掳一事虽不是山匪,可也确实一夜未归。此事传的有模有样,就算侯府出面澄清,也会牵扯出那日之事,这真真是哑巴吃黄连呢,好损的招式。想必是出自那方夫人之手。 “你说其一,可是还有其他事情?” “四小姐,这么重要的事您怎地不急啊?这些人应该抓起来送去官府,她们会毁了小姐名声的。” “哦,新玉可知这些话出自何人之口,抓她们,那判什么罪好呢?” “这,奴婢不知,可任由她们去造谣生事吗?” “大婶子们哪会每日都这么闲啊,她们要做工要照顾孩子。放心吧没几日她们就忘了。再说我这谈及婚配还早呢。” 如梦是打心里巴不得自己不嫁人的,但是恐怕侯府是不会乐意的。想必此事会有人比她还急。何必劳心费神呢。 “新玉,第二件是何事?你若还不说,小姐我要沐洗去了。” “哦,奴婢给四姨娘送糕饼,听说四姨娘怀孕了,因着胎还未稳,老夫人和二夫人都还不知,只有二老爷知情。” “甚?姨娘有孕了?” 如梦惊的跳起来。新玉看着四小姐,真真是看不透,自己的名节不保,丝毫不慌。听说自己姨娘怀孕,倒是惊喜异常。也不知平日平儿姐姐是如何服侍的。 “回四小姐,姨娘那日哭晕从上房回院子,二老爷给请了医者,当日就知晓了。” 因着新玉之前只是在如梦的院子里做些杂事,对如梦那日之事并不知情,老夫人又有意瞒着,侯府内的知情者就并不多。 “那姨娘如今可好?” “嗯,好着呢,二老爷单拨了个院子给姨娘养胎。伺候的人手也够,姨娘几日就胖了一圈。” “好,明日随我去姨娘院子看看,想必她闷的很。” 如梦只觉得今日真是吉日,先是找到了平儿,如今听闻姨娘有孕更是惊喜。若是能不嫁人,在家帮着姨娘抚养胞弟,也未尝不可。 那边如梦美滋滋的入睡了。西院大老爷这里可就不那么愉快了。 “你这今日回府后就冷着一张脸,到底生了何事?” 入睡后,大老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大夫人知他这是心中有事。 “唉,你可知如今街头巷尾都在传些什么?” “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每日都在忙着女儿的婚事,怎会知晓市井传言,莫要打官腔了,快些说吧。” “都说我们侯府的四丫头进了山匪窝,失了清白呢。” “啊,怎会如此?那日之事我们都隐下了,外人并不知晓啊?” “夫人忘了,那毕家也是外人啊!” “那这么做对她祖孙有何好处?” “想必是受了谁的教唆吧。这个我倒不在意。” “那老爷这唉声叹气到底是为何啊?” “这四丫头我是想着与太子那边联姻的。母亲本不同意方家。我近日又寻了太傅,说是有人选,只是四丫头年纪尚小,不急于一时,可从长计议。” “那出了这些流言蜚语,老爷的计划想必要受阻了吧。” “正是,这京师的世家就这么多,谣言四起,家家都会知晓,恐这议亲要就此夭折了。损了我一步棋啊。这方家与流言之事定脱不了干系。” “那可如何是好?四丫头岂不是要误了终身?” “误了我们养着就是,侯府也不差她一人的口粮。我只是心疼我步了这么久的棋。” 夜深人静,大房的谈话只是枕边愁绪。并不会为他人知晓。大老爷把如梦看作棋子,可如梦知道,就算不能改变,也要自己走每一步。而她悄悄部下的那一步,正在渐渐隐现。 “四小姐来了。王爷说以后四小姐来直接入内就可,不必通报。您请吧。” 自上次看过平儿后,如梦每隔五日会来王府一次。这日她还带来了平儿甚是喜爱的玉镯。 “平儿,你看,现在左不过也不用伺候着我,这对镯子我给你带上好吗?” 如梦见平儿点点头,用手暖了暖镯子后,轻轻套在了她手上。戴上后平儿瞧了好半天,想必平日也是喜爱的紧吧。 “小姐,喝。” 进屋后平儿就给她斟了杯茶,如梦一直忙着与她说话,还顾不上喝。眼见茶凉,平儿焦急的把杯子推至她的眼前。 “平儿已经能斟茶了,不用着急,慢慢的一定能恢复,等你好了,我就接你回府。可你要答应我,现在好好养病,太医的药按时吃。” “嗯。” “好了,我出来不能久坐,今日要回去了,下次我会给平儿带点芳斋的糕饼。” 如梦告别了平儿,准备回府。新玉还在胡同的马车上等着,这孩子必是一心的疑问,想着她欲说还休的样子定是有趣。 “小心。” 如梦走了神,待她回过神来,已被人拦腰截住了。回头见是棵梅树,枝枝蔓蔓延伸舒展,而自己刚刚若是继续前行,想必此时已被刮乱了发髻。 一股龙涎香气扑鼻,抬头后两人对视,如此近距离看宋微时,发现虽他年纪小自己两岁,可是眉眼已然长开,面部的棱角初现,唇薄绯红。特别是他的眼睛,犹如辰星,闪亮光洁。 就好似在哪里见过般亲切。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如梦迅速后退三步,可是慌张中扯下了他的腰佩。两人先是愣了一瞬,而后相对而笑。 “怎地四小姐家人如此喜爱这块玉佩。” 宋微时首先打破了沉默,上前拾起了玉佩。 “这玉佩的结子开了,想必要新打一副了。” 如梦望着宋微时手中的玉佩道。 “四小姐扯下了某的玉佩,不会不负责吧。” “你府上想必有绣工,这个一会就能结个新的。” “既然不费什么心力,四小姐自己承担吧。” 说着,把玉佩塞进了如梦手中。 “走吧,我送你出府。马车可是停在了后巷?” 虽是询问,宋微时的脚步却一刻也没停下。此人真是明知故问。如梦手握烫手山芋,揣进怀里还是手提着比较好?犹豫再三随手塞进了福袋里。 宋微时走在前面,可也能瞟见她的小动作,那副无处安放又不能回绝的样子,令他甚是愉悦。 给如梦送到王府后门,宋微时不便出府。也不知从哪里唤来个黑衣人,给如梦送上了马车。 青木也不知自己何时开始做起了小杜子的份内事,哀叹王爷大了,不再需要他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回了平阳侯府,再有月余就是新年了,侯府今日挂起了灯笼,这倒是给这冬日添了几分暖意。 “四小姐,侯府门前停着辆马车。” “许是元旦来送节礼给大伯的。我们绕过去走东门吧。” 东门入内不远就是姨娘的小院子,如梦想着无事,不如陪姨娘说说话。 “这么冷的天,梦儿不要总跑姨娘这儿了。” “无碍的,梦儿闲来也是无事,看看姨娘这有甚需要。” “莫惦记我了,你父亲三两日的送东西过来,姨娘甚都不缺。” “哦,父亲可是将你的事说与母亲了?” “二夫人知晓了,还跟你父亲怄了气,这不,昨儿个夜里又歇在了三姨娘那里。” “无妨,姨娘不要担心,只管安心养胎,等老夫人知晓,定会安抚母亲的。倒是姨娘你近日可是又胖了些?” “这整日的补着,天寒地冻又不能出去,自是胖了的。” 四姨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庞,如梦这边似担心什么,皱起了眉头。 “梦儿可是有心事?” “姨娘可还记得二姨娘?” “这好生生的怎地提起了她?” 刘昌除了原配外,令有三房姨娘。因着都称齐氏为二夫人,所以第一个姨娘就称呼为二姨娘,其次是三姨娘、四姨娘。 这个二姨娘本是二老爷的青梅,其父是老平阳侯的书童,后来做了管家。因着身份不能做大房,在齐氏入门后就纳进了后院。 齐氏生了大女儿如烟后,二姨娘与她二胎同时怀孕。年纪轻,又无经验,加上二老爷甚是宠爱,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才怀胎六月,整整胖足了一圈。 等到生产之日,因着胎大体虚,折腾了一天不见下,孩子憋死腹中不说,大人也没保下。 “姨娘也是一时慌乱,竟没了主心骨。梦儿,那姨娘该如何?” “这?姨娘,梦儿还未出阁,这孕育之事也不懂。只是忽然想起小厨房刘婶说,二姨娘卒死那日,血腥气飘满了院子,两天都未散去。” “翠娥,明日一早你去正阳街上的安保堂请个医者来。” 如梦忽的想起什么,唤过母亲的丫鬟。 “梦儿,御医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还请医者做甚,姨娘看不必了。免得你父亲知晓生疑。” “姨娘,你有所不知,这安保堂,除了保胎安胎,还可以根据妇人的体质开那安胎食谱。明日让他们给母亲定制套食谱,我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进补了,还不得章法。” “好,那明日就叫翠娥去走一趟。” 如梦又陪四姨娘闲聊了会,看着姨娘瞌睡,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临走时嘱咐翠娥,明日医者开了食谱,给她院子送去一份,她端详端详。 回了闺房新玉小心的掩上房门,悄声和如梦说道。 “四小姐,奴婢打听到了,那门口的马车是何人的。” ------------ 梦回华年 23.此做此做,便是长生捷路。 “你这丫头,我说怎么不见你身影,原是去趴了墙头。” 如梦一边沐洗,一边打趣新玉。 “四小姐,奴婢是去找春香了,哪里会去趴墙头。” 见新玉极力辩解,如梦直觉得好笑。这个丫头好奇心甚重,凡事总要问个明白,恐怕自己白日去王府的事,她也定会设法知晓,不如今后就不瞒着她了,好好栽培着,放在身边也是个助力。 “四小姐,您别走神啊,听闻是方夫人带着厚礼来了大老爷房里,此刻正见大夫人呢,您就不好奇吗?” “哦,是方家夫人?可还有其他人?” “没了,就是带了有一个大箱子的拜礼。您说这节礼这么厚重,是有事求我们大老爷吗?” 来了,方家终于出手了。先是散布如梦的谣言,让大伯父的计划打乱,再出手求亲,逼迫大伯父在毫无选择下同意。本来与方家联姻就是大伯父的初衷,就算答应下来,大伯父也不会心生膈应。太子党派此刻也会出面促成,那此次联姻就势在必得了。 “新玉,你可想今后一直跟着我?” “四小姐,您说甚啊,奴婢当然希望一辈子服侍您啊。只是,若是以后平儿姐姐回来了,您就不需要我了。奴婢知道,您一直都在找平儿姐姐呢。您对平儿如此重恩,奴婢看着眼馋的很。” 新玉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低头认错。 果然如梦猜的没错,这个丫头什么都知道,看来去王府见平儿也没有瞒得过她。 “好了,我不会追究的。平儿是会回来,可我身边伺候的人甚少,我想把你留在我这。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小姐规矩少,对我们又体贴,平日也不拘着我,奴婢愿意服侍您。” “谁说我规矩少?若是今后在我身边伺候,我是要给你定下规矩的。只一点,衷心与我,你可以出去打听任何事,可我院子里的一针一线都不得说与旁人听,新玉可能做到?” “小姐,新玉给您磕头,今后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 新玉原地磕了三下,如梦并未阻拦,今后这就是她的弱处,若不叫新玉有所归属感,恐早早就会生了外心。 “好了,起来吧,我这有事要你去做,你与大伯母的丫鬟春香关系甚好?” “小姐,奴婢曾救济过她一家。” “好,你打听下方夫人与大伯母的叙话,我想知道详情。” “小姐,您放心,这种事情奴婢最在行了。明日,明日给你答复。” “去吧,我这不用伺候着了,自己小心些,莫让人生了疑。” “奴婢知晓了。” 新玉兴高采烈的退下了。如梦沐洗后又换了家服。把衣衫搭在屏风上时听见“哒”的一声。 想起福包里还有块玉佩,又扯下了福包。 坐在床榻,握着这块螭纹玉佩,只觉冰凉沁脾。这是第二次拿着它。第一次还是在太傅府,转眼半年过去了,没想到当初毫无交集的两人,因着它结缘了。 “小姐,奴婢进来了” 第二日,如梦还是如往常般早起,梳洗过后就坐在书案前练字。 “小姐,昨晚我在春香房里睡的。” “哦,你这小狐狸,倒是精明的很。” 如梦告知新玉打听西院的事莫叫旁人知晓,新玉想着人多嘴杂的,哪里都不安全,莫不如赖去春香房里,二人被窝里说的悄悄话,外人总不会知晓。 “小姐,奴婢听说那方家夫人是来提亲的。是侯府的哪位小姐,就不得而知了。” “那大伯母作何反应?” “大夫人虽未拒绝,可是却收下了那一箱礼。春香说,大夫人欲拒还迎,看姿态想必是得了侯爷的示意。” “二姐姐婚事已定,只剩我与三姐姐的婚事了。三姐姐那里祖母早就放了话,说她来张罗,这方家求的想必就是我了。” 如梦把如今的情形分析给新玉听,是想听听她作何想法。 “那该如何是好,听闻方家公子是很英俊,可是那表小姐是要进门做妾的,小姐怎能嫁给他家?” “莫慌,只要还没下定,一切都还有变数。一会早膳过后你去趟牛府,把我近些时候绣的福包,还有晒的花瓣送给牛小姐。” “小姐,那福包料子极好,是二小姐赠您的,可惜了。” “这小小福包掌握着你小姐的幸福呢,怎么会可惜。” “奴婢就知道,小姐知道自己的婚事如此不堪,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奴婢这就去。” “回来” 新玉折回头,愣愣的看着如梦,内心想必着急万分,如梦见她不解,嗤笑道。 “你这如此早去牛府,谁会理会你啊。何况你家小姐还饿着肚子呢。去叫早膳吧。” 新玉恍然,羞着跑去了小厨房。 “四丫头,在屋里吗?” “大伯母,如梦在呢,您快进来。” 早膳过后,新玉就急吼吼的去办如梦,交代的事情了。如梦闲着无趣,拿着宋微时的玉佩给他结络子。听见门外大伯母的声音后,急忙将玉佩塞在枕头下。 “梦儿,你这院子伺候的人忒少了些,那新玉年纪又小,没个稳妥样子。平儿丢了许久了,大伯母再给你配几个丫鬟吧。” “谢大伯母了,如梦喜爱清静,院子里人多是非就多,我又管不来,算了,这样甚好。” “这孩子,从小就喜静,跟桐儿截然相反,那个皮猴儿闹腾的我不得安生。既然你喜欢这样,大伯母就不擅自做主了。若是日后有需要,只管去寻我。” “好,少不了有麻烦大伯母的日子呢。二姐姐近日是又憋闷了吗,怎地不见她来寻我说话?” “桐儿过了年就马上成亲了,你大伯父在宫里请个了教习嬷嬷,拘着她学礼数与妇德呢,成日的抱怨着。这不我躲着她些,假借忙碌不见她呢。” 这就是平阳侯对待亲生女儿的态度,虽说也有联姻的目的,却更在意如桐今后的幸福。而身为二房庶女的如梦就没有如此幸运。怪只怪自己的父亲无作为,又不维护她们这些女儿。 “二姐姐是个自由惯了的,哪里受得了宫里嬷嬷那些教诲,定是要委屈呢,晚些时候我去瞧瞧她。” “还是梦儿贴心啊,她若是知晓你去,哪还记得委屈。” 朱氏抚起如梦的双手,细细打量起来。这丫头真是越发的标志。那四姨娘虽貌美,却因着体态丰腴些,叫人忽略了容貌。 如梦正是如花般年纪,身型体态发育良好,外加五官极美,如今看来及笄之时还会更加美艳。倒是便宜了那方家,这般容色,配那太子也不逊色。 摇了摇头,马上又否了自己的想法,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若是办砸,老爷那边又要大费周章了。 “梦儿,大伯母今日来是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想法。” “大伯母客气了,有什么但说无妨。” “梦儿可识得五城兵马司的方副指挥?” “梦儿与祖母去祥云寺朝拜时有过一面之缘,听闻他是表姐未来的夫婿。” 朱氏听如梦说起毕丹珠略显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那方公子如今是诏和校尉,前儿个随军去了边塞打仗了。等他凯旋归来就会升为正六品。太子颇为赏识他,有意提拔呢。” “那表姐真真是有福气的。方校尉年轻有为,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的。” “唉,梦儿,大伯母就不与你弯弯绕了。那方家夫人看上你,说你性子宁静、沉稳大度。想求娶你进方家,许你正妻之位呢。” 如梦真觉得好笑。前世方夫人说她疯癫、花哨儿。原来求娶时说的竟是她沉稳大度、性子宁静。若是不识得她,还以为方氶江是换了母亲。 “大伯母,此事是大伯父的意思吗?” “梦儿,你大伯父也已经观察此人良久,不说他日后仕途如何,但是人品相貌都是没得挑的。” 如梦对大伯母忽然就生了厌恶。今日她来,本就是来做说客。却又总是打着为她着想的旗号。 朱氏作为过来人,可有听过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外人只道买一送一,平阳侯府的小姐想必是嫁不出去了。 当然了,坊间流传的就是她四小姐刘如梦嫁不出去了。可也没有这样急吼吼的,不等姑娘及笄就定亲的道理。 “既是大伯父与大伯母都说好,如梦但凭长辈做主。” 想必自己反对也不会改变什么,莫不如做顺从状遂了他们。日后再做打算。 朱氏见如梦低头应下,以为她内心也是欢喜的,只是有些羞涩。想着此事并没有老爷说的诸般阻挠,也就放下了提着的心。 “梦儿放心,这桩婚事我和你大伯父会一手操持,定不会让你委屈了的。等你二姐姐出了门,我们就给你张罗。” 朱氏喜滋滋的出了如梦的小院子,在院子里碰上了前来送安胎食谱的翠娥。 “嗯,这方子甚好,都是些温补安胎的药材,用量也轻,回去就照着做给姨娘吃。” “是,奴婢记下了。刚瞧着大夫人从小姐这出去,心情甚是喜悦,可是小姐这有何喜事?” ------------ 梦回华年 24.何事何事,历历脸潮羞起。 “哦,是大伯父给我说亲,听闻是方家公子。” 翠娥听闻方家公子,具是一惊。当日如梦走失那日,翠娥一直陪伴四姨娘,自是知晓方家与表小姐的事。 恐自己露出马脚,匆匆辞别了如梦回到了四姨娘的院子。 四姨娘听说要把如梦配给方氶江,立马就哭开了。 “我的梦儿怎么就如此命苦,那方氶江当日和表小姐发生了如此不堪的事,怎么还能把梦儿许配给他。今后若进了门,如何与表小姐共处?那表小姐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梦儿性子软,哪里受得了她的挫磨。” 四姨娘虽然知道如梦是去做正房夫人,可还是担心她。总觉得女儿是那受折磨的妾室。 “姨娘先莫哭,事情还没定下呢。小姐年纪轻,她应下了也做不得数的。如今还有转机。” “对了,我要和老爷说,去,请老爷晚上来我这儿用膳,就说我做了他爱吃的菜。记得避开二夫人。” 翠娥也没耽搁,马上去安排了。先是去找了二老爷的小厮,使了些银两,又去厨房布置了晚膳。 晚晌,四姨娘好通跟二老爷哭闹,扬言这孩子带着不安生,如今梦儿的婚事自己都做不得主,莫不如就不要这个孩子了。二老爷被扰的脑壳疼,毫无办法,也心疼自己尚在腹中的儿子。就答应四姨娘去找大老爷说说看。 平阳侯还是第一次见弟弟不听从自己,气的发火,摔了两个茶碗。二老爷还是不温不火的死不改口,就说如梦的婚事不叫他管了,要自己做主。 最后实在无果,大老爷答应他,找个机会让方夫人带着方公子去拜见二老爷,也让四姨娘见见,安安心。 二老爷走后,平阳侯就被气病了,连着两三日都没去上朝。 又到了五日之期,如梦带着新玉先去点芳斋买了好些糕饼,又折去了满王府的后门。 这次如梦没有引开新玉,带着她进了王府。 宋微时好似算准了她的到来,在如梦的必经之路,还是那片梅林里侯着。 “四小姐,小人带您的丫鬟先去平儿姑娘房里吧。” 如梦看了眼宋微时,他“咳咳”了两声扭过头去,不做声了。 “多谢小杜子了,麻烦你给她带个路。” 如梦给新玉使了眼色,示意她无妨。 此时旁人都走开了,这个梅林就剩他们两人。如梦倒不觉得尴尬,相反,每次来去匆匆,竟都未能好好欣赏此片梅林。 “带我赏赏你家的林子吧。” 如梦看着别扭的宋微时,主动说道。 “你穿的甚少,逛一下就回房吧。” “无妨,我带着手炉呢。” 她俏皮的从斗篷下露出双手,捧起手炉给宋微时瞧。 宋微时头一次见她与自己说笑,除却第一次见面时的嘲笑。这般活泼的模样更吸引他,竟看的他都呆住了。 如梦也不唤他,拿两个手指扯了他的斗篷向林里走去。 “下次来就莫要去买甚糕饼了,我的厨子都可以做,你吩咐迎春就可。” 如梦看向宋微时,他这是怕自己又遇到歹人不成。这般小心翼翼。 “放心吧,京师的治安好的很,哪里那么巧还有对我心怀不轨之人。” 宋微时见她不解风情,翻了个白眼,立在她身前,截住了她前进的脚步。 如梦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治安虽好,可还是挡不住那些流言,近日坊间对你的传闻,可有听说?” 如梦理了下撞松的发髻,看着宋微时一本正经的面孔。想着她与这满王爷何时这般熟络的,竟都不用尊称,你呀我呀的叙起家常来。 “知晓了,我一个深闺女子,知道了也无法,由得他们去吧。有心人步的局,太较真就入了局了。” “没成想你不止狡猾,还很通透,此事可需要我助你?” “无妨,我这已有对策了,但是恐怕日后婚配要成问题了。” 如梦本是打趣自己才说此话,想不到宋微时倒认真起来,双眉紧皱,叫如梦颇为不忍。 “好了,这般流言蜚语还伤不了我,若是日后有难处,定会寻你帮助的。” 两人在梅林转了一圈,期间如梦还让宋微时折了两只开得较好的枝条,插去了平儿房里。 晌午迎春来请如梦去正堂用膳,想着也不是第一次跟宋微时吃饭了,也没扭捏,把新玉留下陪了平儿。 “平儿恢复的甚好,我想着过了元旦接她回府,新年也好能陪在我身边。” 宋微时正要夹菜,听她这么说,想了想 “也好,只是御医开的药还要吃一些,你定期来我府上取吧。” “不麻烦了,你把药方给我吧,我着人去药房抓。” 宋微时真想敲她的头,也不思索就回绝。遂没好声的回道。 “没有药方,你自己跟御医去要吧。” 说完低头吃饭。 这个傲娇病又犯了吗?如梦也不知哪句话得罪了他。她连是哪位御医都不知道,更别说莫名其妙的去寻人家了。又不能用侯府的手帖去请。 “那算了,还是我来王府取药吧。” 见如梦妥协,宋微时又笑开了。 一旁的小杜子无奈,自家王爷这是瞧上了四小姐吗?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为了见四小姐,脸皮都不要了,还扯上了谎。那御医的药方子此时就在自己手上啊! 看着坐在圆桌用餐的两位主子,小杜子无奈,一个有心,一个无意,暗叹何时才能捅破这层纸啊。 如梦下午回到平阳侯府,摸出本要还给宋微时的玉佩,这次光顾着说话竟忘了它。想着下次见面再还吧,就又塞回了福袋里。 不一会大伯母院子里的春香就来了。给了如梦一张邀帖。 这次方夫人没有请毕丹珠,只请了她一人。此事必是经了大伯母的手的,看来她也希望如梦能去。 如梦下的那步暗棋,近日就要作用了,去会会方夫人也无妨。方氶江去了边塞,不怕她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也没甚顾虑,就应下了。 第二日,为了表示对如梦的重视,方夫人特意派了马车前来,如梦早跟母亲示意安排好了车辆,就没坐方家的车。 一路走走晃晃,许久才到方府。这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并不是当初的将军府。比起普通人家稍微大些,但却比不得那些勋贵世家。 “如梦来了,快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 方夫人亲切的唤如梦入座。想着身边还有机灵的新玉,也不怕她在茶中动手脚。就安然的接受了。 “氶江年后凯旋,我们母子就要搬去皇上赏的宅子了。如今狭窄了些,如梦莫在意。” “方夫人哪里话,如梦只是客,客随主便,哪里会挑剔。” 如梦言外之意就是,就算简陋,我也只是来喝杯茶,关我何事。 “如梦姑娘真是贤良淑德,日后若进了我方家,定不会亏待你的。” 呵呵,这是连太极都不打了,直接挑明了意图吗。 “方夫人慎言。婚姻一事,梦儿听从长辈吩咐。父母健在,没有姑娘家妄议自己个婚事的。” 说完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水。 方夫人看着她,只觉得像极了某人,又想不起是谁。 “是我唐突了,姑娘面子薄,这事怎么好当面讲。虽是你大伯应下了,我想着也就不是外人了,姑娘莫怪。” “方夫人,贵公子走仕途,你也应当知晓红口白牙,话完就尽。没有白纸黑字的承诺,都做不得数的。” 方夫人看着如梦小小年纪,竟就拿得一手高姿态,恐怕自己这是轻敌了。 “如梦姑娘说的虽然不错,可是你大伯母已经收了方家的聘礼,恐是赖不得了,就是官府老爷来了方家总是占着理得。” “这也是,如梦想着方夫人还是快些去下定吧。要不除了官府老爷,还有皇上老爷呢。到时生了变数岂不是损兵折将。” “你……” 方夫人气的无言,见如梦神态自若,终于想起她像何人。 “可是你那祖母给了姑娘如此勇气?我可以告诉姑娘,你的婚事我是得了太子的授意的,改不得了。” 方夫人愈想越觉得如梦这个气人的劲,像她那祖母。若是不压下她的气焰,日后嫁进来哪会把婆母放在眼中?遂搬出了太子吓她。 “方夫人莫要忘了,皇上在一日,他就只能是太子。天色不早了,如梦要赶回府上了,叨扰了,谢谢您的茶水。” 如梦真是懒得和方夫人斗嘴,带着新玉也不听她废话,自行回了侯府。还好,乘了自己的马车过来,否则真是退的狼狈了。 “四小姐,若是得空儿,劳您去趟上房,老夫人近日没见你过去,念叨着呢。” 阎婆婆在如梦去方府后的第三日,来到了她的小院子。 “婆婆稍候,我换身衣裳,刚刚练字墨水打湿了袖子。” “不急,小姐换着,老奴去新玉那儿喝杯茶。” 大约两刻钟,阎婆婆带着如梦主仆来到了上房,见老夫人正襟危坐在堂椅上,下首坐着如珠。 “祖母安,三姐姐安。” “莫多礼了,快入座吧,这几日也未见你们这些孩子,今日叫你们过来陪我说说话。” “祖母的头疼症可是好些了?看起来精神奕奕。” “四丫头有心了,我这症状也是好一时坏一时。这今年冬还真是没怎么犯过。” “四妹妹,听闻你近日经常出府,可是去哪里玩了?” 一旁的如珠期盼的问道。 刘老夫人听罢,也看向如梦,仿似在等着她的答话。 “哦,昨日方家夫人邀我过府上喝茶,想着不能落了大伯母的面子就去了一趟。” “胡闹,下次再有这般没规矩的帖子,你拒了就是。一些个小门小户,做起事来也没得章程,真是坏了规矩。” 刘老夫人听闻朱氏竟让侯府的女儿家独自去赴约,顿时火冒三丈。那方家不懂规矩就罢了,自己的这个侄女竟也失了礼数。 “是祖母,日后梦儿不应就是了。” 这方家今生也就踏入这一次,以后如梦是不会再去了。 “你们两个后日收拾一下,随我去趟太傅府,我想去看看太傅夫人。” “祖母,二姐姐去吗?” 如珠也是许久未见如桐,想着能借机一起出去玩玩。 “她被你大伯母拘着呢,收收性子也好就不带着她了。” 如珠看向如梦,吐了吐舌头,表示她也没办法了。只能帮二姐姐到这儿了。 “珠儿,把你抄写的那些个话本子带上,给田老夫人平日解解闷。” “祖母,您怎会知道孙女抄话本子的?” 如珠甚是喜爱这些民间话本,总是偷偷抄摘,想着旁的人也不知道,偶尔还拿出来送送人。没想到竟没瞒过刘老夫人。 “鬼丫头,这大宅子里的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过我去。” 刘老夫人嗔怪道。 “好了,后日一早多穿些,我叫阎婆子带两辆马车,你们姐妹单乘一辆,也别和我挤着了。” 老夫人嘱咐过后,如珠和如梦出了上房。 ------------ 梦回华年 25.无说无说,勘破春花秋月。 “四妹妹,去我房里坐会儿吧,这冬日天气冷,我们也不怎么走动,今日刚好。” “三姐姐说的是,不如我们去二姐姐那儿吧,她见我俩定会高兴的。” 两人一拍即合,转去了如桐院子。三人好久没聚的这般齐整了,叽叽喳喳热闹不已。 “二姐姐这绣功怎地不见长进啊?” 如珠捧着如桐绣的被面啧啧呼道。 “三妹妹这是取笑我不成,待你绣女红那一日,我倒要看看比我好多少不成。” “我虽比不上四妹妹,可倒是比二姐姐能拿出手些。” 如梦看着二人斗嘴,不亦乐乎。两人说起嫁人脸也不红,还互相打趣。 “好了,你看四妹妹笑话我俩呢。” 如珠安慰泄气的如桐。 “唉,你们两个今日怎地有空来我这?” “我俩刚好在祖母那遇到,想着来瞧瞧你,晌午好打个秋风。” “好啊,是来我这里白吃白喝倒是不假。” “哪会,若是吃喝祖母那里要好得多。二姐姐莫要让我与四妹妹伤心。就是来看望你的。” “哼,算你俩还有心。你们去祖母那里请安吗?” “祖母叫我俩后日陪她去太傅府,看望田老夫人。” “能出去玩,我也好想去啊,可是母亲不会准的。新来的那个教养嬷嬷也凶的很。” “二姐姐莫难过,你想要什么,我与三妹妹那日买予你” 如梦见如桐委屈的模样,不忍,想着要路过正阳街上,那里有许多小商贩,可以买些新鲜玩意给她解闷。 “我想要的多着哩,羊杂汤、云吞面、羊脂韭饼……” “二姐姐,四妹妹是问你要甚小玩意,你这都是吃食啊?” “怎地,许久未吃,还不让我念叨吗。” 如桐说着拧了下如珠,疼的如珠直咧嘴。 “好了好了,你们俩莫打闹了。这些吃食拿回来也吃不得了。听闻最近坊间新出了种兔儿灯,若是遇见,我们买上几盏,新年的时候可以赏玩。” “还是四妹妹这个甚好。想必今年春节就是我在府里的最后一个年头了。到时母亲会放我出去玩,定要和你们玩的痛快。” 如梦看着如桐虽是高兴,可是眉目里还是透着无奈。平日看着她没心肝,其实还是对将来婚后的日子充满不安的。 离开生活15年的家园,重新去一处陌生的环境,身边将要有一个陌生的夫君。她对他没一处了解,也不知他的喜好,只能凭着侯府的教诲去做贤妻分内之事。而她唯一的底气只有平阳侯嫡长女这一处。 如梦又想着自己,没有二姐姐那般好命。若是将来嫁的人能是与自己熟识之人该有多好。 再有十余天就是元旦之日,正阳街上的商铺早已挂上了灯笼,甚是喜庆。来来往往行人不断。 “三小姐、四小姐,到太傅府了。” “早知道给红莲带着了,你我二人这也没个丫头跟着。四妹妹慢些。” “三姐姐不知,田老夫人卧榻许久,养病期间喜静,忌人多。祖母怕扰了人家安静。” 如梦被先下车的如珠牵着,在太傅府的门前下了车。 “我知道,田老夫人自上次白将军病逝后就身体抱恙,祖母才想着来看望的。” 如梦想,看来如珠并不知道田老夫人,是因着自家孙子的事才病倒的。只好叉过话去。 “走吧,祖母在那等我们。” 这次又是田府的大儿媳出来迎的几人。 “老姐姐,怎地才来看我。” “快躺下吧,莫要起来了,和我就不要讲那些个礼数了。” 田老夫人如今面色苍白,人也比之寿宴时削瘦了许多。她半倚在床榻,朝刘老夫人伸出双手。 “你莫怪我来迟,前些日子我府上也是生了些龌龊事,弄的我焦头烂额。这不得了空就来看你了。你如今这是什么情况,怎地还是下不得床?” “老姐姐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怪你。你能来,我这病就去了一半了。御医也来过两三位了,药汤就没断过。都说我是气急攻心了。如今就将养着吧。” “我带着三丫头、四丫头来的,叫来先给你请个安。今儿个我不急着走,好好陪陪你。” 刘老夫人招呼如珠、如梦进了田老夫人内房。 “如珠请田老夫人安,祝您早日康复。” “如梦请田老夫人安。” “好,怎地半年没见都出落的这般模样了。” “莫要夸赞她们。你招呼个人带她们去宅子里转转吧。” “三丫头、四丫头,你们祖母今儿陪老身叙叙旧,你们两个跟着玉翠,想去哪里都随意,晌午时回我这儿用膳。” 退出了田老夫人的内房,如珠、如梦跟着丫鬟玉翠去了客房休息。这冰寒地冻的天气,也没甚可逛的。想必祖母与田老夫人也只是支开二人,说说体己话。 “田丰,你怎地过来了?莫冲撞了客人。” “玉翠,房内可是平阳侯府的四小姐?” 如梦正喝着茶,听闻门外传来对话声。 “门外何人?” “回小姐,是贵府孙少爷的小厮,说是有事寻小姐。” 如梦看看如珠,这小厮想必就是祥云寺为她们引路的那个。 如珠一脸不解样子,她也不甚清楚一个外男的小厮能找她们两个做甚。 “叫他进来吧” 如梦想着如珠也不知缘由,莫不如叫进来问问的好。 “田丰给二位小姐请安,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呀,你是那日在祥云寺的机灵小厮。” 如珠终于想起此人,如梦扶额。 “是,正是小奴,我主子是田府的孙少爷田其玉。” “我知道你。你今日来是寻我们姐妹俩?” 如珠完全想起了这人,遂问到他的来意。 “回小姐,哪位是四小姐,是我家少爷有话要说。” 如珠见来人是寻如梦,警惕起来。用眼神询问如梦的意见。 “你家少爷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田丰见如梦搭话,想必这就是四小姐没错了。 “回四小姐,少爷只是说让我来寻你,没说何事。他在花房备了茶水,邀您去叙叙话。” “这……,那我带着三姐姐一起吧。” “嗯,少爷没交代说让您独行,想必是可以带着的。” 如梦为了稳妥,又带上了田府的丫鬟玉翠。免得落下私会外男的名声。 田府的花房是间暖房,里头的名贵花种甚多,其中以兰花菊花为主。一进入其中,花香扑鼻。在这寒冷的冬日,花房内竟还有蜜蜂飞舞,如珠觉得新奇,上蹿下跳的扑起蜂来。 “三姐姐仔细着,莫叫这蜂蛰了去。” “知晓了,我不碰着它们便是了。” “四小姐,少爷在暖阁等您,您带着玉翠过去吧,小奴在这儿侯着三小姐。” 如梦想着他识得田其玉的事三姐姐不知情,带着她说话也不方便,莫不如就叫她在这花房里赏玩吧。 带着玉翠,转身向暖阁里走去。 “四小姐别来无恙。” 眼前的男人看着瘦骨嶙峋,下巴上还隐约可见青色胡茬。还是一贯的优雅姿态,却再也感受不到温暖。 “田公子” “田某这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堪?四小姐莫怪。” “田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是狼狈了些。可又情难自已。不知灵儿近日如何?” 田其玉先是暗自神伤,忽又询问田灵儿近况。 “前几日姐姐给我来了信笺,说近日忙活着收徒,希望白将军的枪法能传承下去。她的婚期……” “四小姐莫说了,我已知晓。” “田公子,恕如梦冒犯,依我看来灵儿姐姐与秦将军甚是登对。或许你的喜爱更多一些,可你并不懂得如何爱护她。你们二人性子颇像,就算如了你意,今后姐姐也不会快乐。” 田其玉瞪着惊恐的眼睛望向如梦,表情甚是痛苦。自事发以来,所有人都劝他认命,或说白灵儿的不是。从无一人说过此话。 “若是田公子真心喜爱灵儿姐姐,难道不愿意看她幸福吗?” “灵儿她……,现在很幸福吗?” “姐姐每日过的充实忙碌,她做的都是自己喜爱的事情,秦将军也颇支持她,每日下了朝,就陪她教习弟子。” “好、好,原来只有某还停留在原处,看来终究是错付了。” 如梦看着痛苦的田其玉,心有不忍。 “前尘莫追、再见如故,田公子莫要蹉跎了。 说完起身揖了一礼,出了暖阁。 这边田老夫人房里。 “姐姐,今日来想必不是单单看望我吧。” “瞧你病恹恹的样子,心思还是这般通透。” “唉,你我相识五十载,我怎会不知你。” “我今日来是给你冲喜的。快快好起来吧,你是要享儿孙福的人,莫要被心魔折磨去。” “享福我是不想了。我与太傅风里雨里一辈子,这小孙子是我们一手带大的。他生母生他难产卒了,我们怕儿媳不喜他,就接来抚养了。就是我那儿子都未得过这般宠爱。终究是伤了我们俩的心了。” “话不可说尽,儿孙是债,哪有不为此劳心伤神的呢。何况玉儿这孩子本质纯良,只是情关难过而已。哪就凉了心?我今日托个大,就是要给玉儿说媒的。你莫要怪我乱了规矩。” ------------ 梦回华年 26.无奈无奈,两个心儿总待。 “老姐姐此事可当真,你也知如今满城都知玉儿和白府的事,是哪家小姐?” “莫急,人我不是给你带来了吗?刚刚还通透着呢,怎么犯了糊涂。” “老姐姐是说三丫头与四丫头?” “唉,我可没说我要给你两个,怎地如此贪心。” “快别打趣我了,这不是拿不准老姐姐的意图吗?究竟是哪一个?” 田老夫人说至激动处,竟盘起双腿坐了起来。刘老夫人看着觉得好笑,还是没忘给她披上衣衫。 “你觉得呢,可是有瞧上的?” “老身觉着都好,可是四丫头年纪小了些,要成亲还要等上些时日。恐我那孙儿等不得那时,还是三丫头合适些。” “你这老狐狸,倒是同我想到了一处。这三丫头心思单纯,性子娇蛮了些,可近年我带在身边调教,也改的差不多了。虽不及四丫头聪慧,但是品行是没得挑的,贤妻良母做不得,但是与玉儿举案齐眉是没问题的。” “甚好、甚好,我们何时去提亲?” “你急的甚,听我说,今年春节你着官媒去我府上提亲。明年四月三丫头及笄,到时来下定交更帖。” “老姐姐,你可能做得主?” “你瞧着我是那般无的放矢的人吗?” “好,真真是良药,老姐姐算是救了我一命啊,日后我们就结了儿女亲家了。定会让玉儿好好孝顺你。” “快莫溜须拍马了,我也是为了我们侯府。我这解了你的心病,晌午可要好好招待我了。” “那是自然。” “门外谁侯着呢?玉翠?” 田老夫人一边唤着,一边下榻穿鞋,匆忙中怎么都穿不得。 “老夫人,玉翠陪两位小姐去花房了。” “你也一样,快去唤两位小姐回来,着厨房摆午膳,怎么说着说着老身真的就饿了呢。” “新玉,把平儿的那几件冬衣带着吧。” 昨日本是去看望平儿的日子,因着如梦去了太傅府,只得改在了第二天。早早的如梦就起身梳洗了,匆匆吃了口早饭,主仆二人就出了门。 “小姐,奴婢去二夫人那请示马车,二夫人询问怎地近日常出门。” “哦,母亲询问了?那你如何作答的?” “奴婢说是去给四姨娘买酸枣糕。” “这个借口也用不了几次了,无妨,今儿过后我们暂时不去王府了,等元旦过后给她接回来罢。” “如此甚好,平儿姐姐上次还问我何时能和小姐回府呢。” “四小姐、四小姐,救命啊。” 如梦正寻思着如何接平儿回府,马车外传来呼声。一声一声甚是急迫。 “小姐,马车外有个小厮,说要见你,拦着车前,走不得了。” 车夫打开车门,无奈的说道。 “哦,叫他过来,我瞧瞧。” “四小姐,救救我家主子。” 那人一到车门前,就跪下了。如梦瞧着眼熟,因为坐的高,看不清容貌。 “快起来,你是哪家的小厮?” 那人听见如梦询问跪着往前凑了凑。 “小六子?你怎会在这里?和郡王呢?” “四小姐,说来话长,能先借小人一千两银票吗?小人先去赎王爷出来。” “这……不是我不肯借你,可我出门哪会带这些银票在身?你莫急,先说说何事,许是除了银子还有旁的法子。” “回四小姐,近日我家主子与老郑王闹了矛盾。因气着,已经半月没回王府了。每日不是饮酒就是去赌坊。我们带出来的银子都花光了。现在还欠了赌坊一千两。赌坊看我们不肯回王府取,今日扣下了主子,让小人出来筹钱。” “你们主子如今可安好?你回过王府没呢?” “主子烂醉早睡在了赌坊,临睡前一再嘱咐小人不得回王府求救。小人一时也没了主意,这不就拦下了四小姐的车。四小姐快想想办法吧。” “你快起来回话,这天寒地冻的。容我想想。” 如梦瞧着小六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冻的脸和手都通红。这和郡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那么有礼的一个人,怎会沦落到去赌坊。 “小六子上车,带我去赌坊看看。” “四小姐,小人做车夫那吧,恐弄脏了车。” “你再是扭捏我就不去了。” 小六子生怕如梦不去救他家主子,乖乖的爬上了马车。就算上来也没坐在椅子上,而是席地而坐。如梦想着不用挨冻了,就由得他去吧。 “小六子,你怎会知这是我的马车?许是侯府的旁人呢?” “四小姐,我与主子在这条街半月了,见了几次你坐这马车出行,有次小姐开着帘子,主子和我都瞧见了是你。” 如梦想起去牛府那次,因着憋闷让新玉打开了车帘子透气,和郡王那时就瞧见了自己,却没有来打招呼。 很快就来到了小六子说的赌坊,三层楼高,门口立着牌子,进进出出各色人等。 “小六子,拿着这块腰佩,就说满王爷来赎人,承诺五日内会把银两送上。若是赌坊不肯卖这个面子你再出来寻我,我们再想办法。” 如梦依依不舍的拿出宋微时的玉佩,交给小六子。有些不放心,又嘱咐道。 “成与不成,玉佩都要完好的拿回来。” “是,四小姐稍侯,小人这就去。” 大约一柱香后,小六子背着人事不省的和郡王出的门来,赌坊的汉子一直送到门外,见有马车接应,就回了赌坊。 和郡王烂醉还没醒过来,小六子给他放进马车里,就坐去了车夫旁。 “找间客栈先。” 如梦安顿好和郡王已是晌午了,给小六子留了些银两,足够这两日的开销了。 “小六子,照顾好你家主子,若是醒来询问,你一五一十说与他听就可。” “四小姐,主子不愿回府怎么是好?如今也没处去筹银子。” “你只要将今日之事说与他听,他自会回府的,放心吧。” 和郡王若是承恩,定会忍辱回府。如梦也是赌一次,并不确定。但是细想来,父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相必如此,也能成全他们。 “小姐,满王府到了。” “嗯,去唤门吧。我们来的也是晚了些。” 新玉去敲门,不过片刻就回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迎春。 “四小姐安。王爷恐你前来,叫奴婢着人在后门候着呢。” “多谢你家王爷了。他人可在府中?” “王爷昨日等了一天,今日见您还没来,晌午去了校场了。” 这个别扭王爷想必是气恼了。 如梦轻车熟路的进了王府,先去了平儿处。迎春自行下去忙碌了。 “小姐昨日怎地没来?可是府中有何事?” 平儿如今已见大好,思路清晰,也能做些杂事。 “无事,昨日祖母带着我与如珠去了太傅府了。耽搁了,平儿是急了吧。” “平儿料想小姐定是琐事拖住了。可是昨儿个王爷倒是有些急,打点人来我这问了几次。” “许是有事寻我,稍后我去问问。对了,平儿,这几日我就不来看你了。等元旦一过我就来接你回府。” “好,小姐莫奔波了,平儿等着你来接我。” 聊了一会迎春来敲门。 “四小姐,王爷回府了,寻您过去。” “好,平儿,见过王爷我就先回去了。今日出来的甚久,不能多呆了。” “小姐慢走,平儿不送您了。” 如梦跟随迎春来到了一间书房。进得屋内首见一副屏风,迎春在这里退了下去。如梦绕过去,是一张桌案,下首摆着两张圈椅。桌案后侧有一个大大的书架子,陈列的图书甚多。 宋微时就坐在桌案后,提笔写着什么。 “昨日怎地误了?” 他虽未抬头,可也知道来的何人。 如梦猜想他是真的气恼了。平素说话并不这般严肃。此刻倒有些王爷的气势。 “随祖母去了太傅府。” 如梦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句话足矣。 宋微时闻言,搁下笔抬头望着如梦。如梦也没觉得自己就矮他一截,虽然他是王爷。 两人对视,渐渐就看到了不一样的情愫。如梦再不敢与他对视,回头打量起房内其它陈设。 “我知晓了,今日与田其玉在校场遇见了。” “你……,知晓了还问我做甚?” 这下轮到如梦恼了,这别扭王爷在想什么,明知道的事还要问她。是想对峙吗? 气呼呼的如梦一屁股坐在了圈椅上。对于世家小姐,此举无疑颇为无礼。 宋微时见了倒是乐开了。 “莫气了,只是想看你会不会告知我罢了。” 宋微时从桌案后走出来,到了如梦跟前,张开一只手,露出一只干稻草编织的小兔子。 他是在哄逗她吗? 如梦拿起小兔子看向宋微时, “只是陪祖母探望田老夫人,有何隐瞒的。” “哦,看来你不知情。你们侯府要和太傅府联姻了。” 正在摆弄小兔子的如梦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宋微时,问道: “当真?是何人说的?” “田其玉自己说的,太傅昨晚叫他过去叙话,聊至深夜。” “那田公子可有说过侯府哪位与他联姻?” 如梦紧张的扯住了宋微时的袖子。 “怎地?你希望是你?” 宋微时冷着脸等待如梦的回复。 如梦自觉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收敛了下,重新平静的说。 “我姨娘怀了身孕,我还想看弟弟妹妹出生,也想多陪陪她。不希望那么早出嫁,所以希望那个人不是我罢了。” 宋微时得到答案,心情具是愉悦。她不想嫁田其玉那小子,还说了家里的事,这是当他是自己人吗。 “是贵府的三小姐,说是春节会去提亲。” “呼,猜到了。” “怎地,你是失望吗?还是有了想嫁的人?” “王爷慎言,小女恪守本分,并无逾越,想必是让您误会了。” 宋微时听如梦叫王爷,就知她是真的生气了。赶紧转了话茬。 “走吧” “去哪里?” “我送你回府。” 说罢,扯着如梦袖子,向门外走去。 ------------ 梦回华年 27.堪羡堪羡,隐显晴光一片。 宋微时扯着如梦的袖子就出了房门,小杜子、迎春本在门外侯着,见眼前情形马上垂下了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小杜子,你俩莫要跟着了,青木在就行了,去给后院四小姐的马车生个暖炉。” “我这有手炉呢,还要暖炉做甚?” “难不成叫我也捧个姑娘家的玩意吗?” 宋微时停下脚步看向如梦。 “你也要同我乘车?” “那不妨说说我该如何送你?” 如梦被宋微时噎的说不出话,干脆不再发声。 迎春与小杜子一通忙活,如梦终于坐上了自家马车。 “哦,这个给你,络子都编好了。” 宋微时看着如梦手中的玉佩,若有所思,半天没有开口,许是举的有些手乏,想塞进他手里。可是这个人又有些洁净癖好,碰不得,只好作罢。 “嗯,结好了就留下吧。免得下次不晓得救谁没了信物。” “啊?你都知晓了?” “你觉得我的随身之物出现在那种地方,我会不知晓吗?” 如梦以为他是嫌弃玉佩被弄脏了,所以拒绝收下的,赶紧解释道。 “对不住了,我拿回去熏洗过再还给你。” 宋微时见她没有听懂自己的话,有些气结,一把将如梦扯过来,两人面对面,再用一丝力就要贴在了一起。 “我的意思是,下次莫要随意搭救别人,你一个闺阁女子不要沾染是非。” “那、那个人是你堂哥,不是随意的人。若是不搭救出了事该如何?” “你可以来寻我,不是有我的玉佩吗?” “哦……。” 太近了,如梦觉得他的呼吸喷在自己脸庞,有些酥麻。这人的眼睛很亮,从前在哪里见过呢? 呆呆的想了许久,宋微时何时放开的自己都不知晓。两人重又坐回各自的位置。略微有点尴尬。马车摇摇晃晃,不久就到了侯府。 “我回府了。” “嗯。” “你怎么回去?” 如梦想起他是同自己乘车出门的,怎么回王府? “青木牵马出来了。” “哦” 宋微时见她转身,几步后复又跑回来,话也不说就塞给他个东西,连说“再会”就进了侯府。 一阵温暖袭来,伴着她身上的荷花香。笑意随即绽放在脸上。 “青木,牵马过来,我们回府了。” “四小姐,大夫人让我请您过去一趟。” 如梦刚回小院子,就见大伯母的丫头春香在那侯着。 “是春香啊,等了多久了?” “回小姐,奴婢刚坐了一会儿。” 见她面前的空茶碗,如梦猜想她是到了有时辰了。 “春香姑娘,劳您去回大伯母,我要去四姨娘处,今儿是去不得了,明日一早过去。” 如梦这边说着,一边向新玉使眼色。 好在新玉机灵,马上领会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这……” “哎呀,小姐让你这么回,你就如实禀了就是,左右错有主子担着。” 新玉边说边把春香向外引去。两人说着就出了院子。 如梦脱下披肩,暖了一会身子就开始沐洗。 大伯母着人来寻她,又守候多时,想必不是什么针头线脑的小事。而能让大房对她如此上心的事,恐怕就是与方家的婚事。 “小姐,我回来了。” “嗯,如何?” “方夫人来了,在西院坐了有一天了。说是等小姐过去的。” “我就说怎地无故来寻我。怕是找大伯母逼婚来了。” “小姐,我们怎么办?” “去,把院子门上锁吧,来人就说我吹着了凉风,歇息了。” 为今之计,只有等 新玉虽不知小姐在等什么,可她知道听小姐的话错不了。 如梦这院子早早上了锁,西院里又来了两次,都没见着人,此事也就不得而终了。 方夫人气恼,这个丫头扎手的很,若不是平阳侯府姑娘少,她也不是非她不可的。看来要去找太子下一剂猛药。 还有三日就是元旦了,满街的迎新之气。为了避免春节商铺闭市,人们开始采购年货。平阳侯府人口不算多,可是采购这差事,也要三人才能忙过来。 这日,管家带人去锦绣坊取前天定制的三十五匹布料。 关于这锦绣坊,民间早有传言,说是当朝国师产业。我们的国师名叫严锦绣,名字秀气典雅,可他却不是什么锦绣公子。而是一位粗旷的老头。 “哦?皇上拘了太子?因何故?” “看看,消息没我灵通了吧。据说太子最近开始拉拢朝中重臣呢” “太子早有党派,怎地现在皇上才拘他?” “你这不止消息不通,怎还对朝中局势没点参透?太子从前拉拢的是什么样的?都是青年才俊,根基尚浅。现在他要动皇上的人,你说皇上能饶了他吗。” 锦绣坊的大堂颇大,等候的人在这里可以吃茶闲聊。管家一进锦绣坊,就听见了如此对话,开始并未在意,直到听见自己家主子的名号。 “那你说传诏了平阳侯是怎么回事?” “这不,今日一早还没到上朝时辰,皇上着内监把平阳侯传进宫问话了。” “那看来此事定和太子有牵连了。” 管家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打发两个家奴把东西点好运回府里,自己先一步跑回了侯府。 此刻正在大夫人朱氏的院子里。 “此话可是当真?” “回夫人,小人听的甚清,一字不落。” “这可如何是好,早上老爷被叫走,我就觉得不妥,怎地今日早朝还来了内监接应。原是被官家叫了去。太子与我们往来甚多,这可如何是好。” 朱氏一听皇上拘了太子,连亲儿子都如此,平阳侯哪能全身而退。立马慌了手脚。 “夫人,如今只能将此事禀给老夫人,看看有没有应对。” “老夫人本就不同意我们依附太子,禀了她少不得要数落侯爷的。” “我的夫人那,都什么时候了,数落几句也比丢了命好吧。” “是了是了,快,你随我去上房。” 这边如梦的院子里,新玉在晚晌就得了信儿。 “小姐,大老爷出事了?” “哦,你这急吼吼的跑回来,原是又跑去了西院呢。” “大老爷今早被皇上传召了,说是与太子结党,如今太子已被皇上关禁闭了呢。” “小姐,你笑什么?” “你小姐我不用嫁方家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小姐,你说的我糊涂了。大老爷有难了。怎地扯上你的婚事?” “笨丫头,你说方家是谁的人?” “太子的啊?” “那我与方家成了亲,代表着谁?” “自是代表侯府与太子。” “对了,如今皇上不许太子结交朝中重臣,你说这婚还能结吗?” “呀,小姐真是聪慧。难道小姐一直在等这个?小姐你真真的料事如神啊。” “哪是我料事如神,只是在一些细节上做了布置,千里之堤毁于蝼蚁。” “小姐就是厉害,这回我们能如意了。” “好了,莫太得意了。以后如何还不知晓呢。警醒着些。” “嗯,小姐,新玉知晓了。” “好了,此时恐都去了上房,我们也去瞧瞧。” 上房里乱做了一团,大房一家具在,另外二老爷刘昌也守在刘老夫人身旁。 “母亲莫急,儿已打发管家去寻了太傅夫人打探,一会儿想必就能得信儿。” “我早就说过,莫要攀那旁枝,安安分分的吃天家饭就够了。偏要贪心不足。这下好了,你家男人能活命就不错了,仕途是没得走了。你平日不知规劝,上蹿下跳的以为我不清楚你们的那些勾当吗?你还哭,当日娶你进门真真是我看错了。” 大夫人朱氏一听,自己的姑母说的愈发语重,当着众人面,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哪还顾忌自己身份,哭的愈发凶狠起来。 “别哭了,惹得人心烦。我还屈了你不成?我儿自娶了你,无一侧房外妾,你是舒坦惯了想必,平日念及你我姑侄一场,我都不及深说你,以为你心里是有谱的,没成想……” “咳咳……” 刘老夫人气急,又说到了激动处,竟咳起来。 大夫人再也坐不住凳子,转身跑出了上房。 “如桐,去看着你母亲些,你父亲生死不知,莫叫她再添麻烦。” “是,祖母,桐儿先回去了,您也保重身体。” 如桐带着丫头拿起母亲落下得棉披肩,追出了上房。 “四丫头也回去吧,这里你也借不上力,你父亲在这里就行了。” 坐在角落的如梦,一直未言,观察着房里的每一个人。此时听刘老夫人唤她,走上前来答话。 “祖母,那梦儿就先回房了。” “梦儿,去你姨娘那帮为父说一声,今晚就不去她那儿了。” 二老爷见女儿要离去,急急的交代了这么一句。刘老夫人听后,一口痰又堵在了嗓子,这个二儿子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看来要用尽手段保大老爷一遭了。 “是父亲,女儿先去姨娘那里看看,您放心陪祖母” 一一作别后如梦离开了上房。,天已然黑了下来,前几日的雪积满了树枝,银光映照,把天地都晃得明亮亮的。 借着月光如梦主仆来到了四姨娘的小院子。 ------------ 梦回华年 28.无事无事,静夜月明千里。 “梦儿怎地这么晚了过来?可是有要事寻姨娘?” “姨娘莫急,梦儿无事,只是刚从上房过来,父亲让儿告诉您今晚不过来了,叫您早歇息。” 如梦见四姨娘欲起身相迎,急忙走过榻边安抚道。 “不来不来罢,来了我又颇不自在。我一人倒可偷些懒。” 见姨娘想到了别处,如梦不忍她心伤,就把大房的事说给了她听。 “你大伯父一心想把你嫁给武夫,与方家婚事眼看受阻,仕途也会停滞一段,莫不如趁着此时,姨娘央求你父亲给你寻户好人家吧?” “姨娘,你怀着身子,莫要为儿操心了。也别恼了父亲,如今您就安心养胎,旁的事梦儿自会斟酌的。” “哎,女儿家的婚事哪有自己斟酌的道理,都怪姨娘是个妾室,不能给我梦儿更好的。” “姨娘,您给梦儿的都是最好的。梦儿都喜爱着呢,快莫要想这些了。今日梦儿还有一事要与您说。” “何事,可是体己银子不够用了?” “不是,是女儿找到平儿了。在人伢子手里,磋磨的不成样子,女儿花钱又给她寻了回来,如今在外将养,明日想寻个由头给她接回来服侍我,到底是用惯了的人,顺手些。” “平儿也是个苦孩子,那日她算得替你挡了灾祸,理应接回来的。这样,明日你叫翠娥去接人,回来就说翠娥去买吃食遇见,回头我叫她拿银子给赎回来了。” “谢谢姨娘,叫您跟我费心了。” “我儿这是哪里的话,从小你就省心着呢,从不叫我受累,如今这般小事,姨娘自是想为你分忧的。你父亲是个糊涂的,如今对我正热乎,趁着这档儿,姨娘要为你多争抢些,保你后半生无忧。” 如梦知晓,四姨娘怀着身子,平日总觉亏欠自己,如今更是母爱充盈。不能总是说些生分的话叫她寒心。 重获新生,能再次在姨娘身边尽孝,已是恩赐,只要不伤及她与未来的弟弟、妹妹,就由得她去折腾吧。 “姨娘,梦儿感谢您如此为我。可您要记得,不管何时定要以自身为重。不要触怒父亲,您能安好,梦儿才好。” “傻孩子,姨娘心里有数。从前在宫里见得手段比侯府多得多,什么肮脏没见过,以前不想争抢什么,糊糊涂涂就过来了。如今为你们姐弟俩,姨娘不能再糊涂下去了。可不能叫你也过姨娘这般的日子。” 如梦听后真心感动,前世怎地就没发现,姨娘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来爱她。 看着圆润慈爱的姨娘,如梦再也控制不住,轻轻地躺在姨娘的腿上,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竟觉得异常的安心、安稳。 “这孩子怎地还哭了?快莫掉眼泪了,哭花了脸,叫人看见。” “看吧,都入夜了,想必也没得人能看见了。不如,梦儿今夜在姨娘处歇息吧,可好?” “这?……” 四姨娘毕竟是妾室,让女儿歇在自己房里,恐传出闲话。可看着女儿泪盈盈的眼,怎么也狠不下心拒绝。 “只此一次,明日是元旦,想必都忙着,先从了你罢。” 如梦听姨娘放了话,立马乐呵了起来,破涕为笑。四姨娘见女儿少有的娇憨态也是觉得值得。 这边指挥着翠娥铺床、给如梦沐洗,那边又安排新玉回她们院子,明日一早给如梦拿换洗的衣裳,折腾下来已近亥时了。 搂抱着姨娘,如梦不敢乱动,怕伤了她,就这样一夜无梦。 第二天,如梦比姨娘早起片刻,轻手轻脚下榻穿好了新玉递进来的衣衫,唤过翠娥。 “姨娘平日吃什么,就安排什么,不用特意加菜,我早晨吃的也少。一会姨娘起来我们一起用膳。” “是,四小姐。奴婢下去安排。” “哦,还有,一会你安排下差事,与新玉出去一趟,替我接个人。” “四小姐,昨晚姨娘吩咐过了,奴婢醒得。” 看来四姨娘临睡时已经都交代翠娥了,如梦也就省得再解释下去。 没一会四姨娘也起了身,母女俩一起用了早膳,闲聊了几句后,如梦就去了上房。 “梦儿给祖母请安。” 如梦来到上房一看,人还真不少,大房的大伯母与如桐,父亲、三姨娘和如珠,还有四姑奶奶带着毕丹珠。 此时四姑奶奶与毕丹珠正在与祖母叙话。如梦请过安后安静的寻了个角落的交椅坐下。 “既是如此,我也不留你们祖孙了。春节将至,早些回去安排也好。” 刘老夫人为了大儿子的事心力交瘁,自是无心再管这祖孙俩的去留。说出的话也没甚诚意。 四姑奶奶也觉得尴尬,不愿再逗留,告别后拉着孙女走出去。临走时,毕丹珠狠狠的剜了一眼如梦,看得如梦脊背发凉,也不知是哪里又得罪了她。 “大伙都在这儿,也担心了一夜了。今早得了消息,皇上已经让邑儿去詹士府请休沐假了,想必要在家休整一段。” “母亲,大哥无事便好,也能借此机会修养一下,日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嗯,各房以后也莫要再提起此事。新年快来了,都忙活起来,如往年一样,各司其职吧。明年春,如桐婚嫁,登哥议亲,如珠也及笄了,喜事也都操办着。” “是,母亲,儿媳会和弟妹一起操持的。” “行了,都下去吧,一会邑儿就回来了。今晚元旦在大堂摆宴,下面人该回家省亲的也都放行吧。” 刘老夫人疲惫的挥挥手,由阎婆婆搀了下去。看她步履蹒跚的模样,一夜间仿似老了许多。 大家各自回了院子,将近晌午时分,新玉和翠娥就返了回来。此时如梦正在桌案前抚琴。 “小姐,都安排妥了。” “辛苦了,翠娥,这是我赏你的,拿着吧,平日里服侍姨娘你也有功劳,以后少不得你操心。” “奴婢谢四小姐” “快回去吧,姨娘想必也等着消息呢。” 翠娥是个聪明的,知道四小姐赏赐接与不接表明了她的忠心。在满王府接回平儿时,翠娥就猜此事姨娘是不知情的。而如梦的赏赐更能说明,四小姐有意让她封口。 送走了翠娥,新玉返回了如梦房中。 “小姐,平儿姐姐已经回房休息了。说明个早上就过来服侍。” “好,你也忙了一小天,我叫厨子给你留了荷叶鸡,你回房里吃吧,今儿给你休沐。” “谢谢小姐,就知道您不会亏了我。” “你倒是好打发,一只鸡就如此甜言,若是旁人拿了些新奇玩意还不拐跑了你。” 如梦了一桩心事,颇觉轻松,竟打趣起新玉来。 “小姐也太小瞧了新玉,我也不是谁人的东西都要的。哦,对喽,满王爷给您带了一封信。” 说着,小手在怀里掏出一封信笺。 如梦妆鉴 兹将平儿姑娘完好奉还,盼即答谢!三日后醉仙楼尚可。日来甚忙,恕不多言,手此奉笺。 子迟 手肃 这个傲娇王爷,当日救助平儿,是他说不要报答的。如今又反过来要答谢,一顿醉仙楼,要花掉一个月的体己银子呢。 “新玉,去把银子拢一拢,后日我们去醉仙楼应宴。” “小姐,您带奴婢去,平儿姐姐怎么办?” 这新玉看似心大,实则异常心细,她怕平儿刚刚回来,不能接受自己整日带着新玉出门,怕她心里难过,才有此言。 “明日平儿过来我给你俩重分配下,以后这内院之事就交予平儿,她伤愈不久,想必也不愿去人多之地。日后出门你就跟着我吧。” 新玉听说以后都能与如梦出门,立马就乐开了。如梦见到她的笑颜也舒心了不少,想保护身边的人,看来只她自己还是不够的。要找个会些拳脚的才好。 转眼天将擦黑,大堂的晚膳已经布置妥当。大伯母处着人来请如梦过去。 眼看自己的婚事解决了后患,如梦心里甚喜。特意选了身桃红的褂子,配上了素色的襦裙。今日迎新,这样看起来也颇喜庆些。 晚膳在酉时开了席,因为是家宴,并未男女分席,只是在男眷女眷中间放了道透明的屏风。 隔着屏风,如梦瞧着大伯父甚是憔悴,人也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如桐见如梦看向自己父亲,用手臂轻轻碰了下如梦。 “昨晚父亲跪在皇上书房,一夜没睡,也不敢打盹。说是内监一直在旁看守。” “嗯,大伯父看起来甚是没精神。想必受了惊吓吧。” “唉,父亲此次能安然回府已是万幸了,旁的就不多求了。” “二姐姐你的婚事可受到影响?” “无妨,今早余子卿亲自来了,说他父亲叫我们安心,一切如旧。” 这余子卿是二姐姐的未来夫婿。此人能亲自来侯府,想必是余詹士放了话,好叫侯府上下安心。 一餐饭吃的不咸不淡,院外还时不时的传来炮竹声。今年侯府生了诸多烦事,年尾处大伯父还触怒了天家。这叫旁人怎地都高兴不起来。 “老大,一会用过膳你随我去趟上房。” 刘老夫人也无心用膳,匆匆吃了几口后就撂下了筷。看着憔悴的大儿子,话语怎么都严厉不起来。 ------------ 梦回华年 29.欢喜欢喜,尽此一钟醇美。 上房里,刘老夫人坐在上首处,大老爷刘邑跪在地上。 “儿不孝,叫母亲为我担忧了。” “你从前最是小心谨慎,怎地此次会如此收场?” 刘老夫人不明白,平阳侯从20岁开始走仕途,其中利害他都步步谨慎,如今落得如此定是中间哪里出了纰漏。 “回母亲,儿在宫里受罚时打点了几个小内监。据说此事是国师得了下属盛上来的一个福包,此福包料子乃是西凉进供的天蚕丝所织,而这天蚕丝当年皇上赏给了太子。” “这是叫人抓了把柄啊,你还不说实话,你与太子究竟深交至何境了?” “儿知错了。不敢再欺瞒母亲。太子前几月赏了儿这天蚕丝,想着桐儿快出嫁了,拿给她做女红的。竟不知叫有心人寻去了。” “你可有问过桐儿是何人别有用心,偷了去?” “桐儿说三丫头、四丫头都给了几块,再没给过旁人。” “那珠儿整日与我一起,就算得了也不见得被人瞧去,倒是四丫头,从小就心思深沉,看来你对她的算计,她都不是心甘情愿接受的。” “儿刚刚也观察了下四丫头,表面如常,并未发现不妥。” “若真是她所为,还能坐如铜钟,那此人心机就不是你我能及的了。不管怎样,此次你得了教训,今后莫要再攀那旁门左道了。” “是,母亲,儿谨遵教诲。” “好了,快起来吧,此事不要道与他人,你那夫人也免了吧。容我再暗中观察观察,若四丫头起了毁侯府的心,不管是谁都是留不得了。” “阿嚏” “小姐可是刚刚晚膳吹了过堂风?” “无妨,只是鼻子有些痒。倒是平儿你,怎地不在房中歇息?” “小姐,新玉说晚间在大堂有宴席,奴婢恐你身边少了人照应。我也歇息了近一个多月了。闲的发慌。” 看着平儿渐说渐小的话语,还有低下的头,如梦真是心有不忍。 “平儿,你抬头看我。明日起我就将这院子交你打理了,若是你如此软糯低沉,是撑不起来的。你只是受了伤,并无残缺,大可不必矮谁一头。我今儿当着你面承诺,定不会再叫你受了委屈,你只管放手去做即可。” 平儿没想到如梦能如此肺腑相劝,自是相当感激。本来奴婢保护主子就是她应该做的。可如梦前段时间的愧疚与心疼她都看在眼里。 “小姐,您放心,平儿只是需要些时间,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我给你时间。今儿个不早了,早些歇息去吧。” 两日后,今儿是如梦与宋微时相约的日子,天空竟飘起了小雪,昨晚如梦又来了月事,此时面色惨白。 “小姐,要不奴婢去告知王爷改日再约吧,您瞧您气色不怎么好。” “无妨,我们早去早回就是了。一会路过正阳街再买些青梅蜜饯给姨娘。” “那我去升个手炉,一会叫新玉给你带着。” 如梦在穿了几层衣物后,被新玉裹着送上了马车,前往醉仙楼。 快要到年节,街上行人甚多。人群中偶尔还夹杂着奇特服饰的流民。如梦知晓,那是北胡部落的服饰。看来士金国已经攻占了北胡。方氶江想必不日就会凯旋。 “愣在这作甚,与我进去。” 如梦听见问询声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见此时已经站在了醉仙楼的门口,宋微时不知何时早已等候在这。 “你到了有多久?” 如梦看着他斗篷毛领映着的红脸,猜想这人是在此处等她。 “刚到,见你失神,可是有何事?” “无事,只是有些冷,我们进去吧。” “呦,满王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可把您盼来了。您前日定的包房都收拾好了,快进里暖和着。这位小姐,您慢着。” 店掌柜见宋微时到,远远的就招呼着,看着他此次带着女眷,想必是哪家的闺秀,因着如梦带着帷帽,看不清哪家小姐,只能尊称。 热情的掌柜一路给送至包房,宋微时怕他碰着如梦,特意将她护在身前。如梦只觉一副铜墙般温暖,竟感受不到一丝凉风。耳畔传来大堂的曲声,微微弱弱,还伴着他的心跳。 “好了,别在这候着了,还不快传菜来。” 小杜子见掌柜毫无退下的意思,恐扰了王爷兴致,赶紧轰起人来。 “是、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行了,小杜子,你带四小姐丫头也下去吧。” “好嘞” 小杜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扯着新玉要往外走。哪知新玉没得主子示下,像钉子一样稳扎在地,倒是给小杜子扯个踉跄。新玉两眼看向如梦,寻求帮助。 “莫吓着我家丫头了。新玉,你下去吧,想必你小杜子哥哥要带你去吃些好吃的呢。” 如梦见眼前两人模样觉得好笑,掩嘴嗤笑道。 一旁的宋微时见如梦心情甚好,也觉轻松起来。竟给如梦掀开了帷帽。 “做什么?” 如梦下意识的一躲,倒叫宋微时一惊。瞧着如梦的表情,觉得新鲜,也不做解释,继续解她的披肩带子。 “王爷慎行。” “呵,你也有怕的时候呢。” “王爷这忽然做登徒子行径,哪家姑娘会不惧怕。” 看着宋微时停下的手,如梦赶紧躲开了。 “给你外袍脱了,房里生了暖炉。” 玩够了的宋微时回身端起桌上斟好的茶,抿了一口。 “脱外袍自有丫鬟呢,再不济我自己又不是没手脚。” “我记得当日你要谢我救了你丫头时说过,不要叫我王爷” “嗯,好,子迟,劳你记得下次莫要唐突了,我不是那勾栏女子。” 如梦狠咬他的名讳,发泄着气愤。 “也无旁人,随意而已。” “我竟不知你我已熟识至此呢。” “梦儿你愿意的话,还可以更熟些。” 如梦看着对面人轻浮的挑逗,知道她的话语是占不了上风的,莫不如就闭嘴吧。 两人尴尬的坐了一刻,店小二就陆续开始上菜了,八种菜式,具是如梦喜爱的,其中还有一道松子海味玉米粒。看着按照自己喜好布下得菜,如梦又一次对这个傲娇王爷审视一番。他是在向自己示好吗? “看我做甚,吃啊,一会儿菜凉了。” 二人都是世家子女,自是规矩甚多,席间再无多言,宋微时不停的给如梦布菜,倒是颇为熟练。一餐下来,如梦忘掉了开头的尴尬,渐渐放松开来。 正餐完毕,店里撤掉餐盘碗筷,又上了几道甜点茶水。宋微时见如梦只浅尝了一口,就再没用过了。 “不喜欢吗?” “嗯?啊,不是,只是我不喜甜食,这些平时也是不怎么用的。” “见你总去点芳斋,以为你喜这些呢。要听曲吗,我让掌柜开个露台?” 宋微时正等如梦回复,此时传来敲门声。 “王爷,宫里来人,传您进宫,说皇上有口谕。” 小杜子说完看了眼如梦就没再继续了。 “让他们在府里候着。” “别了,我也要回府了,你回府瞧瞧吧。” 如梦想着皇上召见可是大事,莫要让他任性。刚好今日不适,也可早些回去。 “哼,小杜子更衣” 也不知他这是和谁怄气,俊美的脸立马罩上冰霜。若是及冠后如此,倒是颇有王爷气势。 如梦看着他别扭的样子,也不恼,在一旁也由着新玉穿衣戴帽。 “我就不送你回府了,掌柜已在你马车上生了暖炉,路上仔细着些。” “好。” 小杜子瞧着自己家王爷的样子,哪里还是那个寡言少语的少年啊。活脱脱的惧内的相公。 “还在这愣着,快去备马啊。” 宋微时正有气,瞧着迟钝的小杜子更是无语,拿手指敲在他的额上。 看着主仆两人下楼,如梦也不再停留。收拾妥当后携新玉离开了醉仙楼。 醉香楼的门口,鱼龙混杂,新玉护着如梦刚要上车,眼前一个小身子闪过,只觉手中一凉,手炉就不见了。 “唉,小毛贼,快抓住他。” 如梦知道这是遇到偷窃的了。想想只是丢了个手炉,没甚大损失,就止住了新玉的叫喊。 “莫喊了。这毛贼想必是熟悉这里的。你看周围无人制止,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真是,官府怎地就不治理呢?天子脚下还敢如此。” 如梦若没猜错,从这窃贼的服饰可以看出,是北胡的流民没错了。士金大胜,致使部落民众流亡至邻国,也就是赢国境内,他们没有生计、吃食,妇女小儿除了偷窃乞讨,别无活路。 赢国经济岌岌可危啊,导致后续的民间战乱起。那时的国师就会知道,当初协助士金国攻北胡,是个多么大的错误。 “好了,官府恐也顾不上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如梦的马车走出正阳街头的时候,车夫停了下来。 “四小姐,刚刚那个小毛贼。” “哦,这是哪里?” “回四小姐,是街尾那个荒废的土地庙。” “阎伯,我们进去瞧瞧。” 赶车的阎伯是阎婆婆的表叔家弟弟,因着家里着灾,家人都死于非命,就来投奔了表姐。 如梦下了车,新玉在前带路,阎伯在身后护着她,三人走进了土地庙。 ------------ 梦回华年 30.但洗但洗,俯为人间一切 “小毛贼,把我们的东西还来。” 新玉一见堂内有人,就嚷嚷开来。 而如梦打量了一下内里的环境,只见这间破庙四处漏风,寒冷的冬日还隐隐有雪花飘进。地上用干草铺起一块干净的地方,此时上面躺着一北胡妇女,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小毛贼,东西呢,藏去哪里了?说与不说?再不言语送你去官府。” 新玉一边训斥,一边在那人身上翻找起来。 这是一个约七八岁的男童,身形清瘦。脸庞虽稚嫩,眼神却充满坚毅与不屈服。面对新玉的呵斥非但没有害怕,甚至还时不时用身体在反抗。 如梦瞧着两人撕扯,那“毛贼”恐是不会轻易开口,遂走到躺着的妇女身前,伸手试了试鼻息。这一试惊了如梦一身冷汗。 “阎伯,您老来瞧瞧。” 如梦拿不准,她前世加今生见过的死人恐也就是那方氶江了。因着那世方老夫人与梁琼不让她近前,也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那一眼,满腔恨意与愁绪生生憋闷在了她的心里。只她一人承受。 “四小姐,卒了恐有些时辰了。” 阎伯无奈的叹了口气说。 “莫要动我娘亲,都滚开” 此时那“小毛贼”见有两个陌生人蹲在她娘亲身边,甚是激动,欲挣脱新玉向这边跑来,无奈新玉长他许多,力气又盛,怎么用力也是徒劳。 “小毛贼”挣了几下,突然身体就垂了下去,再没了动静。 “小姐,这……,奴婢没用力” 新玉见此人无声也不敢再伸手扯他,赶紧扔在地上。 “新玉,把他抱来草堆上,地上甚凉。让阎伯瞧瞧。” “住手,何人在此行凶。” 阎伯刚要去助新玉挪动“小毛贼”,破庙门口就响起了一男子的呵斥声…… 冬日飘雪的下晌,街尾后身的破庙中。 此时寒冷的庙堂中升起了篝火,火堆里有些山药棒,火上架烤着一锅米汤。冉冉的火焰竟温暖了整间陋室。 “和郡王,你怎会来这里?” “前儿日我去药铺给父亲抓药,被胡人扒了钱袋,是豆卢帮我要了回来。左右当时无事,就随他来此处坐了片刻。今日我见下了雪,恐他们母子无吃食,这才过来瞧瞧。” 如梦看着火上的食物,想必这和郡王也是五谷不识的吧。拿的都是些根状物的菜品。 和郡王见如梦对着拿来的食物发愣,颇有些尴尬,自己走的匆忙,在王府的厨房随意拿了几样沉重的米、菜就出来了。 “对了,我还没谢如梦那日的救命之恩呢。今日借此地,请受某一礼,让姑娘见笑了。” “和郡王不必如此,当日就算我不出手,王爷在京师也不会出事,何来救命一说呢。” 如梦解释着当日情形,虚扶了和郡王一下。 和郡王借势重又坐在如梦身侧,淡淡说道。 “如梦姑娘当日若不解救在下,恐还要丢人更甚,与父亲之怨恐愈结愈深了。” 如梦瞧出和郡王似乎有难言之语,也不追问,只在一旁聆听。 “怪某唐突了,此地也不是闲聊之处。姑娘恐还要急着回府呢。刚刚姑娘说,豆卢娘亲不太好是合意?可是需要请医者?” 和郡王从哀伤中回过神来,望见眼前场景,询问起刚刚进门看见的一幕。 “医者恐是用不上了。此女已经没有了鼻息,刚刚还没来得及确认,这个叫豆卢的孩子就晕过去了。” “无妨,豆卢这是饿晕了而已,想必用些东西片刻能恢复,等他醒后我们再询问。” 如梦听后赞同的点点头,吩咐新玉盛了些米汤,给豆卢一点一点灌了下去,没有片刻,他就微微睁了眼,先是情绪激动的欲起身,后见到熟悉面孔的和郡王,慢慢又平稳下来。 “豆卢你还记得我吗?” 这个叫豆卢的孩童,听了和郡王的问询后点了点头,甚是虚弱,眼睛一直瞧着不远处的娘亲。 “你娘恐是不好了,你可能听懂我所言?” 和郡王继续问道,这次,豆卢没有点头,硬张的双眼透露出倔强。不肯示弱,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硬生生撑起了成年人的伤痛。 “豆卢,若是你能听懂,我要告诉你,你娘恐已逝去,我们需要你同意我们确认一下,若是无力回天,让她暴尸此地是大大的不敬。你要明白,生为人子,不能送终视为不孝。” 如梦不想让他再回避下去,遂接过和郡王的话说道。豆卢再也抑制不住,听后哇哇大哭起来。 此时没人打断他的哭声,相依为命逃难而来的母亲,最后还是没有坚持下去,在这里撒手人寰。对新环境的恐惧,对未来的茫然,绝不是一个孩子能承受得了的。 新玉动情竟也跟着嘤嘤哭泣。阎伯于心不忍,一直在叹气。 折腾了一番,确认此女已猝死,为今之计,是如何安顿好豆卢。 “和郡王,不知你那里可有豆卢的安身之处?” “不怕如梦笑话,我如今与父亲的关系恐是安顿不了豆卢的。还请姑娘费心。” 如梦知道,这是和郡王要她想辙呢。 思索片刻,望着豆卢哭后瘫软的身体,还有那未安葬的母亲,只觉得头痛。忽就扫到了一旁叹气的阎伯。 “阎伯,今日梦儿恐要有事相求了。” “哎呦四小姐,使不得,您有何想法只管开口,老奴自是要全力相助的。莫要折煞老奴,当不得您一个求字。” “阎伯,您是长辈,自是当得起的。如今这孩子身体虚弱,又没了亲人,我给他带去内院恐有不妥。想问您的住处可还挤得下?若是不行,我再想其他辙。” “四小姐莫要费心了,老奴孤身一人,这孩子身世可怜,就放到我那吧,只要我有一口粥喝,定不会叫他饿了去。” “如梦代他先谢过阎伯了。您先照看他一段时日,以后许我还有差事安排他做,不会叫您白养了他去。” “好、好,如此甚好,也叫这孩子有个奔头。” 如梦转头来到豆卢身前, “你可瞧见了?你娘亲离世,脱离了苦难,你应送她一程。目前你的情形如此,我愿意收留你,安葬你娘,不知你可愿意?” 豆卢不甘的望了望娘亲,低头沉思片刻。复又抬起头时,再不见先前的迷茫,虽仍伤痛,却又透出了那股倔强。此人心志坚毅,心无旁骛,假以时日若好好栽培,定不会叫她失望的。 “阎伯,我这有些银两,您拿去找个人帮你,买副棺椁把此人好好安葬。” “好,四小姐,老奴这就去,用不了片刻。” 如梦安顿好后,与和郡王重又坐回火堆旁。 “如梦姑娘处事干净不拖拉,想必平日没少受双亲指教。” 和郡王此时拿起烤熟的山药,剥起皮来。 和郡王与那傲娇宋微时还是有几分相像的,坚挺的鼻骨、弧度完美的唇线,只是宋微时还是相比稚嫩些许。这个算得上美男的和郡王席地吃着烤山药,怎么看都觉得好笑。 “四小姐是在笑某吗?” 和郡王看着憋笑的如梦,一点也没气恼,反倒自嘲起来。 “和郡王倒是颇像那云游仙人,毫无天家的架子。” “呵,谢如梦称赞了,若是日后我失了势,就尊姑娘言,去云游。” “王爷想失势,恐是难事。除非天家都不坐那龙椅了。” “挨,姑娘慎言,只在某这说说就可。” 如梦自知自己失了言,无奈吐吐舌头,止住了话题。想是那日救和郡王时见过他的丑态,也就不在意自己的失态,两人相处起来竟像旧人般自在。 和郡王瞧着这平阳侯府的四小姐,展露了平时少有的娇憨样,也觉得新鲜起来。 “给,姑娘尝尝。” 如梦瞧着和郡王递过来的山药,愣住了。 “姑娘没吃过?儿时我与子迟还有太子经常如此,味道鲜美,今日叫姑娘试试。” 不忍和郡王失望,如梦接过那剥了皮的山药,轻轻咬了一点。 “嗯,真真软糯,鲜香,平日倒没如此做过。” 许是醉仙楼出来后折腾这一趟有些饿了,如梦还真的把整块山药吃进了肚。 和郡王与她瞧着对方吃黑的嘴角,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把剩下的山药分给新玉、豆卢一些,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阎伯就返回了破庙。还带来了几人。 “四小姐,因着匆忙,只在棺材铺得了这么个简陋的棺椁。这几人是棺材铺介绍的,说会把下葬之事安顿好。” “好,阎伯辛苦了,劳您带着豆卢去处理吧,我和新玉雇量车回府好了。” 这边如梦正交代阎伯,那边安葬豆卢娘的人在抬尸时掉出一物,落地声音响亮,引起了众人注意。 “小姐,是您失的那个手炉,在这妇人怀中掉落出来。” 新玉因着忌讳死人,没有捡起来,而是等着如梦示下。 那豆卢定是瞧着母亲身体渐渐冰冷,才情急去偷了如梦的手炉,好给娘亲暖暖身子。 这个愿意帮助和郡王找钱袋的孩子,就算饿着肚子都没有偷一粟粮米,他的情义让如梦动容。 “生前饥寒交迫,死后莫在委屈着了,随着一起葬了吧。” 一直在旁望着娘亲尸体发呆的豆卢,听了如梦的话语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尽管如此,却没发出一点声响。可以想象他在忍受怎样的悲痛。 缓步走到如梦眼前,豆卢跪在如梦脚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头,阎伯想上前搀扶,被和郡王出手打住。 “谢小姐。” 简单的三个字,里面包含的恩情,也代表着认主。 如梦知道,自此以后豆卢只会忠于她一人。可如梦更希望像他一样的孩童可以享受父母兄长的天伦,而不是背井离乡、寄人篱下。 一切的根源都在战争,若是没有那些上位者的野心与错判,或许这些伤痛都可避免。 好在她知晓,下一任皇上也就是如今的太子,虽野心勃勃,可也称得上一位勤政爱民的明君。等他上位,赢国会有一段相当长的国泰安宁之日。 ------------ 战乱纷纷 31.无绪无绪,闲处偷垂玉著。 赢国时历二百三十七年,新年伊始,外出征战的将士们已返还家园。正月十五又是团圆之日,大街小巷都挂出了灯笼彩旗。平阳侯府一片祥和,各个院子都在为晚间的家宴做着准备。 “梦儿穿起来真真是好看” “姨娘,做这衣衫颇费心力,以后莫要给儿做了。府里的吃穿用度梦儿已经够用了。” 四姨娘在一月前托人买了张狐皮,想赶在新年做好,直到正月十五这日才妥当。 “府里哪会给梦儿做这些,都是平常人家的衣物罢了。梦儿明年就及笄了,姨娘当然要多做些时兴样式给你。” “姨娘,恐明后年梦儿身量又变了,如此珍贵的东西穿不得就可惜了。” 四姨娘听后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肚,笑语盈盈来到如梦身侧。 “梦儿莫急,看姨娘都在里侧留了针脚,还可修改,眼见着去年一年又长高许多,姨娘怎会没有应对。” “姨娘,梦儿谢谢你。” 早已高过姨娘的如梦搂着四姨娘撒起娇来。 母女俩腻腻歪歪了好一阵,直到晌午四姨娘午睡才回了院子。 “小姐,二小姐丫头桃红刚刚来过了。” 平儿一边伺候着如梦纸墨,一边闲聊道。 “哦,可是二姐姐有事央求?” “二小姐说今日大夫人给了假,允她晚膳后去元灯会,想邀您和三小姐同去。” “去叫新玉回话,就说我允了,不过要拿二姐姐房里的水纹纸交换。” “是,奴婢这就着人去回话。” 元宵佳节,平阳侯府的家宴比春节还要热闹几分,小辈们都聚在了一起,商讨着元灯会上有何好物。 “今儿个府里的人也聚齐了,平日的规矩都搁一搁,都吃些酒吧,也好热闹起来。” 刘老夫人见这齐齐整整的一家人,心情也甚是开怀。想当年老侯爷去后,她辛苦维持,终于把邑儿抚养成人,虽目前仕途遇阻,但相信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入土之日也算不辜负老侯爷了。 “祖母,两位妹妹还没及笄,可吃不得酒,不如桐儿多吃一杯吧。” 如桐今年婚嫁在即,在这府中大夫人是有求必应,宠惯得愈发调皮起来。 “你这滑头,多吃多占,妹妹的吃食也要抢吗” 刘老夫人打趣着孙女,想着最能开心的二丫头也要出府嫁人了,不免有些伤感。 “祖母此话不对,我也是为了妹妹着想,一会元灯会上吃醉了酒,就什么都看不得了。” “难不成你就不怕吃醉?母亲也太纵容你了,莫要贪杯了。” 说话的是大伯家的大伯兄刘本源,年方18早已娶妻,至今无子嗣,其妻是詹士府大学士左青之女。大伯兄成亲后在侯府的西南角开了院子,又有独立的外门,所以平日并不常见。此刻左琳琅就坐在小姑子身旁,大伯兄话落间,她就端下了如桐的酒杯。 “嫂嫂,你怎地如此夫唱妇随啊。” “莫说你嫂嫂,若是晚间还想去元灯会,就不要起幺蛾子。” “母亲,您瞧兄长,今日是元灯节,怎地如此扫兴。” 朱氏无奈,瞧着一双儿女闹着。 “不要问我,若是惹恼了你兄长,恐你们就去不得了。” 如桐听闻不能出去,马上乖乖就范,埋头吃起席来。 “源儿,可是你带妹妹们去游玩,路上仔细着些,带上几个护院,恐人多混杂,出了是非。” “回祖母,晚间孩儿与登哥一起带妹妹去赏灯,父亲都安排妥善了,您可安心。” “好,这是祖母赏你们的,一人一份,若是遇见喜爱的物件,别短了银两。” 阎婆婆此时拿出准备好的钱袋,给几位小姐少爷分发了下去。 几个孩子收到赏银,自是异常欢喜,嘴上笑开了花,甜甜的回谢着刘老夫人。 家宴结束,长辈都回了院子,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个不停。 “相公,晚间母亲有些不适,我就不予你前去了。” 左琳琅凑到刘本源身前小声说道。 “好,那你留下侍奉母亲。等我晚间归来给你带礼。” 左琳琅羞涩一笑,点头应允。可是想到婆母的冷言冷语,笑意就逐渐消失。 刘本源也知父亲、母亲不喜琳琅,加之婚后两年一无所出,更是积怨已久。但左学士乃当朝贤臣,家风优良,子女皆是知书达理、随性通透之人。 堂堂平阳侯夫人也不能平白磋磨人家,就总有一股怨气憋闷在朱氏心头。平日不相见还好,看着就气堵,偶尔就言语难听些。 这边愁云笼罩,那边小姑子们笑声朗朗,竟和左琳琅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四妹妹快瞧,这是你送我的兔儿灯,我就等着今日拿出来呢。” 如梦想起。这个兔儿灯是那日去太傅府的路上,买给二姐姐的。 “甚好,一会元灯会,我买只狐狸灯可好?我们凑一对。” “不可,狐狸只会吃掉兔子,哪里说来的一对。你去找其他的配对吧。” “好了,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可瞧见登哥了?我们这就要出发了。” “兄长去取佩剑了,让我们等他片刻。” “灯会游人甚多,拿佩剑作甚,真是胡闹。” 四人又等了登哥片刻,凑齐后带着护院出门了。 正阳街上灯火璀璨,商铺都闭市了,但在房檐处都挂出了灯笼。街道两边是五花八门的小商贩。食物、妆面、小物件应有尽有。 一条人流长龙从街头一直向上头的道观处延伸,一眼望不到头。 “三妹妹、四妹妹你们跟住我,莫要被人群冲散了去。若是真的寻不见了也莫急,在点芳斋对面的拱桥处汇合。” 如梦知道大伯兄所说的拱桥,就是夏天被小牛犊冲撞的地方。那日还是方氶江替她解了围。 “三妹妹、四妹妹快看,那里都是兔儿灯。” 许是太久没有出门,如桐瞧着哪里都兴奋异常。此时瞧见了一车的兔儿灯,拉扯着如珠、如梦向前奔去。 “妹妹你慢着些,莫要跑丢了。” 大伯兄眼见三个姑娘越跑越远,赶紧和登哥追赶上去。 “兄长,你也随便瞧瞧去吧,这里还有护院呢” 远远的听见如桐的一句话,就再不见三人的影子了。 好在护院都跟了上去,刘本源也就不心急了,慢慢顺着路线去寻。 “三妹妹,这个面罩好看的很,我买来送你。” “太花了吧?” 如珠手里摆弄着一个花里胡哨的面具,试着套在脸上。 “姑娘,你们真有眼光,这个样式是外藩舞姬所带,最适合女子了。” “好,掌柜的我们要了。再来一个同样的。四妹妹,你要一个吗?” “嗯?三妹妹可瞧见四妹妹了?” “刚刚从灯笼摊子过来还跟着呢,怎地不见了去?” 如珠回身张望着,可是满是人头在晃动,怎地都寻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可瞧见二小姐与三小姐?” 此时的如梦手提着刚刚买的狐狸灯,对着跟随自己的护院问道。 “回四小姐,小奴只负责跟随您,二位小姐在下并未留意。” “算了,我们一边走一边寻吧。” “小姐,这狐狸灯今年我只做了五盏,过问的没几个,好容易剩着一个了,见没人问津就收了起来,您若是喜欢,买旁的东西,这个就送您了。” 在灯笼摊位前,都是兔儿、猫儿、那些可爱的灯笼,当如梦说想要一盏狐狸型灯笼时,掌柜的愣了一下,在摊位后扯出了一盏,边角有些变形,就这么半卖半送的给了如梦。 如梦抬起狐狸灯,瞧了好几眼,怎么看都觉得喜欢。这副面孔,看着倒颇像那个宋微时,精光的眼睛处透着烛光,就像在眨眼与她对视。 “姑娘看看面具吧,都是外藩流过来的样式,到跟前来瞧瞧。” 如梦想着反正也是闲逛着,莫不如上前看看。正想去拿那副花图腾的面具,一双手抚在了她的手上。 “如梦姑娘?” 两人对望着,对方想起自己还带着面具,赶紧伸手扯了下来。 “和郡王?你怎地也对这些个小物件感兴趣?” “姑娘怎一人在此?” “和兄长们走散了,索性自己逛逛。” “我们真是有缘,入乡随俗,姑娘也来一个面具?某送你好了。” “二位原是识得的,那就买两个吧,刚好一对。” 如梦只觉不妥,刚要拒绝,就见和郡王付了银子。 “给,如梦带上吧。掩去了身份,更能肆意畅快。” 瞧着重新带上面具的和郡王,如梦也被打动了。若是能做个没有身份的人,恐更自在些吧。 带上面具的一刻,如梦瞧着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她不是平阳侯府的四小姐,身旁也不是当朝皇亲和郡王,有的只是一个愿意听你倾诉,分担喜乐之人。 “走,我们边走边逛吧,某今日也是一人独行。” 默认了和郡王的邀请,二人信步闲逛了起来。 在一个头饰摊子前,如梦瞧见了一个玉簪子,不是什么上等的玉料,雕刻却极其精美,一直慵懒的猫儿图案,舒展在簪子尾部。 “如梦,此簪可配我?” ------------ 战乱纷纷 32.不见不见,人被绣帘遮断。 回首看向和郡王,只见他的发髻上插着一直木簪,祥云纹路,显得他特别的脱俗与超然。 “甚好,看起来很随意亲和。” “那好,以后若是我去云游,就带着它了。” “姑娘,这玉簪你也要了吧,此簪独一无二,是小女央求我雕的,想必世间再没有了” 摊主见二人均拿着一只簪子,随口说道。 如梦想了想,这些小玩意也不需花费什么银两。这摊主女儿想必也是期望父亲生意兴隆,一时兴起,遂了人愿又得了物件。 “好,掌柜的多少银?” “一共二两银,木簪便宜些,只五十文。” 如梦瞧着和郡王没有自己付银子的打算,无奈只好拿了二两银付给摊主。 两人选到心仪的东西后又继续向前游逛。 “谢姑娘送的簪子” 是你赖着不肯付银钱吧,如梦心中腹诽。 “和郡王接下来去何处?我要去前面拱桥处等我兄长。” “某无事,陪姑娘前去好了。” 如梦见和郡王没有回避的意思,也就没再扭捏。 两人来到拱桥处,站了片刻,相对无言,觉着有些尴尬。 “如梦在此处等我片刻。” 如梦还没询问,和郡王一阵风似的走开了。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两盏河灯。 “我们去放河灯吧。” 和郡王也不由如梦拒绝,把那盏荷花灯塞给她。 两人前后脚挪到河边,因着人多拥挤,和郡王要时不时的护着如梦。 “如梦可放过河灯?” 放过吗?她还记得前世新婚的那一年,方氶江休沐在家,也是元灯节时,央求他能带自己逛逛。想去城河那里与他一起放盏河灯许愿。得到的回复是不耐与轻视。 “那都是些未出阁女子的玩意,你若喜欢就在自家池子里摆弄吧。” 说罢低头看着兵书,再也没看她一眼。 “没放过” “来,我教你。” 和郡王拿起如梦的荷花灯,蹲在岸边,捻出灯芯,准备点燃。 “如梦许个愿吧,据说河神很灵。” “你怎地会信这些,骗小孩子呢。” 如梦觉着和郡王出身天家,怎还这般天真。 “姑娘何须如此笃定,没试过怎知不会是真的呢。” 如梦猜想也对,就连自己的重生都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梦一场,怎么就确定没有河神? 遂也学着和郡王蹲下身来,闭目对着河灯许愿。 “你小心着些,放水里,我帮你推远。” 和郡王小心翼翼的护着如梦,生怕她落水。两人看着灯火渐行渐远,也慢慢站起了身子。 “和郡王许了何愿?” “如梦想知道?那我们交换可好?” “那还是罢了吧。” “梦儿、梦儿” 和郡王见她身后人群中,走来两个少年,招手唤着如梦。 “可是来寻你的人?” 如梦听后回身见大伯兄与大兄向此处走来。 “二位兄长。” “梦儿,怎只你一人在此?桐儿与珠儿妹妹呢?” “二姐姐、三姐姐与我走散了,我在此处等她们。” “准是桐儿贪玩,看回去告诉母亲禁她足。” “这位公子是?” 一直默不作声的登哥发现了如梦身旁的和郡王,遂出声问道。 “大兄这是和郡王。” 大伯兄一听是郡王赶紧向他行礼,恐失了礼数怪罪。 “两位不用如此多礼,今日本来我也是乔装私行,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 “和郡王识得我四妹妹?” 登哥不解,鲜少出门的四妹妹怎会认得皇亲。若是他知晓如梦还与宋微时有深交,想必更会吃惊吧。 “哦,我与太傅之孙是好友。” 和郡王怕给如梦招来麻烦,只提了与平阳侯府有交情的田其玉。 “今日难得遇到和郡王,不如我们去对面小酌一杯吧。” 大伯兄刘本源见机会难遇,遂提出去坐一坐。对于他在政治上的敏锐,想必是出于平阳侯刘邑平日的言传身教。 “这……不是要在此处等候舍妹吗?” “和郡王安心,让家奴在此守候就可。舍妹贪玩,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听罢,和郡王瞧了瞧如梦。 刘本源见他对着如梦思虑,想必也不会拒绝自己。就对如梦说道: “梦儿,走吧,我们找地方歇息会儿。” 如梦无奈,一行人出门,又不能单独回去,只好虽大伯兄与登哥一起找了间酒楼候着。 “和郡王,听闻老郑王最近身体抱恙,可有其事?” “老毛病了,无恙。” 和郡王并未多言,刘本源见起面上也不担忧之情,想必也无甚大碍。 席间,大部分是大伯兄与和郡王谈些朝廷时事,登哥偶尔几句。如梦只能冷清闲坐一旁。 和郡王见如梦无聊,喝了几杯茶水,还时不时的给她添茶。两人举止随意,也无眼神交流。就仿似对年的恩爱父亲般默契与和谐。看的刘本源与登哥一头雾水。 几人坐了有两炷香的时间,在如梦喝了整壶茶水后,护院来酒楼,禀已找到二小姐和三小姐,就在楼下等候。 大伯兄见时辰不见,与和郡王告别,还热情的邀约下次会面。和郡王无奈嘴上应承着,却时不时的向如梦挤眉。 如梦觉得让一个不理政事崇尚自由的王爷,枯坐谈论朝堂,真真是比得上受刑。 “见如梦喜茶,下次某约你喝茶” 在酒楼的门外,大伯兄正训斥如桐。和郡王得空悄悄在如梦耳边说道。 说完挑了下嘴角后,转身走了。他这是嘲弄还是调戏? 众人回到侯府已是亥时,平儿恐小姐逛的累了,早已备好了洗澡水。 午夜时分,宁静归来。白日喧嚣了整日的大宅子渐渐沉静下来。如梦泡在水里洗去了一身的凉气与疲惫,慢慢的竟打起瞌睡来。 忽然,一声不经意的“吱嘎”声,让她惊起。 “谁人在那?” 浴房是卧房格出来的一块,因着没有烛火,只能借助屏风投来的微弱光线,作为洗沐,足矣。 “是我” 如梦觉得声音再熟悉不过,可出于惊讶,还是思索了片刻。 “是?……宋微时” 宋微时听她叫了自己的名字,想重新调整自己冰冷的声音。可奈何自己满心怨气,怎么也不得法。 “你许了何愿?” “啊?……” “我问你在护城河畔许了何愿。” 他冒着登徒子的风险前来就是为了问她许了何愿?如梦双手抱在胸前,双眼传来不可置信。这时,宋微时又向前走了两步。 “别过来。” “你许了何愿?” 如梦又听此话想起,猜想这人是不得到答复,不会罢休了。 “不想再有来世?” 告诉他也无妨,一个祈愿,什么都代表不了。 可宋微时稍稍发呆,不知她的愿望是随口而提,还是有何意义。 如梦此时境况等不得他思虑,出言斥道; “转过身去,我穿衣。” 一双如星辰般的双眸抬起,照亮了某处昏暗角落。如梦渐渐软了语气。 “有话一会说。” 宋微时也不辩驳。如梦能瞧出他有话,已是给他最好的安慰。少年迈着沉重的步伐绕出屏风,坐在了卧房的圆桌旁。 “小姐,我进来给您换水。” 门外响起了平儿的敲门声。刚刚平儿没有听见声响,原是去厨房烧水了。 “不必了,我出来躺下了。夜深了,你也去歇息吧。” “好,奴婢去收拾下小厨房就睡。” 听见平儿拖着水桶的声响离去,如梦从浴房走了出来。 “晚间的元灯会,我瞧见你和宋子适(和郡王)在一起。” 如梦并不惊讶宋微时会看见自己,可他为什么没有来打招呼就不得而知了。 “是,我和姐姐走散,遇到了。” “我堂兄已有正妃” “王爷此话何意?” 只要不算笨拙都能听出宋微时话中的蔑视,如梦怒视着他。 “就是话里的意思。” “我尚未及笄,听不懂王爷话中何意。夜深了,王爷请回吧。” “你既未及笄,又何须忌讳我。” 如梦真是要被这人气急,他当她是何人,如此羞辱。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碗,丢到一旁。发出脆生生一声响。 “不论我年纪如何,王爷觉得就能如此轻薄?请您速速离去,我要唤人来了。” 宋微时没想到惹急了如梦。明明自己是想来寻她说说话的。怎么就变如此收场? 他还是从来时的路离开的,如梦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塌边铺起了床铺。她知道,他一定会走的,那么傲娇,若是被人驱赶还不离去,真真是变了脾性了。 “小姐,可是有事?奴婢在厨房听见声响。” “无事,刚刚口渴,不小心打破了茶碗,明早你收拾吧,我睡下了。” “好” 平儿见无事,也回房歇息了。 而在侯府的西院,平阳侯刘邑与儿子刘本源还在夜谈。 “你是说郑王之子与如梦相识?” “是,孩儿还与和郡王一起吃了茶。” “你那四妹妹是个鲜少出门的,倒是识得一些权贵。” “二人言语间仿似相识已久,和郡王也颇在意四妹妹。” “源儿,还不知详情,莫不可有何举动,可以慢慢观详。你若想结识和郡王,倒是可以借此机会。” “是,孩儿省得。只是来告知父亲。也为儿参详下,我们与郑王府有牵扯会否有什么麻烦?” “郑王如今身体欠佳,和郡王又是个与世无争的,能有什么麻烦。你若需要,放手去做吧。” “儿知道了。天色不早了,父亲早些休息,琳琅还等着,儿就先回去了。” “这都两年了,你也该考虑纳一房了,我刘家不能到你这断了传承。” 刘本源自知父亲所说何事,可他与夫人鹣鲽情深,也答允过琳琅会给她时间,此时面对长辈竟觉为难。 “请父亲再给孩儿一年时间。” “唉,你是个有主意的,又秉性善良,自己斟酌吧。” 平阳侯摆摆手,示意儿子退下吧。 刘本源伴着夜色一深一浅的走回自己的院子,他知生在侯府世家,传宗接代本就是他的使命。无奈他对琳琅感情颇深,不忍她日后对着府中妾室暗自伤心。看来自己也要早做打算。 ------------ 战乱纷纷 33.权要权要,林樾有人清啸。 第二日一早如梦是被院外的嘈杂声吵醒的。 “小姐,您起了没?” 是平儿在门外。 “起了,你进来吧。” 平儿进来先是收了地上的茶碗碎片,如梦自己穿好了衣衫。 “平儿,府上可是来了什么人?怎地一早这般热闹。” “回小姐,听闻是太傅府的儿媳来了。是为何事,奴婢也不知。” “去叫新玉瞧瞧。看祖母那里可有什么吩咐。” “是,我去唤新玉起床。” 新玉如今并不用伺候如梦起居,也就没那么拘束。如梦坐到梳妆案前梳起了发。 想必是那太傅府来提亲了,田家大儿媳能来就说明太傅颇为看好这门婚事。如珠是个有福气的。你若不理睬她,她会主动去抢夺;你若对她好,她会还你千倍。本性不恶,自是惹不起人厌恶,相信假以时日,田其玉会看到她的好。 平儿伺候如梦吃了早膳,新玉才颠颠的来回话。 “小姐,奴婢去了西院了。” “嗯,就知道你会跑去春香那里打听。” “可是这次春香也不知何事,她带奴婢又去了上房” “哦,缘何会去祖母那里?” “春香识得打扫佛堂的秀玉,我拿了些小食,坐了片刻。” “你还真是手眼通天。” “小姐,听闻田家大儿媳带了官媒来呢。秀玉以前听老夫人说过要给三小姐婚配。” “哦,官媒都来了,可带了纳彩礼?” “抬来了两个大箱子,想必是吧。据说今日就要过了纳彩礼和讨八字” “看来田家倒是急得很,也不知三姨娘何意。” “唉,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满王爷都被皇上逼婚,三小姐自是也要听老夫人的。” 新玉接过平儿递来的热茶水,一口灌下。想必这是没吃早饭就跑了出去。 “你说甚?满王爷被皇上逼婚?你哪里听来的。” 如梦联想昨夜宋微时的低落,倒是不知他与何人婚配,会如此不情愿。 “秀玉说的,咱们侯爷和老夫人闲聊中提及,据说是士金国的公主呢。” 没错了,士金国在攻占北胡后,又盯上了赢国这块肥肉。连年征战,让士金财力大损,若能背靠金主,当然有备无患。 “这是朝堂和天家的事,莫要议论了。下去用早膳吧。” 新玉早就感觉饥肠辘辘了,一听回完了话,扭身就去厨房用膳了。 “小姐,满王爷年纪尚小,怎地就谈起了议亲之事。” “这天家的婚事从来都不简单。皇上那里除了早已娶了正妃的太子,其他子嗣年幼,如今能联姻的恐也就满王爷了。” 如梦讪讪的说道。 平儿也不懂政事,听后无感,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剩饭。 宋微时昨晚夜闯闺房,是要与她说及此事吗?可他的亲事,自己也无力相助,为何会来寻她呢? 如梦心中频频闪现疑问,恨不得此时跑去质问宋微时。 另一边的满王府。 “王爷,和郡王与方将军来了。” 宋微时正在练剑,小杜子来禀。 “带他们去客房吧,我换身衣衫就过去。” 宋微时为了习武,特意在王府开了间空房,冬日时他大多在此练习。里间还有块很小的浴房,他走进去,拿凉水冲洗。练武已有两年了,起初一年只是玩玩。 是从何时开始认真起来呢?大概是太傅府的那次相遇吧。 “你这习武后身量倒是长起许多。还真不可小觑啊。” 和郡王见宋微时步入客堂,有感而发。 “你倒是好久不来我这王府了。怎地今日得空?” 宋微时按理应称呼和郡王一声堂兄,可是从小他就不肯如此称呼,到现在也没改了口。 “这不,氶江凯旋,太子关着禁闭,只好我来做东,我们去醉仙楼饮几杯。” 想起上次和如梦醉仙楼一别,宋微时就充满不快。 “不去。” “唉,走吧,田其玉那小子也去。听闻今日他刚刚定亲,我们也好去祝贺一番。” 太傅家去平阳侯府提亲了?太傅倒是心急。也不等人家及笄。 “小杜子,去给你家爷拿衣衫” 在和郡王的张罗下,三人乘上了马车。 赢国皇宫中,皇帝宋微征此时正焦头烂额,南边自新年过后,各地民众起义不断,虽说都是小股势力,可如此接连不断的扑上来也着实让他吃不消。 士金国又在此时发来请求联姻的信函,说是月余后就会派使臣前来商议。 其弟宋微时又不配合,这个长兄也不好逼迫他,落下欺负胞弟的名声。 “皇上,依臣所见,此事您可不必与满王如此兵戎相见。” “哦,国师可是有高见,快说出来,莫打官腔了。近日吵的朕头疼。” 国师严锦绣看着愁眉不展的皇帝,又向前走了几步。整个书房里除了两个伺候的内监,就只有皇上和他,想必此次诏他前来就是解皇上的急的。 “皇上,你虽为满王兄长,威严还是不够,平时对满王宠爱过甚所致。如今,您可请太皇太妃出面” “可是太皇太妃早已不理内政多年,朕怎好去扰她。” “满王婚配怎可算内政?这是皇上的家事,身为祖母怎会不关心?” “甚好。朕就知道国师定能解忧。快,给朕更衣,去慈安宫。” 皇帝出行自是前拥后呼,可是太皇太妃喜静,宋微征也只是带了几个心腹和内廷侍卫前去。 他知道此事定会在此有所转机。 太皇太妃乃是老赢王的姨母,当今皇帝宋微征和宋微时的姨奶奶。 在老赢王百日时,他的母后祈康皇后因产后病撒手西去,留下年幼的太子老赢王,为了不让老赢王遭受宫中妃子的迫害,祈康的妹妹毅然请旨进宫伺候外甥。与当时的太皇日久生情,被太皇封为祈荣贵妃。本来凭她的身世,皇后也是当得的。无奈朝中群臣不能接受祈家出一门双皇后,连连直言进谏,迫于舆论,得了个贵妃。 祈荣贵妃当年就发下誓言,不会再要子嗣。她言,皇帝后宫儿女甚多,她生与不生对皇家都无影响。可若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无暇于对太子的教导。 果然,祈荣贵妃兑现了承诺,不但太皇对她此举敬佩加宠爱,就连太子老赢王也敬她如亲母。 在那个年代,祈荣活成了女子的典范。得了相公的宠,也有了子女的爱戴。 “你们兄弟的事我本不该插手,皇上今日既寻我来,老身也说几句。” “祖母请讲,孩儿洗耳恭听。” 父皇临终前曾对宫中众人下旨,只要祈荣太妃在一日,便不可轻漫于她。要言听计从,只要她不要这皇位,什么都要满足她。 “你父皇当日离去,最放心不下子迟,按理说你给他寻户婚配,此是喜事。可你是被冲昏了头不成?拿兄弟的终身幸福做那交易?” “祖母,孙儿并无陷害兄弟之意。” “那老身问你?你可知那士金公主今时芳龄?可知她高矮胖瘦?可知她平日平行德行与喜好?” “这……” “答不出吗?就连市井小民婚配前都要打听打听对家的底细,你却一门心思逼迫你的弟弟娶个外藩女子。你若做到事无巨细,旁的人自是说不出什么。可你如今是摆明了叫御史在史记里暗讽你不成?” 皇帝宋微征哑口无言,面对人老成精的祈荣太妃,他是还欠火候的。 “是孙儿思虑不周,祖母莫要气急。月余后士金会派使臣前来,到时再下结论。今日是孙儿唐突了,还望祖母谅解。” “你这做皇帝的,莫要被人撺掇几句就入了套。我看这士金国就甚是不靠谱,刚助他们夺了北胡,反过来就跟我们要岁贡。我知你为了百姓,想息事宁人,可一味的退让也不是我们宋家的脾性,还希望你能强硬些。” 祈荣太妃虽不理政事,但对于朝堂风向还是稍有掌握的。 “是,孙儿会遵循祖母之意的。” “皇帝想必是会错了意,老身只是提议,至于如何去做还要看你自己。” “孙儿省得。” “好了,子迟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明日我会宣他进宫的。” 祈荣太妃此话的意思是,满王那边我会做说客,但是皇帝你事情也要办的漂亮才好。 “谢祖母分忧,孙儿定不辜负您的垂爱。” “行了,你这政务甚忙,我就不留你用膳了,早些回去吧。 皇帝走了没一刻,祈荣太妃就派女使丁落去了满王府。 “王爷,近日太妃念得紧,这叫我告知您明日早些过去,陪她用个膳。还有太妃得了串上好的南珠,说要给您日后娶媳妇用。” 丁落把太妃的话一一传达,因着她本也年纪不大,尚未婚配,面对着竹节样长起的王爷,还是有些羞涩。 “这我还未束发,怎地谈起了婚配?” 宋微时甚是不解,看向丁落。忽又想到什么,继续问道: “太妃近日凤体可安好?可是无人说体己话嫌冷清了?” “回王爷,太妃凤体安康,每日饮食具按太医院的食谱。今儿晚晌皇上还去慈安宫陪她叙了话。” 看来自己所想不错,宋微时猜到是皇上找去了太妃来做说客。 “谢丁女使,劳告知太妃,孙儿明日一早开了宫门就去。” “小臣告退。” 宋微时不解为何人人都想左右自己,现在要他去娶一个蛮荒之地的公主,别说她富可敌国,就是天仙他也不会要。 ------------ 战乱纷纷 34.无绪无绪,帘外五更风雨。 “小姐,三小姐来了” “快请进来。” “三姐姐这一清早,又下着雪,怎地还过来了?” “四妹妹,没扰了你吧。” “没有,我也闲来无事,拨弄拨弄琴罢了。” “四妹妹,我这心里慌的很。” “三姐姐可是为了田家提亲一事?” 如珠也不言语,默默的撇开头。 “姐姐可是不满这桩婚事?”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听闻要嫁给他,昨晚开始就满脑子回忆他的样貌。” 说完红着脸低下了头。 “哈哈,姐姐羞什么,看来你是甚欢喜的。慌乱是一定要有的呀。若无意外,他可日后就是我的姐夫呢。” “四妹妹莫说笑了,就算我中意,可不知他是否也如此呢。” “三姐姐原是担心这个。叫我说姐姐孝顺贴心又爱恨分明,他哪有不爱的道理。只要姐姐以赤诚相待,相信假以时日定会与姐夫琴瑟和鸣” “你这年纪,倒是知之甚详,平日里还小瞧了你。” “三姐姐就算不信我难不成还信不过祖母?她老人家对你的爱护足以说明田家是你做好的归宿。” 如珠听过此话后,心里颇不是滋味,三姐妹中,如烟是嫡女,自是荣耀无限;自己虽是庶女,可自小就有祖母护着,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看来如梦最是辛苦,断了奶,水后就离开生母,虽在二夫人处养着,可也是单立门院,一天都不见得去看上一眼。 从小如梦就不善与她们这些孩子交流,所到之处,只见她形单影只。因着不肯与自己玩耍,就被自己记恨上,从那时起,就什么都要抢了她的。 “四妹妹,对不住,从前我那般对你,可你从没说过我半分不好。” “三姐姐,你这是哪里话,你我同气连枝,姊妹间哪有不磕绊的,从前我们能吵闹着,若日后都嫁人出了府,想必一年都会碰不到一起。今生姐妹,已是缘分,哪能浪费在仇恨上。” “有时我觉得,四妹妹倒像是姐姐般,如此通透。” “哪有,只是我平日不善言辞,所以思虑就多些。” “那等四妹妹出嫁,我一定备份大礼。” “好,妹妹日后若是嫁了普通商户,可等着姐姐的礼沾光呢。” 两人说说笑笑,往日恩怨早已不见。临近晌午,如珠又留下吃了午膳。如此时光,竟是再难复返了。 深宅内院的时间总是走的飞快,离元灯节那日已过一月。近日南方民乱频发,战况紧张。皇上除了每日上朝,还在下朝后留下文武重臣一起商讨。 就连休沐假也暂时取消了。 西院里,大伯母朱氏忙着二小姐的婚事,无暇其它。 二夫人齐氏近日在打理琐事。除了登哥的议亲,还要给庶女挑拣嫁妆。忙的是焦头烂额。对于针头线脑的芝麻事,都交由杨柳分配。 这日,天气转暖,冰雪已有开融的迹象,空气中也时不时的传来泥土的气息。 “二夫人、二夫人” 杨柳慌张的走进齐氏的院子。 “叫喊什么,还嫌我这不够乱吗?” “二夫人,奴婢这收了张宫里的邀贴。” “往日老爷又不是没收过,至于乱了手脚吗?宫里可是寻老爷去听差?” “夫人,不是给咱老爷的,是给四小姐的?” “给何人?莫不是我听错了?” “是上巡宴的邀贴,给四小姐的。” “上巡宴?可当真?” “当真,您瞧。” 要说这上巡宴,乃是当今皇上登基第一年所设。只邀请皇亲和立了功的重臣。就算平阳侯府这样的世勋也是没有资格的。 不止如此,还会根据等级赐下华服,每年在宫外的行宫大宴三日。其中不乏狩猎、歌舞、游戏、饮宴等,场面隆重。 “还当真是四丫头的闺名,西院可有收到?” “有,听闻大公子收到一张。” “大伯没收到吗?” “没有,咱们侯府就得了两张。” “宫里怎会无故寻四丫头去这上巡宴?难道是四姨娘使了手段?” “哎呀夫人,四姨娘哪有如此通天手段,若是有,也不至于来给老爷做妾啊。” “也是。那这到底为何,搅的我愈发糊涂了。” “夫人,不然你问问老夫人吧。看这邀贴要不要给四小姐。” “是了,快随我去上房。” 此时若是二老爷刘昌在,定会说齐氏是个蠢的。宫里发的邀贴若是不给四丫头,到时知情人问起,可不是谁能担待的。 “你这急吼吼的跑来,也不通报,到底是何火上房的急事。” “母亲勿怪,儿媳实在是拿不准主意,慌了手脚,这才失了礼数,扰了母亲午睡。” “罢了,我也该起了。究竟所为何事?” “母亲,今日宫里送来两张邀贴,是上巡宴的。一张送去了西院源哥儿那儿,这另一张,是给四丫头的。” “四丫头?还是上巡宴的邀贴?” “正是,儿媳初听也是一惊,实在是寻不到章法,无奈只得来寻母亲。您看这……” 阎婆婆接过二夫人递上来的帖子,拿给老夫人过目。 “还真真是上巡宴的邀贴。咱们侯府还是头一年接这个帖子,可怎地单单是四丫头?” “母亲,您看,可是四姨娘那里……” “莫要胡乱猜测,她若如此神通,你的正妻之位早就拱手相让了。” 齐氏被老夫人嘲讽,也不敢言语,只是默默的咬了下唇。 “那这邀贴,要给四丫头吗?” “宫里的东西你也敢扣,是嫌弃侯府的日子太平静了吗?” “是儿媳思虑不周,那这四丫头毕竟年少,又不知底细,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应对什么,她终究是我们侯府的人,你这个做母亲的平日究竟是如何与她共处的。这邀贴都送来了,你还没寻着个眉目,你若有对如烟的半分心思,怎会如此生分。” “儿媳知错了。” “罢了,此事我会安排,帖子早些送去四丫头院子吧。” 齐氏得了老夫人一通训,恹恹的溜回院子了。 杨柳把邀贴送到时,已是晚晌。 “小姐,这帖子,可有何不对?” 平儿见如梦捧着它观察半晌,也不言语,遂开口问道。 “这是上巡宴的邀贴。” “可是皇上带着天家儿女去打猎那个宴席?奴婢听闻还会赏赐金锦衣。” “正是,可金锦衣并不是人人都有,只有皇亲才有资格。” “天家还真是奢侈。小姐若是能去见见也好。” 正说着,新玉一阵风似的撩了帘子进来,险些没绊倒。 “平儿,天气渐暖,这帘子撤了吧,近日总觉得憋闷。” “是小姐,明日奴婢就拆。” “小姐,我打听着了。” 新玉规规矩矩的凑到如梦身前,揖了一礼。 平儿见她虽笨拙,但好在还记得,连日来的训斥想必是见效了。 “说说,这帖子的事。” “小姐,这帖子是今日宫里送来的,咱们这一张,西院大公子也得了一张。二夫人收了帖子,立马就去了上房,回来后就给咱送来了。” “看来祖母那里已知晓,必是授意母亲送来的。明日随我去趟上房吧。” “小姐,这老夫人都知道了,我们还去做何?” “这帖子来得蹊跷,连我都猜不到为何,想必祖母那里也是一头雾水。明日去不单要表明,还要看看祖母那里是如何安排的。” “是,那明日就让新玉随您前去,她也好去探探她人的口风。” 平儿伺候了如梦沐洗,又吩咐了新玉明日的差事,这才放心的回房睡去。 可她不知,如梦在榻上闭目已久,却一直未睡。一张邀贴,打乱了平静的生活,究竟是何人邀了她,又所为何事? 不解与疑惑困扰,将近子时才沉沉睡去。 “行了,就梳这发髻好了。” “小姐带上发饰吧,看起来没精神。” “就是要看起来倦怠,如此甚好。叫上新玉过来吧。” 主仆二人来到上房时,老夫人刚刚过用过早膳。 “梦儿可用过早饭了?” “回祖母,梦儿吃过了。” “这是昨夜惊着了不曾,气色不太好。” 如梦知道,老夫人最是不喜她们这些丫头没有朝气的。她此时的状态更能说明,邀贴一事她也不知详情,因此还困扰不已。 “祖母,梦儿是来寻您解惑的。昨日孙女收到张宫里的邀贴,说是上巡宴。孙女并不清楚甚上巡宴,也并不想去,可眼下怕任性坏了侯府声誉,特来请祖母做主。” “这上巡宴是宫里的盛事,既然下了帖,是定要前去的。即使是你大伯,也不敢抗旨。既然你寻来了,也不是没得办法。我看这样吧,上巡宴是三日,让阎婆子随你前去。她资历阅历都是最丰富的,有她在你可安心。” 看来老夫人早就想到了对策,让阎婆婆这个人精去瞧瞧何事。 “那梦儿谢过祖母,有阎婆婆在,就无惧了。” “嗯,记得你代表的是平阳侯,若是有事先问过阎婆子再行事,莫要莽撞。” “是,梦儿谨记。” 老夫人又交代了阎婆婆几句,还赏给了如梦一串珊瑚腰挂。就让如梦回去歇息了。瞧着她肿起的眼圈,还嘱咐她宴席那日定要好好休养,莫要这般气色。 如梦猜想,上巡宴上就会知晓是何人邀约了吧。 ------------ 战乱纷纷 35.春光春光,正是拾翠寻芳。 没两日,宫里内监就送来了皇上赏赐的衣衫。 一套靛蓝色的袄衣、玄色袄裤,还有一件靛蓝色的长袖褙子。 有别于平日的大袖衫襦,这套袄子衣式较窄且下赏较短,在腰间作了无数的褶裥,穿起来更便于活动,想必是用于骑射、游戏时穿着吧。 而那件褙子虽是流行的样式,却用金线在领口与肩膀处绣了祥云。 如梦抚摸着衣衫,觉得不敢想象,自己竟能被邀参加上巡宴,这在前世是想都不敢的。 “小姐,阎婆婆来了。” “传进来吧,刚好我有事问询。” 原是老夫人得了信儿,说宫里赏的衣衫下来了,特意派阎婆婆过来给如梦指点。 “小姐,这两套衣衫分别是狩猎和宴席所穿,平时走动着常服就可以。我们要去三日,您可多备些衣衫,老太太也让我告诉您,这几日她加急赶制了几件,走的时候可带着。” “劳您帮我谢谢祖母,让她跟我费心了。” “这套头面也是老夫人叫我带来的,她老人家说这是她还是姑娘时置办的,一直也派不上用场,赏了姑娘了。” 如梦瞧着阎婆婆放置在桌上的托板,上面放着一套头饰,一只金蛾戏花图案的金簪,镶嵌着红宝石,还有一对花叶相伴的金耳坠,另有一对华盛,乃是紫色翡翠所雕,样式精巧华丽。 “这华盛真是巧夺天工。” “四小姐,这华盛是老夫人当年的嫁妆,此次特意着老奴给你送来。老夫人还说,这颜色样式既衬你的年纪,又配得上华服的颜色,最合适不过了。” “这太贵重了。” “老夫人就知道四小姐不敢受,特意转告您,既是平阳侯府出去的,就没道理没了咱们侯府的脸面。希望姑娘也时时记惦着,侯府与您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老夫人没有讲,许是忌讳,也许是清楚聪慧的如梦定能知晓她的话中意。 “孙女知晓了,还望阎婆婆告知祖母,如梦时刻不敢忘了自己的根在何处,茂密之下皆是阴凉,只要祖母庇护,孙女定不辱侯府。” “行,老奴的话也都带到了,四小姐若是这几日有何不解,让丫头去寻我就可。” “知晓了,谢过阎婆婆。” 送走了阎婆婆,如梦让平儿伺候着试了下衣衫,有改动的地方也好拿去修改。 这边阎婆婆回了上房,见老夫人躺在大长椅上小憩。 “回来了?那丫头怎么说?” 阎婆子把她和如梦的对话学给老夫人听,刘老夫人听后坐起身来,要了碗茶水。 “我就说这丫头聪慧着呢,她既能懂我的心思,自会有所抉择。这次上巡宴,你看着她些。” “老夫人放心吧,我瞧着四小姐不是那黑心肝之人。上次侯爷之事,未必是她手笔。再说她姨娘如今有孕在身,怎会不顾及些。” “希望吧,若真有心针对我侯府,那是万万不能高嫁的,我们侯府赌不起啊。” 刘老夫人虽明事理、懂分寸。可一旦有人威胁到侯府的未来及声誉,她是不介意心狠一些的。对于这个四丫头,她总有些拿不准。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婚事险些断了大伯的仕途,那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 郑王府内,和郡王刚刚从校场回来。过些时日就是上巡宴,他与子迟、方氶江近日抓紧练习骑射,想要在狩猎场上一决高下。 “王爷,郑王爷叫您回来去趟他房里。” “何事?” 和郡王沐洗,并未抬头,只是嘴上问询着。小六子这边递过手巾,恭敬的站立一边。 “奴才也不知,只说您过去商议。” 和郡王听后也不言语,只是有些不耐。小六子不知王爷究竟与郑王怎么了,自上次吵过离家后,再也不像往前。王爷如今也不关心郑王身体如何,有的只是冷漠的问询,郑王可在他离家后询问过。 与王爷穿过廊巷,来到了郑王门前。和郡王站立了片刻,想了想回头吩咐道; “小六子,你先退下吧,不用跟着了。” “是,那奴去给王爷备膳吧” “去吧。” 吱嘎一声,和郡王缓缓地推开了门,映入眼前的是一副上山虎的屏风,怒目圆睁,显得甚是凶狠。 “是适儿来了?进来吧。” 和郡王走入房内,见郑王正坐在桌案书写着什么。 “父亲,小六子说您叫我。” “嗯,过几日上巡宴,你可准备停当了?” “回父亲,儿这没甚准备的,只几件衣衫。” “我说的是狩猎你可有准备?” “儿近日都在练着骑射,父亲想猎甚,知会孩儿就可。” “你觉得我是贪那一口野味吗?蠢。” 和郡王听见训斥,也不急恼,自上次知晓父亲多年来装病,假装薄弱开始,就再没什么能激起他的怒气。 “狩猎,我要你赢,可能应我?” 和郡王抬头望向父亲,见他一脸肯定,不像玩笑。 “儿试试吧。” “多年来我暗地里培养你,政史、武功、医药,非遇大寒大暑,不辍讲读,你若连如此都做不到,当真是让我失望。” “儿自当竭尽全力,全力以赴。” 看着自己儿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承,郑王暗叹一声。 “适儿,为父不求你能理解,只望你愿意相助,只此而已。” 父子俩的对话再次以各怀心事告终。 “你怎地来了?” 回到房里的和郡王,见宋微时正坐在桌案前用膳,看样子来了有一会了。 “小六子说你去了叔父房里,可是叔父近日身体不妥?” 宋微时虽问着堂兄和郡王,手上也没停下筷子。 “无事,近日好了大多,已能随意走动闲逛。” 和郡王不愿多说郑王情形,接过小六子递来的热巾,擦拭了手,也坐下用膳。 兄弟二人桌上再无言语,等一餐过后,换上茶水才静下来闲谈。 “你今日怎来了我府里,不是刚在校场分开吗?” “刚刚在校场就见你心事颇重,跟来瞧瞧。” 和郡王见宋微时关心自己,语调也软了下来。 “无事,恐是近日劳累了些。你可是有事要告知我,瞧你红口白牙,进屋开始就没收起过。” 和郡王瞧出他这是有甚开心事。 “你也该娶王妃了,叔父也不说给你张罗下。若是我先你定亲,可莫要恼我。” 和郡王放下茶碗,盯着宋微时。 “哦,子迟可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没有,只是形势所迫,无奈之举。” 和郡王才不会相信他是无奈,瞧那副面孔也知,他是甚得意的。 “不会恼你,只是你尚未束发,成亲恐还要等上几年。” “无妨,只定下就可。总比娶那外藩臭女人强。” “何为外藩臭女人?” 宋微时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失言,除了皇上与朝中重臣,郑王府还不知联姻之事,所以决定还是先不要讲了。 “没事,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府了,你也好好歇息吧。” 说完甩甩袖子离开了。 和郡王自知这个堂弟来去甚是随意,也就不在意了。 “好啊,四妹妹,得了如此机缘,竟连我们都不告诉。还是兄长今日说我才知晓。快说,你究竟如何得了天家的青睐。” “二姐姐,快饶了我吧,坐下我们聊可好。” 如梦被如桐痒的不行,东躲西闪也没逃过她的魔爪。如珠坐在一旁看热闹,因着她也想知道,平时沉默寡言的四妹妹到底识得了什么人物。 “快说。” 如桐刚安稳的坐下,就催促如梦。 “两位姐姐,妹妹真的不知情,我这也是一头雾水呢。若是天家不降罪,真想回绝了。” “别呀,听闻上巡宴甚是奢华,我和三妹妹都无缘亲见,你既得了此机缘,一定要去瞧瞧的,回来也好和我俩说说。” “可是福是祸无从知晓,我这心里没底。” “哎呀,怕甚,我大兄也去啊,又不是独自前往,兄妹自是会照应的。” 如桐能说刘本源与如梦是兄妹,可见从来都是对如梦像亲妹妹对待的。 “二姐姐说的甚是,四妹妹只管漂漂亮亮的去,万事有兄长呢。喏,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如珠见如梦黯然伤神,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这是一个银镀金点丝花响镯,镯子中空,内置珠石,摇之有声。 “好啊,三妹妹,你备了礼物,竟也不告诉我,害我空手来,好不尴尬。” 如珠被如桐说的红了脸,赶紧解释说。 “二姐姐,我这是准备给四妹妹的及笄礼,只是早些拿出来罢了。” “那不成,我明日也要给四妹妹送些什么,妹妹再等我两日。” 自古送礼都是礼到话到,从没见过何人送礼前几日就大声喧嚷出来。 如珠与如梦听后大笑,如桐也羞红了脸。 好在三人平日玩闹惯了也并不会放在心上。 就这样日子悄无声息的过去,早春让人感到了暖意,复苏的万物在春泥的掩盖下一点一点展露出来。 大伯母在如梦出行前两日,和她确定了携带的婢女、马车、箱笼数量等。四姨娘也一遍遍的嘱咐她谨慎些,莫要与人冲突。 真到了上巡宴出发这一日,如梦还真真是有些慌乱起来。 ------------ 战乱纷纷 36.飞去飞去,飞入明山深处。 这日天气甚好,朗朗晴空,平阳侯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与一辆牛车。大夫人朱氏一早忙前忙后,给儿子收拾衣物、器具。如梦的箱笼早一日就已装备妥当。正等着人齐出发了。 “母亲,这东西未免多了些。” 刘本源由妻琳琅送到门外,见母亲张罗着下人数数落下什么没。 “不多不多,总不能落了侯府的颜面不是。这里还有你四妹妹的两箱,到了行宫你帮她安顿了。” “是,儿知晓了。” “快上车吧,你妹妹也马上出来了。” “好,母亲,你和琳琅也回去吧,我们三日就返回来了。” “嗯,夫君一路平安。” 左琳琅这是头一次与夫君分开这么久,有些不舍,难免情绪有些低落。 “哭甚,又不是去战场。好了,你回去吧。” 朱氏见儿媳眼泪汪汪的就心烦,儿子是去赴宴,搞得像赴死一样。 “是,儿媳先回房了。” 刘本源见琳琅离去,心里不忍,遂对母亲说道。 “母亲,这几日你得空去余詹士府走动走动,如桐的婚事在即,莫要生了事端。” “好,母亲晓得” 朱氏知晓,自己儿子这是支开自己,怕他媳妇受委屈。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甚心思哪会不清楚。 “四丫头来了,坐后面马车吧。” “大伯母安,让您久等了。” “无事,我也刚安排妥当,就坐源哥后面车吧,有何事跟源哥说,我已吩咐下去了。” “谢大伯母,您辛苦了。” “行了,天气还寒着,早些上路吧。”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如梦与大伯兄自然是要分乘的。给如梦赶车的正是阎伯。 “四小姐安。” “嗯,阎伯,我们路上说罢。” 平阳侯府的三辆车由六个护院护送着出发了。前往行宫要走一段官道和一段山路,行宫建在山坳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当初宋家未登基时,老祖就看上了此风水宝地,在此处建了宅院,后来当今天家的祖父又扩建成行宫。 “四小姐,豆卢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平日里帮着我做些杂活儿。” “阎伯,亏您照顾的好,等回了侯府,我给他谋个差事。叫他莫急。” “哎,我会跟豆卢说的。” 一路无恙,中途在车上用了些糍糕,将近晚晌才到行宫。 天家应是早就到了,只见宫中的内监、宫女穿梭往来,甚是忙碌。 一进山坳正北坐落着一座恢弘的宫殿,三层楼高,红砖褐瓦,雕梁画柱。宫殿四周围着一些小寝殿,想必是皇亲住处。 而西面和东面的山脚下,错落有致的排着一些小宅邸,一条蜿蜒盘旋的溪流贯穿着三座山脉,缓缓地在山脚流淌,不知流向何处。 进了行宫处,被宗室府的内监安顿在东侧山脚下的一处宅邸。 大概有七八间屋,想必是根据主家携带的奴仆数量所安置。每间主屋都带书案、卧房、浴房,可想每间屋子的宽敞程度。 “四妹妹,我已叫卓一把你的箱笼卸下了车,想必一会就可送来,等下我叫厨子做些吃食,早点歇息,明日是狩猎日,要去后山的祭台。” “多谢兄长,一路劳累,你也早去歇息吧。” “无妨,我还要去拜访下和郡王,感谢他此次的邀约。” 是和郡王约了大伯兄?那自己是不是也是他送来的邀帖呢?若真如此,想必也是为了感谢她吧。 刘本源留下了卓一,说是如梦有个小厮使唤起来也方便些。平儿把卓一送来的箱笼收拾妥当,重新铺了床铺,拿出了沐洗用具。一切准备停当却不见了如梦身影,唤了几声新玉,也没人回应。 “新玉随四小姐出去了,说是走动走动。许是马车坐的腿酸了。” 这时阎婆婆端着一些吃食进了卧房。平儿忙上前接过食具。 “阎婆婆,你莫忙碌了,这些活儿交给我们就好了,您老人家快去歇息吧。” “平儿姑娘,哪有下人不伺候主子,独自去歇息的道理,无妨,不要看我年岁长你们,平日这些活我也是做惯了的。这些吃食就放四小姐房里吧,折腾一天,夜里恐饿醒。” “是,还是阎婆婆想得周到。晚睡前我再备些茶水。” “小厨房搭好了灶,我们先去吃上一口吧,一会四小姐和大公子回来也好去照应。” 阎婆婆既是老夫人派下来的,就理应要照顾两位主子。 “小姐,您瞧,那好像是白将军府上的车子。” 新玉指着一处宅邸门前的马车道。 “我们绕去瞧瞧,莫要扰了贵人。” 新玉也恐自己认错,怕冲撞了贵人,立马乖乖的点头,随如梦走去。 “秦将军?” 如梦认出在门口指挥下人的男子是秦东岳,白灵儿的未婚夫。 “是四小姐,有礼了。” “秦将军有礼,不知灵儿姐姐可来了?” “来了,在书房呢,你去寻她吧。” “谢秦将军了。” “四小姐客气了,灵儿刚刚还念叨你呢。” 如梦被白家下人领着进了宅子,在书房见到了白灵儿。 “梦儿,刚刚我还见到你大伯兄,也不知你来没来。” “是啊,没想到灵儿姐姐也来了,这下我可有伴了。” “我们白府此次是皇上亲自邀约的,哪能不来啊,倒是你们侯府,怎地有机会来?” “妹妹还尚未得知,据大伯兄说是和郡王邀了他。” “子适?往常他是最不愿意结交官宦的,怎地与你家大伯兄投了缘?” 如梦摇摇头,表示不解。 “算了,我们难得见面,不理旁的。你明日狩猎可要下场?” “女眷也可以去?” “当然啊,上巡宴邀请的人,得天家殊荣,是不分男尊女卑的,妹妹可肆意些。” “我也不知,没甚准备啊。” “妹妹可会骑马?射箭呢?” “骑马倒会,射箭曾在儿时与兄姐玩过。” “会就好,明日与我一起下场,我还可照应你些。” “这……” “哎呀还这什么,就这样吧,赏赐的衣衫可都带来了?” “带了,在我屋里。” “你我应该是同级的,可是有一件蓝色的袄衣、玄色袄裤?” “正是。” “此次上巡宴,皇上与皇后的衣衫是明黄色,太子与公主们是淡黄色,而其他皇亲是紫色。朝中的重臣及武将乃是赤色,剩下就是你我这种臣子家眷了靛蓝色。” “不是说不分男尊女卑?” “傻妹妹,是不分男女,可没说不分等级啊。哪能乱了规矩。” “那这上巡宴可还有其他规矩?” “没了,只要不去触怒天家,你想做何事都无人阻拦。” “这倒是神仙般的宴席,若能一直这样,想必活的倒可洒脱些。” “自是,据说五年前的上巡宴,一个小小的礼部司务,尚了长公主呢。” “啊,天家同意了?” “这就是上巡宴的不同了,只要不危害国土和皇位,自是何事皇上都会应的。” 如梦听后,暗自惊讶,也不知此次究竟是何人邀请自己,可是别有用心。 与白灵儿闲聊片刻,如梦就回了自己房里。晚膳用了些汤饼,写了几幅字就歇息了。 许是换了床榻的原因,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还不停的想事情。从明日的狩猎到回忆今日看见的来客,怎么也搞不清究竟是何人邀了她。 不知不觉再张开眼已是天将大亮,平儿正拿金斗熨着袄子。 “小姐,您醒了?刚好袄子可以穿了。” “嗯,拿过来吧。” 此时,阎婆婆也步进卧房,向如梦点头揖了一礼。 “四小姐,老身给你更衣梳头吧。” “有劳阎婆婆了。” 阎婆婆给如梦套上袄衣,整理了腰间的襞积。配上袄裤,看起来人也飒爽许多。 “四小姐,今日您要骑马,老身给您梳个螺髻吧,配上那对珠钗。” 这边阎婆婆刚打理好如梦的发髻,大伯兄刘本源就着人来寻。 “四小姐,大公子说一刻钟后来接您去祭台。” 卓一禀完就退下来,如梦简单用了些早膳,理了理衣衫,带着阎婆婆出去了。 阎婆婆是祖母的人,祖母此次让她来陪如梦参宴,自是不能冷落了,为了表示敬重,头一日的狩猎,如梦就带着阎婆婆。 大伯兄早已备好了两乘竹舆,许是到后山还要走一段路程。 “四妹妹,我们上轿吧。路上有些颠簸,你仔细这些。” 如梦向白灵儿的住处望了一眼,没见门前有轿子,是不是早些就出发了呢。 “兄长安心,妹妹扶着些就是了。” 刘本源赞赏的点点头,这个四妹妹自小就乖巧,照顾起来也颇省心,不像桐儿,让人操心。 一路摇摇晃晃,险些吐了早膳,如梦又坚持了一会终于停下了轿子。 “梦儿妹妹,你可来了。” 如梦还未下轿,就听见白灵儿的声音。 “灵儿姐姐。” “走,坐我旁边去,给你留了位置。” “稍等,我和大伯兄说一声。” 如梦下了轿,瞧见自己此时在一处好大的空地上,空地四周搭的看台,看台三面通透,视野极好。 正中最高处的看台此时已拉上了黄色帷幔,想必天家已经到了。 “兄长,我去那边与白家同坐了,不知可方便?” “四妹妹去吧,无妨,有事你叫卓一来寻我。” “那谢过兄长了。” 卓一跟随如梦入了东侧的看台,场上敲起了开场鼓声。 ------------ 战乱纷纷 37.深劝深劝,不枉追欢一遍。 那处最高的看台此时掀起了帷幔,只见身穿黄袍、头戴冠帽的皇上意气风发,望着场上的臣子欣慰的笑着。 龙颜已露,臣子、家眷自是要参拜,起起落落的折腾了一阵儿,皇上叫着免礼后开始了狩猎前的助兴贺词。 言辞中无非就是赢国盛世,在朕的英明决策下百姓得以安居。借此才有了此次盛会,希望百官能玩的尽兴、玩的乐呵。 自始至终身旁的皇后都是慈母般的微笑,举止优雅,落落大方。在皇后身侧还坐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也是身着黄衫,想必也是皇家之人。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如梦在打量她,老妇投来一道凛冽的目光。 见如梦瞧着台子上出神,白灵儿凑到她身旁耳语。 “妹妹可识得皇上皇后?” “自是猜得出的,只是皇后身旁的就不认得了。” “太皇太妃,封号祈荣。那是个厉害的女人。按辈分她是当今皇上的姨奶奶,当初为了老赢王一生未要子嗣。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堪比皇后。” 能为了一个人放弃为人母的天性,也不知是爱还是一己私欲。 “众位爱卿今日所得猎物,皆可私得,只是还望手下留情,给我几个孩儿一些机会,也不好落了皇家颜面不是。” 皇上并未像朝堂上般严肃,此时还调侃起来。众人大笑,见场地中间太子带着几位尚且年幼的皇子像大家拱手。 太子拒上次与平阳侯府事件关禁闭,如今出来已有半月了。自古就没有狠心的父母,想必皇后也没少吹枕旁风。 “罢了,今日朕就不多言了,都准备进山吧。” 话毕锣鼓声又重新响彻天边,翩翩少年们都蹬马跃跃欲试。号声一响,呈现万马齐奔之态,甚是愉悦心灵。 人群中除了打头的太子,如梦一眼就瞧见了宋微时。她身着紫衣赤靴,身背弓箭,枣红色马扬蹄奔驰,也不知道他可瞧见自己。 “梦儿妹妹愣着作甚,接下来该女眷下场了,你快些准备准备。” 如梦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答应要与白灵儿去林子狩猎的,自己也就是为了陪她转转。 “阎婆婆,我与灵儿姐姐随处逛逛,您就莫随着了,兄长也在林子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好,四小姐,老奴就去下面等你。” 如梦安顿好阎婆婆,随白灵儿去马圈挑了两匹马。 “这都是宫里驯顺好的马匹,妹妹只管放心骑。前头那些人都是自己个府里带来的马,反倒让我们捡了便宜。” “我就选这匹吧,黝黑的皮肤,看着就沉稳。” “呵,妹妹这挑马的眼光倒是随意。这是草原马,体格不大,颇有耐力,倒是叫你挑着了。” 听了白灵儿的介绍,如梦愈加喜欢这马儿来,轻轻抚摸了它的鬃毛,似乎感觉到什么,这马儿还打了个鼻响。 “呦,它也喜欢妹妹呢。” “想必是有缘分吧,也不知这宫中马匹归何人管制,若是能被领养就再好不过了。” “妹妹莫想了,牲畜可不是人,上了年纪还能外放,这些畜类是要老死在宫中的。” “原是连它们都不由己身啊。” “好了,莫感叹了,走了,你看长公主们都出发了。” 如梦也不知晓何人是长公主,想来与自己也没交集,所以白灵儿说了她也没追问。 两人骑马慢悠悠的踱进了林中,白灵儿发了两只箭都没有射中。 “这哪里是饿了一冬的猎物,滑头的紧。哼,偏不信一只都猎不到。” “我们这大张旗鼓的走动,神仙都叫你吓跑了罢。” “妹妹,我们牵马走走如何。” “我自是无妨的” 俩人走了不远,白灵儿就猎了只灰野兔,肥肥的一只。 “还好没空手,岂不是被那些豪门贵女笑死。” 如梦望着白灵儿,觉得她不可能是为了自己被人笑而在意,恐更多的是为了逝去的白将军吧。将军之女,怎能落入下乘。 “唉那边有人过来了。” 两人向里面张望,只见出来两匹马,向她们这里走来。 “东岳,你怎么没进林子?不是要去打那只吊睛大虎吗?” 秦东岳看了眼宋微时,见对方下了马,也随后下马,走到白灵儿身前说。 “林子里都是人,吊睛虎也不是个傻的,早藏躲起来了。得空就过来瞧瞧你。” 白灵儿因着秦东岳的体贴羞红了脸,轻声回道。 “我能有何事,看,这是我猎的兔子。” 秦东岳宠溺的看着她笑,两人的样子叫一旁的宋微时与如梦颇为尴尬。 “咳咳” 宋微时觉得他俩如此下去,自己天黑也说不得一句话了。遂出声提醒。 “对了灵儿,走,我带你去看那边有个池塘。” “池塘有甚可看啊,梦儿妹妹还在这呢。” 秦东岳拉着白灵儿闪进了树林里。 “昨夜睡得可安好?” 宋微时打破了沉默,向多日不见得人儿问询道。自夜闯她闺房那日后,已近一个月了。也不知自己是怎地了,总想与她说一说那日自己的失态。 “还好,没有登徒子闯我屋子。” 宋微时知道她这是还在生气。 “我给你猎只白狐可好?” 如梦气结,自己想借由叫他自己说出那日因何去寻她,无奈这人不接话茬。 “我要白狐作甚。花狐狸还没甩开呢。” 这是在说自己是花狐狸吗?宋微时暗觉她气起来的样子也颇好看。 “你还笑。你是邀了我来这劳什子上巡宴笑话我的不成。” 如梦真真是气急,当日夜间闯了她浴房,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走了。同那个士金公主定了亲,又回头来找她乐子。怎地自己两辈子的阅历,也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男子,自己还同他说甚。 转身欲走,离他远些,也好过面对面气恼。 “莫走。” 宋微时两步追赶上如梦,这女人今日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唤不回来,干脆双臂箍上她,叫她再不能走。 如梦被突如其来的手臂圈住,愣在了那里。 他已高出她许多,再不是那日与她平头的少年。他的手臂有力,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传来,如梦意识到,自己正在犯错,可是身子怎么也不想挪动。 “不要气了,我那日是有事与你相商,可瞧你在元灯会上与宋子适在一起就气恼,吓着你了,我给你赔礼。” “我与和郡王是偶遇,也并未逾越,只是一起闲逛,怎就叫你恼了?” “我也说不清。总之莫要与子适亲近了。” “王爷,你我现如今好似才是逾越了罢。” 宋微时知道,如梦唤他王爷时,都是生气了的。只好暂时放开她,可瞧着她不肯回身,又拉她面向自己。 “昨日可有什么人召见了你?” “并无。不是你邀我来的?” 如梦看他一本正经的询问,也回答了他。忽又想到什么。 “不是,是太皇太妃。” “太皇太妃?怎会识得我?” “这个就是我要找你说的……” “呀,我这幼弟与何人在此互诉衷肠?” 如梦与宋微时说到认真处,也未留意到有人前来,说话的是一花信年华的女子,身着紫衣,领口处是用金丝绣的牡丹,她的身后跟着四位少女,具是与如梦同色衣衫。 “长姐。” 如梦回想下,刚刚说话时自己与宋微时并无不妥言行,也就不在意对方的冷言冷语。 “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安。” “子迟,这是谁家姑娘,真真是俊俏的很。” “回长姐,这是平阳侯府的小姐。” 宋微时并没有说如梦是平阳侯府的哪位小姐,如梦能感觉到,他是在保护自己。从刚刚他护在身前的动作就能看出。 “平阳侯?那个前段被皇兄吓尿裤子的?” 旁边的四位贵女听后都是掩嘴而笑。如梦听出,这位长公主并没不是天真,而是在针对她。 “长公主,满王爷,小女还要去寻白灵儿,先退下了,失礼了。” 说着牵上小黑马向池塘那边走了。她又不想结交什么皇亲贵胄,没必要讨好谁。只要自己小心不犯错,她们也奈何不得。 “长姐,她是太皇太妃邀来的,还望长姐自重。” 宋微时气恼,这个女人作威作福惯了,倒耍到自己身前来了。说完这话,骑马向如梦追去。 “哼,一个小侯府的小姐,哪里要这般敬重。你们可识得她?” 长公主宋微若问向随行的其他女眷。 “回公主,并未见过。但是小女见过她们的嫡小姐,并不是此人。想必是二房的小姐。” “哦,如此来说不是平阳侯那支的了。也不知太妃请来做甚。” “公主,莫叫旁人坏了心情,我们去寻那只白狐吧。” 五个女人一拍即合,又向林子深处走去。 待宋微时寻到池塘边时,白灵儿与如梦已不在了。说是去猎两只野鸡,晚间烤来吃。 宋微时与秦东岳重又回归狩猎队伍,途中还遇到了太子与方氶江,得知对方也在寻白狐,只简单寒暄几句,就分开了。 这只白狐宋微时势在必得,若与太子一道,到时想必不好圆说。这可是他要拿去讨那只小狐狸开心的。 ------------ 战乱纷纷 38.无绪无绪,生怕黄昏疏雨。 如梦与白灵儿回到祭台时,已有多位狩猎归来的人,正向天家进献。 人群中并未瞧见宋微时和秦东岳,想必还没出林子吧。 “梦儿妹妹,我们先回去吧,换好衣衫后我去寻你。” 与白灵儿短暂告别后,如梦找到了在一旁守候的阎婆婆。 阎婆婆告知如梦,大公子出山已久,随和郡王去了行宫吃酒。 坐着竹舆一路摇晃终于回了山下的宅子。 “小姐,您回来了,洗澡水奴婢备好了。” 如梦瞧着平儿向她使眼色,知道这是有话要说。 “阎婆婆,您老累了一天,也回去歇息吧,平儿伺候着就行了。一会我去趟灵儿姐姐那里” “那好,四小姐,老奴就先退下了,有什么事你来唤我。” 阎婆婆退下后,平儿随如梦进入浴室,一边伺候着更衣,一边轻声道来。 “小姐,您走后不久来了位内监,说是太妃着人叫您狩猎结束去行宫,还留下了信物。”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没人了,大家都跑去看热闹,奴婢一人守在这,并无人知晓。” “好,先不要告知阎婆婆。” 如梦因着一会儿要去天家行宫,沐洗的更认真些。 以前也听闻某县官因着身上异味惹恼当朝国母的趣闻。不管真伪,总是要仔细些。 为此如梦还特意戴上了福包。想着花香缭绕总是不会错的。 平儿伴着如梦来到行宫门口,由着内监引见来到了太妃的寝宫。 “小姐稍等,太妃刚刚礼佛,净了身就来。” “有劳这位姐姐” 如梦前世能得缘相见的天家,也就是还身为太子的宋衡。亲临方氶江的凯旋酒宴,如梦只远远的望了一眼。 平儿轻轻碰了如梦手臂一下,才把她从回忆中叫醒。 此时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内殿走出,腰身挺直,肤光胜雪,眉目如画,若不是发色的关系,是如何都联想不到这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 “小女刘如梦参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金安。” “平身吧” 如梦请安后一直规矩的低头,不张望、不躲闪。 虽看不见殿内情况,可也瞧见宫女们陆续退出去。 “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如梦乖巧的抬起头,任由太妃打量。 “嗯,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年芳几何啊?” “回太妃,小女刚过豆蔻。年芳十四。” “长了两岁,倒是无妨。迟儿给你的螭纹玉佩可带在身上?” 如梦愣了一刻钟,太妃如何知晓宋微时的玉佩在自己身上? “莫怕,我不是要收回。” “太妃严重了,小女并无此意。” 如梦边说边摸出身上的福包,拿出了宋微时的玉佩。 玉佩经由太妃贴身宫女盛上。抚摸着那熟悉的纹路,太妃似有感慨。目光温柔的诉说着往事。 “这块玉佩历来都是每朝最受宠的皇子之物,当年迟儿的祖父也无缘此物。这上面不知染了多少嫉妒与仇恨。哀家以为当年克儿夺了它,不会重蹈先祖皇帝的覆辙,没成想,他仍是逃不脱情感的桎梏。” 如梦听后真是汗流浃背,这段宫中密闻只要不是傻的都会听懂。 太妃言语中透露太皇当年并不受宠,得天下后太子宋克替太皇在皇叔手中将玉佩夺了回来。可是太子登基后仍然按照祖制将玉佩传给了最疼爱的儿子,也就是宋微时。 “老了,哀家与你个小丫头说这些作甚。” “太妃洪福齐天。” “莫要安慰老身了。哀家喜欢通透的人,如此也只是告诫你要鞭策着迟儿些。” “小女荣宠,谢太妃赏识,只是尊卑有序,不敢造次王爷。” “当着我就不要瞒着了。你能将此物随身携带,我也知你心意了。你和迟儿的事我会斟酌,只是时机不到。还要委屈你些时日。” 如梦真真是一头雾水,她和宋微时的何事,让太妃给自己宽心?心中疑虑却不敢唐突。 “小女谢过太妃。” “是个规矩孩子,迟儿眼光甚佳。哀家这也不送那些个金银了,土气的很。我这里有一物,想必你会喜欢。” 宫女行至如梦身前,将托盘放在茶案上,如梦因着一直是站立答太妃问话,并未坐下,所以要侧身俯看。 宫女扯开托盘上的盖布,一卷锦绣云纹的懿旨静卧在上。金黄色凤凰周身是祥云朵朵。一看就非俗物。 “太妃娘娘,这……?” “这是道形同皇后娘娘颁摄的懿旨,如今我将这道恩宠予你,希望你善加利用。这懿旨不能参政、不能左右人生死,却可号令后宫任何一位。” “太妃不可,此物对小女来说太过贵重。还请太妃娘娘收回成命。” “恩?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无收回过。你可是看不上此物?” 如梦惊恐,她深知上位者的心思,也意识到自己触到了天家的尊严。忙跪下谢恩。 “小女不敢,只是不敢授,谢太妃娘娘恩典。” 太妃见如梦接受后,表情明显愉悦。又重新和颜悦色起来。 “起来吧,我这年纪恐也没甚可赏赐的了。你能喜爱最好。” “谢太妃娘娘厚爱,小女定加倍珍爱。” “好了,你与迟儿能圆满最好,若是不能哀家也会为你铺好路的。” 如梦虽是听得迷糊,可也大概猜到了,太妃许是误会了什么。 带着疑问退出了行宫,偷偷叫平儿藏着懿旨回到了宅子。 “小姐,这个要如何安置啊?” “事发有些唐突,我也还未想好,你先藏在箱笼里,我再想想。” 平儿拿了些衣物足足包裹了几层,才放心的置于箱笼底层。想着还是不安心,又上了道锁。 “小姐,这太妃究竟是何意?” “我也并不知情,看来事情不太妙,扯上了天家,想必是非不断。平儿,你去找人打听下,满王爷如今何处,回来告知我。” “是,小姐稍作休息,奴婢这就去。” 平儿大概去了半刻,回来时间如梦在看书,俯身耳语了一阵。 “那也方便些,走吧我们去吃灵儿姐姐猎的野鸡。” 主仆二人未作停留,一路来到了白灵儿的宅子,有小厮引去了后堂。 “梦儿妹妹来了,快入座,我叫小厨子做了几个菜,又烤了那两只野鸡呢,你快尝尝。” 后堂里白灵儿与秦东岳都在,还有那位满王爷,此时正与秦东岳吃着酒。见如梦到来也为惊讶,他知道她是来寻他的。 “快坐吧,都是熟识的,妹妹不要介意,我把下人都遣出去了。留下的都是我的心腹。” 如梦被白灵儿安置在桌子的一侧,刚好对着宋微时。 宋微时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憋笑,这女人定是憋闷了一肚子话等着问他。 “东岳兄并非外人,你可直言。” “太妃刚刚私下传召了我,你可知何事?” “哦?我当然知道。” 如梦等了半晌,见他不再有下文,气急道。 “可我不知。” 宋微时瞧她马上就要恼怒,赶紧补充道。 “皇兄要赐婚,请了太妃做说客,我说我已有中意之人。” 如梦讶异的整大双眼,她能猜到宋微时在说她,可是就是不愿意相信。仍是不死心的询问了一句: “中意何人?” “收了我信物之人。那块魑纹玉佩。” 如梦真真不敢相信,就这样被人玷污,连反驳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去年太傅府中,玉佩被小厮拾去,王爷不是说可丢弃不要的吗?怎地如今成了信物?” 咬牙说出疑虑,如梦觉得这可随意丢弃的东西怎就能做信物。 “哦?你没看出来吗,这块并不是那日太傅府的那一块。” 如梦只觉得气血翻涌,怪自己从没认真研习过。 “王爷你究竟要如何与太妃解释。” “解释什么,如今甚好。皇兄也不敢逼迫我与士金公主联姻。高兴还来不及。” “你……” 如梦的一口气堵在喉咙,也不管旁边白灵儿与秦东岳还在,拿起酒盏就向宋微时泼了去。 哽咽着声音吼道。 “那你要我怎么办。一个还未及笄的庶女眼高于顶诱惑王爷私定终身,连带着平阳侯府的小姐都叫京师的贵胄们唾弃,姐姐们的婚事告吹,还未出世的弟弟受尽家中长母磋磨?王爷您可尽了兴,让我们这些小心翼翼的庶女子怎么活?” 眼泪噙在眼眶里,如梦意识到自己将要失态,也来不及与白灵儿告别,就跑出了宅子。 “梦儿妹妹……” 白灵儿欲追赶出去,被秦东岳伸手拦下。 “灵儿莫追,外面人多眼杂,拉扯间易被有心人瞧去。让如梦平静下,无妨的。” “王爷你这若是喜爱梦儿妹妹直说就是,何必如此。倒叫妹妹与你生分了去。” “灵儿,莫对王爷造次。” 秦东岳不忍责怪,向着白灵儿一劲使着眼色。 “本就如此,这人别扭的很,小时候就是喜爱的从不说出来。旁人如何次次都能猜中。这次我也不会偏帮了你了。” 白灵儿与宋微时儿时就识得,才会说话如此无顾虑。可是秦东岳知道毕竟尊卑有序。不能再叫她说下去了。 “这回不用你帮,我已有了应对。” 宋微时喝光了自己酒盏的酒,撂下一句话后就也离去了。 ------------ 战乱纷纷 39.无那无那,好个凄凉的我。 太妃寝殿。 “去,找人带出话去,就说平阳侯府的四丫头颇得哀家喜爱,得了道无字懿旨。” “太妃可要过满王爷的耳?” 宫女小心翼翼的等候差遣,太妃手段诡异,就算跟随多年仍是摸不清路数。就像此时,明明是她把懿旨赏了那丫头,现在却要闹得人尽皆知。 “无妨,随意些,将她捧得高些。总要叫我瞧瞧本事,天家的门也不是谁都进得的。”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还有,刚刚皇上着人送来些猎物,说是孝敬太妃的。” “你安排去吧,年纪大了,对这些个也没甚兴趣了。” 如梦自白灵儿处回到宅子,整个人都恹恹的。她不知接下来的两日要如何度过。回到侯府要怎么和老夫人解释。祖母本就疑心于她,若知她做下如此难堪之事,想必不会再留情面。 心中焦虑,平儿唤了几次用晚膳都没甚胃口。无奈平儿只能候在门口,以备如梦使唤。 “阎婆婆,您老怎地过来了?” “小姐可是歇息了?” “恩,今日许是累着了,小姐早早就歇了。婆婆可是要我叫她?” “那倒不必。刚刚太妃娘娘着人送来几只野物,说叫咱们尝尝。我这不过来回小姐一下。” “那我明日回禀小姐。” “平儿,你整日跟着小姐出行。可知太妃是何时关注的我们侯府?” “婆婆,这奴婢可就不知了。许是今日下场狩猎时吧。” “哦?说来总觉得蹊跷。若是有何事可勿要瞒我,这与天家可不是好相与的。” “是,奴婢知晓了。谢婆婆提点。” 平儿打点了阎婆婆后并没有去扰如梦。聪慧的平儿知道,小姐定是听见她们的话的。就不要去给她添乱了。 如梦确实听见了阎婆婆的话,也在思虑太妃这是何故,对她如此殷勤。若是看重满王爷那就允了婚事就可,如何这般拖延。若是不满,又是赐懿旨,又是送野味的。 一夜无眠,如梦黑着眼框,由着平儿伺候更衣。 “小姐,阎婆婆说今日天家在行宫前的场地设了几道比试,据说拔得头筹会有重赏。” “皇上与皇后可要亲临?” “奴婢也不知,阎婆婆也在门外候着了。” “给我梳头吧,若是可以我就装病早些回来。” 一早梳洗妥当,阎婆婆跟着如梦来到了行宫外的场地。內监们在往空场处搬靶子,木桩一类的器具。想必这一会是要射箭的。 “各位主子、大人,今儿的骑射比试,皇上定下了规矩,第一筹站定式射中靶心最多者胜,第二筹马上射酒盅,每局每人三支箭。比试的彩头是南海国进贡的南珠,另昨日皇上的亲兵猎了白狐一只,给大家助兴。好了,不耽误大人们了,比试就此开始。” 如梦早就瞧见了一边的白灵儿再向她招手,因这阎婆婆在身侧,怕她说漏了什么,一直也没回应。 这边内监刚刚下场,只见秦东岳从一旁走了上来,身背剑盒,站定在比试区内。看台上的官家小姐们窃窃私语,含羞带怯。白灵儿骄傲的仰起头。 秦东岳身形魁梧,一身浩然之气,就这周身气度也会令人折服。 两筹比试下来,成绩颇佳,秦东岳将马牵给身侧的内监,拱手向四周看台揖礼。回到了白灵儿所坐的看台。 接下来上场的几位公子皆为武将之家,箭上功力不相上下,如梦昨夜未睡好,觉得有些乏累,本想退下去歇息,哪知此时,一身紫衣的宋微时信步迈入场中。 “满王爷?” “正是,听说这位爷今年颇爱习武,想必是要大展拳脚吧。” 如梦听着临近几人议论着他,也不明白他与些官眷抢甚风头,平白叫人轻看了去。 宋微时上场后也不谦让,拿起羽箭就射向靶心,连发三箭皆落在同一处。第二筹时內监小心的牵来他的枣红马,长腿一跨,骑坐在上。 回头瞧了一眼如梦,宋微时眼见着她不敢对视,又如坐针毡的模样,心里也微微有些不忍。想着过了上巡宴,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满王爷赛场夺得头筹的消息不胫而走,如梦中场时就回了宅子,所以并未等到公布赛绩。如今听说宋微时得了冠,也是平儿带回的消息。 “小姐,王爷今儿可是出尽了风头,可是听闻几位老将军却因此事去皇上那参了一本。” “他潜伏多年,如今崭露头角当然会叫人担心。想必今后的路不会比我们那些内宅事容易” “哎,没想到位高者也有苦处。” “如今我们自身难保了,就不要替旁人担心了。今儿阎婆婆回来后可有动静?” “没有,一切如常。只是明日是上巡宴的尾宴,卓一说阎婆婆刚找到他,忙到着明日宴会之事。” “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了,早些结束了,我们也好回去,不知姨娘那里可安好。” “小姐放心吧,姨娘怀着二老爷的孩子,现在自是宝贝的紧呢。” “四小姐在吗?” 如梦和平儿听见一声男声,先是惊了一下。没敢做声,门外之人也怕吓着屋内小姐,紧接着出声解释道; “四小姐莫怕,我是青木。” “是宋微时的人,平儿去开门。” 迎进了青木,平儿还四下望了几眼,瞧着没有旁人,才安心的关上房门。 青木放下一只布袋,行礼说道; “四小姐莫怪,我家爷说恐您不喜大张旗鼓,让小人这么给您送来。这是今日赛场上得的彩头,爷说她本该属于您。还有这颗南珠,算作聘礼,请您收下。王爷让我带句话给您:莫听烟雨落地声,归来时,云淡风轻烟雨平。” “你们王爷恐是误解了,他的身后还是一片战场,还有心思顾虑我。告诉他,我的事我只会解决,不劳他了。” 说完就回头走入寝室。平儿知晓这是在送客,无奈只能看向青木。 “平儿姑娘,我们爷是真心的,希望四小姐给他些时日。” “我们小姐心里自有计较,你还是先回去吧,别叫旁人看见,说我们小姐的不是。” “这……” 青木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完成了任务,送来的东西倒是没退回来,可是四小姐的话要说给王爷听吗? 今夜月明风静,城郊的管道上跑着一匹快马,赶路的人像是一夜未眠,眼瞅着到了城门,停下马来,吃了口干粮,看了看天色,应该已近寅时,城门马上就要放行了,再等等。 寅时一到,城门大开,守门人见门外一人一马,也有些吃惊,今日怎地这般早过通行的人。 “门外所立何人。” “官爷,这是小人的通行符。” “哦?是平阳侯府的人。进来吧。” 此人正是此次跟随刘本源等去往行宫的护院之一,此时快马加鞭赶回侯府,直接就去了上房。 老夫人听闻禀报,叫秀玉请进了护院。 “老夫人,阎婆婆叫小人送到书信亲手交给您,等您示下。” 刘老夫人瞧着阎婆婆的信,心里翻江倒海。如此急促,到底该如何定夺? “你辛苦了,信我收到了,你回去歇息,我这会另安排人去行宫复命的。此事甚大,莫要声张。” “是,小人明白,定不会透露丁点风声。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患了急症被连夜遣回来了。这几日小人都不会出家门半步。” “下去吧。” 阎婆婆信上说如梦已悄悄和太妃拉上关系,攀上了满王爷。此次上巡宴的人都已知晓。太妃十分喜爱如梦,还赏了她道密旨,无从知晓内容。太妃已有来侯府提亲之意。只是奈何出门在外,没有宗人府的官人前来。阎婆婆还说,四小姐行事一直避讳着她,这些都是阎婆婆从旁处花银两买来的消息,已经得到太妃宫里宫女的确认,太妃确实单独宴请了四小姐。 阎婆婆叫老夫人早做打算,恐怕此事过了上巡宴就不是侯府能左右得了得。 “去人,把老管家给我请来” 说起老管家,是府中的老人,乃是老侯爷儿时的书僮,跟随老侯爷几十年,颇得侯府上下的敬重。而他就是二老爷刘昌二姨娘的父亲。老管家本就姓管,下人们叫他管伯,主子们都叫管家,叫着叫着就忘了他姓什么了。二姨娘去了以后,老管家心灰意冷,老侯爷念其衷心一片,不忍他上了年纪落魄乡野,临死前老侯爷特意交代,只要侯府在一天,刘府儿女就要为他养老送终。 “管家,这些年,你一直居于后院,从不对侯府有什么要求。今日我是真没颜面见你啊。” “夫人言重了,老奴从进入侯府大门的一刻,就与侯府生死与共。若不是妍儿的事……” “哎,妍儿的事是我们刘家对不起你们父子,无凭无据我不能替你出气,这些年委屈你了。” “算了,旧事莫要重提了。这都是妍儿的命。” “今日叫您过来是有件事关侯府存亡的事。需要您跑一趟,不知您可愿意?” “为了侯府,老奴自是万死不辞的。还请夫人示下。” ------------ 战乱纷纷 40.欢会欢会,坐上人人千岁。 上巡宴的第三日,皇上设宴招待宗亲、大臣,此宴集歌舞、饮食、竞技于一体,各位名门争相在宴会上露脸,场面隆重奢华,赴宴者均要着天家赏赐的外褂,但衣鞋帽饰并无要求。 “小姐,今儿个叫平儿随您去吧,老奴昨个搬些野味闪了腰,恐宴席上丢了丑。” 阎婆婆今儿一早不见人,如今宴席眼看开始,却是来跟如梦告假的。 “婆婆无碍吧?无妨,我也是在席上呆不久的,和平儿吃过几杯酒就回来。” “那老奴就放心了。哦明日回程的箱笼老奴已拾掇妥当,待小姐明早就可启程。” “好,婆婆行事自身最稳妥的,梦儿有甚不放心的。” 阎婆婆客套了两句,就猫着腰告退了。 “小姐,昨晚还见阎婆婆前后院子的撺掇呢,怎地今日偏偏扭了腰。我看没那么简单。” “祖母的人我也不好盘问,一会席上我与灵儿姐姐一道,你借势去瞧瞧。” “嗯,奴婢知道了。小姐,今日带这对华盛吧?” “不妥,我年纪还未及笄,带这个尚早了些。换个样式吧,不如梳个双髻吧。” “也好,那对珍珠头绳素净些,又衬得小姐活泼些。” 主仆二人收拾好来到宴席,已经座无虚席。每桌案台上坐两人,桌桌具是烤羊腿、烤野兔,还另有几道时菜。 如梦进场后,也不知是谁说了甚,场面一度安静下来,另有几人窃窃私语。好在白灵儿替她解了围,拉至自己桌案旁。 “灵儿姐姐来了多久了?” “有一阵了,东岳被几位将军拉去吃酒了,还好你来了。” “姐姐,刚刚我入门时发生了何事?” “哎呀,一些人眼红你,嚼舌根而已。” 白灵儿仿似知晓,又不愿提及,有点欲盖弥彰道。 “莫理他们,尝尝这个,倒是比我们的厨子厉害。” “灵儿姐姐,梦儿拿你当自己人。姐姐可莫要欺瞒。” 白灵儿不知如何应对,叫她教习那些皮猴子还可以打骂,可面对娇滴滴的如梦她有些无从下手。 反复斟酌,考虑再三,眼前还是莫要让妹妹生气才是。 “梦儿妹妹,非是姐姐想瞒你,实在是怕你知晓生气。既你问起,我就告诉你吧。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你攀上了太妃,欲将你许配给王爷。你还得了皇家的一道密旨。” 白灵儿说完,等着如梦拍案而起,怒斥宋微时。可是等了半天,她也毫无动静。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妹妹不是气急攻心了吧。 “梦儿妹妹,如何你倒是说句话啊。真真急死我了。” “姐姐莫怕,我只是在想此事的前因后果。总觉得哪里有蹊跷。” “哎呦梦儿妹妹,莫想了,你瞧见那边的两位姐妹花没?” 如梦顺着白灵儿手指的方向望去,两个美貌文雅的女子端坐在案桌旁,明眸深遂,眼汪汪的看向两个方向。 “妹妹,这是国师的两位侄女,听闻从小就被当作王妃在培养。一位是满王爷,一位是和郡王。你那日走入太妃寝宫,定是被国师眼线瞧去,此时放出风声,叫你成为众矢之的呢。”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其中一位年纪小些的女子看向如梦,两日四目相对,皆看出了一丝端倪。 “妹妹一会就莫要与女眷攀谈了,她们都嫉妒的要死,恐会对你不利。” “皇上、皇后驾到。” 如梦刚要开口解释,内监的声音就在堂内响起。 明黄色衣衫的皇上手牵着皇后娘娘步入高处的一张桌案。 坐下后,皇上还笑意盈盈的拍了拍皇后的手,才面对臣子。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入座吧,莫拘束。今日朕和皇后也来凑个热闹。爱卿们随意些。” “是” 还是齐整整的回答,还是原地揖礼状。国师严锦绣瞧着皇上不太高兴,立马上前献计。 “皇上万福,今儿既是宴席,自是要有歌舞的,臣的两位侄女准备了些节目,还望皇上恩典。” “好,国师有心了,快些请上来吧。朕今日添些彩头,若是皇后有喜爱的,我们就重重有赏。” “谢皇上,娘娘恩典。” 如梦承认这对姐妹花颇有才华。那位年长些的姐姐琴奏了两段凤求凰,妹妹则跳了段韶舞。配合默契,眼神交流天衣无缝,想必是练习了许久的。 皇后娘娘甚是喜爱,赏了姐妹一对金钗。 后面的献艺就稍有逊色,可也胜在寓意不俗,图个热闹。大家愈发放松了些,纷纷向皇上敬酒。正在其乐融融只是,皇后站了起来,举杯说道。 “今日皇上难得尽兴,前些时日还因重罚了平阳侯懊恼了几日。听闻平阳侯府的四小姐来了上巡宴,不知哀家可能与之共进杯酒?” “哦?平阳侯家的姑娘也来了?哪个是?” 如梦不敢怠慢,低头行至御驾前,行了个大礼。 “小女刘如梦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起身吧,今日就莫多礼了。” “谢皇上。” 如梦站起身,内监拿来酒盏,斟了一杯。 “如梦谢娘娘厚爱,祝娘娘金颜永驻。” “这孩子说话我爱听,瞧着也舒坦。” 皇后笑盈盈的喝下杯中酒,唤来贴身宫女。 “此物还是我未嫁入宫中时所带,今儿见了你这丫头颇投缘,赏了你吧。” 宫女双手奉上一只花簪,珊瑚重瓣、米珠为蕊翠玉做叶。诗中曾云,芙蓉不及珠翠香,恐就是言道珠翠的美轮美奂吧。 “小女谢娘娘厚爱。” “喜爱就好,我这些个过时的样式,还真怕你们嫌弃。如梦丫头刚刚没见你献艺,可会什么?让大家也开开眼。” 皇后娘娘想必早有准备,先是拿出了姑娘时的头饰,现在又要她在众人前献艺。想必是拒不得了,一个侯府的姑娘若说什么都不会,恐叫人落了话柄。 思来想去,如梦要了架古琴。自己最擅的总不至于丢丑去。 “皇后娘娘,学艺不精,小女献丑了。” 霎那间宴席间安静下来,只见青葱手指拨弄着琴弦,传来舒缓的琴音,能感受到高山流水的雄厚,亦能暗藏的鸿鹄之志。 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段,优美动听;基调静美,但静中有动,仿似潜龙蛰伏,静待飞天。 在琴曲高亢处,西北角落传来笛音,与琴音附和,旋律低沉而绵长,曲中尽显倦倦困顿,就像千山被云所蔽。 如梦渐入意境,不愿被山石所困,欲突破这苍穹,一声龙吟,最后直奔云霄。 一曲毕,无人敢发出声音,就像曲终人未散,仍被困在画里。 “好,没想到姑娘琴艺如此了得,不知你奏的是何曲目?” “回皇上,这是小女私下赏玩的,还未取名,今天得此机遇,还望皇上赐名。” “此曲有舒有缓,有动有静,还有蛰伏千里奔腾之势,莫不如就叫虎啸龙吟。” “谢皇上赐名.” “甚好,皇上,莫不如臣妾叫宫中乐师习会此曲,以后也好奏给各位听。” “好,皇后安排就好。” “那还劳烦如梦姑娘给个曲谱,想必此曲定会流传后世” “娘娘过赞了,待小女回府后整理好进献给您。” “光忙着说曲子,竟忘了姑娘还站着,快快回席上坐在吧。” 如梦确实是站的乏了,谢过恩后落了坐。 “若是朕没听错,那笛音是子适吧?你的低音我还是识得的。” “子适参见皇上” 角落处站起一人,紫衣紫色发带,远远望去有几分神似宋微时,可又比他谦逊内敛些。 “子适的笛子吹得愈发娴熟了,想必皇叔平日没少指教了。” 郑王爷年轻时体弱,喜好笛子,曾有玉笛公子的雅号,在民间多次微服出访。 “回皇上,家父近来身体刚刚见好,只能指点一二,子适已久不吹奏,生疏了些。” “今日你与如梦姑娘的合奏默契谐和,是你谦虚了。快上前来坐,躲去角落作甚。” “是,子适遵命。” 和郡王拿着酒盏,内监又伺候了新餐具。 “怎的不见子迟?” 皇上这里刚刚想起幼弟,还四下望了望。 “回皇上,满王爷今日告了假,说是身体不适。” “这孩子自小就不喜爱热闹,由他去吧。” 皇后见皇上仍兴致勃勃,继续安排接下来的歌舞。 如梦实在乏累,也待不到宴席结束,和白灵儿打声招呼就退下了。宴会人员混杂,想必也不会有人注意她退了席。 在行宫门前站立了片刻,仍不见平儿回来,内监问用不用着人送她回宅子。如梦想着两步路程,在行宫门口都能望见院子,有事喊一声就行了。谢绝了好意,徒步走向宅子。 心中默念路上的石砖,才数到九十一块,哪里生出来一只大手,捂住了口鼻,连手臂都被箍住了。 坏了,忘记已是黑夜,若是不能呼救,行宫门前的内监是不会知晓她的安危的。 还有双脚可以活动,向后踢了几下,发现不但无用,连身子都不能稳住,反而被“歹人”抱得更紧。 “莫动了,若就此摔倒你想我趴在哪里?。” ------------ 战乱纷纷 41.忒掉忒掉,真个一双两好。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如梦安静下来,宋微时见她不再挣扎,放下了掩着她口鼻的手。 “王爷深夜掳小女前往何处?” “到了就知了。” 好吧,如梦放弃了。 “劳烦王爷放开小女身上的手,我可以自己走。” 宋微时早就忘了托着她腰上的手臂,听她说完不但没有放开,反而还紧了紧。 对他来说反抗真的是没甚用处。若是用强,她也挣不过他,只能再一次作罢。 “到了,就是这里。” 宋微时放开手,在腰间拿出个哨子吹响了。如梦四下张望,这里是一处稍高些的平地,周围都是树木,她也看不出所处何处。 “来这作甚,我的丫头还在等我,一会儿寻不到我,恐闹出什么动静。” “只需片刻,不会很久。” 等了大概有半柱香,远处天空炸响,突然就亮了起来。如梦惊了一下,紧接着就见五彩的烟火在天空绽放,随即熄灭,每一朵都在不同的高度。一朵连着一朵。 这般动静,行宫里的人也定会惊动吧? 扭头望向宋微时,发现他也正在瞧她,四目相对,如梦欲问出的话哽在胸口。 他可真好看,特别是在烟火的照耀下五官轮廓愈发分明,幽深的眼睛此时只映得下一个人。 “好看吗?” 如梦红了脸,微低下头。还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我是问你烟火好看吗?” “都好看。” 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就反了悔。宋微时却邪魅的扯了嘴角笑开了。 “我准备了一天,若是你说不好看回去罚青木饿一天。” 青木此时若是在场,定会吐血。好在他忙活着那一堆的爆竹烟火。 “太妃之事乃无奈之举,可也是我计划的事。只是早了些。本想着等你及笄找个官媒去提亲。万事不由我,娶士金公主是万万不能的,只好牵扯了你。如今我会重新布局,只是需要时间。王府如今根基不稳,更方势力均是威胁。我也不知能不能护你周全,但你放心,我的王妃只能是你。” 这是什么?誓言? 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遇到过。如梦双手无处安放,攥紧了袖子。 宋微时看得出她的无措。 “你既已收了我的信物,自是不能拒绝的。你看你可还有甚要求?” “我祖母不会同意的。” 憋了半晌,如梦吐出这么一句。 “圣旨之下,由不得旁人。如今我还在与皇上周旋,所以说需要时间。” “这……我再想想……” “恩,算你同意了,我送你回去吧,明日还要赶路回府呢。” 宋微时自然的扯住如梦的手。她的手柔软而小巧,自己的手原来可以包住它。 他的手温暖而修长,原来男人的手是骨节分明,掌心处还有茧子,许是他练剑磨练而成吧。 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走了一路,没有交流,却都觉得异常安心。 “你的丫头在房里等你呢,明日我一早就赶回去,不能与你同行了,回去安心等我消息。” “等等。” 如梦唤回宋微时,想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毕竟下次何时再见,还是未知。 “你我如今的境况都是步步维艰,说承诺有些为时过早。我们侯府的事你清楚,这上巡宴来,看得出你也是四面楚歌。世事多变,若是有事先自保。我相信你有能力,也请相信我也可以。” 回到寝殿,宋微时还在想如梦刚刚的话语。此时自己力量薄弱,不然如何能大费周章? “爷,秦将军来了。” “传进来。” “王爷,军情紧要,恐要今晚就出征。” 宋微时上巡宴的前一天,跟皇上请旨,南下去平内乱,皇上批了,还特许秦东岳随军。如今内乱是皇上的心病,谁都不愿去得罪地方官员,无人接手,闹得是百姓民不聊生。宋微时借此积攒军功,在朝中站稳脚跟。 “军队可清点了?” “臣刚从临时营地回来,一切妥当。只等开拔。” “好,我这儿也没甚要交代的了,今夜启程吧。” “是,臣去和灵儿告别,在营地等您。” 还想着再见她一面,恐是不妥了。希望自己此次南下顺利吧。 “青木,叫小杜子回府。安排迎春多关注平阳侯府的动向,我们出发。” 朦胧的夜色中,有一队精锐军在向南行进。皇上此次允了宋微时带兵也是出于无奈,外敌尚好抗击,可错综复杂的内乱却无人敢插手,连一向手眼通天的国师都没出头。 “皇上,刚刚探子来报,满王爷已带兵出了南山。” “守稷啊,你说满王可能得胜而归?” “回皇上,满王有咱天家的天资,自是会大获全胜。” “哎……也不知这兵权给他是错是对。” 守稷是位五十岁的老內监了,他儿时就伺候老赢王宋克,对于上位者的心思他最清楚不过了。眼前的这位皇上,这是怕了。 “皇上的决策自是对的,就算日后出了错也是旁人生了私心。皇上兼爱无私,全都是为了天下百姓,自会被永世流传的。” “你就只会说这些个哄我。永世还是算了,今生不被世人唾弃我就已知足了。” 行宫的东侧,皇后寝殿里。 “娘娘,奴婢给你拆了头饰吧。” 宫女询问着,等候差遣。 “去,把耀庭给我差来。” 这个耀庭同守稷一样是个內监,也是表兄弟,因着各为其主,自打进宫以来从没私下说过话。说叫二人侍奉的是当朝天子国母呢。 “参见皇后娘娘。” “耀公公许久没出内宫了吧,上巡宴也结束了。哀家就给公公放个假,也好替哀家去问候一位旧识。” “还请娘娘明示。” “你走近些。” 耀公公今年四旬,与皇后年岁相当,虽是阉人,可也禁不住女人的撩拨。 皇后说着说着手就覆在他手臂上,上下摩挲了几下。耀公公知道,今夜皇上不会来皇后寝宫了。 “娘娘,臣给你拆头饰吧。” “你们都退下吧。” 宫女们都井然有序的退出门外,走前还拆下了帷幔,关紧了房门。 “娘娘有事吩咐就是,何必要给臣放假。臣自打跟了您,可都是没离宫过夜的。” “真是个人模狗样的,没了人饿狼一样,轻点,你急甚,今晚多着时间给你玩呢。” “这自打来了行宫,娘娘都没召唤过,臣还以为娘娘忘了我这个人呢。” “这不是没寻到机会吗。这衣衫不是这样脱的,别扯破了,宴服破了是要受罚的。” “这甚劳什子衣服,不解了。急死臣了。” 两人由地上辗转到榻上,皇后娘娘似想起何事,对耀庭说道。 “明日启程你去寻平阳侯府的车架,我想要样东西。” “怎地还有娘娘得不到的东西?” 耀庭停下手中动作望向皇后。 “你知道什么,是太妃赏出去的。这个老东西,只会添乱。” “那臣灭了口,一把火烧了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 “不可,如今盯着她的不只我们,若是漏了手脚,不好收场,莫要意气用事。” “好了,好了,娘娘要的东西臣给您寻了就是。今夜就莫说旁的了。” 烛火吹灭,殿内熏香缭绕伴着一阵阵的喘息声。 鸡鸣狗叫,山林中的早晨来的特别早。 “小姐,您今儿怎地起晚了?可是病了?” 平儿进房见如梦还未起榻,有些担忧。 “无事,夜里没怎么睡好。” “那满王的小厮在外候着,您见是不见?” 如梦真是气急,昨夜一闭目就是宋微时那认真的眼神,搅的自己怎么都睡不着。这一大早就寻上门来,让自己不得清净。 “让他在厅里候着吧。我梳洗。” “是” 小杜子候了一早上了,先是在门外,这又挪到厅堂,四小姐连杯水都没给,也不知是不是起床气甚重。还是王爷得罪了她,叫他们这些下人跟着受罪。以后若是四小姐做了王妃,定要好好孝敬她才好。 “小杜子给四小姐请安。” “你家王爷这一大早有甚急事” 如梦也不废话,来了就质问小杜子。 “四小姐,我们爷昨夜连夜走了。叫我给您带个信。” 这个人有话昨夜不能说吗,非要一早送信来。 “信我收下了,不留你吃膳了。” “这……” “还有事?” “无事,只是这信四小姐何时看?” “该看时自是会看了。怎地,你家爷叫你监督我看信?” “小人不敢,这就退下了。” 上了回程的马车,如梦还未消气。这个傲娇王爷,明知自己要出征平内乱,还对她信誓旦旦,叫她等他。 前世太子宋衡为了平内乱,亲点了方丞江,五年里东征西战,只是偶尔才能回府。 难不成自己要等上五六年,最后自梳出家不成?就是跟侯府长辈也无法交代啊? 正在如梦愁眉不展时,外面响起了刀剑声。 “贼人,朗朗晴坤,竟然公然打劫官府家眷,活腻了不成。” 这是大伯兄的声音。如梦听出,这是遇到贼人了。可这里并没听说过有山贼啊? “这位公子省省吧,俺等饿了几日了,把箱笼与身上值钱之物交出,我可保你家人平安进城。” “笑话,平阳侯府岂是尔等能玷污的。刀剑上见吧。” ------------ 战乱纷纷 42.奇妙奇妙,半夜山空夜皎。 刘本源想着对方人少,按照自己的武力与所带的护院,片刻间就能见分晓。无奈贼人狡诈,实力不济时又有增援。 输在年少气盛,中了贼人诡计。 “平儿,事情不妙,你可会赶车?” “奴婢会,只是我们的箱笼还在后面马车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那些,你没瞧出这些人并不是劫财而来吗?” “可那头人不是说要钱财的吗。” “从头至尾他们都没瞧一眼后面装财物的马车。” “那怎么办?” “咱们先行,他们并不会对大伯兄如何。若是没猜错,目标是我。” “小姐您坐稳,奴婢带您出去。” “驾……” 平儿扬起马鞭,向官道上奔驰,如梦只希望能尽快遇到参加上巡宴的人,贼人见人多就不敢造次了。 可是行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烟,后面有两匹马一直追随,眼看就要赶上。 “平儿,前面拐角处我们下车,让马继续奔驰。” “好” 拐角处有许多树木与山石,两人躲在石头后面,不敢露头。听着哒哒的马蹄声越行越远,悬着的心才一点点放下。 “小姐,现在要怎么办?” “再等等,天黑我们再出去赶路。” “小姐,究竟是何人围劫我们?” “我也不知,来时还平顺,走了就被人惦记,想必是那道懿旨惹的祸事。” “小姐说的可是这个?” 平儿在胸前的对襟里掏出一物,看形状是那道锦书懿旨没错了。 “它不是在箱笼里吗?” “小姐,奴婢觉着放哪都不安心,今早起来整理箱笼就揣在身上了。” “哎,此物是福是祸尚不得知,但这缘分是躲不掉了,罢了,你装好,我们回了侯府再说。” 主仆二人借着石头打了个盹,因着一路惊吓加劳累,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等再睁开眼时已是入夜,蚊虫甚多,不知何时,身上起了一片的红疹。 “走吧,你我在这儿守了这么久都没见人经过,许是偏离了官道了。” “小姐向哪边走?” “找棵树瞧瞧。” 平儿虽不懂小姐为何要找棵树才知道往哪边走,但还是乖乖的照做了。 这夜里辨别方向的本事,还是曾经听方氶江说过,受光照影响,南边的树叶浓密,北边的树叶稀疏,夜晚虽然光线暗,但也可看个大致出来。 “这边走,大致是不会错的。” “小姐,奴婢背您吧” “你省着体力些,我们还要互相照料” “小姐,若是接下来有甚危险,你快跑,奴婢护着您” “说的什么话,我哪里会丢下你,快些走吧。” 两人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好在没走多远就穿过了树林走入官道,二人不敢歇息,沿着树林边缘向京师方向走去。 “再有一个时辰恐就天亮了” “小姐,快看,城门。您在此处等奴婢,我去唤门。” “去吧,若是无人应我们再等天亮。” “有人吗?官爷,奴婢是平阳侯府的家眷。” 如梦就地坐在了一块石头上,露水打湿了鞋袜,贴着身子,甚是冰凉。听着远处的平儿拍打着城门,一阵眩晕感席卷而来,眼皮愈发沉重,慢慢的好似看到四姨娘轻拍着自己,说睡睡一会儿就过去了。 四姨娘轻柔又温暖的声音一直萦绕,还有那特殊的气息让如梦觉得甚是安心。她真想一直躺在姨娘的怀里,可是父亲冷着脸站在一旁,说要杀了她才能如愿得子。 惊恐让她颤栗,对,姨娘有了身孕了,可是此时她的肚子平平,哪里有怀孕的迹象?莫不是真要自己死才能保住弟弟? 泪水滑落至颈部,湿湿粘粘的,她想伸手擦去,无奈怎样都动弹不得。 前世她的死成全了方氶江,若是能用生命换姨娘的幸福自己是愿意的。 “胡先生您看?小姐并无大碍怎地却醒不来?” “无妨,应该是近日身心疲累,睡魇了。我施几针。” 如梦放弃了挣扎,无奈周身巨痒,就像蚂蚁啃噬。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自己。 “醒了,试着唤唤她。” “四小姐?小姐您看看可识得老奴?” 有人在唤自己吗?如梦慢慢张开双眼。 “你们是?” “看来是无碍了,我再开几副安神汤,连用三日。” “谢胡兄了。” “管兄莫要客气了,你这在此能停留几日。” “我打算在这颐养了。不会再回京师了。” “甚好,过几日找你吃酒,记得给我留门。” “恭候” 如梦昏昏沉沉听见有人说话,无奈眼皮沉重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只觉浑身乏力,勉强能撑起身子。 入眼是简陋的卧室,自己躺着一张木床上,起身的时候还吱吱作响。地上一张八角桌,放着茶具。除了这些再无旁的装饰。 吱嘎一声门响,进来一位小姑娘。 “四小姐,您醒了?” “你是?你认得我?” “奴婢名唤晓庄,是刘府的家奴。” “刘府?哪家?” “呵,四小姐,自是您的本家。” “你们老爷是?” 是当朝平阳侯爷的三叔。” “三叔公?这里是三叔公府上?” “正是,四小姐您吃些米粥,三日未进餐食,胡医说要吃清淡些。” “三日?我睡了三日?那怎会来三叔公的庄子?” “四小姐您用过膳后去厅堂见老爷吧,老爷嘱咐过您醒来什么都不要讲,去寻他一切自会知晓。” “我的丫头呢?” “四小姐奴婢可不敢答您,别为难奴婢了。” “你们……。” “小姐这粥我放在桌上了,您趁热吃。” 晓庄搁下食物托盘,转身就出去了,不给如梦再次追问的机会。 如梦尝试了几次终于起身下床,拖着身子坐在桌前。 她要吃东西,平儿如今去向不明,每次让她深陷困境的都是自己,不能扔下她。 这粥软烂刚好,还给她配了碟小菜,甚是清爽。吃了半碗后再也吃不下了,瞧着屋里有水盆又沐洗一番。 在床上又倚靠了一阵儿,这才恢复了体力,心里挂念着平儿,还是决定先去厅堂问个究竟。 开门后总觉得恍若隔世,门前已生了绿芽,阳光甚暖,秃秃的树上也停留了两只春燕。 晓庄带着平儿穿过廊巷来到了一处厅堂,两位老者坐在上首叙话。其中一位是秋祭时到过侯府的三叔公。 “如梦见过三叔公。” “四丫头身体可好些了?” “谢三叔公,如梦已无恙。” “嗯,既已无碍那就明日开始吧。” “恕梦儿愚钝,三叔公所言是何事?” “你祖母罚你来庄子赎罪,自不是来当四小姐的,日后你的衣食住行皆有管家给你安排。” 如梦扭头看向那个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身材消瘦,衣衫整洁干净,眼神坦荡而精明。面庞总觉得似曾相识。 “你可有何要辩解?” 这个男人终于开口了,言语寡淡没有一丝情感。 “并无,我只有一事问询。我那丫头如今可平安无恙?” “四小姐安心,她如今在安全的地方,时机合适自会安排你俩见面。” “好,梦儿甘心接受惩罚,何时开始?” “不急,既已没甚疑问,你随我走吧。” 如梦呆呆的,也不问去哪里。她知道,既是老夫人要惩治她,躲是躲不掉的。 “三老爷,管某带着四小姐回祖宅了,日后少不了麻烦您老了。” “无碍,这是关乎整个刘家的事,大嫂只管吩咐。” 这个管姓老人带着如梦和那个叫晓庄的丫头一路赶车来到了一处老宅子。 如梦听闻他介绍自己姓管,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就想先随遇而安,一点一点慢慢整理近来发生的事。 接下来的两日,晓庄给如梦介绍了刘家老宅。 大姑奶奶、老平阳侯以及三叔公和四姑奶奶皆是出生自这里。 当年刘家祖上从龙有功,得了平阳侯的爵位,大房袭了爵就搬去了京师,二房则独立门户在祖宅外又建了宅子。 大房的大姑奶奶云英未嫁得了急症没等搬出就卒了。大房最后只有老平阳侯一只血脉。 而二房的三叔公与四姑奶奶一直承蒙老平阳侯照顾,衣食无忧,开枝散叶。 据晓庄说,如梦住的这小楼就是当年大姑奶奶的闺房。 自打进来的时候她就知晓这是女子闺房,没成想竟然是自己的亲姑奶奶。 闺房里的软饰品历经多年已经破烂被晓庄清理了,可是家具皆在。 一楼是书房与厅堂,二楼是寝室。 这是老宅里唯一的二层楼阁,风雨侵蚀数十载,仍然屹立。 行走在百年老宅中,扑面而来的都是历史的气息。 “四小姐,管家在厅堂内等您。” 晓庄打开厅堂门,给如梦让了进去。” 那个管家背着身站立在屋内,听见开门声回过身来。 “四小姐,论辈分我与你祖父情同手足,你可称我一声祖爷爷;论尊卑,您是主我仍是仆,同家主一般叫我管家。” “如梦见过祖爷爷。” “好,既已定了身份,我就要立立规矩了,今后这里再无平阳侯府的四小姐,有的只有刘家如梦。” ------------ 战乱纷纷 43.休恼休恼,今岁蕊枝能好。 四年后。 “四妹妹” 夏日的池塘边,一位如花的少女赤脚站在水边,一只一只的清理刚刚采摘的莲蓬,太阳有些刺眼,她看不清来人是谁,只好伸了一直手臂放在头上遮挡光线。 手上的淤泥滴在俊美的脸庞上,她看起来毫不在意。向那边走来的男子挥了挥手。 “你嫂嫂就猜到你会来这儿。这是你托她采买的东西,叫我给你送来。” “谢谢嫂嫂了。二哥哥午膳在我这用吧。” “可是又有甚新花样?” “自是兄长喜爱的。” “好,那我就有口福了。” 少女穿好鞋袜,整理了衣衫,虽然仪表有些不整,却仪态优雅从容。丝毫没有一丝不快。相反,她看起来笑容甜美,甚是享受。 兄妹二人说笑着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宅子。 “四妹妹,你来了有四年了,怎地不见你惦记侯府?” “二哥哥,该回去的时候自会有人叫我回去。侯府里除了姨娘,也没甚我可惦记的。倒是这里,我是住惯了的。” “你嫂嫂说的对,四妹妹就该是我们乡野的仙女。” “嫂嫂宠我的话,二哥哥也好意思说出口,一会要多吃些米饭才好。” “四妹妹又笑我了,又不是当年去侯府的傻小子。” 说话的人正是三叔公的小孙儿刘本状,当年去侯府做客吃光了厨房的稻米,大伯母因此怄了气,后来秋祭如桐和如梦还因此嘲笑过他。 刘本状今年已19岁,早已娶妻生子。如梦初来祖宅时,兄弟俩听闻后偷偷跑到祖宅来看热闹。无奈刘本状嘴馋心傻,被如梦一手厨艺折服。 “对了四妹妹,昨个儿听说平阳侯府来了人,不知何事,你小心些。” 如梦的事兄弟俩知道个大概,对这个聪明伶俐善于隐忍的妹妹,感情大于清冷的平阳侯府。自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提前报信。 “无妨,也许是来送年俸的。” 平阳侯府的刘老夫人虽狠心,却并不狠辣,外放的这个孙女也不是不管死活,每年还会着人送来俸银,已供平日的吃穿用度。 “不太像,你嫂嫂说那人来了与祖父在书房谈了一个时辰。” “祖宅的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若是就此离去我已知足了。” “妹妹说的什么话,若是你不愿,我与兄长自是会想法保你的。” “谢两位哥哥疼爱了,能得你们如此爱戴梦儿还有什么不知足呢。二哥哥放心,梦儿定会好好活下去的,没人害得了我。” “唉……” “好了,二哥哥就别叹气了,吃过饭我还要去胡爷那学医呢。快些用过回去陪嫂嫂吧。” 自来到祖宅管家立规矩起,晓庄没两日就被送回了刘家。一个侯门小姐,一个人习书、练棋、下田种菜、做饭,还要去附近胡医者那里学医。 看着忙碌收拾碗筷的如梦,刘本状有些心疼,他不明白如此懂事乖巧的姑娘为何就得不到祖母的喜爱? 带着怨气与不甘离开了祖宅,回到家中还是怨愤不平。 “夫君这是怎地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梦儿如今都18了,早就过了婚配的日子。这平阳侯的老祖也不知何意。她要是无心,我们来给妹妹张罗也好啊,总不能这般拖着。” “夫君慎言。昨日侯府不是来了人吗?祖父还与那人吵了一架,听意思是想如梦配人家,祖父却说从前侯府的老祖可不是这般打算的,就争执了起来。” “哦,可有说是配了什么人家?” “这我就不知了。夫君莫急,再等上几日,让祖父再斟酌斟酌。” “那就等等吧。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这边的如梦浑然不知二哥哥为了她的婚事着急。每日的这个时辰都是她来胡医者这学艺的时间。 “昨日教的可记牢了?” “胡爷,如梦记得了。” “没规矩,叫师傅。小心我告诉老管头。” “胡爷,祖爷爷进城几日了,想必是忘了您了。” 胡医者与管家从前就是旧识,四年前重逢,就隔三差五相约斗棋吃酒,如梦开始所谓的立规矩就是读书、习棋,后来管家又给加了一项,学医。 如梦也不知道为何受罚变成了学艺,她怕日子难过,也就跟着管家学起来,慢慢的她发现,这个老头竟博学多才,曾经还担过刘家私塾的先生。 “莫啰嗦,昨日我讲的几味毒性强的草药名字,默写下来。” 胡医者捋着胡须,看着这个颇有天资的徒弟。她不是自己唯一的徒弟,早些年他收过许多,大多学满五成就出师立了门户。此后也无往来。 可如梦是与他最为亲近之人,犹记得当年和老管喝酒至兴处,死活跟他讨要如梦作为关门弟子。这师徒一做已有三年,而自己平生九成的医术全部倾囊相授。 “嗯,虽记住了药名,也要熟悉其药性特性以及煎熬方法,君臣佐使应当如何调配更要牢记。” 如梦听着胡爷罗里吧嗦的叮嘱,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的表情。四年了,祖宅的日子特别快乐,管家虽然对他严厉,却别不苛责。胡爷对她就像一个忘年的友人。 还有三叔公家的两位兄长,这些人的温暖让她渐渐忘了亲情的缺失。 “罢了,你恐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今儿就放过你了,早些回去吧。” 一听说回去,如梦倒是清醒起来,呵呵笑着谢过胡爷,夹着书筐就跑掉了。 “这丫头,愈发没规矩了。” 前儿个管家走时说过今晚会回来,如梦要赶回去做晚膳。一路疾驰奔了回来,宅子里除了打杂的几个仆人,还未见管家身影。带着攀膊去了厨房,熟练的整理了四道小菜和一罐汤汁。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廊巷里传来走路声。 待脚步声走过转角,一前一后两人映入眼帘。一个久违的面孔梨花带雨的跪在身前。 “小姐,奴婢好想你啊。这几年你可安好?” 是平儿,当初青涩的平儿此时已成熟许多,身形也健壮不少。 “平儿,你受苦了,是我没有护住你。” “小姐,平儿没受苦,等的就是今日。” “好,我这里虽清苦些,倒是日子自在,每日做闲云野鹤,闲散惯了。倒是你,怎地黑了也瘦了?” “说来话长了,小姐,奴婢慢慢跟你说。” “看我高兴的说话,这是管爷爷,你知道了吗?” “是,奴婢都知道。谢谢管家您照顾小姐这么多年,奴婢没甚能谢您的,给您磕个头吧。” 说着平儿挪动膝盖面向管家。管家却不敢受,身子挪开了。 “快别在这叙话了,我们堂屋里说吧。” 管家瞧着几个仆人走动,想着不是说话的地儿。遂出声提醒。 “是了,祖爷爷,梦儿做了晚膳,我们先用膳吧。” 进了堂屋,平儿怎么也不肯坐下一起吃,非要伺候如梦用膳。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了,如梦在动筷儿前拿空碟子拨出些饭菜留给平儿。 “梦儿,今日回来是有一事与你说。” “祖爷爷请讲。” “平阳侯府来信儿,特嘱你七日内回府。如今老夫人病重,当不得家。是平阳侯做的决定,恐你此次是非去不可的。” 如梦知道这一日是要来的,却没想到如此的快。 “祖爷爷,既已是定数,梦儿明日就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不会叫您为难的。” “先听我细细说来。皇上近年来精神有些萎靡,不喜朝政,太子摄政皇后联合多方势力助太子。如今太子二十有三,为了扩充东宫,皇后在给他选侧室。你大伯早就有意巴结。若是我猜的没错,你会被送去选秀。” 大伯父当年想让自己与太子党派的武将联姻,被她一手破坏,如今干脆直接拿自己去巴结太子了? “若是长辈意愿,如梦也躲不掉。不瞒祖爷爷,当初梦儿就是因着坏了大伯的事,而被送来这里的。” “恩,当年你祖母的意思是不喜你高嫁的,我倒也能猜到缘由。如今拿你去攀太子,想着也不是老夫人的作风。这四年我已知你的为人,若是你不愿,我会回侯府与老夫人说个情的。” “祖爷爷,若是如梦看的没错,祖母是得了脑卒了。府中定是大伯说了算的。” “无妨,我们先回侯府,再做打算。选秀还未开始,还有些时间。” “谢祖爷爷成全,不管成与不成,梦儿都感激您能真心相待。若不是您,我早叫祖母扔去了姑子庵自生自灭去了。” “刘家儿女怎能去那种肮脏之地。就是家主在世内宅如此也会插手的。无奈,我只能这般应对了。” 如梦知道,管家无论跟祖父关系如何,毕竟是奴。祖父去世,他只能听从于祖母。若是能有选择,恐就不会叫女儿嫁给生性风流的父亲了吧。 “那梦儿给您收拾行李,我们一起回侯府。” “去吧,跟大家告个别,再见也不知何时。” 想起胡爷、二哥哥、二嫂嫂还有大哥哥,如梦有些难过,他们四年来对自己的关怀都是那么真诚。 面对他们,自己真的能说出离别的话吗? ------------ 战乱纷纷 44.花瘦花瘦。剪取一枝重嗅。 启程回侯府的这一日,天空阴霾,大家都赶来了祖宅。 “四妹妹,昨夜你二哥哥翻腾了一夜,总说要半夜掳了你,就不用回去了。” “二嫂嫂,梦儿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与二哥哥尽可以安心。” “梦儿,若是受了委屈就回来,大哥哥今年下场科考,挣了功名来养你。” “谢大哥哥,梦儿提前贺您金榜题名。去京师一定要去找我。” 三叔公家长孙刘本放今年是第二次下场科考,上次因赶上其媳妇头一胎,执意留在家里陪伴,错了过去。 “怎么胡医者没来?” 刘本放自是也认得这个乡医,听闻妹妹还与她一起学医。 “许是胡爷有事耽搁了吧。大家快回吧,梦儿与祖爷爷谢过大家了。等侯府安顿好会给哥哥来信的。” 车轮滚滚向前,带着如梦走回那牢笼。四年了,不明不白被遗弃四年,如今又要重拾旧事。物是人非,也不知那人是否依旧。 今年夏日,总是阴雨绵绵,早日还暗沉的天,此时已经下起了细雨。 平阳侯府门前停了两辆牛车,外人瞧着像是来了远房亲戚。谁也不会想到四年前传说重病送去乡下养病的四小姐会在车上。 “小姐,管爷进府去禀报侯爷了,叫您在车上稍等。” “车上闷得很,我们下车等吧。” 如梦的脚步还未落地,头上举过来一把纸伞,遮住了落下的雨点。 “四小姐,恭喜您回府。” 远处阎伯孤零零的站在雨中,激动地劳累盈眶。时隔多年回来,没想到迎门的只有这个老人。 “阎伯,我回来了。” “哎,好好,快瞧瞧,这是谁。” 如梦顺着阎伯手指的方向,看着这个给自己打伞的少年,眼窝深邃、鼻骨高挺,皮肤偏黑健壮,看起来有些外族血统。 “你是?豆卢?” “豆卢恭迎小姐回府。” “变了好些,我险些认不出了。” “正是,当年小姐失踪,豆卢找了您月余,后得和郡王点拨,如今入了兵马司效力。” “若是小姐需要,豆卢明日就去辞了差事,为小姐效力。” 豆卢为表衷心,刚要跪下,就被平儿伸手扶住了。平儿虽是女流,可这四年做的多是体力活计,早已不是柔弱女子。连平日习武的豆卢都惊了一惊。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你先在兵马司任职,以后若是需要我再安顿你。” 豆卢听出如梦身不由己,在侯府尚未站稳,自是无法顾及自己。 “一切听从小姐吩咐。” “好了,还下着雨,我们进府吧。” 瞧着样子,不像再能有人出来迎接她了,还不如自己光明正大的走进去。把她当做棋子,自己也要有棋子该有的样子了。 一回到东景泰胡同,就拉回了曾经的记忆。昔日闺房中的小姐妹都已嫁人出府,唯有自己被祖母雪藏,年芳18才得以重回侯府。 她不恨祖母,相反还感谢她。这四年她做了在侯府做不得的事,肆意洒脱,好不快活。怪只怪逃不脱命运,再一次被拉回案板,可这次,她不会等待宰割。 “平儿,简单收拾停当,我们去上房。” “如梦可是回来了?” 如梦的话还未落,门口就走进来一人,风韵不减,正是她那大伯母,当年给她拉郎配的朱氏。 “梦儿见过大伯母。” “好孩子,瞧瞧,出落的多标志啊。水灵灵的。这幅容貌胜过如今多少豪门贵女呢。” “大伯母赞誉了。梦儿华年已过,哪还能与豆蔻少女相比。” 如梦言外之意是自己被蹉跎了年华,也未见有人关心。 “梦儿莫怪你大伯与父亲,你也知你祖母脾气。这不是你大伯知你受苦,终给你接了回来吗。” 祖母的脾气她怎会不知,若是祖母的意思是定不会接她回府高嫁的。 “谢大伯、大伯母梦儿悔牢记恩情的。”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如今瞧着,梦儿这美貌当初若是配了方家,真真是可惜了。” 如梦听朱氏提及方家,愈发不快,也不再给大伯母好颜色。 “大伯母若无旁的事,梦儿先退下了,我要去上房给祖母请安。” 朱氏瞧如梦逐客,显得有些尴尬。打着哈哈说道: “好好,是该去看看祖母的。我也先回西苑了,你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去寻我。” 终于送走了这个爱充好人的大伯母,如梦理了衣衫和平儿往上房走去。 一路慢行,想着一会儿就要面对那个遗弃自己的老人。就因着她毫无根据的判断,就断送了自己孙女幸福的人。 还没跨入院门,一股子中药味扑鼻而来,夹杂的还有尿骚,味儿。 阎婆婆正在院子里忙活着什么,见门口来了人,望向这边。 “四小姐?四小姐!您回来了?” “阎婆婆,是我。祖母她老人家可好?” 也不知是阎婆婆老了,还是她在替如梦惋惜,未语先凝噎,激动不已。 “四小姐快进屋说罢,老夫人在里面。” 阎婆婆给如梦让进屋里,怕惊着她,遂转头嘱咐: “四小姐,如今老夫人脑卒,身子不得动弹,也不能言语,但是意识是清醒的,若是她一会瞧见你激动,你莫要怕。” “阎婆婆,祖母是病人,我怎么会怕呢。您放心吧。” “唉,四小姐心善,老奴是知道的。老夫人那样对你,你还……” “婆婆,长者赐,不敢辞。如梦都懂的。” “随老奴来吧。” 跟着阎婆婆走入祖母以前的寝室,这里的味道更重与外面。那位曾经精神奕奕的老人,如今躺在榻上,眼睛无神,嘴角留着口水,手臂还时不时的抽搐着。听见有人进来也并未转头查看,只是咿呀呀的发出声音。 “老夫人,您瞧瞧,是谁来看您了。” 听阎婆婆此话,才慢慢的挪动头部,是挪动,并不是转过来。 “啊……啊啊啊……呀啊啊走啊……” 刘老夫人看见如梦甚是激动,全身都在用力,嘴里还吐着几个字。如梦知道这是脑卒的后遗症。 “婆婆,祖母这般有多久了?” 如梦边说边走到榻边,细细观察刘老夫人。阎婆婆以为如梦是许久未见祖母,心里念着,才如此,不禁感慨,这些个儿孙,自打人病后,恐都没有这般亲近过老夫人。 “回四小姐,快一年了,起先只是头痛的狠,还常常呕吐,后来跟我说手脚不怎么灵光,四个月前就这般了。御医也请了,只能说吃些药试试,却并没改善。” 如梦坐在榻边,借着袖摆的宽大牵起了祖母的手腕,起先刘老夫人有些挣扎,可看如梦并无恶意,也就停下了。 阎婆婆望去,祖孙俩坐在一起,就像多年前三个孙女围绕在膝,其乐融融的场面。 只有如梦自己知道,她要给祖母把把脉,看看病情究竟如何。 祖母的脑卒已中肺腑,是闭症的一种。 “阎婆婆,祖母发病那日可有什么症状?” “那日老奴刚伺候老夫人用过早膳,老夫人晨起就说呼吸不顺畅,身子热,还未入春,老奴想着许是火气旺盛,就下厨房给她熬些绿豆银耳。回来就见秀玉满院子寻我,说老夫人牙冠紧闭,肢体抽动晕了过去。” 是了,脉弦滑数者,这是阳闭。 “是宫里那位御医给瞧的?” “是许御医。” 如梦记下了,想着若是有机会想着给祖母换些药试试。要是胡爷在恐就最好了。宫中御医大多求官路顺畅,不敢用虎狼之药。这么吊着反而催命。 “阎婆婆,老夫人的药煎好了。” 秀玉多年不见,已经挽起了发髻,初见如梦有些回不过神来。 “四小姐?奴婢给四小姐请安。” 阎婆婆走过去端过药碗,秀玉走后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如梦收入眼帘。示意平儿跟着她。 “婆婆,我来吧。” 如梦结果阎婆婆的药碗,想要伺候祖母吃药。奈何祖母心里惧怕,身子不停的挣扎起来。 “祖母,梦儿知你心中所想。您毕竟没有伤我,孙女虽吃了些苦头,但好在也有收获。您放心,我不会心存恨意,相反,梦儿想让您好起来,仔细瞧瞧,当初您的决断是错的。” 伺候完祖母用药,如梦又坐了片刻,看平儿悄悄回来,就和阎婆婆告了辞,说明日会再来给祖母请安。 阎婆婆心喜,已经一年了,这上房没热闹过了,就是老夫人的侄女朱氏,也不见得一月能见一面。欣喜的答应下来,还留如梦明天过来吃早膳。 “可是打听到什么?” “是。奴婢跟着秀玉去了后院厨房,秀玉说这一年家中都是侯爷与大夫人当家。就连二房的管家权也收了回去。二夫人起初还闹了一阵子,可无奈侯爷放话,说不想过可以分家。遂没了动静。” “我那母亲恐是怕日后没了月俸,这才乖乖就范罢。可有新玉的消息?” “恩,秀玉说新玉随三小姐嫁去了太傅府。” “还好,跟着三姐姐不至于受磋磨,既已知道去向,我们日后再做打算吧。” “小姐,可是回院子?” “我们去看看四姨娘吧,我这心里惦念的紧,若不是尊卑,最应先去她那里的。” ------------ 战乱纷纷 45. 桃叶桃叶,唱我新歌白雪。 四姨娘住的还是从前的院子,还是那棵树那些屋子,只是院子里摆了孩童的木马与秋千。 最先看着如梦的是翠娥,激动的忘了请安就跑回了屋内,如梦步入房门就见四姨娘扑了出来。 “梦儿,真的是你?姨娘不是做梦吧?” 四姨娘有些瘫软,险些倒在地上。还好翠娥一直在旁扶着她。 “姨娘,是梦儿回来了,叫您担心了。” 母女俩抱在一起,此时的四姨娘已经哭成了泪人。 “梦儿,姨娘几番求你父亲,把你接回来,怎奈老夫人不松口,别怪姨娘。” “姨娘,梦儿怎会怪你,只是让您为儿操心了。” “你那狠心的父亲,眼瞅着你在外吃苦,都不愿接回你,如今更是连你弟弟都不顾了。” “姨娘,弟弟现在何处?” “光顾着说话了,快随姨娘进来。” 三人从屋门处走进屋里,榻上坐着个三岁孩童,梳着总角头,独自玩着。 “这是你弟弟,起了名叫刘本清。三岁了。” 如梦走上前去,坐在弟弟身侧,拉起他的小手。 “清儿,我是你姐姐。” “姨娘。” 刘本清有些不识得如梦,见她靠近,喊着姨娘。 “清儿有些怕生,平日里只我与翠娥在身边。” 如梦暗觉不妥,像侯府这般人家,三岁早已开蒙,更不必说还惧怕生人。 “父亲可给清儿请了启蒙老师?” “如今我们许久都见不到你父亲一面。” “那姨娘怎不去找母亲,这本应是家中主母操劳的。” “四小姐,四姨娘因着你的事惹恼了二老爷,如今连二夫人也躲着我们。” “翠娥,莫多嘴。” “姨娘,是梦儿牵连你了。” “都是姨娘无能,害苦了梦儿。” “姨娘,如今清儿三岁了,开蒙之事耽搁不得,父亲那里是指望不上了,容梦儿再想想办法。” “你刚回来,哪里要麻烦你,姨娘会再和你父亲说说的。” 如梦知道,姨娘是不忍心使唤自己的。可是弟弟如今却是等不得的。 陪着清儿玩了半晌,和平儿回了院子。 “梦儿。” “梦儿见过兄长。” 大伯的长子刘本源此时坐在园子里。见如梦回来起身唤道。 “梦儿回来可好适应?” “回兄长,一切安好,谢兄长惦记。” “四年前兄长没护好你,你别记恨我。” “兄长说的哪里话,当日事发突然,我们没有防备。妹妹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祖母送走你后一年,并未告诉府里的人,我也曾多方寻过你,都不得终。和郡王也派出了人马,没成想你能在祖宅,也不知这些年你可受了什么委屈?” “妹妹如今能全须全有的站在这里,兄长自是可以猜到的。劳兄长帮我谢过和郡王。” “嗯,我会带到的。我现今跟随和郡王做事,妹妹若有差遣大可去寻我。” “梦儿谢过兄长。” 刘本源见如梦无恙,自责了四年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路回了西院。来到平阳侯书房。 “儿给父亲请安。” 平阳侯正在写字帖,见长子来请安,搁下笔墨,带着刘本源来到会客处。 “可是从外面回来?给你母亲请过安没?” “母亲那里回来就去过了。刚刚去了四妹妹院子。” “哦?去瞧了四丫头?怎样?” “妹妹尚好。只是院子里冷清了些。妹妹们都嫁出了府,如今只剩她一人。” “莫急,父亲会在太子那里美言,让她入东宫。” “父亲可问过妹妹意见?” “婚配之事哪由得她。再说太子年少有为,她有何故不同意?” “只是儿知道和郡王与妹妹有些交情。” “为父早前就提醒过你,如今我与太子一道,你要避讳些,莫再与郑王府来往。” “父亲,和郡王.谦逊有礼,又博学多闻,儿只是倾慕其才学,不牵扯朝堂。” “你这心思我知、你知,可是旁人不知,我们难道要细细解释不成?你妹妹的事我自有主张,你莫与和郡王多言。” 刘本源不敢忤逆父亲,只好应下。带着一肚子憋闷回了自己院子。 “夫君这是怎了?可是有何难事?” “无事,刚从四妹妹那里回来。” “四妹妹如今何样?明日我去看看吧。” “四妹妹沉稳不少,仍是从前那副柔弱模样。恐是受了委屈也不会与我们道说的。明日你带些她用得上的东西送去,莫短了用度。” “夫君放心吧,我有分寸。” 琳琅刚要给刘本源宽衣,被他抓住手停住了动作。 “今晚恐不能歇在你这了,母亲说今夜她算了要去那院子。” 琳琅知道,刘本源说的是前年婆母给夫君娶的妾室那里。 自己婚后到现在肚子仍是没有动静,迫于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的压力,娶了这房。 “那好,换了便服过去吧。” 说着继续为刘本源宽衣,又换上干净的便服。 看着妻子听说自己要去妾室那里过夜,咬牙隐忍的模样,刘本源心似刀绞。 一把搂过贤妻,亲吻着额头。 “琳琅,我答应你,一旦她有孕,就不会再去过夜。只陪着你。” “夫君莫说气话了万一是女孩,婆母是不会知足的。就算如了心意,你也总要尽到父亲的责任,怎么能不去呢。” “我对不住你,不能为你分忧。你总是为我宽心,却在我这儿什么都得不到。” “夫君莫轻贱自己,你为我遮风挡雨,这是我理应承受的,不怨你,我可以等。” “好琳琅,真的委屈你了。” 刘本源紧紧抱紧自己的妻子,嗅着熟悉的味道,不愿就此离去。 此时的太傅府。 “三小姐,奴婢想告一日假。” 新玉掐着袖摆小心的对如珠说。 “你告假做什么?府外又没了什么亲人。” “奴婢,想回趟侯府。” “回侯府?等过几日我归宁一起回吧,不用告假。” “不是,奴婢听说四小姐回来了,想回去看看她。” “四妹妹?梦儿回来了?” “嗯,奴婢昨日听豆登说的。” 如珠还记得如梦失踪的那一年,这个侯府愁云惨淡,祖母不许任何人过问,大伯父充耳不闻,父亲不敢多言。自己的及笄礼也是冷冷清清就过了。后来嫁到太傅府,才从三姨娘口中得知,如梦被祖母送去了祖宅。是何缘由至今不知。 “不用告假,明日我归宁。” “三小姐,明日并不是您的归宁日。” “我说是就是,去准备吧。” 新玉不再多言,她知道,三小姐也是惦记着四小姐的。 待到晚膳时分,田其玉从校场回来,脱去汗渍的衣衫,沐洗过后来到寝室,见如珠发愣,出声问到: “今日怎地没去前堂迎我?” 自打新婚以来,刘如珠是雷打不动的在门房处迎他回府,今日没见她娇小的身影,反倒是不自在。 “夫君,明日你可有时间?” “哦?作甚的时间?多久?” “没得与你玩笑。我想回趟侯府。” “我倒是怎么这般严肃起来。过两日归宁我陪你前去。” “明日如何?” “何事如此急切?非要明日不可?” “是四妹妹回来了,我想去看望。” “如梦?被接回来了?” “正是,大伯父给接回了府中。” “如此,那明日就走一趟吧。不过你要等晌午,我去安顿下公差。” “好,夫君先去忙,晌午我在门房等你。” 田其玉暗笑,这个如珠,把自己当作了望夫石吗?每日站在厅堂远望。可是自己又觉得甚受用。 想着自己也是几年未见这个小姨子了,当年还是在狼狈不堪时接触过,如今也不知是否变了模样。 “小姐,奴婢刚刚去宫中领用度,多得了这些。” 如梦掀开平儿带回来的篮子,里面除了小厨房用到吃食还有一些银两。 “这恐有些多了吧?” “奴婢也是对帐房这么说的,可是先生说没错,大夫人就是这般交代的,还说另外几个下人明天送过来。” 这样看来,大伯母刻意在讨好自己,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了。 “如此就收下吧,你看看有什么缺的,清点一下明日报给帐房。这是我们该得的。” 平儿听话的点点头,下去规整物件去了。 此时齐氏带着丫头来到了院子。 “四丫头,我这在院子等了一日,也不见你来,想着可能是你这有什么难处,赶紧过来瞧瞧。” 齐氏言外之意是你这孩子回府一天都不来给主母请安,如今我来了,看传出去你丢不丢颜面。 “母亲安。梦儿倒是无恙。只是今日去了祖母处,伤心了一番,伺候完祖母用药后,衣衫有些不整,就没去母亲院子。祖母甚是可怜,阎婆婆那里又有心无力,哎-。” 你给我下马威,我给你扣不孝的帽子。这招以牙还牙还是与胡爷学的。 “你….。你祖母那里我是常去的,出来后衣衫却是有些药汤味,难为你了。” “这是梦儿该做的,没能及早给母亲请安,还望母亲见谅。” “不怪你,好孩子,带我们给你祖母尽孝,我那里晚点去没关系。” 两个人唇枪舌剑一番下来,谁都没有吃到亏,齐氏暗觉累的慌,寒暄了几句就回去了。如梦回府的第一天就在与众人的周旋中度过了。 ------------ 战乱纷纷 46.须醉须醉,莫待梅黄雨细。 第二日如梦起了个大早,赶去上房给刘老夫人请安、侍药。 阎婆婆见她前来,心中欣慰,留秀玉在一旁伺候,就下去准备早膳了。今日见如梦,刘老夫人已不像昨日那般激动,扯着歪斜的嘴角望着如梦。 “祖母,您的病已一年,想康复是不太可能,但是还是有转好的可能的。如梦为您请位医者,不知您可同意?” 刘老夫人闭目,咿呀了两声。语气可以听出她有些抗拒。 “祖母可是担心无用?昨日梦儿给您脉诊,也瞧见了您吃的汤药,觉得并不十分对症,只能算是温补。想必御医不敢用药。我识得一位名医,有机会寻来给您瞧瞧。” 病人遇到救命稻草总是心存希望,重燃信心的。刘老夫人眼中有光,面上也有了笑意。努力伸着手臂,发出哼哼呀呀的声音。 “莫急,梦儿见了管家会和他商议,祖母再等几日。” 用过早膳后天空忽然响了声炸雷,紧接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成倾盆大雨。 阎婆婆拿了把伞给如梦,可回到院子还是淋湿了襦裙。 如梦解下腰间的福袋,平儿给她擦拭着发丝。 抚摸着玉佩,如梦觉得心酸,四年了,他没来寻过自己,没有一丝消息。只留下了这个。 “小姐可是想念王爷?” “莫胡说,去把玉佩收了吧,这四年我自己都无处安身,恐将它丢了,天家怪罪。” 平儿接过玉佩见如梦转身不再关注,想着许是伤了心,先藏起来,等小姐再开口寻吧。 “小姐,奴婢听闻当今皇上龙体也是欠安,如今太子执政呢。” “都是他们宋家的王朝,只是一朝旧臣换新臣而已。” “是啊百姓可不管是哪个当了皇上,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不闹流匪叛乱,谁在那皇宫里睡觉,对他们都是一样的。” “你以为皇宫的皇上睡的着?恐怕睡的都没有我们梳妆的时间多。” “奴婢听说近年南边封了个平南王,英勇善战、用兵诡异,不但平了所有的叛乱,还顺带剿了山匪。” “哦?如此说来,想必太子会睡不着了吧。” 如梦想着许是哪位皇子为了功绩被皇上推上风口浪尖,拿来制衡太子的吧。 “天家的人多又杂乱,谁会愿意生在那样的人家呢?” 主仆两擦干了发,如梦想看会医书,还没坐稳,平儿就报说是西院的少夫人来了。 如梦没想到昨日大伯兄来过后,又让左琳琅来看望自己。 “妹妹,你兄长多有不便,今日特让我来瞧瞧你。也不知你这里都需要什么,我就样样都备了些。” 瞧着放下的箱笼里,布匹胭脂头饰还有些文房四宝。 “嫂嫂有心了,如梦谢过嫂嫂。” “快别客套了,我们一家人,倒显得生分了。昨日你兄长听你回府,来得急促,什么都没准备,我想着从前你常去桐儿那要些个纸墨,这才给你送来。那云纹纸是我出嫁时父亲给的陪嫁,我也用不上,给你岂不是更好。” 左琳琅牵起如梦的手,真诚的说道。 “这个太贵重了,妹妹受宠了。” “宝剑还要赠英雄呢,这纸就该给妹妹。如今府上只你了,要什么都给得。” 左琳琅说完暗觉不妥,如梦被侯府耽搁了多年,早已过了婚嫁年纪,被自己这样明说出来,恐会伤了如梦颜面。 “妹妹莫怪,我是无心的。” “嫂嫂但说无妨,比起私下议论,妹妹倒是喜欢嫂嫂的直言。” “唉,昨夜里你兄长透露,说我公婆恐要给你安排婚事。你兄长想叫我问问你,可有中意的人,我们可以帮你促成美事。” “嫂嫂回去替我谢过兄长,只是婚姻之事本就该长辈做主,梦儿不敢私相授受。” “妹妹可知和郡王近些年都在私下寻你?他虽然已娶了妃,若你对他也有意,你兄长倒是可以助你。” “妹妹四年前确是与和郡王有过接触,可只是泛泛之交,并无男女之情。” “罢了,和郡王也不算良配,他那正妃听闻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我那公爹近年与太子来往,恐怕…” 如梦知道,左琳琅是提醒她,平阳侯会把她送入宫中。 “总要有人去不是,若是能给姨娘与弟弟挣些荣耀,倒是值得的。” “说起你那弟弟,是个精明的,上次在二夫人院子外遇见,丫头领着他,在地上画着不肯走。我上前瞧着,他似乎对勾股之术颇感兴趣,并不是胡乱画着的。叫你姨娘上心歇,早些开蒙才好。” 说到开蒙,如梦忽的想起,左琳琅父亲乃是大学士,自是认得许多名师。 “嫂嫂,今日恐妹妹要求得你一事了。” “哪里说得上求字,妹妹但说无妨。” “清儿三岁已到了开蒙的年纪,想求左大学士给寻一位先生。不知可会让嫂嫂难做?” “我当是什么难事,自是无妨的。只是这本该由你二房主母张罗,若是我们私自给办了,二婶可会恼怒?” “嫂嫂安心,母亲和父亲那里我会安排,您先帮我寻着。” “好,妹妹安心吧。清儿那孩子我见着也喜爱,若是此事能成,就当是嫂嫂的一片心意。” 送走了左琳琅,如梦想马上去姨娘处告诉她这个喜讯。 “平儿,平儿。” 唤了半晌也不见平儿过来,干脆自己出去寻寻。 在祖宅,一个人惯了,经常跑去池塘,反倒没有以前那么娇气了。 “小姐你要去哪?” “你怎的来院子外站着?” “回小姐,今儿一天奴婢就看见个人影在院子外晃悠,刚刚叫我堵在这里。说是二夫人派去上房送药材的。一看就是说谎,盯梢就明说,使这下三滥手段。” “我们刚回来,叫她们去盯吧,无妨。走了,去姨娘那。” 四姨娘听如梦说很快清儿就可以开蒙,欢喜不已,可她还是担心二老爷与二夫人那里会受阻。 如梦安慰她宽心,近段时间自会有人来寻她,时机就会成熟。 母女俩陪着清儿耍了一阵,清儿也能用稚气的声音叫姐姐。 为了姨娘与清儿,如梦打算迎难而上。 而这个“难”关就在三天后到来了。 这日一早,大伯母带着箱笼来了如梦的院子。这两日送东西的人倒是不少,可像朱氏这般大手笔的却不曾有。 “这些都是你伯父赏给你的,她说你近年吃了不少苦,我们替老夫人补偿给你。” 真是好笑,先不说吃没吃苦,明明是没怀好心来,偏一副菩萨心肠般施舍。这是黄鼠狼啊。 “梦儿谢谢伯父伯母。” “今日来,是给你送邀贴的,明日太子府中设宴,邀了我们前去,你伯父说给你带上,也好重新熟悉京师的人脉。” “伯父费心了,梦儿会去的。” “好,明天伯母在前厅等你,你收拾妥当,若是缺什么让丫头去寻我。” “梦儿还是真的要大伯母帮个忙。” “梦儿但说无妨,我与你大伯父自是会答应你。” “梦儿想求伯父答应给清儿心个开蒙师傅。” “怎的清儿还未开蒙?这个齐氏,是怎么料理后宅的?家门不幸啊。梦儿放心,今晚回去我就叫你大伯安排下去。找最好的老师。” “不用了大伯母,老师我自己会去寻,只要伯父开口就好。” 朱氏不知如梦这是何意,转眼一想,定是齐氏不愿理四姨娘的事,如梦作为庶女又不好私自做主。 只有如梦自己心里有数,大伯父寻的老师肯定是太子党派,她不想清儿与太子牵连过甚。 “好,大伯母做个主,此事就应下了。那明日…” “明日梦儿会打扮妥当随大伯母去赴宴的。” 大伯母朱氏完成了平阳侯的嘱托,开开心心的回了院子。 待到平阳侯回府,急切的就去邀功了。 “哦?你是说她一口就应下了?” “可不是,看着甚是乖巧。” “乖巧?你莫不是忘了当年她是如何算计我的。别忘了她的心思多着呢,你知道她是不是又筹划着什么。” “老爷,这你可多心了,她连去太子府的目的都不知道,如何算计。我们本也不知以后如何,只当做让太子验验货罢了。” 平阳侯也觉得夫人所说的在理,他是有心巴结太子,可也不知瞧不瞧得上这个侯府的庶女。 当年他欲将如梦许给方家这事,太子也是知情的。 “那明日在太子府你也要盯紧她,莫给我闯祸。” “我知晓了。对了,四丫头说要给二房那个小的请个开蒙老师来,苦于无人做主,我可是应下了。” “我这近日忙着迎平南王回京,哪有空闲。” “不用老爷操心,只要您放话就行?” 平阳侯迟疑的看着夫人,用琢磨了她先前的话,回过味儿来。 “你去安排吧,我这知晓了。明日见着老二我吩咐他就是了。” 平阳侯这里放了话,若是和二老爷亲自交代自是最妥当不过了。 如梦有些心事,独自坐在窗棱旁吃酒,夏夜的风凉爽袭人,并不似那个山中的春夜。没有山林、没有烟火,可还是会想起那个脸庞。 明日整个京师都会知道,平阳侯府重病的四小姐回来了。不知他是否也会知道。 ------------ 战乱纷纷 47.争看争看,人在沈香亭畔。 昨夜大雨虽酣畅,太阳一出来就不见了踪迹。 窗前的梳妆台上,如梦对镜描妆,镜中的脸早已脱去了稚气,肤色白皙, 眉眼如画。昔日的美人坯子已经长开,成了真正的美人。 如梦慢慢的拿起胭脂盒,拿着鬃毛刷轻扫在脸上。平日不施粉黛的人,就那么几笔便如九天仙女般贵气逼人。 昨日叫平儿挑拣出的那件玲珑沙此时穿在她的身上,静如云,动如烟,盈盈缭绕。更加衬得如梦风姿绰约。 “小姐,大老爷真是下了血本,这纱看起来就不便宜。” “这玲珑纱据闻一年才能织出七匹,你说如何?” “那小姐,今日会不会有危险?” “呵,你这丫头倒也学会审时度势了呢。那你可要跟好我喽。” “放心吧小姐,旁的奴婢不会,用用力气是绝不成问题的。” “给我梳个凌虚髻,结实些。” 平儿得了示下,伸手挽起了如梦的发髻。 人靠衣装,如梦装扮完后,连赶车的阎伯都不认得她了。 平儿挽着如梦在门厅处等了一会儿,只见门口处停了辆马车,走进来时才认出这是三姐姐如珠。 时隔四年,如珠早已束起了妇人发髻,脸庞也较之圆润。 “四妹妹?” 如珠不敢相信,眼前柔媚轻盈的女子,身上带着似曾相识的气息。 “三姐姐。” “差点不敢认你,四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三姐姐,我要与大伯母去赴宴。你这可是归宁?” 如珠有些不自在,伸手拨弄了下头发。 “也不算得归宁,不过我要在侯府住上几日。妹妹早些回来。” 如梦细细又瞧了瞧如珠,眼睛有些红肿,好似哭过一般。 看她身后的新玉一个劲儿的朝这边使眼色,也猜到什么。 “好,妹妹回来就去寻你。” 姐妹两人又简单叙了话,大夫人朱氏就出来了。 “如珠回来了,可是来看如梦的。” “珠儿给大伯母请安。我回来瞧瞧祖母,想与妹妹住上几日,叨扰了。” “哪里话,这里可是你的娘家呢。快去瞧老夫人吧,如梦与我去赴宴,午膳后就回了。” “好,珠儿送送您。” “这孩子,成亲后愈发懂礼数了。田府的小子看来不错。” 给如梦朱氏送上马车后,如珠站立许久,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那个美人真的是四妹妹吗?从前怎的没觉得她美貌? 马车一路平坦驶向城西的太子府,经过太子府正门,许多文官武将相继下马,纷纷拱手礼让,大家都为能被太子邀请而洋洋自得。 毕竟这是下一位天子之选,如无意外,得了青睐便可青云直上。 女眷们则都绕去了东侧门进入。大伯母也惊讶于如梦的美貌,有些心慌,自古多言红颜祸水,可别生了其他事端。 这太子府是建在百年前的老宅上,听闻这院落是前朝皇帝为一位美姬所建,这位舞姬出身卑贱,不能得名分,老皇帝便将她养在宫外。每年都要扩充宅院,养了十年,便扩了十年。本来老皇帝发誓,要把宅子扩到皇宫边上,无奈第十一年发了暴病,死在了御书房。 舞姬的下场可想而知,发卖了边疆,收回了宅子。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 太子府可不是一般的大,皇宫是京师的一半,那太子府就是皇宫的一半。 虽然说辞夸张,却也可以凸显出太子府的规模。 如梦跟着朱氏,步履轻盈的绕在花园里。 前头太子府的管事时不时的提醒脚下。 “太子妃及女眷们都在牡丹园里,特命小的来迎夫人。您仔细着脚下。” 这些内监嘴如蜜罐,明明是迎客,来的女眷皆都送至花园子,偏偏说是专门来迎朱氏的。 朱氏也受用这一套,拿了打赏的钱袋子就给了管事一份。这下,管事更热情了。 “夫人真是福气,今日来的女眷,容貌都不及贵府小姐一分。” 这管事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朱氏倒觉得心惊。她从前也是知道如梦俊美的,可谁曾想到,四年后愈发张扬。这要是成了众矢之的,她可招架不来。 “过奖了过奖了。” 管事甚懂察言观色,见对方并无欣喜,猜想许是庶女不得宠,不得已带出来的吧。便乖乖的闭上了嘴。 没一会行到一处花园,园内百花争放,花丛里还有装扮精致的少女穿梭。左侧的八角亭子里坐着一些上了年岁的夫人。 “夫人、小姐可先逛逛,太子妃稍后就到,有什么需要,那边就有婢女,尽管吩咐便是。” “谢公公,您辛苦了,我们自己逛便成了。” 逛了半圈下来,也没见朱氏和哪家打招呼。倒是周围频频投来异样的目光。 “大伯母,那边有石桌我们休息片刻吧。” 想必朱氏没什么认得的人,走来走去也甚是失礼。 两人刚刚坐下,婢女的茶还没来得及端上,就有一对母女朝她们这边走来。 “可是平阳侯夫人?” 如梦认出了说话的人,身后跟着的正是当年太傅府救下来的牛圆圆。 “牛夫人,真是许久未见了。” 朱氏瞧对方主动招呼,也不好托大,礼让了牛夫人落座。 “如梦给牛夫人请安。” 如梦起身揖礼。对于牛夫人,她略感愧疚,当年利用了这对善良的母女。事后也没机会感谢。恐怕时至今日,大伯父还会记恨牛大人吧。 “真真是不敢认了,四小姐几年不见,竟生的这般美貌。” “牛夫人过奖了。” “快,圆圆,你不是还念叨着梦儿姐姐吗。怎的见了还不打招呼。” 牛圆圆一旁瞪着眼睛,盯着如梦。 “你真的是梦儿姐姐?不是妖怪伏了身?不见了几年怎地似换了人。” 如梦知道这是牛圆圆性子直,并无恶意,掩嘴笑,也不生气。 “你这孩子,都已及岌,说话还这般口无遮拦。让人笑话。” “牛夫人无妨,妹妹性子直爽,乃是优点。” “莫叫她得意了,马上就嫁人了,这般没规矩,以后如何侍候婆母。” 牛夫人说着,脸上真的现出忧思,不似玩笑。 “牛夫人,令爱可是婚配了?怎地并未听说?” 朱氏想着京中适龄小姐少爷婚配,皆是闹得满城风雨,如何这牛大人连声两任,女儿婚配了却无人知晓。 “正是,上个月刚刚订下的。” 见牛夫人并无透露的意思,反道勾起了朱氏的好奇。 “这是配了哪家,成亲之时可莫忘了我们侯府,届时我可要去吃杯酒的。” 牛夫人见朱氏追问打底,想着早晚也是要公布的,无奈的说道。 “是方将军,上个月过了聘了。” 朱氏一听方将军,立马尴尬了起来。 平阳侯府的表小姐正是抬去方府做了妾,她如何能不知道此人。 “方将军年少有为,人也俊朗,一直未娶正室。倒也算得上好姻缘。牛夫人何以叹气?” “当着夫人我也就不说假话了。你也知道那方夫人……。恐我儿过去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这话倒是说进了如梦心里。那毕丹珠不识好歹,自己奔火坑,她可以不管。可是牛家曾对自己算是有恩,帮自己脱离苦海,此时不能见死不救。正要开口,被牛圆圆抢了话。 “母亲,方大哥会帮我的。快莫当着外人胡说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了。横竖是你自己选的。” 看来牛圆圆对于方氶江甚是中意。也难怪,前世在祥云寺初见翩翩白衣少年,自己不也是动了心,大伯父撺掇就一口答应婚事。 “牛小姐乃是嫡女,又深受你们夫妇宠爱,恐那方夫人也会忌惮几分,牛夫人大可安心。” 朱氏实在想不到旁的话。联想到毕丹珠在方府不得人心,听闻还一连被堕了两个骨肉,许是身份轻贱的缘由。 牛夫人听后也自己宽了心,几人又转去了旁的话题。 不远处的花丛里,有几位少女轻声耳语。还时不时的指点一下,如梦早就瞟见了。 “那个就是?样子就甚是狐媚,倒像是能做出此事。” “可不,听闻当日与长公主在一起的人讲,两人甚是亲密,许是早就有了首尾。” “啊?难怪被自己祖母雪藏,真真是丢尽了脸呢。” “瞧瞧她下场,还不是残花败柳,如今能再抛头露面,也不知平阳侯作何勾当呢。” “嘘,轻声些,父亲说平阳侯如今盛宠,是太子的得力之臣。” “太子妃来了,收声。” 花园里的众人都噤了声,笑意盈盈的向太子妃揖礼。 皇家的气派非凡,这个天家的儿媳,身披霞衣,珠冠玉饰,一副睥睨天下之态。 “各位夫人久等了,皇孙今日有些闹腾,这才得了空。” 这个太子妃不简单,母家乃蓬莱国主,富甲一方。 蓬莱虽面积不大,自称一国,可是几百年来不管谁当皇帝,都会双手奉上供奉。以至于这个小国国泰民安,是唯一没受过战乱的地方。 在这种稳定的国情下培养的公主,自是骄傲大气、尊贵优雅的。 ------------ 战乱纷纷 48.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太子妃佟羽霓今日甚乏累的,皇孙不知吃了什么,泻.了肚,太医瞧了说无事开了几副药,虽泻的次数少些,可还是不见好。人也虚着,奶嬷嬷守着,一会儿得了空还要回去看看。 昨夜一夜没睡,早起脸庞都是肿的,盖了两层粉勉强可以遮住,这宴会本就不想来,无奈太子那边不好交代。 与太子成婚以来,两人初还有些激情,可是渐渐的一些习惯与矛盾显现出来。 佟羽霓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从没有讨好迎合过某人,总觉得就算不做这个太子妃也还可以回蓬莱国。所以对太子就没什么热情。 今日受太子嘱托,来见见平阳侯府的四小姐,太子有意收入后宫,她也愿做顺水人情。 “各位夫人,太子妃在水榭备下了席面,劳烦随奴婢前去。” 太子妃的丫头领着众人绕过花园子,来到一处水榭,从九曲神桥步入了湖心,这里有处大大的亭子,早已备好了吃食。 如梦跟在大伯母身后,尽量不动声色,怎奈总有人想兴妖作怪。 不知谁在如梦身后踩了一脚她的纱裙,静谧的环境里响出刺耳的声音。 还好平儿反应及时,脱下自己的褙子披在了如梦身上。 待到回头看时,近处哪还有那作怪的人影。 “哎呀,这位姑娘的烟纱坏了呢,一会可怎么起舞。” 旁边几位小姐听罢,咯咯的笑了起来。如梦怎么会听不懂,对方在说她像舞姬。 而说此话的小姐乃是一身水粉色的锦缎裙,头梳双髻,个子矮小模样俏皮,但眼神恶毒。说完此话还狠狠的瞪了如梦一眼。 大伯母见如梦坏了衣衫,顿时慌了手脚,此次宴会甚是重要,这可如何是好? 平儿刚要上前开口训斥,奈何小姐拉回了她。 此次能来宴会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的,一个丫头是没有资格发言的。 “罢了,与个孩童计较什么。” 那水粉衣衫的小姐,听如梦叫她孩童,立马阴着一张脸。自己从十一岁起就不再发育,身高与身形皆停留在十一岁。如今马上及笄了,最避讳别人说自己矮小。 “你……得意什么,一个庶女。” 言外之意就是你这庶女就该低头走路,轻声说话,哪里可以反驳。 “我虽是庶女,可也是太子妃邀过来的,小姐慎言。” “你……你……” 太子妃这个主人不是谁都可以置喙的,这个粉衣小姐也不敢胡乱言语。 这时她的小伙伴未免她尴尬,拉她退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扯着坏衣衫吃酒去啊。” 大伯母在外人诋毁如梦的时候一言不发,此时却凑上前询问。 平儿气结,哪有如此长辈,把人带出来又不护着。斜眼瞟了一眼朱氏。 “发生何事了?” 太子妃见后面跟着的人都没了动静,返回头瞧见几家小姐围在那里。 “回太子妃,无事,我家四丫头不小心扯坏了衣裳。” 大伯母这个软糯的性子展现的淋漓,她谁都不想得罪,单单舍出了自己孩子。 如梦此时不好说话,免得落下忤逆长辈的名声,唯有低头装乖顺。 “哦?平阳侯夫人,我都瞧见了,就莫说旁的了。” 朱氏听完太子妃的话,心里欣欣然,自己如此大度,息事宁人,不知会不会受到太子妃赏识。 可事实是太子妃颇为瞧不上她。 “这样吧,我找个丫头带你家小姐去换衫,想必就错过了吃酒,一会就在我宫里吃些吧。” 说完唤来个婢女,在耳旁轻语了几句。一旁的豪门贵女可炸开了锅,没成想让她丢了丑,却也成全了她。能一朝入得太子妃的后宫,谁人不知是何殊荣。 “好了,各位夫人都就坐吧。今日特意叫厨子备了醉仙鸭。夏日食用最是去火了。” 如梦走了后席间又恢复了热络,人人忙着称赞太子妃,早把侯门庶女的事忘了。 “小姐,这还没穿热乎的玲珑纱,就这么生生的扯了一个大口子。奴婢可瞧见了,就是那个矮挫矮挫的小姐踩的。” “大伯父在朝堂想必也不受众人待见,我们受牵连了。” “这大夫人也真是,没个长辈的样子。” “算了,换完衣衫我们就避一避,也不去凑热闹了,叫大伯母自个儿熬着。” “正是,也叫大夫人受尽白眼。” “小姐,这是新的衣衫,您就在这间客房换吧。” 跟来的丫头将主仆俩带到一处房门前说。 如梦刚要关上房门,远处传来一声哀嚎,刚刚的婢女跑过去。 “奶嬷嬷您抱着皇孙跑来这里做什么?” “老奴刚刚慌乱,听见姑娘的声音以为太子妃也在,快瞧瞧皇孙,有些不妥。” “这太子妃还在宴客呢,我是来送客更衣的。” “清菊姑娘,快救救老奴,皇孙若出了事老奴可活不成了。” 这个奶嬷嬷边哭边跪在地上,俩人拉扯间也不顾着怀里的皇孙。 如梦实在瞧不下去了,几步走上前抱起孩子,查看起来。 奶嬷嬷被人夺了皇孙,起初有些愣神,望向清菊寻求帮助。 “小姐,这是皇孙,出了差池奴婢不好交代,您交给我,我去寻太子妃。” “已经出了差池了,皇孙今日都吃了何物?” 如梦的问询不容置疑,清菊赶紧看向奶嬷嬷。 “皇孙泻肚两日了,太子妃特嘱咐老奴不要喂旁的食物,只吃些人乳即可。老奴没敢再给旁的食物。” “人都脱了水了,想是今日连人乳都没吃下吧。” 奶嬷嬷心虚,暗自低下了头。只顾哀嚎。 清菊懂了,这老奴主意甚大,这么大的事也敢私自瞒下。随即一脚踹去。 “你这老奴活腻了不成,妄太子妃如此信任。” 说完对着身后跟来的婢女吩咐马上去寻太子妃前来。 “好了,先救命,去给我拿盐巴和清水来。” 清菊也不知这个平阳侯的小姐要作甚,但她能看出皇孙脱了水,想必是有办法的吧,赶紧吩咐人去拿。 没一会东西拿来了,平儿接过皇孙,看着如梦调配盐水。 皇孙年纪尚小,盐巴过量恐对身体不适,之所以没叫人直接拿盐水,就是怕下人掌握不好量。 调好了盐水,拿着木汤匙一点点喂给皇孙,喝了几口又呛了出来。 “皇孙给我,平儿你来喂。” 如梦接过皇孙,立着拍了拍,与平儿又重新给他灌上盐水。 这一次颇为顺利,一碗盐水都进了肚子。不一会儿皇孙的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 清菊在旁看的心惊胆战,这碗盐水就能救命?去寻太子妃的丫头怎地还不回来。 “这里发生了何事?” 一身淡黄锦袍,腰系玉带,一头黑丝冠起,容貌俊朗略带威严。 能在太子府穿黄袍的恐就是太子无疑了。 “参见太子。” “你不好好哄皇孙,在这里哭闹作甚?” 太子一眼瞧见了地上的奶嬷嬷,斥责道。 奶嬷嬷只顾着打颤,不敢回话。 “回太子,奴婢是送平阳侯小姐来客房更衣,奶嬷嬷抱着晕倒的皇孙跑来。” 太子此时才注意这个穿着奇怪的女子,里面是套重装,外面裹着个婢女的褙子。 这面容…堪称绝世,鸭蛋脸,只是略施粉黛就呈现出五官的轮廓。神态又淡然从容,叫人忍不住想与她攀谈。 “这位姑娘是?” “回太子,小女乃平阳侯府行四的姑娘。” “哦,你就是平阳侯府的四小姐?果然不俗。” “太子,如今皇孙虽清醒了,可还是虚着” 如梦出声提醒太子,你的儿子还病着。 “来人,去寻太医来,带四小姐去皇孙寝殿。” 太子看来并不想放走自己,如今皇孙还在怀里,也不便推辞,只好随着宫人前去。 哪知太子今日怎地也闲着,跟着众人一起来到了皇孙这儿。 大家因着太子都颇拘束,规矩的立在一旁,太子却坐在了皇孙榻边,瞧着如梦给太子按着穴位。 不一会儿第一个打破僵局的人来了,太子妃几步走到皇孙的床榻边,看也没看太子,轻轻抚摸着皇孙的头。 “怎地还晕了?可有吃御医的药?” 清菊上前将刚刚发生的事说给了太子妃。 “狗奴才,皇孙一日未进汤水,你还敢欺瞒到现在。给我拖出去。” “太子妃老奴冤啊,今日老奴胸痛难忍,怕皇孙断了粮,特特存了乳水给他,奈何皇孙不喜,您又忙于宴客,老奴不敢扰您啊…” 太子妃不听那奶嬷嬷解释,太子更是无动于衷,看着太子妃处理家政。 “四小姐今儿真是多亏了你,琛儿才能脱险。” “太子妃客气了,小女名唤如梦,您叫我如梦就好。如今皇孙虽醒,可是并没脱险。” 佟羽霓听闻琛儿还有危险,扭头看着太子。 “爱妃莫急,太医马上就到。” 话落间,太医擦着汗背着药箱一路小跑进来。 “庸医,你那药汤怎地不见效果,这次再治不好皇孙,就给你送到皇上大殿前跪着。” “太子妃恼怒这个太医,来了两次还没有人家侯府小姐的一碗盐水管用。 御医摸着皇孙的小手腕,静静地把摸了一阵儿,完事后开口问道: “不知是哪位医者救的皇孙?” ------------ 战乱纷纷 49.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是小女。” 如梦朝着御医揖了一礼,上前说道。 “这位小姐,请问皇孙当时可有呕吐与身体抽动之状?” “并无。皇孙嘴唇干燥,眼球凹陷,身体无力。” “小姐当时是如何急救的呢?” “一盏清水、一撮盐巴。” “甚妙。感谢小姐如实相告。” “大人客气。” 御医询问过后,转身在桌案旁写起方子,房内的众人屏住呼吸,无人敢唐突。写好后,御医来到如梦身前, “小姐瞧着这方子可妥当?” “你是御医,难不成又想推卸不成。” 太子妃佟羽霓早...... ------------ 战乱纷纷 50. 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回到侯府已是掌灯时分,如梦换了衣衫先去了上房。正巧赶上老夫人用药。 “阎婆婆,明日您帮我寻管家,我有些事找他商议。” 也不知何时,阎婆婆习惯于听从如梦的吩咐。平时准备个这,安排个那,一来二去也就自然而然了。 如梦正用汤匙一下下喂老夫人汤药汁,有些从口中溢出来的,还细心的擦掉。 “四小姐,那明日我叫他来上房吧,去旁的地方恐不方便。” 如梦想着也是,便应承了下来。 从头至尾刘老夫人都盯着如梦,不知是防备还是端详。 ------------ 战乱纷纷 51.知否知否,直是为他消瘦。 田其玉带着三姐姐甜滋滋的回了太傅府,如梦闲来无事就去了上房,见管家也在这。 “小姐,您与管家坐着,老奴去给您端些花茶。” 阎婆婆做了几十年的下人,自是知晓如梦有话要私下与管家说,借个由头就出去了。 “祖爷爷,祖母的病我瞧着还有转圜,想劳烦您帮我给胡爷去个信儿,看他能不能来一趟。” 管家想了想,又看了眼里屋的门。他知道若是老夫人醒着,定是能听见他俩的对话的。 “这……” “可是有难处?” “胡医在我俩走后的第二天...... ------------ 战乱纷纷 52.多此多此,酒进玉盘双鲤。 平南王归来,乃是京师大事。太子妃的马车还未行至宫门,便已被前来赴宴的马车阻在了街口。 太子如今执掌朝政,太子妃本可以借助权势通秉宫人前来接驾,可是佟羽霓只是命下人跟着车流慢慢前行。如梦想着,如此行事,难怪太子的后宫会稳如石盘。 不过望得到眼的一段路,直直的走了半个时辰。 到了宫门前,內监管事见是太子妃的车架,一路小跑颠儿到马车前。 “不知太子妃车架已至,累的太子妃在此耽搁,真是奴才的错。” “无妨,左右不过...... ------------ 战乱纷纷 53.多态多态,偷觑榴花窗外。 如梦坐着轿撵,跟随內监,快到宫门旁时,停了下来。 “延庆,延庆。这个臭小子,又跑去了哪里。” “四小姐,您稍等,宫门接应的人此时不在。” “无妨,这到宫门也没几步路,我与丫头走去便成。不耽搁公公回去当差了。” “这……那就多谢小姐。小姐的马车就在宫门外,到了外侧就有人值守。” 如梦与平儿行走在石砖路上,几展昏暗的宫灯忽明忽暗的映着。倒还不如此时的月色明亮。 正想提醒平儿快些走,不知从哪里冲出一人,按着如梦就向...... ------------ 战乱纷纷 54.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第二日,如梦带着新玉去了前面街,而管家就住在这里。 昨儿阎婆婆稍来的信笺就是管家所书,说是有事寻她。如梦是请示过齐氏后出来的,借言要给清儿买些文房用具。想着也不太远,就一路走了过来。 “新玉,你去街口的墨香斋给小少爷买些纸张,让他习字用。” 做戏总要有个样子不是,待新玉抛开,如梦推开了管家院子的门。 “胡爷?” 一进院子就瞧见胡爷在忙叨着,身边有些晒药材的簸箕,已经铺满了新鲜草药。 “哟,我的好徒儿来了。老管...... ------------ 战乱纷纷 55. 无寐无寐,门外马嘶人起。 天边刚刚泛起日头的余晖,如梦就与左琳琅出发了,一行两辆马车。 如梦与琳琅自然在前,而几个小丫头带着箱笼坐在后车。一路上如梦与琳琅叙着家常,几个小丫头则叽叽喳喳的,竟还唱起了小调。 “嫂嫂,你这一直没动静,可瞧过御医?” “未曾,婆母说总不过问题都在我这儿,丢不起那人,还不如给夫君纳一房妾来的实在。” “嫂嫂,别怪如梦多事,若真一心求子,莫不如找千金圣手瞧瞧。” “这,我要如何说服婆母?” “待我们回京师我替你...... ------------ 战乱纷纷 56.且住且住。细看两山烟雨。 约莫着又过了三、四日,皇上下了缉拿令,满京师都贴满了。 但凡城内有可疑人士,均可去府衙举报,若是真的举报有功,还可领取官家的赏赐。 人人都知蜀地之人皆为蛮人,就更不要提山匪了。万一举报之事败露,被他们寻上门来,那还不鸡犬不留。 紧接着第二日,正阳街上的一排商铺就被劫,丢的多为现银与票号的银票。 百姓闹得人心惶惶,联想到山匪行刺太子,猜想是山匪银钱不够,出来作案了。 “都是蠢的吗?人家都送到门上了,还是捉不到...... ------------ 战乱纷纷 57.非是非是,我道梅花似你。 “这位姑娘,太子他?” “四小姐放心,我家太子妃说太子只是吃坏了东西,急着出恭,您安心回府就好。” 听了这话,如梦还怎么会不明白呢。 佟羽霓为了帮自己,给太子下了泻药,虽说无伤大雅,恐日后太子知晓也定会与她生了嫌隙。 在马车上平儿给如梦重新整理了发髻,用弄平了褶皱的衣衫。 “这太子好似那饿狼,怎地如此不要颜面。要奴婢说,这天家反倒是处处龌龊。好在太子妃愿意相助,要不此次定然……” 平儿说到激动处,竟然哽咽了,...... ------------ 战乱纷纷 58.凝伫凝伫。十顷荷花风雨。 自从如梦被皇上一旨赐婚后,阖府上下看她的眼光就不同了,连带着四姨娘的日子也好过了些。清儿每日去私塾,也都有了照应。 这日清儿下了学堂,如梦请示过四姨娘后,带着他去了上房。 “四小姐,您这是?” 阎婆婆瞧着如梦过来,还带来了小少爷,有些微怔。老夫人从前健朗的时候,四姨娘来请安也带他来过,可是后来因着老夫人卧床,怕扰了她休息,就再没来过上房。 “我领着清儿过来给祖母请安。祖母换过药方后可有改善?” 管家领着胡爷...... ------------ 战乱纷纷 59.忍耐忍耐。占得逍遥自在。 “哦?此事可是她亲口所说?” “回王爷,正是,在平阳侯府的正堂内,四小姐说就是要二老爷前去才好将事情闹大。” 宋微时冷着的一张脸,忽的绽放了一丝笑意。他明白了。 “既然如此,我们照旧行事。你回平阳侯府,保四小姐无恙就可。” 看着迎春退下去,宋微时重新带上那副面具,原来你是如此筹划,那可要助你一臂才好。 “我们走,去剿山匪” “小姐,二夫人急匆匆的出去了。” 如梦坐立不安的等了半晌,新玉在外溜达一圈后回了院子。 “...... ------------ 战乱纷纷 60.绿浅绿浅。再隔几时相见。 这两日,京师的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议论着,平南王剿了躲藏在城中的山匪一事。 “不愧是平南王,一举灭了一窝山匪的头目。” “可不是,听说是不费一兵一卒。要不是为了救平阳侯的弟弟,许是连兵都不用带,平南王一人就能大获全胜。” “侯府二老爷?我前段还与他吃过酒呢,怎地也牵扯进来了?” “你不知道吧,那二老爷养了个外室,那身段,那活计,不差红袖楼的头牌呢。可你知道她是何人不?” “莫非是逃出来的官妓?” “非也,这个女...... ------------ 战乱纷纷 61.却又却又,陪笑倩人温手。 这句话让如梦仿佛中了符咒一般,鬼使神差的就去解他头上的面具。她轻柔而小心的掀开它,好像在拆一件礼物,恐会弄碎了他。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这个坐在床榻边的人,眉眼,鼻梁,唇线都是那般熟悉。还有这周身的味道,怎地这么久了,她竟没有发现?他早就回来了,一直在京师,却不肯用真实相见。 “莫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宋微时看着如梦先是愣怔,后又流泪的脸,瞬间束手无措。他也幻想过如梦瞧见他的激动模样,幻想她紧紧把自...... ------------ 战乱纷纷 62.苞嫩苞嫩,羞破寿阳人面。 如今京师的百姓,茶余饭后之料皆是平阳侯府。平阳侯与胞弟闹了分家;二房的庶出小姐与当今的平南王瞧对了眼儿,即将嫁入王府。 那日在医馆后院回去的第二天,宋微时就去如梦府上下定了。抬了六个箱笼,这只是纳采礼,等到纳征说是还有。 二老爷在榻上硬生生被齐氏拉了起来,命下人给更衣净面。而这六箱子聘礼就收入了齐氏的小库房中。 “小姐,二夫人收了东西,连瞧都不与我们瞧上一眼。” 新玉伺候着如梦研磨,嘴上却是抱怨着。 “无妨...... ------------ 63..欢悦欢悦。一粒金丹永结。 当日夜里,跳窗而入的还有五福茶坊的翟老大。 “主子。” “今夜而来可是生了何事?” 翟老大思虑着如何开口述说今天的事。 “不是货的事,是小王爷。” “哦?他又怎地了。” “回王爷,今日小王爷去了咱的茶坊,小人本以为喝盏茶就走了,怎料同来的人与小王爷竟动起手来。” “这个逆子,惯会惹事生非。可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那倒没有,只是些茶客议论一番罢了。” “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 等到翟老大一走,郑王就起身了,点了屋...... ------------ 64.非梦非梦。波动月原不动。 “我这不是等你入府打理吗?你坐那里有个匣子,打开瞧瞧。” 如梦知他说的是梳妆台,就在下首的抽屉里拿出个匣子。打开一瞧,倒是惊了。 里面有钥匙、房契、银票,横七竖八的堆做一团。 “那钥匙是府中的库房,里面的东西任你取。其他的房契和银票我也不清楚数目,你看着打理吧。” 宋微时走到如梦身后,双臂搂着她,轻轻说道。 “爷的全部身家都给你了,夫人莫要弃我。” 这一幕正叫入门的新玉瞧见。 “呀……小姐、王爷赎罪,平儿姐姐叫...... ------------ 65.贪喜贪喜,不觉宽钗斜坠。 回了东院,如梦明显的放松了许多,从齐氏院子出来,宋微时厚着脸皮要跟她去。 新姑爷回门,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理应款待一番,何况姑爷还是亲王身份。怎奈此时的二老爷,当不得家不说,甚至有些萎靡。 带着宋微时来到了四姨娘的院子,叫新玉去唤了翠娥通报,最后去了姨娘的前堂。 四姨娘第一次嫁女儿,女儿带着新婿回门,也不知该准备些什么。显得有些慌了手脚。 “姨娘,快莫忙碌了,您坐下我们叙叙话。” “王爷,这有些失礼了,本以...... ------------ 66.翻遍翻遍。几曲小词香艳。 两人来了医馆,受了胡爷与管家的款待。偏要留二人吃过晚膳,如梦见宋微时兴致正浓,也就应下了。 “若你一人出行我就不留你了,刚好王爷也在。” “胡爷,梦儿恐又要劳烦你了。” “好徒儿,跟师傅就莫客气了。” “今日回门,我去瞧了祖母,已能开口说话了。” “原是这般,我早掐算是这段时日了,梦儿莫急,明儿我与老管去趟侯府。” “胡爷千金科可能瞧?” “哦,这个要脉过诊才知。可是徒儿有何不适?” “也是侯府亲眷,那我找机会带...... ------------ 67.深许深许,闻道凤凰来住。 坐了片刻,如梦从几人的对话中听出了身份。 熹妃是去年岁暮进得宫的,因着性子活泛,年纪讨喜,宫里的人都喜欢她。可是如梦并不如旁人一般,这个熹妃处处透着虚假,眼神也总是飘忽。 皇后娘娘身边穿青靛色衣裙的是盛贵妃,年岁与皇后娘娘相当,言语较少,面上总是带笑。不论哪位娘娘说了甚,她都不予反驳。因着她面向和善,如梦就多瞧了几眼。盛贵妃也看出如梦在打量她,点头朝她致意。 还有一位就是荣妃了,虽然位同熹妃,却坐在最下...... ------------ 68.长昼长昼,困卧午窗中酒。 “瞧,那是平南王的马车。听闻今日带着王妃进宫了呢。” “没想到平南王这般身份,竟娶了侯府的庶小姐。” “这你就不知了吧,听说王爷还是满王时就瞧上了的,那平阳侯府的小姐一直等着他呢。” “那真是一桩良缘,如此看来,还蛮是登对。” 街边的商贩谈论着刚刚路过的车架,这个平南王妃近年在京中很少听闻,倒叫百姓好奇,她是如何嫁给了赫赫有名的平南王的。 “公主,怎地都出来了还不高兴?” 刚从锦绣阁出来的主仆二人,刚巧听见路...... ------------ 69.人远人远,醉倚阑干玉冷。 “迎春,我腿软的很,实在走不动了。” 如梦被迎春架着好容易走到外院,此时她的药力也显现出来了。仗着她有武力在身,还可强撑一段。 “王妃,奴婢现在也背不动你。这都到了外院了,应该能遇着些人了。” 如梦摇头,显然此事是有心安排的。不然怎她主仆二人中了毒。迎春不能离开自己,否则就中了奸人的计了。 正倚墙思虑的如梦,怎么也没料到,后身的迎春轰然倒下,她回头看去,两个彪形大汉矗立在那。 “什么人?” “小姐莫怕,可是身...... ------------ 70.岑寂岑寂。雁唳一声寒碧。 第二日,如梦就听门房的说,和郡王府的侧妃来拜访了。 本来没有拜帖贸然来访,本是无礼的,念在昨日怠慢了如梦,今日和郡王府算得上是来赔罪的。 如梦的毒吃了药也没什么事了,可是昨晚宋微时偏说要解毒,缠磨了一夜,此时她的腿还软着呢。 “黛儿这是作甚?” 如梦瞧着严黛儿带来的两个箱笼,略有不解。 “王妃莫怪,昨日您是在我们府中遇害,这小小赔礼定要收下。要不黛儿心有不安啊。” “这也与你无关,你也没想到会生了此事。” “昨...... ------------ 71.惊晓惊晓,窗外一声啼鸟。 如梦也不清楚宋微时是几时回来的,只是夜里醒了两次都没见着。第二天睁眼时,这个人已经挤在她的枕侧了。 “梦儿醒了?” “怎地连官服都没换?” “一会儿路上换。” 如梦瞧着他的疲惫,许是今早才回的王府。 “这是要去哪?” “去蜀地,益州失守,一城的百姓危在旦夕。皇上又将兵符给了我。” “要去多久呢,这般仓促,还没来得及准备。” “你快莫操劳了,我拿两件里衣就行了。” 宋微时唤住欲起身的如梦,伸手搂住了她。 “那怎么行,衣...... ------------ 72.风骤风骤。花径啼红满袖。 盛贵妃的慌乱持续了一整天,再细细思虑后渐渐稳定了下来,这宫中定是出了事。 接连两日宫中嫔妃都未曾面见皇上,皇后更是杳无音讯。那些个小嫔妃都惶惶不可终日,每日都来她殿上哭诉。 “贵妃娘娘,如今我们连皇上面都见不着,可如何是好啊?” “好了,你们在我这哭也没什么用场,倒不如去寻个能做主的。” “娘娘,如今皇后不在,只你能为我们做主了。” “你们莫不是忘了,慈安宫里那一位?” 盛贵妃说完,慢慢的喝了口茶。若说后宫女...... ------------ 73.情悄情悄。帘外数声啼鸟。 “太子爷,您快回去,这真是叫老奴为难了。” 太子宋衡那日跪在皇上寝殿外,皇上醒来的头一句就是叫他滚回太子府。 太子可不是知难而退的人,他干脆睡在了皇上殿里的暖阁房。这里本是给守夜的宫女准备的,如今倒是方便了他。 此时守稷公公苦口婆心的劝慰太子,叫他赶紧回府,莫要熬坏了身子,再说如今皇上因着皇后的事,正恼怒着,怕是在这儿得不到好脸色。 “公公,您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您就告诉我父皇到底是何事恼了母后?” “爷哟,...... ------------ 74.不见不见,门掩落花庭院。 宋微时走了月余,此时京师已是秋意正浓,平南王府一片金黄。如梦自打知晓有了身孕,连王府都不出去了。胡爷时不时的与管家来瞧她,给她带些时下兴起的稀罕玩意,就连那孩童的摇鼓都没放过。 这日左琳琅带着清儿又来看望如梦,也知晓了这个喜讯。 “四妹妹真是个有福气的,王爷待你情深,新婚不久就有了喜讯,等王爷凯旋归来,齐齐整整的一家人,真是叫人羡煞。” 左琳琅一边艳羡这如梦,一边带着难掩的低落。 “嫂嫂可带兄长去瞧过了?...... ------------ 75.肠断肠断,楚梦惊残一半。 待青岚回报时,已近巳时,一同前来的还有林青山。就这样,丫鬟主子的坐满了前堂。 “王妃,此事恐怕不妙,府外的守卫并不是兵马司的人。而且这些人现在已经包围了王府,恐怕是来监视我们的。” “哦?那可瞧出是什么人没?” “奴婢没瞧出,所以去找了师傅。” “我来说吧,这些人虽然刻意装扮成巡街的官差,可是靴子却出卖了他们,还有腰上的佩刀,乃是太子御下得羽林卫。” 林青山此刻表情异常严肃,手指有节奏的叩击着桌面。 “太子?...... ------------ 76.肠断肠断。无奈东风独占。 “太子既然这般大度,我也就不谦让了,谁叫我只是个妇人呢。这样吧,待我们王爷凯旋归来,我要太子下马亲迎百里。” 饶是见多识广的丁尚书也傻了,这个女人是真的鲁莽还是对平南王如此信任,竟敢夸下海口说平南王能凯旋归来。 “就依王妃的意思。” “王府的人听着,都去守好自己的差,一会兵爷若是花了眼,你们也好照应些。迎春,带他们下去。” 如梦可不能叫这些人栽赃到府上,不是府上的东西她是死也不会认的。 丁尚书带着兵将,直到...... ------------ 77.东去东去,短艇淡烟疏雨。 夜幕未至,天气却愈发阴沉,成片成片的乌云压在宫殿之上,仿似一座牢笼,将里头的人困住。 皇宫的广和殿内,许多人密密实实的围坐在地上,身旁还散落着衣带头饰,甚至在门槛处,还有暗沉了的血迹。 如梦并未反抗,迎春为了护着她,几次都忍住了动手的冲动。可这不代表她就打算坐以待毙。 “随我去小解。” “官爷,我家王妃要去入恭,您行个方便。” 迎春接过如梦塞进她袖子的钱袋,找了一个看守的护卫说道。 “平南王妃?” 说完护卫还瞧...... ------------ 78.功果功果。归去独携云朵。 前朝里,为了帝位,兄弟反目,互相谋害毒杀的戏码并不少,可是叔叔挟制侄儿的倒是没有。 如梦与一众嫔妃、大臣在广和殿里蜷了一夜,天刚蒙蒙亮,就被那个守卫叫醒,带去了皇上理政的御书房。 如梦曾经与宋微时进宫谢恩,就是在此处见的皇上。如今物是人非,坐在上首的已经是白发苍苍的郑王了。 若是没有看错,他桌案前跪着的是和郡王没错了。 如梦不卑不亢,也不招呼也不礼拜,他们父子不开口,她就立在那处,也不躲闪。 “这就是你宁愿...... ------------ 79.郑王宋乞篇(1) 宋乞是皇子,却不是太子。可是他有父皇大半的宠爱,幼时也算过得无忧。 母妃乃是农家女儿,清清白白的人家,只因父皇刚刚做了皇帝,想要励精图治,体验百姓疾苦,阴差阳错识得了她。少年慕艾,他从没见过这般坚韧的女子,她也从不知世间有这般颜色的男子。 从此女人身陷囫囵,做了男子的过客。 他记得三岁那年,母妃被皇后娘娘责罚,足足关了一月的禁闭,母妃并不在意,在她心里,只要在皇宫内就如同笼中鸟,每日都是一样的。 可是宫里...... ------------ 80.郑王宋乞篇(2) 生辰这日,四皇子宋乞收到了铃铛递进宫里的贺礼,是一对泥娃娃,捏得丑陋,但还是依稀可以辨出是个男童与女童。想来,这是铃铛亲手所做。 “我们四皇子一早晌就这般开心,可是有什么喜事呀?” 姚嬷嬷明知还要问,干脆就不回她,叫她猜去。宋乞接着吃早膳里的糖醋蛋,这是他最喜爱的菜,可是母妃不叫他多吃。 “姚嬷嬷,今儿早膳怎么母妃没来陪我?” “这……许是去给您准备什么惊喜呢。” 宋乞一听还有惊喜,莫非是父皇能早早过来?他...... ------------ 81.郑王宋乞篇(3) 皇后韩江月生产那日,整个皇宫愁云惨淡,御医与接生婆子都忙断了手脚,可是这都一天一夜了,胎儿迟迟不见下。 皇上宋克震怒,怎地一个生孩子,整个御医院都搬弄不了。守在她的寝宫,听得他心都要碎了。 “皇上,皇后她……” “说,吞吞吐吐作甚。” “皇后说要保住皇子,不必顾虑她。” “说的什么浑话,我要她们母子平安。” “皇上,老臣做了20多年的御医,冒着大不敬的罪名也要说上一句,皇后与那肚中孩子,您只能保一个,就算事后...... ------------ 82.傲娇王爷篇(1) 宋微时是他父皇的老来子,因而得名微时,生于微时,子而来迟! 他的父皇叫宋克,是当今天子。不,明日就不是了,因为他昨日驾崩于皇宫的寝殿内,传位于太子,也就是他的兄长宋微征。 宋克临去前,扯过还只有三岁的宋微时,向他怀里塞了个魑纹玉佩,说了一通话。可朦朦胧胧的他大概其也只记得几句。 “迟儿,莫怪父皇,那个位置是我允了征儿母亲的。她是一个洒脱的女子,肯定会不屑皇位,但是父皇不舍啊,铃铛她什么都给了朕,临了走时...... ------------ 83.傲娇王爷篇(2) 宋微时瞧着眼前捧着玉佩的女子,忽然就觉得无趣了,这么“草率”的女子,头脑这般清晰,和相貌如此不搭。若她慌乱些,许还想再逗弄一番。 “罢了,玉佩你家人都摸过了,不要了。” 冷冷的撂下一句话,他想去寻太子了。可是那个“草率”的女子偏偏追了上来,把一方白手帕包裹好,塞进了小杜子手里。 还一脸坏笑的对他说: “丝帕你们碰过了,不要还我了。小小年纪不要轻易送人信物,赖上你的身家恐回去挨爹爹掌掴。” 宋微时瞬间气炸,她...... ------------ 84.傲娇王爷篇(3) 天知道宋微时竟与她一道用了膳,还鬼使神差的答应找她的丫头。 她回府后,他满脑子都是那日破庙中的情形。 未曾想半月后宋微时就得了那丫鬟的消息,叫迎春去寻了她。可是迎春回报,是在牛府找到的四小姐。 瞧着她带着一身的寒气,进屋子就要找人的表情,登时就来了怒气,也不知怎地,话就冲出了口。 “你这身子还未痊愈怎地就跑出府了?”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不悦的,不明白为何要如此慢待她的身体。 可她轻飘飘的一句: “我有些事需要处理...... ------------ 85.如梦令完结篇 搬来蜀地的第一年,如梦就诞下了郡主,乳名闹闹。人如其名,整个王府因她的到来,热闹不已。 满了二周岁这日,宋微时出府未归,闹闹缠着母亲不得安宁。 “母亲,你今日怎地没有抱我,可是不喜欢闹闹了。” “郡主,王妃刚刚得知有了身孕,往后恐不能抱你了,叫奴婢抱你可好?” “母亲可是要给闹闹生个弟弟来玩?” 闹闹眨着大眼睛,兴高采烈的问道。 “你这孩子,怎知一定就是弟弟?” “是胡爷爷说的呀,她说母亲肚子里一定是弟弟。” 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