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顶梁柱 沈筠棠像行尸走肉一样呆呆坐在床边,任由咏春和白梅两个丫鬟红肿着眼睛小心翼翼替她换上守孝的麻布白衣。 一头青丝高高束起,用玉冠固定,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 发冠绑上白布条垂落在背后,腰带换成麻绳,罩上白麻布大氅,蹬上缝着麻布的黑靴。 男子的衣裳宽大,将她瘦弱的身材整个都罩了起来,越发显得她脸色苍白,形销骨立。 沈筠棠抿了抿唇,没动,任由白梅立在她身前站定,而后仔仔细细打量。 白梅细细的柳叶眉微微蹙了蹙,而后哑着声音温柔的道:“世子再等等。” 沈筠棠就看她快步走到博古架旁,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精巧的红木小方盒,方盒打开,里面摆了许多东西,白梅从里头挑了一只螺黛出来,走回到沈筠棠面前,轻轻动作几下。 原本沈筠棠那张娇柔的小脸因为有了这飞扬粗眉的点缀,顷刻多了一份男子英气。 白梅端详了一眼,松了口气。 收好东西,与咏春两个搀扶着沈筠棠去灵堂。 今日是御史大夫永兴侯沈则思出殡的日子,沈筠棠做为他唯一的男嗣,又是这永兴侯府唯一的嫡长孙,怎能不到场! 沈筠棠神情麻木的由着丫鬟搀扶到灵堂外。 此时,永兴侯府披白挂素,白色灯笼缀满了整个府邸,来去匆匆的下人们腰间系着白布低头忙碌,永兴侯府不甚堂皇的大门口,停了许多华盖马车,进府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只是有几个是真心的就不得而知了。 靠近灵堂后门,灵堂内一片女子嘶哑的哭声传出来,一浪接着一浪,她突然顿住了步伐,眉心紧紧皱起,脸上涌起一片苦色。 扶着她的咏春感受到她手心一片冰凉,只能忍着难过出声安慰,“世子爷,在这个关口,您可不能再出事了,侯爷已经去了,这整个侯府以后还要靠您呢!” 靠她? 沈筠棠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回到现代去,她宁愿面对无休无止的加班,宁愿职场上被人挤兑,也不愿意突然到了这大燕朝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啊! 她嘴角抽搐,神情再次变得麻木,尽管她占据了这具身子并继承了前身所有的记忆,可她一下子仍然无法进入永兴侯世子这个角色。 特么还是个女扮男装的“世子”。 永兴侯府的诸位,你们的胆子到底是有多大啊! 沈筠棠在心中默默流泪。 进入灵堂,跪在棺木两边啜泣的永兴侯府女眷们见到他来了,立马往后挪了挪,给她让出离棺木最近的位置。 俨然是奉她为一家之主的意思。 沈筠棠脸僵了僵,在棺木旁的垫子上跪了下来,低低垂下了头。 躺在棺木中换上了一身寿衣的中年男子安然闭着眼,虽然他确实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的父亲,她也有原身的记忆,但是那些记忆对她来说与看别人的故事没什么不同,若是这个时候让她真心哀恸的痛哭流涕,沈筠棠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这样一言不发坐在棺木边,不但没有惹了怀疑,反而叫前来吊唁的亲友更为同情。 刘侍郎与夫人一同进了灵堂,瞧着在一旁烧纸的沈筠棠哀毁骨立,被身边丫鬟扶起来时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心软的刘夫人哀叹,“这孩子还未弱冠就要成为沈家的顶梁柱,身子这般瘦弱可怎么是好哦!不知可能顶得住风雨?沈家可是三代单传呐!” 刘侍郎见自家夫人越嘀咕越离谱,连忙捣了她一把,压着嗓音警告道:“要你多嘴,若是得罪了那位,看我不休了你!” 刘夫人被夫君教训,连忙缩头闭嘴,小心朝着周围看了一眼,见没什么旁人,才松口气拍拍胸口,只是再也不敢同情这永兴侯府的独苗嫡长孙了。 伴着一灵堂女人的哭声,沈筠棠边发呆边机械的在面前的火盆上烧着纸钱。 一阵穿堂风进来,把火盆里冒出的青烟吹向沈筠棠。 猛然被这阵烟一呛,害的她又是咳嗽又是流泪。 这下好了,一点遮掩也不用了,这副狼狈样子,与真死了爹也没区别了…… 就在这时,外头守着的小厮高声念道:“瑞王殿下前来吊唁!” 小厮的声音拉的老长,原本哭泣声此起彼伏的灵堂像是断了层一样,有瞬间的安静,安静过后,哭声越发的凄惨起来…… 就连原来在灵堂里小声嘀咕的官员们也都一个个闭了嘴,缩起头,乖顺的像是遇到猫的老鼠。 沈筠棠也忍不住身子一颤。 瑞王! 大燕朝的摄政王秦胤,小皇帝还没执政,这个家伙就是实际上的朝堂一把手。 永兴侯府素日就与摄政王不对付,此时永兴侯病逝,他不是应该背地里偷着乐,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 沈筠棠在现代就是一普通老百姓,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老家的县长,还是因为她老爸拆迁的时候当了钉子户。 现在让她“会晤”类似于美国总统这样的政要,她哪里还能镇定的住。 再说,在原身沈筠棠的记忆里,这个瑞王就不是什么好鸟。 小皇帝七年前继位,当时瑞王带着亲信用强硬手段压制了朝中反对的声音,登上了摄政王的宝座。 如今小皇帝已经十七,这位摄政王独揽朝纲这么多年,眼看着小皇帝一日日长成,却没有一点要还政的意思。 不但如此,朝中满布他的爪牙,大燕朝已然只知摄政王而不知君主。 她这个躺在棺材里的便宜爹偏偏统管的是御史台,又偏偏是最忠诚的小皇帝党,这可不就是活生生的摄政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沈筠棠早就要爆粗口了。 他娘的,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她身子抖的和扑簌簌的落叶一样,一旁陪着的咏春以为她伤心过度,又被瑞王殿下的到来给气到,连忙在旁虚扶着她,不让她跌倒,同时小声劝着,“世子爷,您莫气,忍忍。” 沈筠棠心中宽面条泪,她这不是气是怕啊…… 这猝不及防就遇大BOSS了,可叫她如何是好啊! 她可不是原来才高八斗、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超级女强人沈筠棠了…… 忧虑间,灵堂门口处一暗。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伟岸、容貌英俊脱俗的年轻男子不紧不慢领着禁卫军统帅吕大人迈进灵堂。 男人着一身黑底绣着金龙的蟒袍,修长的双手一手至于身前,一手背负身后,一双深邃的凤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人满为患”的灵堂,清冷惯了的俊脸居然顷刻间带了一丝笑意,这笑虽然让他整张脸都柔和起来,但是看在众人眼里,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真是让本王没想到,沈大人居然有这般多的至交好友,如今都上赶着送沈大人最后一程。”犹如上好青玉相击的清越男声,明明很是好听,却让立在灵堂里来吊唁的官员们浑身发寒。 本来就因为他的到来变得诡异安静的灵堂此时好似又被缚上一层枷锁,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这位摄政王当真如外界传说的那般乃“国之栋梁”,好男儿当如斯,容貌、智慧、歹毒的心肠、雷霆的手段样样不缺,也不知道一向周正的皇族,如何会出了这样一个异类! 沈筠棠宽大的袖口被身后的咏春用力的一扯,等她回过神,瑞王殿下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垂着眼,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便宜爹去世了,他这个“嫡长孙”可就成为一家之主了,是要接待这位朝堂一把手的…… 宽大衣裳裹住的伶仃身子抖了抖,勉勉强强照着记忆对着这位摄政王行了不甚标准的一礼,她不敢抬头,那双深邃的凤目实在是叫她害怕。 “摄……摄政王殿下,劳烦您来送家父一……一程了。” 众人只当这位“年幼”的世子伤心过度,以至于方才的动作和话语才有些无状,并未多想。 可是盯着沈筠棠头顶发冠的摄政王却凤眸一凛,他周身气势微涨,无端让人感觉到压抑。 沈筠棠头埋的越发的低,如果可能,恨不得藏进自己的胸膛里。 可下一秒,沈筠棠就听到他冰冷的声音,仿佛是从头顶砸来。 “抬起头来。” 沈筠棠:…… 做了几番心理建设,沈筠棠才敢鼓起勇气、微抬下巴仰头,与那双深邃的仿如旋涡的黑眸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还不到,沈筠棠已败下阵来,重新低下了头。 可摄政王大人却突然怔愣没有回过神…… 刚刚那一瞬,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一袭吹皱春水的微风,在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漾起一丝涟漪。 那是一双雾蒙蒙还微微红肿的桃花目,目光中带了一丝胆怯一丝忐忑甚至还有一丝恐惧,配上那张消瘦的清淡小脸,竟然叫他一瞬间起了一丝怜惜之意! 向来心冷如石硬如铁的摄政王脸色一冷,对自己心生不愉,剑眉蹙起,他目光犹如实质盯着沈筠棠,随后赫然甩袖离去。 一时灵堂众人哗然。 这摄政王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啊? ------------ 第二章:谁能比我惨? 因为有了摄政王之前那席话,此时摄政王一走,永兴侯府前来吊唁的宾客就呼啦啦少了一大半。 一时,整个灵堂都显得孤凄清冷起来。 好容易熬过了这一日,沈筠棠捧着便宜爹的牌位进沈家祠堂安顿好,等她得空回到自己房中歇下,已是到了下半夜。 等不及咏春和白梅帮她将衣裳脱下,她就累的瘫倒在床上,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昏暗灯光下,白梅瞧她脸色惨白,心疼道:“世子爷还是更衣后再睡吧。” 沈筠棠今日一日“迎来送往”话说的太多,嗓子已是沙哑,她朝着咏春白梅挥挥手,“明早再来叫我。” 咏春白梅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只留下一盏昏黄六角宫灯,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沈筠棠盯着素白的帐顶好一会儿,视线又落在这间房中。 她现在所住的地方分为内外室,一明一暗,暗处是卧室,卧室后是净房,明室作为小书房,外面是待客和日常作息的花厅,花厅旁有侧厅,侧厅的另一边是抱厦,那边还有一处更大的书房。 整个永兴侯府,她所住这处院落是除了“福寿堂”和“世安苑”外位置最好的院子。 而这院落布局,丝毫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气息,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男子的居所。 她在心中叹息。 沈筠棠啊沈筠棠,你可是把我害惨了! 原主自*扮男装,除了身下少了个把儿,一应都是照着男儿养大的。 做为永兴侯府的小世子,原身从小就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勤学苦练,从不敢放松。 其父永兴侯掌管御史台,这本就不是个轻省的活儿,他却丝毫都不松懈,人刚到中年,就熬出了一身病症。 许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沈筠棠也是个拼命三“郎”,自小就没把自己当女人看过,拼起来比他爹还厉害,这不,某一日就把自己过劳作死了,可不就“便宜”了她。 永兴侯的独苗一时“没了气儿”,永兴侯受了刺激,数病齐发,一命呜呼…… 等小世子起死回生,已是没了爹了。 真是惨的可以。 沈筠棠抹了一把脸,心情纠结的难以形容。 一开始她觉得这已经够惨了,可明明惨的更在后面。 许是她接手这具身体时还新鲜着,她继承了原身所有的记忆,也瞬间清楚悉知了永兴侯府的景况。 老永兴侯和老夫人还在世,只不过身子都不大好,“孙子”儿子接连出事,两位老人已卧病在床了。 永兴侯祖上是大燕朝的开国功勋,爵位是太祖皇帝亲自授予的,拥有丹书铁劵,太祖皇帝特赐沈家爵位不降等的荣誉。 文帝在时,老侯爷是文帝的肱骨之臣和心腹,那时,老侯爷便是坐的这御史之位,掌管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就算是阁臣和六部之首尚书令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因为文帝对老侯爷的信任,在临终前亲下了一道圣旨,沈家御史大夫的官职世袭三代。 这道圣旨一出,满朝哗然,从大燕开始,还从未有高官官职世袭的规定,文帝却不顾祖训,发了这一道圣旨。 众臣虽然反对,可立圣旨的帝王已经殡天,这圣旨就算是遗诏了。 死者为大,况这死者还是大燕天子。 这本不该被接受的圣旨也就被迫被百官接受。 正是因为这道圣旨,永兴侯府被挤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百官甚至是新帝的眼睛都盯着永兴侯府,迟迟无男嗣的永兴侯府才出此下策,挑选了沈筠棠充作长孙…… 原想等着永兴侯夫人诞下男嗣再想法子调换过来,可是谁知道便宜爹这么不给力,永兴侯夫人怀孕五次,生下的都是女娃…… 生下最后一个孩子后,永兴侯夫人因为接连怀孕身子熬坏了,先永兴侯去了。 便宜爹是个情种,夫人去世后,硬是不愿再娶,好说歹说,老夫人给他安排了个通房,两年后好不容易终于同房了,生下来的居然还是个丫头…… 这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一般,经此一次后,老侯爷夫妇也认命了,不再逼迫儿子,同时专心培养起沈筠棠这个假长孙来。 如今这永兴侯府上下,不是古稀之龄的体弱老人,就是弱质纤纤的女流,就连这唯一能顶门立户的还是个浑水摸鱼的假把式。 若只单单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外头还有摄政王虎视眈眈,便宜爹这一去岂不是恰好给了这下山猛虎机会,叫他将这永兴侯府一举解决? 她不是真正学富五车、心机深沉的沈筠棠,她只是个普通人。 没有能在权力中心斡旋的本领,今日领教了摄政王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她已心生退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沈筠棠虽然莫名其妙来了这大燕朝,还占据了“永兴侯世子”这身子,可实际上与永兴侯府并无干系,她不是圣母,没那么高的情操,以己之身替整个侯府抗住风雨。 不管如何,生命都是可贵的,她至少要让自己没有生命危险。 对她来说,这才是第一要务。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不负责任也罢,永兴侯府形势再不好再危险,对她来说,这永兴侯府上到老下到小也都是陌生人。 沈筠棠从不托大,她有自知之明。 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她是知道自己没做御史大夫的能力的,要把御史台交到她手上,这整个永兴侯府才是倒了血霉呢! 尽管身子疲累,可沈筠棠精神却紧绷着。 她躺在宽敞的大床上跟烙烧饼似地,翻来覆去,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咬咬牙做了决定,一定要在爵位和官位承袭圣旨下来前远遁千里,逃之夭夭。 半梦半醒之间沈筠棠被白梅轻轻摇醒。 朦朦胧胧睁开眼,伸手正要摸床边的闹钟,瞥见一身青布比甲的白梅,沈筠棠那点仅剩的瞌睡被惊的半丝儿不剩。 白梅瞧她反常的反应,眉头皱起,伸手就摸了摸沈筠棠的额头,“世子爷,可是不舒服?” 沈筠棠连忙摇头。 想起往常的沈筠棠每日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福寿堂请安,便挥手让白梅去寻了干净的衣物换上,她自去了卧房后面的净室洗漱。 幸好她在现代独立,只要注意点,与以前的沈筠棠言行动作上没多少差别。 这时是深秋,院外已是金黄一片,这个身体体弱,加上又瘦小,所以穿的较一般人多些。 束胸的棉布是白梅帮着裹的,拆开时,沈筠棠都没眼看,十七岁的姑娘了,胸前只微微拢起,低头从胸口看下去,一眼就能看到肚皮,当真是一马平川…… 束胸外面还穿一件专门的软皮胸甲,随后才是里衣、中衣、外袍。 打扮齐整后,沈筠棠抬手摸了摸胸,都怀疑自己是个男人…… 等她装扮妥当,特意画浓了眉,咏春就端着雕花的木制托盘进了卧房。 不多时,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被放在了沈筠棠的面前。 沈筠棠盯着眼前的药汁,知道躲不过,端起,一闭眼就喝了个干净。 这不是什么治病的良药,而是沈家千方百计从南疆寻来的秘方,专门延缓女孩身子发育的,否则沈筠棠这么大年纪,不可能胸前的小山包不长,葵水也未至。这药方还有个用处,就是让女孩儿嗓子发沙发哑。 方子的用药虽然本身没什么毒性,可是长时间服用,总是对身子有损,但是如履薄冰的沈家早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沈筠棠小小年纪身体奇差的原因之一。 白梅配和的急忙捡一颗蜜枣塞到沈筠棠嘴里。 等蜜枣的甜香冲淡了口中的苦味儿,沈筠棠深吸口气,站起了身,用微哑的嗓音道:“走吧。” 永兴侯府如今这府邸是从太祖皇帝那时传下来的。 地段和府邸都是上乘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完整的修缮过,这总体瞧来,却还不如一般勋贵人家的府邸了。 百年来,永兴侯府人丁越来越衰落。 侯府很大,主子却少,加之老永兴侯为官清廉,为了节省开支,侯府的主子们都集中住到了东跨院。 沈筠棠按着记忆出了自己住的“啸风居”,满府的白灯笼还没撤下,随着扑面的萧瑟秋风摇摆。一大清早,也不过只能瞧见一两个路边扫落叶的仆役。 走到一处角亭,沈筠棠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不远处的小院门口,一个八九岁的女娃正拿着大扫帚扫着院内的落叶。 小嘴微微抿着,满脸认真。 不多时,从院内正房走出一个衣饰简单、二十多岁的女人,蹲下身子就要拦住女娃,可还没开口说话,就是连续不断的咳嗽。 女娃一慌,忙丢开了扫帚,轻轻拍抚着女人的后背。 沈筠棠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也没将这两个人对上号,可看穿着打扮又不像侯府里的下人。 她目光转回落在身边的白梅身上。 白梅见她双眸带着疑惑,轻声解释道:“世子爷,这是韩姨娘和五小姐。” ------------ 第三章:永兴侯府 五小姐沈香,她这个身体最小的妹妹。 沈筠棠搜刮着满是四书五经的记忆,好不容易才在角落找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是每个月家宴上才能远远见到的一个小小身影。 记忆里,甚至都没有清晰的面孔。 至于这位韩姨娘,她更是一年都见不到一次。 沈筠棠眉心微蹙,“怎么让一个孩子做下人的活计?” 沈香虽然是庶女,但也是永兴侯府的小主子,永兴侯府虽然廉洁,但总不至于让小姐动手干活。 白梅见她面有不悦,微微一顿,低声道:“世子爷稍后,奴婢去打听打听。” 咏春立在沈筠棠身后两步处,瞧着白梅快步离开的背影,却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今日世子爷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过问起韩姨娘和五小姐的事了? 往常世子爷眼里只有侯府兴衰,只有朝廷动荡三纲五常,对于这些家事,她从不过问,如若她们不是世子爷的贴身婢女,恐怕都要怀疑世子爷就是个真正的男儿身。 有时候咏春和白梅在无人的时候也会感慨,她们既对主子的遭遇同情,又觉得主子在某些方面着实冷血。 永兴侯府主母去的早,老夫人老侯爷身子不济管不了多少。 永兴侯又将一颗心都扑在御史台,永兴侯府以前是还没出阁的大小姐沈彤当家,后来大小姐出了门子,这当家权就交到了二小姐沈岚的手里。 二小姐沈岚就不是个当家的料儿,面慈心软,常常被下仆糊弄,可偏偏却记恨韩姨娘母女,老夫人有心想管,身子却熬不住,也就只能先这么拖着。 想到这里,咏春忍不住看了世子爷纤弱的背影一眼,世子爷自小就聪慧,若是她能分出些心思管家,那么这侯府恐怕又会是一番天地了。 咏春在心底叹了口气。 可转念一想,世子爷居然派人打探韩姨娘和五小姐的事了,是不是代表世子爷要整顿侯府了呢! 从世子爷昏厥后醒来,作为贴身婢女的咏春是能感觉到世子爷一些变化的。 她本想询问,可是瞧着改变后的世子爷竟然多了一丝人情味儿,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世子爷的背没有以前直,脸没有以前僵,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有底气,可是现在的世子爷原本古井无波的双眼里却有了波动,有了七情六欲,她突然觉得现在的世子爷很好。 以前那个如被大山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木偶世子爷已经离她们越来越远了,还会慢慢消失在她们记忆里。 甚少露出笑容冷面侍女咏春,这一刻嘴角微微弯起一个轻松的弧度。 白梅很快回来,她先是小心瞥了一眼微微抿唇,一言不发的沈筠棠,才轻声道:“回世子爷,韩姨娘身边的丫鬟小柔病了,在床上躺着……” 言下之意,丫鬟小柔不能起身,所以院子里才没有下人,要轮到一个小姐来打扫。 沈筠棠目光一移,视线再次落到院子里的母女身上。 韩姨娘已经接过五小姐手中的竹扫帚,边咳嗽边吃力的打扫着院子,而才十岁的五小姐也没有闲着,她“蹬蹬”跑回房间取了一个药包出来,正手法娴熟的用一个破旧的小风炉炖药。 小手一抹,鼻子上多了一抹黑灰,她却一点也不在意,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风炉上的瓦罐,时不时还转头对着韩姨娘露出甜甜的笑容,“姨娘,你再等一会儿,药很快就好了,你吃了后病就会好的。” 韩姨娘转头瞧着女儿,忽然眼眶一红,“都是姨娘不好,若不是姨娘,五小姐也不用与我在这里受苦。” 沈香见到韩姨娘落泪,连忙站起身走到韩姨娘身边递出自己的小帕子,“姨娘快擦擦,流泪对眼睛不好。” 韩姨娘不想让女儿跟着难过,连忙擦了眼泪,抱了抱女儿,又继续扫院子了。 沈筠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白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自家世子爷迈开了步子朝着韩姨娘和五小姐院子走去。 她吃惊地回头看了咏春一眼。 咏春面上带笑,朝着白梅微微摇头,让她不要干预世子爷。 两个婢女跟着沈筠棠进了小院。 正埋头扫院中落叶的韩姨娘低头发现身前多了一双云纹的男子鹿皮短靴,眼睛一瞬间瞪大,惊讶地抬头看向面前直立的少年。 一时惊诧,嘴唇哆嗦,话居然都说不利索了。 “世……世子爷……”话音一落,这才想起来要行礼。 一旁五小姐呆呆的看着沈筠棠,被韩姨娘拉了一把,低着小脑袋给对着沈筠棠福了福。 “世子爷……” 沈筠棠眉头一皱,发现小姑娘整个人忍不住微微发抖,她在心中微叹,放柔了脸上的神色,“香姐儿,叫我大哥。” 以前的沈筠棠虽然才高八斗,可着实算不上一个温暖的人。 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读书和朝堂上,在人情上,却忽略许多。 五小姐沈香听到这话从沈筠棠嘴里说出来,一瞬间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带着雾气不敢置信的看向她。 永兴侯府阴盛阳衰,内府都是女人,永兴侯在的时候,本来花在后宅的时间就有限,对韩姨娘母女更是一年都过问不了几次,沈香跟着韩姨娘,是韩姨娘一手带大的。 小姑娘心里崇拜着父亲哥哥,但因为身份关系,前头又有四个姐姐,在家宴上也只敢远远的看上两眼。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与哥哥这么亲密的说话。 平日里,府里同龄的下人都有父亲兄长,遭到欺负了,都是兄长护着,她虽然也有,却从来只能远远的看着,靠近都不能。 姨娘虽然教导她要勇敢坚强,不要给父亲和兄长惹麻烦,但是第一次面对这样温和的兄长,她心里的儒慕和委屈却拼命忍也忍不住。 “大……大哥。”沈香的声音怯怯的。 沈筠棠笑起来,蹲下身子,从白梅手里接过帕子帮小姑娘将脸上的黑灰擦干净。 “香姐儿早上有没有去福寿堂?” 五小姐沈香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大哥,觉得大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她摇摇头,垂下了脑袋,似乎有些失落。 “祖母病了,赵嬷嬷说我和姨娘不用过去请安了。” 沈筠棠怔了怔,随即抬头瞥了眼身旁的咏春,咏春微微摇头。 沈筠棠想了想,轻声对沈香道:“那香姐儿愿意陪大哥去看看祖母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小孩子眼神干净,心思纯洁,韩姨娘没有把孩子往偏里带,在沈香心里,以前除了姨娘,最好的就是祖母,当然现在还要加上大哥。 沈筠棠拉着小姑娘柔软的小手,偏头对咏春交代,“叫两个人来帮姨娘将院子收拾了。” 说罢,拉着沈香朝着福寿堂去了。 沈香笑的甜甜的回头对着韩姨娘挥了挥小手。 韩姨娘呆愣愣地瞧着沈筠棠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廊道上,直到再也看不见。 泪水忽然毫无征兆的从眼角滑下,她呜咽了一声,随即伏在小院旁的海棠树上大哭出声。 这么多年了,她的女儿总算是熬出来了! 沈香很乖,不管沈筠棠问什么,她都乖巧的回答。 这一路走来,沈筠棠已经基本了解了小姑娘平日里的生活。 她已经十岁,居然还没开蒙,整日就跟韩姨娘在院子里做些针织女红,母女两的例银很少,有时候韩姨娘会托人拿一些绣品出去变卖。 沈筠棠越听越是沉默。 不多时,就到了福寿堂。 福寿堂廊下是两个还没留头的小丫鬟在守门。 一见是世子爷来了,连忙行礼进去禀报。 出来相迎的是常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她一身豆青色的长袄,颜色虽然不打眼,但是样式时新,针脚精致,乍一眼瞧来,比沈香身上穿的都要好。 “世子爷,您可来了,老夫人早上一起身就在念叨您呢,外头冷,快跟老奴进来。” 沈筠棠僵着脸,看了赵嬷嬷一眼没说话,拉着沈香进了偏厅。 沈香显然有些惧怕赵嬷嬷,到了她面前就缩起了脖子,同时挨着沈筠棠更近了。 赵嬷嬷没想到一惯对自己客气的世子今日会如此冷淡,又见世子竟然还牵着五小姐来的,当即火就烧到了沈香身上,趁着沈筠棠转过头狠狠瞪了沈香一眼。 小丫头被瞪的脖儿一缩,沈筠棠觉得沈香有些不对劲,这个时候恰好转过头,一眼就与赵嬷嬷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恶毒眼神对上。 赵嬷嬷显然没想到自己被会世子爷亲眼看见,吓的连忙垂头,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沈筠棠从记忆中得知,赵嬷嬷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管事嬷嬷,不过也没到那种非你不可的程度,她嘴角淡淡的挑起一抹弧度。 若是以前国事为先、“男儿志在四方”的沈筠棠可能不屑于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如今的沈筠棠见到了却不会不管了。 ------------ 第四章:杀心 沈筠棠收回目光,带着沈香进了里间老夫人的卧房。 老夫人床边是福寿堂的一等大丫鬟和琴与和雅伺候着。 和琴比和雅大两岁,是老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大丫头,人也稳重,见是世子爷来了,忙亲自出来迎接。 和琴一身半旧的素青色褙子,永兴侯府刚办了丧事,她头上什么首饰都没戴,乌黑的发只用一根桃木簪固定住。 眼眶还有些微红,恐怕是刚在里屋陪着老夫人哭过。 “世子爷,您来了,快进来,老夫人一早就在念叨您呢!” 沈筠棠对着和琴点点头,随即拉着沈香进了里间。 和琴瞧着世子拉着五小姐只是微微一怔。 小丫鬟打了里屋毡帘把沈筠棠让进去。 毡帘一掀开,便是一股药味儿冲出来。 等拐过了四季如意的双面绣屏风,就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憔悴老太太半躺在床头。 她额间束着石青色的素锦抹额,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听到动静勉强打起精神抬头看来,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瞧见沈筠棠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阿棠,快到祖母这里来。” 沈筠棠虽然是第一次面对老夫人,但是她能感觉出来,年愈古稀的老妇人是真的疼爱她这个“嫡长孙”。 面对这样深浓的亲情,沈筠棠有些不自然,她咽了口口水,才镇定下来拉着沈香往老妇人的床边走去。 一旁的葛嬷嬷亲自端来锦凳放到床边。 沈筠棠撩袍在老夫人床边坐下,“祖母,您可一定要注意身子。” 沈老夫人身子本来就不硬朗,永兴侯这一去,老夫人受了刺激,到了今日才好不容易能半躺在床上,打起精神与“孙子”说几句话。 老夫人叹了口气,拉过沈筠棠瘦削修长的手指,她看着眼前的“孙儿”,悲从中来,拍了拍沈筠棠冰冷的手,“我一个老家伙又有什么,死了倒干净了,倒是阿棠要顾着自家身体,如今你父亲去了,咱们整个侯府只能靠你了!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那般拼命连自己身子也不顾。” 老夫人话音一落,身边五小姐沈香就脆声道:“祖母不用担心大哥身体,香姐儿会给大哥炖药炖汤。” 小姑娘的童言童语一瞬间驱散了卧房内压抑悲伤的气氛。 老夫人这才注意到沈筠棠把五小姐沈香也带来了。 小丫头长的有几分像她爹永兴侯,不过是庶出,韩姨娘性子懦弱,几个嫡姐与她又不亲近,全靠老夫人照拂一二,可老夫人的精力有限,所以她在永兴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五丫头也来了,快到祖母身边来,叫祖母好好看看。” 沈筠棠将沈香拉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精神不好,不一会儿,就叫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心腹葛嬷嬷和沈筠棠。 房里再没有外人,老夫人一把拉着沈筠棠的手就不撒开了。 本来就泛红的眼眶又是忍不住落了泪,“阿棠,都怪我和你祖父,若不是当年我们只考虑到侯府,今日也不会叫你走到这一步,是我和你祖父对不起你,你要怨就怨我们吧。” 沈筠棠没想到垂垂老矣的老夫人会对她说这些。 她摇摇头,他们对不起的沈筠棠几天前就没了,不是她。 老夫人见“孙儿”微微垂头,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她沙哑着嗓子,继续道:“我和你祖父都老了,这么多年,我们早看开了,不管是什么英伟人物,活到最后还不是一抔黄土,有后嗣又如何,没有后嗣又如何,君王身边谋出路,一个不小心就是要株连九族的,到那时,就算咱们沈家枝繁叶茂又有什么用。” “我与你祖父并非是舍不得这爵位官位,我们早就是大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了,死不足惜。只是不舍你们姐妹,女儿家若是没有庇佑,就如浮萍,若是咱们侯府倒了,你的姊妹们又该如何?” 沈筠棠沉默着听着老夫人说话,她微微垂头,掩盖住眼里最真实的情绪,她虽然并不完全同意老夫人说的,可这个时候却不能表现出来。 沈筠棠的沉默让老夫人默认成了她同意她的话。 她拍了拍沈筠棠的手,“阿棠,苦了你了,等再过两年,朝堂局势稳定了,我与你祖父会想法子叫你退下来。” 祖孙一番“交心”,话说到尾声,沈筠棠忽然直言道:“祖母还是将身边的赵嬷嬷调走吧。” 老夫人微微一愣,沉默了片刻后,才转头吩咐一旁立着的葛嬷嬷,“雪蓝,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沈筠棠见老夫人精神不济,叮嘱老人家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老侯爷身子还要差,安置在福寿堂的另一边卧房里,此时还在昏睡,沈筠棠去看过后,便回了啸风居。 等沈筠棠出了福寿堂,老夫人并未立即休息,而是将葛嬷嬷叫到身边说话。 “赵嬷嬷如何?怎的惹了世子?” 赵嬷嬷是从小丫头升上来的,跟在老夫人身边几十年了,这么多年的情分在,葛嬷嬷在老夫人身边不好说她坏话,这个时候老夫人亲自问了,她这才一五一十将赵嬷嬷平日里的不妥之处娓娓道来。 老夫人瞪眼,“竟还有这样的事?为何先前我都不知?” 葛嬷嬷叹气,“您身子不好,老奴不敢拿这些小事来烦您。” 赵嬷嬷在老夫人身边也是有资历的,若不是沈筠棠亲自开口,葛嬷嬷哪里会在老夫人身边讨嫌。 老夫人瞥了葛嬷嬷一眼,心眼子一转,也想到了这层,她没怪罪葛嬷嬷的隐瞒,反倒是心情变得轻松了些。 “雪蓝呐,不知为何,我觉得今日阿棠比以前有人味儿了许多,都怪我和她祖父,将她逼到了这个地步。” 葛嬷嬷边给老夫人掖被角边安慰道:“想必是咱们侯爷在天上庇佑着世子爷,世子爷才有这番变化。老夫人,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 “你就会说好话。”老夫人蹬了葛嬷嬷一眼,心中却是比先前舒坦许多。 这边永兴侯府老夫人好似见到了希望,这隔了不远的瑞王府就不是这般了。 手握重权的摄政王殿下从那“破烂”的永兴侯府回来后,脸色一直都是黑沉着。连带着整个瑞王府好似都陷入一片阴雨连绵之中。 进进出出的谋士下仆都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碍了殿下的眼儿。 瑞王殿下正在富丽堂皇的王府大书房里批阅奏章。 不知怎么回事,以往打起精神大半天就能处理完的公文,今日却是格外的不顺。 这些奏章说的不是东边水灾就是西边旱涝,要不然就是南边土匪,就没一件好事儿。 那放在大桌案上平时用的颇为顺手的传国玉玺,如今瞧着都添了那么一层膈应。 终于,摄政王殿下那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朱笔与檀木桌面相击,发出“啪嗒”一声脆响,让守在一旁的贴身内侍魏公公耸然一惊。 紧接着魏公公就听到摄政王殿下明显透着不耐的声音响起,“去将陈生叫来。” 谋士陈生两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随着魏公公快步进了王府大书房。 进了书房,陈生才将两手从袖子里掏了出来。 这时才叫人瞧了清楚,年愈而立的高瘦男子,左手齐腕处却是天残! 男子背脊挺直,唇边带笑,脚步闲适,目光清明,好似从不介意自己残疾的左手。 他来到摄政王殿下面前微微弯腰行礼,“殿下这时候招草民,不知何事?” “少来,坐吧!” 面色阴沉的摄政王一句话,简单的几个字,就暴露了与眼前残疾男子亲近的关系。 陈生是摄政王秦胤启蒙老师的独子,大他六岁,两人算是一同长大,关系自是不一般。 大燕为官虽然有品貌端正的规矩,可瑞王殿下到了如今的地位,凭陈生与他的关系,想要谋得一官半职还不容易?别说只是个官位,就算是三品大员,只要陈生愿意,瑞王殿下恐怕也能给。只是陈生生性不羁,又不喜束缚,所以才留在昔日兄弟身边只做个小小谋士。 陈生笑笑,随意在一旁找个位子坐下,摄政王殿下也从书案后走了出来坐到了陈生身边。 陈生见摄政王殿下的阴郁面色,嘴角微微翘起,“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不介意,可说来与草民听听,草民愿意开解一二。” 摄政王狭长凤目落在陈生脸上,眸中划过一抹嗜血黯光。 “永兴侯府。” 堪堪四个字一出,陈生就已经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他原本还镇定自若的脸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殿下三思,如今永兴侯已过世,殿下何必如此心急。现在永兴侯府虽然势单力薄,但总归还有那一群老家伙看着,之前您都忍下来了,怎么到这个时候却失了耐心。再说,那侯府小世子如今不过十七,虽是有些才华,但也只是只没长毛的幼雀,与其让那帮老家伙的人占了御史台的位置,还不如给他,再说永兴侯府还有文帝的圣旨……” 一向能将陈生的话听进去的摄政王殿下这次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他打断陈生,音色骤冷,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让秦丑去。” 陈生:…… 空气静默片刻,陈生终于妥协。 “草民这就去办。” 拥有着玲珑心肝的陈生从王府大书房出来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这次他是怎么也没想明白殿下的意思。 就算殿下这次心急出手了,可对着一个弱鸡一样,身体羸弱的少年用得着派出他身边的大杀器? 要知道秦丑可是瑞王殿下身边最厉害的暗卫,那小子的手段想想就让人胆寒。 想到这里,陈生只能摇摇头,在心里为这位还没出仕,就已经与死人没什么区别的永兴侯府小世子点了根蜡。 ------------ 第五章:甜蜜的枷锁 不得不说,摄政王殿下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还是有着惊人的远见的。 这不,现在不灭了这个永兴侯府的小世子,以后可不就成了他一生的孽障。 等到刺杀的安排布置下去后,焦躁了两日的摄政王殿下心中无端提起的一颗大石好似顷刻落了地。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到桌案后坐下。 等他再打起精神来处理这些恼人的公文时,脑中却时不时会浮现出一双雾蒙蒙像是无辜小鹿般的双眸,扰的他定不下心来。 素日勤勉的摄政王殿下今日难得早早就撂了朱笔,带了他那帮武将部下去了京郊马场遛马。 沈筠棠回了啸风居,刚进正厅,一眼就见到桌上放着的食盒和包裹。 因为沈筠棠是“男子”,所以住的院落离后院姐妹们的院子比较远。常日里,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不多,除了咏春和白梅两个大丫鬟外,就是常随长寿。 啸风居里其他的小丫鬟都近不了沈筠棠的身。 而咏春、白梅、长寿三人都是知道她“秘密”的,这三人是老侯爷千挑万选出来的,最是忠心。 见沈筠棠视线落在桌上,白梅笑道:“世子爷,这是二小姐送来的,食盒里的朝食是二小姐亲自下厨做的,方才还叮嘱小丫头,让您回来趁热了吃。” 永兴侯府阖府上下,除了沈筠棠的身边人以及老侯爷老夫人葛嬷嬷外,她的几个姊妹,不管嫡出庶出都不知晓她的身份……她们是真以为她就是永兴侯府的嫡长孙真独苗…… 记忆中,她一母同胞的几个姐妹都是真心待她这个兄弟。 就算是前两年出嫁的大姐也不例外。 白梅说着已经将食盒里的朝食端了出来。 极品的血燕窝…… 沈筠棠一时间有些发愣,脑子里被灌输的那些记忆不自觉就蹦了出来。 血燕窝是贡品,廉正如永兴侯自不会收受贿赂,这血燕窝是宫中宴会后小皇帝的赏赐,专门给的老夫人。 后来她二姐生了一场急病,病愈后身体亏空,老夫人就叫人取了这极品的血燕窝给二姐补身子。 没想到二姐一直没舍得吃,到了现在,却是毫不吝啬地摆在她的面前。 饶是沈筠棠已经换了芯儿,她还是不由自主有些愧疚。 她眼神闪躲,饶是这血燕窝味道诱人,此刻,她也觉得难以下咽。 沈筠棠坐在桌前微垂着头,白梅没瞧见她的神色,见她不动,催促道:“世子爷,您身子虚着,快些用了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沈筠棠无法,只好端了面前的甜白瓷碗,默默抿了一口。 在沈筠棠沉默喝着燕窝时,白梅顺手就收拾了旁边放着的包裹。 沈筠棠余光瞥到包裹里是两套男装,两双鞋,还有一些男子扇套、荷包、腰带等配饰。无一例外,都是素色的。 白梅边收拾东西边说:“几位小姐都是仔细人儿,与主子们相比,奴婢倒是不如了。如今世子爷要守孝,原先一些衣裳都不能穿了,奴婢一时倒是没想到给世子爷置办新的,还要劳烦主子们亲自动手。” 沈筠棠身子一僵,目光不自觉落在白梅抱着的一堆衣物上,在白梅唠叨中,她知道了这些衣物都是二姐、三妹和四妹一同帮她做的,而且是连夜替她赶出来的。 这几日白日要守灵,她们都是趁着晚上熬夜做的针线活儿…… 瞧那细密的针脚,舒适的衣料,甚至是袖口衣摆不显眼却费神的万福绣纹,无一不体现姐妹们待她的真心。 再寻着记忆,沈筠棠居然发现她的大部分衣物竟然都是出自家中的姐妹之手。 每次有了好衣料,也俱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往日一心向上的沈筠棠体会不到这些,但是如今换做了她可不同。 这种温暖却像是千百根细小的银针在扎着她的心尖,叫她升腾起无限的愧疚来。 强逼着自己吃完了“难以下咽”的血燕窝,沈筠棠心情烦躁的回了卧房躺在了床上。 白梅咏春见她脸色苍白,神情阴郁,以为她身体还未恢复,默默帮她放下帐帘轻脚退了出去。 房间内很安静,但是沈筠棠心却焦灼的厉害。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拔步床上,出神地望着素色帐顶。 随后猛然翻了个身,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直到将发髻抓乱,她才停下来。 “这群人真是太狡猾了!” 为什么偏偏对她这么好! 沈筠棠像是一只无力的死狗瘫软下来。 她将头埋在柔软的锦被里,直到将自己捂的透不过气来才抬起头。 她不断麻痹自己。 他们用心相对,真心依赖的是沈筠棠,又不是她这个冒牌货,她有什么好愧疚的!先保住自己小命再说,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圣母了!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可心底总是冒出一个作对的声音,那声音尽管很小,可还是清晰的印在沈筠棠的脑海里。 那个声音在弱弱的辩解,“可你现在就是沈筠棠啊,你占了她的身子,你要是这样不负责的逃掉,永兴侯府要怎么办?” 沈筠棠捂着脑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这个反对的讨厌声音按下去。 她深吸了口气,思考着逃走的计划。 现在是她离开的最佳时机,如果磨蹭下去,等到承袭爵位和官位的圣旨颁布下来,她是真的想逃都逃不走了。 胸口被紧紧束缚,让她有些难受,她蹭了蹭被子,垂眼瞥了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撇了撇嘴,她可不想一辈子绑着胸口,连想下垂都是奢望。 沈筠棠脑子转的很快,再过一日,按照大燕朝习俗,她这个嫡长孙就要去郊外的归元寺给父亲供奉灵位。 这将是她离开的绝佳机会,只要她计划的好,届时走的神不知鬼不觉都不是问题。 有了这番考虑,沈筠棠心口终于松了松。 因为永兴侯府不受摄政王待见的关系,在永兴侯的牌位入了祠堂之后,来永兴侯府探望的人也寥寥无几。 这倒是无意中便宜了沈筠棠。 次日她见了几位亲姐妹。 不过三妹四妹因为在灵堂守夜,身子都不适,还躺在床上,而二姐虽然在理事,却脸色苍白憔悴。 家中姐妹的院子布置都很朴素,三妹四妹一起住在青黛楼,二姐住在离青黛楼不远的褚玉苑,大姐未出嫁时与二姐住在一起,如今褚玉苑就只有二姐在住了。 姐妹们身边伺候的下人不多,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和一个奶嬷嬷,外加上院里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 这标配说出去人家可能都不信是侯府的,在燕京城,稍微一个会钻研的五品小官家宅可能都比永兴侯府富足。 沈筠棠虽然心中叹气,但此时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逃之夭夭、遁走天边才是此时她要考虑的事情。 推脱了二姐留饭的关怀,沈筠棠回了啸风居,她一个人留在房中,将白梅咏春都遣了出去。 寻着原身的记忆,沈筠棠选了几样值钱低调的东西。 其中有一块雕工精湛的徽墨、一根不惹眼的白玉发簪、一个青玉小挂饰,外加两块约莫一两的碎银。 旁的像是玉佩什么的极容易让人辨认出身份的东西她是不敢拿的,银子柜票什么的她倒是想顺点,无奈永兴侯府太“清贫”,原身根本就没这种东西。 匆匆忙忙找了块素布将物品包了起来,扔到床底下藏好,沈筠棠这才长舒一口气,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平缓下来。 晚上睡觉时,沈筠棠只要一想到次日的逃跑计划就紧张的睡不着,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咏春和白梅听到里头的声音进来伺候,沈筠棠喝着白梅端来的药,一旁的咏春道:“世子爷,一切都安排好了,今日归元寺长寿陪着您去,管家还安排了一队护卫。” 沈筠棠一顿,脸上虽然强忍着没表现出来什么,但是心里却一苦。 我考,一群人看着她,她还跑个屁啊! 看来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找个机会将护卫们全部支开了。 “行,我知道了。” 沈筠棠放下喝空了的碗,朝着床边的小几一指,“把那包袱递给我。” 咏春走过去,拿起包袱,奇怪道:“世子爷,这里装的什么?” “连夜写的祈福经文,顺便带到归元寺一同供奉起来。”沈筠棠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紧张从咏春手中接过包袱。 白梅咏春没察觉什么异样,亲自将沈筠棠送到了前院。 这次去归元寺她们姐妹不会跟着,沈筠棠毕竟是永兴侯府的世子爷嫡长孙,在家里没什么,出门在外要是还带两个丫头像什么话。 前院照壁后,老管家聂叔已经命人备好了车马。 常随长寿领着一队十名护卫候在两侧。 沈筠棠在咏春和白梅的陪伴下快步走来。 朴素的青棚大马车旁有一个娇小羸弱的身影,那身影一见她,就满脸带上了春花般的笑容,“蹬蹬蹬”朝她跑过来。 “大哥!” 沈筠棠:…… 香姐儿跑到沈筠棠身边,仰着头眨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她,“大哥,你终于来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长评加更会放在周末~群么个!) ------------ 第六章:逃跑 沈筠棠无奈,她蹲下身,双手扶在香姐儿细幼的肩膀上,耐心道:“大哥今日要去归元寺,香姐儿怎么来了。” 对这么个可怜的孩子,沈筠棠还真不下来心。 香姐儿显得很开心,以前的大哥可不会这么耐心十足的与她说话,缺乏父爱的孩子,如今这般俨然是将长兄当成了慈父。 她眼中透着孺慕,下巴虽然尖瘦,大眼睛却扑闪扑闪亮晶晶的,“大哥,我去给你当童女。” 童女? 沈筠棠脑子一转,一些深处的记忆就涌上来。 捂脸,可不是要童女! 去寺庙给家中已逝长辈供奉灵位须有童男童女作陪,而后由僧人足足年满三遍往生咒,这样已经离开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才不会孤单。 虽然当祭祀童男童女对孩子没什么伤害,但总归不是什么“干净”的活计,若非是家中小辈对逝去的亲人特别孝顺,一般孩子,父母都不会让做这事儿,损阴德。 若是大户人家去寺庙供奉灵位,直接在靠近寺庙的农家花银子请了童男或者童女,只是沈筠棠没想到香姐儿会自己来。 沈筠棠不知道该怎么劝,“香姐儿,童女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听大哥的话,乖乖待在府里,跟着你姨娘。” 听到她这话,香姐儿眼神里透露出失落来,她垂下头,不敢再看沈筠棠,小小的肩膀也耸拉下来。 “大哥是不是觉得香姐儿跟着出门丢人?” 沈筠棠本来就是个容易心软的,小姑娘眼眶泛红,眼底透露着失望,这一刻叫她怎么也拒绝不了。 她还在心中剧烈挣扎着,旁边聂叔就开了口,“世子爷,就让五小姐去吧,五小姐小小年纪一片孝心,老奴也心怀感叹呐。” 香姐儿显然没想到老管家伯伯会帮她说话,她好像被鼓励了一样,再次抬起头看向沈筠棠,“大哥,你带我去,我不会添乱的,香姐儿会很乖。” 沈筠棠终是熬不过小萝莉哀求的眼神,微微点头。 她麻木的想着,大不了她逃跑的时候,把香姐儿甩开就是了,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罢了。 “兄”妹两上了马车,长寿亲自驾车,从永兴侯府侧门出了府邸,沿着宽敞的青石板路驶向安定门,随后出了燕京北门,朝着郊外归元寺去了。 归元寺是皇家寺院,供奉的灵位都是皇族和有身份的大臣,还有皇族在寺中清修。 所以归元寺即便是初一十五来上香的百姓也寥寥。 离归元寺不远,有一座归海寺,从山下望去,两座寺庙遥遥相对,正处于两个相邻山头,只不过归海寺所在山头占地较小也较低,听说两座寺庙的主持还是师兄弟的关系,也不知道真假。 归海寺接待普通老百姓,虽然朴素,香火却更旺,因为归海寺的关系,山下每逢初一十五都有集市,附近的村民都会来烧香拜佛顺便置办些家用。 不巧,今日正是十五。 从燕京城到京郊的归元寺有专门的官道,平坦宽敞,村落不断,路边还有歇脚的茶棚酒屋,加上今日十五,不时都能看到穿着普通的平头老百姓挑着担子去归海寺山下赶集,真是一片热闹景象。 这还是香姐儿长这么大第一次出门。 虽然小姑娘一副乖巧的样子端坐在马车中,但是她好奇的眼神早就透露了她的心思。 出都出来了,沈筠棠不喜欢拘着小孩子,靠在车壁上笑着问香姐儿,“香姐儿今日是自己想来的,还是你姨娘叫你来的?” 香姐儿突然听到大哥这么问,脸色一瞬间苍白,一双大眼睛里透着慌乱。 她小心翼翼抬头瞥了沈筠棠平静无波的眸子一眼,随即用力咬着唇,羞愧道:“大哥,香姐儿不敢瞒您,是姨娘。” 小姑娘愧疚的都要哭了。 沈筠棠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往日循规蹈矩的韩姨娘并非是没有一点手段和心机。 不过稍微想想也明了了,韩姨娘如果真的是小白花一只,又怎么能让香姐儿平平安安长到十岁还没长歪? 母女两以前在侯府生活这么拮据恐怕是她那便宜爹的暗中授意…… 想到这里,沈筠棠在心中摇摇头。 其实韩姨娘母女并没有什么错处,成为永兴侯的妾侍并且生不出儿子又不是她愿意的,是老夫人亲自选的人,做为孤女出生从小就卖身为婢的韩姨娘根本就没有选择。 而过世的永兴侯却把韩姨娘母女看成是他对妻子背叛的证据,心中郁郁,将她们当成人生的疙瘩和污点。 正是因为韩姨娘心如明镜,这么多年才能在永兴侯府平平安安活下来。 沈筠棠不禁想,如果韩姨娘够聪明,让她给侯府当家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不知不觉想到这里,沈筠棠突然回过神来。 急忙驱赶走脑袋中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她都是一个马上要离开这“刀山火海”的人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等她远走高飞,什么狗屁的永兴侯府,根本就不关她鸟事儿。 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沈筠棠陷入自己思绪中,全没注意对面香姐儿的变化。 香姐儿突然跪在沈筠棠面前,拽住她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哀求道:“大哥,都怪香姐儿,是香姐儿想亲近大哥,大哥不要怪姨娘。” 说话间晶莹的泪珠像是金豆子一样从小姑娘的大眼睛里滚出来。 沈筠棠被拉回神,叹了口气,她微微用力拉起香姐儿,让她与她坐在车厢的同一边。 用宽大的袖口给小丫头揩了揩眼泪,“哭什么,大哥没怪你也没怪你姨娘,每个人都有活的更好的权力。只是香姐儿以后可不能欺骗自己的家人。” 沈香瞧兄长话语温和,小手擦干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到底年纪还小,不一会儿就被马车外面热闹的声音吸引住了。 小姑娘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虽然耐着性子坐着,一双大眼却透露她的心思。 沈筠棠微微一笑,将车帘掀开一条细缝,“尽管瞧吧。” 香姐儿顿时眼露欣喜凑了过去。 正好借此,沈筠棠也观察了一番燕京郊外的环境。 “兄”妹两就这么一路瞧到了归元寺山下,香姐儿时不时要问大哥问题,沈筠棠寻着记忆耐心给她解答。 小小的香姐儿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温暖的时光,她恨不得这一路长一些,能够永远这样陪伴着兄长。 沈筠棠不知道,她在这边筹划着如何逃跑,暗处却有人盯着她的小命。 扮成贩夫走卒的中年男人压低了草帽檐,暗里的视线却追随着永兴侯府的马车,腰侧的宽大衣摆里有寒光骤闪。 沈筠棠瞧着身边小姑娘的眼睛直直盯着路边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农家汉子,灵机一动。 她略微带哑的声音道:“停车。” 驾车的长寿听到声音,缓缓停下马车,掀了车帘询问,“世子爷有何事?” 沈筠棠一手拿着包裹,压住自己的紧张,“我去给香姐儿买串糖葫芦,你们在这等着。” 香姐儿听到这眼睛一瞬间惊喜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沈筠棠。 长寿眉头微蹙,想开口说自己去,却因为抬头接触到沈筠棠坚决的视线又闭上了嘴。 沈筠棠跳下马车,就朝着卖糖葫芦的农家汉子走去,市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此时正是人流最多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会走散。 沈筠棠往常出门就算是只带着长寿一人也从未遇到过危险,但是这么多人,长寿还是不放心,转身就要跟去。 沈筠棠眉峰一敛制止了他,“怎的,我难道买一串糖葫芦都需要旁人帮忙?” 原身沈筠棠自小要强,万事总要强逼自己做到完美,最不喜人质疑,长寿长时间跟在她身边,也了解主子脾气,见此,只能停下脚步,不错眼地盯着,只盼不要出事才好。 如今“世子爷”可是永兴侯府的独苗,一府人的眼珠子。 沈筠棠见长寿没有再跟来,偷偷松了口气,她捏着包裹的手心微微出汗,在人声嘈杂的人群里,她居然还能清晰的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声。 离卖糖葫芦的农家汉子越来越近了,来去匆匆的人隔断长寿的视线,沈筠棠纤瘦的身影在人群后若隐若现。 她走到了卖糖葫芦的小摊前,递给了农家汉子两个铜板。 下一秒,长寿眼睛一跳,冷汗浸湿后背。 他眼睛眨也不敢眨地又盯了两秒,还是没有主子的身影! 另外一边挑担的小贩忽然打了个手势,而后好几人往沈筠棠消失的方向挤去。 长寿额冒冷汗,对着马车边的护卫冷声吩咐一句,就带着人朝着卖糖葫芦的农家汉子方向去了。 长寿一手执剑,一手用力拨开人群。 可正巧一些挑着担子的农夫从这路过,居然将他们挡住了。 长寿心急如焚,手上使了力气,却发现一下子推不开这些泥腿子。 顿时,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筠棠趁着人多的时候突然蹲下了身,往旁边角落硕大的竹筐后一藏,她抱着包裹,矮着身子小心往旁边移动。 竹筐靠着一块大石头放着,大石旁是一棵有了年轮的大槐树。 沈筠棠早瞄上了这些有竹盖子的竹筐。 这些竹筐原来是农家挑来卖的,里头装的是一些竹制品,现在东西卖了一大半,她这个身高躲进去不成问题。 灯下黑! 现在这处就是长寿等人的灯下黑。 他们发现她不见了,会到处搜寻,绝对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她根本就还藏身在卖糖葫芦小哥的身边没有离开。 而且长寿也绝对猜不到她是主动逃离。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金蝉脱壳的机会。 沈筠棠因为激动和紧张,心跳越发的快速。 她翻开竹筐盖子,动作灵活迅速地迈进一条腿进了竹筐。 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只脚迈进成功的大门一般,让人无端激动不已。 ------------ 第七章:刺杀 沈筠棠尽量压抑住自己胸腔中砰砰乱跳的心脏,她双手用力,另一条腿正也要迈进竹筐,突然小腿被什么东西一把抱住了,下一刻一个清甜的萝莉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大哥,里面脏,不要进去。” 沈筠棠:“……” 在沈香看不到的角度,沈筠棠的脸色像是调色盘一般,精彩极了。 她千算万算,将长寿都蒙骗过去了,居然算丢了一个十岁的小萝莉! 她现在简直就是一副日了狗的心情。 方才的情形混乱,沈筠棠突然消失在长寿视线里,长寿以及一干护卫都慌了,眼里只有沈筠棠,哪里还会顾及沈香一个庶出的小姐。 沈香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大哥给她买糖葫芦了,她正满心期盼,突然发现长寿神色慌乱,她自然也不放心。沈香人小鬼大,跳下马车,在人群细缝里轻易就挤了过去。 那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泥腿子”故意拦着长寿等人,却不会有人专门去防备一个孩子。 沈香轻易穿过人群,就见到了欲躲起来的沈筠棠。 在沈香心里,兄长高风亮节,如天空皎皎明月,如何也不能沾染农人那些带着泥巴的框具,她见此才会一把抱住沈筠棠的大腿,善意的出声提醒。 沈筠棠都要哭了。 被小姑娘这么一喊,已经将那边长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她失去了最佳逃跑的机会…… 沈筠棠僵硬地转过头,目光里带着一丝幽怨看着还死死抱着自己腿的香姐儿。 哎呦,这姑娘可真是她祖宗! 香姐儿不懂沈筠棠的这种眼神,她歪头疑惑的询问,乌黑的大眼睛带着困惑和茫然。 香姐儿还是比较敏感的,她能感受到兄长不大高兴,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 “大哥,你为什么要进这脏兮兮的箩筐里?” 沈筠棠轻轻拉开香姐儿的小手,把腿从箩筐里拿出来,僵着脸郁闷的解释道:“没……没什么,只不过想看看这竹筐里还有没有更大的糖葫芦。” 香姐儿丝毫不怀疑兄长说的话。 甚至听到沈筠棠说到糖葫芦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那大哥看到更大的了吗?” 沈筠棠绷着脸摇摇头。 香姐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立马又甜笑起来,她拉了拉沈筠棠的衣袖,“没关系,大哥,香姐儿只要一串普通的就好。” 沈筠棠“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一手拉着妹妹沈香,一手提着包裹重新走回到农家汉子身边。 卖糖葫芦的汉子是个实诚人,刚刚沈筠棠给了铜板却没拿东西,这下一见到她,不用沈筠棠再掏钱,他就选了一串大的递给沈筠棠。 “公子,您方才走的太快,小人连糖葫芦还没来得及给您呢!” 沈筠棠点点头,顺手就把糖葫芦递给了身边小人儿。 许是那群人见到沈筠棠自己出来了,明白失去了最佳时机,互相打了个收拾,人很快散开退走。 长寿带着护卫也迅速赶了过来。 护卫们紧紧将沈筠棠围在中央,并且警惕的看着四周。 长寿抹了抹额头冷汗,这已是深秋了,只这么一会儿,他就出了满身的冷汗,全是被吓的。 “世子爷,您方才着实把小的吓到了。” 沈筠棠微怔,装糊涂的看向长寿,“我不过是买串糖葫芦,难道还能丢了?” 长寿摸了摸头,赶紧把主子请回到马车里,“下回这种小事还是让小的做吧。” 沈筠棠没点头也没摇头,把沈香抱上马车后,由长寿扶着也上了马车。 长寿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将刚才那群泥腿子的奇怪地方说出来。 他安慰自己想多了,或许刚才那群人真的是赶集的农家汉子。 不过,经了这场虚惊,长寿却是变得更加警惕起来。 沈筠棠懊恼不已,但是也没有办法,失去了一次机会,只能见机行事找下一次。 沈筠棠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盯着沈筠棠的那些人,远比她懊恼多了。 如果刚才沈筠棠真的脱离长寿等人的保护,那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肯定得手。 毕竟谁都知道永兴侯府的独苗世子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可是不会丁点儿武艺。 “统领,怎么办?”一个农人打扮的健壮男子低声对路边的一个摊贩道。 那摊贩眼刀锋利,眯眼死死盯住沈筠棠的马车。 “跟上,通知甲队,山道上动手。” “是!” 去皇家寺院归元寺的人寥寥无几,就算今日是十五,大多数时候上山的路上也不会有几个人。 虽然寺庙里有小队官兵把守,但那些官兵分别在山下茶馆和山上寺庙里,路途中并无人守护,这条路就成了动手的好地方。 农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上归元寺的山道并不陡峭,不过即便这样,马车却也不能通行,必须徒步才可,有些达官贵人身子不好的,就会专门准备一顶简便的软轿一路让轿夫抬上去。 沈筠棠身子就不怎么样,所以长寿一早就让人准备了竹撵候在山脚茶馆。 到了山脚茶馆,沈筠棠带着香姐儿下了马车,朝着茶馆走去。 这山脚茶馆归归元寺管,茶馆里执勤的小厮是归元寺的小沙弥。 沈筠棠走到了茶馆门口,却见茶馆今日并非空着,而是已经有了一队人马。 进去一瞧,那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老妇人头上戴着五凤尾点翠钗,靛蓝色镶着极品猫眼石的抹额,通身富贵,身边围了四五位打扮娇俏的丫鬟。 旁边还有带刀的侍卫守护。 沈筠棠见到这位老妇人脑海中就冒出了一个称号——镇国夫人! 镇国夫人是武将世家蒋家的老夫人。 镇国大将军蒋容当年手握重兵,镇守大燕以南,在大燕被夷人侵犯、连夺十座城池时,他率领三万精锐,剿灭十万敌军,将大燕劣势扳回一城,随后领大军与夷人对战,最后将夷人驱除连祁山时,被夷人间者暗杀。 五年后,夷人卷土重来,镇国夫人接过了丈夫手中的帅印,亲领大军南下,成功击退强敌,成为大燕第一位神勇女将军!后被文帝封为镇国夫人! 镇国夫人膝下三子全部都在与夷人的对战中战死,只大郎留下一滴血脉,却是个孙女,并且身子不好。 文帝怜惜蒋家,特让镇国夫人从旁支中挑选男童过继,并且继承镇国大将军的爵位。 镇国夫人结束南方战事后,就上交了帅印兵符,带着孙女和过继的儿子回了湖北养老。 她急流勇退后不但没有招人嫉妒,反而得了帝王看重。 这么多年过去了,镇国夫人不但没有被皇族遗忘,反而越加被皇族敬重。 帝王代代,镇国夫人在代代帝王心目中的地位却是没有多少改变。 如今大燕朝,可不就这么一位威名赫赫的国夫人。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摄政王秦胤在场,也要对镇国夫人礼让三分。 原身沈筠棠与镇国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还是沈筠棠年幼的时候跟着老侯爷去湖北给镇国夫人贺寿。 老永兴侯与镇国大将军是一起长大的发小,镇国大将军上战场前留下的遗书中就提到若是他战死,让老永兴侯替他多看顾妻子儿女。 正是因为如此,这么多年,即便是永兴侯府处于风口浪尖,镇国夫人依然与老永兴侯保持着联系。 两家可谓是通家之好。 当沈筠棠等人进门来的时候,镇国夫人也看向这边来。 这一瞅,镇国夫人就怔了怔,沈筠棠的长相有两三分像是老永兴侯年轻的时候,尤其是微薄的嘴唇。 不等沈筠棠走过去打招呼,镇国夫人就已经开口,“可是永兴侯府的孩子?” 老人家已经先沈筠棠一步认了出来,她作为一个晚辈不好再无礼,连忙快步朝着镇国夫人走去。 恭恭敬敬给镇国夫人行了一个晚辈礼。 “国夫人记性真好,在下正是永兴侯府世子沈筠棠。” 镇国夫人目露追忆,她上下打量沈筠棠笑道:“好好好,当你见到你这孩子,还只这么点儿高呢,没想到一转眼就长成男子汉了。” 确实,原身当年见镇国夫人时还是个五六岁的小豆丁,现在沈筠棠已经十七岁了。 若是换做原来的沈筠棠可能还会不自然一番,但是如今的沈筠棠却是擅于交际。 她嘴角带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她这样与老永兴侯年轻的时候又更像一分,顿时让镇国夫人充满好感。 “晚辈幼时见过国夫人,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国夫人都没怎么变化。晚辈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镇国夫人被沈筠棠一句话逗的哈哈大笑,十几年过去了,她早已双鬓斑白,皱纹遍生,身体也大不如前。哪里真能认出来,沈筠棠看出她的身份恐怕是见了她头上的首饰罢了。 虽然明白沈筠棠这小子恐怕是故意逗她开心,但是镇国夫人也很是高兴。 见到旧友的后嗣,而且又是个嘴甜的,又怎么可能不开心。 镇国夫人瞪了沈筠棠一眼,唤她来身边坐下。 “没想到老侯爷的孙子不但长大了,这嘴儿也变甜了,积安那个老家伙可是被你哄的整日乐呵呵的?” 说着话,镇国夫人才注意沈筠棠手上还牵着个小丫头。 沈筠棠见镇国夫人落在香姐儿身上的目光,解释道:“国夫人,这是在下舍妹,闺名沈香。” 镇国夫人喜欢小孩子,当即让身边嬷嬷取了荷包来送给香姐儿做见面礼。 寒暄了几句后,镇国夫人询问:“阿棠怎么今日来归元寺?” ------------ 第八章:不喜食辣 (IQ今天不上线的长评加更~么么哒~ 说一下,每日的正常更新时间不出意外都是早上7点。加更法则在作者有话说里。新书刚开,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有花花的送花,没花花的多多留言~) 沈筠棠没想到镇国夫人居然还不知道她父亲过世的消息。 她神情一窒,才缓缓开口,她因为喝了药的关系,嗓音偏沙哑,却又带着一丝糍糯,叫人听起来好似带了一丝哀戚,“国夫人,家父仙去,今日我是来归元寺给家父供奉灵位的。” 镇国夫人显然没想到随口一问会问出这样的噩耗,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咽了口口水才道:“什……什么时候的事?怎会这么突然?” 其实,镇国夫人与老侯爷时常通信,只是这次永兴侯走的突然,老侯爷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写信告诉老友,而镇国夫人又启程来了燕京,她昨日才到燕京的府邸,而永兴侯府也办完了丧事,她自然是错过了。 “家父身体一直不好,此番又受了刺激,太医赶来也回天乏术。”沈筠棠略作解释。 镇国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叹口气。 斯人已逝,再惦念也毫无用处了。 沈筠棠不想再谈这个沉重的话题,索性转移话题问镇国夫人为什么来归元寺。 此时还是早间,镇国夫人只是来到山脚,还未去寺庙里。 镇国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嬷嬷麻溜的将原因说了。 国夫人年纪大了,走不了长途,他们匆忙赶来归元寺,并不知道还要备轿撵,已差了人去准备,所以才暂且等在山脚茶馆。 沈筠棠颔首。 旁边长寿却低声告诉沈筠棠这里离附近村庄远,轿撵不好准备,只怕国夫人这一等就要等到中午。 沈筠棠想了想,邀请镇国夫人坐长寿给她准备的竹撵。 她这身子虽然弱了点,但是爬上山还不成问题。 老嬷嬷正愁耽误时间,晚上回不去府邸,沈筠棠这举动就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于是,本应该是沈筠棠一行人独自上山去归元寺的,现在变成了两行人。 浩浩荡荡几十人。 香姐儿跟着镇国夫人同坐在轿撵上,沈筠棠带着长寿等人跟在镇国夫人身后。 早在半途就埋伏好的一群蒙面人瞧见山道上远远走来一大队人马。 伏在草丛中的领头人目露惊讶,他看向身边手下,低声吩咐:“去打探打探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不一会儿,打探的人就回来了。 男子满脸苦色,“统领,与那小世子同路的是国夫人。” “国夫人?难道是镇国夫人?” “正是。” “……” 领头的男子气的直磨后槽牙,镇国夫人是什么身份,若是她老人家受了连累,估莫着他们小命加一起都不够赔的。再说,镇国夫人身边的那些人可不是草包。 这位国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亲自训练过黑甲军的。 领头男子脸色铁青,顿了顿,再次放弃,他咬牙切齿懊恼道:“撤!” “是,统领。” 一组埋伏在半道儿的顶尖杀手无声无息撤销了计划。 离开的路上,领头的男子揉着额头。 身边手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统领,下面怎么办?” 领头人深吸口气,阴狠道:“某就不信,这个沈筠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躲过我们所有的安排,归元寺,着暗部的线人去布置。” “是!” 沈筠棠平安到达归元寺,一路上与镇国夫人聊些家常,时间过的倒也快。 她根本就没想到,无意中她已经躲过了两场威胁生命的刺杀…… 长寿带人防备了一路,却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到了寺庙,他也微微放下心来。 沈筠棠被专门做法事的大和尚领着去了会堂,镇国夫人在祭拜了家人的灵位后,也去了会堂。 永兴侯过世的时候,她没赶得及,只好趁着现在祭奠一番。 香姐儿当童女,法事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此时已经临近午时,归元寺里有专门为皇亲贵胄准备的素斋,也算是京中一绝。 镇国夫人邀沈筠棠一同去寺庙后院用素斋。 沈筠棠本来就不想这么早回府,她还在找机会逃走呢!当然欣然应允。 在一间布置素雅的禅房里,镇国夫人与沈筠棠同桌而坐,香姐儿就坐在沈筠棠身边。 小姑娘第一次出门去这么远的地方,即便今日是来给父亲供奉灵位的,也没能影响到她出门的兴致。 香姐儿还没吃过寺庙里专门的斋菜,她瞪着大眼儿好奇的询问:“大哥,为什么寺庙里的饭菜叫素斋?” 沈筠棠嘴角牵了牵,耐心给她解释:“佛家不食荤腥,所用饭食都是用素菜做成,所以叫素斋。” 小姑娘点点头。 很快,几个小沙弥就拎着食盒陆续进来。 归元寺素斋很是有名,据传现在厨房做斋菜的大和尚是宫中以前的御厨,后来,了却红尘,在归元寺出家。 归元寺有一套全素斋,一共十三道菜,是高官贵胄来了归元寺必尝的菜品。 镇国夫人和沈筠棠也不例外。 不多时,小沙弥已经将十三道素材都放在桌上。 十三道菜整整占了一桌。 守在一旁的长寿瞧着桌上做工精致的菜肴,当瞧见一道麻婆豆腐时,心中一喜。 在摆放碗盘的时候,他特意将这道菜放到了沈筠棠面前。 沈筠棠眼睛一瞥,哪里不知道长寿的意思。 她顿时苦笑不得。 原身沈筠棠嗜辣味,其中最爱的一道菜就是麻婆豆腐。 若非身体不好,多食辣有害,她定会顿顿要吃这道菜。 每次有这道菜的时候,原身都能多吃上一碗饭。 长寿自小在原身身边照顾,当然对原身的喜好一清二楚,这么做也不奇怪了,他无非是想沈筠棠多吃些而已。 可是现在的沈筠棠早已换了芯儿,已经不再是那个嗜辣的原主了。 在现代,她就是江南的姑娘,喜好甜食,微辣的菜肴她都吃不了。 饭间,沈筠棠边陪着镇国夫人聊着天,边用着饭。 归元寺的全素斋名不虚传,就算是素鱼素鸭都能做出真正的鱼鸭味。 即便是镇国夫人这样节制的,也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 旁边伺候的长寿见自家世子爷就光掏着旁边的一道素炒三鲜吃的欢,反倒是往日里最喜欢的麻婆豆腐一口都没动。 他忍不住提醒道:“世子爷,您尝尝这道麻婆豆腐,听说是大师傅的拿手菜。” 沈筠棠实在是不想吃辣,别说还是麻婆豆腐这种辣味级别的,旁的地方委屈自己就算了,在吃食一道上,她可不想还让自己的肠胃受委屈。 “我今日肠胃不适,还是不要吃辣了。” 闻言,长寿也不再劝,他虽然是世子爷身边的常随,但说到底也是下人,大燕等级森严,可没有下人逼主子做什么事情的。再说他对主子真心实意,主子不想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勉强。 反倒是旁边的香姐儿瞧着那盘颜色鲜艳的麻婆豆腐有些嘴馋,她扯了扯沈筠棠的衣袖。 “大哥,我想吃这道菜。” 沈筠棠语调放温和与身边的香姐儿道:“香姐儿平日里吃辣菜吗?” 沈香摇头。 韩姨娘是杭州人,口味比其他地方的人更清淡,从不做辣菜。 这盘麻婆豆腐上一片辣椒油,瞧着就不是一般的辣,不常吃辣的人一下子尝试这种菜很容易上火拉肚子。香姐儿又是个孩子,沈筠棠可不敢让她吃。 “这道菜口味清淡的人吃容易不适,香姐儿吃其他的可好?”沈筠棠声音放柔,就是一个亲切可亲的合格兄长。 香姐儿以前从未被兄长这样关心过,顿时满眼孺慕,哪里还想到要吃什么麻婆豆腐。 在她眼里,有兄长的关怀比吃什么美味都要来的重要。 香姐儿乖巧道:“香姐儿听大哥的,不吃。” 沈筠棠笑起来,摸了摸她柔软的小发髻。 镇国夫人瞧着身边这对兄妹相处时的情形,也是宽慰不已,她还记得十几年前,老侯爷带着沈筠棠来看她,这个小世子面容清冷、小脸绷着没有一丝笑意的模样。 现在长大了,反而多了丝人味儿。 恐怕也是他父亲在天之灵,保佑的。 镇国夫人对身边伺候的人招招手,“把这盘麻婆豆腐撤下去,反正大家都不吃,放这儿省得碍眼。” 镇国夫人年纪大了,为了保养身子,也是很久不吃这些重口味的菜肴了。 这全素斋之所以是十三道菜是取十三太保的好寓意,要是旁的贵人,忌讳点的,定然不会拆一道下去,不过在座的镇国夫人和沈筠棠都是不拘小节之人,没这个顾忌。至于香姐儿,她还是个小人儿,对这些规矩根本就什么还不懂呢! 国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忙端着那盘麻婆豆腐出去了。 禅房外面有归元寺小沙弥守着。 嬷嬷把菜盘交给小沙弥,叫他端下去。 十几岁的小沙弥端着那盘麻婆豆腐回到了寺庙厨房。 做菜的大和尚瞧着一盘菜被完完整整端回来,奇怪道:“怎么回事,这菜怎么一口没动?” 小沙弥恭敬的答话,“师父,今日来的贵人都口味清淡,不喜食辣。” 大和尚以前是皇宫中的御厨,颇有几分傲性,尤其是对自己这手手艺更是自信的很。 今日居然遇到不吃自己做的菜的人!他冷哼一声,吩咐小沙弥。 “既他们不吃,就拿去喂狗吧!” 小沙弥了解师父的性子,师父一旦做了决定,要是让他知道别人没照他的话办,以后他就会记仇一辈子。 小沙弥抹了抹额头冷汗,端着那盘麻婆豆腐就去了寺庙厨房的后院。 后院一个小竹棚里头,拴着几条土狗,是寺庙里养来看家护院的。 小沙弥将那盘麻婆豆腐倒在土狗的饭盆里。 早已饿了的土狗嗷呜嗷呜一下子围过来,头伸进饭盆里,“呼啦呼啦”吃的很欢。 小沙弥刚转身离开,让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一幕就发生了! ------------ 第九章:挣扎 (上一章最后结尾一句话稍微改了一下,不影响阅读~么么扎~) 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几只土狗口吐白沫抽搐着倒在地上。 等到小沙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厨房后院,暗处走出一位穿着僧袍的年轻僧人。 他眼神一厉,三两步走到已经死掉的几条土狗身边,伸手拨开狗尸。 瞧见饭盆里的麻婆豆腐,顿时拳头攥紧。 男人眼神里满是不甘。 怎么会,他这么缜密的计划竟然又失手了! 永兴侯的这个小世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陪着镇国夫人用膳的沈筠棠根本就想不到,只是自己口味的稍稍改变,就再次躲过一场刺杀…… 饭毕,镇国夫人在归元寺禅房休息了半个时辰才出发下山。 到了山脚一行人便要分别。 镇国夫人被贴身伺候的嬷嬷从竹撵上小心扶了下来,沈筠棠牵着香姐儿与镇国夫人告别。 镇国夫人拉着细瘦的沈筠棠拍了拍她纤细的手臂,不舍道:“阿棠无事来老身这里坐坐,老身才来京城身边没什么人,正是寂寥呢!” 沈筠棠嘴甜的应下,心中却在想:等今日她逃离这座金丝笼,天高任鸟飞,她只怕是与这位慈祥的镇国夫人没有再次相见之日了。 两队人马分开之际,镇国夫人瞧沈筠棠只带了一小队护卫,怕她中途出事,命了自己的一队亲兵跟着守护,将沈筠棠安全送到府邸。 沈筠棠一个劲儿的推辞,却也没推掉镇国夫人的好意。 等她上了马车,脸就苦的厉害。 又多了一队人,她这还怎么跑? 先不管了,见机行事吧? 和沈筠棠坐在一个车厢里的香姐儿一直盯着她的脸瞧。 不一会儿,女童稚嫩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大哥,爹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还有祖父祖母姐姐们和我,你不要难过好不好?香姐儿以后一定对你好。” 沈筠棠猛然听到香姐儿这么说,愣了瞬间,随后神色温柔的看向面前眨着黑亮眼珠的女童,这孩子,她在想着如何逃之夭夭,她却以为她还没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 她是该说她单纯还是该说她傻? 沈筠棠自嘲的笑了笑,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伸手揉了揉香姐儿柔软的黑发,“香姐儿莫要担心,大哥好着呢!” 小姑娘用力点头,眨着水亮的眼睛抬头瞅着沈筠棠,“祖母说,大哥只有把自家身子养好了,咱们永兴侯府才能有希望,所以大哥不要难过,难过会伤身。” 沈筠棠没想到小丫头说出这番话,顿时哭笑不得,可细想下来又觉得悲哀。 往日里富贵满堂、让文帝最信任的永兴侯府,什么时候落魄成要靠她这个假男人扛起整个家族的兴衰? 想到她逃出生天后永兴侯府的下场,沈筠棠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对她关怀备至的祖母,卧病在床的祖父,辛苦持家节省的姐姐们,还有这个自小就被当成丫鬟养大的小妹,他们的下场会是什么? 从原身的记忆里,她已经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 虽说还有一个老永兴侯,但是依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指不定还能活几年,她若逃走,老侯爷接连遭受儿孙的打击,怕是情况更不容乐观。 二姐三妹四妹五妹年纪都不大,到时家中没有男人,谁来给这些娇弱的女儿家们依靠。 普通人家的绝户还要被朝廷没收财产的,更不用说早招摄政王忌惮的永兴侯府了。 到时候恐怕被那个狠绝的男人撕了! 一想到这,沈筠棠瞬间浑身冰寒。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原身身上压着的责任和重担。 可是她不是原来的沈筠棠……她很自私的…… 她害怕这些责任,她还是想要逃离…… 沈筠棠唾弃自己的懦弱,对上香姐儿孺慕的眼神,她有些羞愧,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宽大的袖口下,沈筠棠紧紧攥着拳头,视线转向马车车壁上微微晃动的车帘。 她缓缓深吸口气,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试一次,为了自己再试这一次。 如果她能逃走,什么狗屁的永兴侯府,再也与她无干! 如果不能,她……就心甘情愿留在永兴侯府,成为小世子沈筠棠! 毕……毕竟这副身子是原主的,就当是她代替原主尽孝、了结她的遗愿了。 已经决定的沈筠棠呼了口气,仿佛堵在胸口的那股郁气也疏散了一些。 香姐儿随着沈筠棠一大早出门,她人小,这会儿已经累了,靠着车壁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沈筠棠小心将她平放在车厢内的软榻上,给她盖上薄毯。 她掀开车帘,瞧着车外的情形。 她记得,这归元寺的山脚有几家简陋店铺。 这些店铺的房屋就是最破旧的茅草屋,盖成敞口的前后样式,平时没有人住在这里,也没人在这做生意。只到了逢集的时候,百姓们来归海寺上香,房屋主人才会来做生意。 那一排简陋的房屋不多,只那么几间,分别是一家茶水铺子、一家杂货铺子,还有一家布庄。 此时已是下午,来赶集的百姓大多已归家,几家铺子门前客人稀稀落落的,连伙计都显得无精打采的。 沈筠棠在归元寺的时候其实已经想好了对策,值此机会自然不会再放弃。 她敲了敲车壁,不一会儿就有护卫贴到马车车窗边询问。 沈筠棠让他唤来长寿,将自己的要求说了。 长寿让将沈筠棠扶下马车。 他有些不赞同道:“世子爷,这样只怕是不好吧?” 沈筠棠横了他一眼,长寿忙闭上了嘴。 长寿心中有些不安,他怎么觉得小主子这两日心思越发难猜了呢! 无奈之下,长寿只能按照沈筠棠的意思,让永兴侯府的侍卫赶着马车先送五小姐回去。 而他则领着镇国夫人拨来的几位亲兵护送沈筠棠去那家简陋的布庄。 沈筠棠在长寿的陪同下,进了布庄,镇国夫人的几名亲兵就守在布庄门口,幸好这些亲兵今日穿的都是家常的便服,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瞧着顶多像是强壮些的家丁罢了。 暗处,秦丑如鹰一般眼睛盯着沈筠棠进布庄的背影,冷冷一笑。 呵!他真是没想到这个小世子手段还不止一招,怎么,让马车先行以为就能瞒过他? 在他这个暗卫面前使调虎离山之计不觉得自己嫩了些? 如今,这位永兴侯府的小世子怕是再也没那么好的运道了! 他今日就亲手送她归西! 这么想着,秦丑朝着身边的人打了个手势,顿时从两旁隐蔽处出现十几个灰衣人,都手中提剑蒙着面。 ------------ 第十章:最后的逃逸 此时归元寺和归海寺山下人烟稀少,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机,又没了碍事的镇国夫人,就算她老人家留下几名亲兵,在他面前,那也不足为惧! 沈筠棠一走近布庄,靠着柜台打瞌睡的掌柜就一惊,忙打起精神来招待客人。 他瞧沈筠棠一身衣裳颜色虽然素雅,但是衣料着实不一般,还有那腰间配饰,具都告诉他,这位年轻的公子恐怕是位贵人。 掌柜不敢怠慢,笑眯眯的道:“这位少爷,可有什么需要,小店虽是小本生意,但也有几十种布匹,上到绫罗绸缎下到粗布麻衣都有,这边还有成衣,只要是少爷看上的,尽管试一试。” 沈筠棠站在铺子中央,环视了一周,随口问道:“掌柜的,你们店铺所有的布匹都摆放在这吗?” 掌柜的被问的一愣,以为来了大生意,难道这位富贵公子要买下他整个店铺的布匹? 他两眼冒光,忙回道:“没有没有,少爷说笑了,这小铺子哪里能装得下小的所有的货物,还有一半布匹和成衣在后院呢!男子和女子的都有,若是少爷需要,小的这就带少爷去瞅瞅?” 沈筠棠点点头,带着长寿跟掌柜进后院转了一圈。 回到前院铺子,沈筠棠抬手一指一套蓝色普通布衣道:“掌柜,这件取来我试试。” 掌柜不知沈筠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转身将布衣取下来双手奉给她。 长寿皱眉,更是看不明白世子爷这是何意。 他低声在沈筠棠身边提醒,“世子爷,这外头危险,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沈筠棠根本就不管他说的什么话,冷声回道:“如何,我如今买一件衣裳,你都要管?” “小的不敢。”长寿连忙低头后退一步。 沈筠棠见他妥协,松了口气,她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后院换衣裳,去去就来。” 于是,长寿只能等在布庄里,他在心中叹气,实在是想不明白,世子爷为什么好好的突然想起来要买成衣,而且还是这种粗制的麻布短衣……这些都是泥腿子穿的,就算买回去,他堂堂一个世子爷也穿不了啊! 府中几位小姐亲手给世子爷缝制的衣裳可是比这简陋店铺里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唉…… 只是世子爷又不是真的男人,他不好跟去看着世子爷换衣。 沈筠棠就是算到了长寿会有这个顾忌,所以才选择去后院更衣。 她拎着一套男子布衣进了后院给那些讲究的客人做为试衣间的库房,转手关上门,她立即将手中的男子布衣扔到一旁,换上了库房里的女子成衣。 退下身上雅致的素色长袍,拆下发冠,擦掉浓眉,快速挽了女儿家的发髻,再系上粗布衣裙。 只瞬息,清俊羸弱的永兴侯府小世子就变成了一个瘦弱娇怯的姑娘家…… 沈筠棠不敢有丝毫放松,机会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次。 她十分小心的将之前自己藏在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再用另一块布裹好,而后把换下来的衣裳藏进库房角落。 紧接着,她就背着包裹小心出了库房。 在地上抹了两把黑灰随意糊在脸上,顿时一张白腻得苍白的小脸就已经“面目全非”。 之前在进后院的时候,她就已经观察好,院墙不高,靠着院墙一角放着几袋牲畜吃的麦麸饲料,她可以踩着那些饲料袋子翻出墙去! 一匹掌柜用来拉货的青头骡子就栓在旁边,吃着食槽里的麦麸。 沈筠棠快步走过去,还没踩上饲料的麻袋,就突然听到前院一阵乒乒乓乓的奇怪声音。 沈筠棠一怔,想去瞧瞧情况,可又犹豫起来。 如果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再去前院,那她就前功尽弃了! 只好狠狠咬了咬牙,踏上麦麸的袋子,把包袱系在腰间,双手趴上墙头。 秦丑一个手势,一队人马悄无声息朝着布庄快步走去。 门口守着的镇国夫人的亲兵顿感气氛骤变,脸色一沉,摆出防御的姿势。 可是秦丑的人比他们还要快! 瞬息,拔刀相向。 镇国夫人的亲兵虽然也是万里挑一,但他们毕竟是亲兵,比起从小训练的专业杀手还是不同。 况且此时留在沈筠棠身边的亲兵也就那么几位。 秦丑带来的人却是他们的一倍还多。 几人围攻一人,很快,几名亲兵就受了重伤,又被结果了性命。 店铺内的长寿见到这一幕,大骇! 他余光瞥了一眼通向后院的门帘,紧张不已。 只是瞬间,他就做了决定,不管怎样,他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拦住这群人。 他立即拔剑迎向这些突然出现的刺客。 秦丑将镇国夫人的亲兵交给手下,自己亲自提剑迎上长寿。 一旁掌柜的早在一群蒙面人进来就杀人的时候吓晕了过去。 只几招下来,长寿肩胛就中了一剑,顿时鲜血浸透了衣裳,被秦丑一脚踹到货架上,将脆弱的货架压散。 长寿痛苦的捂着胸口咳嗽着,嘴角流血,他支着身体狠狠瞪向秦丑那双冰冷的眼睛,毫无惧意。 秦丑用剑指着长寿的喉咙,剑尖还在滴血,他声音低哑晦涩,“说!沈筠棠在哪里!” 长寿眼睛一闭,就要往锋利的剑尖上撞。 秦丑目光一寒,飞快移开剑尖,他大掌一提,将长寿拎了起来,就往后院拖,“想死,没那么容易!” 这时,手下已经解决所有亲兵,与他一同去了后院。 布庄只有一个后门,沈筠棠只会在后院,她难道还能长出翅膀,飞了不成! 长寿心中惊恐,可到这个地步,他也回天乏术,他紧闭了眼睛,泪水都要涌出眼眶。 侯爷去世时,世子爷没怎样,今日却要死在这里。 世子爷若是今日真的没了,侯府恐怕真的要变天! 罢了,他自小陪着世子长大,大不了,他黄泉路也陪着世子走,世子爷终究是女人,他怕她害怕。 通往后院的破陋木门被秦丑一脚踹倒,“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刚爬上墙头的沈筠棠被这声音一吓,一脚没踩稳,直接从土墙头上滑下来,落在麦麸麻袋上。 青头骡子被吓了一跳,“噗嗤”打了两个响鼻。 ------------ 第十一章:认清 沈筠棠视线微转,落在发出声音的方向,瞬间,她后背已经浸出一层冷汗。 紧接着,就见到一队蒙面的灰衣人提着剑冲进了后院。 日光照射在剑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锋利的剑刃上居然还在滴血! 这群人悄无声息,却透着刺骨冰寒的气势,沈筠棠整个人忍不住僵硬起来。 她视线突然一凝,因为她看到受了重伤的长寿被其中一名灰衣人拎着衣领拖进了后院。 见到这一幕,沈筠棠就算再迟钝也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是现代人,连带血的场景都没亲眼见到过,现在遇到刺杀,又怎么可能不害怕不紧张。 只是片刻,沈筠棠脑子里就闪过了千万个念头。 真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她反而变得冷静起来。 秦丑带人闯进了后院,如鹰的目光一扫,发现后院布置极为简单,除了一间茅草屋外,也就只有院中的那匹青头骡子和骡子身边的年轻农家女子。 秦丑对着身旁手下挥了挥手,冷飕飕的说了一句,“搜!” 旁边做为库房的房门立即被几名灰衣人踹开。 趁着这个时候,秦丑一把将长寿扔到一边,提剑缓步走到了沈筠棠身边。 眼前女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裙,简单挽起的发髻微微凌乱,她整个人缩在角落,浑身颤抖着,头都不敢抬。 秦丑瞧着眼前一身农家打扮的女子,皱了皱眉。 “抬头!” 沈筠棠心都要跳了出来,虽然之前她在脸上抹了黑灰,但她也不确定眼前这人会不会认出她来。 见这女子不动,秦丑声音一沉,手中剑用力往地上一插,顿时竟没进土里半截! “抬头!我的剑可不懂得珍惜人命!” 沈筠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来。 她眼神中满是恐惧,牙齿都在打颤。 好了,这下都不用装,她是真的这么害怕,在死亡面前,有几个人真的能那么大无畏的。 在沈筠棠抬头的瞬间,旁边一直暗暗观察祈祷的长寿顿时呆住。 而秦丑看到这农家女子眼神惊恐,满脸黑灰,脏污不堪,顿觉嫌弃。 “说,刚才进来换衣服的男人去了哪里!” 秦丑逼问的声音此刻听在沈筠棠的耳朵里却像是“无罪释放”的宣判。 她原本紧张的心都要蹦出来了,担心下一刻就要丧命在这刺客头目的剑下,可他居然没认出她来! 沈筠棠简直高兴想要大喊三声。 她忙压抑住心底的狂喜和激动,压了压嗓子,抖着声儿道:“你……你问的可是一位贵……贵公子?” 秦丑回忆着脑中永兴侯世子的长相,清俊羸弱白皙,气质清贵,确实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贵公子。 “就是他,人呢!” 不等沈筠棠回答,秦丑的手下已经从库房里出来。 秦丑目光扫向他们。 几人同时摇头。 “统领,里面没人。” 那件库房很是简陋,连个窗户都没有,人就算在房间里,也不可能逃出去。 于是,秦丑的视线再次落到缩在青头骡子旁的沈筠棠身上。 沈筠棠抖着手指了指院墙,“那……那位公子从这里跳出去,离……离开了……他往东边走了。” 秦丑随着沈筠棠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院墙边堆放的装麦麸的麻袋,以及土墙头上明显被人扒过的印记。 他再看向院外的东面,那是通往京郊皇庄的小道,有着一片小树林,树林过后再走一段路正是镇国夫人的一座私园。 他眼眸一厉,好一个永兴侯府小世子,他这是想要找镇国夫人帮忙? 他最好乞求她那两条腿得用点,跑的够快! 秦丑虽是杀手,却也不是丧心病狂滥杀无辜的。 此次,他的目标只是沈筠棠,他不会傻到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 他眼角余光扫了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长寿一眼,下一秒对着手下打了个手势。 不过片刻工夫,这群人就翻墙迅速离开,往东边追去。 等到这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沈筠棠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地上。 真是千钧一发,有惊无险呐! 若不是她恰好换了女装,这群心狠手辣又机警的刺客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不过也是,有谁会想到堂堂永兴侯府的世子爷会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呢!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就在沈筠棠放松下来的时候,原本装晕的长寿瞬间抬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然从地上跃起来。 他一手捂着胸口,三两步就来到了沈筠棠面前。 长寿一把将主子拉起,面色严肃道:“世子爷,我们赶快离开!那群人要是找不到肯定还会回来的!” 沈筠棠眼睛瞪大,有些呆的问出一句,“长寿,你还能认出我?” 长寿抿了抿唇,说实话,他真是佩服世子爷。 在这样的绝境,他都绝望了,世子爷居然能绝处逢生,逃过一劫! 她换了一身农家女的衣服喂牲畜,就算是摄政王亲自来了,恐怕都认不出这是永兴侯府的嫡长孙! “小的与世子爷一起长大,自然不能与旁人比。” 说实话,沈筠棠有些挫败。 她还以为她穿回女装多成功呢! 原来还是照样瞒不过身边亲近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沈筠棠是彻底歇了逃跑的心思。 此时,她也冷静下来。 确实,这个地方不是久待之地,万一那群人杀回来,那她才真的没命。 长寿随意用布条将肩上伤口扎起,而后就带着沈筠棠翻墙离开布庄。 布庄旁边有他们的马匹,长寿扶着沈筠棠上了马,自己选了另外一匹,两人抖动缰绳,夹紧马腹。 很快消失在京郊通往燕京的官道上。 沈筠棠在现代就会骑马,这倒是难不到她,可骑的不是很快,不过就是这样的速度,也是够他们赶路逃命的了。 行了好一段路,沈筠棠才忍不住问出口。 “其他人呢?” 长寿声音带着一丝难过和低哑,“回世子爷,他们都死了。” 沈筠棠顿时瞪大眼,不敢置信! 死了? 那些留在布庄门口的亲兵都没了? 虽然他们只见过一面,但是身边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沈筠棠仍然不能一时接受。 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 第十二章:再遇 秋日的冷风迎面吹来,似乎要带走她身上每一丝温度。 沈筠棠视线落在越来越近的燕京高耸的城墙上,心中却愤怒又悲凉。 她这才明白,当她成为这个世界的沈筠棠后,有些东西就是抛不掉的,不是逃走就能躲避的。 如果她今天真的逃走,永兴侯府的下场会不会就像那些死去的亲兵一样? 长寿跟在主子身后,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突然觉得沉默的主子让人莫名的心疼。 不管她自小接受的什么样的教育,但她终究是个女子,肩膀羸弱。 燕京内城是不让普通人骑马的。 所以一主一仆到了城墙边就翻身下马。 长寿几乎半个胳膊都浸泡在鲜血里,下马的时候,他由于失血过多,直接双腿一软就摔在地上。 沈筠棠连忙过去将他扶起。 “长寿,你这样不行,必须立马找个医馆处理伤口。” 长寿捂着伤处,咬牙摇头,“世子爷,您不用管小的,快些回府上才安全。” 沈筠棠轻叹口气,“你看我穿成这样如何回府?” 长寿抬头看向一身农家女打扮的世子爷,顿时噎住…… 虽然他家主子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家,但她是世子,侯府知道这个秘密的拢共也没几人……这个样子回府确实不妥。 “是小的没想周到。” 沈筠棠拍拍他没受伤的那条手臂,“好了,你坚持一下,咱们先去医馆。” 长寿颔首,也只能先这么办了。 京中熟人多,沈筠棠怕不小心被认出来,她这样毕竟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所以将长寿送到医馆医治后,她与长寿商量准备去旁边的聚丰酒楼开上一间房,再派人去府中通知白梅和咏春,叫她们带着东西来酒楼,等她重新装扮后再回侯府。 长寿也觉得这么做是最周全的。 等沈筠棠从医馆出来,已是黄昏。 即便是热闹的朱雀大街,此时也是秋风瑟瑟,寒气侵人。 她换了劣质的麻布衣裙,又骑马吹了冷风,陪着长寿的时候还能硬撑着,这会儿只一个人站在街口,顿时打了一个寒噤,身体止不住一阵颤抖。 她伸手抱起双臂,用力搓了搓,随即抬头看向旁边酒楼巨大的招牌。 聚丰酒楼是京中权贵所开,菜色新鲜,环境高档,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经常用来聚头聊生意的地方。 她本不应该选这样容易碰到熟人的酒楼,可这时也是没办法,最近的来客客栈距这儿有大半条街。 沈筠棠摇摇头,抱臂就朝着聚丰酒楼走去。 她只不过开间客房,片刻的工夫,哪里会那么巧,遇到熟人? 不过让沈筠棠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偏偏这样的巧合就是这般多。 她怕人认出来,走路都是低头缩肩,步伐迅速。 这样难免就视线不清。 聚丰酒楼豪气的大门就在眼前,沈筠棠快步冲了进去。 眼前却突然多了一堵“墙”,她一头撞在这堵坚硬的“墙”,头冒金星,一个反弹,就后退两步,跌在地上。 痛…… 沈筠棠下意识伸手撑住了地面,疼的眼泪花儿都要挤出来了。 头顶却响起一个恼怒气愤的声音,“大胆刁妇,居然敢撞殿下!” 殿下? 沈筠棠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就与这位“殿下”的视线相撞。 靠……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殿下……摄政王殿下…… 沈筠棠原来还疼痛的身体在见到眼前这个人时顿时就僵硬了,什么疼痛什么痛苦顷刻被吓的烟消云散。 她艰难地咕咚咽了口口水,脑子千万个念头最后只化成了一个,随即在她的脑中声音越来越大。 他……不会认出她来吧! 沈筠棠浑身都因为害怕恐惧的微微颤栗起来。 摄政王秦胤居高临下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狼狈女人。 他凤眼狭长,带着凌冽寒光,高挺的鼻,凉薄微抿的唇角,一身低调的黑袍,仿佛是凛冽寒冬中最坚硬的冰块。 他冰冷的外表下,没人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他的确是不悦这么被人撞了一下,而且还是如此一个脏污不堪的农家女子。 女人脸上带着秽物,一身穷酸打扮连他府上的烧火丫鬟都不如,可偏偏却有一双灵动的清润双眸。 清清粼粼的仿若一潭澄澈的山泉,就是有一种让人沉醉的魔力。 此时双眸沾了水雾,像是被晨露笼罩的墨玉。 这双眸子莫名其妙与他在永兴侯府上见到的那双重合起来。 于是,万年桀骜不训又清高孤冷的摄政王竟然微微弯腰,破天荒对着眼前狼狈女子伸出了修长带着茧子的温暖大掌。 这个动作不仅震惊了沈筠棠,连摄政王身边跟着人也在一瞬间瞪大眼睛,恨不得现在揉揉眼珠子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事实。 沈筠棠:…… 沈筠棠简直要被吓哭,她哪里敢伸手。 这个家伙可是永兴侯府的死敌! 说不定今天刺杀她的那些人就是他派去的! 他不会是将她认出来了吧? 沈筠棠欲哭无泪。 她吓的连忙低头,手缩的更紧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恳切道:“这位贵人饶命,小女子不是故意为之……” 堂堂摄政王还是第一次尝到被拒绝的滋味…… 本来还没什么表情的俊脸瞬间黑沉,他有些僵硬地抽回手,寒眸越发冷冽。 眼前的女子扑簌簌发抖,仿佛要害怕地缩成一个团。 他难道真的有这么吓人?她就要吓成这样? 不都说他是这燕京广大女同胞的春闺梦里人? 摄政王脸色很难看。 最后只能冷了脸尴尬地吐出两个字,“回府”! 若是摄政王身边贴身伺候的魏公公知道主子的想法,一定要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殿下啊,您是不是想多了,您虽然是百年一遇的俊才,也确实当过都城万千闺秀的梦中人。 可那是几年前的事啦! 您现在都二十五了,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现在大家都怀疑您这个大龄剩男到现在不成婚是因为那个不行。 不行的,有几个女子会喜欢?那些闺秀们可精着呢! 一旁伺候的人哪里有人敢违背摄政王殿下的话,既然摄政王都没为难这个农家女,他们管那么多做甚。 于是,沈筠棠坐在地上就看到那个如狼似虎的摄政王殿下大步离开了。 ------------ 第十三章:看上了一双眼睛 (新文求支持!) 她伸手抹了抹额头浸出的冷汗,等到见不到摄政王殿下那孤傲的身影,沈筠棠一咕噜爬起来冲进了聚丰酒楼,往柜台上甩了一锭银子开了间客房。 半个时辰后,白梅和咏春寻到的聚丰酒楼。 此时沈筠棠如死狗般躺在酒楼客房的床上,盯着帐顶发呆。 今天一日的经历真是叫她毕生难忘,沉静下来后,她竟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房门被敲响,沈筠棠才挣扎着起来开门。 白梅和咏春一进来瞧见自家主子这番模样,差点惊的叫出声来。 “世子爷,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寿呢?他怎么没陪在您身边?” 沈筠棠苦笑着摇摇头,“先换衣吧,事情等回府后再说。” 两女点头,忍着满心担忧和好奇连忙开始忙活起来。 两刻钟过后,沈筠棠已重新换上男子衣袍,梳起男子发髻,英眉微扬,又是那个有些羸弱苍白的永兴侯世子了。 白梅瞧着恢复原貌的主子,松了口气,将一旁茶盏递给主子,“世子爷,咱们这就回去吧!” 沈筠棠已经出来大半天,五小姐回府后,老夫人就在念叨,她们在府中也担心的很。 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沈筠棠也多了个心眼。 她吩咐道:“咏春,你换上我刚才穿的衣裳从大堂出去,我带着白梅走后门。” 咏春比白梅稳重,一听世子爷这么吩咐也觉得很是妥当。 万一有人怀疑起来,她们这番应对怎么也查不到世子爷身上来。 咏春身材与沈筠棠相似,只是胸口比她鼓囊的多,不过宽大的衣裙一罩也看不出什么分别来。 在炭盆里寻了黑灰将脸抹了,咏春开门先行离开。 小半刻钟后,沈筠棠才带着白梅走出后门,两人直奔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回府。 等回了永兴侯府,沈筠棠让老管家聂叔派人去医馆将长寿接回来。 摄政王殿下是骑马回的瑞王府。 进了王府,扔了坐骑的缰绳给身边的护卫后,摄政王秦胤就直奔前院大书房。 魏公公听说殿下回来了,屁颠颠地赶来伺候。 他特意让侍女泡了今年刚出的蒙顶茶,可一进大书房,这已经成精的老公公就知道事情不妙。 殿下桌案前虽然摆放着成堆的奏折公文,但是一张刀削斧刻的俊脸却阴沉的厉害。 魏公公顿觉他来的不是时候,可此时他已经踏进了大书房,怕是殿下早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又如何能退出去。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魏公公轻手轻脚走到主子身边,将茶盏放在主子桌案上。 “殿下,南边儿新贡上来的蒙顶,您尝尝。” 大燕朝地大物博,周围臣服的小国也是数不胜数,每年各地贡品无数,本应该是宝马香车直接送往皇宫之中,可现在瑞王殿下秦胤当权,一手把揽朝政,御座上的小皇帝虽然已经十七,却如同傀儡。 这琳琅的珍贵贡品也就理所应当运往了瑞王府。 那小皇帝也不过只能挑些这摄政王叔叔捡剩下的。 真是可悲可叹呐! 尊贵的摄政王殿下哪里有心思品茶,他幽深狭长的凤目尽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一只修长的手微微撑扶着额头,脑中尽是那双带着微微惊恐又清越粼粼的双眸。 秦胤突然抬头,扫了身边的魏公公一眼,“魏全明,本王心思不定,你可有定心之法?” 魏公公嘴角一抽抽,头皮发麻。 他就知道没好事,方才他为何眼巴巴的上赶着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主子发话,他是如何也不敢不回的。 他这位上位的殿下的手段可不是绵软心慈的先帝。 魏公公斟酌的问道:“奴才敢问殿下为何心思不定?” 摄政王殿下微微拢了拢手指,好像是想抓住什么一般,顿了顿才道:“本王好像是看上了一双眼睛。” 魏公公身体一个哆嗦。 眼睛? 殿下你确定你没说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既然喜欢,就将这双眼睛招到眼前来。想必那双眼睛的主人听说是殿下召唤,定然会欢喜雀跃。” 秦胤好似一瞬间开了窍。 一旁的魏公公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的气势一收。 摄政王凤目微眯。 他如今掌控着整个大燕,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何况是个女人。 既然他看着顺眼,就将那个女人找出来放在身边便是。 既然喜欢那双眼睛,就让那个女人在身边伺候,他日日看着便是。 这么多年下来了,好不容易看上一双眼睛,当然不能放过。 他许以重金,那一个农家女子又如何能抵挡的了? 呵! 摄政王殿下自觉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心情顿时舒朗明媚起来。 大手一挥,“去把秦天华叫来。” 秦天华是摄政王手下的得力干将。 魏公公一听这话,连忙告退。 这一出来,魏公公就琢磨上了。 殿下奇奇怪怪的突然说看上了一双眼睛。 这眼睛定然是人身上的,那么,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摄政王殿下当了二十多年单身汉,贴身伺候的魏公公最是清楚了。 平日里,殿下对身边的伺候的侍女从来不多看一眼,殿下过了弱冠还没选王妃,外面就有些风言风语,如今都二十五了,身边连个纾解的通房都没有,连他这个下面没根儿都要怀疑殿下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现在说突然看上一双眼睛了,这是二十多年的铁树终于要开花? 魏公公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两拜。 哎呦,满天神佛,可千万保佑他们家殿下看上的眼睛是一个女人身上的。 这传宗接代可指望不上男人的肚子啊! 秦天华正有事来寻殿下,刚走到大书房门口,就见到老阉货在门口神神叨叨的,又是拜天又是求地。 他快走几步过去,“魏公公,你这是做什么呢,拜佛还是求神呐?” 魏公公被这个大老粗吓了一跳,捏着嗓子就骂道:“浑人,你要吓死杂家嘛!” 秦天华嫌弃的嗤了一声,“公公,殿下可在里面?” 魏公公赶紧记起正事,“秦大人,你来的正好,殿下正有事寻你,快进去吧。” 秦天华虽然是个武将,大大咧咧的,可也不是没有一丁点儿心眼,他瞧魏公公神色古怪,也忙放了架子,“嘿,魏总管,殿下到底何事?您向下官透露透露。” 魏公公翻了个白眼,“秦大人还是自己去问吧,杂家有事,先走一步了。” 秦天华瞪着魏公公迈着小碎步离开的背影,低声骂了句“老阉货”,这老家伙就知道坑人。 可殿下召见,他也不敢怠慢,忙快步进了大书房。 等秦天华从大书房出来,再后悔不迭都晚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殿下会派一个这样的任务给他,要他找人,而且只是一个一面之缘的农家女子……这根本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天华苦着脸领着人出门办事,却在王府照壁后碰到了脸色难看秦丑。 秦天华想拦住这小子问两句,可是秦丑根本就不给他面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擦身过去了…… 嘿!这个臭小子! 秦天华气地直跺脚。 ------------ 第十四章:运道? 作为摄政王身边第一暗卫的秦丑,为摄政王秦胤办过多少次见不得光的任务。 那么多次任务,他从未失败过。 他简直就像是摄政王身边的一个大杀器,利刃一出,百发百中。 时间一长,就连秦丑自己也认为他不会有任务失败的一天,不过谁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 书房门口有小太监禀报,摄政王秦胤挥了挥手,不一会儿,秦丑就进来了。 瞧着面前面色阴沉的属下,摄政王殿下眉心一蹙,“没得手?” 秦丑羞愧难当,双膝跪下,抱拳领罪,“属下任务失败,还请殿下责罚!” 还真是! 摄政王殿下俊目微敛,声音森冷,他瞥了眼自己这位请罪的属下。 秦丑对他的衷心,他丝毫都不怀疑,可是就那么一个羸弱的永兴侯府世子难道是有三头六臂不成,居然让他一手培养的暗卫都失了手? “你先别忙着请罪,到底怎么回事,与本王交代清楚。” “是!” 秦丑自觉脸面丢尽,一五一十将刺杀途中发生的事情与主子交代清楚。 即便是摄政王听了秦丑这一路遭遇,也觉得诡异不已。 像是旁人,恐怕秦丑早就一击得手了,哪里会一而再,再而三出手失败。 听了这经过,永兴侯府的世子爷简直就像是有气运庇佑一般,一路有如神助。 古人都是比较迷信的,就算总揽大燕的摄政王也不例外。 他们觉得若是刺杀一人一而再的不成功,那么就说明他们还不到死期,是阎王爷不收的缘故。 摄政王殿下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良久后,才道:“罢了,天不收他,不过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儿,又能有何做为,先不管他,让他蹦跶一阵子吧。” 秦丑任务没完成,尽管主子已经原谅,可是心中总有疙瘩,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殿下……” “好了,本王说算就算,你去暗部,还做之前的事。” “是……属下领命。” 秦丑告退,已经在永兴侯府歇下的沈筠棠不知道,她就这么莫名其妙躲过了刺杀。 摄政王殿下也不知道,就是他这随便一个决定,让自己以后的生活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丑从王府大书房出来,等候在书房外的手下连忙迎过来。 “统领,殿下如何指示,那布庄可要探察了?” 秦丑嘴角僵硬的一扯,“不用了,你让人做好善后,别的不用管了。” 还查什么,殿下都已经不追究了,就算他查出什么来,殿下也不会在意,何必浪费这个人力。 手下虽然心中也不甘,但也只能作罢,朝着秦丑行礼后,快速带人出去办事。 不得不说,沈筠棠这运道是真的好。 这件事,不管是摄政王要追究,还是秦丑要深查,恐怕她女扮男装都会露出一些马脚。 但刺杀事件就这么戛然而止,沈筠棠换上女装逃走留下的那些瑕疵瞬间被尘土掩盖,以后想要再翻捡出来也不会有机会了。 等到沈筠棠回府休息了半日,到福寿堂给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才知道白日里孙子竟被人刺杀! 老夫人肝胆俱裂,一想到若是孙子被人得手,要湮灭的就是整个永兴侯府! 她一把将沈筠棠拉到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阖府上下的这根独苗儿。 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阿棠可有受伤?” 沈筠棠也知道这件事是将年迈的祖母吓到了,她连忙摇头,“祖母,有惊无险,我没事,只是长寿受了伤,另外还连累了镇国夫人的护卫。” 老夫人用帕子擦擦额头冷汗,后怕的道:“这次多亏了国夫人,阿棠,改日祖母和你一起登门拜谢。” 沈筠棠颔首。 即便镇国夫人的亲兵今日没起多大作用,就冲镇国大将军与老永兴侯的关系,镇国夫人回燕京了,她如今做为一家之主也应该去拜访。 “好,祖母,明日我选个日子送了拜帖过去。” 眼看就要到晚膳的时候,沈筠棠先去看了仍在昏迷中的祖父,这才转回来。 许是她彻底歇了逃跑念头的关系,此时走在这永兴侯府中竟然有了一丝微妙的归属感。 刚走到福寿堂的花厅外,就听到里面有女子如银铃般的声音。 她微微一愣,守在门口的小丫头连忙解释,“世子爷,里头是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她们刚来福寿堂没一会儿。” 竟然是原身的二姐、三妹和四妹。 沈筠棠来到这里,除了在灵堂上见过这几位姐妹几面之外,这还是第一次与她们相见。 沈筠棠收拾了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与记忆中沈筠棠符合。 第一次见家中同气连枝的姐妹,她还是很紧张的。 小丫鬟乖巧的帮沈筠棠掀开花厅的毡帘,沈筠棠迈步走了进去。 侯府的几位嫡小姐听到门口响动,齐齐转过头来。 当看到立在门口的沈筠棠时,姐妹们脸上都闪着光芒。 “阿棠!” “大哥!” 几位姐妹一齐迎了上来。 根据原主记忆,沈筠棠还是能分辨几位姐妹的。 走在最前面一身紫色衣裙蓝色褙子的是二姐沈心莲,二姐长的五六分俏似永兴侯夫人,尖下巴,额骨略宽,有一双桃花眼。 跟在二姐旁边的是三妹沈心瑜,沈心瑜今年刚刚及笄,开春的生辰,此时也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三妹比二姐个子稍微矮上一些,她长的既不像母亲永兴侯夫人,又不像永兴侯,但却是姐妹中最出挑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与沈筠棠有几分神似。 而最小的四妹十四岁,腊月里的生辰,到现在瞧起来还似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小丫头也不知道是发育晚还是怎么回事,这模样瞧着像是十一二岁的。 四妹长相是最像过世的永兴侯,尤其是略浓的眉眼。 家中这几个嫡姐妹里,二姐的脾气最直,做事一板一眼的,三妹娇柔,四妹胆小。 沈筠棠今年十七,二姐沈心莲比她大一岁半,如今已经十八了。 若要是放在普通贵胄人家,十八岁的大姑娘早两年就出嫁了,哪里还会留在家里。 ------------ 第十五章:姐妹 (嗷嗷嗷~求花花求收藏~求打赏~) 大燕,女儿家十五岁及笄后就代表着能够谈婚论嫁了,有些心急的早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定了人家。等到女儿及笄后,就开始准备婚礼,即便是再舍不得女儿的高门,也不会把女儿留到十八岁。 之所以二姐十八岁还留在家里当老姑娘,其一是因为大姐沈心雯出嫁的晚,其二也是因为她不肯出嫁,一心要帮扶家里的原因。 沈筠棠在心中哀叹,这个永兴侯府虽然老的老,弱的弱,但却都一心为了侯府,就算是她的几位娇弱的姐妹也不例外。 老话说女生外向,她这几位姐妹可都是一心一意为了永兴侯府着想。 二姐个头与沈筠棠差不多高,她一把上前扶住沈筠棠,关切的道:“阿棠,祖母说你去归元寺遇到了危险,可受伤了?” 沈心莲一问起这个问题,姐妹们都提心屏气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沈筠棠。 沈筠棠被姐妹们看的有些不自在,连忙摇摇头,“二姐,三妹四妹,我无事。” 说着她还在几人面前转了一圈,“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受伤的是长寿。” 二姐沈心莲拍拍胸口,“你真是将我们吓死了,回头可不能这么儿戏,出门多带些人。” “长寿衷心耿耿,二姐,回头你可要给他长些月钱。”这声音偏柔弱的是三妹沈心瑜的。 沈筠棠听了一愣,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紧蹙着淡眉,一脸担心的沈心瑜。 她在心里再次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原主父母一心就想着生儿子,疏忽了家中姐妹的培养和教导,导致几个姐妹丝毫没有陈府和心机。 不是说女孩子有陈府和心机就好,现在永兴侯府人口简单,一府拢共就这么几个主子,就算是下人狐假虎威,也不会成气候。 可她们终归是高门之后,以后出嫁嫁的人就算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样简单的心思在婆家可是要被吃干抹净的。 就拿长寿做例。 原主的常随长寿是当初老侯爷亲自挑选出来的,从小就在沈筠棠身边伺候。 衷心自不必说。 沈筠棠与长寿的关系已不是普通主仆,长寿更像是保护她的兄长。 长寿是家生子,他们家是永兴侯府的世仆,一家子都在永兴侯府当差,长寿的月钱本就是府里拔尖的了。 他此次立功,最需要的不是钱财的奖赏,而是沈筠棠对他的肯定,以及福泽家人。 长寿有个亲妹妹,今年十五,由于他们家世代是家生子的关系,所以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贱籍。 长寿一家却想着将他妹妹嫁给一位远房的表哥。 他妹妹也很是中意那个男子,虽然长寿一家条件比那位远房表哥家里要好上几倍,但却因为户籍不能通婚…… 他妹妹也因是贱籍被那男子家人反对。 所谓助人要雪中送炭才能被人铭记,如果二姐三妹精明的话,早就应该想到这点才对。 沈筠棠深吸口气,突然觉得肩上的胆子更重了。 二姐沈心莲颔首,“三妹放心,长寿立了大功,我自是不会亏待他的。” 四妹挨挨蹭蹭到了沈筠棠身边,一双清澈的眼睛小心瞥了一眼沈筠棠,见沈筠棠面色柔和,并没有表现出排斥,她撞着胆子又往前蹭了几分,直到碰到沈筠棠的膝盖才停下。 小丫头怯怯地伸出手拽了拽沈筠棠的袖口。 沈筠棠想知道她做什么,一直等着她说话。 可四妹好几次抬头看她,只一秒就又低下头去,一张小嘴也抿地紧紧的。 沈筠棠心中愕然。 这府上好好一个嫡小姐,怎的被养的性子还不如人家府上的庶小姐,这么胆小,以后怎么能当一府主母,独当一面…… 她怜惜地伸手摸了摸四妹柔软的发髻。 “彤姐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大哥说?” 沈筠棠嗓音沙哑,又带着特有一种糯音,听起来并不难听而且别有特色。 尤其是现在她面容温柔,四妹沈心彤突然抬起一双大眼震惊地看着沈筠棠。 过了好几秒,好似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筠棠落在四妹头上的手没有拿开,而是更加放轻了力道抚了抚。 “四妹,有什么话都可以与大哥说。” 沈筠棠这句话好像是击溃沈心彤的心房的砖石,她整个人顿时一阵放松,那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裹住她脆弱的心房,沈心彤忍耐不住自己汹涌的情绪,一把扑进沈筠棠的怀里。 一双瘦弱的纤纤手臂死死抱住沈筠棠的腰身,头埋进沈筠棠的胸口。 小姑娘声音哭腔中带着沙哑,“大哥,大哥,大哥……” 沈筠棠:“……” 沈筠棠扶额,幸好她没胸,不然被这一抱,还不露馅! 她顺手微微揽住小姑娘,拍了拍她的后背,小丫头瘦骨嶙峋的,身上居然没有一点儿肉。 “没事了,大哥这不是好好的。” 旁边二姐三妹瞧着也眼眶发红发热。 尤其是三妹,眼泪已经忍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们阖府可是只有“阿棠”一个年轻男主子,毫不夸张的说,沈筠棠就是永兴侯府的希望。 要是她今日真在归元寺的路上出了什么好歹,她们姐妹以后没有兄弟就是没了倚靠。 而且阿棠在父亲去世后,性格也好了许多,以前她是从不屑与她们这些姐妹絮絮叨叨的。 整日都是冷硬着一张脸,尽管努力非常,却冷漠无比。 如今竟然还会安慰四妹了! 怎么不叫她们姐妹感动和欣慰。 沈心彤是姐妹几个中最小的,永兴侯夫人也是在生下她后去世的。 虽然永兴侯夫人的身体亏空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形成,但是她的出生成为了压弯永兴侯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且她又是个女儿,所以出生后不但没了娘亲疼爱,父亲对她也很是冷淡。 她长到十四岁,除了姐妹的关心,就是祖父母的照顾了。 沈心彤可以说是大姐沈心雯一手带大的,她从小缺乏父爱,尽管沈筠棠这个大哥对她从不多一分关心,可在心中,她却将沈筠棠当做父亲来敬重和孝敬。 此时,突然得到沈筠棠的温柔相待,她就如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一般,怎么可能不激动。 ------------ 第十六章:见祖父 从来不知道,男性长辈的怀抱是这样温暖,舒服的她都想永远抱着大哥,一直躲在大哥的怀里了。 一旁的老夫人看不下去了。 这几个孙女,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都这般大了,还与家中兄长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其实老人家这是担心沈筠棠被看出蹊跷来呢! 盘坐在暖炕上的老夫人干咳了两声,“好了好了,吵吵闹闹的,你们就让阿棠坐下歇歇吧!” 彤姐儿这才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连忙放开兄长,一双眼睛像是小兔子一样红彤彤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退到一边。 小姑娘哭的让人心疼,沈筠棠顺手帮她抹了一把落在脸颊上的泪珠子,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随后两步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祖母!别怪姐妹们,她们也是担心我才失态。” “你啊!” 老夫人点点沈筠棠。 其实她这些孙辈中,老夫人最心疼的便是沈筠棠了。 与她姐妹一般都是女子,可她却要挑起整个侯府的兴衰。 这样一比,家中姐妹们受的那点小苦,又算得了什么。 姐妹们难得聚在一起,沈筠棠如今的性子也有了些转变,老夫人便让孙子孙女留在福寿堂一起用晚膳。 虽然老侯爷还躺在床上,但是这难得一日的家宴却也挡不住众人眼中的欢喜。 永兴侯府上的饭菜都挺一般的。 就算是福寿堂也一点不奢靡浪费。 老夫人带着孙辈一起用饭,围坐在花厅的桌边,一共七个菜,家中就算是四妹沈心彤也知道沈筠棠喜欢吃辣,特意将一盘辣子鸡丁放在沈筠棠面前。 沈筠棠虽然已经不是原主,口味变化了,但也不由得心中感动。 她翻着记忆,怎么寻却寻不到家人的口味喜好。 看来,原身以前根本就从未在意过这些。 原身虽然扛着压力,却因此本末倒置,反而将家人放在了属于应付的位置,从未真心注意相待过。 想到这里,沈筠棠倒是不知道她的突然到来对于永兴侯府是对是错了。 沈筠棠本来就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大条,但是性格却很是讨喜,宽容大度,在现代生活的时候,也是个讨人喜欢的。 她边用饭边注意着祖母和几位姐妹的动作,见三妹目光第三次落在对面盘子的一只烤鸭腿上,沈筠棠嘴角微翘,拿起公筷站起身夹起一块鸭腿肉放在沈心瑜的碗里。 沈心瑜有些呆呆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一块带着油润香脆烤鸭皮的鸭腿肉,一时竟然呆住了。 沈筠棠有些奇怪,“怎么,三妹不喜欢烤鸭?” 沈心瑜听到沈筠棠的话,连忙摇头,“不,不是,大哥,我喜欢吃烤鸭……” 旁边老夫人见三丫头又要掉眼泪,看不下去了。 “好了,烤鸭还堵不住你的嘴,快吃吧!” 回头老夫人给沈筠棠夹了一块辣子鸡,老夫人温柔道:“我们阿棠还是第一次给姐妹们夹菜呢!” 沈筠棠这才明白沈心瑜为什么是那副反应了。 感情是原主太冷漠,她的变化让她们吃惊。 低头瞧着碗中突然多了一堆包裹着红红辣油的菜,沈筠棠欲哭无泪,她真的不喜欢吃辣啊…… 原主可是将她坑死了…… 沈筠棠勉强吃了碗中的菜,辣的脸颊通红,最后只好用健康为由拒绝了姐妹们的热情。 饭毕,门外照顾老侯爷的小丫鬟欢喜的进来禀报说是老侯爷醒了,要立马见世子。 沈筠棠不敢耽搁,在咏春和白梅的陪伴下,去了老侯爷在福寿堂养病的厢房。 厢房门口有小厮把手,沈筠棠一到,小厮立即就将沈筠棠领了进去。 内间只有老侯爷身边的常随卜福伺候着,白梅和咏春也留在外间。 卜福是老永兴侯的心腹,如今四十多岁,对沈家秘闻是最清楚的人之一。 卜福的妻子是管厨房的郑娘子,他有两个儿子,老大二十多岁,老二与沈筠棠同年,都在外院当差。 他们一家也是永兴侯府的家生子。 “卜叔,祖父如何了?” 卜福朝着沈筠棠恭敬的行了一礼,领着她走到床边,低声道:“老侯爷才醒过来,老奴刚伺候老侯爷饮了半盏茶,他老人家一睁眼就要见您,您快过去吧!” 沈筠棠快步来到拔步床边。 只见床里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瘦骨如柴,脸上皱纹满布,脸颊额头都已长出了老年斑。 这便是年轻时力挽狂澜,辅佐文帝的老永兴侯了。 许是听到床边响动,老侯爷缓缓睁开眼睛。 对于普通人明明再简单不过的一个睁眼动作,但是老侯爷做来却像是困难重重。 灯光掩映下,浑浊的老眼视线慢慢落在床边的沈筠棠身上。 老人颤颤巍巍抬起手,沈筠棠连忙握住。 “祖父!” “阿棠,你来了。”简短的一句话说完就咳嗽不止。 沈筠棠立即紧蹙眉头,看来祖父的病并不像表面瞧着那么简单。 老侯爷朝着卜福看了一眼,卜福立马会意。 他微微掀开被子,抱着老侯爷轻轻一提,又在老侯爷身后放上柔软的大迎枕。 老侯爷靠在床头,卜福又喂了他半盏温茶,老永兴侯的脸色才终于好看点。 他朝着沈筠棠招手,沈筠棠连忙坐到他床边的锦杌上。 卜福这个时候自觉地退到了外间,并且将通往外间的门帘掩上。 老侯爷明显是怕自己突然有个好歹,他在自己枕边摸了摸,取出一个细长精致的楠木锦盒来交到沈筠棠的手中。 “阿棠,祖父怕有什么好歹,你先将这个拿着!” 沈筠棠有瞬间错愕,但仍是顺从接过锦盒。 “祖父,你不会有事的。” 老侯爷显然没时间与沈筠棠说别的,他摇摇手,“阿棠,你先别说话,听祖父交代。” 沈筠棠只好紧抿嘴唇,专心听着卧床的祖父说话。 半个时辰后,沈筠棠才从内间出来。 而此时,老侯爷又再次陷入了昏睡。 沈筠棠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叫了卜福去了另外房间问话。 “卜叔,你和我说实话,祖父的病还能拖多久?” 卜福没想到世子爷突然变得这么敏感,居然仅仅一次谈话就发现了老侯爷的不对劲儿。 人死灯灭,到时候想瞒着世子爷也不行了,还不如现在就将一切事情告诉世子爷。 ------------ 第十七章:窘迫的侯府 卜福在心中长叹,随后带着丝悲凉开口,“世子爷,大夫说了,若是有雪山岚花倒是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没有,怕是命不久矣。” 怪不得祖父要急着将文帝当初赐下的圣旨和丹书铁劵现在就交给她。 恐怕也是怕自己的时间不多,来不及交代后事。 沈筠棠深吸口气,从原主记忆中,她已经了解到了雪山岚花是个什么东西。 这种草药就像是极品的灵芝和山参一样,有特殊的功效,即便是在物产丰饶的大燕那也是有价无市。 别说是永兴侯府,就算是皇宫里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极品药材。 要说哪个地方可能有,那必定是非瑞王府莫属。 如今摄政王殿下把控朝政,离那个最高位不过是一个称呼的距离,相邻各国的供奉送到燕京也都是先送到瑞王府。 北有鲁定小国,就出产这种雪山岚花,这两年都有供奉。 沈筠棠哀叹,看来越是想躲的人越是躲不过! 一想到那个如豺狼虎豹一样的摄政王,她就头疼。 沈筠棠思考片刻,“大夫可交代祖父还有多少时日。” 卜福道:“若是精心调养,三月不成问题,三月后,怕是要听天由命。” 沈筠棠松口气,只要祖父还有时间就好。 “大夫可留了方子?” 卜福点头,从袖口中掏出一个信封来递给沈筠棠。 沈筠棠伸手接过,从信封里拿出两张薄薄的宣纸出来。 一位位药材的看下去。 她在现代上过中医药的选修课,还有些中药基础,这么瞧来,倒也发现这方子虽然药材众多,很是复杂,但却没什么对身体有害的药材,应该是对症的方子。 不过她也没有茫然相信,叮嘱卜福多找几个大夫来核实一下。 沈筠棠将药方交由卜福收好,便准备回啸风居休息。 这一天下来,累死累活的,她要好好休息一晚上才行。 “好了,其他没什么事了,卜叔,你去照顾祖父吧。” 沈筠棠转身刚要走,卜福就急切道:“世子爷,等等!” 沈筠棠眉心微皱转过身来,“卜叔还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与我还有什么客气的。” 卜福顿了顿,还是决定将实情告知沈筠棠。 以前侯爷在的时候,这个家还轮不到小世子操心,可如今侯爷已经去了,老侯爷又卧病不起,不能管理庶务,他们虽然能帮扶一二,但总归是下仆,不能给侯府做主。 小世子总有一天要独当一面,宜早不宜迟,不如现在就将侯府的实际情况和盘托出。 卜福突然在沈筠棠面前跪了下来,“世子爷。” 沈筠棠见卜福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双手呈给她,他头低低的,脸上满是愧色。 “世子爷,这是老侯爷的私产账册。” 永兴侯府外院是老管家聂伟在管,内院自有老夫人和二小姐把持,老永兴侯的私产自然就是卜福在打理。 沈筠棠看了羞愧难当的卜福一眼,接过账册,走到一旁桌边坐下。 她疑惑地翻开账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筠棠脸上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良久后,她终于合起账册,深吸口气,问道:“祖父还有多少银两傍身?” 卜福实话道:“回世子爷,老侯爷身边还有三千多两柜票。” “可够药材上的花销?” 卜福神色凝重地摇摇头,“满打满算,两个月……” 沈筠棠立即沉默了。 虽说老永兴侯如今还有闲职在朝廷挂着,但是那点俸禄只怕还不够侯府一旬开销的,根本就不顶用。 卜福见沈筠棠脸色不好看,心中哀叹,“世子爷,若是把那两处庄子变卖,兴许能凑够……” 沈筠棠当即拍桌,“不行!” 堂堂世家后裔若是沦到了变卖祖产过活,别说永兴侯府在燕京还有一定地位,就算是没有地位日渐落魄的贵胄若是变卖祖产,也会瞬间沦为整个燕京的笑柄。 若是整个侯府只她一个光棍,她倒没什么,可府中还有年迈的祖母和稚嫩的姐妹们。如果让她们也抬不起头来,那就是她的过错了。 而且这样换得的钱财给祖父治病,即便日后老永兴侯的病痊愈,那他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也会郁郁不终。 卜福自知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无奈道:“是老奴无用。” “卜叔,这不关你的事,你只管给祖父花用,账单送来给我过目,别的我来想办法。” “是。”卜福领命。 沈筠棠手中账册也未再还给卜福,而是一同带着离开了。 卜福亲自将沈筠棠送到门口。 深秋露重,永兴侯府廊道两旁已经挂上了气死风灯。 昏暗的灯火掩映下,十七岁的世子爷背影单薄。 即便实际上她是个女子,可回想起刚刚世子爷那坚定的神色,卜福还是满心信任,好似只要有了那一双纤细的肩膀,整个永兴侯府就有了希望一般。 沈筠棠从祖父养病的厢房出来后,又去祖母的屋子知会了一声,这才离开福寿堂,回自己啸风居。 回去路上,沈筠棠问起几个姐妹。 “二姐她们何时回去的?” 咏春答道:“老夫人精神头不好,要早早歇息,二小姐她们在您去老侯爷那儿后,坐了一会儿就回自己院子了。” 沈筠棠点点头。 本来回了啸风居,沈筠棠是打算好好歇一夜的,可是祖父的叮嘱和卜福的坦白却让她怎么也睡不着。 不等洗漱,沈筠棠就拿着东西去了啸风居里的小书房。 同时还命白梅去前院将大管家聂伟和护卫队长陈绍找来。 世子爷寻,聂伟和陈绍两人不敢耽误,速速就赶来了。 书房内,点着好几盏灯烛,将小小的书房照的透亮。 沈筠棠先是见了陈绍。 陈绍父亲以前是燕京城里做镖头的,后来被人陷害入狱,是老侯爷一手给陈绍父亲洗刷了冤屈,所以陈绍的父亲就改投了永兴侯府成为护卫队长。 陈绍父亲几年前因病去世,护卫队长的职责就由陈绍接到了手中。 沈筠棠一手摸着桌边精致的楠木锦盒,一边询问陈绍。 “陈绍,可查出些蛛丝马迹了?” ------------ 第十八章:花架子 陈绍自小跟父亲学习武艺,后来十岁出头由老侯爷牵头拜了名师,如今学成归来投身在侯府。 他武艺比之他父亲青出于蓝,又心思细腻,调查事情也是一把好手。 听到世子爷询问,陈绍浓眉蹙起,道:“回世子爷,小的愚钝,并未查出凶手。” “可有线索?” 陈绍摇头。 从记忆中沈筠棠得知,以往陈绍去查什么事情,就算是没有结果,总也会得到些蛛丝马迹,可这次陈绍什么也查不出来,甚至连一点线索和头绪也没有,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沈筠棠嘴角微翘,这没有线索恰恰又是最好的线索! 她对着陈绍挥挥手,“好了,这件事不用查了,就算咱们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陈绍一愣,猛然看向身形单薄的世子爷,“世子爷,您难道怀疑那位?” 沈筠棠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绍一眼。 陈绍忍不住瞪大眼,深吸口气,压下心中震惊。 不过想想也是,除了那位手眼通天的摄政王,还有谁能刺杀后不留下一点马脚。 永兴侯府是忠诚的保皇党,摄政王的眼中钉,侯爷尸骨未寒,那位派人刺杀世子爷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那位也够狠的,侯府如今侯爷没了,对摄政王的威胁再不如前,他竟然还不肯放条生路,要将永兴侯府往绝路上逼,当真是心狠手辣! 莫怪当今圣上都被这位控制住了。 “好了,陈绍你去休息吧,唤聂叔进来。” 管家聂伟进来后足足待了半个时辰。 等到小书房里只剩下沈筠棠一人的时候,已经将近三更天。 聂叔临走前,将前院账册留给了沈筠棠过目。 清冷的书房里,沈筠棠一人核算着永兴侯府中的用度和资产。 等到核算完毕,她盯着纸上显示的结果,惨然一笑。 靠之,老天爷还真是不给她一丁点儿好。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如今要扮男人的设定,紧接着又给她来这么一道难题。 到底还想不想让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 别瞧着这永兴侯府好似官高爵硬,实际上都是花架子。 老侯爷祖父的两处田庄私产今年都欠收,佃户都要吃不饱了,能交多少余粮? 至于旁的几处铺子,经营的也不是很好,每个月只能说是略有结余。 这些银子统共加在一起估莫着也只能勉强支付老侯爷的药费。 而永兴侯府公中的产业就更不用提了。 一家玉石铺子两家绸缎铺子外加一处燕京偏僻的酒楼,两处山庄,都是聂管家在打理。 聂管家本来就不擅长管理铺子这档子事,奈何过世的永兴侯偏要将这些事情交给他,以他的能力,也只能勉强维持。 经营到现在,能不亏本已经算是不错了。 账册上显示,侯府每月府里开销倒是不大。 即便是府上几位姐妹,例银每个月一人才五两,老夫人不过才十两。 要是旁的侯门贵女,例银起码也要二十两才够。 最大的开销反而是她。 居然例银就足足有五十两之多。 剩下的一些大开销就是各府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 其实沈家从祖辈上传下来这么多年,好东西不少。 就拿老夫人做例,她手头就有好些宝贝。 极品的青玉屏风、前朝大家孟世兰的画作,周朝大书法家王喜平的手稿等。 这些随便拿一件出去都能卖上个万两以上。 但永兴侯府不到真的落魄的一日,这些家传祖传的宝贝是一件都不能售出去的。 这关乎一个家族的尊严。 沈筠棠盖住眼,苦笑连连。 这下好了,她真成了这侯府的顶梁柱了,不但要应付官场,竟然还要想办法帮着侯府赚钱! 咏春守在小书房外,瞧着这么晚了,世子爷居然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心疼的不行。 转身吩咐让小丫鬟去厨房端了夜宵来,咏春端着亲自送进去。 “世子爷,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那么多事,想忙完要到什么时候,还是明日再忙吧。” 说着,咏春将燕窝端到沈筠棠面前。 沈筠棠盯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极品燕窝,就想起家中的几位姐妹。 拿起汤勺,勉强吃下去,却觉得实在是无滋无味。 回了房洗漱换了里衣躺在床上,沈筠棠伸手摸了摸一马平川的胸口。 和男人真没多大区别,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长了。 她四肢平摊躺在床上,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时出现在现代的生活,不时又是永兴侯府里的点点滴滴,最后竟然出现了摄政王那张冰冷凌厉的脸庞,迷迷糊糊,沈筠棠就睡了过去。 次日,沈筠棠一大早就起身了。 白梅和咏春寻了衣裳来伺候她更衣。 青盐洗牙漱口后,沈筠棠就坐在一旁等着。 可是好一会儿,咏春和白梅却站着不动。 沈筠棠眨眨澄澈的大眼,抬起头来,奇怪的问道:“药呢?” 咏春上前一步,回:“世子爷,今天不吃药了。” “怎么回事?” “老夫人说了,从今天开始,世子爷以前吃的那种药都不吃了。” 见沈筠棠还愣着,白梅急道:“世子爷,那药虽然对身子危害小,可是长时间服用下去却会影响女子身子,现在老夫人既然说不用服了,你就莫要吃了可好?” 那种秘药长时间服用下来,不但控制了女子身体的发育,影响嗓音,等到了一定程度还会影响生育,沈筠棠已经十七,确实是不能再服用了。 若是以前的沈筠棠可能会固执的坚持,但是如今沈筠棠可没那么傻。 天大地大自己最大,若是自己身体不好,还谈什么做永兴侯府的顶梁柱。 既然这药对身子有害,不喝就不喝了。 反正她现在身体除了下面和普通男人不同,别的倒也没什么区别…… 沈筠棠知道自己身边两个贴身的丫鬟是为了自己好,顿了顿,就同意下来。 其实半年前老夫人也吩咐过,只是原主自己没答应,她怕她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露出端倪,所以又坚持喝药,现在老夫人旧事重提,沈筠棠也答应下来,一心为主的咏春和白梅比她还要高兴。 ------------ 第十九章:沈家哥哥 摄政王又不高兴了。 一大早的,天还没亮,摄政王殿下就起身去了王府的演武场,将那些护卫和亲卫操练“嗷嗷”叫唤。 这其中被折腾最惨的就是秦天华了。 等到摄政王离开演武场去上早朝,秦天华都累瘫地躺在地上。 好兄弟杜红邈过来拍了拍秦天华剧烈起伏的胸口。 “老三,你这是怎么惹殿下生气了。”一来演武场就找茬秦天华,把人往死里操练。 秦天华面色复杂地抹了一把脸。 嘟囔着声音道:“殿下交代的任务没完成。” 顿时一个暴栗就落在了秦天华头上。 “嘿,瞧我这暴脾气,你任务没完成就算是叫殿下操练死也是活该!” 秦天华顿觉无语。 “啥任务,还有你完成不了,说来给老哥听听,老哥帮你想想法子。”杜红邈顿时就好奇起来。 主子交代的寻人的任务并非机密,说给兄弟们听倒也无妨。 “找人。” 杜红邈这下更来兴趣了,也顾不得演武场地面的灰尘,席地而坐,“呦呵,居然还有殿下找不到的人?别告诉我老杜是个女子。” 秦天华翻了个白眼,“确实是个女人。” 听到这个答案,杜红邈的眼睛顿时亮了,“快和老哥说说什么样的女人,都能让殿下惦记!” 若是摄政王殿下这棵万年铁树能开花的话,以后早上有了妻子陪着,大清早做一些有益于身心的运动,他们这些属下也能舒服的在被窝里抱着婆娘了,想想就是一桩美事啊! “唉,别提了,就是一农家女,那双眼睛倒是挺好看的。” 可除了那双眼睛,他连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知晓在聚丰酒楼出没,否则他也不会完成不了任务。 杜红邈嘴角抽了抽,对主子的异样审美实在是不敢苟同。 他叹了口气,语气透着别样的惆怅,“咱殿下啥时候能找个王妃呀……” 正被自己属下嚼舌根的摄政王整日都是黑着脸,在御书房不知道吓退了多少文臣武将。 魏公公跟在后头也是哆哆嗦嗦的,他在心中感慨,殿下这是阳气太盛,需要阴气滋养调和。 突然,埋首奏折的摄政王殿下抬起了那高贵的头颅,“永兴侯府什么情况。” 反应过来的魏公公立即答道:“昨日永兴侯世子回府后便没再出门,今日一早送了封拜帖去镇国大将军府。” 摄政王幽深的眼神一闪,嘴角带出一抹冷硬的笑弧。 没想到那羸弱的草包小世子还有些脑子,知道这时候要找一个大山靠一靠。 可惜,那座大山年衰日久,怕是也没多久就要崩塌了。 魏公公在一旁琢磨这位爷的心思,不多时,他小心的询问,“殿下,可要奴才派人阻挠?” “不必了,让他折腾。” 失去了永兴侯的永兴侯府对于他来说,实际上已不足为惧,那个位置现在就换上他的人,反而会被那一帮老臣反对。 不如就便宜了那个黄口小儿,那小胳膊小腿,估莫着还不知道御史台的流程,让她折腾去,谅她也折腾不出花儿来。 他倒是突然有些期待这个小儿每日战战兢兢在他面前汇报御史台情况的模样了。 嗤,日子太无聊,添些乐子也好! 魏公公只能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以他瞧,他这主子才是海底针。 前两日还一心要置那小世子于死地,现在居然还同意她继承官位了…… 魏公公觉得自己惨极了,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呐! 镇国大将军府。 镇国夫人是今日一大早才搬来大将军府的。 府邸多日无人居住,直到昨日才按照镇国夫人的喜好布置好。 坐在将军府主院花厅的炕上,镇国夫人听着自己的护卫禀报,气的用力一掌拍向旁边的桌几,震的桌几上的茶盏哗啦啦一阵作响。 “岂有此理,居然敢在老身眼皮子底下动手!” 花厅里众人见国夫人发怒,俱是头埋的低低的,大气不敢出。 “小世子可有事?” 底下禀报的护卫连忙道:“回老夫人,小世子聪慧,躲过一劫,倒是无性命之忧。” 镇国夫人松了口气,朝着护卫挥挥手,“去查查,谁动的手脚。” 护卫领命下去。 这时伺候在镇国夫人身边的郑嬷嬷才开口:“老夫人,莫怪老奴多嘴,会不会是那位?”说着,用手指了指天。 说来也好笑,如今大燕这天可不是指的高高坐在帝位上的小皇帝,而是总揽大权的摄政王。 镇国夫人冷哼一声,“除了他还能是谁!” 郑嬷嬷只好闭嘴,看来老夫人比她清楚的多。 主仆两人正在说话,门口就传来丫鬟问安的声音。 不多时,花厅毡帘被人撩开,走进来一个亭亭娜娜的少女。 少女被丫鬟搀扶着,穿了一身藤萝紫的衣裙,鹅黄色的比甲,裙摆绣着大片大片的紫色藤萝花,只是少女身材纤瘦,脸色苍白如纸,即便敷有脂粉,也挡不住病容。 少女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纤细的手指攥着罗帕,进了花厅,见到坐在上首的镇国夫人这才绽了笑颜。 “祖母!” 镇国夫人前一刻还冷厉的神情,在见到娇弱的少女时立即慈祥满面。 “阿薇,你怎么出来了。”说着,竟然要亲自起身去扶孙女儿。 郑嬷嬷连忙先一步将少女扶到镇国夫人身边坐下。 “祖母,阿薇在房里闷,就想着出来走走,看看祖母。” 镇国夫人神情柔和,轻轻抚摸着少女柔细的发丝,“现下天越来越冷了,阿薇可不能这么任性,要注意自家身子。” “祖母放心,阿薇有分寸的。” 蒋忠薇是镇国夫人大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 大儿媳因为孕期得知夫君战死沙场,受了刺激,所以早产。 导致蒋忠薇出生就先天不足,一直体弱多病。 要不是蒋家家底厚实,镇国夫人又擅经营,恐怕蒋忠薇幼时这命就保不住。 本来他们从湖北回来就应该住进将军府的,可就是因为蒋忠薇的体弱这才先在京郊别庄安顿下来,到今早才搬过来。 “方才瞧有护卫出去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蒋忠薇声音柔软,让人听起来很是舒服。 镇国夫人叹了口气,“是祖母前日在归元寺山下碰到的永兴侯小世子。” 蒋忠薇吸了口气,“是沈家哥哥?” 镇国夫人笑起来,“就是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阿薇竟然还能记得你沈家哥哥。” ------------ 第二十章:镇国侯 蒋忠薇被祖母打趣,顿时脸色涨红,这一抹绯红叫她惨白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祖母,您说什么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记性好。” 沈筠棠年幼的时候跟随祖父去过一趟湖北,在镇国夫人家里住过一阵子,那时蒋忠薇不过三四岁。 镇国夫人摸了摸孙女的头发。 “你沈家哥哥被人刺杀,祖母派去的亲卫都没活下来。” 蒋忠薇双眸瞪大,震惊不已,“怎么会!那沈家哥哥可有事?” 镇国夫人瞧她满面急色,突然笑起来,“怎么,阿薇很担心你沈家哥哥?” “祖母!”蒋忠薇恼怒。 镇国夫人心有余悸道:“你沈家哥哥福大命大,没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 蒋忠薇拍了拍心口,“沈家哥哥没事便好。” 幼时,来他们家做客的小哥哥虽然酷酷的,也不喜欢她缠着他,但却从来没嫌弃过她身体弱,到哪里都要奶娘抱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小哥哥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镇国夫人瞅着自己孙女出神,嘴角微微扬起,从旁边拿了副帖子递给她。 蒋忠薇愣住了,有些奇怪的从祖母手中接过拜帖。 以往祖母都是不让她管这些的,怎么突然给她看帖子? 烫金的拜帖打开,蒋忠薇就看到拜帖上遒劲有力、浑然天成的字迹,随后她视线扫到落款处,惊讶地瞪大眼睛。 “沈家哥哥要来?” 镇国夫人瞧着孙女儿吃惊的脸色,哈哈笑起来。 “今早送来的帖子,过两日就要上门了。” 蒋忠薇情不自禁摸上拜帖上的字迹,“这是沈家哥哥亲自写的?” “傻丫头,登门拜访,这帖子自然是她亲自写的!” 蒋忠薇顿时脸色又红了一分。 蒋忠薇在祖母这里坐了半个时辰就被赶回去休息了。 镇国夫人盯着孙女细瘦的背影,方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弭。 虽然很舍不得这孙女,但她毕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她自己年纪大了,就算再厉害,也照顾不了孙女一辈子。 郑嬷嬷瞧出镇国夫人心思,建议道:“老奴瞧着小姐对小世子也有些意思,不如……” 镇国夫人苦笑,“阿薇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侯府三代单传,你要我害了阿棠?” 蒋忠薇因为先天不足,不能孕育后嗣,这是镇国夫人早就知道的事实,只不过一直瞒着孙女罢了。 郑嬷嬷只能闭了嘴。 不过因为郑嬷嬷多了这句嘴,镇国夫人心中倒是多了这个期翼。 若是两个孩子有心,那她成全又如何? 想要孩子还不简单,到时再给沈筠棠纳两房妾侍,诞下孩儿放在阿薇身边当做嫡子养育便是。 镇国夫人抿了一口茶水,“川儿呢?” “老夫人,侯爷一早就去北大营了。” 蒋家一家刚从湖北回燕京,虽然镇国侯身上还挂着虚职,但因为在朝假内,所以并不用去上朝。 镇国夫人口中的“川儿”就是早年从旁支过继过来继承血脉的孙子蒋振川。 蒋振川如今二十岁,还未成婚,继承了镇国大将军蒋容的爵位。 如今是镇国侯。 他因为荫庇得封了四品宣威将军,虽然是闲职,但是到了燕京,还是要去兵部和军营报道的。 “等川儿回来,你派人告诉他,让他明日莫要出门,留在府上招待阿棠。” 郑嬷嬷听了颔首。 沈筠棠独自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细毫笔,眼睛却呆呆地盯着宣纸上的字迹。 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拿起笔又写了一行字。 还是如之前一样! 她扔掉手中毛笔,心急的在桌案上寻到了一本原主的手写册子,翻开来与自己现在的字迹比对。 顿时她就说不出话来。 竟然一模一样!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能不知不觉模仿原主的笔迹,而且完全叫人分辨不出来。 压下胸腔中的激动,沈筠棠慢慢平静下来。 这显然是个意外之喜,作为高门贵胄,字迹很是重要,不管是拜帖还是上书奏折,都要写字。 沈筠棠还担心字迹被人拆穿,这下好了,疑虑全消。 虽然她能写出原主字迹这种事玄而又玄,可她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再多一些奇怪的事,她也能冷静应对。 就当这是附赠她穿越的福利好了。 沈筠棠很能想的开,再说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和精力来琢磨为什么,整个侯府还要靠她呢! 她先写了拜帖让人送到镇国夫人手中。 随后又让咏春去了一趟二姐的褚玉苑,将长寿的事情与她说了。 咏春聪慧,看出世子爷想趁着这个机会提点二小姐,嘴角抿着笑一刻也没耽搁就去了。 咏春离开后,沈筠棠就开始看府中公产里的几家铺子的账册。 最后只留下一间玉石铺子在手里。 她将两家绸缎铺子和一家酒楼的账册单独挑出来放在一旁,略微想了想,吩咐白梅去取五两银子来。 等白梅回来,沈筠棠就带着账册去了韩姨娘的院子。 韩姨娘此时正坐在廊下做针线,许是有她之前发话,小院倒是有粗使丫鬟打扫了。 沈筠棠一进院子,小丫鬟连忙快跑着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韩姨娘牵着香姐儿的手亲自迎了出来。 韩姨娘恭恭敬敬对着沈筠棠行礼,沈筠棠将她扶起来。 “世子爷,您今日来寻奴婢可是有事?” 沈筠棠微牵嘴角,“姨娘不必担忧,是好事,我们进去说吧。” 韩姨娘这才想起来她们这是站在廊下,确实不是谈事情的地方,她连忙把沈筠棠请进去。 小院简陋,连厅堂也小。 不过坐北朝南,深秋早上有暖阳射进来,到也显得暖和。 沈筠棠扫了一眼,发现韩姨娘的院子还没烧炭,蹙了蹙眉头。 “姨娘怎没烧炭?” 燕京这个时节已经算是入了冬,普通人家也陆陆续续开始烧炭了。 韩姨娘有些尴尬道:“我一向不怕冷,迟些烧也没关系。” 沈筠棠心思细腻,视线扫了眼韩姨娘冻红的双手,没再说什么。 两人在主厅坐下。 韩姨娘很规矩,在沈筠棠面前,她自觉坐在下首,并且只坐一半椅子。 ------------ 第二十一章:心酸 这还是韩姨娘比沈筠棠辈分大的原因,如果韩姨娘与沈筠棠是平辈,只怕她连坐都不会坐。 沈筠棠看出她的拘谨。 “姨娘在我面前大可不用在意这些。” 韩姨娘却委婉地摇摇头,“世子爷面前,礼不可废。” 沈筠棠也不勉强,随她去。 有些事情是根深蒂固、一时间无法改变的,等到日后她们熟悉了,韩姨娘自然能放开。 等小丫鬟上了茶,白梅将香姐儿带到院子里玩儿,沈筠棠才取了几本账册出来推到韩姨娘面前。 韩姨娘盯着账本,眼里都是惊色,“世子爷,这是……” 沈筠棠嘴角微微扬起,“我早知道姨娘是商户出生,年幼时就在家里帮忙管理铺子,实话与姨娘说,这是府上公中几家铺子,我想交给姨娘打理,不知道姨娘愿不愿意。” 替侯府管理铺子! 这可是类似于大管家的活计! 如果她真的能做好,在侯府的地位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连一个小丫鬟都能轻易欺负。 韩姨娘心中狂喜,可想到侯府的几位嫡小姐和老夫人,又犹豫不决。 沈筠棠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迟疑。 “姨娘不必担心几位姐妹,老夫人也从不管外院的事。” 言下之意,这些都是沈筠棠做主,只要她同意就没什么问题。 “世子爷当真?” 沈筠棠颔首。 韩姨娘突然起身朝着沈筠棠就拜跪,把沈筠棠骇了一跳,忙弯腰将她扶起。 “姨娘,你不必这样,你还未看这账册呢!” 沈筠棠无奈,看来韩姨娘在侯府被压抑太过,她只不过给了她一点希望,她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韩姨娘这时也反应过来,她脸红道:“奴婢小家子气,世子爷不要介意。” 沈筠棠摇手,“姨娘先看账册再做决定吧。” 韩姨娘这时候镇定下来,压住心内喜色,轻声询问:“敢问世子爷,这几家铺子可有盈利?” 沈筠棠也不瞒她,“只有一家绸缎庄每月还有些进宜,剩下的两家每月都要亏损些银两。 “亏损的可多?” 沈筠棠摇头,“亏的倒是不多。” “那就成,世子爷放心吧,交给奴婢,一个月后,奴婢便能叫这铺子有盈利。” 沈筠棠没想到韩姨娘会这么爽快。 让一家亏损的铺子盈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倒是不怕韩姨娘做什么手脚,铺子的房契还在她这里,常日里也有聂管家的人盯着。 “姨娘要是用银子只管在聂管家那里支取,我已经与他打了招呼,铺子里的人你可以随便指使,到时候我会让陈绍安排两个护卫保护姨娘。” 韩姨娘没想到沈筠棠想的这么周到,顿时又觉得甘愿了一分。 沈筠棠将手中荷包推给韩姨娘,“姨娘,这是五两银子,是这个月的例银,日后你就照这个份例领取。” 等到沈筠棠离开小院,韩姨娘又抱着女儿香姐儿哭了一场。 香姐儿还不太懂为什么姨娘又哭又笑的,她用小手给韩姨娘擦着眼泪,奇怪的问,“姨娘,你怎么了,大哥来看我们,你难道不高兴?” 韩姨娘连忙用帕子擦了眼泪,对女儿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会,姨娘这是高兴的,以后我的香姐儿再也不用受苦了。” 沈筠棠承诺只要韩姨娘铺子经营的好,年底分红会算上她一份。 有了这些钱,韩姨娘就能给五小姐沈香积攒下一些嫁妆银子,到时候女儿长大嫁人也多了一分保障。 她怎么能不高兴。 香姐儿眼睛亮亮的,她撅了撅嘴,“有大哥在,香姐儿当然不用受苦。” 韩姨娘笑骂了女儿一句,这是有了兄长忘了娘。 “对了,香姐儿,你大哥说要给你请先生教你读书识字,你可一定要好好学,知道吗?” 香姐儿用力点头,“放心吧,娘,大哥既然想让香姐儿识字,香姐儿一定会努力的。” “这孩子!”韩姨娘轻轻摸了摸女儿细软的发辫。 沈筠棠回到啸风居时,咏春已经回来了。 沈筠棠瞅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情绪有些不好,问道:“怎么了?难道二姐还给你气受了?” 咏春连忙摇头,二小姐知道她和白梅整日在世子爷身边贴身伺候,其实已经将她们姐妹当成了世子爷的通房,二小姐实际上是最疼爱世子爷的……怎么可能会对她们严厉。 沈筠棠在内室一张软榻上坐下,“那你皱着脸做什么?” 咏春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有些微惊。 以前世子爷整日冰冰冷冷的,到哪里也都是板着脸,她和白梅在世子爷身边伺候,也很少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可没想到这才几天,她们好似就习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世子爷,在她面前也毫无顾忌了。 看来人总是喜欢温暖,想要靠着温暖。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希望世子爷能永远这样。 咏春忙拉回思绪,“世子爷,奴婢去褚玉苑的时候,三小姐和四小姐也在。” 沈筠棠视线扫过来,等她说下去。 等到咏春将事情和盘托出,沈筠棠才沉默下来,那盏颇沁人心脾的茶也喝不下去了。 因为到了深秋,府上要添置冬衣。 往年这件事是早应该准备的,但是今年由于原主沈筠棠生病和永兴侯过世的事情,就这么耽误了,直到现在才抽出空来准备。 只是由于办理永兴侯的丧事,侯府花费颇多,就算是内宅的银子也挪用了不少。 二小姐想着冬日里过节新年都要用到银子,便将几个姐妹招集到自己院里商量。 四小姐年纪最小,她自觉提议穿姐姐们的旧衣。 反正她如今十四,还未及笄,也很少要出门应酬,穿一穿旧衣也能过去,首饰也不用新打了。 而二小姐和三小姐斟酌过后也不过做了一套冬衣,秋日的更是都省下了。 倒是给沈筠棠这里在规制里又添了两套衣裳。 二小姐觉得弟弟如今要继承爵位,出门应酬,甚至是进入官场,头面东西不办妥是不行了。 咏春在一旁听了心酸。 旁人家的侯门千金,哪一个不是花枝招展,娇艳不可方物,每季新衣更是穿不完。 可到了他们这侯府可好,家里正经嫡出的小姐们为了给兄弟多做几件衣裳,自己竟然连新衣也没有。 ------------ 第二十二章:拜访 四小姐还要穿姐姐们的旧衣。 沈筠棠蹙眉,“我这里还剩下多少银两?” 咏春抿了抿唇,“二百两不到。” 这么少…… 看来这赚钱也迫在眉睫。 总不能真沦落到倒卖家中的祖传之物的地步吧…… 既然她现在就是沈筠棠了,既然决定扛起永兴侯府,那她也定不会叫自己的姐妹们受苦的。 这个年代,永远都是女子最难做。 这么一想,她成了女扮男装的侯府世子爷也挺好的,起码在交际方面不用受到拘束,想做什么也不用束手束脚。 “咏春,旁的侯府规制里,府上嫡女秋冬用度几何,你说来我听听。” 咏春没想到世子爷会问起这个。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以前夫人还在的时候,府上小姐们也同样是那个规制。 “秋日里的夹袄衣裙,冬日里夹棉绣鞋,袄子,裙衫,披风,袖筒,头面等物,一人约莫五百两。” 五百两……家中四个小姐,看来至少需要两千两银子才行。 要是对于原来的沈筠棠来说,想要平白无故获得两千两,可能除了变卖家中珍宝别无二法,可对于现在的沈筠棠来说,两千两不过只是想不想的问题而已。 见世子爷没说话,咏春担心这些银钱将世子爷吓到了,她担心地抬头看了一眼主子,想要安抚一番。 却没想到看到沈筠棠是这样一副成竹在握的表情。 她咽了口口水,以前夫人在世的时候,那些银子一般都是从夫人自己的私产里出,后来因为夫人身子每况愈下,又怀上了四小姐,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吃用了许多极品药材,夫人的私产也因此花出去许多。 不然倚着永兴侯的廉洁,又如何供得起家中娇养女儿的花销。 只是侯夫人不在后,侯府家底早已不如前了。 侯夫人留下的嫁妆,一大半都贴补给了出嫁的大小姐。 余下的也分给了剩下的几个姊妹。 “世子爷,您难道有赚钱的法子?” 沈筠棠瞥了咏春一眼,嘴角突然调皮地翘了翘。 沈筠棠本就长的好看,即便是一身男子打扮也遮掩不了她浑身的光彩。 原主每日里板着脸,很少露出笑容,就这样,侯府里怀春的小丫鬟们都私下里叫世子“玉面小郎君”。 更何况,现在的沈筠棠举止有度,待人温和,心思细腻体贴,有时还会诙谐幽默的开玩笑、贴心的逗长辈开心。 此时,她勾起嘴角,一双因为笑容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是月牙一样,搭配上她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肤,顿时让咏春心口一窒,下一秒竟然突突跳的飞快。 若是她不知道世子爷根本就是个女儿身,被她这样一笑,还不立即死心塌地…… 穿着男装的沈筠棠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那种和煦又阳光的俊美。 既没有侵略感,又叫人如沐春风,特别是她展颜的时候,总有让人着迷的魔力。 她勾起嘴角时,那抹调皮的弧度,恐怕岿然不动的摄政王都抵挡不了。 沈筠棠奇怪的看着咏春突然脸色涨红的模样,还毫不自知的询问,“怎么了,难道你不相信?” 一向沉稳的咏春脸都要烧熟了,她连忙摇手,“不,不是……奴婢没有不相信世子爷。” 害羞的咏春哪里好意思说出真相。 等到咏春和白梅私下里一起说悄悄话的时候。 咏春就没忍住吐槽。 “白梅,你有没有觉得世子爷好像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白梅偷偷一笑,“世子爷这些日子越发爱笑了呢!不过世子爷笑起来真好看,我以前可没见过。” 咏春叹气,是呀,也太好看了些,没瞧见府上那些大小丫鬟们没事就偷偷看世子爷嘛。 白梅捂嘴,悄声在咏春耳边道:“要是咱世子爷真是男人,不知道要叫多少女人伤心呢!” 听了白梅的话,咏春眼角抽了抽,难道世子爷现在伤的那些大小丫鬟的心还少吗…… 送到镇国大将军府的帖子很快就有了回音。 隔日清早,沈筠棠带着礼物亲自去大将军府拜访。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日没喝那汤药的关系,沈筠棠的气色居然比以前好了许多。 以前瞧着还病怏怏,风一吹就倒,现在倒是真像个健康的贵公子了。 镇国大将军府离永兴侯府并不大远。 马车不过两刻钟就到了。 长寿受伤,如今出门只能换陈绍陪同。 沈筠棠毕竟是女儿身,怕有不便,这次带了咏春一起出来。 到了大将军府门口,门房一眼就认出了永兴侯府的马车,忙飞奔进去通知管家。 沈筠棠跳下马车,被大将军府管家请进了府门。 绕过照壁,沈筠棠就看到一着银灰直缀的高壮男子屹立在侧。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常随打扮的小厮。 沈筠棠抬头打量了这年轻男子一眼。 年轻男子身材高大壮实,竟然足足比他身边常随高了半个头,长缀掩盖下的身体肌肉饱满,大眼浓眉,鼻子高挺,一头乌黑青丝一丝不苟用玉冠束在脑后。 他面容干净,显然是个喜洁之人。 男子放在现代算是让人心跳的型男,浑身充满男人味儿的那种。 想必这位就是镇国夫人过继来的嫡孙,现在的镇国侯。 沈筠棠不管是年龄还是爵位都要比眼前男子低上一点。 她虽是来大将军府拜谒做客的,但也不能失了礼数。 她如玉的面容上带了一丝如沐春风的微笑,几分调皮地歪了歪头,而后朝着蒋振川拱手相拜。 ------------ 第二十三章:菊花 蒋振川一直跟着镇国夫人待在祖籍湖北,就算是来过几次京城,那也都是行事匆匆。 尽管他知道祖母与老永兴侯交好,但他却一次都没去永兴侯府拜谒过,自然从未见过这位永兴侯府小世子。 他们搬来大将军府时,他也听身边人说了一嘴。 他只知道这永兴侯过世,人丁单薄的永兴侯府就只能靠一个年纪轻轻不过才十七岁的小世子,这未及弱冠的小世子也是个可怜的,在朝堂上,还有那位压着,老永兴侯又卧床不起。 不过蒋振川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个侯府世子长的这番模样。 明明是个男儿,却唇红齿白,像是个糯米团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捏捏碰碰。 明明都十七岁了,瞧着就像是十五六岁,身形羸弱,若不是她气质与女子截然不同,长的又颇为英气,他可能真的会看错眼,将这小世子当成女人…… 蒋振川是个严肃冷硬的人,许是受镇国夫人影响,浑身都带着一股军旅将军的气质,做事也雷厉风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了这个小世子,他心就忍不住的有些柔软了。 蒋振川大步走到沈筠棠面前,亲自伸手将她扶起来。 “小世子不必多礼,我早听祖母说过你,今日总算是见到真人,我虚长你几岁,若是不嫌弃,直唤我蒋大哥即可。” 沈筠棠微微一怔,来之前,她早就让陈绍去打听过这位镇国侯的脾气。 都说他性格硬冷,做事极有原则,为人正直,却不是好接近的,最好不要和这位攀关系,不然尴尬的只会是自己。 陈绍这可不是瞎打探的,基本上他给出的情报真实率有八成以上。 可是这么一见面,沈筠棠却没发现这位镇国侯哪里难相处了,这不还亲密的与她称兄道弟? 难道情报真的有问题? 沈筠棠可没傻到不识时务,她年纪本来就没蒋振川大,叫声大哥也是应该的,又不会少块肉。 当即她就毫不客气道:“既然这样,蒋大哥日后叫我名字便是!” 她还没束冠,是没有字的。 蒋振川刚毅的脸上多了一丝柔色,他伸手请沈筠棠去后院。 此时镇国夫人已经在后院等着了。 咏春和陈绍等人跟在沈筠棠身后。 在蒋振川与沈筠棠并排朝后院走时,蒋振川身边的常随双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明白今日侯爷到底是怎么了。 他从小与侯爷一起长大,侯爷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不喜与人交流,脾气也像是臭石头一样,见谁都摆着一*不变的冷脸,若是旁人不主动接触他,他是绝对不会去接触别人的。 就算是在军中,也常常有同僚被他气个半死。 可是今日侯爷像是吃错了药,不但主动与这永兴侯府世子示好,甚至还开口与这小世子称兄道弟! 这般关爱,好似这小世子是侯爷亲兄弟似地…… 双成实在是琢磨不懂今日侯爷的心思,难道说是因为这小世子长的一张嫩脸皮? 想到一种可能,双成立马摇头,又“呸呸”了两声。 怎么可能,他们侯爷可是威武勇猛的男子汉! 日后还要娶高门贵女,生个十个八个少爷小姐的。 想到这里,双成又情不自禁将视线落在永兴侯府小世子的背影上。 这小世子个头不算高,他们侯爷站在一旁竟然足足高出了她大半个头。 她比一般男子要瘦弱些许,听说这小世子自小身子就不大康健,现在瞧来,想必外面的流传没错。 不过她浑身气质清雅,笑起来叫人如沐春风,家中遭此变故,性格居然还能这般乐观开朗,又叫人佩服。 这般一番观察下来,双成对沈筠棠的印象倒是改观了几分。 此时正值秋日,是赏菊的大好时期,大将军府本就布置精致,此时后花园中盛放着一簇簇菊花,在微冷的秋风中散发着淡淡的沁人香味,倒是很吸引人眼球。 沈筠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一旁的蒋振川发现她的动作,脸色又是柔和一分,“阿棠喜欢菊花?” 沈筠棠身子一僵。 她要是个纯粹的古人还好,一提到句话只会想到梅兰竹菊四君子,可偏偏她是被现代那些信息荼毒过的。 蒋振川说到菊花,只会让她后臀一紧…… 蒋振川没听到她接话,还以为她刚来府上有些腼腆,便继续道:“我和妹妹也都喜欢菊花,阿棠,你瞧那边的大波斯菊,还是我亲手培育的,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赠送你几盆。” 沈筠棠:…… 沈筠棠觉得她如果现在不拒绝镇国侯的好意,等到她走的时候马车上恐怕会摆满了菊花…… 她在心中欲哭无泪,大爷的,她不断袖也不上坟啊! “多谢蒋大哥好意,这些菊花确实美不胜收,可惜小弟家中并无人精通打理,还是莫要糟蹋了。” 蒋振川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不是没有听出沈筠棠话语中婉拒的意思,可他心中就是莫名起了一丝烦躁。 “几盆菊花罢了,若是阿棠不喜,送人也行。” 好吧,这位大哥还挺强硬,沈筠棠不想在这里和他纠结这个问题。 不过几盆菊花,人家想送就送呗! 到时候给家中姐妹们赏玩也是可以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镇国夫人所住的正院外。 院门口,郑嬷嬷早带着人等着了。 瞧见人远远地朝这边走来了,她立即差身边小丫头进去禀报。 里头镇国夫人和蒋忠薇听到消息,俱是脸上一喜。 蒋忠薇有些急切的看向院门口的方向,苍白的脸颊竟然多了两抹酡红,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镇国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一分。 “祖母,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家哥哥变成什么样儿了。”蒋忠薇忐忑紧张的道。 镇国夫人暗笑,“阿薇,别急,马上就能见到了。” 蒋忠薇一顿,这才反应过来祖母是在打趣她,两眼顿时有了一丝恼色。 她娇嗔道:“祖母!” 这时,院门处传来人声,镇国夫人连忙安抚孙女儿,“快看,来了!” ------------ 第二十四章:抱大腿 祖孙两人视线双双落在花厅门口,尤其是蒋忠薇。 她眼眸璀璨,星星烁烁闪着光芒,期待着沈筠棠的出现。 下一秒,花厅毡帘被丫鬟撩动,随后走进来两个男人,高大的那个不用说,自然就是镇国侯。 镇国侯身边的青年便是永兴侯府小世子。 蒋忠薇目光落在沈筠棠身上时,眼中瞬间光彩更甚,两颊也越发的绯红。 她情不自禁攥紧了手中的锦帕,片刻后好似才反应过来,羞涩地低下了头。 只是尽管视线里已经没有了那张让人如沐春风的脸,但还是心却跳的飞快,脑中也尽是方才沈筠棠清俊舒朗的模样。 她本就生活在深闺,身体又不好,甚少见外男。 平日生活里相处最多的男人就是兄长,镇国侯是那种高大气势压人的男子,蒋忠薇还从未见过像沈筠棠这样的贵公子。 俊雅温儒,笑容干净,浓眉俊目,好似最温暖的阳光,顷刻就能照亮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沈筠棠一眼也看到了花厅中的镇国夫人以及她身边正值妙龄的女子。 镇国侯领着沈筠棠走过去,此时镇国夫人已经站了起来,蒋忠薇连忙扶住祖母。 祖孙两人迎过来,镇国夫人尤为高兴,“阿棠,我在家中盼了好些日子了,可算是将你盼来了。” 沈筠棠连忙行礼,“国夫人说的哪里的话。” 蒋忠薇立在镇国夫人身边微微低头,只敢趁着沈筠棠不注意的时候瞅她一眼。 镇国夫人发现孙女的异样,趁着几人坐下的时候给沈筠棠介绍,“阿棠,还记得你幼时来我家玩,遇到的小妹妹吗?” 沈筠棠看向蒋忠薇,眼眸微弯,“阿薇妹妹?” 镇国夫人笑起来,“正是,你们也有十多年没见了。” 蒋忠薇在祖母的引荐下给沈筠棠行礼。 这时,几人才安顿好,闲话些家常。 蒋忠薇陪坐在镇国夫人身边,温柔娴静。 反倒是一旁平时死板冷硬的镇国侯时不时会迁顾着沈筠棠,给她拿点心和茶水。 镇国夫人问起老永兴侯的病情。 沈筠棠面色一暗,“国夫人,实不相瞒,祖父情况不大好,此次我来就是奉祖父之命。” 镇国夫人一生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沈筠棠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几乎是立马察觉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容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顿了顿,对身边孙儿孙女道:“阿川你带着阿薇先下去,我有些事与小世子说。” 蒋振川看看祖母,余光又不经意扫了沈筠棠一眼,起身扶起一旁的蒋忠薇离开。 外间,蒋振川安排了人守着,自己带着妹妹去偏房休息。 当安顿好妹妹,蒋振川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妹妹一把拽住了袖口。 “阿薇,怎么了?” 大将军府也是人丁凋零,两人自小就跟在镇国夫人身边,虽然不是亲兄妹,却比亲兄妹还要亲近。 蒋忠薇身体又一直不好,蒋振川对这个妹妹更是呵护备至,见妹妹脸色苍白地拉住他的衣角,微微叹息一声在她床边坐下。 蒋忠薇斟酌着开口,“哥,沈家哥哥,她……现在如何?”她原本是从来不管朝堂上的事情的,一是原来他们在湖北老家生活,远离大燕政治中心,二也是镇国夫人的私心,不想叫她费神。 蒋振川没想到妹妹会问这件事,他微微一怔,给蒋忠薇拉了拉被角,苦笑道:“永兴侯府的情况本来就不好,永兴侯这次去的突然,就算是阿棠有丹书铁劵和文帝圣旨,想继承官位没有助益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摄政王可不会干看着……” 蒋忠薇听着哥哥的话,越听越是着急,“那沈家哥哥……” “阿薇,别急,你以为祖母回来是做什么的?” “祖母会帮沈家哥哥?” 蒋振川那冷硬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微笑,“朝廷上遗老还有不少,他们是不会允许摄政王这么嚣张下去的,永兴侯府掌管的是重要的御史台,哪里能这么轻易被摄政王侵吞?” 蒋振川这么安慰一顿蒋忠薇后,她终于放下心来。 她朝着哥哥蒋振川露出一个虚弱却舒心的笑容。 沈筠棠和镇国夫人足足聊了半个时辰。 最后沈筠棠站起身对着镇国夫人长长揖了一礼。 “这次多谢国夫人相助,等祖父身体康健,一定让他老人家亲自来拜访。” 镇国夫人连忙将她扶起,“说的是什么话,我与你祖父的想法一直都是一样的,何谈什么相助,若是摄政王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以为我们蒋家还能占着镇国侯的头衔吗?” 沈筠棠沉默下来,她没想到这次镇国夫人回京还有这层关系。 “好了,路是人走出来的,我年纪大了,就算是手中还有些亲兵,但也不会超过规制,也不大可能会再上战场,虎符他是不会再交到我手中的。但是阿川不久就要在朝堂任职,你们兄弟,日后可要互相照应。” 沈筠棠应下,“国夫人这个放心,我和蒋大哥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镇国夫人颔首,“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一起出去吧,该用饭了。我从湖北带了厨子过来,叫你也尝尝咱们湖北的家乡菜。” 沈筠棠扶着镇国夫人,嘴角弯弯,“那我今日就有口福了。” 镇国夫人笑着虚点了点她。 离大将军府不远的北定街,一辆豪华马车内,摄政王殿下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对面坐着的秦天华在汇报事情。 “殿下,属下觉得镇国夫人这次突然从湖北回来,恐怕不简单。她老人家如今手中虽然没兵了,但是往日在军中威信还在,如今北大营的许多武将可还是她老人家当年带出来的!” 对面一身玄色蟒袍的摄政王听到属下的担忧,微闭的眼皮连动都未动。 如果不是他露在宽大袖袍外的修长手指在摩挲着一枚青色古玉,秦天华恐怕都要以为这位爷已经睡着了。 见摄政王不说话,秦天华也安静下来。 等了片刻,对面的主子清冷如玉击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小世子呢?” 提到这个,秦天华就来气,“嘿,那小子还真是有些能耐,去大将军府抱大腿去了。” 摄政王突然哼笑一声,“哦?在大将军府?正好本王还未去拜见过国夫人,现在便去吧。” ------------ 第二十五章:巧 今日镇国夫人叫人准备的是家宴。 有老永兴侯的那层关系,沈筠棠在镇国夫人这里不算是外人,加上镇国夫人也有私心,所以才备的家宴。 家宴是不分男女席的,反正就是镇国夫人带着三个小的。 沈筠棠、蒋振川、蒋忠薇年纪都相差不大,倒也不觉得有何突兀。 筵席就摆在后院的主厅,沈筠棠跟着镇国夫人到的时候,蒋振川也正带着妹妹蒋忠薇过来。 镇国夫人坐的是主位,沈筠棠和蒋忠薇分坐在镇国夫人两边,镇国侯蒋振川坐在沈筠棠身边。 两家虽亲近,但是男女大防还是不能一点都不注意的。 即便是这样,对于蒋忠薇来说已经很是满足了。 严格来说,她长这么大,还从未与除了哥哥之外的男子同桌而食。 等到众位主子落座,八盘凉菜已经先上齐了,随后丫鬟们排着队端着大菜上桌。 一时,花厅中食物的香味弥漫,叫人馋涎欲滴。 镇国夫人瞧着身边的沈筠棠,爱怜道:“阿棠瘦成这样,多吃些,特别是这道皮条鳝鱼和这个海参圆子,是咱们湖北的名菜。” 沈筠棠笑着点头,她还未夹菜,郑嬷嬷就匆忙从外头快步走进来,脸上也都是肃色,不等到镇国夫人面前就急惶惶的道:“老夫人,摄政王来了。” 也怪不得她在沈筠棠面前这么失礼,摄政王这个活阎王来了,她能不着急嘛! 镇国夫人一瞬间眉头蹙起,刚刚还洋溢着笑容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沈筠棠也变了脸色。 这个时候,摄政王怎么会来! 真是个冤家! 镇国夫人到底是历过事的,片刻就镇定下来,她由着郑嬷嬷扶起身,对身边的几个孩子道:“阿薇,你回房,川儿和阿棠跟着我去迎摄政王殿下。” 本来无拘无束高高兴兴的一顿饭就这么被摄政王搅黄了。 镇国夫人带着蒋振川和沈筠棠刚走到正院门口,就看到摄政王秦胤和他的护卫由管家领到了内院。 沈筠棠只抬头匆匆瞥了眼快步朝他们这边走来的摄政王,便低下了头。 不是摄政王的气势太摄人,而是她实在是害怕啊! 这个男人掌握着大燕最高的权力,前两天她还很有可能被他派人暗杀过,永兴侯府又与摄政王党派是死敌,任谁在她这个位置,见到这如狼似虎的摄政王也得胆儿小两分,双腿忍不住发抖啊! 沈筠棠觉得自己真特么苦逼极了。 既然摄政王殿下已经快到几人面前,镇国夫人也停下了脚步,就立在原地等着摄政王殿下走近。 蒋振川昂首扩胸立在镇国夫人身后,眼眸平视,不卑不亢。 镇国夫人本就是大燕唯一的女将,气质自不必多述,这样一来,在两人的衬托下,沈筠棠勾肩弯腰的样子就更不能看了…… 摄政王殿下一双浓黑的凤目扫过来,沈筠棠模样愈发显著。 他嘴角微勾,心中嗤笑,若不是那张脸能证明出是永兴侯的种儿,光凭这性格还真是天差地别! 也好,这么个软性儿,让她在朝堂上蹦跶也无妨。 沈筠棠不知道,她下意识显示的这副怂样竟然让滴水不漏的摄政王对她放松了警惕! 不得不说咱们阿棠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摄政王长腿很快就走到了镇国夫人面前。 镇国夫人领着两个小辈给摄政王见礼。 “殿下来的突然,老身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见谅!” 摄政王殿下伸手扶起镇国夫人,“国夫人免礼,无妨,今日是本王唐突了。” 话音落下,他有如实质的目光就落在沈筠棠身上,嘴角微微翘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只是本王没想到,小世子也在这里,今日还真是巧的很呐!” 沈筠棠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因为摄政王的这句话起来了。 她微低着头,嘴角微抽,硬着头皮答道:“我也未想到会有如此巧合。” 沈筠棠因为长年喝那药的关系,声音与一般姑娘相比,偏沙哑,可又带着那种特有的糯音,不但不难听,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沈筠棠的声音落在摄政王的耳朵里,让他剑眉拧起。 他又扫了一眼垂着头的沈筠棠,更觉看不起这个十七还猴瘦猴瘦的永兴侯府小世子。 还是不是男人,都这么大了,还像个没发育的孩子! 想他十七岁的时候已经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一拳能打死一匹马! 哪像这个小儿!跟没断奶似地!瞧着就来气! 沈筠棠在摄政王眼里这是打哪儿看着都不顺眼。 镇国夫人发觉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 “临近午时,不知殿下可用膳了?” 几人一边往正院花厅走,一边随意说着话。 摄政王迈着长腿走在最前,轻描淡写道了一句,“不曾。” 镇国夫人笑着接话,“老身方才正好带着几个孩子准备用膳,殿下若不嫌弃,一起吧!” “哦?国夫人请本王用膳,求之不得!” 沈筠棠与蒋振川并排走在最后,她抬头瞥了摄政王背影一眼,有些怀疑这个家伙是专门趁着这个时候来大将军府蹭饭的…… 蒋振川时不时注意着沈筠棠,发现她此时明显情绪不高,转身微微弯腰关切道:“阿棠,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适?” 见蒋振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她身边了,而且此时两人距离居然如此之近,几乎只有两拳的距离,她骇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慌忙摇手,“蒋大哥,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蒋振川眉头蹙起,伸手就要扶她,可看她脸上有抗拒之色,有些悻悻然收回手。 “没事就好,阿棠,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沈筠棠这才发现,她和蒋振川已经被摄政王和镇国夫人落下一段距离了。 摄政王是何等的耳聪目明,落在身后的两人的对话一个字不落的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听到沈筠棠那微微带着慌乱的特有嗓音,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情就越发不痛快起来。 长腿摄政王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向着身后看去,冷声道:“没想到永兴侯小世子不但没有男子气概,竟然还如女子一般扭捏!当真是让本王开眼!” ------------ 第二十六章:夹菜 沈筠棠冷汗直冒,觉得这位大龄剩男摄政王殿下像是吃了枪药一样,说话都带喷火的。 即便两家人是死敌,那也不用当面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沈筠棠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他,“是……是我不好,让殿下见笑了。” 蒋振川瞧着沈筠棠在一旁弯腰躬身行礼道歉,她本来就瘦,如今做着这个动作,整个人显得更加纤瘦可怜,蒋振川不禁就为沈筠棠不平起来。 摄政王这也太过分了,小世子长的瘦弱又不是她想的,自打娘胎带来的有什么办法,加上体弱多病,不久前家中又遭逢大变,摄政王不安抚两句也就算了,还这般表明了讥讽,实在是让人愤慨。 蒋振川面色变得激愤,若不是两人身份悬殊,恐怕他忍不下这口气。 沈筠棠道了歉后,赶紧进了花厅。 摄政王扫了一眼满桌的菜,镇国夫人连忙道:“殿下来的正是时候,我们还没动筷呢!殿下坐吧!” “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摄政王殿下毫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下。 原本主位是镇国夫人的,这样一来,镇国夫人就只能在左手边的首位坐下。 沈筠棠瞧着自己位子旁边的人由镇国夫人换成了摄政王,本能就有些排斥。 慢吞吞挪着步子走到桌边。 摄政王余光瞥到那瘦的鸡仔儿一样的小世子,胸口那口闷气是越发的淤堵了。 “还不坐下!想耽误本王用膳!” 摄政王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面对着沈筠棠却三番四次发火,就连镇国夫人都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 “殿下莫要生气,阿棠身子骨儿不好,你多担待点儿。” 摄政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沈筠棠压着心口小心翼翼坐到了摄政王殿下身边。 蒋振川挨着沈筠棠落座。 镇国夫人笑道:“今日这顿饭是老身从湖北带来的厨子做的,都是正宗的湖北菜,殿下尝尝。” 摄政王轻应了一声,拿起筷子伸手夹了小块鳝鱼送进薄唇里,可他眼角余光却不自觉注意着沈筠棠。 只见那小世子胆战心惊地握住筷子,五只玉指像是水葱一般,纤细修长又白皙,被紫檀木的筷子一衬,更好看了。 摄政王在心中不屑,一个小儿,身子不强壮也就罢了,手竟然也这么小,真真是毫无男子气概,这永兴侯估计也是死不瞑目了。 有摄政王这个*在身边,再美味的菜她也没了胃口。 她能感受到身边若有若无叫她心房高高提起的锐利目光。 沈筠棠随意用筷子夹了面前的一盘肉丝炒芹菜,把芹菜一根根送嘴里,机械地咀嚼着,根本就吃不出来什么味儿。 蒋振川吃饭的时候也在注意着沈筠棠,见她一小人拘谨的夹着面前的菜,顿时怜惜起来。 他换了公筷,给沈筠棠夹了个海参圆子放到她空空的甜白瓷小碗中。 沈筠棠脑子正在神游,突然面前的小碗多了两个白生生的圆子,她有些错愕地转头看向蒋振川。 蒋振川对着她和善的笑了笑。 沈筠棠又低头瞧了眼碗里的丸子,更加没胃口了,她其实不太喜欢海产品,海参这种东西虽然昂贵稀有,可她并不喜欢啊…… 不过此时又不好拒绝蒋振川的好意,只能认命埋头进碗里苦吃起来。 好一会儿,那两个白胖的圆子终于进了肚子,她舒了口气,只觉解脱了。 旁边摄政王的俊脸刹那阴沉下来,原来在口中美味的菜肴好似一瞬间就失了味道,让人难以下咽。 这小儿方才吃饭还扭扭捏捏,味同嚼蜡,一副饭菜不对胃口的样子,怎么这镇国侯给她布的菜却吃的这般香甜,都快能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了。 摄政王在心中冷哼一声,他也放下筷子,拿起公筷,先应付式的给镇国夫人夹了块鱼翅,随后又落在皮条鳝鱼的碟子里,一连给沈筠棠夹了三块。 大将军府的这位湖北厨子做菜实诚,一块皮条鳝鱼做的比海参圆子还大。 只三块已经将沈筠棠面前的甜白瓷小碗盖满…… 沈筠棠:…… 摄政王皮笑肉不笑道:“本王观小世子太瘦,还是多吃些吧!” 刚才蒋振川夹的菜都没拒绝,这位披了一身狼皮的就更不敢拒绝了。 沈筠棠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昧着良心道谢:“多谢殿下关心。” “既然知道这是本王的一片心意,那就赶紧吃吧!” 原身为了延迟身子发育,一方面喝药,一方面就是减少饮食,之前她的膳食都很清淡,就连荤腥儿都很少,肠胃早已适应这种素食,如今突然吃这些大荤的硬菜,沈筠棠简直难以下咽。 可阎王面前不得不低头,沈筠棠最后还是拧着眉将三块皮条鳝鱼压了下去…… 等到最后一口咽下的时候,喉咙口一阵作呕,险些没忍住翻涌的吐意。 这几日养回来的红晕,只一顿饭就吃的完全消弭了。 沈筠棠脸庞煞白煞白的,看到眼前一大桌子菜都想吐。 吃完后,沈筠棠瑟瑟的瞥了摄政王的筷子,生怕他一个脑子搭错线又要给她夹菜。 还好,这样的折磨没有再继续。 大燕勋贵高门修养都很好,俗话说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倒是平安下来了,除了沈筠棠一个人觉得分外难熬外,另外三人倒是觉得宾至如归。 原来沈筠棠是打算在大将军府中好好陪陪镇国夫人的,可这下摄政王这个阎王爷在这里,她哪里还有心思待着,反正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好,还是趁早跑路吧! 用完膳,众人移步偏厅。 刚落座,沈筠棠就起身告辞。 镇国夫人也瞧出了她的不自在,有意放她回去。 “阿棠既然府中忙乱,还是先回去吧!阿川,你替我送送阿棠。” 沈筠棠和蒋振川站在一起给摄政王和镇国夫人行礼。 摄政王冷眼瞧着面前并排的一高一矮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不爽。 沈筠棠和蒋振川刚转身,就听身后如啐冰的磁性男声响起,“本王也有事要处理,与你们一道离开吧!” 沈筠棠暗骂,这个摄政王怎么就阴魂不散! 镇国夫人有些愕然,可也不好拦阻。 “那老身送送殿下。” “国夫人年纪大了,还是好好养着身子,本王与镇国侯和小世子一起就行了。” ------------ 第二十七章:求菊 这位是出了名的阎王,镇国夫人也只好随他了,交代了蒋振川照顾好摄政王,就由着他们这群年轻人去了。 在摄政王面前,蒋振川这个主人也显得有些拘谨。 三人走在一起,气氛迷之尴尬。 而摄政王本来就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所以从大将军府后院到前院,摄政王除了一开始问候两人几句话,后面是一句话未说。 沈筠棠有时候话是挺多的,但是让她面对摄政王说,不好意思,她还没克服心理障碍呢,一句话说不出来。 反而是蒋振川一路注意沈筠棠的脸色,见她面色苍白,很是担忧,不时嘘寒问暖。 沈筠棠这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将军府大门后的照壁,她连忙对蒋振川道:“蒋大哥,今日多谢款待,改日小弟来招待你,家中还有许多杂事,小弟就先行离开了。” 话毕,又朝着摄政王恭敬行礼。 在沈筠棠刚要转身的时候,突被蒋振川拦住,“阿棠,你等等,我叫管家搬几盆菊花给你带回去赏玩。” 沈筠棠真想抚一把脸,问一句老兄你怎么还没忘记菊花这件事。 大将军府的亲兵动作还算是快,一刻钟就将菊花给沈筠棠装上车了。 沈筠棠哪里还待的住,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沈筠棠出了大将军府的大门,就见陈绍带着府中护卫与咏春一起站在马车边。 她快走几步到了马车面前,咏春看她脸色苍白难看,骇了一跳,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世子爷,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先不说,咱们快上车回府!” 咏春回头看了一眼陈绍,连忙扶着沈筠棠踩着木凳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被掀起又放下,咏春也跟着进了马车。 远处,摄政王盯着那还微微晃动的车帘,心里更是鄙夷。 这小儿体弱多病也就罢了,还没个男人的样子,出门竟然带着随身伺候的丫鬟! 瞧那丫鬟模样,怕不是通房吧! 永兴侯府的家规何时坏到至此! 这时,要是摄政王殿下身边的魏公公在并且知道他心中所想,肯定愕然无比。 这整个燕京,没有通房伺候的贵公子恐怕也就是您这棵万年不开花的铁树了,别说是勋贵了,就算是稍微有钱的富户,那也想讨个姨娘回去增色。 就说这镇国侯蒋振川吧,那人家也是有一两个通房的…… 摄政王心情不爽快,自然就要找茬,他对身边护卫吩咐了一句,那护卫立即领命,上马朝着永兴侯府的马车追过去。 沈筠棠这边才上马车,还没来得及舒口气,马车外陈绍的声音就响起。 “世子爷,摄政王殿下的人来找您。” 沈筠棠心口咯噔一下,这刚刚翻涌上来的吐意顿时就被吓了回去。 “什么事?” 陈绍这个猴儿精的这次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让我禀告世子爷,摄政王殿下想要从世子爷这里要两盆菊花回去观赏,不知道世子爷肯否割爱。” 沈筠棠一听是这个事儿,立马让陈绍带人将蒋振川送的所有菊花都转赠给那个活阎王。 摄政王的护卫很快回来复命。 “那小儿将菊花都送来了?” “是,殿下,永兴侯世子没留下一盆,都赠予殿下了。” “哼,算这小儿识相!都带回府中吧!” “是!” 于是这回瑞王府的途中,整个护卫队的人都能感受到殿下如沐春风的好心情。 只是苦了要菊花的那几名护卫,自家殿下对这几盆菊花如此小心,他们不敢怠慢,还专门去车马行寻了最好的车把式,亲自护送着将几盘菊花平安运到瑞王府。 菊花一到瑞王府,就被魏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快速搬到了摄政王殿下的书房。 随后几日,摄政王殿下一回来总是要先赏一赏这红黄白绿的几盆波斯菊,随后才会去办公。 于是,不出三日,几乎整个燕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摄政王爱菊。 有人为了奉承这位爷,还专门作了一首“摄政王爱菊说”,把摄政王比作菊花,清新高洁、傲立秋风、菊之典范! 而后便有人想方设法的往瑞王府里塞菊花,搞的整个瑞王府的盆栽在一夜之间都换成了各色风姿绰约的菊花,让人一进瑞王府感觉像是进了陵园一般…… 当沈筠棠在永兴侯府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笑的在床上打颤。 十月二十,大朝会。 此时,离永兴侯离逝已经足足过去了十日。 秋浓雾厚,天气越发寒凉,今年燕京城的冬日好似来的早些,如今这气温,炭盆已经是家家户户不可缺少的必需品了。 沈筠棠今天起的很早,用了早膳后就去了书房。 将账本看完,她起身在书房中走了走,随后就站在书房窗边,瞧着天井旁那一株还葱翠欲滴的冬青树。 那日,沈筠棠从大将军府回来就吐的天昏地暗,而后到了晚上就发了高烧,咏春通晓岐黄之术,给沈筠棠把脉后,这才知道是饮食所致。 沈筠棠底子本就不好,这一躺就在床上躺了好几日,直到昨日才恢复些精神,开始处理府中庶务。 远处的小花园已经凋零在瑟瑟秋意里,沈筠棠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今日大朝会镇国夫人能不能成。 她今日之后能不能继承爵位和官位,就在镇国夫人这今日一禀了。 白梅端着茶盏进来就见到主子立在大开的窗户边,整个书房没一点暖意。 她连忙放下茶盏,从旁边衣架上取下大氅给沈筠棠披上,“世子爷,你这病才好,可不能又吹了冷风,还是先喝杯茶暖暖吧。” 说着就帮沈筠棠关上了窗户。 沈筠棠无奈的笑着摇头,玩笑道:“白梅,你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 “世子爷,你就会埋汰奴婢。” 趁着主子喝茶,白梅将炭盆搬到了主子脚边,而后在书房一个木柜里,寻了几块碳出来,添到炭盆里。 沈筠棠边喝茶边看白梅忙活。 见到白梅加的碳并非是她以前见过的黑炭,而是泛着银丝儿的,一缕一缕的纹路很是好看。 ------------ 第二十八章:炭 沈筠棠问道:“这叫什么炭?” 白梅笑起来,“回世子爷,这是银丝炭,这炭耐烧,而且烟小,听说是银丝木烧后所制。” 沈筠棠颔首,原来还有这种炭。 白梅把炭盆烧旺,又在上面架上一个特制的铁网盖子,而后将小铜炉放在上面,做完这些,白梅抬头笑眯眯道:“世子爷可还觉得冷?若是冷的话,奴婢再给您加一个炭盆。” 刚刚站在窗前还没觉得,现在一坐下,只觉得浑身的衣服都是冰凉的。 沈筠棠本来就怕冷,以前在现代有暖气地暖空调,就算是冬天都能美丽动人,可这大燕朝却不是现代,取暖的设施都是最原始的,加上地处北方,更干更冷。 沈筠棠点头。 白梅快步出去了。 沈筠棠方才看了半个时辰账本,起身跟着白梅去花厅转转。 路过花厅耳房,就见到小小的耳房半开的窗户冒出一股股烟来,好似着了火。 现在这府邸着火后果严重,所有的建筑几乎都是木质结构,一旦走水,损失惨重。 沈筠棠骇了一跳,连忙走过去。 一把将门帘掀开,就见到几个刚刚留头的小丫鬟围坐在一个粗制的炭盆边做针线…… 小丫鬟们吓了一跳,抬头看来,见是世子爷,纷纷起身行礼。 更有两人脸颊绯红,显然是害羞了。 “你们怎么都围在这里?”沈筠棠见没事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冒着大片烟雾的炭盆上,眉头蹙起。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瞧着稳重点的丫鬟上前一步回话。 “回世子爷,奴婢们在这边做针线边取暖,因……因这房间小,放上一个炭盆即可,人多也暖……暖和……” 沈筠棠打量了一眼这间小小的耳房,因为是隔间,确实很小,在地上铺上棉毯,再放上一个炭盆,围坐在一起的确要暖和的多。 如今这个大燕还没有棉花这种作物,到了冬日,普通人家都是靠往身上添衣服的层数来御寒。 富贵之家才有买得起羊皮兔皮的钱,于是这冬日取暖主要就是靠炭火,烧炭盆都是奢侈了,又何谈烧炕烧火墙。 冬日里,炭的价格和米差不多贵,普通百姓之家若是不提前存下,冬日一到,炭都用不起。 勋贵之家虽然比普通百姓好上百倍千倍,但那是主子,下头的下人有规定的份例,是绝对不会有主子的待遇的,又何况是比平常勋贵还要拮据一些的永兴侯府呢! 如今,这几个小丫鬟围在一起烧一个炭盆取暖,也是为了能节省一些。 可这般暖和倒是暖和了,却容易一氧化碳中毒,长时间吸入烟尘对身体也不好,会危害呼吸道。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生怕得罪了主子,一个个都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到土里。 沈筠棠瞧了心中叹息,对着几人摇摇手,“你们做你们的事吧!” 她转身回了书房。 翻了管家聂叔送来的账册。 眼看就是冬日,到时候府上需要的一应过冬物资还要更多,看来首要还是要有个能赚钱的法子。 正在想着,白梅已经回来。 她领着两个嬷嬷把另外一个新炭盆放在书房中间,刚转身要去取银丝炭,沈筠棠就朝她招手。 “白梅,你先别忙活,来,我问你些事情。” 白梅用帕子擦了擦手,快步走到沈筠棠身边。 “世子爷有何事?” 沈筠棠指了指身边的炭盆,“祖父祖母,二姐三妹四妹那里用的是什么炭?” 白梅一愣,想不到主子会过问这种用炭的小问题,以前自家主子可是从不在意这些的。 她顿了顿,见世子爷盯着她看,她连忙如实答道:“老侯爷老夫人那里用的都是银丝炭,至于几位小姐院子里的炭是次一等红炭。” “份例呢?” 白梅未想到主子会问的这么仔细,她是沈筠棠院子里伺候的大丫鬟,别的院子的事,有些她也不是很清楚。 “这个奴婢不知。” 沈筠棠颔首,继续问道:“那府中最低等丫鬟们用的是什么炭?” “除了一等的丫鬟和管事婆子用的是白炭,其余的下人们用的都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黑炭。” 原来光是一个炭,就分了这么多等。 “你去将府上人用的各种炭都取来一些给我看。” 白梅领命去了。 不到一刻钟,白梅和咏春一起进来。 咏春是姐姐,比白梅稳重许多,进来就又给沈筠棠生了个炭盆,放到她身边。 咏春站起身,“听说世子爷要看各种类的炭?” 沈筠棠颔首,“取来了没?” “取来了,只是这些炭都有烟气。世子爷身子刚好,还是不要接触这些低等的炭了。” “无事,你们少烧一点我瞧瞧情况。” 两个大丫鬟没有办法,只好从新取了炭盆来,放的远远的,将那些不同种类的炭烧给沈筠棠看。 一看之下,沈筠棠就蹙紧了眉头,即便是比银丝炭次一等的红炭,烧起来都有一股颇大的烟气,至于最低等的黑炭,还带着一股熏人的味道。 这炭是干的还好,只要稍微带点潮湿,立马烟气四溢…… 没多久,小书房里就“烟雾缭绕”。 咏春见主子脸色不好,忙道:“世子爷,奴婢还是命人将这几盆炭火搬出去吧。” 沈筠棠失落地挥挥手。 咏春急忙让小丫鬟把炭盆抬出去,当然这些炭火并为浪费,直接赏给啸风居里的下人取暖了。 主子用的红炭和大丫鬟们用的白炭已经够那些小丫鬟和粗使婆子高兴一日了。 沈筠棠趁着咏春出去的时候,问白梅,“这些炭不同种类各自售价几何?” 白梅想了想,“奴婢跟着采办出去过一回,银丝炭五两银子一斤,红炭好似是一两银子,白炭和黑炭分别是两百文和二十文。这是冬日里的价,若是咱们府上春夏囤积的话会便宜一些,尤其是白炭和黑炭。” 沈筠棠:…… 这无烟气的银丝炭竟然要五两银子一斤!抢钱呐! 银丝炭本来就压秤,一盆炭火就要烧掉一斤,这盆炭火半天都管不了,也就是说,光是她一天就要消耗几十两银子? ------------ 第二十九章:御史大夫 怪不得冬日府上花费飞涨!光她这里烧炭一项就已经了不得。 要知道韩姨娘一个月的例银才五两银子,这么一比,她那例银只够买上一斤银丝炭…… 沈筠棠深吸口气,“我这里日后不要烧银丝炭了,改成和姐妹们一样,用红炭。” 咏春和白梅听了骇了一跳,“世子爷,不行!” “怎么不行了,家中姐妹都能用红炭,我为什么不能用!” 她现在可是个“男人”,活的竟然比女孩儿还精细,太不像话了。 “不是奴婢们拦着,是您身子不好,用不了这红炭,若是为了这么件小事把您身子熬坏了,日后这侯府还能指望谁。”咏春是苦口婆心。 可沈筠棠有些倔强,“你们先把红炭取来,我先用半日看看,若是坚持不了,再换回来。” 咏春知道主子这是铁了心了,只能照办。 结果不用半日,沈筠棠就已经受不住,咳嗽的不行。 咏春连忙叫人把炭盆撤了,换银丝炭烧的炭盆来。 沈筠棠躺在玫瑰椅上郁闷的不行。 她这身子也太破了,这么娇气,这么个红炭都受不了,太丢脸了。 其实,原声虽然精神压力大,但是衣食住行却都是娇生惯养的,永兴侯府最好的东西都用在她身上了。 娇惯着养大,当然受不了这烟气。 沈筠棠瞧着不远处的炭盆,苦思冥想起来。 其实她不能用红炭的根本原因还是烟气大,如果没了这些烟气,使用的话完全没问题。 脑子里这么想,沈筠棠不妨就从嘴里说了出来。 伺候在一旁的咏春笑,“世子爷,那红炭没烟,还不就成了银丝炭吗!” 沈筠棠瞪了她一眼,可随即脑中灵光一闪。 要使炭没烟不行,却可以疏导炭盆产生的烟雾,只要烟雾都导出去了,不就成了? 到时候即便是用黑炭也没关系,可是省了好大一笔开支。 而且这样,还不容易让人一氧化碳中毒或是得呼吸道疾病。 沈筠棠赶紧起身去书桌边,咏春见她急惶惶的,不知道怎么了。 沈筠棠坐下后就急忙吩咐咏春,“咏春,你去帮我把聂叔请来,就说我有急事寻他。” “啊?哎,好嘞,奴婢这就去。” 等到老管家聂伟赶来,沈筠棠手中的图纸正巧画好。 管家这两日经常到世子爷的书房,如今已经是驾轻就熟。 “世子爷可是有事吩咐。” 沈筠棠站起,将图纸递给管家聂伟看。 “聂叔,您瞧瞧这个。” 沈筠棠本身就有绘画功底,又承袭了这具身体的,如今的工笔画细腻逼真。 这是一个特制烟囱的图纸,炭盆上装着长长的烟囱,可以将烟雾导出去,其中还有分割出来的三视图,若是长年做炭盆的亦或是铁匠,恐怕都能看懂一二。 老管家也是经历丰富,他低头瞅着手中画纸上画的东西,惊讶道:“世子爷,这是炭盆?” 沈筠棠笑,“聂叔眼力真好。” “可上头这个怪里怪气的东西是什么?” 沈筠棠耐心的给他解释。 听完沈筠棠的话,老管家惊讶地瞪大眼睛,“世子爷可是确定有这等奇效?” 沈筠棠没给他打包票,只是笑着说:“聂叔,你找个信任的老铁匠先做几个试试,若是成了,咱们府上说不定就能多了这样一份生意。” 老管家眼睛一亮,连忙将图纸宝贝似地揣进袖袋里,高兴道:“世子爷放心,这件事就交给老奴了。” 老管家出了书房门擦了擦鼻子,灰色的衣袖上带着些黑灰。 这就是长时间用炭吸入的,如果世子爷这个图纸真能做成,不但是造福百姓,也能让侯府赚些意外之财。 想到不用再吸入浓黑的烟雾就能待在暖和的房间里,老管家是浑身干劲儿。 老管家出去的时候恰好被进来的白梅碰到。 白梅与老管家打招呼,他老人家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事儿,都没看到她。 进了屋子,白梅询问姐姐。 “聂叔遇着什么好事儿了,我和他打招呼都没看见。” 咏春摇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就只知道好似是世子爷吩咐他做了什么事儿。” 白梅捂嘴笑,“咱们世子爷什么时候有这个能力了,吩咐一件事能让人高兴成这样。” “你闭嘴少说两句吧!” 沈筠棠画完了图纸,又在想着怎么给侯府挣点外快。 她主意很快就落到了侯府公中的那个玉石铺子上。 她将老管家送来的玉石铺子的账册翻开,逐一研究。 等到她亲自将账册核算完毕,居然发现一年下来,玉石铺子不但分文没赚,还赔了五百两…… 如今也不过在苦苦支撑。 玉石铺子开在燕京弘化街上,算是燕京城内最热闹的一条街道。 三五年前,玉石铺子一年还能盈利千两以上,可最近两年,附近多开了两家玉石铺子,永兴侯府这家生意就冷清起来。 铺子里制首饰的大师傅因为生意差走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被别家挖走的,如今,若大一个铺子只剩下一个首饰师傅。 沈筠棠觉得自己是有必要去亲自瞧瞧这家玉石铺子了。 姐妹们的冬装还要靠它呢! 沈筠棠正琢磨着,前院有小厮匆忙来报信,说是圣旨到了。 沈筠棠听了,心中一喜,猜到恐怕是镇国夫人将事儿给办成了。 她不敢怠慢,换了一身隆重的蟒袍就赶往前院。 前院花厅站着从宫中来的内侍。 为首的内侍太监颇为年轻,约莫不过三十岁,眉眼细长,身材微微发福,见沈筠棠被众人簇拥着走过来,那内侍拢袖朝着沈筠棠行了一礼。 “杂家给小世子行礼了。” 沈筠棠身边立即有人提醒,告诉她这位是宫中的高公公,皇上身边的人。 沈筠棠抬手回礼,“高公公客气了。” 沈筠棠与高公公寒暄两句,老夫人和府中几位小姐都赶了过来。 “既然人齐了,杂家就宣旨吧!” 永兴侯府众人以老夫人和沈筠棠为首,全部撩起衣摆跪在软垫上。 高公公尖细的声音在侯府花厅中响起。 等到圣旨读完,花厅中众人都是满面喜色。 沈筠棠起身双手接过圣旨,老夫人连忙让身边的大丫鬟取了赏银来送给宣旨的内侍们。 高公公没有拒绝,他笑着贺喜,“小世子,不,现在应该叫侯爷了。侯爷,杂家在这里就先恭喜一句了。” 沈筠棠亲自将宣旨的内侍们送到门口,回头看到永兴侯府高高的门庭,她这回终于长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有辜负这座府邸,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保住了沈家的爵位、官位、丹书铁劵。 从今日起,她不再是永兴侯府的独苗小世子,而是真正的永兴侯,掌管大燕整个御史台的御史大夫! ------------ 第三十章:谢恩 内侍走了没多久,镇国夫人就来了。 今日镇国夫人穿了一身武将的官服,尽管年纪大了,已头有白发,但仍然英姿飒爽。 沈筠棠亲自去永兴侯府大门外迎接。 镇国夫人被沈筠棠一搀进府邸,就低声道:“阿棠,我们先去你书房,老身有事与你交代。” 沈筠棠一怔点点头。 外院大书房内,此时只有沈筠棠和镇国夫人两人。 镇国夫人正与她交代今日之事。 “阿棠,你知道你这官位是怎么拿到手的吗?” 沈筠棠左思右想,才蹙眉道:“难道皇上帮我们沈家说话了?” 小皇帝和她同岁,今年也是十七,原主只在中秋宫宴上随父亲进宫远远的看到过一回,因为太远,还没看真切,只模糊有个印象,是个很年轻的男人。 镇国夫人也忍不住眉头蹙起,她摇摇头,“不是圣上,是摄政王殿下。” 沈筠棠:…… 沈筠棠此时有种哔了狗的心情,摄政王这是想干什么? 前几日还派人刺杀她,一副将她置之死地的样子,如今又故意推波助澜让她继承官位爵位,他是不是脑抽? 正是因为这样,镇国夫人才要亲自跑这一趟。 事有蹊跷,必定有因。 不等沈筠棠回答,镇国夫人又道:“下朝后,摄政王单独召见老身,话里话外暗示老身通知你去宫中谢恩时,不要谢错了人。” 沈筠棠:…… 至于摄政王殿下为什么保沈筠棠的官位,先不用聊,重要的是御史台还是沈家的,这一点就够了。 其他的事情还要等到她先走马上任再慢慢考虑。 她上任前还有约莫七八天的假期用来交接,不过进宫谢恩不能耽搁。 镇国夫人交代完沈筠棠,沈筠棠便陪着她去了后院福寿堂看望祖母。 镇国夫人看了还在昏睡中的老永兴侯,留在福寿堂陪老夫人吃了饭这才回大将军府。 翌日,沈筠棠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 咏春给她寻来了世子的品制朝服换上,白梅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 因她刚继承了爵位官位,朝服还没来得及新做,现在也只能穿世子品制的先将就一下了。 沈筠棠还未及冠,柔顺的如云长发只能束起一半,用小金冠固定住,剩下的披散在身后。 用螺黛修饰了她原本浅淡婉约的纤长细眉,脖颈某处微微打上一点暗影,不近看,那暗影就像是微微凸起的喉结。 嵌着猫眼石的腰带束住纤细的腰身,腰带下挂上龙龟墨玉,一身墨绿色的世子朝服上身,将原来过分纤瘦的沈筠棠衬的威武了些。 蹬上绣着云纹的鹿皮靴,又理了理领口,咏春和白梅后退两步看了看自家主子,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沈筠棠被两人这般打量着也丝毫不怯,反而嘴角一勾,在她们面前转了一圈,溢出一个灿烂如温阳般的笑容,“如何?我这身打扮可让你们芳心暗许?” 咏春白梅在听清楚沈筠棠说了什么后,脸一瞬间涨的通红,白梅啐了一口,“侯爷,您说什么呢!” 自从昨日内侍来宣旨后,老夫人便下令以后沈筠棠就是当家做主的永兴侯,大家要改称呼了。 沈筠棠也不再逗两个丫鬟,自己又检查了一番,确定装扮妥当。 这时,咏春突然小小惊呼一声。 沈筠棠转头看她,“怎么了,可是我这一身打扮还有什么不妥?” “侯爷,您等等,那东西我给忘了。” 话毕,就快步出了内室,片刻后,沈筠棠就见咏春捧着一个精致的黄桃木盒子进来。 等放到了桌上打开,沈筠棠差点惊掉了下巴。 那盒中放着的是一根逼真的男人物什,透明的,泡在药水里,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额……还挺大…… 看到这个,沈筠棠扶额,原主的那些久远的记忆才飘上来。 这东西是老侯爷托人准备的,平日里原主不怎么用,除非是一些隆重的大场合,为了以防万一,严密装扮时用的。 就见咏春洗了手,凶残的伸进去从药水里把那东西捞上来,“侯爷,把这个带上吧!” 沈筠棠扶额,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最后麻木的由咏春给她把那个东西装上…… 她今日穿的裤子里面两腿间制了一个暗袋,恐怕就是为了专门装那个东西的。 装好后,沈筠棠走了两步,感觉了下,觉得没什么影响。 那个物什虽然看着挺大的……但是重量却很轻,而且还是软的,很服帖,没什么异物感。 如果此时有某宝,她一定给个五星好评。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沈筠棠匆匆用了朝食,便带着陈绍和护卫坐马车赶往宫中。 大燕皇宫华屋鳞次栉比,屹立在秋日金阳下,金色的屋顶发着光,更显得奢华堂皇。 这样的巍峨皇宫,怪不得那么多野心蓬勃的人要盯着那个位子。 不知道那位摄政王是不是也觊觎这座皇宫已久。 沈筠棠摇着头跟着内侍进了皇宫内那座高高的围墙。 来迎她的正是昨日去永兴侯府宣旨的内侍高公公。 “侯爷今日真是英武飒爽,若是换上御史大夫的深紫官服定然更加好看。” 沈筠棠听了这话但笑不语,她扫了一眼身边的这位高公公,眼眸一深。 御史大夫虽是大燕从一品官,但是手中握有督查之权,掌管整个御史台。 ------------ 第三十一章:小皇帝 虽不是正一品,但却与正一品的官员权力没有多大差别。 也正是因为如此,摄政王嫡系才不肯轻易让出这块肥肉。 可是……为什么那个可怕的男人会突然改了主意?而且还要一手促成此事? 不管怎么说,永兴侯府可一直都是衷心的保皇党。 一道白光突然在沈筠棠的脑中闪过,她微微一怔,一双笑起来就微弯的眼睛眯了起来。 难道就是因为永兴侯府的位置,他这才故意保的她? 让保皇党系内对沈家存有疑虑? 离间? 一时间,沈筠棠还真猜不出高高在上的那位的意思。 沈筠棠不知道,引着她的这位高公公,正不时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沈筠棠走着走着就发觉这路有些不对,这方向,原主记忆没出错的话,应该是往后宫去的吧? 圣上接见大臣怎会在后宫…… 沈筠棠神色变得警惕,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边的高公公,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温柔的弧度,“高公公,这路怕是有些不对吧?” 瞬间,高公公脸上竟然多了一丝尴尬和心疼。 “侯爷,杂家没带错路,圣上就在御花园里。” 沈筠棠:…… 哪家皇帝召见外臣会在后宫的御花园? 没办法,高公公都开口这么说了,沈筠棠只能继续跟着。 这件事还真是沈筠棠多虑了,小皇帝还确实就在御花园。 等到了御花园,高公公又领着她七走八拐去了一处角落。 站在一片长廊上,沈筠棠极目远眺,这才看到不远处假山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那一抹明黄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跟着。 明黄色的袍角被吹起,竟然让人感到一丝凄凉。 沈筠棠嘴唇忍不住一抿。 不等她询问,高公公已经开口解释,“侯爷,圣上就在那儿呢,咱们快些。” 沈筠棠颔首,不由得加快脚步朝着那个明黄身影走去。 到得近前,沈筠棠这才慢慢看清。 这是御花园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周围没有当差的太监宫女,这假山后,只一石桌两石椅。 现在已是深秋初冬的时节,那石椅上竟然没垫上一块软垫。 不等沈筠棠行礼,一直背对着她望向远处宫墙的明黄色身影就转过身来。 直到这一刻,沈筠棠才第一次见到小皇帝的真容。 转过身面对沈筠棠的是一个高瘦的青年,皮肤苍白的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五官与摄政王有一两分相似,但却少了摄政王那股侵人的气势。 都说大燕皇族经过世代删选,不管男女都姿容秀绝,这么一看倒也不无道理。 不管是眼前与沈筠棠同岁的小皇帝秦澈,还是二十五岁“高龄”的秦胤,都长了一个顶尖的好模样。 小皇帝秦澈气质温和,做了这么多年傀儡,整个人居然没有一丝阴郁的气息,干净纯洁的就像是现代一心读书的高中生。 他那双与摄政王极为不同的狐狸眼,清透的眼神宛如他名字一样,毫无侵略性。 如果把摄政王比作草原的王者雄狮,那么这位小皇帝就是清灵的梅花鹿。 离了近了沈筠棠才发现小皇帝一身明黄的龙袍竟然有些宽大,罩在身上空空旷旷的,那袖口一处边角也磨的有点起了毛边。 视线往下落,那双绣着五爪金龙的鹿皮靴子似乎是半旧的。 沈筠棠看到石桌一旁,只高公公一人在给一个红泥小火炉加炭,那炭居然还不是银丝炭! 小火炉里不时冒出一缕缕烟雾,高公公将一个小铜炉放在红泥小火炉上。 看到这与她猜想中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情形,沈筠棠一时间都没想起来行礼。 还是在一旁的高公公故意咳嗽提醒了一句,沈筠棠这才弯腰拱手,朗声恭敬道:“微臣给圣上请安,圣上万福!” 一双修长、骨节因为寒冷冻的微微发红的大手将沈筠棠扶起,“沈大人不必多礼,坐吧!” 朝武帝秦澈的声音透着一股青年特有清朗,清朗中又带着一丝低沉的浑圆,声音很好听也很有辨识度。 他话说完就率先坐到了石椅上,似乎完全不在乎石椅的冰凉。 沈筠棠见小皇帝这般随意,也只好坐到他身边的另一张石椅上。 这时,高公公给两人奉了茶。 青花茶盅里是青碧色微微犯浑的茶汤。 沈筠棠虽然还裹着披风,但这一路已经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双手都是冰凉的。 高公公及时送上的这杯茶恰好解了燃眉之急,她双手捧了捧茶杯,手中终于多了一丝温度。 身旁的小皇帝好似看到了她自认为隐秘的动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等到奉了茶,高公公自觉退到了远处,守在御花园这处角落的入口。 高公公一离开,沈筠棠就开口道:“圣上,您……” 秦澈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他眉眼温和的询问沈筠棠,“沈大人,永兴侯赫然长辞,朕心痛万分,不知老侯爷身子可还康健?” 小皇帝关心的神情真切,一点也不叫人觉得虚伪做作,如果你对上他的眼睛,恐怕不多时就会迷失在他柔和的目光里。 闻言,沈筠棠摇摇头,“多谢圣上关心,祖父现在卧床,恐怕身子还要将养一段时日。” 这时,小皇帝突然苦笑一声,“朕无这宫中物品调配之权,也只能少了你和老侯爷的赏赐了。” 沈筠棠连忙推拒,“圣上能在宫中一切平安,就是微臣所盼了。” 小皇帝顿了顿,暂时沉默下来,他执起眼前茶盏抿了一口,微烫口的茶水入口,让他苍白的脸颊多了一丝血色,整个人看着不那么病怏怏的了。 呼出口的白气也带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沈筠棠有些愣神地看着这个场景,眼眸深处难免多了一丝同情。 她像是小皇帝一样将茶盏托起,抿了一口。 茶水刚进肚子,沈筠棠就察觉了味道不对。 她眉头一拧,硬是忍住了那股吐掉茶水的冲动,尽量若无其事地咽了下去。 她虽没有开口说出声,但是心中已经开始疯狂吐槽。 我去!堂堂大燕天子这喝的是什么茶叶。 永兴侯府虽然也不富足,但起码府中收入还是够主子们生活的,虽然日子过的不能像京中那些奢华的勋贵一样,但总比平常人家要好上几倍。 老侯爷好茶,每年经常有些好友会寄来各地特产的茶叶,其中不乏明前龙井,武夷岩茶等名茶。 原主虽然不好这口,却跟着老侯爷也品过许多名茶。 如今的沈筠棠别说还有原主的记忆,就是她在现代也没少喝过好茶。 一口就喝出小皇帝用来招待她的是什么茶。 这是普通的秋茶,而且是隔年的…… 这样的茶叶就算是放在普通百姓富户恐怕也不会再喝了。 可这小皇帝却喝的津津有味,仿佛在品什么极品蒙顶云雾。 难道小皇帝在皇宫里就过这样的日子? ------------ 第三十二章:御书房 秦澈温润的眸看着沈筠棠,见她勉强咽下茶水,嘴角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沈爱卿可是不习惯喝这茶?” 沈筠棠哪里真的能直说自己的感受,正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小皇帝时,小皇帝却自己开口了。 “朕知道你们都喝不惯这茶,无妨,不必勉强。” 沈筠棠就见他伸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手一扬,那盏冒着热气的茶就被他泼到一边的青石板上。 随即,小皇帝竟亲自给她蓄了一杯白开水。 沈筠棠带着一丝歉意看向小皇帝。 她抿了抿嘴,忍不住问:“圣上在宫中的日子还好吗?” 秦澈薄薄的唇角微扬,“没什么不好的,事情有人做,朕只需每日偷偷闲就行,比做皇子那会儿可好过多了。” 沈筠棠沉默下来。 她捧着那杯白开水微微垂头什么也没说。 先帝子嗣众多,可真正活下来的皇子却没几个。 小皇子排行十五,是当年政变的时候,摄政王也就是瑞王殿下扶植起来的。 先帝在世的时候,历经三次政变,每一次政变总要死几个皇子,到如今,除了做皇帝的十五皇子秦澈外,在世的还有六皇子和十九皇子。 六皇子如今已经三十,被封为汉王,只是他双腿残疾,早早退了皇位的争夺,现在在岭南做清闲王爷。 十九皇子才十岁,住在宫中,是个痴儿。 十五皇子还未继承帝位的时候,住在宫中的尚德殿。 尚德殿是专门养育宫中失去母妃的皇子公主的,先帝子嗣众多,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一抓一大把。 这尚德殿说白了就和宫外的幼慈院差不多,收养孤儿用的。 里面的皇子公主,不是母妃身份低微,就是母族犯事儿的,和冷宫也没什么区别。 生活在尚德殿的皇子公主们活的还不如一些太监宫女。 如今小皇帝的生活再怎么“疾苦”自然是赶不上在尚德殿的时候。 许是小皇帝发现自己将话题给聊尴尬了,连忙又收回来。 “如今都过去了,那些事朕也不应该再回想了。对了,国夫人昨日还与朕提起沈爱卿,国夫人年纪大了,沈爱卿若是有空多去看看国夫人。” “微臣谨记圣上所言。” 两人坐在一起聊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 没聊朝堂上的事,反而竟是一些家长里短。 这么一瞧,小皇帝和沈筠棠之间倒不像是君臣,反而更像是畅谈的好友。 和小皇帝聊天让人很舒服,经常在无意中,他就会照顾对方的感受。 跟他在一起聊天,会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正在两人聊的投入时,那边守着的高公公突然朝着这边打手势。 小皇帝和沈筠棠同时看到。 秦澈站了起来,他一手负在身后,瞧着沈筠棠的目光里明显带着一丝意犹未尽和失落,“沈爱卿,今日便到这里吧,朕改日再召见你。” 沈筠棠随即朝着他行礼告退。 等沈筠棠被高公公送出御花园,她才知道是摄政王在寻她…… 这次来接她是一位斑白的头发的内侍,姓魏,他身边还带着两个年轻的内侍。 魏公公朝着沈筠棠行礼,“侯爷还是快些跟着杂家去御书房吧,殿下等了好一会儿了。” 沈筠棠瞧着高公公恭敬地告退离开,无奈地转身跟着魏公公去御书房。 高公公回到御花园,见朝武帝竟然还立在假山后,连忙从一旁的小太监手中取了披风给他盖上。 “哎呦,圣上,您怎么还站在这儿,赶紧回去吧!” 背着身子的秦澈转过身,那原本温润如玉的眸光陡然变厉。 他扫了一眼身边的高公公,突然问道:“高成,你觉得这个小世子能信任吗?” 高公公连忙摇头,“圣上,这个奴才可看不出来。不过奴才觉得这永兴侯府的小世子也并非在外传的那般榆木疙瘩,她毕竟是老侯爷的孙子。圣上可以考虑。” 紧皱长眉的小皇帝却没有说一句话。 他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在帝位面前,他绝对不能走错一步,就像当初在尚德殿里一样,万一他走错了一步,那等着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圣上,咱们还是先回宫吧。” 小皇帝深吸口气,大步离开。 那红泥的小火炉还有那隔了年的茶叶却被弃在了石桌上,任由秋风吹凉吹落。 御书房在勤政殿后,原本是专供帝王使用的,如今却被这胆大包天的摄政王霸占了。 沈筠棠跟在魏公公身后,瞧着这御书房低调奢华的布局,暗暗咋舌。 这般一对比,这小皇帝和摄政王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摄政王殿下除了没坐上皇位之外,俨然已与皇上没什么区别。 沈筠棠到的时候,摄政王正在御书房外接见几位官员。 魏公公将她领到偏厅,又令人奉上茶水和点心。 沈筠棠等的无聊,就起身去了趟厕所。 到底是御书房,厕所都比旁的地方要华丽许多。 只是沈筠棠解决完内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早上咏春替她塞进裤子里的物件儿好似出了点事儿。 ------------ 第三十三章:白腻的脖颈 沈筠棠尴尬的浑身一僵。 她忍着窘意伸手调整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东西整个都萎缩僵硬了…… 也不知道是浸泡的药水失了效,还是这东西时间放长了过了保质期…… 幸好这身世子朝服衣摆宽大,倒是一时还能遮掩。 沈筠棠理了理衣摆,见自己没什么问题了,这才回到偏厅。 大约坐了半盏茶的时间,那魏公公就来唤人了。 沈筠棠跟着魏公公去了御书房。 此时,御书房里已经没了外人,只摄政王一人坐在御案后低头批阅奏折。 引路的魏公公忒也不负责,把沈筠棠扔下就快步离开。 沈筠棠立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央,总觉得手脚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而上面御案后的那位好似当她不存在,还在做自己的事情。 沈筠棠想了想朝着摄政王拱手行礼,“微臣给摄政王请安。” 等沈筠棠腰都弯酸了,也不见上面传来一声免礼。 她有些着恼,这摄政王明显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索性她也不装了,她不叫她起,她自己起便是。 沈筠棠自己直起身,瞥了眼上首,见那位老神在在,根本就没有理她的意思,她往四周看了看,见到御书房两边都摆放着让人休憩的檀木椅,她便朝着那檀木椅走了过去,自己坐了。 椅子旁的小几上放着几本杂书,沈筠棠又毫不客气拿起杂书阅读起来。 这杂书是一本地方县志,里面不但记载了县内的大事件,还摘录了一些地方的神鬼传说,颇有意思。 原来沈筠棠只是打算随便翻一翻,可没想到这么一看居然看了进去,连过去了半个时辰,她都没察觉。 坐在上首的摄政王殿下虽然目光是落在御案的奏折上,可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那矮不溜秋的小儿。 他本就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他的厉害。 一开始他还算满意,那小儿果然被吓到,一双乌黑的眼眸忐忑窘迫,随即惶恐的给他行礼。 小半刻钟过后,那小儿似是站不住了,裹在宽大朝服下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他刚想要张口,让她免礼,但是这小儿居然先他一步直起身来。 一张小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摄政王刚刚舒坦的胸腔顿时好似又憋了一股恶气。 只见那小儿颇自得在御书房看了一圈,最后居然还选了个合心意的座位坐了下去,又拿了一旁的书册翻看起来。 这般闲适搞的好像御书房就是她家一样。 摄政王不自觉就握紧了手中青玉笔杆的朱笔,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不过,渐渐地,摄政王殿下瞧见那小儿陷在宽大的檀木椅里看书露出的生动表情时,他心口的那股郁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慢慢消弭了。 小儿似是将那书看了进去,一时眉飞色舞、一时面露愁绪、一时又嘴角弯起,灵动的五官像是一只猫爪一样挠在摄政王一颗老男人心脏上,居然牵动着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摄政王生出一种不想打扰这样沉浸在书里的沈筠棠的心思。 当他从这种怪异的情绪中醒悟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摄政王心中恼怒不已,他“啪”的将手中的奏折拍在御案上,叫在不远处坐着的沈筠棠吓了一跳。 下意识放下手中书册,用一双水润的桃花目看向摄政王。 那双乌黑的眼眸透着些许朦胧和惊慌,却又坦荡清澈。 摄政王当即觉得心口被狠狠一撞,好似有瞬间心脏停止跳动。 这……这双眼睛竟然与那天他在聚丰酒楼前见到的有几分相似。 摄政王深潭般的凤眸微眯看向沈筠棠,沈筠棠叫他看的双腿发软,如果不是坐在椅子里,恐怕要腿软地跪在地上。 这只酣睡的老虎已醒,沈筠棠也不能装着偷懒了,忙起身低头走到御案前,重新给摄政王行礼。 “呵,本王真是没想到小侯爷居然有这样的胆量。” 沈筠棠低着头哪里敢看这位阎王,只能尴尬的一笑,“是微臣的错,方才见殿下沉溺于公务,微臣便只能退到一边等候,还请殿下恕罪。” “倒是伶牙俐齿。” “不敢不敢。” 摄政王突然在御案后站起身。他身材高大,犹如修竹,迈着长腿走了两步便到了沈筠棠面前,这样一比,居然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 沈筠棠这小身板只到摄政王的肩膀,何况此时她还低着头微弯着腰,这么一来,她几乎只到摄政王的胸口…… 摄政王殿下瞧着这相差甚大的身高差,觉得越发的有成就感,这瘦猴儿一样的小儿,让他觉得他一只手都能将她拎起来。 实际上也是如此。 沈筠棠纤瘦细弱,个子不高,就凭摄政王那宽肩窄腰,有力的臂膀,确实一只手就能解决她。 摄政王冷哼一声,让沈筠棠几乎以为那声音就从头顶传来,像一座山一样压着她,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而摄政王却没注意到她这微小的抗拒动作,因为摄政王已经被一截白腻柔滑的脖颈夺去了心神。 沈筠棠埋头时,披散在身后的一半黑发因为重力分成两股垂落在肩侧,那白白的一截后脖颈子就完全暴露在摄政王的目光里。 那截瓷白的脖颈纤细又柔滑,被旁边的黑发和深色的衣领一衬托,越发莹润,摄政王目光不由得变深,薄唇也抿的更紧。 他垂落在身侧的大掌手指微动,因为忍耐地紧攥了起来。 沈筠棠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位阎王爷突然不说话了,随即她就觉得自己后脖颈子一凉,那种被危险紧紧盯上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本就宽大的衣领顿时就将那一截勾人的白腻遮挡起来。 摄政王殿下一怔,盯着那消失的莹润,顿感不满。 “如何?小侯爷可在圣上那里表完了衷心?” 摄政王话语森冷,直逼人心,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一举一动。 沈筠棠因为他森寒的语气微微一抖,可转瞬又觉得并不奇怪。 ------------ 第三十四章:断袖? 这阎王掌握了七八年内政,就连小皇帝都是他一手扶植上帝位的,知道小皇帝的一举一动又有什么奇怪? 恐怕这整个内宫都布满了他的眼线。 “微臣惶恐,微臣只是在御花园陪圣上聊了会儿天。” 摄政王往旁边走了两步,“小侯爷还知道惶恐?莫要忘了这官位是谁给你出的力,也莫要忘记你该对谁效忠,本王还是劝小侯爷尽早看清形式,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筠棠垂头,没想到摄政王会对她说这番话。 只是她从来不相信摄政王真的会这般好心,只要她投靠了他的派系,就能真的放过整个永兴侯府。 不过嘴上的面子还是要给这位阎王爷的。 “微臣谨记殿下教诲。” 摄政王那凉薄的嘴角微扬,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小侯爷识抬举高兴还是另有深意。 他视线落在站在他面前垂手低头的沈筠棠身上时,突然莫须有的不爽起来。 居他身边的暗卫禀告,这小儿与那废物皇上在一起时,相对而坐,聊的畅快尽兴,有说有笑,仿佛至交好友一般,就差把酒言欢、勾肩搭背了。 可这到了他这里,居然连抬头都成了吝啬。 摄政王很不满意、很不高兴。 突然,那一截白腻的脖颈好似又在他面前晃荡了起来。 他忽然伸出一只大掌握住沈筠棠纤细的下巴,微微一用力就抬了起来,与他犀利的瞳眸对视。 沈筠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摄政王那只大掌像是虎钳一般,她根本就挣脱不了…… 因为下巴上的微痛,沈筠棠眼里顿时就被逼出了些生理盐水,一双桃花目更加莹润澄澈。 摄政王一瞬间好似掉入这一池桃花水里,芳香四溢,让他懒得挣扎,恨不得溺毙才好。 他微沉的视线从她那双莹莹水目滑到小巧的琼鼻,再到红润双唇,因为姿势的关系,沈筠棠的嘴巴微微张着,露出雪白的贝齿。 摄政王眉心拧的越来越紧,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一股冲动,一股堵住这微张檀口的冲动,随后肆意在那张香甜的檀口中翻搅,让这小儿溢出软糯的吟哦来。 只是这么一想,摄政王便觉得浑身气血下涌…… 沈筠棠叫摄政王这想要吃人的眸子一激,骇了一跳。 她心房都在颤抖,这……这摄政王不是后悔让她继承爵位和官职了吧? 难道他是想在这御书房里杀人灭口? 这么一想,这确实是个好地方。 偌大一个御书房只他们两人,他们悬殊又如此巨大,他恐怕现在只要动动手指,她就会一命呜呼。 到时候随便派个人将她的尸首处理了,简直就是毫无破绽,要是永兴侯府问起来,扔一个被刺杀的借口便是。 沈筠棠这一刻自己被自己吓到了。 她死了不要紧,要是她死了被这摄政王发现是个自己是个女的,那永兴侯府都逃不了诛九族的罪名……甚至还会牵连到镇国夫人。 想到这里,沈筠棠连忙放软了语调,求起了这位阎王。 “殿下,不知……不知道微臣哪里做错了,让殿下您不满意,您说出来,微臣立马就改。” 沈筠棠与一般同龄的女孩子比起来,嗓音虽然偏沙哑,但是却独有一种糯音,此时刻意放软了语调,像是一根绒绒的鸿毛挠在人心尖。 盯着沈筠棠檀口微动发出的声音,摄政王险些把持不住,将人拥到怀里,亲吻起来。 被沈筠棠这么一提醒,摄政王殿下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做的过分了些。 他放松了面部神情,却暗中用内力压制了自己身体里汹涌而出的谷欠望。 那只握着沈筠棠纤巧下巴的大掌在放开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摩挲过沈筠棠的柔唇。 触碰到那朵唇瓣的时候,他浑身泛起一阵小小的战栗,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柔嫩和软滑。 摄政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放开她,一句话都没说,却叫沈筠棠忐忑不安。 摄政王回头看了眼她煞白的小脸,这才好不容易压住了心底的那层欲念,哪有心情回她的问题,只是随意一指身边椅子。 沈筠棠完全猜不透这位爷的心思,只好心惊胆战的过去坐了。 坐下后,就见那摄政王殿下又开始坐在了御案后批阅起奏折来。 沈筠棠心中抱怨无比,可又不敢对着摄政王置喙一句。 摄政王其实根本就是借着批阅奏章平复着心中莫名被沈筠棠勾起的邪念。 这里可不像是那远处的座位,还有一两本书能打发时间。 旁边的小几光秃秃连盏茶水也没有。 沈筠棠无聊到盯着自己袖口上的暗纹发呆。 摄政王盯着那奏折半刻钟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余光总是忍不住瞥向旁边坐着的小儿。 突然,他深邃的凤目一凝。 那小儿宽大衣摆遮住的腿心居然大喇喇地支起了一个不大的小帐篷…… 摄政王头皮一麻,胸腔中顿时抑制不住地翻涌起来。 想起方才情形,难到说刚刚那些动作,不止他一个人有那种念头吗?她居然也动了情? 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心情。 他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难到说他真的对男人有兴趣? 一时间,摄政王心乱如麻。 他再次瞥了一眼无聊的低头摸着袖口的小儿,她那小帐篷居然还在! 这个小儿难道是个断袖? 摄政王殿下此时说不出来他心里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有些欢喜,又有些麻乱,心底深出隐隐还有些抵触…… 他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庞大的信息…… 于是,他也没了继续工作的心思,对着这小儿心情又复杂难言,干脆挥了手让她离开。 沈筠棠见到摄政王的动作,如蒙大赦,立时起身行礼匆匆退出了御书房。 摄政王发现她明显轻松带着高兴的神色顿时又不大爽快了。 难到与他待在一起就这么叫人压抑不舒坦吗? 终于可以远离这个阎王爷,沈筠棠恨不得自己长一双一米八的大长腿,几步就能跨出宫门。 等到内侍将她送出宫,等在宫门外的陈绍已经急的在宫门前来回走动。 等见到沈筠棠那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时,他一颗心才放下来,连忙迎了上来。 “侯爷,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您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回府禀报了。” 沈筠棠一阵苦笑,“先不说了,回府。” 陈绍扶着沈筠棠上了马车,亲自赶车带着护卫离开。 明明是初冬的时节,坐在马车里的沈筠棠却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她不舒服动了动胳膊,无意间一低头,就见到自己两腿间那个很不雅观的小帐篷…… 沈筠棠顿时就石化了…… ------------ 第三十五章:家生子 这…… 想起在御书房时,摄政王看向她时如狼似虎的眼神……那位爷不会是对她突然有什么误会吧? 沈筠棠靠在车壁上,双手盖住了脸,简直觉得自己“痛不欲生”。 在马车里偷偷取出了那物件儿,藏在袖口里,沈筠棠安抚下情绪,一脸面瘫样回了侯府。 进了啸风居,大丫鬟咏春就迎了出来。 咏春见自家侯爷脸色不好,连忙跟了进去。 等一直到了内室,沈筠棠才将藏在袖口里的东西递给咏春。 咏春瞧着已经僵硬萎缩泛黑的假物件,忍不住脸皮抽搐。 沈筠棠心中哭笑不得,只能捂着脸问咏春,“你看看这物件是不是时间长了?” 咏春也是窘的不行,转身去取了装承物件的盒子出来,仔细检查一番,这才恍然。 “侯爷,这……这东西时间好似放长了,不能用了。” 沈筠棠挥挥手,“你去寻卜叔重新置办一个……” 卜福是老永兴侯的常随,平日里老侯爷许多事也是他帮着打理,这种事寻他绝对没错。 这边解决了这件囧事,白梅满脸高兴,快步走进来。 “侯爷,聂大管家来了,现在在书房等您。” 沈筠棠正在咏春的伺候下换下身上那套厚重的朝服,转身看向满脸喜色的白梅,调侃道:“可是今天捡着钱了,这么高兴。” 白梅捂嘴,“侯爷,聂大管家带来了那个烟囱一样的东西,可好用了,就算在房间里烧黑炭,也一点也熏不到烟。方才那几个小丫头在偏厅里试了。” 听白梅这么说,沈筠棠大概就知道了管家聂伟找她所为何事。 理了理衣襟,沈筠棠快步赶去书房。 书房外间的偏厅,聂管家带着好几个粗衣打扮的中年汉子恭敬立在中央,那几个汉子脚边放着的可不就是之前她画在图纸上的东西。 聂管家见沈筠棠进来,连忙带着这些人上前行礼。 沈筠棠将人扶起来,“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坐吧。” 沈筠棠坐上主位,白梅给几人奉了茶。 聂管家倒是坐了,可那几个粗衣打扮的汉子却是怎么也不肯坐。 聂管家呵斥了几人也没用,只好随他们了。 “都是粗人,没见过什么市面,侯爷莫怪。”聂管家只能无奈对沈筠棠道。 “无事,他们怎么自在怎么来吧。” 聂管家瞧沈筠棠脸上没有什么不愉之色,松了口气。 他捧起茶水,自己先喝了口,随后才娓娓道来。 “侯爷,您给老奴的图纸制出来了。”聂管家指向偏厅中央放着铁皮制品,脸色不自觉就带了笑意。 “没想到这东西这般好用,老奴已经带人试过了,就算是烧黑炭,也一点不会闷烟。是个好东西,若是有了这个,冬日里烧炭盆便不用担心会熏烟了。” 沈筠棠让人将东西搬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直起身对聂管家道:“做的和我给你的图纸基本上差不多,只还有一两处小细节要稍微改一下。” 聂管家点头,“老奴就是怕侯爷还有什么指点,所以今日将制这东西的铁匠也带来了。” 聂管家指向几个粗衣汉子。 这几人是聂管家亲自挑选的,他们是依附永兴侯府生活的世仆家庭里出来的。 与永兴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对的忠诚。 沈筠棠看了两眼几人,心中感慨。 瞧这几个汉子对她的态度,沈筠棠猜测恐怕这些人都是侯府的家生子。 老管家聂叔是个做事谨慎的人,不会把这门可以生财的生意交给外人。 只是做为侯府家生子,却衣着这般简陋,可见这么多年侯府过的是怎样清贫的日子。 沈筠棠毕竟是现代人,心中阶级观念不强,在她眼里,眼前这些家生子与她没什么两样,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比他们高贵到哪里去。 她蹲下身亲自检查实物,然后与几名铁匠交代不足的地方。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瞧着小主子居然这般重看自己,各个都是满脸激动和感激之色。 等沈筠棠交代完一抬头,就见到几个汉子目光灼灼看着她。 她一时间颇不自在地摸摸脸,“都是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甚?” 几人见沈筠棠这么说,连忙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脸憋的通红。 老管家聂叔是个人精儿,忙笑着起身解释,“侯爷很好,他们这是在高兴呢!” 沈筠棠无言,实在是不明白老管家和几个铁匠汉子高兴在哪里。 她啜了口茶水,想想道:“趁着现在初冬,赶紧做好,正是能售卖的时候,所得的红利,给府上分三成就行,余下的,你们谁做的就给谁。” 不等聂管家说话,几个铁匠汉子连连摇手,“侯爷,不行不行,俺们都是侯府家生子,命都是侯府的,怎么能分成,俺们只要拿固定的月钱就行。” 沈筠棠愕然,怎么也想不到大燕对家生子仆役这么苛刻,命竟然都是侯府的……而且只要是家生子,不脱奴籍,世世代代命运都掌握在家主手中。 聂管家瞧沈筠棠脸色变化,连忙拦住几个还要再说的铁匠汉子,“侯爷,不然这样吧,老奴做主五五分成,如何?” 沈筠棠一愣之后点点头,把事情交给聂管家处理,她自去福寿堂看老夫人了。 等沈筠棠一走,聂管家就被几个铁匠汉子围住,几人脸上都是忍也忍不住的欣喜。 “老管家,您方才的话可是真的?” 老管家气地瞪了几人一眼,“你们几个臭小子,我说话何时有假过?你们放心,侯爷这是想照拂你们呢!这可是一门能传后代的手艺,你们莫要丢了。” 等从老管家口中确定,几人才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 “老管家放心,侯爷既然这么信任俺们,俺们不会将事情搞砸的,您就安心吧!” 老管家让小厮将几人送走,他瞧着这些人的背影欣慰地点头。 其实不管是家生子还是买来的奴役,阖府上下都要讲究万众一心。 以前永兴侯府疏于管教,侯爷又不是个擅长管家经营的,府中的家生子生活并不好过,有许多人都生了异心,如今用这么一样小小的铁皮生意就将人心拢了回来,其实小侯爷的手段一点也比不他这个人精儿差。 沈筠棠要是知道老管家聂叔是这么想的,肯定又要满头黑线,嘴角抽搐了。 ------------ 第三十六章:乱花渐欲迷人眼 在福寿堂看了祖母和昏迷中的祖父,沈筠棠一边琢磨一边往前院走着。 到了连接前院的月亮拱门,就见到长寿正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沈筠棠吓了一跳,“不好好养伤,跑这里来做什么!” 长寿笑眯眯的,经了那件事,他对主子更是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衷心。 “小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侯爷身边没个常随也不方便。” 这么说也确实是这样,这些日子都是陈绍跟前跟后,他本来就有府上护卫统领的工作,平日里就忙,如今还兼职常随,这两日都累出了黑眼圈。 沈筠棠想了想,点了点头,又交代道:“你自己身体要注意,若是不行,就回去歇着。” 长寿颔首,等沈筠棠出了内院,他就跟在她身后。 想了想,长寿还是低声说道:“侯爷,以前您还是世子时,并不用理事,可如今您掌着永兴侯府,怕是身边要添些人手了。” 沈筠棠一顿,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水榭。 两人走了过去坐在水榭旁商量。 沈筠棠没经手过这些,还要长寿给她出出主意。 “长寿,你有什么建议?” 长寿微微蹙眉,开口道:“侯爷,小的今早和卜叔商量,准备着先暂且添几个小厮。” 实际上,沈筠棠作为侯府世子,按照规制应该从小就配置四个常随。 但由于她身份特殊,这才只安排了长寿一人,内室里添了白梅和咏春。 之前,永兴侯还想着沈筠棠年纪不大,就算院子里要添人,也有他安排把关,可现在倒好,永兴侯一命呜呼,老侯爷又卧床不起,只留下这一个烂摊子给沈筠棠。 到现在,什么事情只能自己去布置。 而沈筠棠又不是原装芯儿,自然想不到这一处。 沈筠棠也知道她现在身边的人手不够差遣的,便挥手让长寿自己去挑选人手。 “成,这件事便交与你了。” 长寿将沈筠棠送到啸风居,就去办事。 沈筠棠让陈绍准备车马,趁着今日天色还没暗,她要去一趟弘化街的玉石铺子。 她到御史台上任前还有十来日的空闲,必须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安排好永兴侯府的家事。 而且冬日马上就到来临,姐妹们的新衣还没着落呢。 陈绍替她准备了车马,沈筠棠带了咏春出门,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轻车简从。 这次沈筠棠特意让陈绍准备了普通的黑漆平头马车,马车旁也只带了三两个护卫,瞧起来就像是平常的富家公子出门。 马车内,沈筠棠一边拿着玉石铺子账册翻看着,一边问旁边正在给她按摩的咏春,“咏春,你知道咱家这玉石铺子吗?” 咏春是府上的老人儿,她爹娘老子都是永兴侯府的仆人,她是在永兴侯府出生的,像她这样的世仆对主家很是了解。 咏春点点头,她现在对沈筠棠什么都喜欢问一问的性格见怪不怪了。 “侯爷,弘化街的玉石铺子,是从咱们府上的祖老爷手里传下来的,是一家一百多年的老店。百年前就开始卖玉石金器首饰,奴婢听娘说过,几十年前,咱们府上这家玉石铺子在弘化街可是大有名头。做玉器、首饰的有一位姓赵的大师傅,手艺很是精湛,那时候,在咱们铺子订上一件玉器,光是手工费就要百两银子……” 从咏春的口中,沈筠棠知道了关于这家玉石铺子的许多传奇,可再多的辉煌也掩盖不了它现在的落魄。 沈筠棠嘴角抽了抽,“那如今这铺子怎么就开始赔钱了?” 咏春摇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听长寿提过一两嘴,说是玉石铺子的赵大师傅前两年走了。” 咏春口中的赵大师傅不是五十年前的那位,而是那位的儿子。 沈筠棠眼睛眯了眯,只怕是这位赵师傅把手艺也带走了,这才彻底让永兴侯府的玉石铺子惨淡下来。 等到了弘化街永兴侯府的玉石铺子,沈筠棠就有些傻眼了。 因为此时已经傍晚,弘化街本来就靠着燕京城主街,这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超乎寻常的热闹。 而让沈筠棠傻眼的不是人多,人再多,难道还会有现代大天朝一线城市的人多? 在短小的弘化街上,仅仅一条街,放眼望去,竟然有七八家玉石铺子…… 这竞争激烈的,难怪没有特长的侯府玉石铺子会渐渐没落。 沈筠棠苦笑着摇摇头,看来他们家这玉石铺子不但是天不时地不利还人不和。 这要是能赚钱那就有鬼了。 沈筠棠坐在马车上,微微掀开了车帘,往外面观察着。 突然发现弘化街旁边的一条街道更加热闹,近傍晚,人声鼎沸,路上不时有穿着大胆的年轻女子招摇过市。 这是怎么回事? 大燕朝虽然民风开化,但还没到女子可以穿着清凉随意出门的地步。 沈筠棠把陈绍招来询问。 陈绍往那边递了一眼,脸上突然一红,而后才耐心与沈筠棠解释,“侯爷,那边是寻花道。” 寻花道三个字突然与原主记忆中的几个字相对应。 沈筠棠顿时脸色一黑。 什么寻花道这么好听文雅的名字…… 用现代话来解释,弘化街旁边的寻花道根本就是红灯区。 一溜排的都是秦楼楚馆,是专门给男人寻花问柳的温柔乡。 怪不得接近晚上的时候这么热闹。 寻花道右侧隔着一条街就是京中有名的淮山书院。 书院里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怪不得此处寻花道生意这么好…… 而弘化街的玉石铺子之所以越开越多,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寻花道里这些消费高的女人…… 沈筠棠从记忆中还获知,寻花道最里侧有一条暗巷,里面开的都是小倌馆儿,是做男色生意的。 大燕朝律法规定不准开小倌馆,所以这些生意都是暗地里进行,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了。 朝堂上还经常有传闻某某大官黑夜暗访寻花道深处。 咏春是知道沈筠棠女子身份的,她瞧着这周围糟糟乱想,担忧的道:“侯爷,咱们快些去玉石铺子看了,早些回府吧。” ------------ 第三十七章:聚宝轩 沈筠棠却比咏春胆大的多。 现在的那些声色酒吧她没去过,还真是想去见见这大燕朝的秦楼楚馆,不过她也不过想想罢了,并非真的要进去看。 她可是还记着她这容易被人识破的身份。 沈筠棠给咏春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有了自家主子的保证,咏春也微微放了心。 马车在永兴侯府的玉石铺子门前停下。 陈绍立在马车边,亲自将沈筠棠扶了下来,咏春跟在沈筠棠身后,就进了玉石铺子中。 永兴侯府的这家玉石铺子名叫“聚宝轩”,是个很俗气的名字,不但卖玉石,还卖金银首饰、摆件等。 此时别家铺子伙计正卖力招揽来往顾客,大堂里也都是人来人往,不一定进去的顾客都买了首饰物品,但人气却是不少。 只永兴侯府这家“聚宝轩”人丁寥寥,伙计嫌的都要打瞌睡了。 沈筠棠进来时,伙计眼皮扫了一眼,恹恹道:“这位公子随便看看吧,有看中的再与小的说。” 伙计说这番话时,竟然坐在给顾客休息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这样招待客人的态度当即就让沈筠棠皱了眉头。 陈绍顿时脸色就冷沉了下来,上前就要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伙计,却被沈筠棠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 陈绍压下心中怒意退到沈筠棠身后,攥紧了身侧的配剑。 沈筠棠今天来玉石铺子轻车简从,只带了陈绍和咏春两人,再加上一名车夫,看起来就与普通富贵公子一般,在这掉块石头动辄就能砸死一个官员的燕京根本不算什么,原主沈筠棠一心只读圣贤书,根本从未关心过府中家业,所以这玉石铺子上到掌柜下到伙计,没有一个人认识如今的家主沈筠棠。 伙计瞧着眼前长相温和儒雅的少年公子,自然也就怠慢了。 沈筠棠前一刻蹙起的眉头下一刻就舒展了,没有伙计介绍招待,她反而自得的在玉石铺子中逛了起来。 聚宝轩里摆放在大堂的大件摆件都做工一般,甚少有抢眼的,好不容易有一件做工不错的,却因为用料太差,拉低了整体的档次。 再走到柜台前,瞧柜台里摆放的首饰头面。 跟在一旁的咏春嫌弃道:“都落了一层灰了,而且都是去年的款式!” 确实如此,柜台里的首饰不但样式陈旧,而且金银都黯淡无光,这是没有经常保养护理的缘故。 不亲眼来看还真是不知道,这玉石铺子已经成了这般。 掌柜到伙计恐怕都是吃空饷的! 沈筠棠走到玉石铺子的大堂中央,将整个玉石铺子的构造看在眼里。 聚宝轩有三层楼,还有个后院。 一楼是让普通顾客逛的,二楼是用来专门接待贵客,三楼是给那些达官贵人的女眷休息用的。 店里的掌柜和伙计平时的住所在后院。 大堂转弯后隔开了两间房,分别是账房和储物间。 沈筠棠在原地转了一圈,对瘫在椅子上打盹儿的伙计道:“伙计,你们掌柜呢?” 伙计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瞅了沈筠棠一眼,“公子问我们掌柜作甚,公子若是看上了什么,小的能做主将东西卖给您。” 沈筠棠眼底带了丝讽意,“哦?没看出来小哥竟然认字还懂得记账?” 伙计被沈筠棠这话一诈,顿时就清醒了,他没想到就这么遇到了一个行家,竟然知道铺子里卖出货品后都是要记在账本上等着月末合算的。 伙计终于起了身打起了精神。 他殷勤地跑到了沈筠棠的面前,“小的没想到公子还是个行内人,小的这种身份当然不识字,要是小的识字,早就做了账房先生了,哪里还用在这里跑腿。俺们掌柜有事回家了,今日不在铺子里。如果公子真看上什么东西,小的就做主卖给您,回头自会把账目一分不少的报给掌柜的。” 沈筠棠心中冷笑,没想到这个伙计还挺机智的,只是不把这机智用在正途上。 “既这样,那好吧。” 沈筠棠走到柜台边,指着柜台里素色锦盒中放置的梅花形金钗。 “这支钗如何卖的?” 伙计眼珠子一转,“公子的眼光真好,这钗可是出自我们铺子里的大师傅之手,现下市面上可是没这样的款式了呢!这梅花形的金钗不管是送与长辈亦或是心上人都是极体面的。若是公子诚心,小的只卖给公子五十两。” 还市面上没这样的款式,沈筠棠听了好笑,去年的款,今年当然没有了。 一款普通的金钗,上面既无宝石镶嵌也无玉石点缀,点翠绞丝的工艺更是一点也无,金钗最多不超过二两重,难到这粗略的手工费要高达三十两之多? 如果用同等的黄金送到金铺里请首饰师傅打一个这般的,恐怕手工费最多半两银子,说不定还要不到。 这伙计以为自己遇到了冤大头想要抢钱吧! 沈筠棠只是笑笑,并不与伙计讨价还价。 “你们这大堂中的东西都一般,难道就没有更好的了?” 伙计一听沈筠棠根本就不想买这金钗,登时脸上的笑意消失,脸拉了下来。 “公子连五十两的东西都考虑,怕是二楼的东西公子就更求不得了。” “照你这么说,铺子里的好东西都在二楼?”沈筠棠说着对着身边的咏春使了个眼色。 咏春顿时从荷包里掏出一百两的银票在伙计面前摇了摇。 “如何,现在我们可否上二楼瞧瞧了?” 伙计一双眼珠子跟着那张银票动来动去,随即狠狠咽了口唾沫,对沈筠棠瞬间就殷勤起来。 “可以可以,公子跟小的来。” 伙计将沈筠棠几人带到了二楼,进了二楼一间茶室,伙计看到茶室里落了灰的桌椅连忙找了抹布擦了擦。 “公子请坐公子请坐。我去给公子泡茶来,公子您稍等。” 等伙计快步下了楼,沈筠棠并未听他的话坐下来,而是缓步打量着这间茶室,陈绍突然防备的拔剑,护到沈筠棠面前,他沉声道:“侯爷,里面有人!” ------------ 第三十八章:小侯爷凶猛 这间茶室还有里间,用天青色的锦缎门帘隔着,微小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沈筠棠对着陈绍挥挥手,示意他去掀开门帘查看里面情况。 陈绍让沈筠棠站到远处,他自己小心翼翼走到门边,一剑挑开门帘,当瞧见里面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时,整张脸是又红又白。 里间的人也被陈绍这一下,惊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见到一位年轻男子提着剑立在榻边,顿时吓的屁滚尿流,衣服也来不及穿,跪在榻上就大喊“饶命”。 沈筠棠和咏春在外头突然听到男人和女人惊恐的求饶声。 随后就是黑着脸掀开门帘出来的陈绍。 沈筠棠奇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陈绍耳朵还红着,可是主子问话又不能不回,只好压低了声音对沈筠棠道:“回侯爷,是店铺掌柜和烟花女子在里面。” 沈筠棠:…… 敢情这玉石铺子掌柜根本就没有回老家,而是在这二楼沉溺温柔乡呢! 这附近的寻花道还真是方便了这掌柜。 咏春听了面红耳赤,狠狠瞪了陈绍一眼,怪他将这种糟污东西告诉主子。 陈绍被咏春这一眼瞪的莫名其妙,这么一番反而消解了他看到方才内室里不堪入目画面的尴尬。 沈筠棠坐回茶室桌边,里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连滚带爬出来了一男一女。 中年男子就是聚宝轩的掌柜,永兴侯府的亲信,微胖身材,四十多岁,保养的甚好,脸上的皱纹都没几条。 躲在他身后的二十多岁女子穿着妖娆,举手投足间风情毕露,一看就是那种烟花柳巷的女人。 那女人微微抬头瞥了眼在上首位子上坐着的沈筠棠,顿时一双狐狸眼骤亮,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 当真是好一个俊俏郎君,这么年轻,应该比这铺子里掌柜的中用多了。 沈筠棠不喜欢这女子偷看她的眼神,原本温和的面容冷厉了几分。 掌柜见到茶室里的富贵公子,先是在心中咒骂了一番不顶用的伙计,随即就笑着朝着沈筠棠行礼,“不知这位公子可是想置办什么物件儿,我们这货品齐全,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您买不到的。” 这铺子掌柜进入角色的时间还真是快,半分钟前恐怕裤子还没提好吧。 沈筠棠这次懒得再与这些人周旋,该看到的她都看到了。 旁边的陈绍见主子脸色不好,一声带着威势的怒喝,“钱宏达,你还不跪下!” 掌柜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配剑的高大男子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下意识就被吓的双膝跪地。 跟在后面的女子也慌张跟着跪下。 等到掌柜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无缘无故就给人下跪了。 这燕京城达官贵人多的是,要是见人就跪,他这膝盖早就烂了。 想到这一点,掌柜就想要站起来。 可不等他站起身,陈绍就将一块腰牌扔到他面前。 当掌柜的看到腰牌上用篆体刻写的“沈”字时,顿时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发抖起来,深秋时节,额头竟然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永兴侯过世闹的那么大,他作为主家产业的掌柜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后来才十七岁的小世子当家又袭了永兴侯御史大夫的官职,他也是知道的。 他偷偷扫了坐在主位上的沈筠棠,见她面嫩,心里咯噔一下,这……这不会就是主家的小侯爷吧! 钱宏达猛地咽了口口水,以头抢地,哆嗦道:“老奴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侯爷驾临,老奴该死!” 钱宏达话音一落,茶室的门帘就被人掀开,楼下的伙计端着茶盘正好听到这句,顿时吓的屁滚尿流。 “哐当”手中的茶盘也打翻了,愣愣盯着沈筠棠说不出话来。 钱宏达瞧着这愣头青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打死,他怒道:“还杵着做什么,还不给侯爷跪下。” 伙计慌忙跪倒在地,整个上半身伏在地上再也不敢抬起来。 一想到刚才他还想要骗家主银子,伙计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跪在掌柜和伙计身后的女子却并无多少害怕,她还能瞅着空朝着沈筠棠看上一眼。 外传都说这永兴侯府小侯爷体弱多病,今次瞧见,面色红润、温润如玉,身体挺好的,而且长相精致,皮肤娇嫩的让女人都嫉妒,连她看了都想要忍不住上去摸上一把,试试看是不是如想像中一般绵软柔滑。 沈筠棠一张精致的面庞容色一沉,“掌柜的,原来你们就是这样替侯府做生意的?” 钱宏达一听就知道不好,他低着头眼珠子一转,忙解释道:“侯爷,这聚宝轩生意清冷,并非是老奴所愿,老奴是侯府的人,如何能不期望侯府好,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赵大师傅走了,咱们这聚宝轩可就没有能立得住脚的师傅了。” 钱宏达说的虽然是实情,但却夸大了玉石铺子里大师傅的影响,将自己的过错隐藏了起来。 沈筠棠想要的管理铺子的人才可不是像钱宏达这样喜欢推卸责任的。 说来说去,钱宏达不过是永兴侯府的一个家奴而已,以前沈筠棠的父亲可能还比较信赖他,但如今永兴侯府换做她来当家做主,她若不想用这个人撂下一句话便是。 “你不用说了,从明日起你回庄子做事,伙计辞了,这铺子我自会找人重新接管。” 钱宏达未想到沈筠棠这么杀罚果决,竟然一句话就将他这个做了十几年掌柜的人撸了下来。 钱宏达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筠棠,最后他狗急跳墙道:“小侯爷,老奴在这铺子里做了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奴可是侯爷一手提拔的,您难到一点都不顾念旧情?” 沈筠棠没想到这钱宏达到了这个时候不但不知道悔改,竟然还用已过世的永兴侯来要挟她。 她可不是原主,能顾念着原来侯府的那些旧情。 便宜爹都入黄土了,对她这个换芯儿可是没有一分照拂,还不如卧病在床的老侯爷呢! 扔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她,她没发火撂挑子已经不错了,还期望他照拂永兴侯的旧日仆人们,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再说,照拂是留给这样的白眼狼的吗? 沈筠棠转头朝着陈绍吩咐,“愣着做什么,都撵出去!” 沈筠棠这一刻浑身的气势居然让陈绍都抖了抖。 掌柜伙计以及那烟花女子不时就被陈绍赶到了大街上。 那女子临走前看了眼聚宝轩招牌,在心中惊叹,“哎呀,真是好一个凶猛的小白脸侯爷啊!” ------------ 第三十九章:摄政王的小秘密(1) 沈筠棠还在聚宝轩二楼,自然是没听到那烟花女子的感慨。 她来回走着将二楼巡视了一遍。 聚宝轩二楼分成好几个茶室,布置的都差不多,瞧摆设都陈旧了。 也就藏身掌柜的这间茶室干净些,旁的几间都落了灰尘。 怪不得那伙计只将他们引到这间茶室来。 从茶室出来,廊道尽头还有一处楼梯。 咏春跟在主子身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侯爷,往那边走是三楼,以往都是用来招待女眷的。” 沈筠棠还是第一次逛古代的店铺,碍眼的掌柜伙计走了,她也有了兴趣。 “我们去瞧瞧。” 主仆两人踩着木质楼梯上了聚宝轩三楼。 三楼两个大开间,布置的比二楼雅致些,两个花厅相连,中间用两扇喜鹊登枝的屏风隔着。 地上铺了从胡商手中买来的鲜艳绒毯,可惜多日无人打扫,绒毯上都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霉味儿,让人闻了作呕。 咏春捂住鼻子,“侯爷,您先别进去,奴婢去给您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沈筠棠朝着她挥挥手,她自己顺着廊道走到另一间上锁的门前,门边有木质的挂牌,上书“仓房”二字。 这间房应该就是摆放聚宝轩贵重存货的地方。 三楼花厅里传来咏春推开窗的声音,沈筠棠转身走了两步进了花厅。 咏春迎过来,“侯爷,没想到这里还挺大的。” 因为窗户打开,整个花厅明亮了些许,沈筠棠前后走了一遍,颔首,“确实挺大。” 三楼的格局与二楼不同。 二楼是隔断成五六间雅间,而三楼只有库房和花厅,花厅占了约莫五分之四的面积,而且是打通的,若是将中间两扇屏风搬走,这么一个大花厅完全可以当做拍卖厅! 想到这里,沈筠棠眼睛一亮。 靠着窗边摆放着一张长榻,长榻上放着两个大迎枕。 咏春快步走过去,拿走迎枕,又把长榻上的锦缎面儿的软垫翻了个个儿,掏出手帕擦了擦,“侯爷,这边坐。” 沈筠棠见那窗边好似景色不错,就走了过去。 聚宝轩的窗户矮,坐在软榻上,手臂都能搭在窗沿。 这时,陈绍也从一楼上来了。 瞧着侯爷坐在窗边,他三两步走过来,抱拳道:“侯爷,属下已经让账房先生将聚宝轩近一年的账册和存货单都送到府中了。” 沈筠棠应了一声,便朝着窗外看去。 没想到这里视野竟然这么好。 她视线从聚宝轩三楼看下去,对面就是寻花道一条街。 临近傍晚,花楼里的姑娘都打扮清凉地站在门口迎客。 娇笑声、低语声、讨价还价声,嘈杂一片。 沈筠棠对这条寻花道不感兴趣,视线扫过,目光就落在寻花道旁边的一条窄巷上。 那巷口虽窄,但是进出的都是奢华的马车。 沈筠棠甚至看到了当朝某尚书的马车…… 她蹙眉,“那是何处?” 这要是只有咏春在肯定不会给她解释,不等咏春开口,陈绍就嘴快道:“嘿,侯爷,那暗巷可是有名的消金窟。” 沈筠棠奇道:“怎么说,难道里面住的都是成名的暗娼不成?” 陈绍嘿嘿一笑,“其实侯爷猜的也没错,他们确实也是暗娼,可在里头的却不是女人。” 沈筠棠突然福至心灵,一本正经道:“男妓?” 陈绍被自家主子这略显粗俗的说法给骇到了,被口水呛的一连声的咳嗽。 平复下来后,陈绍嘴角抽搐道:“侯……侯爷英明……” 这大燕朝禁男子卖身,像这样的娼寮可不是只能开在这暗巷里,不敢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嘛。 一旁的咏春都要被陈绍给气死了。 谁让他给小侯爷透露这种腌臜东西了,他们主子骨子里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 第四十章:摄政王的小秘密(2) 暗巷深处幽深,又是与秦楼楚馆相连。 好一些豪华的大马车都驶不进去,只能在巷口停下,随后再徒步进入暗巷。 突然一辆马车引起沈筠棠的注意。 那辆马车车辕较宽,也是进不了暗巷,所以只能停下来。 随行的几名便衣的护卫,其中一人下马很快跑到马车边,将车帘撩起。 暗黑的马车里跳下一个人来。 身材高大,眉目英挺,气质森寒,不是那位“日理万机”的摄政王还有谁! 沈筠棠顿时一双桃花目瞪的犹如灯笼。 秦胤今日穿了一身低调的天青色直缀,只有浅淡的祥云暗纹,外罩着玄色锦缎披风。 他下了马车后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后就朝着暗巷快步走去…… 沈筠棠惊呆了! 这堂堂的摄政王殿下难道真的不喜欢女人,是个断袖? 那条暗巷里可都是小倌馆儿!怪不得他如今二十五“高龄”还未娶王妃,听说府上连个暖床的都没有,原……原来是好这一口…… 摄政王殿下的小秘密还真是与众不同。 沈筠棠“心情复杂”,纯粹是被见到的这一幕震惊的。 立在她身后的咏春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见缝插针道:“侯爷,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沈筠棠发现了摄政王殿下的小秘密,微微有些心虚,该看的都看了,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下去,领着咏春陈绍下了三楼,打道回府。 秦胤下了马车后,突然觉得后背好似被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他猛然回头,幽深的视线落在对面弘化街的一栋三层小楼上,只见小楼窗户大开,空空荡荡,却一没有一丝人影。 摄政王殿下扫了身边的秦天华一眼。 被主子这冷冰冰的视线一扫,秦天华跟着浑身一抖,连忙道:“殿下可是有事吩咐?” 秦胤声音微沉带着成熟男子特有的磁性,“去查查对面是谁家的铺子。” “属下领命。” 说完,秦天华就带上一个护卫转身离开。 临走前向着留下的胡阳云挤了挤眼。 胡阳云恨不得将他得意的表情给撕碎。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居然一片愁云惨淡,比那遭了歹人糟蹋的贞洁烈妇还要惨。 秦天华见到好兄弟这表情更加得意了,脚底抹油飞速离开了这条窄巷。 胡阳云带着剩下的两名护卫跟在摄政王殿下身后。 因为是暗娼,所以这条巷子外表看来就像是寻常民宅。 几人走到一户“民宅”前,胡阳云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就有人快跑着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百姓打扮的老妇,若是不知晓情况的,还真以为是普通人家的老妇人。 老妇虽然长相老实,可一开口就全都露了相。 她见眼前三名男子各个高大壮实,尤其当先的男子气质不凡,高兴来了几头肥羊的同时又可惜质量这么好的男人竟然都是断袖。 老妇谄媚道:“这位公子是要什么样儿的,瞧您这番模样定然是不喜欢吃剩下的,老妇这里这两日刚好调/教好几个雏儿,公子可要尝尝鲜?” 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听到这样的话语,明显感觉到心中的抵触。 可来都来了,若是不试试,又如何确定? 胡阳云见自家主子一副高冷范儿立在一边根本不回这妇人的话,叫这老妇笑的脸都开始抽搐了。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与老妇交谈。 “给我们主子安排个清净的地儿,随后将你这里的雏儿都叫来,让我们主子自己选。” 老妇听胡阳云这么大口气,顿时滴溜溜的小眼一亮,双手搓了搓,“那……” 胡阳云立即心领神会,从袖袋里掏出一颗小巧的金裸子扔给老妇,佯怒道:“你这老虔婆,照我说的安排便是,银子少不了你的!” 老妇借着还没完全暗下的天光,打量着手中黄灿灿花生形的金裸子,她也接待过不少达官贵人,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做工这么精致、成色这么好的金裸子。这下,她敢肯定眼前威严赫赫的男子定然在朝堂中有着显赫的地位。 如此一推测,她更是不敢怠慢。 “几位跟老妇人这边来。” 这暗巷里的“民宅”在外面看着普通,可进来了又是一番模样。 绕过照壁,穿过月亮门来到后院,亭台楼阁、香亭水榭竟然一样不少。甚至还有一小片荷池,荷池边上是一群俊伟的假山,假山对面有一座小小的湖心亭,这景色居然不输给京中一些官员的府邸。 许多人私底下传这条巷子是消金窟,还真是没夸张。 瞧这格调,就比旁边的寻花道要高出好几倍来。 老妇七拐八绕带着三人到了一处清净的院子前。 “这位贵人,这寻香园就是我们这最清净的地方了。” 摄政王殿下大步进了院子。 院子里布置的简单雅致,丝毫没有普通娼寮的庸俗。 俯一坐下,就有长相清秀穿着襦衫的男童送来精致的点心和上好的茶水。 老妇见秦胤黑沉的脸色好转,心中偷偷舒了口气,“那贵人便在这里先歇歇,老婆子这就去寻人来。” 胡阳云连忙挥手让她快去。 约莫一刻钟,那老妇就领了七八个人进来。 这些人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到明堂中央。 老妇笑眯眯的,颇自豪道:“贵人,人都带来了。” 胡阳云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惊讶地瞧着这一溜排八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怪不得这儿的生意好,这些经过特殊手段训练出来的少年,面容俊美,气质各不相同,比那百花争艳的秦楼楚馆也不遑多让。 这些少年年纪都不大,还带着一些稚嫩,有些光看样貌更是让人觉得分不清男女,真是叫人看了很难不动心。 虽然这些少年容貌和身段比那花魁还撩人,但是胡阳云一想到这些人脱了裤子与自己一样下面还带着把儿,顿觉像是吃了苍蝇,浑身不自在的厉害。 胡阳云偷偷瞥了眼自家主子,心里猥琐的猜测着主子会选哪一个。 当这群少年站在面前时,摄政王殿下那浓眉就紧紧蹙了起来,眉心的沟壑能夹死一只苍蝇。 ------------ 第四十一章:试探 为何这些少年和永兴侯府那小儿的年纪相当,他却一点冲动都没有,甚至一想到马上要将这些男不男、女不女的小倌儿压在身下,就觉得恶心的慌。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明堂里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尴尬。 那些任由挑选的少年都开始紧张的发抖。 胡阳云见自家主子没动作,只好大着胆子提醒,“爷,您可有看中的?” 摄政王殿下这才万分不愿的随便指了一个。 胡阳云瞧了一眼被随便留下的那名少年,身材瘦弱,可那裹在锦缎里的腰却纤细,皮肤也是难得的细腻。 他在心中猥琐的笑。 胡阳云朝着那领人的老妇呵斥道:“好了,就他了,其他的人带下去吧。” 老妇笑的见牙不见眼,“贵人眼光甚好,松竹是老婆子这里最听话的一个了。贵人若是有何要求,直接吩咐这院子里伺候的小童便可。” 胡阳云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老妇人这才领着剩下的少年离开。 两刻钟后,内室里突然传来暴喝声。 把守在外面的胡阳云和两个侍卫震的一抖,连忙飞奔进内室查看情况。 只见那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惊恐的匍匐在地,不断地给坐在床沿的黑着脸的摄政王殿下磕头。 也不知道摄政王殿下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少年居然将饱满的额头都磕肿了…… 不过两人衣衫整齐,方才时间又短,应该是没发生什么…… 不等胡阳云问,摄政王殿下就站起了身,甩袖离开,直到他走到了门口,这才吝啬的留下了一个“走”字。 胡阳云跟在主子身边多年,如何看不出来,他这是真的恼怒了。 胡阳云摸着黑黑的大脑袋,有些搞不明白,自家主子这难道不是断袖? 那他“老人家”带着人来小倌馆儿做甚? 秦胤没听到身后胡阳云跟上来的动静,森寒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怎么,还舍不得走?不若本王将这少年赏赐给你如何?” 听到这话的胡阳云哪里还敢有一丝耽搁,吓的差点屁滚尿流。 他才不喜欢这些硬邦邦的男人呢! 他喜欢是软绵娇柔的姑娘。 出了暗巷,摄政王殿下就上了马车。 端坐在马车中,他微微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脑中还是方才在倌馆儿里的情景。 那少年只是端着一盏清酒凑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要喂他喝酒,他就恶心的不行。 忍耐不住一把将酒盏挥落。 若是把自己的身下人换成那些少年,摄政王殿下觉得自己肯定硬不起来…… 所以,自己根本不是断袖? 那为何他会对沈筠棠有想法? 一向无所不能的摄政王殿下也陷入了迷茫。 微微闭上眼,脑海中总是忍不住闪过那小儿盈盈的桃花目,白皙的脖颈,红润的菱唇…… 摄政王殿下的目标一向都很明确,他的世界里只分为两种,想要的和不想要的。 想要的就会想方设法弄到手,不想要的摒弃毁掉便是。 这一刻,沈筠棠就荣升为摄政王殿下最想要的东西。 这时,摄政王殿下也明白过来,他想要得到的恐怕就是那个小儿而已,根本无关她的性别。 想通了的摄政王殿下眉心舒展,又恢复成往日里高贵威严的模样。 胡阳云带着两名侍卫守在马车外等着秦天华。 不时秦天华就回来了。 瞧着面前胡阳云等人,秦天华震惊的眼睛都要瞪大了。 他无声的朝胡阳云用口形问,“事儿办完了?” 胡阳云狠瞪他一眼,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还没等两人多说两句,就从马车里传来摄政王殿下的声音。 “秦天华,上来。”声线沉沉不怒自威,秦天华一听到主子这样说话,就知道不好。 硬着头皮跳上了马车。 一坐在马车里,秦天华乖觉的像是家养的猫一样。 摄政王殿下扫了他一眼,而后意味不明的一声讽笑。 秦天华被这“恐怖”的笑声激的一抖,连忙表忠心,“殿下,是属下的错,属下不应该随便多嘴。” 摄政王殿下冷哼了一声,这才问,“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秦天华面色严肃起来,“对面店铺叫聚宝轩,是家玉石铺子,永兴侯府的产业。” 面容森寒的摄政王殿下没想到手下查出来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之前在那楼上偷窥他的人难道是新晋升的小永兴侯? 呵! “说说具体情况。” 秦天华不敢遗漏一个细节,他仔仔细细的将聚宝轩的情况和今日沈筠棠来聚宝轩视察的事情告知了主子。 话毕,秦胤朝着秦天华挥挥手,“去烟翠楼。” 烟翠楼是寻花道一家青楼,这幕后东家便是瑞王府,明面儿上是家青楼,实际上是负责收集情报的。 现下由陈生统筹。 几人是从隐蔽的后门进去的。 烟翠楼后门与前厅只一墙之隔,且这墙壁是之前仓促隔开的,用的并非是青砖,而是不隔音的木板。 所以在这后门处能将前厅说话调笑声听的清清楚楚。 摄政王原本有急事,匆匆从这里路过,当一个声音传入耳朵时,他猛然顿住了脚步。 只听到一个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女子道:“你们知道我今日去伺候了谁?” 另一女声立即嘲讽,“海棠姐这么大年纪,伺候的总不会是年轻的富贵小公子吧?” 先开口说话的女子声音中带着不忿,“我如何不能伺候年轻的公子了?” “嘁,也不瞧瞧您的年纪,都能给年轻小公子当娘了,瞧不出来,海棠姐您的口味这么重。” “你!告诉你!姐儿今儿伺候还就是位玉面小郎君!” 女子一句话落,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呦,海棠姐,那你可敢将这位玉面小郎君的名讳说出来?” 被唤作海棠的女子伸手一指,“那家铺子,瞧见了没,新晋的小侯爷知道不?” 这袭话落,周遭顿时一片寂静,住在这寻花道一带的烟花女子经常去弘化街置办物什,尤其是买衣裳首饰,弘化街的玉石铺子大部分都很熟悉。 海棠说的没错,那家生意清冷的铺子背后的东家确实是永兴侯府。 ------------ 第四十二章:葵水 永兴侯过世这件事在京城闹的挺大,那小世子刚袭了爵位众人也是知晓的。 这海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 与海棠一起聊天的女子大多与她半斤八两,年岁也都不小了,在烟翠楼里都是下等妓子的身份。 当即都用嫉妒的眼神瞧着年华不在的海棠。 海棠好久没在这群姐妹中这般得意了,她故作羞涩的笑着,抹了一脸的脂粉扑簌簌的往下掉,“哎呀,你们不知道,年轻就是好,那小侯爷血气方刚的年纪,可凶猛了,奴家都受不住!” 姐妹们顿时绞着帕子更加嫉妒了。 若是这话被沈筠棠听到立马就要黑了脸,她一妹子,哪里有让她受不住的作案工具? 不过这时倒是不用沈筠棠黑脸了,摄政王殿下就首先黑了脸。 深吸一口气,摄政王殿下这才好不容易压下胸口满溢的怒气。 下一刻就甩袖上了二楼。 烟翠楼有个暗阁,是陈生与手下接头的地方,布置简单雅致。 暗阁内,摄政王殿下板着脸,问秦天华。 “方才那女子说的可是真的?” 秦天华想了想,“这个属下不能肯定,但是那女子确实在小侯爷在的时候去了聚宝轩,出来时还……还衣衫不整……” 秦天华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摄政王殿下的怒火。 他控制不住的脑补出沈筠棠和庸俗的烟花女子相互纠缠的场景…… 一时间,一张俊脸黑的几乎滴落墨汁来。 秦天华立在一旁因为主子明显外露的情绪瑟瑟发抖。 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主子这是为了什么生气。 秦天华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吐出口,就听到摄政王殿下一句带着怒气的低喝,“出去!” 秦天华只好朝着主子抱拳,灰溜溜出去在门口守着。 摄政王殿下心中一股难抑的憋屈感觉,那感觉就像是被深爱的人背叛一样。 那日在御书房,那小儿在他面前不是起了反应?为何会对女人也敢兴趣? 最让他可恨的是,这小子竟然不挑嘴,连一个人尽可夫的色衰妓子也看上,还春风一度! 套在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简直要被摄政王殿下自己掰碎。 最后他实在是忍耐不住怒意一巴掌拍在旁边的小几上,这下好了,价值连城的青玉扳指是真的碎了。 要是被沈筠棠瞧见这幕,定然心疼这只扳指,她现在可是太缺钱了。 大龄剩男摄政王的这些情绪沈筠棠通通都不知道。 她此时已经回了永兴侯府。 去福寿堂看了老夫人后,沈筠棠就回了啸风居。 进了花厅,绕过屏风,白梅就迎了过来。 沈筠棠站着由着白梅给她解开披风,白梅无意中碰到主子冰凉的手吃了一惊。 “侯爷,您手怎么这么冰?” 沈筠棠没多放在心上,“可能是方才出门被风吹的。” 现在毕竟已经深秋,燕京城的天气越发冷了。 咏春听了白梅的话,连忙也上来摸了摸她的手,确实冰冷似铁。 “侯爷,您等等,奴婢让人给您弄个手炉来。”说完就快步出去了。 不一会儿,咏春就捧了个精巧的掐丝铜手炉进来。 见花厅没人,咏春忙问一旁当值的小丫鬟,“侯爷呢?” “回咏春姐姐,侯爷去书房了,说是有事情急着处理。” 咏春蹙眉,连忙捧着手炉赶去啸风居的小书房。 白梅就守在书房外间的门口,见到姐姐过来,站了起来。 “侯爷在里面?” 白梅放下手中的绣活儿,“方才陈绍来过,带人捧了好些账册进了侯爷书房,侯爷正在书房里看账本呢。” 咏春担忧的朝着里间看了一眼,“你去小厨房亲手炖一碗燕窝来,我瞧侯爷脸色不大好。” 吩咐完白梅,咏春捧着手炉就进了书房。 沈筠棠听到脚步声只是抬头扫了一眼,便又重新低下头去。 咏春担心她熬坏身子,“侯爷,今日在外面跑了半日了,还是歇会儿吧!” 说着将手炉放到了沈筠棠桌边。 沈筠棠摇摇手,“不用,我先把这些看完。” 聚宝轩的账册必须尽快弄清楚,然后才好施行她的计划。 至于下一步工作,她已吩咐长寿暗地里做了,成不成就要看长寿的本事了。 咏春劝也劝不动,只好守在一边,亲自给她端茶递水。 中途沈筠棠停下来用过一次点心,而后一直忙到三更天。 等到最后一页看完,将聚宝轩的盈亏彻底算出来,沈筠棠这才揉着酸涩的眼睛从书桌后站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起来的太猛,这么一动,突然头脑一阵晕眩,下腹也传来坠坠的疼痛。 沈筠棠又跌回了椅子内,幸好雕花木椅就在身后,否则这一下晕眩若是摔到地上,可是不轻。 换茶水进来的咏春正好看到这一幕,吓的脸色都变了。 快走几步到了沈筠棠身边,放下茶盏,扶着主子担忧的询问,“侯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筠棠病来如山倒,之前有账本看着,分散注意力,她还没意识到身体不适,现在事情做完,精神一放松,就整个人好似被病毒入侵了一般,身上哪哪儿都不舒服。 “有些头晕。”沈筠棠微哑嗓子虚弱道。 咏春伸手放在沈筠棠额头上,灼人的热度让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她本就会些岐黄之术,沈筠棠这分明是发高烧了。 她连忙让小丫鬟将白梅叫来。 两人一起将沈筠棠抬到了内室的罗汉床上。 白梅回来给沈筠棠收拾书桌,视线一扫,就见到垫在雕花木椅上的素色锦垫一片暗红…… 白梅心口咯噔一下,她谨慎左右看了一眼,见书房里并没有当值的小丫鬟时,她才虚脱般的松了口气。 她忙走近,认真瞧着锦垫上的血迹,不用一秒钟,她就确定是葵水…… 她迅速将锦垫裹起来,寻了快布包裹起来,拿在手中,而后扔到火盆里,亲眼盯着这块垫子烧掉。 瞧着沾了血迹的锦垫烧成灰,白梅才终于长出了口气。 庆幸主子的书房一直都是她和姐姐咏春打扫,小丫鬟们不能随便出入。 ------------ 第四十三章:臣服 从烟翠楼出来,摄政王殿下是怎么都不得劲儿,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 跟在身边的秦天华和胡阳云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大冷天的,摄政王殿下弃了马车骑了宝马,带着几名部下在寒风萧瑟的护城河边跑了一圈,直到浑身发了热汗这才觉得舒坦些。 回了瑞王府,魏公公就带着人迎了过来,瞧着摄政王殿下这满头大汗的模样骇了一跳。 连忙让身边的小太监去取了大氅来,亲自上前披在主子肩头。 “哎呦,我的殿下,这都是什么天了,您这样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说完又瞪跟在身后的秦天华和胡阳云。 这两个小子就没一个靠谱的,殿下要去跑马也不知道拦着点儿,就知道跟在后面瞎起哄。 秦天华和胡阳云虽然暗地里看不起魏公公这个阉人,但他毕竟是整个瑞王府的总管,在主子面前他们可不敢当面与魏公公起冲突。 两人只好默默背了这口锅。 摄政王秦胤快步走进瑞王府前院的明堂,魏公公碎步跟在后头,“殿下,老奴这就让人给您准备碧清池去,这天吹了冷风可要好好泡一泡去去寒气。” 过了明堂,摄政王转身就进了书房,在摄政王身边伺候了多年的魏公公明白,殿下若是没说不同意,便是默许了。 他暗暗点了点头,转身吩咐身边跟着的小太监去准备。 碧清池是瑞王府里专门修建的汤池,引的是玉山上的温泉水,最是适合泡澡去乏。 这样好的温泉水,整个燕京城瑞王府是独一份儿,就算是皇宫里也没有。 碧清池离摄政王住的院子不远,只一两分钟的路程。 等摄政王在书房中坐下,魏公公悄悄退出来,就朝着随行的秦天华胡阳云二人打探。 秦天华胡阳云虽对魏公公没什么好感,但是几人主子都是摄政王,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并非是非不分。 只要是关于主子的,几人就在统一战线。 “我瞧殿下心情不好,你们一直跟着殿下,可知道为什么?” 当时在寻花道窄巷,秦天华被派出去打探聚宝轩,只有胡阳云陪在摄政王身边,所以秦天华和魏公公不约而同将视线落在胡阳云身上。 胡阳云一张硬汉脸顿时就涨红了。 结结巴巴低声将当时的情况说了。 魏公公和秦天华听到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加上大晚上的殿下又带着他们去护城河边跑马…… 秦天华咳嗽了一声,低声向魏公公建议了两句。 “魏公公,您看……” “行了,两位的意见杂家会考虑的。” 说完,一双精明的老眼一转,立即转身离开。 魏公公一走,秦天华就朝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胡阳云有些无语,“我瞧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给老魏出这么个馊主意,若是殿下不高兴了,你也少不了罚!” 秦天华不高兴了,“哎,你这个小崽子,劳资哪里说错了,殿下可不就是欲求不满,身心不畅吗,找个女人发泄一番不就成了。” “反正到时候殿下发火,你别扯上我!这件事和我无关!” 这边,秦天华和胡阳云打打闹闹的离开。 一个半时辰后,摄政王殿下处理了紧急的政务,起身伸了个懒腰。 虽然他故意用政务来麻痹自己,可一旦闲下来,脑中还是情不自禁浮现出那个瘦弱的身影……简直像是一个魔咒一样缠着他。 摄政王殿下烦躁莫名。 想起魏公公之前说的话,便直接起身去了碧清池。 明明已经深秋,外面寒风肆虐,碧清池内却水汽氤氲、温暖如春。 四方形的水池中注满了温泉水,整个碧清池仿佛笼罩在仙境之中。 轻纱薄幔,美酒点心,金色吐水的龙头,光滑的池壁上镶嵌着形状各异的雨花石。 整个碧清池低调奢华。 袅袅水汽中是男人健美光果的后背,黑色的发丝沾染了水汽半湿不湿的贴服在后背上,那条性感的背沟顺着脊椎一直延伸到腰部,而后在腰部玄出一个浅浅的窝来。 半个身体浸泡在温泉里,摄政王殿下才觉得心口淤堵的那股闷气消散了一些。 他在池水中走了两步,到了池边,寻到台阶坐下,随后转身将劲瘦的两臂搭在光滑的池缘上。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闭起一双幽深凤目假寐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快要舒服的睡着时,突然感觉肩膀上多了一双柔滑的双手。 刚刚的惬意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猛然睁开眼眸,像是一只被放出铁笼的猛兽。 目光犀利而又嗜血。 身后的人仿佛根本就没感觉到他的变化,而是更加得寸进尺的将白皙的手轻抚在他的肩膀上,挑逗的往下滑。 摄政王殿下突然一把钳住了那双手,强健的手臂一个用力。 一声女子的尖叫,“噗通”一声,那个刚刚“偷袭”了他的女人就掉进了温泉池里。 女人狼狈的在碧清池里挣扎,好一会儿,这才摸到了壁缘,她趴在池壁,不住的咳嗽喘气。 等到女人回过神,抬起头,高大的摄政王殿下早已经出了池子,裹好了外衣。 正用那双冷如寒潭的眸子盯着她。 女人承受不住这样的视线,浑身一抖,这才找回到一丝理智。 “殿……殿下……”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先是抬头看了摄政王殿下一眼,随后又赶紧低下头。 她深吸了口气,想起哥哥的叮嘱,鼓起勇气道:“我是方泉君,方侍郎的妹妹。” 方侍郎? 摄政王那入鬓的长眉微微一拢,不怒自威。 六部里的侍郎只有兵部有个姓方的,此人名叫方鹤鸣,能力不错,寒门出生,早就听说过方鹤鸣擅钻营,这倒好,都钻营到他的身边了。 “你收拾东西离开,本王便当做没见过你!” 摄政王殿下心情本就不好,这下被朝中一个小小的侍郎算计,心情更是不美。 能这般对待方泉君已经是看在她是女子的份儿上了。 摄政王殿下丢下这句话就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那高大修长的背影让人觉得无情的很。 方泉君虽然出生不怎么样,要不是叔伯和哥哥同时高中,她到现在只怕还是个农家女。 但是随着哥哥官位渐渐稳固,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从一个农家女一跃成为方府千金。 她虽然识字不多,却心高气傲,随着父母来到京城后,见到燕京的繁华和士族贵胄的奢靡,就打定主意找一个高门嫁了。 她如今也有十八岁,燕京闺秀这样的年纪早应该定了婚嫁,做了新妇,家中也不是没有给她谈过亲事,但方泉君见对方家世一般,都死活不同意。 直到被哥哥方鹤鸣送到了瑞王府。 虽然大龄剩男摄政王在燕京中的那种“声名”不怎么样,可摄政王殿下毕竟还把持着朝政,是实实在在大燕王朝的第一人。 并且摄政王殿下容貌拔尖,年轻时也是京中众闺秀的梦中人。 方泉君忐忑进了瑞王府,一开始对这样的事还有些排斥的她,被魏公公安排进了碧清池,见到了池中那个英俊疏朗的男子,立马就身心臣服了。 ------------ 第四十四章:母狮子 方泉君独自从碧清池中爬出来,浑身湿淋淋的,原本身上裹着的几乎半透明的诱惑轻纱,这会儿贴在身上,不但没有显露出曼妙的身材,反而凸显了她满身狼藉。 被池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颊边,精心修饰的妆容被水浸湿融化,让她整个人更加狼狈不堪。 她死死盯着摄政王殿下消失的方向,整个人浑身都透着一股怨气。 她虽然出生贫寒,又自降身份被哥哥送进瑞王府当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但是她却心比天高。 如今亲眼看到摄政王殿下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摄政王殿下在她之前没有其他的女人,她在瑞王府,机会就比别人更大! 方泉君捏着拳头,那眼神像是找到了心仪猎物的母狮子,偷偷潜伏在的草丛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没一会儿,魏公公就连滚带爬的进了碧清池。 他一抬眼就见到方泉君“衣衫不整”地站在氤氲池水边,心中是后悔不迭。 “哎呦,方小姐,您怎么还在这,快跟杂家出去!” 魏公公说着就招手让小太监给方泉君取了换洗衣物来。 这会儿方泉君一颗心早已落在了摄政王身上,与之前被魏公公安排进来时心境截然不同,她也不是傻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后,忙褪下手腕上那只上好的血玉镯子塞到魏公公手里。 “今日有劳魏公公照顾了,这个就权当泉君的谢意。” 魏公公脸都要苦到一块儿去了,他就是听了胡阳云和秦天华那两个臭小子胡扯,好心办了坏事,这下摄政王准生气了,他都不知道要受什么惩罚。 这会儿恨不得将这方小姐撵出瑞王府,哪里还有心思收方泉君的东西。 魏公公后退了一步,躲过了方泉君往他手中塞镯子的动作,语气疏远道:“方小姐,这您可别,杂家不过是王府的内侍,当不起您这个礼,您还是赶紧穿戴好,回去好好歇着吧!杂家回头会通知方侍郎,让他接您回去。” 什么! 还要送她回去! 方泉君简直不敢相信。 在见识了瑞王府的繁华后,她本来就没有回贫寒方府的想法,更别说现在还发现摄政王殿下容貌英俊,是她喜欢的那款。 方泉君并非单纯的农家女,否则她也不会留在家中到现在还未出嫁了。 她双眼顿时就有了星星点点的眼泪,“魏公公这是要逼着小女子去死吗?” 在一边等的有些不耐烦的魏公公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方泉君这番话! 他瞠目结舌的同时又觉得方泉君不简单。 他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一个牛皮糖粘上。 “方小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魏公公虽然话语里听不出来任何不妥,但是渐渐面无表情的一张老脸却显露了他的不快。 方泉君虽然小有心计,但哪里是魏公公这种混惯了宫闱的老阉人能比的。 她并未察觉魏公公的不妥。 故作委屈道:“方才我与殿下虽未成事,但是名誉已损,若是现在还被送回府中,公公不是逼着小女子走绝路?” 呵!还真是好一个绝路! 魏公公没想到这是一个给了三分颜色还开染坊的。 他顿时失去了应付的耐心。 魏公公几不可查的冷哼一声,“若是方小姐愿意,便留在瑞王府吧!” 听到魏公公这句话,方泉君顿时心中一喜。 她朝着魏公公微微一福,“那泉君以后要多依赖公公照顾了。” 魏公公转身,嘴角讽刺一笑,快步离开。 方泉君重新穿戴好,就被人引着离开了碧清池。 出了碧清池所在的院落,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方泉君这才觉得不对劲儿。 寒冷的深秋夜里,她紧紧裹住了身上薄薄的锦缎披风,突然停下脚步,对身前引路的内侍质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拿着灯笼微微佝偻着腰年轻内侍笑着道:“自是去小姐的住所。” 方泉君也不是傻的,在偌大的魏王府中,他们越走越偏,真的确定是去她住的地方? “为何这里这般荒凉?” 内侍一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让人的心跟着毛毛的。 “方小姐这就少见多怪了,如今已经深夜,就算是咱们王府,大部分下人也都休息了,所以才让您觉得此处荒凉。方小姐还是尽快跟着我走吧,把您送到了,我还有魏总管指派的其他事要做呢!” 经了小内侍这般解释,方泉君才狐疑的跟上。 可当到了她所谓的住所,她这才知道上了当。 这根本就是瑞王府角落一处无人问津的小院,偏僻荒凉的很,院内角落杂草丛生,院里更是连个照顾的下人都没有。 她想要离开,走到了院门口,却有两位人高马大的护卫守着。 直到这一刻,方泉君才知道自己上了当,绝望地跌坐在杂乱小院中。 魏公公快步赶往摄政王殿下在瑞王府的寝宫,在寝宫的大殿外却被人拦了下来。 魏公公抬头一看,只见秦丑站在殿门前,长剑拦在他身前,用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死鱼眼盯着他。 魏公公简直觉得头大,“哎呦,我的秦护卫,赶紧让我进去,殿下还等着我伺候呢!” 秦丑嘴角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 “魏公公,你以为这瑞王府里少了你就不行了?私自给殿下做主,你应该想到后果。这会儿你也不必进去了,殿下已经歇下,请回吧!” 秦丑是秦胤身边的第一暗卫,若是没有重大的事情,秦丑一般都守在暗处,现在出来挡住了魏公公的路,说明这次魏公公是真的惹了摄政王殿下不高兴。 魏公公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秦丑蹙眉,“老家伙,别说我不提醒你,殿下的事岂是你能做主的,那姓方的你可安排好了?” 魏公公听秦丑这么说,脸上一喜,说明殿下还是没有对他彻底失望,不然秦丑也不会这么提点他。 “这种小事还用秦护卫操心吗?放心,姓方的绝对不会再出现在殿下面前。” 既然方泉君不想回方府,又自认是被殿下看过的人,那他便让她后悔留在瑞王府! 魏公公运气不好,恰好惹了摄政王不高兴,这口气他恐怕是要在方泉君身上发泄出来才会舒坦。 秦丑目光落在殿前的台阶上。 魏公公立即心领神会转身过去膝盖弯曲,“噗通”一声笔直跪下。 ------------ 第四十五章:春梦了无痕(1) 摄政王殿下快步去了书房,坐到了书案后,他还有一堆政务要处理,许是今天心情大起大落,捏着朱笔,等鲜红的墨汁滴落到奏章上,他还没看清奏章上写了什么。 心情莫名的烦躁,奏章竟是一页都看不下去。 他甩了朱笔,起身回了寝宫。 守在寝宫内的近侍一看到黑着脸的摄政王殿下,一个个都连忙低下头,比平常更加小心。 摄政王殿下往偌大的床榻上一站,两名贴身伺候的近侍就走了过来,悄无声息的给他换了寝衣。 往常政务繁忙,摄政王殿下又甚是自律,基本上不到三更是不会回寝宫休息的。 有时忙的时候,早早睡觉都是奢侈,像这般天色刚黑不久,他便躺床上休息的时候实在是少有。 忙到疲累时,都是一沾枕头就睡着,可今日特地早早休息,平躺在舒适的床榻上,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他竟然连一丝睡意都没有。 摄政王剑眉拢起,双手垫在脑后,睁开眼,账内有透进来的朦胧暗光。 殿里香炉中淡淡的幽香氤氲,是南边小国进贡的顶级安神香,幽香在鼻尖若有若无,本应让人十分好睡,可他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这么多年下来,摄政王精心治理大燕,总是累到没时间睡觉,还从未这般奢侈的失眠过。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床里侧。 强迫自己闭上眼,这一闭,脑中既然莫名其妙出现了沈筠棠的身影。 沈筠棠一身竹青色直缀,身量不高,一顶白玉冠将柔顺乌黑的发丝束起,露出她那张精致的面庞来。 她手中握着喜登高图案的折扇,一只白腻小手抓着折扇微微扇动,带起她颊边两缕秀发轻微晃动。那晃动的秀发像是在轻轻挠着他的心尖。 摄政王殿下看的有些失神,刚要上前叫上一句,突然沈筠棠身后又走出来一个娇怯的少女。 那少女明眸善睐,红唇明艳,个头娇小,素手忽然揽上沈筠棠的胳膊。 少女同样着竹青色衣裙,两人站在一起,仿若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摄政王殿下瞧着眼前情景,嘴角刚刚扬起的弧度就落了下去,那张俊脸也阴沉下去。 对面的沈筠棠好似一点也不怕这样冷着脸的摄政王殿下,她优雅的上前一步,对着摄政王殿下弯腰行礼,出口的是声音仍是那样独特。 “殿下。” 摄政王薄唇紧抿,死死盯着对面人脸上高兴的容色,万千言语憋闷在胸口,愣是一句也说不出。 沈筠棠见他俊容沉凝,也不惧怕,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璀璨。 她忽然拉了身边女子上前一步,而后从袖口中掏出一封洒了金粉的喜帖,双手托举奉给摄政王殿下。 “殿下,下官不日大喜,还请殿下赏脸一观!” 摄政王殿下一双冷目狠狠盯着对面的沈筠棠,而后又落在大红喜帖上,只觉得这喜帖甚是刺眼难当。 他胸腔中怒意肆起,再也控制不住,扬手毫不客气打掉了沈筠棠手中的喜帖。 刚要怒喝惩罚对面小儿,一错眼,对面沈筠棠和那娇俏女子竟然都在瞬间消失了! 这样的变故让沉浸在怒意中的摄政王殿下无措起来。 他慌张四顾,想要寻沈筠棠的身影。 但是周围一片漆黑,寂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哪里还有人在。 正当他变得焦虑时,眼前突然轻纱一晃,灯光晕染。 身边是袅袅升起的白气,带着淡淡幽香。 他眉头拧起,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却一时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他瞧着前方那熟悉的情景,攥了攥拳头向前走了两步。 门扉、六角宫灯、蜿蜒长廊、轻渺凝香……这不是他府中的碧清池还能是哪里。 摄政王殿下拂开层层鹅黄轻纱,面前就是散着热气、龙头吐水的四方浴池。 浴池中飘散着嫣红的玫瑰花瓣,随着微微浮动的水波飘荡着,像是一艘艘迷惘的小船。 耳中突然传来一阵撩水声,他一惊,蹙眉看向发声处。 这一看,他立即浑身僵硬,浑身的血液好似瞬间都向着身下涌去。 渺渺琴音中,氤氲的水汽间,有一人正背对着他,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后,盖住了白腻柔滑的脊背。 白皙纤细如柳的腰肢,在温泉水中微微一动,水波撩动间仿佛在撩拨摄政王殿下砰砰跳动的心脏。 摄政王殿下落在身侧的双手,情不自禁紧紧攥起。 他瞪大一双幽深的凤目,目光定定落在背对着他的那个人身上,好像怕错过了一分一秒。 终于,他忍不住入了温泉水中,狼目凝视着水中人,一步步朝着她逼近。 仿佛是找到了最可口食物的雄狮,盯着自己的猎物,让她没有逃跑的可能。 碧清池一角的人还在自顾自泡着,背对着他,根本丝毫就没发现。 随着越发接近,摄政王殿下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等到只离那人一臂不到的距离时,他凤目一凝,双手飞快朝前一捞。 下一秒,纤细柔滑的身子就被他死死箍在了怀中。 水中的人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吓的惊叫了一声,那熟悉的声线,摄政王殿下怎么也不会忘记。 惊叫过后,沈筠棠就在摄政王殿下的怀中疯狂挣扎起来。 可惜,她小胳膊小腿,又不会武艺,挣动的时候,根本就丝毫撼动不了,反而是让本就兴致高昂的摄政王殿下更加兴奋起来。 他强壮的臂膀微微用力,就将沈筠棠两只细胳膊攥在手碗里,另一只手用力捏住沈筠棠尖细的小下巴,只用了一分力气就将她的头给抬了起来。 这小儿脸上还满是惊愕,显然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而且还是在她沐浴的尴尬地方,更是没想到他还会毫不避忌的下了池子,捉住了她。 摄政王殿下一边嘴角斜斜扬起,剑眉微挑,他凤目凝视着怀中的小人,只见她神色惊恐、泪眼朦胧,一双桃花目湿漉漉带着惧色,她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想干嘛?” 想到之前她笑着给自己大婚的喜帖,摄政王殿下顿时胸腔中就满是憋屈,他恶劣的扬起嘴角,弯腰贴近了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扑在沈筠棠发红的耳侧,他几乎是咬着她的耳垂威胁道:“嗯?你还好意思问我想干嘛?当然是干你啊!” ------------ 第四十六章:春梦了无痕(2) 听到他的话,她一双盈盈桃花目瞬间被震惊地瞪大,带着不敢置信盯着他,看的他心尖痒痒的,身体也情不自禁开始动作起来。 纤细的身子再挣扎也逃不过他的“魔爪”。 最后他任她哭的涕泪横流都再没放过她,他压在小人身上终于被他得逞…… 那种销魂舒爽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如升云端。 他发出舒爽的惊叹。 不过眼前的小儿的脸却越发的模糊。 等到他再睁眼,耳边响起的是内侍轻声带着焦急的呼唤,“殿下,到时辰了,该起了。” 小内侍站在屏风外已经喊了数声,可是里面的摄政王殿下好似睡死了一样,竟然一声也没应答他,往常殿下从来都是叫一声就醒,哪里有这样的情况。 小内侍都急出了一头冷汗,这要是耽误了摄政王殿下早朝,他这条小命也别想要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小内侍只好提高了嗓音,又唤了几声。 摄政王殿下总算是被内侍的声音从梦中拉出来。 他缓缓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绣着金龙的帐顶,他不耐的应了一声。 外面,小内侍听到这位阎王爷的声音,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下,连忙转身出去安排洗漱事宜了。 刚刚醒来的摄政王殿下像是往常一样掀了被子就要干净利落地坐起身。 可被子一打开,摄政王殿下即刻就黑了脸。 他脸色黑冷吃惊地盯着自己裤子上那微微濡湿的一大块……还有男人在晨起时的自然反应。 此刻,摄政王殿下的表情精彩极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做了春梦! 而且对象竟然是沈筠棠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想他清心寡欲这么多年,谁能想到第一个让他春梦的对象竟然不是个女人! 这么一想,摄政王殿下脸色越发黑沉,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那小儿抓到自己面前,任由他蹂躏! 深吸口气,坐在床榻上足足缓了半刻钟,这才让情绪冷静下来。 内侍在伺候摄政王殿下换衣的时候,自然是注意到了摄政王身体衣物上的异样。 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内侍满脸惊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摄政王殿下反而早已冷静下来,他微凝的目光朝着两人一扫,“该如何做想必不用本王教你们吧?” 两名内侍“噗通”跪在地上,惶恐的答道:“殿下放心,奴才们什么也没看到。” 摄政王殿下冷哼一声出了内侍,徒留下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内侍面面相觑,犹如从死亡中解脱出来了一般。 用完了朝食,摄政王殿下出了寝殿,见到了跪在殿门前一晚上的魏公公。 他顿了顿,随后看了身后的秦丑一眼,秦丑一愣,随即点头。 这下摄政王殿下才骑马去宫中上早朝。 深秋的清晨,在去往皇宫的坦途大道上,空气寒凉,深吸一口气,呼出来的就是白气皑皑。 摄政王殿下也并不用特意去控着坐下马匹,这坐骑日日去往皇宫,早就已经老马识途。 往常这段去往皇宫的路,总是他一天中脑子最为清醒的时候,思考的也无不是家国大事。 可今天,这些事却好似被全部挤出了脑子,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此时脑中只在想着一个问题。 他在回想着昨晚的梦,整个梦,前前后后他都记的非常清楚,惟独在碧清池那段,他却模模糊糊…… 他攥了攥捏着缰绳的拳头。 深吸口气,拧眉回想着,可不管怎么想,他甚至记得梦中舒爽的感觉,却不记得他是怎么强迫那小儿,更是不记得被剥开如白羊般的小儿到底是男是女…… 摄政王殿下俊脸上带着懊恼,简直恨不得从新钻回到梦中看个究竟! 很快到了宫中,进了上早朝的金殿。 坐在摄政王的位子上,平日里一向勤勉的瑞王殿下却有些心不在焉。 礼部尚书说的祭天的事情他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下了早朝,回了御书房办公,他冷不丁问了身边跟着的秦丑一句,“为何今日御史大夫未上早朝?” 秦丑一顿,连忙答道:“想必是这两天忙乱,殿下忘事儿了,永兴侯府的小世子刚袭了爵位和官职,有小半个月交接的假期,离小侯爷来上早朝还有段时日。” 经秦丑这么一提醒,摄政王殿下这才想起这回事。 这么说,他不是有小半月见不到那小儿? 只要一这么想,摄政王殿下就觉得心中不大爽利,他心情一差,整个御书房都好似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 躺在永兴侯府自己院中的沈筠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头“凶猛的雄狮”给盯上了。 她现在正躺在床上,捂着汤婆子,疼的死去活来…… 沈筠棠惨白着一张小脸,紧蹙着淡淡眉头,腹部一阵阵绞痛袭来,让她额头冒出阵阵虚汗。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有痛经的毛病,索性不是太严重,后来外婆又带着她看了老中医,吃了几个月的中药调养,基本上已经摆脱了痛经的痛苦。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莫名其妙到了这大燕朝又要再受一次这样的罪。 她疼的昏昏沉沉的,就算是捂着汤婆子,喝了红糖水都没用。 这个身子是第一次来葵水,好似要把前几年亏钱的痛经一便疼回来。 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煞白着脸,根本什么事都不能做。 白梅守在床边,不时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着脸上的汗珠,轻声安慰着她。 可沈筠棠这会儿早疼的快没知觉了,恨不得直接晕掉的好。 福寿堂内,沈老夫人将一干人等都挥退,只留下身边的心腹葛嬷嬷。 这才问匆匆过来的咏春,“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匆匆跑过来?可是阿棠出事了?” 咏春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老夫人,侯爷她来葵水了!” 沈老夫人一愣,随即神色怔怔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虽知道沈筠棠是女儿身,但是从小就将她当做男儿来养育,这么多年,早已习惯。 习惯的以为,沈筠棠就像是真的侯府嫡长孙,是能够继承家业,成为整个侯府倚靠的! ------------ 第四十七章:隐退 可沈筠棠身上不停地变化却在提醒着她,她心中寄予厚望的并非是男孙,而只是一个与府中别的嫡女没有区别的姑娘而已。 沈老夫人片刻的怔愣过后,眼神也渐渐坚定起来。 她朝着身边的葛嬷嬷伸手,葛嬷嬷忙扶住老夫人。 “走,和老身去啸风居瞧瞧阿棠。” 啸风居内,终于熬过了那波疼痛的沈筠棠慢慢有了些意识,她难过地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就看到祖母满脸担忧地坐在床边,正伸出一手给她擦着额头渗出的虚汗。 沈筠棠一怔,随后才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祖母”。 沈老夫人和蔼一笑,“身上可还难受?” 沈筠棠微微摇头,抬了抬头,旁边伺候的白梅连忙扶着她靠在床头。 “我没事了,祖母,您怎么过来了。” 沈老夫人抿了抿打着褶子的嘴唇,心里无比的愧疚。 “阿棠,都是祖母不好,让你受了这样的苦。” 老夫人是真心难受,眼泪止都止不住。 沈筠棠一愣,想不到沈老夫人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说实话,她不是原主,其实对于女扮男装这事儿没多大感触。 不过,这沈老夫人对她的感情却是真的,就算现在的沈筠棠已经换了个芯儿,她也能感受出来。 “祖母,你说的哪里的话,我是沈家后代,这就是我的责任,我不委屈!” 沈老夫人拉过沈筠棠还带着微微汗意的手,拍了拍,“咏春将这事儿告诉祖母的时候,祖母就想开了,到底是我们沈家还贪恋这样的富贵荣宠,丢不开祖上的荣誉,是我们强求了。如今你祖父卧病在床,我们沈家到如今都无后,还要靠你一个女娃撑着。这摄政王虎视眈眈,阿棠,等你入朝,咱们家找个机会,隐退了吧。” 就算是丢了爵位,丢了官职,只要一家人还能平安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再了不起的英雄死后也是一抔黄土,再强大的王朝也有湮灭的一天,时间不过早晚。 沈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算死撑着,也是强弩之末。 不如早些看开,做一个富足的农家翁、与世无争也没什么不好的。 沈筠棠微微吃惊,显然想不到沈老夫人会对她说出这样一席话。 想要沈家退隐? 沈筠棠直视着祖母的眼睛,几秒后,她发现祖母说的这一切竟然是出自真心! 她老人家竟然真的想要沈家退出这历史舞台,甘为平庸。 她微微一愣后,扯了扯嘴角,“祖母,您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沈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是非功名一场空。有些东西强求不来,若非我们一直在权力的中心,沈家何至于到如此地步!如今,我是看开了,你祖父也早萌生退意。” 沈筠棠点了点头,其实她也不想就这么着女扮男装在朝堂混着。 现在她停了药,当下还看不出什么,恐怕再过几个月她身体上独属于女儿家的特征就会越发明显起来,从这葵水就能知道一二,以前她喝着药,葵水可是从未来过的。 到时候就算她想隐瞒,恐怕也隐瞒不住了。 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做了隐退的准备,届时他们沈家一遁万里,谁管这大燕江山是小皇帝的还是摄政王的,关她何事! 那时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二老养老,若是可能自己再找个靠谱的男人,那就齐活儿了,也不枉她穿越一遭。 沈筠棠想了想,“祖母,我知你的意思了,您放心吧,我会看着办的。” 沈老夫人在沈筠棠的啸风居里直留到了午饭后才离开。 午后,沈筠棠身子也好些了,便又去了书房,当下,首当其冲是想法子赚钱。 炉子的生意虽然也能做,但毕竟是小本生意,赚不了多少钱,想要用那么一个小小的生意来维持永兴侯府的开销不大可能。 而韩姨娘那边也不能苛求,她能管理好公中的铺子,暂时不再亏钱已是不易了。 想要赚钱,而且是坑大户,还要她这里想办法。 这么想着,她已有了想法。 或许朝堂上的事情她不太精通,但这做生意赚钱却是她的强项。 整理好聚宝轩的账册,便让人唤了管家聂伟来。 聂管家是永兴侯府的老人,又管着大部分家仆,让他给聚宝轩从新挑选一个掌柜再合适不过。 等到聂管家领了吩咐离开,下午已经过了小半。 咏春趁着这个空隙端着红糖水进来,“侯爷这第一次来,又受着罪,还是歇歇吧。” 沈筠棠接过红糖水,一口气喝下,带着些微烫的红糖水进了胃里,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苍白的小脸也多了丝红润。 沈筠棠刚想顺着咏春的话,回卧房小憩一会儿,她这会儿腹部确实有些抽痛。 刚要起身,外间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是长寿来了。 沈筠棠突然眼睛一亮,“快让他进来!” 于是,不一会儿,长寿就风风火火的进了小书房。 他还没对沈筠棠行礼,就敏感的察觉到咏春正用不满的眼神看着他,把他看的汗毛竖起。 他咽了口口水,朝着咏春讨好的一笑,这才恭敬给沈筠棠行礼。 “侯爷!” 沈筠棠笑着看他,“可是事成了?” 听到沈筠棠这么问,长寿终于咧开嘴,兴奋地点点头。 “侯爷,成了!虽然少,但是真成了!早上手下的人告诉我,我还不敢相信!” “拿来我瞧瞧。”沈筠棠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难受着了,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于是就见到长寿从自己宽大的袖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梨花木锦盒,三两步走到沈筠棠面前,然后双手将锦盒呈给沈筠棠。 这下,咏春也好奇了,不明白什么东西会让自家主子和长寿这么高兴。 她凑过头去,想看个究竟。 沈筠棠笑,也不避着咏春,当着两人的面就打开了那只刷了黑漆的梨花木锦盒。 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铺了一小块蓝色的锦缎。 蓝色的锦缎上放着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不规则形状,泛着盈透的光芒。 咏春瞪大眼睛也一时间没分辨出这是什么。 沈筠棠将这快小小的犹如石头一般的东西捻在白皙的指尖,放到窗前,对着窗户看了看,这才妥帖的收好。 “材质是对的,只不过工艺上还有许多欠缺。” 长寿也明白这个只不过是个次品。 “这是第一次烧出来的,难免有许多不足,只要侯爷再给三天,定然能做出您满意的东西。”长寿的语气里带着兴奋,简直都迫不及待了。 那一双泛着光的眼睛,好像要见证珍宝的现世! 沈筠棠笑起来,“行,那就再给你三日!” ------------ 第四十八章:摄政王的坑 等到长寿离开,咏春才好奇地凑到沈筠棠身边。 她瞧着书桌上精致的梨花木锦盒里放着的,犹如石头一般的东西,忍不住问道:“侯爷,这是什么?” 沈筠棠将这东西递到咏春面前,让她亲*一摸。 沈筠棠翘起嘴角,“能赚大钱的东西!” 咏春都惊地呆住了。 赚钱?而且是赚大钱?就凭这盈亮润滑的黑不溜秋的石头? 侯爷别不是与她开玩笑的吧! 沈筠棠瞅了咏春一眼,知道她不相信。 不过这也正常,不是行家、没有见过这东西的人,又有几个人能认出来这黑不溜秋石头一般的东西是什么呢? 因身上不爽利,这身子又是第一次来女儿家的葵水,着实难受,于是沈筠棠好好在永兴侯府里休息了三日。 三日后,那股浑身酸软小腹抽痛的感觉终于减轻消失了,这让她整个人精神也好了不少。 这日一早,长寿又满脸喜色的来寻沈筠棠。 沈筠棠在小书房里盘算着侯府中账目,见他来了放下手中小豪笔。 今天她穿了一身月白色家常长衫,长衫上绣着富贵花开暗纹,乌黑的柔顺长发没有束起,只是挽起一半盘入玉冠中。 因为身体好转,白皙的面庞也有了一丝血色,整个人犹如云开雨霁后的鲜嫩修竹,让人看了不由得心情好转,忍不住要再看上几眼。 长寿见到自家主子的时候不由的一呆,随后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晓他家主子就是个女儿家。 虽然自小当做男儿养大,但终归也是女子。 回想刚刚的惊鸿一瞥,长寿不经想到永兴侯府的女主子们容貌在燕京都算是拔尖。 可真要论起美貌,其实谁也比不上侯爷。 以前她小的时候还看不大出来,可这两年,许是大了的缘故,样貌长开后居然比三小姐还要好看。 长寿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他们侯爷真是苦命,明明是要娇养的贵胄嫡女,却偏偏要受这些男儿家的苦痛。 沈筠棠见长寿进来后就呆呆地站着,微皱眉头,喊了一声,“长寿。” 长寿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侯爷,小的在。” 沈筠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东西呢!你方才进来时不是满脸高兴,难道不是东西做好了?” 被主子这么提醒,长寿瞬间想起自己来寻侯爷的目的。 他尴尬地摸了摸头,急忙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大师傅试了许多次,终是做出来了这个,只是技术不成熟,咱们现在只能做这般小的物件。想要再大些的,恐怕至少还要等上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后都入冬了,沈筠棠可等不得。 她打开锦盒,见到里面躺着的东西,这做工她还算满意,尽管不大,这个程度现在用来赚些钱是尽够了。 合上锦盒,“照着这个大小,再做些别的常用物件。还有聚宝轩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长寿嘿嘿一笑,“侯爷放心吧,都照着您的吩咐滴水不漏的安置好了。” 沈筠棠颔首,“那就行,明日就开始。” 得了主子吩咐,长寿飞快离开。 在去聚宝轩的路上,长寿不由自主想到自家主子身上。 他怎么觉得自家主子现在不但变得有人情味儿了,还变得“奸猾”了……这样赚钱的法子都能想到,而且居然有制作那东西的秘方! 莫不是侯爷的死真叫自家主子开了窍。 不过,甭管如何,自家主子这变化是好事。 永兴侯府是三代不降等侯爵,这是京中多少贵胄世家想都想不来的,侯府这些年人丁凋零,家主的心思又不在兴业上,穷的叮当响。不管是老永兴侯还是已故的永兴侯,都是为官廉洁之人,并无多少积蓄。 侯府开支又大,自沈筠棠母亲过世之后,侯府日子是越发的紧巴起来。 除了衷仆,多少下人生了异心,长寿是侯府的家生子,从小就将这些看在眼里,虽然跟着担心,可却没法子,况且他身份低微,又不好去插手主家的事情,就算有能力,若是主子不给机会也没有用武之地。 现在好了,侯爷当家,想法也与老侯爷不同,兴家立业迫在眉睫,长寿就算是忙乱了些,也觉得高兴。 傍晚,摄政王殿下才出宫,他今日在御书房忙碌了一日,有些疲累,出宫也未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低调的黑头平齐马车从皇宫的永定门驶出来,若是普通老板姓瞧见,怎么也不会想到里面坐着会是大燕朝的一把手瑞王殿下。 马车出了宫门,在一处拐角停下,一个黑影上了马车,马车这才再次行驶起来。 秦丑单膝跪在马车内,“殿下。” 秦胤微微揉着眉心,缓解着疲累。 两瓣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说。” 秦丑低着头,微低的冷硬声音在马车内响起,“回殿下,小侯爷这三日并未出门。” 秦胤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视线落在眼前的秦丑身上。 “可确定?” “属下确定,不过属下的人虽混入侯府,却暂时没办法进老夫人和小侯爷的院子。小侯爷这几日不但未出府,好似连自己院子也没出。” 秦胤眉头情不自禁微拧,这小儿还算是有些能耐,要知道,秦丑的那些手下可是比皇宫中的暗卫还要更胜一筹,可永兴侯府的人却隔住了他们的渗透,恐怕沈筠棠身边不止一位能人。 只是这小家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坐在自己院中又是为何? 怎么,自暴自弃了? 是不是觉得当家难如登天?府中银子不够使?他可还在等着她来他这里求取老永兴侯的药引呢! 是的,摄政王殿下早就知道沈筠棠需要这雪山岚花给老永兴侯的病做药引。 之前他对沈筠棠没什么想法,只是一个黄口小儿又能威胁到他哪里,看着不痛快,派人刺杀了便是,就算永兴侯府有文帝的圣旨保着,那又如何。 如今这大燕朝可是他做主。 只是他怎么也未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如何也不会想到,他这铁石心肠居然对这小儿有了些不可为外人道的“龌龊”想法。 ------------ 第四十九章:理由 摄政王抬头扫了一眼单膝跪地的秦丑。 忽然发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眉心一紧,“何事?说!” 他最讨厌这般要说不说的模样。 秦丑浑身一颤,头低的更低了,“殿下,属下的人在小侯爷院外发现了汤药的味道。” 汤药?而且是在沈筠棠的院外发现的?难道那小儿这几日未出门是因为生了病? “可查出是何汤药?” 秦丑羞愧低头,“未曾,药渣都被小心销毁了,属下并不知晓……” “废物!” 摄政王殿下就是忍不住心中突然勃发的怒意,这些没用的属下,居然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现在去查!” “是!”秦丑灰溜溜的下了马车离开。 回了瑞王府,魏公公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他上次做错了事,足足在摄政王殿下的寝宫外跪了一晚上,毕竟年纪大了,虽然王府中的大夫给他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又扎了几针,可他这老腿一时也不能好利索。 就连摄政王殿下都让他好好休息,他却宁愿带着伤伺候在殿下的身边,而且比以往更衷心周到了。 魏公公也是个老人精儿,如今他这王府总管的位置比皇宫的大内总管还要抢手,又是摄政王殿下身边贴身伺候的,他哪里敢真的去歇息,他这后面可还有多少人候着他的位置呢! “殿下,可要摆膳?” 摄政王殿下脸色有些阴沉,随手挥了挥。 魏公公立马给身边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 小太监去大厨房传膳,魏公公亲自捧了刚冲泡好的明前龙井双手捧给摄政王殿下。 “殿下,天冷,喝杯茶暖暖身子。” 秦胤走到靠窗的榻上坐下,接过他手中的茶盏,只微微抿了一口就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 魏公公跟在摄政王殿下身边伺候多年,对他脾气很是了解,见主子抿唇蹙眉不语,就知道主子这是心里闷了事儿。 他试探的询问,“殿下,可是有什么事堵在心里不爽利,若是不嫌弃老奴,可否与老奴说说,说不定老奴能给您想想法子。” 摄政王殿下那双幽深的凤目扫了魏公公一眼,顿了顿,突然开口,“若是有人生病,本王要待如何?” 生病? 魏公公一双精明的老眼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出来王府里哪位猛将生病,那些冲锋陷阵的大将身子都跟铁打的似地,冬日飞雪的天气都敢在护城河里游泳,各个壮的和牛犊子似地,怎么可能会生病? 可是除了那帮殿下直系的硬汉下属们,这主子好似也没多少关心的人,老太妃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主子的亲爹文帝更是早成了先帝…… 宫中的小皇帝,那更是不可能。 想这么一圈,整日贴身伺候的魏公公竟然想不出来主子口中这生病的人会是谁…… 经了上次方泉君的事,魏公公可不敢随便给主子做主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殿下,这生病之人是男子还女子?” 摄政王殿下俊脸一僵,颇有些不自在道:“男子,未及弱冠。” 得到这个答案,魏公公脑子突然一炸,瞬间想起一个人来。 未及弱冠的年轻男子,不……不会是永兴侯府那病秧子小侯爷吧! 魏公公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个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他越发小心抬头看了一眼摄政王殿下。 发现主子微微紧绷的俊脸带着些常人难以察觉的不自在。 他“咕咚”猛然咽了口口水,若不是自制力好,都要被自己口水呛到。 “若……若是年轻男子,殿下自可亲自上门探病,若是女儿家,可找个理由送些滋补之物。” 说完魏公公偷偷抬头瞅了主子一眼,见主子狭长凤眼微眯,好似在思考可行性,并未发怒发现他的异样,这才放下一颗猛烈跳动的心脏。 摄政王殿下也未说要如何做,只是挥手让魏公公退下。 魏公公从内室里出来,瑟瑟寒风的深秋里,后背浸出一层冷汗,他在心中哀叹,这……这殿下不会是真有龙阳之癖吧! 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妃走的时候,让他照顾好殿下,叫殿下开枝散叶的遗言还在他的耳边,他难道要辜负老太妃了吗? 摄政王殿下一手捏着青花瓷茶盏,一手下意识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他眼中透着一抹叫人看不出情绪的光,这两日他简直被那春梦折腾的厉害,恨不得马上将那小儿抓到跟前,再摸了摸她的小脸,闻一闻她身上叫他着魔的气味。 既然他们同是男人,又如何要这般避忌良多? 而且此时那小儿又生病了,不方便出门,他要是上门,也能有个借口。 已经想通的摄政王殿下,轮廓分明的俊脸终于云开雾散,连晚上用膳的时候都多吃了一碗,叫王府今晚做菜的厨子额外得了一份赏银。 次日,烟翠楼里突然有一件事被传开了。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当天夜里就传遍了整条寻花道,就连那暗巷中的小倌馆儿里也人尽皆知,可谓是轰动一时。 大清早的,瑞王府的校场里,杜红邈和牛大奇在跑马。 两人都是摄政王手下的得力猛将,平日里也是在摄政王身边任职。 这几日正好轮到两人休息,这从战场上下来的虎胆猛将,窝在奢华的瑞王府中总是不得自在,幸好王府中一应俱全,因为他们兄弟几个从边疆战场退下来,摄政王殿下专门给他们在王府中修了跑马的校场。 每日清晨,这几个兄弟都要在校场上较量一番。 军中人,又都是还未成家立业的光棍汉子,聚在一起,难免要开上两句有颜色的。 这牛大奇未投军前是屠夫出生,他爹就是镇子上杀猪的,边塞生活苦寒,他爹直过了三十岁才攒够了钱从别人手里典了位妻子,两年生了牛大奇。 牛大奇出生后根本就没见过他娘,因为他爹是典的妻子,他娘生下他就回家了,他被他爹带到了七岁,边塞起了战事,他爹被强逼着投了军,他跟着伯娘一家生活。 半年不到,就传来他爹在军中的死讯。 伯娘家里孩子多,牛大奇被伯娘苛待,好不容易长到十二岁,无意中却听到伯娘要将他发卖了,好换取些银两给堂哥娶媳妇用。 于是牛大奇就偷了自己的户籍,独自逃走,大燕西北边境本来就人烟稀少,他一个十多岁孩子求生艰难,想到他爹,咬咬牙,就进了军营。 在军中他年纪太小,上不了战场,就从最底层的杂役做起。 他白日里偷偷跟着兵士后训练,晚上喂马给士兵们洗衣赚几个铜板,最后和马匹一起睡在马棚。 后来他被摄政王殿下看中,成了冲锋骑兵,一路靠着军功升到了今日的位置。 牛大奇因为母亲是典妻的缘故,对成婚总是排斥,如今已经二十有六,还未成家。 他也不觉有什么,反正他跟着的主子摄政王也是光棍一枚,这小子压根一点都不着急。 实在不行,去秦楼楚馆发泄一番便是。 可不,这家伙前一日就去了烟翠楼胡天海地了一晚上。 ------------ 第五十章:校场闲聊 杜红邈见牛大奇红光满面,精力充沛,猥琐的嘿嘿一笑。 “怎么,大奇可是昨晚舒爽了?” 牛大奇瞥了老战友一眼,那小眼神,你懂得。 “杜哥也想去?烟翠楼里新*出来两个,你若是有需求,我今日便让人去说给你留一个。” 杜红梅顿时无语,“臭小子,我可没你这癖好,你如果有那闲钱,不如给老哥我弄两斤的上好蒙顶尝尝。” 牛大奇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也早就成了个人精儿。他连忙摇摇头,“那可不成,这顶级的茶叶可比烟翠楼的女人贵多了,小弟可弄不来。” 杜红邈用手虚点了点牛大奇,“你就这点出息!” 牛大奇嘿嘿一笑。 两人刚上马,还没活动开,就引着战马顺着校场边缘慢慢跑着。 “嘿,杜哥,我昨日在烟翠楼可是听到了一件新鲜事儿。” “哦?能被你叫做新鲜事儿的,定然是新鲜的很了,来,给你杜哥说道说道。” 不得不说,有时候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要可怕。 牛大奇虽然身高体壮,看起来像是一个铁塔一般,可内里却是个大嘴巴,藏不住事儿。 杜红邈和他一个营里出来的,当然知道他这毛病。 见杜红邈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当时就来劲儿了。 “杜哥,半年前,西林国给咱主子进贡来的水晶杯你可还记得?” 杜红邈想了想,点头,露出一副想往的模样。 西林国进宫的那一对巴掌大水晶杯晶莹剔透,莹润入玉,尤其是装上那西域的葡萄酒,灯光掩映下,紫光闪烁,煞是好看。 那对水晶杯可谓是无价之宝。 “怎么了?难道你无意中弄到了一对?”杜红邈玩笑道。 牛大奇摇头,“小弟这烂运气,如何能得到这样的宝贝,不是我,是那远安伯。” 杜红邈没想到牛大奇与他说的八卦竟然是这样一件事。 水晶杯,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这东西就算是放在西林国也是国宝,价格比之极品的羊脂玉还要昂贵。远安伯怎么会突然弄到一对? 而且远安伯那样的人…… 杜红邈从中敏感的嗅到一丝不同。 远安伯是京中落魄的勋贵,比之永兴侯府也不如。 起码永兴侯府往上三代都是皇帝身边近臣,虽然子嗣凋零,但是该有的权力却还是有的,老侯爷的余威还在,只是府上财富单薄些,这还是因为永兴侯府主子不擅经营的缘故。 这远安伯府可没这么好的情况了。 从现任远安伯的祖父开始,远安伯府已经无人进入朝堂做官。 爵位降等袭下去,一等国公的爵位已经成了伯爵位。 爵位降下去,俸禄待遇自然也大不如前。 远安伯府与永兴侯府恰恰相反,那是“儿孙满堂”,嫡支才学不行,却很能生。 三代下来,远安伯府主子都有百来口。 这本来就不丰的家业这么一代代分下去,最后落到现任远安伯手上的就少的可怜了。 远安伯自小被后母养歪了,又是个不思进取的,眼见着这远安伯府一日日没落下去。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远安伯自小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如今让他去朝堂拼打又怎么可能,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哪一个不是辛苦的。 于是这远安伯就成了这燕京城里的纨绔,而且是穷的叮当响的纨绔。 如今这远安伯府也就只剩下就干巴巴的伯爵位子,每年拿那么点儿爵位俸禄,远安伯这人也早成为了燕京城的笑话。 被他这样的人得到一对价值连城的水晶杯,可不是叫他撞大运。 杜红邈蹙起一双黑黝黝的浓眉,“大奇,你与我细细说道说道。” 牛大奇摸着下巴,一副回忆的神色。 “事情是这样的……” 说到现任的远安伯也是惨,小的时候被后母养歪就算了,后来娶进门的媳妇儿还是母老虎。 后院里后母加上妻子将他管的连喝花酒的钱都没有,偏远安伯又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 每日不来这“名满京城”的寻花道的一趟儿,浑身就好似不舒坦。 可他身上银子实在是少的可怜,只能带着随从在寻花道一带瞎晃悠。 这晃悠着晃悠着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寻花道对面的弘化街,随后在聚宝轩里低价购得了这一对水晶杯。 远安伯虽然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从小家庭环境的熏陶下,一定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对水晶杯的不一般,当即低价买了宝贝就快步回了府。 许是向着家里的妻子亦或是后母邀功,才得了一百两银子。 他转身就来了烟翠楼,点了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海棠姑娘,海棠只不过陪着他多喝了几杯 ,他就醉糊涂了,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烟翠楼是什么地方,寻花道又是什么地方,那说出去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一点风吹草动恐怕转眼间就能传遍整个燕京城。 牛大奇去烟翠楼,陪着他的姑娘转眼就将这事儿当做新鲜事儿说给了他听。 牛大奇摇头晃脑的,“杜哥,你说这奇不奇,远安伯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撞了这大运得到这样的宝贝,有了这对水晶杯,他就算是转手卖了,也够他逍遥个几年的了。” 杜红邈可不像牛大奇这简单头脑,瞧什么事儿都是一根筋。 他突然从这件事里嗅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 杜红邈蹙了蹙眉,“你说这水晶杯是远安伯在哪里买到的?” “弘化街那条玉石铺子,其中有一家叫聚宝轩的。” 聚宝轩? 杜红邈在口中咀嚼着这个陌生的玉石铺子。 自从瑞王殿下辅政,他和牛大奇调回来也快有两年了。 两年过来,这繁华的燕京城对于他来说也不再是陌生的地方。 十里长街、护城河畔、百里花堤、乃至归元寺归海寺,燕京名盛他基本都去过。 弘化街那条街他也有所耳闻,因了寻花道的热闹,那条街玉石铺子的生意越发繁荣了。 最有名的两家铺子一家是齐王府开的,一家背后东家是陈尚书府。 他却从未听过什么聚宝轩的名号。 就在杜红邈绞尽脑汁想着这事儿时,不远处传来人声,两人转头,就见到摄政王殿下着一身玄色骑装,翻身上了马,朝着他们这边跑来。 ------------ 第五十一章:拜帖 “说什么事,这么高兴。”摄政王殿下瞥了两人一眼随口问道。 牛大奇完全藏不住话,当即就将这件事当做趣闻与摄政王殿下又说了一遍。 聚宝轩? 这可不就是永兴侯府的铺子? 那日他去寻花道还让秦天华专门去调查的。 那小儿不是在聚宝轩里还荒唐了一遭?引得侍候她的妓子都回楼里向着姐妹们炫耀了。 想到这,摄政王殿下忍不住捏紧了缰绳,深吸了口气,这才平复下内心积淤的怒气。 呵!年纪不大,倒是挺会折腾,这次,他倒要看这小子玩了什么把戏。 在他面前的时候乖顺的像只鹌鹑,转身没了他看着,就闹天闹地,还真是能耐了! 于是,陪着一起在校场跑马的牛大奇和杜红邈,明显能感觉到身边的主子气质变得阴沉起来。害的两人话也不敢再多说,一直沉默到晨练结束。 沈筠棠正在永兴侯府里等消息,她面前摆着一本看了一半的话本。 这话本还是管家聂叔送来的。 说是公中临街的书斋进的新货,整整小半木箱,都是最近两个月燕京城里受追捧的新书。 有诗集有词曲,最让沈筠棠惊诧的是居然还有话本,而且放在最底部的一本居然还是描写龙阳之好的话本,当真是刷新了她的三观…… 估莫着管家聂叔送这些书来的时候,并未亲自检查过,不然这样的书也送不到她这里来。 沈筠棠今日一早总算是没什么事情要忙活了,现在也就等着聚宝轩那边的消息就成。 前些日子,恨不得每日睡觉的时间都拿来用,如今闲了下来她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慵懒地躺在书房外间的长榻上,室内烧了暖墙,暖和的很。 管家聂叔送来的书都被白梅整理放到了书架上,沈筠棠随意取了本就靠在长榻上读起来。 正巧,她取的这本恰好是混杂在众书中的那本男风话本。 沈筠棠本来是不好这口的,但是随便看了两页,居然觉得非常的好看。 书中不但情节设计的精彩,两位主人公之间的感情纠葛也让人唏嘘,看到最后,她竟然情不自禁眼眶都红了。 这样能引动读者情绪的好书,也怪不得会在繁华的燕京城热销了。 她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咏春急急走进来禀告。 “侯爷,有人递了帖子来。” 沈筠棠脸上泛起笑容,呦呵,这么快就有鱼儿上钩了! 她随意将书坎在一旁小几上,坐直了身子,“帖子拿来我瞧瞧。” 咏春双手将金色的拜帖奉给沈筠棠。 沈筠棠情不自禁扬起的嘴角在打开帖子的那一刻,顿时就落了下去。 这拜帖不是别人的,正是大燕朝的一把手摄政王殿下亲自写的! 那龙飞凤舞的狂放字迹,以及最后盖上的私章,无一不在向沈筠棠展示着他的强势。 咏春抬头看了主子一眼,见沈筠棠原本带着些血色的脸颊突然泛白,吓了一条,“侯爷,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 沈筠棠苦笑着摇摇手,“没事。” 她在书房中来回走了两趟,突然对咏春道:“你派人将这拜帖送去瑞王府,就……就说我这几日身子不好,不方便待客。” 沈筠棠的话音刚落,白梅就急惶惶地跑进来,喘着粗气道:“侯爷侯爷,摄政王殿下来了。” 沈筠棠脸色一变,“什么!” ------------ 第五十二章:上门 如果可以,沈筠棠简直连掐死摄政王的心都有了。 有他这样的人吗?前一分钟派人递拜帖,后一分钟他自己就赶到了,这和不递拜帖有区别? 深吸口气,沈筠棠忍着怒意吩咐道:“更衣。” 她现在一身家常的便服根本就不好见客。 咏春连忙跟着她一起去寝室,平日里沈筠棠的衣物配饰都是她在管,沈筠棠什么季节什么应酬要穿什么,她比主子还要清楚。 沈筠棠在啸风居里匆忙更衣,前院老聂管家却苦不堪言。 今日一早,侯府老夫人就出门会友去了,老侯爷卧病在床,自然是不能出来接见这位阎王爷,府里几个小姐更是不行,也就只有小侯爷了。 可眼前这阎王爷却冷着张脸直接往府里闯,他倒是想拦,但是他身份低微不能阻拦。 聂管家郁闷的不行,心中埋怨摄政王不懂规矩,谁家登门拜访人和拜帖是前后脚差不多一起到的。 “你家主子呢!我们殿下来贵府,小侯爷不会这点礼数也不懂吧?”秦天华大马金刀站在摄政王身边居高临下的质问道。 聂管家被问的花白的胡须都跟着一抖,“还请殿下莫急,老奴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侯爷了,侯爷定然不时就到。” 摄政王殿下那张俊脸上的剑眉一皱,秦天华就跟着怒目一横,“殿下有急事寻你主子,等不及了,你亲自带路吧!” 啊? 老聂管家简直反应不过来。 外面都传这摄政王心狠手辣、如狼似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强硬地闯上门来,没有一点君子之风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强闯府邸。 聂管家虽然想拦,却心有余力不足,就冲着摄政王身边跟着两名健壮的年轻男子,他就无法拿这位爷怎么样,更何况摄政王的地位。 永兴侯府本来就与摄政王站在对立面,如果他一个奴才这个时候得罪这位阎王爷,那整个侯府恐怕都要受到牵累。 聂管家虽然不敢违抗摄政王殿下,但他也精明的人让人去请了陈绍来。 有陈绍的人在啸风居周围护着,起码小侯爷不会有生命危险。 暗中吩咐人做完这些,聂管家便被迫亲自带路去沈筠棠的院子啸风居。 啸风居坐落在永兴侯府东南面,规划到了前院,虽是前院,却与后院隔的不大远。 尤其是福寿堂,所以沈筠棠每日里去晨昏定省也方便。 永兴侯府的府邸是文帝年轻时候亲赐,当时属于燕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府邸,布局自不用说。 但由于这些年侯府人丁凋零,为了节省开支,府宅中有些院子已经落锁,常住的院子也有几十年没修缮了。所以整体看来便显得陈旧。 摄政王殿下瞧着永兴侯府里的一花一木,忍不住拧起眉心。 在右前方带路的聂管家根本就不敢抬头看这位阎王爷,他道:“殿下,过了这处抄手游廊就到我们侯爷的啸风居了。” 摄政王随着聂管家的指示往右前方看去,只见一处院落从青竹柏翠之间探头而出。 这永兴侯府虽然“年久失修”,可这小儿住的地方却是景色不错,足可见永兴侯府中的长辈们对沈筠棠的看重。 摄政王殿下身高腿长,沈筠棠又住在前院,从前院书房到啸风居路程并不长。 等到摄政王殿下进了啸风居,沈筠棠一身待客的衣裳才堪堪换好,从净房里出来。 老聂管家还在尽职尽责的给摄政王殿下介绍,“殿下,这边是我们侯爷平日的起居之所,那边邻水的是夏日里纳凉的地方,卧房对面的两间厢房如今做了我们侯爷的小书房。侯爷喜欢竹子,西厢改的小书房,窗户一推开就能看到院中遍植的各色竹子……” 不等老管家说完,摄政王殿下已经迈开了长腿,直接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 聂管家瞪着眼想要追上去,却被秦天华伸出的长臂一拦,两人目光相撞,聂管家顿时败下阵来。 他拦不住摄政王并不代表聂管家就不衷心,反而说明他知进退。 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下人顶撞高高在上的朝堂一把手,无非就是鸡蛋撞石头,这样的无用功、自损八千的行为还不如不做,免得给自家主子带来麻烦。 秦天华见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奴是个聪明人,也不为难他,提醒道:“殿下喜欢明前龙井。” 撂下这句话,就快步跟了上去。独留聂管家一人立在秋风瑟瑟的院中。 等瞧不见那阎王爷的背影,聂管家拍了一把大腿,叹息道:“造孽哦!” 他们侯府清廉,哪里有那上供的极品龙井来给摄政王糟蹋。 老管家虽然在忍不住吐槽,也没忘记立即着人安排给那位阎王爷上了永兴侯府能拿出的最好的茶叶。 摄政王殿下脚步越走越快,一想到秦丑向他汇报的,这小儿几日未出府,又在院外闻到药味儿,恐是生了病,他心中就急迫了一分。 他这般行走如风的,把跟在身边的秦天华胡阳云二人唬了一跳,连忙也提步紧跟上去。 因为沈筠棠的特殊身份,所以平日里啸风居里伺候的下人不多。 除了长寿咏春白梅外,也就只有三四个负责扫洒擦拭的粗使丫鬟,小厨房的厨娘,之前沈筠棠想添的几个小厮还没选出来。 偌大的啸风居可谓是人影少见。 平日里,沈筠棠也不用小丫鬟们守门,所以这会儿摄政王殿下进来的可谓是畅通无阻。 摄政王自是发现这门边无人看着,他先是微拧眉心,而后毫不犹豫大步跨进去。 啸风居沈筠棠的卧房分里外明暗两间,这布置比一般贵胄男子要讲究些。 旁的贵公子们的卧房大多是开放式,一进来几乎就一眼能看到底。 摄政王刚要抬腿进内室,突然听到里间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侯爷,这样可好?”咏春轻声询问。 沈筠棠动了动胳膊,轻叹一口气,“嗯”了一声。 “侯爷现在舒爽了吧。” “就这样吧,弄好咱们就出去。” 咏春唔了一声。 立在外间五感灵敏的摄政王:…… ------------ 第五十三章:不老实的小侯爷 一张俊脸顷刻间黑沉如锅底。 这小儿,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摄政王殿下很是有股冲动进去瞧瞧,但是理智还是阻止了他,他深吸口气,压下阻到胸口的郁气,大步到桌边坐下。 随即朝着跟在身边的秦天华和胡阳云递了个眼色。 两人被主子这警告的目光一扫,顷刻领悟,三两步出了外间守在了门口。 里间的沈筠棠根本就不知道摄政王殿下已经到了。 她方才换好了衣裳,出来走了没两步,就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低头一看咏春选的这身衣服紧绷绷的,束的她难受,于是连忙让咏春换了一件拿来。 这才弄好,她总算是松了口气,丝毫不敢耽搁,就走了出去。 可掀开内间挂着的毡帘,沈筠棠见到明晃晃坐在桌边的高大男人时,立马倒抽了口凉气。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在前院等着,竟然就这么闯到了她院子里来! 瑞王不是皇族吗? 怎的这般没有教养! 沈筠棠被气了个倒仰,同时想起来又觉得后怕,她方才还在里间换衣裳呢! 外间和里间的门口只一块毡帘拦着,连块锁都没有,他要是再无礼一点,掀了毡帘进来,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岂不是要连累整个永兴侯府! 沈筠棠这两日刚养出来的红润气血顷刻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张糯白小脸更是被气的煞白,配上她那双泛着水光的桃花目,落在摄政王的眼睛仿若会勾人的妖精。 如果是旁人,沈筠棠当即就会甩脸子不干了,你是大爷,爷也是大爷,老娘不伺候了。 可偏偏这位掌控着大燕百姓的生死,一开口就是金口玉言。 沈筠棠心中再憋屈,在摄政王殿下面前也要忍着。 她垂落在身侧的白皙小手紧紧捏起了拳头。 愣了几秒,这才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走到摄政王身边,沈筠棠对着摄政王殿下拱了拱手,“摄政王殿下驾到,微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在沈筠棠独自憋闷的时候,摄政王殿下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筠棠出来的时候,咏春自然也跟着出了里间。 刚刚一番忙乱,咏春也急出了一身汗,没来得及打理,此时两颊绯红,额前发丝有些凌乱,一张小脸更是还带着没有褪尽的红润。 这副样子落在摄政王殿下眼里,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这小儿竟然如此大胆,青天白日,居然与婢女逗乐! 永兴侯府还有何规矩可言! 沈筠棠发现这阎王爷竟然盯着身后的咏春看,骇了一跳的,连忙朝着咏春使眼色。 咏春会意,朝着摄政王殿下福了福身,快步退了出去。 沈筠棠这番动作,看的摄政王秦胤更是怒意肆起。 好一个小侯爷,倒是把自己的床边人护的挺紧!当真是目中无君,荒淫无度! 好一会儿,沈筠棠都没听到摄政王说话,壮着胆子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看,差点把沈筠棠给吓破胆。 摄政王殿下俊脸黑沉,浑身都散发着慑人气势,犹如一头下山觅食的猛虎,随时都有可能将食物按在自己锋利的虎爪下。 如果可以选择,沈筠棠是真的不想伺候这样阴晴不定的大爷,但事实就是事实,摄政王如今是朝堂老大,即便他们沈家是保皇党,在摄政王面前装也要装出臣子的样子来。 沈筠棠稳了稳心绪,随后深吸口气,往前走了两步,靠的摄政王殿下更近了些。 “不知殿下今日来寒舍有何贵干。” 摄政王殿下听了沈筠棠的声音就不爽起来。 “照小侯爷这么说,本王来臣子家中就必须有事才行?” 沈筠棠额角一抽,这摄政王不是怼人吗? 她的话可不是这个意思…… “微臣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自然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摄政王冷哼一声,“本王看你的胆子倒是大的很,你能有什么不敢的。” 沈筠棠叫苦不迭,和这位爷说话一分一秒都接不下去。 她不是原主,又是现代人,并非有那么浓厚的皇权意识,几句话被激起了脾气。 既然摄政王殿下不想正常说话,她不说便是。 于是,沈筠棠便紧闭了嘴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片刻过后,摄政王殿下自是发现了沈筠棠的变化,他在心中冷嗤的同时,又觉得这小儿别有一番可爱。 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并无其他人打扰,沈筠棠就立在他不到两步远的地方,他都能闻到她身上飘来的淡淡熏香味道。 这味道虽淡,却格外勾人。 摄政王殿下敲了敲桌子旁,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木椅。 一直注意着他的沈筠棠自是发现了他的动作和目光,不过却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双眼里带着犹疑和不自在。 摄政王见到她在他面前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窝火,压着火气沉声道:“还不坐,愣着做什么,碍眼!” 还……还真的是叫她坐啊! 沈筠棠困难地咽了口口水的,随后几步走到摄政王旁边的木椅上坐下。 在这位阎王面前,她实在是放不开,就算是椅子也只敢坐一半,双手双脚都不知道放哪里的好。 摄政王殿下视线一直若有若无的看向身边这小儿,明明是有些女气地扭捏动作,落在他眼里居然叫他觉得有那么一丝祸人。 摄政王殿下攥了攥藏在宽袖中的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一种叫做“沈筠棠”的毒…… 本来沈筠棠是站在摄政王身侧,根本就不用直面他,如果坐下,就需与这阎王面对面。 去了最开始的惊讶后,沈筠棠就不自在、忐忑起来。 秦胤衡量了一下两人之间只一臂的距离,比之前满意了一分,冷峻的容色也融化了不少。 沈筠棠坐到他身边,埋着头,安静的外间一下子就让她尴尬起来。 她微垂着头,根本就不敢与摄政王锐利的眸光对视。 摄政王殿下紧了紧轻放在大腿上的右手,视线又落在沈筠棠紧张放在桌上的细白双手上。 他刚要伸手去触碰那双柔滑的小手,外面就传来了请安声。 ------------ 第五十四章:本王给你瞧瞧 摄政王浑身一僵,心中刚刚升起的旖旎被恼怒取代。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犀利的视线扫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筠棠院子里的两个大丫鬟之一白梅。 白梅被摄政王这颇有压力的目光一凝,险些双腿一软、打翻茶盏跪在地上。 她顶着摄政王这犹如实质的目光,硬着头皮进了花厅。 随后将茶盏分别放在摄政王和沈筠棠面前。 沈筠棠倒是因为白梅进来这么一打岔,淡了些压抑,轻松了不少。 “殿下,这是我们府上今秋新产的秋茶,您尝尝。” 白梅送完了茶,就应了沈筠棠的目光退了下去。 见碍眼的走了,摄政王殿下的情绪总算是回暖了些,也有心情品尝永兴侯府的秋茶了。 “哦?你们府上庄子自产的?” 沈筠棠颔首,温和了神色的摄政王殿下总算是让沈筠棠浑身松弛了一分,她脸上的表情轻松下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化了,暖笑温言,犹如一个小太阳一般,叫人看了不忍移目。 摄政王殿下甚少看到沈筠棠笑,她这么一展颜,仿佛瞬间眼前千万朵花都跟着一起开放。 他不知不觉已经将茶水送到薄唇边抿了一口,虽是粗制的茶叶,入了摄政王那极为刁钻的嘴里,竟然好似有极品明前龙井的味道。 茶盏落下,摄政王殿下低沉着磁性的男音,道了一声“好茶”! 沈筠棠听到这句违心的夸赞嘴角抽了抽。 在心中忍不住翻白眼,不是说这位阎王爷嘴巴刁钻,就连极品雀舌都能分个一二三品,怎么这庄子粗制的茶叶到了他口中一过就成了极品? 她这样对茶叶一窍不通的,都能喝出这茶和杭州龙井的区别好不好。 沈筠棠昧着良心拍了句马屁,“殿下真是好品位,既然殿下喜欢这茶,一会儿我让白梅给您包两袋带回府上喝去。” 反正自家庄子上产的,多的就连老门房都喝,送他几斤也无妨。 摄政王殿下想不到沈筠棠会主动送他茶叶。 这句话说的他心里甜丝丝的。 看来这小儿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是知道他好茶的喜好,也是难为她居然这般关心自己。 “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要是摄政王殿下知道沈筠棠只是府中茶叶多的恨不得给粗使小厮都发一份,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摄政王殿下美滋滋的,连看任何东西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他微咳一声,表情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出口的话语声音却放轻了不少。 “阿棠这几日在府里做什么?” 沈筠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只可怕的阎王居然会这么叫她! 阿棠! 这么亲昵的称呼平时也只有长辈和她亲近的人才会叫的。 这位摄政王是什么人,是大燕的实际掌权者,是永兴侯府的死敌! 他这么慎人的一唤,沈筠棠神色都变得惊惧起来,总觉得身边这头渐渐苏醒的雄狮好似对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沈筠棠垂头不敢与摄政王对视,颤着声音回道:“回殿下,微臣也未做什么,只不过生了点小病,在家养病罢了。” “哦?几日未见,竟然生了病?可请了大夫来瞧?不若本王让太医来府上给你诊治一二。” 沈筠棠勉强扯了一丝笑容出来,连忙摇手,“不用劳烦太医,大夫已开了方子,汤药吃了好几日,无大碍了。” 摄政王瞧着面前小儿有些慌乱的神色,嘴角掀了掀,他突然凑近,出手如闪电般抓住了沈筠棠柔滑纤细的手腕。 “既然阿棠不想麻烦太医,本王恰好略通些岐黄之术,趁着本王在,本王给你瞧瞧。” 什么! 这阎王要给她号脉! 哪里真的能让他号!他如果真的通晓医术,这么一号脉她可就要露馅了! 沈筠棠这个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被摄政王攥在手心的手腕拼命挣扎,焦急的推辞道:“殿下,实是不用了,微臣已经痊愈了。” 再怎么说沈筠棠也是女儿身,而且摄政王殿下又高大挺拔,她在他面前就跟一个鸡仔儿一样,又如何能够挣开他,恐怕手腕磨破皮,只要摄政王不想放开,她就挣扎不出来。 摄政王殿下被她这样剧烈的挣动弄的有些不愉,连入鬓的浓长剑眉都微微蹙了起来。 薄唇微抿着,一双凤目犹如深潭般盯着因为剧烈动作挣的脸发红的沈筠棠。 这小儿太也不乖!真是欠收拾! 他哪里是真的会什么岐黄之术,不过是借由着这个借口接近这小儿,有些肌肤之亲罢了。 没想到这小儿会这么抗拒他。 摄政王殿下身周的气压明显变得压抑沉凝起来。 仿若即将席卷的风暴。 沈筠棠心中骇然,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她紧张到极致反而变得冷静起来。 想到之前这位如狼似虎的摄政王殿下见到自己的情景,她突然灵光乍现明白了这位阎王爷的想法来。 又联想到他连夜秘密去寻花道的暗巷,又是明悟了一分。 这……这位爷这是看上她了? 沈筠棠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中,从里到外都焦了…… 她……她不是真男人啊! 沈筠棠当真是想哭。 这些事在沈筠棠脑中而过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这一刻,她脑子变得无比的理智清醒。 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时她又无论如何挣不开他,总不能将自己被他攥着的手腕给砍了。 突然一个法子犹如闪电出现在她脑海里。 沈筠棠当机立断,心一横,整个人突然往摄政王殿下宽大结实的怀里一撞。 下一秒,摄政王那日思夜想的柔嫩香唇就压在了他刚毅微瘦的下巴上…… ------------ 第五十五章:送上门的肥肉 下巴上传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软滑触感,让摄政王整个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不过他的强壮双臂却潜意识的一把抱住了沈筠棠娇柔纤细的身子。 这小儿虽然纤瘦,但是投进他宽阔的怀中,却无比的契合。 沈筠棠感觉到她的手腕被这位阎王放开了,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 可是下一秒的,摄政王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又刹那冲进鼻端,席卷她的嗅觉和思维。 刚刚那只没有被摄政王钳住的手撑在他的胸口,精致的华服下,是他强健刚猛的身躯。 雪白的小手映在玄色的蟒袍上,给人一种强壮与柔弱对比的冲击。 沈筠棠本来已经镇定无比的心在这一刻竟然无端颤抖了一下,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自然不会还与摄政王这么接近。 她迅速用手掌撑在摄政王殿下结实的胸口,身子就要往后撤退,想要拉开两人间这尴尬的距离。 可是一切都超过了她的预料。 本来松松抱住她的两条强壮手臂这个时候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的更紧了! 沈筠棠被这手臂一勒,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摄政王原本还比较克制自己的情绪,还有些顾忌着这小儿的感想,哪里想到这小儿居然在这个时候会投怀送抱! 既然她亲自送上门了,哪有让她全身而退的道理。 摄政王殿下微微收紧手臂,沈筠棠就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他身姿笔直的坐在檀木椅上,沈筠棠扑在他怀里,幸而这房中并无别人,否则叫人看到这般无法描述的情景,定然要把知情人吓个半死。 沈筠棠原来只是被他钳住手腕,如今整个人都被他钳住了…… 突然有些庆幸她一马平川的胸部,真的与男人没什么两样……不然,就现在这姿势,她立马就得露馅儿…… 她用力挣扎了两下,不但没有挣脱,反而换来男人更加紧密的相拥。 沈筠棠因为暗暗使力,白皙的双颊染上的酡红,她微微喘息了口气。 冷着声道:“殿下,微臣方才实不是有意的,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殿下您现在可否松松手?” 沈筠棠垂着头,根本就不敢看摄政王这阎王的表情,要不是刚刚被他攥住手腕,怕他真的号脉看出什么,她又怎会出此下策! 在心中将这位爷骂了千百遍,可真当着他的面,她又不敢说出丝毫冒犯的话来。 这叫沈筠棠憋屈的不行。 松手? 送上门的肥肉,怎么可能! 摄政王薄唇微微翘起,清朗的男声带着让人心尖酥麻的磁性,他往沈筠棠耳边凑了凑,呵着热气道:“轻薄了本王,你难道想就这么算了?” 沈筠棠几乎要将头埋到胸口,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她刚刚迫不得已对他做的,他恐怕现在就要千百倍的讨回来! 这个阎王怎么如此小气! 这种情况,沈筠棠也不能求救,就只能自己脱困。 可是往日里灵光的脑子,这个时候却什么办法也想不到。 沈筠棠讷讷开口,“不……不然微臣再给殿下添一份茶叶赔罪可好?” 因为沈筠棠头低的很低,他居高临下看下来,只能看到她的发顶。 她发质细腻,并不是很黑,但是却光滑柔顺,鬓角落下两缕映衬着雪肌,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小巧的耳垂掩映在发丝间,若隐若现,柔白的耳廓此时泛着红晕,格外的可爱。 摄政王殿下瞧着眼前美色,幽深凤目越发暗沉,他低低一笑,“阿棠,本王可不缺茶喝。” 话毕,不等沈筠棠开口,他居然凑近了沈筠棠的耳廓,轻轻啄了一口! 耳朵本来就是敏感的地方,那突然轻柔的触感,让沈筠棠浑身一抖,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她小巧的下巴就被一只大掌强势地抬了起来。 “既然你轻薄了本王,本王若不找回场子,岂不是没了面子?”他声音低低沉沉,还带着一丝性感的喑哑,沈筠棠浑身像是过电一样,还没反应过来,柔滑的唇瓣就被含住…… ------------ 第五十六章:琉璃 沈筠棠瞬间瞪大眼睛,怎么也想不到这阎王竟然会这么大胆、毫无顾忌! 她再怎么说,现在可都是男人的身份! 可是她挣又挣不过,反而因为男人的拥抱和唇上的温度浑身发软。 于是她只能紧紧抿着嘴唇,严防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摄政王含住这小儿嫩滑的唇瓣,就觉得鼻息间都是小儿身上浅浅的淡香,嘴中也别是一番滋味儿。 他像是吃了南疆上了瘾头的烟草,这辈子都再难戒掉了。 他难得有这般上了瘾头的东西,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虽然这小儿对他也有非分之想,但毕竟还未及冠,小孩儿一个,脸皮薄的很。 那他大发慈悲主动点也无妨。 糯白的小牙咬的紧,粉润的唇瓣泛着水光包裹着细白牙齿,仿若紧闭的门扉。 可是这样的防范在摄政王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捏住沈筠棠精致下巴的拇指和食指微微用了点儿巧劲儿,沈筠棠疼的受不住就自动张开了檀口。 下一秒,她的唇舌就被霸占…… 等到摄政王意犹未尽的将她放开,已经是小半刻钟后的事情了…… 沈筠棠几乎是整个身子都压在摄政王强壮的身躯上,纤细白皙的双手紧紧攥着摄政王玄色的金龙蟒袍。 浑身发软,小脸酡红,口中微喘着,显然还没从刚刚地掠夺中的缓过神来。 摄政王殿下低沉一笑,趴伏在他胸前的沈筠棠几乎能感受到他笑时胸腔的震动。 他抬手摸了摸沈筠棠柔软的黑发,大发善心的双臂用力将她抱了起来放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好。 沈筠棠浑身都软了,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就算是她想要反抗,在功夫高强的摄政王殿下面前也翻不出浪花儿来。 到底还是在永兴侯府,这摄政王没有太过放肆。 尝到了他心心念念盯上的这块肉的味道也便罢了,没有想着再吃进肚子里。 时间还长,这小儿又别扭,恐怕直来直往,她也不愿意。 他有的是工夫,与她慢慢耗着,温水煮青蛙,日后,她怕是想离也离不开自己。 摄政王殿下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表情,但是心中却想的美滋滋的。 简直将沈筠棠与他住在一起时,他要给她的院子起的名字都想好了。 沈筠棠平复着刚刚被这阎王挑起的谷欠望,心中却又悔又怕。 永兴侯过世之前,这原主也没见过摄政王几次,两人可以说是毫无交集,怎么现在摄政王就盯上了她! 如果说是正常取向的男人,她勉强可以考虑考虑,可他是将她当男人喜欢的…… 永兴侯府和摄政王的关系又复杂难言。 即便他们是正常男女关系,在一起恐怕都要历经重重磨难,何况两人的取向还不同。 沈筠棠咬了咬唇,在心中叹息,今日撞到这阎王算她倒霉。 她又不是古代保守的大家闺秀千金,被轻薄一下就要为了保住清白寻死觅活,她就当是被狗咬了一下。 况且现在她也没有任何实力与这大燕一把手抗衡。 沈筠棠飞快在脑中计算着得失,让自己冷静的用最适合的态度来面对摄政王秦胤。 她被摄政王放在椅子上后,就微微低头一言不发。 只有那嫣红微肿的唇瓣在昭显着她刚刚被轻薄的真相。 被满足的摄政王薄唇边带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弧度,心情也格外的好。 他扫了还低头“害羞”的小儿,如高山流水的磁性男音响起,“阿棠,这几日在府中忙了什么?” 沈筠棠被他问的浑身一抖,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她默默将身子往木椅深处缩了缩,企图与摄政王拉开距离。 只是桌边的两张椅子离的就那么近,即便她将整个人都缩进了椅子,那也不过是一臂的距离。 摄政王之前已问过她这个问题,她用生病养病的借口搪塞了。 他现在又问了一遍,定然是知道前面的话,她是为了应付他的。 现在他再问,只是要听到她说实话而已。 短短瞬间,沈筠棠脑中已经有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 想到势头已经造了起来,那些紧盯着动向的人恐怕已经按捺不住了。 沈筠棠余光扫了一眼端坐在桌边光风霁月的摄政王。 她清透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亮光。 今日摄政王突然闯进永兴侯府,她又被迫被他轻薄,总不能都是她吃亏,她总该让他付出点代价。 沈筠棠终于抬起了头,视线与摄政王对视上。 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微臣无意中得了一个宝贝,这几日正在研究,若是殿下不介意,微臣便将这东西拿出来给殿下一观。” 哦? 宝贝? 摄政王还真被掉起了好奇心,永兴侯府的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 几乎是“一贫如洗”,还能拿出什么宝贝,就算是宝贝,还能有宫中的好吗? 摄政王殿下嘴角微翘,朝着沈筠棠挥手,让她去拿她口中的宝贝。 东西被沈筠棠放在啸风居的小书房了,她起身向着摄政王拱了拱手,就转身出了花厅朝着小书房走去。 一消失在摄政王殿下的视线里,沈筠棠立即用宽袖用力擦了擦嘴唇。 直到将一双嫩唇擦的嫣红这才停下来。 可是毫无用处,刚刚那阎王的味道好似还停留在她的口腔里。 沈筠棠气恼,在小书房中漱了好几遍口,歇了小半刻钟这才折返。 摄政王殿下一个人留在花厅中有些百无聊赖。 他视线扫了一遍花厅中的摆设,随后目光落在了窗边放着的长榻上。 整个花厅都没有一本书,只有长榻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本倒坎的书籍。 蓝皮封,封面上只“蓝香亭”几个字。 凭着封面上的字也猜不出里面的内容,有些像是杂文集,又有些像是诗词集。 这般放着,定然是沈筠棠之前看过的。 摄政王好奇心大起,起身走到长榻边,长臂一捞,就将那本书册拿到手中。 他翻开第一页,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开头是一首诗,而且是一首情诗。 继续往后翻,他就知道这不是杂文也不是诗集,而是话本…… 再往后瞧,摄政王嘴角就忍不住抽搐起来。 他食指卡在沈筠棠坎在小几上的那个位置,他直接就翻了过去。 这……这一段正好是话本中对于相知相爱的男男主角进行的一场香艳描写,地点还是书房…… 摄政王耳廓慢慢爬上一丝晕红,薄唇紧抿,气的将话本一把扔在小几上。 这小儿!无事的时候竟然敢看这种东西! 真是有伤风化! 等她回来,非教训她一顿不可! 摄政王正脑补着如何教训沈筠棠,站在长榻边愣了几秒钟,等回过神,嘴角竟然还擒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也不知道他脑补到什么情景了。 等了几分钟,沈筠棠还没回来,他等的有些不耐烦。 没忍住,大手一捞,又将那本被他扔在小几上的话本打开。 被沈筠棠坎在桌上的地方已经有了痕迹,很容易翻到。 摄政王凤目微眯瞧着话本中的这段描写,脑中却将书中的两人自动脑补成他和沈筠棠。 直到门口响起脚步声,摄政王殿下这才颇不自在的将话本重新丢回去。 沈筠棠重回了花厅,就见到这阎王老神在在坐在上首,她也不敢多看,生怕又勾起他奇怪的癖好。 她刚走到了摄政王身边,摄政王殿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东西可取来了?” 沈筠棠也不坐了,恭敬的朝着摄政王行了一礼,“取来了。” 礼毕,从袖袋中取出一个荷包双手奉给摄政王。 摄政王从沈筠棠手中接过荷包时,指腹不经意触到了沈筠棠柔软的手心,骇的沈筠棠连忙缩回了手。 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鹌鹑一样缩在了一旁。 摄政王嘴角翘了翘,觉得这小儿这样实在是有趣。既在心中肖想着他暗恋着他,可表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着实惹人疼爱的紧。 修长的手指轻动,很快便解开了靛蓝色绣着墨竹的荷包。 从荷包里倒出一物,灵通剔透滚落在手心,被摄政王殿下修长却骨节分明的大手一衬,竟然说不出的炫目。 这晶莹的物体并非是奇形怪状,而是一匹神俊的马匹,马匹高高扬起前蹄,鬃毛翻飞,仿佛飞奔在广阔的草原上。 也不知道这形状是怎么制成,竟然没有一处瑕疵,他抚摸后,简直都有些爱不释手。 就连摄政王殿下这样见过无数珍奇的皇族,都未看过如此宝贝。 摄政王殿下不愧是见多识广,一口就叫出了这东西的名字。 “琉璃所制?” 沈筠棠也不再隐瞒,点点头,“确实是琉璃制成。” 摄政王殿下低沉的笑声里带着磁性,沈筠棠都能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高兴。 琉璃在大燕朝内还没有,如今在大燕的价格比那青玉和羊脂玉都要贵…… 现今在大燕内的琉璃多是番邦之人传入。 拇指大的一块就是天价,为此,大燕没被这些番邦蛮子少赚银子。 宫中国库内也有一套琉璃。 是一套杯盏和小碟,只巴掌大小,泛着青绿色,里面还有许多气泡,瑕疵许多,并且器具的形状也不完美。 就这样,还被纳入国库,成为在册的重宝。 可想而知,这琉璃是有多值钱了。 ------------ 第五十七章:摄政王殿下很高兴(1) 摄政王把玩着手中被制成威风凛凛骏马形状的琉璃,心里泛起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他的生肖恰好是马。 这一回这小儿倒是没骗人,真是得了个好东西,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他摩挲着光滑剔透的马身,当真是爱不释手了。 沈筠棠偷偷观察这位阎王的神色,见他狭长幽深的凤目微挑,露出一丝喜悦,沈筠棠就知道她这马屁拍对了。 “殿下,这是微臣无意中得了的小物件儿,如果殿下喜欢,微臣就转赠给殿下。” 摄政王殿下平日里冷酷的俊容像是化冰了一样,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他此时心情极好。 他没想到小儿居然会送他礼物,而且还是这么贵重合他心意的。 这一个琉璃骏马不知道花了这小儿多少私房银子,果然小儿心里是有他的,不但有,有可能已经喜欢他喜欢的不能自拔了。 不然也不能这么破费。 摄政王殿下此时心中实在是受用的紧。 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掌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马,那双幽深深邃的眸子不住的往旁边低头站着的沈筠棠身上瞟。 若不是顾及到这小儿年纪还小害羞,他此时定要将人揽到怀里搓揉一番。 “既然是小侯爷执意赠送,那本王就勉强收下了。” 听到摄政王殿下这言不由衷的话,沈筠棠嘴角抽了抽。 将“赖”在永兴侯府的摄政王殿下送走,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沈筠棠亲自将摄政王送到了侯府门口,看着这位上了马车,她才折返。 沈筠棠回了自己院子就瘫倒在外间的长榻上,觉得应付一次摄政王比做了一天苦活还要累还要难。 不过,好歹她也达到了目的,有了摄政王这个最大的活字招牌,她的琉璃是不愁卖了。 沈筠棠让白梅唤来长寿,随后吩咐长寿将摄政王亲自上永兴侯府拿了琉璃马的事情暗中宣扬出去。 沈筠棠想起摄政王那不可言说的癖好就一阵胆寒。 他不会是真喜欢上她这个假男人了吧……如果她是个真男人也就算了,可关键是她根本就是个女的。 如果以后在摄政王面前露了破绽,叫他知晓,他岂不是要将她碎尸万段! 一想到这个结果,沈筠棠浑身都忍不住跟着抖了抖。 为了自己安全,也为了整个永兴侯府,她以后还是躲着点儿摄政王,即便是躲不掉,也一定要伪装好,千万不能叫他发现自己的端倪。 沈筠棠深吸了口气,摄政王离开了,让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轻松了,她伸了个懒腰,顺手就拿起之前放在旁边的话本子想继续看。 可话本一拿到手中,沈筠棠就觉得有些不对。 她浑身一个哆嗦,脑中画面电转,视线落在长榻旁的小几上。 之前,她看的这本话本子好像不是这么放的。 白梅咏春在她身边伺候,没有她的允许从来不动她的书本等物,这话本绝对不是她们动的,之前这花厅里也就只有摄政王一人…… 沈筠棠想起这些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阎王不会真的翻开话本看了吧? 她之前可是看到了最为“关键”的地方…… 沈筠棠突然很想找块豆腐撞一撞,她也很想到摄政王殿下面前澄清,她看断袖的话本真不是故意的,就是随便看看,你老千万不能误会呀! 沈筠棠哀嚎一声,气的话本也看不下去了,立马让咏春和白梅来,将之前无意送进来的断袖分桃话本全部挑出来,立马扔掉! ------------ 第五十八章:摄政王殿下很高兴(2) 回瑞王府一路上,摄政王殿下嘴角微扬,遇到王府守卫偷懒也好心情的当做没看见。 跟随着殿下一起回王府胡阳云和秦天华同样满脸轻松,和打了胜仗一般。 王府前院,魏公公前来迎接,难得见到满面霁色的主子,他微微惊讶后,朝着秦天华使了个眼色,秦天华念这老阉货是殿下身边贴身伺候的近侍,也就无声提点了两句。 魏公公经了上次私自给主子做主的惩罚后,现下在主子面前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摄政王殿下龙行虎步进了前院议事堂坐下,那脸上明显的喜色仍然没有淡去。 宽袖下,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只马匹形状的剔透琉璃,简直爱不释手。 跟着进来伺候的魏公公殷勤的将摄政王殿下平日里专门喝的明前龙井端上来,精致的杯盏中,茶汤碧绿,热气氤氲,茶香袅袅,观之就是极品好茶。 照着平日里摄政王的习惯,已经端起茶盏微微啜上一小口了。 可今日摄政王眼角余光落在这茶盏上却突然蹙了蹙眉,觉得这苏杭上贡的极品好茶也就是那个味儿,他都厌了,这香气太也清淡,还不如在永兴侯府中那小子那里喝的茶味道好呢! 这么想着,摄政王殿下就记起了他走的时候,沈筠棠好似让他带了两包茶叶回来。 “这茶撤了,腻味,把从侯府带回来的茶叶给本王沏一杯来,剩下的替本王放好,出了差错,为你是问!”摄政王突然发话道。 魏公公连忙应是,“殿下,您稍等,老奴这就亲自去沏茶。” 魏公公火急火燎出了议事堂,转身就去寻在旁边偏厅休息的秦天华和胡阳云。 果然两人身上有两包从永兴侯府带回来的茶叶,随意的用油纸包着。 把茶叶拿到手的魏公公有点不敢相信,“你们两个小子,这真是殿下从侯府带回来的茶叶?你们可别诓骗老夫。” 秦天华翻了个白眼,“魏总管,我们兄弟就算再浑,也不敢拿殿下的东西开玩笑啊!这茶叶是我们回来的时候,永兴侯府的小侯爷亲自交到我手中的,那还能有假?” “好吧,量你们也不敢用假货糊弄殿下。” 撂下这句话,魏公公拎着两包茶叶就匆匆离开了。 秦天华摇摇头,“这老货,被上次一吓,现在可成了惊弓之鸟。” 魏公公也不用身边的小太监动手,他跟在摄政王身边伺候多年,对摄政王很是了解,瞧主子刚才那语气,很是宝贝这两包茶叶,于是他亲自净手准备泡茶。 他倒是要看看殿下从永兴侯府里带回来的是什么极品好茶,让殿下那样刁钻的舌头都念念不忘。 满怀期待地打开茶包,魏公公就愣住了。 他盯着茶包里零零碎碎,颜色也不甚好看的茶叶出神,随后又不敢置信地捻了一两片儿放在鼻尖轻嗅。 茶叶叶片粗糙,香气浓浊,根本连二等的茶叶都算不上。 魏公公也不敢立马泡茶了,跑去胡阳云和秦天华那里又再三确认,这才胆战心惊的将茶水泡了给摄政王殿下端去。 ------------ 第五十九章:摄政王的回礼 他端着茶水的老手有点抖,从没有一次奉茶像今天这次一样,感觉自己这颗老脑袋就拴在裤腰带上。 走到摄政王身边的时候,摄政王殿下已经拿了一本公文在看。 魏公公微抖的手引来摄政王殿下的一个冷眼,他立马将茶盏轻放在主子身旁。 “殿下,这是您从永兴侯府带回来的茶叶泡的茶水。” 魏公公特意强调这点,生怕到时候摄政王尝了觉得味道不对,将所有责任怪罪到他身上。 摄政王看不出情绪“嗯”了一声,不多时,他将看完的公文放到一边,伸手拿起茶盏,揭开茶盖,在上面轻轻吹了吹,随后小口啜了一口。 摄政王殿下在喝茶的时候,魏公公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上,看到主子真喝了,他立马不敢看的闭上眼睛,已经准备好下一秒迎接殿下的怒火。 可是一秒过去,两秒三秒过去,魏公公都没有听到主子任何不高兴亦或是发怒的声音。 他刚想偷偷睁眼觎上一眼,摄政王殿下那特有略微低沉磁性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魏明全,你闭着眼睛做什么?” 魏公公立马眼睛睁的比牛眼还大。 “回殿下,老奴没……没有,就是刚才眼睛有点不舒服。” 摄政王殿下没有再管他,他又端着茶盏啜了口,神情还带着微微的陶醉。 如果不是魏明全亲手泡的茶,知道这是王府下人可能都不会喝的次等茶叶,他一定以为主子喝的是极品毛尖…… 魏公公惊疑不定,他有些担忧地偷瞥了一眼摄政王殿下,心想:该不会是主子这味觉有毛病了吧?平日里,那么刁钻的舌头,非贡茶不饮,非精食不用,喝这样的粗茶竟然没有一点嫌弃,还乐在其中! 魏公公实在是很想问一问,可摄政王殿下积威太重,他根本就不敢质疑。 于是,魏公公只好带着满脸困惑装鹌鹑。 摄政王殿下正喝茶喝的美滋滋,一想到这茶叶是永兴侯府那个小儿亲手为他准备的,他就觉得这茶水说不出的清爽,他手中又忍不住把玩着精巧的琉璃马。 努力在旁边降低存在感的魏公公突然听到主子道:“魏全明,若有人赠予本王的礼物价值连城,你觉得本王应该回赠何物?” 魏公公眼珠子一转,立马问道:“老奴斗胆,送人礼物要投其所好,殿下可知那人喜好?” 日理万机的摄政王殿下觉得身边这个老太监有时候还是比较靠谱的。 像那小儿今日赠予自己的,不管是茶叶还是琉璃,都是他喜欢的,所以他现在心情才会这么好。 摄政王殿下脑中浮现出今日去永兴侯府时看到沈筠棠的模样,尤其是她扑倒在他怀里时,小脸通红,秀色可餐的样子。 还有他无意中看到的那本男风的话本子。 摄政王俊脸更加柔和。 他朝着魏公公招招手。 魏公公小心翼翼来到主子身边把耳朵凑了过去。 听到主子的吩咐后,魏公公厚厚的脸皮忍不住抽了抽,他忍着心中震惊和无语回话,“殿下放心,老奴这就去亲手把这事儿办好,定然不会出一丁点儿差错。” 魏公公刚要离开,摄政王殿下又将他叫住,“去王府外务府提一千两银子一起送过去。” 魏公公连忙应是。 摄政王殿下瞧着魏公公匆匆离开的背影,满意地扬了扬嘴角,这琉璃昂贵,也不能单叫那小儿破费。 ------------ 第六十章:赚波大的 沈筠棠在永兴侯府的啸风居里悠闲的等消息,天气越发的冷了,可自从有了沈筠棠叫人做的铁皮管子,就算是室内放上好几个炭盆,那也不用担心烟雾熏人。 白梅端了大厨房专门给沈筠棠炖的乌鸡汤来。 惬意地躺在长榻上的沈筠棠听到脚步声,抬头觎了一眼,只见白梅一手拎着食盒,一手还挎着个有些大的包袱,奇怪问道:“怎么出去一趟,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白梅先是把食盒小心放在小几上,随后将包袱递给沈筠棠。 “侯爷,这是瑞王府命人送来给侯爷的回礼,奴婢去大厨房半路遇到长寿,长寿叫奴婢带过来给侯爷的。” 瑞王府?摄政王? 听到这,沈筠棠突然就没了打开来的兴趣。 直觉觉得那个阎王不会送什么合她心意的东西。 沈筠棠捧着包袱掂了掂,还挺沉,摸起来有棱有角的。 沈筠棠脑中电光一闪,她嘴角抽了抽,视线低垂落在包袱上,里面装的不会是她想的那种东西吧? 白着脸解开包袱,果然是一摞书,目测有五六本,一水儿蓝色的封皮,崭新的线装,显然是刚从书局买回去。 书的最上面放了一个牛皮信封。 沈筠棠拿起信封拆开,里面装的不是信,而是一张银票,京城的通兑,足足一千两的面额。 甩着这张银票,沈筠棠咋舌,到底是摄政王,出手就是阔绰,随随便便就是一千两。 这也算是她赚的第一桶金了。 没想到就是那么一个一文钱成本都不值的琉璃马,竟然换回了一千两,当真是意外之喜。 若是之后那些贵胄巨贾也像是摄政王这么好宰就好了。 沈筠棠从新将银票装回信封,然后随便挑了本书翻开。 刚翻开一页,就辣眼睛。 沈筠棠连忙合上,又连着翻了几本,都是相同的效果。 这些竟然真的都是男风的话本子,比之前她无意看的那本不知道重口多少,里面竟然还配有插图……恐怕这些都是书局掌柜那里的珍藏本…… 伺候在旁的白梅见自家主子的脸一会儿黑一会儿白,有些担心。 “侯爷怎么了?这些书有什么不对吗?” 沈筠棠嘴角抽了抽,“白梅,把炭盆搬过来。” 等到烧着炭的炭盆放到了沈筠棠身边,她一把泄愤似地将五六本书一齐扔进炭盆里。 惹的白梅惊呼一声,当瞧见那被火舌卷起的封皮后露出的露骨配图,白梅这才涨红了脸,明白自家主子为何气愤难当的要烧这些书了。 这……这根本就不是好书,而是男子都需要偷偷看的“银”书! 同时,她又觉得惊骇,这摄政王殿下送他们主子这东西做什么? 他们主子虽是迫不得已女扮男装,但并不是真的男人…… 白梅眉头拧的死紧,担忧地看向沈筠棠,抖着声音唤了一声“侯爷”。 沈筠棠也头疼,摄政王这个阎王见到她就好似行走的荷尔蒙……以后也只能尽量找机会避开,若是还是没用,就要想法子杜绝。 今朝有酒今朝醉,事情还不到她想象的那么严重的地步,还有挽救的机会。 她安抚地拍了拍白梅的肩膀,“无事,我心中有数,等过一段日子我想法子绝了他的想头。” 白梅忧色更重,“侯爷,这怎么绝?” 沈筠棠笑,“有什么不好办的,真是躲不过,我把你们收了房便是。” 白梅无意中知道摄政王的想法还忧心忡忡的,被主子这样一逗,忍不住脸红起来。 不过想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主子若是对外有了房里人,摄政王总不能还死缠烂打,他毕竟是皇亲贵胄,脸面还能不要? “先不说这些了,平白得了一千两倒是值得高兴的事,你拿去给聂叔,让他赶紧找管外务的嬷嬷给姊妹们按照规制添置冬衣和首饰等。” 白梅接了装银票的信封,换了咏春进来伺候,自己亲自去前厅寻聂管家。 用不着几日,弘化街聚宝轩无意低价卖出琉璃的事儿就传遍了燕京。 后又有传言说是摄政王殿下亲自登门,从永兴侯府的小侯爷手中得了份价值连城的琉璃,那琉璃晶莹剔透,仿若透明,放在阳光下更是璀璨夺目,就算是那些从海上飘来的外邦人手中也没有成色这么好的琉璃。 这事儿加上又有远安伯的吹嘘,让京中众人更是认定,永兴侯府有价值连城的琉璃,而且还不止一个。 远安伯府虽然已经没落,远安伯又是个嘴上不把门的,平时吹嘘的事情也多,但是只要是有心人想要去打探事情的真假,还是能够打听出来远安伯在聚宝轩低价买到琉璃这件事不假。 于是,雪花一样的拜帖就送来了永兴侯府。 沈筠棠坐在啸风居的小书房里,挑选着长寿拿进来的一筐拜帖,嘴角忍不住带着得逞的笑容。 “韩国公府、英国公府、龙威将军府、俊德长公主府……”这些精致的拜帖背后都是一个个闪着金光的大土豪。 沈筠棠没想到她这命人随便捣鼓出来的一个玻璃,竟然将大燕朝一大半富豪都吸引了出来。 这些人的钱还真是没处烧的,既然自己送上门,她不让他们破费破费岂不是对不起他们? 沈筠棠素手轻拨,将挑选出来的二十多封拜帖递给一边等候的长寿。 “把我们之前做好的请帖给这些拜帖回复过去,这次你拿着请帖亲自去这些人的府上。” 如今整个侯府算是长寿最清楚主子的心思。 琉璃就是他找了府中信任的家臣弄出来,没人比他更清楚,那琉璃几乎可以说是无本的买卖,现在侯爷这般做,是打算大赚一笔。 如果不是长寿早知道真相,恐怕看到那些闪闪发光的琉璃,也恨不得倾家荡产买一个回去。 想到这,长寿也忍不住兴奋起来。 “是,侯爷,小的这就去做。” 长寿刚要转身,又被沈筠棠叫住,她从桌案上的书本里抽出一份图纸的花样。 “这个拿过去,看看工匠们能不能做出来。” 长寿小心将图纸折叠好藏到怀里,这才迅速离开。 长寿一走,等在外面的聂老管家就进来了。 他双手抱拳向着沈筠棠行礼,口中道:“侯爷,啸风居小厮的人选已经挑了出来,还请您过目。” ------------ 第六十一章:小厮 沈筠棠穿来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选人。 以前这阵仗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初选都是聂老管家亲自挑选过目,一大半都是跟着沈家多年的家生奴仆,剩下的是早几年在外面牙市上买来的,一律的签了死契,卖身给永兴侯府的,如今在前院当值被管事*了好几年,都是知礼懂事的半大少年。 其实这些人本来就是要留给沈筠棠用的,教养的都比一般奴仆们精细,甚至还有一半会一些拳脚功夫。 沈筠棠挪到花厅,让聂老管家将人都领进来。 聂老管家初选出来的一共有八人,此时全部着青布棉袍垂首立在花厅中。 听聂老管家介绍,沈筠棠才知道这些少年大多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和她这个身体的年龄差不多。 这个年纪男孩子已经慢慢长开,沈筠棠也并不是会看人的人。 第一眼看人,她无非看个貌,至于性格和品行还需要时间来慢慢观察。 最后她相中了站在前排的两个少年。 一个个子高挑,脸庞微黑,另一个个头中等,却有一双灵动的眼睛。 高个子的面容气质偏粗狂,中等个头的面盘稚嫩精致。 不过两人都不是这八人中长相最好的,不过却是最耐看的。 沈筠棠挑人没什么别的特殊要求,只要看着顺眼就行。 这些人以后可都是要在啸风居里伺候的,如果对他们足够信任,他们可能会知道她最大的秘密,一个一天到晚都要见面的人,当然首先是要顺眼了。 如果看着就来气,就算是这个人能力多强,那也会影响心情。 沈筠棠伸手点了这个两个少年,然后看向聂老管家。 “聂叔觉得如何?我对他们不了解,你若是有介意但说无妨。” 聂老管家摇摇头,“老奴没别的建议,既然侯爷选了他们两人,那他们两人就留下吧!” 沈筠棠明白,聂老管家这是在告诉她,这两人没什么问题,可以先留下来试用一段时间。 人已经选完,聂管家带着剩下的人很快就离开了。 花厅里,沈筠棠坐在上首,两名被选上的少年恭敬立在花厅中间。 沈筠棠开口询问,“你们都叫什么?” 两名少年同时答道:“请侯爷赐名。” 沈筠棠:…… 她略微想了想,指了指左边个子高的,道:“你叫清风。” 随后视线落在剩下的那名少年身上,“你叫竹露吧!” 清风竹露,寓意又好,又符合这两个少年给她的第一感觉。 听沈筠棠说完,清风和竹露同时跪下谢恩,直到这个时候,两人脸上才敢显现出一份喜色来。 沈筠棠朝着两人挥挥手,让白梅吩咐人带两人下去安置。 咏春给沈筠棠蓄了茶,奇怪的问:“趁着这次机会,侯爷为何不多选两个,侯爷没多久就要去御史台当值了,到时候两个小厮放在身边怕是不够用。” 这普通世家子规制里就是四个小厮,沈筠棠这么一比,确实是少了。 况且原本聂老管家也是想着选出四个的。 ------------ 第六十二章:宴会 沈筠棠摇摇头,见身边只有咏春一个丫鬟,压低声音道:“我身份特殊,身边亲近的人还是少放些的好。况且还有你们两个丫头,平日里人手够用了。你一会儿让长寿来一趟,我有些话要交代给他。” 咏春低头想想也是,他们家侯爷女扮男装,每日就是走在刀尖上,若是有什么闪失,整个永兴侯府都要跟着倒霉。 她、白梅和长寿那是陪着侯爷长大的,忠心耿耿,自是与那些“半路出家”的不同,这两个小厮留在侯爷身边还要经过好一番锤炼和观察,这才能真正用他们。 想到这里,咏春又忍不住犯起愁来。 沈筠棠瞥了她一眼,见这丫头眉头紧蹙,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笑道:“怎么,我一句话就把你吓到了?出息!” 咏春窘了窘,嗔怪的看了沈筠棠一眼。 自家主子自从改变了之后,人也随和许多,在她身边伺候的咏春白梅感受的最为明显。 以前主子一板一眼,整日里沉着脸色,面容严静肃穆,年纪不大,表现的却像是个小老头子。现在脸上的表情有了酸甜苦辣,多了人情味,咏春和她相处久了,也敢和主子开上一两句玩笑。 沈筠棠起身去小书房,虽然聚宝阁的事情前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但是她还要等长寿那边的回馈,等忙完了聚宝阁的事情,她就要去御史台熟悉公务,此时还是趁着有时间多看看这方面的书籍吧。 前身之前一直埋头读书,只去接过父亲下值,最近的一次也只是站在衙署的外面,进都没进去过。 所以对于现在的沈筠棠来说,御史台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镇国将军府。 镇国侯蒋振川正从军营里回来,坐在前厅休息喝茶暖身,一盏茶还没喝完,身边的常随就急急跑进来禀报,“侯爷,国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 蒋振川不敢耽搁,放下茶盏就快步去了后院。 进了后院国夫人住的主院,到了垂花门处,就听到里面国夫人和妹妹蒋忠薇的说笑声。 站在外间的小丫鬟通报了一声,里面国夫人苍老的声音提高传出来。 “阿川快进来!” 蒋振川这才大步走了进去,绕过绣着迎客松的屏风到了内室。 内室里,镇国夫人坐在大炕上,蒋忠薇就依偎在她老人家身边,祖孙两儿一起瞧着小几上摆放的一个精致的绿绸缎面的锦盒。 并且不时点评一番,显然很是稀罕。 蒋振川走近了几步,笑着道:“祖母和妹妹在看什么好东西,孙儿进来都不搭理一下。” 镇国夫人听了他这话,笑着朝着他瞪了一眼,“阿棠命人送来的东西。” 说着又将放在旁边的一封精致的请帖递给孙子,“呶,看看。” 蒋振川奇怪地接过帖子,打开来迅速看了几眼。 这其实就是一般的宴会帖子,只不过这地点却不是像平常世家子们选的府上亦或是别庄,竟然是在一家店铺里。 因为之前与沈筠棠有接触,蒋振川对沈家的情况有一定了解,这宴会地点聚宝阁不就是沈家的玉石铺子? ------------ 第六十三章:镇国侯的小心情 “铺子?这是怎么回事?”蒋振川看完这请帖就更觉得奇怪了。 镇国夫人笑起来,朝着他招手,“阿川,过来,再看看这个。” 蒋振川走到大炕另一边坐下,从镇国夫人手中接过一个绿绸缎面的锦盒,打开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玉佩,余润莹泽,里面竟然没有一点气泡和杂色,简直就是极品的琉璃。 这样的琉璃即便是在燕京那也是有市无价。 他吃惊地看向镇国夫人,“祖母,这……这东西哪儿来的。” 镇国夫人也不瞒他,笑着道:“阿棠命人送过来的。” 听到这话,蒋振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琉璃价值连城,阿棠怎么乱送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蒋振川虽不明白沈筠棠这极品琉璃是哪里弄来的,但是她就这般不知隐藏、大喇喇暴露在燕京群狼环伺之下,不是一个好做法。 蒋振川语气虽然不悦,但可以看出他对沈筠棠的关心。 “你再看看阿棠送来的请帖,想想近日有没有特别的事情在京中发生。”镇国夫人循循善诱。 蒋振川武艺才华都没的说,就是做事容易冲动,镇国夫人瞧着时有担忧,她如今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若是等她百年后,蒋振川还是没有改进,那蒋家也就气数尽了。 所以,镇国夫人时不时要借着机会磨一磨蒋振川棱角过于分明的性格。 蒋振川顺着祖母的思路,想到了远安伯一事,又想到了前两日有传言说摄政王得到了一匹极品琉璃马,他再低头看向锦盒里精致的巧夺天工的琉璃玉佩。 脑中灵光一闪,下一秒他就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祖母,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阿棠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请帖上这次宴会?” 镇国夫人瞪了他一眼,“还算是不笨。” 这一环一环扣下来,需要的心思不少,人要选对,势要造的恰当,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蒋振川眼里闪着光,视线又落在琉璃玉佩上,他越发的觉得脑中那个有些羸弱,笑起来却像是阳光一样的矜贵少年美好的不似真人。 转瞬,蒋振川又有些不能理解,“祖母,阿棠既然有这样的至宝,为何又要大肆宣扬。”留着家族传承不是更好? 镇国夫人叹了口气,“沈家远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光鲜,老侯爷卧病在床,前后几位侯爷都是清正廉洁之人,家族凋敝,旁系又无出色的后代,只怕府上比一般富贵之家好不到哪里。” 话已经说的这么明显,蒋振川当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简单来说,永兴侯府就是缺钱。 老侯爷重病卧床需要灵芝山参等极品药材吊着命,府中大大小小又都需要花用,人情应酬也样样不能少,正是如此,沈筠棠才需要赚钱,而且需要赚大钱。 蒋振川一想到脑海中那个少年细弱的肩膀要挑起整个侯府,他心底莫名的就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来。 像是同情,像是担忧,又像是心疼……总之五味杂陈,连他自己在这一刻都分不清楚。 ------------ 第六十四章:我也要去 镇国夫人见他出神,也同样是叹了口气。 她以前就为永兴侯府担忧,文帝的那道圣旨,既是荣光也是枷锁。 前两任永兴后都活在枷锁中,她只希望沈筠棠不要在这样。 幸而沈筠棠聪慧机智,若是一直能这样,兴复沈家将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镇国夫人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孙女,若真是这样,她将蒋忠薇交给沈筠棠,她也能放心了。 蒋忠薇没注意到祖母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她视线直直落在那封请帖上,摊开的请帖,字迹刚劲有力,笔锋透着一股沈筠棠外表叫人难以察觉的锋利。 蒋忠薇忍不住脸色红了红。 她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声询问,“祖母,哥哥,宴会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镇国夫人没想到一向柔顺的孙女竟然会这个时候提出要求。 她下意识就拒绝,“不行,也不知道永兴侯府这请帖发了多少,若是人多,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儿家万一遇到什么事就不好了。” 关键蒋忠薇的身体还不好,平日里都需要小心护养,更不用说出门了。 蒋忠薇一双水润润的眸子可怜的看着祖母,随后又向着哥哥求救。 蒋振川不忍看到妹妹失望,可又不愿意祖母生气,他只好折中道:“明日我去侯府上问问,若是方便,妹妹便跟着我去,若是不便,那只能委屈妹妹待在家中了。” 听蒋振川这么一说,蒋忠薇眼中燃起希望,她转头睁着一双大眼期待地看着祖母。 面对孙女甚少的撒娇,镇国夫人也扛不住,她本身就觉得对孙女有愧,叫她从小失去父母,后来孙女身体一直不好,性子也越发冷淡。 她如何瞧不出孙女的心思,只怕是去参加热闹的宴会只是遮掩,她想见的只是永兴侯府的小侯爷。 “罢了罢了,老身真是输给你们了,阿川去问问吧,若是方便,就带着你妹妹一起。来京城也有一段日子了,阿薇都还没出过府,权当散心罢。” “谢谢祖母!”蒋忠薇抱着镇国夫人的胳膊微微摇晃着撒娇。 镇国夫人故意哼了一声,“别先想着谢我,你自家也要注意身体,过两日,若是你身子不好,祖母可是不允许你出门的。” “祖母对阿薇最好了,阿薇一定会养好身体,不让祖母担心。” 镇国夫人点了点蒋忠薇的额头,“你这个精怪,这个时候倒是会说好话讨祖母开心了。” 瑞王府。 正是夕阳西下时,整个王府被笼罩在一片璀璨的晚阳中。 鳞次栉比的宫殿错落有致,从上空俯瞰,就犹如一片小型皇宫。 瑞王府的建筑早逾了规制,可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 王府前院大书房,年轻的摄政王殿下一袭家常袍子,正坐在书桌后处理奏折。 室内微暗,魏公公已经命小太监进来掌了灯。 带着些微橙光的烛火打在摄政王殿下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叫他精致的侧脸更显立体。 浓黑长眉有如利剑,鼻梁高挺,眼窝比一般人要深邃一些,淡色的薄唇微抿,有如禁欲的神祗。 书桌边,秦天华在汇报事情。 只见摄政王殿下原本俊逸非凡的脸庞越来越黑沉,片刻后,竟然像是要从那张俊脸里低下墨来。 秦天华悄悄瞥了一眼,差点腿软。 ------------ 第六十五章:竟敢诓骗于他 “你说小侯爷也赠了琉璃与镇国侯?”摄政王秦胤的声音低沉中透着让人胆颤的威严。 这个时候秦天华哪里还敢说别的。 他低着头老老实实道:“是小侯爷身边的常随长寿亲自送过去的,一张请帖并一个精致的锦盒,锦盒里是一枚巧夺天工的琉璃玉佩,至于这琉璃玉佩是赠予镇国夫人还是镇国侯,属下便不清楚了。” 好一个小儿,竟然敢诓骗于他!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摄政王目光情不自禁落在书桌上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琉璃骏马,胸腔中熊熊怒火在燃烧。 他抓起那匹琉璃马就要砸在地板上,可到了关键时刻,他又忍住了。 眼神在琉璃马上流连许久,最后,摄政王殿下到底还是缓缓将琉璃马放回了原处。 就算这东西不是唯一,可也是沈筠棠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若是此时毁坏,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摄政王殿下憋闷着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恨不得立刻就将沈筠棠抓到眼前,然后亲自“严刑拷打”问出原由。 摄政王殿下声音郁沉,“继续说!” 秦天华双腿一抖,吓的差点跪下去。 他小心道:“小侯爷将……将殿下从她那里得到一匹极品琉璃马的事情散播的京城皆……皆知……” 好一个沈筠棠,她倒是胆子大,不怕他抓了她治罪? “可还有?” “有……”秦天华声音都要发颤了。 他硬着头皮把剩下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小侯爷让侯府里的小厮给各处高官贵胄送请帖,两……两日后要在聚宝阁开……开宴会!” 开宴会! 摄政王狭长深邃的眼眸眯了眯,这个不务正业的臭小子,他难道是要贩卖琉璃? 贼点子倒是不少! 为何以前在燕京却没见过她出头几回?听来的传言也只说永兴侯府的小世子严肃呆板,又身体羸弱,恐怕日后接不了永兴侯的衣钵,永兴侯府只怕会越来越没落下去。 没落?哪里会没落,有这么个猴儿精的小侯爷,都敢借着他的名声,要他看,这永兴侯府离没落远的很! 臭小子!气的他脑仁儿疼! “殿下,就这么多了。”秦天华恨不得将自己的头低到裤裆里。 永兴侯府的这个小侯爷真是害人不浅啊,他一好好的威猛武将,现在就被殿下用来打探她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威严何在! 尤其此时还顶着殿下可怕的怒火。 摄政王殿下到底是心思深沉的主儿,除了刚刚气愤之下险些砸了琉璃马,到了现在却是渐渐平静下来。 除了那双犹如古潭一样的眸子流露出几许叫人难辨的情绪,秦天华已经感受不到那股迫人的气势了。 摄政王殿下冷哼了一声,“可有王府的请帖?” 秦天华也不呆板,一耳朵就听出主子问的是他们这瑞王府。 他也搞不懂主子这是希望有还是希望没有,只好实诚的回答,“回殿下,目前还未收到。” 摄政王听到秦天华这个回答,眼眸一沉,大袖一挥,压着自己的怒意让秦天华退下。 ------------ 第六十六章:美玉初成 秦天华此时正巴不得离开,摄政王一挥手,他跑的比兔子还快。 到了大书房门口,正好遇到进来送茶的魏公公。 秦天华扫了一眼魏公公手中端着的茶盘,顿了顿,随后连忙拉住魏全明的手臂,魏全明被他带的一个踉跄,差点将手中的茶盘给弄洒了。 魏公公那个气啊。 “秦天华!你这是故意和咱家作对是不是!” 秦天华:…… 他不敢置信指着茶盘里的茶盏,“魏公公,别告诉我这茶是端进去给殿下喝的?” 魏全明翻了个白眼,“不给殿下,还能给谁,你见过给别人端的茶盏是用汝窑出产的青花瓷茶盏装的吗?” 果然!这个老阉货! 秦天华都要暴怒了,“魏公公,你就端这样的茶给殿下喝?” 茶汤浑浊,茶叶弥散,香味也不纯正,这恐怕是大街上几两银子能买上好几斤的粗茶吧! 魏公公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当然知道这茶叶不好,和明前龙井、武夷岩茶等没法比,可咱殿下就爱这口啊,还喝的津津有味,你有什么办法? 他那还将剩下的一包多好好收着呢! “这是殿下亲自点名要喝的茶,咱家也没法子啊!” 听到魏公公这样的回答,秦天华惊地嘴巴张大,都不知道怎么回。 “好了好了,秦大人,你就别在这挡着咱家的道儿了,这茶要是送迟了,失了温度,挨骂的可是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 秦天华有些呆愣愣地让开了路,他回头瞧了眼魏公公,总觉得这老阉货进去要倒霉。 他往外走了两步,随后就在大书房旁边的廊下等着。 果不其然,片刻后,里面就传来杯盏被砸的声音,还有魏公公跪地的请罪求饶声。 又过了一会儿,魏公公郁闷的从大书房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碎瓷片的小太监。 到了秦天华面前,魏公公狠狠瞪了眼他。 秦天华嗤笑了一声,“如何,我让你不要进去,你偏不听,这下吃排头了吧!” 魏公公也奇怪,这早上起来的时候殿下心情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刮风下雨了呢! 那茶不是从永兴侯府带回来,殿下极爱的吗? 魏公公精明的小眼一闪,他凑近了秦天华身边低声问,“这小永兴侯惹了殿下?” 秦天华低头觎了他一眼,“还算您聪明。” 魏公公这后悔拍着大腿,他这是自己撞到枪口上了啊! “我方才还劝您不要进去的,不挺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魏公公:…… 得,他还是先回去将那一包多的茶叶处理了吧! 在侯府上的清闲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沈筠棠命人在聚宝阁办宴会的这一日。 一大早,沈筠棠就换了身比较打眼的袍服,白梅又给她找来镶兔毛的灰色锦缎披风披上。 玉冠将一半黑发束起,长眉温润,一双桃花眼仿佛带着春光,刚被蜜水浸润过绯红唇瓣泛着水润的光泽,白肤黑眸,今日的沈筠棠远远看去犹如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美玉。 看来这些日子在侯府没有白养身子,原本苍白的脸如今有了健康的红润。身子相较于之前的干瘪变得丰润了些,瞧着不像是一个干硬严肃的瘦猴儿了。 沈筠棠早上出门前去了一趟福寿堂,就连沈老夫人都夸赞她这气血是养回来些了。 ------------ 第六十七章:宴会准备(1) 因为出门,带着咏春白梅两个丫头倒是不好。于是,竹露和清风两个小厮第一次在沈筠棠身边当值。 长寿扶着主子上了马车,随后带着清风竹露骑马跟在两侧。 另外还有陈绍领着侯府的一队护卫,带这么多人,纯粹是因为上次沈筠棠去归海寺时被吓的。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过沈筠棠本来就身怀巨大的秘密,人带多一些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很快就到了聚宝阁。 竹露快速下马,到马车边替主子掀开马车帘子,沈筠棠从马车上跳下来,转身看向旁边的聚宝阁,嘴角扬了起来。 看来这些日子的工夫没有白花,整个聚宝阁已经焕然一新。 原本老旧的门匾换成了烫金的门匾,门匾上挂着显眼的红绸,挂着两盏巨大的红灯笼,门口两边各立着两位清秀小厮。 沈筠棠迈步进了聚宝阁,聚宝阁虽然一楼格局没怎么变化,但大部分摆设都换了,柜台和博物架是重新置办的,室内古色古香,旁边花几上放着各种盆景,给聚宝阁里增添了一分生机和绿意。 墙角的香炉里青烟袅袅,聚宝阁里都飘散着一股淡淡好闻的檀香味。 因怕有女眷过来,所以专门把后院辟了出来,修了几间茶室,供给女眷休息之用。 如今聚宝阁的新掌柜姓李,全名李茂全。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长寿找的人。 此人家里世代经商,他从小就跟着家人闯南走北,可惜后来,父母兄长遇上山贼被杀害,他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却沦为乞丐,遇到侯府买奴仆,他就自卖其身进了侯府当差。 他原来是在聂老管家手下当一个算账的小管事,做事兢兢业业,再几年,聂老管家就做主让他娶了府上到了年纪的丫鬟,如今他也算是永兴侯府忠心耿耿的家生子了。 正是因为这样,长寿才放心将聚宝阁的事情交给他安排。 事实证明,聂老管家给长寿推荐的人不错,整个聚宝阁完全大变样,被改造的有模有样的。 沈筠棠也很满意,她虽然会说,但是许多东西落到实处是需要付出几倍的辛劳的。 李茂全李掌柜伸手请沈筠棠去后院。 “侯爷竟然来了,亲近进去看一看吧,这会儿还早,还没有宾客到来。” 沈筠棠从善如流跟着李掌柜进了后院。 只见后院果然如她提议的那样放了一些专门打制的藤条编成的偏西式的桌椅,另外一边放了一条长长的条案,后院有四间休息室,各取名“梅兰松竹”。 这布置就像是现代的那种露天咖啡厅,等到了时间,另一边摆的条案上将放上各种点心和瓜果,弄成自助的形势。小院四周会放上火盆,拉上帐幔,这院子本来就小,李掌柜已经找人试过几次了,即便此时是初冬,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到时还会在隐蔽的廊上安排侍女弹古琴。 适当的音乐将更能促进人们的畅谈欲望。 沈筠棠让人将火盆端在小院四角,随后亲自进了院子感受一番,的确不冷,风又被各种屏风纱幔挡住了,此时这里人少,一旦人多了,只会更热闹更暖和。 沈筠棠指了指楼上,“上去看看。” ------------ 第六十八章:宴会准备(2) 李掌柜领着沈筠棠等人先去了二楼的雅间。 二楼倒是没做什么大面积改动,只是将布置给换了。 “侯爷,这雅间到时候可供给男宾修葺之用。” 沈筠棠随便进了几间,雅间内一尘不染,博古架上摆放着一些玉器盆栽,很是有一番韵味。 沈筠棠点点头,直接抬腿上了三楼。 三楼这处会听本来就大,现在被特意改动了一番就更宽敞了。 这厅堂里粗略估计可以容纳一百多人,最前面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舞台,聚宝阁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本来建筑就不是四四方方的,而是左窄右宽的梯形,所以这宴会厅拆了原来的几座隔屏,就编程了,舞台那边窄,对面一头比较宽。 不过这恰好符合沈筠棠脑中对宴会厅的要求。 舞台下方摆放了十几桌,两边各有两桌用屏风隔开,并且安排专门的丫鬟伺候,这是专为了女眷准备的。 宴会厅有进出头三个门,到时候会专门开一扇只进出女客。 宴会厅内两边的窗户都装上了窗帘,到时候宴会开始,窗帘拉起,将会营造出一种晚宴的朦胧美感,人在昏暗的环境下,受了刺激,购买欲将会更强。 沈筠棠笑眯眯的看着聚宝阁这些变化,心中很是满意。 她交代了长寿和李掌柜,务必要把细节做好。 这才去了二楼李掌柜专门给她留的雅间休息。 这会儿才午时过了没多久,沈筠棠躺在雅间的长榻上,想着趁着现在眯一会儿,等到申时客人开始上门的时候,她就要忙了。 没带白梅咏春出来就是有一点不好,她自己身上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沈筠棠一觉睡醒,发髻有些歪斜,她只好自己对着镜子随便梳了,虽然不甚好看,但也应付了。 她歇息的这处雅间推开窗子正好能看到聚宝阁门口,虽然不大,却分为里外两间,用门帘隔开。 她刚醒来,伸了伸胳膊腿儿,外面长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侯爷。” 沈筠棠应了一声,叫他进来。 只见掀帘进来的长寿满脸喜气,手中拎着一个普通的蓝布包袱。 沈筠棠视线一落到包袱上,长寿就笑起来,“侯爷想的没错,坊子那边已经做出来了,昨天半夜赶工做好的,这不,坊主快马加鞭就送了过来。” 沈筠棠一双清润的眼也跟着一亮,“快,拿过来看看。” 长寿把包袱放在桌上,包袱解开,是将近二十个堆叠在一起的黄桃木锦盒。 长寿取了一个递给主子,解释道:“坊主说了,这些都是按照侯爷给的图案制作出来的,只是因为是第一批试手的,所以工艺还不太成熟,有几个有瑕疵,但是侯爷急着要,只好先送过来了。” 沈筠棠边听长寿说着边打开锦盒。 黄桃木的锦盒里垫着深红色的锦缎,锦缎上躺着一支长簪。 这长簪做工与市面上的银簪并无不同,最亮眼的地方乃是簪子顶端固定住的墨绿的琉璃珠。 簪头做成累累的梅花形堆砌在一起,而后垂下一条银链,链子尾端垂挂着两枚溜圆小拇指大小的墨绿琉璃珠。 ------------ 第六十九章:长姐(1) 这两枚琉璃珠顿时让整个银簪增彩起来。 琉璃和玉石不一样,它更加剔透闪亮,两者质地不同,见惯了玉石的大燕贵族高官定然会被这璀璨琉璃给迷住! 沈筠棠将长簪拿出来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天光看了看,其实她很佩服古代的手工艺人,她不过是提供了图纸,他们短短时间内竟然就能将实物做出来。 这样的手艺,那墨绿的琉璃珠里瑕疵根本就不值一提。 沈筠棠又打开看了几个,每一个做的都很好,超出了她的预期。 沈筠棠从中挑选了六个锦盒出来,将剩下的推给长寿,“收好,今日宴会只取最上面的三个拿出来拍卖。” 长寿看着还剩下的十几个锦盒不解,“侯爷,为什么我们做了这么多,现在却只拿三个出来拍卖,这……这东西不是卖的越多赚的越多吗?” 沈筠棠瞪了他一眼,“你傻啊,一下子都卖了,还能物以稀为贵吗?” 到时候东西烂大街,那根本就不值钱了。 长寿被这么一提点瞬间转过弯儿来,“还是侯爷想的周到。”随后拎着剩下的锦盒笑眯眯出去了。 沈筠棠无语地摇摇头,这原主死板,怎么身边的常随脑子也不灵光。 沈筠棠将剩下的六只锦盒做了标记锁到了雅间的柜子里。 刚锁好,长寿又急匆匆跑进来。 沈筠棠转头蹙眉盯着他,“何事?” 长寿脸上的喜色这次更是掩盖不住,“侯……侯爷,大小姐来了!” 长寿口中的大小姐就是沈家嫡长女沈心雯。 沈心雯去年才出嫁,大婚的时候已经十九岁了。 这在燕京贵女中算是晚婚了,她若是再在侯府留两年,恐怕真就成了老姑娘。 沈心雯还未出嫁时,沈家就是沈心雯当家,后来沈心雯出嫁,这才是沈心莲当家。 沈心雯是侯府长女,她十五及笄就开始从祖母手中接过掌家权,二小姐沈心莲也是她手把手教出来。 若不是不放心年纪大的祖父祖母,还有一众弟弟妹妹,沈心雯也不过拖到十九岁才出阁。 她虽是侯府嫡女,又系出门名,但毕竟年纪大了,侯府又清廉。 永兴侯府是保皇党,朝堂上谁都明白,而现在却是摄政王当政,只要是有些眼色有些权势的,恐怕没几家愿意娶永兴侯府的闺女。 这要是与小侯爷做了连襟,在摄政王那,就和把头挂在裤腰带上差不多。 因这限制,沈心雯的选择本就不大,当初永兴侯还在的时候本就对子女不大上心,几个女儿几乎都是沈老夫人一手拉扯大的。 在永兴侯眼里,这几个女儿的婚事自然也会由母亲给她们做主。 即便是沈老夫人火眼金睛,看人很准,那也只能给孙女矮子里面挑高个儿。 名门世家都爱惜羽毛,嫡子看不上侯府门第,旁系老夫人又看不上。 只能从寒门子弟里选。 这些寒门子弟大多都是新晋朝廷的官员,品级不高,家族也没什么根基,正是这样,他们才没那么多顾忌,愿意与侯府联姻。 ------------ 第七十章:长姐(2) 而永兴侯府的大小姐沈心雯嫁的也正是一名寒门子弟。 沈筠棠这个大姐夫姓孙,叫孙昊。 他父亲是老永兴侯的弟子孙成瑞,从五品官。 这官阶在掉下块石头都能砸死几名官员的燕京根本就不算什么。 孙成瑞此人比较保守,做事更是死板不知变通,所以直熬到退休也没能进上一级。 他有三个儿子,现如今都已经入仕,只不过做的都是小官,沈筠棠的大姐沈心雯嫁的是孙成瑞家的嫡长子孙昊。 孙昊如今在兵部做一个小执事,只有六品,这官位当初还是在老永兴侯的帮助下谋取的。 沈心雯嫁给孙昊已经快两年了,但是到现在肚子却没什么动静,就连沈老夫人都为她着急。 孙家老二在今年春娶的媳妇,三个月后就怀了身子,到如今肚皮溜圆,已经七个月了。 孙家老三也正在相看媳妇,听说已经定好人家,就等着今年冬月里成亲。 这些是沈筠棠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的关于她这位大姐的信息。 看来沈心雯在孙家的处境并不好。 之前还有老侯爷和老夫人照应着,沈心雯的日子还好过点,可现在老侯爷自己都卧病在床,沈家也一堆事儿要老夫人管着。 永兴侯突然去世,永兴侯府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能分出心神去照应沈心雯。 再加上原主其实对几个姐妹并不上心,许原主是永兴侯培养出来的关系,她除了身体是女人外,思想其实和男人没什么区别,尤其像已过世的永兴侯。 沈筠棠这么想着,沈心雯就已经进了聚宝阁。 长寿在一旁看他出神,有些着急,“侯爷,要不要小的去迎一迎大小姐?” 沈筠棠回过神,对着长寿摆手,道:“不用了,我亲自去接大姐。” 等沈筠棠快步出了雅间,长寿才连忙跟上去。 他心里虽然奇怪主子的变化,但是却忍不住高兴。 侯府里几位小姐对主子都好的没话说,偏偏主子性子冷,与几位小姐并不亲近。 所谓长姐如母,已出嫁的大小姐沈心雯是最看重沈筠棠这个弟弟的。 自从他们母亲过世,沈心雯更是将自己的大部分的心思放在沈筠棠身上。 后来,就算她出嫁,有了什么好东西也都不忘沈筠棠,每一季都要给她做一件新衣。 只可惜,原主却并不拿这些细腻的情感当一回事儿。 现在长寿看到主子这么热情的招待大小姐,他当然高兴。 虽然主子的事他们做下人的不好说,可如今主子能反应过来,他们下人却是替主子高兴。 沈心雯正在大堂由李掌柜招呼着。 沈筠棠从楼梯上下来,一转身就能看到沈家的这位已出嫁的大小姐。 只见沈心雯穿了一身新衣,青色锦缎披风,发髻上只戴了一条玉石分心,她身材纤细婀娜,尤其是气质极好,和人说话的时候带着三分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虽然沈心雯穿着并不差,但是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却是太过于素净了。 其实仔细看,沈筠棠的长相反而和大小姐沈心雯最像。 尤其是眉眼。 只不过两人气质迥然不同,才叫人觉得有所分别。 ------------ 第七十一章:长姐(3) 沈筠棠深吸口气,她虽然有着原主记忆,但却是实打实第一次接触这位沈家的嫡长女。 当时在永兴侯的葬礼上,她虽然看了两眼长姐,不过却因为太过忙乱,并未说话。 吐出胸腔中浊气,沈筠棠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几步走了出去。 沈心雯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就看到弟弟一身锦袍、面上带着淡笑,气质斐然朝着她走来。 她脸上一喜,多日未见弟弟,她眼神不停上下打量着沈筠棠,仿佛要将她现在模样刻在心里。 若不是沈心雯教养良好,性格端庄矜持,恐怕她这个时候就要高兴地扑上来抱住沈筠棠了。 这些日子,父亲过世,祖父缠绵病榻,二妹当家,弟弟身子骨又不好,沈心雯其实每日都活在忧急之中,她恨不得立即回到侯府,帮祖母和二妹一二。 奈何孙家也是诸事缠身,丈夫根本就不愿她回侯府,今日来聚宝阁,还是她强硬要求,丈夫和婆婆才同意的,可免不了要有一阵吵闹。 “大姐!”沈筠棠来到沈心雯面前唤了一声。 沈心雯亮着一双璀璨的眸子,见到了弟弟不但一切安好,而且气色和精神都比以前要好了,心里不由又感动又欣慰。 “阿棠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 沈筠棠笑着点头,主动伸手搀扶住沈心雯,“大街,还是跟我去雅间说话吧。” 沈心雯看了眼四周,都是伙计小厮,确实不是说体己话的好地方,于是,便在沈筠棠的搀扶下去了二楼雅间。 两人刚坐下,清风就机灵给两人上了茶水点心。 沈筠棠挥了挥手,清风明月退了出去守到了雅间门口,室内就只剩下沈心雯和沈筠棠“姐弟”两。 只有她们两人,沈心雯才放开了些,这下她可以肆无忌惮好好打量这个弟弟了。 沈筠棠也由着她看,甚至还笑眯眯的望着她。 沈筠棠的男装扮相其实很成功,虽然个头在男子中不算高,但与一般女子相比却绰绰有余了。 刚来大燕那几天,沈筠棠就给自己估测过身高,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差不多一六五的样子。 在大多女子里,一六五的身高已不算矮了,沈家的几个小姐,最高的就是沈心雯,可她也要比沈筠棠矮上一两厘米。 当然这是和女子比,要是和男子,那就有些叫人伤感了,单说那惹人厌的摄政王,他恐怕身高有一八五左右。 沈筠棠站在她面前,只到他胸口的…… 每次这个时候,沈筠棠就会忍不住埋怨这个身体的原主,怎么就不能争点气长高点,让她在摄政王面前第一眼就失了气势。 沈筠棠见她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连忙出声安慰,“大姐,你别哭,这段日子我一切安好,家里也都好好的,前两日,祖母在我面前还天天念叨你呢!你最近过的如何?” 沈筠棠一席话将眼眶微红的沈心雯炸的表情惊诧,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亲弟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以前那个冰坨子一样死板的弟弟,整日只知道读书的弟弟,何时变得这么会安慰人会说话了。 她努了努嘴,不知道说什么来问沈筠棠的变化。 沈筠棠也被她看的惊疑不定的,心中忐忑。 片刻过后,沈心雯脸上的怀疑和惊讶又消失了…… ------------ 第七十二章:长姐(4)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都是会成长的,以前弟弟缩在龟壳里,每日只愿意埋头于书中。 不过那个时候就算他不愿意扛起家族责任,祖父和父亲都健康,也轮不到他来操持整个侯府。 现在父亲逝世,祖父卧床,她不得不将家族兴衰扛起来,侯府人丁本就不旺,又只有她一个男丁,整个侯府的荣辱如今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头。 沈心雯看了眼虽然气色变好,可仍然身材羸弱的弟弟,不经心疼起来。 她不过才十七岁而已,都没有加冠,她的变化只怕也是这段时间被逼出来的。 经过这么多事,如果弟弟还像是原来那样,那才不是好事。 到时候整个永兴侯府都会跟着倒霉,毕竟现在是摄政王当政。 沈心雯做为孙家长媳,虽是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可不如意的地方更多。 在孙家的时候,她还能凭着自己那股拗劲儿忍着,一律扛下来,可到了自己亲弟弟面前,情绪就忍不住波动起来。 压抑已久的情感仿佛就要溃堤,尤其是沈筠棠望着她的眼神带着真切的关心,让她更忍不住想要倾吐。 沈心雯忍耐着,她怕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弟弟为了侯府的事情已经够烦的了,她若是再将自己在孙家受的苦累告诉弟弟,那弟弟的压力只会更大。 沈心雯忍着眼泪,眼眶都有些憋红了,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道:“阿棠,姐姐在孙家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切莫要像父亲一样忙于公务将身子拖垮。侯府日后还要指望你呢!” 沈筠棠边答应下来边观察沈心雯的神色,见她眉心郁郁,根本就没有她口中说的一点安好的迹象,不由蹙了蹙眉。 不过她也没有当场就问长姐,她宽慰道:“大姐不要光说我,你自家身子也要注意,女儿家身子娇弱,更要注意保养。” 被弟弟这样关切的眼神看着,沈心雯心口微暖,忍不住还像是在闺中一样伸手摸了摸弟弟乌黑的头发。 沈筠棠本想将留下的琉璃首饰给一份给大姐沈心雯,可看她现在样子,再联想到孙家的情况,这东西现在给她,恐怕也是给她招祸,于是她按捺了下来。 沈筠棠交代道:“大姐,趁着我还没去御史台上职,过几日我亲自去孙家接你回来住两日,祖母二姐她们也想你了。” 听到这话,沈心雯眼底深处明显一亮,永兴侯过世后,她就没回娘家了,也着实想念家中亲人。 可又由于孙府忙乱,她根本就没空回去,若是亲弟弟来接她,那婆婆也就没理由阻拦了。 “阿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虽说永兴侯府不富贵也是公认摄政王的眼中钉,但是沈筠棠侯爷的身份摆在这里,还继承了父亲的官位,身份不知道比孙家高了多少,他这样自降身份去孙家,沈心雯担心弟弟心里会存了疙瘩。 毕竟以前的永兴侯府世子就是这样。 沈心雯最了解的还是原主。 沈筠棠却扬起嘴角,微微笑起来,“大姐,你可是我亲姐,母亲不在了,人都说长姐如母,日后我怎么孝顺你也不过分,更别说只是去一趟孙家接你回家住几天了。” 沈筠棠这番暖心的话顿时叫沈心雯热泪滚滚。 这边姐弟在话家常,聚宝阁一楼大堂已经在接待贵客们了。 聚宝阁几年了都没今日这么热闹过。 这时,聚宝阁门前架驶来了一辆低调的马车,当马车停下,车帘被掀开,里面的人露出脸来时,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 第七十三章:阎王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 收到请帖的达官贵胄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爷也会来。 他……他不是已从小永兴侯那里得到了一块极品琉璃?况且现在这整个大燕都是他“老人家”的,他想要什么东西,只要一句话,下面的人定然立马上赶着将东西送到他面前,他有必要亲自跑来这一趟吗? 其实这些人想来想去只是不希望摄政王来罢了。 本来是热闹的宴会,他这尊大佛一来,这谁还有心思放开了享受玩耍。 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家底,原来都是小心翼翼蒙着的,这摄政王殿下往这一座,谁还敢肆无忌惮的花高价买东西……这不是向这位透露自己家底的薄厚? 摄政王殿下的到来,就好比是孩子们办的狂欢派对上来了一位家长……这感觉实在是酸爽。 总之,这个时候,谁都是嫌弃摄政王的。 可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是谁也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不但如此,还要让这位爷觉得大家都是欢喜的。 礼部一位侍郎首先迎了过来。 “未想到殿下也来这聚宝阁瞧热闹,下官真是有失远迎,殿下快进来坐,这聚宝阁如今的布置可比以前雅致多了。” 摄政王冷着那张俊脸,根本就没理会上来献殷勤的礼部侍郎,而是直接迈步进了聚宝阁。 礼部侍郎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动作,整张脸都尴尬的僵硬了。 进了大堂,摄政王殿下幽深的视线一扫,却没有捕捉到那个他想见到的身影,李掌柜在旁边一瞧这势头不对,立即吩咐人去二楼请自家东家。 大堂内来的宾客都因为摄政王刚刚的脸色噤若寒蝉,一时间气氛诡秘,大家都低着头,拄在原地,不敢说话。 这情况总不能真叫聚宝阁里冷场,那今日这聚会还要不要办了。 李茂全硬着头皮上去,他笑眯眯的道:“殿下,草民乃是这聚宝阁的掌柜,咱们聚宝阁今日有宴会,殿下若是不嫌弃,留下看看可好?” 摄政王微微低头眼角余光扫了身边明明害怕却强做镇定的中年男子一眼,一边嘴角微扬,出口的话却冷的像冰。 “你们家侯爷呢!本王来难道就是这般招待的?” 摄政王一句话叫李掌柜后背被冷汗浸湿,他忙答道:“殿下稍安勿躁,草民已让人去请侯爷了,侯爷方才正与大小姐叙旧,姐弟两人许久未见,话多了些,还请殿下见谅。” 在雅间里和大姐说体己话的沈筠棠这个时候也知道了这件事,她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这一刻,当真是想咬牙切齿,这个阎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是盯上她一个人了? 深吸一口气,沈筠棠这才站起身。 旁边沈心雯听到清风急匆匆过来请沈筠棠下去见摄政王的时候,脸刷一下白了。 摄政王这只难缠的老虎,连父亲在他面前都要低着头,何时又为难上自己的亲弟弟。 他那手段可是整个燕京都知晓的。 沈心雯担忧的一把拉住弟弟,“阿棠,摄政王殿下……他怎么来了?” 沈筠棠也不知道啊! 那些发出去的请帖可没有送去瑞王府…… ------------ 第七十四章:小侯爷和阿棠 沈筠棠安抚地拍了拍大姐的手,“大姐,你别担心,我去会会他,你在雅间好好休息,若是觉得无聊,可去楼下后院,那是专门给女眷安排的休息地方。” 说完,扫了清风一眼,意思很明显,让他照顾好大小姐。 沈筠棠整了整发冠,只好硬着头皮下楼会一会这“阴魂不散”的摄政王殿下了。 来到一楼,沈筠棠一眼就瞧见那“鹤立鸡群”的“大贵人”,李茂全小心陪在一边,额头都满是冷汗。 摄政王杵在大堂中央,也不走也不坐,只是用目光打量聚宝阁的一楼。 他这样其他人也不敢有其他动作。 拿了请帖来赴约的贵客们都缩了脖子根本就不敢挪脚。 沈筠棠心里那个气啊! 他要是杵这里半个时辰,她这宴会就别想开下去了,这个阎王,存心是和她过不去是吧! 沈筠棠简直要呕血,她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摄政王,她抠尽了脑子赚点钱容易嘛她。 没办法,只能自己亲自将这尊佛给请走。 沈筠棠不敢耽搁,提袍三两步走到摄政王面前,先是深深揖了一礼,随后才陪着笑道:“殿下政务繁忙,怎么来微臣这破落地儿了。” 摄政王微微眯着狭长的凤眼,瞧着那让他气的牙痒痒的小人儿一步步走近,拢了拢藏在宽袖下的拳头,只恨不得将这人当场教训两下,让她明白自己的厉害,叫她敢当着自己的面阳奉阴违。 不过虽然他拳头发痒,却还知道分寸。 摄政王冷冷笑了一声,他这一声笑直像是钻进了沈筠棠的骨头缝儿里,让她冷的骨头都打颤起来。 “本王政务缠身,小侯爷却是自在,倒办起了宴会来,既是宴会,本王又怎能不来凑个热闹。” 听他这冷冰冰的语气,沈筠棠就明白这阎王生了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之前她转送给他的菊花?或者是那粗茶? 除了这两样,她也没觉得得罪了这位爷啊! 再说那那菊花和茶都是他暗示她送的,又不是她想给。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这阎王还不是皇帝呢!现在已经这般难猜了,若是待到以后真的篡了位,可是没了她沈家的落脚之地了。 摄政王殿下有个小习惯,每次不高兴了就叫她小侯爷,若是心情舒畅,唤她的名儿就成了“阿棠”,听现在这称呼,明显是暴走在边缘…… 沈筠棠瞥了一眼一楼大堂里众人越来越诡异的眼神,知道她不能将这阎王晾在这里了。 她连忙开口,“不若微臣带殿下去二楼雅间看看可好?” 尽管沈筠棠现在非常不想与这位独处,可是情况却不允许,摄政王殿下要是还在这儿,她这宴会还办不办了。 摄政王殿下也不说话,只用狭长深邃的眼神看着沈筠棠,把她看的额头冒冷汗。 他不说话,沈筠棠也不知道他答不答应,只好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摄政王幽深眼角余光扫了身边的人一眼,冷冷哼了一声,终于迈开长腿朝着楼梯走去。 沈筠棠在心里长长出了口气。 回过头给李茂全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人照顾好其他的贵客,她这边空不出身,要陪着这阎王了。 李茂全一眼就看懂了沈筠棠的眼神,连连点头,又对着主子抱了抱拳,意思是他知晓了。 摄政王殿下走了两步,没听到身后人特有的脚步声,不悦的回头一看,正好看到沈筠棠和李掌柜在打手势。 本来因为她出现相迎稍稍平息的怒火,在看到她刚刚的动作,像是被人浇了一盆油,嘭地又升腾起来。 他压着怒火,声音听起来更加低沉,却比平时说话多了威赫。 “还不走!难道要本王等你?” 沈筠棠浑身一抖,连忙小跑步跟上,像是一个受了惊的小鸡仔儿似地。 叫一旁的贵胄们看了都可怜这个瘦弱的小侯爷。 看来这永兴侯去世,这永兴侯府的威严已不在,留下这么个瘦弱的嫡子,叫那如狼似虎的摄政王欺负成这样,也只能忍了。 怪不得摄政王殿下没有想着斩草除根。 瞧这小侯爷在摄政王殿下面前的形象,日后也成不了气候。 只怕摄政王留着他,也只是高兴了逗弄两下,等着时日长了,哪一日不高兴,许就送到 那菜市口了。 众人在这边唏嘘,沈筠棠已经跟着摄政王到了二楼。 沈筠棠又不是傻的,虽然不知道这阎王为何突然来搅局,但是这大燕现在唯他独大,只要是他上门了,她就要伺候好他。 长寿见主子上来了,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沈筠棠点点头。 她大姐沈心雯已经从另一边楼梯下去,帮她去后院招呼那些高门女眷了,如今她自己用的雅间正空着呢! 聚宝阁二楼的雅间有限,还真没为了摄政王专门准备过一间,有的雅间已经歇了人,沈筠棠只能让他进了自己那间。 摄政王秦胤还是第一次进这玉石铺子,外面看着不显,却没想到进来别有洞天。 只这二楼的雅间装修就有些意思,沈筠棠伸手请摄政王进了最里面的一间。 摄政王前脚迈进去,秦天华后脚就要跟进来,可他刚提了脚,还没落地,就被主子回过头冷冰冰的眼神扫了一眼,他立马会意,灰溜溜收回脚,退了两步守在了门口。 沈筠棠走在两人身后,见秦天华刚要进去又退了回来,有些莫名其妙,便在门口等着。 秦天华明白这永兴侯府的小侯爷是会错了意,连忙朝着她使眼色,可是眼睛都要眨抽筋了,这小侯爷只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秦天华恨不得立马找个柱子撞上去,这小侯爷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刻这么呆萌……他可不想被她连累啊! 摄政王殿下进了雅间片刻了,却见身后一个人都没跟进来,脸一沉,掀了帘子就朝外看去,就见到沈筠棠和秦天华大眼瞪小眼。 胸腔里本就燃着怒火,这下更是遏制不住。 攥了攥身侧的拳头,声音冷酷似冰的吩咐,“秦天华,回去领罚!小侯爷,给本王进来!难道又要本王等你!” 沈筠棠一抖,脸色苦唧唧的,她哪里敢让这阎王等她啊!她这不是等秦侍卫先进去! 迫于摄政王淫威,沈筠棠还是双手拨开帘子,缩着脖子进了雅间。 这下秦天华学乖了,作为跟在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侍卫,怎能不了解殿下心中那“龌龊”的想法。 这一刻,他福至心灵,在沈筠棠进去的那一刹那,非常顺手的将雅间的门给他们关上了。 他就靠在关上的门边,抱着佩剑,然后竖起耳朵。 开始听壁脚…… 雅间除了帘子,外面是有门的,平时只放帘子是为了方便进出。 随着门被秦天华在外面“砰”一声关起来的声音,沈筠棠心跳也跟着加快。 她刚进了雅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猛然被一个沉重的黑影压了过来。 摄政王高挑劲瘦的身躯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他强壮的双臂撑在她身侧,按在门板上,让沈筠棠只能在他罩出的一方天地里活动。 摄政王狭长幽深的眸子盯着她,像是要从她游移的澄澈双眼里看出点什么来。 经过之前在侯府的事,沈筠棠就知道她不能和他单独相处,现在又被他这突然一吓,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此时,她根本就不敢看将她牢牢困住的阎王,想起她那秘密,她浑身的冷汗就直冒。 还好今天出门时候白梅警惕,提醒了她带了那个东西,此时身下倒也不空荡。 可是想到摄政王那癖好,她整个人又不好了。 沈筠棠光洁幼滑的瓷白小脸皱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怯怯的。 她缩着身子,似乎想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儿,然后从这逼仄的空间里滚出去。 她越是这样躲着他,越是眼神害怕忐忑,摄政王就越生气,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难道他就是吃人的豺狼虎豹,这么可怕,让她见到他就和受了惊的小鹿似地? 他看她在那些别的男人面前有说有笑,都开心的很! 刚刚对一个中年的掌柜都能挤眉弄眼的! 唯独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 摄政王殿下是越想越气,这怒气顿时就化作了欲/望,唰的将他淹没。 沈筠棠大着胆子抬头瞥了他一眼。 只见面前低头看她的阎王眸光深沉,双目发红,眸子深处还透着一抹诡光,她暗道不好。 这几次相处下来,沈筠棠也明白在这像是金刚钻一样强硬的摄政王面前不能硬杠,而是要放低姿态,放柔声音,装弱哭穷。 她控制着身体,尽自己最大努力放软了身段,微微抖着唇道:“殿……殿下,您这样微臣不大舒服,雅……雅间里有长榻,您还是去那边坐坐吧。” 摄政王未想到这小儿红唇微动,说出却是这样一席话。 本来这些话听着还挺正常的,但是一听到“榻”这个字,他下意识的就开始呼吸急促起来。 明知道这小儿说的并非是他心中想的那么回事,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 第七十五章:不满 摄政王浓眉微拧,低头,下一秒就封缄住眼前张合的檀口。 沈筠棠不知道刚吃了什么,嘴唇上有一股淡淡甜糯的味道,让他爱不释口。 他描摹勾画着她好看的唇形,凶猛的几乎要将她两瓣红唇吃下肚去。 沈筠棠没防他会这般突然袭击,一双桃花眼瞬间瞪地溜圆。 随后就死死咬着牙关,双手撑在他结实的胸前推挤着,可是她的力气之于会武的强壮摄政王根本就不值一提。 摄政王挡在她面前的身体像是坚实的墙壁,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撼动不了。 摄政王殿下见她挣扎,面色愈加不愉,他腾出一手捏住她精巧的下巴,固定住她巴掌大的小脸,唇上的吻越来越深。 片刻后,他已经不满只含吮着她的唇瓣,而是舌尖微用力就抵着她的牙关。 这个时候,沈筠棠也明白过来,她这样抵触是无法对付这个霸道的阎王的,只能示弱。 于是她渐渐放松身体,不再去挣扎,只是用一双已经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看。 果然,沈筠棠那双含羞带怯的眸子让沉浸在“甘甜”中的摄政王殿下找回了些理智。 他幽深狭长的凤眼稍微清明了些,倒也没再继续为难怀中方寸之地的小儿。 舌尖意犹未尽地触了触她柔软的唇瓣,这才撤回,暂时放过了她。 摄政王居高临下看了眼怀中的小人,冷哼一声退开走到长榻边坐下。 虽然俊脸冷峻,可心中想的却是这小儿唇瓣味道是如何美妙,如果不是地点不对,他恐怕真要细细品尝一番。 抬眸扫了还惊的贴在门板上沈筠棠一眼,她双木湿润,红唇微肿,就像是承受了雨露的花骨朵,让人恨不得抓到眼前再肆意疼爱一番。 摄政王殿下幽深的眸子里暗涛汹涌,出口的声音却带着上位者无从反抗的威严。 见沈筠棠离他这么远,他不悦的道:“还不过来!” 沈筠棠这才深吸口气,挺直脊背,朝那阎王走去。 失神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回过神,沈筠棠就感觉自己唇上热热麻麻的,想着定然是红肿了。 在心里把这阎王骂了千百遍,沈筠棠不自觉的微微低头用衣袖擦了把些微红肿的唇瓣。 她这不经意的小动作落在摄政王殿下眼里,让他眼神一深,更是不快。 这个沈筠棠,他没嫌弃她已经不错了,她居然还敢嫌弃他! 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沈筠棠完全不知道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就得罪了小心眼的摄政王。 她低着头正想着办法如何摆脱这个难缠的阎王。 走到摄政王身边,沈筠棠低着头也不看他。 摄政王嘲讽地瞥了她一眼,“怎么?小侯爷对本王这是无话可说?” 沈筠棠连忙摇头,她用力抿了抿唇,对着摄政王殿下拱了拱手,“微臣有一席话想说……” “说!你难道还想让本王堵住你的嘴?” 听到他这么一本正经调戏人的话,沈筠棠肩膀忍不住微微一缩。 余光看到她下意识害怕的模样,摄政王眼瞳微缩,身上的威严和凛冽之气更重,仿佛整个雅间都是一股压抑的气氛。 沈筠棠当然知道摄政王殿下这是不高兴了,但有些事事关侯府声誉,就算是让这阎王生气她也不得不吐出口。 深吸口气,调整了情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沈筠棠才开口。 ------------ 第七十六章:微臣是要娶妻生子的 她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显然是不大自在和恐惧的。 “殿下日后可否不要这样与微臣开玩笑?微臣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过两年也是要娶妻生子,给沈家延续香火的。” 摄政王脑中有千万种猜想,惟独没有想到沈筠棠说出口的这种。 刚沾染了她香甜的滋味,还未来得及回味,就听到她说出这样一番绝情的话来。 摄政王殿下像是兜头被人浇了一桶冰凉到刺骨的冰水,那轻放在膝盖上的手都紧紧攥了起来。 此时,摄政王殿下虽然是坐着的,沈筠棠是站着的,可两人身上的气势还是立见分晓。 大马金刀坐着的摄政王一样存在感十足,让人忽视不了。 沈筠棠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她却能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仿佛时时刻刻都要将她灼烧一个洞…… 这样清楚分明的拒绝话语是沈筠棠好不容易提起勇气说出口的,说完几乎让她花光了自己的所有底气,只能希望这阎王还有一点良知,能够知难而退,否则,她也没有任何法子了。 沈筠棠低头梗着脖子等着摄政王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这雅间里,沈筠棠简直度日如年。 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得低着的脖子都开始酸了,才听到摄政王殿下那独有的低沉磁性的声音。 她清晰的听到他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随后听到他出口的话语,“小侯爷又是如何知道本王是与你开玩笑的?” 沈筠棠:…… 如果不是自己死死压抑住自己的好奇眼神,这会儿她肯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震惊惊讶地抬头瞪向他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阎王真的拿她当傻子吗? 几次下来,对她又是抱又是亲的,而且她现在外表看来还是个男人!若是个女人也就算了,大不了还能进了他的王府给他当个妃子,可她是男人,是侯府正经的嫡子!他还这般拿她寻乐,真的不是玩笑?不是贬低? 要说摄政王对现在的她一见钟情什么的,沈筠棠绝对狗屁都不相信。 首先她现在是个男人,其次她也不信摄政王这么心狠手辣的老男人会真正喜欢一个男人。 他要是早有这个癖好,那些想要巴结的大臣们还会忍着? 虽然大燕朝明面上是禁止断袖分桃的,可好这一口的王公贵族也不少,只要是私底下低调点儿,大家心里都有数,根本也不会将这当回事儿。 现在在自己别院养男宠的贵胄,沈筠棠从原主记忆中就知道两三个呢,也不足为奇。 沈筠棠当真是想给这阎王点个赞了,装的这么像,不愧是演技派的。 她也没傻到当众拆穿他,只是低着声音尽量反抗,“殿下,微臣虽然身份低微,可也是侯府嫡子,永兴侯府是文帝亲自下旨嘉奖过的,先帝圣旨还供奉在沈家祠堂。” 摄政王殿下在心中冷笑。 呵!这小儿的猫爪子终于是亮出来了,知道用先帝来压人了。 她是名门之后没错,是侯府独苗嫡子也没错,可既然是他秦胤看上的人,就算是九重天的太子,他也要将她拽下来,死死困在自己的怀里,哪儿也别想跑! 这小猫爪子磨着亮亮的,是挺好看的。 可惜,小猫太嫩,还没断奶呢,根本不知道这爪子对于千年磐石来说,连一道痕迹都留不下,恐怕还要伤了这软软绒绒的小爪子了。 ------------ 第七十七章:护着她点 摄政王殿下讨了甜头,此时也不急于逼迫眼前急的眼睛发红的小儿。 他抬眼瞥了她一眼,见她头都要低到胸口去,刚刚沉下去的怒意又有些忍不住浮了上来。 怎么不管在谁面前,她都能侃侃而谈、神采飞扬,惟独在他面前就像是受了惊的小猫,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甚至都要钻到犄角旮旯的洞里。 见她这发急的模样,摄政王殿下也明白不能逼的太紧。 他嗓音本来就低沉磁性,现在压的更低,轻轻应了一声。 听到他这声,沈筠棠都有一秒钟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惊喜又惊诧地抬头看了一眼摄政王殿下,见他威严的俊脸上并无玩笑的神情,又飞速地低头,心中琢磨着他这声应答有几分真假。 又患得患失的想,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摄政王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面对这个阎王,她又实在不敢将话再问一遍。 摄政王殿下点了点旁边小几上的茶壶,“还不过来给本王倒茶?” 沈筠棠虽然还怕,可这阎王发话了,又不能真的不过去。 只好磨蹭着脚步走到了小榻的另一端,执起小几上的茶壶给摄政王倒了一杯茶水,而后双手捧着茶杯轻放在摄政王面前。 摄政王殿下虎狼一样的视线跟随着那双白嫩纤细的小手落在自己面前,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他心中竟然还有空想着这小儿的手比一些女子的手都要好看。 小巧纤细,微微伸直的时候手背上还有可爱的肉窝,不知摸起来是不是也软若无骨。 这么一想,视线又忍不住落在她的脚上,只可惜一双脚被衣摆遮住,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摄政王殿下心中有些微遗憾。 沈筠棠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深沉的眼神有点奇怪,可又猜不出来这阎王的心思,只能换了话题引开他的注意。 “一会儿三楼有拍卖会,殿下可要去观摩观摩?” “哦?拍卖会?” 沈筠棠现在真是想拍自己脑门,虽然大燕都城早有拍卖东西的传统,但是专门的拍卖会却从来没有过,也没这种说法,她这突然在摄政王殿下这么说,实在是有点不打自招的意味。 沈筠棠这么一想就给自己先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有些结巴的解释,“殿……殿下,就是专门拍卖东西的宴会。” 摄政王殿下也没和她纠结这个,只是从自己腰间抽出一个荷包来扔到她面前,“拍卖的就是这个?” 荷包砸在小几上“咯噔”一声,沈筠棠又不是傻的,当即就猜到里面是什么,无非就是她送给他的那枚骏马琉璃…… 沈筠棠心里苦的不行,明白这阎王是猜到她用他做广告,现在想来和她算账了。 她一时有些慌张失措,不知道该怎么说。 摄政王低眸睨了她一眼,见她小脸惨白,又有些不舍盘问了。 可这事儿弄不好就要惹得一身骚,他不出手护着她点还真不行。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况且她手下的人这些日子跑动跑西,他谍报司那早收到消息了,只不过他没吩咐查下去而已。 摄政王只能硬下心肠端着脸色询问:“东西都哪儿来的?” ------------ 第七十八章:母亲遗物 沈筠棠想不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 她盈盈目光惊疑不定地扫了他一眼,心中虽然惊吓忐忑的不行,但是在这阎王面前,她是绝对不能说实话的。 总不能如实告诉他,她这身体的芯儿已经换了吧! 那他还不得将她烧死。 沈筠棠虽然憷摄政王,但是她被逼到了绝境总是能有急智。 真话不能说,那她就说假话,能够乱真的假话。 平了平心绪,沈筠棠压着声音道:“回殿下,这琉璃是微臣命手下制的。” 摄政王殿下蹙眉看她,显然并不相信她说的话。 沈筠棠拢了拢宽袖里交握的双手,低着头继续。 “但是这琉璃的方子却是微臣偶得,您也知道,微臣家中拮据,若是不弄些营生,实在是难以维持下去。” 永兴侯府在沈筠棠他爹手下确实是一清二白,除了文帝当初赐的大宅子,比一般七品京官儿都要穷。 又因永兴侯是掌管御史台,手下都是言官,首先就要以身作则,沈筠棠的爹又是个古板之人,让他为了家中多些银钱做生意那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吃老本,据说早已过世的永兴侯夫人留下的嫁妆都花的差不多了。 听沈筠棠说到这,摄政王紧蹙的眉头微微松了些。 沈筠棠再接再厉。 “殿下,您也知道,微臣母亲过世时,给微臣和几个姐妹留下了嫁妆。微臣外祖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是两个舅父却在年轻的时候出过海,这琉璃的方子便是从微臣母亲的嫁妆中寻到的。若不是实在是没有兴家之法,微臣也不会将母亲遗物拿出来。” 沈筠棠忽悠人的工夫本来就不差,之前在摄政王面前战战兢兢完全是因为身份压制和心理原因,现在说顺口了,倒是让人真觉得有这么一回儿事。 别提她还说的情真意切。 要是沈筠棠外祖家留下的方子还真有可能。 琉璃一向都是海外才产,燕京中有名的几块都是波斯等国行商带来的,每一块都卖出了天价。 大燕朝还从未传出过哪家官窑私窑烧出过琉璃。 沈筠棠的母亲姓李,李氏已经过世了十多年。 李氏的娘家是皇商起家,后来族里出了两位年轻有为的人才入朝为官。 一直做到了中郎将的位置。 后来文帝上位,整治世家,李氏一族当初与袁家走的近,因怕被牵连,除了在京中做官的两位李大人,余下全族举族迁回祖籍江南。 因为当时朝堂不稳,李氏族里也未有子嗣再科考。 两位李大人在朝为官的时候与老永兴侯的关系倒是不错。 其中一位李大人还和老永兴侯是结拜兄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那位李大人才许诺将自己的一位嫡亲孙女嫁给当时的永兴侯府小世子,也就是后来沈筠棠的娘亲了。 彼时,京中局势混乱,文帝大举压迫世家,那些名门望族的贵女反而是最难嫁出去,谁都怕被牵连,反而像是李大人这样的普通家族中女儿最是好嫁,当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眼看儿子渐大,老永兴侯岂有不高兴之理。 恰逢李氏出嫁的时候,她两位跟着船队出海的嫡亲哥哥赶了回来,给她添置了不少稀罕物做嫁妆。 这些事情摄政王倒是比沈筠棠这个“外来货”还要清楚。 毕竟他掌管朝政这么多年,对各位大臣的底细还是相当了解的。 沈筠棠见面前这阎王脸上表情隐有松动,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她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刚刚绷紧的心弦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也好在摄政王殿下没有起调查的心思,要是他派人仔细一调查就会发现,那些海上白皮肤蓝眼睛的客商带来的琉璃质地,根本就不敌沈筠棠叫人做出来的一半。 摄政王大马金刀、背脊挺直地坐在长榻上,他剑眉微微一拧,“你如此大张旗鼓的拍卖就没想过后果?” 还是那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已逝的永兴侯清正廉洁,可也得罪了朝中不少官员,等着盯死他们沈家的可是有一大票人。 听摄政王这么问,沈筠棠突然微微翘起嘴角,狡黠一笑。 “这个殿下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下意识抬起了白腻的小下巴,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叫如狼似虎的摄政王看了个正着。 摄政王那双狭长幽深的凤眼猛然一怔,接着就是危险地眯起。 ------------ 第七十九章:本王小看了你 此刻,他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要将这小儿藏起来不让旁人看到一丝半点的冲动。 她的笑颜只能让他一个人看到。 旁人,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不行! 不过他很快压抑了心中这种隐秘的想法。 冷着脸嗤了一声,“本王倒是小看了小侯爷。来,说说你那妙计。” 沈筠棠刚刚并未发现摄政王脸上表情的变化,她小心觎了一眼面前肃着一张脸的阎王,斟酌着用词。 摄政王过了片刻都没听到她略微喑哑的声音,凤目一扫,“嗯?”了一声。 阎王都等急了,沈筠棠哪里还敢耽搁。 她收敛了脸上的情绪,认真道:“殿下,微臣家中实是困难,但微臣作为朝中官员,却也不能不为国考虑。这琉璃让别国客商在我大燕赚了不少银子,我大燕也是时候‘制裁’他们了。等今日宴会结束,微臣便将这琉璃的方子双手奉给我大燕。” 听完沈筠棠的话,摄政王上下扫了一眼面前低头站着的没有三两肉的瘦猴儿。 长的不大,脑子倒是挺灵活,至少比她爹那个死古板要好得多。 “便照你说的这么做吧。” 摄政王微微合起了眼睛道。 见他满意了,沈筠棠在心里重重舒了口气。 这阎王还真是难伺候。 你说她给家里赚点钱容易嘛! 不过琉璃这东西,她本来就只打算赚一波快钱,等赚了银子再做别的营生也有了本钱。 若不是永兴侯府真的穷的叮当响了,她也不会用这个法子铤而走险。 毕竟这破玻璃在大燕朝比翡翠还要精贵,连摄政王都盯上了。 今日透个底儿让这阎王知道也好,省得燕京的那些世家贵胄得了红眼病,暗地里给她使绊子。 说来,摄政王殿下这趟还叫沈筠棠因祸得福了。 沈筠棠站在旁边神游天外,摄政王却不爽快了。 他代理朝政,政务繁忙,偶尔抽空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聚宝轩这软榻倒是不错。 摄政王掀开深眸朝着沈筠棠扫了一眼,而后对着她招手。 沈筠棠一与他那幽深的目光对上,心口就开始发颤,哪里还敢到他身边去。 之前被压在门板上的记忆又回来了,于是她小脸低垂,恨不得埋进胸口,只能装成鸵鸟,就当是没看见摄政王的动作。 摄政王那双犀利如鹰的眸子,仿若利箭,几乎一眼就将她看穿了。 刚刚有些沉静下来的情绪顷刻就被点了火一样。 他声音冷凝,好似带着坚冰,“本王叫你过来,没听到?” 沈筠棠:……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过去。 数次经验都在赤果果的警告她,接近摄政王准没好事,不是被他占便宜就是被他吃豆腐。 若不是还有永兴侯府一大家子,还有“嗷嗷待哺”的姊妹们,她都想破罐子破摔,告诉他她是女人算了。 摄政王的威严不可损,沈筠棠只好认命磨磨蹭蹭挪到阎王身边。 摄政王那双仿佛能把人看个洞的眸子一直落在沈筠棠身上,让她连抬头都需要勇气。 摄政王心里也是气的不行。 这小儿为何在别人面前总是神采飞扬、谈笑风生,那笑容就和温暖的旭阳一样,可一到了他面前就成了哆哆嗦嗦的老鼠,说个话做个事都放不开,想要看她一个笑容更是难上加难! 他难道是阎王转世?天生带煞吗? 摄政王很不开心,一张俊脸就更是带着冷气了,弄的沈筠棠更想远离他。 要是摄政王的想法叫秦天华胡阳云那些人知道。 他们恐怕头要点成小鸡吃米。 您老可不就是这样,天生带煞、恐怖如斯。 别说是年龄小身体羸弱的小侯爷,就是他们,也不敢过多接近…… 您这么想小侯爷还真是冤枉了她。 这次摄政王倒是出乎沈筠棠的意料,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只听他淡淡吩咐道:“给本王揉揉额头。” 沈筠棠:…… 沈筠棠很想开口,就算永兴侯府再怎么“穷苦”,她也是永兴侯府的嫡长子,正统的继承人,如今却叫她一个侯爷做丫头做的活儿,真的不是在埋汰她吗? 看来祖母说摄政王和永兴侯府是死敌完全没错,不然摄政王殿下又为何要这样折辱她。 深吸口气,沈筠棠压下胸口郁气,从宽袖中伸出青葱一般的细指轻轻按在摄政王两边的太阳穴处。 她手指微动,柔软馥郁的指腹轻轻按揉着额角两边,虽然力道对于摄政王轻了些,但毕竟按摩的人不同,那感觉自然是不同。 摄政王身量颀长,宽肩窄腰,在长榻上坐下都和沈筠棠站着差不多高。 ------------ 第八十章:微臣不敢 沈筠棠被迫与他贴近,她个头本来就不高,又是这番姿态,两只小手揉按着他的太阳穴,这动作仿佛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只有两指,摄政王殿下身上浓郁的男性气息混着清淡的熏香味道几乎瞬间就席卷了沈筠棠的嗅觉。 即便已经极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可还是越来越紧张,于是一张小脸控制不住的蒸热发红。 摄政王阖起狭长的凤目,好似颇为享受沈筠棠这样的“服侍”。 她的指尖果然如他所想细嫩柔软,犹如磬香的花瓣。 他思维一发散,就忍不住往其他方面想。 若是这比女子还柔软的小手,按向了他其他的部位又会如何?会不会也如此时一般舒畅通泰。 这一联想,一不小心,摄政王殿下脑子里就是他时常做的那个销/魂不已的美梦了。 为了压抑内心那些蠢蠢欲动的想法,摄政王神色不动的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清心咒…… 不过,此时沈筠棠离他这么近,他恐怕念十遍百遍清心咒都毫无用处。 被沈筠棠揉按的通体舒泰,摄政王那张总是冷酷着的俊容也放松了下来。 一个人一旦闭上眼睛,其他感官就会越发的明显。 就如此刻的摄政王。 不知为何,闭上双眼,看不到面前小儿后,他的嗅觉却越发清晰,因为沈筠棠离他近,他总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淡香味。 许是这香味是从沈筠棠身上散发出来的关系,让他觉得醉人不已。 摄政王殿下性感的喉结动了动,磁性的声音好像就扑打在沈筠棠的脸上。 只听他宛如山间清泉的声音道:“小侯爷,可是用了熏香?是什么熏香?” 沈筠棠:…… 她哪里有钱用什么熏香,如今大燕香料昂贵,熏衣的香料更是要贵上一筹,她还要当家,哪里有这个闲钱。 再说她现在是男子,也不需要这些,给姊妹们买些这些奢侈物还值当。 沈筠棠僵着脸回答,“微臣穷困潦倒,无钱购香,从未用过什么熏香。” 摄政王听了她一席好似含着抱怨的话,忽然睁开那双深浓的眸子,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似乎在从她的眼神里分辨她说的话的真假。 沈筠棠吓了一跳,两人现在离的近,她一时间居然被他这眼神震住,僵在原地,手脚好像被冻住了一样,下意识不敢动弹。 摄政王的目光从那张白皙细腻的小脸上移开,下一秒,沈筠棠就落入了一个宽厚带着炙热男子气息的怀抱中。 那双强壮有力的臂膀顷刻收紧,就将沈筠棠娇小纤瘦的身躯整个裹住,好似要被嵌入到摄政王殿下那宽阔有力的男子胸膛里。 猝不及防被摄政王这么一“偷袭”,沈筠棠身体彻底僵硬起来。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脖颈处一阵呼气吸气的温热触感,随后就听到抱住她的阎王道:“小侯爷未用熏香,为何身上味道如此好闻?可是在欺骗本王?” 沈筠棠:…… 呵呵,她欺骗他这个有何用?是能讨到一块银子还是一块贡品香料? 沈筠棠因为摄政王这肆无忌惮的接触差点被气炸了肺,她小脸上染上一层薄红,那浅浅的红色顷刻间又“浸染”到脖颈,小人儿好像瞬间变成了粉色。 若是这样的沈筠棠落在摄政王这个阎王眼里,定然又在他眼里化为了一道可口诱人的点心。 沈筠棠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又动手动脚,两只小手被卡在他脖颈两侧,他又抱得紧紧的。 两人现在的动作就好像是沈筠棠亲昵地抱着他的脖子,他束缚住她柔软的腰肢,整个将她裹在怀中。 沈筠棠是女子又手无缚鸡之力,小手推挤间不但没有将他推的离开分毫,因为挣扎间的微小动作,居然感觉到摄政王将她抱的越来越紧…… 不但如此,她分明能感受到摄政王贴在她细白颈部的呼吸越发的沉重,灼灼热气几乎要将她给蒸熏的着了火。 沈筠棠脸色发苦,这幸好她没胸,不然被这阎王这么死死抱了一回,还不立马露馅儿! 见推拒对他完全没用,沈筠棠只能言语“威胁斥责”了。 “殿下,微臣好歹也是大燕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是为万千百姓为了江山社稷服务的,您这般戏弄微臣实是不妥!还请殿下自重!” 如果不是这阎王身份高不可攀,沈筠棠哪里用得着这么憋屈,早破口大骂,愤怒的怼上了。 原主虽然是“不懂世情”的死板书呆子,可她不是啊! 沈筠棠早在心里将这可恶的摄政王打了千百遍,可现实却是在这阎王面前,她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沈筠棠当真觉得自己是可悲可叹。 沈筠棠这番“气急败坏”的话不但没让摄政王发怒,反而叫他莫名其妙心情好起来。 他抱着沈筠棠没有撒手,高挺的鼻梁在她细腻的脖颈间蹭了蹭,深吸了口气,随后低低的在沈筠棠颈间笑起来。 片刻后,他压制了翻涌的情愫,从沈筠棠脖颈间抬起头,深浓视线锁定在她的脸上。 他剑眉微挑,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温和。 沈筠棠不知道,她平时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脸色总是比常人苍白一些,一张小脸白则白矣,却是毫无血色,叫人看了忍不住担心心疼。 这些日子虽然停了药,补回来些许,但身体也没有立马就能和常人相提并论。 可刚刚因为羞窘和恼怒,两颊多了一丝薄红,让她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配上那双水汪汪清透的桃花目,简直都可以称作秀色可餐了。 沈筠棠被他这种“诡异”表情吓到,觉得这阎王心思更是难以琢磨。 见他抬头看她,扶住她腰背的手臂也松了些许,沈筠棠连忙拉开他的手,往后撤了一大步。 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到五六步的安全距离,沈筠棠才重新站定。 摄政王殿下扫了她一眼,这次并未阻拦,只是见她满脸防备的看向他,刚刚那点好心情瞬间就消散了。 他冷哼一声,“几日不见,小侯爷这口齿可是厉害了不少,到底是要接管御史台的,是否这些日子就在家中练了起来?” 沈筠棠又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 可她也明白,现在还不是与这阎王对着干的时候。 忍下心中的不甘和怒意,沈筠棠垂下头,低低道了一句,“微臣不敢。” 不敢? 她还有不敢的时候? 摄政王冷哼了声,这小东西琉璃都整出来了,几乎轰动了大燕整个皇亲贵胄,谁家看了不眼红,现在居然说不敢了? 依他看,她哪里是不敢,分明是胆大包天! 沈筠棠偷偷觎了他一眼,明白不能再和这阎王单独待在一起,门外有他的爪牙守着,她若不赶紧离开,保不准她还要吃亏。 沈筠棠脑子一转,连忙道:“殿下,时候也不早了,宴会怕是要开始了,您还是随微臣移步会厅,瞧瞧热闹吧!” 摄政王瞥了她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是已经起身朝着雅间门口的方向走去。 沈筠棠明白,这阎王终是松了口,她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离他两步远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 外面一丝不苟守着门的秦天华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见是自家主子,连忙让开。 他偷偷抬眼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和垂头跟在后面有气无力的永兴侯府小侯爷,神情微妙。 摄政王从雅间出来便站在廊边负手等着磨磨蹭蹭的沈筠棠。 沈筠棠定了定心,明白有这阎王在这里,她是不用想着去腾出其他的时间与京中贵胄打招呼、混个脸熟了。 这么一想,沈筠棠心中更是对摄政王不满起来。 不过在这阎王面前,她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今天是聚宝阁第一次办宴会,沈筠棠可不想因为这个阎王将她的第一桶金搞砸。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挤出了一丝笑容,对摄政王道:“殿下既然来了,那便跟着微臣去瞧瞧热闹吧。” 摄政王殿下幽深凤目扫了她一眼,惜字如金的道:“带路。” 沈筠棠快走几步稍微落后摄政王一点,伸手给他引路。 拍卖会在三楼收拾出来宴客厅,沈筠棠之前安排人重新布置过,如今已经焕然一新。 原本用作仓库的几间房被打通,能容下不下百人。 最前方搭了挑高的戏台,两边用数个屏风隔出了朦胧的隔间,最后方更是挑高了一层。 后方二楼的雅间只有四间,有单独出入的暗门,算是这件宴会厅最好的包间。 而两边的隔间多是为了世家高门的女眷们准备的。 这个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宴会厅中几乎座无虚席,两边隔间内更是不时传出女眷们低低的说话声,还不时有少女银铃般的娇笑。 引得厅中不少年轻男子驻足观望,互相打探那若隐若现的屏风后坐的都是哪家的千金明珠。 沈筠棠带着摄政王进的当然是最好的雅间,直接从三楼暗门进来,宴会厅中众人根本就不知道,掌握着大燕生杀大权的摄政王殿下已经到了,并且将厅中众人百态全部尽收眼底。 刚让这阎王落座,守在雅间门口的秦天华就转身快步过来汇报,“殿下,小侯爷家仆来寻。” (额……说一下,阿岚并没有生孩子啥的,俺还是个单身狗……) ------------ 第八十一章:蒋大哥、阿薇妹妹 沈筠棠一听秦天华说的话就知道是长寿来寻她。 长寿跟在她身边多日,很是知分寸,如果不是急事,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她眉头微蹙,有些担心。 莫非是聚宝轩此时有人闹事? 今日的宴会可是她好不容易策划的,为了宴会,她还得罪了摄政王,如果真的搞砸,她可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虽然刚在雅间坐下就要离开实在是对摄政王殿下不礼貌,但这个时候她也没法子。 听了秦天华的汇报,摄政王脸色淡淡,并没有显示出别的神色。 就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在旁边坐着的沈筠棠,好像秦天华说的话是一阵风,吹过就没了,没有留下丝毫的涟漪。 沈筠棠哪里有摄政王这样的淡定,她心焦不已,没忍住就站起身。 她也知道这阎王是不好惹的,和他交锋数次了,倒是让她摸出些与摄政王交往的经验来。 这冷面活阎王就是吃软不吃硬,你要是跟他硬杠,那被折断的肯定是自己,你若是顺着他的话说,顺带再哄上一哄,事情有八成能成。 她微微低头斟酌了一番,这才标准的朝着摄政王弯腰行了一礼。 “殿下,还恕微臣怠慢之罪,家仆若是无急事是不会来寻微臣的,还请殿下准许微臣出去看一看情况,稍后微臣回来给殿下亲自泡茶赔罪。” 本来摄政王是打算当这事不存在。 这小儿没有自己的同意难道还敢出雅间? 要是她真敢,哼!就不是稍微惩罚一下那么简单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居然低头在他身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他好像还没尝过这小儿亲手泡的茶是何滋味。 摄政王视线扫了沈筠棠随意放在身侧的双手,那葱白纤细的指尖微微有一截伸出宽袖,在宽大袖摆的映衬下,像是发着光的暖玉,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喉头滚动了两下,当真是恨不得抓住那白腻的小手,攥在掌心搓弄一番,看看是不是如想象中的温暖细腻、柔弱无骨。 想到这里,摄政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缓解口中的燥热。 他冷着脸,看也不看沈筠棠一眼,只朝着她挥了挥手。 沈筠棠说完了话,一直不时瞥他侧脸,可他却薄唇微抿,气质冷硬的脸庞没有半点表情。 她在心中忐忑,担心她这法子用错了,正想着对策,没想到下一刻就看到他的动作。 沈筠棠心中一喜,这阎王是同意了! 在心中吁了口气,沈筠棠乖乖弯腰朝着摄政王又行了一礼。 “微臣多谢殿下体谅,微臣告退。” 说完就转身匆匆要走,谁知还没到雅间门口,摄政王又加了一句,“速去速回!” 沈筠棠身子一僵,忙答应下来。 她原本还想着在外面多待一会儿,等到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来雅间给摄政王泡杯茶,喝完后赶紧送他离开。 这小心思还没实施,就已经被活阎王看穿了,真是气煞她也! 既然被这么叮嘱了一句,她现在也只能认命。 沈筠棠一从雅间出来,就看到长寿站在不远处的隐蔽入口,走来走去,一副焦急的模样。 她赶忙几步走过去。 长寿抬头一见是自家主子出来了,瞬间提起的心就落了下来。 他迎过去,急道:“侯爷,镇国侯来了,这会儿恐怕已经到了楼下大堂,您快些去迎迎。” 这各府上的马车都有标志,这条巷子入口长寿都安排有报信的小厮。 各家来参加宴会的马车行到巷口就有小厮过来汇报。 所以蒋家马车到了巷口他就知道了,赶忙来禀报沈筠棠。 镇国夫人在大燕地位超然,他们侯府可不能怠慢。 所以长寿才这么急的来寻沈筠棠。 永兴侯府人丁单薄,旁系亲人都无多少,而且基本都生活在老家,老永兴侯与他们的关系都并不亲密,更不用说沈筠棠这个西贝货了。 所以从头到尾,这场众邀燕京权贵的宴会都是她一手操办的,若是有重要的客人也只能她这个唯一的主人家去迎了。 沈筠棠一甩袖,就大步朝着楼下走去,长寿跟在她身后,心中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家小侯爷这是越来越有侯爷的范儿了。 他当即也挺胸抬头起来。 镇国夫人和镇国侯那的请帖是沈筠棠让长寿亲自送过去的。 她不意外镇国夫人会让镇国侯来给她撑场子。 等沈筠棠到了一楼大堂看到大堂内立着的人时,惊讶地怔了怔。 来的人居然不止镇国侯蒋振川,居然还有蒋小姐蒋忠薇! 不是听说蒋忠薇身体不好,怎么还随便出门。 人刚进聚宝轩。是李掌柜将人迎进来的,此时李掌柜正在与蒋振川兄妹寒暄,听到脚步声见是自家小侯爷来了,李掌柜也松了口气。 蒋振川兄妹来的算是最迟的,此时一楼大堂和后院已经没什么宾客,大多都已经去了三楼的宴会厅。 李掌柜虽然长袖善舞,但是毕竟与蒋家兄妹身份地位悬殊,招待这样的贵宾总让人有一种被怠慢的感觉,沈筠棠来就不同了。 沈筠棠上前来,李掌柜自然也就功成身退了。 蒋振川和蒋忠薇兄妹此时目光都落在沈筠棠身上。 虽然她个头不高,可一身鸭卵青的宽袖长袍穿在身上,袍角袖了精致的青竹纹,腰间玉带将她腰肢凸显出来,腰带上挂着暖玉、扇袋、香囊,虽然一身打扮华贵却并不显得有丝毫累赘。 沈筠棠背脊挺的笔直,一身这样的富贵长袍反而衬的她挺拔温润。 可以看出来,此刻的她比上一次去镇国大将军府的时候结实多了,也精神多了。 沈筠棠本身性子就爱笑,见到蒋振川和蒋忠薇就笑的更真切了。 她五官本就精致,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 不但让蒋振川看呆了,就连旁边被丫鬟搀扶着的蒋忠薇也看红了脸,连忙低下了头,掩饰晕红的脸庞。 沈筠棠大方上前与蒋振川和蒋忠薇见礼。 “蒋大哥好!阿薇妹妹好!” 蒋振川被她一句“蒋大哥”喊的心口热热的。 他伸手拍了拍沈筠棠的肩膀,“阿棠开了这么个宴会,怎也不叫我来帮忙。” ------------ 第八十二章:茶水不合本王胃口 沈筠棠笑,“不过是个小小宴会,就不劳烦蒋大哥了。” 沈筠棠说完,蒋忠薇往前走了两步,脸色微红,蹲身给沈筠棠行礼,“阿棠哥哥。” 蒋忠薇身子娇弱,沈筠棠哪里能受了她全礼,在蒋忠薇刚刚屈膝的时候,她就伸手虚虚将人扶起了。 蒋忠薇见到沈筠棠这样体谅她,脸色更红,垂下头,羞涩的不好意思看沈筠棠。 “蒋大哥,阿薇妹妹,三楼的拍卖会刚刚开始,要不要去看看?” 蒋振川眼睛一亮,“还有拍卖会?那岂能错过?阿棠快给我们带路。” 因为早给镇国大将军府发了帖子,自然在三楼也给蒋振川留了雅间,就在摄政王现在所处雅间的隔壁。 蒋忠薇身子不好,又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千金,平日很少有出门的机会,即便是能出门,也只是去相熟的世家串门,和那些世家里的小姐聊聊天做做绣活,哪里见过这样热闹新奇的拍卖会场面,若不是还顾着千金小姐的矜持,她一双眼睛都高兴的四处乱转了。 沈筠棠见到蒋忠薇眼睛里异彩连连,知她恐怕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镇国夫人将她当做小辈疼爱,沈筠棠自然也就将蒋忠薇当做亲妹妹相处。 这个世界女儿家自由不多,尤其是大户千金,出门的次数都有限,见到这样的蒋忠薇,她忍不住多了一分疼爱,“阿薇妹妹,你若是喜欢这里,等拍卖会结束,我让长姐带你四处转转。” 蒋忠薇听到沈筠棠微哑的声音这般体贴,俏脸通红,“阿薇多谢阿棠哥哥。” “小事,阿薇妹妹不必言谢。” 旁边蒋振川也笑,“既然阿薇有阿棠的长姐相伴,那阿棠可要亲自带我转转这聚宝轩了。” “那是一定。” 三人说笑间,正好路过摄政王殿下所在的雅间。 端着茶盏的摄政王将三人的话一个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 原来摄政王甚是“明媚”的一张脸刹那被阴云覆盖,拿在手中的茶盏,里面的茶水也因为摄政王青筋暴起的手漾起了波纹。 好一个永兴侯府小侯爷,当真是男女通吃,左右逢源! “刚刚门外说话的是谁!”摄政王出口的声音仿佛带着寒冰。 从沈筠棠出了雅间后就一直立在摄政王身后的秦天华听到主子询问,连忙道:“殿下您稍等,属下这就出去问问。” 没一会儿,秦天华就回来了,微微弯身,在摄政王身边道:“回殿下,方才走过去的是镇国侯蒋振川和其妹蒋小姐。” 摄政王一把将手中茶盏拍在桌上,茶水撒了一桌。 他浑身释放着低气压。 镇国大将军府的少爷和小姐,老永兴侯交好的蒋家,沈筠棠还真是会抱大腿。 不愧是老永兴侯的好孙子! 秦天华见主子这样,连忙缩了脖子往后退了两步,以免受到无妄之灾。 现在他可发现了,主子只要是在小侯爷身边就喜怒无常,大约多半是谷欠求不满所致。 以前主子只是常冷着张脸,他们这些贴身的侍卫顶多就是被冻一冻,冷一冷,现在主子动不动就发脾气,他们整日担心就是自己这条小命了。 看来当务之急是要抱紧小侯爷的腿,让她来挡一挡主子的怒火。 总之,死道友不死贫道。 要不是这雅间里除了摄政王殿下和他已经再无别人,秦天华定是宁愿站在雅间门口守门。 正度日如年的熬着,秦天华突然又听到主子冰坨子一样的声音,“多久了?” 秦天华愣了瞬间才反应过来主子这是问小侯爷离开多久了。 他连忙回答:“回殿下,约莫是一刻钟。” 摄政王殿下微微抬头看向雅间外不远处的高台,高台上歌舞升平,舞台下的空桌也都坐满,那些专门赶来参加拍卖会的富贾高门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哪里都是一片欢笑,隔壁定然也一样,那小儿左拥右抱怕是乐不思蜀了吧! 却唯独他这里清冷凄清,格格不入! 摄政王俊脸更沉,长袖一扫,桌案上的茶杯茶盏全部落地,茶水立即洇湿了地毯。 “告诉永兴侯,本王喝不惯这等次茶,而且,这茶放了这么久也凉了。” 秦天华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赶紧答应一声出去办事了。 出了压抑的雅间后,秦天华松了口气,却在心里给小侯爷点了根蜡。 隔壁雅间门口守着两名兵卫,都是镇国侯的手下。 秦天华虽跟在摄政王身边,但其实手下带有不少兵丁,虽然不与镇国侯蒋振川的兵一样在西大营,但同属兵部,两大营之间常有切磋。 再说秦天华是摄政王的得力下属,作为蒋振川的亲卫认识他并没有什么奇怪。 ------------ 第八十三章:万青树  平时秦天华若是不在营中,便一定伴在摄政王左右,镇国侯的两名亲卫看到秦天华,立即想到摄政王就在附近。 两人一起向秦天华拱手行礼,“秦将军好。” 秦天华朝着他们挥挥手,“不用多礼了,敢问永兴侯府小侯爷可在雅间内?” 两名亲卫互相看了看后点头,“会侯爷,小侯爷确实在里面。” 这两名亲卫话一说完,秦天华就要进雅间传话。 亲卫虽然畏他是摄政王身边红人,但里面是自家主子,不能不拦。 一人抱拳为难道:“秦将军,您不能进去,雅间内还有我家小姐,实是不便呐。” 秦天华在心中吐槽,既然有蒋小姐,为何那小侯爷就能安坐其中,他却被拦在门外。 如果不是主子还等着他回去复命,他就要在这里好好说道说道了。 秦天华压下心中郁闷,声音也变得冷了起来,“好,既然不让我进去,总能给我带句话吧!” 两位亲卫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好不容易将秦天华给送走,其中一人进雅间传话。 此时雅间内气氛正好,拍卖会已经开始,这处雅间是观看拍卖会最好的位置之一。 厅内的台上李掌柜已经端出了第一件拍卖品,是琉璃制成的万青树,这盆万青树只有普通盆景大小,可树枝上挂满了琉璃叶片,光芒照耀下,更显璀璨。 大燕,不管是富贾,还是贵胄,都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稀奇好看的琉璃制品,不免都大声称奇,议论纷纷,尤其是坐在大堂的那些富贾,眼神最是热烈,商人重利,他们仿佛已经预料到将这件琉璃制品买到手后,转手脱销赚到的高价! 不说别人,单说雅间内的蒋振川和蒋忠薇就已经看呆,两人可都是豪门世家之后。 镇国大将军这等门庭什么没有,能让两人震惊的东西可是不多。 尤其是蒋忠薇,哥哥在旁,又有沈筠棠陪在身边,她难得出门,又见到如此稀奇物品,当真是高兴坏了。 平时因为身体不好压抑的天性很快显露。 “那万青树真的是琉璃制成吗?我从未见过,居然如此好看神奇。” 沈筠棠笑颜温和,“却是琉璃制成,不过只有万青树的叶子是琉璃,树干只是木雕。” “那也足以以假乱真了,这盆万青树即便是当做门阀长辈的寿辰的贺礼都显贵重呢!”蒋忠薇情不自禁说话声里就带了一丝娇俏。 沈筠棠听她这么说,微笑起来。 确实是这样,在现在的大燕,一个成色差劲的玻璃珠的价格和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差不多,所以时常有西域商人拿琉璃到大燕来大赚特赚,换取大燕茶叶丝绸等物。 现在沈筠棠拿出来的琉璃不但成色上好,还能制成如此精美、巧夺天工的工艺品,不让这些人疯狂才怪。 和这万青树一比,西域商人手上的那些琉璃简直可以扔了。 蒋振川看向台上的拍卖品,一开始也是眼带惊叹,可不一会儿他的眼神就变了。 目光中的惊叹很快就化为了担忧。 他转头看向身边连弱冠都没有瘦弱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