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阴风 窗外，铅云密布，寒风凛冽。 武汉主城医院急诊中心内科诊室里，戴云阳看完了一个病人，他扭头瞧了一眼窗户，缩了缩脖子。他总感觉屋里有一股阴风，跟地狱刮来似的透入骨头的冷。难道窗户漏风？可刚才检查过了没有啊。 他再次起身检查，双层玻璃的窗户的确关得严严实实的，并没有什么阴风漏进来。 坐在对面的医科大学实习生赵光也起身查看，说：“窗户没漏风，老师。” 这时，门外负责叫号的护士王冰冰推门探头进来，对他说道：“交班时间到，戴医生，你可以走了。” 戴云阳掏出手机看了看，刚好下班时间。他摘下口罩，仔细的扔在分类垃圾桶里，正准备下班，门口传来急促的咳嗽声，一个中年人搀扶着一个正在干咳的老大爷走进来。 “医生，我爸这咳嗽怎么也止不住，都喘不过气来了，你能不能帮忙看看？……”，中年人焦急地嚷嚷着，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冰冰给拦住了。 “干嘛呢？没叫号怎么就进来了？医生在交班。先出去，到外面椅子上坐着等！” “医生，我爸实在咳得不行，他喘不过气，先给看看吧？” 中年人十分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戴云阳，人到中年，大家都不容易。看着外面咳的话都不怎么说得出来的老人家，戴云阳略一犹豫，最后还是坐下来打开了电脑，“进来吧。” 吴医生还没来，反正就一个病人，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老人家被儿子搀扶着坐下，还来不及说话，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哐哐哐的，好像瓦片刮在破旧烟囱里。 戴云阳看了一眼病历，就医的老人姓庞，于是关切地问道：“庞大爷，您老咳嗽几天了？” 庞大爷没办法说话，旁边的庞老板是他的儿子，是个做生意的商户，代父亲回答道：“五天了，越来越厉害。那个，医生，我爸经常来你们医院看病的，特别信你们这里。”庞老板干笑着，试图套近乎。 “哦，老人家咳嗽很厉害啊，病历拿了吗？” “拿了，拿了。”庞老板赶紧掏出颇有分量的病历摊开，戴云阳翻着病历，看了下病例，发现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还伴有严重的基础疾病，顿时有些不悦的训斥，“怎么这么久了才来？” “刚咳嗽那会儿，就说自己买点药，要不是我拖着，他这会儿还不肯来。”儿子有些尴尬的解释，“老人家就这样，我们隔壁卖冻虾那家老人，比我爸还病得厉害，高烧四十度，躺床上起不来，床头挂点滴，也不肯住院。” 戴云阳点点头，转向患者：“咳嗽有痰吗？” “没有痰，就是干咳，”说话间老人又咳嗽了起来，庞老板连忙一边帮老人家拍背，一边给戴云阳描述，“还不知道为什么，总发生喘不过气的症状。” 戴云阳都看在眼里，当下一边伸手帮老人家顺气，做体格检查，一边解释：“一直这么干咳，呼吸节奏完全被打乱，吐气多吸气少，容易缺氧，肯定会憋气难受。——还有什么其他症状？ “头痛，不过不是很厉害。” 患者终于感觉好点了，能稍稍喘过气说两句话了：“咳，就是咳得厉害，——以前我也感冒咳嗽，咳咳……，可从来没有这次这么厉害过，咳咳咳……。喘不过气，胸口闷得很，这气……，咳咳咳……” 戴云阳取了听诊器，示意他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你坐过来。” 等老人家坐过来之后，戴云阳帮忙解开了庞父的衣服，露出里面厚厚的毛衣。 戴云阳用听诊器在病人胸部听了听，表情更为凝重，因为他听到了明显的湿啰音，这是肺炎的主要表现。 “有点发烧，是吧？”他听诊时感觉老人家身体很烫。 “是啊，感觉很烫，不过没量过体温。” 戴云阳取了一支体温计，让庞老板帮父亲夹在腋下量体温，然后接着问：“吃过什么药吗？” “各种止咳糖浆、咳嗽药都吃过，还有阿莫西林、头孢、罗红霉素，但凡想到的药都吃了，昨天还去门诊输了液，可一点效果都没有，今天中午觉得喘不过气了，所以来看急诊。医生，再给输个什么效果好的抗生素吧？” 戴云阳摇摇头：“抗生素不乱用，只有检验确定是细菌性感染才能用抗生素，如果是病毒等原因引起的咳嗽，抗生素就没有用，反而会让你的身体产生耐药性。下次如果你真的生了重病，需要用抗生素的时候，身体却对抗生素已经产生了耐药性，那就很可怕了。以后没有医生检查开处方，不要自己胡乱服用抗生素了，这是为以后留条路。” 庞老板连连点头称是，但看到父亲咳嗽的厉害，还是忍不住央求：“医生，还是输液吧，输液来得快。联合抗生素都用上！” “别着急，就算输液也得查清楚是什么病啊，”戴云阳有些无奈，却还是和颜悦色解释，“不同的病要用不同的药，病没查清楚，乱用药是没有效果的，起不到止咳的作用的呀。” “这倒是。”儿子犹豫了一句，终于不再挣扎，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戴云阳的动作。 “以前得过什么病吗？” “患有冠心病，九年前确诊的。一直在治疗，没什么效果。” 戴云阳点点头，估计量体温的时间差不多，让儿子帮忙取出体温表看了看，38.7℃。皱了皱眉，说道：“老人家的肺很可能有严重感染，这样吧，先做个胸部CT看看情况再说。就在我们急诊科可以做。等拿到检验报告就马上过来找后面接班的值班吴医生，他会根据结果给你对症治疗的。” 戴云阳一边说着，一边喊王冰冰进来开单子，却不料庞老板听到戴云阳的叮嘱，却有些变色，“什么，要等别的医生？” “是啊，我已经下班了，不过我会把你的情况交代给后面的医生的。” 儿子对戴云阳看了一半就要甩手走人有些不高兴，“医生，这样不合适吧，看一半把我们甩在这不管，等会儿我爸出问题怎么办，这可不是白衣战士的做派？” ------------ 第2章 别致的夸奖 门口的王冰冰听到很不高兴了，毫不客气的怼道：“白衣战士怎么了，白衣战士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啊，医生就不能吃喝拉撒睡，非要二十四小时守着你们才算合格?戴医生已经下班，看你们难受才加了个号，你们要去做CT，时间不固定，也许半小时也许一个小时，难道戴医生也不下班等着你？医生也是人啊，也要休息的。” 王冰冰言辞犀利，几句话下来，庞老板有心辩驳几句，被咳嗽的说不出话来的父亲拉了拉，最终只能休战，怏怏的带着父亲离开。 “真是多谢你了。”应付完患者，戴云阳松了口气，跟王冰冰道谢。王冰冰向来崇拜戴云阳，这会儿也不由得为他鸣不平，“戴医生，你真是太好脾气了，要我说，你刚才就应该直接关门跟他们说下班，省了帮了人还落埋怨。” “都是病人，”戴云阳笑笑，“再说又是急诊室，要不是真难受到忍不了，也不会到咱们这儿来。” “小戴这觉悟不错。”两人正说话间，见急诊中心主任吴浩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他是接替戴云阳的班的，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咱们急诊室，就要讲究个耐心，患者过来都是急危状况，态度不好也是正常，你再火急火燎的，那不就出事故了？” 见到主任又是这幅老好人的做派，王冰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下去低头把文件夹翻得哗哗作响！ “主任，你可算来了。”眼看已经迟到的戴云阳见到正主，当下松了口气，略带抱怨的打着招呼。 吴浩接班来晚了，见到戴云阳，有些心虚，打着哈哈：“不好意思，那个，刚才院长叫我去一趟，说了点事情，耽误了些时间。” “嗯。”戴云阳应了一声，没有太计较。 吴浩这位急诊室的主任，已经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虽然平时有些爱躲懒，但总的来说还不错，肯给小医生练手的机会，所以口碑还算不错，挺得人心的。 戴云阳走到洗手台，取用肥皂，按照标准的七步法清洗双手。边洗手边汇报，“刚才有个咳嗽很厉害的老年病人，姓庞，我听诊发现他胸部湿啰音很明显，体温38.7℃，估计有胸部感染，我已经给他开了胸部CT，回头您帮忙看着点。” “没问题。”吴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看见戴云阳很仔细的在洗手，啧啧了两声：“小戴就是讲究，洗手都洗的这么认真。” 王冰冰一双丹凤眼眨巴了两下：“科室规章制度里不是有这个要求吗？医护要勤洗手，而且严格按照七步法来洗。戴医生做的不对吗？” “对！我没说不对啊。”吴浩笑嘻嘻说，“我这不是在夸他嘛。” “您这夸人的方式还真别致。”王冰冰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嘲讽道。护士跟医生是不同体系的，所以护士们并不很怕大主任，更何况王冰冰刚来没多久，人又长得漂亮，平时被一堆人捧着，自然而然的就养成“率真可爱”的毛病。 “哈哈，那是。”吴浩打了两句哈哈，这才热心的催促戴云阳，“赶紧回去吧，今儿不是说要跟媳妇儿去老丈人家吃饭么，晚了可不好了。” “嗯。”戴云阳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扯过一张纸巾，擦干了手跟众人告别，“那我先走了。” 走出急诊中心，还没到停车场，戴云阳的他的手机就又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泌尿科的廖主任打来的电话。戴云阳原本不想接，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最后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廖主任，我是小戴。” “小戴啊，在忙吗？”电话那头的廖主任很客气。 “刚下班。”戴云阳看了不远处的车子，最后还是实话实说，“还没离开医院”。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廖主任听完爽朗的笑了起来，“是这样的，我这有一台手术，插管有点麻烦，你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戴云阳对气管插管从来都很有天分，大学实习时就展现这方面的天才，能根据病人情况想出各种奇思妙想的插管方法，而且速度极快。几年前主城医院岗位大练兵比赛中，他曾获得气管插管的冠军，从那以后，各科室但凡遇到气管插管难题，都找他，包括气管插管的正宗行家麻醉科，有时也会请他帮忙。 戴云阳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事情一般能答应就答应了，但如今媳妇儿还在医院门口等着呢，他不免有些犹豫。 廖主任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迟疑，在电话里兴致勃勃的说道，“这可是个特殊案例，很难遇到的。” 但凡是医生，就没有对特殊病例不感兴趣的，听着廖主任介绍的病人状况，戴云阳立刻下定了决心，“你们在几手术室？等等，我就来。” 泌尿科所在的住院大楼就在旁边不远，戴云阳一路小跑冲到泌尿科。 一个姓肖的身材娇小的护士等在电梯口，把他引领来到其中一间手术室。 戴云阳刷手换手术服之后，连短信都没发的就进入了手术室。 反正给媳妇儿汇报也要挨骂，请示一遍，见面一遍，还不如先斩后奏二合一呢。 手术室里正忙着，主刀的廖主任见到戴云阳进来，顿时松了口气，举着双手笑呵呵的打招呼：“来了啊，侧位麻醉插管，这可不容易遇到。” 戴云阳听着这话吃了一惊，上仔细观察患者，发现病人极胖，躺在那里简直就是一座肉山，小眼睛滴溜转着瞧着自己，满脸惊慌。 对于侧位手术患者，一般情况下是先仰卧位全麻然后插管，等病人麻醉之后，再给病人翻身成侧卧位进行手术。 但这有一个麻烦，那就是病人实施全身麻醉之后，意识丧失，肌肉松弛，是不能配合医护人员的动作的，只能由医护人员帮忙完成病患的侧卧体位。而全麻之下的病患变得非常沉重，难以翻动，尤其是体重大的病患更是困难。一般很难弄成做手术的医生希望达到的位置。而在病人清醒时，是可以配合手术医生的要求，轻松做到需要的体位的。 ------------ 第3章 搞不定 另外，在仰卧位完全麻醉插管之后，再帮助翻转成侧卧位的过程中，其实是有相当风险的，会引起肢体尤其是插管喉部的损伤，血流动力学剧烈变化等危险。而病患在清醒时就完成体位安置，麻醉插管，就能避免这种种危险，也能达到术者的体位要求。 不过，侧位插管动作要求要复杂得多，很多插管医生从没有做个侧位插管，搞不定，尤其是病患是胖子，脖子粗，甲颏间距超短，上气道狭窄，一般都属于困难气道，本身插管难度就很大，更何况还是特殊的侧位插管，普通麻醉师搞不定。 戴云阳则专门研究过胖子等特殊病人的插管，也研究过侧位插管，有多次成功的实践，因此，很多需要侧位插管的医生都找他帮忙。 只是眼前这位病人，有着戴云阳从没见过的庞大身躯，给这么胖的病人插管本身就难度很大，更何况还要侧位插管，难度可想而知。 戴云阳看了看，见病人已经开放静脉通道，应用了多功能监护仪监测血压、脉搏血氧饱和度、心率和心电图。于是戴云阳冲着廖医生点点头，说道：“你让病患转成你做手术需要的体位吧。” 廖医生笑了，吩咐那小山一般的病患侧转翻身，摆了一个最理想的手术体位，然后瞧向戴云阳。 戴云阳问了病患，这体位没有什么不适之后，让护士做软垫铺设，束带固定，腰桥提升。在患者头下垫一个薄布枕，保证头部纵轴与具体纵轴在一条直线上。 使用面罩吸氧三分钟，由麻醉师进行静脉麻醉诱导。麻醉师侧向扣面罩开放气道。 戴云阳将牙垫放置在门齿左侧上下牙齿之间。提前三十秒将可视喉镜点亮预热，在气管套囊后将气管导管弯曲，右手托住患者右侧下颌角抬起舌根，左手持视频喉镜使气管导管尖端沿门齿中间进入口内，据显示屏沿硬腭腭中缝、悬雍垂、会厌顺序推进视频喉镜，右手配合提拉下颌角，使舌根、会厌抬起，便于进镜和观察。 待气管导管尖端进入声门后， 右手即沿管芯送入气管导管，示意旁边助手护士帮忙拔出管芯，旋转推送气管导管直到导管套囊进入声门下。然后固定气管导管，完成插管。 廖医生见戴云阳插管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不由赞叹对戴云阳挑起大拇指：“厉害！多谢兄弟！” 戴云阳笑了笑，摆摆手，退出手术室，换完衣服，这才鼓起勇气看那个已经被自己静音了的手机。 手机里果然有一排未接电话，是老婆艾芬飞打来的，还有一段微信，很不高兴地问他怎么不接电话，到哪里了。 戴云阳赶紧回了一句“马上到”，然后就风驰电掣的开车来到了银滩医院，车还没停稳就见他艾芬飞正拎着一袋东西，低头玩手机。 戴云阳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将车子停在艾芬飞旁边。艾芬飞察觉到有车子来，看到是戴云阳，直接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沉默的一句话都没说。 “生气啦？”见到老婆这个反应，戴云阳心中咯噔一下，知道糟了。 艾芬飞是个武汉姑娘，性子泼辣，如果让她骂出来，道道歉也就得了，可如今这种冷处理，却代表着已经不是哄哄就能解决的了。 “我哪儿敢。”艾芬飞冷笑一声，满脸写着“老娘不爽”。 “不是故意没接你电话的，”戴云阳目视前方，边发动车子边说着软话，“临下班时，泌尿科来了个特别难的气管插管，我要是走吧，病人说不定就耽误了，只能咬咬牙顶上。” “你也是医生，肯定懂的吧。”在等红绿灯时，戴云阳趁机转头，一脸“谄媚”的使出了杀手锏。 艾芬飞跟戴云扬对视片刻，猛然转过了头。等红灯转绿，车子随着车流缓缓启动时，她虽然还在倔着，但语气却已经软和多了。 “哼，就知道来这招。”艾芬飞嘀咕了一句，她是戴云阳的师妹，晚了两届毕业，在银滩医院感染科任职，时常也遭遇加班压力，并没有比戴云阳好多少。 夫妻都是医生，聚少离多，相遇的每一分都十分珍贵，用来生气太奢侈了，所以等到目的地时，两人已经和好如初。 “礼盒在后备箱里，我去拿一下，你先上去。”停好车，戴云阳一边叮嘱艾芬飞，一边打开自己这边车门。 两人今晚是来岳父岳母家吃饭，这边都是筒子楼，停车地方的光线不大好，戴云阳让妻子先到亮处去。 “就几步路，我等你。”艾芬飞从另外一侧下车，等着戴云阳拿了东西出来，直接伸手，两人很自然的十指交握，肩并肩朝着小楼走去。 这是艾家的老房子，艾芬飞从小在这里长大。虽然环境有点旧，但胜在交通便利，而且距离医院近，所以两人经常过来父母这边吃饭。 父母家住在二楼。到了门口，艾芬飞正要掏钥匙，门已经开了，艾母满头花发站在门口，笑呵呵招呼他们：“快进来吧，你爸在阳台都看到你们的车了。” 戴云阳叫了一声“妈”，然后跟着媳妇屁股后面进了屋。客厅里，艾父斜靠在沙发上，正慈祥的望着他们。 望着面容消瘦的艾父，戴云阳便想起了远在北京的自己的老父亲。不过自己老爸跟老岳父相比可强太多了，他们两年岁差不多，但自己老爸要比岳父看着年轻十多岁。并不是因为父亲显得年轻，而是岳父曾得脑溢血做过手术，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一年不如一年，格外的苍老，实际年纪才六十来岁，看上去却跟七八十岁一样。 “爸、妈，元旦快乐！”戴云阳恭恭敬敬祝贺道，举了举手里的一袋礼物。 “好好！你们来了就快乐了！”艾母笑嘻嘻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埋怨道，“赶紧坐下来吃饭吧。” 两人来得晚，但艾母是卡着点做的，所以这会儿还都是热气腾腾。四个人分了位置坐下，客厅的电视开着，正放着关于春晚准备情况的新闻。 ------------ 第4章 欢声笑语 快要过年了，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袁家也不例外。众人说说笑笑，等吃的差不多时，艾父坐直身子，端着茶杯跟戴云阳笑着说道：“我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敬你们，新年新气象，祝云阳明年工作顺利，小艾早日怀孕，给我添个外孙。” 这个外孙的话一出，戴云阳就知道事情要糟糕，他赶紧抬眼去看艾芬飞，见妻子果然冷了脸，直接将手里的酒杯敦在桌上，说道：“爸，我说过很多次了，现在不考虑孩子的事，未来几年都不会考虑，你就不要老说这话题了！” “结婚生孩子，这是天地人伦，怎么就不能提！”艾父将茶杯放下，也急了眼。 “我论文还没写完，还要进实验室，大着肚子怎么工作啊！”艾芬飞不止一次跟父亲提过不要催生，这会儿语气显得更加不耐烦。 “工作工作，”老丈人脸色很难看，“工作干得完吗？你都已经三十了，难道要等到四十岁五十岁，再来要孩子吗？” 艾芬飞说：“为什么不行？” “你一个女人家，那么拼做什么！”艾父铁青着脸，重重地将一杯酒顿在了桌上。 “我一个女人家，凭什么不能那么拼！”艾芬飞手指戴云阳，“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资历，凭什么他可以专心奔事业，我就只能生孩子？” “你，你，”艾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艾母见这头倔的父女俩又杠上，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芬芬，你就别再气你爸了，不就是要个孩子吗？你们生，我们来给你带！不耽搁你正事，行不？出了月子，你就去奔你的事业，孩子你一分心都不用操，我们管，喂奶粉，大不了请个奶妈子。我们俩的退休工资，花在一个小孙子身上，够用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见母亲又来和稀泥，艾芬飞气的不行，站起来正要分辨，却被戴云阳拉住手。 “哎呀，爸，妈，”戴云阳一手拉着老婆，一手拿着手机，笑的特别诚恳的说道，“这个，科室里忽然发消息，说有个病人出了问题，我们得回去一趟。”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问题，”艾母立刻被转移了焦点，有点担忧，“这大过节的，都不让人安生。” “他是医生，应该的！”艾父是个老党员，这会儿就发挥了他那辈人的特征，“行吧，那你们先走吧。这事儿改天再说。” “我，”艾芬飞正想要分辨，被戴云阳一拉，最终只能憋着满肚子牢骚，乖乖的跟戴云扬回去。 两人回到车里，艾芬飞余怒未消，看到戴云阳笑嘻嘻的脸，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你还得意，就你会做好人，也不知道帮我说话。” “爸那么大年纪了，催生也是正常，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了，何必非要惹他生气。”戴云阳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笑嘻嘻的开解老婆。 “我就是看不惯他老古板！瞧不起女人！凭什么就要我生孩子！”艾芬飞嘟囔着，看着车外的街景，有些落寞，“没有论文就评不上职称，没有职称就当不上主治，你读了十年医，我也读了十年，凭什么所有人都要我生，为什么不是你生！” “我生，我生。”戴云阳笑着敷衍，“改天我就去妇产科问问，看看她们男人怀孕的课题研究的怎么样了。” “你就贫吧！你们那胡同大院，别的没学到，就一张嘴整天逼逼嘚。”艾芬飞笑着骂了一句，看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幻，当下咦了一声，“这不是去你们医院的路啊。不是说医院有事吗？” “吴主任值班，就算有事也轮不到我啊！”戴云阳大笑，“我是怕你跟爸吵起来，这才找个理由偷溜。” 艾芬飞反应过来，锤了他一拳，也笑的不行，“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 第二天上班，戴云阳到了医院，看到王冰冰正捧着她的粉红色卡通图案水杯跟另一个护士肖娟聊天，便想起昨天的病人，打完招呼后问道，“昨天下班时那个姓庞的老大爷怎么样？报告出来没？” “不大好，你走之后呼吸困难，吴主任给上了氧气，症状缓和了些，现在在观察室呢。” 实习生赵光听到他说话声，从诊室里出来，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笑嘻嘻的对戴云阳说道：“老师，您回来了。” “嗯。”戴云阳点点头，问王冰冰要了个口罩，然后指挥赵光，“我们去查个房。” 观察室里病人不多，几张床都是空着的。庞大爷正在靠窗的一张床上正用鼻管吸氧。庞老板坐在旁边一张空床上，正忧心忡忡的守着父亲，见医生进来，立马起身相迎。 “感觉怎么样？”戴云阳问。 庞老板忧心忡忡的回答：“感觉好一些，就是胸口还堵得慌。” “放心吧，吸氧了，很快会好的……” “咳咳咳……”坐在旁边的庞老板忽然猛烈咳嗽起来。 “你也咳嗽？”戴云阳有些意外。 “感觉有点烫，应该是守着我爸，昨晚有点着凉”庞老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下意识的推断。 “嗯，你自己也要保重，要不然你倒下，老人家怎么办。”戴云阳叮嘱了几句，让他等会儿记得去趟发热门诊，然后才转身回到了急诊内科。 这时候来看病的病人不多，吴浩难得的没有摸鱼，正盯着一张胸部CT片在瞧着，戴云阳走到他身后他都没有察觉。直到戴云阳叫了一声，他才一激灵，回头看见戴云阳说道：“来了啊，你来看看昨天那位庞老大爷的胸片。” 戴云阳眼睛盯着他看的C胸片。 吴浩言说：“你看这一块，右肺下叶胸膜网格影非常明显，内小叶间隔增厚，这跟细菌性肺炎和已知病毒性肺炎的影像都有区别。” 戴云阳上去看了看，点头说道：“是有一些不一样。结论是啥？” 吴浩拿起一份检验报告递给他：“病毒性肺炎”。 ------------ 第5章 病毒性肺炎 戴云阳笑了：“都确诊了病毒性肺炎，还需要琢磨吗？” “就是因为判断是病毒性肺炎，可是总觉得不太对劲，我当医生这么多年，看过的病毒性肺炎无数，但从来没有这样满腔的、弥散性的状况的，这太不正常了。” “做一下病原体检验不就知道了吗？” “我已经安排了，结果明天出来。” “好的。”戴云阳想了想，又说道：“我刚才去留观室看那个老大爷，发现他儿子也在咳嗽，你说这病会不会传染？” “传染？流感传染很正常吧？不传染怎么叫流感。”吴浩很自然的回了一句，然后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收了片子，“最近流感是有点多，大家都得注意下。” “嗯，好的。” 正说着，一个护士跑了过来：“不好了，主任，马主任那边给一个小孩取气管异物取不出来，小孩血氧饱和掉到84%了，马主任请你过去帮忙！” 两人赶紧跑到了急救室，门外一对父母正焦急地在那等着，被护士拦着不让进去。 陈光旭和戴云阳冲进屋里，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躺在病床上，口鼻带着呼吸面罩，而急诊中心副主任兼麻醉师马峰手里拿着一支支气管镜，正在那忙着，光秃秃的脑门满是冷汗，护士王冰冰在一旁不停用纱布替他擦拭。 一看就知道这取异物不顺利。 吴浩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马峰焦急地说道：“这小孩的两天前误吸入一个塑料笔帽，在社区医院处理没成功，刚才转院到我们这，我检查发现他右肺呼吸音消失，说明那笔帽可能堵塞在右肺支气管里了，导致气流无法进入右肺。我就让孩子做了一个肺部胸透，重点检查右肺，果然发现右肺不张。而左肺是正常的。于是我准备急诊手术取出卡在右肺支气管的异物。” “我给孩子麻醉和上了氧气之后，用支气管镜取异物，在隆突旁右支气管开口处发现这个笔帽。我用异物钳夹住往外拉，可是过声门时，这塑料笔帽太大了，被声带挡住脱落，连续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无法取出。而孩子的血氧饱和度一直在下降，现在都掉到84%了，我只好求援，怎么办？” 吴浩平静地说道：“应该是塑料笔帽在声门处脱落后，堵住气管导致双侧都通气困难，才会血氧饱和度快速下降，现在马上把气管里的笔帽推回右支气管里去，让气管和左侧肺保持通气，有一侧肺部供氧能保证基本身体需要，然后再进行气管切开取物！” “好！”马峰拿着支气管镜，可是那塑料笔帽是尖头的，很光滑不容易着力，加之他刚才连续失败太紧张，手开始发抖，试了两次竟然都划过那塑料笔盖，无法将它推向右侧支气管。 眼看孩子的氧饱和度继续下降，戴云阳二话不说，接过了他手里的支气管镜，亲自上手操作，只一次，便将塑料笔帽推回到了右侧支气管。 众人都扭头望向监护仪屏幕，血氧饱和度停止下降，但没有回升，众人悬着的心收紧了。 再看孩子，随着吸气障碍，胸骨上窝、锁骨上窝和肋间隙都出现了明显的凹陷，看着很恐怖。 而检测仪屏幕显示，孩子的血氧饱和度已经到了80%的危险边缘。气道梗阻导致吸气性呼吸困难，嘴唇发绀，心率加快，提示左心衰竭，随时可能心脏骤停！ 情况很危险，吴浩却十分平静地吩咐护士，“准备气管切开取异物！——王冰冰做助手，熊护士长准备心肺复苏！” 吴浩虽然是主任，但日常经常放手让医生们自己决策，所以戴云阳这会儿额完全没有思想包袱，十分冷静迅速的吩咐完一切，然后转向手术室。 所有人都紧张而有条不紊的开始动起来，王冰冰铺好无菌巾，并准备好了手术器械，戴云阳换好手术服走进来，戴好无菌手套，用无菌小刀，在喉结下方两厘米膜部上方横切了一刀小切口，快捷而熟练地分离其下组织，暴露环甲膜部，再用小刀横着切开膜。 王冰冰马上用血管钳撑开切口。 戴云阳在支气管下将那塑料笔帽拉倒气管造瘘口上方，用血管钳从切口处将塑料笔帽稳当而快捷地取出。是一个小指粗的塑料笔帽，带着血丝和粘液。 戴云阳马上缝合了伤口，再看血氧饱和度，很快上升回到了98%。见小孩终于脱离危险，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 这一通忙碌，已经到深夜了。 戴云阳摘下口罩扔进橙色医用废物垃圾桶，仔细清洗了双手，穿上自己的便装，迈步出了诊室。 大厅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非常的安静，导医台护士肖娟趴在桌上打盹。 戴云阳走过器，轻轻瞧了瞧柜台，肖娟一下惊醒了，红着脸站起身：“戴医生，下班了？不好意思，我……我没睡，只是眯一下……” “值班打盹，幸亏是我看见，是熊护士长看见了，你就惨了！”戴云阳笑着说道。 肖娟顽皮一笑，吐了吐舌头：“咱们医院戴医生的心肠最好！大家公认的。” 戴云阳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候诊大厅，说道：“今天好安静，没什么人啊。” 在他记忆里，急诊中心这样的安静时刻不是没有，是比较少。 肖娟说：“元旦放假呢。再说了，现在深更半夜的了，那么冷的天，只要能坚持，谁愿意寒冬腊月钻出热被窝来看急诊啊？” “这倒也是，好了，你忙吧，我走了。” 戴云阳开着他的二手桑塔纳突突的回了家。 打开门，艾芬飞正坐在客厅里看一部热播宫斗剧。戴云阳见状，自动的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整个人往下溜，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沙发上。 “谁是坏人？” “贵妃娘娘！” “哪个啊？” “就那个穿绿衣服的。” “上回不是淑妃干的吗？” “淑妃上周就死了，这个是新出来的。” “哦。” 夫妻俩有一搭的聊着电视剧。医院里工作累，经手的又都是人命，一刻都不敢放松，所以下班后脑子整个都是木的。这样当回家后，就什么都不想去想，宁愿看两集不费什么脑子的热播剧，猜猜谁才是“坏人”。 ……………… ------------ 第6章 晨会 第二天早班，两人打着哈欠起床，在小区门口的小吃铺匆匆吃过早饭，戴云阳开车送妻子艾芬飞去了银滩医院。 他都是提前一刻钟到，径直来到更衣室。 实习生赵光等在这里，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见到戴云阳，赶紧上前热情招呼：“老师早！” 戴云阳点点头：“早。” 戴云阳迈步进了更衣室，见好几个医生都已经到了。副主任马峰正坐在长条板凳上，嘴里咬着一个白面馒头，弯着腰双手在换鞋子。 ICU医生傅泉揉着肚子：“感觉早餐没吃饱，等会肯定饿，得准备点东西填一下，——胖子，给包零食哈？” 被叫胖子的是急诊外科住院医朱山，嘴里嚼着五香牛肉干，正在翻箱倒柜找他的白大褂，含糊不清说道：“零食在我柜子里，又没锁，想吃啥自己去拿。” “好嘞！不愧是咱们急症中心的后勤部长！” 小胖子朱山喜欢吃，各种零食堆得跟小山似的，而且为人慷慨，谁要都给，急诊中心一忙起来经常没功夫吃饭，过了饭点饿肚子的医护经常找他要零食吃，总不会落空，因此得了外号“后勤部长”。 傅泉高兴地拉开了朱山的铁柜子，用力过猛，哗啦一下，落下来无数零食。实习生赵光赶紧跑上去帮忙收拾。 男护士康庄哈哈笑着走了进来，马峰正吞下一口馒头，问：“笑啥呢？” 康庄说：“刚才护士王冰冰让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病人去验尿，让他自己去取一个验尿杯子。那病人问王冰冰要尿多少？王冰冰正忙，随口说了一句：‘随便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马峰等人都摇头望向他。 康庄憋着笑：“那大个子找不到验尿杯子，就随手从走廊饮水机取了一个大纸杯进了厕所。过了一会他出来，手里拿着满满一纸杯黄橙橙的尿，冒着白泡，活像一大杯啤酒。双手捧着小心翼翼走到王冰冰面前，那架势，知道的是验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给王冰冰敬酒呢！” “哈哈哈！” 众人大笑，小胖子朱山笑得捶胸顿足最是夸张，马峰笑得差点馒头掉在地上。 吴浩从外面走进来，拍了拍手，招呼众人：“行了，收拾下，准备晨会交班了。” 众人见状，赶紧都收拾了东西，整理好白大褂，跟在吴浩身后走了出去。 护士长熊胜男看见医生们从更衣室出来，立即扯着嗓门喊：“晨会交班查房了，病人都回病房！” 早晨起来正洗漱的病人和陪护的家属们，动作原本是慢吞吞的，一听号令，立即跟拧紧发条了似的，一下子快了起来。 大会议室里，医生护士都按照规矩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三个主任还没来，熊胜男先巡视一帮护士，走到王冰冰面前，忽然厉声训斥道：“我没说过吗？不准化妆，你耳朵用来干啥的？” 王冰冰吓得一哆嗦，慌乱地摇头：“护士长，我……，我没化妆。” “没化妆？你嘴巴红得跟吃了人血似的，还说没化妆？骗鬼呢？” 王冰冰赶紧用雪白的衣袖在嘴巴上擦了一下，袖子上干干净净的没半点口红色。她心头稍定，看来这几百块一支的国外进口的不掉色口红还真是值。 一旁的护士肖娟帮忙解释：“护士长，王冰冰的嘴巴一向就是这样子。” “我问你了吗？”熊胜男怒火立即转到了她身上。 肖娟赶紧低下头。 熊胜男转了一圈，回到中心位置，拍了拍巴掌，扫了一眼说道：“大家注意，等一会主任点评到的问题及整改方案，都要做好记录，这是作为绩效考核依据的，听到没有？” “听到了！”一帮护士赶紧齐声答应，捧好自己的本子。 吴浩、李艳玲和马峰进入会场。 李艳玲环视一圈，然后下令：“值班医师、值班护士出列，请交班！” 于是值班医师和护士开始做交接，吴浩用心地倾听，时不时问上两句。 小胖子朱山把一组CT胸片夹在读片灯下解说病情，可有张片子挂错位置了，吴浩微笑指了出来，朱山红着脸赶紧换过来。可一扭脸看见李艳玲严厉的目光盯着，吓得一哆嗦。 医护的交接班结束。李艳玲探寻的目光望向吴浩。 吴浩说道：“刚才交接班都很好，交班医生声音洪亮，能脱稿背诵，说明对病患的情况了解清楚。护士对危重病人和新病人的病情和护理要点也都说得很清楚，夜间情况也记录详实，可见值班没偷着睡觉，这很好，病人要时刻在心中，信手拈来，这才是一个合格医生和护士。” 吴浩的话带着几分轻松，医护们都露出了微笑。 吴浩扭头看看李艳玲和马峰：“有什么话你们说吧，说完查房。” 李艳玲点点头，也不看马峰，先清了清喉咙，说道：“吴主任是好人，不愿意说话伤了大家的积极性。我不一样，刚才的交接班我就很不满意。吴主任说你们对病人病情掌握得比较清楚，只是鼓励而已，实际上，在我看来，你们对病人的病情很多时候掌握不清楚！” 众人都偷眼看吴浩。吴浩却若无其事，他知道李艳玲的做事风格。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云淡风轻泰然处之。 李艳玲接着说：“就拿刚才朱山医生夹错片这件事来说，我们科室说了很多次，影像学资料必须按照时间、部位等顺序排列，必须井然有序看得清楚，但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却还是犯错，还能指望你在复杂的病情面前不犯错吗？” 她顿了顿，接着说：“有的医生交代病情，只会大段背教科书，又背得不好，搞得四不像，让人听不明白。不能死读书，读书要求把一条条的原理变成鉴别的依据，要结合病情，脱离病情去背那些条条框框，有什么用处？” “刚来护士交班，也是问题很多……” 她滔滔不绝讲了十来分钟，各种不满一一道来，还真是厉害，亏她这么短时间能记住这么多问题，不过很多问题在吴浩看来其实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刷存在感而已，因此到后来吴浩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李艳玲这才不满地横了吴浩一眼，说：“行了，先说到这，查房吧。” ------------ 第7章 乱糟糟 吴浩二话没说，开始带着一帮重要的医护查房。 他们从会议室出来，戴云阳一眼扫去，原本热闹的走道上已经基本上没人了，病人和家属都回到了病床上等着了。 急诊中心的有十多间留观室，总共有六十张床位，全都住得满满的。 按道理急诊中心只是急救处理的地方，并不是住院部，可是有些病人经过急救之后需要留下来观察一段时间，确保安全之后才能离开，而有的是需要进入住院的，可主城医院作为省市重要三甲医院，床位一直非常紧张，基本上所有科室病人都满员，很多还在走道等地方加床，所以需要治疗而又没有床位只能等床住院的病人也会在留观室先住着。 刚进第一间病房，就被一个老者拦住了，一脸期盼问：“医生，我今天能出院吗？” 急诊室查房，十有八九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因为急诊室不算住院，医保不能报销，所以能少住一天就省一天的钱，再说了，急诊中心乱糟糟的，远不如住院部里安静，住在这里也是受罪，晚上睡觉经常被呼啸而来的救护车警笛给吵醒，当然还有抢救病人时家属的哭泣，半夜醉酒打架斗殴的争吵等等，休息不好，只要病情允许，病人和家属都希望能早点离开这里。 吴浩半开玩笑说道：“怎么就想走啊？我们急诊中心可是按照五星级标准修建的，住着不舒服吗？不舒服也要坚持哦，治病要紧嘛。你勉强出去了，病情加重，还不是又得回来呀？” 病人被他说得只好咧着嘴笑。 吴浩走到第一张病床右侧，低头瞧着病人，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正躺在床上插着鼻管吸氧，神情很憔悴。一个年轻女子拘谨地站在旁边，惶恐地望着一屋子的白大褂医护。 李艳玲紧跟着吴浩来到病床右侧，随后是马峰。 戴云阳是这个病人的管床主治医生，他站在了病床的左侧，实习生赵光紧跟着他，戴云阳赶紧朝他低声说：“这里太窄了挤不下，你到护士长后面去听。” 护士长熊胜男和另外两个副主任护师站在床位。她们身后站着一排实习生。包括于莎莎，正冷眼看着他。 赵光刚才只顾跟着自己的带教老师戴云阳了，竟然忘了规矩。 医院查房站位是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的，主任和副主任医师站病床右侧，而对面左侧是负责汇报的管床医师和分管主治医师。床尾是护士长和副主任护师的位置。实习医生只能在外围听，不能进入核心圈的。 赵光见状，赶紧红着脸从身边主治医师身后挤了过去，来到几个实习医生旁边站着。 于莎莎幸灾乐祸说：“想站在那里啊？再等十年吧！” 戴云阳开始汇报病情：“病人女性，姓名华桂芝，六十二岁，主诉呼吸困难、胸闷。三年前确诊高血压，两年前患肺栓塞在他院住院治疗。三天前，无明显诱因突发胸闷，呼吸困难，活动后更明显，在他院做了心电图，诊断为心肌缺血，按照冠心病给了硝酸甘油静点，效果不好。” “两天前病情加重，来我院急诊。嘴唇轻度紫绀，两下肺呼吸音减低。查体血压90的60，血氧饱和度只有90%。血气分析、电解质、血常规都还可以。入院时初步诊断还是肺栓塞，——病人此前曾出现过肺栓塞。这两天治疗手段主要是吸氧，肝素钠皮下注射抗凝，同时用中药活血化瘀改善循环。昨天呼吸有所改善，血氧饱和有好转。” 吴浩问：“有没有做心脏超声和肺动脉强化CT帮助确诊？” “做了，心脏超声结果显示肺动脉高压，右心室增大，三尖瓣轻度关闭不全。肺动脉强化CT显示两肺多发肺栓塞。我现在拿不准的是，要不要进行溶栓治疗？患者这一次是第二次肺部栓塞，应该有某种致病因素导致的，需要进一步查清治疗，否则还会出现肺栓塞。” 吴浩转头望向李艳玲和马峰：“你们觉得呢？” 李艳玲不等马峰说话，先说了：“病人是多发肺栓塞，血压偏低，右室增大，这些都是溶栓指征，可以溶栓治疗，使用尿激酶溶栓，同时口服抗凝药华法林，与低分子肝素重叠应用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接着，李艳玲扭头望向马峰：“马主任，您是高年资医生，您指导一下吧。” 马峰笑了笑：“我同意李主任的意见。刚才戴医生也说了，要查清楚两次栓塞的原因，注意发现致病诱因和潜在疾病。可以检查一下下肢血管超声，看看是不是肾静脉血栓形成的，这是一种常见的肺栓塞病因。” 戴云阳认真做了记录，望向吴浩。 吴浩说道：“我同意他们两位的看法，给病患使用溶栓抗凝，同时检查下肢血管超声。另外，上呼吸道和消化道也检查一下。因为病人主诉是呼吸困难，而呼吸困难发生的确切机制还不清楚，常见病因首要就是呼吸系统疾病，比如气道堵塞、肺疾病、胸廓及肺膜疾患、膈运动障碍等……” 吴浩身为主任医师，又是科室主任，大查房时他经常会对重大疑难病案进行点评和讲解，这是职责。 查房的过程其实也是教学的过程，上级医师有对下级医师进行指导的义务，更何况还有一帮实习医生眼巴巴望着。所以吴浩说的相对比较细致一些。 他刚说完一段话，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没钱付药费……” 吴浩停了下来，转头顺着声音来处看去，却正是刚才站在一旁的病人的女儿。 看见吴浩望过来，这病患女儿涨红着脸说：“我妈是农村种地的，我爸去世之后来跟我住。我是工厂工人，每月工资就三千多一点。我离婚了，儿子归我抚养，他每个月给五百块生活费。儿子在读高三，马上要高考了。为了治我妈的病，我已经借了几万块，再做这样那样的检查的话，我可能没钱付了……” 众人都有些傻眼，病人支付不了药费，这在医院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但一般不会当众提出来，都是私下跟医生商量缓交，而现在这妇人当着众人说出，就看吴浩怎么处理了。 ------------ 第8章 缓交 吴浩放缓了语气，说道：“药费你先不用太过着急，可以缓交的，救人要紧，咱们医院院训第一条以人为本，治病救人是第一位的，不会因为你们交不上钱就停药停止治疗，这一点不用担心。没问题的。回头咱们再商量，好吗？” 床上的老人和她女儿听到主任这么说，都非常感激，频频点头。 李艳玲却加了一句：“缓交不等于不交，国家也不可能给病人贴钱治病。所以你们最终还是得想办法。” 病患和女儿又焦虑起来，求助地望向吴浩。吴浩指着戴云阳说道：“他是你的主治医生，你们有什么具体要求下来之后找他反应，那是那句话，以人为本，院训是这样交代的，没问题的，放心！” 说着，继续查房。 查到一间房间时，还在门外就听到里面有痛苦的**，进去看见屋里另外几个床都拉上了帘子，**是从中间一张床传出来的，吴浩等人来到床边，见床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正侧身躺着，痛苦**，而他的被子放在了一遍，裤子被褪下一直到脚踝，裸露出枯瘦如柴的屁股和大腿，几乎是皮包骨头了。看着很恐怖。 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双橡胶手套，满脸不乐意正跟另一个男人两人争执。 “怎么回事？这病人是谁负责的？”吴浩问道。 小胖子朱山赶紧挤过来：“是我，主任，这病人前两天刚来，等着血液科床位，”又凑到吴浩耳朵边低声说了一句：“白血病晚期。” 吴浩点点头，指着干瘦病人的光腚：“这是做什么治疗吗？” 朱山忙说道：“病人大便秘结，腹痛难忍，我给他做了灌肠，可是还是没什么效果。我只能让家属戴上橡胶手套给病人把大便抠出来。” 吴浩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望向两个青年人，朱山说他也不认识。问了之后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是病人原单位请来照顾的职工，当然不愿意干这种事。老人没儿女，老伴也病倒了，在家里卧床，所以原单位派人来照料。这两人却不愿意做这种帮老人抠大便的事情。 正说着，护士长熊胜男默默走上前，从一个年轻人手里取过橡胶手套戴好，蹲下身，抹上凡士林，非常熟练而快捷地抠了起来，很快，托盘里就满是漆黑干结的大便，臭味熏得一个屋子的病人都躲进了被子里，病患家属全躲到外面去了。 当然一众医生和护士最多皱皱眉之外，没有一个退缩的。 看见护士长亲自帮忙抠大便，痛苦不堪的老者又是窘迫又是感激，一叠声的道歉和道谢。 吴浩开始查其他几张床的病人情况，完成这个病房时，熊胜男也忙完了，出去摘了手套洗了手，若无其事跟着继续查房。戴云阳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她谦和地笑了笑。 查到杂货店庞老大爷的床位了。庞老板在一旁陪护，说父亲还是咳得难受，喘不过气。 吴浩看了他的血氧饱和度检测仪，显示氧饱和度91，勉强及格，这还是上了鼻管吸氧的结果。吴浩皱了皱眉，叮嘱戴云阳要留心。 一楼查完，接着查二楼。二楼是急诊ICU重症监护室，总共有十一张床，不过只有三个病人，其他床都是空着的。 他们来到一个年轻女子病床旁，主治医生是傅泉。 傅泉介绍说道：“该病人女性，名叫蔡丽雅，二十岁，因为感情问题，一周前服用大量阿米替林片自杀。——该女性此前患有抑郁症，家里备有阿米替林。她服药后意识不清，她父亲发现后立即送来我院急救。当时呈昏迷状态，两侧瞳孔对光反射迟钝，双肺呼吸音略粗，入院后给以生命体征监护，吸氧、洗胃、导尿、脱水降颅压，促醒，抗感染及维持水、电解质及酸碱平衡。” “治疗四小时后，患者呼吸微弱，面色发绀，血压测不到，心电监护室颤，给与心脏按压、气管插管，给与肾上腺素等治疗，持续心脏按压，半小时后开始恢复好转。” 吴浩点头，对一圈医生护士说道：“阿米替林中毒，会在大脑组织中高浓度聚集，对呼吸调节中枢、循环中枢抑制并有心肌毒性，没有特效解毒药，病死率极高，这个患者年轻，身体比较好，抢救及时，方法正确，目前看虽然还不敢说脱离危险，但已经趋于稳定，也算她命大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密切观察生命体征。随时采取对应治疗。” 说到这，他附身看了看病人情况，接着说道：“插管时间太长了，改成气管切管。” 他扭头对分管ICU重症监护的副主任兼麻醉师马峰说道：“马主任，等会你负责做一下气管切开吧。” 马峰点头答应，迟疑片刻，对吴浩说：“能不能让小戴给我做助手？” 吴浩看了一眼戴云阳。 戴云阳插管是专家，切管也很在行。只不过戴云阳并不是ICU医师，马峰要求他当助手，显然对戴云阳这高手的一种依赖。 吴浩笑了笑，点头说：“行啊。” 马峰明显舒了一口气，对戴云阳说：“我准备好了给你打电话。” 戴云阳点头答应。 吴浩查完剩下两床，带着一群人出了病房。 外面家属陪护区椅子上坐着的蔡丽雅的父亲赶紧站了起走了过来。 ICU病房不能家属陪护，每天只能下午四点探望病人，而且只有半小时。其余时间只能在病房外陪护区守着。 蔡父带着哭音说：“昨天下午我女儿说她插着管子很难受，怎么办啊？” 吴浩摇摇头，温言说道：“你女儿这种情况必须持续输氧，这是为她好。我们使用了镇静药，她是可以耐受插管的，没问题的。这当然会很不舒服，生病嘛，哪能舒舒服服的。当然，你不说我也想告诉你，持续使用镇静药不利于你女儿病情恢复情况的观察。今天我们准备给她改成气管切开，这样不用持续使用镇静药，方便治疗，她也会感觉好受一些。这都没问题的。” “好啊，那麻烦您了医生。” 说着，蔡父一连串的咳嗽。 吴浩关切地说道：“怎么？感冒了？注意身体哦，这时候你可不能病倒。” 蔡父感激地点点头。 查完房，吴浩让大家散了，各自去忙。戴云阳接到马峰的一个电话说可以上去了，于是又一次来到二楼ICU病区。 ------------ 第9章 气管切管 马峰还没上来，戴云阳见到病人蔡丽雅的父亲站在那里，十分无助的样子，便走了过去，问道：“别担心，你女儿会好起来的。” “谢谢医生。” “对了，你女儿为什么要自杀啊？——没别的意思，随口问问。不方便说没关系的。” 蔡父悲痛地摇摇头：“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很多人都知道了。——我女儿的男朋友有点钱就觉得了不起，不是个东西，答应要娶我女儿，都住在一起了，他又喜欢上了别的女人，要分手，我女儿一气之下，就吃药了，咳咳咳……” 这时，马峰上来了，提着气管手术箱。 戴云阳便跟着马峰走进了病区，他看见马峰连口罩都没戴，说道：“主任，还是戴个口罩吧，以防万一。” “口罩？”马峰疑惑地望着他。 “ICU是无菌病区，进入重症监护室必须戴口罩，戴圆帽、穿隔离衣和鞋套。”戴云阳指了一下墙上挂着的制度规则。 “嗨，咱们快进快出，没事。”马峰表情笑了笑，转身推开病房的门，“咱们一天要接触这么多病人，要来来回回的戴口罩摘口罩，那多浪费时间。” 马峰推门进去，戴云阳无奈，他在医院是全程戴口罩的，不过也没时间换隔离衣和鞋套了，只好这样跟进去。 马峰把病人的ICU管床医生傅泉叫了过来，说道：“我们等会就要给病人蔡丽雅做气管切开术，我想看一下她的病历，做个了解。” 马峰是分管ICU的副主任，而且傅泉参加了刚才的查房，已经知道马峰要给蔡丽雅做气管切开术，马上说道：“没问题。我拿来给你。” 说着，很快取来了病历夹。 戴云阳和马峰凑在一起看，找到了一张病原体检验单，因为是ICU病人，查体非常全面，检验单表明，流感病毒、副流感病毒、腺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鼻病毒、人偏肺病毒、SARS冠状病毒，支原体、衣原体全部都是阴性。 他们接着往下看，看到一份病人胸部CT。显示病人双侧肺部感染，多发小斑片影。 马峰问傅泉：“病人的肺部感染是怎么回事？搞清楚了吗？” 傅泉摇摇头：“是病毒性肺炎吧，但到底啥病原体还没弄清楚。因为病原体检测，把已知的病毒全部都排除了，连细菌性肺炎也都排除了，我们也弄不明白到底啥毛病。现在对症支持治疗。” 马峰点点头，把病历交还给傅泉，带着戴云阳来到了蔡丽雅的床边准备手术。蔡丽雅因为插管用了镇定剂，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戴云阳准备手术用具和药物，马峰调解静脉泵加深镇静和镇痛，尽可能减少病患的刺激和呛咳等反应。 戴云阳用3%的碘酊及70%的酒精消毒病人颈部正中及周围皮肤，铺无菌洞巾，然后将病人的肩下垫高，头后仰，使气管向前突出，固定住头部，使头部保持中线位。 然后，他望向马峰：“好了吗？我退管了？” “等等！” 马峰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术刀倒转过来递给了他：“主刀还是你来吧，我到底上了年纪，这手抖得厉害，总觉得力道拿捏不准，万一弄不好切入过深，刺伤气管后壁或者食管前壁，那就惨了。还是你上，我做助手。” 戴云阳知道这种事情马峰是不会客气的，他这么说就是真的有这种担心，于是便接过了他手里的手术刀。两人换了位置。 马峰将插管退回到切口以上。 戴云阳持手术刀，平稳地下刀，从甲状软骨下缘至胸骨上窝处，沿颈前正中线切开皮肤和皮下组织。用止血钳沿白线上下向深部分离两侧颈前肌。 马峰马上用拉钩将分离的肌肉牵向两侧，显露气管前壁、甲状腺峡部及甲状腺下静脉丛。 戴云阳接着用弯刀在气管环下方刀刃向下刺入气管，将刀柄立起，刀刃转向上，用刀尖挑开二、三气管环。非常沉稳快捷，没有半点犹豫。 马峰动作也很快，他立即用气管撑开器伸入并撑开气管切口。戴云阳插入气管套管外管，取出管芯，放入内管。用带子将气管套管系在颈部。切口非常精准，不需要补充缝合。 接上呼吸机之后，观察呼吸机工作正常，这才用剪刀剪开一块纱布垫入伤口和套管之间，再用一块单层的无菌湿纱布盖在气管套管口外。 马峰长舒一口气：“搞定！收工。” 手术成功，两人心情都很好，交代了傅泉之后，便出了病房，下楼各自回去。 主任办公室里，吴浩正在电脑前忙碌，旁边放了一杯咖啡。 就在这时，一个小护士紧张地跑了进来，说道：“主任，不好了，庞大爷呼吸困难加重，血氧饱和掉到85%了。” 吴浩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撞到了桌子，咣当一下，桌上的黑咖啡倒了，洒在了电脑键盘上。 吴浩全然不顾，大步流星的跑了出去。 来到观察室，测仪上病人的血浓饱和度已经掉到了84％，戴云阳也来了，正跟护士长熊胜男商议着。 戴云阳对吴浩说：“主任，要不换成高流量鼻导管吸氧吧？” 普通鼻导管或者面罩吸氧，吸气流速比较低，一旦换成高流量鼻导管输氧，最大吸气流速可以增加六倍，可以迅速正患者缺氧状态。 “嗯，是个办法。”吴浩同意。 护士长做安排，吴浩和戴云阳则在一旁交流看法。 戴云阳说：“数据下降的太快了，非常不正常。” “是，这不是普通的病毒性肺炎，应该……”吴浩最后几个词说的很含糊，连站在他旁边的戴云阳都没有听清。 “转ICU吗？” “转ICU！”吴浩下了决断，“做一个肺泡灌洗液送检，查病原体。” 两人交流两句，走了出去，正坐在外面等待的庞老板见到医生走出来，已经知道吴浩的身赶紧迎上去紧张的问道：“医生，我爸没事吧？” “没什么大的问题，目前的状况是……”吴浩走到一边，开始给庞老板讲述患者现在的状况。他是老医生了，跟患者家属打交道的经验很丰富，戴云阳见自己什么事，便悄悄走开。 回到值班室，老大爷的病让他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他调出庞大爷的病历，观看那张CT，看着看着，发现似曾相识。 ------------ 第10章 肺栓塞 戴云阳略一沉吟，翻出了自己最近参与的病例，一个个查下去，最后停留在那个自杀的姑娘上。 他记得，这个病人叫蔡丽雅，她的CT胸片似乎跟这个老大爷有很多相似之处。 戴云阳打开了蔡丽雅的熊片，跟老大爷的对照着，然后久久沉默不语。 这时，门口有人弱弱地叫了一声：“戴医生！” 戴云阳扭头一看，却是那个肺栓塞老妇人华桂芝的女儿，那个交不起医药费的女工。 戴云阳知道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句话用在医院医药费上再适合不过了，一个沉甸甸的任务。 他赶紧换了一副笑脸，招呼道：“进来吧，请坐。” 女工畏畏缩缩坐在戴云阳旁边的折叠椅子上，说道：“我妈的病，需要做很多检查吗？” “是的，现在她的肺栓塞的原因还没查清楚，就算我们现在溶栓暂时治好了栓塞，如果没有把原因查出来，她很快又会出现新的肺栓塞，要知道，这种病相当危险，很可能是致命的。所以查清楚病因是关键，只有解决了导致栓塞的病因，才能一劳永逸。” 女工点头：“刚才听你们查房的时候说了，可是，我真的没钱了，不是哭穷。我是真的拿不出，我已经借了几万块了，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光了。你知道，我只是个女工，我妈是农村的，我们家没有什么有钱的亲戚朋友，大家经济条件都差不多，能帮的都已经尽力了，实在也不能再借钱给我们，没催账就已经很不错了。” 戴云阳点点头：“我理解，先前查房主任提出的建议，要检查下肢血管超声，并检查上呼吸道和消化道，这些花钱预计几百块，我尽量给你用最省钱的检查……” “几百块我现在也拿不出来啊。”女工都要哭了，“我不怕你笑话，我儿子在学校每天都啃干馒头就腌菜，他说要节约每一分钱给外婆治病。” “嗯，孩子很懂事。要不这样吧，我替你申请一下挂账缓交，先检查，这个不能耽误，只有查清楚真正病因，才知道后面该如何治疗。这个检查费可以先挂在账上，几百块我们科室能定。不过我要请示一下主任。你看可以吗？” 女工感激地点点头：“能缓交也行啊，我再去想办法，只要能凑到钱，我一定交，我们也不是赖账的人家。” 戴云阳让她稍等，自己来到了主任办公室找吴浩。 吴浩听完，当即点头答应，叹了口气：“先缓交吧，以后交不上也没办法，看着真心可怜啊，咱们只能先做好人，将来被骂死也认了。” 戴云阳当然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但凡病人挂账不交医药费的，将来这笔钱会摊在科室医护人员头上，从奖金福利里扣，其实相当于科室医护替病人出钱。大家原本就累成狗，还掏腰包垫钱，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 检查结果出来了。 当戴云阳拿到上消化道造影结果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食道癌晚期，并且已经发现多器官转移！ 戴云阳不由很佩服主任吴浩的判断，很少有人能从肺栓塞想到检查消化道，是吴浩查房时提出来的，因为病人有呼吸困难的症状，没有简单地归于肺栓塞，而是怀疑到了呼吸道或者临近的消化道做检查，因为消化道如果有肿瘤，会压迫呼吸道导致呼吸困难，这种逻辑不仅仅是经验积累，有时还需要很强的直觉。 这一查，竟然真的查出了问题。 引起病人两次肺栓塞的元凶就是食道癌，恶性肿瘤是肺栓塞的常见病因，同时，肿瘤压迫呼吸道加剧了病人的呼吸困难。而正是从这一点，逆向找到了肺栓塞和呼吸困难的病因食道癌。 可是，没有人为此欢呼，癌症治疗动辄数十万元，对于这个贫困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而食道癌的致死率很高，就算能借到钱治疗，到头来也可能人财两空。 戴云阳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吴浩。 吴浩沉默良久，说道：“告诉病人家属吧，并帮他们申请医疗救助。” 医疗救助是国家针对患有指定的重特大疾病的特困病患家庭的一种医疗帮扶制度，救助的宗旨是救急不救穷，所以一般只用于救命的最紧急医疗费用，而且数额不多，最高救助限额只有3万元。而这笔钱对癌症治疗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病人的呼吸困难很快会加剧到危急生命，那时必然得进ICU保命，而ICU更是吞金巨兽，一天费用差不多要一万元。 但有这笔钱总比没有好，虽然理智上会得出没用的结论。 当戴云阳把把食道癌的结果告诉女工时，她整个人都垮了，趴在桌上，既不哭也不动，甚至都看不到她任何呼吸的迹象，让戴云阳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悲伤过度昏过去了。 好半天，她才慢慢坐直了腰，拿过检验单，眼睛红红的发呆。 戴云阳给她解释了申请医疗救助的事情，让她写申请填表，自己去办。女工却微微摇头：“先不急，这事我跟我妈商量再决定。” 戴云阳点头，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太担心，咱们可以动员社会力量帮忙，肯定会有好心人伸出援助的手的。” 女工感激地点点头。 ………… 下班回家，难得的艾芬飞比他早回家，正在跟人视频聊天。戴云阳刚要出声，就见到艾芬飞抬头避开摄像头给他了个提示，“你妈”。 好吧，戴云阳立刻打起精神，换好鞋坐到艾芬飞身边，精神饱满的跟摄像头里的人打招呼“妈！” 如果说艾父是老婆的死穴，那戴母就是戴云阳的痛点了。 戴云阳是北京人，又是家中独子，大学后为了女朋友，来武汉进修工作，一扎根就是十多年。戴父戴母对此颇有微词，几次三番劝他回北京工作，生怕日子久了，儿子就变成别人家的“上门女婿”。 ------------ 第11章 干嘛不接电话 只是他们心中焦急，但碍于自身修养，对于艾芬飞这个儿媳妇儿还算有礼貌，并不会出演刁难，于是所有的压力都放到戴云阳身上了。每次聊天，戴云阳都头疼至极，却又不得不聊。 “嗯，妈，你跟云阳聊，我去准备饭了。”艾芬飞笑着跟戴结束了聊天，然后让位给戴云阳。只是当她背过摄像头，给戴云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就知道她有多幸灾乐祸了。 戴母年岁不小，但圆圆的保养的很好，显得很富态，一见只有儿子一个人，脸上微笑就消失了，“怎么才回来？干嘛不接我电话？” 她是打不通戴云阳的，才退而求其次的给儿媳妇儿打。 我不接你不也发了一堆60秒语音方阵嘛。戴云阳在心里头吐槽，但脸上立马挂起乖巧的微笑，“在加班，手术。” “不要太累着。”听到说在工作，戴母果然是消气了，但接下来就是习惯性的念叨，“唉，你说你一天瞎忙什么，要是在北京，有我照顾着，也不至于累到这个点儿下班还没有口热乎的吃。” 正在拆外卖包装的艾芬飞手一顿，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戴云阳。 戴云阳丢给了老婆一个道歉的眼神，然后跟母亲撒娇，“吃过了，医院就有吃的，你不要乱操心。我都说了，我在这儿很好，武汉的条件不错，医院压力也没北京那么大啊。” “但也没有北京多啊，你们说的那个科研啥也好，”老太太犹自不死心的念叨，“你跟小艾都调回来，不都蛮好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个……” “妈，我现在在医院挺好的，主任也很器重我，目前没有换工作的打算。”戴云阳听着母亲又跟念紧箍咒一样的念起北京的好，赶紧岔开话题，“上次我给你寄的热干面收到没？好吃不？” “挺好吃的，你大姨喜欢，我多匀了两盒给她。”老太太终于被转移了话题，但是下一秒钟，她又提起另外一件让戴云阳头大的事情，“你们回哪儿过年？” 戴母虎视眈眈的盯着戴云阳，仿佛在看敌特分子，戴云阳求救的看向艾芬飞，艾芬飞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的，并不给支招。 “还没想好。”戴云阳最终只能使出拖字诀。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成算！春运是什么！春运期间的票是好买的吗！你看人家都定着闹钟，你倒好，还没想好！我就说你离了我不行吧，你看你……” 戴母又开始了碎碎念，戴云阳双眼放空，面带微笑的等母亲念叨完，承诺一定早日买车票，然后才挂了电话。 等电话结束，他整个人往后一靠，瘫在沙发上跟老婆抱怨，“简直是比做场手术还累。” “你回来之前，我已经陪她聊了半个小时。”艾芬飞笑着招呼他吃饭，状似无意的问，“那过年打算怎么办？” “再说吧，春节值班表还没出来呢，再说，你不是还有论文？”戴云阳用蒙答案的心态，看着老婆脸色揣摩，“来来回回的跑着太累，两家去哪儿都有另一家不满，不如咱们干脆就不去了，在自家过？” “这法子不错。”艾芬飞给他夹了筷子红烧肉，从老婆脸上的笑容看得出，这答案蒙对了。 戴云阳松了口气，安安心心的坐下来吃饭，心想要是闲下来就要夹在老妈和老婆之间，那他更愿意加一个月的班。 艾芬飞说：“对了，这个月我的工资不够还房贷了，怎么办？” 两人结婚之前，艾芬飞就说了要经济各自独立，婚后两人每个月各自拿出两千块存银行，剩下工资都是各花各的，需要共同支出的费用则平摊。 后来决定买房，首付是岳父岳母出了，但只占三成，还有七成他们自己银行办理了贷款，每个月还房贷四千元。 当时是用艾芬飞的名义办理的房贷，还款也直接从她的名下工资卡行自动扣款，两人商定各承担一半。以前每个月存钱两千块现在用来还贷了，所以每个月戴云阳要给艾芬飞的卡打款两千元供房贷。 这之前戴云阳已经把两千块打给了艾芬飞，怎么会没钱还贷呢，赶紧问道：“你工资呢？” 艾芬飞白了他一眼：“你真忘了还是装蒜？” “我还真不知道，没装啊。” 艾芬飞扔下筷子，开始给他扳手指头：“元旦节给你爸妈和我爸妈各孝敬了两千，我承担一半是两千吧？我高中闺蜜珊珊终于成家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给红包两千不算过分吧？上次科室聚会，喝酒唱歌大家凑份子，每人五百，这是必须的吧？前些天我看中了一件衣服，我都好长时间没买新衣服了，我打电话问你，你说买，我就买了，花了一千六吧！那天我说口红用完了，是你说买的……”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戴云阳赶紧说道，“差多少？我给你。” 艾芬飞莞尔一笑，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就知道老公最疼我。你再给我两千就行了。” “两千？”戴云阳眼珠子都瞪圆了。 “过两天还有一个科室同事要结婚，我得备着红包啊。我已经很节省了，老公~！”艾芬飞拉着他撒娇。 戴云阳不抽烟也很少喝酒，所以平时没怎么花钱，而妻子艾芬飞应酬比较多，人又大方，经常入不敷出，让戴云阳赞助，每次一撒娇，戴云阳就骨头软，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于是他二话不说，拿手机给艾芬飞转了两千。 艾芬飞很高兴，搂着他脖子在他脸上吧嗒亲了一口：“老公真好！” …………………… 第二天，戴云阳轮休，在家一觉醒来，打扫了下卫生，琢磨着没什么事做，脑子里净想着一堆病历，于是干脆又开车去了医院。 急诊室永远缺人，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 来到急诊室，果然正忙的人仰马翻，连赵光都在埋头给人清创，压根儿没有发现戴云阳来了。 “医生，输液完了，该换液体了。”赵光正准备给病人缝合时，一个留观室患者家属跑过来，赵光头也没抬回道，“找护士。” “护士找不到啊！医生，麻烦你去换一下液体吧。都回血了！”患者家属不愿意跑路，非要缠着赵光解决。 ------------ 第12章 你也是医生？ 看赵光手忙脚乱的样子，戴云阳走上去给他解围，“哪一床？我去看看。” “16床。——你也是医生？”病患家属疑惑地望了一眼穿着便装的戴云阳。 戴云阳点点头，赵光看到戴云阳来了，有些心虚，正想要站起来解释，被戴云阳抬手压了下，示意他继续帮病人缝合，然后自己跟着家属走向留观室。 戴云阳刚到留观室，护士肖娟就推着小车进来了，她显然先前听到了家属让换瓶的声音，只是忙碌得没空回答，此刻得空才过来，麻利地换了输液瓶。病人家属有些尴尬，戴云阳笑了笑，顺便询问了病人几句，简单的做了个体格检查，然后才走出来。 等戴云阳换好衣服来到外面，赵光刚好解决完病患，不好意思地对戴云阳道歉：“老师，我错了。” “你其实也没错，给病人换药的确不是你的职责，而且你手上还有病人。”戴云阳倒是没有太苛责他，“只是下次态度好点，家属也是着急，有话好好说。” “嗯。”赵光应了一声，却是明显松了口气。 戴云阳的加班没有在急诊室激起一丝水花，这种主动加班的情况在急诊中心很普遍，尤其是工作很忙的时候。——靠近年边，急诊明显比以前更忙了。 食道癌病人华桂芝的女儿，那个女工来到戴云阳的诊室。 戴云阳赶紧招呼她坐下，问道：“考虑得怎么样了？” 女工低着头，哀伤地说道：“我妈说了，她不治了，要回家。” 由于这家人的经济状况，戴云阳已经料想到会有这种结果，但还是愣了一下，问：“你把真实病情告诉你妈了？” “嗯，我妈说了，不管是什么病，她必须知道，如果是别的病还有得救的，那可以治，但是救不了或者没什么希望的病，坚决不治，不能因为治不了的病再花钱，到时候她的孙子都没钱上大学，那她死都不会瞑目。我答应了。我妈很坚强，看了检验报告，她就说要回家，死在家里，不再花一分钱，也不申请救助了，反正也没用，还是留给其他能用得上的人。” 戴云阳对老太太的善良而感动，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这其实也是最好的选择，点点头：“这件事我得跟主任汇报一下，他要同意，你们就办出院吧。” 女工答应了，默默走回了病房。 吴浩听了戴云阳的汇报之后，说道：“你去把病人的女儿叫来，我跟她谈谈。” 戴云阳很快把女工叫到了吴浩的办公室。吴浩说道：“你们放弃治疗回家当然没问题，但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你——这个提醒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但它是事实，你如果愿意听的话。” 女工脸色苍白望着吴浩，终于还是点点头。 吴浩缓缓说道：“你妈妈的肺栓塞我们用药已经溶掉了，除非再次出现肺栓塞。正常情况下，她最终会死于窒息，而不是食道癌，她可能等不到癌症最终夺走她生命的那一刻，因为在那之前，她就会被迅速长大的食道肿瘤渐渐堵住气管而窒息，然后慢慢死去，毫无办法。” “在她死之前，她还要经历很多痛苦，比如饥饿和口渴，因为肿瘤越来越大了后，会绕过气管往后压迫食道，他会无法进食，甚至连水都无法吞下，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如果在家里拒绝一切治疗，包括营养液输入，她会慢慢地活活渴死、饿死。” “此外，她还会猛烈的呛咳，很痛苦。因为肿瘤压迫食道并完全堵塞，她的口水无非下咽，必须不停地吐出来，否则口水就会流入她的气管造成呛咳，即便使用最强效果的镇咳药都没有用。这种呛咳非常难受，你如果有口水流入气管的经历就应该知道。” “她无非入睡，因为她一旦躺下，窒息会更加强烈，只能端坐呼吸，还稍微顺畅，而坐着睡觉也无法持续多久，很快就会因口水流入气管而呛咳醒过来，即使她非常困，非常想睡，却会因呛咳而无法入睡，连续长时间缺乏睡眠，人的精神会恍惚，异常暴躁，却毫无办法。” “最可怕的还是癌症的疼痛，剧烈的疼痛就算使用吗啡达到最大剂量也无法控制，要知道，癌症晚期的疼痛评级属于最高的十级，也就是说，你能想象到的最强烈的疼痛，就是你母亲将要经历的……” “别说了，求你了……”女工痛苦地捂着脸，忽然又抬头望着吴浩，“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不那么痛苦吗？医生。” 吴浩点头：“有，我们医院的肿瘤科有专门的股息疗法病区，由专门医疗团队负责，他们可以让你母亲得到必要的维持治疗，尊严地走完人生之路，股息疗法不是安乐死，我们国家是不允许安乐死的，股息疗法也不等同于临终关怀，当然包括了临终关怀。它不仅可以让病人减轻癌症晚期带来的种种痛苦，还可以帮助舒缓思想情绪，让病人不至于抑郁、焦虑、自责、担忧等，能在心理上感觉到平静甚至愉悦。” 女工听得心动了，又患得患失的问道：“一定很贵吧？我们没钱哦……” “我知道，我们可以帮助你们申请我们医院的医疗救助，虽然只有三万块，但可以用于股息疗法，让她比较平静地度过剩下的日子，前提是留在医院，因为只有专门的股息疗法团队才能最好地完成这种特殊的治疗，缓解她这种窒息的痛苦和晚期癌症的剧痛，让她尊严的离开。” 女工有些明白了：“可是，我们还欠了医院好多钱呢。这三万块不需要用来还账吗？” “这是救急的钱，不能用于还账，这是有规定的。” 戴云阳也明白了吴浩的用意，劝解女工说道：“吴主任的意思你应该理解了，就是帮你们申请这三万块医疗救助，用来帮助你母亲平静地走完人生剩下的一小段路。否则，她在家里死去，会非常的痛苦，你们家属目睹这种痛苦，会备受折磨。还是让老人能得到善终吧。” ------------ 第13章 平静死去 这番话深深打动了女工，她终于点点头：“多谢你们，医生，我去跟我妈说。” 女工离开了，戴云阳对吴浩赞叹道：“主任，还是你想的周到，转移到肿瘤科的股息疗法团队去，让她得以尊严地离世，这是最好的结果。我就没想那么深，医者父母心，这句话用在你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哈哈，你啥时候也学会了拍马屁了？” 很快，女工回来了，告诉吴浩和戴云阳，说母亲愿意留下继续治疗，如果不掏钱的话。 任何病人都是这样，只要不花钱，当然愿意留在医院，至少痛苦时能得到医生想办法缓解，能比较平静地死去，这是最好的。 吴浩于是让她们打了申请，向院里请求医疗救助，并联系了肿瘤科的姑息疗法团队，正好有空床，于是顺利地将女工的母亲转移到了肿瘤科股息疗法病区。 戴云阳舒了一口气，而就在这时，就听到急救车警笛大作，急诊中心来了好几辆救护车。 护士站值班护士在走道上扯着嗓门喊：“车祸群体伤，伤员有八个，各科室医护都来帮忙！” 戴云阳赶紧出去，救护车很快到了，护士长熊胜男主导分诊，判断病人伤情，分配到具体医护小组分别负责抢救。 按照急救中心应对群体伤的预案，戴云阳跟吴浩是一个组，他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跟着吴浩处置病人。 他们把一个浑身是血的病人用救护车推床推到了急诊室，在准备往救治床上搬动时，需要几个人同时动作，吴浩指挥众人：“听我号令！——一、二、三，起！” 几个人同时用力，将病人平稳地从担架床上转移到了急诊室的病床上。尤其是男护士康庄，身强力壮，这种粗活重活都是他上。若不是要平稳转移病人以免造成二次伤害，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吴浩快速检查之后，对戴云阳和王冰冰说：“胸腹伤，呼吸困难，立即插管，交给你们俩了。” 戴云阳答应，开始插管。他将病人的头部往后仰，用右手从右嘴角帮助将口腔打开，用左手持喉镜从右口角放入口腔，将舌头推向左方，徐徐往前推进，显露出悬雍垂。 他用右手提起下颚，将喉镜继续往前推进，直到看见了会厌，将弯形镜片前端放在舌根部和会厌之间，然后将喉镜向上向前提起，显露出声门，给与表面麻醉，开始插管，持笔式握住插管，从右侧方进入口腔，准确灵巧地将导管尖插入声门。 随即，他将管芯拔出，再顺势将导管插入了气管。接着用胶布将牙垫和气管导管固定在伤者面颊。 接着，戴云阳观察了一下伤者双胸轮廓，对称起伏。又用听诊器听了一下双肺，能清楚的听到清晰的呼吸音，表明气管的确插入了气道，这才说了一口气：“插管完成。” 这时，那边马峰也在给另一个病人插管，听他说这边完成，忙叫他：“小戴，过来帮帮忙，这个伤员是困难气道，我搞不定啊。” 戴云阳赶紧过去看，这病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很壮实，不过此刻满脸痛苦，戴云阳问：“怎么回事？” 马峰说：“伤者颈椎骨折，如果正常体位头部后仰插管，很可能会引起颈髓挫伤，导致截瘫，所以没法正常插管。我刚才尝试使用了纤支镜、光索、喉罩，都失败了，看来只能使用气管切开了，你来试试。” 气管切开其实是一个麻醉师最后的选择，因为气管切开会造成病人创伤，引起的各种并发症也要多很多。 戴云阳看了看病人，说道：“用逆行气道插管试一下，不行再切。” 一般正常插管都是从口或者鼻子将管道插入气道，而逆行气道插管则是反过来的，采用穿刺针行环甲膜穿刺的方式，将引导管经过穿刺针，往头侧插入呼吸道内，使引导管能经过声门直至口腔或患者鼻咽腔中，进而使用钳子将其从鼻孔中牵引而出，最后在引导管外套入气管导管套，并以此为引导，顺其将气管导管有效经入声门中，并插入气管。 这种方法可以说是戴云阳的独门绝技，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马峰没有直接切开气管，而是让戴云阳帮忙了。当下点头：“靠你了！” 护士王冰冰做颈前区消毒。马峰对伤者的环甲膜处皮肤、皮下、环甲膜、气管等逐层表面麻醉。 戴云阳用中心静脉置管穿刺针向头侧倾斜使其与皮肤成斜角，延环甲膜表麻处进针，确认穿刺针进入气管后将J 形导丝放入气管，用喉镜在伤者口腔找到J形导丝，然后用插管钳 J 形导丝拖出口腔。 马峰赶紧帮忙握住导丝。戴云阳将吸痰管通过 J 形导丝滑进气管，这时，听到患者的气流声从吸痰管里流出。马上接上呼末二氧化碳监测仪。 当仪器显示呼末二氧化碳波形和数值后，便可断定吸痰管已经准确无误地放入气管内。他叫马峰松开导丝并握紧中心静脉置管穿刺针，戴云阳左手握紧气管导管，右手将吸痰管和导丝一起从气管导管内全部拖出。 接着，他常规检查了气管导管，确认已经正确插入气管内。插管完成。 马峰赞叹不已，说道：“厉害！” 这时，就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而近。 护士肖娟跑了进来，对戴云阳说道：“急救车送来一个转院病人，自发性气胸。在病人强烈要求下，下级医院转到我们医院来了。” 自发性气胸属于急诊内科的处置范围，戴云阳立即快步出来，后面跟着赵光、王冰冰。 病人躺在转运床上，已经下了急救车，被推进了急诊室。 送病人来的医院医生给戴云阳进行交接：“病人名叫罗攀，男性，三十五岁，昨天晚上突然激烈干咳，然后感觉胸痛、胸闷，呼吸困难，来我们医院看急诊。检查发现气管向健侧移位，患侧胸部饱满，呼吸运动减弱，叩诊呈过度回响，语颤，呼吸音减低。问诊得知病人之前患有支气管哮喘。因此我们判断是支气管扩张导致自发性张力性气胸，已经拍了X线检查。病人强烈要求转上级医院处置，所以给你们送来了。” ------------ 第14章 自发性气胸 戴云阳听到说病人干咳，下意识仔细检查了下病人罗攀，发现病人果然胸部圆鼓鼓的整个膨胀了起来，这种张力性气胸会导致肺脏萎缩和纵膈受压、位移，导致呼吸、循环功能衰竭而死，必须马上处置。 戴云阳谢过了医生，拿起X线片观看，赵光跟在后面也伸着脑袋瞧。 戴云阳吩咐王冰冰：“拿胸穿包，准备胸腔排气。” 在王冰冰做准备的时候。戴云阳指着片子给实习生赵光解说：“X光是判断气胸的最可靠办法，但是判断是否气胸时要注意跟肺大泡鉴别……” 戴云阳解说完毕两者的区别后，放下胸片，仔细观察病人，发现病人呼吸困难，嘴唇紫绀，对病人说：“你应该是昨晚的剧烈咳嗽导致肺部损伤，引起自发性气胸，现在胸腔里弥漫大量气体，限制你的呼吸，需要紧急排气处置，把胸腔的气放出来，等一会你得配合我们。” “好的，医生。” 赵光帮着病人脱掉了上衣，呈半卧位。 王冰冰已经拿来了胸穿包，打开之后清点手术器械。戴云阳确定穿刺点为右锁骨中线与第二肋间的交点为穿刺点，指挥王冰冰用碘伏棉签对穿刺部位进行消毒三遍。 这期间，戴云阳开始刷手，取出无菌手套戴好。王冰冰给病人铺上无菌洞巾。 戴云阳准备局部麻醉，他抽取2%利多卡因5毫升，左手示指与中指固定穿刺部位皮肤，右手持注射器，在穿刺点处垂直进针，自皮肤至胸膜壁层进行局部浸润麻醉。 然后继续进针，针栓被气体顶起，戴云阳移去针筒放气。 王冰冰用血管钳贴胸壁固定穿刺针，用碘伏棉球缠绕穿刺针，再用宽胶布将血管钳固定于胸壁上。又拿来橡皮指套，在其顶端剪开一个小裂口。将橡皮指套近端用缝线缚于穿刺针尾端，做成活瓣排气针。 戴云阳微笑对病人罗攀说道：“完成了，很顺利，不过后续需要住院治疗。不知道住院部那边床位怎么样，我让护士联系一下。” 罗攀感激地点头答应。戴云阳对王冰冰说道：“你跟心胸科联系看看床位。” 王冰冰忙去打电话。 罗攀的妻子一直在走廊上等着的，这时才能进来陪着，听这话忙问道：“要是没床位怎么办啊？医生，我听说这种病很严重的。” 戴云阳说：“有可能没床位，最近我们医院床位很紧张啊。” 罗攀也费力地说道：“医生，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我可是冲着你们主城医院转院过来的，我就信你们医院，我家就在你们医院旁边的华南海鲜市场。我在那有一家卖鱼的商铺，叫罗记鱼铺，以后你来买鱼，我给你批发价！” 戴云阳笑着说不用，脑袋里突然冒出海鲜城杂货铺庞大爷的那张CT片，心中那种隐隐的不安又浮现了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隔壁的急诊室传来吵闹声。 他赶紧跑了过去，赵光跟在身后。 到了隔壁，一眼看见熊胜男护士长摔在了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而实习医生于莎莎被一个成年男病人抓住了头发狠劲地扯着，这男病人还用拳头狠劲地往头上打。一边打，还一边咳嗽，同时哇哇的呕吐，呕吐喷在于莎莎的身上。而且，病人头部在流血。 于莎莎惊恐的尖叫着，用手阻挡，可是那病人力气很大，于莎莎根本抵挡不住。 戴云阳赶紧叫道：“住手！为什么要打人？” 实习生赵光比他动作快多了，直接冲过去，从后面狠狠一脚踢在那病人的腿弯上。病人直接跪倒摔在地上，连带着于莎莎也一起被拖倒了，扯下了于莎莎一小撮头发。 赵光见病人还在抓着于莎莎殴打，索性一个锁喉，从后面用胳膊肘勒住了病人，病人喘不过气，只好放手。 于莎莎这才得以脱身，往后躲。熊胜男已经爬了起来，慌乱地叫嚷道：“疯子，简直是个疯子！” “他不是疯子，他是癫痫发病了，是我老公的弟弟马老四。” 一个中年妇人冲了进来说，她的丈夫就是先前戴云阳用逆向插管的颈椎骨折病人。 马三媳妇冲上去抓扯赵光，让他松手。 赵光看到这发疯一般的病人已经放开了于莎莎，这才松开锁喉，推开病人，站了起来。 保安这时赶到了，联合把那癫痫男子制服了，拉到外面去了。 戴云阳发现赵光口罩都歪了，说道：“赶紧把口罩戴好！” 熊胜男听妇人说着发疯的病人是癫痫，这了释然，说道：“难怪如此，刚才我们在给他清洗头部的伤口缝合，他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把我猛的推开，抓着于莎莎的头发就使劲的捶她，跟疯了一样。” 于莎莎却捂着脑袋生气的指着赵光说道：“你怎么搞的？没见他抓着我头发吗？你把他弄到，害得我头发都被扯掉了，痛死我了，我看你也是个疯子！” 赵光简直气不打一出来，说道：“我好心救你，你还怪我?” “你那叫救啊，你叫落井下石。看着我倒霉，故意装着要救我，连带着害我，对吧？你就见不得我好。” 戴云阳很无奈，这两个实习生来几这儿时间也不短了，老是发生争执。当然，在戴云阳看来，多数时候都是于莎莎无事生非，找赵光的麻烦。这次也是这样，赵光明明好意，去救她，结果在她嘴里说出来就成了落井下石了。 刚才赵光拖着癫痫病人摔倒，本来就呕吐了一身。 戴云阳对赵光说道：“你赶紧去清洗一下，换身衣服。于莎莎你也去吧。” 于莎莎身上也沾上了刚才那病人吐的东西，真恶心。不过刚才她的头发被抓掉了，她注意力全在那上面了，没注意身上。经过戴云阳这么一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改装过的紧身白大褂也沾上了污秽，恶心的直反胃，赶紧脱了下来，用手提着快步跑出去了。 李艳玲和吴浩也都赶来了，问了情况之后，吴浩说道：“癫痫病人一般不会呕吐的，难道刚才的外伤造成了脑震荡吗？最好去做个头部ＣＴ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头部出血?” ------------ 第15章 没那么严重 李艳玲却淡淡说道：“癫痫病人也有呕吐的。本来就有癫痫，做头部ＣＴ不合适。” 吴浩说道：“没那么严重，万一头部真的有内出血，那就是危及到生命安全的，还是先去查一下。” “这种有暴力倾向的癫痫病人应该强制住院治疗。到时候神经科他们会检查的，我们别去管这份闲事。” 正说着，旁边床位马老四的父亲马老汉忽然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我喘不过气来，好难受……” 吴浩赶紧过去检查，发现他脸色很不好，呼吸急促，嘴唇发紫。便吩咐说道：“给他上氧气。” 戴云阳发现马老汉面色潮红，便问道：“老人家，你在发烧吗？” 马老汉吸上氧之后，感觉好一些，摸了摸额头，说：“是有一点烫，——我都说了，我好不容易来武汉跟你们过个年，就呆在家里，不要出去旅游，非不听我的，非要出去。这下好了，都全都游到医院来了。” 旁边床上躺着的一个妇人是马老汉的大儿媳妇，大腿上一道伤口。护士正在给她清洗，听到这话，很是不满的说道：“老爷子，这话就不对了，当时你可没说不去啊！怎么现在反倒好像我会害了你似的，这可不地道。” 马三媳妇赶紧说：“爸，大嫂，你们别说了。老三还躺在那边脖子断了，插着管子呢。老四癫痫又发病了，该怎么办得赶紧想办法啊。” “有什么想的，大家都受伤了，都住院呗。” “野味店怎么办？谁管啊？” 马老汉费力地嚷嚷着：“反正别指望我，我说过了，不要糟蹋野生动物，鸡鸭鱼牛羊猪，那么多家畜还不够你们卖的？干嘛去卖野味啊？我一开始就反对你们开野味店，我说了我不会管，以前不管，现在也不会管！” 大儿媳妇说：“老爷子，我们也从来没指望你替我们照看生意，别说你反对，你就算赞成，你这一把年纪，我们也不会让你去市场帮着看店的不是？关门就关门呗，没关系。” “说得轻巧，”马三媳妇不干了，“店铺不开门，喝西北风啊？” “那能怎么样？海鲜城都关闭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开。再说了，爸现在呼吸困难，气都喘不上来，老三脖子断了，老四癫痫，就算海鲜城开放了，谁去管野味店……？” 听着他们一家人争执，戴云阳心头的那种不安又一次冒了出来，便对马老汉说道：“既然您老呼吸困难，得做个CT。” “已经做了，等会去拿结果。” “我替你们去拿吧。”戴云阳很像早点证实心头的不安。 马老汉一家赶紧感谢。 戴云阳快步来到影像科，取了马老汉的CT胸片，回到办公室，插在看片灯上，显示双肺多发片状磨玻璃密度影及混合磨玻璃密度影。病灶内见充气支气管影，支气管管壁增厚，部分病灶内及周围见多发空泡或者空腔。 重症肺炎！难怪呼吸困难。 戴云阳来到留观室，告诉马老汉他的病必须住院治疗。马老汉当即同意了，其他人当然没有二话。 戴云阳想起元旦前院里下发的卫健委的紧急通知，便打开电脑，将那份通知调了出来，通知要求华南海鲜市场陆续出现不明原因肺炎病人，要求将各医院收治过的具有类似特点的不明肺炎病人上报。 戴云阳的目光落在了华南海鲜市场几个字上，自己这几个病人，ICU收治的杂货店庞大爷和服毒自杀的姑娘蔡丽雅，还有现在留观的马老汉一家人，都是这个海鲜市场的商户或者同居男友是这里的商户，而他们都是肺炎病患，会不会与通报的不明肺炎呢？ 他马上想到了妻子艾芬飞，她是银滩医院感染科的，目前通报的确诊病例其中有几例就住在他们医院。 戴云阳决定打个电话问问妻子。 电话接通，戴云阳说道：“你们收治的不明肺炎病人，确定病原体了吗?” “没有啊，已经送检了，估计很快会有结果。——怎么了，干嘛问这个问题?” “我这有几个病人，也是肺炎症状，CT影像有些奇怪，尤其是一个服毒自杀的女的，病原体筛查，派出了所有已知病原体，也排除了细菌性肺炎的可能，我担心是通报要求上报的不明肺炎，但是拿不准，要不我发给你，你帮我看一下？” “行啊，你发给我吧。” 戴云阳马上把几个病人的CT影像资料和蔡丽雅的病原体检测报告都发给了艾芬飞。 过了一会，艾芬飞电话打过来了：“我看过了，几个病人从影像学上跟我们的确诊病例很像，尤其是那个蔡丽雅，她的病原体筛查排除所有已知病毒，又不是细菌性肺炎，很可能是我们现在正常排查的不明肺炎，你先把这个病例按规定上报吧。” 戴云阳点头，又问道：“这个不明肺炎有传染性吗？厉害不？要不要隔离治疗？” “目前病原体还没报查清楚，到底有没被传染性以及传染性怎么样都还不知道，网上有传闻说是SARS，这个目前已经排除了，确定是一种冠状病毒，但具体是哪一种不清楚，但肯定不是SARS。” “哦，那还好一点。” “未必，兴许比SARS更猛也说不一定哦，没弄清楚之前，谁也不知道。” “那倒是。” “对了，下班之后我要去参加我高中闺蜜珊珊的婚礼，还要闹洞房什么的，可能会晚一点回家。跟你说一声。” “知道了，别玩得太疯了，网络上那些闹洞房的奇葩事情，你们可别也照着学。” “我们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哪会那样庸俗？——还有，回家别忘了浇花，不过那盆绿萝千万别浇水多了，上次都烂根了。” “你要不放心，还是你会来再浇花吧。” “嘱咐你几句就想撂挑子？哼！皮子痒了吧？” 老婆撒泼时会又抓又拧，受不了的，戴云阳只好投降：“好好，我浇花！” “那还差不多，挂了！” ------------ 第16章 疑是病例 挂了电话之后，戴云阳想了片刻，决定把不明肺炎的疑是病案向主任吴浩汇报。 戴云阳来到主任办公室，把自己的发现和妻子艾芬飞的电话答复说了一遍，提出自己经受治疗的三个病人庞大爷、蔡丽雅和马老汉，都符合通知要求上报的疑是病例。 吴浩表情变得凝重，再次确认：“你是说，这三个病人是卫健委通知里提到的不明肺炎？” 戴云阳说道：“我也不敢肯定，不过，病人是海鲜城商户，或者有直接接触史，有明显肺炎症状，白细胞总数降低，淋巴细胞减少，经过抗菌药物治疗没有明显改善，病人病情进行性加重。其中，重症病人马老汉的肺炎影像已经发展成双肺多发磨玻璃影。这些条件都符合。我老婆也觉得像，尤其是蔡丽雅，她做了病原体筛查，已经排除已知病原体。” 吴浩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把这三个病例按照规定上报，同时，按照要求对病人先隔离。” 戴云阳答应了，按照要求做了上报。 ……………… 次日一早，戴云阳来到了主城医院急诊科。 刚到门口，就看到大厅里到处都是病人，神情颇为焦急，有些纳闷。 眼见王冰冰正在导医台忙碌，他便走了过去，说道：“今天怎么那么多病人？” 王冰冰刚才一直在忙着登记，没留神他靠近，还以为是病人。听到声音才抬头，欣喜的说道：“戴医生来了？” 她赶紧取了一个医用口罩递给戴云阳，等他戴上之后才接着说：“就是好奇怪，今天病人特别多，而且好多病人都是发热病人，咳嗽发烧。” 正在这时，一个病人来到导医台问：“护士，我发烧咳嗽，需要在你这先量体温是吧？” “是的，发热病人都要填表量体温。你先填表吧。”说吧，将一张表格递给他。 戴云阳顺嘴问那病人一句：“怎么不去发热门诊呢？” “那边人太多了，懒得等。我以为急诊这边人少，结果都差不多，唉，今天上午上班迟到是肯定的了。咳咳咳……” 听到病人咳嗽很厉害，戴云阳赶紧朝王冰冰挥挥手，转身来到了急诊内科。 实习生赵光已经等在那儿了，也说道：“老师，今天人好多啊！” 戴云阳点点头，这时手机震动，拿出来一看，是主任吴浩群发的消息：“今天急诊门诊发热病人很多，暂时取消轮休，全员上岗接诊。其他部门能走得开的，都到急诊门诊帮忙接诊病人。” 这种情况很少见，除非是发生群体性中毒或者伤害事件，一下子来了好多病人，这才会群发消息要求轮休或者走得开的医护都来帮忙。 戴云阳的急诊内科这边还好一些，急诊外科和抢救室那边经常是哭天喊地的。 急诊内科也并不平静，一个中年妇人在丈夫搀扶下来看急诊，正坐在戴云阳身边还没说话，一口鲜血就呕了出来，桌上、地上都是，幸亏戴云阳和对面的实习生赵光都戴着口罩，就这样脸上还溅上了血点。 “送急救室！” 戴云阳顾不得擦拭血迹，站起来帮着她丈夫搀扶病妇前往急救室，门外候诊的赶紧都让开。一个个惊恐地瞧着一路淌着血。 赵光飞奔进了急救室通知准备，一个呕血病人急救。 护士长熊胜男赶紧指挥护士做准备。同时护士肖娟、王冰冰赶过来帮忙搀扶病妇进了急救室，躺在病床上，马上上心电血压检测，吸氧，查全血生化，联系血库备血，建立外周深静脉液路，补液扩容。 与此同时，戴云阳开始询问病史，得知病人是在家里饭后不久发生呕血的，差不多有一饭碗那么多，胸闷、气短，不愿意平躺，在社区医院拍片没有发现异常，接着烦躁意志有些模糊，家人赶紧打出租车送来急诊。 询问病人和家属，得知病妇以往没有肺结核等呼吸系统疾病，也没办先天性心脏病等心血管疾病。头一天在牙科拔了两颗牙，吃了阿莫西林消炎。 查体血压下降严重，体温略有升高，脉搏和呼吸加快，戴云阳问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家属帮忙回答，病妇很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几次要扯掉手上的输液管，护士长熊胜男亲自动手，用布带将病妇手脚固定在了病床栏上。 戴云阳见她嘴唇轻度紫绀，给她听诊，发现呼吸音低，双下肺有湿罗音。 危重病人吴浩第一时间要赶到，问了戴云阳病人基本情况后，沉吟道：“病患血氧饱和度只有90%，不喜欢平卧，双下肺有湿性啰音，有可能是急性左心衰竭，马上做床头心脏彩超检查！” 戴云阳答应，立即让护士推过来床边彩超机，给病患做了彩超，但是，心脏结构正常，没有返流，也没有肺动脉高压征象，不支持吴浩先前的判断。 吴浩摇摇头：“其实做之前我就没把握，因为病人既然是咳血量已经大到休克状态，而且色鲜红，不是粉红色泡沫样痰，不太符合急性左心衰竭的征象。” 戴云阳点头：“没做之前，谁也拿不住的。” 吴浩想了想，又说道：“会不会是肺栓塞？” 戴云阳点头：“有可能，但是，病人这之前在社区医院做过胸片，没发现肺栓塞。” “未必可靠，再做一次稳妥一些。” 床头胸片很快出了结果，双肺弥漫性渗出。 吴浩脸色更是凝重，问道：“血气分析和D-D二聚体检查做了吗？” 这两项都可以用于排查肺栓塞，戴云阳这之前已经安排做了检查。点头道：“做了，结果还没出来。” “好，先等结果，同时补液扩容、输全血、血浆和悬浮红细胞，抗休克治疗，等结果出来再说。” 戴云阳犹豫片刻，说道：“其实我觉得很可能不是肺栓塞。” “哦？说说看。” “病人突发大量咳血，影响循环稳定，但查体没有发现急性肺动脉高压体征。——当然，我只是一种感觉。” “有感觉就很好，急诊医生要的就是这个敏感。丝毫的疏忽都是致命的。” “嗯，所以我还有一种想法，病人是吃饭之后呕血，会不会中毒呢？但是病人的家人也一直吃饭了，刚才我问了，他们家人都没有事情。而且，病人是咳血，跟常见的鼠药引发的多部位出血倾向不太符合。” “这个可说不准，未必是***。检查一下总是好的，急诊医生思路必须要广泛，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立即送血行毒物检测，凝血常规，看看是不是中毒。” ------------ 第17章 一定要很广 的确，来看急诊的病人很多病情很急很重，还来不及做各种检查，因此急诊医师必须通过问诊和简单的查体，快速对病情做出初步判断，然后采取相应措施。在没有详细医学检查情况下快速做出准确的判断，对急诊医生是一个相当的考验，必须有丰富博学的全科知识，不一定很深，但一定要很广。 就在这时，病人嘴角又涌出大量鲜血，染红了衣服和床单。护士王冰冰赶紧拿过纸巾帮她擦拭，同时焦急地望向吴浩和戴云阳。 吴浩立即说道：“病人病程凶险，送ICU，立即气管插管，防止呕血误吸窒息。” ICU不是治病的地方，但是可以保命，只有先保住命，才能谈得上治病。 病人转入ICU，重症监护这一块戴云阳虽然不用管，但首诊负责制要求他继续负责查清楚这个呕血女子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呕血，并根据查清的病因进行治疗。 戴云阳跟护士一起将病人送二楼的ICU，亲自给病人做了气管插管，然后给医生做了交接。 他从ICU出来，便看见蔡丽雅的父亲一边咳嗽一边可怜巴巴望着自己，想上来问什么又不敢的样子，于是走过去说：“你女儿病情目前稳定，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回普通病房了，你不用太担心。” 蔡父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医生。” “对了，我听你的咳嗽加重了，你最好去门诊挂个号，看看呼吸科做个CT检查啥的。反正现在不是探视时间，你也不能进去看女儿，等在这也没啥事情，最好检查一下身体。” “好的医生。” 戴云阳正要下楼，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你最近去过海南海鲜市场吗？” “以前经常去买菜。自从半年前我女儿跟那男人好上之后，我就没去过了，因为那差点害死我女儿的狗东西就在那海鲜市场摆摊，我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我女儿不听话，气得我连那里都不想去，生怕碰到他们。所以已经好几个月我没去过那里了。——怎么了？医生” “没事，随便问问。” 戴云阳下楼，楼上ICU比较安静，楼下则闹纷纷，另外一个杂乱的世界。迎面看见护士肖娟正在跟一个怀抱着襁褓的少妇说着什么，满脸焦急的样子，便走上去问：“怎么了？” 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音很尖，一双小手还不停挥舞着，小脑袋不停晃来晃去，眼睛却紧紧闭着。 肖娟说道：“她带孩子来看儿科，小孩有些发烧，拉肚子，但是等了好久，孩子饿了，她想找个地方给孩子喂奶，可哪里都是人。” 刚说到这，就见吴浩走了过来说：“去我的办公室喂吧，把门关上就好。没问题的。我正想去外科那边看看，那边好像忙不过来了。——孩子真可爱。”说着，伸出手在孩子小脸蛋上轻轻摸了一下，又扭头对肖娟说道，“你留心着她的号，快到了就去叫她。” 肖娟答应，少妇连声感谢，跟着肖娟进了主任办公室。 忽然，从急诊门诊那边传来吵闹： “你凶什么？你插队加塞还有道理了吗？” 不少人围了过去。吴浩和戴云阳赶紧过去看。只见两个男人跟斗鸡一样盯着，撸胳膊挽袖子，时不时还推攘一下，随时准备干架的样子。 简单问了之后便知道，有个男的一直在诊室门口张望，另一个男人认为他准备插队加塞，于是两人发生了争吵。 吴浩立即进行劝解，这两个男人知道劝架的是急诊中心主任时，也就熄火了，毕竟要给主任几分面子。 这种事急诊中心经常发生，吴浩处理起来轻车熟路，除非局面无法控制，否则是不会叫保安的，因为经验告诉他，但凡叫了保安甚至报警，那意味着撕破脸了，效果都很不好，所以能和气化解是最好的。 这一次也是这样化解了这场即将爆发的打斗。 这边刚刚按下去，急诊外科那边又闹了起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穿着廉价的一身西装，络腮胡更新的凶悍，他一只手揪着胖乎乎的医生朱山，几乎要将他举起来了，嘴里骂着：“你给我说清楚，这是你们医院的错还是我的错？说不清楚老子捶死你！” 吴浩赶紧跑过去，笑呵呵插在两人中间说道：“我是急诊中心主任，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咱们好好说，别动手，都没问题的。” 壮汉放开了朱山，上下打量了一下吴浩：“你是主任？好，拿我跟你说，这个猪一样的医生，他竟然说这件事不是你们的错，我擦，我在你们医院打预防针打成这个样子，居然说不是你们的错，你们讲不讲道理？不讲道理咱们就比拳头谁硬，这个我喜欢！” 说着，在吴浩面前晃了晃棒槌一般大小的拳头。 吴浩赶紧赔笑将他拳头挡开，扭头问涨红着脸的朱山：“到底怎么回事？” 朱山说道：“一周前，他脚上被生锈的钉子扎了一下，来我们医院门诊打了一针破伤风疫苗，右上臂注射，结果上臂局部红肿疼痛，来我们医院门诊做了理疗，吃了消炎药，都没有效果了，三角肌出现张力性水泡，压痛明显，右肩部活动受限，三天前到我们急诊中心来看急诊，我让他做了血检，发现血白细胞明显增高，局部穿刺为血性混浊液，细胞学检查为G+球菌，是败血症，同时有感染性休克的迹象。” “我就给他在压痛点最强的地方行切开引流术，引出稀薄的血性浑浊脓性液，做了脓液培养，有溶血性链球菌生长，确诊为溶血性链球菌性败血症，做了针对性给药治疗。结果今天他又来了，一进来就揪着我衣领说我怎么给他做的手术，痛得更厉害。我就说他是打预防针感染引起了败血症，打预防针又不是我们打的，他就揪我脖子要教训我。” 吴浩明白了，对朱山说道：“你这话不对，不管病人是在哪里感染的，现在到我们急诊中心来就是我们的病人，我们必须进我们所能替病人减轻痛苦，前面的切开引流看样子没起发挥作用，应该找原因，更改治疗方法，力争解决问题，而不是跟病人争辩。” 朱山低着头不说话了，看样子有些不服气，但又不敢顶撞。 ------------ 第18章 没问题的 病人见主任向着他说话，这才稍稍消了气，说道：“我就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这手怎么越治越痛，他就说不管他的事情，太气人了，——你说是防疫针出了问题，我还说是你切开我的胳膊没处理好出了问题呢！” 吴浩摆手说道：“没问题的，这样吧，我替你检查一下，咱们还是那句话，先解决病痛，不做无谓的争执。好不好？” 壮汉点头，这才跟着吴浩他们进了治疗室。围观的人见没热闹看，也就各自散了。 病人在治疗室坐下，吴浩检查他的手臂，按压询问之后发现疼痛向前臂及手部蔓延，并烦躁、焦虑、神情紧张、面色和皮肤苍白，口唇发绀等感染性休克的征兆。瞧了朱山一眼，说道：“你这里需要切开扩大切口进行探查，再做一次引流。” 虽然吴浩这一次没有直接批评朱山，但话语间已经说得很清楚，朱山这之前的切开引流手术不彻底。朱山不由得涨红了脸。 朱山想弥补回自己的过错，对病人努力办了一个笑脸：“对不起，刚才我说话不中听，请你原谅。不过，你的这个病真的很严重，不仅要重新切开引流，还要输液抗感染，所以最好住院治疗。 病人一听要住院，也不管对方道歉，立即瞪圆了眼珠子嚷嚷了起来：“住个屁的院啊，打一针预防针搞成这个样子，怎么回事嘛？还要住院，住院不要钱啊？再说了，我们打工的，缺工一天就扣一天的工钱，这损失谁来负责啊？” 吴浩赶紧说：“不住院没问题的，就在我们急诊中心留观室输液就好，每天来输液、开药，然后就可以去上工了，不过你的右手最好先不要用力。” 壮汉还是很给主任面子的，点头道：“门诊治疗还差不多。行吧，赶紧治疗，别啰嗦了。” 吴浩正要亲自动手重新切开引流，这时他电话响了，是医务科打来电话，通知他参加临时召开的部门负责人会议。 吴浩歉意地对壮汉说道：“不好意思，我有一个紧急的会议，还是让朱医生给你重新做手术吧？” “不行！我不要他做，他上次手术做个什么样子，还让他做，我这条胳膊还要不要？换一个医生！” “没问题！”吴浩立即回答，指了指旁边的戴云阳，“让戴医生给你重新做切开引流吧？” 壮汉扭头看了看戴云阳，戴云阳冲着他办了一个笑脸。于是壮汉就点头答应了。 戴云阳虽然划归急诊内科，但专职的急诊医生基本上都是全科医生，什么都要会都要懂一些，这种切开引流术戴云阳当然不在话下。 吴浩急匆匆去开会去了。 戴云阳刷手戴无菌手套，先查看了壮汉手臂感染的地方，用手术刀再次扩大切口探查，同时切开探查前臂相应处，见肌肉膨出切口，暗红色，出血少，弹性差。于是分别切开上肢两处深浅筋膜，切除失去的肌肉及筋膜组织，彻底引流。 处理好之后，戴云阳让他急诊留观，输血，应用有效的抗生素及激素。 壮汉倒也没有再跟戴云阳他们发生争执，老老实实输液去了。 朱山跟戴云阳出了留观室，朱山感激地对戴云阳说：“我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引流不彻底，什么鬼！——谢谢你，替我解决了这麻烦。” 戴云阳苦笑：“未必解决了麻烦，他这病是感染性筋膜综合征，局部和全身感染，会导致肌肉水肿、缺血和坏死，早期没处理好，错过了手术最佳时机，现在补救有点晚了，我担心他的右上肢会留下瘢痕挛缩，影像手臂功能啊，那时候，只怕他又要大闹一场了。” 朱山脸都白了：“这可怎么办？” “先治疗吧，看看再说。” 戴云阳继续回诊室接诊病人。 正忙碌，ICU病房护士打电话给他，说那个咳血的女病人的相关检测结果出来了。 戴云阳等不及，问道：“结果是什么？” “毒物检测没有发现鼠药成分。血气分析、D-D二聚体不提示肺栓塞或者血液病的存在。” 虽然这些都在戴云阳的判断之中，但他还是愣了一下，因为这就代表病人咳血的原因还没有查到。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咳血呢？ 戴云阳决定去看看。 他上楼来到重症监护室，从护士那取了检验报告仔细看了一遍，跟护士说的一样。 他思索着到底什么病。会不会是结缔组织系统疾病之类的慢性病急性发作呢？ 戴云阳很快就否定了这种可能，因为病人没有发热、皮疹、关节和肌肉疼痛及咳嗽咯痰的症状。 会不会是什么急性传染病？比如出血热？ 他脑袋中冒出来可怕的埃博拉病毒，这种病主要特点就是出血，包括呕血。不过病人除了呕血，并没有其他地方出血，而埃博拉的出血，是七窍流血，所有孔洞都可能会有血液流出。再者说，埃博拉主要爆发在非洲，经过问诊得知，病人并在没有出国旅游史，也没有发热、皮疹、三红三痛等症状可以支持其他急性传染病。 戴云阳想起先前的听诊，病人双肺有湿性啰音，胸片显示弥漫性渗出，加之咯出的血痰虽然是鲜红色，但较小动脉破裂出血色泽仍淡，因此不支持气管或者支气管疾病的出血。而应该是肺部的广泛性渗血。 广泛性渗血？ 戴云阳脑海中灵光一闪，对啊，问诊得知，病人这之前曾进行拔牙，为了消炎从服用过阿莫西林。——会不会是严重的过敏导致的呢？ 阿莫西林引起的过敏反应包括出血，虽然相关报道的病例非常少。 戴云阳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当即决定按照阿莫西林过敏导致休克来用药治疗。 戴云阳马上找到病人的家属，询问病人是否有青霉素过敏？病人家属说病人两年前曾有又一次皮试过敏，那之后医生说不要打青霉素了，就再没打过。 这一下更确定了戴云阳的判断，他当即下了一连串医嘱，加快补液，开通中心静脉，给予人工胶体液。同时，气管插管注意及时吸痰，另外，给予706代血浆、复方氯化钠等相应治疗。同时，注意病人的保暖、镇静和吸氧。 ------------ 第19章 追着喷 下完医嘱，静等着看救治的结果了，这一次，戴云阳有了信心。他决定等出现好的效果再跟主任吴浩说。 他下楼来到一楼大厅，正好看见护士王冰冰涨红着脸从候诊大厅那边过来，眼中好像还有泪水，忙问道：“怎么了？” 王冰冰眨了眨泪眼说：“那边候诊大厅有几个病人一个劲咳嗽打喷嚏，也不用手或者纸巾遮挡，刚才都喷到我身上了，我就说你咳嗽打喷嚏，能不能挡一下，不然容易飞沫传染。结果其中一个胖胖的女人竟然故意朝着我又使劲的咳嗽，还追着我喷，说我看不起她们病人，简直蛮不讲理。” 戴云阳抬头望去，候诊大厅那边果然咳嗽、打喷嚏声此起彼伏，不由得皱了皱眉：“现在是流感高发期，流感可不能轻视，美国流感一年死亡两万人呢，可不是闹着玩的，最好采取一下防范，让所有医护都戴口罩手套，避免飞沫传染和接触传染。” 王冰冰听戴云阳这么说，显然是支持自己的想法，顿时高兴起来，点头说道：“对啊，早就应该这样，这几天病人越来越多，很多都是发热病人，按理说应该去发热门诊的，可好多人都跑咱们这边来了。” “你提醒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去找主任说这件事情。” 戴云阳找吴浩说这件事，发现吴浩开会还没回来，又决定去找副主任李艳玲和马峰。 可是李艳玲在跟危重病人的家属做病情告知谈话，没空，而马峰则忙着外科那边救治病人，也没空听他说话。 正在戴云阳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时，护士长熊胜男正好从急救室忙完一个病人出来，看见他站在那里，说道：“干嘛呢？戴医生，没事情做吗？正好，里面乱成一锅粥了，赶紧进去帮忙，需要人手的地方多着呢。” “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正好遇到你，你又是管这个的，要不你看看怎么办？” 熊胜男好奇地望着他：“啥事啊？这么紧张。” 戴云阳指了指候诊大厅那边：“来看急诊的发热病人特别多，很多病人不自觉，咳嗽、打喷嚏根本没有任何防范，难以从病人角度做防范，但我们医护人员应该做好自我防范，所以我想找领导商量一下，给所有医护人员都发N95口罩和橡胶手套。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熊胜男点点头，却又为难地说道：“我觉得你的想法有道理，但说实话，我们急诊中心库存的N95口罩和手套并不多，所有医护人员都用上的话，不够两天的量。这种东西需要的不多，就算现在采购，生产厂家少，备货时间肯定长，一时半会接不上趟的。” “那现有的先发给大家吧，你觉得呢？” “也可以，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发完了就没有了哦。” “人手一套，节约着用。只是一个预防，说不定我的预感是错的。” 熊胜男答应了，作为副主任护师，她有权决定防护用品的使用，她也着实担心医护被传染的可能，决定先把东西发给大家用着。 东西很快下发了，很多人都很惊讶，不知道为啥要发N95口罩和橡胶手套，问熊胜男，得到的答案只有一句：“发给你就穿，问那么多干嘛？” 当然遇到平时关系好的问咋回事，她才会把担心的事情说了。可惜，还是有大部分人不戴。 李艳玲和马峰也拿到了分发的东西，听熊胜男说了缘由之后，李艳玲到时觉得应该戴，而马峰则不以为然，都没有拆封就扔回给了熊胜男，说他不用。 中午，吴浩回来了，听说了这件事，也拿到了熊胜男给的N95口罩和手套，他什么都没说。 戴云阳一直很关注整个发放，听熊胜男说了大部分人都没有要，而且只有少数医护戴了，戴云阳很无奈，摇头道：“爱戴不戴，我不管了。” 熊胜男笑道：“本来嘛，既然是未雨绸缪，有些人认为不会下雨，当然就不拿伞，嫌累赘，你自己愿意拿伞，但不能要求人家都拿伞嘛。” “说的也是。” 戴云阳戴好了N95口罩，带上橡胶手套，坐在急诊内科诊室继续给人看病。 来急诊门诊看病的病人们虽然都很惊诧，但也没多说什么，看完病拿着处方出去了，可傍晚他去查房时出问题了。 留观室第一间病房是个大房间，里面八张床，病人加上家属有十多个，他一进病房，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颇有些惊恐地戴着外形有些夸张的N95口罩的戴云阳。 打预防针感染的壮汉正在输液，快输液完了，见到戴云阳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和橡胶手套进来，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指着戴云阳说道：“出了什么事了？” “别怕，我是医生，我来查房。” “你们医院是不是有传染病啊？鼠疫、霍乱还是非典？只有发生烈性传染病医生护士才会穿成你这样子，——我的妈啊，赶紧逃啊！” 说着，他一把扯掉了手上的输液管，用另一只手按着，趿拉着一只鞋子，另一只没找到也顾不上，当真是抱头鼠窜出了留观室。 戴云阳赶紧叫道：“喂！你的手臂还要继续引流消炎，你不能走啊！” 那壮汉已经钻入了外面大厅的人群中，嘴里还嚷嚷着：“大家快跑啊！” 这几句话象丢进油锅里的一滴水，顿时炸锅了。 大厅里候诊的人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张皇地望着壮汉跑出去，可留观室里的这些病人和家属却听到他的叫喊，这年代可能很多人对鼠疫、霍乱的了解都只是电影电视小说上看来的恐怖，但是非典，很多人都经历过那场恐怖疫情，当真谈虎色变，一时间，这间留观室的大部分人都跑出门了，除了几个躺在床上动不了的病人之外。 冲出来的病患一嚷嚷，外面这些人原先不明就里，可听到鼠疫、霍乱、非典，也跟着慌乱起来，不管别的，先跑了再说，一时间乱成一团，拥挤着往外冲。 好在急救中心大门很宽敞，只片刻功夫，大厅几乎所有人都跑空了，还留下地上几只被挤掉的鞋子，男女都有。 刚才在留观室里给病人换输液瓶的护士王冰冰追出来让大家不要乱，可没人听她的，都跑光了。 吴浩从屋里出来，高声问：“怎么回事？” ------------ 第20章 烈性传染病 戴云阳戴着怪异的N95口罩和橡胶手套从屋里出来，吴浩一看，就明白了几分，又听到王冰冰说，戴云阳是戴口罩和手套进留观室，病人以为有烈性传染病这才逃走，不由眉头皱了起来。 他快步来到大门口，对散在院子里惊恐张望的病人和家属挥手，高声说道：“大家不要怕，刚才医生戴口罩手套只是演练，没有什么鼠疫、霍乱或者非典之类的烈性传染病，如果有，整个医院都会被封锁的，我们也必然会穿上防护服的，大家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什么都没有穿吗？大家都回来吧，没问题的！” 这些病患和家属大多数人都只是惊恐之下，跟着别人跑出来，其实并不太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现在看见急诊中心主任连口罩都没戴，又说那只是演练，当机也就相信了，这才放心，纷纷慢悠悠回到了急诊中心，毕竟是来看病的，总不能没看病就走。 眼看大家都回来了，吴浩这才舒了一口气，对戴云阳说道：“你给我进来。” 戴云阳进了主任办公室。 吴浩身为科室主任，有单独的一间办公室，里面很凌乱，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屏幕前面还有一小块地方不得不用来放手需要空出来之外，其他的桌面都堆得满满的，各种医学书籍，胸片、CT片、处方单、化验单、病历本等等，甚至还有一个半身教学人体骨架。 房间靠里的位置放着一张钢架高低床，显得非常的突兀，差不多占了房间一半。 这张床主要给值班医生用的。 按规定科室主任是二线值班，平时晚上可以在家休息，有紧急情况值班医生打电话向他汇报，有需要他赶来处理的事情他才会来医院，所以吴浩晚上一般不在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人太多了，桌椅板凳文件柜挤得满满的，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根本放不下床，所以吴浩就把自己的办公室给了值班医生夜里睡觉。后半夜急诊病人比较少的时候，医生可以断断续续睡上那么一会。 不过，值班医生睡上铺，下铺则用来坐。因为房间太小，摆了床就摆不下沙发了，来客人只能把下铺当沙发。床单也一般不换，又脏又乱，上面还有几包方便面空袋子和卷成团的臭袜子，也不知道谁值班时扔的。 戴云阳跟了进去，望着一脸阴沉的吴浩，说道：“怪我，操之太急，应该先做好说明解释工作，就会好很多。” “那么多病人，你准备一个个去解释吗？你这身穿戴引起病人恐慌的，我说过了的。” “可是，现在发热急诊那么多病人，咳嗽打喷嚏都不遮挡，很容易飞沫传染，流感是很可怕的，而且，万一其中还有其他烈性传染病，怎么办？” 吴浩盯着他，忽然说了一句：“去把门关上！” 戴云阳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把房门关上，他不知道吴浩会跟自己说什么机密的事情，需要关门，正心怀忐忑的转身过来，突然看见吴浩戴着一个N95口罩，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双眼睛，几乎凑到他的脸上，把他吓了一大跳。 “看到了什么？”吴浩盯着他。 “看看看……”吴浩看着那近在迟尺的大眼珠子，表示一个中年普丑医生带来的视觉冲击可真是可怕，一时都不知道回答什么了。 吴浩稍稍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这才接着说道：“口罩一戴，帽子一戴，往患者面前那么一站，患者能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你个大眼珠子！再加上一双橡胶手套，接触病人的皮肤，天这么凉，病人会很不舒服，而且会不由自主担心是不是自己得了什么烈性病，医生才戴手套来触碰自己，那会恐慌的，你觉得这样好吗？” 戴云阳涨红着脸不知该怎么回答。 吴浩摘了口罩，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杂音：“你刚才都能被吓到，你说一个自杀的、车祸的、打架的，走错弯拐着脚的，正惊魂未定的，送过来见到这样子，有几个能不还害怕？” “这……”戴云阳想了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的确，急诊室不是普通场所，能送到这儿的一般都是急病，患者正处于极大恐慌的时刻，在治病之外，医生还需要做的是安抚病人情绪。 打扮成科学怪人的样子，可是没办法安抚病人的。 吴浩接着说：“你刚才提到飞沫传染、接触传染，所以必须戴口罩手套，我不太赞同。我们作为医生，本来就要整天面对各种细菌、病毒，飞沫传染、接触传染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照你那么说，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们天天都要戴着大口罩和橡胶手套，结果只怕就会落得跟我们刚才讨论的一样了。对吧？” 戴云阳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咧嘴傻笑。 吴浩说：“我知道你平时就喜欢戴口罩，你可以继续戴，我不会禁止你戴口罩，但是没有必要戴很夸张的N95口罩，一般的外科医用口罩可以提供很好的防护了，当然更没有必要戴橡胶手套，平时注意洗手就行了。” 戴云阳点点头，摘下N95口罩：“我知道了，主任。” “去忙吧！” 戴云阳离开了主任办公室，回到内科诊室，虽然他听从主任的话不戴口罩，可心里着实有些郁闷，而且，习惯了戴口罩，就像开车习惯了系安全带，如果不系，总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 这时，一个老年病人进来看病，一直不停地咳嗽，他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按着膝盖，不停咳嗽着，戴云阳都能感觉到他的飞沫凌空朝自己脸上飞来。 他现在完全能感受先前王冰冰受到的委屈，被人冲着打喷嚏咳嗽的感觉，真心难受，于是，他立即屏住呼吸，快速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蓝色医用口罩戴上，这才开始接诊。 戴着普通医用口罩对病人来说到不会有太大的抵触，毕竟医生戴口罩似乎天经地义的事情。 忙碌的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是周六，戴云阳得照常上班。 戴云阳来到医院第一件事就是去ICU看看那个咳血女病人。病人神志已经清醒，知道戴云阳是她的医生之后，还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ICU医生傅泉很高兴地告诉戴云阳，说他昨天调整用药之后，病患经过昨晚上一夜的治疗，血压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四肢也开始变温暖，气管插管吸出来的血痰也明显减少，色泽变浅。说明对症了。 ------------ 第21章 不戴口罩 戴云阳很高兴，宽慰了几句病人，出门时病人家属过来询问，戴云阳告诉了他们情况正在好转，家属都非常高兴，一个劲感谢。 戴云阳下楼，准备去吴浩办公室告诉他自己调整的诊断治疗情况。看见导医台王冰冰和几个护士在说话，其中有一句引起了他的注意，王冰冰说：“发热门诊的王医生病倒了，咳嗽发烧，应该是病人把流感传染给了王医生，他接诊病人从不戴口罩，这下中招了。” 昨天戴口罩的事情起因就是担心病人和医护之间的交叉感染，昨天被吴浩一通说教之后，放弃了这种想法，而现在听到发热急诊那边医生被传染流感病倒，心中的担忧再次冒了出来。 他来到主任办公室，先把咳血女病人治疗情况告诉了吴浩。 吴浩听说是阿莫西林过敏休克和失血性休克之后，不禁愣了，张大了嘴：“原来是这样？口服青霉素毒性比较低，不良反应相对而言比较少，尤其是以咳血为主要症状的过敏反应，还当真没遇到过，你的脑袋瓜还挺灵的，居然能想到这上面去。” 戴云阳咧着嘴笑了：“也是因为问诊时问了这么一句，得知拔牙后服用过阿莫西林胶囊，逐一排除咳血的各种可能之后，这才注意到这个原因，说实话，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所以想着先尝试调整用药看看。” “看来你的判断是对的。”吴浩感叹道，“过敏其实是致敏原和抗体作用于致敏细胞，释放出血管活性物质，引起外周血管扩张，毛细血管床扩大，血浆渗出，血容量相对不足，加之过敏导致喉头水肿，支气管痉挛似的胸内压力增高，导致回心血量减少，心排血量降低，现在回头细想才明白。” 戴云阳说：“是啊，病人看来是阿莫西林导致肺泡毛细胞血管网通透性增加，全身血管创扩张致血容量不足，大量咳血，血容量更加不足，引起失血性休克。” 吴浩说：“很多事情，只有到了那个份上才会想到，这个病人就是这样。” “是啊，主任，”戴云阳决定再提一下自己的担忧，不过要换一种角度，“刚才听到消息，说发热门诊那边的王医生被就医的病患传染了流感，病倒了。” 吴浩似笑非笑瞧着他：“你跟我说这件事，应该有别的用意吧？” 戴云阳点头：“嗯，我觉得我们急诊中心这边是不是做一下分区，把传染可能性很大的发热病人分离出来，单独放在一个区域，跟普通病人分开，避免交叉传染。” “这个主意很好啊，可是咱们急诊中心就这么点大地方，而且，这人手也不够啊。你如果能找出合适的地方设立发热急诊专区，同时能找到合适的人手，那没问题啊。” 戴云阳知道吴浩说的是实情，只好笑了笑，告辞离开。 他一眼看见李艳玲正阴着脸从她办公室走出来，实习医生于莎莎跟在身后。戴云阳心头一动。急诊中心都知道，李艳玲平时很不服气主任吴浩，认为他很多时候消极应对，不作为，对此很不满，经常私底下议论说如果她当主任，会如何如何，她有这雄心壮志，或许会支持自己的想法。 当下，他上前招呼李艳玲，见她阴着脸，先关切地问：“李主任，心情不好吗？” 李艳玲愤愤说道：“今天我们急诊中心发热病人这么多，我去门诊那边问了才知道，感情他们双休日从来不开门，所以为这么多病人到急诊室来了。发热门诊按照规定应该7×24全天候开放，现在却成了普通门诊了，双休日他们发热门诊关门，发热病人都跑到我们急诊来，算什么事？我们不是成了真正的发热门诊而不是急诊了吗？简直太欺负人了。我要找沈院长反应去！” 于莎莎插话说道：“可不是嘛，咱们急诊中心的医生护士都累成狗了，全都是因为发热门诊双休日根本不按规定开门。” 发热门诊原本是全天上班，包括双休，但实际上成了普通门诊，正常上下班了，把下班后的发热病人都弄到急诊来了。当下也感慨道：“可不是嘛。” 听到戴云阳也赞同她的观点，李艳玲更是义愤填膺：“发热门诊的制度没有废除，是他们不严格执行而已。现在应该严格执行起来，他们严格执行了，我们才能把精力放在真正需要急诊的病人上去，现在你看看，急诊病人有几个是真正急诊的？一大半都是这些普通感冒咳嗽跑肚拉稀的发热病人。这些都应该是发热门诊管的，全都堆在我们头上来了。这件事得找院领导说去。” 戴云阳忙说道：“让发热门诊恢复全天候接诊固然重要，但我们自己的防范更重要啊，李主任。不然我们医护都病倒了，谁来看病呢？” 李艳玲一时不明白，望着戴云阳：“我们防范什么？” 戴云阳扭头一指不远处的满是人的候诊大厅，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和打喷嚏的声音，说道：“病人太多，而且很多都是发热病人，跟普通病人混在一起，很容易交叉感染，也会感染我们医护人员啊。门诊那边一个姓王的医生就染上了流感，我跟吴主任提议将我们急诊中心这边分片，把发热急诊单独隔离出来，吴主任说没地方没人手，其实，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嘛。” “你的提议很好，也说的没错，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同意你的意见，他吴浩不同意没关系，我直接去找沈院长请示，这两件事一起申请，沈院长同意了，他吴浩也就不敢反对了。” 李艳玲当即快步走了。于莎莎是个跟屁虫，一直跟在身后。 很快，他们两回来了，于莎莎抱了一大叠小册子。同时大声招呼大家到会议室开会。 吴浩听到了，有些奇怪，来到会议室，问道：“开什么会？” 李艳玲说：“我有点事去找沈院长，但他不在办公室。我们路过医务科，他们正好有一些资料要下发各科室，我就领回来了。喏，就这是个。” 说着，把一本白皮小册子递给了吴浩。 ------------ 第22章 治疗手册 吴浩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医疗救治工作手册》，心头一动：“这是不是那不明肺炎的治疗手册？” “是的，国家卫建委指导制定的《治疗手册》。” 《治疗手册》没下发之前，吴浩还不觉得不明肺炎这件事有多严重，但现在手里拿这本书，心真的都开始悬起来了，看来这不明肺炎还当真不一般，如果病情不严重，国家就不会这么重视。 他随口问了李艳玲一句：“你找沈院长干嘛啊？” 李艳玲也不回避：“我想让发热门诊那边恢复全天候接诊病人，减轻我们急诊中心发热急诊的压力。另外，我想把急诊中心做一个功能区域划分，隔离出单独的发热急诊来，现在病人交叉感染的风险太大了，发热门诊那边有个姓王的医生已经被病患感染流感病倒了，这已经在给我们警醒。” 吴浩说：“我给沈院长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吧。” 说着，直接掏出手机拨打分管院领导沈院长的电话，但是电话也没人接。他一连拨了两遍，还是没人接。 吴浩摇摇头：“再等等吧，沈院长应该在忙。不过，我估计院里不会同意你的建议的，因为咱们急诊中心没那么多地盘设发热急诊，也没有人手啊。” “办法是人想出来了，至于人手嘛，大家克服一下，能抽出人手。”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急诊中心是个整体，干嘛分区啊？至于发热门诊那边，人家是全天候上班还是正常上下班不是咱们能控制的，院里面觉得有必要，会调整的……” 刚说到这，他的手机响了。 取出一看，是沈院长回拨过来的。吴浩赶紧接通，还按了免提，这样李艳玲能听到。 吴浩说：“沈院长，您好！” 沈院长的声音传来，很低沉：“刚才没接电话在开会呢，刚散会。我正好也要找你传达国家卫健委在全国卫生健康工作会议的精神，先口头传达。——会上通报了咱们武汉的不明原因肺炎的有关情况，会议要求加强病情监测、分析和研判，及时做好疫情处置。党委要求各科室行动起来，坚决贯彻执行好会议精神。” “密切注意不明肺炎疫情的动态，按照市卫健委2019年12月20日下发的紧急通知的要求，以及刚刚下发的《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医疗救治工作手册》上面的要求，接诊中发现符合疾病定义的病历后，必须立即报告院医务科，由医务科在12小时内组织专家组进行会诊和排查，仍不能明确诊断的，必须填写传染病报告卡进行网络直报，注明‘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字样。这项报告事关重大，一定要大家高度重视，敢于担当，切实负起责任来！” 吴浩赶紧答应，扫了一眼站在门口听的李艳玲和马峰等人，立正回答：“没问题，沈院长，我们一直都在这么做的，一旦发现疑是病例，会立即上报院医务科，并配合做好网络直报工作。” “嗯，这就好”沈院长声音沉稳，俨然即将会战的将军，“具体到咱们急诊中心，你们要拿出方案来，要实实在在的措施，而不是表决心喊口号，这一次可不是什么虚头巴脑的那一套，要动真格的。党委会已经拿出几条初步意见，涉及到咱们急诊中心的主要有这样一条。” “院发热门诊要充实力量，坚决执行已经有的规章制度，即日起恢复7×24小时全天候值班接诊。急诊中心对发热要建立应对机制，要分割出专门的发热急诊病区，实行物理隔离，避免交叉感染。” 吴浩的脸顿时变得很难看，偷眼望去，李艳玲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她身上的实习医生于莎莎，甚至还偷偷乐得蹦起来拍了一下巴掌。 电话里，沈院长接着说道：“院党委强调，一线门诊和我们急诊接诊病人绝对不准相互推诿。病人要求看发热急诊的，急诊中心要做好接诊工作。双管齐下，首诊负责。疫情就是命令，谁这时候拉稀摆蛋，直接拿下！这可是高书记在早上会上表态的，你先口头传达给大家，会后会有书面传达提纲的。” 吴浩连声答应着，在沈院长挂了电话之后，才讪讪地收起电话。 他心里有一种日了狗的赶脚，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说院里绝对不会答应李艳玲他们的建议，现在就要传达院党委紧急会议精神，要建立发热急诊病区，进行物理隔离，这不是啪啪打脸嘛。 吴浩按的免提，李艳玲等人都听到了，她正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瞧着涨红着脸的吴浩，不过她是不会落井下石的，这尺度拿捏不错，不能让人下不来台，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见好就收。所以不说话，等着吴浩自己说。 吴浩到底是当部门领导时间不短了，终于稳住心神，平静的口吻说道：“刚刚开了院委会，传达落实全国卫生健康工作会议精神，沈院长说的话你们应该都听到了，咱们关键抓好落实。你们的方案正好符合会议精神，就这么做吧。” 李艳玲马上说道：“行，既然这样，发热门诊有我来分管吧？” 吴浩是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答应：“行啊，那就交给你了。” 李艳玲当即把急诊中心请的十几个护工，领着他们开工，找了一个屏风做了一个简易的隔离，还用隔离带拉了起来，免得有些人不自觉，从屏风边边缘挤过来。 另外还叫于莎莎打了几张告示贴在屏风和墙上，又在外面做了指引，在急诊内科的另外一个小楼贴了发热病人必须到发热门诊的纸条，贴得到处都是。 经过李艳玲的要求还特别加了一句：“发热病人请注意，为了你的健康，请到急诊发热门诊就诊。谢谢！” 这一招产生效果很快，在急诊中心大厅里焦急等候的病人少出了一大半，这一大半病人全都跑到急诊内科前面的输液大厅里头了。 ------------ 第23章 值得肯定 这大厅原来是用于夏天病人挂瓶输液用的，因为夏天热，在输液室内闷得很，很多人愿意到外面来挂瓶，于是就把这片空地开辟出来，加了几排长椅子，用于夏天输液。这大厅有好几处门，加上整个墙都是窗户，一旦打开，空气流通很好，夏天不闷，不然武汉的夏天能把人都煮熟了。 现在这个输液大厅成了发热急诊的等候区，戴云阳一眼看去，一大半的位子都坐满了。还有些人不想坐，焦急的站在那儿走来走去，不时有咳嗽声传来，还有小孩的哭泣。 刚刚布置好，沈院长就来到了急诊室，召集大家开会，正式传达会议精神。这一次幸亏吴浩有了准备，在李艳玲忙着隔离急诊室的发热病区时，他已经在办公室里完成了急诊中心贯彻执行全国卫生会议和院党委会精神的贯彻意见，虽然很多都是老生常谈，没什么新意，但还是得到了沈院长的夸奖，毕竟贯彻精神态度端正，作风扎实，积极的态度是值得肯定的，至于具体措施，可以摸着石头过河，边创立边整改。 这一整天都在忙这些事情。 晚上下班回到家，看见妻子艾芬飞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戴云阳吃了一惊，赶紧坐在她身边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艾芬飞说道：“没什么，今天我有个病人死了，心里难受。” 对于感染科来说，病人去世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经常发生。虽然相比急诊科见到的要少，但一般也不会让妻子这么难过，既然这样，绝对是有原因的。 戴云阳搂住她道：“老婆，为什么难过，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艾芬飞声音低沉，带着哭腔：“这个病人是我们医院最早收的一批不明肺炎的病人，一直是我给她治。四十多岁，一个女的，很开朗。她进来的时候其实还不是很严重，或许也只是有些呼吸困难，上了氧气，但没有插管。可是前两天病情加重了，改成了鼻导管吸氧，结果下午的时候，她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报警，血氧饱和度从九十多一下跌到了八十，呼吸频率和心率都显著加快。” “我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是这样？我赶紧给病人换成了高流量吸氧，病人的血氧饱和度下降速度减慢，血压也在慢慢下降。我很着急，我都用了高流量吸氧，并且加大了流量和氧浓度，怎么她呼吸状况没有改善，血样饱和度却还在下跌呢?虽然下降的速度不快，可是还是在一点一点的下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呼吸衰竭的，而这时她的呼吸频率也升高到了每分钟四十多次，嘴唇也明显发紫……” 戴云阳握住妻子的手，说道：“这说明她体内血液浓度一直上不去，换用无创呼吸机吧。” 艾芬飞点头说道：“是呀，我也是马上给她换了无创呼吸机，拔下她的鼻导管，给她换上面罩。病人却发了疯似的突然烦躁的在床上，还要伸手去扯面罩，我和护士赶紧抓住她的手，问怎么了？她说她气吸不进去，说她要死了。而这时呼吸机也发出警报声，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呼吸机的警报声那么刺耳，我甚至都想把呼吸机给推到地上去。我赶紧安慰病人，我说你别着急，调匀呼吸，你要跟着呼吸机的节奏呼吸，没事的。” “可是病人却使劲的挣扎，用力的想挣脱我们的手，要去扯呼吸机，好像呼吸器不是给她氧气而是堵住她的口鼻似的。我只好叫两个男护士过来，用布条子把她的手绑在病床两边的栏杆上，免得她去扯呼吸机。” 戴云阳很是有些吃惊，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惊讶的对妻子说道：“病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当然没有，她意识很清楚，住院这些天说说笑笑的，心情也很开朗，还经常跟我们说卖海鲜的一些有趣的事，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也许大脑缺氧造成意识障碍。” “嗯，她连着喊她没气了，吸不上气。我跟她说让她调匀呼吸也没有用，呼吸越来越急促，血氧饱和度一下跌到了七十。” 戴云阳心头一凛，一旦血氧饱和度往下掉，也就意味着血里的氧气快速减少，身体脏器没有氧气，就像小鱼离开水面，很快就会衰竭完蛋。说道：“要推安定，让她尽快平静下来，才能够调匀呼吸，不然血氧上不去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护士准备推安定。可是就在她准备安定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呼吸机的氧压不够，也许是这个原因，导致她根本没有能够得到足量的氧气。所以我立刻让护士先不要注射安定，赶紧重新换回高流量吸氧，护士立刻拆下面罩，重新给病人插上了高流量吸氧的鼻导管。而这时候病人已经开始陷入昏迷，也没有再挣扎了，因为意识已经模糊了，心电监护仪还在嘀嘀的叫。” “我安慰病人，让她不要紧张，放慢呼吸，配合着节奏来，一定能够把氧吸进去，当自己睡着了一样。病人竟然还能够点头，说明她还有意识。而她的血氧饱和度也由七十回到了九十，回到了正常值的范围，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场所有人也都放心了。” 戴云阳道：“那不是挺好的吗？” 艾芬飞说道：“我们所有的人都这么觉得，但是我始终觉得不放心，因为我仔细看了她的ＣＴ片，她已经有大半的肺都变成了白色，也就是失去了肺的基本功能，她就是上了高流量吸氧，她的血氧饱和度也才勉强达到九十，呼吸频率和心率都非常快，这样下去她很可能还会再次心衰的。” “可后来我发现我估计还是过于乐观了，实际上那个时候她已经到了器官衰竭和心脏损伤的边缘。病魔特别狡猾，根本不会让我们看出这一点，它会突然把病人拖进死亡的深渊，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情。” “就在下午下班的时候，我还准备去招呼她一声。她还跟我说她想打个电话，我说恐怕不行，要等你离开重症监护室再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就听到了心电监护仪的尖锐的警报声，她就不说话了，就好像突然睡着了似的，拉出来一条横线，我立刻按了警报，急救小组的人立刻都冲了进来，我们马上进行抢救，一直抢救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还是走了。” ------------ 第24章 爆发 说到最后，艾芬飞全身无力的靠在戴云阳的怀里，伤心的哭了起来。 戴云阳完全理解，一个医生没办法救回病人的感觉，那真的是充满了挫败感，是特别难受的。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医生麻木了，其实医生只是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崩溃式的爆发，心中的痛只有医生自己知道。 戴云阳拍了拍她肩膀，说道：“这个不明肺炎真的很可怕，我也有几个疑是病人住在重症监护室。听你这么说，我开始担心他们的命运了。” “明天开始，我们要全员上岗，取消一切轮休，因为病人越来越多，医护根本不够用了。” “行，没事，我明天送你去医院，别伤心了。” 艾芬飞点点头，无助地依偎在他怀里流泪。 ……………… 第二天今天戴云阳值的是小夜班，下午4点到半夜12点，所以早上刚好有空。开车把媳妇连同她的一口箱子装的生活用品送到了银滩医院。 戴云阳开车回家，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一看号码，原来是一个老病号打来的。 这病号名叫张奶奶，患有哮喘，他儿子是个协警，天天执勤，很少有空回家，儿媳妇秋云是个中学教师，管毕业班，一天忙到黑，也没空照顾家，所以家里经常只剩下张奶奶和张小虎。 张奶奶有哮喘，经常要去医院看病，而他们家就在主城医院附近，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所以张奶奶经常带着张小虎来主城医院看病。 有一次是张奶奶带着小孙子张小虎周六来看急诊，张小虎发高烧，儿子在外执勤，儿媳秋云毕业班周六补课不在家。戴云阳正好那天不太忙，就跑前跑后帮张奶奶挂号拿药挂瓶，到晚上烧退了，戴云阳下班也正好顺路，开车送他们回家。 张奶奶很感激，那之后有病就来找戴云阳看病，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张奶奶还要了他的电话，有时候他们老少有点小毛病直接打电话咨询，戴云阳每次都耐心回答。 这一次，张奶奶的电话不知道是什么事，不会是她的哮喘又发作了吧？ 电话接通了，传来的却是张小虎的声音：“戴叔叔，奶奶咳嗽发烧，躺在床上说喘不过气来，你能不能过来看看奶奶呢？” 戴云阳立即断定，张奶奶的病情应该比较重，不然她不会让孩子打电话的。而且，既然是咳嗽发烧，呼吸困难，更让他感到惊觉。于是马上说道：“我这就过来。” 戴云阳开车来到张奶奶他们小区，这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一个看门的老头基本上不管事，进进出出也不过问。独自坐在椅子上端着收音机在听京剧。 戴云阳停了车，下车之前，他取出了一张外科医用口罩戴上。他的车上随时都备有口罩和橡胶手套的，谁知道啥时候需要用呢？ 张奶奶家在一楼，张小虎从窗户看见了他，叫了一声，开门跑了出来，把他领进了家里。 张奶奶无力地望着戴云阳，勉强笑了笑：“戴医生，谢谢你，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身体没力气起不来，难受得很，我本来想歇息一下就去医院看病，可小虎却打电话给你了，让你还跑一趟。” “没事，张奶奶，我上午正好休息。我搀扶你去医院看病吧，你这病不能大意的。” 戴云阳搀扶着张奶奶上了车的后排，喜好安全带，让张小虎在一旁照顾，然后开车来到了主城医院急诊中心，他直接把车开到了急诊中心门口，保安认识他的车，陪着笑打招呼。 导医台值班的正好是王冰冰，看见他，赶紧出来，问道：“戴医生，你这是干嘛？义务送病人？”她看见了后座上虚弱喘气不停咳嗽的张奶奶。 戴云阳说：“是啊，我的一个老病号，麻烦你去找一把轮椅过来，这老奶奶走不动路。我送她去检查。” 王冰冰赶紧答应，先帮忙搀扶老奶奶下车，在大厅长椅子上坐下，然后去找轮椅。 戴云阳把车停回了停车场，小跑着回来。实习生赵光的轮休是跟着指导老师走的，上午戴云阳休息，他也就可以休息，平时大多会来医院加班，今天有事要办，所以没有来，王冰冰在导医台又走不开，戴云阳只能自己推着张奶奶去看病。 他先推着张奶奶带着张小虎去挂号，然后自己给他开了检验单，推着他去做CT胸片 结果很快出来了，戴云阳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心头一凛，因为CT的影像跟海鲜城不明病毒性肺炎高度一致。这种类似的ＣＴ影像他已经见得太多了，一眼就可以判断。 他赶紧对张奶奶说道：“老人家，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去过华南海鲜城?” 张奶奶点头说：“每天都要去买菜啊。” 戴云阳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血检结果也出来了，跟不明肺炎确诊病例的血检结果高度相似。 戴云阳说道：“张奶奶，你这病恐怕的住院。你给儿媳儿媳打电话，让他们来一趟吧。” “住院？哎呀不行，我住院了，谁来照顾小虎啊？不行不行。” “可是你身体要紧啊。” “没关系，就感冒咳嗽而已，没事的。你给我开点药输液，我家里还有氧气瓶，可以吸氧的。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不能住院。不能帮儿子媳妇分担负担倒罢了，还成为他们的负担，那怎么行哦。” 戴云阳很无奈，不过他也不能确定张奶奶的病到底是不是海鲜城不明肺炎，因为CT鉴别没有特异性，不能作为确诊的依据，兴许跟张奶奶说的一样，只是个普通的感冒呢。先进行抗菌治疗看看效果，这也是不明肺炎确诊必须的条件。 于是戴云阳把张奶奶推到留观室，拿来一床毯子给她保暖，上了氧饱和度检测仪，观察氧饱和度只有不到90%，明显偏低，马上给与鼻导管吸氧。 接着，戴云阳开了抗病毒、抗菌的药输液，保持水、电解质平衡。 ------------ 第25章 讲故事 张小虎让戴云阳给他讲故事，戴云阳正好也想休息一下，老加班太累了，这时候本来就是他的休息时间，于是便用手机找了几个童话故事一边读一边给他讲，张小虎听得津津有味的。 到中午的时候，张小虎的母亲秋云看到家里留的字条这才急匆匆赶来了，这时候，张奶奶的烧就退了，咳嗽也好了一些，呼吸也平缓了，血氧饱和恢复到了94%，也有力气走路了。 秋云对戴云阳感激不已，结了账之后，跟儿子搀扶着婆婆回家去了。张小虎还再三说要戴云阳给他讲故事。 送走张奶奶，离接班的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戴云阳也懒得回家了，反正媳妇开始住医院，回家也是一个人，于是索性加班得了。 王冰冰捧着粉红色水瓶过来，瞧见戴云阳，好奇地问：“又主动加班啊？” 实习生赵光也关切地低声问了一句：“老师，最近你老主动加班，不会是家里闹矛盾了吧？我听说但凡家里闹矛盾，丈夫就会躲出来，宁可加班图个清净。” 王冰冰其实心里也这么琢磨来着，但不能说出来，马上冲着赵光杏眼一瞪：“说什么了？老师的家事用得着你操心吗？” “那是，”赵光讪讪一笑，“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是太监吗？我咋不知道?”门口有人笑嘻嘻说了一句，却是于莎莎，“原来你还是一个残障人士。” 莎莎站在门口，抱着双手看着赵光，脸上的雀斑因为兴奋一个个都绽开了花。 赵光没好气的说道：“你才是残障人士。” “我倒想是，我得有啊！你刚才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又不是我说你，你这叫不打自招。” “你不知道啥叫比喻吗？” 眼看两人又开始斗嘴，戴云阳挥挥手说：“行了，都别说了，开始忙活吧，没看外面一大堆病人吗？” 于莎莎吐了吐舌头，出去忙去了。 赵光对戴云阳说道：“老师，昨天我跟着吴浩主任看病，他看了好几个发烧咳嗽的流感病人，是来复诊的，说是之前开了药没什么用处，病情反而更重了，问怎么办？吴主任说，流感本来就没有特效药，病人还是不依不饶的，费了半天口舌才劝走。老师，流感真的没办法治，只能靠免疫吗？” 戴云阳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流感对症治疗也是有效果的，至少可以很大程度防止并发症，支持治疗可以帮助身体坚持到免疫系统足够强大，最终将病毒消灭。其实很多治好的流感病人没来，咱们不知道，而没治好的才来复诊，咱们看见的都是没治好的。那么多人，总不能因为这几个没治好的，就认为所有的病人都没治好。” 赵光点头说道：“这话倒也是。” 刚说到这，有护士跑进来招呼说：“学习时间到！主任请各位都到会议室去。” 每周都有固定的业务学习时间，这是院里的规定，学习内容由科室主任确定。 每天吴浩都会确定学习主题，除了必须在岗的医护之外，其他医护人员都到会议室参会。 吴浩说了今天的学习主题，是关于病毒性肺炎的治疗的，他找了一些资料，用投影仪进行讲解。 讲完之后，他说道：“大家都谈谈治疗过的病毒性肺炎病人谈谈自己的感悟。”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戴云阳很认真地听着，忽然，坐在戴云阳身边的赵光忽然抑制不住的一阵猛烈的咳嗽。 众人都怪异地望着他。于莎莎很是不高兴的说道：“你搞什么？咳嗽也不会跑一边去?” 赵光说道：“我戴着口罩的，用手捂着应该没事吧。” “那也不行啊，有没有礼貌？这么多老师都在这儿，你还在这儿咳，昨天又出去外面浪去了吧？感冒了吧？” “你才浪去了。” 戴云阳摆摆手，示意他们俩别吵。 众人的讨论继续，戴云阳低声问赵光说道：“你量体温了吗？有没有发烧？” “没有量，只是觉得身上不太舒服，有点酸痛。我准备吃个感冒药来着，还没吃，估计是这两天天气变，凉着了。” 接着他又咳了两声。 于莎莎说道：“兴许是那天你抱着那癫痫病人马老三，他就不停咳嗽，他或许就患了流感，传染给你了，这是报应！谁让你那天使劲扯，把我头发都扯掉了一小撮。” 这话原本带着几分玩笑，却让戴云阳心头一动，他想起了马老汉一家都是在海鲜市场卖野生动物的。而马老汉就是重症肺炎，会不会是卫健委要求上报的不明肺炎呢？ 他马上扭头对赵光说道：“你等会去拍个片看看，现在流感很厉害。别咱们讨论学习肺炎，你这边肺部感染。” 赵光笑了笑，点头说：“好的老师。” 戴云阳又问王冰冰：“那天车祸受伤发疯打人的癫痫病人一家人，包括那呼吸困难重症肺炎的马老汉，都住院了？” 王冰冰说：“都住院了，加的床位。马老汉住呼吸科，癫痫病人叫马老四，住在咱们神经内科，颈椎断了的是他哥哥，叫马老三，住骨科。” “等会学习完了，你跑一趟，把他们三个的病例借一下，如果要问用处，就说……，就说急诊这边要补相关病历需要资料。” “没问题，不用找借口。我去了准能借到。”王冰冰信心满满说着。 于莎莎颇有几分醋意说道：“人漂亮就是好，男人都是色鬼，见到美女连爹妈都忘了，说啥都点头，别说借病历了，就算接他们脑袋都乐意。” 王冰冰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话，李艳玲已经高声说道：“下面的人，别开小会！” 王冰冰赶紧不做声了。 学习结束，按照惯例李艳玲要做总结发言。 她清了清喉咙，说道：“院里要求贯彻全国卫生健康会议精神要拿具体措施，我们新建立了发热区，吴主任让我负责，我想了几条发热急诊的管理规定，大家讨论一下，看行不行?” 吴浩拟定的今天学习内容没有讨论新制度，没想到李艳玲根本不跟他商量，直接上会讨论，眼看她都说出来了，也不好当面反对她的提议，于是吴浩点点头：“李主任你说吧。” ------------ 第26章 你接着说 李艳玲并没有看他，端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缓缓说道：“进入发热门诊前，必须穿戴好个人防护用品，应佩戴帽子、口罩、手套。所有就诊患者均应视为潜在传染源，须采取标准预防措施。医务人员每日测量体温，如体温异常或出现发热、咳嗽等症状要立即上报，按规定干预处理。要严格落实手卫生。发热急诊接诊疑是病人时，必须做到每次只接待一例患者，检查患者体温。每次接诊发热咳嗽的疑是病人都必须更换口罩和手套……” 吴浩马上打断了她的话：“这个不现实！我们没这么多口罩和手套更换。” “我还没说完，能听我先说完吗？”李艳玲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甚至都没抬头看看吴浩。 吴浩耸了耸肩：“好，你接着说。” 李艳玲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必须更换橡胶手套，如果物资紧缺，更换下来的口罩应该阴干后重复使用。橡胶手套应该消毒后重复使用。” 吴浩阴着脸，这次没反对。 李艳玲得胜一般扫了一眼吴浩，才有接着说道：“另外，只允许患者本人进入候诊区，家属不得入内，减少人员聚集。导医台要先对患者测量体温，将测量结果填在挂号单上。发热急诊要尽量选用一次性使用的诊疗器械、器具和物品。可重复使用的诊疗器械、器具和物品要严格按照规定清洗、消毒或灭菌，要做好诊疗环境空气、物体表面、地面等的消毒。暂时就这么多，大家再想想。” 对这几条大家都觉得应该没问题。 吴浩说道：“李主任的想法很好，不过有几个问题，最主要的是不太现实，比如广泛的消毒，必然需要大量的消毒药水，请问这些东西从哪来？李主任这种标准，估计是按照感染科的标准来的，要是我们急诊中心大范围消毒的话，需要增加额外的支出，院里未必会同意。” 李艳玲说：“这只是要求，先提高要求，才能努力去实现，总不能一开始就降低要求，那会有风险的。我们先按照这样制定，标准要建立起来然后努力实现。” 大家都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便也就同意了。 吴浩伸了个懒腰，说道：“李主任拟定的制度还不太成熟，这样吧，先发给大家，大家花时间琢磨一下然后再讨论，效果更好，今天就不再具体讨论了，学习到此为止，大家都去忙吧。” 说着，带头走出了会议室。 众人都站起来离开，于莎莎瞧了一眼吴浩的背影，低声对李艳玲说道：“李主任，吴主任这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李艳玲若无其事哼了一声。 吴浩一宣布散会，王冰冰就飞奔出去了。而赵光也跑去门诊挂号看病。 戴云阳他们回到诊室没一会，王冰冰就拿着三本病历本跑来回来，骄傲地递给了吴浩：“喏，拿回来了。” 吴浩并没有接，瞧了一眼戴云阳：“给戴医生看。” 王冰冰哦了一声，扭转身子，这才递给了戴云阳。 戴云阳赞叹道：“你还真厉害，这么快就拿到了。跨科室借病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戴云阳一边说一边翻看病历，他快速找到了CT影像，因为既然马老汉和两个儿子都有咳嗽发热症状，或许所在科室就给他们做了CT影像的，判断没错，果然都有CT影像。 戴云阳拿起来一看，不由便心头凉了半截。因为三人的胸部CT都出现了他类似上报的不明肺炎病例蔡丽雅的那种磨玻璃影。 便在这时，赵光拿着胸片报告回来了。 戴云阳从赵光的手中取过了胸片ＣＴ插在显示屏上，众人都围过来瞧，一瞧之下。他肺部有网格状阴影。 不明肺炎的影像学没有特异性，所以单纯从这一点是无法确诊是不是卫健委要求上报的不明肺炎的。 戴云阳对赵光说道：“你肺部有炎症，还是好好治疗，病好之前就不要来上班了，安心养病。” 赵光有些沮丧，点了点头答应了，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赵光去门诊开药输液治病去了。 深夜，戴云阳下班了，开着自己的二手桑塔纳回到家。 艾芬飞住进了医院的宿舍，家里没了老婆的身影，他总觉得不习惯，所以早早就睡了，竟然做了一夜的噩梦。 ……………… 第二天，戴云阳来到医院。 急诊大厅里到处都是人，当真是人头攒动，比过春节赶庙会还要热闹。只不过庙会每个人脸上洋溢的都是快乐，而现在在急诊大厅里看到的却只有焦虑不安，甚至是恐惧。 戴云阳从病人中间挤了过去，来到了护士分导台。王冰冰正在那儿满头大汗的忙活着，好些病人围着她问这问那的。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比了一个戴口罩的动作，然后把手伸出去。王冰冰立刻就明白了，马上拉开抽屉拿了一个医用口罩递给他，他马上取出，飞快地撕开封口取出，用口罩扣在口鼻上，捏紧鼻翼整理好，这才呼了一口气。 他对王冰冰说道：“怎么这么多人啊？” 王冰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比昨天的人多多了，我跟他们说了发热门诊现在也是全天二十四小时接诊病人了，请病人取那边就医，可是他们就是不听。不过也难怪，听说发热门诊那边也挤得满满的。对了，吴主任说上岗的就这么几个医生，让这么多病人等着不好，估计很快就会有命令下来，全员上岗，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 戴云阳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听得有人叫他，扭头一看，只见主任吴浩站在办公室门口，朝他招手。 戴云阳赶紧穿过人流到了他面前，说道：“主任，好多病人啊！” 吴浩说道：“是呀，刚接到刘明院长电话，让我们抽调人手充实门诊和急诊一线，尽快消化病人。这边人太多了，先暂时停止轮休吧，我已经跟李艳玲马峰他们都说了，今天轮休的都赶来上班，怎么搞的？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好多都是咳嗽发烧的。你赶紧去接诊病人吧，要尽快消化掉。这么多病人，看着心焦。” 戴云阳答应了，来到了发热急诊开始接诊病人。 ------------ 第27章 心意 好在病人都比较守秩序，都按照排号来叫号进去，其他人也都安静的坐在原来的输液大厅等着，只不过凳子不够，很多人都一直站到了大门外面。 来看病的很多是咳嗽发烧的病人，所以处理程序都很简单，大多数戴云阳都让去拍了胸片CT和检验血，有一部分明显不是肺炎而是感冒的，就直接开了一些感冒药。 这一天，危重病人戴云阳就接手了三个，一个急性中毒，一个交通事故胸腹内伤，一个急性心梗，都危重得插了管。 当然这一天接治最多的还是发热病人。 一直到将近深夜十二点，病人才少了下来。 吴浩掏腰包让食堂师傅给大家送来了快餐盒饭，每人领到一份。 吴浩对大家说道：“兄弟姐妹大家辛苦了，没想到今天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我也不说什么，一个盒饭而已，表示一下心意。” 于莎莎冒了一句：“主任，那明天呢？明天还是正常值班吗？” 吴浩说道：“当然，一切正常进行。” 李艳玲却不冷不热的加了一句：“大家手机都不要关，叮嘱一下。虽然这是规矩，但我就怕有些人说自己睡死了，随时等着召唤，在我看来，虽然今天这么多人来绝对不是一个特例，很可能明天还会这么多人，甚至更多，如果是这样，那大家就得打点精神，继续应对。” 王冰冰苦着脸说道：“还要这么忙啊，又不能轮休，累都累死了。” 护士长熊胜男眉毛一竖，说道：“嫌累?嫌累就别当护士呀。” 王冰冰涨红着脸低头不敢说话了。 ……………… 次日，戴云阳是小夜值班，早上睡了个懒觉，起来都快中午了。 他刚准备去觅食，就收到了李艳玲的电话，让他赶过来加班，发热急诊的病人太多，值班医生忙不过来。 戴云阳二话不说开着二手桑塔纳赶到了急诊中心。 不过等他到了急诊大厅，发现并没有那么多人，虽然比平时多一些，但显然比头一天要少。 这病人就跟洪水一样，有时候是很难判断什么时候出现洪峰的。昨天为什么一下来了那么多病人，谁也没弄明白。 戴云阳来到护士站，王冰冰看见他，马上递上一个外科口罩。等他戴好，问道：“戴医生，休息得好吗？” 戴云阳说道：“还行，不是说今天很多病人吗？” “上午的时候来了一大波，但后来疏导了一部分去发热门诊那边去了，所以咱们急诊这边就少了，听说门诊那边充实了一些医生，接诊能力增加了。” 戴云阳点头道：“原来这样，我接到电话说人太多让过来加班，来了又没那么厉害嘛。” “嘻嘻，要不你回去呗？” “算了，都来了，反正在家里也没啥事，再则说了，万一后面又突然增加病人，我还得跑来。” 王冰冰接着说：“昨天发热门诊和咱们急诊中心的发热急诊突然一下出现了大量的发热病人，院党委做出了决定，建立以呼吸科、传染科为主的预备队，一旦再出现昨天那样的大人流发热病人的话，预备队的医生会立刻充实到发热门诊和发热急诊，共同接诊病人，以快速消化分流，免得造成病人聚集。” 戴云阳点头说道：“这不错呀，有预案做了准备，这样咱们心里就踏实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是呀，大家都这么说，吃了个定心丸。” 戴云阳正要去急诊内科，迎面遇到了吴浩。眼见他脸上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戴云阳笑着随口问道：“主任这么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情?” 吴浩马上收敛了笑容：“没有啊，没什么开心事，这年代，整天累死累活的，那里会有什么开心事。没有没有……” 刚说到这，吴浩突然猛烈咳嗽起来，根本抑制不住。 戴云阳下意识的想退后，但他还是稳住了，这样不好，反正自己戴了口罩。 吴浩咳了好一会这才止住，他用手擦了擦嘴角，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这两天有点感冒。” 戴云阳说道：“主任要不要拍个胸部CT看看？” “不用，只是普通感冒，昨天开始咳的，问题不大，我吃了点消炎药和止咳糖浆什么的。春夏之初总是有那么点时间要咳嗽。而且，我有点发花粉过敏……” 吴浩说着又开始咳嗽，这次他用手捂着嘴，一边咳一边走了回去。 戴云阳来到了诊室，戴上口罩开始看病。前段时间在家休养治病，戴云阳还有些不习惯了，好在负责叫号的王冰冰时常跟他说笑两句。不过病人越来越多，连说笑的时间都要见缝插针了。 正忙着，桌上的电话响了，戴云阳拿起电话，是副主任李艳玲打来的：“小阳，你过来一下。” 戴云阳还是把手里的这个病人看完，这才急匆匆的交代了王冰冰让病人稍等，来到了副主任办公室。 屋里马峰正在电脑前，费力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敲打着键盘书写病例，他这把年纪才学电脑是很费劲。在他的对面，李艳玲拿着一份红头文件正皱眉看着。 李艳玲见到戴云阳便招呼他坐下，将那份文件递给他说道：“你上报的三个病人都确诊为不明肺炎了，这是卫健委下发的通知，让我们立刻对已经确诊了不明肺炎病人进行隔离治疗。除了你报的三个外还有其他一些，院里面正在商议怎么做。我先通知你一声，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戴云阳赶紧接过公文看了一下，是关于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的一个通报。他匆匆看了一遍，通报上写明，这次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的病原体已经初步判定为新型冠状病毒，国家、省、市专家组正在对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的诊疗和检测方案进行修订完善。 经过对现有患者标本进行检测，已经完成的病原核酸检测总共四十一例，需按照制定的诊疗工作方案开展全力救治，并注意隔离和自我保护，后面附有名单。 戴云阳很快的找到了自己上报的三个病例，分别是杂货店的庞大爷，服毒自杀的姑娘蔡丽雅，以及野味店的马老汉。 ------------ 第28章 三级防护 戴云阳说道：“这三个病人现在都在重症监护室，要隔离治疗，是否需要跟其他病人隔开?” “当然要，院里面已经决定，我们二楼的重症监护室病房有负压通风系统，所以全部作为新冠肺炎的重症隔离病区，呼吸科的病房作为新冠肺炎的普通隔离病区。你可能需要急诊门诊和重症隔离病区都要兼顾了。” 戴云阳问：“那是不是应该采取更严格的防护措施？” 李艳玲说道：“没错，我们按照N1H1时的防护标准执行。重症隔离区要采取二级防护，但是，在做插管等高风险接触治疗的时候要采用三级防护。不过这些设备我们急诊中心数量不多，我正在想办法筹集。你回头仔细把治疗手册再好好研读一下，要调整治疗思路，针对性开展工作。” “目前这种新型冠状病毒还没有特效药，只能采用支持性治疗，你要多想想，开动脑筋。你很聪明，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院里让你负责的三个重症病人，一定要尽全力把他们治好。” 戴云阳点头，心想怎么会是李艳玲来交代自己这一切?不是应该主任吴浩来说的吗？他下意识朝着吴浩办公室方向瞅了一眼，而就这一眼便让敏感的李艳玲立刻发觉了，也或许她原本就想跟戴云阳解释一下这件事。 她说道：“这个通知院里面刚刚下发，我刚刚拿到手。正好吴主任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所以情况紧急，我就先做安排部署。” 戴云阳想起先前还见过吴浩，怎么没多久他又溜出去了？到底干嘛去了，真是神神秘秘的。 戴云阳问道：“马大爷好像转到呼吸科住院了，并不在我们重症监护室。而蔡丽雅之前不是我经手治疗的，我只给她插个管，看到了她的病历而已。您刚才说的意思是，以后这三个病人都划归我来治疗吗？” 李艳玲微笑点头说道：“没错。咱们二楼重症监护室里的非新冠病人全部转移到院里其他的科室的病房重症监护室去了。马老汉是重症新冠病人，需要隔离治疗，所以转到这边来。另外蔡丽雅这个病人是主动要求你替他治疗，我忘了告诉你。” 戴云阳一愣，说道：“她干嘛让我替她治疗?我又不认识她。” “是她爸爸跟她女儿说了，说你这个医生非常耐心，而且还跟他聊天来着。他就一下认准了你，当得知主治医生不是你的时候就坚决要求换成你。我觉得一般来说病人的想法不应该过多考虑，病人也不能挑医生，但这个病人有些特别，她经受了感情的创伤，这时需要我们给予更多关怀的时候。所以我跟马峰主任商量了，他也觉得这样挺好，所以决定换成你，你没意见吧？” 听到提到自己，马峰终于从电脑前抬起头，冲着戴云阳笑了笑，又接着忙。 李艳玲又接着说道：“几个病人都交到你手里，你可以对照着治疗，积累经验。” 说到这儿，她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在我看来，这个病估计会有进一步蔓延的趋势，咱们得做好思想准备。” “啊，难道已经发现人传人的证据了吗？” 李艳玲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已经有这样的迹象了，我们正在收集相关的证据。” 说到这，她语气一顿，又说道：“这些你不用太操心，你集中精力把这三个病人治好就是一件大功，毕竟这个新冠病毒还没有特效药，又是三个重症病人。从目前其他医院治疗情况来看，新冠肺炎重症病人非常不好治啊，你要有信心，同时也要有思想准备。三个病人的病历你现在的权限没法看，我们会跟医务科联系给你授权的，这件事会尽快落实。” 戴云阳说道：“那这文件我能不能拿一份?” “文件就这一份，你用手机拍个照吧，但是先不要传出去。” 戴云阳赶紧掏出手机拍了个照片，这种重要的资料，手里有一份才能感到踏实。他出来后回到了诊室，但是告诉王冰冰暂时先不要叫病人进来，自己得先琢磨一下三个病人的治疗。 戴云阳马上在网上调取三个病人的病历，只有庞老板的病历他能看到，马老汉和蔡丽雅他现在是看不到的，还没有得到授权。 他先把庞老板的病历拿来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又拿出前两天下发的来那本《治疗手册》，翻看上面的治疗方案。 这小册子相对比较简单，只是做了一些原则性的提示，但这种画龙点睛的提示对一个成熟的医生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去努力，毕竟这种病还没有特效药。 戴云阳根据小册子很快调整了庞老板的新的治疗方案，而就在这时，他的电脑想起了嘀嘀的通知声，有两份病例授权他可以看了，当然是马老汉和蔡丽雅的。 戴云阳先打开了马老汉的病历，主治医生已经换成了他的名字，他大致看了一下之后同样开始按照治疗手册调整治疗方案。他处理完之后正准备看蔡丽雅的病历，忽然心头一动，总觉得这个病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又把病历拿出来反复看了看，突然他目光落在了病人基本情况一栏上。奇怪，籍贯是四川南部，并不是湖北武汉。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当时在病房曾经听马老汉说他是到武汉来跟他们一起过年的。这还不是关键，关键的一点是，他记得马老汉还说过，他反对野味，不赞同他们开野味店，所以他们一家人遇到车祸都住院了，他还说别指望他会替他们照顾野味店，因为他根本就反对这门生意，那这是否也就意味着马老汉根本没有跟武汉华南海鲜市场有接触呢? 戴云阳感觉这个发现让他头发都立起来，立刻站了起来，冲了出去，快步来到了李艳玲办公室。 李艳玲却不在，马峰还在那儿一指禅费力的打着字。戴云阳问道：“马主任，李主任到哪去了？” 马峰头也不抬，朝隔壁吴浩的办公室比了比手势。 ------------ 第29章 不得而知 戴云阳马上来到了隔壁吴浩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便推门进去，看见李艳玲果然在吴浩办公室的高低床上坐着。吴浩的办公室没有其他沙发，两根凳子也堆满了书，来的人就只能坐高低床下铺。不太整洁干净，所以李艳玲基本上只是屁股沾在边上，并没有真的坐在上面，那姿势看着着实让人感到有些费力。 吴浩看见他便招呼道：“正好你来了，我还想叫你呢。坐吧！” 戴云阳也在那张高低床下铺坐下，距离李艳玲保持了一个人的间隔。 吴浩说道：“刚才李主任将院里转发的卫健委的通知已经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上报了三个病人，已经确诊为新冠病毒。这是一个新型冠状病毒，就像当年的非典，第一次出现，它到底有多凶狠我们不得而知，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相关部门正在制定修改新的治疗方案，在新方案下发之前我们只能按照上次下发的治疗手册来进行治疗，具体就由李艳玲主任来主抓。所以后面有什么事情你就向她汇报吧。我们已经商定，李主任和马主任一起负责重症监护。” 戴云阳心里嘀咕了一下，那这样一来，急诊中心一大半都是由李艳玲来负责的。你这主任岂不是要被架空了一大半，只剩外科的一小摊子。 戴云阳并不是喜欢议论八卦的人，领导这么交代自然有领导的道理，于是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向李主任汇报的。” 吴浩点点头说道：“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我上报的那三个病人中的马老汉的事情，刚才李主任说把这个病案交给我，我想起了一些事想跟她说，听说她到这边来了，我就过来了。” 吴浩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挥挥手说：“那你们就过去说吧，我这边跟李主任也说完了，我还要出去有点事。” 李艳玲赶紧站了起来和戴云阳退出了屋外。 来到外面，李艳玲一脸的得意之色，对戴云阳说道：“他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身为主任又不干主任的工作，真没法说他。他不干，这么多事总得有人干吧，其实我是不想揽这一摊子的，被别人私下里嘀咕，说我想抢班夺权。其实哪是我想这样，是他不愿意负责，而我又看不下去。谁叫我就是这么个人呢，如果都撂挑子，受害的只是病人，还辜负了病人的信任。” 戴云阳没敢做任何表态，就只是在后面跟着。不过他心头倒也有几分赞同李艳玲的说法，吴浩的确不太爱管事，能够推就推，能够甩手就甩手，虽然对年轻的医生的成长很有帮助，但是有时候有很多重大事情是的确需要有一个人出来担当，并领着大家往前干的。 来到了李艳玲的办公室坐下之后，李艳玲很豪迈的挥了挥手说：“坐吧，马老汉那你发现什么了？” 戴云阳说道：“我发现马老汉并不是华南海鲜市场的密切接触者，因此，他会不会是人传人的一个证据?” 李艳玲顿时心头一震，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下坐起来，全神贯注的盯着戴云阳说道：“你说什么？” 戴云阳刚要说，李艳玲马上又一摆手说道：“咱们到重症监护室去看一看马老汉，再进行查房会诊，有什么事再说。” 说着眼睛瞟了一眼还在专心致志打电脑似乎对他们的说话充耳不闻的马峰，快步走出了办公室。戴云阳立刻明白了，李艳玲是担心自己说的这个事情让马峰听到。 很显然，她也了解到了这件事有多重要，因为现在一直在寻找人传人的证据，如果确实发现了这样的证据，那将会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会对整个防疫工作产生重大影响。 这李艳玲一门心思想闯出一番事业有所作为，对她来说，这无异于一个有极其强大摧毁力的武器，如果这场功劳挂在她名下，将来取而代之成为急诊中心主任也就指日可待了，难怪不愿意把这样重要的消息分享给马峰。 对于戴云阳来说这也是好事，因为他更在意的是事情本身，而不是事情带来的好处，谁当主任关系不大，反正他也当不了。 出到了门外，戴云阳跟着李艳玲上到三楼和四楼，这里已经改成了新冠肺炎重症隔离区，挂上了牌子，也增加了保安。只是还没有更多的新冠病人入住。 这里就比下面大厅熙熙攘攘安静多了。她走到走廊窗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站住，回头看着戴云阳走过来，然后才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马老汉已经确诊为新冠肺炎的确诊病例，但是按照下发的治疗手册上面的标准，必须有华南海鲜市场的接触史，可是马老汉是四川人，他是到武汉来跟几个儿子过年的。我亲耳听过他们当时的争论，就在急救室，马老汉说他原本就反对儿子开野味店，所以他不会替他们看店，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这就说明他从没有接触过华南海鲜市场，尤其没有接触过野生动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身上的新冠病毒就不可能是从华南海鲜市场感染的，或许就是家庭内部的感染，才让他感染上的，这是否也就意味着，这个新型冠状病毒存在人传人的情况。” 李艳玲心头一凛说道：“这个消息非常重要。对了，我们得找马老汉进行下核实，看到底他有没有直接或间接接触过华南海鲜市场。” 得到这个消息，李艳玲甚至顾不上等待呼吸科把病人转过来了，马上叫上了几个护士，取出了二级防护服穿戴好，直接跑去呼吸科。呼吸科当然已经得到通知，正着手准备把病人转过去，没想到急诊中心这么积极，主动来迎接。当下二话不说便办理了交接，把病人转交了急诊中心重症监护室。 把马老汉推到了重症监护室，相关监护仪器都设置好，液体也输上了之后，李艳玲便让其他医护退出去了，只留下她跟戴云阳。李艳玲亲口核实了这件事，果然马老汉明确的告诉了李艳玲，他从没有去过华南海鲜市场，也没有接触过家里的任何野生动物，或者相应的物体。 这一番询问让李艳玲更是兴奋，看来这个病例确认并没有接触史，应该可以作为人传人的重要证据。 ------------ 第30章 隔离收治 她对戴云阳说道：“这个发现先不要跟任何人说，免得引起恐慌，我马上向院里汇报，我要亲自去找刘明院长。” 说着李艳玲匆匆的走了。 戴云阳复查马老汉、庞大爷和蔡丽雅的病情。 他来到蔡丽雅的病床前时，蔡丽雅已经有些清醒了，一下子没认出戴云阳，因为戴云阳带着厚厚的口罩，还穿着全套的防护服，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他一说话，蔡丽雅就听出来了，高兴的朝他点头。 戴云阳告诉他们，他们的主治医生已经换成自己了，这让蔡丽雅更是高兴。正在戴云阳忙碌的时候，忽然电梯里叮当一声响，推来了一个病人。戴云阳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自己先前在泌尿科帮忙筹备插管的那个像小山一样胖的病人，跟着过来的居然还有泌尿系统的主任廖主任。 看见戴云阳，廖主任明显愣了一下，一下子没认出来，因为戴云阳穿着全套防护服。不过戴云阳朝他招呼之后，他还是马上听出来是他，高兴地说道：“已经穿上行头了？厉害，正好病人转给你们，你办一下交接吧。” 戴云阳忙说道：“我可办不了，你得去找护士长交接。对了，这位病人怎么了？怎么也要转到我们这来？” 戴云阳已经发现病人呼吸急促，喘的跟拉风箱一样，嘴唇发干，显然呼吸困难。 廖主任让护士把病人先推进去，对戴云阳说道：“这病人咳嗽好几天了，呼吸困难，他太胖了，这种胖子一旦有呼吸窘迫症是很危险的。前两天我们给他做了肺泡灌体液送检，今天也得到了通知，属于新型冠状病毒确诊病例，按照院里的要求，转到你们重症监护室统一隔离收治。” 戴云阳愣了一下，问他：“那这胖子也是华南海鲜市场密切接触者吗？” “是的，他是那儿的批发商，专门批发野味的。” 戴云阳向周看看，忽然压低声音问道：“你们给他治疗的医护人员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我是说咳嗽发烧，疑似新冠肺炎的症状。” “没有，——怎么了？你怀疑这病人传人吗？不是说还没有发现这方面证据吗？” “今天我发现了一个病例很特别，所以随口问一下。” “怎么回事？” 戴云阳正要说，可是忽然想起李艳玲交代，让他先不要说出去，马上又转口了，说道：“还没确定，只是怀疑，还不能乱说。不过提醒你注意一下。如果有类似感冒发烧症状的，最好去做一下相关检测，免得病情严重。” 廖主任摸了摸下巴，说道：“你不提醒我还没注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是有几个医生护士这两天咳嗽发烧，其中有一个小护士病的比较严重，都起不来床了，请假在家休息呢，不会真的那么玄乎吧。” 正在这时，护士长上来了，跟廖主任办了交接之后，把病人收下了。廖主任朝戴云阳挥手，但是戴云阳明显看得出来他脸上笑得有点僵，刚才戴云阳的提醒让他平添了一份心事。 紧接着又有几个其他科室确诊的病人送到了急诊中心，已经将近满员了。急诊中心的重症监护室只有十一张床，只剩下两张还空着，再来病人就麻烦了。 院里召开紧急会议，主任副主任都要求参加。吴浩带着李艳玲还有马峰参加了会议，回来之后立刻召集医护人员开会。 李艳玲瞧了一眼吴浩说道：“吴主任，要不我来传达会议精神吧?” 吴浩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行啊。” 戴云阳在下面看着，心里犯嘀咕。主任吴浩不作为不管事，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李艳玲太强势。现在这种会议，应该是由主任来说话的，她却抢在了前头，这在戴云阳看来至少是不适合的。 李艳玲清了清喉咙，扫视了一下会议室的角落，提高声音说道：“刚刚院里召开了紧急的院务会，传达学习卫健委的通知精神，现在大家都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前些日子新闻播报的华南海鲜市场出现的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已经确认属于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肺炎。目前确诊的有四十一例病例，在我们院就有十六例，其中重症病人收治在我们急诊中心二楼的重症监护室。” “按照院里要求，急诊中心二楼将隔离成专门新冠肺炎隔离治疗病区，非新冠病人将转移到其他科室。重症隔离病区采取二级防护，实施插管等直接接触病人的医护要采取三级防护。发热门诊和咱们急诊中心的发热急诊的医护人员要采取一级防护。” “会后院传染科的护士长会过来教大家防护服的穿戴。这有很多讲究，可不像你平时穿衣服那么简单，任何一步都有严格要求，一旦错误或者没做到，害了你自己不说，还可能会害别人，因此提醒大家注意。” “上次我在会上提交讨论的发热门诊的工作规章制度将进一步扩大，适用于重点隔离病区和急诊门诊，并且要进一步细化。这个工作我正在办，争取今天能拿出来。每个人要绷紧一根弦，这可是一场硬仗……” 一旦开讲便滔滔不绝，一直说了很久。 好在戴云阳今天是值的夜班，要到深夜十二点才下班，所以也就无所谓。好多值早班的都超过了时间，走不了，很着急，频频的掏手机出来看时间，李艳玲却还是不管，依旧高谈阔论。直到旁边的吴浩也敲了敲桌子提醒她，她这才收住。 吴浩没再说什么，直接宣布解散。 传染科护士长接着过来教大家如何正确穿戴防护服。大概费了一个小时，都掌握了。不复杂，关键是很繁琐。护士长熊胜男还把程序打印成表贴在了男女更衣室。 戴云阳穿着一级防护服在急诊门诊值班，包括医用口罩、隔离衣、工作帽、还有橡胶手套。病人很多，前所未有的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发热咳嗽病人。 刚开始戴云阳还担心自己穿着从头到脚一体防护服会把病人吓着，可是他很快发现病人有很强的适应性，很快就适应了他们古怪的装束。因为不仅他一个，所有的医护人员全都是这样，病人和家属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直到深夜下班人才少了一些。 戴云阳交接完班之后便开车回家，回到家发现茶几上有张纸条，是老婆留下的。 ------------ 第31章 一箭穿过 现在都已经有手机了，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微信方便的很，可是艾芬飞却还是喜欢留纸条，手写的纸条更能够传达情感。 他拿起纸条一看，写的是“把伙食开好一点，如果我回来发现你瘦了，你可得给我小心哦！” 纸条下面还画了两颗心，一箭穿过。 戴云阳心里暖暖的，老婆回来过，肯定拿换洗衣服，洗澡什么的，却没跟自己说今天的事，于是决定打个电话跟她说说。 戴云阳拨通了夫人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那边传来艾芬飞朦朦胧胧的声音：“我刚睡着，干嘛呢？” 戴云阳忙说道：“不好意思，我刚看到你的字条，以为你才回去，应该还没睡或者在值夜班呢。” “我跟你一样值的是夜班啊。好困！” “那长话短说，今天下发了卫健委的通知，不明肺炎确定了病原体，是一种新型冠状病毒，这个你知道了吧？” “废话，你都知道了，我在传染科的还能不知道吗？我们早就传达了，——就为这事把我吵醒?” 戴云阳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是我想跟你说一个重要的事，——我有三个病人已经确诊是新冠肺炎，但其中一个病人明显没有华南海鲜市场的接触史，因为他家人是华南海鲜市场的野味销售商铺，就想当然的以为他也是。实际上他不是，他是来看他儿子的，而且他明确反对儿子开野味餐馆，从来没去过华南海鲜城，这点我们已经找他当面再次确认了。” 电话那边原来睡意朦胧的艾芬飞突然一下来了精神，说道：“真的?可靠吗？” “当然可靠，我已经跟院领导汇报了，并且已经报上去了，我想跟你先说一声，如果这个消息确实的话，那就说明没有华南海鲜接触史也可能染病，这马老汉就是家庭传染，这就说明存在人传人了。现在卫健委正在查找相关证据，不知道我提供的证据能不能有所帮助。” 艾芬飞迟疑片刻，说道：“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好，我马上跟我们医院的领导也汇报一下，大家可能需要更加密切注意防范，以防人传人。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做了防范，就担心会出现人传人，因为现在只是怀疑，还没有找到证据，万一找到证据才防范可能就晚了。好了，不跟你聊了，我挂了。” 戴云阳说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很担心你哦……” 艾芬飞已经没有心情跟他谈情说爱了，只是简单嗯了一下便挂断了电话。 戴云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自己的这个消息能够提醒妻子注意更好的防范，避免感染，那也是好的。 晚上戴云阳又做了一些梦，起来觉得有些头昏眼花，想在床上睡个回笼觉，却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提前去上班。 他刚到医院李艳玲就把他叫过去了，兴奋的说道：“你昨天提供的消息太重要了，我上报给领导，院领导立刻指派医务科再次进行核查，确认马老汉的确没有任何海鲜市场接触史。他们说这是一个重要的证据，类似的证据他们还从没见到过，他们会密切关注，要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的。” “那我们是不是要先按照人传人这种可能采取防范，以免真的存在？” “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而且我跟吴主任说过，他还是老样子，说既然这项工作交给我来办，那我去进行操作就行了。他放心我还不放心呢，我已经跟院里的要求了调拨防护服，因为我们急诊中心的防护设备用不了两天的，没有的话我们就惨了。” 戴云阳说道：“那赶紧联系购买啊。” “总务处正在办这件事，院里面已经要求了，作为头等大事优先处理，要多渠道的购买防护用具，确保一线医护人员人身安全。今后你重点负责重症监护这一块，不要两头兼顾，忙不过来的。” 戴云阳马上说道：“那急诊门诊接诊这一块呢？” “你要兼顾，现在病人这么多，能抽的医生护士全部都要上阵。不过这么下来，我估计以后轮休都不行了，得想办法在医院附近找个宾馆让大家就近休息，全天候值班。尤其是你昨天提供的可能存在人传人的证据，更让我坚信了这一点，我相信一旦确认传染，将会有大量的病人涌入医院，因为但凡有点症状的，都会担心是不是染上了新冠肺炎，那样我们医院不采取相应的措施会整个垮掉的。” 议论完，戴云阳跟着李艳玲和其他医生去重症监护隔离区查房。 现在查房已经一分为二了，普通留观室是普通病区，是由吴浩亲自负责带队去查房。而李艳玲和马峰则带着重症监护室的病人的管床医生，重点负责重症隔离病区的相关肺炎病人的治疗，以避免交叉感染。 他们在更衣室里，按照二级防护程序穿上蓝色隔离服、白色防护服，戴上手术帽、护目镜、手套和脚套，相互在防护服上写上名字，然后进入了污染病区。 病区已经有九个病人了，只剩下两张床还空着。戴云阳刚上班，还来不及了解病人的情况，跟着查房的时候他才吓了一跳。因为三个病人基本上都没有任何好转，甚至病情都加重了，尤其血压饱和度都出现了明显下降。 马老汉下降得最厉害。神志开始出现昏迷，烦躁，呼叫他已经不能做出应答。戴云阳用镊子尖戳他的大腿，没有任何疼痛反应。全身湿冷，唇紫绀，脖子强直。 李艳玲立刻做出决断，给马老汉插管，使用有创呼吸机，就这样才勉强将血压饱和度提升了上来。 接着查房服毒自杀的女孩蔡丽雅，她的中毒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救治，但是肺炎却越发沉重了。查完房出来，戴云阳见到了蔡父，他发现蔡父的咳嗽也更加的严重了，于是让他去门诊挂号，挂呼吸科，要求做一个新冠肺炎的检测。 蔡父惶恐不安的答应了，虽然他听不懂，不知道这是用于什么目的，但他已经不去管了，他对戴云阳充满了信任。也正是如此，他才把女儿的主治医生坚决要求换成了戴云阳。 这一天戴云阳值的是白班，在急诊门诊接诊。 傍晚他正准备下班，忽然电话响了。重症隔离病房的护士站值班护士焦急的说道：“戴医师你快来，庞大爷的血压饱和度掉得很厉害，憋气，嘴唇紫绀。” ------------ 第32章 室颤 戴云阳立刻飞奔上楼，迅速换好隔离衣进入隔离病区，来到庞大爷的病床前。 果然血压饱和度都已经掉到了百分之八十。 戴云阳立刻撤掉高流量吸氧，换成无创呼吸机，但血压饱和度一直上不来。心脏随时有可能停跳，处于危险边缘。 这时，吴浩、李艳玲和马峰都全部过来参与救治。 忽然，心电监护上庞大爷心电波抖得跟筛糠一般。 室颤！ 吴浩沉声道：“快拿抱球准备通气！”一边说，他一边打开除颤仪，定位，选择除颤模式，亲自上前进行电除颤。 戴云阳和男护士康庄则披挂上阵，穿戴三级防护服进行胸外按压心肺复苏，李艳玲指挥护士肖娟给与强心药注射。 可是种种措施都上了之后，室颤还是一再出现，就好像死神在跟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似的。 就在几乎所有的人都绝望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庞大爷的室颤突然就消失了，心电波恢复正常。各种生命体征也开始好转。 众人面面相觑，有一种近乎于虚脱的感觉。 他们来到医护休息室讨论这个病案。 马峰冒了一句：“这个鬼病毒怎么那么狠？我还以为这庞大爷挺不过去，居然还挺过来了。” 李艳玲说道：“不是他挺过来了，是这个病太诡异了，跟挺不挺过来没有关系。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病。” 吴浩不满地横了几个人一眼，说道：“别说的那么吓人，按照你们的说法，可以改写鬼故事。”又扭头对戴云阳说道：“你说实话，你觉得这庞大爷能不能挺得住？” 戴云阳想了想，摇头说道：“我觉得很难，庞大爷患了冠心病九年，这身体原本就不好，有基础病，感染新冠病毒，更加容易导致呼吸衰竭和低氧血症诱发室性心律失常、心脏骤停。他住院以来，病情逐渐加重，氧合指数从入院时171降到了昨天的68。一直给与无创呼吸机和高流量吸氧交替使用。血氧饱和曾一度改善，这之前，血氧指数更是降到了53，接着连续发生室颤。说真的，能救过来我都不相信。” ……………… 换班，戴云阳终于可以回家了。 当他换了衣服，拿出手机才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老娘从北京打来的，还有微信视频要求。 刚才手机没带，现在看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于是戴云阳决定暂时不回电话，明天早上再说。 劳累了一天的戴云阳躺在床上，闭上眼，脑海中却全都是插管和正在抢救的庞大爷的样子。 他耳边响起马峰的话，他也感觉这个病毒真的很诡异，你以为它不怎么样的时候，它就会像恐怖的野兽那样突然发出致命的一击。而当你感觉要认输放手，它却忽然偃旗息鼓，悄然退去，弄得你一头雾水。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这种病毒的可怕。 如果这样捉摸不透的病毒真的存在人传人的话，那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灾难。 第二天。 戴云阳醒得很早，天刚亮就爬起来洗漱完毕，开始准备上班。不过看看时间还比较富裕，便决定先给老妈打个电话，问问啥事情。昨天催命似的那么多电话和微信，而今天早上却又没了消息，看来不是特别着急。 不过老妈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就算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她想跟儿子说话，只要儿子不接电话，一口气能打上七八个，而且还要联线微信，连通之后其实没啥事，就聊聊天。因此戴云阳并没有特别的紧张，等到了现在才把电话回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声音有些嘈杂，戴云阳问道：“妈，你在干啥呢？” “我在菜市场买菜呢，怎么啦？有事吗？” 一听这话，戴云阳就知道老娘其实没什么大事，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便苦笑说道：“啊，昨天你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还连线视频啥的，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呢。” 母亲这才如梦初醒的说道：“对对，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呀。对了，你昨晚咋不接呀？没出什么事吧？” “当然没出什么事，我在加班呢，手机放在办公室了，有个病人病得很重，我们在抢救。” “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半天不接电话。其实也没啥事，就是问问你们，上来北京过年机票买了没有？春运期间机票紧张，得赶紧定啊。” 如果这话是在几天前问，戴云阳或许会告诉母亲这就定。而现在他不敢这么说了，昨天李艳玲的预测让他清醒，如果真的存在人传人的话，那就可怕了。而现在全国已经进入春运，现在的交通运输工具这么发达，火车，飞机，轮船，长途大巴，满满的都是人，一旦人传人，戴云阳简直不敢相信会成什么样子。 而昨天晚上抢救庞大爷的一幕更是让他心惊胆战，这新冠病毒居然能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而这之前听妻子说他们医院的一个新冠病毒病人已经死了，那时戴云阳还没有确切的感受，现在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这有多么可怕。这样可怕的病毒人传人，那将会是一场灾难，面对这样的灾难，估计医生要想有时间去休假过年基本不可能了，从以往经验便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 所以戴云阳用自己最觉得无可奈何的语气叹了口气，对母亲说道：“妈，不是我不想来，最近看病的病人特别多，真的不是你能想象的，多了好几倍，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在加班了，我估计今年休假是回不来了……” 戴云阳还想继续跟母亲解释一下自己走不开的理由，那边母亲已经爆发了：“你说什么？回不来？怎么回事啊？你都已经两年没回家过年了，你还知不知道你妈长得什么样子?还记不记得你爸有多高？我们家门朝哪开？” 戴云阳心头便是一阵冰凉，这是母亲要开始数落的节奏。每次这种情况，就没有他插话的余地了，他只能听着，而且还不能没有反应，不然老妈会说得更加厉害。 ------------ 第33章 让我进去 果然呀，只听那边老妈连珠炮一般开始数落：“我早就说过，你这儿子简直跟没养似的，小时候还听话，大了就不听话了。尤其是娶了老婆，压根就不管老爹老妈，跟丢了似的。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你去学医，更不该同意你留在武汉，哪怕到北京扫大街也强，至少我跟你爹还能看得到你。现在呢，养个猫狗还能在身边转着圈，养个儿子那么大，平时面都见不到也就罢了，过年都不能回来，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戴云阳一边留意着时间，一边听着母亲的数落，还不时得陪笑劝解两句。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上班就要迟到了，这才无可奈何地打断母亲的话说道：“妈，你别哭，我去给领导请假行不？我一定去请假，如果领导批假了，我才敢离开啊！不然擅自离开，会被处分的，你也不想这样吧。” “当然要跟领导请假啊，不过你不许骗妈，你得写个假条，他不批假你也得让他签字，这样我心里才好受。” “好，我知道了妈，领导不管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都拍一张发给你，好吗？挂了，要不然我迟到了。” 那边又絮絮叨叨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戴云阳决定尝试一下，母亲说的也是实话，她想跟儿子过年天经地义，自己去年已经值班了，今年按理说是可以轮休的。 他决定到了医院就打一个请假报告，要求回家过年。他相信，如果没有新冠肺炎，或许他的请假会得到批准，但是现在他不敢确定。 可是当他来到医院之后他就知道，他甚至连写假条的时间都没有了。因为医院站满了人，连急诊中心外面的院子都是病人，门诊部那边更是人头涌动，好像整个武汉的人全都跑到医院来了，一张张都是焦急的脸。 戴云阳只好高声的说：“请让一让，我是医生，让我进去。” 这样他才得以通过，匆匆的来到了急诊中心门口。到了这才发现，这里开始实行限员，叫到号才能进去，几个保安已经用几张桌子将门口堵住了，只留下一个人能进去的地方。 看见戴云阳，保安认识他，赶紧把他让了进去，进到里面倒是没有那么多人，导医台王冰冰看见他，赶紧递了个口罩，说道：“戴医生，你来啦。”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比昨天还多。” “可不是吗，你赶紧去忙吧，好多病人都等着看病呢。你幸亏现在才来，你要是早来半小时，恐怕连大厅都进不来，人太多了，院里面把所有的保安都叫来，把病患疏导出去，叫到号的才能进来等候，就这样才能把大厅里人控制住。不过我估计控制不了多久，因为外面好多人都闹起来了，都觉得这样不公平。” 戴云阳说道：“为什么一下这么多人?” “你昨天一直在忙，可能都没空看新闻吧？昨晚上新闻已经宣布了，有可能人传人，所以都跑到医院来了。” 人传人确定了？ 戴云阳顿时明白了，也有些纳闷，而且怎么自己竟然茫然不知，也没人告诉自己。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昨晚上一直加班抢救病人，他一直忙到了深夜，回到家已经后半夜了，虽然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可是也是闭着眼睛，根本没时间看新闻的。 而今天一大早就光听老妈在那唠叨了，甚至都没有空拿手机看看新闻，自然不会知道。妻子也不在家，更没有人告诉自己，所以现在才到了这个消息，很是惊讶。 因为旁边还有不少的病患一直在不停打岔，想找王冰冰咨询事情，所以戴云阳决定去找李艳玲。 他来到了李艳玲办公室，里面却没有人，问了护士才知道李艳玲也在急诊内科那边，看来连主任都上阵。他又瞅了一眼吴浩的办公室，也是开着门没有人的，也不知道他在哪个岗位上去了。 戴云阳快步来到了自己的诊室。 原先赵光坐的位置坐着李艳玲。戴云阳赶紧招呼，李艳玲让护士先让病人暂时不要进来，对戴云阳说道：“昨天后半夜得到消息，卫健委确认新冠肺炎可以人传人，你上报的病例作为重要的一项证据。除此之外还发现了其他人传人的证据，包括有的医院发现医护人员被病人感染，他们有一部分从没去过海鲜城，没有直接接触史。” “昨晚晚上新闻播报出来了，今天天没亮好多人都来了。大多数都是发热咳嗽的病人，就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得的那种病。跟他们解释也没有用，让他们不来更没有用。对了，重症隔离病区那边我刚刚去转过，你的几个病人病情基本稳定，没有进一步恶化，但也没有好转，所以暂时不用上了，先把门诊这边处理了，中午再去看看。” 李艳玲甚至没有等戴云阳对她的话作出反馈，并立刻叫护士请一病人进来开始接诊。 戴云阳也就没办法再对这件事提任何问题，当然也没有办法打书面请假报告。 病人实在太多了，到了中午病人依旧有增无减，好在院里面增派了人手，把一些后勤人员也派到门诊和急诊这边维持秩序，才控制了局面，没有让更多的人进来。不然不仅看病是问题，说不定还会闹成踩踏事件，那就麻烦了。 中午，李艳玲对戴云阳说道：“先去吃饭，吃完饭到重点监护室去查房，你准备一下。” 说着李艳玲匆匆的走了，戴云阳趁这个功夫，赶紧在电脑上飞快的打了一个请假报告，要求春节休假。 虽然他现在更加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老娘的脾气他知道，看不到纸上的东西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打好之后打印出来，拿笔签了字，折好放在怀里，快步出来，小跑着来到食堂。 医护人员都是换着班来吃饭，饭堂里医护人员并不多，李艳玲和吴浩都在吃饭。 ------------ 第34章 没有怨言 戴云阳急匆匆的打了饭，要平时他是不会坐在领导他们这张桌的，他不太习惯跟领导坐在一起，那样会让他感到很别扭。而现在没办法，坐下之后，掏出请假条便递给了吴浩：“主任，我想春节回北京过年。” 吴浩接过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望向戴云阳。 戴云阳红着脸说：“没办法，我老娘两年没见我了，我爸身体不太好，今天老娘都哭了。我知道这个节骨眼我走恐怕不适合，主任决定吧，你要放我走我就去，不放我也没有怨言。” 李艳玲不满的将饭勺扔到了饭碗里，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气呼呼的对戴云阳说道：“你怎么搞的，这时候请假，没看到病人都堆成山了?你手里的几个新冠病人还没有一个脱离危险，都在重症监护室躺着，你要走了，这摊子给谁呀？” 戴云阳正要说话，吴浩却已经取出了笔，飞快的签了字，说道：“没事，你去年没有休假，大年三十都在值班，今年按照规矩应该休息，你去吧。” 李艳玲更加不满的对吴浩说道：“你怎么能批假呢？现在正缺人手，院里面甚至都准备把在轮休的医护人员都叫回来了，你这时候还放人，啥意思呀？” 吴浩低头吃饭：“不是还没有取消嘛，等院里取消轮休再说，在没有得到通知之前正常运行，该休息就得休。累死只有自己知道，真的累趴下了，恐怕连烈士都未必能捞上一个，还是去陪爹娘过一个年实在。” “你！”李艳玲气得脸都绿了，“你这是散布消极落后的思想！亏你还是领导！——不吃了！” 端着饭碗气呼呼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又扭头对戴云阳说道：“吃快点，还赶着去查房。” 戴云阳连忙答应，把吴浩签了字的请假条揣到怀里，说了一声感谢。然后飞快的把一碗饭都吃光了，吃得太快，都差点噎着了。 戴云阳飞奔着来到急诊中心二楼，可是他并没有看见李艳玲，问了护士说还没上来。 戴云阳真是有些无奈，刚才跟催命似的，现在却没见到人。不过也正好有这个空档。他马上拿出那张签了字的请假条放在窗台上，掏出手机拍了个照片，然后发给他老娘。想了想，又转发给了妻子艾芬飞，加了一句话：“院领导已经批准我休假了。” 很快艾芬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刚一接通，艾芬飞电话里的咆哮声甚至连护士站的护士都听到了，纷纷朝这边张望：“你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了在武汉过年不回去了吗？你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这会儿又请假回去过年，你到底说话算不算话?” 戴云阳好不容易等她的咆哮声暂停，这才小心说道：“我妈打电话来都哭了，说两年不见到我了，我想想要不打个报告。其实我觉得单位可能不会批的，没想到竟然批了，原本想来搪塞老妈的，但领导居然批了，所以就问问你，你那边能不能请得到假?” 艾芬飞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这两天上火还是喝水太少，嗓子发干：“你这不是说笑吧？现在是新冠肺炎疫情，病人跟海啸一样来，挤得医院满满当当都是。我不相信你们医院没有病人，这时候能请到假吗？昨天晚上院里面就已经正式通知了，所有轮休一律取消，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必须全员在岗，连院领导都要以身作则，更何况我们，你说我能请到假吗？” 戴云阳说道：“要不你试试呗，我原来也以为我请不到假，原本是想拿请假条让领导批一个不同意，好搪塞老娘那边，没想到领导很痛快就答应了。说不定你打一个假条，你们的科室主任兴许就同意了呢?” “就算同意我也不能走啊，我手里好几个病人都是属于危重症，我走了他们的命可就交代了。” “别说的这么严重吧，医院又不是只有咱们两个医生，缺了咱们地球还不转？” “说好了在武汉过年，你却突然变卦，你现在想去陪你妈，那你去吧，我走不开，这次是真的走不开，不信你到医院来看。” 戴云阳根本不用去看也知道老婆绝对没有欺骗他，医院现在的确就是这个样子。 艾芬飞很生气的把手机挂了。戴云阳觉得可笑，好不容易有一个年，居然赶上了肺炎。看来医生这行当还真是奉献在前，别指望能跟正常人一样过日子。 这时戴云阳老娘的电话打过来了，刚接通，便传来一串的笑声：“好好，你们领导真是开通，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我还担心要费点口舌呢！太好了，你能遇到这样的领导真是福气，既然领导批准了，你们俩就赶紧买票了。对了，芬飞那边也请到假了吧？她可不能掉链子，你们俩得一起来，咱们今年还要照全家福呢，这可是我跟你爸结婚三十周年的庆典，可不能缺人。” 戴云阳几次话到嘴边，想告诉母亲自己老婆那边请不到假，她去不了北京，但是听着母亲这么高兴，快乐得像个小孩子，戴云阳把话咽下去了，先等两天吧，找个时候再跟她说，先让她高兴高兴。内心深处又指望这新冠肺炎兴许很快就能结束，那样也许两人就能正常轮休回去过年了。 戴云阳还正听着老妈在那边兴高采烈的说着过年的准备，这时李艳玲他们上来了。戴云阳匆忙挂了电话，快步过去。 他们各自更换二级防护服，进入隔离病房开始查房。 刚看到庞大爷的时候，戴云阳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上午听李艳玲说他管床的几个病人的病情稳定，他还以为是真的，也不知道是李艳玲说了谎，还是这一上午病情又加剧了。——庞大爷病情明显加重，血压饱和度又往下掉了一些，嘴唇紫绀更加明显，心率也出了问题。 李艳玲看见之后也很着急，指导戴云阳调整用药。后面查房到蔡丽雅和马老汉，他们两人的病情也不容乐观，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李艳玲又指导做了用药调整，并叮嘱护士医生注意观察生命体征。 查完房之后，又接着回到门诊室接诊病人。早班快下班的时候，所有在岗的都收到了一个短信，是主任吴浩发的，简单一句话：“所有医护人员今天值班到晚上十二点再下班，夜班人员照常值班。 ------------ 第35章 尽量帮忙 戴云阳本来四点就可以下班的，现在却要坚持到晚上十二点，不过他没有怨言，回家反正老婆也不在。更何况今天这件事老婆生气了，心里也很郁闷，加班能让自己不至于去想那么多。 晚饭是吴浩派人去食堂打了盒饭挨个送到正在当班的医护人员手中的，快速解决战斗。 戴云阳趁着这功夫一边吃饭一边给老婆打电话，可是艾芬飞没有接，也不知在忙还是生气了。 他又发了一份微信做了一段解释，仍然没有任何回应。戴云阳知道这次老婆是真的生气了，她很少这么跟自己说话的，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也许自己多虑了，她只是在忙碌而已。 戴云阳继续忙着，这一忙就到了深夜。 到了深夜来看病的人才少了一些，至少不用在院子里排队了，都能进入候诊大厅。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戴云阳准备上厕所，都憋了半天了，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打开手机看一下，居然有一个陌生号码来电，而且连着打了好几个，看样子不像是诈骗电话。 这时电话又进来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有些奇怪，便拿着手机跟李艳玲打了个招呼，快步出来，到了厕所里才接通电话，是个女人的声音：“请问你是戴云阳吗？” “是我，你是哪位？” “太好了，我是你老婆艾芬飞的高中同学，我叫黄珊珊。她跟你说过吗？” 艾芬飞跟戴云阳说过她高中闺蜜黄珊珊，相册里最多合影的就是她们俩，只是戴云阳从没见过她。 戴云阳马上换了个笑脸，即便对方根本不可能从电话那边看到，这也是一种习惯：“是你啊，我听芬飞说过，说你们俩关系特别好。对了，你不是刚结婚吗，她还去参加你婚礼了。” 珊珊高兴的说道：“对呀对呀，我打她电话她不接，幸亏她跟我说了你在主城医院上班，于是我打到导医台，我解释了半天，导医台才给了我你的号码，所以才给你打电话。很冒昧，实在对不起，可是事情太紧急了，我实在想不到找别的什么人，就给你打电话了。” 戴云阳忙说道：“什么事情你说，我尽量帮忙。” “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床位？我爷爷生病了，连续发了四天高烧了，而且呼吸很困难，他今年已经八十岁了。我们找了好几家医院，都说没有床位。我本来想找芬芬的，又打不通她电话，知道你在主城医院这边当医生，想请你帮忙，看看你们医院有没有床位。” 戴云阳心地善良，当初艾芬飞答应他的追求，说的第一个理由就是他人心好，嫁给他不会吃亏。也难怪，连她的闺蜜也都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才敢把电话直接打给他，虽然他们从来没见过面。 因此戴云阳没有犹豫，说道：“是什么病?准备住到哪个科?”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发烧，呼吸困难。——哪个科都行啊，先住进去。” “如果病症不对科室是不能接的，这是有规定的。他这个情况应该去呼吸科，我等会问问看有没有病床，你别着急，我马上给你回话。” 挂断电话后戴云阳马上拨通了住院部呼吸科的值班室电话，接通之后，问了得知果然没有床位，都住满了。他有些失望，挂了电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黄珊珊。 妻子的同学打电话过来第一次开口求助，没能帮上忙，觉得挺愧疚的。尤其是这次惹了妻子生气之后，他更想帮忙做点事，弥补一下，即便是妻子的闺蜜，所谓爱屋及乌，能帮上妻子闺蜜的忙，也算弥补一点愧疚，可是现在他无法帮上忙。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一看竟然是泌尿科的廖主任。 戴云阳赶紧接通电话，廖主任那边说道：“哎呀，没打扰你睡觉吧?” “睡什么觉，在加班呢，我们急诊中心这边都忙死了，你快说，我还得赶回去接着看病。” “好，没别的事，就给你提个醒，——你上次跟我说的让我查一下我们那天给胖子做手术时医护人员是否被感染，检查结果出来了，所有参加救护的十三个医护人员无一幸免！奶奶的，全部中招，核酸检验全部是阳性，包括我。不过还好我没有什么症状，听说这新冠肺炎大部分是普通型轻症，我估计应该连轻症都算不上，既不咳嗽也不发烧，还算幸运。” “但我们有好几个医生护士都呼吸困难，其中一个姓肖的小护士最厉害，正准备住院治疗。我给你打电话，就想给你提个醒，让你注意，你也去查一下核酸。咱们医院内部能够做，快捷通道，这是对医护人员的福利，能够尽快确诊，免得隔离。那天做手术你也在，还帮那胖子侧位插管来着，风险最高。你还是赶紧去查一下，别把你家人和同事给传染了。” 戴云阳很是感激，说道：“谢谢你，这么晚还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明天就去查。” “是我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我叫你帮忙，你也不会有这份危险。不过那天你戴着口罩，还带了手套，但愿没事，不像我们几个。 “但愿吧。” “小戴，你如果真的感染了新冠肺炎，是我欠你的人情。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帮。” 戴云阳心头一动，说道：“别以后了，我正好现在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我老婆有个高中同学闺蜜，她爷爷八十岁了，得了前列腺肿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肿瘤，反正挺恼火的，还发烧呼吸困难，你能不能收治一下?” 廖主任一听，马上说道：“他的发烧有没有排查？是不是新冠?” “还不清楚啊，我也是刚知道。你们如果能收治，最好进行隔离。就不知道你们那有没有床位？” 廖主任犹豫了一下，说道：“床位到是有，我这儿刚好有几个病人今天出院了，空出床位哎呀，我把他先收进来，给他安排个单间，并进行隔离，同时给他查一下核酸，如果是新冠，就帮他联系转感染科或者其他定点收治医院。我们科室已经全院采取一级防护了，安全要紧，放心吧。我已经在家隔离，不在医院。没关系，我给他们打个招呼，你们直接去办住院就行了。” ------------ 第36章 蒙对了 泌尿科的住院床位使用率相对比较低，所以戴云阳才想到了这一点，还一下就让他蒙对了。至于刚才所谓前列腺肥大，甚至有可能是肿瘤云云，也只不过是他随口编出来的。但凡老人多少都有点这方面的病，也必须要找一个靠这边的病，才能够让人家有理由收进去。现在已经说好了，戴云阳也很高兴，赶紧给黄珊珊回了个电话，问她：“对了，你爸有没有前列腺肥大，尿频尿急之类的?” 黄珊珊愣了一下，说道：“有啊，一直在吃中药，你怎么知道的？” 戴云阳笑了，看来自己还真蒙对了，于是说道：“那就好，呼吸科没有床位了，连走道的加床都塞得满满的，实在收不下了。我估计着老人家可能会有前列腺的问题，刚好泌尿科主任欠我一个人情，他们那儿有空床，先安排他去泌尿科吧，顺便把他的咳嗽发烧，呼吸困难要进行排查一下，如果是新冠的话，可能要转到隔离病房或者定点医院去，他们会负责联系。” 黄珊珊一听，又是激动又有些担心，说道：“我妈和我爸最担心的就是感染新冠肺炎。听说海鲜城那边不明肺炎确定是新冠肺炎了，会人传人，而且症状就是咳嗽发烧，跟当年的非典很像，一旦染上，有一定的概率会死。我妈都急哭了，我爸和我妈都是老实人，医院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想到了你们两口子，只好厚着脸皮，幸亏找到了你，真是谢谢老天爷。” 戴明阳说道：“也许虚惊一场，可能根本不是新冠肺炎。反正来了之后要做核酸，就知道是不是了，你先赶紧把病人送来吧，直接去泌尿科，到了给我电话，我马上过来。” 黄姗姗高兴的点头表示感谢。 挂了电话之后，戴云阳心情很不好。刚才廖主任提到的给那胖子治病的十三个医生护士全都中招，得了新冠，这事让他的心悬了起来。不过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全程都带着口罩和手套的，应该不会被感染。 戴云阳也听说了，检验科已经得到了一批新冠肺炎检测试剂，是卫健委下发的，首先用于医院内部医护人员检测。因为要优先保证医护人员没有感染，否则医患交叉传染不说，医护人员一旦倒下了，没人给病人看病，这医院就停摆了，因此医护人员是优先需要核查并保护的。 戴云阳立刻来到了检验科，检验科现在也是二十四小时值班了。说明了来意，值班医生便给他用长长的棉签提取了他的鼻拭子，告诉他明天上午就有结果。戴云阳虽然很想知道结果，可是只能焦急的在等待。 黄珊珊他们到了之后，戴云阳随即来到泌尿科，帮他们办理了住院手续。 泌尿科副主任是主治医生，他经过初步检查，告诉黄珊珊和戴云阳说，老人家有心衰的迹象，已经针对性的用了药，相应的检查也正在进行。其中包括采样做核酸检测，不过结果要明天才知道。 黄珊珊很感激戴云阳，要跟他握手。戴云阳赶紧把手揣到自己衣服口袋里，摇摇头说：“现在最好还是不要握手了，以免接触传染。新冠肺炎通过飞沫和接触都可以传染的，建议你也要采取防护，在医院最好全程戴口罩。” 珊珊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医用口罩说：“我买了口罩了，只是忘了戴了，谢谢你提醒。” 说罢赶紧把口罩戴上，又是连声的感谢。 戴云阳礼貌的点点头，到床边看望了一下老人，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染病，所以还是保持了一点距离。老人还算清醒，吸上氧之后，情况稳定，看了看床边监护，的确心率不太好，血氧饱和度也比较低，但是还不至于到危及生命的境地。 宽慰了老人几句进了医院就不用担心了之类的话语，老人感激不已，说如果不是他帮忙，这条老命兴许就没了。戴云阳说只是这段时间大家都有些慌，挤兑了医疗资源，不然没那么严重。 ……………… 第二天。 戴云阳一觉醒过来打开手机，便看见老婆艾芬飞已经留了一个微信信息：“我进行核酸检测了，是阴性，可以暂时放心，你那边结果怎么样？” 戴云阳现在还没法回答，决定等一会再回消息。 还有一条微信是急诊中心主任吴浩群发的，要求大家已经重新进行了排班，附了一个本周值班表，并提醒可能会根据就诊病人情况决定是否加班，要求保持通讯畅通。 戴云阳看了值班表，他本周有两次夜班，比以前增加了一次。 他急匆匆的洗漱好下楼，在小吃部买了一笼包子，上了自己的车匆匆忙忙吃完了，然后开车来到了急诊中心。 他提前一点时间到的，先跑到检验科取了自己的检验结果，眼睛直接往最后的结论瞄去，检验结果是阴性。 戴云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赶紧掏出电话给老婆发了一个微信，并把自己的检验报告拍了个照发过去了。 突然出现的新冠肺炎感染风险使得夫妻两个之前的冷战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重新又相互牵挂起来。 戴云阳走到急诊中心的时候收到了妻子的回信：“太好了，一定要加强防护，切实保证不要染病，不要倒下，一起加油！” 戴云阳回了一个努力的表情。 他又拨打了实习生赵光的电话，赵光很快接电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在不停的咳嗽。 戴云阳急忙说道：“病情加重了吗？” “嗯，加重了。头痛，咳嗽，发烧三十八度，已经吃了退烧药了，在躺着呢。” “现在还能下床走吗？” “应该可以吧，怎么了老师？” “如果可以，你就去检验科，让他们给你做个核酸检测，看看是不是新冠肺炎。——咱们医院得到一批检测试剂，首先用于医务人员的检测，可以免费检测，包括实习生在内，检查一下心里踏实。” 赵光咳嗽了两声，连声感谢：“好的，谢谢老师，我这就去。” “你检查全程戴好口罩和手套，检查完然后马上回家休息。记住，不要跟任何人接触，免得交叉感染。”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 第37章 准备插管 戴云阳交代完，把手机关了静音，匆匆来到急诊内科发热病区。 一进门就吓了一跳，病人比昨天还要多，连外面都排成队了。 大厅里面挤满了人，由于有了昨天的教训，保安已经在门口增加了岗哨维持秩序，附近的派出所派了辆警车停在急诊中心大门外的街边，闪着警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毕竟人太多了，一旦发生事件就可能是灾难性的，必须要提前预警。 戴云阳径直来到诊室，护士王冰冰看见他说：“戴医生，你快到二楼重症监护室去吧，李主任他们刚刚上去了。” 戴云阳吃了一惊，说道：“怎么了？” “刚刚得到消息，那个蔡莉雅，就是自杀的女孩，她病情加重了，血氧饱和度掉的很厉害。李主任说准备插管。” 戴云阳赶紧拔腿往二楼跑，都来不及等电梯。到了二楼，急匆匆的换了防护服，进入了隔离区。 进入重症监护室大厅之后戴云阳吓了一跳，因为吴浩带着马峰等医生正在抢救一个病人。 此刻，床头旁边的心电图机屏幕显示已经成了一条直线，而那堆医生正在给床上的病人使用电击除颤，病人很胖，每次电击，他像山一样的身子便微微颤动一下。不像瘦的人，电击时整个人都能跳的离开病床，他太重了。 也正是因为他的肥胖，心肺的负担要重得多，这种情况下，一旦肺部呼吸系统出现问题，远比其他人来的严重。所以整个重症监护区，他是最早进入危重阶段的病人。 不过他不是戴云阳负责的病人，所以戴云阳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来到了李艳玲的身边。 李艳玲瞧了他一眼说：“你来得正好，病人情况不好，赶快进行气管插管。” 戴云阳答应了一声，他刚才进来就已经做好了气管插管的准备，特别加穿了头套式面罩，当下拿过喉镜熟练的进行气管插管。 当他把蔡丽雅的头部往后仰打开气道后，虽然隔着厚厚的隔离面罩，他还是能够听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嘶声，那是气息喷出来的声音。 这种声音在之前他根本不会在意，可是现在他就觉得这声音就像死神的利爪破空而来。他下意识的停下手，眼角四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防护，绝对没有问题，防护头罩将他整个头部肩部全部包裹，甚至包括了胸部的一部分。 他还是第一次穿着三级防护进行气管插管，这在之前根本没有过。他现在才发现这难度非常大，因为手的感觉基本找不到了，而呼出来的热气让护目镜和面罩很快便裹上了一层白雾，根本看不见，又没有办法用手进行清洗。 旁边的李艳玲看见之后说道：“要不你先透下气，等水汽消失了再做？” 戴云阳摇摇头，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病人已经下降到了百分之八十的氧饱和度，如果不采取抢救措施的话她的心脏随时会骤停。 戴云阳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继续进行插管。他努力睁大眼睛辨别着方位，但是雾气完全遮挡住了，于是索性闭上眼。 在岗位大练兵笔试之前，为了练习自己的手感，曾经练过盲插，也就是在无视角的情况下，完全凭手的感觉插管，这需要反复的练习，厚厚的橡胶手套和隔离服虽然是极大的阻碍，但是他还是很快找到了感觉，终于顺利的插管完成。 李艳玲忍不住露出的笑意隔着厚厚的口罩也能从她眼角感觉得到。她赞许道：“好样的，看不见都能完成，你真的不愧是我们医院插管第一高手。” 墙上的视频对讲机忽然哔哔响了。 李艳玲接通视频，屏幕上是外面护士站护士焦急的一张脸：“李主任，１２０电话通知，有三个重症新冠肺炎病人要转移到我们医院，是卫健委分派的。” 李艳玲着急地说道：“我们重症监护室现在只有两张空床，来三个病人让我怎么安排？” “院办周主任说了，这是刘院长交办的，要我们克服困难，想办法收治，都是新冠重症病人。” “克服困难，怎么克服？没有床位，心电监护，呼吸机，人手，药品，防护服，这些配套都跟不上，让我怎么想办法？” 护士一脸苦逼的样子。李艳玲知道，这事跟她发火也没用，便说了一句知道了。 她快步来到吴浩身边，吴浩正在指挥抢救。李艳玲也顾不得了，着急地说道：“吴主任，院办周主任说要送三个重症新冠病人来住院，可床位不够，怎么办？” 吴浩想了想说道：“你跟院里沟通一下，看能不能从其他科室调集ＩＣＵ设备过来扩充我们的病房。” “我估计不行，其他科室ICU也有病人占着呢，能抽调的上次就抽调了，估计再抽不出。” “那就去想办法呀！”吴浩很难得地怒了，瞪着眼说道，“我正忙着抢救病人，你在跟我发什么牢骚，问题就解决了吗？” 李艳玲也生气了：“你是主任，我不跟你说跟谁说呀?你是主任就得拿办法。” “我是主任，可是ICU病区不是说好了你负责吗？重症隔离区不是你主动情要求负责的吗？你既然负责，那你就想办法呀！遇到困难要想办法去解决，这才叫负责任。” 李艳玲气得脸色铁青，咬咬嘴唇，转身冲了出去，飞快的来到更衣室，逐一消毒脱掉隔离服，直冲到院领导所在的行政综合办公楼。 在走廊，看到院办主任周卫严正在跟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说笑，服务员手里提着一个茶壶，拿着杯子，似乎准备去给会议室倒水，笑的咯咯的，但是声音还是压抑着，担心被领导听到。 周卫严原本笑嘻嘻的，在看见李艳玲之后立刻便崩了起来，严肃的瞧向她说道：“李主任，这么着急干什么呢？” “我找刘院长，他在吗？” “刘院长他们正在会议室开，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就是刘院长转来的三个病人，我们病区只有两张床。既然是领导交办的任务，我们有义务完成，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相应的设备，我们怎么救人?所以我想请院里面想办法解决。” ------------ 第38章 训斥 周卫严皱了皱眉说：“这件事呀，你们自己想办法，领导只能是全局考虑，这个任务光荣而艰巨，是考验你们能力的时候。” 李艳玲一下提高了音量：“周主任，现在不是打官腔的时候，病人马上就到了，没有急救设备我怎么救人?十一张病床，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在用着，我总不能拆下一个人的给另外一个人吧。” 就在这里，会议室的门开了，书记高松走了出来，招呼周卫严道：“你马上打个电话，叫急诊中心吴浩来一趟……” 刚说到这，扭头便看到了李艳玲，说道：“小李，正好你来了，那就不用叫吴浩了，你去转告一声。” 李艳玲赶紧迎上去说道：“什么事？高书记。” “我们紧急**了十台ICU设备，包括心电监护和呼吸机，他们马上要送过来，你们派人接收一下，对了，刘院长安排送过来的三个病人你们要紧急抢救，那是全市调配的病人，别的医院安排不下了，联系咱们转院过来的。” 李艳玲高兴的说道：“好的，谢谢高书记，不过书记，我们急救中心重症监护室病房增加床位的话，空间不够，最多再加三张床就不行了，剩下七个床位要建立新的隔离病房来安置。” 高松点头说道：“这个问题我们考虑到了，我们正在开会讨论建立新的隔离病区。” “还有书记……” 一旁的周卫严打断了她的话：“李主任，你怎么回事？高书记日理万机，非常繁忙，你说话得简洁明亮，不要挤牙膏一样一会儿一件事，你这不是耽误工夫吗？你知道高书记有多忙吗？” 高松皱了皱眉，对周卫严说道：“我能忙什么呢？忙的不就是抗疫这件事吗？她说的是来自于抗疫一线的事，再忙也要先听嘛。” 周卫严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的笑了笑，赶紧退了开去。 李艳玲兴奋不已，精神振奋的说道：“高书记，我还想说的一件事，是我们的人手问题。如果再增加十张床，肯定人手要增加。而现在急诊和门诊病人成倍的增加，我们所有的人取消了轮休，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都在岗位上，就这样都顶不住，病人太多。如果再增加十张床，按照ICU规定，两个医生三个护士负责一张床，按照这个要求，我们至少还需要增加二十个医生和三十个护士，否则床位增加了，没有人手也是没有用的。” 高松书记说：“我们正在考虑给你们调派新的医生护士，不过你们要发挥特别能吃苦和特别能战斗的精神，把现有力量充分调动起来。” 李艳玲顿时精神百倍，用力点点头说：“请书记放心，在这节骨眼上，急诊中心没有一个人会退缩的。” 解决了这事，李艳玲兴奋地快步如飞回到重症监护室。里面还在抢救，她没有着急换衣服进去，而是在外面等着设备和病人的到来。 终于，电梯开了，身穿二级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推了三个转床病人来了。 李艳玲赶紧上前办理交接，把最重的两个病人先转入隔离病区，另一个病人只能先停在外面会议室。 因为没有更换防护服，她不敢靠近病人，在外面焦急的不停的掏手机看着时间，心里着急，怎么设备还没到。 正焦急之间，装载重症监护设备的大卡车终于到了。 工人立刻进行拆分组装，同时进行消毒，最急着用的四张病床的急救设备都送进了重症监护隔离病区。 李艳玲舒了一口气，这才换了隔离服进入病区。 刚进来，就听到了护士长熊胜男大声训斥护士王冰冰：“你干什么？扎个针都扎不了，拿出你化妆的本事来呀！把他的血管当成你的脸你就能做到了。” 王冰冰眼泪汪汪的，手抖的更厉害。 她因为戴了两层手套，根本不习惯扎针，找不到感觉，在平时一针见血，而现在给这个病人扎了两三针却还没扎进去。越着急就越扎不进去，病人都没说什么，护士长却狠狠的训斥了她一顿。 一旁的戴云阳见状，眼珠一转，突然叫了起来：“糟糕，我的防护服好像裂了一道口子，——熊护士长能不能赶紧给我换一套?” 熊胜男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只见戴云阳满脸惶恐，似乎隔离服破裂，这很可能是致命的，可不能耽误。现在急救室的设备一个萝卜一个坑，更衣室里没有多余的，只有从仓库里拿，仓库的钥匙只有护士长才有。 熊胜男赶紧说道：“好，我马上去给你拿防护服。” 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等她走后，戴云阳却突然放开手，用手摸了摸，说道：“哎呀，我看错了，实际上并没有破。” 护士肖娟赶紧说道：“我去叫护士长不用拿了。” 戴云阳马上摆手说道：“没事，先让她去吧。” 说着朝肖娟眨了眨眼睛。 肖娟立刻明白了，戴云阳这是调虎离山，他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让王冰冰能够静下心来。 果然戴云阳对王冰冰说：“护士长走了，你现在稳住心神，不着急，默念动作要领。先感觉一下戴手套之后的感觉，再试一下，我看病人都挺坚强的。” 那病人神智还很清楚，点点头说：“没事，我知道，戴了这么多层手套，还穿着这么重的防护服，换成我，我恐怕连针都拿不住。没关系，你尽管扎，我这皮厚着呢。” 王冰冰感激的对病人点点头，先放缓了呼吸，平静片刻，然后重新扎针，这次她又扎了两次，终于将针头扎进了血管。 看到回血的时候，王冰冰长舒了一口气，又感激的望了戴云阳一眼。 如果不是戴云阳找理由支开了暴跳如雷的熊胜男，她估计是插不进去了，越着急越害怕就越困难，而熊胜男走了之后，她反倒能稳下心神来扎针了。 新来的几个病人都得到了有效的治疗。戴云阳他们一直忙碌到深夜。 为了能够更有效的利用防护服，他们都省了午饭和晚饭，深夜下班再两顿一起吃。 戴云阳很少一整天不吃饭，饿的有点心慌，好在终于坚持到了深夜进行了交接班。 ------------ 第39章 真是可怜 他和夜班医生交接班之后，更换了衣服，先冲到卫生间解决内急的问题，然后就往食堂走，却被重症隔离区门外护士站的护士叫住了：“戴医生，这边有盒饭，是吴浩主任叫食堂送来的。” 戴云阳已经饿狠了，恨不得现在能有个馒头都管用，更何况还有香喷喷的饭菜。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吃，只觉得还从来没有过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 戴云阳埋头一口气吃了半盒饭，拿着矿泉水喝了好几大口，这才缓过神来，开始放慢吃饭速度。 他一边嚼着一块肉，一边摸出手机查看，妻子艾芬飞发了一条微信，说她今天值夜班，问戴云阳这边怎么样。 戴云阳赶紧打了过去，却没有人接，看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留的信息了，估计早就换了衣服进了隔离区了，所以接不到电话。 戴云阳便回了一条信息，说自己值了一天的班，准备回家睡觉。想想他们两夫妻一个白班，一个夜班，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真是可怜。 他接着翻看信息，忽然看到了实习生赵光发来的微信，心头一下悬了起来。赵光的微信发来了他的检验报告，检验结果阳性，他染上了新冠肺炎。 戴云阳吃了一惊，潜伏期一般是五天左右，那算起来，最有可能的是接触了马老汉的癫痫儿子，那个病人已经确诊为新冠肺炎。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几天跟赵光接触的医护人员，以及接触过病人的人，都属于密切接触者，都有可能染病，如果不尽快查清，还可能会进一步蔓延，这个病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此。 戴云阳赶紧拿着手机来到了吴浩身边，让他看了信息。 吴浩看完之后，说道：“咱们呼吸科已经改成了轻症隔离区，叫他快去住院吧。” 戴云阳点头答应，说道：“我等会通知他，不过主任，我担心他在这之前有可能会传染给急诊中心的其他医护，是不是让大家都做个检测？发现问题及时隔离，避免交叉传染。” 吴浩点头说道：“这个建议很好，不过急诊中心上百号人做全面检测的话，我估计检验科不干，他们的检验试剂只怕也没那么多。这一次卫健委下发的数量有限，不过已经说了后面会陆续送来，不仅要用于检测医护人员，还要检测病人。不过可以先把最密切接触者检验一下，你看看他有可能接触哪些人?——对了，你是他带教老师，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已经做过核酸检测，是阴性。” “那就好，查一下其他人。” “好，我去找他问问。” 戴云阳立刻给赵光打了过去，这才知道赵光其实已经在下午的时候住进了医院的呼吸科，因为他的症状有些重了。戴云阳已经吃完饭，马上来到了呼吸科隔离病区。 但是进入病区是要穿戴防护服，而现在防护服非常紧缺，没有特别的必要是不允许进去的，尤其是以探望为名义更不行。所以戴云阳只好在门口打电话给赵光，他甚至都能听到里面病房传来赵光隐约的声音，跟他的电话的声音重叠，他在不远处的病区，可是不能擅自出来，戴云阳也看不见他。 戴云阳说道：“小赵，我问你，你跟哪些人待的时间比较长?我是指急诊中心的医护人员，我们要排查密切接触者，赶紧进行检测，以免扩大传染。” 赵光也很着急，开始回忆跟他接触时间超过十五分钟以上的，距离在两米以内的人，提供了一个十多人的名单。 戴云阳说道：“我要去忙了，你照顾好自己，住到医院就不用担心了。” “在这最关紧要的关头我却病倒了，不能够跟着老师一起参加抗疫，真是遗憾。” “别这么说，你把身体养好是第一位的，如果养好身体疫情还没有消除的话，你仍然可以跟我们一起上阵的。” 戴云阳手机挂了，然后匆匆的回到急诊中心，把名单给了主任吴浩。吴浩立刻给这些人都亲自打了电话，叮嘱他们务必尽快到检验科检验核酸，看看有没有被传染。 戴云阳说道：“要不要将这些人先隔离观察?” 吴浩想了想，摇头说道：“恐怕不行，现在人手紧缺，咱们急诊中心所有的人都上岗了，人手还是不够，他们十几个如果再休假，那咱们就更难了，好些工作也会因此被耽误的。检验后再说吧，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大家注意防护，避免可能染病者传染给其他人。” 戴云阳知道吴浩说的是实情，现在急诊中心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来用。按道理密切接触者应该隔离，但一旦隔离人手就更加不够了，会有病人会因此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救治而面临危险，在这种时候，恐怕只能先顾一头了。 吴浩说道：“你赶紧休息，明天一早还来上班。” 戴云阳答应了。 可惜他并没有能够得到很好的休息，睡到半夜的时候便被急促的铃声给惊醒了，下意识的感觉不好。他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睡到半夜被叫起来，都是有紧急病情或者是病人恶化，需要他赶去处置的。 戴云阳立刻接通了电话，是值班护士打来的，说道：“戴医生，病人蔡丽雅病情突然加重，你还是过来看一下吧。” 戴云阳立刻惊诧的坐了起来，说道：“怎么会这样?我晚上离开的时候看过她，她还好端端的。” 一边说着，戴云阳一边着急忙慌的穿衣服，手机放在桌上按了免提，护士说道：“是呀，就在刚刚，一下子病情就重了起来，血氧饱和已经掉到百分之八十了。” 戴云阳道：“继续监控生命体征，随时告诉我，我马上到。”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快步如飞的下楼，开着二手桑塔纳风驰电掣的赶往急救中心。 当他换好防护服进入隔离病区时，就听到李艳玲焦急的声音响着：“电击，退开！” 戴云阳都不用去辨别就能知道，正在抢救的是他的病人蔡丽雅。蔡丽雅的父亲并没有在病房外，因为重症隔离病区不允许病人家属待在外面，以防交叉感染。 戴云阳冲到了病床前，看见病人只剩一件胸衣，李艳玲正在用除颤仪替她除颤。而电视屏幕上心脏已经拉出了一条横线。 眼看戴云阳到来了，李艳玲没空跟他说话。 ------------ 第40章 特效药 戴云阳也插不上手，因为抢救重症病人主要是由重症监护室的医生负责，戴云阳是急诊内科的医生，对ICU这一块并不擅长，叫他来是为了后续接着医治工作，如果能救下来，下一步怎么治疗就得他上了。 连续电击除颤，再加上心肺复苏，病人终于恢复了心跳。 但是，很快又再次停掉，连续反复了好几次。 就在戴云阳都觉得绝望，只怕无力回天的时候，神奇诡异的事情再次出现，蔡丽雅心跳却很快恢复了正常，血氧饱和度有了大幅好转，戴云阳等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李艳玲对戴云阳说道：“救回来了，后面医治你跟上吧。调整一下用药，先前的用药效果不太好，怎么回事？” 戴云阳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都是按照《治疗手册》上面的要求用药的。” “这个病原本就缺乏特效药。既然如此，只能祈祷老天爷能够让她挺过去了。” 根据通报的情况和目前对这个病毒的了解，都知道新冠肺炎其实是一种自限性疾病，也就是说很多情况下就算不治疗它也会好，就跟感冒一样。 可是在很多情况下，如果不治疗就肯定会转成重症甚至死亡。病人有基础病的，年老体迈的固然死亡率很高，但有很多病人其实压根就没有任何基础病，一直很健康的，却也被死神的镰刀给割走了。 这时，吴浩也赶到了。 他问了病情，看了监护仪和相关数据，了解到了抢救的经过，想了片刻，说道：“病人的肺里面已经满是液体泡沫，氧气都已经调整到了纯氧，氧合度也只能保持在百分之八十多，这样下去，病人很快会全身器官衰竭。” 李艳玲摇头说道：“那有什么办法呢？” 戴云阳说道：“实在不行，只能申请ECMO体外生命支持系统，也就是人工心肺了。” 吴浩和李艳玲都有些惊讶的望着戴云阳，他们当然知道ECMO这是什么。这东西极其昂贵，典型的钞票粉碎机，一旦开机，它的消耗就是以万来计算。这机器的操作需要专门的团队，非常高昂的耗材，而且目前为止都是纯进口，还不能实现国产化。 这样一来费用就更高了！据目前所知，病人蔡丽雅家庭并不富裕，要支付动则数十万元的抢救费用是非常困难的。 吴浩沉吟片刻，李艳玲说道：“这么昂贵的东西，咱们医院可承担不起。” 吴浩说道：“经济负担后面再说吧，先把命救回来，命比钱更重要。” 李艳玲说道：“我们尽全力就可以了，实在救不回来也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尽现有手段进行抢救。人工心肺这种高昂的治疗手段不是我们能驾驭的，甚至也不是我们医院所拥有的，整个武汉市也没几台，也许有人正在用着呢。” 吴浩说道：“先申请上机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你可想清楚，这人工心肺一开机，几万十几万就这么快出去了，这可比普通的治疗费要来得多得多。如果到头来病人无钱支付，院里从咱们科室奖金福利里扣，那一帮兄弟姐妹只怕不答应……” 吴浩苦着脸说道：“实在不行就扣我一个人的钱吧。” 李艳玲立刻打树上杆，说道：“主任，你这话我们可都听着的。” 吴浩叹了口气：“开个玩笑，我可没钱。不过，还是先申请上机，可能需要排队，与此同时跟病患家属商议费用问题，再替他们申请一下医疗救助。也可以进行社会募捐，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李艳玲白了他一眼：“那好，我去联系上机，然后找病患家属谈话。反正弄不到钱，这玩意儿就不能上，咱们不能累死累活还贴钱吧？” 吴浩笑了笑点点头。 李艳玲离开病区，脱了防护服，来到外面打电话。联系有人工心肺的医院团队，终于找到了一台目前没有病人使用的机器，因为这玩意儿太昂贵了，一般的病人也不会去用。她立刻做了预定，让那边做好准备。 接着，李艳玲打电话叫来了蔡丽雅的父亲，自己亲自给蔡丽雅的父亲进行上机前治疗手段沟通，告诉病人家属还有这么个手段。如果病人再次病情恶化下去，危及生命，最后的选择就是使用人工心肺，看病人家属能不能承受，一旦开机，每天都要一两万。 蔡丽雅的父亲听戴云阳说明情况之后顿时傻眼了，一两万的费用，还加上重症监护室本身每一天都要上万块钱，加起来一天就要将近三万。而且最关键的是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甚至后面能不能救得回来也未可知，说不定到头来会是人财两空，所以蔡父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说话。 好半天，他站了起来，脸上却变得坚毅：“你们给我女儿用那机器吧，一定要救她的命。至于钱……我去找那个兔崽子，都是他把我女儿害成这样的，他要不掏钱，我拿这老命跟他拼了！” 李艳玲连声的叮嘱他不要乱来，但是蔡父已经冲下楼去了。 ……………… 蔡丽雅的病情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戴云阳不敢离开，只能守在床边。 按理说他已经下班了，可以不用在这里，可是他的病人处于生命边缘的时候，他回家也睡不着，还不如就呆在这儿，或许还能想想办法。 已经决定上机，ECMO团队已经来到了主城医院重症监护隔离区，在做上机前准备。 在适合的时机到来之后，终于给蔡丽雅用上了人工心肺呼吸机。 这东西还真是值这个价，上了之后等于将全身的血液从体内转移到体外进行循环，避开了肺部和心脏，让她的心肺得到休息和治疗。因为她的肺部已经充满了粘性分泌液体泡沫，根本没办法再完成血氧交换，这台机器也就是她的暂时的替代肺和心脏。 但是这个机器只能续命，不能治病，最终能不能把她的命救回来，还得看治疗效果。 上机之后，蔡丽雅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吴浩和戴云阳都帮不上忙，这东西只有专业的医疗团队才会用，其他人连碰都碰不了。 吴浩便让戴云阳回去休息，虽然现在距离天亮也就两个小时了，但至少还可以睡一会儿，并允许他晚一点到。 ------------ 第41章 拼的起 戴云阳的确困得要命，但是想到第二天还要坚持一天，如果回家，还得脱防护服，回来再穿防护服，在不熟练的情况下，光是脱和穿就需要将近一个小时，路上再花来回四五十分钟，差不多两个小时就过去了，还不就坐在更衣室里睡觉算了，反正更衣室有长椅子。 吴浩听到戴云阳居然说要睡在更衣室，不由苦笑摇头，说：“别这么拼命，没人同情的。当然，我知道你年轻，拼得起，我可要回去睡觉了，没有重要的情况别叫我，我要睡到中午，至少保持五个小时的睡眠，不然会猝死的。” 说着，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按照程序脱掉了防护服，穿回自己的衣服，匆匆离开了重症隔离区。 李艳玲一言不发，等他走了之后，才愤愤的抱怨道：“什么叫‘别这么拼命没人同情’？自己落后也就算了，还要散布这样的落后思想，真是不像话！” 她又转头对戴云阳说道：“睡长椅子不舒服，要不还是脱了防护服，到吴主任的办公室去，那至少有床。” 戴云阳苦笑摇头说：“那床是给值班医生睡的，早就有人睡了。再说脱防护服太麻烦了，我就在这里长椅子上睡一会儿就行，你赶紧回家去休息吧。” 李艳玲也是轮休，不过她是很讲究的，她还是决定回家睡觉，虽然她刚才那么说了吴浩。 ……………… 两个小时后，戴云阳手机闹钟震动把他闹醒了。 他拿手机看了看，也就睡了两个小时。实际上并没有人来打扰他，都知道他在这屋里睡觉。 他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迎面看见护士肖娟。 肖娟笑了，说道：“戴医生，睡得好吗？” 戴云阳觉得眼睛发痒，下意识的抬手要去揉眼睛，结果碰到了戴着的护目镜，赶紧把手拿开。 肖娟也急忙说道：“戴医生，不能够用手触碰身体任何部位。” 戴云阳点点头，问：“你接班了？王冰冰呢？” “去睡了。” “病人怎么样？” “病情基本稳定，没有进一步恶化。” 刚说到这，就听到了头顶上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音。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不知道楼上在干啥？于是肖娟走到墙边按动了视频对讲机，问外面护士站：“楼上在干啥呢？” “在装修啊，把楼上活动中心改造成隔离病区。” 急诊中心是一栋单独的四层小楼，楼下两层是急诊中心的地盘，楼上还有两层，分别是医院职工的活动中心和大会议室，开全院大会也在这儿。 戴云阳问了一句：“要改造成什么？” “改成新冠肺炎的带负压通风系统的重症隔离病房啊，咱们这一层不够用，要增加楼上两层，预计可以再扩充五十个床位。” “五十个床位?那就差不多够用了。” 肖娟说道：“那要装修多久啊？” “我听他们说，就是今天上午打桩做支撑之类的要动静大一点，后面就是安装，基本上没有声音了，要求三天全部完工。” 戴云阳很是赞叹，院里面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二楼重症监护室已经饱和了，虽然加了四张床，但现在只剩下两张空床，再来病人就住不下了。 戴云阳开始对自己负责的几个病人做查房检查。 正忙着，忽然外面吵闹声一片，传来保安的声音，叫道：“把刀放下，千万别冲动，快把刀放下！” 声音非常大，甚至连病区里都能听到。紧接着墙上视频对讲系统传来外面护士站护士的尖叫：“戴医生，那个蔡丽雅的父亲，用刀抓了一个男人来了，说要你赶紧出来处理，你快出来啊。” 戴云阳吓了一大跳，赶紧答应了，让他们马上报警，然后出了病房，进入更衣室半污染区，严格按照程序脱洗消毒，换了自己衣服，这才出了半污染区，来到外面清洁区。 只见大厅里好些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蔡丽雅的父亲，他手里拿着一把西瓜刀架在一个年轻人的脖子上，那年轻人跪在地上，满脸惊恐，脖子上还有血。 他的头发被蔡父牢牢抓着，举着双手，手上也有血，应该是争夺刀的时候被刀割伤了，他嘴里念着：“别杀我，叔叔，求你了，我什么都答应，别杀我。” 蔡丽雅的父亲一脸狰狞，手里的刀在年轻人的脖子上不时增加了几道浅浅的伤口，鲜血已经把年轻人的衣服都染红了。 １１０已经赶到了，可是警察在了解事情的缘由之后，觉得这个案子很特别，目前还没有采取强制措施解救的必要，先静观其变，冷静化解最好，于是就站在那只是口头劝告蔡丽雅的父亲要冷静，千万别伤了那年轻人。 戴云阳急忙叫他：“蔡大叔，你一定要冷静，到底怎么回事？” 保安的严厉警告蔡父并不理睬，但是他听到戴云阳的声音之后，立刻回头望向戴云阳，悲愤的说道：“戴医生，你来了。——我没办法，我只能走这条路。这个兔崽子是害我女儿进医院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狗东西！” 蔡父咬牙切齿对那跪在地上的年轻人说道：“你把我女儿害成这个样子，她现在要用一种很昂贵的机器治病，一天都要两三万，这笔钱你得出。是你把他害成这样子，你要敢说半个不字，老子就把你头割下来，再自杀给你抵命，反正我女儿活不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们一起到黄泉路上去。” “一天两三万，我没那么多钱呀！” “没有？那就把你头割下来！” 说着，又划了一刀。这刀划的比较深，鲜血像小溪一样流淌出来，吓得众人都齐声尖叫。 戴云阳急忙说道：“大叔，你先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蔡父说道：“这兔崽子知道我在找他，躲起来了，我费劲巴力才把他找到，这一次是算总账的时候。——我再问你一次，钱你付不付?多的我也不要，只要治好我女儿的病。” “行行行，多少我都给，你说多少就多少。” 蔡丽雅的父亲扭头望向戴云阳，说道：“戴医生，你帮我算一下，治好我女儿的病大概需要多少钱？” ------------ 第42章 冤有头债有主 戴云阳说道：“这个可不好说，不过八十万应该差不多够了。” “听到没有？八十万，你马上给我打到银行的账户上，否则我就砍了你。” “八十万?我没那么多现金啊，我的钱都进货了，现金最多只有十万，而且存在银行，我银行卡在我衣服口袋钱包里，我把卡号告诉你，你去取。” “十万够个屁，要八十万！——卖掉你的货，快点，我不管别的。” “那些货一时半会哪能卖掉？再说都在海鲜市场仓库里了，市场又被关闭了，根本进不去啊！” “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我只给你十分钟，想不到办法咱们俩就一起死。”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想不到办法呀！”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说到这，脖子上又多了一道比较深的伤口，吓得那年轻人惨叫着求饶，连声说：“好好好，我马上想办法”。 他掏出手机，颤抖着开始拨打电话。 年轻人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愿意把自己的货低价卖掉，却没有人接盘，有的人把价杀到一半，根本不够八十万，就算是卖了也没有意义，眼看着十分钟到了，却还是找不到买家。 蔡父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扯了起来，往病房方向推，叫嚷着说道：“你给我进去！我要在我女儿面前把你砍了，临死之前，让你看看我女儿被你害的有多惨。” 说着，揪着他的头发，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年轻人跟着他进了重症隔离区。 戴云阳等人都尖叫着让他不要进去，里面有病毒，但是他根本不听。 好在这里已经经过改造，增加了一道密码感应门的，不输入密码是打不开的。 蔡父当然不知道密码，他扭头对戴云阳说道：“戴医生，求你打开，放心，我不会伤害其他人，冤有头债有主。” 戴云阳想了想，走上前输了密码，打开了这道门。 他们进入半污染区，里面还有第二道门，是电子感应自动开关的，通过这道门，就进入病区了，从这道玻璃门已经能看见宽大的重症监护室内的情况，而通向里面的门是自动感应开关的，不需要密码就能感应打开。 蔡丽雅的父亲押着年轻人一直往里冲，眼看着冲到感应门前时，戴云阳却抢上前啪的一下拍在了紧急关闭的按钮上，电动门闪着黄色的警示灯，完全关闭，必须要手动输入密码才能打开了。 戴云阳转身说道：“里面是新冠病毒感染区，你们进去会受感染。而且会带出来传染给其他人，你们最多只能在这，从这里可以看到你女儿。” 蔡丽雅的父亲扭头望去，果然蔡丽雅在靠近门边的一张床上，一眼就能看见躺在病床上，正在使用人工心肺机的女儿身上插满了管子，鲜红的血从管道流淌出来，再输回身体。那场景着实恐怖。 看着这场景，年轻人整个人傻了，悲伤的说道：“丽雅，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得知蔡丽雅服毒自杀之后，就担心她的父亲会找他麻烦，所以就躲起来了，没想到还是被蔡丽雅的父亲找到了，用刀子逼到了这里。而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整个人崩溃了，良心遭到极大谴责。 蔡丽雅的父亲一边咳嗽着，一边牢牢的揪着年轻人的头发，用刀架着他的脖子，说道：“你现在才来道歉，太晚了。我再给你三分钟的机会，如果你还想不到办法，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我不会再给任何机会！”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他知道如果这种情况下对方还筹不到钱，那就是真的筹不到了。既然找不到钱，女儿就没办法持续使用这昂贵的机器救命，女儿不在了，他也就不想活了，还不如杀了这害死女儿的人来得痛快。 他已经下定决心，眼中满是凶狠的火焰。 年轻人呆呆的望着床上插满管子的蔡丽雅。就在蔡丽雅的父亲咬牙切齿喊出最后一分钟的时候，他终于醒悟过来了，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的按动了一串数字，拿着电话，接通知后，平静的声音说道：“给我送八十万过来，对，现在！主城医院急诊中心二楼重症监护室。” 说完之后，他把电话挂了，对蔡丽雅的父亲说道：“我借了高利贷，他们会马上把钱送到的。” 蔡丽雅的父亲大吃了一惊：“你借高利贷?利息很高的。” 年轻人苦笑说道：“这会是我一辈子的债务，八十万也算是我对丽雅的补偿吧，就用后半辈子忙碌去还高利贷，也算是还我欠丽雅的情。” 蔡丽雅的父亲刀子慢慢往后收了收，离开他脖子还有半寸，一时间屋里的场景都静了下来。 几个警察已经拔出枪，瞄准了蔡丽雅父亲的肩膀，如果他真要动刀的话，只有开枪。 虽然他们了解了这个故事，觉得那个年轻人根本不值得救，但是法律就是法律，不允许任何私情，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凶案就在眼前发生。 高利贷来得非常快，几个戴着厚厚口罩的西装男人提着一个皮箱直接冲了上来。看见警察，点头哈腰的赔笑，把那箱钱放在了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笑了笑，对戴云阳说道：“戴医生，麻烦你叫医院财务把钱清点了，这是我给丽雅的住院费的押金。如果将来没有用完，剩下的就给丽雅做营养费，补补身体，不用退给我了。” 戴云阳赶紧让护士去叫人。 住院部会计很快来来，当场清点，并且验了钞票，没有问题，刚好八十万。 高利贷拿出借据，让年轻人按了手印，还用手机给他拍了照，然后急匆匆的走了，也不敢多说。 蔡丽雅的父亲将刀子扔在地上，抬起双手走向１１０警察。同时，他扭头对戴云阳说道：“戴医生，我女儿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她救活。” 戴云阳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们会尽全力。” 警察拍了拍蔡丽雅父亲的肩膀，说道：“你跟我们走就行了，不用戴手铐了。你是为了女儿，这份心情我们个人是很同情你的，相信你也不会做出暴力拒捕潜逃的事来，不用戴手铐了。” 年轻人一直跪在地上的，忽然也站了起来，对１１０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我求你们了，不要抓他。都是我不好，要怪怪我自己，我不怨他，也希望你们不要处罚他，更不要判他的刑。” ------------ 第43章 血迹 警察点点头说：“法律会做出公正的裁决的，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警察把两个人都带出去了，保安也让众人都散了，这地方不能停留。 望着地上滴的鲜血，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李艳玲早就来了，她很害怕，所以躲在看热闹的人后面，这时才赶紧出来，很高兴地对戴云阳说：“这下好了，咱们不用掏钱替别人贴药费了，不然这人工心肺机死贵。” 戴云阳苦笑说道：“这个病人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最终解决了医药费，其他病人怎么办？” 李艳玲也苦笑说道：“我也不知道。对了，刚才你真勇敢，紧急情况下挡住了最后一道关口，否则一旦进去，后果真不堪设想。” 正说着，小胖子朱山打着哈欠来接班了。陡然看见地上血迹，吓了一大跳，忙问怎么回事。 李艳玲没好气的说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贪睡的人错过了好戏！” 说着，一扭身走了。 朱山若有所悟点点头，望向戴云阳，忽然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吃到虫子了?” ………… 又是一天忙碌，这一天病人更多了，一直到晚上候诊区都排得满满的。 傍晚的时候，护士长熊胜男找吴浩诉苦说道：“吴主任，我们的防护设备只够明天了，过了明天就全部用完了。” 吴浩吃了一惊，忙问她：“怎么不早说？” “我们急诊中心的防护设备本来就只够几天的量，平时也用不上，只是备用的。谁知道一下来了个新冠，大家都要用，自然不够用了。” “总务处那边有吗？打报告要。” “我要过了，能要到我还来找你啊，总务处的说了，他们的仓库都空了，现在正想办法进货，但是估计几天之内进不到。因为现在全市各医院都在抢购防护设备，武汉现有的库存都已经卖光了，只能从外省调，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 吴浩挠挠头说：“这还真是个问题，要不你去找院领导，跟院长反应一下，看院里能不能通过关系买一批防护用品?” 熊护士长扳着脸说道：“主任，这应该是领导跟领导交涉更合适吧，我一个护士长去，谁理我呀？” 吴浩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倒也是啊，行，我去找院长。” 他刚准备走，李艳玲进来了，说道：“不用去了，我刚从院长那回来。” 吴浩高兴的说道：“你去要防护设备去了?” “对，我这两天都在往院里跑，总务处那边的确仓库都空了，我去看过，真的连一个口罩都没了。我找了沈院长、刘院长、高书记，他们也都说了，院里正在想办法采购，可是难度很大，现有的库存早就被各医院抢光了。沈院长要求我们要节约，能够重复使用的重复使用，咬牙坚持一段时间，他们已经多渠道从外省**了一批货，估计一周之后就能送到。” “一周啊，明天就用光了，剩下的时间我们裸奔吗？”熊胜男着急的冒了一句。 李艳玲提高了声音，很是有些不满：“没见到我忙前忙后在跑这件事吗？但凡有点办法，我早就想了。” 吴浩眼珠转了几转，说道：“这样吧，咱们不能等，也许通过正常途径弄不到，通过别的关系，兴许能弄到。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想想办法，争取弄到一批货，坚持一周，等到采购的货物到，咱们就好办了。” 刚说到这，吴浩又猛烈的咳嗽起来，幸亏他戴着口罩，用手捂着。李艳玲还下意识的退了两步，戴云阳关切的问他：“主任，你没事吧？” 吴浩艰难的说道：“我没事，赶紧想办法争取今晚上有个着落，不然明天东西用光，咱们还真的光屁股裸奔，那就惨了。” 戴云阳想了想，说道：“我在校友圈里发个募捐，我们同学全国各地都有，他们那个地方如果有货，让他们用特快专递给我们寄过来，贵就贵一点了。” 吴浩说道：“没问题，邮费如果院里面不报，就从大家奖金里扣。反正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我想这一点大家没有二话。” 李艳玲很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主任，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从院里面要钱，不能老从兄弟姐妹口袋里掏钱呀，你这主任当得也太佛性了吧？” 吴浩挠挠头说：“我这就是打个比方，我相信院里面应该会解决的。” “解决解决，如果没人去说，院里面才不会给你报这么大一笔特快费用的。特事特办没问题，这借口完全可以，但你也得让领导签字呀，要让领导签字你得动脚去跑啊！像你这样甩手掌柜，这主任也太轻松了吧。” 李艳玲说得半开玩笑似的，吴浩很不好意思，说道：“行了，小戴，你就别在朋友圈里发了。人家寄过来，大老远的，恐怕到这儿院里面的东西也到了，还白费钱，我来想办法。” “主任有办法?” “办法总比困难多，想一想吧，也许解决不了多少，但能坚持一天好一天。” 李艳玲眼珠转了几转，后来眼睛一亮，说道：“我有个办法，我能弄一批防护服，而且很好用，还是可以反复使用的，坚持一周绝对没问题。” 吴浩和戴云阳奇怪的相互看了一眼，都瞅向她：“什么东西可以反复使用，能坚持一周啊？”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我去想办法，争取明天中午就能拿到，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 第二天。 急救中心依旧是全员在岗，分成两班。戴云阳头天熬了个通宵，第二天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睡一觉之后精神好了些，天一亮就马上开车赶到了急诊中心。 急诊中心照例人满为患，在入口依旧用几张桌子做成了隔离，有预约号码的人才能进来。 戴云阳进入大厅，来到导医分流台，正在值班的王冰冰高兴的对他说道：“戴医生，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戴云阳愣了一下，说道：“都忙成什么了，你还有空跟我逗闷子？赶紧说。” ------------ 第44章 傻眼 王冰冰撅着嘴，白了他一眼，这才说道：“那我先跟你说坏消息吧，——坏消息就是，到今天，我们急诊中心所有防护服全部用光了，这之后如果没想到办法，我们都要裸奔了。” 这个消息戴云阳昨天就知道了，又问她：“好消息呢?不会是我们裸奔比赛免费提供饮料吧?” 王冰冰扑哧一声笑了，又白了他一眼：“这好消息嘛，不用我说，你自己看，一看你就知道了。”说着往后一指。 戴云阳扭头一望，顿时傻眼了。 只见迎面走过去两个医护，身穿化工防护服，就像电影里的那种。从头到脚全部包裹在橡胶防护设备里，大象鼻子一样的呼吸管从面罩垂落下来，挂在腰后的一个盒子里。 穿着这身防化服，活脱脱一副现实版恐怖灾难片。 ……………… 院办主任周卫严一大早就来到了医院，他要准备今天的一个重要会议。 服务员已经把会场布置好，领导的讲话稿昨天晚上就打印好了，现在被分发到每位院领导的固定座位前摆好。 周卫严拿了个十分精美的笔记本，坐在旁听席上，准备做会议记录。 其实，会议记录不需要他动笔，有办公室专门的机要秘书做记录。他负责对整个会议进行把控，后面要出部署办公室的秘书出简报，同时，他要审核会议记录是否准确。 每次党委会他总是第一个到会场，在旁听席位置上静静的坐着等着。这位置就在大门对面后排，这样每个院领导进来都能一眼看到他。 身后是一排的玻璃窗，楼下不远处是门诊和急诊大楼，星星点点的人一大早就铺满了院子，就像晴空之下洒落草原的牛羊一般。 医院大门之外依旧停着两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没有拉响警笛。 自从医院就医人数暴增之后就多了这两辆警车，门诊和急诊各一辆。外面的街道车流穿梭不息，现在已经到了早高峰，不时的响起喇叭声就算隔着双层玻璃都能隐约听到，远处是浓浓的雾霾笼罩下的城市，像洗不干净的蒙尘已久的油画。 他取出手机，准备玩斗地主的手机游戏。他最喜欢斗地主，没机会实战都要用手机玩两把，这个爱好全院很多人都知道。 玩了几把，又猛然想到，万一领导突然进来看到了不太好，于是他关掉了斗地主的游戏，开始翻看手机微信。 忽然，朋友圈里一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的九宫格配图怎么看都像他们中心医院，再一看，发文的果然是中心医院的保安队长。 队长显然觉得他看见的场景很好玩，所以把它拍下发出来了。可是这写图片在周卫严的眼中却无异于当头一棒。——急诊中心的医护人员戴着工业防护服，大象鼻子一般的呼吸软管从两个熊猫一般的面罩镜片之间垂落下来，一直绕到身后的箱子里，从头到脚全部都笼罩在密封的橡胶防护服饰之中。 光看这身打扮还以为是在极其危险的有毒工业车间，如果再换成军绿色的话，他还以为发生了核战，防化兵正在清扫现场。再仔细看，而画面的背影，明显是急诊中心的大厅。 这是在搞什么？他立刻拨通了急诊中心保安队长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他立马说道：“我看到你微信里发的那组照片，怎么回事？” 保安队长并没有听出周卫严的生气，所以哈哈大笑说：“周主任，好玩吧？不知道的还以为防化部队进驻咱们医院了呢，上去一看才知道是咱们急诊中心的医生护士。我问了之后才知道，是副主任李艳玲从她哥那弄来的，她哥是武汉一家化工厂的一个小负责人，弄这些东西可不容易了……” 没等他说完，周卫严咆哮道：“搞什么名堂?唯恐天下不乱吗？竟然穿成这个样子，这些传到领导那儿成什么样子？简直在乱弹琴，告诉李艳玲，赶紧给我撤了！” 保安队长没想到周主任这么大火气，吓了一大跳，连声答应。可马上又发现问题，说道：“周主任，我没权让人家撤呀！我只是个保安，她是急诊中心副主任，我又不是她的领导，还是您去吧。” 周卫严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保安队长只要不是涉及安全问题，他还真管不了。急诊中心副主任弄来防化服给医护人员穿，这也不涉及什么安全问题，所以他马上说了一句：“我马上过来。” 他急匆匆的冲出了会议室，坐着电梯飞速直下，他的脸也越发的冰冷。 电梯咣当一声停住，他黑着脸往外冲，差点撞到要进来的几个人身上，看了一眼，只是后勤装备的几个职工，还陪着笑跟他打招呼。 他都懒得理睬这些人，一路冲出了行政大楼，直奔急诊中心。 急诊中心里已经满是来看急诊的病患和家属。整个大厅嗡嗡的，感觉像到了菜市场。 周卫严吓了一跳，这两天他没到急诊中心来，没想到这里一下成了这个样子，虽然从窗户那儿能看到，但是远远比不上身临其境时来的震撼。 他赶紧挤了进去，负责警戒的保安见了他，赶紧立正敬礼。 周卫严穿过隔着的桌子屏障，进了大厅，导医台穿着一件防护服的护士肖娟陪了个笑脸说道：“周主任，你有事?” 周卫严扫了一眼大厅，果然有好些个医生护士都穿着防化服，也有一些穿的是医院的隔离服。 他气得脸色铁青，压抑着怒火说道：“李艳玲呢？” “应该在二楼重症监护室吧，要我去叫吗？” 周卫严一眼看见主任办公室门开着，说道：“先不用了。” 他挤过候诊的人群，径直冲进了主任办公室，正好看见吴浩拿着手机，一只手还捂着嘴，正在放低了声音嘀嘀咕咕的说话，似乎在接什么紧要的还不能让人听到的电话。 一看见阴着脸冲进来的周卫严，吴浩赶紧说道：“先不说了，老同学，我挂了，我这有急事。” ------------ 第45章 裸奔 他匆忙挂了电话，赶紧站起身对周卫严说道：“周主任，有事吗？” 周卫严一指外面说道：“你的手下穿着防化服，跟打仗一样在外面走来走去，你见到了吗？” 吴浩立刻明白了，挠挠头说道：“我知道，没办法，我们急救中心的防护用品今天全部用完了。院里面库房早就空了，采购的东西要一周才能到，不可能这段时间咱们裸奔吧，那太危险了。医护人员一旦感染倒下被隔离，医院可就要瘫痪了。” “瘫不瘫痪我不管，我告诉你，现在这照片都已经传到网上去了，你看到没有？” 他拿出手机翻出保安队长发到朋友圈里的那几张照片，指着上面吼道：“吴主任，这些图已经传到社会上，想想会是什么影响？——知道的是你们急诊中心这些人怕死，所以弄了防化服来当隔离服穿，不知道的还以为医院核泄漏呢！这会引起多大的恐慌你不知道吗？” 吴浩皱了皱眉，声音也有些冰冷：“没那么恐怖吧，好像也不止我们一家用防化服，我可知道还有些医院也在用。因为防护用品现在太紧缺，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防护用具全部都卖完了，不够用的，只能想办法先保证大家安全为紧要。” “吴浩，我警告你，你这是会犯大错误的！要是引起恐慌造成了严重后果，由你负责！我现在要把这件事向刘院长和高书记汇报，你还想保住你主任这顶官帽就立刻给我撤了，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吴浩火气也上来了，双手揣到白大褂里，仰着脸瞧着周卫严说道：“主任，你的帽子可一顶比一顶大，我肩膀太弱，扛不动啊。——防化服是我同意穿上的，想干啥冲我来。再者说了，要抹掉我这主任的官帽，好像还轮不到你这位办公室主任吧？” 周卫严顿时哑口。 的确，办公室跟急诊中心是平级的科室，只是办公室是院领导的服务机构，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总会凌驾于其他科室之上，平时就习惯了传达领导指示，对其他人指手画脚。但是严格的说来，他们也只是平级的关系，可以提意见，但绝对不能用这种上级对下级的训斥口气来说话，更不可能抹掉人家官帽。不过周卫严却从来不会承认的不对。 周卫严用手指在桌上哆哆的敲了几下，冷笑说道：“我是好心提醒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口锅你背不起，不信走着瞧！” 说着，怒气冲冲转身出去。 他刚冲出去，门外就进来了李艳玲，她瞧着周卫严的背影，赶紧快步来到吴浩的身边说道：“怎么了？护士跟我说，周主任来了，脸色很难看，干嘛呢？” 吴浩说道：“因为咱们穿了防化服，有人拍照片传到网上去了，说会引起恐慌，特意跑来教训我们。——他以为他谁呢？” 这一批防化服是李艳玲从他化工厂的哥哥那弄来的，费了好半天口舌，人家以支援抗疫为名目，这才特批给他们送了这批货物。李艳玲觉得这是个好事，所以在保安队长拍照的时候，她还特意摆了个胜利的姿势，但是没想到会惹那么大篓子。 吴浩这么一说，她一下觉得事态严重了，这可不弄巧成拙了吗？要是因为这件事损害了自己在院领导中的印象，那可就前功尽弃了。焦急之下说道：“是我想的不周到，我这就叫他们脱了。” 吴浩说道：“等一下，先坚持到中午吧。中午我的一批货物就到了，跟朋友那儿借的，够维持两天的，咱们再想办法。” 李艳玲奇怪的瞧着吴浩说道：“主任神通广大呀，现在能弄到医用防护服。现在这玩意儿在市面上可比恐龙还要珍贵，早就卖断货了，你从哪弄的？” 吴浩忍不住有几分得意，说道：“我有个大学同学，开了一家私人医院，这小子嗅觉灵敏，事先**了一批防护用品，有多的，我就跟他借了两天的量，他很痛快的答应了。但是他的数量也不多，所以只能给我们两天的，两天用完我们还得想办法，毕竟有些东西，比如口罩，没办法重复使用，否则就起不到防护作用。” 李艳玲表情有些怪怪的，她一直觉得吴浩在急诊中心就是个甩手掌柜，所有事情能躲就躲，能推就推，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利益。没想到关键时候他居然弄到了一批防护服。虽然只够用两天的，但在这紧要关头雪中送炭，那可是不得了的功劳。而她的防化服还捅了个娄子，是好是坏还说不准呢，十有八九要砸锅。 这次她明显占了下风，甚至还可能会大败亏空，不由得焦急起来，说道：“你的东西能不能提前送来？” “最快也要中午，没办法。运货得花时间。没关系，这上午让大家先穿着，也别把周主任的话跟大家说，有什么事我扛着。” 李艳玲感激的点点头，这锅本来应该她背的，她没想到关键时候吴浩顶上去了，要替她背锅。她难得的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心头有一种温暖，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在背地里说吴浩的坏话了，没想到关键时候人家还这么帮自己。 周卫严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行政综合大楼，到了党委会议室，看见休息室里高松书记跟刘院长、沈院长他们已经到了，正在说话，等待其他同志到齐再开会。 周卫严好像发现了重大敌情似的，也顾不得场面，直接冲到了高书记身边，弯着腰说道：“高书记，有一件紧急的事向您汇报。” 高松微笑的看着他：“坐下说，什么事呀？” 虽然高松旁边的沙发是空着的，周卫严却不敢坐，依旧九十度的弯着腰，拿出手机，把保安队长发在微信朋友圈里的那些照片给高松看了。 周卫严说道：“这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急诊中心不知从哪弄了一批工业用的防化服，穿的像打核战一样，已经引起了就诊病患的恐慌，议论纷纷的。现在照片都发到网上去了，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武汉都要炸锅。我去急诊中心让他们撤掉，那吴浩不仅不撤，还说他做的决定，有什么事他来扛着，——他扛得动吗？他不知道惹了多大的祸，天都要塌下来了……！” ------------ 第46章 泄漏 “这点事天就会塌下来？这天也太不结实了。”高松依旧微笑着说道，“不就是几套防化服吗？现在又不是战争年代，大家谈虎色变。人的脑袋是用来分析问题的，现在和平年代哪来的核战呀？再说，咱们这也没有核电站，哪来的核泄漏啊？” “而且，现在整个武汉都在抗击疫情，所有的医院都穿戴上了防护用具，市场上所有的防护防护用具都买光了，外省的一下还调不过来，这个空档医院要各自想办法，以保护自己的医护人员为重，没什么要紧的嘛。我相信广大群众也是能够理解的，特殊时期，最多当个笑话，不会炸锅的，别说的这么严重。” 周卫严没想到高松书记居然是这个态度，涨红着脸，有些下不来台。 好在旁边的刘明院长帮他说话：“不过，在医院里穿防化服也的确不太好，能换就赶紧换下来，没必要的恐慌还是不要。” 周卫严感觉找到了同盟军，赶紧对刘明说道：“对呀，院长，你不知道，防化服穿上那效果有多恐怖，我去看了，我都吓了一大跳，更不要说那些病患了。” 刘明看了一眼高松，摆摆手说：“人民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嘛，不会因此有多大恐慌的。话又说回来，这得怪咱们后勤保障没跟上，逼得人家没办法嘛。你们办公室也要开动脑筋想想办法，多为抗击疫情的一线医护人员的安危着想，尽快给他们弄到防护设备，面对病毒疫情，他们可是拼着性命冲在前线呀。” “只要能打胜仗，能保护一线医护的安全，冒一点险是值得的。你们办公室要注意疫情防控，一旦发现网上社会上有关于这件事的不良舆情要立刻通报，配合相关部门采取措施，在没有出现这些负面情况之前，咱们还是以自身安全防护为重。毕竟我听说新冠肺炎已经有病人病死了，这个病毒不可小觑呀！” 周卫严也没想到刘明院长也是话锋一转，又支持起高松的态度了，更是尴尬。 他扭头望向沈院长，沈院长像弥勒佛似的陪着笑脸，点点头，书记和院长都表态了，他难道能唱反调吗？ 高松书记又望向坐在对面的分管后勤装备的牛院长：“你们那边防护用具采购能不能加快速度?” 牛院长说道：“我们已经再三催促，最快也要一个星期了，要从外省调过来，没办法。现在别说武汉，整个湖北的防护用品都抢购的差不多了。现在大家都很紧张，都想到了这一步，先把自己的人员保护起来。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防护用品，必须从外省调，这时候联系发货，再快怎么都得一个星期，不过我们会尽量想办法。” 高松点点头说道：“没办法，咱们都说白了，只能因陋就简，小米加步枪，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戴云阳也领到了一套防化服，。他们的防护服也只够用一天的了，吴浩已经把急诊中心能抽调出来的防护用具都优先配给了他们，毕竟他们那儿是离病毒最近，也是最凶险的地方，属于抗疫最前线，所以他们还有得穿的。 拿到这套防化服，戴云阳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拿起了说明书仔细看了起来。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拿起一看，是妻子艾芬飞打过来的。赶紧接通，电话那边艾芬飞的声音有些激动：“你那边缺防护用品吗？要不要我给你们送一些?” 戴云阳又惊又喜又是疑惑，急忙说道：“当然要啊！我们这里防化服都穿上了，你不知道有多笑人。” 艾芬飞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就是看见朋友转发的微信，认出是你们急诊中心，知道你们那儿已经穷得连这玩意儿都用上了，所以才主动给你打电话，问你要不要。” “你有多的吗？不过你一个小小科室副主任也没权做主吧？” “我还真能做主，因为这批医用防护服是我弄来的，我有权调配。” 戴云阳更是惊喜交加：“你还有这能耐，能弄到防护服?” “别小瞧人好吗？我们这儿也缺乏防护服，最多还够用两天的。院里面号召大家集思广益，通过各种关系想办法，谁能弄到有奖金的，所以我就发了朋友圈请求支援，结果我有个高中同学，就是你帮她忙的那个黄珊珊，她以前的初恋情人，——这老兄现在还惦记着她呢。——他正好在外省开医疗公司卖医疗用具，说他们仓库还有一批，说他亲自开车连夜给我送来，估计现在已经快进武汉城了，昨天晚上出发的。” 戴云阳并没有把帮珊珊的忙的事告诉妻子，没想到对方却知道了，说道：“你这个同学太给力了。” “其实不是我，是珊珊，珊珊也看到我转发的消息了，然后她跟这个同学说了，这个同学是看她的面子才给我送来的。要是我，人家才不会卖这个面子呢。对了，上次你帮珊珊她老爸安排进你们医院住院，她很感激啊，她爸查出来了不是新冠，但是是严重的心衰，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救治，医生说再耽搁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她很感激你啊，还跟我说等疫情过去了请咱们吃饭呢！我那天正好在科里忙，根本听不到电话，幸亏你出面帮她了，这叫好人有好报。” 戴云阳高兴得不得了，说道：“能给我多少防护用具呢？” “按照你们急诊科一百人算，给你五天的量吧。他这次是开着卡车给我送来的，我先紧着你那边，毕竟是你帮人家才换来的。再说了，防护用具用在你那儿用在我这儿都是在用。” “那可太好了，不过你的防护怎么办？” “放心吧，我跟你一样，也是在重症监护，我们这边的防护用品是优先保证的，不会缺，缺的是门诊和其他的二线医护人员。我们比你们好一些，毕竟我们是最早定点医院，所以物资方面要相对齐备一些。反而是你们临时上阵，仓促之下估计抢不过别人。我打电话让他先把东西送到你那里，我把你的号码告诉他，他会跟你联系。” “太好了，我得替我们科谢谢你哦！” 戴云阳挂了电话，扔下防化服说明书，就往楼下冲。 ------------ 第47章 让人感动 楼梯口差点撞到一个人，仔细一看，却是李艳玲。见她哭丧着脸，戴云阳也顾不得问怎么了，赶紧把自己的好消息告诉她：“李主任，我老婆有个高中同学看到了她发的朋友圈，说我们紧缺防护物资的事情，亲自开车送一批防护用具来。我老婆说给我们急诊中心一批，够一百人用五天的，东西马上就到。” 李艳玲虽然有吴浩帮着顶锅，但是心头的沮丧却是无以复加的，这件事她真担心会影响到她的前程，还有领导对她的看法。正在忧心忡忡无计可施的时候，没想到却听到戴云阳这个让她激动的消息，忍不住伸手过去抓住戴云阳的胳膊，用力摇晃了两下，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戴云阳也很高兴，说道：“是是，听说我们有困难，人家连夜开车送来了，真让人感动的。” “太好了，我马上跟院里汇报，马上就把防化服换下来。” 说着，甚至都顾不得下楼，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周卫严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周卫严平淡而又官威的声音：“喂？” “周主任，是我呀，急诊中心的小李，李艳玲。” 周卫严正一肚子火，声音冰冷的说道：“我知道是你，号码有显示，有事吗？我这边要开会了，很重要的会议。” “有件事跟您汇报一下，请您告诉院领导，说我们弄到了五天的防护用具，马上就送到急诊中心了。车一到我们立刻把防化服替换下来，不好意思，前面我们考虑不周，没有考虑社会效果，请院领导原谅。” 周卫严以为李艳玲明知道院领导的态度而故意这样说的，很不痛快地冷声说道：“李主任，你啥意思啊？院领导都说了，保护你们一线医护人员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权宜之计，防化服要穿就穿吧。领导还夸你有办法呢，你现在故意跟我说这些，是想来我面前显摆吗？哼！” 说着，没等李艳玲反应，便吧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李艳玲愣了，不明白周卫严干嘛这么生气。不过听说院领导并没有对她弄来防化服给大家穿上而对她有什么看法，反倒有夸奖的意思，说她想到办法保护了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的安危，值得肯定。不由得心头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 她也顾不上周卫严阴阳怪气的话了，马上让戴云阳到门口等着防护用具送来，重症监护室那边由她负责，有什么事她会处理的。 半小时之后，一辆卡车开进了古城医院急救中心的院子。戴云阳已经组织了几个保安和护工帮忙卸货，亲自开车送货来的珊珊的高中同学要跟戴云阳握手，但是又赶紧把手缩回来了，改成鞠躬，说道：“我听说现在不方便握手，你们辛苦了！” “谢谢你，那么大老远开车给我们送来。” 看对方眼睛都充满血丝，满身的疲惫。开了一夜的车，长途跋涉从外省赶到武汉来，的确是够辛苦的。 那位同学笑了，说道：“我还真累了，一路上一个劲喝红牛咖啡才挺过来。卸完货，我把东西给你老婆那边送去，然后找个地方睡一觉。” “辛苦辛苦！” “我们再辛苦也比不上你们呀，我听说你们现在都没有轮休，两班倒，白天黑夜夜以继日，你们才是真正的辛苦。而且还在生死一线，一不留神就会感染病毒，这可是致命的病毒。你们是拿着命在拼，就好比你们是和平时期的战士，我们能给你们送弹药，送粮食，也算是近一点心意。这些是我仓库所有的医护用品，全都拿出来给你们了，也算给抗疫做一点贡献。” 戴云阳听对方说得真诚，不由得心里颇为感动。 当所有的防化服都全部撤换下来，换成了刚刚到货的防护服之后，李艳玲和吴浩都松了一口气。 吴浩很高兴的说道：“这下问题解决了，这里够用五天，我朋友那儿弄了两天，加起来刚好七天。七天之后咱们医院的采购就能到位，这次可把我紧张坏了。” 刚想松一口气，隔离病区的护士站打电话，告诉李艳玲说戴云阳负责的马老汉血氧饱和度已经掉到了百分之八十五。 李艳玲和戴云阳立刻返回重症隔离区，查看之后，讨论还是做气管切开。因为马老汉有好些个基础病，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重症监护，而气管插管原则上不超过七十二小时，改成气管切开这样更稳妥，病人也更少受些痛苦。 气管切开由戴云阳负责，马峰当副手。 戴云阳还是第一次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做气管切开，这个比气管插管更危险，因为气管切开直接暴露气管之后，肺部的高浓度病毒会像火山喷发一样，直接从缺口喷出来，没有任何阻碍，危险会比插管要严重得多。 戴云阳和马峰相互检查防护服和面罩，确保密封万无一失，这才开始动手。 戴云阳戴着厚厚的手套，根本感觉不到手中的手术刀着力的点，护目镜又再一次起雾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盲操作吗？ 显然不行。气管切开可跟插管不一样，插管相对要好些，而气管切开，那可是刀子，如果错了部位，刺破了颈动脉静脉，根本来不及抢救。 这时，身后帮忙的王冰冰也看到了戴云阳脸上的护目镜，她眼珠一转，说道：“要不你把脑袋伸到放药的冰箱里头去，冷却一下，然后马上过来手术，应该有一两分钟不会起雾。” 戴云阳灵光一闪，的确如此，起雾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呼出的热气，跟外面相对比较低的温度交汇才会形成雾气。如果把里面的温度也降下来，当然自己再屏住呼吸，就暂时不会起雾。这道理跟冬天开车窗除雾是一样的。 他赶紧点头说道：“帮我打开冰箱。” 冰箱存放的是一些需要低温保存的急救药品。冰箱打开之后，戴云阳快速走过去，把脑袋伸进冰箱里，避免不要触碰任何东西。里面的冷气很快便让他脸上的雾气消退了。 ------------ 第48章 可以试试 他快步回到了病床旁，屏住呼吸拿起手术刀，沿着颈前正中线切开皮肤和皮下组织，分离气管前组织，随后用刀尖自下向上挑开两个气管环。 马峰笨拙地用气管切口扩张器撑开切口，插入气管套管，抽出管芯，放入内管，连接呼吸机，处理创口。 完成之后两人都舒了一口气。 戴云阳的护目镜又开始起雾了，他对王冰冰说道：“幸亏你想到这个办法。” 王冰冰叹了口气：“要是能想个办法不让护目镜起雾就好了。” 马峰说道：“就是，平时倒问题不大，只要不影响走路就行。但是手术必须保持视野绝对清晰，任何一点起雾都是致命的，咱们得想办法应对才行啊！不能每次都跑到冰箱去，万一触碰到别的东西造成污染，那可就麻烦了。” 王冰冰说道：“我等会儿换班之后，打电话问问我们学校的老师，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戴云阳点头，叮嘱王冰冰：“给马老汉护理的时候，注意经常吸痰，拍背、使用化痰药物。” 王冰冰点头答应，想了想，说道：“吸痰最麻烦的就是够不着小气道里的痰栓，总清理不干净。” 戴云阳点点头：“这倒是，能不能用纤维支气管镜吸痰呢？纤维支气管镜可以深入到小的支气管，将粘稠的痰液吸出来，促进肺复张。” 王冰冰吐了吐舌头：“这个技术太难，风险太高了，我可不敢做，搞不好会死人的。不过，我跟护士长提一下，看看她有没有这本事。” ……………… 下午。 戴云阳和王冰冰都要换班吃饭。戴云阳现在是一半时间在急诊重症隔离区，一半时间在门诊接诊。今天要到深夜才能回家了。 戴云阳去食堂吃过晚饭，来到门诊跟医生做了交接，然后坐下开始接诊病人。 发热门诊和急诊都是一级防护，穿隔离衣，戴工作帽、橡胶手套和外科口罩，但是不戴护目镜，当然也不戴整体式头罩。而且防护服和手套都只有一层，相对要轻松得多。 他正在忙活，王冰冰打完电话兴奋的跑进来，对他说道：“熊护士长说她也没那技术，用支气管显微镜做小气道吸痰。所以，你的主意没法落实。不过，戴医生，我们老师说了一个办法，用我们消毒用的凝胶抹在上面就不会起雾了，我刚才试了一下，还是真的，下次你可以试试。” “好，那你打一个告示贴在更衣室里头，提醒大家在戴护目镜的时候抹上凝胶。——厉害，这可是一项重大的发明哦。” 王冰冰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说道：“老师还批评我了，说以前讲课就讲过这些基本技巧，只是我们当时没当回事。没想到小技巧却有大用处，在真的穿防护服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小事情却是个大问题。” 刚说到这，就听外面导医台的护士在那大呼小叫的招呼着。王冰冰赶紧跑出去，听了片刻回来对戴云阳说道：“转院来了一个交通事故受伤的产妇，名叫谭圆圆，是个加上大肚子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大胖子，新冠肺炎疑是，转院的医院没有负压手术室，所以转到咱们医院来了。产科和脑外、胸外科的医生都已经过来了。” 负压手术室是治疗传染病的专用手术室。排风量大于送风量，从而使得室内的气压低于室外，形成一种压力梯度，空气从室外清洁区向室内半污染、污染区流动，再通过回风口高效过滤器处理之后排出室外，从而避免感染。 当然，转运新冠肺炎病人，使用的也是类似的负压救护车。 产妇不归戴云阳管，所以他也不用过去帮忙，继续接诊病人。 不过很快他的差事就来了，一个护士焦急的跑过来：“戴医生，李主任让你过去一下，说刚来的产妇创伤困难气道，而且太胖了，属于困难气道，呼吸窘迫症，要你去做手术插管。” 戴云阳一听，有些傻眼：“新冠产妇，大胖子，还是创伤困难气道？怎么回事？” 护士说道：“孕妇是出了交通事故送过来的，胎儿七个多月。这孕妇随娘家人开车出行，结果遇到交通事故。孕妇头部、胸部、颈部多处受伤，急性呼吸窘迫症。家属送附近急救医院时认定为新冠高度疑是病例，转送我们医院来的。” 戴云阳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疑难插管。——病妇是产妇不说，还是新冠疑是病人，而且最麻烦的还是大胖子，外加创伤困难气道。处理这样难度的病人，戴云阳还是第一次。 戴云阳赶紧急冲冲的跑到了负压手术室。 在手术室门口，李艳玲对戴云阳说了病人情况，然后沉声说道：“病人车祸遭受重伤，要进行紧急剖宫产，又是新冠高度疑是病例。给重症患者做气管插管，属于高风险操作，血流动力学不稳定，低氧血症、代谢性酸中毒，颅内压升高，凝血功能障碍，决定了它跟普通气管插管存在明显差异。根据国外相关报道，ICU中有一大半的气道相关事件与死亡或者永久性神经损伤有关，手术室中占比达到两成。所以，你的责任很重大啊。” 戴云阳有些傻眼地望着李艳玲，知道你还把我往上推？你这不是明摆着冤我吗？ 李艳玲笑了笑，又接着说：“本来应该麻醉师上的，可现在情况不一样，面对新冠病毒，只能采取三级防护，穿戴一身防护服三层手套后，手感很不好，特别是病人情况需要在撤氧之后很短时间内快速完成插管，一次成功，麻醉师觉得拿不下，请求支援。我只好打电话请示沈院长。沈院长决定派你上。领导看好你哦！” 戴云阳一脑门黑线，心想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干嘛非得选我上？ 转念一想，谁让自己是院里岗位练兵技术大比武插管冠军呢，没得说，他不上谁上？分管急诊中心的沈院长都亲自点将了，说了也没用，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 第49章 反复尝试 如果病人真的是新冠病人，那么进行气管插管会直接暴露在病人口腔呼出的高浓度病毒之中，所以插管医生同样采用三级防护。 他在半污染区更衣室换装，穿得跟外星人似的。笨拙地进入了负压手术室。 发现院里相关科室都来人了，包括产科、新生儿科、脑外科、胸外科、麻醉科、感染科、CT科，已经按照预案组建多科协作诊疗团队。 护士长熊胜男已经安排有经验的专科器械护士上台配合手术，并确定了两名巡回护士。一人负责手术室内巡回工作，配合麻醉医生完成操作，提供台上所需物品，另一个在手术间外负责临时需要的特殊物品供给和联系。 参与手术的手术医生、器械护士、麻醉医生都按照三级防护穿戴了工作服、N95口罩、帽子、防护眼镜、隔离衣、防护服、一次性鞋套、双层手套、防护面屏。 而进入手术室的巡回护士则使用二级防护，相比前者，少了隔离衣和防护面屏。 麻醉师走了过来，歉意地对戴云阳笑了笑，低声说道：“戴医生，我提醒你一下哈，插管最好一次成功，因为多次反复尝试插管，会导致病人生理状态紊乱，增加病人危险，病人本来就是重症创伤患者，还是待产妇，能一次成功是最好的。” 戴云阳有些不满地瞧着他，心想谁不希望一次成功啊？你这么说你上啊，你干嘛请求支援？我来了你又叮嘱这个，增加我心理负担啥意思嘛？ 心里想着，嘴上可没说，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反正戴着N95口罩、护目镜和防护面屏，他的表情对方看不见。 麻醉师继续说道：“我会预给氧，去除产妇肺内功能残气量中的氮气，提高病人插管时呼吸暂停期间的肺内氧气储备。正常情况下，成年人肺内储存的氧气只够支持一分钟的，我给与预给氧五分钟以便肺脱氮，这样可以持续时间长达八分钟。” “正常情况下插管足够了。但这个病人是创伤病患，喉部和肺部都有创伤，加之又是新冠肺炎病人，已经出现呼吸窘迫症，所以我评估病人呼吸因为进行插管而暂停的时间最多也就两分钟。你必须在两分钟之内完成插管，恢复通气。” 麻醉师很艰难地说完这一切，作为麻醉师，他有必要说清楚危险，可是又担心戴云阳望而生畏，所以患得患失地望着戴云阳，生怕他撂挑子。 戴云阳作为插管冠军，不仅考的是插管技术，还包括相关知识的笔试，当然知道这一切，所以又点了点头。 麻醉师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多谢，然后开始指挥巡回护士从静脉通路注入麻醉药物，需要等麻醉起效之后再插管，避免呛咳喷出痰液导致污染。 戴云阳研究了产妇谭圆圆的头部和颈部光片之后，发现她颌面部有严重创伤，上呼吸道还有血肿，决定实施自己最拿手逆行引导插管。这可以避开头部后仰困难问题，而且很大程度上保证一次成功，减少并发症。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戴云阳在环状软骨水平下方做了气管穿刺，置入一根中空探条，通过逆行导引管，通过口进入气道，然后拔出细导引管，用中控探条引导气管插管。 这是戴云阳独创的新式插管法，可以使气管导管更容易被牵引进入气管，避免出血、声带损伤等并发症。 虽然穿戴了非常碍手的三级防护服，又是非常麻烦的困难气道，戴云阳还是只用了大约一分半钟就完成了全部插管，恢复通气，病患体征稳定。 接下来要做的就没他什么事了，气道管理交给麻醉师负责。他在麻醉师感激的目光中退出了手术室。 脱防护服时，他才发现，自己腋窝、后背都是湿漉漉的汗水，不知道是这密不透风的隔离服给捂的，还是高度紧张浸出的。 ……………… 产妇谭圆圆剖宫手术很顺利，头部和胸部创伤也得到了手术治疗。但是，她的病情却非常危险，所以，刚下手术台，她就被转入重症监护隔离病房。吴浩指定戴云阳负责她的医治。 由于新冠肺炎和创伤导致谭圆圆严重肺水肿，胸部CT显示肺部已经成了白肺，白茫茫一片，都看不见正常的肺组织了，肺水渗出非常厉害。 戴云阳看了一眼监护仪，心率每分钟120，血压低到了危险境地，氧饱和度只有78%，这意味着她的心脏已经极度危险，随时可能停跳。 由于新冠病毒对谭圆圆肺部的破坏，肺泡里产生大量炎症渗出液，充满了气管插管，随着呼吸气流而一上一下的，而整个吸痰管里全都是粉红色的血性痰，很是恐怖。 必须立即抢救。 戴云阳立即调整呼吸机到纯氧，心里嘀咕，应该设置多少PEEP（呼气末正压）？15还是18？ 他决定先设置15，其实这已经很高了，呼吸机对氧合的支持已经快到顶峰了。他从来没有给那个病人用过这样高的PEEP，都是这新冠给闹的，加上创伤，病人的肺部很快溃不成军，只能如此。 吴浩让ICU医生傅泉做戴云阳的助手。戴云阳在ICU抢救方面还是有些吃不准，征求他的意见：“你觉得，能不能用肌松然后肺复张一下？” 傅泉迟疑片刻，还是摇摇头：“肺复张这种非常规手段不到最后关头不能用，现在病人血压太危险，不应该马上复张，还是先抽升压药，咱们得先把肺水压住。” 戴云阳想了想，又说道：“或许可以用压力45压45秒试一下？也许会气胸，也许会循环衰竭，但如果不用手段的话，这种状态，产妇迟早会死，还不如搏一把。” 傅泉呆了，这是实话，他也拿不准了，这样的危重症再加上新冠这神秘诡异的病毒从中搞鬼，很多问题变得复杂而不可知。 最终，他选择踢足球：“你是主治，你定吧。” 戴云阳瞧了对方一眼，但眼神中没有责备对方的意思，这种时候，明哲保身成为很多医者最明智的选择，他完全理解。而身为主治，的确要有担当。 于是，他缓缓吐出三个字：“肺复张！” 傅泉和王冰冰都点头，神情肃然，决战即将开始。 戴云阳转头对护士王冰冰下了口头医嘱：“肌松、上白蛋白、利尿！咱们得尽可能减少肺水。” ------------ 第50章 喜悦 王冰冰答应了，飞快跑去拿药，还顺便拿来拿来了一个微泵，一袋液体、两包延长管，也不知道她要干嘛。 “万科松！”戴云阳继续对王冰冰下口头医嘱使用肌松药，接着又对傅泉说道，“把呼吸机调成四十五厘米水柱稳定压力。读秒换参数！” 傅泉开始读秒。 “……3—2—1，换参数！”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十五秒，科戴云阳和傅泉两人还是紧张得脑袋冒烟。傅泉死盯着气管插管内的血性痰，并没有太多变化。 “调高呼气末正压到18！”戴云阳咬牙说道。 这是肺泡可以耐受的高压极限，前所未有。他不知道这指令执行之后结果是什么，死亡？还是逆转？ 傅泉看了他一眼，手有些颤抖，还是慢慢调节呼吸机，由于紧张，他的护目镜上都是蒸汽，看不太清楚了，只能尽可能凑近。 纯氧，呼吸机上氧合已经达到极致，没有更多的办法，除了祈祷。 “血性痰少了一点了！”傅泉兴奋地叫道，眼睛盯着透明的气管插管里的血色痰液。 戴云阳看了看，心头也是一阵喜悦，不过还远没到放心的地步。 王冰冰却没去看他们在忙什么，她只负责执行戴云阳的医嘱。她已经注意到检测仪太老土，没有有创压力的监测功能，所以刚才她拿来了一些器材，用一袋液体和延长管在输液架上做了一个连通器，连接病人的深静脉，这样一来，使得测量中心静脉压力成为可能。 戴云阳很赞许地瞧了她一眼，这丫头挺有灵气，会琢磨，能做出这样简单有效装置解决问题。 王冰冰感觉到了戴云阳的目光，冲他嫣然一笑，然后又再次固定气管插管，防止脱落。 病人病情危重，一旦脱落，估计就没命没机会再插回去了。 吴浩走了过来瞧了一眼，说：“这么紧张干嘛？肺水平衡需要时间，赶紧做血气吧，别死盯着监护仪了。” 戴云阳僵硬地笑了笑，赶紧做血气分析。 结果显示，谭圆圆血氧分压只有50，这表明谭圆圆体内缺氧依旧很严重，非常危险。 戴云阳对吴浩说：“我想再做一次肺复张。” “那就做啊。”吴浩轻松地耸了耸肩，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戴云阳咬咬牙，冲着傅泉点点头。两人又一次给谭圆圆做了45秒肺复张。病人状态仍然没有明显改变。 呼吸机能开挖的潜力已经用尽，无计可施。 吴浩瞧了一眼监护仪，血氧饱和度仍然没到80%，而呼气末正压已经设定成了让人心惊胆战的18。他无奈地看看插满管子的谭圆圆，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保持镇静、肌松，把她身体消耗降到最低，看看她能不能熬过这危险阶段。不过，接近纯氧的氧浓度对肺泡会有永久伤害，是饮鸩止渴，所以，唉，我不看好，估计熬不过去了。” 几个人都是心头一沉，下得了手术台，却下不了重症监护台，这是ICU的失败，也是一种无奈。 戴云阳下医嘱，用药保持谭圆圆镇静、镇痛、肌松、升压多种药物联合，尽可能维护她濒临死亡边缘的氧饱和，然后期待她的免疫系统能逆转乾坤了。 ……………… 生下的孩子因为是早产儿，放进了育婴箱，在负压重症监护室一个单独的病房育婴箱里，因为还不知道孩子有没有感染新冠。 戴云阳换班离开重症监护室。 他来到婴儿的病房外，里面只有一个护士在专门照看着孩子，隔着玻璃。瞧着育婴箱里手脚不时动两下的那个可爱的婴儿，真是感慨万千。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跟艾芬飞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那生活就完美了。 可是艾芬飞一心要扑到事业上，总不想这么早要孩子，这对戴云阳来说是个相当头痛的问题。 这时，身后传来吴浩的声音：“干嘛呢？是不是看着孩子想自己的孩子呀？” 吴浩还当真是过来人，对孩子在父母心中的地位太有感触了，能准确的猜准。 戴云阳笑了笑说道：“是，我老婆说了，等些日子才能要孩子，所以我看到别的孩子的时候就忍不住浮想联翩。” 吴浩点点头说：“是呀，当初我也是这样，我女儿还没降生的时候，我当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可是没想到后来出了意外，她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产程时间过长造成窒息，大脑受损，所以她一直发育得很不好。我还指望她将来有出息，没想到她到了现在连爸爸妈妈都还叫得不清楚。哎，早知道这样，当初又高兴个什么劲儿呢？孩子痛苦父母也很痛苦。” 戴云阳还是第一次听到主任谈到自己的孩子，以前他都闭口不提家人的事，想必也感触这一次众人齐心协力费劲千辛万苦才把产妇和孩子保住命，很有感触吧。 戴云阳说道：“有没有带你女儿去看看专家?兴许能治好。” “看过，全国著名的神经科医生都差不多看过了，也治疗过，都没什么效果。” 戴云阳接着说道：“真是够辛苦的，现在孩子还小，你年纪也不算老，可将来年纪大了，一天天老去，要照顾她会越来越困难，得未雨绸缪啊！” 戴云阳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许是想要孩子之后，他考虑得越来越多了。这些问题在以前他可能根本不会去想的。 吴浩说道：“对呀，所以我现在逼着自己拼命挣钱。我必须要挣到足够的钱，能照顾我女儿的后半生。我老婆没工作，我要死了，她可以另嫁人，但是我的女儿都有一笔钱傍身，所有，我要挣足够多的钱让她能在没有我的时候也不愁养老。” 戴云阳好奇地问道：“医生能赚什么钱呀？” ------------ 第51章 飞刀 一般来说，有名望的内科医生可以参加疑难杂症远程会诊，外科医生可以私下里到别的医院接活，这叫做“飞刀”，做一台手术能挣一笔钱，但这得看手术的难度和医生的名望。 急诊医生一般来说来外面挣钱很困难，因为急诊需要医生随时接诊，急诊病人可不能像一般病人那样手术那样可以择日期进行。所以戴云阳就有些想不明白刚才吴浩所说的努力挣钱，钱从哪里挣。再说了，急诊医生都忙死了，就那么一点休息时间应该是不够在外面挣钱的。 面对戴云阳疑惑，吴浩没有作解释，转开话题说道：“夜深了，赶紧回家睡觉吧。——你明天是全天班，二十四小时，今晚要睡够哦。” 戴云阳笑了笑，二十四小时值班，这在急诊中心已经是常态，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 第二天一大早，戴云阳照例给妻子艾芬飞发了个微信，说自己上班去了。 艾芬飞一直到他到了医院之后才回了一个微信，说她刚刚下夜班，准备回去宿舍睡觉。 收这个消息时，戴云阳刚好把车停下，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里面听到了艾芬飞倦怠的声音，似乎连说着话都要睡着似的。戴云阳不好再耽搁他，叮嘱她赶紧早点去睡，注意安全，防护服要时刻检查，千万不能有破损。 挂了电话，戴云阳又开始忙碌的一天。 戴云阳照例上午到重症隔离监护病房查看自己治疗的几个新冠病人，尤其是蔡丽雅，她的父亲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不过她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其实有没有陪护都没关系。她不能吃东西也不能说话，连她的呼吸心跳都是由人工心肺机器来帮她完成，她近乎于一个生活在另一个空间的人。 目前来看，病情算稳定，这让戴云阳稍稍有些放心。 一直忙到下午，戴云阳换班，到门诊去接诊。 病人依旧是非常多，排得满满当当的，根本看不到任何减少的迹象。 这时，护士肖娟跑过来了招呼门口叫号的王冰冰说道：“院里面将能抽出人手的全部都去肾内科那边帮忙。” 王冰冰忙问道：“什么事？” 肖娟说道：“院办的安排，新冠肺炎普通隔离区要扩大，包括肾内科、泌尿科都要腾出来。可是肾内科仪器特别多，而且非常繁杂，到新的病区还要安放，人手不够。因为，院里面下了死命令，明天天亮之前必须将病房腾出来，施工队要立刻入住，马上赶工期改造成隔离病区，所以高松书记亲自做出指示，让院办通知，院里所有能走得开的医护都去帮忙搬家。” 王冰冰着急的说道：“我这走不开啊，我还在负责叫号呢。” 戴云阳挥挥手说：“没事，你去吧，叫号我自己来。你先去帮忙，这件事耽搁不得。” 王冰冰只好答应，跟着肖娟快步跑去帮忙去了。 戴云阳又要看病又要叫号，有些手忙脚乱。 有时候插队进来的病人还得跟他理论，不像之前这些事都交给王冰冰在门口化解，而不影响他在里面看病。现在他要处置这些琐碎的事，就没时间看病了，当然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妇人看戴云阳跟几个不讲道理的想插队的病人在做解释，她过来把那几个人用力推开了，嚷道：“搞什么名堂？没看到大家都在排队吗？医生还要忙着跟你们吵架，你们插队，后面的人怎么办？” 那几个人本来就理亏，加上那么多人都跟着胖女人嚷嚷，好男不跟女斗，也就不敢再招惹，退了开去。 胖女人还是同情的对急得满头大汗的戴云阳说道：“医生，你安心看病，我来帮你在门口叫号。谁找麻烦我来处理，谁再敢插队，问问我的拳头同不同意。” 大厅等候看病的病人都一起鼓掌，胖女人得意洋洋地叉着腰站在了门口。 戴云阳很是感激，有这样好心的病人帮忙，那就好办了。忙问道：“大姐贵姓？” “免贵，我姓杜，你叫我杜大姐就行了。” “好的杜大姐，多谢你了。” 杜大姐还真是仗义，这一忙就到了深夜。 看着病人已经去了一大半，没有多少病人了，也基本上不存在插队的可能，戴云阳对那妇人说：“多谢你了，杜大姐，你要看什么病我给你看，看完你赶紧回去吧。” 杜大姐摆手说道：“其实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看这大厅里有椅子坐，所以在这里休息。我老公在你们医院肾内科住院，他需要血液透析，今天晚上肾内科搬家，要先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新的病区，然后病人再转移过去，所以我在等肾内科那边搬家搬完。我看你忙不过来，所以就帮帮忙了。没关系，反正坐着也是坐着，我继续帮你叫号，处理那些找麻烦的人。” 戴云阳笑了笑说：“既然这样，那可多谢你了。” 杜大姐连声说不用客气，坐在王冰冰的位置上接着给戴云阳叫号。 都到了深夜两点，病人还是有陆续来看病的，络绎不绝，不像平时，过了两点来看病的病人就很少了，这几天深夜两点就跟中午两点一样热闹。 杜大姐有些着急，嘟哝道：“肾内科那边已经搬完家了吧？” 她掏出手机给丈夫打了个电话，接通之后，说道：“老公，你那边弄完了没有？能不能转过去了？” “没有，人手不够忙不过来，现在才搬了一小半，照这个速度，明天天亮绝对干不完。要不你先回家吧，估计天亮以后你再来，还可以吃个早餐再过来，都不会耽搁的。现在已经有不少医护人员都在帮忙搬家了，估计速度会快一些。” 杜大姐说道：“要不我也过来帮忙吧?” “你还不回家睡觉帮什么忙啊？” “你在病床上我哪睡得着？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早点帮忙搬过去了，把你转过去我也才心安呀，我马上过来帮忙搬家。” 他们两口子的对话，全入了戴云阳的耳朵。 ------------ 第52章 指导 戴云阳刚开始听说到明天天亮，肯定会耽搁，有些着急。后面听到杜大姐这话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了个主意。 杜大姐歉意的对戴云阳说道：“我要过去帮他们肾内科那边搬家，不好意思，我不能在这儿了，早点搬过去我老公才能转过去。” “没关系。对了大姐，问你个事，我听说肾内科经常透析的病人都加了微信，大家相互鼓励，有这回事吗？” 戴云阳也是无意中知道的，住院部很多科室的病人都喜欢相互加微信。有长期在一起共同治病的，比如肿瘤科，慢性病包括肾内科血液透析，都是些老病号，相互都认识，都在朋友圈相互鼓励。 医生也非常赞同这样的做法，很多病友群都有相关的医生甚至科室领导参加，在病友群之中给予指导，戴云阳不敢确定肾内科有没有这样的病友群，随口问了一下。 杜大姐点头说道：“是有一个血液透析的病友群，好几百号人呢。哎呀，这个血液透析可真不是好差事，一个星期要来三四趟，好几个小时不能动。我老公以前每个星期都要来，这一次他病情加重了，所以医生要他住院，他也是病友群中的老病号了。” 戴云阳说道：“那你有没有在群里面呢？” “在呀，一般每个病人都有家属在里头，因为有些事情家属院要了解，才能够针对性的采取措施，这个病光靠病人是没办法的，很多事情还得靠家属帮忙，不了解怎么行啊？” “我刚才听你说你想过去帮忙，不过你一个人的力量未必能解决多少问题。我倒有个主意，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在你们病友群里招呼一声?请那些能走得开的家属都过来帮忙，反正涉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早点搬过去，病人也早点能够得到有效的救治，同时也帮助那些新冠肺炎病人能够更快的把病区隔离出来，得到有效救治呀！” 杜大姐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挑着大拇指说道：“这个主意高，太好了，医生，我这就发个微信。” 她很快在群里发了一个微信，说这边病区改造，要把原来的肾内科转移到新的病区去，把原先的病房腾出来做新冠肺炎的隔离区。但是因为工程原因，赶得急，人手不够，希望病人家属能走得开的都来帮忙。 发出去之后，很快就有人在下面留言，说马上赶过来。杜大姐很高兴，回来对戴云阳说道：“来了，都说要来呢！好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要去忙了。” 说着，她便快步走了。 戴云阳接着接诊看病。 中途，他出来方便，忽然想到刚才的事情，斜对面就是肾内科，他决定过去看看病人家属来帮忙没有。 他小跑着来到了肾内科楼下，四下里看了看，只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在忙着搬东西，并没有看见病人家属模样的人。 这时，王冰冰气喘吁吁的扛着东西从楼上下来，可怜她身材单薄，还扛这么重的东西。 戴云阳问道：“不是说有病人家属要来帮忙，来了没有？” 王冰冰先把东西放下，喘了口气说道：“病人家属？没见到啊，就我们这帮医院职工，还有一些护工。——你说病人家属要来帮忙吗？要是真能来那就好了，没人帮忙，我们都要累死了。” 戴云阳问：“大概还要搬多久？今晚能搬完吗？” 王冰冰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摇头说道：“根本不可能，到明天中午都不可能，东西太多了。而且太复杂了，拆卸都要半天，人手不够，能腾出功夫来的人基本上都来了，连院办的都来了，可还是忙不过来。” 戴云阳无奈感叹说道：“看来我们还是高估了吃瓜群众的觉悟……” 王冰冰好奇地问：“什么吃瓜群众？怎么回事？” 戴云阳道：“我原以为涉及到切身利益，病人家属兴许会赶来帮忙，他们也在微信群说了要来，可却没有来……” 王冰突然指着戴云阳的身后喊道：“看，来了好多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些吃瓜群众?” 戴云阳赶紧扭头一瞧，果然便看见百来个人正快步的往这边过来。戴云阳赶紧迎了过去，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病人家属，来肾内科帮忙搬家的。”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说道，“我们在病友群里收到消息了，大家都相约赶来。可是到医院大门口这一条街刚才交通管制，——大半夜的管什么制啊？——结果把我们全堵住了。后来我们跟交警说了缘由之后，交警把我们都放了过来，所以给耽搁了。” 戴云阳一听，不禁笑了，扭头对王冰冰说道：“看来吃瓜群众的觉悟是够高的，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王冰冰莞尔笑了。 有了上百个病人家属的帮忙，人手大增，肾内科的主任当真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一招这么管用，天没亮把肾内科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搬到了新的病区。施工队提前进场，开始隔离病区改造。 戴云阳那天晚上是值夜班通宵，他第一次感觉到通宵的夜班比白班还要累。 在以前通宵夜班，因为后半夜病人不多，有时候还可以睡那么一会儿，至少趴在桌上或者躺在沙发上打个盹，而现在不行，病人太多，持续不断，哪有时间休息，精神高度紧绷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就没有断过病人。 第二天早上八点。 戴云阳交接班准备回去睡觉，可是当看见黑压压的人头，大厅里院子里到处都是病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恐怕想睡一觉的梦要破灭了。 果然，李艳玲出现在他面前，严肃的对戴云阳说道：“人手不够，病人太多了，院里面要求我们要发扬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的精神，全力接诊病人。但是现在人手不够，只能委屈你再坚持半天，到晚上，等人少些你再回去睡吧。我知道这很辛苦，可是没办法。不是有句话嘛，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呵呵，你到底年轻，我觉得应该能顶得住，喝杯咖啡或者浓茶什么的，没问题吧?” ------------ 第53章 和颜悦色 戴云阳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都晕头转向快趴下了，听她这话，心里没好气地想，就算有问题我也不敢说呀！你都把长征革命老前辈搬出来了，我还能说啥？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李艳玲高兴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再坚持一个白班和一个小夜班。我已经跟吴主任商量了，所有医生护士都不用去食堂吃饭了，坚守岗位，我叫食堂师傅把饭菜都给你们送到了手里，吃完之后继续工作。” 戴云阳忽然想起卓别林电影《摩登时代》的镜头，工人在工作线上劳作，旁边有机器帮忙喂饭。——估计有这样的机器李艳玲也会给他用上的，不仅有些好笑，说道：“行吧，重症监护那边呢？要不要去查房？” “不用了。你今天本来是白班休息的，所以没有安排你在重症监护查房，教给值班医生负责。你就专心在急诊门诊这边加班，重症监护那边如果你的病人有什么情况，会立刻给你打电话的。” 戴云阳其实更愿意在门诊。所以李艳玲要他到门诊加班，不让他去重症监护，他自然不会说二话。 他接着继续接诊病人。 正在忙碌，食堂师傅用推车送东西来了，每人一个鸡肉盒饭和一瓶矿泉水，送餐师傅还和颜悦色对戴云阳说：“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厨房也是二十四小时值班，我们一定做好你们的坚强后盾。” 戴云阳连忙说道：“太好了，吃有了保障，心里就踏实了。” 送餐师傅指着外面说道：“我的老天爷，这么多病人，排队都排到院门口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医院有那么多病人呢！刚才来的时候我还看见外面院子有好几个吵架的呢，幸亏有警察在外面维持秩序，不然肯定得天下大乱呀。” “是呀，大家都生病了，自然脾气不好，相互容易发生摩擦。” 戴云阳吃完饭接着看病，刚看了一会儿，又进来了一个人，穿着防护服，带着大圆帽，一张N95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戴云阳瞧了一眼，好像不认识。 那人把口罩取下一个角，露出半张脸，微笑着对戴云阳点点头说：“你好，我是外科医生庄强，庄子的庄。” 主城医院医护人员上千人，戴云阳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只有经常打交道的才熟悉。很多人医护人员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医院的，眼前这位就是。 戴云阳赶紧起身招呼说道：“你好，请问有事吗？” 庄强说道：“我是来报道的，院里抽调我们充实一线门诊和急诊，我虽然是外科，现在人员不够，安排我来门诊内科看病接诊。李艳玲主任安排我来你的诊室。” 戴云阳有些糊涂了，不明白怎么回事。 庄强又跟他一番解释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连续的就诊病人出现高峰，门诊和急诊中心都是如此，压力山大。而且卫健委预测病人将会进一步增加，要求各医院切实采取措施应对，及时化解，及时的满足病人的看病需要。 因此院党委一番商议之后，按照卫健委的要求，抽调其他科室的医护人员充实门诊和急诊中心，尽可能的解决病人看病难的问题。这样从各科室抽调的人员中，当然就不可能只是内科医生，因为内科医生在这之前都已经充实到急诊中心和门诊里面了，再抽就只能抽其他科室，甚至有行医资格的后勤人员，庄强就是其中之一。 戴云阳听了之后，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招呼他说道：“原来这样，请坐。” 戴云阳这里有两张桌子，对面原来是坐的实习生赵光，现在赵光生病住院，正好空出位置给庄强。 庄强坐下之后挠挠头，对戴云阳说道：“不好意思，我虽然学过内科，不过那是大学的事情，到现在十五年了，我一直在外科，就没接触过内科病人。刚接到通知，我甚至都来不及把内科的教科书拿出来再翻翻，现在只能边学边干了，你可以当我的老师教教我。” 戴云阳很是感慨，医院科室分的越来越细，很多医生一辈子就在一个科室，对这个科室的知识滚瓜烂熟。而对于其他科室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因为平时不接触，学校学的东西早就忘了，现在庄强就是这样。 戴云阳完全理解，他这番话并不是客气，而是真心希望得到戴云阳的指点。因此戴云阳也毫不客气的表态说：“放心吧，有什么问题咱俩一起商量。不过这之前你先看看新冠肺炎的《治疗手册》，抽屉里有一本，花半个小时看一下，它是鉴别新冠病人的关键。我们这是发热病区，到我们这来就诊的病人中，很有可能有新冠肺炎患者，我们要能够准确的识别，使他们得到有效治疗，同时也防止传染。” 庄强赶紧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本小册子，是赵光留下的。便拿出来开始研读，其中有些不明白的，就借着看病空档问戴云阳。戴云阳稍做一下解释就行了，毕竟对方是经过系统的医学学习的，虽然十多年丢下了内科知识，忘得差不多了，但是要重新捡起来，肯定比其他人要方便的多。 毕竟医学很多地方是相通的，学习起来就可以事半功倍。 看到下午，很多病庄强不用问戴云阳也能搞定了，因为来门诊看病的病人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感冒，其中有一些也是疑似的新冠病人，还有就是跑肚拉稀之类的疾病。只要不是复杂的，或者紧急的内科处理，他倒是都能够得心应手。 这时，一个护士跑来，对戴云阳说道：“李主任叫你上二楼去一趟。” 戴云阳说道：“不是说我不用去重症隔离区吗？” “是高书记来了，还有办公室周卫严书记，在二楼会议室开会，李主任让你参加汇报。” 戴云阳赶紧起来，对庄强说道：“你继续。” 庄强有点紧张，说：“我一个人搞不定。” “遇到处理不了的病人就先放着，我等一会就回来。” 戴云阳来到二楼重症隔离病区。 在病区外有一间重症监护区的会议室，没有纳入隔离病区。会议就在这儿进行。 高书记已经坐在那儿，旁边坐着办公室主任周卫严，拿着一个本子做记录。高松书记正在跟吴浩，李艳玲和马峰说话，主任、副主任医师和护师，以及主治医师和护师都有座位坐着的，其他住院医生和护士都站在四周，因为凳子太少了，不够坐的。 ------------ 第54章 全权负责 见他进来，吴浩赶紧招呼他过来坐下。 高松书记说道：“院党委做了分工，刘明院长负责发热门诊和新冠普通隔离病区，由我负责急诊和重症隔离病区。并且让办公室主任周卫严协助我。我的日常事务太忙，具体事务安排就由周主任负责，包括病床安排，物资保障等。需要我协调解决的，周主任直接向我汇报，当然，你们有什么事觉得需要向我直接报告的，也可以直接打我的电话，没问题的。” 李艳玲看了周卫严一眼，见他神情间颇有几分得色，赶紧表态：“我们急诊中心坚决支持周主任工作。” 吴浩也点头，瞧着周卫严：“是啊，我们听从周主任领导。” 周卫严赶紧摆手说道：“不不，这可不敢担。我们办公室可没办法领导你们急诊中心。我们是当你们的后勤来的，需要我们办公室解决的问题，我们一定努力解决。” 高松书记点头说道：“周主任这角色定位很好，他们办公室是后勤服务部门，只是你们的后勤保障，不是领导者，具体医疗事务你们不需要向他们汇报。” “汇报了我也不懂啊。这叫问道于盲。嘿嘿”周主任自嘲地笑着说。其他人都笑了。 高松书记又说道：“不过，现在最紧要的是病床安排，新冠肺炎病人增加非常快，一床难求，我们虽然已经扩大了两层楼作为重症监护隔离病区，但也要从严控制，保证病床给最需要的重症新冠肺炎病人。这个事务太具体，我忙不过来，所以委托给了周卫严主任，由他具体决定病床入住和使用。重症隔离病区的病床管理必须坚持一支笔的原则，由周卫严主任全权负责。——这也是给你们分担工作，让你们能专心于病人的治疗上，不被这些烦心的事情耽误。唉，打招呼的人很多，很麻烦，不好得罪啊。” 周卫严又自嘲地笑道：“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就由我来做好了。我脸皮厚，不怕得罪人。嘿嘿。” 众人又都笑了。 高松接着说道：“下面你们说一下急诊中心和重症隔离病区的情况吧，治疗情况不用说得太细，治病你们是专家，我虽然也是医科毕业，可是离开临床一线已经很多年了，多年来一直在医疗行政管理部门从事管理工作。所以具体的治疗方案你们要自己把关，我做好你们的后勤。你们重症监护是生命最后的防线。你们这一关守不住，病人就只有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所以咱们要尽全力把好最后一道关，要从死神手里把病人性命夺回来。” “这次疫情来得特别的突然和迅猛，当真是措手不及。我们甚至连基本的防护用品都没准备好，现在院里面正在想方设法调集，很快就能到位了，还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尽管说，有什么建议和意见也可以跟我说。” 吴浩犹豫了一下，说道：“本来我们科室的口罩等防护用具是够用坚持到院里面物资采购到位的时候的，但是从科室抽调一批人员充实门诊和急诊一线的之后物资就很紧缺了。可能还有两三天的缺口，那时候大家又只能裸奔了，除非能弄到防护用具。” 高松书记认真的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想了想说道：“能不能重复使用呢？” 李艳玲马上抢着说道：“护目镜和隔离防护衣经过消毒之后，还可以用上几次，但是原则上不能超过三次。尤其是隔离衣，本来是一次性的，如果反复使用，就有可能会造成察觉不到的破损，会带来直接的病毒侵害的危险。” 高松瞧了李艳玲一眼，点点头，目光又望向坐在旁边的吴浩，说道：“能够重复消毒使用的就要重复消毒使用，当然，要确保安全。” 李艳玲又插话说道：“好吧，书记，就算这样，我们的物资还有两三天的缺口。我们算过了，刚才吴主任所说的两三天的缺口就是在反复使用前提下才能够达到的，如果不能反复使用两三次，估计一天都坚持不了。” 高松沉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我们采购的物资一直没能到位，我们一直在催促。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原先预计的一周之后到位都很困难，因为物资抢得很厉害，原先答应给我们的厂家又找各种理由开始推。” 坐在旁边的办公室主任周卫严自嘲的笑了笑，满是愤愤的说道：“这些商人唯利是图，现在能卖高价就不会按照我们原先商议的比较低的价格给我们了，他们宁可赔我们违约金都要拿去卖更高的价格。” 高松又皱了皱眉，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贪图小利的商家的确有，但大多数商家都是大局为重的，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手里的物资那么多，医疗单位都争着要，肯定要考虑给谁了。咱们尽可能早点弄到吧，不过在物资到位之前，你们急诊中心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要采取措施，万一物资不能及时到位，必须想到应对的办法，不能全靠等，要积极主动应对挑战。” 他扭头望向李艳玲，说道：“对了，你上次弄了一批防化服，那玩意儿虽然看着古怪，但是兴许还能有点用处。不过我咨询了新冠专家，说那东西主要是工业防护的，对于医院的病毒实际上效果不算很好，普通的防护还可以，如果用于重症监护就不行了。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你还能不能再弄到一些给门诊和急诊做个防备？” 李艳玲又是激动又是惭愧的说道：“我听我哥说他们的防化服早就被医疗机构抢光了，幸亏我动手早才拿到了那么一点。他们手里不多了，还要用在他们工人的生产防护用的，不然他们工人生命安全就没有保障了。” 高书记点头说道：“是呀，总不能抢人家的饭碗吃吧，不能让人家处于危险中，那就想别的办法吧。” 李艳玲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就自己缝，现在最缺的就是口罩，因为口罩不能消毒之后再反复使用，否则它的密封性就会丧失，达不到防护的效果。而且沾染了病毒的口罩是很难消毒使用的，我们尝试过，用消毒液或者灯照超过一定时间它的作用就差很多，不过我们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制作一些口罩，至少可以用在急诊接诊病人的二线医生护士使用。当然，在重症隔离区还是要优先保障他们能够使用达标的医用口罩的。” ------------ 第55章 提供建议 高松眼睛一亮，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自力更生，这是我们的革命老传统嘛！具体制作工艺我可以跟口罩厂联系，让他们提供技术支持，不过材料咱们得想好，用什么材料制作。” 李艳玲信心满满的说道：“书记放心，我们会想到办法，我们可以咨询口罩厂的技术工人提供建议。至于员工嘛，可以把咱们医院职工的家属动员起来，让他们帮忙，有些人家里是有缝纫机的，实在不行手工缝制也好，总比没有强。” 周卫严有些不满的瞧了一眼李艳玲：“这些工作高松书记他们会考虑的，李主任就不必牵挂了。” “不能这么说，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别总指望领导高瞻远瞩，其实领导也是人，也有看不到的时候，大家的眼睛一起看才能看得更好更准也更远。” 高松书记说着，认真的在笔记本上记下每个人说的话。 周卫严颇有几分尴尬。性格温和的高书记在疫情发生之后显现出来的果断和冷静，让以前有些越俎代庖的周卫严不敢再多话了。 高松写完之后，目光扫向众人说道：“除了自力更生，自己缝制这条土办法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最好是能集思广益，弄到达标的防护用具，这才叫让人放心啊！毕竟大家知道，土玩意儿还是不那么牢靠的。这可是对付病毒，看不见的敌人。” 李艳玲说道：“戴医生上次就弄到了一批防护用具，包括护目镜，隔离衣，防护衣，鞋套，手套口罩什么的，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小戴，你再想想办法，看还能不能再弄到一批？” 高松哦了一声，目光炯炯的望向戴云阳，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戴云阳很想拍胸脯把这任务承接下来，可是他知道自己完不成，只好苦着脸说道：“送那批货给我们的老板是我老婆的高中同学，他是连夜开车送来的。他是做医药用品推销的，手里刚好有这么一批货，上次看到我老婆发的朋友圈，说医院紧缺防护用具，就连夜开车送来了。不过那已经是他库存里的全部防护用具了，他说全都给我们了，我估计现在他应该手里没有了。” 李艳玲眼中满是失望，说道：“再想想办法嘛！” 戴云阳想起先前老婆的高中同学所说的话，这已经是他仓库所有的医护用具，不过他还是说道：“好，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我老婆再问一下。” 他马上拿着手机，来到了外面打电话去了。 高松说道：“除了防护用品紧缺之外，还有什么困难？” 吴浩说道：“还有就是吃喝住了。” 他刚说了两句，李艳玲又接着说道：“是呀，书记，尤其是住，吃还好说，医院有食堂，食堂师傅现在都把菜送到各人手中，虽然只是盒饭，但是热热乎乎的，至少能填饱肚子。住宿是个大问题，好多同事住的比较远，来去路上赶车都差不多要一个小时，非常耽误时间，好多都是要值班到半夜才能回家，路上也没什么车，打车还特别贵，而且也不**全。如果能够在我们医院附近租一个宾馆，或者把会议室什么的腾出来，当作医护人员的宿舍，那就解决大问题了。” 高松认真的记录，随后说道：“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这次抽调其他科室的医护人员充实门诊和急诊一线，就是因为病人数大增，你们的力量不够用啊！我听说你们很多同志都是二十四小时值班，非常辛苦，你看你们眼中好多都充满了血丝。这短时间还行，长时间会累倒的。现在看来，这场疫情是不可能短期结束的，咱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要合理安排休息，不能把大家累垮了，累病了。你们要倒下一个，那咱们抗疫一线就少了一份力量，那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院党委已经开过会，明确责任，会上定了几条原则，其中之一就是咱们的医院食堂二十四小时开伙，食堂所有员工三班倒，全员上岗，保证一线的医护人员随时有饭吃，有热汤喝。” “另外，关于住宿问题，租用宾馆做职工宿舍，这要打专项报告，因为涉及到了资金使用的问题。在没得到批准之前，我们可能只能因陋就简。已经安排了后勤服务中心，让他们把行政综合楼、体检中心的几间大会议室都腾出来做医护人员的临时宿舍，安排被褥，利用现有的条件，比如沙发打地铺什么的。至少让大家有个休息的地方，当然可以自己带被褥来，也可以使用院里面的被褥，被子这一块咱们医院是不缺的。” 吴浩有些好奇的问道：“书记，这么说，体检中心不开了？” “暂时不开了，不仅体检中心，一些非紧要的部门都要停下腾出病房和人员来全力投入救治新冠病人，坚决完成抗疫任务。” “你们要在这个总的精神指导下，重新调配急救中心的力量和你们的工作中心。你们要集思广益，尽可能的扩大急诊发热诊室，多接诊病人。这么多病人，不能让人家白等。我听说现在一个病人看病在你们急诊至少也要四五个小时，太长了！要控制在一小时之内。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没有目标咱们就没有前进的动力，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多想想办法。” 李艳玲***着表态说道：“书记放心，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 高松点点头，目光转向吴浩，说道：“吴主任，从今天起，急诊中心所有的防护用具由你来把控，每个人领取物资都必须要你签字，要严格控制。我们既要开源，更要节流。” 吴浩迟疑片刻，说道：“我们内部也做了个分工，物资管控这一块由李艳玲主任来把握。” 李艳玲高兴的点头说道：“是啊书记，我们内部分工，我负责重症隔离区。所有防护用具的发放原先是由护士长来负责，但是她太忙了，就转给我了。” 高松书记没有看李艳玲，依旧对着吴浩说道：“院党委会议已经决定，要求各科室主任要切实负起责任来，要勇挑重担，要实行一把手负责。所以，急诊中心的一切重大事情必须由主任亲自把关，亲自掌控，出什么事我直接找你这个大主任！” 这几句话分明在怪李艳玲揽权，也怪吴浩不尽责。把两人都说得脸通红。 ------------ 第56章 相互配合 第56章 相互配合 吴浩赶紧挺直腰杆说道：“明白了，书记放心，我一定尽职尽责，完成院党委交办的任务。” 这时戴云阳回来了，无奈地说道：“书记，我打电话问我老婆了，她刚才说了，就在这之前她刚刚给同学打过电话，因为他们那物资也用的很快，她还想再弄一批，结果那位同学说了，最后一只口罩都给我们送来了，他现在仓库连一只口罩都没有了。现在不仅武汉，就是整个湖北也很难弄到防护用品，根本进不到货。不过他正在组织从外省调，但是估计需要些时间，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到啊！” 高松点点头，对吴浩说：“院党委将从其他科室抽调一批医护人员来充实你们重症隔离病区。整个病区由吴主任你来负总责，每个楼层确定楼层负责人，二楼吴浩负责，三楼是呼吸科副主任苏荃负责，四楼是感染科副主任钟涛负责。你们三个要相互配合，共同搞好工作。当然整个重症病区总体吴主任你要管起来。” “明白了，书记。”吴浩点头答应。 高松把笔记本合拢，站起身，说道：“同志们，党中央已经发出全面抗疫的号召，战斗号角已经吹响，我们每一位医护人员都要有神圣的使命感和顽强的信心和决心，坚决打赢这场抗疫阻击战！” 会议室的每个人都郑重点头，高松夹着本子，带着办公室主任周卫天走了。 吴浩送走高耸院长他们一行人，回到会议室，让其他同志都去忙，留下李艳玲和马峰两位副主任，三人商议具体贯彻落实措施。 李艳玲很窘迫的对吴浩说道：“吴主任，高书记都这么说了，要不重症隔离区和物资这一块都还是你来负责吧，我通知大家。” 吴浩自嘲的点点头说：“书记都这么说了，那就只能这么办了。不过你要协助我，发挥应有的作用。该负责的时候一定要负责，放心，出什么事情我扛着。” 李艳玲以为吴浩会以这个为借口，把她手里所有的权力重新要回去。她没想到吴浩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对权力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得很是感激。 她郑重点头说道：“好的主任，我一定尽力协助你做好工作。” 吴浩说道：“刚才高书记指示很明确，要尽可能腾出人手和地方来应对疫情，这是当前的首要任务，以完成这个任务为目标。所以咱们把急诊中心一些不是很紧要的事务暂停，把这些人手腾出来充实门诊和重症监护，重症监护的护士人手不够啊！现在新增加了病区之后，还需要大量扩充。否则现有的人员，几个全天二十四小时的值班下来就顶不住了，非倒下不可，这可不行，书记已经反复强调，要合理安排。” 李艳玲忙说道：“是，我觉得，除了危及生命的一些重要急救之外，其他的急诊都可以暂停。咱们写个告示贴在大门外，否则好多病人不知道，普通的急诊要到我们医院来，容易交叉感染。” 吴浩点头，扭头望向一言不发的马峰说道：“马主任，有什么好的建议你要说呀，不能当甩手掌柜哦，咱们三个要拧成一根绳。” 马峰讪讪的笑了笑说：“领导的指示都很明确，也有你们两位顶在前面，我这个马上退休的老家伙一定配合你们，你们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李艳玲有些不满的说道：“老马，现在不是让你跟着走，而是让你在前面领路，老马识途嘛！咱们三个不明确方向，全急诊中心一百号医护人员往哪跑啊？火车快不快全靠车头带嘛！” 马峰说道：“那我说两句，我们现在防护用具很紧缺，书记也说了要尽可能的延长，并且反复使用。我就在想，能不能延长每一次使用的时间，而我们现在重症隔离区的一些医生和护士实际上是一半的时间在重症监护，一半在急诊门诊。主要是因为门诊的人数不够，他们去充实力量。如果我们能够想办法充实一些急诊门诊力量把他们替换出来，让他们集中力量在重症隔离区照看病人，这样他们身上的防护用具至少可以坚持十二小时一个班次。” 吴浩皱了皱眉说：“这样不行啊，穿了隔离衣没办法吃饭上厕所，十二个小时挺不下来的。” 李艳玲说道：“我倒赞成马主任的意见，咱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延长防护用具的使用。刚才书记说了，原先定的一周之后货物能到，现在看来够悬。如果一周到不了，咱们还得想办法自力更生，开源节流是必然的，延长使用时间也是迫不得已的，我相信大家都能坚持。这样吧，上岗之前让大家口服一些高能量的葡萄糖之类的营养液，维持能量，尽量不要喝水，不喝水就不会有小便，坚持十二个小时我想应该没问题的。” 吴浩无奈的点头说道：“行吧，既然这样，咱们也只能这样了。” 吴浩通知所有医护人员在会议室开会。 都到齐之后，吴浩把他们三个讨论决定的内容做了传达。 一听重症监护病区医护要每次值班坚持至少十二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为了减少更换防护用具的次数。台下医护人员都开始议论，说这太恼火了。 王冰冰一听就傻眼了，她局促不安的对护士肖娟说道：“这怎么办？我一天要喝好几次水呢，不让我喝水我会旱死的。” 肖娟白了她一眼，说道：“别这么矫情好不好？现在非常时期，就好像两军作战，战场上的战士在打着仗呢，你还要拿着一杯茶在那慢慢品吗？” “不是呀，我从小到大就是喜欢喝水，尤其是我紧张的时候，越紧张就越想喝水，只有喝水才能让我平静下来。现在不让我喝，我肯定会发疯的。” “那你就去跟主任说你干不了，把你换到二线去。” “那多丢人，这个时候不顶上去会被人家笑话是孬种的，我不干，我宁可渴死也不能被人家戳脊梁骨。” “知道就好，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恼火，忍一忍能行的。” ------------ 第57章 都安静 王冰冰愁眉苦脸的点点头，其实她心里半点把握都没有。她从小到大都是水杯不离身，包括中学上课，她都要把一杯水放在桌上随时喝两口，开始老师还说她，不过后来看她是当真的想喝水，学习压力越大就喝得越频繁，除了喝水倒也没有其他特别的，老师也就不管了。而现在让她十二个小时不喝水，那简直是比老烟鬼戒烟还要难受。 台上，吴浩扫了一眼众人，说道：“都安静！”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吴浩接着说道：“我们经过商议，将对人员作出调整，我们拟定了一个名单，我念到名单的同志将固定在二、三、四楼的重症隔离病区治疗和护理病人，不再负责一楼的急诊门诊。没有念到名字的医护人员全部留在门诊，而且全部要接诊病人，不管在之前是干什么的，只要你是医生，就得坐在诊室里给病人看病。” “要知道咱们医院好些十多二十年没碰内科的医生也充实到门诊和急诊一线来给病人看病了，咱们的任务主要是从感冒咳嗽病人中甄别出是否有新冠肺炎病人。有的话立刻按照应急预案，马上转到新冠肺炎隔离区去。” 说完之后吴浩开始念名单。 戴云阳、小胖朱山、护士王冰冰、肖娟和男护士康庄全部都分到了重症隔离病区。 王冰冰还一直忐忑不安，加入听不到自己的名字，那就可以在门诊这边上班，不用放下自己的水杯。而现在却清楚的听到了她的名字，看来老天爷还是让她抽到一线去。不过她倒也舒心了，这说明院里面对自己还是重视的。能够安排到重症隔离病区的医护人员，那绝对都是拿得出来顶得上去的，当然也不是说其他人就不行，这一点王冰冰心里还是有几分自豪的。 她下意识拿起水杯灌了两口水，却被旁边的肖娟一把夺了下来，说道：“你疯了，你现在使劲喝水，等会穿了隔离服，你要上厕所怎么办？” 王冰冰愣了，想想也是，现在痛快了，总不可能只进不出啊！主任要求一套隔离服穿上就要坚持至少十二小时以上才能换班脱下。 她只好瘪着嘴把水瓶放下。 戴云阳倒是松了一口气，能够集中在隔离病区治病比两头跑要方便些。 李艳玲和护士长熊胜男已经做好了新的值班表，分发给大家，按照值班表开始轮班，每个班十二小时，不再安排轮休。值班之密集，看着都头皮发麻。 在等待发表的时候，戴云阳掏出手机刷微信。发现有一段新的微信，是妻子艾芬飞发过来的，点开一看，哎呀叫了一声 正好护士长熊胜男发表走过他身边，好奇问道：“干嘛呢?戴医生，一惊一乍的。” “不好意思，是我看到我老婆把头发剪了，发了照片给我，吓了我一跳。” “剪头发?为什么?” “他们说是这样方便打理，头发太长，捂在防护服里面非常热，头发太多了，盘在头上就像头上扣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一样，热的要命。而且每天都要洗，不洗就痒得要命，又不能抓，穿着隔离服也抓不了，而且头发挽一个发髻在脑后，会撑起防护服的边缘，造成密封不严，容易被病毒侵入。所以大家一商量还是剪了吧，剪成短发清清爽爽的，穿上防护服头上就没那么闷热了，而且穿戴也方便，也更安全。” 熊胜男哦了一声，说道：“让我瞧瞧。” 把手机接了过去，看了看照片上，艾芬飞一头秀发已经剪成了短短的，看着的确很清爽。只是她眼睛好像挺湿润的，刚哭过一样，便笑着对戴云阳说道：“你老婆舍不得剪头发，你瞧她剪完头发肯定哭了。” 戴云阳过去瞧了一眼，点头说道：“没错，我老婆从小就留了长发，从学生开始到现在，头发都是齐腰长，除非头发超过腰部才会剪掉超出的部分，保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现在要她剪掉。当然舍不得。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头长发了，我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也是特别喜欢她的一头秀发，又浓又黑，披散下来像瀑布一样，走在前面头发一甩一甩的，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呢。我当初就是被她这飘逸的长发给吸引住的，现在她要剪掉，不知道有多伤心。” 那边吴浩高声问熊胜男道：“护士长，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咱们就散会了。” “我有一个想法想跟大家说一下。” 熊胜男走回主席台，扫了一眼医护们说道：“我刚刚知道银滩医院的医生护士，为了穿戴防护服方便已经把头发给剪了。戴医生的妻子刚刚发了剪头发的微信，我看了。剪头发的原因是因为头发太长，盘在头上成一个高高的发髻，会撑起防护服边缘，造成密封不严，被病毒侵袭。” “另外，头发太多再扣上帽子，穿上防护服，脑袋会捂得像蒸笼一样，防护服不透气，大家穿过的都知道，长时间穿，有时候要坚持十二个小时以上，这么长时间捂着，这么热，脑袋会昏的，整个身上会热的跟桑拿蒸浴一样。” “这样其实很不好，会影响工作状态。这么一天下来头发能不洗吗？不洗那会像长满跳蚤一样又痒又热更难受，还不能挠。如果要洗的话那么长的头发，没有一个小时出得来吗？那还有什么时间睡觉补充睡眠?这不就影响大家工作吗？所以，我建议我们急诊中心所有的女医生、护士全部剪成男士头，方便打理，也方便穿防护服，不那么热。” 这话一出下面立刻炸了锅一样，因为护士基本上都是女的。而且其中至少有一大半都是留的长发，上班头盘起来再戴上护士帽，也挺清爽的，没觉得多热。但是重症监护室的十几个护士却连连点头，很是赞同护士长的话。 ------------ 第58章 迫不得已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护士站起身说道：“我同意护士长的意见，我深有体会。以前我的头发也很长，后来新冠闹起来之后，我们才来隔离病房，每天都得穿隔离服，盘发髻的确会撑起防护服边缘，这当然会很危险。不过对我们个人来说最主要是难受，那隔离服不透气，真的非常热。现在是冬天还稍好一点，但是可以想象到了夏天会是怎样的热，我估计连空调冷气都挡不住。” “所以我们几个都去理发店把头发给剪了，这样一方面好打理。最主要是免得盘头脑袋扣得跟个蒸笼似的热死了，剪成短发之后，至少就没那么热了，心里也没那么烦躁，这是真的。” 其他几个重症监护室的护士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众人这时才发现，重症监护隔离病房十几个护士早就已经剪成了男式头了，原来这是迫不得已的，真的如此。 以前的护士从来不穿隔离服，当然没有这种亲身体会。现在到了重症监护室，穿隔离服之后立刻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主动把头发剪短了。 其他的人现在心里都明白了，估计这一关过不了，这不是行政命令，而是一种自觉的行动。不然头发太长，捂在头上真的会很热的，一捂十几个小时，那简直要人老命。想通这一点，所有的护士都不说话了，都在撵着自己的头发发呆。 王冰冰脸色苍白，对肖娟说道：“能不能不剪呀？我这头发我还等着嫁人呢！” 肖娟扑哧一下笑了，说道：“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嫁什么人啊？” “将来总会有的嘛！” “找得到吗？”肖娟打趣。 王冰冰无奈地叹了口气，捧着粉红色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是啊，我一个合同工，编制外的护士，一个月也就两三千块钱，谁看得起啊！” 肖娟也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们就算编制内护士，也比你们强不了什么，工资也就多那么一点点。工作一样的又累又脏，还没个定点上下班，经常加班不在家，瞎了眼的男人才会找我们。” 王冰冰扑哧一声笑了，瞧着她：“喂！好像你已经结婚了哦？小孩都有了，难道你老公也是瞎了眼吗？” “说对了，他经常说他瞎了眼才找我这护士当老婆，如果不是我人好，早跟我离婚了。我平时都不爱搭理他，他说得我急眼的时候，我就说你活该！” 王冰冰吃吃笑，又叹了口：“唉！女人没了长发，男不男女不女的多难看呀！原本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现在再没了头发还怎么吸引男人?谁还会看得上我呀?我这头秀发，再加上这个脸蛋，以前倒还有人追我，只是条件不好，我家人不同意。如果头发再没了，脸蛋再好看也会掉分一大截的，就更没有高富帅看得上我了。我注定这一辈子嫁不出去吗？” “行啦，容颜易老不知道吗？再漂亮有什么用？十年二十年之后你还能这么年轻漂亮？关键要努力挣钱，自己养活自己。高富帅最善变，三天就腻了，又会找别的女人，靠不住，还是钱靠得住。” 相比没影的高富帅，此刻王冰冰更在乎自己的头发，她苦着脸说道：“能不能只剪一小部分，多留一点呀?哪怕留个齐肩短发也好啊，我还没剪过齐肩短发，兴许剪了还能看得过去。” “那你跟护士长说呗。” “我不说，多难为情。” 她不敢说却有人替她说了，有一个同样很爱惜自己头发的小护士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护士长，非要剪成男式头吗？能不能剪个齐肩的短发呢？就像电影《红岩》里面江姐的那种发型。” 熊胜男摇摇头说：“那样的话起不到多大作用，同样脑袋会跟扣了一个蒸笼一样。” 又有个护士问道：“那要剪多短呀？” 护士长一直是戴着头巾的，听了这话，伸手把头上的头巾扯了下来，拉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可以参照我的发型来剪。” 护士吓了一跳，妈呀叫了一声。原来熊胜男的头饰基本上就短的跟男人的板寸差不多了。她之前上班都是戴着头套，所以基本上没人注意到她头发原来这么短，都看不过去了，皱着眉头，一众护士长都说没必要这么虐待自己吧，剪了这么短？ 熊胜男说：“这只是我的爱好，我喜欢短头发，这样不用打理，就算一周不洗头也没关系，我不是懒，是没空，我相信后面会更加没空，剪短一点利索好收拾，当然大家没有必要剪得跟我一样短。我给你们找个标准吧。” 她目光在一众男医生脑袋上转，落在了吴浩的头上，说道：“可以按照吴主任的头型来剪就可以了。” 吴浩的头发下面比较短，耳朵以上比较长，属于帅哥常有的那种，看着倒利索清爽，同时也多了几分飘逸。 吴浩这头型倒是有一些女子剪过，尤其是喜欢运动的，看着倒还有几分飒爽。毕竟上面的头发比较长，再加上清秀的面庞不会有人发生误解。但如果真的剪成板寸，再配上熊胜男那样五大三粗的面庞，很容易当成男的，连上女厕所估计都会被人骂出来。但是剪成吴浩那样的中性头型就好多了，于是众护士才松了一口气。 唯独王冰冰依旧苦着脸，嘟哝道：“这么短多难看呀，我还是想留长一点。” 肖娟语重心长地劝她说道：“别这样了，护士长都这么说了，你如果还留齐肩的短发，那就是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你想她还会给你好脸色吗？她时刻都盯着你的，你化妆都经常挨她训，你要再留长发，估计你就更没好果子吃了。算了，吴主任的那种头型可以接受，再说了，头发三四个月就长到肩膀了。” “想得美，怎么都得大半年才长到肩膀，要想长到腰，没有个三五年能行吗？天呐，我一想起要等三四年才能够恢复我的长发，死的心都有。过了三年五年，我的青春岁月全都泡汤了，年纪更大了，谁还会看得上我呀?年轻、美貌、钞票通通没有，再加上又是护士，还是一个合同制的，我的白马王子肯定连正眼都不会看，骑着马就跑了。” ------------ 第59章 交叉感染 肖娟乐得咯咯的笑了起来，惹了不少人看。赶紧用手捂着脸把头低下。 熊胜男也很不满的扫了一眼，接着说道：“大家如果没有什么意见，散会之后就立刻去理发店把头发剪了。当然，自己拿剪刀剪也未尝不可。上岗之前我希望大家都把头发剪好，既保证防护服密封好，安全，同时也为了你自己舒服，能够有一个好的工作状态，全身心的投入抗疫斗争。所以，请大家从新的高度来重新认识这次剪头发，不要任性，既然都站在了抗疫一线，就不要再在这种小事上去计较了，去剪头发吧。” 一众女护士、医生都去剪头发去了。 王冰冰剪完头发回来，眼睛哭得都肿了。 肖娟一直陪着她说道：“不至于吧，哭得连我都心酸了。死个小猫小狗哭了还情有可原，剪个头发都哭成这个样子，你也太脆弱了。” 王冰冰抽抽噎噎说：“你本来就头发不长，体会不到我们长头发人的感觉。这头发可比阿猫阿狗重要多了，阿猫阿狗不过是宠物，头发剪了要好几年才能重新长回来，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苦吗？我还是把剪掉的头发装好了拿回来准备做纪念吧！也许看着我的头发，我才有坚持下去的希望，一定能够重新长回那么长的。” ……………… 李艳玲一直都是齐耳的短发，所以没管剪头发的事情，她的注意力都在越来越多的病患挤满候诊大厅这件事上了。 眼看着急诊大厅里满满都是病人，她很是着急，找到吴浩急声说道：“这样不行啊，病人太多了，发热的不发热的全都挤在这儿，会交叉感染的！” 吴浩同样忧心忡忡的瞧着众人，说道：“是呀，应该把发热的病人集中到一块，离得远远的，不要跟其他病人交叉，单独一个地方既能够看病也能抓药，比如体检中心。我觉得体检中心拿来做发热门诊最好，那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李艳玲却说道：“不行的，咱们体检中心在顶楼啊，急诊门诊既然是门诊又怎么能够放到顶楼去呢？病患懒得跑，如果病人要跑到顶楼去治病，那得经过电梯楼梯，经过楼下这么多层病区，感染的路径更长。” 吴浩说道：“那你有什么高招？” 李艳玲说道：“高招不好说，馊主意或许算得上。” “说来听听。” “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把急诊中心其他专科急诊都关闭，全部转换成发热急诊，同时也建议院里面关闭所有的专科门诊，只留发热门诊。” 吴浩愣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其他急诊都不做了，只接诊热急诊？”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看看现在这么多病人，我们光发热急诊都看不过来，哪有时间去看其他的?虽然院里面已经抽调了其他科室医护人员充实我们门诊和急诊一线，但还是不够。不仅是人员不够的问题，现在最关键的是，如果仍然保留其他专科急诊的话，普通病人和发热病人混在一起，其结果必然是交叉感染，疫情会越来越严重。” 吴浩说道：“这个提议恐怕不行，因为医院科室开设都是需要经过有关部门批准的，不能随意关闭。你要关闭了，老百姓看病怎么办？” “不是永久关闭，只是抗击新冠肺炎期间关闭，疫情过去了就恢复。主要目的是避免交叉感染，同时集中全院的力量来投入抗疫。” 吴浩想想说：“停诊其他急诊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遇到明事理的领导，觉得我们是为了抗疫的需要，避免交叉感染，还可以理解，不会把咱们怎么样。就怕遇到那些不懂又要指手画脚胡乱指挥的领导，那可就成了一桩罪过了。毕竟没有经过主管部门批准就擅自停止医院的门诊，弄不好是要挨处分的。” “没有那么厉害，咱们去找院领导说说看，说不定就同意了呢。你啊，就是前怕豺狼后怕虎！” “呃，那好，我们先打一个书面报告。” 李艳玲着急的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搞那些文牍主义干嘛？咱们直接去找院领导，行就行，实在不行再想办法，当面锣对面鼓岂不是干脆?你要打个报告，又得走程序一个个签字，累都累死了。” 吴浩说道：“那咱们俩一起去找院领导，可能一起说会好些，毕竟这主意是你提的。” 李艳玲求之不得，实际上她正想把这个作为自己的功劳提出来，至少她看来这是一件大好事，是解决问题的重要举措。这样的举措不落在自己的名字下面，那不亏大了。 可是院里面要求的是所有事物都由科室主任一把手负责，实行一支笔。李艳玲就是因为有越权的行为，还被高松书记不点名的批评了，心有余悸之下她不敢再越俎代庖。现在听到吴浩说要带她一起给领导反映，当然求之不得，于是两个人便来到了院长办公室。 他们先到了刘明院长办公室。 刘明皱着眉听他们说完之后，说：“这可是大事，我一个人定不了，不仅要跟其他的院领导商量，向高书记汇报，还得跟卫健委请示。毕竟关闭院里专科门诊这可是大事，但是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我个人赞同。” 他马上拨打了高松书记电话。 高书记听了之后也同样犹豫不定，说道：“我先跟卫建委通个气，看看那边的反应。在这之前可以同意他们急诊中心先暂停其他急诊专科，以免交叉感染。” 刘明愣了一下，说道：“暂停专科急诊？行不行啊?” “特事特办，现在正是抗疫的特殊时期，一切以抗疫为重。可以先尝试一下，看看反应再说，也可以边做边请示。” 刘明点头同意。 挂了电话之后，刘明对李艳玲和吴浩说道：“高松书记说了，特事特办，本着抗疫压倒一切的思想，原则同意你们急诊中心除了发热急诊保留之外，其他全部停诊。你们出个告示，同时注意病患的反应，高书记会跟卫健委那边通气，看看上头的意见。” 李艳玲很高兴，和吴浩告辞出来。 吴浩却苦着脸低声说：“我担心有人拿这件事搞事啊。” “什么意思？” “但凡改革，就会有反对，各种目的的人的反对。说不定还要拿这件事抓辫子、打棍子、装袋子呢。” ------------ 第60章 一片哗然 听吴浩这么说，李艳玲满腔的兴奋顿时消散了不少。她刚才提出这个主张的时候多少有些脑袋发热，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还是应该谨慎。 吴浩却没注意她的表情，他只是就事论事，把自己心头的担心说了出来，没想到给李艳玲这么大的压力，接着说道：“咱们赶紧通知大家，把其他急诊专科业务都停了，全员投入发热急诊的接诊救治工作。” 李艳玲点头答应，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跑去忙活。 很快告示牌就立起来了，在网络挂号系统上也出了一则通知，对发热之外的所有专科急诊全部取消。除了涉及到新冠肺炎的病人需要的急救之外，其他120急救原则上都停办，并协调120调度中心调配救护车时，注意别把非新冠病人的急救不送主城医院急诊中心，而转送其他医院。 这个举动立刻引起了一片哗然，连武汉的当地网络媒体都做了报道，各种质疑甚至谩骂。 李艳玲看到手机上的新闻和种种负面评论之后，只觉得心头一阵发寒，看来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她精神很是沮丧。 下班回到家，女儿跑来跟她亲热，她都没理睬，无精打采地瘫坐在沙发上。 她丈夫给她倒了杯水，到时先提到了这件事：“我在微信上看到你们主城医院急诊中心暂停其他专科急诊，包括非新冠的120急救，只留下发热急诊。是真的吗？” 李艳玲苦着脸点点头，望着他。 丈夫笑呵呵地坐在沙发上说道：“我赞同你们主城医院的做法，想想看，现在新冠闹得那么严重，那么多人挤在医院里头，新冠是烈性传染病啊，想一想，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一旦其中有新冠肺炎病人，得传染多少人？如果大家都是新冠病人倒也罢了，但如果不是，因为看病却被感染，那多倒霉啊。这些人回到家里再传染其他人，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李艳玲没想到丈夫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在网上看到的可都是一片骂声，没想到，她的这个担忧她丈夫帮她解释了：“我看到网络上对你们做法的不冷静的评论，我很气愤，现在有些网民不动脑子，太容易被舆论牵着鼻子走，没什么主见，人云亦云。” “不过，别在意，在我看来，认同这件事的人一般不会上网说他赞同，但反对这件事的人很可能会上网叫骂，都是这样。比如有一个好的举措，很少有人上去点赞，都觉得是应该这么的，可是，如果曝光一件让大家义愤填膺的事情，十有八九都要上去发个帖子骂两句，宣泄自己心头的愤怒，这是人之常情。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两者道理是一样。” 李艳玲笑了：“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们还担心我们这个举措那么多人反对，肯定不是好的办法呢。” “还是那句话，赞成的人只会默默的赞成，毕竟出来任何一个举措都会有人反对，不管它有多好。所以不要太在意，对不对时间可以证明。” 这句话一下给了李艳玲莫大的勇气，她高兴的抓着丈夫的手说：“你说的真好，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哲学家。今天我下厨给你做俩小菜，陪你喝一杯，以示奖励。” 小女儿高兴的拿起自己的小杯子说道：“爸爸妈妈，我也要喝，喝完了我要跟妈妈一起去医院值班打小怪兽！” 丈夫很好奇的蹲下身，摸着她的小脑袋问道：“打什么小怪兽呀?” “妈妈说了，医院现在有好多小怪兽在作怪，害得好多人生病了，妈妈加班就是要打小怪兽。” 李艳玲的丈夫这才知道，原来妻子是这么给女儿形容新冠病毒的，把它描绘成一个小怪兽。 也难怪，女儿这么小的年纪，弄明白什么叫病毒那是不太可能的，如果把它形容成动画片里的小怪兽，那她就容易理解了。 ……………… 第二天。 李艳玲来到医院上班。 导医台的护士赶紧对她说道：“李主任，麻烦了，刘院长把吴主任叫去了，听吴主任说，上头的领导可能不同意我们暂停专科急诊只留发热急诊，还要追责呢！这件事弄砸了！” 李艳玲本来心情已经放松下来，可是小护士这么一提，她又把心悬起来了，却故作轻松说道：“这个决定是得高书记和刘院长都点头了的，又不是我们自作主张，没什么担心的。” 刘明院长办公室。 刘明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盯着坐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急诊中心主任吴浩，另一个是办公室主任周卫严。 周卫业将一大叠的打印稿放在刘明院长的面前，说道：“刘院长，这是从昨天到今天，我们从网上搜集到的舆情截图，都是涉及到我们主城医院急诊中心停掉所有专科急诊，只留下发热急诊集这件事的。说得很难听，其中还有不少相当有影响的人在网上发言，简直是群情激奋。我们现在很被动啊，我建议马上纠正急诊中心的错误的做法，并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以便平息众怒。” 刘明慢慢的拿起了那一叠打印件，一张张看着，却不说话。 吴浩马上说道：“这件事是我的主意，要处理就处理我吧，跟李艳玲没关系，是我让她跟我一起来的。” 周卫严皱了皱眉，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吴主任，你是科室负责人，高松书记把重担都交到你的身上，你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这是辜负院领导对你的殷切希望呀……！” 刘明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不要说得这么严重。这样吧，这件事我跟高松书记商量一下，看看情况再说。” 吴浩心情很沉重地离开了刘院长的办公室。 周卫严也阴着脸跟着出来。到了外面，他非常严肃地对吴浩说道：“你看你们把这件事搞成什么样子？简直乱弹琴！” 吴浩冷眼看着他：“虽然捅了娄子，可是我不后悔，到现在我仍然觉得我们应该关掉所有的专科急诊，只留发热急诊，避免交叉感染。同时集中全面所有的力量投入抗疫，至于其他的病人，可以到武汉其他医院就诊。因为如果不这样，一旦交叉感染，我们根本没办法胜任应付这么多的发热病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 第61章 避免 周卫严冷笑说道：“没有办法就应该想办法，而不是乱来一气！在我看来，办法总比困难多，革命战争年代，老革命遇到的困难难道不比你现在多？为什么革命老一辈就想到了办法，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最终建立了新中国……？” “行了，周主任，”吴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时候不是唱高调的时候。我问你，如果专科急诊不关，新冠病人和非新冠病人混在一起，你怎么避免交叉感染?——你过来，你看一下下面的病人。” 他拉着周卫严走到窗户边，指了指楼下不远处门诊大楼和急诊中心的院子，黑压压的全是人，连大门之外的街上都有不少人。 吴浩说道：“我们现在的急诊量是以前的四五倍！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发热急诊。我们的医生要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有的甚至要坚持十六个小时。他们除了吃饭睡觉就没有时间做别的。不像你，可以悠闲地坐到办公室里用手机斗地主。” “谁斗地主了？我现在喜欢打金花。” 吴浩想不到周卫严这个时候还能说出冷笑话，他鄙夷的瞧了他一眼，再也不想跟他说话，转身扬长而去。 吴浩回到急诊中心，李艳玲着急的跑过来，问他：“怎么样？刘院长没有批评你吧?” “那倒没有，只是说这件事还需要商量，但目前并没有说让我们撤掉原先的决定，不用担心。咱们只是宣布暂停，又没有完全取消，随时可以恢复，局面是可以随时逆转的。” 李艳玲想想也是，心里多少放心了。有些歉意的对吴浩说道：“吴主任，对不起，让你替我背黑锅了。” “高松书记说了，科室主任要负全责，你们做的事当然应该由我来担责，理所应当的。不然当科室领导那岂不是太轻松了?” 李艳玲又一次感觉到了吴浩的可爱，想想自己之前可能还是多少有些误会他的。看来关键时候他还是能够站得出来扛得住，有担当，跟着这样的领导其实是挺幸福的。 ……………… 下午，周卫严来到了急诊中心。 他冷着脸把所有的医护人员凡是能走得开的全部集中到会议室开会，传达重要会议精神。 吴浩、李艳玲、马峰都坐在下面第一排，主席台上就他一个人，连带来的小秘书都坐在台下捧着本子准备记录。 周卫严阴着脸坐在台上，却翻着笔记本和几份文件，一页一页的看，好半天都不说话。 吴浩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周主任，可以开始了，大家都到齐了。” “到齐了吗？”周卫严扫了一眼会场黑压压的人，“你们急诊中心就这么点人?我记得好像有一百多个吧？这充其量也就一半人。” “重症监护隔离区、留观室等地方是离不开人的，离开人会死人的。” 周卫严愣了一下，很是不满的横了吴浩一样，这才坐直了身子。又看了一眼笔记本，才说道：“召集大家是要传达几个会议精神。卫健委今天上午开了一个会，咱们高松书记参加了，虽然没有要求传达会议精神，但是我觉得这个会议很重要，我们急诊中心应该组织大家学习一下。” “另外还有几个会议精神，都想组织大家学习一下。先说一下上午卫健委的会议，这个会议很重要，是关于抓好全国卫生系统电视电话会议贯彻落实的督促会，我把议的主要精神给大家传达一下。” 说着，他开始念一篇新闻稿。 念到一半的时候，吴浩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周主任，这个新闻网上都有，院里内网新闻上也挂得有，都可以自己看，就不在这儿重复了吧？” 周卫严很是不满的盯了吴浩一眼，哼了一声说道：“你看过了，但很多同事没有看过呀。这个抓贯彻落实的督导会非常重要，多学一遍怎么了？加深印象，提高大家的重视程度，以便抓好落实吧。我接着念！” 他说着继续读，下面已经开始嗡嗡的议论起来，但他充耳不闻，还是把这篇十多分钟的稿子读了一遍。 然后，他敲了敲桌子说：“请大家不要开小会，这里正在传达非常重要的会议精神。” 下面的议论声终于小了下去。 周卫严很不满的扫了一眼，冲着吴浩说道：“你们怎么带着队伍？纪律松散，目无领导，想说什么说什么，这样松散毫无纪律性的队伍能打胜仗吗？——好了，我现在传达全国爱卫办部署开展以加强市场环境卫生整治工作为主题的冬春季爱国卫生运动的重要会议精神。” 说着，他开始念一篇会议新闻通稿。 李艳玲一直想控制自己不发火，可是她发现周卫严始终在浪费大家时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一下站了起来，她大声说道：“周主任，你说的这个会议很重要，我也同意。但是这篇新闻通稿在网络上以及咱们医院内网上可以看到，相信很多同事已经看过了，也认真学习过，没有必要再在这口头传达一遍吧？” 周卫严生气了，一拍桌子说道：“李主任，你这种态度很不端正，你就是这样理解上级会议精神的吗?” 李艳玲一指门外说道：“周主任，你难道没看到吗？外面黑压压的全是病人，他们在等着会议室里这些医生护士去接诊治疗，他们中间很多人是真正的急诊，耽误时间是要人命的。而你却在这儿继续传达我们已经知道内容的会议，你这不是在浪费大家时间吗？也是在浪费外面那么多病患的宝贵时间，甚至在威胁他们的生命！” 周卫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她说道：“李艳玲，我警告你，注意你的说话方式，你是在进行人身攻击！你捅的篓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取消专科急诊只留下发热急诊是你的主意吧？吴浩只不过当了冤大头，替你扛了黑锅。这件事院里面一定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调整门诊急诊开设这样重大的问题，那是院党委会才有资格研究的，你一个小小科室副主任，手也伸得也太长了，都伸到院党委桌上来了，你想当官想疯了吧？” ------------ 第62章 争取主动 前面几句话让李艳玲还有些惶恐，可最后一句话把她激怒了，上前一步，挺着胸脯吼道：“没错，我是想当官，我当官也是为了更好的为病患服务！能多做出一些有利于病患的事，而不是在这浪费时间耽误救治病人！你说的没错，这个主意是我出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了病患，我死而无憾！” 她转身过来冲着大家一挥手：“大家都去忙吧，不用再在这浪费时间了。” 所有的医护人员全都呼的站起来，大声议论着纷纷往外走。 “都给我站住！”周卫严气得脸色铁青，拍着桌子吼道。 一众医护都赶紧站住了，瞧着他们。 周卫严指着李艳玲：“提醒你注意，这里我说了算。——高松书记分工负责急诊中心，而高松书记忙不过来，让我替他管理具体事务。所以，我说的话就是高松书记的要求，你们就是这样对待高松书记的吗？” 这个帽子太大，一般人可扛不住，连吴浩都望向李艳玲。 李艳玲也有些傻眼了，她没想到周卫严居然抬出了高松书记，还说得头头是道。 自己敢跟周卫严拍桌子，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跟院党委书记拍桌子。 吴浩打圆场，对周卫严说道：“周主任，您看这样行吗？我们三个主任留下来，你有什么指示跟我们三个说，我们再传达给大家。我是科室主任，队伍没带好，我会向院党委作检讨，但是现在正在抗疫的艰苦时期，咱们的人手真的不够，差的很远。这段时间如果有病人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死去，那可是不得了的重大事故，咱们谁也没有这个肩膀扛得住的。还是让他们先去忙吧。” 周卫严想了想，终于点点头：“好吧，不过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几句话就完。说完了大家再去忙。都坐下，坐下！” 吴浩听他这么说，便招呼大家回来入座。 等都重新坐下之后，周卫严说道：“取消专科急诊只留下发热急诊这些事，社会上很多人强烈不满，院领导也很生气。作为高松书记指定的代管人，我觉得我有义务组织大家进行整改。” 顿了顿，他才义正辞严地说道：“我们应该赶在院领导下撤销决定之前，先把错误纠正过来，争取主动。既然我负责，这个决定我来担当，把原先专科急诊全部恢复，发热急诊重新集中原先急诊内科到那一边去，要强化分诊，做好分流，这已经是最大的改革了，改革不是乱改，是要讲规矩的。” 吴浩却摇摇头说：“不好意思，周主任，在没有接到院里正式要求恢复原先之前，还是执行原来的决定。因为这个决定是请示了高松书记和刘院长的，要撤销必须他们做出决定。” 周卫严厉声说道：“你没看到网上的舆情吗？把你们骂的狗血喷头你还不知道。” 李艳玲实在忍不住了，扭头一挥手，对医护人员说道：“走！咱们都去忙去，别管了。” 这无异于当场跟周卫严唱对台戏，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正陆续起身往外走的医护人员叫道：“我看谁敢走?我把名字记下来！” 他不威胁到罢了，他这么一威胁，几乎所有的医护人员都起身往外冲，心想你算老几，不过办公室主任，在这儿拉虎皮扯大旗，置外面的那么多病患救治于不顾。反正有吴浩、李艳玲在上面撑着，医护人员也就不怕周卫严的威胁，走得更快，转眼间，会议室所有的医护人员全都走光了，只剩下吴浩、李艳玲和马峰三个主任、副主任。 周卫严铁青着脸，砰的一下合上笔记本，抓起几份文件，说道：“急诊中心目无领导，无法无天，不下大力气好好整治将来会翻天的。——你们不是觉得我周卫严没权力管不着你们，对吧？好，我让高松书记来管，总可以了吧？他马上就要散会回来了，我这就向他汇报！” 说着气冲冲地往外走去，离开了会场。 等他走之后，李艳玲有些担心的对吴浩说道：“他不会在高松书记那乱说吧?” “他肯定会乱说的，打小报告是他最擅长的。不过咱们不怕。高书记说了，他分管急诊中心，也是服务来的，尤其是医疗这一块，要求我们自己拿主意。因位高松书记不熟悉，现在周卫严把大家召集起来浪费时间传达大家都知道的会议精神，无非是想彰显他的存在，这种假大空的事高松书记是最深恶痛绝的。所以我并不看好他在高松书记那儿会得到什么好果子吃。” 马峰一直不说话，现在才插了一句：“得防着他颠倒黑白。” 吴浩想了想，点头道：“没错，先前高松书记说过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我这就直接给高松书记打电话汇报这件事。” 周卫严气冲冲回到行政综合大楼。 他原以为这次吴浩、李艳玲胡乱做决定，取消专科急诊只留下发热急诊这件事网络上一片叫骂声，被他抓住了小辫，踩到了痛脚，不敢再嚣张，想趁着这个机会来急诊中心显显威风，是加强自己对急诊中心领导的好时候，可以树立树立自己工作能力强的良好形象，结果没想到闹成这个样子，急诊中心一伙人团结起来对付他一个。 他又是生气又是惶恐，对这些搞业务医生护士的他真是烦透了，不按规矩出牌。 回到综合楼，问了秘书，知道高松书记回来了，他很高兴，急忙来到高松书记办公室。 敲开门之后，高松书记正在打电话，他赶紧歉意的又退了回来把门拉上，等在门外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电话挂了，他这才又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高松书记让他进去。 ------------ 第63章 冷静思考 在高松书记宽大的办公桌对面椅子上坐下，没等他说话，高松书记就先说了：“你来了正好，我还准备派人去叫你呢。” “什么事?高书记。” “我刚刚参加卫健委的会议，会议期间我请示了主要领导关于取消其他专科门诊和急诊，只留下发热门诊和急诊这件事。卫健委领导说，他们已经在着手考虑这件事，因为院内交叉感染和抗疫医护人员力量不够，这是当前医院面临的两个重大问题。” “他们也正在夜以继日的应对方案。我们的提议卫健委领导是赞同的，说可以尝试。既然是新冠定点收治医院，这个‘定点’可以做扩大理解，也就是只甄别收治新冠肺炎病人，在这个思路基础上，也就推导出暂时关闭其他专科门诊和急诊，只留下发热门诊和急诊。这是不违反规定的，让我们可以继续努力尝试，遇到问题及时报告就行了。” 说到这，高松意味深长地瞧着周卫严：“你给刘院长找到了那些网上舆情，刘院长跟我说了之后，我也跟卫健委做了汇报。卫健伟领导说网络上有一些杂音是难免的，咱们不能轻视网络的声音，但一定要冷静思考，只要我们的措施是为广大病患服务，为全局抗疫服务就不用怕。抗疫时期，定点医院必须顾全局，可以牺牲少部分病患的就医便利，把全部医护力量都投入到抗疫工作中去，毕竟，武汉还有很多非定点收治医院可以就诊嘛。” 周卫严傻眼了，张口结舌望着高松。 高松沉声说道：“你们办公室马上草拟一份文件，报我审阅后下发，取消院里除了发热门诊和急诊之外的其他专科门诊和急诊，并从全院医护人员中再次抽调医生和护士充实门诊和和急诊一线，尤其是普通隔离病房和重症隔离病房，要确保一线医护人员力量配置至少超过全部医护人员的三分之二以上，否则抗议斗争根本拿不下来！” 周卫严没彻底傻了眼。 他原本还想来告黑状的，现在不仅告不成，还要去赔笑脸下通知肯定吴浩、李艳玲他们的做法，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可他到底官场多年，有丰富的见风使舵的经验，马上表决心说道：“太好了，我也是来找高书记汇报这件事的。我也觉得网上的舆情实在是有失偏颇，只代表少部分人，咱们还是要正确引导。我会组织人员做好舆情应对，积极在网上发布正能量的新闻和评论，引导网络舆论，做好解释说明工作，让广大网民理解支持我们的工作。同时把卫健委领导和高松书记指示精神坚决贯彻落实好，我们马上制定相应的规定立刻下发。” 高松书记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对了，咱们虽然根据院党委的要求，分管急诊中心这一块。我们也是只做后勤服务，不要给别人找麻烦，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周卫严不由缩了缩脑袋，赶紧表态说道：“好的，书记，我一定贯彻执行好您的决定，给急诊中心搞好后勤服务。” “很好，——搞好服务，你用的这个词很准确。记住，医院是非常专业的机构，我们搞文职的不能瞎指挥，即便出于好意，但很可能效果不好，尤其是涉及抗疫的重大决定，更不要轻易做决定，搞好服务才是我们最应该做的。” 周卫严这下能明白了，高松书记肯定是有所指。不由得心头一阵发紧，尴尬地笑了笑，连连点头答应，退了出去。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进来之前，吴浩已经把电话直接打到高松书记办公室了汇报了这件事，说了周卫严开会传达一些大家都已经知道内容的会议精神，故意耽误大家时间的事。抢在了周卫严告黑状之前，这才有了高松书记后面这段话。 院办公室的通知正式传达之后，李艳玲和吴浩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很快，院里再次从其他科室抽调的医生护士充实了门诊和急诊一线，尤其是新冠肺炎普通病房和重症隔离监护病房，更是医护力量得到了进一步充实，这让吴浩、李艳玲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 戴云阳在更衣室按照要求穿戴防护服，他发现马峰一直在不停的轻声咳嗽，不由有些紧张的问他：“马主任，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点感冒了。” 戴云阳听出他的声音不对，说道：“什么时候咳嗽的？” “昨天晚上。” “不行，你得赶紧去拍个胸片ＣＴ，再去检验科做一个核酸检测排查一下。时间很快，一上午能搞定，图个心安吧。” 马峰点点头，放下隔离衣快步出去了。 这一次院里面从麻醉科又抽调了五个麻醉师到重症监护病区，主要跟戴云阳、马峰一起负责气管插管。所以马峰去看病，即便病人来了也还不用担心没人换手。 中午的时候戴云阳他们正在重症隔离病区忙，这时墙上对讲视频系统突然嘀嘀的响了。 戴云阳赶紧上去应答，对讲机内传来马峰的声音：“小戴，我中招了，真是倒霉，CT有网格状阴影，双肺都感染了，核酸检验阳性，我去办住院，说没有病床，本院医护人员也要排队，还要公示，之前在家里自行隔离。所以我拿了药准备回家了，希望我不用转到咱们二楼的重症隔离区来。” 戴云阳说他：“别自己吓自己，这个时候要坚强，相信自己一定能挺过来。对了，你马上要退休了，还等着去实现你一直没有时间去实现的爱好呢，爬山摄影旅游。” 马峰精神一振，说道：“对对，我没那么倒霉，我还没活够呢！不跟你聊了，你自己辛苦吧。我已经跟吴主任发微信了，跟他请假了，希望我能早日康复，咱们再相聚。” 戴云阳虽然口头上宽慰他，其实心里还是挺压抑的。看着一屋子的危重病人，这些在几天前无不都是活蹦乱跳的生命，现在都已经气息奄奄，靠着机器来维持生命。谁又能保证马峰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的，他年纪大了，这种病对年纪大的免疫系统低下的人，威胁是最大的。 ------------ 第64章 你真勇敢 他刚挂了电话，那边一张病床的监视仪滴滴的发出了警报。 他没有扭头，从声音的方位就判断出好像是他的病人，那位最早到医院来的确诊是新冠的杂货店庞大爷。 扭头过去一看果然如此，他立即冲到床边，观察监控仪，血压波形进行性下降，心率则飞快攀升到了每分钟200次！ 紧接着，心电波形变成了毫无规律的乱颤，就好像地震波一般。 室速室颤！ 戴云阳二话不说，上前马上着手心脏按压，同时扭头大声对跑过来的王冰冰叫道：“快，除颤仪！抢救车！” 护士长熊胜男提着除颤仪过来，快速准备之后，举着除颤仪上前，大声道：“电除颤，所有人退开！” 戴云阳双手离开病人。 砰！ 电击让庞大爷的身子猛烈向上震动弹起，又落回床上。 戴云阳又上前心脏按压。 有效的心脏按压是个强体力活，戴云阳这样的身体，如果是平时，他能坚持五分钟，但是现在穿戴二级防护服之后，尤其是厚实的N95口罩捂着，呼吸受限，只坚持了三分钟就气喘吁吁了。 身强力壮的男护士康庄要上去接替，戴云阳瞧了他一眼，他只穿戴了二级防护，立即想起什么，马上说道：“别靠近，先去戴上头套式面罩再来！” 心脏按压会产生大量气溶胶，近距离接触病人会暴露在高浓度病毒之中，有很大的风险，所以心脏按压必须采取三级防护，也就是戴整体式头套面罩，将整个脑袋都罩住。 康庄答应，赶紧去戴了防护面罩，跑回来接替戴云阳。戴云阳已经累得差点瘫在病人身上了。 康庄接替，平时身强力壮的他能一口气坚持十分钟以上，而现在，由于戴着N95口罩，再外加头套式面罩，呼吸受限很严重，他只坚持了六分钟就不行了。 此时，戴云阳已经戴上了头套式面罩，接着再上，两人交替进行。 熊胜男再次进行电击除颤，仍然没有恢复自主心跳。戴云阳和康庄继续交替进行心脏按压。 小胖子朱山见他们太累了，忍不住上前说：“要不我来替换一下吧？” 戴云阳摇头。心脏按压暴露在高浓度病毒里，要尽可能减少接触的人员，避免无谓冒险。目前戴云阳和康庄两人交替进行还能胜任，所以没必要让朱山加进来。 李艳玲指挥护士同步保持静脉通道有效开放，输注或者泵入抗心律失常、强心，升压的急救药物，并进行动脉血气、静脉血的采集检验。 三次电击除颤之后，庞大爷恢复了自主心跳，可是很快再次出现室颤，只好一切再重来。 连续几次，终于，庞大爷的心电波形没有再发癫一般乱颤了。 而这时，庞大爷血气结果提示严重的代谢性酸中毒及高钾血症，李艳玲又吩咐护士紧急床边血滤，纠正患者内环境紊乱。 经过一番抢救，庞大爷的生命体征恢复平稳。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李艳玲瞧着戴云阳：“你真勇敢，没戴头套式面罩就敢上去心脏按压，你不怕中招啊？” 戴云阳腼腆一笑：“心肺复苏，分秒必争，没想那么多，纯粹条件反射。” “下次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再上。” “嗯……” 戴云阳点点头，内心却疑问，如果重新来一次，自己会不会先去找头套式面罩，戴好之后再来心肺复苏？ 多半不会，救命要紧。 ……………… 病房里，戴云阳正在忙碌，忽然听到传来打喷嚏的声音，好像把头捂在被子里打喷嚏似的。 戴云阳有些奇怪，扭头望去，却看见是医生傅泉，在那弯着腰，不停的打喷嚏。 戴云阳赶紧走了过去，扶着他问道：“你没事吧？” 傅泉抬起头来，把戴云阳吓了一跳。他的表情异常痛苦，眉毛上汗珠不停往下掉，落在眼睛里火辣辣的疼。因为不停打喷嚏，都有些歪斜了，幸亏捂着厚厚的口罩。 好不容易傅泉止住了喷嚏，痛苦异常的对戴云阳说道：“过敏性鼻炎，我最怕潮湿闷热了。一旦潮湿闷热，过敏性鼻炎就肯定会发作，以前没穿戴防护服还好办，大不了吃个抗过敏的药，擦掉鼻涕就可以了。现在没办法擤鼻涕，鼻涕只能吞到肚子里，不然就得流在口罩上。” 戴云阳觉得一阵恶心，可是没有什么办法，这就是王冰冰刚才说的痛苦。 患过敏性鼻炎的医生经受着另一种痛苦，流出来鼻涕的擤不掉，要么流在口罩上，要么吞到肚子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戴云阳还没有任何办法去帮他解决，说道：“下次进来之前先吃个抗过敏的药，会不会好一点？” “不敢吃呀，抗过敏药吃了会打瞌睡，非常难受。整个人是昏昏沉沉的，那怎么给人看病啊?万一昏昏沉沉一个疏忽大意该处理的没处理或者处理不当，病人会死的。算了，难受就难受些吧。” 接着又是几个喷嚏打了出来。他指了指外面说：“我到那去休息下。” 他怕影响其他病人休息，便躲到了走廊上，坐在长椅子上休息，等过敏性鼻炎稍好一点再进来。 护士长熊胜男看见王冰冰拿着一根鼻腔肠管，站在一个病人的床边，表情十分古怪，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便走了过去问道：“你干嘛呢？” “医生下医嘱让我给这个病人插鼻腔肠管。” “那插呀，愣着干嘛？” “我刚才试了，可是戴着这么厚的手套，又穿着防护衣，听诊器也用不了，我不知道怎么插呀?” 王冰冰在正常模式下插鼻孔肠管操作过很多次，轻车熟路，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现在二级防护状态下，为了插管再加上头套面罩，把整个脑袋都扣在面罩里面，呼吸更加困难，视线更加不好，也无法使用听诊器。 最麻烦的鼻孔管插管对手的感觉非常依赖，护士需要靠手感来感觉患者的腹部震动判断插管。而隔着三层手套，这种震动极其微弱甚至消失，根本就没办法进行判断。 同时，正常情况下，鼻孔插管能否插到位主要靠听诊器来进行判断，现在没有听诊器帮忙，王冰冰就抓瞎了。 ------------ 第65章 没事吧 熊胜男愣了一下，这倒是一个实际的问题。 她想了想，说道：“这玩意不使用听诊器不行，因为没办法判断插管是否到位。这样吧，你来**来听。” 说着，她取来了听诊器。 王冰冰吓了一大跳，说道：“不行不行，护士长，那样太危险了。那你会暴露在污染的空气之中，被气溶胶附在脸上，就容易造成感染，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没有别的办法，没关系，我注意一点就行了，弄完了马上去消毒，来吧！” 她正要扯开防护服把听诊器插到耳朵里去，这时戴云阳走了过来，说道：“等等，不能这样，我有办法。” 护士长惊讶的望着他：“戴医生，能想到什么办法？” “人的胃液有食物残渣，H值是酸性的，相比之下，肠液就要清澈得多，H值是碱性的，所以我们可以边插管边抽出液体来检查一下，就知道是否已经插到肠道里面了。” 熊胜男一听，顿时高兴地连连点头。指着他说道：“戴医生，你可真厉害。好，咱们就按照你的办法来。” 戴云阳查房，发现肖娟蹲在一个病人的床边，不知道在看什么，便好奇地凑上去问道：“瞧啥呢?” “我在看尿袋和粪袋数据数值，这些都要记下来。” 戴云阳当然知道这些要记下来，这是医生的医嘱安排的。他好奇的是肖娟蹲在那干嘛，这种事情站着也能看到，干嘛要蹲下去? 肖娟似乎猜到了戴云阳的疑惑，马上就解释说道：“我好累，所以蹲一会儿，顺便看看尿袋和粪袋的数字。” 戴云阳这才明白，对于医生来说查房看病人做医嘱，只有在查房和抢救的时候，才需要出现在病床旁，平时都可以待在医护人员办公室和休息室坐着。而护士则不行，他们始终要忙碌着，脚不沾地，有太多的事需要他们去做了。 重症监护病房的每个病人每一件事都要她们去做，包括吃喝拉撒，可怜的肖娟累得在查粪袋料袋时都要借机蹲一下，以便休息片刻。 在正常情况下，单纯的工作量比较，护士工作量远比医生大，所以护士一般是四个小时左右换一班，最多不会超过八个小时。而现在他们却要跟医生一样值班十二小时以上，因为没有人手没办法替换，他们不上就没有人来做这些护理。 而就在这时，就听到不远处屋角一个护士蹲在那里叫道：“谁过来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肖娟马上站了起来，赶紧快步跑了过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护士蹲在那儿，手里提着两大袋黄色垃圾。旁边还有一袋子敞开着，她正在消毒病人粪便装袋，结果蹲下去就起不来了。 肖娟赶紧把她费力地拉了起来，替她捶了捶后背，说道：“没事吧？” 老护士吐了口气，摇摇头说：“没事了，我的腰不太好。不过以前可没有蹲下去起不来的时候，我想着蹲着省力，没想到蹲下去就起不来了，我的天呀！” 王冰冰说道：“这事你放着，我来，你去干别的吧。” 老护士摇头说道：“算了，分配我的任务我得自己做，大不了等一会儿不蹲了，弯着腰弄，能行的。”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将那一袋粪用酒精消毒，然后放入黄色袋子中提着，蹒跚着走向外面走道废弃物堆放房间。 戴云阳也跟着过来看情况，见状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护士好多人都有腰肌劳损，就是弯腰弯得太多了。没办法，你们有太多的护理工作需要弯腰才能完成，不像医生，你们真的比医生还要辛苦。” 肖娟甜甜一笑：“能够听到医生这样理解体贴的话，再累也心甘了。” 戴云阳查看产妇谭圆圆的情况。 她的情况还算稳定，氧饱和在有创呼吸机的强大支撑下，终于回到了87%，虽然依旧危险，但比先前好一些了。 谭圆圆的床边，四个微泵叠在一起，不看别的，就看这玩意就知道病人病情有多严重。 他附身看了看谭圆圆，在大剂量镇静镇痛肌松药的状态下，她完全没有意识。又查看了监护仪，把呼吸机氧浓度调节到70%，而呼气末正压继续保持在很高的18，这个他不敢动。 负责ICU的傅泉在一旁说道：“体温倒没有上来。” “嗯，体温不高就好。不过不能安于现状，咱们再给她做一次肺复张。” “又做啊？” “没办法，病人的肺被新冠病毒侵蚀后，肺泡损伤非常严重，产后身体大量液体回到血管，肺水肿更是雪上加霜，只能指望呼吸机的肺复张来勉强维持她的氧合。” 傅泉点点头。 就在他们再次给病人进行肺复张时，外面护士站通过对讲视频系统连线，说谭圆圆的丈夫和婆婆来了，希望能看看谭圆圆。虽然护士站说了，这是隔离病区，不能探望，但两人希望能想个办法让他们看上一眼。 戴云阳已经完成了肺复张，病人由于大剂量的镇静镇定，依旧沉睡不行，没有任何意识，除了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的数字证明她还活着之外。如果只看身体，几乎跟死人没有什么两样，因为脸色极其差，惨白惨白的。 戴云阳觉得，这样的一张脸让病人家属看到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在对讲系统里让护士拒绝了病人家属的探望请求。 可是，没想到病人家属已经有了准备，掏出了一个手机交给护士，说：“这是我们买的一部手机，麻烦你消毒之后送进去，不用拿出来了，就一直放在里面，这样不用担心拿出来造成污染。我们已经开机并接通了视频，只需要请医生护士拿着对准媳妇让我们看一眼就行，我们知道她肯定不能说话，就想看看，看完之后手机就放在病房里，不拿出来。我们知道，你们医生护士是不方便掌控手机的，没关系，就让它放在抽屉里，一直到没电为止。你看这样行吗？” 护士又把要求转告了戴云阳。 戴云阳知道病人家属已经是有备而来，而且这个方法也不会违反隔离规定。再说了，病人家属牵挂谭圆圆这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最终他点点头同意了。 手机通过消毒之后经过物品专用通道从小窗户递进缓冲隔间，再由里面的护士再次消毒，然后才从隔间取出来，拿到了病人病床旁。 ------------ 第66章 辛苦了 戴云阳拿过手机，从镜头上可以看到视频那边谭圆圆的丈夫和婆婆焦急的脸，便朝他们挥了挥手说：“我是谭圆圆的主治医师，我姓戴。” “戴医生，你好！辛苦你了！” 戴云阳把手机镜头转向了谭圆圆。 这之前他已经琢磨过了，尽可能避开了谭圆圆身上各种恐怖的管道，但是病人嘴巴插着的气管却是没办法避开的，只能通过角度来尽量淡化。 但是病人丈夫和婆婆还是看到了，尤其是谭圆圆那惨白的脸，在手机那边哭了起来。 她婆婆心疼的说到：“圆圆瘦多了，以前圆嘟嘟的一张脸，现在都成了尖下巴了。” 她丈夫声音也有些哽咽：“圆圆，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圆圆，我们去看过孩子了，孩子很好，在育婴箱里哇哇哭呢，护士说小孩没问题，他哭其实是在锻炼肺部，不用担心。我们用手机录下来了，以后你病好了放给你看哈。” 戴云阳在一旁插话说道：“她现在用了镇定剂，处于昏睡状态，是没办法回答你们的话的，好了，不能通话时间太久，就这样吧，放心，病人有我们照顾，我们会尽全力的。” 她丈夫赶紧说道：“医生，我老婆什么时候能清醒啊？什么时候能说话呢？” 戴云阳心头暗自叹息，这也是他的疑问，如果谭圆圆能清醒能说话，就代表她已经走出死亡，代表胜利。 可是现在这种状况，达到这一点非常困难，但是戴云崖是不可能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家属的。他依旧用手机对准了病人的脸，在旁边说：“啥时候能苏醒这个不好说，不过我们会很快给病人拔掉管子，换成气管切管，因为她的病情，估计还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来治疗，不能够长期插管，会有严重的并发症，改成切管也好护理，对她自己也会感到好受一些的。” “好的，谢谢你，医生，麻烦你了。” 谭圆圆的婆婆更为冷静，也更能抓住要害，问戴明阳说：“我媳妇儿病情到底怎么样？医生，你不用瞒我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们知道她病得很重，但重到什么程度能不能给我们交个底？” 谭圆圆的丈夫也突然清醒了似的，赶紧点头，眼巴巴望着戴云阳。 戴云阳也觉得必须要把病人的实际情况告诉家属，让他们有个准备，否则等到病人突然死亡了，病人家属会接受不了，那时反而被动。 所以戴明阳说到：“病人的状态非常糟糕，病情非常严重，这么跟你们说吧，她随时可能会死。从她下手术台到现在，她就一直处于极度危险边缘，已经给下了病危通知，可以这么说，她能维持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奇迹。我们真的没有抱多大希望，毕竟她要经过的难关太多了，比如休克、气胸、出血，你们知道，她的体质本来就比较差，因为人太胖了，各种基础病都有，加上这次严重的车祸，对她颈部、胸部都有损伤，再加上新冠肺炎造成的严重影响，使她的病更加危重，只能期待奇迹，我们也努力去创造奇迹。” 谭圆圆的婆婆和丈夫听了戴云阳的话，原本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待到最后听到戴云阳说要创造奇迹时，两人才连连点头，充满期待的对戴云阳说：“拜托你了，戴医生，你一定要尽全力救她，我的孩子还没见过他妈妈一眼呢，我老婆也没见过孩子一眼，要这样走了，这也太可怜了。” 说到伤心处呜咽的哭了。戴云阳说：“放心，我们会努力的，先不聊了，我这边还要对病人进一步进行治疗。” 谭圆圆的婆婆和丈夫赶紧点头答应，又连声感谢，这才挂断了电话。 当看见谭圆圆的丈夫和婆婆那带着焦急而期待的脸消失在屏幕后面时，戴云阳觉得肩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 坚持了十二个小时，肖娟被防护服热得实在坚持不了了，尿也差点就憋不住了。 但是，在更衣室她还是按照要求有条不紊地脱掉防护服，哪怕尿裤子这时候也不能够造成污染。 全部处理完毕之后，这才小冲进了卫生间。 方便完之后松了一口气，站在洗漱间洗手，同时瞧着玻璃镜里的自己的狼狈样，突然发现眉毛怎么白了，她哎呀惊叫了一声，凑上前仔细看，才发现自己眉毛上密密的都是汗珠。 卫生间里空调要弱得多，没有外面那么足，所以冷风一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一片冰凉，原来整个身子都已经被汗水浸透湿润了。 她赶紧从卫生间出来，里面的空调太冷了，到外面还好一些，不至于感到后脊梁冰冰的，很不舒服。 她飞快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幸亏之前已经请教过其他护士，找到了一些诀窍，其中之一就是带一身干净的衣服，否则捂着会着凉的，因为一出门外面冷风一吹，冰冷的湿透了的内衣贴在身上，会很快病倒的。 换了衣服穿上便装，暖暖和和的，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到王冰冰依旧傻乎乎的站在那愁眉苦脸的望着镜子，肖娟奇怪地问道：“干嘛呢？还不换衣服?身上湿漉漉的舒服吗？” “我的护目镜勒的印子怎么办呀？好难看。” 肖娟瞧了一眼，说道：“进去之前你不是刚刚涂了护肤霜，还说是哪位名医告诉你的吗？怎么不起作用?” “我找的名医是这么说的，也用了，可是你看勒得多难看。哎呀，我没法见人了。” 肖娟说道：“没关系，反正现在出门大家都戴口罩，口罩捂着就见不到了。你再戴顶帽子把上面的勒痕也盖住就行了。反正我头发短了非扣顶帽子不可，不然冷飕飕的跟没穿衣服一样。” 王冰冰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戴云阳也下班了。 ------------ 第67章 一道痕迹 穿着二级防护在重症监护病房熬过这么久才出来，真是好像劫后余生一般，而这样的日子，后面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呢。 走之前，他特别叮嘱值班的ICU医生傅泉重点关注产妇谭圆圆，呼气末正压不能动，呼吸机不能动，如果病人出现状况，马上把呼吸机调到纯氧，然后呼叫自己，傅泉答应了。 戴云阳这才出来，在更衣室按照培训要求逐层脱掉防护服，每脱一层都要进行手部消毒清洁，全部脱完差不多就是二十分钟。对着镜子看看，脸上有被护目镜压出来一道痕迹，虽然不太重，可是这才是第一天，以后每天都要这样的话会不会因为色素沉着而成为一个眼镜。 他还在那儿想，小胖子朱山跟他一起下班，已经咚咚的冲出了更衣室，来到了外面导医台。护士给他了一个盒饭，一瓶矿泉水，他依旧把手伸长，护士奇怪的瞧着他：“怎么啦？还要什么？” “再给我两盒行吗？一盒吃不饱。” “你要吃三个盒饭?” “我在食堂一口气能吃十五个馒头，三盒刚好够塞牙缝呢！” 护士吐了吐舌头，说道：“我们是根据今天下班的人数来定的，每个人一盒，没有多定。你要吃了别人就没了，因为都是扣着时间送过来的，要是送多了不就凉了吗？” “那能不能叫他们再送一下？再送两盒过来，我付钱。” “那倒不用，食堂说了管够吃，不够再跟他们要，他们马上送来，我马上打电话，你先吃。” 朱山高兴地说了声谢，然后进了休息室，在戴云阳对面的凳子上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只吃了两三口，那一盒饭就已经吃了个底朝天，一瓶水也给他灌到了肚子里。 戴云阳八个小时没吃饭，不过也许是太累的原因，他反而不觉得特别饿。所以只吃了几口饭便推了过去，说道：“你先吃，等你的盒饭来了给我一盒就行了。” 朱山说：“那多不好，你也饿了，你先吃吧，反正他们很快就送来。” “未必哦，因为他们要现做，特别是菜，要现炒，总不能炒冷的放那了吧，所以我估计没二十分钟送不上来的。” 戴云阳说的都是实话，因为他们上班下班的时间都是扣着来的。所以导医台的护士只要看到他们里面的医生护士出来准备下班，就立刻打电话通知食堂，食堂马上做了送来，这样刚好衔接得上，饭菜都是热的。 朱山是饿得要命，尤其是刚刚又吃了一个盒饭之后就更饿了，都把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所以听戴云阳一说还要等上二十分钟便不再犹豫，赶紧把戴云阳那盒饭拿了过来，说道：“那我先吃了，不好意思啊，你再等等。” 说着，又把那一盒饭送到肚子里去了。两个盒饭都吞到肚子，他还是觉得嘴里欠点什么，咂着嘴又跑到导医台问护士：“你这有没有什么零食?——别告诉我没有啊，我知道你们护士喜欢吃零食。” 一个护士白了他一眼说：“有也不敢在这吃呀！这是重症隔离病房，虽然这是清洁区，不会有病毒，但是现在是上班，谁敢把零食带到这来吃?要是让护士长看到了，会被骂个狗血淋头的。” 刚说到这，肖娟出来了，她也是这时候下班，听到了朱山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说道：“我这就一块巧克力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口袋里没空吃的，要不要？” 朱山乐的屁颠屁颠的赶紧跑过去接了过来，说道：“唉呀姑奶奶，这可是绝世美食。” 说着，剥开了用舌头舔，吃相很难看，糊的一嘴都是。 王冰冰也出来了，看见之后禁不住用手捂着嘴，朱山很奇怪，瞧着她说道：“你捂着嘴干嘛？吐了?” 王冰冰点点头。 朱山说道：“不会有了吧?谁的呀?” 王冰冰腾的脸就红了，上前踢了胖子朱山一脚：“你才有了呢，你们全家都有了。” 肖娟也瞪了他一眼说：“你胡说什么啊?王冰冰连男朋友都没有，哪来的有了？” “那没有的话，恶心什么？” 肖娟说道：“她恶心的是你吃巧克力的样子。” “我吃巧克力怎么了？” 说着还眨巴了二下嘴，弄得嘴唇上都是褐色的巧克力。 肖娟嫌弃的说道：“你不知道吗？你这样子像极了先前我们离开之前处理的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啊?” 朱山还津津有味的继续眨巴着嘴，品味着巧克力的味道。 肖娟笑嘻嘻说道：“你猜一下，看能不能猜得到?” “处理的什么东西？——难道是换下来的被套床单？” “不是。” “那是打针的输液的瓶子，医用废弃物?” 肖娟想想说：“废弃物答对了，但不是医用的，是每个人都有的。” 朱山还是没猜着，歪着一个胖乎乎的脑袋在那想，说道：“什么？每个人都有的废弃物？” 肖娟咯咯笑着着说了三个字：“米田共啊！” 身后的王冰冰扯了她一把说：“真恶心，你还说的出口，快走了。” 两个快步往外走。护士站的小护士问：“你们俩不吃饭了？这有盒饭呢，食堂做的。” “不吃了，我们两个吃不惯盒饭，到医院对面去吃热干面，对面那家热干面可好吃了。” 说着飞快的出门走了。 朱山还在那傻乎乎的琢磨：“米田共，啥是米田共啊?” 说着，转头望护士。护士翻了个白眼，把两个盒饭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说道：“他们俩不吃啦，便宜你了，都给你吧。” 朱山高兴地接了过来，乐得屁颠屁颠跑进会议室。一盒给戴云阳，一盒拿着就开始吃。 正吃着，朱山突然又想起刚才肖娟说道猜迷一般的东西，马上对戴云阳道：“你知道什么叫米田共?” 戴云阳还剩一点就吃完了，听这话把一次性筷子一扔，一脸嫌弃的样子瞧着他：“不让人吃饭啊？兄弟，能不能别恶心？” “我哪恶心了?是刚才肖娟出的一个迷语，他们说我刚才吃巧克力的样子，就像他们刚刚出来之前处理的东西，我问是什么，她们就说是米田共，我就弄不明白啥叫米田共?” ------------ 第68章 废弃物 戴云阳一听，这才明白了，他还是干笑道：“这个简单，你把米田共从上到下组合在一起就知道是什么了。” 朱山还真老实巴交拿出笔纸在桌上写了这三个字，歪着头瞧了半天，终于回味过来了，大叫一声：“我的娘啊，是粪的繁体字啊。他们刚才处理的是这个废弃物呀！” 戴云阳说道：“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咱们重症隔离病房是全封闭的，病人除非出院，绝对不允许离开。他们的排泄物全部都是由这些可爱又可怜的护士负责处理收集起来，经过消毒处理之后再转运出来处理。她们真的是不怕脏不怕累，比我们辛苦多了。” “我们也就给病人看病，下个医嘱什么的。她们却要打针输液、测血糖、血压、体温，给病人抽血，给病人翻身、喂饭、做清洁消毒、吸痰、扎针、发药，各种治疗全靠他们。这些还不算，所有病患的大便小便排泄物他们都要消毒处理，有时候还真是觉得挺心疼的。” 朱山点头说道：“这我知道，挺不容易的。不过他们也不该把我吃的巧克力比喻成那玩意儿，你看像吗？” 戴云阳忍住笑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朱山说道：“还听什么真话，听假话吧，心情还能高兴一些。” “假话就一个字——像！” 朱山一听就高兴了，说道：“太好了，假话是象，那真话一定是不像了，对吧？” 戴云阳摇头：“真话是——真的很像！” 朱山气得吹胡子，戴云阳哈哈笑着，起身回家睡觉去了。 可惜，戴云阳并没有能睡个安稳觉。 半夜两点，他被手机急促的铃声惊醒，拿起来一看，是重症监护隔离病房护士站座机电话号码。 完蛋了，肯定是产妇谭圆圆出事了。 接通后，电话那边果然护士焦急的声音说道：“戴医生，产妇谭圆圆情况危急，值班医生让您赶紧来一趟。” “知道了，马上到！” 戴云阳跳下车，飞快穿好衣服冲出门，开着自己二手桑塔纳往医院狂奔，好在现在是深夜，路上基本没有车。 到了医院，戴云阳来不及冲进更衣室换隔离服，先直接来到护士站，用对讲系统问ICU医生傅泉：“谭圆圆怎么回事？” 傅泉急声说道：“刚才中央供氧系统突然闪了一下，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故障，呼吸机一下停掉了，我吓死了，赶紧换成用手捏皮囊，同时让护士去拖氧气瓶来供氧，但是没等我们弄好，氧气又恢复正常了。可是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氧饱和掉到了80%，我赶紧调整呼吸机参数，将氧浓度打到头，直接调到纯氧。然后立即赶紧通知护士站让你来了。” 戴云阳瞧了一眼地上的人工皮囊，接口处满是粉红色的泡沫痰，皮囊里面也满是水。中央供氧系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障碍，导致呼吸机停机，幸亏傅泉反应快，马上用人工皮囊供氧，不过人工皮囊没办法对付这么严重的肺水肿，好在供氧系统短时间内重新恢复。 他此刻顾不得追查氧气的问题，病人情况危急，先救急再说。 他查看谭圆圆气管插管，里面又一次充满了粉红色的泡沫样痰，穿着隔离服，没办法用听诊器，不过他就算不用听诊器都能想象得到，病人此刻肺部的痰声肯定跟涨潮的潮水一般呼啸，就不知道有没有肺泡破裂形成气胸。 他马上给值班护士下达医嘱：“准备肺复张，呋塞米20毫克，维库溴铵4毫克。” 护士答应，跑去取药。 准备妥当，戴云阳计数倒数，开始肺复张，四十五秒。戴云阳又口头医嘱上白蛋白、呋塞米，用尽手段努力减轻肺水肿。 依旧效果不明显，再来！ 又是四十五秒肺复张。 这玩意充满危险，弄不好谭圆圆会当场毙命，戴云阳感觉捂得严严实实的防护服里满都是汗水。 复张没有效果，氧饱和依旧在80%这个可以让病人心头随时停跳的危险境地。再不能犹豫，否则等到产妇心跳骤停再来后悔，就晚了。 他又一次审视了呼气末正压数值后，咬牙道：“18不行了，把呼气末正压调到20！死马当成活马医！” 傅泉也咬咬牙，将参数调整到20，这已经是这台呼吸机能达到的生命极限。 两人死死盯着氧饱和度，终于，氧饱和数字开始老牛爬坡一般一点一点上升，每上升一个数字，都要颤抖好久。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勉强恢复到了85%。 这依旧是一个危险的数字，虽然相比刚才要好多了。但现在这个数值，代表病人缺氧依旧非常严重，她的心脏依旧会随时停跳。 好在，慢慢的，透明气道的粉红色泡沫开始变成白色水样液体，两人这才轻舒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勉强度过了。 而这时，东边都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戴云阳让护士站护士联系总务处来人检查中央供氧系统。 技术人员检查之后说，是ICU病房供氧系统管线老化导致的故障，如果要维修必须关闭整个ICU供氧系统才能进行，但现在抗疫关键时期，当然没办法实施。 不过技术人员说这种障碍非常偶然，供氧管道其实都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要等将来疫情结束再进行改造。为了以防万一，最好接驳备用呼吸机和备用移动氧气瓶，以防万一。 戴云阳无奈，也只能如此。 技术人员帮忙接驳了备用呼吸机和氧气瓶，戴云阳设置好了参数，一旦中央供氧再出现问题，只需要一键操作，五秒钟之内就能将呼吸机转接到备用呼吸机上。 可戴云阳还是不放心，把先前救命的人工皮囊重新挂在了墙上，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 早上。 王冰冰和李艳玲等人差不多是同时到的医院二楼重症隔离病区。 她们进入女更衣室，开始准备换隔离服。 王冰冰从口袋里拿了一个膏药，在镜子前小心的在被眼眶四周涂抹着。 李艳玲从卫生间出来洗手，看见她说道：“抹的啥呢？” “护肤霜，可以保护皮肤，避免护目镜长期挤压造成难看的压痕，不然护目镜戴久了对皮肤伤害太大，将来会造成色素沉着的。这是一个美容师告诉我的诀窍。” ------------ 第69章 小怪兽 王冰冰的皮肤非常的娇嫩白析，她特别在乎皮肤的保养，当天头天看着护目镜口罩把脸上勒出的红色勒痕，她就心急如焚。因此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抹药膏，再穿隔离服。 李艳玲在脱下外套之前，还是掏出手机看了看，自言自语说道：“我女儿很有绘画的天才啊。你们瞧，我女儿给我发了一个微信照片，是她画的画，看看我女儿画得怎么样？” 王冰冰和另外两个护士都凑过来看，手机屏幕上一个四五岁的粉嘟嘟的小姑娘拿着一幅画，画的是好几个圆圆的长着无数脚的怪物，另一边则是一个女医生，拿着一个注射器，对准了那几个圆圈圈的怪物。 在医生的旁边歪歪扭扭写道‘小妈妈’三个字，在那些怪物上面还写了小怪兽。 王冰冰忍不住笑了，说道：“这小怪兽是什么？” 李艳玲颇有几分得意，又有伤感的说道：“我女儿问我怎么老加班不按时回家陪她玩，我说妈妈在医院加班工作抗击病毒，她问我什么是病毒，我说病毒就是一种小怪兽。——因为我女儿喜欢玩游戏打怪兽，她就知道了妈妈在打小怪兽。所以每次家里来客人，问起她妈妈去哪里了，她就说妈妈去打小怪兽了。可是我只告诉她病毒是小怪兽，她却在妈妈前面也加了一个小子，小妈妈，她怎么琢磨的？” 说到甜蜜处，颇有几分得意，又有些伤感。 戴云阳继续呆在重症监护隔离病房里。他救人到了天亮上班时间，也就没办法再继续休息。 戴云阳给李艳玲说了昨天晚上抢救谭圆圆的经过，说道：“呼吸机已经维持到了极限，肺水肿完全是靠肺复张在压着，昨天出现的凶险虽然有偶然性，但也与病人病情危重不无关系。不然不会断几分钟氧就一路滑到这么凶险地步的。” 李艳玲查看了呼吸机和监护仪，点点头：“你已经做得很好，呼吸机上已经没办法再加强，抗生素也不需要调整，因为这玩意压根对付不了病毒，所以加不加都没有影响。只有继续支持治疗，等待奇迹吧。” 戴云阳点点头。 下午时分。 戴云阳因为是半夜跑来的，没喝水，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尿意，不过感到特别的口渴，饥饿倒还是其次。 就在这时，戴云阳忽然发现护士王冰冰不停的把两只**叉来交叉去的，表情很是古怪。虽然带着大大的口罩和护目镜，却还能看出她表情不对劲，于是问她说道：“你干嘛呢？” 王冰冰摇摇头说：“我没事。” 戴云阳也就没管，去看别的病人去了。 肖娟凑上来压低声音问王冰冰说道：“怎么了？憋不住了?” “是，我要尿裤子。” 肖娟没好气的说道：“叫你不要喝水你非要喝，这可怎么办？要不跟护士长说一下，去尿吧。” “护士长会骂死我的。” “骂死你也比你尿在裤子里强啊，这防护服尿在上面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显露出来。我也没试过，你要不试一下?说不定看不出来呢。” “那也会从下面露出来的，好大一泡尿，怎么能装得住啊！早知道我应该穿个尿不湿。” 肖娟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挺住啊你。” 王冰冰身子不停的扭动着，苦着脸说：“我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憋不住了，憋了这两三个小时，刚才抢救一紧张，就更憋不住了，再憋下去膀胱会爆的，怎么办？” 戴云阳忽然走了回来，对王冰冰说道：“对了王冰冰，我想麻烦你帮我个忙。” 王冰冰一下子心中升起了希望，戴云阳非常心细，总能想到办法帮自己解围，上次大姨妈的事情就是他帮忙掩饰的。这次却不知道他说让自己帮忙，是不是也是看出自己的问题，想帮自己找办法解决。 可是这能怎么解决呢？王冰冰苦着脸说：“什么事啊？戴医生。” 戴云阳说：“这样的，我这里走不开，你换防护服出去外面，用我手机给我老婆打个电话，问一下消息，看看能不能弄到防护服。虽然估计没什么办法，但还是落实一下，辛苦你了。” 一旁的熊护士长有些疑惑的瞧着戴云阳，心想给你老婆打电话你怎么不自己出去，要叫护士帮你打？ 戴云阳仿佛猜透了她的想法，马上解释说道：“庞大爷情况不大好，我得详细解释检查一下到底什么原因，怎么突然连续出现失常。”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好歹也算是个理由。 王冰冰尽量保持自己身体直立，她心头对戴云阳充满了感激。他们俩搭档了这段时间，她就知道戴云阳是一个好心人，果然他看出了自己憋尿痛苦，找了这个理由能够出去方便一下，心头的感激无以言表。同时也咬牙，警告自己以后再不能喝水，宁可渴死也不能把让尿给憋死，这滋味太难受了，比口渴难受多了。 熊护士长终于点点头对王冰冰说道：“那你去吧，快去快回，穿脱防护服的时候小心点，尤其是穿的时候，要严格执行消毒程序。” 王冰冰都快哭了，你这时候还来跟我交代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干嘛。 她连声答应，快步走出了病房。虽然已经快憋爆了，可是消毒程序绝对不能乱，否则有感染的危险，这一点她当然知道，因此还是咬牙把身子扭来扭去的脱换防护服。 幸亏这时更衣室里就她一个人，不管她怎么扭也不会丢人，每脱一件防护设备就消一次毒，洗一次手。这喷水的声音更让她抓狂，几乎都要尿裤子了，只好咬牙切齿唱歌来掩盖那让自己无法憋尿的水声。 终于，她把防护服全都脱完了，都顾不得去拿戴云阳的手机，她知道那是借口，立刻飞奔一般冲进了女厕所。 戴云阳则装模作样地来到了庞大爷的病床边，庞大爷已经清醒了，正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见到他目光呆滞，戴云阳说道：“怎么样?感觉好吗？看你今天精神不错呀，脸上有些红晕了。” 庞大爷点点头，蠕动着嘴唇，做了一个我想吃东西的唇语。戴云阳说道：“想吃东西，好啊，我给你削个苹果吧。啊，不行，这里没有刀，要不我喂你吃葡萄?” ------------ 第70章 胸外按压 病人家属送来的水果经过严格消毒之后，病人是可以吃的。戴云阳把庞老板送来的水果送到了庞大爷的嘴里，庞大爷费力的咀嚼着，艰难的吞下。 忽然，他的咀嚼动作停止了，戴云阳愣了一下，他发现了庞大爷整个人像石化了一般固定不动了，情况有些不妙。 就在这一瞬间，身边的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笛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与此同时，心电监护上心电波直接变成了一条横线。 心脏骤停！ 这一次，戴云阳的感觉很不好，庞大爷已经多次出现室颤，都救回来了，现在却直接出现心脏骤停，还能抢救回来吗？ 戴云阳扑上去，立即进行心肺复苏胸外按压。 这一次，戴云阳依旧没有来得及戴上头套式防护面罩，好在重症监护室里全程都是二级防护。 不用他呼叫，监护仪发出的哔哔警报声已经把团队其他人全都召集过来了，大家都有条不紊开始各司其责着**救。 这一次，男护士康庄正好换班去休息去了，不在重症隔离病区，所以吴浩、戴云阳两人交替做胸外按压。 胸外按压的标准是每分钟一百至一百二十次，而且要有力量，这样高频率的运动很累人的，同时，他们两的体力都不太行，更何况持续熬夜坚守了这么久，体力透支很严重，又是二级防护状态下，厚厚的N95口捂着口鼻，平时不活动还好，一活动呼吸困难就很明显。所以两人能坚持的时间越来越短，特别是吴浩，到后来最多只能坚持一分钟就根本没力气了。 胸外按压必须达到一定的力度才能压扁胸廓，触及心脏，从而产生心肺复苏的效果，不然没用，所以没力气是干不了这个活的。 熊胜男说道：“主任，我也来吧！” 不由分说，挤开气喘吁吁的吴浩，上去按压。 她的力气不小，不过到底是女人，每次只能持续不到三分钟就没力气了。戴云阳再上。 两人交替持续了几个回合，都累得气喘吁吁。 好在这时，就听护士王冰冰惊喜叫道：“跳了！终于跳了！” 众人扭头望向监护仪，心电波弹起一个小山峰的波形，又成直线，接着又跳起一个波形，并越来越频繁。 心脏终于重新自主跳动。 熊胜男都快累趴下了，说道：“我的妈啊，戴着这破口罩做心肺复苏，真是受罪，千万别再停跳了，我可按不动了……” “又停了！”负责监控的王冰冰惊叫了一声。 戴云阳望去，果然，心电波形再次变成一条直线。 “尼玛！接着来吧！”戴云阳大叫了一声，给自己打气，上去又开始心肺复苏胸外按压。 “我这乌鸦嘴！”熊胜男抬手做了个打自己嘴巴子的手势。 在戴云阳坚持不下来时，她替换上去接着按压。吴浩也时不时轮着上阵，只是他现在的体力，甚至远不如熊胜男。 终于，心跳又恢复了，可没等大家喘口气，最多半分钟，心脏再次停跳，只好重头再来，继续胸外按压。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吴浩被戴云阳替换下来后，他喘着粗气说道：“不行啊，老人家有冠心病，反复心脏停跳，得先稳住生命，要是有ECMO就好了。” 李艳玲一直在指挥护士给病人用药，听到后插话说道：“现在新冠重症病人太多了，人工心肺都得先申请排队，全市就那么几台，根本不够用的。要不，让外面护士马上联系一下？” 吴浩点头：“好！不然心脏恢复又会停跳，没有人工心肺，咱们白费劲，停跳太频繁，这很危险，老人家下一次停掉就不一定再能救回来。” 李艳玲跑到对讲系统，告诉外面护士联系人工心肺，看看有没有可能立即使用。 就在她忙着联系的时候，庞大爷的心跳再次停止。 这一次，他们三个人交替上阵，持续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企图让他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但是都没有用。 戴云阳不愿意放弃，这是他的病人，他还在气喘吁吁坚持着，直到王冰冰从后面轻轻扯了扯他，低声说道：“戴医生，吴主任宣告死亡了。” 戴云阳刚才专注在抢救上，又戴着厚厚的隔离服，甚至都没有听清楚身后吴浩已经说了两遍放弃抢救，宣告死亡。他这才松开手扭头过来，沉重地点点头。 他心中充满了悲哀，庞大爷是重症隔离病区第一个死去的新冠肺炎病人，是他负责主治的病人。 重症隔离区每个医护人员心里都像塞满了石头，沉甸甸的，乱纷纷的。 不过，所有的人心情的沉重都不如戴云阳来得震撼。 除了正常情况下病人死亡给医生带来的挫败感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庞大爷前面明明都已经救回来了，一切稳定，生命体征也开始朝好的方向转，为什么突然就急剧恶化?甚至在谈笑之间死亡就来临了。 戴云阳甚至都还能记得到，临死之前庞大爷在吃东西，在努力的想用唇语跟他交流，突然之间心脏就停了，心电波形就变成了直线。 死亡好像是闸刀切断了线路似的，瞬间停止，这种死亡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戴云阳第一次见识到了死神的残酷无情，他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的无助。 ……………… 深夜，他下班。 换了衣服出来，看见同样换班出来的王冰冰，正站在那似乎在等他。 王冰冰见他出来，赶紧过来，小声的对戴云阳说道：“谢谢你戴医生，今天帮我解了围。” 王冰冰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谢，如果不是戴云阳帮她解围，她只怕要不就是膀胱憋爆，要不就是当众出丑尿裤子，两样都是她不想要的结果。虽然中间出去一次护士长有些不高兴，但是毕竟是去帮忙做院里的事情，护士长也就没说什么。 戴云阳笑了笑，对王冰冰说道：“以后还是坚持不喝水吧。” “我知道了。” 两人分开，各自回去。 医院会议室改宿舍的工作还没完成，没有投入使用，戴云阳只好回家来休息。 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有妻子的一个微信，问候他怎么样。说她那边在值班，而且有两个病人死了。 戴云阳苦笑，怎么连病人死这种事情自己都要跟妻子同步?而且妻子那边更惨，死了两个，这让他心头沉重的压力更大了些。 ------------ 第71章 一点没错 他给妻子回了一条消息。 其他微信都不着急，他先看新闻，想看看值班期间外面发生了什么。 首先推出的新闻让他愣了一下。新闻赫然是： 国家卫计委高级医疗专家钟南山接受中央电视台电视采访，首次确认新冠肺炎存在人传人的现象。 戴云阳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在医院医疗机构前一天便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而这是在新闻上公布，这将带来最大的冲击。 毕竟人传人一旦确认之后，病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戴云阳的料想一点没错。 当他在家睡了个昏天黑地，昏昏沉沉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必须在下午六点之前赶到医院接班。 他着急忙慌的爬起来，到楼下吃了个饭。拿出手机看了看，媳妇那儿并没有消息，不是在忙应该就是在睡觉。 他马上开车赶往医院。 到了急诊中心门口，看见的场景把他吓了一跳。 这已经是下午六点，可急诊中心院子里黑压压的都是人，已经排成了好几条长队，相互之间挨得很近，每个病人脸上都满是焦急，还有人不停的咒骂，大声的叫嚷。 保安和附近的派出所警察都在维持秩序，就算如此，还是不时有状况发生，不是吵架的就是准备动手的。不过因为警察在旁边，很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要不动手警察也不会逮人。 戴云阳已经没办法从正门进去了，因为正门全是病人，他只能绕到侧门原来的发热门诊去看看。 来到发热门诊，这里已经关闭，不过玻璃上贴了一张纸条“医护人员专用通道”，门从里面拴上的，门口有不少病患焦急的张望，显然也知道这个门，想从这里进去。不时有人上前敲门，但是里面的护士大声的告诉他们到前面去排队，这里只有医护人员才能进去。 戴云阳快步来到小门上敲了敲门，里面值守的护士从门缝看清是他，便马上开了门，而且只开了半扇，并且用脚抵着。等戴云阳像锅贴一样从门外挤进来之后，立刻把门关上。 戴云阳说道：“搞得这么紧张？” 护士说道：“戴医生，你不知道，今天的病人比昨天多多了。白天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医生护士进去出来都没办法，都被病人堵住了，所以才把这条路开辟成专用通道。就这样还有好些病人想从这进来的，不堵死根本没办法。” 戴云阳摇摇头说：“事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昨晚新闻里播了人传人，大家一下慌了，好像炸了锅似的。好多病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医生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得了新冠肺炎？有一些明显是普通感冒，但是也是很害怕，也跑来想搞清楚到底是不是。” “既然都知道新冠肺炎人传人，还这么多人挤在一起?” “是呀，没办法，我们在门口喊得喉咙都破了，让大家不要害怕，这个病就算得了，还有很大的概率会自己痊愈的。可是没人听，大家都很害怕，毕竟这个病是要死人的，而且传染力太强了。我就纳闷了，他们既然知道传染力那么强，还那么拥挤干什么?还怕死得不够快吗？” “不能这么说，大家都很害怕，多几分理解吧。” 戴云阳走过通道，发现新的问题，他上不了楼。 因为楼道口已经被排队看病的人几条长龙挤得满满的，一个挨着一个，根本过不去。 尽管保安、警察都在维持秩序，可是大厅里太乱了，根本没人听，而门口原先做成屏障的座椅板凳早就被掀翻到一边了，大厅里满满都是人。 护士对戴云阳说道：“你从这过不去的，得从治疗室后面的窗户翻到急救室，再从急救室侧门可以到梯子那边，再从那上楼。楼上已经封闭了，那里是重症隔离病房，竖着拍子的，大家都知道，没人敢上去，所以你只要上了楼梯就好了。” 戴云阳苦笑，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要翻窗子才能够上楼，这简直跟被抓到现场逃跑一样的感觉。 戴云阳在护士的指点之下进了治疗室，翻窗户再从侧门走，终于到了楼梯口下面。 上楼的路果然畅通，因为楼梯口上有一块牌子，写的是“新冠肺炎重症隔离区，想死的请上来！”旁边还摆着一副白森森的教学用骨架模型。 戴云阳忍俊不禁，这虽然大白话，可是这时候就需要这种硬核的标语才行。你要写一个“隔离重地，闲人免进”，有些烦躁的病人才不管这些，情急之下到处乱闯找医生看病。只有这种大白话才有更大的威慑力。 戴云阳绕过骨架快步上了二楼，门是关着的，同样从里面拴上了。戴云阳敲了门之后，护士确认是他才把门打开，说道：“戴医生，你来了。” “情况怎么样?” “又送来了几个重症病人，住不下了，所有的床都挤满了。现在又加了两张床，你进去走路恐怕都要小心了，不然会碰倒输液瓶的。” “楼上的病房还没弄好吗？” “说是明天晚上可以验收交付使用，他们二十四小时都在加班弄的，楼上两层病房投入使用之后就好办了。” 旁边的小护士嘀咕了一声：“那可未必，看看外面海浪一般的就诊的病人就知道有多么可怕。哪怕这里头的百分之一变成重症病人，那都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数字，上面的病房只有五十张床位，肯定不够用。” 戴云阳看了看手机，离接班时间还有一小会儿，不过他已经不想再等了。正准备进去，值班护士跟他说道：“戴医生，你吃饭没有？没吃赶快吃，进去可就没得吃了。” “来的时候吃过了。” 刚说到这，就看到王冰冰下班从女更衣室出来，抽抽咽咽的哭着，戴云阳上去问她：“哭什么?出什么事了?” 王冰冰抽噎着说了原委。 原来，病房里今天又有好几个病人去世了，王冰冰把他们用裹尸袋装好，移交给殡仪馆直接送去火葬场。因为尸体有病毒，不可能按照正常途径交家属进行安葬，否则会造成传染。 王冰冰看着这些尸体，想着看着这些病人来的时候还活着，才几天工夫就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甚至连亲人都无法见最后一面便送去火化，不由得很是伤感。 先前在重症隔离病房里，戴着全套的防护设备不敢哭，怕弄花了护目镜，现在下班出来，换了防护服之后，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 ------------ 第72章 耳旁风 戴云阳想安慰，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就是人生变化无常。让他想起了战争。 这疫情爆发跟战争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在战场上活生生的战士，一个炮弹一发子弹就夺走了生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甚至血肉模糊，尸骨无存。生命的脆弱彰显无遗。 抗疫，就是一场无声的战争，从惨烈程度来看，不亚于一场血战。 戴云阳换好了防护服，进入了隔离病区，正好看见护士长熊胜男正在大声的训斥一个护士。 那个护士却呆若木鸡，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样子，好像甚至都没有听到熊胜男在说什么似的。 戴云阳感觉不对，上前对熊胜男说道：“护士长，怎么回事？” “她整个人像傻了似的，慢慢吞吞不说话，跟她说了还当没听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真气死我了。” 戴玉阳扭头看了看目光呆滞的护士，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防护眼镜和厚厚的口罩，连眼睛都看得不大真切，但是却能感受到她眼神的呆滞。 戴云阳一下子没认出来，瞧她胸口上用记号笔歪歪斜斜的写了名字，可写的太草了，也认不出来。于是又绕到背后看了一下字迹，后面的字还算正楷，这才发现居然是肖娟。 这个活蹦乱跳，喜欢说笑打闹的调皮小护士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他疑惑的问道：“肖娟，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肖娟依旧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 熊胜男指着她吼道：“你到底想不想干？不想干回家去，别在这碍事！” 戴云阳马上阻止她，说道：“让我跟她聊聊，她好像有些不对劲，你先去忙吧。对了，我那几个病人怎么样？” “病情基本稳定，没有进一步恶化。要不你再跟她说说吧，真是气死我了。” 说罢就气呼呼转身走了。 戴云阳指了指医护办公室说道：“在里面坐一会儿吧，休息一下，你应该是太累了。” 肖娟还是傻傻的没有动。 戴云阳突然想起刚才王冰冰的哭泣，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挺害怕的，看到好多病人病死，但却没办法。这些病人真可怜，死的时候连家人都见不到。唉，生命太脆弱了。” 这句话居然像电流一般，让肖娟身子猛的一震，从僵持状态清醒了过来。 她转身，戴云阳发现隔着防护眼镜，她的眼睛已经充满了泪水，她知道这姑娘精神快崩溃了，她需要缓解。于是又指了指医护办公室说道：“进去坐一会儿吧，你该休息一会儿，你太累了。” 这一次肖娟好像听懂了，跟着戴云阳进了医护办公室，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戴云阳坐在她旁边，望着她说道：“我知道，现在咱们见到的和即将经历的，恐怕是世界上最凄惨的场景之一了，我们可能需要更加坚强的神经才能挺下来。别说你了，我彻夜睡不着，昨天是吃了安眠药才勉强睡了几个小时，今天整个脑袋都是昏的，看人都是双重的。看到下面候诊大厅里人山人海，我才知道这场疫情有多么可怕，咱们竟然在有生之年能遇到这样可怕的场景，也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 他刚说到这儿，肖娟忽然崩溃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按照规定，进了重症隔离区的医护双手是不能够随便触碰西的，除非医疗护理的需要。所以她只能像木偶一般坐在那儿，举着双手放声大哭，声音响亮得隔着厚厚的隔离服都能够清楚的听到。 好几个医护人员都跑到门口来张望，戴玉阳赶紧朝他们摆手，示意没关系。 熊胜男也过来看了，她也惊呆了，望着失控了的肖娟，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 肖娟只哭了几声便停住了，拼命的忍住，抽泣着。她显然想到了这是病房，外面还有危重的病人，虽然有好些病人已经死去，但是家人不能陪在身边，所以这之前并没有任何哭声。 而现在有哭声传来，却是从一个护士的口中发出的，只因为这个护士被压抑的几乎要崩溃了，歇斯底里的爆发。但是病人却不知道，这种哭声只会给他们带来惊恐和不安，甚至绝望。肖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拼命压抑着。 戴云阳伸了个大拇指，夸赞她能够控制，低声说道：“咱们是白衣战士，这是病患对我们的信任。我们要像一个战士，一定要坚强，我们要是崩溃了，病人靠谁呢？” 肖娟爆发似的哭出来之后，心里的压抑得到了释放，虽然不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却已经感觉好些了。她克制住自己的哭泣，肩膀不停耸动着，点着头。 戴云阳默默的陪着她，没有再过多的劝解她，他知道肖娟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她需要一点时间。 又过了好一会儿，肖娟才转头望向戴云阳，她含着泪说道：“太惨了，我觉得我们和病人都太惨了……当我们穿上隔离服，原先熟悉的面孔都隐藏在了口罩护目镜的后面，辨别对方只能靠胸前后背的名字。我一下好像被投进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就像一片荒漠，就觉得好压抑。病房里各种监护仪滴滴嗒嗒的声音，不时响起的警报声，电除颤时病人猛烈的弹起又落下，心肺复苏老人骨头脆，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声音就像生命的叹息。”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天之内死这么多人，整整七个！七个病人装进裹尸袋运走了。我跟王冰冰，还有康庄把他们装进尸袋，他们的尸体好沉。七具尸体一具一具被抬出去，而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呼吸，在写字，说想回家。现在却成了等待着火化成灰的尸体。我不知道怎么的，整个人就蒙了，傻傻的身体动不了，我能听到护士长对我说话，可是我却不能控制我的身体，整个人都僵了似的，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戴云阳点点头说：“或许这就是心理学上的应急障碍，我不清楚。好在你现在已经清醒了，怎么样？感觉好些吗？” “好些了，我想我儿子……，他今年才两岁，会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能够蹒跚着跑来跑去了。想到他，又想到今天死去的那么多病人，也许有一天，我可能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好好的就死掉了，再也见不到我儿子了。” ------------ 第73章 抱憾死去 戴云阳摆手说道：“别这么想，说句心里话，其实我还羡慕你呢！就算你乌鸦嘴说对了，咱们都感染了死去，至少你比我幸运，因为你有儿子留下了，有你的血肉在这个世界上，而我什么都没有。你相对而言没有什么遗憾了，我只能抱憾死去。” 戴云阳见肖娟现在怕急了，所谓物极必反，自己现在宽慰她没有用，不能缓解她的害怕。但是自己如果在她害怕之上再加上害怕，兴许就能扭转她的心境，用这话来刺激她。 果不其然，在听了戴云阳这番话之后，肖娟身子又猛的震了一下，对戴云阳道：“戴医生，我觉得你不会感染的，你一直从开始就戴口罩，注意个人防护。我现在明白你是对的，做医生就要学会保护自己，任何时候。其实我之所以那么害怕，是因为我昨晚上发烧了，三十七度三，我量了两次都是这样。虽然只是刚刚够发烧的标准，可是我好担心我是不是被传染了，我怕我会死的。” 戴云阳更加明白了，原来肖娟之所以出现如此过激的反应，是因为她自己怀疑被感染了。对死亡的恐惧，对孩子的担心和牵挂和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病人病死在面前，那种绝望和无助才使得她发生了如此怪异的反应。 这一次戴云阳选择宽慰，说道：“别这么想，你要知道三十七度三只能算勉强发烧，很多人随便喝个热水或者运动一下，都可能会达到这个标准。再者说了，体温计是有一定误差的，总之不要自己吓自己，现在你感觉怎么样？还在发烧吗？” 肖娟点点头说：“我老觉得嗓子痒，想咳嗽又咳不出来，还有胸闷，好像胸口塞了什么东西似的。尤其是呼吸道，就好像有人把拳头伸到了我的气管里，喘不过气，我是不是感染了新冠肺肺炎啊戴医生？” 戴云阳摇摇头说：“目前来看还真不能说你是感染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我估计你是还不习惯这厚重的防护服，密不透风，虽然现在是大冬天的，却也热得不行，而且还戴了厚厚的N95口罩和护目镜。这口罩时间长了，有呼吸障碍，肯定会觉得气闷，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自然反应。其实我也很害怕，但是还是那句话，虽然害怕，但我们该干的事还得干，不然我们退缩逃避或者放弃责任，那这满屋子的病人只能无助的死去。” 肖娟点点头，擦干泪眼说：“谢谢你戴医生，我觉得我没问题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都举着手，像木偶一样走出了医护人员休息室。 护士长熊胜男似乎已经明白肖娟并不是故意违抗她的命令，而是出现了短暂的精神障碍。颇有几分同情，不由叹了口气，朝她笑了笑。 肖娟原本很害怕，畏畏缩缩的望着护士长等着挨训，没想到护士长没有训她，而是难得的对她笑了一下，当真让她感动不已。 戴云阳开始给自己主治的病人查房。 查到产妇谭圆圆时，戴云阳发现，谭圆圆依旧处在极度危险的境地，气管插管的水虽然已经不冒了，但氧饱和度已经只有85%，这是一个心脏随时停跳的危险区域，就看她心脏的顽强程度了。 护士长熊胜男有些无奈地告诉戴云阳说：“产妇的生命现在就完全维系在这呼吸机上，只要稍微一脱离，立即血性痰狂飙，血氧饱和度自由落体一般往下掉，所以我们护士根本不敢给她吸痰，因为吸痰期间要脱开呼吸机。” 戴云阳点头：“是啊，她这情况太糟糕，可是不吸痰，她会更恼火。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准确的操作进行。” 刚说到这，不远处李艳玲招呼戴云阳：“戴医生，你快过来一下。” 戴云阳赶紧快步来到她所在的病床旁，床上躺着的病人，却是那个泌尿科的小山一般的大胖子。 李艳玲说道：“这个病人是你负责的？情况不太好啊。” 戴云阳点点头。 大胖子的呼吸一直不好，血氧饱和度一直处在很低的水平，已经插了管了，后来改成了气管切开。血氧饱和只有百分之八十，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警戒线，再低下去就会昏迷，而在这个线上，同样也有很大风险，可能会发生心脏骤停。 可是他很快发现李艳玲的目光并不是瞧向血氧饱和度，而是看向了心率。立刻看了一下，又吓了一跳，病人的心跳变得非常的缓慢，正常人的心率一般是每分钟六十次，而这个病人这个胖子已经掉了三十八。 戴云阳清楚的记得，在泌尿科给他做手术的时候，自己曾经看了一下他的心电监护，印象中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如果这么低的心率也不会给他上手术的，而现在居然掉到这个程度，先前他转院进来的时候还没差到现在这种程度，这让戴云阳一颗心悬了起来。 戴云阳弯腰问大胖子道：“你感觉怎么样？” 大胖子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他，似乎瞌睡非常香，又合上了眼呼呼大睡。 他已经在使用无创呼吸机，并且已经开到了纯氧级别，血氧饱和还是很差。 李艳玲对戴云阳说道：“他的血氧饱和一直在掉，你得想办法啊。”说着，李艳玲走开了。 戴云阳当然知道这一点，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刻心脏会停止跳动的。而面对这一切他们却束手无策，他们能用的药都已经用了，眼睁睁的看着那心跳隔了一段时间便往下减一个数字，他们却毫无办法。 肖娟原本已经平静，可是此刻望向心电监护那渐渐往下掉的数字，又开始有些惊恐发傻。 戴云阳发现，走过去挡在她面前说道：“你找几个人去给那边几个病人翻一下身，再给他们擦擦身子。” 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基本上是没有自己翻身的能力的，好多身上都插满了管子，各种各样的。而且由于上了呼吸机，尤其是有创呼吸气管插管，为了减轻痛苦，使病人能够耐受，还使用了大剂量的镇定剂，所以病人几乎是处于昏睡或半昏睡状态，翻身就极为重要。因此配备在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数量要比普通病房多的多，而且工作强度也大得多。 ------------ 第74章 不对劲 好在他们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护士康庄，这种翻身的动作基本上都是由他来主导，再加上其他的护士，往往要五六个人。 不过由于重症监护的病人基本上都是浑身插满管子，嘴巴有气管插管，连着呼吸机，有胃管插管连着肠内营养液，有导尿管，身上还有心电监护的导联线，还有深静脉导管连着好几路的液体，这些都要在翻身中保持通畅，确保呼吸机不停，导管和液体不能脱。 另外，还要注意病人翻身之后的姿势，不能压迫手臂，造成供血障碍，也不能压着眼珠，会造成伤害的。所有管线都要防止被压迫，需要相当细心和小心。 另外，这样的翻身隔一段时间就得来上一次，工作极其艰苦。 旁边护士看出了肖娟的不对劲，也招呼她说：“你快过来，这有好几个病人要等着翻身呢，我一个人搞不定。” 肖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趁着视线被戴云阳遮挡，注意力被引开的瞬间，她赶紧转身快步给别人翻身去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病房里的日光灯雪白刺眼，这里的照明绝对不能降低，需要强烈的灯光来让医护人员看清每一个情况的变化，包括病人的任何不好的变化。病人这种情况下是很难入睡的，好在大多数病人都使用了安定，还有一些稍稍能动的则戴着眼罩，这样能够使自己睡一会儿。 戴云阳随时注意照看几个病人的同时，他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胖子身上。那是他的病人，而现在他却没有办法救他，他只能寄希望于奇迹的出现。 夜深了，重症监护室里监护仪不停的发出滴滴的声音，却使得这种夜晚更加可怕。 戴云阳拿了根凳子一直坐在这儿看着心电监护发呆。 数字已经掉到二十八了，这种状态下随时会心脏停跳的。他现在的心脏就像一匹拖着沉重的货物的老马，艰难的往前迈动着脚步，吱吱嘎嘎的声音几乎都能听到，那是心脏不堪重负的最后的悲鸣。 戴云阳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快停止了，可胖子的心还在跳，而且很坚定，尽管血氧饱和一直在掉，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 主任吴浩上夜班，来到了病房，马峰也来了，要替换戴云阳。可是戴云阳不想走，他想看看有没有奇迹发生。 吴浩和马峰听到李艳玲把这个胖子的情况介绍之后，都异常的沉重。 马峰说道：“使用肺复张手法怎么样？” 戴云阳摇头：“用了，没作用，他太胖了，胸壁顺应性很差，对肺泡复张有限制作用，所以效果不好。” 血氧掉到现在这种地步，换成其他人早就心脏停跳了，可胖子的心脏还在跳个不停。 在他们一生的行医生涯中，从没见过像这个胖子这样，血氧饱和慢慢的一点一点往下掉，太恐怖了，就好像亲眼目睹死神抓住了胖子的脚，正在一点一点的把他拖向阴曹地府。 胖子睡了，一动不动，可是他急促的呼吸在宣告着他的身体在努力对抗，只可惜生命太脆弱，在死神面前人类太渺小了。 深夜两点，机器声音一声长鸣，他呼吸终于停止了，他的心电波成了一条直线。 这一次，吴浩没有下令抢救，因为胖子的全身器官都已经衰竭。而他们能用手段都用完了，现在就算用胸外按压让他的心脏重新起跳，又有什么回天之术呢？更何况以这种方式停跳的心脏，基本上不可能再重新跳起来，就像烧尽了油的灯，再怎么点也不会再亮了。 所有的人都围在床边，默默的注视着这个胖子，以这样沉重的方式离开人世。没有人说话，大家不仅沉浸在悲痛之中和医生的挫败感之中，心中更多了一份诡异和恐怖。 新冠病毒当真是前所未有的诡异，它能在病人还在谈笑之间，就像铡刀一样切断他的生命，瞬间让他变成一具尸体。它也能慢慢的像沙漏一样，一点一点的把病人的生命漏掉，就像油灯燃尽一样，只剩下一缕青烟。 他们要面对的居然是这样一种可怕的病毒，在此之前谁也没有预料到，现在他们才知道，他们将面对一个怎样可怕的对手。 正在大家心头充满挫败和沉重的惊恐的时候，突然听到咣当一声，不由吓了一大跳。赶紧扭头一看，只见护士肖娟瘫在了地上。 熊胜男抢步上前把肖娟扶起来，摇晃着她的肩膀，大声的呼唤着她：“肖娟，肖娟你怎么了？” 肖娟稍稍抬了抬手，孱弱的声音说道：“我没事……” 大家都知道了，肖娟是超过十二小时值班，身心极度疲惫，又经历了极度的惊恐，出现了虚脱。 熊胜男说道：“你换班休息吧。” 可肖娟今天是通宵，现在才深夜两点。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我躺一会儿就能好。” 护士长费力的把肖娟抱抱到医护人员工作室。这里有一张床，是供医护人员没事打个盹用的，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如果不行就回去，不要勉强，必须要保重身体。” 肖娟点点头，闭上眼睛慢慢调匀呼吸。大概躺了十分钟，她便挣扎着坐了起来。 一直留意这边动静的熊胜男急忙快步进来说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肖娟摇头说：“我没事了。” 她下了床，身子晃了晃，最终还是站稳了。她其实身体还是能挺得住，只是精神上的惊恐和意志上的饱受折磨，才让她猝然倒下。 她慢慢走出了休息室门外，一眼看见胖子躺的那张床已经空了，地上有一个大大的装尸袋，两个护士正在拉上拉链，她刚好能看到最后一眼，胖子的脸平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 ……………… 第二天早上，值了二十四小时的班的戴云阳实在坚持不住，按照规定换班回去休息。 熊胜男告诉他，行政办公楼的二楼会议室已经作为医护人员休息室，但还没有床，只能先暂时将就睡沙发了。 戴云阳笑了笑，说道：“有得睡就行了，现在让我开车回去，我还真怕疲劳驾驶出车祸。伤了自己都还没什么，把别人伤了那就罪过就大了，睡在医院最好。” 就在这时，几个人快步上来了，穿的是橘红色的防护服，戴着医用口罩和橡胶手套，外加护目镜。胸口有一朵小白花。 领头的中年人说道：“我们是殡仪馆的。” ------------ 第75章 鲜活的生命 其实不用介绍都已经熟了，那小白花就是他们的标志。他们已经来过好几次，昨天晚上去世了两个病人，尸体还停在会议室的地上，等着运走火化。 熊胜男点点头：“辛苦了。” 领头的跟护士站的护士办理尸体交接。几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进去之后，提起地上的裹尸袋。因为已经放了一整夜，尸体已经开始出现尸僵。僵直的躺在裹尸袋里，提起来就跟一捆柴火似的，谁又能想到昨天之前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戴云阳和熊胜男默默的看着殡仪馆的人把两具尸体提着出去了。 戴云阳跟着下楼。 他来到楼下，他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人。 现在是上午，人太多了，比昨天还要多，整个候诊大厅基本上就没有可以站人的地方，人流就像回旋的水流，一波接着一波的蠕动着。 殡仪馆的领头的中年人没有办法，高声说道：“大家请注意，我们是殡仪馆的，要将新冠肺炎病死的病人的尸体运出去，请大家让开，这是会传染的。虽然是在裹尸袋里，但也不敢保证不传染，请大家务必散开。” 这几句话比任何领导或者警察的命令都要有效得多，立刻，人群就像被犁开的田土往两边分，让出来将近一米的通道。 两侧的人几乎都要挤倒了，惊恐的往两边挤，生怕沾上了恐怖的病毒。 戴云阳看到了很多人正惊恐的看着抬着尸体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这种阵仗真是吓人。戴云阳觉得有必要增加一条通道专门用来运送尸体，不能从正门走了，但是以前谁又能想到今天会有这种特殊的需要呢。上楼只有电梯和楼梯两种方式，楼梯就这一个，没有其他备用楼梯，不知道院里有没有其他的安排。 戴云阳跟着殡仪馆的人，终于顺利的离开了急诊大厅，来到外面。看着殡仪馆的人把两具尸体抬上了殡仪车开走了，分在两旁的病患又重新合拢在了一起。 戴云阳来到了行政综合楼二楼会议室，门上贴着男休息室，而在三楼有一间大会议室是女休息室。因为女护士加女医生比男医生护士多，需要休息的场地也相应要大一些，所以把大的会议室安排给了她们。 戴云阳推门进去，会议室的遮阳窗帘都拉严实了，室内很昏暗，但依旧能够有光线从四周的缝隙渗透进来，因此还是能够比较清楚的看清会议室里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绝大部分都已经在呼呼大睡，还有几个跟他一样刚换班下来，正在准备睡觉。 没有人跟他打招呼，大家都极度疲惫。 戴云阳走到一个空的沙发前，上面有一床雪白的被子，这是医院病房用的，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 戴云阳脱掉外套，坐下取出手机，看到妻子给他的留言。问他怎么样，让他照顾好自己。 虽然这些话每天都在重复，可是每一天都能感觉到它的新的温暖。戴云阳也不知道妻子现其实是正在忙碌还是已经熟睡了?也不敢打电话。便走到门外给她发了一段语音，告诉她自己很好，只是昨天好几个病人去世了，觉得心情有些糟糕。 他刚录完语音发出去，看到楼梯上来一个医生，嘴里骂骂咧咧的，仔细一看认识，是先前临时抽调到急诊的老外科医生庄强。 戴云阳忙招呼道：“张医生，你也下班休息了？” “是，刚下班，准备睡一下，睡醒之后还要接着上。真它妈不是人干的活，再这样下去老子要辞职。” 戴云阳说道：“怎么了？看你心情不好。” 庄强说道：“我下班前，去厕所，有个中年女人非拉着我让我给她看病。我说我上厕所，再说了，你得排队，那么多人都排队，你为什么不能排队？她说她是老人，我说你多大了？她说五十一。我说你才五十一就叫老人？那么多白发苍苍那个不比你年纪大？他们都在排队你拼什么不排队？她就骂骂咧咧的，一个女人竟然骂出这么难听的话，真是吓人。最后她还朝我吐口水，一口唾沫吐在我衣服上，把我恶心死了。你说怎么这么多不讲道理的人?” 戴云阳说道：“没办法，看病人太多了，大家心里都很焦虑，相互理解吧。” “我是能理解他们，遇到再蛮不讲理的也和颜悦色，可是我还没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她自己做错了不说，反而理直气壮怪我，还朝我身上吐口水，我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对我这样！” 戴云阳笑了笑说：“今天也奇了怪了，好像人格外多，甚至比昨天还多。昨天至少还能排成几队，今天连队列都看不到了，满满的都是人，大厅里院子里挤得满满的。我以前看有人去华山，华山那狭窄的通道挤得满满的，我还奇怪怎么这么多人？今天我终于亲眼看到了，我们宽敞的急诊中心的院子和大厅里居然都是如此，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庄强说道：“原因很简单，你看看新闻你就知道了。” “新闻？我还没空看，到底发生什么事？” “行啊，市**刚刚发布通告，确定了九家定点收治新冠肺炎的医院。同时宣布所有新冠肺炎病人的治疗，包括留院观察的疑似病人，所有费用全部由**承担。” 戴云阳又惊又喜，说道：“真的?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好是好，只是副作用也很明显，那就是很多人都想到医院来免费治疗，都觉得自己的咳嗽发烧就是新冠肺炎。现在冬春交季，感冒原本就是高发期，从这两天我接诊的病人来看，我自己判断一小半都是普通的感冒，根本不需要来医院的，搞到现在真正需要治疗的病人得不到有效治疗。我们医护人员相当一部分精力都在应对这些通常情况下不需要治疗的病上，而真正需要抢救治疗的病反而耽搁了，我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新闻上宣布，这次的新冠肺炎有８０％的基因系列跟非典相同。也就是跟非典属于同谱系的冠状病毒。——把新冠跟非典连在一起，让很多人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非典，情绪就更加爆棚了，这才疯了一般朝医院去，都想确定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患了这个类似于非典的新冠病毒?现在全都乱套了。” 戴云阳说道：“这人在灾难面前求生的基本欲望。当然，这也是因为多年前的非典让大家心头都投下了阴影……” ------------ 第76章 特别累 他刚说到这儿，会议室里有人说了一句：“说话轻小声点，大家在睡觉呢。” 戴云阳他们两个其实已经把声音压得很低了，但是这里相对比较安静，距离门诊和急诊都有一定距离，又是双层玻璃，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到大楼外面的声音，比较适合睡觉，但是能够清楚的听到他们在会议室门外议论。 庄强打了个哈欠，说道：“不说了，睡觉。” 戴云阳已经习惯了这种白班夜班的生活，基本上能做到加个枕头就能睡着，更何况还值了两天一夜的班，特别累。 只是睡的质量不好，这几天带来的冲击和震撼，可以说是他这么多年来从医生涯从来没有过的，包括死神的威胁，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职业原来是如此的危险。 下午定的闹钟震动把他惊醒了过来，见到房间里又多了几个呼呼大睡的医生。所有的沙发都睡满了，会议室地上也铺有地铺，不少医护都睡地上，看上去感觉比沙发还舒服，只是有些硬而已。 戴云阳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熟睡的同事，侧身从厚厚的遮光门帘的挤了出来。 他洗漱完毕，下楼准备去上班。 急诊大楼院子里都是焦急等待的病人。大厅里相对要少一些。问了之后才知道，就在他入睡的这几个小时里，院里针对大幅增加病人的现状调整了应对策略，强调了看病预约登记。 也就是，因为发热而看急诊也必须预约，按照预约时间准时前来就诊，过期要重新排号，这样避免白白耗费时间等在这儿。 这个方法得到了广大病患和家属的称赞和配合。所以不少人登记之后就离开了，但是大多数人却不甘心，希望当天能看到，宁可排队，因此院子里依旧是满满的。 他准备进入急诊大厅时，忽然，前面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子身子晃了几晃，突然一下软倒在地上了。 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赶紧四散躲开，让出了一小块空地，就只剩这红色羽绒服的姑娘瘫软在地上。 众人谁也不靠近，都尽可能往后躲，但还是堵住了戴云阳面前的路，他赶紧上前道：“请让开，我是医生。” 面前的病患和家属都让开了。戴云阳来到那红衣女子身边，头上戴着一顶很时尚的红色帽子，戴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N95口罩，戴着一副浅色的墨镜，能看见双目紧闭，就这么躺在地上。一个真皮手袋挎在她手腕处。 四周有人议论她是不是因为等不急假装晕倒，以便得到救治。但是戴云阳不这么认为，想想看，像她这样年轻女子，是愿意耐心等待排队，还是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躺在水泥地上？对大多数人来说肯定是选择前者，而不会选择丢人现眼的后者。 只要从这个事实，就能反推出这姑娘绝对是真的晕倒了，而对于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忽然晕倒，一般都提示有严重的疾病，因为毕竟年轻，一般的病是不可能有这么剧烈的反应的。 戴云阳确认自己的口罩已经戴好，这才蹲下身，保持距离不触碰病人，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新冠病人。他大声唤道：“你醒醒，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医生，你怎么了？” 戴云阳需要通过问话来判断对方的神智反应，以确定对方的昏迷程度。 戴云阳在发现对方没有反应，立刻向四周问道：“有没有人是她的朋友或者亲人？” 四周的人都面面相觑，谁也不往前靠。 戴云阳心中很是感慨，一个年轻女子到医院来看病，结果突然昏倒。衣着光鲜的女子，却可怜地躺在地面上。想想这个城市里有多少人这时候像她一样无声无息的倒下？恐怖的病毒让每个人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如果是在平常，肯定会有人上前帮忙，而现在每个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对方既然来看发热急诊，就有可能是新冠病人，但此刻戴云阳已经顾不得没有戴手套，直接抓住对方的手诊脉，摸不到脉搏，再触摸她脖颈，摸不到大动脉搏动，掰开眼睛，发现双瞳孔已经散大固定，用手掌反复遮挡阳光再撤开，瞳孔没有任何反射收缩。用手指探了探鼻息，没有任何气流感应。他不顾一切趴在病人胸前用耳朵听，没有任何心跳的声音。 呼吸心跳骤停！ 戴云阳抬头望去，见黑压压的人已经挡住了大厅里医护人员的视线，估计里面都不知道院子里有人晕倒了，因为人太多了。 戴云阳赶紧对面前看热闹的人说道：“我是这里的戴云阳医生，麻烦传话进去给护士，说这有人晕倒了，呼吸心跳骤停，让他们赶紧那人工呼吸气囊过来，再推一个推床过来。” 看热闹的其实也想帮忙，只是一时不知怎么帮忙，听到他这指令，赶紧把话专递过去。 戴云阳则立即开始给这昏迷不醒的病人进行胸外按压心肺复苏。 这时，得到消息的两个护士拿着呼吸气囊，推着推床过来了。蹲下身用呼吸气囊帮忙人工呼吸，戴云阳继续胸外按压。跟两个护士一起将女子抬上了推床，戴云阳直接爬上推床，一边继续按压一边居高临下大声冲着前方说：“请让开！昏迷的病人急救，请让开！” 两个身穿隔离服的两个护士推着推床往里走，院子里的人纷纷让开，顺利推进了急诊大厅，一路推进了负压急救室。 正在外面值守的副主任李艳玲一身一级防护装备，带着同样一级防护的负责急救的医生护士都赶过来了。大致了解情况后，李艳玲让护士站赶紧联系心胸外科医生赶来会诊。 急救医护各司其职开始抢救。上心电监护，检测血氧饱和度，查动脉血气分析，血常规、生化，测血压。 负责测血压的护士高声道：“血压测不到了！” 心电监护刚接通，护士就急声叫道：“室颤！病人出现室颤！” “200J电除颤！”李艳玲下令。 护士扯开了病人的衣服，戴云阳仍然再继续胸外按压。李艳玲接过准备好的除颤电击：“戴医生退开！要除颤了！” 戴云阳跳下来让开。 砰！ 红衣女子整个人震动得弹了起来又落下。 众人目光望向心电监护仪，心电波形依旧纷乱颤抖，没把恢复自主心率。 “气管插管，上呼吸机！” ------------ 第77章 恢复正常 三级防护的麻醉师立即给与气管插管，连接了呼吸机辅助通气。 盯着呼吸机的护士高声道：“血氧饱和度测不到！” 李艳玲对戴云阳说：“继续胸外按压！”又转身对护士说道，“肾上腺素1mg静脉注射，5%碳酸氢钠250ml静点，复方右旋糖酐40注射液250ml快速静点！——动脉血气分析出来了吗？” “刚出来！给您！”负责血气分析的护士马上说着，将打印报道递给李艳玲。 室颤在继续，李艳玲又高声道：“电除颤再来！” 她亲手上阵，又连续两次电除颤，红衣女子震动弹起又落下。戴云阳继续进行胸外按压。 终于，负责监控的护士高兴地叫道：“有了有了！” 监护仪屏幕上，心电波终于恢复正常，恢复自主窦性心率。 “动脉血压监测，锁骨下静脉穿刺置管！”李艳玲继续下令。医护执行口头医嘱。随着多巴胺持续泵入下，血压上升到了90/50mmHg。 一个护士指着监护仪说道：“病人体温37.9℃，是发热病人。” 李艳玲心头一凛，说道：“做床边胸部CT，提取拭子送核酸检测，走绿色通道。” 按照规定，急救室病人是可以优先进行核酸检测的。 接着，李艳玲又对戴云阳说道：“为了以防万一，你赶紧去消毒处理。” 戴云阳点头，带着几分玩笑问：“如果她确诊新冠，我是密切接触者，是不是需要隔离观察？” “想得美！”李艳玲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咱们正缺人手，你这样的骨干隔离了，谁来干活？——没有确诊感染新冠的，都得给我上阵顶着。”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你忙完了去做个CT和核算检验，排查一下。但愿没事，我可再担不起损兵折将了。” 戴云阳赶紧去消毒处理，更换衣服。 这时，胸外科医生来了，竟然是白发苍苍的科室主任，姓辛。李艳玲赶紧热情地迎接，好奇问道：“辛主任，您老亲自来上阵啊？” “没办法，年轻人都被抽调到你们抗疫一线了，科室里就我们几个老家伙守家，还有几个重症病人不能挪窝的，得有人盯着。” “辛亏辛苦。”李艳玲简单介绍了一下病情。 辛主任上前查看了床边心电图，叫了一声不好，又立即给病人做了造影，随即对李艳玲道：“是急性下壁心肌梗死，右冠脉血管已经完全闭塞，必须手术处理开通，否则，心脏会随时可能再次停跳。——联系病人家属了吗？” “还没有，因为不知道病人是谁，刚才在外面突然昏倒的，而且没有发现有同伴，但是有一个手提袋，可能会有联系电话什么的，找到就联系家人。” “不要紧，实在不行，先上手术。这个病耽误不得，必须快速疏通完全堵塞的冠状动脉，让心脏重新获得血液供应，这是降低死亡率的关键。管着完全闭塞的右侧血管如果不及时开通，会诱发三度房室传导阻滞及血流动力学不稳定，会有生命之忧。而且，手术必须在病发后两个小时内完成，耽误的话，病人的心肌细胞就会大量死亡，病人就救不回来了。” “好，麻烦辛老您马上进行手术，我们理解联系家人。” 这时，戴云阳已经消毒换衣完毕出来。 李艳玲对戴云阳道：“正好，你负责联系一下病人家属，病人是急性心梗，需要紧急手术，否则会死的。” 戴云阳答应，让护士左青梅找来病人提包，开始翻找联系方式。 护士找到了一个皮夹，里面有身份证。拿出身份证一瞧，不由得又惊又喜的叫了一声：“唉呀，原来她是冯美娜！” 戴云阳也吃了一惊，冯美娜这个名字很多人都知道，是全国小有名气的一个歌手。戴云阳这个不怎么唱歌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在湖北的各种电视文艺节目中经常露面，可谓家喻户晓。 刚才戴云阳没有认出她，是因为她带着大大的Ｎ９５口罩，将整张脸除了眼睛都遮挡住了。而她又带了一副浅色的墨镜，眼睛也挡住了，所以自然也就没能认出来。而现在看到身份证，便立刻把她认出来了。 戴云阳却没有小护士这么激动，毕竟他不追星。 护士又找到了冯美娜的手机，翻开看，通讯录里面有标注老爸老妈字样的号码，马上说道：“这应该是她的家人了，马上跟他们打电话联系，让他们赶紧来人。” 很快，冯美娜的父亲母亲和她的丈夫，以及丈夫的父母都赶到了医院，着急忙慌的问戴云阳冯美娜的情况。 戴云阳也不着急解释，自己又不是她的主治医师，而且对方七嘴八舌也没机会让他开口，病人家属急切的心情他完全可以理解。他在急诊中心时间久了，见过太多的焦急的父母和亲人，他知道这时候是他们最想说话的时候，可以先让他们说，然后再回答他们的问题。 他们一连串的问题七嘴八舌的说出来之后，戴云阳这才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跟他们说了。旁边的小护士鼓着腮帮子很不高兴的说道：“你们怎么能够让娜娜一个人到医院来呢?生病连个亲人都没有。” 作为歌迷的她自然要为自己心中的偶像打抱不平。 冯美娜的丈夫是一个公司的董事长，姓齐。听了这话，板着脸的瞧了一眼小护士，心想你算那颗葱?敢跟我这么说话? 不过当他看见冯美娜的父母也同样疑惑的望向他的时候，他就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了。忙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昨天晚上我们二个争吵了几句，她就没理我，一直到今天一大早，她爬起来就出门了。我问她去哪?她也没说，我还以为她去上班了。但是她从来不会这么早就去上班的，我打过个电话，她也不接。” 齐董事长的父母也很着急，瞧着儿子说道：“你们怎么了？干嘛要吵架？” 齐董事长说道：“没有别的，还不是那些事情。就是她老去应酬，我觉得烦，我说咱们家又不缺钱，你干嘛要给那些人面子?你喜欢唱歌就唱，没必要去看那些人的脸色，陪他们喝酒，把自己当成交际花。她就生气了，不理我。” ------------ 第78章 心脏手术 冯美娜的母亲非常生气地瞧着女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娜娜心里有杆秤，她能去的人都是信得过的，都是对她事业有帮助的。她说过，那些人对她从来不会有非分之想，都只是喜欢她的歌，请她喝酒，一起唱歌说笑，仅此而已，从来没有出格的事，你怎么就不信她呢？” 这时李艳玲拿着手术同意书过来了，她已经知道病人是著名的歌手冯美娜了。不过她不是歌迷，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反倒有一种压力，毕竟是公众人物，处理不好容易陷入不可知的旋涡，所以尽可能平静的处理这件事。 在做了介绍之后，李艳玲将同意书递了过去，说道：“病人冯美娜，医生确诊是急性下壁心肌梗死，右冠脉血管已经完全闭塞，必须立即手术处理开通，否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冯美娜的父母和齐董事长的父母，以及齐董事长都大吃了一惊：“心脏病?不会呀，怎么会有心脏病呢？” “她心脏病其实已经很严重了，她这之前有没有经常心口痛之类的?” 齐董事长摇头说道：“她从来不跟我说，怪我太忙了，她心脏病真的很严重吗？” “非常严重，这一次她之所以晕倒，就是因为急性心梗，好在就在医院倒下的，当时呼吸心跳都停了，立刻送入抢救室，经过紧急抢救，这才恢复了心跳和呼吸，目前没有危险。但是她的心脏病已经很严重，需要马上做手术，说白了，如果不做的话，会死的。对了，你们女儿还确诊感染了新冠病毒，在病毒的攻击下，她的心脏变得更加脆弱。” “你说什么？我女儿患有新冠肺炎?” 冯美娜的母亲惊讶的眼珠子都瞪圆了，其他几个人也都打了个冷颤，望向李艳玲。 “是，她是新冠病人，她双肺都有感染。虽然情况还不太严重，但是她的核酸检验是阳性，所以可以判断是新冠病人。现在在负压手术室，等待手术，你们得尽快决定。如果需要手术，请在手术书上签字，然后立刻由我们心胸科医生亲自替她做手术。” 冯美娜的母亲立刻说道：“我们美娜身子很娇贵的，她从来不做体检，就是怕那些毛手毛脚的医生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检查，有的变态还偷偷的拍照，要曝光那可就惨了。也怪我，她以前说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都让她去看中医，不去做身体检查，不然做个心电图什么的应该就能查出来心脏有毛病的。” 李艳玲说道：“中医有中医的优势，但是身体检查还是最好看西医，能做各种现代医学检验，而且要定期做。好了，你们赶紧做决定吧，手术室里面还等着呢！” 冯美娜的母亲立刻说道：“不能在这儿做，这儿的专家算什么专家?到北京去，我马上联系，美娜有好些医生朋友都在北京最好的医院工作。” 李艳玲说道：“不好意思，我可能还得打断你们一下，有一个情况你们必须要清楚，我们的心胸科医生说了，冯美娜这种情况，必须在两个小时内尽快手术，不然对心脏会有致命损伤。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也就只剩下一个小时。” “说得这么严重啊？”冯美娜母亲半信半疑瞧着李艳玲。 李艳玲点头说：“是真的很严重，而且，她已经确诊是新冠病人，而且病情比较重，双肺性感染，有呼吸困难。另外新冠肺炎属于烈性传染病，按照传染病规定，转院到异地医院的话，手续非常麻烦，可能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当然，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把她留在我们医院做检查治疗，这个你们自己决定，我们绝不强求。但是涉及到病人的生命健康，必须跟你们说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想把美娜放在你们医院吗？” 她母亲狠狠白了李艳玲一眼。 冯美娜的父亲却说道：“医生说得对，我也听说是这么回事。再者说了，主城医院的心胸科很有名的，我听说包括有些省级干部都在这儿做手术呢！” 冯美娜的父亲是**的一位处长，对体制内的事情多少是有了解的，他的话可信度很高。所以冯美娜的母亲马上就相信了，说道：“要是这样，那倒可以商量，如果连省局干部都在这儿做心脏手术，说明还是有两把刷子。那行吧，现在既然是闹新冠加上这心脏病，如果转移到北京，路上万一出事可就麻烦了。好，我也同意在这做手术，小齐，你呢?” 齐董事长说道：“行啊，我也同意。她的情况的确转到其他地方风险太大，既然这边的医生能给省级干部做手术，医术绝对不会差的。” 冯美娜的母亲又对李艳玲说道：“是不是那位给省级干部做手术的医生给我女儿做呀?别的医生可不行哦，可不能拿一些乱七八糟的医生来给我女儿做手术。” 李艳玲耐着性子说道：“我明白，这次来会诊的是我们心胸科的主任医师，也是科室主任，他被称为我们主城医院心外科的一把刀，也曾经给好几个省级干部做过心脏手术。如果你们希望是专家的话，他就是不二的人选。” “那就好，那就赶紧安排吧。医生护士都要最强的，所有材料都要最好的，所有的药品护理也都要最好的，钱不是问题，需要多少押金?我们马上交。”冯美娜母亲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李艳玲点点头说：“这些具体你们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再说。不过我可能得提前给你们提个醒，新冠病人必须在定点医院收治，这是市**的规定，所以她不能在其他医院住院。但是我们医院的重症监护隔离病房已经全都住满了，还有不少病人在排队等待床位。因为新冠肺炎的原因，使得病人数量急剧增加，远远超出了我们医院能够承受的范围，这是没办法的，不仅我们医院，其他都存在这个问题。” ------------ 第79章 没有床位 冯美娜的母亲一听就着急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女儿做了手术住不进医院?” “是的，不是我们不愿意，是没有床位。” “那还做什么手术？不做了不做了，回家我们另外想办法，搞什么名堂?” 李艳玲沉声说道：“我刚刚跟心胸科主任做了沟通，他已经说了你女儿的心脏病非常严重，必须立即做疏通，不立刻采取措施治疗，她估计会死在手术室里。尤其是新冠肺炎病毒对心脏的攻击带来了更多变数，她的肺感染之后，对她的心脏支持的力量大为减弱，使得她的病情变得更加凶险。出于病人安全考虑，我建议你们还是要慎重考虑治疗的问题。” “可是，你不是说连住院都住不进去吗？做了手术后面怎么办？” 李艳玲说道：“需要排队等床位。不过你女儿的情况比较特殊，她是心脏病紧急手术，属于危重病人，必须下了手术台马上送ICU进行监护，就算没有新冠也是必须这样的。只是我们心胸科目前也停诊了，新冠病人也没办法住在心胸科，只能住进重症隔离病房进行重症监护。由于她的病情非常严重，所以我们会走路色通道，把把她排在第一个，只要腾出床位，我们会立刻把她安排进去。” 冯美娜的丈夫着急的问道：“那住进去之前怎么办？不可能晾在那不管吧?” “那不会，她在没有得到床位之前会留在急诊室，急诊室有全套的急救设备和重症监护设备，在这儿她是安全的，等待有床位时我们再转移到重症监护隔离病区去。监护室所有的病人病情都很危重，也都需要护理，所以是没办法腾出床位来的。” “那加床行不行？” “抱歉，没办法加床。因为我们的医疗设备全部都已经投入使用，没有更多的设备来提供加床了。医护人员倒还好办，大家辛苦一点也可以，但是设备没有就不行，重症监护必须有设备，呼吸机、心电监护、除颤仪之类的，一样都不能少。” 戴云阳插话说道：“是啊，我和我们主任都在重症隔离病房，我们对里面的情况比较了解，有些病人病情正在好转。一旦我们认为可以脱离重症监护，就会转移到普通病房去，床位就腾出来了。当然，要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能这么做，这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冯美娜的母亲又说道：“我听说新冠病人重症好多都治不好，说不定今天就有死了的，床位也可以腾出来呀！可一定要给我女儿。”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她。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是当众说出来就不太好了。还是她老公反应快，马上说道：“我们签字吧，赶紧的，美娜还等着做手术呢！” 说着，接过纸笔，飞快的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李艳玲扫了众人一眼，说道：“你们都是病人冯美娜的亲人，那我提个醒，因为冯美娜已经确诊感染了新冠，所以你们都是密切接触者，最好马上去做个CT检验和核酸检验。如果感染了新冠肺炎，马上隔离治疗，在得到确切结果之前，你们最好都在家里居家隔离，不要跟外界亲戚朋友联系，以免进一步传染。” 几个人倒还没注意这一点，便傻眼了，半天才点头答应。 ……………… 经过简单商量，决定由冯美娜的老公齐董事长守在手术室外面，其余的人去做核酸检查和CT拍片。 他们完全想不到做检查的居然这么多人，费了半天功夫，都气急败坏的回来了，找到李艳玲。 冯美娜的母亲说：“人太多了，根本排不上队，而且他们都不拿号，一个个站在那儿，我这身体哪顶得住？你们能不能给我们安排一个绿色通道？——我们美娜可是全国有名的大歌星，特事特办一下嘛。” 李艳玲摇头说道：“对不起，绿色通道只适用于病情危重的病人，其他原因是不能走绿色通道的，别说你们了，就算是我们医院的领导生病了也是要排队拿号的，当然一线的医务人员处于抗疫的紧迫需要，他们必须要优先进行检测，以便确定他们是否感染，是否需要隔离，这样才能确保他们能够在抗疫一线投入战斗，所以他们有专门的绿色检验通道，此外别的人都没有。” “什么破医院，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搞什么名堂。不行，美娜一下手术台咱们马上转院，转到别的医院去，这医院太恶心了！” 李艳玲马上说道：“没问题，你们联系好哪个医院我们用救护车马上给她转过去，因为我们也不能提供病床，你们能找到收治的医院是最好的，不过，必须是新冠肺炎的收治定点医院，别的医院收治是违反防疫规定的，他们也不会收的。” “你说不收就不收？又不是你开的医院。” 冯美娜母亲气呼呼的掏出一个精致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结果打了半天电话，灰溜溜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冯美娜老公他们说：“都没有病床，有病床的不是收治定点医院，怎么说都不敢收，说违反抗疫规定会坐牢的，怎么办？” 冯美娜的父亲说：“一动不如一静，美娜的病的确不宜转来转去的，增加额外的风险，既然这边都已经答应把它排第一个，一有床位立刻安排进去，咱们就别折腾了，你到了别的医院未必会被人把你排在第一个的，万一那个医院也有比那个更紧急的病人，那就排不到第一个了。” “还有比我娜娜病情更危急的？我才不信呢。” 冯美娜的母亲翻着白眼，不过想想老公说得也是，便点头对李艳玲说：“算了，就住你们医院吧，不过，你们可要用最好的医生给我娜娜治病，最好是你们科室的正主任亲自上，最差也要是副主任，如果是你，呃，也勉强可以。要用最好的医药，要全进口的，护理也很重要，请你们护士长亲自给我女儿做护理，没关系，所有给我女儿治病的医生、护士我都会给一个大红包的，规矩我懂。” 李艳玲没好气的说道：“对不起，我们医院明确规定，所有医护人员一律不允许收红包，否则是受贿。你敢给他们也不会收，他们也是都是有医德的。至于主治医师和护理人员，我们会按照医院规定做出妥善安排。——好了，手术差不多结束了，你们没必要留在这儿，因为病床还没有腾出来，我们得紧急去想办法，你们也可以回去了，找医院做检查。在结果出来之前，保持自我隔离，这是你们最需要做的。” 说着，李艳玲转身走了。 ------------ 第80章 习以为常 心胸科主任做完手术，极度疲惫的从手术室出来，冯美娜的父母他们立刻围拢上来，关切地询问病情怎么样？ 主任点点头说：“手术很成功，堵塞的动脉已经打通了，不过他需要时间进行重症监护，她的新冠肺炎也很严重，后面的治疗你们跟这边急诊中心重症监护隔离病区李主任他们对接吧，我得回去忙了。” 心胸科主任离开之后，冯美娜父母等人又找到了李艳玲，围着她问床位后续安排的事情，这些都已经说清楚了，却还要来问，不过李艳玲对这样翻来覆去做工作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这是医院很常见的事。 李艳玲只好耐心地再次做了解释：“你们女儿现在手术室里，已经得到了很好的监护，该用的仪器都给她用上了，在得到重症监护隔离区病床住院之前，她会一直留在这里。你们可以在窗户那儿看她一会儿，然后就回去吧，等在这也没有任何意思，而且我们重症隔离病房也是不允许探视的，有什么问题我们会用电话跟你们联系的。” 冯美娜的父母等人趴在负压手术室观察窗外面往里看，里面有一个护士在照料。 冯美娜一直昏睡在急救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她父母看得眼泪汪汪的，又议论了半天，觉得李艳玲说得有道理，这种情况下还是只能各自回家，然后想办法去做体检，看看到底有没有被传染，这个是大事，于是便各自回去了。 ……………… 重症监护隔离区病房里。 李艳玲对戴云阳说道：“那个歌星冯美娜，将来住进来之后就由你来负责，你做她的主治医生。” 戴云阳一听，感到颇有压力，说到：“这样全国都有名气的名人，还是你们主任来当主治吧，不然他们家人知道了又会说我们医院不重视了。” 李艳玲愤愤的说：“如果她母亲没有一再强调他女儿是什么全国有名的歌星，指挥我们这个那个的，兴许我还替她当主治了，可是她越这么说我就越不能迁就，否则我们医院成什么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因为是歌星就一定要主任、副主任来当她的主治？哪一条规定的？这是特权思想，要不得！所以，我们还是按照正常途径来安排，由你来当他的主治。就这么定了，他们要闹让他们来找我。” 戴明阳点点头，他也觉得其实没有必要迁就对方的要求，但是话他必须说到，既然李艳玲都把话说到这程度，他当然也就没话说了。 李艳玲又说道：“病床的事情得抓紧，不能消极等待。这样，你到几个楼层去看看，琢磨一下有没有近期可能治愈的病人，看看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急救室那边不能老占用着，否则有新冠病人需要急救却没有负压急救室那可不得了。” 戴云阳点头说：“好的，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这就去看看。” 戴云阳开始上楼去查看，因为他们所在的重症监护室这个楼层所有的病人他都了然于胸，病情最轻的就是黄阿姨，就算是他也远没有达到可以出院或者转到轻症隔离病区的地步，仍然离不开呼吸机，三楼四楼的病房他不是很清楚，因为不是由他负责，所以决定去看看有没有适合的病人。 他先简单查看一下病人的心电监护仪器等数据，发现有适合转到轻症的病人之后再去找病人的主治医师和楼层负责人商议转病区腾床位的事情。 普通病区没办法安置，因为冯美娜刚动了心脏手术，必须进行重症监护，她又是新冠病人，也需要对新冠进行治疗，避免交叉传染。普通病区无法收治新冠病人，而新冠隔离病区没有ICU护理，没办法收治。 他无正在一个个房间寻觅时，忽然，他发现三楼端头一个标间病房关着门，而且锁上了，拉着窗帘。他很奇怪，从窗帘缝隙发现，里面两张病床竟然是空着的。两套呼吸机等重症监护设备就在床边。 他立刻问这层负责人，呼吸科姓付的主任：“付主任，这房间两张床都空着，怎么没安排病人呢？” 付主任摇摇头说：“目前没有病人，不过周主任说很快就会安排病人入住，可能是哪位领导要来住吧。” 戴云阳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如果时间差来得及的话，能不能先安排刚刚一个做了心脏手术的新冠病人住进来?她是新冠肺炎重症病人，又刚做了心脏手术，必须重症护理。”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了了，我们隔离病区虽然是高书记负责，但高书记只管宏观，上次会议就明确了，具体床位安排这样的事都是由周主任具体操作，由他来把控，等候名单也都是由他掌握，要住进来，得他点头。” “明白了。” 戴云阳快步下楼去找李艳玲。 可是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李艳玲的一个病人病情突然出现危险，她正在跟团队一起抢救病人，根本腾不出手听他说话。 戴云阳通过墙上的视频系统呼叫外面二楼护士站的护士，让她们去把王冰冰叫上来。 王冰冰来了之后，戴云阳说道：“四楼的重症隔离病区有一个单间，里面有两张床是空着的，听说可能是领导要来住，但具体什么时候不知道。你马上去问一下周主任，看领导大概什么时候来?没来做之前能不能先让急救的这个心脏手术的病人先住进去?打一个时间差。” 王冰冰点头，说：“好，我这就去。” 过了一会儿，王冰冰回来了，通过视频系统对戴云阳说道：“戴医生，我刚才去找周主任说了有个新冠病人刚刚做了心脏手术，需要住进二楼隔离病区重症监护。结果周主任很凶地拿出一叠名单，啪的一下拍在我面前，说让我自己选，删掉哪一个病人来安插这个心脏病人?这上面的全都是重症，我被他噎得没办法。” 戴云阳忙问道：“你没说三楼那间空的病房的事情吗？” “刚开始没说，我以为可能会有空病床没用的，毕竟这病人是心脏手术，又是新冠病人，理应住进来的。周主任说没病床之后，我才说了那间空病房的事情。” “你怎么说的？” “我说重症隔离病区三楼端头有一个单间，里面有两张床是空的，包括配套的设备。能不能在里面的主人来之前先让需要重症监护的这心脏病人先使用？结果他生气了，说那是预定的，两个病人马上要住进去，而且是很重要的领导，得罪不起，哪怕占用一分钟都不行。” ------------ 第81章 意外发现 戴云阳很无奈，说道：“那就先让病人在急救床上等吧，祈祷老天爷保佑，在重症隔离病区能够有病床空出来之前。可千万不要有急需要急救手术的新冠病人，不然我们就要抓瞎了。” 戴云阳继续忙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没有空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也没办法。 戴云阳正准备切断跟外面护士站王冰冰的视频时，忽然，在镜头里，王冰冰背后，出现了几个人，快步走过镜头，两个中年男人，很富态，夹着皮包，旁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是办公室主任周卫严。 虽然几个人都戴个口罩，但戴云阳还是认出了周卫严。 他们上了楼，消失在视频镜头里。 楼上两层都是重症隔离病区，并没有其他部门，周卫严上去干什么？难道这两个富态的商人就是那张床的主人吗？他们这么快就住进去了? 王冰冰眼见戴云阳突然不说话了，盯着自己的身后，她赶紧扭头一看，但身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再一看上楼的楼梯，同样看到了走路官味十足的院办主任周卫严，不由也是很疑惑。 戴云阳对王冰冰说道：“等一会你看见周主任下去了，就告诉我。” 王冰冰答应了，挂断了视频。 他看李艳玲还在忙，也没办法去跟她汇报，决定自己去探个究竟。 过了好一会，王冰冰视频连线进来，告诉戴云阳说，周卫严主任刚刚走了。 戴云阳马上通过病区专用电梯上到三楼。 一眼就看见那间单间门敞开着，里面两张床上躺着的正是先前那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躺在床上输液，两人正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虽然戴着口罩，说话嗡嗡的，但是压根就不影响他们的谈笑。 戴云阳走了进去，朝两人点了点头。 戴云阳穿着一体式隔离衣、护目镜和大大的N95口罩，根本分辨不出是谁。 两人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戴云阳，陪着笑脸。 戴云阳看了看两人各自床上挂着的病情牌子，写的是新冠肺炎重症。 可是戴云阳很奇怪，因为这两个人看样子不像是重症病人，他们并没有明显的呼吸困难的症状，还在那滔滔不绝的说话。如果不是重症病人，为什么要住进一床难求的重症隔离病区?这不是浪费医疗资源吗？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我是医生，请问你哪不舒服？” 一个胖子说道：“就是有点咳嗽、发烧，其实没什么，医生你不用管我们，我们先前住在普通病区那边，可是那边人太多了，一个病房有六张床，睡觉都睡不好，又没有单间，所以让周主任帮忙转到这边来了。” 一个瘦一点的中年人说道：“是啊，这边虽然都是重症病人，但重症轻症反正都是新冠，也不怕传染，而且只要离开他们远远的，关上门啥事都没有，这里安静得很。而且万一转重了，还可以马上抢救，多好，这下我们俩的小命算是稳当了。” 显然这两个人并不知道病床现在又多么紧张，也不知道还有病人等着住就来救命，所以口无遮拦的把他们享受的特权显摆了出来。 戴云阳很生气，却没有发作，点点头转身走出了病房。 他找到三楼ICU医生傅泉，指了指那间单间屋子，说道：“我能看看刚刚住进来的那两个病人的病例。” 傅泉似乎已经意识到戴云阳想干什么，马上说道：“你还是别招惹，这两个人好像有些来头，听说是武汉挺有名的富商，搞房地产的。刚才周主任亲自交代我的，让我重点关照，不要让其他病人和医护人员靠近。” “看样子他们俩只是轻症，并不需要住在这儿。” “可不是嘛，的确是轻症。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们嫌那边条件太差，治疗效果待遇不好，所以转过来了，说这边有保障。——这就是现实，这个年代，有钱有权有关系，你才能过得滋润。” “也未必！” 戴云阳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下楼。 他来到二楼，李艳玲他们抢救已经结束，因为病人死了，没救过来。 看得出来，李艳玲很是挫败，神情颇为沮丧。戴云阳也顾不得别人，便把刚才的发现说了一遍。 李艳玲顿时脸色铁青，咬牙道：“竟然把两个富商安排住进重症监护病房，肯定是周卫严自己的关系户，这周主任太不像话了！” “要不，咱们去找周主任说说，让他把病床腾出来吧?” 李艳玲却沉默不语，她眉毛挑了几下，心里盘算，如果这两个人是轻症肺炎，不应该住到重症病房来，更不能住单间。但是这是周主任安排的，周卫严是领导身边的人，这种人是最难缠的，有句古话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在领导那说上一句话，自己半辈子的努力都会化为东流，能不得罪就尽量不要得罪吧。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她根本不想帮忙的病人。——倒不是病人本人，而是她那个母亲太可恶。 所以李艳玲摇摇头说：“病房的调配是由周主任负责的，他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咱们就不要去干涉了，还是做好我们自己的本职工作吧。——你也别去找周主任，咱们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病床就安置，没病床咱们也没办法。” 戴云阳之所以告诉李艳玲，是觉得她敢于担当，积极主动，很负责任。但是却忽视了一点，她的目的和动机是为了能够在官途上往前迈进，如果某件事情影响到了这个目的的实现，她就不会去做了，眼前的事就是如此。 戴云阳此刻明白了李艳玲的处事原则，没办法。 马峰更别指望了，虽然他是科室副主任，可是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头儿，一心只想平安过渡，稳稳当当的熬到退休，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向领导或者领导身边的人叫板的记录，指望他是不行的。 吴浩那边电话打不通，更何况吴浩也是一个能躲就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想让他去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病人争取住院的机会，从而得罪院办公室主任，多半他是不会答应的。 可是戴云阳是冯美娜的主治，一想起这可怜的女子，众目睽睽之下晕倒在院子里，他还是很同情的。现在确定她是新冠肺炎重症病人，又是刚做完心脏手术，必须要进重症监护，否则会有生命之忧。戴云阳决定抛开一切，也不去想冯美娜那态度可恶的母亲，只是尽自己的努力，为病人争取权利。 ------------ 第82章 据理力争 戴云阳跟李艳玲说他拉肚子要上卫生间，憋不住了。 虽然重症监护病房里有卫生间，但那是给不需要更换隔离服的病患以及病房清洁用的，而医护人员因为需要脱下一体式隔离服才能上厕所，所以只能去隔离区外面的卫生间。 李艳玲不好意思批评，毕竟人有三急，谁没办法，只好说那你快去上厕所，记住吃点止泻的药就能控制住，不然每更换一次防护服就多一点危险。 戴云阳急匆匆离开病房区，按程序脱掉所有防护设备，换了便装，准备下楼。忽然，护士站的护士叫住了他：“戴医生，李主任想跟你你视频通话！” 戴云阳吃了一惊，赶紧来到护士站，看见视频系统的屏幕里面李艳玲冷然看着他。 他只好讪讪说道：“什么事？李主任。” “你不是说要去方便吗？用得着下楼吗？你到底去干嘛？是不是去找周主任？” 戴云阳见她一下子就猜中了，也就不再隐瞒，说道：“没错，我是想去找周主任，让他想办法让这个病人住进来。” 李艳玲没好气说：“对这种病人，有必要吗？” 戴云阳说：“主任，你经常教导我们，医生看病，对病不对人，就算再可恶的病人，只要他是病人，需要我们救治，哪怕他是战场上的敌人，只要放下枪，我们都应该救治。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去帮帮冯美娜，让她尽快住院，也是帮那些可能需要紧急救治的新冠病人。——负压急救室被冯美娜占着，他们得不到急救，会死的，他们是无辜的。现在有病床可以腾出来，只要周主任答应把那两个病人撤回轻症病区就行了，他们根本不需要重症监护，白占着床位。” 李艳玲呆了片刻，点头说道：“好，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李艳玲很快更换了隔离服出来，和戴云阳一起下楼。 他们来到大厅，发现大厅里病人少了好多，倒来了不少警察，还有保安护工正在疏导病人。 李艳玲一眼看见一个护士，便叫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护士告诉他说高书记做了部署，要求控制来医院就诊的发热病人，实行严格的发热病人预约登记制度。只有预约到当天的号的发热病人才能到急诊和门诊来看病，没有拿到号的一律不接诊。 李艳玲松了一口气，是呀，应该这样。不然新冠肺炎病毒人传人，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交叉感染很可怕的，这远比得不到治疗更可怕，疾病会快速传播的。 李艳玲和戴云阳来到了负压手术室，从急救室外观察窗望进去，看到了冯美娜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两人身临其境，更加感觉必须要尽快把她转移到重症监护室去，免得有新的需要急救手术的新冠病人却得不到解救，那很可能涉及到一条性命的安危。 两人快步直奔行政综合楼，坐电梯来到了院办公室，在门口就听到屋里周卫严正在哈哈大笑，似乎正在跟谁聊天。 李艳玲上前敲了敲门，门里面的笑声顿时停了。 屋里周卫严高声问道：“谁呀？” 李艳玲依然没有回答，又敲了两下门。周卫严声音有些不耐烦：“进来吧！” 李艳玲和戴云阳推门进去，便看见周卫严正跟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正在沙发上坐着，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周卫严看见他们两，不禁愣了一下，说道：“有事吗？” 李艳玲说：“我们有事想跟周主任商量一下。” “没见到我正在接待客人吗？另外给我约时间吧。” 李艳玲气往上冲，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声说道：“我们要说的事涉及到病人的生死，耽误的话，病人会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死去，周主任，病人的生命比你的谈笑更重要！” 李艳玲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变得如此勇敢，就在以前打死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而现在，在经历了无数的生死，目睹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无助的逝去，他对生命的惋惜更加浓烈，一想到可能会有病人需要急救却没有病房可以急救，他就再也顾不得别的了。 周卫严愣了一下，一脸寒霜的说道：“你什么意思？” 李艳玲同样冰冷的声音说：“周主任是希望我当着你的客人把话说出来吗？” “李艳玲，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如果周卫严不是那么自抬身价，装腔作势，李艳玲还准备耐着性子让他把客人请走再跟他说。是可忍孰不可忍，李艳玲已经顾不得了，他彻底被对方激怒。 李艳玲冷声说道：“周卫严，你知不知道急救室躺着一个刚刚做完心脏手术的新冠重症病人，她没办法住进重症隔离区的ICU病房救治，而你却安排了两个根本无关痛痒的新冠轻症占据了宝贵的ＩＣＵ病房资源。逼迫这个心脏手术重症新冠病人只能继续呆在负压手术室里，而一旦有新来的需要抢救的新冠病人，将会得不到救治，很可能会眼睁睁的死在急救室外。而你的两个客人却在四楼的单间ＩＣＵ病房里谈笑风生，还亏你在这儿笑得出来！” 旁边衣着华丽的贵妇顿时脸色变了，局促不安的望着周卫严说道：“周主任，我老公他们……就不住ＩＣＵ病房了吧?这样多不好。” 李艳玲和戴云阳这才明白，这位贵妇应该就是刚刚在四楼ＩＣＵ病房里两个中年富商之一的夫人，也许正在这儿感谢周主任关照，难怪谈笑如此。 周卫严顿时脸色白了，声色俱厉道：“李艳玲，我警告你，不要胡乱血口喷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已经确认过了！”戴云阳插话说道，“他们这之前是住在普通隔离病区的普通型新冠肺炎病人，并没有危险，根本不需要住在重症监护室，住进来是你的安排，只是为了让他们有个安静舒适的环境，预备将来万一病重能直接得到救治。没错吧？” 周卫严傻眼了：“他们……他们也是新冠病人嘛！” 李艳玲见已经撕破脸，也就无所谓了，冷声道：“他们虽然是新冠病人，在普通隔离病房就足以隔离治疗。现在很多人在等着重症监护，尤其是这位刚刚做完心脏手术的新冠重症病人，她一刻都离不开生命支持系统和各种监护仪器，而她现在却只能继续呆在负压手术室里。如果这时候有需要急救的新冠病人来。你让病人在什么急救手术?又用什么设备去救?好，你不处理是吧？我去找高书记，找刘院长，请领导亲自去四楼去看看，拿两个你安排进来的富商，到底是不是有必要挤占这些救命的重症监护病房！” 说着，李艳玲和戴云阳转身往外就走。 ------------ 第83章 耽误不起 周卫严顿时脸色白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窜出了房门，拦住了两人的去路，陪着笑说道：“李主任，戴医生，别这样，都是朋友嘛。” “不好意思，周主任，我李艳玲交不起你这样的朋友。” “别这样，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这就把那两位朋友请出重症监护室，重新回普通隔离区来。——都是关系户，没办法，领导打招呼了的，我也很为难，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既然你都说得这么严重了，救人是第一位的，关系户以后再说吧，好不好？我这就马上去安排他们退出来，你马上把那个做心脏手术的新冠重症病人安排进去。” 既然对方认怂，李艳玲也不想太过分，于是点点头：“好，希望周主任尽快，病人耽误不起。” “我这就去。” 屋里跟出来的贵妇人也赶紧说道：“我也一起去”。 李艳玲带着戴云阳快步先离开了。 李艳玲和戴云阳他们两径直回到了重症监护病房。 戴云阳忍不住对李艳玲说道：“李主任，你刚才真厉害，我都看傻了，换成我，我是说不出来的。我之前还以为你看中前程不会管这种事情呢。我看错了。” 李艳玲淡淡一笑：“每个人都看中自己的前程，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我也有自己的底线。我是科室副主任，但我也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基本职业操守，这个底线绝对不能触碰，否则，什么锦绣前程，自然都顾不上了。” 戴云阳点头道：“是啊，医生如果对病人能救却不救，就不配当医生。” 周卫严将两个富商胖子又转移回了普通新冠病人隔离区，腾出了病房和设备。 刚做了心脏手术的冯美娜终于住进了三楼重症监护单间病房。 ……………… 重症监护室墙上的视频对讲系统发出哔哔声。 李艳玲赶紧走过去接通，见外面的护士说道：“李主任，来了好些歌迷，希望能够见歌星冯美娜。我们解释了半天，他们也不走。” “搞什么名堂?这是重症监护室，歌迷怎么追到这来了？这是隔离病房，要传染的，叫他们赶快下去，不行就叫保安。” “保安已经上来了，劝他们下去，他们不干，有二三十人的都捧着鲜花，跟他们说了隔离病房不能进去。他们说他们也没有想进去，就是想让我们帮忙把鲜花送进来放在她的床边就行了，鲜花都处理过的，都是用塑料薄膜整个包起来了的。” 李艳玲更生气了，说道：“不行，重症隔离病房里面本来就是很拥挤了，还加了床，再放上一堆鲜花，成什么样子，哪里还有地方救治病人?” 突然，正在说话的护士被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长着苹果一般圆圆的脸的女生凑到了镜头前说道：“我们是美娜的歌迷，领导，求求你了，通融一下吧。我们鲜花都用塑料薄膜整个包裹起来了，用消毒药水再喷上，应该不会有病菌的。美娜最喜欢玫瑰了，我们送的都是玫瑰，她看到这些玫瑰心里一定会高兴的，病就很快会好的。” 李艳玲板着脸说道：“不行，我刚说过了，重症隔离病房里已经加了好几张床，医生护士连走路都没地方落脚。摆放这么多鲜花，你这不是来给你们心中偶像快乐的，是来给我们添乱的，会增加病人的危险。如果病人一旦需要紧急抢救，而这些花碍手碍脚耽误了时间和救治，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圆脸歌迷愣了一下，马上跟其他人交换意见，很快她又出现在视频里说道：“主任，那这样行不行?我们只送一半的花进来，十束花可以吗？能放得下吧。” “不行，一束都不行。” “主任，你通融一下行不行？”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好，你不讲道理是吧？那我们也不讲道理，我们就坐在这儿了。我们在这儿唱美娜的歌，给她鼓劲加油！” 外面的人便一起唱了起来，唱的是《坚持到底》。 这其实是冯美娜翻唱的一首歌，不过用在现在这个时候就很应景。这些歌迷唱得深情并茂，声音很大，即便不通过视频对讲系统，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歌声。 好几个保安赶紧让大家安静，可是这二三十个歌迷哪管那些，人多力量大，有几个男生甚至还跟保安发生了推攘。 李艳玲眼看要失控，很是着急，立刻说道：“这样吧，只能送一束，放在她桌上，一束就能代表你们心意了。如果这个要求做不到，那我们就只有报警了。” 圆脸歌迷马上一招手歌声就停了，大家又简单商议了一下，最后圆脸歌迷说道：“好，那我们就送一束花进来，把其他的花摆在急诊室外面院子的窗台下。等她病好些了，能下床了，走到窗口边就能看到。” 李艳玲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不由微笑点头说道：“这倒可以。行了，那你们挑一束最小的送进来吧。” 虽然说是最小的，可是他们来拿来的每一束花都是一大捧，抱进来的护士都有点抱不住了。传递物品的小窗户根本都塞不下，所以又叫他们拆掉了一部分，这才送了进来。 可是病房里面并没有花瓶，好在这束花本身下面就有花店送的专门供养水的培养液包裹着的，能放上好几天，花也不会枯萎。于是摆在了床头柜上。鲜红的玫瑰绽放着，冯美娜苍白的脸增添了几分血色。 就在这时，李艳玲他们又听到外面窗下隐约传来一大堆歌迷的声音：“美娜加油，坚持到底！加油美娜！我们爱你！” 王冰冰兴奋地跑到窗边去看，说道：“下面好多玫瑰，还有好多歌迷，大概有上百人呢！看来刚才上来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李艳玲暗吃一惊，幸亏刚才各自退让了一步，不然闹起来还真麻烦，这么多歌迷。 她马上到对讲机给外面的护士说：“赶快派人下去跟他们说，就说美娜说了，她已经知道歌迷的心意，非常感谢！不过现在她想休息，所以请不要出声，免得影响她和其他监护室的其他病友的休息。她也很爱你们，都各自回家吧。” ------------ 第84章 苏醒 护士赶紧答应，跑下去跟下面的歌迷说了。 歌迷又惊又喜的问护士是不是真的已经苏醒过来了?实际上冯美娜当然没有苏醒，这只是李艳玲的一个小花招。 外面的护士当然知道，因此顺着李艳玲的话点头说已经醒了。但是手术完了之后需要休息，所以希望他们能理解。 这些歌迷不听保安的，甚至不听警察的，但是绝对会听冯美娜的，所以冯美娜的话对他们来说简直跟圣旨一样，立刻得到了遵照执行。 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但依旧静静的站在下面，谁也不愿意离开，只想在旁边陪着。 还好，只要他们不闹，保安当然也就不会强行驱离，现在整个医院到处都是病人，也不多他们这一拨歌迷。 这些歌迷都仰着头望着重症监护室，心里在默默的祈祷，那种虔诚看得让人感动。 深夜，冯美娜终于从昏迷中渐渐苏醒了过来。 她喉咙插着管子，身上到处都是管子，非常的难受。麻醉药还没有过去，处于半清醒状态，她拼命的往外吐舌头，想把管子吐掉，王冰冰赶紧过来按住。 王冰冰说道：“你先前昏倒了，是我们戴医生把你送到急诊中心。你感染了新冠肺炎，所以你现在住在我们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你别动，插管是为了给你输送氧气。” 冯美娜痛苦的摇着头，脸上惨白。纤细的手握成拳头又张开，表现出她现在正处于极度的痛苦状态。 冯美娜渐渐的清醒了一些，她痛苦的扭动着身子。听到王冰冰的话之后，她逐渐安静了下来。 她还插着管，表情很是痛苦。她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只要不动还好一些，一动就能感觉到那管子通过气管的感觉非常难受。 王冰冰说道：“很难受吧？唉，我理解，人生就是受罪，好像是圣经还是佛经上说的，反正人生在凡尘人世间就是来受苦的，只有脱离苦海才能够达到幸福的彼岸，因此我们总是处于各种各样的苦难之中。” 王冰冰尝试着开导病人，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便想到哪说到哪，只要觉得有可能让对方感觉轻松一点的话题，忍不住聊起了人生。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护目镜，说道：“比如我吧，白嫩的跟你差不多，真的，我从小皮肤都白，就像嫩豆腐一样，用凝脂来形容一点都没夸张。就这么吹弹可破的脸庞，居然要长时间戴护目镜，勒得我皮肤都起老茧了，还破了皮，难受得要命，擦了护肤霜也没用。” “哎，我每天脱下护目镜都不敢看镜子，生怕看到自己丑八怪的样子更伤心，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相比较你不是最惨的，我才是呢！” 王冰冰说得很夸张，她希望用这种夸张让对方觉得遇到一个比她更倒霉的倒霉蛋，可能同病相怜会好受些。 冯美娜举手比了一个写字的动作，她气管插管不能说话只能写字。 王冰冰赶紧拿来了写字板和笔，帮她托着。因为冯美娜的一只手在输液，幸亏是左手，右手还能动，她在写字板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我的提包里有一盒水胶体，送给你贴在脸上疗伤。” 王冰冰一看，顿时眼睛都亮了：“水胶体，哎呀，你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太棒了。这东西在市面上可买不到。” 王冰冰赶紧把她床头柜下面的包拿了出来，说道：“那我可在你包里找了？” 冯美娜用力的点了点头。 王冰冰赶紧开始寻找，很快便找到了那一盒水胶体，拿出来讪讪的说道：“你真给我呀?” 冯美娜又眨了眨眼，又慢慢的在写字板上写：“你辛苦了，谢谢你。” 王冰冰特别高兴，讪讪的笑道：“不辛苦，这是我们护士应该做的。——对了，我是你的粉丝，我特别喜欢你的歌，你的歌碟我都买得有，真的，你一定要坚强，你的病一定能治好，重回舞台。我相信很多歌迷都期待着你回到舞台上，再把你美妙的歌喉展现给大家呢。” 冯美娜感激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冯美娜突然猛烈的呛咳起来。她的身子在颤抖，握紧的拳头长长的指甲几乎都要掐进肉里去了，咳得满脸通红，痛苦异常，原本娇美的一张脸都扭曲的让人害怕。 王冰冰还是第一次看到清醒的患者因为插管呛咳这么痛苦。 因为之前插管的病人基本上都处于昏迷状态，基本上是不会发生呛咳的。但是病人一旦处于清醒状态，嗓子就变得格外敏感，对插到气管里的插管会引起自然的呛咳反应，这种感觉比水呛到气管里的感觉还要难受得多。 王冰冰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用手按着她输液的那只手，大声的叫着：“戴医生，快来呀！” 戴云阳赶紧快步来到床边，看了情况之后，说道：“只能给她打一针镇定剂让她昏睡，不然这呛咳难以平息的。等会儿要是她处于清醒状态的时候，不要跟她说话，尽量不要让她动作，要保持一个姿势，只要一动，她的气管就会因为刺激而再次发生呛咳。让她保持不动，你可以跟她说话，但不要让她做出任何动作表示，这样会好一些。” 王冰冰很是愧疚，对猛烈的呛咳的冯美娜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下次不让你再写字和做表情动作了。你就好好躺着，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念，现在我给你一支镇定剂，你先睡一会。” 说着飞快的跑去找来了镇定剂加注进输液管。很快冯美娜便再次进入了昏睡状态。呛咳慢慢停歇了，但是呛咳之后造成脸部的剧烈扭曲的姿势还依旧保留着，慢慢才会消退。 王冰冰心有余悸，对戴云阳说道：“没想到呛咳这么恐怖，我还以为病人死亡是最让我害怕的，我现在才发现清醒的患者插管引起的呛咳，那痛苦的表情和流出的眼泪才是让我更加害怕的，死人死了之后一了百了，而痛苦的人却要遭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 第85章 美丽玫瑰 第二天早上，冯美娜再次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王冰冰来到她床边，指着桌上一大捧玫瑰鲜红的玫瑰对她说道：“这是你的歌迷给您送来的，他们还在下面给你唱歌呢，在你先前昏迷的时候。现在还有好多歌迷在窗下不肯走，要不你想个办法让他们先回去吧，这里是医院，容易交叉感染的，对他们不好。” 冯美娜点头，伸手在写字板上写了几个字：“我一切安好，玫瑰很美丽，非常感谢，我爱你们。大家不要来医院了，注意安全，爱你们的美娜。” 一看就是平时非常注意书法，写出来的字还是很漂亮。 她给王冰冰比了一个拍照的动作，王冰冰马上就理解她的用意，赶紧从床头柜她的包里找到了她的手机，用手机拍照，把她写的字和玫瑰，以及美娜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都拍了照。 不过王冰冰很注意避开了美娜嘴上插的管子，只拍了她鼻子以上的部位和她举起来的ＯＫ动作，这样不会看到她插管的可怕样子。虽然脸色很憔悴，但是依旧美丽动人，这样凄然的镜像反倒能够更打动歌迷的心。 她把这些照片和那幅字替冯美娜发了微博。 立刻，跟帖便如潮水一般，都是各种的祝福关爱，十分的热烈。 王冰冰给冯美娜读了几条，可是发现冯美娜精神越来越差，就不读了，说道：“等你病好了自己看吧，你先休息吧。” 说着，把手机放回了她的包。 ……………… 周卫严正在办公室里斗地主。 他只要一有空余时间便拿出手机斗地主，正斗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手机响了，不由骂了一声。 可是一看号码，又赶紧接通了，因为是她女儿打来的。 女儿今年１７岁，高二学生，她在电话里说道：“我想去看美娜，你帮我安排。” “美娜?你狂热喜欢的那个大明星？你都找不到她，我到哪去给你安排?我又不是她经纪人。” “爸，你还不知道吗？美娜就在你们主城医院住院呀！她做了心脏手术，又确认感染了新冠，她就是因为四处辛苦演出，给广大歌迷带来快乐，这才感染新冠肺炎的，我们歌迷都可心疼了。” 周卫严愣了一下，说道：“你说什么?你痴迷的那位大歌星冯美娜，她在我们医院住院？我怎么不知道?” “你的心思又不在这上头，你说了你又不是她歌迷，你怎么会关心这个?你只关心怎么当官往上爬。” 女儿被溺爱坏了，说话没遮拦。 周卫严很是无奈：“不许胡说，她住在哪儿?重症监护病房吗？” “嗯，就是在ICU病房。” “你刚才说她做了心脏手术?” “是呀，刚做了心脏手术，怎么了？” 周卫严马上反应过来了，这冯伟娜应该就是先前李艳玲和戴云阳来找自己非逼着自己把两个关系户富商从重症监护隔离病房转移出来，把病床腾出来给的那个心脏病病人。只是当时他们并没有说病人是谁，周卫严也不在乎是谁，所以并不知道原来是这位全国有名的大歌星，女儿的偶像。 如果事先知道，周卫严或许就不会做的那么绝，也许就会想办法直接安排她先住进来了，毕竟通过歌星能认识不少他想认识的大人物，只是自己没有早知道，不过现在也不晚。 而现在他需要优先处理的是女儿的这个要求。 但女儿的狂热追星一直很让他生气，女儿学习不好，在他看来，忙于追星是一个主要原因，所以，他严厉地对女儿说道：“你不应该整天想着歌星歌星的，该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我就喜欢美娜嘛，你一点都不关心女儿的事。美娜是女儿最喜欢的歌手，我是她的粉丝，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你迷她迷得连功课都忘了做了。我就跟你说了，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整天追星追星，追星这个爱好爸不反对，可是学习为重啊！” “我也没耽误学习啊，我成绩在班里不是还过得去吗？” “过得去就算完了，你现在的成绩距离清华、北大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明年就高考了，你还想玩，你能不能把时间放在学习上，等到考上大学再追，好吗？” “好，老爸，我听你的。不过你也听我一回，行吗？这次你帮我，我就一定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北大清华，可以吧。” “你现在的成绩我可不指望你能上清华北大，能考上重本就阿弥陀佛了！” “好，我都答应了，那你赶快想办法让我进重症监护室，我要跟她合影。——我如果能在病房里跟她合影那可就牛了，没有哪个歌迷能进去呢，再有钱也不行，我就能做到，多好。你必须想办法让我做到这一点，让我进重症监护室跟她合影，求你了，爸。” 周卫严无可奈何，说道：“好吧，我想想办法。” “不是想想办法，是让我进去跟她合个影，给她献一束花我就出来，绝对不得多耽误。” 周卫严想了想，这个问题倒是不大，不就进一趟病房吗?对于自己这个大主任来说小菜一碟，更何况高松书记委托自己现在负责隔离病房，进去视察工作也就更加名正言顺了。所以周卫严便点头说道：“好吧，那你过来吧。” “我现在就在你们急诊中心楼下大厅里头，保安不让上楼，你来带我上去吧！” 周卫严皱了皱眉，说道：“你跑去那干嘛？很多病人，会交叉感染的。” “我们就是来看美娜的呀，你快来吧，你赶紧帮我们办了这件事，我们就可以离开，就少一点交叉感染的机会。你再不来我们耽误的时间更久，更容易交叉感染。” “你们?还有别人吗？” “还有三个，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乱弹琴，只能带你一个人进去，其他人不行。” “我知道你们医院的规矩，我就一个人进去拍了照就出来。谁让我有一个这么有本事的老爸呢！别人做不到的我就能做到。” 女儿的话带着浓浓的自豪，声音很大，显然是要说给旁边的她的同学听的。 “好吧，我马上过来。” 周卫严挂了电话，打开柜子取出了两套隔离服，用一个塑料袋提着。下楼来到了急诊中心，果然看见女儿带着三个同学正在楼梯口那儿，看见周卫严女儿蝴蝶一般跑了上来，说道：“你磨磨蹭蹭的，怎么现在才来啊？姐几个，这是我老爸，主城医院办公室主任，院领导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嘻嘻。” ------------ 第86章 闯入隔离病房 几个同学脸上都是羡慕自己的表情，一起鞠躬陪笑说道：“叔叔好。” 看见这些很有家教的同学，让周卫严感到放心。女儿的朋友他每一个都是非常注意的，但凡没礼貌家教的，他都要坚决阻止女儿跟他们来往，当下对女儿说道：“我很忙，你赶紧给我上去，办完事我马上还要去办公呢，可别耽误时间。” “好啊。” 她跟着周卫严快步上楼，还冲着先前挡住她们的保安扮了个鬼脸。 保安无奈地陪着笑，还招呼说道：“周主任，原来她是你女儿啊，嘿嘿！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 周卫严很威严的嗯了一声，没理睬，带着女儿上楼护士站。冲着跟他打招呼的护士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多说话，径直带着女儿便往更衣室走，一个护士赶紧招呼叫：“喂！后面那位同学，你不能进去。” 女儿朝她皱着鼻子，说道：“我跟我老爸进去，我老爸是办公室主任周卫严，你不知道吗？我进去看一下美娜姐我就出来，我爸已经给我准备了隔离服。” 护士这才明白，表情讪讪的望向周卫严说道：“周主任，按照规矩，其他人不能进去，这里不能探望。” 周卫严点头说道：“是，原则上不能，也不是说绝对不能，只要做好防护是可以的。我带了防护服，放心，这些防护服是我自己想办法弄的。嗯，对了，你们来一个人教一下我女儿怎么穿隔离服，也顺便教一下我，这玩意儿听说挺麻烦的。” 护士答应了，也不敢得罪他，撅着嘴跟着他进了更衣室，教他们怎么穿戴。又叮嘱他们出来的时候怎么注意脱掉，还要清洗手，千万不能弄错，别把病毒带出来。 周卫严听得很认真，女儿却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周卫严很生气，说道：“你认真点好不好？性命攸关的事，弄不好你感染病都不要紧，传给老爸老妈，你们同学老师会死人的，懂不懂？” 女儿撅着嘴，点点头：“我明白，我这不是在学嘛，那么凶干嘛？” 终于把隔离服换好了，护士又叮嘱了他们几句注意事项，无非是不要触碰病房里任何东西，快去快回。 周卫严有些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带着女儿进了重症隔离监护室。 他还是第一次进来，虽然当主任这么长时间，但一直都在行政管理这一块，病房他是很少进的，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而跟着领导探视重要病人，也一般都在高干病房那边，而不在急诊中心的重症监护，所以进去之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护士已经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里面的李艳玲。 李艳玲出来迎接，在走廊上见面之后，周卫严有些讪讪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女儿是冯美娜的歌迷，非逼着我带她进来照个相，献个花。这花用塑料薄膜包了的，不会传染病菌，你们消毒处理一下吧。” 李艳玲皱了皱眉，人都进来了，多说无益，反而还会僵化关系。她也是尽可能想缓解跟周卫严之前造成的隔阂，于是点点头说：“好的，跟我来吧。注意不要触碰任何地方任何东西。” 进入病区之后，李艳玲让护士肖娟赶紧将那一捧花再次用消毒药水喷洒进行消毒，这才带着他们来到了冯美娜住的病房。 便看见冯美娜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眉眼紧锁，还不时的吐吐舌头。喉管里插着管子，十分的难受。 见到偶像这个样子，周卫严的女儿呜呜地哭了起来，颤抖的声音上前说道：“美娜姐，我是你的歌迷。美娜美，你醒醒，醒醒啊！我代表歌迷来看你来了，旁边这个是我爸，是办公室主任，你听到我说话吗？” 李艳玲在旁边解释说道：“不好意思，因为病人冯美娜气管插管耐受的问题，必须使用镇痛的药，她刚刚用过，目前正在昏睡，她是听不到你们说话的。请把花放下，这重症隔离病房到处都是病毒，待时间长了容易感染，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周卫严点点头，对女儿说道：“赶紧把花放下，这就走吧。” 她女儿说道：“我还没照相呢，你赶紧帮我们拍照。” “可是她睡着了怎么照相啊?” 周卫严的女儿噘着嘴说：“你们有没有办法把她弄醒过来啊？我就跟她说句话，然后拍个照，再要她的四份签名，我一份，外面三个闺蜜每人一份。我都答应大家了的，要是拿不到，我怎么跟人家说呀?爸，你快让医生把她弄醒啊！” 周卫严气不打一处来，生气地说道：“你搞什么名堂?人家在生病你不知道吗？她不是你的偶像吗你怎么能对偶像这样?你就不能让她好好的睡觉？等她醒了我让护士帮你要几份签名不就行了吗？” “不一样，别人要的跟她亲手跟我签的能一样吗？我还想让她在我的防护服上签个字，那才有意义呢！” “防护服谁穿都一样，谁认识你啊？签了名也不知道是你啊！行了，等她好了之后再说吧。” “我不走，我不拍照不拿到签名我就不走。” 周卫严指她说道：“你讲不讲道理?” “是你不讲道理，你都答应了我，带我进来给美娜姐照个相，你现在又反悔了，相都没照，我怎么走?” “人家睡着了我又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办？” 他女儿想了想说：“算了算了，既然进来了不能白走。这样吧，你还是替我拍个照，我躺在美娜姐的枕头边，这个很有意义，她住院的期间拍个照，还嘴巴插着管子，这个可是最难得的照片，别人想弄都弄不到呢，快照。” 说着，把一大捧花放在靠里的床头，然后自己侧身靠在冯美娜枕头边，头挨着头，又比了一个很二的手势。 冯美娜依旧在沉睡中眼睛闭着，脸色惨白。 周卫严无可奈何，拿到手机准备拍照，可是很快发现戴了手套之后，根本没办法操纵智能手机的触屏键，打不开照相设备。他急忙转身问李艳玲。 李艳玲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开，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拍了，我觉得这样很不礼貌，人家在睡觉又没有经过别人同意。” 这话本来她一开始就想说，但是她以为周卫严应该心里是有数的，可是没想到周卫严似乎并没有阻止女儿的意思，只是无可奈何的迁就了女儿。这让她很生气，忍不住说了。 周卫严不耐烦的摆摆手说：“小孩子家瞎混呢，不用在意。” “你们不在意病人在意啊！她是个人，又不是一个雕塑，你至少得经过她本人同意才能拍照吧！” 周卫严的女儿一把从老爸手里抢过手机说道：“算了，我自己来。” ------------ 第87章 拍照 她也打不开照相机，忽然眼珠一转，拿起冯美娜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摁在智能手机屏幕上一点，终于点开了手机照相功能，设定成自拍。拿起来一手举在面前一手比着很二的动作，靠在冯美娜的枕头边，对准了她们俩人，咔嚓咔嚓连续拍了十多张，各个角度的。 这才兴奋地一挥手，说道：“搞定！” 说着，她站起身，对冯美娜歉意的说道：“美娜姐，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跟你合影了。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怪我的，因为我是你最忠实的歌迷，你不会在意歌迷这个小小的请求，对吧？” 说着，站直了腰，又叹了口气说：“可惜她一直在睡觉，没法写字，要不了签字。爸，你可答应我的，让医生护士帮我要签名，不然我下次自己还会来。” 周卫严只想早点把不懂事的女儿请出去，点点头说：“行行行，我答应了，大不了我来一趟亲自跟你要签名，行了吧。” “那太好了，那你必须亲自来哦。——太棒了，我现在有了美娜生病住院插管的合影照片，这可是绝版，连新闻记者都没有的，这下我可牛逼了。” 李艳玲拦住了她的去路说道：“不好意思，周主任，你女儿的手机不能带出去。它已经沾染了病毒，按照规定是不能带出去的。” 周卫严皱了皱眉说：“没这么严重吧？” “这种电子设备要想彻底消毒非常困难，所以我们是不允许任何电子设备带进来带出去的，既然带进来了就只能留在这儿。” 她女儿眼珠一转说：“你们想留就留着吧，没关系，我手机还多着呢，换一个就是了。我先把照片传出去，先传到我的云空间，然后再把手机给你。” 她又拿起冯美娜的手划拉着手机屏幕，把几张照片全都转到了云空间，然后设定了手机锁死，别人无法开启。她把手机递给李艳玲说：“你必须保证我手机完好无损，不许任何人碰，我里面有自己的小秘密，泄露出去我可要找你麻烦的。” 对于这被溺爱坏的盛气凌人的孩子，李艳玲毫无办法，她老爸还在旁边，是一个自己已经得罪想尽可能缓和关系的厉害人物。 李艳玲忍住气，把手机接了过来，还是劝告说道：“那几张照片建议你不要外传，否则会损害冯美娜的声誉。我想她自己是不愿意插着管子脸色惨白这幅形象暴露在公众视野中的，对她个人影响不好，你还是最好把它删掉吧，为了你的偶像。” “我怎么处理不用你教。” 他女儿盛气凌人的冲着李艳玲说了一句，随后对周卫严说道：“爸，我们走！” 说着，她女儿气冲冲的用肩膀撞开李艳玲先出去了。 周卫严也觉得女儿太过分，忙歉意的对李艳玲陪了个笑脸，“对不起啊李主任，这丫头太不像话了，我回头好好收拾她。” 接着到了门口，他又回头对依旧昏睡不醒的冯美娜连声的说了好几个对不起，这才快步走了。 王冰冰一直在门口气呼呼的看着这一切，等他们走了之后，她马上冲了进去，对冯美娜说道：“美娜姐，这些人太不像话了，可惜我没办法阻止他们，我只是一个小护士。他们这样对你，我知道你一定不高兴，对吧？” 也不知道冯美娜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她的眼角慢慢淌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王冰冰很是心痛，自己眼圈也红了，哽咽着点点头，一把抓起枕头边周卫严女儿留下的那一束玫瑰冲出门外，拉开橙黄色垃圾桶，直接将它甩了进去，扣上盖子，还踢了一脚。 ……………… 戴云阳来上班。 他还没吃饭，在隔离病房外面护士站要了一个盒饭和矿泉水，走进会议室，便看见王冰冰正坐在那里，旁边放着吃了一半的盒饭，她却在忙活着发微信。 戴云阳坐下，一边吃一边问道：“忙啥呢？吃饭都没空，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可以分享啊？现在听到的都是坏消息，能不能说个好消息?” 王冰冰却生气地把手机啪的一下扔在了桌上，把戴云阳吓了一跳。 王冰冰这才意识到自己动作大了点，赶紧说道：“戴医生，不好意思，我不是针对你，我是气不过周主任的女儿。” “周主任女儿，她怎么惹到你了？” “她不仅惹到我了，还把天底下所有美娜姐的粉丝歌迷全都惹到了。” “真的那么厉害，什么事呀?” 王冰冰翻出了一个微博，递了过去说道：“你看，这是他女儿的微博。她把强行跟昏迷中的美娜姐的合影照片全都发到网上了，那时美娜姐还在昏迷状态，插着管，她全然不顾。看她把美娜姐那凄惨的样子全拍下来了，还发到网上。” “微博里她还洋洋得意的说她爸是医院主任，把她专门带到病房里拍的，而且还答应要给她弄到亲笔签名。你看美娜姐插着管子，脸色惨白成那样子，在她眼里就当成阿猫阿狗一样。你看看她在枕头边笑得那叫一个得意，简直太过分了。所有歌唱都在她微博下跟帖，把她骂得狗血喷头的。她却回帖说我们都是酸葡萄、酸柠檬，我刚才气不过，正用微博跟着骂她呢。” 戴云阳不是冯美娜的歌迷，所以也没注意这方面的消息。当下拿过手机看了几眼，照片上，冯美娜的凄惨跟周卫严女儿的得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冯美娜那种凄惨的样子让人心痛，连不是歌迷的戴云阳看着都觉得于心不忍，也难怪那么多歌迷上去骂她。这周卫严的女儿还真是玩得太过分。 戴云阳说道：“可以向新浪网投诉她，她这是违反社会功德的。” “当然的，好多网民都投诉了。真是太过分了，不过现在新浪还没反馈呢！” ……………… 周卫严正在办公室里忙。 他在绞尽脑汁的写一篇领导的讲话稿。讲话稿分很多种，有一些讲话稿是可以叫秘书来写的，但是重要的讲话稿就需要他这样的大笔竿子亲自抄刀了。 他正在思如泉涌，噼呖啪啦打字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很生气，他最讨厌这时候有人打扰，不过听特制铃声是女儿打来的，这才忍住气。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女儿打过来的。 ------------ 第88章 签名 接通之后，女儿尖尖的嗓门说道：“爸，你上次答应我的跟冯美娜要签名的事没忘吧？她醒了吗？你赶紧去给我要，我都跟同学说好了的，要不到的话，我这脸可丢不起。” 对这个女儿真是有些无可奈何，周卫严说道：“她刚睡醒，等她稍好一些再说吧。” “不行，等她好了那就不值钱了，正是这个时候写的字才更值钱。你快去，我不管，否则我三天都不理你。” 自己的女儿真的被溺爱惯坏了，周卫严实在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只好点头答应。 女儿这才高兴的笑嘻嘻的说道：“太好了，我就知道爸爸对我最好了，等你的好消息哦！一定要亲笔签名，要想办法拿出来。” “行，签名的纸还是容易消毒的，微波炉里消毒杀一下就可以。我这就打电话给护士站，让他们去办一下这件事。” “我不要别人去办，我要你亲自去。她如果醒了，你要跟她拍张合影，证明她亲自写给我的，这才有意义，别人代办的不值钱。” 周卫严气不打一出来。说道：“爸现在正在忙着呢！过两天行不？” “不行，必须现在马上去。我警告你，爸，别惹我，我现在正烦着呢！好多人在微博里骂我。” 周卫严愣了一下，说道：“他们为什么骂你？” “吃醋呗，总之你别管了。你赶紧去要吧，要到之后先拍个照发给我，我先微博上发一下。原件你帮我保存好带回家来，可不许给任何人，如果可以多签几份，我还要给我们老师和其他同学，有很多人都想要。” 周卫严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应。自己这女儿被惯坏了，如果不迁就她，她会闹翻天呢！ 周卫严只好关了电脑，无可奈何的拿了一套防护服下楼，来到了急诊中心二楼。 护士站的几个护士看见他就像没看见一样，低着头各自忙自己的，显然脸色都不太好看。 周卫严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一下就发现情况不对，这些护士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冷皮损脸的。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靠在护士站柜台说道：“你们一线医护人员是最辛苦的，我们办公室正在组织对你们的宣传，到时候还有记者来专门采访，包括电视台报道，就是要宣传你们这种舍身亡死救护病人的精神。你们是新时代的楷模，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几句好话一说，几个护士便不好意思再拉着脸了。赶紧陪个笑脸，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多谢主任，我们可不敢当。” 不过有个小护士除外。 她刚来没多久，年纪最小，脾气最冲，她是冯美娜的歌迷，她又是一个合同工，不是很在意这个工作，也就敢说。当下冷着脸说道：“周主任，你的夸赞我们可不能不敢当。你有功夫报导我们，还是抽点时间先管教管教你的女儿吧，叫她别那么过分！” 周主任一听，不有心头悬了起来。 一个小护士绝对不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除非是自己女儿真的做了什么严重超出底线的事情，才使得他们愤怒得甚至都忘了上下级制度了。 于是乎，他一下紧张起来，急忙说道：“不好意思，我女儿是不是做错什么了?能说明白一点吗？” 左青梅直接掏出手机翻出那则微博，放在台子上说道：“主任，你自己看吧，你看完之后如果觉得你的女儿做的是应该的，那我给你道歉。” 周卫严把手机拿了过来一看之下顿时愣了，发现是女儿的微博，他平时很少看女儿的微博，所以不知道。 微博置顶的一个帖子是关于冯美娜的，正是那天女儿拍照的照片。 当时女儿拍照的时候周卫严没看，现在微博上才看到。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因为那画面太有冲击力了，——冯美娜的凄惨和女儿得意洋洋的笑是那样辣人眼睛，冯美娜躺在病床上凄凉无助的样子的确让人心中升起无限的同情，而女儿的得意让人齿冷气氛。 再看微博下面，无数的跟帖都是各种谩骂，有的甚至人身威胁，还有不少污言秽语，简直让人没法再往下看。 周卫严脸色铁青，自己女儿怎么把这样的照片发出去了?这照片的确不该发，太那个什么了。这不仅是给她丢脸，也给自己这个老爸丢脸，整个医院的人都会对自己指指点点，会说女儿做得太过分，自己管教无方。 他恼怒之下，马上掏出手机给女儿拨了过去。 电话立刻接通，女儿兴奋的说道：“爸，你弄到签名了?” “签名?你还想着签名?看你干的好事！” 女儿愣了一下：“你干嘛呢？我做什么了？干嘛要冲我发火?” “你做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吗？看看你的微博，你干嘛要把那天跟冯美娜合影的照片发出去。你看那照片适合发在网上吗？你看下面的跟帖都吵翻天了。以后你还怎么上学?老爸还怎么在单位混下去?千夫所指，你懂不懂是什么意思？你现在还想要签名，人家冯美娜醒来后得知这件事，没指你鼻子骂就已经够意思了，还会给你签名吗？你有脸要，我还没脸去拿呢！” 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电话那边呜呜的哭了起来，说道：“连你也骂我，你们真过分。我做什么了？我喜欢她还有错吗？” “你喜欢她当然没有错，但是你喜欢的方式太过分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道德底线吗？这种照片发出去会是什么后果？你这不是爱她，你这是害她，是损害你心爱的偶像，你这是毁了她。” 女儿呆了，虽然也有很多网友这么骂，可是她听不进去。但是老爸也这么说，她就不得不听进去。呜咽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大反应。爸，我好害怕，那我该怎么办呀?” “还怎么办?赶快把你那个帖子撤了，再发一个道歉。” “好，我现在正在电脑旁，我马上撤，然后发一个道歉。” “行了，你赶紧删吧，等冯美娜苏醒了，我再带你亲自来给冯美娜道歉。” “好的……，可是爸，我的帖子……找不到了。唉呀！我的帖子被新浪删了，而且我还被禁言了！” 周卫严打电话的声音旁边的护士都听到，大家都偷着乐，心头暗想活该。 周卫严苦着脸说：“还能怎么样？删了就省事了。你先在朋友圈里发一个道歉吧，然后看看能不能等到新浪恢复你的发言的时候，再通过微博道歉。” “知道了……” 周卫严扣了电话，他现在当然也没脸进去要签名了。瞧着几个护士苦笑两声，转身下楼走了。 ……………… ------------ 第89章 艾芬飞的脸 休息的时候，戴云阳试探着拨打了艾芬飞的微信视频。没想到很快就接通了。 视频里出现袁芬飞的脸，戴云阳高兴地叫了一声老婆，随即便被吓了一跳。因为她脸上贴了好几个压疮贴，贴的到处都是，急忙关切地问道：“老婆，你脸咋了？” 袁芬飞勉强笑了笑说：“还能咋啦?被护目镜压的呗。我刚处理好，准备去上班，你就视频过来了，专门来看我笑话的是不？” “没有，就是突然有点想你，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是吗？你可好久没跟我说这些甜言蜜语了，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里愧疚啊？”艾芬飞故意板着脸打趣。 “哪有啊，真的突然想你，想看看你嘛。” “好吧，信你了，亲一个表示感谢。”艾芬飞给了他一个飞吻，笑嘻嘻接着说道，“对了，刚才我给我妈视频，她也吓了一跳，问我你这是怎么啦？我跟她说这张脸见不得人，所以需要打马赛克。她就笑，然后又掉眼泪，问我痛不痛?我说一点都不通。其实你不知道痛得我呲牙，我从小都最怕痛的，这一次更惨，这护目镜压破了皮倒还好办，最关键是压破了皮还得继续每天接着压，护目镜压在伤口上使劲勒着那个痛啊。” “我就想起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地下党被特务逼供的时候，往伤口上撒盐，用棍子在伤口上戳，那种感觉是一样的。痛得我揪心，不过有痛才清醒，不然睡眠不够，白天黑夜不停的颠倒，整个生物钟都混乱了，人的大脑也是混的，不能保证不会出问题的，所以坏事变好事。” “那你就没有别的办法治一下吗？” “怎么治呀？每天都要戴护目镜，伤口没有办法敞开了休息，只能贴上压疮贴，这样还稍好一点。反正就这样吧，这张脸是没法用了，到时候你可不许说我是黄脸婆，不要我。” “怎么会呢？我自己也被护目镜压成了一个老树皮。不过我皮糙肉厚，目前倒还没有皮肤破损的，只是一下子好难看。” 袁芬飞凑近了一点，瞧着他的头像说：“看不大清楚，信号不好，你们医院ＷｉＦｉ好烂啊，看的人都是模糊的。” 实际上袁芬飞已经看清楚，戴云阳脸上被护目镜同样压出来的深深的痕迹，心里同样心疼，却故意轻松装着看不见。 戴云阳说：“你戴了压疮贴，要仔细别留缝隙，当心病毒侵入。” “我知道，我们科室好几个都贴了压疮贴，就担心要撑起护目镜留下小缝隙，所以就用宽胶带把边缘全都封死，这样就不会漏气了。不过这脸再贴一个宽胶带更容易皮肤过敏，又痒又痛可难受了。但是没办法，不贴的话这病毒钻进来可不得了。” 戴云阳道：“现在紧要关头也只能这样，忍耐一下，坚持就是胜利。” “可不是吗？对了，你的护目镜有没有出现起雾的情况？” 说起这件事，戴云阳就是一脸的无奈，说道：“当然了，我们护士王冰冰问了他们老师，说是用免洗消毒凝胶抹在上面，能够起作用。” “那有没有作用呢？” “短时间有作用，时间一长还是不行。尤其是戴上一两个小时之后又闷又热，越累的时候出汗越多，就会起雾，还会结成水珠，水珠顺着护目镜片流淌，干了镜片就是花花的一条条纹路，更加看不见。” 袁芬飞咯咯的笑说道：“是呀，我们也是这样，用了好多的办法，包括用你们的免洗消毒凝胶这种方法。我们还想到了用点碘伏来抹在护目镜的镜片上，效果也比较好，可是都不能持久，一旦热得跟蒸笼似的汗流浃背的时候，眼睛就会白茫茫一片。冷了就会形成水珠，眼镜就是花的，必须要凑近了。在用电脑写医嘱的时候，要凑到屏幕上才能看得清楚。护士打针都要抽凑近，真是痛苦。不过我有一个新发现，告诉我们同事之后他们照着用挺好用的，要不要我教你?” “好啊，什么方法?” “我发现了一个上帝视角。” “说的这么神秘，上帝视觉什么意思？” “你把脸向左上侧转动同时上抬六十度，然后用眼角朝你的右下角看，这样就能发现一小块清晰的视野区。当你需要看清某样东西的时候，这个比你凑近的看还要清楚。嘻嘻，这是我的发现哦，可以外传，不主张版权。” 戴云阳惊讶地说道：“真的啊，这么神奇？” “是呀，我后来一琢磨，发现应该是喷出来的雾气在护目镜上有这么一块雾气的盲区喷不到，所以当你需要看清某样东西的时候，从那个视角看还是看的比较清楚的。总比你费劲巴力的靠近了去辨认要好多了，虽然这个姿势总是有些难看。” 戴云阳高兴的说道：“难看不重要，重要是管用，回头我试试。”说着，打了个哈欠。 袁芬飞见戴云阳不停的打哈欠，说道：“怎么了?困了。” “嗯，虽然刚刚睡醒，准备去上班，但总觉得睡不饱，你不困吗？” “还行。不对呀，想当年大学的时候，你跟我煲电话粥都到后半夜，也没听你说困过，怎么现在就困了?” 戴云阳说：“那时候睡觉睡够了的呀，大不了第二天可以补瞌睡。现在哪有时间补瞌睡，该睡觉的时间不睡觉，第二天就得照常上班，不然病人都在等着你呢，让你睡你也不能心安理得的睡呀。” 艾芬飞说：“这话说得倒也是，我还是真怀念大学的时候无忧无虑，天天除了听课就是玩，看电影逛街，那时候我们俩多逍遥自在，哪像现在?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一忙起来了连面都见不到，还只能视频聊天，又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戴云阳说：“学生时代那时候哪有智能手机啊？有个小灵通都不错了。” “那也幸福呀，我听我妈说他们当年别说电话了，写信都要好十几天才能收到呢！好多新闻收到信都成旧闻了，家里有什么要拿主意的都不敢在信里征求意见，等到意见得到时，这边早就情况发生变化了。发一封电报都还要数着字，每个字都要算钱的。想想我们那个时候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不过现在想起来，又觉得那时候好可怜，连视频电话都没有，现在有智能手机多好，想看见你就马上能看到。” ------------ 第90章 核酸检测 戴云阳道：“也是凑巧了，我们俩现在都刚好休息，要不然想跟你视频还视频不到呢，有智能手机也没用。” 艾芬飞咯咯笑：“对了，马上过年了，记着给两边的老人打钱，给他们拜年，你们那过年有没有什么准备?” “能有什么准备?过年我已经排了值班，通宵呢，在病房里过了。” “行啦，谁不是在病房过呀?这样也好，忙碌起来也就忘了过年了。好过你值班，我一个人呆着那才无聊呢！” 戴云阳说道：“我还希望我们两个有一个能错开，回去陪老人过年呢！” 袁芬飞说道：“我刚跟我妈视频了，跟她说了我们回不去，要值班。她说没关系，让我们照顾好自己，我爸那有她照顾呢，不用担心。哎，真是被这疫情闹的，好好的一个春节支离破碎。不跟你说了，我得去上班去了。” 说着，艾芬飞又给了戴云阳一个飞吻，便挂断了视频。 戴云阳收了手机，正准备去上班，一个胖胖的女人叫住了他。 他扭头一看，正是上次主动帮他叫号的那个肾病患者的妻子杜大姐。 戴云阳忙说道：“杜大姐，你在这儿啊。” “是呀，我老公情况不太好，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个忙?” “怎么了？” “医院不让我老公做血液透析了，因为他咳嗽、发烧。医生要他先去筛查新冠，要做个CT，还要做核酸。” “哦，这是规定，免得传染其他人。” “这个我理解，所以我们去做了。结果做了CT之后说肺部有阴影，让他去做核酸检验。可是做核酸检验的人非常多，医生说要等至少一周之后才能拿到结果。可是，我老公每周要做两次肾透析，但是现在怀疑他得了新冠，肾内科不让他再做透析了，怕传染，要求他必须要先核查核酸。如果查了之后核酸是阴性才可以继续做透析。如果是阳性那就得到新冠隔离病区去治疗，连新冠肺炎和肾病透析一起治。” 戴云阳皱了皱眉，说道：“肾病患者肺部有阴影倒不一定是新冠肺炎，因为肾部积水排不干净，也很可能会感染肺部，造成肺炎，这是很常见的，使用消炎措施就能治好了呀。” 杜大姐非常高兴，说：“对呀，我也觉得我老公不可能是新冠肺炎。因为他每天都回家的，我们家人除了他咳嗽，其他人都好好的，并没有任何咳嗽发烧的症状。如果是新冠，那我们不是早就被感染了吗？可见不是，可是肾内科的医生不相信，非要做核酸检验，说也是为其他病人好，必须要排查，不让他做肾透析了。” 戴云阳颇感无奈，点头说道：“肾内科的医生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疫情发爆发这么厉害，抗疫期间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应该的，可我老公怎么办？他是一次都不能停止肾透析的呀！他每周原本要三天做透析，后来病情好一些，减少到每周两次，一次都不能停，停了会得死的。他两天前就应该做了，可是医生不让做，他现在整个人相当的不好。” “还是得赶紧拿到核酸检测结果才行。” “是啊，核酸检测至少要一周之后才能拿到结果，因为做核酸检测的人太多了。我跑到其他几家医院去，结果都是一样，有的地方等的时间还要长一些。我又跑到我们家附近的社区医院，社区说他们那根本就没有核算检测的试剂盒，只有定点医院才有。” 戴云阳又说道：“那其他医院呢?能不能做透析？先把透析做了呀！” “不行的，其他医院也要求先做排除新冠筛查。因为他咳嗽发烧，而且肺部有感染，体检这一关就过不去。” 戴云阳想了想，说道：“你别着急，我跟肾内科那边联系一下，看能不能给新冠病人隔离出一个专门的病区来给新冠肺炎病人做血液透析，这种病人不在少数。” 杜大姐高兴的连连作揖说道：“谢谢你，戴医生，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我在这儿等了好几个小时了，看你刚才一直在忙着救人，你是个好人，我老公这条命保住了，我天天给你上香。” 说到这，杜大姐又觉得这话太过晦气，赶紧扯开口罩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呸呸！”又赶紧戴好口罩说道：“戴医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一切平安康健，表示感谢的意思！” “你先别着急，我联系一下，不一定能成，毕竟我只是个主治医师，不是领导。” 戴云阳马上掏出手机拨打肾内科电话，他跟肾内科主任不是很熟，也就点头的交情。这主任在他印象中挺高傲的，平时鼻孔朝天，不搭理人。所以戴云阳不敢直接打电话给他，而是打到了肾内科血液透析室的护士站。 护士在听他报了名号之后倒是挺热情，问他有什么事? 戴云阳把这个要求说了，护士满口答应，说一定会尽快向主任汇报，看主任怎么说。她也觉得这是应该做的，想必主任会答应的，毕竟都是服务于病患嘛。 戴云阳故意把电话按了免提，所以杜大姐也在旁边听的真真的，又是一连串的感谢。 戴云阳说道：“你先回去，等肾内科那边消息，看看那边怎么样，有什么问题你再跟我说。不过我在重症隔离病区，你上不来，如果很紧急的话你可以去二楼找护士，再让他们跟我说。如果不急的话就等我下班，可能要十二小时以后了。” 杜大姐陪着笑说：“戴医生，我知道您很忙，要不，我加您的微信吧？有什么事可以微信留言。” 戴云阳点头：“可以，咱们微信联系，没必要跑来跑去的，一来劳累，二来你还要照顾你老公，三来这样也避免交叉感染，毕竟我们医生浑身上下都是病毒。” “不是不是，戴医生，你真会说笑。” 说着，杜大姐便加了戴云阳的微信。戴云阳觉得这杜大姐人这么热情，遇到了事情，该帮的还是应该帮一下。 ……………… 戴云阳上班后第一件事，也是例行公事，就是查房，挨个巡查自己主治的病人，然后调整治疗手段和医嘱。 这天也是如此，他来到最为让他揪心的产妇谭圆圆床边。 这几天，他和其他值班医生一起，基本上每隔几个小时就会给谭圆圆做一次肺复张来对抗她的肺水肿。同时，熊胜男指挥护士会给谭圆圆进行脱呼吸机吸痰。每次短暂的脱离呼吸机，对谭圆圆都是一次生死考验，因为她的气管插管里的水就会冒出来，血氧饱和度也会逼近80%这恐怖的死亡线。 她的床边CT拍出的胸片，依旧是白茫茫的肺水肿，看不到希望。 ------------ 第91章 精疲力竭 值班护士向戴云阳汇报这之前谭圆圆的相关数据：“出入量基本平衡，出量略少200毫升，已经用过了利尿的呋塞米，气管里有水样分泌物，氧饱和度还是不稳定，时高时低，而且始终没上过90%及格线。” 戴云阳沉思，持续的肺复张，使得产妇造成气胸的风险越来越大，肺复张的极限在哪里？他不知道，不用肺复张，他找不到办法来对付肺水和氧饱和。 他请吴浩帮忙想对策。 吴浩默默听完他的陈述，又查看了所有检验单和病历，想了想，说道：“渗出的水已经变成蛋白质渗出，蛋白的分子量在那里，压回去的水比以前少，这种情况下再继续高压力肺复张已经用处不大，而肺损伤的风险却越来越大。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主任有办法吗？” “我没有。”吴浩老老实实回答，“我说过了，她这种情况，熬过去很难很难。那时候我没办法，现在仍然没有。你能把她的生命拖延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戴云阳很沮丧地低着头，没能想到救治谭圆圆的办法，他当然不会因为主任的夸奖而有半点高兴。 终于到了下班的时候。 戴云阳在重症隔离病房工作了十二个小时后，筋疲力尽地下班了。 他换好服装出来，掏出手机查看，便看到了杜大姐发来的一段语音，点开听了，杜大姐声音特别焦急：“戴医生，肾内科主任不同意，说院里面没有这种安排，怎么办呀？求求你了，你下班出来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手机随时开机的。” 戴云阳心情颇为沉重，看来必须要当面说说这件事，通过下面的护士转达还是不行的。 可是，戴云阳又觉得自己一个小主治医师，跟一个大主任沟通，尤其是对方又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人，更让他有些担心谈不下来，于是戴云阳决定去找援兵，看看李艳玲能不能帮忙。 李艳玲刚好跟他一样换班出来。 戴云阳在重症隔离区外等了片刻，李艳玲终于从更衣室出来了。戴云阳赶紧迎上前，把整个事情简短的说了。 李艳玲一听，皱了皱眉，说道：“这个不是咱们急诊中心的事，是肾内科的事情，我们可能不太好过问啊！免得人家说我们手伸的太长了，怪我没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戴云阳原本以为李艳玲是非常正直有担当的人，可是他现在知道，任何人的担当都是有一定的局限的，假如说涉及了自身利益，很多人都能担当，不涉及到自身利益，但是可以给自己争光添彩，有些人也能担当。假如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反倒会树敌或者惹麻烦，那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担当。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很多人的人生态度，这种态度也不能说不好。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是自古名言。 戴云阳心情很沮丧，说道：“李主任，这种需要透析的新冠病人，不仅杜大姐的丈夫一个人，还有很多肾病病人需要做血液透析都遇到这个问题。一旦他们怀疑被染上新冠，可能既住不了院也住不了肾透析，两边都够不着那就惨了，这可是人命攸关的大事。” 李艳玲点点头说：“对啊，我知道。但是各科室有各科室的职责范围，我虽然是副主任，但我也只能管急诊中心的事，路不平有人踩，这只是对一般人来说的，但是涉及到职权范围，就必须受限了。我可以作为个人去找他，但是人家肯定会把我当成急诊中心代表看待，那样就不合适了。” “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呢？你主意多，又熟悉官场，给我指点两招。” “你干嘛去揽这种事?咱们急诊中心的事都够忙活的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回去睡觉，养足精神好干工作呀！” 戴云阳苦着脸说道：“这位大姐帮过我，虽然只是小忙，但我觉得她是个很热心的人，我还是希望能帮她。” 李艳玲想了想，说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让她想办法找个地方把血液透析改成腹膜透析，这样在家里自己就可以做了。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现在到哪都存在这个麻烦，你得先做新冠肺炎的排查，不然会传染的。医院也都不敢冒这个险。待在家里自己治疗，万事不求人，这是最好的。”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戴云阳大喜，说道：“对呀，血液透析改成腹膜透析，就可以自己在家里做了，怎么没想到呢？真是笨，李主任，你太厉害了。” 李主任笑了笑，说道：“不过血液透析改腹膜透析，还是需要到医院先做个手术的，就看有没有医院能帮你做这个手术了?” “我相信这个手术一定能找到医院做的。” “如果是平时，这种小手术随便一家医院哪怕私立医院都能做。但是现在未必，我感觉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了。” 说着，李艳玲走了，把戴云阳说得愣在了那儿，刚开始的兴奋此刻已经不复存在了。 愣了半天神，戴云阳才走到一旁用手机给杜大姐打了个电话，把李艳玲给他说的告诉了她。 杜大姐当然不太懂这一块医学知识，于是戴云阳给她解释什么叫腹膜透析，刻意的告诉她腹膜透析病人自己在家里就可以做，在腹部插一根管子，但是需要先到医院去做个手术才行。 戴云阳还刻意提醒道：“现在集中抗疫，很多医院都被征用了。如果问了几家做不了的话，不要灰心，多问几家，包括私立医院，实在不行就到武汉外面其他城市去。” 后面这个建议让杜大姐有些犹豫，说道：“去别的城市做治疗好倒是好，可是我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在外面。再说了，现在大过年的，好多医院都关门了，人家未必肯接呀，做生不如做熟，还是留在这儿多找些医院看看吧。多谢你！戴医生。” 杜大姐挂了电话。 戴云阳却把这件事挂在心上。他觉得以杜大姐的能耐未必能找得到医院，既然帮忙就帮到底吧！ 所以戴云阳趁着现在还没瞌睡，赶紧给几家还比较熟的医院打电话过去询问做腹膜透析的事情。并且刻意强调病人有新冠肺炎的疑似症状，但没有确诊，因为没办法做核酸检验，排队时间太久，问能不能先做血液透析改腹膜透析的手术。 ------------ 第92章 那样就好 结果得到的答案清一色都是做不了，上头有规定必须要进行核酸检验，排除新冠肺炎嫌疑之后才能做，一旦是新冠肺炎就必须进行隔离治疗，免得传染。 戴云阳打了一圈电话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估计杜大姐遭遇也会跟他一样，他就等着杜大姐把电话打过来，可是杜大姐竟然没有打，也没有微信。 戴云阳困得实在不行了，决定先回去睡觉，想着也许杜大姐找到了私人医院，把这手术给做了，那样就好。 不过他对这种推断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据他所知，武汉很多私人医院要么没有手术条件，要么可能被征用作为新冠肺炎治疗的医院使用了。如果是那样，恐怕就得相同的要求，先做核酸检验。 的确判断没错，杜大姐此刻都快疯了。她连续找了十几家医院，带着丈夫，可是每个医院给她的答复都一样，必须要进行核酸检验，而且要进行两次，做了两次检验之后，才能够排除新冠肺炎，然后才能在血液透析室进行治疗。 杜大姐又打电话给主城医院问自己排号要等多久，排号的护士告诉她还早着呢，怎么都得一个星期以后了。而且还要看病人的情况和新病区建设的情况，才能具体决定哪一天能住进去，会提前通知他们，让他们耐心等待。 杜大姐发现自己丈夫痛得浑身难受，整个人昏昏沉沉，不停的咬舌头来保持清醒。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心痛，再也顾不得了，直接带着丈夫冲到了主城医院的肾内科，找到了他们熟悉的透析室。 她一眼发现透析室里还有好几张机器都是空着的，没有病人使用。 可是，透析室的值班护士姓夏，冷着脸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夏护士穿着一级防护服，戴着厚厚的口罩，大声说道：“你们不能进去。” 杜大姐忙赔笑说：“夏护士，您不认识我了吗？我老公以前每周都要来你们这做血液透析的，每周两次。前几天，我还帮你们搬家呢。” “我知道你们是谁，不用跟我多说什么。因为我已经给你们解释的很清楚了，你们必须去做核酸检验，拿到结果，确定是阴性才能给你们做。你们不要待在这儿，会传染的，你们再不走我就只有叫保安了。” 杜大姐急了：“我老公不做透析会死的。” “管我什么事，我只负责执行规定。” “病人要死了你也不管？” “不管，每天那么多病人死，哪管得了那么多。” 杜大姐气得发疯了，猛的推了护士一把，将她推了哎呀尖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杜大姐指着她说道：“你怎么这么冷血？里面的机器都是空着的都不让我老公做透析，我老公不做血液透析他会死的。你知道的，他已经好几天都没做了。你看他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你们把一台机器拿出来放在一间空房子里，让我老公做了，还让可以让其他的像我老公一样有疑似症状的人做，这可是救命的大事。这事也不难呀，你们为什么就做不到呢？还说病人死了也不关你的事，你简直不是人，是冷血动物！” 屋里另一个护士赶紧抓起电话，打电话给保卫科：“保卫科吗？有个疯子在这发疯，还打了护士，你们快来！” 杜大姐原本还不想大闹的，一听说对方说自己是疯子，还说自己打了护士，顿时真的要发疯了一般。一下子跳到了桌子上，抓起桌上的东西四下乱扔，接着又跳下来想去砸机子。 吓得她老公赶紧不顾一切抱着她，让她有话好好。 杜大姐叫嚷着：“他们说我是疯子，我还怎么好好说?我现在就是要发疯，反正左右是个死，咱们回到家你也是个死，还不如在这跟他们拼了。” 护士都躲开不敢靠近，丈夫使劲拉着她不让她乱来。 杜大姐指着屋里空置的几台机器，吼叫道：“我们只求一台机器来透析救命，可你们宁可空着都不愿意给我老公，你们这叫救死扶伤吗？这里不是医院，这里是杀人院！不是说我疯了吗？好，我就疯给你们看！” 说着，她抓起一把椅子一通乱砸，椅子烂了，只剩下一条椅子腿握在手里。她吼叫着：“不给人治病，还留这些机子做摆设吗？”说着，又要冲去砸机子。 所有人都远远退开。若不是她老公死死抱着她，她就冲进去把那几台机子都砸烂了。 就在这时，保安冲了上来，大叫她住手。 她手里拿着砸断了一只腿的椅子，指着保安说：“上来呀，我是新冠病人，来吧，不怕死的就来！” 几个保安吓了一大跳，本来要抓她的，赶紧后退了好几步。面面相觑，同时理了理戴着的口罩。 保安队长说：“你先把东西放下，有话好说。” 杜大姐的丈夫赶紧摆手说道：“误会了，我老婆不是新冠。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是这的病人，我在这透析好多年了，医生护士都认识我。可是他们突然不让我透析了，说我可能是新冠，让我去做核酸检验。可是核酸检验需要排队等结果，我排队了，说是要一周之后才会有结果，而且也不敢保证，因为人太多了。” “可是我的病每周要做二次透析，可是这次透析时间都过了好几天了。我不做透析会得尿毒症死的。这机器空置好几台，而且我也不一定就是新冠病人，我只是有点咳嗽发烧而已。我听急诊科的戴医生跟我老婆说的，肾病患者很多情况下就是会出现肺部感染的，不一定是新冠肺炎，可能只是普通的感染，用抗生素就行了。” “就算担心是新冠，不让我用，那能不能把机器放在一个单独的房间?我用了之后消毒。也可以给其他类似我这种情况的病人用啊！所有费用我来付，只要能救我的命。” 保安队长一听，把手里橡皮棍放下来，感情不是他见过的那种没任何道理到医院来胡搅蛮缠就为几个钱的医闹。人家是真正来看病的，只是因为这疫情使他没办法用机器，怪可怜的。 保安队长在医院久了，也知道肾病患者透析的重要性，如果得不到及时的透析，的确会死人的。 于是他对杜大姐说道：“有话好好说。不就是看病吗？找领导反映总能解决的，不能动手，要不然打伤人怎么办？” “我不管了，她们说我是疯子，还说我打人，我打了吗？我不过推她一下，她自己摔倒的，说得那么难听，说什么我丈夫死不死与她无关，这是人话吗？一个护士能这么说话吗？” ------------ 第93章 激化矛盾 保安队长劝解：“这样吧，你们别在这里闹，这是治病的地方。要不你们跟我的保安室去，我马上向领导汇报，领导会过来解决，好不好？” 保安队长已经很有经验，对各种医闹，该硬的硬，该软的软，不能一概的强硬，那样往往会激化矛盾。 杜大姐扔掉了手里砸断了的凳子腿，刚才发疯一般，心里的憋屈和种种不好的情绪得到了宣泄，也就冷静下来了。她当然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于是点头说道：“好，只要领导能够让我老公得到透析治疗，救他的命，什么处罚我都认了，哪怕坐牢也没关系。” 队长说道：“咱们下去说吧，这好多人都看着呢！” 杜大姐搀扶丈夫跟着保安队长一行人下到楼下，来到了门口的保安室。 保安队长马上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周卫严，把事情经过说了，想通过他向院领导汇报。 可周卫严一听就发火了：“搞什么名堂？这个病人家属在肾骨科又砸又打，还打伤护士，你们居然还好茶好水伺候着，这种医闹供着当大爷吗？——马上报警！通知派出所过来处置，构成犯罪的追究刑事责任！这种无法无天的医闹就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保安队长忙陪着笑说：“周主任，他们不大像普通的医闹，是事出有因的。” “哪一个医闹不是有原因的?有几个真正是没有任何理由来医院胡闹的?都是有原因的。这种无法无天的凶徒绝对不能姑息，立刻报警！这种事你也要找领导，领导不忙死了?赶紧的，让警察来处理，记住，把处理结果告诉我！” 周卫严没等保安队长说话，吧嗒一声扣了电话。 保安队长犹豫片刻，对两个说道：“我们院领导很忙，而且你们刚才又打又砸的，影响也不好。可能你们不适合在我们医院治病了，要不你们另外找别的地方吧?武汉那么多医院，一定能找到的。 杜大姐刚才又砸又打之后有些后怕，她其实也多少断续的听到了保安队长跟周卫严的电话应答，听出保安队长请示的领导却明显是想追究他们打砸的责任，这时还不开溜更待何时。 于是赶紧站起身忙赔罪说道：“对不起，队长，谢谢你！你跟你们领导说声抱歉，我刚才太冲动了，是我错了，对不起，打坏的东西我愿意赔偿。好像就打烂了一根凳子，摔坏了一个杯子，还有些桌上的书什么的，我都赔偿，幸亏刚才没打到人。” 说着掏出身上的钱包，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放在了桌上，总共也就两百来块钱。现在走哪买东西都用手机支付，现金已经很少，这还是她防着买些小东西带在身上的。 杜大姐搀扶着丈夫慢慢出了保安室，保安马上凑上来对保安队长说道：“队长，周主任说要报警治安处罚，这么就把她放了?” “报个屁的警，将心比心，如果是我老婆病了，眼看着机子空着却不能用来救她命，别说砸桌子打烂椅子了，拿刀子砍人都可能。唉，怪可怜的，这该死的疫情，搞得人连病了都没地方治。” 几个保安听了都连连点头，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杜大姐搀扶着丈夫走出了很远，拐进了一条街道，看不见医院门口了。她这才搀扶着丈夫在路边一个台阶上坐下，喘了口气说道：“现在怎么办？” 她老公叹了口气说：“打车回家吧，先回家再说。实在不行我们就打市长热线求助，或者跟报社联系呼吁一下。再不行发朋友圈，总是有办法的，总会有好心人帮忙解决这个问题的。” 杜大姐可没有这么乐观，说道：“这些都没用，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得找医院和医生才行。” 她丈夫点头说道：“这倒也是，就算我们发了朋友圈，我们的朋友也都是病人，我们有没有亲戚当医生的。如果哪个医生能帮我们转发就好了，医生转发在医生圈里头才有影响，或许哪个医院领导看到了开恩，就救了我了。” “嗯，有道理，我这就发，再拍几张照片作证。” 杜大姐将丈夫的诊断证明、血液透析、核酸检验排号单等等都铺在路上，一个个照了照片，给自己极度虚弱坐在台阶上满脸绝望的丈夫也拍了张照，一并发在微信朋友圈里。恳请看看有没有好心的医生能帮忙转发。 末了还加了一句：“我希望老公能患上新冠，这样就可以住院治疗，做透析了。” ……………… 戴云阳起来之后，匆忙的洗漱，然后快步来到二楼重症监护室。 他从护士站拿了一个盒饭，一瓶牛奶和几支葡萄糖进了会议室坐下吃饭。 还有些时间，他不必吃得太快，先把几支葡萄糖喝了，补充体能，把饭盒打开用勺子舀着吃。同时把手机打开，看有没有什么紧要的新闻和微信要回的。 他一下就看到了杜大姐发的微信，当他看见那几张照片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就揪紧了。 杜大姐在微信里只是求助，倒没说她在肾内科干架的事情。 戴云阳马上予以转发，还加了几句话：“这是一个热心的大姐，丈夫需要每周两次血液透析，可按照规定需要核酸检验阴性才能治疗，阳性还得排队等新冠肺炎病床。但是肾病患者需要血液透析一周两次，他们没有时间等待，否则将会造成尿毒症，很可能会在等到床位之前死掉。请大家再重视新冠的同时，重视一下这些徘徊在抗疫之外的痛苦的病患们，他们的生命同样是生命！” 他心情激动之下便发了出去，发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那个一点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不过也顾不得了。 正在这时，李艳玲来了，她也是这个时间上班。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拿了盒饭坐在戴云阳旁边吃饭，随口问道：“睡得好吗？” 戴云阳摇摇头说：“不好！李主任，你呢？” 李艳玲说道：“我也是，我梦到我得了新冠肺炎，全身插满了管子，我女儿却不懂这些，还一个劲叫我让我陪她去玩。我说我病了，她就哭，我硬生生被吵醒了。原来我女儿真的在我身边哭，因为她真的来找我让我陪她玩，可是怎么叫我我都不醒，我睡得太死了。” “她以为我真的死了就哭了，她还太小，还不懂真正的生死。这个梦让我很害怕，想起如果有哪天我真的得了新冠病死了，恐怕我女儿都没机会瞧一眼我的尸体。因为新冠病人的尸体家属是不能碰的，也没办法办丧事，都直接送去殡仪馆火化了。” ------------ 第94章 催泪 说到难过时，李艳玲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拿着饭勺停在那发呆。 王冰冰来了，拿着手机，一边看一边走进来，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盒饭。 她也是这个时间点上班，看见戴云阳，马上高兴地说道：“哎呀，戴医生，你在这儿。你刚才转发的微信我看了，真可怜，可惜我没本事帮她，否则我一定帮。” “什么微信那么可怜?”李艳玲问了一句，又马上摆摆手，“算了，别告诉我了，我现在正难过呢！再加个***，我哭了你们两可哄不好。” 王冰冰却还是说了：“是一个需要透析的肾病患者，没地方做透析，在微信里求救，真可怜。人家都害怕得新冠，这位大姐相反，是盼着自己丈夫得新冠，这样可以住院做透析。现在他们两边都不靠，那边怀疑是新冠不给他做透析，这边又没有确诊住不进新冠隔离病房做透析，哪里都要排队。病人能等那么久吗？唉，也不知道领导能不能看到这个微信?” 李艳玲愣了一下，马上掏出手机。 她也有戴云阳的微信。点开了戴云阳转发的杜大姐的微信，她的目光落在了九宫格那些照片上，尤其是最后一张，杜大姐丈夫那无助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 刚刚梦到自己得了新冠，即将死去时，想起自己梦里同样无助的眼神，不由得眼睛都有些湿润，吸了吸鼻子，一下站起身，说道：“走！我们去找肾内科！” 戴云阳大喜，顾不上吃饭，跟着李艳玲快步出来，径直来到了肾内科。 肾内科的洪主任正在忙碌，李艳玲走进他办公室，说明了来意：“你们肾内科能不能把多出来的机子给需要透析的还没确诊的疑是新冠病人救命？比如先前来的那个姓杜的大姐，她老公不做透析会死的，算是帮一个忙，挺可怜的。” 洪主任马上便把脸冷下来了：“她可怜?她还可恨呢！原来你们是来跟那个野女人当说客的，那就打住！那个女人先前在我们肾内科打砸东西，殴打我们护士，大闹透析室，真是个疯婆娘。这个忙我不会帮的，而且我正在给院里写报告，把这件事要向院里汇报，坚决查处这种无法无天的医闹，绝不手软！你们居然还给她转发微信，替她摇旗呐喊，搞什么名堂，你们这是胳膊肘往外拐！” 李艳玲原本想来商量解决问题，可是听到洪主任居然这么说，顿时火往上冲，重重一拍桌子：”一个即将病死在你面前的病人，一个哀求你们帮忙做透析的病人，你们见死不救，还叫人家做无法无天的医闹？她是来求你们救命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洪主任也砰的拍了一下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不管是谁都必须守规矩，这是规定。做透析必须要进行核酸检验阴性，这是院里的新规定，是上了党委会的，不是我定的。你有本事去找高书记，要求把这条款给改了，我就给她老公做血液透析。我们这也是为了你们抗击新冠肺炎嘛！我们连自己的病房都一股脑腾出来了，你们还不满意吗？居然还在我这拍桌子?” 李艳玲厉声吼着，手指着洪主任的脑门：“我就拍你的桌子了，怎么样？你咬我啊。因为你见死不救，冷血动物，拍你桌子都还是轻的！” 眼看着李艳玲凶巴巴的，与母老虎一样，洪主任反倒退却了，被李艳玲的手指戳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索性躲了开去，说道：“好男不跟女斗！你们走，反正我是不会帮她的。而且她别指望再到我们肾内科来，我们不欢迎这样的人。并且，我还要要求院里面向警方报案，必须追究他们的打砸医院的责任，绝不姑息！” 戴云阳说道：“李主任，咱们走吧，另外想办法。对这种冷酷无情的人，多说无益。” 李艳玲这母老虎他不敢惹，戴云阳这年轻的主治医生居然敢说他冷酷无情，他立刻跳了起来，指着戴云阳说道：“姓戴的，你太过分了，你给我说清楚，你最好马上道歉，否则我让你好看！” 戴云阳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听到他这话，抓起桌上他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啪嗒一声碎了一地，指着他说道：“陪理道歉？我赔你奶奶个腿！” 李艳玲高声说道：“砸得好，走，我们去找刘院长去。我不相信院领导也像他们这么冷酷无情，如果是这样，我就辞职不干了。” 说着，带着戴云阳气冲冲出去了。 洪主任眼看他们两个都跟两头老虎似的砸了他杯子，他竟然一下子就怂了，都不敢追出去。抓起电话，决定先把这件事向刘院长做个汇报。 戴云阳和李艳玲径直来到了行政综合楼，找到了院长刘明。 刘明听完他们诉说整个事情经过，皱了皱眉，对李艳玲说道：“这件事这之前办公室周主任和洪主任都给我汇报过了，我了解整个事情经过。刚才，洪主任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们在他那儿大吵大闹，还跟他拍桌子，砸了他杯子，就是为了护着那个在医院医闹的病人家属。李主任，戴医生，这一点是你们的不对，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拍桌子砸东西来表示愤怒吗？” 李艳玲听刘明心平气和的指出自己的不对，马上额头冷汗直冒，赶紧陪着笑脸说道：“刘院长，是我太冲动了，我太着急了，我检讨。” 戴云阳也点头说道：“我不该砸被子，但他说话太气人了。见死不救！” “也不能这么说，没那么严重，洪主任也是在执行院党委的决定，给疑是病人做血液透析这件事院党委有规定的，执行规定总没错吧？” 李艳玲绝望了，听得出来刘院长向着洪主任，她涨红着脸说道：“那这个疑是新冠病人急等着血液透析救命，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按规定办呀。院党委已经出了决定，所有肾病透析的疑是病人必须先进行核酸检测，排除新冠之后才能做，肾内科执行决定当然没错啊。那个病人家属大吵大闹，打砸东西，还殴打护士，极其恶劣。” ------------ 第95章 彻底绝望 “这件事这之前那女人打砸透析室之后，洪主任和保安队长就向我汇报了，说那女人已经把钱留在他那儿了，愿意赔偿，被打的护士也没有受伤，只是摔倒了。所以我原本就不打算报警追究了，毕竟现在警察忙得很，到处都需要警力，咱们就别给人家警察惹事了。” “反正没伤到人，又赔了东西，也就算了。而且我还听说她让保安队长帮她道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最好。你们却偏偏搞出这个名堂来，真是添乱！至于给不给这女人的丈夫做血液透析，按照院党委的规定来，规矩定了就必须坚决执行。” 李艳玲彻底绝望了，一字一句问道：“刘院长，按照我们的规定来，那她老公的病就得不到治疗，会死人的，我们的机器却空着没人用，能救人却不救，这跟我们的院训不符啊，我们院训不是以人为本吗？” 刘院长冷声说：“以人为本也要讲究怎么为本法，她打砸东西殴打护士，我没有追究她，这已经是以人为本了。好了，这事就这么处理，你们去忙吧。” 李艳玲无奈的转身往外走。 走到办公室门口，她觉得胸口一口气憋的实在难受，眼前又浮现出那凄凉无助坐在路边台阶上望着镜头的透析病人。忍不住又转过身来，快步来到刘院长办公桌前，双手撑着办公桌，俯身说道：“刘院长，算我求你了，这个病人真的需要透析，他已经跑遍了整个武汉都得不到救治。他以前是我们医院的病人，我们医院不能把他往外推呀！再不救他会死的。” “规矩就是规矩，按规矩来，好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艳玲彻底崩溃，她不顾一切爆发了，种种地一拍桌子，吼道，“规矩害死人，还守他妈什么王八蛋规矩？我们的透析机器空着不给病人用，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这就是我们规矩要达到的目标吗？这样的规矩我们还要守它干什么？” “你！” 刘院长铁青着脸正要说话，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马上抓起电话。因为号码显示是高松书记的。 电话那边果然传来高松书记沉稳的声音：“刘明啊，我是高松。” “高书记，您好，有什么指示?”他压着火气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高松声音沙哑，说道：“我刚刚看了急诊科李艳玲主任转发的微信，感触很大，我们工作有失误啊！我们党委会定的关于肾病血液透析的新规定有问题啊，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们要尽可能救人，可是我们的规定却刚好相反，我们制定了一个会害死人的规定，害得病人走投无路，只能向社会求助啊。” 刘明一听就傻眼了，说道：“书记，这个……这规定是党委会定的啊。” “定了也可以改嘛！国家连宪法都可以改，我们医院的一个规章制度就不能改吗？错了就要改嘛！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咱们肾内科转移到新的病区之后，病房大幅缩水，有好些台机器根本就没有用上，空在那儿，为什么不拿来用啊？” “还有好多病人等着救命啊！就像这个病人，咱们非要逼着人家拿什么新冠病毒阴性的诊断证明，咱们都知道，现在做一个核酸检验有多难，要等多久。别说他们了，就是我们医院内部的人做核酸检测都要排好几天才拿到结果呢。普通病人就算患了新冠，只要不是危症重症，那是可以等的。你是搞临床医学的，你难道不知道透析病人不做透析会有什么后果吗？会死人的！” 这话如果从别人的嘴里说出，刘明不以为然，他先前听信了肾内科的洪主任和办公室的周卫严他们的小报告，先入为主，把这件事已经定性为医闹，所以更多的是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而现在听高松书记的意见之后，他就不得不重视了，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毕竟，公立医院现在实行的是党委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党委书记主持全面工作，对医院工作负总责，是第一责任人。院长是在党委领导下开展工作，所以书记是医院一把手。刘院长他必须听高松书记的。 刘明的火气被高松书记这几句话彻底浇灭了，他开始冷静思考这件事。 其实，李艳玲刚才发火也是情有可原，的确，为什么宁可让机子空着也不给病人用？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病人去死能救却不救治？只因为党委出台了一个没有考虑周全的规定吗？医院的院训是“以人为本”，现在回头看，这个规定肯定是跟院训违背的，甚至违背医生基本的职业道德，的确应该修改。 高松的话没说的这么刻薄，但含义已经很明显，让刘明觉得颇为惭愧。 于是，他赶紧说道：“我明白了，高书记，那我马上安排，让他们想办法把剩下的机器马上利用起来，找一个适合隔离的地方，专门给疑似新冠肺炎病人使用，并做好消毒和隔离工作。” 高松点头说：“这就对了嘛！工作其实不复杂，我们也有这样的能力。咱们还是要多为病患着想啊！” 刘明说：“好的，书记，我马上安排这件事。” “嗯！”高松书记又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们要走到前头，这不是我们一家医院存在这个问题，全市都存在全力抗疫的同时兼顾其他危重病人的治疗的问题，我已经向卫健委相关领导打了电话反应了这件事，他们非常重视，认为不应该因为全力抗疫而放弃其他病人的治疗，而应该在不影响抗疫总体部署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兼顾救治其他危重病患。我的意见得到了卫健委领导的赞同。所以我们赶紧布置吧！” “另外，卫健委领导说了，他们已经在着手考虑划定几家医院作为专门收治需要血液透析的危重病人，让他们在抗疫期间也有地方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除了肾病之外，类似的病情还有白血病、癌症等好些个。” 刘明这才明白，原来高松书记已经得到了卫健委领导的同意，难怪说话这么肯定。刘明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同时心里有一些恼怒，要怪就怪办公室主任周卫严，制定的这规定太不严谨，同时还在自己耳边打小报告，让自己先入为主，这个人真是要不得。 高松又交代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 第96章 苦衷 刘明颇有几分尴尬的把电话给挂上了，拿起杯子先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这才对站在那静静地望着他的李艳玲和戴明阳说道：“你们赶紧通知那个病人和他老婆马上到医院来做血液透析，我让他们布置专门用于新冠疑是病人的隔离透析室。不过，咱们医院能调配出来的房间真不没有了，停尸的太平间旁边还有一个小屋子空着，是一间杂物室，里面还比较大，有好几间房间。比较适合用来做隔离病房。那是全院目前唯一能够腾出来做治疗透析的地方了。” 李艳玲和戴云阳都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院里面把能用的病房全都腾出来医治新冠肺炎病人了，其他的科室病人能转走的都转走了。有一些必要的科室也大幅的缩水，移到了其他的一些房间。现在医院的病人比以前翻了很多倍，几乎把所有空位都占满了。唯独太平间旁边这小屋子还空着。 李艳玲和戴云阳都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用。但愿那些病人心里没有阴影，不过在他们俩看来，只要能保住命，就算躺在太平间里也没关系，何况还只是在太平间旁边。 戴云阳和李艳玲高兴的离开了院长办公室，到了门外。 戴云阳赶紧给杜大姐打电话，可是她用的是微信电话，当时只留了微信，没有留手机，不管是语音还是视频都没人接。 戴云阳很着急。 李艳玲说道：“这样吧，你来给她回个微信。她应该会随时关注微信，看有没有消息或许就看到了。” 戴云阳说道：“她既然在关注微信，就应该能知道我给她微信通话，她就应该接啊！怎么可能不接呢？” 李艳玲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有她的苦衷，你试一下就知道了。” 戴云阳便赶紧在杜大姐的微信下面回了一段消息：“杜大姐，我们医院已经开辟出新的血液透析室，专门用于新冠肺炎疑似病人的肾病患者血液透析用的。打你电话联系不上，赶紧到医院来找我吧。” 之后戴云阳把微信发了出去，看看差不多到了该去上班的时间了。 李艳玲对他说道：“要不你在外面等一会儿，这件事很重要。不然你进去至少要十二小时才出来，把人家透析的事耽误了。你把这些事解决了，再到重症监护室病房来，我先给你顶着。” 李艳玲正要走，她的手机却响了。 她有些疑惑，拿起电话一看，是本院的座机号码。也没细看是哪个科室的，接通了之后说道：“喂？” 电话那边一个大嗓门陪着笑说道：“哎呀李主任，不好意思，是我呀，肾内科的小洪。” 李艳玲一听是那个刚才还跟他们大吵了一架的肾内科的洪主任，谦称小洪，便知道他应该得到消息来道歉的，立刻把脸拉了下来，冷笑道：“洪主任，你年纪比我还大几岁呢，这么客气做什么？您是还没吵过瘾还想接着吵吗？对不起，我没空，我忙着呢！” 说着便想挂电话。电话那边洪主任赶紧说道：“李主任，我不是吵架的，我是打电话给你道歉的。” 李艳玲已经料想到了，不过还是愣了一下。肯定是刘院长刚才给他打了电话了，让他马上安排新的血液透析的事，把高书记的话和卫健委领导的指示精神都告诉他了，他马上就知道了，所以才打电话过来的。 李艳玲平静地说道：“有什么好道歉的。” 洪主任可怜巴巴的声音说道：“李主任，对不起，是我工作没做好，我反而对你发火。我刚才调查了，也是我们肾内科血透室的那个小护士出言不逊，说人家病人死不死与她无关，病人家属气急了，这才发生砸断椅子的事。是我们的护士有错在先，我已经对她狠狠批评了。刘院长跟我说了这件事，我也深刻反省了自己，觉得自己工作没做好。你来给我提意见，我反而对你发火。是我错了，特地给你打电话来赔礼道歉！” 李艳玲也不会太过分，当下笑了笑说：“道歉谈不上，按理我和小戴也该给你道歉，不该拍桌子砸杯子。” “不不，你们应该拍桌子砸杯子，是我太操蛋了，换成谁都会拍桌子砸杯子，我完全理解。” “呃，洪主任，那咱们就别相互道歉了，反正咱们都是为了病人好。能够把这些事解决就是最好的了，你们布置肾内科病房这件事需要多长时间？病人能够马上做透析吗？” “太平间旁边小屋子新病区改造可能需要一两天，不过那个杜大姐的丈夫他已经过了血透时间，病情已经恶化，耽误不得了。所以，我已经安排了，优先给他做透析。他做透析期间，其他病人先不进入透析室，提前或者延后一点就行了，相信能理解，都是一起透析的病友嘛。也就这一次，再过一两天，我们太平间旁边病区就改造好了，他就可以在那里急需做透析了。” 李艳玲很高兴：“这样太好了，多谢你了。” “不不，这是应该的。对了，刘院长还说了，通过这件事，还发现了核酸检验存在的问题。对于等不起的重大疾病，必须想办法优先解决核酸检测，不然会出大问题的。院里面正在考虑给像他这种类似疾病耽搁不了时间的病人开辟绿色通道，做快速检验。这样速度就会快很多，不用等。” 李艳玲没想到刘明院长能够举一反三，从一个困难想到更多困难，一并解决。不愧是当领导的，高瞻远瞩。 李艳玲挂了电话之后，把电话内容告诉了戴云阳，戴云阳也很高兴。 这时，戴云阳手机响了，拿来一看，果然是杜大姐打过来的视频电话，赶紧接了。 杜大姐惊喜交加的声音说道：“戴医生，你给我回的微信是真的吗？我老公真的可以做透析了吗？” “是真的，你赶紧把他送过来。” “太好了，谢谢，谢谢你，戴医生！”杜大姐声音都带着哭腔，“对不起，你刚才给我打视频电话我没接，因为我不想连累你。我在肾内科把人家凳子给砸了，还把护士推到地上，大闹了透析室。要不是我老公拉着我，我恐怕连机器都砸了。我不知道医院是不是报警了，反正我挺害怕的。你对我那么好，一直帮我，我不想连累你，所以我就没接。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这样，真是太高兴了，谢谢你！” ------------ 第97章 道谢 戴云阳这才明白为她不接视频电话，马上说道：“放心吧，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有报警。而且这件事事出有因，院领导甚至还批评了肾内科的主任，我们主任李艳玲还专门为你的事……” 他正准备夸李艳玲几句，李艳玲却一个劲的摆手。 戴云阳只好话题话锋一转，说：“大家都很关心你，也正是因为大家关心，所以才有这样的结果。你们快过来吧，来了之后我带你们去做透析。我在医院门口等你，送你们过去之后我还得赶紧去上班呢！” “我们马上过来，几分钟就到。” 杜大姐她们家就住在附近，打了个车，着急忙慌的赶到医院。 戴云阳已经等在门口，并把这件事告诉了保安。 保安队长眉开眼笑，看见杜大姐来了之后，马上把那两百多块钱塞在她手里，说道：“我们刘院长说了，你砸凳子应该的。因为你提的合理意见他们没好好听嘛，所以这凳子不用你赔，算是给我们上了一课，钱退给你。” 杜大姐更是感动，连声道谢。 戴云阳领着他们来到了肾内科，洪主任很是尴尬的陪着笑脸给杜大姐和她丈夫赔礼道歉，他透析室已经清空，其他病人都在别的房间等候杜大姐的丈夫专门做血液透析，毕竟他是新冠疑是病例，又超过好几天没透析了，病友们都理解。 眼看安顿好了，杜大姐的老公也开始血液透析了，戴云阳这才离开肾内科，快步回到重症隔离监护病房上班。 深夜。 杜大姐的老公做完了透析准备回家。 先前被她推倒的护士开始还对她不理不睬的。杜大姐在老公得到透析之后心情好多了，便主动给小护士赔礼道歉，说对不起。 护士在他赔礼道歉后也立即改变了态度，实际上她也是脸皮薄，其实在他们主任狠狠训了她之后，她就一直想道歉来着。病人主动道歉，让她觉得挺过意不去的，所以很诚恳的向杜大姐赔罪，说自己说话太难听，这是一个教训，一定会牢记在心的。 解开了这个疙瘩，杜大姐心里更高兴了，她带着丈夫离开医院，打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母亲打电话来问情况，杜大姐高兴的把整件的事情经过说了，母亲也很高兴，说还是好人多。 第二天早上。 杜大姐收到了主城医院检验科打来的电话，说她丈夫核酸检验出来了，是阳性，需要立即联系医院住院治疗。 杜大姐已经心里有了准备，所以也没如何慌张，毕竟丈夫在新冠肺炎方面表现出来的症状还不太明显，估计应该还不算重症。 杜大姐很好奇地问护士道：“怎么这一次这么快?不是说要一周以后才有结果吗？” 护士说道：“我们院已经开通了绿色通道，有严重肾病、癌症等严重基础病耽搁不得的病人可以走绿色通道，优先进行检测，免得耽误了病情。所以你丈夫的检验报告转走的绿色通道，昨天晚上连夜加班，一早结果就出来了的。” 杜大姐忙说道：“那我的呢？我跟我老公一起做的。” “对不起，你不是肾病重症患者，不能走绿色通道，你得走普通程序，估计要一周之后了。” 杜大姐有些失望，不过没办法，人家说的在理，能够给自己丈夫开通绿色通道快速进行检验就已经很感激了。 杜大姐又问她：“那现在我丈夫该怎么办？” “你丈夫是可以走绿色通道优先住院的，不过血透只有重镇监护隔离病房才有，轻症区目前没有安排，而且你丈夫有基础病，这新冠很可能会加重，你们最好住进重症隔离病房，可以得到及时有效的护理。不过，必须得等重症监护这边有床位才行。” “那我们需要去排队吗？” “不用，我打电话就是跟你确认一下，如果你愿意在我们医院住院，我们就马上给你安排住院等待，只要重症隔离病区有床位马上就会安排你老公住进去的。不过现在床位已经完全住满了，没床位了，请你们理解一下。” “没床铺我们有啊，”杜大姐很天真的说道，“我们可以从家里带行军床来，放在走道或者什么地方都可以，我老公能吃苦的。” 护士给逗乐了，说道：“大姐，没床位不仅仅是没有床铺，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员和设备。在医院，每张床要有若干的医生护士照顾，不可能病人自己就能给自己看病吧？而且重症监护不仅要有床有医生，最关键还要有呼吸机、心电监护、除颤仪等各种急救设备。而这些东西现在我们连库房最后一台都用上了，已经没有空余的了。” “重症监护的那些医生护士现在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不吃不喝不能上厕所，他们都在坚持，就因为病人太多。以前是三个护士在重症病房照顾一个病人，现在反过来了，一个护士要照顾五六个重症病人。轻症病区那边更恐怖，一个护士要照顾五六十个病人，更忙不过来呢。所以医生护士都已经超负荷运转，再增加病人他们恐怕照顾不过来了。” 杜大姐又很天真的问了一句：“那能不能找别的医生护士来呢？别的医生护士没有了吗？” “大姐，我们医院所有的医生护士全员上岗，所有的轮休全部取消了，几乎所有的病房都已经转成了新冠肺炎治疗病房，所有的专科门诊都已经停诊了，改成了发热门诊，全力救治新冠肺炎病人。就这样都没办法应付这么多病人，好多病人还在排队呢！” “唉呀，要是能够从别的省借调医生护士来就好了。” “照这个局面发展下去那是迟早的事，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国家一定会调配的。” 杜大姐点点头说：“那我们就只有等着床位了吗？” “是的，我马上跟你联系一下重症监护室那边，看看你前面还有没有病情更重的病人，排在几号。然后我再打电话忙告诉你。” 杜大姐非常感激，连声答应。 ------------ 第98章 连声感谢 杜大姐跟丈夫刚吃完早饭便接到了电话，还是先前的护士，说道：“重症隔离病区那边评估了你丈夫的情况，觉得你丈夫的病情目前是等待的病人中最重的，尤其是前面他耽搁了几天之后，肾病加重了。另外他有肺部感染比较厉害，加重他的肾病，所以把他排到了第一个，只要有空位马上就会让他住进去。” “那什么时候有空位呢？” “不好说呀，要看重症监护那边有没有病人得到治愈，当然，也有可能有病人病故的才会有空病床腾出来。转院的可能性很小，基本上不主张重症新冠病人转院，那会增加转院的感染风险。” 杜大姐嘟哝了一句：“那就只有等病人要么治好，要么病死……，呸呸呸，怎么能诅咒人家。希望每个病人都能治好，我老公等就等吧，反正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是呀，他的血液透析没问题，医院这边随时可以给他做透析，你们跟他原来的肾病科的医生直接联系就可以了。” 杜大姐答应了，连声感谢。 挂了电话，杜大姐把消息告诉了丈夫，丈夫一听就傻眼了，声音孱弱的说道：“我昨天晚上就觉得喘不过气，我不想打扰你睡觉，没跟你说，其实我现在都觉得好难受。” 杜大姐感觉好像挨了一棒似的，赶紧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能挺得住吗？” “我觉得全身没力气，刚才想上厕所来着。” 杜大姐赶紧搀扶他去卫生间方便，丈夫连提裤子的力气都没了，还是她帮着提着，又扶着丈夫回到床上躺下，说道：“你这样不行啊！” “不行能怎么样？你不是说医院那边说了，虽然把我排到了第一个，可是还是没有空床。我们得等着，要么病人治好，要么病人走了才有空床给我呀，着急又有什么用？其他医院只怕排队都排不到。” 杜大姐叹了口气，“那就等着吧，咱们也别盼着人家病人死了，盼盼他们都治好吧！” 她丈夫摇摇头说：“我听说新冠肺炎重症患者治好的概率非常低，轻症治好倒是比较容易，唉，谁知道呢！” “对了，我既然确诊了新冠肺炎，你得跟我隔离，免得传染给你。” 杜大姐瞪了他一眼说：“隔什么离，你现在自己还能走能动吗？连上厕所提裤子都要我帮忙怎么隔离啊?再者说了，现在隔离不是晚了点吗，要传染早就传染了。算了，人各有命吧，而且我已经做了核酸检验，大不了等你住院之后我再去排队做个CT看看，如果我也被传染了就住院呗，两个人都住院热闹。” “哎，也只能这样了，但愿你命大，没被感染。” 到了下午，丈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发绀，浑身冒冷汗，极度的虚弱。 杜大姐急得团团转，急声打电话去问床位有没有。 护士都耐心的回答说还没有，让她放心，一旦有床位会第一时间通知她，并且会派救护车来接去的。可是电话一直没来，救护车更别说了，等到天黑的时候，丈夫觉得实在挺不住了。杜大姐跑去诊所买了一袋氧气回来让他吸氧，但是根本没有什么作用，仍然一样的难受，而且昏昏欲睡。 杜大姐很担心，担心老公这一睡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便不停的给他吃糖，给他讲故事，说笑话。可是还是没什么作用。 着急的杜大姐给母亲打电话说了这个情况，她妈妈一听说道：“那还等啥啊？赶紧的到医院去，待在医院急诊那边吧！病这么重，待在家里出危险怎么办？你在医院待着出什么危险，医院还可以马上抢救啊！” 母亲在北方离得远，来不了帮忙，在武汉只有他们两口子，小孩也到母亲那边上学去了。本来说好要去一起过年的，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 听到母亲这话之后杜大姐也觉得有道理，马上跟丈夫商量，丈夫此刻已经全然没了主意，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这种强烈的濒死感让他很害怕，所以妻子一说他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杜大姐赶紧打了滴滴打车，车子直接开到楼下。杜大姐搀扶着老公慢慢的下了楼，上了车往主城医院走。 到了主城医院急诊中心院子里，车子开不进去，因为院子到处都是人。 杜大姐搀扶着丈夫慢慢的进了院子，等在院子里焦急的人见他丈夫这虚弱的样子便都主动让开路。 她一路说着谢谢，招呼着请人让开，一直到了急诊大厅。大厅的保安拦住了他，问挂号的号码，要当日的号码才能进入大厅，否则进不去的。 杜大姐很着急，说道：“我丈夫是重症监护隔离病区排号第一个的，我们没拿到号，是护士电话通知的。你查一下，我老公他病得很厉害，我担心出危险，所以才先扶他来了，等在大厅里随时可以住院就行了。” 保安马上到护士站说了情况，护士马上查了之后核对了身份证，的确是第一个，又看他病得很重，便让保安让他进来。 杜大姐连声感谢几个护士，几个穿着一级防护的护士过来帮忙，搀扶着他进去。进去之后却没地方坐，因为里边等着看病的把位置全都坐满了。 一个护士焦急地说道：“这位是肾病患者，已经确诊了新冠，他病的很重，等着进ＩＣＵ治疗的，哪位好心人能帮忙让个座？谢谢！” 立刻就有好几个人起来让座，杜大姐连连感谢。 护士选择尽可能靠二楼楼梯口的一个椅子，这里相对人少，避免交叉感染，然后让他坐下，又给他们俩拿了两个医用口罩过来给他们，杜大姐又是连声感谢。 刚才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水杯，坐下之后才发现急诊大厅里面还是挺冷的。虽然开着空调，可是毕竟这是寒冬腊月，又是深更半夜的，加上急诊大厅大门开着，风一直在往里灌，里面的空调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而屁股下面的椅子又是铝合金的，更加冰凉。 杜大姐很着急，对护士说道：“能不能给我丈夫一床被子?” 护士立刻跑去抱了一床被子过来，杜大姐把老公裹得跟个大狗熊似的，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休息。 护士跟她说不用担心，她已经跟上面的护士站说了，一旦有床位就会马上通知他们住进去。 ------------ 第99章 安心治病 时间一点点过去，杜大姐心急如焚，不时的看手机，生怕手机没电关机了接不到电话。虽然护士已经跟她说了，交代了楼上的护士，她还是忍不住对每一个经过她面前的护士都要问一下有没有空床。 护士都耐心的说让她等待，最后她丈夫都有些受不了了，让她别问了，不要给护士添麻烦，杜大姐这才安心等待。 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中午。 终于，二楼护士站打电话通知他们，楼上已经空出一个床位来了，但没有说是死了一个病人还是治好转移走了一个病人。 杜大姐接到这个电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中午时分。 戴云阳换班出来，护士看见他马上说道：“戴医生你出来正好，你上次转发微信的那个肾病血透病人，她跟她老公在楼下等着住院，现在已经有床位了，他们正要住进去。” 戴云阳已经值了十二小时的班，整个人都快累趴下了，又困又累，可是一听这个消息，立刻一激灵，急忙问他：“她老公确诊了?” “是的，而且他因为有严重的肾病，所以一确诊就是重症，排号排到第一个，一旦有床位就马上通知他们进来。刚刚里面说有个病人死了，我们就通知他们赶紧上来。” 戴云阳感觉到心里一阵悲凉，医疗资源已经被挤兑的成了这个样子，他前面一个病人刚刚病死，后面的病人就马上等着使用他的床位和医疗设备。 恐怖的医疗挤兑带来的恐怖的悲剧。等到床位的固然还好说，那些等不到床位的可能会在等待中病逝。 这时，杜大姐和两个护士努力的搀扶着杜大姐的丈夫从楼梯上来了，见到戴云阳杜大姐兴奋的打招呼说道：“戴医生，我老公要住到你们病区来了，麻烦你以后关照他。” 戴云阳点头说道：“没问题，任何病人来我们都会全力以赴救治的。赶紧送病人进去吧，不过你不能进去。放心吧，你老公交给我们，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这时，两个护士推了一张推床过来，搀扶着她丈夫躺下，然后推进了病区。 在进去之前，他丈夫挣扎着抬起头，招手叫杜大姐过去。 杜大姐快步来到他身边，他丈夫喘着粗气说道：“你得赶紧去检查，如果确诊了马上住院。” 杜大姐心想，那我也得先排号啊，等到我才住得进去。可是这话不能说，不能增加丈夫的心理负担，所以她只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眼看着丈夫被推进了病区，杜大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戴云阳已经知道他们两口子在楼下等了一晚上和一个上午，心头更是同情，对杜大姐说道：“你精神不太好，你去休息一下吧，这边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杜大姐连声感谢，又问护士站要不要给丈夫送吃的？护士告诉杜大姐说，新冠病人的医药费包括吃的喝的国家全都包了，不用担心，进来就安心治病。 杜大姐心里暖暖的：“国家真好，不光治病，连吃的喝的全都包了，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杜大姐离开急诊中心，先跑去门诊那边挂号查CT。 排队排得老长，这时挂号已经没用了，病患都不认可挂号，因为等待太煎熬，拼什么等待几个小时，却被刚来的号在前面的插队先看？于是争执不是发生。 病人都很焦虑。CT是确诊的关键，没有CT影像是住不了院的。这么关键的事情，病患们已经不相信叫号，因为人太多了，很嘈杂，根本听不见，也挤不过去看屏幕上的名字，还是排队来的实在。一个挨着一个的，排得严严实实的几条长龙，把走道都挤得满满的。 杜大姐也只好跟着后面排队，这一排就排了大半天，等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终于做了CT，她又拿着CT去挂号看医生，又接着排队。这一排又排了半天，等到轮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好在医生都是二十四小时值班。 看病的时候，她又困又乏，可是没办法。 医生看了她的CT之后，皱着眉说：“你的肺部有感染，双肺都有。当然，这个不能肯定你就一定得了新冠，但是有这种可能，你做了核酸检验了吗？” “做了，但是要等一周之后才有结果。” “那你就等吧，没办法，开些药预防着，你在家里吃。没事就不要出来了，免得交叉感染，家里都有人照顾吧?” 杜大姐嗯了一声，心里一阵的酸楚。家中就她一个人了，只有自己照顾自己。 ……………… 重症监护隔离病房。 护士王冰冰忽然表情古怪地扭着身子，接着很是局促不安的来到李艳玲面前，惶恐地说道：“主任，我能不能回去一趟？” “回哪去?” “回宿舍。” 说到这，她又急促不安的看了旁边戴云阳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姨妈来了，我得去拿个纸巾。” 护士长熊胜男轮休回去睡觉去了，这帮护士就临时由李艳玲来统管。李艳玲听了很不高兴，冷声道：“你怎么搞的？你不知道事先先垫着吗？” “我没想到它提前来了，可能是这两天太紧张，周期乱了。我以前很准的，还有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能来，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来了。” “既然来了就坚持，不要去换了，反正已经脏了，没关系，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学医的不在乎这个，继续忙你的，等下了班再回去换。反正你现在去一样也是脏了，去一趟要耽搁一个小时，回宿舍更换衣服，顺便洗个澡，没有一个小时你回得来吗？咱们重症监护室人手严重不足，以前三四个护士照顾一个病人，现在是一个护士倒过来要照顾三四个病人。” “你走了之后，这三四个病人就没有人来照顾。你看看病床上这么多病人，有好些是危重的，正面临生死，需要你们的护理救助。你们护理能否到位，关系到他们的生命能否延续，你能把他们放在一旁，不管自己跑去换裤子，只是为了你感到舒服一点好看一点吗？” ------------ 第100章 触目惊心 这话听着怎么都不不对劲，听着道貌岸然，却让人无法辩解。 戴云阳对李艳玲刚刚升起的好感又淡了许多，他很同情地看了一眼王冰冰。 王冰冰涨红着脸，畏畏缩缩，一双美目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要是平时，她还可以用长衣服下摆遮挡一下，而现在穿着防护服，从上到下整体没有任何可以遮挡。 因为防护用品的匮缺，高等级防护服数量太少，王冰冰穿的是防护等级比较低的普通防护服，防渗水功能比较差，血液持续长时间浸泡会浸透出来的。 而这套防护服又是白色的，一旦鲜血渗出，必然触目惊心。 作为一个爱美的女子，这丢脸可就丢大了，这里好多医生、病人都是男的，这对她心里的创伤只怕是难以估量的。 王冰冰都快哭了，低头转身要走，戴云阳却把她叫住了，说道：“17床的女病人有严重肾病，正在血液透析，机器管道的连接非常关键，所以最好是有人在旁边一直观察。因为如果两者没有连接的话，病人会在几分钟之内失血过多而死，这是非常紧要的。” “你现在帮我在１7床那儿盯着她的透析机，同时照顾旁边16床那个姓黄的阿姨，监控他们俩的监护设备保持正常。注意，17床病人的血液透析一刻都不能离开人，所以，你一刻都不能离开那里。” 王冰冰愣了一下，扭头望向１６床和１７床，发现那两张床有帘子拉着的。重症监护区每张床都有蓝色布帘子，可以将整张床围拢隔离视线，以便进行不宜旁观的急救或者其他处理。 而这两张床都是女病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痛苦**，哪有闲心管她。反倒是需要她去照顾，因为其中一个是血液透析的重症肾病患者，要监管血液透析仪。 李艳玲有些不满的瞧了戴云阳一眼，不过戴云阳说的也是实话，血液透析的病人如果发生躁动，容易使透析管道脱落，病人血液抽出却不能回流，几分钟之内就会死亡。 按道理的确应该有专门的医护人员一刻不停的守护在旁边，确保安全。但现在因为人手不够，所以基本上都是留意这边的情况，随时来照看一下，而没有人专门蹲守。戴云阳现在的安排不能说不合适，绝对是有必要的，但是人手紧张的情况下是有些挥霍的。 李艳玲也知道戴云阳的目的，不过王冰冰也特殊情况，加上她履行这个职务，照看两个病人，其实也是在肩负护士的职责。更何况刚才跟戴云阳肩并肩从办公室主任周卫严那里为心脏手术重症病患争取了急需的监护病床，所以对戴云阳的提议也就没有驳他的面子。 王冰冰很是感激，她知道戴云阳的用意，赶紧来到了两张床之前，利用两道帘子遮挡其他人视线，同时照看了１６床和１７床病人。 她注意着血液透析机运行良好，监控设备一切正常，１6床的姓黄的中年女病人在那不停的**，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表情很痛苦。 她使用的是无创呼吸机，嘴巴上戴着呼吸面罩。 王冰冰便凑过去问道：“黄阿姨，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告诉我。” 黄阿姨艰难的睁开眼睛瞧着她，说道：“我……我的肺部好痛，好像有一块混泥土压在我胸口。” 王冰冰心头很沉重，她知道那是因为新冠肺炎病毒正在攻击她的肺部。嘴上却说道：“没关系，医生已经给你用药了，你很快就会止痛的。” “说什么屁话？我都要痛死了，你们根本不管我，救命啊，我要死了，救命啊，痛死我了。” 李艳玲和戴云阳都快步来到了病床旁，问怎么了？ 黄阿姨咬牙切齿的说道：“我都要痛死了，我生孩子都没那么痛过。救命啊，我胸口要被撕裂了，痛死我了，救命！” 她烦躁的在床上翻滚着伸手想扯输液管道。王冰冰赶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按住说道：“阿姨千万别乱动，你的肺部感染严重，能吸入的氧气本来就不够，你胡乱挣扎，会透支你的体力，心率就会飙升，会有心脏骤停的危险！不信你看看监护仪！” 黄阿姨扭头一看，果然如此，旁边的监护仪上，她刚才的翻动，已经让心率飙升到了每分钟140次。她马上放弃了挣扎。 戴云阳叫护士肖娟：“再给她打一针止痛针。” 肖娟答应了，又给黄阿姨打了一针。 大剂量的止痛针用上之后，黄阿姨终于安静了下来，呼呼的喘着出气。 这时，帘子的另外一侧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爷爷，你回家来啊，来陪我玩游戏啊！” 这稚嫩的声音听着不过六七岁，似乎是从手机或者平板电脑之类的传出来的。 又听到隔壁病床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好的，爷爷病好了一定会回来陪你玩游戏啊。” 黄阿姨伸手抓住帘子掀开一角，她看了隔壁一个七十多岁的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插满了管子，一个护士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正在跟里面的一个小孩视频说话。 老者呼吸很急促，声音也很微弱。 接着，视频里他儿子和女儿带着哭腔在跟老头说话，问他感觉怎么样? 老头说道：“你们把孙子带走，我要单独跟你们说。” 小孩被带走了。 老人喘着粗气说道：“我可能不行了，我的写了存折号码的小本子就放在大衣柜里我的老棉袄的口袋里的。还有，我替我还老张三百块钱，上次吃饭说好了自己掏自己的，我没带钱，他帮我付的，你们替我还他。还有，我借了李大姐一套光盘，是打太极拳的，一直没有空还给她，你们替我还了。那套太极拳光盘是她最喜欢的，她问我好几次了，我还没练会，光盘在家里电视柜的放映机里……” 臭丫头 老人絮絮叨叨地念着，那边的儿子儿媳已经哭成一片，拿着本子记着。 ------------ 第101章 应该做的 黄阿姨有些纳闷，听老者这声音还行，怎么就交代后事了？不过，看着人很坚强，真的最后关头才发现人的生命原来是那样的脆弱。 黄阿姨放下了帘子，心中觉得老人交代后事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很安详，根本不像要死的样子。觉得老人太多虑了，不像自己，自己才是真的要死了，全身痛得都要裂开了。 她烦躁的对王冰冰说道：“你们到底给我用的什么药？我怎么一点都没好转?” 王冰冰刚才已经被隔壁１５床那个白发老者和家人视频交代遗言的场景给惊呆了，整个人是懵的，都没反应过来。老太太愤怒的伸手抓住了王冰冰的手，用力的拧了一下，可是她重病之下没有什么力气，根本拧不疼，王冰冰很轻松地便挣脱了，赶紧问她：“阿姨，你要什么?” “我要你去死。滚开，臭丫头。” 妇人突然没来由的暴怒了起来。 王冰冰不知道为什么病人会突然发火，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赶紧说道：“阿姨，不好意思，我负责管理你们两个，旁边这17床的血液透析，如果她的仪器出现问题她很快就会死掉，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不能走开，对不起。我如果做错什么请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 黄阿姨忽然觉得自己特别蛮不讲理，护士这么温柔的跟她解释，让她觉得很愧疚，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冰冰赶紧说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能帮你做什么？” 黄阿姨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闺女，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我也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儿，她却不能来看我，所以我很烦躁。——我要喝水，我好渴。” 王冰冰赶紧把床摇起来，把她放在床头柜的水杯递给她喝水。 喝完水又把床摇了回去，并不时监控着１７床的血液透析。 隔壁爷爷视频的声音终于停止了，视频结束了，他不能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情绪的传染会让其他病人感到悲哀，所以都尽可能简短，以免会影响其他病人。 黄阿姨又说道：“我想方便。” 王冰冰赶紧从床下面拿了一个尿盆塞到被子下面，帮她抬起屁股坐在盆上方便，方便完就帮她拿了出来放在床下面，动作很娴熟。黄阿姨忍不住赞叹说道：“辛苦你了，姑娘！” “没什么，这都是我们做该做的。” 旁边上血液透析仪的17床病人忽然嘟哝起来。王冰冰上前去听，却怎么都听不出她说的什么。黄阿姨说道：“她是在说她想翻个身，平躺久了好累，想侧着躺。” 王冰冰忙附身上去问那17床病人：“老太太，你想翻身是吗？” 17床病人沉重地点点头，看来是听懂了。 给重症监护的病人翻身可不是王冰冰一个人能搞定的，因为病人身上好多管子。 她赶紧高声呼喊戴云阳。 李艳玲恨恨瞪了她一眼，她也不顾了，因为她不敢出来，大姨妈来到特别多，小溪似的，她也不知道湿透裤子了没有，生怕出来惹人笑话。 戴云阳得知之后，带着男护士康庄还有其他几个护士过来。 康庄站中间，主要负责病人的臀部和肩部，其他人则负责头脚，而王冰冰则负责监控透析机的管道，如果被卡住那他就死定了。 翻身非常麻烦，要一点一点将管道理顺，然后要非常小心缓慢的移动，整个把病人翻一个身，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才结束。王冰冰重新理顺了所有的管道。 她感觉身下大姨妈像关不紧的水龙头，不停的流淌出来。 她担心自己的裤头肯定湿了，不过她低头看前面还好，没有看到红色，至于后面有没有她已经顾不上来了。 偏偏１６床黄阿姨是个好管闲事的，忽然惊讶地对她说道：“姑娘，你月经来了，下面都红了，赶紧去换吧。” 她说这话时，旁边还有其他男医生护士，王冰冰羞得都要钻到床下面去。 等男医生护士走开之后，王冰冰才赶紧扭头对黄阿姨说：“我知道，但是现在走不了，没有人顶替我来照顾你们，得等下班才能换了。” 黄阿姨哦了一声，叹息道：“你们可真可怜，连来了这个都不能去换纸巾，还要咬牙坚持着。唉，想想刚才我还跟你发脾气，真是不应该。” 这时候，她打的镇定剂开始起作用了，说话已经有些模糊，渐渐的便进入了梦乡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黄阿姨被疼痛和噩梦弄醒了。 她睡得不踏实，老做噩梦。在这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虽然年纪有些大了，可是她睡眠一直很好，基本上都能一觉到天亮。现在她是被痛醒过来的，她真想骂人。 可是看见王冰冰就这么在她病床边守了一晚上，骂人的话到嘴边又被吞回去了。 她发现旁边的蓝色帷帐已经扯开一小块空档，便瞧了过去，立即发现隔壁昨晚上交代遗言的15床老者不见了，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床单皱巴巴的，还有各种液体。 一个护士正在撤掉脏床单。 黄阿姨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15床的老人家呢？他到哪去了？” 这么重的病是不可能出院的，除非已经不在了。 果然，护士说道：“病故了，天快亮的时候走的。” 黄阿姨费力的抬起身，看了一眼屋子，一下就看到了床尾靠近墙边的墙角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尸袋，里面放得有一具尸体。链子还没完全拉拢，能够看见老者脸部，见他面色平静，头发有些凌乱，好像睡着了一样躺在裹尸袋里。 黄阿姨感觉自己瞬间崩溃了。 这老者就在自己身边的床上死去，当时自己却在梦中。 她一把抓住了旁边王冰冰的手，把王冰冰吓了一大跳，赶紧弯腰问道：“阿姨，你要什么?” “我，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就像那个老头一样，——我不想死，你让医生救我呀！我胸口好痛，我喘不过气来……” ------------ 第102章 全身发抖 黄阿姨原本就呼吸困难，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当发现身边的病人死去之后，巨大的恐惧使得她的呼吸困难也更加严重。 王冰冰赶紧安慰她说道：“阿姨你别担心，你的病在重症监护室里相对是比较轻的，你看好多病人都插了管，有的还气管切开了，这些表示病情很重。而你只是带了无创呼吸机，虽然也很重，但相比他们要轻很多，至少你还能说话不是？插了管你就说不了话了。所以，你一定会痊愈的。我们正在全力救治，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黄阿姨精神一振，“你说的是真的？你可别骗我哦，我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还有好多地方要去。阿姨的女儿才刚工作，还没找对象呢，我还没抱孙子呢！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会的，这些都会实现的。你要配合医生安心养病，别多想。” 黄阿姨点点头，闭上眼睛。可是她越闭上眼睛，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老者躺在的裹尸袋里，就全身发抖。 王冰冰觉得了这有些不妥，可是刚把尸体从病床转移到尸袋放在墙边，等着殡仪馆的人来把尸体运走，殡仪馆的人还没有来。 原本应该把尸体转移到外面一间专门的停尸间的，以便殡仪馆来车把尸体运走的，可是人手不够，根本忙不过来。 再说了，外面临时停尸间已经停满了尸体，暂时放不下了。因为扩充了两层病房，重症病人一下增加了好几倍。现在停尸房已经放不下，只能一具挨着一具的放着，却又不能把尸体像木头一样叠加在一起，那样对死者太不尊重了。也是因为这个，不大的停尸间空间已经装满了。 王冰冰发现尸袋拉链没拉好，死者还露出一张脸，正是因为这个，才让黄阿姨精神高度紧张。 她咬咬牙，终于快步过去，蹲下身将拉链哗的一下拉上了。 就在她转身过来的瞬间，她发现有两个神情还比较清醒的男病人，正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的身后。顿时明白，应该是自己的大姨妈染红了后面防护服，显露出来了。 刚才自己一直躲在帘子后面，而现在为了拉上裹尸袋的拉链而暴露了自己的不堪。她红着脸，快步低头回到了帘子后面。 黄阿姨看见王冰冰把裹尸袋拉上，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对王冰冰说了一句：“多谢你！” 的确，那裸露在裹尸袋外面的死人脸，对她的刺激真是太大了，这样拉上会感觉好一些。 而就在这时，墙上的视频系统哔哔的响了。 李艳玲快步过去接通，外面护士站的护士说道：“殡仪馆的车来了，把遗体抬出来吧。” 身强力壮的男护士康庄推来了一个铁架子推车，这推车的轮子生锈了，发出了难听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康庄伸手要去将裹尸袋提起来，可是他提到一半就没有力气了，赶紧招呼道：“麻烦过来帮忙！” 而这时，其他医生护士都在忙，都以为身强力壮的他把一具尸体抱上推车应该没有问题。可是没想到人死之后尸体会变得沉重，而康庄连续值班，体力透支竟然使不上劲了。 他的手只要松脱，尸体会掉下去砸在地上，那将会是对死者的不敬。王冰冰再也顾不得别的，赶紧跑过去，伸手从下面兜住了尸袋，帮着康庄将尸体抬起来放在了铁架子车上。 王冰冰能感觉到病区那些怪异的目光又在盯着自己，她红了脸，没敢回头。 康庄喘了口气说道：“谢谢你！本来我能搞定的，只是今天太累了。” 王冰冰摁了一声，快步往回走。康庄忽然发觉不对劲，扭头过去，目光追寻着王冰冰的后背，便看见了那一片嫣红。赶紧把目光又收了回来，嘟哝了一句：“对不起！” 王冰冰当然知道他这一声是指的什么？都没回头，又赶紧回到了帘子后面。 这时，她只见黄阿姨两眼发直望着天花板，嘴里喃喃的，不知在念叨什么。 王冰冰赶紧问她：“阿姨，你在说话吗？需要我做什么吗？” 黄阿姨带着哭腔，嘟囔着说道：“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生下来活蹦乱跳的，辛辛苦苦的长大，没日没夜的奋斗挣钱养家，不管生前多么光鲜亮丽，到头来，还不是被人装在裹尸袋里，提起来放在铁车上，吱吱嘎嘎的推出去送到火葬场烧掉，这就是人的一辈子。总得留点东西让人记住，我现在能记住他的，就是那推他的尸体的铁架子车的吱吱嘎嘎声，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王冰冰若有所思。 她终于可以下班了。当她走出病房区的时候，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没什么，这也是自己在这次顽强而决绝的抗击疫情的战斗中的付出，就像黄阿姨说的，总有什么东西会留在记忆里，或许包括这一片嫣红。 戴云阳也下班了。 他换了衣服取了手机，发现手机的短信里头除了妻子发来的报平安的微信之外，还有学生赵光发来的。 看完之后，他的心揪紧了，因为赵光发的是段语音：“老师，我病情加重了，呼吸困难，血氧掉的很厉害，已经接近８０％了。但是没有呼吸机，因为重症监护这边没有床位，我在排号。不知道我的命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我好害怕……” 戴云阳心头一下就紧了，想想不对呀，楼上不是还有一张床吗？ 两个走关系进来的胖子撤走之后，那个心脏手术新冠病人红衣女子住了一张床，应该还空着另一张床啊。再加上昨天晚上去世的几个病人，怎么都应该有床啊？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他就知道自己可能犯错了。因为他发现，昨天他们病区死的那个老人的病床，已经有新的病人使用了。 不过，戴云阳换了衣服出来，还是到护士站那问了一句：“咱们重症隔离区有空的床位出来吗？” 护士摇头说道：“没有了，都满满的。” “三楼那张床呢?就是那个单间，多出来那一张。” “昨天已经有病人住进去了，就是咱们高书记。” ------------ 第103章 心头发寒 戴云阳大吃了一惊：“高松书记吗？” “对呀！高松书记。上次他来开会第二天就确诊了，然后就排队了，因为他有肺部原先就有病，确诊新冠之后病情快速恶化，昨天就住进重症监护室来了。” 连医院党委书记都中招感染新冠，这让戴云阳心头发寒。 他决定去看看学生赵光，于是拨通了赵光的电话。 赵光声音沙哑，不停的咳嗽。戴云阳问他：“情况怎么样？” 赵光说：“已经排号等待进入重症隔离病区。这边轻症区没有呼吸机，连心电监护都很少，只有普通中央氧气。一旦病危，没有能抢救的，我感觉一点安全感都没有，非常的害怕。” 戴云阳安慰了他几句，说这边的重症隔离区治疗效果明显，已经有好些病人治愈出院了，很快就会有病床的。 赵光听了很高兴，但他却不知道戴云阳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事实上在重症隔离区病死的倒是不少，可是治好的凤毛麟角，毕竟这个病到了重症和危重阶段，治疗变得相当困难。 因为没有特效药，只能进行支持性治疗，对于一些有基础病的病人会急剧恶化。但是戴云阳不能告诉他实话，他希望这个懵懂的学生能懵懂的熬过这段时间，毕竟他年轻，身体条件好，抗击病毒的自身免疫能力强，还是很有希望的。 戴云阳休息结束，来换班的时候看到了主任吴浩，有些憔悴，还是不停的咳嗽。李艳玲说道：“主任，你不会也中招了吧?去检查了没有？你别传染给我们。” 吴浩又咳嗽了两声，拉着自己一直戴的厚厚的口罩和双手上厚厚的橡胶手套，说道：“我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了。要不要我把口罩摘下来，咱们来个亲密接触，否则没办法传给你啊！” 李艳玲红了脸，狠狠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跟小护士说这些话倒也罢了，跟我这老太婆说什么?” “是吗？有这么年轻的老太婆，不会是老妖婆吧。” 李艳玲笑道：“看你还能说笑话，而且看样子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吴浩点点头说：“反正过两天你们要知道，现在说也没关系。——我准备跳槽了。” 李艳玲微微吃了一惊。虽然她一直觉得吴浩不安于本职，占着茅坑不拉屎，当甩手掌柜，该管不管，肯定别有用心，心思不在工作上，或许是想跳槽，可是却没想到当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大吃了一惊。说道：“你准备跳哪去？私营医院吗？” 吴浩点头说道：“没错。我同学开了一家私营医院，一直想让我去，我一直犹豫。私营医院待遇虽然好，可是并毕竟比不上体制范围内的稳当，受经济效益影响太大，经济好的时候赚的钱多，一旦经济条件不好，经营不善，很可能就大败亏空，这些我也都想到了。可是没办法，我想给我女儿一个好的教育环境。” “我同学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已经联系好了，过完春节就辞职过去了。如果不是到私立医院，我这点工资还真供不起开销。好了，春节完了之后我就递交辞职报告。离春节没几天了，所以告诉你们一声也没关系，反正过完春节我递交报告，全院都会知道。” 李艳玲这一次居然没有说教，反而颇为同情的点点头说：“是呀，为自己的家人和孩子，咱们做父母的都是这个命，为儿孙做马牛，辛辛苦苦挣钱都是为他们。” 戴云阳突然冒了一句：“主任，你要走了我们怎么办？” “什么叫你们怎么办？地球照样转啊！又不是离开我吴浩地球就不转了。再说我算哪棵葱啊?在咱们主城医院我就是一颗小石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李艳玲说道：“我不同意你这个意见，你可是咱们主城医院急诊这一块的权威，急诊中心离开你还真不行。哎呀，我心里好乱，说实话，以前我对你还是有点看法。现在听说你要走，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毕竟咱们合作这么长时间了，你的业务在急诊中心无人能及，你要走了，急诊中心就倒了半边天。” 李艳玲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当众这么夸吴浩，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吴浩已经对她的官途不构成障碍了，吴浩走了之后位置空出来，她往上升的希望就大增。毕竟官帽子是有数的，就那么些个，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拔出萝卜了才能让出地方，不管这萝卜是被拔掉的还是自己走掉的。眼看着自己有上升的希望了，李艳玲突然也变得心情好了起来。 吴浩再次轻声咳嗽。 李艳玲赶紧说道：“你去检查过没有？到底是不是中招啊？要中招得赶紧治，这病轻的好治，重了可就不好治了。你看看咱们重症隔离区，现在治好的没几个，死了一大堆呢！” 吴浩点点头：“我知道，我检查过了，核算是阴性，不过双肺都有感染，估计只是一般的肺炎。 “要隔几天还做一次核酸，复查还是阴性才管用。” “我已经复查过了，昨天我就是去复查去了。我担心我们医院的不准，我还特意跑到病毒所去检验的，也是阴性，两次检验是阴性，应该问题不大了。” 李艳玲点头说道：“那样就好” 刚说到这，护士长熊胜男着急忙慌的走了过来，对吴浩说道道：“吴主任，麻烦了。” 吴浩吃了一惊，忙问道：“什么麻烦了?这节骨眼上可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可不是出乱子吗？抽调过来的五个麻醉师，有三个中招，核酸检验阳性，肺部感染，已经确诊感染了新冠，隔离治疗了。还有一个刚刚向院里面提交了辞职信，跳槽到别的医院去了。” 李艳玲问道：“跳槽?” 她转头望了一眼吴浩，心想他们几个刚刚还在讨论跳槽的事，怎么这里就跑了一个跳槽的? 不过，想想也好理解，这个时代一切向钱看，医生护士也不能免俗，毕竟都想过好日子。 私立医院抛出橄榄枝，用丰厚的待遇和诱人的条件来挖一些技术好的医生护士，体制内的医生护士跳槽到私立医院已经不是什么新闻，反而成了一种潮流，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让李艳玲感到惊讶的是因为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吴浩刚刚告诉他们，过完春节他也要跳槽这个事实之后，让他们没来由的感到了震撼。 ------------ 第104章 翘班 吴浩说道：“那现在麻醉师只有一个了，再加上咱们中心的马峰和戴云阳他们两个，总共也就三个，不够用的。” “是，而且，剩下那个麻醉师说了，给新冠病毒肺炎患者插管，这活的风险太大了，他不想再干了，要求院领导把他调到门诊去看病，所以他今天没来上班，翘班了。” “那岂不是全军覆没?” 李艳玲也大吃了一惊，五个麻醉师，病倒了三个，跳槽一个，剩下一个当了逃兵，这不是全军覆没吗？好在他们本土的还有一个麻醉师马峰，再加上一个兼职的插管专家戴云阳。但是那也不行，这么多病人，光靠他们两个累到累趴下都没个换手的。 吴浩说道：“我马上跟院里面汇报，要求增派人员。” 说着，吴浩离开了隔离区打电话去了。 而这时，护士肖娟跑过来说道：“15床病人呼吸困难，血氧饱和度掉的很厉害。” 几个人匆忙跑去检查之后，吴浩检查之后，决定马上插管。 马峰换班回去休息了，原先还有五个麻醉科的麻醉师，现在一个都不在岗，就只剩戴云阳了。 李艳玲对戴云阳说道：“你要挺住，我们中心可就全指望你了，你要趴下或者退缩，那我们可就干瞪眼了。” 戴云阳沉重的点点头，没有多说话。他戴上头套式面罩，将整个脑袋都套在面罩里，并让熊胜男他们帮忙去检查自己的防护密封情况，确认没有问题，这才笨拙的像一个企鹅似的来到了病人的床边，开始给病人插管。 在这之前，戴云阳内心对插管还觉得举重若轻，没什么问题。而刚刚听到三个麻醉师全部感染了新冠肺炎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这插管高风险还真不是嘴上说说的，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虽然这三个人从发病史来看，应该是到隔离区之前就感染了，毕竟他才来了几天，从发病周期来看，有很大可能是调来之前就发生的，但也有很大可能也是来了之后在给病人插管时感染的，毕竟直接面对病人口腔喷出来的高浓度病毒气流，会将麻醉师笼罩在重度感染区内，中招的概率相当大。 现在，戴云阳心头很沉重，自己会不会像这几个麻醉师一样中招?谁也说不清楚。 他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这在先前是没有过的，而现在竟然手会发抖。 李艳玲似乎也发现了异常，对戴云阳说：“小戴，加油，我们可都指望你了，你要挺住。” 她不这么说还好，越是这么说戴云阳就越紧张，他仿佛看见从病人的口腔飞出来的一个个可怕的病毒变成了一张张死神的脸，他感觉自己额头冒冷汗，后脊梁嗖嗖的冒冷气，脚下好像踩在云端似的，而且让他郁闷的是在这个时候嗓子却发痒，想咳嗽。 天哪，自己不会也感染新冠肺炎了吧? 戴云阳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李艳玲不停的安慰他。可是听他咳嗽这两声之后也吓了一跳，惊慌的望着他，半晌才说道：“小戴，你可千万别中招倒下呀，那我们可真是抓瞎了。” 旁边16床位的黄阿姨说道：“病来如山倒，谁也挡不住。这病魔就像运气，你想让他来他有时候反不来，你不想让他来他冷不丁就来了。所以啊，年轻人，听天由命，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如果你真要生病你害怕他也会生病，如果你不会生病，你就算硬着脑袋到处闯同样没事，听大妈的。” 黄阿姨真的看开了。 15床先前跟家人视频留遗嘱的老者的已经死了，尸体已经被抬走了，现换上来的这个病人的病情也急剧加重，要插管了。这就是人生。 她开始看穿人生，觉得有时候还必须要相信命运，她现在就有这样冲动，觉得命这东西真的你不信有时候还真不行。 眼看戴云阳很害怕，黄阿姨忍不住把自己的感悟说了出来。听天由命，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话没错，要中招，不管怎么害怕也会中招，只能赌赌自己的运气了。 宿命论实际上会起到一种精神安慰的作用，认可现在所处的糟糕的现状，从而说服自己坦然处之，变得不那么焦躁，顺应变化无为而治。 戴云阳现在就是这样的，在听了黄阿姨这番话之后，身子猛然一震。 对啊，这就是命，如果命里注定自己会感染，那害怕也没用。想通这就是命的这一刻，他反而整个人放松了，手也停止了抖动，身体重新感到温暖。 他感激的冲着黄阿姨点点头说道：“谢谢你，我感觉我好些了。” 黄阿姨高兴地抬手朝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夸赞他厉害。 戴云阳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插管。 这一次他动作没有犹豫，再次发挥出了他高超的插管技巧，甚至把时间都控制在了一分钟之内，这已经接近他不戴防护面具时正常速度了。毕竟戴了这东西手感和身体的灵活都大幅下降，能够插管达到一分钟完成，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眼看插管成功，氧气源源不断输入病人的肺部，病人血氧饱和度停止下降，并开始缓慢回升，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艳玲叮嘱护士肖娟：“护理时一定要注意采取小潮气量的肺保护性通气，避免呼吸机气流太强，造成肺损伤。” 肖娟连连点头答应。 戴云阳说道：“不过，需要注意小潮气量通气容易带来续发行肺不张。” 李艳玲点头：“没错，采用肺复张手法，间断地给与高于常规平均气道压的压力，维持一定的时间，可以克服这个问题。咱们的呼吸机就有这种‘叹气’功能。” “好的，我会注意调节的。”肖娟说。 吴浩快步回来了，对李艳玲和戴玉阳说道：“我已经把这些事告诉高松书记了，高书记说这是一个问题，不过他已经得到消息了，知道五个麻醉师倒了三个，另一个跳槽了，一个当了逃兵，全军覆没，他决定向全院征集志愿者，要成立插管尖刀班，专门负责重症监护区的插管工作。怎么样小戴，你敢上吗？” ------------ 第105章 榜样 如果是这之前，戴云阳肯定会犹豫，刚才让他真正的感受到了死神的威胁，这可不是开玩笑，这也不是工资待遇生活条件这些没有就没有的东西，这是生命，生命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只有一次，用完就完了，退缩害怕都是可以理解的，这之前他或许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而现在，黄阿姨的几句开导让他豁然开朗，什么尖刀班不尖刀班，反正都一样，不加入尖刀班，难道自己以后就不给病人插管了吗？眼睁睁的看着需要插管的病人得不到有效插管而耽误病情，甚至失去生命吗？ 所以他没说二话，点了点头，说道：“算我一个。” 李艳玲挑起大拇指夸赞道：“太棒了！” 护士肖娟一直很感激戴云阳对她的关照，把双手的大拇指都挑了起来说：“戴医生，你是英雄，是我们的榜样。” 戴云阳摇头说道：“你这话是夸我还是咒我啊？在我看来，英雄是要光荣的，我还不想死呢！” 几个人都笑了。 院里要成立插管尖刀班的消息很快在全院扩散开了。 很快收到了很多份申请书，有麻醉科的，也有其他科室从事插管的医生或者护士，有的甚至还写了血书，让高松书记心头非常震撼。 真的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国难当头总不缺甘洒热血写春秋的无畏勇士，战争年代是这样，和平时期面对疫情也是这样。 院党委立刻从报名的志愿者中进行筛选，重新成立了插管小组。原先当逃兵的麻醉科的医生最后也写了决心书，并主动找到院领导认错，要求重新回到重症监护室加入尖刀班。 高松书记很高兴，欢迎他重新归队。 当天下午，新组建的插管尖刀班便出现在了重症监护室。从麻醉科和其他科室抽调的五个专门插管的医生，再加上戴云阳和马峰急诊中心的两个插管师，组成了七个人的插管尖刀班。 负责在隔离服上写名字的护士还别出心裁的找来不干胶红五星贴在他们隔离服的帽子上，闪闪的红星像当年的红军一样。 这个小小的举措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病人沉重的病房一下有了新的谈资。清醒的病人看到闪亮的火星，心头会感到一种暖流，求生的欲望一下增强了不少。 戴云阳换班下来，他换隔离服，精神疲惫，脑袋有些木讷的走下楼。 由于执行了严格的预约制度，主城医院急诊中心就诊的病人明显减少了。至少不会把大厅挤得满满的，能够自由穿行，但病患还是明显也比平时多得多。 迎面遇到外科医生庄强，同样极度疲惫的样子。见面打招呼，问戴云阳：“你这是下班了还是去上班呀？” 他问完这话又马上觉得自己问得太没水平，戴云阳一看就是极度疲惫，哪像睡了一觉的样子?明显是刚下班。于是说道：“辛苦了，我们还有三班倒，我听说你们只能两班，而且还经常延长时间超过十二小时，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待在里面了。” “没什么。——你忙啥呢？抢救病人吗？”他看见庄强是从急诊手术室那边过来的。 庄强说：“是呀，一个急性心梗的新冠病人，送过来抢救，心脏停掉了，现在正在心脏复苏，已经半个小时了，再给他努力一下吧，看情况估计没戏，只能是尽人事了。” 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忙碌去了。 戴云阳转身往外走，准备回宿舍睡觉，正走在路上，忽然迎面来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瞧了他一眼，便把他拦住了，说道：“您是医生吧？” 戴云阳已经换了便装，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下确认自己是医生?仔细看看又不认识，说道：“我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我们认识？” “不认识。”那眼镜中年人指着戴云阳的脸说道，“你脸上有护目镜勒着留下的痕迹，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辛苦了。” 戴云阳用手摸了摸，自嘲地笑了。的确，这是医生护士抗疫阶段一个特殊的醒目标志，也是让人值得骄傲的标志。 戴云阳问：“您有事吗？” 中年人说：“是呀，我爸病得很重，想住院，可是导医台的护士说没有病床，让我要么排队等床位，要么去别的医院问问。可是我爸快不行了，你能不能帮帮忙，想个办法找张床让我爸住院?——实在对不起，医院我不认识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我爸病死，你能帮帮我吗？如果能救我爸，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恩情的。” 戴云阳这才明白，眼前这位中年人是病急乱投医，说道：“你爸确定是新冠吗？” “是的，核酸检验阳性，肺部感染，已经确诊。可是没有床位，让我们等，——怎么等啊？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我爸收住院吧，哪怕住走廊加床也行啊！” “病床不归我管，住院必须等床位，这个我也没办法。就算是我们医院的医生也要排队等床位的，包括我们医院党委书记高松，病倒了都是排队等的床位。” “可是我爸等不起啊，我爸原本就有心脏病，而且很严重的，等下去会出人命的。他现在已经犯心脏病了，快死了啊！” 戴云阳吃了一惊，危重病人马上抢救这个倒是没有等待的，直接送进急救室，马上说道：“你爸在哪?我先看看。” 中年人顿时大喜过望，带着戴云阳来到了停车场。他的父亲躺在后座的座椅上，正在痛苦的**。 戴云阳立刻做了检查，发现的确有很明显的心梗症状，这种病人很可能会发生心脏骤停的，必须***救。 可是他刚从医院出来，知道急诊中心唯一的负压急救室已经被占用，一个新冠病人正在抢救，也是心梗。 而主城医院急诊中心除了抢救涉及生命的急诊新冠病人之外，其余急诊都已经停止接诊，普通急救室设备都已经转到二楼配置给重症监护隔离病房了。因为绝大部分重症新冠病人都存在急救和重症监护问题。现在急诊其实只剩下了这个负压急救手术室还保留。 ------------ 第106章 你等我 戴云阳焦急万分，说道：“你爸这病的确需要急救，但我们医院唯一的负压急救室已经被占用了，里面有病人正在抢救，没有多的急救室抢救你父亲，所以，你还是赶紧把你父亲送到其他医院急救吧。” 他刚说到这，又觉得不妥，病人心梗很严重，最好是就地抢救，转院会有危险。 戴云阳正准备呼叫120急救车，突然想到刚刚自己出来的时候，外科医生庄强说过，负压急救室里那个病人心脏已经停跳半小时了，估计抢救不过来了。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宣告死亡，如果是，那就腾出急救室来了，于是他决定打个电话问问看。 他让中年人稍等，掏出手机拨打急救室的电话。 可不管铃声怎么响，也没有人接，现在都在忙。戴云阳索性挂了电话，对中年人说道：“我跑去看一下，你等我。” 中年人又连声感谢，焦急的在停车场门等他。 戴云阳飞奔着跑回了急救中心。他来到抢救室，发现门上的红灯已经熄灭了。马上推门进去，病床已经空了，几个护工正在把一个装着尸体的裹尸袋往外抬。 病人果然没有救过来。 他拿起电话想给中年人打电话，才发现忘了留他电话了，于是立刻对值班医生护士说道：“病床留着，有一个急性心梗病人需要抢救，我马上去让病人家属把车开过来，病人在车上。” 值班医生和护士答应了，赶紧做准备。 戴云阳又一口气跑回来停车场，气喘吁吁对戴眼镜的中年人说道：“好了，先前占用急救室的那个病人没救回来，床位空出来了，赶紧开车把你爸送到急救中心去，快点。” 中年人大喜过望，急忙跑回了车上，打开车门跳上去发动车。倒车的时候，他高兴的对后座的躺着的父亲说：“有病床了，你挺住……爸，你怎么了？你醒醒回答我呀！” 中年人在倒车的时候才发现，后座上的父亲对自己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痛苦的**声也完全停歇了。这下慌了神，赶紧停住车，跳下车门，打开后座爬上去抓着他父亲用力摇晃着：“爸！你醒醒，醒醒啊。” 戴云阳急忙跑过来问：“怎么了？” 中年人说道：“我爸没动静了，你快看看。” 戴云阳虽然戴着口罩，但没戴橡胶手套，也顾不上别的，伸手触摸老人脖颈，完全感觉不到颈动脉跳动，趴在老人胸口，也听不到心跳，急忙说道：“你爸他心脏停掉了，赶紧送去抢救。” 先前还着急得疯了一般的中年人此刻整个人却跟傻了似的，只是抓着他爸的手在那哭。 戴云阳着急的跺着脚说道：“搞什么?你赶紧送去抢救啊！” 中年人摇头说道：“没用了。先前看病的时候医生就说了，我爸的新冠肺炎是危重症，整个肺部成了白肺了。加上我爸有心脏病，年纪又大，医生说他这种情况很难医治的，除非肺移植还有一点可能活下来，可现在没有医院能做这个手术，都在抗疫。但是我不忍心看着他死却不带他去医院。来之前我爸就说了，如果他心脏停跳了，就让他平静的走，不要抢救了，劳民伤财没有意义，还让他饱受痛苦。他现在走了，我还是按照他的意愿带他回家。” 戴云阳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下了车，目送这中年人开车带着他父亲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之后，戴云阳下意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口罩，一直戴得严严实实的。但刚才触碰了病人，需要马上消毒。 单位的会议室宿舍已经投入使用，配有专门的消毒室。 他立刻快步来到宿舍，消毒室进行消毒处理，这才带着一身疲惫回到楼上会议室宿舍倒头就睡。 可是，他提前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醒了。 虽然非常困，可却不容易睡着，睡眠并不好。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直在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无法安睡。起来之后他决定去看一下他的学生赵光，这小孩家不在武汉，身边没有什么亲人，自己这个做带教老师的还是该给他足够的关怀。 他来到了轻症隔离病区。 隔离室是临时改建的，全部用的是透明玻璃，同样分为两层，中间是半清洁区，最里面是污染区，所有的病人家属看望病人的人都只能在两层玻璃之外的清洁区，透过玻璃跟里面病人用手机通话。 戴云阳跟赵光通了电话，赵光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走到玻璃边跟他挥手，电话里声音都带着哭腔，“谢谢你，老师，你还来看我。” “我马上要上班去了，过来瞧瞧你。我看这里环境还不错呀，要学会放松心情。” “好的老师。” 戴云阳跟他说了一会儿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鼓励了他几句之后挥手告别，下楼去上班。 刚到楼下，看见一个年轻女工抹着眼泪走过来，戴云阳一下认出来是原先自己治疗的那个食道癌转移肺栓塞的病人化桂芝的女儿。 华桂芝转到肿瘤科姑息疗法病区，准备进行姑息治疗，走完最后人生之路的。没想到这儿见到她，戴云阳便招呼了一声。 女工眼泪汪汪的低头走路，也没注意旁人，听到有人招呼才站住了，仔细一看认出了戴云阳。赶紧点了点头，赔笑说道：“是戴医生啊！” “你在这干嘛？” “我妈被确诊患了重症新冠肺炎，排队等床位，今天通知有空床就转过去了。” 戴云阳明白了问道：“已经住进去了吗？” “是的，不让家属在外面陪，所以我只好回家了。我妈拿了手机，可以跟我视频聊天。” 戴云阳心情很沉重，女工的母亲已经是食道癌晚期，根本没办法抢救了。申请了医疗救助，只是为了让她能够不受太多痛苦的走完最后的人生之路，没想到最后关头，却遇上了新冠肺炎。 戴云阳说道：“那就好，放心吧，我现在就在重症监护病区，我会照顾你母亲的。” “太好了，多谢你，戴医生！我妈要知道她一定会高兴的，她一直念叨你是恩人，让她少受了很多痛苦。” ------------ 第107章 安心治疗 戴云阳跟女工告别，上楼在护士站吃过食堂送来的早饭，穿戴了防护设备之后进了隔离病房。 他一眼便看见华桂芝，正躺在昨天他插管的那个病人的15床上，这说明先前那个病人已经走了，说不定此刻已经变成了殡仪馆的一缕青烟。 戴云阳整个人都愣了，昨天自己还在给他插管，仅仅一天病情就急转直下，直接夺走了他的性命。 不过那个病人有严重的基础病，情况原本就很不好，新冠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他走到了床边看了看化桂枝，已经吸了氧，插上了各种监控仪。 化桂枝躺在病床上，感觉有人靠近时才缓缓睁开眼，看清是戴云阳，欣喜的点了点头，说道：“戴医生，是你啊！” 戴云阳点点头，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吗？” 化桂枝摇摇头，忽然艰难的朝着戴云阳招了招手，示意戴云阳更靠近一点。 当戴云阳把耳朵凑上去之后，她才说道：“戴医生，我求你给我加大镇静的治疗，让我睡着，然后把我的氧气关掉吧，就这样平静的走掉更好些。我的病治不好的，我在这只会占着床位，耽误其他病人的救治，还是把机会留给其他的病人吧。” 戴云阳摇摇头说道：“别考虑太多，既然来了就安心的治疗，怎么治医生会给出治疗方案的。” 刚说到这儿，吴浩走过来了。今天他顶替李艳玲当班，对戴云阳说道：“这原先是不是你的病人?我已经把她划给你了，以后依旧由你来负责她的治疗。” 戴云阳点头。 华桂芝听说戴云阳仍旧是自己的主治医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又一次低声要求戴云阳给她加大镇静剂让她昏睡，然后关掉呼吸机，让她平静地死去。 戴云阳当然不能答应，这又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开始检查自己负责的十多个病人。 蔡丽雅照旧上着人工肺，病情没有好转，但是也没有恶化。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恶化或许就是好消息，需要给心脏和肺部充足的时间让他们自行修复，迎接新生的到来。而这之前，就由人工心肺机来替他们完成给全身输送氧气的任务。 马老汉病情也是不容乐观，神志处于昏迷状态，烦躁。呼之不应。 此前检查，血氧饱和一直不好，氧合指数只有34。因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上着无创呼吸机，已经出现急性肾损伤，心肌损伤和心功能不全，严重的酸碱平衡-电解质紊乱。 床边CT显示，马老汉的左侧肺部都成了大白肺了。 正常情况下，肺部在X光片理除了骨骼之外是黑色的，因为里面充满空气，而空气是可以被X光穿透的，显示为黑色。 但新冠病毒会损害肺的深部气道和肺泡产生炎性反应，肺泡充满大量粘稠分泌物，堵塞了小气道，使得空气无法进入肺泡，而X光无法穿透这些粘稠分泌物的，拍出来的X光胸片就成了白色，俗称大白肺。 出现大白肺，也就意味着这肺部已经废掉了，丧失了肺功能。而现在，马老汉的双侧肺部都感染严重，其中左侧肺部最厉害，正朝着大白肺方向进展。 这之前，戴云阳已经让王冰冰加强拍背、吸痰等护理，效果不明显。 吴浩过来问他情况，戴云阳说了之后，吴浩也没办法。 正在两人感到沮丧的时候，熊护士长过来了，对戴云阳说道：“戴医生，我一直在琢磨你上次让王冰冰跟我说的用内镜吸痰的办法。先前我没把握，但现在我觉得可以试试。” “现在有把握了？”戴云阳高兴地问道。 “不敢说十足的把握吧，总的有第一次，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显微镜吸痰本身的难度，——当然有难度，我担心的是吸痰时病患的呼吸道开方，而吸痰一次至少半个小时，会产生大量的气溶胶，吸痰的人太危险了。所以有些自私不敢上。现在，我想通了，在这重症监护隔离病房里，到处都是病毒，就像陷入敌阵的将士，避无可避，只能跟敌人决一死战，没有退路。” 吴浩在一旁赞叹道：“说得好，这时候还想避重就轻，没用，病毒无处不在，只有拼死一战，要么生，要么死，不是有句话叫做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嘛，咱们一定能成壮士，当然也可能成为战死的将军，没办法，谁让我们是医生。” 熊胜男点头：“吴主任，我尽力吧。” 很显然，这几天熊胜男都在琢磨戴云阳所说的用纤维支气管镜吸痰的办法，所以想的很周到，实施起来也入行云流水。效果果然明显，吸出来不少普通吸痰根本洗不出来的深部痰液。 吴浩想叫其他护士都过来围观学习，熊胜男却摇头说不要，她想专心吸痰，并改进技术，等差不多了，她会教其他护士的。 ……………… 重症监护隔离病房里，产妇谭圆圆却在痛苦地挣扎。 王冰冰赶紧过去查看，过了一会，告诉戴云阳说：“谭圆圆的唇语好像在说要看她的孩子。 戴云阳忙过去查看，谭圆圆在用力挣扎，她的气管切开，人处于半昏迷状态，无法说话，但蠕动着嘴唇还可能辨别出是这句话，于是在她耳边安慰说：“你别担心，你的孩子现在正在儿科育婴箱里，有护士在细心的护理。” 谭圆圆昏迷中依旧用力挣扎，同时蠕动着嘴唇无声地说着喊：“孩子，我的孩子……” 眼看她的挣扎越来越厉害，护士长熊胜男不顾谭圆圆还在昏迷状态，着急地说：“你别动啊，哎呀，我说你别动啊，导管都要脱了！” 谭圆圆挣扎越来越厉害，不停吐着舌头，似乎想把喉咙里的插管吐出来，身体僵直，头往后仰，更让人担忧。 “用镇定吧，戴医生？”熊胜男焦急地问道。 持续使用镇定剂并不是好事，可不用又怎么办？戴云阳正要点头，忽然想起那个手机，他立即拉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那部谭圆圆丈夫留下的手机，幸亏还有电。 ------------ 第108章 稍等啊 他的手戴着橡胶手套没法触动智能手机屏幕回拨，于是用谭圆圆没有输液的手指回拨过去，很快电话接通了，传来谭圆圆丈夫惊喜的声音：“老婆，是你吗？你醒了吗？” 戴云阳把手机对准自己：“是我，我是戴医生，你老婆想见孩子，不过她还在昏迷，是昏迷中的无意识反应，但我们觉得她如果听到孩子的声音，可能会对她的病情有帮助，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你们是否录有孩子的哭声？我记得上次你说好像录得有，她目前半昏迷中，眼睛闭着看不见，但或许能听到声音。” “有，有的！稍等啊。”谭圆圆丈夫赶紧让母亲拿过手机，翻出了之前去医院看孩子录的视频，里面有孩子哇哇的哭声。他将播放视频的手机贴在自己的手机上，戴云阳手里的手机也就传出来孩子的哭声。 哇~哇~！ 戴云阳将手机放在了谭圆圆的枕边，并大声说道：“谭圆圆，你儿子抱过来了，就在你身边，他在哭呢，你别动了，当心压着他！” 奇迹出现了。 谭圆圆立刻就不再挣扎了，整个人慢慢松弛了下来，一脸幸福的样子，似乎在倾听孩子的哭泣。 护士长等人都赞叹地望着戴云阳，这办法真管用。 病妇昏迷，这时候你给她讲道理，根本说不清，先想办法把她情绪安抚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戴云阳将这段孩子哭泣的视频声音录了下来，以便以后使用。 在谭圆圆终于稳定住了之后，戴云阳继续查房。 他来到杜大姐的丈夫床前，他现在是戴云阳的病人。他是一家国营小企业的小科长，戴云阳每次叫他王科长，他都谦虚的摆手说不用客气，但是脸上却还是颇有几分得意的样子。所以戴云阳为了让他心情好，还是叫他王科长，其他医护人员都是这样。 王科长住进重症隔离病区之后，心情十焦虑，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病。见到戴云阳过来查房，他着急地对戴云阳说道：“我是不是要死了?小孩还没大，老人还健在，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老婆又没有工作，我要死了，这一家子可就全完了。我虽然想活，但我总觉得没有希望。” 戴云阳说道：“为什么觉得没有希望?” “不是说这个病没有特效药吗？熬不熬的过去全看自己。我有那么严重的肾病，我一定熬不过去的。”话语间充满了沮丧和恐惧。 戴云阳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说道：“有基础病的不止你一个，告诉你，重症监护室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有基础病，而且有些比你严重的多，很多又心脏病、脑溢血等，从危险程度上都比你厉害。看看重症监护室能够带无创呼吸机的没有几个，你是其中的一个。” “新冠肺炎最大的问题就是呼吸困难，如你所说，这种病没有特效药，只能支持治疗，就是缺什么补什么。你体内缺氧就给你补氧，等待你身体免疫系统能够战胜病魔，这是治疗的思路。” “治疗这种病，氧疗非常关键，补氧过程是循序渐进的。一般氧疗是鼻管吸氧或者呼吸面罩吸氧，那是普通的氧气。如果那个不够，就需要高流量鼻导管吸氧了，氧气量就大得多，再下来就是你现在用的无创呼吸机，是由机器来帮你呼吸，能够把氧气通过强大的气压压入你的肺部，从而能够让更多的氧进入你体内。” “再下来就是插管或者气管切开有创呼吸了，如果有创呼吸还没有用，就只有用人工心肺机来代替你的心脏和肺部血液循环。我们病房里已经有两个病人在用这个机子，他们是最危重的病人，咱们重症监护室一大半都是插着管的有创呼吸。他们情况比你危重的多，所以你是咱们病房中相对比较轻的，要给自己信心。你这么轻的病人都放弃希望的话，那他们就只有抓瞎了，对吧？” 戴云阳是凑到他耳边轻轻说的，生怕这些话影响其他病人。这话让王科长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人就是这样，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在病房里，没有比较就没有勇气。别人比你病情重的都还在努力求生，你病情比别人轻还有什么道理放弃呢？ 虽然戴云阳是这么说，但是实际上他知道王科长的病情会很快恶化，因为肾病同样是非常严重的基础病。尤其是发展到了透析的阶段，表明他的肾功能已经彻底报废了，必须要靠机器来维持，这种情况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换一个肾进行肾移植。这非常困难，因为没有肾的来源，太紧缺了。平时况且如此，更何况现在新冠肺炎肆虐，要想做这样的手术就更难了。 其实，戴云阳并不看好王科长病情预后，他心里已经决定按照他们会上讨论的方案，及早插管，不能等。如果等到他病情危重再来插管，下手晚了于事无补，一定要未雨绸缪。 所以在王科长住进重症隔离病房几个小时后，戴云阳对王科长说道：“为了更有效的给你肺部提供氧气，我决定要给你使用插管。虽然插管了你的病情仍然是比较轻的，这只是一种防范手段，因为插管能够让你的肺得到更多的氧气支持，能够更快好转。” 王科长喘息着，沉重的点点头说：“我明白，我也觉得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我喘不过气。我还正想跟你说想想办法，我不想这样活活憋死。” 戴云阳说道：“不会的。你来到了医院就该相信医生，医生一定能够帮你把病治好。” 王科长点头说道：“你不用宽慰我了，我也知道，我这管一插下去，可能再没有拔出来的机会了。” “不要这么悲观，你好歹是领导，应该看得更高，更有气魄，怎么能够这样给自己泄气呢?要是你都这样的话，你下面的小兵儿该怎么办？” 王科长苦笑说道：“戴医生，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不过是个小芝麻官，甚至连官都谈不上，跑腿的而已。——托你一件事行吗？” “你说吧。” “我带来的皮包里有我的银行卡，我想麻烦你联系我老婆，让她拿回家去。” 戴云阳故作轻松地笑道：“原来在你家还是你做主，你是财政大臣。” ------------ 第109章 相互制约 王科长笑了笑：“其实，我们两个是相互监督，因为家里钱不多，她没工作，又是帮人家打杂赚一点零用钱，主要靠我的工资，我们还是努力存了一点钱，为了孩子上学，我爸妈都是农村的，也考我养活。我们一点积蓄都存在银行卡里。银行卡我来保管，但密码她掌握，这样我们相互有个制约，要动用卡上的钱，必须我们两个商量一致，一起去取钱才行。唉，没办法，贫贱夫妻百事哀，只能这样。不过，我估计以后我没办法再保管这银行卡了，交给她吧。” 戴云阳点点头说：“这样吧，我先问问她，看看她愿不愿意接受。至于你的病，远没有你说的那么悲观的，远没到那一步呢。” “我的病我知道。麻烦你了戴医生。” 戴云阳摇头，坚定地说道：“不行，这件事你得亲自完成，所以，赶紧治好你的病吧，到时候亲手交给你老婆。” 王科长愣了，拿着钱包，用力点点头。 ……………… 戴云阳查房来到了黄阿姨病床前，问道：“黄阿姨，你觉得怎么样？” 黄阿姨痛苦的摇着头，说道：“很不好，我的头和四肢都痛得厉害，胸口就更不用说了。我觉得我好像被人暴打了一顿似的，好难受，浑身骨头都要碎了，能不能给我打针止痛?” 戴云阳说道：“行，我叫护士过来再给你打一针。你要坚强，你是这病房里病情比较轻的，你给大家树立个榜样，开心一些，这样大家才有劲啊！” 戴云阳尽可能的鼓励着她，黄阿姨是不服老的，剧烈的疼痛虽然让她很痛苦，但她决定挺下去：“我明白，放心吧，我会的，等我不那么痛了，我就能领着大家跳广场舞了。” 戴云阳很快开了药，让护士肖娟给她打了针止痛。 黄阿姨问道：“对了，那个弄脏裤子的护士呢？她怎么没来。” 肖娟说道：“她轮班休息，已经连续值了十二个小时了，那么多病人要照顾，倒尿、擦汗、打针、输液、翻身，还有喂吃的喝的，一切事情就靠我们这些护士。以前重症监护室三个护士管一个病人，现在一个护士管三四个病人，真心不是人干的，我都不想干了。” 黄阿姨感叹又充满同情地说道：“是呀，亏了你们了。没有你们我们可怎么办？” 肖娟说道：“阿姨你别担心，我就开个玩笑。再说了，就算我真不干了，有的是人干，现在等着找工作的多了去了，这工作可不容易，虽然苦点累点，但待遇还行。” 镇定止痛针很快发挥作用了，黄阿姨昏昏沉沉的，可是剧烈的疼痛让她还是无法安睡。 不过疼痛已经基本能控制了，她**着，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想侧一下身，又扯到了呼吸管道，只好艰难的用手理了理管道。 她转身过去，望向隔壁病床新住进来的华桂芝，说道：“妹子，在想啥呢？” 化桂芝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听到旁边有人问，这才艰难的转头过来瞧着她，勉强笑了笑说：“在想地狱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很黑很可怕?” 黄阿姨从她眼神中看到了恐惧，宽慰道：“别担心，只有坏人才会进地狱，好人是会升天堂的，会成神仙，逍遥自在。再不济也会进六道轮回，再重新投胎做人，重新来过，看你就是个好人，至少不像是坏人。所以不用担心，你不会进地狱的。轮回重新做人也就是了，喝了孟婆汤很快就会忘记的。” 化桂芝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说道：“是呀，喝了孟婆汤就再也想不起家乡，想不起前尘往事了，也想不起我可怜的女儿了。我要走了，她日子可怎么过？” 黄阿姨摆摆手说：“想那些干嘛?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逃不了的自然规律，只是早些晚些罢了，活着不快乐又有什么意义？少活几年，只要快快乐乐的开开心心的，岂不是更好?如果非要选择，我宁可开开心心的少活几年。” 化桂芝愣了一下，频频点头说道：“是是，你说的再对也没有了。我不要再痛苦的活下去，前面的日子虽然谈不上有多快乐，却也还算平淡的度过了，至少没那么多痛苦，以后如果要痛苦就不要过了。” “所以要认真配合医生护士的治疗，就会好起来，病好了就不会痛了。” 说到这，黄阿姨睡意渐渐的上来了，毕竟打了针，终于昏昏沉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她被刺耳的报警声惊醒了，醒过来一看，１５床华桂芝床边已经站满了人。 戴云阳、护士长熊胜男、主任吴浩等都在病床边。护士肖娟看着监护仪说道：“血氧饱和只有62，太恐怖了，会昏迷，很可能会出现室颤甚至心跳停止。准备电击除颤吧？” 戴云阳心情沉重地说道：“病人生前交代过，如果她病危不要抢救，她签了书面协议的，她是肿瘤病区姑息疗法的病人。” 其他人立刻都明白了，这姑息疗法病区的病人全部都是身患绝症，不可能再有任何希望能够治愈的病人，到这里的病人都只是希望能平静的少受痛苦的离开人世。 所以，会造成病人痛苦的抢救手段都不会使用，比如电击，气管插管或者切开等等。因此在护士询问戴云阳似乎要电击救人的时候，戴云阳痛苦的摇头说不用。 吴浩叹了口气，也点了点头，同意放弃抢救。 大家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心电仪滴滴的叫着发出警报，数字快速的变化。最终警报拖着长音的警笛，心电波变成了一条直线。 戴云阳看了看墙上的钟，凌晨三点。 黄阿姨目瞪口呆，在这张床上，先是花白胡子的老人在跟家人交代完后事之后当晚就死了，后来的病人插管后也很快死了。现在新来的这个可怜的女人，才一天也死了，死之前还在跟自己聊天说什么下地狱上天堂，六道轮回孟婆汤之类的事。没想到转眼间就变成了毫无生命的一具尸体。 ------------ 第110章 紧急抢救 当医护人员都走开之后，黄阿姨这次能够清楚的看到病床上那身体瘦弱的病人的样子，眼睛微微张着，嘴角却还带着半点淡淡的笑意。也许她在为自己能平静的不受太多痛苦的死去而感到欣慰吧。 护士肖娟和男护士康庄过来准备把尸体放入裹尸袋，放到外面停尸房去。掀开被子，先把尸体身上的各种管子取掉。 就在这时，肖娟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康庄吓了一跳，赶紧问她：“怎么了？” 肖娟眼泪泫然欲滴，指着已经死去的华桂芝的手。 康庄顺着他她手指方向瞧去，顿时也呆了。原来化桂芝的右手将氧气管道折了几折，紧紧的攥在手上。 因为她藏在被子里，而戴云阳说不要抢救，平静死去是病人的意愿，并且签字了，所以都没有掀开被子对她进行紧急抢救，也就没有发现被她折叠攥在手心的氧气管道已经被她切断了。 现在他们明白了，为什么进来时生命体征还算可以的华桂芝，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几分钟之内便停止了呼吸。原来她自己把自己的有创呼吸机的氧气管给掐断了，她想用这种办法来自杀。 她有晚期癌症，又患上新冠肺炎，血氧饱和度本来就已经接近危险，一旦断绝了氧气供应，她很快就会出现窒息，并最终死去。 黄阿姨也看清了旁边死去的病人紧紧攥在手心的输氧管道，张口结舌的还有惊恐万状的说道：“她为什么要自己掐断氧气管?她不想活了吗？” 戴云阳看到了这一幕，叹了口气说道：“她患了食道癌晚期，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癌症已经全身转移，没有能够再救回来的希望。她和家人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平静的离开这个世界，现在她自己完成了这个夙愿。” 华桂芝的尸体被装进了裹尸袋，用吱吱嘎嘎的铁床推走了，放到外面的停尸间，等着送去殡仪馆。 黄阿姨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她开始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越来越严重，也许是因为刚才看到那可怕的一幕，知道临近的这张床的主人居然自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假如自己真有熬不下去的一天，是否会有勇气了结自己的生命呢？想到害怕处，仍不住大声**起来。 戴云阳快步来到她身边，低声问她：“怎么啦？黄阿姨，你哪不舒服？” “我身边这张床上，已经死了三个人了，我太害怕了，给我打一针吧，让我睡着了算了。” 戴云阳说道：“对不起阿姨，你已经用过止痛药了，暂时还不能再使用，先等一等吧。” 这时，一个新的病人被从外面推进来了。来到了空出来的病床前。 人高马大的男护士康庄自然是搬运病人的主力，其他护士一起帮忙，将病人从推床上转移到了病床之上，并插上了各种监护仪，挂上了输液瓶。 忙碌的医护退开之后，好奇的黄阿姨看清楚了，新来的临床的病人居然是个非常年轻的小姑娘，听医生护士跟她说话，竟然都认识，得知她竟然是医院的小护士。 这护士姓肖，泌尿科的护士，负责她的病床的是戴云阳，管床医是小胖子朱山。 戴云阳认识她，她就是上次泌尿科请自己帮忙手术，在电梯门口等她的那个小护士，戴云阳还有印象。 管床住院医朱山来到两张床之间，他的一身肥肉绷得紧紧的，看着他绷着这身防护服，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替他捏一把汗，生怕他这壮硕的身体将防护服给崩开了。 朱山弯腰对躺在床上的肖护士说道：“肖护士你好，你是泌尿科的，对吧？” 肖护士点点头，脸上满是惊恐：“我会不会死啊?可千万不能让我死，我爹妈都不知道我病倒了呢！我都瞒着他们的，我要死了他们该有多难受。” 朱山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既然到了我们这儿，我们一定会把你治好的。就算阎王老子抓住了你，我们也要把你抢回来。” 他自己心里却嘀咕了一声，净说大话，才几天功夫，这床上可已经死了三个病人了。肖护士会不会成为第三个？ 不过，前面死的三个，一个是年迈体衰，另外一个是本身就患有癌症晚期，还有一个有严重的基础病，他们没办法救治还情有可原，如果这么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也救不回来，那还真就让人无语了。 肖护士一直注意自己的心电监护，当她看见她的血氧饱和度正在向80这个生命危险的边缘靠近时，她忽然叫了起来：“戴医生，朱医生！” 戴云阳正在忙没过来，朱山则赶紧跑过来了，问：“怎么了?” “能不能给我一张纸一支笔?” “可以，不过你要纸笔做什么？” “我怕我活不了了，趁现在自己还清醒，手还能动先写一下遗书。” 朱山故意装成不高兴的样子：“你这不是存心损我和戴医生吗?我是你的管床医师，你却跟我要笔写遗书，你让我情以何堪?传出去会笑死人的。” 肖护士勉强笑了笑，说道：“别说这些，你们自己都写呢。我可听说了，重症隔离区的医护人员，来之前好多都悄悄写了遗书，生怕进得来出不去呢。” 这一点朱山知道，的确有好多医护都写了遗书，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公开外传，避免影响。 朱山赶紧晃着肥硕的脑袋说道：“别瞎想，我们重症隔离病房可没有人写，那东西多不吉利。” 肖护士苦笑：“可是我想写，我本来想直接用手机写的，可是，我觉得遗书用纸写更有感觉。” “别呀，你可是护士，应该给大家树立榜样，不能扰乱军心拆台呀！” 肖护士点点头：“有什么不好的，这只是以防万一。我听说在战场上，战士上前线之前都会写遗书，谁知道会不会第二天就光荣了?子弹可不长眼睛的，现在这场恐怖的病毒同样也是这样。谁知道死神的镰刀会割走谁的脑袋?以防万一吧，我有些话想留给我父母。” ------------ 第111章 真正坚持 朱山觉得话题很沉重，想气氛缓和一下，说道：“写遗书是借口，你该不会是想给你男朋友写信吧?” “我还没男朋友呢。” “不会吧，你这么年轻漂亮会没男朋友?” 黄阿姨在一旁看着，颇有些不以为然。因为这肖护士相貌平平，着实跟漂亮扯不上关系，也难怪这胖得跟小山似的医生会这么说，毕竟人家是重症病人，谁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说两句好听的宽宽心罢了。 肖护士笑了笑，摇头说道：“不说这个了，你给我纸笔吧，我真的想写点什么，不一定是遗书。” 听她这么说，朱山也就有了借口，说道：“那可以呀，写点别的诗歌散文，有句话叫做‘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于远方。’” 说着，他很快取来了纸笔给了肖护士，并帮她把床摇了起来，能够斜靠着。 肖护士带着无创呼吸机，艰难的呼吸着，把纸垫在弯曲起来的膝盖上，一笔一画的开始写了起来。 黄阿姨在一旁看着，她发现肖护士写着写着掉眼泪，时不时的擦一下。让黄阿姨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忍不住说道：“闺女，你就别写那些难受的了，本来就难受了，这时候要多给自己一些鼓励。你写那些只会在心里面暗示你自己不行了，那你就会真的不行的，这时候你只有拼命的告诉自己你还行，你才能够真正坚持下去。” 那护士眨了眨泪眼，冲着黄阿姨勉强笑了，点点头：“谢谢你阿姨，我没有写遗书，我在写日记。我想把我住院的这些经历记下来，也许以后等我病好了是一段怀念，甚至还可以把它发到网上去，让大家都看看。” “这样啊，这倒是个好主意哦！可以鼓励自己。对了，那你的日记里头可千万别忘了把我说的话也记进去，别忘了提阿姨的名字，我姓黄，你就说黄阿姨都够了，咱们俩是病床的邻居，嘿嘿。” 这黄阿姨自来熟，一个劲跟那护士说话，想引开她的注意力让她快乐起来。她不相信那护士在写的是日记，写日记一般是不会边哭边写的，遗书的可能性更大，写到伤心处才会哭泣。 ……………… 戴云阳坚持了十二小时才换岗下来。 他感觉自己要崩溃了。这跟正常值班的十二小时根本没法比，这是穿戴二级防护不吃不喝坚持的十二小时，已经达到了生理极限了。 出来第一奔厕所，第二奔吃水、盒饭，第三奔床。 最让人崩溃的是轮班并不固定，有时是白天下班，有时是半夜下班，这样使他生活处于极度混乱状态。前面是白天睡觉，现在又变成夜里睡觉。 这天下班，戴云阳换了隔离服离开医院，他坚持没有吃护士站的盒饭，只喝了整整一瓶矿泉水，然后离开了医院。 他对盒饭已经腻味了，想到医院门口的小吃店去吃一个香喷喷的热擀面，武汉的特产，他馋这一口好久了。 戴云阳在小面馆点了面。正等面的时候电话响了。一看居然是母亲打过来的，有些疑惑，母亲怎么半夜给自己打电话?会不会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赶紧接通了，电话那边传来母亲平静的声音：“云阳啊，你下班了?” 听到这平静的声音，戴云阳的心才放下来，如果有什么意外，母亲绝对不会这么说话的。赶紧说道：“是呀，你怎么知道我下班?我的班都不准时的。” “打到你们医院的值班室去了，他们说帮我查一下，我跟他们说了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说，他们这才给我查了你的值班表，说你下班的时间。我才知道你刚刚下班。对了，我听新闻，感觉武汉疫情很严重啊，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我这儿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啊，大家都还正常的，该干啥干啥。” “你别骗妈了。如果不严重，国家卫生委会连着派专家组吗？新闻会接二连三的报道吗？妈又不是老糊涂了。” “是有那么点紧张，不过没关系，我们是医生嘛，习惯了。” “你在负责哪一块啊？还是急诊内科吗？晚上还要接诊病人。” “对呀，妈，放心，我现在老老实实待在诊室里看病，看完病回家睡觉，又没啥事，平时我也从来不出去。” 就在这时，胖子朱山也是同一个时刻下班，凑巧了他也想出来吃碗面。一下见到了戴云阳，扯着嗓门说道：“戴医生你也在这啊，唉，重症隔离病房真不是人呆的，咱们管的15床，病人连着死了三个了，现在这个小护士只怕也保不住。我还真担心我会不会成他们后面一个?我最近老咳嗽，查了核酸又是阴性，肺部CT也还行，可我怎么就老觉得胸口痛呢，呼吸也困难，妈的不会中招了没检查出来吧？” “如果我中招了，你可得跟院里面说一声，追认我为烈士。咱们重症监护病房的医护，我觉得抗疫成功之后都应该记功授奖，咱们可是拿着命在拼呢……！” 戴云阳没想到他居然会冒出这么一串来，赶紧要捂手机已经来不及了，手机那边戴云阳的母亲听得真真的。急声说道：“云阳，你在重症隔离病区啊！你怎么到那去了?那个是最危险的地方。你不是说你在门诊吗？你怎么骗妈呀?” 朱山这才明白戴云阳在给家人打电话，但是还没有告诉家人他在危险的重症隔离病房，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朱山知道自己捅了篓子。惶恐的吐了吐舌头，指着外面说道：“我不吃了，我回去睡觉了。” 说着，逃也似的消失在了黑夜中。 戴云阳赶紧给母亲解释说道：“我没事，你别瞎想，我们同事乱说的，我是在急诊门诊的。” “你别骗妈了，妈一个电话就能查清楚你到底在哪?你怎么跑去重症隔离病房啊？你可是咱家唯一的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爸后半辈子指望谁呢？” ------------ 第112章 给我回来 戴云阳一个劲解释，电话那边他妈妈根本不听他的，在跟他爸议论着什么，两人甚至还争执了几句。 接着戴云阳的母亲在电话里哭着说道：“不管怎么样，这活儿咱不能干了，你马上收拾东西，买机票明天一早飞北京来。你媳妇能来最好，她要留下奔前程让她奔，你先回家，等疫情过了再回去。跟你们领导就说你妈和你爸都病了，你必须到北京来照顾我们，老人没人管。记住，丢脸比丢命好，疫情过了你再回去，如果单位要处分你就处分好了，就算开除又能怎么样，只要有本事哪不能干呀?你赶紧回来，听话！” 戴云阳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成为这样? 他一直瞒着母亲，以免母亲担心，所以没有说自己到新冠重症隔离病房的事，没想到被大嘴巴朱山无意中给说穿了，让母亲听到了，这下麻烦了。 他耐着性子解释：“妈，我这里走不了，那么多病人等着我们治疗呢！我们医护人员又少，根本就不够的，我再走就更麻烦了。” 戴母生气地嚷嚷着：“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命都没有了说那么多干什么？我不要你立功受奖，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你立刻买明天的票，一早给我飞回来，听到没有？” 戴云阳说：“妈，我必须留下，那么多病人需要我们。我是医生啊。” “缺你一个不缺，给我回来！” 旁边戴云阳的父亲生气了，在电话那头冲着戴母吼道：“你这是干嘛？你好歹也是党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云阳他们就像战场上的战士，你要怂恿他当逃兵吗？真有你的。” 戴云阳的母亲怒道：“当逃兵怎么了？当逃兵至少能保住命，不当逃兵上去就死了，他是不是你儿子啊？” “你胡说什么呀？云阳是医生，病魔来了，他们不往上冲，病人怎么办？一个个眼睁睁看着他们病死吗？就像国家被敌人侵略了，战士不冲锋陷阵，老百姓就会被敌人屠杀，道理是一样的。咱们既然让他去学医当医生，就要想到这一点。疫情当前，他一个医生，这时候只能往前冲，要是当逃兵，他算个啥?” 母亲被父亲的几句话抢白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呜呜的在电话那边哭，接着把戴云阳的电话给扣了。 戴云阳慢慢的把电话放下，想了想，发了几句话：“妈，爸说的对，我们医生就是和平时期的战士，我不能当逃兵。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不会有事的。” 扣了电话，面也送上来了。 送面的老板娘听到他打电话的内容，冲他一挑大拇指，赞叹道：“说得好！这碗面我请客了，算你慰劳你们抗疫前线的新时代子弟兵！你们辛苦了！” “不用……！” “必须的，一点心意，一碗面而已。” 戴云阳笑了笑，不再说话，摘掉口罩吃热干面。 面吃完了，趁着老板娘在忙，他悄悄将钱用碗压住，然后站起身说：“多谢老板娘，我走了！” “好的，慢走啊医生！” 戴云阳快步回到医院会议室宿舍。 他匆匆洗漱完，脱了衣服躺在沙发上，将手机设置好震动闹钟，准备放在枕头下，这时，发现有一段新微信，打开一看，是母亲发来的：“云阳，那你就留在武汉参加抗疫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看来母亲被父亲说动了，虽然母亲很强势，很多事父亲都让着她，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父亲还是坚持原则的，母亲最终听从了父亲的意见。 戴云阳一觉醒来，看了看手机，母亲那边倒没有什么新消息了，倒是妻子艾芬飞发了好几段语音过来。 他戴着耳机听，艾芬飞微信语音说道：“云阳，我们这边惨了，我们的防护用具全都用完了，现在都只能用已经用过的，谁知道会不会磨损坏掉?病毒会不会趁虚而入？据说还要一周以后才能送到，可是在一周前这话就说过了，现在还没送到。” “等一周之后，可能我已经染病了。现在只能看运气如何了。我们都很害怕，不过没有人退缩的。在平时，很多医生护士各种怨天尤人，各种不满，消极怠工。可是疫情发生之后，大家都坚守在岗位上，虽然大家真的都很害怕，但没有人当逃兵。至少我没看见。我说这些，其实更多的是鼓励我自己，大家都冲在前面，我当然不能退缩，咬牙也得顶着。” “你呢？你那边好吗？防护用具够吗？幸亏上次我把同学给的防护用具给了你们一些，这让我还稍稍放心一些。对了，我看到你们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你们急诊中心医护人员穿化学工业防护服的照片了，真好笑。如果真到所有的用品都用完的关头上，可不是还得用这东西嘛，别人笑就让他笑吧，把命保住总是好的。” “上次你说你担心我，其实我也想跟你说，我也好担心你，也好想你。如果这次疫情咱们俩都能平安的度过，我就给你做粉蒸肉，陪你喝二锅头，陪你看你喜欢的灾难片，——虽然现在我们正在经历一次比灾难片更恐怖的灾难。” 戴云阳听完之后，呆呆的坐在那儿好半天。 ……………… 轮休六个小时后，戴云阳回到急诊中心二楼重症隔离病区。 他发现副主任李艳玲正跟主任吴浩在护士站那里争执着什么，几个医生护士围着在听。便也走过去看怎么回事。 就听李艳玲说道：“吴主任，你春节之后就要跳槽，也就几天了，可是现在，我们防护服马上就用光了，大家都要光屁股裸奔了，你就不能再走之前帮帮我们，去找一下院领导吗？——院领导说了急诊中心由你这个正主任负全责，你如果不说话，院领导不会理我们的。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 第113章 努力 吴浩说道：“我当然不会。我没走之前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绝对不会把大家的生死置之度外。我去找过院领导，高书记和刘院长都说了，院里面也已经穷尽了一切办法在采购防护用具，但是买不到。都动员大家用缝纫机手工缝纫口罩了。逼成了这样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但凡院领导还有一点半点的办法，都不会落到自力更生的地步。这东西又不是粮食，生的熟的都可以啃，防护服是有严格的防疫标准的，自力更生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是达不到防护标准，可就这样总比裸奔强啊！我只是说我们应该理解院领导，而不是说放任大家生死。我自己也在努力寻找办法，已经联系我大学同学和其他医院的朋友，想办法援助我们，现在大家身上穿的防护服，有一部分就是我要来的啊，这还不够证明我在为大家的安全努力吗?” 李艳玲说道：“这个我们知道，我们也很感谢，可是还不够，现在用完了，得再去想办法啊，你是可是正职主任，整个急救中心上百号医护人员都是你的部下，你应该对他们的生死负责。我知道你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怕麻烦，可现在怕麻烦的结果就是你手下这些兄弟姐妹会处于生死境地，这些你难道无动于衷吗？” “我怎么就无动于衷了？”吴浩气得额头青筋直冒，“我不是已经在想办法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发微信向社会求救？你那么多同学、朋友，其中很多都是医疗用品公司的老总，你的社会资源比我们多得多，你就是不用，因为你马上就跳槽了，根本不想多事，对吧？” 吴浩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没有啊，我这不是也在想办法吗？” 其实，李艳玲还真的没说错，吴浩是有些不想揽事，毕竟要跳槽了，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自己已经弄到了一批防护服，算是完成任务了，别人应该不会再说什么，没想到今天李艳玲揪住他竟然当众说出了他的心思，让他很是有些下不来台。 他的反驳有些苍白无力，因为很多科室负责人包括李艳玲都发了微信朋友圈，说明医院面临的防护用具匮缺的窘迫境地，向朋友同学乃至社会求助，唯独戴云阳没有发。 就在刚才，李艳玲和吴浩在这里相遇，她本来只是开玩笑似的口吻问吴浩怎么没发朋友圈求助，吴浩说他已经要了一批防护服，完成任务了，不想再管这件事。 正是后面这句话让李艳玲炸毛了，她马上揪住不放，说这不是闲事，是关心一百多号急诊中心医护人员兄弟姐妹生死的大事，他吴浩作为正职主任，怎么能说这是闲事呢。于是两人争执了起来。 李艳玲说道：“如果你没有把咱们急诊中心的事情当成不想管的闲事，那就发朋友圈求助吧，我知道你关系网很广，你比我们都有本事。你能跳槽到那么好的私立医院，能在那么紧张的情况下弄到一批防护用具，你就能再弄到一批，吴主任，我们大家可都眼巴巴望着你，等你想办法救命呢！” 说着，李艳玲掏出手机，翻开自己的微信，递给他看：“喏，我拍了我们院职工家属缝纫队帮忙缝制口罩防护服的照片，我已经发在朋友圈里了，你有我的微信，你转发一下，行吗？算我们大家求你了！我们需要防护用品救命啊，主任！” 围观的医护人员谁也不说话，默默望着吴浩，不过眼神很复杂，因为李艳玲这番话太刺耳了，他们难以抉择该帮谁，这时候，帮谁都不合适，只能静观其变。 吴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有些后悔，早知道会这样，不如昨天看见李艳玲求助的微信时转发一下就好了，也就不至于这么被动。 李艳玲说这话，把微信转发给了吴浩。 吴浩点开一看，不由震动了，九宫格里九张照片，有职工家属缝制口罩的，还有二线医护人员戴着突发缝制的口罩忙碌工作的，最后一张是更衣室里，刚脱下防护服的护士王冰冰，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丹凤眼因为过度劳累熬夜而布满血丝，特别是白腻如雪的美丽脸庞上被护目镜、口罩带子深深压出的勒痕，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吴浩默然不语，片刻，才慢慢抬头说道：“好，我转发。” 吴浩转发了李艳玲的微信，接着说道：“我马上给我那些医疗用品公司的朋友、同学打电话，请求援助，或许希望渺茫，因为大家都在抢，但努力争取吧。不管我过完春节是否跳槽，我都会努力为我们急诊中心办事，绝不会撂挑子的。” 围观的医护们都鼓掌，李艳玲也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 吴浩下班走了。 于莎莎很兴奋地对李艳玲说道：“为什么一定要逼吴主任发微信？” “你懂什么？他的社交圈真的很广，比我们广多了。大学同学还有做生意的，三教九流都有，他以前跟我们吹过，就没有哪个行业不认识的。如果他在朋友圈发，那才是会收到最大的效果，哪像我们这种一天宅在家里读死书的人，朋友没几个，发了又有谁看呀？” 戴云阳在一旁，这才明白为什么李艳玲要跟吴浩干这一架。她或许是真的觉得吴浩关键时候抛弃大家，不管大家死活，所以才如此逼吴浩。 但是这一场架也让戴云阳清楚的知道了一点，就是他们急救中心，包括他们的重症隔离病房防护用具已经用光了，剩下的只能重复使用。 而重复使用的防护用具安全性大幅降低，没有安全性的防护用具起不到防护作用，下一步的感染将不可避免。而医护人员一旦倒下，病患就无法医治，这个结果太可怕了。 李艳玲招呼大家继续忙。 戴云阳换了防护服进入重症隔离病区开始上班。 他给自己负责的几个重症病人做了查房，还算好，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但是情况也没有好转。 ------------ 第114章 很感动 他已经反复的在调试各种用药了，整治手册上的药都用了，没有效果，他很沮丧。虽然他知道这种病一旦发展到重症和危重症，药品几乎不起作用，只能缓解症状，但还是很失望。 中午的时候，忽然墙上对讲系统哔哔响了。 李艳玲上前接通，是外面护士站的护士，一张小脸出现在了屏幕上，兴奋地说道：“主任，好消息。吴主任转发了微信，从他的回复来看，似乎好多人都在回应他的微信给咱们加油呢！” 李艳玲很激动：“有没有表态马上给我们捐赠防护用品的?” 护士说道：“从吴主任回复上看，好像有几个，但是都是通过物流，物流过年都放假回家了，所以可能要到年后才能到位。” “远水救不了近火呀，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一个护士拿着手机说道：“好消息是刘院长和高书记都转发了李主任你的和吴浩主任的求助微信。” 李艳玲惊喜交加，如果说医院的党委书记和院长亲自转发向社会求助，这份力量恐怕就要强大的多。 戴云阳在一旁说道：“高松书记都在楼上住院，他在病房里也还在关注这一切吗？” “那当然了。” ……………… 戴云阳换班。 他脱了防护服下了楼，刚到急诊大厅就惊呆了，只见大厅里有不少人正在忙碌着，几张桌上已经堆得小山似的各种包装的口罩、橡胶手套，还有鞋套。口罩最多，各种各样的都有。 几个护士不停的感谢捐赠的人。不停有人进来，放下一包口罩挥挥手就离开了。 戴云阳已经了解了七八分，但是还是激动的问一个护士：“这怎么回事？” 小护士说：“好多市民都看到了咱们医院院长书记，还有吴主任、李主任他们发的求助微信，都把家里储存的多余的口罩，手套都捐献过来了，而且不愿意留名字，真的很感动。” 小护士说着，有点眼泪汪汪的。的确这雪中送炭的感觉，对于需要它的人来说，那份感动是旁人所无法理解的，在最需要的时候得到了援助之手。 不过送来的基本上都只有口罩和手套，缺乏抗击病毒最需要的防护服。一般老百姓也不会买防护服，所以手里也没有，仅有的几套也或许是家人是医生，从医院带回家的，现在都拿出来了。 戴云阳满怀激动的回到宿舍洗漱，准备睡觉。 他随意翻看了一下手机，忽然发现医院微信群里头刘院长和高书记都发了微信告诉大家，湖北几个城市非定点救治医院已经把仓库里的防护用具全部都装车，正连夜赶来武汉，预计今天之内就能到达。而且院里采购的厂家也已经明确表态，三天之内，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要亲自开车把物资送到。 后面还附了医院院长和医疗用品公司、厂家老总聊天的截图，看得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原本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 跟戴云阳一样下了班的好些个医生都在沙发或者地铺上，也都看到了这个消息。宿舍里还有的在睡觉，他们不敢大声笑，只是拼命的挥着手，宣泄着心里的兴奋。 这一觉戴云阳睡得很踏实。 醒来之后，洗漱完毕，急匆匆的先赶到急诊中心。 在护士站，护士兴奋的告诉他说道：“戴医生，这下不用愁了。院长书记他们联系的湖北省的几家非定点医院亲自开车送来的几大包防护用品都到位了，够用几天的。” 另一个护士更是高兴，说：“车子直接开到咱们急诊中心来的，刘院长亲自来感谢，高书记还用视频跟他们表示了感谢。他们连夜开车来，真是辛苦。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句话只有到这个时候才能够切实感觉到它的力量。” 戴云阳也很高兴，来到二楼准备上班。 他换了隔离服，进入病区。吴浩、李艳玲他们都是眉飞色舞的在议论着，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外面病人。 李艳玲和吴浩显然已经重归于好了，有说有笑的。的确，防护用具拿到手里大家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正说着话，就听到黄阿姨高声说道：“你们先别吵，听一下新闻。” 黄阿姨病情开始有了一些好转，也有了精神，疼痛不那么明显了，所以捧着手机看网络直报电视台的新闻。他们几个说笑声音虽然低，但是她放的声音本来就很低，只能勉强听到，这一说话就根本听不到了。 众人都赶紧停了下来，好奇的都过来瞧，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新闻让黄阿姨这么紧张。 一听之下，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都消失了。手机电视上的播音员正在播放消息，天津，山东，河南，浙江，湖南，四川，重庆等地已经先后报告了首例新冠肺炎病例，各地正在积极采取措施应对，提醒群众尽量不要到人多拥挤的地方。 疫情已经向全国扩散了吗？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马峰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正好是春运，大家都赶回家过年，火车飞机速度这么快，不扩散才怪了。” 接下来，戴云阳开始给自己的病人查房。 在查房到蔡丽雅的时候，负责人工心肺机的医生告诉他，病人的生命体征也比头一天数据没有改善了，这就意味着她的生命依旧停在死神的手边。 用人工心肺，这是治疗新冠肺炎终结的手段，这个手段没有效果，就只能看着死神的镰刀带走病人的生命，戴云阳已经束手无策。 他呆呆的看着人工心肺机把病人蔡丽雅的血液抽出来，经过机器再重新输回她的身体，暗红的血液都在他脑海中不停的流动，血液中蕴含的生命力却也以可见速度正在减少，而他却没有办法去阻止。医学手段已经足够强大，可是在更为强大的病魔面前，人类的能力显得还是那样的渺小和无助。 戴云阳正在忙碌着，突然感到一阵的眩晕。 ------------ 第115章 我能坚持 同时，强烈的饥饿感很快挤满了全身，冷汗直流，手也在发抖，他知道自己是出现了低血糖症状。 从为了节约防护服，所有的重症监护室的医护人员上班都要达到十二个小时以上。 这十二个小时不能上厕所，所以这之前还不敢多喝水，又没有一日三餐正常饮食，因此到了后期，体力的透支是非常的严重的。 戴云阳以前很少有过低血糖症状，因为饮食都比较规范，而这一次连续的熬夜十二小时以上，长期不能正常的饮食，终于出现了低血糖症状。 他挣扎着用手扶住了墙。 王冰冰发现不对劲，赶紧过来问他：“戴医生，你没事吧？” 戴云阳艰难的摇摇头说：“没事，只是有点低血糖，坚持一下能熬过去。” “低血糖必须要补充糖分的，必须要吃东西或者葡萄糖，要不你马上换隔离衣出去口服一支葡萄糖吧。” 戴云阳出去再回来，意味着一套隔离设备就泡汤了，这时候可浪费不起。他摇摇头：“没事，我能坚持。” 戴云阳走到马老汉床边继续查房。 他看了一眼呼吸机上潮气量参数，似乎比头一天高出了一些，他嘀咕了一句：“怎么回事？” 王冰冰一直担心地跟着他，听到这句话，马上问道：“什么怎么回事啊？戴医生。” “潮气量不对头啊，怎么比昨天高了。”他的目光又转向监护仪血氧饱和度，数字刚好往下跳了一下。 氧饱和在下降！ 戴云阳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眼睛盯着呼吸机上潮气量，片刻间又上升了50毫升，而监护仪上氧饱和吧嗒吧嗒往下掉，转眼就到了85%。 糟糕！气胸！ 马老汉是交通肇事受伤入院查出新冠的，难道是隐蔽的外伤迟发了气胸吗？还是自发气胸？ 他已经顾不上了查原因，此刻先救命吧。 “床边X光机，推过来！”戴云阳叫道。 王冰冰和肖娟立即跑去，将那台X光机推了过来。 护士长熊胜男穿戴好防辐射隔离衣，亲自操作机器，她这人真是厉害，什么都懂一些，连操作X光机都会。 其他人都赶紧躲开，拍片很快完成。熊胜男抽出片子通过物品传递通道传递出了隔离病房，外面的护士对片子进行严格消毒之后，立即拿着直奔放射科冲洗片子去了。 戴云阳望着马老汉，他的整个脸部已经出现严重缺氧的紫绀面容，而监护仪显示，血氧饱和还在往下掉。戴云阳急声道：“准备胸腔闭式引流！” 片子很快出来了，确诊气胸，右肺压缩三分之一，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戴云阳正准备实施引流，突然，马老汉监护仪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心脏停跳！ 戴云阳操起除颤仪进行电击除颤。 当病人的心脏室颤终于被消除恢复正常的时候，戴云阳提着两个像熨斗一般的电击，忽然一下软在了地上。 王冰冰吓了一跳，大声呼唤，可以戴云阳全身发颤，额头冷汗直流，心慌，呼吸急促，严重的低血糖让他甚至出现了休克症状。 吴浩立即吩咐男护士康庄帮忙抬戴云阳去办公室。胸腔闭式引流术由副主任马峰亲自上阵，护士肖娟打下手。这个手术不复杂，他和护士肖娟能搞定。 康庄赶紧跑过来，其他的医生护士也都过来帮忙，七手八脚的把戴云阳抬到了半污染区的医护办公室唯一的一张床上。 王冰冰说道：“戴医生是低血糖，刚才就已经发作了，正要服用葡萄糖的时候这边又出状况了。所以应该是低血糖发作，马上补充葡萄糖。” 吴浩沉声说道：“解开他的防护服，给他推一支葡萄糖。” 从什么位置推注成了难题。口服太慢，推注最快，但手部的防护服脱下来很麻烦，而且手又是最容易污染的部位，相反脚部要好一些，所以从脚上静脉推注更合适。 几个人简短的商议之后，王冰冰拿了一双干净的外科手套戴好并对手套进行了消毒，然后才按照程序解开戴云阳的鞋套袜子，拉起他的裤管，暴露腿部。 每一个动作都要进行严格的消毒。 肖娟已经准备好了一针管葡萄糖注射液，马上找到了他腿部静脉，给他推注，推注完之后，王冰冰再次进行消毒，重新给他穿戴好袜子和鞋套。 这次葡萄糖推出，很快就发挥了作用，戴云阳感到身上力量正在逐渐回传，强烈的饥饿感也慢慢消退，眩晕也渐渐消失了，说道：“我没事了，你们都去忙吧。” 吴浩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到没事了再起来，大家都去马老汉那帮忙。” 众人都出去了，只有王冰冰还坐在床边瞧着他。 戴云阳发现王冰冰在哭，说道：“你怎么了？” 王冰冰说：“我好害怕。” “害怕什么？” “怕死，我看着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也许过不了两天我也会成这样。我也觉得我身体现在好虚弱，睡不够觉，吃不饱饭，不能喝水。我现在也觉得脚下像踩了棉花似的好难受，你这么大的一个男人都倒下了，我也会倒下的。就像我妈说的，现在这活不是人干的，每天要坚持十二个小时以上，得不到休息，不能吃饭喝水，就算不被新冠病毒病死也会累死。” 戴云阳感到心头沉甸甸的，说道：“是呀，可是没办法，病人太多了，我们都全员上岗还根本救治不过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没有人医治而病情加重甚至死去吧。” 王冰冰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我要崩溃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崩溃的。” 刚说到这，又听到外面一个警报发出凄惨的声音。戴云阳一下子坐了起来，身子有些发虚，还晃了一下。 王冰冰赶紧扶着他，戴云阳扶着床边站了起来，说道：“好像是马老汉那边又出状况了，赶紧去看看，他是我的病人。” ------------ 第116章 崩溃 王冰冰扶着戴云阳出来，果然马老汉在胸腔闭式引流正在进行之中，出现室颤。 李艳玲正在抢救。一边指挥一边使用除颤仪替马老汉除颤，每次电击都会让马老汉瘦弱的身子弹起来又落下，那架势真是让人看得很恐怖，这时马老汉的心脏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男护士康庄力量大，专门进行急救，所以这项工作只要他腾的出手，都是由他来。他的按压有节奏，而且力道刚好，不至于按断胸骨，又能达到直接刺激心脏的作用，往往能够把病人拉回来。 可是这一次坚持了半个小时，吴浩李艳玲终于无奈的宣布，马老汉死亡，停止抢救。 这一下，王冰冰彻底崩溃了。 她对护士长熊胜男说道：“我不干了，我只不过是个合同工，不值得拼命，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肖娟也在呜呜的哭着，彷徨无助，听到王冰冰爆发式的说出这句话，她也跟着摇头说道：“我也不干了，我要回家，我要辞职，我要回家，我受不了了。” 熊胜男默默的望着她们，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无奈和同情，点点头。 王冰冰和肖娟相互掺扶着，好像在相互给对方依靠和鼓励，两人离开了病房，进了更衣室。 戴云阳心里同样充满了悲哀，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倒还在其次，让他们崩溃的是看到他们一直护理的这些病人一个个的都先后死去，这等于在宣告他们在做无用功，这种强大的失败感才是摧毁他们精神支柱的可怕力量。不是每个人的神经都能耐受的，戴云阳自己都感觉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 肖娟和王冰冰两人还是严格按照消毒程序脱下了防护服，换上了自己的服装，擦干了眼泪。 两人走到下楼的楼梯口时，还是不约而同的都站住了，扭头回来望向那熟悉的病区，心中百感交集，眼睛噙满了泪水。两人把手握在一起，相互鼓励着，终于踏步走出了病区。 刚来到楼下，就看到几个少先队员拿着红领巾，站在楼梯口望着她们。 旁边的戴着红领巾的护士介绍说道：“这是我们急诊中心护士王冰冰和肖娟。” 一个老师微笑望着他们说道：“你们辛苦了，我们是希望小学的少先队，今天我们组织了团队活动，向辛苦工作在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敬献红领巾，表达我们少先队向医生、护士叔叔和阿姨的敬意。” 王冰冰和肖娟整个人都呆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两个少先队员手捧着鲜艳的红领巾来到她们面前举手敬礼，然后高高的举起了红领巾。 可是他们太小了，够不着肖娟和王冰冰的脖子，护士赶紧提醒还在那儿傻愣愣的站着的两个人：“赶紧蹲下来，人家给你们系红领巾了。” 两人赶紧蹲下身，两个少先队员快速的把红领巾系在了她们的脖子上，又举手敬礼。 肖娟和王冰冰站起身，也下意识的敬了一个少先队队礼。 两人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从急诊中心出来的，来到急诊中心门外，望着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流，那些有些好奇的望着她们戴着红领巾的前来就诊的病患和家属，两人觉得心头的惭愧像毒蛇一样吞噬着心。她们是逃兵，她们却被当成英雄，这真是讽刺。 正在这时，一个妇人提了一个保温桶走了过来，问道：“请问，我公公的病怎么样了？” 肖娟和王冰冰扭头一看，却是马老汉的三儿媳妇。两人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马三媳妇叹了口气，说道：“我公公这次来武汉看我们就是要跟我们一起过年的，结果现在成了这个情况，躺在医院里，我听说病得很重，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也不让我们去看。” 肖娟和王冰冰相互看了一眼，心情都十分沉重。因为刚刚马老汉没抢救过来，已经死了，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期待的望着她们的马三媳妇。 肖娟下意识转开话题，问道：“你丈夫怎么样了？他脖子摔断了，现在情况好些了吧。” 马三媳妇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好转，他也得了新冠了，只是医生说他新冠倒不严重，只是他脖子有这个伤之后治疗起来就很麻烦。现在重症这边又没有床位，而且他的新冠还没有到重症监护的程度，所以留在轻症监护那边。” 王冰冰又问她：“你老公的弟弟，就是那个癫痫病人，他怎么样了？他是不是也染了新冠？” “可不是嘛！老爷子和他们两兄弟都染了新冠，还有大嫂，唯独我命硬，没染上。所以我一个人在家里做饭给他们送个东西，跑得脚不沾地的，累死我了。好在我大嫂他们三个都是轻症肺炎病人，都住在轻症隔离区里，发现的早，所以有床位住进来了。我听说现在社会上好些人根本没有床位，不知道住在哪儿呢。——对了，我公公怎么样了？他还好吧？” 肖娟和王冰冰眼看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只好痛苦地摇摇头说：“对不起，你公公就在刚才已经去世了，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救了。” 马三媳妇手里的保温桶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盖子没盖好翻到了，里面炖乌骨鸡汤洒了出来，烫到了她的脚，她却兀自不知。 肖娟赶紧帮忙，将保温桶扶好。 马三媳妇蹲在地上，不哭也不吵。 王冰冰同情的望着她说道：“你没事吧，难过的话就哭出来会好些。” 她摇摇头说：“我不是想哭，说实话，我对我公公没有多少感情，因为我跟我老公结婚之后，见我公公次数不多，他一直在四川老家，跟我老公的大哥二哥住一起。我老公带着弟弟老四在武汉开商店，不过，虽然没有跟公公在一起时间很多，但公公对我们真的很关心。” “他身体不好，我老公是个孝子，说了好几次要接他到武汉来享福，他不干，说这一辈子劳累的命，没有享福的命。没想到终于说动他了，第一次来武汉，却遇到了这该死的新冠。我老公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我是发愁怎么把这消息告诉他。”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沉默了。 ------------ 第117章 特殊时期 片刻，马三媳妇说道：“我能不能把我公公的遗体领回去?想办法送回老家去土葬，这是他们老家的风俗。” 王冰冰奇怪的问她：“现在还能土葬吗？不是都要火化吗？” 马三媳妇说道：“不能够直接土葬，要先火化，骨灰是可以土葬的。村里面研究同意找块荒山就可以了。” 王冰冰说道：“暂时你还不能够把你公公领回去，因为他是感染新冠去世的，尸体也有很强的传染性。按照相关规定，染了烈性传染病的遗体必须马上火化，以免再继续传染。” “那骨灰呢?骨灰我能从殡仪馆领回去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具体去问一下殡仪馆吧。” 马三媳妇第一次落泪了，用手擦了擦，两行浑浊的泪水。自言自语说道：“太可怜了，死的时候身边没一个亲人，又不让我们去看，死了都不能办丧事。老人家这一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要受到这样的苦？” 王冰冰宽慰她：“也不是这样说的，这是特殊时期，他患了严重的传染性疾病，包括尸体也会接触传染，要是传染了其他无辜者，包括你们家属，你们再传染给其他人，那这传染病就会越传越烈越广，死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我想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不会忍心看着他死后，他身上的病毒传染给其他人，造成别的人无辜死去，那他不是感到内疚吗？” 马三媳妇身体震动了一下，终于缓缓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到时候跟我老公和家里人说一下，尤其是我老公的大哥。他是没有什么文化的山里人，种地一辈子，勤勤垦垦，最孝敬他爸的，住院的事我们还没跟他说呢！想着住两天院就出来过年，过完年就送他回去，到那边去住院治病，结果没想到住进去就出不来了。大哥不知道有多伤心，他恐怕得到消息一定会来武汉接老人家的遗骨回去。我怕他是个莽撞人，会闹事，可能我得先跟大嫂把这个利害说清楚，让大嫂去跟他解释。” 说着，马三媳妇蹒跚着提着保温桶走了。 目送她远去之后， 王冰冰用手轻轻抚摸着胸前的红领巾，感受着鲜艳的颜色带来的温暖，她抬起头对肖娟说道：“我想回去，病人需要我们。” 肖娟同样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拼了吧，大不了一死。” 当她们俩重新出现在重症隔离病房的时候，吴浩，李艳玲，熊胜男和戴云阳他们望着她们俩都笑了，什么话都没说。 ……………… 高松书记病情恶化，氧饱和度掉得很厉害，已经落到85%，而且，他还有冠心病，心绞痛。 刘明院长来到了重症隔离病区会议室，召集吴浩等人开会，紧急商议应对之策，最终决定成立抢救小组，务必救回高松书记的生命。 抢救小组由刘明院长亲自担任组长，成员包括心外科的主任，呼吸科主任和急救中心主任，下面各科室的骨干医护人员组成，可以说是古城医院最为强大的抢救小组。 戴云阳作为急救中心的骨干医生，也参加了急救小组。 他们来到了三楼高书记病房。 高书记看见他们这帮人进来，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沉着脸对刘明说道：“你这是搞什么？搞那么大阵仗干什么？” 刘明院长说道：“书记，您的病情不太好，必须组成医疗组全力以赴救治，您可是亲临一线才被感染的啊。” 高松冷着脸说道：“那么多医护人员被感染，哪一个不是亲临一线被感染的?他们都有医疗小组来救治吗？为什么我要搞特殊化?我是党委书记，我还带头搞这一套，你这不是救我，是害我！” 刘明觉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虽然戴着厚厚的口罩，看不见，但是脸上的温度他是自己感觉到的，说道：“这只是以防万一，书记。” “万一我真的需要抢救的那一天，你们按照正常的抢救途径抢救就行了，没必要整那么大阵仗，搞什么抢救小组。行了，你们各自忙各自的去吧，我有自己的主治医生和管床医生，他们负责我就行了。” 刘明知道高松的脾气，虽然性格温和，但是处事果断，说一不二，于是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对众人苦笑说道：“那行吧，咱们先各自忙各自的。现在高书记的病情还是可以控制的范围，有什么情况咱们再采取措施。” 高松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床边的监护仪说道：“我的病我知道。我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我会按铃呼叫的，我还是比较看重我的命的。不过我不需要特殊关照，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病人就可以了，别的病人应该得到的我不能少，别的病人得不到的我也不要。” ……………… 医疗小组解散了，各自回去接着忙。 正忙碌着，忽然，警铃响了，接着，三楼、四楼房间的警铃也响了。 众人吓了一跳，赶紧检查，却原来是中央供氧系统的氧气输入量在下降。 整个楼层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警报声，供氧系统氧气输入减少这可是要人命的。 吴浩冲到了墙边，冲着对讲机问外面护士站的护士：“怎么回事？墙上供氧系统氧气在下降，搞什么名堂？” 护士站的护士说道：“不知道啊！” “马上打电话给总务处，问一下怎么回事，保证供氧畅通，氧气供不上会死人的。” 护士赶紧答应，急忙拨打总务处电话。 而就在这时，警铃一个个又都停止了，再看氧气指示表，氧气在缓慢回升。超过了警戒线，警铃也就取消了，但是供氧量却没有恢复到完满状态。 ------------ 第118章 奇功一件 很快护士通过对讲系统对吴浩说道：“吴主任，刚刚问了，保障部那边说氧气消耗量太大，现在供氧不够了。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保持供氧。” “搞什么名堂，我去找院长！” 吴浩急冲冲换了隔离服，换回便装，戴着口罩，急匆匆的跑向行政综合楼，找到了刘明院长。不过他很快发现，刘明院长办公室保障部长的陆主任正在那儿苦着脸挨训呢。 刘明院长说道：“是不是因为氧气的问题你来找我?” “是，院长，这可断不得呀！” 陆主任很着急，抹了一把油光的脸说道：“吴主任，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们也不想啊！我们医院中央供氧系统是按照综合医院供氧标准设计的，设计之初整个容量是完全够用的，因为病人的吸氧了没有这么高的要求，可新冠肺炎患者大部分都需要吸氧，病患数量极其庞大，远远超出原先的流量标准，整个氧气管径达不到流量的标准，造成供氧量减少，同时，我们的氧气罐也快空了，我们已经在联系进行线路改造，可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只能暂时用氧气瓶。” 刘明点头说道：“现在只能用氧气瓶了，咱们储备的移动式氧气瓶够用吗？” “不够啊，”陆主任苦着脸说，“我们医院的氧气瓶数量不多啊，这个样子用法，两天就会用完的。” 吴浩听完陆主任的解释他也傻眼了，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务处手里没有氧气，他也没办法，只能望向刘明。 刘明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电话本开始翻找，然后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的打，半个小时打了十来个电话，都说没有氧气瓶。 这时，吴浩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护士长打过来的。接通之后，护士长说道：“吴主任，刚才李主任通过对讲机告诉我们说，如果是氧气不够了，可以跟她哥问一下，她哥他们工厂有一家附属的医用气体生产有限公司，可以援助咱们一批医用氧气瓶。” 吴浩一听大喜，急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明。 刘明也很兴奋，说道：“好个李艳玲，不错，上次她弄了一批防化服，虽然搞得怪模怪样的，惹得不少非议，但是也是用心良苦。如果这一次能把医用氧气瓶弄到，那可是奇功一件。好，赶快叫她联系。” 刘明对吴浩说道：“你负责盯着这事，跟总务处一起尽快把氧气瓶运回来，直接送到重症监护室，优先保证那边的供氧，可以减少普通病房的用氧量。” 陆主任连连点头，随即跟着吴浩出了院长办公室。 陆主任不停的抹着额头的冷汗，这大冷的天他却一头的冷汗，可见这件事让他有多焦急。出来之后还一个劲跟吴浩赔礼道歉，说他们总务处关键时候掉链子，真是不好意思。 吴浩见他一个劲自责，反倒有些歉疚，说道：“这不能怪你们，氧气弄不到谁也没办法，希望这批氧气瓶能够解燃眉之急。” “对对，只要再缓个五六天就行了。我们已经联系改造中央供氧系统管线加紧施工，改造供氧系统管线，同时保证氧气罐的运输量，缓过这几天，就不会再出现断氧的问题。” 吴浩回到了病房，一眼看见李艳玲很高兴的样子，虽然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心里便稳定了下来。 果然李艳玲跟他说道：“没问题，我哥跟他们厂长汇报了，厂长非常重视，当即拍板，让他们下属的医用气体生产有限公司给我们送一车的医用氧气瓶过来，很快就到了。” 氧气瓶送到的时候，正好戴云阳下班回宿舍，他看见满满一卡车的氧气瓶也很激动。可是总务处主任却很发愁，没人卸车，并把沉重的氧气瓶抬到急救中心楼上。他手下的人都出去跑采购去了，能动用的只有几个女人，只能两个抬一个氧气瓶。 戴云阳二话不说上前帮忙，又有几个下班回宿舍睡觉的医生护士见状也都过来帮忙，包括胖得跟小山似的胖子周山，也都气喘吁吁的扛着钢瓶帮忙抬上楼。总务处长连声感谢，又表示愧疚，也跟着帮忙抬了起来。 卸下钢瓶抬着到电梯，上去之后还要经过消毒再抬进病房，路程不算很长，但是由于钢瓶很重，而且数量很多，上百个钢瓶，全靠他们十几个人一次次的往返。刚开始还能吃得消，越往后就越累，最后都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手脚无力。可现在全院人员一个萝卜一个坑，都在各自忙各自的，再也抽不出人手来帮忙卸车。 咬着牙终于把最后一个钢瓶抬到了病房，戴云阳和其他几个医生护士直接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动不了了。 护士站两个护士赶紧给他们拿矿泉水和吃的补充体力。 周山躺着像座小山似的，在地板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矿泉水，对护士说道：“别叫我，我就在这睡了，给我拿床被子。” 护士说道：“你坚持一下，到宿舍里睡，那里至少有地铺啊。” “我现在还挪动一步我是孙子……” 说到这，周山再也不说话，用手蒙着头呼呼大睡，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他太累了，本来就连续几天值班都是十二小时，精疲力竭，再加上刚才强体力的劳动，真的是累的散架，再也不想挪动一步，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步，这倒不是夸张。 护士赶紧跑去找来了两床被子给他盖上，戴云阳倒还不至于躺在地板上睡觉，他着踉踉跄跄进了电梯，一路扶着花圃的栅栏，就这样慢腾腾挪回了综合楼会议休息室。 全身瘫了一般倒下，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鞋子都没脱，就这么睡着了。 戴云阳睡得很沉，因为太累了，他的手机设定了闹钟可以在三分钟后再次震动，连续三次，就怕自己睡得太死而耽误工作。 因为跟大家一起睡会议室，手机也只能放在枕头下，这一次他睡得很沉，震动几乎感觉不到。 好在震动第三次的时候终于把他闹醒了，也只是朦胧中的一闪念，可是在即将再次坠入梦乡的时候，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这下感觉到了最后一声震动在枕头下消失了。 ------------ 第119章 统一定制 他趁着自己还有片刻的清醒，马上一下坐了起来，用力过猛差点掉下沙发。伸手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看了看，他至少还要拿出十分钟时间穿戴隔离服，所以留给他吃早餐洗漱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了。 把外套胡乱穿在身上，抓起手机，有些踉跄的往门外走，还得小心避开地上打地铺躺着的同事。这时有两个换班下来的医生进来，他默默的挥挥手。 戴云阳只觉得全身酸痛，这沙发真不舒服，长度不够得卷曲着，而且太软，他特别讨厌睡太软的床。这沙发又太窄了，翻身都翻不了，只能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这些天睡沙发，他已经充分的体会那些无法翻身的病人有多痛苦。 急匆匆洗漱完，然后冲到急诊中心二楼隔离病房。 在这里护士已经准备有早餐，都是由院里面统一定制的，全部免费，算是给大家连日加班的一个补偿。他飞快地塞进了三个馒头，然后用牛奶冲下，只花了五分钟。 这三个馒头要让他坚持至少十二个小时，可能不太够，他还想吃，但是来不及了，墙上的钟显示只有十分钟了，这一段时间刚好够他换隔离服。 要怪只能怪自己，闹铃想了三次才醒过来，如果第一次的话时间就会多出十分钟来吃早餐和洗漱，那样就会从容的多，至少可以保证还能多吃两鸡蛋，再塞一个馒头。 早餐必须要把自己塞得结结实实的撑不下，但是水不能够多喝，只能喝一小瓶牛奶，吞下两支葡萄糖，保持身体的营养。 上一次出现的低血糖让戴云阳心有余悸，所以每天换班之前他都会拿两支注射葡萄糖吞下，以防万一，也能给身体补充能量。毕竟接下来的十六个小时是不吃不喝的，坚持一天没问题，连续坚持下去那简直太折磨人了。 戴云阳飞快的换了隔离服进入病区，时间刚刚好。 他开始查房，检查自己的病人。 自杀的女子蔡丽雅依旧接着人工心肺昏迷不醒，不过在戴云阳靠近她的时候，她的眼睛皮却跳动了两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应到了医生就在身边。戴云阳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对方不一定听得到他说话，戴云阳还是宽慰了她几句，勉励她要坚持。 戴云阳手里现在有二十多个病人，挨个查过去。 查到黄阿姨的时候，黄阿姨正在跟隔壁床的一个胖子说话。 戴云阳愣了一下，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床原先躺的是一个血液透析的病人，王冰冰来监看过他血液透析的仪器运转情况，以免脱落导致死亡，怎么现在换成了一个胖子？ 戴云阳仔细一看，这胖子居然还认识，他一下没想起来，而且胖子戴着氧气面罩，嘴唇发紫，呼吸有些急促，声音嗡嗡的说道：“医生你好！我新来的，请多关照，我姓周，你叫我周胖子就行了，做点小生意。” 这下戴云阳想起来了，他就是前两天自己找院办周卫严理论，将他撵出重症监护室的那两个轻症新冠肺炎病人之一，也就是之前院办主任周卫严通过关系塞进来的。 他怎么又回来了？ 戴云阳看见他旁边的监视仪上显示的数据的时候便明白了，这一次他不是通过关系进来的，而是他病情加重了，氧饱和度只有百分之八十八。这倒是个吉利的数字，可是对于病人来说这就意味着他的氧饱和度严重不足，已经进入了危险区域。 而现在他在使用无创呼吸机，却还只能保持到百分之八十八，这就说明他的缺氧已经非常严重了，心率脉搏都不好，病情怎么恶化得这么快。 戴云阳便问他：“你好，你以前有过其他病吗？” “有啊！糖尿病。” 糖尿病重症患者一旦患上新冠肺炎病情很快会恶化，这是戴云阳的一个印象，之前的病人中就有好几个死于糖尿病的并发症。虽然已经确认他的确是重症住进来，不存在加塞的问题，不过戴云阳还是没有兴趣跟他聊天，准备接着往下查。 就在这时，李艳玲走了过来，指着胖子对戴云阳说道：“你来了，正好跟你说一下，这个床位原先的那血液透析的病人昨天晚上已经病故了，这位是刚住进来了。” 说着，她对周胖子介绍说道：“这是戴医生，是你的主治医生，有什么事你找他。” 周胖子连声感谢，粗重的呼吸着，对戴运阳说道：“戴医生，以后请多关照！” 说着，挣扎着坐起身，从枕头下拿个一个鼓鼓囊囊的真皮手袋，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品牌。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戴云阳：“我是做灯具生意的，以后你家要装修什么的，我给你批发价，绝对不赚你一分钱。并且我手下有包工队，负责把你家装的漂漂亮亮的。我跟你说医生，这灯具对一个家太重要了，灯具弄的不好，你的房子装修再好都有影响。灯具要是弄好了家就非常的温馨，而且会让你的整个家居上很大的一个档次，相信我。” “抽空我把一些效果图发给你，你可以看看，装不装的没关系。你是我医生，我交了你这个朋友，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说。除了家居，买家具也行，我有好些朋友做家具的，绝对给你最优惠的价格，电器也没问题。你房子要装修，那就更简单了，好几个我们市里排名靠前的装修公司老总都是我铁哥们，绝对给你最优惠的价。” 他滔滔不绝说着，这一刻仿佛突然间忘了他是一个重症新冠肺炎病人。 戴云阳拍拍手说道：“不好意思，我穿着隔离服，没口袋，名片没地方搁。这样吧，名片等你出院的时候再给我吧。” “行啊，没问题。” 周胖子把鼓鼓囊囊的真皮手袋放进被子里，取出厚厚的一个信封，从被子下伸了出来，放在床边拍了拍，压低了声音对戴云阳说道：“一点小意思。” 戴云阳瞧了一眼，就知道那信封里装的是钱，看厚度这数额还不小。 ------------ 第120章 老马中招 戴云阳当医生多年，也有不少医患给他送过红包，可是他从来不收，不仅因为医院的制度不允许，更因为他做人的原则。 他觉得做医生拿了红包有一种出卖人格的感觉，那种感觉很不好，他不是有多高尚，只是他想过得自在一些，不想被人收买。 所以戴云阳退了一步，摇摇头说：“我不能收，这东西以后别再拿出来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就按呼叫铃，我会过来的。” 说着转身离开了。 周胖子讪讪的将那一信封的钱收了回来，回头看见黄阿姨正表情古怪的瞧着他。眼珠一转觉得是自己操作不好，当着别人的面送红包肯定不行，医生都不让收红包的，知道了要被处分的，这老大妈在旁边瞧着，医生才不敢收，找时间再悄悄的给他。 戴云阳来到了泌尿科肖护士的病床旁，肖护士经过前段时间的抢救，病情开始有些好转了，病情稳定下来了，只是还在昏睡中。 戴云阳正忙着，吴浩来了。 他表情沉重的对戴云阳等人说道：“咱们的老马中招了，他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他第二次新冠肺炎核酸检验是阳性，CT双肺感染，影像学和核酸都证实已经确诊。他很害怕，听声音都快哭了，问我怎么办。我说赶紧治啊，能怎么办。咱们医生就像战场上的战士，流血牺牲在所难免，被病毒击中也是大概率的事情，医生不该泄气，有病治病。” 李艳玲着急地问道：“他确诊了住院了没有?住在哪家医院?怎么不到我们这来？ 吴浩说道：“现在整个武汉几家新冠肺炎定点收治医院全都是人满为患，没有空床位，都在排队，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前面的病人治好了或者死掉了，空出床位来，后面的病人才能住进来治疗。没办法，咱们医疗系统收治能力有限，而新冠病人太多，轻症重症都塞到医院里头，不堪重负，咱们的医疗资源已经被严重挤兑了。” “我了解了一下，我们医院还算好的，排队不多，别的医院比咱们更惨。所以我跟马峰说了，让他赶紧排队，他说他已经排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排到他。如果是重症的话应该会好些，因为咱们医院的重症病人排队的人数还少一些。” 李艳玲沉痛地说道：“那是因为咱们医院重症病人死得多一些。” “别这么悲观！这个病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怎么治心里都没底。就像作战，前期地形不了解，遭到敌人偷袭，死伤肯定惨重，等到摸清敌情，找准敌人的软肋，后勤保障跟上，后援部队增援，那时死亡率会大幅下降的。” 戴云阳说了一句：“对啊，最关键的是援兵。如果咱们我们的医疗资源和医护人员都能够得到补充，收治能力增强，我们的治愈率一定会上升，病死率会大幅下降。” 护士长熊胜男说道：“戴医生说的很正确，咱们现在整个是超负荷运转，所有的医护十二甚至十六小时轮番值班，根本没有充分的休息，这样的疲劳战，长期下去不仅对治疗不利，对医护本身的健康更不利。以前我们重症监护室一个病人有三个护士照顾，现在一个护士要照顾五六个病人，而且护理强度比平时大得多。轻症隔离病房那边更恐怖，一个护士要照顾四五十个病人，这样怎么能够提高护理的效率。护理跟不上，也是病死率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啊！新冠肺炎病人能否治愈，能否降低死亡率，护理都是不容忽视的一个重要因素。” 吴浩点点头说道：“当然了，不仅新冠肺炎，任何其他疾病都是这样，护理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护理不到位，治疗效果会很差的。特别是重症病人，病情越重护理的重要性就越高。现在没办法，所有的能用上的医护人员全都上了，甚至于好多以前从来没搞过内科专科医护人员，甚至没有在一线接诊的二线医护也都赶鸭子上架，冲到一线来了。没办法，人数不够，就这样咱们还是远远跟不上暴增的病人人数啊！” 李艳玲发现黄阿姨在侧着耳朵听，赶紧摆手说道：“行了，别议论这些了，免得影响病人情绪，咱们尽自己所能吧。我就不相信，国家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么崩溃下去。” 吴浩点头说道：“那当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相信国家也会有所动作的，但是，这些都需要时间呀，就像打仗，行军布阵，后勤保障、部队增援都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马主任病倒了，那他的病人怎么办？谁来管？” “分给其他人吧。” 很快戴云阳分到了十几个马峰的病人，他的任务就更重了。 吴浩连续的咳嗽，甚至都直不起腰来了。幸亏他戴着厚厚的口罩。 戴云阳紧张的对吴浩说道：“吴主任，你没事吧？检查情况怎么样？” 吴浩摆摆手说：“我没事，两次核酸检验都是阴性，所以应该只是普通的感冒，可能引起有点肺炎症状了。我也在吃药，放心吧，我不是新冠。” 熊胜男说道：“你拍了CT了吗？” “拍了，肺部是有点感染，不过核酸是阴性。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昨天又做了一次核酸检验，应该今天能拿到结果，刚才我去了，说还要等一等，可能下班之后去拿差不多了，连续三次阴性我想就差不多了吧。” 刚说到这儿，墙上的对讲机响了，李艳玲赶紧过去接通。 外面的护士焦急的声音说道：“主任，急救中心打电话上来，说咱们的实习医生赵光心脏突然停跳，正在急救室抢救。” 李艳玲大吃了一惊，立即回头望向戴云阳。戴云阳是赵光的带教老师，一听脸色大变。 吴浩说道：“你快去看看。” 戴云阳点头，立刻冲出了病房。虽然焦急，但是他还是严格按照穿脱防护服的步骤要求，没脱一件都要洗手消毒，脱完防护服消毒后，换了自己的衣服冲出病房。都来不及等电梯，直接从楼梯冲了下去，跑到了急救室。 ------------ 第121章 炎症因子 门口好几个赵光的同学都等在那儿，于莎莎和几个女同学眼泪汪汪的。 在这之前于莎莎老是跟赵光顶嘴，她看不惯赵光跟木头一样傻了吧唧的，经常嘲笑他。可是这一次赵光病倒了，染上了新冠肺炎，那之后于莎莎态度发生了逆转，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同情。不仅再没有半句嘲讽他的话，反倒经常发微信或者视频电话跟他聊天鼓励他。现在赵光忽然心脏停跳，于莎莎忍不住落泪了。 戴云阳急声说道：“怎么回事?” 于莎莎说：“就在刚才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很难受，手脚发麻，他已经叫了护士了。我一听赶紧往隔离病房那边跑去，想看看情况。我刚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他被用推床推出来了，移动心电监护上心电波已经成了一条直线。轻症监护没有急救室，必须要送到急救中心这边来抢救，一个医生还在给他做心脏按压，我就着急跟到了这里，正在抢救呢，我就给楼上护士长打了电话。我们几个同学得到消息也赶过来了。” 戴云阳焦急的在门口转来转去，里面正在抢救，他进去也无济于事。在他印象中赵光身体一直很好，应该没有什么基础病，他这一次患上了新冠肺炎这个诡异可怕的病毒，并且已经发展到重症。按道理他是可以转到重症隔离病区来，如果他能够及时转到了重症隔离病房，他就应该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 轻症隔离病区到重症监护室，就算用推床推跑着也要差不多十分钟。而心脏停跳抢救的黄金时间是五分钟左右，超过这个时间，大脑将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就算救回来也很可能成为植物人，或者大脑严重受损，而且有很大概率根本救不回来。 这新冠病毒太可怕了，他不仅能够攻击人的肺部，他造成的呼吸窘迫综合症，还会攻击人的心脏肝部肾部，消化系统等等，造成人体多脏器的衰竭。 赵光应该是处于重症新冠肺炎状态而得不到有效救治，导致的心脏停跳，不过这也只是他的初步估计，谁知道呢。 戴云阳感到心头一阵的悲哀，自己的学生就躺在医院里却得不到有效的救治，这是谁的错，这难道是命吗？戴云阳甚至有些开始相信宿命论了。 过了大约半小时，急救室的灯熄了，门打开了，负责急救的外科医生庄强先出来。看见戴云阳，又瞧了一眼正眼巴巴望着他的几个学生，摇摇头，沮丧的说道：“对不起，没救过来。” 于莎莎和几个女生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几个男生则神情黯然，一个男生说道：“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 “不能，他是新冠病人，尸体有传染性。按照规定，要马上装到尸袋，尽快送到殡仪馆进行火化，以免造成传染，对不起。” 戴云阳心里极其的压抑，对于莎莎他们说道：“给赵光的家人打电话。” 于莎莎说已经打了，正在来的路上，不知道还能不能见最后一面。 戴云阳没有时间在这儿等候，上面还有好些病人等着他去救治。所以让于珊珊见到赵光的父母，替自己表达一份歉意，让他们节哀顺变。 说着，戴云阳回到二楼病区，换了隔离服进入病房。 吴浩李艳玲他们看见他神情沮丧的样子便知道结果不好了，当戴云阳告诉他们没救过来，大家都觉得心头很沉重，虽然他只是一个医学生，还没有正式成为医院的一份子，但是毕竟是身边的战友，每个人心头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这时对讲机又响了，却是三楼的值班医生打来的，整个急救中心二三四三个楼层都是作为重症隔离区，每个区域都有医生护士。但是如果需要人**救或重要情况，需要主任抉择的时候，就会通过内部视频电话紧急呼救。 所以只要看到是三楼的呼叫器在呼叫，大家都会非常紧张，因为就意味着可能发生了不好的事。这之前三楼四楼也曾多次呼叫，每次都是病情危重需要抢救，在这种情况下，主任和副主任要到场指挥抢救。 呼叫器医生急切的说道：“麻醉科的那位麻醉医生病情突然恶化，血氧饱和度已经掉到七十以下了，主任，怎么办？” “我们马上上来。” 最先调配到重症监护室的五个麻醉师中有三个感染新冠病倒，其中一个病情严重，住进了重症隔离病房，现在，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到了需要抢救的地步。 吴浩带着李艳玲叫上戴云阳一起冲上去，因为很可能需要气管插管。马峰病倒了，虽然还有其他麻醉师，但是吴浩更喜欢用戴云阳，他也是整个主城医院插管技术最好的。 戴云阳跟着两位主任冲到了三楼，三楼的医护正在对这麻醉师进行紧急抢救。 吴浩快速检查之后，焦急地说道：“不好，可能是炎症风暴！” 所谓炎症风暴，就是人体的免疫系统所产生的吞噬细胞，在发现病毒非常强大的情况下，为了制造出比病毒更强大的反击力量而大量繁殖，疯狂生长的人体免疫系统产生出来的免疫细胞。 在大量繁殖的情况下会，免疫细胞会不分你我胡乱攻击。不仅杀灭病毒也攻击人的正常机体，并且大量充斥到肺部细胞。肺泡里面产生大量的粘液，堵塞肺部通气气道，使得肺部无法完成血氧交换，导致组织缺氧。 一旦出现炎症风暴，就会像暴风雪一样迅速把病人的生命卷走。很多重症新冠肺炎病人病情其实不算特别严重，而是这种可怕的炎症风暴却带来致命威胁，它始于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产生的变态反应。 如何抑制炎症风暴是降低病死率的重要环节，目前血液灌洗技术，或者叫人工肾脏技术是用来治疗炎症风暴行之有效的办法，它是将人体的血液抽出来通过机器进行清洗，把里面的炎症因子清除掉，再重新回到人体，从而消除炎症风暴带来的对气体的可怕形态。 吴浩亲自指挥对这位麻醉师进行血液转换，消除炎症因子，同时采取支持治疗。 ------------ 第122章 最后一班岗 在艰难抢救了好几个小时之后，病人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看着病情趋于稳定，吴浩说道：“好了，我们下去吧。” 戴云阳跟着吴浩下楼，可是他们刚到楼梯口，身后听到了病房急促的监护仪警笛声，护士大叫着：“不好了主任，病人的心脏停跳了！” 吴浩紧急冲了回来，看了情况之后，立刻对戴云阳说道：“马上进行气管切开，心脏复苏。” 戴云阳实施气管切开术，接驳有创呼吸机。 吴浩亲自上手给病人进行心外按压，企图使他已经停跳的心脏重新蹦达起来，可是这一次他们费了半天的力，最终还是保持着一条直线，没有再能恢复跳动。 吴浩无奈的宣布了死亡。 大家都极其的沉重。 太快了，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就在这之前病人还被救了过来，他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死神却迅速的把病人的生命给夺走了。这就好像猫抓老鼠，让老鼠以为有了逃命的一线生机，结果却被猫一口吞掉，摧毁了一切希望。 吴浩他们心情沉重的回到了二楼，李艳玲问了之后也感到心情很是沉重。 ……………… 吴浩到了换班休息的时候。 又熬了十三个小时。 吴浩下楼之后，先来到了检验科问自己的报告出来没有。 检验科医生告诉他要等明天才能出来，因为现在做检验的人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他们已经把他们医护人员优先排到前面了，可就算如此，医护人员需要检验的也很多。 吴浩无奈的摇摇头，准备先回去睡觉。 吴浩相比其他医生还好，他至少作为科室主任有自己的办公室，他头昏脑胀的回到了办公室，关上门脱了外套，爬上钢架高低床倒头便睡。 可是没等他睡着电话便响了，他非常困，想好好睡一觉，但是按照规定不能关机，甚至也不能关成静音，他必须保持随叫随到。无奈的抓过手机，心里在祷告可千万别又出什么事，自己的确需要睡一会儿，太困太累了。 他抓过手机一看，发现是自己在南方沿海地区开私人医院的大学同学，愣了一下便接通了。没等对方说话，他奇怪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下班了?你还真神，我刚下班准备回来睡觉，你电话就来了。” 电话那边老同学没好气的说道：“是你叫我这时候给你打的，你说这个时候你刚好下班，你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吴浩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在上班之前在深圳的私立医院那个老同学打电话来问他跳槽的事情。他着急上班，说让他这个时候打来，自己刚好下班。 可是没想到老同学电话打过来之后，吴浩累得昏天黑地，懵懵懂懂的居然把这茬给忘了。吴浩一拍脑门说道：“对对，不好意思，我整个懵了。” 刚说到这，吴浩又忍不住一连串的咳嗽，电话那边等他咳嗽稍停才说道：“你好像病了，没中招吧？” “我没事，虽然肺部CT有感染，但核酸检验两次都是阴性。不过还有一次结果没出来。” “哦，那还好，对了，想好没有，我的建议？” 这之前老同学跟他说的时候，他着急上班没仔细听，又昏头昏脑的把这茬给忘了，一时没想起来老同学是什么建议，只好问道：“你知道我现在整个人是昏的，记忆不好。你的什么建议来着？” 老同学没好气地说：“唉，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居然忘了?好吧，我告诉你，我从新闻和各种渠道了解到你们武汉疫情相当严重，医院都挤满了新冠肺炎病人。别说其他疾病了，就算新冠肺炎病人好多重症都没有病床收治，只能在家隔离。你现在又病了，你想没想过赶紧离开呀?我知道你说过完年之后再来我这儿，现在我觉得你应该提前，最好是明天带上你老婆女儿买第一班飞机赶紧回来，哪怕头等舱都行，我给你报销。” “不管你是不是新冠，你到这里来这里至少有医生护士可以收治你，可以让你得到很好的治疗。你呆在武汉，万一真是新冠怎么办？住不进去医院，没有医生护士你会死的，你是医生你也救不了自己的！这个病需要呼吸机，需要心电监护，需要ECMO人工心肺机抢救，需要各种各样的仪器，还需要足够的经验丰富的医生和护士。现在你们武汉的医疗都被挤爆了，你要病倒谁来照顾你？老同学，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呀！” 吴浩沉重的点点头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现在立即马上带着你老婆孩子，啥也别带，买最近的一趟航班头等舱马上飞过来，我给你安排住院检查。我们这也发现了病例，不过很少，还有足够的最好的医疗资源来医治你。” 吴浩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谢谢老同学对我的关心照顾，不过我暂时不能来，至少在这场疫情结束之前我不能辞职过来。” “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要发扬大无畏精神，还要讲什么救死扶伤那一套吗？保命要紧啊！” “你说的没错，保命要紧。但我是医生，救死扶伤不是空讲的，而是要切实去做的。就这几天我看到了太多的人生悲凉，我的副手，一个马上退休的老医生，刚刚确诊了重症新冠肺炎。就像你说的，没有床位他住不进来，即便他是医院急救中心的副主任也没办法给他一张床位，他得排队等候。” “现在，武汉的医疗资源被彻底被挤爆了，越是这个时候我就越不能走，谁让我选择了从医这一行。我不谈奉献牺牲那些大而空的东西，我只是实实在在的感到这些病人需要我留下，需要我想尽办法去救他们。病人越来越多，而医生护士却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就在刚才，我们的一个麻醉师因为炎症风暴死了，没救过来，我眼睁睁看着他死的。泌尿科的一个小护士病情很重，也正在我们病房重症监护。还有一个实习生今天也病死了，心脏突然停跳。他得了重症新冠肺炎，同样，重症隔离病房没有床位，他没办法到重症区来接受监护救治。他从轻症病房转到急救中心耽误了十多分钟，骤然停跳的心脏没能够再重新跳动起来。” “我不知道后面这种情况会不会越来越多，好些医生护士都出现了新冠症状。在前期我们对这个病缺乏了解，甚至还不知道它的传染性有多强，所以很多医护被感染，病倒了很多人。而现在，无数的病人跟海浪一般到医院来求救，老同学，你没看到这些人的眼神多么的无助。都说战士保家卫国，如果战士怕死退缩，那就把身后的老百姓暴露给敌人，任敌人屠杀。” “而我们医生护士就是和平时期的战士，我们退缩当了逃兵，我们身后的病人就会直接暴露在病魔面前，任由死神的屠刀割他们的生命。我真做不到这一点，我没有多高尚，也没有多个伟大，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医生，是医生就得救死扶伤，这不是口号。所以让我留下来吧，站好最后一班岗。” ------------ 第123章 坚守 老同学沉声问道：“如果你后面这一次检测是阳性呢？确诊你患了新冠呢？你还救什么?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赶紧离开吧。” “如果我患了新冠，我就留在武汉，哪怕死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为什么?” “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学《传染病学》，老师曾经讲过一个黑死病的故事。当年欧洲爆发黑死病，英国的一个小村子，有村民感染了鼠疫病死了。村民都很害怕，准备四散逃走。一个牧师召集大家说你们不能走，你们要出去就会把病传给其他人。所有的村民都听了牧师的话留了下来，没有一个逃走，结果那个村几乎全都病死了。但是在那一次鼠疫爆发的时候，英国其它地方没有被传染。我当时对村民的这种自我牺牲精神所感动……，多的不说，我还是选择留下吧，大不了一死。” 老同学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好吧，那把你老婆孩子送出来吧，至少保证他们的安全，你才能全心全意的去战斗，有我在这照顾他们。” 吴浩点点头，说道：“好，谢谢你老同学，你解了我后顾之忧，我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如果我这次没有死，疫情结束之后我一定来投奔你。” “好，我等着给你接风洗尘。” 吴浩挂了电话，马上给老婆打了个电话，用平静的声音告诉他，马上带着女儿去机场买机票飞到深圳去，老同学会去机场接他们。 妻子听从丈夫的安排，带着孩子赶到机场买机票走了。 在吴浩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收到老婆发来的微信，说已经平安抵达。 吴浩放心了，他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不知为什么居然会冒出这样的感觉。他有些好笑，可剧烈的咳嗽又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可能要死了，心中又是一阵冰凉。 他快速穿好衣服来到检验科。 医生看见他笑了，说：“吴主任，你来得真巧，你的结果刚出来——是阴性。恭喜！” 钱医生止不住高兴，先把结果告诉了他。 吴浩顿时心中一颗石头咚的一下落了下来，连声的感谢，手都有些颤抖地接过了检验报告，目光扫过自己的名字，然后落在了结论上，果然是阴性，没看错，彻底放心了。连续检测三次都是阴性，虽然肺部感染严重，但是应该只是普通的流感引起的肺炎之类的。 他才想起刚才忘了吃药，又跑回办公室把药吃了，又再看一遍检验报告，才把检验报告放好，快步回到了病区。 他去吃了饭，然后才换了隔离服进入病区。 李艳玲戴云阳他们看见他喜气洋洋地进来，马上猜到应该是结果比较好，高兴的说道：“怎么样？” 吴浩点头说道：“阴性，这下应该放心了，我还真担心传染给你们呢！” 李艳玲笑了笑，用手一指这里满满的病人说道：“怕啥，他们哪一个不是新冠病人呀，还缺你一个?你不是就好，不然一个个倒下，我可真的要抓狂了。” 李艳玲在刚开始发现吴浩咳嗽的厉害有可能是新冠的时候，心里还多少有些窃喜。如果吴浩病倒了，甚至于光荣了，那这个职位就空出来了，她也就有机会上去了。 官途就是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官帽子就那么多点，只有人空出位置你才能上得去。虽然这样的想法不道德，但也只冒出这么一丝念头。 到后来她发现病人越来越多，而医生护士却越来越少，她开始焦虑害怕，希望能够得到医护人员的援助。因此那以后思想深处再没有那不道德的念头，而是祈祷再不要有医护人员倒下，包括吴浩，都要坚强的站立着，大家一起抗击疫情，救治病人。 现在终于听到吴浩说三次核酸检验都是阴性，应该不是新冠肺炎时，她竟然长长的输了一口气，没有半点失望的感觉，她为自己有了这种感情的升华而感到欣慰。 ……………… 戴云阳轮班下岗，回去睡觉。 他换了便装，刚走到门口电话就响了。一看是妻子艾芬飞打过来的，赶紧接通转身下楼，到了楼下才敢把音量放开，说道：“我刚好下班，你还真准时。” 艾芬飞得意地笑了笑说：“我刚打电话到你们护士站问的，知道你现在下班。” “查岗啊！” “查什么岗?有事跟你说呢！” “什么事？” “我爸病了，发烧咳嗽，上次他去参加老干部聚会回来就病了，他不肯说，怕我和你担心。是我妈偷偷给我打电话，我才打电话问我爸，我爸说没事，只是普通的感冒，我说不行，让他去医院做个核酸检验，再做个CT。他说不去，医院现在这么多人，去了没病也会被传染病的。反正家里有药，让我告诉他怎么治，他自己在家里吃药就行了，就算是新冠也没关系。症状轻的普通型新冠肺炎是可以不治疗都能靠人体免疫力自己痊愈的，他说他身体很好。” “我有点着急，我就跟他说了，让他到医院排队等着，万一真的是新冠，症状又加重的话，先排着队，也许症状加重的时候就可以治疗了，他非不听。你给我劝劝他，再给他在你们医院排个号。我们医院这边排号太多的人了，我怕排不到。我问了，你们医院排号的人好像少一点。” 戴云阳说：“要凭身份证亲自登基才行，不能够请人代的，就怕有人搞鬼，你知道的。” “所以我才找你啊！走走后门呗，你做担保，难道还有人怀疑你作弊吗？” “那也得先去做核酸检验和CT，只有疑似病人才能排号的，其他人不能排。” “你脑袋瓜进水了，我跟你说了让你去安排这件事啊，我这边走不开。” 戴云阳很想说一句你走不开难道我就能走开吗？我这边还不是睡觉醒来就要上岗。不过老婆交代的事他从来都是只是点头答应说好，据说怕老婆是美德，也有人说是耙耳朵，怕媳妇儿。不过戴云阳反而觉得这是光荣的，现在他需要去完成老婆布置的这个光荣任务。 ------------ 第124章 基本清醒 戴云阳说道：“好啊，现在我先睡一会儿，然后才有精神，不然我估计我开车会翻车的。” “行，你记得这事哈。” 戴云阳答应了，艾芬飞挂了电话，戴云阳赶紧重新设置了闹钟，留出两个小时带岳父去检验也差不多了。扣除这两小时，他也就只有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睡觉了。 为了不至于让自己听不到，他不敢把手机再放在枕头下面，而是直接放在枕头边，这样声音会大一些。 果然，到点之后，震动一下就把他震醒了。 戴云阳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刚刚好，赶紧出来洗漱。虽然用冷水洗了脸，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的，索性把整个头都放到冷水里泡了一会儿，再把头擦干，这样整个人才基本清醒了。等会儿开车保持清醒是关键，可千万不能疲劳驾驶。 戴云阳发动车，开着自己的二手车汇入车流往岳父岳母他们的小区走。因为岳父岳母他们是住在城中心，去他们家路上的车比较少，反倒是出城的方向车很多，难道市民正在逃出武汉吗？ 开车来到了岳父岳母的小区，停好车之后快速上楼，敲开门就看见岳母戴着口罩、手套包括鞋套。 戴云阳道：“妈，怎么搞得这么戒备森严的?我还以为我又回到医院了呢！” “这是芬飞跟我说的，你爸病得厉害，怀疑是新冠，所以先采取家里隔离吧。他就待在卧室里头不出来，饭放在门口他自己吃。” 戴云阳笑了，说道：“这一招还真绝，的确防患于未然，小心没大错，芬飞让我来接爸爸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情况。” 没等艾芬飞的母亲说话，卧室里面已经传来艾芬飞父亲的声音：“我说了不去，怎么不听呢？我不给国家添乱，就呆在家里头自己治病就行了。” 戴云阳无奈地望向岳母，岳母说道：“只能这样了，我这一天都在劝他，他死活不去没办法，他就是那个犟脾气。” 戴云阳说道：“那也行，那就先在家呆着吧，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 艾芬飞的母亲说道：“放心，这里一切都好，所有的药家里都有。芬飞已经说了吃哪些药，怎么吃都告诉我们了。就是你们在医院给新冠病人吃的那些药。另外我跟你爸也商量好了，让他安心在卧室呆着，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出来，做好饭放在门口。反正卧室里头有卫生间，也可以洗澡，上厕所都没问题，他自己能下床能走。每天还要到卧室里活动活动，都挺好的。” “每天我都会进去做一次彻底消毒，他会躲在卫生间里不见我。我也会带着手套消毒，药水都是芬飞帮我们配好了的。吃的东西要保持营养健康，买了鸡汤鱼汤排骨汤，小米粥啥的都有。所以你们就安心上班吧，不用管，家里的卫生通风这些我都想好了的。” 戴云阳看他们的确做得很好，于是冲着卧室时说道：“爸，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打电话，我走了。” “你安心工作，不用牵挂。” 戴云阳出来，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看样子岳父这病有些严重的，如果光是普通感冒老人可不会这么紧张的。但是岳父脾气太倔了，老干部就是这样，只有他指挥别人的，很少听从别人指挥的。 戴云阳回到了医院，先在护士站吃了饭，然后才更换隔离服进了病房，开始查房。 王冰冰告诉他，刚来的周胖子病情恶化的很快，昨天还能说能笑，今天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呼吸困难，血氧掉得很厉害，如果再往下掉就得气管插管了。 戴云阳来到周胖子病床旁，看见他果然神清憔悴，呼吸急促，半闭着眼，便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吗？” 周胖子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是戴云阳的时候，这才把眼睛睁大。说道：“戴医生，你可来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怎么觉得我老吸不进去气呢?我的气就堵在嗓子眼进不去，帮我想想办法，好难受啊，我的肺好像撕裂一样痛得厉害。” 戴云阳看了看监护仪，的确氧饱和度已经掉到百分之八十六了，心率也不好，这主要是因为胖子身体太胖，又有基础病糖尿病，所以病情恶化的比较快。 他宽慰道：“我会帮你调整用药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我就要死了！” 刚说到这，旁边电话震的嗡嗡的。他马上艰难的把手机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马上接通了。 电话那头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周胖子，我可说清楚了，除非你再让一个百分点，否则我是不要的。” 对方刚说到这，周胖子却突然爆发了，冲着电话吼道：“你爱要不要，老子不伺候你行吗？我已经让了五个百分点，你还要往下降，吃人不吐骨头吧。我不挣你的钱行了吗？以后别打电话烦我。” 说着直接扣了电话。 他痛苦的喘着粗气，戴云阳笑了笑，说道：“怎么啦？心情不高兴?” “可不是嘛，一个老客户，却一再压价，按照我以前的脾气，我会慢慢的跟他磨，都说我性格好脾气好。那是因为我以前觉得挣钱重要，钱比什么都让我感到安全，我只有赚了钱，看着银行的数字往上涨，才能让我感到踏实。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切切实实感觉到命才是最重要的，没有那命什么都没有了，要那么多钱干嘛？你死了，钱都会是别人的，你一分钱都带不走，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我这病就是劳碌出来的，整天东奔西跑，跟客人一起吃吃喝喝。我要像别人那样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也不会染病，这是对我的报应。我想通了，追求的东西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能活下去，如果我能活下去我就不会再在乎钱。钱是王八蛋，钱如果不花，那就只是一个数字，一堆纸，就不是你的。如果为了挣钱天天去勾心斗角，甚至昧着良心做事，得到的钱也不快乐。以后我不会在乎，能够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戴云阳点头说道：“这场病能够让你大彻大悟，那就好。” 一旁的黄阿姨病情比先前好些了，精神也好了，对周胖子说道：“钱又不咬手，害怕什么？——我说大兄弟，等病好了，我到你公司来打工行不？我要求不高，给我这个数就可以。” 说着伸了一个巴掌在空中晃了晃，说道：“我什么都能干，扫地送水，或者简单的抄抄写写也都行啊！我歹也是初中毕业呢。” 周胖子很烦躁的把被子直接拉上来盖住了头。 黄阿姨撇撇，嘟哝二句也不敢再说话了。 ------------ 第125章 响起警报 就在这时，戴云阳负责的二十床突然又响起了警报，那是一个脑溢血新冠重症病人，进来之后状况就一直不好。当他的警报再次响起来时候，戴云阳就感觉不对劲，这一次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把握把他救回来。 戴云阳、李艳玲赶紧都上去救治。 这次他们救了一个小时，最终还是无奈的宣告死亡。 当他的尸体从病床上抬下来，装入裹尸袋放在墙角的时候，周胖子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哭着。 戴云阳问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胖子突然一把抓住了戴云阳的手，抓得紧紧的，说道：“我不想死，别让我死啊，医生，给多少钱都行，一定要把我治好啊，呜呜呜……” 说着，依旧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 戴云阳知道他是太害怕了，他也许只有用这种方式握紧医生的手，才能感觉到自己还处于被救治的状态，不会死去。 良久，周胖子突然扯着嗓门大声唱歌，一片咳嗽一边唱，唱的是阿杜的《坚持到底》： 如果没有你， 我的生活会一片狼藉。 是你让我翻破爱情的秘籍， 四个字坚持到底， 不管有多苦， 我会全心全力， 坚持到底。 这歌声荒腔走调的，其实很难听很搞笑，可整个重症监护室里没有一个人笑，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黄阿姨突然崩溃了一般坐起来，扯掉了脸上的氧气面罩，把手上的输液管道也拔了，用手按着针孔下床，趿拉着鞋子踉跄着往外走。 王冰冰赶紧拦着她说道：“您到哪去？” “我要离开这，我不想死，我要跟我女儿在一起。” “你是新患肺炎患者，你要到处乱跑会传染人的。” “我不管，我这病也是别人传给我的，我干嘛不能传给别人?” “你这是自私。” “自私就自私这么一回好了，我要走，谁敢拦我我就跟他拼了。” 王冰冰坚持不让路，黄阿姨却咚咚的撞了过去。戴云阳一把抓住王冰冰，把她扯开，低声对王冰冰说道：“放心，她走不了。” 王冰冰有些好奇为什么，不过还没等她问出来她就知道结果了，因为黄阿姨还没走到隔离门那里就直接重重地摔在地上。 戴云阳说道：“隔离门是有密码的，她出不去。再说了，她病情这么重，刚才全靠吸氧才能够坚持下来，不吸氧她很快就会缺氧倒下，赶紧把她扶回来。” 护士康庄上前，跟老鹰拎小鸡似的，直接将黄阿姨拎回来扔回了床上，并拿过氧气面罩给她戴好。 黄阿姨喘着粗气，一双空洞的眼睛充满了惊恐。 ……………… 戴云阳巡视完回医护办公室，在走廊上看见王冰冰一个人坐在那发呆，目光有些不对劲，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问道：“想啥呢？” 王冰冰说道：“想我妈。” “多大了还想妈妈？”戴云阳调侃道。 “是啊，以前工作忙起来，顾不上想，也很少想，打电话都很少，现在病重了，反而想她了。可是我不敢跟她视频，甚至不敢给她打电话，我怕我会哭。她还不知道疫情的事，她的手机除了打电话基本上就没有别的用处。她不会上网，也不会玩微信，也不会看新闻。每天只是忙着农活，伺候家里的几头猪，早出晚归，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我武汉现在的情况。这会子我好想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想回老家去，在我们镇上医院找个工作，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戴云阳说道：“武汉多好啊，干嘛要调到小镇上去?再说了，工作调动也不是你说调就能调，是吧？” 王冰冰说道：“你们编制内的当然是不好调了，要走好多关系。我只是合同制的，我不想干了随时都可以解除合同，我到我们镇上应该也能找到工作。” 戴云阳有些感慨，是啊，这次疫情，很多王冰冰这样的合同制护师都投入了抗疫。全国护士缺口都很大，每个医院都有大量的合同制聘请的护士。这种护士说白了是不在国家编制的，支出都是由医院自行负责。他们的工资收入待遇比普通的护士还要低一些，但是他们做的工作却一样的繁重劳累。 戴云阳说道：“你现在想回老家，你辛辛苦苦的来武汉打拼，甘心回去吗?” 王冰冰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屋里监护仪警报声哔哔响了起来。 戴云阳和王冰冰赶紧冲进了病房，就看见泌尿科肖护士的心电波形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心脏骤停！ 戴云阳大惊，立刻开始抢救。 众人齐心协力，好不容易通过心脏复苏肖护士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给肖护士做了床边CT之后，她整个肺都成了白花花一片的白肺。 李艳玲沉声道：“她的肺整个坏掉了，充满了黏稠的液体，氧气根本进不去，呼吸衰竭，现在算用呼吸机也没办法维持了。” “我们没有多余的人工心肺机啊，”戴云阳扭头看了一眼另外一头的一直持续不醒的蔡丽雅，“除非我们还能争取到一台。” 人工心肺机是昂贵的器材，而且属于高科技产品，这东西连中国都自己都不能生产，完全靠进口。而且要维持这样一台昂贵的机器运转，需要有专门的团队来执行，不是一般医生就能操作的。这种高科技产品因为价格极其昂贵，所以全中国这种昂贵的机子的数量也不多。 李艳玲说道：“我马上联系医务科，让他们看看别的医院还有没有心肺机，马上申请调一台过来。” 说着，她冲出了病房。 她匆忙的按照步骤换下隔离服之后，这才掏出手机打电话。 医务科的主任听了她的要求之后想了想说道：“我马上帮你们联系一下。” “好的，谢谢！我等你电话，等着救命的。” 过了片刻，医务科主任电话打过来了，说道：“刚好有一台空出来了，但是现在同时有两个病人在申请，团队正在衡量该给哪个病人使用。要不你赶过去当面争取一下，我这边帮你把病人情况发过去让他们先评估，看看先救谁。” 李艳玲紧急赶到了那家医院。 ------------ 第126章 当面评估 人工心肺团队召集申请的双方都到场进行当面评估。 李艳玲进入评估现场就傻眼了，因为里面坐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在抹眼泪。她旁边坐着一对中年男女，阴沉着脸。 李艳玲立刻知道，这应该就是另外申请使用人工心肺机的病人家属。 等李艳玲坐了下来，主持评估的人工心肺团队负责人说道：“咱们长话短说，双方都简单说一下各自的病人情况，然后由我们团队决定救哪一个更合适。——话说到前面，我们判断的标准不涉及病人的身份、地位、职位，只涉及到病情。判断的标准是谁更有可能救活，只有把病人救活，才能发挥人工心肺的价值，不然白花钱不说，还浪费了其他人生存下去的条件，希望二位能够理解。好吧，开始。” 中年人马上说道：“我先说，——我爸是全国有名的天体物理学家，著名的老教授，有很多学生。我爸出了很多论著，得到了很多国家大奖。” 他妻子有些着急，人家医生刚刚才说不考虑病人的身份地位，背景贡献什么的，结果丈夫一上来就把父亲的一大堆光辉摆出来，这完全是违背医生刚开始的要求，于是她赶紧说道：“老公，医疗团队不考虑这个，只考虑病情。” 中年人大声说道：“凭什么不考虑？爸要是能活下来，对这个社会的贡献要大得多。我刚才听说了，对方只是一个小护士，而且还是一个合同制的护士，能跟我爸比吗?她这样的护士天底下多得是，少她一个不少，我爸就不一样了，他要不在了，将会是我们国家巨大的损失！” 一直坐在那抹眼泪的白发妇人是中年人的母亲，她提高音亮说道：“你胡说什么？不会说话就闭嘴。” 中年人被母亲的厉斥吓了一跳，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赶紧涨红着脸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医疗团队应该冷静考虑救谁更有价值。身份地位固然不是评判标准，但应该是参考吧，应该考虑谁能活下来对社会贡献更大，——如果两个人都有机会能活下来的话。” 团队队长点头说道：“还是说说你们双方病人的病情吧，你们先简单说一下，我们待会儿还会核实的。你们说的情况如果更核实的情况不一样，我们有权取消救治，所以希望你们能够如实说。” 白发老妇人忽然站起身：“算了，我丈夫放弃治疗吧。他已经八十六岁了，心脏一直不好，有高血压还有糖尿病，已经下了病危了。而且喜欢抽烟，肺早就不好了，能救回来的概率太小了，还是让给那小护士吧，她年轻，更有可能活下来，而且，我丈夫都八十六了，小护士不过二十岁，还有很长的人生路呢。我刚才也大致了解了，这小护士是在救治病人的一线感染新冠的，这样年轻，没什么基础病，她如果得到这个机器，活下去的概率要大得多。所以我们放弃，你们赶紧去救她吧。” 中年人哭着说道：“不救爸了?” “救不了啊！”老妇人痛苦地摇着头，“你爸是个好人，他这一生的荣誉还少吗？现在他在昏迷之中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为了救他而挤掉了一个本应该能活的人，他会很伤心很痛苦的。我不想让他在人身最后的日子里怀着深深的内疚和痛苦活下去，我相信你爸如果能自己做出决定，他会跟我说的一样的。——我们走吧。” 随即站起身，对团队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中年人和他的妻子没办法，只能哭着跟着走了。 这之前李艳玲本来已经不抱希望，而现在她没有说一句话居然就拿到了关系一条命的人工心肺机，心中的兴奋无以言表，对那理智而善良的老太太更是充满感激。 眼看着他们出去了，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一下站了起来，飞快的跑出去拦住了老太太，恭恭敬敬的鞠了一个躬，说道：“谢谢您，老人家。我替这个小护士和她的家人感谢您，谢谢你们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谢谢！” 老太太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走了。中年男人则满脸怒气，狠狠瞪了李艳玲一眼，也没说话跟着走了，倒是她妻子歉意的朝李艳玲陪了个笑脸。 李艳玲带着人工心肺机团队赶回了主城医院，经过评估确定了上机时间，终于给小护士上了人工心肺机。 当真是立竿见影，小护士已经跌到50%的氧饱和度，重新回到了95％，大家的心这才暂时放了下来。 不过，这时的小护士已经处于镇定期昏睡状态，根本不知道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现在被拉回来一些，但是最终到底会不会坚持下来，就连人工心肺团队也不敢说。面对这诡异的病毒，不可知的东西太多了。 戴云阳是最兴奋的，因为肖护士是他的病人，作为一个医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治好自己的病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眼睁睁看着病人离开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能为力现在落在了医生朱山身上。 朱山治疗的一个病人是个农村进城打工的中年妇女，她的情况其实并不严重，咳嗽发热，并没有明显的胸闷，只是氧饱和度略低，因为嘴唇出现了轻度紫绀，于是接诊的医生按照《诊疗方案》的规定，划归重症新冠病人，排号等待进入重症隔离病区。 所以当朱山刚刚接手她的时候还犯嘀咕，这么轻的病，也算是重症肺炎需要进重症监护隔离病房吗？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朱山感觉到了什么是新冠病毒。 朱山第一次查房，女病人神志清楚应答切题，只是血压略低，可是还没到半夜，她就出现呼吸困难，嘴唇紫绀，需要上无创呼吸机了。 仅仅过了一个小时，无创呼吸机也没办法将她的氧饱和留在90%的及格线，朱山只好给她做气管插管。 女病人非常配合，完全听从朱山的治疗安排。 半夜，气管插管，机械通气。 后半夜，透明插管吸出来的痰液，是鲜红的血性痰液。而床边CT胸片拍照，显现的是令人恐怖的白茫茫一片的白肺。 而呼吸机已经调到了80%的氧浓度，12厘米水柱的呼气末正压。氧饱和度仍然没有达到90%。 更让朱山绝望的是，病人的血压，必须使用大剂量的去甲肾上腺素维持。 而发展到这一步，只不过才半天时间而已。 ------------ 第127章 我好没用 朱山求助吴浩，吴浩叫戴云阳上阵，给病人做肺复张。 肺复张在谭圆圆那里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延续了她的生命至今，可是这一次，肺复张没有效果，女病人死了，死在了天亮时分。 在病人心跳停止后，朱山和戴云阳又坚持了一个小时的心肺复苏，但心电波仍然没有半点波动。 当李艳玲宣布病人死亡停止抢救时，朱山突然崩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吴浩蹲下身安慰坚强点。 朱山却摆摆手说道：“我哭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他清醒的时候跟我说的话。” “他跟你说什么了？” 朱山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医生?’我告诉他‘我叫朱山’。他说：‘谢谢，我一辈子都要记住你的名字，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当时就在想，他要一辈子记住我的名字，谢谢我，可是他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没办法活下去。——我觉得我好没用，我连让他一辈子记住我感谢我的机会都不能给他，我真没用，呜呜呜……” 一个小山一样胖的家伙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原本是很有喜感的，可在场的人每一个感到好笑，他们内心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助和无力感。 这时候，护士肖娟早上来上班了，她换了防护服进来，尸体已经收敛进了收尸袋，朱山也被拉起来回去工作了，她并不知道刚才这沉重的一幕。 所以，肖娟很高兴地对护士王冰冰说道：“我发现了疫情期间最爽的一件事。” “你做梦吧？疫情还有爽的事情？啥事啊？” “疫情开始之后，我发现病人家属特别好说话。以前给病人家属打电话，告诉说病人需要插管、切管等抢救，要他们签手术同意书，家属会有各种疑问，需要费半天劲进行解释，还经常反复变卦，一会同意一会反悔。” “现在简单了，联系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说他们家属也都被感染了，正在隔离，过不来，不过电话里往往会马上同意我们的抢救，而且还让我用手机录下来作为证据，等他们解除隔离后再来补签手术同意书，还说做什么手术都会同意。如果联系不上可以先做，术后一定会同意的，只要是为了救病人。——干了这些年的护士，感觉在疫情期间的人一下子变得豁达起来了。” 王冰冰也叹息道：“可不是嘛，以前最头痛的是住院费，天天催他们交，还得威胁再不交住院费要停药了，那种经历真痛苦，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要抓狂。而从疫情开始到现在。我还没遇到过一例因为医疗费的问题跟我们干架的。” 肖娟说道：“还干什么架呀?国家全都包圆了，新冠免费治疗，不存在医疗费争议的问题了。其实，有几个人愿意为这事跟医院吵闹啊？还不都是为了该死的钱。只要医药费没问题，很多事就好说得多了。要是疫情结束，国家还能继续给病人全部免费治疗，那我们护士可就省心了。” “做你的美梦吧！” “说不定美梦有一天会成真呢。” 李艳玲听到她们的议论，也感慨说道：“是啊，国家决定新冠的医疗费全报销之后，咱们医生护士治疗新规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对那些经济拮据的病人，也不用反复斟酌是用好的药还是用差的，不用考虑怎么给病人节约医疗成本，考虑用这个药治疗会不会增加病人经济负担而遭来病人家属的反对，甚至招来医疗纠纷打官司？” “这时候，咱们可以做一个纯粹的医生、护士，只考虑病情，为病人着想，只用考虑怎样治好他们的病就行了，不用考虑那些医疗之外的因素，真的感觉很美。紧张的医患关系自然变得融洽多了，做病人家属的工作也变得简单多了。” ……………… 这一天，戴云阳的一个危重病人心脏停掉，大家齐心协力最终把他救回来了。 这让戴云阳很高兴，他还是第一次带着愉悦换班回去休息的，很难得。以前每天都是病人死去，心事重重，哀声叹气。 他回到宿舍会议室，快速洗漱完便躺在沙发上睡觉。而且很快就睡着了，他太困了。 可惜好心情却没能一直保持到梦里。 他做了一个让他抓狂的梦。他去上班了，刚刚进入更衣室准备换衣服，病房里监护仪的警报忽然哔哔响了起来，声音很大，整个楼都听到了。 护士跑到隔离玻璃门后，向他大声讲，他的病人不行了，要抢救。 可是戴云阳却感觉自己像在逆水而行一般，手脚格外的沉重，怎么都穿不了防护服。拉链拉上来又滑下，拉链如果不拉上，防护服就起不到防护作用，进入污染区就会染病最终就会死掉。 可是病人现在需要他抢救，但是他却怎么都穿不好防护服，进不了隔离区怎么救治？ 他简直要抓狂了，监护仪的警报声一直响着，病人在喊他：“戴医生救我，戴医生救救我呀！” 戴云阳发狂一般的终于把拉链艰难拉了上去，而护目镜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他发疯一般没头苍蝇似的在更衣室里到处乱找，终于在一根凳子下面找到了，拿出来上面却全是痰，已经被污染了，用不了。 他扔掉之后去找新的，可是拉开一个抽屉是空的，再拉开一个抽屉又是空的。原先放得满满的护目镜一个都没有了，警笛还在响，病人叫喊：“戴医生救救我，我不想死，戴医生救救我！” 戴云阳终于抓到了一个护目镜，这个护目镜非常小，像他小时候上游泳课戴的游泳镜。可是他顾不上了，他一下冲进了隔离病区，直接冲到了病人的病床前。 心电图已经拉了一条直线，病人停止呼吸。 他费力地爬上床，开始给病人做心肺复苏，不停的按压，耳边听到咔咔的声音，好像是胸骨被按断的声音。 应该不会啊，自己经过心肺复苏特别训练，掌握很好的力度。怎么会把胸骨按断呢? 不对，应该是别的声音。 ------------ 第128章 噩梦 戴云阳下意识的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是病人的呼吸机管子掉了，落在地上咔咔作响。 呼吸机不连上，氧气进不去，病人会心脏停掉，这个问题不解决，光心肺复苏按压没有用的。 戴云阳马上像章鱼一般的从床上爬下来，抓住呼吸机的管子要接上去，可是那管子却怎么都对不准，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眼睛总看不清楚切口在哪里。 他使劲的用袖口去擦，他发现并不是护目镜的问题，是整个房间的光线暗得让他根本看不见。 不对呀！这是白天，房间的光线怎么那么暗？ 他拼命的接管子还是接不上。 就在这时，房间有影子在动。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头顶都要触碰到天花板的全身上下罩着黑袍的医生，非常的巨大。 这个巨人挡住了窗户，光线一下灰暗下来。他的手血迹斑斑，还在滴着血。 耳边的嘀嘀声越响越大，越响越大。戴云阳终于重恶梦中醒了过来，可是梦中的监护仪的嘀嘀声却还在持续，耳边传来在会议室睡觉的其他医生不满的嘟哝。 戴云阳才发现是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之前手机都是震动的，不知怎么的震动取消了，变成了手机铃声，梦中成了监护仪的嘀嘀声。 他赶紧抓起手机滑动了一下，把电话接通。甚至都来不及看是谁打来的电话。接通之后这才看了一下来电，是老病号张奶奶。 张奶奶怎么突然打电话，难道是发病了? 戴云阳看了一下时间，距离上班至少还有两个小时。戴云阳还是赶紧接通了电话，先喂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应答，然后一把抓起衣服，有些踉跄的走出了会议室宿舍，来到楼梯口，才听出来电话那边不是张奶奶的声音，而是孙子张小虎奶声奶气的说道：“戴叔叔，我奶奶病了，她不舒服，你能来接她去医院看病吗？” 戴云阳的心一下揪紧了，这时候病了跟平时可意思完全不同，很可能就是新冠肺炎，这个病对有哮喘的张奶奶来说那可是很可能会致命的。因为原本就是呼吸道的疾病，而新冠肺炎会最先攻击的就是管呼吸的脏器肺部，一旦这个地方出问题，将会是致命的。 戴云阳急忙说道：“奶奶现在怎么样?能说话吗？她在哪里?让她接电话。” “奶奶在床上躺着，她说喘不过气来。我好害怕，戴叔叔你快来吧。” 戴云阳快步地往停车场跑，同时说道：“你会不会打１２０?” 现在很多幼儿园都会教简单的急救，比如拨打１２０急救电话，张小虎他们幼儿园也教了。他说道：“我打啦，１２０说要等一会儿，车子现在忙不过来。” 这是实话，疫情一下骤然紧张之后，全市１２０全部投入运营，１２０的电话经常被打爆，所有的车子都在路上，甚至没有能停到车库里的，不可能做到以前五分钟到达，都要等上好一会儿，毕竟需要用１２０的太多了。 张奶奶家距离医院并不远，开车也就五分钟。戴云阳放弃给１２０打电话的想法，那不知道要等多久，还不如自己赶紧跑去把张奶奶接到急诊。 所以他一边跑一边对张小虎说道：“别怕小虎，我马上来。你在家里等着，什么都不要做。” 说着，戴云阳挂断了电话，又立刻拨打了急救中心抢救室的电话。抢救室只有一个床位，希望床位没有被占用。 谢天谢地，接通之后护士告诉他目前急救室没有病人，戴云阳赶紧让他们准备抢救一个哮喘的新冠疑似病例，因为张奶奶距离主城医院最近，她又有发烧咳嗽症状，现在可顾不上给她做核酸检验什么的，先救命要紧。她连电话打不了的话，说明哮喘已经非常严重。 戴云阳打完电话，刚好冲到自己的二手桑塔纳旁，飞快地打开了车门，顾不上穿衣服，把衣服扔到副驾驶位上，驾驶着车风一般冲出了停车场。 街上车流不少，路都堵住了。 戴云阳焦急万分，索性把车直接开上了自行车道。幸亏自行车道上自行车很少，毕竟是大冬天，没有人愿意冒着寒冬骑车。 他也顾不上被电子眼监控或者被交警罚单了，救人要紧，顺着自行车道一路往前开，拐弯就到了张奶奶家小区了。他直接把车开到了张奶奶家楼下，顾不上停入车位，跳下车车门也没关，便冲上了楼。 张奶奶家在六楼，没有电梯，戴云阳一口气爬到六楼，累得呼呼喘气，眼前惊心乱冒。 这在以前是不会的，因为他一直注意锻炼身体，而现在自己的身体太差了，毕竟高强度的连续工作这么多天，吃不好睡不好，身体还要能保持旺盛，那简直是神话。 房门开着的，小虎站在门后，他已经听到脚步声了，见到戴云阳高兴的叫了一声。 他还小，根本不懂得奶奶的情况有多严重。戴云阳想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可是已经没力气了，只能拉着他的小手进了屋子，来到卧室，张奶奶躺在床上，头往后仰，费力的呼吸着。 戴云阳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哮喘发作，这很像新冠肺炎，呼吸困难。戴云阳这时才陡然发现他竟然忘了戴口罩了，他的白大褂里会放一个装在密封袋里的口罩，而现在他的白大褂扔到车上了。 可是张奶奶的情况非常不好，嘴唇紫绀，额头冒冷汗，手脚颤抖，缺氧已经非常严重，自己再下去一趟再爬上来，那还有没有力气把张奶奶背下去可就难说了，更不要说这一来一去耽误时间。 如果真是那种病，戴云阳太清楚这个病有多可怕，有多么诡异，甚至难以琢磨。 戴云阳咬咬牙，只能希望张奶奶不是新冠了。他立刻冲上去先摇晃了一下她的肩膀，问道：“张奶奶，我是戴医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戴云阳首先要判断张奶奶的意识情况，以确定她会不会是脑出血或者其他问题，有些病是不宜搬动的，只能原地等待１２０救援。而现在如果意识还清醒，那就会好很多。 张奶奶点点头，好像已经离开水面的鱼，只张嘴说不出话。 戴云阳不顾一切抓住她的双手，把她拉了起来，说道：“我背你上车，去医院。” 说着，把张奶奶背在背上往外就跑，出了门让张小虎把门关上，扶着栏杆小心地下楼。 ------------ 第129章 张奶奶病倒 这楼梯很陡也很长，张奶奶还比较胖。戴云阳才发现背着一个人下楼并不比背着一个人上楼轻松，前面两层楼还稍好一点，越往后越困难，他的脚不停的发抖。 他还是稳住神，千万别摔倒。 张小虎还在旁边，并没有发现情况的危急，还觉得挺好玩的，一边说嘴里还说着：“戴叔叔，你把我奶奶背下去了，也背我一会儿好吗？我也想背着下楼上楼。我妈妈就从来不背我，让我自己走走，慢了还要训我。” 戴云阳现在哪里还有力气跟他说话，艰难的下到三楼，再也支持不住，想把张奶奶放下来歇一歇。可是他微微弯腰让张奶奶站住，却发现张奶奶的腿发软，根本站不住，往下放就等于要掉落地上，以张奶奶的体重和他现在的体力，想再把张奶奶背在背上就非常困难。他赶紧咬牙坚持着，踉跄着继续下楼。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响动，有人开门出来。着急忙慌的说道：“唉呀，张奶奶，这是怎么啦？要不要帮忙啊？” 戴云阳赶紧说道：“后退，别靠近张奶奶，她病了，可能是新冠病人，快后退。我是戴医生，主城医院急诊中心的，要送她去医院。” 本来想凑上来帮忙的，邻居一听吓坏了，赶紧往后退。同时大声招呼：“大家出来帮忙啊，张奶奶病了，要送医院，这个医生背不动了。” 戴云阳很感激，他真背不动了，他不知道再下一层楼会不会整个垮掉。他需要帮忙，可是他又不敢确定张奶奶到底是不是新冠?如果是新冠，其他邻居来接触会不会传染?他要避免这种可能，只能提醒大家不要靠近。 这时，一个年轻人戴了两层口罩，手上还戴着了一个厨房用的塑料手套，说道：“我来背！没事，我戴口罩、手套了，回来再洗澡。而且我年轻，就算病了也没关系，把她给我。” 不由分说便把张奶奶从戴云阳的背上取了下来，背在了自己背上，快速的往楼下下冲去。 戴云阳喘着粗气跟在身后，几个妇人和老太太七嘴八舌地说着：“救人的是主城区急救中心的医生，我见过他，他上次还送张奶奶回来了。哎呀，真是好心人。——戴医生你怎么不戴口罩啊?” “肯定是着急了顾不上呗，谁家有口罩?赶紧拿一个。” 便有人跑回家拿了口罩来，却是一个绣花的普通口罩。 戴云阳知道这种口罩在病毒面前基本上没有。而且已经快到一楼了，便说道：“谢谢了，我车上有。” 下到楼下，那个背着张奶奶的年轻人已经来到了车边，车门开着，回头问：“是不是这辆车?” “是是，快把她放在后座上。” 又有一个戴着口罩，却没戴手套的中年人过来要帮忙，被年轻人劝住了：“不用，你没戴手套，要是染病了怎么办?往后退，我一个人能搞定。” 他小心的把张奶奶放到了座位上，然后又小心的把她移了进去靠好，自己跟着上车。然后叮嘱邻居说道：“把小虎先带回去，他就不要去医院了。” 说着，把车门关上。 戴云阳赶紧爬上车，他已经顾不及去摸口罩了，救人要紧。立刻拧动钥匙，车子迅速开出了小区，直奔医院。 他发现去主城医院的车流塞得满满的，跟蜗牛似的，连自行车道上都塞了好多车。显然有些人也想通过自行车道抄近路，结果也被堵住了，反倒是进城的逆行车道车流很少。 戴云阳一咬牙，一打方向，直接把车开上了逆行车道，并不停的按喇叭。 小伙子也明白了，摇下车窗，把脑袋伸出去大声叫道：“车上有病人，让一下，车上有急救病人。” 迎面而来的车听到的赶紧都躲让开去，有些没听到的还停下车骂一句“疯子，不要命了？” 车子终于冲到了急救中心，一直来到了大厅门口。 已经得到戴云阳的电话通知的，急救医生护士将平推床已经停在了急救大厅门口，护士上来帮忙将张奶奶抬了出来，放在平推床上，快速推向急救室。 戴云阳交代急救医生：“张奶奶有哮喘，她在咳嗽发烧，呼吸困难，嘴唇发绀，怀疑是新冠，你们要小心。” 医生护士都已经穿戴一级防护，点头答应，他们的急救室是有负压装置的，专门用来抢救新冠病人的，迅速推入了急救室。 戴云阳这才舒了一口气，看看手表，一个护士赶紧递过来一个口罩，说道：“戴医生，你怎么不戴口罩啊？要是她真是新冠病人，那你惨了啊！” 戴云阳说：“顾不上了，我得洗下手。你帮我戴吧。” 护士点点头，赶紧扯开包装，取出医用外科口罩帮戴云阳戴在了耳朵上，罩着口鼻，把鼻梁处捏紧又整理平整：“好了。” 戴云阳来到了消毒室用消毒液清洗了双手。他洗得很仔细，心里砰砰乱跳。这是他接疫情开始以来，直接接触疑似病例，以前防护都做得很好，这一次为了救人直接暴露在病毒之下。老天爷，但愿不要中招。 他脑袋里浮现出之前那些病人临死前的样子，就觉得全身发冷，心头发寒。 他几乎用了两倍的时间仔细的洗了手，擦干之后才出了病房。 他先把自己的车挪出了急诊大厅门口，停到了停车场。这才回来，看到先前帮忙背张奶奶的小伙子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见到他，说道：“我已经给张奶奶的儿子张警官打电话了，他马上赶过来。” 戴云阳点点头，来到急诊室门口等候。 过来好一会儿，一个护士出来，以戴云阳说道：“病情稳定了，血氧饱和度刚才已经掉到只有86％，她的心脏居然没停掉，真是奇迹，老太太挺顽强的。我们已经取了她的拭子和抽血去化验，很快就会有结果，不过现在检测是阴性，并不代表她就不是新冠。” 戴云阳当然知道这一点，不过他很希望不是。不然自己就要被隔离了，那重症监护室又少了一个医生，对病人可不是好消息。当然，对于自己更不是好消息。 ------------ 第130章 非常糟糕 这时负责急救的医生出来了，对戴云阳说道：“戴医生，跟你说一下，这位张奶奶我们初步检查，做了全面CT，肺部感染一塌糊涂，已经都成了白肺了，血氧饱和只有86％，她心脏没有停跳真是奇迹，如果再晚一点估计就没戏了。” “现在我们已经给她用了插管，血氧饱和度提到9０％以上，但还是很危险，她的哮喘太严重，肺部功能非常糟糕。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新冠，你最好通知她家属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戴云阳点头。 这时，张奶奶的儿子张辅警气喘吁吁的骑着一辆共享单车一直冲进了急诊中心院子。顾不上停车，把车往院子一放。 随即看见了戴云阳，赶紧跑了过来。他跟戴云阳见过面。邻居刚才给他打电话也说了，是急诊中心的戴医生去接的张奶奶，当下感激的对黛戴云阳说道：“戴医生，谢谢你！” 戴云阳心情沉重的说道：“你妈妈的病情很不好，血氧饱和度掉得很低，心脏几乎停掉，怀疑是新冠，双肺都已经成白肺了。她这个病必须要住院治疗，而且如果是新冠的话要隔离，但是我们医院重症监护区和普通病房全部都住满了，需要排队，你看看是要排队吗还是联系其他的病区?” “她这个病一刻都离不开呼吸机，离开呼吸机心脏随时会停止。现在在急救室还用着，不过我们医院就这一台，她不能长期占着，否则有其他急救病人就麻烦了，得尽快想办法。” 张辅警紧张得直搓手，说道：“这可怎么办？我没什么关系呀，不认识人。戴医生，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戴云阳说道：“我们已经提取了拭子送去检验，如果核酸是阳性，那恐怕得排队等候进入重症监护。这之前，她只能呆在急救室。” 张辅警又是一个劲的连声感谢。 因为张奶奶是急救，所以核算检验进入优先通道，很快得到结果。 护士很快拿到了结果，高兴地跑过来挥了挥手里的检验报告，说道：“结果阴性！” 戴云阳长舒了一口气，马上接了过来，这时负责抢救的医生也过来了看了看。 抢救医生说道：“核酸检验阴性，我们也初步可以排除心梗。检验结果看，倾向于细菌性肺炎，呼吸窘迫症，必须转其他非定点医院救治，不能在咱们这救治了。我们已经联系120调度转院。” 很快，救护车来了，张辅警跟护士一起把母亲从急救室推出来，准备上救护车。 张奶奶已经带着呼吸机，没法说话。不过人已经有些清醒了，认出了戴云阳，感激的朝他微微电台。 救护车走了，戴云阳前所未有的感到轻松。 因为张奶奶核酸检验不支持新冠肺炎，而是细菌性肺炎，他也就只是虚惊了一场。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给浸湿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背着张奶奶下楼给累的，还是给吓的。戴云阳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决定回宿舍，哪怕躺在沙发上眯一会儿也好。 没等他走到宿舍楼下面，电话就响了，接通之后竟然是吴浩打来的，说道：“赶紧来帮忙抬氧气瓶！” 戴云阳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氧气罐?” “是啊，我们重症监护隔离病区的氧气罐这段时间供养一直不太正常，供氧站的氧气输出量现在远远跟不上病人的增长，中央供氧系统氧气不够用。上次已经出现了掉氧的惊恐一幕，供氧系统改造目前没办法进行，咱们必须用氧气瓶做后备。” 戴云阳听了之后明白了，一个一人高的氧气瓶连续使用的话最多只够用一个小时的，氧气瓶更换速度很快。 氧气瓶的运输是要靠人力，从停车场把氧气瓶运到上电梯，再挨个给四层楼病区运送。以前这不成问题，只要肯花钱请搬运工随便请，可是现在不行，连花钱都没地方请去。 因为马上过年了，所有的劳工都回家过年去了。再加上现在有疫情，医院除非你生病了或者怀疑染了新冠，否则谁也不愿意来，生怕染病，给再多的钱都没用。 于是乎，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运送沉重的氧气罐这项重任便只有落在轮休下来的医护人员身上了。当然还包括院里从其他后勤综合部门抽调来的一部分人，谁轮休赶上这一波那就别睡觉了，先把氧气瓶搬运完然后再睡，睡多睡少就看你的造化。 幸亏戴云阳前面已经睡了几个小时，虽然睡眠不够，但也没办法了。 他赶紧来到了急诊中心停车场，这里已经有些人在抬氧气罐了。 这氧气罐太重，这平时看着不算远的路程，全靠肩膀扛或者两个人抬，顿时就变得异常遥远。 戴云阳跟换班下来的医生两个人抬一个氧气瓶，很快就累得不行，只好三个医生抬一个氧气瓶，多跑两趟。 这一通下来，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戴云阳剩下的休息时间全泡汤了。好在大家齐心协力，好歹把这一批氧气罐也都搬上楼，分到了各个病房。 氧气罐搬完了，上班时间也快到了。 戴云阳来到二楼护士站领了一个盒饭，就着矿泉水把它都吃到了肚子里，然后进入更衣室洗更换隔离服。 换好进入病区，李艳玲看见他几乎要虚脱的样子，笑了笑，问道：“干嘛呢？累成这个样子。” 她一直在这二楼忙，并不知道氧气罐搬运的事情。 戴云阳也懒得解释，他是真的懒得解释，太累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查房。 不过戴云阳很快发现，查房给他带来的并不是快乐，而是揪心。 他查房查到黄阿姨和周胖子两张床的时候，不由咦了一声，因为他发现他们俩的心电监护仪好像出问题了。 周胖子的监护仪上血氧饱和度只有28％，而黄阿姨血氧饱和度只有46％，两个人都远远的低于正常需要的值。血氧饱和度正常人是９５％以上，９０％是及格线。 ------------ 第131章 病情不好 血氧饱和度数值越低缺氧问题越大，一般说如果低于9０％人就可能昏迷，可是这两位的血氧饱和度怎么都掉到了极其恐怖的百分之三四十？真是奇怪。 他的惊诧引起了黄阿姨和周胖子的不安，两人望了一下，黄阿姨问道：“戴医生，怎么了？我们病情不好吗？” 戴云阳说道：“有问题。对了，我先看看是不是仪器的问题。” 他取下黄阿姨手指上的血氧监测仪夹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屏幕显示血氧饱和度９7％，属于正常值范围。他又取过了周胖子手指上的血氧仪夹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血氧饱和度仍然是97％。他不由又咦了一声，说道：“不对劲啊，血氧仪是正常的，为什么你们俩的血氧这么低呢?你们俩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 周胖子说：“就是觉得胸口憋闷得很，别的倒没什么。” 说着，他移动了一下口鼻上的呼吸面罩，让它带的更牢固些。 黄阿姨也说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别的也没有什么问题。” 他们说话的时候，戴云阳检测了他们额头的手感温度，觉得没什么问题。机器没有问题，难道是设置的问题吗？他马上调整了一下仪器，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吴浩也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戴云阳说了情况之后，吴浩也检查了血氧仪和机器，同样没有什么问题。 他也很疑惑，说道：“这还真奇怪了。他们两个血氧饱和掉得这么低，但人却没有事，真是奇怪。” 周胖子忽然说道：“医生，我想上厕所。” 他们两个重症监护室里面有卫生间，如果能够自己下床走的，是可以上卫生间的。周胖子还没开始输液，他又戴着无创呼吸机，取下面罩片刻应该没问题。这之前他一直都是自己上厕所。 所以吴浩说道：“你去吧，要小心。慢一点。” 周胖子慢慢坐了起来，拔掉身上血氧仪等导线，取下无创呼吸机面罩，下床，慢腾腾往厕所走。 戴云阳忽然没来由的感到心头一阵的抽搐，似乎有什么不好的感觉，赶紧说道：“等一下！” 周胖子站住了，扭头回来望着他。 戴云阳说道：“你先在床上躺一会儿，你们俩的血氧饱和掉得这么厉害，原因不查清楚，我心里不放心。你赶快把呼吸机面罩戴上。” 周胖子便又走回来，重新躺床上，戴好了呼吸面罩，说道：“医生，我可憋不了太长时间。” 戴云阳点点头，再次检查了一下，两人的血氧依旧非常低。他扭头对吴浩说道：“上气管插管吧？” 吴浩有些奇怪：“他们俩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异样，干嘛要气管插管?” 戴云阳说道：“我觉得用气管插管是不是更稳妥一点?毕竟他们俩的血氧掉得那么厉害，都掉到三四十了，按理说这么低的血氧，人早就昏死过去，心脏也多半停跳了。” “对啊！”吴浩也觉得不对劲，又在监护仪上拍了两下，发现血氧饱和仍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处于极其恐怖的数值上。 吴浩咬咬牙说道：“既然这样，稳妥起见，赶紧插管子。” 周胖子赶紧摆手：“插管是不是从喉咙里插一根管子进去?痛苦死了，我现在好好的，我不插！” 黄阿姨却很害怕，因为她感到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说道：“我现在觉得很不舒服，医生，插管之后是不是呼吸好一点?” “那当然，插管是直接把管子插到你的肺里面去，可以把氧气直接输送到你的肺部，你当然就没那么辛苦了。” “那赶紧给我插吧。” 黄阿姨其实只是嘴唇稍稍有些发紫，比那种一看就很吓人血氧饱和掉得很厉害的病人要平稳得多。光看她外表和呼吸情况，戴云阳是不会对这样的病人做插管术的，毕竟插管对别人来说极其痛苦，非常难受，可是现在的情况，他觉得宁可插管超前，也不能出意外。 吴浩把插管尖刀班的一个麻醉师叫了过来，负责协助戴云阳插管。先给黄阿姨插。周胖子不愿意，病人在清醒情况下拒绝插管的话，医生是不能够强行实施的，因为治疗原则上以自愿为前提，医生不能给不愿意的病人进行治疗，即便这种治疗对他有益。 人在清醒状态下插管难度相当难受，必须局部麻醉。 麻醉师实施麻醉之后，戴云阳开始插管。他轻车熟路，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插管。 黄阿姨监控仪上血氧饱和度迅速上升，一直回到了90％的及格线以上，一直刺耳的警报声也停止了。 这时，周胖子摘下了呼吸面罩，说道：“我憋不住了，我要上厕所。” 他甚至都顾不上主治医生戴云阳同意，他便自己下了床，搭拉着鞋子，有些摇晃的朝着卫生间走去。 他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忽然站住了，接着，他用手捂着胸口，艰难的回过头。 戴云阳和吴浩一下看见了他憋得发紫的脸。 随即，他推金山倒玉柱般朝前轰然倒下，庞大笨重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地面，旁边的人几乎都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戴云阳急忙快步上前，查看，发现这一下已经撞破了他的鼻梁，鲜血流淌，但是整个人却没有反应。 戴云阳摇着他的肩膀叫他：“胖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捧着他脑袋的感觉不像是在捧着一个活的人。 已经有好几个病人死在他的手里，戴云阳已经熟悉一个死去的病人，身体的沉重跟活人有明显的区别。现在戴云阳又一次感觉到了这种区别。 他吓了一大跳，赶紧用手触摸胖子的脖颈动脉，摸不到一点波动。 男护士康庄等人赶紧过来帮忙，费力地将周胖子翻转过来，戴云阳检查，发现他瞳孔已经散大。拿来一支小手电照射眼睛，瞳孔对光已经没有了反应了。 戴云阳大声叫道：“赶紧的，把病人抬上床，病人心脏停跳了。” 众人七手八脚艰难地将周胖子抬了回了他的病床放下。 护士王冰冰等迅速重新接上了心电监护仪等仪器，机器上显示的周胖子心电波形变成了一条直线。 戴云阳还是和男护士康庄一起，顽强的用了大半个小时来进行心肺复苏，但没有任何效果，直到他累得筋疲力尽。 吴浩最终宣布了周胖子死亡。 ------------ 第132章 英明 旁边床上的黄阿姨简直目瞪口呆，同时感到一阵后怕。 她刚才跟周胖子几乎出现了相同的症状，都是血氧饱和掉得极其厉害，但是整个人却没有大的变化，甚至连呼吸说话都没有什么大的障碍。 唯一不同的是她感觉好像要憋气症状相对要明显一些，但是也不是无法忍受的程度，比黄阿姨刚进重症监护室程度要轻多了，那个时候都没有做气管插管。 可是，这一次年轻的戴医生却决定给她气管插管，她觉得这简直太英明了，而自己也很出色，居然能在自己症状并不是特别危险的情况下同意了戴云阳的决定。 气管插管事实证明是对的。她的血氧饱和基本恢复到了正常，于是，她亲眼目睹了抗拒插管直接下床走两步便倒地的周胖子的死。 如果她刚才没有同意气管插管，只怕这时候她也会跟着倒地死去。 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跟自己说话的周胖子，此刻变成了一具尸体，她心慌得把头扭向一旁，不敢再看，呼吸也变得异常的急促。 护士王冰冰赶紧在一旁宽慰，让她放松心情，不然呼吸乱了，氧饱和会再次下降。 这句话非常关键，黄阿姨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呼吸也调匀了。 戴云阳等一众医生都围在周胖子床边，一直在面面相觑，半天回不过神来，因为周胖子的死太诡异了。 吴浩突然对众人说道：“各位医生，能走得开的全部到大会议室，我们讨论一下这个病历。我觉得这个病例需要我们总结，避免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几乎每个人都是心头一凛。对呀，这个病人如果是出现在他们手里，他们不会比戴云阳做得更好。 很快，重症监护隔离病房除了几个值守的医生护士之外，其余的都集中在了医护办公室。 吴浩说道：“刚刚有两个病人，几乎同时出现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到了百分之三四十的极度危险境地，我们听到了警报赶去查看。虽然他们俩的血氧饱和度都已经低到不可想象，按照正常情况，这么低的血氧饱和他们应该昏迷了或者心脏停跳，可是没有，两个人床挨着床的，一男一女，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五十多岁。两人呼吸都很正常，呼吸不急促，心率也不快，唯一的就是血氧饱和度远远超过昏迷警戒线。” “开始我们以为是血氧仪出问题了，可是检查之后都很正常，手指头也也没有涂指甲油什么的，我们用我们的手指测试了显示正常。说明他们身体的确氧饱和度已经严重下降，可是为什么他们却呼吸自如?并没有出现昏迷等低氧血症会出现的情况，我弄不明白。” “幸亏戴医生提议插管，而女病人同意迅速做了插管，血氧饱和马上恢复到了正常值。而那个三十多岁的胖子男病人却不愿意插管，认为他没事，还自己下床上厕所，路上就倒地呼吸心跳停止，立马抢救没有救回来。” “这个问题我认为必须引起重视，到底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要弄清楚。大家还有没有人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在之前也许大家太忙，可能没有时间细想。现在大家回忆一下，我觉得这或许不是个案。” 所有医生护士都低头沉思。 一个医生忽然说道：“我有个病人，死亡之前还在跟我说话，说着说着突然就不说了。监护仪开始鸣叫，心电波变成了一条直线。可是前一分钟他还在我说话呀！我当时只是觉得自己好没用，不过现在我会想一下，当时他的血氧饱和就是非常低，好像是在百分之四十多，但是因为他一切正常，所以我觉得是机器故障，没太在意，没等我说，他就死了。” 另一个老医生说道：“我也想起来了，我四楼有个病人，四十多岁中年人，我查房的时候问他怎么样?他说感觉好一些了。结果我离开他的房间准备查下一个房间的时候，刚出门，身后的心电监护仪就嘀嘀作响，我扭头一看，他的心电就变成了一条直线，紧急抢救没救回来，现在回忆起来，他当时血氧饱和也很低，具体多少忘了，反正在70%以下，但人很正常。” 一个女医生说道：“你们这么说提醒了我，我也有一个病人，他死的时候正在吃饭，无创呼吸机面罩取了下来，吃着吃着，突然饭盒就脱手滚落下来，掉到地上，咣当一声。我赶紧过去看，他已经死了，刚刚还在吃饭呢！” 旁边一个医生问：“会不会取下面罩突然缺氧了?” “不可能啊！前两天他都是这样吃饭的。吃饭的时候都摘下来，吃两，然后再戴上，都没事呀！那一次脱氧时间也不长，可是突然就死了。那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脑袋里想着人的生命怎么那么脆弱？说没就没了。现在想着，应该血氧饱和也很低，不过我当时没注意。” 众人七嘴八舌，统计起来居然有好几个病患都是死得非常突然，前一分钟根本没有任何恶化的迹象，后一分钟心电监护变直，再怎么抢救也救不回来。 吴浩静静地听着大家说着，认真的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他问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当时病人的血氧饱和呢？” 大部分的医生都摇头。病人死的太突然，当时没有朝这方面想。现在听吴浩提起这个问题，大家都觉得这太古怪了，为什么血氧饱和掉的这么严重人却还若无其事呢? 这几个突然死亡的病人中，吴浩仔细查问之后，发现了三例先是血氧饱和掉得很凶，接着病人才突然死了。这就说明现在遇到的周胖子这一例不是特例。 吴浩说道：“这个问题值得我们重视，看来我们要把插管前移。刚才那个女病人黄阿姨就是戴云阳及时做了插管，救了她一命，不然她很可能跟周胖子一样会倒下死去的。但是我们不能够等到这一步才插管，那时插管就太晚太危险了。应该在他血氧饱和掉到九十以下前就动手插管。” 这个提议有点超前，医生们面面相觑，戴云阳等几个急诊中心的医生都点头赞同。 ------------ 第133章 循序渐进 但是，呼吸科付主任却说道：“太早插管未必是好事，我觉得无创通气就已经可以达到目的了，没必要非要有创通气。因为气管插管之后护理起来很麻烦，时间长了产生大量痰液堵住气道，而且病人的感觉非常不好。插一根管子谁都不舒服，而且一插好多天，病人非常痛苦，有时不得不使用大剂量的镇定剂让病人处于昏睡状态，又不利于对病人病情的观察。” “因此我们还是倾向于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插管，使用无创呼吸。只要无创呼吸能坚持，就应该用无创呼吸，如果无创呼吸达不到供氧的目的，氧饱和度掉的厉害，那时候再转成有创呼吸，循序渐近” 现在的重症隔离病房的医生都是从医院各科室抽调来的业务骨干，很多是科室的主治以及副主任医生，甚至还有几个是主任医生，跟吴浩平齐。所以虽然理论上院领导确定重症监护隔离病区由吴浩全权负责，但是由于大家的行政级别差不多，虽然业务上接受他的领导，但未必听从他的意见。 吴浩见提出反对的几个都属于呼吸科和慢性病科室的医生主任，而支持他的意见的基本上都是重症医生和呼吸科医生。他立刻明白了，这是跟医生个人的治疗习惯有关。 对于慢性病医生来说，他们不需要采取很激烈的手段来治疗，所以对激烈抢救手段使用的情况比较少，因此养成了比较稳妥的治疗风格。而重症医生和急诊医生下手更为果决，毕竟他们见到的急诊和重症需要采用非常果决的手段进行治疗。 而一旦插管，护理和体外生命支持难度陡然增大。对于这些慢性呼吸疾病的呼吸科医生相比较陌生，不像重症医生和急诊医生熟悉体外生命支持。这种不熟悉也是他们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抗拒，能不用就拒绝使用有创呼吸。 实际上吴浩对自己的判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今天他发现了这个问题，提出来让大家有一个思考。好些人都不大赞同他的观点之后，他决定进一步说说自己的想法。 吴浩说道：“我谈一下为什么要提出提前插管。这不仅仅是因为戴云阳先前的这个事例证明了及时插管有多重要，即使病人还没有出现必须插管的适应症，但是血氧饱和掉得很厉害，病人没有出现低氧血症的启动机制，也需要紧急进行插管。刚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病人，氧饱和度掉到了百分之二十三十仍若无其事，正是因为这样，麻痹了大家的注意力，如果能够搞清楚其中的机理，或许会提高我们的警觉。” “在我看来，这应该是这种新型冠状病毒攻击人体的代偿机制。因为人在同样环境下会产生神经冲动，受体感知到后启动代偿机制，病人的心跳和呼吸急促而获取更多的氧气，以代偿机制起作用。所以病人就不会出现昏迷或者心脏停跳等极端情况。但是这种代偿机制无异于竭泽而渔，透支身体的机体能量而获取更多的氧气，毕竟坚持不了多久。一旦这种代偿被破坏，病人就会瞬间死亡。不知道我有没有把我的想法说清楚？” 戴云阳对吴浩的解释感到由衷的赞叹，吴浩毕竟是高年资的医生，一直在急诊科。这之前戴云阳对这种情况的发病机理还琢磨不通，而吴浩的说法比较好的解释为什么会出现严重的掉氧却呼吸平稳的假象。那是因为人体的代偿机制在起作用，但是这个机制是不能坚持多久的，它会导致身体机能的瞬间崩溃。 所以戴云阳点头说道：“我赞同吴主任的意见。我觉得既然刚才大家汇总之后的病历已经出现了好些个病人突然死亡，其中有部分是出现了明显的掉氧症状，随后才死的。这说明吴主任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如果吴主任的分析成立，那么我们就不能够纠缠于插管的常见指证了。” “因为等到我们发现插管的常见指征之后再插管，病人实际上就很危险。也许不会马上死，但是病人可能已经向重症或者危症走出了太长的距离。如果我们早一点插管，就会缩短这个距离，减轻病人的危险。所以，要尽可能的把插管前移。” 呼吸科付主任扶了扶眼镜，问戴云阳：“请问戴医生，你认为该前移到什么位置呢？难道病人一进来我们就立刻要插管吗？那无创呼吸是不是就没有用处了？” 戴云阳不温不火的说道：“那倒不至于。我觉得可以提前到无创呼吸，或者高流量鼻导管氧疗短时间之内病情没有能够得到明显改善，甚至进一步恶化，这时候我们就应该及时的进行气管插管有创机械通气。” “戴医生的意思是，只要使用无创通气短时间不能纠正血氧饱和，就立刻使用有创通气和气管插管？” “就是这个意思。实际上气管插管之后，护理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难，其实相反，我倒觉得更容易护理，这一点熊护士长可能最有发言权。” 熊护士长在这种讨论一般是不说话的，她只是静静地听。如果有些涉及到护理方面的事情需要她来做出解释或者发表意见的，她才会说。 现在问到了，她便说道：“插管护理其实也没那么难，我们有信心完成，至于什么时候插管你们定吧。另外我想说一点，气管插管的确属于高危操作，很多人有顾虑，也是不愿意进行气管插管的一个重要原因，解决这个原因可能会好一些。” 吴浩说道：“这一点大家放心，但凡需要气管插管的主治医生，不用自己亲自插，甚至不用靠近。我们有专门的插管尖刀班，由戴云阳他们来亲自操作。他们经验丰富，动作快捷，可以避免气管插管带来的高风险。” 众人都点头，的确这一点是他们反对气管插管的一个重要原因。毕竟害怕气管插管带来的喷溅分泌物增加新冠病毒传染的风险。 熊胜男接着说道：“事情总有两面性，气管插管虽然属于高风险，但是气管插管之后呼吸机就形成了闭路循环，相比无创呼吸机和高流量吸氧而言是不会出现飞沫的，因此对医护人员和其他病患其实相对更加安全。所以，作为我们护士来说，其实更愿意护理气管插管之后使用呼吸机形成闭路循环的病人，毕竟这种病人飞沫传染的概率可能性就小很多了，相对更安全。” ------------ 第134章 走不通 李艳玲在旁边一直不说话，吴浩问：“李主任在想什么?” 李艳玲抬起头，说道：“我在想我的一个类似病人。他当时血氧饱和还没掉下九十呢，我记得很清楚。但是他老说他难受，喘不过气。可我见他用无创呼吸机血氧饱和维持得很好。所以我就劝他说没事，给你身体一些时间，他正在跟病魔作斗争，会好的。” “结果，我刚安慰完他，离开他的病床没一会儿，他的监护仪就警铃大作，再去救就救不回来，人已经死了。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他告诉我呼吸困难的时候，我就给他气管插管，直接把氧气打到他的肺里面去，他会不会能够挽救过来?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尝试过。” “很多路你只有走了才知道走得通还是走不通，在没有走之前谁也说不准。刚才听到吴主任说的话之后，我也觉得我更倾向于应该插管，如果当时我在听他说呼吸困难时就早插管，或许结果就不是这样。” 听了李艳玲说的这个事例，付主任说道：“好吧，我个人保留我的意见。不过我也同意这样操作，如果说早插管能够救病人的命的话。” 见付主任改变了主意，其他跟随他提出异议的医生也点了头。不就是早点插管吗？没必要犟着反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早插晚插都是插。 想着如果早插管能够早救命这个判断成立，就有可能多救一些生命，万一自己坚持不早插，等到不行了再插，后来证明这个理论不好，耽误了生命的救治，那岂不成了罪人? 这样权衡利弊之后，那些刚开始觉得不应该太早插管的医生也都同意把插管前移，及早插管。 基本达成共识之后，吴浩很高兴，赞许的瞧了一眼李艳玲。 她的这个事例非常重要，也很有说服力，一下子就把那些不太赞成这种观点的人的思想给扭转过来了。 吴浩也不知道他做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或许只有将来回头看，对死亡率做一些统计，才会得出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在新冠面前，到底是早插管好还是晚插好。 离开会议室之后，呼吸科的付主任和齐医生两个人回到了他们负责的三楼病区。 齐医生对付主任说道：“我还是觉得吴浩主任的说法有些危言耸听了。像李艳玲主任说的９２％没有插管人就死了，我觉得这要么就是个案，要么她就有些夸张。哪有饱和度９２％人就突然死的,除非他有基础病，比如急性心梗或者超高血压之类的，才可能导致猝死。” 付主任扭头望向他，说道：“难道你不觉得正是因为病人往往有这些基础病才住进重症监护室吗？而正是新冠肺炎，使得这些病因病变进程发生了质的变化，才会陡然夺走病人的生命。如果是这样，那新冠肺炎让病人原来的基础病的发展变得非常的诡异而不可控。假如说提前插管能够预防这样的后果，那未尝不可。当然，我也觉得太早插管对病人未必是好事，除非我们发现病人有这些基础病，警惕点提前插管来预防，也不是不可以。” 齐医生先前听付主任反驳自己的说法，还有些面红耳赤的。待到后来又听到他话锋一转，变成赞同自己的说法，便又高兴起来。 他说道：“就是呀，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能一刀切，得根据情况，有的基础病有恶化倾向的，无法控制倾向的可以选择插管提前。就像他们说的，用无创呼吸机短时间之内病情没有改变甚至恶化就马上插管。但如果没有基础病身体很好，氧饱和度又没有掉９０以下，干嘛那么早插管？无创呼吸一样是可以控制的，一样可以保证病人的氧饱和，那种突然猝死的实际上更多的是基础病，我还是这么觉得。” 付主任说道：“行了，咱们先按照确定的这个原则进行。” 齐医生点头，他回到了自己负责的病房查房。 他的一个病人是个体校的学生，马上毕业了，打篮球的，个子很高，非常健壮，躺在病床上，他的脚只能斜着从病床旁边伸出去，拿一根凳子给他搁着，因为长出一大截，没有这么长的床。 他刚刚住进重症隔离病区两天，因为他的血氧饱和一直在９２％左右徘徊，没有往下掉。轻微的咳嗽和发烧，肺部有阴影，但不太严重，只能勉强算一个重症患者。因为他是优秀的运动员后，所在的学校非常重视，联系了医院，要求他住进重症监护，就担心突然出什么情况来不及抢救。经过院里评定，勉强符合重症监护的要求，就把他收进来了。 他进来之后一直很活跃，他们的病房有四张床，其他三个有两个不能说话，因为插管。有一个跟他一样，也是戴个呼吸机面罩进行无创呼吸。血氧饱和只要离开无创呼吸机立刻就会掉到70以下，所以片刻都离不开。 而他则时不时的把氧气面罩取下来上厕所，做做热身运动什么的。齐医生开始曾经劝阻他不要剧烈活动，但是他说没关系，只是伸伸腿下下腰什么的。齐医生看他活动之后氧饱和度并没有明显变化，也就没再阻止。 开完会回来，齐医生来查房，在病房一眼就看见这篮球运动员正在做深蹲蛙跳。 刘医生吓了一跳，这个动作运动量很大了，可不是伸伸腿弯腰的事情。赶紧说道：“唉呀，你这样不行，赶紧上病床赶紧躺到床上去。你可是重症病人，你要再这样折腾，我可不收你，让你转到轻症病区去，哪有你这样的重症病人的?” 运动员又跳了二下才站直身，回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过氧气面罩照在口鼻上，说道：“齐医生，没必要大惊小怪的，蛙跳对运动员来说是基础训练，高强度的训练我还没开始呢！我不能够因为住院把这些给耽误了。不然马上要比赛，我出院身体状况恢复不了，上不了场的。” “你现在先确保你能活着才是首要的，你是不知道这个病很危险，切不可轻视。” 这话让这运动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因为就他来的这两天，他已经看见他们三楼好几个病人死了。他们病房也死了一个，就在他面前抬走的，死得悄无声息，没有哭也没有挣扎，就这么平平静静的就走了。反而是这种悄无声息的更让人惊骇，所以他立刻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不敢再动了。 ------------ 第135章 疑惑 护士进来给他输液，齐医生看了看他的氧饱和度，92%。这让他想起了刚刚听到的急诊中心副主任李艳玲说的那个病案，那个病人氧饱和度是９２％，结果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插管的时候突然就死了。 这个病人也不会这么倒霉吧?但是他有些疑惑的就是为什么一直戴着无创呼吸机，氧饱和一直上不到９５％以上呢?９５％以上才是正常的，９２％偏低了，而且长期保持这个状态，说明还是有问题的。 难道是呼吸机机器参数的问题吗？他又调整了一下机器，再次观察了一会儿，依旧保持在９２，没有动静。 他有些烦躁，伸手在机器上咚咚地敲了二下。 护士拿着输液液体挂上，开始整理输液器，运动员斜靠在病床上，把右手伸了出来。左手把扣着的氧气面罩掀开一些说道：“护士，待会儿扎针的时候不用紧张。没关系，我皮糙肉厚，随便扎，扎多少都可以。” 护士有些不好意思，前两天也是她来扎针。他的血管按道理是很粗大的，应该容易插进去，可是奇怪的，也许是他晨起锻炼，肌肉比别人粗糙，扎了两三次都没有回血。 不过这护士是临时抽调到急诊中心来的，急诊中心重症监护这边病人太多，护士根本不够用。之前她并没有在临床这一块扎针，而是做其他护理的。虽然以前也练过扎针，但是时间长了手法荒废了。 这一次还是这样，护士给这运动员扎了五六针都没回血。 她面红耳赤很着急却最后没办法，看到这运动员痛的呲牙咧嘴的，她只好下楼去向护士长熊胜男求助。 这个小护士刚来不久，这天熊胜男心情又很好，所以没有骂人，而是循循善导说道：“扎针这种技术不是天上掉下来了，是一针针练出来的。想当年我在部队医院时，为了练野战条件微光输液，我们都是把眼睛蒙上一层黑纱再练扎针，练得多了，手法自然就熟了，拿过手臂，闭着眼都能找到血管，一针见血。所以，你多努力吧，别什么都求助别人！” “哦，谢谢护士长。” 小护士苦着脸上楼。 运动员见小护士很沮丧的样子，说道：“我都跟你说了，不用担心，尽管扎，昨天我也没说什么。” 护士很感激。说道：“谢谢你，那我一定好好给你扎。刚才我又琢磨了一下手法，应该会好一些的。” “行啊，那就好。开始吧！” 护士正要扎针，发现他的左手还扣着氧气面罩，并没有戴在头上。便把针挂在了输液器架上，伸手拿过他的呼吸面罩扣在了他的头上。 扣好之后，护士正在替他整理压着的线，让他感觉更舒服。就在这时，旁边的心电监护仪突然警铃嘀嘀乱响，非常刺耳，在整个屋子回荡着。 护士吓了一跳，赶紧扭头望去，只见监护仪上心电图已经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 她唉呀的叫了一声，低头一看，运动员整个人表情已经定格了，他的手已经无力的从氧气面罩上落了下来，氧气面罩倒是还好好的扣在口鼻上。 小护士吓得一个劲尖叫，而一旁的齐医生则抢步上前查看，发现病人呼吸停止，赶紧赶紧一把按下墙上紧急呼唤铃，大叫道：“快来人，病人没气了！” 紧接着，他双手叠加按在运动员的左心上开始胸外按压心肺复苏。 好几个医生护士冲了进来，开始抢救。 抢救持续将近一个小时，病人的心电图始终是一条直线，就再没有恢复过跳动。 付主任摇摇头说：“病人死亡，停止抢救。” 齐医生崩溃的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痛苦的用脑袋撞着床边，嘴里喃喃地说道：“我一回来就该给他插管，我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这个消息很快在重症监护隔离病区传开了。 所有医生都惊呆了，他们开始还有些多少对吴浩、戴云阳提出的插管前移表示怀疑，而这一次血的教训让他们惊醒。 如果他们没有参加会议之前发生这件事，他们只会把这个情况归于这种新冠病毒太过诡异可怕，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诡异，又该怎么解决，如何应对。而这次会议之后，他们开始相信吴浩、戴云阳提出的插管前移事一个行之有效的应对办法。 当齐医生用脑袋撞床的时候，其他人也有一种类似的冲动和后怕。 如果是自己手下的病人遇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不会插管的，因为病人氧饱和在９２％，而且活蹦乱跳的，为什么要插管呢，现在他们有些明白了，正常情况下，其他的疾病或许不用插管，最多无创呼吸机就可以了。但是面对第一次出现在人类面前的恐怖对手‘新冠病毒’，一切都未可知。 这个病毒展现出了他极其可怕的一幕，甚至都不能用目前的认知去理解，需要研究了解的东西还多着呢。 戴云阳的心情很沉重，没想到刚刚开完会大家形成共识，就再次出现了病人猝死的这种情况。 但公平的说不能怪医生，因为病人这之前甚至没有任何要发生猝死的征兆，一旦出现了，躺在ＩＣＵ病房立刻能进行急救竟然都无法救回来，只能说明一点：在猝死发生之前，身体的代偿机制已经透支了他整个的生命能量。 也就是说，身体已经悄悄的把他身体能够维持生命的能量全部都耗尽了，身体已经油尽灯枯。而这个进程却掩饰得非常好，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待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油了，再怎么点也枉然。 当付主任跟吴浩和戴云阳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吴浩说道：“我还在琢磨一个问题，就算插管也不是万事大吉，很多病人插管之后氧饱和依旧恢复不了，氧气开到最大也恢复不了，怎么办？” 付主任心头咯噔一下，的确如此。 他手下的病人好几个死的都是这种情况，插了管了，氧气开得最大了，可是氧气还是进不了，输送不到全身，气管迅速衰竭毫无办法。 而能够用来替换心肺的人工心肺机数量太少，根本没办法替大多数病人争取。而且不是每个病人都能用，必须要找到其他更有效的办法和更适用的办法。 ------------ 第136章 未尝不是办法 吴浩说道：“你们呼吸科治疗呼吸窘迫症这一块很有经验，有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拿来用的呢？咱们多试一些方法，谁知道哪条路就能走通呢？谁也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兴许找到一条能走通的先用着。” 一句话提醒了付主任，他迟疑片刻，说道：“在我们呼吸科，对呼吸窘迫症患者，如果血氧饱和持续低位，有时候会让病人尝试使用俯卧位通气，就是让病人面朝下趴着，持续十二小时以上，不过，这种办法只对少部分病人有效，而且升氧效果也不是很明显，所以我们都没怎么用，但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吴浩和戴云阳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在重症监护，很少像呼吸科那样重点研究呼吸窘迫症患者该如何改善氧和这个问题。 他们做得更多的是，挽救病人的生命并维持好生命体征之后再输送到相应的科室去治疗。也就是说急诊中心更多的是紧急救治功能，而不是治病功能，所以对治病这一块相应是缺乏研究的。没有注意到俯卧位通气这么一个简单的诀窍。 吴浩马上说道：“不管怎么样，咱们试一试呗。” 付主任摇头说道：“这个办法之所以我们用的比较少，一个是它有效范围不大，提升程度不重，起到效果不大。还有一个就是，如果病人插管或者有其他基础病，比如透析之类的，身上管子可不少，对这样的重症病人，你要想把他翻身过来是相当困难的。要先做好各项准备，要取下监护导线，确保呼吸管道，输液管道各种畅通，好几个医生一起用力，而且要一步步慢慢的来，特别的费神费力，人手不够，效果又不太好，因此也就没多用。” 听到这话吴浩有些失望，苦笑摇摇头。 戴云阳却咬咬牙说道：“能够想到的办法咱们都还是用一下，兴许就有效果呢！” 吴浩说道：“还是算了，没听到付主任说吗，身上插满管子的病人翻身非常困难，要好几个医生护士一起协调帮忙，要花上差不多半个小时才能给病人翻一次身。想想看，我们这里这么多病人，医生和护士就那么几个，如果推广这项工作那咱们可能别的事都不用干了，就给病人翻身就够了。” 付主任也笑了，随后告辞上楼。 吴浩也去忙去了，戴云阳却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他手下的好几个病人，氧饱和度还一直很差，把氧气开到了纯氧都始终在８０％多，回不到９５％，为此他很焦虑。 气管插管，气管切开，纯氧这些办法都用了，氧饱和都始终上不去。难道只有争取人工心肺机吗？人工心肺机数量太少，现在都排号了。 不过幸运的是他手下的两个病人，蔡丽雅和肖护士都用上了人工心肺机，目前生命体征还能够维持得比较好。而对于其他病人来说，就没有这么幸运，得进一步去想办法。 傍晚时分，开始又一次的查房。这一次，是吴浩带着医生护士挨个病床、病房转，大家集思广益会诊病人。 一路查到三楼高松书记的病房。 高松书记脸色明显差多了，上着无创呼吸机，氧饱和度也一直在90及格线以下了。因为他年纪大了，又有基础病。 一帮医生护士进来，跟他热情的打招呼。高松书记振作精神微笑说大家辛苦了。 吴浩是高松书记的主治医生。他在病床边讲说了高松书记的病情，大家面对高松书记也不敢随便说话。再加上给高松书记担任主治的是急诊科的主任，是重症监护急救这一块的权威了，他的病人别人哪敢随便发言。 所以他介绍完之后，询问各位医生意见时，几个科室主任、副主任只是不痛不痒的跟着附和几句，主治和住院医就简直不敢开口了。 吴浩也不强求，当下口头调整医嘱，主要是加强支持治疗，保证充分的热量，注意水电解质平衡，维护内环境稳定，监测生命体征，注意氧饱和度等。抗病毒方面主要使用干扰素雾化吸入。并根据高松书记呼吸困难的程度，给与糖皮质激素。 众人正要走，高松书记忽然对戴云阳说道：“小戴，你等会儿查完房过来一趟，我跟你说件事。” 戴云阳不知道高松书记为啥单独叫自己，看了看大家，赶紧答应了，接着去查房。 整个查房结束之后，戴云阳来到了高松书记的病房：“书记，我来了。” 高松书记正戴着无创呼吸机费力地呼吸着。听到他的声音，睁开了眼，微微招手让他过来，然后微微扯开呼吸面罩说道：“我刚刚听付主任说你主张插管提前，避免新冠病人突然的猝死，我觉得很有见解。现在他们已经开始相信你的观点，这一点很好，你的这个发现兴许能救很多人呢！” 戴云阳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件事。原来付主任已经把这个事告诉了病区的高松书记，高松书记知道之后，还特意把自己叫来表扬，他在病床上还不忘工作，这让戴云阳心里很感动。 高松书记又说：“年轻人就要敢于闯，有闯劲，不要害怕失败，有什么想法要大胆去尝试。毕竟咱们这一次面对的是从没有过的可怕的病毒，必须要尽全力去应对啊！” 听到这话，又看见高松书记呼吸困难的辛苦样子，戴云阳忽然心头一动，说道：“高书记，我听到呼吸科付主任说过一个改善氧饱和的办法，不过这个办法会比较麻烦，而且效果不一定明显，所以他们没有用。现在的医护人员人数又不多，大量推广有困难。但是我觉得如果这个办法能够行之有效，哪怕只有部分效果也是好的，也可以尝试一下，人手可以想办法吗？” 高松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说道：“是什么办法?你说一下。” “这个办法很简单，就是俯卧位通气，也就是面朝下趴着，持续十二小时以上。说是呼吸科以前对于呼吸窘迫症患者用这种方法有一定效果，但效果不是很明显，而且只对部分人有效。” “是吗？那我来尝试一下。我正觉得憋气，怎么都不能把氧吸到肺里头去，他们都准备给我插管了。一插管就要使用镇定剂肌松啥的，那就啥事都干不成了，我先试试别的办法吧！你这个办法我也要试一下，现在就来，你帮我翻一下身。” ------------ 第137章 很难受 戴云阳一个人可搞不定，高松书记身上还有各种监护仪导线，输液管道，这些都要在翻身的过程中逐一的理顺。所以戴云阳说道：“我去告诉吴主任和付主任，再叫几个护士过来一起帮忙才能行。” “快去叫吧！” 戴云阳赶紧跑出来，找到了吴浩和副主任，把这个情况说了，两人都很惊诧。但是高书记要亲自做实验，谁也不敢反对，而且俯卧位通气大不了没有效果，病人难受一点而已。毕竟要保持十二小时趴着还是挺难受的，除此之外目前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好。 两人赶紧做部署，叫来了几个手脚麻利动作轻柔的护士一起帮忙。费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一点一点把高松记换成了面朝下趴着，并理顺了所有的管道，确保都在通畅，这才放心。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在高书记换成俯卧位通气之后，一直僵持在88％左右的氧饱和度却开始缓慢但持续的上升，一直升到了９５％，这才停住不动了。 ９５％，这可是正常人的数值范围了，虽然这是在使用了有创呼吸机达到的结果，但已经比先前好太多了，至少已经脱离了低氧血症的危险区域，回到了正常值范围。 大家一阵欢呼，高兴的相互碰撞表示欢庆。在抗疫一线没办法握手，也不能击掌，避免交叉感染，只能选择用相互触碰走步来打招呼，表示庆贺。 高松书记看不到监护仪，但是细心的付主任已经趴在他耳边把这个结果告诉了他。他也很高兴，竖起了大拇指，闷声闷气地说道：“幸亏小戴想到了这一招。” 大家也都连连点头，高兴地望着戴云阳。这让戴云阳很窘迫，赶紧摆手说道：“这不是我想到的，这是付主任想到的，是他的功劳。” 付主任摇头说道：“我虽然想到这个办法，但是我认为这个办法不行，所以没有用。是你用了这个办法发现了它有效，你才是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在新冠病毒肺炎治疗方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吴浩说：“这俯卧位通气之所以有效，我琢磨了一下，看来是重症新冠肺炎病人长时间平卧床上，肺内渗出液体下沉，造成位于底部肺组织塌陷，上方肺泡过度膨胀。而俯卧位通气可以减少胸壁、心脏对肺部的压迫，避免平躺时上部肺泡的过度膨胀，促进塌陷的肺组织的复张，促进痰液流出。” 付主任连连点头：“就是这样的，这个发现太重要了，看来我们还是缺乏闯劲。我叫大家赶紧回去推广，凡事是使用呼吸机氧饱和依旧上不来的病人，都可以尝试使用一下采用俯卧位通气，看看效果到底如何?效果好咱们就这么办。” 吴浩点头说道：“对对，这个提议太好了。俯卧位通气简单易行，只是麻烦一点，没关系，只要能够救治病人，能缓解甚至消除低氧血症，就值得推广，值得我们费精力去执行。” 于是，各个楼层的医生立刻开始组织起来，对各自的病人尝试使用俯卧位通气。 喜报连接传来，几乎所有的病人氧饱和都有不同程度的恢复。而且大部分病人恢复都很明显，这下众人都一起欢呼，这个发现太重要了，至少他们又多了一件对付新冠肺炎的武器。 高松书记使用了俯卧位通气之后，氧饱和始终能够维持在９５％左右，这让他精神大增。有更多的精力来处理急需他处理的一些重要事项，其中的一项就是呼吁已经治愈出院的新冠肺炎病人捐献血浆。 这一点早在高松书记病倒住进重症监护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了，国家卫健委专家组就曾经提议，可以使用已经治愈出院的病人的血浆输给重症新冠肺炎病人。因为这种疾病目前没有特效药，而治愈出院的患者，血液中带有这种病的抗体，它可以帮助人体的免疫对抗病毒。 人体受病毒感染之后，就会产生免疫反应，或者也叫特异性免疫。也就是说人体会产生一种记忆性的淋巴细胞和特异性的抗体，来攻击身体的这种病毒。下一次人体再遭受同一个病毒侵袭的时候，人体就会自动的产生这种特异性抗体，使得人体免于遭受病毒的侵害。 而治愈之后的新冠肺炎病人身体产生的抗体，可以通过血液输送的办法输到重症病人身体里，使病人获得这样的特异性抗体，来抵御病毒的再次感染，并引领病人身体产生抗体击败病毒。但是需要血液的量比较大，而现在治愈出院的病人并不多，好多病人是不愿意捐献血液，即便是可以用来救人。 做这种动员说服，又不可能去一个个找病人来诉说，最好是通过各种媒体进行呼吁。 新闻宣传这一块就是高松书记主抓的，他病倒之后这块工作就交给了刘明院长，但效果不明显。 高松书记精神恢复之后，他立刻通过手机视频跟刘明取得了联系，询问免疫血浆捐献情况。当得知数量很少，根本不足以满足临床大量的需要时，他很焦急。虽然这种方法也不是根治新冠肺炎病毒的灵丹妙药，但是可以帮助提高人体免疫，从而缩短康复的时间，增强抗击病毒的能力，效果不容忽视。 高松再次给刘明打了电话。 刘明院长在电话里苦笑说：“书记，不是我不想去办，是办了没效果啊！人家病人不来，我让周卫严都给电视台报纸投了稿，发出了呼吁，请大家到医院来献血，救治危重病人。可是倒也不是说觉悟不高，其实很多人是愿意的。但是这些病人很多都曾经得过新冠病毒之后，身体遭到了极大的摧残，身体大不如前，都很虚弱。” “经过周卫严他们调查，好些个病人得了新冠，虽然治好了，或者没有治自己就好了，但身体却大不如前了。以前能跑马拉松，现在连上楼都要气喘吁吁，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来恢复。这种情况下，很多人肯定优先考虑自己的身体，先保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来救别人。如果身体这么虚弱，再献几百毫升的血，身体就更弱了，说不定会病倒，这种情况其实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没办法。” ------------ 第138章 呼吁 高松书记点头说道：“的确，这是一个困难。但是我们还是要加大宣传力度，虽然身体虚弱一些，献血会让他们更虚弱，但是这种虚弱可以针对性增加营养短时间之内就能恢复。而他们的宝贵的血液却是能够救人的生命，我们还是要加强宣传疏导，要采取鼓励措施，派出采血车到病人集中的社区。” 刘院长叹了口气，说道：“书记，您说的这些我们都做了，我们医院所有的采血车全都派出去了。轮回的在各个社区转，希望能够采血。我们还拿到了治愈出院的病人的和联系电话，给他们全发了短信。呼吁他们能够回医院来献血救治其他病人，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能采到的血非常少。” 高书记想了想，说道：“要不这么着，你联系媒体给我做个专访，由我来回答媒体。我作为病人来亲自呼吁，看看这一招行不行？” 刘明愣了一下。说道：“这倒没试过，不过我觉得书记您亲自做动员可能会有效果。好，我马上联系电视台记者和媒体。” “电视采访要确保安全，要跟医院沟通好。” “这个你放心。” 采访很快确定，戴云阳没空到现场去看。好在黄阿姨的手机有网络电视台直播，已经调到了武汉电视台，正在同步播放采访。戴云阳他们都过来围着瞧。 采访只通过视频方式进行，记者只能在病房外。采访的记者采用二级防护，从头到脚全部包括，并相隔两米以外，摄像机除了镜头、话筒全部包裹在塑料袋里并进行严格消毒。 高书记呼吸困难说得很费力，不过有同步翻译人员在屏幕下方打出来同步的字幕，非常准确。所以观众当时能准确的了解他说话的意思。 高松书记不像以前那样神彩飞扬的畅谈。当问起医院有什么问题和困难的时候，高松书记艰难的说道：“最大的困难就是防护用具的匮缺，缺呼吸机、高流量吸氧设备、ICU急救设备、负压急救室和救护车等，最为匮缺甚至最要命的，是口罩等防护用具的匮缺。这个匮缺已经影响到我们一线抗疫医护人员的安危了。就拿一线的急诊中心来说，他们本身一百多个人，已经有将近二十个人病倒，副主任马峰病危，因为床位紧张，他都住不进来。” “他们倒下，是因为他们身上没有防护服。我们全院上线后，两千多号人，一大半直接投入一线抗疫，这些医护人员中已经有五十多个住院隔离，另有五十多个在家隔离治疗，没办法上班。至今坚守在医护人员中缺乏防护用具，尤其是口罩、护目镜等，由于防护用具的匮缺，使得我们的医护人员大量的被感染。” “由于缺少防护服，为了避免裸奔上阵，我们只能自己缝制口罩，戴滑雪眼镜、游泳眼镜，各种装备都有，这基本上起不到防护作用。可是没办法，还有些医生迫不得已，甚至用垃圾袋来制作简易的防护服，把外科手术服剪下来缝制成口罩。” “这种局面如果不得到改善，防护用品得不到供应，会有更多地医护人员被感染病倒。治疗病人的医护人员将越来越少，会损害到广大患者的身体健康，甚至生命。所以我恳请大家，能够伸出援手，资源医院的抗疫斗争，把你们收藏的暂时还用不上的防护用具先拿来给我们用吧！” “除了防护用品之外，治疗病人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也十分匮缺，那就是康复病人的血浆……” 接下来高松书记话题一转，谈起了新冠肺炎病人遭受的折磨和痛苦。他以自己为例子，异常艰难和痛苦的介绍了自己得了新冠之后的感受，以及这个病对身体的折磨，而自己这些日子想得最多的是怎么能活下去。 他描述了病毒的可怕，自己的痛苦和折磨，尤其是心理上的折磨，对死亡的恐惧时刻萦绕心头。最后他呼吁治愈好了的病人能鲜血，因为血液中有珍贵的病毒抗体，一旦获得这些抗体，虽然不能够完全治愈，但可以给重症新冠病人提供强大的支持。一个人的献血，也许系着另一个人的生死。希望大家能够伸出友爱之手，拉一拉这些像他一样濒临死亡的重症病人，让他们重新回到人间，享受人间温情。 高松书记的话没有高谈阔论，有的只是他心头真实的感受，反倒是这样的话语更能打动人。病人和医护人员一起看了直播，他发现病房里很多病人都落泪了，视频能够得到社会的回应。 第二天，刘院长就打电话告诉高松书记，非常兴奋地说道：“高书记，你的呼吁效果明显，我们采到的康复病人的血液比之前增加了好几倍，好多人甚至都排队来献血。有一部分是治愈出院的，还有好多说自己可能是得了新冠，症状差不多，但是没有去医院检查，也愿意献血，如果有抗体最好。弄得采血的医生护士一个个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高松书记欣慰的笑了：“咱们的人民群众并不是吃瓜群众，他们是充满友爱的。这一场抗疫没有局外人。” ……………… 吴浩、戴云阳他们发现俯卧位通气能增加病人氧饱和之后，立即决定用在病情危险的谭圆圆身上。 谭圆圆是剖腹产，而且身体又特别肥胖，需要在肚子上加几个枕头垫起来，避免手术切口崩开。 给两百多斤的大胖子产妇翻身成俯卧位，实际做起来远比想象要困难得多。 他们将床上被子全部抽掉，抽空胃管，放空尿袋，关闭深静脉，心电监护导联线暂时取下来，将气管插管重新进行固定。 戴云阳让王冰冰专门负责最重要的气管插管，这玩意一旦脱落，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因为病人死定了，没有半点机会等到重新插回管子。 光是准备这一摊子就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还没动，人人的防护服里都是一身汗，当然更多是紧张的缘故。 吴浩把翻身的指挥权交给男护士康庄，毕竟他是整个翻身的重头。在康庄发号施令下，床的两边一边三个人总共六个人开始动作，把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先用力抬起来，然后侧卧。 护士肖娟赶紧摆好手脚，理顺管道。 “准备翻了，1——2——3，走起！”康庄大声吆喝着。 众人一起用力，终于将肥硕的谭圆圆整个翻了个个，成了面朝下趴着，肖娟给她头上垫了一个枕头，然后快速连线，重新连接心电监护，连接输液。 ------------ 第139章 成功了 几个人累得气喘吁吁，谭圆圆比想象的还有重，这也难怪，她两百多斤，整个人又处于镇静松弛状态，没有肌体控制能力，没有办法配合，自然感觉更沉重些。 戴云阳赶紧查看呼吸机，他很紧张，把病人翻过来趴下之后，会不会对氧合有一些改善。 “哇！一下子升了80毫升！”旁边的ICU医生傅泉抢先惊叹叫了出来。 “氧饱和，开始上升了！到90%了！”戴云阳高兴得像个孩子，情不自禁跟吴浩来了个撞肘。 护士长熊胜男更是兴奋得忘乎所以，跟护士肖娟抱在一起。 而王冰冰还在床头扶着插管导管，傻傻地看着他们笑，眼泪却哗哗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是啊，这么多天了，这是昏迷不醒的谭圆圆第一次氧饱和重新回到及格线上，尽管是在呼吸机的帮助下，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功，让多愁善感的王冰冰不由喜极而泣。 只是翻了一个身，所有的呼吸机参数都没有任何改变，而氧饱和就整个逆转乾坤了！真的很让人振奋。 “快拍背！这个姿势最方便拍背了。”熊胜男高兴之后，立即又投入救治之中，马上下令。肖娟答应，上前在谭圆圆后背做叩背震动排痰。 很快，大量粘稠的痰液从气管插管给震了出来。 “快吸痰！” 王冰冰赶紧过来开始吸痰。这次吸痰出奇的顺利，而且氧饱和也没有往下掉。不象这之前，一撤掉呼吸机吸痰就掉氧饱和，吓死人了。 想想就明白了，仰卧位时，肺部的痰液重力作用下，大量坠积在下肺，现在翻转过来，痰液到了上面，自然容易拍落了。 情况有了很大改善，让戴云阳他们非常高兴。 接下来，各自开始忙碌。 戴云阳也开始巡查其他病人。 护士肖娟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拍背。但是她一个人顾前顾不了后，老人身体相当虚弱，喉咙插着气管，不停的咳嗽，有大量的黄色稀痰被咳到了气管外端。 戴云阳赶紧过去帮忙，用手扶住老人的肩膀，替他拍打后背。肖娟则在前面用吸痰器吸痰。戴云阳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呢?” “都在忙呢！哪忙得过来?一个要管好几个。” 戴云阳心里沉甸甸的，这话说的是实话。自己有空就帮他们护理一下病人吧！ 肖娟感激的对戴云阳说道：“谢谢你，戴医生。你帮我看一下呼吸机接口就可以了，其他的我来吧。” 戴云阳扶住病人肩膀，保持侧位，然后断开了呼吸机接口。可是在有呼吸机的时候，强大的氧气气流能够把咳出来的痰直接推回去，不至于喷出来。而现在呼吸机接口一旦关闭，患者插管内的痰液便随着患者的咳嗽气流猛烈往外喷洒，眼看着痰液喷出来，肖娟反应倒也快，赶紧往后退了两步。但是等病人咳嗽稍停，她马上又拿着无菌吸痰管，伸入患者的插管里给患者吸痰。 患者气管里的痰确实有点多，在吸痰的同时，患者喉部受到刺激，咳嗽得更厉害。有部分痰液从吸痰管周围喷溅出来，洒在了肖娟的隔离衣上，甚至她的口罩和头上的护目镜。 而就在这时，呼吸机滴滴的响着警报。同时也将患者之前呼出来的气体和粘液喷洒在空中。 戴云阳之前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这一次他亲自替肖娟帮病人护理，才发现原来这个情况有多么的危险。 吸痰完毕，戴云阳赶紧重新将呼吸机接上。对肖娟说道：“你赶紧去擦拭一下身上的痰液，太危险了，这样会感染的。” 肖娟则似乎已经习惯了，病人咳痰经常溅在身上。刚开始还觉得恶心，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不过以前护理的不是传染病，传染病都要送到传染科去，所以她也不会担心是否染上重病的问题。而这一次护理的可是有极强传染力的新冠病人，所以肖娟也高度紧张起来。 她赶紧快步进了洗漱室，用消毒液清洗身上的粘液。 戴云阳则快步来到主任吴浩面前。说：“吴主任，护士给病人吸痰，痰液会随着咳嗽喷溅出来，喷在身上以及护目镜上，非常可怕，其危险性不低于气管插管。” 吴浩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我也早就注意到了。可是没办法，吸痰必须进行，不然病人会被痰液堵死的。” 李艳玲听到了，也过来说道：“我也觉得这是一个问题，但我找不到好的办法。咱们使用的这种开放式的气道吸痰，呼吸机一旦断开，供氧消失，病人的氧和会马上下降，导致病人呼吸加深加快。因此短时间之内会向周围环境喷出更多的带病毒的气溶胶，暴露在空气之中。只要我们有疏漏，病毒就会乘虚而入，感染医护人员。” “如果要想让大家在每秒钟都保持绝对警惕是做不到的，在病人身边还好，能保持警惕，但是在远离病人的时候就不一定了，甚至有可能取下口罩喘口气什么的。这时候，半悬浮在空中的气溶胶会趁虚而入，感染我们的医护人员。” 吴浩说道：“是，没办法，只能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尤其是吸痰的护士，防护要等同于插管的医生，带上三级防护，把头套面罩手套用上。” “那飘浮在空中的气溶胶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让大家小心了。” 李艳玲望向戴云阳：“小戴，你鬼主意多，竟然你刚才提到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就在想，会不会有某种器械是可以全封闭的吸痰的，让痰不会喷在空中。——我对护理器材这一块不是很熟，纯粹是瞎琢磨。” 他们三个都是学临床的，对器械这一块不是很关注，只是研究怎么治病救人，但护理关注得比较少。听到戴云阳提到这个问题，忽然两人眼睛都一亮，对呀，如果从器械方面考虑能改进就好了，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技术，或者相应的已经成熟的设备。 李艳玲赶紧招手把护士长熊胜男叫了过来，问道：“你们护理中有没有什么仪器可以避免吸痰的时候痰液飞出来，粘在护士身上造成感染?” ------------ 第140章 密闭式式吸痰 熊胜男想了想，说道：“有啊，密闭式吸痰管，我听说有这种专门用封闭式的吸痰管。这种吸痰管一头可以连接切开的套管，然后通过一次性呼吸机的延长管来连接呼吸机的主管道。外面有带薄膜的防护套，可以确保吸痰管无菌。” “使用这种封闭式吸管，不用断开呼吸机可以保证呼吸机管路和患者的气道处于一个相对密闭的回路。阀门处增加一个细菌病毒过滤器，这个过滤器可以有效的降低患者呼出来的气体对室内环境的污染。这样一来，就能避免感染的风险。我之前就跟总务处提过，但总务处说我们刚进了一批开放式的吸痰管，如果不用就浪费了。当然，那是疫情开始之前了。” 李艳玲说道：“在疫情开始之前你提这个要求，主要用意是避免痰液飞奔出来，沾染护士的衣服，造成污染，而不是从传染病角度。因为那时重症监护这一块基本上不接触传染病，风险很小，这种钱不是用在刀刃上，所以当然不会同意。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咱们抗击新冠疫情，一切能够对抗击疫情有用的都可以尝试。特别是能够帮助减少医护人员感染风险的设备，我想应该是院里优先考虑的。” “只是采购人员可能不一定了解我们一线需要些什么。下班了我去一趟总务处跟他们当面说一下这个要求，看看他们能不能尽快采购回来?” 李艳玲向总务处说了这个要求之后，重点解释了这个设备能起到的防护作用，一下子引起了总务处的重视。简单的商量之后，请示了院领导，院领导立刻批准，马上组织采购。 好在这些设备武汉市销售仓库那还有库存，而他们动手比较早，所以当天就买到了，并马上送到了医院重症隔离病房，投入使用。 肖娟高兴极了，对戴云阳说道：“我们给你记功，记在我们心里。——如果不是你替我们说话，我们脏一点累一点还没关系，要是因此插管被感染了，那才冤呢！” 戴云阳笑道：“我这也只是有一种想法，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种封闭式的吸管，算是碰巧了。” “正因为你不知道你还能想到这个问题，就说明你心里想的不仅仅局限在你的一亩三分地，还想到了我们大家，这就了不起。这就是我们护士心里给你记功的原因啊！” ……………… 周胖子死了之后，他老婆打电话给院办主任周卫严。 电话里，周胖子老婆哭着说，她老公进医院的时候还活蹦乱跳，那天还在给她打电话，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是不是有什么医疗事故？死的地方又是重症监护隔离病区，她进不去，希望医院领导能够过问这件事，如果是医疗事故，她打算打官司要医院赔偿一大笔钱。事后一定忘不了他的恩情。 周卫严没少从这周胖子老婆这儿得好处，也给她安排了不少就医上的便利。现在周胖子虽然不在了，但是他老婆的能耐也相当大，这种关系当然不能断，更何况还有钱拿。 周卫严接到周胖子老婆的电话之后，便在电话里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彻底调查清楚这件事，绝对给她一个交代。随后周卫严便打电话到了医院纪检监察室，要求纪检主任对这件事立案查处，重症监护隔离病房负责治疗周胖子的相关人员是否存在医疗责任的问题。 纪检主任听完他的话，说道：“这事我不能答应。因为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病人周胖子的死是由于医疗事故导致的，你不在一线不知道一线的情况，我听说这种病非常的诡异，有不少病人就是突然猝死，跟周胖子是一样的。所以目前看来，更有可能是病情发展太快，根本超出医生护士所能掌控的范围。这种情况下就不存在任何医疗过错，也就更不能够追究医生护士的任何责任。” 周卫严很生气，说道：“道听途说的事怎么能作数呢？你们不立案查处怎么能知道就查不出问题?” 纪检主任也生气了，说道：“周主任，我觉得你的思想有问题。现在是抗疫最关键的时候，他们没日没夜在抗疫一线跟病魔作斗争，每天要工作十二小时以上，有不少医护人员还染病倒下，有的病情非常危重，已经处在生死边缘。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却让我去调查一个抗疫一线的医生护士为什么把一个病人治死了，你觉得合适吗？何况你没有任何证据去调查他们。你不觉得这样会伤害他们的积极性，我们应该给他们最大的鼓励支持和帮助，而不是背后打棍子，揪辫子，捕风捉影甚至恶意中伤。” “谁恶意中伤了?你这话说清楚。”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院党委会上再说一遍。周卫严同志，我还可以把我们接到的关于你的举报也在会上说一下，你提议我们查一线的医护，我没有什么兴趣。我倒很有兴趣查一查你假公济私，贪污受贿的线索，这种线索举报还不止一条，你打电话之前，我们还正准备找你谈话，原本想等到抗议结束之后，现在看来，得提前了！” 周卫严顿时犹如当头一桶冷水浇下，只觉得透心凉。声色俱厉的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有本事查呀！我才不怕呢，——我很忙，就这样了。” 说着生怕对方再说什么，急忙便挂了电话。 他坐在办公室心里发寒，这件事他原以为没什么问题，而现在纪检室根本不听他的，甚至还要查他。他才感觉到虽然他是领导身边的大红人，可有时候说话还是不起作用。 他脑海中不停想起纪检组长刚才所说的话，其中那一句没有证据刺激了他。的确如此，光是猜想就想整倒一个人，在纪检这一块儿肯定过不去，人家是要讲证据的。 证据?他眼珠转了几下，证据不会自己跑到办公室来的，得去找。他决定出去走走，到重症监护室去问问那些医生护士，从旁边了解一下，或许有什么发现。 当下他离开办公室，他站起身拉开抽屉，站起身从书柜的一个纸箱子里取了一个N95口罩。这满满一纸箱的口罩和防护服，是疫情刚开始他让总务处给他送来的，戴好口罩，离开办公室下楼，来到了急诊中心。 ------------ 第141章 绣花口罩 这里依旧人非常多，虽然没有前几天那样人山人海。实行了预定制度之后，没拿到当天号的是不允许进入大厅的，所以大厅里人相对少了一些，但依旧比以前还是多很多，熙熙攘攘的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 其中有相当的人根本没有戴口罩，也不知道是没这个意识还是根本买不到，不过周卫严更相信是后者。因为这时市场上口罩基本上都脱销了，特别是他带的这种N95口罩，连很多医生护士都戴不上，这让他颇有几分得意。 他四下看了看，发现导医台有两个护士正在忙碌着，有好些个病患或者家属围在那咨询。 走到导医台前，忽然他愣了，他看见一个护士脸上戴了一个绣花边的粉红色口罩，上面还有卡通图案，像是小姑娘用的。而这个护士有差不多四十岁了，都有一些白发了。 周卫严非常生气，真是老来俏，你这中年妇女戴个小姑娘的口罩这显摆啥呢，毫不客气的在倒医台上重重一拍，指着那护士厉声说道：“你搞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抗击疫情?不是时装走秀。” 两个护士吓了一大跳，那戴花口罩的中年护士认出了周卫严。见他声色俱厉的样子，也很吃惊，因为并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出了错。问道：“周主任，你说什么？” 周卫严的手差点戳到了对方的口罩上：“你戴的这是什么？你是护士，戴个小姑娘的卡通口罩，你在臭美什么呢？这个时候是抗疫最关键的时候，你还不忘了臭美，什么德行?你们主任怎么管的？” 那中年护士这才明白，是因为自己戴了这个口罩。 听他说得很难听，顿时也火了，猛的一下把嘴巴上的绣花口罩扯了下来，狠狠的砸在了周卫严的脸上，指着他说道：“姓周的，有本事你给我找医用口罩来。你坐在办公室戴着Ｎ９５口罩，我们在这儿接诊病人，口袋里连普通的医用口罩都没有。我不戴我女儿的口罩，我戴什么?” 周卫严吓了一跳，赶紧将沾在脸上的绣花口罩扯下来扔地上，说道：“你们没口罩，开什么玩笑?给你们的口罩呢?都拿去干嘛了?” 旁边那个护士也生气了，说：“我们急救中心上百号医护人员，加上抽调来充实的医护，有差不多六七百号人。每人每天就算用一个口罩，能用多少天?我们很多人口罩要用两三天，都节约下来给了二楼重症监护的医生护士。我们这些不直接给病人看病的只能戴普通的口罩，你大主任坐在办公室，太不了解我们底下的老百姓死活了。” 那些到导医台来询问的患者都充满同情的望着两个护士，同时用鄙夷的目光瞧着周卫严。 周卫严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原来人家不是故意戴小姑娘的花边口罩装嫩，而是医用口罩全都用完了，只能戴普通口罩。他没想到医疗资源已经匮缺到这种地步。 他立刻装模作样的说道：“那你们主任为什么不往上面反映?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没口罩戴，他们不管吗?” 可是只说了两句，突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护士赶紧用袖子挡在口鼻处，然后退了两步，说道：“主任，你咳嗽得这么厉害，不会是中招了吧？你整天做办公室也能中招？” 周卫严还从来没有咳得这么厉害，这两天他就有些不舒服，支气管难受，但没有朝那方面想。这时候对方却提醒了他，一下子像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说道：“你说什么?” 另一个护士不阴不阳的说道：“他说的是你咳得这么厉害，可能得了新冠。周主任，赶紧去做个CT检查和核酸检验，有病就隔离吧，别到外面来胡说八道，我们这儿忙着呢，没空伺候你这位大主任。” 两个护士说得阴阳怪气，周卫严以前的脾气那是绝对不会饶恕的，而现在他已经完全无心恋战，他已经被刚才护士说中招给震住。对呀，自己是不是染了新冠肺炎，这病真的这么厉害? 他顾不得别的，逃也似的转身冲出了急诊中心，一路小跑的来到了检验科。路上他越不想咳嗽，却咳嗽得越厉害，到了检验科的时候，咳得一张白净的脸通红。 看见他来了，检验科的医生赶紧陪笑：“周主任有事吗?” “我想做个核酸检验，很着急。能不能马上做?我还有一个重要会，如果我感染了新冠，那会传染给领导的，那可不得了。所以你最好马上给我做，第一个做。” 周卫严很着急，深怕对方把自己排在后面，所以撒了一个谎。那检验科医生当然不会怀疑他撒谎，马上信了，连连点头，说：“既然这样没问题，走绿色通道马上就可以做检验，半小时拿结果。” “半个小时?这么久?能不能快点?” “机器快不了啊，我们现在的机器最快也需要半个小时，这已经是最快的。” “那好吧，你赶紧检验吧！” 检验科医生给他提取了检验拭子，然后说道：“有结果我就通过微信拍照发给你。” 周卫严点头说道：“多谢你了，我现在利用这个时间去做个CT。” 说着，周卫严快步离开了检验科，直奔CT室。 到了CT室，他傻眼了，CT室外面全都是人，满满登登的。走廊上排起了几条长龙，把走道塞得严严实实的，他根本挤不过去。 他着急的掏出手机给影像科主任打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好几遍没人接，他又打影像科办公室的值班电话。打通之后，他怒气冲冲的对值班护士说道：“你们主任干嘛去了，现在是抗疫的重要的时刻，他竟然擅离职守，怎么回事?” 小护士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没好气地说：“你谁啊?” 周卫严这才想起没有自报家门，整个医院两千号人，一个小护士听不出他的声音也很正常。于是立刻威严的说道：“我是办公室主任周卫严，叫你们主任接电话，马上。” “是，周主任，明白了。不，你刚才说我们主任擅离职守，这可说错了，我们主任正在上机给病人做检查。他已经值班超过十二小时了，连饭都顾不上吃，水都不敢喝，生怕上厕所耽误时间，都累成这样你还说他，我都要替他打抱不平了。” 周卫严愣了一下，怎么又撞在石头上的感觉，立刻说道：“好了好了，你赶紧叫你们主任接电话，我有急事。” “你等着。” ------------ 第142章 整个傻了 她把座机搁下了。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说道：“我问了主任，主任说有什么事让你跟我说，我转告他。他忙不过来，下不了机，病人太多了，都等着。” 周卫严无可奈何，马上说道：“我要做CT，很重要，明白吗?叫你们主任赶快让我进去，我要让他亲自给我做。现在！马上！我命令他！立刻把这话告诉他。” 小护士却冷静的说道：“对不起，周大主任，不管是谁，全部都要排队拿号，包括本院的职工，这是院里面的规定，墙上贴上的，就算本院职工做CT检验，现在全部都要排队。前几天高松书记做CT都是拿号排队的。” 周卫严整个傻了，的确高松书记当时是亲自拿了号排队的，号快到的时候还是他跑去通知高书记来做的检查。因为高书记有一个重要的会正在开，会议期间间歇跑来做了检查。 不过他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向高松书记学习，说道：“我真的有急事，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等着我去参加。我要确诊了，感染了领导，你负责，——你负得了吗?” “我负不起，大主任，我也没空跟你磨牙，你自己看制度吧！” 说着，小护士嘎嘣一声挂了电话。 周卫严火大，他堂堂办公室主任居然搞不定一个CT室的小护士，气得鼻子都歪了，想挤进去当着面让影像科主任给自己做，他不相信他不给这个面子。 可是现在他根本挤不过去，人太多了，塞得满满的，生怕别人加塞。 周卫严只得愤愤的离开了影像科，气得直骂娘。 他准备去检验科再问问结果出来没有，这一刻他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检验结果，他已经没有心思去上班了。突然有人一下拉住了他，差点把他扯了一个踉跄。 站稳之后正要发怒，仔细一看，扯他的人却是周胖子的老婆。 她手脚发抖，哆哆嗦嗦的却说不出话。 周卫严没好气的说道：“干嘛呢？差点把我拉倒。” “周主任，我去办公室找你不在，说是你下来了。我一路的问，有人看到你到急诊科去了，我又追到急诊科，说你出来了，好像是往门诊大楼这边来了，我就跑过来找你。” “好了好了，找我干嘛?我在忙着呢！”周卫严有些不耐烦地四处张望。 “找你救命啊！我肯定得了新冠了，咳嗽发烧，嗓子痛，全身无力。我对照了新冠的症状，跟我一模一样啊！我想去做个CT，可是人太多了，根本排不上号。有的从昨晚上半夜排到现在都还没排到呢！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让我先看?我这准备了红包的。” 说着从手袋里取出一个鼓鼓的。却发现周卫严整个人都傻了，盯着她。赶紧问道：“周主任，你怎么啦?” 周卫严自从开始咳嗽，就一直在回忆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怎么会感染上这可怕的病症的，想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因为平时他都一直带着N95口罩，非常小心，唯独见这周老板的老婆的时候，他把口罩取了下来，因为是在他办公室，那个时候还没确定周老板已经得病了。 如果自己得的是新冠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妇人给传染，这新冠会死人的，顿时心头冰凉，甚至于对方递过来的鼓鼓的信封都没有去接。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把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摸了出来，正是检验科那位医生发来的一张检验报告。他顾不得别的，将手指在屏幕上一划，把检验报告放大，同时滑动到检验结果部分，仔细一看，顿时像一座大山砸在了他脑袋上。 核酸检测结果，阳性！ 他感染新冠肺炎了，会像那死胖子一样突然死去？他还年轻，还单身，难道就这样死掉吗?他全身都在发抖。 周胖子的老婆赶紧上来，把那钱递给他：“快拿着，快去找人让我照CT呀！” “照你奶奶个腿！” 周卫严发疯了，歇斯底里的发作，猛的一挥手打在那信封上。信封嗖的一下飞到半空，里面的一大叠红色的百元大钞滑出了信封口，天女散花一般飘散，好像下了一场钞票雨。 “你发疯了？”周胖子的老婆气得发抖，指着他，“你神经病啊，搞什么?” “我就是神经病，我活不了了，你也别想活。臭娘们，就是你传染给我的，我也得了新冠了，检验结果阳性。我很快就会像你老公一样死在医院，被你这恶婆娘害惨了，老子要掐死你报仇！” 他冲上去就卡住周老板老婆的脖子，死死的卡着，眼见她眼睛都翻白，旁边几个病患见状，赶紧过来把他推了开去。 周老板的老婆咳嗽着，喘着气指着他：“周卫严，你这王八蛋，我老公给了你多少钱，多少礼物，连你的宝马车都是我老公给你买。你居然这么对我，你不得好死！” 周卫严歇斯底里：“那么多钱有个屁用?我现在被你传染了，得了新冠，我要死了。你老公给我的钱，给我宝马车，你这婆娘给我新冠，害死我，——老子要用宝马车撞死你，你这死肥猪，我死了也要拉你垫背……” 说着，他冲上去又要卡那女人的脖子。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了，却是纪检监察室的两个干事。同时，身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周卫严，住手，你犯下受贿罪，还想犯杀人罪吗?” 周卫严听这声音特别熟，一回头，这才看见，原来是纪检组长。监察室的两个同事紧紧抓着他的双臂，横眉冷对，不停冷笑。 周卫严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已经承认对方行贿的事，顿时脸色惨白，随即又崩溃地说道：“主任，我已经得了新冠，没几天活的了。你们抓我吧，把我关到监狱去吧，没关系了，我等不到上法庭的那一刻了，我要死了。” 正说着，他的手机又响了。 他下意识的拿着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是检验科的那位医生。不由有些奇怪，便接通了电话，那边传来焦急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周主任，我刚才拿错检验单了，那张不是你的，是别人的。你的我重新给你发过来，您的核算检验是阴性，您没有得新冠肺炎，放心吧！” 周卫严呆呆的望着朝着他冷笑的纪检组长，手一松，手机滑落掉在了瓷砖地面上，啪的一声砸得粉碎。 ……………… ------------ 第143章 张奶奶急病 戴云阳一觉醒来，昏昏沉沉的。 他打开手机，发现来电里面有张奶奶曾打来的电话显示，赶紧回拨了过去。接通之后，张奶奶的声音很虚弱，但是带着一种欣慰说道：“小戴，我打电话没打扰你吧！” “没有，张奶奶，我刚准备去换班呢。没关系，您说有什么事，对了，您的病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打电话就是跟你说这个事，谢谢你上次救了我。我在这边已经住院了，查了是细菌性肺炎，不是新冠。现在病情好多了，我就打电话跟你说一声，谢谢你了。那天如果不是你救我的话，我恐怕就死了。” “阿姨别这么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您信得过我是对我们医生的信任，您好好休息吧。” “好的，那你也赶紧去上班吧，我知道你们很辛苦，非常劳累。我看到你们医院高书记在新闻里求助了，说你们防护用具缺的厉害，刚好我们家还有些口罩和几个护目镜，我叫我儿媳妇儿把它包成一包放在你们急诊中心门卫那儿了，专门给你的。你拿着，别给别人，你在重症监护那边最危险的，应该要用最好的，我这口罩河护目镜可是最好的那种，你可千万别给别人哈。” 戴云阳很感动，老太太对自己的关心当真是发自内心的，赶紧安慰说道：“谢谢您，老人家，我一定留着自己用，不给别人。” 戴云阳挂了电话便来到急诊科门卫那儿，门卫赶紧把一个包裹给他。 戴云阳拿着包裹拆开了，虽然张奶奶说了不要把口罩什么的给别人，但是捐赠的物资都是要共享的。再说他们重症监护这一块防护用具还是能够得到保证的，其他的医护人员都省下了防护用具，优先保障重症隔离病区的医护人员使用，毕竟他们这儿是最危险的第一线。 所以戴云阳决定把包裹交给护士，让他们统一按照捐赠物品规定发放。 他拿着包裹又快步回到急诊中心导医台，将包裹递给了值班的护士说道：“这是一包市民捐赠的口罩和护目镜，你收下吧。” 护士赶紧说道：“戴医生，麻烦你登记一下表。我们按照要求，捐赠人如果愿意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我们要发微信或发短信表示感谢的。” 戴云阳倒是有张奶奶的联系电话和地址，于是便拿着笔开始填写表格。 另一个护士打开了包裹，检查里面的东西好做分类。打开之后她就笑了，说道：“可真逗，这些捐赠物品真好玩儿。” 戴云阳愣了一下，赶紧探头一看，不由也笑了。口罩到是医用口罩，几小包，可是那几个护目镜很好玩，原来是儿童游泳用的护目镜。手套就更有意思了，一大盒厨房做饭用的宽大的塑料手套。 护士说道：“口罩没问题，这手套也能用，至少我们二线医生护士可以用这个手套嘛。只要不是接触病人，做清洁处理什么的也能用上。就是这个护目镜，要不您退给人家吧，这小孩游泳用的，小朋友还能拿去游泳，物尽其用嘛。” 戴云阳笑了笑说：“就这么几个算了，难得人家一片心意，退回去反而伤人家心了，留着将来做个纪念。兴许彻底战胜疫情之后，我们可以把市民捐赠的东西开一个博物馆做展览的，都是市民的一片心意。” 护士点头说道：“那倒是好的，市民送的东西五花八门，就比如口罩吧，各种各样的都有，既有标准的外科口罩和普通医用口罩，也有以前的线口罩，防尘口罩和普通的布口罩，另外还有送来防毒面具的，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弄的。” “是啊，从来就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戴云阳说出这句话，心里很是感慨。 危难当头，挺身而出，这是人性的召唤。 作为医生，看着那些痛苦挣扎在病床上的病人还等着他伸出手去救治，虽然此时此刻他能用的办法并不多，他的救治很多情况下也达不到目的，救不回他们的生命，无助感和失败感经常疯狂地折磨着他。可是他还是必须要挺身而出，因为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人，尽管他上前救治也未必能救活，但如果他不去救，病人就铁定会死去。 想起这些，戴云阳又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前进。 在病人面前，戴云阳努力表现出轻松和大无畏。病人本来就处于极度绝望之中，在医生的身上再看不到希望的话，他们就彻底放弃了，等待着死神带走他们的生命。 ……………… 戴云阳正在电脑前写医嘱，忽然十六床的呼叫铃响了，是黄阿姨。 黄阿姨先前插管了，后来病情明显好转，戴云阳又给她拔了。改成了无创呼吸机。 他赶紧快步来到床边，问她：“有事吗？” 这种应答铃声的事情原本应该是护士去做的，可是护士太忙了，甚至比他们医生还要忙碌。因为护士需要做的护理工作太多太多，特别是重症监护里面，每个护士都忙得脚不沾地。相比而言医生反倒要轻松一些，所以能够分担的工作，戴云阳只要有空都会积极的分担，把自己当半个护士来用。 黄阿姨痛苦不堪的翻转着说道：“我觉得憋的难受。” 说着，挪动着口鼻上的氧气面罩，痛苦的翻转着脑袋。 没等戴云阳说话，旁边的十七床，一个九十多岁的满头银发的老者挪开了氧气面罩对她说道：“你要调匀呼吸，要跟着呼吸机节奏走。它吹气的时候你就要吸，它吸气的时候你就要呼，如果你不这样做，按照自己的频率胡乱呼吸的话，跟它的节奏跟不上，这就叫人机对抗，那样你就会觉得很憋气。” 这老头是刚刚才住进来的，就在周胖子上厕所倒下去之后就住进这张床了。 他两个肺感染非常严重，但是由于年龄很大了，经过家人和他本人的要求，尽可能不使用有创呼吸机。用老人的话就是要走就走吧，九十多了，这一辈子剩下的路可以用天来数了，没必要在死之前再受一次痛苦。 所以作为主治医生的戴云阳，虽然他的病情已经有气管插管的指征，尤其是在上次会议之后，插管前移的要求的情况下使用无创呼吸没有效果，就应该上气管插管或气管切开。但戴云阳没有这样做，依旧保持着无创呼吸机，只是努力的把呼吸机的参数调到更精准，最大限度的供氧。 ------------ 第144章 口唇紫绀 这老者自己都经常憋得口唇发绀，氧饱和度一直都在百分之九十以下不及格，有时还跌至百分之八十的危险边缘，但是他却依然非常乐观，经常鼓励其他病人。 现在看见黄阿姨表情痛苦，而且一看她呼吸凌乱就知道问题所在，不是真的呼吸困难，而是呼吸不得法导致的，于是忍不住便开口指导。 黄阿姨一指氧气面罩说道：“我当然知道配合呼吸，可是我做不到，太难受了。” 戴云阳检查了黄阿姨的参数，她上无创呼吸机后，氧饱和能达到97%正常值范围，她的病正在好转，而且能断续脱机，血氧饱和也不会大幅下降。她可是戴云阳接诊危重病人中第一个有希望康复的。 现在时她呼吸不正确，导致呼吸困难，没有很好的配合无创呼吸机进行呼吸，以至于憋气。必须指导她。 戴云阳说道：“阿姨，这位老大爷说的没错，你一定要配合呼吸。这样，我先把呼吸的气流调匀，然后你跟着它做呼吸运动，这样人机对抗会轻一点。逐渐习惯节奏之后我再给你调回到高的位置。你要想重新下床回去看你女儿，你就必须要学会使用无创呼吸机呼吸。它是帮助你活下去的好朋友，你不听好朋友的意见，它不高兴，那你就很难受了。” 戴云阳尽可能的把话语说得轻松些，让黄阿姨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旁边白发老都又扯开氧气面罩说道：“妹子，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死，对吧？怕死了之后见不到你女儿，是不是啊?” 一句话说到了黄阿姨的心底，她一边调匀呼吸一边扭头对白发老者说道：“谁不怕死呀，难道你不怕吗？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死如灯灭，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不会死呀，连秦始皇都要死，更不要说咱们凡人。生活就是这样，当你不能抗拒的时候就去享受吧，即便是痛苦你也要把它变成体验，这样你就能够发现痛苦其实也没那么痛苦。” “你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痛。” 她刚说完这句话又觉得不对劲，看一看他的呼吸机参数可比自己差远了，才83%，都快掉到要昏迷的境地了。 黄阿姨住院这些天已经知道仪器上各种参数表是什么意思了，这老大爷现在病情比较重，他年龄比自己大得多，甚至大了差不多一倍，严格的说自己该叫人家声爷爷。更何况对方还是好心为自己，所以黄阿姨赶紧又摆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着急啊，我这病老好不起来，之前我感觉好一点，可是今天右胸口又痛起来，就像用手堵住我喉咙一样，出不了气，难受死了。” 白发老者说道：“我告诉你一个诀窍，你现在要转移注意力，别要死要活的。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如果按照我说的诀窍，你就一定能做到。” 黄阿姨一听非常高兴，说道：“老大爷，什么诀窍？你告诉我。” “老大爷？——我比你老很多吗？我叫你妹子，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大哥?” 黄阿姨努力挤出了一抹笑，说道：“好的，大哥，你有什么办法，我快难受死了，胸口憋的很”。 “这个东西给你！” 老大爷挣扎着取下一块玉坠递过去，戴玉阳赶紧接过帮他传递给黄阿姨，他看了一眼，是一个观音菩萨。 黄阿姨接过看了一眼，疑惑的望向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说道：“你把它戴脖子上，送给你了。我告诉你，这个观音菩萨可不简单，这是普陀山方丈给我的，传世之宝。那方丈从小出家就戴着这个观音菩萨，他一身的修为全贯注在上面了。” “他即将圆寂的时候把它送给了我，我跟他是朋友。现在我把它传给你，它真的有佛性，你在感到心情繁杂的时候，你就闭上眼睛默念救‘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遍一遍的念，观音菩萨就会保佑你，让你渡过难关，因为观音菩萨是专门救苦救难的。” 黄阿姨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诀窍，又惊又喜，捧着那观世音菩萨又有些不安的说道：“可是大哥，你把它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我说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就算是菩萨他也没办法让你避免六道轮回之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句话也不是宿命论，它其实是真的，至少我相信。” 黄阿姨连连点头说：“其实我也信，我还经常跑去寺庙里上香呢。” “那就好，信则灵。既然生死由命，送给我这观音菩萨的那位老方丈都圆寂了，他是有道高僧，方外之人都免不了一死，更何况我们呢?所以我九十多岁了，人生的路也走得差不多了，你还年轻，你今年不过五十来岁吧？” “是呀，五十六。” “还小得很啊，你要到我这年纪还要活四十年呢。就让它陪伴你度过后面的四十年吧，记住我刚刚教你念的，你试试看，保管有效，如果没有效果，你来骂我。” 听白发老者说的如此信誓旦旦，黄阿姨高兴的点头说道：“观音菩萨都保佑不了，谁还能保佑啊？一定灵的，我按照你的说法来。” 她闭上眼睛，将那观音菩萨像戴在了脖子上，贴着胸口用手攥着，开始调匀呼吸。并努力地按照护士先前教的和刚才白发老者提醒她的话，跟随着呼吸机的节奏来进行呼气和吸气，同时在心里默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她发觉，神奇的力量出现了，她的脑袋中再没有杂念，不用去想生死，满脑海只有这句话，意识集中身体也就放松了，呼吸也均匀了。 这种呼吸机是可以跟着病人的呼吸来调整它的呼气和吸气的节奏的，有很大的智能性。只要病人正常呼吸，就能够很快跟上节奏。黄阿姨就是太害怕了，呼吸凌乱，连呼吸机都没办法跟着她的节奏来。 戴云阳眼看黄阿姨的呼吸变得平稳，跟着呼吸机的节奏一呼一吸，人机对抗消失了，氧饱和又重新开始回到正常值，他这才放心。赞许的瞧向白发老者，说道：“老大爷，你真厉害，你这块观音菩萨像还真灵验。” 白发老者看看黄阿姨已经闭着眼在那默佛经便笑了，朝戴云阳招了招手，戴云阳便走过去，侧耳听他说话。 白发老者凑在他耳边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其实那玉坠是我在旧货摊花五块钱买的假货，用玉的边角碎料雕的，不是什么普陀山的一百岁老方丈给的。她就是害怕，你得让她宽心，编个故事她就开心了。至于什么生死有命啥的，其实我是不相信宿命论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还想活下去，我才不想死呢，我也很害怕的。所以小伙子你加油，我也要给自己加油，我还想再活九十年呢。” 戴云阳笑了，这白发老者还真是个老顽童，有这样的心态真是难得。 ……………… ------------ 第145章 久违的胜利 戴云阳值夜班，凌晨，他再次查房。 他来到产妇谭圆圆床边。 谭圆圆俯卧位在持续半天后需要重新复位，不能一直趴着。戴云阳在换班休息的时候，治病医生已经按照他的医嘱给谭圆圆做了一次翻身，复转回仰卧位。 一回到仰卧位，氧饱和立马掉落到90%以下，甚至直接接近了昏迷线80%。戴云阳查房看了监护仪之后，他心情很沉重。其实，俯卧通气没有那么神奇，只是让潮气量大了五十毫升，氧饱和冲上了90%及格线，其实疾病本身没有改变。只是久违的胜利让他们欣喜若狂而已。 而现在冷静下来，戴云阳发现，谭圆圆的生命继续行进在走向终点的路上。 他正琢磨如何调整医治，正在这时，忽然，黄阿姨大叫起来：“大家注意，听新闻！” 戴云阳吃了一惊，黄阿姨都是带着耳机听新闻，现在突然提醒大家听，那一定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了。 黄阿姨拔掉耳机，放开音量。 医护人员都围拢了过来。 手机直播电视新闻正在播报：“防疫指挥部第一号公告，从今日上午十点起，武汉封城，请市民们不要外出，不要离开武汉。” 戴云阳和所有的人都僵住了，感觉就像使了定神法术似的。 要封城了？这是要做什么？ 戴云阳脑袋中一片混乱，不过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封城是有必要的。如果不封城，这么多新冠病人，随着春运扩散到全国各地，那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还不如集中在一地集中治疗效果更好。可是作为武汉人，他心底又觉得十分的难以接受，好像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陷入绝望。 几乎所有的人心头都涌上了他的这种感觉 早上八点。 戴云阳轮休下班，他觉得他全身的关节都要散架了。实在困得不行了。 当他从二楼走下来便呆住了，急诊中心病人更多了，比前两天都要多，门口值守的保安都挡不住，全都涌进来了，熙熙攘攘的简直跟菜市场似的，人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戴云阳费了半天劲才挤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查看着手机里的微信。前面关机了，现在才打开，一大堆微信蹦了出来。 好多都是朋友同学发来的慰问，问情况怎么样，叮嘱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染病之类的。其中还有母亲发来的几条，还是让他赶紧想办法回北京去，哪怕辞职都别干了。 他赶紧先给母亲回了几条消息，说自己这边走不开，让他们放心，医生护士的保护都非常好，在严密的保护之下不会染病的。 随后，他就看到了妻子袁芬飞发来的消息，是一段语音。 点开了，传来袁芬飞焦急的声音：“云阳，我妈说我爸的病严重了，咳嗽的更厉害。他们已经想办法去照了个CT，双肺感染，去排队做核酸了，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我根据他们描述的症状，十有八九是，得想办法让他住院。他得过脑溢血，怎么办呀？你那边有没有办法？” 戴云阳傻眼了，站在那儿。 艾芬飞的语音接着说：“可是我爸说不用住院，他能顶得住，他们已经在他们附近的定点医院排队了，应该过几天就能排上，让我们不用担心，也不要去找关系走后门，这个时候可不许带坏头。所以那就安心的等吧，我给他们打电话了，我爸精神还不错，他们在社区医院做了血氧饱和检测，氧饱和是百分之九十一，勉强及格吧。” “我已经托医药公司的朋友带了一瓶氧气回去让爸吸氧，现在氧气根本弄不到，你如果有办法，找点氧气回去，这是最关键的。如果有呼吸机是最好的，哪怕普通的小型呼吸机也还是多少有帮助的。” 戴云阳苦笑，你能想到的人家早就想到了，市面上氧气袋和氧气机数量本来就少，早就脱销了，哪里弄去？ 艾芬飞的语音接着说：“对了，你看到昨天晚上的新闻没有?抗疫指挥部一号通告，决定武汉要封城了。我听说大家都在抢购东西囤积食物什么的，我打电话给我妈，她说楼下的超市都被抢空了，柴米油盐蔬菜罐头都没了，货架都空了。我妈说家里的米快吃光了，她准备去买，可是超市说没有人手来送。以前超市都是可以送的，而且楼下的超市米早就卖光了，连面都没有了。” “你能不能在其他地方找一找?买一袋米和一袋面过去，我妈可以做面食，要是没有米饭没有粮食，那就麻烦了。家里的米快吃光了，蔬菜也没了，你看抽空能不能回去一趟?我实在走不开，我们主任、副主任全都感染病倒隔离了，现在领导让我负责感染科，我走了下面就全乱套了，所以家里只有拜托你了。” 戴云阳马上回了一段语音，他没有打电话，生怕老婆这时候正在换班，打扰她睡觉，反正发语音她醒来能看到：“放心吧，我这就去给两位老人买菜，他们这边我来照顾。” 接着他给岳母打了个电话，他换班时刚好是早上，岳母平时都起的很早，要早锻炼什么的，这时候更不可能睡懒觉了。 电话打过去，果然岳母很快就接了，欣喜的说道：“云阳啊，你换班休息了？” “是啊妈，我听说爸的病加重了，是吗？” “是呀，不过不是新冠，你别担心，核酸检验出来了，是阴性的。” 戴云阳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老婆太过担心了。 就听岳母接着说道：“但医生说了，爸肺部有感染，医生说了应该是流感。你爸也没有接触过华南海鲜市场那边，不过你爸是血压高，好些医院都改成定点医院了，普通的病都停诊了。对了，你能不能买些降压药来，家里没有这方面的药。” 戴云阳听到她说不是新冠，检验是阴性，已经很高兴，说道：“只要不是新冠就好。” “好什么好，我倒宁可是新冠呢！现在国家免费治疗，只是床位紧张还暂时轮不上，要是其他病连医院都住不了，医院都满了，都用来治新冠病人了。所有医护人员去抗疫一线去了，根本没人来治疗，可千万别出什么大病。” 戴云阳心情顿时沉重起来，的确如此。因为抗击疫情的需要，原先的呼吸科重症科急诊科医护人员远远不够需要，只能从其他科室抽调。这样一来，其他科室也就没有医护人员去治疗其他疾病了，好多门诊甚至住院部都停了，医护人员全力以赴投入抗疫。毕竟这是一场大规模的公共卫生事件，如果不及早控制，一旦扩散开来不得了。 ------------ 第146章 抢购 他又问家里缺什么东西？ 岳母说：“我早上醒来才听说武汉要封城了，那时候才跑到楼下去买米买些东西，结果超市都被买空了，没什么东西，米和面都卖光了。超市服务员说马上会进，让大家不要慌，仓库里还有。但是大家不听，还是疯一样的抢，街上那个地方排了好长的队，我是没那个力气去跟他们抢的，我就回来了。” “你能不能想办法买袋米和面送来？米快吃完了，还有清油，这东西太重，要不我就自己买了。现在超市也不给送，人手不够了，菜什么的先不用买，我自己到菜市场去就可以了。” 戴云阳答应了，赶紧开车直奔超市。医院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里面柴米油盐什么日常用品都有，包括蔬菜。 他发现停车场上已经没有位置了，停车场满满的都是车。很多人行色匆匆的推着推车，上面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东西，主要是一些食物和蔬菜什么的，还有米面、卫生纸，大多数人都没戴口罩。 戴云阳赶紧把自己口罩检查了一下，之后这才快步进了超市。 进去之后他就傻眼了，超市同样人山人海，可是货架上好多地方都空了，生活必需品都抢光了。他赶紧跑到买米面的地方，同样没了。服务员告诉他说不用抢，大家都疯了，其实仓库里有，他们正在组织人去调货呢。 戴云阳最需要买的就是米面油生活必需品，家里已经快没了。他不能等，马上离开了超市，上车继续寻找。 他又去了好几家大型超市，结果看到的都是人山人海抢购东西，而且米面油这三样都空了。看来大家都知道这是生活必需品，抢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在一家超市戴云阳只看见了还剩一桶油，这桶油上面落满了灰尘，应该是放了好长时间，还有些污垢在桶的表面。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没有被人拿走。 戴云阳顾不上外观怎么样，便拎了出来去买单，结果他发现买单的柜台排着长龙，前面还有三四十个人把路堵住了，结账非常慢。 因为每个人买的东西都非常多，每个人平均下来至少要四五分钟。算下来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耗费，当机立断，立刻将那桶油放在架子上，马上离开了超市。 他明白一点，不能够再去大型超市，因为大家的目标都是那，都觉得那儿货物齐全，能够一次买到所有需要的东西。可是往往就是因为这个，反倒是大家都把东西先抢光了。 他决定找一个小超市，说不定还有得卖，而且主要卖生活必需品的。 他立刻想到了他们住的小区，那附近就有一家超市，他曾经跟老婆散步路过，那的确有点偏，但是那里面的东西比较齐全，主要卖米面酱油等日常用品，他二话不说立刻开车直奔那里。 他现在方向刚好是出城，结果堵得满满的，路上全是车，这样的话根本到不了，他决定绕路。 仗着自己对路熟悉，又有导航，他迅速钻进了小路绕道，终于花了半小时来到了自己住处小区的那家小超市。 超市门口他还是看到了不少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里面出来，提得满满的。 心头不由一凉，不会这也卖光了吧?不过幸运的是一冲进门就看到了里面堆得有鸡蛋、米和面，两个粗粗壮壮的员工正气喘吁吁的从里面往外扛米和面。看来这家超市的仓库里头存有不少存货，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存货，所以米面没有被一下卖掉，这给了戴云阳一个惊喜。 戴云阳赶紧过去拿了一袋米和面，店里的服务员很热心的帮他把米面抬上了车，又提了一大桶清油。 这三样东西放上车，戴云阳就放心了，然后又把这小超市逛了一下，买了一些盐巴味精胡椒之类的调料，另外还买了一些冷冻的饺子之类的。 把这些东西放上车，结账的时候倒没有等多久，毕竟这里买东西的人不算多。结账之后戴云阳上了车赶往药店买降压药。 到店的时候看见药店门口排了长龙，门口还有一块牌子写着告示：“每人限购口罩一包，不许代购，消毒液每人限购两瓶。” 这些东西对于戴云阳来说，倒不至于去排队买，平时家里就备的有。他觉得菜市场的菜应该没人抢，毕竟那东西放不了多久，都要吃新鲜的，所以最多买一个星期的就足够了，因此应该还有卖的。 结果到了之后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一半以上的摊位都空了，尤其是主要的一些蔬菜全都没了。 好在还有鸡蛋、蒜苔、芹菜。戴云阳也顾不得价格了，他平时很少买菜，也不知道价格是抬了价的。 商店大多数都关门了，倒还有一家花圈店还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拿了根板凳坐在门口，无助的望着行人急匆匆地从门口经过，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他依旧像花圈上插的白花一样，在那枯干的绽放着。 路上他碰到了一个邻居，也是这栋楼的，具体住哪儿不知道，以前经常散步的时候遇到。两人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那年轻人对戴云阳说：“东西要买足哦！这一封城不知道要封到什么时候了。” 戴云阳发现他买的东西里头居然有一对哑铃，还有拉力器之类的健身器材，戴云阳很好奇地问他：“大家都在抢日用品，你买这些健身器材干嘛?” 年轻人干笑两声，说道：“没办法，我是漂在武汉的，家在南方，不打算回去了，就待在这儿。可是我没有什么资源和人脉，听说现在住院人满为患，没有关系根本住不进去，听说有关系也不一定住得进去。关系我是没有了，得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好，别病倒了，我听说这个病，体质弱的人最容易感染，体质强的不容易，所以每天锻炼。我们公司已经放假了，我在家就天天锻炼身体，我不能够让自己病倒。” 戴云阳愕然，原来还有这种理论。不过想想也挺同情的，是呀，孤单一个人漂在武汉，人生地不熟的，最担心的就是生病，连照顾的人都没有，医院又住不进去，那就惨了。 ------------ 第147章 眼睁睁看着 戴云阳点点头说：“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真要病了，去医院排个队很快就能排到的。现在只是大家都很慌，有病没病，病轻还是病重全都往医院跑，医疗资源挤兑的太厉害。如果大家都不慌乱，好好的按照轻重缓急来，医疗资源应该是可以顶得住的。再不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这儿整个崩溃了，不伸援手吧。想当年汶川地震还不是全国都去救援。” 年轻人摇头说道：“不一样，汶川是地震不会传染，地震过了就安全了，只要不到一线搜救一般死不了，大家去帮忙都愿意。但是武汉不一样，是跟非典一样，甚至是更厉害的新冠肺炎，是要人传染人的。很多人都病倒了，谁会拼了命跑来救咱们，最稳妥的还是自己救自己吧！ 说着，挥挥手说着说了声回见，拎着包上楼去了。 他并不知道戴云阳是医生，一个大楼的人相互之间也都不怎么认识，也不怎么打招呼，他们两个还算是说话的了。 戴云阳上了车，开车返回岳父岳母家。 因为他们住在城边上，现在出城的路都很堵，进城的反倒是一路通畅，基本上没什么车。所以他不用再穿大街走小巷，直接上了主道，虽然可以当赛车道跑，可是他也不敢放开跑，该罚分罚款的一个都不会落，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开。 他很少有这样的大街上畅行无阻的感觉了，连夜深人静都没这么爽。 不过当他看见相向而来的出城的路上挤得满满的车，都想赶在十点封城之前逃出武汉。 他心头就是一阵的悲凉。 他没有资格去说那些人是逃兵，如果他不是医生，也许他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害怕是每个人天生的自我保护本能，可是自己是医生，就像战争爆发时，平民百姓往后方撤，战士只能扛着枪往前线走，这样的逆行，战场疫区都一样。 戴云阳回到了岳父岳母家，把车停到停车场，扛着米面上楼。好在岳父岳母家虽然是步梯，但只住在二楼，不用爬很高的楼层。 他敲开门，岳母正戴着口罩手套在拖地，能闻出了地上散发着熟悉的84消毒水的味道。 戴云阳问：“我爸不是已经确诊阴性了吗，干嘛还在用消毒药水拖地呀？” 艾母说道：“我听医生说核酸检验有时候是不准的，尤其是只查一次就更没谱了。所以还得防范于未然，继续隔离，要等第二次核算检验也是阴性，这才基本上靠谱，这之前还是谨慎小心点。” 戴云阳一挑大拇指，说道：“妈，你的医学才能都超过我跟芬芬了，你真厉害！” 艾母咧着嘴很高兴说道：“看你的眼睛都有红血丝了，这段时间值班累吧？东西你别管了，就放门口那，我自己慢慢往里挪，你先去忙吧！”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东西有点多，车上还有呢，一些菜呀调味品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家里缺不缺，都买了，反正这些东西可以放。” “哎呀，太好了，你想的可真细。” 一趟一趟的把东西都搬了上来，艾母把其中一些轻的东西先搬进去了，戴云阳再把重的米面也给抬了进去。 艾母泡了一杯茶，让他休息，艾父隔着门在卧室跟戴云阳说话：“云阳，谢谢你了！你值班那么累，还要替我们送东西，外面怎么样啊？” “有些乱套，好多人都往外跑，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彻底封城了，好多人想赶在这之前跑出去。不过出城的路堵车那叫一个壮观，喇叭声都能把耳朵震聋了。” 唉，艾父叹了口气，说道：“跑出去又能怎样？超市里面那些都还好吧，我看朋友圈好多都说买不到米面了，我还担心呢！还是云阳厉害，还真就买回来了，这一袋米一袋面，光咱俩吃两个月都够了，也吃不了什么。再说了，这东西可不像以往了，现在咱们买粮都不需要粮票了，说明国家粮食充裕，大家现在只是暂时对突发的疫情有些慌乱而已，过几天就会慢慢好的，不用担心。其实我都说了，买那些干啥，够吃的就行了，没有再去买，你妈非要买。” 戴云阳说道：“该准备还是要准备一下，以防万一。” “你赶紧的回去休息吧。” 戴云阳还真累了，于是跟岳父岳母告辞下楼之后，开车却没有回医院，而是直接回家了。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回趟家，在家里休息吧，连着这些天都睡沙发腰酸背痛的，还是家里宽敞明亮安静，睡得踏实些。 他正准备下楼，艾母把他叫住了，说道：“马上就过春节了，你们有没有假呀？有假就回来过节呗。” 戴云阳摇头说：“芬飞是肯定回不来了，他们主任病倒了，整个感染科就她一个领导，她要走他们的摊子就没人管了。我也走不开，我们俩春节只能在医院过了。二老就自己好生过年吧，这里先预祝你们春节好，给你们拜年了！” 戴云阳原本是不想先说这种话的，想着明天再告诉二老，反正二老知道现在抗疫局势，根本腾不出手来。可是岳母既然提到了，他也就把话说了。 岳母叹了口气说：“早知道这样你们就该早点去北京，兴许就留在北京过年了，也不用值班，你还可以陪你爸你妈。” 戴云阳想起了刚刚微信，看到的母亲让自己无论如何要坐飞机回去，哪怕辞职都在所不惜，心里总是有些悲凉。母亲是真的心疼儿子，可是现在儿子却没办法尽孝，也没办法退缩。 既然出来了，就回家睡觉。戴云阳开车回到了他跟妻子的家。 他一进家门，连脸和脚都没洗，脱了外套，拉上窗帘便钻进被子。 可是，不知怎么的，虽然非常困，却怎么都睡不着，脑袋里总是浮现一个词：——封城！ 这时，他突然发现外面小区好安静啊，以前小区热闹得很，只要推开窗户就能听到院子里喇叭声，说话声，小孩的吵闹声。因为他们的房子楼层比较低。 ------------ 第148章 封城 而现在却异常的安静，没有小孩的吵闹声，也没有汽车的喇叭声，他甚至能听到树上有小鸟的叫声，什么鬼？自己在做梦吗？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树上有鸟叫了，虽然这是靠近城边的小区，但依旧很热闹，树上基本上是见不到小鸟的，就算有两只不知死活的也会被调皮捣蛋的小孩用石头砸飞。现在居然有鸟，真是奇怪。 他下意识的抓起手机，先前是按了静音。打开一看，只见一大堆微信，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躁，先不去看微信，看看新闻吧。用手机上网看了会儿新闻，第一条就是武汉还有两个小时即将封城。 北京的母亲没有再发微信来催促自己回去了，也许知道封城的事情了，虽然还有两个小时，但海陆空都来不及了，就算自己开车出去，也会堵死在出城的路上，这反倒让戴云阳安心下来了。 不过父亲母亲那边没消息，让他有些不踏实。 反正睡不着，他做起来，用微信视频打了过去。很快母亲那边接通了，他便看见父亲和母亲正坐在北京家里客厅的沙发上跟他视频。妈妈的眼睛有些红，显然刚哭过，戴玉阳赶紧问道：“妈，怎么了？哭啥呢？” 他母亲是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情感的，又擦了一把眼泪说：“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咋啦?” “武汉，我都跟你说了，让你赶紧买机票回来，你倒好，就不听我的。现在封城了，安心了吧，想走也走不了了。” 父亲在旁边说道：“我都说了云阳在那边忙，他们的疫情闹得这么严重，你还让他走，你这不是成心拆他的台吗，他以后还怎么混呢？没关系，大家都能呆，他为啥不能?” “你知道什么啊？那是闹疫情，会死人的。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有个三长两短……” “行了行了，打住。” 戴云阳赶紧打断了母亲的话：“就算不封城我们也来不了，工作走不开啊，对了，爸，妈，今年过年我们可能就回不来了。” “什么叫可能?是肯定，都封城了，你怎么回来?算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你就继续在那儿当你的英雄吧！” 戴云阳笑了笑，并没有跟母亲分辨，问了一声过年准备怎么样? 母亲没好气的说道：“还能怎么样，就这么过呗。你又不回来，就我们两个这年有什么过的？已经在小区外面的一家餐馆订了年夜饭了，这家饭菜都还不错，你爸挺喜欢那里的口味的。明儿我们俩去那儿搓一顿，然后回家看春晚，这年就算过了。” 戴云阳还是觉得心里挺难过的，赶紧信誓旦旦的说明年无论如何一定会回去过年。 戴云阳挂了母亲的微信，看了看其他人的微信，有老婆发来的，问情况怎么样了。不过后面的微信不用说已经知道他把米面都买去了，应该是跟父母联系了，夸赞他好样的。还让他好生照顾好自己。 其他的一些微信，有些是朋友同学发来问要是得了新冠怎么办。有的是要求他帮忙联系床位住院，还有的问他过得怎么样，叮嘱他注意安全之类的。 这时，他接到了吴浩的电话。 ……………… 封城在即，吴浩差点疯了。 吴浩深夜得知封城的消息之后，当时正准备睡觉，他非常着急。因为他刚刚联系了老同学，从深圳买了一车防护用具，正在连夜往武汉这边赶，因为路途遥远，不知到了哪里，是否会被封城堵在城外。 吴浩赶紧给同学打电话，同学告诉他说车子已经出发了，距离武汉还有十来个小时的路程，本来天亮之前应该能赶到，不过老同学说，这司机不肯走了，因为听说武汉要封城，害怕进城就出不来了，准备原路掉头回去。 吴浩马上跟同学要了那司机的电话，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司机。 司机说道：“我不来了，一旦封城，我到哪去?我听说武汉现在新肺也闹得挺凶的，染了病，死了都不知道。” 吴浩当然知道一个普通人对这个病毒的恐惧，也不能够强求别人，马上说道：“那这样吧，你现在休息，我在天亮前赶过来。你把车交给我，我自己把车开回武汉。——车是我朋友医院的吧？” “是到是，可是不行，万一我陷在武汉怎么办？” “这样吧，你在当地帮我雇一辆车，要武汉牌照的准备来武汉的，把货转移到车上去，我到了之后直接跟着车回来。” 司机说：“现在深更半夜的，我到哪去给你找车去，况且也没人卸车呀！” 吴浩心急如焚的说道：“那你帮我把车开到武汉，我给你双倍的价钱。到这边如果封城了，我帮你找住处，吃喝我都包了，行不？” “你能包吃喝，能包我的病吗？我要染了病死了怎么办？我才不干呢！” 吴浩当真是无计可施，都快哭了，说道：“大哥求求你了，这卡车全是防护用品，是我们抗击疫情要用的防护物资。我们医院医生护士很多，已经没有防护用品了，他们不得不用肉身面对新冠肺炎病毒，我们倒下就倒下了，可是那医院的成千上万的病人怎么办？他们可就没人去救治了呀！你这些东西这可都是救命的东西，你就当行行好救救他们吧！” 司机马上说道：“他们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行了，你不用说了，我回去了，就这样。” 司机扣了电话，吴浩再打过去，电话已经关机了。 吴浩当真欲哭无泪，却毫无办法。他有心找个车开去，把那车物资接回来，可是这深更半夜到哪去找?再说了，那个司机具体位置在哪他也不知道，怎么进行对接？估计他已经调转车头往回开了。 吴浩感到极度的失望和沮丧。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打开手机一看，居然是那个驾驶员打过来的，他顿时吸喜出望外，赶紧接通电话说道：“司机大哥。” “这样吧，我还是过来，你到武汉出城高速封路的那个收费站等我，我在那儿把车交给你。把东西交到你手里，就当是我积阴德吧！” ------------ 第149章 可怕的噩梦 吴浩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谢谢，谢谢你！我代表等待救援的同事们谢谢你，司机大哥。” 办成了这件事，吴浩很高兴，这下可以放心睡觉。不过他还是担心会有什么变故，所以把手机放在床头柜，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睡觉。 他实在太困，很快就睡着了。 沉睡中他做了一个梦，梦到空气中飘浮着一个个的病毒。就像一个个的气球，不停地往周围的人的鼻子里钻，朝他狠命地扑了过来。他拼命想找口罩，可是身上除了一条裤衩，什么都没有。眼睁睁看着那些病毒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灭，然后吱吱的进入身体里，往鼻孔眼睛耳朵里钻。接着他尖叫想寻找消毒液，可是哪里都没有，而密密麻麻的病毒就跟马蜂窝被扎了似的，黑压压的朝自己扑过来。 他一下清醒了，那马蜂没有发出嗡嗡的声音，而是刺耳的铃 的声音，把他吓醒了。醒过来之后发现这声音依旧还在，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枕头边的手机铃声在玩命地尖叫着。窗户还是昏暗的，天还没亮。 他赶紧抓起手机一看，果然是司机打过来的，吓了一跳，知道情况不妙，按道理他应该是天亮才赶到武汉，十点钟才封城的话，他是完全来得及进城的。可是现在天没亮电话就来了，肯定不是进城而是有什么变故的。 他马上接通电话，果然电话那边传来司机焦急的声音。说道：“交警查车，我车被扣了。怎么办吴医生?” 吴浩急忙问道：“你被扣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在服务站里，这里有交警查车，结果发现我的驾照跟我的车不匹配。说我的车属于中型客车，而我的是B2驾照，说不能开这种车型，让我等候处理。” “唉呀，怎么会这样？你不知道你能开哪种车吗？” “以前都是可以的啊，都是B型驾照嘛，我刚刚来深圳这家医院上班,我以前都是在县城开车，都是中型客车、大型卡车随便开的，现在说B型驾照分成B1和B2了，相互不能开对方准驾车型。” 吴浩不会开车，不懂这个，焦急地说道：“那你跟交警说一下，就说这是医院紧急用的抗疫物资，口罩防护衣什么的，等着用的，救人要紧啊！让他们通融一下放行。” “我说了，我还让他们看了东西，他们说没用，我的驾照跟车型不符，可是开卡车，不能开中型客车。除非去找有B1照的人来开才行，要我等到那儿等候处理。” “这可怎么办？那你有没有办法找到师傅呢？” “我到哪去找啊?人生地不熟的，要不你赶紧找个驾驶员过来把车开走吧，我自己接受处罚之后就得搭车回去了。” 吴浩很是焦急，说道：“好好，那我马上带驾驶员来，你在哪个地方?” 司机把他所在的服务站准确地址告诉了吴浩。 吴浩挂了电话，焦急的翻看着手机通讯号码，想看一看谁有B1型驾照。可是简单翻了一下，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决定还是找一下自己的朋友，他有一个在旅行社做导游的哥们，旅行社经常有跟运输公司有联系，看能不能找个驾驶员跟自己去接车。 他马上把电话打了过去，那导游电话立刻就接了，听到他说了要求之后，二话不说马上说道：“不用找别人，我就有B1型驾照，我陪你跑一趟。我正好准备出城，我开车送你到服务站，帮你把车开回来，然后我打的回服务站走我的，应该来得及。” 吴浩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高兴坏了，连声答应。又好奇的问他：“你要离开?” “当然了，我本来就准备今天回去过年，现在又要封城了，我再不走就困到这儿了。去跟老爹老妈他们过年去，单位刚放假，就赶上这事，也凑巧了，你在哪?我来接你。” 吴浩说了位置，便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导游开着车到了他家楼下。 吴浩上了车连声感谢，两人驱车出城。 可是才走一会儿就发现整个车道堵得严严实实的，跟蜗牛爬似的，出城的车太多了，进城的路上空空旷旷的。两个人焦急万分，眼看着天一点点亮了，终于整个天都彻底亮了，明晃晃的导航显示他们距离服务站不太远了。可是照目前这速度，步行都比开车快，１０点封城，能不能开到出口很悬，万一来不及，车子出不去也进不来，即使出去了，到了服务站还有一公里，照这个速度，取到车估计要１０点以后，一旦封城就进不来了。 导游很着急，指着对面空旷的进城的车道说道：“要是咱们的车能逆行就好了。” 一句话提醒了吴浩，逆行救护车就可以，要不叫一个救护车把他们送过去。可是自己没有B1型驾照，也开不了中巴车，得找一个不会离开武汉的人才行，自己总不能耽误人家回去过年。 于是拍了拍导游的肩膀说道：“哥们儿，多谢你了！我下车，马上回去在我们医院找辆救护车逆行过去，这样更快。你这儿车都堵上了，想退都退不出来，我跑到对面打个车回去。” 导游万般无奈，他的车塞到车流里面，连靠边停都不行。只能慢慢往前挪，而且车道是封闭的，下也下不去。只好无奈的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没帮上忙。”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多谢！” 说着，吴浩下了车，穿过停满车道的车流，跑到了公路对面，掏出手机呼叫滴滴打车。 出城的路堵得很死，可是进城的地空旷，滴滴打车绕了一圈，因为他要进城，自然也就畅通无阻。 很快坐着网约车回到了医院，他马上跑去１２０调度室，可是去了之后才发现所有的急救车全部都派出去了，在医院的一辆都没有，都在救人呢！吴浩心急如焚，看看时间已经到封城时间了。 吴浩马上掏出手机再打电话，看看同事里有车的人，谁的驾照是B1。 于是，他的电话打到了戴云阳这里。 ……………… ------------ 第150章 驾照 戴云阳接通了电话。 听了吴浩的问题后，他说道：“我的驾照就是B1照，我可以开中型客车。” 吴浩大喜，又有些很好奇，问道：“你考B1照干嘛?准备当客车司机跑运输吗？” 戴云阳说道：“没有，只是觉得考一个更高级别的驾照更好玩，也更有挑战。考了之后才发现其实没啥用处，根本没机会开。 “你没开过中型客车，能行吗？”吴浩很担心。 “没问题。其实差不多。” “那好，你赶紧开车来医院借我，跟我出城去服务站接一辆中型客车，上面装的全是咱们的防护用具，快来吧。” 戴云阳顾不上问怎么回事，赶紧答应了，飞快起床，飞奔下楼，开车赶回了医院急诊中心。 吴浩说：“咱们赶紧去找共享单车。” “为什么？不是要出城吗？咱们不开车去吗？” “出城的路全堵死了，全都是车，咱们骑自行车去。” “自行车?来得及吗？” “差不多，所以得快一点，你骑自行车怎么样?” “以前就是骑自行车上班，后来才买了这破车。” “那就行。” 两人跑到门口，医院门口有共享单车。戴云阳用手机APP解开了一辆。 吴浩当真觉得精疲力尽，才跑了这么一小会儿，他都快瘫在地上了，等会儿骑自行车根本骑不动。 正常情况下，他觉得他不是这样的，这不由得让他想起新冠肺炎的一个常见的重要症状，那就是全身无力，连走路都很困难。 吴浩说道：“你带驾照了吗？” “驾照就在身上。” “你一个人去。我把司机的联系号码还有所在的服务站发给你。我会跟他说的，并把你的号码发给他，你去找他，然后把车开回来。” “你不去吗？” “我感觉我好像不对劲，身体特别的虚，跑这么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这不对劲，我担心我还是得了新冠，只是先前没测出来，所以我还是要保持隔离。你去吧，我去做个CT，再去做个核酸检测。如果没事我就去上班，要是有事，我就隔离了，免得传染给大家。” 戴云阳也看出吴浩累得精疲力竭，就跑这么一小段路就累得精疲力竭，他肯定没有力气骑车。便说道：“好，那我去。” 戴云阳飞快的上了车，自行车歪歪扭扭的骑着往外走。他已经好些年没骑车了，技术一下还有些生疏，不过自行车只要学会一辈子都不会忘，需要一点时间熟悉而已，只是几分钟他便熟悉了，骑得飞快。 自行车道基本上是空的，大冷的天也没有人骑自行车，出城的人也不会骑自行车走，要么坐火车飞机，要么自驾，几乎没有人骑车逃离这座城市的。所以戴云阳骑得飞快，根本不用顾及，因为旁边基本上没有汽车和人。 好在路很平，基本上没有上坡，他气喘吁吁的终于在距离10点封城还有一刻钟的时候冲到了收费站。交警却不让他上高速，——没见过谁骑自行车上高速的。 戴云阳赶紧解释缘由。好在听了戴云阳解释之后交警倒给他指了一条路，让他从旁边普通公路绕过去也可以到服务区后面，再从服务区后面一条小路可以进入服务区，反正自行车能过去。 戴云阳感激不已，赶紧掉转头从公路骑着自行车往前奔。小路就在高速路一旁不远，还穿过一些街道，速度就没有刚才快了，不过还是顺利的来到了服务站。 他找到了交警告诉他的那条小路，把自行车停在路边锁好，赶紧沿着小路步行进到了服务站。 他马上拨打了司机的电话，找到了司机。司机十分惭愧，连声说不好意思，没想到会是这样。戴云阳二话不说，接过钥匙，上车之后启动便往回开。 回去的路非常顺，路上基本上没车。 反倒是对面出城的车一辆辆飞奔得跟赛车似的。 戴云阳轰着油门儿，他刚开始还不习惯这个车，不过很快就上手了。但是当他的车快开到收费站的时候就发现麻烦了，因为对面来的方向车道上一辆车都没有了。 他脑袋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封城了，高速公路被掐断了！ 戴云阳还是继续往前奔，终于来到了收费站。 果然看见收费站的栏杆全都放了下来，所有的通道全部切断，包括出城和进城的。出城的方向不停的车流按着喇叭，但是交警一排排的堵住了路口，障碍物都摆好了，并且引导车流进入回城车道往回走，不能出城了。 戴云阳的车来到了高速公路口被交警拦下来了，交警上前见了戴云阳，说道：“根据防疫指挥部一号通告，从１０点开始武汉丰城，不能进去了。所以请你从前面中间通道缺口调头回去。” 交警指了指前方的一个缺口，可以从那调头进入对方车道往回走。 戴云阳很着急，马上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说道：“交警同志，我是医院的医生，车上放的都是医院的防护用具。我们医院的防护用品已经用光了，好些医生护士已经没有可以用的口罩、手套，他们都暴露在病毒里。他们要倒下了，可就没有人给病人治病了，会有很多人病倒甚至死去的。” 交警拿过他的工作证看了一眼，又还给他说：“对不起，按照通令，不管是谁都不能通行，除非是特种车辆。但您的车不属于特种车辆，所以不能通行，请你理解。” “可是我这一车东西怎么办？真的是救济物资，不信你上来看，全都是防护用具等着用啊！这是等着救人的东西。” 交警很为难，却很坚定的摇头说：“我很理解，可是实在对不起，这是命令，我必须执行。” 戴云阳看了看手机，果然已经超过了。说道：“麻烦你们通融一下，放我过去行不？” “不行，命令就是命令，必须坚决执行。” 戴云阳都有一种冲动想跪下来磕头。他把车门拉开跳下车，一个劲说好话，可是不管他怎么说，交警就是不放行，还指了指后面一大排交警说道：“你跟我说没用，就算我点头了别人也不会点头。我们是一个集体，大家都在执行命令，我也不是领导，你就算找到领导，领导也不会同意的。” 戴云阳痛苦的抱着头蹲在地上，他感到深深的无助。要是这车子能插上翅膀飞过去就好了。 ------------ 第151章 寻找路口 那交警犹豫片刻，蹲下身对他说道：“这么着吧，我帮你问一下其他的进城的路口有没有封闭?如果没有封闭，你可以下高速绕到没封闭的路口进城去。” 戴云阳一听大喜，急忙说道：“不是说１０点封城吗？怎么别的路还能进去?” “咱们警力不够，只能一个个来。要想全部堵死，恐怕得往后拖一拖，正好有个空档能进去。” “太好了，谢谢你，我替我们所有的医护人员和病患感谢你。” 警察感慨的说道：“大家都急着往城外走，逃出这座生病的城市，而你却要逆行回到城市里去救人，我不帮你说不过去，你等着。” 站起身拿起对讲机走到一旁，开始用对讲机联系其他的路口和指挥中心。 很快他回来了，对戴云阳说道：“指挥调度中心也不清楚哪些路没有封闭。我已经跟领导说了，骑摩托车带你去一个个找。” 戴云阳欣喜若狂，连声感谢！ 交警便上了自己的警用摩托在前面领路，开着警灯闪烁着，引领戴云阳的面包车进入对面车道，一路往前飞奔，到前面路口下了高速，随后拐进了街道，弯弯曲曲进了便道。 一路找去，附近的几个路口都已经被交警封闭了，一直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个进城的便道，这个路口还没有交警赶来封闭，仍然有不少车从这儿出城，甚至于进城的车道都被占用了。 交警立刻上前疏导，终于腾出来一个车道给戴云阳的车进城。戴云阳感激不已，说道：“谢谢你，交警同志，你可帮了大忙了。” 交警说：“应该向你们致敬，抗疫的逆行者。” 说着，立正敬礼。 戴云阳点点头，心潮澎湃，开车冲进了武汉城。 出城的这条路上到处都是车，不过进城之后车路路况变好了，一路走走停停倒是没有再耽搁，终于进入了主街道，一路飞奔把车终于开回了主城医院 吴浩没有给戴云阳打电话，他知道戴玉阳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会给他打电话的，如果不打就是一切顺利。而这时候自己把电话打过去，兴许他开车接电话会有危险，所以他忍住没有打过去。 等戴云阳电话终于打过来的时候，告诉他车已经到了，正在卸货。他这才用力挥了一下拳头，戴云阳又问道：“主任，你核酸结果怎么样？出来了吗？” “已经出来了，结果阳性。而且双肺都已经毛玻璃影，重症。” 戴云阳心头一沉，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吴浩笑了笑，接着说：“没关系，我已经在门诊登记预约了床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我现在已经回家了，在家里做隔离，等着床位吧。” “你家里夫人小孩不是都离开武汉走了吗？你一个人在家，谁照顾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别人照顾吗？” “新冠和肺炎不一样，你自我隔离了，谁给你送饭送菜?谁给你送药?病重了谁送你上医院？这不行啊！” “没事儿，我老婆走的时候已经囤积了些东西，方便面就有两箱呢，米面都有，够吃一段时间了。” 戴云阳很无奈，只好说道：“那好吧，那有什么问题你赶紧打电话，我们就过来。” “又说废话，你们现在一个人顶五个人用，哪里还有人手跑来管我?我也不需要，你们来了我都要把你们轰回去，行了，赶紧去忙吧。” 吴浩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戴云阳很焦急，因为先前他看得出来，吴浩只跑了那么一小段路就已经累得不行。这就说明他的供氧已经严重不足，即便不检查，戴云阳从这段时间治疗新冠病人的感悟，便可以推断吴浩已经算是重症，必须要用呼吸机来补充氧气，不然很容易出现危险。 可是现在没有床位，哪里都住不进去，都要排队，自己也有心无力。 戴云阳把吴浩争取来的这一车援助防护服交给了总务处，由他们紧急分发给一线医护人员。 接着，他快步回到了楼上，他感到有些饿了，早上就没吃好东西，于是从护士站要了个面包，一瓶牛奶坐在椅子上一边啃一边喝。 护士站对面墙上挂着一个电视，声音很轻。勉强能听到。 忽然，一个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由于病人人数大量增加，医院的收治能力严重不足，银滩医院院领导高度重视，根据抗疫指挥部的总体部署，迅速投入力量着手改造病房救治新冠重症肺炎病人。目前病区即将完成，预计在春节之前可以投入运营。 戴云阳心头猛地一动，如果银滩医院那边扩充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把吴浩送到那边去了呢? 他立刻打电话给老婆艾芬飞，艾芬飞正好轮班休息，正在睡觉。戴云阳的电话把她吵醒了。她睡意朦胧的声音嘟哝着说：“干嘛呀？我刚睡下，昨天值了个通宵。” “对不起，老婆，我就问一件事，我看新闻说你们银谭医院扩建重症监护病区，收治病人，病区修好了吗？什么时候开收治？” “修好了，正在做最后的设备检修，预计明天上午就能启用了。怎么了？” “太好了，我们急救中心主任吴浩都病倒了，从症状上看都属于重症，能不能收进去?” “可以啊，因为我们扩充的病区比较大，能收治的病人比较多，估计从目前推测，已经登记的病人中所有的重症病人应该都能收治。” “太好了，我们医院也在扩建，但扩建的主要是轻症隔离区。没有呼吸机等设备，他们两用不上。只能找你们。” “行啊，直接报名就行了，名单会在医院官网上公布的。” 太好了，他又说道：“我马上让吴浩报名，等你睡醒之后帮我去核查一下名单，看看有没有他们的名字?” “行，你让我先睡一会儿，反正到明天上午才能住进来，还有时间，我睡醒之后就去帮你查。” 戴云阳继续说道：“亲爱的，你好好睡觉，祝你做个好梦，梦里要有我哟！” “谁跟你嬉皮笑脸?爱来不来，不来拉倒。” ------------ 第152章 爱来不来 两个人说了这句话，都是心头一暖，想起了前程往事。两人在大学谈恋爱的时候，有时候泡电话粥，临睡之前都会说这句话，戴云阳会说想到她梦里来，艾芬飞便会撒娇地说，爱来不来，又没请你。想起以前，两人心中都是一阵的温馨。 艾芬飞忽然说道：“上次就说了要给你做粉蒸肉，你最爱吃的粉蒸肉。等疫情结束，我给你做粉蒸肉，陪你喝酒，你得陪我看通宵连续剧。” “行，等疫情结束了，我陪你看通宵。以前熬夜是为工作，以后咱们追剧喝酒，庆贺翻身。” “瞧你那德性，好了，挂了赶紧去忙吧！” 说着，艾芬飞挂了电话。 戴云阳马上又给吴浩拨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半天吴浩才接通了，声音很是有些虚弱，说道：“怎么了？我刚睡下。” “吴主任，银谭医院片区扩充重症隔离病区正在验收，将会在明天投入使用。你赶紧报名，网络报名打电话都可以的，最终名单会公示。你先报名，我让我老婆等到下午去查一下看看名单有没有你，应该没问题的，你病得那么重。” 吴浩正是沮丧的时候，家里就他孤单一个人，病倒了才知道，老婆不在身边有多可怜。他不停的咳嗽，身体极其的虚弱，而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戴云阳的这个消息，当真是喜出望外。高得得都一下坐了起来，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呀，我刚刚新闻上看到的。” 吴浩一边咳嗽，一边艰难的说道：“我要死在家里了，好难受。” 戴云阳说道：“我下班后来看你，先去急诊吸会氧。” “不要了，急诊那边留给需要的吧，我躺下休息就行了，坚持一天没问题的。” 戴云阳迟疑片刻，说道：“那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明天确定可以入院之后，我开车来接你，现在估计救护车没那么多，只能自己送去。” “那辛苦你了。” “没事，反正我要值班到明天上午换班，换完班后我就来接你。” 戴云阳挂了电话之后匆匆走出来，换了隔离服进入病区。 进入之后，戴云阳发现李艳玲他们已经知道他把防护用具接回来了，正在分发，非常高兴，都对他挑大拇指。 戴云阳赶紧说道：“这是吴主任联系的，我只不过跑跑腿而已。” 李艳玲还是不满，说道：“吴浩没来上班，原来是去跑设备去了，我还以为他担心封城，偷偷逃出城了呢，看来我误会他了。不过这东西都要回来了，他人呢?怎么不来上班？总不能立了一件功就可以不上班吧，我一个人可顶不住。” 戴云阳说道：“李主任，现在你顶不住也没办法，咱们急诊科可能就只能靠你一个人挑大梁了。” 李艳玲吃了一惊，说道：“什么意思?” “吴主任刚刚做了核酸检验，这一次是阳性。而且双肺毛玻璃影，重症” 李艳玲等人都大吃一惊。望着戴云阳：“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我哪有心情开这种玩笑?我想哭的心都有。对了，银谭医院那边扩充重症病区，明天就可交付使用，吴主任都能住进去了，——如果顺利的话。” 李艳玲一直在重症监护这边当班，没有空看新闻。听到这消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现在最好的消息就是医院病区扩大，医护人员充实，物资保障到位。 便在这时，墙上的对讲系统发出了呼叫声，肖娟赶紧跑过去接，护士站的护士说道：“马主任来了。” 肖娟高兴的一挥拳头说道：“太好了，马主任病好了吗，真是太棒了。” 外面的护士却眼睛红了，没有说话。 李艳玲戴云阳并没有看到屏幕上护士的表情，都以为马峰真的是病情好转甚至已经治好，回来了重新上班了，都很高兴。 不过戴云阳却隐隐有些不安，因为时间上算来，怎么都没这么快的。而且前几天马峰还说他病情加重之后等不到床位在家着急呢，难道他找到了什么特效药吗？ 几个人都很高兴的跑到门口来迎接，还准备商量着怎么戏弄马峰主任一下，表示给他一个惊喜呢。 没想到电动门一开，推进来的是一张平推床，床上躺着的正是马蜂。身上插满了管子，一台移动式监护仪显示的是马峰的氧饱和心率，心率非常快，身体氧气不够，只能靠心脏波动来加快送氧的频率，但是这种波动是有极限的，一旦超越极限心脏就可能骤停。 众人都傻了，都有些不敢相信马峰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他们中间。 李艳玲着急的凑上去说道：“马主任，怎么样?” 跟着来的医生说道：“病人已经处于深度昏迷，他有脑溢血，已经做了手术了。” “已经做手术?到底怎么回事？” 送他来的医生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负责转院的，不过我听说是他家属跟你们医院领导打了电话了。你们的高松书记把自己的床位让给了他，高松书记转到轻症病房去了，这才腾出一张床来。” 众人面面相觑，高松书记转到轻症病区了？他们怎么不知道？看来高松书记没有对外张扬，做好事不留名。 虽然高松书记病情已经有些好转，但是绝对没有脱离重症监护住进轻症病房的。 李艳玲作为隔离区负责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病人已经转了病区，很是着急，赶紧护送着马峰上了电梯，来到了三楼高松书记原先的单间病房。 到了门口一看，果然床上已经没有了高松书记，被单都已经整理过了。李艳玲赶紧把负责三楼的呼吸科付主任叫了过来，说道：“高书记呢？” “他转到轻症病房了，你不知道吗？他跟我说他跟你已经说了，你答应了的呀。”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他没跟我说呀！” 付主任这下也傻眼了，感情高松书记把他们俩都给骗了，把床位让给了马峰，而他却转到轻症病房。 李艳玲想出去打电话问一下高松书记怎么回事，可是她知道，高松书记既然这么决定，并且这么做了，就不会再改变。而且现在马峰已经住进来了，又没有更多的床位给高松书记，他就算想回来也没地方了，总不能把马蜂又再送出去。 ------------ 第153章 马主任病倒 所有人听到高松书记把自己的床位让给了病危的马峰之后，都是非常感动，肖娟和王冰冰甚至还眼泪汪汪地。 戴云阳一个劲安慰焦急的李艳玲说道：“高松书记氧饱和度已经开始恢复到正常值了，他到了轻症病房能够持续供氧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李艳玲着急的说道：“轻症病房没有呼吸机，他只能靠普通的供养系统，压力不够打不进肺部的，这样太危险了。” 戴云阳当然也知道，这对高松书记来说，很可能是一次生与死的抉择。他等于把生的希望留给了马峰，把死的可能留给了他自己。 李艳玲对戴云阳说道：“马主任由你来负责治疗。” 戴云阳点了点头。 马峰面色平静，因为已经麻醉。没想到作为一个麻醉师，在病倒之前他给很多病人插管，而这一次轮到他了。很多麻醉师自己都没有插过管，并不知道插管的滋味，所以安慰病人的时候只会很干巴巴的简单的让病人放松，不要紧张，越紧张就越恼火，放松了就不会有事。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受，真不是普通人能感觉的，现在马峰应该就已经感觉到了。 也许下一次他病好之后，就能够十分准确的给病人描述插管之后该怎样来应对了。因为他自己就有这样的体会，不过他能不能挺到那时候谁也不知道。 ……………… 戴云阳开始查房。 看看自己负责的这些病人，蔡丽雅依旧在沉睡之中，人工心肺工作正常，没有出现并发症。监护这台仪器的有专门的人工心肺机的团队，所以不需要戴云阳过多的去关注人工心肺机的运行。他只需要针对新冠用药就可以了，现在病情稳定，这让戴云阳放心不少。 而查到黄阿姨的时候，她还在跟白发老者时不时的说说话，她已经完全适应了无创呼吸机的呼吸节奏，甚至能够边说话边有节奏的呼吸。要清楚的表达某个事情的时候暂时取下氧气面罩，然后再戴上去，也能够很快重新恢复正常的呼吸，这让戴云阳很是高兴。 可是白发老者病情再次沉重起来，供氧掉到了８８％。 由于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白发老者基本上不说话，时不时偶尔应答一声，表示他在听而已。其实从他紧皱的眉头，戴云阳都能感觉到他是在强作精神来应对这场可怕的病魔。 戴云阳最后安慰他几句，接着查房。 他来到谭圆圆的病床。 虽然经过上次翻身之后，她的氧饱和重新冲上了90%，可是，她本身的新冠肺炎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白肺状态持续存在，没有半点吸收的迹象，疾病本身没有任何好转，所以，氧饱和的改善只是一种暂时的，持续没多久，就再次急转直下。 他不敢做气管切开，因为谭圆圆现在命悬一线，这状态下，哪怕切管完成后出现的轻微感染，都能直接要她的命。虽然插管时间已经很长，但戴云阳还是选择保留。 现在情况越来越糟，心电监护上生命体征的各种数据都是在危险的边缘摇晃着，就像一个注满了水即将溢出的水库，在地震中已经满是裂痕，随时要崩塌一样，就看在哪一块崩裂，生命便会流逝。 戴云阳很伤感，她的孩子剖腹产之后，她甚至都还来不及亲眼看上他一眼，就这么遗憾的离开人世吗？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来救活她。 戴云阳发现她的心跳已经接近个位数了，生命心跳即将停止，这种缓慢的渐渐的死去，你就算救也救不回来，也没有用。因为她的脏器已经衰竭，没办法再支撑她的生命继续往前，还不如让她这样平静的离开，避免她在临死的时候遭受一次次的痛苦。 戴云阳无助的望着眼睛半开的谭圆圆，毫无办法。 王冰冰眼圈都红了，低声声对戴云阳说道：“要不要关掉呼吸机?让她早点离开，免得多受罪。” 戴云阳摇摇头说：“还是让她自己走吧，也许她想再看看这个世界，人在弥留的时候总会睁开眼的。” 戴云阳想起了回光返照这个词，或许谭圆圆这个时候会有回光返照呢？还是不要掐断呼吸机，让她自然的离开吧。 也许，最后弥留之际，她会想跟自己孩子在一起。可现在不能把孩子抱进来。 戴云阳扭头对王冰冰低声说道：“你去用个枕头包成襁褓拿过来。” 王冰冰立刻会意，流着泪拿一个枕头用无菌巾包裹弄成襁褓的样子，小心的放在谭圆圆的枕头边，柔声说道：“你的儿子在你枕边了。他睡着了，你别吵他。” 谭圆圆忽然睁开了眼睛。 众人的心都是一跳。 她听到孩子，竟然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她茫然的望着天花板。 戴云阳也开始心跳加速，赶紧上前说道：“你感觉怎么样？我是你的医生，你现在在重症监护室。你的孩子就在你的身边，他睡着了。” 听到孩子两个字，谭圆圆的身子再次震动了一下，竟然扭头过来望向旁边被包成婴儿样子的被子。 她看不到襁褓里孩子的脸，她想抬头起身，可是做不到，甚至她想把手抬起来摸一摸孩子，也做不到，表情很是焦急。 戴云阳马上从抽屉里取出那部手机，这之前已经找了充电器充好了电，马上播放那段视频，用重复播放，然后放在襁褓里。 婴儿哇哇的孱弱的哭泣，谭圆圆脸上浮现出温柔。 这时，奇迹出现，心电图波形忽然增加了几个频率，从原来的接近个位数跳回到了十位数，一路跳着跳到了３０以上。而她的氧饱和度也一个一个的往上攀升。 戴云阳狂喜，扭头过来望向王冰冰。王冰冰已经泪流满面，不停的点着头，她也看到了这个奇迹。这是孩子给母亲生活下去的希望的奇迹，希望这个奇迹能够继续延续母亲的信念，让她渡过难关。 ２４号病床是新收的一位重症新冠病人，是个老太太。 来的时候，老太太病情已经非常的严重，经过这几天抢救，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血氧饱和已经掉到了70％，仍处于深度昏迷。他有严重的基础病，心脏做过搭桥手术，这种病人十有八九是过不去的。 ------------ 第154章 绝望的老太太 护士肖娟一直在照顾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戴云阳来查房的时候，她对戴云阳说道：“老人家咳痰很厉害，用气管插管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她口腔中积了很多污物，痰怎么都吸不干净，很痛苦。” 戴云阳看了一眼监护仪，老奶奶已经用了气管插管，氧气都调到了很高的浓度，但是氧饱和却持续往下掉。说道：“估计不行，我们不能让她在最后的时刻再饱受痛苦。给她做气管开管，这样能够把她气管里的痰液都抽出来，让她轻轻松松，干干净净的离开人世。 戴云阳说完，便给老奶奶做了气管切管。 肖娟开始仔细的给这位老奶奶吸痰，清除气管里的痰液之后，虽然老奶奶还处于昏睡状态，但是戴云阳和肖娟明显感受到她的呼吸顺畅一些了，人也显得清爽了。虽然氧饱和仍然一点点再往下掉。 她的心跳也像负重上坡的老马，越走越慢，越走越累，用不了多久，就会轰然倒下。 戴云阳叹息了一声，继续查房。 他查到昏迷的泌尿科病人，那位姓肖的小护士病床旁时，发现她的情况很不好，虽然上了人工心肺，但是脏器依旧还在衰竭。 负责她的这个床的人工心肺机的团队的沉重的告诉他，病人高热、血压急速升高又急速下降，血氧值暴跌，一切意外都毫无征兆，团队疲于应付，病人正在走向多脏器衰竭，如果再想不到办法纠正的话，估计她坚持不了几天。 李艳玲也过来了，心情很糟糕，给肖护士的人工心肺机是她努力争取来的。是老教授牺牲了自己活下去的机会让出来的，没想到小护士依旧没办法挺下去，真是可惜了。 王冰冰人枕头边取了一个日记给戴云阳，翻开其中一页：“这是她在昏迷之前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她不行了，让我把这些日记给你看。” 戴云阳只见上面写的是：“戴医生，如果我已经没法再医治，请让我平静的死去，拜托了。” 戴云阳已经束手无策，看着小护士的日记，心里当真是百感交集，悲痛不已。 戴云阳查房来到了马峰的病床。 马峰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他的脑溢血刚做了手术，身上插满了管子，他肺部感染非常严重。但是已经没有人工心肺机可供他使用，他只能是被护士翻转过来，面朝下趴着，这样还能勉强维持他的呼吸，但是现在只能看他自己还能不能再坚持了。 戴云阳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发现马峰弯曲的手臂的手指动了几下。赶紧上去蹲下身看着马峰，侧着脸说道，：“马主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马峰手指又动了两下，戴云阳很高兴，这表明马峰意识在恢复，赶紧说道“你想说什么吗？” 他现在插管，当然没法说话，戴云阳主说道：“那我拿纸和笔过来，你写在上面，行吗？” 他的手指又动了二下。戴云阳赶紧叫护士拿来纸和笔放在床上，辅助他一比一划的开始写了起来，他写得很慢。足足花１０分钟，才写了一个字，歪歪扭扭的。 戴云阳李艳玲他们研究了半天，才确定那是一个“关”字。所以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他写这个关字是什么意思？几个人商议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有可能是关掉什么东西？马上蹲下身问他：“马主任，你想把什么东西关掉吗？” 马峰手指又动了二下，并缓缓抬起来指向呼吸机。 随后他的眼皮动了两下，似乎在费力的睁开眼。但是他面朝下的，有半只眼睛能看到外面，并睁开了一半，眼神完全没有了生命力。他想确定自己手指的方向，的确是指向了呼吸机，这才点头。 戴云阳跟李艳玲他们几刚才猜测的就是这个意思，可是以马峰现在的症状，关掉呼吸机很快人就完了，根本连抢救都来不及。 所以戴云阳说道：“马主任，你别想那么多，安静休息。有我们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马峰手指头又摆了两下，手指又重新指向呼吸机。 戴云阳说道：“老马，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认为你已经没办法救治，所以想把呼吸机关掉，用来救治别人。你的高风亮节我们都很佩服，可是我们不能答应你，现在你是一病人，得听医生的。我们正在想尽办法挽救你的生命，要相信自己，你自己也是医生，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更好的康复，树立信心。” 李艳玲也过来宽慰几句。马峰却不再说话了，闭上眼睛。 戴云阳心情很沉着，这一天都是一样，他调整了用药可是基本上没什么效果。除了黄阿姨，她的精神倒是好多了。 傍晚，戴云阳换班休息。 戴云阳更换隔离服之后，昏昏沉沉的换了衣服，拿出手机。他要确认银滩医院新病区什么时候可以住进去，然后去接吴浩。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在卫生间用凉水冲了个头，把头发擦干。 他觉得身上关节酸痛，脑袋发胀，昨晚上就开始出现这种症状，但没有咳嗽。他觉得应该是这么多天没睡好，身体酸胀引起的。查看手机发现妻子艾芬飞发了微信，他顾不上看别人的，先打开了妻子的微信，是一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 戴上耳机听了，艾芬飞说道：“老公，我们这边重症病房已经正式投入使用，可以收治病人了。我帮你看了，你们高松书记和吴浩主任都在名单之中，我们这边的医务科应该已经打电话或者发发短信通知他们到医院来办理住院。当然，你们高松书记应该是我们院领导跟他说了，我打听他已经住进来了，在重症区。他的病情很严重，我们听说他把病床让给你们一个病重很重的副主任，我们觉得真的好感动。有这样的领导，累死都愿意。你赶紧把你们主任送过来吧，你们主任也是一个好人。” 戴云阳心里说了一句，他的确是个好人，都累得快趴下了，还在想给大家找防护用具呢。 接着她又看到妻子发来的另外一条微信，比较短，打开之后只有一句话：“你再去查一下核酸，你们主任病倒的话，你还是要小心。 ------------ 第155章 人山人海 戴云阳其实也早想到了，自己跟主任走得很近，当然是密切接触者。如果主任病倒了，自己也必须要去查一下。不过他细细回想，他跟无吴浩虽然在一起工作，但一直都相互保持距离，而且全程都戴着口罩，好像印象中并没有暴露的经历，应该不会感染。他总是心头宽慰自己，可是这种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尤其是在妻子提醒之后，他便下了决心再去查一下。 看了下没有吴浩的消息，决定先去查核酸，然后给吴浩打电话再去接他。 戴云阳到了检验科，检验的人果然人山人海。不过为了节约医护人员的时间，让他们能够更充裕的有多的时间去救治病人，医院规定医护人员有专门的通道进行检验，并走快速通道，能够迅速拿到结果，以便确定是治疗还是可以继续工作。 戴云阳作为一线医护人员，是可以使用快速通道的。所以很快检验了，但是检验的医护人员有很多，检验科的告诉他，可能得等到明天才会有结果。 戴云阳留下了号码，刚然后便离开了。 戴云阳接着给吴浩打个电话。只经过了一晚上，吴浩的精神明显萎靡多了，声音很沙哑，并不时咳嗽。戴云阳告诉他，马上接他去住院，吴浩答应了。 戴云阳马上开车来到吴浩家小区，到了门口，吴浩好半天门才慢慢打开了。一边咳嗽一边靠在扶着墙，马上就要瘫倒似的。 戴云阳说道：“吴主任，车子在下面，你还能走吗？” 吴浩点点头说：“我觉得身上整个要散架，不过勉强还能走。你在前面，离我两米以外，别靠近。” 戴云阳便在前面看着他，吴浩见他把门拉上之后，就抓着自己的手机，慢慢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吸气，费了半天劲终于下到了楼下，挣扎着上了戴云阳的车。 上车之后整个人就瘫在那了。戴云阳马上给艾芬飞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个平推车，自己马上把主任送过来。 车子很快到了，直接开到了他们新建的病区楼下。 艾芬飞已经带着护士等待着了，七手八脚的把吴浩从车上抬了下来，放上了平推床。戴云阳挣扎着对戴云阳招手说道：“我先休息了，下半场就看你们了。” 戴云阳挥动拳头说道：“主任加油，你很快就会康复重返一线的。” “我争取，只要治好我这立刻回来跟大家在一起。” 吴浩被护士推进去。 在院子里，艾芬飞怔怔的瞧着戴云阳，戴云阳傻傻的看着她。 二人从疫情开始到现在十多天了，这还是第一次见面。虽然两个人都戴着厚厚的口罩，艾芬飞还全身裹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但是仍旧能看得出她整个精神的极度疲惫。 戴云阳说道：“你精神好差，没睡好吗？” “你的精神才差呢！看脸色很不好。对了，你做了核酸检查没有?” “刚才已经做了，但是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 “做了就好，饭一定要多吃。” 戴云阳对艾芬飞说道：“你才是该注意多吃饭，要吃饱，多吃肉。你现在不是考虑减肥的时候，要有足够的能量才能够坚持下来。” “我啥时候减肥了？你别胡说八道。你才减肥呢！我天天吃得够多的了，都胖了，跟小猪似的。” 戴云阳说：“你还小猪呢，看你瘦成这个样子。” 艾芬飞莞尔一笑，说道：“不跟你说了，我上面还忙着呢，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刚说到这，戴云阳手机响了。艾芬飞转身便往里面走，戴云阳一看手机。赶紧叫她：“芬芬，你等一会儿，是爸打来的。” 电话接通之后，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艾芬飞母亲的声音：“云阳，你爸得了新冠了，刚刚确诊的，怎么办？” 戴云阳吓了一跳，没等他说话，一旁的艾芬飞已经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着急的问道：“妈，怎么回事？爸的核酸检验不是阴性吗？” “是阴性，但是上一次医生说了，隔段时间再做一次才准。所以又去做了，今天拿到了是阳性，可是医生说现在没有床位，根本住不进去，得排队，怎么办呀？我听说你们医院那边增加新的病区了，能不能把你爸安排进去?” 艾芬飞很是着急，说道：“不行啊，妈，我们这边是重症隔离病区，而且要按照排队来入住，报名优先。没关系，云阳他们医院也在扩建，修好之后就解决了。可是现在要排号的人中重症的才能优先入住，没排号的住不进来啊，名单都要公示的，谁也没办法作弊。” “我没让你作弊，我就问问有没有空床?没有就算了。你爸也不会让你去走关系的，他都说了要是走关系找到的床他都不去住的。” 艾芬飞很着急，声音都带着哭腔说道：“爸的病怎么样了？他要紧吗？” “情况很不好，你爸胸口痛头痛，喘不过气，躺在床上一直哼。” “他能不能接电话？” “可以，我穿着隔离服的，我把手机用塑料套套着的，只露出下面可以说话的地方，放心吧。” 艾芬飞的父亲声音非常孱弱，还不时的咳嗽，说道：“芬芬，没关系，别听你妈的。我能挺得住，死不了，一个流感而已，我挺得住的。” “吧，这不是流感，这比流感厉害多了。” “再厉害还能比我老溢血厉害，脑溢血我都没死。安心工作吧，不用考虑我，你妈已经替我排队了，医生说国家正在想办法扩充病区，增加病人的收治。听说其他省市的医疗队也要很快过来增援了。所以会慢慢好起来的，不用担心，你爸能够挺到那一天。” 艾芬飞捂着口罩呜呜的哭，说：“爸，你一定要坚强，很快就能排到了。” “我知道，没关系，我上次大难不死，就知道我必有后福。如果这一次也不死不了，我就一定有福气了，可我估计等不到看我的孙子了，要是能看到孙子一眼，那才真的叫福气了。” 袁共飞眼泪汪汪的，把护目镜都淋湿了，脱口而出：“爸，我跟云阳商量好了，等疫情结束，我们就备孕，争取明年让您抱上外孙。” “真的?你没有骗爸爸?”艾父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当然是真的。” ------------ 第156章 抹眼泪 戴云阳没想到妻子突然脱口说出这样的话，事先并没有跟自己商量。当然，其实肯定知道这是自己的愿望，根本不需要商量自己也会同意。 他用力点头，在旁边加了一句：“爸，芬芬说的没错，我们商量好了，等这次疫情一结束，我们就备孕，您要坚强，您还没抱外孙呢，一定要挺住啊！” “好好好，这个消息太好了，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我有坚持下去的目标和动力了，好，放心，爸一定挺到那一天。” 艾芬飞的母亲也高兴的直抹眼睛，在电话那边说道：“太好了，芬芬，你终于想通了。” 艾芬飞点点头说：“是呀，妈，我想通了，什么都比不上亲情，都比不上生命。我跟云阳的爱情结晶延续下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戴云阳激动不已，望着妻子，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 ……………… 下午四点，戴云阳昏昏沉沉的来到了医院接班。 他感觉很不好，整个人胸口有一种撕裂感，虽然没有咳嗽。他有些沮丧，他越来越相信自己中招了，但是最终没有确认之前，他不能够停下手来隔离，他必须要继续进入病区就治病人。 他非常注意避免交叉感染，所以他穿好了隔离服之后，进入病区，尽可能与其他人保持距离。病区里头实际上到处都是病毒，多他一个也不多，但下意识的还是这么做。 幸亏有了好消息，人工心肺团队的负责人告诉戴云阳，说病人蔡丽雅的情况开始好转，她的肺部已经开始有吸收。再进行下去，假以时日，等她的肺部恢复到足以承受她的生命值，就可以撤机，由她自己的心脏重新接回，维持生命的活动。 戴云阳来到马峰的病床前。 他立即去愣了，——马峰不在了，换成了一胖胖的妇女。 他心头一下沉了下来。因为是拉着绿色的帘子的，刚才没有看见。 李艳玲告诉他说道：“就在上午，老马走了，他自己关掉呼吸机。” “没人看到吗?” “他又连着写了三个关字，还有几个感叹号，废了很长时间。我们知道他的病根本没办法挽救了，他的肺全白了，他的脑出血情况也很不好，他自己也很清楚，他想尽快了结自己的生命，同时也把机会留给别人。可是我们谁也不能这么做，因此他挣扎着自己伸手去关。我们就在旁边看着抹着眼泪，我们不能阻止，这是他自己的愿望，就算阻止了，就多增加几天的痛苦而已，他想早点平静的离开，就随他心愿吧。所以他关掉呼吸机后，我们都围拢在他身边，默默的送他走的。” 戴云阳心都要撕裂了，面前老是浮现出马峰那憨厚的样子。他们他马上要退休了，却没能熬到退休，倒在了岗位上。 戴云阳悲痛地离开了病床，接着查房。 查到黄阿姨的时候，黄阿姨焦急地对他说道：“戴医生，旁边这个老哥不行了，他今天上午跟我说让我帮他停了呼吸机。我没答应，想着不管怎么着帮他熬过春节，开春之后再走吧！反正我也知道他挺不过去了，身体也一直不好，他早就说了，他想平静的走，不让插管。可是他没有勇气自己关掉呼吸机，让我帮忙，我说不行，我不能杀人，我不答应，他就生我气，现在还没理我呢！” 戴云阳看了一眼白发老者的监护仪，心率已经降到了很低，但是他的心脏却还在顽强的波动着。戴云阳不用去检查，便知道他应该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照这样等下去，就算不关呼吸机，他估计也熬不到明天上午了。 戴云阳望着眼泪汪汪的黄阿姨，问了她的情况之后，很满意，她的病情在进一步好转。说道：“你这样下去，应该能回家过元宵节了，加油！” 黄阿姨非常高兴，连声说谢谢，又悲凉的望着一动不动的躺着的白发老者。对戴云阳说道：“戴医生，今天这一天，这老头已经说了你好几次，说你再不回来都没机会跟你见面了。他觉得状态很不好，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今天晚上。他让我留话给孩子们，等着将来疫情过去了再给他办丧事。丧事也不需要怎么办，把他骨灰撒到老家河里就行了。” 黄阿姨说起来颇有几分伤感，不过他似乎被老者之前的活泼感染，觉得老者很看得开。真要死了，这九十多岁也就是喜丧了，没必要太伤感。 所以末了还加了一句：“这老人家真是看得开。” 戴云阳点点头，心情十分沉重的自言自语说道：“他血氧掉的好厉害，想个什么办法能补充呢？” 黄阿姨也歪着头帮他想办法，忽然黄阿姨说道：“要是他有两个鼻子就好了。” “两个鼻子?啥意思?” “两个鼻子吸气，一个鼻子弄一个氧气罐，两个不就成了双倍，那就够用了。” 黄阿姨对自己的创举颇为得意，喜笑颜开的说着。 可是片刻他发现戴云阳并没有笑，反倒直愣愣的瞧着她。顿时又觉得有些窘迫，是不是自己玩笑开过头了，赶紧说道：“不好意思戴医生，我就说个笑话，我不是故意嘲笑他，好了，我睡觉了。” 说着，便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要睡觉。 戴云阳突然叫了一声：“对呀，你说的太对了，两个氧气罐两个鼻子，我怎么没想到呢？” 已经躺下床正准备睡觉的黄阿姨听这话吓了一跳，又坐了起来，瞧着他说道：“戴医生你，你要干嘛？难道我真说对了，这老头真有两个鼻子?” 戴云阳自言自语说道：“不需要两个鼻子，他不是有两个鼻孔吗？我用两套供养设备来给他供氧，一个用呼吸机给它供氧，另一个我在旁边再弄一个氧气罐给他用鼻导管供氧，这样两个氧同时供氧，并且调高氧浓度，这样一来进他鼻孔的氧气不就有双倍了吗？” 黄阿姨愣了：“行吗？” “我不知道，试试看。如果可以，你就是这一套供氧设备的发明人，我要替你申请专利，哈哈哈！” 黄阿姨也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 第157章 平静地离开 当护士王冰冰，肖娟还有李艳玲听到戴云阳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想法来了之后，都觉得太神奇了。便都过来瞧热闹。 李艳玲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戴云阳这简直是异想天开，说道：“你就别折腾老头了，老头想平平静静的走，你就让他平平静静的走，干嘛弄两套氧气在那儿?供氧跟数学一加一等于二可不一样，两个供氧，还不是要经过一套呼吸系统进入身体，他呼吸系统就那么一条。” “就像高速公路，难道你在高速公路入口处多修几条路高速公路就能更加畅通？不现实。除非你把他气道扩宽，把他的养肺泡增大，让他真正有翻了倍的呼吸系统，他才可能接受你两套氧气设备呀。现在你这样做纯粹是小孩过家家，我真怀疑你有没有在大学正儿八经听讲，怎么能弄出这么低级的想法来?” 戴云阳没有理睬她，依旧麻利地把氧气瓶推到了床边。 王冰冰和肖娟倒是听从他的指挥，赶紧把鼻导管戴到了白发老者的鼻子上，并开大了氧气流量，随后又把无创呼吸机面罩也给他扣上，左边一根来自钢瓶的鼻氧导管，右边是来自于供氧系统的呼吸机，独立的供氧都把氧气打进了老头的鼻子里。 李艳玲虽然在取笑戴云阳，可是她也很好奇戴云阳的异想天开，到底结果会怎么样。于是乎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发老者旁边的监护仪上，都想看看监护仪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令人惊叹的奇迹出现了，老人的氧饱和原本已经掉到了百分之七十八，结果加入了鼻托管之后，竟然缓慢地开始上升，数字一个一个的开始蹦哒，七十九，八十，氧饱和一直升到了八十六这才停住。 虽然八十六仍然在氧饱和的及格线以下，但比先前的百分之七十八要强多了，竟然整整提高了八个百分点。王冰冰肖娟都激动得跟戴云阳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表示庆贺。 李艳玲目瞪口呆的瞧着他们说道：“这简直神操作，这样也行，还有没有王法了?” 戴云阳发现简单粗暴的方法居然有效，非常高兴。说这次得到黄阿姨的启发才想到的，黄阿姨高兴的一个劲咧嘴笑。 于是乎他们的病区又多了一条增加氧浓度的法宝。 两套供养系统一起上。能够提高百分之五个百分点左右，如果病人的氧饱和掉得很厉害，这百分之五会是救命的。因为掉得越凶，往回搬一点就少一分危险，多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恢复到了百分之八十六的白发老者渐渐的意识清醒些了，鼻子上多了一个鼻导管之后也有些好奇，他也不懂这种神操作啥意思。待到听护士说这是邻床黄阿姨说的话提醒了戴医生，戴医生想出来的绝妙方法，竟然真的增加了氧饱和，让他得以苏醒，不由得非常高兴。 他对黄阿姨一挑大拇指，说道：“妹子，我这条命算是你救回来的，等将来咱们俩都好了，我请你到家去见见我儿子孙子。对了，我孙女年纪都跟你差不多呢！咱们俩是忘年交，我请你喝酒吃饭。我媳妇儿不在了，不过我的孙女婿是个厨子，做饭手艺好着呢，我请你吃饭，咱们俩喝两杯。” 黄阿姨乐乐的说道：“老大哥，你九十多岁了还能喝酒？” “瞧不起人是不是，我每顿饭至少喝二两呢！我告诉你，很多人问我长寿的秘诀是什么，我从来不告诉他，因为他们做不到，他们不可能到九十岁还敢放胆子喝酒，所以跟他们说了也没用。每次有人问起我怎样才能长寿，我就说我也弄不清楚，迷迷瞪瞪的就活到九十多岁了。实际上我心里明镜似的，就是这每顿二两酒啊，舒筋活血，心情舒畅，晚上睡得好，吃饭吃得香，这就够了，哈哈哈。” 而就在这时，隔着几张床的一个病人的监护仪突然警铃声大叫。 医生们赶紧跑过去抢救，随即把帘子都拉上了。 每个ＩＣＵ病房的病床两侧都有蓝色的帘子，可以直接把整个床都围在里面，抢救的时候外面是看不见的，这主要是避免其他病人看到心情很压抑，会影响康复。因此帘子拉上之后，外面的人就只能听到里面不时的传来指令。 白发老者看见黄阿姨正侧耳用心的听着那边抢救，脸色有些发白，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大年三十，看来咱们过年只能在这重症隔离病房里过了。戴医生，我们过年能不能吃好吃的？” 戴云阳笑了，说道：“当然可以，可以叫家人送来，经过消毒处理之后你们就可以吃了。当然，最好是用保鲜膜把它包起来，这样杀菌也方便些，不至于污染食物。” “那行，我叫我孙媳妇做一顿年夜饭送来犒劳咱们所有的医生护士。欢欢乐乐的年，虽然在病区，咱们也得热闹一下。” 戴云阳赶紧摆手说：“谢谢你了，老人家，这个还真没必要。因为医护人员都要各施其责，监护着自己的病人，一刻都不能离开。像你说的那样大家凑在一起，坐在圆桌旁你一杯我一盏，边吃边聊，病人倒下了我们都不知道，那咱们可就是罪人了。” 白发老者说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医生也是人啊，也得吃饭过年不是。我也没要求大家吃个团圆饭坐在一起，咱们把饭菜摆一下，抽得开身的过来吃口饭吃点菜，抽不开身的接着忙您的，至于这酒嘛，我知道这里头是不能喝的，只能以茶当酒了。” “不过你们好像很少喝水，穿着这一身行头上厕所也不方便，而且喝了酒容易犯困，更影响看病，因此还是就这么着吧，吃点饭乐呵乐呵行了。但是这个菜一定要精致，你甭管了，我来让他们弄。” 戴云阳笑了笑：“真的不用了，就算送来，大家也不会去吃的，白白浪费了。” 说着，他继续查房。 ------------ 第158章 风中的小草 他来到肖护士病床旁。拉开蓝色的布帘，看见肖护士娇小的身躯依旧顽强不屈的躺在那儿，象急风中的一棵小草，虽然摇摆不定，却还是顽强的挺立。不由得心头一热，赶紧望向她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却心头再次沉重起来，各项数据也都非常的不好。 人工心肺团队的负责人朝着他摇摇头，表示没有好转。 她现在只能靠着这仪器维持着最后的生命，只希望奇迹能出现吧，这时候谁都没有办法救她。 戴云阳查到那个已经完全放弃治疗的老太太。 这个老太太的情况，几乎跟那边那个白发老者差不多了，已经在油尽灯枯的边缘。 歌手冯美娜的情况再好转。 冯美娜作为歌星拥有众多的忠实的歌迷，很多歌迷每天都来看她，虽然重症监护室没法进去，但他们都在门口静静的守候，或者在窗下摆满玫瑰花。 他们要求把礼物送进病房，但是李艳玲坚决不同意，于是歌迷们去找领导反映情况，包括冯美娜的父母老公也都给医院领导施加压力，最终刘院长亲自决定，做出妥协。同意歌迷送来的礼物每次只能送一件进入病房，而且体积必须能通过物品传送窗口，并经过严格的消毒处理，送进来的物品不能再转移出去，在冯美娜看完之后必须存放在废弃物房间里，等到将来疫情结束再做处理，不能够占用病房空间。 这个条件得到歌迷同意之后，很多物品便通过这种方式陆续的传到了病房。 这项工作主要由王冰冰来负责。 虽然忙碌一些，但是却可以给偶像冯美娜增加无数的快乐，她因此而激动。 每次看到歌迷送来的东西，主要是歌迷的各种自己制作的工艺品，用来表达对她的爱意，冯美娜就非常感动，总是让王冰冰帮忙拍照，亲笔写上感谢的几句话，发到微博里，引来无数的歌迷围观赞叹。 这种歌星跟歌迷之间的互动就在重症隔离病房与外界持续的进行着。 戴云阳欣喜的发现，冯美娜的病情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看来，治疗疾病好的心情在任何时候都绝对是一剂良药。 戴云阳查房到了王科长的病房。 王科长病情已经到了垂危境地，做了气管插管，他的神志偶尔会清醒一下，每次清醒都会用写字板写下几个字。 戴云阳来到他床边时，护理他的护士把写字板递给戴云阳看，中间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 护士解释说，王科长是希望把自己的银行卡转交给他的老婆杜大姐，同时非常担心老婆身体情况。 因为杜大姐一直在护理王科长，很可能已经被感染。 戴云阳其实也很关注到这一点，决定等换班问问。 终于等到换班出来，戴云阳准备掏手机给杜大姐发微信问情况，这时，护士站的护士高兴的对戴云阳说道：“戴医生，你知道吗？咱们医院新的轻症隔离病房通过验收，马上可以投入使用了。” 戴云阳又惊又喜：“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这次扩展病床增加的数量很多，预计在咱们医院登记排队的病人都能收治。原先的轻症隔离病房的一部分病人也可以转移过来，不然那边人太多了，根本腾挪不开，护理不过来，转移一部分人到新的病区就好多了，而且，院里面已经在着手改造新的病区，继续扩充病房呢。因为预计这一次的新病区用不了几天就会收满，还会有大量的病人等着收治。” 戴云阳激动不已，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发微信通知杜大姐，看看她那边的情况，看她是否需要住院治疗。 ……………… 这几天，杜大姐都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这天早上，杜大姐拨打丈夫的电话却没人接，估计丈夫那边正在治疗什么的。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个消息，是一段语音，说他没事，正在挂了水治疗了，这边医生护士都很好，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有信心能够治好病。 看了这个消息杜大姐这才放心下来，她感觉到全身没力气，甚至连从凳子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得用手扶着桌子。 她觉得很奇怪，在这之前还曾搀扶着丈夫去医院，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扶着他一百五十斤的重量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怎么才过了几天就身体差成这个样子？ 于是她挣扎着去吃了感冒药，然后躺下了。 可是越躺越觉得不舒服，胸口闷得慌，喘不过气来。而且整个人缩到被子里都冷得不行，用手摸一摸大腿，又觉得挺烫的，不会是发烧了吧？ 床头就有体温计，她费力地伸手去把体温计拿了过来，用力想把体温表水银柱甩下去好量体温，可是她发现她的力气居然连体温表的水银柱都甩不下去，甩了好几次体温表依旧停留在三十七度八，——这是她丈夫之前测量的温度。 谁能相信，几个小时前她还搀扶着丈夫去看病，她现在竟然连体温表的水银柱都甩不下去了，全身无力已经达到这个程度。 这不正常，从没有过的。 她确定自己一定在发烧，她努力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就是这个动作都花了差不多五分钟。她怀疑自己真的感染新冠了，这不是感冒，她得过无数次感冒，从来没有全身无力到这种程度。但是她没有咳嗽，这让她觉得有些迷惑。 她决定打个电话问一下先问问，她最熟的就是社区医院的医生，因为经常去看病，医生护士都熟悉。社区医院现在也是二十四小时值班。 医生听她的话之后说道：“你这很可能是新冠肺炎，还不太严重，不过你得赶紧去住院才行。” 杜大姐忍不住哭了，她真的要崩溃了。她虽然很乐观，可是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杜大姐抽噎的说道：“我的核酸检验要一周之后才出来，没有这东西是不让住院，连排队都不行，要确诊之后才能排队啊！能不能先在你们社区医院住院治疗？” 那边医生说道：“这个没办法，新冠疑似病例只能由定点医院收治，其他医院都没办法治疗，包括我们社区医院，你只能等了。” 挂了电话，杜大姐无助地躲在被子里哭。 ------------ 第159章 神通广大 这时，她忽然听到微信嘀嘀声。 她赶紧把床边的手机拿过来，却是戴云阳发来的一条微信：“杜大姐，我们医院改建的新病区马上投入使用，收治病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确诊？不过你老公确诊了，我估计你跑不掉，所以先给你报名了，但是要求入院要提供CT和阳性核酸检测，确诊才能入住，你确诊没有？如果确诊马上就可以住院。” 杜大姐心头一下燃起了希望之火，可是顿时又焦虑起来。因为她还没有确诊，她手里只有CT胸片，肺部感染，CT是符合条件的，但是却没有核酸检验结果。 她赶紧拿起电话打了过去。 戴云阳接到电话之后，听杜大姐在电话那边哭：“我的核酸检测一直没结果。但我肯定是新冠了，全身没力气，CT胸片显示有感染，但是医生说感染还不严重。可是没核酸检测，我就没办法住院啊。” 戴云阳安慰她说道：“杜大姐，你别着急，我再给你问问哪家医院做核酸能够速度比较快，争取早点拿到。” 杜大姐感激不已，说道：“谢谢你戴医生，我老公全靠你住进了医院，救了一条命。你现在又帮我，真是太谢谢你了。” 戴云阳说道：“这本来就是做医生的本分，你别着急，我会尽快跟你联系的，争取早一点确认早一点住进去。” “好的，呜呜呜……” 杜大姐是很少掉眼泪的，这一次却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戴云阳又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他马上联系了几家医院的认识的朋友和同学，得到的答案都是要排队，而且时间都差不多一周以后，没有更短的。 戴云阳正在焦急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站在这儿发什么短信呢，还不回去睡觉?” 戴云阳扭头一看，却是李艳玲，他便把这件事前因后果说了。 李艳玲听完，感叹了一声：“唉，医疗资源挤兑太厉害了，谁也没想到这病爆发的这么快这么厉害，传染性这么强，大家都措手不及，应接不暇。你别着急，我问一下。” 戴云阳大喜，只都知道吴浩神通广大，朋友多同学多，谁知道李艳玲也不差。 李艳玲打了几个电话，很快就高兴地朝戴云阳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搞定。 戴云阳欣喜不已。 李艳玲挂了电话，过来说道：“我问了一个朋友，她是武汉一家私人医院的医生。他们医院也被征用作为新冠肺炎收治点，刚刚得到了一批试剂盒，大概下午就能到位。我已经说了那位杜大姐的情况，朋友答应先给她报个名。你马上把她的身份证号码发给我，我转发给我朋友，给她报上名，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她，她就可以过去做检测了。今天就应该可以做。” 戴云阳非常高兴，赶紧给杜大姐打了电话，杜大姐感激不已，马上把身份证号码发了过来。 杜大姐心中非常感激戴云阳，她没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只是一时没事干帮戴云阳叫了个号，戴云阳就这么帮自己，真是运气。不过，她多少也明白，其实就算换成别人，戴云阳这么好心也会帮的，不管自己是不是曾经帮过他。 杜大姐很快得到了那家医院打来电话，通知她可以去做核酸检验了。 杜大姐却没力气下楼，她给社区医院打电话，说自己要去做核酸检验，但是全身没力下不来，能否请他们帮忙送一下。 社区医院马上帮她联系了抗疫志愿者。 两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志愿者立即赶到了她家，搀扶着她下了楼，给她叫了一个出租车，陪护她到了那家私人医院，又陪着她去做核酸检验。 检验完之后，医生说因为她来得很早，还没几个人做，所以她的可以马上做，大概等半小时结果就能出来。 于是几人就在那等。 半小时之后拿到的结果，果然是阳性。 她马上给戴云阳打电话过去，没人接电话，她于是直接打了电话到主城医院，问了新开的病区那边护士站的电话。 电话打过去之后，那边护士查了名单后告诉她，有她的名字，她现在可以马上入住。 两个志愿者帮忙叫了出租车，陪护她去主城医院。 路上，他们还安慰杜大姐说，杜大姐这么年轻，就算感染了也没关系，一定能治好。 杜大姐连声感谢。 车子到了主城医院，两个志愿者搀扶着杜大姐一直来到新开辟的住院病房，立刻就办理了住院。 她想起自己手机上的钱可能不够，着急的问护士能否缓一缓再交住院费，护士却温柔的告诉她不用担心，所有的新冠病人治疗费用全部由国家包了，包括住和吃都包了。 这个消息杜大姐之前已经听到了，但还是不敢确认，当亲口从护士嘴中再次得到确认之后，她才如释重负，连声的感谢。 她给戴云阳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了他自己已经住进了主城医院新设立的新冠肺炎隔离病房。 ……………… 重症监护隔离室里，戴云阳在忙碌。 他查房到了黄阿姨这里，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氧饱和度已经回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五并持续好些天了，身体其他指证也都趋于正常。 戴云阳决定给她撤呼吸机，观察一下反应。 黄阿姨撤了呼吸机之后，虽然氧饱和在往下掉了一点，但是掉到百分之九十二就稳住了，没有再往下掉，这让戴云阳还是很高兴的。 戴云阳告诉了李艳玲之后，李艳玲马上决定让黄阿姨转病房，从ICU重症监护室转到新开辟的第二区隔离病房去，作为普通病症继续治疗。 因为重症监护这边需要空出床位来抢救更需要的人，而黄阿姨现在已经从重症转成轻症了，再做进一步的治疗就能够治愈出院。 当戴云阳把这消息告诉黄阿姨的时候，她又惊又喜，说道：“我真的能出院了吗？” 戴云阳点头说：“不仅你高兴，我比你更高兴，因为你是我治好的第一个新冠肺炎病人。” 黄阿姨眉飞眉飞色舞，笑逐颜开。虽然还要在轻症病房住上一段时间，但是她已经相当满意了。 护士帮她撤掉了身上的各种管道之后，准备用推车给好推到新隔离病房去。黄阿姨却摆摆手，让护士稍等，然后挨个的给同一个病房的其他病患打招呼，鼓励他们要加油，就像自己一样，终究会走出来的。 鼓励完之后，这才坐上轮椅，由护士推着，一路来到了新病区。 ------------ 第160章 新病区 新冠普通隔离病区第二区是在另外一个住院部楼，是用原先的病房全部改造而成，已经有相当多的病人住进来了。 黄阿姨住进了一个六人间，她是第四个住进来的，还有两张床是空的，紧挨着她的床的是一个年纪比她稍小的女人。 黄阿姨是自来熟的，进来之后就打招呼，看见那女人躺在床上眼泪汪汪的，便说道：“妹子，你看着比我小，叫你妹子没不介意吧，你哭什么？还是担心自己的病吗？放心，你的病到了医院一定能治好。你看我，我就是十多天前住进医院来，那时候我胸口简直像压了块大石头，就像无数的人在扯，痛得我金星乱冒，要靠打止疼针才能熬过来，喘不过气还上了呼吸机。” “知道呼吸机吧，就是你不用呼吸，它会帮你呼吸吹气，逼着你把气吸进去，你吐气它才把气抽出来，那滋味真难受。你如果不按照它的呼吸节奏来，一旦乱了阵脚，你吸气的时候它也在吸，完蛋了，你的气就吸不进去，你就会觉得非常憋气，简直要死一样。” 妇人听说之后，马上扭头转过来说道：“你是从咱们医院的ICU重症隔离病区那边转过来的?” “是呀。” “那你认不认识我老公，他是患了肾病住进去的，姓王，是公司的一个小科长。” “哦，那个患肾病的王科长啊？知道，他病的很重哦，他是你老公啊？” 这位躺在床上哭的女子中年妇人正是杜大姐。 进来之后百感交集，想起老公病倒了，现在自己也病倒了，伤心之余忍不住落泪。没想到偏巧遇到了一个刚从老公住进去的ＩＣＵ重症病房转出来的轻症病人，一下子好像找到了希望，赶紧问黄阿姨自己老公怎么样了。 听说老公病的很重，这让人揪心的消息更让杜大姐泪水盈盈，她感觉这一辈子的眼泪都集中到这些天来流了。 另外一个病床躺着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在病床上看他们说话，姓郑。 黄阿姨问道：“老人家，你是怎么感染的?” “我不知道啊，”郑老太瘪着嘴说道，“我每天到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连上街都懒得走，就这样还感染了，我都弄不明白。开始来的时候，医生护士都觉得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都很担心。没想到这些天下来，我的病一天好过一天，医生说再坚持几天，只要做了核酸，检测三次都是阴性，胸部CT没有感染就可以出院了。我还等着赶紧出院去伺候我家老头子呢，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黄阿姨问她，“你家老头子也住院了?” “我不知道啊，我住院的时候反正他还没住，还有我儿子儿媳妇儿。我打电话问情况，他们总是说一切挺好的，让我不用担心。可是每次我要跟我老头子说话的时候，他们总是找各种借口，说到上厕所或者出门或者正在打电话什么的，反正就不让我跟他说话。我就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兴许他住院了吧，只是瞒着我。” 黄阿姨说道：“这么说来你住院好些天了？” “可不是嘛，差不多十天了。” “那你之前是在老病区吧？我听说这是新开辟的。” “没错，以前我在主城医院那边那个楼轻症病房老病区住着，后来一些人转到这边来了，我就跟着被转过来了，还有些医生护士也跟着转过来了。刚才进来给我们准备输液的那个黄护士就是以前我们那个病区的，她人可好了，非常耐心。我刚进来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倒屎倒尿全是她忙前忙后的，我媳妇儿都没这么孝顺呢。” 黄阿姨和杜大姐一听，又惊又喜。住院最担心的就是医生护士护理不好，现在听说护士这么好，两人便都放心了。 说话间，天都已经亮了。 黄护士过来说等一会儿吃早餐，然后医生会过来查房。 郑老太亲热地跟黄护士打招呼，黄护士从头到脚都裹在防护服里，眼睛也照着护目镜，看不出年纪大小。黄护士跟杜大姐和黄阿姨专门打了招呼，让她们有什么事按呼叫铃。 很快，黄护士推着早点过来了，稀饭，鸡蛋，包子，小菜都是热气腾腾的。 杜大姐感到异常的温暖，一边喝着稀饭啃着包子，一边说：“我老公住院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又动都动不了，连下床都困难。没想到社区还派志愿者来帮我，主城医院新开了病区，我才得住进来。还遇到你们这么热心的室友，还有热腾腾的早餐，我觉得这简直跟做梦似的。” “可不是吗？我以前也没想到。” 老太太喝完稀饭，用纸巾擦着嘴角说道：“我刚住进来的时候，那时候还不免费，都是自己家送饭订餐，医药费也是自己掏。可是后来国家说全包了之后就省心了，这样好，免得我家儿子媳妇儿每天跑累死了，而且还容易感染，我都担心的不得了。” 最里面一个床住的是个中年男子，戴着眼镜，是中学的老师，姓张。他默默的在那拿着一本书在看，早餐放在旁边也不吃。 老太太扭头问他：“大兄弟，你咋不吃饭呀？” “没胃口。” “那可不行，你没胃口可就没有力气。人是铁饭是钢，你要不吃，怎么跟病魔做斗争？” 张老师歉意的笑了笑说：“对不起，我想看会儿书，你们吃吧，我想吃的时候自己会吃。” 说着扭头过去接着看书。 老太太诧异的扭头望向黄阿姨和杜大姐，两人都耸了耸肩，表示不大好理解。 这时黄护士进来了。“怎么样，饭菜可口吗？” 几个人都连声说好。老太太说：“能不能给我找个剃须刀过来呀？” 黄护士忍不住笑了：“老太太，你要刮胡刀干嘛？刮腿毛啊？” 几个人都笑的不行，老太太指着旁边那扭头过去看书的张老师说：“没见到他胡子拉沙的，已经好些天都没刮胡子了。我是跟他要的，给他刮个胡子。” 黄护士这才恍然大悟，问：“张老师，你咋不吃东西？” 张老师摇头说道：“我没胃口。” 黄护士上前看了看，说道：“你在备课呀？” “是呀，翻过年就该突击高考了，在想着过完年之后怎么给同学串讲知识呢。我今年第一次带高三班，压力挺大的。” “你如果还想走上讲台就得有力气，你不吃饭哪来的力气？” ------------ 第161章 张老师 张老师愣了一下，点点头，把书放下，拿个稀饭咬了两勺，喝到嘴里却立刻捂着胸口哗的一声吐了出来。黄护士早有准备，马上把垃圾桶给他端过来接住了，没吐到地上。 黄护士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吃了就吐。” 这老太太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位张老师也是老病区的病人，所以跟黄护士认识。以前病区人太多，郑老太也没见过这张老师。 张老师点点头说：“我肚子里真想吃，可是我根本吃不下，吃下去就反胃，想吐。” 黄阿姨咧着嘴笑道：“那好办，吃颗叶酸，我以前生我女儿也是想吐的不行，医生给了我一个妙招，就是吃叶酸，吃了之后就不吐了，要不你给他找两颗?” 几个人都笑了，知道她是打趣，张老师也勉强笑了笑。 黄护士想了想说：“那你好好想一想吃什么东西可能不吐，就是你比较喜欢吃的，我想办法去给你弄。” 张老师想了半天说道：“我想吃雪糕，就是一咬嘴上全是牛奶的那种老雪糕。” 黄阿姨一听就乐了，说道：“你不说话还觉得你年轻，你一说这话就漏了底，能吃上这种雪糕的差不多该有五十岁了。” 张老师笑了笑说：“还差一年就五十了，小时候最喜欢吃那种雪糕了，每次我吃了之后都是很开心。我妈就说如果吃了饭就给我买一根雪糕，我还真就把饭给吃光了。” 黄护士乐了，说道：“那这样吧，我当你妈一回，你把这碗饭吃了，我就去帮你弄一只雪糕，我保证。” 张老师也乐了：“看着你年纪比我大，但是绝对当不了我妈。不过你要是能弄到雪糕来，我还真就把它吃掉。” 黄护士笑了笑说：“你妈多大?” “七十一。” “大我两岁，我六十九。” 屋里所有人都惊呆了，说道：“六十九岁你还在上班，没退休吗？” 黄护士说道：“我都退休十年了，但这次单位号召退休的人员回来上班，因为人手不够，我就响应号召回来了。” 黄阿姨一挑大拇指说道：“厉害，佩服佩服！六十九岁的护士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难怪你那么耐心。哎呀，你腿脚还这么利索，我要到你这个年龄还这么行动快捷，我都要笑死了。” “那有什么，你天天去跳广场舞，保证比我还利索。” 郑老太一听乐了：“你也喜欢跳广场舞啊？哎呀，太棒了，我天天跳，一天不跳浑身难受。到医院来之后没地方跳，看着大家愁眉苦脸，我其实挺想跳的，但也不好意思跳了。” 黄护士说道：“没关系，我们原先的病区病房太小，地方太窄没地方跳。现在搬过来之后外面有一小块地方，大概二十来个人一起跳没问题的，我到时候跟领导请示一下，组织大家在晚上跳跳广场舞，振奋精神，同时加强锻炼身体增强体质，这样才能抗得住病魔啊。” 她们正说着，那边张老师已经开始一口接着一口地把稀饭往嘴里倒。说来也奇怪，先前他一吃就吐，而这一次他把整个一碗稀饭全都灌到肚子里，打了几个干呕居然没吐出来，他使劲捂着嘴憋着。 黄护士笑了，说道：“我这就去给你找，放心，我们跳广场舞的有一个老太太，卖冰淇淋雪糕什么的，她有一个冰淇淋店。现在她儿子媳妇在管，平时她也在那，我跟她打个电话，让她给你送几根雪糕过来。就算没有她也有办法给你弄的，我知道这种老式雪糕很难找到了，但是有些怀旧的人偏就好这一口，所以还是买得到的，只是不知道在哪买，不过她应该知道，都是一个行当的人嘛。” 张老师感激的对黄护士说：“你真好，你这么大年纪还来照顾我们，真是不好意思。全身上下裹着，身体又那么灵巧，我真以为你充其量也就四十岁呢！没想到都六十九了，真是可敬可佩。” 郑老太说：“是呀，如果换成我，恐怕我心里还打鼓呢。要知道，面对的可是新冠肺炎这玩意儿，弄不好是要死人的。我听说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还是在家里呆着稳当。” 黄护士说道：“你看着就是个热心人，真要你在我这个位置上，也是个护士，国家召唤你回来接着效力救治病人，你会无动于衷那我就不信了。” “这话说的倒是，兴许我也会来的，嘿嘿。” 几个人又都笑了，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黄护士便准备收拾碗筷。 张老师说道：“我的先留着吧，我吃完雪糕再吃，我争取把它吃下。” “你要吃我再叫食堂给你送，放着都冷了，特别是包子。” “不浪费，留着，我就喜欢吃冷的。以前给学生辅导功课，一忙就忙忘了，错过饭点，直接拿两冷馒头也就啃了，没关系，习惯了。” “你们也是辛苦的人，为了孩子也够拼的。” 收拾好之后医生来查房，杜大姐、黄阿姨和郑老太病情都还算稳定，症状也不重，所以简单问了几句就过去了。 杜大姐原以为她的病非常重，毕竟起都起不来了，没想到医生轻描淡写说她这样的病只是轻症，普通型的。只是她的症状主要表现在无力上，所以才全身没力气，坚持治疗很快就能好。 杜大姐一颗心放下来，高兴之下忍不住又掉眼泪，给老公发了一条微信，说了医生的诊断。 几个医生到张老师面前会诊时却商量了好半天，最后决定给张老师上氧气。 一听说上氧气，几个人都有些紧张了，望着张老师。 张老师也有些紧张，问道：“我的病是不是严重了?” “是有些严重了，你的肺部CT感染在扩大。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力救治，很多病人也是肺部感染扩大，用了药之后就很快控制住并缩小，最终痊愈了。你是老病区的病人，应该知道你们病区已经有好些个病人都自己出院了。加油，你一定会治好出院的。” 张老师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医生查完房便开始输液，给杜大姐一下挂了十个小袋，每五分钟就要换一下小袋。黄护士就一趟趟的给她换药，而且她总是在药差不多的时候就会出现在病房，甚至都不需要杜大姐按呼叫铃，这让杜大姐非常惊讶。 ------------ 第162章 还没习惯 杜大姐说道：“这黄护士怎么看得这么准，她要照顾这么多病人呢，怎么就知道哪个病人药快没了，不只是这一个，其他病人也是这样，她真的好神呢。” 郑老太咧着没牙的嘴笑着说：“你呀，还没习惯罢了，刚开始我也很惊讶，要不人家怎么叫老护士呢。干了几十年了，返聘回来，没有能耐医院会这样做?我听说她是出了名的记忆力好，她手下的病人她每个都能记住名字，真的，你挂的什么药，什么时候该换药，她清清楚楚，根本不用你按呼叫铃，一到点她就会过来给你换，还会问一下你的感觉。她是我见过的最细心最靠谱的护士，咱们几个有她护理，那是命好啊。” “我以前在老病区，我们的那位护士也挺厉害的，虽然做不到不用呼叫铃都能准时过来换药，但是也差不多，每个人的名字都能叫得出来，而且还经常跟你聊家常呢。我跟你们说，我刚住进来的时候死的心都有了，我就怕自己活不下来，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也治不好病，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后来是我那个护士，她姓高，她还在那个病区。高护士宽慰我说国家不会不管的，这是传染病，如果不治对其他人都会有危险，国家肯定不会让病人没钱治，留在社会上传染大家，所以国家迟早会掏钱。果然没两天国家就宣布所有的新冠肺炎治疗费，包括食宿都由国家包了，那才叫一个厉害呢。” 郑老太说：“护士都挺厉害的，那些孬种恐怕早就逃走了，这叫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金子都会发光的。” 到中午的时候黄护士送两只雪糕进来，对张老师说道：“快吃吧，别等它化了。” 张老师看见两只雪糕眼睛都亮了，一下把书扔到枕头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雪糕，拿起一只先凑到鼻子前面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真香啊，我好久没有尝到这雪糕的滋味了。以前还不觉得，这次生病躺在病床上，想了好多，想的最多的就是小时候吃雪糕的味道，吃一口满嘴的牛奶，味道可舒服了。我们那个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些冰淇淋啊什么的，大夏天的能有一只雪糕那是一种超级享受了。” 张老师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津津有味的吃着那雪糕，黄护士满意的点点头便离开了。张老师一口气将两只雪糕全都吃了，这才心满意足躺在床上拿起书准备看，旁边的郑老太说道：“不对哦，你先前说的你吃完了雪糕就把鸡蛋和包子都吃了，怎么现在不吃呢?说话不算话。” 张老师又尴尬地笑了笑，开始拿起鸡蛋，费劲巴力的把蛋壳剥了塞到嘴里吃了起来。他又开始打干呕，可是这一次他打了几个干呕之后却忍住了没吐，把那个包子也塞到了肚子里，又打了几个干呕，到底忍住了。 郑老太高兴地挑着大拇指说道：“真有你的，这样也行。两个雪糕就可以止吐，我觉得这个方法可以推荐给其他新冠呕吐的病人了。” “别人不灵光的，只有我们这种经历了那个时代，要有那样的切身感受的人才会有效。” 郑老太说道：“的确如此，我虽然也经过了那个时代，可是你让我吃这个雪糕我就没兴趣。我宁可吃现在的冰激凌，嘿嘿！” 这时，杜大姐的电话响了，她赶紧拿起电话一看，居然是戴云阳打来的，吓了一跳。因为丈夫现在就在重症监护室那边，不会那边出什么事吧? 她着急了，赶紧接通了电话，走到一旁说道：“戴医生，我老公怎么了？” “没什么，他让我把他的包给你。包里面有银行卡，说是让你保管。” 杜大姐一听就着急了，她听得出来丈夫已经感到绝望，这是临终交代遗言的意思。因为丈夫对钱财还是看得很重的，两人约好共同管财，他控制的比自己还严，也正是因为他的严格控制，两个人收入虽然不高，勉强维持家庭生活之外还有钱存。这点钱老公眼睛盯得死死的，怎么现在就交出来让自己管?显然老公觉得自己不行了。 杜大姐着急的说道：“他到底怎么样了，戴医生，你跟我说实话，我心里有个准备。” 戴云阳犹豫了片刻，说道：“他的病情不太好，因为他肾病非常严重，需要做透析。而他的肺炎又是重症，虽然我们一直安慰他，但是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朝最好的结果努力。我没有把你住院的消息告诉他，生怕他增加心理负担，他若给你打电话你也尽可能掩饰吧，找一个不那么像医院的角落给他回电话会好一些。” 杜大姐连连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了，不过麻烦你跟他说，银行卡我不要。除非他自己走出医院的那天，愿意把这东西交给我，让我来管。否则，他自己没本事出来就别把这些东西给我。” 没想到杜大姐会这么答复，很是赞同的点头说道：“这样很好，至少对他是一个鞭策和鼓励，我这么告诉他。” 其实，戴云阳没有告诉杜大姐的是，王科长已经浑身插满管子，没办法说话，只是在写字板上留下几个字而已。现在，他的病情已经非常危重了。 ……………… 新冠普通病房里。 杜大姐在他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开导下，心情开始渐渐好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黄护士推着餐车挨个给病房送吃的。 杜大姐胃口大开，送来的饭菜质量不错，她吃了个风卷残云。 吃完之后，她将和盒子拿出去准备放在外面的垃圾袋里。这时，她看见在走廊的拐角处黄护士穿着一身隔离服，正坐在那儿看着窗外发呆，杜大姐打了个饱嗝，便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说道：“黄护士，你在这儿干嘛呢？不吃饭吗？” 黄护士扭头过来，看见是她，便站了起来说道：“没事，我不饿。有点累，我坐一会，得去忙了。” 她一下站得猛了，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杜大姐赶紧扶住她说道：“慢点，你坐下。你到底是一把年纪的人，还回来上班已经非常难得了，可不能这么拼，到了吃饭的点该吃饭还得吃呀！” ------------ 第163章 老护士的苦 黄护士无奈的笑了笑说：“没办法，我今天的班要到夜里十二点了，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我们上一个班从头到尾不能吃饭、喝水、上卫生间，因为防护服就这么一套，必须尽可能的减少穿和脱，以免损坏。这原本是一次性的，我们已经在反复使用了，防护用品不够，没办法，所以我得忍着。” “那不行啊，你看你这样坐下站起来都打颤，你肯定有低血糖。你看你，我都看到你脑门浸到眉毛上的冷汗了。” “我是有一点低血糖，不过不要紧，进来之前我都是吃葡萄糖的，应该能顶得住。其实，我坐在这最主要还不是别的，是受不了你们吃饭。” 杜大姐很是惊讶：“你受不了我们吃饭，这怎么说？我们吃相很难看吗？”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看到你们吃饭我饿得慌，所以躲到一边了。” 杜大姐忍不住哈哈大笑。 正好郑老太出来扔垃圾，听到她笑，赶紧跑过来问怎么了？杜大姐说道：“黄护士说不能看我们吃饭，否则她饿得慌。因为她穿了防护服，到了饭点却不能出去吃饭，要到深更半夜下班出去了才能吃呢！” 郑老太也满是同情的笑了两声，说道：“黄护士，你们可真是辛苦。” 张老师也出来了，听说之后扶了扶眼镜，说道：“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咱们国家这么强大，总不能老是看着你们没有防护服替我们治病吧？国家一定在想办法了。这么多困难的时候我们都挺过来了，这一次还能挺不过去吗?” 黄护士点头赞同：“没错，你说的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所有的医护人员也都是这么想的。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 王科长状态很不好，他的氧饱和已经钓到了掉到80%昏迷线以下了。 戴云阳能够把自己用上的手段都已经用了，进行了插管，把氧气直接打到他的肺部，可是床边CT显示他的肺都已经白化了，纤维化的肺是没办法完成呼吸功能的。 戴云阳替他申请了人工心肺，但是整个武汉重症病人太多，需要等待它救命的已经排起了长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 而且，王科长的身体情况不属于应该优先考虑的病人，因为他有基础病，能救回来的希望极其渺茫。所以戴云阳并不看好他能得到这台救命的机器，戴云阳只能用自己能够动用的手段尽可能的帮他。 他一再调节呼吸机的参数，尽量的满足他的肺的供氧量，但是没有用。就好比一个塞满了各种垃圾的房子，你想往里堆放东西，数量总是有限的，因为没有那么多空间。 看着他滑向死亡的边缘，脉搏跳动已经降到了个位数，心脏偶尔才搏动一次，戴云阳无助的望着心电波，等待着它变成一条直线毫无办法。 而就在这时，王科长枕边的手机震动。 戴云阳赶紧上前一看，原来是王科长的妻子杜大姐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戴云阳戴着手套是没办法接通手机的，便抓住王科长的手指滑动了一下，接通了视频。 “老公，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电话那边传来杜大姐焦急的声音，她似乎有心灵感应，知道这一刻已经是丈夫最后的关头。 戴云阳赶紧把手机视频对准了他丈夫，随后又对准了监护仪，接着镜头转过来，对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脸说：“杜大姐，我是戴医生，你丈夫的情况很不好，他的心跳随时会停止。你刚才也看到了，他的心率已经降到了个位数，他的生命在做最后的努力，我已经在医学上能用的手段都用完了，非常抱歉，你跟他说两句话吧，希望他还能听到。” 说着，戴云阳十分沉重的把手机镜头对准了紧闭双眼，躺在那儿的王科长。电话出现了暂时的寂静，杜大姐没有说话，只是绝望的望着即将死去的丈夫。 忽然，她咆哮着叫了起来：“姓王的，你给我醒过来，不许死！老娘没同意你不许死，听到没有？我们的孩子还靠你养活，还有老娘我，我还靠你养活！当年你娶我的时候可是答应了的要照顾我一辈子，让我衣食无忧，你说话不算话。你这个王八蛋！听到没有？你给我活过来，老娘还等着你养呢！你的儿子还等着你养呢，你老妈老爸他们还等着你去孝顺呢，你就这么不负责任走吗？王八蛋给我醒过来……！” 杜大姐一边骂着一边哭着，屋里所有的医生护士都站住了，静静的望着这一幕。 几个清醒的病人也都躺在病床上无助地望着，这是怎样的一个绝望，才能爆发出这样的哭骂声。 王科长手指头居然动了一下，与此同时心电图上的心里咚咚的又跳了起来，速度加快了，好像在回嘴似的。 戴云阳不由大喜，赶紧说道：“唉呀，杜大姐，好像你老公听到你骂他了，他用他的心跳在回应呢！他的心跳在增加，你看现在已经增加到１５，加油，继续啊！” 杜大姐欣喜若狂，哭着说道：“老公，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你要死了，我们也活不下去了。我们的孩子还读什么书啊？只能天天去去打工，捡垃圾，甚至去要饭，你老爹老妈也别指望能够好好的颐养天年了。他们都是农村的，已经没有力气种地了，靠你养活，你死了那怎么养活他们呀？你听到没有，我们两个说好了，等到儿子成家立业，不用我们管了，我们就去旅游。你说骑自行车带我，你敢骗我，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杜大姐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只是不停的说，有时候哀求，有时候又哭骂。也许是她的这番话起了作用，也许是感动了上苍，又或许是死神压根就没准备把他带走，只是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他的心跳缓慢，但是一点点的在上升，氧饱和也开始慢慢回升。 当他的心跳回到了每分钟３０多次的时候，戴云阳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个仍然是非常危险的边缘，但是至少比先前好多了，他的氧饱和也重新回到了８０％以上，这代表他的肺部开始逐渐接纳氧气。 ------------ 第164章 奇迹出现 这让戴云阳欣喜若狂，激动地拿着手机对杜大姐说道：“杜大姐，你真是神人，你把他救回来了，他坚持下来了，熬过了最可怕的难关。现在好了，相信他的肺一定会慢慢的重新好起来。” 杜大姐呜呜地哭着说：“戴医生，如果他再出现刚才的情况的话，你马上告诉我，我再来骂他。他不负责任，当初答应的诺言不兑现就想死，门都没有！” 周围的医生护士全都笑了，还有这样神奇的办法，居然能救回一条命。 杜大姐挂了电话，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室友们，她们都紧张地围拢在她身边，听着那边已经把人救回来了，不由得都替她高兴得连声叫好。 可就在这时，就听到最里面的张老师手里的那本厚厚的书啪的一声掉到床下，他痛苦的扯掉自己的氧气管，大口大口的深呼吸喘着气，就像一条离开了水面的鱼，说道：“我喘不过气来，我喘不过气来，救命啊……！” 郑老太虽然是这屋里年纪最大的，似乎却动作是最快的。她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下了床跑出了房间外，在走廊上大声叫道：“黄护士，张老师快死了，他喘不过气！” 黄阿姨则跑过去轻车熟路的抓起他被扯落的氧气鼻导管给他塞到了鼻孔里，说道：“你吸气，吸气啊，你不戴氧气管怎么行啊?” 事实上，这之前张老师一直戴着鼻导管吸氧，只是这只是普通的氧气，不是高流量吸氧。他突然觉得喘不过气，这个氧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呼吸了，他这才痛苦的扯掉了氧气管，拼命呼救。 黄护士急忙冲了过来，一见这情况，吓了一大跳。急忙按动了墙上的呼叫铃，很快主治医生来了，立刻给他上了心电监护，查看他的状况。发现他已经出现室颤前兆，而且氧饱和度掉的很厉害，医生马上说道：“赶快送急救室！” 急诊中心才有院里唯一的一个负压急救室，在普通病区并没有的。而从普通病房到急救室有十多分钟，在这期间只能使用移动式氧气瓶供氧。 黄护士大声的对张老师说道：“加油，张老师挺住，你一定要挺住！” 张老师点头，却一个劲地仰着脖子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更多地把氧气灌到肺里去，事实上只是错觉。 他们风驰电掣的推着平推床沿着走道快速的往急诊中心跑。在路上时，还要大声的叫着让开，因为走道上到处都是来看病的人。 “怎么这么多病人呀？而且这应该是隔离地带呀，为什么让病人全都到这来了？”黄护士惊叫。 医生说道：“没办法，病人太多了，根本管不住。整个医院到处都是病人，连走道都是。” 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往前推着车，终于来到了急救室。 急诊室已经得到电话通知，马上开始准备抢救，张老师被推荐了负压抢救室，黄护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主治医生也累得不行，毕竟戴着N95口罩，再小跑十多多分钟，但他毕竟年轻一点，还能坚持。而黄护士则已经出现了窒息的症状，她实在憋不住了，扯掉了耳朵上的口罩，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才感觉稍好一些。 可是当她看见接诊大厅里到处都是病患的时候，她又赶紧把口罩戴了上去，捂住了嘴。她心里很花发慌，千万别感染了。 等呼吸平稳些了，医生和黄护士这才回到普通隔离病房。 黄护士先来到病房看看其他病人情况，郑老太问她怎么样了，黄护士说已经送去急救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护士跑了过来，对黄护士说道：“黄老师，急救中心打电话过来说，刚刚你们送过去的病人没有救回来。” 屋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就在先前张老师还躺在床上看书备课，只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已经死去了，人的生命真的如同朝露般脆弱。 黄护士被安排去处理尸体。 她带了两个护工，拿着一瓶消毒液来到了急救中心，取了一个收尸袋放在了急救床旁边的地上，先用消毒喷雾剂给尸体喷洒消毒。 当喷雾剂喷到张老师平静的脸上时，王护士噙着泪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张老师，请你原谅，我在给你消毒，你一路走好，在天堂里，应该不会有病毒了。” ……………… 大年三十，除夕夜。 可是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所有的人都在病房忙碌着，包括戴云阳。 可是今天很特别，他觉得很难受。 他查完房正在修改医嘱，浑身冒虚汗，再也坚持不住，便歪躺在办公室长椅上休息，他感觉全身发冷，没力气。 王冰冰发现了，急忙过来问：“戴医生，怎么啦?” 戴云阳摇摇头：“没事，我休息一会儿，你去忙吧。” 可是过了一会，戴云阳却越来越不对，他开始呼吸困难，咳嗽，并且发低烧。 李艳玲赶紧过来，查看过说道：“你情况不好，吴浩、马峰他们都病倒了，你别也感染了，有没有查核酸?” “查了，明天上午才有结果。” 李艳玲马上走到对讲机旁，对外面护士站的说道：“你们赶快去检验站催一下，能不能把戴医生的核酸检验提前做了。” 护士答应，飞一般的跑去了。 很快拿着一张单子回来了，说道：“刚刚出来。” “结果怎么样?” 护士艰难的突出了两个字：“阳性。” 李艳玲又问道：“确诊了，阳性吗?” 小护士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核酸检验结果是阳性。” 戴云阳一直在屋里坐着，但是他听的到外面对讲机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当听到“阳性”两个字的时候他，却感觉好像挑了很久很重的担子走了很久的路，终于可是放下了，可以不用再这么累了。 李艳玲对护士说道：“马上打电话联系床位，送戴医生住院。” “好的，我们已经在打了。” 过了一会儿，护士又通过视频聊天系统打了进来：“已经联系上了，有好消息。卫健委今天又扩增了几家定点医院，收治新冠肺炎病人，确诊的都可以优先入院，我们已经把名单报过去了，那边已经反馈，可以马上入住，我们联系了救护车等着了。” ------------ 第165章 武汉别怕 李艳玲对戴云阳说道：“你赶紧出去，救护车会送你过去的。” 戴云阳点点头，他现在已经感染，当然就不可能再坚持给病人治病了。 他有些踉跄的慢慢走出了休息室，回头看了一眼，见李艳玲、朱山、傅泉、王冰冰、肖娟、康庄等医生护士都在看着他，大家都对他挑起大拇指。 白发老者半昏迷间，似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努力抬起手，竖起了大拇指：“戴医生，加油，——这是你鼓励我们的话，现在我们要来鼓励你！” 戴云阳心头暖暖的，他挥了挥拳头说道：“我会回来的！” “我们等着你！”李艳玲等人回答。 救护车把他送到了新增加的定点医院。 他被检查后确诊为重症，被安排住在了重症隔离病房一个单人间，这是由原先的普通病房改建的，而机器却都是全新的。 问了医生，才知道是国家紧急调拨的一批救援物资已经赶到了，所以才得以开辟新的定点医院，并把保仪器投入使用，扩大收治范围。 他的氧饱和度已经掉到了及格线90以下，医生立刻给他上了无创呼吸机。 戴云阳以前一直教病人应该配合呼吸机，不要人机对抗，才能够达到效果。而现在他亲自尝试了，才发现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太容易，尤其是刚刚开始。 尽管使用的呼吸机已经先进的微型电脑控制，可以感悟病人的呼吸节奏来调节，但这就需要一个适应过程，花了半天工夫，才勉强学会如何配合呼吸。 他的咳嗽加重了，CT片显示双肺都已经有感染。 戴云阳一直安慰病人不要害怕，临到自己头上，他却开始感到了死亡的恐惧，尤其是一个人在病房里，除了监护仪嘀嘀声之外没有别的，更让他感到孤独无助。 深夜无眠。 他用手机发了一段语音给艾芬飞：“亲爱的，我还是中招了，已经住院了，在重症监护室。不过没关系，我能坚持。你那边怎么样，千万要保护好自己。这次扩充定点医院，爸应该能收治进来了，我没有联系他，问问他情况怎么样，我……我有一点害怕……” 他说到有一点害怕的时候，戴云阳就说不下去了。 他是真的害怕，这二十来天的抗疫，他看到了一个个病人在他面前死去，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被抬出去，运往火葬场，自己说不定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他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凄然地看着输液导管窗口里液体一滴滴的滴下，顺着管子输入自己的血管。 呼吸机有节奏的呼哧呼哧的推送的氧气，强行推入自己的肺里。 可是，他却觉得氧气似乎根本进不了自己的肺。 他很难受，时不时要来上一口深呼吸，可以稍稍缓解。但缓解也只是片刻。死亡的恐怖就像一条黑色的链子套住了他的心脏，在勒紧。 他感到死神无处不在，似乎能看见死神的镰刀闪着寒光，正在从窗户慢慢伸进来。 外面天很黑，黎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仪器的嘀嘀声。医生护士都不知去了哪里，他感觉好像没有人管他了似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病房里之前那些突然死去的病人，有的就是这么悄无声息的突然死去，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戴云阳忽然很想跟母亲说话，他忍不住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他怕母亲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会担忧，当儿子的必须报喜不报忧，所以他没有视频，而只是打了普通的电话。 他原本不想打扰母亲休息，想等到天亮再打，可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跟妈妈说话。最终还是忍不住拨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母亲的声音丝毫没有睡意，反而充满了紧张，因为这之前他从没有过半夜给母亲打过电话。 戴母着急地问道：“云阳，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戴云阳故意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还干笑了两声：“没有什么事啊，妈，今天是大年三十，不是要守夜吗？小时候你告诉我们，说三十夜晚上老鼠会嫁姑娘，我们守夜睡着了，第二天你和爸爸就使劲说昨晚上看见老鼠嫁闺女可热闹了，可惜我没看到，可惜了，我还大哭了一场。” 妈妈哈哈大笑，心情这才放松了，说道：“你记错了，那是你爸逗你的，我还把你爸骂了一顿。我说你逗他干啥？哪有什么老鼠嫁姑娘，那都是童话，安慰了你好半天，带你上街买了支雪糕，你才破涕为笑的，这些事你还记着呢！” 戴云阳声音有些哽咽，还是用力的点头，嗯了几声。 母亲觉察到了，赶紧又问道：“你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啊，我觉得你不对劲啊！” “没有啊！我在值班呢，只是有好几个病人情况很不好，我心情也就跟着不好。” “原来是这样啊！哎，你们医生也怪可怜的，尤其是疫情发生之后，好像天底下的悲惨的日子全都集中在一起发生了。要坚强，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善良。” 戴云阳说道：“爸爸睡着了吗?” 电话那边传来戴云阳爸爸的声音，带着睡意说道：“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说起小时候啊，我记得小时候过年，你知道春节可以穿新衣服，半夜就非把我们摇醒过来要穿新衣服。现在你不在身边了，又拿电话来闹醒我们，跟小的时候一个样，调皮捣蛋。不知道你生了孩子之后，会不会也像你小时候那样调皮?” 戴母对戴父笑着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跑不了。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跟我说，你小时候也是一样的调皮捣蛋，把四脚蛇放在老师的粉笔盒里，这些捣蛋的事还不都是你干的，你将来的小孙子呀，一准跟你这爷爷一样调皮捣蛋！” “哈哈哈！”父亲电话那边大笑，“我也是这么想的，隔代遗传嘛，肯定像我。只是这孙子还没抱到，可说不准啊。” 母亲又说道：“对了，云阳，你们都三十了，啥时候要孩子呀？不是妈催你，该要了。” 戴云阳赶紧说道：“妈，我跟芬飞等这次疫情结束了，我们就备孕，争取明年让你们抱上孙子。” “真的?” “当然是真的，打这个电话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个喜讯。” 戴父高兴了，精神一下来了，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八度：“好小子，原来把这消息瞒着，没告诉我们，算是新年的礼物，是不？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这个消息让我太高兴了。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好好的守夜了，今年高兴。老伴儿，起床，开瓶好酒，咱们两个庆贺一下，年三十守夜！” 戴母也是连声说好：“我马上去炒两个菜，准备酒，咱们接着喝到天亮。哎呀，可惜了，云阳，你要是能够来，陪你爸多喝两杯，那就圆满了。” 听到这，戴云阳忽然悲从中生，带着哭腔说：“爸，妈，我真的，真的很想家……，真的，真的，真的很想你们……” ……………… 天亮了，春节到了。 戴云阳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眼睁睁的望着窗户一点点明亮起来，扭头看一下心电监护，血氧饱和已经掉到及格线以下，监护仪哔哔的响。 可是医生没来，护士也没来，走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他越来越绝望。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妻子艾芬飞的微信视频连线。 他立即接通了视频。 晨曦中，艾芬飞正快步走过广场。封城后的街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的后面，是大楼上悬挂的巨大屏幕。 艾芬飞走得很急，说道：“我刚下班，看到你住院了，别害怕，我现在正过来，经过广场这，看到了大屏幕正播放新闻，决定让你也看看。” 说着，她将手机视频对着大楼上巨大的屏幕，那里正在直播中央电视台新闻。 一架硕大的军用运输机出现在屏幕上，现场记者拿着话筒激动的说道：“从全国各军医大学抽调的首批四百五十名医护人员，已经乘空军运输机抵达武汉，展开救援。据了解，全国各地的救援队也已经整装出发，正紧急赶往武汉！” 画面切换，军医队伍急匆匆往前行进。 队伍前，是一道鲜艳的横幅： “武汉别怕，我们来了！” 戴云阳顿时热泪眼眶。 他哽咽着：“我就知道……国家……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武汉……受苦的……” 艾芬飞用力点头，镜头对准自己，双眸含泪，深情凝视，右手凌空画了一颗心，张开手掌托着，慢慢送到镜头前。 这是大学谈恋爱时他们煲电话粥临睡前的动作。 戴云阳也噙着泪，回望着妻子，也凌空画了一颗心，捧着，送了过去。 两颗心，在屏幕前，融合在一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