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初入扬州 中原有十二道,每道有八郡(州),最富庶的地方当为江南道,每年充盈国库的粮田赋税近七分之一都来自江南道,而江南道的扬州更是天朝之根本,命脉之所在。 扬州城外,山水纵横。 大运河绵延了多少里,就有几簇苇丛,几弯村落,是那般的袅娜迎人。 “公子,昨夜我们脚程很快,怕是走了有几十里路了,这是那阿?” 五大三粗的李骥扯着牛嗓子问道。 徐平安身有七尺,此时衣襟半露,叼着根野草环顾四周,而后从马上跳了下来说道。 “走了一晚上的路怕是已经到了扬州的地界了,你问我这具体是哪,我哪知道阿,咱哥俩都是第一次出远门。” “咚!” 这时,一声悠长而洪亮的敲钟声突然传了过来,像是隔了好几重山,让听者有一种空谷幽兰,似是而非的感觉。 “走,过去看看。”徐平安随手将黑发束了起来,清秀的脸上挂着笑意。 走了一些山路来到敲钟的地方,这里应该是一处荒废的集市,背靠大山亦通官道,平坦之余略有几分空旷。 中心位置立着一口大钟,刚才的钟声应该就是这发出的。 此处,上百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女老少聚集在此。像是战乱时候的难民一样,瞳孔中满是迷惘与麻木,甚至夹杂着一些绝望。 称为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不过却也井然有序,安安静静在排队领着稀粥与馍馍吃。 分发食物的人有些显眼,一眼便能认出。 他们衣袍大多都统一,不说华贵但绝对算得中等了,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家丁侍从。 徐平安多看了两眼,这里原来是在善举,布粥济民。 “不对阿,新皇登基以来国泰民安,四海臣服,中原大多富庶,更何况是扬州这种极其繁荣,又兼具国之枢纽的地方!” 他蹙眉,他眼前就有着一位面黄肌瘦的小女孩,一身污垢的衣服还有着许多补丁,嘴唇也都干裂出血丝了。 其头发扎着一对小羊角非常的可爱,却让人心疼无比。 李骥道“:我曾听师傅说这扬州水利通畅,天朝第一条大运河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并且扬州又是天朝各州最为富裕繁华的地方,离海州、盐城等淮盐产地较近,成为淮盐集散地以及盐商聚集地,往来商贩船只络绎不绝。” “所以也就滋养了许多绿林流寇与水匪的存在,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士啸聚在一起,时常下山入河,扫荡村庄,抢劫妇女与粮食!” “想必这些难民正是因为这些流寇才造成这个模样的。” 徐平安蹙眉,他见不得这些悲惨事。 “去,把干粮拿来,发给这些难民!” 李骥虽五大三粗,甚至是个憨憨儿。 但闻言后动作却是麻利的紧,来回健步如飞,从拴马桩哪里取来了一大包干粮。 打开包裹取出了几张粗面饼,里面还包有一点肉腥。 他弯腰递给了旁边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妹妹,哥哥给你的吃吧!”他显得和煦,怕惊吓到这颠沛流离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愣住,怯怯的不敢拿,但她像是闻到了肉香味,无暇的眼睛里有些渴望的神色,黑黢黢的小手在相互揉捏。 徐平安心中猛然一纠,什么样的日子可以让一张面饼值当这么一个眼神?! 这时,“唰”的一声,就有道干瘦的影子冲了过来,很明显是个难民想要抢饼子吃,不过却被一只大手直接给提了起来,压根没近身。 李骥可是高手中的高手,别看他人木纳,动起手来说是虎豹也不为过,他有多强反正徐平安也不清楚,只知道“很强”! “大爷,大爷!你饶命,小的只是太饿了。” “求求你,放了我吧!”那干瘦男子惊呼出声,连忙求饶,欲要下跪却被李骥一手托得死死的。 他蹙眉,示意李骥放他下来,再给了他两张面饼,干瘦男子当场便大口撕扯起了面饼,如虎狼吞食,嘴里还含糊不清的道着谢。 当真是饿极了。 徐平安眉头蹙得更凶了。 这里的动静很快被那聚集领稀粥的难民发现了。有人大吼“:哪里有肉饼吃!”顿时,难民如蝗虫过境一般涌来。 “肉饼!” 蜂拥而来的人群吓坏了那羊角辫的小女孩,她似乎没有大人在身边,怯怯的退开,不敢跟这些难民抢面饼吃了。 李骥双手大张,直接拦住了所有难民,大吼“:别抢,我给你们发!” 他哪里一片混乱,饥饿不堪的难民慌不择食,将李骥手中包裹都撕破了,他又不能出手只能任由难民在地上哄抢。 后面徐平安将那小女孩带到了身边,盘坐在青石板上,他温柔的理了理小女孩的发丝。 看着那小女孩手中捏着两张面饼子不敢吃的样子他心中难受至极。 “吃吧,哥哥给你的,可以吃。”他缓声说道。 这样的话他说了不下十遍,那小女孩才缓缓将肉饼放进了嘴里。 她吃了一口,动作缓慢。随后便吃得更快了,或许是肉香让她更为饥饿了,一口接一口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几天了。 另一边,布粥济难的案台边。 “小姐,你快看那两个人真是不懂规矩,一来就把咱们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秩序给打乱了!你看那些难民还在捡地上的碎末儿吃!”说话的人眉头微蹙,有些恼火。 那名“小姐”转头瞪了她一眼,眼睛清澈如水有着一股子灵动劲,五官精致又有大家闺秀的矜持,眉目间更是有着一股英气。 几者兼备,让人看一眼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再忘记了。 “小莺,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出了门不许叫我小姐,叫公子!” 那小莺闻言小声的“喔”了一声,被小姐批评后看向徐平安二人的眼神越发不满了。 “刘爷爷,你去看一下,不要让那些难民踩踏在一起了,那些面饼也不够分还是得喝粥,你去安排一下。”那小姐转头对身后的一位花甲老人说道。 “是,公子。”那刘爷爷慈眉善目,尤其是看向女扮男装的少女时,有着浓烈的疼爱之色,就仿佛自己的亲孙女儿一样。 徐平安压根没有注意身后的事,反正有个憨墩儿人高马大能挡事儿,此时他眼神疼爱无比,终于是看着那羊角辫的小女孩吃完了面饼。 “哥…哥哥,谢…谢。”小女孩终于敢说话了,断断续续连声音都在颤抖。 徐平安心也跟着颤抖了两下,扶起了想要下跪道谢的小女孩,缓声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妖儿。” “大名呢?” “没有,娘说不敢取,小名好养活。” “那你娘呢?”话一出口徐平安便暗骂了自己一句,这话问的太欠抽了,平时还在嘲笑李骥傻,自己更傻。 妖儿瞬间眼眶红了,双肩都在微微颤抖,像是一个天上的精灵不小心掉进了这凡间,染了泥垢,没了依靠。 ------------ 第二章:女扮男装的小姐 徐平安内心一疼,或许是一时冲动,亦或者是心中那股少年“侠气儿”使然,他脱口而出了一句“:以后跟着哥哥好不好?” 妖儿茫然,压着哭声拼命抽噎着。 徐平安沉默,他也一样打小没娘,但多少还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师傅,还有一个憨墩儿跟着屁股后面,可这妖儿,哎! 他将那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抱进了怀里,能够感受到妖儿的颤抖,手掌缓缓放上了她的小脑袋,也不怕脏细细抚摸着。 “以后有哥哥一口吃的,就有妖儿的一口吃的,再也不会有强盗了,要是他们再来哥哥就将他们打跑,好不好!” 声音不大却很温柔,如一邻家大哥哥一般。 稚童的心永远都是玻璃做的,妖儿“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哭得那般无助与伤心,豆大的泪珠直直滑落,打湿了徐平安的衣襟。 恰巧不巧,这一幕都被那“小姐”看在了眼里,她柳眉有叹,唇红齿白几次张口想要说话都戛然而止,没有上前怕惊扰到这孩子。 良久,妖儿哭累了就迷迷糊糊的趴在了徐平安的怀中睡着了,他让李骥找了块布条打湿了水,正轻轻的替妖儿擦拭着脸。 “憨墩儿,以后咱们行走江湖便多了一人了。” 李骥嘿嘿道“:公子,你不是说侠客行走江湖都是无牵无挂,孤身一人绝不会拖家带口的吗?” 徐平安瞥了他一眼“:我不是也带着你吗?” “我,我可不一样,师傅说没有我公子你没两天就会被江湖高手给卸掉腿儿!” 徐平安满额头黑线“:他真是这样说的?” 李骥狂点头。 “这个老头儿,明明就是他不准我舞枪弄棒,我偷学一次便打我一次,现在倒好了,合着嫌弃我起来了!” 徐平安愤愤不平,不会武功的事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那个侠客儿不是背着一柄长剑走江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 而他,只是骨骼清奇,身体强壮罢了。 晌午时分,入春的微风不知是沾上了扬州的光还是如何,总之很暖。 难怪书上说的广陵,扬州,江南,长安这四城乃是人间天堂,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与江湖侠客儿来此,留下了数不尽的风流。 被擦干净了脸颊的妖儿看起来便多了几分白净,即使干瘦如材,污垢一身也掩盖不住那一股水灵劲儿,睫毛很长颤动间融化了他的心。 其实这妖儿生得挺标志的,若在大户人家好吃好喝的养着,再加以梳妆打扮,年纪上来了也不失为一个美人胚子。 “公子,你们的面饼都发光了,若不嫌弃便吃碗粥吧。” 徐平安应声转头,两名衣着普通服饰的“男子”端着一案板驻足,站姿端庄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有的,案板上面有三碗热腾腾的小粥,还有少许馍馍。 那说话之人在最前面,声音很柔像极了这扬州的光,暖如白云,通透。 她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只一眼徐平安就看出了此人是女扮男装的,虽说他从未出过远门,但向来眼尖。 心中一颤,被其柳眉与一双眸子所吸引,一时都忘记了说话。 足足好一会没能回神,直到小莺瞪眼不满道“:喂,跟你说话呢!有你这样盯着人看的吗?一点礼貌都没有!” 徐平安暗骂了自己一句,失态了!定力定力呢? “…多谢。”他发现自己看的那女子也有些恼怒,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给李骥使了一个眼神让他接过粥饭。 “哥…大哥哥。”一声细微如丝的声音传来,妖儿醒了,胆怯之色不减,试探性的喊了喊徐平安。 “嗯,妖儿醒了。”徐平安眼里像有星辰,语气那般的春风拂面。 “好可爱的女孩儿,你叫妖儿吗?”那女子开口,温声问到。 妖儿立刻缩进了他怀中,脑袋埋了下去,不愿意跟生人说话。 徐平安见状投以抱歉的微笑,手中端来了一碗米粥,道“:晌午了喝点粥。” 妖儿好像完全对他放下了戒备,很乖巧的从徐平安怀中跳了下来拿起碗就喝,又谨慎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公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徐平安疑惑的看了一眼她,点点头,冲李骥道“:憨墩儿看好妖儿。”说完他抬脚便要走,妖儿却哐当一声放下了碗,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撒开了脚想要追上来,伸出双手要抓住他的衣角。 就好像稚童要奔向自己的娘亲一般,怕徐平安一去就不回。 徐平安再次抱起了她,替她擦拭了眼泪。妖儿哽咽的说道“:大哥哥不要走,我…怕…” 这一幕亦让四周都安静仿佛落针可闻,李骥,那女子,小莺都没有再说话。良久,他对那女子道“:姑…公子,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那女子一笑,既温润又有英姿飒爽的感觉“:现在…没事了。” 徐平安点了点头。 那女子又道“:敢问公子是扬州人士吗?不知此去何方,日后如果有任何需要可来扬州城刺史府找我,说找…鱼公子就好。” 徐平安看的出来这女子是冲着妖儿才这样邀请的。是刺史府的人,那这女子的出身应该是颇为高贵了,毕竟谈吐与气质不是寻常人家可以熏陶的。 “何方?”徐平安笑了笑,又道“:不知道,我乃游侠儿一个,或许天南地北都会闯一闯,不过眼下应该会在扬州城逗留一些时间,待扫除了这些绿林流寇再走,以免天下疾苦,百姓哀嚎。” 小莺闻言不屑,挑着眉头道“:除流寇!就你们两个人还想除流寇,真是不自量力,你知道我家老爷为了清除泥水湾的…” “住嘴,小莺!”那女子低喝了一句,颇有些不属于女子的英气,看来是真有点生气了。 “公子抱歉,管教不周。”那女子歉意的说道,很诚恳没有一点架子,语气温润得让那个男人听了都得酥软。 “无妨。”徐平安爽朗一笑,他对这女子有些好奇。 “我家公子说了可以灭了这些强盗就一定可以灭,他可是一等一的智慧人,字号幼麟!” 李骥嗡里嗡气的说了一句,他不喜别人说徐平安半点不是。这么多年,他始终以下人身份自居,亦将其当做了自己的血肉至亲。 ------------ 第三章:绿林流寇 “幼…麟。”那女子默念了一句,随后眼中发亮,有着惊艳,笑道“:公子好一个字号,敢问全名?” “徐平安,岁岁平安的平安,镜州人,侠客一名罢了。” “侠客,渡人抚不平,兼节孝忠义仁!” “两天之内,我就会找到这群流寇,绳之以法!” 徐平安拍着胸膛这般说道,一身如九节青竹般挺直,颇有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思。 那女子先是愕然,而后轻轻念到那一句“侠客,渡人抚不平”。 猛然她的眼中爆发出一道明媚的光线,道“:先生,好一个渡人抚不平!” 她改口了,将公子改成了先生,这个称谓不可谓不重,一般只对于学识渊博具有大气节的人才会有的。 徐平安洒脱一笑,有少年的张狂。 女子心中竟然是相信了他能够扫平这股强盗,随后又笑道“:好!” “先生好胆识,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内将这批为非作歹的流寇荡平的话,那我便在扬州城最有名的黄鹤楼上为你二人摆上一桌,可阅尽风土,眺望大运河,再品陈酿美酒,如何?” 她说完,身后的小莺便一直在拉扯着她的衣衫,似乎在说你不要相信他,这样做也不妥。 徐平安尽收眼底并不恼怒,笑道。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说完,二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女子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极为好看,并不像大多数深闺少女那般矜持和迂腐,反倒有一种江湖上的“豪爽”劲儿。 她身后的小莺却是嘟起了嘴巴,一向温柔的大小姐今天却训斥了自己,都是面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所引起的。 看着徐平安的眼神,仿佛是要吃掉他一般,这一幕也被李骥看在了眼里,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瞪着小莺看,颇为争锋相对。 这画面有趣极了,两家的公子小姐相谈甚欢,随同的丫鬟与憨墩儿却是用眼神互掐了起来。 小莺见二人还有再聊下去的势头,立马道“:大小…”她刚一开口就生生被女子转头一眼给瞪了回去。 “…公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家里长辈…可是交代了…”她随即弱弱开口,言外有意。 徐平安嘴角噙笑,既然这两人打定了主意想要装下去,那自己也就不拆穿了。 女子不自觉的皱了皱琼鼻,但她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已经暴露了,摆了摆手故作男儿状,冲徐平安道“:先生,我得回去帮忙了,但请你一定记住我们的约定喔,平定盗匪,改日再会。”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黄鹤楼与君一会!”徐平安笑道。 随之那女子那拱手作了一个江湖手势告别,逗得徐平安一笑,这女子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其女儿身是何种风采。 粥饭过后,那一大队布粥的人马便陆陆续续的离开了,那女子倒是没有再来道别,只留下了一个英姿飒爽的背影。 “大哥哥,他们都是好人,经常在管道附近给我们粥喝,有时还会给上一些散碎的银两。” 妖儿牵着徐平安的手说道,一只手又从衣服内侧拿出了几个铜板,递给了他,颇有一种献宝的感觉。 惹得徐平安哈哈大笑,妖儿涨红了脸以为是钱太少了,弱弱道“:七个铜板在扬州城可以买好几个包子吃呢。” 徐平安蹲下去,柔和的看着这个小丫头,道“:妖儿,哥哥向你保证,以后每天你都有包子吃,睁开眼睛有,睡觉前也有,只有吃不完的没有吃不到的。” 妖儿眼睛一亮,脸上有一个小酒窝浮现,蹦蹦跳跳道“:好!”小丫头到底还是个孩子,再大的悲伤来的也快,去得也快。 这时,李骥突然严肃道“:公子,有一队人正在接近,我们?” “一队人马?”他蹙眉。 “咻咻咻!”十几只箭矢如梨花雨一样落了下来,直接就扎进了一些难民的胸膛中,顿时带起了血雾。 “啊!”有妇女在尖叫,她们对此可不陌生,绿林强盗又来了。 “快跑!”有一骨瘦如柴的男子拼了命的嘶吼了一句,随后他长大的嘴巴从此定格,一支箭矢从他的脖颈后面透体而过,随后轰然倒地! 啼哭声与大呼声此起彼伏,上百的难民如一窝惊鸟仓惶逃窜,脸上写满了惊惧,已经是被这群家伙荼毒已久。 妖儿立马哇哇大哭了起来,拼命的躲在了徐平安的背后,任由他如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见这里一片狼藉,一个又一个的尸体倒下,心中那股火焰直接从肚挤眼燃到了脑门,面若铁板冷冷看去。 三个方向各有五六人手持着弓箭,脸上挂着肆意的大笑,几乎都是满脸横肉流寇气息很重,他们似乎把箭杀无辜百姓当成了一种游戏,一种取乐的方式。 最痛恨的更是他们只射杀男人,妇女与稚童却一个不杀,其龌龊心思昭然若揭! “憨墩儿,给我上,全折了他们!” 徐平安沉着嗓子低吼道,心中愤怒,原来江湖并不是那么风流与敞亮,还会有这么多的祸端与悲剧! 李骥闻言,像是领到了圣旨一般,也可以说是打了鸡血,突然就变了一个人。 神情“唰”的一下便冷漠了起来,整个身体如风中落叶一般轻盈,脚尖一点魁梧的身躯便一跃而出。 不动如山,动若狡兔,负手憨厚,握拳凌厉,这便是李骥最真实的写照,动手前后相差实在太大。 而江湖中练武之人对于实力有一个明确的划分,外家高手与内家高手。 修行外家功夫的人,战斗力并不强,与内家高手比较差了太远太远,估摸着一个照面就能一剑封喉,或是断骨拧头。 这类人大多数会是军队将士,个体不强,但若是组成了一只军队那就是可怕无比的存在,曾有江湖名宿言称一只过万的铁血军队或许可以碾压一名武道宗师。 而内家高手被划分为了三流高手,二流高手,一流高手,武道宗师,武道仙人。这些人便是真正江湖中呼风唤雨的存在,大多师出高人,可以以一人抵十,更甚可以面对千军万马。 李骥这家伙从小便被李归尧死劲的培养,压根就是一个怪物一般的存在,其力大无穷比猛虎还要生猛几分,并且战斗经验像是一位久经江湖的杀手一样,丝毫不显怯色。 眼下,对付这十个酒囊饭袋一般的绿林流寇,简直是绰绰有余中的绰绰有余。 ------------ 第四章:咱们上象牙山去耍耍 只见,他奔走起来如豺狼一样迅捷,让人压根捕捉不到其身形,有呼呼的风声从衣袖里发出,在那几名袒胸露肉的流寇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是一连三拳打了出去。 出手如贯虹,双脚踏疾风,唯一个“猛”字可名状! “啪啪啪!” 内力厚重,拳头又如铁坠一般。 那三名流寇直接吐血,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跌落在青石板上,青石板也应声碎掉。 不用想,这流寇的排骨至少是断了三根以上。 顿时,惨叫声撕心裂肺,像是杀猪一般,渗得头皮发麻。 徐平安眼观哪里,丝毫没有同情之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狗东西!”当即有一黑脸大汉咒骂道。 随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钢刀,不过寒芒才刚一闪,李骥就是一个飞身踢,矫健无比。瞬间将其踢在地上弯成了虾米状,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另外两个方向的流寇共有十三名,见状不惊,反倒是凶性更甚,嘴里不停的咒骂着,抽刀便奔向了李骥。 这憨墩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肃然,或者说冷漠。 他甚至都算不得出手,不过是动用了一些外家高手修行的招式罢了,或燕子回巢,或黑虎掏心,或银勾三式,便已经让这些家伙人仰马翻,争相逃窜了。 自此,许多难民找到了机会,一个眨眼便跑得没有烟儿。 约莫才撒两泡尿的时间,李骥回来了,见他的脸色恢复了往常,跟个庄稼汉没区别,仍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家伙,会是一名武学高人。 李骥嘿嘿道“:公子,人全部都收拾了,按照你都规矩没一个能站着走路的,也没有下杀手。” 徐平安蹙眉,很是生气,喝道“:拖一个过来。” 李骥很高兴,只要是办妥了公子交给他的事,他便能多吃两碗饭多睡两个舒坦觉,简简单单,最是快乐。 随后徐平安终于安抚好了妖儿,抱着她坐在了一处台阶上,她的睫毛还有水雾,偷偷睁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外面。 “轰!”一个长大约七尺的肥猪直接被李骥扔在了徐平安的身前,轰然一声,溅起了飞灰。 “啊!!!”肥猪嘶吼,真就如猪。 徐平安瞪了这李骥一眼,道“:吓到妖儿了,你这个憨墩儿!” 李骥挠了挠脑袋,傻呵呵的笑。 “抬起头来,否则我便让你从背后这大山上摔下来。”徐平安轻飘飘的冲那头肥猪说道,此人生得一身膘,眼皮子都是油肉,都快挡住眼睛了。 肥猪闻言吓得是肝肠寸断,心知遇上狠角色了,多半是江湖高人,才他妈一个照面就放翻了自己十几号人。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看见一旁的李骥一个抖擞,眼泪与鼻涕一把接一把,脑袋不停的在地上磕了起来。 “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冒犯了你老人家,我该死,该死!”说着他不停的抽打着自己的猪脸,一下接一下,啪啪作响,是真的怕死亦是真的用力。 “我该死…我该死…” 空气仿佛凝滞,就剩这猪头在那自言自语,不停的扇着自己耳光,鼻血直流。但徐平安并不心软,这样的家伙活剐了他都不为过。 他静静的坐在哪里,怀中抱着妖儿,饶有兴趣的看着此人,一句话也不说,李骥也如门神一样杵在那,只有妖儿泪痕未干的时不时张往一眼。 约莫得有一刻钟吧,猪头彻底变成了猪头,鲜血染得他面目全非,这厮终于是坚持不下去了,哀嚎道。 “大爷!” “爷爷!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胖虎发誓今后见了您掉头就跑,绝对不出现在你面前,也绝不报仇!” “我就是小人物,您大人有大量,就将我当个屁放了吧!”这肥猪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徐平安,生怕被扔下山。 “噗嗤!”怀中妖儿被那句当个屁放了逗笑。 徐平安憋住了笑,冷道“: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是你在杀这些百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求饶,掳走妇女的时候有没有听过她们的哀嚎!” 胖虎面如死灰,就感觉眼前黑白无常在跟他招手了,两行清泪哗啦啦的落出来,好不凄凉。 徐平安嘴角一勾,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平淡道“:饶你一命不是不可以。” 那胖虎横肉一抖,仿佛看见了黎明,又是磕头又是道谢一阵折腾,满脸都是土。 “只是嘛,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胖虎大吼道“:爷爷,你说!” “你是哪里的强盗?” “象牙山!” “这次出来了多少人?” “全折在这了,我们在扬州与镜州的交界处属于小股强盗,没那么大的家业。” “那你们老窝里的呢?” 胖虎有些犹豫道“:一…一百。” 徐平安回头给李骥使了一个眼色,他自然懂得公子这些妙招儿,扯着喉咙便是吼道“:胖虎兄弟好说好说,只要你带我们上山砍了你们那头头儿,今后象牙山也就是我们说了算,封你做二当家的,象牙山的一百位弟兄也都归你管!” 李骥这牛嗓子吼得背后大山都在回荡其声音,生怕那群躺在地上的强盗听不见一样。 “你…你你你…”胖虎吓得肝胆俱裂,手指指着徐平安,说话都打着结巴。这事要是传回了象牙山,他想死都些困难。 “嘿嘿!”徐平安和煦一笑,借这阳光极为清秀,但在胖虎眼中却是个杀人不露刀的魔鬼! “今夜,你带路,咱们上象牙山去耍耍。” 话音一落,那胖虎颤抖着牙齿道“:爷爷,那使不得啊,上了山我非要被寨主点了天灯不可,再说哪里太凶险了,外家高手多的很啊!您去了不大安全。” 这个胖虎头脑还算清晰,竟然说的头头是道。 徐平安道“:你选择吧,带我上去你能活命,不带我上去我只敲断你第三条腿,然后将你送回象牙山。” “咯,你看那,你有几个兄弟已经逃走了,估计要回去报信了,你现在答应还来得及,我这兄弟脚丫子快能追上。” 胖虎欲哭无泪,只能咬着牙点头,拼命喊到“:两位爷快去做了他们,免得他们坏了大事!” 徐平安给李骥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直接冲了出去。 ……… ------------ 第五章:象牙山中 夜幕悄悄降临,徐平安抱着妖儿走在后面,李骥则压着胖虎在前面带路,整个场面都有些另类。 若是被如同百姓看见了那真是要吓破胆,谁敢天黑上象牙山阿! 估摸着官府都不敢,一进去莫说遭遇伏击,单单是那三路十八弯,穷山恶水芦苇荡便能让人彻底失踪呢! 徐平安一路走来颇为颠簸,他并不会武功但身体却犹为强壮,平时跟着师傅李归尧常常做一些奇怪的运动,每一次都是累得半死不活。 不过似乎有着大作用,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生过病痛,体质也非常健壮,算是半个练家子。 一路攀山越水,抱着一个妖儿连大气都不带喘的。 “还有多久?”他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快了大爷,我们进山都必须走这种曲折小路的,也只有咱们象牙山的人才知道,若是不沿着这条路走被人发现了,直接就要被射杀!”胖虎极其掐媚的说道,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刚刚这肥猪趁着夜色深不老实,想要逃跑,后果可想而知,李骥一个扫腿便踢折了他的骨头。 又是一刻钟,终于是望见了一点火星子。 在那穷山恶水的山涧中竟然隐藏着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寨,难怪这些流寇难以清除,单单是这崎岖小路便很难走不丢,没人带路谁也上不来。 “站住!”四周黑黢黢,灌木丛中猛然跃出了几道黑影,大刀在月光下闪烁着迫人的寒光,直接围住了徐平安几人。 李骥的手在胖虎的背上点了一点,后者立马一个抖擞,这一路走来他算是见证了什么叫做高手。 而今就算是到了象牙山的大本营,他也不敢再生出半点歪心思了。 胖虎清了清嗓子,演的一手好戏,直接扯着嗓子吼道“:滚蛋,是老子,不要惊扰了咱们象牙山的贵客!” 那人群中走出一个高约八尺的魁梧大汉,一双眸子幽幽的盯着徐平安几人,最后落在了胖虎身上“: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今天随你一起下山的弟兄呢!” 话音一落,杀气就起来了,七八名流寇瞬间就逼近了。 胖虎额头冒着豆大的冷汗,强壮镇定道“:你吵个屁!今天所有的兄弟都折在了其它山头的泥腿子下,老子也是被他们伤的。” “幸亏遇见了这两位江湖高人,一个照面就放倒了十几人,将我救了出来。先不要废话了,我要见王爷,咱们象牙山来了一状大买卖!” 魁梧男子眼中冷光凌冽,哼了一声。 “放你娘的狗屁,咱们象牙山与扬州境内的山头,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怎的那么巧,今日就出事了!” “再说咱们象牙山的规矩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个死胖子敢引他们上山,就不怕掉脑袋!”说着,一柄雪白的钢刀架在了胖虎的脖子上。 胖虎吓得差点没尿裤子,回头求救的眼神看着徐平安。 徐平安心中一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流寇再无能多少也有半个脑子,他抱着妖儿轻轻拍着她背让其安心,走上前道。 “我乃平阳郡洞庭湖之人,现在去你们当家给本少爷喊出来,慢了一刻,就告诉他不用来了,直接割头自杀谢罪!” 他平静无比,像是在说一件多么稀疏平常的事,透露着一股蛮横的意思。 那些流寇一听,跑到他们的地盘上来撒野,还口出如此狂言顿时是炸了毛,几具身体都在前倾了,那魁梧男子却突然阻止了他们。 “阁下,说是平阳郡洞庭湖的人,可有信物证明?” 他说话有几分忐忑,身处在江湖中,即便是最低层,对于江湖势力榜上前几的势力却也算是如雷贯耳。 平阳郡地处中原江南道的尾上,而洞庭湖雪家则是哪里的无冕之王,门徒众多,手眼遮天。 除却“姑苏家”,或许有门派可以与之比肩,但绝不会超越太多了。 就在不久前,雪家的长公子雪无夜,迎娶了当今圣上的义女,被封为“平护侯”,再加上其本身实力更是挤入了一流剑客的行列,是中原中为数不多的顶尖剑客。 所以这样的来历,能吓死人!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在了这片丛林中。 “本少爷的信物你有资格看吗?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滚回去喊你们当家的出来迎接老子,否则…嘿嘿!” 徐平安装作了一位武学世家真正的二世祖,鼻孔对准了天,那模样别提有多欠揍了。 那魁梧男子顿时傻掉,本能便生起了愤怒,但却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只因为洞庭湖雪家有让他三更死,绝活不过五更的能力。 低声掐媚道“:公子,在此等着。”随后转身隐进了灌木丛中,朝城寨去了。 徐平安眉头一挑,还以为这魁梧男子能有多硬气呢。 这里到城寨的脚程来回也不会有一刻钟,那魁梧男子倒真是把那位当家的请来了。 远处,火把一簇又一簇,将这天儿染成了赤红色,眼看一小队人马已经到了这里,相隔不过十几米。 为首一人身穿黑色长袍,一双三角眼无不透露着精光,体宽肩厚,最多三十左右,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看便知道是个练家子。 徐平安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徐平安。 李骥俯首对他道“:公子,这个家伙会武功,我能感觉到他应该有三流高手的实力。” 徐平安心中微微有些吃惊,虽然只是三流高手,但在这穷山僻壤的流寇中有这么一位,还是不多见的。 正想着,来人已接近。 “在下王虎,不知有贵客远来还望公子多多包涵,我这手底下的兄弟做事不周到,亦请公子不要恼怒才好!” 那王虎倒是人如其名,像一只笑面虎,直接上来就拱手道,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徐平安淡淡一笑“:走,去你们寨子看看!”说完便穿过了人群,不由分说的走了去,直接无视了这王虎。 王虎的脸被火把倒映了一半,皮肉不笑颇为惊悚,尤其是当他看见徐平安怀中面黄肌瘦的妖儿时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寒芒。 “寨主,这?”魁梧男子欲言又止。 王虎抬手阻止了他的话,蹙眉道“:不要慌,先看看再说,以免招惹大祸。”随后他领着象牙山的一众流寇跟了上去。 徐平安走在最前面,妖儿探起一个小脑袋,弱弱的说道“:大…哥哥,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流寇,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阿!” “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看了我一眼,眼神好凶…妖儿怕!” 徐平安嘴角一勾,道“:妖儿不怕,跟着哥哥没人能伤害你,等会还有好吃的呢!” 妖儿点了点头,但脸上还是写满了惊惧,这城寨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宛如就是个魔窟,叫骂声,惨叫声,女子的求救声,甚为渗人。 他进入城寨的第一刻起,便有些后悔带妖儿来了。 其实完全可以让李骥出手杀了这王虎的,但他说了要将流寇压往扬州伏法,那便要做到。 所谓言必行,行必果,男人说话绝不能食言,尤其是对女人说的话。 城寨俨然就是一座缩小版的城池,外面放有瞭望塔和火盆,伴随有明哨暗哨,将防备工作做到了极致。 内部有几十间木瓦房以及一座庞大的议事厅,通道上四处狼藉,尽是歪歪倒倒的酒罐与桌椅,还有着火堆和斑斑血迹。 听见了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徐平安立即捂住了妖儿的耳朵,在王虎的引路下走进了中央的议事厅。 议事厅中甚为敞亮,台阶之上有一个宽大的朱红大交椅,上面竟然还披着一张完整的老虎皮,看起来有几分威武。 中间有一张梨花木桌,两侧有两排交椅,其墙壁上悬挂了不少的刀兵,匪气十足。 徐平安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桌椅,揶揄道“:哟,王大当家的可是好本事,连椅子都是沉香梨木做的,这得花不少银子吧?” 王虎皮肉不笑道“:王某把命别在裤腰带上,才挣下了这么些东西,跟您洞庭湖张家比起来那可是差远了阿,公子见笑了。” “试探我?连姓都给本公子改了,王虎你胆子不小啊!” 徐平安玩味的说道,这些江湖上的事他几乎知道得七七八八,连某些江湖名宿与深闺怨妇的那些事,他没准都能说出来,更别说这一个江湖世家的姓了。 王虎神情懊悔,赶紧拱手道“:公子罪过罪过,王某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只是穷山僻壤孤陋寡闻罢了。” “废话我懒得跟你讲了,先弄点吃的上来,手脚干净点。”徐平安说着直接坐在了台阶上的老虎椅上,神情那叫一个淡定。 李骥则如门神一样站在他旁边,让王虎忌惮,或许是练武之人对于练武之人之间的一种感觉吧。 “按公子说的办,手脚干净一点,然后全部给我滚出去。”王虎转头这样说道,只是扫过胖虎的时候多了一些深意。 “慢!这胖子人机灵,留下跟我鞍前马后吧!”徐平安道。 王虎照做,整个山洞议事厅之中只剩下了他们几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王虎眼睛直视徐平安道“:公子,咱们直接开门见山吧,敢问大买卖是何种大买卖?” “大买卖谈不上,等我吃过饭之后你们象牙山的人马随我下山,替我抓一个人,事后好处不少你们的。” “只要替我办好了事,甚至我可以扶持你做这里最大的绿林流寇。” 王虎闻言眼睛一缩,他觉得这事太蹊跷了,堂堂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洞庭湖雪家什么时候需要跟他这流寇头子谈生意了? 但同时,他也深深知道一个江湖世家有着怎样的能力,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徐平安又道“:不要用你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我若想对你不利,你一个三流高手而已,我身旁这兄弟三招就能取尔性命。” 话音刚落,李骥内力外放,面前的桌案直接轰然四碎开来,将王虎震得连连后退,差点没有一个踉跄摔倒。 王虎失态,眼睛瞪成了铜铃,知道这李骥是个高手,没想到是个高高手! 他妈的自己老底儿都被人看出来了,可笑还跟这拼着城府,王虎想想自己幸好刚才没有妄动,否则人头将不保。 ------------ 第六章:循循善诱 “既然如此,王虎愿意为公子鞍前马后。”王虎不笨,但现在也不得不答应了,人家分分钟就可以杀了自己,又何苦大费周章的对自己使小手段呢。 想通之后,他果断觉得是自己的时运到了,遇见了贵人,顿时鞍前马后,摆上了一桌不说玉盘珍馐,但也是无比丰盛的食物,直让妖儿的眼睛冒绿光! 同时,又吩咐了下去,集结手底下的一百余流寇,拎刀跨马,准备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事实上,徐平安还真就是大费周章的在跟他使小手段,要灭了这群乌合之众并不难,难的是要将这一群流寇全部活着带到扬州衙门,这可不是简单事… 他承认,自己不该对这那唇红齿白的女子许下这么大的海口…直接说拔了寨子也会简单得多。 经过李骥检查后,妖儿大口大口的开始吃着鱼肉,弄了一个大花脸,却还不忘捏起了一大块肉喂给徐平安。 “大哥哥…你也吃!” ……… 良久,吃饱喝足之后。 “人马齐了吗?” 王虎拱手道“:公子,只留下了几个看守寨子的兄弟,其余人都准备好了,就在寨子外面侯着,随时可以下山为公子效力!” “全部带上吧,这寨子值当不了多少银子,这一单成了以后,本公子替你们另寻一个山头。”徐平安摆摆手,不容置疑的说道。 “这…”王虎不解,也很犹豫。 “嗯?!” 徐平安一声冷哼,那王虎立马拱手道“:遵命公子!” “你出去安排吧,顺便多准备一点绳子,脚铐什么的!” “是!”王虎不敢再多问什么了,立马就出了议事厅去办事了。 待他走远后,徐平安看了看一旁瑟瑟发抖的胖虎,缓缓道“:胖虎,我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彭!”那胖虎闻言热泪盈眶,直接跪了下来。 “爷,多谢大恩!” 徐平安瞥了他一眼,道“: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待我们走后,你将这象牙山所关押囚禁的人都给放了,再打开王虎的仓库分发一些银子给她们。” 胖虎闻言大松一口气,还以为是下刀山入火海呢,连连点头。 “我警告你,日后不要再落草为寇为非作歹,拿着这象牙山的家当找个地方,买几亩良田,好好过日子!” 胖虎再连连点头! 徐平安突然贴近了他的耳畔,冷冷道“:我刚才说的所有你若是违背了半点,后果你是知道的,绝无半个机会了! ” 胖虎泪流满面,不知道被吓的还是装出来来的,亦或者说感动的,喃喃道“:爷,要是世道太平都有饭吃,谁还来落草为寇,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啊,说白了我们也只是一些可怜人!” “你放心,我胖虎一定按照您说的办,日后也绝不做恶了!” 徐平安蹙眉“:什么叫世道不太平?” 胖虎一愣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扭捏着不敢说话了。 “说不说!”徐平安冷道。 胖虎肥肉一抖,立刻和盘托出“:扬州城那些当官的,以及许多实权人物都与各地的绿林流寇、水匪,甚至是江湖高人有勾结!” “就只是明面上打击而已,暗地里串通一气就是想让朝廷出银子剿匪,再顺便压榨压榨百姓与商人的钱粮!”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一眼后面,低声道“:我还听说王虎就与扬州城总都尉长有来往,每个月都要上缴一大笔银子过去。” 徐平安道“:你有证据?” “没证据,这事我一个小喽喽哪里能知道,都是人传的。但是王虎每个月都会独自一人外出,还带着一大箱子的银子出去,这倒是我亲眼所见!” 徐平安蹙眉更深了,江湖涌现了一蜂窝的流寇,更是与官府的人有勾结,这样的世道百姓还怎么活? 也难怪扬州边境这么多的流寇胆大妄为,也难怪有这么多如妖儿的难民!原来是扬州城内有人撑腰! “扬州总都尉长是谁?” 这时,议事厅外响起了“哒哒哒”的声音,王虎回来了。 他拉起帘布走了进来,腰间多了一柄官府特制的铁锭刀,大声道“:公子,万事俱备只欠您一声令下,咱们随时下山抓人!” 徐平安抱起了妖儿,招呼了一声李骥。 “走!” 随后众人出去,胖虎则悄悄的溜走了。 象牙山的城寨外,火把冲天,将这山涧耀得明晃晃的,此时已经聚集了百来号人马,个个牵着一匹骏马,佩戴着钢刀,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小只军队呢! 徐平安有些震惊,马匹这东西无论是战时,还是太平年月都属于稀罕物了。 天朝建立以来便严令禁止私自屠宰马匹,被抓住是要进牢狱的! 试问百匹骏马从何而来?! “雪公子好!”众人齐臂高呼,手捏钢刀,那是有模有样,这王虎的确拍得一手好马屁。 “公子,还请上马。”王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徐平安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铁锭刀,那是大天朝官府通用的佩刀,刀轻力重,寻常人家谁都佩戴不了。 随后他翻身上马,从李骥手中接过了妖儿。 李骥未曾上马,而是替他牵着马匹,刻意的隔开了王虎等人。这一幕被王虎看在眼中,更是让其坚信了徐平安是个大人物的想法。 试问,江湖中有几人可以让一名恐怖的高手甘愿牵马护佑? “走!”王虎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流寇队伍立刻是开拔,行走在这崎岖蜿蜒的小路上。 “公子不知道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王虎谨小慎微的问到。 “走吧,到了你便知道了。” 随后无话,徐平安凭借自己敏锐的记忆力,将这批流寇带向了“陷阱”! 约莫过去了三个时辰,终于是到达了昨日他们遭遇流寇的地方,也就是那块布粥之地,这里已经被这象牙山流寇的自己人,布置好了一个大陷阱。 “王寨主,可曾听说过天朝著名的齐鲁铁甲方阵?”徐平安道。 “在下一介草莽,不像公子那般饱读诗书,胸有韬略,这铁甲方阵倒还真是没有听说过。”王虎笑道,回应间还不忘拍个马屁。 “很简单,本公子这就教教你们,一会用得到,日后尔等抢占地盘,与官府搏杀也都能用到,效果斐然,绝对可以将你们这三百人的战斗力提高不止一个等级。” 徐平安故意说的神乎其神,引诱他却又吊着他,面容是非常的神气,好像本公子在赐恩一般。 王虎闻言双眼放光,他的人马在绿林流寇中本算不少的,但几乎每一月都会在与他人交手时死去一大批手下。 而今听说有一种来自天朝军队的行军阵法可以提高战斗力,那自然是在意得紧,毕竟他还想壮大势力呢。 王虎立刻拱手道“:公子还请赐教,我象牙山的弟兄们甘愿您调遣!” 他淡淡一笑,瞥了一眼前方山坡处的阴影,现在正值黑夜啥也看不见。 “就这吧,本公子给你们排排阵,试一试,晚些抓人之时也用得着。” 他故作玄虚的摆了摆手,而王虎便是立刻弯腰,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齐鲁铁甲方阵曾经是天朝开朝皇帝所留,兵锋所指谁敢撄锋,曾经那是杀得各藩王人仰马翻的存在,为兵家至圣。” “这阵讲究快、齐、狠,前仆后继不留半点余地是为快,齐军列队,齐头并进地冲锋是为齐,刀兵所指马蹄所踏是为狠。” 众人闻言噤声,都知道这是个大人物,自己家的寨主都这般低三下四,没人敢怀疑半点,尽是认真听讲。 “现在你只需要将一百兄弟划分为十行十列,相隔不能超过半米,齐头并进马踏联营,即可!” 王虎有城府但可惜没文化,马匹相隔不能超过半米这种鬼话他也觉得是“兵家之理”,沉吟了片刻。 他豪气万丈,手臂一挥,高吼“:听公子调遣,布齐鲁铁甲方阵!” 众流寇高举刀兵,兴奋的吆喝道“:听公子令!” “布阵!” 可以说是群情激昂,响彻云霄。 徐平安直接笑了,感觉跟这群流寇在一起,太侮辱自己的级别了,压根不用什么韬略和城府,直接满天吹牛就好了。 很快,十行十列的流寇便布置好了,相隔极近,奇葩无比。匪气十足坐在马上,都是东倒西歪的样子,有个毛的军阵样子! 这时,王虎察觉到了相隔太近的状况“:公子,这样做马匹恐怕会相互踩踏…” 徐平安平静道“:哪里那么多话,本公子自小阅览群书,这小小的兵法莫非还能搞错?再或则说你在怀疑天朝阵法有问题!” “恩?” 王虎一个抖擞,连忙低声下气道“:不敢不敢!” 徐平安满意一笑,心中暗道不让马儿踩踏,还怎么送你们去官府?一群蠢货! “现在是检验你们的时候到了,看见前面的的灌木丛了吗?尔等冲杀过去,让本公子看看声势,若有效果每人一腚官银!” 一锭官银可不少,按照大天朝的规定普遍不会低于五两,要知道扬州衙门一名记事主簿一年俸禄也不过这么多。 集市中,上白米(石)九钱五分,中白米(石)九钱二分六厘八钱,下白米(石)八钱三分,白面(斤)九文,银每两换钱一千文。 ------------ 第七章:扬州城门口 对于这些流寇来说绝对算是一个天文数字了,王虎这寨主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两分发给他们的。 顿时,人潮涌动,显得十分激动。 “多谢公子大恩!且看小的们如何冲杀!” “没错,公子且看!” ……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群流寇们眼放绿光,差点没有直接跪下谢恩,个个熊气赳赳的目视前方一片黑暗。 马儿嘶啼,就要冲锋。 王虎大吼一声“:弟兄们,给我冲一个给公子看看!” “啪啪啪!”接二连三鞭打马匹之声炸响,马儿吃痛直接疯狂冲了出去,隆隆隆的声音不断,将这片山路都震得有些动荡。 徐平安满意一笑。 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与马儿嘶鸣叫声,后面的流寇发觉不对,立刻嘶吼“:停停停!” 可哪能有用,上百匹烈马奔腾而出,绝尘而起,相隔又极为靠近,也只能飞蛾扑火一样的陷落在那深坑中,彼此踩踏,惨不忍睹! 随着马背上流寇的火把照耀,才发现哪里原来有着一个直径数米,深数米的大坑,此时人仰马翻就要堆成山了! 王虎瞬间明白了这是圈套,厉色看向徐平安,眼中闪烁着凶光,这他娘的狗屁齐鲁铁甲方阵,就说是个狗屁不通的东西! 王虎作为一个三流高手有着超乎常人的反应力,月下寒光一闪,只见那铁锭刀被抽出了一寸。 所谓擒贼先擒王,他要先制度徐平安! 可惜,他遇见了一个真正江湖高人,并且李骥早已经准备妥当,当即一个飞身踢,身重逾双百却又轻如鸿雁。 “啪!”铁锭刀生生是被一脚给踢回了鞘,随后又是一个空中三连踢,运足了内力,那滋味怕也只有王虎这个倒霉蛋才能体会了。 “噗噗噗!” “彭!” 王虎接连吐血,如遭雷击,随后直接坠落下马,手指指着徐平安,凶光依旧。 “你你你…!” “我什么我,你象牙山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我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徐平安想起了那些无辜百姓,面若冰霜,此时目光注视在了另一方。 那大坑直接被人与马堆满了,而最后面的马匹也是相互踩踏,重重坠地!顿时惨叫声四起,一片狼藉。 好一个人仰马翻! 这一摔,加上互相踩踏那不折骨头都是假的,此时没一个流寇能爬起来。 “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何又要如此迂回费事?”王虎愤怒的吼到,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猴儿一样被戏耍了。 鞍前马后,舔着脸的拍马屁,宛如一个智障。 “杀了你多没趣。” “江湖侠客的真意不是血溅长空,而替天行道也并非快意恩仇,我只想让你们得到该有的惩罚,啷当入狱岂不更好?”徐平安抱着妖儿笑道。 王虎冷笑而不言,好一个啷当入狱,他倒是要看看去了扬州衙门,究竟是谁倒霉! 徐平安何许人也,字号幼麟,那些个细微表情被尽收眼底,嘴角噙笑也不戳破他。 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幕,比那几百号流寇加在一起都还要渗人! 王虎的双手直接被李骥给折了,呈现病态的弯曲状,二人武功相差太多他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 很快,这窝流寇全军覆没,但徐平安没有半点得意,这压根就是吹了吹牛,动了动嘴皮子的事,只能说他们太蠢了。 蓦然,身后的象牙山,哪里燃烧起了一点点火星子,像是一颗星辰一般,遥远却醒目。 他满意一笑,这个胖虎信守了承诺,用火点了象牙山流寇的整座城寨,算是将功赎罪吧。 说到底还是徐平安心软了,昨夜上象牙山途中,曾听他谈及自己幼年的遭遇和如何落草为寇,所谓侠骨有柔肠,他愿意给此人一个机会。 当天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浩浩荡荡一百人的脚踝被麻绳给系得死死的,分为了三队,每一队都是同一根绳子捆绑,而三队之间又横向捆绑,防止其逃跑! 这时,李骥才将最后一名流寇捆绑起来,当然即便是他要一一束缚一百人,也不是个简单事儿挺费劲的。 所有流寇没一个安分的主,相近了一切办法暴起发难,都被李骥给教育了一顿,有的手骨错位,有的被扇成了猪头,有的则是连背都被打弯了。 一百号人噤声,不敢言语,看起来乌压压的好一片,极为沉重。 这支荼毒百姓已久的绿林流寇在被李骥的押解下,缓缓向扬州城出发,而逍遥则是抱着酣睡的妖儿骑马在最后方。 那场景迎接着东起的朝阳,怎一个潇洒能形容! 途经之地,难免遇到官道上推车拉货的百姓,个个是将眼睛瞪圆了,指指点点着。 扬州城离象牙山有些远,缓慢的赶路花了差不多数个时辰才遥遥望见了那一座厚比南山的城墙。 依稀可见,人潮涌动。且正值三月,哪里姹紫嫣红,人景如一副画卷般灵动。 “憨墩儿,拿着,一会到了扬州城城下你先行进去,去鱼家找那个鱼公子,再将这封书信给她便可。”徐平安说着随手掷出了一封信。 李骥点头接住,放入了怀中。 扬州城下宽阔无比,人来人往的商贩与百姓更是络绎不绝,而徐平安这一行人显得太过于扎眼,很快便被注意到了。 一百流寇个个袒胸露肉,着一身草莽特有的披肩,凶神恶煞又满脸胡须,若非身上尽皆被捆绑着,不少百姓还以为绿林流寇来攻城了呢! 扬州城城头,哪里矗立着不少穿铁甲持长矛的军士,他们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支队伍,此时在一位人高马大的城门都尉带领之下,包围了过来。 徐平安早早给李骥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提前进城。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那都尉国字脸,一身有杀气,显然是经历过刀戈之人。 “江湖人士,徐平安。” 说着他下了马,指了指一百被捆绑的流寇道“:这一群乃象牙山的绿林流寇,昨日在扬州与镜州的交界处肆意屠杀百姓,抢夺财物。” “但很不凑巧被我逮住了,今天押他们来伏法认罪!” 声音不大,但却让许多好奇的平头百姓都沸腾了,这明眼一看的确是流寇强盗,而象牙山更是出了名的为祸一方,所以百姓可以说是对其是恨之入骨。 “好年轻一个少年郎,他竟然押着一百名孔武有力的流寇来伏法!”有中年男子诧异,失声议论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江湖中人能人多的是,昔年圣上东征高句丽,当今的姑苏国师不也是以一剑断江,单人退万军吗?这都是小场面。”有江湖游侠儿颇为自豪的说着,连带着还扬了扬自己的佩剑。 “哼,这些绿林流寇不就是你们江湖中人吗?!”有富商在马车中骂道,对于江湖中人那是深恶痛绝。 有人不同意,反驳道“:那只是一部分败类罢了,江湖中有风骨的也不少!” “侠客除祸,当歌颂百年!” “也不知这样一位少年郎,究竟师从江湖那一方?” “此举,或许可在江湖春秋榜上提名!”有游侠吹嘘道。 ……… 顿时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发出,有文人墨客故作儒雅的断字读句了起来,甚至有有大家闺秀从绣春轿中拉起了半扇珠帘含羞半视。 大天朝崇尚武力,这似乎与那位马背上扬名的皇帝有关,自然而然那些会武功,飞檐走壁的侠客也就成了百姓心中十分好奇的人,甚至带着一些敬佩。 但同时,也有不少人对于江湖中人有很深的成见,或许是曾经遭到这些武力出众江湖人的压榨与荼毒。 总而言之,一时间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那国字脸都尉看了徐平安两眼,打心里是有点不相信的,因为一百流寇要全数镇压捆绑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再者,他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这些流寇几乎都是折了骨受了伤的人,根本没了反抗能力的。 一个二十不过的白面书生难不成还是江湖高人? 但总不好质疑,否则顷刻间就要被这些正在对流寇扔鸡蛋的百姓所咒骂,城门都尉上前提起了王虎的头发,冷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王虎沉默不说一句话,平静的有些异常。 “哼,不说,等老子将你押进衙门审一审便知道了。” 随后他挥了挥手,便涌上来十几位孔武有力的士兵,押解众流寇进城。 “还请公子进衙门一趟,指认指认这群为非作歹的流寇。”那都尉拱手道,算是给足了面子。 徐平安暗自点头,这个城门都尉应该不是那个总都尉长之流,心中还是有几分正气的。 正当他想回应时,却瞥见了城门口涌出的一支军士,那为首之人非常显眼,一身漆黑盔甲在阳光下衬得流光溢彩。 身高八尺,腰配铁锭刀,眼若虎狼,有凶光隐藏,脸上更是有一寸刀疤,一看就不是什么善于之辈。 此人,就那般被众多军士众星捧月而来。 徐平安淡淡一笑,背后大佬来了,来的这么快就说明眼线是不少。 那队人马龙行虎步,几个大步就到。众军士一个抖擞,作揖拱手道“:总都尉大人!” 这个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官职只在校尉之下,而校尉之上便是将军了,是武官之中较为有实权的了。 不过而今并无战事,所以这个官的影响力大打折扣。 那总都尉长看了一眼王虎,稳如泰山,摆了摆手便让手下将四周看戏的百姓给驱散了,随后瞥了徐平安一眼,淡淡开口“:怎么回事?!” 那王虎双眼放光,立马开口嘶吼道“:大人,冤枉啊!” “我们并非流寇强盗!” “这里三百人都是镜州逃难人氏,因流寇强盗横行导致面不能净,夜不能寐,才生得如此模样!” “而昨夜此人带着一个武林高手掌杀了我不少同伴,还押解我们进城,妄图泼脏水污蔑我等,佯装清除流寇来换取官府赏银!” “请大人明察秋毫!” 那国字脸的城门都尉冷笑,正想呵斥却被那总都尉长一手给按住了肩膀。 ------------ 第八章:田百川田大人 三月桃花,姹紫嫣红,扬州城内桃园颇少,但却有三两支从大户人家中探出头来,那粉白相间的花瓣像极了那略施粉黛的少女,娇媚精致,好看的紧。 刺史府后院此时呼啸劲风卷起了阵阵花瓣雨,芬芳馥郁,那其中还有一道丽影,彼此交融,美得如诗如画。 一袭水蓝长裙极显干练,那女子婀娜多姿的身段在剑光闪烁间不断变幻着姿态,飘逸如那灵蛇绕枝,起手脱手都暗藏正负之奥义,剑气纵横,杀机无状。 与其说她是在练剑,倒不如说是在起舞。 “小姐!小姐…”一名面容白皙的丫头冲了过来,喘息粗气,像是有什么急事。 鱼幼薇收起了三尺白剑,吐了口浊气,额头上那晶莹的香汗在阳光照耀下异样别致,轻蹙柳眉。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急吼吼的,哪里像个二八少女样。” “噢!”小莺嘟起了嘴巴应了一句,心中暗骂“又是因为这两个人自己挨了训,可恨!” “什么事?”鱼幼薇道。 “昨日救济难民时所遇见的那位徐先生来信了,他的侍从找到了刺史府,言称请小姐一定要亲自观看。”小莺道。 “恩?”鱼幼薇大步向前拿起了她手中的信封,取出了一张白纸,上面镌刻着一些笔走龙蛇,无比精干的大字。 第一眼,她吃惊了。 这样的字若无上十年的书写功力,是绝对写不出这样的字的,并且这字极具韵味,如刀剑一般,又迂回蜿蜒。 这要折了多少儒士的腰啊! 随着鱼幼薇的阅读,她眉梢跃起了惊喜,红唇随之微微上扬,真如那夜色中的一朵白牡丹,熠熠生辉。 “这位幼麟先生,果然是有些本事的,才一夜便带着一百流寇来扬州了。” “快!替我取衣服。” 说着鱼幼薇小跑步离开了这后院,只留下了一个小莺在这里傻眼,冲她喊道“:小姐,你不是要换衣衫吗?现在又跑那去!” 鱼幼薇早已走远,只传来一句“:去找余伯伯!” …… 扬州城城头,一处空旷的角落,这里无行人亦无徐平安。 那位总都尉长用手拍了拍城门都尉的肩膀,和颜悦色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厉害,此间事了你所需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 说着他立刻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钱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估计官银得有几锭,直接塞入了城门都尉的手中。 城门都尉面色难看,眉头都拧成一个川字了。 他的本心不说赤诚热血,但还有几分刚正,否则也不会一直守在这破城门,日复一日迟迟不能升官就志了。 其内心是不愿放过这群为非作歹的流寇,想他自己也是老百姓过来的,挨冻忍饥那样不是家常便饭。后来是靠着在战场上的几分勇猛才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艰难的做起了一个小官,深知人间苦楚,甚至痛恨这些龌龊。 但这种官匪勾结的事在扬州城并不少,自己势单力薄,即便是想干涉也干涉不了,反而会给一家老小带来灾难。 岁到中年,那个不是双肩足有万斤担,曾经的热血与报复早就被打磨了差不多了,而今尚能有所犹豫,已经是心正了。 此时应是天人交战,道德与本心的防线正在挣扎。 “怎么,你不愿意?”那总都尉长的声音有些冷了,眯起一双虎目透着迫人的寒光,手中捏着钱袋子正僵在半空。 “总都尉长,钱我不要,今日之事我也什么都没有看见,还请大人宽厚。”那城门都尉低沉的说出了这么一句,他没办法,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在强权者面前所有的底线与道德都是用来踩的。 “呵呵,钱,你不要也得要!”总都尉长厉色渐深,不与自己同流合污就不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是一路人那么自己这条船随时都有可能被其倾覆。 官场如战场,扬州这深水潭尤其如此。 “你…”城门都尉闻言蹙眉,抬起透露有些愤怒的直视一眼总都尉长,但只是一秒,他又立刻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正当这时,一名士兵从城门口小跑过来,神情有些慌张,低声道“:都尉长,不好了,刺史府的人来了!” 总都尉长蹙眉,怒视城门口,低喝一声“:混蛋,是谁在通风报信,怎么被捅到哪里去了!” 他很着急,这一下事情难办了,所谓捉贼捉赃,若是没有铁证,那即便城门口再多的百姓看见了,他都能处理。 但现在不一样了,刺史府新上任的鱼刺史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绝不沾这些灰色地带的,在他手上翻船的小官已经不少了!自己要是被抓住,保准人头落地。 思前想后,他快步前往城门口,临走前斜视城门都尉“:你应该知道轻重,我倒了自然有其他人会收拾你,包括你的家人!” 冷冷的声音落在了城门都尉的耳中,他面容瞬间难看,有怒火浮现,十指捏得发白! 如一头嗜血的狼一般呆滞了良久,松开了拳头,呼出一口大气,缓缓向城门口走去。 …… 正在城门口被士兵团团包围的流寇们安静的不像话,尤其是那王虎冷笑看着徐平安,仿佛是在挑衅。 还开口道“:呵呵,跟我斗,你还嫩了一点。” 徐平安正在与妖儿说话,此时瞥了他一眼再瞥了瞥城门口的李骥,平淡笑道“:是吗?或许你的靠山已经要放弃你了。” 王虎蹙眉,看向了一旁正在走来的总都尉长,脸色有些僵硬,犹如一个陌生人一般,不禁心中“咯噔”一声,难不成真是这样? 那总都尉长走得很快,健步如飞,生怕晚了一步。 他直接来到了王虎面前,一双虎目如铜铃一般瞪着他,蹲下了身体,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说着他将身体前倾,贴近了王虎。 徐平安蹙眉,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个总都尉长在与王虎贴耳交流,顿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唰!” 不知怎么回事,那原本已经被折断了双臂的王虎,他的手在此时竟然放在了总都尉长的腰刀柄上。 “噗嗤!”说时迟那时快,总都尉长竟然从衣袖中多出了一柄匕首,直接划破了王虎的喉咙,鲜血顿时溅射出了二寸。 “混账东西,还想杀我!” “江湖流寇,死不足惜!” 总都尉长大骂,声音吼得极远,让许多人都听见了,其神态镇定自若像极了一位嫉恶如仇的刚正之人。 “噔噔噔!”这时又有一队士兵从城门口赶了过来,其服饰与这些镇守城门的士兵有些不同,倒像是一些卫兵。 其领头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穿普通衣袍,苍髯如戟,肩宽体壮,一对浓眉最是惹人注目,一看便知道是位会武功的存在。 他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已经没了生气的王虎,又淡淡瞥了一眼总都尉长,道“:田百川,田都尉,这是怎么回事?” 田百川神色谦卑,正色道“:余兄,本官正在处理流寇一案,正当询问时,却不曾想这个流寇竟然想拔刀杀我,出于自卫,我只能杀了他。” 徐平安冷笑,讥讽道“:一个被折断了双臂的人,也可以拔出你腰间的铁锭刀吗?” 话音落,瞬间焦点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尤其是那田百川猛然一视,那一瞬间夹杂了许多情绪,以恼怒与敌视最重,亦有威胁的意思,但那位刚来的中年男子在此,他不敢放肆。 中年男子这才瞥了一眼徐平安,道“:你就是徐平安?” “正是。”他不卑不亢,微微笑道。 “不错,生得一表人才,名字也取得好,最主要的还是有一颗赤子之心,能为民除害,这算是行了天道,将来必定有所成。”那中年男子微笑,显得和煦,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徐平安报之微笑,道“:敢问大人是?” “刺史府余巡!” “原来是余兄。”徐平安拱手客气道,他并没有叫大人,因为看出了这余巡只是一介白衣。 其气宇轩昂,谈吐颇为随意,且虎口有老茧,应该是经常用刀剑之人,不用想多半是鱼府所招募的江湖中人。 在达官贵人中,这种现象很常见。 此时的田百川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其在想些什么,总之那是叫一个八风不动,稳重的紧咧。 “小兄弟,你刚才说这男子双手被折断是这么回事?”余巡问。 “昨夜我上象牙山,使了一些小手段,让这群象牙山的流寇倾巢而出,得以全部镇压,而刚刚被田大人一刀封喉的男子,正是象牙山流寇的头目,王虎!” “这个人有些武功,为了以防万一,我便让我的兄弟折了他的手臂,按理来说他算个废人,这拔刀一事倒是有些蹊跷。” “你说呢?田大人。”说到这,徐平安似笑非笑的看向了田百川,眼色镇定自若的直视他。 田百川微微蹙眉,眸子深处有一股戾气,一个平头百姓,最多一个半大的江湖人士竟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是自己看起来太和善了,还是世道变了? 他皮肉不笑,不咸不淡道“:是阿,是挺奇怪的,不过我看你身子单薄也不像是个练武之人,本官倒想问问你,是如何能折了这凶悍流寇的手臂?” “再者,一骑押百人,也当真罕见阿!” 余巡的目光也注视着徐平安,倒没有如田百川那般恶意,只是很好奇这些人是怎样被眼前这个文弱少年给押起来的。 单单是这些绳子,怕都不是一个简单活,常人能累趴下! ------------ 第九章:她的一封书信 徐平安淡淡一笑,道“:田大人看起来四肢有力虎虎生威,也是个练家子,可怎么这脑袋却是不太好使!” “混账!” “唰!”田百川的铁锭刀出了鞘,在阳光下有着刺目的光。 余巡浓眉一蹙,反应飞快,左手拍在了田百川的手腕上,生生是将三寸刀锋给拍回了刀鞘。 常人只能见其残影,根本察觉不了余巡的出手。 在他出手的同时,李骥也从众多军士之中诡异的飘了进来,直接横在了当场。他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危险的寒芒,如毒蛇一般盯着田百川,一种无形的武道威压扑面而去。 他感觉到了田百川是真想对徐平安动刀,起了杀心,但凡只要是威胁到了徐平安,他便会愤怒,他李骥是个老实人,当然也可以不是,甚至化身为杀神。 田百川被震慑,心中咯噔一声连连后退三步,生出了九分的忌惮,他也是个武学高手,不过尚且不算是内家高手,此时面对李骥如同面对一只猛兽。 刚刚那个眼神,让他如坠冰窟。 难道,此人是个江湖中的高人? 四周军士这才反应了过来,“唰唰唰”齐齐亮刀,场面瞬间剑弩拔张,吸引了许多百姓的注意,驻足而视。 “收起来!”余巡大吼一声,他很有威严,众军士齐齐收刀,只有那些田百川的心腹在犹豫,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田百川收敛了怯色,他并非孤掌,即便真是江湖中的那些高人,想要来动扬州这张网,也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硬气的再走上前,冷笑的看着徐平安,手掌一挥示意心腹收刀,道“:徐平安是吧!本官记住你了,一介草民也敢顶撞朝廷命官,真是荒天下之诞” “知道你的靠山硬,本官还不敢与你计较。”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大,亦有些阴阳怪气。随之声音变冷。 “但你记住了,凡事要留三分,气焰太盛的年轻人往往是要跌大跟头的!” 李骥已经蠢蠢欲动了,他虽然在徐平安面前是个憨憨儿,但不代表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一样。 想他七岁被李归尧收养,便陪伴着徐平安,有些东西甚至比性命还要重要,谁触碰谁死! 徐平安拍了拍李骥的肩膀,示意其熄火。 朗声道“:那我也告诉你一句话,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再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冤魂也会来找你的!” 余巡眸子一缩,坦白而言,徐平安的气度惊艳到他了,谈吐不俗,面对田百川这样的实权命官也不显半点惧意。 还有一事更让他震惊,那便是李骥,连他这位江湖名宿竟然都看不穿这个面容老实的憨墩儿,甚至是有了些忌惮! 果真是乡野藏虎狼,民间多高人。 不过他心中之意可不会表露在脸上,和煦一笑道“:扬州多匪,闹得是民怨沸腾,而这次徐公子平定流寇有着大功,鱼刺史现在已经得知了此事,特地让我对其进行嘉奖。” 田百川闻言蹙眉,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了,这个小子与刺史府似乎有一些关系。 “这里也不是什么审案的地方,所以田都尉还是回去行公事吧,这群流寇便先押回衙门吧,自有人审。” 说完,众军士上前,直接压着一群面如死灰,不敢言语的流寇进城。 田百川深深看了徐平安一眼,不打算纠缠下去了,轻哼一声道“:余兄,告辞!”,随后便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城门口,火急火燎,似乎沉稳不下来了。 离开的还有哪一位城门口都尉,那从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如同一个看客一般,甚至徐平安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他相信此人应是个刚正之人,绝非与田百川同流合污之辈,眼神与气质是不会骗人的。 这里,只剩下了余巡,李骥,还有徐平安和抱在怀中的妖儿。 晌午的骄阳最盛,此时拉长了三人的影子。 余巡拱手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师从何人?” 李骥不说话,这种场合他也从来不说话,将自己当做了侍从,大天朝也没有侍从说话的份儿。 徐平安替他回道“:余兄,我这兄弟不大爱与生人讲话,失了江湖之礼还望多多海涵。” “至于他师出何人,说给你也无妨。” “李归尧。” “算起来他还是我的师弟哩,我们同一个师傅。” 余巡心中呢喃这个名字,努力的回想江湖中依旧在活动的那些高手,却没能想起这一号人物。 不由笑道“:鄙人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令尊,还望两位小兄弟不要见怪。” “不过,能同时教导出二位这样的俊杰,一文一武有冠绝之姿,想必令师定是个不世高人!” “不不不,我可不是什么文人,也不喜欢那些个繁文缛节。” “余大哥也是江湖中人,那便不与你说客套话了,刚才那一番对话下来可已经憋得我很难受了!” 余巡哈哈大笑,一对浓重的眉毛显得极为喜剧,道“:你我年龄相差近二十,按理说我算是你的前辈,但却有一股至交好友的感觉。” “缘之,妙也。” “哈哈哈。” 徐平安笑了,这憨墩儿也不板着脸了,跟着笑了,借着扬州春风,应景得紧。 余巡在刺史府很有名望,甚至那位鱼刺史都对其尊敬得紧,甚至有些事还会询问他的意见,可以想象他的身份地位之高。 而现在就是这样一位人物竟然平易到与一少年郎当街闲谈,果真是奇特。 笑过后,他才抱拳道“:适才多谢余大哥的敲山震虎之情,否则我在扬州的日子可会是有些难过了,毕竟小人难招惹阿哈哈。” 余巡道“:徐兄弟既然是我家小…公子的朋友,那自然是要帮上一帮,再者你的确平定了象牙山的流寇,替你说几句话也是应该的。” 徐平安闻言立刻便想到了那位唇红齿白,女扮男装的鱼小姐,他刚才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其身影,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他道“:清除流寇,人人有责嘛!哈哈。” 人人有责? 余巡呢喃四字,咧嘴一笑,当真是妙语,也是个妙人儿。 “余兄,你应该看得出来这个田百川不是什么好东西吧?”徐平安又道。 “当然,不过此事暂且作罢,扬州城官匪勾结之事水很深,不是杀一个田百川这样的小角色可以解决的,其势力错中复杂,搞不好会打草惊蛇亦或者引火**的,不过你放心,刺史府有数。” 余巡点到为止,并未说透。 徐平安点头,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用操心这些了。并且他甚至都没有怀疑过余巡包括其背后鱼刺史是否也是如那“田百川”之流。 因为他相信那名善良又具备英气的女子,也相信面前的这位余巡。 所谓相由心生,心由表映,很多时候,的确如此。 余巡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道“:这是我家公子让我转交给徐兄弟的,说是你们的约定。” 徐平安闻言嘴角一勾,接过信封,这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少年郎一渡扬州,遇那女子,便忽有春风拂面。 ------------ 第十章:恶霸挑事 后来,余巡离开了。 待他走后,徐平安才打开了信封,上面写下了“明日酉时,黄鹤楼天字一号一叙,不见不散。” 字体娟秀工整,又不失一种遒劲,如她眉目间的那抹英气一般,阅读起来赏心悦目。 “大哥哥,这是写得什么阿?”妖儿好奇的问道,眼睫毛扑闪扑闪的煞是可爱。 “你想学识字认字吗?”逍遥将信收进了怀中,笑意盎然,看着妖儿极其温柔,这个小丫头终于是敢主动跟自己说话了。 “我…可以吗?” “我曾听大人们说笔墨和宣纸都很贵,用上了一次得抵去好多好多的肉包子,还有上私塾也需要花不少的钱。” “以前妖儿的村子里只有那些拥有良田的大户人家小孩才可以上。” 她说话间有些忐忑,但徐平安能够从她眼睛里看到一些明亮的神色,说明她真的很想学字。 “妖儿,哥哥教你识字,不需要交学费的,一日十字,百日千字,今后咱们妖儿也将是个会识文断字的文士了!” “哈哈哈!”徐平安哈哈大笑,将妖儿举得很高。 妖儿咧开了小嘴,笑得非常灿烂,扬州的阳光斜打在这个七八岁小姑娘的脸颊上,是那般的纯洁无瑕。 “谢谢大哥哥!” 她刚说完,肚子却是“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 瞬间面红耳赤,惊慌失措道“:大哥哥,妖儿不饿的,不饿的。” 徐平安与李骥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与疼爱。 “走!” 他抱着妖儿,李骥牵马紧随其后,走进了那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三人组显得极为和谐。 晌午时分,扬州城内的街头巷尾仍旧是络绎不绝,酒肉飘香,吆喝声不绝于耳,吸引着来往的食客与行人。 徐平安三人所到的小店里,一位身披白色布帕的中年男子正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非常熟练的切割着案板上的牛肉。而他身旁的灶炉中是热气腾腾的菜食。 香气芬芳,让人口水直流。 看来扬州城不但风景美,连这饮食也是安逸得很啊! 各行食客借着午饭这会功夫,在此谈天论地,喧哗得紧,仔细一听大多都是些扬州城内所发生的八卦事件,让人闻之啼笑皆非。 桌上摆放的熟食透着红绿相间的色相,热气腾腾又交融在了家长里短中,这小小的角落却有着大大的风景,甚至在徐平安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诗”! 三碗牛肉面条被摆放在了他三人面前,浓郁的肉香和扎实的份量实在让人食指大开,妖儿不停的吞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牛肉块。 徐平安与李骥也一样,从小到大李归尧都将他二人照顾的很好,从未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好,但要说唯一的不足,那便是伙食了! 不说难以下咽,那也绝对差不多了,这是他二人离家正式的第一顿饭,自然是胃口大开,随着徐平安提筷子,剩下二人也都开始了饕鬄进食。 扬州城很大,能与帝都长安齐名的存在真不是盖的,其南北纵横近十数里,宽更是约十里,四周由高达六七米的厚实城墙给包裹了起来。 犹如一张大大的棋盘,将多少文化与风流都聚集在了其中,人生百味,真就要入世才能体会,如徐平安与李骥二人便是如此。 豁然间,像是遇见了新天地。 这里分有南市与北市,凡是天下奇珍古玩,或是千百货物在这二地都可以寻觅,其商埠之活跃,物品之丰富,让人喟叹称奇。 徐平安三人吃过饭后,便在四处转悠,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面对许多新奇玩意都有些呆滞了。 此时,他们正处在北市中,行走在坊间,徐平安决定先给妖儿置办两身得体的衣服,否则她真是要被别人看成要饭的了。 眼前,有一家名叫“扬州白锦庄”的商铺,里面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火爆的一塌糊涂。 他这里不仅仅只有绸缎与锦布,更有许多成品的衣衫,从襁褓婴儿再到耄耋老人应有尽有,上有高达几百两的稀世绸缎,下有几十文的粗糙麻衣。 尤其是被摆在门口吸引客人的“白锦”最是显现,白锦做成了一件长批广袖轻衫,还绣有流云与鸟雀,那模样让李骥这憨墩儿都看直了眼睛。 “公子,你穿上这件衣服肯定好看!”他道。 徐平安瞥了一眼那衣衫,道“:这东西应该挺贵的,虽然好看但也一样只是蔽体罢了,我这身师傅缝制的白衣穿着更舒坦。” “别看了,赶紧去给妖儿看看衣衫。” 蓦然,背后有一道声音应声而来,极为刺耳。 “没钱装个什么鸟蛋,还他妈衣衫只是蔽体,你可真是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徐平安蹙眉看后看去,说话之人鼻孔朝天,身着一身华服,手里摆弄着一把文人专属的羽扇,腰间又挎着一柄长刀,再配上他那非常油腻的脸颊,另类无比! 这人身后还跟有三人,两男一女,男子头戴纶巾像是侍从,身材精干,颇有几分江湖高手的意思。 而另一女子则是穿着暴露,透着几许的风尘味,浓妆艳抹虽有几分姿色,但在徐平安看来是故作妖艳,有些俗了。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将你眼珠子挖出来!”适才讲话那人搂着女子翘臀这般说道。 妖儿再一次被吓着了,躲在了徐平安背后,他随即缓缓开口,睥睨道“:挖眼睛?” “那好,老子不信。” 话音落,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坊间宽七八米的街道顿时传来了议论声,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事。 “这谁啊,居然敢跟刘二叫板,他刘家在扬州城那可是出了名的有势力,但凡是官场和江湖,他大哥刘元那都是吃得非常开!” “没错,看着这少年郎细皮嫩肉的,今日恐怕免不了一顿毒打了。” “唉!可怜啊!” ……… 刘二冷笑看着徐平安,道“:不信是吧!大柱二柱给我上,老子今天不想见血,先拆了他的骨头再问一问这小子信还是不信!” “且慢!”徐平安高喝一声,嘴角挂着笑容,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你知不知道老子是什么人,我大哥可是赫赫有名的刘元,刘三哥!” 说着,话音一转,脸色浮现了嚣张的笑容, “不打你也可以,也免得让我这怀中美人受惊,不过你得在老子胯下钻过去,否则我便将你三天一小打,七日一毒打,让你一辈子活在拳打脚踢中!”刘二说话露出的一口大黄牙甚至还喷射着唾液。 “哈哈哈!”他身后那侍从以及风尘女子都在大笑,好似这粗鄙的语言能给他们带来快感。 “钻!钻!钻!” 此时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不怀好意,想看热闹的家伙在鼓动着气氛。 “你钻还是不钻?!”刘二瞪着眼睛步步紧逼,很享受这种威风八面的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刘公子既然这么喜欢让在下钻裤裆,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徐平安放大了声音说道。 “赌?我刘二平生唯赌与美人不能怠慢,但你凭什么和我赌,除非你小子能拿出万贯家财,或者是绝世美人。” “否则,你这身骨头刘爷还是要给你松上一松!” 徐平安道“:万贯家财倒是没有,绝世美人亦是没有,但我想这把刀应该值当你赌一次了。” 说着他从马背上取下了那柄铁锭刀,“哐当”一声扔在了地上。这是王虎的佩刀,他本来想交给衙门或者是余巡,来作为一个罪证。 但余巡的一番话让这刀没了什么意义,听其口气交出刀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刺史府更难办事。所以便留了下来。 铁锭刀乃是官府特制,持有者一般都是吃皇粮的存在,刘二这样有势力的恶霸人物一眼就认了出来,神色稍微收敛了一些。 “这刀,是你的?”他问。 徐平安微笑点头“:不知道这一把刀够不够份量?” “哼,不要用这些手段来恫吓于我,刘爷不吃那一套,我哥可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刘三哥,在这扬州城不说手段通天,但还是能与一些大官说上话的!” “一把破刀能值几个钱,这扬州城随便一个士兵都能佩戴,你少拿鸡毛当令箭!” “刘公子说笑了,令兄在扬州城那是何等的人物,在下自然是不敢惹,亮出佩刀也不过是想表明身份,希望可以与刘公子赌上一局。” “否则,平头百姓哪能够资格与您对赌,你说是吧?”徐平安佯装恭维道。 那刘二肤浅,很享受这样的追捧,眼睛一转大声道“:好,刘爷今天高兴,破例与你赌上一局!” “你且说说,赌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徐平安道“:我输了刀归你,从此听后你刘公子的差遣,你输了替我买下这件长批广袖轻衫。” “而赌什么嘛,在下看不如这样,令兄在江湖中赫赫有名,而刘家又是武学世家,想必刘家人人皆会武道。” “既如此,我们便让手下站出来对打一拳,谁退谁便输,如何?” 刘二冷笑,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人是在找自己的麻烦,他不是傻子,这件长批广袖轻衫最差也得上百两银子,是绝对的奢饰品! 整个扬州城除了那些富商,那个穿得起?即便是那些大官腰缠万贯完全能够买的起这衣衫,但也没人敢在明面上买啊,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坑吗! 元贞二年,皇帝就曾为了整治朝廷,也为了约束江湖,便采取了当朝太师姑苏李斯的法家思想,颁布了一系列的法规,要以法治国,以法制侠。 那是一场极大的变动,基本上抹除了道家曾经“道法自然,无为而治”的思想,史书记载为“姑苏变法”。 也正是此法让许多见不得光的人与事,都收敛了许多,那个达官显贵不是人前装孙子,人后珍馐美馔,美人暖床,夜夜笙歌的。 他刘府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一旦被有心人查了起来,问题可就大了。 ------------ 第十一章:英雄出少年 刘二不屑道“:一把破刀就想赌这一件长批广袖轻衫?你脑子被马给踢了吧!” “怎么,你怂了?”徐平安大声喊道。 “怂你个大爷,信不信老子一句话,你明天就要解甲归田,丢了皇粮?”刘二威胁道。 徐平安眸子一缩,原来还是个蛀虫,跟官府有勾结。 “你刘公子出身名门,刚才又告诉在下同意一赌,现在却做起了缩头乌龟,你就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说着徐平安捡起了地上的铁锭刀,又道“:罢了罢了,我本敬你刘家是江湖名门,一个唾沫便是一个钉,不曾想却是沽誉钓名之辈,这个赌不赌也罢!” 刘二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坊间行人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自己若不是不赌下去,恐怕明日自己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他刘二,可丢不起这人!再说他也不相信自己的人会输。 这时被他环抱的风尘女子也不干了,媚着嗓子道“:刘二爷,你看他那个样子是在看不起咱们呢,这扬州城刘家还怕过谁啊,赌便与他赌!” “不过刘二爷可以加个条件嘛,让他钻裤裆倒是不错,否则这日后谁都敢来找爷的乐子了。” 刘二狠狠的捏了一把风尘女子的臀部,似乎是在惩罚她插嘴,惹得女人媚眼如丝。 而后冷笑道“:小子,你听见了吗?我要再加一个条件,你输了还要钻爷的裤裆!” “好!”徐平安大声吼到,尽是冲四方看客所言。 “刘家刘二公子答应与我赌斗,在下输了便交刀钻裤裆,而刘二公子输了便买下这长批广袖轻衫赠与我,诸位还请给个见证!” “好!”人群中发出吆喝声,此起彼伏,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存在。 刘二冷冷的扫视了四周,他很不爽,但人太多了光天化日之下自己也不敢做什么。 “大柱出来,赢了有赏,输了你知道后果的!”刘二对其身后的侍从说道。 那侍从沉闷的回答“:是,公子!”随后便缓缓走了出来,他并不算魁梧,看上去比李骥还小了一个型号,只不过很精干,是个练家子,外家功夫应该是不错的。 李骥镇定自若的走了上去,道“:谁先来?” “哼哼,当然是我的人先来!”刘二想要占便宜,让自己的人先出手,这样一来即便打不倒也能占据上风。 “依你所言!”徐平安道,他很清楚李骥的实力,也很相信他那一身铜墙铁壁。 那大柱双腿扎了一个马步,右手五指成拳,竟然“砰砰砰”的暴响了起来,脸色憋得通红,显然是竭尽全力了。 刘二冲徐平安冷笑,这侍从乃是他大哥使唤来保护自己的,寻常十几个大汉都不可能干得过此人,所以格外有信心。 “彭!” 那大柱直接就出手了,右手如黑龙掏心,又如霹雳玄惊般猛然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声响,沙包大的拳头直接砸在了李骥的胸膛上。 李骥早有准备,以深厚的内力卸去了所有的力道,纹丝未动,沉稳得有些不像话! 坦白而言,这一拳要换了寻常人,绝对要被这个大柱砸得半死不活,口吐鲜血的。 “好!” “少侠好功夫!” 众人齐齐吆喝,甚至还有人在鼓掌,这样的场面很多,恶霸侠客一言不合动手的事还是挺有趣的。 大柱人直接傻掉了,他感觉自己遇到了内家高手,一拳打出去不但人没事,反而是自己像是打在了湖水中,被轻松化解。 习武之人自然省得这些弯弯拐拐,常与人搏杀,那能不知深浅。 一拳之后连个屁的动静都没有,刘二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妈的遇上高手了! 在所有人触不及防之下,李骥出手了。 朴实的一拳毫无花哨,只有微微的风啸声在发出,转瞬即逝,残影阵阵,那大柱便应声连连后退三步,最后那一步更是直接踩碎了石板。 他面色突然涨得通红,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其实李骥已经留手了,不然一拳他直接要死在这里。 而后揉了揉胸膛,目光有些惊骇,很难接受的拱手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随后转头捂住了胸膛,冲刘二道“:对不起,公子我输了。” 刘二厉色看了一眼大柱,破口大骂道“:都他妈是废物,我大哥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干啥啥不行,挨打第一名!” 大柱垂下了脑袋,他不满刘二这个草包,但畏惧他的大哥,只能忍心吞声接受呵斥。 徐平安微笑上前,拱手道“:承让了刘公子!” “既然你的手下输了,那便兑现诺言吧,想必你堂堂刘府的二公子不会赖账吧!” 他将赖账二字咬得极死,声音也拔高了几分,生怕这街头巷尾的人听不见一样。 刘二怀中的风尘女子不敢说话了,这下输了赌斗生怕触眼前这个二世祖的霉头,她曾经见过刘二生生折磨死了不少低贱女人。 刘二面色铁青,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大哥身边的高手会输,而今那是进退两难。银子是小事,可这个脸他丢不起。 “明日来我刘府取便是了,今日刘爷可没有带那么多银子。” “哼!”他说完冷冷的看了一眼徐平安二人,有狠辣之色在闪烁,说完便想要走出人群就此离开。 “刘公子,今日这件长批广袖衫你恐怕买也要买,不买也得买了。”徐平安嘴角噙笑,平淡的说道。 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扬州城内怕也没几户人家敢这样对刘二说话,即便是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高人也不敢如此放肆。 并不是他刘二有多可怕,而去他的大哥刘元实在势力太大,江湖与庙堂都有着过硬的关系。 “你再跟老子说一遍?”刘二铁青的脸快要涨红了,今日出门不利撞见了一个愣头青,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了起来,那刘二直接原地打圈如那**一般,三颗大牙混合着血水溅射了出来! 整个坊间都愕然,随后惊悚。 刘二被打了! 这他妈多少年没见过的事了,明日太阳东起,这绝对是一件震撼性的大事。 大柱以及另外一名侍从立马杀了过来,挡在李骥与刘二中间,他们都是练武之人,所以根本不敢做进一步的行动。 “给老子杀了他,我要将这二人剁成肉泥喂狗吃!”刘二狠辣的声音在嘶吼,接近了疯魔,这个耻辱不报,何以在扬州城混! 大柱与另外一男子对视,眼中都有为难之色,上去等同于送死,不上最多还只是挨着毒打。 就这样,场面僵住了。 刘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位侍从,怒吼道“:我让你们动手,你们是在怕死吗!” “信不信回府我让大哥活剐了你们!” 这里安静的异常,没有人再敢出声了,明显事情大到了不可控制的局面。 徐平安缓缓走了上来,道“:刘公子,还请兑现你的诺言,否则今日恐怕你得要钻一钻我兄弟二人的裤裆了。” “你这人命贱倒是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你刘家和你大哥能不能承受住这个侮辱。” 刘二闻言脸色铁青,浑身都在颤抖,像是吃了死苍蝇一般。 “阁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再这样执意相逼,你一定也讨不了好,即便你们是江湖内家高手!”大柱沉着嗓子,办劝半威胁道。 “噢?是吗!” “将长批广袖衣衫买下来,此事就算过了,我也便不再计较刘二的口粪之事,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否则全部掉了牙再走!” 徐平安自信道,所谓杀人要诛心,他不仅仅要教训这刘二,还要打他的脸。 刘二脸色瞬间恼怒到了极致,眼睛都快凸出来了,披头散发的想要嘶吼出声,却被二柱给蒙住了嘴巴。 大柱紧接着道“:今日我们认栽了,这钱我们给,还请阁下留下名号,也方便日后江湖再见!” “做不更名,行不改姓,徐平安!”他直接回道,对于这种恶霸势力向来不喜,亦是不惧。 大柱直接从身上掏出了几张银票,想要递给徐平安,但却被拒绝。 “我说的是长批广袖衣衫,谁要你这来历不明的破银子了。” 大柱敢怒不敢言,心知只能选择快点脱身,回刘府禀告上面才能解决。不敢迟疑半分,直接进了白锦庄买下了长批广袖衣衫。 刘二被那名侍从压制,说不出来任何话来,但其凶戾的眼神和咆哮不出的呜咽声都在针对着徐平安。 李骥从大柱的手中取过了那件天价的“长批广袖衣衫”,随后两名侍从架着刘二就想要走了。 “慢!”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在侍从眼中犹如死神的召唤,在刘二心中是莫大的耻辱。 徐平安靠近了刘二,微微扫视了两眼正在紧绷着的侍从,随后将眼神定在了如疯狗一般的刘二身上。 掷地有声道“: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如此飞扬跋扈,咒骂他人,可就不是掉几颗牙齿那么厉害了!” “我是江湖侠客,快意恩仇的那一种,小心我打断你的第三条腿!” 说完他转身便抱起了妖儿,而那刘家的人也如丧家之犬一般疯狂逃离了现场。 “我认得这个少年郎,他是今日晌午在城门口押一百流寇的高人!” “什么!那个人是他?!” “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难怪敢动刘二,看来是有本事的人。” “干得都是有利于百姓的大好事啊!” “嘘,你不怕被刘家耳目听见?想死啊!” 人群中议论纷纷,今日“长批广袖衣衫”一事算是彻底传开了,不出明日整个扬州城都会议论开来! 横扫流寇的弱冠少年,今日再打扬州城恶霸! ------------ 第十二章:入世便是江湖 徐平安花了一个时辰给妖儿置办衣衫。 小丫头像是进了黄金屋一般,对于花花绿绿,整洁漂亮的衣服喜欢得紧,活蹦乱跳的左挑挑,右选选。 最后花了二两银子为妖儿置办了三套崭新的衣服,极为好看,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小孩子也不例外。 顿时,妖儿像是换了一个人,真就像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小公主一般。 短短一日,妖儿对于二人,尤其是徐平安更为亲近了,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跟在屁股后面,迈着小碎步舔着糖葫芦,时不时伴个鬼脸逗得二人大笑。 “公子,咱们要在扬州城待上多久啊,我感觉这城中的是都是一些朝廷权贵,富家子弟,以及平民百姓,所闻所见的尽皆是一些鸡毛蒜皮和八卦之事。” “这一点不像是师傅跟我们所讲的江湖,那般快意恩仇,风流潇洒。” 徐平安看了他一眼,笑道“:不错嘛,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追求。” “嘿嘿,公子不瞒你说,我李骥也是有侠客气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对这些流寇恶霸出手,太简单了压根没有挑战性,每次还得收手,否则就要出人命。” “我羡慕的是那种寒江孤影,刀剑如梦的画面,也希望对手是那种可以惺惺相惜,又能相交淡如水的存在。” “比如那个江湖春秋榜上的人物,真想与那些人交手,看看孰强孰弱!”他说到这一句话时,眼睛都冒着绿光,有一种高手独孤求败的感觉。 徐平安听完这一番话,都不由得多看了这憨墩儿两眼。 “憨墩儿,我答应你,一定带你去见识见识江湖春秋榜上的人物,到时候你与这些高人比武论道,于竹林雨夜处岂不快哉?哈哈。” 李骥眼中放光,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哈哈好!多谢公子,你说的我李骥都信!” 徐平安淡笑,替他理了理胸膛有些皱褶的衣襟,又道“:可是你必须要知道一件事,否则你所以为的江湖那便是不对的。” 李骥挠头,疑惑道“:什么事?” “师傅曾说过入世便是江湖。” “所谓入世,你可以这样以为,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人。” “若不愿深入炊烟与瓦砾,只愿疏离凡俗,刻意去做到超然物外,那断然是体会不到江湖真正的快意与遗憾的。” 李骥可不比徐平安胸中有经纶,听见这些也只能含糊不清的点点头,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亦或是半懂半不懂。 徐平安淡淡一笑,他最是羡慕李骥这种人,任何事都半懂半不懂,说他笨拙也好,说他简单也罢,但终究是可以无忧无虑,做到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的东西。 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师傅李归尧,他曾经醉酒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道与江湖,半生悲欢,终是孑然”。 想必师傅他老人家也曾是一位风流的江湖中人,手握剑气碧烟横吧。 对于自己师傅,徐平安一向是看不穿,也揣摩不透他的想法与过去。 念及此处,他又想起了自己娘亲,那位不曾见过的江南人氏。 李骥此时突然出声“:公子,我觉得你变了。” “怎么说?”徐平安拉住了妖儿,不让她乱跑冲撞了他人马车,又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尤其你刚才的神情。” “神情?” “没错,像是一位经历大风大雨的洗礼的老者一般,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憨墩儿,你听说过读万卷书胜行万里路吗?” “听说过,可你也不爱看书啊…” 徐平安翻了一个白眼,道“:你知道个屁,我这是天纵之资,具有圣人之能,心中自有万丈经纶。” 李骥沉默,而后突然大吼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是不是因为那位鱼小姐,就是明日要请我们在黄鹤楼吃上一顿的那人。”李骥道。 “你也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装?”徐平安惊讶开口,这憨墩儿绝对不是个心如细发,会观察到的人。 “嘿嘿,公子,今日我去刺史府送信的时候差点被赶了出来,那府邸守门的几个卫兵说刺史府只有一个鱼小姐,压根没有鱼公子!” “后来为了保证书信能否安全到鱼小姐手中,我便又翻墙进去了一趟,公子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徐平安道“:什么?” “我看见了昨日布粥行善的鱼公子和小莺都是女儿身,还有一身好武艺,舞剑行云流水,仿佛是仙子在起舞一样。” 徐平安挑眉,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提及到这个女子,不由得嘴角一勾,暗自期待起了明日黄鹤楼的一叙。 她,会以女儿身出现吗? 李骥嘿嘿傻笑,道“: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是不是因为鱼小姐才有这般变化的呢。” “你想的也太多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也能被你扯到一堆去,李骥你这个憨墩儿。”徐平安翻白眼道。 “公子你别不承认了,我告诉你那位鱼小姐可真的很漂亮哩,水灵水灵的,又白又美,比起咱们遥马坡的王寡妇还要好看一百倍呢!” “不对,是一千倍!” 徐平安满额头黑线,没有回答这憨墩儿,拉着妖儿的小手走在了最前面。 ……… 天朝自九皇子登基以来便不再奉行“宵禁”,魄力十足,直接废除了这历朝历代下来的规矩,原因只有一句话。 “朕君临万象,要这坊间弄巷多欢声,要这蔚然河山永不夜。”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扬州城都仍然处在一个极度热闹喧哗的景象,远远看去万家灯火,人行如汐。 徐平安三人足足是玩到了现在才兴致阑珊的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下。 妖儿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城市,也未体验过这么多好玩新奇的东西,玩得尽兴,是有些累了便直接呼呼大睡在了徐平安的怀中。 其嘴角还挂着丝丝晶莹的口水,面容安稳,煞是可爱。 深夜他才将妖儿放在了床榻之上,替她捏好了被子,能有做哥哥去保护妹妹的体验,这是一种极为美好的感觉。 做完这些,他才坐在了胡凳上。 客栈中,算得上古色古香。门窗与屏风都是由名家出手雕刻的富贵祥云图,朱红色透着几分沉稳,打开小窗正对一条小河,风景正茂。 房间内摆放有一精致的桌案,上面有一摞宣纸,和几只上好的毛笔,与一块老旧的砚台。 这些东西都是徐平安从那篱笆大院中带出来的东西,也是李归尧在他小时候送给他的。 李归尧常常对他说“:君子之道,执剑跨马是,提笔安世也可,你不适合练武,那便多练练笔墨,涨涨智慧吧。” 而李归尧所说的笔墨与智慧,可不是那些个穷酸老儒所拥有笔墨之力,亦不是那些个文人雅士的无病叹息。 智慧智慧! 这个词着实很大,包罗了万象,能够在一种上面做到大成,那也可以千古留名,光耀九州了。 可偏偏李归尧这样让仙人都会嫉妒的存在,却屈卧在一个小小的遥马坡中。 精通天文、数学、历算、阴阳、诗词、武功等,有的时候徐平安都怀疑他是不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就是因为李归尧这样的师傅,他徐平安自然也差不多哪里去,当得起“满腹经纶、才智近妖”这八字。 此时小窗大开,夜风习习。 他挑灯提笔,一身都是月。 宣纸之上,徐平安这样写道。 “娘亲,今年有今年的三月,今年的桃花,还有今年永无休止的阳光,一切…一如碧波烂漫的江南。” 他向来如此,想到什么便写下什么,而“娘亲”二字却是重复得最多的篇幅。 笔停之后,徐平安吐出一口大气,抬头看着明月高悬。 手中捏着娘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一个月牙相玉坠,温暖,通透! 就这样看了许久。 半晌之后,一阵微风才吹来,有黑影从窗口跳了进来。 徐平安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嘴里念念有词“:你这个憨墩儿有门不走,非要飞檐走壁,也不怕吓着妖儿。” “妖儿这不是睡下了嘛,嘿嘿!”李骥那简单的傻笑声传来,坐到了徐平安的对面。 “公子,你又在写东西啦?”李骥好奇道。 徐平安竖起食指作一个噤声状,低声道“:小声点别吵着妖儿,她可不是你,什么情况都能呼呼大睡。” 李骥反应过来,一缩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两眼正在酣畅大睡的妖儿,随即点了点头。 “怎么样?”徐平安问。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那刘家有大问题!”李骥神秘兮兮的说道,他听徐平安的,就在刚才前往了一趟刘家,也就是刘二那地痞流氓的府邸。 “说说看?” 李骥将水桶大的脑袋凑了上来,却遭遇了他嫌弃的目光,随即咧嘴一笑,道“:我在刘家府邸深处的一间密室之中,发现了大量的官盐!”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小袋东西,放在了桌案之上。 官盐? 徐平安蹙眉,他想到过官匪勾结,也想到过冤案不平,还有圈银骗款,但官盐一事还真是没有想过。 ------------ 第十三章:刘府藏官盐 盐只所以被称为官盐,那是因为这种东西是朝廷所管辖的,任何人去动都是要掉脑袋的存在,数历史前几个朝代都是如此。 民间有那么一句话,宁杀一百人,不动一毫盐。 盐的官营大大增加了朝廷的财政收入,可以说其中利益足以支撑起一场战争,许多富商大贾都曾因动了这块肉而掉了脑袋。 这向来是个禁忌,可在刘府中竟然出现了这个东西,数量还不少,真是有意思了。 徐平安道“:天朝之人爱食,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这刘家总不会积累那么多的官盐来吃吧。” “有意思有意思,这扬州城表面风光,美比瑶池琼林,背地里却藏了这么多的晦暗与肮脏。” 李骥道“:公子,你想要对他们出手?” 他嘴角一勾,拿起了那坨官盐,道“:我是谁,大侠!既然遇上了这档子事,那便不能视而不见,即便这背后有一张遮天蔽日的大手,我也要将其撕开。” “那咱们直接去刺史府找余巡吧,将这罪证交给他,应该可以定这刘家的罪了,省的那刘二整天欺街霸市的。”李骥道。 “你傻啊,刘家又不是什么普通百姓,没有那么容易扳倒的,况且这一些官盐说明不了什么,算不上铁证如山。” “那我就再去一趟刘家,逼他画押!”李骥摩拳擦掌,认真的说道,好似一位嫉恶如仇的江湖高人。 徐平安用食指敲了一敲李骥脑门,翻白眼道“:你这呆子,难怪你武功那么高,师傅也从来不让你出门,就你这智商是怎么承载那么多武学奥妙的?” 李骥摸了摸脑门,咧着一对大门牙,就嘿嘿的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喜欢公子如此笑骂他傻。 “刘家跟那田百川一样,都算不得什么大角色,能私通流寇水匪,堂而皇之的图朝廷的利,绝对不是他们可以办到的。” “江湖之大,能人之多,亦是不可能靠着武力可以办到的。” “今日余巡在城门口说不能打草惊蛇,随意出手,看来连刺史府的大人物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不说全部怕也是十之八九。。” “而不打草惊蛇,要嘛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要嘛就是不敢动那背后真正的大佬,也没有铁证可以证明什么。” “这背后恐怕是有着一张巨大的利益网,你一个以武力逼迫画押压根伤不了筋骨,没了刘家还会有张家,陈家。” “并且贸然出手还会将我们二人置于险境,江湖人若是能凭武力肆意妄为的话,那么天子设立的太平监还有什么用呢?” “需知,山外还有山,人外还有人,真正的高人只是我们刚入世,没有见过罢了。” 李骥“噢”了一声,又问“:那我们咋办?” “不急,我们不去找刘家,那刘二的大哥也会来找我们的,慢慢来,跟他们耍耍。”徐平安笑道,眯起了眼睛,竟有些惬意。 兴许是少年狂妄,他很喜欢这种有对手的感觉,亦喜欢这种因难而上的感觉。 但,行侠仗义,救民清世,还复青天这也本也是他闯荡江湖的一种意义。 突然,妖儿讲梦话了,大声在尖叫“:不要杀娘,不要杀妖儿!” “救命!” 徐平安一跃而起,和李骥一起小跑到了床榻。 小丫头一头的冷汗,小手还在不停的挥舞,紧蹙的眉头似乎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徐平安心中不由得一痛,若世间无苦,该有多好。 “妖儿,哥哥在这里,没人杀你。” “乖!” 他柔声说道,五指抚摸过妖儿的脑袋,轻轻缓缓。 果然,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妖儿又再次恢复了平静,不再说梦话了。 李骥叹息了一声,道“:公子,妖儿妹妹的杀母仇人似乎不是象牙山的人。” 徐平安低沉的“嗯”了一声,他也看出来了,否则进象牙山的时候看到那些土匪,小丫头也不会不哭不闹的。 “这事以后再说,反正在这扬州城,日后慢慢调查便是了,你先去睡吧。明日侠哥儿带你上黄鹤楼吃一顿好的。” 他又转头对李骥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打小便很早成熟,对于自身的调节很快,不会时常沉浸在低沉之中。 李骥受他的影响也是傻傻一笑“:好的,公子!” 他退出了房间,那么魁梧壮实的一个身躯,踩在地板上硬是没有一点声音发出,直到带上门才发出轻微的细响,跟个幽灵一样。 原本李骥是要求睡地板的,不愿意多花那铜板,但被徐平安严词拒绝了,理由是你这憨墩儿夜里呼噜声太大了! 徐平安就与妖儿这小丫头睡下了,替她捏了无数次被子。 吹灭烛火,扬州还是扬州。 与此同时,刘府的一处大堂中。 这里整洁且具有富贵气,桌案上摆放得都是一些名贵的瓷器,拿出去一件都能够上十户人一辈子的开销了。 高堂之上,端坐着一名黑衣劲装男子,他眉骨凸出,面色黝黑,手指正不停的点着桌上茶杯。 堂下,跪着三人,分别为刘二与他那两名侍从。 痛苦的呜咽声从刘二嘴里发出,想要惨叫却又不敢惨叫,额头上尽是冷汗。他的脸颊上有着一个巴掌印,像是被模具烙印上去的一样。 大柱,二柱也是诚惶诚恐,跪拜在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高堂之侧阴暗处,走出了一名老者,他佝偻着背,满脸皱褶有些渗人,嘶哑着声音道“:大柱,那人真是内家高手?” 大柱果断点头,正色道“:邱老,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人绝对是个内家高手,并且定有师门教导,属于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话半真半猜,否则自己要承受最为残忍的惩罚。 “哼!”高堂上的男子冷哼,手掌轻轻一拍,茶杯便直接飞了出去,让人惊奇的是他的手并没有接触到茶杯,就是隔空而拍。 “啪!” 刘二应声便仰躺在了地上,额头被砸出了鲜血,滚烫的茶水在其脸颊上冒出了白烟。 “啊!” “大哥息怒!” “我…我不敢了…饶命…!” “邱老救我!” 他发出凄惨的叫声,又不停的向那位老者,嘴里疯狂求救,整个人都在地上打着滚。 “哼,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老子出去半日,回来你就给我闹这么大的事儿,寻常人欺负欺负也就罢了,这次倒好惹上了江湖高人!” “还赌输了上百两银子,你知道明日扬州城将会如何说我刘家吗?” “早早告诉你行事低调一些,现在不同前些年了,连扬州刺史都被撸掉了,你还敢如此招摇,落人把柄,想害死我吗?!” 说话那男子正是刘二的大哥,刘元,刚刚从城外回来便听说了这么一件事,显得有些愤怒。 大柱二人以及刘二都噤声,知道这位当家人发火了,谁敢触霉头连死都难! 沉默中,烛火摇曳倒映了几道人影,显得压抑。 良久,那位邱老才出言,冲刘元道“:公子,事已至此应该想想如了却这一桩事才好。” 刘元呼出一口浊气,他愤怒过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一双眼睛沉冷如水,与那色厉内荏的刘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平安,徐平安。”他呢喃了两句,有些疑惑,随后冲邱老问道“:你可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邱老摇头,缓缓道“:江湖中自皇帝登基,设立太平监后便沉寂了许多,多少高人都藏于深山不出,不愿接受统御,而这么年轻的两位少年郎,或许真的有可能出自那一高人门下。” “就在刚刚进城时,我已经得知了一些消息,这个徐平安今日晌午曾押解了一百名流寇进城,这批流寇来自象牙山。” 刘元蹙眉,他嗅到了一丝不太好的意味,问道“:一百名流寇?就他二人?” 邱老点头,又道“:并且这一百名流寇中没有一个是完好的,个个鼻青脸肿,据说皆是丧失了一定行动能力的人。” 刘元闭眼沉思,押一百流寇进城可不是什么好事,这说明此人嫉恶如仇,乃江湖中自称清流的年轻家伙,心中都是有着一些热血与报复的。 邱老沉吟后,问道“:公子可知那象牙山流寇的头目是谁?” “是谁?” “王虎,江湖中小有名气,曾是个名宿的弟子,但却因为一些事被逐出了师门,从此落草为寇,以武力啸聚了一群土匪,称霸象牙山,似乎与田百川有着一些关系。” “这个王虎有三流高手的实力,今日进城之时,双手被人废了!” 话音落,刘元“蹭”的一声,站了起来,眼中射出了一道犀利的精光,惊道“:三流高手被废掉双手?” 邱老凝重的点了点头,嘶哑道“:并且这二人与刺史府似乎有关系,今日城门口接待他二人的竟然是那个余巡,余大侠士!” “后来,不知为何,田百川直接杀了王虎,应该是怕留下把柄。” 刘元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刘二,你这竖子,误我刘府!” 刘二闻言浑身颤抖,爬在地上额头贴着地,想哭却哭不出来,原本以为大哥会也他出头,却不曾想招惹到一个大人物了。 刘元站了许久,又开口道“:邱老,帮我约一约田百川,明日我要见他。” 邱老点头,拱手退进了阴暗处,消失不见。 黑夜渐深,刘府大堂中灯火通明。 蓦然,传出了两道痛苦的嘶吼声,渗人头皮发麻。 那属于大柱与二柱。 ……… ------------ 第十四章:黄鹤楼 清晨,云雾寥寥,朝霞一片。 金辉从东方照来,如碎金一池。偌大的扬州城又复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喧哗声,热闹嘈杂。 徐平安醒来睁开双手,是一张干净可爱,又干裂出白痕的脸蛋儿。 妖儿正扑闪扑闪着眼睛盯着他,笑容满满道“:大哥哥,你醒了!” 他和煦一笑,妖儿的笑似乎有魔力,能够驱散一切惆怅,使人打心底高兴起来。 这丫头,与自己有缘! 伸出双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道“:妖儿,昨晚睡觉可不老实哟。” “嘿嘿嘿,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以后妖儿可以一直跟大哥哥睡觉吗。”她仰了小脑袋,大眼睛有希冀的光。 徐平安抿唇一笑,又揉了揉妖儿的脑袋“:暂时可以,不过等你稍大一点就不可以了!” “为什么?” 他额头涌出了黑线,搪塞道“:没有为什么,快点起床了,太阳都照屁股了。” “啪!” 李骥毛手毛脚推开门进来。 这憨墩儿端了一盆热腾腾,正冒着白烟的水,嘿嘿傻笑“:公子,你不是说入了江湖便不再做那个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懒虫吗?” “你这呆子,敢调笑我了。”徐平安哼了两句,随后走到桌案前捧起来一手热水,淋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晶莹的露珠顺着额头发丝滴落,金辉打在半张脸颊,有些像从画中走出的俊书生儿,清秀且不失男儿气。 将李骥看得都有些呆了,喃喃自语:“公子好俊…” 收拾完自己,他又将妖儿抱到了自己腿上,替她也收拾了一番,随后这小丫头便兴高采烈的跑去屏风后边换新衣裳了。 “憨墩儿,去,把那连长批广袖轻衫拿来。” “公子,你不是说衣裳只是遮体而已,师傅缝制的白衣更舒坦吗?” “…找打是不是!” …… 一行三人并未退房,而是先交了一笔定金,具体住多久还有待商榷。 他们吃过了晌午时分的饭,妖儿从未在客栈中吃过如此美味且油荤的菜肴,倒是敞开了肚皮吃,小肚子圆鼓鼓的。 而徐平安则是没什么胃口,眼神飘忽一直看着窗外,待结账的时候还是李骥喊醒了他。随后三人才出了客栈。 集市中,人山人海。 街头耍艺,贩卖外域新奇玩意的人不停叫卖,好不热闹,偶尔还能看见几名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莲步款款的走来。 她们半遮容颜,眉目含羞,如一两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李骥多看看西瞅瞅,显然是被这些外物所吸引。 “公子,咱们现在去那?” “黄鹤楼!” “这么早就去吗?”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得先去踩踩点。”徐平安道,心神有些莫名的纷飞。 “公子,你该不会真是喜欢上那女扮男装的鱼家大小姐了吧?”李骥探了一个头盯着他,想要从他表情里找出些什么。 “彭!” 徐平安没有回答,直接是一手指弯曲敲在了他额头上! 半个时辰后,三人从北市横穿到了中心位置,这里的街道被称做“登高巷”,顾名思义,这是一条呈上坡的街道。 这里人流更多了,还有许多精致的马车在来往,伴随了许多丫鬟侍卫,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 这里临近了扬州城的中心位置,属于最为繁华的地带,来往之人的确是要更高端一些,简而言之就是有权有银之人。 登高道并非是什么陡坡,只不过呈微微上仰而已,徐平安打听到由此道上去便是大名鼎鼎的“黄鹤楼”。 据传说,此楼为一辛氏妇人所开设的酒店,她为人善良常常接济百姓与落魄侠客儿,盛名传播的极远,也落下了许多善缘,所以才有了今日黄鹤楼之盛况。 至于为何名为黄鹤楼,是因为多年前黄鹤楼还只是一个小酒肆的时候,曾有一江湖高人来到此处痛饮千杯之后却无任何银两支付。 辛氏知道后没有报官,和颜悦色的免去了酒钱,甚至还拿出了一些干粮赠予他。 她的心地善良感动了那位江湖高人,为了感谢她千杯之恩,临行前在壁上画了一只鹤,告之黄鹤有灵,可以留下来起舞助兴,亦可庇护其百年兴盛。 后来果真如此,从那时起便宾客盈门,生意兴隆。 又过了十年,高人复来,在此取笛吹奏,随后那高人直接跨上黄鹤直上云天,消失不见,留下了许多仙人传说。 辛氏为了纪念这位帮她致富的仙翁,便将酒肆翻新,取名“黄鹤楼”。 而今,这黄鹤楼生得富丽堂皇,其酒美,菜肴也美,登高阅风景更美。 再加上一些风流故事和那位飞升仙人的传说,让此地更具了色彩与味道。 七年前,微服私访民间的皇帝便来过这里,登高一阅妩媚山河,便想起了一位女子,沉默一炷香后唤出了一句。 尤人不知梦多少,此地空余半生月。 芳草萋萋九州色,晴空历历江南水。 并且皇帝陛下在临走时,还特地亲手写了一块牌匾赠于了辛氏,此后“黄鹤楼”三字的名头便更响了。 慕名而来的,达官显贵,富商大贾,江湖侠客数不胜数。 徐平安三人已经来到了这颇具传奇色彩的地方,仰头而视,黄鹤楼矗立在此,具有九层 ,各层大小屋顶,交错重叠,翘角飞举,仿佛是展翅欲飞的鹤翼。 楼层外绘有仙鹤为主体,云纹、花草、龙凤为陪衬的图案,煞是好看。 “公子,好大的黄鹤楼,难怪被称为扬州第一楼!”李骥吞咽了一口口水,呆滞的说道。 徐平安看着在黄鹤楼中进进出出的人流也有些惊叹,这里大抵能够与天朝长安的盛况所媲美了吧。 “是啊,这就是黄鹤楼没错,那牌匾上的大字笔走龙蛇,力透匾背,想来是那位英武的皇帝陛下所留。” 随后目光一转,他又看见了黄鹤楼大门旁边所摆设的摊位,哪里时不时便有乞丐落魄人落座,而后便有黄鹤楼的小二上前添粥加饭,行善举。 看来辛氏之名,并不虚假。这黄鹤楼该兴! “咱们要先进去吗?这么恢宏的酒楼应该不便宜吧,这里的小二会不会不让我们进去?”李骥有些担心的说道,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钱袋。 徐平安嘴角一勾,打趣道“:你这呆子昨夜没从刘府顺走更多的东西吗?怎的现在担心银子不够用了?” 李骥正色道“:他们的钱来历不明,我可不要!公子你也不能打那坏主意,否则让师傅知道了多半会骂我们。” “死脑筋,这叫劫富济贫,江湖侠客儿都会这么做的,比如你所向往的江湖春秋榜,那上面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家财万贯。” “那些钱那来的?不是黑色便是这种劫富济贫所来的。” “你这么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兜里就一点碎银子,也不怕笑掉大牙,就算遇见了一些江湖高人,想要煮上一壶好酒论论道,恐怕银子都捉襟见肘。” 徐平安说着撇了撇嘴,心想必须得把这个问题给纠正过来,否则这李骥的死脑筋将没人治得了了。 李骥仍旧觉得不妥,但又觉得他说得在理,挠头道“:那便没有银子了再说,可以去劫劫那刘二,那个横行霸道的家伙可以劫!” 徐平安正准备说什么,妖儿弱弱的开口“:大哥哥,是不是妖儿这两天买衣衫,吃东西,住客店花了太多银子了?” 她说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瘪嘴道“:妖儿以后再也不了,吃馒头穿旧衣衫便好,大哥哥可不能不要妖儿!” 徐平安心疼道“:哪里是妖儿多用了银子,是你这李骥哥哥哭穷罢了,别哭别哭,大哥哥今晚上带你到这黄鹤楼上吃上个一顿海味珍馐。” 小孩子总是会被眼前事物吸引,妖儿眼睛放光,立刻惊呼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耶!谢谢大哥哥。”妖儿嘟起嘴巴在徐平安的脸上亲了一口,整个人都在活蹦乱跳。 李骥挠了挠脑袋,看样子今后还真得去劫不义之富了,否则连这个小丫头都养不起了,奈何自己师傅李归尧穷啊,出门时就给了十两碎银子。 正当他们要跨入黄鹤楼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了一名劲装男子,孔武有力,腰间别着一柄大刀,看起来沉甸甸的。 李骥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此人,所有对于徐平安有危险的人,他都会自动隔离,刹那便站在了一个可以随时出手的位置。 那来人头戴纶巾,像是个侍从武夫,直接向徐平安三人走来。 “站住!”李骥呵斥了一句,他感觉此人是个练家子。 徐平安也注意了过去,随后淡淡一笑,刘家的人找来了,与自己料想的一般,来意并非不善。 “敢问那位是徐平安,徐少侠?”那男子直接在三步外便停了下来,拱手弯腰十分尊敬,并未有任何敌视的意思。 “我便是,说吧,你家主子找我有何事?”他淡淡道,随后示意李骥不要轻举妄动,要淡定淡定。 那男子连头都不敢抬,来时便被刘元与邱老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唐突亦不可竖敌。必要时可以将其当活老子一样对待… 他诚惶诚恐,但也见过一些大世面,强行正了正声音,道“:少侠好眼力,我家主子让我带封信给您,请过目。” 说着,长满老茧的双手递出了一纸信封。 ------------ 第十五章:知音难觅 “若无他事,小人就先退下了。” 徐平安一摆手,那男子便连退三步而后再转头离去,态度尊敬得紧。随后他便打开了信封,上面这样写到。 “徐少侠,昨日吾弟顽劣不堪,冲撞了阁下,回府之后我已严词棍棒伺候,今日酉阳刘府之中,美酒美人做邀,还望可以见少侠一面,以表歉意。” 看完书信,他嘴角一勾“:原来这位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刘元刘三哥还是一位文绉绉的儒者呢。” “公子,我们去吗?”李骥问道,他从旁看见了书信的一部分内容。 “我倒是想去会会这一位刘元,但酉时,很不凑巧,我们只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了。” 李骥闻言若有所思道“:公子,今日从客栈出来便一直在听说刘家的风言风语,全是那刘二昨天与人赌斗一掷千金的话,估计这个刘元现在也是把咱们恨得牙牙痒吧。” “没那么简单,此事日后再论,今天咱们赴约而来,只为登高阅风土,举杯邀明月,谈世间百态而来,美哉美哉就足够了,何须管那么多的琐事。”徐平安笑道。 李骥看了看那人离去的方向“:看样子不像是鸿门宴,公子你说他是不是想与我们交好,再贿赂我们替其做事?” “怎么,来了扬州城我发觉你的脑袋没那么呆了。”徐平安笑呵呵的。 “嘿嘿嘿,跟着公子那当然是沾染了一些智慧,所谓近墨者黑嘛,日复一日李骥想不聪明都不行!”李骥说完,立马又开口。 “那咱们怎么应付他们?” “不急,大侠行事,需要以春风为引,星辰作伴,此事慢慢来,缘到了便会一会那刘三哥,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徐平安嘴角一勾,额头发丝飘荡有洒脱之味。 李骥认真道“:那公子为什么这么急着来黄鹤楼,不是说要随风伴月嘛,况且书上还说缘字应该是不主动去追求的东西,可你…” 徐平安满额头黑线,喝他一句“:你这呆子才读过几本书,就敢跟我论道了,你不知道书便是人写的吗?” “既然我说了,那此语便就是书了。” 李骥挠头,委屈的嘟囔了一句“:公子还真是个怪人!” 随后他们正式踏入了这名贯四方的“黄鹤楼”。 入门处,朱门锁住了玄关,中间镂空之处通向一池清水,背靠大山。 仅仅这一眼便有种身处幽幽山谷的意思,像出自名家之手的传世画作一般。 走廊中,摆放着胡凳,胡凳之上有千奇百怪的植物,娇艳如那二八少女,很有讲究,有些风月但不失格调,蔚为大观。 徐平安进来不过几秒钟,便像是阅尽了千山万水的风采一般,这黄鹤楼即大气磅礴,尺寸处又透露着丝丝精致,二者结合,让人喟叹! 这里来往之人,五花八门,挎刀江湖人不少,锦衣少年公子哥更是不少,无一例外怀中都有些那么一位美人。 阵阵妙乐传进了徐平安的耳朵里,如九天之妙谛,沁人心神。或高或低,亦或急或缓,结合的非常之工整。 挥弦一曲几曾终,历山边,犹起薰风,门外客携琹,依稀阴阳重逢。髙仾处,未语泪先流! 只可用一语来形容,恰似那城头女子一生的一次回眸。 曲子终了,只一个略显突兀的颤音回荡。 一层的大堂中,猛然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手掌拍着手掌,一波接着一波,那是相当的捧场。 不过这曲,值! “玲珑小姐好曲子!”有武夫从座位上猛然跃起来,故意露出了黝黑的二头肌,非常豪爽的吼到。 见有人献殷勤,后面的人自然是不甘示弱,立马便有一文人背着双手,一股子的儒味,摇晃着脑袋故作高深。 随后吐出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腹稿,大念道“: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唯有玲珑之乐乃大家之乐,此乐瑶池或有,人间难见!” “什么狗屁瑶池,这里是黄鹤楼,巧言令色的家伙,好听就是好听,装什么孙子!”有侠客破口大骂,不爽这鸟人样。 ……… 众人争论不休,开始了各自的殷勤,和对彼此的敌视。 “刚才,好好听的曲子,这绝对是我李骥一生中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听得我热血沸腾,恨不得执棍扫四方之敌了!” 他的脸潮红,像是喝下了什么兴奋剂一般,被刚才那部分金戈铁马的部分所鼓舞。 妖儿也是震撼,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表示赞同。 徐平安却苦笑,道“:这哪里是一首亢奋而热血的曲子,分明是一首将军出阵,女子哀叹,用来寄托相思的曲子。” “这最后以颤音结尾,背后故事怕也是悲情之事,古来征战几人回,白骨之侧满是女子相思之意,哎。” 他声音很轻,到最后自己也叹息了一声,书上所记载天朝的那几场战争,无不是十室九空,多少双老人妇女的眼睛都被哭瞎了。 再回望刚才的那一首曲子,谁能不叹? 大堂中,有一手握羽扇,头戴儒帽的少年闻言站了起来,面色激烈,更是二指合并指着徐平安说道。 “阁下,这祁关出阵曲乃是大天朝流传了数载的曲子,其描写的便是当今一字并肩王祁关大破匈奴的事,歌颂的更是将军铁血丹心,怎的到了你这里,便成了那儿女情长,上不得台面的事了?” 徐平安示意前来伺候的小二退后,随后不缓不慢的抱着妖儿,同李骥坐在了黄鹤楼的大堂中。 “哼,有辱斯文,没有文化就不要装懂,污蔑了将士之大义,庙堂与江湖都容不下你!”那书生感觉被无视了,再一次呵斥道。 不仅是他,大堂中十之八九的人都觉得徐平安刚才所说是哗众取宠,不过想反方向的搏美人之注意罢了。 “就是就是!” “不要污蔑这天籁之曲!” 徐平安嘴角一勾,一点也不在意,不卑不亢道“:一曲可有百意,只要是能够回味品尝的都是对的,你所感受到的意没有错,可是何苦去抹黑别人的意?” “儿女情长又怎么了?此乃风流,佛陀高僧尚且不能逃避情字,称其为红尘中的传世真理,需要一生去践行,到了你们这怎么就成了上不了台面之事了?” “再说,儿女情长放在这首曲子中,只会增添将军的悲怆与色彩,让曲子更富有故事,又怎么会是污蔑?” 淡淡几句,一字比一字顺畅,没有一丝丝的咬文弄字,反而倒是镇住了大堂中的人。 大堂中,有云梯架起了高台,那珠帘之中,有一女子嫣然一笑,她想要看看楼下说话之人的模样,但视线被阻挡只能作罢。 红唇轻启道“:好一个少年郎,声音听起来年纪并不大,却听出了此曲背后的凄美故事,实属难得。” “又好一个风流,亦道出了情字之美,这才是真正的风流之人,绝非邪秽之意。” 女子连着两个“好”字,足见其惊艳之意,十指修长而白皙,搁置在琴弦之上轻微颤抖,有些激动。 女为悦己者容,但琴也一样,知音难觅。她在此抚琴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听出了那女子哀叹的意。 “小蓉,送茶下去,便说一句知音难觅,敢闻姓名?” 背后有丫鬟应声“:是,玲珑小姐!” ……… 大堂中,许多人哑口无言,不知从何反驳,亦不知要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位四平八稳的年轻人。 好像,如何出言都已经输了半分气度。 那最先出言的儒生,手指颤抖,脸色涨得通红,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了。 徐平安的话并未有敌意,但心胸狭隘之人往往都会自己率先凸显出局促。 “哼,羞与尔同堂!”最后那儒生丢出了这么一句话,拂袖而去,离开了黄鹤楼一层大堂。 自此,便没人再怼徐平安了,这便是气场! 一炷香之后,小二去而又返,他头裹粗布,肩搭白帕,小心翼翼道“:公子,这是玲珑小姐赠与您的茶,并称知音难觅,可留姓名?” 徐平安愣了一下,随后大笑,果然弹琴之人乃女子,否则没办法将那一丝丝女子的忧愁表达得那么细致入微。 “徐平安,镜州人士。” 那小二点了点头,弓身退后三步便直接走了,没有过多的废话,显得极为有章有序。 “公子,你可真是天人也!”李骥竖起了大拇指,他对徐平安的敬仰又是拔高了一层。 妖儿却是活蹦乱跳,欣喜道“:耶,可以免费吃东西咯!大哥哥我要吃肉包子,三个…不…我要吃五个!” “哈哈哈!”徐平安大笑,来黄鹤楼吃包子,恐怕也就只有妖儿这小丫头想的出来了。 此间插曲,来得快去得也快,徐平安并未过多在意,他所期待的是鱼家小姐,那个具有英气且温柔的女子。 亦是他入江湖遇见的第一个女子。 至于其他,好似都没有那么具有吸引力了,甚至那名声颇响的玲珑小姐,他都没有多么在意。 有时候,山前和山后遇到的人,只是时间不同,却空是愁绪。 ………… ------------ 第十六章:天字一号阁 刺史府,后院书房之中。 笔失了章法,一团黑墨染了宣纸。 鱼幼薇着一身苏绣月华锦衫,眉目如诗如画,惊呼一声“:他已经到了黄鹤楼了?” “嗯嗯,刚才前去黄鹤楼交代事情的阿缇,曾在大堂看见了昨日前来送信的李骥,一行二人还有一名小丫头,应该没错。”小莺正色道。 “替我准备衣裳,我现在就去黄鹤楼。” 说完,她又蹙眉,双手抱怀。 “不行,这般前去显得太轻浮了,即便徐先生非常人也,也不可如此冒失,约好了酉时那便是酉时!” 说着,鱼幼薇又走到了桌案前,哪里搁置着一柄碧绿的长剑,未出鞘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和,旁边有一张宣纸。 前面有娟秀字体“:侠客,渡人抚不平。” 小莺不喜欢徐平安二人,此时嘟囔道“:小姐,这五个字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一些言简意赅的美句罢了,这样的东西随便一个儒生的书房里都能拿出一大摞来。” 鱼幼薇秀发不束,身姿如柳,怎么看怎么温柔。她自顾自的欣赏其中,道“:不,徐先生的话有磅礴气势,却不失轻重,简短又不失深意,此句是真正具有侠之风范的!” 说着她皱了皱琼鼻,道“:最重要的是此人的确有才,连余巡余伯伯都说他不是个一般人,乃麒麟儿,可见其深浅!否则再好的话都是无根之萍,支撑不了什么。” 小莺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停顿了几次后惊恐的开口“:小姐…你你你…” “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他可是个游侠儿,不可能待在扬州城太久的,而且…” 鱼幼薇脸颊上浮现了一丝正常待字闺中女儿家都会有的绯红,又严厉呵斥道“:小莺,休要乱说,我只是觉得此人与众不同,起了结交之心罢了!” 喔! 小莺弱弱的回了一句,她心中恨透了徐平安,就是他,让自己被向来温柔的小姐已经呵斥了数次了。 真是个扫把星!她如此暗自里骂道。 ……… 一下午的时间并不长,约莫也就是打个盹罢了。 黄鹤楼中,徐平安听着曲子,谈着闲话,倒是时不时的会观望门口一眼,酉时应该快到了吧。 “公子,这是你第五十三次看着黄鹤楼门口了,看来你真是动了情愫了。”李骥罕见的开起了玩笑。 徐平安瞥了他一眼,伸出一指且弯曲,迅速让其投以求饶的表情,道“:你这个憨墩儿知道个啥,还情愫!” “那不然,是啥?”李骥道。 “情愫是两个真正爱上了对方才会有的东西,就好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于她的一切都会翘首以盼,更看不得他人接近,自私且热烈。” “而我也只是…” “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一个朦胧的好奇,对于未知事物的期待罢了。” “情束缚人,而我徐平安是谁,寒霜千里都未必能让我愁。” 他牛气轰轰的说道,很是笃定,反正他徐平安自己是这样以为的。 正说话时,有人来进来了。 从黄鹤楼的高门之处踏进,很是低调但却不知为何,人又显得无比凸出,像是天生便能引人瞩目,无论怎样都不能遮掩其气度。 那男子唇红齿白,桌一身白色劲装,柔顺如飞絮的黑发被一蓝色丝带轻轻束了起来,双眉像是远山弯弯,让人心生向往。 鱼幼薇再次女扮男装的出现了,带着那名侍女小莺,也是男儿装扮。她明媚而通透的眼睛直视徐平安,展颜一笑。 徐平安也看见了她了,心中猛然跳动了一下,而后便只剩下了四个字,“英姿飒爽”! 她走上前,拱手行了一个江湖之礼,浅笑道“:徐先生好雅的兴致,黄鹤楼的曲儿可是大有故事,再配您的胸中韬略,意中抱负,真是相得益彰,好似那圣人之姿,在下佩服,佩服!” 徐平安将熟睡在怀的妖儿递给了李骥,而后满面春风道“:我看鱼公子行事谈吐都颇为洒脱,应该是个有真性情的豪人,可怎么现在倒是说起了那一股子酸儒味的客套话。” “哈哈,有吗?在下不过是说了说实话罢了,现在扬州城街头巷尾都在传播你的事迹,扫荡一方流寇,赌斗刘家二公子,那一样是寻常人可以做出来的?” 说着,她的目光注视到了徐平安的衣襟之上,那朴素的轻衫在他身上有一种化灵的感觉,祥云等简单花纹更是平添了几分清雅。 想她鱼幼薇跟随父亲走南闯北,甚至几度入长安,也从未见过这样一位少年郎,外表便能给她一丝丝惊艳的感觉。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那在乎油头粉面的肤浅之女,但此时的确多看了几分。 徐平安摆了摆手,注视那对剪水眸子,打趣道“:这里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既然你贵为刺史府的人,想必囊中满满,比起我这江湖落魄人要丰厚的多。” “天字一号阁,我可是期盼已久了,美酒珍馐一样都不能少,否则我徐平安便四处宣扬你鱼家公子言而无信之事。” 鱼幼薇微微一愣,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这有些市井无赖又不加掩饰的直白话竟然由他的嘴里说了出来。 她心中暗想,徐先生…可还真是非常人,一点不装不弄的。 随即抿嘴淡笑,畅快道“:没问题,小二带路!”她伸出白皙右手打了一个响指,随即便有小二迎接前来。 只见鱼幼薇拿出了一块朱红色的令牌,上面镌刻着“黄鹤楼”三字,那小二一看顿时一惊,弓身便更夸张了。嘴里道“:贵客来,有失远迎,请公子楼上请。” 鱼幼薇背着双手,步履从容,道“:带路,天字一号阁,早些时候便交代了你们这当家的,你只管报上去就好。” “是!”小二应道,这种人最是会察言观色,知道此乃大人物,丝毫不敢怠慢,甚至脚踩在木板上都不敢发出一点杂音。 徐平安一行人跟在鱼幼薇后面,登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高楼,可以这样说,每登高一层,便就是另外一种风景。 如琴棋书画等等都被罗列在一旁,看起来古声古色,已经有了一些年份,与此楼相互兼容,有一种沉静的味道。 黄鹤楼的内部装饰同样很是讲究,一扇窗子的花纹几乎就没有重复的,繁奥之中不失轻快,除却名家之手,真不是那些个普通木匠可以制作出来的。 徐平安并没有细看,跟着小二的带路,很快便来到了所谓的“天字一号阁”。 此阁,位于黄鹤楼的顶层,更数头号包厢,这个位置绝非是有银子便可以上来的,徐平安对于这个刺史府便更好奇了。 据他所知,黄鹤楼是有些超然物外的,无论是当年那位骑鹤上青天的江湖高人,还是微服私访赐牌匾的皇帝,亦或者辛氏多年累积起来的人脉,都无不宣告着它的份量。 绝非强权者可以胡来的地方,那么什么样的原因可以让鱼幼薇直通这天字一号阁呢? “咯吱!” 小二缓缓且小心的推开了门户,那门户都乃沉香檀木所做成,自然得小心。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幽香,那其中有一柱龙涎香正在燃烧,正升腾起了一些云雾,加上此层根本无人,显得无比的宁静,仿佛置身幽谷一般无二。 “徐先生,请进。”鱼幼薇眨巴着长长的眼睫毛,手掌一摊一伸,故意装怪道。 “哈哈哈!”徐平安仰头大笑走了进去,这一笑便直接惊醒了妖儿。 妖儿在李骥怀中环顾四周,大喊大叫道“:好香啊!比肉包子还要香,大哥哥这是那阿!” 说着她看见了生人,瞬间又缩回了李骥的怀中,偷偷探出一个小脑袋,注视四方。 鱼幼薇听闻肉包子忍俊不禁,走近了妖儿,柔和道“:小妹妹,你若想吃包子可随时来这黄鹤楼取,姐…哥哥可以让这的老板同意。” “你是…你是在管道上布粥施善的大恩人吗?”妖儿认出来了,惊喜的开口。 “哟,小丫头还记得我呢,我都快不记得你了,现在洗了澡换了新衣裳我还以为是那一家的大家闺秀呢。” 鱼幼薇满脸笑容的打趣道,逗得妖儿一个大红脸,瞬间便拉进了距离。 徐平安暗自点头,这个出身可以说高贵的鱼小姐,并不如那些俗人,怀揣繁文缛节,甚至自持身份高人一等。反而身上有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更像是一位邻家淑女,恰似江湖中的那一阵东风。 众人随之落座,这其中很雅致。 东西南北皆是摆放了盆栽,有梅兰竹菊四画各立一方,画笔飘逸使其个个有风骨,被悬挂在墙上,文墨却不含迂腐。 这应该才是真正的文人骚气,大风流的一种。 简约古朴幽静,格调清新,的确是个谈天论地的好地方,若非鱼幼薇,自己这个江湖侠客恐怕还真没机会来此。 桌上,不过一会儿就被小二摆弄上了各种珍馐美味,集齐了天南地北的美食,有许多材料甚至是徐平安与李骥不曾见过的东西。 徐平安毫不掩饰的吞了吞口水,自己若不入江湖,哪能知道李归尧的厨艺究竟有多差! 李骥与妖儿便更是夸张了,哈喇子直接掉了一地,眼冒绿光,对于这些红彤彤又绿油油的食物无比心动。 ------------ 第十七章:鱼幼薇 一旁伺候的侍女小莺则一高傲,对于三人之神态很是不屑,原来都是一群乡下来的人,纵使为江湖侠客,但也是那种一分钱寸步难行的落魄侠客。 与自己这名门中人,不相吻合。 她也不解,自家小姐何等人物,刺史之女,冠以玄垠先生的美称,怎么会愿意跟这些人来往,甚至请到了这天字一号阁中,要知道这里可是曾经皇帝陛下都来过的地方! 珍馐配美酒,徐平安没有半点扭捏,直接就当着鱼幼薇的面吃了起来。 鱼幼薇微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再挽袖口,举杯邀,道“:先生乃真性情,但是这酒可要众人同举杯才能有些味道呢。” 徐平安举起了酒杯,李骥也举起了酒杯,最后妖儿都想要举酒杯了,不过却被他给一手按住了。 杯中之酒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香味,沁人心脾,那波光粼粼中更是让人沉醉,徐平安他两兄弟都未喝过酒,此时却装出了一副酒场老手的样子。 “哐当!” 清脆的声响想起,他们按照了最朴素的江湖方式直接碰杯。 徐平安一马当先,豪饮而尽,当即是被冲红了脸颊,强忍着没有咳嗽出来。好在李骥暗自将手放在了他的背部,用内力替他化解酒劲。 鱼幼薇嘴角一勾并未戳破,随后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般用袖袍掩住脸面,而是直接扬起了雪白的脖颈,豪迈一饮。 动作简单而爽朗,不差女子之柔,又多几分男儿之豪。 或许酒入肠,意上头,徐平安脑子一热,终于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鱼公子虽睿智机敏俊逸内敛,甚至夹杂着几分男儿的豪迈与英气,但其行容如荷,唇红齿白颇有女儿之柔,敢问你究竟是七尺男儿还是名门闺秀?” 说完徐平安注意着她的变化,嘴角噙笑。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鱼幼薇在女扮男装,但或许这就是酒的魅力所在,总能让人血液作祟。 鱼幼薇大大方方直视着他,脸颊上有两坨酒晕,替徐平安又斟满了酒,缓缓道“:悲悯众生的菩萨尚且男身女相,你我又何必拘泥于这性别。” “好一个悲悯众生的菩萨之说,不过相识三日,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徐平安笑道。 “你们江湖中人不就是喜欢这一套淡如水的交流吗?名字只是代号,相识与江湖,对视一笑便是最好的招呼了,又何须探听这么多,反而失了真。” 徐平安挑眉,这女人还真是会聊天,不作男儿为官都有些可惜了。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摇摇晃晃,开口道“:你这是诡辩,就算江湖中的确有人视作此为大风流,我也嗤之以鼻,什么相识相知不闻名,纯粹是沽名钓誉,挚友之间岂能淡如水,这本身便是个错误的想法。” 鱼幼薇眉头一挑,伸出三指白皙如玉,拈起了酒杯,一边品尝道一边作沉思状,喃喃开口道“:你说的似乎也有一些道理,现在我倒是越发好奇上你了。” “每一句话虽简单,甚至带着一些粗鄙之词,但却含有很大的哲学,尤其是那一句侠客,渡人抚不平,绝非江湖草莽与书生才子可以说出来的。” “若说你自学成才,天赋异禀,行过了太多的路,我是不大相信的,真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物可以教出你这样的麒麟儿来。” 徐平安一点没在乎这些夸赞,直接开口道“:你先告诉我你的全名,我便告诉你我的来历。” 鱼幼薇鼓了鼓小脸,佯装怒道“:你还把咱们的交情当做交易了,嗯?” “我可没这样说,是你鱼大小姐不愿意吐露真名的。”徐平安摊手无奈道。 鱼幼薇皱了皱琼鼻,果然男扮女装是瞒不住眼尖之人,道“:既然你都那般笃定我是女儿身了,怎么还来问我名讳,不知道这不礼貌吗?” “甚至,我可以去告你!”她瞪着美眸,神气的说道。 “告我什么?” “告你调戏良家妇女,意图不轨!” 徐平安满额头黑线,这女人,当真百变,他自问摸不太透。 说完,那鱼幼薇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或许是酒的缘故,她不再压制声音,听起来宛若铃铛一般清脆,又像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沁人心脾。 “好吧,看在你真正扫荡了一方流寇的份上,我便告诉你。” “我名鱼幼薇,字玄垠,刺史府的…嗯…大公子!” 徐平安哈哈大笑,随后道“:鱼公子好!” 这时,在一旁胡吃海塞的李骥突然冒头了,扯着牛嗓子道“:幼薇,幼麟,好般配的名字!” 话音一落,整个天字一号阁突然变得有些安静了,落针可闻。鱼幼薇的脸颊更红了,她虽有男儿英气,但毕竟是大家闺秀,此言多少是有些模棱两可的暧昧了。 徐平安伸出的酒杯僵住了,心中暗骂一句“:这个呆子,吃还管不住嘴吗!” 一旁的小莺不悦了,满脸怒容,这话说大了会侮辱自家小姐的名节的,虽然大天朝民风开放,刺史府更是兼具了江湖之气,但鱼幼薇可是名门闺秀,未出阁的女子。 “喂你会不会说话,读没读过书,你知不知道这话…” 鱼幼薇很快从尴尬中醒来,连忙制止了小莺的呵斥,蹙眉道“:以后如若再有一次这样,那今后你便都不要随我出门了!” 语气很重,让小莺瞬间就白了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低头不语,看起来委屈极了。 徐平安正要打圆场,她又开口“:莫要随意曲解他人意思,同为天朝之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快给李公子道歉。” 那小莺不敢还嘴了,立马便要道歉,却被李骥隔空一掌托住了,脸色涨得通红道“:鱼小,鱼公子不必如此,是我李骥粗心大意,不识得规矩,不能怪小莺的。” “我掌嘴,嘿嘿嘿!”说着他老实巴交的正就打了自己两个巴掌。 鱼幼薇看着那一掌内力托住了小莺先是震惊,而后恢复平静道“:李公子,刚才得罪了。”说着她不顾身份,直接施了一礼。 李骥想要阻止却不敢出手,木纳的不敢开口,只好求助的看向了徐平安。 他站起来道“:没关系的,我这兄弟不太会说话,没有恶意,小莺姑娘也只是护住心切,李骥这憨墩儿不会在意的。” 李骥狂点头。 ……… 同一时间,刘府高堂之上,刘元手捏茶杯闭起双眼,不知其在想些什么。 门外邱老走进来,佝偻着背咧开了一排黑牙齿,道“:公子,看样子那徐平安是不会来了。” 刘元点了点头,沉稳开口道“:邱老,你觉得此事会扩大吗?” “不至于。” “为何?” “一,扬州城的水有多深并非是一个徐平安可以淌的,即便他的能量再大终究也是蚍蜉撼树罢了。” “二,二公子之事已经了却,算不上多大的恩怨,想必那二人也应该没有记仇,否则昨日二公子便不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刘元闻言嘴角突然冷笑了起来,喃喃道“:你知道今日田百川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邱老问。 “他说此子锋芒太盛,又有些本事,恐生事端。虽然来历不明,但似乎与刺史府的关系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样近,或许只是萍水相蓬罢了。” “就在刚刚,探子回信,那个油盐不进鱼刺史的女儿鱼幼薇正在黄鹤楼与徐平安相聚。” 邱老闻言蹙眉,此事不大,但却有些繁琐了,做他们这行的便将脑袋扣在了裤腰带上,一点风吹草动和不确定的因素,都要仔细琢磨,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公子的意思,是?”邱老寒着嗓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刘元这一次没有再说话了,沉吟了良久才又开口“:莆二爷护送那一批货,到那了?” 邱老回答道“:应该还有两天才能回来。” “那便再等等吧,凡事以安全为先,面子都是小事,既然这位少侠不愿意来,那我刘元便效仿古人,来一出二顾茅庐。” “我还真不信,这世间能有人无孔不入,真就能视银子与美人如粪土,如若可以,那便是诱惑还不够大。” 说完,刘元的脸上浮现了一种自得的笑容,他能一步一步爬到现在,也是有自己的手段的。 邱老眼中闪过一丝光,上前三步道“:公子,想要收服这二人为己用?” “有能力的人谁可不爱,多一把剑便多一条路,否则我们也不会步步都受制于上头那位了。” “昨日刘二那不成器的东西用千金一赌的事被上面的人知道了,来信甚至说如果有任何闪失,那便会将我丢出来,作为弃子。” 说着刘元的脸上浮现了阴鹫之色,冷哼道“: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这些年我刘元替他们做了那么多脏事,赚了十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现在却还是将我当做一条狗,随时都要卸磨杀驴,真当我没牙齿吗?!” 平复下来,他又淡淡开口“:鱼刺史的到来便象征这扬州天要变了,那位人物也不可能再只手遮天了,我们是时候为自己准备后路了。” ------------ 第十八章:人间最得意 酒过三巡,鱼幼薇的脸上已有半分醉意,所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一切都恰如其分。 “那先生以为何为人间之苦?”她越发欣赏起了面前这个镜州少年郎,谈吐不俗皆是真意,恐怕这天朝多少高居庙堂的贵臣,自诩清高的江湖名宿面对他都会生出汗颜之感。 “苦?”徐平安嘴角一勾,而后简短道。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苦。” 说完,他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欲望窗外亭台去,看一看这偌大的扬州是如何冠绝天下的。 “爱别离,怨憎会,有意思有意思。”鱼幼薇嘴里这样呢喃道,美眸注视那个背影也同样站了起来,跟随他走到了亭台边。 阁内,妖儿吃饱了便呼呼大睡在了李骥的怀中,李骥也同样打着瞌睡,只有那小莺将眼睛瞪得很大,不断注视着亭台边的二人,生怕这些江湖人突然变脸,像极了一个忠心的卫士,又显可爱。 此时酉阳己过,刚刚临近戌时,三月的扬州才刚刚完全暗了下去,微风不凉,月牙高悬,怎一个悠远宁静可以形容。 黄鹤楼九楼俯瞰而下,万家灯火通明,将这颇负盛名的扬州渲染得如白昼,此时又正值夜市最为繁华的时候,人头攒动,孩童嬉戏,桥头有少年与闺中女子在窃窃密语,欲迎还羞间风情无限。 徐平安微醺之下看这人间烟火,有些醉了,喃喃道“:这扬州城真不愧盛名,亦不输那长安的灯火,真是美轮美奂,让人沉醉。” 鱼幼薇斜靠在栏杆上,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微微弯腰一袭白色劲装将那完美的躯体勾勒得无比完美,美眸颤动,道“:你还去过长安?” “没有。”徐平安直接回道,随后咧着一口大白牙,月光洒落其上,灿烂无比。 “切!” “没去过长安,你还敢说扬州不输长安,真是胡言乱语,我都怀疑你之前所说都是纸上谈兵,亦或者满嘴胡咧咧!”鱼幼薇不满道。 “谁说去过长安才能做评,那么多的儒生大家赋诗还不是全凭臆想,写梅花甚至没有见过梅花,他们盛赞仙人难不成也见过仙人?” “再说,我徐平安说扬州不输长安,那便是不输。” 他显得自信而又从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甚至还冲鱼幼薇挑眉,熟络了起来便开始了吊儿郎当。 鱼幼薇没有说话。 “喂,怎么了?” 他发现鱼幼薇在走神,紧紧盯着自己,伸出了双手在其眼前摇晃。 鱼幼薇被吸引了,那种自信真是源自一个人骨子里,绝非造作出来的,美眸失神,颤抖了两次睫毛才反应过来。 不由得,脸上的霞彩更红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的失态,随即将目光瞥向了远方,扯开了话题,道“:你知道这个天字一号阁,当今圣上曾经来过吗?” “噢?”徐平安高声道,有些惊讶。 “嘿嘿,你可沾了我鱼大公子的光了,来了这圣人都曾经驻足过的地方,兴许明年还能阳春登科呢。” 鱼幼薇嘴角一勾,那两个浅浅的酒窝,一顾倾人,二顾倾城。 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像那个英气少年了,完完全全是那月下蝶影,美得甚至可以让人丢剑弃马。 徐平安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女子,心中竟然升腾起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走什么江湖,抚什么不平,学什么经纶,不如在这扬州城守着这女子,握她玉手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外云卷云舒。 岂不是人间最得意? 天朝民风虽开放,但思想上到底还是有约束的,鱼幼薇感受到灼灼目光,尴尬的干咳了两声,便别过头去了。 徐平安猛然甩了甩头,这酒确实碰不得,自己又一次失态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才开**跃气氛道“:你会武功?” “嗯。”鱼幼薇轻轻回应了一声,将雪白下巴抵在了栏杆之上。 “那位余巡大哥教你的?” “嗯。” 徐平安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了。 鱼幼薇也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便又开口“:我从小便羡慕男儿身,可以无所顾忌的骑马弯弓,饮酒作乐,游历江湖,所以对于舞刀弄剑甚是喜欢。” “后来余巡伯伯来了父亲身边,做起了幕僚,我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我父亲,要让余巡伯伯教我练武,总之费了天大的劲才学了一身猫脚功夫。” “当然,与那李骥差了太多太多,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徐平安道“:那我猜你一定会刺绣。” 鱼幼薇忍不住侧目道“:你又在凭空想象了,难不成你徐平安认为我会,那便是会吗?” 他嘴角噙笑,很是神秘,又道“:你肯定会,否则不会那般英气与轻柔并存了。” 鱼幼薇不自觉的嘴脸上扬,精致的脸庞笑意掩饰不住,皱了皱琼鼻揶揄道“:我越发觉得你是个口花花的江湖浪子了,看来有必要离你远点。” 说着,她一脸嫌弃的退后了三步,背起了双手,目光灼灼又有调笑之意。 徐平安苦笑,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 “哎,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噗嗤!” 鱼幼薇破口大笑,笑得花枝乱颤,被那搞怪又没心肺的样子逗得一笑。 笑过之后,鱼幼薇背着双手,老道又俏皮,留给了徐平安一个背影,道“:时辰不早了,本公子得回去了。” 说着她便抬脚要走了,不过莲步有些慢。 徐平安想要开口挽留,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说道“:那鱼公子,你我二人何时才能再见一面?” “有缘再会吧。”鱼幼薇摆了摆手,潇洒的一塌糊涂,这样的女子的确迷人。 她随即叫上了小莺,非常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天字一号阁,动作轻柔丝毫没有惊到正在熟睡的李骥与妖儿。 徐平安还站在亭台上,目视着她离去,久久没有回神,半晌才又摇晃了头,颇为自嘲道“:徐平安啊徐平安,怎的看见一个女人便走不动路了,江湖才走两步而已,真是没出息。” ------------ 第十九章:笼中雀 回到阁中,他独自一人又浅酌了几杯。第一次喝酒,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因素,总之还是回味无穷。 随后他叫醒了李骥,准备收拾东西离开黄鹤楼了。 “公子,鱼小姐呢?”李骥嘴角有口水,睡眼惺忪的说道。 “走了。” “走了?!”李骥高声道。 随后又降低了音调道“:噢对,得走了,否则这么晚了再不离开,外人看见怕是要说闲话了。” …… 此时黄鹤楼的一处阁中,幽静得紧,珠帘半卷中,那精致桌案前正盘坐了一名女子,粉面丹唇,眉目如画,绝对当得上是画中仙子了,什么瑶池仙子等都得靠边站。 她正对着自己面前的一纸信封发呆,神情不悲不喜,却有股难以言明的沉重。 明明是一位貌美天仙的可人儿,可却像是一名饱尽风霜的老者一般。 “哒哒哒。” 阁中传来了脚步声,她迅速不露声色的将信封搁置进了袖袍之中,随后表情一变,柔和与笑容爬上了脸颊,如一朵沉寂的丰腴牡丹复苏,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 她拖着一身长长的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迎了过去。 来人是一名衣装得体的丫头,冲她笑道“:玲珑姑娘,我都打听清楚了,刚才那位公子正是那位坊间流传甚广的少年郎,以一力平了象牙山的一百流寇,并且在北市教训了刘家二公子。” 说着,丫头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丝红润,像是很仰慕的样子。 玲珑姑娘抿唇一笑,道“:怎么,小蓉你念想起那位公子了吗?” 小蓉脸颊更红了,轻轻跺了一下脚,道“:这样的少年郎,生得又好看,又有本事,那家女子不想有个这样的依靠啊,不过蓉儿有自知之明,那能配得上这样的少年。” “倒是玲珑姑娘你,生得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情无双,与那声名鹊起的公子倒是很般配,不如让辛姑姑出面替你牵牵线。” “也省得你无依无靠,漂泊一生。黄鹤楼虽然声名远播,不像那些烟花之地,但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大户人家是看不上咱们这种低贱又抛头露面的职业的,反正辛姑姑人好,也从未强行留你在此…” 玲珑姑娘打断了她,淡笑道“:好了蓉儿,不要再提此事了,你去吧。” “噢好。”蓉儿闻言便退下了,她也不知道劝到玲珑多少次了,可压根没有什么用。 这个善良大方的美人怎么都不走,即便多少的权贵大贾愿意娶她,三顾此地,甚至愿意以正妻之位待她,她都不愿意走。 半晌,那蓉儿走远之后,玲珑才转身回头,重新坐在了那精致桌案前,一朵丰腴牡丹又沉寂了下来。 她对镜贴花,又心烦意乱,弄得妆容有些凌乱,随即猛得叹息一声。 自嘲道“:我这等棋子,配有知音吗,配与那等少年郎并提吗?” 随后她又拿出了那袖袍中的信封,几次想要直接撕掉却又停止,一双凤目之中有挣扎之色。 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明月,惨笑一声,喃喃道“:徐平安,徐平安。” “我倒希望你是个觊觎美色,作恶多端,徒有虚名的恶人,这样我这笼中雀也就不会向往外界了。” “你不该听我的曲子,也不该出现…” 月色幽幽,有人欢喜有人愁,天下从不缺悲情人,她玲珑算一个。 ……… 离开黄鹤楼,徐平安三人直接回到了客栈,吃得撑的李骥与妖儿乏得紧,直接便上床睡觉了。 徐平安倒是辗转难眠,脑海中有挥之不去的身影,一颦一笑犹如刀刻一般。 他都不禁苦笑,难怪李归尧跟他说进了江湖那才真正是磨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遇见一个女子,这也算吗? 直至深夜,他才缓缓睡去。 清晨一切依旧,李骥早早打好了热水端进了徐平安的房间。 白雾升腾,妖儿调皮的跟他戏着水,铃铛般的笑声充斥了这里,小丫头与他二人越来越熟了,一点也不再胆怯了,笑容常常挂着。 “公子,楼下来了几个人,领头的那位有些本事,是个内家高手,应该比王虎要略微强上一些。”李骥突然说道。 “噢?”徐平安从水盆中扬起了头,嘴角噙笑道“:应该是刘家当家的来了,没想到这刘元还有此等城府,与他弟弟刘二真是天差地别,难怪刘家能有这等家底儿,不简单不简单。” “那咱们见是不见?”李骥问。 “见,当然要见,昨日是有事,今日无事,那咱们就跟他耍耍。”徐平安冲洗着脸颊,含糊不清的说道。 良久,徐平安与妖儿戏耍,硬生生的拖上了一个多时辰才出了客房。那楼下的人也倒是好耐性,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安安静静的品着茶,等待着。 徐平安顺着楼梯看见了那人,那人也在同时注视到了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友呢! 那人正是刘元,身旁跟着两名随从,身穿简单而黑袍,有一种江湖侠客的既视感,一点看不出来什么恶意,也没有什么刀疤印记,倒不像个作恶多端的坏人。 李骥紧随其后,妖儿也被他牵着,二人身材差距颇大,显得有些可爱。 徐平安直直的走向了刘元所在的桌子,大大咧咧的直接坐了下来,无视了他的目光,一点没觉得有压力。 “咕噜咕噜。”他饮了桌上一杯茶,那神态叫一个舒服,喝水的声音一点没掩饰。 随后先声夺人,道“:刘三哥这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存在,今日前来找我这二八少年郎,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哩!” 刘元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中对于徐平安的评价更高了,这不应该是一个少年可以有的镇定与气度。 立即哈哈大笑,拱手道“:徐小兄弟真是慧眼识人,一下便认出了我的身份,不过却是谬赞了,我刘元不过一介草莽,因投机取巧才有些名声,比起你二位还差的太远,不值一提。” 说着,刘元有意无意的多看了李骥一眼,这个魁梧憨厚的男子便是随意出手断了王虎双臂之人吗? ------------ 第二十章:招揽之意 徐平安挑眉,当然知道这刘元指得是什么,偌大一个江湖能出一个实力如此强劲的人,不应该是无名之辈。 哪怕隐居山中,多少也曾有过足迹。 “身手再好,武功再俊也抵不上刘元大哥腰缠万贯,名声显赫啊,十之八九的人穷极一生不都在追求此二吗?” “当然,还有女人。”说着他咧开大白牙嘿嘿笑着,一点不避讳。 刘元的眼中露出情绪波动,身体略微前倾,问道:“那,平安小兄弟的追求又是什么,金银美女还是权势?” 徐平安抿唇大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带着一些试探的招揽。 “不不不,恰巧了,这些东西我的确都喜欢,但要说追求的话,还谈不上,否则也不会出来走江湖了。” “喜欢就好。”刘元笑眯眯道,不动声色的推过来一个粗胚茶杯,茶杯下压着一张银票,估计是个天文数字。 徐平安看了两眼,并未伸手去接。 见状,刘元连忙笑道:“小兄弟不要误会,哥哥不是要将你与钱作为比较,钱俗气,的确与你这样睿智,成熟的少年不相匹配。” “古风仕者,其最高追求就是做上国师,我刘元没那个能力,只能偏居一隅做一个富贾,但只要平安小兄弟你愿意,来我刘府做一个幕僚。” “我所能够给到你的尊重,以及舞台是大多数江湖侠客不能企及的存在,另外,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义字之上,无关上下尊卑。” 他的语气诚恳无比,说得李骥与妖儿都听的入神。 徐平安深深看了刘元两眼,不得不说此人能在扬州城这个大熔炉中混到这个地位,绝对不是单凭莽夫之力可以做到的。 他开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甚至已经将姿态与身份放得很低了,就好比一代君王礼贤下士一般,很容易收买人心。 要知道江湖中的那些个侠客,的确求的是知遇,求的是尊重与舞台,他们不屑于庙堂高位,只求一个江湖名声。 他并不着急拒绝,也未收下银票,五指捏着茶杯细细揉转,不卑不亢,不悲不喜道。 “古风仕者,国师之名,刘元大哥这样做比较,是真不怕隔墙有耳吗?说难听一点,现在由姑苏家领导的江湖,那就是朝廷的下属。” 刘元眉宇一蹙,他放低姿态,如此苦口婆心的拉拢,却没得到半点答案,反而是在这听着徐平安打太极。 不过,这倒也激起了他心中更强的好奇与征服欲,一个自命不凡的人收服一个同样优秀的人,这是很有成就感的。 不知何时,刘元的心态已经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呵呵,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比喻而已不必介怀,难不成我还怕你上官府告我不成?哈哈。”刘元大笑,颇为豪迈。 徐平安轻轻从茶杯下拿起了那张银票,眼神有些惊讶,竟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这样的数字整个扬州城能拿出来的来不多。 能拿出来随意赠人的更是不多。 “如果刘大哥是为了平息令弟之事,才有了今日的举动,我想大可不必如此,我这一身衣衫就是他的赔罪了。” “钱,还是拿回去的。”说完他将钱又推了回去,满脸笑容倒是看不出什么波动。 刘元手指在木质的桌案上轻轻敲击,一双眉毛紧蹙,心想“好老道的一个小子”,气氛陷入了一丝丝的尴尬之中。 这时,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粥饭上来才打破了僵局。 “几位客官,高抬贵手,莫要烫着咧。”小二脸上挂满了笑容,操着一口隆重的关外话,想来也是逃难过来的。 “哥哥。”妖儿看着吃的就眼冒精光,扯了扯徐平安的衣襟。 “哈哈,憨墩儿愣着干什么,快吃东西啊,听说这里的肉包子可是出了名的香。”徐平安大声吆喝,随之便徒手拿起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 三人就这样专心致志的吃了起来,视面前几人为无物。 随刘元而来的那几位侍从脸上的微表情都有些不满,走南闯北有谁敢这么不给自家老爷面子的? 反倒刘元安安静静的坐在哪里,一言不发,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恼怒的样子,时不时还品一口浓茶。 那张银票就被孤零零的搁置在桌案上,仿佛连一个肉包子都比他吸引人。 一炷香后,三人饭饱,妖儿惬意的钻进了他的怀中,眯着月牙眼扒拉着他的衣襟。 “平安小兄弟,我刘元不是心胸狭窄之辈,今日唐突纯粹是起了爱才之心,希望能够在这茫茫江湖中结下一个善缘。” “你若不愿,我刘元已经视你为故友,但凡能够说上话的事,你张口便是,哥哥我在这扬州境内还是能说上话的。” “你若愿意,可随时来我刘府,幕僚之事永远有效。” 刘元笑眯眯的抱拳说道,态度拿捏得当,即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又保全了自己的身份,任谁看了都会对他竖起大拇指,称赞不已。 徐平安也是,对此人的评价更高了一些,与他那胞弟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刘元干起了勾结庙堂,为祸世道的事,那么就注定了自己与他走不上一条船。 甚至,会生死相争。 不过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徐平安还是笑眯眯的回答道:“多谢刘兄赞扬之词,招揽之意,不过我这人心野,注定做不了你的幕僚。” “江湖再见,这份情义我记得住。” 刘元站起身来,不算魁梧的身躯却偏偏有着几分压迫力,大笑三声之后。 抬手道:“不急不急,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无需说什么江湖再见,此事你也不必这么快回绝。” “哥哥,先行告辞。” 说完,他很干脆,直接带着人大步离开了此地,过往客人见之纷纷让道。 许多前来吃食住店的人也在议论。 “此人是谁啊,怎么这么面生,竟然可以与刘元刘三爷这样的大人物同坐一桌?” “没错,难不成是扬州城新来的官人?” “有可能,听说庸王殿下已经受封来到扬州城了,不会就是王爷吧?” “不可能,庸王殿下怎么可能来这种小地方,再说那少年不过十八,哪有庸王半分的英姿!” ……… ------------ 第二十一章:贫民窟 刘元离开后,徐平安便带着二人来到了热闹喧哗的集市中。 自麟勋九皇子登上帝位之后,改年号为元贞。 自元贞二年后,整个大天朝的民生好了许多,如扬州城这样的地方当得上富裕二字,普遍来说还是吃得饱穿的暖。 近几年边关无战事,从西域各地远道而来的胡人也是络绎不绝,他们带来了更多的食口与商品,很多都是徐平安未曾听说过的。 五百两银票是个好东西,刘元那家伙走时并未带走,倒没有其他的原因,像他这样的人将脸面看得比天还高,心中有一种骨子里的傲气。 所以送出去的银票是不可能收回的,哪怕徐平安将它遗弃在地。 正在一处商铺挑选孩童衣衫与甜食时,李骥如鬼影一般突兀的出现在了身后,冲徐平安道。 “公子,打听到了,城南的平桑河边有一个贫民窟,鱼龙混杂,里面居住了不下数十家逃难的难民。” 徐平安嘴角一勾:“老板,将这些衣衫还有甜食全部给我包起来。”说完他大手一挥,几乎将半个店铺都买了下来。 没办法,五百两银子在身,走到哪都是属于巨富了。 既然刘元不愿意要这五百两银子了,那倒不如拿去做做善事,算替天行道,也算为这刘府一门消消业障。 大包小包加起来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实在有些恐怖,老板亲自从后院拉出了马车,将嘴的笑得合不拢了,满面红光的说道。 “公子,日后若有需要,支会一声便是,我让下人用马车替你拉去,您走好。” 老板拱手笑着,态度十分奉承,将一个商字体现到了极致,这让徐平安心中一叹,这个世道等级制度太重,商人一行,平民一众都是极没有地位与尊严的。 换个脾气不好的,可能会因为没有陪上一个笑脸而大大出手,若是士大夫,或者权势之家为之,官府大抵也是不会管的。 这让他很不喜。 多出了一点银两,徐平安干脆直接把马车也给买了下来,完完全全是因为妖儿这小丫头,她总不能跟着自己和李骥这五大三粗的家伙一起骑马走路吧。 毕竟将来的路还长,江南也很远。 穿过一条条街道,见证了扬州的昌盛,当马车路过西湖畔的时候,他再一次的震惊了,这样的绝色也难怪古来儒士没玩没了的写词弄赋。 有道是烟花三月下扬州。 这里的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尚早的清晨,那桥墩侧方的小气孔弥漫着水泡,西湖畔边新柳抽指,纤细如发,碧绿如天。 眺望之下,一切如这座古老城池的生命线,一直蔓延到了城外,透着勃勃的生机。 湖上,偶尔会有三两持剑的侠客相互对峙,刀光剑影只为争一个花船女子,不惜断手绝命,这被他们誉为风流,不悔不怨。 最后人群中响起哪家花船女子从良的消息,亦或者那家小姐又跟着绿林侠客私奔天涯,倒也有些风景。 这样的风景线徐平安他却来不及欣赏,马车徐徐前进,终于是到达了那处贫民窟,其实也就是一个城角偏僻的弄堂。 小小的地方扎堆聚集着不下百人,如方块格子一般有着自己生活的区域,此时蓬头垢面的孩童居多,甚至不曾得见成年人。 或许是外出务活去了吧,否则待在这里不饿死都得被病死。 徐平安一马当先跳下了马车,抱着嘴里塞着甜食的小妖儿一脸宠溺。 “憨墩儿,去,将所有衣衫,甜食,药材都拿出来。” “是,公子!”李骥高声回应了一句,他一开始不同意拿着银子,知道徐平安让他打听贫民窟的消息,他才反应过来。 李骥轻轻松松便一手一个重达几十斤的箱子,稳稳的放在了弄堂大门口,转而踏步如飞又折返回了马车。 东西太多,要拿几趟才拿得干净。 门口堆放的各种货物以及生人迅速引起了堂内孩童的注意,他们哄作一团,聚集到了离堂口三米处便停下了。 个个身穿补丁单薄衣衫,睁着乌漆麻黑的一双纯洁眼睛,好奇打量着徐平安三人,兴许小孩子鼻子灵,闻见了甜食的味,那口水直下三千尺。 终于有个稍大一点的黝黑男孩开口了,他虽消瘦但骨架很大,比其他孩子高出了一个头,一对大眼很是机灵。 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徐平安笑着与李骥对视了一眼,眼中有不忍之色,到底世态炎凉,可这些孩子不该遭罪。 他没有回答,而是对怀里的小妖儿说道:“丫头,看你的了,去把这些东西都发给他们。” 妖儿一听眼中发光,竖起脖子保证道:“好,哥哥,我一定完成任务。”说着便从他怀中跳了下去。 她直接跑到一个包裹面前将其打开,里面红红绿绿的全是甜食,在阳光下流动着诱人的光泽,顿时看得许多孩童都傻眼了。 他们平时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吃上这些甜食。 妖儿古灵精怪的拿起一块甜食放进了嘴里,而后刚包裹费力的推了出来,含糊不清的说道:“这是我哥哥送给你们的,快来…不要钱的…” 她伸出小手,多少还有有些怯弱。 只是沉闷了两秒钟,众多孩童都有些坐不住了,眼里冒着绿光,就要冲上来吃甜食了。 此时那位刚开始说话的男孩拦住了众人,瞪着一对大眼用一种打量的神色观察着徐平安,高声道:“不能随便吃,万一,万一里面下了毒怎么办?” 那模样还真有一种头头儿的感觉。 “噗嗤!”徐平安与李骥都笑出了声,这个熊孩子还真有点意思,小大人的模样。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是想害你,何必花这么多银两给你们购置食物衣衫,药材,银子烫手吗?哈哈!”徐平安大笑。 那男孩明显有些不镇定了,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仰着脑袋倔强道:“我叫陈笙,谁知道呢,谁会没事来这里给我们送吃的。” “私塾先生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闻言,小妖儿生气了,她还是能听得懂一些意思的,涨红了脸气鼓鼓的说道:“大哥哥才不是呢!哼!” “我不是也吃了嘛!” 一众孩童眼巴巴的看着甜食又看了看陈笙,小手打着结,脚丫子不自觉的在向前迈。 ------------ 第二十二章:西湖畔边的杀意 纠缠了许久,好在弄堂内出来了一位老者,徐平安与之交谈了几番,这些孩童才欢呼雀跃的冲进了甜食堆里。 徐平安被请进了弄堂中央,奉上了一杯清茶,屋檐虽有些老旧,茶也是陋茶,但依照待客之道来说,这已经很是尊重了。 而李骥则带着小妖儿,干劲十足的给这一众孩童在分发衣衫等。 老者手中攥着一个布袋子,沉甸甸的,足有手掌大小,里面全都是银子,货真价实从钱庄里兑换出来的。 “公子,请受老朽一摆,大恩大德永生铭记!”他老泪纵横的说道,立刻便弯下了原本就佝偻的背。 徐平安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他,笑道:“刘老,你可是这弄堂德高望重的人,这样拜谢我,小子可是要折寿的。” “还是算了吧,我有个妹妹,她也曾是逃难的孤儿,善举就当是为她积福吧。” “既如此…那好吧。”老者非循规蹈矩的老儒,还是比较干脆的。 只是歉意极了,仅仅是那些甜食衣衫等,恐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的银两了。 闲谈几句之后,徐平安随和的喝光了陋茶,笑眯眯的看着与众多孩童打得一片火热的小妖儿,她眼睛笑成了月牙,蹦蹦跳跳的与几名小女孩拉着手。 他忽然心生一种想法,妖儿太小了,属于她的应该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让她跟在自己身边走南闯北真的好吗? 自己乃无根浮萍,再过几年妖儿长成大姑娘了,又怎么办? 想了想,越想越复杂,徐平安猛然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便不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目光一转有瞧见了独自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身影,正是那颇有小大人模样的陈笙,此时他板着脸坐在石阶上,也没有过去拿吃的选衣衫。 似乎对于这一群孩童不听自己的话很是不岔,自尊心使然,口水咽下了千百次,也不肯吃东西。 徐平安嘴角噙笑,从怀里拿出了一包糕点,绿豆馅的,听店铺老板说这是宫廷之中流传出来的做法,是真是假那就不从得知了。 走近陈笙,那小家伙也看见了徐平安,只见他“哼”的一声,便把头别过去了。 徐平安俯下身体,将糕点递了去:“吃吧,早点长壮一点,就可以保护这里的人了,到时候挣了银两还可以将弄堂改善一些。” 声音淳厚,不显高态,平易近人。 陈笙看了徐平安一眼,话说到他心坎了,经历逃难,十有余三的他早就有一颗赤诚之心,想要保护弄堂有吃有穿,不必被富人作贱。 “吃吧,我答应你,再过两年,替你找一份出路,可以扬名立万,又挣银两的路子。”徐平安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正色道。 陈笙见了鬼似的看着他,心想这家伙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良久。 陈笙小声回道:“一言为定,刚才是我不对。”声音略显倔强,却有几分担当的味道。 徐平安淡淡一笑,示意他吃,于是陈笙便拿过糕点,一口一个的狼吞虎咽了起来,脏兮兮的脸上与当初的妖儿如出一辙。 见其在袖袍里偷偷藏起了三两块糕点,徐平安莞尔一笑,这小家伙有赤诚之心,如果能够正确引导,将来不失为一个济世之人。 ……… 弄堂里欢声笑语,好似新年了一般,灯火通明,晚归的大人们也是加入了其中,齐齐向徐平安二人道谢。 最后,快临近酉时,夜幕降临,徐平安才拉着恋恋不舍的妖儿离开。 一个挺着鼓鼓肚子的孩子,吸入了一口鼻涕,高声喊道:“妖儿,以后一定要再来玩啊!” “是啊,妖儿,下次哥哥带你去河边抓鱼吃!”陈笙站在最前面,大手一挥拍着胸膛道。 “……” 陆陆续续的孩童来告别,让徐平安都有些动容了,比起那些大人的溢美,告别之词,很明显孩子们更简单,更纯洁。 马车行过西湖畔,这里的夜色一样迷人,琴声和弦,灯谜游戏,让此地更是醉人,热闹非凡。 马车中,妖儿缩在徐平安的怀中,早早就睡下了,兴许是太累了,呼吸都让小鼻子打起了气泡。 小脸又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骤然,拐角之后,西湖畔的喧哗声依旧隔着街道传进了耳朵,但出于本能的,徐平安眉宇一拧,四周似乎有些隐晦的杀意。 李骥开口,声音肃然道:“公子,有十几名高手埋伏,还有内家高手的气息。” “嗯。”徐平安轻道了一声,四平八稳完全不慌,多年来他除却没有内家功夫,几乎方方面面都被李归尧训练到了极致。 不修武道,李归尧曾说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不喜刀剑,所以强身健体便可。 他用两团棉絮堵住了妖儿的耳朵。 “咻咻咻!” 至少有四十只飞镖破空而出,密密麻麻让人心生忌惮,速度很快,直直射向马车之中,乃必杀的举动。 “哼!”李骥四周空气在起伏他一个倒踢,身躯轻盈如羽,直接越上了马车的顶部,双手一探,以磅礴内力作为兵器,轰然爆发。 “啪啪啪!” 一柄又一柄闪烁着寒芒的飞镖应声倒地,其力度虽大,可破树冠石金,但依旧充不破李骥的先天内力,二者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巷子深长,越发死寂。 黑暗中,十几道黑衣人走了出来,脚步轻盈,想来也是时常飞檐走壁之人。 他们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眸子,手持一柄长剑,在黑夜中绽放着冷冽的花。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甚至那屋檐的角落处,还倒挂着一两杀手,气息阴狠,如同一只巨大的狼蛛在觅食般。 李骥恍若江湖名宿,双手抱胸环顾四周,眼角流露的是一丝不屑和冷意,与那个憨憨儿的形象完全颠覆了过来。 他的脚踩在马车顶上不动分毫,本可以冲出去乱杀一通,但没这必要,徐平安的平安才是他的任务。 他还在马车之中,笑道:“你们来杀我,看来也是做了一些准备的,就凭你们几个外家高手恐怕还不行,完全是送命,正主还是出来吧。” 声音回荡,有些空寂,与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西湖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第二十三章: 他们都因你而死 “哗。” 正前方百里处有一颗百年古树,树影婆娑下立着一人,他那一袭黑色的羽衣无风自动,翻滚腾腾。 他抬起眸子深深的看了两眼李骥,高颧骨不自觉的抽动了两下,很是渗人,用着嘶哑低沉的嗓音回道。 “你就那么有把握能逃出去吗?或许他能,但你不行。” 闻言,马车中的徐平安嘴角一勾,不屑道:“那你大可前来一试,我若踏出这个马车半步,不需你动手,我可提头赠你。” 杀手头目眼色有厉色闪烁,呵斥一句:“狂妄!” 顿时,巷子人影绰绰,仔细看那些杀手包围而来,手里捏着一柄三尺长剑,在夜色下发出凌冽的白芒。 甚至,常人根本看不清楚其身形,单单是感受到这一股杀机,便要身体僵住任人宰割了。 “公子,要留活口吗?”李骥的声音传出。 “将那个头目留下来,应该还有点作用。” 说罢,四柄长剑从不同方向斜刺进了马车,力之深厚可破金石,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干掉徐平安。 “哼!” 李骥被几位杀手用刀与暗器拖住了一个刹那,顿时冷哼一声,震得四周波澜骤起。 可以看见以他为中心,空间中心掀起了一重气浪,掀翻了众人,使之刀剑尽皆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好强的内家高手!” 杀手头目惊呼一声,随后有些坐不住了,双手解开腰间的羽衣,大喝一声。 “杀了马车里的人,赏千两白银!” “速战速决,那个内家高手由我来拖住!” 话音刚落,那头目的五指呈一个恐怖的弯曲状,上面夹满了黑色的暗器,随手一抛出,便是十数道破空声。 李骥铜铃一般的眼睛变得锐利,刹那就扒拉下外衣在空中一卷,所有暗器都被卸力,掉入了地面。 可以看见,十几名杀手虽然看似靠近了马车,但实际上压根连毛都碰不到,每每有人伸出了剑都会被李骥震开,或者说一个凌空飞踢直接踢出场外。 这时,杀手头目杀到近前,他周身有内家高手的气势,在三流高手中也算是拔尖了。 最主要是名杀手,精通暗杀常年打斗,所养成的招式与习惯都是最有用的方式。 他眼赛虎狼,冷血无比,剑在手中挽出一朵剑花,冷笀如瀑布扫去,这要是砍在人身上,定当成两半。 “留活口。”徐平安的声音从马车里响起,那叫一个悠然自得,是个人都能听出那种气度,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色。 三个字让杀手头目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惊慌,但还不至于回头逃命。 杀手之剑,有死无生。 “哼!” 李骥不知道从那里夺来了一柄长剑,他将剑做刀使,抡起长剑扫一圈先是扫开了其余的杀手,继而一剑横劈到了杀手头目的剑上。 他求得就是快速解决战斗,先让这头目丧失一切战斗力。 势大力沉足有几牛之力,拔山盖世,唯一个“猛”字可言。 “彭!” 这不单单是力量的比较,更是内力的冲击。 杀手头目的身躯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足有十米。 最后一步一步踩碎了青石板才踉跄停了起来,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沫,脸色苍白无比。 他的眸子中有一种绝望与惊恐,发现自己五脏六腑竟全部被震碎,想自杀都难了。 只一招,彻底摧毁一名内家三流高手! 另一边,四周剑笀阵阵,李骥出手婉若游龙,一剑比一剑更富有侵略性,起手收剑都暗藏一种“势”。 这是一种用剑的高境界表现,李归尧曾说剑的真意在势,刀的真意在藏,皆不在杀,凡能有所集大成者,都是如此。 十几名杀手几乎是读秒一般的倒下,鲜血流淌汇聚成了一条小河,他们压根就是个杀手机器,好像不知道痛楚与死亡。 作为人的本能也早已麻木,敌不亡我便死,妥妥的一个杀手特性。 没多久,巷子中冷寂得可怕,血腥味蔓延到了马车之中,让徐平安蹙眉,紧了紧妖儿的衣襟,而后缓缓走出了马车。 拉起帘布,就在马车上看向了那杀手头目,他带着黑色面罩,看不清模样。 徐平安也懒得去扯他面罩了,直视那双昏暗的眸子,道:“田百川派你们来的吧?” 杀手头目不说话,但眼中跳动的一丝丝光芒暴露了他情绪的波动。 “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要否?”徐平安背着手很认真的说道。 “呵,今日我认栽,但你想从我嘴里问话就太蠢了,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权柄在握的模样。” “当年我闯荡江湖,杀人越货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娃娃而已。” 杀手头目顺着黑色的面罩渗透出了更多的血,即便不死,他将来也难有所作为了,五脏六腑将成为一个不可逆转的伤势。 李骥不屑鄙夷:“江湖飘荡这么多年,还这么弱,我估计你也挨了不少打吧?” 闻言,杀手头目的嘴角抽动了两下,随后便用力的闭上了双眼,不再多说什么。 徐平安摆了摆手,知道这种杀手是不会多说什么的,便轻声道:“杀了吧,留着多少也是个祸害。” 这时,一束火光冲天,来自西湖畔的另一个方向,并不远。 那火光巨大,火苗子如同巨龙一般,将整个天空都辉映了起来,炽霞满天。 徐平安多看了两眼,随后身体一震,猛然转过头来怒视杀手头目,眼中有一种不敢置信之色。 “哈哈哈!”杀手头目大笑,笑出了血沫,无比癫狂。 眼中流露出一丝疯狂,嘶吼道:“你以为你赢了吗?狂妄自大的家伙,哪里的男女老少都因为你而死。” “都因为你而死!” 他几近变态一般的大笑,每一声都如同梦魇,回荡在这扬州城的上空。 李骥忽感不妙,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大步上前执一柄带血的剑想要就此了结了他。 徐平安面若刀剜,预料大事不妙,伸出一手阻挡了李骥,黑发倒竖,奋力的嘶吼道。 “让他断手断脚,丢进扬州城中,乞讨一生,不得解脱!” 声嘶力竭之后,他翻上马车,持鞭全力打在了马儿的身上,极速向弄堂赶去。 哪里有那么多尚且几岁的稚童,他们怎么可以如此丧尽天良,残杀无辜? 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不痛快吗? 徐平安的脸色苍白,心头在滴血。 ------------ 第二十四章: 大丈夫何患无生? 马车飞驰,几乎快到了极限,穿越西湖畔,来到了弄堂门口。 这里火光冲天,老远就已经让人退避三舍,没人敢靠近。只有少许人在打水,也只是为了隔绝火势的蔓延,扫自家门前雪罢了。 整个弄堂都被火海淹没,没有一点点缝隙空档。 各种嘈杂的议论声与救命声混作一团,烟雾缭绕,呛人无比。 徐平安蹙眉,双眼发红,十指捏得发白,甚至还在砰砰作响。 终是晚了,这样的火海几乎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弄堂内大大小小几十条人命就这般因他而亡。 甚至,死得极其痛苦。 眸子中倒映着火海,他的眼角都快要被崩开。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这里跟一众孩童嬉戏,自己还曾答应了老刘要为弄堂的孩子聘请一位教书先生… 那个偷偷将糕点藏进衣袖的黝黑少年,陈笙。 那个扭捏着小脚丫,与妖儿成为玩伴的鼻涕虫。 那个垂垂老矣,步入暮年的朴实老刘。 那些个半生悲苦,却不乏草木之心的弄堂难民? 一个又一个画面从他脑海中闪烁而过,都如一把把尖刀,插得他极疼! 徐平安从来都不是圣母仙人,可他没办法接受这些悲苦难民,天真孩童死去,尤其这是因为他徐平安而死。 李骥赶来,见此场景额头青筋暴起,铺天盖地的煞气溢出,如一尊冷面的金刚菩萨一般,威严恫人。 “公子,我去杀了田百川。”他咬牙切齿道。 徐平安没有回答,一脸苍白,提及田百川三字他便觉得内心一拧,若不是自己太过自负,早些杀了田百川,而今也不会酿成这样的苦果了。 偏偏这代价付出的是他人的性命。 脑中一个恍惚,脚步不稳,几欲要跌倒在地。 李骥伸手扶住了他,面色忧心道:“公子。” 他将嘴唇咬出了血迹,看着满天的火海悲从心起。 “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 蓦然,火海中似乎跳动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尝试冲出来,用一床打湿的被单遮住了身躯,护住了三两稚童。 宁缺呆滞的眸子突然闪烁过一道冲天的芒,像是三魂七魄都归来一般。 身躯前倾,似狼群下山一般飞掠了出去,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矫健感。 “救出他们!” 两人逆行,在众多行人面前冲了进去。火海炽热,可灼烧一切,也没能缓慢他两的半点步子。 刹那冲进火海,徐平安的头发丝都燃了起来,皮肤有着灼伤感,但他不觉痛苦,认为这是在赎罪。 “噼里啪啦!” 木梁被烧脆,不负重担,直接从高空坠落,离那被单下的几人只在尺寸处了。 “哇!” 有孩童大哭声发出。 “啊!”徐平安疯狂怒吼一声,只恨自己不能多长两只腿,一个飞扑上前用背硬生生抗住了一条烧焦的长木。 火星四溅,将那身名贵至极的广袖流仙衣烧穿。 “公子!” 李骥大吼,脸上纠成了一团,这比砸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痛苦。 “不要管我,将他们送出去!”徐平安嘶吼。 李骥不愿,冲向了他。 徐平安待在火海中,黑发飞舞,只狠狠的扫了他一眼。 李骥便戛然而止,咬牙之后,冲向了那些个藏在床单下寸步难行的人。 “起开!” 他如一尊海神,所到之处所有火焰尽皆逆向而行,不能灼烧到他,那是雄浑的内力所导致,恐怖无比。 就那般,他大手一弯曲,竟然环抱了数名半昏迷的孩童冲了出去。其脚下生风,显得极为游刃有余。 他回头吼道:“公子,你尚未打通天枢三脉,没有内力,不要硬来,等我回来!” 说完,他消失在了火海中,想要极速出去,又极速进来。 徐平安心中松了一大口气,站在一个尚未完全蔓延火势的角落,环顾四周。 他体质强健,不比寻常人,即便是烈火焚烧,被长木击打也显得没事。李骥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敢放他一个人在此。 “平安…大哥,…救我!” 一道虚弱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火海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就好似狂风骤雨上的一叶孤舟一般。 徐平安耳朵一动,亦或心中所起一种感觉,有些玄。 一眼看去,扫视两边,最终定格在一层烧焦的柜子之后,那里有一道黝黑如碳的脸正拼命的张嘴呼唤,声音却是很小。 “陈笙!” 他惊呼一声,冲了过去。 短短不到三米的距离,犹过独木桥一般危险,自身衣角彻底燃烧了起来,险些要与火海融为一体。 火焰浓烟彻底笼罩了此地,头顶屋脊摇摇欲坠。 陈笙的黝黑脸颊上猛然滑落两行白色的线条,泪水被快速蒸发。 他伸出一手搭在徐平安身上,虚弱无力的大哭道:“弄堂没了,刘爷爷没了,娘亲也没了,还有弄堂的张大婶,王虎大叔…” 声音悲苦,直穿人的灵魂。 徐平安眼眶一红,闻见少年哭泣,酸意骤起。 他一拳狠狠的砸在带火的地面上,血迹斑斑,石板也应声破碎,如蜘蛛网一般蔓延出去。 “走!我带你出去!” 双手环抱起陈笙的高瘦身躯,尽可能用身躯护住他已经被灼烧的面目全非的身体,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往外冲。 “陈笙,不能睡!” “我知道你的仇人是谁,想不想替大丫和二娃报仇,想不想替你娘亲报仇,想不想手刃仇人!” “……” 徐平安几近癫狂大吼,被烈火灼烧得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又害怕陈笙昏迷过去,再也不醒来,只能这般刺激他。 这短短不过二十米的距离,真就如万丈深渊,寸步难行。 终于,得见一丝人影,已然冲到了弄堂大门口。 此时,偌大的门扉突然“砰砰”作响,直接被烧的炸开,磨盘大小的木柱化作夺命之刀悬在徐平安的脖子上。 不走,门扉掉落堵住门口,死局。 走,那就硬扛! 徐平安清秀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黑色灰尘,眼角突然扯出一道疯狂的笀。 大丈夫何患无生? 果断纵身一跃,直接冲向了门扉处。 此时,他似心中一颤,心境有着莫大的突破,那个被师傅李归尧故意封禁的天枢第一脉像是融会贯通了一般。 ------------ 第二十五章: 刀客曹不二 “轰!” 门扉塌陷,残垣断壁尽皆散落,重逾数百斤。 他耳朵微微一动,已然感知到了,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哪怕此处烈焰满天,温度炽热也难盖他背脊骨发凉。 心中大骂了几句,仍旧是往外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黑面魁梧之人一手托住了重逾百斤的残垣断壁,不动如山,力可撼岳。 李骥这家伙憨,偏偏又齐聚了勇猛,胆大的天赋。 连李归尧都曾经说,如若他不是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且有着徐平安的存在,必定是今世的“古之恶来”。 徐平安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他,随后身旁又是卷起了飓风,一道洒落挺拔的身影拉住了他的手臂。 一身罡气驱火于三米外,不费吹灰之力便拉着他逃了出来。 弄堂外,人山人海,议论纷纷。 数队衙门的捕快横列在前,阻挡了大多数人看热闹的步伐。 空地上,有一马车。 妖儿哭得伤心欲绝,小脸上有着干涸的泪痕,一双小手紧紧拉着那几名已经昏迷过去的孩童。 她很聪慧,用自己的衣裙在替他们擦去鼻端的灰尘。 徐平安看了看怀中的陈笙,早已昏迷过去,半张脸的皮肤都已经烧得有些模糊,衣襟混着血肉,惨烈无比。 “放下他。” 刚才那位出手救他之人,在一旁淡淡说道。 他这才看了此人一眼,头戴斗笠,黑衣黑发,身材修长,怀抱有一鎏金绣花钢刀,背着一个补丁包裹。 一个行走天涯的浪子刀客模样。 徐平安照做,道:“你有办法救他?”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黑瓶,打开瓶盖,摸出了一颗丹药,其貌不扬,却芬香四溢。 “好丹。”徐平安心中暗道,他也算对于药草,丹药有一定的见识,一眼便能识别好坏,不输李归尧时常给自己吃的健骨丹药了。 药入咽喉,无水自化。 不过一会儿,陈笙便剧烈咳嗽了起来,吐出了许多黑尘,一双眉毛蹙得极紧。 刀客将药瓶扔进了徐平安的怀中,而后直接便走,一言不发,潇洒从容。 “你叫什么名字?” 刀客不停脚步,双手抱刀,衣诀飘飘,头也不回的说道。 “日在东,月在西,遥望人间,天生一明字。” “曹明,字不二。” 徐平安看着他的背影,嘴里呢喃了两句。 “不二不二,那一个不二?” “说一不二的不二。” ……… 徐平安没再开口,亦没挽留,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结交好友,只是心中暗暗记下了“曹不二”这个名字。 李骥浑身跟个黑炭一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缓缓道:“这人实力很强,真想与之…” 话说一半,他连忙住嘴。 四周嘈杂一片,后方火焰依旧熊熊燃烧,彻底吞噬了那座弄堂,噼里啪啦不停的倒塌。 徐平安给所有被烟雾所呛晕的孩子服下了丹药,好在除却陈笙为了救更多的弟弟妹妹而被灼伤,其他孩子也只是昏迷,没有更多的伤势。 一个接一个的醒来,坐在原地冲着那废物烈焰嚎啕大哭,哭声悲戚,像一团黑云笼罩了此地。 烈火滔天,至少埋没了三十条人命,其中不乏幼童。 徐平安抚过自己残缺不全的衣襟,放在鼻尖细细嗅了一嗅,有一些硫磺烟硝和麻油的味道。 脸色再一次沉入了谷底,双眸如刀,有着莫测的寒芒。 十几名衙门官兵维持秩序,一名酷似领头的男子上前,他长着山羊胡,一对下拉眼,赘肉无数。 “本官怀疑你们与纵火案有关,跟我走一趟衙门!” 他竟如此草率行事,开口就是一顶天大的帽子给盖了下来。 徐平安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是脑袋被门挤了,还是另有他因,这种傻子言论也能说得出来?” “你见过有人纵火,又冲进去救人的么?” “我若是纵火犯,你这草包也能拦得住我吗?” 三句反问句句冷意盎然,丝毫没给这位官爷一点脸面。 “你…你你你!”山羊胡官兵手指徐平安,被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连赘肉都在颤抖。 “唰!” 他抽出了一柄铁锭刀,刀芒冷冽,长达三尺。 “反了你这贱种了,竟敢辱骂朝廷命官!” “我管你是不是纵火案的凶手,今日你都要锒铛入狱,老子要让你这贱种将牢底都坐穿!” “来人,给我绑起来!” “啪!” 徐平安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山羊胡官兵的脸上,发出清脆的掌声,力气大得出奇,让那官兵脸颊膨胀,浮现五指印记。 山羊胡官兵被打蒙了,又感受到来自徐平安冷漠愤怒,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时,心不禁颤抖了一下。 一时竟然忘了说话。 “滚开!否则扔你进火场。” 徐平安冷冷说完,便转身去看那些孩子了。 按他的直觉来说,这个山羊胡官兵是真的酒囊饭袋,并非与幕后凶手是一伙的。 一胖的冷面金刚李骥瞪着一双铜铃眼,直接让爆怒的官兵退后三步,犹如腊月霜雪降临一般,冷的直让人头皮发麻。 身后十几名官兵中不乏有外家高手,也习过一些武学,但感受到那股煞气,脸色苍白没一个敢说话。 心知,这是江湖侠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种。 退后足有十米,山羊胡官兵才突然歹毒大吼:“好你个绿林侠客,竟敢公然纵火,又意图谋害朝廷命官,蔑视皇权!” “待我禀告上面,遣太平卫来捉你下狱!” 吼完,一行官兵不敢停留,高举着火把迅速离开了当场。 来时,未打半碗水,走时,未灭半分火。 这是百姓的悲哀,亦是那位文韬武略皇帝的悲哀,更是庙堂中低层官人最真实的写照。 从前李归尧告诉他,人心有草木,自向阳而生,可这世道真的如他意料的那般一样吗? 化作灰烬的那些孩童,心中都有乔木,可却穿着自己第一件崭新的衣衫,去往圣人所说的天堂。 这不公,不公! 徐平安内心冲击无限,自责无限。 没管那些官兵,安抚好幸存的那几名孩童,一个一个带上了马车。 今夜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 第二十六章: 今夜带刀振衣赴田门 马车中,抽泣声一片,三名半大的孩童浑身焦黑,围在陈笙的面前,瞳孔中有着迷茫不安之色。 妖儿哭过之后,倒是显得非常坚强,还不断安慰着这些与她同岁的弟弟妹妹。 徐平安坐在马车头,双目深沉,死死得盯着远处的西湖水,波澜不惊。 李骥沉重,小声道:“公子,你说会是刘元吗?” “昨日早晨我们拒绝了他的招揽,因而生恨,想要报复我们。” 徐平安蹙了蹙剑眉,仰天吐出了一口大气,手中捏起了那柄铁钉刀,微微紧了紧。 “不是刘元,是田百川干的。” “来了扬州得罪之人也只有他一个,刘元还算不上敌人,他虽行不善之事,但身上多少还有一点江湖气,就算他想报复我,也应该不会如此不择手段。” “那田百川在扬州城头被我讥讽,象牙山的财路也被我断了,此人心胸狭隘,有毒辣之相,肯定是他。” 李骥闻言点头,开口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徐平安凄然一笑:“憨墩儿,我倒希望是刘元,那样好歹弄堂中的老弱妇孺多半不会遭此毒手。” “是我太自负了,以为什么事自己都可以掌握,才小觑一头恶狼的阴狠,这是我一生的罪过!” 李骥低头蹙眉,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徐平安,妙词玄语一向不是他的强项。 他心中同样愤恨,若能意念杀人,田百川已然死上几百次了。 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公子,师傅说夫人不喜刀剑,便不让你动武,今夜还是我去吧。” “我保证让他比巷子里的杀手头目还要惨。” 徐平安抬高手臂,目视那柄修长的铁钉刀,另一只手摸了摸脖子间的月牙吊坠,深吸一口大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滔天杀意。 他在等人,等一个人,等安顿好这几名孩童,交代好弄堂的后事。 便,带刀振衣,做一做侠客该做的事。 “我恪守了娘亲的遗愿,不曾杀人,不曾捏剑玩刀,甚至十数年来,我也养成了一种心性,认为杀人并非唯一的,最好的解决方式。” “就好像,象牙山的流寇,横行霸道的刘二,甚至那群要杀我的杀手,我都没有取其性命,只是按照我以为的惩罚方式对待了他们。” “但就在刚刚我发现,有些人该杀,有些债也必须还,非一个罚字可以磨平。” 他说着有些惆怅,伸出一手,摊开五指。 “人的手就这般大,握不住的东西太多了,这世道也非我一人可以扭转,我能做的,就是一刀快意恩仇。” 李骥沉默,而后道:“师傅曾对我说过,你早晚有一天要提起刀来,我不信,没想到成真了。” “甚至连同你的天枢第一脉竟然都可以无师自通了,我想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闻言,徐平安苦笑连连:“看来,李归尧这老头什么事都能知道,可是他为什么又要让我来扬州,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我不明白。” “我心如刀剜,甚至我不敢多看那火场一眼。” 李骥叹气,他自小被李归尧收养,还允同姓,与徐平安一条裤裆穿了十数年,很是了解他的脾气。 所以,有些话他选择沉默。 压抑的气氛过后,马车中的数名孩童兴许是哭累了,终于是睡着了。 狼狈至极,但好歹无性命之忧,只是可惜了陈笙那小子,额头生静骨,有着赤诚之心,却又要几近毁容。 让人扼腕叹息,他才十四岁。 不像徐平安,自小有药浴与丹药作伴,皮肤除却隐隐作痛外,并无他事。 ………… 夜深,湖畔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他步伐矫健的走近了马车。 “我来了。” 来人一双浓浓的眉毛非常显眼,着一身白衣气宇轩昂,胡渣零碎,中年模样。 正是刺史府的白衣幕僚,余巡。 想来想去,徐平安也只能找到这么以为可以帮他的人了。 徐平安轻“嗯”一声,与李骥同时跳下了马车。 “弄堂之事我已经听说了,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尽管开口。”余巡蹙眉,十分侠气的说道。 “因我而起,也当由我而终。” 徐平安又指了指马车,道:“车里有几名孩子,有些许轻伤,劳烦余大哥替我照顾一夜。” “那名最大的男孩,叫陈笙,他毁容了,若有良方,恳请帮帮他,我不想他背负的太多,徐平安铭记在心。” 余巡看了一眼马车,透过微风吹起的帘布,依稀可以看见横七竖八,衣衫褴褛的孩童们。 不禁叹了一口气,自责道:“此事,我余巡与刺史府有脱不了的干系,可以说有极大的因果。” “如果当初扬州城门口,我不劝阻你,也不在乎田百川背后的人,或许那几十条人命也就不会发生。” 李骥闻言来了一丝火气,不满道:“那你为何现在不带着刺史府的人动手,你都这般笃定是田百川在暗中出手,残杀百姓了!” “还是说你家主人鱼刺史鱼大人的官小了?” 余巡无奈摊手,苦笑道:“庙堂不比江湖,有些东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田百川的确不足挂齿,但他牵扯的太多。” “一旦出了丝毫差错,死去的就不再是几十条人命,甚至连鱼刺史这等人物都要跟着人头落地。” 李骥火气更大了,听这话语好像几十条人命该死一般。 正要发作,却被徐平安抬手给阻止了。 “余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憨墩儿性子急,你不要计较。” “刚才跟你说的事,希望你可以答应。” 徐平安说话平淡,甚至嘴角还带着笑,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吓人,连余巡都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心知,扬州城今夜要翻天了。 “你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这就带他们回刺史府,我想我家小姐可以照顾好他们,毁容之事我也会想办法。” 余巡说话显得亦很自责,而后犹豫再三吐出了一句:“你,小心。” 徐平安拱手谢道,耳朵一动,看向后方,原来是妖儿听见动静突然醒了。 “哥哥,你要去那?”她脸上依旧有泪痕,不过看见徐平安似乎很安心。 “哥哥去做一件事,明天你睡醒了哥哥就会来接你。” “啊?”妖儿面露苦色,有些不情愿。 “妖儿你要听话,照顾好车里的弟弟妹妹,他们刚刚没有了亲人,你是不是应该替哥哥做好表率?” 说着,他抱起妖儿,一脸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认真的看着她。 妖儿犹豫后,看了看马车,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不放心道:“那哥哥,明天一定要接妖儿,不然妖儿就绝食,绝食三天!” 说着还扳着自己的小手指,仰着脑袋计算着。 余巡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暗道:“徐平安此子不夭将来必成大器,叹只叹在他又怀大爱,极具人格魅力,难怪幼薇小姐那样的女子都常将其挂嘴边。” “好。”徐平安会心一笑,与她拉勾勾。 温情总是如清泉般潺潺而流,洗涤了他隐隐约约间增长的戾气。 马儿轻啼,余巡驾车消失在了夜幕中,妖儿这丫头还将脑袋伸出马车,使尽给徐平安和李骥两人挥手。 ……… 马车彻底消失之后,徐平安与李骥对视一眼。 今夜,带刀振衣赴田门。 ------------ 第二十七章: 刀过留芒 田府算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宅子,兴许是恶事做多了,连大院之中都建了一个悲悯众生的菩萨,双手合十,低眉垂眼。 朱门前,有三两看家护院的壮汉,此前已经被李骥打晕了过去。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四周青竹密布,流水声清脆悦耳,这院子之中是别有洞天。 “好富的田百川,连这竹子都是北方特有的金丝竹,一个苗便珍贵无比,寻常人家压根看都看不到,他这里却有这么多。”徐平安冷哼一声。 随后看向竹林的另一侧,那几灯火通明,看其模样应该就田百川的正堂了。 眼之所及,纸窗倒映了几道人影,还有一些议论声发出。 李骥看了徐平安一眼,接到示意后,手抡起从侧门带来的一头小石狮,重逾百斤的东西在其手中竟然轻若鸿毛。 一圈接着一圈,只见他的双腿稳如钟鼎。 刹那,便扔了出去。 “彭!” 烟尘冲天,那座大堂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来,轰隆声不绝,瓦片石砖尽皆脱落。 “谁?!” 一声厉喝从堂中传了出来,顿时人影一顿,极速冲了出来。 “啪啪啪!” 门扇大开,有四人走了出来,皆怒气冲冲。 除田百川之外,还有三名身着锦袍的男子,虽穿戴名贵,但依旧掩饰不住浓郁的草莽气息。 田百川一双虎眼猛然一缩:“是你?” “是我,来取你的狗命。”徐平安面无表情的说道。 “呵,果然实力强劲,我收买的一众死士竟然也没能将你杀掉。” 继而眼神一凛,目光灼灼:“捡到一条小命还不知足,竟然还敢在扬州城内蹦跶,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西湖畔边弄堂失火一事是你做的吧?”徐平安目光冷漠,淡淡的问道。 “是本官又怎么样?”他仰头挺胸,全无悔意,甚至嘴角露出的是一丝戏谑。 又有一名光头和尚站了出来。 他右脸是一道两寸的恐怖刀疤,身上半披着一件虎皮大衣,眉目更是一点善意没有,像极了一个穷凶恶极之辈。 “臭小子,敢跟我们做对,你想清楚后果了么,那弄堂一事只不过是我们收的一点点利息罢了。” “就算刺史府那老头拿我们都没办法,你也敢找上门?” 徐平安冷眼看去四人,没一个好人相,仅仅凭借面相便能看出多是歹毒之辈。 “你这样的和尚,往生路上连佛都不会宽恕于你。” 说着,他抽出了那柄铁锭刀,明晃晃的寒芒无比刺眼,在这夜色中越发渗人。 刀挽一字,从臂间衣襟轻轻滑过,阵阵清脆的颤鸣发出。 同一时间,李骥的双眸彻底冷了下来,周身内力铺天盖地而去,让这院子里的金丝竹齐齐颤栗,那成片的落叶飞花也飘荡而起。 “小心一些,那个魁梧汉子是个内家高手,做了他们,以绝后患!”田百川也抽出了一柄大刀,阴沉的说道。 顿时,三男一女皆目露寒芒,从门户旁一步一步走来。 “公子,你小心一些。”李骥有些放心不下,提醒道。 毕竟徐平安的武功都是耳濡目染的,并没有非常系统的学习过,即便意外打开了天枢三脉其中之一,力量速度成倍的增加,可对上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 徐平安点头,只要不是内家高手他还是有信心一斗的,李归尧这么多年来的良苦用心,却误打误撞的成全了他的武道,想来他老人家知道,也会喟叹吧。 “我杀田百川,剩下的交给你。” “好!”李骥大喝一声,如龙似虎般冲了出去,化作道道残影,让人头皮发麻。 那四人包括田百川在内,皆是一惊。 尤其是那和尚,他曾在武学圣地“大雷音寺”做过一段时间的杂役,修行到了三流高手的地步。 凭借一手金刚罩在江湖中也算是小有名气,可此刻感觉到李骥的威势,却有一种风雨飘渺,不可力敌的感觉。 但,退无可退,李骥已经冲到近前,手若惊雷,一掌便震退了三人。 三人在刹那便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成犄角之势来拖住李骥。 一旁的田百川眼睛都瞪直了,他知道李骥不是一般人,那日在扬州城头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刀疤和尚也不是对手,这人在四人中实力是最为强势的,曾经与人厮杀,拼死过两位三流高手。 他收起惊骇的目光,转而阴沉的看着徐平安。 “看来你敢来,还是有些凭借的。” 徐平安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右手拖刀,刀锋在地上划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火花,三步做一步向其冲去。 二人只差一步之时,刀突然变了一个向。此乃横刀立马,是最为传统的刀术劈砍之法,这是他幼年在李归尧身边听说到的。 “彭!” 田百川军人出手,反应很快,架起刀刃挡得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劈,虎口轻颤。 “好大的力量!”他心中暗道,有些惊讶。 除非是武学奇才,又或者是高人帮助开通天枢三脉,否则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根骨与力量! 刀挽出花,徐平安凭借自己记忆中那些零星碎末的片段在不断的出刀,这都是长久以来对于李归尧,李骥二人练武的一些耳濡目染。 如李归尧所言,徐平安心智近妖,学什么东西都快得可怕,甚至过目不忘。 哪怕十数年不曾主动学武,但有些天然的积累终究是显现出来了。 顿时,二人之间。 铿锵之音不绝于耳,那田百川越战越心惊,面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竟然还有着这般精湛的刀法。 招招皆是江湖中刀之大成者的精华,有着许多朦胧的影子。 譬如此时,徐平安反手横刀,整个人呈现倾斜,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斩来,这便是江湖中盛传的“起手势”。 为外门高手一心想要学好的招式,讲究简单高效,不像内家高手,出手便是风起云涌,手捏片叶都能化作利剑杀人。 “咔咔咔!” 两柄铁锭刀碰撞在了一起,呈十字交叉,两股巨力在其上碰撞。 “刺啦!” 徐平安刀过留芒,震开了田百川,额头上汗珠成片,不过气息却还算平稳,身体像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发动机一般。 反观田百川,不停的全力出刀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早知道这一把铁钉刀就是将近二十斤的重量。 单手捏着不断挥舞,是个铁人也要累趴下。 ------------ 第二十八章: 春秋榜下书顺位十九 果然号称武学三大宝藏的人体三脉,开启和未能开启差距太大。 一旦三脉齐开,便可修行内力,成为内家高手。 “噗嗤!” 有一名江湖草莽被李骥一拳砸飞了出去,胸腔塌陷,嘴里吐出了不少的血雾,当即是半死不活。 那刀疤和尚慌了,才交手一会自己身上大大小小就断了几处骨头了,心知这是遇上高手了。 怒吼一声:“江湖春秋榜上,哪一位是你?!” “你没资格知道!”李骥冷哼一声,双腿如灵鹤展翅,刹那便瞬移到了那刀疤和尚的面前,伸出一拳毫无花哨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刀疤和尚根骨硬朗,古铜色的皮肤膨胀起一层又一层青筋,有些古怪。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金钟罩,一种体术。 “彭!” 一声沉闷的响动之后,刀疤和尚面目狰狞,嘴角溢出,连退十步之后踉踉跄跄跪倒在了地上。 四人中唯一的一名女子,她游离在战场之外,身穿一身单薄的黑纱,面容姣好,奈何脖子间有一道毒蝎的刺青,显得妖异。 “咻咻咻!” 她见刀疤和尚都毫无抵抗之力,果断吹出了九根钢针,针针有剧毒,不朝李骥去,知道无用。 而出手的方向竟然是徐平安。 “尔敢?!”李骥愤怒,磅礴内气震体而出,当即震偏了八根钢针。 “死!” 田百川眼光毒辣,手中铁锭刀抡出了一个月牙,光芒如瀑,甚至可以看见他的腕上肌肉快要炸开。 不说力拔山兮,那也是力大势沉,一刀劈砍向了徐平安。 他就是看准了这唯一的钢针,不让你躲开。 徐平安眼神彻底一沉,刀锋在前,任田百川杀来,不动如山,也不去防备那一根钢针,这个时候是绝杀的好机会。 受点伤倒是无所谓,只要能将弄堂几十条人命的债清算了。 刀风呼啸,暗器掠来,千钧一发。 距离只有一步之时,徐平安猛然抬头,犹如黑夜中不退只前的孤狼。 怒吼一声,随后手中刀一横去,一抹猩红血迹在空中溅射。 田百川的瞳孔突然张大,手中铁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手捂住脖颈,最后缓缓倒在了地上。 他似乎挣扎着想要逃,想要往那堂内走。 与此同时,那一根钢针发出细微声响,径直射入了徐平安的左肩胛骨,深入皮肤三寸,几乎整个钢针都陷入了进去。 “斯!” 徐平安脸色苍白,忍住了没有惨叫出声,这还是他一辈子走来第一次受伤,踉踉跄跄退后了三步。 见状,那女子要逃,身手非常矫健,像是一只深闺院里的夜猫,极难捉摸身影。 可是,一道魁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去路,如附骨之蛆一般。 李骥黑脸如煞神,徐平安受伤这比他自己断手折臂还要难受,莫说是这毫无名气的女子,就算江湖春秋榜上赫赫有名的名宿,他也敢不死不休。 女子惊吓,竟不再逃跑,反而伸出一手想要搭住李骥的肩膀,同时衣带滑落,脸颊露出媚态,勾魂夺魄。 “你的媚术对我无用,你刺公子一针,那便双倍奉还。” 冷冷的声音让这方院子的落叶都没了方向,女子变色,做阴狠状,竟想暴起伤人。 可刹那,本算尤物的身躯就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其胸口上更是插有两根钢针,深入心脏,随即瞳孔渐渐无色。 徐平安一手捂住胳膊,一眼看了看那大堂,他始终觉得那其中还有人,但又疑惑为何不现身。 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多想了,虚弱开口道:“将那刀疤和尚杀了,否则还会有更多人遭受荼毒。” 闻言,李骥一步一步向那刀疤和尚走去,犹如吹响了死亡的号角。实力相差太大,他早早被打碎了一身筋骨,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刀疤和尚求生欲望爆棚,目呲眼裂,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吼一声:“大人,救我!” 说完,引动筋骨之伤,气断昏迷。 “啪啪啪!” 此时,竟有鼓掌声从大堂中传出,愈演愈烈,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转瞬,门户边走出一名矮小的中年男子,他不过三尺身躯,五官皮肤都如同一个半大的孩子一般,看起来很妖异。 身穿紫色长袍,摇曳及地,眸子中有一种与形象不符的深沉。 “侏儒?”徐平安第一眼便认出来了,这种人天生有缺陷,一辈子无法如正常人一样成长。 那侏儒开口:“好俊的两位少年郎,让我们这些行走江湖多年的家伙都为之汗颜,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阿。” 他像是很高兴一样,和颜悦色,不惜赞赏。 李骥肃然,他能够感觉一些些对手的感觉,此人绝非三流高手之辈,这是一个武者的感知。 条件反射,他迅速一跃到了徐平安的跟前,怕有突变。 “江湖春秋榜,下书顺位十九,侏儒霍无观?”徐平安眼中精光湛湛,这是他出江湖以来第一次遇到春秋榜上的真正高手。 侏儒眼中闪烁过一道惊人的光,双手负后,打量了徐平安半晌才道:“公子好眼力,敢问出处在何?” 在他看来,弱冠少年能有如此气度已是非凡,况且还有一个自己都看不穿的李骥,二者竟为主仆身份。 试问,江湖能有几人如此? “出处?”徐平安苍白的脸颊微微一笑。 “今夜不是叙旧,我只为杀人而来,你此时出现是想保住这和尚吗?” 最后一句落下有些凌冽,有些内敛的杀伐。 霍无观心中一诧:“好一个小子!” 面目不改半分,依旧挂着笑意:“少年今夜杀得人还不够多么?” “我且问你,止杀而杀,是否为一杀字?” 徐平安脱口而出:“该杀而杀,何需诡辩。” “哈哈哈,如此看来,你我都是同一类人。”霍无观放声大笑,矮小的身躯在宽大衣袍中抖动,颇为另类。 “一类人?”徐平安讥笑。 霍无观看了看血泊中的刀疤和尚,毫无情绪波动:“如若能了却这一桩因果,那你杀吧。” 又看向他二人,正色道:“你们这样的人不该埋没于江湖,可愿与我同行?” 李骥面若黑炭,一言不发,单手扶住徐平安,磅礴的内力在为其化解钢针上的毒素,压根不带看霍无观一眼的。 这天下,除了李归尧,徐平安,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能使唤动他,想要驾驭招揽,日月可否同齐乎? 徐平安闻之倒是挑眉,不过脑袋昏昏沉沉,咳嗽了几声后开口:“既有招揽之意,那理当足够诚意,可你的主子都不出来,我如何能降?” “我就是田百川之主,你还想见谁?”霍无观不露声色,语气平淡至极。 ------------ 第二十九章: 断腿跑路 徐平安笑道“:你是田百川之主不假,那你又为何人做事,又奉谁为主?” 霍无观眯了眯眼睛,随后开口道:“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今日我已经死了好几位手下了。” “虽成事不足但也有些许苦劳,我之所以与你们这般言语,甚至不追究责任,是因为我惜才,不知你意想如何?” 徐平安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讥笑连连:“可惜这些人死了,都不能得主子的认可。” “惜才惜才,也无非是价值更高罢了,你这样的人配学古风雅士吗?冠冕堂皇改变不了眯晦暗的灵魂,与丑陋的身躯。” “竖子!” 霍无观动怒了,衣袍猎猎作响,将石板上的尘沙都逼得满天飞扬。 他这一生最痛恨别人笑自己的身体了,侏儒侏儒,他恨不得撕碎那春秋榜的记载,挖掉每一个看过自己的眼睛。 “彭!” 李骥一脚踩碎了青石板,一身的内力呼啸而出,与那霍无观形成了一种针锋相对,眼神冷漠,只要徐平安一声令下,霍无观必须留下! “好…好好好!”霍无观负手而立,目光似有些凌冽,睥睨道:“既不能为我所用,那便也不能为他人所用,尔等死后我会将你们葬于这金丝竹林之中。” “化作大地养分,看江湖潮起潮涌,也算为你们保留一分风骨了。” “下书顺位十九而已,你的主子或许有这个能力,但你似乎不行。”徐平安摇了摇头。 李骥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双手合十,犹如朝月一拜,顿时四周风云变幻,枯木朽株皆是成为了齑粉。 “好强!”霍无观眸子收缩,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弱冠少年有此实力了。 伸出一只手,不过成年人一半大小,推出一尺,寸寸闷响,那股气劲飞肉体可以抵挡,与李骥对了一掌! 掌风相接,二人后方脚下的石砖被崩开,成片成片的飞舞,犹如一条登天大道般。 飞沙走石让徐平安都有些站不稳了,一手半掩尘沙,看了看正在僵持的二人,没有太多的担心。 春秋榜下书之位,变幻都很快,实力几乎都不会超越一流高手,一般来说也就二流高手的实力。 而这个侏儒霍无观的武载是习剑三年,习体十年,练有一身缩骨之法,内力长盛,可战多数。 或许换了其他人真就要避其锋芒,毕竟春秋榜的质量很高,囊括了大部分的武人,最为被江湖推崇。 不过,李骥在徐平安的了解中应该是具有一流高手的实力,具体上限真不好说,他们的师傅李归尧恐怕也说不出来。 哪里风驰电掣,人影绰绰,两人不持兵戈大战已有几十招。 远远看去,一个高大威猛,内力磅礴大气。 一个矮小柔弱,其身影难以捕捉,几次李骥一拳砸在了他的身上,都落了个空,似乎怎么也打不中,这或许就是那缩骨之功。 战斗比徐平安想象得要稍微复杂一些,没有那么的碾压,不由苦笑道:“这呆子,果真是高手生死过招,过得少了。” “彭!” 李骥一个凌空三连踢,将那霍无观踢得连连后退七步,气血一阵翻腾。 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看走眼了,原来眼前这位魁梧少年实力在自己之上,看似淳朴简单的攻击方式,实际上长达数载的光阴才可以沉淀下来的。 霍无观怀疑,李骥是一流高手。 “天下习武之人,能在弱冠达到你这个地步的,凤毛麟角,你们究竟是谁?!” “重要吗?” 徐平安实在乏力,坐在地上靠着一树冠,微眯着眼睛笑道。 他左肩胛骨的毒素被李骥压制,但是终究未能全清,且钢针也是没有取出,鲜血已经渗透了半个袖袍了。 李骥怒吼一声,出手更加狂暴,如狼似虎,他感觉到徐平安的状态不太对了,想要快些结束战斗。 霍无观连连败退,一是实力相差,二是保存实力想要伺机逃跑了,今日若遇到的人不是他可以解决掉了了。 为寻出路,为找破绽,他边战边笑:“那位已经快不行了,你不去看看么?” “闭嘴!” 李骥火了,面若黑炭,一拳打在了侏儒霍无观的衣袍上,却又擦肩而过轰碎了后方一块貔貅镇宅石。 “憨墩儿,不要着急,侠哥儿岂会有事?” 徐平安眯着眼睛,嘴角一勾,发丝飞舞,苍白脸色依旧那般春风洒脱,用不大的声音又道。 “区区缩骨之下流武道,那能及李归尧只言片语的武学精华,他只是强弩之末罢了。所谓棋道亦有生杀之理,憨墩儿你只需上八平二,功他的下盘!” 闻言,李骥眼眸一转,一个抱山印撞到了霍无观的膝盖上,电光火石,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哪怕一名武道宗师在此也做不出这样的反应,因为没有人会比他李骥更相信自己的公子。 天纵奇才,人魂近妖。 若非少年守墓,不碰刀剑,这春秋榜上书必定有他徐平安一席之地。 霍无观这一次再没能逃脱,膝盖骨咔嚓一声,踉跄后退,矮小的身躯像是无根浮萍,很久才停止下来。 他眸中震惊的扫了那被暗器所伤的年轻人,尖声嘶吼道:“你究竟是谁,竟可一招棋道破我缩骨之术,留下名号!” “江湖无名人氏,说也不说都一样。”徐平安坐在哪里,似乎清梦来袭,昏昏欲睡。 “小子,来日方长,天大地大再无你容身之处。” 侏儒霍无观童稚的脸上有狰狞,眼眸更是露出了杀气,徐平安这样的人不除掉,扬州难以成他们的太平。 “先管管你自己吧!”李骥屈指成爪,一手向霍无观抓去。已经破了他的缩骨术,他已经没有任何奇术怪技可以躲了。 况且李骥出手,他也挡不下来。 “阿!” “这一腿,来日要你们双倍奉还。” 霍无观仰天嘶吼完,身体猛然后退,浑身都在颤抖,随后他的右腿膝盖砰砰作响。 强行再借缩骨大法来脱身,那原本被伤的膝盖彻底崩碎,算是废了一条腿。 最后,他从李骥身边一闪而逝,跃上了大堂屋檐,刹那便在黑夜中消失不见。 ------------ 第三十章: 幼薇女儿身 李骥想追上他不难,想杀他也不难,但这霍无观一心想要逃命的话,还需要一些时间,他毫不迟疑的放弃了。 纵身一跃,跳到了徐平安的身边。 整个黑脸都傻了,手指迅速抚过他的脉搏,如他这般的强者都些微微颤抖。 “憨墩儿,你晦气不晦气,本少侠看着是那么容易翘辫子的吗?”徐平安虚弱调笑道,努力睁开了一只眼皮。 李骥心这才放回肚子里,叹气道:“公子,你这刀耍得是不错,但是也没让你做一往无回的死士阿,哪能这么与人决斗。” “我这么没有墨水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亏你还说自己举世无双玉面少侠呢!” “哈哈哈,原来耍刀是这么个感觉。”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那霍无观跑了?” 李骥“嗯”了一声。 “刺啦!” 他直接上手撕掉了徐平安的整截袖袍,露出了一块发紫的肩膀,肌肉块像被腐蚀了一般,看起来怪异无比。 “我靠!”徐平安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清秀的脸上冷汗直流,砸在地面上都蒸腾起了雾。 “你想杀了我独闯天涯阿!” 李骥嘿嘿笑了两声,没心没肺的挠了挠头,吐出了一句人神共愤的话:“我忘了钢针还在你的肩胛骨里。” “要不,咱们快些去刺史府,让那余巡给公子找找大夫?” “不去。”徐平安直接回绝了。 “田百川的背后是霍无观,霍无观的背后肯定还有人,我越发觉得这潭水太深太深了,深到可以让一州之刺史忌惮。” “甚至,不夸张的说,这股势力的背后绝对有改天换地的本钱。” 李骥闻言一惊,急切道:“改天换地?” “公子,这霍无观算不上江湖中的大人物,再说庙堂上可还有一座太平监。” 徐平安轻笑,目光在这夜色中深沉。 “如刘元,如霍无观,这样的人物目光都放得这么长远,想要集能人异士于麾下,甚至不惜自掉身价,一退再退。” “若说没有什么大谋求,我是不大信的,我也不相信一座江湖尽数可以这般清风浩荡,更不相信仅仅一个霍无观这等绝色,可以让扬州城的黑白灰拧成一股绳。” “这人啊,野心往往是止不住的。” 李骥不解:“这跟咱们去不去刺史府有什么关系。” 徐平安看了他一眼,顺带翻了一个白眼,最后幽幽道:“我已经害了弄堂,不能再害了刺史府,他做他的事。” “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可有联系,但不能走近了。” “好吧。”李骥点头。 “去,收拾一下残局,然后再去疗伤,最后再让余巡送妖儿出来。” ……… 天空翻出一丝丝鱼肚白的时候,田府这院子燃起了冲天火焰,田百川等四人被李骥补刀之后扔了进去。 连同那贵气逼人,挺拔青茂的金丝竹一起消失了。 一夜两场大火,一处死了数十人,一处死了朝廷命官。这事在太平年代太少见了,尤其是自元贞一年开始。 少见到各州震动,扬州民众皆是涌上街头议论。 这一日,有军士前往集市张贴布告,宣称弄堂之火乃百姓用火不善才导致。 而另一边田府之大火,乃是江湖草莽有三人深夜潜入了田府,意欲谋财害命,被田百川田大总都尉长发现。 约战一夜,双双猝,最后葬身与被打翻的油灯之中。 扬州城内,一偏僻小院。 徐平安赤着上身躺在床头,肩胛骨上还缠着绷带,手里正拿着李骥给他带回来的布告。 不禁笑道:“刺史府与霍无观背后这两方势力也太默契,彼此想要扳倒对方,又相濡以沫一般不想将事态搞大。” “看来大树参天,根须太杂,牵一发而动全身阿。” 李骥对这些事不太感兴趣,手里捏着那柄铁锭刀耍了几下,似乎是在学昨夜徐平安的那封喉一刀。 “公子,你天枢三脉的第一脉开启了,接下来便不会太难了,或许我可以帮你开。” 他摇摇头:“欲速则不达,凡事时候到了自然就拨开云雾见光明。” “我还真是佩服你,仅仅耳濡目染对于武道的领悟就如此骇人听闻,我跟着师傅这么多年都才这高不高低不低的样子,真是让人汗颜。”李骥说着还摇头晃耳。 徐平安嘴角一勾,正准备说什么,院子外响起了马车的声音。 此时,正值午时,一般寻常人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登门的。 他迅速一个翻身,里面的衣衫都没穿,直接就披着外衣走了出去。 一辆朱红色的马车驻足在那,比当初他买的那辆马车要大的多。 马车配有屏风,罗扇,看起来有些讲究。 “啧啧啧,余大哥,好精致的马车,看的我都想去刺史府做个马夫了。”徐平安打趣道。 随后又朗声开口:“妖儿,还不下马车,难不成在生气哥哥没来赴约吗?” 马车上,依旧没有人要下来的动静,就连马夫都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徐平安蹙眉,伸手要去揭珠帘。 “徐先生要来府上做马夫,岂不是要折了整个鱼府的寿,那小女子可担待不起。” 声音颇为揶揄,清脆得直敲击人的心池。 一道窈窕的身形从马车中走出,微微弯腰卷起了珠帘。 鱼幼薇着一身白色的半袖襦裙迎风而立,头戴花钗博鬓飞扬,肌肤赛雪,如那打磨过得玉石一般晶莹剔透。 半露的粉嫩香肩还搭了一条雪白的帔帛,颇有闺中小姐的那股子气质。 额头贴有赤焰花钿,已是美到令人惊诧。眼中有些似水柔情,却非黛玉葬花的那种楚楚病态。而那一双柳眉恰似弯刀,平添了几分英气。 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身上具备如此多的特制,虽然相悖但却彼此交融得恰如其分。 灵气,柔媚而又透出几分睿智与凌厉,这算是最为中肯的评价了。 清风徐来,吹过徐平安的衣襟,那原本就是半披起来的衣衫更是迎风飘荡了一起。 内部不着片缕,几块整齐俊秀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就那般有些痴傻的站在哪里,模样比那扬州城的地痞无赖还要辣眼睛。 ------------ 第三十一章: 城外小宅 鱼幼薇看了一眼徐平安,眼角眉梢都有一种笑意。 发觉他那眼神以及那毫无规矩的着装,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得亏是她鱼幼薇,否则换个未出阁的女子能去官府击鼓申冤了。 “看够了吗?”她有些好笑的嗔道。 他这才抖了一下,反应过来颇觉不妥,干咳几声,随后立马改颜换色,紧了紧自己的衣襟。 讪讪笑道:“鱼公…鱼小姐,今天怎么想起作一身女儿装了。” 鱼幼薇嘴角一勾,有些调皮道:“那要不,我再打道回府换上一身男儿装来见先生,免得你这般不适应。” 说完,她竟转身,作势就要掀开珠帘打道回府。 “诶!”徐平安惊呼一声,上前两步。 “不用不用,来都来了,打道回府那多麻烦。” 她嘴角勾得愈深,神态嫣然。 回头翻了一个白眼,打趣道:“那你不知道扶我下马车吗?我好歹也是刺史府的大小姐。” 徐平安“哈哈”大笑,这鱼幼薇有趣,非寻常女子也,伸出一手托住了她伸出的白皙玉手。 入手冰凉,肤若凝脂。 他自信可见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可此时却莫名的心跳加速了起来,甩了甩头,想保持镇定。 鱼幼薇耳朵有红霞,脸上却是坦然无比,自顾自的打量起了院子。 徐平安伸出一头向那马车中看去,发现空无一人,便问道:“妖儿还有弄堂的那几个孩子呢?” “我将她们安置在城外的一处山庄了,哪里算是我去年买下的一个密地,很隐蔽,没有人会发现。” “妖儿本想跟我前来,但我告诉她,你会去找她的。” 徐平安点头,又问:“陈笙的情况怎么样?” 鱼幼薇蹙眉:“不太好,一半的身体都被火烧得全非了,幸亏有丹药及时救了他一命,昨夜余叔又替他及时处理,才没有毁容。” “但身体虚弱,醒来后便一言不发,还有他的脸,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块很大的疤。” 徐平安眉头深深蹙在了一起,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一日之间这种打击太重太重,几乎不可承受。 “我打算让那几名孩子都来刺史府,女孩我教她们刺绣与琴画,男孩我教他们识文断字,提弓上马。” “这样好过在外漂泊。” 鱼幼薇一双美眸紧紧盯着他,试探性的说道,发现他没有不悦的神色,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也好,先去看看他们吧。”徐平安道。 “好,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将衣襟穿好了再上马车?”鱼幼薇睁着一对眸子扑闪扑闪,调笑道。 徐平安一笑,咧开大白牙,转身便走近了院子里。 半晌之后,马车在院子门前离开,李骥说什么也不上马车内,只与车夫同坐,竖起一对耳朵又想要听二人在说些什么。 ……… 扬州城外以北十来里路,这里背靠大山,蜿蜒之处还能看见大运河的踪迹,算是幽谷。 淌过一条小溪,马车停在了石桥边,前方百里处有小宅,此时炊烟寥寥,虽不算多么富贵,但多少具有烟火气,与这青山绿水也是相得益彰。 徐平安跳下马车,背着手大步就向宅子走去,发觉背后无人,回头一看鱼幼薇站在马车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那便转头回去,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下了马车,似乎就差一个下人来上一句“老爷夫人到家了”。 那宅前似乎蹲着一个小身影,她猛然一跃,大喊道:“哥哥!” 妖儿苦巴巴的脸上迅速爬满了惊喜,迈开小脚丫,双手张开,一路跑了过来扑在了他的怀里。 徐平安被撞到伤口眉头一蹙,咬了咬牙没有吭声,随后“哈哈”大笑将她举了起来。 骄阳金光,沐浴其身,妖儿笑得清脆又干净。 “哥哥,你迟到了!”妖儿小手指指着他,愤懑道。 徐平安张了张嘴,自己好像的确失约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跟这小丫头解释了。 鱼幼薇巧笑嫣然,斜眼一看妖儿,出来解围道:“怎么,小丫头这就把我忘了,昨夜是谁在我房内大睡到日上三竿的?” 妖儿脸蛋一红,绽放出花一样的笑容,甜甜喊道:“幼薇姐姐!” 说完,便伸出双手要跑到她怀中去,鱼幼薇便是一手接过。 徐平安脸色诧异,才一夜这二人关系就这么近了? 想着想着便走进了小宅。 小宅幽静,种有一棵桑灵树,树冠茂盛几乎遮住半个木楼,一副古声古色的静谧模样。 宅子中有一池塘,波光潋滟,偶尔三两只肥鱼一跃而出。 这样的地方的确难求,想必鱼幼薇在此应该花下了不少的心思。 直上二楼,推开门扉,四名孩子正围在一个木榻边上,木榻上正躺着一个绷带遮脸的少年。 见到徐平安,几名孩子齐声喊道“平安哥哥。” 沉默不语,目光黯然的陈笙也转了一下头,看见徐平安微微移动下身体,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在他看来却是有些苦涩。 李骥进来带走了那四名孩子,房间中只剩下了徐平安与陈笙。 徐平安沉默一会后,很坦白的开口:“纵火之人我已经杀了,用同样的方式让他们灰飞烟灭。” “今日清晨,刺史府的人也将弄堂四十三具尸体清理了出来,全部葬在了城东,你伤养好了便可以去祭拜。” 陈笙昏暗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光芒,随后终于是忍不住了,身体微微抽泣了起来,最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徐平安没有说话,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在他看来陈笙已经是个男人了,有的事终究要面对,这与武学中的破后而立是一个道理。 良久,陈笙依旧抽噎,但停止了泪水,喃喃道:“谢谢。” 他突然又抬起头,眸子中透出坚毅的神色:“我想要学武,你可以教我吗?” 那一刹那,徐平安仿佛想起了当年自己如他这般大的时候,要死要活的求李归尧教自己练武,行走江湖。 少年倔强,所图之志,往往能够改变一生。 “好,我教你,可我不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师傅,但我会帮你完成心中之愿。”徐平安笑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陈笙问。 “当然。” ……… ------------ 第三十二章:一个请求 简短交谈让陈笙似乎放下了心中的结,他走出了房门,主动与另外几名孩子玩耍,似乎又回到了弄堂那孩子王的身份。 只是,徐平安看得出来,陈笙这半大少年长大了成熟了,像是一块璞玉,只要稍加雕刻,将来必定可以化龙做凤。 这小宅被鱼幼薇称作密地,诚然不假,山清水秀,让人很舒坦,恐怕到了七月如火的季节,这里也可以清爽怡人。 晌午,余巡驾着马车来到了此处,还随身带来了许多吃食,鱼幼薇告诉他,她不打算让这几个孩子待在刺史府中,这样显然要更好。 小宅池塘边。 徐平安和余巡驻足在此。 “春秋榜下书顺位十九,霍无观?”余巡有些惊讶道,用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他。 “是他没错,可惜被他跑了。”徐平安背着手淡淡说道。 余巡脸上闪烁过一道震惊,深深看了他两眼。 这天底下,面对一个在春秋榜上留名的高手,还能如此谈笑风生的,怕也就这独一家了。 “哎,看来扬州比老爷想的还要复杂。”余巡感叹道。 “你来此,我想还有要事吧?”徐平安问。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你,有的时候我真比想是你活了四十岁,还是我活了四十岁。”余巡笑着抚了抚胡须,越看他越满意。 随后正色,开门见山道:“鱼大人想求你办一件事。” “求我?求我办一件事?”徐平安失声,这个求字他可承受不住。 一个朝廷大官,一个布衣草民,一个为民请命的仕者,一个游荡江湖的侠客。 这求字从何而来? 况且徐平安撇了撇不远处,与妖儿等孩子嬉戏玩耍的鱼幼薇,眼神有些怪怪的。 “没错,老爷亲口所说,还说让你务必答应,就当是为这扬州城的黎民百姓了。”余巡笑道。 “说来听听。”徐平安道。 “你可曾听说过庸王?”余巡问。 “我知道这扬州城来了一位庸王,但不知这位具体是谁。” 徐平安说道,他对于庙堂之事知晓的很少,远不如江湖。 不过听这名字,也知道这庸王好不到哪里去。 庸,平庸。 作为一个皇子,这个封号实在不甚光彩,多半是一位不被皇帝看中的儿子,才赐下了这么一个封号,让其早早离开长安。 否则很有可能像历史上的那些王爷一般,最后成了宫闱之事的牺牲品,又或者成了权臣的棋子,颠覆朝纲。 所以,许多帝王都会用这一招,让自己的子嗣离开帝都,没有特殊诏令,压根不能踏入皇宫半步。 “一月之前,皇帝册封三皇子为庸王,以扬州作为封地,在城中建了一处桃园作为他的府邸,就在几天前竣工,庸王殿下也正好到来。” “就在明日,庸王殿下在府上摆酒,邀请扬州城仕者名流,巨富商贾,还有江湖名宿前去,意有招收幕僚之想法。” “鱼刺史的请求便是,明日你也去,并且暗中保护庸王殿下。”余巡道。 “保护庸王殿下?” 徐平安有些疑惑,道:“一位皇子,现在更是庸王,身边不说江湖高手,就算是私兵甲卫也应该不少吧。” “一个酒会,即便明日鱼龙混杂,各路好汗都将齐聚桃园,也不至于让我去保护他吧。” 说完,他看向余巡,他很敏锐得感觉到余巡对他隐瞒了很多东西。 余巡苦笑:“平安小兄弟,有些事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甚至我也不过一知半解。” “如若明日真有事发生,那你便出手一助,如果没有事,那你可权当喝喝酒听听曲,去游玩一番。” “待明日事了,鱼刺史会亲自与你见面,告知你从头到脚的原委。” 徐平安挑了挑眉,坦白说这种对自己有所隐瞒的事他不愿意出手。 最重要的是,他不愿意跟庙堂中的那些人物牵扯太近,何况是一位王爷,站在权力的最中心。 但,他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身后远处的那道丽影,犹豫再三后,才勉为其难的开口。 “好,这事我答应了,就当偿还昨夜你帮我的恩情。”徐平安已经答应,便不再为难,面露春风,坦然自若。 余巡或许武不比李骥,智不及徐平安,但活了几十年早成了人精。此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家小姐,颇有深意。 最后,又是闲谈了一会,余巡离开了。 鱼幼薇面色犹豫,莲步停顿,想要跟着余巡走。 陈笙却突然走上前,眉宇间似乎夹杂了一些痛苦之意,冲鱼幼薇作苦道:“鱼姐姐,我的脸似乎还有一些疼痛,你能不能帮我换一下药。” 鱼幼薇脸色一变,当即要拉着陈笙往小楼走去。 谁知陈笙这小子弓着身子,做痛苦状,竟暗地里冲徐平安使了一个眼色,嘴角挂着笑意,哪有半分痛苦模样。 他在院子里最大,已有十四,脑袋也最是灵光,放在世家门第中也算到了成婚的年纪,懂得东西自然不是妖儿她们可以比的。 徐平安愕然,随即苦笑几声。 余巡面带微笑,看破不点破,自顾自的走了。 ……… 夕阳西去,天色渐渐晚了下来。 鱼幼薇竟挽起了袖袍,做上了一顿色泽亮丽,又不失风味的扬州美食。 大天朝的儒家思想并不那么严厉,君子尚且不用远离庖,女子便更不用将其纳入三从四德了。 尤其是大户人家,官宦世家的女子,通常都不会做饭的,基本都是由下人制作。 可鱼幼薇不仅会做,还做得让人喟叹。 一顿饭,吃撑了四个,妖儿嘴上沾着饭,差点没有跌下桌子,可想之美味,足让人吞舌。 就连李骥这憨墩儿都头一次憋了一句文绉绉的话来夸奖她,惹得哄堂大笑。 后来,众人吃饱喝足都回了小楼,唯有徐平安与鱼幼薇还在院内。 月光稀碎,虫鸣不止。 这天儿似乎安静得有些异常,毕竟让几个半大孩子不吵不闹这还是新鲜事。 念及此处,徐平安心中发笑,不得不感叹陈笙这小子人小鬼大,生生是把这未出阁的大小姐留到了酉时。 ------------ 第三十三章:十里疾风奔鱼府 鱼幼薇秀手轻轻扒开了他肩头的衣服,露出了一节节如老树盘根般的绷带,错中复杂,若是没有很高的造诣,压根就绑不出这般凌乱的效果。 兴许是今日妖儿不甚触碰到了他的伤口,导致再次出血,绷带与皮肤上结出许多血痂,猩红一片。 鱼幼薇柳眉轻蹙,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自己也算个习武之人,流出了这么多血,自然知道伤口之深浅。 “李骥这家伙也太呆了,哪有这样缠绷带的,硬生生都能挤出血来。” 说着,她俯下身子从后面替他一圈一圈的解开了绷带。 动作轻柔,生怕牵扯到了伤口,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徐平安也是崩直了身体,被这纤细五指抚摸得有些飘飘然了。 “你不会武功,干嘛要去逞强?”鱼幼薇边清理着伤口边说道,带着略微几分责怪之意。 徐平安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事,只能含糊其辞:“其实我算是懂功夫的,没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鱼幼薇琼鼻子发出轻笑:“就你?” “初次见你之时,我觉得你是位书生,后来又觉得是位一身坦荡的侠士,再到后来听你黄鹤楼一席话,觉得你是位智者。” “可到今天,我才又发觉你都不算是。” 徐平安看不见她表情,只觉得她话里有调侃的意思,不由哼道:“那我算什么?” “不知道,总之挺杂的。” 鱼幼薇脱口而出,抬了抬他的手臂,将绷带重新缠了起来。 一圈又一圈,最后落在了他的胸膛上面,她莲步一踏,换了一个方向,面对面替他系结。 二者相距不过半米,几乎等同于拥抱在怀,见她低头摆弄绷带,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长垂及腰。 徐平安不仅前倾半分嗅了嗅她的黑发,一股幽兰香气扑面而来,似这三月扬州的桃花,让人目眩神迷。 他的目光从一双柳眉开始,落在一双灵动温柔的大眼上,再到挺拔却不失秀气的琼鼻和细薄却丰满的红唇,最后再到她的鬓角。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应了那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你的心为何跳这么快?”鱼幼薇未抬头,突然用细若蚊丝般的声音问道。 徐平安嘴角一勾,不假思索道:“你的耳角又为何如此红?” “你!”鱼幼薇突然抬头,一双星眸瞪了他一眼,似有些恼怒,竟涨红脸。 “哈哈哈…”徐平安大笑,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得意之事一般。 鱼幼薇跺脚,柳眉倒竖,她实在不清楚这徐平安是什么意思,但就是心里有些愤懑。 随即转头便要离去,一边走一边还说:“徐平安,本小姐乏了,现在要打道回府了。” “你等一下!”徐平安急忙叫住,伸手要去拉她。 却被她一手躲开了。 随后只见鱼幼薇单手上马,虽身着女儿装,但丝毫不影响其俊逸的身姿。 她一拉缰绳,马儿便嘶鸣,蹄子一扬便要离去。 走了两步再回头一看,徐平安这厮早已没了人影,空荡荡的院落里竟只有她自己一人了,小楼中隐隐约约间传出响动。 鱼幼薇俏脸一僵,这厮竟然回房就寝了? 她的脸色难以置信,呆滞在原地半晌,想等着他出来,好歹护送自己回府吧。 不过,一点动静没有。 又等了一会。 她越发觉得是自己不要脸了,跟那些花楼里的下贱女子有什么区别。 最后脸色不断变幻,复杂得有些苍白,五指也捏的发白,最后咬牙切齿道:“徐平安,算我看错你了!” 她猛得一辫抽在马背上,顿时尘烟四起,一骑绝尘。 那背影在月光下,敛起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英气。 这时,徐平安才冲出小楼,手中捏着一张尚未干涸的宣纸,上面还写着几个大字。 “坏了!”他惊呼一声,心尖拔凉拔凉的,原本以为鱼幼薇不会这般小家子气,没曾想一溜烟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徐平安脸色有些许着急,扬州城外绿林马匪众多,现在这黑灯瞎火的一个女儿身很不安全。 环顾四周,他大骂了几句粗话,鱼幼薇所骑的马匹乃是今日余巡给她留下的,这小院之中,那还有什么马车之类的。 一咬牙,将宣纸藏于胸膛之中,迈开双腿奔出了小院,在稀零月光下疯狂奔走,如若一只豺狼一般。 也幸亏从小被李归尧带大,否则今日就算跑断腿也没个结果。 小院离城中尚有十余里路,他也没管这些,就是一路狂奔。 一炷香后。 扬州城门口,鱼幼薇一脸怒容的回头看了看漆黑夜幕,她还希冀哪里能走出个嬉皮笑脸的少年,可是毫无人烟。 驻足了一会,她凄惨一笑:“我不该来找你的。什么江湖侠客,什么狗屁先生,原来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她俏脸上的妆容被风刮花,又伸手拭去了额头中心的贴花,奋力扔在了地上。 今日她出府来寻他,便是从余巡哪里听说他昨夜负伤了,被暗器深入皮肤三寸,才马不停蹄赶去,带上了最好的药。 甚至贴上了自己最为喜欢的妆容,将一身仪容整顿了一次又一次,到头来就是自作多情。 鱼幼薇一想到自己还恬不知耻的留在小院,便觉得瘆得慌。 贝齿咬着红唇,一双杏眸几欲垂泪,最后扬马进城,头也不回,背影有种决然之色。 如她这样的奇女子,往往什么事都是很果敢的。 ……… 徐平安只觉得耳边除了风声还是风声,双腿有些虚,似乎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一路狂奔,口干舌燥,冲到了扬州城下,还是没有看见鱼幼薇的身影,不由心头一紧。 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去一趟鱼府,这样自己才能放心一些。 鱼府外。 牌匾上笔走龙蛇,铁画银钩有着“刺史府”三个大字。 门前竖有两座巍峨壮硕的石狮,怒目圆睁,可镇压一切邪祟。 一左一右还有两名执刀的士兵在此站岗,虽扬州城并不实行宵禁,但这里地处中心,夜晚一般很少有人前来。 不像西湖那种地方,人声鼎沸。 所以士兵很快看见了徐平安,呵斥一声:“哪里来的醉汉,刺史府不容捣乱,速速退去!” 徐平安无语,自己也就是腿虚了一点,他哪里看出自己是醉汉的。 朗声道:“我找白衣幕僚,余巡。” “告诉他徐平安找他有要事。” ------------ 第三十四章:风凌渡口 士兵闻言迟疑,打量了好几秒钟后,见其气宇轩昂,不像普通市井人物,并且说话镇定无比,或许真的认识余幕僚。 “你在此等着。” 有一士兵这样说着,便入了刺史府,一人则继续看护大门。 徐平安暗自点了点头,看来刺史府还是有些坦荡与公允的,往往从一个看门的家丁就可以看出一家之主的品性。 如果为恶奴,那主人一般便好不到哪里去。 约莫片刻,余巡从刺史府走了出来,见到徐平安,脸色颇为古怪的走到了他面前。 徐平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道:“余大哥,敢问幼薇小姐可有回府?” 闻言,余巡没有回答,眼中精光湛湛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风尘仆仆,衣襟不整,甚至束好的头发都凌乱不止,气息更是混乱无比。 随即脸上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缓缓道:“小姐,刚刚已经回府了。” “不过…”他欲言又止。 徐平安挑眉:“不过什么?” “不过,似乎不那么高兴,听换防的士兵说,老远就听见小姐摔东西的声音。” “小姐一向温婉可人,知书达理,从来没有过这样暴躁的行为,哪怕是再不高兴,也最多在后院舞一舞剑,可今日…” “敢问,发生了何事?”余巡颇为好奇的问道。 他看着鱼幼薇长大,对她很是了解,能将这集温婉与英气于一身的奇女子都气成这样,没些本事还真不行。 徐平安心中也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不禁苦笑:“余大哥,你就别问了,人回来就好,我先回去了。” “慢,平安小兄弟,我已经差人去小姐房内请示了,就说你来了刺史府,人应该已经带信儿出来了。”余巡拉住他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的走出了朱门,面容姣好又带着愤然之色,正是鱼幼薇的贴身丫鬟,小莺。 徐平安曾经见过,见这丫鬟脸上神色,不由苦笑,多半是没个好消息。 小莺神色不善,她一直不喜欢徐平安,总觉得他是个江湖游侠,那种浪荡又无品行的游侠,接近自家小姐图谋不轨! 碍于余巡在此,她不好放肆,只是僵硬道:“我家小姐说了,不见。” “如若不走,就让官兵乱棍打出!” 说完,小莺瞪了徐平安一眼,也不知道最后这一句是真是假。 余巡错愕,叹道这徐平安怕是做了什么事彻底惹怒了小姐,甚至心中有些惋惜了起来。 他非常看好徐平安,人如其名,幼麟也!也觉得鱼幼薇是当今天下无双之奇女,二人应是襄王与洛神,天造地设的一对。 徐平安苦笑,有些蒙圈。 伸出手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尚有余温的宣纸,小心折叠好,交给了余巡。 “余大哥,帮我务必亲手交给她。”说着有意无意的瞥了小莺一眼,他是真觉得这纸给了小莺,多半要进粪坑。 余巡嘴角一咧,笑了笑:“一定。” “好,那我便走了。”徐平安扬了扬手,便离开了刺史府,心想待庸王府一事了了之后,得想办法与鱼幼薇见上一面。 ……… 这一夜,风凌渡口,一处山洞之中。 这里内藏乾坤,竟是一座石殿,正中央有着一座巨大的佛像,高逾数丈。 佛像双手合十,却有九张面孔,一张悲天悯人,一张怒目呲牙,一张笑容满面… 总之,九相合一,既让人心怀敬意,又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尤其是当一束又一束月光洒落进来时,半遮半掩,更是有种魔窟视觉。 佛像下,正襟危坐了一名中年男子,他披着一头黑发,在阴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是一手不断的敲着木鱼,很是虔诚。 男子的背后十米,三十层台阶之下,正跪着一名身影,身体矮小,五官如同一个小孩一般,古古怪怪,正是霍无观是也。 “佛爷,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霍无观眼中有千万怒火,却也不敢发泄,只能非常客观的陈述事实。 话音落,敲木鱼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台阶之上,传下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呵呵…江湖之中竟然还出现了这样的少年,一文一武可压断了多少人的腰,不错。” “我很好奇,这两人师出何门,怎样的家伙能够教出这样的徒弟,春秋榜上书的那几位么?” 刚才敲木鱼那家伙,笑声连连,话语中透着浓重的兴趣。 “这…属下不知,只查到这二人与扬州刺史府似乎有那么一些关系。”霍无观颤颤巍巍的说道。 “噢?” “刺史府么,有意思有意思。刺史府鱼宣生那家伙多年前也曾是那个派系的人,时移世易,没曾想多年后又在这里碰上了。” 那敲木鱼男子沉吟了一会又开口。 “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去招惹是非了,这两个弱冠少年的背景一日不查清楚,你就不能离开风凌渡口半步。” 霍无观以头贴地,久久作揖,道了一句:“遵命”。 而后后退三步,然后才转身离开,将这人间最高的敬畏之礼做了一个全。 人走后,牵木鱼的男子又开口:“赫无霜,出发吧,明日之事不容有失。” 台阶下的另一侧,站着一排人,没有月光,只有烛火摇曳,让人根本看不清楚。 当即有一位男子走出,拱手作揖道:“是!” 又是一阵沉吟,敲着木鱼的男子在顶端又发出第三道命令。 “不二,你去查查那两个少年什么来头,再查查他们与刺史府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一排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人走了出来,正是那一日出手相助徐平安的刀客曹不二。 他依旧那身打扮,手中怀抱这一柄鎏金绣花刀,黑衣劲装,头戴斗笠,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曹不二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弓身,明显身份地位要比其他人高出一层。 平淡道了一句:“是”。 随后,三十阶梯之上,再次响起了敲木鱼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又能让人静心。 实难理解这一尊九面佛,以及这男子的身份,古古怪怪。 而后,众人有序离开。 月光不再,此地也再次陷入周而复始的木鱼声。 ------------ 第三十五章:庸王府 云破日出,雾气腾腾,今日的阳光特别暖,照亮了街,照亮了水,照亮了整个扬州城的生命气。 一夜无眠,徐平安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便出了小宅,吩咐交代好陈笙照顾几个弟弟妹妹,便带着李冀出门了。 “公子,昨夜……” 李冀想要说什么被他直接打断了,背着手一人走在前面:“别问了,问了我也不知道。” 今日上街的人不止普通老百姓和往来商人,还有一架架富贵逼人的骄子不约而同往城北桃园而去,背后跟着数不清的礼车。 桃园本是个闲置多年的大宅院,单单是桃树就占地两三亩,更别说里面的亭台楼阁,可谓扬州城内最奢华的府邸之一。 这处宅子是前朝一位大贪官修的,被充公以后因为面积太大,里面的名贵装饰太多,没人买得起,也没人愿意去买一处死过人的地方。 所以被朝廷收监之后一直闲置至今,直至今日被挂上了“庸王府”的牌匾。 这庸王在长安算不得什么,不受皇帝宠爱就注定只能做一闲散王爷,不过毕竟是天子血脉,具有皇家威严,所以在这扬州城那绝对是个神仙了,得顶礼膜拜。 对于扬州城的富商来说那更是了不得,只要和庸王攀上了关系,那就等同于与长安搭上了线,只需要给他供奉,就不用再遭到各种剥削了。 富商们也都提前备好了大礼,庸王理不理你是他的事,你不来就肯定要倒大霉。 庸王府桃园内,一百多桌宴席已经摆上,上百位家丁丫鬟为宴会已忙活的整整一宿,各色菜式已经陈列桌前。 肉香萦绕园内,混着深入土地的桃花清香,就像是食味和风情的完美结合,在座的富商们无不垂涎三尺。 但现在还未开席,桃园正对的四层楼阁大厅之中,还有不少的访客进入。 为表尊重,庸王李庭亲自接待每一位客人,亲自查看每一件礼物。 短短一个上午,进献的礼品已经将二楼和三楼堆满,其价值几乎可以比整个扬州百姓一日劳作挣来的还要多得多。 “醉香楼张老板到,奉上李锦一件。” “白庄刘掌柜到,奉上琉璃珊瑚玉一对。” “洪家洪老爷到,奉上十二幅将军出征图。” “……” 家臣一边扯着嗓子通报一边麻溜地记下访客及礼品名单。 缴纳了礼物,便可真正面见庸王。 盛装出行的中年人躬着身子进了楼里,眼不敢齐平,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草…草草……草醉香楼的老板张大富参见庸王殿下。” 这种差距不单单是天家与百姓的差距,大天朝的商人通常都会有些自卑感,他们这个职业不受待见,说白了在士大夫眼中有些下贱。 待家财万贯之后几乎都会选择买上一个闲散官职,来提高自己的身份。 厅中,高坐主位的书生装男子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吧,不知是青涩还是随性,仪态并不显威仪,脸上始终带着一丝轻浮的笑容。 此刻正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酒杯,看得这些下人津津有味。 张姓老板说话之后未得回应,不禁有些尴尬,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庸王殿下,草民……” 这时,李寿回过头来,没看厅中之人,却被随人而来的锦衣吸引住了。 “李锦所制?快快呈上来,让本王好生瞧瞧。” 场面实在尴尬,正当张老板不知如何下台时,这时大堂的后方,也就属于后院,传来一个庄重而又柔顺的女声:“多谢张老板,请张老板厅外就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 厅外,等待接见的人还排着长队。 大家都是来献宝的,抱着同样的想法挤在一起难免会生起攀比之心,都想看看别人准备的是何宝物。 队伍之中皆是年过四十的臃肿老板,所以有一人显得特别扎眼。 此人身着红裳,头戴面纱,身姿卓绝,美不胜收。 就算不看面貌,单凭那身段儿也是个祸国殃民的绝世尤物,一双如水流转的眼神好似无形的针线,被看一眼就会被刺穿心脏。 不消说,这铁定是作为礼品送给庸王殿下的。 这并不犯法,女子若为奴,主子是可以随意交换,赠人的,反倒会有人赋之风雅。 如此绝色,在整个扬州也屈指可数,细细想来也只有黄鹤楼的玲珑姑娘有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昨日有一神秘人以十万黄金的天价换玲珑姑娘一夜春宵,看来就是用来讨好庸王殿下的! 众人只看到了红衣女子的身姿,却未能看见面纱下那冷若冰霜与厌恶的一张脸。 在她身侧,一位富商打扮的外地人时刻低着头,不时会看看身侧女子,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隐蔽说道。 “玲珑师妹,此行事关重大你是知道的,不论如何都要讨得庸王欢心,不可以冰霜示人。” 秦玲珑嘴角涌现一抹讥笑,看着那男子道:“师兄平日里不是说唯我不要,要许我三尺红妆,娶我为妻吗?” “怎么今日反倒怂恿起这事了,我今日前来做什么的你不清楚么?”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倒也不是因为面前的男子。 她悲只悲在这笼中雀的半生,从未做过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乔装打扮的男子闻言咬牙,脸上闪烁过一丝无奈与愧疚,最后全部隐去。 “你我都没得选,此事一了,我就禀告大人,愿意娶你为妻。” 秦玲珑仰头挺胸,笑出了声:“我秦玲珑虽一生跌宕,今夜或许沦为青楼花旦,万般不堪。但,也看不起你这样的懦夫!” “你!” 男子愤懑,五指捏得作响,眼中闪烁过一丝疯狂的神色,逐渐隐去。 随手摆手不再言语。 ……… 那边在进行献宝,这边徐平安才刚刚混了进来,余巡差人给他们弄了一个假身份,所以也就没遇到什么阻拦。 一行两人走马观花,时不时发出喟叹之声,身穿得不说破旧,但绝对当不上富贵二字,引得许多人侧目而视。 “好生华贵的院子,又好生富足的商人,搞得我真想今夜劫富济贫了。”徐平安打趣了一句。 李骥低着头沉吟了半晌:“公子,这可行,不算违背师傅的教诲。” 一副呆呆又正色的模样,惹得他失声大笑。 “走吧随处看看,还劫富济贫呢,你忘了咱们今天来是受人之托保护这庸王的。”徐平安道,一马当先扎进了人堆。 ------------ 第三十六章: 柔媚刘氏 日上三竿,晌午已至。 宴会的进展太过繁琐,比徐平安想象得要慢上许多,再加上宾客盈门,时不时便有人跟来,所以到现在还未开饭。 饿得这两兄弟前胸贴肚脐,差点在这睡了起来。 一声府臣的大声喊叫,宴会开始,可用食了。 实际上也就走个过程,出了徐平安这两位另类,基本上是没人吃的,连筷子都不曾触碰。 这些富商们关心的是能不能与庸王更近一步,而这些书生则是卖弄丹青,作士人清高状,希望能引起庸王瞩目,得个一官半职。 当然,不乏一些练武之人。 终于,徐平安这衣衫不显,使尽胡吃海喝的二人终于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那是谁,那好像是近日在扬州城惩奸除恶的那位少侠吧?” “没错,是他,徐平安!” “他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江湖路不好走,也来庸王府想要求个一官半职?” “谁知道呢,不过就他这几日所做之事应该能得到庸王的青睐。” …… 转瞬,便有三两草莽端着酒杯冲徐平安致意,他都一一回应。 只是觉得有些心不在焉,从心里说,在这庸王府如坐针毡。 他在此也算引起了一小波浪潮,徐平安三字在扬州城还是很火的。 很快,庸王所在的厅中。 “报,扬州城徐平安正在院内。”一士兵跪伏说道。 “徐平安?那个徐平安?”庸王正在铜镜面前试穿李锦,漫不经心的问道。 “就是几日前镇压流寇,痛打刘府二公子的哪一位少侠。” 庸王蹙眉,不悦道:“不就是一个江湖草莽吗?怎么什么事都往我这里报,你是干什么吃的!” 前来奉承的人太多,包括各路侠客前来投诚,实际上大多数都是些徒有虚名之人,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会如此附庸的。 “这…”士兵还未说出来话,就被庸王强行打断。 “这什么这,滚出去,让那个草莽也滚,少来装模作样。”庸王大手一挥,说道。 “是!” 家将正要离开,楼上再度传来声音。 “慢着!” 随着声音,一身华丽贵服的妇人从二楼款款而下,步子很小,体态端庄,每一步都显得雍容美态。 此妇人也不过二十出头,但眉眼间一颦一笑都显得沉稳有度,尤其是说话更有一种魄力。 见到此妇人,连庸王李廷都收敛了玩笑之色,停止手上动作快步迎了上去,牵着她的手笑眯眯道:“夫人,你有何吩咐?” “王爷,你可听说过徐平安么?” 李廷摇头。 “那你可曾听说过刘府刘元?” 李廷点头。 “此人打了刘元的亲弟弟,甚至似乎田百川一事也跟他有牵连,可到现在却是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这里,王爷不觉得他不简单么?” 李廷道:“那夫人以为如何?” “请进来吧,可看看是否真有其才,若有,留下做一个幕僚是个好事。” “这……这不太好吧?他不过是一介草莽,我堂堂一个王爷去请他,再者似乎本王也没有见他前来请礼。” 李廷蹙眉说道,说到底他是个皇子,且骨子里有一种文人的风气,不太看得上打打杀杀的草莽。 妇人拧眉看了眼李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哎!我们的处境你还不明白么,身为一个王爷,礼贤下士这又怎么了?” “夫人,我不是怕……” “你闭嘴!我不想到了这扬州城还要受人眼色,一个闲散王爷算的了什么,实力没有实权,你看那刺史府的老家伙都不买你的账,今日来都未来!” 王妃很强势,直接就当着家丁婢女呵斥起了庸王,这些人全都将头埋进了胸膛,不敢言语。 “那……那就依夫人的意思吧。”庸王李廷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果真是庸,让他皇家先人知道了,估计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 “徐平安在那,庸王有请!”王府家臣大吼一声。 整个院子里的人迅速安静了下来,以一种无比羡慕的神情看着那胡吃海喝的清秀少年,尚且不及弱冠,真是时运到了。 徐平安蹙眉,停止了手上吃东西的动作,暗道:“庸王请我干什么,莫不是刺史府安排的?” 随后甩了甩头,上山一步迎道:“在这。” 随即李骥也跟着他一起走了过去,不过被拦在了门口,只有徐平安一人跟着家臣进了大厅。 他走后人群议论纷纷。 “好俊的小子,搭上庸王这条线在扬州城那是飞黄腾达了。” “哼,不就是平了几个流寇么,我也可以!” “得了吧,人家可敢揍刘二刘三哥的亲弟弟,你敢么?!” “……” 人群中,秦玲珑美眸看着那道七尺背影,出神呢喃:“徐平安,徐平安…” 随即苦笑一声:“没成想在这里也能遇见你啊,倒是人如其行,都俊。” ……… 厅堂之内。 “草民徐平安,见过庸王殿下。” 站在大厅正中,他微微拱手,不跪不拜,不卑不亢的说道。 他一直保持从容淡定,可当看到厅中还有一妇人也略微有些诧异。 考虑到徐平安乃是江湖草莽,有潜在的危险,便有几名士兵跟了进来,时刻盯着他的举动,让厅中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有位老者像是王府总管的意思,他尖声质问道:“见了王爷为何不跪不拜?” “男儿膝跪天跪地跪父母,我徐平安的膝只跪家老。”徐平安笑道。 闻言,老者将目光投向了那妇人,意思很明显,这个下马威吓不住这江湖人。 李廷在一边把玩着不知谁人送来的物件儿,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倒是他身旁妇人一步步朝徐平安走来,姿态婀娜,一步一顿,浑圆的香臀划着优美的弧线,华丽的长袖宫装裙如流云一样滚动,配上嘴角的淡笑仿佛是徐徐而来的仙姑。 “妾身庸王之妻刘氏,这厢有礼了。” “有礼?” 徐平安有些懵了,堂堂一个王妃用不用这样吧。最重要的是,怎么庸王不说话,反倒是一个妇人来接待自己? 难不成是庸王觉得自己不配跟他说话? 这也解释不通,真是那样,庸王绝对不会现身,也不可能以自己的名义来请自己。 ------------ 第三十七章: 海上月是天上月 还有这刘氏,美得慑人,和之前见过的女子相比,此女明显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味道。 生得媚态频出,却好似欲拒还迎,言语柔媚却又密不透风,像一个谜团引人深入,一眼两语却不能看透。 这种女人若非极有本事,那便极为危险,亦或二者兼具。 “扬州城街头巷尾都在盛传公子,一平流寇,二打恶霸,乃江湖少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少侠英姿勃发,谈吐更是不凡,让人不得不瞩目啊。” 刘氏笑意盎然的说道,眼角眉梢有一种喜色,刚才那一句只跪家老之话,坦坦荡荡足见其并非草莽。 徐平安眼角一跳,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这种欣赏之色为何有些味道不对… 有些,有些类似于闺中女子的那种意思,她可是王妃,王爷就在旁边。 他正了正色,抛出杂念,只当是自己感觉错了。 笑呵呵回应道:“谬赞了,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上不得什么台面。” “不,少侠谈吐之气,所做之行,无不让王爷爱戴有加,如果不嫌弃,今日晌午之后那便留下来,一同赏桃花吧。”刘氏说完回头看了庸王一眼。 庸王李廷立马起身,脸上挂着公式的笑意,手掌一挥:“没错,本王来扬州城不久,对于这里的琴棋书画剑五才,甚是喜欢。” “少侠留下来,晚些时候一起助助兴吧。” 徐平安嘴角淡淡一笑,自己走到那都有人想招揽,是八字与这扬州城相合么? 他本想拒绝,但本来自己就要在这王府守上一天,所以也就同意了,没必要得罪一个王爷,笑着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 …… 刺史府后院。 此处一样秀丽醉眼,三月桃花开得正是时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满天都飘絮着花瓣,像是扬州城的一个缩影。 鱼幼薇的书房灯已经点了一夜,甚至时至晌午也没去灭。 “小姐,还在房中?”余巡在院子里问着小莺。 “嗯。” “也不曾吃饭?” “嗯。” “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话?” “嗯。” 闻言,余巡脸上闪过一丝忧心,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知道肯定跟徐平安那家伙有关系。 他站在原地沉吟了几分,豁然吐出了一口白雾,还是决定推开书门进去看看。 他的身份在刺史府不简单,亦是鱼幼薇的师傅,所以这后院也是来去自如。 “啪!” 动静不轻不重,轻拍了几下门。 无人回应,只是依稀可见那一角的人影。 余巡苦笑,推开门扉,见鱼幼薇还在桌案前发呆,一动不动,甚至连妆容都不曾卸掉,双手撑着下巴,望着一张宣纸。 “果然!” 余巡暗道一声,随后缓步走了过去,离她三步才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还在看这宣纸,不如你让师傅也看上一看。” 鱼幼薇突然一惊,甚至有些花容失色,立即起身趴在了宣纸之上,不满道:“余叔,你怎么不敲门!” 余巡挑眉:“那是你没有听见罢了,昨夜我给你的宣纸上面究竟写了什么,竟然可以让我们的玄垠先生挑灯夜读一夜都不觉,莫不是什么经纶绝学,亦或者传世之书?” 话里有几分调侃,让鱼幼薇脸颊一红,翻身两只修长玉手将宣纸捂在了下面,脸色有些不自然,强忍着正对着余巡道。 “徐平安那个家伙给我出了一个谜题,我想将它对出来,可是没有什么眉目。” “你自小阅七经八书,才情无双,而今竟也被难住了么?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对子应该是千古绝句了。” “至少,你鱼幼薇是对不出来的。” 余巡笑眯眯的说道,似乎若有所指。 “这种谜题怎么可能只有唯一的答案,我,我只是不确定罢了。”鱼幼薇颇有些局促的说道,双手将宣纸偷偷藏进了袖口,不敢去看余巡。 余巡心中明了,即开门见山道。 “幼薇,你是否对徐平安有意?” “啪啦!” 茶水四溢,玉瓷也碎。 鱼幼薇的脸色闪过一丝慌张,立马蹲下身子便要去拾起碎片,脑袋里嗡嗡的直发懵。 下意识否认道:“怎么可能!” 所有神情被余巡尽收眼底,没有点破,只是用双手扶起了鱼幼薇,笑道:“年少时我也曾鲜衣怒马,行走江湖,淌过了多少河,我就遇见了多少人。” “你觉得,你能瞒得住为师吗?” 鱼幼薇被发现了心中事有些慌张,脸颊更是飞出了两朵红霞彩,喃喃道:“是,我…确实对他有那么一些情愫…但,或许也只是我的错觉。” “哈哈哈…” 余巡大笑,双手背后,道:“我记得你十五岁那年,老爷想为你寻一门亲事,可你不喜长安户部尚书的公子,便许下了一句非英雄不看,非妙语不听,非良人不嫁的三非之论。” 而后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不觉间已经又过去好几年,你也早越过了婚配的年龄,如今想想或许真的就是昔年道宗所讲究的自然二字。” 话落半晌。 “我没说要嫁他,他也没说要娶我。”鱼幼薇双手扭捏小声解释了一句,可这不像解释,也没有人要她解释。 余巡笑而不语只是自顾自的说:“徐平安的确很好,非寻常之好,超越了绝大多数所谓的俊杰,更当得起妙人,说是麒麟儿不为过。” “老爷哪里,我会为你们多说几句的。” 他还想说一句只是,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鱼幼薇有些扭捏的惊喜,但忽觉不对,双手推着余巡出书房,嘴里嘟囔着:“余叔,你快走吧我没事,我堂堂玄垠先生,还要想着方设着法让那个狗屁徐平安来娶我吗!” “我会吃食就寝的,这就去,那对子对不出来我便扔了就是,又不是学深闺怨女。” 声音似有些赌气,在她看来昨夜她已经跟徐平安交心了。 余巡离开书房,冲屋里冷不丁说了一句:“或许今日,也许明日,再或者后日,老爷会请徐平安来。” 房内无话。 鱼幼薇秀口吐出一口大气,玉手抚过脸颊,脑中荡着那句今日,明日,后日?至于为什么来,她一点都不好奇。 桌案上,她又重新将宣纸摆放在上,双手细细抚摸,欲将皱褶抹去。 上面铁画银钩七个字。 “海上月是天上月。” ------------ 第三十八章: 献曲 庸王府,宴席已散。 对于王爷来说,他所求的其实也并非单单是个财,若想生财,就他的身份什么手段都能招来聚宝盆。 只是生在天家,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桃园后院,这里能够留下来的人,就说明王爷还是比较看得起的,或者说有意交流的。 譬如徐平安,江湖侠客,那刘氏就很看重,想当年皇帝能够颠覆这天下,扳倒自己的太子哥哥,不就是仰仗了“姑苏”家的江湖势力。 即便,只为王,那也很有必要笼络一众心腹。 桃花如诗,炫人耳目。 这里不下五十人,面前皆是一张精致的桌案,上面摆放了美酒与果物,身旁陪有专门的貌美丫鬟随时候着。 而庸王与刘氏则高坐一阶,与这里的富商,侠客,书生谈笑风生。 唯独少了一个群体,那就是官场,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官没一个愿意来的,兴许是为了避嫌,避这位刚刚被贬来扬州的庸王。 为官者,最怕牵扯到夺嫡。 突然,有一名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禀告王爷与夫人,小人前些日子曾买下一位美姬,乃黄鹤楼秦玲珑姑娘是也,生得貌美如花不说,其琴艺更是高山流水,让人喟叹。” “小人斗胆一请,望王爷可以准许这玲珑姑娘上来献上一曲。” 说话之人身有七尺,一个其貌不扬的脸却有着一种锋利之气,眼睛炯炯有神,两个眉骨与太阳穴更是高高隆起,让人不得不多看几眼。 “秦玲珑?玲珑姑娘?” 徐平安蹙眉,似乎有些熟悉。 “是她,那个赠我茶还说知音难觅的清倌人?” 献上琴曲这种事其实也就是个过场,懂的人都懂,所以庸王试探性的看了刘氏一眼,生怕这位锐利,聪慧的妻子翻脸。 刘氏淡淡一笑,冲众人道。 “早早听说黄鹤楼乃人间绝处,而玲珑姑娘更是其中的头牌,号称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有圣人之风雅。” “连我都倍感惭愧,既然人来了,那便让她上来弹一曲助助兴吧,不然王爷恐怕要说我不近人情了。” 庸王李廷赔笑,连连称爱妻多虑了。 院中众人也都附和,说了一堆奉承的话。 那提议的男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拍了拍手,喊道:“有请玲珑姑娘。” “公子,这个家伙不像是个商人,他的太阳穴与眉骨极为凸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简单人物,估计是个内家高手。”李骥小声道。 “噢?”徐平安讶异。 “还有公子,今日你让我注意你院内有什么可疑人物,我发现,这个男子与另外几名男子在用唇语交流。” “这种方式我曾经听师傅说过,没有很好的默契是沟通不了了的,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或许这就是鱼刺史让我们来的缘故。”李骥道。 徐平安蹙眉,这么一说起来这个男子的确很有问题。 正想着,人群中走来了一位带着红色面纱的女子,她穿戴得极为出尘,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将身段勾勒得极好,脚腕上有着一根细细的红色丝带,上面有着一只铃铛,走起路来清脆无比。 一双美丽的丹凤眼透着无限的风情,那黛眉之间更是有一种欲迎还羞的媚态,让人看了欲罢不能。 甚至,许多人连她的脸都不曾看见,呼吸便已经急促了起来。 庸王看的入神,竟然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握酒杯一动不动,良久无语。 刘氏面色不悦,兴许是因为女人天生便有一颗攀比的心吧。不过倒没有说什么。 “小女子秦玲珑,拜见王爷夫人。”她盈盈一拜。 “…起身”庸王过了很久才这样说道,从他痴迷的瞳孔里可以看出惊艳。 许多商人都在下面暗暗叫苦,为何自己没能想到美色这一条路子,而今风头全让一个人占去了。 “开始吧。”刘氏没有多说什么,伸手示意,笑容满面。 这一幕让先前提议的男子看见了,心中微微一放,只要刘氏不说什么,秦玲珑进入王府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不过落入庸王李廷的耳里就完全变了味,他迅速收敛了自己近乎流口水的表情,咳嗽了几声,回头向那刘氏报以笑容。 秦玲珑正襟危坐,下人替她端上来了一个古琴,似乎这一物一人天生便契合,当她的白皙玉指放上去的时候,如诗如画。 众人不再议论,都注意着秦玲珑,想要听听这被广为流传的玲珑姑娘弹琴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秦玲珑环顾四周,最后将眼神落在了徐平安的身上,二者恰巧双目对视。 似乎早就认识一般,不是那么的生疏,只是刹那,便又错开。 她隐藏在面纱下的嘴唇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见这英姿勃发的少年总有一种愁绪。 像是铜镜一般倒映得清清楚楚,自己是笼中雀,他却是展翼鸟。 “咦。”徐平安蹙眉,轻叹一声,刚才看秦玲珑那一眼,虽然只有刹那,但眼波流转,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此女,并非媚俗之人。 “咚咚咚…” “叮…” “……” 琴音宛若天籁,在此桃园余音绕梁不止,听的人直叫人热血沸腾,遨游太虚,仿佛从新见识了当年将军出征的画面。 这依旧是那一首一字并肩王出征的曲,在徐平安的耳中依旧是那么哀怨,悲苦。 最后,以一个颤音结尾,才又将所有沉浸在琴音中的宾客从那种思绪中拉了出来。 “啪啪…” “啪啪啪…” 由庸王带头,络绎不绝的掌声响起,如浪涛一般,久久不熄。 “王爷,贱婢献丑了。”秦玲珑媚眼如一池春水,肆意扭动着水蛇腰上前缓缓行了一礼,犹如那夜里的一只野猫,用爪子挠得他人直痒痒。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就有让人烽火戏诸侯的冲动,声音酥,麻更是让人魂飞魄散。 这不是纯粹的美丽可以带来的,也没有几个人能将女子都媚态做得如此极致。 徐平安自问算是比较镇定的了,可也有些惊叹此女之媚。 但他越发觉得蹊跷,一个弹琴能如此苦涩的女子,内心一定是孤苦惆怅的,那何以如此风情万种,媚人**呢? 李骥拉了拉他的衣袖,又道:“这个女子也会媚术。” 徐平安点点头,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 第三十九章: 赠于徐少侠 哪有王爷不爱美人的,此时庸王李廷心中甚至在想要如何金屋藏娇了。 他不露声色,冲刚才献礼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走了出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作揖道:“禀王爷,小人苏州人士,赫无霜。” “好,不错,本王甚喜琴棋书画剑五雅,今日能闻见如此琴音妙谛实乃幸事,甚至颇有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何日才能再一次听见此曲?”庸王笑吟吟的问道,眼中露出了一些神色给赫无霜。 言下之意也很明显了,赫无霜你将这女子交上来吧,本王很满意。 赫无霜眼中闪烁过一道光芒,嘴角略微的冷笑了一下,随即半跪道:“小人得知王爷喜欢音律,便特地差人从黄鹤楼中带出了玲珑姑娘。” “她现在就是一个自由人,奈何小人不懂音律,真就浪费了玲珑姑娘的琴艺,倒不如献于王爷,养在这桃园之中做一个歌姬,倒也相当衬景。” “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庸王闻言一副为难的样子,犹豫过后正准备向刘氏讨讨好的时候,刘氏站了起来。 庸王李廷心中一个“咯噔”,心知这事应该是没戏了,自己府里的那些小妾说白了都是摆设,无非是刘氏用来彰显自己并不善妒罢了。 她突然看向徐平安,嘴角轻轻一勾:“徐少侠以为这曲如何?” “胜似天籁。”徐平安淡笑回道。 “那徐少侠以为秦玲珑姑娘又如何?” 徐平安看了一眼她,缓缓道:“眉目如诗,才情无双。” “那好,既然赫无霜将秦玲珑姑娘送于了桃园,那我就再做一件好事,将姑娘转赠于你,少侠与清倌人倒也不失一种风雅!” 刘氏笑吟吟的说道,话语间有一种不可否定的气势,配上那雍容华贵的姿态,的确像是个活脱脱的女强人。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 尤其是那赫无霜,脸上陡然一变,像是吃了屎一般的难受,立马上前道:“夫人,不可啊!玲珑姑娘琴艺无双,怎么可以跟着一个浪荡江湖的侠客走?” 说完,他使尽冲庸王李廷挤兑着眼色,像是求助,可是压根就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夸大的说,刘氏才是这王府的主事人,赫无霜的计划的确成功了,但也可以说阴沟里翻船了。 “哼,是嫌本王妃说的话不够资格么?我说让秦玲珑姑娘跟着徐少侠,那便跟着徐少侠。”刘氏瞥了一眼赫无霜道。 赫无霜傻眼,弄巧成拙,直接办砸了事。 徐平安蹙了蹙眉,他不喜这种将人赠来赠去的方式,即便在这大天朝交换妻妾都是风雅之事。 并且,在他看来,这个秦玲珑应该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当即站了起来,想要拒绝,却有一男子从宴席的角落中走了出来,他道:“王爷王妃大仁义,礼贤下士非常人也,徐兄还不谢恩吗?” 徐平安看去,说话之人身穿黑色劲装,脸若刀刻,棱角分明,很有一种武者的气势。 一双深沉而又镇定的眸子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实在记不起在那里曾经见过他。 “公子,此人不简单。”李骥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在武道上,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徐平安嘴角一勾,这小小的桃园卧虎藏龙,究竟是为了什么? 赫无霜与那男子对视了一眼,转瞬即逝,非常的隐晦。 沉吟良久,赫无霜才站了出来:“王妃既然已经开了尊口,那小人怎敢不从,今日起玲珑姑娘与我赫无霜再无关系,是徐少侠的人了。” “如此,甚好!”刘氏道了一句,她一石二鸟,也是铁了心要拉拢徐平安。 一个可以周旋于扬州黑白两色的少年,必定不简单。 徐平安站在哪里,没有说话,秦玲珑也从始自终一言不发,似乎对于自己的去向毫不在意。 只不过此时看了一眼他,眼中多少有些复杂,即便被推给了徐平安,她也逃不过一个棋子与货物的身份。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 接了不就等同于接受了刘氏的拉拢之意了吗?不接,他从内心出发不愿意这样一位女子沦为权贵之间的货物。 这无关身份与目的,只是觉得此女非那种媚俗之人,心中也绝地外表那般,多半是有所苦衷的。 那双丹凤眼,应是个有故事的人。 “罢了罢了,我今日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至于赫无霜等人日后再看吧,带你走就算偿还你的一茶之恩,知音之缘吧。” 徐平安心中这样跟自己说道,点了点头,随即拱了拱手,道:“多谢王爷王妃。” 高阶上的庸王李廷一副了无兴趣的样子,摆了摆手,内心是有苦说不出。 桃花垂落,此地的聚会依旧在继续。 徐平安侧头悄悄对李骥说了一声:“憨墩儿盯住了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子,这人我似乎在那里见过。” 李骥点了点头,一双虎目刹那便充满了芒。 而秦玲珑作为徐平安的人,手捧着琵琶,则站在了他的身后,低眉垂眼,一言不发。 自此,徐平安的身上少不了一道道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估计此时他的身上都已经千疮百孔了! 秦玲珑何人?黄鹤楼第一清倌人,名声比许多江湖民宿还要响,多少人想要与之亲近都不行,站在却成了徐平安的私人之物。 这一趟桃花会友上,不知有多少富商,求生都端着酒与他结识,一是认为徐平安攀上了庸王府这个高枝,值得结交。 二是隐晦的表达自己的龌龊想法,不乏有读书人前来提那换妻的风雅之事,只为垂涎徐平安身后的那位秦玲珑,那位才情无双的女子。 果然,负心总是读书人,仗义每多屠狗辈。 这些鱼龙混杂的家伙,徐平安没有给一个好脸色,全部冷面喊走。 一直持续到了天微微暗了下来,这个宴会才彻底结束。 未曾发生一丁点儿意外,可徐平安不怀疑余巡的消息,这个赫无霜肯定有问题。 临走时,刘氏差人送来了一柄宝剑,说是好剑配英雄。 徐平安婉拒了,直言自己不喜用剑。 剑并非君子,刀也非屠夫,他今天参加完宴会以后便格外的如此认为。 当然也是不想与庸王府走得太近了,一个江湖侠客收一个女人与收一柄剑意义相差太大。 ------------ 第四十章: 巷中人与墙内树 走出桃园,行走在坊间。 “哼!竟然让那个家伙跑了,好俊俏的身法,竟然将我都给骗了,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家伙。” 李骥脸色通红,愤懑的说道,他没能盯紧那个在桃园与赫无霜递眼神的家伙。 “啪!” 徐平安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瞪了他一眼,示意后面还有个人。 李骥挠挠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嘿嘿嘿笑了几声。 “公子,是觉得贱婢嘴口不严吗?”秦玲珑突然开口道。 徐平安回头看向她,一双如水的眸子半媚半清,好不诱人,怀抱着一个琵琶,像极致了那烽火战乱下的佳人。 他正了正神,道:“你不必如此,叫我徐平安就好。” 秦玲珑隐藏在面纱下的脸庞苦涩一笑,低头道:“你是主,我是奴,那有直呼其名的道理,若是被官家知道了,会遭杖刑的。” “你真的不必如此,虽然我不知道你出现在桃园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承你一茶之恩,也谢你知音之美誉,所以我愿意带走你。” “你的琴音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无奈,我知道你在伪装,你也不愿如此。” “所以,你走吧。” “天大地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处,不要再遭人摆布了。” 闻言,秦玲珑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面纱下嘴角更为苦涩。 “公子,我的确受人摆布,一切非我所愿。” “但,天大地大,我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逃过那些江湖人士的掌控,假设我这时从你这里走了,必将掉入下一个魔窟。” 她说着,抽泣出了声,身段柔弱,让人有一种想在这微暗天抱住她怜惜一番的冲动。 “彭!” 她的双膝重重磕在了石板之上,怀抱琵琶,整个人都抽泣的瑟瑟发抖。 一阵风吹来,掀起她的面纱,那是一张天使般的脸庞,肌肤赛雪,五官精致,脸上没有了那种媚色,多添了两行清泪,我见犹怜。 徐平安突然内心莫名的一纠,这应该是全天下所有男人都会生出的感觉了吧。 即便李骥这个铁憨憨儿在一旁看了,眉头都蹙了一下。 “如果公子不嫌弃,玲珑愿意为奴为妾,愿意洗衣做饭,刺绣弹曲,只求公子不要丢下我。” “否则,贱婢将无路可去,最后落于尘埃。” 声音如泣,让人没办法拒绝。 沉吟了良久。 徐平安叹息一声,伸手捏住她的柔荑,将她缓缓扶了起来。 轻声道:“你才情无双,想走随时可以走。” “还有,不要自称贱婢。” 秦玲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有想到徐平安这么快便同意了。 不过被隐藏得很好,感恩戴德的哭泣道:“多谢公子。” 徐平安转身,负手在后,慢吞吞的走着,说了一句琢磨不清的话。 “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闻言,秦玲珑浑身一震,脸颊上闪烁过浓郁的挣扎之色,苦不堪言。 怀抱琵琶一言不发,紧紧得跟着二人。 当三人彻底离开这条街坊,走远之后。 这里忽然出现了几道人影,都是桃园中曾经出现过的面孔。 赫无霜问:“曹兄,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庸王不中用,那王妃才是主事的人,让她混入王府的计划已经彻底落空了。” “倒不如将计就计,让她跟着这个徐平安,此人虽年少,但能力不小,与刺史府的大小姐关系莫逆。” “或许,到了某个时候,这步棋会有大用。” 曹不二怀抱鎏金绣花刀,仿佛随时都不离身,永远都是那个怀抱刀柄的刀客,不过这一次没有再头戴斗篷。 “那庸王府这边?”赫无霜蹙眉道,他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站在办砸了,他很担心那位会不会弄死自己。 “此事我会去禀告大人的,先放一放吧。” …… 徐平安让李骥带着秦玲珑先回了小宅,自己则一路上转悠到了刺史府。 “公子,你走吧,余幕僚今日不在府中。”有一侍卫忍得他,和和气气的说道。 徐平安点了点头,他原本想着找到余巡问问庸王府的事,然后看可以不可以通过他见一见鱼幼薇。 但是,计划落空了。 他见不着鱼幼薇似乎有些空落落的,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这仿佛从黄鹤楼一别之后便诞生了。 不学经纶,只愿连理,没想到那个荒诞的想法一语成谶。 一咬牙:“不管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君子士大夫,原本就是个吊儿郎当的侠客,今日就翻一次院墙又如何?” “采花大盗,我也认了!” 说着,他便直接来到了刺史府的后门,这里是一条长长的巷子,四周无人,只有月光稀碎。 刺史府后院中的桃花开得很盛,花瓣都掉落在了这巷子里,一棵桃树的树冠直接耸立了出来。 徐平安就站在这里,望着桃花,又望着院子里。 他的双手的紧张出了汗水,一想到采花大盗四个字就一阵的汹涌澎湃,热血沸腾的。 心中暗道:“她见到我会如何,是激动还是冷面呵斥?会不会有十几个持刀戈的士兵围住自己?” 最后贼笑一声:“会不会花前月下,私定终身?” 他不禁破口而笑,随即双脚跃跃欲试,想要一跃进去这刺史府的后院。 这时一道身影从巷子中蹿了出来。 “哟,巷中人与墙内树,也不知幼麟先生是看上我家那位丫鬟了,你且说说。” 鱼幼薇突然出现,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笑眯成了月牙,一脸调侃之色正缓缓的走来。 徐平安嘴角一跳,她怎么在这里? 脸有些挂不住,干咳了几声再拍了拍自己的衣襟,强装镇定看过去,笑眯眯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你应该问你自己吧?”鱼幼薇红唇一勾,眼角眉梢处处生花。 “你也不怕这院内有恶犬伤了你,说说吧,翻我刺史府邸有何贵干,说不清楚就自己去衙门报道。” “今日月色不错,看看桃花。”徐平安摊手道,死猪不怕开水烫。 闻言,鱼幼薇鄙夷他,从肩膀走过时故意撞了他一下。 “切,什么抚不平的侠客,什么才智近妖的少年,还不是追了我十里荒野,还不是来翻本姑娘的院墙!” 她说着自顾自的走,身段婀娜,一席水墨丹衣长曳及地,青丝也只简单束了束,如此,便让古今多少事付之一笑了。 ------------ 第四十一章: 私定终身 他立马跟了上去,与她肩并肩,一股幽兰香扑面而来,让这满面桃花都失了味道。 看了看鱼幼薇那精致白皙的脸庞,微微有些失神,多少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十八年来他跟随师傅学习韬略,从未离开过遥马坡,所能见到的女子大多深居闺中,十五六岁便嫁人了。 从未有一个女子能够如她这般美丽,睿智,机敏,灵动,英气,他曾不止一次在想,为何自己这般羡慕起了朝朝暮暮,也许古人的话也不尽然。 “那张宣纸,你看了吗?”徐平安笑着问道。 鱼幼薇稍微低垂了眼帘,恰逢一卷西风又来,能看见她的嘴角的笑。 “看了一眼,总觉得是句艳词,便随手扔了。” 徐平安眉毛一挑,心想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装作略微有些失望道:“那好吧,我先回小宅了。” 说完便背着手从巷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鱼幼薇脸色微微一变,道:“站住!” 徐平安还是没停脚步,嘴角噙笑,在巷子的另一端摆摆手,高声道:“鱼小姐乃刺史府大小姐,是阳光下的叶,我不过江湖人一个,是泥土里的根。” “虽同处一世且相逢,然截然不同不可攀。” “是我自作多情了。” 鱼幼薇英气的眉宇顿时一蹙,当即用脚跺了几下地,实在气得急了,咬牙道:“你这呆子。” “我几时说过看不起你了,我看你就是在玩弄我罢了,巷子还有十步,你走了那便走了。” “日后追我百里荒野也无济于事!” 徐平安嘴角一勾,喜上眉梢,突然停住身形,回头看着鱼幼薇,只见她一瞪眼,转头便要走。 身体一弓,顿时如猛兽出行一般矫捷,直扑她而去。 鱼幼薇似有所感,回头一看,俏脸一变。 “你!”惊叫了一声,就被徐平安拦腰给抱了起来。 脸颊迅速充血,呵斥道:“你…放我下来!” 徐平安双手抱得更紧,几乎柔若无骨的身躯没有半分重量,吊儿郎当的笑了笑:“我可不是什么读书人,江湖儿女不讲究这些。” 她还是很慌张,作为刺史府的大小姐,在后巷夜会男人的事,若是被街头巷尾的人看见了,那她基本上就别想嫁人了。 甚至,还会为刺史府招惹上满天的风言风语。 并且,这种亲密行为若非夫妻绝对是有悖常理的。 鱼幼薇脸颊通红,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像是有一万条小虫子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 咬牙道:“快放我下来。”她只得这样说,身体扭动想要挣脱,却是挠痒痒一样的力气。 徐平安笑而不语,将其抬高,正于满怀,道:“今夜月色不错,看看桃花。” 说罢,抱一鱼幼薇,他依旧是身手矫健的跳上了刺史府后院的桃树,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这才得以挣脱,面红耳赤,坐在了另外一边。 徐平安伸手握住她的手,能清晰感觉到五指的微微颤抖。 鱼幼薇不允,手使劲的往回抽着,佯装怒气恫吓道:“你信不信我将你这登徒子从这里踹下去!” “不信!”他脱口而出,很是霸道一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香玉在怀。 鱼幼薇羞得极了,不由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给看见。 挣脱得越是无力了起来,索性便侧脸依靠在他的胸膛之上,长长的睫毛煽动,脸蛋也是红扑扑的,一如这满天飘零的绯红桃花。 这足以说明她并不平静,即便自幼习武,不喜循规蹈矩,但终是个女子。 良久无言。 月明星稀,树影婆娑。 整个后巷都无人,刺史府的后院也安静得紧。 徐平安看着怀中的丽人,突然道:“你说是江南远,还是月亮更远?” “月亮远,因为见过有人曾从江南来,却不曾见人从月亮而来。”鱼幼薇闭上双眼轻声细语。 “嗯。”他轻声应了一句。 “你要去江南吗?”鱼幼薇睁开双眼,问道。 徐平安有些诧异,这女子总是如此聪慧,道:“对,我娘亲曾是江南女子,可我从来不曾见过她,只给我留下了一个月牙吊坠。” “我时长觉得她一直在守护着我,没有了娘的孩子就像花插在瓶中,即便娇艳,即便有色有香,但终究是没了根,不过我虽浪荡江湖,但从来不曾觉得孤单。” 鱼幼薇伸出纤细五指,轻轻的扒拉开他的衣襟,捏住那月牙吊坠,微微笑道:“你说的对。我也从小没娘,自幼被父亲带大,即便出生名门,百般呵护,但有时还是会觉得无根。” 说着她贴在他胸膛,慢吞吞用细若游丝的声音道:“不过,现在有了。” 闻言,徐平安嘴角一勾。 一辈子从未有过的舒心,万金不换,无可比拟,至死都是如此。 笑道:“我们这算是私定终身了吗?” “不然,你当我是花船上的女子吗?”鱼幼薇佯装怒气,嘴角又含着笑。 突然,徐平安伸手解开了脖子上的月牙吊坠。 “你这是干什么?”鱼幼薇有几分期待的样子,明眸皓齿,顾盼生花。 “我娘的东西,留给我的妻子倒也合适。就当,定情信物了。” 说着,他苦笑了起来:“我身上摸来摸去也就这么一件值钱且有意义的物件了,若是不给,怕是要被你数落一辈子了。” 鱼幼薇闻言,喜色与柔情彻底掩盖了所有的英气,妻子二字更是让她的思绪全然混乱。 良久,红唇却一撇:“这是你娘的东西,非我夺人所爱,是你自己给的。” “今日也是你先捷越的!” “重要吗?”徐平安笑道。 “重要!” “为什么?” 鱼幼薇脸色闪烁过一丝愤懑,伸出雪白二指狠狠在其腰间捏了一捏。 “嘶!”徐平安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刺史府后院,让外人知道了,我一辈子都难背上骂名,再说,这本就是事实!” 徐平安笑着称是,伸出双手替鱼幼薇带着了这月牙吊坠,动作轻微而专注,一生两大寄托便都在此了。 鱼幼薇手指轻颤,在大天朝接下了信物那便是有了婚约,只不过她两人跳过了父母那一环,私定终身了。 她手指轻轻抚过吊坠,一轮弦月仿佛为之失去了颜色,眉目的怯色,眼中的柔情,脸颊的绯红,都非字词可以表达。 徐平安神情忽然一晃,直溜溜的看着鱼幼薇,有种欲尝朱唇的意思。 ------------ 第四十二章: 见刺史 鱼幼薇眼神躲避,双手有些无处安放。 事实上,她今夜已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她急忙说道:“你给我一件吊坠,那我也送你一物,这才算符合规矩。” 说着她从脚腕处解下来一根红结,上面有着一块金色的小锁,不显俗气,反而很是精致。 动作很快,连忙盖住了露出的雪白脚踝,正是如此那才风情无限。 “这是我幼年,长安一名老道人送给我的,叫长生锁,与你的名字正好匹配。” 忽然她轻笑一声,将长生锁捏在手中又不知道往那里戴了,徐平安的手脚都不合适,不比女子的体格。 想了想她便跳上屋檐,用瓦片割下了一缕青丝,穿在了长生锁上,心灵手巧,转瞬便完成了。 甚至,依旧很精致。 徐平安心中一颤,心中突然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女子但凡赠青丝,腰带等物,都有着极深的寓意。 鱼幼薇以同样的方式替他戴在了脖子上,还细细看了几眼,觉得不好便又从新摆弄,眉梢眼角的笑意始终不减。 他突然伸出双手从腰间抱住了鱼幼薇,盈盈一握,不多一分赘肉,兴许是习武的缘故,偏偏又那么的丰腴。 “呀!”她惊呼一声,有些失措。 一张大脸近在咫尺,屏蔽了她的视线,想要挣扎,身体却也被束缚在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之中。 “唔…” 徐平安吻上了那晶莹剔透的唇瓣,贪婪的攫取着她的气息,双手如铁钳般环抱住腰肢。 “唔…唔唔…” 热气腾腾的鼻息打得鱼幼薇心神恍惚,嘴里不断的发出呜咽之声,最后只是下意识的推了一下而已,便瘫软其中。 良久。 鱼幼薇双手搭在徐平安的肩膀上,眼中雾蒙蒙水润润的,脸上泛起了赤红,白皙额头也渗出了许多的汗珠。 她低眉垂眼,几欲想要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她曾号作先生,自以为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现在才发现自己也是芸芸众生。 若有霸王,有那个女子不愿做虞姬。 ……… 当天空微微掀起了鱼肚白,徐平安才将已经睡着的鱼幼薇抱进了闺房,一路上提心吊胆,像是做贼一般,生怕被人发现了。 也好在,身体矫健,麻利! 一夜都待在了那桃树之上,看起来精神颇为不振,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后院,想要再次翻墙离开。 “咳咳!”几声干咳突兀发出。 徐平安面色一僵,相当的做贼心虚,回头看向那院墙角落处,正有一浓眉大叔在那里站在。 “…余大哥,你怎么在这?”他讪讪笑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一个采花大盗。 余巡的脸色相当复杂,总之像是有些不太爽他,淡淡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额…” “昨夜我与她就是看了一夜的桃花,并非你想的那样。”徐平安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当然知道,如果是其他情况,你觉得你能待在现在?”余巡道。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翻人家院墙,与人学生私定终身这事,好像心中始终有种做贼的感觉。 “鱼刺史要见你,这也好,省得我去城外小宅找你了。”余巡调整了一下心态,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 “那走吧。”他知道这鱼幼薇的爹找自己,肯定是因为庸王府一事。 说着,他便调转方向,要从院子里走。 余巡表情古怪道:“我觉得你还是翻院墙出去,再从正门进来一点好些,老爷虽不是迂腐之人,但昨夜的事让他知道,终归是不好的。” “噢!对!” 徐平安一拍脑门,心想自己从这后院出去算是怎么回事。 随后冲余巡讪讪一笑,手脚麻利的翻了出去,跑到正门去等着余巡。 “哎!”余巡叹了一口气,兴许是将鱼幼薇当做了自己的女儿,所以难免惆怅,尤其是无意看见了徐平安脖子上的长生锁时。 然后,他转身离去,前往正门将徐平安迎了进去。 刺史府,正堂大厅。 这里显得不算富贵,但却有一种厚重与严肃的感觉,几张檀木打造的桌椅擦得很是干净,几乎纤尘不染。 墙壁上悬挂了几副字画,非普通书生的笔力可以写出,挥斥方遒间颇有豪气,像是出同一人之手。 当然,最吸引徐平安注意的是,正中央悬挂的那幅字。 “天下为公!” 一路走进去,发觉府中的气象很是朝阳,少了一分世家大族的迂腐,多了一丝随性。 早知道,刺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扬州城最大的官了。 高堂之上,正襟危坐了一名发丝有些花白的中年男子,他不像其他大官那样的大腹便便,也没有那种酸儒之气。 反而眉宇间有着一种英气,与鱼幼薇如出一辙。 年约四十,穿着便装,留着胡须,眼眸中精光湛湛,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正是鱼刺史,鱼宣生。 此时他的一双眼睛正仔细打量着徐平安。 “你就是徐平安,徐少侠?”他突然站了起来,给足了面子,并未自持身份。 但这倒是让徐平安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二人中间还有一个鱼幼薇,说起来算是岳父了。 表情平静,道:“回鱼刺史,正是。”他微微拱手。 鱼宣生与余巡对视了一眼,眼中绽放出一丝欣赏,他所见到的年轻人,面对自己时候,通常是两个极端。 要嘛蹑手蹑脚,说话吞吞吐吐,难大成。 要嘛吹捧一片,极为嚣张自傲,也难大成。 他还是很少见到过能在十八岁就波澜不惊,不卑不亢的少年。 “你我神交已久,很多事情就不必多言了,若不嫌弃,你便先落座,也不需要喊我鱼刺史。” “喊我鱼大哥也成!” 鱼宣生笑着抚了抚了胡须,看起来看见徐平安很是高兴,直接放低身份,要以同辈相交。 闻言,余巡与他的脸色都是一僵,有些莫名的古怪。 “怎么?你是嫌鱼大哥太老了吗。”鱼宣生哈哈大笑,皱纹丛起,可以想象他是有多开心。 余巡赶紧站了出来,冲他道:“老爷,据我所知平安小兄弟才十八而已,与小姐是同龄,还是以叔侄辈论要来得更合适一些。” 鱼宣生笑道:“那好吧,不知徐少侠意下如何?” 徐平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屁股坐在了桌椅之上,讪讪一笑:“如此…最好。” 他很少如此不镇定,今天这同辈之称算是让他破了戒。 ------------ 第四十三章: 两个突破点 “直接开门见山吧,你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问我,只要不违反选择我都可以告诉你。” 鱼宣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热气腾腾,呲牙咧嘴,一点没有为官的那种讲究。 “我想知道,鱼…大叔是如何知道庸王府会混进去一些身份不明的人?还让我去保护一日。”徐平安道。 闻言,鱼宣生苦笑两声,放下了茶杯。 “你这小家伙还真是直奔要害啊,上来第一个问题便问了全部。” “那好,既然言语在先,说过了要告诉你,那便绝不会食言。” 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我知道你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堂堂朝廷命官,扬州城的一把手会畏惧那些晦暗中的流寇,以及背后的实力。” “这些事非我不愿,只是一口想要吃下整个鸭子,多半会被撑死。” 徐平安点点头,疑惑道:“难不成扬州城背后的那股势力是长安的人?” 鱼宣生直接摇头,道:“我手上的消息很多,甚至已经掌握了扬州城不下百名官员与土匪流寇勾结的证据,这其中就包括了被你杀掉的田百川。” “我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似乎都受某一股势力的操纵,为那股势力做事,而那股势力作为回报,会庇护这些人。” “手段非常通天,不仅仅是在扬州城,甚至连长安,涉及到了许多身份天大的人物都与这股势力有来往。” “这些事一旦解开,将会是一件举朝震动的大事!” 鱼宣生脸色越发凝重了起来,即便是他在处理这些事上也丝毫不敢马虎,一旦出了纰漏,鱼府全部要抄斩。 “我曾在田百川的府上见到过一个人,乃江湖春秋榜,下书顺位十九大霍无观,他似乎负责与田百川接头。” “但,可以肯定,他并非是幕后最大的黑手。”徐平安道。 鱼宣生目光一聚:“那就对了,这些人多半不处在庙堂,而是在江湖之中,否则这么大一股江湖势力,不可能能逃出太平监的耳目。” 徐平安又问:“那这些与庸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鱼宣生深吸一口大气,看了一眼余巡,而后小声道:“我怀疑这背后的势力想行改天换地之事!” 闻言,徐平安一惊! 改天换地之事? 他多看了鱼宣生两眼,发现他与余巡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便心知十有八九是这样了。 也难怪一个田百川刺史府的人都迟迟不敢动,报出来绝对是天大的震动,如鱼宣生刚才所说的那样,连长安都有许多天大的人物牵连其中。 这一股势力也绝非那么容易就扳倒的。 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鱼府永远都是那个首当其冲,飞灰湮灭的对象。 徐平安忽然一笑:“鱼大叔就这般相信于我吗?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万一我说了出去,刺史府想不遭殃都难。” “哈哈哈…” 闻言鱼宣生大笑了起来:“我相信余巡,也相信自己。” “更相信一个能说出,侠客渡人抚不平的人。” 徐平安嘴角噙笑,他听出了另外一重意思,这鱼宣生想让自己替他办事。 这要是放在从前他考虑都不会考虑的,但现在,好像又不得不去了。 再者,所做的事其实与他自己是不谋而合的。 初见妖儿的时候,他便有过这样的想法,除去这些流寇源头,那么大运河的两岸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不用随时逃难。 “敢问,鱼大叔,你想从什么地方查起?”徐平安问。 鱼宣生与余巡眼中都发出光芒,对视一眼,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可以帮你解决掉这幕后的黑手。 “这股势力想要行改天换地之事,可终究只是阴暗中的爬虫,完全不敢与大天朝的巍巍基业相碰,只能做腐虫坏树的勾当。” “而庸王就是他们的目标,他们想要以庸王作为自己的代言人,这样行事既方便,又可以为将来的大计多上一个名头。” “所以,这是其中一个突破点。” “其二,便是扬州城内被其操纵的那些官员,他们可以侵入庙堂,同样我们可以反安插,来获取他们的消息。” “这样一来,也好过无头苍蝇。”鱼宣生说道。 徐平安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切都还要查才能知道,否则这样谈下去其实也只是纸上谈兵。 ………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鱼宣生向他透露了许多关于扬州城以及那股势力的事,大大小小,许多都为常人不知。 “既如此,鱼大叔,平安就先走了,如果我有任何眉目会来找你的。”徐平安笑眯眯的与他告别。 “好!余巡,替我送送徐少侠。”鱼宣生大手一挥,显得极为高兴,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官威。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欣赏徐平安的原因,若非余巡阻止他,他是真想亲自送徐平安出府。 望着徐平安离去的背影,鱼宣生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年少。 “不错,多好一个年轻人,英雄出少年啊,可惜一意要走江湖这条风雨路!” …… 走出大门,余巡笑着对他道:“看样子,老爷是真的很喜欢你,他也并非是迂腐之人。” 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惹得徐平安一笑,但要他出入仕途这绝非自己所想,就刚刚那会的谈论,鱼宣生就不止一次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希望他可以进入刺史府。 但他只是装作听不懂,也许有一天他去了江南之后便不走江湖了,也不会进入仕途,应该会是篱笆院那种的闲情雅趣。 “余大哥,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便回小宅了。” 余巡闻言有些叹息,但没有强求,只是有些忧虑有一天自家小姐,自己的学生不会那么如意。 毕竟江湖人总是没有定处的,除非他愿意为了鱼幼薇停下。 回过神来,徐平安便已经走远了。 他笑了笑,打趣道:“下次来就不要翻院墙了!” 话落在他耳里,顿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在地上。 ------------ 第四十四章: 刘元再邀 回到小宅,徐平安一路上嘴角都挂着笑,每每念及到那个倾国倾城的她,就能想到昨夜的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曾阅过多少野史,就闻过多少故事,但书上是书上,书外是书外,二者不能混淆。 推开木门,小宅一切如初。 李骥立马走了上来:“公子,昨夜你去哪了,竟彻夜未归,急得我都想出去找你了。” 徐平安自顾自的走,摆了摆手:“昨夜我在刺史府,你别管了,一夜未睡,我得去睡一觉。” 说着,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伸懒腰。 留下了一个李骥在原地发呆,揣摩他这句歧义极大的话。 “诶。”他突然停滞下来,目光看向小楼的门扇中。 有一身穿薄罗长袍的女子正在一张宣纸上写着什么,而妖儿几个小孩子都在一旁围观,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他这才想起来,秦玲珑昨夜也来了小宅。不由得好奇走了过去,想要看看她在做什么。 临门三步,妖儿发现了徐平安,大喊一声“哥哥”,便冲进了他的怀中。 其他小孩也蜂拥而来,询问为何昨夜彻夜未归。 “哼,哥哥,你都快忘了你要教我识字的事情了,还是玲珑姐姐好,教我们识字,还给我们宣纸用。”妖儿竖着脖子,佯怒的批评他。 徐平安一看,果然那宣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此时,秦玲珑上前微微弓下身子,行了一礼,笑容满面道:“公子。” 徐平安笑了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女子,直觉告诉他,她有问题。 转而伸手摸了摸妖儿的脑袋,道:“跟着玲珑姐姐学字吧,她可是才情无双,以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而成名。” “哥哥先回房休息了,听见了吗你们?” 他又转头冲另外几个孩子喊道。 “好!”孩子齐声喊到。 学字这事对于这些曾经在贫民窟的孩子们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求的事情,现在能够学,自然是热情满满。 当然,徐平安也看出来这秦玲珑很讨人喜欢,如她名字一般八面玲珑。 但,他更喜欢纯粹一点的人,即便是做朋友。 交代完事,徐平安便倒头就睡,许久没有如此这般放松过,那是一种源自内心的释放。 …… 日上三竿,晌午已到。 徐平安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起床,豪爽的将杂乱的发丝只是简单的束了束。 忽而有感,转角处有一人,吓得整个人都是一跳。 “李骥你这憨墩儿,站在哪里干什么,想吓死我阿你!”徐平安没好气的说道,刚一睡醒就来个惊魂未定。 “嘿嘿!”李骥挠挠头。 随后道:“公子,我是有事情跟你说。” “说吧。”徐平安坐在桌案上,吊儿郎当的翘起了腿。 “喏,这是今日早晨刘府刘元送来的请帖。” 徐平安眼睛一亮,他正愁找不到线索,这个刘元就送上门来了,或许可以利用一下,找找关于霍无观背后势力的信息。 “刺啦。” 他直接撕开,字体力透纸背。 “平安小兄弟,上次一别已有数日,老兄想念至极,今夜特备美酒美人,愿在刘府恭候您的大驾,还望如约。” 徐平安一笑,道:“这个刘元还真是肯下功夫,上次拒绝了他,站在又来了,不知道这一次他又备了怎样的礼给我。” “那我们去吗?”李骥问。 “当然要去。”他说完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要告诉李骥在刺史府所听说的事,他那脑袋也装不下这么多的东西。 李骥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那个秦玲珑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不敢说她的好坏,但她对我们肯定有很多的隐瞒,昨日在桃园就可以看出来了,她虽然有解释说自己是被胁迫的,但我总觉得这并不全面。”李骥正色道。 徐平安嘴角一勾,拍了拍李骥的肩膀,赞赏道:“聪明!”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那我的感觉就更不会错了,平日里你多注意一下她,看看她是否别有用心。” “可小宅…” 徐平安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她没有想得那么坏,而且,必须要留她在身边,这样才能找出那个赫无霜。” “咯吱…” 门被推开了,秦玲珑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嘴里断断续续道:“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李骥蹙眉,条件反射的认为她在偷听,当即便要发难。 徐平安一手拦住了他,笑道:“没事,你有事吗?” 秦玲珑有些无辜的道:“晌午了,我做了吃食,来请你们下去用饭。” 她没了昨日的那种媚态与风情,腰间系着一片麻布,隐隐约约间可以看见从她青丝滑落的汗珠,甚至还有一些火炭痕迹在她身上。 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朵幽径的野花,明艳且动人,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是不输鱼幼薇的,只不过气质不同。 “能吃到黄鹤楼玲珑姑娘的饭,平安三生有幸,那走吧。” 徐平安冲她和煦一笑,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一样,当即踏出了小屋。 小院里,木桌上摆满了吃食,色香味俱全,有肉有素,就单单是他这远远一看便觉得食指大开。 小家伙们在陈笙的管教下倒是挺安静的,用一双双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徐平安,仿佛再说“哥哥你快来吧,再不来这吃食都冷了”。 他走近一看,全是黄鹤楼才能做出的菜肴,非常诱人。 大手一挥:“小家伙们开动!” 话音一落。 顿时,桌子上那叫一个风卷残云,筷子与碗的啪啦声响个不停。 徐平安强行将秦玲珑按在了桌子上,打趣道:“那有做饭的不吃饭的道理,否则从黄鹤楼偷出的手艺不就没了价值吗。哈哈…” 秦玲珑听得颇为不好意思,吃东西几乎如同小猫一般,细嚼慢咽,连喝汤都未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这让他暗自叹息了一声,这个女人究竟什么样子才是真正的她。 才情无双,知音难觅的秦玲珑? 媚态惊世,风情无限的秦玲珑? 还是眼下这个颇具世家大族礼节的女子? 如果可以,徐平安不介意帮她一把。 ------------ 第四十五章: 传授棍法 当晌午饭过后,秦玲珑很是熟络的收拾起了碗筷来,徐平安并没有拒绝,如果这样能让她觉得在小宅能找到一些事可做,那也是好的。 蓦然,一阵阵棍棒破空的沉闷响声和李骥的哼哈之音传了出来。 李骥在练功,用着一根一人高的木棒。 棍身不过汤圆大小,舞动间却呼呼作响,有种力可劈山的气势在那里弥漫。 这绝不是大天朝街头巷尾那些卖艺之人所盛传的棍舞,而是真正夹杂了武学精粹的上乘棍法。 徐平安比谁都清楚,从李骥身上展现出来的东西有多么的厉害,以至于他现在都在暗中打探江湖中是否有李归尧这一号人物。 江湖春秋榜上书理当有“李归尧”三个字,可是丝毫不见其踪迹。 他真的好奇,自己师傅的过去。 李骥察觉到他的身影,立刻收起了棍棒,立马走了过来:“公子,怎么,对棍法感兴趣?” “没兴趣,还是刀捏着顺手。”徐平安笑道。 “那要不然我再教你一套刀法防身?反正你也杀过人了,不用再记着师傅不许你动武的事了。” “就像师傅当初不准你入江湖一样,现在还不是一样出来了。”李骥正色道。 “憨墩儿,我不像你,对于武学一途有着绝对的追求,也并非要给自己设立目标,一定要将实力达到某一个境界。” “有些东西随缘就好,以前总觉得习武,能够行走江湖是一件很妙的事,现在觉得有些出入了,只要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好。” “再说你觉得我需要刀法吗?这些年耳濡目染怕是也能比肩一个江湖名宿了。”徐平安笑道。 李骥挠头,憨笑道:“那也是,你那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以前我也常常听师傅说到随缘二字,看来你是理解到他老人家的真意了。” 他说的无比认真,从小到大李骥都认为自己没出息,丢了李归尧的脸,除了学了些皮毛的武功,最后什么也剩不下了。 反而觉得徐平安是真的学好了真意。 “行了吧,我过来是想找你帮个忙。”徐平安笑道。 “帮忙?” 李骥傻眼,张了张嘴突然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难不成公子生疏自己了? “哈哈!”徐平安看他那样子,大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随后另一只手冲角落处招了招手,那草垛处藏了一个猫着的身子,看见了冲他招手,还略微有躲闪之意。 “陈笙出来!”徐平安大吼一声。 果不其然,那陈笙咧着嘴走了过来,偷看练武颇有些不好意思。 阳光下,那张单纯稚嫩的脸却有着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几乎占据了小半个脸颊,非常扎眼。 徐平安内心一纠,这是他的错,甚至在那一刻他在怀疑自己留下秦玲珑是不是又在犯错。 或许,自己可以让这些孩子离开自己,否则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测的事情。 甩了甩头,将这些想法埋在了心中,等下次跟鱼幼薇商量一下,看看这几个孩子能不能去刺史府,或者是城中。 笑着冲陈笙道:“我答应做你师傅,站在就要实现我的诺言了。” 陈笙眼中放光,惊喜道:“真的吗?” “没错,诺,我让李骥大哥教你一套棍法如何,传自曾经前朝龙虎山的不传之混法,兼具了修身与修心。” “与你现在这个童子年纪也很适合。” 李骥挠了挠头,道:“公子,原来你是想让我教他啊。” “怎么,不行?”徐平安瞥了他一眼。 “可以!”李骥很果断就答应了下来,不管有什么疑惑,但只要是徐平安说的,那便可以放心。 “彭!” 陈笙直接双膝跪地,声音大的让人心疼,还欲要行作揖之礼。 徐平安眼疾手快,直接扶起了他:“我这不用这一套,你先学着这棍法,为师日后会教你一些其他的东西。” 陈笙奋力的点了几下头,肃然高声道:“多谢师傅。” 这又让他心中一扯,这个陈笙很赤诚,赤诚得让他都觉得感动。 “还有为师,还有为师!”李骥在一旁笑道,手指指着自己,示意陈笙叫师傅。 “去!”徐平安踹了他一脚。 李骥吃痛,嘿嘿一笑,转头就冲陈笙道:“你随我过来,我先给你演练一次,如果你学不好,今夜就不能吃饭。” 徐平安看着李骥有板有眼的,一阵好笑,像极了李归尧当初教育李骥自己一样。 但也没有阻止,退出了这一圈院子,远远看着哪里棍风呼啸,扫荡得落叶满天飘零,一旦被棍扫中,尽数化为齑粉。 陈笙看着在半空翻来翻去的李骥一脸的羡慕,瞳孔中反射出来都是那一次次棍出棍收的轨迹,贴合了人体真实的律动,有种大道至简的感觉。 棍棒威势越发强大,在地上一敲就是一条凹槽,非常恐怖。 一声轻微的脚步声发出,他耳朵一动,条件反射的呵斥了一声:“谁?” “啊!” 秦玲珑被一声吓的花容失色,脚步一滑,直接仰头摔了下去,后方是小宅的门户,如若撞上去了,后脑勺多半要开条口子。 徐平安蹙眉,本能反应要拉住下坠的秦玲珑。 “刺啦!” 薄罗长袍被扯破,从脖颈一路向下,雪白肌肤暴露在外。 他横手一挡,护住了她的脑袋。 “彭!” 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徐平安蹙眉问道。 秦玲珑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俏脸煞白,快要哭了的样子:“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给你们熬了一锅茶汤。” 他侧头一看,满地的茶汤与汤勺瓷碗。 “不管你的事,是我太激动了。”说着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衣襟,大片雪白露出。 秦玲珑似乎是感觉到了凉飕飕的,惊呼一声连忙用手遮住了衣襟的破口,难为情道:“公子,你先起来。” 徐平安看的两眼直花,尴尬的干咳两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李骥那边正耍棍耍得起劲,没有注意到他们这里。 赶忙道:“你先去将衣衫换一换吧。” 秦玲珑“嗯”了一声,始终低着头,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 第四十六章: 店大欺客 “怎么了?”徐平安察觉到她脸上的难为情,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秦玲珑的脸色就变得通红了起来,似乎有多么大难以启齿的事一样。 最后脸都快滴出血来,吞吞吐吐道:“公子…我…” “我…” 最后她咬牙道:“从黄鹤楼出来时,为了不被说闲话,便没有带任何东西出来,我……没衣袍了……” 徐平安好笑,就这么一件事直说不就完了吗。 “你若是不嫌弃,我房里还有一些我穿洗过的衣袍,你先穿着,等下午我去集市上给你买几身。” 秦玲珑贝齿咬着红唇点了点头。 一炷香后。 她穿戴整齐的走出了小楼,身穿一袭男儿青袍,未有小厮风范,也不像鱼幼薇那样的英姿飒爽,反而是透着一股女人异样的风情。 青袍宽大,让她的身材越发纤细,唯一能撑起来的恐怕也只有胸脯了。 徐平安想了想还是带她一同去一趟集市,这样穿着自己的衣服不太合适,让鱼幼薇知道了更不合适。 当即道:“走吧,玲珑姑娘,去集市瞅瞅。” 说完,当即一人走在了最前面,只留下她一人慌忙的拿起了琵琶,慢吞吞的跟在了后面。 …… 北市口。 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徐平安走在街头上,看着四周杂耍繁多,乃至于口藏烈火与点石成金,不得不感叹大天朝地大物博。 也感叹于那位英武过人的皇帝,有雄韬伟略之才,建立元贞才第三年,便平了高丽与西莽之患。 甚至这是那位开国皇帝都未曾做到的事,号称马背上夺嫡的圣上,其雄才绝非仅限如此。 那一句想靠武力永远征服一个民族,一个部落,以及一位草原的王是绝不可能的,最好的方式永远都是文明的教化,更是他最好的佐证。 如这些杂耍,也算是一种文化的传播,从西域被引进。 一切都要到各州府登记在册,彻底贯彻了法家思想,也算是绝对的开历史先河,力压众议而行。 要知道如同杂耍等民间文化在许多士大夫眼中就是玩物丧志,即便现在也没能够完全拨正,依旧被称为“奇淫技巧”。 如果说这些还不能改变国之根本的话,那么奉行科举应该就算是那位皇帝在与天下氏族大姓为敌了。 寒门与世家大族,这是千古以来都不曾被彻底解决的问题,这代表了两个阶级,两种不同的水,都可载舟,亦可覆舟。 推行科举,便打破了世家大族子弟垄断朝纲与要位的传统,这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这位皇帝做了,连带着将江湖一起囊括了进来。 每年五月,长安城外便会有科举与武举的召开,几乎每每这个时候,都是人满为患,百花争鸣,为一大风景线。 算算时间,扬州城的那些书生们也应该启程去长安赶考了。 穿过一条长长的坊间,路过一间当铺。 “公子稍等。”秦玲珑突然这般说道,转身便要进当铺。 看见她手里环抱的精致琵琶,他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伸手阻止道。 “琵琶是好琵琶,我还未曾听你弹过,就留着吧。” 秦玲珑婉儿一笑:“从前的秦玲珑已经没有了,我现在不过是公子的一个下人罢了,哪有吃你的用你的,还花你的的道理。” 徐平安大手一挥:“知音难觅,我喜欢听弹琵琶,这东西算我买了。” 话语笃定,颇有几分不庸质疑。 “那……这好吧。”秦玲珑慢吞吞道。 “啪!” 一道人影直接从当铺中被扔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差点砸到徐平安二人,好在他眼疾手快,扯开了秦玲珑。 “你们不能抢我的玉,那是我最后的希望,是我赶往长安的盘缠。” 摔得浑身尘土的一位弱书生从地上爬了起来,发髻凌乱,高声悲苦道,试图让过路人为他主持公道。 的确有人围观,不过都是看热闹罢了。 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从当铺重走了出来,手中捏着一根木棍,凶神恶煞道。 “快给我滚,拿一块破玉也想当十两银子,骗人骗到我们柳氏当铺来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他大手一掷,一块品相极差的玉被扔了出来,打在书生的脸上,最后在石板上摔的稀碎。 书生脸色涨红,愤懑无比,手指指着大汉直直颤抖,大吼道:“这不是我的玉,你们调换了我玉!” 他很慌,转头冲四周围观的百姓大喊道:“各位父老乡亲,这当铺店大欺客,强取豪夺我的玉,请各位父老乡亲替我作证!” 徐平安闻言翻了翻白眼,这文绉绉的书生,这个时候说话还那般咬字嚼词。 “什么狗屁书生,一点不学好只知道坑蒙拐骗!” “谁说不是呢,自从推行科举以来,读书人便没了那股风气,不钻研学术,只知道投机取巧。” “这么一个穷酸样的书生,能拿的出来价值十两的玉?” “当铺这么大,想必也不更可能蒙他一块玉。” “……” 书生身穿一身老旧长袍,布鞋更有破洞,唯有被奉为读书人精神象征的方巾还算崭新,铅尘不染。 这样的扮相的确不像是能拿出玉的人,也就引起了四周百姓的争相议论,甚至是谩骂与指责。 书生被骂的满脸通红,将嘴唇都咬出了血,手里死死的攥着一个荷包,绣着金丝,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有的。 “这的确不是我的玉,但这是有人赠与我的!” 他太过迂腐,甚至不先想怎么把玉夺回来,而是和百姓争论了起来。 这将徐平安逗得一乐,笑道:“这个书呆子,脑筋也太迂腐了。” 不过一会,他便越描越黑,成了一个盗窃他人财物的书生。 当铺的大汉向前三步,嘴角冷笑:“臭书生,滚出去,再敢在此生事,老子便让你爬着去长安。” 书生文弱,瘦得跟竹竿似的,被一通大喝便要倒地了。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目中露出丝丝凶光,大吼道:“还我宝玉,否则我便一头撞死在当铺门前。” 大汉环抱手臂,揶揄道:“那你撞一个给爷看看。” 随后有拱手冲围观百姓道:“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证,这个家伙是自己撞死的,与我当铺无关!” ------------ 第四十七章: 书生和玉 人群中,竟有人直接吆喝:“好!” 甚至有声音不嫌事大:“快撞!” “你倒是撞阿!” “……” 书生羞愤难当,宝玉一丢自己的前程与抱负也都尽失,眼中灰暗,失去了最后的一道光芒。 而后面色痛苦,紧紧咬着牙,竟然真的冲向了当铺的柱子,那模样也的确是求死的念头。 大汉眉头一蹙,没想到这狗屁书生竟然真的敢撞,他不怕死,自己还怕血溅一地呢。 于是目光一凶,抡起木棍便要砸在书生的大腿上。 徐平安看不下去了,他一开始也很好奇一个弱书生哪里来的宝玉,尤其是他手上的金丝荷包,很明显就是殷实人家小姐之物。 很有可能就是拐骗而来,但看见他羞愤求死,便也忍不住出手了。 他脚步一踏,手若铁爪,稳稳的抓住了当铺大汉的棍子,速度很快让许多人都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来的 并且一手拽着书生的腰带,让他停在了离柱子三寸的位置瑟瑟发抖。 “你!”大汉蹙眉露凶光,还敢有人多管闲事,想要抽动棍子打向徐平安,却发现手上棍子压根纹丝不动,像是被镶嵌了进去一般。 不由得神情大变,这个看着柔弱的弱冠少年,竟然有这样的猛力。 要知道,不开启天枢三脉的徐平安就不怕普通人可以比的,至少健壮如牛吧,更别说现在的他。 一大汉一少年僵在了当场。 徐平安突然露出笑容,松开了大棍,转头看向书生,这才打量到了他的脸。 生得白白净净,有些消瘦,五官之间有着读书人特有那股的文气,说得难听点也就是矫情。 一双眼睛有些不得志的郁结。 徐平安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种读书人的,一事无成还喜欢风雅,写诗弄词自命清高几乎成了读书人的代名词。 而今这世道,有风骨的读书人还是很少的。 尤其是这个书生手里的小姐荷包让他有些反感,就算是有人赠予的,那一定是个女子。 如果是徐平安,定然不会收取。 “恩公,还请替我做主!” 书生见他一身劲装,出手又是阻止了大汉,心中猜到多半是江湖中人,习得一身功夫,这便哀求了起来。 他的眉宇有着很大的决然之色,“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高声道:“小生绝非偷盗之徒,这宝玉真的是当铺强取豪夺而走。” “恳请少侠替我夺回宝玉,来日…来日所能登科及仕,定然做牛做马报答少侠。” 说完,他五指捏得发白,竟然又一叩首,可以说将自身气节全然放下,连身体都在颤抖,头也埋进了胸膛中。 似乎,周围的一道道鄙夷他的目光都成了一柄柄锐利的剑,可他对此毫无办法。 只能受辱忍着。 徐平安挑了挑眉,这个书生的话他信,就是有些无能加迂腐。 “唰!” 大汉突然轮起大棍就向徐平安的后脑勺横扫,嘴里还咒骂着:“让你多管闲事!” “公子小心!” 秦玲珑在他背后不远处惊呼一声,莲步一踏,三步做五步而去,想要挡住这一棍。 徐平安反应很快,一个正踢,踢出了呼啸之音,那大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落在地,弯成了虾米状,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棍扫风过,几乎是贴着秦玲珑的脸颊而过,也幸好没有扫中,否则多半要毁容。 她惊慌失措,脸蛋毫无血色,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徐平安蹙眉,秦玲珑不会武功? 他一直觉得她身处江湖,将自己伪装起来是有目的的,包括她说自己被赫无霜要挟而去庸王府,他都是不全信的。 眉宇微微一蹙,或许自己真的多虑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偏偏又生得祸国殃民,还跌落风尘之中,伪装或许真的只是一种本能。 面色一柔,道:“你没事吧?” “没事…的,公子。”她使尽吞咽了几次唾液才平复下来。 徐平安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大汉,又看了看那依旧跪在地上的书生,眉头一蹙。 “起来吧,天地无用,何以为跪!” 闻言,书生浑身一震,面色陷入了一种苦色与羞愤。 咬牙道:“少侠不帮我拿回玉佩,我便长跪不起。” 徐平安看得出来这书生走投无路了,这些事这些话他应该也不想做,叹气道:“这玉佩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书生脱口而出,眼中似乎燃起了一丝光芒,急忙求道:“这是我赶往长安的唯一希望,事关一生抱负,不能有失。” “还有…事关一个承诺,若不能及,我恨万古难平!” 他说到承诺二字,很明显眼中有笃定,是他文弱迂腐一身中的唯一笃定。 “好,我帮你。”徐平安伸手扶起了书生。 读书人最看重脸面,最重表面的气节,这家伙能做到这一步也算很不容易了。 再说,这当铺也明显是店大欺客。 兴许是当铺外人满为患,当铺中的管事的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四五名五大三粗的壮汉,目光皆不善。 徐平安瞥了一眼,压根没兴趣与他们搭话,直接开口就道:“喊你们老板钱五郎出来,就说徐平安找他。” 他认得这家当铺,那日在庸王府中这家当铺的老板曾经与他攀谈过,想要与他这庸王府的“红人”交个朋友。 管事的为一花甲老人,他很老成,眼中精光湛湛,发现徐平安四平八稳,出口稳重,一点也不见怯弱。 心知,来人多半有凭借,或许真的认识自己的老板也不一定。 脸色不变,回头冲其中一名大汉道:“去,禀告老板,原话交代上去。” 不过一会,那钱五郎便拖着一个肥胖的身躯迎了上来,人还未到,便远远笑眯眯的喊到:“贵客迎门,贵客迎门啊!” 走到近前,看见当铺前的一片狼藉和喧哗,眼珠子一转,当即明白了有事。 不动声色的先与徐平安打了招呼,便竖了竖自己的衣袖,指着几个大汉呵斥道:“几个混账,怎么回事?!” 那管事的老人迅速贴上了钱五郎的耳朵,细细说着。 钱五郎听完蹙眉,拱手冲徐平安解释道:“徐少侠,玉确实有玉,是我这手底下的家伙嗜赌如命,想要坑蒙这位书生的玉。” “但,此事与我绝无关系啊!” ------------ 第四十八章: 面若冠玉高仙芝 徐平安嘴角微微冷笑,老板不做声,整个店铺的人敢搅和在一起做这事吗? 贴近钱五郎小声道:“钱老板,将玉拿出来吧,闹得人尽皆知可就不好了。” “是是是,徐少侠说得对。”钱五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感激流涕,若要真的闹大了,他这店铺还真就做不了生意了。 说完,他不动声色的从管事那里接过宝玉,偷偷递给了徐平安。 玉有巴掌大小,入手温润,绝对是上佳之品。 徐平安冷冷的瞥了一眼心虚的钱五郎,这玉都不需要仔细看,绝对不止十两银子这么简单。 轻声而凌冽的说道:“钱老板,下不为例,卖多少钱我不管,你能一文钱买到是你的本事,但这种强取豪夺之事我想庸王府的人为了立名,还是很愿意揭露的。” 钱五郎浑身一震,汗珠颗颗的落,这话说得可比江湖中的恐吓要来得更吓人。 当即告饶连连。 徐平安没再理他,带着秦玲珑与书生便离开了这当铺。 走到一街角,人流较少。 徐平安看了看书生,将玉递了过去。 书生又是彭的一声跪在地上,让他一阵无奈,又赶忙扶起了书生。 “恩公,多谢你的壮举,还请留下一个名号,来日山高水长若有重逢之时,温瑛必定涌泉相报。” 徐平安嘴角一勾:“不用,若你能保留读书人的风骨,来年登科作相多为百姓做一些实事,那我徐平安也就跟着沾沾光。” “徐平安,平平安安,岁岁平安,恩公好生大气的名字。”温瑛一副咬文嚼字的模样。 徐平安与秦玲珑对视一笑,笑这书生当真是继承了书生的一切特质。 “那玉绝不止十两,你若要当,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当,不是每一次运气都这么好的。”他开口提醒道。 “不止十两?”温瑛大失惊色,随后脸颊羞红,像是多不好意思一样。 徐平安正欲要问问,一队五花马从街道的另一边飞掠了过来,扬起的尘烟冲天,蹄子隆隆作响,好不吸引人的注意。 那上面所坐之人尽皆是身穿大天朝制式的甲胃,手持陌刀,一身杀伐之气陡然加剧。 这,是真正是大天朝军队,平日里在扬州城根本看不见,不知为何今日便突然出现在城中。 自元贞第三年,皇帝扫清六合,平了高丽之后,太平之世便自然而然开始重文抑武,各州府皆是军政分隔,以政在右,以军在左,在地位上具有一定的细微差距。 朝廷有规定,所有州府的军队只能驻扎在城池,没有大事不许进城扰民,也隔绝了一定的军政勾结,自立为王的风险。 所以,这队军队来得有些突兀。 当温瑛的眼睛看到那只甲胃士兵的时候,面色一慌,继而眼中浮现了猛烈的挣扎之色,像是很痛苦。 手里拽着的玉,几乎要捏碎。 那只军队明晃晃的冲着徐平安这里而来,速度丝毫不减。 徐平安脸色古怪,心想这个温瑛该不会是骗了将军女儿的玉佩吧? 随之,将秦玲珑护在了身后,怕她被惊吓到了。 军队接近,有约莫十一人,像是一只亲兵。个个体型魁梧,眼中无意流露出杀气,是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将士。 让徐平安都眼前一亮的是那当首的一位,像是个将军,气质无可厚非。 来人狮盔兽带面如冠玉,唯一个“锦”可配,一双眼睛如那黑夜中的寒芒,冷冷扫视过了温瑛。 “扬州城骠骑将军,高仙芝!” 此人名声颇大,徐平安也曾听说过。 此人幼年随父辅佐先帝建立不世基业,刚刚弱冠便独自一人杀入了草原,血战三百里,曾杀得草原七部落之首的小勃律丢盔弃甲。 外族人曾给这个年轻人起一尊称“神威将军!” 后高家因卷入九皇子麟勋与太子的夺嫡一事,其父被流放边疆郁郁而终,而这个少年神威将军也从长安落幕,贬来了扬州做了一个骠骑将军。 如果单单因为他在庙堂曾经的高度还不至于让徐平安如此侧目。 偏偏高仙芝还是名列春秋榜下书顺位第二的猛人,虽说在下书但也没几个上书的侠客敢小瞧他,毕竟是将军,曾经过血与礼的升华。 就这样一位奇人,庙堂与江湖都被其留下了隆重色彩的一个人,竟然这般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徐平安的面前。 他目赛孤狼,身有八尺,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让地面都为之一个颤动。 徐平安蹙眉,感觉此人身上戾气有些重了。 书生被那道眼神看的惶恐不安,脸色越发的苍白了起来,更多的还有脸上的羞愤。 “拿来!”高仙芝伸出一手,冷漠的冲温瑛说道,眉宇间毫不掩饰一种厌恶与杀气。 温瑛手中紧紧捏着宝玉,面色挣扎,最后抬起头颅直视高仙芝的眸子,绷紧了身体咬牙道:“这是敏儿给我的…进长安赶考的盘缠!” “非我所盗,非我所骗!” “我也曾和她立下约定…” “啪!” 温瑛的话还没有说完,高仙芝便一巴掌扇飞了他。 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禁得起一个春秋榜留名的高手所打,顿时身体横飞出去十米,鲜血从嘴里不断溢出来。 只差一点点,他便要气绝身亡。 高仙芝怒到了极致,双目喷火,嘶吼:“若非敏儿以死相逼,你早就烂成无数团泥了知道吗?!” “混账东西!” “狗屁书生!贱种读书人!” 他虽面若玉冠,但此时却是粗言秽语成堆,瞳孔也透露着无边的杀意。 接下来嘶吼连连,像是不够解气,还要上去再毒打书生。 此处的动静没有任何人察觉,想要赶来围观的百姓皆是被高仙芝所带来的士兵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甲胃士兵犹如一栋栋高耸的城墙,隔绝了这街角。 “住手!”徐平安不悦道,他对这个狗屁春秋榜第二的家伙很不爽。 这般殴打一个文弱书生,无论是将军还是侠客都显得那般没品。 他也听出来了,这温瑛还真是拿了高仙芝妹妹的宝玉,但多半是那个敏儿自愿的,想要让他考取功名。 高仙芝冷冷抬头看向徐平安,从牙齿缝里吐出了一句话:“你想死吗?” 徐平安再次蹙眉,此人的戾气实在太重,如若不消,他自己的一生都将被拖累。 ------------ 第四十九章: 敢否? “高仙芝,名位春秋,身列将军,你这般出手也不嫌臊得慌。” “且当街杀人你也不怕官府知道么?”徐平安蹙眉质问道。 高仙芝冷笑,一步一步走来:“呵,当街杀人?” 他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书生,又看向徐平安,道:“这个空无一用的穷书生我高仙芝还不会杀,也不太敢杀。” “但是你,本将军想杀就杀。” 说罢,这家伙竟然直接抡着一只大手向宁缺打来,五指风声呼啸,估计约莫能扇死一头牛。 徐平安蹙眉,本能的一手抓住秦玲珑的手腕,一手捏拳,以拳术最为著名的弓拳探出。 “彭!” 一声焖响震动,他连连倒退七步,手臂发麻,甚至连气血都有一种翻腾而出的感觉。 果然,自己这点耳濡目染的底子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显得极为苍白,若非高仙芝轻视,估计能一巴掌拍到徐平安吐血。 “呵,会些功夫,难怪不得敢学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以为就凭借你这点三脚猫的底子,就能拦住我?”高仙芝戏谑。 “今日但凡我伤了一分,或是你再碰这个书生半分,我徐平安都保证春秋榜上再无面若冠玉高仙芝这个人。” 徐平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有不庸质疑,眉宇间胸有成竹,绝非是心慌恫吓。 高仙芝蹙眉:“你就是徐平安?” 随而依旧冷笑:“我高仙芝行事从不问他人,当年我杀入草原之时那位王也曾这样恐吓于我,可惜他的头颅依旧被我挑飞。” “让我消失,你的口气太大了!” “在我看来,你怕了。” 闻言,徐平安镇定自若,甚至背起了双手。所谓是福是祸躲不过,他虽不是这高仙芝的对手,但的确有翻手覆他的底气。 “率军入城已是大忌,你高家一脉本就敏感,报了上去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江湖春秋榜中莫说下书,就算上书我徐平安又有何惧?” “只要我少一根汗毛,偌大一座江湖都要为我颤栗,敢否?” 话音掷地有声,那气度让高仙芝都是一震,这个少年成名的神威将军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了徐平安的话。 此地死寂,高仙芝用一双杀人无数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这看似夸大到极致的言语却让徐平安说出了一种真实的感觉。 他不信为真,但突然不敢动手了,江湖崔嵬,能人异士太多,他高仙芝不惧,但高家惧。 “报!” 远方,传来一道嘶吼,来人骑五花马,披甲胃,面色慌张的极冲而来。 高仙芝瞥了一眼,眉宇深深一蹙。 士兵骑马勒绳,转瞬便下了马,跪在了地上拱手道:“将军…出事了…” “啪!” 一巴掌,士兵横飞数米。 “什么事?!”高仙芝嘶吼,厉色很深。 “小姐她…她她…” 士兵说话颤抖,连脸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拭,当注意到高仙芝杀人一般的神情时,浑身一颤。 立马道:“小姐在屋中握刀,要你马上回去见她,一炷香时间若不到,便替她收尸。” “还说她会让人看着温瑛,他若不能平安出扬州去长安参考,也要投河自尽…” 说完,士兵全部低头,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尤其是那传信的那位士兵,吓得屁滚尿流,身躯颤抖,是真的怕高仙芝一巴掌拍死了他。 高仙芝怒发冲冠,整个人都在沸腾,一双眸子缓缓充满了血迹。 如野兽一般摄人的看了一眼徐平安,再看了一眼温瑛。 “啊!”突然爆发出嘶吼。 双臂一震犹如龙象出行,轰隆一声便让一角的墙彻坍塌,许多石砖那都化作了齑粉,内力宣泄恐怖如斯。 “走!” 高仙芝转瞬上马,双腿猛然一夹,那马便如一道流星般穿越了街道,他一身的甲胃砰砰作响,弥漫在这。 随同的士兵也陆陆续续离开了这里。 “公子,你没事吧。”秦玲珑这才敢出声出话,晶莹的额头上密布了汗珠。 莫说是她,就换宁缺也感觉胸闷气短,与这样恐怖的人面对面争锋相对,那种无形的迫力是很难言说清楚的。 吐出一口大气:“没事,就是手有些麻。” 低头看去,五指骨头处皮肤已经有了一些细微的龟裂,正渗出点点血迹。 秦玲珑“呀”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绣着囚凰的手帕,金丝装裱,幽兰逢香,很有女儿家的味道。 她将手帕包在了徐平安的手上,动作轻微,甚至还撅起了红唇向那里吹气。 徐平安挑眉,有些尴尬,连忙轻轻扯回了手,不露声色的笑道:“看看那温瑛怎么样了。” 说着,便走了过去。 秦玲珑愣了一下,随之苦笑,也跟了上去。 只见温瑛已经昏睡了过去,半张脸肿得跟猪头一样,惨不忍睹,还渗透了不少的血迹。 “这家伙可真行,一个迂腐的读书人将将军的妹妹的给降服了,甚至还愿意拿玉出来供他上长安参加科举。”徐平安笑着说道,多少还是有些佩服这书生。 “那小姐要寻死,只怕这背后多半有很大的阻隔,希望他二人有一天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必山高水远,西月东望。” 秦玲珑颇有些惆怅的说道,柳眉蹙着让人好不怜惜。 徐平安收起了笑容,他刚才这笑容是的确有点调侃了,万一日后这温瑛和那小姐成为佳话也说不定。 “公子,怎么办?要带他回小宅吗?”秦玲珑问道。 “带吧,总不能让他这样躺在这里,与他相识一场也是缘分。” “这样你将银子拿着,就去对面随便买几身衣裳,买完我们这就回去。”徐平安道。 “那好吧。”秦玲珑点头,便拉着面纱一路小跑到了对面的一家衣坊里。 为了避免多事,她出门时就带着这面纱,让徐平安莫名其妙的感叹了一阵。 “恩公。”温瑛模模糊糊的喊了一声。 徐平安低头看去,这弱书生手里还死死的攥着宝玉。 感叹道:“那个所谓的承诺应该就是与高仙芝的妹妹所立下的吧,我都不知道该叫你风流书生还是迂腐书生了。” 见他还要挣扎起来徐平安大手一按:“你还是继续睡着吧,我还好搬一点。” ------------ 第五十章: 琵琶引百鸟 回到小宅,将温瑛安置在一阁房里。 李骥就走了上来:“公子,这家伙是谁?” “一个书生,叫温瑛。” 紧接着,徐平安便将今日之事全部告诉了李骥。 李骥面色一冷,叱咤道:“狗屁个春秋榜下书顺位第二,我这就去折了他的双臂!” 这憨墩儿一发火,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黑面金刚,一身的衣袍猎猎作响,将这阁房的门窗也连带着震动了起来。 “行了,算不了什么大事。”徐平安摆了摆手,拉回了李骥。 这黑脸金刚单手一拍,怒不可竭,将这多大一张梨花桌子给拍成了粉碎,怕是夯石也都挨不住他这一下。 “这事不成,师傅曾交代过我,只要无愧于心天神也可不用敬,这个高仙芝欺负到公子头上来了,必须要让他断两根骨头!” 徐平安苦笑,拍了拍李骥的肩膀,这家伙自小就是如此,谁敢说自己半分不是,他便立刻横刀立马。 “日后再说吧,门口百米外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他调转话题,刚刚回小宅的时候曾看见了一队劲装男子牵马停在了小宅外面百米。 “噢对!”李骥一拍脑门,道:“那是刘元派来的人,说是前来接公子前去赴宴的,用八人,牵一汗血宝马。” 徐平安眉头一挑:“噢?” 他心中暗道平日进进出出,小宅也非世外桃源,为了这些孩子着想,笃定了主意,自己还是要与他们分开。 否则下一个弄堂就是这里。 道:“这刘元是真会来事,就他这种手段不笼络一众得力手下才怪,用这么大的规格请我去赴宴,我还真是没办法拒绝。” 说着又笑道:“如若是因为道不同,或许还能成为朋友。” 李骥挠挠头:“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 他看了看窗外,笑道:“有你李骥在,别说鸿门宴,那就算龙潭虎穴又有何惧?” 李骥嘿嘿一笑,眼珠子转了一转那倒也是。 走出小宅,妖儿眼巴巴的扑了上来,嘟囔道:“哥哥,好长一段时间你都不陪我了,晚上我不跟二丫她们一起睡了,我要跟你睡!” 徐平安一笑,饶有兴趣道:“那你说,有多久了?” 妖儿立刻搬起手指头数着,一天,两天… “忘了!”最后她小脸鼓着,这般说道。 徐平安有些溺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正准备说话,一阵琵琶音传来,如诉如舞,犹如一阵春风吹来,满脸惬意。 “玲珑姐姐弹琵琶了!”妖儿大声惊呼,对于这新奇玩意很是感兴趣。 “哥哥快,我们去看看!”妖儿在他怀中翻滚,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他点点头跟了过去,他只听过秦玲珑弹琴,还并未听过琵琶,也是好奇的紧。 绕过一条走廊,秦玲珑在栏杆处跪坐下来独自一人将琵琶环抱在怀中,五指如阳春白雪一般,纤细的指尖每拨动一次便有一道醉人的音律传出来。 音如一去不回的银河瀑布,如潺潺而流的小溪,又似月光朦胧流转,素雅宁静和谐。彼此交织,谱写了很有韵味的一首乐章。 一阵风吹来,将秦玲珑的衣袍吹起,在满天的桑灵树叶下美得如诗如画,一根根青丝如杨柳依依让人神魂倾倒。 她紧闭双眸沉浸在琵琶之中,美丽且安静,一点没有察觉到徐平安三人的靠近,自顾自的弹着琵琶。 曲竟勾勒出如诗如画的妙境,让妖儿这半大孩子都沉浸其中,缓缓的,连鸟雀都被吸引而来。 一只画眉似有些胆怯,但最终还是降落而下,停在她的肩前,煽动翅膀。 不久后又有一只黄鹂落下,被琵琶音所引,短短半刻钟,足足有数百只鸟儿落在芳草地上,立身在她的身上。 这是一种奇景,这个才情无双的女子空灵如谪仙,整个人似钟天地之灵慧,得天地之眷顾,让百鸟来朝,与音交融,定格在徐平安的脑海中。 他听的太过享受,一手捂住了妖儿的惊呼,紧紧抱在怀中不让她去逗弄那些鸟儿。 李骥是个粗人,但也被这画面惊得直挠头。 良久,琵琶音散,百鸟依旧不离。 她跪坐在哪里,犹如一个仙子般无垢无尘。 桑灵树下的秦玲珑再一次让徐平安认识了一次她。 他不禁心中暗道:“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秦玲珑,只有在弹琴弄音之时才会表现的。” 秦玲珑睁开双眼,第一眼便看见了徐平安,略微有几分不好意思,起身道:“公子?” “好曲子!” “蔚为大观,可称大家!” 他放下妖儿任由她去逗弄鸟儿,双手鼓掌由衷赞叹道。 秦玲珑的脸色闪烁过一道笑意,有不曾出现的色彩,也许只有徐平安这个知音才能引起。 “公子谬赞了,若你想听,玲珑可日日夜夜为你弹奏。”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却又有几分期待。 一如当初黄鹤楼初次见面那般,将她的心绪全然挑起。 “好。”徐平安干脆道。 “这一次听你的琵琶跟上一次在庸王府,以及黄鹤楼都相差甚远,这是一种本质上的区别,希望你一直如此。” 秦玲珑苦笑:“公子,那时弹琴奏曲都非我所愿,心境差了那便有云泥之别。” “再者,再者在哪些地方的人又有几个人真懂音律的,无非是吃酒玩乐图一个香艳,他们恨不得配着乐章,再来一首坦胸露肉的艳舞。” 徐平安听出了一丝无奈,笑道:“脱离了哪里便好。” “若,赫无霜再找你,你可跟我说。” 秦玲珑低头垂眉,没有人可以看清楚她的表情,只是她深深作揖,声线飘忽道:“多谢公子。” 说完,她忽然又开口:“公子,今夜可是要出去?” 徐平安点点头。 妖儿耳朵尖,听见了这话,转瞬那些鸟儿就不似那么活泼可爱了。她苦着一张脸上前抱怨道。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妖儿了!” “今晚,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出去…” “……” 他苦笑连连,安抚了许久,小丫头已经快哭了出来。 好在秦玲珑蕙质兰心,出来解围,用琵琶音律吸引了妖儿,这才有所好转。 徐平安还许下了一个承诺,五天后西湖畔的灯会,一定带着她去看,这才满面春风的跑去找另外几个孩子玩泥巴了。 一个时辰之后,月出西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小宅幽静,徐平安带着李骥二人才悄悄出门,走上了刘元准备的汗血宝马。 ------------ 第五十一章: 酒池玉林 刘府。 今夜明亮斐然,从内到外无一处没有仔细打扫,原本就富贵的地方,经过一通收拾便更是庄重堂皇。 小道边,亭台外。 站满了魁梧有力的下人和容颜娇媚的丫鬟,他们比平时打起了一百倍的精神。 只因为刘府的主人刘元发话,说今日刘府将会迎来一个大人物,任何人但凡有丝毫的冒犯与不得当,那便自己投井解决。 另外,今日早上,许多乘着马车的婀娜女子都被请入了刘府,每一个都有惊为天人之貌,又有着很好的琴艺舞姿。 听说都来自于西湖畔的清倌人,刘元的手下去买,只一句话:“所有女子必须是干净清倌人,钱管够,若有假一切后果自负。” 这般大的举动被传了出来,让人议论,除了刘二那恶霸一向低调的刘府居然这般高调了起来,花银子那如流水一般。 扬州城都在传这位会不会是庸王,总之猜疑甚多。 骑在汗血宝马之上的徐平安觉得太过招摇,直接在进城时便下了马。 但一行人的气度确实又非常人,很快便引起了过往百姓的注意。 “快看,那是刘府的那一匹汗血宝马,真踏马威风。”一名屠夫言辞粗鄙的说道,眼中冒着绿光。 “对,肯定是去请那一位大人物了,好大的面子,竟然可以让刘三哥这般款待!” “是啊,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只能去去花柳巷那种地方,可不比这一位,竟然直接买了十几位西湖畔的清倌人来作陪,如果是我,我愿意拿十年寿命来交换!”有人惊呼道。 “你可省省吧,你那条命都值不了多少银子!” “不对,快看,哪一位不是那位徐少侠吗?!” “还真是…怪不得怪不得!” “命好啊…秦玲珑仙子前些日子都成了他的房中娇妾…” “……” 徐平安听着四周的议论,额头有黑线,他总觉得眼皮有些发颤,总觉得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会传进鱼幼薇的耳朵里。 摸了摸脖子上的长生锁,道:“莫怪莫怪,天地良心,本少侠行的端做的正。” ……… 到刘府,灯火通明。 远远便能看见刘元身边簇拥着一群人在那里等候了,可以说将面子给到了天上。 他笑眯眯的拱手上前:“平安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徐平安咧嘴一笑,看着这个老辣,颇富心机的刘三哥,总觉得有些违和。 “刘三哥,今天这场面搞得太大了,扬州城的百姓都将我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比作神仙,我真是汗颜。” “哈哈,任由他们去说吧,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指着一名身材干瘦,眼中有精芒的青衣男子道:“这一位是我的二哥,江湖称号,莆二爷。” 又指着一个赤着手臂,身有七尺的魁梧男子道:“这是我的大哥,江湖称号玄大哥。” 徐平安挑眉,拱手示意,心中对于刘元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很明显这兄弟三人是以刘元为首的,作为一个排名最小的在江湖中做最大,这要些本事才能够服众。 他仔细一观察,这一瘦一壮虽其貌不扬,但眼中流露出的匪气却是很重,抬手无风自动,是两个练家子。 “久闻徐少侠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今夜不醉不归。”莆二爷同样稳重,哈哈大笑的说道,感觉起来很豪爽,不难相处。 玄大哥也是附和,笑意盎然,但徐平安很清楚这两个江湖人,多半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了,绝非表面上如此简单。 徐平安在打量着二人,这二人也同样在打量他与李骥,尤其是李骥,看着就像一个做苦力的呆子一般。 但威名早已让他们三兄弟如雷贯耳。 “请!” 一番寒暄之后,刘元手掌一扬,与徐平安并列而进刘府朱门。 身后跟着许多下人以及美婢,给人很隆重的感觉,态度实在太好,压根超越了礼贤下士这个范畴。 不得不说,刘元比起田百川来说,要优秀太多太多。 绕过一条条通道,四周的丫鬟个个弓身问好,衣着妥帖,面容姣好,不过十五十六的模样。 甚至可能在刘元的示意下添了妆容,穿得也单薄了许多。这在大府之中并不少见,对于主人而言只要能留住客人这便是好的。 而对于这些美貌丫鬟而言,能够得到一位大人物的宠幸,哪怕是做一暖床小妾那也是属于攀高枝,后半生能有所依靠。 一道道窈窕身影,一张张娇嫩面孔,将徐平安看的有些呆了,心想这刘元还真能享受。 走进大堂,这里的布置极其讲究,随便挑一张椅子出来都是西域特供的沉香木,贵得吓人。 堂内,有四张桌子,分别摆放于两侧,甚至刘元这个主人都未设高堂。 桌上,珍馐一片,美酒飘香。 这些东西殷实人家少见,寻常人家更是一辈子难以企及。 每一张桌案的背后都站着两名婢女,肤色雪白,都具一定媚态,又有女儿怯色,说是尤物并不算过。 中间还空出了很广的空地,应该是歌姬舞姬献技的地方。 灯火通明,酒香飘然,美人衣带半解眉目传情。 这哪里像是一个宴会,压根就是酒池玉林,销魂魔窟。 徐平安的脸色倒还能镇定自若,毕竟自己也算是有了半个妻子,鱼幼薇之姿非凡人可比。 但李骥这憨墩儿似乎看的就有些傻眼了,他忍住不看却又想看,只能默念武道口诀,来安抚自身血脉的喷张。 徐平安觉得好笑,落座之后便拍了拍李骥的肩膀,悄声道:“没事,食色性也,这不是什么丢人之事,只是一个修养与气度的问题。” “把握好叫风雅,把握不好才叫流氓。” “今夜我不管你,你可以随意来,以后我也不会告诉师傅。”说完,徐平安还使尽拍着自己胸膛。 李骥闻言,那一***不变的黑糙之脸竟然浮现了一丝丝的红色,跟个少女一般。 这一幕让徐平安傻眼,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他如此,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开了历史先河。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想将李骥这个样子画下来。 ------------ 第五十二章: 直接说开 李骥扭捏道:“这…不好吧,师傅知道我不是童子了,恐怕会责罚于我…” 徐平安差点当场笑翻,碍于刘元三人在此,也只能小声说道。 “你这呆子,李归尧那老头还能管你一辈子么,不可能让你孤独终老,连个子嗣都没有吧!” 李骥嘿嘿一笑,不敢看徐平安,嘟囔道:“那倒也是。” 坐在他俩对面的刘元此时眸子闪过一道亮光,刹那便对李骥身后的一个美貌丫鬟使了一个颇为摄人的眼神。 那美貌丫鬟吓了一跳,立刻满脸春光的上前替李骥斟酒,苗条高挑的身子微微一弓,俯下身子一片雪白让李骥看的眼花缭乱,直接吓得闭上了双眼。 刘元嘴角噙笑,与莆二爷玄大哥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意味深长。 他很善于察言观色,很明显就看出了李骥这个猛人是可以突破的,至少是个不经房事的少年郎。 这对于他而言是个天大的好事,人只要有欲望,有命门,那便很好驾驭与收服。 他甚至都在想今夜就算是用些下药的卑鄙手段都要留下李骥了。 可目光一转,看见李骥身旁的那个年轻人,正端着酒杯浅酌,一脸的风轻云淡,四平八稳的像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 即便看着这满屋的桃色春光,也是属于那种能够把持不露出一点怯色的状态,这让他微微蹙眉。 心想是不是徐平安的眼光太高了,瞧不上这些含苞待放的丫鬟。 笑道:“平安小兄弟,你觉得此酒如何?” 徐平安又品了一口,笑道:“我对酒的接触甚少,算是今日应该是第二次饮酒,所以无从说起酒的好坏。” “若非师傅放我二人入世,闯荡江湖,很有可能连酒是个什么东西都还不知道呢。” 说完,他自在的夹起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胡乱咀嚼。 刘元三兄弟一震,目光不露声色的交流了一番,那一个“师傅放我二人出世”,有些震慑到他们了。 果然,能出现两个这般俊杰少年,非有圣师而不能达。 “敢问,令师高姓大名?”莆二爷微眯眼睛,小声试探道。 “李归尧。”徐平安非常坦白就说了。 他似乎从前也这样跟别人说过,并不担心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师傅的过去与名号,更别说这三位了。 说白了,他们还够不到那个层次,而徐平安之所以愿意来,一小部分是因为刘元这人还可以谈,极大部分是因为鱼宣生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霍无观背后的那股势力,多半就是操纵明面上如刘元等的人。 三人蹙眉而思,半晌都没有回忆起江湖中那里有这样的一位能人,而春秋榜上下书也更无此人。 甚至三人将别名都想过了,还是毫无头绪。 刘元当即反应过来,笑道:“我等孤陋寡闻,坐进观天,竟不识令师大名,自罚三杯。” 说完,三人豪气饮酒,连连三杯下肚毫无变化,当真海量。 徐平安嘴角一勾,突然说出了一句让三人炸毛的话。 “三位老大哥,可认识春秋榜下书顺位十九的霍无观?” 声音风轻云淡,连眼睛都没有注意他们三人,可这简单一语却如平地一声惊雷将三人震慑住。 刘元“蹭”的一声站了起来,眉头紧锁,一双虎目紧紧的盯着他,开口道:“平安小兄弟,认识霍无观前辈?” 李骥猛然从那种醉于**的状态中退了出来,一双眸子陡然冷了下来,环顾四周,做一个朝月一拜的身形。 如果刘元三人有任何异动,他都能从冲出去在最短的时间解决掉这三人。 刘元感觉不妥,伸手示意莆二爷与玄大哥不要惊慌,而后缓缓坐了下来,抱拳致歉。 随后又开口:“不知,平安小兄弟说这人是什么意思?” 徐平安嘴角一勾,抬头饶有兴趣道盯着三人,在他们紧致的瞳孔中缓缓说道。 “霍无观认识是认识,就是关系不怎么滴。” 指了指李骥又道:“就是这憨墩儿,拆了他一双腿,应该不算朋友,嘿嘿,最多算是个生死敌人。” 一言一语都是惊世骇俗,对于刘元三人来说难以一时消化。 眼神不断交流,僵在了哪里。 他们在斟酌这些话的真假,霍无观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天大人物了,其反差可以想象。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霍无观应该是你们的头目吧,乃至田百川,或者说扬州城的所有枭首都受他指示。”徐平安淡淡道。 除刘元外,莆二爷两人都难以抑制脸上情绪。 刘元赶忙镇定下来,道:“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什么叫受他指示。” 徐平安继续道:“既然说开了,那便说得更开一些,今日与你们一并说透。” “那个霍无观,被你们奉若真主的家伙事实上也不是真正的头目,他管你们,同时他也被别人管着。” 三人面色凝重,静静听着,这些话都是属于大秘,从来不被他们知道的, “我要做的,就是亲手覆灭他们,现在需要你们的投诚,只要此事你们出力了,将来清算你们可置身之外,做一个富家翁。”徐平安道。 “哼!”莆二爷冷哼一声,随后便笑了起来,有些讥讽道。 “我且算你说得故事都是真的,那你认为你斗得过他们吗?扬州城的大网渗透一座城池,线一断,全线崩塌。” “连刺史都不敢管,你凭什么管?” 刘元听完看了莆二爷一眼,示意他不要过激。 “刘大哥,我敢来这里说,就有足够的把握,想必你耳目众多,应该也知道田百川府上的事吧?”徐平安双手平放,缓缓说道。 刘元闻言微眯眼睛,他的确知道那事,压根就不是所谓与流寇厮杀而死,真正的主导者还是这位少年。 也正是眼热这样的能力,才生出了不顾一切都要驾驭或则是拉拢之心。 “你想知道些什么?”刘元道。 徐平安心中暗骂一声老辣的家伙,先不表达自己想法,一个劲的问他,想知道的更多。 ------------ 第五十三章: 舌辩三雄 “所有的我都想知道,甚至要你写出一本花名册,将扬州城内所有与霍无观等人有过勾结的人都写出来。” “必要时,还需要你的潜伏。”徐平安淡淡道。 莆二爷与玄大哥二人都是面露冷笑,他们觉得徐平安说话口气实在太大,甚至不知所谓。 刘元笑着摇了摇头,道:“且不说这件事情的可行度,先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这是在救你的命。”徐平安笃定的说道,一双眸子扫过三人,给他们皆是一颤,仿佛不可忽略。 “自古以来邪不压正,扬州城这一池水潭的确很深,甚至谁碰谁倒霉,哪怕是一州之刺史,但一股足底之藓焉能腐败一国?” “想想当年漕帮之乱,比起扬州来犹过之而不及,那漕帮帮主赫连百川号称一人掌天下棋局,有天人之姿,曾悬梁刺股,知耻而后勇终成纵横之势,几近到了棋落,万人皆灰飞烟灭的地步。” “可到了最后又能怎样,天子一怒,在庞大的国家机器运转之下,太平监一夜之间屠尸百里,那才真正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灭得漕帮灰飞烟灭。” “即使现在,漕帮或许仍存余孽,但可还有昔年半点荣光?可悲那些古今自命不凡者皆作枯骨,藏于深山,佛不渡,道君亦是不济。” 徐平安扫视过三人,三人听的皆颤。 继续说道:“你刘元三人,霍无观,再加一个幕后黑手,哪怕再加上春秋榜榜首,又能翻起来几朵浪花?” “随不愿承认,认为有辱我辈侠客气节,但终究不得不承认,江湖终究被庙堂统御。” “古之先贤,古之大奸大恶之人,也许有一二安度晚年,得以善终,但这些人无不都是急流勇退之大成者。” “可以错百步,但一定要对那唯一的半步,敢问,你刘元是否也想满府尽淌太平血?。” 徐平安不咸不淡的说完了最后一字,不再多说什么,如果这刘元依旧还认为扬州的天不会变,那他不介意今夜先屠戮了这里。 “彭!” 刘元失魂落魄一跌,摔在了木椅之上,五指略微有些颤抖的端起一个酒杯,仓皇而饮。 看着徐平安的眼色充满了忌惮,这么一个年轻人似乎看穿了势者的真意。 舌能生花,字字诛心,将他说的无力反驳,几乎是被杀得丢盔弃甲,再无城府。 莆二爷咬着牙,这三人数他武功最凶,此时额头有青筋,低吼道:“竖子!” “休要妖言惑众!” 他暴怒,瘦削的身材爆发出一种比猛兽还凶戾的波动,当即要冲上来对徐平安动手。 李骥手中只拿起了一根筷子,莆二爷若动半步,他能在徐平安十步之外杀了莆二爷。 “住手!” 刘元大喝一声,震的他那二哥退回了座位。 他深吸一口大气,脑中似乎在回忆这些年所做的,所见的一切事情,包括那来自霍无观等人的所有威胁,视他为狗的种种。 又联想到了太平卫白衣猎猎,尽悬刘府之檐。 最后浮现了自己与霍无观那股势力站在对立面,遭受千刀万剐的画面。 “彭!” 刘元双手一捶案板,将满桌的珍馐美馔打得纷飞,木桌也四分五裂,发出清脆之音。 四周娇媚婢女尽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不敢妄动,她们明白今日所听之事,任何一句都能掉了脑袋。 做一个无辜者,有时一样罪孽深重。 徐平安不急不缓的打量着刘元,没有逼问没有强迫,也不着急等他想清楚再说。 他对此人有些绝对的把握,刘元不似田百川,是个聪明的真恶人。 “喂,姑娘,出去让西湖畔的那些清倌人进来,我想看看她们曼妙的舞姿,做一把奢侈的老爷,免得浪费了这酒池玉林。” 徐平安露出一口大白牙,人畜无害的冲身旁一位匍匐的丫鬟说到。 那丫鬟不敢动,胆怯到了极致,最后刘元微微冷哼了一声,她才连滚带爬的走了出去。 对于徐平安二人来说,今夜确实很美,对于刘元三兄弟来说甚是难受,此刻正天人交战! 原本想要收服徐平安,但不曾想演变到了这个地步。 一阵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十三位名震西湖的清倌人联诀而至。 身着一衣薄纱,赤着玉足不显浪荡,反而多了那么一丝欲迎还羞的暧昧。 她们每个人的身段或丰腴,或窈窕,或瘦削,但总之都是人间尤物,此时联袂而起,一袭水袖丹衣飘动,身体轻盈而动,如瑶池中的仙子一般。 当她们看向徐平安之时,脸上或多或少有着一些讨好的媚色,被买到这里来,她们很清楚自己的命运。 清倌人也不过是一个赚银子的噱头,真要价格够了,老鸨一样不会留着她们。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这堂内的徐平安,清秀又硬朗,翩翩郎君一位,自然也就是成为了最好的归宿。 曲起,几舞成景,醉人心神。 十三人来回穿插,水袖丹衣谱写了一种意境,将这酒池肉林的桃色渲染到了极致。 徐平安从不觉得自己是圣人,这世间大概也没有,若是一定有,那么一定是个半吊子圣人。 他抱着欣赏的态度看着眼前之舞,一点不会收敛自己的眼光,但出现那一抹刻意的媚色之时,他便觉得得添上一个俗字了。 看来看去,也就觉得没什么新意了。 他突然脑中升腾起一个想法:“幼薇是否会舞,她那般博学聪慧的女子一定会吧,若有机会让她给我一人舞一次,反正也私定终身了,也可学学那些风雅。” 一看李骥这憨墩儿,面色通红,似乎是练功走火入魔了一般,他一口一碗烈酒,似乎是在消火。 徐平安一笑,心想是不是将这憨墩儿的人生大事也办一办了。 此处春色满堂,婀娜舞姿,是个人怕都会沉沦。 不过,对面那三人却是一脸凝重,尤其是刘元,坐在哪里眸子放空,飘然物外,权衡着许多东西。 唯有眉宇的川字,能表露他的状态。 ------------ 第五十四章:刘元的抉择 此时的城外小宅。 小宅背后是一片竹林,绿意盎然,一如碧波连天的女子长裙。 秦玲珑驻足在此,看着四周的虫草发呆,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尚在黄鹤楼的女子,面色无悲无喜。 似乎这天地万物与她都不甚关联,一双冷漠的丹凤眼充满了故事。 “唰唰唰!” 竹林摇曳,有鬼影盈盈一跳,掀起了不少的落叶飞花,其中一根九节青竹上,有人影驻足。 “知道徐平安的来处了吗?” 赫无霜的声音响起,一双眼睛扫过秦玲珑,有意无意在打量她是否还是姑娘身。 秦玲珑的俏脸依旧古井无波,看着天上月只摇了摇头。 “我听说他今日与高仙芝发生了冲突?”赫无霜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靠近了她。 “是。”秦玲珑道。 “唰!” 赫无霜手中有银光一闪,一柄三尺软剑架在了秦玲珑的脖子之上。 他的目光犹如毒蛇一般扫过她:“师妹,现在的你越发奇怪了起来,你最好清楚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要自找死路!” 秦玲珑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赫无霜眯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幽暗,随后缓缓道:“大事一成,你我都能恢复自由,你不要自误!” “做好大人交代的事这爷是你唯一的机会。” 秦玲珑深吸一口大气,自由? 这两个字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出现在秦玲珑的脑海之中了,她的眼中闪过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最后低眉垂眼说道:“大人,他要我做什么?” “继续留在这里,报告他的行踪即可,其它的你不用管。”赫无霜收起了剑,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只是如此?”秦玲珑问。 赫无霜衣袍一震,身影闪烁在这竹林之中,留下了一句话飘荡在此。 “你的手上不乏鲜血,现在怎么了?想做那才情无双的秦玲珑了么,可笑,可笑至极,我奉劝你不该有的情绪最好不要有。” 青竹摇曳,静谧归真。 她伫立在此,久久不能回神,最后转身回头,脸上缓缓又爬上了颜色,如一朵牡丹复苏,动人无比。 ……… 刘元似乎是想通了,面色终于恢复那古井无波的样子,与那莆二爷俩人沟通好,便挥了挥手示意歌姬停止舞姿,退出了此地。 徐平安眨巴眨巴了眼,笑眯眯的盯着他,等待下文。 “说出你的筹码,让我相信你。”刘元沉声如此说道。 “如果你没有足够的筹码去扳倒霍无观背后的人,那么即便有一天扬州事发,我柳元也更愿意多活上一些日子。” 徐平安脱口而出:“我就是绝对的筹码,你也没得选。” 刘元的一双眸子紧紧注视着他,看了良久,让这地的气压低到了极点。 最后他送来紧捏的双手:“我的确没得选,也早已厌倦了这样将脑袋系在腰带上的日子。” “说吧,你想要知道什么?” 闻言,莆玄二人都没有说话,他们辈分虽高,但他们三兄弟这些家业都是刘元的脑子打下来的,所以几乎是无条件的相信。 徐平安丝毫不觉得意外,开口道:“除了霍无观,扬州城的另一个头目是谁?” 刘元讶异的看着他,心想他究竟知道多少事? 犹豫一小会后,咬牙道:“扬州长史,司马景。” “说说你们平时都怎么见面的。”徐平安喝了一口茶。 “霍无观管江湖上的事,司马景管扬州城的事,很少同时出现。一旦找上我们就会有许多消息,譬如说那位巨商过大运河,哪里有金矿可以开采,他们都会交给我们来做。” “所得到的利益几乎都是天价,其中九层都要上交,剩下的我们才能拿走。” “这是我刘元通常负责的事情,如田百川那种,就在不断的招募绿林流寇,呼啸山林,自行敛财。”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闹事,将扬州城的事闹大,让朝廷不得不分发银子下来赈民,不得不分发银子下来镇压匪患。” “银子到了,田百川这些人再出面,让流寇安静上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又再出来,周而复始。” 徐平安冷笑,这些家伙还真是把官匪勾结这两个字演绎得淋漓精致。 “我记得,你这府上藏了不少的官盐吧?”有些揶揄道。 刘元再次一震,眸子方法:“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骥嘿嘿一笑,当初就是他潜入进来的,不由道:“公子若想知道,世间还没人能拦得住他!” 刘元难以平静,他行走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恐怖的年轻人,比起那些春秋榜上的人物还要棘手。 心中也微微一松,或许,自己也是真的选择对了。 “是,官盐就是司马景的手笔,他用他的方式将官盐取到手,或者是给流寇路线,直接去明抢劫,再交给我偷偷运出晋陇道。” 徐平安蹙眉,他心中已有定论,鱼宣生说这些人想要改天换地,他还有些不相信,当现在他信了。 古来改天换地,除却宫闱政变,几乎都需要庞大的财力作为支撑,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这也是那么多开国皇帝起事前,为何要不断拉拢那些世家大族作为班子的原因。 扬州城这一块地方所能聚集财富,足可敌国了。 “你知道扬州城有多少这样的官,又有多少罪证?”徐平安问。 刘元很是难为情,最后道:“我只知道一小部分,或许暗中还有。” “至于罪证…”他脸色非常尴尬,讪讪道:“我也只能找到自己的。” 徐平安差点被他逗笑,打量了两秒后,觉得刘元应该是说谎,也便没有再问此话。 “对于,霍无观背后的人你又知道几分?”他又问。 刘元直接摇头,非常笃定,最后眼中一亮,不确定道:“有可能跟佛有关,我曾经隐隐约约在一次行动中,听见司徒景说过。” “佛?” “难不成是个和尚?” 徐平安的脑中迅速闪烁过那些武学世家,事实上除却灵山好像并没有跟佛相关的地方了。 但灵山绝不可能是扬州城的黑手,灵山集天地精华,山上所有和尚几乎都很少下山,连“姑苏”家对灵山都很尊敬。 ------------ 第五十五章:苦肉计 先有道家思想,后有法家思想,更迭间多少思想灰飞烟灭,又有多少千百年传承一朝东去。 可灵山的佛家依旧长存,这跟它的洁身自好是有很大关系的。 就好像一个军功盖世的大将军打了天大的胜仗,回朝便辞官告老,明哲保身是一样的道理。 况且这灵山与扬州实在离得太远,这距离就成了大问题。 他的脑中又将春秋榜上书的那些武道宗师都想了一遍,除了这个等级的,他压根没去想过,实力差的掌控不了这么大的棋。 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徐平安笑道:“这个佛当真是要学当年的赫连百川啊。” 刘元很忌惮那股势力,深深明白那种手眼通天,有些担忧的问道。 “单单一个霍无观或司马景弹指间就可让我刘府灰飞烟灭了,我刘元可以帮你,但你必须保证我三兄弟与刘府的绝对安全!” 徐平安点点头:“只要你听我的,火压根烧不到你那里去。” “我们要怎么做?”莆二爷问出了最想知道的话。 “第一,一切照旧。” “第二,一切照旧。” “第三,一切照旧。” 刘元蹙眉:“霍无观等人手眼通天,如果我们暴露了怎么办?” 徐平安嘴角一勾,饶有兴趣道:“不是暴露了怎么办,是现在已经暴露了。” “我应该已经被他们注意到了,来你府上如此大动干戈,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莆二爷,玄大爷两双眼睛一抖,有些凌厉的看着四周这些婢女,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只有刘元保持镇定,问道:“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事已至此,为了安全,只好请你们演一场苦肉计了。”徐平安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苦肉计?” 刘元脸色古怪,最后变得有些难看,如果要用苦肉计,那不缺胳膊少腿压根就没什么用。 他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今日就不该邀请徐平安来刘府,给自己拉下了水,从不从都要惹上了一身腥臭。 他甚至怀疑,徐平安从踏入自己刘府的大门口,就已经开始算计自己了。 怎么也想不到霍无观那股势力与徐平安竟然成了死对头,眸子深沉盯着他,暗道:“好妖的少年!” 莆二爷俩人看着刘元,心知他们这三弟应该是同意了。 随后,他二人起身,目露凶光,准备先将这一屋子的美貌婢女全部杀光,否则万事都休。 刘元蹙眉,大喊道:“住手,这些人不能杀,现在悄悄派外边的生面孔去拿住她们的家人。” 眼神突然凶戾了起来,扫视四周婢女,威胁到:“今日之话出去半个字,屠上下三代!” “呜…”有婢女受不了这样的位置,直接抱头痛哭了起来。 “最好管好你们的表情。”刘元冷哼了一句。 “砰砰砰!” 顿时,几名婢女娇躯发颤,匍匐在了地上。 徐平安的眼中闪烁过一丝赞赏,暗道:“这个刘元还是可堪大用的,今日若杀了这些婢女,死一个好说,死几个,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 万家灯火亮如白昼,毗邻刘府的一条街道。 哪里停着一辆马车,从车上走下两道身影。 她身段婀娜,韶华正当,像极了一位可以夺走举世颜色的仙葩,她的视线尽头是那座灯火通明的刘府,目光有些不悦。 小莺嘟着嘴巴,替她打抱不平道:“小姐,薄情寡义负心汉有什么好看的,哪个男人不是嘴上说着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这个徐平安虽然说有些本事,但是你可是长安城留名的玄垠先生呢!” “咱们府上买下的宅子却被他拿去金屋藏娇了,还是藏的风尘女子!现在又来这刘府做那浪荡事了!” 鱼幼薇伸出雪白一指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我虽心中有些不悦,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悲惨吧。” “若真的爱一个人,理当无条件的相信他,就好像当初我笃定认为他对我有男女之情一般。再说,我鱼幼薇饱读诗书,学五经晓妇德,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怎么配的上他。” 小莺闻言气急败坏,认为是徐平安给自家小姐下迷魂药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气鼓鼓道:“小姐,你现在把那吊坠退给他还来得及,不要误了自己!” 鱼幼薇嘴角挂着倾众生之笑,伸手揉了揉小莺的脑袋,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明白什么,竟然还说教起我来了。” “我鱼幼薇喜欢一个人,那便是一辈子,跟他徐平安可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小莺脸色通红,对于自己这小姐有着如同李冀对徐平安一样的心态。 最后甚至捷越威胁道:“小姐,我要告诉老爷去!” 鱼幼薇又走上了马车,回头冲小莺一笑,一对柳眉灵性无比。 “你告诉他也没用,我听余叔说爹很喜欢徐平安。” “老爷那是不知道你们的事!” “知道也晚了,那登徒子早来后院过夜了。”鱼幼薇满不在乎道。 小莺手指马车,脸色一僵,说话结结巴巴:“你……你你,小姐你怎可!这有违女德阿!” 马车中的鱼幼薇手握着月牙吊坠,不由想起了徐平安说的那一句“我觉得是,那便是”,柳眉一飞,笑道。 “那我自己再重新撰写一本女德,现在上车去刘府门口等他。” “……” 一炷香后,酒池玉林中传出几声痛苦的嘶吼声。 那大堂的灯笼上染上了血迹,满桌的美酒倾洒,桌案几乎都化作齑粉,一片狼藉。 婢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完完全全颠覆了刚才的桃色春光。 徐平安的面前,刘元一只手呈现诡异的曲折状,额头冷汗犹如豆子一般砸在地面上,痛不欲生。 那莆二爷与玄大爷就更惨了,斑斑血迹渗透出来,大腿之上还明晃晃的插着一柄钢刀。 十几名劲装武士全部横七竖八的躺在四周,惨痛喊叫。 怎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连李冀看的头皮都发麻,因为刘元三兄弟几乎都是自残,要不就是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 全是照最恨的那种方式,否则苦肉计不成。 ------------ 第五十六章:鱼秦初见 “公子,这三兄弟太狠了。”李冀嘿嘿笑道。 徐平安瞥了这幸灾乐祸的憨墩儿一眼,随后回头看了一眼刘元,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二人径直走出刘府。 他望天上月,映心上人。 “咦,公子你看街角的马车怎么有点像幼薇小姐的马车?”李冀指着后面。 徐平安看去,正好看见鱼幼薇掀起了帘布,正负着双手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喜上眉头,他快步走了过去,大声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莫不是真如书上说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鱼幼薇挑眉,英气盎然,调侃道:“是阿心有灵犀,本小姐在刺史府的后院里就闻见了一股的胭脂气,特地赶来看看徐先生是不是要扶墙而出了。” 他哈哈大笑,走近了马车,正欲上车,就发觉一道杀人的眼神正戳着自己。 小莺此时面色通红,恨不得将徐平安脑袋都给拧下来,这么个浪荡侠客何德何能能与小姐私定终身? 只恨当初不该去那破集市赈灾放粥! 徐平安捏了捏鼻尖,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小莺姑娘怎么的,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莺气极了,却已然是定局,便独自一人坐在马车外生着闷气。 他一脸疑惑的上了马车,用眼神询问着鱼幼薇。 她装作没看见,朗声道:“驾车,去城外小宅看看。” 徐平安眉头一挑,他还没想好关于秦玲珑的事要怎么跟她说呢,嘿嘿笑道:“你这一来一回,不回府上,鱼刺史知道了不罚你?” “我偷跑出来,就为了看看这为号称才情无双的女子是否真金实银,如传说中的那般世人追捧。” “难不成你要撵我回去?”鱼幼薇笑嘻嘻的说道。 “你都知道了?” “扬州城两位鼎鼎大名的人物,珠联璧合在了一起,谁能不知!” 徐平安笑了笑,伸出一手,勾住了她的白皙下巴。 眼神从额头打量到了脖颈,再往下,一眼看不到她的脚尖。 世所绝色,理当如此! “你要打量本小姐生气没有那便好好打量,一双贼眉鼠眼往别处看作甚!”鱼幼薇揶揄,脸上挂着笑意。 “……” 车内,耳鬓厮磨。 车外,死寂无比。 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终于是停靠在了小宅前。 小宅背靠大山,曲径通幽,夜晚越发的静谧了起来,静谧得他都能听见鱼幼薇的心跳。 四人下马车,推开门扉,小楼内灯火皆寂,想来是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已经睡了。 “呼呼呼!” 一阵阵舞刀弄枪的破空声显得有些扎耳,院子的边角处,陈笙正在哪里一边一边的练习着李冀教给他的棍法。 见徐平安几人,他立马丢了棍棒,小跑过来。 额头挂着汗珠,脸色通红,气喘得有些说不出话,说是用功都浅显了一些。 “幼……幼薇姐姐,你来了!”他很幸喜,当初在刺史府救自己的人就有她。 随后又一脸古怪的看着徐平安,眼角还不停的眨巴,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公子,幼薇小姐。” 一道清新脱俗的声音从暗处响起,只见秦玲珑莲步款款走来,在几步外施了一礼,姿态神情让明月都暗淡三分。 鱼幼薇眼前一亮,和煦笑道:“好漂亮的女子,难怪能称扬州城第一仙子之美誉,别说徐平安这贼人了,连我这女儿身看了都觉得惭愧至极。” 徐平安尴尬陪笑,他虽知道鱼幼薇绝非小气不明理之人,但这样的场合的确说不上什么来了。 秦玲珑闻言身体一个颤抖,想要下跪,却被鱼幼薇眼疾手快,一手给托了起来。 “玲珑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这大礼行不得!”鱼幼薇道。 秦玲珑面色似乎有些羞愧,低头小声道:“玲珑出身风月之地,虽习得一两手艺,博得了一些艳名,但终究是个抛头露面的女子。” “萤火不可与皓月相比,一身蒲柳之姿又怎可能及小姐半分容颜,惭愧二字从何而起,该惭愧的是我。” 鱼幼薇美眸中闪过一丝不忍,若此女出身跟自己一样,想必她的名声不仅响彻扬州,恐怕要冠绝一代了。 单单是这美貌,就足够亡一国了。 笑着开口:“抛头露面又怎么了,我从小也一样喜欢乱跑,做事常常冒天下之大不韪,若要被老夫子知道了,我恐怕还会被丈刑。” “所以你不必如此,来时他也曾告诉我你是个苦命人。” “现在一见,不仅怜惜,还很敬仰你这样的女子,出淤泥而不染,才艺无双。” 秦玲珑眼中微有怯色,看了看鱼幼薇,心中长叹一声,的确萤火比皓月。 “聊够了?聊够了咱们就进去吧,站着挺累的。” 徐平安笑嘻嘻的说道,终于是插上话了。一旁李冀跟陈笙很是夸张,以为这里会**味十足,便退避三舍。 几人进入小院。 “咦,还有吃食!”鱼幼薇笑着说道,便走近石桌,伸手直接拿起了一块糕点吃了。 顿时双眉一飞,直呼:“妙食!” 秦玲珑低头垂眉,她哪能看不出来徐平安与这鱼幼薇的关系,这种场合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当成狐媚子给撵了出去。 所以,一句话也不敢说。 一旁的小莺死死的盯着秦玲珑,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既然没办法拆散二人了,那她便开始维护起了鱼幼薇的地位,本想出言讽刺,但想起来时鱼幼薇交代的那些话,顿时不敢出声,只能干瞪眼。 “诺,你试试。”她捻起一块给徐平安。 徐平安一口含住,笑称:“这手艺在扬州城开一家酒楼,怕是数银票都要数到手软。” 秦玲珑浅浅一笑,看着二人微微有些失神。 “玲珑倒没曾想过,若幼薇小姐喜欢,可日日来此,也好让我这白吃白喝的人心中宽松一些。” “我可是视你为朋友,你这样说我岂不是成了恶妇了。”鱼幼薇笑着让她坐下。 “听说你琴艺超绝,可否明日教教我?” “玲珑求之不得。” “…………” 二人都可谓少见的才女,一见面聊得极其融洽,倒是让徐平安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了。 ------------ 第五十七章: 司马景 在徐平安二人走之后的刘府陷入了一片死寂,有黑衣武士来回传信。 最后,刘府来了一位乔装打扮的大人物。 他被一路引进了刘府的大堂,畅通无阻,被刘元豢养的所有武士莫不是低着头颅,连眼睛都不敢直视此人一眼。 进入大堂,他拉下斗篷。 年约五十,头发已经些许花白,面容看上去颇有些和蔼,有着一股子儒士当权的气质,一双眼睛精光湛湛,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于之辈。 “司马大人!” 刘元吊着一只被竹板夹着的手臂迎了上去,双腿扑腾一声直接跪下,有些惊慌失措道。 “大人,救我!” 司马景眉头微微一拧,看着四周的一片狼藉,连顶梁柱都有着非常明显的拳头印与口子。 旁边还有两个半死不活,连移动都很困难的人,正是莆二爷与玄大爷,他二人整挣扎着想要起身。 沉声道:“怎么回事?” “是最近那位风头正盛的徐平安干的。”刘元咬牙切齿道。 听见这个名字,司马景的眼中猛然射出一道犀利的芒,不动声色的坐在了高堂之上:“你细细说来。” 刘元依旧跪着,急切道:“我得知徐平安与那个壮汉都是非凡之人,有很好的头脑与高强的武艺,便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招揽这二人到我的麾下,所以今日特地在府中宴请此他二人。” “谁知他丝毫不给面子,二哥与他言语不合便动起了手来,谁知徐平安背后的那个大汉三下五下便将我们打伤。” 说着露出了一抹浓郁的忌惮之色,道:“这个人完全不可力敌,至少也有二流高手的实力,还说…” 司马景眸子一凝,大手拍碎了茶杯,呵斥道:“胡说八道!他二人若不愿意接受你们的招揽,又何苦来你府上做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还有这二人近日在扬州城声名鹊起,干得都是惩奸除恶的事,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将你们伤成这个样子,难道只是因为一言不合么?!” 说完,一双极具压迫力的眸子死死的扫过了三人。 让三人如坠冰窟。 刘元擦拭了额头的细汗,急忙道:“他…他他,他已经知道了关于官盐的事!” “这次来刘府也就是为了这事,他威胁我要让我说出幕后主使人,否则便要杀我兄弟三人,还说给我时间,让我想好了再回答。” “司马大人,我兄弟三人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大人也算略有苦劳,还请帮帮我们,我们还不想这样栽在一个半大青年的手中。” 说完,莆二爷两人挣扎起身,跪在了堂上,表情咬牙切齿,唯妙唯俏。 闻言,司马景的眸子一缩,死死打量三人,想要从中得到一些讯息。 三人被看的有些心慌,战战兢兢的,甚至不敢去看司马景的眼睛。 烛火摇曳,气压深沉。 司马景沉默了许久,才堪堪收回自己审视的目光,在他看来所刘元几人一点都不慌那铁定是有鬼。 而目光躲闪才是应该的,因为官盐一事泄露,刘元三人都要连坐。 他缓缓开口:“起来吧。” 三人一听,魂飞魄散,终于是挺过去第一关了。 “田百川一事历历在目,你倒好,居然想驾驭起这个小子来了,难不成你想飞黄腾达,离开了我单干?” 刚刚起身的刘元浑身一颤,又是一跪,彭的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脑袋也开始不断磕头,求饶道:“司马大人我刘元绝无此意啊!我的确想要扩充势力,但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子跟你做对!” “我所做的事你那里都有数,弹指一挥间便能让我刘元灰飞烟灭,我刘元能混到现在靠的就是脑子,跟谁斗也不敢跟你斗阿!” 说着,“砰砰砰”又是几个响头,将头磕得鲜血淋漓,依旧是不敢听。 “够了!” 司马景沉声喊道,站起身来抚了抚胡须,他只想借此事敲打敲打刘元,还没有办他的意思。 “官盐一事暂且不要动了,通知码头那边小心点。” 刘元闻言装作不解之色,小声道:“大人,他徐平安二人只是个江湖人,与刺史府似乎也有一点点关系,但据我所知并非太深。” “我们何不找一个高手,直接杀了这两小子!” 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又提醒道:“码头停下来,会损失很多银子的。” 司马景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们先出去躲上一段时间,这边事了,我会给你消息让你回来的。” 刘元一颤,连忙称是。 司马景看了看三人的伤势,又看向堂外的黑夜,目光有些深沉,系上了斗笠便直接离开。 三人一路相随,送其出了刘府的后门。 走远之后,瘸腿的莆二爷全身一软,犹如被抽空了一般,跌倒在地上。 骂道:“踏马的狗东西,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们!” 玄大爷也是吐出一口大气,眼神有阴霾:“总算是挺过去了,没有被…” 刘元回头瞪了他二人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们回密室再说。 ……… 一夜过去。 清晨,小宅如世外桃源一般。 今日多来了几辆马车,正在大包小包的往上面提着东西。 昨夜,徐平安与鱼幼薇商量了许久,还是决定将这些孩子,包括陈笙送走,住进刺史府中会比跟着他要安全的多。 “我不去!” “哇…”妖儿哭声极大,像是决了堤的河水一般,泪水瞬间滑出了两道痕迹。 她死死的攥着徐平安的衣襟,恐怕就是刀架在脖子之上都不肯松手。 徐平安鼻尖微微有些酸意,苦笑着将小丫头抱了起来:“又不是生离死别,再说哥哥也没说不要你,哭成这个样子多不好。” “你骗人!” “你说每日教我识字,可每天教我的都是玲珑姐姐!” 妖儿口齿不清,呜咽的控诉着。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还怒瞪着他,看起来是真的使气了。 徐平安老脸一红,好像这是个事实… 鱼幼薇瞥了他一眼,有些鄙夷,连小孩子都骗。 “妖儿,你哥哥他会来接你的。” “并且时常都会来刺史府,若他不来,我都不会放过她!” ------------ 第五十八章: 温瑛留信 “刺史府有桃花,有西域传进来的新奇玩意儿,还可以看画书…” 妖儿闻言依旧哭喊,脸颊哭得通红,快要喘不上气来了,使尽在他怀中打滚。 撕心裂肺道:“我不要,我什么都要,妖儿只要大哥哥!” 徐平安挠了挠头,也觉得此事极难办,更舍不得将妖儿强扔进刺史府。 顿时,场面僵住了,秦玲珑,李骥等人全都大眼瞪小眼,陈笙领着几个小孩使尽扒拉,也没啥作用。 忽然,鱼幼薇眉头一挑,大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贴近了正在抽噎的妖儿耳畔。 声音很小的说了几句话,就连徐平安在一旁也没能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只见鱼幼薇退后两步,一脸笑意的冲妖儿“嘘”了一声。 妖儿长长的睫毛挂满了泪水,此时不断煽动看着鱼幼薇,似乎有些缓和和意动。 他见状,也不管说的悄悄话究竟是啥,就道:“妖儿,你听幼薇姐姐的话,还有六天咱们就可以去灯会了,你要是不听话,那哥哥就不去了。” “哇…”妖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大哭起来,委屈伤心至极。 鱼幼薇伸手摸了摸白皙额头,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便抱起了妖儿。 “……” 好一会,她终是哄好了妖儿,愿意去刺史府了。 临上马车之前,徐平安握住了鱼幼薇的秀手,笑问道:“你跟那小丫头说了什么悄悄话,让她愿意跟你走?” 鱼幼薇皱了皱琼鼻,不满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啰嗦,什么都要打听,跟个妇道人家一样。” 说着,一手打开了徐平安的手,登上了马车,回头笑颜如花道:“刺史府后院多了一条恶犬,你得小心了,总不能来见我还带着李骥吧。” 徐平安愣了愣,我这是被鄙视了么?看来有必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武力了。 目送着几列马车远走,他看见妖儿从马车中探出了脑袋看他,不由得会心一笑。 冲李骥感慨道:“刚出来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一到扬州便拖家带口了,说什么背刀走江湖,实际上却是另外一种光景。” “哎,要是师傅在身边就好了,直接让他上刺史府去提亲。”李骥嘿嘿笑着,对于鱼幼薇很是推崇。 徐平安心绪不平了一会,若非自己要去江南,他也很想去提亲,人生有女如此,又何求天上人间? “对了,温瑛呢?”他突然出声,昨夜到今天一忙,直接将他给忘了。 秦玲珑这才靠近,道:“那位温公子昨日便走了,还留下了一块玉和一封信,我昨夜见幼薇小姐在此,便没有出声。” 她从腰间拿出了那一块玉和信封。 徐平安蹙眉,这块玉正是那块价值不菲,且被那高仙芝追着要的东西,他昨日死活都不肯给,今天怎么留给自己了? 嘟囔着:“他不赶去长安参加科举了么?” 打开信封。 “恩公,见字如面。你说得很对天地无用,何以为跪,我这书生的确百无一用,实在有悖男儿之身,万般汗颜。” “这块玉是高家二小姐高仙敏给我的,我与她相识于三年前的一场诗会上,曾互有情愫,但我这清贫一身,拿不出半文银两,更提不动半块磨盘,甚至连抱负,都只是纸上谈兵。” “所以我与她曾立下约定,待状元及第,衣锦还乡之时,便十里铺红,八抬大轿去提亲。” “这块玉也是她给我作为的盘缠,可我并不知如此名贵,只写下十两的契约书,现在想想太悖我读书人的风骨。” “而今我除了高中,便再无什么颜面去见她,恩公乃大侠之心,望可以将此玉替我还给敏儿,了我心中羞愤,也好不需背负什么进长安参加科举。” “恩公,拜谢!” 看完一封信,徐平安“啧”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书生当真太书生了…” 连从不主动说话,谨小慎微的秦玲珑都不禁感叹了一句,有些好笑道。 “高家小姐给他宝玉,他竟然还写下了十两的契约书,这个事恐怕在读书人里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听完这句话,原本一件凄美的爱情故事,徐平安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道:“既然他肯相信我,将如此贵重的玉交给我,那我便帮帮他吧。” 秦玲珑有些忧虑道:“只希望他日后高中状元,不要辜负了这女子才好,否则她自杀胁迫自己的哥哥,将会是多大的笑话。” 徐平安也蹙眉,读书人并非一个好词,如同升了高官抛弃糟糠之妻的例子数不胜数。 “如果他真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我不会饶了他!” “走吧,现在就去替他送玉,顺便会一会这个春秋榜下书顺位第二的猛人,高仙芝。” 李骥一听,双眼放出芒,十根手指噼里啪啦就响了起来,对于高仙芝冲徐平安出手的事他依旧耿耿于怀。 “公子,我…可以去吗?”秦玲珑小声的问道。 “当然!” 说罢,三人上路。 “春秋榜武载上说此人自幼习武,曾得当今一字并肩王的真传,和洪门的一些武学秘籍,善用一杆方天画戟,实力在一流高手的边缘,已经无限接近。” “李骥,你对他有多少把握?” 李骥沉吟了几秒,认真道:“单挑有八成把握,马背上六成把握,生死战他必死!” 秦玲珑眼中一道光芒闪烁,惊讶无比,她也来自江湖,自然知道这种实力是多么恐怖。 春秋榜下书上林列的人没有一个是一流高手,但排名非常靠前的基本上已经接近,甚至无限接近。 听着口气与说话,李骥是可以完全碾压着高仙芝的啊! 她没有说话,静静的跟在二人后面,只是心中掀起来惊涛骇浪,这个憨憨的汉子,竟然是个一流高手。 难怪,那位大人对徐平安二人如此好奇,甚至连庸王府都不要自己去了,宁愿放在他二人身边。 随即看向徐平安的目光也变得更好奇了,懂音律,有智慧,怀气度,会武道… ------------ 第五十九章: 两大高手的对峙 高府亦在扬州城内,处在南市附近。 高仙芝作为一位领兵的骠骑将军,是不可以随意进出的,只有规定的日子卸了甲胃才能回府。 徐平安一行三人慢悠悠的一边逛集市,一边走到了高府门前。 骠骑这个称号并不算多高,从五品罢了。作为一个将军他的地位也是需要分执掌什么军队而定,譬如一个皇宫禁卫军将军就比一个执掌千军万马的州道将军的地位要高出无数倍。 所以高仙芝在扬州城算不得多大的官,何况是和平时期并无战事,更是没人鸟他这个将军。 即便如此,这高府依旧很是威武,非刘府可以相比的。 两侧都有一头英武至极的石狮,正位有一牌匾,高府二字笔走龙蛇。 两名持刀戈的士兵站岗,威风凛凛。 “回来!” 徐平安一手拽住了李骥,另一手拉着秦玲珑,躲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面。 “怎么了?”李骥虎头虎脑又想出去。 “彭!” 他脑袋被重重的敲了一下,徐平安开口:“你看看从高府出来的那些人,古怪吗?” 高府门前走出了几位商人装扮的男子,一行五人,站得很散,且互相之间都是在用眼睛交流,一出了大门便迅速隐藏进了人群。 李骥一惊,注视了几秒,道:“这些不是商人,他们的右手袖袍中都藏有刀剑,身法极快,脚步轻盈,反跟踪意识很强。” “应该是江湖中的好手!” 徐平安眸子凝实了一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秦玲珑,只见她平淡至极,甚至连看都不看哪里一眼。 “我追上去看一看!”李骥说着便要冲出去。 “回来,今天是来送玉的,其他的不管,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你这憨墩儿总不能见到江湖中人便觉得在为非作歹吧。” 说着,徐平安负手走出了巷子,直到高府门前。 “站住,干什么的?”有士兵顿枪询问。 “我找高家二小姐高仙敏。”徐平安笑道。 两站岗的士兵对视一眼,冷斥道:“小姐不见生人,走吧。” “那便找高仙芝出来,就说徐平安找他。” 士兵多看了徐平安两眼,上门就这般只呼将军名字的还是头一次见,一时间有些摸不清虚实。 “等我去报!”士兵转头进府邸。 半晌后,他才出来,伸出一手:“将军请你们进去。” 高府作为将军府邸,还是具有寻常府邸所没有的威武之感,横列的许多刀戈与戬,来回穿梭的也都是一些制式甲胃。 徐平安三人被一路引到了府邸中的演武场,面积不大,但射箭耍刀绰绰有余。 演武场中央,正大马金刀的坐着一男子,远远看去便已经觉得气度不凡了,他手握方天画戟,闭上双目似乎在等待着徐平安。 踏进演武场,或许是来自武者独特的感应,玉冠将军高仙芝睁开了双目,射出了一道实质的芒,一身铁甲哗啦啦的作响。 在其四周狂风骤气,飞沙走石,含着一股股战场上才有的杀气。 与他对应的是黑脸金刚李骥,整个人如同小山包一般挡在了徐平安的前面,不动如山,气息内敛,犹如渊海。 以二人为中心,整个演武场开始呼啸了起来,许多站岗的士兵皆是站立不稳,面露苍白。 在两位顶级武者的对峙下,这已经算好的了。 徐平安也没说话,也没阻止,反正与高手过招这一向是李骥心中所向往的,他也乐在其中。 只不过,人却是庙堂的人,并非江湖名宿。 这算是唯一的遗憾,也都是因为为了平掉扬州城那位“佛”,才接触到了这么多庙堂的人,原本他哥两是不喜欢接触这种人的。 良久,飞沙走石终于稳定了下来,四周烟尘也缓缓再化尘埃。 高仙芝的双眸之中有了一丝丝的惊讶,甚至是期待,他很清楚李骥并不在春秋榜中。 女为悦己者容,侠客亦为棋逢对手而生,他二人对峙的乐趣,正是徐平安与那位“佛”博弈的乐趣。 “这个人就是你说敢让整个江湖颤抖的底气?”高仙芝黝黑的眸子看向徐平安,语气有些不屑。 “既然昨天你没有选择出手,那便就只当它是个笑话吧。”徐平安笑眯眯的回应他,转头看着李骥一脸通红的表情,心知他手在痒痒。 但还是得先把正事给办了。 “哼!”高仙芝冷哼一声,又道:“我听手下士兵说,你找家妹?”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眼中凶光顿露,昨天救温瑛的是徐平安,所以高仙芝自然觉得见高仙敏是那温瑛所托。 “不用猜了,我的确是受那书生所托而来,不过,是来还宝玉。” 高仙芝原本已经暴怒的情绪,听见还宝玉三个字突然又降了下去。 嘴角讥讽道:“那个狗屁不是的书生,竟然舍得这价值百两的宝玉了?” 徐平安从怀中拿出了那块宝玉,放在手上转了转,在阳光下明晃晃的绽放出九光十色。 “诺,玉总不能骗你吧。” 高仙芝蹙眉,伸出一手 :“玉给我就好。” “那可不行,玉我必须要亲自交给高小姐。”徐平安收起玉,直接拒绝了他。 “痴心妄想!” “你太自以为是了,我高仙芝一生杀人无数,你今天带着这个人进我府邸,就以为可以站着进来,站着出去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方天画戟一横,破空颤音不止,摄人心弦。 一双虎目不怒自威,哪一股交杂了江湖高手与将军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唰唰唰!” 四周士兵听闻动静,齐齐拔出了制式陌刀,杀气纵横,寒芒刺目。 见状。 李骥狂啸一声,刹那便挡在了徐平安面前。 双腿猛然一震,青石地砖寸寸崩碎,双手合十,做一朝月而拜的姿势,无可匹敌之势宣泄。 场面,瞬间剑弩拔张! 徐平安摸了摸鼻尖,总觉得没什么必要闹得这般僵硬,好像自己是个多事的人一样,走到那都要出事。 正欲出言,不曾想沉默的秦玲珑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随后站了出来。 ------------ 第六十章: 唯情字妙不可言 “高将军所恼之事想必是关于令妹吧,昨日恰巧听闻高小姐寻死觅活的消息,玲珑同为女子,甚感惋惜。” “而我家公子来此也并非找事,玉的确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要见令妹,却并非是将军所想的那般。” “说到底,我们只是为高小姐好。” 秦玲珑直视高仙芝,面对一位杀人如麻的将军,手微微有些颤抖。 “呵,为了她好,帮她与那狗屁书生牵线搭桥这就是为她好吗?!”高仙芝冷哼,就算秦玲珑是女子,也没给任何好脸色。 “将军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我们的确可以让高小姐解开心结,不再寻死觅活。”秦玲珑朗声道。 闻言,沉吟一会,高仙芝深吸一口气,手握方天画戟情绪有些不平,深深闭上双眼。 他只要一想到那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便心有怒火千重。 徐平安看着他这个样子蹙眉,与李骥对视一眼。 此人心有魔障,已是半废。 李骥这憨墩儿虽然敌视此人,但现在却有些惋惜了起来,春秋榜下书第二的猛人,年仅二十出头,正是鼎盛崛起之时。 却滋生了如此大的心魔,前途尽毁。 高仙芝终于是压住了心中的怒火与偏见,那一句“可以让高仙敏不再寻死觅活”,终究是让他妥协了。 “只要,你能让敏儿日能食,夜可寐,不再寻死觅活,我高仙芝便奉你为当世菩萨,顶礼膜拜。” 他目光有些复杂的冲秦玲珑说道,随后整个人锐利了起来,沉声补充了一句:“但我必须要提醒你,如果替那个废物传话搭桥,休怪我顿戟一怒。” “这二者,我高仙芝说到做到!” 秦玲珑美眸眨动,吐出一大口浊气,一只手紧张的直捏着徐平安的手臂,她很怕高仙芝直接翻脸。 徐平安笑了笑,对秦玲珑投以一个赞许的神色,她抓住了高仙芝的软肋,很是聪慧。 看了看面色复杂的高仙芝,他心中一叹,这人戾气虽重,行事尖锐,但对于自己的妹妹终归是可予之血肉的。 一个孤身杀进草原的神威将军,不曾因为草原王者的恫吓而妥协,而今为了一个简单的吃食睡觉而妥协。 这足够让徐平安对他印象改变了。 高仙芝摆了摆手,便有两名甲胃士兵领着三人而去,他则独自一人走在最后面,隔开了有数米。 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个颇为书香气的侧院之中。 这里种植了许多花木,姹紫嫣红,还有一个池塘,随时都有肥鱼大龟越出水面,倒也不像是威武肃穆的将军府了。 正门口,十几名士兵在此把守。 “啪嚓!” 屋内有人在砸东西,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 “出去,滚出去!” “我不吃!” “让高仙芝来见我…” 紧接而来的是一道道嘶吼的女声,甚至已经吼得有些沙哑了。 门口,几名婢女惊慌失措的一退再退,脚下就是数不清的瓷器残渣。 高仙芝立刻示意四周婢女不要出声,不要喊自己。 徐平安先走了进去,秦玲珑莲步一踏也跟了进去,李骥便留在了外面。 入屋,一片狼藉。 满地的羹饭倾倒在地,还有许多瓷片散落,密密麻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墙壁上所挂的字画尽数脱落,没有一处完好的。 原本清雅的女儿闺房,变得像是一处战场似的。 掀开珠帘进入内屋,那有一女子正趴在床榻上细细抽噎,青丝胡乱,脸色苍白,不着任何粉黛。 原本淑雅的脸颊变得像极了一个逃难的难民。 脸颊还有些两道泪痕,目光呆滞的捏着一张字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当徐平安看见她的皓腕之上被绷带缠绕,甚至隐隐约约间能看见些许猩红,不由叹了一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 常有山鬼暗啼风雨,甚有上仙沉沦人间,这事,古稀难解。 她就是高仙敏,此时似乎发现了有来人,动作轻微没有出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哥哥高仙芝。 一双水灵的眸子猛然抬了起来,带着凶色,发觉到是几张生面孔,顿时木纳的收起了眼中的敌视。 虚弱道:“你们是谁?” “哐当!” 徐平安拿出那块宝玉将其往桌上一放。 高仙敏顿时立了起来,手中的那幅词悄然滑落,她的眸子瞪大,不可置信。 随即,猛烈抽搐了起来,泪如雨下,哀怨甚深。 突然她又扑上来一手抓住了宝玉,如同魔怔了一般,青丝遮住了半张面孔。 声悲面厉的高声嘶吼:“高仙芝,我恨你!” 秦玲珑的眼中闪烁过不忍,如她所言,同为女人,她心有怜惜。 “这是他让我家公子带给你的,并非遗物。” 闻言,她又愣了几秒钟,发了疯的冲上前来,双手捏住秦玲珑的肩膀,悲苦道:“真的吗?”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你哥也请不动我这个托。” 徐平安说着,眼神却没有看她,而是地上的那张宣纸。 上面写着“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不由心中一震,联想到温瑛那文弱书生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苦笑感叹。 世间文字八万万,唯情字妙不可言。 高仙敏的目光变得极为忐忑,披头散发与之身份全然不符,精致的脸蛋苍白无比,喃喃开口。 “可我大哥说他昨日晌午就已经杀了温瑛,我也的确见他带着兵马出了府。” 说完,她几近恳求的看着徐平安,希望得到一个她希望的答案。 “他骗你的。”徐平安脱口而出。 “那温瑛将宝玉交给你的时候,可有让你带给我话?”她又抓住了徐平安的肩膀。 徐平安没有回答,看了看窗外,打了一个眼神。 高仙敏瞬间明白了过来,拉着徐平安与秦玲珑坐下,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宣纸和笔墨,示意徐平安写下来。 同时,嘴里还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来混淆视听。 他忍俊不禁,如此心思活络的女人哪里又像刚才那个…疯女人。 事实上,温瑛是没有留话的,或许他觉得惭愧,只有高中状元了才有勇气对她说任何一句话。 正当徐平安百愁莫展之时。 秦玲珑伸出纤细五指,捏住了笔,写了一句:“山高水长,恩不敢忘,情不敢遗,来年愿作比翼双飞雀。” ------------ 第六十一章: 你有心魔 徐平安挑了挑眉,一脸惊讶的看着秦玲珑,这话信中可是没有的。 她美眸一眨,示意他莫要作声。 高仙敏双手颤抖的捧着那张宣纸,视如珍宝,揉进了怀中,泪眼模糊。 压根也完全没有注意他二人的眼神交流。 徐平安想了想,这事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 觉得不再适合待在这女儿闺房之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办到了,剩下的就交给秦玲珑,便径直走出了房门。 看见高仙芝正在房门外听着,背着双手,眉宇紧蹙,目光极其复杂。 走出来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冲高仙芝轻声道了一句:“有兴趣,聊几句?” 高仙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本将没兴趣。” “你再说一遍!”李骥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黑面煞气一下子就全涌现了出来。 高仙芝何等傲气,若非怕惊扰到屋中的劝慰与对话,他可能直接就持着方天画戟向李骥身上招呼了。 当即冷笑连连:“不与你们计较先前,但你们也别太蹬鼻子上脸,我杀人从来不会挑对象。” 李骥要发作,徐平安一手拦住了他。 四平八稳,淡淡的说道:“如果你想登上春秋榜上书,那就跟我出来。” 轻飘飘的说完之后,徐平安便走出了院子,李骥也跟在身后。 高仙芝眼睛微眯,看着徐平安的背影有些沉思模样,最后吐出一口浊气,吩咐手下看好小姐,便跟了出去。 高府中的一个亭台。 徐平安在此驻足,看着满天的涟漪,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他嘴角一勾,转过头来,笑道:“我还以为你对于上书之位不感兴趣呢。” 高仙芝的脸色无悲无喜,只道:“说吧。” 李骥瘪了瘪嘴,眼中不屑,又想要将武道更近一步,又装得如此自命不凡的样子。 他开门见山,郑重道:“你的心魔太深,若不消除,一生武道无法精进半分不说,很有可能你的性命都要被其拖累。” 高仙芝闻言并无半点意动,只是背着手,淡淡道:“你一个内家高手都不是的家伙,凭什么敢如此笃定我一生武功不能寸进。” “又凭什么看的出我有心魔?” 说到最后,他不屑的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为好笑的话。 “你幼年习武,年少成名,有天人之姿,早该踏入春秋榜上书,迟迟停顿在这里,你不觉得奇怪么?”徐平安丝毫不怒,缓缓的说道。 “我能不能入一流高手的境界,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绝世之奥秘,可以一步登上春秋榜,结果却是这般敷衍。”高仙芝不痛不痒的说道。 “得了吧,就你还上春秋榜第一,看你这脑子比我李骥还不如,好心跟你说,是不愿意见你最后死得太惨。” “我家公子可不是你可以揣摩的,用的着敷衍你吗?”李骥在一旁抱拳不爽道。 高仙芝冷笑,转头就走。 “心魔不消,你难成大器,心魔一消,即刻破入一流高手境界。”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徐平安道。 高仙芝的步子戛然而止,呆立了一阵之后,平淡道:“我高仙芝一生如此,大器已成,一流也不过时间问题。” 说完,他直接离开了此地。 李骥瘪着嘴,一脸的不岔,冲徐平安道:“公子,我是真想跟他较量较量,消消他这骨子的傲气。” “不桀骜不驯就不是神威将军了,反正言尽如此,我做了我应该做的,其他的就看他自己了,心魔一事,我们也没办法直接帮他,起绝对作用。” 他蹙眉说着,脑中联想到了很多事情,譬如今天在高府外看见的那些江湖人士。 李骥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疑虑,试探问道:“公子,你是觉得他也是那个什么佛的人?” “如果这样就判断他是那股势力的人,那岂不是秦玲珑也是了?” “只不过高仙芝,出生望族,年少成名,奉为神威将军,结果家族卷入了皇子夺嫡的事情,其父流放,自己也从天堂掉入了地狱。” “这样的经历有心魔并不意外。” “这样的人,偏偏又刚好在扬州统兵,能力出众,自然也会成为那些力量所想要争取的对象。”徐平安道。 李骥挠了挠头,睁着铜铃大眼傻乎乎道:“那他还不是霍无观他们的人。” 徐平安狂翻白眼,这呆子是怎么听自己说话的。 摇了摇头,便转头就回到了那高仙敏的院子当中。 惊奇的发现,几个侍女竟然手捧着雕花案板,陆陆续续进入了高仙敏的房中。 细细一看,不乏吃食与胭脂水粉。 徐平安眉头一挑,秦玲珑这速度可真够快的,这么快就将那苍白悲怨的女子给拯救了回来。 诚然,那句写在宣纸上的话应该起了最大的作用了。 那闺房之中,成片成片的残渣被清理了出来,渐渐的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秦玲珑替高仙敏对镜贴花,拿起了扬州最为出名的胭脂水粉为其涂抹,五指纤细,熟络的拨动起来。 不多时,原本凌乱不堪的高仙敏被整理得妥妥当当,一双柳眉星眼加上一张鹅蛋脸是妥妥的典型扬州美人。 着一身流云衣裙,将大家闺秀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那毫无血色的面颊了,她看着铜镜中的秦玲珑缓缓开口:“原来你就是扬州城最富盛名的女子,我很少外出,都对你如雷贯耳。” 秦玲珑淡淡一笑,对于这些溢美之词早已经免疫了,道:“不就是一抛头露面的风尘女子罢了,当不上这些美誉。” “不对,你本就是清倌人,再者你的美貌还有才艺足已消除那些世人所有的偏见了,就像…我相信黄瑛高中状元,可以改变我哥的偏见!” 高仙敏说的很笃定,眼中闪烁着光芒,似乎倒映出了心中情郎模样。 秦玲珑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关于高仙敏与黄瑛的事,她觉得会很坎坷。 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多了那便不叫如意了。 ------------ 第六十二章: 世人皆知 却不记我 沉默了一会过后,高仙敏试探问道:“那位公子待你好吗?” “好,他人很善良,从不将我当下人。” “下人?难道你们?”高仙敏看起来有些讶异。 “……”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直到高仙芝走了进去,他似乎有些不确定自己妹妹是不是会失控,一步一探。 秦玲珑停下了梳妆,施了一礼,高仙敏也转过了头,看向自己大哥的目光极其复杂,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气氛陡然僵住了。 “将军,玲珑就先告退了。” 闻言,高仙芝点了点头,沉声道:“我说话一言九鼎,但凡力所能及之事,我绝不推脱,今后你也可常来将军府,陪她。” 秦玲珑微微颔首,便退了出去。 屋中沉默之后,高仙芝率先开口:“我的确没有杀他,给了他一条生路,但无论如何你们的事,除非我死了,否则绝无可能。” 闻言,高仙敏面色凄苦,道:“难道就因为他是读书人,你就抱着如此大的偏见吗?” “难道你不曾学字,难道我又不曾读四书五经吗?” 高仙芝深吸一个大气,手指微微在颤抖,额头有青筋浮现,沉声道:“我这一生背负了太多东西,若不是因为你,我或许早就死在草原上了。” “对于那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我已经一再退让了,你不要逼我,逼急了我,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除了他,任何门府子弟只要你喜欢,哥都帮你,哪怕上门附庸,将自己作为一个筹码。” 高仙敏掩面哭泣,“彭”的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我,我知道你仍旧不能释怀当年被牵扯太子一事,我也知道那文字案害苦了你,但是…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啊。” “父亲的死跟你毫无关系,你又何苦自责,你这样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别人,到头来痛苦的还是我们。” 闻言,高仙芝的脸上立刻闪烁过一道痛苦之色。 他年少成名,却要屈居在这一隅之地,这是他神威将军一生的痛,可他对此却毫无办法。 十几年前的那一封书信,那庙堂读书人的一道奏折,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也害了他的一生。 从此,他痛恨庙堂,痛恨那些读书人,几近成魔。 如果不是因为高仙敏,他早就顿戟一怒,去做一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他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抚摸着自己妹妹的脑袋,如同多年前她尚在襁褓之中一样,可惜已经不是同一种光景了。 “仙敏,就算我放下了,我依旧不可能接受那个读书人,即便他真的高中状元那又如何?” 说着,嘴角闪过了一丝讥讽:“除了此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高仙敏双手捂面,肩头颤抖,有泪如雨下。 她不恨自己的哥哥,恨只恨自己为何如此不争气。 见状,高仙芝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良久之后。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不再寻死觅活,也不再提温瑛。” “只要大哥你能释怀,我什么都答应你。” 突然,她抬起头看着高仙芝,双手紧紧扯拽着他的衣袍,泪水两行,几乎是哀求道。 “只求,只求大哥不要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仙敏愿意听大哥的,大哥也要听我的,断不要再跟那些人有来往了。” “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我也不再见温瑛,可我不想再失去大哥了!” 说着,她崩溃大哭,跪在高仙芝的脚下,紧紧抱着他的双腿。 闻言,高仙芝双眼有血丝,像极了当年他杀进草原无可阻挡的模样,也一如当年高家惨案,他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最后,他蹲下将高仙敏扶了起来,嘴角尽力扯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只要你在,大哥又怎么会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大哥很高兴,你能听我的。” “你妆容花了,不好看了,万万不要再哭了,你一哭大哥心里就如同刀剜。” 高仙敏眼睛通红,面容还是不放心。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大哥太陌生了,背负得太多,早已经不是那个玉冠将军了。 “真的吗?”她柔声问道。 “当然。”高仙芝和煦笑道。 ……… 徐平安三人已经离开了高府。 尽管这算是一种悲剧,但那终究是他兄妹二人的事。 他自问,如果妖儿也如高仙敏一样,自己多半也会如这高仙芝一样。 秦玲珑罕见的开口,苦笑道:“这高仙芝也是个可怜人,世人皆知当朝一字并肩王如何勇冠三军,用兵如神。” “却不记得当年有这么一位玉冠将军,曾单入草原杀得蛮族王者割袍断须,号称神威。” “这个家伙,棒打鸳鸯就不说了,还如此桀骜不驯,独立独行,也该他没落。”李骥没好气的说道。 “玲珑说得没错,高家曾被卷入了皇子夺嫡之事,后来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家破人亡,他所背负的不是我们可以明白的。” “所以,我现在觉得此人也并非那么让人讨厌,如果有机会,我倒真想帮他清掉了心中的魔障。” “这样一个人,不该如此落寞,即便庙堂容不下他,但江湖倒是可以。”徐平安笑道。 “公子深明大义!”秦玲珑认真道。 “哟,什么时候玲珑姑娘变得这么善于言辞了?”他打趣道。 秦玲珑脸颊一红,扭捏道:“公子,你什么时候也喜于调侃我了?” “哈哈,不是调侃,我说当真佩服你,一个高仙敏前前后后变化太快了,真不知道你跟她交流了些什么。” “高仙芝可是说了,要奉你为菩萨,这在扬州城还不是要横着走啊!” 秦玲珑听着打趣,杏眸不禁翻了一个白眼,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俏皮的感觉,像是扬州城的另一朵桃花,让他一个失神。 忽然,就是这刹那,他想起了她刚才说高仙芝的那一句话。 这是否,也是在说她自己? 不得不说,徐平安对于这个女人是很好奇的,当然无关风月,也好像谈不上爱慕。 他的潜意识也始终没有将她与那股势力放在一起,最多就是一只笼中雀,可自己很想替她张开翅膀。 ------------ 第六十三章:再遇王妃 走出高府,在扬州城四处游走,徐平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鱼府,看看那几个孩子。 想着去见鱼幼薇,便让秦玲珑与李骥先走了。 恰逢转角,就遇见了一位熟人。 其实,也算不上熟人,只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庸王夫人,刘氏。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酒楼里?” 徐平安看着三楼靠窗的位置,甩了甩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次定睛一看,确定了是那位娇媚而气场十足的女人。 他怀着好奇的心情走进了酒楼,一位王妃何等尊贵的身份,一般情况下是断然不会来这种市井地方的。 并且为一妇人,通常情况下,都是邀请一些闺中密友去桃园做客,怎会出来抛头露面。 整个酒楼跟平常没有区别,吆喝声不断,压根不像是王爷夫人降临此地的动静。 他一路走上三楼,发现竟无任何士兵把守,唯有两位丫鬟在包房外候着。 徐平安眼都傻了,这位王爷夫人也当真是特立独行,也难怪能压着庸王。 丫鬟似乎认识他,眼睛一眨,以为是王妃亲自约来的,便上前行了一礼。 “徐少侠,可是来面见夫人的?” 徐平安淡淡一笑:“不,我只是恰巧路过,看见了庸王府的马车,所以好奇上来看了一看。” “噢。”丫鬟又退了回去。 包房中有声音响起:“噢,徐少侠也在此处?真是缘分,快快请进来。” 刘氏慵懒的声音响起,还有这酒杯打翻的清脆响声。 两位丫鬟眼睛抖了一下,对视一眼,没敢进去,怕惹恼了这为精明强势的王妃。 只是伸出一手,对徐平安道:“少侠,夫人有请。” 徐平安眉头一蹙,庸王府的人看起来都奇奇怪怪的。 他没有进去,站在原地唤了两声夫人,可无人回应,这才走了进去。 推开门,穿过屏风。 这是一间朴素淡雅的厢房,一张普普通通的凤凰绣花的屏风后,庸王夫人独自一人趴在枣红色梨木圆桌上。 她微微眯着眼睛,透红着脸颊,呼吸间吐出的酒气让整间屋子都笼罩了一层浓郁的香气。轻薄如风的披肩一半垂落在地上,一只手挂着,一只手连同香肩都暴露在外,可以依稀看见小半起伏的温软随着呼吸颤抖着。 桌上的红衬桌布被弄得很乱,一盘蜜饯散落着,桌上,地上到处都是,还有一盘精致的点心落在地上,无人问津,看起来颇有些凌乱。 唯有一壶未完的酒端端正正放在桌前,酒杯已翻,一点酒水顺着赛夫人的放在桌上的手臂滴落在胸口,浸透了裹胸。 徐平安很不君子的多看了两眼,若非知道她是庸王夫人,可能此时会以为她是哪一家的深闺怨妇,出来喝酒寻欢。 刘氏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到来,慵懒的抬起一只白皙手臂撑住了自己的脸颊。 笑道:“今日出门,没曾想能够遇见徐少侠,真是大喜大喜,来来来,陪本夫人喝上两杯。” 徐平安眉头一挑,刘氏怎么说也算是皇家之人,这些举动可以说是大忌讳了。 “夫人你喝醉了,我现在替王妃回一趟桃园,让庸王派人来接你吧。”他尽量克制自己不瞎看,也不想声事。 刘氏听见了庸王二字,像是受了多大的刺激一样,一对黛眉立刻浮现了一丝厌恶之色,高声道:“本夫人没醉,也不需要谁来接!” “让你坐下就坐下,哪里那么多话!” 徐平安心中无语,这个庸王被贬还是有道理,好歹还是一位王爷,自己夫人大白日的出来喝酒作乐,言语举止都如此不妥。 “你,很怕被别人知道你在这包房中?”她红唇一勾,突然问道。 “我是被王妃请进来的,我怕什么怕。”他摸了摸鼻尖,坐在了她的对面。 刘氏俯身趴在桌上,散乱着衣衫,迷离着眼神,淡淡地望着杯中清亮的酒液,一脸的红润如藏在云里的火焰,朦朦胧胧。 “出了桃园,不必再叫我夫人,我名刘月华,字高阳,随你们江湖人的规矩,怎么叫都可以。” 闻言,他差点没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 这个庸王夫人胆子也太大了,单单这一句话露了出去,他徐平安怕是要担上私通王爷夫人的罪名了。 顿时,觉得这凳子像是长满了刺一般,苦笑道:“王妃,你还是别喝酒了,祸从口出。” 。 “难得有此佳酿供我买醉,天下美酒,也只有此物能让我醉死过去。醉了便也静了,也就不会有那些恼人之事了。” 说完她又一杯下肚,浓烈的酒香美得让她眯起了眼睛,似乎有些惆怅,又有些解脱的感觉。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夫人想要求醉,未必会如你所想的那样飘然物外和无忧无虑。”徐平安淡淡道。 “抽刀断水水更流!” 她忽略了所有话,只记住了这一句,一双水汪汪的媚眼突然张大,嘴里不停念着这话。 最后笑道:“徐少侠,年仅弱冠,一句话就堪比当世大儒的传世之句,真是让人仰慕。” “噌。” 徐平安看着窗外,直接站了起来,他实在坐不下去了。 好像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王妃,而是面对一个深闺怨妇,在向自己表达一种隐晦的意思。 “王妃好自为之,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头便走,倒也不是装作圣人,只是这种女人碰不得,碰了就要出大事。 “走?” “本妃让你走了吗?” 高阳王妃也站了起来,丰腴的身形有些摇晃,但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属于她强势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冷艳一瞥徐平安:“本妃三番五次招揽于你,你皆是不愿,连剑也不肯收,是觉得庸王府这座庙太小了吗?” 徐平安回头,望着这个妇人有些头疼。 淡淡道:“我志不在庙堂,王妃想要招揽得力手下,这扬州城每天路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又何苦纠结于我的去留。” “再说,我除了脑袋灵光一点,也没别的长处。” “应该,是达不到王妃所要追求的东西。” ------------ 第六十四章:私通王妃? 她轻蔑一笑:“据我所知,徐少侠与刺府的关系颇深,这便是你说的志不在庙堂?” “我与刺史府的关系,和归于王妃手下,是有着大大不同的。” “不同,有什么不同,依我看你是瞧不上庸王府,认为一个被贬来的王爷,无权无势,毫无价值罢了。” 徐平安摊了摊手,无奈道:“姑且就算是这样吧,那王妃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强扭的瓜不甜,你的好意我只能拒绝了。” 高阳王妃回到桌前,扯掉披肩,又倒满了酒,一双醉红迷离的脸颊像是成熟到脱落的果子,那种味道非年岁而不成,让他又再次小腹一热。 “你拒绝了本妃,本妃可以不计较,只要你愿意为我做事,权势,银子通通都是你不可想象的,比起你在刺史府那老头手底下要强上千倍不止。” 说着,她手上端起了两杯酒,脸上挂着笑意,递给了徐平安一杯。 他暗自摇头,这个女人有很大的野心,被贬来了扬州还不安分,连招揽自己都只是说为她做事,而不是为庸王府。 再想想那个庸王,压不住这样的女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历史上,不乏有一些野心勃勃的女人最后达到了一个无可企及的地步,逆乱了整个世俗所附以的枷锁,但这个高阳夫人显然没有那样的能力。 若能力与野心不成正比,那么就是自取灭亡。 他没有接酒,淡淡道:“王妃,再次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不要自误。” 高阳王妃的脸色转瞬就拉了下去,一双大眼有着凛冬的芒,冷道:“这么说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你威胁不了我,你,也没那个能力。”徐平安讨厌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当即面色沉了一下,说完便转头走。 “啪!” 酒杯应声摔地,溅起了许多酒花。 高阳王妃赤着的雪白双臂不知何时握上了两把短刃,双手一攀,三步做一步,便直接刺向了他的腰部。 “还会武功?” 徐平安一惊,转身双手如铁夹一般握住了她的皓腕,猛然发力,一个转身将其狠狠的撞在了屏风之上。 “彭!” 撞得有些重,丝毫没给这个娇媚动人的妇人任何情面。 “王妃,不要太过份!”他呵斥了一句。 她嘴角冷冷一笑,似乎有些功夫的底子,重重撞在屏风上丝毫没有吃痛,反而手腕一转,卸去了力道,双刃再次向徐平安刺去。 刀刃凌厉,是真的想刺死他。 屋外。 两名婢女听见屋中细微的“砰砰”之音,以为是什么香闺轶事,脸色吓得惨白,对视一眼皆是难看。 王妃与徐平安私下见面,加上但凡有一点逾越的话,传回了王府,她二人是绝对活不了的。 但偏偏又畏惧高阳妇人,只得紧绷着心神,环顾四周,怕被别人给发现了。 颇有些替王妃守门的既视感。 屋中,一番打斗过后。 高阳王妃满脸绯红的被压在桌面之上,酒水洒落一地,打斗中她的衣带渐宽,披肩滑落,白玉一样的肌肤比二八女子还要水灵,正可谓是二十五六年华的美艳,绝非那些年轻丫头可比拟的。 她突然松开双刃,像是放弃了对徐平安动手的念头。 双腿如灵蛇绕枝一般迅速攀附上了他的腰部,媚态横生,嘴角冷艳一笑:“你说,私通王妃这个罪名够不够你死上一百次?” 徐平安眉头一蹙,他没想到这个高阳王妃如此的不顾身份,所做之事都是大不韪之事。 自己虽被这香艳举动搞得有些口干舌燥,但还是能保持清醒的,但凡自己今天是做了什么事,都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私通王妃,好大一顶帽子,不过传出去了,你也一样不得掉头?” 闻言,她不屑一笑,竟然在桌案上躺了起来。 “原来,扬州城盛传已久的徐少侠也会怕?” 徐平安额头黑线无数,这下被僵住了。 他想要伸手挪开高阳王妃的双腿,但想了想太不妥,但又总不能一刀直接捅死这个女人,怎么做怎么不妥。 他有些后悔上着酒楼了,给自己找事。 高阳王妃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眼中有朦胧酒色,笑了起来,笑得浑身抖动,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接受一种考验。 人间有三大天堂。 一在圣人的经书上。 二是军人的马背上。 三是女人的胸脯上。 作为一位活生生,正当年的男人,他承认自己有一种忘乎所以的想法,但很快被理智浇灭。 王妃乃皇帝的媳妇,出了任何事都是天家的丑闻,莫说在这扬州,就算是天涯海角,那太平卫也会追杀到底的。 “王妃就这么想跟我这小人物一同赴死?”他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呵,与其跟那窝囊废李廷苟延残喘,倒不如跟你这翩翩少年郎共赴黄泉,说不定还能留下什么美谈。”高阳王妃似乎很是看不起自己的丈夫,庸王。 也对,如若庸王有些才干,也不至于被贬到扬州来,也不至于自己的正妻还要出来招揽幕僚。 “我不明白,你堂堂一个王妃何苦用这种方式作贱自己,你招揽我要用这种方式,那其他人呢?”徐平安正色道。 闻言,高阳夫人脸上的酒红与媚态忽然全部消失,如同霜雪降下一般,冰封十里。 她伸出一手抓住了徐平安的衣襟,冷笑道:“你当本妃是青楼女子?” 徐平安很想说一句,你就快了…… 但憋住了,他已经准备打晕王妃了,高阳王妃却突然松开一双纤细笔直的腿。 那姿态,可让人血脉喷张。 “滚吧!”她冷冷说了一句,便捡起了地上洒落的披肩,开始收拾自己的仪表。 闻言,他面色无语,心中愤懑,自问这个女人脑袋怎么长的? 也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突然不要挟自己了,最终甩了甩头径直离开,想离这个女人更远一些,他还不想被太平卫追杀。 打开房门,两位丫鬟站在一边,低着头发抖。 徐平安知道这两个丫鬟在怕什么,心中一叹,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这踏马都什么事!” 拍了拍脑门,没再回头看那女人,迷迷糊糊就离开了酒楼。 ------------ 第六十五章:本少侠可是两袖清风之人 走出酒楼,天色微微暗了下来。 他满脑子的旖旎场景不断的浮现,若非因为她是王妃,徐平安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这么快走出来。 一路来到了鱼府,本想告知余巡从大门进去。 忽然心生意动,看看鱼幼薇在做什么,便又直接绕到了后巷中,准备翻墙而入。 刚刚想要一跃而起,他忽然脸色一变,眉头紧蹙,紧咬着牙齿! “完了!” “被这高阳王妃坑了!” 徐平安追悔莫及,脸色黑的跟碳一样。 刚刚伸手一摸,他竟然发现自己的腰带掉了。 “肯定是刚刚在那桌案上,高阳王妃趁我不注意给我取掉的,这女人!” 他本能的背脊骨一凉,这事可大可小,若这王妃铁了心要整自己,那这腰带必将化成一把脖子上的利剑。 一瞬加,脑中闪烁过了许多的想法,甚至一种想让李骥悄无人知杀了高阳王妃的想法都有了。 最后,他吐出了一口浊气,面容也平复了下来。 对于腰带这事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等等下文,高阳王妃应该不会傻到给她自己安一顶私通的大罪名,这会直接毁了她。 想必最多也只是想用腰带威胁自己。 喃喃道:“高阳王妃,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最好不要来惹我,否则我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完之后,他趁着夜色稍暗,便悄无声息的翻进了刺史府的后院。 这里是女眷的地方,所以便很少有侍卫在此,有都是三三两两的在正道上巡逻几次。 徐平安听见了妖儿和其他几位孩子挑灯念书的声音,靠近一看。 一处堂子中,竟然还有一位发丝花白的老头正摇头晃脑的教着孩子读诗,妖儿几人也学着这位老夫子,津津有味的大声念着诗词。 此时已经天黑,这刻苦劲像是知道他要来,故意表现出来的一样。 那场景,倒也和谐,让原本有些担心妖儿的他,此时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转身回头,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鱼幼薇的闺房,像是做贼一般微微推开了门扉,一股扑面的女儿香袭来,却没有见到她人。 天黑了,不在房中。 张头回望,在毗邻的屋子里瞧见了灯火,倒影了她的身行。 这应该是她的书房,单单是这门窗的雕花便让人觉得很文雅。 透过半开的窗门,他看见了一张略施粉黛的无瑕脸庞,有扬州女子天生便具有的书香气与温柔,眉宇更是英气逼人,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自行惭愧。 她似乎在桌案上摆弄什么东西,聚精会神的。 见状,徐平安嘴角一勾,轻脚轻手的溜了进去,脚跟都不敢着地,从鱼幼薇的窈窕的背后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谁?!” 鱼幼薇娇喝一声,一柄碧绿色的长剑被拔出了鞘,剑芒一闪,颇有一种侠客风范。 她转头,英气的眉头一蹙,如果是正常人,谁会这般鬼鬼祟祟的靠近自己。 徐平安僵在当场,看着离自己不到三寸的剑尖,傻了眼。 “你这家伙!” 鱼幼薇看见来人是自己的情郎,脸色由阴转晴,刹那便将剑入了鞘。 瞪大了一双灵动的眼睛,娇嗔道:“你这家伙,又鬼鬼祟祟的,又是翻院墙进来的吧?” 他搓了搓手,讪讪的笑着:“你这剑术够厉害的啊,说拔就拔,说收就收,要是我再近一些,那还不得被你戳一个窟窿。” “谁让你这登徒子不请不问,翻了院墙就鬼鬼祟祟的跑进来了,下次可怕怪本小姐手脚无情了。” 鱼幼薇佯怒,哼了几句,但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却笑意盎然。 徐平安侧头看了看她背后的宣纸,上前两步,好奇道:“我见你看东西看得太认真了,所以不忍心打扰你。” “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她脸颊闪过一点点的不自然与怯色,但还是让他看了。 这正是当初他写给鱼幼薇的那句“海上月是天上月”,不过力透纸背的字体下面多了一句娟秀字体。 “眼前人是心上人”。 在这张宣纸的旁边还有许多废弃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几乎都是在对这一句话。 “你不是说当句艳词给扔了吗?”徐平安调笑道。 鱼幼薇走到桌案前,挤开了他,皱了皱琼鼻,不屑道:“看在你对本小姐一往情深的份上,我便捡了回来。” “是吗?” 他伸出双手顺势环抱住了鱼幼薇柔弱无骨的腰肢,让其依靠在桌案边,看着一张倾国倾城,白皙精致的脸庞,忍不住想要以一亲芳泽。 鱼幼薇仰头躲开了,一双柳眉一蹙,忽然用鼻子在他身上轻轻的嗅了嗅。 红唇一勾,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你身上哪里来的胭脂气,这可不像是秦玲珑身上的,你徐大侠该不会是去青楼了吧?!” 闻言,他一震,这都可以闻出来,是不是太过于玄学了。 想想鱼幼薇也才只见过秦玲珑一面,这就记住她身上的味道了? 看着一双大眼若无其事的看着自己,他心中好笑,即便她学识渊博,聪颖过人,心境极好,但终究还是很在乎这些事的。 只不过因为骨子里的一种骄傲,不想学那深闺怨妇。 于是,徐平安赶紧将今日遇见高阳王妃的事告诉了她。 不过,将有些暧昧的片段和腰带一事给省略了去,否则肯定要引起她的忧心。 …… “这么说,这位高阳王妃还有这么大的野心?”鱼幼薇讶异道。 “没错,那日在庸王府我便看出来了,极其强势,那个庸王对其应该也是敬畏有加。” “并且,似乎有一股势力想要扶持庸王作为他们的代言人,来达到一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这是鱼刺史告诉我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进入庸王妃视野的原因。” 闻言,她嘴角一勾,调笑道:“看来幼麟先生的魅力太大,连高阳王妃这样野心勃勃的人物,都对你青睐有加。” “真不知道日后你的身边会如何的百花齐放呢!” “我可是奉了鱼刺史的命令才前去庸王府的,再说了,这哪门子跟哪门子的事。” “本少侠可是两袖清风,坦坦荡荡,岂会是那朝三暮四之人!” 徐平安有板有眼的说道,吊儿郎当的挑了挑眉,像极了一位到小姐闺中花言巧语,偷香的登徒子。 ------------ 第六十六章: 留宿闺中 “两袖清风,学人家夜里翻院墙?”鱼幼薇斜眼看他,双手又抱在怀中,一副调侃摸样。 “翻就翻了,难不成你报官抓我?” “本小姐这里就是刺史府,你小心一些,要是被我父亲知道了,说不定真的拿你严办。”鱼幼薇口吐兰气,正色道。 看着鱼幼薇和自己闺中谈情,笑颜如花的样子,他心中大爽,这才叫做人生嘛,这才叫做幸福嘛! 什么家国重任,学术儒道,通通都是狗屁。 想着想着,他脑袋里竟然蹦跶出了高阳王妃的娇媚摸样,那一颦一笑和灵蛇绕枝的双腿都真是杀人的刀! 心中大喊了一声罪过,赶忙甩了甩头,想要甩去那旖旎的画面。 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扑红粉嫩的脸蛋儿,标志的眉眼透着娇羞和丝丝英气,看着看着就越发的心痒了起来。 他能抵御西湖一众清倌人的诱惑,也是抗住高阳王妃那样女人的柔媚,但独独看见这个明艳,英气出尘的女子有些沉沦。 这的确有关于风月,但更多的还是情愫。 看着徐平安那越来越火热的眼神,鱼幼薇大失惊色,连忙推了推他。 “你这登徒子脑子想什么粗鄙之事!这可是刺史府,咱们还没有完婚呢!” 徐平安嘿嘿一笑,咧开大白牙,道:“反正,我已经视你为一生之正妻了。” 鱼幼薇瞪眼,脸颊飞上两朵红云,道:“说得你好像还要娶几个偏妾一般!”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之事,但我鱼幼薇的丈夫,就只能全心全意待我一人,若是少了一分,那我便不要了!” “除此之外,多余的钱财,名声,权力,我都不要。” 她说得很是轻松,但徐平安能感觉到这不是一件可以商榷的事情,如她这样奇女子,心思想法的确与众不同。 兴许是秦玲珑的原因让她觉得徐平安的确太过出类拔萃,的确太过异于常人,她也始终认为有一天徐平安会化作鲲鹏,直上仙宫九千里。 所以,盛木之下岂会无乘凉人? 她非善妒之人,所求之事也更非善妒。 就好像她压根就不反对秦玲珑在徐平安身边一样。 只是她鱼幼薇要做唯一,这正是她学富五车,通晓古今的内蕴。 他直视鱼幼薇的双眸,正色且柔情道:“年少时读书曾读到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现在觉得,将这二者调转过来倒也合适。” “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可是细细听来,却有股无可奈何的感觉,好像相濡以沫多难似的,平添了几分悲怆。” “我也曾将刀光剑影,憾事破镜当作是一种向往。” “可笑,一渡扬州见桃花十里便改变了,这算是不笃定吧,但我也的确非圣贤。” “古人说,伴一女子,潋水之滨。” “终一女子,悱恻至生。” “我站在这里,不庸质疑,那女子是你。” 话音落,落针可闻。 鱼幼薇听得太入神,心乱耳赤,这些话好像每一个字都是花言巧语,但偏偏她视若珍宝,恨不得裱起来,挂着墙上日日思量。 好半晌没了声音她才木讷的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徐平安拦腰抱起。 顿时,她又好笑又好气道:“你这家伙是不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徐平安嘿嘿一笑,抱着她从书房猫着腰,潜入了正屋之中。 月上枝头,有三两喜鹊啼叫,将这夜色染得更静谧了。 ………… 徐平安性子一生都有些不拘世俗,哪怕是翻院墙留宿这事干得也是理所当然,丝毫不怕被人抓住。 而鱼幼薇也是不同于寻常女子,对于任何事都有着自己不拘一格的理解。 当然,她也在乎繁文缛节。 可是,认定了一个人,私定终身。 那些东西就不在她的斟酌中了。 这一觉他睡得特舒服,可以说这辈子就这一觉睡得最爽,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感觉得畅快得冒烟儿了。 谈什么弱冠,谈什么男人。 或许,早晨的一丝金辉洒落,他才算。 徐平安迷迷糊糊间都不想睁眼,还依稀记得昨夜那绣花堆叠的绵软香滑的大床,和一张难以忘却的脸颊。 正流连在温柔的梦境中,胸口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推了推。 这才茫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柔与英气并存的脸蛋儿,初为新妇的眉眼透着娇羞和丝丝媚意,精致的鼻尖还挂着点点汗珠,红润的唇瓣沾满了水渍,仿佛玫瑰花瓣上不忍滴落的晨露。 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到不少淡淡的牙印。 从尖尖的下巴看到光滑的脖颈,那白嫩到极致的肌肤比羊脂白玉还要好看,还要柔和。淡淡的香气便是从脖颈之下传出,一条白皙的玉臂挡住了更下的风景,一直伸到徐平安的胸前。 清晨第一眼便是娇妻在侧,这可比登顶春秋榜还要更加得意。 似乎是他的起身惊醒了鱼幼薇,她长长的睫毛煽动,睁开了双眼,正对徐平安赤着的上身。 嘤咛一声,便缩进了被子里。 徐平安哈哈大笑了两声,他还以为鱼幼薇不会羞。 “你这无耻至极的江湖游侠!”她缩在被子里小声骂了一句。 徐平安伸手扒开被子,露出了一张娇艳欲滴的脸颊,笑道:“这么一来,我还真成了采花大盗了。” “本小姐这才反应过来,你不走大门,翻这院墙肯定是有预谋的,可惜我似乎从第一次见你就上当了!”鱼幼薇又环抱住了他的腰,将一头青丝扎了进去。 他一阵心猿意马,想要缩进被窝温存一番。 鱼幼薇推开了他,娇嗔道:“你还不走!想让我名声扫地啊?” 闻言,他看了看窗外透出的阳光,也自觉一阵恼火。 若是能够找到李归尧,他真的想就这般提亲,将鱼幼薇带回遥马坡。 想着想着,发现她满面羞红,伸着手在被窝里鼓捣着什么,而后又拿出一张白色的布条小心翼翼的藏进了枕头底下。 徐平安眼尖,见着上面有些许猩红,心知那是一块落红。 凝了凝神,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找找李归尧了,或许江南可以带着鱼幼薇一起去。 ------------ 第六十七章:岳父大人来堵门 又是耳鬓厮磨了好一阵。 一道爽朗的大笑声从房外传了进来,让二人脸色大变。 “哈哈,幼薇,父亲来看你了!” 紧接着小莺的声音响起:“老爷,小姐今天不知怎么的,好像还在房中睡觉。” “睡觉?” “这丫头不会是生病了吧?她可从来都不会晚起的,快,进去看看!”鱼宣生显得非常担心。 一声声的脚步越发的逼近了房中。 鱼幼薇罕见的慌张了,也不再管羞不羞了,当着徐平安的面就穿上了衣裙。 回头怒瞪了一眼他:“你这登徒子死赖着不走,害惨了我!” 徐平安苦笑,满脸的黑线,赶紧捡起洒落一地的衣衫。 正欲下床。 “啪啦!” 小莺先行走了进来,推开房门,想要看看鱼幼薇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而鱼宣生就停在了房门之外。 场面一度僵住。 小莺看见了平日里落落大方,而现在满脸失措的鱼幼薇,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徐平安。 先是愣一下,而后满脸惊慌,张开了嘴巴想要说什么。 徐平安当即一个飞扑,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尽管已经细致入微的动作,可房门外的鱼宣生还是听见了动静。 他蹙着眉,冲房内道:“怎么了?” 鱼幼薇脸颊都在滴血,她好像一辈子没做过这么疯狂的事,还偏偏让自己的刺史父亲给堵住了! 作为女儿,她当然知道让鱼宣生知道了,多半要暴走。 当即平静了下来,眯着嗓子道:“父亲,我没事,小莺进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我也没有生病,就要起来。” “你到院子里等我一下吧。” 闻言,门外的鱼宣生眉头蹙得更凶了,非常疑惑今天自己的女儿如此反常。 他身旁还有一位余巡,他没有开口,低着头脸色有些古怪。 房中,徐平安捂着小莺的嘴巴,一个劲的让她噤声。 鱼幼薇也冲她使了几个眼色,她这才平复下来。 她睁大了眼睛,手指颤抖的着徐平安,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只是不断的:“你……你你。” “快点先出去,告诉父亲我在穿衣梳妆。”鱼幼薇平静道。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让老爷知道了还不掀了这屋顶!” 小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虽然鱼幼薇之前骗她说徐平安在后院过过夜了,但现在亲眼目睹,那种震惊岂可言喻! 她不明白自家知书达理的大小姐,怎么这般任性疯狂了起来。 的确,这事放在寻常人家都挺疯狂,更别说刺史府了。 好在鱼幼薇的一番连哄带骗下,小莺狠狠的瞪了一眼徐平安,非常不乐意的走了出去。 她一路走下台阶,在几米外的院落亭台中找到了鱼宣生二人。 “老……老爷,小姐正在梳妆打扮,她说让你等等她。” 可能是被屋中的景象给惊吓到了,以至于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不敢看鱼宣生。 见这摸样,余巡双眉一拧,好像是知道徐平安在里面一样,当即那叫一个恨啊! 他虽欣赏徐平安这个人,甚至很看好二人能在一起,但不代表能接受这种逾越之事! “定是那家伙骗了幼薇!”余巡心中咬牙切齿。 鱼宣生何等人物,那可是一州的刺史,哪能看不出小莺的慌张与说话。 当即“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蹙眉道:“究竟怎么回事,幼薇是不是生病了,你瞒我作甚!” 小莺被吓得直接跪下,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巡想要说什么,却耐不住鱼宣生爱女心切,他直接越过,快步走向了房中。 小莺慌了神,连忙小跑想要拦下鱼宣生,但却又不敢拦,只能干随着,还说着“小姐正在梳妆打扮”,诸如此类的话。 鱼宣生越发觉得古怪,三步坐一步,当即跨入了门口。 迎面而来是已经穿戴整齐的鱼幼薇。 “父亲今日怎么了,大清早就来这后院急冲冲的找我。”她笑着说道,看不出半点慌张,只是脸颊的绯红尚未完全褪去。 鱼宣生蹙眉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总觉得有些怪怪的,问了一句:“幼薇,你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的事。”她脱口而出。 “女儿只是昨夜看书看得太入神,睡得有些晚。” 而后鱼幼薇的眼睛扫过余巡那不太好看的脸时,有些躲闪。 “是吗?” 鱼宣生背着手很疑惑,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小莺,忍不住向房内望了望,脑中升腾起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但很快被自己掐灭。 “好吧,我给你买了一些你最爱吃杏仁桂花糕,就在院子里,你出来尝尝。” “是,父亲。” 鱼幼薇松了一大口气,白皙额头挂着晶莹的汗珠,莲步一踏腿间有些不适,眉头不自觉的拧了一下。 余巡几乎可以肯定徐平安就在里面,当即双眼喷火,很是气愤。他虽然只是鱼幼薇的师傅,但情同父女,这种感觉很是不岔。 鱼宣生一直蹙眉,刚走出了两步,便杀了一个回马枪,作势要冲进房中一看究竟。 “父亲,你这是干什么?”鱼幼薇稍稍有些慌张,她怕自己的父亲看见徐平安,会从此滋生偏见。 “你在干什么?!” 鱼宣生的目光有些冷了,几乎没有这般与鱼幼薇说过话,但他本能的觉得屋中有人。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拘一格,喜欢刀剑,喜欢男装,也喜欢结交江湖人士,时常跑出去玩,但从来都是知书达理,从不会做出半点出格之事。 所以他对其很放心,甚至未曾过问她为何深夜而归这些事。 但现在,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鱼幼薇当即被他的态度给吓了一跳,眼神闪烁道:“女儿房中,父亲不便进去。” 鱼宣生的一双眼睛老辣无比,冷声说道:“你几时学会了骗我了?” 屋中的徐平安听得清楚,暗自苦笑一声,整理整理了衣衫决定堂而皇之的走出去,就是被戳两剑他也认了。 行非君子,心非小人,他敢作敢当。 他走了出去,脸色挂着讪讪的笑容,出声道:“咳咳,岳父大人……” “额…不对…” “刺史大人,多日不见。” ------------ 第六十八章: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恍若是晴天霹雳一般,直接将这刺史府后院炸得是外酥里嫩。 鱼宣生傻眼,鱼幼薇也傻眼,小莺更是小脸煞白。 他鱼宣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知书达理,聪慧过人的女儿会做出如此有悖女德之事,更想不到这徐平安还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出来。 不仅是他,鱼幼薇也是想不到,慌归慌,但她知道徐平安在想什么。 一咬牙,退后了三步,与之并肩。 “噌!” 一把利剑从余巡的手中拔出,凌厉迫人,但拔剑的人却不是他。 鱼宣生怒火滔天,持剑当即向徐平安砍去,嘴里喊着:“你这混账东西!” 鱼幼薇当即挡在了他的身前,大喊道:“女儿早以和平安私定终身,昨夜留宿一事也是女儿提出的,你要杀便先杀我吧。” 暴怒的鱼宣生压根听不下什么话,下意思的认为这肯定是徐平安使了什么旁门左道的诡计,想要抓女儿的手,让她闪开,鱼幼薇却往后一闪,躲了过去。 一时间,父女两僵住了。 一阵忽而的大风从父女之间穿过,鱼宣生微微眯眼,低吼道:“你再说一遍?!” 鱼幼薇分毫不让:“女儿已经和他私定终身了,你若要棒打鸳鸯那便打吧。”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做的什么事?!” “终身大事,岂容你如此胡来,私定终身又是何其是离谱?!” “你这逆女,给我让开!” 鱼宣生接连嘶吼,连胡子都竖了起来,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恨不得食徐平安肉,饮他之血! “父亲,你知道女儿的脾气,再者,这是已定的事实……”鱼幼薇很平静,只是心中对于鱼宣生有些愧疚,毕竟不该如此瞒他,早些有只言片语的交代也好。 鱼宣生一手持剑,一手指着她:“你个不孝女,敢顶撞为父?!” “女儿并非顶撞,只说心中所想。” 鱼宣生怒极反笑:“好好好,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刺史府也担待不起这样的丑闻,从今日开始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现在你给我让开,此人夜闯我刺史府,我定要腰斩了他!” 徐平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被鱼幼薇给阻止了。 还投给了他一个狡黠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别说话,我有法子。 “母亲从小教导女儿三从四德,告诉女儿出嫁前以父母为大,出嫁后以相公为大。” “而今我已与他私定终身,交换信物,还有了夫妻之事,自然算得上是各发合理的夫妻,现在你却要我让开,弃自己相公于不顾,任你斩杀,且问父亲这是为**者所为吗? 徐平安愕然,他都觉得这一手偷换概念偷得有些过分了…… “女儿而今已经双十年华,早就过了当嫁娶的最好年龄,难不成你要我变成孤独终老没人要的尼姑吗?就算你想,母亲在天上恐怕也会垂泪!” “再说,相公为天为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现在腰斩了自己的女婿,是要让女儿头顶的天塌下来吗?” 一番言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此地死寂一片。 沉默不语的余巡面露讶色,什么时候鱼幼薇嘴里吐出的全是歪理了? “荒谬!”鱼宣生怒目圆瞪,仿佛眉毛都要起火了一般,大吼道:“你不要跟我替你母亲,也休要打出这样的感情牌!” “你若真的喜欢他,就该早些告诉我,不应该做出如此荒诞的事,你让我刺史这张脸往哪里放?” “他只是一个江湖人士,一生漂泊没有定居,难道你也要跟着他行走天涯吗?!” 鱼幼薇看着怒火滔天的父亲,听着从来不曾听过训斥,有些愧疚,但也没有办法,这样也倒好,反正生米煮成熟饭,父亲也不可能杀了自己。 “这是女儿的错,但事已发生,你要杀他,便先将女儿和你的外孙一并给杀了吧。” 她语不惊死人不休,还微微挺了挺自己的肚子。 徐平安在后面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子吗? “啊!” 鱼宣生仰天咆哮,手里抡着长剑胡乱的劈砍,将一旁的木柱削成了花。 没人敢上去拦,都知道这通怒火发泄了,估计也就是一鼓盛,再而衰,三而竭了。 只有余巡看得一清二楚,那有什么孩子,就是鱼幼薇耍宝故意要挟自己父亲的,可一旁的小莺面无血色,已经被吓哭了,出了这样的事,她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会被投井! 良久,这位位高权重,严肃英气的刺史终于是甩了剑,平静了下来,只是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 鱼幼薇回头瞥了一眼始作俑者徐平安,便退后了两步,眼神中意思很明显,我完成了下半段,该你这女婿了。 徐平安心领神会,暗中不知称赞了她多少次聪慧,干咳了几声走了上前。 迎接他的一双如同猛兽般的眼神,那架势别提多么夸张。 见状,他心中苦笑,作为一位文官能发出这样的眼神,可能是自己触碰到底线了。 摸了摸鼻尖,颇为尴尬道:“那个,刺史大人……” 话刚说出来,两道目光射来就戳得他背生疼,尤其是余巡用看傻子一样的神情看着他。 他再看看鱼幼薇的眼神,恨铁不成钢。 他立刻讪讪一笑:“那个,岳父大人……” “够了!” 鱼宣生冷哼了一声,眸子中那叫一个复杂无比,最后从牙齿缝里崩出了一句话:“到正厅来说!” 说完,他又回头瞪了一眼余巡,心知余巡肯定知道一些苗头,可没有告诉自己。 最后,他便拂袖而去,双手背在背后,一个脚印比一个脚印在地面上踩得还要重。 “你不知道上门提亲吗?”余巡心中愤懑,狠狠的瞪了一眼徐平安。 随后,摆了摆手,去找府上管事的封锁此事,毕竟传出去任何一点风言风语,对于鱼幼薇来说,都要承受数之不清的谩骂。 徐平安非常没心没肺的咧嘴笑了起来,他现在发觉这两个半大老头还挺有意思的。 “啪!” 鱼幼薇踹了他一脚,大眼一瞪,好气又好笑道:“你还笑得出来,本小姐的清誉全被你给毁了。” “扶我去正厅!” ------------ 第六十九章: 不需六礼 刺史府的大厅中,鱼宣生高坐堂上,目光并不那么友善,与徐平安第一次见他时差了十万八千里。 此时正吹胡子瞪眼,一只手不停在桌案上敲着,敲得徐平安有些心绪不宁,很想上去将他那手给固定下来。 当然也只是想想。 鱼幼薇似乎是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便是端茶又送水,一个笑容比一个笑容灿烂,惹得他父亲不断冷哼。 他正襟危坐,有一种听候发落的感觉。 鱼宣生沉默了良久,最后猛得叹了一口气,看着徐平安压根没得选,自己的女儿他比谁都清楚。 虽落落大方平易近人,但对于自己的夫婿那绝对是眼高于顶,挑剔至极,这些年来他也不乏说了许多青年俊杰,可鱼幼薇愣是没有一个看上的。 现在与徐平安在一起,其实也不诧异。 如若他真的铁了心不允许二人的事,估计自己的女儿也不会放弃,虽聪慧过人但终究是女子,逃不过一个执拗。 况且平心而论。 鱼宣生是很喜欢徐平安的,遇事平稳老练,有着不属于年轻人的沉稳与城府,一身有浩荡正气,心如花木,头顶正是艳阳天。 模样端正,可称英俊,定是一位遇风雨可化龙的少年。 从头到脚,也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来。 即便私定终身,他也没怎么气,这事在扬州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算不得多么出格。 他也并非是迂腐,不知变通的酸儒士。 可他气就气在,这家伙竟然…竟然将自己女儿哄骗,行了那周公之礼! 这说难听一点是丑闻,有悖书经与民俗的举止,传出去唾沫能淹死人。 鱼宣生越想越气愤,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蹭的一声,冒了出来。 咬牙切齿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无父无母,有一师傅,还有一兄弟。”徐平安道。 “无父无母,那便师傅为大,让你师傅上我鱼府提亲!”鱼宣生没好气的说道,还瞪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鱼幼薇。 闻言,他的脸上露出一副尴尬的笑容,道:“那个…岳父大人,我师傅在我跟李骥出游江湖时,他似乎也走了。” “就算现在回镜州,估计也找不到他老人家的踪迹了…” 鱼宣生脸色难看,道:“你师傅不在,这婚如何能成,我女儿岂不是要蒙受天大的委屈!” “难不成就这般拖下去?!” 他意有所指,不确定鱼幼薇是否真的有孕在身。 鱼幼薇张了张口,本想说自己不委屈的,婚礼的三拜对于她而言可有可无,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毕竟这种场合,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插嘴。 徐平安也难办了,挠了挠头,他很少像现在这般无奈,自己的师傅出远门那是绝对不可能找的到的,除非他主动出现。 “岳父大人,要不此事缓缓?我试一试找找我师傅。”他说着有些心慌,生怕这老头一个茶杯给他扔了过来。 模样滑稽,站在他身后的鱼幼薇不禁笑出了声。 “缓缓?” “你当这是做买卖啊?!”鱼宣生果不其然要发飙。 余巡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大堂,见这场面僵住,干咳了几声,走上前道。 “老爷,既然徐平安师傅不在,那便等等也无可厚非,他二人情投意合,况且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说着,他试探道问了一句:“要不,让徐平安先进鱼府,就对外宣布已经私下成亲了,既不招惹风言风语,又不棒打鸳鸯。” “等到他师傅回来时,你们再见一面,让两个小的端茶送水认认人就好。” 鱼宣生别过头去,眉头一拧,他知道江湖人的做派,有时会消失个十年八年都有可能。 也总不能因为师傅不在便一直拖着。 闻言,徐平安心头叫苦,他不想做这上门女婿,无关其他,就是单纯的不想而已。 况且,自己还要下江南。 他很想说一句“能不能让幼薇随我出府一住”,但话到嘴边没敢说。 鱼幼薇扑闪着大眼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突然小声道:“父亲,女儿嫁了人哪里还能住在刺史府上,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依我看,不如去常务司报备一下就好,女儿随幼麟出去住。” 鱼宣生气急了,吼道:“成婚乃人生大事,六礼一样不做,你让我躺进棺材怎么跟你故去的娘亲交代?!” “这事,绝对不行!” 鱼幼薇红唇一勾,装作置气道:“那便等着幼麟师傅…” “你!” 鱼宣生勃然大怒,右手狠狠的拍在了桌案上,将茶水都拍得翻腾。 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如今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个江湖侠客跟自己顶嘴,他怎能不气? 最后,费力的闭上双眼,生气道:“全部都出去,徐平安留下!” 闻言,余巡退走,用眼神示意她也走,不要逼急了鱼宣生。 鱼幼薇走时捏了捏他的手,悄声道:“不用勉强自己,我愿意跟你走。” 说完,英气的眉宇浮现一丝丝独特的温情,最后两个酒窝一现,浅笑着退了出去。 ……… 大厅中,原本就肃然。 此时气愤更是降到了冰点。 鱼宣生与他大眼对小眼了半天,最后深深的看着他,道:“给我一个放心让你带走幼薇的理由?” 徐平安脱口而出:“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我深深爱她,我将一生践行为夫者的担当。” 闻言,鱼宣生吐出一口浊气,对于他而言,风风雨雨了几十年,人生百态早已食之八九,这个回答算是烂透了,也算最为虔诚。 “我也曾像你一般年轻,可那时候我远远没有你这般头角峥嵘,只是一样年少轻狂。” “我的抱负让幼薇的母亲担惊受怕,苦了一辈子,最后积劳成疾,早早离去了。” “你的抱负是什么呢,走江湖路见不平还是登顶那个春秋榜?”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愿你不要负了她,也不要苦了她。” 说完,鱼宣生再次叹了一口大气,作为一位扬州刺史这般堂而皇之的将女儿交给一个江湖侠客,这般忧心忡忡却还要做的事。 或许,真的是无可奈何。 他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说完摆了摆手,有些兴致阑珊的从后面离开了。 徐平安望着他的背影,仿佛看见了暮年时的自己,心中一动。 冲他高声说道:“我没有什么抱负,庙堂非我所志,走到哪也都是江湖,待我去了江南看看我母亲的故居,便停止这流浪天涯的一生。” “和幼薇,渔樵耕读。” 鱼宣生没有回头,只是走的步子更顺畅了一些。 ------------ 第七十章: 论高家 待鱼宣生走了后,他才走出大堂,鱼幼薇便立刻迎了上来,睁着一对打大眼道:“怎么样,父亲他怎么说?” “嘿嘿。”徐平安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父亲大人不会反对的,他其实就是捏着一柄剑吓唬你呢。” 她眉飞色舞,很是高兴,当即扬起一对莲臂环抱住了徐平安,一头青丝洒满了他的肩膀。 诗酒要趁年华,良人还需年少。 于她而言,这事怎么能不乐,即便学富五车一样不顶用,心想下一个瞬间就为徐平安盘起来妇人发髻。 “咳咳咳!” 一旁的余巡干咳了几声,他一身白衣为江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自己身为师傅还在这里呢,成何体统。 故意拉着一张脸,沉声道:“老爷虽说是同意了,但你们还是收敛一些好,为官难为父更难,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鱼幼薇柳眉一扬,笑嘻嘻的上前拉住余巡的衣袍道:“余叔,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余巡吹胡子瞪眼矢口否认,而后叹气正色道:“你们二人实属天作之合,又郎情妾意为师岂会不高兴?” “只是有些感概流年倒转,时移世易,当初的小丫头也要成为人妇了,有些适应不过来。” 闻言,多少有些低沉的味道,鱼幼薇突然哑口无言,有些时候父辈的呢喃是不可避免的,可人阿,哪能事事都如意。 徐平安摸了摸鼻尖道:“这样说,余叔你是不反对无六礼无长辈,甚至有些荒诞的成婚了?” “江湖人不讲那一套,好儿郎一字千金,我也相信你徐平安。”余巡微微一笑。 “那咱们明日晌午就去常务司报备!” 鱼幼薇眉开眼笑,已有妇人姿态,挽住了徐平安的胳膊又开口。 “按照大天朝的法家律法,在常务司报备之后,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徐平安笑吟吟的点头。 “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你这丫头就这么急着离开鱼府吗!想想当初口出狂言,有三非言论的玄垠先生这般姿态,为师都替你臊得慌!”余巡没好气的哼道。 鱼幼薇皱了皱鼻子,扮了一个鬼脸。 “罢了罢了,你先回后院吧,我与徐平安有些要事要谈。”余巡正色道。 徐平安知道他想要谈什么,便转头对鱼幼薇道:“去吧,我一会来找你。” “好吧,那你不要翻院墙了!”她背起双手调笑道。 他讪讪一笑,看了余巡一眼,随后一起走到了偏厅。 有丫鬟泡好了两杯浓茶,雾气升腾,缭绕到了房梁之上,古声古色的偏厅越发静谧了起来。 沉吟一会后,余巡率先开口:“我听说你去了高仙芝的府上?” 徐平安点头。 “那你觉得此人如何?”余巡问。 他沉吟后开口:“春秋榜下书第二的猛人,没有半点水分,幼年便孤身一人可杀入草原擒王,这些事迹不比古代历史留名的那些英雄差。” “但心有魔障,几乎可以说是半废,若无改变,在武道和庙堂上他都难以再进一步。” 余巡像是知道这些信息,点点头后又问道。 “你看的很清楚,那你知道他为何如此吗?” 徐平安心中有一些猜想,但摇了摇头。 “昔年高仙芝的父亲高维,也当得上一代名将,追随太祖南征北战,曾为大天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其家族最鼎盛时期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后来,当今圣上与当时的太子争夺帝位,高家选择了沉默,这让许多圣上的门臣心中对其怀恨在心。”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沦落不到这个地步,在元贞的第二年,一个震惊长安的书信被翻了出来。” “书信乃其子高仙芝所写,是写给当时的太子的,其中寥寥数字,表达对于草原的看法,本是寻常不过的东西,却被当时的文官利用了起来,作为打击武臣的一个手段。” “当时高维在朝堂上的地位本来就不是很讨喜,出了这样的事,也没有人替他和高仙芝说话,任由事态失控,一封书信最后化为了著名的文字案。” “高维最后是有机会保住一条命的,但此人太过执拗,公然反对圣山想对高丽动兵的想法,彻底惹怒了圣上。”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皇帝直接将其发配了边疆,不久后高维便郁郁而终。” “而高仙芝这个写信的人却没有生命之忧,只是被革职清查,失去了官职与府邸,贬为庶人,也没有流放。” “再到后来,皇帝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加上平定高丽的喜悦,就又给了高仙芝一个官当,不过是芝麻官,就是而今这扬州城的骠骑将军。” “这一做就是近十年,恐怕任何一个有抱负有能力的人都会滋养出心魔,可叹啊!” 徐平安闻言沉吟了一会,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心中苦笑。 高家当年是被庙堂上的那一群读书人所坑的,甚至可以说是间接的杀父仇人,那么高仙芝痛恨读书人也不是那么没有来由。 叹只叹,这温瑛是冤大头了。 开口道:“余叔和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高仙芝对于庙堂怀恨在心?” 余巡看向他,二人眼神一对,心领神会。 “哈哈,你果然聪明,说一你便想到了三。” “没错,此人对于高居庙堂之人,甚至是当今圣上,都有着很强的敌视,他认为高家忠心耿耿,为大天朝立下过泼天的功勋,却落了一个家破人亡的地步,心中愤懑不平。” 徐平安来了几分兴趣,挑眉道:“你是想说高仙芝与那庸王都一样,成为了那股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 “没错!” “甚至,他远远要比庸王来得要有价值,庸王被其掌握,最多也就是一个名声,一个成大事必须要的名声。” “可这个名声,并非不可替换。” “而高仙芝就不一样了,春秋榜下书第二的高手,还是一位善于带兵的将军,其潜力无穷,更是掌握了五千骁勇善战的骑兵。”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那股势力日思夜想都想得到的人。” 余巡郑重的说道。 ------------ 第七十一章:两天后我会去的 徐平安仰天吐出了一口浊气,手指在茶杯上细细抚过,问道:“刺史府还知道什么事?” “两天后,一批官盐将会在乌林码头上船,从大运河运出去。”余巡道。 “官盐?” “不出意外,这一批官盐十有八九会被劫走,这一次老爷本来决定将派出一队士兵尾随其后,看能不能人赃俱获,或者得到一些关于背后之人的消息。” “但又害怕这士兵之中穿插着别人的眼线,所以一个也不敢用,即便是这刺史府的亲兵,一旦动用也会被别人发觉。” “所以我动用了一些江湖人脉,组成一小只队伍,准备今夜尾随,从码头出发,一旦有任何的收获,便发信号通知刺史,以免不会打草惊蛇。” “我想你与李骥也去,不过兵分两路,以保万无一失。” 余巡说完,徐平安便脱口而出:“余叔,今日这事一耽搁,我忘记了跟你说有关于刘元的事。” “他答应了我,愿意为我做事,告诉了我许多消息,以换一个日后的太平。” “另外,他的头领就是扬州城的司马景,这个人曾经就负责私盐的一切来往,你与刺史可知道他?” 余巡“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眼中精芒一闪,手中的茶杯缓缓一放,面容从惊讶再到平静,开口道:“没有想到真的是他!” “刘元是一个绝对的突破口,你好好跟着。” “我先去告诉老爷。” 说着,余巡便要离开。 徐平安冲他正色道:“两天后,我会去的,兵分两路。” …… 从偏厅离开后,他径直来到了刺史府的后院。 这里的丫鬟不算多,当老妈子小丫头加起来怎么也有二十来个,见到后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大男人,非常好奇,但不敢乱嚼舌根。 因为府上管事的已经发下话来了,小姐已经私下许婚了,很快便要前往常务司登记成婚了。 只不过一切从简,不会过分张贴布告,只是将姑爷的画像拿给下人们看了一眼,认清楚人,也要管好嘴巴,不能乱说。 所以,这些下人们看着徐平安都像见了什么仙人一样,忍不住多打量几眼,恭敬请安。 一路直通后院,正要进鱼幼薇房中,遇见那护住的小莺。 此时她一扫从前的敌视,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姑爷,小姐她还在梳妆打扮,让你别进去,可以去看看妖儿她们。” “噢,好吧。”徐平安笑了笑,对于姑爷这个称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摆了摆手,便走进了院子,那亭台之中有着朗朗的读书声。 依旧是那个老夫子带着几个孩子识字念书,这在其他大府中是很正常的,只不过一般都不会在后院。 若非至亲,哪怕是像陈笙和一个老头也不行,要避免闲话,只不过鱼幼薇特异独行,不放心几个孩子不再她的眼皮子底下。 便将这学堂设在了自己的后院中。 几个孩子端端正正的坐在一起,穿上了得体的衣服,高高的梳着羊角辫,一扫往日那青黄不接的样子。 “哥哥!”妖儿大眼中有星辰之光,立刻站了起来冲向了徐平安。 见到他,那些个孩子也不顾老夫子了,皆是跑了过来,除了陈笙在练武,其余人都在这了。 “平安大哥哥,今日你怎么有空在这里!” “大哥哥是来找幼薇姐姐的吗?” “大哥哥没刮胡子!” “……”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围在他的四周,亲切至极。 徐平安冲那老夫子抱以一个抱歉的笑容,这种老儒士一般脾气都很迂腐,说的不好会讨厌上几个孩子。 “想必这位就是府上的新姑爷吧,刚刚管事的拿来一张画卷给我看了看。”老夫子杵着一根拐杖,佝偻着背,笑眯眯的说道。 他暗道这余巡办事还真利索,自己昨夜还是个翻院墙的采花大盗,今早便成了姑爷了。 这身份转换的太快了。 “没错,老先生。”徐平安道,对于几个孩子的老师还是很尊敬的,无关胸中墨水。 “姑爷眉骨脱俗,英俊潇洒,举止有浩荡正气,与幼薇小姐实属相得益彰,必成一段佳话。” 那老夫子抚着自己的花白胡须说道,仅仅凭借他是老儒士的身份,就知道他不是在奉承,而是心中所想。 “大哥哥,你真的要跟幼薇姐姐成婚了吗?”妖儿突然伸出一个脑袋好奇的问道。 徐平安点了点头,笑道:“你可以立刻改口,叫嫂嫂。” “耶耶!” “走,咱们去找幼薇嫂嫂要喜糖吃。” “还有大烧饼!” “……” 几个孩子起哄,要去吃甜食。 妖儿由喜变忧,小声道:“可是哥哥你没有房子啊,小宅也是幼薇姐姐的。” 这一说,倒是让徐平安怔了一下,冲老夫子尴尬一笑。 这说的倒是事实,自己还没处落脚的地方,难不成要在扬州买处房子? “大哥哥,要不你就留在鱼府吧。” 小妖儿突然保住他的脖子,又贴近耳朵小声道:“幼薇姐姐的父亲是刺史大人,是大官!” 徐平安看着她一脸惊奇又满怀它意的样子,一阵发笑,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还能知道这些? “妖儿,跟你大哥哥说什么呢?” 清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只见鱼幼薇身穿一袭红色衣裙,将窈窕身姿衬托得极为诱人,明眸皓齿,仿佛有仙光普照一般。 今日特地梳妆了一次,粉面丹唇,眉眼弯弯,看起来一反往日风采,不再像个落落大大方方的英气女子。 更像是一位雍容多姿,风华绝代的女人,特别是头顶已经高高盘起了妇人的发髻,那种冲击力极强。 在大天朝,只有成婚了的女子才会盘起发髻,即便有了婚约也不会有人盘头发。 对于徐平安来说,有一种天大的惊喜。 有妻如此,古今粉黛无颜色! “看什么,眼睛都瞪直了。”鱼幼薇浅笑嫣然的走了过来,眉目含春,有娇嗔之意。 “看天上宫阙,人间仙子,哈哈!”徐平安大笑。 “咦,我要去找大丫他们吃甜食,大哥哥嫂嫂你们在这里聊,妖儿最懂事了。” 说着,这小丫头便从徐平安的怀里挣扎着下来了,甩着羊角辫小跑了出去。 惹得二人一阵惊愕。 ------------ 第七十二章:玲珑的古怪 随后,老夫子也告辞了。 再迂腐的人也该知道什么叫做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说法。 虽然,还未去常务司报备,严格来说不算夫妻。 二人在这亭台之中一待就待到了晌午时分,鱼宣生亲自出面,和颜悦色的款待了徐平安。 特地拿出了佳酿,与其小酌了几杯。 饭桌上,没有了早些时候的沉重与怒火。 鱼宣生将身份调整的极快,很快便接纳了他,谈吐皆是以长辈岳父的身份。 “啪!” 一本册子,一支毛笔被扔在了饭桌之上。 “签字按红印吧,也省得你们多跑一趟,老夫直接将报备的册子都从常务司拿了出来。”鱼宣生此时喝了几碗酒,脸颊有些微红,大马金刀的说道。 那种感觉让众人无语,那种感觉就好像买卖商品一般。 鱼幼薇翻了翻白眼,揶揄道:“原来刺史大人也会假公济私,将常务司都搬到家里来了。” 说着还瞟了瞟旁边等候的一个小主官,乃是常务司过来的,此时尴尬一笑,冷汗滑落。 “你这丫头,现在说起为父来了,今日早晨你不是言辞凿凿的吗?”鱼宣生哼道。 “也没让你将常务司搬到家里来啊,好像女儿嫁不出去,得赶紧送出去一样。” 她说是这样说,但手还是拿起了那本册子,该填的地方都已经填好了,只需要他们二人签下名字,便在大天朝算是夫妻了。 不得不说,这刺史府的风气不像其他大府,没那么多规矩,吃饭时还可以拿出这样的东西来。 兴许这就是余巡如此尽心尽力辅佐鱼宣生的原因吧,也是他与鱼幼薇能相遇的原因,如若如此,那家的大小姐会亲自前去赈灾济民? 也不会有谁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位居无定所的江湖侠客。 百姓与官府对于江湖,事实上是存在一些歧视的。 打开册子,哪上面写着。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随后下方有着空位,等着他二人签字。 鱼幼薇的眼角都在笑,大眼直放星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色。 这扬州城至少有九层九以上的女子,半生都在期待此书,期待十年红妆与凤冠霞帔。一生也终伴于此书,于三书六礼之下相夫教子。 可见此书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 她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突然摆在自己的面前了,发现却是那般的特殊。 “我鱼幼薇终成了这扬州城无数女子的其一,不过我愿意。” 鱼幼薇心中暗道了一声,便拿起了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恍若隔世,鱼宣生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了起来,捏着酒杯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随后,徐平安也签下了字,交给了那常务司的小主官。 这一顿饭,吃的五味杂陈。 …… 临近傍晚时分,徐平安才慢悠悠的离开鱼府,回到了小宅。 鱼幼薇与他商量,现在小宅住着,待扬州事了,便陪同他去江南。 也约定好了明日会去接她出门。 回到小宅,他将这些事都告诉了李骥。 李骥直接从石凳上跳了起来,一脸的茫然,睁着铜铃大眼,结结巴巴道:“公子,你这也太快了吧?” “这还快么,大多数人不都是一纸婚约,甚至连面都没见上便拜堂成亲入洞房的吗?”徐平安笑道。 “不是这个,我是说师傅都还不知道呢。”李骥道。 闻言,他也大感恼火,有些想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头了,开口道:“李归尧那个老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八年他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们,我们一走他便也云游四方去了,他若不主动出现,谁能找得到他。” “那倒也是。”李骥点了点头,但脸上仍是不太自然,认为这种大事师傅没有参与进来,实在差点什么。 “鱼小姐…不,是夫人了。” “夫人如此无双的女人,公子的确该要珍惜。” “那公子还去江南吗?”李骥问道。 “去,肯定去,这一趟也不会太久,最多几个月而已,到时候咱们再回遥马坡。”徐平安道。 李骥瘪了瘪嘴,道:“看来公子也不是天人,说得跨马江湖,才第一个扬州城你就栽了跟头,还说什么不问前方。” 揶揄的口气很重,让他一阵好笑。 “怎么滴,是嫌弃我拖家带口,准备抡棍子单干了?” 李骥突然正色道:“我是个苦命人,从小被师傅收养,教我识文断字还学了一身好功夫,公子也将我视作手足从不打骂我,我李骥已经很感恩戴德了,那能离开公子?” “就算公子从今以后做起了农家翁,我也愿意一直陪着,等你几十年后老死了,我再替公子砌好坟墓,自己再死。” 这黑脸憨墩儿突然煽情了起来,就是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古怪。 徐平安脑袋一疼,笑骂道:“你我是师出同门,情入兄弟,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李骥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没有回答。 他见这家伙这个摸样,就知道是说不通的。 “公子,茶煮好了。” 此时,秦玲珑手里端着一壶茶,热气腾腾的走了前来,在这夜半时分多了一丝的韵味。 唯有步步生莲,身姿卓越可以形容。 只是看起来似乎有一些难言的惆怅,宛若一朵极度美丽的花被困在了深井之中。 她将茶水稳稳的放在了石桌上,施了一礼,低眉垂眼道:“恭喜公子,大婚之喜。” 徐平安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我与幼薇都无六礼,也不讲究哪一些,不用说什么大喜之话。” “公子与夫人都非寻常之人,即便没有六礼也是显得情之坚韧,让人喟叹。” “这是玲珑三生都羡慕不来的姻缘,又怎么能不恭喜?”秦玲珑说着挤出浅浅的微笑。 徐平安能听出她的失落,跟她的曲子一样总是有一种不得意。 劝解道:“你生有芙蓉之姿,兼具大妇之贤,想要寻一处好人家并不难,何苦要贬低自己?” “纵使你流落风尘,但在我看来,依旧是无瑕无垢,该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 闻言,秦玲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便让百花失色。 夜色静谧,虫鸣不止。 没有人可以看见她隐藏在袖袍下的手指深入皮肤,在微微颤抖,有猩红血迹从肌肤中渗透而出。 可她毫不在乎,即便是挨上一刀也抵不过心中的那种痛苦。 当徐平安与李骥举起那茶杯,吞入咽喉之时,她身体晃动,想要惊呼出声。 但有些话如鲠在喉,她想说,但不敢说也不能说。 最后,终于忍不了,没说一句话,便转头小跑离开了院子。 徐平安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觉得她今日有些古怪但也没有多想什么。 或许,日后可以让鱼幼薇开导开导她。 ------------ 第七十三章:马背上的二人 第二天一大早,徐平安便带着李骥来到了鱼府,在大门口驻足,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 这其中包括了大半刺史府的人,他们都知道这是刺史府的姑爷,但不敢声张,也不敢议论。 晚春之风吹得人惬意无比,连贯数里地卷起了桃花香气,让徐平安为之一振。 细数这么多年来,得意之时似乎不少,但如此喜悦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徐平安,有妻子了。 此时,刺史府后院之中。 鱼宣生脱下了官服,斜靠着一根亭台柱,一脚搭在坐台上,浑浊的目光入神看着院子里的桃花树。 “父亲,女儿走了。”鱼幼薇小声的从背后说道。 “好,出了门那便照顾好自己,毕竟那徐平安是徐平安,不是我鱼宣生。”他摸着胡须,不回头的说道。 “嗯。”鱼幼薇点点头,随后将手里握着的一把剑平放在了石桌上,退后三步作揖行礼。 鱼宣生没看她,看庭前桃花满天,想起了长安。 突然说了一句:“有时我会想起你娘,她常说自己不后悔,可我不知道她在指什么,兴许也是在责怪我。” “你不是你娘,徐平安也不是我,可我怎么就觉着都一样呢。” 说着,他看向鱼幼薇,脸上挂着笑,不过多少是有几分苦涩。 鱼幼薇柳眉紧紧一蹙,眼中泪光弥漫,跪在地上,双手平放道:“一样或者不一样又能如何,女儿从来不会计较这些。” “怪只怪,你二老将我生了这么个性子,偏偏我又极具自信,所以父亲你还是放心吧。” “女儿不在,你多保重。” 俯下额头,她又一叩首。 “哈哈好,原本我心有悲意,听你这么一说仿佛又毫无这种感觉了。” “走吧,同在扬州城,三天两头便回来,这后院不会住其他人进来,让那小子也不要再翻院墙了。”鱼宣生大笑,扶起了她。 “是!”鱼幼薇行李,三步一回头,九步开外,她便不再回头。 鱼宣生没有送她出门的意思,见她走远之后,才收回了目光。 苦笑连连:“此事古难全啊!” ………… 刺史府大门口。 两个都在翘首以盼的人儿终于见上了,笑意盎然,连脚步不禁都快了几分。 鱼幼薇果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她只配了一柄剑,一个包裹便什么也没有带了,甚至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没有带,留在了府中照顾那几个孩子。 于她而言,可能其他的东西真的只是空中楼阁,纯粹到就只要徐平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好。 “我还以为你会带上很多嫁妆,这样我也就不会济富济贫了,花着刺史府的银子老死倒也安逸。”徐平安出言打趣道,一手接过了她递出来的包裹。 “那你还步赶紧看看本夫人包裹里究竟有多少张银票,免得你嫌不满意,让我回娘家再取,我面子薄,可不能这样。” 鱼幼薇抱着剑揶揄道,其实说的是什么不重要,只是二人眉开眼笑,似乎可以吸引来比翼双飞的喜鹊了。 “哈哈哈!” 徐平安大笑,伸手牵住了她,看向余巡道:“余叔走了,不用再送,明日再见!” 余巡笑得皱纹丛生,在他看来这比拜高堂要来得更让人神往。 寒暄几句后,也便离开了。 这一次妖儿倒是很听话的没有闹腾,只是一个劲的告诉鱼幼薇,让她转告徐平安必须遵守约定,五日后的西湖灯会,一定要带自己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扬州城可以一直活到死,好像每天都能够有事做一般。 路上,鱼幼薇坐在马上,侧头对他问道:“明日你要出去吗?” 徐平安双手揽着她的腰肢正在牵马,闻言道:“对,为了官盐一事。” “李骥跟着你去吗?”她指了指骑马在后面的憨礅儿道。 “问这个干嘛,难不成你也想去?” 鱼幼薇翻白眼,没好气道:“敢抢劫官盐之人,一般的绿林流寇有那个胆也没有那个实力啊,我是怕你这体格一个人去了有去无回!” “我这体格?” “天枢三脉的其中一脉都被我打开了,成为内家高手指日可待,说的我跟个文弱书生一样。” 徐平安有种被歧视的感觉,特别是体格二字,好像是个男人听着都会想歪。 “切,我问过了李骥了,你对于武道压根就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单纯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更别提勤学练功了,就你这样再好的资质也要浪费。” 鱼幼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她曾经幻想过的丈夫,是一位武道奇绝的侠之大者。 而徐平安倒是他丈夫,也是一位侠客,能说出“侠客,渡人抚不平”这样的话,也当的上侠之大者,至少有很大潜质。 就单单是这武力有些出入,甚至她都觉得自己日后可以做一个恶妇了。 反正自己这天枢二脉已开,第三脉指日可待,且剑法从小就练,如今已经有了些许成就,让他一手估计都能赢。 “我看是你忽略了相公我的实力。”他半敞着衣襟,吊儿郎当贼笑的说道。 鱼幼薇不相信,道:“譬如呢?” “譬如昨夜春风渡了玉门关。” “哈哈哈……” 若论什么笑声彻意,那当属徐平安这一笑了。 “你这登徒子!” “从前不见你跟我如此泼皮,粗鄙!”鱼幼薇耳鬓绯红,好气的说道。 徐平安一本正经道:“泼皮粗鄙也是我的性格,这世上从来不缺少像我这样的美,只是缺少一只发现美的眼睛罢了。” “今后,你鱼幼薇就替李骥分担一点责任,做一位女侠,也来保护为夫的安全。” “至于我自己嘛,就随随便便练几下子,保证身强体壮能生能养就好。” 鱼幼薇回头一瞥,那眼神千娇百媚,青丝随风而起,毫无威慑的骂道:“小心我效仿古人,让你夜晚悬梁刺骨,三天一骂,十天一打。” “等等,咱们还是先回鱼府,把事情说清楚。” “回去干嘛?” “退货……” “……” 金辉一片,落日可触。 映照在马背二人的身上,如诗如画。 十里路,骑马如蜗牛一般走了好几个时辰,直到临近夜晚在到达小宅。 ------------ 第七十四章:夜会刘元 吃过夜饭,三人坐在石桌上静静听着秦玲珑抚着琵琶。 在扬州这四月的景色中,听着她抚琵琶,不得不说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似乎可以清神定气,让人浑身舒坦。 李骥不说,他不通音律,最多听完之后热血沸腾或是心情沉重,如虎狼吞食一般,嚼不出来什么细致入微的东西。 其实徐平安也没有太听得进去,一是身侧娇妻的缘故,二是他在等一个人。 只有鱼幼薇听得很入神,从开始到结尾就没有动弹过一下,随着琵琶音起伏,时而淡笑,时而蹙眉,最后甚至潸然泪下。 “她的曲总有一股化不开的郁结,怎么听怎么负面,这样一位惊为天人的女子她有着怎样的过往?” “你知道多少?”她侧头问着徐平安。 徐平安替她拭去眼角泪珠,道:“兴许是自幼年便无所归属,又沦落风尘的缘故吧。” “如果我是她,始终扮演着一个货物的身份,恐怕连她都不如。” “我听你说庸王府的情况之后,便觉得她不是表面这么简单。”鱼幼薇蹙眉道。 “怎么说?” “不知道,大概就是一种直觉吧。” 徐平安点点头,他也这样认为,但始终相信此女是心善的,并非蛇蝎心肠,也并非对自己有所歹念。 “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今日便不要多想了,严格来说今日是咱们的大婚之日,只不过是简陋版的,哭哭啼啼可不成样子,也不像你玄垠先生的作风。” 鱼幼薇点点头,目光出神的看着不远处的秦玲珑,在这夜色中犹如一朵绝世的莲花。 一炷香后。 李骥突然对他道:“公子,人来了。” 徐平安站了起来,摸了摸鱼幼薇的青丝便转身向不远处的山崖边走去,李骥也跟在身后。 山崖边,刘元已经等候多时,一身黑衣猎猎,脸上还挂着一层面罩,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如鹰般的眼睛。 看到徐平安来了,便解开了面罩。 “你找我有事?”他开口。 “你最近可有关于官盐的任何事情?”徐平安问。 “官盐?” 刘元蹙眉后摇头,脱口而出:“自从上次苦肉计成功之后,司马景便安排我离开了扬州城,让我在外面躲几天,不要被你抓住。” “至于官盐,他也让我不要再管了,所以有什么消息我真不知道。” 徐平安也猜到了,沉吟之后开口:“朝廷有一批官盐要从大运河运走,就在明日夜里出发。” 刘元笑了一声:“从夜里出发,那不是正好方便绿林流寇来抢吗?” “你一听便想到了,估计明夜这批官盐分分钟就要被劫。” “你可知道这些官盐最有可能是谁来抢?”徐平安问。 “不好说,司马景和霍无观二人可以动用的力量极其庞大,我为他们做事这么多年连一半或许都不知道。” “这大运河四周绿林流寇众多,犹如一树之叶,岂可数尽?” 刘元说完,低着头转动了几步,又正色道:“但,我觉得这件事存在古怪。” “古怪?什么古怪?"徐平安道。 “司马景此人就是个典型的笑面虎,看起来和和气气,但心中或许已经血流成河了,从那天的态度来看,他多半是要对付你的。” “再说官盐一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只要他出现了一点点的问题,他人头都不保,庙堂与江湖都容不下他。” “可是他居然对你熟视无睹,甚至没有一点点的行动,便又准备开始抢劫官盐了。” “这即便霍无观那边有人接应,或是那位更大的佛在布施,也显得不那么安全,你和李骥的实力有多强他们是知道的,没有一流高手在场,也压不住你二人。” 刘元认真的分析着,毕竟他与徐平安现在是绑在了一条船,既然选择了作为内应,就知道佛不倒,他最后多半是死。 闻言,此地陷入了死寂。 徐平安在暗自思索,官盐要运出来自余巡所说,应该不会出错。 “冒昧的问一下,这消息你听谁说的?”刘元小心翼翼道。 “刺史府,余巡。”徐平安脱口而出。 刘元蹙眉:“刺史府在司马景等人眼中就是眼中刺,肉中钉,你还是小心一些为上,他们的手段通天,使了什么障眼法也说不定。” “押送一批官盐需要多少人?”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最少也需要二三十人,盐不能沾水,数量又大,运输是个**烦。”刘元道。 “若你明日要去,最好乔装打扮一番,哪里的渔民,哪怕是一个半大孩子都不能信,极大可能就是某一处绿林流寇,或者高手的耳目。” “其错综复杂,我也难以言喻。” 闻言,徐平安点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早想去去这些贼窝探探底了。 心中一股浓浓的兴趣被激了起来。 他走向悬崖边,远远眺望大运河,嘴里笑着呢喃:“佛,佛修来世,普渡众生。”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行逆天害民之事,总有一天会撕扯下你伪善的面具。” 刘元一听,说心里不发毛是假的,时至今日他都觉得这是神仙打架,对于徐平安也有种天生的不相信。 那位佛不用说,他自己见都没见过,能操控如此大的局,跟效仿昔年漕帮之乱几乎差不了太多了,这样的人那不是神仙是什么? 而徐平安与李骥一样神秘,按照他的估计李骥很有可能是一流高手,至于徐平安给他一种看不穿的感觉,近乎妖孽。 力终是可以度量,但智这种东西,太可怕无可衡量。 古之成大事者,武力都只是其次,真正核心的永远是智是谋。 随后,徐平安又与他谈了许久,了解了许多关于大运河的事,约莫耽搁了近一个时辰,才放刘元离开。 回去的路上。 李骥十分兴奋,伸着脖子道:“明天要打架了吗?会不会有什么不世高手,最好是高仙芝那种,或者春秋榜上书的也可以。” “你这憨墩儿,倒不如先去找高仙芝打一架,过过瘾。”徐平安好笑道。 ------------ 第七十五章:犹隔万丈 “高仙芝心魔不除,武道不再前进一步,也绝对不是我的对手!”李骥信誓旦旦的说道。 “这么厉害?” “就是这么厉害!”李骥颇为得意的说道。 “既然如此,早些休息,明日一大早本少侠带你去乌林码头打渔去!”徐平安一本正经的说道,说完便要进入小宅。 打渔? 李骥傻眼,怀疑自己听错了,大喊道:“公子,不是要去找那个佛的麻烦吗?打渔干什么,你要吃鱼我替你买去。” “不行,幼薇喜欢吃我打的。” 他自顾自的走,嘴角噙笑,这李骥是真可爱,上哪打渔不行非去乌林码头,这都听不明白。 此时的小宅院中,已经没有了二女的身影,只有房中两处灯火还在摇曳,都回房歇息了。 李骥站在院子里挠了挠头,好半晌也回房了。 …… 回到房中,他原本的房间突然住进了一个女人,随之那气氛就变得文雅淑气了不少。 关上房门,珠帘垂落,数十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绽放着九光十色,脚下的地毯今日也看气红润了不少,还有一个香炉正在不断冒烟,雾气缭绕,兰气宜人。似人间仙境一般。 他头一次认真打量,发现这个房间如此的曼妙。 珠帘后边,鱼幼薇正面对铜镜在清理妆容,从耳畔取下了一个精致的耳坠。 她一边说道:“相公,你是去见刘府的刘元了吗?” 徐平安眉头一挑,走了过去,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她狡黠一笑,大眼秋波荡漾。 “不对,刘元的事我没跟你说过,你怎么一猜就猜中了。” 鱼幼薇斜看他一眼,笑道:“替本夫人取下簪子跟耳坠,那便告诉你。” 徐平安笑着应了一声,低头小心翼翼的替她摘去了耳环,又拔去了头顶的簪子,伸手将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放了下来,再拿起梳子细细理着。 神情与动作都爱不释手,像极了小孩子手中的糖葫芦一般。 鱼幼薇闭起双眼,嘴角噙笑悠哉游哉道:“父亲与余叔有时就在后院谈话,我恰巧不巧也会随心情听上一两句,也知道扬州城的一些事。” “那天我听到他们在谈你,说什么刘元,我也多听了几句。” “再者你说要去乌林码头,前前后后加在一块我就猜到了。” 徐平安笑道:“那夫人还真是慧智兰心,一掐便知。” “哼。”她笑着轻哼了一声,又问道:“你几时去,几时回来。” “明日早晨走,入夜应该就能回来。” “嗯。”她轻嗯一声,随手伸出雪白双手拉下了徐平安的双手,笑道:“你可别梳了,要是被你师傅知道,我就惨了。” “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她便离开了房门,留下愣神的徐平安。 一会后,她才端着一盆热水回来。 他哭笑不得,道:“玄垠先生,怎的还学起这些繁规儒节了。” 鱼幼薇面若银盆,一笑就堪比明月,细细放下水盆,热气腾腾,道:“我虽也不喜酸儒那一套,但为妻子,我也愿意如此。” “从昨日常务司报备之后,我就向府中的老妇人学了学这些事,从此就再也没有长安城的玄垠先生了,只有一个徐夫人了。” 说着,她便替徐平安解了靴子。 热水温暖,一双玉手更是能揉进心里去。 “你这般做,我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丈夫了,一无权二无名三无钱,就是扬州城一位商贩家的男人都要比我强上不少了。”徐平安道。 鱼幼薇扬起脖颈,嘴角一勾,颇有些冷艳的说道:“少来这一套,像是在为以后你的荒唐埋下伏笔一样!” “哈哈哈!” 他得意大笑,不说夫妻的关系,仅仅是与她说几句话徐平安便觉得心神通泰,春风拂面了。 “哗啦!” 徐平安直接不洗了,将鱼幼薇拦腰抱起,走向床榻。 “你这人!” “我算是为你白洗了,从小到大我父亲还没这个福分呢!” 鱼幼薇面色绯红的娇嗔道,有股欲迎还休的感觉,英气的眉头跳上了几丝新妇的媚态,几种人间绝态揉在了一起,试问哪位瑶池仙子她敢下凡来? “夫人,难道没有听说过情感的爆发和内心的悸动,是不分时间,地点的吗?”徐平安温柔将她放在了床上,伸出去解腰带。 鱼幼薇双手挽住他的脖子,揶揄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一句情感的爆发与内心的悸动是不分人物的!” “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传到外面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变得隐隐约约,但还是有心人能够听见。 他三下五下便除去了衣襟,看着鱼幼薇绯红的额头吻了下去。 从头到尾,温柔且细致入微的亲吻,将肌肤都渲染上了一层晶莹。 “你!” 鱼幼薇欲言又止,睁着一双眸子雾蒙蒙的,嘴里时不时便发出恼人的轻哼。 半晌后。 沉闷的呼吸浅浅出现,房中纠缠着人儿,从床头滚到床脚,又爬到地上,又抱上床。 满屋都残留着褶皱的衣物和丝丝情愫,还有那竭力隐藏却又忍不住想要哼哼的声音,妙不可言。 声音极却在落针可闻的黑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 小宅阁楼的另外一个方向,秦玲珑的房间当中,她呆坐在胡凳上,时而便会发出一声苦笑,让夜色越发幽暗。 烛火摇曳。 映在她那张清丽而哀愁的脸颊上,没有媚态,没有低眉垂眼,更无作态。 双手平放桌案,平静的吓人。 神态单薄,喃喃细语:“如果黄鹤楼时你先见到的人是我,而不是鱼幼薇,会不会又是另一种光景?至少,我辗转人生中便多了一丝光亮。” “鱼幼薇,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可以,我真想与你换一具皮囊。” “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嫉妒也是可以存在我身上的…” 说着说着,突然她就双手掩面,双肩颤抖。 失声讥笑了起来:“若我对你真的有情,又怎会害你,又怎会害你。” “是我秦玲珑太无情,你终是错看了我!” “今日因,昔日果,我会还你的。” 说完,她不自觉看向了徐平安的房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这些话无人可知,就好像天下无人知她秦玲珑四岁识笛,七岁能琴,号塞上才女,曾让多少男人爱而不得一样。 这两个数步距离的房间,犹隔万丈! ------------ 第七十六章:送君十里琵琶伴之 徐平安一大早趁着鱼幼薇还在熟睡,便轻脚轻手的爬了起来,看见身侧有人不免一阵感慨万千,手指轻轻抚过青丝爱意甚浓。 没有惊醒她,穿戴整齐后,便和李骥一起出了门。 走出小宅,青山绿水,虫鸣鸟啼,山谷幽静如世外桃源。 在哪百花烂漫之际,山川绿荫之下,秦玲珑手捧琵琶竟然端坐在哪里,如空谷中一朵不染尘埃的牡丹,美的让人侧目。 她好像早早便等在这里了,此时目光婉转的看着徐平安。 “玲珑姑娘,这么早便起来是干什么,难不成给用琵琶音我们哥两送行?”徐平安笑嘻嘻的走的过去。 只见秦玲珑淡淡一笑,微微干涸的嘴唇一动,道:“知道公子要去码头做事,可那地方鱼龙混杂很是危险,心有忧虑,所以出来送送公子。” “哈哈,古人曾有高山流水,今日玲珑送我出行,有你这样的挚友,真是何其幸福!” “你也不必担心,又不是什么一去不回了。” 他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喜笑颜开。 “公子说过喜我弹琵琶,那玲珑今日那便效仿古人在此青山绿水间弹奏一曲,权当,就权当为公子送行了,也了却多日以来的恩情与开导。” 她说时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谈不上多么多么喜悦,也谈不上多么哀愁,一反常态,反而让人多爱怜几分。 闻言,徐平安眉头一蹙,这玲珑越发反常了,犹豫一二后再开口。 “好,那我便走了,今夜回来咱们吃全鱼宴,再过几天就是西湖灯会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也给你解解闷。” “还有,高仙芝曾说了,让你随时可以去他府上找高仙敏,你的行动自由,不是从前那个黄鹤楼与庸王府的秦玲珑了,没谁可以约束于你。” “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语气自然,和煦无比,露着牙齿有着他标准的笑容,人畜无害。 闻言,秦玲珑的胸口猛然一抽,起伏的激烈。 说完,他便拍了拍李骥,顺着小道便走了。 秦玲珑曾想要伸手拦住他,也曾想吐露几口真言,几经犹豫,但终归无闻。 走远一些距离后,她才缓缓弹起了琵琶,一朵朵音符绽放了起来。 送君十里,琵琶伴之。 琵琶音律贯穿八方,在这山谷之处回荡,婉转通灵,引得百鸟来朝,虫鸣不止,似乎像是天籁一般。 她的目光始终锁着远方的背影,五指不停,那一刻青山绿水皆是陪衬。 琵琶音环绕之后,空谷中又回荡起了婉转动人的几分歌声,隐隐约约,似乎藏于山,死于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走我未走,恨我常戚戚…” “千里马,笼中雀…” “尘世路,不愿走…” “…” 最后琵琶音和歌声交织,让百川动容,让山鬼低泣。 亦让远方的徐平安多回头了几次,他只能感觉到一些意境,却不知秦玲珑在唱什么。 这大概是这个女人最大的魅力,永远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只知道她很悲苦。 待二人走出这十里山野,已经在尽头都望不到的时候。 “啪嚓!” 柔弱多忧的秦玲珑竟单手拍碎了琵琶,散落一地,来年哺育花草。 她站起来惨淡一笑:“知音难觅,既人间再无徐平安,那塞上亦无秦玲珑。” “这琵琶,此生不弹!” …… 扬州,正如历代兵家大者所说,在战时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地处中原衔连汉水三川,南通荆鄂西连西域,往东水路可直抵吴越,乃是中原枢纽之地。 扬州多水,漕运相当便利。 一条大运河就横亘在这里。自古以来,大运河就是扬荆一带的天然军事屏障,也是生财之道。 扬荆一带的钱粮布铁皆过襄州,水路两通皆可运抵关中上税给朝廷。扬州一带的盐务也多多仰仗这里的漕运,以它为始往南方各州县。 因此,扬州的漕运码头可以说是天下闻名,也就成了百姓的一项重要财政收入。 这个中原重镇、兵家必争之地,是富得流油的一块大肥肉,若非是鱼宣生曾在长安做过大官,又岂能轻易斩获襄州刺史这样的肥缺官职? 越是繁华与富庶的地方,也就越加的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之人无所不有,且不说其他地方,就说这不大不小的乌林码头。 光是乌林码头这一块,内幕重重就斑驳复杂。不管是官是兵,或是平民流氓,谁不想在这里捞肥一票? 但凡涉及到盐米铁这些朝廷**的东西,必有盐枭私商这类活动。 长此以往,扬州一带出现了不少地下“绿林帮派”,实际上就是泼皮强盗,仰仗山头与官府作对,甚至官府军队与他们暗通曲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取所需。 这其中并不止霍无观那一伙人,只能说大多数都被那位佛收拢,或是培养。 余巡告诉徐平安,在鱼宣生来此的前几任刺史,不是被革职查办,便是死于非命,最好的情况也是辞官告老。 这其中不乏有着有一些其他情况的介入,才养成了那位“佛”的现在。 譬如世居扬荆两地的世家子弟与地方官绅豪强们,这诸多势力交织在一起,便形成了一张大网,一张利益的大网。 而一个扬州城表面看来是个安稳之地,远离了长安那个政治中心,但实际上却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自从皇帝推举科举之后,便进一步触犯了世家大姓的利益,多少人都开始与江湖勾结,干点属于自己的买卖,太平久了,总有人想要搞事。 经过徐平安的估计,如果没有这些等等因素加在一起,那位佛也远远还不够现在这般规模。 自从与刘元一谈之后,他开始发觉自己太小看了那位佛,也小看了天下人的人性,就好像自己已经全然暴露在了阳光里,而那位佛却是无人可知,藏于江湖,执一盘逆乱民生的棋。 他并没有瞻前顾后,就像是乌林码头之行一般无二。 ------------ 第七十七章:鬼漕码头 徐平安二人已经抵达了乌林码头,此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岸边怎么也停靠了几十艘渔船吧,还不说那些运货的大商船。 总之,看起来便是密密麻麻的船帆在这片河上漂流,视线的尽头,大运河的深处也是如此。 四周,尽是挽着袖子散着汗臭味的老汉,也有许多瘦如竹竿的年轻人在此下苦力,搬上搬下的累的死去活来,甚至常年的劳作黑得都分不清一二三四了。 徐平安穿着一身破补丁的粗布衣裳,还故意弄上了许多泥巴,与李骥的衣衫几乎同属一脉相承。 这两件衣裳,都是让鱼幼薇昨天半夜在房里缝制出来。 “公子,现在怎么办?”李骥睁着一对铜铃大眼,又很小声的说道,颇有些做贼的感觉。 “咱们都乔装打扮上了,那便先出河一次,偷偷打听一番消息,看看能不能看见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听别人说的总归不如自己看见的。” “好!”李骥重重点了点头。 这家伙生了一个黑脸金刚的摸样,人高马大,魁梧无比,立在徐平安面前,倒也没什么地痞流氓敢上来生事的。 时值晚春,大运河河上朔风有寒。 一艘中原惯见的大帆客船迎风破浪顺流而下,随行的还有十余人,多是贩夫走卒与往来旅人。 让徐平安哭笑不得是,李骥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么一个武功奇才,一上船却就心惊肉跳脚下不稳,如同小媳妇进了公婆的家门,诚惶诚恐,脸都变得有点煞白。 上船了变得畏畏缩缩,一直一声不吭,没多少时间,便突然在船上大吐大呕起来。 这么大个家伙,居然晕船! “公子,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狗屁船帆坐得我肠胃都要翻过来了!” 徐平安翻白眼,是怎么也想不通这家伙居然晕船,笑道:“睡会吧,在船上还要待上一段时间。” 大帆客船从乌林码头起,沿途停靠了好几个码头,接客下客络绎不绝。 徐平安也见识到了扬州的水运码头,的确是异常繁华与热闹。也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时常有客船或是货船靠岸。 这些地方不乏接活计的老汉日夜守候,也时常可见官差衙役在此维持秩序,有的地方甚至设有一些特殊的临时衙门。 最惊奇的当属,偶尔能看到一些形迹彪悍之人在船舱人群中往来穿梭,不管是苦力还是商人对他们奉若神明不敢有半点得罪。 这时,他身边坐了一位男子,他头戴草帽,体型魁梧,乃是一位接活的苦力。 不过经过徐平安的一番交谈与观察下来,似乎此人在众多苦力当中当属是一个小头目,颇有威望,名叫权农。 “其实从前朝时期起,扬荆一带就绿林强盗横行,剿之不绝杀之不尽,无数的盐税流入江湖侠客之手。除了偷卖私盐,侠客们还有组织的聚众在一起,结联官府私营铁器,横行乡里欺压良善。若是在乱世,这些行为尚事理喻,有些也是被逼无奈了才走上这条路。但而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这些家伙们多行不益只为中饱私囊,只叹苦了我们这些百姓了。”权农有些感慨的说道。 徐平安装作是一个落难出来接活的书生,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问道:“我也久闻扬荆一带水匪众多,那如此庞大的匪患,私底下就没有一套流程或者说潜规则吗?” 那权农闻言后,脸色微微沉了一下,有些害怕的欲言又止。 最后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道上的人,才贴着徐平安缓缓开口。 “我本不应该跟你说这些,免得因为一时好奇导致你出了什么事,但你第一次来大运河上讨生活,大哥我深知苦处,所以便告诉你吧。” “你听了涨个记性便好,切莫多嘴乱说。” 徐平安来了几分兴趣,点了点头。 “这杨荆一带的确有着那么一些潜规则,在这条大运河上有一个码头,叫做鬼漕,是扬州城外最大的水运码头之一,几乎那个地方是所有船只都必须要经过的地方,哪里有一群人号称金刚力士,都是一些武功极高的江湖人。” “所有在杨荆一代过往的船只只要向这群人缴纳巨额的银子,便可以安然无恙,反之,所有不愿意缴银子的船只,最后都会古怪的在这个码头附近沉船,连尸体都找不到,所以这个码头被叫做了鬼漕。” 徐平安一笑:“天底下哪里有什么鬼,这分明就是杀人越货吧,一听也知道跟这个金刚力士有关系。” 他装成一个愣头青不知所谓的开口,想要多问出一些消息,实际上内心是很不平静的。 金刚力士与佛是能够挂上一定关系的,都是灵山佛教的传承,似乎在江湖中也曾出现过类似于此的人物,那么这个鬼漕会不会就是那股势力的一个窝点? “嘘!”权农紧张急了,连忙环顾四周。 “小兄弟,小声一点,别让别人听见了。” “现在已经马上到鬼漕码头了,人多耳杂,这个势力是忌讳不能提的!” “哪怕大运河连贯数百里,绿林流寇数不胜数,也没人敢挑衅他们!” 徐平安惊慌失措的点头,又问道:“那权大哥你知不知道,如果是朝廷官府运出来的东西,又是如何?” “百姓怕,不代表官府也怕吧。据我所知,从大运河每月都会运出去一些商品,这其中就有扬州等地盛出的盐!” 权农闻言苦笑:“官商勾结已经到了一种地步,谁说得清官究竟是官还是匪?” 徐平安一怔,这大运河已经昏暗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到这里了解的东西跟刘元所说的又是另外一种模式,他不觉得是刘元敢骗自己,只能说这幕后之人布棋太精密。 或许除了那唯一的大佬,估计那些金刚力士都不知道自己在替谁做事,又究竟做了多大的事。 随后,他不再多语,等到了鬼漕码头去打听一下这些金刚力士就好。 按照他与余巡的约定,运送官盐的船只就是通过这条道,余巡的人会暗道保护官盐,一旦有人动手,他便会抓人。 而自己和李骥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只是余巡相信他,想要让他跟来,查查这大运河的水,顺便配合一下他。 甚至各自的行踪都不知道。 一炷香后。 众人下船,鬼漕已到。 ------------ 第七十八章:打官差 李骥这憨墩儿下船时,双腿像是在跳舞,好不狼狈,走那船板时若非有徐平安给他撑着,他估计要直接往河里跳。 好在权农厚道,离开时替他从河边随手摘了一根草药来,平平无奇,但李骥吃了后,的确立马就不吐了。 时值黄昏,鬼漕上热闹非凡,人群熙攘。 徐平安完全没有意料到,来了乌林码头,会辗转这么远的大运河,来到了鬼漕码头,看来昨夜跟鱼幼薇说的傍晚便能回去多半是要食言了。 不想还好,想了他就更想回去了,那暖炕跟这些臭烘烘的船板相比,天地之差! 鬼漕码头上,客运与货运的船分得很清楚。 左边停的是上下客的客船,右边是一片宽大的货船,中间还有一些孔武有力的江湖人在此像是站岗,彼此用唇语交流,一双眼睛如毒蛇般扫视四方,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 并且放眼一望,方圆数里的水面之内,还有着许多官差存在,正大声吼叫的指挥船只进港靠岸。 多如牛毛的苦力老汉在这样的微冷的黄昏,穿着短襟破布衫挽起裤脚,光着脚板赤着胸膛,呦喝着扛起货物往岸上搬运。 很难想象,这是多么混乱的码头,比乌林码头要复杂十倍不止。 尤其是许多人一看就知道杀人如麻是个流寇,偏偏堂而皇之与官差走在了一起。 徐平安二人是从客运码头边上岸的,跟着一众苦力来此,除了上下船的行人倒是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他带着李骥特地绕了一个大弯,不动声色想要到另外一边看个究竟,也就是那货运的那一边! 不料,入口边一商船上,有两名孔武有力的官差站了出来,将他们拦住了。 “站住,你们是哪条船招来的苦力?”有一官差审视的看着二人,质问道。 “哦,大人…是那条!” 徐平安脸不慌,心不跳随手朝远方的一艘货船一指,笑道:“官爷,快放我等进去吧,东家的货物正在卸装呢!去晚了我兄弟二人拿不到银子不说,恐怕还会挨一顿毒打。” 说完,两名官差围着他二人细细打量。 “呵呵!”那官差冷笑:“哪里来的河泥鳅,这里可不是其他码头,岂是你们寻财的地方?走吧走吧,别逼官爷翻脸!” “你什么意思?”李骥晕船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呢:“我东家的船在卸货,我还不能进去干活赚钱了?!” 那官差很不耐烦,呵斥道:“让你们滚,你们就滚!” “刚刚你们从客船上下来,以为我没有看见吗?非要在这里讨晦气不是?!” “慢着!” 旁边另一名官差眼睛很毒,脑瓜子也机灵,打量徐平安几人后道:“二位恐怕不是苦力吧,哪有常年苦力手无老茧,脖颈不黝黑的 ?” “你们究竟是那条道上的人?” “少踏马多话,我的来头说出来吓死你,只不过刻意隐藏罢了,你算个鸟敢管起爷的事情来了,老子这一批货出了任何问题,你的顶头上司都得投河自尽!” 徐平安急中生智,立刻厉声呵斥了起来,粗鄙之语骂得那叫一个顺,真给人一种狠角色的感觉。 李骥见自己公子如此,当即也是面色一冷,如一黑脸金刚,猛然一跺脚,地面直接龟裂出许多缝隙,属于内家高手的气劲铺天盖地压向二人。 这种事,他二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早在象牙山吓唬人也曾这样配合过。 果然是一招可以吃遍天下啊! 顿时,两名官差面色一变,生怕惹到了不该惹的大人物。 毕竟这鬼漕码头,是人是鬼还是仙,都纵横在此,搞不好真是某条道上的巨无霸。 那机灵点的官差立刻改变态度,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后拱手陪笑道。 “两位爷莫怪莫怪,小人爷只是为了例行公事,保护过往船只罢了,如果有任何得罪的地方,还望不要计较。” 徐平安摆了摆手,哼道:“滚开!” 那官差尴尬一笑,有些不爽但更多的是有些为难,仍是很客气的道:“但凡出入鬼漕货船的人,手上必有临时衙门颁给的令牌,只要有任何时间都能自由出入,两位爷…你们看…?” “什么,还必须要令牌?” 徐平安怔了一怔,随即干笑两声:“罢了罢了,只记得隐藏身份,我倒是一时忘了令牌一事,待我回去找贵衙门讨要便是。” “既然如此,告辞!我二人的消息不要乱说,小心你们的妻儿老小!” 那官差开始不相信了,上头交代下来的是没有令牌就私闯的一律抓走。 “二位爷,不如小人带你们去临时衙门取令牌?这样也省得你们走冤枉路。” 徐平安瞥了他一眼:“你一个小兵管得倒是挺多,老子要是不去你能拿我怎么滴?”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神色开始变了。 他们的确摸不准二人的身份,单凭徐平安拿目空一切真真儿的气质,还有李骥那宣泄出来内力,或许真的大有来头。 但是,上面的话是只要没有令牌,那便抓人。 出了天大的事,也不可漏一个,出了事自然有大人物出来顶。 两头一对比,很明显不抓死得更惨。 再说没令牌一事,给了他两人足够的底气。 “哼,没令牌也敢跟我这么横,我管你多大的人物,立刻跟老子会临时衙门,否则这些的爷一人一次巡问,你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闻言,吐了一路的李骥本就火大,再好的脾气也按耐不住了,呼喇喇的冲上前去,他挥起蒲扇般的大巴掌,一掌就扇到了那官差的脸上。 吼道:“找打是吧!我成全你!” 那官差惨叫一声便仰天就倒,如同一块铁板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声音极大,把四周的许多人给惊到了。 在这里死官差不少见,明目张胆的打倒是很少。 机灵官差张口就喊救命,于是数名官差见状提刀就来,喊杀着冲了过来,让整个鬼漕码头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围观。 ------------ 第七十九章:金刚力士 徐平安是不想多滋事端的,就想查查消息,顺便夜里再接应一下余巡,仅此而已。 这些鱼龙混杂的势力不是他可以理清楚的,也没必要去理。 于是,立刻将李骥拉了回来。 否则,这里的热闹程度还要拔高几分,怕就怕这憨墩儿气着了,来一招单手随货船的戏码。 李骥也察觉到自己不该动手,这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嘿嘿一笑,挠头小声道:“公子,我是不是闯祸了?” 他翻白眼,嘴角一勾。 “打了就打了吧,反正也无可挽回了,捅个篓未尝不是什么好事,引起别人的注意就会有人忍不住跳出来,跳出来不就有进展了。” 那衙差被人从地上拉起,该是摔得不轻,一手捂脑袋一手捂脸哀号不停。 那赶来的几名官差走出来了一人,名叫夏胡子,人如其名,一脸的络腮胡好不茂盛。 他似乎是个头领人物,一手拦住了身后那些群情激昂要动手打架的官差,看了看地面的龟裂心中不免一冽。 到徐平安面前道:“这位爷,看你也知道不是等闲之辈的人物,没有令牌就必须要跟我们走,否则我们也不好交差,这地方不便惹事,你看?” “你倒是个会做事的的人,但是我若不随你们走,情况将是什么样的,对我群起而攻之?”徐平安笑了一笑说道。 夏胡子拧了一下眉头,他是不想招惹是非,但现在也露出了一丝怒意,不耐烦的道:“今夜很忙,天已经黑了,你既然没有进去,我姑且放你一马,你最好不要不识好歹。” “否则,你就是沉入这鬼漕做个孤魂野鬼也是很有可能的,快走快走!” 徐平安眉头一挑,估计这人说今夜很忙,怕就是说的那批官盐。 “呵呵,大天朝那一条律法规定了闯一闯码头便可以沉人入河这样的刑法了?” “你倒是说来听听!” “阁下当真要胡搅蛮缠,装傻充愣?”夏胡子恼怒道。 徐平安一笑:“兄弟你算个好人,也挺会来事,我也不为难你,只是客游此地,听说这鬼漕的种种传说,所以心生好奇,想要一探究竟,你放我兄弟二人进去看看,看完便走,如何?” 那夏胡子火气上来了,咬着牙恨恨的骂咧了一句,退回一步,突然猛的一挥手,“将这两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轰走!” 一群官差齐刷刷的亮出铁锭刀就要冲上来,李骥黑脸一横,突然大喝一声:“谁敢!” 众官差一怔,竟然真的就站住了。 心中不禁齐齐的暗道:“这个糙面大汉,好大的威风与气质啊,比自己见过所有绿林侠客都要猛!” 徐平安嘴角一挑,又笑道:“天黑下来了,你们就这么急着轰我们走,莫非这鬼漕码头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身为官差衙役,不会是在走卖私货作奸犯科吧?” 众官差先是一怔,随即大怒的咆哮起来。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 “立刻滚!不然全部拿下,下你们大狱!” “夏老大,一起收拾收拾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 徐平安心想这事反正是闹了,倒不如继续闹下去,双手合十细细抚摸。 饶有兴趣道:“我这兄弟干啥啥不行,吃饭打架是第一名,他最喜欢就是与人过过一招半式的了。” 随后又看向李骥,正色道:“憨墩儿,可不能伤了几位官爷,免得咱们这孤家寡人恐怕是要成这鬼漕的孤魂野鬼了!” “嘿嘿,是!” 徐平安这么一说,那他简直领着圣旨去打架啊。 当即一声巨吼如震雷,就要冲上前去动手打人。众官差只感觉眼前一黑,一头如黑熊般的家伙已然冲上前来,吓得他们先是胆寒了几分。 不待李骥的拳头着肉,终于是有人坐不住了。 他二人连续在这里了吆喝的半天,也算是起效果了。 两位赤着上身的魁梧男子走了过来,他们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像是石头一般扎实,一双眸子冷意森森。 徐平安注意看了看他们的双腿,形若钟,动若鼎,那叫一个扎实。 江湖中普通的侠客儿绝对是锻炼不到这个地步的,不能说有多么强,但终归是个不大不小的角色了。 这二人一路走来,所过之地一片死寂,不管你是什么侠客也好,苦力也好,巨商也好都是噤若寒蝉,夏胡子一众人看见此二人,面色一僵,迅速掉头离开。 徐平安眯起了眼睛,目光锁定在了二人赤臂上的刺青,乃是一尊九头佛,看起来古怪又另类。 加上这二人目光有芒,面容狠厉,实在是难以联想到一起。 但他心头一震,知道正主来了。 从刘元哪里得知“佛”,面前这两位多半就是金刚力士,肩膀刺青有佛像,这么一说就完全通了。 恐怕,这金刚力士距离那位佛要比刘元这些人近得多了。 “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吧。”一位金刚力士有七尺,和颜悦色的说道。 “走,走哪去?”徐平安笑道。 “阁下看样子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当然知道,金刚力士嘛。号称这鬼漕的另类的王嘛!” 闻言,金刚力士两位同时发笑。他们除了这名称之外完全就是一个江湖侠客样,跟佛的形象沾不上任何关系。 “既然如此,你还敢在这里闹事,还就是有备而来了?”一金刚力士幽幽开口。 “嘿嘿,你这话说对了。” 徐平安又道:“我听说这鬼漕上了来了一批官盐,特意赶来瞧瞧,这批货可是肥的流油啊,本少侠想找你们头谈谈生意,论一论这个归属。” 两位金刚力士对视一眼,寒芒一闪。 “不知死活的东西!” 当即有一名金刚力士屈指成拳,有内力的加持,轰然一声打想他的脑袋,一击就是要命的举动。 拳风呼啸,可徐平安却不躲不闪。 “彭!” 李骥伸手一手稳稳的接住了此人的拳头,任由他如何挣扎都不动分毫! 两位金刚力士陡然变色,知道遇上硬茬子了,他们的纪律极高,反应很快,没有出手的金刚力士立刻吹响了一个口号。 “咔嚓!” 也是此时,李骥奋力一拧,那被握住的手臂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知骨头碎成了什么样子。 ------------ 第八十章:给你两个选择 “啊!” 那人痛苦嘶吼,双腿砰然跪在了地上,在此围观的人无不惊目发慌,一位金刚力士竟然被人折了手臂,正跪在他人面前?! 这是哪?这可是鬼漕码头,属于三不管的地带,几乎超然物外,连这里的官差都是替他们办事的角色! “听说金刚力士每一个都打通了天枢三脉,拥有着至少三流高手的实力,这人未免强的有些离谱了。”一位背着长剑独眼侠客说道。 “可不是吗,这二人什么来头,所为何事,竟然敢在这胡闹!” “……” 李骥一个燕子凌空踢,简简单单的外家功夫被他运用到了极致,踢出了道道波纹,最后与第二位金刚力士来了亲密接触。 哪人很想挡住,也感觉可以挡住,但绝对实力的差距,恰恰就是在这方寸之间。 所以江湖中也就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真正的高手都是在尺寸处见大马金刀的。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这里的“土皇帝”,两位金刚力士便被放翻在地,哀嚎不止。 虽眼角有凶光,心中有杀意,但却无法爬起来还手,这便也是李归尧所教之穴位,被李骥这憨墩儿完美应用到了武学当中来。 “你们究竟是谁,怎么知道官盐的消息?!”有一金刚力士低沉嘶吼道。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带我去见你们的头头,二,便是废掉武功打断双腿,让你们跪地乞讨一辈子,受人唾弃。” 徐平安淡淡的说着,还不忘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这两人勃然大怒,突然浑身肌肉抽搐了起来。 他们想动手杀他强行运转内力,但穴位却又被李骥给锁了,导致经脉不稳,血液逆流,整个人的脸庞都被血色充满了,膨胀的几乎快要炸开。 徐平安蹙眉,这两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硬气一些,蹲下身体冷冷道:“不说?” “你的死将会毫无价值,丢在这鬼漕之中,你一样是孤魂野鬼,那位九面佛恐怕也记不得你们!” 地上的两人瞳孔睁大,像是听见了多么破天荒的大事一般。 脱口而出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还是不说!”徐平安冷冷喝到,眉宇之间自然流露出一股煞气。 见二人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他立刻对李骥使了一个颜色,李骥动手非常麻利,抬起脚一尺轰然落下。 “咔嚓!” “啊!” 一声清脆的骨裂之声发出,而后被渗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所掩盖,几乎刺破了云霄,那位金刚力士头顶冒虚汗,小腿已经呈诡异的弧度弯曲,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不是常人可以经受的。 历史上,那些车裂,刀剜,碎骨等等一系列刑法,真正能挨过去的没有几个。 “啊!” “九面佛主会替我报仇的!一定会!” “你们都不得好死!” 那个被踩碎腿骨的人疯狂嘶吼,状若疯魔,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他便浑身颤抖抽出,口中溢出来大量的黑血,紧接着七窍都开始流黑血,那模样是真正化作了厉鬼。 “公子,他牙齿里藏有毒药,被咬碎了!”李骥大吼一声。 徐平安也转瞬明白了过来,看向另外一名金刚力士,见其喉咙已经在吞咽唾液了,立刻伸出五指,捏住了他的下颌。 “啪!” 几乎是动用了自己最猛的力,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的下巴给卸掉了。 “想死,有那么容易?” 说着,他手臂一震直接将其几颗带血的牙齿给崩了出来,其中一颗上面确确实实镶嵌有一个黑色的小点,只要他一咬,毒素就会渗透出来,顷刻间毙命。 这完完全全是死士的做法。 能培养出死士的那就更非普通人的可以办到的。 “我不想重复,你愿意带我去便点头,不愿意你就摇头,不过现在给看清楚了。”徐平安冷声说道,对于这样的人没有一丝的怜悯。 给李骥使了一个眼色,他便伸出双手犹如闪电般折断了另一人的四肢,人几乎已经没有了人样,仅仅看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 那号称金刚力士的家伙惨叫都只有一声,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只见,李骥抓住他的一只断腿抡动了起来,犹如抡动大风车一般,最后狠狠的扔进了一条臭水沟里。 行云流水的一套,看起来可怕异常。 这位金刚力士浑身颤抖,眼中闪烁过惊慌之色,他为死士,的确是不怕死,但是那的看怎么死,被这么折磨致死谁能不怕,他对于九面佛的虔诚追捧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 眼见李骥如同黑脸煞神一般走来,他只感觉有一团巨大的阴影遮住了他,顿时发出呜呜呜的惨叫,疯狂的开始点起头来。 徐平安满意一笑,伸手替他接上了下颌。 “说吧,金刚力士的总部在哪里?你们又是为谁效力?” 那金刚力士依旧颤抖,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很想吞药自尽,但现在已经办不到了。 说了会死,不说也会死,只不过说了能多活一阵。 犹豫后,咬牙道:“首领不在鬼漕码头上,我们也没有任何总部,都是以信鸽来信才聚集的。” 徐平安蹙眉,眼睛瞬间就沉冷了下来:“不要跟我避重就轻,你好好把握自己活命的机会!” 那金刚力士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哭诉道:“金刚力士的头领叫做姬昌,我们就是为他效力的。” “前几日头领便带着众多弟兄出去了,说是接到了上面一个任务,今夜要在官盐船上猎杀两个人,所以现在的鬼漕码头上才只有我们两个金刚力士的。” 杀两个人? 徐平安蹙眉,心中暗道官盐船上的士兵和押送之人应该会被自己的岳父大人安插上自己人,但远远还够不到让金刚力士头领都出动的级别。 眼下,这两个负责留守鬼漕码头的家伙都有三流高手的实力,保守来说,这个姬昌也有高仙芝那样的实力。 难不成是杀余巡? 这倒是有可能,但为什么又说是杀两个人? ------------ 第八十一章:水鬼杀来 “上面哪一位,上面哪一位又是谁?”徐平安问道。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男子结巴道。 “你不知道,那你肩膀上的九面佛刺青是怎么回事?”说着,他伸出一手指着男子的肩膀道。 “这个,这个是金刚力士这一舵的传统,在进入舵中的时候,我们曾人人跪拜了一尊巨大的佛像,表示忠贞不二,才又便刺了这样一尊佛像作为图腾。” 金刚力士飞快的说着,他只想回答完,赶紧逃出中原,否则被上面的人知道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巨大的佛像? 闻言,徐平安眼中闪烁过一道锐利的芒,沉声道:“佛像在哪里,高宽有多少尺?” 那人沉吟了一会,最后不确定,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宽四丈,高八丈…” “我们能去哪里都是蒙着眼睛去的,压根不知道那个地方究竟是在哪里,只知道那里面很宽敞,说话回音也极大,像是一座座空荡荡的殿宇!” “你们蒙着眼睛去,作为一位内家高手你也能感受到周围路途的一些情况吧?”徐平安道。 那金刚力士快要哭了,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姬昌此时说不定已经杀了那两人,正在回来的路上,若是被撞上了,插几条翅膀也跑不出去。 “是坐船去的,走的水路,哪里的水流很急,还伴着许多朔风呼啸,下了船走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哪里。” 说完,他急忙抓住徐平安的鞋子,哭喊道:“大人,你快放我走吧,姬大人应该快要回来了,再晚一些我便逃不掉了。” “这鬼漕码头人多眼杂,眼线林立,说不定姬昌大人现在已经知道码头出事了,正在赶回来,你也快跑吧!” “你是斗不过他们的,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官盐的主意,大人若不发话,这扬荆二地的万千流寇连喝口汤都不敢!” 徐平安暗自将这些信息镌刻在了脑海中,这一次出来误打误撞,很快便有了关于九面佛的进展,正准备说什么话的时候。 异变突然再生。 此时夜幕降临,那黑得发亮的大运河中猛然窜出了二十多道鬼影,出现得太过突兀,以至于许多过往的人都以为是见到了水鬼。 “鬼漕的水鬼前来索命了!”不知是那位仁兄用自己的鸭子声音尖叫了一声,顿时吓得人慌马散。 “快跑,晚了就没命了!” “……” 顿时,码头上一片混乱,许多苦力都直接扔了自己手中的货物,连幸苦了一天的苦力钱也不要了,迈着脚丫子便跑,哪怕是踩着刀刃上都不带蹙眉的。 二十几道鬼影身手矫健,水中陆地都那般迅速,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冲徐平安二人。 他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从这二十道鬼影出现的时候,他们便感觉到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也不是个什么鬼怪,压根就是来杀人灭口的。 “咻咻咻!” 徐平安的身边下起了一阵雨,一阵箭雨。 其力道之大,非常罕见! 在空中便不断颤鸣,并且几乎等同于闪电般的速度。 “是弩!”他惊呼一声。 弩与普通的弓箭有很大区别,首先就是威力上面的区别,一个大约可穿五层制式盔甲,一个最多只能穿一层制式盔甲,而且还需要看持弓箭那人腕力如何。 其次弩是一种战争武器,小弩一箭可穿透三人,大弩可破一城,在大天朝是严令禁止民间私仿的,并非如同弓箭一般普及。 这样的东西一旦出现双数,便按谋反罪定论! 试问,这些人究竟想要些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李骥双脚一踏,气沉丹田,再朝月一拜,一身衣袍猎猎作响,他彻底化身为那位可随意纵横江湖的可怕强者了。 那一刻四周风起云涌,仿佛皆以他为中心。 股股磅礴的内力形成若有若无的屏障,直接挡住了所有的弩箭,任由其力达数十斤,依旧碰到这护体内气便应声摔落。 “完了完了,九面佛大人的其他手下来杀人灭口了!”刚才那会金刚力士慌了,双目无神的嘶吼着。 “噗呲!” 他刚一说完,有人从鬼漕码头的另一个角落射出了一箭,夹杂着内力的波动,直接插入了他的脖颈,顿时鲜血飙升。 这个金刚力士原本也是内家高手,但被李骥锁住了穴位,压根挡不住,被一击毙命。 李骥可以挡下这一箭,徐平安也可以,但没有必要。 这样的人留在世上除了涂炭百姓,就是为祸江湖,反正自己也算是放了他一命了,只是命不太好,又被别人杀了。 二十几道人影转瞬便杀入了他们的眼前,都着一身黑色劲装,蒙着面看不清真容,只能凭借着远处摔落的那些火把能够看到一双双犹如狼群般的眼睛! 人手持一柄***,分隔开站立,成夹击之势。 就算不加那几位内家高手在其中,凭借这些人的杀人技巧,足以让两三位三流高手饮恨在此了。 “憨墩儿,你对付那几个站在前面的家伙,不用留手,我来对付剩下的外家高手。”徐平安淡定道。 李骥随手捡起了一根残次不齐的木棍,摆了一个扫马桩的姿势,他嘴皮抬了抬想说什么。 但二十几位水鬼已经冲了上来。 “哼!” 李骥一声爆喝,震得徐平安的耳朵都受不了,单手持棍横扫尘沙,直接挡住了绝大多数水鬼的冲击。 那场面顿时是鸡飞狗跳,犹如一匹草原上的兽王跳入了羊羔群里,呈现一片倒的局面。 有三五名水鬼从阴暗处杀了出来,此时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此处没有任何火把,可这些人的眼睛却是雪亮。 雪亮中且透着一股凌厉,非久经杀伐之辈不可拥有。 “彭!” 他一脚踩在地上弹起了三块指甲大的石头,再是三个凌空踢,石子瞬间飞掠出去,不输刚才的弩箭半分。 论力量,开启了天枢一脉的徐平安,力量可不是盖的,加上体质脱俗,不说力拔山兮,但也不是外家高手可以比的。 论武道,他耳濡目染了天下不知凡几的秘籍宝典,被李归尧言传身教,即便未走武道这一条路子,但也绝对可以比肩春秋榜上的高手了。 更别提,眼前这几个水鬼了。 ------------ 第八十二章:遇水不化的墨 “噗呲!” 接连有数道刺破皮肤的声音发出来,几颗毫不起眼的小石头而今成为了杀人利器,当即放翻了几名水鬼,惨叫连连,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有一名水鬼右手持***,从背部抡动了一个半圆,势大力沉,向着徐平安的脖子而来。 此刀威力巨大,成年男子轻轻一砍都可以斩掉一匹马的整颗头颅,除了大天朝的陌刀之外,几乎就数次刀最猛了,盛起于草原。 他不慌不忙微微侧身,***从他的衣服边插肩而过,重重的砍在了地上,带起了一条火星子,在这黑夜中尤为明显。 随后再一个抬膝变向,简简单单的动作被徐平安做到了完美,重重的撞在了水鬼的独自上。 “啪!” 水鬼倒在地上弯成虾米状。 “谁让你们来的?!” 徐平安冷喝一声,伸手想要去解开这水鬼的面罩,却不料远方又是一道弩箭射过来,速度快到了极致。 他眉头一拧,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避开了此箭矢,但依旧是被这箭矢断了些许青丝。 那鬼漕河水中竟然还趴着一些水鬼,他们在暗中放箭矢,见杀不了徐平安二人,便举着弩箭射向自己倒在地上的同伴。 完完全全没想过救人,只知道杀人灭口。 “噗呲!” 数朵血花绽放在了徐平安的身边,股股冲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将这鬼漕码头的夜色变得更加的渗人,潦倒的火光依稀能够看见许多横七竖八的尸体。 此时的鬼漕码头除了水鬼与他二人已经没有人了,全都逃命去了。 不过多久,李骥以一根木棍打得水鬼是节节败退,要嘛就是负伤遁入了河中,要嘛就是被同伴射杀,要嘛就是被一棍子直接打死。 徐平安拉开了死尸的面罩,每一个人的脸颊都黝黑无比,手有老茧,很像是经常在码头上做苦力的人,其动手果断很有秩序,显然是受到特殊训练。 “刺啦!” 他又撕扯下水鬼的衣袍,这一批人的肩膀却没有九面佛的刺青,显然并非是九面佛直系的下属,多半与是刘元这些人类似的存在,只是被其派出一个明面上的人物操控。 要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就必须要找到这群人的背后老大,如霍无观,司马景,姬昌。 到鬼漕码头一次,他再一次刷新了对九面佛的认知。 “公子,所有水鬼死的死,撤的都撤了。”李骥走过来说道。 同时拿出一个纸条递给了他,道:“这是刚才从一位内家高手身上搜出来的,就是这人组织的进攻。” 徐平安眉头一挑,打开纸条,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鬼漕码头,速速灭口。” 没有任何署名和有用消息,只能凭空猜测。 他轻轻将纸条放在了鼻尖嗅了嗅,那黑色的笔墨上透着一股股沁人心脾的檀香,显然是非寻常的香墨,这样的东西一般都只会在一些世家大族手中才有的用。 另外,徐平安敏锐的发现了一件事,这些水鬼来时潜伏在河中。 按道理来说笔墨遇水必定会稀释散开,而这些字却毫无变化,宛若刚刚写上去的一样。 只有一些珍贵稀有的墨才能够如此,他虽然不能说出来究竟是哪一种,但拿回扬州城找人问一问便知道了。 将纸条放入了袖口之中,这算是一个很大的线索。 他嘴角一勾,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扬州城里的第二号实权人物司马景,春秋榜下书顺位十九的霍无观,金刚力士,鬼漕水鬼!” “这些布局,没有十年根本完不成!” 李骥翁里翁气的说道:“公子,要不然咱们去杀了这几个头头,不就一下子就解决问题了,找不到九面佛,就先将他十年的布局直接给他毁了。” “到时候幕后主使急跳脚了,自然会崩出来的。” 闻言,他笑了一笑,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一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效果也是可以立竿见影的,但终究治标不治本。 “没那么简单,我以前觉得当年的漕帮之乱当属近百年第一乱,现在看来这个九面佛也不逞多让,一旦势成,估计也是会爆发天大的动荡。” 李骥道:“我听师傅说过,漕帮之主赫连百川一身功夫已经到了一个不可想象的地步,至少也在武道宗师的地步,就算是师傅谈起此人也很正色。” “如果这样来比较的话,公子你觉得这个九面佛会不会是春秋榜上书排名极其靠前的那些武学宗师?” 徐平安道:“有可能,不过春秋榜事实上只记录了绝多数江湖高手,但并不全面,而且许多高手了无影踪,隐世一段时间后便改头换面,这谁说的清楚。” 话没说到两句,鬼漕码头后方的树林里便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 隐隐约约着许多火把高举,在这死寂的夜里宛若鬼火一般升腾。 “快,有水鬼来码头夺货了!” “随我杀,捉拿水鬼!” “……” 一阵阵嘶吼响起,足有百人的队伍正在飞快往此处赶来。 相隔并不远,徐平安透着火把看见了来人军士的模样,与早些时候那群官差的穿着很像,应该是朝廷在码头设立的临时衙门,专管此地的水运治安的。 同样的,那些军士中有一领头的校尉冲也看见了黑灯瞎火里的徐平安二人,眸子闪过一道凶光。 大刀一抽,寒芒一闪,指向徐平安,呵斥道:“何人在此,报上名来!” 马匹嘶鸣,上百名士兵正在向这边疾驰而来。 徐平安暗自冷笑,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来,一来便是凶光露出,这个领头的绝对有问题。 那领头的冲的极快,嘴里大吼着:“保护现场,清点尸体,留下那二人!” “官府的人来了,怎么办公子?”李骥问。 “在鬼漕码头任职的家伙想也不用想肯定有问题,但庙堂的事就让刺史府的人去处理吧,我们只管,也只能管管江湖事。” 徐平安说完,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夜幕,再看向码头边上的小船,道:“走,不能耽搁时间了,我们得赶回乌林码头找那一个运官盐的商船,那多半是个阴谋,金刚力士已经去了,余巡大哥有危险了。” ------------ 第八十三章:雨中对立 说罢,二人如同黑夜里的狼群一般矫健飞速向着鬼漕码头边跑去,一个跟头便跳上了一叶老旧的小舟上面。 “混账!” “放箭,务必要抓住此二人!” 后方有喊骂声发出,隆隆的马蹄声也是不断,军士高举的火把冲天,将阴暗的河水照得透亮。 李骥双手持桨,腕力可怕,转瞬就将小舟刨动了起来,并且他双足如鼎而立,借用着内力再为小舟加速。 倒也不是怕了这群军士,只是赶时间罢了。 “咻咻咻!” 密密麻麻的箭矢雨洒落,密不透风,全部射向了徐平安二人。 “小舟不能破,破了咱们两兄弟得在大运河里游泳回去了,怕是明天也到不了!” 李骥闻言,一掌打向了深不见底的河面,顿时哪里就炸起了一层水帘,像是瀑布一般,每一滴水都有着很大的冲击力。 上百次箭矢一射入水帘,便失去了绝大多数的劲头,软绵无力的射在了小舟上,连个孔都射不出来,最后全部栽倒在河里。 码头上,上百军士傻眼,只能呆呆的看着一舟二人从容离去。 “混蛋!” 那领头的百夫长气得一跺脚,冲到马上拿下了一只弓箭,沉重无比,足有五石。 他双臂一闷响,直接拉开了这五石的弓,脸色涨的通红,手臂不断摇晃的对准了小舟。 这样的臂力当属罕见了,若不开启天枢二脉那就只能是天生神力才能拉这样的弓了! 要知道战争机器神臂弩的拉力也不过才九石! “咻!” “铮!” 一声破空声发出后,那五石弓便颤抖个不停,荡得人头皮发麻。 箭矢宛若是一颗流星一般向着小舟而去,直射舟的底部。 徐平安的瞳孔中倒映着此箭矢,仿佛那一刻定格了似的,他在刹那扯下了自己的外衣,迅速舞动了起来。 箭矢冲来,倾泻之力仅仅看一眼便能够感觉到,他不退反进,在哪只有三步之遥的距离,那千钧一发之际果断出手。 手中破衣一舞,发出破空声,而后如同灵蛇绕枝一般攀附在了箭矢上,再用力一扯,生生是将这恐怖的一箭给拽离了航道,压根没沾上船板。 且他手中动作不停,手捏包裹住箭矢的破衣舞动了起来,双脚转动三圈,不动如山,连每一步踏下的位置都严丝合缝。 恍若就是一阵风吹过一般。 三圈一到,徐平安手臂一抖,那只箭矢稳稳的从衣服中坠落在了船板之上。 若说这五石弓射出来的箭矢是一头猛兽,那么船板上的这只就是一只羔羊。 被他完完全全的卸去了所有的力道。 “公子好一个以柔克刚,这将师傅的平时教你打得养生拳学到了极致啊!”李骥一边划桨一边笑眯眯的说着。 “想学吗?我教你。”徐平安笑道。 李骥缩了缩头,正色道:“不学,也学不好。” “我的武道主要还是走了刚猛一线,与这以柔克刚的理论完全的背道而驰,以前在遥马坡的时候师傅让我学,我就怎么也学不好,挨了不少骂!” 徐平安瞥了瞥嘴,自顾自的躺在了船板上,说到这就想起了李归尧。 这以柔克刚其实就是李归尧的一生之学,他虽精通百家之长,但唯有以柔克刚才算是他自己的真意。 可惜了他将这种真意传给了自己这个对于武道已经失去了绝对兴趣的家伙,而李骥偏偏又不适合此道,难怪这老头时常暗自叹息。 “你说,师傅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扬州城?”他侧头饶有兴趣的说道。 李骥嘿嘿一笑:“有多不可能就有多可能!” “好一个有多不可能就有多可能,你李骥绝对当得上是大智若愚的典范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嘿嘿…” …… 与此同时的扬州城外,细细碎碎下起了小雨。 小宅中。 鱼幼薇坐在窗边,看着夜色伴着小雨,再看看桌子上今天她给徐平安裁回来做衣服的料子。 心绪似乎有些不宁,先是俏脸上浮现了一丝愠怒,不满道:“这个登徒子,是不是忘了跟我说的几时回来了。” 想着想着,柳眉一蹙,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说着,便转身拿起了那柄碧色的长剑,想追出去看看。 走出小宅。 迎面是一个女人,一柄剑,青丝上有些雨水。 “玲珑姑娘?”鱼幼薇本能的蹙眉。 这一刻,快要入夏的一场雨似乎越发大了起来,也不会轻易止住。 雨滴打在油伞上啪啪作响,还有星星点点的水坑倒映着两街屋檐,和桑灵树叶抖动的沙沙声呼应着。 将这夜色衬得更静谧了。 若非这诡异的气氛,两个持剑女子的对立,此当算个有些诗意的雨景。 现在的秦玲珑不再像从前的她,一如黄鹤楼那张冰寒如霜的脸,毫无感情可言,眉头的郁结也荡然无存。 但这张面孔何其冷艳,似乎要将周围雨滴都结冰一样,不用表情,天生的拒人千里的姿态叫人玩味,一看便知是个不能轻易接近的女子,那绝世之身姿不输鱼幼薇,也不输高阳王妃,任何男人看了也都难免心生贪欲。 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我与幼麟都知道你对我们有所隐瞒,像是随时都在掩饰自己一般,但的确没有想到秦玲珑是这样的秦玲珑。”鱼幼薇蹙眉说道,她感觉到了这雨夜的不寻常和秦玲珑身上露出的敌意。 “他是个好人,否则早在庸王府的时候他便不会带我走。” 秦玲珑无悲无喜,一双冷淡又充满故事的丹凤眼静静看着鱼幼薇,淋着雨,任由鬓发胡乱,缓缓开口,像是叙述。 “一开始,他的出现如同铜镜,映照了我这不堪的笼中雀何其之苦,居然让我生出了一丝天涯海角的心思。但平静下来细细想想,这算不得什么,毕竟天下得意之人多了去了,他徐平安不过也只是其中苍海一粒罢了,只最多,算是一位知我琴音的男人。” “我也曾觉得他肯带走我无非也是为了色相,于我而言,这样的男人可有可无,甚至杀了也无所谓,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 第八十四章:我本就是深渊在侧的人 “从王府出来他说他相信我,那一瞬间,我像是被暴露在了阳光下任人千刀万剐。” “我秦玲珑再一次自行惭愧了。” “后来小宅见他对妖儿,对陈笙,对李骥,对你都宛若珍宝,重情重义,让我那么的羡慕。他的确非常人也,甚至我有了想要离开他的打算,哪怕背负得更多。” 说着,她苦笑了起来,脸颊上的冰霜不减,只是越发苦楚。 鱼幼薇的脸色一变再变,心中升起了一种极为不好的念头。 秦玲珑又开口:“当我知道你们已结为夫妻之时,我恼怒至极,我不明白我秦玲珑究竟输在了哪里?” “既生鱼又何生秦!” “你不过只是比我与他早相识了那么一点时间,我这山后之人却终究是看不到山前的风景。” 雨声细碎,寒风东来。 鱼幼薇越发不安,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蹙眉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秦玲珑突然就没来由的笑了,冷艳又一如荆棘般见血封喉,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恨。 “我害了他,大运河上是个陷阱。” 闻言,鱼幼薇冲了出去。 “没用的,晚了,他与李骥都中毒了,一到盐船上闻了另一种檀香,便会发作。”秦玲珑淡淡道。 鱼幼薇闻言手掌剧烈颤抖,心像是空了一般,恨只恨自己不该那般大度,要是一开始便赶走这秦玲珑,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 鱼幼薇这辈子没有如此讨厌过一个人,她现在觉得眼前的秦玲珑哪怕皮囊再天姿国色,也如枯骨一般难看。 随即剑走,人动,剑尖如电风一样直刺秦玲珑的咽喉。 秦玲珑冷眸半抬,手中长剑横档,只听“噌噌”两声,两柄剑的摩擦在雨中划出了一道火花来! 鱼幼薇再次娇叱一声跟着冲入雨中,虽怒上心头,但出招心如明镜。 二人交手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鱼幼薇师从余巡,自幼习武,所以能打并不怪。 倒是秦玲珑却在轻易化解她的招式,出手极为规律,绝非三脚猫的功夫,想来也是个师出名门的高手! 而且,观其手法,经验老道,必是常年与人交锋。 鱼幼薇她剑法纯正,走得是正规路子,也是师从内家高手,但却疏于实战,经验完全不如对方。 且见久战不下,她已经慌了,她想要回刺史府告诉鱼宣生派兵去驰援徐平安,也想要快点赶到乌林码头上去,所以剑法逐渐就开始变形了。 一招一招的越发仓促了起来,只为求杀招而杀招,露出了许多破绽,被打得有些招架不住了。 最后鱼幼薇大喝一声:“幼麟以挚友待你,你当真要看他死在大运河上?!” 说罢,她趁着秦玲珑一时失神,用了一招名叫“追月”的剑招,寒光一闪,看似一往无前,但却留了三分力道,只要有半分变故,即刻可以变招。 “噗呲!” 秦玲珑的手臂透出了点点血迹,被轻轻刺到了些许,可她仍旧面无表情。 刹那间,两女已在雨中交手数合,剑锋交接,火光四溅,灼得四周雨水都飘起阵阵白雾。 不知怎么的,秦玲珑突然变得更强了,当下不再留手,挡过刺来的一剑后,袖袍一抖,十数袖里针飞出,银光一闪从四面八方射向鱼幼薇。 鱼幼薇脸色大变,先前她从未使过暗器,也就没有了防备。 加上不断出手,力度已乏,有些难以招架了。 立即由攻变守,长剑反向画圆,剑影顿时化作扇形,连连后退。 只听“当当当当”一连串脆响,一根又一根袖里针被她击落在地。 “彭!” 她突然左臂一疼,手中长剑脱手坠地,自己人也撞在了石桌之上。 定眼一看,袖里针抬密集,终究还是有几根刺到了她,不由面色一苦,难道真的救不了徐平安吗? “铮!” 长剑寒芒一闪,轻鸣不止,转瞬竖立在了鱼幼薇的脖子上。 “杀我没关系,你救救她。”她英气的眉宇几乎夹杂了一些哀求之色,也不再反抗,意义已经不大了,她只希望大运河上的人能回来。 “你有多爱他?”秦玲珑讥笑的说道。 鱼幼薇深吸一口气,坦然道:“若你恨我是他的妻子,若你恨我的存在,你大可一剑杀了我,这样也便可消你心头之恨了。” “你再去救他,这里没有其他人,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是你给他下的毒。” 秦玲珑讥笑一声:“可是,他徐平安一样不会爱我。” “即便会,但在你鱼幼薇之后,我也不愿意。” 鱼幼薇脸色苍白,道:“那你又何苦在这里与我废话这么多?” “我看得出来你是不愿的,不管你出于什么企图,都是不愿的。” “你跟我一样心高气傲,只不过命不同罢了,你又何苦将痛苦嫁接在被人身上,又何苦去摧毁一个你爱的人?” 秦玲珑讥笑:“我本就不是什么高悬在天穹的骄阳,也非淤泥里的莲花,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只要我想那就没什么不可以做的。” 说完。 “啪”的一声。 她从怀中扔出了一个小玉瓶,扔到了鱼幼薇的怀中。 “这是那毒的解药,乌林码头上或许还来得及。” “我本就是深渊在侧的人,我既已出卖他那便已经恩断义绝,下一次,我绝不会心慈手软了。” 闻言,鱼幼薇眼中闪烁过一道亮色,看向秦玲珑道:“你不杀我?” “我想杀你易如反掌,我只不过想证明,你不如我罢了。” 说完,这冰山一样的女人突然笑了,彻心的笑了,冷眸变弯月,寒霜变春泉,瞬间化了烟雨之寒,肃杀之气,冷傲之心。就像是冰原之中忽生暖日,春回大地。 而后,秦玲珑长剑入鞘,在雨夜中走远。 见状,鱼幼薇赶紧挣扎的起身,手里紧紧拽着小玉瓶,翻身上马向山外冲去。 一袭白衣飘荡在夜色之中,她的脸色多少有些苍白,但睁大的眸子却是凝实无比,不断的击打着马匹,生怕跑慢了一秒。 ------------ 第八十五章:中毒中计 经过长时间的飘荡,徐平安二人总算是在这条大运河之上遇见了一条官家的商船。 商船上面灯火通明,寂静无声,数道船帆被东风吹的猎猎作响,看起来颇有些渗人,这附近的河域没有一处是有着人影的,就连那官船之上连个放风的士兵都没有,毫无生气。 那感觉,就犹如是一艘无处停摆的鬼船。 “公子,船上好像没人?”李骥惊奇的说道。 “这四周寂静无声,完全不见余叔的踪迹,官船也动都不动一下,小心一点,不出意外,金刚力士肯定都在这附近了。”徐平安道。 就这样,二人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 突然,那官船之上猛然有一道人影跃起,速度很快,在甲板上一闪而逝,像是一团鬼火。 李骥挠了挠头,道:“公子,是不是闹鬼了?” “彭!” 徐平安狠狠的在其脑袋上敲了一下:“鬼你个大头鬼,这天地下哪里来的牛头马面,走,上去看看。” “嘿嘿嘿!” “去捉鬼。” “……” 二人划着小舟趁着夜色先是在四周绕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埋伏,这才靠近了官船。 除了太寂静了之外,其实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二人动若狡兔,三下五下变攀上了高达数米的商船之上。 这艘船很大,单单是甲板上怕都能罗列出几个百八十人的方阵了,灯火通明,将这船点成了河上唯一的光。 船上空无一物,有的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绳子什么的。 “公子,这可不像是运送官盐的船啊,没人不说,还没货!”李骥正色道。 “用你这个憨墩儿说!”徐平安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便蹲下身体用手擦拭了一下甲板,带起了些许的淤泥。 “泥巴是湿的,肯定有人来过,甚至有可能是那些鬼漕码头的水鬼上来过。” 李骥闻言正色,一双铜铃大眼扫视四方,身体绷紧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徐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那么紧张,若真有人埋伏我们,上船的时候就出手了,何苦等到现在。” “走,咱们进去看看。” 说着,二人就向商船最后边的一处房阁中走去,哪里灯火透亮,也是刚才拿到人影一闪而逝的地方。 推开门扉,一阵河上的冷风吹来,让徐平安一个抖擞,莫名其妙让骨子都有些凉意。 这里面像极了一个议事大厅,摆着许多座椅,上面甚至纤尘不染,转头抛起一段珠帘,见那胡凳之上摆着一个香炉,此时正飘出许多雾蒙蒙的白烟。 烟雾缭绕,透着一股股淡淡的檀香味,沁人心脾。 若不是在大运河上,徐平安还以为自己在什么风月场所呢。 “还是空无一物,这究竟在搞什么鬼。”他眉头跳动着疑惑,环顾四周硬是连一点点官盐的踪迹都寻不到。 突然,他目光一闪,看着李骥的脖颈与天灵盖上竟然出现了一些细小的血红斑点,在进门时都没有看见的东西,突然就浮现了。 “憨墩儿,你怎么了?脖子上这么多的血红斑点!”徐平安脸色凝重了起来,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李骥铜铃大眼一瞪,煞气发出,道:“公子,你的身上也是。” “刺啦!” 他随即一手扯下了肩头的衣裳,肩膀也同样浮现了许多血红斑点。 眉宇深深一拧:“我们中毒了,血红斑点都生长在穴位与筋脉的关键处,别说使用内力,就是用重了力气,都要筋脉齐碎,血液逆流而死。” 李骥试着运转内力,肩膀,脖颈包括天灵盖上面的血红色斑点便开始加深了颜色,且还在不断扩散。 顿时,他便一阵剧痛袭来,犹如万虫在啃噬他的身体一般。 徐平安立即出手,按照李归尧曾经教他的医经二十八大穴,手指不断探出,一接触李骥的身体便有一声血肉里的细微声音发出,最后连续点了其中的三道气穴和五大窍穴,才堪堪止住了李骥红色斑点的蔓延之速。 他做完便感觉自己一阵头晕,气血也在沸腾,仿佛随时都要蹭破皮肤一般,跟李骥刚才一样的痛楚瞬间席卷到他的身上。 “公子,你!”李骥有些慌了。 “没事。”他深深蹙眉,一手抓住了旁边的梨花椅把手,竟是生生在上面烙印了几个指头印,骇人无比。 随后眼眸环顾四周,最后锁定在了那个香炉上。 他甩了甩头怎么也想不通是怎么中的毒,也来不及想了:“憨墩儿,快离开这里!” “那金刚力士说的围杀两人,怕就是说的我们。” “哗啦啦!” 说话这时,官船四周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像是在翻滚什么一样,最后数十个水鬼从其中一跃而起,口中皆咬着***,肩上搭着攀船用的钩锁,砰然一声便约上了官船。 不仅如此,那一扇巨大的船帆之上还挂着数位**上身的健壮男子,他们的肩膀上都有刺青纹样,正是那九面佛。 这几人的目光如同虎狼一般摄人,脚尖轻轻点在帆布之上却如脚踏平地,呼吸闭气都极有规律,一看就知道是内家高手的风范。 见到这一幕,徐平安暗道一声大意了! 这些人身上无一不是湿漉漉的,想来也是潜伏在了大运河的河底,借着水流的急速掩盖了自身的气息,否则不可能能躲过李骥的感知。 “呵呵,徐少侠,李大侠,久仰大名啊!” 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只见说话那人高悬在船帆的最顶部,站在所有金刚力士的头顶,赤着上身,虎背熊腰,肌肉虬结,给人极大的冲击力。 不仅如此,他瞎了一只眼睛,看起来更是摄人。 生了一个草莽的形象,但绝对不是那些普通走江湖的人可以比拟的,能坐上金刚力士头领这个位置,足见其手段。 此人正是姬昌! 徐平安让李骥不要搀扶自己,强忍血斑的痛楚,负手而立,笑道:“你们还真是较劲了脑汁,为了引我们上来,不惜屈尊藏在这河底一炷香的时间。” “哈哈哈,我喜欢你这种聪明人!”姬昌仰头大笑。 “只是我很不明白这毒究竟是谁给我们下的,如此深入血肉的毒,我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刚刚那香炉之中烟雾也并非是毒,不过是一道引子罢了!” 徐平安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四周,在思忖逃走的办法。 甚至过目不忘的脑中正在不断浮现古字,曾经那些李归尧所传授医学经书跃然在脑海中,希望能找到一些解毒的办法。 ------------ 第八十六章:投名状 “哈哈,果然不愧是可以力压霍无观,引起佛爷注意的家伙,眼力的确不错。” 姬昌好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不像个杀人不眨眼,坏事做尽的金刚力士,反倒像极了一位豪爽的江湖侠客。 “告诉你也无妨,你的毒早在两天前就被下好了,此毒就叫血斑,中了不会死,与人动手才会立刻筋脉齐碎而死。” “能在两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下这种深入骨血的毒,自然也是亲近之人。” “这样说,你可明白了,嗯?” 闻言,徐平安眉头深深一蹙,这句话算是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只是有些不愿意承认。 他又一次的自以为是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害的自己两兄弟到了死地之中。 李骥也不傻,转瞬也明白是什么人。 亲近之人,在小宅除了鱼幼薇,那便是秦玲珑。 一个是徐平安的妻子,一个本身就来历不明,还能是谁。 他愤懑无比,脸黑如煞神:“我们那般待她,她却这样加害于我们,我定要杀了这蛇蝎心肠的女人!” 徐平安自嘲一笑,强压下了自己的愤怒,心平气和道:“你们这伙人手眼通天,布得这局是一个比一个迷,佩服。” “敢问,余巡大叔怎么样了?” “呵呵,你说那个老东西,他自作聪明以为可以将我们一网打尽,殊不知这运送官盐本身就是一个大坑,就等着你们来跳呢。” “至于他现在怎么样了,说实在的我也不清楚。” “或许在被追杀,或许沉尸河底,再或许已经迷失在了这大运河之中。” “总之,他肯定救不了你了。” 声音戏谑,甚至非常怡然自得,完全是不怕有任何突变发生。 徐平安几句说了下来,便知道这姬昌首先要做的肯定不是必杀,否则他不会这般闲散。 并且说话无不是一直在提醒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有种围三空一的感觉,多半还是想要自己替他做事。 索性,拉着李骥盘坐了下来,省省体力也好。 姬昌见状,眉头一挑,诧异道:“陷入这样的境地了,你就不怕死?” “你且上前试试,公子出了半分差池,我都可以在毒发身亡之前捏死你!”李骥冷冷的说道,宛若一个杀人不见血的修罗一般,那一双幽幽的眼睛摄人无比。 说话掷地有声,让姬昌眸子猛的一缩。 他不禁多打量了这个粗糙大汉几眼,开口道:“你就是那个废了霍无观一腿的人?” “哼!”李骥只冷哼了一声。 徐平安对于此毒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李归尧曾经谱写过一本“毒纲”,其中就记载了关于这种下在穴位与筋脉上的毒,只不过他需要时间去重温与揣摩,找出适合解除自己身上血斑的方法。 所以,现在只能拖时间。 不动声色的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若老天要我三更死,我又岂能活过五更,倒不如慷慨一点直接赴死。” “彭!” 闻言,姬昌从白色的帆布之上跳了下来,溅起一片尘土。那些水鬼无不是眼睛一凝,敬畏无比,莫说插嘴了,就连动一动都不敢的。 近十位金刚力士迅速散开,站在官船的四周,警惕戒备。 姬昌看向徐平安,眼中闪烁过一道欣赏之色,道:“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可给你一条活路,有兴趣么?” 徐平安斜看了他一眼,道:“敢不杀我,你恐怕还没那个胆子,是那位佛爷的意思吧?” 姬昌眸子一亮,死死的打量了几秒他,脱口而出道:“没错,正是佛爷的意思。” “你的一切的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引你来就是想解决掉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佛爷有令,你二位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杰,能收复自然是最好的。” 徐平安半抬眼皮,看着面前这位肌肉横生的高手毫不胆怯。 “我的心可是很大,寻常银子,美人,都笼络不了我。” “哈哈,刺史府那老头,也就是你的岳父大人,他知道我们所行之事,我想你也断然是能猜到一二的。” “天大地大,无非也就那么些欲望,而只要是人就有欲望,这并不可耻。” “只要你愿意按照佛爷说的做,日后将那灵山之巅赐予你那又有何难?” 姬昌自信的说道,豪气万丈,尤其是说道佛爷二字的时候,他的眸子中闪烁过一道敬畏,和无比狂热的虔诚。 徐平安心中嗤笑一声,灵山之巅都敢说,还真是做贼做傻了。 一个江湖能人什么时候也可以染指天地了? “能布下这么大的棋盘,拥有如此多能力出众的手下,那位佛爷的能力我是很相信的,但他人都不在此,让你来跟我说,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一些。” “据我所知,扬州城内那些家伙,以及这些水鬼等等,恐怕连那位九面佛的脸都没有见过吧。” “我可不做这样的手下,也不需要这样的主子,要做就做他一人之下的绝对嫡系!” 他非常笃定的说道,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表现的极为有底气,也将那股子能人的傲气表现的淋漓尽致。 若不如此,姬昌也不可能信。 闻言,姬昌嘴角噙笑,打量了半天徐平安,尤其是两双眸子的对视,他似乎想要看穿徐平安是否在说谎。 最后大笑一声,负手伫立,朗声道:“想见佛爷,完全没有问题。” “佛爷也早知道你会这样说。” “所以,他交给了我这样一封信,你自己看吧。” 说着,他扔出一张宣纸。 徐平安心中一冽,这九面佛有点那种不出世隐士的感觉。 打开一开。 “欲要见本座,先杀鱼宣生。” “若不愿杀,也可。” “那便带他投诚,但先将扬州城内所有兵库,财库,粮库一半的东西用刺史的名义集中起来,再运送出城。” 看完,他“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笑道:“九面佛的这个投名状还真是够狠的啊,扬州城战争资源近一半!这在整个大天朝都算很大的份额了。” “你们就不怕这些东西运不出来,吃不下反而打草惊蛇?” ------------ 第八十七章:点穴一搏 姬昌道:“那些东西怎么运出来,怎么瞒天过海不是你的事,你只要带着鱼宣生这样做就行,到时候自然有人协同你们。” “只要你帮到了以上所说的事情,那便是一家人,见佛爷自然不成问题。” 徐平安装作沉吟了以后,而后咬牙道:“既如此,那便成交!” “啪!” 姬昌丢下一个黑色的铁瓶子,看起来颇有些年代了。 “这是噬魂蛊毒,你们两吃下它,半柱香后,我就给你们解血斑的毒。”他淡淡说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徐平安闻言,眉头一挑,果然这些家伙准备的妥妥当当,一环接一扣,没那么容易上当。 姬昌自信一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杀机骤起,冷道:“不愿意那就只有死!” 徐平安伸手捡起了那瓶子,心中天人交战,他对血斑这种毒是第一次听说,按照李归尧的一些手札记载来说,是可以通过点穴暂时来解除的,但他心里也在打鼓。 自己也是花姑娘上轿,头一次。 但凡有一点点的差池,他跟李骥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他可不想在这里翻船,家里有娇妻,还有大好的江湖等着自己,沉尸在此,岂不是太窝囊了。 “这毒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噬魂蛊毒号称武道宗师中了都要回天乏术,若你们事后想杀我灭口岂不是易如反掌?”他淡淡说道,还想拖时间。 姬昌皮肉不笑道:“我现在也可以随时杀你,如探囊取物!” 说完,紧紧的盯着徐平安,带着一丝的胁迫,不觉间他也站到了一个比较靠近的位置。 徐平安打了一下李骥的手,让他不要做傻事。 正当思前想后没有太好的办法时,一簇簇火光像是在远方跳动,如同这晦暗河水上的鬼火一般,越来越近。 姬昌转头扫视四方,大喊道:“怎么回事?!” “大人,有几艘小船正在靠近我们!”一名站在高处的金刚力士拱手说道。 “去,看看怎么回事?!”姬昌大手一挥,心中有些不安,埋伏余巡的人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的确是个变数。 顿时,有十几名水鬼,“噗通”几声遁入了河中,向那远方的小船而去。 徐平安趁着这个间隙,迅速的在李骥的头颅神泉穴点了一指,所谓头为诸阳之会,面为五脏之华,神泉穴作为头部最隐晦最复杂的一个穴位,是可以疏通筋脉与气血的。 不仅这一指,还在其丹田处点了一指,丹田存储内力,血斑之毒近半都在哪里,只要指力够,够准确,就能震碎堵塞。 这两指是目前为止他有信心的两个穴位,至于其它的地方他不敢再尝试了,一旦出错,适得其反,恐怕血斑之毒会立刻爆发。 一切,都在分秒间,甚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远处的小船上,压根没有注意到徐平安的小动作。 “呼!”李骥不动声色的长吐一口浊气,筋脉穴位上的疼痛似乎有所缓解,轻轻运转内力,也是能够承受得了。 不由心中大喜,与徐平安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即便不能完全恢复,恢复个一二不至于被人鱼肉就好。 姬昌上前,有些急了,快速道:“二位,立刻服下毒药,否则姬某就当你们不愿投诚,就地格杀了!” 说着,他抽出了一柄大刀,内力的驱使下让其明晃晃的发颤。 徐平安淡淡一笑,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远方的船只,他不知道是不是余巡,或者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船只路过罢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该赌还是要赌,这噬魂蛊毒是绝对不可能服下的,一旦吃了这一辈都将成为九面佛的傀儡。 轻轻打开瓶盖,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楚真容,只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味飘散出来。 姬昌微微松懈,嘴角有一抹讥讽的笑意,他还以为能有多么硬气,结果还不是臣服在了自己的大刀之下。 “啪。” 徐平安手里的铁瓶子应声摔在了地上,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大白牙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直溜溜的看着姬昌。 那么一瞬间,姬昌有短暂的失神,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无解的局面,也不觉得有人会不怕死。 “混账!” 他勃然大怒,脸上立刻浮现了阴鹫的表情,膨胀的肌肉一抖,手中的大刀就劈砍向了徐平安的脖颈处。 眼见徐平安一脸从容淡定的摸样,他便更慌了。 “彭!” 李骥一个仅仅靠身体的正踹,将姬昌踹离了三米远。 刀自然也没能落在徐平安的身上,只是在船板之上劈砍出了一条极深的凹槽。 电光火石间,八位金刚从四方闻讯而来,赤着上身,包围住了二人,眼中杀气透露,让温度骤降。 “你怎么还能出手?!”姬昌震惊,若中了血斑之毒出手,就不应该是像现在没事人一样。 “这毒不算什么,本少侠已经解开了。”徐平安淡淡道,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忧色,就好像真的解开了一样。 姬昌不信,虽然李骥可以出手,并且脖颈上的血斑的确减弱了不少,但依旧存在。 沉声道:“血斑之毒江湖从无记载,你绝对不可能这么快解开!” “就算解开,你们一样要死!” “动手,杀了他们!” 姬昌说完,手中的大刀便抡成了一圈又一圈,像是一轮轮皎月似的。 八大金刚齐齐探出手臂,宛若游龙一般,非常迅速的抓向了二人,呼啸的风声很大,可抓碎掉一块岩石。 “咻咻咻!” 这时,一阵火光雨撒了下来,一支支带火的箭矢从天而降,直接照亮了这夜色,让近半千米的河域都清清楚楚。 远处,余巡带着二十几位白衣高手伫立在船头,正在飞速的靠近。 转瞬,便有好几个水鬼被射中箭矢,身上冒起了火光,在哪船板上痛苦嘶吼,此起彼伏。 “坏了!” 姬昌大吼一声,知道事情不妙了。 “快速出手,解决掉二人再说!” 他率先一刀砍了下来,距离很近,几乎避无可避,且作为一个内家高手出刀,那种速度非肉眼可以看清楚的。 李骥一手抓住徐平安的衣襟往后方撤退,同时一个侧踢扫在了刀刃之上,将刀再一次踢飞。 ------------ 第八十八章:寒江照孤影 江湖有离人 八大金刚,十六只粗壮有力的手顿时探来,衔接的极好,没有给他二人留出太多的反应时间。 只见,李骥的眸子中露出一股股煞气,身体瞬间化作残影,在空气中留下了诸多沉闷的响声,屈指成拳不断的挥舞而出,竟是生生接下了十六掌! 没有让任何一只手触碰到徐平安。 “噗呲!” 他吐出一大口血,尽管点了两大穴位松解了血斑毒素的禁制,但这样动用内力出手,还是有着凡人不可承受之痛苦! “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姬昌眼中有阴狠之气发出,他的实力最强,不输高仙芝,只不过没有上春秋榜而已。 他身体化作残影,一掌拍了出来,似有龙吟虎啸一般,直直的打向了李骥的胸膛,任由身后那些火箭的坠落都没办法沾染到他的身上。 “啊!” 李骥状若疯魔,眼中闪烁着从未见过的凶光,同样以一掌横推了出去。 “彭!” 两掌相接,强大的内力将各自身后的船板卷起了起来,绞成了大小不一的木屑。 这是一个武道中人内力的比拼,也是一种底蕴的比拼。徐平安,八大金刚尽是被震退,无法在其身边站立。 二人在短暂对轰之后,皆是踉跄后退,李骥若遭雷击,他不惧这个姬昌,只是身中血斑之毒,就好像一边在比武,一边在被人割肉。 徐平安赶紧扶住了他,手指快速在其胸膛的五大内穴之上点了几下,防止气血冲心。 姬昌的手臂微微有些发麻,看向李骥的神色充满了惊愕,要知道他可是一位伪一流高手,在对手身中剧毒的情况下半点便宜没有占到? “好好好,看来情报上对于你的实力有所偏差,伪一流来形容你显得不够了!” “江湖之大,一流高手不在春秋榜的记录之上,你足够自傲了,我姬昌今日有幸能杀这样一位高手,不枉大运河低的埋伏!” 说完,他的眼色闪烁过一道摄人的芒,冲众金刚力士道:“你们杀了徐平安。” “这个李骥交给我!” “交你祖宗十八代!” “刺啦。” 李骥大骂一声,伸手直接撕了自己的衣衫,露出如同岩石堆一般的肌肉。 他的嘴里依旧在淌血,立刻扎了一个马步,挡在了徐平安的身前。 双手合十,双目一起,朝月一拜。 有金刚力士偷袭,倒踢如勾,直取徐平安的胸膛。 “憨墩儿,不要管我,趁着神泉穴开,还能顶住一些时间,杀了那姬昌。” “今天就是死在这大运河上,咱们也一起!” 说完,他火气直冒,一袭黑发随东风飘荡,不管不顾伸出一拳与那金刚力士来了一击硬撼! “碰!” 一记撼山拳弥补了武道境界上的差距,打得算旗鼓相当,但血斑毒素起,让徐平安全身痉挛,他果断伸出一指,点在了自己的神泉穴位上,坐以待毙绝非他的性格。 与此同时,姬昌杀向了李骥,每一刀都发出呼啸之声,不过被李骥的步伐完美避开。 只不过李骥的每一个脚印都是带血的! 八大金刚对视一眼,看了看船板边上的钩锁,瞬间同时出手,冲徐平安杀来。 相当于八尊内家高手,动用掌法围攻杀向了他,人影绰绰,难以分辨。 “彭!” 一掌以撼山拳挡下。 “彭!” 二掌以凌空三踢挡住。 “彭!” 三掌以体术艰难撑住! “砰砰砰!” 接下来的几掌避无可避,徐平安被打飞出去了数米远,重重的砸落在船板上,大口吐血。 他嘴角却还在苦笑,自己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若能出去,定要听听自己妻子的枕边话,武道需晋升! “混账!” 李骥大吼一声,目呲眼裂,瞳孔中尽是血丝,先是以一掌力劈泰山震开了姬昌。 而后发疯似的前进三步,右手内力磅礴,轰然一声便砸碎了一位金刚力士的脑袋,血色溅射长空! 仅仅一招,秒杀三流高手! 黑脸一煞,神佛皆颤! 剩下七位金刚力士连连后退,眼中忌惮无比,哪怕面对一尊中毒的将死之人。 这个空隙,另一位伪一流高手姬昌实力也不是吹出来的,一跺脚,手中长刀有寒芒一拜,重重的劈砍在了李骥的身上。 “刺啦!” 刀如血肉,深可见骨! 李骥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了,双目喷火的回头,任由血液飙升,一记与徐平安同源的撼山拳打在了姬长横起阻挡的刀柄上的。 刀柄弯曲,硬生生是压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顿时姬昌惨叫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胸腔更是直接塌陷了进去! 李骥打完这一拳摇摇欲坠,来自血斑的毒素已经让他不堪重负,其太阳穴以及几大命脉都在疯狂膨胀,这是气血逆流的征兆。 几乎要在顷刻间爆体而亡! 徐平安第一次慌了,宁愿自己死,他也不愿意李骥为他而死。 刹那,他条件反射一般的冲到了李骥的面前,一咬牙,并指如刀,疯狂的在其奇经八脉上来回点动。 这都是曾经看李归尧手札所记载的东西,风险很大,但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见李骥的血流如注的模样,他鼻子一酸,双眼很不侠客的湿润了起来,这个其貌不扬的憨墩儿与他自幼年便相守了,相互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情。 徐平安心中第一次恨起了那秦玲珑来。 七大金刚力士见二人已是强弩之末,联诀杀来,所向之处都是人体最为脆弱的地方,出手若疾风,力度如凶禽,招招致命。 “公子快走!” 李骥铜铃大眼一瞪,伸手想要将徐平安拽起来丢入河里。 这时,有数道寒芒一闪,不少飞镖密密麻麻飞了过来,直接阻断了金刚力士出手的途径,包括伪一流高手姬昌。 最后稳稳的深入船板半寸。 这并非出自普通人的手,听那呼啸的风声和整齐迅速的轨迹就知道是内家高手在出手,并且还是用飞镖的行家。 余巡等近二十位江湖侠客终于摆脱了水鬼的拖延,顺利搭上了官船。 忽有一道东风来,只见二十多道白衣侠客纵身而起,衣诀纷飞,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寒江照孤影,江湖有离人! 最后他们负手稳稳的落在了船板之上。 “西河居士常自成在此,来战金刚力士!” “铁门镖师苟师虎在此,当镇杀霍乱江湖之人!” “林家林长风在此,今夜肃一肃邪门歪道!” “我攀山张三道,请各位立地成佛!” “……” ------------ 第八十九章: 弱水岂能做薪火 此情此景,当属来一曲妙谛最佳。 二十几人无不是英姿勃发,衣诀飘飘的正派侠士,那遥遥负手睥睨一切的姿态正是我辈江湖侠客的真正风骨。 若非时代所累,他们定当扬名立万。 姬昌脸色沉如水,一手杵着大刀独自隔断了徐平安二人和众人的路,他知道这些人一出现,那么自己那些个手下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虽无情谊,但心在滴血,这么些年自己拉扯出来的一众金刚力士这就去了一半了?! 这种打击不可谓不大,毕竟走在晦暗中,每一步都很简单。 他扫视众人和满地的飞镖,阴沉道:“神镖手秦云,你也要跟着过来凑热闹,你知不知道你在死神的手上起舞耍镖!” 一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昂首挺胸走了出来,他飞眉大眼,其中内蕴了天地浩荡正气,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没错,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这些家伙将扬荆二地的江湖是搅得一团糟,还妄图收拢我辈侠客为己用,行那祸国殃民之事,也真是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一位胡子茂盛的粗糙大汉端着一壶酒,不屑的说道。 姬昌收拢手下,七大金刚依旧围住徐平安二人,众多水鬼在其身后听着差遣。 他独自一人站在前方,手捏大刀,内气澎湃,竟疯癫的出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可笑,万分可笑。” “自称侠客,自傲风骨,却甘心被那太平监统御。在皇帝登基之后,姑苏家演化太平监,彻底代替道宗成为江湖至尊,充当庙堂的鹰犬为祸江湖,在此后年间多少江湖名宿死于非命,多少冤魂成了这河床两侧的山鬼。” “那时,怎么不见你们出来,怎么不见你们请太平监赴死?!” 姬昌说完轻蔑一笑,对二十几位侠客不屑一顾,甚至是看不起。 余巡负手站了出来,一双浓眉看起来无比醒目,他扫过了徐平安二人,眉宇深深一拧,不动声色的与徐平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朗声道:“天理循环,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时代的变迁也非人力可逆,若你不能接受,那便只能被时代抛弃。” “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如你一般,背地里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难道这不该杀吗?” “罢了罢了,今夜与你们多说无益,如同佛爷所说,腐朽的灵魂无从救赎。” 姬昌平静而自然的说话,眸子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追求,似乎那位佛爷的一言一行都是至高的真理! 徐平安听完,心中唏嘘万分,怎样的人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让自己的手下,堂堂一位近乎一流高手的江湖人将其奉为神明,一言一行都当作信仰! 这种程度很可怕,但终究错了就是错了,弱水岂能做薪火? 此时的李骥比刚才好上了一些,但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若非一身筋骨特殊,加上武道的高深莫测,刚才那样动手早就翘辫子了。 突然,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另外一个方向,那无垠的大运河上竟然还有一艘小船摇曳着烛火,正在向这里赶来。 收起疑惑心,环顾四周的金刚力士,他在想如何脱身! “素手就擒吧,今夜你与司马景的联手已经夭折,金刚力士大多埋尸河底,负隅顽抗下去毫无意义。” “在此时,司马景恐怕已经被控制住了。” “不久后,所有被统计的官员,豪强,侠客,都会被缉拿归案。” “那位佛,并未无所不能!” 余巡的声音响起在了这片河域,字字杀人,让许多水鬼都是心中一惊,除了金刚力士很难保持镇定。 “哈哈,余巡老二,你踏马脑袋是来的时候进水了吧?” 姬昌大骂,脸色讥讽,开口道:“十几个不成器的三流高手,加上九个二流高手,就妄图对一位一流高手动手,还敢威胁于我!” “你们莫以为武道一途是人力可以堆砌?” 脸色逐渐阴狠,又指着众人道:“我想杀你们,让你们逃走了就罢了,你们还敢送上门来,想见阎罗就直说!” 话音一落,一束寒芒掠起。 “咔嚓!” 整个船板被其刀芒轻轻切出了一条凹槽,废屑飘零,竟长达十余米! 内力之厚重,罕见异常。 “杀你们足够了!”其中有一教书先生走了出来,淡淡的说道,儒士风范十足。 “那便一试!”姬昌不屑,随后回头冲七大金刚力士厉声道:“先杀了那二人!” 顿时,七大金刚力士动手,闪烁成了残影,皆以内力灌注双手,肌肉如石块一般硬朗,砸向了徐平安。 随后姬昌一人持刀横断了动人,手指再轻轻一挥,那数十位水鬼便有一半持***向余巡众人杀去。 另外有一半人扔出了钩锁,尖锐的钩子如同索命之物一半向众人的肩胛骨,膝盖,脚腕处抓去。 顿时,大战将倾。 面对七大金刚杀来,李骥双眼一狠,想要起身迎战,却被徐平安一手给摁在了地上。 此时出奇的是,那二十几位白衣侠客也未曾出手阻止了,而是淡淡看着众人出手。 “彭!” 一声巨响穿透云霄,几乎震动了整个河面,随之而来的是长达百米的官船剧烈摇晃,“劈里啪啦”的断裂之音不断炸响。 很多水鬼都站立不稳,重重的跌倒在了栏杆之上,人仰马翻。 即便是金刚力士也是一阵摇晃,后退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巨大的官船被分割开来,徐平安二人所在的那一个区域,被一股巨力撞翻,如同荡秋千一半被甩进了大运河之中。 电光火石之间,谁都反应不过来。 当姬昌回头的时候,后面的船板已经是空出了一个大窟窿! 那大窟窿当中竟然有几道人影在闪烁,最后翻身一跃,降落在了船板之上。 定睛一看,是三位身高八尺的恐怖壮汉,他们手若树冠一半粗壮,通体都是小山包一样的肌肉鼓起,视觉冲击力极大! 早早就被余巡派遣潜入了官船的内部,三人齐力,生生拍穿了一块船板,真是力盖世一般的怪胎。 ------------ 第九十章: 幼薇救夫 他脸色瞬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余巡众人没有杀成却损失近半的好手,现在连两个布局已久,必杀的人也没能杀死,瞬间如同火山一般在其心中喷涌! 厉声嘶吼道:“金刚力士,给我杀掉这群多管闲事的废物!” “水鬼下船,定要让那两人永远的沉尸河底!” 顿时,七大金刚力士向人堆里扎了进去,有绝多数的水鬼一个接一个的跳下了大运河,追杀徐平安二人。 这一座灯火通明又略显富贵的官船瞬间喊杀冲天,时不时便要横飞出一块木板,几十位高手在此大乱斗,更是将这大船弄的轻微摇曳了起来。 姬昌一人持大刀,手起刀落,独战近一半的白衣侠客,时不时飞掠而上,整个人来回穿梭,当即便伤了数名白衣侠客。 只见,余巡冲在了最前面,长剑一出便忽有碧色波浪溢出,其角度之诡异,凌厉的刺在了姬昌的刀柄之上。 姬昌后退半步,大喝一声,内力一震震开了余巡。 余巡立马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如同鬼魅一般飞身直退,剑花缭乱,破了一位金刚力士的内气罩,划出了一道极大的伤口,血流如注。 “混账!” 姬昌锁定了余巡,大刀一砍有层层刀浪发出,直取他的脑袋,任何白衣侠客都不能在其身侧待太久,一出手便会被震开,只有少数的二流高手可以与之周旋。 就是如此,船板上混战一片,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西河居士常自成,他手持一根九节长棍,横扫四方,为余巡争取到了不小的空间,以便与姬昌周旋。 铁门镖师苟师虎,林家林长风,攀山张三道,还有那神镖手都是杨荆二地出了名的正派侠士,有的甚至已经在春秋榜上留名。 几人联诀出手,倒在一时间挡住了姬昌这位伪一流的高手。 而七大金刚也有强有弱,三流高手与二流高手不等,与其余的白衣侠客杀的难解难分,渐渐的,血满船板,腥气扑鼻。 船下,那一块被三位大力士生生拍出去的船板正孤零零的飘浮在河面上。 上面没有徐平安二人的身影,不仅如此,晦暗的河面深不见底,也不见众多水鬼的身影。 只有猩红色的血迹隐隐约约从低处冒出来! 那大运河下下面,水流湍急,徐平安与李骥依托自身身体的矫健才得以不被这一泻千里的水流冲走。 当然,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在水下憋气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徐平安的发丝漂浮,睁大的眸子看着四面八方游过来的水鬼,手中皆拿着明晃晃的***,立刻便扯着李骥往另一个方向逃跑。 水鬼最多是开启了天枢三脉不等,算不得什么内家高手,平日里见了莫说李骥,就是徐平安都能一个锤几个。 但现在,血斑之毒不清,是真不敢动手了,搞得不好真可能沉尸在这大运河之上,连个尸骨都捞不着。 李骥不断的挣扎,水泡从其脸上划过,那一对在水底的铜铃大眼仿佛在说:“公子,你快走,我来断后!” 徐平安岂会如他意,拽着他死死不放手,一直向远方游去。 但,即便身手矫健,在水底下的水性终究不如这些常年与之打交道的水鬼。 眼前,便是两只水鬼在此拦路,手持***慢悠悠的从水中砍来,虽然看着慢悠悠,但一旦接触到肉上,那绝对也是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徐平安嘴巴鼓成了圆形,眸子睁大,反应迅速的奋力一脚踢开李骥,二人相互借力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两把***落空。 此时,他侧头一看,只见李骥的眸子睁大,一脸惊慌的看着他,且身体正在不断的赶来。 忽而有感,回头一看,一柄***已经横在了自己的头上,正在落下,顿时从脚底一直凉到天灵盖。 想要躲已经躲不开了。 这时,异变突起。 “噗呲!” 一柄箭矢从河面射出,带起一条水泡,径直的射入了那水鬼的胸膛之上,溅射起了一朵妖艳的血花。 随后他的***脱手,瞳孔也睁大极大,最后缓缓的坠入了漆黑无底的大运河。 随之,又是一声“噗通”的落水声,一道窈窕而婀娜的身影扎入了湖面之中。 徐平安心为之悸动,来人正是鱼幼薇,她身穿白衣,手持长剑,青丝随水流而纷飞,美的是那样的彻底与无双,一双星辰大眼紧紧的看着他,仿佛照亮了这晦暗的河底。 她身若游龙,转瞬便至徐平安的身边,精致的五官无尘无垢,仿若是这大运河中的仙子。 其眼神中夹杂了太多的情绪,在这河水中不能说话但早已心灵相通,二人不需多说什么! 手中长剑在水中挽起了一朵剑花,径直刺入了一位水鬼的喉咙当中,此时李骥也游了过来,三人一同向河上的小船阴影游去。 近十位水鬼穷追不舍,从各方包围而来,已经是被鱼幼薇舞剑斩杀了数位了。 一名水鬼的面罩掉落,露出了一张满是皱褶,又干枯无光的脸庞,十分渗人,就如同是沉尸在这河底多年的厉鬼。 此人手中钩锁扔了出来,直指鱼幼薇持剑一手的肩胛骨。 这若被勾中,少说也要皮开肉绽,留下永远的疤痕。 徐平安蹙眉,环抱住鱼幼薇的腰肢在水中一个翻身,挡住这一钩锁,顿时血雾从水中弥漫而出。 几乎可以看见一片血肉都被挂了下来,李骥连忙替他扯下了钩锁。 鱼幼薇一手抱住他,英气的眉宇透着一股股果敢的杀意,手中长剑挥舞,在水中依旧兼具正负之奥义,转眼便又是斩杀了几名水鬼。 随着她终于是一通乱杀,将这追杀而来的一干水鬼全部斩掉,永远的沉尸大运河。 三人一度乏力,尤其是徐平安,背部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数次想要晕厥过去,若是平时还撑得住,只是血斑毒素在,筋脉都在痉挛,如何能撑? 艰难的游上了鱼幼薇所乘的小船,上面还有一位躲在角落里,已经吓破胆的船夫。 “哇!” 三人大口喘气,吐出了大口的河水。 “哐当!” 接连两声,徐平安和李骥躺在了船上,他们的脖子上,天灵盖上皆是指甲盖大的血斑,已经越发的弥漫开来。 鱼幼薇浑身湿漉漉的,俏脸煞白,看着徐平安的样子眼中水雾弥漫,慌脚慌手的从腰间拿出了小玉瓶立马替他服下了解药。 双目一直紧紧注意着他的变化,生怕秦玲珑给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 当看见那些细小血斑渐渐消失的时候,她紧紧捏着衣襟的双手才缓缓放开,脸上也浮现了哪明艳动人的微笑。 ------------ 第九十一章: 你想怎么死? “快,李骥!”徐平安指着李骥说了一声。 “噢噢噢!”鱼幼薇的脸上闪过一丝慌色,将李骥给忘了,立刻又给他服下了一颗,见其一样也消失了那些细小斑点才松了一口大气。 徐平安也在船上摆了一个大字,喘着粗气,嘴角噙笑,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若要是时光穿梭,他打死也不上那官船了。 他伸手将鱼幼薇拽进了自己的怀里,一言不发,只眯着眼睛,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中。 鱼幼薇动容,鼻子一酸,垂泪两行,将脑袋深深埋进了他的脖颈,同样是一言不发。 良久。 李骥站了起来,面容也恢复了血色,他身为一流高手,当自身内力运转全身的时候便可以修复自身,止血平气。 所以,尽管身上被姬昌砍出了一条大口子,也依旧生龙活虎,未曾再渗出一丁点的血迹。 “公子,夫人的解药有奇效!”他看起来很高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快去帮余巡大叔,斩了那姬昌!”徐平安看了看不远处的官船说道。 哪里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已经是倒下了许多人,血腥味在他这里都能闻见。 李骥犹豫了几分,便纵身一跃跳入了河面,魁梧的身材并未沉入河底,而是如纸片一般轻盈行走在水面,速度很快,犹如蜻蜓点水! 徐平安收回目光,眼角余光瞥见了另一头有一个瑟瑟发抖的船夫,站了起来不由笑道:“夫人为了我,竟然都干起了这强盗的行径。” “这让为夫汗颜啊!” 闻言,鱼幼薇美眸一瞪,俏脸泪痕未干,没好气道:“你这家伙,是不是忘记了跟本夫人说的几时回来了?!” 随后皱了皱琼鼻,哼道:“既然你不回来,那我就亲自出来,抓你回去!” “哈哈哈!” 徐平安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笑得无比爽朗,伸出一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低声道:“是我的问题,让你这饱读诗书的女子竟还要持剑抢人来救我,想想跟你父亲说的话,现在看来羞愧无比。” “原本我们成为夫妻也不过两天。” 鱼幼薇脸颊浮现一丝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知道就好,越是愧疚你日后就越是挂念本夫人。” “那船夫我答应了给他三十两银子作为报酬,他才肯来的,虽然在情况紧急下,我的确用剑架上了他的脖子,但实属无奈,三十两银子想必也足够他一家人用上两年了。” 徐平安看她一眼,惊道:“三十两?” “这么多,你给他了?” 鱼幼薇斜看他一眼,不满道:“出门之时,我分文未从家里带出,就只带了一柄佩剑,一些衣物。” “现在说起来你这登徒子连件像样的首饰,衣裙都未曾给本夫人买过,你还好意思提银子!” “三十两银子你得自己想办法,今夜为了你风风雨雨,回了扬州你得给我买胭脂水粉,还有好看的衣衫!” 听完,他苦笑一声,看来不去济富济贫是不行了。 笑道:“夫人说了便是!” “那这解药你从何而来?!”他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这应该是秘密的,难不成是余巡提前发现了,带她来的? “……” …… 官船之上,这船板早已经被猩红血迹渗透,血腥气扑鼻,伴着箭矢的火光像极了战场。 不少的人躺在船板上哀嚎连连,缺胳膊少腿。 二十几道白衣全变成了血衣,甚至还有几人已经永远的留在了这大运河上。 他们不图什么,只不过有一身风骨罢了。 来年烟波江上过往帆船,又当多了一则谈笑风生的美谈。 余巡几人连连后退,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势,坦白而言能拖住姬昌这么久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毕竟当武道到了一定的地步时,有些差距并非是人数可以弥补的,当然除非是千军万马! 此时,喊杀声已经很小了,七大金刚就剩下了三位,水鬼也死的死,逃的逃。 李骥站立在船头之上,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姬昌,面若黑煞,冷冷开口。 “你,想怎么死?!” 姬昌嘴角阴冷的一抽,看着李骥脖子上的红斑已经尽数消失,顿时变色,而后勃然大怒。 “定是那个贱人,定是那个贱人,她坏我大事!” “让佛爷知道了,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如同一只厉鬼一般嘶吼,响彻这大运河,可惜无人可以听见了。 在这船上的听见了,也不会有机会走出去了。 “你先管管你自己吧,不久前对我和公子喊打喊杀神气得紧,我李骥今日就让知道什么叫做代价!” 说完,他一脚踩在船头,整个重逾百吨的官船为之一颤。 手中没有任何的兵器,只赤手空拳的向姬昌杀去,一拳带着轰鸣之声砸出,被其一个鲤鱼打挺给躲开。 李骥手臂则顺势一扫,整条手臂都贴着姬昌而过,磅礴的内力倾泻而出,震得他是连连后退! “我就算是死,今天拉上你做垫背的,也算值了!” “死来!” 姬昌发狂,知道自己很难胜过李骥。 但作为一个伪一流高手,他觉得自己也是可以操作的,两向权衡之下,他便动用了一种九面佛教给众人的一种禁术。 名叫“祭血术”,是江湖中一种邪功,靠燃烧自身的精血来得到短暂的实力提升,可事后会造成很大的暗疾,甚至一生的武道都不能寸进。 即便是他们,也很少会选择动用此术,就如同当初霍无观一样,宁愿自己折一条腿,也不愿意动用这样的方术。 李骥见状眼神一凝,见气息节节攀登的姬昌,不屑道:“动用邪术强行将你的实力提高到一流高手境界又如何?” “伪的终究是伪的,挽回不了什么。” “今天,你们全部都要留在这里!” 声音如虹,瞬间加重了白衣侠客们的斗志,皆是出手冠芒,豪气干云。 “少侠好胆气!” “全部留下来!” “来年大运河上皆有你我之美谈!” “哈哈哈……” ------------ 第九十二章:大悲慈云手 李骥双脚一蹬,如同蜻蜓点水一般飞掠到了姬昌的身前,一连三个扫踢发出呼呼一般的风啸声。 脚如惊龙,有着澎湃至极的内力在其中,寻常人一脚就得翘辫子。 “砰砰砰!” 姬昌用双手挡住了三脚,发出沉闷的声响,身体也倒退了三步,稳住身影之后一拳向李骥打来,无论是速度还是内力都有着明显的提升。 李骥不言不语,深吸一口大气,身体形成了一个抱山状,内力绵长从丹田吐纳,光速的一拳打了出去,丝毫不避讳这位动用禁术的高手,反而是与之硬碰硬! 、 “彭!” 李骥未曾后退,只是一脚踩碎了船板。 反观姬昌,又是后退了数步,面色充满了血色,有些不正常的膨胀。 这倒不是因为挨了李骥一拳,而是因为禁术燃烧了自身的精血所导致。 “排云掌!” 只见,姬昌发狂,手掌不停翻涌了起来,每一次的移动都能带起很强的风浪,若是近距离感受,丝毫不亚于这大运河上的风浪。 他裤脚呼啸不停,以一个正中的位置夹杂武学精华的走位,一掌拍出,天穹顿时一声惊雷,仿佛真的将满天的乌云都直接震散了。 “雕虫小技也想班门弄斧,看你见见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武学上乘,什么叫真正的底蕴。” 李骥脸上浮现一丝不屑,右脚向右划出了一个半圆,似乎有一层肉眼可见的气浪从他身体里面凝聚出来,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域场。 他不动如山,亦是抬手一掌拍了出去,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掌没有任何的招式可言,但其中却是包含着许多的武学精粹与底蕴,换一个人做同样的姿势,出同样的掌,犹如云泥之别。 “彭!” 气浪以二人为中心肆虐而出,直接将许多在四周打斗的侠客都推出了老远,站立皆不稳。 二人身体一颤之后,迅速变手,接连又打了数掌,每一掌都是杀招,眼花缭乱,在场无人可以看清,哪怕是江湖二流高手。 所谓高手过招,常常以半招取胜,也绝对不会陷入焦灼的战况,通常都会在短时间定了输赢。 更何况,一个姬昌动用禁术,压根就不能坚持多久,只想着快速解决战斗。 “噗呲!” 于是乎,姬昌吐出一口血沫,踉跄后退数步。 他的眸子里夹杂着不甘,也同样充斥了绝望,他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即便动用禁术将自身的修为提高到了一流高手的层次,但对于武学的理解以及应用是绝对够不到李骥的肩膀,单单是第一掌就可以看出来分晓。 终其一句,底蕴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好强!” “这个黑脸家伙好猛,竟然不动如山,内韵绵长,形成了自己的势!” “老余,此人是春秋榜上哪一位?” “…” 众说纷纭间,姬昌殊死一搏了。 “他日,佛爷会亲自找上你们的,一个都逃不了!”声音厉然,而又怨毒。 说完,他便身体一震,可以看见身体正在快速缩减,缩减到了一个只剩骨架子的地步,整张脸变得干巴巴的,犹如是一个步入暮年的老者一般。 毫无血色,毫无生机。 其双手屈指成爪,竟是强行形成了一流高手才能创造出来的势! “呲呲呲!” 姬昌双爪挥舞,打出一些特定而玄妙的轨迹,映衬人体的绝对薄弱处,杀向李骥。 见状,李骥眼神微微一凝,这一次他稍微的正色了。 “大悲慈云手!” 眼见,他的脸色迅速一变,似乎有悲悯相,化身为一黑脸罗汉,将此地都渲染上了一种佛性气息,静人心神。 隐约间,有金光从其脑后发出。 李骥右手一掌拍穿出,骨骼爆响引起狂风四起,脚下船板皆是飞舞成一条帘布,在飓风中犹如是无根之萍。 “彭!” 姬昌被摧枯拉朽的打败! 没有人看到他的爪子是如何触碰到李骥的,但他很快便狼狈吐血,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在船板上,砸出一个凹槽。 仅仅刹那,就已结束。 李骥吐纳气息,缓缓的收回了那一掌。 坦白讲,未尽全力! 若是真尽了全力,恐怕姬昌顷刻间便会毙命,且身体几乎保持不了完好。 这并非李骥有多善良,他面对敌人时,尤其是徐平安的敌人从来都是黑面汉一个,他不出全力只不过是不想破坏大悲慈云手的真意罢了。 这一盛名的掌法出自佛家,佛家修来世,并不提倡杀生,掌如其名。 当场空闲出手的侠客们皆是面面相嘘,死死盯着那给魁梧普通的身影。 有一上了春秋榜的侠士直言道:“那是佛家的无上掌法,大悲慈云手,难不成他来自灵山?” “看着有可能,要知道灵山的那些护山菩萨都是深不可测的武道高人,也不露世的。” “难怪难怪,难怪此人面生,不是春秋榜上的人物!” “…” 姬昌大败,没有任何悬念的大败,这是他意料不到的结局,原本心想着能够拖伤了李骥,可事实是毫发无伤。 他的眸子渐渐晦暗了下来,燃烧精血动用禁术导致他的身体被完全掏空,几乎化作了枯骨。 刚刚那出手的双爪更是他的一门绝学,可惜而今手骨尽碎! “邪术终究是邪术,到头来还是害了你自己,到最后你的佛爷也未曾救赎你,你终究是要化作山鬼孤魂,走上你曾经让别人走上的路。” 李骥翁里翁气的说着,便摇摇头走了上去,准备彻底了结了他,以免后患无穷。 “呵呵。”姬昌虚弱的声音向是回光返照,讥讽一笑。 “不用得意,用不了多久你们都会死得比我还惨,还有那个贱人!胆敢坑害于我!” “佛爷即将来临,大世…将倾,你们才是那妄图与天争的愚蠢人!”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身体拼命的向上仰,想要正对李姬加以厉色,可惜在半腰处便气绝身亡了。 此时,官船上的大战几乎已经落下了帷幕。 血腥味扑鼻,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横七竖八摆在这里,看起来好不惨烈。 许多侠客身受重伤,甚至是断手断指,却依旧还笑得出来,齐齐林立在月下,除去金刚力士这一大患,于他们而言,不枉在这人间走上了一遭。 这时,余巡苍白着脸走了上来,他身上的伤很重,都是姬昌一拳一拳给打出来的。 若非李骥及时赶到,很有可能要永远的留在这官船之上了。 他本想捉活口,但依旧不可能了,踉跄着坐在血泊之中清理伤口。 ------------ 第九十三章:荡气回肠 鱼幼薇将小宅所有事都告诉了徐平安,他久久不能回神,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憎恶秦玲珑,还是感谢秦玲珑。 毒是她下的,解药依旧是她给的。 最后徐平安苦笑:“罢了,就当两清吧,这样的做法倒也附和这个极致纠结的女人,我想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鱼幼薇柳眉一蹙,不满道:“给了解药也不能挽回什么,这本就是她犯下的罪过,若是我来得晚了一点,恐怕本夫人真就要做寡妇了!” 他替鱼幼薇取出了肩膀的几根银针,银针无毒,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只是取针之时,她的柔媚俏脸上浮现一丝痛苦,两道弯道眉也是紧紧一蹙,这让徐平安心疼无比,他宁愿自己多挨几刀,也不愿意她有半分差池。 嘴皮抬了抬准备说些抱歉的话,就被她睁着一对杏眸生生给瞪了回去。 而后,二人撑船靠近官船,登了上去。 “余叔,你怎么样了!”鱼幼薇大叫一声,脸上有些失措。 余巡对于她而言,可以说是亦师亦父,看着那血淋淋的样子当场就吓到了。 李骥赶忙上前道:“夫人,我已经帮余叔止血了,没有什么大问题,回去多修养几天便好了。” 余巡扯出一个痛苦的笑容,又斥责道:“你怎么来了,这不是胡闹吗?!” 说着,板起了脸颊。 鱼幼薇吐了吐香舌,俏皮道:“来打鱼吃了。” “你这丫头,越来越是没规矩了!”余巡那是真捉急,说着还剜了一眼徐平安。 他摸了摸鼻尖,上前苦笑道:“今夜若是没有幼薇来此,恐怕我与李骥就要沉入大运河底了,还有这船上恐怕也剩不下什么人了。” 闻言,余巡皱起浓眉,环顾四周死得死,伤得伤,一阵叹息。 “哎,是我大意了!” “这一次的官盐运出,实际上就是个幌子,司马景故意露出了马脚,自断了一些手脚,引诱我等来此。” “我也是到了大运河,从乌林码头出发后才缓缓意识到的。” “刚发觉了事情的不妙,便就陷入了十几名金刚力士和水鬼的追杀,他们借用迷烟,钩锁等物,让我等几乎是难以招架,差一点便憋屈的永远葬在大运河之中了。” “好在王药师提前准备了一些灵丹妙药,否则真的危矣!” 说着说着,他还有些心有余悸。 沉吟了一会后,官船上的众多侠士才恢复过来,将自身同伴的尸体用布裹了起来。 “诸位,在下攀山张三道,久仰二位大名,能够在这大运河上刀光剑影一场,实乃江湖人士之幸也!” 一名光头大汉走上前拱手道,此人身材比李骥还大一个型号,国字脸,大眼有神,行走间龙虎有力,兼一身的正道气息。 “早闻二位少侠在扬州城内行侠仗义,干下了许多惊为天人之事,今日一见果真眉骨有灵,气质非凡,料想日后也定是英姿勃发之辈!我药师王思邈斗胆前来认识一番!” 此人就是刚刚余巡所说的那位药师,时常云游扬荆苏三地,炼制丹药,匹配药方,替普通百姓和江湖游子祛病治伤,留下了许多的美誉,甚至曾上榜春秋! 他一身白衣,鹤发童颜,让人看不穿他真实的年龄,那一身济世救人的气质让人过目难忘,就连徐平安都多看了几眼。 如王思邈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很少,不是实力因素,而是肉白骨活死人的医术! 似乎此人曾经被庙堂数次招安,悬一御前太医,从三品的尊位,都被其果断拒绝,他甚至还放出豪言称:“救皇帝也是救,救百姓也是救,那老夫便救百姓吧!” 其名声太高,甚至太平监对于这样的混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的追责。 “哈哈哈,没错!”第三个侠士也站了出来,此人浑身不下有五个刀口,却是丝毫溢不出血来,硬朗而沧桑的大叔脸颊有着绝对的气质。 他爽朗大笑,冲着徐平安与鱼幼薇大声道。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少侠与刺史府大小姐结秦晋之好,当是这里最让我轩辕洵羡慕的事,遥想数十年前道宗李淳风前辈的那一句,即使妙庄古道在侧,即使青锋醇酒在手,也不如我心之明月,身之佳人,如今触景生情,依旧是觉得大风流,大安然!” 他说完,面露追忆之色,想必多年前也是一多情侠士。 紧接着又是第四人,第五人站了出来,最后人人都自我介绍了一般,向徐平安与李骥二人表达了很大的敬仰之情。 个个话语风流,有一种荡气回肠之感! 这就是江湖人,不讲究繁文缛节中的长幼有序,敬仰就是敬仰,哪怕你是个光屁股锭子的娃娃。 李骥听得热血沸腾,一阵河风吹来,他一个抖擞,将徐平安看得一笑,伸手将其推了出去。 他血色上头,扯着牛嗓子道:“在下李骥,镜州人士,能与各位会面,得见江湖风采也算圆了心中的一桩心愿!” “江湖再见!” 这憨墩儿词穷,说不出个什么风流话来,说完他便退回了徐平安的身后。 徐平安摸了摸鼻子,看着面前这些加起来都足有大几百岁的人跟自己生结交之意,还颇觉得有些古怪。 拱手笑道:“徐平安,这位是在下的内人,鱼幼薇。” 鱼幼薇盘着妇人发髻,俏脸红扑扑的行了一个江湖礼数,她还从未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侠士,有许多都是春秋榜下书的人物。 他紧接着开口,正色道:“今日我徐平安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日后衔环结草,以德报恩,只要各位用得着我兄弟二人的时候,支语一声,但凡不违背底线,那便横刀一笑,山鬼止啼。” 说着,他行了一个大礼,鱼幼薇,李骥也跟着行了一礼。 的确,没有这些人,他与李骥压根就撑不到鱼幼薇的解药,没有他们拖着,恐怕有解药也吞食不了。 王思邈上前扶起了三人,摸着胡子,笑呵呵道:“平安少侠你严重了,我们再不出手,扬荆二地怕是再也不会有什么希望了,迟早都会被金刚力士那伙人霍霍个干净。” “而今金刚力士几乎全灭,你二人也安然无恙,于我们而言,这是一种产于内心的喜悦。” “这跟你徐平安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都是我们想做的,不做也就难受,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哈哈!” ------------ 第九十四章:回家 “是啊,我等与余巡侠士乃莫逆之交,有这样一份情谊在,你们也不比如此言语,反而平添了几分庙堂文人的客套!” “莫说此次大运河上,就是日后对于那位佛爷,我林长风也依旧会站出来。”林家林长风拍着胸脯道。 余巡笑眯眯的站了起来,道:“是啊,你还是别行礼了,他们对于你们两个二人组可是仰慕已久了,你们若是不在,说不得他们还真就不来了咧!” 徐平安讪讪一笑,自己好像也没做多大个事啊。 随后索性便坐在了船板上,与众侠客们一起谈论江湖,谈论武道。 他口能生莲,对于许多武道的知识比内家高手都还要清楚,一炷香的时间说出了关于武学的玄妙,让在场的人都是眸子一震。 这些侠客们其中不乏心高气傲之辈,可听着那些暗藏奥义的话却都是有一种惊艳,随后自叹不如! 一旁温润柔媚的鱼幼薇大眼扑闪扑闪,她想来睿智知性,很少能露出这么单纯痴傻的表情,实在是听得入神,听得她心中的崇拜之意犹如大运河之水,滔滔不绝,不歇不缓。 她再一次发觉,对于自己的相公似乎是了解得还不够多,需要时间的沉淀,来一点一点的剖解。 … 这二十位白衣侠士最后剩下了十九名,伤亡算是很少的了。 徐平安一一与他们交谈,记住了每一个人的面孔和名字,包括那几个不幸死去的侠士。 最后,鱼宣生派遣了大量的官兵来收拾残局,众侠士都不愿与庙堂的人接触的太深,便撑着几艘官船上的小船独自离去了。 个个留下了一句江湖再见。 李骥这憨墩儿都忍不住感概:“这才叫做侠士呢,果真就不求任何东西,顶多图一个不为人知的虚名。” 徐平安撇了他一眼,笑道:“这下好了,憨墩儿你见识到了江湖风采,不会再跟本少侠抱怨扬州城全是地痞流氓了!” “嘿嘿嘿。”他一阵傻笑。 此时,在另外一端的大运河,燃起了几团巨大的灯火,与这官船不差分毫,遥遥呼应。 “老爷派来的官兵到了。”余巡撑着手臂站起来,望着说道。 徐平安想了想从胸口拿出了那一卷宣纸,上面有着不脱水的墨,正是在鬼漕码头水鬼身上得到的那张。 “余叔,你派可靠的人去查一下这种墨水究竟是什么品种的,闻着挺香,遇水还不脱色,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货,多半要非富即贵的人才能买到。” “只要找到这种墨水的商铺,想要打听出什么人用不难,也不会太繁琐,顺藤摸瓜应该还能找出大鱼。” 余巡接过宣纸,看着上面的几个大字轻轻的一嗅,蹙眉道:“果真如此,好,我会亲自去查的。” “既然金刚力士这一伙人被灭了,连姬昌这样的人物都被杀了,与那位佛的战场也正式拉开了,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能多断几臂那便多断几臂。” 徐平安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带着幼薇先走了,免得让我那岳父大人知道我将幼薇带到这里了,日后恐怕是不会让我进门了。” 说着苦笑一声,那委屈模样让鱼幼薇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余巡想了想也点头,再到:“好吧,日后再谈关于水鬼一事,这一次回了扬州城应该是有天大的风波要发生了,鱼刺史收集到了许多关于扬州城贪官污吏的证据,还有你让刘元偷偷列出来的那些人和证据,加起来算是一次大地震了。” “这一次时机成熟,也总算是逮到了机会,应该会上报朝廷,大动干戈一次。”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了这司马景,再吃下一条大鱼。” 闻言,鱼幼薇有些忧虑的开口道:“余叔,你与父亲所做的事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为官本就不易,明枪暗箭,阴谋阳谋,日后得更加小心才是。” 徐平安也正色道:“没错,这一次九面佛没能如愿,下一次他再出手势必会来得更加猛烈,说的不好便派出各类杀手潜来扬州城。” “岳父大人身居要职,肯定是其眼中钉肉中刺。” 余巡笑着点头:“放心吧,再怎么说我余巡也不是吃素的,在江湖上也有许多挚交好友的,回了扬州,我会着重保护老爷的人身安全的。” “倒是你徐平安,你得保护好幼薇啊,单单一个李骥有时也会分身乏术的。” “刚才听你谈论武道,若是不认识你,我还以为是什么江湖名宿在此发言,你拥有这般的智慧与见解,为何这个实力…” 他说着露出一丝调笑,又道:“你懂我的意思吧!” 鱼幼薇也略有调侃的白了徐平安一眼,这事她自己在房内不知跟他说了多少次,可他压根不上心,干脆也就不劝了。 心想大不了自己勤加练武,做个女侠客保护他。 “嘿嘿,这倒说到问题上了,虽然对于武道没有绝对的争雄之心,但多少得能够保命吧,日后还是得将武道给捡起来。”徐平安吊儿郎当嬉笑道。 “时间不早了,你们先走吧。”余巡笑呵呵说道。 告别了余巡,徐平安一行三人踏上了那艘被鱼幼薇“劫持”而来的小船,趁着星河璀璨洒下来的点点光晕,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夜算得上是在鬼门关上走上了一次,几乎差一点就要告别这座江湖了。 这既是给他上了一卷比经纶还贵的书,也坚定了习武的重要性,最能打打酱油,打几个普通好手可还不够。 他们走后,偌大的两艘官船相接,上百名训练有素的铁甲刀兵登上了船,清理尸体,查询一些可用的线索,收集这些水鬼,金刚力士的一切信息。 动作极其麻利,似乎是鱼宣生自己培养出来的一股士兵,并未被扬州那些腐败分子安插眼线,否则也不会敢派来这里了。 大战的地方离乌林码头都有很长的距离,有李骥内力的暗中加持,都行上了几个时辰。 三人几乎是在深更半夜才回到小宅,下船时,徐平安苦笑着将自己与李骥身上的银子都搜刮了个干净,才堪堪筹齐三十两给了那撑船的老汉,让那老汉又哭又笑,一阵磕头作揖的。 所谓一分钱难道英雄汉,江湖侠士最是如此! 这些钱还是曾经刘元不要那五百两银票剩下的,他心中在想什么时候有不开眼的上来惹自己,说不得可以敲诈一番,这样也不算违背侠士之风骨了。 ------------ 第九十五章:梦中吃包子! 次日,晌午时分。 艳阳高照,霞彩满天。 鸟雀在那桑灵树的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响在这空谷之中,灵动至极。这四月的扬州已经微微有了一些暑气,不过正好适宜,让花儿更明媚,让人也更慵懒, 阵阵多色的斑斓打在鱼幼薇的熟睡的脸颊上,如梦似幻,让她白皙如羊脂玉的脸颊更是通透,犹如瓷娃娃一般。 徐平安只见其发,不见其头,硬生生是扎在了鱼幼薇一对波澜壮阔的山峰之中,让人浮想联翩。 昨夜从大运河上回来,他二人到头就睡,兴许是坐船坐乏了,从码头回来都是他抱着鱼幼薇回来的。 所经之险难,当真是身心皆疲 一觉睡到晌午,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睡了一个昏天黑地。 这时,鱼幼薇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愣了一会后看了看将自己身前的徐平安。 好笑又好气,伸手拍了拍:“你这家伙,还不起来。” 一连拍了几次,他才从被子里含糊不清的发出一点点声音:“起来干嘛,为夫睡得正酣,梦中春色满园,还吃着扬州城最出名的刘记包子呢。” 闻言,鱼幼俏脸一僵,而后古怪了起来,最后赤红一片。 即使博览群书,即使已做人妇,但这样一点都不着调的话,这样的污言秽语哪里能够坦然应付。 耳根子都是红了起来,胸前有种异样的触觉,咬牙道:“扬州刘记的包子一千两一个,敢吃霸王餐本夫人定让你断子绝孙。” 徐平安闻言一怔,感觉到脸上一团又一团的柔软,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刘记包子。 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震得院子里的鸟儿都四散而飞。 大呼道:“本少侠真是做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大梦!看来古人一梦升仙的故事也并非全部虚假,我这一梦便是与现实交织,梦一次便得意一次,哈哈!” 鱼幼薇伸出雪白双手使劲将其脑袋扒拉了起来,发觉自己的亵衣早就不翼而飞,俏脸红霞一片,哼道:“拿不出来银子,日后咱们就分房睡。” “银子!?” “三从四德你可知道,是否要为夫振一震夫纲?”徐平安故意瞪大了眸子吓唬着她。 “少来,本夫人能跟你私定终身,哪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鱼幼薇没好气的骂道。 但她嘴角噙笑,情绪在眼角荡漾开来,勾魂夺魄,现在的她更具有风情了,一颦一笑常常能使徐平安把持不住。 感受到他的异样神情,连忙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白了一眼,道:“这已经正午了,你还不起床,是不是还想躺到晚上?” “本夫人乃刺史府嫡女,竟也被你这家伙给带偏了,若让父亲知道,说不定都要指责我了。” 徐平安贼贼一笑,硬是没有起来的准备,道:“你不是说你并非循规蹈矩之人吗?” 在大天朝,睡到晌午可不是什么正常事,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寻常百姓,这种行为是绝对要遭诟病的。 徐平安如此也就罢了,最多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帽子,但在自家里是绝对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的,作为男人,地位就是如此崇高。 而为妻者就不同了,说轻一点好吃懒做,无德之人,说重一点便是有悖三从四德,从根本上出现了问题。 鱼幼薇美眸瞪了他一眼,不满道:“说是如此,但身处在世,谁能完全避免,我鱼幼薇又不是什么圣人,再说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我成为一个懒妇?” “那好吧,为夫命令你就在此那也不准去,否则便是违背丈夫的意志,我直接报官抓你,让你吃吃板子的苦头。”徐平安咧着一口大白牙,人畜无害的笑着。 鱼幼薇翻了一个白眼,她在这种耳鬓厮磨下斗嘴谈话是乐此不疲,但想了想还是准备起身梳妆了。 刚一起来,就被他强行抓住了,炽热的鼻息打在她刚刚才平复的脸颊上,又是云霞四起。 二人四目相对,颇有一种恨不得一眼万年的感觉。 徐平安低头吻了下去,向来温柔,她也最是抵抗不了他这样的柔情,每次一这样她便浑身瘫软,说不出半个不字了,最后只能任他做出如白日床榻这等荒唐之事。 暧昧而绵长的靡靡之音瞬息而至,似乎是惊动了枝头的鸟儿,它们羞人,便消失得一只不留。 …… 许久后,鱼幼薇慵懒如同小猫一般躺在他的怀中,赤着的脖颈雪白无比,被他的手挡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点点春光。 她突然半眯着水蒙蒙的大眼,浅声开口:“大多数闺中女子惊羡的桥段不过就是将军与妓*女,或者那些原本就不真实的仙人下凡走红尘的故事,我从来都对此嗤之以鼻,昨夜我从秦玲珑嘴里得知你在大运河上极度危险之时,我就发现我真正所希望的不过是你平安,平平安安。” “我不奢求你有盛名,也不求富足,就做一田家翁也挺好,有一亩良田,你耕地,我织布,育着三两孩子,这听起来俗气极了,但仔细想想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我肯天人不换。” “我答应你,扬州事了,江南一游,咱们就会遥马坡。”徐平安正色道。 “嗯。” 她轻嗯了一声,便沉默了,双手紧紧环抱住他,也不提什么日上三杠这样的事了。 徐平安忽然一笑,看着她精致的脸庞脱口而出道:“你真美。” 鱼幼薇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哼道:“用你说?!” “不!” “可不是凡俗之美。” “那些个酸儒写个诗,题个词,其中的绝色不外乎雪色与夜色。原本是停有意境的,但现在我觉得都俗,你轻颦浅笑间冲我​拨弄鬓角的时候才最是惊羡,那两种绝色之上你应是另外一种绝色。” 她听得蛮是受用,笑意盎然,但嘴上还是道“:谁对你拨弄鬓角了?”​ “不是吗?” “不是!” “现在跟我说话嘴上像是抹了蜜一般的,也难怪西湖畔的那些女子常常垂泣,几乎都是在同一个场景,同样的甜言蜜语下被骗得死去活来的。” 鱼幼薇脸上浮现了调笑之色,一双杏眸使劲在其身上扫来扫去。 徐平安挠了挠头,蹦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偏偏说得有理有据。 “夫人,没想到你还去过西湖畔那种地方。” 声音多少还有点惊讶。 鱼幼薇正想着他会怎么回答时,闻见此话,顿时一额头的黑线。 … ------------ 第九十六章:鱼宣生的惆怅 一个时辰之后,鱼幼薇终是将徐平安给生生拽了起床,替他更衣穿鞋,温润的特质一览无余。 徐平安也替她画眉填妆,想将大运河上的亏欠都补上,还拍着自己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了下来:“此生都为你画眉。” 小宅几许炊烟升起,微风又游荡,如诗如画。 这个曾名动长安城的睿智女子如一农家妇人一般做起了吃食,老远就能看见她挽着青丝的背影,最是难忘。 徐平安好不惬意,一脚翘在石桌上,背上顶着一个石凳,保持着极高难度的姿势,眺望云霞,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用儒士的话来说就是纨绔形象! 李骥一大早就自动进了扬州城打听消息去了,此时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公子,出大事了!” 牛嗓子吼如洪钟敲响,吓得徐平安一个抖擞,直接从石凳之上跌落了下来,摔了一个平沙落雁式,嘴里甚至还吃了一口土,好不狼狈。 当即爬了起来,黑着脸冲李骥吼道:“你这憨墩儿声音敢不敢再大一些!小心侠哥儿我将你卖到关外那些个贫瘠之地去。” 李骥一脸委屈的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公子,你不好奇扬州城发生了什么大事么?这可是重磅消息哟!” “老夫掐指一算,也能算到具体是什么事,还用你在这故弄玄虚。”徐平安摇头晃脑,伸出五指扳来扳去说道。 “噢,那好吧!”李骥愣愣的就回头。 “回来,说说具体怎么个事!” “公子,你不是说你能掐会算,已经知道了么?” “…大概与具体这是有差距的好吗?!” “……” 原来昨夜大运河上,刺史府出手以雷霆之速灭了鬼漕码头上的水鬼足有几十人,还有臭名昭著,让人闻之变色的金刚力士,一具具尸体都被带回了扬州城。 此时,正高悬于扬州城头曝晒,以儆效尤。 甚至,由刺史府发出了一纸通告,斥责江湖流寇的种种罪行,宣称再又为非作歹之辈,下场会更惨。 并且但凡民间有人举报,经过证实之后,都能得到官府的奖励,最高可达千两之巨,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整个扬州城最狠的悬赏令了。 听到这里,徐平安不禁眸子一亮,感叹道:“看来刺史府已经与长安取得联系了,多半是得到了应允,可以动手了。” “这一招悬赏令也是走得极其之妙啊,妙就妙在这千两巨额银子,所谓重赏之下必有莽夫,这下子估计扬州城头的农家翁都要参与进来了。” “九面佛那些手下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啊。” 李骥一拍脑门,又道:“对了!还有扬州城大大小小有二十几个官员被抄家而抓,个个都与江湖流寇有着扯不清的瓜葛,所名下的产业加起来比这些人几十辈子的俸禄都还要多。” “听街头的那些老百姓议论,这些官员昨天深夜就被押解进了大牢之中,像是秋后要问斩了。” 宁缺闻言眉头一挑,刚想要问一句什么,一阵饭菜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四溢在这院落之中,清香而不油腻,这鱼幼薇做的吃食都如其人一样。 远远看去,明艳! 鱼幼薇冲他一笑:“说什么呢,过来说给我也听听。” “走,吃饭。”徐平安招呼上李骥走了过去,看见她的那一刻,就将刚才想问那话给忘了十万八千里。 三人坐下,面前的菜肴色泽清亮,香气扑鼻,肉食与菜食都有,让人食指大动。 “吃什么呢,这么香,老夫不请自来,也想来常常这青山幽谷间的美味!”一道中气十足,又不失活力的声音传来。 三人一怔,皆放下筷子,站起来看向小宅门口。 哪里有鱼宣生和余巡二人的身影,都是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身穿便服,没有佩戴庙堂特有的服饰,和颜悦色,像是一个稍稍富裕的农家地主! “父亲,余叔!” “你们怎么来了?!” 鱼幼薇眉梢一喜,随徐平安一起快步走了过去,迎接二人。 鱼宣生伸手抚了抚鱼幼薇的发丝,有些感慨道:“你这丫头,才几日不见,怎么就消瘦了许多!” 鱼幼薇翻白眼,打趣道:“父亲大人,幼薇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也才不过离家两三日,你就说我消瘦了,那不是过个一年半载,你就得说我形如骷髅了!” “再说了,你这样说让幼麟情何以堪。” 颇有抱怨的微词听得中众人一乐,鱼宣生当即扳起乐脸,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丫头,果不其然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这么快就向着夫家了!” “唉!”他又长长叹息一声。 鱼幼薇当即扯住鱼宣生的手使劲摇晃,撒娇道:“哪有!” “行了,只要徐平安能做到对我承诺的,我也就放心了。”鱼宣生哼了一句,让徐平安讪讪一笑,手摸鼻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当即,他走在前面,走到石桌面前坐了下来。 随后,填碗加筷,五人都坐了下来。 鱼宣生看着满桌的菜肴,嘴里微微有些酸意,道:“好菜啊,老夫在长安十八年,在扬州近两年,都没有尝过啊,完完全全是输给了一个相识于微末的徐平安啊!” 闻言,余巡笑呵呵道:“古之大贤都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简朴却不失真,怎的老爷聪明了一辈子,独独在这一点上却是看不透呢?” 鱼宣生闻言沉吟了一阵,暗自叹息几声,看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那位名冠长安的玄垠先生,集才华,美貌,英气于一身的奇女子,现如今却做起了农家妇人做的事,一阵感慨。 鱼幼薇头顶高高盘起的发髻,也让其一阵失神,似乎一切都恍然如梦,有些不真实。 最后甩了甩头,苦笑道:“的确的确,但我鱼玄生又不是大贤,总得有个适应的时间。” 徐平安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替鱼宣生夹菜,道:“岳父大人这就想错了,你可不是丢了一个女儿,而是多了一个女婿。” “等你什么时候辞官了,我就来帮你打理打理房产地契,嗯…还有银票什么的…哈哈!” 闻言,众人被这诙谐的话逗得一乐,沉闷气氛迅速升温。 鱼宣生大笑,摇头晃脑,嘴里来了一句:“啧啧!” “先吃吧,我倒也想尝尝这味道如何,吃上玄垠先生的一顿饭,也不枉一生了!” 说着,招呼几人吃上了,毫无官威,俨然慈父与农夫的模样,让一旁的鱼幼薇多少有些低沉,不禁自责的审问了起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心中暗暗下着决定,要多回回刺史府。 但事实上,有些事,是必然的。 月有圆缺,人有来去,凡是看不透的,皆是自扰。 ------------ 第九十七章:太平卫将至 一顿吃食下来,一炷香的时间。 鱼幼薇贤德有余,毫无大户人家天生的矫贵,做事得心应手,替众人泡上了一壶清茶。 徐平安,余巡,鱼宣生盘坐在院子里聊了起来。 “岳父大人,余叔,今日李骥已经跟我说了扬州城的事了。”徐平安道。 谈及此事,鱼宣生叹息一声,连余巡的浓眉上也挂满了愁绪。 “平安啊,你只知道一半,尚且不知另外一半。” 鱼宣生苦笑着喝了一口清茶,顺了顺气,而后又道:“只可惜,那司马景安然而退,今日都仍旧高居在哪长史府中,照样可以坦然的上官衙公干。” “昨夜官盐之事,加之过往你们收集到的证据,都不够整死他的?”徐平安微微有些诧异,毕竟昨夜那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按死一个司马景。 亏了亏大了!若是大动干戈还扳不到此人的话,下一次接受的就是九面佛的狂风暴雨了,这账实在是划不来。 “原本是可以的,可惜他来了一出推将保帅的戏码,将自身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并且此人,或者说九面佛在长安多半是有人的!”余巡蹙眉道。 “哪扬州城都抓了九面佛多少人,有十之七八吗?”徐平安问。 “差不多吧,除去官府之人,一些江湖豪强也抓了不少,但仍旧有一些人在逃,或者说罪证不够,直到今天晌午,司马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所有暴露出来的人全部推了出来,将关系斩得一干二净。” “看似灭了金刚力士,除了不少水鬼,抓了不少官员,但实际上离真正的大胜还有一段距离,离彻底的胜利还遥遥无期。”鱼宣生道。 徐平安想了想觉得还算是足以慰人心的,至少这层笼罩在扬州的黑云被拨开了一点了,笑道:“岳父大人不必如此介怀,既然庙堂都让你这般做了,也就打定了主意要不顾一切世家豪强,江湖侠客的不满,对九面佛实行打压,甚至是剿灭了。” “且九面佛那想要在无声中做大做强,改天换地的打算也暴露了,从战略上严格来说,这个人已经翻不起多大的浪来了。” 闻言,鱼宣生二人的眼中皆是闪过一丝赞许的神色。 “老夫没有看错你,你除了没钱没势没名望之外,其它的还是能配的上幼薇的。”鱼宣生笑呵呵的说道。 额… 徐平安额头上满是黑线,难不成这老头还想让自己进入仕途? 鱼宣生熟视无睹,继续说道:“你不过是从扬州城街头听闻了一些消息,便能揣摩到事情背后的丝丝条条,甚至是庙堂高处的意思,很是不凡!” 闻言,徐平安苦笑连连,道:“岳父大人,你这是在先抑后扬,还是在敲打我,小婿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哈哈哈!” 余巡发声大笑,爽朗无比道:“自然是该笑,要不然岂会允许你从刺史府中带走幼薇?!” 徐平安看了看远处正在给自己缝制新衣的鱼幼薇,心想,好吧你是岳父随便你说。 “再告诉你一件重磅消息,这个消息八百里加急从庙堂传到了我的手里,除去为父与你余叔,你还是第三个有幸知道的呢。” 鱼宣生吧唧了一口清茶,神清气爽,挺胸抬头直接自称为父了,将自己这岳父大人的身份表现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仿佛这样可以报复报复没了女儿的失落一般。 徐平安自幼没有父亲,只有母亲,听这二字还有点怪怪的,但这也是符合礼法的,总不能跟他来一句“老头你跟谁为父为父的呢!上辈子谁是爹谁知道呢?” 要真这样说,估计夜深人静的时候,鱼幼薇不肯同房那还是小事,估计能拎着剑给自己身上来几个透明的窟窿。 开口问道:“岳父大人都说是重磅消息,恐怕是真的有些轰动了,我现在真的是很好奇了。” 鱼宣生卖足了关子,又是喝茶,又是神秘一笑的,好半晌嘴里才吐出了一句:“长安有人要来!” 宁缺有那么一瞬间想打人的冲动,这老头太能卖关子了,说了半天还是说了个毛都不是东西,长安有人来,难不成是那位花旦名角? 讪讪一笑:“岳父大人,咱能不卖关子了吗…” 鱼宣生稳重的脸庞上浮现了一丝调笑:“年轻人急什么急,古人曾有云,欲速则不达。” “古人还有云,做人说话要分风劈流…”徐平安嘟囔了一句。 “也罢,告诉你吧!” 鱼宣生身体前倾,神秘兮兮小声道:“太平卫!” 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此,徐平安双眸瞬间一睁,睁得浑圆,口中不禁惊呼了一声:“太平卫?!” 鱼宣生二人齐齐点头。 闻言,他久久不能回神,太平卫这三个字太重,无论是搁在暗流涌动的庙堂,还是偌大的一座江湖,都绝对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一个集体在庙堂上有一个官称,叫做“太平监!”,这是以姑苏家的法家思想为首所延申出来的产物,当然他们绝非是法家思想的核心,而是一把刀,一把带血的刀,一把维护大天朝法家思想推行的刀。 一把终日横在天下内心有鬼之人脖颈上的杀生刀! 元初十二年,那位以刀戈马背扬名的九皇子麟勋正式登上了帝位,也就是现在的“文武大帝”,他改年号元初为贞丰,又立姑苏氏为皇后,再设太平监代替了曾经的道宗,以江湖至尊姑苏家的拥护,笼络了一帮世间罕见的奇人加入了其中,干得都是阴暗面的事,专门用于制侠而生。 这些年来,太平监逐渐演化,不仅仅只局限于对于江湖侠客的限制,也延申到了庙堂的内部,但凡是有腐败的大臣,拥兵自重的将军,以及暗骂文武大帝继位不正的儒士等等,皆会遭到太平卫的屠戮。 在大天朝,是很难去评判这个太平监究竟是好是坏的。 说它好,杀人无数,血痕累累,恐怕襁褓中的婴儿都是杀了不少,更不要提什么无辜之人了。说它坏,偏偏它的确有效保护了法家思想的推行,也推动这庞大的一个国家运转,是绝对在庙堂统御江湖这一件事上出了大力的组织。 徐平安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它的名声的确是太过显赫,凶威凛凛,不少武道世家谈之都要变色的存在。 ------------ 第九十八章:八滕墨锭 就连李归尧曾经都说过,一个太平监足以充作半座江湖。 可以想象,他们的能力有多么的可怕,再加以国家机器的运转,其能力更是骇人听闻。 作为一个游荡江湖的侠客,徐平安对于这样一个毁誉参半的组织自然也是好奇的紧。 当即笑道:“这倒是一件好事,这九面佛惊动了太平监,现在派遣能人前来扬州处理,恐怕离九面佛伏诛的日子不远了。” 鱼宣生却蹙眉道:“这个组织权柄太大,能力也太大,在庙堂上几乎总揽了所有的杀生大权,陛下也太过于信赖姑苏家,这样一来要我这些臣子又有何用?” “一旦势力格局造成极大了倾斜,天平最终倾倒,非死则伤啊!” 他对于长安城以及太平监很了解,毕竟当年也是在长安城做官的人,看起来和说的话都显得忧心,这也是当年他为什么自愿到扬州城来做刺史的原因。 徐平安没有出言,那些东西与他无关,他幼年便学习到了自己师傅李归尧身上的一点特质,那就是不喜庙堂。 余巡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吞了下去,他呆在鱼宣生身边近二十年,所做之事大多也就是辅佐,负责江湖与幕僚之事,鲜少触及到这些。 现在这个情况很明显,鱼宣生作为一位大臣,他这是忧国,思考的也都是国家的走向,如何能插嘴? 鱼宣生短暂的忧虑之后,像是察觉到了自己身边都是两个江湖人士,不由的苦笑一声。 而后道:“这一次太平卫下来,是那一个司,多少人,多久来,尚且都不知道。” “庙堂传下来的消息是说,陛下听闻扬州城官匪勾结一事龙颜大怒,气得将桌案都掀翻了几张,加上老夫呈上去的奏折似乎一直都被某些大臣所阻拦,此事在前几天暴露,更是让陛下怒到了极致,当场斩了几位大臣,才平息下来。” “陛下也的确得知了九面佛这个人,很敏锐的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不仅仅是扬州城的事了,还关系到了一些世家大族,长安贵臣,甚至乃是一个庙堂人人都忌讳莫深的人。” “所以,这一批太平卫不过是一个前奏罢了,真若到了掀底牌的时候,恐怕太平卫四司的大人物都要跳出来,我鱼宣生也只能充当一个配合的角色。” “这个九面佛,这一次当真是掀起了滔天的波澜!” 鱼宣生脸上挂着笑容,显然对于九面佛这样一尊毒瘤的末日将至感到无比欣慰,他当得上一个好官,只要扬州城能够安宁,百姓得以生存,那便好。 徐平安点了点头,这绝对算是一件好事,否则单单凭借自己与刺史府的力量,要扒拉出九面佛不知道要和何年何月了。 忍不住提醒道:“岳父大人,你小心一些!” “虽说太平卫插手了,但改变不了一个你我出手折了九面佛这么多人的事实,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说九面佛这样一尊隐藏在暗处的高人!” “他手底下的能人太多,单单是一个姬昌就可见一般,你自己的身家安全一定要注意再注意!” “还有余叔也是一样!” 鱼宣生与余巡对视一下。 尤其是鱼宣生,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欣慰,到底是自己家的人,知道从心里担心自己。 脸上的关切之意绝非做做而已,那一刻,鱼宣生心中最后的那一丝芥蒂与不适应也烟消云散了,从头到尾将徐平安看作了自己的亲子。 “这些老夫都知道,你余叔当年在江湖上可也是威名赫赫之人,结交三湖四海的侠士也是数不胜数,听闻此事,都愿意来刺史府待上一段时间,帮我一把。” 闻言,徐平安想到了妖儿几人,顿时心中甚是想念了起来,忍不住问道:“妖儿她们还好吧?” “甚好,为了安全起见,我已经将她们安置在了刺史府最安全的偏院之中,妖儿那丫头古灵精怪除了说想你与幼薇倒也没再闹什么。” “还有那个陈笙,当真是个练武的奇才,并且难能可贵的是有一片赤子之心,就连老爷见了都赞不绝口,若非是已经拜你为师,我都忍不住要收徒了!”余巡眼睛发光,摸着胡须说到。 鱼宣生闻言也是一阵感叹:“没错,这两个孩子当真是钟天地灵慧,若非怕乱了辈分,老夫是真想收做义子义女啊!” 徐平安舒心一笑,对于这几个孩子还是挺放心的。 谁知,鱼宣生谈及了孩子就不愿意转换话题了,直勾勾的眼神,冲徐平安说出了一句。 “小婿啊,你与幼薇什么时候才会有个一儿半女啊!有了子嗣也好传承你们一身的才华与绝学啊!” 两个“啊”字与那希冀的神色足见这老头想抱外孙的激动。 “咳咳!”徐平安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看向远处专心致志,秀手穿针做衣衫的丽人,讪讪一笑道:“岳父大人,这个事你还是问幼薇吧!” “欸!男子汉大丈夫面对事的时候怎能推脱,难不成我家幼薇还是个悍妇不成,你没六礼这事老爷都没有跟你计较,现在这事依我看没有太大的商榷余地,你自己放在心上吧!” 余巡大手一挥,笑眯眯的也是加入鱼宣生的阵营当中。 徐平安尬笑,心中暗道,自己这岳父也是挺无奈的,听幼薇讲自她母亲走后这位官居要职的大人物竟然一妻不扶,一妾不娶,简直是骇人听闻,现在更是操心起了原本妇道人家应该操心的事。 沉默之后,他转移话题,问道余巡。 “余叔,我给你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墨,你查到了吗?” 余巡嘴角一勾,不慌不忙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古生古色的墨锭,像是就等着徐平安问他一样。 墨锭通体黑不溜秋,但四四方方,上面镌刻有许多虫纹瑞兽,显然是经过精雕细刻的。 徐平安轻轻一嗅,便感觉到了其中的香气与那纸张上的毫无差异。 “这是广陵特供出来的八滕墨锭,产量极其稀缺,并且售价极其高昂,以不脱水,具有檀香味而闻名,这么一小块价格就能高达四十两银子之巨!并且并非是有银子就可以买到的。” “我查到,扬州城拥有这种墨的人不超过五位,而经过排查,能写出这张纸条的人,只有两人才符合逻辑。” ------------ 第九十九章:拓跋青书 “那两位?”徐平安好奇道。 “一位是扬州城的骠骑将军高仙芝,另一个是扬州城外百里的拓跋青书!”余巡脱口而出道。 徐平安闻言微微蹙眉,高仙芝是他没有想到的,而拓跋青书这个名字也陌生无比,绝不在江湖春秋榜上。 “拓跋青书是谁?” 鱼宣生显然也已经得知了那张纸条的事,喝下一口清茶,缓缓道:“拓跋世家你可曾听说过?” “那个号称以一书养育世间万年的文豪世家?”徐平安惊诧道。 “没错就是那个世家,拓跋世家的成名全因拓跋青书的祖辈,联手撰写了一本可传颂万代的书,名叫永昌大典,被称为了人间最高的预测学,也号称帝王之术,兼具了星宿,八甲,文术,兵法等为一身的至高绝学。” “曾有人言,此书当为永恒,无论春去秋来,朝代更迭,它都一层不变,即为真理!” “民间更是传得神乎其神,称学会永昌大典,来人即不用问!”鱼宣生说道,目光中也透露出一丝震撼。 徐平安挑了挑眉:“有这样显赫背景的家伙,怎么会屈居于扬州城外?” “当年开国大帝将永昌大典召入了宫中,并且以丞相之位供奉于拓跋青书的爷爷,可被其一口回绝了,就连送去的各种金银珠宝,也被一并退回,且拓跋青书的爷爷,那一代拓跋世家的当家人,亲自上了长安,婉拒了开国大帝的邀意。” “言称拓跋世家乃一文学世家,对于官位不感兴趣,所撰写之永昌大典也不过是为了掌权者可以更好的治国罢了,得到了开国皇帝的大口称赞,甚至是将拓跋一姓氏提拔到了与中原七大姓齐平的地位,可以说是天大的恩赐。” “后来,拓跋世家几经更迭,不知为何便四散而去,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了拓跋青书这么一个嫡出的苗子还有些消息,正是在数年前云游四方,落居在了扬州城外百里的凤鸣山,建了一个庭院,便久居在那,鲜少有过消息。” “少到老夫都快忘了这扬州边界处还有这么一位惊世骇俗背景的年轻人。”鱼宣生有些感慨的说道。 徐平安沉吟了一会,道:“我有一种直觉,鬼漕码头的水鬼定是如那金刚力士一般,也是一个组织,只不过他们的基数要比金刚力士大得多,九面佛手底下的人正如太平监一般,各有一司,各司其职。” “而这个写信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水鬼这一环的实际掌控人。” 闻言,鱼宣生和余巡点头,皆是蹙眉,皱纹丛生,一脸的沉思,既如此,那么这两位的嫌疑的确很大,本身也都是非凡之人。 “你觉得更有可能会是谁?”鱼宣生问。 “不好说,高仙芝手握兵权,统兵战力无双,绝对是一个九面佛愿意拉拢之人,再联系上水鬼一事,我觉得可能性不算大。” “试想,二位长辈若是九面佛,岂会让高仙芝这么一位将军来管理水鬼一事,不应该是操练兵马,暗度陈仓吗?” 说着,徐平安的眉头一蹙,很是疑惑,开口道:“对于拓跋青书,我不了解他的过往,从其家族衰落来看,恐怕背后也有很多故事,所以不太好说。” “这两人查起来都些麻烦,一个高仙芝,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幼年便威名赫赫了,若非被一个文字案牵连,现如今绝对是庙堂靠左那一列的翘楚。” “拓跋青书就更不得了了,传闻先帝曾经赐予拓跋家一块免死金牌,在天家的眼中地位极高,并且天下多少百姓对于拓跋家有着独树一帜的敬仰。” “稍微有些差池,我这个看似的大官,恐怕要倒大霉了。” 鱼宣生有些苦涩的说道。 “我去查吧,这八滕墨锭由我而起,理当由我而终。”徐平安微微笑着说道。 他心中很清楚鱼宣生的想法,他这是在给自己镀金,为在九面佛一乱中尽量的给自己争取功劳,堂堂一个刺史,更是长安那个政权中心给他下达的彻查命令,又岂会不敢查两个落寞的年轻人? 鱼宣生这个官场的人精,偏偏又是一个清官,对于报效朝廷,进入仕途,安定民生之事有着一种根深蒂博的执拗。 甚至,对于江湖人士有着一种天然的不看好,无观好意或坏意,就好像的白昼与黑夜,彼此相接,却永远不可能一体。这与世家豪强和寒门仕子之差也是一样,只不过不是那么的尖锐罢了。 但毕竟是自己的岳父,不看僧面看佛面,拒绝也要有方式,他完全没有必要选择一个让他失望不安的方式。 反正,九面佛这事他早就揽进怀里了。 鱼宣生不露声色的和余巡对视了一眼,颇有种得意的意思。 殊不知他们这些一步一步的棋,包括日后要如何推徐平安进入仕途的步骤,都被这个小了他们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得一清二楚。 徐平安心中发笑,对于这两个中老年汉子觉得颇有意思,甚至像极了妖儿那几个小孩一般可爱。 “如此,当然是最好了,老夫一把年纪了,幼薇终究是个女儿身,日后凡事还是要看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我们父女日后老无所依!” “现在多历练历练也是好事!” 说着,鱼宣生颇为惆怅的佝偻着背站了起来,看向已经下坠的黄昏,皱纹丛生,一副老骥伏枥的感觉,让人看了好不感慨。 那余巡也是一副沉重模样,两人联诀就打算离开了。 徐平安笑了,内心狂笑不止,但碍于辈分没能表现出来。 心中暗道:“这两个老头,今天到这里来恐怕最大的想法就是一步一步将我推上仕途了吧,啧啧。” …… 随便闲扯了几句,徐平安便与鱼幼薇,李骥一起将二人送出了山外。 临走时,余巡将他特意拉到一边,跟他说了关于刘元的事,明面上查封了刘府,但实际上没有造成什么打击,属于暗箱操作了一番,就只是为了完成徐平安对于刘元的一个承诺。 这让徐平安一阵感动,果然老人经历的风雨多,也就最是周全。 回小宅时,也不知鱼宣生跟鱼幼薇说了什么,她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颊竟有绯红之色,迟迟不消。 …… 。 ------------ 第一百章:练功! 清辉洒落,夜色正沉。 徐平安透着窗外看着月色,良久的出神,而今自己的状况是曾经初入江湖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甚至想过一生游荡,做一苦行的侠客,也没能想到在弱冠之年成婚。 他怀中抱着鱼幼薇,用纤细修长的手指在他的胸口上胡乱比划着什么,香肩半露,让徐平安爱不释手。 “你在想什么?”鱼幼薇柔柔的声音响起。 “我在想今天岳父大人跟你说什么了?”徐平安道。 鱼幼薇嘴角一勾,媚笑道:“你知不知道还不都是一样。” “啧,其实我可以不用去江南的,只是我心中想去罢了,想要去看看我娘亲的故居,走走她走过的路,见见她的过往,其实仔细想想,倒还不如早些回遥马坡陪着她。” “再让她见见自己的鱼大媳妇!”徐平安笑道。 闻言,她一个翻身坐在了徐平安的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随后目光一瞥像是在打量。 用阴阳怪气的声音揶揄道:“徐平安,本夫人听你说话怎么越听越觉得你嫌我是个累赘了?” 徐平安脱口而出:“没有!” “没有,你说来说去就是想要去江南,又觉得不带我不合适,带上也不合适,偏偏又在乎别人的想法。又怕我怀有身孕,你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鱼幼薇头一次不悦,英气的弯刀眉有种锐气。 徐平安苦笑:“果然知夫者乃妻也,你很了解我的想法。” “我不喜欢你这样,你从前不是那般洒脱随性么,没见你如此纠结过,你现在这个样子颇有些女儿家没来由的矫情!”鱼幼薇道。 他再次苦笑:“现在和从前情况可不同,怎么能同日而语。” “有区别吗?” “本夫人可不觉得,你若是想要做一柄箭矢乘风破浪,那我就宁肯做一柄弓,你若是想要做一幽谷宁静悠扬,那我也愿意做其中的一棵树。” “我从未要求你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倒是你现在在一而再再而三的优柔寡断,从见了我父亲之后便开始了,木自向阳而盛,人终需向前走,你何苦又患得患失?” “对于我离开鱼府而言,我只能说万物的来和去,都是既定的事实,这也不是你不去江南的理由。” 鱼幼薇说完,斥责与柔情都兼具,她总是如此可得天下两大极致,一双美眸死死盯着他。 徐平安闻言丝毫不加吝啬的赞许道:“你若不随你父亲来扬州,就留在长安城内,我都丝毫不怀疑你能成为拓跋世家老一辈那样经天纬地的人物!” “可惜了,我现在只能缝衣育子了。” “噢不对!” “应该是本夫人只想缝衣育子了,顺便矫正矫正你这个不上进的家伙!” 鱼幼薇脸颊露出笑意,居高临下的风光一览无余。 “啪!” “别动,本夫人再跟你说正事,无论冬雷夏雪江南你都必须去!” 鱼幼薇打开他不安分的手,似乎也是第一次用如此“悍妇”的口气与他说话。 “扬州城的女子大多清雅,都是饱读诗书的人,你这样可是让我有点大跌眼球了!”他说着,眉头使劲挑着,眼睛扫在那具无瑕酮体上。 鱼幼薇没说话,美眸直勾勾瞪着他。 “好吧,看来我的多虑真的是多虑了,顺其自然,这样总行了吧。”徐平安摊手笑道。 “就寝!”鱼幼薇浅笑嫣然,俏脸瞬间爬上了一朵朵花,脚尖一勾,那棉被一抖,便忽有一阵风吹灭了桌案上的烛火。 …… 次日一早,天空才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徐平安就从温柔乡中爬了起来,才发觉鱼幼薇比他醒的还要早,正在对镜贴花,手里正捻着一支步摇花簪插在发髻之上。 桌案上呈了一盆白烟滚滚的热水和一条白帕。 这事原本是李骥从小到大在做的,自从鱼幼薇从刺史府出来以后,这事也便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从铜镜中似乎是看到了徐平安,她不回头的调笑道:“哟,今个相公都知道自己起来了。” “说得好像我时常睡到日上三杆一样,你这不也是将水都打好了吗!”徐平安一手捧起水来洗漱,一边含糊不清的回应道。 “本夫人这是打算你不起来,我便用武力逼你起床了,这不插完步摇便来。” 说着,她走了过来,接过白帕替他擦拭了起来,道:“李骥早在院子里等着你练功了,他说你的根骨要开启天枢其他二脉很是简单,让你醒来早些下去。” “得呢!”徐平安负手,吊儿郎当的走了出去,活脱脱的有些像个地主家的大老爷。 …… 走出小宅,那院子里的小池塘上,正站在李骥。 他那近乎两百斤的体重踩在那水面上硬生生是没有半点坠落下去的痕迹,如履平地,甚至连池塘中的水都只能够沾染到足底。 一束来自扬州城的金辉打在他的身躯上,双手抱钟,背如龙脊,怡然自得,颇有一种魏晋仙侠的既视感。 “公子,你来了!”李骥笑嘻嘻的回头喊道。 “打住打住打住!” “你不要跟我笑,不要露出你那几个大门牙!” “破坏你此时绝世高手的形象,也破坏了侠哥儿我的赏心悦目!”徐平安一脸嫌弃的说道,嘴角的揶揄笑容很甚。 李骥挠挠头,忍不住吐槽道:“果然啊,书上说的很有道理,人一旦春风得意起来就要飘,公子你现在就是这样!” “想讨打是吧?”徐平安鼻孔看他,那小眼神将得意忘形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骥缩了缩脖子,即便手上沾染了不少敌人的血,但面对徐平安始终保持着在遥马坡的那一份憨厚。 黑面金刚是他,憨厚大汉也是他,人之深浅,非一语一书就可以形容。 “李骥,天枢三脉今天必须让他开一脉,明日再开一脉,两天之内就成为内家高手了!” “他跟你耍横,你就使劲收拾他,他跟我信誓旦旦的说了,会将武道捡起来,也免得他每次都要陷入危险的境地!” 鱼幼薇如春风一般的声音飘了出来,多少有些监督的意思。 闻言,李骥再次冲徐平安嘿嘿一笑。 徐平安嘴角一勾,眉头一挑,心想多大个事?! 长啸一声,鸟雀四散。 “练功!” ------------ 第一百零一章:大易经 徐平安先是在桑灵树下打了一套玄功拳,拳风如清流,震得衣诀飘飘作响,行云流水的轨迹让多少拳道老先生都要清泪两行。 这算是一种类似于养身的拳法,他从小就有被李归尧逼着练习,此时正好拿出来权当热身了。 世事如流水,十多年一晃而过,他到现在才明白李归尧的苦衷,曾经棍棒之下的那些教导,和逼自己悬梁刺股,挑灯夜读的不近人情,都是他李归尧的一片良苦用心。 就拿这玄归拳来说,江湖上毫无名气,或许在扬州城头拿上个几文钱就能从地摊上买上个一本这样卖相的秘籍。 但徐平安很清楚,这绝不是那些普通货色,凡集大成者都具有其真意,而这朴实无华的拳术的的确确具有真意,至少在他这个弱冠之龄表现出来了。 “哗啦啦。” 他一拳顺势而推,腰间似有清风,舒畅自然,直接带起了满天的桑灵树叶,那种感觉不亚于江湖春秋榜上的大佬出场。 一推一扫一收之后,徐平安吐出一口浊气,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似乎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流动了一股清风,通泰无比,蓬勃朝气从脚底板打到了天灵盖。 随后他闭上双眼,用心感受自身的天枢三脉,那藏于人体的血肉深处,因人而异位置会有不同。 想要开启,要嘛就自己依靠武道秘籍去开,要嘛就依靠高人的探视,以内力一力打通。 曾经的李骥就这样跟他说过,想要替他打通天枢三脉,但被徐平安拒绝了,自己去开启当然是要好得多,再者他一向不喜强求,对于他这么一位极具自信的少年郎来说,外力的干扰更是不想接受。 就那样保持站立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久到李骥都已经将每日的盘坐打息都结束了,他还在原地发呆。 李骥一脸扭捏的接过鱼幼薇递过来的白粥,冒着滚滚的热气,这厮憨墩儿竟然一点也不嫌烫嘴,一口如鲸吸水般吞了个干净。 鱼幼薇顿时眼睛瞪直了,好笑道:“你与幼麟情同手足,你喊我一声夫人,怎会如此惧我,我又不是什么悍妇。” 李骥不好意思,就嘿嘿的笑着,手挠了挠脑袋:“夫人,没有,我就是看着公子早晨没吃食,想给他送一碗去。” “师傅曾经说过了,在医术中,晨起喝粥可犹如灌顶,能抵上好几副草药呢。” 鱼幼薇看了看自家那发呆的相公,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在吹风假寐,扬了扬眉,笑道:“没事,不用管他,我今天就看看他能站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站立一会就能成内家高手了!” “真的有可能!师傅曾私下跟我说过,公子在武道上是块璞玉,一加雕刻,则光耀非凡,一题双眸,则龙腾万里!”李骥睁着铜铃大眼,非常认真的说道。 鱼幼薇笑道:“是吗?” 说完,她便一人坐在石凳上,一手撑着自己一边脸颊,嘴角含笑,五根纤细雪白手指不停拨动着脸颊,眼睛中倒映着徐平安的身影,溢出了满天的霞彩。 她当然相信徐平安,莫说璞玉,就说是仙玉她都相信! 良久后,徐平安终于是动了。 让两人刹那就聚精会神的看向了桑灵树下。 他的毛孔猛然吐纳出一股绵长的气,如雾临尘,隐约间透着那么一丝丝的不平凡,将他整个人都升华了。 这是李归尧曾经视若珍宝的“大易经”所导致,这本武道典籍,连李骥这家伙都不知道,独独就传给了他。 可惜用来养身一养就是十几年,比鸡毛还鸡毛,现在的一次运气,似乎是百川归海,莫名其妙调动起了徐平安一身的穴位,产生了种种不可忽视的轨迹。 “好上乘的典籍,藏于内蕴,不懂它便是一本破烂,懂了就是一本不世之书,武学极高的上乘!” 他这一次震惊了,双眸一震。 忽然发现,当自己以练武的心态去面对这一本典籍的时候,这其中的口诀与记载是那般的不同,是那般的返璞归真,藏有大慧! “师父啊师傅,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下一次见你我必须要从你嘴里敲出来一些东西。” 徐平安心中如此想到,随后低头微微看了看自己的左边胸口。 他开启的天枢第一脉在手臂上,第二脉就在这左边胸口上,大易经一运用起来,那里就犹如潮水泛滥一般,有了一丝丝内气的演化,让徐平安那是看得个一清二楚。 坦白而讲,这种情况是大易经成就了他,同样也是他自己成就了自己,换了他人绝无可能参悟这大易经的半点玄妙。 单单是读懂怕就要穷极一生了。 转头看向鱼幼薇,笑眯眯道:“幼薇你看好了阿,可不要眨眼睛。” 鱼幼薇闻言一喜,她知道这家伙这么说话,肯定就是胸有成竹,十拿九稳了。 原本要他一日开启天枢第二脉都是说着玩的,没曾想还真做到了。 不过喜色只藏着眼角,脸上却挂着不屑一顾的姿态,负手站起来,哼道:“看着就看着,你若真一日通二脉,二日通三脉,入三流高手的境界,本夫人就…” “就…”她大眼珠子转悠了几下。 “就让你可以去西湖畔听一次曲儿。” 徐平安闻言大笑,落叶飘飞,黑发如瀑,笑得那般爽朗,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免得到时候玄垠先生变成了闺中怨妇了。” 鱼幼薇撇嘴,笑意盎然,弯刀一般的眉一挑,似乎在说,本夫人说是说了,但去不去听那些淫词艳曲儿就看你自己了! 只见,徐平安双腿之下方圆半米的落叶卷动了起来,却片叶不沾身,如有狂风骤起。 那一刹那,李骥的眸子睁得如一磨盘,失声一喊:“内气!” 徐平安双眸平淡,心中追求着大易经的奥义,一步踏了出去,落叶一震,满天而起,环绕其身。 “啪!” 第二步稳稳的踏了出去,满天的落叶顿时沉寂下来,如同有呼吸一般,随他的呼吸而起伏,节奏相同,骇人听闻。 “啪!” 第三步踏了出去,满天飞花落叶滑动出相同的轨迹,细细簌簌的摇曳,变得更加具有一种意了。 几乎,肉眼可见! ------------ 第一百零二章:天枢第二脉 “怪胎!怪胎,怪胎!”李骥眸子震惊无比,嘴里不停的这样喊着,绝非奉承。 要知道他的实力只要在江湖中不遇见那些极少数的武道宗师,几乎可以说是在江湖中能横着走的绝顶高手了,一流一流,可见一般。 世上有几个人在自己的领域敢称一流? 就是连他都感觉到不可思议,那就是真的骇人了。 “公子…公子竟然通第二脉就有了自己的内气,并且运用得如此纯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李骥又喊道。 鱼幼薇也睁大了美眸,她的实力不算好,但也知道李骥说徐平安所做的那两点,任意一点都是有悖常理的,几乎未曾听说过同类的事。 “这…”她说不出什么来了,这位睿智机敏俊逸的女子此时眼中在泛着小星星。 “啪!” 一连九步,步步沉闷一响,此时满天飞花落叶像是他与生俱来的背景一般,奇异无比,到了扬州城去恐怕是要赢得好一片百姓的吆喝声,这比耍杂技的要逼真得多。 当第十步踏出去的时候,他胸口的天枢第二脉彻底打开,一股气流疏通奇经八脉,联络上了四肢百骸。 声声不绝的精气涌动起来,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一般,以肉眼可见徐平安的精气神在节节攀升,似乎皮肤上都更具有光泽一般。 多少武道先贤称,习武即是看病治身,积蓄够了什么样的病痛都会远离,更甚者返老还童都不是不可以。 此时,他也走到了池塘上边。 双脚凌空而立,只有脚尖如蜻蜓点水一般,带起丝丝的涟漪,将自身的内气把握的极好。 那满天的飞花落叶被其内气引导,缓缓流动好不真实,绵延数米似乎有着自己的呼吸吐纳! 这些东西,李骥可以做到,任何一个三流高手也都可以做到,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得如此完美入微的! 并且要知道,徐平安才堪堪打开了天枢第二脉,严格来说就算是一个体格强健,外家功夫不错的人,如何能有这般踩水不陷,气动花叶的? “师傅说的没错,公子的确是一个奇才,方方面面的奇才,近乎妖孽一般的人物!也对阿,师傅那般寄予厚望的人,怎么会平凡呢!”李骥自言自语,非常替徐平安感到高兴。 他旁边一同观看的鱼幼薇已经听不进去什么话了,玉手攥得发白,很是激动,比自己达到三流高手都还要欢喜。 徐平安嘿嘿一笑,满天飞花落叶中仍旧是那般吊儿郎当,回头看向鱼幼薇,负一手,再伸出一手。 “幼薇,过来。” “噢噢…”鱼幼薇喜上眉梢,都反应不过来打起了结巴。 看着那道高大硬朗的身姿,侧脸打着霞彩的光晕,映照在笑得彻底的嘴角,就真正如同天上谪仙下凡了一般。 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也只能形容徐平安身上的某一种气质罢了。 鱼幼薇笑意盎然,眼神有些怔怔的小跑了过去,莲步一步比一步快,发髻上的步摇花簪摇曳得清脆作响,像是一首曲子一般。 临近时,飞花落叶随着徐平安内气的调动,竟然空出了一道空间,让她进去。 这一幕又是看傻了李骥,这个憨墩儿罕见的吐出了一句粗鄙的话:“这…踏马离谱啊!” 鱼幼薇伸出一手,纤细五指搭在了他宽大的手上,有些小心翼翼的踩在池塘上,生怕掉落了下去。 “放心踩,掉入了池塘,我徐平安给你负荆请罪!”他笑眯眯的说道,为接下来的尴尬持续挖坑… 鱼幼薇睫毛煽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两只脚都踩了上来,那刹那徐平安就以手臂传力,利用自己的内气将其平稳的扶在了水面上。 刚开始,虽有微微摇曳,但都能稳住,算不上什么问题。 徐平安嘴角一勾,神气昂昂的冲鱼幼薇道:“怎么滴?都说了只是我徐平安不想刻意学武罢了,一旦学了那就是惊天人的存在。” “诺,你瞧,我这不就是一下就将你超过了吗!” 鱼幼薇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肢,看见他如此得意的样子,不由大眼一翻,千娇百媚。 哼道:“古人都说了,成功时需谨小慎微,多多思量,切不可浮躁,你瞅瞅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她嘴角含笑却又一脸嫌弃,又警告道:“你最好好好扶着本夫人,若是一不小心掉了进去,你就自己烧高香吧!” 徐平安挑了挑眉,他感觉自己对于内气的运用胜过了十几年的老师傅了都,虽尚且有不足之处,但立身在水面上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当然,只要不出什么意外。 桑灵树下,一波春水之上。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耳鬓厮磨。 满天的金辉与飞花落叶成为了他们的衬托,若有妙手丹青之人在此,怕是要盛赞一句“好一对珠联璧合的玉人儿,上笔,纸来!” 二人之姿态当属龙凤,衣诀纷飞颇有谷中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 兴许是某种意境相通,不少的蝴蝶和鸟雀涌来,时不时便踩一下满天的飞花落叶,更是惟妙惟肖,灵动自然。 脚底也有成群结队的小鱼儿跃出水面,很是欢腾,水珠溅射而起,倒影在阳光下五彩波澜,煞是好看。 此景,非人力可画。 徐平安额头有细微的汗水,鱼幼薇还以为是他太兴奋了,笑着拿出了自己藏于腰带的贴身绣花丝巾,娴熟的替他擦拭起了汗水。 他眉头一挑,脚步越发的不稳了起来,脚尖荡起来的涟漪越来越大。 刚刚开启天枢第二脉,拥有了自己的内气,但终究还是太浅薄了,完全做不到李骥那样的随心所欲。 一人站立久了都会乏,何况两人平立在水面上。 更加意外的事是,这些鸟儿蝴蝶什么的时不时便踩上来一脚,力虽小,但胜在多,渐渐也就破坏了内气运行的平衡。 鱼幼薇感受到自己腰间手掌的晃动,俏脸立刻古怪了起来。 “你…” 话音刚落,“扑腾”一声,徐平安先是一阵平衡失控,坠入了水中,鱼幼薇惊呼一声也是应声而落,水花溅射得极高。 那满天的飞花落叶也随之失去了控制,散乱而下,犹如一场凛冬的雪花一般。 ------------ 第一百零三章:春秋刀 “哈哈哈!” 李骥终是憋不住了,捧腹大笑了起来,牛嗓子那声音震得老远,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噗呲!” 鱼幼薇吐出两口水,从池塘中探出小半个身体,脸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斑斓,根根发丝紧贴脸颊,有一种格外的美,犹如出水芙蓉一般。 明艳,出尘。 她怒极了,瞪着一双美眸狠狠盯着面前的徐平安。 “嘿嘿嘿…夫人,恐怕你应该减减肥了。”徐平安讪讪一笑,嘴里说了一句不是人说的话。 顿时,鱼幼薇更是火冒三丈,一脚踢在了他的腿肚子上,没好气骂道:“你自己说的负荆请罪!院外本夫人正好栽种一些荆条,你自己去吧!” “……”徐平安赔笑,狠狠的瞪了一眼远处捧腹大笑的李骥。 从内心油然而生了一种挫败感,自己咋就不能稳定一些,少说撑个两三个时辰也好,不至于这般狼狈。 “哎!怕是怕我徐平安一生英武过人,这翻院墙跟坠落水池这事恐怕一辈子也绕不过去了,指定时不时被鱼幼薇拿出来鞭尸!” 他心中如此想着,悲催无比。 事实上,这种想法是真的太过分,开启第二脉便可以如此精准而顺畅运行内气,这已经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 若真如他想的那般,可以撑上个几个时辰,那不乱套了吗! “嘿嘿,幼薇,这可不能全赖我!先不说了,进屋换件衣服,莫再要感了风寒。”徐平安心虚一笑,说完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火速的盖在她的身上,防止走光。 双脚一跃,环抱着鱼幼薇,恍若蛟龙腾空一般,无视水流的阻力,直接跃起来数米高,有难以想象的体格! 一路冲进小宅,还不忘危险的瞥了一眼李骥,这个憨墩儿变得越来越不老实了,竟然敢笑话自己了。 小宅中隐隐约约传出鱼幼薇不满的声音。 “负荆请罪!” “赔我衣裙!” “步摇花簪不能遇水!” “……” …… 接下来的几天内,徐平安哪里都没有去,享受着难得而惬意的生活,这种悠然南山的状态似乎成了他新的一种追求。 无论头一晚折腾到多晚,第二天都会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便起床练武。 几天下来,他算是彻底稳固下来了自己身体中的内气,能够很稳固的在水面行走,如履平地,只是鱼幼薇说什么也不肯跟着他上去耳鬓摩腮了。 经过对于“大易经”的再一次认识,犹如是发现了一座武道宝藏一般,白日都是忘乎所以的修炼,很快的他的内气就在呈直线增长,让李骥看的那是一愣一愣的。 另外,他的刀道进步飞快,含有真意,仅仅是捏着一柄自己做的木刀便凌厉无比,一横一劈风浪几重,绝非一个毛头小子可以掌握的刀术。 总而言之,几日之后他的实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许多时候鱼幼薇在一旁看他练刀都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他与李骥每日黄昏的对拼,得出了一个骇人听闻,没有人敢相信的结果,那就是徐平安若要以死相搏,多半能拖死一个二流高手。 细数江湖春秋榜历代的那些奇人,能惊才艳艳的人很多,能越级杀人的也不少。 但能做到徐平安这般的几乎为零。 其实若非因为大运河一事,让他觉得武道有必要到达一定自保的境界话,他也是不会太过于追求武功深浅的。 这一日,正是扬州城西湖灯会的日子。 一年一度,很是热闹的节日,到时候各门各户的公子小姐都定会出来,哪怕是达官贵人或者平民百姓都会来参加这个盛会,算是扬州城一个特殊的节日。 灯会远近闻名,含有题诗,猜灯谜,竞词,断句,歌舞,剑术等等的项目,单单是一听就非常的吸引人。 这个灯会也是之前答应了妖儿说要带她去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妖儿已经会写信了,字体端庄,像是久经诗书一般,要知道她刚刚在刺史府听老先生教书不过半月而已。 就在晌午时分,妖儿请刺史府的下人送来了一封信,抱怨徐平安这么久了还不去看她,是不是不要她了等等,并且一再提醒今夜必须接她还有几个孩子去西湖灯会。 字与字之间有种浓浓的童真气,让徐平安看得心头一暖,同时也有些愧疚。 “是妖儿那丫头来信吧?”鱼幼薇从他背后走来。 她斜插雕花木簪,眉心贴有赤纹花印,淡扫娥眉,着一身金丝芙蓉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 这与徐平安第一次在扬州城外见她时差了很多很多,已做妇人的她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成熟的风情。 徐平安淡淡一笑:“是啊,在指责我说有了幼薇姐姐,便不要妖儿了。” “噗呲。” 她笑得花枝乱颤,道:“也对,许久不见那几个孩子,还甚是想念的,今日就进城吧,先去看看父亲,再去西湖灯会。” 徐平安点头,忽而有感,疑惑道:“幼薇,你手里拿着什么?” 鱼幼薇红唇一勾,双手慢吞吞的拿出了一个细长的匣子,像是剑匣,又像是装得什么琴箫之类的。 “这是什么?”徐平安道。 “前些日子我写信到刺史府,让余叔替我找扬州城最好的铁匠打造了一柄刀,你看你天天练刀,总不能随时都捏一柄木刀吧?” “这刀是今日府上来人一并送来的,我提前看了看,很是满意,就看你喜不喜欢了。” “这刀的样式,花纹,可都是本夫人一针一线绣在丝巾上的!”鱼幼薇笑眯眯的说着。 徐平安闻言也是一笑:“你都这么说了,我敢说自己不喜欢吗?” 她顿时翻白眼,吐了吐香舌,风情万种。 “啪啦。” 打开刀匣,一柄长三尺的细长鎏金刀的浮现在眼前,其刀柄就有近乎一尺的距离,上面还有着一朵鎏金的芙蓉花,通体细长,刀鞘有瑞兽虫纹,兼具了俊逸与刚猛两种不同的气质。 第一眼,徐平安就爱不释手,鱼幼薇是了解自己的。 “铮!” 拔刀有似有铮铮龙吟发出,一抹寒光赛月。 刃如秋霜,槽如夏雷。 “好刀!”徐平安由衷一叹。 鱼幼薇见他喜欢,笑眼更是妩媚,连忙道:“取个名字吧。” 他沉吟一会后,脱口而出:“春秋刀!” ------------ 第一百零四章:天人尊驾 尔敢不敬 “春秋刀…”鱼幼薇倒吸一口冷气,而后用力说道:“相公,你这刀名取得还真是气势非凡!” 徐平安将刀完全抽离刀鞘,握在手中是那般的秀气而不失凌厉,与他清秀棱角分明的形象甚为相符,笑道:“取名春秋,可不是因为江湖中的那个春秋榜,也并没有任何的豪言壮志藏在其中。” “只是你我相识于三月的扬州,到现在这些时间里,正处在这春秋更替之时,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鱼幼薇单手撑在脸上,长长的睫毛煽动,愣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以前本夫人怎么就没发觉你生得这般俊俏呢!” “你等等!” 她说完,立刻折返回了房内。 片刻后,她手里捧着一件流云绣边衣衫,料子是普通的布料,可一眼看去就是一件精致到了极致的衣衫,袖口领角都颇有江湖侠客的那种放荡,而整体的流云又凸显了文人公子的那股温润,得体无比。 “快取换上,缝制了好几天了,今日灯会本夫人亲自带你去招蜂引蝶!”鱼幼薇俏皮的说道。 徐平安“啪”的一生将刀合在了一起,搁置在一旁,直接就解衣带,原地换起了衣衫。 鱼幼薇白眼直翻,也没多说什么,已经习惯了他这不符常理的形事,反正这小宅除了李骥也就没其他人了。 …… 临近黄昏之时。 徐平安三人抵达了刺史府,鱼宣生笑呵呵的亲自出来迎接,老远就传出他的爽朗笑声。 “哈哈哈!稀客啊稀客!” 走到近前,那胡须捻得都快要掉了,直言道:“老夫早知道你们要来,今日都赋闲在家了!” “拜见岳父大人!”宁缺笑嘻嘻的行了一个文人大礼,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衣衫看起来气质出众,兼具文人侠士之感,但偏偏脸上挂着的笑容有些吊儿郎当。 鱼幼薇也行了一礼,这叫随夫。 随后,徐平安二人被一路带进了大堂,至于李骥则是去检验陈笙的武功了。 “嘿嘿,岳父大人这身体看起来比余叔还要硬朗呢,说不得今日随我与幼薇一同去西湖灯会,还会吸引不少的闺中女子呢!” 徐平安吊儿郎当的话一说完,鱼幼薇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那余巡在一旁听了那叫一个乐呵,让那鱼宣生吹胡子瞪眼,道:“你这顽子,竟然调笑起我来了!” 事实上他也没生气,反倒是这种与众不同的说话方式让他觉得很轻松,当即又大笑道:“老夫就不跟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参加灯会了,再说刺史的身份也不方便,今夜你们好好玩玩吧。” 说完,便喝下一口浓茶,手指敲击着木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鱼幼薇微微一笑,吐了吐香舌,有些不满意那些女子不可旁听的繁文缛节,但还是施施然的站起来道:“父亲,相公且聊,我这就下去了,去后院看看。” 徐平安无奈摊手,意思很明显,我可没让你走。 待她走远之后,鱼宣生没有废话,直接“啪”的一声扔出来一柄匕首,上面还插着一张宣纸。 徐平安一下子心中就明白了过来,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鱼宣生打发鱼幼薇离开正堂是为了不想让她担心。 顿时,有些惭愧的拿起了宣纸,上面书写着几个大字,“天人尊驾,尔敢不敬,当杀!” 鱼宣生面色沉冷,像是憋着一团火焰,随时要迸发出来,冷哼道:“这是前天夜里,有黑衣人千步之外一刀扔出,钉在刺史府大门口的。” “千步之外?” 徐平安微微蹙眉,那出手之人至少是个内家高手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九面佛会做这种事了! 不由不屑一笑:“阴暗中的爬虫罢了,竟然也敢自称天人,真是蚍蜉撼树!” “啪!” 此时,鱼宣生气得直拍桌子,将茶水溅射了一地,低吼道:“自称天人也就罢了,老夫堂堂一个从二品的州府刺史,扬州城最大的官员,竟然让一个江湖人给威胁了!” “以刀下信,以死恫吓,此人未免太过嚣张!” 此时,余巡面色也不太好,道:“我曾追了出去,那人身法很俊,加上隔开田园,我没能追上。” “余叔认为那人实力比之姬昌如何?”徐平安道。 “应该只是一个下信的人,若说实力肯定是不如姬昌的,否则我孤身一人追出了城外,按道理来说他会毫无顾忌的对我出手,甚至击杀!”余巡摇头道。 “岳父大人坏了他的好事,九面佛这样狂妄,企图并肩天人的人通常都是很自信的,他觉得直接动刀太没意思了,所以想要挑战于你,先效仿古人来一封信。”徐平安淡淡的说道。 而后拧了拧眉,郑重道:“岳父大人,看来他的第一目标是你,从今天开始我就让你李骥来保护你吧,这样小婿也能放心一些。” “不!” 鱼宣生果断拒绝,道:“大运河上的事你一半我一半,未必就见得他不会对你出手,虽然在信上听幼薇说你武道精进极快,但能够登顶又是一朝一夕之事,老夫不担心你,还担心我那金贵女儿呢!” 徐平安一笑:“只要不来个李骥这样的高手,我还是有把握的,说不得余叔现在就不是我的对手。”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有些不相信。 余巡坐在他的正对面,打量着宁缺开口道:“你再快,现在也最多就是个三流高手吧?” 他没有回答,而是神秘一笑,要是一件事一件事都说清楚了,再让他们都相信,那估计今晚这灯会也是玩不成了。 郑重道:“岳父,幼薇我会照顾好,安全不是问题,我总不可能拿着她的安危来开玩笑吧?” “刺史府不比我,这里的目标太大,你又是时常要出府的人,仅仅一个余叔,和一些侠客是很难照顾得过来的。并且你们要知道,九面佛派出的人可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至少也不会低于霍无观那个级别!” 鱼宣生大手一挥,笑得很是欣慰,道:“你的好意为父记在心里了,若是放在以前老夫或许还会退避三分,但现在还巴不得九面佛亲自出手呢!所以不足为虑。” “今日跟你看这信,主要还是想让你做好防备,城外小宅没有官兵的存在,他们动起手来更是会无所顾忌!” “什么意思?”徐平安疑惑第一句话。 ------------ 第一百零五章:再见五小 鱼宣生吐出一口浊气,道:“太平卫今夜便到,信上说有一位叫作白龙的卫统会来刺史府找我了解九面佛的情况。” “太平卫短时间之类是不会离开扬州城的,只要九面佛出手,太平卫势必会发现,到时候就省下了大力气了。” 徐平安微微蹙眉,他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若是一队太平卫以一战就能灭了九面佛的话,那么他也不可能做这扬荆二地某种意义上的土皇帝了。 “岳父大人,你知道的事很可能九面佛也都知道,说不定那位白龙卫统的名字都已经上报到了他的手上了。” 鱼宣生沉吟之后开口:“不可能,太平卫的行动从来都是机密中的机密,几乎游离了庙堂,直接受到陛下,姑苏皇后,姑苏家这三者的左右,来扬州行动,不可以暴露。” “其严密程度甚至连多少人,隶属那一个司老夫现在都不知道,唯独知道的就是一个白龙卫统罢了,这也不过是在太平监的一个代号罢了,在江湖中是无迹可寻的。” 徐平安心头还是不这样认为,但也不好再否决了,再怎么说面前的是长辈。 此时微微蹙眉,心头在想是不是回刺史府住一住好一些,反正他是完全不在乎上门女婿这一说的,再说现在城外的小宅也是鱼幼薇的,特殊情况就得特殊处理。 他的目光扫过鱼宣生和余巡,心中很清楚他们的想法,但只有自己才明白九面佛那样的人,纵观大天朝至今,能出的不也就一个漕帮帮主,赫连百川可以与之齐名吗? 连霍无观,司马景都还没有抓住,还有那拓跋青书,高仙芝尚不明确,等等一切综合起来,又怎么可能一步登天,直接搞定那九面佛。 换句话说,鱼宣生二人大意了。 藏于心里,转头笑道:“岳父,此事就日后再议吧,原本幼薇就时常念叨想回刺史府,加上前些日子她身体不适,这一次来了扬州城,或许会多待上几天。” 闻言,鱼宣生不悦道:“你这小子不是变着法来保护老夫吗?幼薇当初可是说过不想呆在刺史府的。” “嘿嘿,您老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幼薇啊,不过你问了估计她会不大乐意,认为你不要她这出阁的女儿了。”徐平安半开玩笑的说道,冲余巡使了一个眼色。 没办法这鱼宣生官居高位,能力出众,办事沉稳,但恰恰坏也坏在这官位上,身居高位久了对于九面佛这样的邪人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轻蔑之心,认为邪不压在。 也只有跟余巡说或许他能听进去,帮自己劝劝鱼宣生。 果不其然,余巡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后向鱼宣生开口:“老爷,这样也好,小姐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鱼宣生一听,眼中一亮,大手一拍桌子,似乎在说老夫怎么没有想到! 当即道:“那就这样定下了,我让下人提前给你们将后院打扫好!” 徐平安一笑,这老头也是要点面子的,保护自己不行,保护宝贝女儿那就可以。 向余巡投以一个敬佩的神色,也不得不服这一手换位思考阿,是那般的妙。 随后再聊了聊关于水鬼之事,也就离开了大堂。 …… 刺史府后院。 陈笙练着棍棒的声音呼呼作响,就像是一棒打在了水面上一样,有道道沉闷的声音。 李骥如同严师一般,学着李归尧的模样负手而立,时不时看向远处的黄昏,一副淡然而又惆怅的样子,只不过分外的滑稽,学不到精髓。 棍扫八方,击落飞花,其手腕力度之大,和出棍的速度之快,打几个成年普通人应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果然,跟自己一般练武奇才! “师傅!”陈笙一个侧空横扫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他,坚毅的脸颊立刻浮现了一朵笑容,掩盖了疤痕,真挚无比。 “不错,这棍耍得可能龙虎山尚存的那些个徒子徒孙们怕都是要汗颜了。” 徐平安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他不像李归尧不苟言笑,甚至话都不多,他也认为出自内心的教导远远超乎实质的教导。 “嘿嘿,今天李骥师叔也夸我了,还说允许我今日持棍上街,为几个妹妹们灯会游玩做一个侍卫的身份。”陈笙笑呵呵的说道,有征求徐平安的意思。 徐平安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大手再一挥。 “准了,去换衣,即刻上街!” 话音刚落,院子的假山后边走出来几道人影,鱼幼薇带着侍女小莺,还有加妖儿在内的四名小女娃。 “大哥哥!” “平安大哥哥!” 几人异口同声的喊道,尤其是那妖儿眼眶都要红了,甩着一个羊角辫便冲了过来。 徐平安看着几小顿时心头一暖,兴许是刺史府的伙食好,加上不用风吹日晒的,短短半月几个小女娃看起来都端正了不少,不再那般面黄肌瘦,眼睛中闪烁着应有的色彩。 他一把将妖儿抱了起来,抚摸其脑袋,发觉这小丫头长高了不少,体重也上去了。 “大哥哥,七天乐你都没有来看妖儿,你真是个骗子!”妖儿鼓着小脸,一脸的不乐意,可爱极了。 这几名小孩当中,恐怕也就只有她敢这般撒娇了。 鱼幼薇带着另外三名小女娃走了过来,听余巡说,这三名小女娃已经被刺史府的管家收为了义女,改了名字为清萱,清灵,清霜,倒是一件好事。 鱼幼薇换了一身妇人的打扮,发髻高盘,略施粉黛,笑意连连道:“妖儿,你大哥哥可是没有忘记你呢,这灯会的约定可是记得牢牢的,他说了要给你买一个大大的泥人!” 妖儿眼睛一亮,搂着徐平安脖子问道:“多大?!” “你有多大咱们就买多大的!”徐平安拍着胸脯道。 “会不会花很多银子?”妖儿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不会,再多的银子也要给我们的妖儿买。” 妖儿黑眼珠子一转,手指放在下巴,脱口而出道:“那好,清萱三姐妹也都要有一个,还有陈笙哥哥,他经常带我们在后院抓鱼跳绳玩,要好好感谢感谢他!” 话音一落,三个小女娃同时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异口同声道:“对,大哥哥我们也要!” “好!”徐平安一口答应下来,看见几个小女娃在刺史府过得好非常的高兴,也算为弄堂那些死去的大人做了一点应该做的事。 尤其是妖儿,越发懂事了起来,在刺史府中却又不骄不躁,依旧保持着当初那个模样,让徐平安他自己还白白担心了,以为她的心性为因此而改变。 ------------ 第一百零六章:西湖灯会 扬州素有花城和诗城的美誉,这跟当年先帝酷爱桃花并在扬州广泛种植大有着关系,当然除了那些层出不穷的风.骚人物和景色外,还有一个原因让这里博得了如此多的美誉,就是灯会时的满城花灯。 三月尾,四月初,这是一个存在美妙爱情传说的日子,也被定为了每年灯会举行的日子。 这个灯会一点也不亚于扬州城百姓过春节,这个灯会也是此地独树一帜的风采,按照官府的惯例,这一日是不会对于人流设限的,很多时候有州府有什么惠民之策,也会在今日发放。 今夜,偌大的扬州城本就美丽,而这个灯会更是让人无法用语言和词汇来形容的美丽和壮观。 徐平安只感觉自己是恍然闯入了童话与仙侠的世界,原本就艳丽无双美不胜收的扬州古城,被无数的花灯装点起来宛如天上宫厥,美得令人陶醉与痴迷。 多少才子佳人乘船划过西湖,阵阵妙乐响起,平添了天下三分的诗情画意,胡姬酒肆中那些风情更是将男人的快乐推送到了极致。 数不清的百姓在西湖的两边放着小花灯,让其随波逐流,虔诚的许下心愿,希望一切都可以成真。 徐平安,鱼幼薇,李骥,小莺带着五个孩子就混迹在扬州百姓的人群当中,行走在西湖边,好好的享受了一回什么叫天上人间! 这感觉,美到无法形容。 李骥舌头都在打结,如同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喃喃道:“公子,好绚烂的灯笼,什么样的手可以如此巧夺天工啊!” 他指着路旁搁置的一个足有三米宽的绣花灯笼,看起来很是精致,连光晕都是多色的。 此时,几个小孩子手拉手东看看西看看,小脸红扑扑的,高兴到了一种极致,若不是陈笙捏着一根棍棒守着,恐怕是真要被人拐卖了不可。 “幼薇的秀手可就不输给这制作灯笼的人。”徐平安见缝插针,笑嘻嘻的夸赞着鱼幼薇。 鱼幼薇岂是寻常女子,当即白了他一眼,道:“那可不是嘛!这一路上走来,多少胡姬清倌人都在对你抛着媚眼,甚至西湖里那些小船上的大家小姐都对你多看三眼。” “这般享受的事情,多半仰仗于我缝制的衣袍,还有春秋刀,你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本夫人。” “怎么犒劳?”徐平安笑道。 “你不是答应了妖儿几个丫头要去买泥人吗?” “我也要买,而且要买最好的步摇金簪和胭脂水粉,少一样都不成,不要以为本夫人忘了!”鱼幼薇笑说着,脸颊上全是彩灯辉映下来的色彩,美得娇艳。 徐平安摊了摊手,苦笑道:“你看我像是有银票的人吗?” 事实上,在李骥的手里已经挽着一个大号的竹篮,里面已经放满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玩意和吃食,全是四个丫头买的。 单单就是这些东西,就让徐平安已经身无分文了,更被提鱼幼薇所说的步摇金簪了。 “诺,看哪里!” 鱼幼薇一手挽着他,一手指向不远处人群聚集,人山人海的地方,哪里悬挂了不少的灯笼,九光十色,艳丽又通明。 “哪是什么?”徐平安道。 “这是扬州灯会每一年都会有的诗词节目,许多商铺都会趁着这个机会从文人墨客哪里购买上好的句子,让客人没办法对上来,好来赚上一笔银子,当然也有一小部分惊才艳艳的才子小姐,可以对上来。” “正好,相公你的文治可是相当不错的,今夜就看你能不能大放异彩了。”鱼幼薇俏皮的冲他眨眼,一副怂恿的样子。 徐平安笑道:“夫人怎么不去,论学识我恐怕连你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你这家伙说什么粗鄙话!再说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适合抛头露面吗?!”鱼幼薇气呼呼瞪他一眼。 此时,李骥几人倒是来了兴趣,齐声吆喝道。 “公子,就听夫人的,你去试一试吧!” “大哥哥,去嘛!” “师傅,快去压一压那些儒士们的风头,让他们看看什么是文采!” “……” 随后,徐平安果真是架不住众人的怂恿,迎面挤入了一家颇大的商坊门口,这里有衙门允许开放的宽广街道,上面挂门了灯笼。 灯笼有大有小,大了自然价格就更高一点,每一个灯笼上面都用纸条写着谜语或是诗词,只要你能答对或是赋上下半句合适的诗句,那么商坊便付给你那个灯笼的钱,反之,徐平安就需要付灯笼的钱。 倒是将赌坊里的那套方式给美化了一遍。 这里人山人海,数不清的百姓在此吆喝,不光有前来对词的,更多的是看热闹的。 李骥在此刻凸显了他特有的优点,整个人往哪里一站就犹如一堵墙一般,活生生是隔绝了上百号人的拥挤,且一手一个小丫头,脖子上还坐了一个,看起来真如一座小山。 徐平安一手抱着妖儿,一手搂着鱼幼薇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太羡煞旁人了,金童玉女让人喟叹。 他没有着急着选择是猜迷题还是对诗,和众人一起兴致勃勃的看着其他人。 不远处,一名身穿白衣,手持羽扇,颇有儒士模样的年轻人正摇头晃脑的想着下联。 其上联是“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直接当场难住了围观在此十之八九的文人。 百姓众说纷纭,指指点点。 “你倒是快点啊!” “切,一个读书人几个字都对不出来,真是枉费圣贤书啊!” “滚下来,本公子前来一对!” “……”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嘘声,让那今日特地打扮一番来出风头的年轻人脸涨得通红,几乎可以滴出血来,像极了洞房花烛夜的小媳妇。 最后,无奈羞愤离场。 徐平安看那上联的第一瞬间便觉得扬州人的确如盛传的一样,极具诗词之豪,文人墨客实在太多了,这么普通的一家商坊都能拿出这样的上联实在不简单。 “相公,你也觉得那对联的出题人很有才华吗?”鱼幼薇笑着说道。 “是啊,普通死读书的书生不可能写的出来,扬州这地方人杰地灵啊!”徐平安感叹道。 “大哥哥,你是知道下联了吗?!” 妖儿扬起来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很是惊喜的问着他。 李骥,小莺等人也全都看着他。 ------------ 第一百零七章:对联 看着身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徐平安豪气万丈,心中的喜悦将这不喜卖弄诗词的感觉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有何难!”他大笑一声。 “公子,快点抢下那个灯笼的上联,别让那些酸儒抢先对出来了,那可是有五两银子的报酬!”李骥见许多文人墨客都在跃跃欲试,顿时扯着牛嗓子吼道。 此言一出,顿时道道杀人的目光扫了过来,读书人自豪一个“儒”字,但又非常讨厌一个“酸”字,即便他们本就如此。 当即有一位读书人跳了出来,他瘦若竹竿,留着一对八子胡,甩了甩黑发,指着李骥几人道:“好一个胆大粗鄙的野汉子,我等饱读诗书之人为国之栋梁,岂容你们在此羞辱?!” “哼,没错,一群哗众取宠之人罢了!” 又是一位面貌不善的中年酸儒站了出来,拱了拱手,挺直腰杆义正言辞道:“还请四海商坊的老板出来,将此人逐出这里,否则我辈读书人便不捧你这个场了!” “没错没错!” “滚出去!” “……” 在此的读书人很多,百姓也是很多,像公子小姐却是很少,大部分都去了哪西湖私会去了。 这些人大多仇富,或者说敌视世家大族中的人,徐平安鱼幼薇二人无论是气质还是穿着都不像平常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附和,最后甚至李骥都不管了,就针对二人开骂。 “你们再说一边遍!”李骥大吼一声,双目如铜铃一般睁大,属于武者的气势爆发,自有一番威慑力。 众人顿时噤声。 最后,迫于场面的压力,小儿不得已请出了一名中年商人。 那商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走南闯北之人,眼尖心精,知道徐平安几人非常人也,笑呵呵的开口道:“诸位!” “今日西湖灯会,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这样,此对联不收分文,即便是答得不好也不收分文。” “老板,这岂是银子的问题?!这是我辈儒士尊严的问题!”有一儒士不依不饶的说道。 徐平安看他说话摇头晃脑,一脸自傲的样子就觉得头疼,顿时大手一挥,空中似有寒芒而生,在刹那间春秋刀便一抽一合! 那个贴着“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的灯笼便稳稳的落了下来。 大声道:“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 下联一出,全场死寂! 鱼幼薇容颜泛光,立刻大喊一声:“好对!” 绝非是自己相公的原因,她学富五车,刹那便听出了妙处。 那中年商人也是一惊,今天句对联可是请了高人来写的,灯会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替他赚取了不少的银子了,现在却被一个照面就答对了。 在场许多人的诗词歌赋造诣虽然不高,但好的对联是可以耳就听出来的! 随着李骥,陈笙,和几个小丫头的齐声大喊,顿时称赞之人越来越多。 徐平安嘴角一勾,将那灯笼用春秋刀鞘递了出去,看着先前怒气冲冲的儒士道:“你们谁来,若下联说得比我更好的,我愿意多付五两银子。” 话音一落,全场人的焦点又放在了那些个牛哄哄的儒士身上了。 一道道目光如同针芒一般扎在他们的背上,让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若是他们作得出下联来,那早就作出来了,还用等现在! “哼!我饱读诗书之辈岂会在乎你那五两银子,真是羞与尔同处一地!”有心思敏捷之人找了个借口,义正言辞便直接拂袖而去。 “没错,此地不留也可!” “他不走,我们走!” “……” 顿时,一群人就灰溜溜的离开了,引得满堂嘘声。 那中年老板面露笑色,拱手道:“敢问这位公子是记账还是要直接拿走?” 记账顾名思义也就是先记着,还要继续挑战这些灯笼上的诗词,鱼幼薇美眸一转,便出声道:“我家相公记账!” 而后小声冲徐平安道:“好好答诗,说不定能赢许多银子呢!咱们可是穷得叮当响了,日后去江南还得要盘缠,若是有了身孕没一座像样的马车本夫人可不跟你走!” 徐平安看着她一脸精打细算的样子,心中不由好笑,冲那中年商人道:“记账!” “将你家悬赏最高的灯谜或是对联拿出来。” 顿时,四周围拢的百姓炸开了花,吆喝声不断。 那浪潮几乎压过了这西湖灯会上的任意一个角落。 在这商坊的楼上,一处极致风雅的阁房之中。 一张桌案,一壶茶,一炉香,一张屏风,显得古生古色,无论外界灯会多么的喧哗,甚至传到这阁房中都清晰无比,但始终打不破这里的宁静。 其中盘坐了一男一女,生的都是天姿国色,英俊潇洒之辈,论貌,不输徐平安与鱼幼薇,论气质,各有千秋。 女子望着窗外,一双美眸透得极远,看着徐平安几人的身影面无表情,如霜上之雪。 男子五官端正,甚是有神,看起来也随和无比,身穿着青色的衣袍,腰系玉片带,有种风流倜傥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他眉宇之间和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内蕴,一看就知道什么大世家出来的人物,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儒雅和教养绝不是外面那些个酸儒可以比的。 什么叫做文人风貌? 这个男人才当得上。 喝下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他嘴角微微一笑,颇为轻松道:“我估计这个徐平安可以将我出的诗词歌赋一一不落的全都对出来,呵呵,这四海商坊的老板恐怕从现在开始就赚不到什么银子了,正好,反正也是奸商。” 那女子还是未曾说话,面容沉寂,如霜如雪。 一张红唇好像很久都不曾动过了,整个人犹如雪域上一朵丰腴的雪莲一般,美得彻底,冷得彻底。 那青衣男子对于她的冷漠似乎习以为常了,眼中闪过一丝发自内心的怜惜与忧虑,随后还是笑着开口道。 “玲珑,今夜你打算怎么办?” 话音一落,秦玲珑微微转头看向了青衣男子,雪白五指轻轻抚了一下桌子,脱口而出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算了,我来吧。” 青衣男子苦笑,但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而后伸手替秦玲珑倒了一杯茶:“你接下来会说什么我都一清二楚,所以你也就不用说了。” ------------ 第一百零八章:狂赢三百五十两 秦玲珑看向青衣男子,低眉垂眼,犹豫后开口:“我的命是你救的,恩同再造,从前塞上的那个秦玲珑也已经死了,或者说我看清了自己。” “所以你不必担心。” 青衣男子似乎有些惆怅,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若是如此那便最好。” “不过,恩情二字日后就不必再说了,就好像你不喜听我问你的话一样,这样总该行吧?” 秦玲珑眉宇有一丝歉意,仰头看天而后吐出一大口白雾,道:“直到现在,你也有得选,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与九面佛一起蝇营狗苟。” “今夜,你可以趁乱离开扬州城,去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找一温润女子成婚生子,传播你的学术你的抱负,以及你一直奉以为信仰的思想!” 青衣男子静静的听着,嘴角始终噙笑,有一种蔑视一切的感觉,最后五指敲击桌案,犹豫后最终还是说道。 “你是知道我的,只要我不愿意,就算文武大帝亲自到了也得吃闭门羹,向九面佛求情一事与我的决定毫无关系,只不过对于九面佛来说这是一桩交易。” “在你看来,出于内疚,也同样觉得我是为了你才屈身低头选择与狼共舞的。” “但,对于我而言并非如此,若没有你我一样会选择走上这样的路,文武大帝太过英武,纵观上下数个朝代也找不出一个如他的君王,这样璀璨无双的君王是容不下我的思想的,这样的太平盛世也只可以有一个法家思想,注定了不会有百家齐鸣的现象。” “可我偏偏又是个极致骄傲的人,宁愿在死亡中绽放,也不要学那些百无一用的书生,独走万里传播自以为的经典,以为可以更改这个人间,实际上却什么都不是。” 说完,青衣男子微微前倾,双手平放膝盖,阻止了秦玲珑的继续规劝。 道:“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劝你放弃你的同门师兄弟们,一个人离开这里吗?” “为什么?”秦玲珑问。 “千金难买我愿意。” “你放不下,依旧记着那些本就不存在的情谊与恩怨,所以你不愿意走,就算我颠倒了日月,也未必能打动你。” “就好像我一样,明知是自取灭亡,可我还是选择极尽升华,如我的祖辈说的那般,吾志所向,一往无前。” 青衣男子淡淡的说道,一字一句都真正具备了大从容的气魄,这世间十之九九的人都做不到。 秦玲珑淡淡苦笑,道:“看来什么也不可能说得动你了。” 沉默一会。 “我想,从前扬州城没有徐平安这个人的时候是有的,现在…”青衣男子没有说完,只是略微苦涩一笑,便摇了摇头。 “对不起。”秦玲珑柳眉一蹙,低声道。 她知道青衣男子指的是什么,但事实上,即便没有徐平安,她也会在迷惑掌控了庸王之后,便自尽而死。 所以,依旧无解。 青衣男子似乎不太想再说什么,将最后一口茶喝完,道:“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吧。” “杀不了就杀不了,九面佛我来应付。” 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如沐春风,身上与徐平安有着一些共同的气质。 秦玲珑看得稍稍入了一点神,喃喃道:“你与他多少还是有一点相似的。” “哪里?” “你们都一样自信洒脱。” 青衣男子看了看窗外,搓了搓手大笑道:“可惜啊!” “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所以也就注定各自有命。” ………… 四海商坊前的人群已经达到了顶点,包括气氛也被徐平安一行人推送到了顶点。 此时,那中年老板用着自己名贵的金丝袍子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双眼连血丝都已经出来了,一个个的下人在他后面噤若寒蝉,屁都不敢放一个。 徐平安手里捻着一根纸条,是从花灯上面取下来的,上面写着“人归夜半夜归人。” 他只是微微想了想,便脱口而出:“蝶醉花间花醉蝶。” 全场爆发出一声叫好,浪潮一波比一波还要高。 “耶耶耶!”妖儿手舞足蹈,蹦蹦跳跳的比捡了十两银子都还要来的高兴。 李骥等人都难以保持平静,声嘶力竭的叫着好。 “此人是谁?为何扬州城的墨文阁楼没有此人半点记载?!” “好俊的词,好妙的句,也太快了!哎,小生自叹不如啊。” “这样的底蕴足以称大家了。” “切,太假了,没准就是一个托呢。” 四周的文士早已经注意到了徐平安,皆是觉得难以置信,一个人可以对出非常精妙的句子不难,但随口就来随口就来,这谁能行啊? 各种声音在这里响起,但徐平安没有半点理会,只要多赢点银子就行。 笑眯眯的冲那中年商人道:“好了老板,不玩了,再玩你这灯笼估计全部都要被我取下来了,算算银子吧。” 鱼幼薇俏皮道:“不用算了,共计三百五十两银子。” 徐平安好笑,她现在身上这爱财的劲自己还真是喜欢,当即一手抱起妖儿,一手捏住鱼幼薇的手准备收钱走人了。 中年商人脸色难看,但人多眼杂,若是敢有半点耍赖的意思,就真的别想在扬州城过下去了。 加上人群中已经骚动了起来,催促付钱的声音越来越大,只能一咬牙,冲身后小二道:“去,取三百五十两银子来!” 徐平安挑了挑眉,有些无语道:“这么多的真金白银放在商坊里,怕也是你今日刚刚赚的吧,这才输了三百五十两就这般肉疼了。所谓散财免灾,老板承你银两,我就将你霉运给带走了。” 闻言,中年商人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原本还没这么难受,一句“我将你的霉运带走了”彻底将他的伤心拉到了峰值。 很快,三百五十两银子被拿了出去,高高隆起,甚是诱人,让此围观的群众一阵骚乱,但也没人敢动歪心思,单单凭借李骥这个黑脸大汉就足够威慑好多的侠客了。 四个小女娃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钱袋子,哈喇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仿佛是看见了一串串的糖葫芦和泥人。 “哇喔,好多银子…” “平安大哥哥真厉害…” “不多不多,要不大哥哥你再对一对?” “我要吃桂花糕和糖葫芦!” “……” ------------ 第一百零九章:黑衣刺客 原本那四海商坊的中年老板还想要拿出更刁钻的对子给徐平安试一试,甚至将悬赏的奖金加到了五十两,但被鱼幼薇果断拒绝了。 再有才也经不起那些千古绝对的折腾,三百五十两,知足常乐。 徐平安瘪了瘪嘴,一副我是大天朝第一妻管严的模样,摇了摇头便带着几人一起离开了此地。 此时,灯会才刚刚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刚刚扬州衙门的官兵才刚刚来人通知了,不久后就有烟花齐鸣了,让这里的人流彻底躁动了起来。 在大天朝,烟火是被皇家严格管制的东西,除了扬州这样富庶而又颇具诗情画意之地外,鲜少有那个州府可以得到庙堂如此的赏赐。 事实上也就一个灯会与春节可以看见。 鱼幼薇挽着徐平安走在最前面,四个小女娃被陈笙和小莺照顾着走在中间,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而李骥则是一人走在了最后面,手里提着好几个篮子,却不显一点乏力。 一双铜铃大眼扫视着四方,注意着四周是否有任何危险,估计整个扬州西湖,也就他一人脸上没点笑容了吧。 “不买步摇金簪了?”徐平安好笑的问道。 “不买了!”鱼幼薇哼道。 “为什么?” 鱼幼薇斜看他一眼,翻白眼道:“你的衣衫和春秋刀,你开口要了吗?” “啧啧,瞧瞧你这怨妇形象跟扬州城那些深宅中的女子有什么区别。” “矫情了阿,幼薇。”徐平安装模作样的调笑道。 “啧,亏你真是说得出来,你不矫情给本夫人写什么艳词,干嘛来翻院墙,又怎么就死皮赖脸不从闺房走?”鱼幼薇一脸鄙夷。 “哈哈哈!” 他捧腹大笑,眼角瞥过一艘艘花船从西湖划过,顿时眼睛一亮。 “走,划船去!”他大喊一声。 “划船!真的吗大哥哥?”几个小女娃立刻是来了大兴趣。 随后几人走到湖边,向船坊租来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花船,上面悬挂了许多好看的灯笼,将船板照得通红,上面拜访有精致的桌案,胡凳,糕点等等,足够一行众人在这船上过一个夜晚了,最重要的是还是这里的景色最美。 波光潋滟,九光十色。 仿佛伸出一只手就能从水里捧起来一轮弦月。 交了银子,几人上船,李骥与陈笙干起了船夫的活儿,也不要生人来划船了,说是破坏气氛,实际上就是李骥怕晕船,不想出糗,自己来划划慢一点。。 鱼幼薇沉默多时,不言不语,徐平安还以为她真是不满自己了,问道:“怎么了?” 她柳眉一蹙,心中的不安越发紧促了起来,拉着徐平安道:“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上船的时候心神就很不宁,心跳得很快。” “不会是晕船吧?”徐平安颇为关切的说道。 鱼幼薇嘴角突然一勾,眼神无语,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晕船你不应该是摸摸我的额头吗,你手往胸口上方干什么!” 他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说心跳很快么,我用内力帮你揉揉。” “……”鱼幼薇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回头看了看正叽叽喳喳摆弄泥人的几个孩子,有些心虚。 刚准备斥责徐平安几句,她猛然蹙眉,不动分毫。 船帆微微摇曳了起来,摇曳得极不正常,荡起来的涟漪也是很大。四周过往船只游历西湖的虽然不少,但也不应该水面如此波澜起伏,呈一个方向。 徐平安第一时间蹙眉,又是水面,水面隔绝呼吸,任由内力再恐怖,也很难察觉出任何呼吸,乃是行刺的最佳地方。 “李骥!”他猛然狂吼一声,左手抱住鱼幼薇,右手持春秋刀,怒目圆睁的向船篷冲去。 “彭!” 船帆四周水面炸起有议长高,十几道黑衣人向徐平安冲杀而来。 “有刺客!” 李骥大吼一声,手捏船桨狠狠一扫,直接扫在了一名黑衣刺客的胸腔处,内力震荡犹如实质,顿时拿刺客鲜血喷射,染了长空。 “杀!” 十几名刺客或站立船头,或立于篷顶,个个身法矫健,精通刺杀之术,所持兵器为一金刚杵,煞气凌冽。 “哇!”几个小女娃被突如其来的一幕直接吓哭了,被陈笙死死的压在船篷中。 转瞬,李骥在船尾,徐平安在船头与众杀手交手。 西湖边上,尖叫声与救命声拔高,深深喊了起来,除了一些侠客敢驻足观看之外,几乎没人敢停留。 顿时,原本热闹非凡,灯火通明的西湖变成了一个群魔乱舞,百姓纷纷逃命的场景。 “咔!” 春秋刀被徐平安挽成了一个月牙状,一刀砍在了那刺客的金刚杵之上,顿时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 力大势沉,那金刚杵破了一个口子。 “噗呲!” 刀如虹芒,一闪而逝,一名黑衣刺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割破喉咙,这一招归雁式的刀法是公认最容易被察觉,但又是最难被躲开的刀法,在许多武学秘籍众都有记载,但鲜少有人能够掌握真意。 但似乎这些黑衣杀手压根没管李骥,只是借着几个孩子想要拖住他,多数人还是持金刚杵向徐平安杀来,招招都往心脏,脑门上扣,手段狠辣,丝毫不留活口。 “桀桀!” “九面佛大人的信你可看了,天人尊驾,尔敢不敬,当杀,那就是写给你看的,想不到吧?!”一名黑衣杀手诡异的出现在徐平安的背后,用阴冷的声音说道。 同时,面前就有三刀金刚杵砸来,内力厚重,逼得徐平安不得不横刀一扫来挡住。 “小心!”鱼幼薇脸色煞白,她手中无剑,眼睁睁的看着背后杀手金刚杵砸向他的背部,于是奋不顾身想要从他的鸽子窝挣破用肉身替他挡下来,几乎是那么刹那的肌肉记忆。 “回去!” 徐平安一吼,生生是怕鱼幼薇抛进了船篷,他若让她出了半点事,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彭!” 咔擦!” 说话那黑衣人一手金刚杵狠狠的砸中乐徐平安,他凭借自己的速度躲开乐要害,但依旧是要被砸中。 那一刻,他自己都能听见自己肩胛骨裂开的声音。 “不要!”鱼幼薇脸色煞白的惊呼出声。 “彭!”他应声半跪在船板之上,膝盖几乎能砸穿乐这船板。 “嘶!” 徐平安横扫一刀,气浪不止逼退众人,自己面容扭曲到了极致,豆大的汗珠啪啪的滑落。 ------------ 第一百一十章:今夜为杀你而来 “哇!” 妖儿大哭出声,她看见了血迹溅出的场景。 抽噎道:“你们不准打我哥哥…不准打哥哥!” “大哥哥流血了…” 说着,竟泪眼模糊的冲了出来,双手张开,想要抱住徐平安,一如当初刚刚在城外遇见这个小丫头时候的无助。 千钧一发之际,鱼幼薇抱住了妖儿,不让她跑过去,否则恐怕真的要一杵钉死在这里。 “不,我要大哥哥,我要大哥哥……你放开我…哇!”妖儿大哭,泪眼模糊,小手死劲扒拉着鱼幼薇。 “啧啧,好一幕感动的画面,可惜,我要先杀了你的女人和孩子,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无可奈何。”黑衣杀手冷漠的说道,说完单手持金刚杵向鱼幼薇走去。 “你还不够资格!”徐平安冷冷的声音响起,从背后左手捏刀,目光赛狼,有斑斑血丝,冲向那杀手。 足足七名黑衣杀手联诀出手挡住了他,金刚杵一砸就是一道内力波纹,若非春秋刀的材料极好,真就是一两下就砸碎了。 “砰砰砰!” 刀芒凌厉,硬生生是没让金刚杵打到自己。 临近鱼幼薇的黑衣杀手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刀芒中的徐平安,眼角有冷酷笑意,只差一步就临近了。 鱼幼薇死死的抱着妖儿,双眸看着陷入重围的徐平安,和被拖住不能过来的李骥,内心有些绝望,面对一个内家高手,她完全不能抵抗,并且手中还无剑。 “你快走!”她最后只能吼出这么一句。 徐平安眸子一缩,不要命的冲了出去,这不过几步的距离却是走得异常艰难,只能是不管不顾多挨几下金刚杵了。 “咻!” 一柄箭矢穿破长空,犹如有千钧重力在倾泻一般,荡漾而起的波纹都如实质,穿破一层门窗,直指射向了那名黑衣杀手。 黑衣杀手毛骨悚然,感觉到了生死危机,双手举高金刚杵狠狠将箭矢砸去。 “铮”的一声,黑衣杀手浑身巨颤,挡是将箭矢挡了下来,但金刚杵也脱手而去,虎口崩出裂痕,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往后方倒退。 一抹寒芒从徐平安的眼中爆发,只见他单手持刀刀气纵横,双脚前倾,从上至下一刀劈碎了那黑衣杀手的天灵盖,顿时鲜血四溅。 他没空管是谁你在帮他,只能抓紧时间杀了这些持金刚杵的杀手,否则这一船的孩子都要遭劫。 “公子,让开!” 李骥狂吼一声,浑身的青筋都在暴起,一手一个黑衣杀手,如一泰山伫立在船头,双手宛若疾风起,疯狂的转动了起来,将两个活生生的人投掷了出来。 徐平安下意识扑了出去,只感觉头顶有两团黑影闪过,便是“轰隆”一声将那几名黑衣杀手砸得人仰马翻,骨头都碎了不知道多少根。 有黑衣杀手此时想要劫持船篷中的孩子作为人质,刚一探进去头,就被一根耍的虎虎生风的棍子打上了七八棍。 只见陈笙站了出来,背后是瑟瑟发抖的小莺正扑在几个小女娃的背上。 他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但面色沉冷如水,突然就爆喝道:“抡棍如抽丝,发劲如放箭!棍者,需一往无前…” 人在极端恐惧下是会愤怒的,他的棍法口诀中就夹杂着极端的愤怒。 “师傅,你保护师娘,我保护妹妹们!”他猛然大吼一声,双腿一探,横棍而立,颇有少年大侠的既视感。 “小鬼,爷杀了你!”黑衣杀手不依不饶,完全看不起陈笙,随手就是一个金刚杵扔了过去,力大极强。 他以为可以一杵直接钉死陈笙,确不曾想,陈笙手中棍棒一挑,以四两拨千斤竟然是挡住了这一攻击,且棍法流畅,主动向黑衣杀手扫去。 此时,李骥依旧解决掉了船尾的黑衣杀手,冲向了陈笙身边。 徐平安越战越难,脸色苍白,右肩胛骨的裂开,让他全身的筋骨都在剧烈疼痛,若非意志顽强他恐怕连刀都扶不起来。 他退后,鱼幼薇不知从那扯来了一块船板作剑,单手扶住了他,脸色煞白,看着他右边肩胛骨的伤势一阵蹙眉,直直的掉眼泪一句话也都说不出来,但又完完全全失去了那份从容。 妖儿哇哇大哭的直接抱住他的大腿,拽得极死,死也不放。 “没事!”徐平安苦笑一声,拍了拍二人,随后目光环顾四周十几名杀手没剩下了几个了。 其中有两三名黑衣杀手的背上都插着一根几乎看不见柄的弓箭,不知道是从哪里射出来,但强得离谱,定然是内家高手在出手,否则不可能能穿破黑衣杀手。 面前仍旧有两位手持金刚杵的黑衣杀手,他们谨慎了起来,微微有些后退的样子。 鱼幼薇非常决绝的瞪了他一眼,并且挡在了他的身前道:“你再敢推我出去,我就跟你去常务司办换妻协议!” 徐平安苦笑,扯动了伤口是一阵的呲牙咧嘴,道:“你别逞能,你不是对手,让李骥来。” 说着,看了看李骥已经和陈笙一起横扫了所有的黑衣杀手,此时这艘不大不小的花船之上已经陈尸不少。 鱼幼薇很执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狠狠的瞪了一眼他,眼中有泪光,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自断一手,滚出去告诉九面佛,我迟早拧下他的脑袋!”徐平安见她不退,便冷眼呵斥那两个黑衣杀手。 “桀桀…”那两黑衣杀手邪笑连连,丝毫不因为行动失败而懊恼,也丝毫不惧怕面前看似的死局。 冷冷道:“今夜我等为杀你而来,那你便绝对走不掉!” 说着,其中一人猛然做了一个手势,吹了一声口哨,划破夜幕。 “哒哒哒!” 随后便是一声声细微的脚步声从西湖畔两侧传来。 此时两侧已经尽皆空荡荡,满地的狼藉和踩碎的花灯,原本热闹非凡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一滩死水。 奇也奇怪,这么久的时间,按道理来说官兵早已经到了,可是却空无一人,应是司马景之流下的绊子。 “哪里走,留下!”李骥狂吼一声,捡起来一件金刚杵就奋力向两名杀手砸去,犹如天落陨石一般。 ------------ 第一百一十一章:我定要和你办换妻协议 “噗通!”只见两位黑衣杀手果断遁入了河中。 被李骥抛出去的金刚杵势大力沉,犹如天外飞仙一般砸在了湖面上,溅射出一丈高的水花,而后湖水的底下缓缓冒出了不少的血迹。 也不知那黑衣杀手两人是生是死。 “刷刷刷!” 西湖两畔瞬间出现了几十位黑衣人,正是刚才口哨召来的人。 人人手中皆持一柄弩,同样黑衣,动作极其麻利。 “遭了!”徐平安暗道一生。 几乎只是两秒钟的时间,几十把弩就“唰唰唰”的爆射出梨花雨,尽皆向花船而来,正常来说仅仅需要两拨这样的箭雨就可以直接将这花船射得支离破碎。 李骥低吼一声,没有任何言语,果断出手,一手拉着徐平安三人进入船篷,一手舞动内气,厚重磅礴的内气随丹田而出,形成了一道屏障,罩住了所有人。 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 弩箭一支又一支的射了出来,打在花船上面都不是插进去,而是直接轰碎一块地方,十分骇人。 这种情况,即便是徐平安拥有内气也没办法帮他,因为压根不足以抵挡这些弩,除非真正跨入了三流高手这一境界。 船篷内哇哇大哭声一片,所有的吃食与泥人都打翻在地,一片狼藉。 徐平安环顾四周,眉宇深深的蹙在了一起。 黑衣杀手因他而来,现在这么多人却跟着他受罪,一场杀劫注定又要在几个小丫头的心中划上一刀,不知又要怎样的情况和多久的时间来愈合伤疤。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东西。 今夜刺史府会迎接太平卫的卫统白龙,按道理说这么大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有人瞒得住太平卫,可为何没人来? 难道刺史府也面临了自己一样的问题。 越想越多,将嘴角都咬住了血丝,苍白的脸色更是吓人。 “砰砰砰!” 整张花船越发摇曳了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解体,除了箭矢破空的声音,死寂的一塌糊涂,那些个杀手犹如机器一般,不停的发射着弩箭! 李骥愤怒到了极致,一双铜铃眼几乎要凸出来,他很想也有那个能力冲出去乱杀一通,但他一走,除了徐平安众人恐怕都要在顷刻间被箭矢射穿。 船内气氛低压到了极致,内气掩盖的范围也在随着时间推移而越来越小。 小莺双眼垂泪,狠狠抽噎道:“夫人,你和姑爷走吧,别管我们了!” “哇!”几个小女孩的哭声越发大了起来。 “小莺你给我闭嘴!”鱼幼薇罕见的发怒了,一只手捂住徐平安的胳膊,早已经血肉模糊。 这里数谁最是慌张,数谁最是难受,应该就是她了,犹如心在滴血,但她偏偏又不敢表现出来,否则这小小的船篷间就会更乱了。 徐平安深深拧眉,咬了咬牙,看向额头大汗直冒的李骥道。 “你还能坚持多久?” 李骥满脸通红,咬牙道:“公子,我不会让你和夫人出事的。” 言下之意,坚持不住我会优先带你们两个走的。 “还能坚持多久!”徐平安加重了声音。 “最多半柱香!”李骥道。 这样的时间已经很可怕了,内气外泄成就屏障,包裹了如此大的范围,每分每秒都要遭受几十支弩箭的冲击,这换了任何一个一流高手恐怕都要摇头叹息。 “那应该没有问题,我不管等会什么情况,我都要你都要将她们带出去,毫发无损的带出去,听见没有!”徐平安低吼到。 李骥脸色一变,看向他时被一双血红的眸子震住了,结巴道:“这…” “你要干什么?!”鱼幼薇脸色骤变,一手死死扯住了他的腰带,力道之大,远不是一个妇人可以发出的。 她只觉得背脊骨发凉,越听越觉得是在交代后事一般,眼中水雾一片,妆容早已经花掉,有些委屈的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徐平安咬牙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 而是将眸子锁在了陈笙的脸颊上,这小子竟然没有哭,甚至没有任何的慌乱,只是手捏着棍子的力度极大,整张手都发白。 “陈笙,为师命令你,保护好几个妹妹,就算你断手断脚都不能让她们有事,明白吗?!。” 陈笙闻言一言不发,嘴皮抬了抬没有说话,而后果断的点了点头。 徐平安一手拍在他的脑门之上,苍白的脸上和煦一笑:“等为师回来考究你的战斗经验!” 他似乎被感染,被火烧伤的疤痕扯出一道微笑,眼角与灵台都是坚韧之色,不符合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沉稳。 “师傅,你放心吧!” 徐平安转头,五指捏上了春秋刀,目光逐渐沉冷了起来,尽量的调整自己的呼吸。 这些黑衣杀手的目标是自己,只要自己冲出去了,这里的压力也就小了,以李骥的武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鱼幼薇慧智兰心,知道他想干什么,白皙的双手抓住他的腰带,呈现了不正常的白色,死死的就是不放手,整个人也都挂在他的背上。 而后抽泣了起来,英气的眉毛不像弯刀了,倒是像一江流水。 “你敢走,我就和你常务司办换妻协议!”她冷冷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都不同以往,希望可以吓住徐平安。 换妻协议,即是大天朝男人才会发出的东西,即解除夫妻关系,报备常务司。 他微微回头,迎接上她那复杂的眼神,充斥委屈,愤怒,担忧,苦涩等等情绪,不由心中一软。 随即又咧出一大口白牙,上面还有着血丝,和煦如初阳一般。 “我脖颈上有你的长生锁,不会有事的。” “等我出来…” 话还没说完,鱼幼薇就清泪两行,大骂道:“不许走!” “我定要和你办换妻协议!” 她是真火了,从刚刚船板上将她甩出去的时候她就憋着火,即为夫妻,就应当生死与共。 在鱼幼薇看来,推开她就是对她的不忠。 徐平安哑口无言,只得苦笑,听着耳边越来越密集的破空声,以及摇摇欲坠的的花船,目光一刹那就沉了下去。 当即单手一扣,生生是扳开了鱼幼薇的手,多少是有些粗鲁,相识以来第一次如此粗鲁。 随即,整个人犹如野兽一般一跃而起,蹿出了李骥的内气罩中。 ------------ 第一百一十二章:相逢是敌 迎面而来的是数不清的箭矢,几乎在夜色中成了一道道残影,欲要将徐平安扎成马蜂窝。 他只身如游龙,双眸绽精光,尽了自己最大的毅力将不算浑厚的内气全部调动了出来,整个人如炮弹一般冲向西湖岸上,且手中春秋刀不断舞动,带起道道寒芒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刀网,搅碎所有箭矢。 “你这个混蛋!”鱼幼薇大骂,发髻都已经歪斜,失魂落魄就要冲出去。 却被李骥生生一手拉住了,嗡里嗡气道:“夫人,你不能出去,否则公子回来会扒了我的皮的!” 鱼幼薇双眸绽凶光,道:“放开!” 李骥不放,目光看向正在刀光剑影中的徐平安,数次都想要冲出去带着他直接离开这里,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难办,但却不能这样做,徐平安也定然不会同意的。 咬了咬牙,只能双腿灌铅,伫立船篷中。 徐平安的纵身出船引起了所有黑衣杀手的注意,如他料想的一样,自己才是真正的目标,只要自己走远那么花船上的危机便会解除。 “上火弩!” 黑衣人大吼一声,当即一批弩手便拿出了沾满硝石油的箭矢,点燃火焰,朝徐平安射出。 “咻咻咻!” 火箭满天,两岸的黑衣杀手将目标都盯稳了他。 “铮铮铮!” 一节又一节的箭矢断裂在地,除了右手伤臂中了一箭之外,几乎就没中箭了。 不过此时的火箭溅射出不少的火焰,带有硝石,沾染在他的衣襟之上迅速化作了火舌,整个背部都灼烧了起来。 “踏马的!”徐平安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这是鱼幼薇亲自给他缝制的衣衫,喜欢得紧就这么被毁了比中箭还要难受。 但也不得不果断的撕扯下衣衫,以衣衫为罩子旋转起来挡住不少的箭矢。 这刹那,他已然登临了岸边,外衣已经化作灰烬,面色苍白如纸,血迹顺着手臂滑落,一个劲的扎进了深巷之中,疯狂逃窜。 只隔了不过数米的距离,一大批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持金刚杵杀来,穷追不舍。 西湖中也再次爆发了战斗,十名金刚力士杀向了船篷,并不死战,似乎只是想拖住李骥不让他有时间跟上去帮忙。 他杀的双目血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最后甚至是只手挡金刚杵,猛得骇人。 心中不断祈祷徐平安要等着他。 …… 这死寂的深巷之中“哒哒哒”不断响起飞檐走壁的声音,这些黑衣杀手行动极为迅捷,比一个受伤的徐平安要快上许多,只不过似乎在奉行一个“围而不杀”的战略。 半柱香的时间没到,他就被逼近了一个被荒废许久的大院子里,处在扬州城城南的方向,退无可退。 “啪!” 不轻不重的关上了门,一路冲进院子中。 院中有一口尚未枯竭的井,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捧起来一些往嘴里送,再往背后浇。 刚才的火箭那么多的火舌都灼烧到了他的背部,有好一阵火辣辣的疼。 “咕噜咕噜!” 徐平安喝完一扔瓢,正要有所动作,背脊骨猛然是一凉,手中春秋刀如肌肉记忆一般横了起来。 夜风扫过落叶,清辉洒在地上,有一些朦胧的幽暗。 一颗大槐树下似乎站着一人,似乎一直在此等待着自己。 那是怎样的一位丽人,似乎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么血腥气的夜晚。 秦玲珑一身白色劲装尽显凹凸有致的身材,发丝轻轻被一红色腰带束了起来,颇有随性之色,粉面丹唇,气质又出尘,尽管树影婆娑,但那一双眸子却有着绝对的光亮,宛若凛冬天里的一口井,醒目而冷冽。 手握着一柄银白色的长剑,面色平静无比,又幽若一朵盛放在黑夜中的幽莲。 这一面,见的比徐平安想象的要快,也比他想象要更加不同。 “公子,多日不见。”她淡笑开口,冷冽的目光一变如和煦日光,那朵丰腴牡丹再次复苏,春回大地。 徐平安左手捏刀杵在地上,稳住身形,深深的看了她两眼,谈不上多恨,但也没了从前的怜惜与尊重了。 “今夜,又是你安排的?” 不咸不淡的语气发出,笃定了这场相逢是敌的气氛。 “又?” 秦玲珑讥笑一声,似乎是在笑自己。 而后用冷傲的目光看了看徐平安,开口道:“姑且算是吧,我秦玲珑呈你在庸王府外收留我的一份情,所以那日将解药交与鱼幼薇,也未杀她,而今那便算是两不相欠了。” “我也曾告诉过她,下次见面不再留情。” 徐平安尽量拖着时间,淡淡道:“可你还是将她伤了。” “怎么,心疼了?”秦玲珑笑道。 徐平安蹙眉,看着她这副样子觉得太过于陌生,但是自己好像又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除却那一点点的音律之外。 她眉头一挑,继续说道:“不必如此郎情妾意,我善妒,见不得别人好,特别是可以与自己齐名的美貌女人,再加上我又喜怒无常,不是每一次都会手下留情的。” “不要碰她!”徐平安沉声说道,来了几分真火,双眸扫过秦玲珑有了戾气。 秦玲珑冷言冷语,毫不在乎,继续道:“刺史府与九面佛大人为敌,她也迟早会遭受牵连,到时候我便主动申请这样的任务,总好过她死在别人手里吧?” “铮!” 徐平安以刀指她,呵斥道:“闭嘴!” 秦玲珑嘴角冷艳一笑,若无其事道:“这么快就压制不住情绪了,这可不像你,这样看起来那鱼府的女子倒也真是有些福气。” “她不曾怠慢你半分,为何对她有如此敌意?”他蹙眉,也不太相信只是因为一个妒忌齐名的女子。 “因为,好玩。”秦玲珑笑了起来,看起来颇为诡异。 “现在我倒是完完全全后悔了,杀了你换个人站在我面前,兴许我能好受一些。”徐平安摇头叹息道。 她闻言眸子一闪:“你应该早就知道我的不对劲吧?” “我一直以为你不是霍无观之流,也曾给过你选择,可惜你还是选择了另一个方式活下去,对不对劲也就不重要了。”徐平安道。 秦玲珑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 第一百一十三章:诡谲的夜晚 “你我情谊已断,动手吧。”徐平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对于这个女人他不想了解了,即便这只是假象。 两次暗杀已经给了他太多的警钟,优柔寡断只会害了身边的人。 “她?” “还是老夫来吧!” 院子中凭空又多出了一人,身材矮小,五官如同婴儿一般,正是那侏儒霍无观。 他一脸笑眯眯的走来,眼角似乎有一丝得意之色,迫力十足的走来。 徐平安斜眼看了他一眼,不屑道:“上次的腿好得这么快,这么急着爬出来想再断一次?” 霍无观非是没有城府之人,但行走暗处心思多半狭隘,此时面色一沉,寒声道:“老夫很佩服你的气度,可惜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还学人出来走江湖,是不是太蠢了一点?” “你一个九面佛的走狗而已,外表丑陋,其心更甚,谈何说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哪里来的半点自信大言不惭?”徐平安冷嘲。 “竖子,先废你双臂,看你是否还能牙尖嘴利!” 霍无观发怒,最是听不得什么相貌丑陋之话。 当即屈指成爪,隐隐约约间有破空声,矮小的身体爆发出可怕的速度俯冲向徐平安,好似一恶狗扑食。 “铛!” 春秋刀横斩而出,砍在了霍无观的手臂之上,竟然发出了一阵属于金属的颤声,伤到霍无观的恐怕就是几根汗毛了。 身为侏儒,练体练到这一步是真的很不简单了,且又为二流高手,很是可怕的存在。 即便徐平安不伤也很难胜他,更不要提现在这伤痕累累的模样。 刹那,霍无观又是一爪向他拿刀的左手抓来,想要直接一手抓碎他的肩胛骨。 徐平安看出了他的想法,左脚一弓随后猛然一弹,险而险之的避开了这一爪,但霍无观战斗经验丰富,一个变向再次抓来,充满了锐气。 徐平安再次一闪,身法简单却有许多奥妙在其中,就如金蝉脱壳一般,轻轻松松再次规避了这一爪,且手中春秋刀一扬,彻底扫开了霍无观。 “好俊的步法,九面佛大人说得没错,你小子背后必定是有高人存在的!”霍无观道。 “废话少来!”徐平安不退反进,握住春秋刀一尺处的刀柄,重重的劈砍向了霍无观。 “铛!” 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再次发出,这个侏儒的身上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怎样都破不开防御,这让徐平安不仅蹙眉,想起了当初李骥要破他的缩骨术都很棘手。 现在看来不仅是骨头变化多端,可规避重击,还熬炼成了一根根铁骨头,寻常力度压根切不破任何的皮肤。 “老夫纵横江湖多年,可不是你能小看的,那个黑脸汉能破我的锁骨术大多数还是要仰仗他一流高手的势力,至于你…” “那就想得太多了!”霍无观非常不屑。 话音一落,袖袍就煽动飞云,向他再次杀来,一爪一爪凌厉得紧,徐平安也只能依靠对于武道的理解和过人的身体天赋来进行对抗。 不过这一身的伤却是导致他难以招架,正在节节败退,且秦玲珑自始至终都站在哪里观望,摸不清会不会在下一刻出手,情况很是不妙。 他的双眼在战斗中无比锐利,李归尧曾经说过但凡修炼体术的人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会存在薄弱点,即是所谓的“命门”。 这个霍无观一招一式,其身体中的骨头都在位移,很难捕捉清楚,应该是上一次被他看穿了之后放谨慎了。 他的眸子乃过目不忘,一边一边记着衣袍下侏儒骨头与其出招的走势,来判断命门的所在,但似乎不是一小会就可以完成的壮举。 所以,只能拖。 …… 在徐平安来到这个院落的时候,刺史府的正厅当中,灯火通明,弥漫着与众不同的低气压。 这个夜晚,是注定诡谲。 数队看家护院的士兵都严正以待,刀兵绝不离手,审视着四周。 某些暗处,还隐藏着许多隐晦的气息,不乏有着一些高手在潜伏,皆受在要道,很难有人可以不动任何声响的进来。 那大堂之上,鱼宣生愁眉苦脸,一脸焦灼的走来走去。 最后脸上浮现了一丝不耐烦,眉宇一拧,冲一旁的余巡道:“快,带人出去找找平安和幼薇,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余巡也等得相当不耐烦了,目光有些冷淡的扫过堂中这一群白衣人,而后冲鱼宣生道:“是!” 说完,转头便走。 “慢!” 一道沉稳的男声发出,夹杂着随时间养成的一种气势,不庸质疑,很有压迫力。 此人从胡凳上站了起来,身有七尺,身形瘦削而又具有爆发力,一双发白的瞳孔看起来与众不同,甚是摄人。 国字脸,黑髯如戟,一身白色的制式长袍,兼具了庙堂与江湖的两种气质,一眼就能够让人记住。 他目光从容,微微向鱼宣胜拱了拱手,道:“鱼刺史,今夜是个不平夜,我的手下尚未完全恢复过来的话,你们这样贸然出去,恐怕会引起两头的**烦。” “我的女儿,女婿都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情况,白龙卫统,那你说说要老夫怎么办?”鱼宣生顿时来了火气,本有些儒雅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丝天然形成的官威。 他今夜火很大,已经憋到极致了。 白龙卫统的脸上浮现一丝不悦,但被隐藏了下去,眼角扫过这一屋子的白衣太平卫,他们的脸颊都有些发黑,乃是中了迷烟,并且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伤。 这是今夜他这一队太平卫刚刚靠近扬州城所遭遇的滑铁卢,太过大意,导致被一伙神秘人给埋伏了,其中不乏江湖高手,若非有几位太平卫拼死相搏,加上他们自身带了许多特殊的手段,恐怕真就要成为太平监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笑话,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他带着众手下一路逃进了刺史府,亮明身份之后好在是藏身了起来。 才刚刚到扬州,太平卫便被坑杀,他这个做卫统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传回了长安,必将遭受几重处罚,尤其是姑苏家的处罚,毕竟这实在是太有损太平监的威名了,绝对的奇耻大辱。 ------------ 第一百一十四章:白龙卫统的私心 正因为如此,白龙不敢再让太平卫出任何问题了,尤其是中毒烟几乎丧失一半战斗力的太平卫,更要小心翼翼。 就在不久前,刺史府冒出了一群潜伏在黑夜里的人,对这里虎视眈眈,也不知道是针对鱼宣生的,还是来追杀太平卫的,总而言之确确实实存在,只不过一直没有动静,似乎只是想围住鱼府。 至于什么时候动手,动不动手就不知道了。 经过时间推移,徐平安几人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不禁让鱼宣生和余巡火急火燎了起来,他们很担心几人的安危,很有可能府邸外的人就是来拖延他们救人的棋子。 一夜之间,不止一次要提出带人去找,都被白龙以服从太平卫行动的指令而留住。 这十一位尚且还在闭气养伤的白衣太平卫刚一来此,鱼宣生就知道出事了,现在也更加知道了白龙的心思,无非是看自己府上还有一些江湖好手,现在想要刺史府的力量保护保护他们。 这让鱼宣生极为不耻,堂堂一个太平卫,庙堂权柄维护的脸面,竟然如此窝囊! 白龙白色的瞳孔一转,拱手客气开口道:“九面佛动用大队人马伏击了太平卫,想必外面的家伙不是追杀我们的,就是为了对付鱼刺史而来,现在就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得不偿失。” “众所周知,今日是扬州城的西湖灯会,想必府上二位年轻人只是一时贪玩罢了,很多百姓甚至会通宵达旦的游船,这也很是正常,不必大惊小怪。”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拖时间,等我的手下清理完了毒素,再冲出去抓了这一群狗胆包天之人,到时候太平卫可以保护鱼刺史前去寻找加重二小。” 鱼宣生皮肉不笑道:“这么说,本官还要谢谢你了?” 白龙蹙眉,但还是隐忍道:“劳请刺史配合,毕竟太平卫来的消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现在出了事还没关系,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恐怕上边追责下来,鱼刺史即将成为首当其冲的一个。” “混账!” 鱼宣生勃然大怒,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将茶水拍得是四溅而起。 手指着白龙呵斥道:“本官乃州府大史,陛下亲派的从三品大臣,你竟然敢威胁我?!” 白龙一惊,这老头竟然还不怕自己的威胁,反而是急跳脚了,当即想了想,还是不想撕破脸皮,笑道:“刺史误会了,白龙这是为了所有人着想,也是为了这一次查案的大局着想,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鱼宣生丝毫不买账,哪怕不要头顶这项乌纱帽,他也不能没了自己的女儿女婿,即便现在还没个确定的消息,也许真的只是在划船。 当即手指一指,开骂道:“别跟本官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白龙卫统办事不利,导致太平卫伤的伤,死得死,现在还想要本官为你擦屁股吗?门都没有!” 他猛然一摆手,又道:“连你在内十五位太平卫刚到扬州就没了三个,本官劝你好自为之,今天我的女儿女婿若有半点差池,老夫都要算在你的身上!” 鱼宣生这位当算儒士的文官此时爆发出了一种野性,源自他心中的那一些不安! 听完,白龙当即面色一僵,双眸冷冷的看了一眼鱼宣生。 心中暗骂“好你个老匹夫,本卫统好好跟你商量,你非要蹬鼻子上脸!” 他非常不屑的冷笑一声,道:“刺史说话是不是太不把本卫统放在眼中了,是不是太不把太平监放在眼中了,是不是太不把天后娘娘放在眼中了?!” 白龙直接就是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了下来,这帽子要是坐实了估计九族都要被抄斩! 作为一位太平监的卫统,他深深明白对付这样的大官需要用什么手段,这话说出来即便你是从一品的大员都要都要抖上一抖,思考一下后果,这也是大天朝俗称的“白色阴霾”,多大的官都怕太平监! 并且作为白龙来说,他是从心里看不起鱼宣生的,自己是谁,有生杀大权的太平卫! 殊不知,鱼宣生是为官,但也乃真性情人! 当即大吼一声:“陛下派你们来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查本官的,你也并非是此次九面佛一案的领导者,少跟本官来这一套!” “本官现在就要出去!” 鱼宣生吹胡子瞪眼,衣袖一抖,抬脚就要出去。 白龙目光不善,到了地方上来,不比长安,还没人敢不给自己面子的。 当即气氛僵硬了起来,十一名太平卫“唰唰唰”站了起来,白衣有风如刃,眸子透着股股杀人无数的戾气,冷冷看向鱼宣生。 “唰!” 余巡冷脸,抽刀一指白龙,身后立刻浮现了几道人影,乃是他暂时请来的一些江湖侠士。 “哒哒哒!”有刺史府官兵也拔刀相向,守在大堂门口。 白龙眉头深深一蹙,扬手示意背后的太平卫坐下养伤。 鱼宣生轻哼一声,也摆了摆手,示意收刀。 “留下一半人保护白龙卫统,其他人跟老夫走!” 说完他便抬脚准备走出大堂。 此时,大堂外响起一位士兵的大吼:“报!” 所有人目光聚集而去,鱼宣生当即大步跨了三步,大吼一声:“什么事?!” 那士兵大吼道:“禀告老爷,小姐回来了!” “什么?!” 鱼宣生,余巡等人眸子一震,当即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不发一言领着众人便往大门而去,在这个诡谲的夜晚多少有些焦急。 只留下白龙在大堂中,负手而立,眼神不怎么友善。 在走廊边,鱼宣生便远远看见了四个小丫头被陈笙领着哭哭啼啼的走了进来,一脸的惊恐。 而鱼幼薇则一人冲在走廊上,妆容全花,看起来颇为狼狈的样子。 却不见李骥和徐平安的身影,当即鱼宣生与余巡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咯噔了一声。 果然,刺史府外面的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只围不攻,让进不让出,就是为了刺杀徐平安等人。 ------------ 第一百一十五章:死局 “幼薇,怎么回事?!”鱼宣笙一手扶住鱼幼薇道,发觉她浑身冰凉,满脸的心疼之色。 鱼幼薇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双手死死的攥住二人的衣襟,声泪俱下,抽噎道:“有一群黑衣人在追杀幼麟,父亲,余叔,你们快去救救他!”说着她脸色苍白的几乎要坠落在地。 余巡看着旁边哇哇大哭的几个丫头,眉头深深一拧,道:“李骥呢?” “他将我们护送回来的,在门口就立刻折返了回去,在西湖畔附近。”陈笙回应了一句,身上有些许血迹,还是显得有些镇定。 鱼幼薇急得美眸发红,泪水哗啦啦的直掉,嘴角也干涸出了血迹,强忍着极致的疲倦。 连忙催促道:“幼麟受伤了!” “你们快去,不能再拖了!” “他…幼麟若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她说话眸子中透着一种绝然,让鱼宣生二人看了心中猛然一纠。 “……” 不到一会,余巡一行几位侠客从刺史府的后院偷偷的潜伏出去,为了避免再引出一批黑衣人来阻截。 鱼幼薇从未如此慌张过,非要跟着余巡一起去,百般无奈之下得到鱼宣生的示意,余巡只得伸手打晕了她,让小莺等人寸步不离的照顾。 这边荒废的院落中。 徐平安已经与霍无观大战到了落幕的时候,他浑身伤痕累累,面色如纸张一般苍白,最主要的还是要属右肩胛骨的破裂,皮开肉绽,一直再渗血。 若大难不死,即便他这体魄也要补上好一阵日子了。 徐平安弃刀一拳轰击在了霍无观的薄弱处,也正是一番搏斗下来敏锐察觉到锁骨术的命门,在不断的随着骨头错位而改变,此时正在腋下三寸的地方。 他没有直接暴露自己的想法,而是攻击向脖颈,再便向杀到腋下。 “彭!” 霍无观如遭雷击,明显可以听出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踉踉跄跄的后退的十几步,差点没有直接躺在地上。 反观徐平安,遭重更惨,他一拳砸出去,霍无观即一爪掏向了他的右手肩胛骨。 虽然攻击命门使其后劲不足,但终归是二流高手阿,五指如刀,深入血肉,划出了五条血痕,顿时猩红一片。 “彭!” 徐平安只感觉头晕目眩,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头皮磕破都没了太多的知觉,只有双臂传来的撕裂感让他痛彻心扉。 他不是认命之人,牙齿狠狠的咬了一咬舌尖,迫使自己恢复清明。 而后果断挣扎的起身,半跪在地上,冷冷的看着霍无观。 “哈哈哈!”霍无观大笑起来,侏儒身体抖动得甚是怪异。 他似乎很是得意,伸手擦拭了自己嘴角的血迹,又吞了回去,讥讽笑道:“小子眼力倒是不错,尽然可以识破老夫的命门,不过你终究是太弱小了,没了那个黑脸汉你什么都不是。” 徐平安暗自一遍又一遍的运行着大易经的口诀,平复心血,想要保持稳定。 心中在苦笑,看来与二流高手终究还是如隔天堑,是很难以武道理解可以弥补的,如霍无观这类人能达到这个地步多半都是有所依仗的,哪有那么好对付。 眸子微微扫过一动不动的秦玲珑,没有言语。 “噗呲,什么狗屁大侠,竟然到最后想要她来救你?”霍无观捕捉到了神情变化,指着徐平安大笑了起来。 徐平安面沉如水,他能做的除了拖时间等救援就别无他法了,当即强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挺胸抬头如松般笔直。 嘴角轻蔑一勾:“我以开启天枢第二脉的实力与你战得旗鼓相当,你一个堂堂春秋榜下书顺位十九的高手,难道不嫌自己臊得慌吗?” “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估计让你那主人知道了,估计只会更加看轻你。” 霍无观轻哼一声,向前三步,目光在月色下有些渗人,手上后苍白的婴儿脸犹如鬼神怪力一般。 “说这些有用么?” “九面佛主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凡事以结果而论,不需要考究过程如何,现在要死的是你而不是我,没有人可以来救你,黑脸大汉也不行!” “该摇头摆尾,瑟瑟发抖,悔不及当初的人是你,老夫作为一个胜利者何须要臊得慌?!” “噗呲!”徐平安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胸口极具起伏,有些疯癫,又极致的戏谑。 院落里,月光惨淡。 终于霍无观是架不住这样的蔑视了,仿佛每一声笑声都如利剑一般狠狠扎入自己的心脏,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佝偻着背,捂着自己腋下的断骨,转过头冲秦玲珑狰狞着脸嘶吼道:“你,快杀了这个小子!” 秦玲珑眼皮一抬,目光如寒星一般的看了一眼霍无观,而后缓缓向徐平安走去。 霍无观面色狰狞,大骂道:“快点你这贱人,害死了姬昌,这是你唯一赎罪的机会,否则那个人也救不了你!” “不要用你那一双眼睛如此看老夫,小心老夫先杀了你,再杀了你的那些师兄妹!” 秦玲珑听在耳里,未作任何反应,莲步走得极慢,几乎是像在散步,似乎特意在跟霍无观作对一般。 目光看着徐平安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右手捏剑,身影如弦月,仪态若秋水,在月光下像极了一位仙子。 徐平安咳出一口血沫,他的目光越发冷了下去,再等不下去,自己只能死命一搏了,那样即便拖死二人其中一个,也势必会死在这里。 一瞬间,脑中浮现了许多画面,有李归尧,有李骥,有妖儿,有陈笙那几个小孩子… 当然,最多的还是鱼幼薇,在小宅的每一次欢声笑语,每一次耳鬓摩腮,每一次相拥而眠,很可能自己这一倒下什么都会破灭了。 自己闭上双眼走倒也是走了,可徒留鱼幼薇一人,那该是何等的痛苦与寂寞。 如她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能够释怀,多半是挂念一生。 这是自己的绝境,也是她的绝境。 这一刻,徐平安惨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浮现的是不舍,他忽然发觉自己实在太过自私,这与背信弃义抛弃鱼幼薇没有分别。 秦玲珑一步一步走去,看着他这副不怕死却又痛苦的模样,心中猛然一痛。 她曾无数次想过面对徐平安的时候,如何能够做到坦然,如何做能够得到幸喜,可从来未曾得到头绪,也就一直都复杂了下去。 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永远都似是而非。 但此刻,兴许是明白了一丝。 ------------ 第一百一十六章:悲悯相在笑 霍无观似乎已经阴沉到了极致,厉声道:“让你动手,不是让你叙旧来的,再不动手回去让大人知道了,废你武功,扔你进青楼!” 秦玲珑冷漠的看了一眼他,眼中有一种不屑。 那种不屑深深的刺痛了霍无观,他是个侏儒,模样怪异丑陋不说,还一生不能近女色,这几乎成了他的梦魇,谁碰谁倒霉。 当即眼神充血,手中出现了一条长鞭,一步一步向秦玲珑走去。 “贱人,老夫先杀了你!” “啪!”霍无观说完就是一鞭子甩了过去,鞭力醇厚,在空中数次炸响,犹如平地起惊雷。 这样的力道,这样的武器,几乎是沾染到人身上,就能带下来一大片的血肉。 秦玲珑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有鞭子落下的时候她的脸色微微有一些痛楚,就站在徐平安的面前,手中握剑也不出手,让人看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啪!” 有血迹划破长空。 “哈哈!”那霍无观猖獗大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配合上那张古怪的面容多少是有些变态的感觉。 看着秦玲珑的背部血迹渗出,血肉模糊,他仿佛找到了泄愤的方式,毁坏一件完美而瑰丽的艺术品,这比杀了徐平安要来得舒心多了。 一步就是一鞭子,持续不断的挥打出手,嘴中张狂大笑。 一连九鞭打在秦玲珑的背上,霍无观已经在秦玲珑的背后时。 徐平安的眼中闪烁过一道厉然的杀机,这疯狂的霍无观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意识了,这是一个杀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下意识深深看了一眼秦玲珑,发现她的眼中同样闪烁着危险的芒。 “铮!” 银白色长剑破空而出,发出铮铮龙吟,宛若清风拂过一般从她的腰间划过,直刺向了霍无观的心脏处。 “噗呲!” 有丝丝血花溅射而出,不过剑尖不过深入了一寸而已,这样的伤势对于一位二流高手来说实在算不上致命伤。 秦玲珑苍白的脸颊浮现了一丝惊色,黛眉蹙在了一起,她失败了,为了激怒霍无观造成一个比杀的机会,失败了。 无论手上怎么发力,都无法在此刺进去分毫,只有一股子骨头与剑尖摩擦的刺耳声音发出来。 霍无观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邪笑道。 “桀桀…贱人,就知道你不会安心替大人做事,今夜也肯定不会动手亲自杀他,老夫早有准备。” “去死吧!” 他说完,屈指成爪抓向秦玲珑的脖颈处。 徐平安脸色沉冷,在刹那化身为一头觅食的孤狼,春秋刀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术的插入了霍无观腹部左翼三寸的地方。 那个位置,如同切豆腐一般刺了进去,穿透整个身体,血液在春秋刀的血槽重缓缓流了出来。 “你!”霍无观眼中毒辣无比,夹杂着浓烈的不甘,怎么也想不到徐平安还能爬得起来。 右手探出的爪子在秦玲珑白皙脖颈的一寸外停住了,惊险万分。 可怕的是,这女人面若冰霜,眼如寒星,竟然丝毫都不慌,哪怕临门一脚就是无间地狱了。 “彭!” 霍无观迅速发凉的尸体倒再了地面上,扬起了尘沙,瞳孔逐渐无神了起来。 “呼!”徐平安大出一口浊气,额头豆大的汗珠早以冰凉,单手持刀半跪在了地上,极致的疼痛与疲倦席卷而来,他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闭上双眼睡下去,即便如何咬舌尖都没用。 最后,嘴里吐出了一句:“为什么要杀他?不怕九面佛怪罪你么?” “难道你看不出为什么吗?”秦玲珑平静的说道。 徐平安扫了扫她背后,道:“你受伤了。” 秦玲珑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打斗声传来。 “为什么不杀我?”徐平安又问,刚刚她停滞在面前又对霍无观出手,再一次让他感觉这个女人还是那个在黄鹤楼琴音绕梁的女子,没那么歹毒。 “我有说不杀你吗?”秦玲珑横剑一架,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切断了几根发丝。 “你究竟有什么难处,大可跟我说,九面佛能够威胁到你的,我想并不是性命,或许我真的可以帮到你。”他由衷而言,绝不是因为脖子上架了一把剑。 秦玲珑手臂微微一颤,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将这一身旷世独立的佳人模样点缀得越发迷离了。 “你是在可怜我?”她一半是问,一半是笃定的自述,大眼中如秋霜降落,自有半分凌冽。 徐平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要如何与秦玲珑沟通了,这给女人给他颇有些望而止步的感觉,仿佛永远都不可能猜透她,也永远给不出答案,这种情况对于任何关系来说都是足够毁灭性的。 “若你愿说,便说,不说,那便不说。” 闻言,秦玲珑捏剑不动,不言不语沉默了半晌。 犹豫再三,最后吐出了一句:“我说了,你若不帮我怎么办?” “那你便杀了我。”徐平安脱口而出,他有那个自信,也笃定九面佛迟早有一天会被覆灭。 秦玲珑双眸如昼,死死的盯着他,道:“我要你跟我走。” “走哪去?”徐平安道。 “西域,草原,蓬莱…” “去干什么?” “过一辈子。” 说完,秦玲珑双眸不再躲闪,坦然道:“她鱼幼薇能做的我秦玲珑也能做,论才我不输她,论貌我也不输她,我也不曾歹毒,所杀得都是该杀之人,这么多年我虽受九面佛左右,但洁身自好至今是女儿身,不会辱没了你。” 徐平安听完陡然抬头,蹙眉看向了秦玲珑,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这短短一刹,像是很长。 秦玲珑冷艳一笑,举世无双,伸手抚向他的眉宇,扒开了他眉中心的川字。 “看来你是做不到了,也要食言了。” 徐平安苦笑,没有说话。 “刺啦!” 秦玲珑左手一把匕首深深刺入了徐平安的胸膛,刀柄的琉璃珠被血迹染红。 “你!” 徐平安双目陡然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秦玲珑,他不仅没有想到秦玲珑对他有男女之意,更没有想到她能这般果敢出手杀自己。 难道真如古人所言,嗔恨痴念人人皆有,故而因爱生恨? 剧烈的疼痛从右胸传来,顷刻间便失去了意识。 不过他闭上双眼的那最后一瞬,看见面前这女子的欢喜相在哭,悲悯相却在笑。 ------------ 第一百一十七章:襄王有情 神女无意 月色沉寂,这院子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只隔了一条街。 秦玲珑这才从失神中恢复过来,看着躺在地面上的徐平安眼波流转。 这是一个集蕴神秀的女子,她缓缓俯下身子,动情的吻在了徐平安的唇上。 面如霜下雪,吻如雪上霜。 随后,彻底消失在这里。 …… 早在之前,这院落到西湖畔的距离就演变成了一条血路。 李骥一人面若黑炭,手持一块磐石作为武器,与黑衣杀手杀作了一团,一往无前,多少街头巷尾尽是弥漫了血腥气与哀嚎声,在这夜色下犹如魔窟。 霍无观的手下几乎都被用在这里了,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的杀人机器一般,不断冲向李骥,就是死也想在李骥身上留下一道疤痕,硬生生是用性命延缓了李骥救人的速度。 而李骥则化身收割机,一磐石砸下去就是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最后到了一个狂怒的境界,丝毫不再藏拙,拿出了生杀大术,也就便没人能在他手上活过一秒。 皆是紧身即是。 这些黑衣高手中不乏江湖高手,奇门异士,所用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从暗器到迷烟,再到特殊方阵,没一样不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几乎每一样的使用都能泛起来些许水花,让这个爆怒的黑脸汉子越发可怕了起来。 双眼被毒烟熏得张不开眼,那边直接闭上双目用耳朵作战,一只弩箭带毒插入右手三寸,他也不管不顾,直接撇断了箭矢,点穴位暂时禁锢住了毒素的蔓延。前方由杀手方阵堵住了前进的位置,李骥就以血肉之躯活生生的去开道。 在斩杀了近百名黑衣杀手后,又不知道屠杀了多少的内家高手,连二流高手这个级别的都不止一尊,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寻到徐平安,所挡之人见者皆杀,近身即死。 面对准备充分,能力出众的杀手们,还要在短时间杀出去,李骥也负伤了。 刻肤如画,血迹遍身,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不计其数。 最终,余巡等人与他汇合,这才找到了徐平安所在的小院,否则他一个人在此蛮杀,估计是要杀了明天早晨了。 西湖畔,四海商坊。 青衣男子似乎一直在此喝茶下棋,一个人也丝毫不显无趣,窗门大开,血腥味飘了进来,让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一颗黑子迟迟落不下去,最后将目光看向了门口。 “看你的样子,这个结果并不那么符合我的想法,也不符合九面佛的想法,更是非你所想的。”他淡笑道。 秦玲珑走了进来,双目平淡,有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其中。 “你来晚了,徐平安不会死吧?”青衣男子又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不是你常说的么,他若能不死就算是他的造化了,我秦玲珑总不能在九面佛这害了你吧?”秦玲珑淡淡道。 青衣男子不可置否笑了一笑,忽然身上看见她背上的血迹和伤口。 手上的棋子嘎然而止,眉宇一蹙,冷声道:“徐平安干的?” “霍无观出手的,我杀了他。”秦玲珑道。 “那该杀。”青衣男子轻声道了一句,站了起来,想要去找药瓶。 “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的。”秦玲珑微微有些冷淡,她既对青衣男子无意,就绝不愿意让他有任何的多想,以免害了他,至少他是个好人。 青衣男子沉默停滞了一会,而后苦笑着又坐了回去。 思考了一会后,还是决定开口:“很多事情不是你可以左右,九面佛不是那么好骗的,即便这一次你骗了他,下一次呢?” “够了!”秦玲珑面如寒霜,第一次发了火,似乎很不愿意再替刚才发生的一切事。 青衣男子也不动怒,也未失去耐心,而后又开口道:“九面佛之势,注定是要出大动荡的,我也无法置身事外。”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秦玲珑想也不想就开口:“我会拦着。” “我要杀他呢?” 秦玲珑再道:“随你杀。” 青衣男子大笑,含着一点苦涩,莫名其妙道:“书上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可我做了之后才发现作为一个失败者,我做不做也都显得那么没有意义。” 他眸子出现一丝光线,咬牙道:“玲珑,我可以带你走。哪怕你只陪我下一辈子的棋而已,就按照原原本本的这样来,救你也救我,岂不是更好?” 秦玲珑看了看西湖的天,双手平放于桌案,额头贴手,行了一个天大的礼。 “你的情谊玲珑无福消遣,只得来世做牛做马的报答。” 青衣男子神色一伤,转瞬又恢复了那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的气度极其出众,盘坐于此与集蕴神秀的秦玲珑像极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襄王有情,神女无意。 “起来吧,我原本就知道你会这样,我不强求,但今后所有的事你都必须要听我的,切勿再感情用事了。” “否则你的任何一头都将占不住,再说今夜为了救徐平安你我都煞费了苦心,对得起自己的心了。”青衣男子淡淡道。 秦玲珑猛然抬头,眼中射出一道疑惑之色。 青衣男子淡淡一笑,有些得意道:“我早知道你不会真的出手杀徐平安,肯定会做做手脚,所以我帮了你一把,不然你以为刺史府那些人能够找到那院落?” “再说九面佛派出了那么多的好手,其目的都是为了杀徐平安,又怎么会全部跑到外面去围杀那个黑脸大汉。” “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霍无观的疯狂,当然他也死了。” 秦玲珑低眉垂眼,面对眼前这个风轻云淡的人充满了谢意与愧疚,最后只能轻道一句:“我不想害你,更不想杀他,九面佛若要怪罪,我会去主动认罚的。” 青衣男子摆了摆手,相当随性,笑道:“我真的很佩服你。” “佩服你的心性和大爱,如果是我做了一件付出的事我就一定会公之于众,不像你不说出来就罢了,还得自己担上一个丑陋的罪名。” 秦玲珑面色沉寂,不发一言。 青衣男子站了起来,讪讪一笑,道:“抱歉,从今以后再也不提这些事了!” “走吧,九面佛应该要见我们了。” 秦玲珑回头看了一眼西湖的月,随后便同他一起离开了,依旧做那个笼中雀。 只是现在不再是没有多的选,而是情愿如此。 ------------ 第一百一十八章:重伤醒来 两天后,刺史府的后院。 徐平安像是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宅子,鱼幼薇替他生育了一儿一女,男孩聪慧开朗,女儿可爱善良,一家四口去往一座坟头祭拜。 他努力的想要看清那墓志铭上面写的是什么,葬下的是何人,但无论怎么看都看不清楚,好似有魔力一般。 最后眼前一切都涣散,幻化光雨,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 最后光线逐渐变得柔和,变得实质,似乎五脏六腑,四肢头颅都失去了禁锢,重新恢复了知觉。 双肩,胸膛皆是剧烈的疼痛,让他不自觉的轻哼了几声。 舌头像是有火在烧,干涸得快要粘合在了一起,不由呼喊道:“水…拿水来。” 床头的鱼幼薇多日不曾梳妆,就跪坐在此,犹如活死人一般。听见了细弱纹丝的声音立刻从痴呆中惊醒了过来。 她看向徐平安在床榻上正在挣扎的模样,“哇”的一生就哭了出来,用手捂住嘴巴,不太敢哭赶忙用袖袍胡乱的擦了一擦眼泪,惊慌大喊道:“拿水来!” 正在窗前等候的小莺面容一喜,立刻冲出了房门取水,嘴里还大喊着:“姑爷醒过来了,姑爷醒过来了!…” 徐平安费力的睁开双眼,呆滞了良久,最后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确定了这还是人间,旁边的人还是有血有肉的鱼幼薇,嘴角不禁扯出了一个笑容。 “没死,真好!” 这一幕,看得鱼幼薇难以言喻。 枯蒿的面容焕然一新,如同红莲池里的白莲盛开,美得令人窒息,又美得令人心疼。 “幼麟…” 她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夹杂百般情绪。 徐平安偏头,看见一张极其憔悴而无神的脸庞,不由心中一痛。 取笑道:“我醒过来了你就该多笑一笑,就不要哭了,搞得好像哭丧了一样,哈…哈哈。” 说完,就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偏偏扯到伤口,笑得断断续续。 “哇!” 鱼幼薇哭得更凶了,如同妖儿那丫头一样,简单。 “我还以为你要死了,想要去庙里为你祈福,又不敢走开,怕你醒来看不见我。” “这两日以来我日日夜夜的守着你,一滴食没进,一步也没有离开,你竟然醒来还跟我说这种混话…你这混蛋!” 她不断的哭诉,身体因为哭泣而颤抖,胸脯也在剧烈的起伏,兴许是真的怕极了,怕徐平安就永远不醒来了。 徐平安心中有些内疚,联想到了那日灯会,鱼幼薇不让自己走时的画面。 艰难伸出一手捧住她梨花带雨,不断抽泣的脸颊,嘿嘿一笑:“等我好了你再慢慢训诫我,我愿意接受,只不过现在,能不能让我喝一口水。” 闻言,鱼幼薇条件反射,转头大喊道:“小莺…小莺!” “来了来了,小姐我来了!”小莺直接提着一个水壶就过来了,脚丫子跑得极快,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 随她而来的还有李骥,这黑面汉这两日也是一直守在院子里,寸步不离,将他的伤归咎于了自己。 徐平安寒暄不了那么多了,一手搭着鱼幼薇,嘴里就发出“咕咕咕”的喝水声,最后硬生生是将茶壶里的水全都喝干了。 “公子,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李骥嘿嘿的笑道,一扫往日的阴霾。 徐平安看他身上也是包满了绷带,浑身上下伤得也是不少,顿时眉头一拧,正欲开口,门口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鱼宣生“啪”的一声推开房门,大喊道:“醒来了吗?醒来了吗?” 知道真真切切的看见了睁着眼睛的徐平安,才暗自松了一口大气,苦笑道:“你这个家伙,的亏是身强体壮阿!” 说着,差点没老泪纵横起来。 徐平安任由着鱼幼薇的摆弄,笑嘻嘻冲鱼宣生,余巡二人道:“二位长辈,今日小子恐怕是不能给你们行礼了,还请不要怪罪。” “你这小子!”余巡笑骂,又道:“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你将咱们刺史府的人都吓了一个半死!” “将你救回来的时候,你一个肩胛骨碎了,一个肩膀伤口见骨,浑身更是伤痕无数,尤其是胸口插得那一柄短刃直接将幼薇吓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你要死了,这一次你可是赚足了眼泪!” 徐平安讪讪一笑,紧了紧鱼幼薇的手,难以想象她这两天度过了怎样难熬的日子。 “也幸亏是你胸膛的那一把刀没有拔出,否则造成大出血,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余巡后怕道。 闻言,徐平安不禁回想起了那晚,秦玲珑一刀刺向自己,一切都仿佛刚刚发生的一般。 似乎,似乎自己倒下去之后有人曾来检查过自己是否还有脉搏,又似乎… 想着想着,身体的剧痛又是让他一阵呲牙咧嘴。 “别说了,快去给他再看看!”鱼宣生吹胡子瞪眼。 徐平安整个人就成了宝贝,眉头一蹙,这全屋的人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良久后,余巡给他换了药,道:“伤口已经在愈合了,你这小子的体质极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话音落,众人刚才看着换药时提起来的心一下子又才放了下去。 “那天夜里,怎么回事?”徐平安巡问道。 李骥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什么,就别鱼幼薇打断了,她苍白着脸,狠狠的剜了一眼徐平安,道:“你伤的如此之重,什么事不能日后再说?” 说完,她虚弱起身,冲鱼宣生和余巡施了一礼,道:“父亲大人,余叔…” “诶,你不用说了,你们好好休息,这两日你食不进,寝不寐,已经虚弱得跟徐平安没什么两样了。” “为父跟你余叔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鱼宣生心疼极了,摆了摆手变示意众人退出去,都知道生离死别一场,二人或许有些私密话要说说。 众人随即鱼贯而出,但走时脸色都不那般沉重了。 …… 众人走后,鱼幼薇关好房门,可能是真的太过于疲倦了,小心翼翼的蜷缩进了被子里,生怕碰着了徐平安。 双手又死死的抓住没有伤口地方,怕这是一场梦,即刻崩碎。 房内无言,徐平安依旧能感觉到身旁女子的抽噎。 酝酿了许久许久,终于想好了要如何安慰她,微微侧目却发现鱼幼薇似乎已经睡着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潸然泪下 “幼薇?幼薇?” 他连着呼唤了两声,没有任何的回应,便立刻噤声了。 呲牙咧嘴伸出了左手,这只手也还算是灵光,至少骨头没有碎。 伸手轻轻抚摸过她的黑发,似乎是几日不曾梳洗已经有些干涸,缓缓从发丝划过额头,再到脸蛋,神情温柔无比,爱不释手。 这绝对当得上生离死别了,鬼门关走了一遭,一种失而复得的体验让他越发珍惜了眼前的一切来,尤其是这个宿命早就和自己绑在了一起的鱼幼薇。 “呼!” 他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暗自发誓,今后必定不再犯险,毕竟自己不是孤家寡人。 替鱼幼薇捏了捏被子,他躺在床上,目光呆呆的看着房梁,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那日发生的事情,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 心中喃喃自语:“为何要杀我?我从不曾有恨你之心,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爱而不得吗?我徐平安又何德何能?”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的欢喜相,悲悯相不会有假,可是除了男女之情我都可以帮你,你何必如此?!我究竟该恨你还是以平常心对待你?” 徐平安最大的疑惑就在于秦玲珑,脑中混乱无比,越是想要看穿这其中的事,就越是没办法做到,最后只能不想。 既无结果,也不必去想,他的心从来都只在鱼幼薇的身上。 …… 鱼幼薇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徐平安正被小莺喂食着,他也不想如此,实在是双臂抬不起来,尤其是右手至少要养上个十几天。 “你醒了。”他忽然看向床榻。 鱼幼薇睁开双眸,便赤着玉足立刻起身,卷起珠帘走了过来,不发一言接过了汤勺碗,一口一口的喂着他。 神情似乎有些不满,面若银盆,微微发寒,就连喂食都显得有些粗鲁。 小莺有些呆呆的不知所措,还以为是自己惹恼了小姐,以为自己要做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之类的事,顿时吓得小脸煞白。 嘴里喊着:“不是…不是。” 徐平安好笑,摇了摇头示意小莺下去。 “你粥饭都喂到我鼻孔上了,要训诫也不是这个时候训诫吧。”他嘴角噙着笑。 鱼幼薇闻言,“哐当”一声将碗放在了桌案上,扬起一张略显苍白的绝美脸庞,美眸死死得盯着徐平安。 最后从牙齿缝里蹦出了一句:“我要与你去常务司办那换妻协议!” “呵呵…”徐平安干笑两声,心想鱼幼薇也太记仇了,这么快就开始计较那日的事了。 只得弱弱说道:“那个…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鱼幼薇泪眼朦胧,甚至睡梦中的泪痕都还未干,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没有当初的半分英气,这些日子大事小事一件件的彻底改变了这个玄垠先生。 “我要与你去常务司办那换妻协议!”又是这一句。 徐平安好笑道:“我日后再也丢下你一人赴险了,恩…让你也挨个一刀。” “我要与你去常务司办那换妻协议”鱼幼薇执拗的说道,一双大眼瞪大眼。 “算是为夫错了,那日扔你出去太过粗鲁…” “我要与你去常务司办那换妻协议” “……” 傍晚,鱼宣生和余巡又来了一次,徐平安几次想要问问关于那一夜的事都碍于鱼幼薇便哑口无言了。 还有妖儿几个丫头都来了,一阵阵的哭泣声此起彼伏,都是生生怕徐平安翘了辫子。 见过这些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后,他开始一个伟大的征程,如何让鱼幼薇的火气消下去。 徐平安丝毫不怀疑自己若不是伤得这么惨,做什么事都需要别人代劳,她会不会直接不见自己,这个女子饱读诗书,恰恰也最是独立独行,执拗得不像话。 后来好说歹说之下,给李骥使眼色,李骥嗡里嗡气,结结巴巴的才编出了一个十分不像样的话。 说什么:“夜间行走,吐纳精华,运转内气十二个周天,有助于内伤的恢复…” 在徐平安的嬉皮笑脸之下,鱼幼薇终于是略微梳妆了几下,头发也不盘了,似乎无时无刻在提醒徐平安,随时都要办换妻协议。 刺史府的后院,还是很大的。 一片桃花林连着曲径再通池塘假山,在四月的扬州最是宜人,微风习习,沁人心脾。 尤其是这夜景,倒映两道人影,从今生到来世。 “咳咳咳!”徐平安咳嗽了几声,蹙着眉毛,一阵的呲牙咧嘴。 鱼幼薇蹙眉,转头终于说话:“李骥这家伙说什么对伤势有用,一吹风寒气入体,你都咳个没完了。” 徐平安闻言,心想我还没将血故意咳出来… 嘴上就一本正经道:“幼薇,这就是你不曾触及到的领域了,李归尧曾经说过气不同则人不顺,想要身体好还得多多贴近万物,待在屋子里是不行的。” 鱼幼薇瞥了他一眼,弯刀眉挑一挑很是不爽。 “还有就是这个提心吊胆,心情不佳对于这个疗伤是大大的不好。”徐平安讪讪笑道,清秀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胡渣,看起来更是吊儿郎当了。 “噢?” 鱼幼薇被话逗笑了,侧过身子杏眼看着徐平安饶有兴趣,双手非常女侠的风范环抱了起来。 “你也知道提心吊胆,心情不佳是一件不好的事,那你可曾想过我?” “那日灯会在花船上,你可曾听过我说话?” “从你跃出花船的那一刻,到你苏醒的那一刻,我又何尝不是,你死了我还得替你守一辈子的墓!” 说着她怒气又上眉梢,一想到那时徐平安的种种就气得牙牙咬,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 听着埋怨的话,徐平安自责,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微微伸手勉强的抱住了鱼幼薇,她想要扭开却又不敢扭,皱了皱琼鼻,就狠狠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留下几道牙齿印,还不忘冷哼一声。 徐平安压根没觉得疼,鼻子贪婪得吸着她的淡淡体香,道:“我闭上双眼倒下的那一刻,心中念着你,我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还是你,于是我便发誓,此生定要走在你的后面。” “我想你要比我痛苦的多。” 短短两语还未说完,怀中人便已经潸然泪下,香肩微微抽搐了起来,精致俏脸哭得梨花带雨。 他只好用手缓缓摩擦鱼幼薇的后背,伫立原地,一言不发,话便借由桃花与清风再诉说到耳边,感怀颇多。 ------------ 第一百二十章:伤筋动骨一百天 民间时常流传一句“伤筋动骨一百天,女子身孕十个月”,徐平安的伤正是如此,哪怕身强体壮,恢复极快,也不是三四天能完全好的。 这几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他已经闲得不能再闲了,若非鱼幼薇拍板,他还真是要跑出去溜达溜达。 关于太平卫的事余巡在来看他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说给他听了。 而今太平卫白龙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刺史府,他们的行踪本就向来神秘,即便是与各方州府的官员合作查案,缉拿朝廷钦犯也都是不怎么露面的,这一次不过恰巧碰上了个手眼通天的九面佛,不得已来了刺史府。 有趣的是,在他昏迷的第一天,李骥就与那白龙卫统发生了极大的冲突。 白龙想要尽快调查清楚九面佛的手下和一切问题,竟然提出了要巡问徐平安话的无理要求,当场被鱼宣生给严词拒绝了。 可此人竟然仰仗太平监的权威和此次调查九面佛的生杀大权,强闯起了刺史府的后院! 这一举动直接将本就心情不好,沉寂在徐平安中刀愤怒中的李骥彻底惹毛了。 不仅是他,余巡也是火冒三丈,强闯刺史府后院这是一件极其无理之事,后院居住多为女眷,怎可容他一个陌生男子来往。 李骥直接抽出了一柄铁锭刀,一人挡在了后院的入口,手腕一抛,横刀竖锋,插入了白龙卫统的脚下。 冷冷道了一句:“前进半步,杀你,叨扰半分,杀你,多说一个字,还是杀你!” 作为一位一流高手与生俱来的杀气和内气的澎湃,生生是吓走了这一位太平监的卫统,只是走时狠狠的看了李骥一眼。因为这事也与刺史府的关系越发紧张了起来,当日便离去,给鱼宣生丢下了一句。 “九面佛本卫统会查,扬州城的一众官员本卫统也会查,还请刺史大人好生配合,出了半点差错,便要上报太平监!” 这几乎就是一句变向的威胁了,鱼宣生却不屑,他曾经待过文武大帝的身边,深深明白什么叫做“帝王心术”与“君心难测”,他毕竟是文武大帝亲手派来的官,自己没问题,若被一个太平监小小的卫统就整垮了,那文武大帝就不是那个信人奋士的千古一帝了。 一连几日,李骥的伤势早以好了,就在后院待着,守着徐平安哪里也不去。 这院子里,成天的欢声笑语,妖儿几个小丫头因为徐平安在此,玩得那就更叫一个欢畅了。 徐平安也享受了几天什么叫做大老爷,进食喝水那都有堂堂的刺史府大小姐,长安城名动一时的玄垠先生,貌赛西施的鱼夫人代劳,不觉间享受得骨头都要散掉了。 离真正的纨绔,就差上扬州街头欺男霸女了。 “公子,这就是刺史府的人从那日花船上带回来的箭矢,你看看认识不?”李骥递给了他一柄箭矢。 箭尖的刻印被人用内力生生是给按模糊了,长近三尺,重逾普通箭矢的三倍,羽毛还带着血。 徐平安翘着腿坐在亭子中,一脑袋枕在了鱼幼薇的大腿上,听见此话顿时来了兴趣,一个翻身便起了身,引得鱼幼薇又是一阵呲牙咧嘴,张牙舞爪,俏脸上尽是不满之色,生怕他扯到了伤口。 “好家伙,这样的箭矢大小就比普通箭矢要大两个号,箭尖由精铁打造而成,能用这样箭矢的人肯定不是简单人物。” “并且此人内力之厚重更是直接抹除了上面的刻印,想来是不愿意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恰巧不巧,又撞上了我们被刺客刺杀的一幕,这会是谁呢?” 李骥标准式的挠了挠头,道:“会不会是那日大运河上的那些侠客们?” 徐平安斜眼瞥了他一眼,道:“怎么可能,你这憨墩儿,若是那些侠客不可能不出手的,那一日很明显就是不愿意出面,否则也就不只是放几箭这么简单了。” 鱼幼薇突然从后面幽幽的说了一句:“有可能是你那琴中知音,秦玲珑也说不定。” 声音轻轻的,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让徐平安却是一个趔趄,讪讪笑着,回头看了她几眼,发现她正漫不经心了剥着水果吃。 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女子是一样的,但每一个女子又都是一样的。 鱼幼薇极度聪慧,她一直都在猜测那日灯会,以及后面他受伤,这其中就有秦玲珑的影子,自从大运河一事之后,她就打心里恨透了那个她曾经包容接纳,视为姐妹的女子。 兴许是徐平安几日以来对于出手捅他一刀的人遮遮掩掩,让这位睿智俊逸的女人有了些许不满。 “从大运河回来,你向来都不提及这个人的,怎的今日突然就提起她来了?”他笑眯眯的说道。 鱼幼薇拂了拂白皙额头的秀发,漫不经心道:“都说女子善妒,本夫人这可不是妒忌什么,也无需去妒忌她什么,只是心中对此人恨透了。” 徐平安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此事似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尤其是对鱼幼薇。 “胸膛那一刀的确是她插的。” “啪!” 鱼幼薇杏眼一冷,手中的盘子重重的在桌案上磕了一下。 俏脸冷得如腊月寒霜,弯刀眉能割破皮肤。 “这个蛇蝎女子!” 徐平安没敢说自己的感觉,什么悲悯相在笑,什么手下留情等等的猜测都不敢说出来,谁说出来谁是大傻子。 “你上哪里去?”他忽然看着鱼幼薇颇为高挑纤细的身形有气浪纷飞,正往亭外走。 “练剑,她只有三流高手的实力,本夫人能追上。” “那个蛇蝎女人要杀你,就是不想让我活了,下一次她再敢来,我就杀了她!” 鱼幼薇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就跑去书房取剑了,一步一步迈得很大,那怕是哪身妇人装束也压不住那股子女侠风范。 声音果断而清冷,丝毫没开玩笑,这让徐平安乐得一笑。 原本早就不握剑的人,又跑去握剑了。 ------------ 第一百二十一章:玄莆二人之死 徐平安挑了挑眉,他觉得有必要跟鱼幼薇聊一聊了,习武难保日后不会械斗,械斗难保她不会受伤,他实在不想她进入九面佛一事中来。 不过不是现在说,枕边风倒是更稳妥一点。 毕竟事关另一个女人。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箭矢,脑中不断的浮现可能帮自己的人,可是好像除了刺史府是自己家,也就没什么人算是同一阵营了。 忽然他灵光一闪,脑袋里蹦跶出来一个名字。 高仙芝! “憨墩儿,去帮传个话,帮我约约高仙芝。” 李骥铜铃大眼一睁,道:“对,有可能是他,至少实力上是说的过去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们跟他似乎还有些不合呢!” “所以,让你去约一约,看看他什么说辞,能约出来见一面聊聊也挺好,试试他的底,看看九面佛说动这位天威将军没有。” “……” 一连十二天,徐平安整整养伤了十二天,才堪堪恢复过来,至少是鱼幼薇见了伤口都点头了,也算痊愈了。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 最为轰动的就当属太平卫了。 因为这个白龙卫统干了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他直接在长史府上斩杀了司马景,斩杀了这一位几乎是扬州城第二的实权人物。 这算是掀起了天大的波澜,毕竟他这先斩后奏,实在是跨度太大了,那可是一州之长史,让鱼宣生是一阵不爽,如此私自行事不说会打草惊蛇,触怒九面佛之外。 更是毫无王法,在他看来应该先上禀庙堂,而后收押,套问出更多的线索,而不是找到了什么罪证就直接出手斩杀。 这几乎成了大天朝一个没有结果的现象,要彻底贯彻法家思想,就必须要太平监这一股力量的拥护与保驾护航,但偏偏太平监的存在似乎有那么一丝丝凌驾于法外的意思,即便这是文武大帝亲自开口成立的部门,与庙堂内阁齐平的存在,但也显得有些不对味。 随着司马景的倒台,他在扬州城替九面佛构建起来的这些小喽喽,负责不断圈银子的部下也就随之全部烟消云散了,估摸着此时扬州城的天牢都快要装不下了。 一桩接着一桩,牵连甚广,一天接一天的过去,扬州城爆出来的丑闻就更是庞大,几乎是在挑战庙堂忍耐的极限。 自此,九面佛失去了扬州官场的布置。 可这位自称“天人”的存在,硬生生是没有憋半点气出来,眼睁睁看着太平卫在此呼风唤雨,也是自那次灯会以及坑杀太平卫过后,便再也没有出手过了。 这一日,徐平安在后院里面见了一位许久不见,甚至都差点忘了的人,刘元! 亭台边,徐平安同他坐下,李骥在一旁守着。 刘元似乎是过得很惨,连胡须都已经长满了脸颊,身穿一袭老旧的老农衣服,头殇缠着布袋,甚至还有补丁,哪里还有当初哪一位鼎鼎大名,刘三哥的样子。 他这断时间几乎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静静的坐在亭台边,狼吞虎咽下了几块糕点,最后饮了整整一壶茶。 像极了乞讨的人一般。 “怎么回事?”徐平安心中有了些许猜想,但还是蹙眉问道。 刘元眼中透露出寒芒,道:“太平卫!”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吃的,眼眶突然就红了,血丝密布。 难以想象是什么可以让这样一位江湖枭雄如此,这让徐平安微微动容。 “我大哥和二哥死了!” “死在了那个白龙卫统的手下,他们为了保护我逃走而死,被活生生的剁成了肉泥!” 刘元说时,双眼如同野兽血红无比,牙齿缝里都是仇恨的气息! 似乎是在发泄,双拳狠狠的砸在了石桌之上。 “彭!” 石桌龟裂开来,裂缝丛生,如蜘蛛网一般。 他看了进去,心中猛然一震,倒不是多么善良,而是觉得这个刘元虽然从前坏事做尽,但对于自己的兄弟还是有真正情谊的,刚刚的情绪也是装不出来的。 再有,就是他曾经作为交易,说过会在九面佛倒台之后保护刘元这几人的,虽然现在的确是一个异数,太平卫出现了。 但怎么说,都算半个食言。 “抱歉,灯会那日我遭遇了刺杀,差一点就死了,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太平卫的事情。”徐平安坦白道,有些自责。 刘元嘴角讥讽一笑:“不,这跟你没关系,我刘元早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当价值不再的时候,当价值与风险不成对比的时候,就是我现在的这个凄惨模样。” “在司马景的眼中我们就是一颗棋子,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狗,随时都可以推出去作为牺牲品,而在司马景头上的哪一位也是将他当作了一条狗,一条随时丢弃的狗。” “就像这一次太平卫出手镇压扬州各层面的官员侠士,那位佛完完全全是可以出手救我们的,至少性命无忧,这才不过一队太平卫罢了,尚且不是那么威名赫赫之人,可佛也没出手。” “这样的结果早就被我想到了,只不过回头太晚,害了我那大哥与二哥!” 刘元这位城府极深的男子惨笑一声,竟然有丝丝眼泪滑落,让人不可置信。 “太平卫算是在报复九面佛,也算是在为自己争功劳,扬州之疾早已经有了苗头,想要查出来太简单了,只不过是看庙堂那些人愿不愿意花大代价来动手了。” “玄大哥与莆二爷的死我很惋惜,你们降了我,冥冥中也帮了我不少,我却没能如约保住你们。” “你说吧,只要不违背我的底线,我都可以帮你。”徐平安淡淡说道,他知道刘元来此是有求于他。 刘元缓缓抬起脑袋,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嗜血的芒,极其摄人的说了一句:“白龙,我必杀!” “彭!” 说完,刘元怦然一声直接跪下。 徐平安蹙眉,想要扶起他。 刘元双手按住他的双手,死活不起来,沉着嗓子道:“徐平安,你与我不是一类人,我刘元很清楚你也从未将我当做朋友。” “而我,也从未真正将你当作救赎,直到那次大运河事后,扬州多少官员落马,你却让刺史府保住刘府的一切人与财,我才发觉你虽然在利用我,但也是一个讲诚信之人。” “至于太平卫一事,我刘元也不怪你,更没资格怪你,就当是报应罢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帮我杀他 “我曾与我的大哥二哥结拜,歃血为盟,一起江湖风风雨雨多年,哪怕是在作恶四方,但也是过命的交情。” “我刘元亲眼看见他们死在我的不远处,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要自己一个人逃走,多日来心如刀剜!他们也因我而死,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所以,我求你,帮帮我!” 刘元野兽一般的嗓音停了之后,便是“砰砰砰”几个大头磕在了石板上,其力之大,血迹渗出。 他没有办法,想要报仇以他三流高手的实力,别说白龙卫统,一个寻常的太平卫就能杀了他,想来想去就只能来求求徐平安,求求这个他曾经想要收为己用的弱冠青年。 徐平安蹙眉,他没有着急拒绝,也没有答应。 因为就在不久前他刚刚听鱼宣生和自己说到,白龙卫统这些日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未曾与鱼宣生有过支会,完全是特立独行,丝毫没有将“刺史”二字放在眼中,甚至是有着恐吓与针对的意思。 不由联想到李骥与白龙曾经爆发过极大的冲突,虽然不是烈火丛烧,但也绝对是暗流下的杀机。 他不得不多涨一个心眼,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给他敲响了警钟,万事皆要留后手。 尤其是对于太平卫这样一个有能力,白龙这样一位心胸狭隘的人,一定得多提防。 他在考虑,是不是在白龙这个毒蛇咬自己身边人一口之前,先办了他。 徐平安的面色不变,平静道:“你这个礼,太大了,我承受不起,先起来说吧。” 说着,强行扶起来了他,力度奇大,让刘元心中惊诧。 “你可知道太平卫是什么存在?杀了他们你后半生恐怕很难活下去了。”徐平安道。 刘元想都没想,笃定的脱口而出道:“杀了白龙我也没想过生死之事,只要杀了他,大仇得报,也就足够了。” 说完,他又低着眼皮道:“当初怕你过河拆桥,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想要等自己完全脱离司马景的掌控再告诉你,只要你肯帮我,我就告诉你!” 徐平安突然就挑眉笑了,这个刘元做事倒也真是太聪明了,滴水不漏,什么都算计得好好的,不得不说是个人才。 刘元拱手歉意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望你可以看在曾经说过护我们周全的份上帮我一把,我不需要你和你的手下亲自斩杀他。” “只要将人交给我,我来杀,杀了我可以提着脑袋去见官,抹除一切蛛丝马迹和杀人实力不合理的地方,让你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听完,条条在理,丝丝入扣,连怎么抹除杀人实力却不合理的方法都想到了。 徐平安越发欣赏起了这个刘元来,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他今日这些真情谊的份上。 他即便是恶人,但为了兄长可以下跪,可以流泪的人,乃是真恶人,非伪君子。 他不禁心中暗叹一句:“很多时候,善恶并非是评判人的唯一标准”。 “此事,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一切听我的。”徐平安沉吟之后还是决定答应下来,这个白龙卫统给他的感觉很不好,怕他啃咬鱼宣生或是李骥一口。 加上这原本就算是自己的食言,现在帮帮刘元也无可厚非。 “好!”刘元一口答应了下来,单单是一个李骥的武力就足够他无条件的同意了,更不要说这个老练,智慧的徐平安了。 “今日之后,你不要一人胡乱再走了,太平卫的能力通天,对于抓捕江湖人有着一套特殊的方式,很有可能你就要被抓住。” “我会帮你寻一个地方,你需要一直待在哪里,我不让你出来你不可以出来。”徐平安道。 “多久?”刘元蹙眉,似乎有些等不及。 “无限期!”徐平安直接坦白道。 “什么?”刘元失声道,一眼惊诧的看着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就是无限期,没有合适的时机我是不会帮你的,毕竟事关太平卫,这绝对不是个简单事,杀他不难,但动了太平监的人,你也应该知道后果。” “如果你愿意就听我的,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帮你搞个几百两银子来,再送你出扬荆二地,日后做一个富足老爷,娶几房小妾,也是可以的。” 他淡淡的说道,脸色没有半点可以商榷的意思。 刘元咬牙蹙眉。 心中正在天人交战,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立刻生吞活剥了白龙,自己兄长的死仿佛一幕幕都回放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如何能放得下。 如何无限期? 徐平安不看他,自顾自的喝起了茶来,也丝毫不过问那个他没有说过的“事”。 良久,刘元青筋暴露,最后吐出了一句:“好!” 而后不放心道:“你必须要放在心上!” 徐平安展颜一笑,道:“没问题。” 他这般做也有想磨一磨刘元性子的想法,此人有城府,有能力,有情谊,如果能够指引向正道,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随后,短暂的沉默。 一阵风吹来,吹皱了茶杯绿水,映了满天桃花。 徐平安不发一言,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终于又是让刘元憋不住了。 他心中苦笑,面前这个人的确胜自己太多,无论心智还是城府。 张口吐出了一句:“风陵渡口。” 徐平安嘴角一勾:“刘三哥细细说来,什么风陵渡口?” “我在扬州城替司马景做事多年,无论是杀人越货,还是抢劫富商等等都与司马景,霍无观有过一些交际,多年来时常会听见一星半点关于风陵渡口的话。” “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二哥莆二爷偶然曾听见了霍无观说什么要回风陵渡口的话,二哥实力高,没有被发现,也就回来告诉了我。” 刘元平静的说道,全部和盘托出。 徐平安眉头一挑,忽然想到了当初金刚力士的那些话,他们曾见到过一尊九面佛像,高达了几丈。 那样的庞然大物的存在定然是在一个极大空间,且那个金刚力士所说蒙着眼睛前去时,是坐船去的,有很大风声。而到了哪里之后更是有一座宫殿样式的地方,宽敞无比,渗透月光。 这与刘元说的风陵渡口都是对的上的。 ------------ 第一百二十三章:歪脖子夫人 徐平安心中一喜,或许这两则信息加在一起就是九面佛的老巢也说不定! 这简直就是一则天大的消息。 只待佐证之后,完完全全就可以让刺史府派兵前去镇压,九面佛一死,扬州的青天也就能得已重现,那些改天换地做不出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遭受苦难。 当然,他很清楚,一切都还只是臆想,建立在得到佐证的情况下才可行。 并且渡口与码头不同,渡口的面积可是要大得多,面积极广,加上大运河这一截地势本就是复杂无比,想要寻到那么一块地方,难度极大。 “好我知道了,你在此等我,我去帮你安排一下,切记一切听我的,否则你就算死上一百次,也弄不死那个白龙卫统。”徐平安交代道。 刘元点头。 随后,徐平安找到了府上的一位侠士,乃是余巡的挚交,受邀来保护鱼宣生的,通过余巡的游说,他终于是愿意带刘元走。 而目的地就是当初那位大运河上有过一面之缘王思邈的住处,倒壶山。 徐平安与这位名动天下的药师是有一些来往的,徐平安伤重时,余巡特地将其请来施针,填药,也算是攒下了一段善缘。 此时,特地休书一封,加上余巡的面子想来也是能收留刘元的。 让他去那里,也好让王思邈看住这刘元,免得又成了白龙的刀下之鬼。 做完这些,徐平安躺在床榻上,眯着眼睛嗅着幽兰香,忽然发现养伤一阵后忽然事情又多了起来。 譬如那位水鬼的头领,究竟是拓跋青书还是高仙芝,还有风陵渡口,似乎都等着他去探寻。 可是回头一想,这些事似乎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干系,若一定要说干系,那就只剩下自己这个岳父大人作为扬州刺史的职责了。 但他又很清楚,做这些事纯粹自己的一个本心罢了。 忽而有感,门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嘴角一勾装起了熟睡来。 鱼幼薇一身浅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此时正提着衣裙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像是做贼一般。 二人相隔一步。 鱼幼薇歪着脖子,嘴角噙笑的看着徐平安,眼神中喜色溢出,胜似扬州所有的美。 她看的入神,伸出纤细五指轻轻的拂了拂徐平安额头的发丝,极致温柔。 粉嫩如玉的嘴唇微微一瞥,轻轻呢喃道:“恩…本夫人的相公果然是玉面郎君,清秀又英武。” “以前怎么不听你这样说?”徐平安嘴角一勾,突然就睁开眼睛说道。 “啊!” 鱼幼薇歪着脖子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是一抖。 只听见“彭”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错位了一般。 “你这没正形的,吓着本夫人了!”她满脸通红的跺脚。 突然柳眉一蹙,发觉脖子出问题了。 “完了,我的脖子!” 她又突然失声喊了出来,花容失色,刚刚动了动就觉得巨疼无比,几乎快要当着徐平安哭了出来。 徐平安很好笑的看了她一会,发觉不是在跟自己撒娇,脸色骤的一变,连忙起身。 问道:“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本夫人脖子疼,呜呜呜,不对,我的脖子被你吓错位了,现在成了歪脖子夫人了!” 鱼幼薇眼泪巴拉的,扶着脖子向铜镜看去,发觉自己的脖子竟然拧不直了,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偏。 嘴里一直骂着徐平安,毕竟是个女子,很是在乎自己的容貌。 “不是吧,我看看。”徐平安有些心虚道。 “你不要生拧!疼死本夫人了!” “…额…夫人,这个应该短时间会好的。” “应该!什么叫应该,本夫人要是成了歪脖子,我定也要砍弯了你的脖子,呜呜呜!”鱼幼薇失声喊道! “额…要不你忍忍,我给你强行拧回来?” “!!” “……” 经过一阵折腾,最后闹得余巡这位略懂医术的人都来了,表示这与睡失了颈是一个道理,估计要好几天才能好。 这下真成了歪脖子夫人了。 夜里,明月高悬。 葱郁醒目的草堆里传出一声声虫鸣,让整个刺史府的后院都静谧无比,此时下人们都睡去了,就剩下了一些少数站岗的士兵。 徐平安与鱼幼薇的房中,灯火通明。 她呆呆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哭丧个脸,满脸的愤懑。 见状,徐平安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尖道:“夫人,更衣。” 她鼻孔出了一声气,似笑非笑,用眼神瞥了他一眼:“更衣,更什么衣,不准睡!” 他搓了搓手,过去握住她的双肩,看着铜镜里的她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鱼幼薇跟见了鬼一样,双眸一瞪,俏脸一板,呵斥道:“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徐平安一本正经的抱住了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我突然发现歪了脖子的你似乎更加漂亮了,温润,英气,现在又多加了一丝俏皮!我就想我徐平安能有如此伴侣,做梦都该笑醒,想来古代历史中的那些昏君败了基业,输了江山,丢了性命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你说,我该笑还是不该笑?” 鱼幼薇不领情,板着圆鼓鼓的脸瞪了他一眼,又扬起歪脖子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两排小牙印,带着点点晶莹。 “少来!本夫人早就想过了,明日早晨一同去菩提庙上香还愿,现在却歪了脖子,你要我怎么见人!” “菩提庙?”徐平安眉头一挑,他还没听这个消息。 “哼,没错,你昏迷的时候我就许下愿说你能醒来,我便去添香油钱,还要亲自去还愿!”鱼幼薇委屈巴巴的说道。 “你没许诺去带发修行一段时间吧?”徐平安问。 “你不想我去?” “当然不想,那地方时常都能听说那些个和尚与什么大户人家的妇人那啥的,再说了,我也不信这个。”徐平安借着讲话的空隙,终于是环抱起她离开了铜镜,向床榻走去。 “那好,本夫人脖子什么时候好,就什么时候从菩提庙出来!”鱼幼薇柳眉一飞,哼道。 “那我去砸了那庙!” “不行,脖子伸出来,本夫人也要让你歪脖子!” “好吧,我让你砍脖子!” “你干嘛!你伤还没好…不能同房…呜!” “……” ------------ 第一百二十四章:菩提庙 一大早,徐平安就起床了。 艳阳高照,秋风和煦,是个好日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勤起了,现在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倒也挺生龙活虎,哪怕夜里挑灯运动,终是这一身从小的打磨练就出来的底子,否则换了常人受了如此重伤每几个月下床都够呛。 鱼幼薇经过过上次灯会一事之后,变得无比谨慎了起来,去一堂庙里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甚至都让李骥提前去探路了,就怕又来一次刺杀。 这一次去得人并不多,徐平安,鱼幼薇,李骥,还有两名余巡手下的车夫,也是习武之人。 除此之外,谁也没有带上。 万一有个什么威胁,人少也好应付。 带上了一些供奉佛像的东西和一些银两,几人就从后门走了。 两名孔武有力的车夫双眼如鹰,似乎是被余巡按照战场的斥候来训练的,观察力与反应力都是很快,看的徐平安一愣一愣,心想着自己是不是瑶培养个什么组织,那倒也还不错。 李骥一人独坐马车尾,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动作仰卧,马车颠簸却硬是挪不动他。 马车中。 徐平安看着正襟危坐的鱼幼薇,今日穿的极其朴素,仅仅一身白衣,点缀了点点的流苏,盘了一个妇人发髻就出门了,腮红什么的没一样是弄了的。 但尽管如此,还是美的脱俗出尘,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明艳。 手中轻轻握住的佩剑又填了几分凌厉,这让他一阵好笑,自己这实力再不济也比她强吧,可鱼幼薇硬是不干,非要拿剑。 菩提庙,处在扬州城外一座远景为名的山中,本是无人问津的地方,但因为这种庙的存在便声名远播。 扬州附近的百姓都流传这样一句话“妙有分二山,解惑自菩提”。 这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些百姓对于此地的敬仰,将这菩提妙甚至都与大天朝最负盛名的两座山联系在了一起,并驾齐驱。 可得知道两座山分别是灵山与蜀山。 一座是佛家的至圣之地,不知道多少王朝更迭,它都屹立不倒,可以想象有着多么悠久的历史,寻常百姓到了暮年都会去哪里朝拜,求以修得来世。 而另一座同样有着不输灵山的名头,蜀山曾经是道宗的发源地,最为鼎盛的时候道家思想乃是国之重器,就像现在姑苏家的法家思想一样。 不过现在没落了,因为牵扯进了宫闱之事,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为何缘由,像是一段被尘封的历史,为蜀山道宗平添了几分神秘。 如此一想,这菩提庙倒也有些意思。 解惑二字,整个天下怕也没人敢这样说,但去过菩提庙的百姓几乎都能心想事成,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也就成了如此闻名的地方,号称解惑之圣地。 徐平安原本是不信这些的,能与二山齐名,多半还是吹出来的。 不过鱼幼薇信,哪怕是扬州城现在正在经历大动荡,她也要出来还愿。 一个时辰之后,阵阵佛音钟声传出了出来,朦朦胧胧,像是从梦境中发出的一样。 “啪。” 徐平安被鱼幼薇撵下了马。 “还有好大一段的山路,你一个妇人走着不累吗?”他无语的说道,这在山脚下就停了下来。 “我没那么金贵,你不是这几天不都喊着要蹦蹦跳跳的吗,这多好,权当熬炼熬炼身体了。”鱼幼薇下马车说道。 徐平安翻白眼,仰着脑袋看了看山顶。 一片云雾锁住了山腰,霞彩洒在了山头,佛音与钟声就从哪里散发下来的。 葱郁的山路古木甚多,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味道,依稀间可以看到许多百姓都在山上来来回回的行走着,没有一个不是徒步的。 这其中有不少身穿华服的达官显贵,都是如此。 “看来此地还真是有些意思,声名远播不说,还是有那个模样的,待着这山脚下便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祥和与静心了。”徐平安笑道。 她鼓着腮帮子,一手摸了摸自己的白皙脖颈,愤懑道:“若不是此地需心诚,本夫人定要你举着我上去!” “哈哈哈!”他大笑,还记着这歪脖子的事,还以为今早起来她就忘了呢。 山路曲径悠长,就是他们这些练武的脚力也走上了一炷香的世间才堪堪来到这个菩提庙前。 此地,云雾缭绕,山清水秀,万物都带着一丝祥和。 庙前,已经排起了长龙。 皆是手握香火想要祭拜那最高的一座佛像,兴许是求财或是求平安的。 抬头看去,庙前的牌匾早已经腐朽,极具韵味的写下了“菩提庙”三给大字,像是历经了沧海桑田的一个老者一般,每一块斑驳都是岁月的气息。 门前设有两个石台,极为有意思。 上来拜佛者,可凭心扔两块铜板在此,但菩提庙的和尚却是不收,摆下一块牌子,称需要者皆可取。 鱼幼薇吩咐两名车夫去上面丢了些许散碎银两,而后冲他道:“相公,走吧。” “走哪去?” “去见善悟大师。” 徐平安眉头一挑,像是遇见了多大的新鲜事,高声道:“佛门重地还可以走后门的?” 闻言,鱼幼薇俏脸鼓起,双手捏拳,无语到了极致,还是耐心解释道:“这是我多年以来一直赈灾施粥,后来与善悟大师有过一面之缘,他说我心怀善心,命中又多坎坷,日后若有任何疑难困惑,都可以直接去找他。” “所以,才能见上他一面,否则人人都求财,求长生,善悟大师如何能照顾得过来,再说人家大师也不管这些!” 徐平安作恍然大悟样,搂着鱼幼薇的腰肢便要进去。 她咬牙不满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本夫人信,你今日不要捣乱,有个正形儿!” 他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对于这样的地方虽觉得的确是玄,但还是不信的。 入门处,庙中东南角种着一颗参天大树,绿意盎然,通透古老,兴许是在这里久了,天然的就染上了一种佛韵。 庙中微微有些喧哗,大户人家的小姐,普通百姓的老汉,满脸横肉的富商等等。 这些拜佛之人都是面急而来,面缓而去,跪在佛前不断作揖,述说着自己的苦楚,有的是求缺,有的是求满。 所求不同,众生相也就可见一斑。 ------------ 第一百二十五章:皆是有缘人 内院禅房。 禅房钟的陈设极为简朴,回廊间盈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其中供奉着一尊悲天悯人的佛像,除了几个蒲团,一盏油灯,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徐平安来时颇为意外的撞见了两个人,正是高仙芝和他的妹妹高仙敏,他二人身穿朴素,除了骨头里的那种与众不同外,就没有了丝毫的显摆。 尤其是高仙芝,一身黑衣,双眼炯炯有神,看起来心魔似乎稍减了不少! 高仙敏正盘膝坐在一张蒲黑上,头高高的束起简单的结成一个马尾,穿一身素净的袍衫,手捻佛珠敲着木鱼,闭目听禅,看起来颇为有一种仙姑的感觉。 一名至少有六十岁往上走的僧人,白须白眉,超然物外,神态似佛,正坐在高仙敏的对面,轻声诵经。 鱼幼薇轻声的告诉他,那就是这里的住持师父,善悟大师,自幼出家,修佛至少已有六十年。 李骥等人在外烧香,只有他夫妇二人进来,进来后,善悟就停止了讲禅,睁眼微然一笑:“将军,小姐,有缘来了。” 高仙敏回眸一看,看见了徐平安,脸上微微有些笑容,上一次帮书生温瑛送玉算是让二人认识了。 可当眼睛看见一旁的鱼幼薇时,表情略微一滞,像是有些惊诧,又有些惋惜。 她看出了鱼幼薇和徐平安的关系,没有谁会一男一女同来寺庙许愿的,何况是个妇人。 高仙芝一双虎目扫了扫徐平安,开口道:“刺史府女婿,不错!” 他似乎是有些不满徐平安,以为为了入赘刺史府,抛弃了秦玲珑,故而言语有些刺儿,毕竟他对于秦玲珑的感官是很好的,自己妹妹能不寻死觅活还仰仗她半分。 鱼幼薇看了徐平安和高仙芝一眼:“你们认识?” 徐平安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随后,清悟看了一眼,缓缓阖上双眼,双手合十吟道:“阿弥陀佛…世间众生皆自空无,真心无始,本来自性清净。” 高仙敏拉了拉他哥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在此多言。 高仙芝挑了挑眉,居然面露尊敬,急忙转过身双手合十而拜道:“大师,我为俗世之人,眼直口快惯了,见着一些不顺心的事也就脱口而出了,是我唐突了这之方寸之地,罪过!” 清悟双手合十闭目而微笑,而后摇头悠然道:“真如佛性,非是凡形;烦恼尘垢,本来无相,岂可将质碍水洗无为身?” “惭愧…”高仙芝道。 高仙敏低眉顺目屈身而拜,不见秦玲珑似乎想到了自己,又看了看超然物外的清悟主持,有些复杂。 兴许女儿大多如此。 轻吟道:“有经曰,起见生心,分别执著便有情尘烦恼、忧攘,若以利根勇猛身心直下,修到一念不生之处,即是本来面目…我不解,佛念亦是众多,佛亦有情,又何以一念不生?” 清悟主持笑而不语,有语可解,有语不可解。 随后转口看向了鱼幼薇,双手合十道:“鱼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鱼幼薇施了一个妇人礼,和煦笑道:“拜见主持,没想到您还能记得我,真是大善,今日幼薇是来还愿的。” “施主你是大善之人非一般人,老僧曾许诺随时可为你解疑解难,佛家人怎能忘却,此间方寸之地也都不是一般人,更是有缘人,故而才有了今日一面,非还愿不还愿的事。”清悟主持和颜悦色道。 话语一出,高仙芝兄妹二人看了看鱼幼薇,又打量徐平安,听主持话中的意思,他们四人还有什么过深的交集了? 徐平安则挑眉,将与高仙芝对视的目光放在这个步入暮年的老僧上,这老僧说话太云里雾中了,他并未觉得有多么真才实学,再说他也不信佛。 只不过因为鱼幼薇还是样子得做出来。 他微然一笑,双手合十对清善弯腰施了一礼:“俗世之人徐平安,见过清悟主持。” “施主免礼。” 清悟再度睁开了一双慧眼,眼神柔和又不失光泽的将徐平安上下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饶有深意的微笑:“贫僧,好多年没有见过像施主这般尊贵,英武,灵气之人了。” 尊贵? 这个词似乎与他徐平安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把鱼幼薇也是听的一愣一愣的。 他笑了笑没有在意,说道:“主持谬赞,幼薇常常提起此地之神秀,故而今日来还心中所愿,而在下对佛门之事恰恰一无所知,若有唐突之处叨扰了此间清净,还请见谅。” 清悟主持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点头微笑道:“一切无心无住者,世出世法莫不皆尔。心中有佛,则佛无处不在,即便酒肉穿肠过又如何,所以又何必拘泥于佛经禅寺?” “再者,徐施主,你灵台清净,与佛大缘!” 徐平安笑而不语,缘字很玄,但他的确对这类无感,最多只是一些敬畏。 “徐大哥,清悟主持可是很少这般肯定一个人的,我时常来此参禅读经,甚至有长待于此的想法,清悟主持都说我与佛无缘,不必强求。”高仙敏笑着说道。 “呵呵,你若强留于此,莫说清悟大师不许,估计你大哥能急得双目喷火。”徐平安打趣道。 说着,他忽然反应了过来,冲鱼幼薇道:“这是扬州镖骑将军高仙芝,这是他的妹妹高仙敏,我与他们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鱼幼薇笑了笑,施了一礼,算是问好了。 “夫人生得貌美如花,让仙敏自行惭愧,听说在长安城内也是出了名的玄垠先生,饱读诗书,不输男子,如今得见果真是惊为天人。” “徐大哥,真是好福气。”高仙敏笑道。 高仙芝犹如了几次,最后还是不冷不热的丢出了一句:“高仙芝。” 此人极傲,若非他妹妹在此,估计这般简洁的话都说不出来。 “呵呵,皆是有缘人,将军又何苦放不下芥蒂,有些事看着了不一定是真,有些事看不着又不代表不存在。”清悟主持笑眯眯道。 “敢问主持,何为有缘,难不成仅仅是一面之缘?” 高仙芝很尊敬的问道,因为他的心魔渐消,皆仰仗于这位主持,这也是他允许自己的妹妹时常可以来这里的原因。 ------------ 第一百二十六章:射箭救我的人可是你? 清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了一个佛号,开口道。 “几位施主稍坐,老僧这就去先安排一些素斋,若有疑惑,可等斋饭过后也不迟。” 说罢,他就起了身。片刻后,另外两名小僧人进来奉上了茶水,静默不语的退了出去。 徐平安与鱼幼薇在一方榻几边安静的坐下,而高仙芝兄妹二人也是另一旁坐着,心中都在想着清悟大师是什么意思,神秘兮兮的说什么有缘是什么意思? 甚至鱼幼薇美眸盯着高仙敏,都想到了她与徐平安的男女之情上去了。 终于徐平安他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了一个思索良久的问题,道:“敢问高将军,那日灯会上暗中射箭救我之人可是你?” 他曾让李骥去约高仙芝,但被拒绝了。 甚至李骥与他还差点动起手来。 闻言,高仙芝依旧傲然无双,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 倒是高仙敏脸蛋一笑,看了看自己的大哥,缩了缩脖子胆怯道:“徐大哥曾规劝于我走出颓势,有恩于我,大哥他虽嘴上不说,但心中还是有感激的。” “那日单单射箭,却不露身,还望徐大哥不要见怪。” 闻言,徐平安心中一松。 如此看来高仙芝至少还不算完全是九面佛的人,否则他不会出手,也不会暗藏不出。 而心魔似乎消减,如此看来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再有,水鬼中的大人物,也就是用八滕墨锭写信之人定然不会是他高仙芝了,只剩下一个拓跋青书了。 他立刻与鱼幼薇起身施了一礼:“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高仙芝轻哼了一声,自从温瑛那件事后他对于徐平安有极大的偏见,道了一句:“本将是看在秦玲珑姑娘的面子上才出手的,再加上架不住仙敏的哀求,否则你死了八百次我也不会管半分。” 鱼幼薇的脸色微微有些冷,从一进门她就感觉到高仙芝傲气凌人,对自己相公爱搭理不搭理,这让她十分愤懑,现在又说什么因为秦玲珑才出手的,无疑是激怒了她。 柳眉一蹙,瞥过头去没有看她。 徐平安自然知道她的想法,拍了拍她的肩膀,冲高仙芝道:“如清悟主持所说的一样,眼见之事不一定是真的,不见之事也不一定存在。” “关于她,我夫妇二人并不亏欠什么。” 高仙敏看了看气氛有些低的场合,赶紧扯着他大哥坐了下来,毕竟的确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在这打抱不平,可不显合适。 接下来,也就无话了。 皆呆坐等待清悟主持。 …… 禅房里很安静,很清幽,的确是一处避世幽居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似乎盘坐久了,也可以与这样的环境融为一体。 鱼幼薇极为博学,虽已经为了夫人不再是长安城的那个玄垠先生了,但她二十年来饱读诗书所修养出的素净、安详与沉敛是不变的,在这禅房中她便是能够融合进来,淡静如荷,与周遭的氛围默契的吻合,如浑然天成。 等待清悟主持的时间,她与高仙敏竟然主动聊了起来,她虽不喜高仙芝的傲,但与高仙敏这个善良的小姐还是很聊得来的。 所聊之事都是关于佛家那些传世经典,二人聊的极为合适,让徐平安再一次见识到了自家夫人的博学,不免惊叹自己看过的书都不一定比她多。 并且,似乎高仙敏不再是第一次见她的那般忧郁,为温瑛所困了。 他不禁暗想,莫不是佛法将她带离了情字,将来莫不是要做尼姑? 想着想着,素斋就取来了。 大天朝的饮食传统中,荤腥是主流,尤其扬州凡小有名气的菜无不是肉油之类的。 而大天朝的大多数声音是以胖为美的,譬如说男人若是没有挺大一个孕妇肚那走出去定然是要被骂做羸弱无力的,而大多女子也是追求丰腴二字,在力求圆润之美。 但鱼幼薇一向喜欢这种素食,偏偏她的身形上来说是极致完美的,肥瘦均匀,凹凸得当,这东西也当真是因人而异。 徐平安偶尔吃一顿素斋清清肠胃,试试新鲜感觉倒也还挺不错。并且这素斋显然不是青菜萝卜随便一煮那么简单,而是做得相当精细与雅观,用色香味俱全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可以比扬州酒楼里的菜肴了。 众人吃了个大饱,饭后再饮上一口清茶,唇齿余香非常舒服。 吃过饭,鱼幼薇当即是拿出了许多的银两出来,说是香油钱捐给了菩提庙。 看的徐平安心中有些肉疼,那都是在西湖灯会上对对联赢下来的,那日还在鬼门关走上了一次,想来多是不容易,但遭遇到鱼幼薇一双大眼的扫视,便立马收起了肉疼的表情,讪讪陪笑。 这个样貌超然物外,说话云里雾中的老僧人清悟二话不说就收了起来,没有任何推脱的意思,但也没有带着任何一点烟火气,似乎对于他而言,这些黄铜之物真的只是香油。 收下后打一佛号,道了一句:“菩提庙从不拒纳信缘,一切都是二位施主的善缘。” “四位施主,可有兴趣听老僧讲一讲故事?”清悟突然邀请道。 “好啊好啊,清悟大师的佛法精深,晓通人生百态,上一次听过之后仍旧觉得回味无穷,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故事!”高仙敏显得很兴奋。 高仙芝也是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让人不禁感叹,一个杀人如麻的神威将军居然听起了老僧悲悯众生的佛文? 实在怪也,怪也! 看着自己夫人双眸放光,正襟危坐,一副不大愿意的走的样子,徐平安知道今天多半是要天黑才能回刺史府了。 他端起茶水浅酌了一口,注视着清悟,经过他一番相处下来,觉得这个老僧的确长着一双可洞悉人心的眼睛,并非是沽名钓誉之辈。 当然这与佛法无关,只是取决一个人的内敛与见识,乃至学识。 他所敬畏的更多的也是这个老僧在这方寸之地穷极一生修佛习法,这可是一件极其困难且枯燥的事,徐平安自问自己还做不到,远远做不到! ------------ 第一百二十七章:前生与今世的故事 清悟的眼神很自然很柔和的扫过了堂中的四人,双手阖上放于膝盖,直接开说了。 “数个朝代之前,中原有一位书生,他与他深爱的女子两情相悦,私定终生在某一天要结为夫妻,逃离世俗。可到婚期那一天,女子却嫁给了别人,书生悲从心起,万般痛苦,从此一病不起。” 刚刚一句,鱼幼薇就是一怔,她与徐平安就是私定终生,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要比这位书生要幸运得多。 徐平安也来了一丝丝兴趣,只要不是高谈阔论他还是很有兴趣的,尤其是这种简简单单的故事从一个老僧的口中说出,多半还是有真意的。 “主持,你快继续说!”高仙敏双眼微微有些红,兴许是联想到了自己曾经爱而不得,有些催促道。 “老僧知道,小姐还请稍安勿躁。” 清悟嘴角挂着淡然的微笑,继续说道:“书生后来病入膏肓,无论他的家人如何寻访名医都没有效果,直到有一天,一名云游僧人恰巧路过书生的家门,自愿来给书生治病,他并未下针抓药,只是拿出一面镜子给书生看。” “那是一面三生镜,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 “镜中出现影象,显现出一个海滩,有一具浑身赤着的女尸躺在沙滩上。这时有一男子路过,只是看了一眼,摇摇头便走了,不久后又来了一个男子,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给那女尸盖上,后来又来了一个人,挖了一个坑,就将女的尸身埋了起来。” “病重的书生很是疑惑不解,这时候镜中出现这样的一幕,有一个女子正在洞房花烛夜时,她的丈夫将她的盖头掀起…” 说到这里,清悟停顿了一下。 鱼幼薇三人皆是看着他,以为还有下文,只有徐平安却拿着一杯茶,若有所思的浅酌慢饮了起来。 若有真意,大概就是这悬而不定的后文。 “徐施主,你想到了什么?”清悟笑呵呵问道。 徐平安双手合十,谦虚微笑道:“我在想,这个女尸和洞房花烛的女子,就是同一人,只不过所谓的前世今生,而那个书生,大概就是前世里给女尸盖上衣服的人,而今生那个女子的丈夫,就是将他挖坑埋下的那个好心人。” “咦!…”鱼幼薇和高仙敏一起惊出了声,听完有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 清悟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自然惊艳与赞赏的神色,微笑的点头:“善缘,善缘…!” “大智者,一眼即通真意!” 鱼幼薇美眸煽动,对这个故事来了很大的兴趣,她自认聪慧有加了,但的确没有想到这里来。 赶忙问道清悟主持:“主持大师…那…” 她扭捏了一下,说道:“那幼麟,会不会是前世把我埋了的那个人呢?” “不可猜,不可知,不可说。” 清悟闭目微笑,悠然说道:“前世今生,缘生缘灭,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知昼则知夜,知始则知终,如若未悟未生以前面目,便知末后安生立命之处。” “鱼施主大可不必执着于此,前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徐平安五指细细拂了拂茶杯,这老僧说话虽卖弄,但的确是有其独到之处的,佛家几千年的传承也非都是糟粕,的确是具有精华的。 其他的不说,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鱼幼薇这奇女子对自己的想法不笃定的时候。 鱼幼薇杏眸猛然一绽放出光色,冲清悟主持道:“是幼薇自扰了!” 清悟微笑的点点头,看了一眼眸中有泪光的高仙敏,此时她似乎情绪已经被那段故事中看了一眼就走和替女尸披上衣服的两个男子所带动,也兴许是感叹前生今世的女子。 多么贴近的故事,多么殊途同归的道理。 “高小姐,不如再听一个故事?” “好!”高仙敏赶紧擦拭了眼角,笑着说道。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寻死觅活的她了。 随后她冲高仙芝扮了一个鬼脸,示意自己没事。 让高仙芝欣慰一笑,让徐平安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神威将军竟然也能挤出来如此宠溺的笑容。 见其兄妹二人可为彼此做一盏灯,杵着光,走出自己的魔障。 不由心中感叹一句:“大善!” 清悟主持的声音又响起:“从前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传承了数千年不曾枯竭。庙前的屋檐下有一只蜘蛛,因千年听经熏梵,便通了灵性与佛悟。有一日,佛祖到了这座寺庙,问这只蜘蛛,世间什么是珍贵的?” 说到这里,清悟又是一停,勾人好气。 微笑平静的问道:“高小姐,不如你来先回答这个问题吧?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高仙敏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眉头轻颦沉思了片刻后,才缓缓说道:“真心应物,不生分别。世间珍贵的,无非是得不到的,或是从手中丢失的。” 清悟主持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了高仙芝,问道:“那么高将军认为呢?” 高仙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就道:“世间最为珍贵莫过于我的妹妹,我的亲人,我的高家。” 此一句,让徐平安对其刮目相看,这个回答与他一致。 “那么鱼施主呢?”清悟看向鱼幼薇又问道,笑眯眯的。 “我以为最为珍贵莫过于接下来的每一刻,甚至每一刻都是珍贵的。”鱼幼薇想了想简单说道,并未过多考究。 徐平安还以为他要问自己了,谁知这老头眉梢一扬,手中的捻动流转的佛珠停顿了起来,丝毫没有问他的意思。 他原本还想直接来一句“我以为我夫人最珍贵!”,却落了个空,心中不由诽谤这清悟不懂成人之美! “那么清悟主持,你以为谁的答案才是正确的呢?”高仙敏双手平放,颇为期待的问道。 清悟主持环顾四人,慈眉善目道:“这个故事的结尾就是,佛祖问完了蜘蛛,蜘蛛的回答是得不到的,以及得到又失去的是最珍贵。” “啊?和我的回答得一样?!” 高仙敏失声惊道,目光多少有些惊愕,又有些期待。 三人也都是惊讶的看着清悟主持,这个结果显然还有下文,心中猜测是否又映射了什么? ------------ 第一百二十八章:高仙芝顿悟入一流高手境 清悟微笑着继续说道:“佛祖得到了蜘蛛的回答,一言不飘然而去。又过了一千年,佛祖再度来到这座寺庙,仍旧看到那只蜘蛛。经过一千年的修行,蜘蛛佛性与悟性都是大增。佛祖再度问它同样的问题,蜘蛛同样回答,世间珍贵的,便是得不到与已失去的。佛祖依旧没有多言,点头微笑飘然而去。” 四人都屏气凝神,静静的听着清悟讲叙这个飘渺的故事。 清悟手捻佛珠闭目沉吟,悠然说道:“又过了一千年,忽然有一天,一阵风将一颗露珠吹下来,刚好落在了蜘蛛的身上。蜘蛛突然觉得很舒服,很开心。它感觉这是它三千年来开心的一天。但是风未停,这滴露珠很又被吹落,蜘蛛于是很失落,很伤心。这时佛出现了,依旧问了它同样的问题。蜘蛛想到了露珠,伤感的说,世间珍贵的,便是得不到,与已失去。” “佛主微笑的对它说道,既然你如此的执着,那我就让你到人间走一遭,并安排一段姻缘给你。” “于是,让蜘蛛投胎到人间,成了一位名门之女。她漂亮,大方,美名远扬惹人青睐,前来求亲的人家踏破了门槛,但她一直执意不嫁,等着佛祖给她安排的一段姻缘。终于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名叫甘鹿的男子。“ “他是新科状元,才高八斗风流倜傥,她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她命里的缘。因为她认出了,状元‘甘鹿’,就是她数年前在蛛网上遇到的那一滴露珠。于是她找到甘鹿,向他挑明心迹。可是甘鹿很迷茫,还觉得她很可笑,拒绝了她的垂青。几天后,宫中下诏命甘鹿与一名公主成亲,并将她许配给另一名她并不相识的皇子。蜘蛛听到消息,如遭晴天霹雳,她怎么也想不通,佛祖为何如此戏弄虐待于她。” “于是,她不吃不喝几欲寻死,皇子听闻消息急忙跑来看她,见她奄奄一息即将垂死的样子,皇子痛不欲生的说,自己对她一见钟情,才跑去求父皇赐下婚姻。蛛儿若不能活,他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于是,他准备拔剑自刎…” 在座四人莫不为这戏剧性的转折感到丝丝悲伤,尤其是鱼幼薇与高仙敏,她们同为女人,有着不可或缺的柔情。 “这个皇子好生情深,不过所幸,这只是一则故事。”鱼幼薇握住徐平安的手说道。 清悟微然一笑,继续说道:“正当皇子要拔剑自刎的时候,佛祖出现了。蜘蛛立马就质问佛祖,为何以这样对她?佛祖微笑答道,蜘蛛,甘露是风带来的,也是风带走的,他只属于风。和状元甘鹿许婚的公主,正是那道风。那一滴甘露,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虽然对它充满眷念和回味,但它毕竟是不属于你的。” “而皇子则是当年佛寺蛛网下的一颗草,他仰视你三千年,守护你三千年,爱慕了你三千年,你却从来没有低头看过他一眼。” “佛祖的话说完,蜘蛛和皇子突然都想起了三千年来的所有时光。” “佛祖说,蜘蛛,我再问你,世间珍贵的是什么?蜘蛛感动得哭了,她抱住了皇子说道,世间珍贵的,不是得不到或是已失去,而是眼下可以把握的幸福!” 清悟的故事说完了,禅房中越发静谧了起来,几乎落针可闻。 高仙敏的眼圈微红,但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只是紧紧握着高仙芝的手,轻咬着嘴唇,似乎没有从故事当中脱离出来。 徐平安轻锁着眉头看着那清悟老僧手中的木鱼,又仔细打量着禅房中的一切佛家物品,心中不免感慨。 佛家这些超越前生今世的说法虽然有些虚无飘渺,但也不乏许多至理名言。 这则故事说得极具真意,的确世间值得珍惜的,就是眼下身边拥有的一切。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这,大概就是全天下人的通病。无论如何去诟病这样的思维,也很难真正起到什么作用,到头来空留千古一叹。 这故事对于高仙敏,高仙芝来说似乎更为受用。 高仙敏泪眼朦胧的目光中似乎更加清澈了一些,她不曾忘记温瑛,也不曾怀疑过自己的真心,但此刻那一丝目光洒落在这禅房的时候似乎更加的宽容与开阔了。 细细呢喃:“佛前三千年的仰视,谁会是那个仰视我的人呢?” 此时,徐平安的目光死死看在高仙芝的脸颊上,不仅他,缓缓的所有人的眼色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 那最后的一句“世上最为珍贵的,就是眼下的一切,可以把握住的东西。” 这一句话可以仅仅只是一句话,但也可以是一句圣言。 高仙芝双手掩面,眼神中浮现仇恨,怨气,孤傲,彷徨等负面气息,嘴里不断呢喃着那一句圣言,眼下可以把握的才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他突然高声呼喊,将高仙敏吓了一大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而后又失声大笑,笑得双肩颤动:“哈哈,想我高仙芝一生高傲,睥睨天下,到头来连这小小的道理都不懂。” “既放不下,如何拿得起,既拿不起,如何能握得住!是仇恨遮蔽了我的双眼,让我的半生都受其制。” 说完,他的眸子逐渐变得锐利而清明,是一种气质上的超脱,超脱了以往的背负,卸掉了他从前视为一生之重的仇恨。 “大哥!”高仙敏弱弱的喊了一声,雪白十指拽着他的衣袖,生怕他出事的样子。 高仙芝转头报以微笑,轻轻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脑袋,而后震衣一步踏出,浑身上下的气质都猛的一涨,心魔一扫而空,即刻步入一流高手的行列! 他弓身无比尊敬的向清悟老僧拜了一拜,朗声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让我学会放下,把握!” 清悟微微一笑,花白的胡须慈祥无比,扶起了高仙芝。 只道:“我说了诸位都是有缘之人,我不过是抛出了一块石头,是高将军嗅到了一半日光,一半果香。” 徐平安深深的看了高仙芝一眼,眼中的惊骇程度极大,江湖中能够顿悟之人鲜少,但凡这类人无不是头角峥嵘,惊才艳艳之辈。 他能如此,日后必定是一条朗朗大道,不可估量,不可估量! ------------ 第一百二十九章:忍受三千年风吹雨打的人 这一刻,徐平安不再那般轻视佛法,也将对此地的看法拔高了顶点。 这故事不简单,这老僧更不简单。 看似只是一则关于儿女情长的飘渺故事,却道出了百般的人生至理,一百人听就有一百种真意,如同高仙芝两兄妹,听出来的东西截然不同。 一个是放手,一个是握住。 突然他有意,目光看向了远方。 惊鸿一瞥,心中升起了一个想法,哪里是不是也有一位在佛前等待了几千年的蜘蛛,而我却只是甘露。 清悟打破平静,开口道:“诸位皆有佛缘,所答之话也都皆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佛尚且悲天悯人普渡众生,这自然也是情,这一段故事若能带给高将军和高小姐一些启迪,乃大善,大善!。” “多谢清悟主持!” 四个人,齐齐不约而同的双手合十弯腰而拜。 拜得虔诚,目光尊驾。 “鱼施主,你已和徐施主缔结一世良缘,老僧也有一段故事想要分享给二位,还望听之,当然高将军与高小姐也可旁听。”清悟说道。 “如此,那便多谢大师。”鱼幼薇多少显得有些兴奋,大眼扑闪扑闪的看了一眼徐平安,示意他认真听。 “洗耳恭听。”他微微一笑,心中也郑重起来了这一些佛理。 “从前,有一名绝世倾城的女子,她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对于一般的求婚者一概置之不理,只在追寻着自己理想的夫君。有一天,她偶然在茫茫人海之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砰然心动,便认定了那男是她命里的姻缘。可是,那男人一闪即逝,她再也找不到。于是,她去求佛。她用她的虔诚与执着感动了佛,于是佛出现了,问她,你想再见到那男人吗?” “女子回答说是。于是佛说,你要修行五百年,受五百年风吹日晒能再见他一眼,你愿意吗?女子回答,我愿意。” “于是,佛祖让她化身为石,躺在荒山野岭之中,受了四百九十九年的风吹日晒,没有见到一个人。在第五百年,来了几个石匠将她采出山中凿成石条,用来到筑桥。终于,她等到了这个男子从桥上走过。但男子并不知道他化身为石只是匆匆一瞥便离开了。女子不甘心,对佛说,我愿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只为让我触到他的皮肤。” “佛答应了,便让她化身为一颗树,孤独的生长了五百年,忍受着无边寂寞。后来有一天,是个酷署之日,那个男子来到树下,又困又乏便躺在树荫下歇息片刻,女子喜极而泣,拉拢树枝化为树荫,为他遮挡烈日。男子在树下睡了一觉醒来,感激的摸了摸树干,便走了。” “当男子消失的一刻,佛祖出现了。他问女子,你是否还要与他做一世的夫妻,那就再要继续修行。女子却释然的微笑摇头,她说虽然我很想但是不用了。这样我已经很满足,爱他却不一定要拥有他成为他的妻子。佛欣然的点头微笑,说道,他和他现在的妻子,为了能够结一世夫妻,各受了三千年的风吹日晒。” 听到这里,徐平安的心莫名抖动了一下,他以为故事中那名绝世倾城的女子就是鱼幼薇,可没想到最后却不是。 鱼幼薇也有那么一丝丝的诧异,不由问道:“清悟大师,我与幼麟乃忍受了三千年风吹日晒才能结为夫妻,那又为何那位绝世倾城的女子又那般像我?” “几乎…几乎是我与幼麟相遇的缩写。” 她的脸色变得微微有些苍白,十指捏着徐平安的手,紧张问道:“是否,我根本就不是那忍受三千年风吹日晒的人,只是那个过客?” 徐平安想说什么,但被清悟主持给抢先了:“非也非也,鱼施主情谊深切,却不是忘了你们本就是夫妻?” 清悟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微笑,长吟道:“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尾是,佛说,你为了见他一眼,触他一次,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其实,另有一人为了见你一次触你一次与你结一世夫妻,已经苦苦修行了两千年。现在,他大概可以少受一千年的苦了。” 鱼幼薇双手合十弯腰拜下以头点地:“主持,多谢你的指点…” 而后起身回头看向徐平安,双手抱住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幼麟,我们乃是忍受三千年风吹雨打的那一对夫妻。” “阿弥陀佛……”清悟长吁了一口气,点头微笑:“一山一水何处得?一言一默总由伊;全是全非难背触,冷暖从来只自知。众生乐天知命,无喜无忧,妙性朗然,其乐难述。” 这种文绉绉又云里雾中的佛句徐平安听过不少,却从未有过此时这样的心情。 他始终觉得清悟的双眼像是未卜先知,可以看透人的一生。 他拍了拍鱼幼薇的肩膀,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同时脑中又不断回放起了一张脸颊,那个悲悯相在笑的女人。 似乎,秦玲珑就是那个绝世倾城的女子。 想到此处,徐平安心中长叹一声,隐隐约约十分没来由的心中多出了一丝愧疚,但即刻被他自己掐灭。 “我要守护的是幼薇,这个为了与我有一世夫妻之缘,而仰望三千年不得我看一眼,苦修两千年却见我而不可得的女人…而秦玲珑,则或许曾在前世给我的尸身披过一件衣,化身为露掠到我的身边。 但注定,只是我这一生的过客。 徐平安永远无法完全读懂秦玲珑,至今也不知道那一张面孔才是真正的她,她的内心也许是一花一世界的静谧超然,也许是沧海横流惊涛骇浪的波澜壮阔,也许是晦暗泥沟的一株青莲。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故事终究是故事,他也自知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会因为清悟大师的一席话,而去改变自己的想法,就即便鱼幼薇不是那个经历三千年风吹雨打的女人,他也一样视之为珍宝。 这是他的偏见! 也或许这就是宿命,秦玲珑一定也还有另一个在佛前仰望她三千年的男子。 只是或许,那个男子也未必可以少挨一千年的风吹雨打。 徐平安没有高仙芝的顿悟,也没有鱼幼薇与高仙敏的唏嘘流涕,有的只是心中略微的沉重,感叹这尘世缘分何其多难。 男人,正需要这种沉淀。 ------------ 第一百三十章:冰释前嫌 几则故事,带给四人多少感思。 后来鱼幼薇让他到庙里随便逛逛,她要单独有事问一问清悟老僧,让徐平安站着菩提树下一阵沉思,心头跟猫抓一般。 甚至,都在想清悟这老僧莫再讲什么故事,讲鱼幼薇说得不像是她自己了,再甚编排还有一个八千年的男子,那他这个三千年的男子不就很尴尬了。 当然,只是恶趣味的想想。 “公子,高仙芝那家伙走过来了,这家伙不错啊,看样子心魔除了,似乎登临了一流高手的地步!”李骥瞪着一双铜铃大眼道。 徐平安见他模样好笑,若是将这憨墩儿放进那禅房里,很有可能清悟讲再多的故事也未必就能让李骥听进去一丝! 当即敲了他头一下,道:“高仙芝就是当初在灯会上出箭救我们的人,他的心魔也是刚刚才彻底除的,被一席话顿悟,一步踏入一流高手的境界!” “啊!?”李骥失声大叫出声,像是听见了多么稀奇的事。 而后脸色变得惊骇,顿悟一步如一流高手境界? 说着,高仙芝带着他的妹妹走进了,满脸笑容的说道:“平安兄!李骥兄!” 这一声平安兄,李骥兄,叫得徐平安心里直抖,从高仙芝的嘴里钻出这么一句话来,是当真太稀奇了。 李骥更是鸡皮疙瘩直起,以为这高仙芝是吃错什么药了。 “嘿嘿,高将军,高小姐。”徐平安回应了一声。 此时高仙敏蒙着面纱,毕竟未曾出阁,来人多的地方都是要避上一避的,而高仙芝人高马大,面若冠玉,气宇轩昂,尤其是没了心魔周身越发的和煦硬朗了起来。 二人看起来皆是貌骨不凡之人,而今算是重回正道,也让徐平安为这兄妹二人高兴。 高仙芝直接开门见山道:“平安兄,如果不计前嫌的话高某愿意与你聊一聊,关于九面佛的事。” 徐平安看了看四周,满脸笑容道:“也好,在这真佛之地聊一聊那假佛之事。” 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仙芝大笑,手也一请,就与徐平安联诀而动,高仙敏与李骥则跟在身后。 “我知道你在调查九面佛的事。”高仙芝道。 “我也知道九面佛在拉拢你!”徐平安笑道。 “哈哈哈!”二人大笑,颇有种没来由的喜悦。 “早在很久之前,九面佛就一直在派遣人跟我接触,许诺给我天大的好处,甚至以高官,金银珠宝等等作为筹码来请我为他办事,俨然是将自己看成了君王。” “但我高仙芝虽然傲,那个时候虽然被仇恨蒙蔽的双眼,但也是知道的,一个九面佛终究要化作飞灰,所以直接拒绝了。” “但后来心魔渐厉,对于当年之事越发放不下,的确与九面佛的手下有过一些来往,甚至已经走在了边缘地带,只差一点点就接受了。” 说到这里,高仙芝的脸色明显有一丝后悔,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而后看了看身后的高仙敏,笑道:“也幸亏家妹冰雪聪明,及时阻止了我,否则一旦同意,一切休矣!” “噢?” 徐平安颇为意外的看了看高仙敏,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曾经恨他如敌的妹妹阻止了他。 “如此最好,而今高兄心魔已除,武道再一次精进,达到了一流高手的地步,足以入春秋榜上书了。” 高仙芝微微一笑道:“那些对我而言,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荣誉和盛名在我年少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而今觉得,保护好妹妹和高家才是最重要的事。” “那怎么行!才刚刚一流高手你就老骥伏枥了,岂不是可惜了这一身的功底,欸,高仙芝,第一次见你时你的傲气去哪里了?” 李骥忍不住说道,他还很想与这位庙堂江湖皆得盛名的男子切磋切磋,这种事也一向是他的追求。 “憨墩儿,无理了阿!”徐平安笑骂了一句。 “李骥兄说得在理,我辈习武之人自当永无止境,这原本就是武道的哲学,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武道仙人穷极一生,哪怕羽化飞仙都在追寻尽头了。” “只是,追寻极致不一定都是要打打杀杀。”高仙芝略微思考后说出。 徐平安重重点头,这话是有道理的。 李骥却不依不饶,道:“咱们切磋一次,也不算打打杀杀,就当是以武会友,彼此进步了。” “那倒是可以,仙敏姑娘觉得呢?”徐平安侧头问道,他答应过李骥要让他体验江湖快意的,这自然也算。 “阿!”高仙敏突然被点名,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声音如铃铛还是很好听的:“大哥的武功…很厉害的,都是杀伐之术,只怕李骥大哥…” 她没有帮自己大哥说话的意思,更没有吹嘘,倒也真是担心伤了李骥。 高仙芝一脸苦笑,摊手道:“仙敏阿,被你这么一说,李骥兄恐怕是真的要与我比试上一场了。” “哈哈哈!”徐平安大笑,准备说些什么,李骥这厮就跳了出来,大喊一声:“择日不如撞日!” “彭!”徐平安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道:“别闹,高兄已经答应了与你打上一场,不要着急嘛,今日还有要事要谈呢!” 高仙芝双手负后,倒也没有拒绝,算是默许了这种邀约,没有一位强大的高手不向往更高的境界,也没有一位高手不期待与另一位高手过招的。 很显然,他们二人绝对有得一拼了。 随后,四人一路在这菩提庙之中转悠。 徐平安告诉了高仙芝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从扬州开始,到大运河上,再到鬼漕码头,这其中的等等事情,听的他两兄妹是一阵惊讶。 知道九面佛势大,没想到如此势大。 他也了解到九面佛派的人与高仙芝接触,并不是霍无观,姬昌等人,而是一些江湖上的生面孔,并且那些人的实力很强,不乏二流高手之辈。 这也说明九面佛在江湖中的实力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死掉的霍无观,姬昌或许只是一小部分。 二人交底,如同好友一般。 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讲了出来,隐隐间他听出了另外一重意思,就是高仙芝也有出手对付九面佛的意思! ------------ 第一百三十一章:白色阴霾 “高某平日公务繁忙,时常要游走在府中与军营两地,所以不可能像平安兄一样随性,不过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就随时传信于我,一定尽力而为。” “至于九面佛的人,如果下一次再来我也会告诉你的,反正你与刺史府也是互通有无的。” 高仙芝笑着说道,二人相谈甚欢,并且在九面佛一事上算是取得了共识。 “没问题,嘿嘿。”徐平安笑眯眯的回道。 不得不说,高仙芝不仅心魔除去和武道提升了,这一身的傲气似乎都消失了,变得十分随和儒雅了。 一前一后,相差巨大,或许只能说是背负的仇恨改变了他太多,而今重回正道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竟聊得如此开心?”鱼幼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她的气色看起来似乎更好了,满面红光,皮肤晶莹,眉眼都有着一种喜意,好似一朵含苞开放娇艳无比的花儿一般。 “鱼夫人。”高仙敏率先叫了一声。 “仙敏妹妹!”鱼幼薇俨然一笑,二人看起来对于彼此的感觉很好,兴许是同样的大家闺秀,饱读诗书有着很大的共同点。 “既然如此,那我与家妹就先告辞了,以免人多眼杂被人认出来了,咱们的计划就得泡汤了。”高仙芝拱手道。 “好,改日再见,让李骥与你切磋切磋!”徐平安道。 “好!” 随后,高仙芝兄妹捐了一些香油钱,就离开了菩提庙。 鱼幼薇长长的睫毛煽动,盯着高仙芝的背影喃喃说道:“此人变化好生之大,先前还那般傲气狭隘的,现在却是如此的温润随和,清悟大师的故事也实在太厉害了!” “呵呵,那夫人你可有什么收获?”徐平安打趣道。 “当然有了!”鱼幼薇看了看四周,便拉着徐平安走在了下山路上,隔开了李骥和另外一名侍卫马夫。 耳根子微微有些羞红,又神秘兮兮道:“你猜我找清悟大师是去问何事了?” “何事?”他心中有些猜到了,但还是问道。 鱼幼薇跟做贼一般的看了看四周,而后柳眉一飞,小声道:“求子!” “噗呲!” 徐平安大笑出声,一半是因为鱼幼薇这个样子,丝毫没有她英气温润的样子,一半也是因为求得这个事。 “你笑什么!”鱼幼薇柳眉一蹙,眼睛剜着他,显然对于此事很是上心,但徐平安却还嘲笑她,着让她很是不满。 当即又道:“新妇若迟迟不能生育那就是无德你知道吗?再说了本夫人想要个一儿半女的难道不行吗!看你这样子似乎是不太愿意的样子。” 徐平安苦笑,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道:“我可没有这样想。” “只是咱们都是练武之人,按照医书上面来说都是身强体良之辈,也没有个什么疾病所扰,有没有子嗣难道不是应该由房事决定的吗?” “清悟一个老僧人又不是菩萨,难不成还管送子吗?” 鱼幼薇掐了掐他的胳膊,嘟着红唇不满道:“本夫人问过刺史府的老妇了,当初我出门的前一天也有老妈子在教我这些,可惜好像都没有什么用,今年我已经二十有一,竟然还没有一儿半女,走出去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她似乎有些惆怅,柳眉有些伸展不开,又瞪了徐平安一眼。 “那清悟主持怎么回你的?”徐平安摸了摸鼻尖,讪讪笑道。 “他先说了一句缘到,子到。”鱼幼薇正色道。 他无语,这说了跟没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那后一句呢?” “他问了问我们的生辰八字,说是在凛冬出生,还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读了那么多书都听不太明白,说什么尊贵之命,如你一般灵气英武!”鱼幼薇说时眼睛泛光,好似已经有身孕了一般。 “他一个和尚怎么还干上推演占卦了。”徐平安挑眉,不信又有一点信,毕竟刚才将那几个故事,那一双浑浊而清透的双眼,都不简单。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难不成真要我鱼幼薇不孝无后吗?!”鱼幼薇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杀伤力十足。 “得呢,咱们今夜就努力,说不定他还指的是凛冬落地,非凛冬有孕。” …… 一行五人原路返回,一路停泊四处踏踏青,徐平安倒也是少有的安逸,没有了江湖中的打打杀杀,难得借着这来菩提庙还愿的时间享受个一番。 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已然是入夜了。 刚刚下了马车,余巡就迎了上来,说鱼宣生有事找他。 于是他就跟着余巡火急火燎的赶往了正厅。 此时,烛火高挑,鱼宣生在蹙眉坐在高堂,手中端着一碗清茶细细磨砂。 “岳父大人,你找我?”徐平安道。 鱼宣生太过出神显然没有注意到徐平安二人的到来,愣了一下,舒展眉头,和颜悦色道:“怎么样,今日和幼薇去菩提庙上香如何?” “哪里可是一处出了名的宝地,哪里的高僧都是极其有道行之辈,可有得一知半解?” 他挑了挑眉头,一手有抚着有些花白的胡须,另有他意。 徐平安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这老头在指那日在城外小宅说的事呢,就是子嗣一事。 贼笑搓手道:“清悟主持说了,这事不能与旁人说,自己知道就行,若是说出去了就不灵了,所以岳父大人您老还是耐心再等等吧。” “是吗?”鱼宣生抚了抚胡须,似乎还真在斟酌此话之真假。 他见状好笑,问道:“岳父大人这么晚了还让我来,恐怕不是因为这件事吧?” “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难事?” 闻言,鱼宣生茶杯“咚”的一放,舒心道:“果然是半个儿子阿,甚懂我意!” 徐平安与余巡对视一眼,心想您老那忧虑都差没有用笔写在脸上了,能不知道吗。 鱼宣生变得严肃了起来,愁眉苦脸道:“出事了!” “太平卫这些日子抓了杀了不少的贪官污吏,办事没有任何的余地,但凡是有一点问题的不是杀就是抓,而且非常有失偏颇,俨然是一贯的风格,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 “就使得扬州城不仅官府慌乱,世家豪强,还有江湖门派都是动荡不止,随之又是爆发了极大的怨言。” “终于在今日,不堪太平卫这股白色阴霾,扬州城门的新校尉长连同几大江湖实力竟然造反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扬州兵变 “造反?!”徐平安惊叫出声。 想想九面佛那样的人物都不敢直接站出来造反,哪怕是谋划了多年,也还是在藏头露尾,一个校尉长加上几个江湖势力如何敢造反? “没错,就是造反。”鱼宣生沉重的说了一句。 而后眉头深深蹙在了一起,又道:“校尉长带着手下近两百名士兵洗劫了衙门库存应急的所有银两,兵器,粮食,和三伙江湖势力一起杀出了扬州城去。” “这三伙江湖势力,在扬州城内外都颇有威望,分别是铁手张长弓,南拳杨家,金刀门。” “门徒与弟子众多,加起来怎么都有个六百号人马,加上校尉长的兵士,几乎是近前千人的队伍。” “他们所带走的骏马,兵器,粮草,银两几乎可以支撑起数年的时间,哪怕是攻城之战!” 徐平安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这么一股子力量已经很可怕了,几乎可以攻打扬州城了。 要知道太平年间皇权不会允许各州府的力量过盛,怕有人拥兵自重,所以对于驻守将军的兵马是严格管制。 就拿高仙芝这位镖骑将军来说,可以调动的兵马最多也才两三千,而且必须要有公文才可以尽数调动。 “这些人是怎么杀出去的,还能带走那么多的资源,这可不是一支小型的队伍,想要大摇大摆从城中出去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何况兵器这些仓库也应该是严防死守的,怎么会演变这样大的造反之势出来?” 闻言,鱼宣生和余巡的脸色越发沉重了起来。 鱼宣生抚了抚胡须,沉声道:“这正是我的苦恼之处,这些家伙的造反绝对是经过了谋划,一环一扣都是严丝合缝。” “甚至将高仙芝这位镖骑将军例行回府的时间都掐住了,让扬州城外的驻军根本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追捕。” 徐平安蹙眉,出了这样的事作为一州之刺史是绝对逃不了干系的,望小了说罢官,往大了抄家流放都是好的结果了,还不说政敌拿出来做文章,这个州府刺史的位置在世家大姓的眼中可是个香饽饽,几乎是土皇帝了,谁不想往自家搂着。 “平安,你现在大概知道岳父叫你来是什么意思了吧?”鱼宣生苦笑道。 他点头,回应道:“岳父大人,那你认为此事若能平息,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鱼宣生仰天吐出一口浊气,心烦意乱,挥了挥手示意余巡来说。 余巡坐在徐平安的对面,面如止水,浓眉大蹙,道:“老爷已经今日就八百里加急将奏折递向了长安,与其是让别人捅向长安,倒不如自己先说,也免得罪名更大。” “太平卫白龙今日早些时候已经来了,一顿冷嘲热讽带威胁,声称此事他和他的手下不会管。” “还说他们下来的任务是追查九面佛一事,而扬州城兵变一事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甚至栽赃刺史府与叛逃的校尉长有秘密接触,以太平监的名义要求我们必须在三日以内给出兵变的解释,否则先斩后奏,以私通叛兵为名。” 听到这里,他的眸子中闪烁过一道冷色,哼道:“好一个白龙卫统,原本就是他的滥用职权才使得狗急跳墙,现在就撇得一干二净,甚至还要公报私仇,以太平监的名义来威胁我们” 鱼宣生开口无耐道:“可是,太平卫还的确是有这个权利,当真是可笑,可笑啊!”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得想办法解决兵变一事,只要能够悄无声息的解决掉这近千人的叛逃与聚集,夺回失去的兵器与钱粮,也就可以摘了参与兵变这个大帽子,算是将功补过,想必就算长安惩罚,也会轻上许多。” “至于白龙的威胁,战且不管,三日之后我来收拾他!”徐平安说道,眼中隐隐约约闪烁过一道寒光。 少年藏芒,动辄杀伐。 才刚刚不到一天,他就对白龙卫统起了必杀心。 鱼宣生蹙眉阻止道:“不行!白龙卫统还不能拿我怎样,最多就是恐吓恐吓,公报私仇,真要拿我鱼宣生开刀,还必须要长安的旨意才可以,否则他也要被问责。” “平安,你千万不能乱来,用江湖那一套快意恩仇的方式来对待白龙,一旦出了事,整个刺史府都要陪你灭亡!” 说着他站了起来,十分郑重的警告徐平安。 徐平安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他若不杀白龙便不杀,若要杀,他有一千种方式让他消失,武道宗师都查不出是谁干的。 看着鱼宣生二人都有些紧张,不由得一笑,立刻调转话题道。 “这近千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去哪里了?” 鱼宣生,余巡对视一眼,面色颇为古怪的说出了一句:“凤鸣山!” 凤鸣山? 徐平安蹙眉沉吟了一会,而后眸中放光,抬头惊呼一声:“拓跋青书所在的那个山头?这可确定?” “没错,就是拓跋青书所定居的哪一处地方。” “千真万确,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告的,说是就隐藏进了凤鸣山那一片地方。” “哪里地势崎岖蜿蜒,算是一个世外天险,丝毫不比当年蜀国的蜀道差,若要派遣小股士兵前去,若遭遇反抗,几乎是回不来的结果。”余巡凝重道。 鱼宣生紧接着说道:“还有就是,除了扬州城日常巡逻需要的士兵,并且还要严防九面佛是否会突然乱来,能够调动的可靠人手少之又少!” 徐平安本能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拓跋青书与水鬼应该是有关系的,这批叛逃出去的家伙好死不死就往凤鸣山去了,带走的东西还全都是九面佛想要的一切攻城战争资源。 天底下那有这么巧合的事? 不由的眉头一蹙,感觉多少烂事凑在一起了,难办。 “高仙芝哪里呢,此人善用兵法,骁勇无比,又手握几千驻城军队,他应该可以在短时间镇压叛乱。”徐平安道。 “唉,以老夫的官印和他的军令合在一起才只能调动最多不超过一千的兵马,去镇压这守着天险的一千好手压根不够,并且这是天朝律法严词规定了的条款,一旦违背,让那白龙抓住了把柄,恐怕真就是怎么也说不清了。”鱼宣生愁眉苦脸道。 他治理民生在行,但面对这些关于作战或是江湖侠客的事多少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 第一百三十三章:五名斥候 徐平安沉吟一会之后,道:“难就难在时间紧促,以及天险之上,一千兵马已经足够镇压他们了,说不定还不需要高仙芝的兵马。” “这样,明日一早我就上凤鸣山去会一会这个拓跋青书,顺便再看看这天险究竟几何,是否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鱼宣生抚了抚胡须,道:“小婿,你的意思是这又是九面佛搞的鬼?” 余巡也是盯着他,带着疑惑的神色,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觉得也不大可能,毕竟扬州城跟九面佛有关系的爪牙几乎都被太平卫给清除掉了,而且拓跋青书也不见得就是与水鬼有关系的那个人。 即便有关系,也就未必跟这群被太平卫吓破胆才揭竿而起的家伙们有关。 “高仙芝不是与水鬼有交集的那个人,只有拓跋青书有可能,他或许不是水鬼实际的掌舵人,但多半跟他有关系。” “至于这些人选择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揭竿而起,是否与九面佛有关系不好说,但肯定是有着古怪的,甚至有一丝丝阴谋的味道!” 徐平安说道这里很凝重的看向鱼宣生:“岳父大人,你小心一些,我总感觉兵变一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冲着你来的,所以万事小心。” 闻言,鱼宣生蹙眉,低头沉思了良久。 随后站起来,看向他的神色相当满意,笑呵呵感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岳父不如你冷静,不如你才智,不如不如阿!” 又突然高声:“好,那岳父就仰仗你了,我就继续坐镇在这刺史府,等你去凤鸣山的好消息!只要你有任何进展,随时回信,岳父无条件配合你!” 徐平安报以微笑,拱了拱手。 “你明日出发之时,还是带上一些人吧,这些年我也为老爷培养了一些忠心的侍卫,实力比李骥确实是差远了,不过多少还算有些底子,你带上遇上叛逃作乱的那伙人,也好有个保障。”余巡道。 “不用,我去得悄然,不会有人发现的,再说一千乱贼,在哪天险之处,也排不了什么阵,单独拎出来别说李骥,就算是我估计也能独孤求败了。” 闻言,二人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上一次西湖之事还历历在目,若真与九面佛有关,恐怕又是凶险万分。 “小婿,你还是再考虑考虑!”鱼宣生正色道。 他想了一想,脱口而出道:“这样吧,余叔你给我几名手脚伶俐的斥候,其他的一概不要。” “人多反而会引起注意,而且真出了什么事,反而会束手束脚,成为累赘。” “好吧!”余巡点了点头,随即就去准备了。 大堂灯火摇曳,茶已微凉。 又是谈了一会关于兵变和九面佛之事,徐平安才离开。 跑去妖儿众丫头的房内去看了一看,发现几个丫头在一堆偷吃糕点,完全没有睡的意思。 也就同妖儿等人玩了玩泥巴,哄睡了每一个人才离开。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 他躺在一张太师椅上,正在跟鱼幼薇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鱼幼薇一双秀气白皙的手在脚盆里猛的一滞,而后又才开始替他擦拭水珠,沉默不语,低着脑袋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伸手将其双手握住,而后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笑着说道:“我徐平安做上门女婿总也要做点什么吧?” 她还是不说话,面若银盆,其容带愁。 “你不是总说从前的玄垠先生的意中人会是个横刀立马的英雄吗?哪有英雄不用涉险流血的,难不成你希望我做个扬州城的纨绔?” 鱼幼薇侧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哪只是从前!我知道因为父亲的原因,你没办法脱手不去,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不会对于九面佛之事坐视不管的,这些我都知道。” “我也想做一个睿智俊逸大度的妇人,以前我也觉得自己就是,可是上一次我看见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刃插在你的胸口,你奄奄一息,怎么叫也叫不醒的画面,我就觉得胸闷得慌!” 徐平安沉默,恐怕这是无解的。 单手抚摸了抚摸她脑后的青丝,嗅着幽兰体香几近有些着魔,淡淡道:“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鱼幼薇嘴角忽然一勾,俏脸如玉笑得极为通透。 “那你是什么意思?大不了我戴上面纱,省的有人说我抛头露面不太方便,不是个正经妇人。” 徐平安叹气,摊手无奈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李归尧都还没见,我也不想去办那换妻协议。” 鱼幼薇“噌”的一声从他的怀中跃起,打翻了水盆,大眼笑成了月牙,颇有种奸计得逞的感觉。 这女人终是女人,再多诗经古册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即想做一个绣花闺中的好妇人,又想随徐平安一起仗剑踏马,所以也就有了这么一出矫情。 其实,他也是随着那场生死危机而改变了的。 若为鱼幼薇好,就应该带着一起去凤鸣山省的她担心,所谓比翼双飞不就这个意思吗。 “算你还有点脑子,看来西湖那次给你涨教训了,不敢撇下本夫人了!” “不过,若是有了一个孩子,兴许本夫人就独宠孩子不管你了,你若不想我与你一起涉险,就祈祷我早日怀有身孕!” 徐平安闻言好笑,这女子可不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女子了。 大手一挥:“一窝吧,一个太少了!” “!!” …… 清晨,金辉一片,云雾翻腾。 徐平安在一片桃色之间醒来,随后被鱼幼薇很熟络的穿戴起了衣衫,一身黑袍干练无比,略微的胡渣也不想清理了,越发成熟了起来。 鱼幼薇则更是简单了,一件云色简装,青丝被一条绣花丝带竖了起来,面纱下是一张白皙精致如玉的脸颊,且手握碧色三尺长剑。 一看是一位玉面公子,再一看是一位容颜瑰丽的俏佳人。 大院外,此时已经伫立了五名斥候,个个身形飘逸,身穿劲装,双眸有光,手有老茧,各背负一个包裹。 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并不简单,隐藏在衣袍下不壮的身材必定是能发出爆发性的力量的。 李骥负手站在五人面前,背负着手,一副我是高手,我是你们头儿的模样。 “你们叫什么名字?”徐平安拍了拍李骥,让他闪开。 “禀告姑爷,下人名叫魏一!” “禀告姑爷,下人名叫魏二!” “…魏三…” “……” 听完,徐平安傻眼了,这名字是不是取得太草率了一点,五兄弟就五个数字?! ------------ 第一百三十四章:凤鸣山飞雪客栈 “嘿嘿,禀告姑爷,我们五兄弟都是逃难的人,后来被余大人收留,赐了一个正名,说一到五有五数,兼具五行,即为互补,是个好数字!”魏一说道。 徐平安无语,这怎么还跟五行扯上关系了,这余叔多半是不想费脑筋取名字罢了,还编排这么多故事来。 “好吧,上马车走。”他大手一挥,就往后门走。 “夫人也去?!”李骥瞪着一双铜铃眼,惊诧的问道。 “你这憨墩儿是不是讨打,本夫人手握佩剑,武力不输斥候,怎么就不能去了。”鱼幼薇笑骂道。 “那倒不是,只是路上颠簸,我怕到时候没人照顾夫人…”李骥挠着头,推脱道。 实际上就是担心安危,像上一次在西湖灯会一样,如果只有他和徐平安二人,定然就衣诀一震,爽爽快快就杀出去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危险。 “噢~是这样吗?”鱼幼薇怪里怪气的说了一句,而后挽住徐平安停了下来,回头冲李骥一笑。 道:“本夫人听出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本夫人没有带上小莺吧?” 徐平安一怔,关小莺什么事? “不…不不,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她她,小莺姑娘不会武功,更不能去!” 李骥那么大一个人,腰如磨盘,臂若水桶,妥妥的黑脸大汉,平日里也是憨憨的。 而今说话打着结巴,甚至脸颊浮现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润,慌慌张张的! 看到这里,徐平安的脸色古怪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死死看了李骥几眼,发现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做梦。 这个与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黑脸汉竟然脸红了,竟然有了儿女情长之事? 他立刻侧头,问道鱼幼薇:“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鱼幼薇嘴唇一勾,眼睛眯成月牙,酒窝浮现,悄声对他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只是今早上起来看见李骥趴在房墙上看小莺扫地!没曾想这一问,还真就问得他不好意思了。” 徐平安嘴角咧开和煦一笑,脑中回想起了小莺那丫鬟的面容。 虽初次相见时脾气有些蛮横,但出发点都是为了鱼幼薇,是心善的,自从自己与鱼幼薇私定终生后,这丫鬟见了自己一口一个姑爷叫得比谁都甜。 并且,小莺的容貌虽不是那种惊为天人的样子,但绝对算得上貌美和标志了,一看作为丫鬟也是个勤妇模样。 他暗道:“若是能撮合这一对,倒也不错!” “憨墩儿。”他叫了一声。 李骥一抖,眼神有些躲闪的走过来。 徐平安心中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羞啥羞,让师傅李归尧知道了指不定又要骂你憨,没事,师傅不在,终身大事我给你做主!” 闻言,李骥眸子一亮,随后压着嗓子嗡里嗡气道:“公子,夫人,我到外面等你们!”说完就是逃难一般的冲了出去,带起的疾风阵阵。 “铁人也有融化的一刻阿!”徐平安感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刺史府,憨墩儿怎么会看上了鱼幼薇的贴身丫鬟,难不成真是缘分? 鱼幼薇双手负后,咳了几声,瞥了一眼徐平安:“本夫人的贴身丫鬟,你做个什么的主,若李骥真有意,必须要六礼,这才对得起小莺多年来照顾本夫人的兢兢业业。” “可不是谁都像我一样不在乎世俗的,小莺是个好丫头。” 徐平安点了点头,心中微微还是有些激动,也是为李骥感到高兴。 心中不止一次狂喊了李归尧的名字,自己徒弟的终身大事在即,却完全没有任何他的信息。 那么能掐会算,通晓天象之人,难道算不到李骥这憨墩儿也有铁树开花的时候! …… 收拾好心情,徐平安与鱼幼薇共骑一马,李骥骑一马,向凤鸣山行进。 而五名斥候只有一人留在了他们的身边,其他四名都是加急快马冲了出去,先行赶往凤鸣山刺探情况。 斥候,是由军队演变出来的,行军作战之时往往都会派出大量的人去刺探敌军的动向,要求迅捷,眼力好,且乔装易容打扮要好,总而言之都是些能人。 于是,许多大户人家都会训练这样的存在,来应对突发情况。 很显然,这魏一到魏五都是余巡下了功夫训练的,身手矫捷,眼若鹰芒,不输军队的那种斥候了。 凤鸣山位于扬州城外百里,算的上很远了。 但好在骏马脚程极快,似乎是中原的一种名马,乃是文武大帝一次封赏,赏给鱼宣生的,相当于是刺史府压箱底的东西了。 被余巡牵了出来,所以平顺又快的到达了这里。 前方,一片崎岖蜿蜒之道,再也没了官道可走。 参天大树耸立云端,在光芒的映衬下格外绿意盎然,云雾缭绕山头,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数道天堑横跨出去,犹如是登天之桥一般。 那种隐隐约约,高耸云端,绵延不绝的场景当真让人震撼。 天堑之下,空空荡荡,风声呼啸,还有不知名的回音发出,经久不绝。 好几条羊肠小道都是伴随着悬崖峭壁的边边而设,完全没有任何防护,时不时鸟群飞过,就能带下一大片的碎石,光是看看就骇人。 也不知道哪一千人是怎么飞上去的。 此处,连绵不绝的天堑之下,也就是官道与曲径小道的接轨处,有着一处客栈。 客栈名为“飞雪”,因为建筑在凤鸣山的山脚下,这里的天气稍稍微寒一点点,天堑之上便会立刻下起来鹅毛大雪,如人间仙境,故而取名飞雪。 隐隐约约有喧哗声从客栈中传出来,不是很吵,但也绝非人烟稀少的那种。 这发生在如此一个孤零零的客栈中,的确是有着几分另类的,但也或许就是恰巧碰见了一群脚客赶路在此歇息吧。 “姑爷,夫人,他们四个留下标记了,已经进入客栈了。”魏一说道。 徐平安环顾四周一眼,直接一跃下来,伸手拦腰将鱼幼薇抱了下来。 开口道:“走,先进去看看吧,时间还早,上山完全来得及。” 话罢,一行四人进入了这家飞雪客栈。 ------------ 第一百三十五章:竹筷插眼 这里无论是入门处还是内部都颇为整洁,不像是一家处在荒郊野岭的客栈。 门窗花纹精致,牌匾飞雪二字力透纸背,甚至灯笼,对联都颇为文雅,远远超出了扬州城内的那些普通客栈的水平。 一进门,淡淡的檀香四溢而来。 屋内的桌案等都颇为讲究,也不是什么普通木头制作而成,总之有些上档次。 “好文雅的客栈,随处可见的物件都不是那么随意,扬州城除了黄鹤楼等几处有名的酒楼,恐怕也没人敢说比这里好了。”鱼幼薇感叹道。 徐平安笑道:“或许是那位书香世家的拓跋青书居住在这凤鸣山上,所以这山脚下的客栈也沾染了一丝丝的文墨气。” 环顾四周,大堂开阔,似乎没有设立什么隔间。 一位眼尖的的小二立马走了上来,衣着得体,弓身道:“敢问几位客官吃食还是住店?” “二者都有吧,先领我们落个座。”徐平安道。 “得呢!您这边请。”小二伸手道。 随即,徐平安几人也都落座,正处偏角处,可观察四面八方。 这里不仅仅他们这一桌,还有另外的三桌人,一桌衣衫简单风尘仆仆,看着像是寻常百姓。 还有两桌皆是数人环坐,好酒好肉的吃着,举止粗狂没有那么多的礼数,且皆佩刀剑,手有老茧,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不过,这两桌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人,面容阴鹫,多有刀疤,常是刀尖上舔血的人。 从徐平安几人一进这飞雪客栈就一直紧盯着,似乎有点虎狼之眼一般,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而客栈柜台上有一名中年大叔,还有两三名小二在走来走去的盛菜端酒,一副热闹的样子。 “魏一,怎么不见你那四位兄弟?”徐平安疑惑问道。 魏一闻言得意一笑,悄悄说道:“姑爷,你看那桌靠窗的四人,正是他们。” 三人都是看去,原来那风尘仆仆百姓的一桌竟然是魏二几人,此时完全没有了刚才出门的那个模样,无论是面容还是着装还是举止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俨然就是地地道道的百姓。 徐平安惊讶了,刚刚擦身而过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魏二四人只是悄悄给他递了一眼神示意,随后便开始继续潜伏下去了。 他深深的看着了五兄弟一眼,所谓斥候果然名不虚传,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以他博览群书对于武道的认知,完全可以培养出一个类似于斥候这样的组织。 不为其他,单纯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如鱼幼薇,如未来的孩子,也包括刺史府的一切。 想法已经萌芽,不过埋藏在了心中。 此时,小二盛着热汤与一些吃食上来,热情洋溢,卑躬屈膝,没有任何问题。 魏一不动声色,用唇语与魏二等人进行交流,不过一会便交流完成。 喝着热汤,小声道:“姑爷,魏二他们已经去过了凤鸣山简单的看了一次,没有什么异常,也不见一千叛兵,除了天堑险峻就是天堑险峻。” “不过,魏四他说飞雪客栈倒是好几波客人,都是江湖人士,吃过酒水之后便直接进入羊肠小道消失不见了,因为跟踪许久不见止势所以就放弃了跟踪,选择到这里等我们。” “现在这屋子里坐的是第三批江湖人士了,大多习武,武功不高,但都不是什么善人。” “还有他们发现,这飞雪客栈很古怪,无论是菜肴还是酒水都甚为讲究,偏偏价格又不高,老板是不也是柜台上的哪一位。” “……” 一席话说完,徐平安对于这几人的评价更高了,果真是一把利器,作用很大。 他喝了一碗已经被鱼幼薇银针测试过的热汤,吐出一口风吹的湿气,笑道:“魏二几人查得很仔细,这客栈有些古怪,如此横行凶悍的江湖人士在此吃酒,对待小二等人却是和和气气,一不闹,二不催,三不吼,难见阿。” “有没有可能是这里的老板是位江湖上的名宿,很有威望,所以没有人敢乱来。”鱼幼薇大眼扑闪,灵气十足的说道。 “很有可能!”徐平安刮了刮她的琼鼻,笑道。 “不过,不敢对这客栈中的人乱来,不代表不敢对我们乱来。”他笑吟吟指了指左边不远处。 一名黑衣七尺的男子走来,手中端着酒碗,只有一只眼睛,面色微红,眼中冒着一些绿光看着鱼幼薇。 走到近前说了一句:“好俊俏的小妞,打扮成这副模样是想要闯荡江湖吗?哈哈哈,啧,不如跟大爷我走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夜夜做神仙!” “哈哈哈!” 这独眼龙话音一落,那两桌江湖人士都大笑了起来,声音放浪而高亢。 眼神肆无忌惮的扫着徐平安几人,戏谑无比。 听着笑声,那独眼龙越发猖獗,面露淫光,竟然冲上来想要拽住鱼幼薇。 李骥二人,以及远处的魏二四人都有出手的意思乐,目光皆是不善。 被徐平安一手阻止了下来,此时他面若止水,眸中闪烁过了一道冷意。 随之伸手双指捻起了一根竹筷。 “咻!” 破空声发出,仅仅是在独眼龙伸出手指的那一刹那,竹筷如同箭矢一般稳稳插入了独眼龙那一只唯一的眼睛。 “噗呲!” 血迹溅出来一些。 “啊!” 那独眼龙一声穿破云霄的痛苦嘶吼声,随后彭的一声摔在了地板上,几乎将木板摔碎。 “啊!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独眼龙在地上疯狂嘶吼,捂住独眼血流满地,浑身都在地上打着滚,痛不欲生。 徐平安冷冷看了一眼,没有丝毫怜悯,无论是谁,都不能碰他妻子这一条底线。 “混账!” “砰砰砰!” 接连好几声拍桌子的声音猛然响起,独眼龙那一桌江湖人士皆是揭竿而起,手握兵器,想要冲来。 徐平安再次让魏一传话,按捺住了魏二几人。 负手淡淡的看着那一桌子冲过来的人,打一架完全没有问题,最好让这飞雪客栈的老板出面拦一下,看看是那方神圣。 “诸位!” “还请手下留情,飞雪客栈是小本买卖,可架不住各位江湖爷在此比试,还请克制几分。” 那位柜台上的掌柜立刻跑了出来,挡在了中间,拱手求道。 ------------ 第一百三十六章:出鞘如冬雷阵阵 掌柜四十有余,胡须略微花白,身体单薄,着一洗白衣衫,看起来颇有些弱不禁风,手中还捏着一支记账的毛笔。 虽拱手在求,但那双眸子却丝毫没有一点的惧怕之意,在这明晃晃的好几把大刀以及凶悍的江湖人士面前,说话也居然不结巴。 鱼幼薇捏了捏徐平安的手,二人会意。 数名江湖人士立刻止步,有两人出列将独眼龙带了下去,而后有一位年约七旬的老者右手持铜锤,左手抚胡须,阴恻恻的看着徐平安。 “在这飞雪客栈我给掌柜的一个面子,但走出这店面就未必了,年轻人气盛无事,但眼力见没有可不行。” “哼,回去继续吃酒!” 这一批江湖人士皆是回头坐下,目光个个不善,有意无意就瞟过来一眼,警告意味很重。 估摸着,徐平安几人已走出客栈,就要被围住。 “各位客官,受惊了,还请继续吃食。”那掌故和颜悦色的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平安客气拱手,试探问道:“掌柜的,多谢解围,不知这飞雪客栈的老板是谁,是否可以请出来一见?” 那掌柜的却也不丝毫掩饰,只是道了一句:“”老板不在,他日常云游江湖,兴许现在又到哪里去游山玩水了,公子不必挂念。”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那些个江湖侠士,道:“公子只要不出去,这些人还是要给我家老板几分薄面的,公子一行人可以暂且住下,等这些人走了倒也安全,图个省事。” “多谢掌柜的好意。” “言重言重!”掌柜笑道,而后离去。 “这个掌柜不像是个武者,顶多就是身体健朗,看起来和颜悦色也没有多大问题。” “真不知道那个老板是谁,能给这些小二这么大的底气。”魏一小声道。 “对啊,公子,我们待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要去会一会拓跋青书,和查一查叛军的动向吗?”李骥挠头问道。 徐平安示意他们坐下,漫不经心道:“吃吧,吃了就走。” 而后转头看向了魏一,道:“让他们四个走吧,直接先一步上凤鸣山,不用管我们,直接去查叛军的一切动向。” 魏一照做。 …… 吃饱喝足之后,徐平安一行四人大摇大摆在那一桌江湖人士的眼睛下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没有两步,七名江湖人士皆是拔刀而出,腾空飞跃,呈半圆围住了他们。 徐平安回头看了一眼飞雪客栈,而后笑嘻嘻的冲那名七旬老者说道:“我说老头儿,打之前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对了赏你十两银子。” 态度漫不经心,甚至还拉着鱼幼薇闲庭若步了起来。 七人当即眼神一横,煞气更重。 江湖人都重个脸面,很显然他的模样和话完完全全就没给这个脸面,甚至是在蔑视。 七旬老者眯起双眼,脸上皱纹丛生。 当即是怒极反笑道:“好小子,胆敢与我们秋水八豪如此说话,是那个借你如此胆子?” “十两银子,老夫杀了你,连你的女人都是我的,还需要你给?” 徐平安依旧笑眯眯道:“这飞雪客栈的老板你们知道多少,你们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跪下,求老夫,老夫就可以告诉你!”七旬老者谗笑一声,目光挑衅的看着他。 “从今天过后,恐怕你这秋水八豪,要变成秋水七豪了。” 说罢,春秋刀出鞘,如冬雷阵阵,在半空中挽出一朵寒芒,徐平安整个人飞掠出去斩向七旬老者。 他压根没有什么出手的欲望,这群人最多就是江湖中的小喽喽而已,不过既然自己找死,他也没必要惯着。 只见,徐平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中凌空翻腾了数圈带起了一阵有一阵的风沙,衣诀飘飘,刀芒闪烁,最后以纵刀一劈,腕力十足,当有劈山断海之势! 七旬老者也非是强盗之辈,多少还是个练家子,被他这一阵起势震得连连后退,面色有些惊诧,而后单指弹剑,剑尖挡住了刀锋。 “铮!” 一声轻鸣之后,剑身迅速龟裂出了数道裂缝,如铜镜摔碎,不可复原。 七旬老者虎口大震,剑柄差一点脱手,一股巨力传进了四肢百骸,顿时一口气没有喘上来,连许咳嗽,且脚步不停后退。 最终,停下了七步才止住颓势,一口气得以回复上来,眼中惊诧无比。 一个毛头小子,武术造诣如此之高?不像一个府中的公子哥。 “大哥!小心!”一中年毛脸汉子大吼一声,持一狼牙棒挥舞而去。 那七旬老者顿时眼前一花,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有一道寒芒从眼前闪过。 春秋刀铮铮发鸣,腰斩向他。 “竖子,死!” 七旬老者发狂,单手一拍,腰间的铜锤直接飞掠了出来,势大力沉且速度很快,直砸向徐平安的脑袋。 “这,是个狠人! ”徐平安心中这样评价道。 果然是江湖人,争强斗狠的属性不是年纪可以约束的,刀都快斩到气腰腹了,这老头竟然不退不挡,竟然打出一个铜锤要两败俱伤。 “老东西,你的铜锤除了苦力,别无他用!” 徐平安故意大骂一声,让身后的人安心,随后衣诀一震,迅速翻身,双脚于地面蹬行,风沙阵阵,脸颊几乎是贴着铜锤而行,都能感觉到那蕴藏的巨力有多大。 他右手春秋刀不得不变向,在此竖刀,由下而上划了过去。 “铛!” “彭!” 接连两声动静,先是铜锤砸空了重重落在地面上,让四周都是一震。而后是七旬老者的身体直直摔落在了地面上,扬起了许多尘沙。 他的眸子逐渐扩大,最后无神。 此人年到七旬都还处在一个开启天枢三脉的阶段,对于徐平安而言,杀他跟切豆腐没有太大区别。 “大哥!” 接连几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混账东西,杀了他!” 一声怒吼彻底将一群江湖人士的凶悍之气激发而出,顿时除却那个瞎子,六人皆是亮出刀兵,脚踢沙尘,杀向徐平安。 徐平安的眼神没有一丝的怜悯,江湖本就如此,再说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顿时,人影绰绰,刀光剑影。 六人围攻他,清脆铿锵声不断发出,时不时就是一两根暗器飞出来。 ------------ 第一百三十七章:夫妻联诀而战 李骥,魏一原本一开始就想要出手的,但遭到了徐平安的眼神阻止。 杀鸡不用牛刀,倒是可以磨一磨他这春秋刀,养伤这段日子蕴出了一个契机,需要实战来打通天枢第三脉。 此时,鱼幼薇双眸如星,死死盯着他,倒不是有多担心,而是有些心潮澎湃,想要出手的意思。 她五岁能吟诗,八岁便能自己作诗,十五岁便名满长安,世人皆称她为“玄垠先生”,誉以大家。 但事实上这位饱读诗书的才女英气非凡,非一个诗书可以圈禁,她心中藏着刀光剑影,藏着快意恩仇,藏着一个大大的江湖! 再加上这些人适才对其言语不敬,更是蠢蠢欲动。 忽而一阵清风吹来,她莲步一踏找到一个空隙直接冲了进去,要与徐平安回合。 动作仪态轻缓而不失凌厉,对敌之目凌冽而不失气韵,起手抬剑皆含正负之奥义,的的确确对于武道是有一些底蕴的,一眼看去如仙子踏水,拂剑长歌。 “这…这这!” 李骥傻眼,刚刚想要拦住鱼幼薇她却已经纵身杀出去了,当即是有些着急,一双铜铃大眼死死盯着战场,双手双足尽是内气流动,但凡是发现了一点点不对的苗头,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扑杀出去。 “噗呲!” 徐平安手持春秋刀,横斩一人,而后单手接住了鱼幼薇一只玉手,二人衣诀飘飘眉清目秀,互有缠绵之感,美得如诗如画,不差那仙人飞升。 眼见有美同侧,他当即是“哈哈”大笑了好几声,颇为豪气干云。 “幼薇,你不是喜欢刀剑吗?今日我带你与人比试一场,让你也感受感受书上说不清的东西,放肆一下你内心那股子野性。” “铮!” 鱼幼薇挑起一道刺向他腰部的剑,嘴角含笑轻哼道:“你话哪里那么多,快点解决此事,去解决叛军一事,有了任何差池,本夫人一家都要跟着你露宿街头!” 徐平安横刀扫开三人,笑道:“你莫不是再暗示我在刺史府白吃白住?” “说的什么话!你这家伙成心说了让我难堪是吧?!” “……” 夫妻二人牵手,联诀而战,在与六人厮杀之间竟然还在笑呵呵的聊天,时不时能感觉那股子郎情妾意的娇嗔与大笑。 当真游刃有余,游刃有余的有点过分。 不需多时,六个江湖凶人身上皆是淌血。 其中五人已经爬不起来了,狼狈的躺在地上乱作一团,痛苦嘶吼打着滚。 “啪!” 鱼幼薇剑如灵蛇,自怀中刺出角度诡异,稳稳的挑在了最后一名男子的手腕上,顿时血迹横空,大刀脱手。 那男子踉踉跄跄的后退,惨叫一声之后便栽倒在了地面上。 随后,徐平安一手稳稳接住了衣诀飘飘的鱼幼薇,单手揽住其腰肢,一本正经的调笑道:“不错,大天朝妇人都该以你为标榜,入得厅堂,做得大妇,还能执剑,为夫分忧,大善大善!哈哈。” 她灵动无比的白了徐平安一眼,剑随之入鞘。 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兴奋的红润,毕竟从前再怎么特立独行的鱼幼薇,也不敢跑出去与江湖人士比试,莫说街头巷尾的唾液,就是鱼宣生也不能如此容她。 虽大天朝庙堂治国推行法家思想,但流传几千年的儒家思想早已根深蒂固,深化到了百姓的血肉里去了的。 李骥挠挠头走上来,相当诚实的说道:“夫人,你的剑法有些意思,但就是破绽太多了,而且缺乏实战经验,与再厉害的一些江湖人士争斗,肯定是要吃亏的。” 闻言,徐平安大笑,鱼幼薇瞪了他一眼。 李骥则一脸无辜的样子,让鱼幼薇都懒得骂他了。 徐平安走到一名几近昏厥的中年男子身旁,淡淡问道:“想死还是想活?” 哪中年男子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爬了起来,目光很是惊恐,连忙求饶道:“想活…想活!” “这间客栈的老板只知道是一个很厉害的江湖老人,至于名字什么的小人一概不知。” “我们来这里正是听闻了扬州城有叛兵出逃,占山为王,还有人放出风来说凤鸣山云集了江湖各路猛人,携带天险,拥有诸多武学秘籍,还有足够的粮草,银子,兵器,想要创立一个扬州城外最大的山头。” 徐平安还没有问,这男子就怕得浑身发抖,直接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语速极快,慌得要死。 “还有呢?”徐平安蹙眉问道。 “还有,还有什么…”男子哭丧着一张脸,苍白无比。 “这群从扬州出来的家伙这样大的动静,放出去了如此的风头,想要云集各方人马,恐怕不是想占山为王这么简单吧?”徐平安问。 男子明显脸色变得更慌了起来,断断续续的结巴道:“小人,小人听说…只是听说!” “听说扬州校尉长张庭宰,联合几大江湖势力光招人马…有脱离朝廷管辖的意思…甚至,甚至想要攻打扬州,占据大运河一般的码头…” “哼。”徐平安不屑一笑,真是井底之蛙,自以为是。 “所以你们这是要去投奔的意思?”他又轻飘飘的问道。 男子睁大的瞳孔,立刻否认,痛哭流涕的求饶道:“大侠,你就放了小人吧,小人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我这另外七兄弟死得死,伤得伤,瞎子都有一个,够惨的了!大人,你开恩啊!” 男子面临死亡,已经没了什么江湖人的狠了,一番话下来也感觉自己多半是遇见什么大人物了,就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抬起头来,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我便放了你和你的兄弟们。”徐平安笑道。 男子犹如见到了一丝曙光,抬起脏乱的脑袋,伸出颤抖的手连忙捏着他的裤脚道:“大人,你说!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你可知道这凤鸣山上的拓跋青书?” “知道!”男子脱口而出。 “哪你可知道他的什么消息没有?譬如说和张庭宰这些人有没有什么联系?”徐平安道。 “这个…小人不清楚,凤鸣山很大,兴许叛军与拓跋青书井水不犯河水,共居在这其中也说不定。”男子正色道。 “姑爷,他在说谎!”魏一直接站了出来,一双眼睛锐利无比。 ------------ 第一百三十八章:奇绝山腰 他是斥候,就是吃这碗饭的,什么细致入微的东西他都能够观察的彻彻底底。 这一点,在场无人可以及他,哪怕是李骥这个一流高手都不行。 男子像是被一双利剑般的眸子盯住了,吓得浑身一抖,慌慌张张道:“我…真的!” “铮!” 徐平安直接拔刀,春秋刀风吹即鸣,吹毛可断,明晃晃在日光照耀下越发厉人,架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他淡淡说了一句:“你只有一次机会。” 男子吓得魂飞魄散,面前任意一人都能给到他极大的压力,无法反抗,裤裆不自觉的流出了黄色液体,让徐平安一阵鄙夷。 刚才还那般盛气凌人,狠劲十足,现在就怕成这个样子了。 刀锋一竖,寒气逼人。 哪男子立刻大叫出声道:“听…听说鬼漕码头的水鬼似乎与飞雪客栈有着一些关系,而飞雪客栈似乎与拓跋青书又有一些关系,但小人都只是听其他人如此猜测过,当不得真啊!” “你如此敬畏飞雪客栈的老板,怎么可能连一个名字都不知道?’李骥呵斥道。 “这都是江湖上传出来的,确确实实来这里闹事的家伙大多都会大难当头,久而久之也就出了些名气,尤其在我们这群跑江湖的人耳中最是如此。” 徐平安蹙了蹙眉,打量了飞雪客栈一会,打斗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出来插手,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沉思了一会,看了看那吓破胆的男子道:“滚吧。” 男子如蒙大赦,刀也不捡了,同伴也不要了,踉踉跄跄的向远方跑去。 “找拓跋青书还是先找叛军?”鱼幼薇上前问道。 “叛军有斥候去刺探情报就够了,我们几个人暂时也做不了什么,还是走吧,去找找这个拓跋青书,无论是水鬼还是叛军,找找他我觉得都应该能得到一些消息。”徐平安沉吟后道。 “去,小心一些将我的信送出去。”他又是交代道。 魏一点了点头,他的包裹中就装着信鸽,独自去了灌木丛中,不一会便飞出了一只信鸽,扑腾扑腾的飞远了。 …… 风鸣山得名于早些年前,百姓以讹传讹说此地有一只凤凰而得名。事实上也就是风声呼啸,造成了一种凤鸣的假象,但此地飘渺险峻,的确有一些仙侠的味道。 一行四人翻山越岭,根据魏二他们所留的标记一路向深处行进。 徐平安每走一会,便会驻足环顾一次,倒不是想看看什么奇绝的风景,主要是在记路! 这里分叉山路很多,一山环抱着一山,且雾气弥漫,不要说什么军队打进来了,就算是一个人进来都很容易迷失。 以他过目不忘的本领,都需要不断的记,和停顿来缓冲。 此时,魏一走在前面探路,而李骥走在最后,徐平安则成了人肉垫子,背着鱼幼薇在中间向前行进,山路崎岖蜿蜒,碎石很多,他心疼起了她的脚来。 再习武,走这样的山路也得磨出茧来。 鱼幼薇也乐得清闲,毫不矫情的这样趴在他背上走了一路。 “哗啦!” 一重又一重的山石滑落,跌落进了百丈高崖,渗人无比。 这一路的行进都是在上坡上山,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贴着悬崖边走的。 此处群山万叠,连绵不绝,而最高且最中心的哪一座耸入云端的山峰就是凤鸣山。 至于叛军位置和拓跋青书的居住地那还得一顿好找。 “你看出些什么了吗?”鱼幼薇趴在背上,脑袋杵着他的脸颊上,一边给他擦拭汗水一边问道。 徐平安摇头:“我现在就在疑惑,如此险峻崎岖的道路,或许一千个人可以慢吞吞的走进去。” “但运送粮草辎重,银子兵器等等的车是如何进去的,难不成每一个人都背着一个包袱进来,这显然也不可能。” “欸!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鱼幼薇杏眸一亮,差点没有从他背上蹦起来。 “夫人,你能不能看一看脚下,我还没享受够这红尘世界的,你别一会给我蹦下去了!”徐平安调笑道。 “啵!” 鱼幼薇大眼眯成月牙,红唇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不怕,我到死也陪着你。” 魏一与李骥瞬间就闭起了,连出气都显得轻微。 “呸呸呸,这可不吉利,要陪我死,先等个一两百年再说!” “一两百年?那你不是成了老妖怪了么?” “我成了老妖怪,估计你就成了老妖婆了,还是那种皮肤松弛,皱纹横生的老妖婆!” “!!” “……” 约莫两炷香之后,四人终于是来到了凤鸣山的山腰处。 此时正值晌午刚过不久,霞彩最是艳丽,一层层日光穿透下来,使得这里越发的飘渺出尘了起来。 莫说只是凤鸣山的山腰处,站在这里就已经足够用一览众山小来形容了,下方是万丈高崖,上方是霞彩满天,奇绝而又瑰丽。 鱼幼薇从徐平安背上跳了下来,看着前方的一片翠绿葱郁,不禁感叹道:“真是少有的人间仙境,我随父亲来扬州两年有余,竟然都不知道扬州城外有一处如此震撼的地方,看起来真像是仙人生活的地方。” 她显得极为兴奋,一反常态,即便有魏一与李骥在场,她也显得像一位刚出闺房的姑娘,没有当初在黄鹤楼负手而立的那份从容与镇定,多了一些原始的灵动。 “幼麟,日后你定要为我寻到这么一处好地方,然后我们隐居下来!” 徐平安嘴角一勾,这里山花烂漫,极土木之盛,斑斓多姿的霞彩打着鱼幼薇倾城倾国的脸颊上,美得让人窒息。 那一刻,原本是上来追寻叛军,却似乎变成了他两外出游船踏青了。李骥与魏一非常识趣的拉开了距离,眼睛耳朵直接屏蔽他二人。 “这简单,将那拓跋青书赶出去,日后我们就在这建一个大大的后花园!”徐平安笑道。 “后花园?” “听相公这口气,心思还蛮大的!”鱼幼薇双手负后,笑颜如花的看着他,颇有揶揄的意思。 “这话我没有说。”他笑眯眯的回应道。 鱼幼薇哼了一声,手搭在他的脖颈上,笑盈盈的还准备说什么,却被李骥这厮突然一声牛吼给生生打断了,破坏了这天时地利人和兼具的耳鬓摩腮。 大煞风景! ------------ 第一百三十九章:两个男人相互的敌意 “公子,夫人,快看哪里有一处宅子?!” 李骥指着凤鸣山的另外一个方向,高于此山腰,雾气遮掩的大半。 徐平安这二十年来最受不了就是这厮憨墩儿的牛嗓子,时常吼一句能将人吓个半死,当即是被吓得一抖。 骂道:“声音给我小点,你这糙汉子这样小莺那姑娘能喜欢上你才怪!” “没错!”鱼幼薇也附和,调笑道。 李骥面色一僵,耳根子又十分没高手风范的红了起来,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魏一指着刚才李骥指的哪里,惊诧道:“姑爷,夫人哪里似乎真的有几间宅子!” 徐平安抬头放眼看去,云雾缭绕之中,的确若隐若现了几间房屋,看起来像是建立在云端一般,十分不真实,不过仔细观看并非像是宅子,倒像是草屋茅舍的存在。 似乎有股股人为的炊烟升起,在这奇绝山峰之中又平添了几分超然的感觉,让他生出了一种大梦仙人,煮茶论道的魏晋传说。 “好一个绝峰茅舍,好一个遗世独立,好一个拓跋青书!” 徐平安连着三个好字,足见其惊艳之意。 他现在几乎就可以确定那就是拓跋青书的住处,不然谁有这个气韵?那个传承几世的书香门第,曾经谱写出过“永昌大典”的家族嫡子,除了他别无他人。 “本夫人倒也好奇起了这个拓跋青书了,他拓跋家在大天朝的名誉几乎家喻户晓,说起来所有读书人,兵家将士都算是他们拓跋家的半个徒弟。” “我也曾听闻拓跋青书乃拓跋家的嫡子,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不知道真正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真想要与此人谈论一番,看看究竟是不是真才实学,又真才实学到了什么地步!” 鱼幼薇的大眼扑闪扑闪,显然对这样一位传奇世家的嫡子有着浓厚的兴趣,毕竟都是同一类人,以学识为名之人。 拓跋青书也当有这样的影响力,且不说他的背景,单单是他幼年闯出去的名声便足够惊为天人了。 这大天朝年少成名,且真材实料的人不算多,他定然位列其中,想想此人不属于庙堂,也不属于江湖,却让这两个世界都对其有很大耳闻,足见其底蕴。 徐平安颇为吃味的瞥了鱼幼薇一眼,心中头一次升起了怪怪的感觉,自己的妻子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夸起了别的男人,还一副向往崇拜的模样。 他是个俗人,心中莫名其妙的对拓跋青书升腾起了一丝敌意。 其实,他虽然从不高调,但这辈子除了李归尧,在男人当中他还真不认为自己输给过谁,无论学识还是智慧。 “走,去看看,看看这个拓跋青书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艳名如此远播!”他语气僵直的说道,便挺胸抬头,背负一手向幽径处走去,谁也不等。 鱼幼薇看着他的背影狡黠一笑,双手捏了捏自己的发簪,满脸得意的跟了上去。 …… 看似很近的距离,实际上足足走上了近半个时辰,才穿过一片竹林,彻底看见了这伫立在悬崖天堑边的茅舍。 云雾缭绕,飘渺至极,四周更是绿意盎然。 那竹林边更是有着数只鸡鸭,围着篱笆闲庭若步。 配合上那后边古生古色茅舍,真有一种魏晋神仙居住在此的感觉,细数几代人物的风骚,晚年都是如此悠然南山,耕地养禽。 “魏一兄,你觉不觉得公子与夫人有点怪,怎么这一路上也不那么亲密了,走来很是低沉?”李骥挠着脑袋,有些疑惑的说道。 魏一看着面前的徐平安,面色有些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中骂道:“你就不知道小点声吗?!” 鱼幼薇这个始作俑者,一脸风轻云淡看风景的模样,眼角时不时就瞥徐平安僵直的脸一眼,红唇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徐平安前来拜山!”他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脸上无悲无喜,倒是很镇定。 不过,此言一出,魏一都感觉到**味了。 这一句“徐平安前来拜山”可不是什么有礼话,多多少少有着那么点砸场子的味道。 此时,话音刚落,身旁竹林就“飒飒”的响起了风声,吹下许多落叶。 “叮!” 茅舍旁,悬崖边,亭台中。 一个青衣男子盘坐在哪里,弹起了琴。 他的琴音有一种超然物外,心境无限的感觉。 徐平安没有动作,闭上双眼静静的听了起来。 第一个音回荡四周,满天的落叶随之飘舞,天堑旁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还有茅舍幽静古朴,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融入了他的琴音当中。 不久后,青衣男子的修长五指加快,却仍旧优雅,随之琴音急促了起来。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这非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琴声穿过茅舍洒满斑驳的门环,穿过布满促自然的瀑布,闯过布满绿意的竹林,绕进山腰旁的幽径,滑进险峻的山路,徘徊云雾缭绕的天堑,在清幽的亭外,悠悠荡荡。 四人皆醉! 半柱香后。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徐平安睁开双目,看向那青衣男子,不自觉的又想起了秦玲珑,她的琴音不输此人。 “诸位,远道而来,青书早已在此烧茶等候多时,还请入座一叙!”青衣男子远远喊道。 “走吧。”他招呼鱼幼薇三人走了过去,这个拓跋青书给他的感觉很不一般,听着口气算到自己要来,这本事那个书生可以有? 临近之时,青衣男子已经出亭等候,毫无隐士的傲慢,反而谦卑温润。 他穿青衣,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一身的气质更是出尘,温润如玉,嘴角挂着浅笑,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还未过多的打量,徐平安心中就非常不爽了,因为瞥见了鱼幼薇看着拓跋青书非常欣赏的目光。 拓跋青书一样也在打量徐平安,眸中神色不一,难以言喻。 忽而有感。 他第一次与拓跋青书来了一个对视。 仅仅一瞬间,便是错开。 两个男人的心中都升腾起了一个想法,非常笃定。 此人,对我怀有敌意! 可似乎二人都不知道对方这敌意从何而来。 沉吟一秒之后,二人对视一笑,笑得极为通透!让身后三人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 第一百四十章:亭台论道 “诸位,还请落座。”拓跋青书伸出一手,笑盈盈的说道。 “多谢。” 徐平安拱手说道,心中虽不爽这男人,但还是暗自赞叹,这个拓跋青书绝对是他出镜州以来见到过为数不多可以让他都为之侧目的男人。 他算一个,曹不二算一个,高仙芝也算一个。 皆是各自有着各自绝对的风采与骄傲,乃不可复制的人杰。 他落座在小亭中,见鱼幼薇还是有分寸的,没有旁过时谈话之类的,心中松了一口大气。 否则,他今日真的有可能将这拓跋青书暴打一次才解气。 “久闻徐少侠在扬州城行侠仗义,为人称道,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青书绝非是在说客套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过如你一般英姿勃发之人了。” 拓跋青书笑吟吟的说着,伸手端起热气腾腾的茶壶给他们四人满茶。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极致儒雅,偏偏却一点不造作。 几丝白雾升腾而起,静人心神。 徐平安淡淡道:“这凤鸣山如此之奇绝,如此之超然物外,在下很是好奇青书兄台是如何听说我的名字的。” 鱼幼薇伸手端起一杯茶,似笑非笑的。 “这有何难,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即便是这万道天堑也阻挡不了,随时下山招一招草药,一个乡野村夫也是知道徐少侠的名头的。” 拓跋青书说时“唰”的一声打开了一柄羽扇,细细煽动,黑发飘舞,从容无比,真正有一种隐士的风采。 “如此,那倒是多谢青书兄弟的赞许了。”徐平安道。 “谢字就免了,青书还未曾谢你拜山之情呢。” 徐平安淡淡一笑没有回话,伸手捻着茶杯细细把玩,场面沉寂了下来。 拓跋青书也安然自在,自顾自的扇着羽扇,不发一言。 沉寂的气氛让几人都古怪,但没有出声。 此时,鱼幼薇看了看自家相公,心中要说忐忑还是有的,大眼扑闪扑闪时不时便要注意一下。 因为这个拓跋青书的确少见,有着很非凡的气质,至少表面看起来不输给自己的相公,同样优秀的人是最容易心心相惜,但被她刚才这么一刺激,就很有可能就是嫉妒吃醋了。 打了这拓跋青书鱼幼薇是一点都不在乎,但若是回了房吃味不理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当即很是乖巧的替他解开了外袍,投以一个讨好的神色,酒窝深陷,笑得极为明媚。 徐平安瞥了她一眼,想笑又不想笑的。 拓跋青书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垂了垂眉,眼神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茅舍。 “想必这位就是幼薇小姐了吧,曾在长安城盛名已久的玄垠先生,饱读诗书,才华让许多大儒都觉得惊叹。”他笑眯眯的问道。 鱼幼薇没有回答,眼神瞥了瞥徐平安,发觉他也在瞥着自己,嘴角轻轻一勾。 “你这匹夫,有你如此说话的么?!”李骥当即指着一根大指头,差点没戳到拓跋青书的脸上。 “青书待几位如朋友,神往已久,今日说话若有半分得罪,还请不要见怪。”他没有生气,反而是很贤礼的微微拱了拱手。 徐平安示意李骥坐下,开口道:“这憨墩儿脾气不太好,是你不要跟他见怪才对。” “没错,这位就是我的夫人,鱼幼薇,她也的确曾经在长安城年少成名,能得拓跋一族的嫡子记住,汗颜了!” 鱼幼薇这才施了一礼,英姿飒爽的笑道:“青书居士说笑了,自我嫁给夫君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有什么玄垠先生了,我倒是更喜欢鱼夫人这个称谓。” 不卑不亢,不失礼数,极具内蕴,貌美如仙。 这是他极高的评价,拓跋青书此时心中叹息一声,这样的一对人的确是天造地设,当成今世佳话。 这一点上,他生出了一些挫败感。 面色却是没有丝毫的改变,道:“诸位来找我,想必是想问扬州城叛军入凤鸣山一事吧?” 徐平安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深不可测的拓跋家嫡子居然开门见山,主动提了起来。 “这算是其中一点吧。”他回答道,没有说透。 “其中一点?” “其他的,如果青书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与大运河有关吧?”拓跋青书笑吟吟的说道,丝毫没有躲躲藏藏的样子,坦白的有些让人不敢相信。 如鱼幼薇,李骥都是知道水鬼这些事的,此时不免疑惑,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转折? “哈哈哈,拓跋二字本就不凡,往上数百年都是极具传说的姓氏,而青书兄则更是出类拔萃,双眼之灵动,气质之出众让我第一次汗颜。若非道不同,我是真想与你成为刎颈之交,谈论古今啊,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徐平安摇了摇头,有些可惜的意思。 拓跋青书刚才那一句话说出来,事实上就变相承认了许多东西,或许与他想的有些出入,但大致上是不会改变了。 抛去因为鱼幼薇整蛊让他微微对此人的一丝敌意,他真的很欣赏这样一个人,不需要知道他的才华,不需要他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仅仅是看一眼便额能够感觉出拓跋青书是何等的出众。 拓跋青书淡淡笑着,如沐春风。 他没有回答徐平安的话,而是沉吟后才开口:“我曾经遇见过一位老师,我问他天地间是否真的有一种力量可以超脱生死,在冥冥之中主宰着人的命运,安排着历史的走向?” “他告诉我说,一年可见春风冬雪,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迭,万年可现斗转星移,凡人如果用肉体凡胎去窥探无垠的天地,是否就是如同那井底之蛙?” “我用了七年去揣测这一句话,同样游历南北想要在红尘体悟到这一种感觉,可是青书至今也不能完全悟透,不过的的确确改变了许多,算是一种自我的审视。” 徐平安摇头:“无论事物如何变更,但有些东西是更古不变的,对错岂能颠倒,你遇见的哪一位老师说的意思也未必就是你想得那样。” “如果一定要这样诡辩,在下只能说以偏概全,全因偏见,而所有的偏见都来自于无知。” ------------ 第一百四十一章:亭台论道(二) 他说时一直看着拓跋青书,发现此人目光清澈无比,当即是觉得有些可惜了起来。 一个本应该扬名立万的不世人杰,而今却坦然的选择了一条自取灭亡的路来,甚至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值得且对的事情,这样的想法徐平安不知道该如何去评判。 虽然,嘴上是否决的,但内心深处还是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有些想法非寻常人可以理解。 但他此刻内心当中升腾起的第一个想法,是让他成为下一个高仙芝。 可是,高仙芝有他的至亲高仙敏,也有清悟大师这样的智者指引,而他拓跋青书又有谁呢? 拓跋青书毫不在意的笑笑,他像是无论别人怎么反驳,都不会有任何的不满情绪,心境已经空灵到了一种地步,凡俗琐事已经很难对他造成影响了。 他说道:“许多东西不是一直都有的,就好像天朝,就好像君王,就好像太平监,这等等不都是需要一个先行者么?若以结果论人生未免太没有意义了。” 听到这一句话,看到他的模样时候,徐平安放弃了劝说他的想法。 他与高仙芝其实有着迥然不同的先提条件,高仙芝是心有魔障,而他是身心空明。 二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你替九面佛统御水鬼,作为他的一颗棋子,这样做岂不是违背了你刚才说的话,你或许身心空明,想要追逐你的理想,但九面佛却未必是。” “况且我实在不能明白,如你这般超然的人物,会愿意去做伤天害理之事?”徐平安蹙眉道。 “你看出了我有理想?”拓跋青书眼睛一亮,羽扇停滞了一秒,猛然问到他。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徐平安道。 拓跋青书恢复了平静模样,嘴角一勾,看过四人,饶有兴趣道:“谁说我是水鬼的统御者了?” 徐平安抬起眼帘多少有些惊诧的看着他,他也不是水鬼的领头者,那么谁才是? 短暂分析后,他没有再去追问这个问题,在此时这个问题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是水鬼的统御者,那你总该是在为九面佛做事吧?” 拓跋青书摇头一笑,目光扫视在李骥的身上,他感觉到了一股迫人的压力,这个糙汉子应该随时都想要对自己动手。 可他丝毫不惧,平静道:“替他做事?” “既然今天有缘谈到这里来了,青书也不妨告诉你,九面佛他的确是个有着极大野心的阴谋家,他的能力应该还在你的意料之上,无论是方方面面,数百年都能再出一个九面佛来,他也的确想要我拥护他,窃取我拓跋家族在民间已经竖立了几百年的声望,表面上来看也的确如此,我在为他做事。” “可是在我拓跋青书看来,他不过是我的棋子罢了,实现我的抱负的一种方式罢了。” “当然,我和他心中都很清楚对方的想法,可谁也没有戳破,互相利用着对方。” 他说话时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自信与骄傲让人信服,不像高仙芝那样盛气凌人,而且非常的亲和,颇有一种领袖的风范。 这让徐平安再次一惊。 沉吟一会后,他突然将目光瞥向了身旁的鱼幼薇,似乎在说:“怎么样,这位名满天下的拓跋世家嫡子怎么样?” 鱼幼薇也看着她,大眼有光芒,似乎也在说:“很不错,不过不如我的相公。” 二人心领神会。 “那么,你的抱负又是什么,可否一说?”徐平安平静问道。 拓跋青书挑眉,认真的看了他几眼,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忽而右手端茶扬起头一饮而尽:“有个人告诉我说,你很聪明,常常能让愿意倾诉,愿意相交,愿意更深层次的了解,我拓跋青书不相信,但此刻我相信了,原来这世界上真正还有一种很纯粹的眼缘。” “不用你问,我很想告诉你。”他哈哈大笑,坦然自若。 “我的抱负说起来有些太长了,仔细想想归根结底也就一句话,民大于天,民大于君,皇权至上这种让人恶心的陋习不该存在,这便是我的学说,甚至是有些离经叛道的学说,恐怕我已经故去的叔父辈知道了,也会骂上我一两句。” “但世人皆傻,唯我清明!” “这样削弱皇权的学说才应该亘古长存,道家佛家法家等等历史上出现过的学说都已经用时间证明了,他们是不对的,即便是法家思想而今如此的如日中天,也终有一天会坍塌,太平监这个看似神来之笔的存在,定然是坍塌的起点,以法治国,却有一把刀凌驾于法上。” “可笑啊可笑,这文武大帝终究是差了些意思。” 他嘴角露出了一个表情,一个第一次出现在他脸颊上不是笑容的表情。 不屑! “好狂!” 这是徐平安四人心中共同的想法,这个拓跋青书太狂! 偏偏狂得有理有据,狂得令人信服,难以置信的是他也不过是一个白衣罢了,坐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天地中谈论国之重器,却如此的融洽。 文武大帝怎样的人物,千古一帝,在其眼中竟然也不过尔尔,出口就是一句差点意思。 多么睥睨的姿态! 徐平安心中认真道了一句:“狠人!” 这一点上他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当即苦笑道:“拓跋青书,我说你是当世第一人都不为过了,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这样的话,但,我徐平安信,你非庸人狂人,这杯茶是我敬你的,以茶代酒,聊表我的自愧不如。” 说完,他将一杯已经凉了许久的茶一饮而尽。 而后正色道:“你的学说太过于离经叛道,让人一听都觉得惊为天人,可要知道,历代君王的能力胜你这一介白衣太多太多,连这些个紫微星都很难削减世家大姓的权力,你拓跋青书倒好,一削减就要削减皇权,比那些个君王玩得都还要更高级别。” “你说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呢。我徐平安的确敬你的态度与傲骨,但你的抱负,你的学说,我保留意见。” 保留意见? 不仅拓跋青书颇有惊讶的看着他,连鱼幼薇都紧紧的盯着他,保留意见可不是反对的意思。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这么说你也看不爽这些皇权的作风?”拓跋青书笑道。 ------------ 第一百四十二章:亭台论道(三) “不,我的看法与你并不相同,本质上有着很大的区别。” “我保留意见是认为这种事没有答案,怎么说怎么都对,也怎么就都不对。” “就好像狼群与羊,世人皆以狼为恶,认为羊为温顺,便会主动去保护羊群,但以这种名义的爱去保护羊群,对于狼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虽不愿意承认,但这世道本就如此,弱肉强食,无论是人还是事都有其必然的链条,若一昧的强行打破,必然是要发生更为难以接受的事情,若皇权一倒,你拓跋青书做不了那个圣人,也没法不以皇权这样的路子来建立秩序,民风习俗,世家门阀,内政外权等等没一样是可以依靠民来解决的,这其中的难度比削减皇权还要来得更为困难。” “我知道你想说削减皇权不代表毁灭皇权,但皇权就是如此,你不可能削减,想要削减就必须毁灭,二者岂可兼具?”徐平安道。 拓跋青书五指敲击在石桌上,最后才道了一句:“如此,那青书也保留意见。” 气氛微微尬住了那么一瞬。 徐平安与拓跋青书一个在梦中,一个在梦外,说着彼此相干的话,让人好笑。 此时,鱼幼薇的一双杏眸看着徐平安,眼中有光,大抵是有那么几分崇拜与欣喜的意思,刚才这所有的话都让她觉得的确如此,很是赞同。 当然,有没有对于自己相公的偏见那就不得而知了。 拓跋青书似乎是争辩来了一些劲头,想要在这场论道上获得点点先机或是胜利,微微沉思之后道。 “元初十二年,天朝帝都长安城上紫薇帝星暗淡,高祖皇帝卧床近半载而无力朝政,整个皇宫都陷入了诡异的波澜之中,刀戈与铁甲尽显锋芒,酝酿着一场动荡!” “除夕之夜,先皇驾崩!自古君王移位,霍乱之事必起,成便是鸡犬升天,败那就是万古留恨,不过那天家之事从来都是沉井落海的存在,连揣测都需要担心掉脑袋,所以天下也没几个人是知道那除夕夜皇宫所发生的事儿。” “可是那一夜血腥味极重,多少权臣功勋,世家大族,江湖门派一夜倾覆,甚至连襁褓稚儿都跟着掉了脑袋,恐怕连毛儿都没有留下来一根,果真应了那一句,帝路都是由鲜血与白骨铺成的,试问这些人他们无辜吗?” “唯有那向来支持皇权至上的道宗,在关键时候选择了对于文武大帝的弑兄继位视而不见,才不曾见血,它原本就是天朝建国之根本,其“道法自然,无为而治”的思想更是影响了皇权与天下,并且那道宗当代宗主的一身武功集了百家之长,冠绝整个江湖,为了天朝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到头来面对至高且无情的皇权,他们又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在这场动乱中被边缘化,失去了江湖与庙堂这二者的春秋地位,而后彻底的消声觅迹。” “不仅如此,皇权的肮胀远远超乎人性的定论,除夕次日,那以刀戈马背扬名的九皇子麟勋正式登上了帝位,昭告天下改年号元初为贞丰,又立姑苏氏为后,再设太平监代替了曾经的道宗,且赦免天下以示帝恩!届时,天下苍生大呼圣明,文人墨客以丹青妙手颂扬新帝之德,武人持兵戈竖立边关,江湖亦奉姑苏为尊,可谓是阴霾扫去,尽显黎明。” “可是谁又知道那位根正苗红的太子爷则墙倒众人推,被永久的圈禁,黯然离场,他终是成了帝路的踏脚石,败给了他的亲弟弟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可笑最后用“杀妻断子”的方式才明了不争之意。” “而史记所记载的明昌太子,也从一个信人而奋士,满腹经纶的大家成了一个荒唐且无情的窝囊废,再后来,诏天下之书言称高祖认为太子舞文弄墨,守成有余而不能成事,便另择了帝位人,故麟勋九皇子的登基是名正言顺的。” “这弑兄杀嫂之事实在可笑,可身在皇权之下的人却无人可议,因为敢议敢言之人无不是伏尸三代,试问这样东西有存在的必要吗?” 众人面色都是一凛,这些人怕也只有他拓跋青书敢说了,谁说出来不都是再找死吗? 鱼幼薇美眸煽动,原本对于这一位名满天下的人有敬仰之意,但听闻如此的话,她也不再那么敬仰了,至少是不同意这些观点的。 “的确如此,不过该受到谴责的应该是那无情帝王家,而不是皇权,这二者是一体,但在某种概念中却大不一样。既然青书兄牵扯到这些宫闱之事了,那么我认为这些事不能只看开端,既然要说那就要说完。” 徐平安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他现在觉得似乎这样跟拓跋青书论道也是一件难得的事。 正色开口道:“在往后的十八年里,天朝迎来了一段最为鼎盛的春秋,在那位杀伐果断的皇帝治世中,以帝王心术云集了天下最为杰出的的人物。论相,有房谋杜断,论文更是出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样的洒脱绝句。” “论军,那更是兵锋所指莫不匍匐,单单是天朝三疆的虎狼那就不得了,西北铁骑、东疆重甲、南坪虎贲成了犄角之势,完全将中原守得是密不透风,所镇之处谁敢争锋?” “那些境外蛮子也只得年年来供奉,再献上异域美人,最后道上一句愿大天朝万万岁,不动刀兵友好往来,这不就是果吗?若是没有了你口中肮脏的皇权,文武大帝的羞耻继位,天下黎明百姓又有多少要陷于水火,你当有在意之人,不如试想一下?” “当然不得不提的是江湖,历来让君王最为头疼的怕就是它了,江湖二字往高了说就是国之重器,就好像当年皇帝登基没了“姑苏”世家,那铁定是要出大事的,说不定人还没走进皇宫,就被那些个江湖高人给劈掉了脑袋!” ------------ 第一百四十三章:因为嫉妒 “再想想现在朝廷设立的太平监,全是姑苏家手底下的能人异士,以及招安的绿林侠客儿,那不知道是为皇帝处理了多少暗事儿,犹如一把阴暗中带血的剑,当然这重器很显然就是一柄双刃剑,用得好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用不好那便如同你所说的一样,是法家思想坍塌的第一个地方。” “正如道宗的真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昔年的道宗的确算是被抛弃了,它极致辉煌让人惊艳,而最后的陨落让人扼腕叹息,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脱离了轨道也只能去叹息了。” “所以,说到底还是那一句话,这些都是人性的丑陋,非皇权带来的祸端,没了皇权没了文武大帝,或者说皇权被削减,那么这些东西都还是会一样存在的。你不能将这二者混为一谈!” 徐平安说完长吐一口浊气,接过鱼幼薇递来的茶水,热气腾腾好不舒坦,一口饮尽。 拓跋青书笑了,挥动羽扇摇着脑袋,道:“果然啊很多东西观念不同就很难去实现融洽,即便说得舌口发烫也是一样,我是这样你也一般,所以不必再谈。” “虽争辩不出什么结果,但青书还是很高兴的,在这奇绝风景之中,能与你高谈阔论一场还是值得铭记的,也不知今日之后下一次将会是何时。” 说着,他看向近在眼前的飞流瀑布,人与景相融,超然物外,飘渺至极。 此地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薄烟几许,水流虫鸣声显得静谧。 李骥用左手怼了怼徐平安的腰肢,还递过去了一个要不要拿下的表情,看着十分好笑。 他摇了摇头,示意二人暂且不要随意而为。 毕竟他敢站在这里如此说话,那么必定是有所凭借的。 “你还没有回答叛军是否和你有关系?”他忽然问道拓跋青书。 “算是有关系吧。”拓跋青书回道,目光毫无躲闪的看着他。 “你就不怕我现在拿你回扬州?我的岳父大人可是扬州刺史,我与九面佛也是绝对的敌人,无论怎么说,我都有极大的原因对你出手。”徐平安道。 拓跋青书毫无担忧,道:“你们能上这里来都在我意料之中,山脚下那飞雪客栈与我也有一些关系,早在之前就有飞鸽传书上来告诉了我你们的行踪,你觉得我这样会忌惮你们对我出手么?” 话音一落,李骥当即“噌”的一下站了出来,指着拓跋青书道:“别耍花样,就算一千叛军全部云集于此,我也有把握在短时间将你拿下。” 说着,他一身一流高手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迸发而出,憨墩儿立刻变了黑脸金刚,锐利的双眼扫视各方,生怕有异况发生。 “那你试试?”拓跋青书挥动羽扇,温润儒雅的人渐渐多了一丝锐气。 徐平安猛然就发觉到他身上对于自己的那一股敌意又出现了,这肯定不是因为刚才谈话谈不拢的缘故。 “试试就试试!” 李骥闻言脸色一冷,一脚跺在了地面上,整个亭台都是一震,他的脚下有着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四散开来。 拓跋青书却依旧是不动如山。 “住手。”徐平安呵斥了李骥一句,这家伙有时候还是蛮冲动的。 而后与鱼幼薇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感觉到了拓跋青书身上的变化,他与此人虽道不同,但说到底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你很好奇我为何对你有敌意?” 拓跋青书淡淡说道,没有了刚才的随和摸样,丝毫没有再压制自己内心的敌意。 “没错。”徐平安点头道,同时内心暗自警觉了起来,早早已经与魏一交流了眼神,这附近是没有什么大队人马埋伏的,作为一位斥候,他早已经在来的时候便已经摸清楚了。 “因为嫉妒!”拓跋青衣道,坦白的一塌糊涂,甚至连一个好听一点的词语都不换。 鱼幼薇柳眉一挑,这个结果还出乎她的意料,嫉妒,嫉妒什么? 但徐平安却是猛的蹙眉,他联想到了秦玲珑,那个同样琴艺脱俗的人,并且和拓跋青书一样都算是九面佛的手下。 “看你的样子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拓跋青书直视他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确定了。” 他没有顾鱼幼薇投来的疑惑神色,而是继续说道:“秦玲珑是一个我从未真正了解透的人,我曾视她为挚友,她也曾视我为知音,我本愿意替她除去背负的一切,可她似乎不愿意。” “我对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与她有的只是萍水相逢的缘分,她的好意我无能为力。” “鱼幼薇,才是我的一生挚爱。” “我问心无愧,所以你的嫉妒不应该存在,若一定要存在,我也一样无能为力。” 在场最惊诧的莫过于鱼幼薇,她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杏眸瞥了徐平安几眼。 原来秦玲珑真的对徐平安有着情愫,似乎还有着一些自己并不知道的桥段! 若不是场合的原因,她现在一定骑在徐平安的身上,让他跟自己原原本本的说完了! 拓跋青书微微冷笑,道:“那又如何,你弃之如敝履,我却拾之若珠玉,我拓跋青书不是什么圣人,你伤了她,我便要伤了你!” “幼麟与我无愧于秦玲珑,反倒是她三番五次的加害于我们,你凭什么这样说?”鱼幼薇的俏脸当即就垮了下来,冷声呵斥道。 “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一位多么超然的居士,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家伙,是非不分,你不配你的名声!今日论道你也不配幼麟!” 她柳眉弯弯,锐气无限,满脸若冰霜,是真的生气了。 极大半是因为拓跋青书说要伤了徐平安,还有一小部分是因为秦玲珑的关系。 “加害于你们,没有秦玲珑你徐平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根箭矢突然冲茅舍射了出来,在空中不断发出呼啸声。 李骥如一只狡兔,瞬间挡在了徐平安与鱼幼薇面前,抬手就可折碎箭矢。而魏一也“噌”的一生跃了起来,如临近大敌。 不过箭矢并非针对徐平安而去,看轨迹是射向了拓跋青书。 “铛!” “铮!” 箭矢稳稳插在了拓跋青书面前的脚下,箭身发出颤鸣。 ------------ 第一百四十四章:中计了? 拓跋青书看着箭矢愣了一小会,而后嘴角一咧,满脸苦笑的回头看了看茅舍。 徐平安看了一眼茅舍,没有说话,说也无用还不如不说,她要的是男女之情,他能给的只有朋友之交,这便无可调和了。 况且,二人不在一个世界,甚至做朋友都已经很难了。 鱼幼薇倒是睁大了一双眸子,微微有些冷,死死盯着那处茅舍,理智让她按捺下了冲动,否则仅仅是徐平安心空中的那一刀都够她以死相拼了。 “你们下山吧。”拓跋青书直接下了逐客令,起身拂了拂衣袖,回头便要走。 “你,走不了。”徐平安淡淡的说道。 随即,李骥踏出一步,风雷呼啸,堵住了拓跋青书的退路,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擒拿。 而魏一也在此刻迅速翻离了亭台,冲向了竹林外边查探凤鸣山山腰是否有情况发生。 拓跋青书不屑一笑,开口道:“我的武力普通,甚至还不如玲珑,但敢让你们来,就即有绝对的把握。” “今日你的行踪在我的眼中,九面佛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这是他的阴谋,也是阳谋,你们算是中计了。” “中什么计?”徐平安蹙眉道。 “一个急于立功的太平卫,一个身处要职的一州刺史,一场突如其来的兵变,你认为这后面会发生什么?”拓跋青书道。 闻言,几人脸色都是一垮。 尤其是鱼幼薇,“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道:“你联合叛军想要诬陷我父亲?” “不,只是九面佛的借刀杀人罢了。” “你们现在回去应该还能够阻止白龙卫统的杀机,做不了刺史,你们一家人倒也还可以逃离中原,过过逍遥的日子,还算是不错了。”拓跋青书道。 徐平安强行镇定下来,脑中不断的思索真假,疑惑道:“一千叛军不用,你会这么好心放我们走,或者说九面佛会这么好心放我们走?” “爱信不信,反正你带不走我,再不回去你岳父的人头也快要落地了。” 他话音一落,上百道钩锁从天堑的另一边直接扔到了亭台外不远处,一排排黑衣人突然涌现,腰挂钩锁,从飞流瀑布和万丈悬崖之间飞跃了过来,动作无比娴熟,定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还不走?”拓跋青书笑吟吟的说道。 徐平安很清楚拓跋青书想要自己走,但就是想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让自己走,无论阳谋还是阴谋都说不过去。 不放自己走,将他们留在这里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们还会再见的。” 望着数十名黑衣刺客已经从天堑翻越过来,徐平安眼神淡定,起身说完,便走出了亭台。 他一手按捺住微微有些着急的鱼幼薇道:“不要着急。” 鱼幼薇虽心中焦急万分,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徐平安。 穿过竹林,与魏一回合,徐平安眉宇一张,道:“速下凤鸣山,与魏二他们回合,动作快一点,魏一你走前面找到魏二他们,然后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我们见面。” 魏一拱手点头,随后几人一起飞掠下了崎岖山路,速度比上山要快乐很多很多。 …… “少主,他们已经下山了,出了竹林便一路风驰电掣的奔下了凤鸣山下,很是着急的样子。”一名黑衣人跪在拓跋青书的面前说道。 “再聪慧,也终究是个有牵挂的人。”拓跋青书看着飞流瀑布说道,双目出神,嘴角有不屑,有惋惜等等情绪。 “少主,需要我们再继续跟进吗?”那黑衣人又问,很是尊敬,不曾抬起头颅。 “别了,去飞鸽传书,让飞雪客栈的人注意一下就好,见没见着人回扬州,都回个信。”拓跋青书摆了摆手,走向了茅舍。 “是!”四周黑衣人齐齐喊道。 走了两步他又忽然停了下来,转口问道:“叔父还在那边么?” “回少主,是的,现在的人马齐聚的越来越多了,九面佛大人也派人送来了更多的资源和人才,其中就有石匠,木工,还有许多足有经验的建城老师傅。”黑衣人说道。 “大人曾传口信,催促少主赶快过去,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闻言,拓跋青书轻轻“恩”了一声,而后淡淡一笑,转头走进了茅舍。 推开门扉,一股清凉的风传出。 屋中别无它物,一张桌案,一把椅子,一柜子书籍,书香味极重。 屏风后面走出秦玲珑,她身穿黑色劲装,如瀑布一般的长发只用了一根木簪子简单的束了起来,柔媚清秀的脸颊有着丝丝的不悦之色。 丹凤眼一瞥拓跋青书,红唇轻启:“你为何要说这些,这不像是我认识的你。”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难不成你看见他们在一起你不会嫉妒吗?”拓跋青书摊手问道。 “不会。”她脱口而出,脸上看不出来什么问题,无悲无喜,没什么波动。 拓跋青书坐到桌案上,笑道:“可我会。” “人都是自私的,你我都一样,刚刚我甚至想过杀掉鱼幼薇,也想过杀掉徐平安,这就是我的大度与嫉妒,兴许也是我的境界太低,不能及你的境界,但你不能说我是错的。” 秦玲珑黛眉一挑,不悦道:“我不是你的学生,不用跟我说这些。” “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是在让我难堪,我的确是对他有意,也曾幻想过他带我走,但现在,不需要了。” 拓跋青书紧紧盯着秦玲珑,心中忽然一疼,他仿佛听见了一道穿越千年的叹息。 她素净平和的外表之下,那颗心,也是否一样真的静如止水呢? 他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因为知道无用。 沉默了许久。 秦玲珑她或许是心生了一些歉意,主动开口道:“今后,会有更多的人能够听见你的声音了。” 拓跋青书笑了,摇摇头道:“人的一生会有很多遗憾的,偏偏我这人倒霉,遇见的遗憾一桩比一桩大,我还必须要去面对,大天朝怕也没几个人比我惨了。” 她闻言沉默许久,面色犹豫后道:“不如走吧,脱离你的叔父和九面佛,我愿意陪你一起走,如你以前说的,陪你下棋也好。” “就…当报恩。” “你是骄傲的,我也是骄傲的,所以现在我也不需要了。”他说着抬头看向别处,眉头微微蹙,吐出了一口浊气。 茅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 第一百四十五章:偷梁换柱 凤鸣山下,云霞依旧。 一处隐蔽的树冠生长在山石上,这下边站着徐平安一行八人。 “姑爷,一路查探,几乎将半个凤鸣山都找遍了,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听闻魏一传讯,方才赶了过来。” “一千人如此庞大的目标按道理说不可能没有一点踪迹的,甚至我们连一个放哨的都没有察觉到。”魏二等人相继说道。 徐平安蹙了蹙眉,觉得脑瓜子有点疼,猛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一根筋了。 说是凤鸣山,那谁知道从凤鸣山又跑到那去了。 “凤鸣山的四周可有宽广之地,那种至少可以建立起城寨的地方,足以容纳几千人的地方?”他问道。 魏二,魏三,魏四相继摇头。 只有魏五露出一番思索之色,而后突然道:“有,我曾见到了凤鸣山后似乎有一片平原,可是四周尽是天险,常年被云雾缭绕,我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点,并不敢太确定。” “只看见这一个?”徐平安眼睛泛光的问道。 “恩。”魏五点头。 徐平安又转头看向满脸焦急却压制着没有说话的鱼幼薇,缓声道:“不用着急,着急也没用。” “若岳父大人真的被陷害,太平卫落井下石的话,我们回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凭武力亡命天涯。况且究竟是不是这样还是一个未知数,即便陷害,很明显太平卫白龙来推波助澜,显然是不够身份的,至少岳父大人现在没有什么危险。” 鱼幼薇柳眉一直蹙着,知道他说得在理,但事关叛乱,又与太平卫结怨,这事发生得再快再离谱也都是有可能的。 “我觉得,九面佛想要陷害的是我们!”徐平安又道。 “什么意思?”鱼幼薇疑惑问道。 “我们来了凤鸣山,现在还不是什么大事,等道叛军正式起势,以及拓跋青书跳出来反对文武大帝的时候,来这一趟凤鸣山可能就会成为一项莫须有的罪名!” “甚至,我敢断定,太平卫就在凤鸣山下等着撞见我们呢。” “白龙卫士是不是与九面佛勾结了?”李骥瞪着一个铜铃大眼,煞有其事的说道,那模样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徐平安笑道:“勾结应该谈不上,九面佛的手没那么长,应该就是白龙卫统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被利用了,利用他想要立功的心!” 鱼幼薇沉吟片刻,猛地抬头道:“那就找到根本问题,还是一个镇压叛军的问题,叛军被镇压,一切阴谋的迎刃而解了。” “即便扬州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想要处罚,父亲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没错,我上山之前已经让高仙芝带了兵马前来凤鸣山了,今夜之前必须要破了这一千的叛军!否则诸多阴谋都将加身,想不倒霉都不行。”徐平安笑着回应道。 “兵马?” “禀告姑爷,凤鸣山下依小的刚才查探,应该是没有大队兵马驻扎的,会不会…是高将军因为什么耽搁了?”魏二壮起胆子问道。 众人皆看着他,一脸的郑重。 因为都是刺史府的人,也很清楚这一次叛乱所带来的影响,整个扬州城里里外外都传遍了关于叛乱的事,一旦处理不好,鱼宣生首当其冲要倒大霉,甚至不需要别人的阴谋,连带的他们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并且从私人角度出发,他们对刺史府都是忠心耿耿的,否则余巡也不会派他们跟着来了。 现在几人都极力想要解决此事,而高仙芝的兵马绝对是重中之重。 没有兵马,仅仅靠他们这八人,几乎不可能短时间做到,除非找到叛军的老窝,没日没夜的暗杀,杀个一年半载或许就可以了,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此时,鱼幼薇一脸迫切想要听到从徐平安嘴里崩出来一句什么好消息,将主心骨完全放在了他的身上,大眼扑闪扑闪希冀的模样,让人好生喜爱。 徐平安伸手摸了摸她白皙的脸蛋,笑道:“我早知道那飞雪客栈有问题,那客栈老板记账使用的墨是八滕墨锭,而且客栈的后边应该是养着信鸽,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客栈多半是一个传讯点之类的地方。” 听到这里,五名斥候先是发愣,而后脸颊有些火辣辣的,身为斥候竟然这些东西没一样是察觉到了的,太失职了。 “所以我告诉高仙芝不要路过飞雪客栈,他们现在应该在另外一个方向,按照约定,黄昏落下的方向,就是他们驻扎的地方。” 闻言,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西方,那边山峰重叠,道路崎岖,进山都必须要抛弃掉马匹,和重型武器,想要镇压一千叛军,真的很难。 “那接下来怎么办?”鱼幼薇问道。 徐平安没有说话,麻力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招呼着鱼幼薇和李骥也脱下外袍。 众人皆不明所以。 “魏一,你带着魏二,魏三,魏四,你们穿上我们的衣服,走出大山迅速上马,隔开飞雪客栈,必须让他们看见,又只让飞雪客栈的人能够远远看见你们即可,策马狂奔回刺史府。” “告诉岳父大人,若真遇什么陷害之事,尽量拖时间就好,让余巡叔不要冲动,下牢狱就下牢狱,等着我们回去。” 几人对于这偷梁换柱的行动没有多问什么,齐齐拱手道:“是!” 没一会,鱼幼薇从树后将外袍脱下,给了他们。 几人麻利换上了外套,便迅速下山而去。 徐平安几人也换上了斥候的外袍,他还不忘揶揄道:“夫人穿上斥候的外袍,不显一点异处,反而是穿什么像什么,好看!” 鱼幼薇闻言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开得出玩笑来。 “那我们现在要去和高仙芝回合么?”李骥问道。 “不急,我们先去看看那处平原究竟是怎么回事,时间还来得及,顺便找找有没有什么捷径,放便高仙芝杀进去。”徐平安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高峰茅舍的位置。 “只能任由拓跋青书跑掉了,高仙芝到时候杀了进去,他这一伙人估计是抓不住了。” 鱼幼薇也不满的哼了哼:“还有秦玲珑,不能抱你胸口的一刀之仇了!” ------------ 第一百四十六章:雾中平原 闻言,徐平安看了看鱼幼薇,好笑道:“你在吃她的醋?” “笑话!” 鱼幼薇负手站立,青丝飞舞,不屑道:“本夫人吃她什么醋,难不成你与她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莺歌艳事?” “没有!”徐平安脱口而出,但也确实是事实。 “那不就结了,我是恨她刺你一刀!不像你,本夫人就说了一句拓跋青书很有才之类的话,那脸就拉得老长,一路上也不说话,醋味极大,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居然还生闷气。” “本夫人大度,不与你计较,一心一意待你,你可不要做些让我伤心的事。” 她说时,红唇嘟得多高,凤眸瞥了瞥他,有话外之音。 徐平安笑吟吟的,最后干脆放声大笑了出来:“君子坦荡荡,我迄今为止似乎还没上个青楼卖过名马,算是两袖清风了,对于秦玲珑你也是知道的。” “倒是你,怎的这般不自信起来了。” 面对这调侃的声音,她哼了一声,眼角眉梢扬起,说明这些个回答还算比较让她喜欢听的。 “快走!本夫人现在心急,没时间跟你打情骂俏,李骥二人在那边已经等了许久了!” “走吧。” …… 随后,一行四人行动起来越发小心。 甚至徐平安让李骥不顾消耗的利用内力去感知四周是否有暗哨的存在,魏五不久前刚刚找到了那处隐藏在云雾之中的平原,所以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利用着斥候的手段探路。 这样的双重保险,倒是不至于让他们暴露。 穿过凤鸣山的一端,此处是刚刚上凤鸣山的另外一边。 兴许是地势与天相的不一,这边的景象与另外一边颇有些不同,随着上山气候变得微微凉了起来,并且云雾缭绕得更加密集了,可视度并不高,最多能看见百米的距离,犹如是深处云端,不知彼端。 即便在艳阳天力也是如此,奇绝二字当得上。 约莫一炷香之后,四人都是习武之人,脚程很快也就赶到了那片高原面前。 “嘶!”徐平安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眼里异于常人,所以比他们是要看的更清晰一些。 站在凤鸣山接近顶端的位置,向悬崖看去,不远的下方的确有着一个形似平原的地方,被云雾缭绕得极其神秘,看不清里边的状况。 他不免感叹道:“这平原是唯一有可能叛军驻扎的地方,那么多人那么多的辎重。” “这里未免也太神奇了,被云雾常年如此缭绕,跟仙境一般。”鱼幼薇惊诧道。 看了一会,他突然高声道:“应该是这里没错,我们得赶紧下山再找找如何进去这平原。” 李骥闻言挠头,刚上来又要下去,嘟囔道:“公子,这平原什么也看不到,说不定又是另外的一座山峰,这样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了。” 徐平安的双眼锐利,扫视那若隐若现的高原,看起来近在咫尺,实则还有一段距离。 “我曾看过一本兵书,里面讲述了一个天险,也是一场战争,是大天朝建立之初非常著名的潼关之战,那个地方曾号称百年第一险峻,书中记载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个高原四面被群山簇拥,每一座山峰都是耸天之高,崎岖小路也完全是天险级别,这样的地方比起潼关来说几乎是当仁不让了,并且还有云雾遮掩,一支军队根本无法在这里大规模作战,除非是摸进了平原。”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是一阵毛骨悚然,惊呼道:“幸好发现的早,再晚一些,等这些叛军在平原上建立起来了城池,可以说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到时候必定成为一大祸端,他们这颗毒瘤越大,岳父大人所要受到的牵连就越大。” “按照这个时间算,现在的叛军定然还没有建立起城池来,如此今夜还来得及。” 鱼幼薇聪慧过人,当即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担忧道:“高仙芝带来的人马估计不会太多,真的可以吗?” 徐平安嘿嘿一笑:“他可是神威将军,曾只身杀入草原七进七出,这若是难住他了,他也就不叫高仙芝了。” 李骥一拍脑袋瓜子,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大喊道:“那还等什么,公子咱们快赶时间,找到进入平原的路口,然后再与高仙芝回合,到时候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满面红光,仿佛想起了当初压着一百象牙山流寇入城时候的威风了。 说罢,四人记住平原的方位,立刻下山寻找前往平原的路。 下了凤鸣山之后,山路十八弯,曲径通悬崖,犹如蚁穴一般实在是太过密集。 刚刚不过走了两圈,众人便有些迷失了方向,就连斥候魏五他都有些记不住方位了,连方位都记不住,还怎么寻找平原。 “这边走!”徐平安微微沉思之后,笃定的指向一条羊肠小道。 除了魏五,鱼幼薇二人都是知道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的,所以直接就跟了上去。 就这样,走走停停来回辗转了数次,终于是渐入佳境,缓缓接近了那处云雾缭绕的平原。 …… 在太阳即将落山,黄昏之时。 终于是找到了雾中平原! 只可以透过云雾隐隐约约看见上方,而他们所站立的地方相当低洼,那平原的地平线很高,比齐山峰,只不过顶部较为平缓和宽敞。 四周郁郁葱葱,尽是树林和草石,像是一片毫无人烟的森林,又弥漫了许多薄烟,像极了人间仙境。 徐平安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一路上他快绞尽脑汁了,终于是在黄昏时候来到了这里,算是找到了入口。 “好一个地方,地利实在太好,被九面佛操控的这里想也不用想,日后必定化身为一个铁桶,足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鱼幼薇环顾四周,轻声道:“找是找到了,可是要如何上去呢,到时候高仙芝可是一支军队,至少也有七八百号人马,高头大马的,也很容易被发现,那些崎岖山路肯定行不通。” “当然,但如果叛军是在这里的话,那么那辎重马车是一定会上去的,那么也就一定有大路,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罢了。” 徐平安笑眯眯的说着,心情大好,适才所有的焦虑都能迎刃而解了。 ------------ 第一百四十七章:怂货杨二爷 “唰!” 魏五的身影一闪从远方掠来,其脚步极轻,身手很是敏捷。 “姑爷,旁边有一队江湖人士正在向这边走来,目标应该就是这处平原!” 闻言,徐平安最后的一丝丝担忧也放了下去,此处就是叛军的所在地没错! “上树!” 他当即拦腰抱起鱼幼薇,脚步一踏犹如飞猴一般,直接就蹿上了树,怀中还抱着一个人却硬是没有半点吃力。 与此同时,李骥与魏五也都纷纷上树,屏蔽了自己的气息,犹如一块木头般贴在树冠之上。 此处的树木皆是茂盛,极其密集,单单是树枝就足有鱼幼薇的胳膊粗了,所以躲在上面只要自己不露出什么动静压根是发现不了的。 很快,那一队江湖认识彻底露出了形迹。 来人有五名,其中四名皆着劲装,手腰有刀,头戴斗笠,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上的侠客打扮,而其中有一人却身穿名贵华服,像是从扬州城走出来的大户人家的中年。 五人有说有笑,刚好路过了刚才徐平安几人站立的地方。 “哈哈,杨二爷,还得多谢你向杨掌门以及校尉长引荐啊,否则我这一众江湖游侠至今还没有找到任何栖息的地方,并且恐怕今后要做什么都还不知道。”一名劲装江湖人开口,声音为男性。 他刚一说完,后面那三人也是齐齐出声,恭维着那华服男子。 被称作杨二爷的人摆了摆手,春风得意的笑道:“哪里哪里,既是江湖朋友那就应该应该如此行事,今日带你们见见我哥和校尉长,等过两天就接你手底下的那些兄弟一起来,共同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哈哈!” 徐平安就在不远处,可谓是听的清清楚楚,心中很是不屑,怎的随便一个人会点武功,有点势力都敢行换天地之事了。 他没有妄动,抱着鱼幼薇静静的听着。 率先说话的哪一位男子,闲扯几句之后,忍不住问道:“敢问杨二爷,最近道上盛传说拓跋家族的嫡子也在这其中,不知是不是真的?” “没错,拓跋青书就在这山上,跟我们是一个阵营的,否则没有他我们如何能顺应民心,如何能壮大自己!” “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这一次杀出扬州城来要做什么事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但都给我记好了,你们来了这里就好生听从安排,否则小心小命不保,昨日就是有金刀门的那些门徒闹事,居然说什么要出去喝花酒找婆姨,直接被扔下了这百丈平原,尸骨无存!” “还有,关于拓跋家族的事你们切莫私下议论,现在咱们刚刚起势,一切都还要保密为好,守好你们的嘴!” 那位杨二爷鼻孔朝天的提醒道,像是很得意的样子。 四人连连称是,点头哈腰,对于这位杨二爷显然是有着一些敬畏的。 “咦,还是个有点身份的大人物。”徐平安嘀咕了一声,却立刻被鱼幼薇一张白皙玉手堵住了嘴巴,用瞪大的凤眼警告了一下。 头戴斗笠的男子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看起来颇为贵重,不露声色的塞给了杨二爷,道:“杨二爷,这是一颗从西域运往中原的夜明珠,品相极好,您还请手下,待一切就绪,还望杨二爷与南拳杨家多多帮衬一下我这些手底下的兄弟,在这里谋一个好位置。” 杨二爷对于这种掐媚态度很是受用,直接将夜明珠收在了怀中,笑道:“好说好说!” 几人有说有笑,一路恭维的即将走远。 徐平安给不远处的李骥对视了一眼,而后拍了拍鱼幼薇的臀,示意她放下手,而后道:“走”。 一个字声音有些大,瞒不住习武之人的耳朵。 头戴斗笠的几位立刻转头,警惕的看向四周,杨二爷大吼一声:“谁?!” “唰!” 两道破空声响起,李骥与魏五一前一后堵住了几人。 “啪啪啪!” 徐平安拍手,笑意盎然的走向几人:“在下在树上听闻了这么久,对于阁下的大事很是感兴趣,不知道杨二爷有没有兴趣跟我聊聊,替我也引荐引荐!” “你是谁?!”杨二爷眼中凶光一露,向前踏了一步,有些警惕起来却不惊慌,毕竟这是他们的地盘。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就是一个想上山的人,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带我一截?”徐平安笑道。 “带你吗个头,毛头小子你最快赶快报上姓名,否则让你埋骨于此。”杨二爷极其凶悍,脸颊自然而然就狰狞了起来。 “唰唰唰!” 另外四人齐齐亮刀,寒芒皆露,在斗笠下的双眼充满了杀气。 一下子,整个场面都肃杀了起来。 “也对,不让你吃吃苦头,我想你是不会说的。” 徐平安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也懒得出手了,打了一个响指,李骥就如同一匹虎狼般冲向了几人。 脚步若有疾风,一拳一脚都是这些江湖狠人看不懂的招式,沉闷的呼啸声响起,伴随而来的必定是一口鲜血溅射长空。 “噗呲!”当即是第三个人倒下,整个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磨盘大的拳头轰在了脸门子上,颧骨直接塌陷,面目全非。 而后怦然一声摔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第四人是唯一一个将刀挥动起来的人,可惜区区一个三流高手都尚且不如的人物如何能挡住李骥的一拳。 当即是被打中胸膛,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甩落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在得到徐平安的眼神示意下,魏五很是熟练的拿出了一柄匕首,当着杨二爷的面直接杀了这四人,手脚麻利,眼神冷漠。 随后他再一个接一个的拖走,处理掉了尸体,连血迹都没有留下。 鱼幼薇多少是个妇人,徐平安半抱着她也没让她看到过程,多少有些残忍,但非常时期得用非常办法,再者这些人不需要怜悯。 “彭!” 那位杨二爷脸色变成了猪肝色,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嘴唇发抖,半晌说不出来话。 “大…大侠饶…饶命!” 见状,徐平安笑出了声,这家伙果真如他料想的一般,一点骨气没有,还不要严刑伺候,就怂了。 典型扬州城曾经的一个恶霸,外强中干,怂货一个。 ------------ 第一百四十八章:山洞入口 “你叫杨二爷,就是南拳杨家的人咯?”徐平安问道。 听到南拳杨家四字杨二爷脸上便多了一丝底气,抬起脑袋道:“没错,我正是南拳杨家当代家主的二弟,亲兄弟!” “还望几位大侠给我大哥一分薄面,放我走,今日之事就算是揭过了。” 他说完眼睛忐忑不安的注意着徐平安,希望可以用大哥的名号唬住他。 徐平安嘴角淡淡一勾,对魏五干脆说道:“断他两根指头。” “不要啊不要,几位大爷不要啊,我求求你们了!” “啊!” 紧随着,就是他嘴里发出的两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两根手指被魏五毫不留情的折断了,半点废话都没有跟他多说什么。 杨二爷瞬间手护着手,匍匐在地,剧烈的疼痛堂他疯狂的嘶吼着。 “再叫一声,再断你一指,直到十根指头全部折断,就拿刀将你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来。”徐平安冷漠无情的说道。 杨二爷浑身一抖,疯狂高声嘶吼着:“救命救命啊!” 他居然还想着求救,引起山峰上平原的人注意。 魏五眼疾手快,直接他右手剩下的三根手指全部折断,还将无根手指拧成了麻花,动作缓慢粗鲁,让杨二爷疼得浑身都在痉挛。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下来,脸色惨白惨白的,泪水两行,好不凄凉。 可偏偏没有让他疼昏迷了过去,惩罚手段恰到好处。 “你这个混蛋,让我大哥知道了,你就完了,老子定要让我大哥抽了你的筋脉,拔了你的皮!” 人恐惧到极致就会愤怒,这个家伙现在狗急跳墙了,怨毒的咒道。 “不知死活,不折手指了,魏五,立刻一刀一片的割他的肉。”徐平安冷哼一声,脸色冷漠得如同一个墨鬼一般,直接说出了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酷刑。 “铮!” 魏五拔刀,嘴角冷笑向杨二爷走去,一点感情没有,俨然就是要弄死他的模样。 杨二爷脸色又从苍白变成了猪肝色,欲哭无泪,没有想到对面这个年轻人竟然不怕自己的大哥,也想不到近日无怨,远日无仇,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下这么狠毒的手! “大爷大爷,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求求你,快让这位大爷放下刀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嚣张了!” 杨二爷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求饶道,眼神余光不断瞥着走来的魏五,跪在地上不断的挪移,怕得要死。 那番毫无骨气的模样以及话音将鱼幼薇都逗笑了。 “嘿嘿,本少侠也不跟你废话,先告诉我上山的大路,咱们在坐下来慢慢谈,我说完话你若还不带我去,那就一秒钟割你一块肉,直到你死,说到做到!” 徐平安淡淡的说着,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鱼幼薇都听得背上有点发凉,侧头看着自己的相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霸道残酷了。 不过,她喜欢! 闻言,杨二爷脸色的赘肉猛得一抖,脸上的猪肝色就没有变过,跪着向前掐媚说道。 “大爷,你能不能换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可不可以选择不回答!” “我在扬州城里还有几个小老婆,水嫩得很,你随时可以去玩,我还有许多银两,只要你喜欢,我全都可以给你。” “你要是不好这一口,我让人给你抓几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天姿国色的哪一种……” “你看好不好!” 说着他快要哭出来了,因为余光看见了魏五的刀已经逼近他的脖子了。 “等着干嘛,先斩了这厮败类的手!”鱼幼薇冲魏五说了一句,厌恶神色至极。 徐平安没有阻止,魏五也就抬手一刀,高举过头顶,呼啸一声变斩了下去。 “不要不要,大爷我说,我说,我跟你说还不行吗?!”杨二爷大吼一声,求饶的说道,吓得那叫一个肝胆俱裂。 徐平安立刻给魏五使了一个颜色,他停止了斩手,反手将杨二爷的衣襟捏着,如同拎着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如此,那就多谢杨二爷了。”徐平安嘿嘿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在黄昏下是那样的人畜无害。 “就是,你早点说也不用遭这些罪了,何苦呢!”李骥打趣道。 “走,现在立刻带我们去大路,不要耍什么花样,只要你一叫人,老子立刻砍了你的脑袋!”魏五厉着脸,狠狠在其耳边威胁道。 杨二爷生无可恋,一脸的麻木之色,哭丧着脸连连道是,还求道:“大爷,麻烦你把刀放远点,我…我有点晕刀!” “废话少说,老子就是要将刀挂在你脖子上!你带我家姑爷去了自然你就没事,否则刀不长眼!”魏五说着还将刀怼近了一些,当场吓得杨二爷双脚发软,已然是走不动路了。 可惜,魏五和李骥提着他的衣襟,不走也得走。 惹得徐平安跟鱼幼薇在后面非常不人道的笑了起来。 穿过一条隐蔽的丛林,来到了一个宽广的山石洞口,完全是可以容纳车马行进的地方。 并且这里有着很多车轱辘印记,四周草木被碾碎,一看就知道曾有大队人马行进过。 徐平安笑得开心,是这里没错了,大功告成! 杨二爷面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向他道:“大爷,穿过这条隧道就能看见登上山峰的大路,你们能不能不要带我进去,里面有驻扎的暗哨,一旦将我认了出来,带你们到的这里。” “莫说其他人,我大哥都要亲手杀了我!我求求你们了,不要卸磨杀驴,我还不想死!” 他哭诉道,无比凄惨:“我真的有很多小老婆,全给你,你就好人做到底,放我走吧,我立刻逃离扬荆二地,保证什么也不说!” “闭嘴!”魏五一巴掌将其拍成了猪头。 徐平安几人待在丛林中,审视那个黑黢黢的山洞。 而后笑眯眯的对杨二爷说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暗哨安插在什么地方,他与山顶上的家伙如何联系?” 杨二爷脸色凄苦,心想带都带来了,也不怕说这些了,只要能活命就好。 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大爷,别让我回去,也别杀我,我这就告诉你!” ------------ 第一百四十九章:铁桶一般的防御 遭遇到眼神警告后,他浑身一抖,立刻道:“这山洞里面有约莫十几人,在山洞的暗处匍匐着,都是一些来自我杨家,金刀门等等势力的好手,一旦有人进入他们就会察觉,而后通知后面的人。” “至于具体的人数和位置我并不知道,这属于机密,只有我大哥才知道。” “穿过山洞之后,迎面就是一条上山的大路,哪里设置了好几道关卡,全都是各大势力的门徒,手里的家伙事全都是最好的陌刀,和最好的战甲。” “走上山峰,那平原上就是大部队驻扎的地方。” “如果提前被发现的话,就会有人点燃山洞后方的烽火盆,浓烟一起,山峰顶就会知道,戒备起来,有山石和巨木作为支撑,没有几万人的兵马和重器压根冲不上去。” 这家伙怕死,一股气将所有的秘密都说了出来,实打实的坑自己的大哥,坑到死的坑法。 徐平安几人面面相嘘,倒吸一口冷气,没有几万人的兵马别想冲破? “说清楚,就算依靠天险,一千人也不需要几万人来攻吧?”徐平安蹙眉问道,这事好像又没有那么简单了。 杨二爷瘫倒在地上说道:“早就不止一千人了,随着一些江湖草莽的加入,还有一些暗地里的人手,最差也将近三四千人了,每一个都有最好的兵器,而且巨石和木头似乎早在一年前就准备了很多,完全用不完,甚至是弩车都有。” “除却大路这样的布置,还有一切可以到达山顶平原的小路都被毁了,即便有身手非凡之辈可以穿越上去,也瞒不过暗哨与斥候的探查,一旦惊动,死得比走大路都还要惨。” “总之是防御成了铁桶,除了自己人,谁也别想上去,这本来就是用来对抗朝廷大军的。” 听完,徐平安扫视山顶平原,透过云雾依稀是能看到一些旗帜和人影了。 他的眉宇深深蹙了起来,确失,有能力造反怎么可能没点底气,九面佛那样的人除了战斗力,方方面面肯定也是考虑到了,从斥候以及巨石,木头这些手段就可以看的出来。 杨二爷见状,心里也知道几人大概是什么人了,哭丧个脸小声提醒道:“大爷,要不然咱们走吧,在这里我大哥似乎都是个小弟,更不要说我们了。” “这样上去纯粹就是找死啊!” “你带我走,不将此事说出去,咱们回扬州城去潇洒快活不好吗?” 他说着打起了精神,想要劝说徐平安离开,这样自己也就不会有事了。 山羊胡一抖,继续诱惑道:“大爷,你想想晚上搂着两个美娇娘,天天换,还有花不完的银子,每日都吃黄鹤楼最好的东西,那不比替官府卖命来得强吗?” “只要我们走,你不说我不说,就可以了!我杨二爷什么不行,就是玩女人行,我还有很多银……” “啪!” 徐平安一巴掌拍飞了他,牙齿混着血迹飞了出来。 杨二爷惊恐的看着他,捂着嘴巴大哭了起来。 “再多说一句话,立刻斩你!” 徐平安冷声呵斥了一句,心绪本就不好,还听见这厮一直嗡嗡嗡的说,火气上了几分。 尤其是这家伙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少糟蹋娘家妇女,一口一个玩女人,该打。 鱼幼薇也冷冷的扫了这家伙一眼,而后对徐平安柔声道:“怎么办?” “不如先找到高将军,与他商量商量看怎么办,毕竟攻取叛军大营肯定是靠他,咱们只能做做辅助。” 他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些笑意,不为其他的,就是看见鱼幼薇清艳的脸颊舒心。 “那这个家伙怎么办?”李骥问道,指了指杨二爷,还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动作。 顿时吓得杨二爷懵了,双眼昏暗无光,爬到徐平安的脚下痛哭道。 “大爷你不能这样啊,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不能卸磨杀驴,就行行好将我…当个屁放了吧!” “否则你这就是上青楼白嫖啊!不是大侠风范!” 在场几人都是面面相嘘,好歹三十好几的一人了,看样子也是个练家子,怎的如此没骨气,说话还挺有水平,求饶都能讲出趣味性来。 “带上他,等到事情结束再说。”徐平安摆了摆手,见天色已经不早了,要不了多久估计就要黑夜了,立刻又道。 “抓紧时间,高仙芝想必等得有些急了。” 说完,李骥单手拎起杨二爷,便随徐平安几人一起蹿出了丛林,来无影去无踪,丝毫动静都没有发出。 …… 穿过丛林,又跑进崎岖小路,最后淌了几条河沟,跃过几块小平原,才堪堪找到了黄昏落下的山外。 此时,夜幕已经隐隐约约的降临了,黄昏落日已经彻底无影无踪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丝丝的金黄。 望着面前这边一望无垠的田野,徐平安吞咽了几下唾液,环顾四周,心中多少有些焦急,没有发现任何兵马的动静,甚至是连马踏的痕迹都没有,难不成高仙芝压根没来? 没有兵马,一切都只是空谈。 “怎么回事,这高仙芝不会是…”李骥煞有其事道。 “闭嘴!”徐平安瞪了他一眼。 此时,魏五似乎发现了一丝不寻常,道:“公子,有人来了!” 话音一落,一望无垠的原野中,猛然从地面蹿出来了一个人,先前是静止不动的,压根没人察觉到哪里,现在却突然一下冒了出来,伪装得极好。 来人是一高瘦男子,衣着像是一名斥候,只不过此人身上的气质比起魏五几兄弟的,明显要多一股杀气。 此人,绝对是真正上过战场的。 “拜见徐少侠,徐夫人!” 那名斥候认得他们,直接上前行礼,中气十足给人很刚猛的感觉,有着一股子军人特有的气息,这也是魏五身上所没有的。 “免礼,高兄现在在哪?”徐平安尽量克制自己,镇定的问道。 斥候再抱一拳,没有说话转头吹了一个极其响亮的口号,穿透了这片无垠的原野。 徐平安嘴角一勾,似乎预示到了什么,眼神看向了远方。 紧接着,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响了起来,仿佛是什么庞然大物在驰骋一般,震得几人脚下都在颤抖。 ------------ 第一百五十章:五百铁甲 地平线上,那抹黄昏消失殆尽的最后一刹那,一群杀气凌厉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瞬间,整个原野都充满了肃杀之气。 马蹄阵阵破天关,持戈兵将气如虹! 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不足千人的兵马驰骋起来却犹如十万兵马在冲锋陷阵一般,无形中似乎就有一种让人手脚发麻的嘶吼声在爆发! 每一位士兵都充满了战场上的杀气,仅仅看了一眼,徐平安就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这是一只拥有着军魂的军队,绝非那些酒囊饭袋。 渐渐的,军队整齐有序的驰骋了过来,阵阵铁甲碰撞的铿锵之音让人听得热血沸腾。 为首一人,正是高仙芝。 他身穿流光甲,头戴一顶铺霜耀日盔,上面系着一把青缨,还有一条红绒打就勒甲条,前后兽面铁甲掩心,上笼着一领白罗生色花袍,垂着条紫绒飞带;脚登一支黄皮衬底靴,马上一张皮靶弓,数根凿子箭。 一股子绝代的无双战将形象,即便这样的配装并不算多出彩,比起那些大将军的配饰差远了。 但生生是被高仙芝的英武,霸气给提升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层度。 一双锐眼赛过寒星,身材高大如虎狼一般,举手抬足都有无敌的气质。 他身后的那些军士身穿一副钓嵌梅花榆叶甲,持枪而来,整整齐齐,铮铮铁骨让人敬畏。 这样的军队,大天朝真的找不出几支来,看的几人是连连点头,很是沸腾。 “嘶!” 战马啼叫,高仙芝直接一个果断的翻身下马,龙行虎步到了徐平安的面前,铿锵的金属声加上流光加无比的锐气,加上一张英武至极的脸颊。 “神威将军”,舍高仙芝其谁也! “哈哈哈,平安兄,咱们又见面了!”高仙芝大笑,上前与徐平安撞肩道礼,他看起来很是高兴,丝毫没有大战当前的焦虑,反而红光满面! 也对,对于他来说在扬州城发生叛乱,对于他这位曾受到贬罚的将军来说,完全就是个香饽饽,跟摆着的功劳没什么区别。 “是啊又见面了,这一次乃真正的神威将军!”鱼幼薇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徐平安深以为然,的确,这家伙心魔剔除,武道进阶,穿上正式的将军装,实在太过英武逼人! 无法形容那种气质。 “哈哈,夫人谬赞了!”高仙芝笑着拱手道,而后一双锐利虎狼的眼睛敏锐扫在了杨二爷的身上。 杨二爷浑身一抖,不敢看高仙芝,若非被李骥提着,就直接瘫软在地了,哪能承受住这种气势的压迫。 “平安兄,这人就是叛乱的其中一员?”高仙芝问道。 “没错,南拳杨家的人,他大哥在叛军中应该算是个小高层,他已经全招了,叛军的驻扎,兵力全都了然。”徐平安道。 高仙芝看着杨二爷冷冷的一笑,直接吓晕了他。 “他们有多少人?” “不足四千,但身处天险之中,唯有一条大路可上去,被设立了很多岗哨,一旦发现有军队进攻,遮天蔽日的巨石以及木头就会落下,还有弩车等重型装备,正常情况下,我估计没有一万左右的精锐部队没办法在明攻的状况下杀上去。” “不过,我能让他们不知情,偷袭杀上叛军驻扎的平原!”徐平安笑道。 “有巨石此物,的确是个大问题,不过既然可以偷袭上去,那就算不上什么事了。”高仙芝说道。 徐平安看了看他身后站立在战马旁的士兵,铁甲森森,静止不动如山。 问道:“你带来了多少人。” “五百!”高仙芝脱口而出。 “五百?!”李骥惊诧一声:“这也太少了,又不是五百个一流高手,冲上去恐怕打不过啊!”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军队大战比得就是人数与战术,即便是再强的江湖高手也对付不了几千人的叛军,只有少数恐怖的军队可以以一挡百,譬如当朝一字并肩王的南坪虎贲军。 “没错就是五百,这五百弟兄都是忠心追随我许多年的铁杆部下,深得我用兵之心,五百足以扫平这四千人。” 高仙芝说时眸子有芒,而后自信豪气一摆手,铿锵有力道:“只要不被叛军提前发现以天险拒我,别说四千人,就算是四万人,一旦我高仙芝杀了上去。” “顷刻间,灰飞烟灭!” 最后七个字透着无限的自信与骄傲,让人信服,丝毫没有狂妄的意思。 李骥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好,今夜你破军,我来打下手,查一查这九面佛的底细,若不出意外,此事一过,九面佛就该浮出水面,到时候也让他灰飞烟灭!” 徐平安大笑说道,丝毫没有质疑眼前这一位说的话。 高仙芝说能平,那就是能平。 这可是一位曾经孤身杀入草原,打穿了小勃律狼卫的猛人,号称可以比拟一字并肩王的存在,若不因文字案,估计现在他的马蹄下,又葬下了不知多少的军队。 “事不迟疑,上马先走吧。”高仙芝很是兴奋,抬手请几人上马。 “高将军,山路可不是很好走,此处天险奇多,在到达大道之前,全是山路,虽无斥候渗透了这么远,但五百铁甲的声音,小人担心会被察觉。”魏五拱手提醒道。 徐平安看向高仙芝,这的确是个问题。 高仙芝从容一笑,道:“我曾奇袭过草原王者的牙帐,此事你们大可放心,我的亲卫能避免动静过大的危险。” “如此最好,走,上马,事不宜迟,其余的事我们马上再说!” 徐平安也不罗嗦,抱起鱼幼薇就翻身到了一匹马上。 随着高仙芝一声令下,所有士兵瞬间上马,纪律极高。 他将军队拆成了五部分,一部分一百人,分次序而进,也是为了避免目标过大,包括地形的原因。 而魏五就领着高仙芝的斥候们,如同猴子一般穿越了山谷与天险,去查探情况,以及处理一些突变的情况。 徐平安几人与高仙芝在最前方的一队,行进途中还在商谈着扬州城刺史府,太平卫,以及九面佛的事。 ------------ 第一百五十一章:兵临山下 “平安兄,鱼夫人,我在收到你的密函时,便开始秘密统兵进发此处,为了保险我曾想让鱼刺史与我一起调兵,也可以多调一些士兵。” “但似乎,刺史府被围了。” “如你们料想的一般,太平卫似乎要拿下鱼刺史。”高仙芝骑在马上看了二人一眼,却发现二人并不惊诧,而只是担忧。 忍不住再问道蹙眉的徐平安:“平安兄,你似乎知道的样子?” “知道,白龙卫统那个蠢货想要立功,被九面佛利用了,此时对刺史府本就有怨气,当然要落井下石,等到叛军被破,回城之后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自然也能解决,到时候我非要让这白龙死得难看!” 徐平安有了一丝戾气,虽说白龙是被利用,但无可厚非此人有私心!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围了刺史府,显然要公报私仇。 自己的岳父就是亲人,这是他的底线。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对鱼幼薇缓声道:“夫人不要担心,我向你保证,岳父绝无性命之忧,最多遭受囚禁,回去就能迎刃而解。” 鱼幼薇俏脸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但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给任何压力,柔声道:“不要替保证二字,我相信你。” “恩。”他应了一声,脑中已经在想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这给个白龙了,惹他的底线,天王老子也照杀。 见状,高仙芝也颇有微词道:“太平监,的确权柄太大,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 而后看向二人,诚恳道:“你们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破敌,拿下叛军头目送你们回去,到时候太平卫也没什么好说的,反而可以让鱼刺史参他一本。” “如此,多谢高将军。”鱼幼薇在马上笑着回应了一句,仪态相当得体,哪怕着男装,骑大马这样离经叛道之事,也显得无比雍容大方。 这样的女子,不说举世无双,那也是扬州无二了。徐平安不禁抱着她的手腕紧了几分。 而后看向高仙芝,道:“高兄,那你此时用兵,会不会已经被发觉,毕竟军营少了这么多人。” 高仙芝尴尬一笑,道:“这算是我的私军,我的父辈被文字案牵连之后,我便对庙堂失去了信心,在自己能力范围下培养了一些亲信,就怕日后发生同样的事,我也好,也好保护高家和妹妹。” 徐平安与鱼幼薇对视一笑,这高仙芝若非心魔剔除,还真的有可能成为插向大天朝的一根锋利之矛,以他的能力,若随九面佛起事,简直胜过十万雄兵。 难以想象,今日固守这山顶平原的是他高仙芝,大天朝有几个人能谈“破”字? 他心中暗叹,恐怕这九面佛也是心知高仙芝拉拢无望,才想要先在这天险处来一个堡垒。 随而,众人一路前进。 不得不说高仙芝亲卫的可怕,五百人没有一只火把燃起,全凭经验与敏锐的视力来洞悉这崎岖的山路,竟然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 徐平安走在前面,几乎很难听见铁甲的声音,几次回头观望,才发现这些士兵利用双手保持一个同样的姿势,将一身的铁甲抱住,用最简单的方法固定,不发出一点声音。 而双腿则夹住马腹,来行走山路,简直不可想象。 最惊为天人的是,连马匹都不发一点嘶鸣,实在匪夷所思。 一路上,这么远的路程都是如此,半点不变,毅力十足。 犹如黑夜中的一群猛虎,正要扑向食物却事先做好等待,冷静而又渗人。 …… 不久后,大队人马抵达了那片丛林,军临山下。 随着高仙芝一声令下,所有人安安静静的匍匐在地,将马匹都驯服成了温顺的宠物,安安静静趴在草丛中,只有微微的喘气声。 纪律之严明,手段之铁血,恐怖如斯! 这样的军队若得以扩充,足以掀翻天朝半壁江山。 一路上,徐平安心中不知感叹了多少次,文武大帝应该谢谢清悟老僧,他不解开高仙芝的心魔,真随了九面佛起事,将那位功勋卓著,号称军神的一字并肩王抬出来也未必说稳胜。 暗自的,期待起了这群虎狼之师今夜的狂舞。 此时,高仙芝随同徐平安爬到了丛林最前方的位置,可以看见山洞,也可以望见山顶平原。 山洞漆黑无比,如同吞噬活人的深渊,一点火子没有,但头顶百丈的平原却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些火光,很是微软,因为外部有一层天然的雾气缭绕,随时都不会消失。 徐平安简单将叛军的部署给高仙芝说了一遍。 高仙芝蹙眉道:“山洞中的江湖人好办,凭平安兄与李骥兄就可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有些棘手的是,大路上设下的那些关卡,明哨暗哨处理起来很困难,我的兵马冲上山顶需要一些时间,这段时间不能让他们将巨石投下,否则死伤将会很惨重,这样的地势是没办法避免的,神仙来了都一样。” 徐平安点了点头,沉吟之后道:“不如这样,我与李骥等人先摸进山洞,将所有隐藏在其中的家伙全部干掉,而后所有军士先进去,也以免被发现。” “而后我押着南拳杨家的那个家伙上山,乔装一番装作前去投靠江湖人士,想办法搞乱他们的阵脚,而后你带领你的骑兵杀上去,用最快的时间到达,荡平了他们。” “不行。”高仙芝直接否定了。 道:“那上面除了正规官兵,还有许多江湖高手,人数众多,一个李骥是不够的,哪怕他是一流高手也不行,你这样做自己的安全问题太大。” “再者我率兵杀上去,怎么也要一段时间,你们几个人上去,不一定能拖得住。” 徐平安认真又想了想,眼眸一扫那山顶平原,脑中浮现了无数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还是道:“高兄,我相信你可以用五百精锐让四千叛军顷刻间灰飞烟灭,你就应该相信我可以拖住等你上山。” 闻言,高仙芝面露难色,道:“这…” 看到徐平安一脸笃定而又从容的眼神时,他才咬牙道:“好吧,我相信你,不过你和李骥两个人上山可不行,我军中有一些斥候好手,身手有三流高手的境界,你都一并带去。” ------------ 第一百五十二章:扫清暗哨 “好,我正有此意。不过咱们先得进这山洞。”徐平安笑吟吟的说道。 “你在此坐镇,我带李骥摸进去就行,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高仙芝点点头,和徐平安几人又隐下了身体。 “你小心一些!”鱼幼薇忍不住还是担心的说了一句,别说徐平安现在都还没到三流高手的境界,就是武道宗师了,她还是依旧会牵肠挂肚。 甚至是生怕他醉酒摔破了脑袋这样的事。 徐平安露着大白牙一笑,从她手中接过了春秋刀,便带着李骥消失在了草丛中,静悄悄的扑向了山洞口,手脚之迅捷,借着夜色无人可以发现。 …… 山口高达三丈,直径也有四丈,像是一个猛兽的血盆大口,漆黑无比,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对于徐平安李骥来说却没有什么阻力,很轻松冒着身子前进。 进入洞口,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一些流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十分清脆。 按照杨二爷说的此地有许多天然的石洞,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石洞,内部潜伏了一名眼力过人,伸手敏捷的江湖游侠,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不出现一点动静的杀掉所有人。 徐平安修炼的“大易经”乃瑰宝一般的内功,屏蔽自己的气息也就是瞬息的事情,那个高手都感觉不出来,李骥也一样。 他的耳朵忽然一动,伴随着滴水声似乎还有这一道轻微如薄纸一般的呼吸声,尽管被压制得很低很低,但还是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当即轻轻一抬手,指了指左上角。 李骥的双眼在这漆黑的山洞中犹如野兽一般,能够洞悉一切,当即点了点头,运转了内气一跃而上,那么大的人竟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咔擦!” 骨头碎掉的声音轻轻响起。 徐平安吐出一口浊气,这一段距离的暗哨是被处理了,而后继续向前进,只有再处理一个暗哨他才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不是面对什么多强的高手,但仍旧是让汗珠打湿了衣襟,紧张兮兮的,生怕惊动了任何一人,到时候一切计划都得泡汤。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二人缓缓行进了数百米。 按照估计,这应该才走了一半的距离。 此时,李骥的头顶已经有了些许的动静。 这些江湖好手似乎并不觉得有人可以摸到这里来,甚至没有屏蔽自己的呼吸,虽然藏得隐秘,但在他二人的眼中就犹如是脱光了的歌姬一般,太引人注目了。 徐平安正想动手,被一道细微的声音惊出了冷汗,连忙扣住李骥的手不让他动。 “柳老五,他娘的你在不在,什么时候跟你那几个兄弟说说,顶一顶我们的位置,天天待在这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嘴都淡出个鸟来了!” “山上那些个王八蛋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玩女人,就让我们来干这些苦差事!”一道不满的声音从李骥的头顶发出。 而后,一道声音从另外一个角落中回道:“欸,王戚你他吗小点声,你想害死我吗?被上面的发现了咱们都死得难看!” 徐平安与李骥对视一眼,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一路杀进来都是一段距离一个暗哨,杀了还可以调整一下,有时候骨头破碎的声音挺大的,若是刚刚早一秒出手,估计事情就要败露了。 “难道不是么?!草!” “咱们一起起事的,金刀门和杨家这些大门大族的家伙就可以高枕无忧,搂着女人睡觉,我们却要在这里放哨!他娘的,我连着几天在这里,身上全起了疙瘩,潮湿得很都化脓了!” “这还不说,咱们这地方谁能找过来,谁能攻上山去,真不知道头儿他们怎么想的,在这里搞一处暗哨来,简直就是多余,害苦了我们!”王戚怒骂道。 柳老五回应道:“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头儿今天刚说了等上面的城池建立起来,咱们就将这里改造成明哨,也就不用忍着潮湿了!” “打起精神小心点,今日大营中来了一位大人物,连头儿都毕恭毕敬的,咱们别出错了,否则人头难保!” 王戚极不情愿的“哼”了一声,而后便没了声音。 随后,听完之后。 徐平安给李骥指了指他的头顶,打了一个手势,让他挪动几步再一起动手。 片刻后,两道“卡擦”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来的。 这山洞中,又添加了两丝孤魂。 遇见这一个位置两个暗哨的情况后,他二人不敢再大意,每每行进几十米便停下来,摸清楚了所有位置之后才动手。 否则,扭断脖子或是一刀封喉多少都会有点声音,是瞒不过这些练家子的,只能做到的是一起杀。 时间缓缓流逝。 离进山洞已经足足过去了两株香的时间了。 徐平安看着洞中已经逐渐明亮了起来,一束又一束的月光洒了进来,这说明出口就在前面了。 但现在已经没办法摸进去了,通道仍旧幽暗,但有了光线,直直的隧道恐怕冒头就得被发现。 李骥伸手伸出了三根指头,他跟着点头,和自己感受到的呼吸一致,这最后末尾的地方还有三个暗哨。 心中都不禁大骂一声:“好谨慎的叛军,暗哨设得如此奇葩,若不是抓了杨二爷,自己还真要暴露。” 想了想,他果断捏了捏自己的嗓子走了出去。 学着刚才说话的王戚低沉道:“踏马的,我王戚不干了,我要上去吃肉喝酒,你们三个帮我看着!头来了就说我拉肚子去树林里了!” 声音有七分像,但说话的信息又充斥了两分半的真实性。 话音一落,就有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王戚,你跑这里来干什么,快滚回去,让头儿知道了,你立马就要掉脑袋!我们也要跟着倒大霉!” 徐平安镇定,一边装着王戚的声音说话,一边向前方走去,骂骂咧咧:“老子不回去,再回去我就要死了,这浑身的疙瘩都糜烂了,我得上山去治治,老子就不信你们几个没有一样的问题!” “你!”嘶哑男子不悦,翻身从洞穴中跳了出来。 “算了别打架,出了事不好交差!”又有一人出声,居然从地底跳了出来,伸手拦住了嘶哑男。 ------------ 第一百五十三章:一切就绪 “没错,我这一身也糜烂了半只胳膊,让王戚上去吧,顺便给我们也带点药膏下来!”左方阴暗处的男子出声,但没有现身。 徐平安找到三人位置,嘴角淡淡一勾,没有说话。 嘶哑男子和另外一位看向站在阴暗中的徐平安,眉头一蹙,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上去啊!” 徐平安不说话,就站在哪里。 二人预感事情不对,向前逼近,嘴里还疑惑叫着:“王戚?” 清脆的滴水声和幽暗的环境平添了几分诡异。 “我的声音那么像王戚么?”徐平安嬉皮笑脸的说道,手中春秋刀就此出鞘,铮铮龙吟一起,山洞刹那就杀机四起。 “不好!”嘶哑男眸子睁大,想要嘶吼一句出来却如鲠在喉,怎么说也说不出来了。 他二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个黑脸大汉如同死神一般死死的掐着他二人的脖子,目光渐渐失去了光泽,瞳孔放大。 春秋刀一闪而逝,横在了藏在暗处的哪一位暗哨脖颈上。 速度奇快,压根没能反应过来。 “别出声,就剩下你一个了,想活命就老老实实按照我说的做,否则你传信之前我的刀就能抹开你的脖子。”徐平安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那个暗哨面前。 暗哨相貌普通,干干瘦瘦,此时狠狠的吞了一口唾液,被刀芒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显然也是被吓住了,半晌才举起双手道:“别杀我,我将信号弹都放下了。” “出来!” 随即他搜了搜这干瘦男子的身,确定没有什么信号弹之类的存在,才收起了刀。 “你叫什么?” “小人叫段赐!”干瘦男子见到地上的两具尸体,和魁梧如小山的李骥顿时吓破了胆,心知遇到高手了,竟然被无声无息的摸到这里来,便老老实实的交代。 “很好,想活命就配合我,等事情了了,让你天高任鸟飞。”徐平安没有废话,说完给李骥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出去通知高仙芝进山洞。 “是…是是!”段赐点头哈腰,双手无处安放,简直是像撞见了鬼一般,到现在还蒙头蒙脑的。 在这些所有暗哨的眼中,除了被主动带上山的人,几乎不能有人能找到这里,大意的紧。 山洞外。 高仙芝身姿挺拔如铁枪,目若寒星,看了看鱼幼薇双手捏得发白,道:“鱼夫人不必紧张,不会有事的,就算露出了马脚,安然退出来对于他二人来说再轻松不过了。” “恩!”鱼幼薇应了一声,美眸却没有离开过山洞,保持一个姿势几乎成了望夫石了。 忽然清澈灵动的大眼一亮,惊呼:“是李骥!” “是他在招手,幼麟得手了,高将军我们快进去吧!” 高仙芝的眸子中闪烁出一道锐利的寒芒,身上战意又重了一分,计划第一步成功了。 当即右手一挥,后方五百铁甲森森的冒出了头,如同狼群一般摄人,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正张开獠牙裂齿。 五百人井然有序的开进山洞,毫无任何动静,个个骑马持戈而进,戒备十足,与山顶平原歌舞升平的大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一会,高仙芝与徐平安再度会合。 “幼麟!”鱼幼薇呼唤了一声,闻着气息就扑进了他的怀中,香气四溢,柔弱无骨。 徐平安笑了笑,伸手在暗处拍了拍她的臀,看向高仙芝笑道:“高将军,事不宜迟,你将要上去的斥候兄弟喊出来,换上这些江湖人的服饰,跟着我直接上去。” “好!”高仙芝也不是废话的人,当即去调整人马了。 鱼幼薇搂着他的脖颈不撒手,也丝毫不在乎身旁人的眼神,灵动的眸子雾蒙蒙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就是这样不动。 “你该不会是要说跟我一起上去吧?”他摸了摸鼻尖问道。 “我需要跟你说吗?”鱼幼薇皱了皱琼鼻,哼了一句。 “欸!幼薇,蛮横了哈!”他打趣一句,随后拍了拍她的手,准备去找那杨二爷和段赐交代交代。 鱼幼薇皓腕死活不松,双脚点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道:“上次怎么跟本夫人说的?灯会过后的事你都忘了!?” “你这般聪慧的女子,莫不是不知道男人在榻上的话最是不能信?”徐平安耍无赖。 “是不是平日里我伺候你伺候得太好了,让你觉得我鱼幼薇就是个好欺负的妇人!”鱼幼薇瞪了他一眼。 徐平安好笑,缓缓安慰道:“这不一样,我上去一趟带着你一个妇人不太方便,再说这一次来凤鸣山我不是带着你了么,也没有撇下你一个人,我只是让你在这里等等我而已。” 鱼幼薇执拗,轻飘飘道了一句:“我非是不识大体,多事的妇人,但你若是如此偷换概念的话,那我也能搬出一大堆的经书道理来反驳你,你也不要怪我回了扬州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 徐平安闻言哑口无言,想了想:“就此一次,这事对错咱们以后再论。” “哼!”她哼了哼放开了他。 她不是想去见残肢断臂,只是想跟徐平安而已,这是她以为的情字。当然也有那么一点想看看徐平安不情愿又必须迁就自己的模样。 …… 半柱香之后,一切就绪。 在幽幽的月光分割线后,徐平安笑嘻嘻的一手拍着杨二爷,一手拍着段赐。 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道:“二位兄台,外面的的关卡就看你们的了,按照计划你们会相安无事,最后逃之夭夭,如果不按照计划来,那明年雨节怕是坟头草都会多高了呢。” “噗通!” 杨二爷哭丧着脸,跪了下去,道:“爷爷,你是我亲爷爷!” “我不敢上去啊,事情败露了,我估计想死都难,我那大哥是出了名的狠,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儿老小!你能不能行行好!” “我求求你了!” 徐平安摇头,冷冷的瞥着他:“威胁多了我也烦,你自己解决!” “哐当”一声,一柄铁锭刀丢在了他的面前。 杨二爷如遭雷击,脸色煞白,瞳孔聚焦在了刀柄上,他一瞬间脑中闪烁了无数个念头,夺刀杀人冲上山去,直接自杀一了百了等等。 可惜,但凡是个法子的都需要个胆子,他杨二爷偏偏上辈子浑身都是胆,落得这辈子一个胆都没有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通关上山 终是怕死,这杨二爷该是属老鼠的,扭扭捏捏还是虽众人走了出去。 一行人穿越了隧道,除却杨二爷以及段赐,都足有十人,徐平安,鱼幼薇,李骥,魏五,还有六名高仙芝精挑细选,面容冷酷的斥候陪同。 都是本事非凡之人,身穿上了那些死尸的衣服,头戴斗笠看起来颇像是一群江湖人士。 只有鱼幼薇没怎么变化,他不太舍得自己夫人穿死人的衣服,也就让她戴了个斗笠便上山了。 走出隧道,月明星稀,一切敞亮。 迎面而来的确是一条山路,宽达近六七米,完完全全够马车同行以及骑兵冲阵了。 那上面还有许多车轱辘印记没有消散,不远处就可以看见大路上摆放着牛头角拦住了去路,十几名军士持刀佩甲站在哪里守着。 环顾四周,隐隐约约还有许多隐晦的气息在来回奔走,想来也是一些暗哨。 这样的布置,是很难偷偷摸上去了,走小路也不行。 “站住!”一名国字脸的军士大吼一声,颇有几分官威,想来也不是什么江湖人临时充数的,就是叛军校尉长的手下。 杨二爷走在最前面,当即站了出来,摆出了一些架子,喝道:“是我,杨家二爷,大惊小怪干什么!” 显然这群军士是知道这个嚣张跋扈的家伙的,面色皆有所收敛,领头军士道:“原来是杨二爷,你出去一趟怎么带了这么多的生人回来?还有个婆娘!” “关你什么事,这些日子那么多的江湖人士加入了我们,你难道还要一个一个的清查,我看你就是跟我们南拳杨家过不去!”杨二爷充分的按照徐平安教的在发挥,唾液横飞,仿佛在释放自己不久前受到的压迫。 这踏马才叫二爷啊! 闻言,那领头军士面色不满,他不爽这个家伙很久了,但偏偏上头交代了不能闹事,尤其是起内讧这种事,重则要掉脑袋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上去吧!” 国字脸军士摆了摆手,四五个牛头角被挪开,杨二爷招呼众人前进。 斥候们都是心思敏捷之辈,无论动作还是说话都显得十分自然。 但偏偏此时,那名国字脸的军士嘴角透着一丝丝放荡的笑容,大吼了一声:“等等!” 顿时,四周军士又拦住了去路,手放刀柄,颇有一言不合出刀的意思! “你踏马想干什么,招兵买马是上面的意思,你再这么为难老子,让我大哥知道了,弄死你们!”杨二爷大吼,已经上了贼船,只能演的更逼真一些。 国字脸军士挺着一个大肚腩,皮肉不笑道:“你急个鸟,老子校尉长的人也不怕你!” “只是军令在身不得违背,严查上山下山的人,此时天黑了怕就怕别有用心之人混进来了,我又没说不让你们上去,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你跟杨大哥说了也没用,我这是奉行公事!” 他冷笑,将公事咬得极死,威胁之意很重,让杨二爷也没什么说的了,毕竟这是规矩。 随后他嘴角邪气一勾,手指鱼幼薇,道:“你,过来!” “不知阁下有何事?上了山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军爷这样做不太好吧。”徐平安淡淡说道。 “我问你了么,军爷我要搜她的身,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守守规矩!”国字脸军士面露冷笑,鼻孔朝天,很是嚣张,余光还肆无忌惮扫在了鱼幼薇的身上。 徐平安斗笠下的脸颊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若非为了大计,这个军士双眼已经没了。 见状,鱼幼薇心中犯嘀咕,美眸看了看自家相公的表情,后知后觉的确不该上来。 “唰!” “想死你就来搜一搜,我保证你上面那个狗屁校尉长爷保不住你!”徐平安冷笑,施加压力道。 “唰唰唰!”众军士随之也亮出了陌刀,在夜色下闪烁着迫人的寒芒。 国字脸军士闻言心有忌惮,但还是道:“本将奉命把守这里,搜身是正常之事,你少来威胁我!你不敢让我搜,恐怕是有什么秘密吧?” “哼!”徐平安冷哼一声,装作大人物没有继续回答。 此时,段赐站了出来,一脸的冷汗,冲国字脸军士拱手道:“阮爷,这位是头儿亲口要我们护送上山的人物,若是出了半点问题,我得跟着掉脑袋,你就不要为难了!” 国字脸军士闻言顿时一惊,看着这十人的确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恐怕真就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最主要的还是,暗哨的头儿也是个可以与自己的头儿校尉长齐平的人,有杨二爷和段赐两人说话,他信了。 后知后觉的赔了赔笑容,眼神闪烁道:“小人奉行公事而已,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哼,走!”徐平安拂袖离去。 十二人直接走过了关卡,没人敢要阻拦。 徐平安突然回头笑道:“你姓阮是吧?” 那国字脸军士的脸色难看起来,这问法是想找自己麻烦的意思,硬着头皮拱手道:“是的。” “阮字,这给姓不太好,我刚刚替你算了算,你今夜很可能会被马给踩了脸!”徐平安吊儿郎当,半真半假的说道。 国字脸军士面色一僵,变得难看,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觉得这是故意说出来恶心自己的。 不过等不了多久,他的确要被马踩。 说完,徐平安众人扬长而去,顺利通关。 随后遭遇到的关卡盘问都是不少,单单是设立牛头角这样的关卡就不下五道,但好在杨二爷与段赐在,信服力很大,直接就放行,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最顶处。 这里除了一些放哨的岗位与瞭望塔,就没有任何关卡了。 还未到达山顶平原,众人的耳朵里便传来了密集的喧哗声,四千余众在此驻扎,多少还是有一些动静的,远远的都能看见火光了,任由雾气再浓重也掩盖不了了。 “大人,到了。”杨二爷说话的牙齿都在打颤。 那段赐明显也感觉到了丝丝惧怕之意,道:“大人我带你上来了,能不能这就放我下山,我发誓不说出去。” “你们那么怕干什么,这一路上来不是挺安全的吗?”徐平安笑道,而后看了看前方道:“既然来都来了,到时候我带你们一起下山。” ------------ 第一百五十五章:混入大营 “不是啊,大爷,一会到了大营肯定是要露馅的,没让你们上山,你们上去了肯定要被查的!”杨二爷口齿不清的哭诉到。 段赐也哭丧个脸道:“是啊,但凡带上山的人都要说明介绍人是谁,然后要让介绍人前来相认,确认无误之后才能在大营住下,一会头儿们来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有问题,所有来大营的江湖人士都是他们的门生故旧,你们一出现就会露馅的!” “谁说我要去面见介绍人了,然后混进去了?”徐平安嘿嘿一笑,道:“我就是上去逛逛,看看这些个家伙都是谁,至于发布发现我就无所谓了,放心吧,本少侠罩着你们,你们的头敢乱来,直接杀了就是。” 他轻飘飘的话听在二人的耳中,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吹牛皮! “拔除所有放哨的要多久?”徐平安便走边说,环顾四周。 “禀告公子,一路上来见着了不少暗哨明哨,但现在是黑夜,便于行事,而且那些放哨的都是一些酒囊饭袋,只需要半柱香我们六人就可以处理好!”高仙芝手下的斥候队长拱手说道。 “好,你们去吧,按照计划行事,处理完就来找我会合。”徐平安交代道。 “是!”六人拱手,声音很小,突然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们手扔暗器,一扔一个准,一镖封喉,直接将此地近处的一些放哨的全部干掉了,效率之快让人咂舌。 “现在我们去哪,真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打进去吗?”李骥挠头道,看着已经隐隐露出真容的山顶平原道。 “你能打多少,打四千人?”他没好气的说道,而后道:“等斥候处理好放哨的,至少高仙芝的军队在下半截山峰的时候不会被发现,当冲上上半段山峰的时候估计就被发现了,马蹄声不可能消除的。” “咱们得想办法在大营中搞点事,臂如说放个火杀个人什么,引起骚乱才行,最好就是让大营里的人自己打自己人。” “而后发信号,让高仙芝冲上来大杀四方就可以了,当然得保证叛军不能将滚石,巨木扔下去,否则高仙芝冲不上来。” “另外,就是抓几个江湖头目,尤其是关于水鬼,关于九面佛的。” 说完,鱼幼薇直言:“相公,这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咱们不被发现都难。” 这倒是说的实话,李骥都点头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先想办法混进去。” 徐平安深知这是唯一的办法,但不一定要百分百的完成,做到十之七八也是可以的。 扫了扫杨段二人,笑道:“走吧二位,上前开道,按计划来。” 二人皆是生无可恋之色,浑身都发抖了起来,又不能不走,不按照计划直接死,按照计划来多半要死。 没得选,只能选择后者了。 这,是一个毫无人性的选择。 再次攀上最后的百米,眼前豁然开朗,再也不是什么崎岖的小路幽径了。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白色军帐,整体呈现品字形,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白雾都被这四千人全部驱散到外界了。 一阵阵马蹄声响起,一队队士兵来来往往,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军旗迎风飘荡,连绵十里,震撼力十足。 前方一百米处,建立了许多瞭望塔,在监视四周的一切情况,如山下的烽火堆。 数百上千名江湖壮汉赤着上半身正在搬运山石,构建城墙,井然有序,似乎划分了许多小队,每一队都标配了一位建城的老师傅。 此时夜晚都仍旧在建筑城墙,已经是有了基座包括墙体都砌起来一米多了。 数对军士持刀兵正在巡逻,无论是兵器还是盔甲都是扬州府最好的那一批,单单这些装备就是许多地方军无法想象的好东西。 “好家伙,无论是巡逻的士兵,还是阵营的驻扎,还是各处哨点的配备都是有能人在布置啊,近千个帐篷驻扎,分为三个阵营,可各自为战,又可互为犄角,这种兵书里的东西,想不到江湖人和几个守城门的叛军都能知道,有趣有趣。” 徐平安环顾一眼不禁如此感叹,当即使了一个眼色,魏五躲在了三人的后面,等待时间蹿出去寻找巨石与巨木的堆放位置在哪。 看着迎面而来的巡逻队伍,他对李骥道:“一会有什么危险就护着夫人,听见了没有。” 李骥“嗯”了一声,点点头。 鱼幼薇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杨二爷,又带人回来了?”那巡逻队的士兵似乎认识他,笑着说道。 “没错,是贵客,我现在就先带他们去我大哥的营帐。”他强压着颤抖说道。 士兵丝毫没有起疑心,高举着火把,刚刚说话哪一位蹙眉看着段赐,又道:“我见过你,你是下方的暗哨,你怎么跑上来了?” 段赐被认了出来,当即大慌,一慌就被人察觉不对。 八名为一队的巡逻兵忽然停住,审视着几人,没有说话。 好在杨二爷生死关头是个挺“镇定”的人,挥手道:“这也是他们头儿的重要客人,被邀请来共谋大计,段赐被点名护送,怎么有问题?” 闻言,巡逻兵将信将疑的扫视几人。 “酒席开了没有,老子老远就闻见酒香了,快点带我去见我大哥还有几位头头,贵客到了,必须去吃上一碗酒玩上几个扬州城的官妓,你们也别巡逻了,一块去,走!” 杨二爷眼睛都块凸出来了,急中生智的说出了这么一句,满额头的大汗和颤抖的双腿说明了他是多么的不容易。 徐平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在说你小子可以啊。 果不其然,那几名士兵闻言唉声叹气,说什么命苦只能在外面守夜,今天是不能进去吃酒玩女人等等了。 “你们进去吧,莫要耽搁了贵客,咱兄弟几人还得巡逻,马虎不得,再会!”巡逻队领头的说了一句,便带人离开了。 吓得浑身冒烟的杨段二人就要翻白眼跌倒在地,李骥手疾眼快,一手一个强行提了起来,向大营走去。 自此,成功混入大营。 “干得不错,值得表扬,走吧,进去耍耍,你们要是次次都如此心思敏捷那你们的脑袋铁定是掉不了的。”徐平安笑道。 ------------ 第一百五十六章:大鱼现身 杨二爷的嘴唇都在颤抖,对天流下了两行清泪,而后又无可奈何的迈出了沉重的步伐。 暗自道了一句:“大哥你不要怪我,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他心头明白徐平安几人不见着自己大哥或是那些头目,应该是不会罢休的。 也就是说要嘛他们这几人死,要嘛他大哥和那些头目倒大霉,当然了,他想自己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高仙芝成功杀上来。 穿过中军大营,一路遭遇了几波盘问,但好在都化险为夷了。 众人装模做样的走向“虎厅”,算是几个头目议事的地方,这山顶平原一旦来了什么贵客或是远道而来投奔的江湖势力,都要来此一趟。 “大人,就是那顶军帐!”杨二爷浑身冒虚汗的说道。 徐平安的眸子扫去,那虎厅被里外三层的围拢了士兵,但凡是进进出出的江湖人士都要接受盘问。 白色的军帐明显气派过了其他军帐。 烛火摇曳,倒映了里面的数道影子。 “怎么办,这样进去铁定会被察觉的,校尉长这些人很有可能知道你的容貌。”鱼幼薇小声道。 徐平安也蹙眉,容貌是个问题,既然是九面佛的手下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 正当愁眉莫展的时候,一对巡逻的士兵换岗,正从旁边穿插而过。 他忽然计上心头,给李骥使了一个眼色。 当这闲散开来的五六名士兵放松警惕,打算回军帐喝酒吃肉的时候,李骥与徐平安同时出手,而鱼幼薇则看着杨段二人。 “啪啪啪!” 骨头断裂的声音不断响起,二人如虎狼如羊群一般,最快的速度将五六人击倒。 全都是对着脖子去的,以求士兵不能呼救。 “快,拖进这间帐篷!”徐平安说了一句,环顾四周没有人发现,单手拖三人直接跳进了帐篷中,一马当先吹灭了烛火。 片刻后,徐平安几人身上都穿戴好了盔甲出来,冷不丁看一眼还真就有那个样子,唯独只有一个杨二爷没有穿上盔甲。 “走,过去。”徐平安与他走在了最前面,持刀戈去往虎厅。 临近时,一名面容沉冷的军士拦住了去路。 道:“杨二爷,你身后跟的这些人是?” “前来换岗的兄弟,你带着你的兄弟下去吧,我有事要找我大哥。”杨二爷摆了摆手便往里面走。 军士伸出一手挡住了去路,后面守门的士兵也都持长戈拦路。 “杨二爷,你进去可以,但这些兄弟不合规矩,应当同一由校尉长调配,这是上头的意思,还请你的人立刻回去。” 闻言,杨二爷的冷汗更多了,差点瘫软在了地上。 余光不自觉的求助于徐平安,此时在虎厅外这种地方搞事,无异于是在刀尖上起舞的意思, 徐平安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什么,虎厅中却有大人物走了出来。 一名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龙行虎步,气质很猛,而面相却是有五十有余了,胡须已然花白,一双眸子却是精光闪闪,看脸像是儒士,看气质像是高手。 他一出现,后面就跟着好几位此地的头目相送于厅外。 其中不乏扬州校尉长,南拳杨家的家主等等。 那一刻,杨二爷差点没晕死了过去,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大哥了,生怕露陷,直接给扔下山去。 但好在校尉长等人只是将黑衣男子送出了厅外,并没有多走来到这栏杆门外。 一路兵甲齐齐一震,单手捂胸,道:“参见大人!” “唰唰唰!”所有军士也都埋头,徐平安几人跟着照做,将头颅埋得很深。 那黑衣男人一路走出门外栏杆,显得无比傲气,目如寒芒,压根不带看四周军士的。 徐平安的眼神闪烁,当男子走到自己不远处的时候,他悄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正脸,顿时眸子一震。 “拓跋家的人?” 他赶紧低头,没有再看,心中掀起了疑问重重,此人长得与拓跋青书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相似,特别是眼睛里的神韵很像很像。 那一瞬间,他的内心闪烁过了很多想法。 耳朵竖起,听着他的气息,悠长绵延,乃是内家高手的象征。 黑衣男子大步流星,并没有理会门外为何多出了一队军士,直接就朝着平原的大后方走去了。 所有军士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宁缺再去查探黑衣中年男子的背影,却发现已经走远了,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奇怪的是,他没有回任何军帐,而是走向了平原的荒凉地带,也就是还没有驻扎军士的地方。 “杨二爷,还不让你的人走,让大人看见了,恐怕是说不过去了!”军士冷着脸说道。 其想法很简单,就是觉得杨二爷想在这中枢位置安插自己的人上去,谋个好差事,抢自己的饭碗。 徐平安挑眉,不打算进去了。 迅速给杨二爷使了一个眼色,众人原路返回,皆回了刚才那间帐篷。 进了帐篷,看着外边火把冲天,来往军士繁多,杨段二人噗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吓得肝胆破碎,也不知是什么水,舀起来就喝。 那个模样,多少有点好笑。 “你们自由了。”徐平安淡淡道了一句。 二人先是喜上眉梢,随后立刻翻身了起来,脱下盔甲就要往山下冲去,留在这里怎样都是个死,他们生怕慢了一些。 “等等!” 徐平安又拦住了二人。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杨二爷从牙齿缝里崩出了这么一句话,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若徐平安敢卸磨杀驴,他就敢玉石俱焚。 “没什么意思,请你们先在此睡上一会,到时候自己趁机逃下山去便可。” 说完,李骥果断出手,丝毫没有给他们大喊的空间,双手以掌为刀砍在他们的脖子上。 杨段二人身体犹如烂泥一般瘫倒,晕死了过去。 “我们走。” 徐平安出了帐篷又带着二人绕过了军士密集的地方,犹如幽灵一般的遁入了平原的后方。 一切都堂而皇之,偏偏就无人发现。 他要逮的大鱼找到了,刚刚那个与拓跋青书神似的男子多半就是与九面佛接轨的大人物,地位在这些校尉长之上。 适才就曾听杨二爷说过,今日早些时辰有大人物来了山顶平原,带来的许多建城的师傅与许多木匠。 想都不要想,就是他。 ------------ 第一百五十七章:拓跋云牧 平原后方,陡峭山石也是不少,绵延交叉许多山路,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一块巨石之后,徐平安和鱼幼薇脱下了盔甲,走了出来,冲不远处的李骥招了招手。 问道:“憨墩儿,你感觉刚才那人实力如何?” “不好说!”李骥沉吟了一会之后道:“但顶天了最多是一个姬昌级别的高手。” “这么厉害!那此人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这里还有什么幽静小道是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鱼幼薇大眼泛光,多少有点兴奋。 徐平安没有回答,环顾四周。 “好厉害的宝地,这城池若是建起来了,怕是能容纳几万人!” “是阿,我刚刚在军营中的时候甚至发现了许多农作物和农夫,这个九面佛所图甚远啊!”鱼幼薇感叹道。 “可惜,今夜之后,这九面佛要大吐血了。”徐平安嘿嘿一笑,随后又惆怅道:“就是没能抓住这条大鱼,我感觉此人与拓跋青书有关系,加上白天拓跋青书说的那些话。” “此人,很有可能就是掌握水鬼的那给大人物。” 李骥挠挠头,道:“直接找到九面佛,干掉他,什么都好了。” 徐平安笑出了声,这话估计也就只有他说得出来了,简单粗暴。 “嘘!” “有人!” 他立刻拉着鱼幼薇又躲进了那块巨石的后面,李骥也退了回去,只见一阵阵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在不远处的斜坡上,赫然伫立着两个人。 一人黑衣劲装正是刚才走出来的人,一人身穿夜行衣正跪倒在他的面前。 徐平安三人屏蔽呼吸,小心翼翼的贴着山坡靠近了过去,最后甚至只隔了一个小山坡。 此地地势颇为陡,所以也看不见什么。 月明星稀,莹莹光线洒落,衬托二人的神秘越发浓厚。 “少主还没有过来么?”声音醇厚,属于那个与拓跋青书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 他此时吹着夜风,发丝散乱,很是稳重,不像个隐藏在暗处的恶人,反倒有些底蕴。 “禀告云牧大人,少主说玲珑姑娘不愿意来此,他也就不来了,有事会飞鸽传书的。”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回道。 闻言,拓跋云牧的脸颊浮现一丝不悦之色,眉头深蹙,没好气训斥道:“连个人都请不动,我要你有何用!” 夜行衣男子匍匐在地,一言不敢发。 “秦玲珑,又是这个女人,为了他我拓跋家与九面佛都不止一次的闹僵了,青书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哼,古言红颜祸水果真没错,青书那般睿智博学的天纵人物怎么就在这女人身上想不通了!说不来就不来,简直是胡闹!” 拓跋云牧气的胡须乱颤,他曾数次让拓跋青书强行娶了那女子,也曾想用些卑鄙手段,更甚想过杀了秦玲珑,以免拓跋青书毁了抱负与大计,但却遭遇了拓跋青书的严厉警告。 他虽名为叔父,但拓跋家的主心骨始终是拓跋青书,只有他的思想可以实现复兴二字,所以拓跋云牧也不敢乱来。 他抬手看向幽幽天穹,吐出一口浊气。 “滚下去,保护好少主,凤鸣山哪里出了任何差池,你们都别活了!” “是!”穿夜行衣的男子应了一声,随即化作黑影彻底消失在了天堑,在那崎岖要命的碎石陡坡间行走于飞。 待人走后,拓跋云牧仍旧未动。 他有着老儒的严肃,迫人的神色间夹杂了一丝厉色,叹气自言自语道:“少主,你不要怪我,我劝过你了。一切我都是为了你,为了拓跋家。” “我会再给那个女人一次机会,拓跋家的少夫人不辱没她,她若拒绝我必杀她。” 风沙起,银光照。 此地死寂了许久。 “没意思,没意思,听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好消息出来,倒不如你现在说说关于九面佛的事。”徐平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了这荒野山坡。 紧随着,三人走出了斜坡,他笑眯眯的盯着拓跋云牧。 拓跋云牧第一时间慌了一瞬,惊愕的回头,锐利的双眼扫视在几人身上,而后迅速恢复平静,眸子沉冷。 “你是谁?!” “徐平安。” “是你?!”拓跋云牧再次不平静,眼神快速扫过四周,而后看向了远方军旗飘荡的十里白霜。 “你竟然也敢一个人混到这里来,果真是九面佛点名要杀的人,多少还有点手段!不过你太过狂妄了,此处四千军甲,十个一流高手也要被碾压成飞灰。” “就凭你们?”他不屑一笑。 “废话少说,你信不信我随时可以杀了你,还四千军士,我让你消失了他们都不知道!”李骥指着他冷哼道,铜铃大眼死死盯着他,拓跋云牧几乎不可能逃的走。 “是么?”拓跋云牧不信,手中拿出了一个信号弹。 些许银发飘荡,他负手而立有着拓跋世家独一无二的傲气,道:“老夫听说过你,似乎姬昌就死在了你的手上,但老夫并非莽夫,也非草包,你试一试你先过来,还是四千铁甲过来?” “现在立刻告诉我,你们怎么上来的?”他看向徐平安。 徐平安咧嘴一笑,这家伙有点意思,不慌不忙就威胁起自己来了。 但他没有轻举妄动,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六名军中斥候得手,而后与魏五会合再次得手之后,自己这里才额能动手,否则现在信号弹一发出去,多少是个麻烦。 “潜上来的,百丈天堑对于我们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徐平安道。 拓跋云牧蹙眉,扫视在了鱼幼薇的身上,道:“不对!你定然不是这样上来的。” 他脸色豁然大变:“你们还有多少人?!” “你紧张个啥,我上这里就是为了抓抓你这条大鱼,至于叛军我没什么兴趣。”徐平安蒙道。 “放屁,你定然有计!” 拓跋云牧到底是个大人物,心智还是很过人的,一瞬间联想到了许多时间,当即要拉信号弹。 “别让他拉!” 徐平安一声大吼,李骥在刹那便扑了出去,强势的内气运转,一拳就像是千斤压顶一般,让拓跋云牧压根没时间拉信号弹。 他横起手臂,就挡住了李骥的攻势。 边战边退,几次都要将信号弹拉出去了。 却被李骥的亡命杀手给生生止住了,二人大战震的四方大地都在颤抖。 ------------ 第一百五十八章:掉落悬崖 如一开始料想的一致,此人伪一流高手,动起手来一点不输当初的姬昌。 甚至因为自己的内心更加平和,对于武道的认识也更为广泛,要更强一些。 “铛铛铛!” 连许三拳的对轰犹如铁锤在敲打一般,倾泻出千斤怪力,一时间李骥也拿他没办法,战斗僵持了下去。 一个为了拉信号弹在动手,一个为了不让对手拉信号丹在动手,所以就难有个什么结果。 徐平安跃跃欲试,刚刚将春秋刀抽出了一寸。 “啪!” 鱼幼薇一手给他打了下去,一手抓住他道:“你想干什么!” “就你拿几下子对付对付我还行,你跟这个人动手,那不是给李骥添乱吗?!” 她丝毫没给徐平安留面子,没好气的说道,大眼一瞪摆明了不让他去。 徐平安看了看对垒的二人,而后笑道:“我与李骥师从一人,他会的我都会,我会的他不一定会,若境界相同他也多半不是我的对手,我去打打助攻还不行吗?” “你实力弱就是实力弱,还非要硬逞强,你伤了倒是没啥,别打乱人家李骥的节奏。”鱼幼薇揶揄道。 徐平安好笑,摆了摆头冲李骥道:“憨墩儿,接刀。” 随即手臂一震,春秋刀寒芒一闪,径直的抛向了李骥。 李骥完美接住,叱咤一声便是一道澎湃的气浪被斩出,拓跋云牧连退三步,苦于没有兵器在手,无奈之下只能咬牙收起信号弹,双手对敌,边打边退。 “刺啦!” 有了兵器的李骥就更猛了,才刚刚一上手就直接割破了拓跋云牧的衣角。 “竖子,欺我无器!”他怒极了,瞪眼横眉,双手连绵不绝的拍出掌印,一掌比一掌更强,拍得气浪都在轰鸣! 李骥不退不闪,直接将春秋刀插入地面,大吼一声:“匹夫,我今日有刀不用,不是欺你无器,而是欺你无用!” 说完,他雄浑的内气蹭蹭的上涨,双手肌肉蠕动,势大力沉与拓跋云牧对轰了起来。 “砰砰砰!” 气浪不止,尘沙满天。 李骥丝毫不退,反观拓跋云牧却是在连连倒退,无论是方方面面都呈现了一种碾压。 尤其此时他已经被李骥给激怒了,又急于拉信号弹,所以出手破绽越发多了起来。 到达他们这个境界,一个破绽足以要命了。 “九面佛已经调遣强人诛杀你二人,你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不自量力的家伙!”拓跋云牧大吼一声,双手又是硬抗了李骥两圈,虎口裂开。 闻言,徐平安一凛。 这不像是说谎,这口气九面佛派遣的至少也是真正的一流高手,这个人究竟有多强? 正当他蹙眉时,远方燃起来了一条冲天的火光,将所有雾气都驱除了。 那中军大营竟然燃烧了起来,火势之迅猛,迅速吞噬了上百间军帐,且还在不断蔓延。 许多军士在嘶吼救火,巡逻队也不再那般整齐有序,而是慌脚慌手的开始乘水灭火。 兴许是天公作美,这百丈高崖之上夜风很大,迅速煽动火蛇,让这场大火蔓延得更加恐怖和不可阻挡。 远远看去,火光在吞噬一切银白军帐,军士如蚂蚁一般胡乱救火。 “应该是魏五他们得手了,现在中军大营一乱,更是无法顾及到山下的状况了,咱们得赶快赶去将巨石巨木哪里守起来,好让高仙芝来一出灰飞烟灭!” 徐平安笑道,双手搓了搓手,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这决战时刻了。 激动的抱住了鱼幼薇,道:“岳父大人没事了。” 鱼幼薇喜笑颜开,娇嫩的脸蛋上红彤彤的,道:“那我们还不走?”她看了看李骥哪里。 “憨墩儿,快速结束战斗,让他发信号弹也没事了,现在那些军士已经无暇顾及这边了!”徐平安大吼一声。 李骥没有回话,而是出手得更加迅猛了起来,原本就要被打得吐血的拓跋云牧就更是招架不住了,胸膛被砸出了塌陷,跌倒在地上。 他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中军大营一眼,眼中愤恨无比,心知已经大事不妙了。 “咻!” 他还是不死心的拉响了信号弹,而后仰天嘶吼道:“竖子,会有人来治你们的。” 信号弹升空,炸出了满天的红霞。 可惜,没有军士能够自发组织起来了,全都在灭火,无暇顾及。 “废话少说,做了那么多坏事,今日该你偿命了!”李骥冷哼,大悲慈云掌再度被他施展了出来,不给拓跋云牧任何一点机会了。 “自以为是,多管闲事的家伙,你什么都不懂!” 拓跋云牧彻底爆发,手臂一震犹如苍龙出海,震动四方轰鸣不止,一股子气浪发出,震得远处的徐平安二人都是连连倒退。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李骥打得游刃有余,一边打出大悲慈云手一边还在刺激这个五十有余的老头,一掌直直拍了上去。 “憨墩儿,他要逃!”徐平安预感不妙,连忙大吼了一声。 可惜晚了点。 两手相接! “卡擦!”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拓跋云牧的脸色立刻变成了猪肝色,再稳重的冰川脸此时也狰狞了起来。 “噗呲!” 他一大口血水喷吐了出来,身躯猛然向后方抛去,但直到悬崖边都没有停下来,甚至自己也没有任何想要停下来的想法,他本是有这个能力的。 拓跋云牧的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在死寂幽冷的天堑中吼出了一句。 “我若不死,必是尔等颤栗之时!” 颇有些怨恨的声音回荡在无底的悬崖之间,渗人无比。 李骥傻眼,自己的一掌怎么就送走了他? 徐平安本能的蹙了蹙眉,这样只算生死不明,若是不能永绝后患,以他这样的人不死隐藏在暗处,随时都会如毒蛇一般跳起来咬人。 但此时,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当即拿出信号弹,“咻”的一声,猛然升空炸出了银白色的光芒,刺目无比,让整个平原都如同白昼! 别说山下的高仙芝,就算是凤鸣山哪里都能看到。 “憨墩儿,别傻了快走,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去办,快点!” 徐平安招呼一声,拉着鱼幼薇就向上山时构筑城墙的那个地方冲去。 随后,李骥捡起春秋刀也是立刻跟了上去。 ------------ 第一百五十九章:杀上山来 穿过火场,几乎没人注意到三人的踪迹,他们换上了盔甲才冲了过去,尽管此处江湖高手如云,但着实没人发觉他们。 以中军大营为中心,火势蔓延,无数辎重被烧毁,乱成了一锅粥。 四千人左右有近半都投入了救火之中,完全没有发现山下的隆隆动静,再加上暗哨全部被拔出,压根就没人通风报信。 山下,风尘冲天,马蹄阵阵。 唯有的那几道关卡成了高仙芝铁骑下的亡魂,压根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风吹即散。 这一把火,吹响了叛军泯灭的号角。 此时,徐平安十人已经全部会合。 “姑爷,叛军的石堆与巨木堆砌的地方就在山口的那几个帐篷中,高将军杀上来的路径沿途有七个!”魏五有些担忧的说道。 毕竟铁骑杀上了半山腰以上,铁定是要被发现的,到时候虽然叛军阻止不了高仙芝的军队杀来,但多少会造成一些伤亡。 徐平安环顾四周,大手一挥道:“高将军从半山腰上来需不了多少时间,现在估计就要到了,时间所剩无多,你们立刻去找一些硝石麻油来,我们直接封路,堵住片刻!” 他没有傻到直接去镇守七个帐篷,那样就是七个李骥多半也要被弩车射成马蜂窝,现在能做的就是趁乱多布置一下,延缓叛军反手的速度。 “是!”七名斥候迅速四散开来,去寻找两样燃火的东西。 “一会你不要乱跑,就让李骥保护着你!”徐平安又转头正色的跟鱼幼薇说道。 不放心又柔声道:“一会这里就要变成战场了,无数军士厮杀,箭矢乱飞,马踏连营的,不是什么小阵仗!” 鱼幼薇皱了皱琼鼻,颇有些俏皮道:“是,相公!” 随即,三人赶往建筑城墙的地方。 此时这里已经没有人了,都跑去救火了,巡逻的士兵更是寥寥无几了。 “就这里了,叛军想要扔石头巨木铁定是率先从这里出来,憨墩儿你去将外面那几队巡逻的士兵全部处理了。” 李骥二话没说,直接扑了出去。 约莫一杯茶浅酌的功夫,整个山顶平原开始响起了隆隆的铁蹄声,声势之浩瀚,直接上了云霄。 再加上火势已经得到控制,动静小了不少,这铁蹄声便越发清晰了起来。 随着一声厉吼,整个军营中的士兵如潮水一般向外涌出来,密密麻麻如同蚁穴。 “有敌来犯,速速就位!” “抬弩车,搬巨石!” “来人,整理校尉军,随本将镇守大营!” “杀杀杀!” “……” 嘶吼声经久不绝,一股子大战将倾的味道全部呈现了出来,让人血脉沸腾。 此时,七名斥候全部归位,手里捧着大量的硝石与麻油。 “快!” 随着徐平安一声招呼,七名斥候手脚麻利,非常突兀的出现在了还未建成的城门口。 大量的硝石与麻油被一条直线蔓延了百米,宽约一米,看起来平平无奇,只不过随着徐平安手中的火把一扔。 “噌!” 满天的火舌升腾而起,犹如一条条的巨龙升起了高空,一堵以火焰凝聚而成的墙彻底成功,硝烟四起,火光刺目! “混账!抓住他们!”有一骑高头大马,身穿兽甲的凌厉将军扬刀立马,指着徐平安嘶吼道。 此人正是扬州的新校尉长,算是这里面唯一一个懂带军的家伙,此时身后近千铁甲军士飞杀了出来! 不仅如此,如南拳杨家这些人也都杀了出来,全部褪去了江湖服饰,早已经穿上了正式的军装,手握天朝最为恐怖的兵器陌刀! 足有两千多人在第一时间杀了出来,唯有小部分的人马还在整顿,乌压压的一片。 其沉重的马蹄声与山腰的马蹄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犹如两头洪荒猛兽在冲刺,即将撞击在一起一般。 “咻咻咻!” 满天的箭矢,不下有千支齐齐朝徐平安几人头顶射来。 好在他们点燃了火把的一瞬间就选择了再次撤退,直接退到了斥候们事先找好的一个瞭望塔后方的深坑中,以宽厚模板为阻挡,撑住了满天的箭矢。 “砰砰砰!” 箭矢不断响起,扎在了木板之上,也好在只是一部分箭矢,要是全部估计得顷刻就炸碎! “吼!” 战马嘶鸣,想要第一时间直接冲出火圈来,却生生的止步了。 校尉长等人的面色极其难看,这火势太猛,强行冲出去就要犹如地上那几个正在打滚的火人一般。 “他吗的!是硝石和麻油,有人潜入了这里!” “快!绕过去,快速拒敌,否则尔等都要掉了脑袋!” 校尉长脸色在红光下极其狰狞,他知道今夜已经在悬崖边上了,干造反一事,心中不知道已经这么幻想了多少次了,真正来临的时候多少还是慌的,但随而的便是凶性被激发了。 在场铁甲军士在几位小头目的带领下,迅速调转枪头,绕过了近百米的火圈,杀了出来。 这个过程不长不短,毕竟几千号人不发生踩踏事件调转枪头是比较难的事,稍不注意自己就先要折了几百人。 没多久,骑兵全部杀了出去。 这些时间对于高仙芝而言已是够了,满天的尘沙冲天,铁甲森森给人以无限的压迫。 听声音已经到了山顶不远了,立刻就能现身。 叛军不知对手是谁,人数多少,而未知是恐怖的,恐怖尽头是愤怒。 数千军士疯了一般冲向七个帐篷,想要搬起巨石就往山下推,若来得及,神仙都攻不上来。 由于军队轰隆隆的开赴而来,也没人来管徐平安这几人了。 “不好,高将军还来不及上来!”徐平安蹙眉,手中捏出了冷汗。 六名高仙芝的斥候想要冲出去拖时间,被他直接一手拦住了。 开什么玩笑,这样出去无疑是以卵击石,顷刻间就要被碾成齑粉。 现如今能做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以高仙芝的能力,骑兵冲到这嗓子眼了,绝不是巨木滚石可以压制住的,最多只是平添一些伤亡,但已经是没有办法了。 此时,已经有十数块巨石被扔下了大道,巨石滚动隆隆作响,震得平原都在摇曳! “杀!” 突然,喊杀声冲天,一股钢铁洪流闪烁森冷的芒,出现在了平原登顶的入口! 数千军队也集结在此,摆好了方阵,等待高仙芝的到来。 ------------ 第一百六十章:气吞万里! 高仙芝一马当先,神威四泄。 手方天画戟一挥就有圆月一般的寒芒发出,迎着他面滚落下来的三颗巨石直接被劈成了粉末,丝毫没有起到阻挡的作用。 无论箭矢满天,他都无人可当,貌如修罗战神,一个马踏悬崖,手握圆月,冲上了山顶平原! “本将高仙芝,请尔等共赴黄泉路!” 隆隆的嘶吼声,宣告此战的开始,仅仅一嗓子就吼的叛军军心大乱! “高仙芝,是高仙芝!”有士兵肝胆俱裂,显然听说过他。 “神威将军高仙芝,完了,朝廷派遣大军来镇压我们了!” “好多军士,快跑,我们不是对手!” “被抓住是诛九族,快走!” “……” “噗呲!” 校尉长的刀砍在了临阵脱逃的人之上,一双虎目充满了杀气与狰狞,嘶吼道:“但凡不战而退者,本将先活劈了他们!” 他这一吼,顿时止住了大部分的骚乱。 刀指着高仙芝冲杀而来的铁骑,大吼道:“他们只有数百人,跟他们拼了,杀一人赏白银千两,杀高仙芝者奉军营将军,杀!” 所谓重金之下必出莽夫,在此敢来造反的那个不是些狠人,尤其是那些江湖人扩充的军士,那更是凶光鄙露! 于是,在几位小头目的领导下,数千军士高举陌刀杀向了高仙芝。 “杀!” 叛军的几千士兵,拍击着马匹冲向高仙芝的人马。 侧方巨弩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的黑夜之中,一根根手臂粗的箭矢滚滚而起,顿时人仰马翻惨叫震天。 那是高仙芝的斥候再捣鬼,竟调转了巨弩的方向,射向了叛军自己。 高仙芝一扬手,身后跟着的六面大红旗同时挥动。 七军六花阵,直接在冲杀的瞬间使用上了。 数百米的小型战场上,五百男儿刀枪并举大声呐喊,有规律的移动和冲杀起来。 留给他们的空间并不多,若不能在第一时间将叛军的几千阵营冲垮,杀到内部去。 那么,五百骑兵就要被冲下悬崖! 叛军与高仙芝的战法在这种空间下只能是一种,直线冲锋。 高仙芝兵法无双,提前让自己人空出了一个一百米的回旋空间,除非叛军现在马上拆掉自己在军营中里面布列成别的战阵,否则只能像是小股人马成一条直线的,冲向高仙芝的七军六花阵。 细节决定成败,他的勇猛盖世,战术亦是不凡。 留给了叛军的骑兵冲刺的余地,但不会让他四千铁骑同时冲出来。这就逼得叛军只能是“化整为零”的发出骑兵对七军六花阵发动骑兵冲击。 这感觉就像巷战,你的军士无论数量之巨,也只能一口气进去那么多。 这样的打法,叛军的骑兵冲击力优势和人数优势,根本没得发挥。 当然,很多叛军骑兵还没得来及靠近七军六花阵,就已经被巨弩和从天开而降的箭雨射杀变了冤魂。 “南拳杨家带着你们的人,从侧面杀过去,不能让他们冲进来!”校尉长怒吼。 “我们的骑兵被高仙芝在了一片狭小的空间里,完全发挥不了战力!” “还有巨弩不见了,留下得都被人烧毁了!这武器太有威摄力,前军一但溃败后军必然一片人心惶惶,从此再无战心!” “我们小股的骑兵冲出去,面对的是他七个方阵的轮翻剿杀。这样打,我们纵有十万兵马也不够他杀的啊!” 校尉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嘶吼道:“都给老子闭嘴,横竖都是一个死,你们看着办。” “老子先杀出去,我看你们要保留实力到什么时候!” 众头目都有些哑然,深深明白一损俱损的道理。 顿时不再留手,让自己的手下全部投入了战场,这下几乎是倾巢而出。 密密麻麻,如同平地涌出了一片黑色的洪流,朝高仙芝五百人大军滚滚而来。 巨弩不知疲倦的连连发射,漫天的箭雨如同蝗灾降临,乌云盖顶的铺天而下。 高仙芝一开始没有率军冲杀,而是待在方阵之后等待着,脸色冷峻,平静得异常。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的倾巢而出。 “高家军听我号令,建功立业就在今夜!” “叛军四千皆为酒囊饭袋,我要你们一炷香结束战斗!” “昔年你的父辈如何追随我杀入草原,今日你们就如何追随我,让这叛军,灰!飞!烟!灭!” “杀!” “尊将军令!” “尊将军令!” “尊将军令!” 嘶吼声不断发出,五百男儿吼动云霄滚滚,气吞万里! 高家军如同一把幽灵快刀,从方阵中闪杀而出。 红旗招展,七军六花阵开始解体,化作一股子钢铁洪流冲杀了出去。 高仙芝终于等来了这一刻,他年少成名却不得重用,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一辈子碌碌无为,不允许高家军埋没在扬州。 他和他的军队是属于战场的,只有血与火才能是高仙芝的天堂! 当他用方天画戟穿第一个叛军的胸膛时,他心中所有的爱和恨,都像那个叛军军士身体里的血液一样,肆无忌惮的喷.射而出。 这些年的背负似乎一下子开了闸! “父亲!” “父亲!” “父亲!” 他毫无征兆的这样大吼了三声,似乎是在告诉自己的父亲,他不会辱没了高家的威风,必然重新崛起! 再一次真正加入战场,他的双眼通红,陡然之间连人带马直立而起。 怒啸一声,人马如电的射进了敌群之中,顿时那叫一个惨叫如云,残肢断臂横飞。 凡是靠近了他的叛军,只觉得眼前一阵幻觉似的银光一闪,然后灵魂就飞到了九天之外。 他疯狂了,阔别了如此久的战场他再一次的回来了! 心中烈焰被持续点燃,仿佛时光倒流,他化作了那个十三岁持方天画戟杀穿了草原,傲视狼卫,曾扬言要与大天朝军神一字并肩王争高下的狂徒。 或者说是的少年神威将军,都可以这么形容他。 这紧促的战场,血肉横飞惊嚣万丈。 数千人在以死相搏,随着高仙芝带领的高家军冲杀出去,两股钢铁洪流彻底的汇聚在了一起! 没有人可以挡住高仙芝,他所到的地方,将旗不倒高高飘起。 只一瞬间勇猛无二,整齐冷酷的高家军就冲垮了四千人的防御阵营! ------------ 第一百六十一章:投降免死! 李骥与魏五寸步不离的跟着徐平安。 此时,他怀中抱着鱼幼薇,将其脑袋别向了后方,血淋淋的大战残肢断臂无数,就算她也是练武之人也承受不了。 一开始就没让她看。 徐平安站着瞭望塔之上,可以俯瞰整个战局,虽他无法看到任何一个厮杀和搏斗的细节,但能够感觉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两股钢铁洪流彻底的混乱了,整个中军大营演变成了战场,高仙芝没用多久就冲杀到了叛军的腹部。 他似乎一点也不怕深陷包围,反而是为了斩旗而去。 战场上的大旗是军士唯一可以看到的东西,将旗一倒,军心大乱! 凡军旗高高飘扬之地,必是军队首脑人物的所在之地,为中枢环节,高仙芝想要一炷香解决战斗,这算是最快的方式了。 否则就算是四千头猪要杀个干净,恐怕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光,只能斩掉所有头目,让叛军自己投降,方为上策。 在这一瞬间,恐怕就有上百人瞬间殒命,高仙芝能是凶手吗?徐平安能是吗?不是。 他看得入神,心中微微有一些沉重,这场大战之后,约莫扬州城内外又有多少老母会哭瞎了双眼。 “这奇绝山峰我都看腻了,你也不陪陪我说话。” 鱼幼薇看着远处天堑,背对战场,蹭了蹭他柔声说道,撒娇十足。 “谁让你跟着上来了,你若是不怕做噩梦大可转过来自己也看看。”他好笑道。 “本夫人才不转过头来,我听后院的大娘议论说,这种事见多了可能遭罪,不是厄运缠身就是膝下无子!”鱼幼薇煞有其事的说着。 “你不就在这里么?” “我没有看!” “可你听了。” “你是想我厄运缠身死了好找妾还是咒我生不出孩子?” “可能二者都有!” “!!” “……” 高家军就像是一个飞速旋转的齿轮。无论撞上来的是一头生猛饿虎还是铁棒钢管,这大齿轮都能将它锯得血肉横飞或是断成两截,毫无悬念。 叛军的个人能力很好,毕竟多数除身于江湖,而高家军严格执行战法,保持阵容,两军都在拼命的发挥自己的特长和优势。 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惨烈!每一秒钟,都有无数人在丧生。 这一会,高仙芝再次变阵,让五百高家军变成了牛角阵,以三个点为冲锋的顶点,相互穿插,如同收割器一般纵横捭阖在数千军士之间,完全是在牵着鼻子走。 但凡出现一名头目举起大旗,向高仙芝军队扑杀而来,就会遭到高仙芝的斩旗行动。 随着一些领队的死去,战局每况愈下,多少人都被杀穿了胆子! 这是几千人的战场,不是江湖认识争强斗狠的地方,江湖高手的力量很难在这种地方发挥出来,莫说是他们,就算是李骥进去了也得连滚带爬的逃。 那些命丧黄泉的叛军军士临死前的统一记忆,都是一竿威如霹雳的方天画戟和快如洪水的绝世宝马。 从军十余载,高仙芝从未有像今天这样的豪情万丈热血沸腾。 他的戟化成了一条怒龙,他的马变成了一只神驹,他的人则像是一头冲入了羊群的雄狮。 千军辟易,无人可挡! “校尉长,大事不妙!” 一名军士快步奔来仓皇大叫,话音刚落他惨叫一声嘎然停住,一枚箭从他的后脑穿透而过,箭尖将他的右眼眼珠捅了出来,血淋淋的挂在脸上。 他径直倒了下去。 其实不用他来汇报,校尉长自己的双眼早就已经看到了。 左右和他的三百卫兵,也就是扬州叛逃出来的军士早已牢牢将他围起,严密护卫。 此时的高仙芝领着高家军瞄准了他的将旗,如入无人之境的杀了过来,所过之地什么锁子甲也要断裂成灰,仿佛幽冥地狱开来的不对,吹响着死亡的号角。 逃跑本该是校尉长这时候最该做的事情,但他已经没地方可逃了。 高家军来得实在太过诡异太过迅猛,他们就像是一道闪电毫无征兆的落在了叛军的大营之中,令人猝不及防。 四千人的防御在这位名传天下的神威将军面前宛如是纸糊的一般,这甚至不配称为战争,更像是单方面的屠杀! 此刻,校尉长的表情几乎是茫然的,眼神也几乎是呆滞的。 他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震惊,他的脑海里几乎变成了一片空白,不知道该逃跑还是迎敌! 大后方军营里的战斗发起得实在是太突然了,高仙芝匹马当先勇不可挡,一把方天画戟几乎扫开了任何挡在了他面前的敌人和障碍。 几位高大威猛的军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目光凌冽不知痛苦,尽管身中箭矢,他们杀得十分起劲,感觉身体里斗然涌出了永不枯竭的力量。 这样的军队,没人能阻挡。 高仙芝连人带马高高跃起的跳过了一片冒着烟火的木栅之后,一抬眼就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的校尉长,其旁边高举着将旗。 在这里只有他是统兵的将,所以一定程度上九面佛给了他很大的权利,远胜于已经魂飞魄散的南拳杨家家主等人,只要他的旗帜一倒。 原本就被杀破胆的叛军,必将彻底崩盘! 高仙芝是一个讲信用的人,说了要尽快结束战斗那便一秒都不会多用,毕竟扬州城还有个鱼刺史等着这场胜利去洗脱自己莫须有的罪名! 这一刻,三百柄弓,瞬间全部对准了他。 几乎是在一念间的功夫,这些箭矢全都飞了过来。 高仙芝戟如闪电的撩起一片帐篷在身前飞快的抖闪起来,无数的箭矢尽被扫荡而开。 做完这里,他猛然下戟弯弓,高弓弦响! “刷刷刷!” 是三箭飞出,他的出手发箭实在太快,快到让那些叛军惊诧! 同样也实在太猛也太准,校尉长身边的一名副统领以及左右,分别中箭,三箭穿胸! 源源不断的高家军冲破了封阻杀到了这里,将校尉长一群人圈了起来。 外部化作一圈铁甲阵,铿锵之音震耳欲聋!抵御叛军高手的冲杀,为高仙芝这里争取时间。 他此时死死盯着校尉长,方天画戟遥遥一指,瞳孔爆发出摄人的冷芒,让人不禁手脚发软,像是见了什么鬼神一般。 “投降,免死!” ------------ 第一百六十二章:灰飞烟灭 这是一个极其有趣的画面。 几千军士围杀五百高家军,高家军环绕一圈擒拿校尉长,从徐平安的角度看去,里三圈外三圈堆砌得极厚。 每一道的交接出,那必然是硝烟冲天,火星四射,不知道多少的军士被碾压成了肉泥,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当“投降免死”这四个字从高仙芝的喉咙里吼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心一阵恍惚,像是做梦一样,那样的不真实,那样的镜花水月。 他甚至有一种幻觉,是否时光倒流了。 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在战场上说出如此的话,上一次已经过去近乎十年了。 校尉长隔着数十步远怔怔的看着高仙芝,眼前这个端起一把方天画戟的神威将军。他不怀疑,这位神威将军要取自己的性命,只需要动一动指尖。 但他竟然也没有了恐惧之感,平静的问道:“你也要做朝廷的鹰犬?” 高仙芝不屑一笑:“九面佛或许还够资格与我说这样的话,可你,不配!” 数里大战场上,突然之间局势大变。 叛军的骑兵虽然有人数优势但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冲垮高家军,但就在战局最为胶着的时刻,叛军的大本营一片火光冲天而起,黑烟弥漫冲上了云霄。 校尉长投降了,将旗直接被高仙芝一方天画戟活劈成了两半。 自此,山顶平原上再无头目,死的死,降的降。 高仙芝,斩旗成功,一切灰飞烟灭! 看到远方那一片滚滚的浓烟,徐平安的嘴角轻然往上一扬,露出了一抹微笑,今日之事大多成功。 校尉长早已经听说过了高仙芝的战法之利,用兵之稳,勇猛之武。 他放弃了挣扎,兴许还能留个全尸。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高仙芝的五百军队是怎么冲上这山顶平原的,那么多的暗哨竟然无一人禀告,没有一道讯息传来。 无论是从凤鸣山进来找到这里,还是率军杀上来,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甚至在不久前,他还在幻想此处建立起厚实的城墙来,依据天险与朝廷抗争的画面。 “校尉长大人投降了!” “我们败了!” “他们都是魔鬼!” “不可抵挡,负隅顽抗也是死,不如投降了吧!” 叛军大军败了。 败得如此的诡奇,如此的心不甘情不愿。 但战争没有道理可讲,胜则扬眉吐气,败则一溃千里。 当高仙芝抬起他的手来,发出“全军突击,包围绞杀”的命令时,五百男儿瞬间一同热血沸腾了! “杀啊!!――” 隆隆的嘶吼,震撼了平原与云霄,仿佛也惊醒了此处的山野鬼怪。 半空中黄沙飞舞,九霄里流云飞遁。 叛军骑兵,溃不成军仓皇遁走,那些江湖人全部扔掉了身上的盔甲,争相逃跑至山下。 五百男儿,气吞万里如虎! 在这平原追杀叛军,但凡想跑的一律斩杀。 远远看去,乌压压的一片军士匍匐在地,高举双手,放下了刀柄。 火光冲天,军帐大营全部烧毁,尸横遍野,血流千米! 而高家军乘胜追击,缉拿众多叛军,高仙芝料事如神,在上山之前他就有所预感,特地留下了几十名斥候持箭矢守在了隧道。 一旦有叛军仓皇逃跑,逃至隧道。 这些斥候就会扬起尘沙,喊杀冲天,借着隧道的回音佯装还有大军到来,并且射出箭矢,喊出一句“投降不杀”的话,使得鸡飞蛋打的叛军们更是绝望,只能原地匍匐,投降不动。 徐平安站在瞭望塔上看到了一切,笑道:“看来高将军的神威不减当年,每一环都想到了。” “只是他的对手太弱了,根本配不上高仙芝这三个字,完完全全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叛军毫无反抗的余地。” “这想必也并非是九面佛的一生之经营,但我想估计这一损失怕是够让他肉疼的了,此事一了,他几乎不会有什么成长的空间了。” “庙堂重视起了,都得灰飞烟灭。” 他自言自语,嘴角挂着笑容,摇醒了快在自己怀中睡着的鱼幼薇。 调笑道:“这样你都能睡着,真是心思够大的,难不成我那岳父大人你都不管了!” 鱼幼薇睡眼惺忪的睁开大眼,灵动清澈,看见这满天的血迹都是对其的一种玷污。 她略带几分幸喜的说道:“胜了?” “我早知道会胜,咱们赶紧回刺史府邸,刚刚实在是太乏了!” “呵呵。”徐平安嘴角挂着贼笑,没有戳破她的掩饰,而后道:“李骥,你带着夫人先下山去等我,保护好她的安全,现在山下也乱成了一锅粥!” 李骥点了点头。 “你去哪里?”鱼幼薇抓着他的袖子说道。 “咱们得先一步回扬州城,告知叛军被灭的消息,要证明岳父大人的清白,总得要抓一个够分量的人吧,难不成空手回去?” “噢也对!”鱼幼薇嘟囔一声。 “魏五,你跟我来!”徐平安招呼了一声,便下了瞭望塔。 望着他走远的背影,鱼幼薇脸颊微微有些红,她发觉自己被徐平安宠坏了,已经完全不是当初的那个刺史府的大小姐,现在也更不是得体的妇人了。 倒像是另外一个“妖儿”。 刚刚睡着不说,还将徐平安的衣襟弄湿了。 她不禁暗叹,流口水这样难看的事自己怎么会有? …… 直上山顶平原的徐平安一路上见到不少投降的士兵,更多的是满天的残肢断臂,许多尸体都已经和泥土混合在一起了。 冲天的血腥气更是让人作呕。 即便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种场面也差点就呕吐出来。 不久,他找到了正在安排事宜的高仙芝。 “高兄,恭喜,此一战又将名扬中原,这个功劳足够你回到你想要的位置上去了。”徐平安笑呵呵的看着他,诚心恭喜道。 “哈哈哈!” 高仙芝见他大笑,豪爽无比。 随后拱手道:“平安兄,大恩不言谢,这天大恩情如同再造,没有你就没有我高家军翻身的这一战!还有,叛军之败平安兄理当是首功,我高仙芝是绝不会抢的,到时候本将一定禀告朝廷。” “不不不!”他连忙推脱,道:“千万不要禀告,我对于仕途没有任何的兴趣,你禀告上去,到时候要是封个什么官,我就不得不抗旨了。” “你这可不是帮我,可是害我呢!” ------------ 第一百六十三章:三日之后 “既然如此,那本将定会为平安兄争取到足够的金银珠宝,当然了,我知道平安兄弟视名利于粪土,但行走江湖,或是归隐田园不都也需要银子吗?” 徐平安一听,眉头一挑。 笑嘻嘻道:“那倒是可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其实是喜欢银子的!没你说的那么高尚。” “哈哈!”高仙芝红光满面,身上硬是一点伤都没有留下。 挥了挥手,让左右带上了一个失魂落魄的人。 那一刹,徐平安震惊,脱口而出一句:“是你?!” 这位从扬州城叛逃出来的新校尉长正是当初自己押送一百流寇进扬州城守城的都尉长,那时候的他压根不像是叛乱的人。 身上或多或少还有着一些刚正之气,否则也不会拒绝田百川的银子了。 这,还真是世事无常。 都尉长抬头看了一眼徐平安,心中一叹,竟然是这位声名鹤起的年轻人。 “怎么,平安兄你认识?”高仙芝道。 “见过一面,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有点刚正之气,不像是个能造反的人。”徐平安道。 高仙芝点点头,道:“这人你先押送回刺史府吧,给太平卫看一看,也好解除燃眉之急,顺便通知鱼刺史拍兵前来,收拾残局。” “若要将这些叛军全部押送回,我手底下的人还不够。” 徐平安点点头,让魏五拿人。 此时校尉长被五花大绑,站在原地,任由魏五如何扭动都不愿意走,跟个木桩子杵着。 “找死!”高仙芝眼中冷芒一闪,伸出一手就要砍断他的手骨。 徐平安抬手阻止了他,看向校尉长:“我现在赶时间,若有什么话赶快说!” 校尉长诧异的看了一眼他,这人如何是知道自己有话要说的? 原本他还想多坚持一下,但想了想还是嘭然一声跪在了地上。 眸子低垂,有些落寞道:“我自知死罪,无可避免,愿意投降也是全因老家尚有一名八十老母。” “我自己犯下的事我自己会抗,但我的老母无罪,还望两位大人保我母亲周全,若可以,多给她一些散碎银两,安度最后晚年。” 说到最后,他已经咬牙切齿,眉头深蹙。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不造反陪着你的母亲不是更好吗?最狠的刀是你插的,给些散碎银两又有何用?”徐平安冷道。 校尉长低头不语。 “好,我答应你,现在随我回刺史府!”徐平安摇摇头说道,人性的确是难以捉摸的。 “立誓,我才随你走,否则杀了我我也不走!” 校尉长咬牙说道。 恐怕这样的话谁听了都会有些刺耳,多少带点威胁。 高仙芝冷笑扫视他,没有说话,若不走他有的是办法让他走,直接敲碎全身骨头带走就成。 “我不会立誓,但我说的从来一言九鼎,你自觉跟上这个约定作数,不跟上高将军也有得是办法让你跟上。” 说完,徐平安冲高仙芝拱了拱手,表示道别。 “一路小心,我派人跟着你们,待此事一了,高某必找平安兄聚一聚!”高仙芝很客气道。 “好!”他没有拒绝,转身就走。 那校尉长咬了咬牙站了起来,很自觉的跟了上去,随后被押上了马。 十几骑跟着徐平安飞速下山,与鱼幼薇二人会合,随后高举火把,疾驰刺史府。 …… 三日之后。 徐平安在刺史府的后院里偷闲,石桌之上摆放着糕点酒水。 轻抿一口,清香入腹。 美景当前,湖光山色。 这几天发生了许多大事。 那日深夜赶回刺史府的时候,不算晚也不算早。 太平卫堵在了刺史府的大堂,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乃是叛军头目写给鱼宣生的,信中所言所语甚为熟络,有意无意的将鱼宣生拖入了这场叛乱之中。 这样拙略的手段并不稀奇,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最是杀人。 古来至今,但凡沾染了造反谋逆之事,屁大个苗头都要被砍头。 这是皇家惯行的概念,宁愿错杀一万,绝不放走一个。 并且这封信偏偏被白龙卫统这个与刺史府有过一些不愉快的人手中,更偏偏此人还是个心胸狭隘之辈。 白龙卫统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要拿走鱼宣生问话,与余巡等人对峙良久。 若非徐平安提前让魏大等人回来,让他们拖时间,恐怕事情真就往坏处演变而去了,要嘛发生冲突被扣上一个大帽子,要嘛忍住被下大狱,还要被逼供。 带着校尉长和高仙芝的人出现在刺史府大堂的时候,一切了然。 白龙卫统阴恻恻的离开了,叛军被破,首领被擒,以及高仙芝等人的证词,这封信也就成了笑话。 其实白龙更多的也只是想找麻烦,或屈打成招,只是没想到事情结束得这般快,这般出人意料! 而后鱼宣生派遣了大量的官兵开往了山顶平原,连夜缉拿一干人等,在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就将所有叛军押送回了扬州大牢。 当然,回了刺史府的徐平安没有再管这些,什么事都要一觉睡醒了再说,包括白龙的事。 后来,扬州城兵变的消息都还没有传播的极远的时候,叛军被镇压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让中原许多州府的人都是一阵惊愕。 庙堂大怒,亦是大喜! 首先,直接一道圣旨下达扬州,那位文武大帝的命令,言简意赅一些就是“杀杀杀!” 几乎所有参与反叛的江湖势力,以及军士全部被处死,没留下一个活口,这种情况不杀鸡儆猴是不可能的。 甚至,连押送长安再审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杀。 也不知道鱼宣生是如何跟长安报告此事的,也就是关于九面佛的事,庙堂的声音暂时没有,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一般。 高仙芝与鱼宣生都得到了很大的封赏。 专门为高仙芝下了一道圣旨,先是一阵文绉绉的溢美之词,而后恢复了他以前的爵位,神威侯。 另外赐下了许多的钱田绸缎,总之是一堆的财,皆是身外之物,对于职位一事却是没有任何调整。 这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个功劳大,但不算泼天之功。 所以恢复爵位,赏赐金银细软这是说得过去的,想要恢复以前的兵权等等,如果庙堂没有人提拔几乎是不可能的。 ------------ 第一百六十四章:走火入魔了 但凡庙堂的每一位置,都会涉及到许多阵营的利益,或许皇帝想,但有人不想,这种事依旧很难。 但高仙芝的名声再一次传遍了整个中原,五百铁甲踏天险,破叛军的事被传得神乎其神,流传于扬州的街头巷尾。 有人甚至将他的名字与画像来辟邪,编造儿歌,倒也有趣。 他证明了自己,将他高仙芝和高家再一次摆在了世人的面前,扬州城中还伫立着一位“神威将军!” 这算是完成了高仙芝一定的志向,倒是好事。 在徐平安的一再拒绝,甚至是让自己夫人出面去严词拒绝,鱼宣生后来终是打消了将徐平安这三字报给庙堂。 若报了,铁定能混个一官半职,但他压根没什么兴趣。 不如躲在房里与鱼幼薇耳鬓磨腮。 至于拓跋青书等人也彻底消失了,如他料想的一样,当官兵杀上去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再无半点踪迹。 关于这一群江湖人士联合造反的事早已经传到了庙堂之上,从第一批太平卫赶来就可见一斑,至于这一次造反之后,那位文武大帝的怒火还没有传出来。 这三日,算是迎来了短暂的平静,但也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你在想什么?”鱼幼薇从背后走来,淡淡香气飘进了他的鼻子里,两只秀气晶莹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细细揉捏。 她是练武之人,手有些力道,按在他的肩膀上那叫一个舒服,直让他轻哼出声。 徐平安眯起眼睛,道:“我在想两件事。” “你别说我猜猜!”她脱口而出,眼睛眯成了月牙,颇有些古灵精怪。 “你说。” “这一嘛,应该就是那可恨的白龙卫统了!” 闻言,徐平安睁开眼,斜眼看着她,装模做样清了清嗓子,肃然道:“不错,答对了,赐你一夜恩雨!” “啪!” 鱼幼薇大眼一扫,没好气的打了他一掌,笑骂道:“从你第一次留宿本夫人的房中,我何时主动过,真是不嫌害臊,这等事也拿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说,你还以为你是多大个人物一样。” “在本夫人的眼里,用民间的粗鄙话来形容,就是个…三条腿的蛤蟆!”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赤着脸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里。 “哈哈哈!”徐平安也被逗乐了。 随后板着脸道:“放肆了啊幼薇,没个大妇模样。” “大妇模样!”她哼了哼,趴在他身上道:“难道我不够贤良淑德吗?日日替你更衣梳头,你说东我就不敢西,为了照顾你我连书都很少看了,还不允许我时常任性俏皮几下了?” “当然允许,我倒是希望你一辈子都能保持这少女模样,时常能与我调皮置气,然后夜里我再来哄你,耳鬓磨腮。” 鱼幼薇气笑了,红唇撇了撇:“为何一定要夜里来哄我?” “你没听说过民间的话吗?夫妻吵架床头床尾和。”徐平安正色道。 “去,我还不知道你的想法!”鱼幼薇千娇百媚的白了他一眼,而后又道:“比起这些,我更想做母亲,若是女孩我就教她刺绣诗词,让她学富五车,明智清心,若是男孩,我就让他多吃吃苦,万不能做了一个纨绔!” “但是也不能太过分了,我鱼幼薇的孩子定然是人中龙凤,不需要教都能出人头地。” “…” 话语不停的鱼幼薇,让徐平安生出了一种感觉,那就是走火入魔了。 自从菩提庙下来的她就将此事放在了心中,清悟主持那一句“凛冬时至”更是成了她的梦魇,她总觉得但又担心不是凛冬是指凛冬孩子落地。 所以一向温润矜持的她,有时夜里都会催促徐平安多行房事,甚至时常去询问那些后院里的老人,关于身孕的等等事情,乐此不疲。 “你好像一点都没兴趣都没有?”鱼幼薇忽然斜眼瞥她一眼,有些危险的芒。 徐平安那是绝对不敢说没有兴趣的,其他事可以,可这件事情上若是表现得不积极,这个温润大方的女子定是要抓狂的。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你看我这三天都瘦了,那一夜不是如城东的牛一般任劳任怨,就为了下一辈的人丁兴盛。”他正色道,似乎还有点委屈的意思。 “哼!”鱼幼薇听不得他这些粗鄙的比喻,当即没好气道:“走!” “走哪去?” “我让后厨给你熬了大补药,你再喝一喝!” 徐平安立刻变成了苦瓜脸,那药据说是托余巡在王思邈哪里取来的,药效倒是有些生猛,但……就是太难喝了。 那个味,他光想想就觉得作呕。 当即反拉住她,嘿嘿笑道:“这不行啊,岳父大人一会回府还要找我,昨日就让小莺告诉我了。” “少来!父亲找你就找你,难不成还耽搁你喝药的功夫,喝了再回院子,快点别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想喝那药。” “我什么事都听你的,向来温婉,但此事你必须听我的!”鱼幼薇软硬兼施,双手扯着他的衣袖走。 徐平安强抱住她,笑道:“那药不仅补身体,还有些其他的成分,喝了铁定是血液沸腾狼性大发,你不会是没感觉到吧?” “嗯?” 她被说得一怔,而后明白了意思,眼神有些古怪白皙的俏脸也浮现了一丝红润,难怪说昨夜他那般过份,弄得她现在大腿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呸!色胚子!”她忍不住骂了一句。 “嘿嘿嘿,你才说一件事呢,还有你猜的另外一件事呢?”徐平安问。 鱼幼薇浑身扭动了几下,在他怀中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躺了下来,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想拓跋青书和秦玲珑?” 说着,有意无意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他们干什么?”徐平安脱口而出。 “真的?” “真的。” 鱼幼薇眼睛弯成月牙,两个酒窝美得不可方物,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 “那你在想什么?” 徐平安咧着大白牙,每每看着这个温润俊逸的女人在他面前撒娇,他就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随时能坠入云端。 “我是在想拓跋云牧说的那些话。” ------------ 第一百六十五章:薪火传承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本身就受了重伤被李骥断了一臂,恐怖神仙也难救了吧。”鱼幼薇蹙眉道。 “不是说拓跋云牧,而是他说的九面佛已经派遣强者来杀我与李骥了!” 徐平安紧接着道:“李骥现在的实力算不得什么秘密了,九面佛连吃了几次亏,肯定不会再让实力差的出面了,下一次应该就是一流高手了。” 他的神情略显严肃,一流高手不是闹着玩的,隐藏在暗处想要刺杀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鱼幼薇脸色煞白,苦涩无比,险事一件接一件的来,自她与徐平安成婚以来,几乎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都是这个九面佛闹得。 徐平安见状心头一疼,暗骂自己不该说出来让她担心的。 于是想了想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九面佛取不走我的命的。” “为什么?上一次你不是胸膛被那蛇蝎女人插了一刀么!差一点就死了,你又不是神仙!”鱼幼薇蹙眉道。 “你忘了,我可是头顶上还有一个师傅,李归尧。” 闻言,鱼幼薇有些愣,不知去向的师傅远水解不了近渴。 “李归尧那老头向来神秘兮兮不苟言笑的,他的深浅连我这个半子都看不穿,我这般天纵神武的年轻人他都能教导出来,他的能力你就可以想象了,若九面佛真出手让我与李骥都对付不了的话,他老人家一定会出面的。” 徐平安笑嘻嘻的说着,摆出颇为自恋的样子逗得鱼幼薇一笑。 “教导出一个李骥,师傅他老人家定然是仙风道骨一般的人物,至于你…哼哼!”鱼幼薇不屑哼道,娇艳的红唇嘟得老高。 “怎么,我差了吗?”徐平安吹胡子瞪眼般说道。 “不差吗?”她再次鄙视道。 “呀!你不要挠我!” “噗哈哈,你别啊!”鱼幼薇大笑推搡着徐平安,整个人都在痉挛,翻来覆去的打滚。 “不能打你还不能挠你了?” 徐平安笑道,手上动作不停,挠得她大笑不止,在他怀中不停翻滚。 这也是在城外小宅的时候就发现的,她怕痒,每每亲热的时候,吹一吹耳朵或者是轻咬耳垂,她都能浑身一颤,痒得无法言喻。 “呀,别挠了我错了还不成吗!哈哈…” “别,相公我怕痒!” “你又不是不知道…” “哈哈!” 正当玩得兴起的时候,一道声音奇大的男性咳嗽声传了过来。 徐平安迅速一停,看向了后院屋檐转角处,小莺正怯生生的站在哪里。 能随便出现在后院的,除了他自己,也就鱼宣生与余巡了,就连李骥有时候也很自觉的带着陈笙在前院练武。 “你这人老是爱戏弄我,昨夜…”鱼幼薇嗔怪的话让徐平安一手蒙住了嘴巴,二人平时在自己这院子里随性惯了,他还真怕鱼幼薇说出点什么话来吓死她老爹。 刚才她大笑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咳嗽声,睁大了眼睛疑惑看着徐平安,嘴里还发出呜咽声。 “岳父大人来了。”徐平安嘴角噙笑的说了一声。 闻言,她迅速吓得跳了起来,立刻整理仪容,这多少是有些羞人且不得体的。 小莺冲着转角处的鱼宣生说了几句什么,他这才缓缓走了出来,面色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对于自己的表情管理得那叫一个到位。 “父亲大人!” “岳父!” 徐平安二人皆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尤其是鱼幼薇赤着脸不敢看鱼宣生。 鱼宣生看了看他,又看看自己女儿,心中叹息自己这如此饱读诗书,温润矜持的女儿怎变得如此…不得体了? 当然他没表现出来,毕竟是年轻人的事,而今正是小两口郎情妾意的时候。 “我与平安有些话要聊聊,女儿啊,你去备点茶水,老夫打算多聊一会,就在这院子里吧天气挺不错的,难得回来的早清闲一会。”鱼宣生说道。 “是。”鱼幼薇如蒙大赦,瞪了一眼徐平安就走了。 她走远后,转角处还能传出一点点她责怪小莺为何父亲来了不先通报的声音。 鱼宣生听见了苦涩一笑,冲徐平安摆摆手道:“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这句民间谚语还真是没什么错。” “老夫现在大白天的进自家后院都不能随意了,想来确实也挺感概的。” 徐平安皮糙肉厚,向来不会不好意思,拱手道:“岳父大人说笑了,自家后院有啥进不得,平日里我与幼薇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少嬉戏的!” 鱼宣生摆了摆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着徐平安笑道。 “小婿啊,自从你出现了以后,老夫似乎都轻松了许多,这次叛军的危机若非你妙计频出解决了这些事,恐怕老夫真就要下大狱了!” 徐平安拱手又要起身,这略带感谢的话他可吃不消。 “欸坐下。”鱼宣生摆了摆手,一双眼睛看着他是越看越喜欢,手掌抚过胡须,道:“不过,最近发生了许多大事,让你与幼薇的操劳过多,甚至是将自己陷入了险境当中。” “老夫作为父亲与岳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自责,想我还是堂堂的一州之刺史,堂堂三品大员,这点事都做不好,若是幼薇逝去的母亲知道了,恐怕免不了又要遭一顿冷嘲热讽了。” 他的神色多少有些愧疚,本应该是自己照顾两个小辈的,现在却是两个小辈在照顾他。 “薪火传承,小婿认为这也是其中一种,为人子,为人女理当为父亲分忧,再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岳父出了什么事,我与幼薇怎样都是快乐不起来的。” “若不是因为岳父,我徐平安可能还露宿街头,过着三餐不济的日子呢。” 徐平安笑呵呵的说道,神色坦然而认真,由心而发。 鱼宣生听得鼻子有些发酸,心中暖流滑过,单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大笑道:“好!” “好一个薪火传承,这绝对道出大天朝汉人传宗接代的绝对真谛,哈哈,平安啊,老夫就知道没有看错你!”他脸颊微红,很是高兴。 徐平安见状一笑,心中突然暗自诽谤了一句,那当初你老人家还拿剑要刺我呢! 想归想,可不敢说。 ------------ 第一百六十六章:一府三口人 “老夫说这些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让你们闲下来,不要再管九面佛的事了。” “现在朝廷已经完全重视起了九面佛,已经派出了不少的太平卫在彻查九面佛的身份,应该不久后就会有消息了。”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太平监去处理吧。”鱼宣生笑呵呵的说道。 “如此那当然最好了。”徐平安点点头,后又道:“但自从我出现在九面佛的视野里,一次又一次破坏他的行动时,其实…也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我不会找他,他也会来找我的。” 闻言,鱼宣生沉默良久。 而后叹了一口气,道:“那倒也是,只希望太平监的那些能人能够早日处理了九面佛,以免再出什么幺蛾子。” “我老了,只想看见膝下儿女平安,能够三世同堂我就满足了,不想再去折腾了。” 徐平安抬眼注视他,那一刻似乎他的皱纹更多了,鬓角的白发也多了,有种垂垂老矣的感觉,并不像从前那般。 “看来,岳父大人这是被这次太平卫刺激到了,一个堂堂三品大员还不如一个太平卫的普通卫统,差点没被直接抓走,即便有一封不清不白的书信,但连长安都没有经过,就直接来抓人了。” “偏偏太平卫还的确有这样的权力。” 他暗自这样想着,但没有说话,关于朝廷官场的这些歪歪拐拐他也不是特别的了解。 “你不想知道庙堂对于九面佛现在的处理吗?”忽的,鱼宣生笑着问道。 “这不是在等着你老人家说么?”徐平安道。 “哈哈!”鱼宣生抚着胡须开口:“太平卫鹰眼司的司长要来了!” 闻言,徐平安一震,开口道:“一下子来这么大一个人物?” “没错!” “太平卫四司的每一个司长都是普天之下的顶尖能人,无论是武力还是查案,绝非这白龙一般的货色,到时候他们会全面接管关于九面佛的事情。” “想必,要不了多久,这场动乱就会彻底平息。” 鱼宣生说着,多少还是有些高兴的。 徐平安点头,既然有鹰眼司的司长来了,至少不会如同白龙那样酒囊饭袋了。 太平监设有四司,每司各司其职,相互轮转交接任务,其效率很高,破了很多惊天大案,声明极大。 无论是中原的江湖名宿,域外的邪魔歪道,倭国的方士,还是说西域赤脚传教士,都对其敬畏有加,谁都知道这大天朝有一个太平监。 这四司的司长几乎就是除了太平监领头羊之下的一把手了,可以用深不可测几个字来形容。 他们没有过去,只有现在。 或许曾经是江湖中,春秋榜上的恐怖人物,但归顺的朝廷之后,一切就成了绝密,没有人可以去研究他们的薄弱点。 这个鹰眼司的司长更是当初扫平漕帮赫连百里叛乱的主要人物之一,其手段实力难以想象,来对付一个九面佛。 在徐平安的内心深处评价的话,应该是五五开的局面,但二者背后的东西不同,所以鹰眼司是一定会胜的。 “那就是好事,九面佛即将是下一个赫连百里了,现在只是一个鹰眼司的司长,还没到整个大天朝的镇压,估计就是在等庙堂上的一些家伙跳出来吧。” 闻言,鱼宣生眸子一亮,欣赏的看着他,说道:“没错!此事牵扯到了一些世家大姓,以及一些大的江湖势力,所以稍微稳了一些。” “嘿嘿!”徐平安一笑,冲着从屋檐走来的鱼幼薇。 她一步一生莲的走来,手里端着茶水,靠近放在了石桌上,给二人都满上了茶水,而后就退到了徐平安的身后,没有坐下也没有走。 鱼宣生斜眼看了自己宝贝女儿一眼,打趣道:“幼时怎么教的你,父亲与夫君谈话你能听吗?” 闻言,鱼幼薇翻了翻白眼,灵动又俏皮道:“父亲大人,我若是不在这里,幼麟肯定也不愿意与你多聊!” “为什么?” “因为女儿我驯夫有方,他离不开我,一离开半步他保准浑身不舒坦。”鱼幼薇笑眯眯的说道,面色如花。 “放肆!怎可如此说话,我看是平安他将你宠得太过头了,让你现在说话都如此的没个限度了!”鱼宣生故意板着脸训斥了鱼幼薇一句。 吹胡子瞪眼的摸样让人一阵好笑,他的反应也算是好的了,若是过于古板的人,恐怕要罚鱼幼薇去面壁思过了。 “父亲大人,你可不能训斥女儿了!”鱼幼薇煞有事的说道,大眼珠子转悠道:“女儿现在是徐家的夫人,尚未出嫁由父亲训斥,嫁出去了就只能是丈夫训斥了,这样的规矩想必父亲不会不知道吧?” 她满脸调笑让徐平安差点憋出内伤。 “你!你这丫头!”鱼宣生愣了半天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最后才对徐平安道:“平安阿,虽说你算半个上门女婿,但千万不要觉得不好动手,幼薇像是被惯坏了,该罚就罚该打就打,哪能让她如此没了体统!” 说着这老头还瞥了自己女儿一眼。 闻言,徐平安嘴角一勾,心想我若是打了鱼幼薇,那估摸着自己得哄十年。 出言道:“她喜欢便由着她,若是她想要上九天揽月,我都能陪她去。” 鱼宣生闻言心中点头,那叫一个高兴,不过脸上却是板着,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骗人!让你多喝点药汤你都推三阻四的!”鱼幼薇不满的嘟囔了几声,伸手捏了他的背一下。 鱼宣生似乎是知道药汤这事,大手一挥道:“那可是王药师拿来的,定然出不了错!”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平安你还是抓紧一些啊!你师傅知道了想必也会赞同的。” “嘿嘿嘿!”徐平安笑着点头。 他虽然没有那些古古怪怪类似于束缚的儒家想法,但也没抵触,似乎有一个孩子也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李归尧那老头若是知道我的情况了,会不会笑醒!” 今日的院子里,难得一府三口聚在一起聊了许久,从九面佛到家长里短,无一不谈,无一不欢。 茶壶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太阳落山,鱼宣生才堪堪离去。 ------------ 第一百六十七章:容颜易老 夜里,徐平安躺在幽兰香的床榻之上,想着关于白龙的事。 他现在有些犹豫起了动手与否了。 在今日鱼宣生离去的时候就提醒了他,说自己已经向长安递交了此事叛军原原本本的经过,包括那一封信,现在叛军大败,万事皆好,白龙卫统就算想抱负也没机会了。 再加上鹰眼司的司长即将来扬州,一旦白龙出了什么问题,多半会被查到,到时候将会是天大的麻烦。 鱼宣生再三告诫了他,不能对太平卫出手,何况恩怨也没有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也没必要。 但徐平安想的却不一样,白龙他见过不止一次,此人眉骨极窄,眼神气质皆下乘,一眼也看得出不是个善人,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没机会对刺史府下手,不代表从此就不会下手了。 再加上有着刘元这么一环在此,他想杀白龙的想法就重了起来。 若不动手,那便就此下去。 若动手,就要以雷霆之速在鹰眼司的司长到来之前将此人杀掉,抹掉一切痕迹。 以他的手段,即便是“鹰眼”也查探不到。 “你在想些什么,快点来,我将水给你弄好了,这扬州的天越发热起来了,你快来洗洗身上的臭汗。”鱼幼薇伸手催促道。 一句家长里短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嘴角淡淡一勾,其实他是一个挺讲卫生的人,绝不是那些走江湖的粗糙大汉。 但奈何鱼幼薇这一丁点污秽都不见的人,时常就觉得他臭气哄哄。 摸了摸鼻尖,笑道:“来了,只要不喝那药汤,洗十遍都没问题。” “你想都别想,一会自己老实喝一碗!我已经让小莺去盛了。”鱼幼薇的声音从侧房的屏风后边传来。 徐平安变了个苦瓜脸,走到了屏风后边,心中第一次不满起了这王思邈,调制的药汤真是难喝!比鹤顶红还难入口。 鱼幼薇熟络的给他脱起了衣衫来,一边脱,一边还蹙着柳眉,皱着琼鼻。 “大半夜还带着妖儿几个小丫头去池塘里抓鱼,亏你想得出来,弄的一身臭气哄哄的!” “噗通!” 他一下就跳入了大澡盆子中,溅起了许多水花。 水温适中,加了一些名贵的药材与花瓣,芬芳四溢,药味悠长,让他舒服到快要叫出声了。 此地雾气氤氲,迷迷蒙蒙。 鱼幼薇随后就褪去了衣衫,露出光洁如缎的后背,一眼看去,如同瑰宝。 “我看着你的背,就觉得自行惭愧了,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福,能遇见你。”徐平安有感而发。 “那有可能,你上辈子就是个和尚,做了许多善事,上天就让你路过了扬州城遇见了我。” 就在鱼幼薇俏皮调笑的几语之间,她已是不着寸丝。盘在头顶的如云秀发也散落了下来,长长的铺散垂落而下快要到了腰肢,将她的大半个后背遮住了。 偏偏是这半遮半掩的光景,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热血沸腾了起来。 虽早以如此,但每一次见每一次都不会平静。 她转过了身来,双手在耳边轻松自如的撩了一下发丝,让它们从身后遮到了身前,再来了一次半遮半掩。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平安道:“你为何每一次夜里都来说这些话,让我都分不清是不是真的了。” 徐平安苦笑一声,摊开双手颇有些无奈:“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只能说是巧合了,你我即为夫妻,用得着用这些甜言蜜语来哄骗一个饱读诗书的女先生吗?” 他眯了眯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眼前这一具犹如玉彻的完美胴体,很不争气的喉节一滑暗暗咽了一口唾沫。 简简单单就是一个俗人的想法,太好看了! 鱼幼薇轻轻提起她修长的迈进了大澡桶里,人也慢慢的泡了进去,却将头发散落在桶沿边。 兴许是害羞了,用水泡遮住了春光。 揶揄道:“那相公这么说,那一次桃花树上,还有我的书房里你说的就都是甜言蜜语,就为了哄骗我咯?” “没错,可惜你明白的太晚了!”徐平安大手一挥,做一副纨绔模样,随而放声大笑。 “切,转过来。”鱼幼薇哼道,被水雾气蒸得脸蛋红扑扑的,不算少女红,算是妇人韵味。 他便转过了身,鱼幼薇解开了他的发冠,让头发泡在水里,开始轻轻的揉搓。 两人肌肤接触,甚至挤在了一起,但她一点回避之意都没有,很认真的给徐平安洗发。 她虽然特立独行,无论是才思还是行为,但还是免不了自小的夫为天的教育,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穿靴脱衣沐浴等等事情,从来就没让身边这些丫鬟侍女来做,可以说将大妇二字以另一种方式体现的淋漓尽致。 徐平安的后背已经故意的多次触碰到她滑嫩的肌肤,和胸前的温柔饱满。 她察觉到了但不回避,拿起香油来给他的后背涂抹,那一双手当真是灵活轻巧至极,徐平安都感觉她会仙术,每次触碰都像是给自己体内注入了一丝真气,然后这些真气就化成了千万只虫蚁钻进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毛孔,给他疏通脉络。 奇酥奇痒,血脉贲张。 “幼麟”。她轻轻唤了一声。 “嗯?”徐平安哼了一声。 “我看了不少的野史和文献,发现一个问题,似乎没一个男人能不娶妾的,我从前这般要求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轻飘飘的话让人听不出什么意思。 徐平安倒还是机敏,笑道:“舍我其谁也!” “你现在这般笃定,若等十年之后我年老色衰,生育了孩子身段不再好看的时候,你定然不会这般黏着我了,到时候你还会不会要求我同你一起沐浴。恐怕,路过西湖畔能被那些莺莺燕燕的手绢都扔没了魂,到时候你确定你就能把持得住?” “老祖宗都说了食色性也,你难不成这也例外!” 徐平安沉吟了一下。 自古红颜易老,天底下没有那个女人不在乎的,尤其是正妻这一身份的女子。 就好像那些大天朝的那些皇妃什么的,那一个不是求仙拜药,希望自己的容颜不衰,身段如玉的,否则年岁一上来,男人或许依旧还会敬着爱着。 ------------ 第一百六十八章:喜怒哀乐都自由了 但几乎都会出去寻花问柳,或是讨几门小妾。 当然这也无关忠贞与否,大天朝一万个男人,或许只有半个是没有娶妾的,还是那种没钱没田没粮食的主儿。 容颜不再这样的事对于鱼幼薇而言,恐怕比徐平安去一趟青楼还要难以接受。 “你的愁似乎是全天下女子的愁,跟生老病死是一样的话题,无解的存在,这让我怎么说。” “我与你的相识是适逢其会,触不及防,而你看的那些个书估计结尾都是花有二朵,彼此一端,你说自己是个女先生,学富五车,但结果看得都是些什么呢!尽是些疲人心神的东西,从今日起,我就将你书房里那些个家伙事全扔了。” “若百年后你金粉消亡,韶华不再,也依旧是我徐平安的执拗,少年安得长少年,我也一样会老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我左肩靠下的位置盛着你,便会随你老去,哪里还会爱上其他女子,更不要提什么寻花问柳了,她们连你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我倒是愿意这么一直和你沐浴下去,一个甲子后也这样,从风华正茂到耄耋老人,一眼就过去了,最后寿终正寝,欢喜得紧。” 淡淡的诉说声充斥这里,既有虔诚,又有不容置疑的意思。 鱼幼薇脸色一阵变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些话来,但就是脱口而出了。 听着那一股子略带粗鄙的话,却偏偏字字如金,听得她的心都快长出盛木了。 她轻笑一声,双臂挽住他的脖子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拉。 自己身体略微朝前一仰,前胸紧紧贴住了徐平安的后背。 “遇见你,我的喜怒哀乐都同一时间自由了!” 闻言,徐平安微微将脑袋别过去,贪婪的吸着她白皙脖颈间的香气,调笑道:“所以说是夫人赚了,还是我亏了?” “去,讨打!” 鱼幼薇笑骂一句:“刚夸你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哄我开心,你就开始胡闹!” “刚才那些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有威逼利诱你,往后年间但凡你对我没那般痴迷了,我都不依!” 徐平安反手拍了拍她丰腴无骨的大腿,笑道:“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开始学李归尧那老头开始锻造体魄,争取六十岁的时候都能这般如胶似漆的黏在一块,还能…” 鱼幼薇银牙咬着贝齿,不遮住这厮的嘴巴,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混话来! “你闭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臊得慌!”她脸颊都要滴出血来。 “这有什么,又没有其他人在!”他无所谓的哼了哼。 她双手轻盈的抚摸着徐平安结实的胸膛,脸蛋儿就贴着他的脸,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你是不是现在就想与我行欢了?” “那当然,我是个俗人!怎么,不行吗?”徐平安大笑:“哈哈哈…” 鱼幼薇的一手臂滑过他的肩膀没入了水中,摸着他的胸堂,小腹,往下滑。 徐平安泡在水里的身体轻微一震,惊诧道:“幼薇,寻常你连烛火都不愿意点的,今日怎么这般大胆了?” “我就是好奇长什么样子,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本长这个样子,难怪那么…”她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笑得温润又狐魅。 徐平安咝的一声,吸了一口凉气。 他立马“噌”的一声调转了身体,火热的直视着近在咫尺的无暇俏脸,青丝打湿贴在肌肤上,显得更加诱人,直呼美艳得不可方物。 “这,你就不能怪我没正形了,让你害臊了!” 随即,他喘着粗气,吻了上去。 鱼幼薇双臂缠住了他的脖子,热切的回吻。 大澡桶里的水,激烈的荡漾开来。 …… 夜半时分,清风习习。 先前被羞走的鸟虫再次回来,交织了一曲扬州特色的安魂曲。 徐平安赤着上身,看着外面的似墨夜色和如钩玄月,阵阵出神。 后方,鱼幼薇躺在床榻上微眯着眼,脸颊尚有未褪去的春色,不满哼道:“相公在想些什么,又背对着我,你快过来!” 闻声,徐平安回过身,上了床搂抱着她。 沉吟一会后,鱼幼薇扬起脑袋小声道:“相公,你是不是像那些老人说的,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什么特殊癖好?” 徐平安疑惑道,而后严肃道:“我可不好男色!!” “哎呀不是!”鱼幼薇使劲摇头,脸颊微微红,有些难以启齿,最后用细弱纹丝的声音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的…脚!” 闻言他一怔,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刚刚的确是一直在抚摸她柔弱小巧,晶莹剔透的脚丫子。 “为什么,这就成了特殊癖好了?” 鱼幼薇换了一个躺着的姿势,香肩半露,大眼扑闪扑闪道:“你忘了,我随你出门的前一天,管家就专门给我找来了一些老人和妇女,给我讲一些关于成亲的事,包括更衣问暖,还有一些…房事,事无巨细。” “而且她们还说很多男人都有些特殊的癖好!” “譬如说扬州城的很多大户人家娶小妾,就喜欢买一些三寸金莲的女人,还说专门用来那什么!” 徐平安眸子一睁大,这倒是他第一次听说。 当即苦笑道:“我还真不知道此事,那好吧,就算是特殊癖好了。” “那既然这样说,做妻子的岂不是要迁就于我了?” “哼哼,你别弄痒了我就成!本夫人虽不是什么千古一妻,但也算得上贤良淑德了吧,只要你不跑去外边寻花问柳,惹出什么病来,幼薇都愿意侍奉于你。”鱼幼薇说着用脑袋噌了噌他的胸膛。 “哈哈,睡吧,这么晚了。”说着,他就要娶吹灯。 “不急,桌子上的那碗药汤先喝了!”鱼幼薇催促道,起身便赤着玉足跑过去给他端了过来。 “……” “这药汤喝了估计今晚就睡不了了,明日再喝吧!”徐平安推脱。 “不成,每日都要喝,王药师说过了,这样才有效,你一个大男人喝个药汤怎么就跟个女人生孩子一样,真是的!”鱼幼薇撅着红唇,瞪他一眼。 见他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又换了一副温柔如水的模样,口吐兰气哄道:“你喝了,今夜就不睡了,为妻伺候你!” ------------ 第一百六十九章:二入黄鹤楼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莽夫,这话用在他现在可以说是再贴切不过了。 “咕噜咕噜!”他连着就是三大口豪饮,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将药汤喝得个一干二净! 鱼幼薇看傻了眼,这哪里像是那个打死都不喝药的家伙,这喝起来跟喝水一样的嘛! 美眸煽动,心口不自觉就跳动得更厉害了,这药她已经知道了大概是个什么成分,除了强身健体有利于孩子之外,还有一层其他的功效。 “我靠,这药!”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实在是臭得让人回味无穷! 呆呆的坐了半柱香才发觉没了呕吐的感觉,回头看了看鱼幼薇,觉察浑身又燥热了起来,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一样,尤其是看见她的清艳脸颊和一对白皙香肩的时候,邪火直冒。 鱼幼薇被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心口仿佛要跳出来了一样。 嘤咛一声,将头埋在了被子里,而后又颤着声音道:“不许将我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刹那,有内气化作风,将唯一的半开的窗和珠帘全部合拢,似乎是关住了这满榻的桃色春风。 深夜清辉一片,洒落此处,静谧如水。 约莫到了天空泛起鱼肚白,徐平安才偃旗息鼓,收敛了所有的动静,让守夜的丫鬟那叫一个无所适从,一夜都蒙着耳朵。 …… 临近晌午时分,他在慢吞吞的从睡梦中醒来,微微抬头正视的就是对镜贴花的鱼幼薇,背影婀娜,一夜春雨之后越发动人了起来。 随后,他在一阵更衣洗漱之后,没有在府中用膳,而是出了刺史府。 早早与高仙芝就有了约,正是今日晌午,黄鹤楼。 这一次,鱼幼薇没有再跟着来了,徐平安原本想让她一起,但她神秘兮兮的说是有什么妇道人家的事,也就没有去,还不准徐平安问她是什么事。 也就再去看了看妖儿,考了考她的功课,便带着李骥,陈笙出了门。 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都甚是热闹。 就是前些日子叛军的事,论高仙芝如何神勇,论鱼刺史多么精明!一时间传得经久不绝,好几天都不见什么停息的势头。 徐平安听着也是感慨颇多,有一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感觉。 他回来之后,便严词约束了对于自己参与此事的知情人不得外泄! 另外,他还遵守了与那校尉长的约定,鱼幼薇知道后派人前去施了不少银子,送去了一个可靠的丫鬟,当作半个侍女半个女儿,也好给这老人养老送终。 大善大善! 不觉间,扬州城的氛围更好了,或许是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吧,那些个乌烟瘴气的东西被清除去了近乎全部,至少城内是这样。 此时,黄鹤楼依旧是那般人声鼎沸,宾客满楼。 站在下方观看一眼徐平安就觉得舒坦,这些个雕花木艺简直别出心裁,还能品一品上面的诗句,相当的享受。 “师傅,你要领着我去见高仙芝高大将军么?!”陈笙有些胆怯,眼中又有惊喜的问道。 这小子听说过关于高仙芝的许多事迹,无论是用兵打仗还是江湖春秋榜,每一样都让他惊羡无比,时常都会打听关于高仙芝的事,可以说将其当作了自己的目标人物一般。 徐平安看着这个灵台清明,有赤子之心的少年,心中一阵内疚。 说起来,自己收他做徒弟,似乎什么都没有做过,完全就是撂挑子了的。 所以,这一次带他出来,也算是了却一下陈笙的愿望。 “没错,高将军与为师算是挚友,他听闻了你的故事,很是欣赏,今日特地让我一定要带上你认识一番,来年春秋榜上或是庙堂之上才好寒暄!” 徐平安笑眯眯的回答道,其实也没有的事,但这样说无疑可以给陈笙心中播种下一颗向阳的种子,可以不断的汲取养分,茁壮成长。 果不其然,他闻言大喜,一向不苟言笑的陈笙喜上眉梢,然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徒儿…待会一定不会给师傅丢脸的,高将军若让我耍棍练功,陈笙定会拿出最好的一面!”他笃定的说道,双眼坚毅,不自觉就捏得拳头砰砰作响。 这样的体格让徐平安是一阵惊诧,这才多久,体格就锻造如此好了。 “走吧进去,估计高仙芝也等挺久了。”他招呼一声,就一马当先走进了黄鹤楼。 入门处,琴音阵阵,如同跨入了世外桃源一般。 扑面而来的文雅气息让人心不自觉就幽静了下来,时不时传来几声女子的低笑声,千娇百媚,更是平添了几分的风情。 他是第二次来黄鹤楼,仍旧觉得此处有非同凡响之神秀。 当然,也不免想起了一个人,秦玲珑。 恐怕而今这黄鹤楼与从前的黄鹤楼差得就是一个秦玲珑了吧,似乎这里的琴音少了一些味道了,依旧很美,但终究是凡尘的曲子。 并未做多想,领着二人直接就穿过了走廊,来到了大堂一处靠窗的位置。 高仙芝早已等待多时,见三人至,立刻就起身迎接。 不得不说此人好生低调,将服不着,玉带不佩,一副普普通通的黑色劲装出门,甚至来这黄鹤楼坐得还是最为便宜的桌子。 “高兄,我还以为你要请我上天字一号阁呢,每曾想就是请我来了这最普通的桌案吃饭,你可真是太抠门了!” “我在刺史府中可是听说了,这一次你平叛有功,奖赏了不少的黄金珠宝!” 徐平安老远就开始打趣,笑眯眯的背着手。 高仙芝只带了左右,左右迅速站岗,以防别人打搅。 “平安兄这就有所不知了!天字一号阁虽然名贵,甚至有钱都不一定能去,但未必就有此处的风景更好!”高仙芝笑呵呵的请他坐下。 “噢?怎么说。” “天字一号阁楼可以俯瞰大运河的崔嵬雄伟,以及扬州城的风情地貌,这是一种壮景。但坐在此处扫视外界,一样也不输天字一号阁。” “你看那些聚集在桥边玩泥巴的孩童,还有叫卖走动的商贩,以及渔民农夫,或是那西域引来的各种奇怪物件,聚集在一起组成移动的画卷,平安兄以为是不是不输天子一号阁的风景啊?” 高仙芝笑道。 ------------ 第一百七十章:你觉得家妹高仙敏如何? 徐平安应声看向窗外,的确人声鼎沸,呈现的都是扬州城最底层百姓的生活,烟火气很重,喜怒哀乐无一不全,简单中透着一种别致的美。 若有传神的画技将其画下来,当为传世之佳作。 “哈哈,高将军不仅仅是长了一双虎目,可扫荡千万军士,下了战场还可以变成一双慧眼,可以发现身边的美啊!”徐平安大笑,这一两句又重新认识了一次他。 二人见面聊得极欢,以至于陈笙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一双清澈的眸子崇拜的打量着高仙芝。 高仙芝眼眸一闪,注意到了这个小家伙,和煦笑道:“你就是平安兄与李骥兄的弟子吧?” “对,我叫陈笙!”他回应道,昂首挺胸。 眼中的确有怯生生的意思,但回答的笃定,让人眼前一亮。 高仙芝颇为惊诧的多打量了几下,眼前这个少年见自己说话竟然不结巴,特别是能够如此之坦然,非常人一般的心性! “好,很好!”他由衷赞叹了两句,手在陈笙瘦弱的肩膀上拍了拍。 随后看向徐平安,道:“平安兄,你收了一个好弟子啊,如得已正确引导,最差都会比普通人的最好更强!”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了,听得陈笙脸上多少有些红润,但没有傲气和漂浮的感觉,正襟危坐在哪里。 “他叫陈笙,有赤诚之心,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也这么觉得,后来发现的确如此,我也没有看错,并且在武道上还有很强的造诣。”徐平安颇有些自豪道。 高仙芝一脸的羡慕。 他收入眼底,巡问道:“恕平安多嘴,高兄你的年纪不小了,完全可以成家生一个孩子培养下一个神威将军了,但似乎你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以你神威侯的称谓,一流高手的实力,和一身无处安放的英武气质,我实在想不出来会有哪一家的闺女会拒绝你的,就算是世家大族的明珠恐怕都会拉拢你的。” 高仙芝闻言苦涩一笑,道:“这些年直到从菩提庙走出来时我才算真正的活了过来,以往我几乎没有考虑过成婚这些事,完完全全被心魔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所以,现在回头想想也还真是汗颜。” “现在也不晚啊。”李骥喝一口茶嘟囔道。 高仙芝闻言面色平静下来,想了想又笑着说道。 “我曾有过婚约,但我未曾见过那个女子。只知道她是前户部尚书的女儿,常听说她端庄大方,温婉动人,长得也是上上之姿,可惜…哎!这也算我高家连累了她。” 他的眸子中闪烁过一道浓烈的内疚,甚至于一丝痛苦,而后苦笑道:“平安兄,你知道的,庙堂之事总是那么的诡谲和不近人情,多少无辜的人都会成为牺牲品。” “我不说破,你也应该明白了吧?” 说完,略带些许的沉重。 高仙芝所说的,没有那么的轰轰烈烈,也没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诀的悲重故事桥段。 只是简简单单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段大天朝再普通不过的门当户对的姻缘。 二人甚至都没有见过面,但婚约一定,即是夫妻。 他的无奈与内疚应该就是那位女子的殇。 难怪高仙芝不曾娶妻,原来已然丧妻,还是一段杀人如麻玉冠将军都不愿意提起的往事,想必应该是足够扼腕长叹了。 他从前的背负,也远远比徐平安之前想得要重的多。 闻言,徐平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随后试探性的开口道:“高兄将高家抬在肩膀上,更是将高家作为你的精神支柱,发誓要将其振兴,而今也的确迈出了一大步,但子嗣的繁衍是无可避免也无法替代的,你,该不会一生不娶吧?” “不会。”他脱口而出,随后又黯然神伤,似乎二者想要做到都有些难。 徐平安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种事情的确让人难以抉择,尤其是高仙芝这般重情义的人。 沉吟了一会后,他才缓缓笑着开口:“不瞒你说,家妹不止一次催促过我的终身大事,但都被我一拖二骗过去了,此战之后我的心境似乎又提高了。” “平安兄也不必担心,不出多久我便会上某一人家去,亲自给自己提亲。” “那就好那就好。”徐平安笑道,眼神一扫观察了他几分,心中断定他会纳妾而不是娶妻。 这不算特殊,大天朝规定正妻只能一位,而妾只要有银子就可以纳。 许多人的正妻生不出男孩,或是无法生育,生育很少的时候,那这些人就会选择纳妾,延续香火。 二者并不冲突,也不分现后。 就好像富商大官家的少爷,寻常的在陈笙这个年纪就已经纳妾了,正妻却还未娶。 “其实,我今日约你出来想要谈的事情很多,但刚刚说到这里,我便想到了一事。”高仙芝正色道。 “噢什么事可以让你如此严肃的跟我说话,还颇让我挺不适应的。”徐平安看他一眼打趣的说道。 随后招呼小二上菜,说着说着都饿了。 小二早已经备好了酒菜在后面候着,一听到呼唤立刻麻利的上菜,色香俱全,让人直吞口水。 “平安兄,你认为家妹高仙敏如何?”高仙芝犹豫后还是问道,一双虎目紧紧观察着他。 徐平安一刹那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拍了拍陈笙的手示意他吃东西,不要僵着身板,而后漫不经心的笑着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觉得高某的妹妹高仙敏如何?仪容,内在等等。” 他想都没想就按照自己的印象脱口而出道:“大家闺秀,恬静中慧,容貌姣好,心肠善良…总而言之,很好。” “典型的扬州女子,万里挑一!” 他确实这样想,比鱼幼薇都差不了多少了。 “那,如此便好!”高仙芝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叫如此便好?”徐平安觉得他怪怪的,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问道,倒也没有拘谨。 “家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早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同龄人其实都已然生子了可她还待字闺中!她这个样子跟我有脱不开的关系,说起来我高仙芝真是愧对死去的父亲,母亲!” 高仙芝先是懊恼了一句。 ------------ 第一百七十一章:高仙芝要嫁妹! 而后,他说出了一句几近让徐平安右手捏不稳筷子的话, “所以我早已经想为她讨一门婚事了,但奈何个中曲折迟迟拖到了现在。” 高仙芝看了看徐平安,道:“高某的意思是,如果不嫌弃的话,高某愿意将家妹嫁给平安兄,不知平安兄意下如何?” “咳咳!” 徐平安剧烈咳嗽,脸色变得无比古怪,李骥与陈笙也都是大眼瞪小眼,一愣一愣的。 堂堂神威侯的亲妹妹,竟然要下嫁给一介白衣做妾? 这种事情寻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除非是给什么身份极其尊贵之人做妾那还差不多。 但若是给普通人做妾,说小一点是不合规矩,说难听一点有辱门风。 他迅速立刻调整自己的表情,不好表现得太过轻浮,毕竟这事也算是高仙芝太看得起自己了,如此诚恳,简直是莫大的信任,哪敢胡言乱语。 想了想,尴尬道:“高兄,我与幼薇已经在常务司登记过了,算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这…” 他将最后一个字拉得老长,没有说完。 其实这件事高仙芝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见了鱼幼薇就叫鱼夫人,只不过徐平安一时间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说辞,只能这般侧面的测面来婉拒。 闻言,似乎高仙芝并不打消自己的念头。 又道:“平安兄你放心,只要你同意,我高仙芝就算是豁出去这张从不低下的脸,也定取得鱼刺史与鱼夫人的同意!” 他眸子肃然,很是认真。 也是知道徐平安算是上门女婿,所以才有此一说,按照礼法的确应当先去正妻的家中沟通,算是另类的一种提亲。 “额…这个!”徐平安结巴了,看着高仙芝一脸诚恳的样子最是没办法回答,而后只能板起脸,语重心长道:“仙芝兄!” “嗯?”高仙芝精神高度集中。 他这才开口:“我认为你这样做很不对!” “为何不对?”高仙芝道。 “虽说婚姻大事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无父无母,长兄为大。” “但仙敏姑娘明显是情有所属了,而且上一次与温瑛的事与你闹得那般不可开交,你现在私自做主为她商定婚事,难不成不怕令妹又跟你翻脸了吗?” “再说,令妹乃大家闺秀,容貌过人,想要迎娶她的人恐怕要排到西湖畔去了,高兄如此草率,欲将她下嫁于我做妾,这断然不行,实在不妥!” “你不是曾说过吗?令妹是你的一生之重,她若不开心一辈子,难不成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审词断句,徐平安才缓缓这样说完。 高仙芝摆手,道:“此等大事,我当然要提前问过她的意思。” “家妹想开了,不再纠结于那些不懂事的时候了,她曾告诉我一切都听由我做主,所以今日我才敢如此言论的。” 说完,他看着徐平安一副为难的样子,以为是因为温瑛那件事。 立刻拍着胸膛,肃然道:“平安兄,你不要想歪了!” “家妹即便曾对那狗屁书生有过情愫,但现在也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并且仙敏她从小便听话懂事,不该做的事绝不会逾越雷池,我高仙芝可以向你保证,仙敏绝非是那些不知洁身自好的女子,她清清白白有着很好的儒家教育,至今仍是待字闺中的小姐!” “你千万不可胡乱猜忌!” 徐平安赶紧摆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这已经越扯越远了。 当即哭笑不得道:“高兄,令府的门风小弟是知道的,也从未想过仙敏姑娘有任何的不好!只是此事,确实不妥,还请仙芝兄不要为难小弟了!” 他说完拱手,生怕高仙芝觉得自己看不起他和他的妹妹。 “为什么不妥?”高仙芝追问,显然不敢相信徐平安在拒绝自己的妹妹。 要知道若不是他曾经打断了好几家纨绔的腿,现在提亲的人不说如过江之鲫,那也差不多了。 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妹妹输给了鱼幼薇半分,也没有任何的过分想法,只是很简单的欣赏,相信徐平安,所以才愿意将自己妹妹许配给他做妾的。 却不曾想,做妾都仍旧被拒绝! 徐平安眼见高仙芝微微有些不悦了起来,心中那叫一个苦。 他不能直接说我不喜欢,心里再无别人了,也不能说鱼幼薇不许他纳妾,似乎怎么说怎么都不对。 其实,这就是两种观念的差距。 徐平安出身微末,学的东西都非那些迂腐思想,所以对于妻妾一事,他的想法就是得有感情才行,若心意不通,难以耳鬓磨腮,最后只能相敬如宾,至少他是这样的。 而对于高仙芝而言,他出身望族,接受的教育是儒家等思想,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他们始终认为一旦缔结婚姻,那就是相守一生,直接全方位升华,感情自然也就有了。 这种想法也不能说是错的,他的确受用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人,譬如说高仙敏真嫁给了他徐平安做妾,那么也定然是一心一意爱着他,生儿育女,嘘寒问暖,绣花缝衣一样不少。 但,偏偏徐平安就不是这样的人。 像是超脱了整个时代一般。 且不说鱼幼薇怎么想,就是他自己也不愿意,若强扭,最终高仙敏一人全部的付出,这个结果可不好。 “不妥就是不妥!”徐平安咬牙回绝道,哪怕是得罪了那也没有办法,总好过不断的误会好。 高仙芝剑眉微微一蹙,已然是有些不满了,就这样盯着他也不说话,气氛有些诡谲。 李骥与陈笙在一旁自顾自的吃着,时不时看上一眼,不敢多说什么。 尤其是李骥,他从前是不爽高仙芝的,现在倒是挺喜欢,挺钦佩的。 一是因为他一步入一流高手境界,二是因为山顶平原一战的帮助之情,所以这种气氛下他也就没有跳出来做那黑脸金刚。 “我知道了!” 高仙芝一拍桌子,吓得人一大跳,谁都以为他要掀桌子翻脸了。 “平安兄是不是觉得温瑛日后会回来找仙敏,你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 闻言,徐平安愕然,而后苦笑。 这都哪跟哪! 高仙芝不像是那么心思简单之辈啊,自己的想法他怎么就是不能明白,硬要往温瑛这人身上扯。 ------------ 第一百七十二章:必须要见他 “高兄,我与温瑛萍水相逢而已,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徐平安无语道。 “平安兄,家妹与温瑛也只是心中曾经有过爱慕,点到为止,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高仙芝颇有些急的说道。 徐平安直接被逗乐呵了,想了想还是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打岔道:“高兄不要再聊此事了。” “今日你请我来黄鹤楼,除了说这些事,就没有其他的事了么?” 高仙芝微微叹了叹气,也没有继续说这件事,但神态看起来明显是不打算轻易放弃的。 话他既然说出来了,收回去太没面子。 况且让他妹子也不好做人,铁了心日后要证明自家妹子对温瑛而今绝无想法,以前也只是不懂事而已。 “其他事都不重要了,想必该说的鱼刺史都已经告诉你了,九面佛现在也没了什么动静,他知道了山顶平原一战是我高某出手之后,恐怕也不会再来拉拢我了。”高仙芝说道。 徐平安点点头,一手扒拉着一只飘香四溢的鸡腿,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那倒也是,不过高兄你要小心一些了,九面佛的势力庞大绝非我们看到的如此。” “你坏了他的好事,一定得提防他的报复。” 闻言,高仙芝也吃了起来,身为军人如他这个白衣一般,不会拘谨。 “多谢平安兄关心,此事高某心中有数!” 说完,经过了短暂的沉默。 李骥擦干净嘴巴,吃饱喝足后一声大喝,道:“高兄吃饱喝足了没有,咱们什么时候比划一下,我李骥等这一天已经等得急不可耐了!” “咱们都是一流高手,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闻言,徐平安非但没有阻止,还与陈笙一样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三人皆是注视着高仙芝,看他如何回应。 这件事,原本就是放在今日的计划之中的。 高仙芝闻言苦笑一声,放下了竹筷,无奈道:“高某刚打了一仗,好不容易例行几日的假期,李骥兄就急不可耐的要与我大战,还真是不给半点空闲的时间啊!” “嘿嘿,我李骥平生就喜欢与春秋榜上的传奇人物交手,但如今这个江湖一流高手早就隐世不出了,那春秋榜上书上的人更是不知所踪。” “下书的人大多更是酒囊饭袋,沽名钓誉之辈,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位一流高手,可不能如此错过!” “依我看,就今日吧,择日不如撞日!”李骥大啸一声,引得四周宾客争相打量。 闻言,见李骥面色红润的样子和激昂的言辞,高仙芝顿时战意四起,双目闪烁出求战的意思。 他也是这样一个人,不弱于人,好战无比。 “好,既然如此,那高某今日便应下了,咱们点到为止,互相学习!”他朗声说道,自信而又谦虚。 这才是真正的玉冠将军高仙芝! 二人一拍即合,战意四起。 徐平安含糊不清的喝下了最后一口汤,干脆道:“走,高兄你结账,而后换地方!” “哈哈,左右去结账!”高仙芝无比高兴,豪爽万分,好久没有遇见过如此对味的人了。 “这里的确不适合比试,不如去我高府演武场,哪里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场地也好,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李骥想也没想,道:“好!” 陈笙也颇为激动了回了一句“好”,因为他看见高仙芝也有询问他的意思,顿时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见状,徐平安他也不好拒绝了。 随后,众人起身,走出黄鹤楼,向高府而去。 …… 此时正值晌午,艳阳高照,霞彩满天,正是明媚舒适之际。 庸王府桃园之中。 姹紫嫣红的花叶草脉浮现,一副盎然之象。 高阳王妃她素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 她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 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此刻她独自坐在小亭中,微微品着佳酿,似乎神色并不那么的好看。 “王妃,请贴再次被驳回了。”一位下人装束的男子跪在亭外,有些胆战心惊的说道。 “咔擦!” 高阳王妃的眼角浮现一丝怒气,直接将酒杯摔了个稀碎。 让一旁伺候的贴身丫鬟与跪在地上的下人皆是一个抖擞。 “本王妃连许三次邀请这徐平安,竟然让他回绝了三次,他想要干什么!” “他这是在看不起我吗?!” 一种浓浓的耻辱感席卷了她,想她堂堂一位王妃,即便是无权势,那也是王妃。 看得起他徐平安,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他,却遭到了数次拒绝,怎能不怒! 片刻之后,她那张艳冶的脸颊又恢复了些许平静,面色沉冷如水,问道下人:“他可有什么回绝的理由?” 下人脸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回道:“王妃,没有…” “哼!”高阳王妃冷哼一声。 山顶平原一事别人不清楚,她是清楚的,所以就不断的邀请徐平安到桃园一叙,她的丈夫庸王不堪大用,日后铁定是要被那些吃人的皇子所碾压的。 所以想要拉拢徐平安为己用,好为自己的下半生做好打算,却是遭到了不断的拒绝。 高阳王妃的心如她的名字一般,是高高悬挂于苍穹上的骄阳,是不容这种拒绝的。 渐渐的,心中一股气涌上心头。 目光深沉的看着远方桃花,红唇紧咬,心中暗道:“好你个徐平安,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来庸王府本王妃就偏要你来!” 随后摆了摆手驱散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嫣儿,拿着这个去找徐平安,就说本王妃今日必须要见到他,是必须!”高阳王妃如玉双手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条锦缎的男式腰带,正是当初偷偷从徐平安腰上取走的那一条。 事实上,这腰带是那日打斗撕扯的时候,自己掉下来的,不算是高阳王妃有意识去取的。 ------------ 第一百七十三章:高府演武场 那贴身丫鬟嫣儿见到男式腰带,脸色瞬间一变,惊愕的看了高阳王妃两眼,但又不敢出言。 缓缓接过了腰带,最后才缓缓说了一句:“王妃,此人即使是有些能耐,但也不至于如此…” 高阳王妃的凤目冷冷的扫了这丫鬟一眼,这话什么意思她自然清楚,但不屑于跟自己的手下去解释。 “王妃,恕罪!” 贴身丫鬟立即跪在了地上,埋着头害怕道。 “王妃,奴婢只是替王妃着想,现在这太平卫就在扬州城内,若是被他们知道了,王妃百口难辨!” 闻言,高阳王妃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红唇更是讥笑道:“本王妃的事你不要多嘴,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成。” “就算我高阳找了面首与情郎那又如何,难不成要一辈子守着那个喜好男色的窝囊废?!” 说完,她有些哀伤,为自己而哀伤。 嫁给了一个没有才能,甚至连野心都没有的皇子,这是她高阳一生的悲哀,到头来闲散生活都还要自己来操持,怎能不哀! 嫣儿听着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也没敢说什么,的确自家王爷太不争气,若没有王妃,庸王这个闲散王爷的名头恐怕都落不到,便被圈禁起来了! “尊王妃意,女婢这就去找那个徐平安。” 说完,她埋头退后三步,随后消失在了原地。 身手敏捷,步伐奇快,这个容颜姣好的丫鬟是一个练家子。 走后,小亭幽静。 高阳王妃目视桃园正厅的方向,哪里正响着一声声的歌舞之声,隐隐约约透着放浪形骸。 她的黛眉深深蹙在了一起,厌恶之色很重。 随而伸手打翻了石桌上所有的糕点酒水,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嘴中骂了一句:“废物!” …… 此时,徐平安几人已经来到了高府,被下人簇拥穿过了玄关,走过一片竹林。 迎面撞上了正在赶来的高仙敏,她身穿得体白衣,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有着很强的大家闺秀气质,让人不免多看几眼。 “拜见大哥,徐少侠,李少侠。” 高仙敏施了一礼,仪容举止都得体无比,嘴角噙着微笑,比徐平安第一次见她时要漂亮的多。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心境变化。 “哈哈,敏儿也在,随大哥一起去演武场。”高仙芝一声大笑,招呼自家妹子也去。 “去演武场干什?客人来了,连茶都不奉一杯,大哥你真是无礼!”高仙芝拉着她大哥的衣袖,悄声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为兄要与李骥兄弟比试比试武艺,取长补短,当然是要去演武场了。” 高仙芝大大咧咧的说着,剑眉一扫,冲徐平安三人又道。 “噢对了,家妹的茶艺可是一绝,比起黄鹤楼那些茶水可是好喝上了百倍,一会你们真得尝尝。” 说着又对高仙敏道:“妹妹,去煮茶来,今日为兄要与李骥兄,平安兄煮茶论武!” 高仙敏微微欠身,笑道:“妹妹晓得。” 高仙芝大手一挥,相当爽快,而后龙行虎步就直接向前走,带路演武场。 见状,徐平安眉头一挑,感觉着高仙芝似乎还未死心,自己都拒绝了,他堂堂一个如此傲气之人怎就咬着不放手了呢? 但看到高仙敏埋头欠身在一旁等待自己几人过去,表情平静,带着笑容,并未有什么异样。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估摸着高仙敏也不知道他秦大哥要将她许配给自己为妾的事,那既然如此就好办了。 等李骥与高仙芝比试完,自己就算是得罪死了他都要再一次严词拒绝这不靠谱的事,彻底掐灭这可能性,以免徒增尴尬。 笑了笑冲高仙敏道了一句:“多谢高小姐”,随后便昂首挺胸的走了。 众人皆随高仙芝去演武场。 走远之后,高仙敏顺着走廊多看了徐平安两眼,随后便莲步一踏,带着下人去准备茶水糕点了。 演武场上。 此地占地怕是有几亩,设立有一方站台,上面立鼓顿戟,威武不凡,将此地的刀枪之意渲染得更为肃然了。 两侧,两排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 其种类之丰富,是徐平安都不曾完全知道的,有小部分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高仙芝与李骥没有急着直接就打上一场,而是事先来到了一处亭台,坐下等着茶水。 “今日一战,高兄打算与我如何比试?”李骥环顾四周,有些兴奋的问道。 高仙芝坐在石凳上,笑眯眯道:“我说了不公平,你说了也不公平,我看咱们还是让平安兄来说吧,这样才足够公平!” “我?”徐平安失笑一声,道:“那既然高兄不怕我向着李骥,我就直说了。” “你说便是!”高仙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既然是比试,相互学习,那就不持刀兵,纯粹以内气与所学之武道来比试,这如何?” 高仙芝与李骥同一时间,不约而同脱口而出道:“甚好!” 因为内气乃是内家高手的根本,而武道所学更是一身之手足,这二者最能够代表一位武者的底蕴与内涵。 这样比,最好不过了。 徐平安继续道:“分输赢没意思,落了小乘,不如你二人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绝学都施展出来,让对方可以学习观摩,取长补短,在争锋中寻求突破与成长,如何?” “好!”二人再次说道。 他们眼中没有任何的猜忌和不愿,即便这种暴露自己底牌和绝学的事情是极大多数武者最为反感之事。 说到底,终究是那些人心胸不够宽广,无法海纳百川! 真正的成长是需要借鉴的,对手就是最好的镜子。 而整个武道与江湖的成长是需要打开门相互交流的,而不是闭门造车,藏藏躲躲的,大盛总源于汇聚。 这两句话都是李归尧曾经说给徐平安听的,他自己深以为然。 “今日高兴,时间与场地那都不设限,以你二人高兴为好,如何?” 闻言,高仙芝与李骥对视一笑,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 “好!” ------------ 第一百七十四章:高李之论武 关于比试规则一事很快落下了帷幕。 几乎是一拍即合,对于规则这些压根不需要讲,只要对手对了就成。 没多久,高仙敏便过来了,身后跟着一排的丫鬟,手上捧着各式各样的茶具,以及沸腾的热水。 “大哥,徐少侠,李少侠,陈少侠。” 她行礼,极致得体。 “哈哈,仙敏你就这里煮茶,为兄与李骥兄弟上擂台论武,下台了就喝你煮的茶,妙不可言也!”高仙芝大笑,对于自己妹妹是喜爱的紧。 见过了他杀人如麻,浴血持戟的模样,再看看这眼角眉梢都是宠溺神色的他,当真是觉得联系不到一块去。 尤其是在这世家门阀当中,手足之情是最为淡薄的,还不说女子的地位是远远不及男子的。 念及此处,徐平安是越发想不通这高仙芝是怎么想的,居然愿意将自己的妹妹下嫁给他。 还是做妾! “两位哥哥且去就是,小妹定当煮茶待之。”她嘴角噙笑,温婉有余。 “那平安兄,你与舍妹就在此观摩洽谈,你二人都是读书之辈,才思敏捷,料想也能聊到一块去!” “仙敏,替为兄招待好贵客!” 高仙芝大手一挥,龙行虎步便走了出去。 他说的话听起来很是正常,但实际上徐平安听了很是古怪,兴许是黄鹤楼说谈之后吧。 不禁看了看正在指挥下人摆放茶具的高仙敏,见其神色坦然,举止如常,也就没多想什么,平常心待之就好。 随后,李骥与高仙芝便一前一后走上了演武台。 二人皆是目光如芒,双肩之上散发着浓浓的战意。 陈笙站了起来,走到亭台边,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动作。 徐平安道:“陈笙,你好好看看二人的比试,高兄和你师叔都是人间少见的英杰,他们的武道不说登临绝巅,但也足够傲视群雄了。” “二人都是足够名列春秋榜上书的人,这种机会可以说是举世罕见的。” “往小了说你可以增长增长见识,往大了说你可以趁机突破你自己武道的瓶颈,升华你的底蕴,明白吗?” 陈笙重重的点了点头,向徐平安一拜:“师傅,徒儿可以上前观摩吗?” 徐平安看了一眼高仙敏,随后道:“高小姐的茶还未煮好,你就去吧,不过一会得回来。” “是!”陈笙喜上眉梢,双手都不知觉的在轻微颤抖,好像是他自己要上去比试一样。 但他很懂礼节,冲高仙敏拱手一拜,颇有了小大人的模样,道:“仙敏姐姐,陈笙暂且离开一会。” 高仙敏被吓了一跳,多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称呼,最后苦笑道:“少侠,去吧。” 的确,这几人关系叫的都有些乱了。 她与徐平安算是平辈,这一口师傅,又一口姐姐,实在滑稽。 她可不是徐平安,也不是她大哥,乃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对于辈分等事那是比较严谨的。 此时,演武台的二人已经各自就好位置了。 他们对视一眼,战意直接盎然,化作飞沙走石,化作气浪四起,化作血脉沸腾,最后四溢而出。 高仙芝衣诀猎猎,负手而立。 当他踏上战场时,他就俯瞰山河睥睨千军万马,所有的风光都尽收眼底,毋庸置疑,他是最大的王! 当他踏上演武场的时候,他就有滔天的自信与风度在浮现,被深深镌刻在了骨子里,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此生难忘。 说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男人,都不为过。 而李骥作朝月一拜状,目光如炬,双腿如石柱一般伫立当场。 他的神态没有一丝的杂质,到了这比试的情况下,在尽数的调整自己的状态,绝不会因为是高仙芝而担忧或是轻视,完完全全当作了自己的对手。 他总是如此,憨墩儿的另一面是对于武道极致的追求。 这一点是徐平安远远不及他的。 否则,也不会现在连三流高手都算不上,空有一身天赋,却阴差阳错的没有兑现。 “李骥兄,准备好了吗?”高仙芝大声一喝,剑眉星目锐气十足,如同一头即将走下高原的猛虎一般。 “当然!”李骥同样大喝一声。 这一刻,他的热血都在沸腾。 出来这么久,这才算是第一次真正与江湖侠士的第一次争锋,一场势均力敌的争锋,此战虽不为输赢,但足够他怀念至暮年。 这也是一位江湖侠士的风骨。 “哗啦啦!” 风吹起涟漪,荡漾起无限波纹。 二人此时无形之间的那股子内气与气息已经开始暗自斗上了,犹如虎狼之争,不分高下,处在伯仲之间,让人心潮澎湃。 一股内蕴的势在对抗,在攀登。 当达到顶峰的时候,就是二人出手的时刻。 两双眸子死死盯着对方,那仿佛有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演武场上,只剩下了衣诀纷飞的声音,那叫一个旷世独立! 徐平安看得入神,他对于二人的比试那是相当的感兴趣,都是一流高手境界的强者,且心性都为上乘。 论天赋,更是不输古往今来那些惊才艳艳之辈,天资纵横的让人羡慕! 这样的两位生在一世都难,更别说站在一起论武道了! 他与陈笙都一样,目光灼灼的盯着哪里,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动作。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他二人嘴角都是一勾,随即直接动手。 身影恍若朔风吹过剑阁峥嵘,气势更是比肩当世之最。 似有内气绵长,如月光盈盈一拜。 只见,李骥一手探花手以极致的角度打向了高仙芝,他的力道与内气之契合,举世罕见。 “好手!” 高仙芝大啸一声,啸起了满天的飞花落叶,面色红润,当即见招拆招,以一手狮子搏兔与其对轰。 虽然使用的都是江湖中最为简单的招式,或许在那些半大孩子手中都可以得见。 但由他们这样的高手打出那是绝对极具真意的存在,无论是速度,力道,内气,变化等等都达到了极致。 这东西就好像一柄刀,一人握可杀一人,另一人握则杀十人,第三人持就是浮尸万里都可。 ------------ 第一百七十五章:高李论武(二) 说时迟那时快,仅仅一个刹那。 二人快速变招,你来我往的对击了十数次,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不仅仅是招式的对决,更是二人内气的一种延申,作为武者极致底蕴的呈现,以一种最为简单归真的方式在切磋! 演武台上,传出二人大笑之声。 “好,畅快!”李骥大吼,没啥墨水,只能这般呼啸。 高仙芝就有板有眼多了,大笑如上九霄,经久不绝。 “平生如欲武道大成,必要升华,舍李骥兄其谁也?!” 话音传出,二人的手脚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 只见,那上面人影绰绰,脚步若风吹即散,没有定处。 李骥陡然一个撼山印抱了出去,竟是将高仙芝撞出去了好几米,借用内气蜿蜒了数个周天之后才稳了下来。 “好一个抱印,高某平生也曾得一印,李骥兄且试试!” 话还没说完,他双手一叩,整个人倾斜三寸,奇快的半抱住了李骥,用力向后方一抛。 李骥脸色微微有了些变化,此招胜在奇,很少见能这般出手的。 当即一个武道马步扎了下去,势大力沉如磐石落地,双腿死死的扎在了地面上。 一时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破此招,那边只能追寻最为简单的方式,稳固下盘,不乱如山。 俗话说,再凡俗的东西只要足够精炼,达到大成,那便都是精华。 “起!” 高仙芝大喝一声,如拔山岳,双手肌肉如石块隆起,一股子怪力似可乱神。 直接将膀大腰圆,内气厚重的李骥生生是抛了出去。 骇人无比! 那一刻,一旁的陈笙惊呼一声。 而,徐平安更是“噌”的一声站了起来,那姿势实在太骇人,以为李骥就要吃亏了呢。 可下一刻,李骥内气铺天盖地发出,强行以厚重的优势震开了高仙芝半步。 自己的身体踉跄退了两步,两步皆是踩穿了石台,让石台如蜘蛛网一般裂开了缝隙。 “嘶!” 徐平安倒吸一口冷气,这二人太可怕了,简简单单的动作起码含着一鼎的力道,速度之快是他自己不能想象的。 就说刚才那两个抱印,换做是他,不瘫痪了才是怪事。 见着二人再度纠缠在了一起,拳风呼啸,内气震动,衣诀猎猎,那叫一个专注。 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刚才“噌”的那一声站起来,已是打翻了一杯凉水,正缓缓渗透到了他的大腿。 还好不是什么滚烫的茶,否则皮开肉绽都可能。 “呀,徐少侠,你的裤脚打湿了。” 高仙敏撞见了,惊呼一声,立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绣花银丝手绢,秀气无比。 徐平安看了一眼,没多大在意。 见高仙敏走来,想要替自己擦拭裤脚,当即眉头一挑,摆手道:“高小姐,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大哥说了平安大哥是我们高家的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况且我与鱼夫人情同姐妹,替她照…” 她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察觉到自己的话歧义已经很深,脸颊飞上两团红霞。 随后暗骂了自己两句。 徐平安挑眉。 寂静无声,无比尴尬。 高仙敏低头擦拭水迹,没有再敢说话,生怕徐平安怪罪于她,或是看轻了她。 世家门阀的大家闺秀都是如此,敏感,谨小慎微,生怕一个字被别人冠上了不雅的名号。 徐平安清楚她只是很单纯的失言,有了歧义罢了。 当即开口化解尴尬,笑道:“高小姐,你煮的茶似乎已经好了,此时不喝何时才喝啊!” “你该不会是要等你大哥回来才肯开壶吧?他们这比试怕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结束的!” 说着,颇为调笑的冲她挑了挑眉。 高仙敏收起了手绢,眼神有些闪烁,歉意道:“不,怎么会呢!” “我这就给平安大哥上茶。” 只见,她手脚极为麻利的端起壶,秀手如玉,加入了一些不知名的香料与果壳,看起来颇为繁琐。 最后,盛上了大半杯的茶水。 芳香四溢,其味不品就可上脑,简直神乎其神! 只一闻,徐平安眸子就睁大,有着惊艳的一丝。 难怪高仙芝这般吹捧自己妹妹的茶艺,这绝对不是普通茶水可以媲美的,哪怕是名冠中原的哪几种茶都没有此茶来得宜人。 他没有说话,端起茶就吞咽了一口。 “欸,平安…”高仙敏伸出手想要阻止,却发觉徐平安已经喝了。 他压根没怕烫,喝了一大口涨得脸颊通红,品了数次才敢吞下去。 只能说烫并美味着。 吞下茶水,如温泉潺潺而流,让他心神一颤,神飞九霄! “这茶太好!多一丝浓重了,少一丝淡雅了,让人回味无穷,仿佛是打开了我的五脏六腑!” 他极其高度的评价道,甚至都忘了去看演武台的二人了。 闻言,高仙敏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这样喝,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口感的,到时候自己这茶虎头蛇尾可就不好了。 笑容如花,柳眉轻挑。 不好意思道:“多谢平安大哥的谬赞了,此等小艺实难登大雅之堂,比不得男人大艺。” 大天朝是有这么一个传统,凡女子之技大多为不入流,而男子之艺,无论是什么,只要有些成就的都堪称大艺。 男尊女卑体现的淋漓尽致。 徐平安却不是这样的人。 淡笑开口:“高小姐不必如此谦虚,此等手艺那些个公子墨客赶你差远了,若是开一间茶肆,必当生意兴隆,远近闻名。” “有你大哥在,说不定就会是下一个黄鹤楼!” 高仙敏浅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道:“若平安大哥喜欢,我来日上刺史府,将此手艺教给鱼夫人,让她时常给你煮茶,不知平安大哥意下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不行!”徐平安来了兴趣,他是真喜欢这茶。 但嘴上又说不行,毕竟这手艺是可以赖以生存,传家致富的东西。 高仙敏聪慧伶俐,看出来了他喜欢这茶,银牙一开,道:“我与鱼夫人聊,此等小事也不经平安大哥了。” 徐平安看着她笑了笑,也就没有拒绝了。 再拒绝,太假。 ------------ 第一百七十六章:十二浮屠诀 “你与家兄相交甚欢,乃是挚友,这样称呼有些生分了,如果平安大哥不介意的话,就不要再叫我高小姐了。” “就叫我仙敏吧。” 高仙敏挂着笑容说道。 闻言,他笑着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也是有些许顾虑在的,他不想给高仙敏交流太深,若是留下一些不必要的误会,那就真是大大的不妙了。 转而将目光看向了演武台,专心看着。 哪里风声呼啸,两道人影犹如人间神魔一般,已经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两股强势的内气化作风龙,让四周的数木差点拦腰折断,普通人若是离近了,必将摔得屁股朝天。 陈笙一连退,退了近五十步在停下了下来。 憨墩儿修行的内功心法,乃是昔年龙虎山的最强心法,号称是与古往今来江湖中那些奇书并肩的存在,名“十二浮屠诀!” 这是一种体术,也是一种心法,诸多玄妙加身,早已失传了近百年了。 也不知道李归尧是从哪里学习到的,传给李骥的时候就是完完整整的。 这本心法与徐平安的“大易经”有所偏差,前者以内气厚重,磅礴如渊为著,而后者是以千变万化,及百家所处而著。 各自都符合他二人的特征。 算是对症下药。 此事,李骥周身气血翻腾,黑发纷飞,魁梧的身躯中四溢出磅礴内气。 形成了九个浮屠印记,看起来十分唬人,凝实无比,仅仅这一手就是天下十之八九的武者都无法企及的。 他目前为止,也只是修炼出来了九个印记,传说能够修炼出十二道浮屠印,就可以通往武道仙人的路上去,直接羽化飞仙。 当然这样的人,压根没有,只有传说。 连武道宗师都是凤毛麟角,偌大一座江湖最多也就屈指可数的数字。 “高兄,借我十二浮屠诀一招如何?” 李骥大啸一声,将自身状态拔高到了顶点。 高仙芝的眼神一凛,能够感觉到这门心法的强悍之处,面前的李骥就好像是一头沉睡的狮子在醒来一般,给足了他压力。 “有何不敢,我高仙芝虽无你李骥兄如此杰出之心法,但我杀伐一生,纵横沙场已有十数次,早已经锻造了我自己的路子。” “我的路子,未必就会输你的心法!” 说完,他的双眼变得极其锐利,整个人仿佛都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一样,充满了杀伐。 这就是他见惯了尸横遍野,杀人如麻之后走出的自己的路子。 忽然有一阵风吹来,渗人头皮发麻。 一个修罗,一个金刚,在此刻遥遥对视,最高战力毫无保留的发挥了出来。 彼此也在打量,也在学习,这算是一种极致高手对决的领悟。 在外观望的徐平安陡然一惊,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他想要打断二人的势头,却发现二人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 因为高仙芝的武道讲究的是杀伐,是血,若非生死战他绝对是不可能表现出全部的。 而李骥就不一样了,他若想要最强一击,随时都可。 所以这么来说,高仙芝是很吃亏的。 取长补短是这场论武的根本,若偏离了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他想要打断二人的势头,却发现二人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 这才稍微松了松气,就怕这两个类似武痴的存在不顾一切的出手了。 这动静显然是将高仙敏也吓了一大跳,有些花容失色的看着自己大哥,那股子杀气只有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才能拥有。 并且,她还从未见过的。 脸色微微发白,冲徐平安道:“平安大哥,他们不会…不会真的下死手吧?” 他闻言好笑,宽慰道:“不会的,他们有分寸,怎么交手都不会伤了和气的。” “那就好那就好。”高仙敏拍了拍高耸的前胸。 “平安大哥看得如此津津有味,想必一定也是个和我大哥一样的恐怖高手吧?” 高仙敏煮好了茶,坐在一旁感兴趣的问道。 问的他是老脸一红,讪讪笑道:“略懂皮毛,略懂皮毛,估计你大哥一根手指头都能打得我落荒而逃了,嘿嘿!” 说着,自己都贼笑了起来。 “噗呲!” 高仙敏发笑,而后一怔,立刻恢复仪态。 指了指高仙芝道:“我大哥他就是个榆木脑袋,除了武道与统兵之外,其实在其他方面都是挺…傻的。” 徐平安深以为然,但凡为人圆滑一些,也不至于一直待在扬州,随便给一个世家门阀说说好话,也就提拔上去了。 并且要将高仙敏许配给自己为妾这事,也可以看出来高仙芝办事欠考虑啊! “凡世之能人,人无完人,皆有其的短处,哪能事事都全面啊。” “你大哥很为你着想,不管怎么说是个好大哥。” 闻言,高仙敏重重点头,看着自己大哥有着独特的柔情,而后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就想看着大哥立刻成家,他都二十有五了,扬州城对于他的风言风语实在是太多了,说他是…阉人的都有。” “况且高家不能没了香火。” 闻言,徐平安的面色古怪。 心想你兄妹还真是情深,互相都在焦虑对方的终生大事。 见高仙敏并不知道他大哥的意思,也就放心好奇的问了一句。 “仙敏小姐,那书生温瑛走了这么久的日子了,可有回你信?” 当初此人是自己救下来的,还替他传了玉佩,自然要问一问,免得帮了坏人,伤了好人。 高仙敏浅笑着摇了摇头,颇为不好意思道:“当初见温瑛的确痴迷于他的才华,也曾心生仰慕,视其为生命,甚至是差点私定终生。” “但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才发现是我自己太幼稚了,太不懂事,将一些错误的想法当作了正道,现在看来,有些好笑。” “他是个好人,我希望他能够高中,衣锦还乡,但男女之事我倒是幡然醒悟了。”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坦然,没有丝毫的复杂。 最多也就是对于自己有些窘态不好意思罢了。 想来,是清悟主持的话起了大作用了。 ------------ 第一百七十七章:输了半招 “可,那温瑛可是视你为毕生奋起的目标?”徐平安半问半说。 那个书生虽无什么长处,甚至差了许多男儿气概,但那个时候的情愫却是真的。 高仙敏眼中光芒闪烁,沉吟后道:“清悟大师说的对,他只是那个为我上一世尸身盖上衣衫的那个男人,而非埋葬我的男人,我与他的的确确差了许多东西。” “我曾写信给他,道明了一切,望他珍重,来年他若高中,我定当为他祝贺。” “我也曾怀疑过自己,这样做是否就是对的,就像我怀疑自己做错了一样,没有结果。但似乎,当我相通了之后,这扬州的天更通透了,我与大哥的一切也都好了起来。” “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圆满?” 她说着,抬起右手微微拢了拢鬓发,一脸的坦然与微笑。 徐平安一笑,道:“这是好事,若你真有这种想法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说起来,这还要谢谢平安大哥。”高仙敏的脸颊浮现一丝俏皮。 “噢?这如何要谢谢我了?” 高仙敏认真开口道:“若无山顶平原一战,我大哥包括我,肯定不是现在这副模样,这其中有着很多关联的!” “那,让你大哥分一些金银珠宝给我?”徐平安笑嘻嘻的调笑道。 “没问题!” 高仙敏脱口而出,而后道:“大哥原本就是准备将朝廷赏赐的那一批金银珠宝尽数送给你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说什么等一段时间再送。” “是吗?”徐平安挑眉。 脑袋里蹦跶出两个字,“嫁妆”。 此时“轰隆”一声,彻底将在场所有人的心思的勾了过去。 足足有半柱香的对立结束了,满天尘沙飞舞,庞大的气机在相互冲撞,就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 只见,李骥内气凝聚的九道浮屠印记,高高悬于头顶,没有冲出去。 而高仙芝满天的煞气也尽皆归于自身,没有丝毫的动作。 场面上,除了飞沙走石和满天的气浪之外,就没有什么特殊了。 “意战!” 徐平安脱口而出了一句。 所以意战,即是在意念中的战斗,这种层次有些虚无缥缈,但对于他二人来说的的确确可以存在,毕竟都是一流高手,离超脱都只差一步。 算是达到了凡人之巅峰,而武道宗师是超脱,武道仙人是登天。 双方正在自己的意念中交战,肉身不碰撞,但在意识中却已经交手的天崩地裂了。 这需要极高的底蕴才能办到。 也需要很正的心性才能做到,否则全是空谈。 他惊愕的看着二人,皆死死闭着双眼,气场强大,有一塌糊涂的强势。 “高仙芝,李骥!” “若不出意外,必定留名于江湖万载,达到一个不可企及的地步!” 这是一个极高的评价! 当然,在场也就只有他有这样的眼里,如高仙敏她只懂绣花诗词,哪里晓得这些。 整整这个状态持续了近乎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这场意算是战分出了胜负。 空气中轻轻的“砰”了一声,一股无形的势消散。 高仙芝连退七步,面色凝重,气血翻腾,以单手御气挺住身形。 而李骥只退六步,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当总得来说状态要比高仙芝更好。 二人注视对方良久,目光闪烁,最后化作一声滚滚大笑,穿透云霄! “好,痛快!”高仙芝大吼,他一战直接稳固了自身一流境界的武道。 “的确痛快,我李骥还是第一次与势均力敌的对手如此大战!”李骥挠头笑了笑,收起了所有的气势。 “不,我输了半招。”高仙芝脱口而出,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骥却摇摇头,不愿意承认这一种战况,道:“高兄,你谦虚了,这只能算是平手!” “……” 二人争论不休,一副没玩没了的样子,让旁人一阵疑惑。 这压根就没有动手,没有分出胜负,站了半天之后来一句战的痛快,确实让人直挠脑袋。 徐平安终是看不下去了,大声道:“二位,茶都凉了,你们还要聊到什么时候,若非要我等到你们晚上用膳?” 这一句话才将二人拉出了思绪,从演武台上一跃而下,联诀到了小亭。 他二人额头都是冒汗,显然是酣畅淋漓,战得十分卖力。 高仙敏非常得体贴心的给二人递上了毛巾,便退到了一边坐下。 “不,输了半招就是半招,我高仙芝岂是不讲信用之人。” 闻言的李骥立刻竖起来脖子,面红耳赤的争论道:“不,这等便宜我可不占。” 唾液横飞,刚刚端起来的茶水就放了下去。 徐平安无语,与高仙敏对视一眼都是发笑,这两人也当真是有趣。 当即摆了摆手,道:“欸,打住!” “这没什么好争的,你们各有千秋,其道不同,所以在意战中就不能完全表现出来。” “依我来看,若寻常私下比武,李骥胜半分。” “若跨马提刀一战,高兄胜半分。” “优胜势各不相同,这样算是最为中肯了!” 说完,二人听了进去,深以为然。 “不管怎么说,这一战的确痛快!”李骥脸红脖子粗的说道,似乎一辈子没有如此高兴过。 见他这样,徐平安也是发自骨子里的高兴。 “哈哈哈!”高仙芝大笑,一摆手道:“论武论完了,是时候才品一品这刚煮好的茶了!” “我家妹子的茶,不说世间称最,那也是举世无双了!” 他说着就招呼众人饮茶。 徐平安笑了,这两者还有区别吗! 当然,这茶是真好喝。 “咕噜!”李骥一个牛嗓子,完全不怕烫也不品,直接就是如鲸吞水一般的喝了下去。 喝完惊为天人,大喊道:“这比刺史府的茶好喝!” “是真好喝!”他眸子睁大如铜铃,没有墨水,也只能重复一句好喝! “哈哈哈!” 众人大笑,被这憨墩儿给逗笑了! “李大哥慢些喝,这茶水有的是。”高仙敏又给满上,秀手捻壶,颇具美感。 徐平安无意识瞥了一眼,却遭高仙芝看见,误读了另外的意思,当即是笑而不语。 ------------ 第一百七十八章:兄妹争论 这若是让徐平安知道了,估计能郁闷死。 几人在这小亭中说笑谈论,皆是关于武道之事,聊的不亦乐乎。 最让人惊叹的就是徐平安的言词了,缓缓而谈仿佛有指点江山的模样,一股子无比的自信扑面而来,让每个人都对其另眼相看,被那股气质所折服。 这大概就是魅力。 偏偏他说的东西还都的确在理,绝非以偏概全之辈。 无论是江湖上下几百年的历史,还是关于武道功法的认知与见解都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李骥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高仙芝可不是,一脸见了鬼的看着他,由开始的惊诧到了最后的折服。 以至于饮茶时分,几乎都在虚心请教关于武道之事,他也的确感觉到了茅舍顿开的意思,聊得就更欢了。 直至傍晚,夜幕微微垂落于西湖河畔。 整个扬州城又进入了另一种绝丽之中。 徐平安几人才从高府之中用过晚膳后离开。 高仙芝两兄妹一前一后的将众人送出了府邸,绝对的尊重,绝对的待客之道。 “如此,今日一别改日再会,平安兄,李骥兄,还有陈笙小子,你们若是什么时候想来了,随意支会一声,我便是公务在身也一定抽身回府。” “并且我这里的茶随时都可以煮于你们吃,哈哈哈。” 高仙芝告别道,显得无比洒脱,剑眉星目,让徐平安都有些自行惭愧了。 “一定!” 徐平安带着李骥,陈笙同时拱手,笑咪咪道。 随后没有多说什么,三人便消失在了夜幕中,离开了高府。 “回吧大哥,人都没影了,难不成你还要一直看着!”高仙敏拉住自己大哥的衣袖说道,颇为亲密和撒娇。 高仙芝收回了目光,回头宠溺的看着自家妹子,随而走上台阶回府。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仙敏,你以为徐平安此人如何?” “是个善人!”高仙敏想了想回答道。 “还有呢?” 她继续道:“睿智博学,谈吐不凡,气质出众等等,算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高仙芝闻言眸子一亮,道:“仙敏,大哥向将你许配给他,此人如你所言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并且极具责任,将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高仙敏莲步瞬间止住,俏脸惊愕的看着自己大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当即脱口而出道:“不,不行!” “为何?”高仙芝蹙眉道。 “平安大哥已经有妻子了,还是鱼夫人,我与鱼夫人算是相识,聊的颇为投机,还曾商定一起去菩提庙拜佛,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况且,我又不是没人要…” 高仙敏有些急,脸颊飞红,这种事说得太突兀了。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回答都是难为情的。 高仙芝挥手散去了众人,而后双手捏住她的肩膀,道:“仙敏你看着我!” “这徐平安你可是有哪一点不满意?” 高仙敏心想不是这个满不满意的问题,想要说什么却硬生生被自己大哥的神色给憋了回去。 而后摇了摇头。 “那你可是想要反悔?前不久你亲口告诉我的终身大事凭借大哥做主!” 高仙敏再次摇头。 “那你欣不欣赏此人?” 高仙敏脑中浮现了徐平安谈吐气自华的模样,和一张清秀而硬朗的脸颊,点了点头。 又提醒道:“那种欣赏只是单纯的欣赏,再说我曾与温瑛有过一些情愫,虽然而今荡然无存了,但平安大哥是知道此事的,这算是一个很大的污点。” “我有自知之明,他是不会看上我的,大哥你让我与谁成亲都可以,就是他不行!” 高仙芝剑眉一蹙,道:“你虽与温瑛有过一段情愫,但那都是发于情止于礼的事,并未逾越雷池半步!” “纵使此事的确有一些影响,但仙敏你的样貌,你的背景,哪一点配不上他,更何况你嫁去也只是做妾,有何不妥?!” 高仙敏一手打开她大哥的手,低着眉说了一句:“不妥就是不妥!” 而后抬起头正色提醒道:“大哥你不许去说,不要让你妹子见不得人!” “好,那你回答为兄一句话,为兄就答应你。”高仙芝心平气和道。 “你说。” “若让你自己择婿,不论其他的因素的话,你会抵触此人吗?” 高仙芝想了想,摇了摇头。 “好,我知道了。”高仙芝嘴角一勾笑道。 高仙敏脸上红霞不减,又十分着急,想要说什么被高仙芝阻止了。 “妹子,你相信大哥的眼光!” “此人英姿勃发,心胸韬略如渊,对自己的亲人朋友也都极具责任,绝对不是沽名钓誉之辈,这样的男人世所罕见,绝对是一个好依靠!” “若是将你许配给了别人为兄定然是不放心的,更何况是做妾,这事放之前想都不能想,若有人在我面前提,我非持方天画戟活劈了他不可。” “但现在,徐平安此人,我足够放心!” “他出身于微末,对于官场丝毫不敢兴趣,其心其行都是不拘小节之人,你若是嫁过去了,其实大小一事也就只是说说而已。” “为兄既然敢这样说,那肯定就是观察万全了才敢这样提,我看鱼幼薇鱼夫人也不是什么妒妇,想必不会从中刁难你的。” 高仙芝一脸的正色,虎目盯着自己妹子,仿佛随时都在说,相信我相信我。 高仙敏柳眉一蹙,银牙咬着贝齿,还是不愿意,觉得实在太难为情了。 捏着高仙芝的胳膊道:“大哥,此事…小妹!” “哎,你要不…” 她说了半天结结巴巴也没有说出个什么来。 见状,高仙芝笑了笑,安抚道:“哪好,此事大哥先不提,给你时间考虑!” 高仙敏本想拒绝,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高仙芝何等敏锐之人,将自己小妹的心思是洞察的一清二楚。 看向远处,目光如炬,暗道:“仙敏将你许配给他,将我是我一生最正确的绝对,我相信自己!” “既然你觉得难为情,那我就想办法让徐平安主动来娶你!只要你好,那为兄作什么都愿意。” 随后,他拍了拍高仙敏的脑袋,二人进府,消失在了朱门前。 ------------ 第一百七十九章:腰带之邀 徐平安三人懒懒散散的游走在扬州街头,看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和万般风情突然有些感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走过了,似乎从等会之后就没有如此走过了的。 夜色下的扬州是最美的,但没鱼幼薇在身边,有些美中不足。 他随意逛了逛,替妖儿几个丫头买了一些糖果与糕点,然后给鱼幼薇也买了一根步摇金簪,就打算回去了。 此时,正处在西湖畔的两个街道外。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蹿出来一道人影,一双女子的眸子扫了他一眼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如同鬼影一般。 “拦住她!” 徐平安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意思,瞬间警惕了起来。 便当即冲李骥与陈笙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二人立刻蹿了出去,他自己也随后而至。 那女子引诱三人到了一条小巷子当中。 他没有选择贸然进去,而是环顾了四周,发现并无什么埋伏之后,才缓缓跟着走了进去。 甚至没有急的意思,很显然,这个女子是有意识的引自己前来的,也不像是埋伏。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要与自己聊聊。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在小巷中,显得寂静。 徐平安的靴子沾染了一些泥水,负手前行,心中在想着会是谁引自己过来。 九面佛? 拓跋青书? 白龙? 秦玲珑? 谁似乎都有可能,又毫无可能。 “徐少侠!”一声较为清脆的女声响起,阴暗中有一位女子走了出来。 她脱去了自己的夜行衣,露出了本来面目,丫鬟打扮,容貌上好,皮肤水灵,这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侍女。 “你是谁,引我来这样想说什么?” 徐平安斜眼看她,脑中快速的搜索在哪里见过她。 而李骥与陈笙则环顾四周,警惕是否有什么赶来,或是暗箭什么的。 陈笙虽小,武功不高,但一点不怯场。 “我家主子让我将此物交给徐少侠看一看,说让女婢转告少侠,她今日一定要见到你。” 侍女正是那位庸王府的嫣儿。 说着,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那根腰带。 徐平安看到第一眼脸都有些绿了,这高阳王妃她想干什么?真不怕引火烧身吗? 如果不是今日这侍女拿出来,他都快忘记了此物。 “我连拒了三次,高阳王妃还要邀请我去,这算是礼贤下士吗?”他冷笑一声。 嫣儿嘴角噙笑,施了一礼道:“我家主子只是让女婢告诉你,今天必须要见到你,必须!” 她随后抬头看了一天天色,道:“没有几个时辰了,还望徐少侠跟我走一趟。” “我若是不去呢?”徐平安最恨受被人威胁了,脸色毫无波动,声音也是有些冷。 这根腰带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若真要搞事只会伤了她自己。 只不过,一位王妃的抱负,加上现在扬州的局势,的的确确有很大上限,一不小心估计就要阴沟里翻船。 “王妃这倒是没有说。”嫣儿显得很有耐心,淡淡的说道。 “你不怕死?”徐平安瞥了她一眼。 “不怕。”嫣儿回道。 徐平安深深的看了她两眼,刚才身手矫捷,是个练家子,少说也是打开了天枢三脉的人,算是个好手了。 并且气度不凡,临危不乱,这明显就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 “好一个高阳王妃,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还培养了一个死侍!”他没好气的说道。 嫣儿闻言神情微冷,道:“徐少侠不要说无关的话,今日你去还是不去,还请给个答复,奴婢也才好回府复命。” “高阳王妃都如此来请了,我徐平安何德何能有如此幸运,既然今夜都用上必须了,那我就随你去一趟吧。” 他说完,就让嫣儿带路。 嫣儿并没有动,而是指了指李骥与陈笙,道:“桃园乃庸王的府邸,王妃哪里更是不方便男人接近,况且人多眼杂,还请徐少侠一人随我前行。” 闻言,李骥第一个就不愿意了。 冷着黑脸,指着嫣儿吼动:“你这女人不要得寸进尺,更不要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不敢动你。” “惹毛了我,照杀不误!” 嫣儿没有说话,就是盯着徐平安。 他也没有说话,暗自斟酌今夜去得还是去不得。 他是不怕的,但问题是去与不去对于自己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高阳王妃无非是想收自己为她用,另外就是想要压一压自己的锐气,找回一些自己拒绝她的面子。 可这些似乎她都是妄想。 徐平安不可能卑躬屈膝,更不可能接受她的招揽。 一切都是无可调和。 而且这个高阳王妃有野心,是一个强势的女人,求胜心极强,肯定不会愿意跟自己善了的。 思前想后,吐了吐浊气,道:“带路。” 嫣儿看了看死活不走的李骥。 “公子,你不能去,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独自回去了,回府让夫人知道了她又该骂我了,还要用小莺来收拾我!”李骥颇为委屈的说道。 还伸出一手拦住了徐平安。 “你这憨墩儿,谁说让你走了!”他故意高声说道。 随后又道:“既然高阳王妃哪里人不便去多了,那你们就在府外等着我出来就是,想必高阳王妃也不会留我陪她过夜吧!” 吊儿郎当,轻浮挑衅的话让嫣儿的柳眉瞬间一蹙,眼中有寒芒,但不敢说什么。 “走吧!”冷冷的甩下了这么一句,她便在前带路了。 李骥挠了挠头,跟在了后面,一边走一边还是觉得不放心道:“公子,若是有什么危险,你就喊,大声的喊!” “…”徐平安满头黑线,这憨墩儿说话始终是有点怪味儿。 “我看你是担心幼薇拆散了你与小莺吧?”他斜眼打趣道。 “不…” “公子,跟这有什么关系,我这是担心你的安全,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骥耳根子有点红,但还是竖起脖子据理力争。 听闻此言,嫣儿浑身又是气得发抖,这是什么比喻? 殷勤,非奸即盗? 徐平安被逗笑,拍了拍他的虎肩,大声道:“不错不错,懂得说点谚语了,哈哈哈!” 李骥挠头,随后在一路上一直在叮嘱,生怕他有半点危险。 ------------ 第一百八十章:高阳王妃的需求 庸王府,即桃园。 此处占地极大,夜色环绕的桃花园,远远就能瞥见一抹春色。 哪怕现如今已是秋季,依旧是那般美艳。 徐平安随丫鬟嫣儿直接从后门进入了桃园,来到了高阳王妃的后院中。 这里算是一片禁区,王府中绝不会有什么人来乱闯这里,哪怕是那位庸王一样也得等人报告王妃。 一路畅行无阻,少数看见徐平安的下人都是高阳的心腹,眼观鼻鼻观心,再是不妥也不会说什么。 穿过一片丰腴的琵琶树,靠近了一处精致的大殿,名为“云清阁”。 离去一会后的嫣儿原路返回,对徐平安道:“徐少侠,请吧。” 徐平安面色沉如水,蹙了蹙眉没有说什么就跟了上去,堂堂一个王妃如此不守规矩,这庸王当得真是够窝囊。 本着高阳王妃都不怕死,我怕个鸟的想法,他走进了这王妃寝阁。 穿过玄关,走进正厅。 高阳王妃正襟危坐在了厅中。 绾着朝阳挂珠钗,项上戴着赤螭圈,系着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裙,外罩五彩刻丝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一双丹凤,两弯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丰腴,含春威不露,丹唇有着娇嫩的水泽。 每一个仪态都书写了什么叫作“艳”。 徐平安打量了她两眼,心中好笑,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就是庸王,王妃是侍奉呢。 “徐少侠,终是愿意给本王妃这个面子了,真是稀奇啊。”高阳王妃红唇一勾,笑的有些揶揄。 随后扬了扬自己的玉臂,示意嫣儿退下。 这房中也就剩下了徐平安和高阳王妃二人。 烛火通明,珠帘九光有十色,古生古色的桌案与精致的绸缎毯子都透着一股子的华贵。 在这个情况下,更是平添了几分暧昧。 不过,他对于这个美艳的高阳王妃没有任何的想法,这样一支带刺的玫瑰谁碰谁麻烦。 徐平安倒无半点造作,直接大大咧咧就坐在了胡凳上,压根不要高阳王妃请。 威胁自己,那自己也就不用给好脸了。 “高阳王妃都这样来请了,我再不来,岂不是脑袋上又要多上几个莫须有的罪名?”他笑道。 她并未因为徐平安的无礼而感到丝毫不满,反而是来了些许兴趣,丹唇吐气如兰。 “这么说徐少侠也怕了?” “未做贼又怕什么官。” “除非,你真有那个贼心?” 徐平安拧眉,看着面前这个没有表情就能媚眼如丝的女人,有些想要敬而远之。 “小人真的很不明白,王妃为何如此想要招揽于我,我没有任何的门阀背景,更没有庙堂的文治武功,即便有一些能力,终究也只是在江湖一角而已,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王妃所求的连庸王都给不了,要我一个小人物如何有用,倒不如你发一张请士贴,这样招揽手下还要更快一些。” 高阳王妃站了起来,略微高挑的身材显得极美,纤细五指提起酒壶给徐平安亲自满上了一杯。 二人相隔不到一步,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让他心头一悸,将头别开,看向了别处。 酒满,她退回了座位。 笑吟吟的看着徐平安,道:“庙堂高处的那些权贵,包括各处的门阀,那一个不是始于微末,你太谦虚了。” “本王妃听说,扬州城的叛乱就是你平的,只不过那高仙芝算是出力,捡了你一个人情罢了。” “有这个能力,足够满足我的需求了。” 徐平安耐心问道:“你的需求?” “王妃之尊贵,桃园之华丽,除了权力我实在想不通你还缺什么,难不成你一个妇人还想效仿古代的垂帘听政,想要博得那个位置?” “恕我直言,文武大帝的这两世,你毫无机会。” 高县王妃脱口而出:“谁说本王妃想要那些东西了?” 她的嘴角浮现一丝讥讽,道:“若是有机会,也不会被贬到这扬州来了,何况庸王那等人物,能够夺嫡那也真是荒天下之诞了!” “那你想要什么?”宁缺蹙眉。 到现在,他已经很讨厌这个女人了,至于她与庸王的事徐平安毫不感兴趣。 “安全!”高阳王妃道。 “促使庸王做个闲散王爷,待在扬州,没那个得势的皇子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动你们的,你这样搞事,才是在刀尖上起舞。” 徐平安不满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这些大逆不道的做法,足够你被圈禁的了。” 高阳王妃毫不在乎的一笑:“你想得太简单了,当我被迫嫁给庸王的时候,我就清楚的知道,我的命不由我了。” “天家的争斗绝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什么兄弟之情,什么不争之意,全都是废话,只要是一个活着的王爷,那就是天大的罪过,头顶的刀随时都可以落下来。” “我曾想让庸王奋起反击,就算是死在夺嫡路上,那也算是有所行动了,总好过坐以待死的强。” “可惜,庸王烂泥扶不上墙!” 说着她的嘴角浮现丝丝惨笑,眼角有泪光闪烁,很是不甘,不甘自己任人摆布的命运。 不甘随着庸王的无能,而最终走向灭亡。 徐平安没有说话,一入侯门深似海,入了这天家就更是如此了。 看到这里,他心中的厌恶减轻了不少。 这个女人是被时代所累的人,没有办法,成为了王妃这就是她的命。 他说不得什么,同情谈不上,自己也帮不了她,厌恶也谈不上了,这个高阳王妃只能说是为了活命而已。 “所以,本王妃现在想清楚了,与其是去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不如现在来抓住一些可以抓住的东西。” “培养一方势力,结交三两能人,也好在皇位交替之时,能护住我这妇人逃离追杀。” 她说着,眼中闪烁过了一丝恐惧,对于天家无情的忌惮。 “可是我…” “似乎并没有那个能力啊,这种事你应该去结盟世家门阀,与我这江湖草莽多说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还能一人平一个太平监,或是调动朝中大臣不成。” 徐平安苦笑的摇了摇头。 ------------ 第一百八十一章:面首柳如白 她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伸出雪白五指端起一杯酒水,凤眼一扫他,道:“请。” 徐平安看了看自己杯中的酒,没有动作。 自从上一次被秦玲珑下毒之后,面对这等潜在敌人,他是不敢再胡乱喝酒了。 若真下了什么天下奇毒,他连说理拜佛的地方都没有。 高阳王妃柳眉一挑,似乎是看出他了顾虑,笑道:“今夜之宴,你都可试毒,本王妃只想交交你这个朋友,并无害你之心。” 说着,她扔出了一个小木匣子,里面有银针三根。 徐平安叹了一口气,沉吟良久后道:“王妃,你我本无恩怨,在下也实在不想与庙堂有任何关系,更不想与你结仇。” “只是,拉拢之意恕难从命。” “若你有难处,只要不违背底线与道德的标准,能力范围之类的事我徐平安可以帮你。”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些,内心深处感觉高阳王妃也是个可怜人,但又不想与她走的太近。 所以,做出了这么一个萍水之交的承诺,抬起脚就准备走了。 见状,高阳王妃媚眼之上浮现一丝怒色,徐平安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想要掌控。 “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美眸死死盯着他,质问道。 “你当真要与本王妃作对?” 徐平安脚步微微停顿,转头道:“我所说的足够仁义了,若你如此胡搅蛮缠我也无能为力。” “还有,你并威胁不到我,哪根腰带算不得什么,你求的是安全,难不成真要给我安一个私通王妃的大帽子?那样你比我更惨。” 说完,他向外走去。 高阳王妃的眸子一沉,有些挫败的感觉。 此时,忽然几声仓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让徐平安一惊。 门外响起嫣儿的声音,正在呵斥。 “柳如白,柳大师,这是王妃的寝阁,退下!” “小僧找得就是王妃,滚开!” 一声夹杂着几分柔气的男儿声音响起,随即快速的走向了这阁的门口。 嫣儿想要阻挡,似乎是被一掌活活的拍飞了数米。 随后,脚步声响起,人影绰绰。 徐平安眉头一蹙,看这架势也不像是高阳王妃的人,这要是被撞见了,自己就真的赶上大事了。 深夜在王妃的房中,就算没做什么,也要落个天大的罪名。 当即后退三步,看向高阳王妃,他不信这女人真敢让自己堂而皇之的冒头。 谁知,看见高阳王妃此时柳眉倒竖,满脸的寒霜,眸子中渗透出来了浓郁的厌恶之色。 冷着嗓子对徐平安道:“你到屏风后面躲着。” 徐平安缺蹙眉,但没多说什么,的确是不能冒头,快步走到了屏风后面躲着。 他心中甚是无语,没曾想还有人敢这样闯到这里来,自己本来堂堂正正的,现在却要做个见不得人的贼人了! “啪!” 他躲好之后,门户立刻被人推开。 一个身穿僧衣的和尚走了进来,此人眉清目秀,生的极为好看,脸颊上擦着胭脂粉,看起来粉面丹唇,像极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子。 偏偏这年轻和尚一点也不违和,恐怕多少女子看了都会心生惭愧。 实在是生得太过阴柔,五官细腻精致,让人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但躲在屏风后面的徐平安看了,有一种作呕的感觉,一个男人擦什么胭脂,还是个和尚,伤风败俗。 脑中第一时间就蹦跶出来了一个词。 “面首!” 面首说难听一些就是小白脸,一些权贵女人没了丈夫,便会养上几个,供自己玩弄。 但他转念一想,看这样子也不像是高阳王妃的面首,她这样有野心的女人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子。 随后,脑中快速一闪。 该不会…是那位庸王的… 想到这里,他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直起。 此时,那位名叫柳如白的年轻僧人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来了这高阳王妃的寝阁。 一双柔美的桃花眼不动声色的扫过屋中的两副碗筷与酒杯。 眼中精芒一闪,随后装模做样的请安道:“拜见高阳王妃。” “王妃?”高阳讥笑。 冷艳扫视着这个可以跟自己比美的男人,道:“柳大师眼中还有我这个王妃吗?深更半夜直接就闯入本王妃我的房内,真是狗胆包天啊!” 柳如白理了理佛衣,捏了捏头顶的发簪,用阴阳的嗓音道:“我是受了庸王的命令,请王妃一同去霓裳台观舞的。” “王妃可不要误会小僧的好意,这几夜我可是求了多次才换来的机会。” “王妃你…” “滚!” 高阳王妃愤怒嘶吼,气得双肩发颤,如同一只暴走的母狮子一般。 随即端起碗筷就向柳如白扔了去,不过被其轻松的躲开了。 “你这阴不阴阳不阳的狗东西,竟然敢到本王妃的寝阁中耀武扬威了?!” “立刻滚出去!” 高阳王妃大骂出声,随即嫣儿还有另外几名侍女都冲了进来,多数脸颊都带着伤,显然不是这个柳如白的对手。 柳如白俊俏的脸蛋一沉,不爽道:“王妃拿东西砸我,就不怕庸王知道了罚你吗?” “嫣儿,你们干什么吃的,给我乱棍轰出!”高阳王妃一摆衣袖,怒得颤抖! 随即,几名侍女冲了进来,手持剑齐齐向柳如白赶去。 “哼!”柳如白的嘴角浮现一丝不屑。 他有很强的武功底子,算是有二流高手的实力,几位侍女最强的也不过开启天枢三脉,三流高手都还不算,那能是他的对手。 当即一个一个的横飞出去,大口吐血。 柳如白肆无忌惮,当着高阳王妃动手,没有丝毫的留情,几乎一脚一个,手段毒辣,眼中有着些许狰狞。 没多久,侍女全部倒下。 “你…你想要造反吗?!”高阳王妃无力怒吼,打翻的酒杯染湿了她的衣袖,一支手指指着柳如白。 柳如白丝毫不在乎,如杨柳一般的纤细五指捏了捏自己的簪子,整理了仪态。 阴阳怪气道:“造反?” “我看是高阳王妃想要造反吧,这么晚了这寝阁之中竟然还有人与王妃对饮,呵真是可笑!莫不是你这妇人在偷汉子?” 他谈吐毫无佛性,反而有些粗鲁。 一双桃花眼扫过酒杯,又开始打量这屋中的角落。 ------------ 第一百八十二章:又被下毒 高阳王妃的双手捏得发白,对于眼前这个恶心人东西愤恨至极,但却毫无办法。 原本一向懦弱无能的庸王在她面前,可以说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什么事都是言听计从的,甚至一些陋习时刻都被高阳王妃压制着,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就在半月前,庸王外出,不知从哪里带回了这么个不阴不阳的玩意,宠爱得紧,没日没夜的在庸王府中夜夜笙歌了起来。 甚至被柳如白怂恿,开始与她唱起了反调,一反常态,时常就开始摆起了脸色,甚至是在府中破口大骂着高阳王妃,让许多人都噤若寒蝉。 庸王此人打小就在长安那些权贵圈子里染上了这种陋习,喜好男色,人尽皆知,直到高阳王妃被许配给了他才有所收敛。 或许是因为柳如白此人手段太高,又或者是生得太为好看,加上有着一身傲人的武功,给了庸王天大的自信和动力,直接就掀翻了高阳王妃的权威,翻身做起了主人。 与柳如白的龌龊事丝毫不加掩饰,王府人尽皆知。 现如今,更是胆大包天,柳白如这等龌龊东西直接跳在她的脸上来撒野了! 高阳王妃的眼中浮现疯狂的火焰,听着从霓裳台传出来的各种琴声,心中对于庸王的不满与厌恶达到了巅峰! “本王妃的事不需要你这狗东西来管,立刻给我滚出去,否则本王妃立刻就去找扬州城的太平卫来,诛杀你这祸乱王爷,造成天家丑闻的面首!” 她冷冷开口,双眼绽放着寒芒。 看着柳如白,仿佛就是自己的羞耻一般。 太平卫三个字镇住了正要去屏风后一看的柳如白,太平卫这把天家的刀来了扬州城的事不算秘密,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 他很是忌惮,若这事传到了长安,为了遮丑他铁定要被太平卫杀掉。 冷冷一笑,不阴不阳,道:“高阳王妃,小僧劝你最好规矩一点,这王府现在不是你的天下了!” “这霓裳台你爱去不去。” 柳如白说完就讥笑了起来,宛若一个女子一般娇柔,扫了扫四周便大步走了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称劝字?” “太监都比你有尊严。”高阳王妃嘴角讥笑。 闻言的柳如白,生生是止住了身形一秒,桃花眼中浮现了浓烈的怨毒之色,随后冷哼一声就径直离开了。 此时,三五个侍女才艰难的爬了起来,皆是灰头土脸,佝偻着背,低着头。 嫣儿低声道:“王妃…对不起…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一群没用的东西,给我滚出去!”高阳王妃怒喝一句,一双美眸几乎要喷出火来,浑身颤抖着坐在了胡凳上。 几名侍女吓得噤若寒蝉,立即退了下去,关上了房门。 高阳王妃的眼中浮现了一丝丝疯狂,听着那传的极远的琴音,柳眉更是倒竖。 心中最后的那一丝的顾虑也荡然无存,银牙咬着红唇,仿佛是下了一个多大的决定一般,带着浓郁的报复之色。 徐平安沉默的走了出来,准备离去。 这场闹剧,他也听得差不多,猜得差不多了。 暗自可惜起了这女人,跟着如此一个庸王,平庸就算了,还如此的荒唐,放在普通女子身上也许就逆来顺受,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了。 可这高阳王妃明显不是这样的主儿,不可能受此大辱的。 “王妃告辞。” 他淡淡说了一句便作势离开。 “等等!” 她出声阻止。 而后深深吸了一口大气,傲人的山峰起伏不定,生生是将心中的满腔怒火给压了下去。 站起身来,一双凤目看着他,没有了傲气更多的是有了几分请求的模样。 “你不是说不违反道德与底线,能力范围之中可以帮帮我吗?” 徐平安叹气一声,点了点头。 高阳王妃头一次很礼贤下士的冲他伸出一手,示意他先坐下。 徐平安犹豫几下后,善心终使他坐了下来。 她俏脸浮现了一丝笑容,恳求道:“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将腰带还你,也绝不再纠缠于你,如何?” “你是想让我帮你处理掉这个柳如白?” “没错。”高阳王妃脱口而出,美眸中隐隐约约又浮现了怒火。 徐平安叹气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理由帮这个女人,尤其是威胁过自己的女人。 下意识的端起了酒杯,送到嘴边停滞一瞬,而后又放了下去。 “此事我会去调查一下他的,也会考虑考虑你说的事,三日之内若他消失了就是我答应你了,若没有,就是我不答应此事。” 斟酌后这样说道。 他也不想因此自己惹上什么麻烦,所以得看情况。 高阳王妃脸颊浮现了一丝媚笑,眼神闪烁,将酒杯端起来仰着雪白脖颈就是一饮。 双手端正,礼节很重。 徐平安撇了撇嘴,犹豫后端起酒杯道:“希望王妃守信,不要再来纠缠于我了,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 说完,他一饮而尽。 颇有一种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喝完,他不再停留,这一夜他算是如坐针毡。 “啪!” 嫣儿推开房门,与几名侍女再度走了进来,持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徐平安眼色一凛,目光如虎狼一般看向高阳王妃。 他这一辈子最恨受别人威胁,自己心善已经承诺帮帮她了,却还是得不到善意,不由活了,清秀的脸颊如刀出鞘,锐利无比。 见状,高阳王妃心头一颤,双手一软,被吓得不轻。 “王妃,你这又是何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 “没什么意思,见少侠长途跋涉应该累了,歇息一夜再走吧。”高阳王妃深吸一口大气,说道。 徐平安脑中迅速闪烁过许多想法。 第一个就是,她想要干什么,歇息一晚这算那档子事? 顿时,眉宇一拧,准备冲出去。 却发现双脚如同灌铅,连移动一寸都变得无比困难,一股子麻痹的感觉瞬间袭上了全身,几乎要麻痹意识了。 他心中暗道:“又是下毒!” 而后长大了嘴巴准备大吼,好让李骥听见好冲进来救自己。 这个时候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让别人发现也就发现吧。 ------------ 第一百八十三章:天大的荒唐艳事 可是他发觉自己什么也喊不出来了,意识仍在,浑身已经没了丝毫力气。 徐平安眸子一缩,面色慌了一瞬。 “彭!” 随后直挺挺的摔在了地面上,浑身软若烂泥,别说反抗了,动动手指都难,最多也就是眨眨眼。 高阳王妃拖着衣裙,莲步款款而来,看着他低声道:“我无意害你,但我似乎只能抓住你这么一支救赎稻草了,否则单单是柳如白都已经跳到本王妃的头上来了。” 徐平安死死的盯着她,眼中有怒火! 随后,高阳王妃缓缓起身,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霓裳楼的方向,嘴角冷艳一笑。 几名侍女联手将他抬了起来,直接穿过一重珠帘,搁置在了一张大型的鎏金床上。 他只能看见一层绸缎花纹,和华贵的花帐。 一丝丝刚刚点燃的香炉散发出白色的薄烟,摄人心魂,飘进了他的鼻尖中。 幽兰香渗入,他的血液似乎沸腾了起来,面色变得极其炽热。 所有侍女退下,就剩下了一个嫣儿。 她的俏脸上浮现一丝挣扎,双手犹豫着要解开自己的衣带。 这时,高阳王妃走了进来。 “王妃。”嫣儿低头喊道。 高阳王妃娇媚的脸蛋没有看她,而是淡淡道:“你出去吧。” 闻言,嫣儿瞬间抬起了俏脸,一脸惊愕而凝重的看着她。 脱口而出:“王妃,你…” “我说让你出去!” 高阳王妃的脸颊浮现一丝怒意,摆了摆手。 “这…王妃,你。”嫣儿吓结巴了。 她曾与王妃有约定,今夜她来侍奉徐平安,到时候再来个移花接木,威胁徐平安为她做事或者说是示弱,用此事拴住他。 “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那个窝囊废喜好男色,而今更是猖獗到了这个地步,视我于无物,当初若不是我施计,他焉能过上这么舒坦的日子,早已经被发配边疆了!” “也罢,那样的窝囊废配不上我。” 她的脸颊浮现一丝讥笑,随后美眸一扫嫣儿,红唇轻启:“出去!” 嫣儿浑身一抖,咬了咬牙还是出去了。 徐平安仿佛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意识,又好像存在一些意识,直觉得浑身将要炸裂,如火焰焚身一般。 高阳王妃看了看他,伸出白皙五指在拢了拢他的发丝,一双大眼闪烁过一道决然的神色。 低语一声:“嫁给庸王,非我所愿,乃家族相逼。” “而今,我自己选一次,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她吹灭烛火。 伸手褪去了一袭长长的衣袍,再将凤簪拔出,长发长垂及腰。 随着一件件的衣物滑落,高阳王妃丰腴的身姿在黑夜中显得无比曼妙,隐隐约约透着万种风情。 那香炉的薄烟有异,徐平安早已被其侵蚀,此时难以抑制心中悸动。 呼气如虎狼,双手一探瞬间就粗鲁将高阳王妃扔到了鎏金床上。 夜色下,珠帘内纠缠到了一起。 像是吹响了一曲极致大胆的艳曲,将鎏金床摇曳得咯咯作响。 …… 第二日,清晨。 霞彩垂落,宛若银河倒挂。 今日这扬州的天格外的明媚。 徐平安脑袋如同被一千根针扎过一般,疼痛无比,睁开沉重的眼皮下意识要去找寻鱼幼薇的身影。 通常这个时候,她都起得比自己早正在对镜贴花。 看着眼前华贵的绸缎和陌生的一切。 “糟了!” 他瞬间反应过来,昨夜之事全部尽数浮现了脑中,昏迷之后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颇为美艳的梦。 手臂一动,竟发觉身侧还有一人。 高阳王妃宛如雨后娇兰,平静似水的将螓首枕在了他的右肩,眼中的春色早已散去,纤长的玉颈,柔细的蛇腰,笔直的腿…完美无瑕的躯体,就如春泥一般,软在徐平安的身上。 即便发生了如此大事,几乎是要命的大事,她都古井无波。 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意与慌张,像是醒来很久了,如同一正儿八经的妻子一般自然。 看到她的第一眼,徐平安差点没眼睛一黑,直接气死在当场! “彭!” 他一拳砸穿了鎏金床,猛然一声震动吓得高阳王妃一颤。 他是真的愤怒了。 即便这高阳王妃不过二十出头,无论容貌还是身段,还是气质都极为出众,但他终究提不起那种心思来! 一是鱼幼薇,让她知道了不说天崩地裂,那也要日月无光,比娶小妾还麻烦。 二是高阳乃王妃,这事一出,等同于给自己的脖颈悬了一把刀。 再者,对于他而言,这将是一个极大的束缚。 他不可能像寻常人上青楼一般坦然。 徐平安双目如同喷火,咬牙切齿,拧眉低吼道:“有意思吗?!” “有没有意思事情都发生了。”高阳王妃嘴角一勾,媚态十足。 浅浅的笑容无比自然,甚至还伸出双手欲勾住他的脖颈。 徐平安一手直接甩开,反探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力度奇大,几乎让她呼吸不了。 眉头深深一拧,回想起昨夜听到的那些话。 低吼道:“老子不是你用来报复庸王的工具,你害惨了我!你知不知道!” 她俏脸涨得通红,双手下意识握住徐平安的手,但却没有反抗的意思。 “谁…谁说我要报复他了,他…还不配!我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想要…寻求一个可靠的肩膀…咳咳咳!” 她剧烈咳嗽,眼角都有了血丝。 徐平安气得青筋暴露,最终还是松开了右手。 深深吸了一口大气,想要平复下心情,却还是忍不住冷冷扫了她一眼。 高阳王妃咳嗽过后,秀丽的黑发有些散乱,美眸直视他。 道:“一夜夫妻百日恩,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闻言,徐平安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掌控我了?你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 “掌握?” “不,现在我不想了。” “我就不信,日后你会允许那柳如白来欺压我,你会允许别人来碰我。” “收起你不屑的眼神,我高阳非你所想的那种女子。” 高阳王妃直直的看着他,连眼皮都不肯眨一下,秀发散乱一枕,不着寸丝,不遮不挡,颇有种倔强傲气的模样。 听闻这些话,徐平安怒击反笑。 坐在床榻上有一种火石掉进了裤裆一样的感觉,昨夜他做了一件天大的荒唐艳事。 背部凉凉的,仿佛一辈子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 ------------ 第一百八十四章:暴走的徐平安 见其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高阳王妃柳眉轻蹙,浑身如灵蛇绕枝一般挂在了他身上。 不满道:“要不,你带我走?” “我可隐姓埋名给你做妾也无所谓,我也是出生名门望族,熟读…”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徐平安蹙眉冷着脸一手打开了她的双手。 而后直接翻身下床,自己穿上了衣衫。 高阳王妃银牙咬着红唇,双手攥得发白,而后又缓缓松开。 她这一辈子还没有遭谁这般无视过。 胸口起伏不定,而后缓缓赤着酮体爬起来,凑近了徐平安替他更衣。 “滚开!” 他再一次甩开了她的双手,看着这个让自己厌恶的女人,他恨不得一剑刺死。 高阳王妃低头,半跪在地上,复杂道:“是我的错,你厌恶我也是对的。” “我高阳只是想选择一个对的人,一个救我脱离苦海的男人罢了,昨夜你也看见了,庸王那等扶不上墙的人迟早要死于宫斗的,我不想做那牺牲品。” “我虽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但也算洁身自好,庸王一直喜好男色,与我共枕屈指可数,我亦不喜他踏入我这院子半步。” “你,若要来随时可来。” 说完,她站起身来,理了理徐平安的衣襟。 徐平安冷笑连连的看着她,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高阳王妃抬起脑袋直视着她,眼中有着那么一丝的倔强和强势。 一副赖上你了的模样。 徐平安牙齿都要咬碎了,看着面前一具足以让圣人倾到的酮体却丝毫提不起兴致来。 这事一出,不说其他,单单是鱼幼薇哪里自己就难以解释! 看着他一副气到极致,又不能打自己的模样。 高阳心中一阵大笑,终于是占据了一些上风。 嘴角一勾,略微有些调笑道:“你该不会是怕刺史府的大小姐,你的正妻鱼幼薇吧?” “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和你的下人,此事泄露,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徐平安冷冷说道,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荒唐事而牵连了刺史府。 虽说他一向稳重,但对于这个一心想要拴住自己的女人实在拿不稳。 高阳王妃颔首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也不会傻到自己求死。 “这阁楼自建成我都是一人,空闺死寂,你得来陪我。” 说着,她一张娇嫩的红唇突然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徐平安一把推开,怒极反笑。 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做梦”! 随后便直接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也没有任何的好脸色。 他对于此女无感,也讨厌她的强势与作为,是绝对不可能往那个方向发展的。 此时,混乱的思维已经完全不能正常运转了,所以要赶紧离开,好好的静下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阳王妃看着徐平安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依靠在门扉上,有些失神。 最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媚笑,娇艳欲滴。 回想昨夜旖旎,她算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快乐。 嘴里喃喃自语:“我就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我就不信,你会把我扔在这桃园不管不顾!” 她几乎是咬死了宁缺重情义这一点,从弄堂,灯会这些事就可以看出来,她曾经专门派人去调查过。 …… 走出桃园后门的宁缺,脑袋至今不能平静。 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论怎么想怎么都难。 脑中一直有着一个天大的疑惑,李骥去哪了? 按道理来说昨夜自己一直没有出来,李骥是一定会杀进来的,以他的能力整个庸王府是不可能能有人拦得住的! 为什么自己还是一觉睡到了大白日? “唰唰!” 庸王府后门的巷子里,跳下来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李骥与陈笙,皆顶着一个大黑眼圈。 “公子。”李骥叫了一声,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他。 徐平安心绪越加烦躁了起来,面色有些难看的低吼道:“你这个憨子,昨夜干什么去了?!” 见情况不对。 李骥与陈笙都是面色一慌,从未见过徐平安对他们发火,哪怕是天大的事一般也是和和气气的,今天太阳却打西边出来了。 李骥黑脸先是疑惑,而后蹙眉。 怕兮兮的扭捏开口道:“公…公子,昨夜我们一直就在这里等你啊…” “彭!” 他气极了,直接暴走。 一脚踹在了李骥的屁股上,直接踹翻了他。 “你这个憨子,我不是说久了不回来你就进来找我么?为什么一直守在这里!?” “万一我真被人下毒药了,或是围攻了,岂不是现在尸体都凉了?” 李骥愣了一下,而后哭丧着一张脸有些委屈道。 “昨夜,我进来找过你了!” “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徐平安不耐烦道。 “但是我发现公子你正在与那王妃…行欢,而且从门外都能听见你的声音,我想着就没有进来打扰你…”李骥委屈至极。 他听得一脸的黑线,拳头捏得死死的,这事还怎么跟他们解释? 深吸一口大气,又道:“憨子,我在你的眼里难道那般不知道分寸吗?这用屁股都能想到的不对劲,为何你就感觉不出来!” 李骥翻身爬了起来,陈笙看这阵仗,连灰尘都不敢上去拍。 而后他蹙眉认真道:“公子,可是…” “可是我从房外感觉到,分明是你在强迫…王妃,而且还在撕她的亵衣…”他有些羞于开口。 “闭嘴!” 徐平安大吼一声吓得二人一个抖擞,他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却生生是碰上了李骥这么个憨子。 狠狠一跺脚将地都踩出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若是要怎么来形容他,那无疑是一头喘着白气的牛。 一路路过西湖畔,他猛然回头,冲二人警告道:“昨夜的事都不准乱说,统一口径,就说我们是去追查九面佛派出来的凶手了,一时追得太深,冲出了城外没来得及回府。” “知道吗?” 谁知那李骥一听,立刻竖起来脖子,铜铃眼一睁。 用一种邀功的口吻道:“放心吧公子,我已经想办法送信回去,报了平安!没说你在高阳王妃哪里留宿的事情,夫人不会知道这些事的,我李骥守口如瓶!” ------------ 第一百八十五章:背上抓痕哪来的? 陈笙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师叔,小小年纪就摇头晃脑了起来。 心中暗叹“师叔啊师叔,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果不其然,一句话莫名其妙又刺激到了徐平安。 “砰砰!”又是两脚踹得李骥抱头鼠窜,一脸的茫然之色,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了。 明明就是替徐平安遮丑,瞒住了这些风流事,结果还反被打,他很委屈,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 发泄一通之后。 他冷静下来嗅了嗅自己的衣衫,不由蹙眉。 上面全是女子的胭脂气和高阳王妃的体香,自己都能轻松的闻出来,更何况是鱼幼薇了。 自小宅之后,他的衣服也全都是鱼幼薇亲自在洗。 “哎!” 他叹了一口气,随后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了西湖中去了。 洗洗衣服上的香味,再冷静冷静脑袋。 李骥一脸疑惑,看着湖中的徐平安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陈笙一手给抓住了。 一炷香后。 他再三与李骥陈笙统一了口径,然后就进了刺史府。 兴许是做贼心虚,面对一张张下人的笑脸和一声声“姑爷”,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转进后院,屋檐下迎面撞上了几个小丫头。 妖儿就赫然在列。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喜出望外,直接就扑进了徐平安的怀中。 “哥哥!” 她一声甜甜的呼唤让他有些烦闷的脸色有了些许的笑容。 “平安大哥哥!” “大哥哥!” 几名小丫头也都齐声喊道,他一一回应。 “呀,哥哥你的衣服怎么全是水,好湿啊,这样穿了会生病的!”妖儿惊呼道。 小手开始扒拉他的衣服,很乖巧道:“妖儿会洗衣服,哥哥你脱给我。” 徐平安苦笑,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妖儿你自己先去玩,大哥哥现在去房内换衣服,洗衣服这事还不是你做的事,知道吗?” “为什么,以前我就洗过?” 妖儿扬起脖子问道。 望着那张天真无暇的小脸蛋他的心终于是平静了下去,暂时将高阳王妃的事放在了一旁不去想。 又与几个丫头聊了一会,他才得以脱身 。 进屋之后,鱼幼薇并不在房中。 徐平安长吐一口大气,蹑脚蹑手的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外衣,奈何这些东西他一向不知道放在哪的,全是鱼幼薇在打理,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额头细汗出来,到底是做贼心虚。 “幼麟,你在找什么?” 鱼幼薇的声音响起,轻轻的脚步已经走入了房中,一身得体莲花裙,美得摄人心魄。 他被吓得一抖,顿时回过头讪讪一笑,镇定道:“你怎么来了?” 鱼幼薇被问的一愣,而后调笑道:“我每夜都睡在这里的,乃是这里的女主人,你问我怎么来了,你还是真是有趣!” 而后,美眸扫过他一身湿哒哒的衣服,顿时上前蹙眉道:“你昨夜去哪里了,怎么一身是水的回来了?” 说着,大眼盯着他。 “昨夜有几个九面佛的手下被我与李骥发现了,所以一路猛追,追出了扬州城外,去了大运河上,所以耽搁了一夜的时间,没能回府。”他说道,风轻云淡。 鱼幼薇并未发现什么,柳眉微蹙,担心道:“九面佛又对你出手了?” “不是,是埋伏在高府附近的,应该是监视高仙芝的,不过被我们出来时撞上了,巧合吧。”徐平安笑道。 “是吗?那你一定要小心一些,说不定刺史府门外也有!” 她煞有其事的说道,一边走向木柜,熟络的拿出了一套黑色长袍。 “快点,我给你换上,莫要着凉了。”鱼幼薇伸出纤细双手就要去解开纽扣,相当娴熟。 徐平安一惊,还是怕被发现了什么,当即身体一退。 而后立马摆手笑道:“我来吧,不然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什么都需要你。” 她一愣,柳眉一扬,总觉得徐平安今日回来有些奇奇怪怪的。 平日里半天不见自己,就得抱着好一阵耳鬓磨腮,今日生怕自己碰他一样。 勾唇好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更衣了,以往不都是我给你换的吗?今日怎么的,出去一趟就变成黄花大闺女了,还不让本夫人看了?” 徐平安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尖,张开双手,大声喊道:“来吧!” “没个正形。”她笑骂一句,半跪半蹲着给他宽衣。 他看着鱼幼薇的精致的侧脸,和盘起的发髻心中突然多出了一股子负罪感。 虽说这事非他所愿,自己也是受害者,但终究是干了荒唐事。 心中过意不去,突然想直接给鱼幼薇坦白了,这样估摸着她也不会置气,自己的确是被下药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腰带,还有一系列的麻烦,就迅速掐灭这个想法。 “你肩膀上为什么这么多的抓痕?”鱼幼薇柳眉倒竖,突然就发问,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什么抓痕?”他条件反射问了一句,没有反应过来。 鱼幼薇银牙咬着红唇,不满道:“就是你背上女人留下的抓痕!” “!!” 徐平安面色一僵,还好她在背后没有看见表情。 而后迅速镇定下来,转头看向她好笑道:“这是昨夜追查那几个黑衣人从山崖摔下,在藤条上勒出来的,你在想什么呢?” 鱼幼薇不信,本能的反应觉得有古怪,一双眸子死死的打量着他。 还不是因为这抓痕,而是觉得徐平安骗了她。 就这样对视了良久。 他表现得极其镇定,有说有笑的,让鱼幼薇稍微收敛了不满的神色,暗自斟酌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最后半天憋出了一句:“昨夜你彻夜未归,是不是上青楼了?” 闻言,徐平安满脑子黑线,道:“就算我去青楼,夫人觉得李骥那憨子他敢去吗?” “再说了,陈笙跟着我们一起的,我这做师傅的总得注意一下形象吧?” “快点更衣。” 他又催促了一句。 鱼幼薇扫了他两眼,半信半疑慢吞吞的替他换上了新衣衫。 又偷偷嗅了嗅他身上有没有胭脂气,但确实没有嗅道。 不由蹙眉,怀疑自己草木皆兵了。 ------------ 第一百八十六章:一篇檄文 “噢对了,我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在藤条上刮的了,是不是你前天夜里给我抓的?” 徐平安一脸古怪的看着鱼幼薇。 她闻言,杏眼一转,而后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本夫人心疼你向来不会抓你咬你的!” “是吗?”徐平安见树就上,一脸揶揄的看着她。 “你自己好好想想!前天,还有上前天,还有在小宅的时候,那一次你没…” 鱼幼薇柳眉倒竖,脸蛋鼓的圆润,骂道:“你要死啊,尽扯这些干什么!” “是你在说我背上有女人的抓痕,我看也的确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小野猫抓得。”徐平安满脸笑意。 “闭嘴!”鱼幼薇扑进他怀中,双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凶巴巴瞪着他。 见状,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自己这拙劣的演技是真不行,若非这几日她想要孩子时常同房,这事还真就瞒不过去。 ……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他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无论怎么运转内功心法都没办法静下心来,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昨夜这等事。 对于他来说,有些无解。 让他视高阳王妃为自己的人,哪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感情。 要做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一切没有发生过,对于高阳王妃完全不管不顾,这也是做不到的。 这方面的忧色要远远超乎了事情大白于天下,脖子悬刀的忧色。 夜里,繁星如蚁,清辉洒落。 他提刀于池塘上走动,一边又一边的耍着刀,刀锋所指完全是随心所欲,忘却了所有的招式所有的套路。 想要用这一种方式来放空自己,早些脱离出来思考今后的事。 这似乎是有用的,渐渐的他就沉浸在了这种境界当中无法自拔,一遍又一遍的操练着自己的刀法。 挥汗如雨,即使鱼幼薇数次来往都没能被他注意到。 专心程度可想而知。 水一踏溅起了涟漪,却丝毫没有下落的兆头,比起当初在小宅时抱着鱼幼薇一起落水时的窘况要好上数倍了。 不觉间,似乎某一种顿悟发生,刀法得到突破,正在呈现一种缓缓上升的势头。 这也就带来了另外一个好处,哪就是天枢第三脉即将开启,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不过也没有那么快,需要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才行。 一直耍刀耍至深夜才回房,大汗淋漓,却精神奕奕。 鱼幼薇伺候他喝完药汤,沐浴完了之后,二人就相拥而眠。 兴许是发生这么一件极其不愉快的事,或许也是自己突破在即,再或者说是因为鹰眼司的人马即将来扬州。 所以他也就打消了去风陵渡口查找九面佛老巢的事,将其完全没有再放入自己的计划当中,反正是有人去治他的,自己这一身腥还没有褪去,想管也管不了! 接下来的十余天,他几乎就在这后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整天都是练武,练武,还是练武。 在第七天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启了天枢第三脉,正儿八经是一位三流高手了。 其内气更是因为“大易经”的关系上涨得可怕,几乎可以与二流高手媲美,让闻者惊骇。 若论战斗力,他三流高手的境界加上一身博学的武道认知和心法,是可以不怕任何二流高手的,除非是伪一流高手那样的级别才可以威胁到他。 关于抓痕一事鱼幼薇没有再提,曾悄悄试探过李骥,李骥的回答一致,也便彻底打消了疑惑。 只是每一次就寝的时候,都会格外小心,甚至将自己喜欢的指甲全都磨平了,怕不自觉就抓伤了徐平安。 后七天,他抽出了许多时间陪伴妖儿,弥补之前的亏欠,倒算极致的舒坦,过着闲人的生活。 在第十一天的时候,发生了大事。 不仅整个扬州震动,整个中原都算是为之一颤。 昔年的拓跋世家,号称第一文豪的世家,竟然在拓跋青书的代表下,直接公然宣布站立在了文武大地的对立面。 虽没有明着说造反,但其罪名也相差无几了。 他写了一文流传于大天朝的街头巷尾,有些类似于檄文,讨伐文武大帝继位的不正,以及政策的错误,更是将法家思想推向一个人间祸害的级别。 檄文浩浩荡荡足有万字,用笔之力度,用字之凌冽,罕见至极。 其中一句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更是传得极远,直接将文武大帝描写成了一位不懂体恤民情的昏庸皇帝,更是将其与历史上的那些亡国皇帝做了对比! 整个中原陷入了一片的震动之中,上至庙堂,下至草野,无一不是大失惊色。 如果不是拓跋青书来写的檄文,压根引不起多大的波澜,最多也就是太平卫出动,缉拿归案的事。 之所以能够引起这样的轰动,还是因为拓跋世家在民间的地位,曾书写永昌大典这等千古奇书,号称所有儒士,将士的半个师傅。 其底蕴源远流长,非普通门阀大姓可以比拟的。 由这个家族的嫡子写出来的东西,那分量可想而知。 纵观上下千年,敢如此唱反调之人,无不是两个结果。 一是死无葬身之地,二便是功成名就登上天路! 拓跋青书比这个还要狠,檄文中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大逆不道的,任何一个字都足够诛杀九族。 这个举世无双,温润如玉的男子终究还是选择走上了这样的路,让人无法言喻。 可他并没有世家门阀,以及军中势力的支持,更没有一个天下大乱的合适时期,他面对的而是一个鼎盛而强大的国家和一个尚在巅峰年月的文武大帝。 这样的对立,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他注定只能在自己认为的灿烂中走向灭亡。 天下人是这样想的,而他自己似乎也是这样想到。 檄文一出,因为九面佛的势力传播,让其像是插上翅膀一般飞往了九州百川,闹得人尽皆知,压根无法堵住这悠悠之口。 庙堂震动,君王暴怒! 紧随而来就是一张必杀令发了出来。 凡是提供拓跋青书线索的一点消息,即黄金万两,良田百亩。 若提着拓跋青书人头者,直接封侯,世代继承! 这是一个无比诱人的悬赏,足够让江湖人士疯狂! ------------ 第一百八十七章:文武大帝的狂怒 不仅如此,太平监领旨,四司当中的天地司直接尽数出动。 一司之所有太平卫全部悬刀佩白衣,从长安城冲了出来,势必要缉拿拓跋青书归案。 可以想象,那位文武大帝气到了何种极致。 君王一怒,必将血流千里。 在徐平安看来,这并不意外。 甚至文武大帝的怒火百姓也才刚刚看到了一半而已。 他的继位踩着父兄的鲜血,此乃千古都化不去的罪名。 更是成为了这位文韬武略皇主心中永远的刺,他的能力极大,将大天朝带向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鼎盛状态,用自己的方式做到了极大多数君王都做不到的事,各种施恩天下,广布良心。 这些事所求的无非就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抹去自己曾经的罪孽,让自己的继位和做法变得正确起来,以功绩抹杀罪孽。 这样,最差也是一个毁誉参半的名声。 可现在一个十分特殊的人,竟然敢串通九面佛来口诛笔伐他,甚至还要造反谋逆 将他文武大帝一生的伤疤再一次揭露了出来,撕碎了他十多年的修复与伪装,这如何能忍? 估计就是倾整个朝纲之力,都要将拓跋青书挫骨扬灰了。 这本已沉寂的拓跋家,冒出一个拓跋青书,突然干出了一件只有他们世家才能做得到的事,那是将这位文武大帝激得死怒! 不仅是拓跋青书,连带着九面佛也成为了一个势必要即刻除掉的人物! 除了这一件大事,似乎其他的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徐平安的身边,一切都还算平静的。 白龙卫统暂时没有出来兴风作浪,九面佛似乎也因为要对付太平监而没有再对他出手,包括高阳王妃似乎也沉寂了下来,没有再来缠着他。 他待在后院之中,仿佛天下大乱了,他这里都是一片净土。 这一日鱼宣生找到了徐平安,跟他说了一则极致震动的消息。 由庙堂散布下来的消息,九面佛底子已经被太平监查了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文武大帝从一开始并没有动多么大干戈,想要从简处理的缘故。 九面佛乃是前明昌太子的旧部! 此事从一件造反瞬间演变成了一件天家的内事,牵扯到了十几年前的恩怨。 昔年明昌太子在宫斗中失败,败给了自己的亲弟弟麟勋也就是现在的文武大帝,下场极惨。 自己杀妻断子,明不争之意,而后被永久的圈禁,至今都还在冷宫中幽禁,足足度过了近二十年的漫长岁月。 那个时候他的党羽和一干支持正统的世家门阀,江湖势力实际上就已经被横扫一空了,可独独遗漏了一人,一位本该葬身火海的太监。 据传闻,那位太监就是现在的九面佛。 至少可以确定是,九面佛乃曾经明昌太子的旧部,是从东宫逃出去的。 偏偏文武大帝为了名声,对于自己的亲哥哥,这唯一的一个人没有下杀手,只是几年间除去了所有拥护旧太子的所有势力。 来确保不会有任何风吹火起,形成一股无法解决的隐患。 而九面佛的底子一被翻出来,局面瞬息万变,在拓跋青书的恐怖势头上再次加剧了势头。 当即几封皇旨下来,封锁了大运河从江南道起,到广陵为终的所有河域,沿途所有州府县全部设防,实行宵禁,严格排除所有嫌疑人等,一副死磕到底的样子。 不出多久,便是血迹横流,染透了大运河的河床。 甚至庙堂上都已经杀了不少的人,兴许有参与,兴许也只是无妄之灾。 但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这一向是帝王的准则。 而这种牵扯到太子皇兄旧部的事,也向来都是君王的最大忌讳。 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皆危。 这其中受到牵连的就有鱼宣生,他刚刚平了叛军一事,原本已经熄灭的火苗又被前太子旧党一事给燃了起来。 九面佛起势在扬州,拓跋青书也在扬州,所有事故的发生也都在扬州。 作为一州刺史最大的官,没有丝毫的预判与发觉,这便是天大的重罪。 没有直接被砍头,那都是算文武大帝讲道理的了。 因为一开始扬州的匪患危机庙堂是知道的,这其中有世家门阀的影子,所以才撸了之前的刺史,让鱼宣生来查的。 加上平叛军在前,文武大帝才没有下杀手。 只是降下了一道密函,文武大帝亲笔书写的密函。 意思就是两个月之内,若九面佛,拓跋青书之事不被快速解决,所有旧太子余党不被打捞干净的话,鱼姓所有人都要跟着掉脑袋。 徐平安在商谈的时候曾经想过将风陵渡口,佛像的所有事全部告诉鱼宣生,让他上报朝廷去解决,没准就直接尽数镇压了。 但他忍住了。 考虑的很多,此时说出来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况且这还是模棱两可的消息,出了任何问题,鱼宣生立刻得掉脑袋。 毕竟牵扯太大,此事已经禁不起任何的差池了,一旦再出大事,文武大帝最后的一块遮羞布都将被撕烂。 徐平安没有着急,没有轻举妄动,此事他料定还会有转折! 江湖门派,世家门阀这些人还没有浮出水面的,一切都还要从长计议。 看见自己老丈人急得头发都快掉光了,一遍瞒着鱼幼薇,一边思考如何做,也就过不上什么清闲日子了。 这一天,整整是闭关修炼的十五天。 也是文武大帝下密函的第二天。 徐平安带着李骥拜访了高仙芝。 论他现在的人脉,即便王思邈那群江湖侠客暂时也都是帮不上忙的,唯有能够帮到自己的,只有高仙芝。 论兵,有高家军。 论武,宗师不出,与李骥一样无人可压制。 只不过,这一次高府没有找到他,而是辗转准备去扬州城外三十里的军营,这里是高仙芝公干的地方。 幸亏高仙敏曾经来过,带着宁缺二人出发赶往哪里。 对于徐平安二人来说,三十里路不长不远,快马加鞭是可以在数个时辰赶到的。 但有着高仙敏乘坐马车带路,女儿娇柔,自然也就走得缓慢了起来。 ------------ 第一百八十八章:再遇曹不二 马车途径一片峡谷,左右两侧天险崎岖,有飞鸟横渡,看起来颇为死寂。 此处离高仙芝的军营还有将近十里的路,徐平安却生生是叫停了马车,让两名车夫原地等待。 他与李骥扫视前方,目光灼灼,似乎是在观察什么东西。 高仙敏从马车中探出脑袋,脸颊蒙着面纱,但也依稀可以看见些许的秀丽姿色了。 她大眼看着徐平安,低声问道:“平安大哥,怎么了吗?” “没事,就是觉得这里的风景很美,多看了两眼。”徐平安回头抱以一个淡淡的微笑,而后骑马靠近马车。 “仙敏小姐,你一会就待在马车中不要再探头了,若是有什么意外也不要出来,我与李骥能处理的。” 闻言,高仙敏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峡谷,小心翼翼道:“是有什么埋伏吗?” “不一定,我只是一种预感罢了。”徐平安道。 “那好吧,平安大哥小心一些!”高仙敏提醒一声,便放下帘布,坐回了车中。 “走吧!” 加上两名侍卫扮的车夫,一行五人直接出发,穿过峡谷。 不过,徐平安与李骥将马骑到了马车的两侧,怕发生什么不测。 其实就是没来由的预感,他总觉得前面有什么埋伏在等着他们,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但又已经到了这里,只能提高警惕了。 “憨子,一会有事你就保护好马车,高仙敏给我们引路不能出现任何问题,明白了吗?”他悄声对李骥说道。 李骥闻言重重点头。 峡谷小路崎岖不平,行进了不过数百米左右,就是一个上坡。 随即马匹前进,一个斗笠豁然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那刹那,徐平安眉头一蹙,果真是有人在等他们。 手掌微微紧了紧缰绳,但没有回头,这不太像是刺杀,否则就是乱石堆从山顶滚落,无数箭矢落下了。 李骥双眼如铜铃,手持一根五尺木棍,贴近了马车,缓缓前进。 气氛,陡然加剧。 眼前,那个头戴斗笠的身影也从地平线上露出了所有的真容。 头戴黑色斗笠,看不清面容,身穿黑色劲装,衣诀猎猎,身姿挺拔,有着很强的气质与武者气概。 此人,怀中抱着一柄鎏金绣花刀,低着头站在路中间。 丝毫没有山贼拦路的感觉,反而是有一种让人江湖侠士的感觉。 那一刻,徐平安眉头一挑,惊诧道:“曹不二?” 没错,眼前这人就是曾经在火场之中救过自己的那个刀客曹不二。 他不可能认错,这个男人的背影给他留下了非常不错的印象,甚至是与高仙芝齐平的。 见人到了,曹不二的脑袋微微上扬了起来,依旧可以看见一张略带几分沧桑的脸颊,胡渣不少。 马停下,遥遥对立。 “你是九面佛的人?”徐平安直接开门见山,他可不会觉得巧合到了这种地步,也不会觉得曹不二突然想来结识他了。 “你很聪明!”淡淡的声音从曹不二的嘴里说出。 他微微一动,伸出一手直接解下了自己的斗笠,随手一抛扔在了不远处的石头上。 露出一张瘦削,俊俏,沧桑的脸颊,他看起来不过青年模样,二十三四的模样,却有一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感觉。 “是你!” 徐平安沉声一句,锐利的眼眸扫过他,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庸王府的宴会上曾经见到过这个人,正是那个出言之后消失掉的人。 连李骥都没能跟上。 “是我。”曹不二露出丝丝淡笑,有些干涸的嘴唇一张:“缘分果真妙不可言。” “世事无常,我也没有想到当初自己随意出手救下的人会是自己将来要杀掉的人。” 李骥双目如虎狼,他不怕任何人,曹不二已经表明了来意,他也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杀,你杀得了谁?”他低吼一句,一流高手的绝对气场碾压而去! 曹不二的身上也陡然迸发出了一股自己的势,但依旧是那般平静,硬抗李骥的气势而神色不变,江湖中这样的能人少之又少! “难怪拓跋云牧会说九面佛已经拍出了高手来追杀我二人,还说我们必死无疑,现如今看来,一语成谶。”徐平安打量四周道。 “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也出乎佛爷的意料,在庸王府的时候你在我们的眼中都不过是一只可以利用的蚂蚁,但到现在!” “到现在,我都觉得你太难杀了,你的能力也太大了,居然能平了山顶平原的四千余众,不知道这算是你的成功还是算我们的失败。” 曹不二眼神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与欣赏,说道最后山顶平原的时候又讥讽起了己方来。 “你一个人来,就想杀我?”徐平安淡定问道,有些试探的意思。 曹不二淡淡道:“我不屑于刺杀,既然我来了就要自己带你二人的头回去复命,不会让其他人插手。” “但,为了佛爷的任务,以防万一,我若是败了,那你们也走不了。” 他非常坦白,直接就说出了自己来此的底牌。 这峡谷四周还隐藏着必杀的手段! “你倒是坦白!”徐平安冷笑一声。 虽说此人救过自己,但他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微微紧了紧自己的春秋刀,这一次大概应该是自己遇到过最强的刺杀了。 几乎不需要感知,这曹不二是一个强的离谱的高手,李骥能与之对抗,他坚信,但后续的手段让他有些担忧。 尤其是身边还跟着高仙敏。 这一瞬,他后悔了,不该因为自己的情急而同意高仙敏带路的。 自己的原因害了她。 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还是拖时间,因为之前就有高府的士兵提前去军营报信了,如果长时间不到,高仙芝那等敏锐之人定然是会起疑心的,到时候兴许会带兵出来也说不定。 “你给我的印象很好,那一次的火场出来,我就记住了你,没曾想下一次堂堂正正相遇会是这个目的,不死不休的地步。” “九面佛是旧太子余党,你,也是吗?”徐平安淡淡问道。 曹不二轻笑一声,饶有兴趣道:“难不成我非要是旧太子余党才可以跟随九面佛吗?” “如果不是身怀如此的恩怨纠葛,和一生背负,我想你这样的人是羞于与九面佛为伍的,更不会受别人束缚。”徐平安正色道。 ------------ 第一百八十九章:意义? 闻言,他是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是戳中某一根心弦似的。 此时,两名侍卫在徐平安的示意下没有轻举妄动,马车就这般停滞在了这里。 高仙敏也没有好奇探出来头来。 曹不二沉吟后像朋友一样对徐平安说道:“我从未受过任何人的束缚,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束缚我,这一句话你说错了。” “不过前半句话我倒是挺喜欢听的,至少说的很公允,站在了一个公正的角度,没有替那个肮脏的胜者说话。” “自古成王败寇,这样做有意义吗?”他叹气问道,有些可惜了曹不二这样的人杰去做这样的事。 “意义?” “那你与九面佛为敌,杀了许多恶贯满盈的江湖草莽有意义吗?”曹不二讥笑。 “那,倒也是。”徐平安轻轻道了一句。 气氛再一次沉寂了下来,,连马匹都能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变得有些焦躁不安了起来。 曹不二将鎏金倒伫在了地面上,开口道:“我本想在李骥不在的时候杀掉你的,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现如今难度更大了一些。” “杀了我能长生不老吗?这么多人都想杀我!”他挑眉笑了笑。 “铮!” 一抹寒芒让这大白日的瞬间降温。 曹不二的鎏金刀被其拔了出来,犹如烈日之下的冰霜一般显眼,刀身如流水,刃处如寒芒,跟他的人一样非常不凡。 “好刀!”徐平安心里这样说了一句。 李骥直接一个翻身下马,双脚踩得地面都是一抖,他的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双眼直视曹不二,将每一个呼吸都观察在了眼中。 右手持木棍,横放于背后,单手作朝月一拜,挡在了宁缺的面前。 极其强悍的武者气势铺天盖地的发出,让飞沙走石起,让马匹不断嘶吼后退。 徐平安半月前曾经见识过了属于一流高手的顶尖对决,但那时候李骥与高仙芝只不过是点到为止的论武罢了,并不是生死之战。 而现在,眼前的这两人明显就是杀气纵横,一出手就绝不会留手。 他自然不会逞强到与曹不二这等高手交手,而是立刻退后与马车齐平,安抚了高仙敏两句,就开始环顾四周,警惕了起来。 “彭!” 说时迟那时快,李骥飞身三步,一棍如撼山岳的扫在了曹不二提起来的刀身之上。 没有想象中棍子裂成两节,被强大内气环绕是不会碎的,除非内气方面遭到了碾压。 一声巨大的轰鸣发出,二人各退三步。 “你拦不住我!”曹不二低喝一声! 持刀向李骥斩去,当他动起手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般风轻云淡,动作凌厉而迅捷,刀刀都是为了封喉而去。 只见,他的刀挽出了好几道的气浪,道道都在石地上划破了很大的深沟。 李骥怒吼一声,右手的棍棒横扫,死死的敲在了地面上,一道裂痕迸发且没有止势,气浪澎湃,形成了一道对轰! 二人内气程度的可怕常人根本难以理解。 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百般杀机。 就这样刀光闪闪,棍风呼啸,二人斗得你来我往,时而退后,时而前进。 徐平安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欣赏了,不断的环顾四周,不断的打量地势,生怕突然就有人杀了出来。 毕竟他不是一个人。 "平,平安大哥,我们能走吗?"高仙敏的声音清丽,但明显透着一丝丝惧怕的味道,闺中女子,哪能敢听这般呼啸的打斗和轰鸣声。 “放心,你若有半点事,我怎么跟你大哥交代!” “这一次出来可是我请你带路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和煦一些,免得惊扰了她。 “那就好…” “你,也小心一些,莫要伤着了自己。” “实在不成…咱们跑总可以,外面似乎也没有多少人,跑的掉。”高仙敏咬着银牙说道。 不由的听得徐平安一笑,道:“没问题,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半柱香过后。 除却李骥与曹不二的大战还在开始,就没有任何的动静了。 风吹沙起,完全没有任何的埋伏。 有那么几瞬间,他都想要带着高仙敏先离开的意思了,但害怕入口有埋伏没敢动。 此时,“刺啦”一声,鎏金绣春刀终于是寻找到了一丝空隙,从上之下划破了李骥的肩膀。 伤口不算深,但流血不止。 李骥反手一棍扫去,势大力沉,乃是全力出手,除一流高手之外,碰之即死! “彭!” 空气炸响,曹不二后退三步,气血沸腾,虽说是一掌活生生的挡了下来,当受到的冲击很大,差点没有一口血吐了出来! 李骥斜眼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毫无任何波动,连眉毛都不带蹙一下的。 随即伸出一指,飞速的在自己的几大穴位上点了几下,直接就止住了血液的渗透。 看得徐平安蹙眉,这一刀他记下了。 此时的憨墩儿似乎是被血液给刺激了,双眼如铜铃,其身如虎狼,扑杀而出,动作迅猛到了极致,每一个动作都更加的可怕了。 他转守为功,一棍接着一棍抡成了虚影,一时间全面压制了曹不二,无论他的刀再怎么凌冽似乎在此时都黯然失色了。 “好家伙!”徐平安见状嘴角一勾,这憨墩儿唯一的凶性被激发了,这是曾经李归尧曾经说过的状态。 只要李骥一到这个点,战斗力就会上升。 至于上升多少,那就不好说了,得看情况。 “彭!” 又是一棍子横扫了下去,重重的砸在了曹不二的鎏金绣花刀上,顿时就是一阵气浪迸发。 四周山石为之一震,许多碎石全部滑落! 徐平安等人全部后退,马匹失惊,差一点就胡乱奔跑了起来,幸亏他晋升三流高手的境界,力气极大,一手攥得马匹生生是止了下来。 就是高仙敏不知颠簸了多少次,惊呼连连。 以肉眼可见,曹不二的脚下寸寸剧烈,脚掌都深陷进入了地面中去。 可以想象这一棍有多狠,狠到一个一流高手双手的户口都在发麻,差点捏不住刀! “好猛!不过还败不了我!” 曹不二大吼一声,鎏金刀一转,卸力无数。 而后猛然后退三步,躲过了后续的攻击。 ------------ 第一百九十章:巨石当空 曹不二有一颗武者的心,李骥也有。 双方都不服,你来我往,进步都犹如猛兽前进。 “好一个李骥,你使的棍法是当年龙虎山的传承,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曹不二看出了一些招式,边打边说道。 “干你何事!”李骥冷喝一句,手上的动作从未停止过。 趁着一个空挡,左手探出,一掌“大悲慈云手”又打了出来,澎湃的内气如海水决堤一般汹涌,铺天盖地的冲向了曹不二的胸膛。 他的眸子一缩,手掌迅速一掌拍了出来,其力量程度并不亚于李骥。 修为到了他们这一步,反应力和出手的速度都是匪夷所思的程度。 轰隆一声,二人各自吐出一口心头血,而后踉跄后退。 一人以鎏金刀杵地,一人以木棍杵地。 两败俱伤! 徐平安心中一冽,这个结果不算太意外,一流高手要分胜负就只能在生死之上来分,一人伤十分直接死,一人伤九分重伤。 此时,曹不二摇了摇头,擦拭了嘴角的血迹,道:“看来想杀你们,真是没有那么容易。” “退去,你可保一命!”李骥直起身体,如一座小山一般魁梧,大声喝道。 “我曹不二杀你们,,只想亲手用江湖中最为公平的方式了解。” “可是,目前来看已经不太可能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此处峡谷地势崎岖,绵延了千米的小道,若是将两头堵上,倒也是像极了一口棺材,这对于你们来说是个不错的葬身之所。” 徐平安听到这里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抱歉,为了完成任务我只能用一些其他的手段了,下一世不要再与我为敌!”曹不二说完,颇有些惋惜的退后三步,而后向远处飞掠了出去。 “哪里走!”李骥大吼一声,当即想要拦住他。 此时,“唰”的一声,一支箭矢从山顶飞射而下,有着很大的力度,定可以穿透金石。 单单这一箭矢就不是寻常杀手可以发出的,至少是个像样的内家高手才有这样的力度。 李骥耳朵一动,身体微微一偏,躲过了这一箭矢。 箭矢插入地面,深有数寸! 他只不过是微微顿了一下,但这个时间对于曹不二这种高手来说,足够摆脱李骥了。 转瞬就拉开一大段距离,脚下如生风,踩峭壁如平地,眨眼就要快要消失在眼前了。 “别追了,回来!”徐平安一声大喊。 此时,山峰上浮现上百道黑衣身影,皆站立在两侧,俯瞰他们几人。 刚才那箭矢就是那为首一人发出的,徐平安认识他,正是当初出现在庸王府的那位赫无霜。 “若非大势,我们可做朋友,江湖侠客,我敬你们三分,你们的尸体不会有人来碰!” 已经走远了的曹不二吼出了这么一句。 徐平安蹙眉,他非常果断,当即一刀抽断了马车的缰绳,让车与马分开。 有些粗鲁的将惊慌失措的高仙敏一手提了出来,再柔软的身体也没那个闲心去感受。 迅速对侍卫道:“你二人上马,立刻冲出去!” “李骥,开道!” 接连几声大吼之后,他抱着高仙敏就翻身上马,也不管她的惊呼和花容失色,刀鞘一拍马屁股,马儿嘶鸣,玩命的向外冲出去。 动作很快的几人,立刻就疾驰了出去。 山峰上传出猖獗大笑。 “竖子,你还有跑的可能吗?” “敢与我们作对,你就要想好后果!”赫无霜厉声嘶吼,对徐平安是痛恨到了极致。 因为几次任务的失败,他都承担了许多的责任,差点没让九面佛给活劈了脑袋。 “平安大哥,你…你的手勒疼我了。”高仙敏柳眉蹙着,脸能滴出血来,莫说是徐平安了,就算是自己的亲大哥也未曾如此亲密过。 大天朝,女子骑马很少,男女同骑除了夫妻更是不可能有他人了。 尤其是腹部被勒住,她眼中快要掉出眼泪了。 徐平安精神高度紧绷,眼神都扫视在了山峰的两侧,怕随时都会有石头掉落下来,所以压根也就没注意高仙敏。 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放石堵两端!” 赫无霜一声令下,守在两端的黑衣人就推下了万吨巨石,隆隆隆的从山峰甩落,砸得大地都在摇曳,而后堆砌成山,堵住出口,要封死可以逃生的角落。 “糟了!”徐平安剑眉紧蹙,不该进来的,自己总是抱着侥幸心理! 望着巨石的摔落,震荡天地的动静十分骇人。 高仙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害怕到了极致,娇躯不断颤抖,双手死死拽住了徐平安捏缰绳的那一只手。 “放箭!” “扔石!” 赫无霜再次下令,一半的黑衣人拉弓射箭,如同下雨了一般,箭矢胡乱倾泻,密集成了一张大网。 不仅如此,成片的巨石直接被推了下来,隆隆隆的声音不断发出,地面是越发的颤抖了起来! 这样的攻击,就是一流高手待久了照样也要翘辫子! “混蛋!”徐平安大骂一声,眼看出口已经快要被巨石给堵全了,又来了这么多的滚石箭矢,这下冲出去的希望越发渺茫了。 天崩地裂的动静亦是让人感到绝望! 李骥在最前面,立刻又折返了一段路,想要保护他。 此时,一团巨大的黑影直接将徐平安连人带马给笼罩了,仿佛是巨山压顶一般。 抬头一看,一块足有半人高,一人宽的巨石正在急速翻滚,坠落! “公子小心!”李骥眼球都快要睁爆了,大声嘶吼了一句,想要赶过去,已经是有些来不及了。 “彭!” 巨石坠落,但并没有完全压落。 情急之下,徐平安只能选择硬抗,舍起了马几乎就得成活靶子了,单手撑起了巨石,脸色直接被压成了煞白。 若非内力绵长,手臂非得直接断成两截不可! “啊!” 烈马奔腾,四周轰隆震动,他一手死死扣住缰绳与高仙敏,一手举起千斤巨石,勇冠三州。 “铛!” 杀手们认人,盯着徐平安推巨石,又是一块巨石摔落,砸在了他手托起的那一块巨石上。 震荡一声,无论是冲击力还是重量都在加剧。 “噗呲!” 他一个三流高手,已经做得很夸张了,当即是一口老血喷吐了出来! 算是元气大伤。 ------------ 第一百九十一章:伤势累累 血迹喷到了高仙敏的鬓角处,吓得她惊叫了一声,侧头一看。 慌道:“平安大哥,你?” “没事!” 徐平安额头的青筋暴露,内气全速运转,驾着马疯狂的向前冲。 李骥同一时间赶到他的身边,一棍子敲飞了所有的巨石,猛不可挡,力能撼山岳。 满天的巨石甩落,箭矢更是成为了一种毒蛇,稍不注意就要插入身体的某一个部位。 狭长的小道中,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三人了,那两个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踪迹,想来也是被巨石给吞噬了。 “咻咻咻!” 无数箭矢集中了起来,破空声不断响起,扎在巨石上都能发出金属的颤音,难以想象其力道。 李骥一根棍子横扫,内气磅礴的确是横扫不少的箭矢,他的棍棒几乎呼啸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但终究是有限度的,不可能能将三人的面积都覆盖进去。 徐平安受了很重的内伤,接连几块巨石的滚落,震动了他的五脏六腑,而今算是强弩之末了。 趁着一股子气没下去,还在死命的抵挡。 这数千米的距离像是一条长长的桥,通向了幽冥地狱,怎么也没办法快速达到,每一分钟都是极致的煎熬。 “铮!” 春秋刀挽起了一阵刀芒,将数只射向高仙敏的箭矢全部斩落,刀身透着一些他自己的血迹,甚至不知道是从何而流的! 高仙敏颤抖着手,拿出一块手帕侧着身子给他擦拭眼角的血迹,兴许是怕极了,梨花带雨的。 “平安大哥,太危险了,带着我是个累赘,要不然你与李骥大哥突围去吧,带着我恐怕都走不出去了。” 他专心劈砍着箭矢,压根没有余力回答她了,只是有些生硬道:“扶好马背!” “轰隆!” 李骥生猛,一个照面就将一块巨石给横扫而出去,而后又坐回了马上疾驰。 他看了一眼徐平安,眉头一拧,道:“公子,你的嘴唇!” 他的嘴唇呈现乌色,看起来颇为怪异,脸颊更是煞白,看起来跟个厉鬼似的。 高仙敏也随之惊呼一声。 “咻咻咻!” 箭矢被斩断在地。 “李骥别看我,看巨石!前面就到出口了,巨石已经堵住了出口,我们得直接纵马越上去,否则留在这里迟早要死!” 他大吼一声,没有理会二人的目光。 此时,山顶上。 赫无霜冷笑连连,道:“命还真硬,这样都不死,我看你们能撑住多久!” 一旁的曹不二看了一眼,脸色有些白,因为刚才受伤了。 “走,快去堵住他们,那山石堆拦不住他们的!这一次不能赶尽杀绝,下一次就更难了!”他多少有些慌了,的确没有想到这样都砸不死他们。 赫无霜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大骂身边黑衣人一句:“都踏马是废物,这么多的毒箭,没有一支是射中了的!” “走!” 刚走两步,曹不二停下,目光如芒看着远方扬起来的尘土,正在不断的接近这里。 眉头一沉,喊道:“快,下去格杀勿论,有一队人马赶来了!” 而后,大多数黑衣人跟随着曹不二还有赫无霜杀下了山,也不管什么手段了,杀了徐平安几人才是重中之重。 一时间,山峰人影绰绰,要冲到出口处围杀二人。 多数人一走,箭矢与巨石迅速消减,已经没办法阻止他们了,马匹被徐平安的刀,还有李骥的棍子保护的很好,没有中箭。 此时飞奔到了山石口。 “啪!” 两声巨大拍马臀的声音响起,二人皆是猛的一拉缰绳,硬生生拖着马匹向前冲。 “哒!” 马蹄爆发潜能,一蹄子踩在石头上接力,猛然一跃,如同飞上了九天,一跃而过了四五米高的山石堆! 幸亏这马匹是高府的,乃是军中战马,其运动能力等条件要比普通骏马好上数倍,否则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压根是不可能的。 “啊!” 高仙敏吓着了,惊叫一声,而后瞪大了眸子看着迅速接近的地面,俏脸煞白毫无血色! “铛!” 两只马匹几乎同时落在了地面上,两侧山峰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丛林和一条官府大道。 但此时,十数个黑衣人杀了上来,手持铁锭刀手段敏捷,脚步飘逸,转瞬就逼近了。 “尔等宵小,休要伤我家公子!” 李骥狂吼一声,手舞棍棒杀进了黑衣人中保护徐平安迅速逃跑。 他也受了一些伤,是与曹不二对垒的时候所受的伤,但不足以他不能反抗。 “死在我的刀下,才算对你最大的尊重!”曹不二大吼一声,持鎏金绣花刀向他再次杀去。 同时大吼了一声:“全部滚开,去杀那两人,你们留在这里就是送死!” 顿时,李骥扫开好几把斩向他的铁锭刀,想要挣脱曹不二的纠缠,去保护徐平安。 可惜同境界的对手,压根不能脱身,更不敢走神,否则定会被抓住破绽,无限放大。 此时,他就已经中了曹不二一脚了。 仰天嘶吼了一句:“公子,快跑!” 徐平安陷入重重围杀,借着马匹的速度也让黑衣人一时间没办法追上,就算有人劈砍而去,他尚且也还能抵挡,毕竟是三流高手。 但,当马匹飞奔上官道的时候。 一道黑衣身影从天而降,冷着双目像是暗沟中的毒蛇一般,飞速一掌砍向了他的脖子,其力道之大,触碰即断! 这是一位实打实的二流高手! 徐平安的汗毛在那一瞬间全部立了起来,一股彻骨的杀机涌现。 兴许是求生的欲望,驱使他打出了一掌他这个状态不该打出的力量,左手探出,内气蔓延而出,硬生生接上了赫无霜的掌刀。 “彭!” 他又是一口血喷吐了出来,伤势持续加重。 同一时间,赫无霜嘴角有冷笑,电光火石之下再次探出一支匕首刺向了高仙敏的腹部。 “混账!” 徐平安环抱住她的那只手迅速脱离缰绳,一手抓向了匕首。 “噗呲!” 他的手掌被贯穿,眉宇深深的拧在了一起,那一刻浑身的疼痛仿佛都聚集在了一起,差点让他昏厥! 但本能的还是用春秋刀挥舞了出去,隔绝赫无霜的纠缠。 “仙敏,快,你拉缰绳!”他大吼一声,强打起精神来对付赫无霜。 否则被缠住,后面就还有一群的黑衣人杀来。 ------------ 第一百九十二章:逃出生天 高仙敏从未骑马,当时就慌了神,俏脸煞白。 当或许是生死危机降临,她本能的抓住了缰绳。 赫无霜凌空飞踢,死缠烂打,一直没有被马匹甩开,一个照面变又对徐平安出手了数次了。 “跑,你往哪里跑,今日你们都要死!”赫无霜阴冷大啸一声,磅礴的内气横扫而出,想要一掌拍翻了马匹。 “铮!” 春秋刀宛如影子,他的攻击在哪里,春秋刀必然就扫向哪里,一时间赫无霜根本无法得手。 不过,最急的还是徐平安。 满头冷汗,嘴唇青乌,受了很重的伤,还中毒了,如果不是意志的支撑,他早就摔下马去了。 若这股劲泄了,就真的任人鱼肉了。 此时,一道震耳欲聋的铁蹄声由远处传来,不多不少只有几十骑的人马,但声势却是浩大,隆隆隆的像是有什么洪荒猛兽在靠近一般。 “住手!” 高仙芝从另外一个方向杀来,他口中怒吼,如神明法旨。 “高仙芝在此,休要猖獗!” 远远的都能够看见他愤怒的模样,手持方天画戟欲要将此地的黑衣人全部杀了。 “遭了!” “怎么会!” 曹不二眉宇一蹙,变数还是来了,这种近在咫尺却杀不到的感觉让他几乎有些想要不顾一切,留下来死战,杀了徐平安的冲动。 但看着满天的尘沙滚滚而来,几十骑彪悍的士兵即将到来,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一刀劈开李骥大吼一声:“快撤!” 黑衣人足有上百位,但多数都随着赫无霜在追击徐平安。 李骥也不傻,感觉到了援兵到了,曹不二萌生了退意,他也丝毫不想留住这个大敌,立刻去保护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当即反身一震,向官道上冲去,远处还可以看见赫无霜在缠斗徐平安,情况危急。 “唰唰唰!” 此时的高仙芝已经杀到了离曹不二只有数百米的位置,转瞬极致,立刻站立在战马上,拉弓射箭,一连三箭箭无虚发,直接夺走了三位黑衣人的性命! “赫无霜!”曹不二怒吼了一声,他竟然听到命令还是不撤,在继续追杀徐平安。 赫无霜一脸的阴鹫,非常不甘心如此放过徐平安,最多还有一会,就可以彻底杀掉他。 他的面色沉冷如水,出手越发凌厉,在徐平安的手臂上又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潺潺而流。 他是定然不会放弃的,任务失败他的价值不高,承受不住九面佛的惩罚,但曹不二就不一样了,几乎就不会有什么事的。 “杀!” 高仙芝单骑杀来,一方天画戟迅速劈开了一个黑衣人的身躯,鲜血洒长空,迫人无比。 这个时候,赫无霜才怒吼一声,在打出一掌之后,才极其不甘心的退走。 近百名黑衣人有多数都被高仙芝带来的军士给围住了,乱作一团,杀伐不断,时不时就有惨叫声发了出来。 “全部退下!”曹不二大喝一声,持刀就冲高仙芝砍去,丝毫没有胆怯。 “彭!” 金属颤音发出,轰鸣不止。 曹不二大失惊色,道:“你竟然也晋升了一流高手的境界?” “呵呵,不是九面佛才可以让我达到这一步,我高仙芝天纵之姿,何须他来施舍。” “贼人,受死!”高仙芝虎目扫视,冷冷的说道,方天画戟劈开了一位偷袭他的黑衣人。 同时冲李骥大吼一声:“李骥兄,此处有我,快去救我妹妹和徐平安!” 见状,曹不二心知少算了高仙芝,没有想到他可以这个时候杀来,也没有想到他晋升了一流高手的境界。 于是果断后退,大吼一声:“全部退!” 他挡住高仙芝,替赫无霜众人争取到了时间,全速向山上逃去。 哪里地势崎岖,骑兵是定然追不上的。 暴怒的高仙芝穷追不舍,岂会愿意放过他们。 顿时,战局呈现了一边倒的情况,几十位虎狼之兵疯狂追杀,马儿嘶鸣,战得疯狂。 李骥消失不见,正在徒步追上徐平安,没有管后方的战斗。 但,徐平安二人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官道之上,烈马奔腾,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追上的。 半柱香之后。 一片连绵不绝的湖泊边,此处宛若璞玉,静谧无比,被突如其来的马匹嘶鸣打破了平静。 “嘶!” “彭!” 宁缺靠着高仙敏的背上直挺挺的摔了下去,砸得嘭然一声。 “平安大哥!” 高仙敏赶紧翻身起来,惊慌失措的看着他,眼中水雾弥漫,妆容全花。 “平安大哥,你不要吓我啊!”她使劲推了推面前这个血人,豆子大的泪珠断了线滑落。 刚才情况危急,她还不知道徐平安受了这么重的上,手掌被刀刃贯穿,手臂也有伤口,还有很重的内伤! 她的五指捏得煞白,想要拖起徐平安,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躲避追杀,可怎么也提不动,梨花带雨的慌乱得颤抖。 “没…没事!” 徐平安被泪珠给滴醒了,咬了咬舌尖,强迫打起了一些精神。 “呜…对不起,是我害你的!”她自责不已,若果不是自己这个累赘,恐怕也不会受如此多的重伤。 尤其是那贯穿了整个手掌的一刀,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刺进去的,就是为自己挡的刀。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抽噎着。 徐平安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虚弱道:“别哭了,我没事,你现在听我说!” 闻言,她使劲擦了擦泪水,用手帕堵住了渗血的伤口,道:“你…说。” 才第一句话就带着颤音,差点又是失声痛哭了起来,以为徐平安是在交代后事了,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徐平安身受重伤都被逗笑了,又不好大声吼她,怕再吓晕了她。 和颜悦色道:“我不是交代后事,放心吧,你听好了!” “这些伤还不能直接要了我的命,只要我运功调息就能恢复一些,但是我似乎是中毒了,已经中的很深了,连动动手指都很难。” “你看看我的背后,不要慌,按我说的做!” 高仙敏眸子睁大,脸上有不少徐平安的血迹,闻言顿时愣了一下,而后赶紧扒拉了几下他。 惊呼一声:“平安大哥…你,你背后有一只箭矢!” ------------ 第一百九十三章:拔箭 “我就知道!”徐平安有些无语,他这辈子仿佛跟毒就是有缘,已经中了数次了! “我看过一些医书,平安大哥,你这似乎是蛇毒,可以麻痹人的神经!”高仙敏再次惊呼道,伸出手想要拔去箭矢,但又不敢! 闻言,他费力的看了看后方,蹙眉道:“左边那边有个山沟,你拖着我过去藏起来,然后再帮我拔出箭矢。” “现在,你先将马匹赶走,让它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快点,我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人追。” “嗯嗯!”高仙敏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见到他似乎没有生死危险也就定了定神,赶忙爬了起来。 拿着徐平安的春秋刀,咬着红唇,双手费力的拍击在马匹的屁股上。 “吼!” 马匹嘶鸣,扬起来蹄子就快速向正前方冲去。 “快走!”徐平安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着。 高仙敏小跑上前,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咬着银牙就用脖颈架着他走,二人东倒西歪向不远处的山沟中走去。 “算了,你自己先过去吧,我能走过来!” 他叹气说道,感觉高仙敏这娇弱的身子架不动自己,反而是延缓了速度。 “对不起,是我没用…”高仙敏委屈的说道,银牙几乎要将红唇都咬破了,使出了一辈子没用过的力气在前进。 看着她无助至极又要哭泣的模样,徐平安没说话了,这再说下去指不定给人留下什么阴影。 的的确确是不该同意高仙敏给自己带路的,这下害得这闺中柔弱女子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样的经历了。 二人东倒西歪的走着,还得戒备后方,走了好一阵才到了那山沟中。 几棵古木中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树屋。 磨盘大的宽度,足够二人挤进去了。 高仙敏白皙额头上全是晶莹的汗珠,鬓发湿润,累的大气都喘个不停,几乎是脱力了一般的放下了徐平安。 弯腰一个趔趄,不慎滑倒。 “阿!” 她撞了徐平安一个满怀,紧贴着躺在地上。 四目相对,只有两寸,她眼神闪烁,气氛很是尴尬了起来。 “你压着我的伤口了。”徐平安呲牙咧嘴的说了一句。 “阿,对不起对不起!”高仙敏赶紧爬了起来,脸颊飞上两朵红云。 若不是因为今日的特殊情况,她都无法想象跟一个除了自己大哥以外的男子如此接近。 她慌忙爬了起来,发觉徐平安已经闭上了双眼,赶紧道:“平安大哥,我先帮你将毒箭拔出来吧,不然血迹会一直顺着箭矢流出来的。” “唔!”他轻声应了一句,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游离在昏迷的边缘,毫无血色。 “起来!” 高仙敏双手扶着他坐了起来,秀发如瀑布一般垂落在他的脸颊上,除了点点血腥味,还有一股子少女体香,不多不少微微提了提神。 她看着箭矢插入的位置,一双秀手不禁捂住了嘴巴,眼中闪烁过不忍和胆怯的神色。 “怎么了?”徐平安问。 “平安大哥…箭矢的位置,伤口已经化脓了,乌黑乌黑的,再不处理,按照书上说的会感染和腐烂…”高仙敏轻声说道。 “那你处理吧,该拔就拔,春秋刀在这,该割就割吧,没事我忍得住的。”他微微侧头冲高仙敏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高仙敏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春秋刀,柳眉微蹙有些欲言又止,犹豫后道:“平安大哥…我先帮你把箭矢拔出来,你忍着点,若是痛你就喊出来,不要咬着自己了!” “好!” “刺啦!” 高仙敏从自己的宫装裙摆上撕扯了一大块的布条来,放在一边,而后一手托住了徐平安的后背,一手轻轻握住了箭矢。 俏脸有些苍白,但还是强忍着惧怕镇定下来,开口道:“平安大哥,我拔了。” “你拔就是。”他无比镇定,微微咬了咬牙,露出了一个笑容。 见状,她稍微平复了一些。 “噗呲!” 高仙敏五指捏得发白,箭矢被拔出了一半,血迹森森,还有一半还卡在肉中。 徐平安的面容直接扭曲了,手掌捏的砰砰作响,却是没有发出任何一声,眉宇死死的蹙着,咬牙道:“一鼓作气!” 高仙敏看着血迹喷出,吓得一慌,又是一拽。 “噗呲!” 血迹喷涌,箭矢全部被取出。 血迹迅速弥漫了整个背部,高仙敏赶紧拿起布条堵住了伤口的溢血。 不安道:“对不起,平安大哥,我…我是第一次替人拔箭…” 说着又快要哭出来了,鼻尖酸酸的,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没事,你做的很好了,若没有你我就可能真要死了。”他忍着剧痛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而后单手点了自己的几个大穴位,抑制了血迹的大量流出。 而后,闭上双眼,调整呼吸。 被蛇毒麻痹,不能运功也就只能这样保持一个清醒的状态了。 虽一声不吭,但五指已经深深插入了地面,没有人知道他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拔出箭矢恐怕血肉都掉了一大块。 高仙敏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捂住伤口,面色紧张的保持了近半柱香的时间。 她才小心翼翼的拿开布条,上面已经被血迹直接打湿了全部,猩红一片,不过幸好伤口不再溢血,算是止住了伤口。 但蛇毒未清,内伤不能调息,依旧是很危险。 半晌,高仙敏从外面捧回来了一些清水,用几张草叶乘着,让徐平安帮她拿着。 而后她有些难为情,咬牙道:“平安大哥…我要脱了你的上衣。” 徐平安没有说话,半晌后才道:“脱吧,你在救我,所谓医者无男女,这不算什么。” “嗯。”高仙敏轻嗯了一声,而后伸着微微颤抖的秀手,一点一点的解开了他的外衣,连呼吸都止住了,生怕牵扯到了伤口。 最后,露出一张血迹斑斑的后背,肌肉匀称,线条硬朗,带着血迹更是显现了许多男儿气概。 高仙敏第一次看男人赤着的身体,一时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美眸闪烁,暗骂了自己几句之后,才将目光看向了伤口。 接过清水,一点一点的清洗伤口。 手指轻柔,比清水还要丝滑,算是剧痛中的一种享受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吸允蛇毒 没多久,她将多余的血污全部擦掉,才露出了一个干净的伤口。 兴许是刚才拔箭的动作太大,不稳定造成了伤口的二次伤害,伤口直径比指甲盖还要大。 翻卷出来的血肉,带着乌黑色,显然是中毒太深了。 看起来即恐怖又恶心,高仙敏看了两眼都不敢看了,扭捏道:“平安大哥…毒素要清出来,不然越来越深,会蔓延到五脏六腑的。” “嗯。” “可是我没有药,只能,只能用嘴…嘴吸出来。”高仙敏说话结巴,又怕又不好意思。 一个闺中女子用嘴吸,不妥,也太旖旎。 徐平安蹙眉,心中将那射毒箭家伙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次,最后果断道:“没事,死不了,一会李骥和你大哥会来找我们的。” “刚刚逃出来的时候,你大哥似乎就已经到了。” “现在也没有追杀我们的黑衣人,问题不大。” 他说着,要动手穿上衣襟。 因为不想跟高仙敏有任何男女的东西发生,但凡有点逾越的事,传进高仙芝耳朵里,自己铁定是要娶了高仙敏才能罢休。 毕竟,在这礼法森严的大天朝,只要不是江湖人都会深受其束缚。 他自己不会觉得有什么,但高仙敏不一样,她就是一个大户人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连出门都需要戴面纱的那种。 况且,这样的行为就是肌肤之亲,传出去了多数世家门第是不会接纳这样的女人的。 “你会死的!” 高仙敏伸出双手按住了他,脱口而出,道:“平安大哥,我…我我帮你吸出毒液!” 她强装镇定大无私道:“我是救人,救人一命生造七级浮屠,是理所应当的。” “只要你不说出去,没人知道的。” 越说她的声音越小,细弱纹丝,双手紧张的颤抖了起来,在徐平安的背后谁也看不到她复杂的表情。 “算了。” 徐平安再次拒绝道,倒真不是造作,是怕惹下什么情债。 一个高阳王妃已经让他头疼不已了,再多一个高仙敏,万一此事一过生出一些超越朋友的情愫,自己就太难应付了。 这蛇毒虽猛,但凭借自己的体质应该是能够扛过去的。 “为什么?”高仙敏脸色煞白,自己一个清白女子都愿意主动这么做了,却还遭到了两次拒绝。 这无疑让她很受伤,觉得受到了侮辱。 察觉到她的语气不对,徐平安苦笑一声,道:“这…男女授受不亲阿!” “可你刚刚说医者无男女!”高仙敏有些生气和委屈,倔强的脱口而出。 徐平安张了张嘴巴,哑然无声,这句话自己确实刚刚说过… “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曾经爱慕过温瑛,还拿玉石给他…认为我,认为我不是什么好女人,是个不干不净的女人?”高仙敏惨着脸色问道,委屈至极。 一张妆容全花,略带狼狈的俏丽脸蛋又多了一丝惨白,自尊心眼中受到了打击。 坐在原地埋着脑袋,眼神如泣似诉,宛若一朵雨后的梨花。 “额…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的名节不太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表情歉意极了,忘记了照顾她的感受,当即想要转身冲她正经的道歉。 话还没有说出来,一股子又疼又麻的感觉从背后肩胛骨处传来。 高仙敏不发一言,紧贴了他的后背,直接用娇嫩红唇吻在了伤口上,不断吸允着毒素。 “滋…” 有一些细微的声音发出。 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在颤抖,双手轻靠在徐平安的背上,不敢用力抓,却又不自觉渐渐捏住了。 徐平安背部清凉,仿佛春风拂面,痛是痛但同时又很舒服。 他不自觉的心中叹息一声,这高仙敏还真有点倔。 “噗!” 她猛的俯下身子,吐出了一大口乌黑的血迹,夹杂着一股子的腥臭味,正是蛇毒污染的血液。 高仙敏用衣袖胡乱的擦了擦嘴角,而后又贴了上去,用力的吸允着伤口的毒血。 兴许是已经吸了一次,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但一双手仍是捏得徐平安生疼。 像是紧张,又像是在报复徐平安刚刚看轻了她。 徐平安将目光看向它处,不吭一声,气氛有些压抑,只有高仙敏吐毒液的声音偶尔发出。 他甚至都能够感觉到一条香舌滑过背部的感觉,突然苦笑一声,心想若是此时高仙芝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提着方天画戟将自己活劈了。 或是带着三千军士堵住自己,要求自己娶了他的宝贝妹妹。 “噗!” 高仙敏吐出污血,一边吐一边擦拭嘴角,而后又继续吸着毒血。 一连连许了十多次,半柱香之后才停止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已经恢复正常肤色的伤口松了一口气,白皙头额和琼鼻上全是晶莹的汗珠,连脑袋都有些发晕了。 伸手擦了擦伤口的水渍,再擦了擦红唇,淡淡说了一句:“好了。” 而后便一人坐到了旁边去,双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秀发如瀑,遮住半张脸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平安眉头一挑,听出了十分明显的生疏感,这怯生生又温婉的高仙敏生气了,应该是刚才的事让她自尊心受到了打击,认为自己轻视了她。 微微侧目,发现她一脸闷闷不乐,柳眉微蹙的端坐在一旁,看着地面。 “哎!”他叹气一声,随后穿上了上衣。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巴却发觉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说的,总不能像哄鱼幼薇一样哄她吧? 最终还是作罢,日后再好好跟她道歉道谢就行了。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内伤严重,外伤有大小三处,分别在肩胛骨的箭伤,还有刀伤,以及手掌的贯穿伤。 时间一久,已经结出了血咖。 这些外人看来恐怖的外伤对于他这样的人实际上不是大问题,体格健硕,气血旺盛,是可以很快愈合的。 内伤较为棘手一些。 没有任何犹豫,他迅速盘坐在树洞中,打算先行简单调息,治疗一下内伤,而后再出去找李骥他们。 “大易经”运转起来,一股气由丹田而气,上下七个周天,不断运行,调整着混乱的气息,和一些五脏六腑的淤血! 渐渐的,头顶冒出一丝丝白烟,衣诀飘飘,伤势在缓缓好转。 这就是内家高手的强大。 ------------ 第一百九十五章:我不想跟他说话! 两炷香之后,通过大易经这等武学奇书的调节,内伤好了一半。 他没有继续疗伤,看看天色已经是正午之后了。 一大早出扬州城到现在还啥事没有干,就已经一身的伤了。 吐出一口浊气,回头看向仍旧保持那个姿势的高仙敏道:“仙敏小姐,咱们走吧?” 实际上,刚刚疗伤的时候,她就偷偷看了两眼徐平安,只不过见他在疗伤,也就没有说话。 心中有股子不满越发严重了起来。 她微微看了一眼徐平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神中明显多了一丝生疏。 轻“嗯”了一声,便站了起来,从徐平安身边走过,一言不发,钻出了树洞。 “完了,这下子还把高仙敏给彻底得罪了…”徐平安心中苦笑,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走出树洞,金辉洒落,一片大好的霞彩倒映在他这一身的血迹上,九光十色。 刚刚走出这山沟,就看见了不远处湖泊边的军士正在向四周搜查。 而高仙芝与李骥都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走来走去面色惶惶不安。 找不到徐平安与高仙敏,二人差点没有将头发都抓脱了。 徐平安见状微微一笑,自己刚才来山沟的时候,故意抹去了来时的痕迹,所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树洞去。 “大哥!”高仙敏挥手,大喊了一句。 一句话不仅仅是惊动了那边的军士,也将徐平安吓得一个抖擞。 那声音有些颤音,带着很多说不清的委屈之意。一眼看去,高仙敏的眼中雾气十足,随时都要梨花带雨了起来。 “仙…”徐平安下意思的张了张嘴,却挺住了。 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这高仙敏不会是要告自己的状吧,自己可是真没有嫌弃看轻她的意思啊… “小妹!”高仙芝虎吼了一声,迅速丢下方天画戟,冲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军士也在第一时间冲了过来,那一刻徐平安都脑补了这一群人找自己麻烦的场景,不由苦笑了两声。 李骥黑着的脸立刻一变,同一时间冲了过来。 不一会,高仙芝第一个出现在这里。 高仙敏张开双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她大哥的怀中。 那个抽噎的声音委屈极了,仿佛像是一个小孩子失去了自己最喜欢的糖葫芦一般,一头散乱的秀发胡乱的搭在了高仙芝的肩膀上。 “小妹,哥在此,不会杀手敢来了你放心吧。”高仙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温柔的问道。 但一双如虎狼的双目绽放出了滔天的杀机,就好像鱼幼薇对于徐平安一样,乃是逆鳞。 李骥拉着徐平安左看看,右看看,脸色越看那是越黑,最后狠狠一跺脚,直接将地都踩穿了。 冷道:“不宰了这几个王八蛋,我李骥就不叫李骥!” “哈哈,没事,仙敏小姐已经帮我吸…清理了伤口,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徐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后看向了高仙芝,道:“高兄,抱歉,这是我的过失。” “我不该麻烦仙敏小姐替我带路的,导致了这么一场闹剧我真的很抱歉,也幸好仙敏小姐只是受到了惊吓。” 说着报以很歉意的微笑。 “平安兄不用自责,我家小妹有时也会来军营看我,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九面佛的手下!”高仙芝剑眉倒竖,怒气不减。 又道:“他们不仅仅想对付你,还想要报复我,因为山顶平原一战他们损失了太多的人马与资源。” 徐平安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还在抽噎,一身脏兮兮的高仙敏。 眉头不禁一挑,忐忑道:“仙敏小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若有任何不满,平安任由打骂。” 他不敢说的太明显,不然高仙芝知道了铁定要摆脸色。 高仙敏似乎也没有将刚才的事告诉自己大哥的打算,微微抽噎着,泪痕未干的俏脸让人我见犹怜。 怯生生的躲到了高仙芝的背后,不发一言,也不回答徐平安。 气氛,陡然尴尬了下来。 高仙芝古怪的看了看自己的小妹,他很清楚,自己妹妹一向温婉,是不可能因为遇到袭击一事而怪罪徐平安的,更不会有什么不满。 她的举动有些奇怪。 不由蹙眉道:“仙敏,不礼貌,平安兄可是救了你。” “我不想跟他说话!” 高仙敏细弱纹丝的说了这么一句,有些置气和执拗的意味。 闻言,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背后的小妹,高仙芝面色更是古怪,疑惑的看了一眼徐平安,这话听着不太对啊! 温婉的小妹如何耍起性子来了? “完了!。” 徐平安心中叫苦,这让他要如何解释? 气氛尴尬至极,众人都看着他。 高仙芝眼中光芒闪烁,但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主动转移话题道:“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吧。” 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不能去军营了,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咱们直接回扬州城到高府上说吧。” “你说呢,平安兄?” “好!”他点点头,也没想在军营过夜。 随后,高仙芝遣返了一部分的军士,让他们自己回军营。 而他就带着几名侍卫与徐平安等人一同打道回府。 也不知道他从那搞来了一辆马车,他没有骑马,而是带着自己闷闷不乐的小妹一同乘马车去了。 徐平安数次想要跟高仙敏说话,都无功而返,不由尴尬的自己走在了一边。 细细回想,暗道:“哎,我似乎真是做的不妥,严重伤害到了她的自尊心和人了,她可能真的以为我是觉得她不清白…” “这都什么事啊!” 他脑袋一疼,后悔不该与她同行,更加烦躁起来九面佛等人了! 一路无话,骑在马上看着马车,也不知道高仙敏是否会说出吸蛇毒一事。 高仙芝本就有撮合他们的意思,若是说了,估计不逼婚都是好的。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一脸的愁眉苦脸。”李骥问道,他看着也有些低沉。 “那你干嘛愁眉苦脸,我又没什么大事了。”徐平安看着这黑着脸的憨子笑道。 “哎,你又是一身伤回去,别人看不见夫人还看不见吗?夫人虽然平时不说,但我心理多少很是内疚,忐忑…” 李骥垂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 第一百九十六章:细思极恐 他闻言嘴角一勾,道:“你是不是真喜欢小莺?” 李骥眼神躲闪,嗡里嗡气道:“公子,这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我这是在关心你!” 徐平安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盯得他头皮发麻。 “放心吧,憨墩儿,若你喜欢就要跟人家表示表示,幼薇她不会说什么的,更不会因为我受伤而拆散你们的,她可是很早之前就将小莺贴身丫鬟的日常事务都免除了,都是特意为了你唷。” 他笑眯眯的说道,难得说起一件高兴事。 李骥眼神飘忽,看了两眼徐平安便不再说话了。 …… 黄昏时分,众人赶回了扬州城。 一路进城来到了高府之中。 惊恐之后的高仙敏直接回了房,说是身体不适要好好休息。 此时,徐平安处理过伤口之后。和高仙芝,李骥围坐在小亭中,边吃边聊。 旁边就是一个池塘,扬州的月色洒下来,波光潋滟,倒也安逸。 “高兄,拓跋青书和九面佛的事相比你已经听说了吧?”徐平安喝下一口茶说道。 高仙芝筷不离手,没有拘礼,说道:“我已经听说了,此事波及如此之广,就算是军营中都议论的极开,不少军士都在议论九面佛等人就在扬州城境内,说不定这是大伙儿立功的一个契机。” “就是苦了鱼刺史了,恐怕他现在有点焦头烂额吧,事情发生在扬州城内,他恐怕是要被第一个问责的人。” 徐平安苦笑一声:“高兄为将军,但政治的嗅觉还是这么敏锐啊。” “你一介布衣还不是如此敏锐吗?估摸着朝堂上的那些个大儒,工于心计的权谋家都不及你。”高仙芝调笑道。 “那…倒也是,哈哈!”徐平安笑着又道:“不知道高兄对于九面佛此事有什么看法没有?” “看法?没有。” “今日我小妹受惊吓一事,差一点就死掉了,这还能有什么看法,总有一天我的方天画戟会一举插入他的心脏!”高仙芝目光有冷色,自信无比。 闻言,他正色道:“其实,这一次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的。” 高仙芝放下碗筷,正色道:“你我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于我高某人而言,你更是我高家振兴的恩人,如何说一个请字?” “不说我与九面佛已经彻底搞僵,恩怨很大,单单只要是你开口,我高仙芝就必将豪无二话,刀山火海亦可如履平地!” “欸,没那么眼中。”徐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道:“虽然太平监鹰眼司出动,追查九面佛,而天地司也尽数倾巢而出势必要缉拿拓跋青书,看似来势汹汹,一副随时都可以覆灭对手的样子。” “但实际上此事定然不会那么简单。” “此话怎讲?”高仙芝疑惑,普天之下都知道太平监是什么,那是江湖至尊姑苏家为背景的地方,可以压得这一座江湖喘不过气来。 在他的眼中,也是认为九面佛等人斗不过太平监,灭亡是迟早的。 徐平安摇了摇头,眉宇一蹙道:“是,他们的灭亡是注定的,这没有悬念。” “只不过能掀起多大的波浪,持续多长的时间就是一个问好了。” “当初白龙卫统刚刚抵达扬州,就遭遇了九面佛的伏击,差一点就直接全军覆没了,众所周知,太平卫的行动向来都是绝密,没有人可以知道他们的行踪,但九面佛知道!” “他的手眼通天,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这就说明九面佛在庙堂高处,世家门阀中有着同盟!” 高仙芝剑眉猛然一蹙,虎目一惊,细思极恐! 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难怪陛下发了如此大的伙,直接将整个江南道都封锁了起来!” “九面佛乃是旧太子余党,他的出现无非是造反,渲染这么大的声势也不可能只是为了昙花一现,必然是有更大图谋的!” “他若有同盟,那必定!” 说着他眸子一睁:“必定是旧太子的人!” “没错,扬荆二地的匪患和势力,我在来扬州的第一天就觉得奇怪,文武大帝文治韬略乃千古难见的存在,这般富庶的地方,不应该出现如此大的恶瘤。” “后来我才了解到这其中有许多江湖门派,世家豪强的影子在里面,但依照现在的形势来看。” “这恐怕还不止是这么简单,至少,我断定至少庙堂有一位天大的人物参与了其中,这个天大的人物也必然是中原的一位大姓!” “若没有这样的影响力,是绝对不敢站出来为旧太子起事的!否则就算是如同当年漕帮的赫连百里一样起了合纵之势,席卷整个中原那也是无用的。” “终究站不稳脚跟,更无法与皇权做斗争。” “此事,并非是江湖高人作乱那么简单,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携旧太子谋反,想正朝纲的事!” 说完,小亭一片死寂。 这些话,句句都是杀机。 高仙芝心绪有些复杂,捏着酒杯不断转动,沉声道:“自古天家无情,那位旧太子算是一个悲情人物,可惜天命如此,又何以怪人?” “这些人想为旧太子起势未免太荒唐了,牵扯了如此多的人进去,此事无论如何了结,庙堂和江湖中都将是血雨腥风一片,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将会为其掉了脑袋!” 他有些惆怅,他的高家也曾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沉寂,甚至差点家破人亡,所以感同身受。 “为旧太子起势,此事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有中原大姓的支持也无用了,现在不是当年那个纷争四起,民不聊生的时代了,更加不是那个门阀大姓横行的岁月了,鼎盛的文武大帝岂是九面佛,拓跋青书,还有庙堂哪一位可以扳倒的!” “只不过这么一股势力的确足够席卷天下了,而我们或多或少都已经卷入了此次波澜,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尽快脱离出来。” “而最快的方式的就是灭九面佛,抓拓跋青书,至于庙堂的那位自然有文武大帝去对付,拖了这么久,想必文武大帝也在与这位门阀大姓扳手腕吧。” 徐平安淡淡的说道,目光有些深沉。 ------------ 第一百九十七章:双喜临门的好事? 高仙芝重重点了头,开口道:“平安兄的见识我感到汗颜,你继续说你刚才想说的,高某洗耳恭听!” 李骥此时也不喝酒吃菜了,兴许是觉得听着无聊,自己退走,去演武场练功去了。 他可不关心这心,只关心徐平安的安全。 “鹰眼司和天地司二者加起来的力量,恐怕是那些武学世家,如剑阁白家,洞庭湖雪家,长白山轩辕家等等都不能抗衡的实力,即便只是这二司明面上的实力。” “但我总有一种感觉,九面佛的势力只露出了一小部分,以他这样的做法是绝对不怕这二司的。” “你看今日的曹不二,将他拎出来江湖有几个人可以与其争锋,连李骥与他对碰都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而且此人的心性让我有些看不透,总之是一个绝对骄傲和具有侠客气息的男人,连他都愿意跟着九面佛,足以说明九面佛此人的魅力,坦白而言,直到今天遇到曹不二了。” “我才感觉,当年漕帮的赫连百里并不如九面佛!” 他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这是曹不二带来的,现在说出来希望能够引起高仙芝的绝对重视。 高仙芝不仅回忆起了今日那个与自己有过短暂交手的男人,那一柄鎏金绣花刀他至今记忆犹新。 沉吟道:“确实很强,那么,平安兄你以为我们现在要如何做?” 他正色道:“我曾经调查到了一些信息,是我岳父大人都不知道的事,我一直没有说出来,也因为一些事情耽搁没有去考究这些消息。” “但现在,是时候拿出来了。” “什么消息?”高仙芝来了兴趣。 “风陵渡口,数丈佛像,地下宫殿!”宁缺吐出了这三个词,再喝下了一口茶汤。 不是高仙敏亲自泡的,差些火候。 “风陵渡口?”高仙芝呢喃了一句,而后道:“这个地方我知道,地处于大运河的下游段落,哪里的水流最是急,暗流也最是多。” “许多商船都会避开哪里,因为地势极其复杂,稍不注意就要在其中迷路。” “虽有地名为风陵,还是一个渡口,但实际上人烟罕至,附近数里地恐怕也没有一户村落!” “不知道平安兄说的这些,与九面佛等人有多大的干系?” 徐平安道:“如果没有错,哪里就是九面佛的老巢!” “并且我断定如果找到了,哪里定然不会是什么分巢,一定是总部!”他说的十分笃定,因为哪一座佛像的缘故。 高仙芝当即是被吓了一跳,惊呼道:“确定?” “确定!但也许哪里会有很多变故,有一些东西很难说清。”徐平安道。 高仙芝垂着眉毛,缓缓道:“既然如此,我可让我的私卫,也就是之前攻打山顶平原的那些斥候陪你走一趟,以他们的乔装和警惕度,加上李骥和你,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真正找到了那地方,此事就很好办!”高仙芝眼中泛光。 如果说一次山顶平原的功劳只够他恢复爵位,尚且不能让庙堂许多大佬松口的话,那么破九面佛这个泼天的功劳,就一定足够他重回战场,为大天朝第一线将军了。 届时,扬名四海,也定然可以让高家重回往日的荣光了。 见状,徐平安淡淡一笑,没有说穿。 高仙芝太骄傲了,与生俱来,傲视天下群雄这是他骨子里的东西,值得炫耀。 但九面佛一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即便找到那个佛像的位置,凭他与高仙芝,还没有那个能耐能十足端了九面佛。 况且,还有一个拓跋青书。 都乃人间少见的人杰,凡事都没有那么容易。 道:“高兄,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虽然时间紧迫,若两月不完成所有事,我的岳父恐怕就要下大狱了,但还是要小心行事。” “稍不注意,立刻要成了炮灰。” “我打算这几日挑个时间先乔装打扮去一趟风陵渡口,看看情况在说。” 高仙芝点头,摆手道:“明日我便让斥候好手来你哪里报道。” “不,暂时不需要!”徐平安拒绝,而后看着他道:“现在处理此事的乃是太平监二司,你若出手被查到了,少不了惹上一身的腥,太平卫可不会允许有人抢走他们的嘴边肉。” “那说了这么多,我高仙芝岂不是还是个局外人,什么也帮不了你!”高仙芝笑道。 “不,肯定需要你的,你的高家军和你的方天画戟,太平卫二司未必就有你们强大,只不过时机未到,你需要稍安勿躁!” 闻言,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徐平安又接着道:“这一次我前来的意思,就是想要和你率先达成共识,一你要稍安勿躁,二要防备好九面佛的复仇,三保管好高家军的指挥权,不要让太平监拿走了,在未来的两个月里!” 高仙芝闻言眉头一挑,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但没有打断,还是继续听着。 “到时候,只需一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我们通力合作来收拾太平监二司解决不掉的摊子。” “事成,我刺史府一家人相安无事,高兄你也可达到你追求的东西,双喜临门的好事,岂不快哉?” 徐平安哈哈一笑,看着他的眼神很有一种笃定和从容,看得高仙芝都有些入神了。 他沉吟后,茶杯一撞桌案,大笑道:“平安兄你是懂我的,我高仙芝也是非常惊叹于你的智慧,今日话不多说,一茶代酒,干了!” “好!” “砰砰!” 茶杯一撞,当即豪饮而下。 高仙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让他十分不自然,像是在看什么金银珠宝一样。 高仙芝那是越看越喜欢,嘴角扬得更高了起来,他觉得徐平安就好像上天赐予他的福缘一般,除了第一次见面的不愉快之外,后面都是好事连连。 且全都是天大的好事,求神烧香都求不来的好事! 不由高呼一声:“平安兄,认识你乃我的大幸!” “哈哈”徐平安失声大笑。 “我只是一介白衣,投机取巧的人物罢了。” 高仙芝笑而不语,心想你若是投机取巧了,那么全天下也就没几个能人了! ------------ 第一百九十八章:我家小妹可是清白之身 二人聊得极欢,时而谈到有趣的话题,时而谈到九面佛等严肃的问题。 但无论是什么话题,好像可以汇聚到一个地方去,若有不同的看法,那也必定是互相欣赏的,这或许就是两个人的某一种魅力。 高仙芝看着面前小了自己好几岁的男人,有种面见一位老师的感觉,越看是越觉得惊诧。 何人,可以同时培养出徐平安李骥这两位人中龙凤? 同时,他欢喜的不得了,越看他越有一种看妹夫的喜色。 在谈论了一些关于平时二人如何通信,以及面对九面佛的事之后,二人经过短暂的沉吟。 放下正事,高仙芝终于问出了憋了一天的话。 睁着一对虎目,炯炯有神的扫视着徐平安,想要从眼神中看出一些什么。 脱口而出道:“今日你与小妹是怎么了?” “噗呲!” 正在喝茶的徐平安一口茶水直接喷射了出来,溅了高仙芝脸上不少。 面色十分古怪,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这事。 高仙芝同样面色古怪,眉宇间的疑惑也更深了,伸手擦了擦脸颊的水渍,也没有恼怒,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回答。 “咳咳!”徐平安干咳几声,道:“今日,应该是我说话不小心得罪了仙敏小姐,让她有些不高兴了…所以她才排斥我的。” 他只能如此说了,吸蛇毒的事和具体怎么得罪的是真不太敢说。 搞不好,高仙芝护妹心切真能将这桌子掀翻了。 自己可是打不过,现如今李骥又不在身边… “不可能!”高仙芝一口否决,神情笃定道:“小妹向来温婉,更是将你视作了高家的恩人,不可能因为一句话而如此排斥你,这很不正常!” “并且,她似乎今天有些闷闷不乐,连饭都不吃了便回房去了!” “这个,额…”他有些哑口无言,搓了半天手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见状,高仙芝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直勾勾的看着他,咬牙道:“平安兄,你…你该不会是欺负我妹妹吧?” 徐平安一瞪眼,什么叫欺负?! “这高兄可就真的冤枉我了,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我这手掌上的刀伤还是为了救仙敏小姐而挡出来的呢!”他赶紧指了指手掌的绷带,生怕误会越来越大。 高仙芝的神色有所缓和,但还是疑惑的看着他道:“我知道你绝不是那样的人,可是我家小妹生得沉鱼落雁之姿…” “今日接到你们的时候,小妹的衣衫似乎是有些不整,裙角缺了好一大块!” “在马车上我怎么问她她也是不说,一脸的不高兴。” 说着,一双虎目又扫视了上来。 若是徐平安有意他的小妹,他举双手赞成,甚至愿意直接许配给他,但如果说是徐平安强行什么的,那他铁定要直接翻脸的,毫不留情面的。 徐平安满脸黑线,这都哪跟哪,有些无语道:“高兄,那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怎可如此猜忌?” “衣裙的破碎,是仙敏小姐扯下来为我止血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高仙芝蹙眉,叹气道:“平安兄不要见怪,我只是好奇,好奇小妹为何如此反常,从前她可是没有如此无礼过的,若不是真的生气了,是断然不会如此排斥你的。” 徐平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否则误会越来越大。 “高兄,告诉你也无妨。” “今日到了那湖泊的时候,我身受重伤,并且背上的箭矢有着蛇毒…” “………” “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就都是这样了,但我真的没有任何轻视和不屑仙敏小姐的意思,何况你也跟我说过她乃是冰清玉洁之身。” “当然,今日之事,的确是情急之下的情况,否则我真的可能垂死!”徐平安忍不住加了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高仙芝一伸手阻止了他说下去。 表情有些古怪,直视他道:“你的意思是,我家小妹脱了你的衣服,用嘴替你将蛇毒吸了出来?” “……”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不过医者无男女,这事…”徐平安欲言又止,小心打量着这位杀人如麻的高仙芝的表情。 高仙芝看了他两眼,出了两口大气,一手捏着茶杯转动,半晌没有说话。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徐平安忍不住开口道:“仙敏小姐是医者仁心,若没有她我可能就要交代在哪里了,今日竟惹得她不高兴,这是我的过错。” “要不…高兄带我去一趟后院,我亲自当着你的面给她致歉,以了误会?” 他正义凌然的说道,一再强调这是一件医者仁心,是情急之下的状况! 潜意思就是不能参杂什么礼法风俗进来,否则就是不对滴! 高仙芝剑眉蹙着,又是好一会,突然眼神灼灼的看着他。 幽幽吐出了一句:“我家小妹可是清白之身。” “是是!我当然知道,我也从未怀疑,因为此事闹了不愉快,的确有些没体统,我得去致歉!” 徐平安满头大汗,尴尬无比,装着傻骗高仙芝也骗着自己。 他听完,还是幽幽道:“我家小妹可是清白之身!” “这个…我知道…”徐平安尴尬道。 “我家小妹可是清白之身。” “……” 接下来,无论徐平安说什么,他都是这么一句,让徐平安不知如何说话了。 端着茶杯时不时喝一口,尴尬的要死。 这高仙芝什么意思他也明白,但他肯定不能同意。 注视了徐平安良久之后,高仙芝站了起来,背着手看着天上皎月。 叹一口气道:“平安兄,我家小妹当真那般入不得你的眼么?我看得出来你似乎十分抵触她,哪怕是做妾这般委屈人的事!” 闻言,徐平安深吸一口大气,道:“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高仙芝脱口而出。 “你要知道我家小妹今日的举动放在世家大户之中属于什么行为,传出去了扬州城的街头巷尾如何传她,如此大胆之事,难不成你一点都不感动?” 他多少有些气恼,毕竟自己的小妹无论是姿容,还是身段,还是修养那都是顶尖的,而今算是倒贴的许配,都被徐平安给拒绝。 他清了清嗓子,想了想也站了起来。 ------------ 第一百九十九章:允恭克让 冰清玉洁 正色道:“高兄,我明白你的意思。”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你不嫌弃,我可认仙敏为义妹,穷极一生去保护她。” “她足够美貌也足够过人,但若是说男女之事的话,我一直以为不能单单凭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还需要两个人真正的心意,是否情投意合才可以,否则强扭的瓜不甜,我也无法接受。” 徐平安这一次没有扭捏,当断则断,他必须要说清楚了。 高仙芝转头,看了他半晌,嘴角突然就是一勾,笑得突兀。 道:“好你说的极有江湖儿女的风范,但你处都没处过,如何知道是否能够情投意合?” “一开始你就如此抵触,那还怎么产生感情?” 他问得果断,笑得有些狡黠,一下子让徐平安又没话说了。 “这…” “高兄,你能不为难了我吗?”徐平安苦笑。 高仙芝低眉想了想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后道:“今日的夜色很晚了,平安兄先回去吧。” “我知你无恶意,我也不是心胸狭隘之辈,此事不必介怀了。” 态度一下子转变的有些快,让徐平安有些奇怪,挑眉多看了他几眼。 叹气一声,这事一副绕不过去的样子,他就笃定这高仙芝定然不会轻易罢休的。 不由心头苦笑暗道:“我徐平安到底那点好了?” 想了想还是道:“若仙芝兄不建议,就带我去一趟后院吧,我必须要当面向仙敏小姐致歉,以免误会太深。” 这句话是没有其他想法的,很诚恳。 毕竟女子都将名节看得比命还要重要,自己的做法从某个角度来说的确是有些欠缺妥当了。 高仙芝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大步一迈:“请!” 二人随即离开了小亭,穿过了几条亭路。 途经一条种满柳树的花园,来到一处池塘,才抵达了高仙敏的闺房。 他一行二人,没有跟别的什么侍卫丫鬟。 徐平安突然回头道:“仙芝兄?” 此事他已经停下了脚步,笑道:“我就在此等你吧,小妹房内灯还亮着,应该是没睡,平安兄你去吧。” 徐平安闻言点了点头,自己迈着大步走了前去。 昂首挺胸,反正他心中是坦然无比的,所以没有丝毫扭捏。 脚步声微重,踩在飘落的枯叶之上,发出“莎莎”的声音。 这动静不算大也不算小,在静谧的后院显得有些突兀,四周的一些侍女也已经被高仙芝挥手示意退下了。 “谁?大哥是你么?” 房内,高仙敏呼喊了一声,声音没有白天那般疲惫了,宛如清泉一般婉转,清脆。 “大哥?”她有些疑惑接着喊了一句,窗口倒影出她的影子,欲要开门出来迎接。 她只能想到是自己大哥了,这个时间不可能还有其他人敢来这里的。 徐平安负手朗声道:“仙敏小姐,是我,徐平安。” 那被烛火倒映的身影戛然而止,停在了原地,没有再出来开门。 微微停顿后,道:“徐少侠,你走吧,深夜闺房,恕仙敏不能出来迎接,若有事你找我大哥吧。” 平安大哥的称呼变成了徐少侠,语气也太过客气了。 当即是逗笑了他,摇了摇头道:“仙敏小姐,我来是专程致歉的,其次也是道谢的。” “我可也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与你大哥说了,取得了同意才来的。” “夜里也的确是不方便见面,那你就在房中,我在房外,这样说话也不算触犯礼法。” “徐少侠,你的歉意与谢意我都知道了,你与我大哥是好朋友,仙敏怎会因为此事计较呢!” “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请回吧。” 徐平安苦笑,想了想拔出了春秋刀,在地上一横一撇的不断挥舞,动作流畅,只片刻便寒芒消散,刀入了鞘。 地上多出了几个笔走龙蛇的大字。 “仙敏小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的的确确没有任何轻视你的想法,若有,我想我也不可能成为仙芝兄的朋友。” “你若不想与我说话,待我走后,可以看看这八个字。” “再见。”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高仙敏在房中透着门扉看了看徐平安的背影,修长五指不禁紧了紧白衣,红唇几次张开想要说什么都没说出口。 双眼如水池一般清澈,喃喃自语:“这人,好生干脆!” 等到他走远之后。 高仙敏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扉,迈着莲步,走到刚才他挥刀的地方,秀目看向地面的字。 轻声道:“允恭克让,冰清玉洁。” 双眸迅速绽放出一道亮光,没有那个女子不喜欢夸赞的,徐平安在她眼中是非凡人,能得到非凡人的认可那就更是欢喜了。 看完,她抬起脑袋,扫视四周月色,提起白色锦裙向前小跑了几步,想要追上徐平安。 突然又戛然而止,柳眉一蹙:“这么晚了,我追他做什么,由他去吧,免得又被他嫌弃,不识好人心!” 她俏脸还是有些不满,回头看看了那八个字,嘴角又情不自禁一勾。 “小妹。”一颗槐树下,高仙芝走了出来,双眼如星辰一般有着光芒。 “呀!”高仙敏被吓了一跳,红唇撅起不满道:“大哥,你不知道让下人通报一声吗?!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高仙芝笑吟吟的走来,道:“你是出神出得太久了,否则哪里会被吓着。” “大哥你先回去吧,我乏了要睡了!”高仙敏双手推搡着他走,直接下了逐客令! “怎么,我这做大哥的也要避男女之嫌了?笑话!”高仙芝大笑一声,没有去看地上的字。 而是道:“小妹,你刚才是不是想去找徐平安,他现在还没有走远,若你想见他,我立刻五花大绑将他找来,谁也挡不住我!” “大哥,你说什么呢!这深更半夜的,我见了他你也不怕我名节有失!”高仙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高仙芝负手望月,认真道:“今日的事,他已经跟我说了,表明了歉意。” “大哥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他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这定然不假,比那些个书生富商要好千万倍,不如就让大哥顺水推舟,让他娶了你,你也老大不小了。” ------------ 第两百章:高阳受难 闻言,高仙敏眼中闪烁过一丝不自然,而后面色迅速升温,变得赤红了起来。 她不知道徐平安会将此事说出来! 银牙咬着红唇,不满道:“大哥,我只是救他而已,他也救过了我,这不一样!” “而且,我不喜欢那个不识好人心的家伙,这事大哥今后休要再提,否则别怪妹妹无礼!” 说完,她小跑进了房,吹灭了烛火,不再说话了。 一气呵成,只留下了原地发懵的高仙芝,回头表情惊愕。 “你这丫头几时变成这样了,肯定是在说谎。” “罢了罢了,也许这就是天意所在,这徐平安定然要成我高仙芝的妹夫,其他人都不行!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徐平安不是什么圣人,他就是怕自己的正妻!” 他对此深以为然,摆了摆头抚了抚衣袖便离开了这里。 …… 此时,徐平安二人已经离开高府。 走在坊间,因为九面佛之事实行了宵禁,所以冷冷清清也就没有什么人了。 偶尔最多只能看见一些江湖侠客在屋檐翻走,来去自如。 “唉,回府了恐怕又要赚幼薇不少眼泪了。”徐平安看着自己身上的绷带,苦笑叹气道。 李骥闻言,也是“唉”了声,耸着脑袋看起来十分滑稽。 “对了,公子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又去了人家的后院!”李骥张着一对铜铃眼,十分好奇的说道。 但目光多多少少有些打量的意思。 大概是高阳王妃一事之后的后遗症。 “彭!” 徐平安毫不留情一指敲在了他的脑门上,训斥道:“你敢调笑我了!” “刚才是高仙芝跟着一起的!我干什么要你管!” 李骥委屈又认真道:“我是怕你被色字给迷住了眼睛,色字头上一把刀,江湖上都是这么传的,你看高阳王妃就是这样。” “若是让师傅知道了,肯定要责罚你的!” 徐平安闻言,想要反驳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事不怪他,但时间不可回溯啊。 突然拐角处,有一道略微清瘦的身影浮现。 徐平安凝神看去,依稀看清楚了黑影下的人,那是高阳王妃的侍女嫣儿。 顿时一阵蹙眉,说什么来什么,这高阳王妃想干什么? 他蹙眉与李骥一同走去,刚刚靠近,还没有说话。 “噗通!” 嫣儿跪下来,娇弱的身体在月色下显得有几分惨淡。 “公子,你救救王妃吧!” 闻言,徐平安的第一反应是高阳王妃这一次又想玩什么把戏?第二反应是柳如白那个小白脸做了什么事。 蹙眉道:“你起来说话!” 嫣儿怯生生的站了起来,身子还在发抖,脸色煞白,是很不正常那种白。 “你受内伤了?柳如白干的?”徐平安的脸色不怎么好,这事算是摊上了。 “嗯!”嫣儿虚弱的点头道。 “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徐平安耐心问道,一边还在观察嫣儿是不是在演戏,警惕心不能没有。 “就是上一次公子来了云清阁之后,那柳如白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便告诉了庸王殿下,庸王殿下原本是不敢与王妃大声说话的,但因为柳如白的武功很高,像是给了庸王很大的底气。” “就被怂恿,三天两头找王妃的麻烦,时常闯入阁内,非打即骂。” “从你离开的当天就开始了。” “一开始庸王还不敢做的太过火,但随着这个妖僧柳如白的蛊惑,和不断的出手,就让庸王殿下有了足够的底气,来宣泄多年以来的怒火,今日已经是第三次动手打王妃了。” “那个妖僧就是想要除掉王妃,好取而代之,庸王无能,时常都与这妖僧混在一起,现在做事越发无理了起来。” “我…奴婢不是那妖僧的对手,所以…所以只好来请你了。” “这完全…完全是我的意思,不管王妃的事,我只是不想看着王妃过着如此惨淡的日子,说不定哪天就被那妖僧联通庸王推下了井中。” 说完,她抽泣了起来,怯生生非常惶恐的看着徐平安。 听完,徐平安内心复杂,心中低吼一句这都是什么事! 内心当中他对于高阳王妃还是有些厌恶的,但偏偏撞上了这么一件事,不去也不愿意看着她遭罪,去那自己就成了什么人了? 一股无名怒火无处宣泄,不知道要对着谁发出来,就只好归咎在那个柳如白的身上了。 嫣儿微微抬头看着他复杂的神色,顿时吓了一跳低下了头,生怕惹怒了徐平安。 “公子?”李骥小声喊了一句。 “呼!” 徐平安吐出一口浊气,咬牙道:“罢了,今夜将此事彻底了结了,李骥搀扶着他,输送一些内气,先去庸王府!” “好!”李骥没有反对。 “多谢公子!”嫣儿喜上眉梢,扯出了笑容。 徐平安没有回答他,沉着一张脸去了庸王府。 倒也不是说为了高阳王妃而愤怒,是觉得遇见了这么一桩子事而愤怒,无处宣泄,颇感恼火。 没多久,三人来到了云清阁。 仍旧是从后院进来的,一路上站岗的侍女等几乎都带着一些伤势,想来也是那位面首柳如白的手笔。 这云清阁原本是王府最尊贵的地方了,但因为这个江湖白面小僧的到来,彻底变了天。 远远都能够听见桃园的霓裳台上传来一阵阵的乐声和放浪形骸的大笑声。 难以想象一位王爷竟如此的不堪,不分昼夜与一白面和僧作乐,这样的心性不被贬来扬州才怪,甚至来扬州都是他八辈子烧高香了。 “啪!” 徐平安伸手推开了门,眉头蹙着,不管怎么样他都相当反感这个女人。 若不是因为***义的份上,他定然是不会管这档子事的。 李骥与嫣儿守住了门口,没有进去。 他环顾四周,这寝室中多少有些狼狈,有许多破碎和打斗的痕迹。 虽然经过了一番打扫,看起来还颇为整洁,但依旧掩饰不掉那些痕迹。 看来,嫣儿说的都是真的。 徐平安长吐一口浊气,遇到庸王这样的废物也的确是够悲情的。 穿过珠帘,他凭着记忆找到了高阳王妃的榻处。 桌案边,高阳王妃正坐在哪里,背影动人,背对着徐平安,看不到正脸。 ------------ 第两百零一章:纠缠 她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腰系一条丝质衣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 徐平安靠近了几分。 “你让我来又不见我是什么意思?”他淡淡的说道。 虽然这里发生的事是真的,但他真的不相信没有她的命令,嫣儿敢来找自己。 高阳王妃微微转过了身子,斜坐着,只露出了半张脸,颈前静静挂着一块小巧的金丝宝玉吊坠,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今日的他与平日有些不同。 但,美艳还是依旧的。 “你就那么讨厌我?”她轻轻道,白皙精致的五官低垂着。 徐平安蹙眉,不悦道:“你好好与我说话,不用装出一副深闺怨妇的样子,好像我欠了你八千两黄金似的。” 高阳王妃没有说话,美丽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我见犹怜! 看得他头疼欲裂,有一种想摔门而出的感觉。 忽然察觉到异样,蹙眉道:“你将脸转过来。” 高阳王妃手臂抖了一下,没有动作。 不耐烦的他直接上前,伸出一手抓住了她的白皙下巴,硬生生给她别了过来。 一张清媚精致的脸颊显得不那么自然,左边的脸颊微微有些浮肿,还有嘴角处有一团乌黑,像是被耳光抽出来的。 尽管她施了粉黛,但还是掩饰不住伤痕,一眼就能看出来。 见状,他的手上力度微微一松,深深蹙眉道:“那个面首打你的?” 她没有回答,而是苦涩一笑,睫毛一煽,伸手拍开了他的手。 站了起来颇为温婉的替徐平安拍了拍肩膀的灰尘,低声道:“今夜的确是我让嫣儿去找的你。” 她直接坦白,又道:“我也知道你肯定会来的,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我弄了很久的胭脂想要遮住这些伤痕,不让你看见,不想坏了你今夜的兴致,但似乎怎么遮都遮不住,你,不会怪我吧?” 说完,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动人至极的看着他。 徐平安浑身汗毛一竖,连退三步,咬牙道:“你能不能用你之前的口气跟我说话?” “虽然我们的确有过一些事,但那是你下的药,我完全是被动的,你说话好像我是你的情人一样!” 高阳王妃的一只纤细手臂僵在了空中,红唇轻轻叹了一口气。 “人是会变的,你不知道吗?”她仰着脑袋看着徐平安。 “那我倒是希望你不要变。”他冷淡的回应道,坐到了她的对面,离远点好。 “偏偏我就变了,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 “偏偏你就睡了,要不然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昂首,挺了挺傲人的前峰,直视着他,一副吃死了的样子。 徐平安看了她好久,发觉她的眼神中坦然无比,少了一丝本该存在的强势,多了一丝柔情在其中。 这是最为可怕的,最让他头疼的。 叹气道:“我替你杀了柳如白,将你送出庸王府这个火坑,你带着你的细软换一个地方生活吧,我可以像你保证没有人可以找到你。” “哪怕是太平卫也找不到,如何?” 她闻言一声浅笑,拢了拢鬓发青丝,道:“你的意思是买一处宅子给我住,要养着我吗?” “如果是这样,我答应你,现在你就可以带我走。” 徐平安将脸别了过去,一脸的不爽,又沉稳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意思,何苦于耽搁你我的时间呢?” “那你就将我杀了吧,反正也好过死在那个可恨的妖僧和无能庸王的手上。”高阳王妃淡淡的说道。 “我来是因为我的心肠软,但不代表可以让你随意揉捏,以前你一心想让我帮你做事,说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我现在给你一个大好的机会,让你安全过一辈子。” “还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你又不愿意,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冷不丁回了一句。 他见状鼻孔出了一大口气,沉吟一会之后,冷淡道:“那你想怎么样,今夜你让我来是想让我帮你杀了柳如白,还是庸王?” “都不是,只是半月过去了一直没有见着你的人,想要看看你。”高阳王妃露出两排白皙的牙齿,发出了一个形同少女的微笑。 “够了!”徐平安咬牙道:“第一,我不可能成为你争权夺利的工具,我也没有那个能力!” “第二,你也休想用我来报复庸王!” “第三,收起你一切媚态,我徐平安从心里讨厌你,明白吗?” “第四,我愿意救你一命,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这样做,此事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他越说越有些冷淡,对于这个女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 若是说他跟高仙敏或许还有一丝丝的可能,但跟这个高阳绝对是没有半分可能的。 无论是内心出发,还是权衡危险都不可能。 高阳王妃听完没有说话,而是咬着红唇几乎要咬出血迹来。 不甘道:“徐平安,我刘芮伊也不是什么待你没有任何恶意,为何你如此厌我,就算我对你下药,难不成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我与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并非是想要操控你,为何你就是不信!” “庸王三番五次带着那妖僧来逞凶,对我冷嘲热讽,拳打脚踢,我可曾说了你半个字?” “我知道你会来帮我,所以我让你来根本不是因为这件事,就是半月过去,想要见见你而已,若你愿意我大可以守在这里,你想来……” “够了。”徐平安不悦喝道,这女人越说越离谱了,好像自己欠了她的一样。 那语气,那神情是越说越不对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够,我就要说,你大不了抽刀一刀劈死我啊!” 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噌”的一生就站了起来,美艳的眉梢有一丝倔强,直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就算你厌恶我,我也是如此,你若是强逼着我走,我就上刺史府告状去!” 她说着嘴角一勾,一副悍妇不怕死的模样。 徐平安眉头猛的一跳,双眼如虎狼一般冷冷的看着她。 见他如此,高阳王妃似乎是找到了乐子,知晓了如何胁迫他,双目闪烁过一丝光色,反而挺了挺胸部,直视着他。 ------------ 第两百零二章:杀柳如白 二人对视了良久,眼皮都不带眨的一下。 若非不想违背本心,他是真想杀了这个高阳一了百了,也就没人来纠缠自己了。 千想万想,不曾想到一夜恩情还能有感情了,多半还是胜负欲在作祟! “公子,有人来了。”李骥在房外微微说了一声。 声音很小,他的脸色不太自然,以为自家公子又跑来偷吃了。 闻言,高阳美眸看了看房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将那妖僧打发了就回来,你若愿意留在这那便天亮再走,你若不愿意留在这里,那你便走吧,” 说完,她转身向房外走去。 转身之时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俏丽的笑容。 若说手段她还是有的,心知不能逼急了,否则只能适得其反。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这算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说是胜负欲也可以,说是强势也可以,说是想依靠他的臂弯也可以。 难以言喻。 留下的徐平安死死拧眉,大骂自己:“太优柔寡断了,这个女人跟我毫无关系,我为何要如此忍让她?” “替她杀了柳如白,也就算仁至义尽了!” 想到这里,他也起身,悄悄探了出去。 这云清阁不远处的亭台边,高阳王妃带着几个侍女堵住了一脸醉醺醺的庸王和油头粉面的妖僧柳如白。 这无能的庸王浑身衣着不整,一手竟然还揽着柳如白的腰部,恶心的要命。 “庸王,今日你不在霓裳台,来我这里又想要干什么?!”高阳王妃很傲,眉宇之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色。 哪怕柳如白成了这里的霸王,可以随时出手击败自己的侍女,她也不怕。 这是她强势的性子,或许也来源于徐平安在她房中。 “你…你这个贱人,本王来你这里怎么了?整个庸王府都是我的地盘,你也敢说这种话!?”庸王吐字都不太清晰了。 他的神情戏谑无比,胆子比当初的乔迁之宴上不知道要大出了多少倍,完全不将高阳王妃放在眼中。 “我说都说了,有何不敢?”她冷冷道。 “滚开!”庸王一脚踢了出来,侍女嫣儿上前帮她挨了一脚,差点没踹翻。 “本王今日就要在你的寝房中与如白好好欢乐一番,你能耐我何?” 他说着吐出了一大口的酒气,而后又指着高阳道:“不仅如此,从今日起,你这个贱人给我睡茅房去,不准再踏入这云清阁半步,否则打断你的腿!” 高阳王妃冷笑,凤目扫过柳如白那一脸的胭脂,厌恶之色更重。 “哼,王爷说的话你听不见吗?”柳如白尖声道,眼中闪烁着凶光,他讨厌别人这样看他。 她还是不动,只冷笑看着。 “混账东西,如白的话你视若罔闻吗?!”庸王勃然大怒,怒吼连连。 “王爷,你不能动怒,我被王妃针对也是应该的。”柳如白一副委屈,楚楚可怜的模样直让人作呕! “啊!”庸王大叫一声,单手将柳如白抱入了怀中,宠溺温柔道:“如白不慌,看本王今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贱人,为你出气!” 说完,他眼中顿时浮现凶光,竟然脱了自己的玉腰带就要向高阳王妃抽来。 几名侍女立刻变色,涌了上去要替王妃挡住辫子。 那柳如白的眼中却爆发出冷色,右手凝聚内气,轰然一掌拍了出去,尖声道:“狗胆下人,竟敢对王爷出手!” 说着,一掌便拍了出去,作为一名二流高手,这一掌出去这几个侍女不死也活不久了。 此时,“铮”的一生,铿锵的刀鸣响起。 一轮寒芒稳稳的插入了两者之间,直接将柳如白的身体隔开,退后三步! 那庸王吓得满头大汗,酒意顿时一醒,惊恐的看了看场中的刀。 只有高阳丝毫不乱,红唇扯起了一抹笑容,凤目有一种光色。 “是谁?!”柳如白尖声一声嘶吼。 一个魁梧大汉,用布条将脸蒙住了大半,直接从院子外一跃而下,抵达了这里。 身手矫捷犹如虎狼,一双眸子闪烁着威压。 不是别人正是李骥,是徐平安刚刚让他出手了,让他直接斩了柳如白就可以,高阳的所有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庸王这等窝囊废没了打手也斗不过高阳的。 李骥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双腿抡动成了虚影,化作一条飓风而过,扫落一院子的飞花。 柳如白眸子一缩,感觉到了天大的压力和一股生死危机。 自他达到这一境界之时,可以说纵横江湖无敌手,根本没有遇见过什么一流高手,所以几乎都是横着走的。 也是因为厌倦了打打杀杀,才跑来庸王府作威作福的。 但现在,他头一次遇到了让自己恐惧的对手。 “你是谁?”柳如白大吼一声,双手探出,硬着头皮上了。 “彭!”李骥一拳稳稳的砸在了柳如白的手臂上。 二者内气剧烈对轰,一声沉闷的响动之后紧接着的是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啊!”柳如白的俏脸直接扭曲,几乎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 电光火石之间,李骥再次出手没有给任何突变的机会,徐平安叫的就是让他迅速解决战斗,回家喝热汤去。 一手如蛟龙出海,如大鹏展翅,力可撼山岳,直接掐向了柳如白的脖子。 柳如白的瞳孔倒映着一张巨大的手掌,他知道对手想要干什么,但就是阻止不了。 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呈现了碾压的状态。 “不!”他尖声嘶吼了一句,身影疯狂向后倒退,源自求生的本能。 可惜,李骥何等人物,一招皆夹杂着十几年夜以继日的努力,非他可以躲闪。 “咔擦!” 一声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李骥轻轻松松拧断了柳如白的脖子,随后一松手。 柳如白的尸体便轰然倒地,瞳孔睁大,最后的几丝光彩也随之消亡。 做完这些,一眨眼的功夫,李骥捡起春秋刀,直接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压根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双眼! 前前后后的时间不过几个呼吸而已,只有骨裂声响起了两次,柳如白就已经死了。 这一幕,直接是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无一不是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 ------------ 第两百零三章:好自为之 “如白!” 黑夜中,爆发出庸王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像是失去了自己最疼爱的东西一般,声音凄凉无比。 不知道的人听到了或许还以为什么永失吾爱呢! 高阳王妃冷笑,连多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没有,这人曾打过自己,该杀! 她也无心再待在这里了,想要回房找徐平安去。 作为一个礼法森严的时代,她这样强势的女人并不觉得有负罪感,因为一切都是庸王在先的,毫无作为,烂泥扶不上墙,没有人可以忍受他这样的人! 再者嫁给庸王也不是她的意愿。 她只不过是一个政治牺牲品罢了。 高阳认为的,是她自己现在终于放开手去追逐自己的意愿了。 “嫣儿,还不快动手,带着下人将这个阴阳人给埋了,省的见着了晦气!”她不咸不淡交代了一句,就准备望房内走。 庸王一脸痛苦的看着她,手指一指,轻微颤抖。 厉声道:“你这个贱人,说,是不是你派的人杀了我的如白?!” “我若有这个本事,庸王还以为我的脸颊会出现这些伤痕吗?”高阳冷艳一笑。 “哼,如白向我揭发你与人私通的事,你就想暗害她,你好毒的心肠!” “刚刚出手的人,定然是你那面首干的,你这个贱人,奸夫淫.妇!” “本王定要去通知太平卫,诛杀了你这毒妇!” 高阳怒击反笑,俏脸冰冷,道:“面首?你是在说你怀中的哪一位么!?” “闭上你那张无能的臭嘴,你大可以去通知太平卫来,你被贬来扬州就是犯了事的,现在身为王爷又毫无作风,喜好男色,养着面首。” “我倒要看看太平卫会不会将此事报告给长安,到时候你就等着流放边境吧!” “还想借此来陷害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当初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于宫斗了,还能有这样安逸的日子?” 她虽有怒气,但面色始终很平静,言辞有理,心中压根没在意庸王。 她只不过只想帮徐平安处理一下后边的事,否则太平卫查起来,不多不少是个麻烦。 闻言,庸王背脊骨发凉,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看了看已经死掉的柳如白,当即“噌”的一声站起来。 痛哭流涕道:“爱妃,是本王的错,你快些处理了柳如白。” “是我的错,不该听信谗言,你还能原谅我吗?” “本王只是一时糊涂,日后定然不会再这样了,爱妃…你!” 说着,他讨好的伸出手想要去搂抱高阳。 高阳退后,几名会武的侍女挡住了庸王,面色都是不友善。 那一瞬间,庸王比吃了屎还要难受。 虽说他与高阳一直都不算完整的夫妻,他也知道高阳看不起他,纯粹是被逼无奈嫁给了自己,但至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只要是大事小事,高阳多少还会思考良策,来解决危机。 但现在他发觉,似乎得罪了自己唯一的可靠之人。 高阳没有睁眼看他,吩咐了一句:“将这面首埋了,今夜之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庸王,你退去吧,今后不要再靠近云清阁,否则就算是一起遭殃,我也要向太平卫上报柳如白之事,正好随了你的心意,查一查是谁害了他!” 说完,她快步离开了这里,回了房中。 庸王大失惊色,以前的他有柳如白的撑腰,不怕高阳威胁他,但现在不一样了。 连忙道:“是是是…王妃说的极是。” “快快快,将此人埋了,不要声张出去!” 说完,他惶恐不安的退走了。 刚才还一副生死与共的模样,现在就抛弃了自己的面首,生怕惹上什么不好的名头,又被自己那位文韬武略,英武过人的父皇知道了,再降罪下来。 文武大帝乃是马背夺天下的英豪,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不良嗜好,当初庸王被贬出长安,其中就有听说庸王喜好男色的原因。 随即,几名侍女开始掩埋尸体。 走进房中的高阳王妃发现已经人走茶凉了,哪里还有徐平安的影子。 一双黛眉微微下拉,有些气恼的叹气了一声。 随后眼神飘忽发觉桌案上的水渍有些奇怪,走近一看,是用茶水写下的四个大字。 “好自为之!” 她见状红唇一勾,拢了拢鬓发,坐了下来,一身仪态如出水玫瑰,艳丽得紧。 这样的女人偏偏眉宇还有一丝强势的味道,气质出众,又尊贵无比,往往都是男人的夺命刀。 可徐平安,却敬畏她如鬼神马面。 “哼,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会吃人吗?还是你故意要摆出一副样子?” “柳如白死了,我是安全了,但这还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她独自呢喃细语着。 …… 走出庸王府邸。 李骥问道:“公子,这样会不会引起太平卫的注意?” “不会的,今夜的事根本传不出来。”徐平安淡淡道。 “为什么?” “庸王捅出去了,他第一个遭殃,喜好男色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再说了那高阳王妃心性聪慧,有些手段,不可能让消息泄露出去的。” “所以我才敢让你在庸王府中堂而皇之的出手的。” 李骥道:“好吧。” 说着二人加快脚步,赶回了刺史府。 到了后院就已经是深夜午时了。 看着仍旧未曾熄灯的房间,徐平安看看了自己身上的绷带,好几处狰狞的伤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藏是藏不住的,一沐浴就全发现了。 想了想说词,悄声的推开了门,发觉鱼幼薇正对着窗外,背对自己,青丝如瀑,身段婀娜。 脑袋时不时的会移动一下,像是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 他轻脚走了进去,发觉鱼幼薇是真在打迷糊了。 顿时一喜,能瞒住一夜是一夜。 当即是吹灭了烛火,双手拦腰抱起了鱼幼薇。 那一瞬间,条件反射的她抖了一下,瞬间醒来。 “是我幼薇。” 听着熟悉的嗓音她才瘫软了下去,不满道:“怎的今日又这么晚回来,你将灯吹了干什么,你的药汤还没喝呢!” 她挣扎着娇躯,就要起来。 徐平安嘿嘿一笑,道:“我已经喝了,睡吧。” “你也乏了,我今日在外也疲了。” 她闻言亲昵的在他怀中伸了伸拦腰,任由徐平安将自己抱上了床,道:“好吧”。 说着就昏昏欲睡了。 见状,他长吐一口大气,也上床睡去了。 ------------ 第两百零四章:良人当守才好 清晨,霞光万道。 通透的风吹进门扉,书香气,春秋景正是静谧嫣然的画面。 房中却发出了一声鱼幼薇的尖叫。 熟睡的徐平安直接被吓醒了,看着花容失色的她正在自己身上扒拉着,东看看西摸摸,连下身都没有放过,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原来是夜里熟睡的他伤口多多少少渗出了点点血迹,以及手掌上的绷带让鱼幼薇给看见了。 “你的伤怎么回事?” “你手上有,背上也有,还在渗血,你昨夜回来为什么不说?” “你想要吓死我吗?” 鱼幼薇一股脑的质问着宁缺,秀目瞪得如杏仁,还在滴落着泪水。 徐平安扯嘴一笑,看着她衣衫不整,青丝散乱,睡眼惺忪又一脸担心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暖。 人生十苦不假,不过良人在侧,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一手拉住她的手腕,她不太开心,一手打开了他。 他就再拉,生扯进了自己的怀中,笑道:“我若是有什么大问题,也不会躺在这里了。” “你别垂泪了,我好有负罪感。” 说完,温柔的伸手替她擦拭泪珠。 “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鱼幼薇不满,露出一对小虎牙狠狠的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伸手打断了。 大大咧咧道:“夫人,更衣,为夫决定今日带你在刺史府的后院踏踏青,如何?” “你别动,我看看你的伤口!”鱼幼薇解开他的衣服。 “包扎好了难不成你还要揭开?” “我不放心就要看看,一会我亲自给你包扎!” “那你怎么不脱?” “我又没受伤我为什么要脱?” “给我包扎伤口就得脱衣服,否则手脚不灵活,弄疼了我就棍棒伺候!” “!!” …… 一阵耍宝哄着,就是没让她看见背后的伤,否则那么大一个窟窿尚且未愈合,那是真能将鱼幼薇吓晕了过去。 刺史府的后院一向不太平静,妖儿几个丫头时常都是来回奔走嬉戏,俨然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相当融洽。 带陈笙打过一套拳之后,他满头大汗,坐在石凳上喝茶,在想着两件事。 一是风陵渡口。 二是高阳王妃。 二者都是悬在脖颈上的一把刀,拔了有难度,不拔有危险。 关于风陵渡口其实还好,他打算明日就去哪里看看,乔装打扮一番,躲过所有人的耳目,想来应该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危险了。 最主要的是,身边没了人需要保护,也就不必束手束脚。 而关于高阳王妃。 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是办法,最后也只能撇在一边不去想她。 就看看这女人能作出什么妖来,自己好歹昨日也帮她处理了柳如白,总不至于来刺史府挑衅鱼幼薇,撒泼打滚吧。 他嘴角一勾,回想这一两月来的经历也实属鬼神莫测,他从镜州出来也就从未想过要做什么事,单纯就是为了游离江湖,再去江南那个地方看一看。 不曾想,自己或多或少卷进了一场事关天下的叛乱,不可抽身,只有失手与成功。 也不曾想,能够进入如此多人的生命中。 不管是男女老少都是一样,似乎这些偶然都是必然,每一段关系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剪不断理还乱。 李归尧曾经在他离开的时候说过:“你小子命犯桃花,拈花一笑便风月无边。” 他当时还不信,自认为淤泥里的金玉,有着俗人的兴致却又相当的标新立异,从未进过青楼,但他老是想进去喝一口花酒。 脑中好奇那些名传中原的女子,但却丝毫没有任何的龌龊心思。 可现在,论桃花的确多了去了,秦玲珑,高阳王妃,还有一个高仙敏也算半个,和自己遇见过形形**的女人。 这些人那一个不是天姿国色,兼具才华,身份为一体的女人,可是他尚且还没有意。 至少鱼幼薇才算是他的挚爱。 兴许是先入为主,这诚然不假,但她们的确也不是鱼幼薇。 这其实是有些有悖他从前的想法的,很多事都一样。 譬如说,不想与官场的人结伴,现在自己人都在刺史府中,自己的老岳父更是一州之刺史,朝夕相处的。 而唯一称得上结识的挚友,高仙芝。 他也是官场的人,只不过是将军,相对而言更豪放大气一些。 “呵呵,这应该不是我徐平安太没原则了,而是我以前想错了,甚至于对官场有着天生的厌恶,这恐怕也是来源于李归尧那个老头。” “好人和坏人是没办法彻底区分的,不知李归尧听见了我这些想法会不会臭骂了我几句。” “唉,说起来我是真想遥马坡了,真想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头了,游历什么江湖挺没意思的。” “良人当守才好,今日幼薇又是哭泣了好一番,这是我的过错。日后九面佛倒台后,我与岳父都可以彻底离开了这漩涡,我便再也不插手这些事了,一不小心还脱不了手,惹得她担惊受怕这是最不值当的。” “什么王权富贵,什么往圣绝学,什么青史留名,干我何事,我的肩膀只要担起篱笆院就好,今日看草长莺飞,细雨朦胧,幼薇教我细数花名,我可教她测天看云,美哉阿美哉!” 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感叹了,只是时时都有这种感觉,忍不住想要说出来。 而实际中也在贯彻。 忽然,李骥这厮一点声音没有的出现,伸出一张黝黑的磨盘脸,嘿嘿道:“公子,我也想篱笆院了。” “你这厮憨子,不会正面出现吗?走路没有脚步,没有气息会吓到人的!”徐平安瞪了他一眼。 李骥不以为然,挠挠头道:“我怕打扰到你在此感慨了,一时间我也回忆起了遥马坡,所以就忘了喊你。” 徐平安撇了撇,而后叹了一口气。 蹙眉道:“你说李归尧那老头在遥马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那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云游四方了?” “而且,我一直都觉得他送我们走时有些奇奇怪怪的!一点不像是他!” 李骥点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脱口而出:“不,不对,应该是师傅向来就奇奇怪怪的!” “怎么说?” 徐平安挑眉问道,不曾想这憨子还有这个眼力见,奇了怪了。 ------------ 第两百零五章:数月前 李骥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睁着铜铃大眼正色道。 “师傅养育了我们十八年,对于我们的事是了解的透透的,就算我屁股上有几颗痣他都是清清楚楚的,可我们呢,似乎对他不曾了解过!” “你看,以师傅的实力不说冠绝江湖,那也是差不多了,说是宗师我李骥都觉得是在侮辱师傅,他那样精通各种学艺的人,天相地势武道数学易经等等哪一样不是信手拈来的。” “这样的人不应该在江湖中一点名头都没有,甚至我们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连师出何门我们都不清楚!” “师傅长长都是一个表情,不够言笑,我李骥虽然是有些傻,但也知道他肯定是有心事的!” “至于咱们那夜走的时候,师傅也的确是太反常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闻言,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 徐平安吐出一口气,这些他都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想要打听一些关于可能是他的传说或是记载,可惜丝毫没有线索。 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自己与李骥走出遥马坡的那一系列的画面。 …… 数月前。 镜州城外百十里路,那有处村庄。 稀稀疏疏不多不少也有个十来家佃户,依山傍水耕种织布,且家禽不少,正儿八经算是得上镜州境内的模范了。 当时的徐平安二人还未走出遥马坡。 那里靠中间一点的位置,不高不矮的屋檐之上,当时的徐平安倚在屋脊,半敞着胸口衣襟嘴里叼着根儿野草,望着闲云野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是被那些个儒人墨客看见了,怕是要骂上一句,“多清秀个少年郎,行不端坐也不正,有辱斯文!” “公子,快下来,你上个月才刚摔断了腿!”屋檐下门坎旁,立着一魁梧闷墩儿,穿着粗布麻衣,望着徐平安说道。 这不说还好,一说徐平安他就来气。 “噌”的一声坐了起来,不满道“:你这个闷墩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是我故意摔下来的,故意!明白吗?” “还有,我也跟你说了无数次了,不要再喊我公子了,一股子穷文人气息!喊我侠哥儿!”说完他又瘫倒在了屋脊上,一副厌倦世俗又吊儿郎当的样子。 闷墩儿嘿嘿傻笑,神态与其身材那是差得个十万八千里,挠头道“:嘿嘿,我是个苦命人被老爷收养,教我识文断字还学了一身好功夫,公子也将我视作手足从不打骂我,我李骥已经很感恩戴德了,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个下人,规矩可不能乱,你说是吧公子?” 徐平安又是“噌”的一声起来,满额头的黑线,正想骂他两句,但看其憨厚淳朴的样子又不忍心了。 捂住额头无奈道“:随你吧,你这家伙啥都好,就是有点憨,过两天我便行走江湖了,师傅喊你跟着我,我是真担心你被绿林好汉们给拐卖了啊!” 李骥道“:不会的,公子你忘了我可是力能举鼎,再加上有公子您这么个智慧人儿在,谁敢造次阿!” 徐平安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家伙可是师傅亲手**出来的,单论武力江湖中怕也没几人能接得住他一拳。 念及此处,他浮想联翩,似乎都看见了自己行走江湖,李骥左拳右腿来给自己开道的美事儿了。 李骥这厮立马一声“哎呀”打破了他的臆想,扯着牛嗓子道“:完了,师傅刚才让我喊你去夫人的墓前,要跟你说话,我把正事儿给忘了。” 徐平安立马就站了起来,没了吊儿郎当样,去娘亲坟前多半是有重要的事跟自己说。 “闷墩儿,接好我。”话还没说完,他便从两人高的屋檐上一跃而下,一点不担心摔折了腿。 李骥稳稳接住,多大个活人砸在他手里,他硬是动都不带动的,稳如泰山。 徐平安走在前面,向南边山坡而去,冲后面的李骥说道“:闷墩儿你变聪明了!现在知道用内力替我卸力了,不错值得夸奖!” 李骥听闻夸奖二字,笑得像一憨憨,跟着后面直挠头。 ……… 南坡有树名杨柳,飞絮长青,布满了那墓地两侧。 这里常年被李归尧修剪照料,显得颇为有序整洁。 徐平安安静走去,没有半丝的轻浮相,因为他娘在那。 他的娘在生下他的夜晚,在一场风雪呜咽的夜里离开了。 此时,李归尧背着双手如一根笔直的松站在墓碑前,那墓碑上有“慈母徐氏之墓”六个大字,连个墓志铭都没有,显得有些落寂。 他没有出声,静静看着李归尧,自己的师傅好像从来都不会笑,一有时间便在此驻足,一呆就是一宿。 他也从未问过师傅与母亲的关系,更未揣测,因为这二人都是天地下最好的人,亦是对他最好的人。 “来了?”李归尧不回头,淡淡道。 他轻“嗯”了一声,随后李归尧侧开身子示意他焚香燃纸进行祭拜。 虽觉得有些反常但还是照做了,此时后面的李骥已经被李归尧一个眼神给喊走了。 良久,徐平安的脸被火光照得通红,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也记不得她的面容,可仍觉得亲切,躺在墓前大梦酣睡也不止一两次了。 幼年时,他也常来,照顾孤坟亦照顾这历代的星辰。 “现在你那都不去,就呆这里吧,让你娘亲多看看你。”李归尧轻道,一身道袍无不透露着萧索的意味。 “怎么了?”徐平安问。 李归尧目视远方,他刀刻一般的脸庞苍老了许多,他才四十出头,却连鬓角都已经有了白须。 “你今晚就走吧,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闻言,徐平安挑眉。 以往说要出去那必定是棍子加棒槌,现在不仅允许自己行走江湖了,还让自己早些走。 李归尧瞥了他一眼又道“:我为你算了一卦,今夜走乃大吉,说不定还会有桃花运。” 话透着玩笑意味,但表情就是平平淡淡的。 徐平安翻了翻白眼,狗屁个桃花运,自己这师傅说话向来是有深意,没准是个桃花劫! “夜里走,你也不怕你徒弟我被那绿林侠客儿给掳了去!” ------------ 第两百零六章:说于山鬼听 “掳了去?” “你小子不说满腹经纶有经天纬地之才,那也是一肚子坏水儿,鬼脑筋比谁都多,我都怕你跑进江湖当起了山大王来!” 李归尧调侃道,却没半点笑容。 “有你这样说自己徒弟的吗?我这是独世!绝不学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心中有乾坤与韬略便足够了。” 他说完还补充一句“:这叫内韵!” 见状,李归尧摇着头,叹道“:你母亲那般温润如玉,饱读诗书的女子,怎生出你这么个轻浮儿来,一点没学好!” 这话徐平安已经听了不下一千遍了,每逢说到这个问题师徒二人便会戛然而止,因为再谈下去,就会触及到那个谁都不想提的人。 那个他没见过,亦不知道是谁的“爹”,当然徐平安也不在乎,他只在乎娘亲,师傅,还有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憨憨儿。 “你没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他又开口。 李归尧摇头,目光深沉“:没什么交代的了,十八年来该教你的都教了,江湖中只要不遇到那些个别的宗师高手,李骥都能护得住你,再说你的命数很硬。” “即便是流血无数,依旧不会有生死之难。” 徐平安撇了撇嘴,这个师傅是真的雷打不动,从来都是个僵尸脸不悲不喜,亦是不喜欢多说一个字。 “你走之后,我也要云游四方了。”李归尧忽然说道。 “你去哪?” “云游,四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二人便开始这样有一句没一句,断断续续的闲聊了起来。 …… 时间很快,转眼便是夜幕垂落,繁星辉映。 此时二月刚入春却带了一点凉,虫鸣并不喧闹而显静谧。 徐平安在娘亲坟前跪拜了许久,游子远行最舍不得自然是娘亲,大多意恐迟迟归,这话用在他身上也很贴切,他也相信娘亲在这里等着自己回来。 终于,夜彻底深了。 李骥已经收拾好了包裹,牵着一匹马等待他许久了。 他这才终于起身,抬起了脚步一步一顿的离开,又努力想要做到不顿。 身后李归尧突然嘶哑着嗓子开口“:江湖多风雨,你…多珍重。” 言有所指,又终归囊括。 李归尧从不如此的。 徐平安以往从不认为离别是一件多大的事,可而今明白了,那滋味如文人墨客吟诗作赋所说一样,多是愁绪。 猛然转头拂衣跪下,埋着头深深作了一揖。 眼眶有些湿润又不好意思抬头,就保持着那般姿势,也不说话,怕一开口就把持不住了。 啼哭扭捏这可不是徐平安的一贯风格。 见状,李归尧心中一拧面上却一笑,别过身去“:时间差不多了,走吧!不要错过了你一生的好时机。” 徐平安这才缓缓抬头,那是一个落寞的背影。 从他记忆的最初便是如此了,不知怎么的始终会生出一种心疼的感觉。抑制不住的情绪也愈演愈烈,他只好干净利落的起身上马,便不再回头了。 心中呢喃着一些说不出口的话语,大概自己娘是能听见的。 随后是一声马儿嘶鸣,马匹在李骥的牵扯下“哒哒”而行,二人一马便逐渐消失在了南坡。 融入了夜色,消失不见。 当他二人走远之后,彻底看不见听不着的时候。 李归尧良久才回头,他眼角有着点点泪痕。 这个曾可以冠绝江湖的男人多年前哭过一次,而今又再哭了一次。 他如刀削的脸庞硬朗,白发又显沧桑,已然四十,着一粗麻衣,可天生的气质和眉宇的过人却不是时间可以消磨的。 淡淡呢喃道“:平安,希望你不要如我一般,拿得起却放不下,这江湖啊江湖,一入便是薄命人啊!” 惆怅之后,又回头凝视那孤零零的坟墓,轻声细语道“:我曾答应你要护他一生平安,说到做到。” “你不喜刀剑,我便没有教他,我亦没有再提起过三尺青锋,将它永远的藏于了鞘内。” “还有这十八年来,我恪守了承诺你的事,没有找他,甚至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怨气,所有的愤怒。你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 说着他吐出了一口大气,苦笑连连,对阿自己竟然恪守了这些恩怨十八年,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失魂落魄又道。 “但而今不同了,我曾占过一卦,卦象中的许多事都不是我们可以逆转的,所以平安不得不入江湖,至于武道或许他也不得不沾染了。” “他的才智近妖,生在那便是那的骄阳,谁也没办法藏住其光华。青鸾啊,你啊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感叹之后,垂头又道。 “古人云树大招风,千古以来就是如此,我想,当年的有些人发现之后,或许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对他出手。” “到时候,我李归尧只能向你保证他的性命无忧,至于其它的,我就不敢再做保证了。” 他仰头吐出了一口大气,开口“:想必,你不会怪我吧?否则就算日后我李归尧以命换命也不敢见你啊。” 话音落,顿了好一会,似乎他又陷入了某种追忆之中。 眼中猛然浮现了一丝斑斓,情绪失控且失声道。 “昨夜我梦见了暮年时的自己,佝偻着背,衣衫褴褛,左手是妙庄古道,右手是江南渭水河畔的你,可我仍是放不下,仍是放不下!” 那“放不下”三字犹为恍惚,仿佛抽干了李归尧,让他这般严肃之人都堂而皇之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发梢半掩脸颊,干涸的嘴唇有些微微颤抖。 半晌。 南坡杨柳,晓风残月,突兀轻晃如那女子低诉。 李归尧突然又笑了,笑得皱纹斑驳,那便如沐春风。 只不过这一切,都藏于喷涌的血液里,谁都不知道。 他恪守了十八年的秘密,徐平安从不知道,李骥也从不知道,这些话也只是在说于山鬼在听罢了。 之后,李归尧伫立了许久,不能回神,也不舍得离去。 第二天他才收拾了篱笆院,修剪了墓地,料理了一切事情。 最后他也便离开了遥马坡,云游四方去了。 ------------ 第两百零七章:幼薇有孕 “公子,你在想什么?” 李骥伸出一张蒲扇大手掌使劲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脸的疑惑! “憨子,你说就说别把脸对着我这么近,难不成你平时跟小莺说话也是这般?”徐平安没好气的推开他。 随后又道:“我在想离开篱笆院时候,李归尧那老头跟我说的话。” 李骥听闻小莺必然面红耳赤,黑脸变红脸。 此时挠挠头,怯生生道:“噢噢好吧!” “好个屁,你不带陈笙好好练棍,跑我这里来干什么?”徐平安笑骂道。 “噢对!” 他大手掌一拍脑门,啪的一声。 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王药师来了刺史府,正在正厅与余大叔闲聊呢。” “夫人也在哪里,说是让我赶紧让你过去!” 徐平安一挑眉,王思邈? 他一想起这个人就觉得有些肠胃不适,主要还是他给鱼幼薇的药汤实在太过难喝,现在想着这个人都能回忆起那个上头的味来。 偏偏鱼幼薇还丝毫不嫌弃,硬灌着喝,含在嘴里喂给他都要给他喝。 “走,见见这个老头,太坏了,这一月以来我没少喝他的药汤,今日就看看他怎么给我唠叨唠叨!”他略带不满的背着手走去了大堂。 大堂正厅。 外边有几名丫鬟在候着,听不见一点谈笑的声音,这可不像是两位江湖至交好友碰面的场景。 他一步跨入,发现正厅中,王思邈身穿一身白衣,跟个三十几岁的潇洒大叔似的,实际上都不知道几百岁了,驻颜的确有方。 他抚摸胡须,眯着双眼,而一手正放在鱼幼薇的脉搏上。 鱼幼薇一脸的忐忑,大眼杏眸中闪烁着光芒,整个娇躯坐在梨花椅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而一旁的余巡则十分关切的看着王思邈行医,把脉,眉宇时而舒展,时而紧蹙,搞怪得很。 徐平安第一时间以为是鱼幼薇生什么病了呢,但转念一想早晨还好好的,面带疑惑的走了过去。 “相公!” 鱼幼薇惊叫一声,白皙脸颊红光满面,又带着一点嗔怪道:“怎么这么久了才来!” “我与李骥说话耽搁了一会,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把上脉了。” 她眼角一羞,示意他俯首帖耳。 “欸,鱼夫人请不要动,徐少侠也不要说话,这会扰乱老夫把脉的。”王思邈神叨叨的说了这么一句,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鱼幼薇眼神一凌,立刻坐直了身体,眉头冲他一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那正襟危坐,面色严肃的样子都让徐平安疑惑了,这副死板模样可不是他。 转头向余巡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余巡也示意他安静,等待就好。 他也就只好干看着王思邈时而点头,时而晃脑,一双眉头紧锁后又解开,似乎是老夫子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一样,怪异无比。 那一瞬间,徐平安脑中非常恶搞的崩出了两个字,神棍。 当然,只是恶搞,这个王思茅的医术是很强的,享誉整个江南道。 鱼幼薇似乎是很紧张,伸出一只柔软秀手,用力的拽紧了他的手掌,眼中神色随着王思邈的神态变得忐忑。 顿时,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眸子一亮,也来了几分兴趣,暗自期待起了王思邈最后的结果了。 很明显,这是在为鱼幼薇把喜脉。 只不过他也曾经看过一些医书,知晓通常妇人是否有身孕一般要在一两个月左右才能号脉号出来的,但那药汤喝了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耐着性子,还是给足了这位名声显赫的药师一个面子。 就这样等,站的他腿都麻了,眼神也随着王思邈的脸色变化了起来。 要说忐忑,他一点不比鱼幼薇少,更是没有做好准备等待一个属于自己的子嗣,虽说大天朝他这个年龄一般孩子都能满地打滚了。 但他还是觉得似乎早了一点,若她有孕,自己难去江南了。 若孩子出世,就更难去江南了。 说不想也不是不想,只是想晚过一年半载的。 不过鱼幼薇却不一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思想对于她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并且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 二人在常务司记载为夫妻起,已有两月,其实真的不长。 若一年半载肚子没有动静,那才会遭到别人的嘲讽与责骂。 一炷香过后。 终于王思邈睁开了双眼,从小枕头上拿下了手。 “怎么样?王药师,我是否?”鱼幼薇睁大美眸一脸希冀的问道,脱口而出,压根没给王思邈主动说话的时间。 “唰唰唰!” 几道目光随即扫向了王思邈,都是有些紧张的等待着结果。 王思邈倒也不是一个卖关子了,脸颊突然就扯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眉飞色舞,拱手道:“恭喜徐少侠,鱼夫人了。” “确实有孕!” 一句话犹如平地起惊雷,震惊大堂。 “哈哈哈!”徐平安眉头一挑放声大笑。 既来之则安之这道理他懂的,有子一事他也很高兴。 当即是将鱼幼薇抱了起来,当即要揉进怀中。 她还处在一片愣然呆滞的表情当中,这句话带给她的情绪太多太多! 而后眼睛眯成了月牙,梨涡微显,双手捂住胸口惊呼道:“幼麟!” “我有身孕了!” “我有身孕了,你我的子嗣!” “我听见了!”徐平安嘴角一勾,被她摇的有些找不着北了。 此刻,她眉头的欣喜大概是这扬州所有的美加起来都无法比拟的,若不是有外人在此,她定要好好撒娇,定要手舞足蹈的庆祝! “快,来人通知刺史,就说小姐已有身孕!” “另外,差刘管家买红布灯笼,另外杀鸡宰羊今夜全府有宴!” “还有,全府上下的下人今日都可以领取一两银子,此钱我余巡出!” “哈哈哈!” 余巡高兴的眉飞色舞,搓手来回走动,一手拽住了王思邈的手:“王兄,多谢多谢啊!此等大恩我都不知如何回报呢!” “不,这还真不是我的功劳!”王思邈抚胡须,笑呵呵的说道。 “此话怎讲?”余巡合不拢嘴巴,自己的徒弟也可称义女,有身孕了。 王思邈看向处在极度高兴的徐平安二人,道:“鱼夫人的身孕依老夫看已经有了一月有余了,这说明在喝药汤之前,就已经是有了,只不过不能察觉出来罢了。” ------------ 第两百零八章:全府紧张 “鱼夫人本就是习武之人,徐少侠更是内家高手了,二人的身体素质都非常人可比,想要生育后代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所以,这下鱼夫人不用再担心了。”他笑眯眯的说道。 徐平安赶紧放开了鱼幼薇,二人一起施了一礼,道:“此事,多谢王药师费心了!” 夫妇二人都是极为感谢,像这种长子或是长女的喜脉把出来了一般都会打赏很多银子的,但王药师显然不是收银子的人,况且还是余巡的至交好友。 所以也就只能衷心一谢了。 “哈哈哈,此乃大喜,今日老夫就脸皮厚一点,在这刺史府吃上一顿!”王思邈大笑道。 “那是自然!”鱼幼薇努力让自己的仪态变得更端庄,但又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徐平安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他现在脑袋都有些发懵,除了笑那就只有笑了。 很快,鱼宣生赶了回来。 从大门到后院几乎是一路小跑,狂笑不止,让不少下人都面面相嘘,今日的刺史大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狂喜的鱼宣生找人拆掉了许多栏杆,连石质台阶都消减了不少,就说怕鱼幼薇跌倒了。 后院之中,平日不多的丫鬟又活络了起来,几乎十步路都有一位丫鬟,时刻候着鱼幼薇,甚至不惜花重金很早就请来了稳婆! 并且一再要求王药师可以长期居住在府上。 王药师经不住这样的邀请,笑眯眯的同意会隔三岔五的来一趟刺史府看她的情况。 刺史府挂上了许多红布灯笼,这算是一种民间传说,喜气盈门庭,希望能够讨一个好彩头。 夜里,刺史府所有人都沉寂在幸喜之中。 每人一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至少是两个月的工钱了,还有一顿肥美的羊肉宴可以吃,那享受简直是升天了。 整个刺史府都热闹无比,好像之前沉寂在皇帝密函死寂中的刺史府又重新复活了一般。 妖儿几个小丫头还是懂事的,全部跑到鱼幼薇的面前请安,还很天真的说:“今后刺史府要多一个侄儿了,她们都是姑姑…” 典型的人小鬼大,不满十岁都知道这些了。 她们很自觉的不再在后院乱跑嬉戏了,怕惊扰,冲撞了鱼幼薇。 李骥的反应则更加吓人了,找人要锻造一把他最喜欢用的斧头,凶悍至极。 说什么怕九面佛的人来报复妻儿,日后都要在后院四周不走动了,要替徐平安警惕起来! 这一座府邸的人都为鱼幼薇独自里的孩子紧张了起来,热闹无比。 才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各种养胎安神的名贵药材都被买回了刺史府,安排了不少的侍女来熬药。 鱼宣生更是大手一挥,不准鱼幼薇再出府,也不准握剑穿劲装,更是不准不按照王药师的安排来。 夜里,羊宴很快结束。 夫妇二人只是露了一次面,徐平安吃了杯酒,与下人们寒暄了几句,便回到了后院。 此时,正漫步在月色下,吹微风看涟漪,似是置身于九天之上,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包围了二人。 鱼幼薇的眉头上,除了温润和英气,又多了一抹母性的光辉。 这大概算是大天朝汉人的传统了吧。 她挽住徐平安的手,嘴角噙笑,眯成月牙的大眼正对明月。 嘟囔道:“难怪,我就知道今日王药师一定能把出喜脉的!” “为什么?”徐平安淡笑一声。 “因为前几天我时常觉得脑袋昏昏欲睡的,你难道没有发觉这几日我起的都有些晚了,很是疲倦。” “而且你去找高仙芝的时候,用膳吃一口便吐一口,听府中的老人说,这有可能就是害喜的征兆!” 徐平安挑眉,一脸诧异道:“那你为何不跟我说?” “我跟你说干什么,反正看你那样子也没当初翻后院院墙的时候那般宠我了!”鱼幼薇故意鼓着脸说道,露出两排牙齿一点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满。 “果然,天下女人都一样!”他暗道一声有些好笑。 “快点,抱我回房,我要翻一翻古籍,看看什么字才好。”鱼幼薇单手叉腰,做八月妇人状,一手还搭在了徐平安的肩膀上。 神态嫣然,唇红齿白,此色独有,人间无二。 “尊夫人旨意!” 他拦腰一把抱起,小心翼翼不敢健步如飞,挑眉道:“幼薇,你是不是太急了,取一个名字而已,我随随便便就能编出上百个来,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什么叫而已?!” “什么叫随随便便?!” 她失声不满道,脸色当场就拉了下来,使着从未见过的性子。 “我就知道你不上心,跟之前让你喝药汤是一样的,现在连取名如此重要的事,你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说着,她瞪起秀目,欲要一口吃下徐平安。 “好,认真挑,一字一字的挑,不可马虎!”徐平安笑嘻嘻道,一副讨好的神色。 “哼!” “也是,我一个妇人取什么名字,这事还是要你来做!” “但是你必须给我保证,名字不可以随意,必须好好取,否则…只此一胎,再无二子!” 威胁都那般有趣,逗笑了他。 徐平安连连称是,莫说这些事。 就算鱼幼薇想要上九天揽月,他都能想到办法,很多东西无法言喻,但他二人是有默契的。 回到书房,鱼幼薇极具书香气的翻起了许多古籍和大儒经传,甚至连一些野史的故事都看了起来。 她要一字可养万意,一名可独百年。 徐平安一边拿起汤勺给她喂药,一边时不时的贴在肚皮上听听东西,这个时间什么也听不到,但仍旧是津津有味。 他自小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对于很多感情是忐忑和期待的。 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比当初遇到鱼幼薇还要来得震撼,无形之中改变的东西太多,许多都是潜移默化之下的事。 终于,鱼幼薇也品尝到了王思邈药汤的威力,那个味道简直厚重。 他不管是什么药汤,都是那般的难喝,难喝的还是不同的味道,在各自的领域各领风.骚数百年。 鱼幼薇一下嘴就蹙着柳眉,但她不像徐平安叫苦,非常刚强的就吞了下去,一扫从前细嚼慢咽,丝毫不发出声音的仪表。 ------------ 第两百零九章:夜里出城 快到深夜,徐平安不分由说的强行将鱼幼薇抱回了房中,将她手中的书也是直接扔了。 霸道无比,让她一阵不满娇嗔! 替她解了衣带,脱了袜子,让她快睡。 鱼幼薇撅起红唇,不满道:“谁要你这么照顾我了,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况且胎儿才两月不足,就这么紧张了。” “那今后岂不是我连喘气都要你来帮忙了?” “再说了,没有身孕之前也不见你对我如此呵护,你这样一做差距就出来了,本夫人很不满!” 说着,她还伸出一只晶莹如玉,小巧整齐的脚趾头,古灵精怪的在徐平安的手上掐了几下! 徐平安一手抓住把玩,笑道:“天底下哪里有母亲吃自己孩子的醋的?” “诡辩,这是吃孩子的醋吗?”她扬起嘴角做不满状,但依旧掩饰不住那股幸福感。 “你别摸了,赶紧睡吧,听说孕妇可是不能同房的唷!”鱼幼薇抽回了脚丫子,缩进了被窝里。 “这我知道,我已经问过王药师了,我又不是什么急色之人,你那么担心干嘛。”她好笑的说道。 闻言,鱼幼薇怯生生的从床单里露出了半个脑袋,红唇半撅吹了一口气,让青丝飘荡,甚为迷人。 “我可没有担心,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应该给你找一个妾,怀胎十月,还有整整八个月呢!没人服侍你我也不放心!” “而且,这种情况若不给你纳妾,好像的确也说不过去。” 她思前想后的说道,说是愿意找也是愿意找,说是不愿意找也的确是不愿意找,多少有些纠结。 正说话这时,徐平安不脱外衣也上了床,双手环扣住她,咬了咬晶莹剔透的耳垂。 “呀!” 鱼幼薇浑身一颤,最受不了这样的接触,偏偏他又乐此不疲。 “夫人,夜里我得出去一趟,但明日早晨你醒的时候,我一定到家替你画眉,如何?” 徐平安想了想还是告诉她,免得夜里起身见不到自己人瞎急。 “唰!” 鱼幼薇直接一把将锦绣床单拉开,杏眸盯着他,也不说话,颇有种极致幽怨的感觉。 “咳咳!” 徐平安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笑道:“我乔装打扮一番,去一趟风陵渡口,找一找关于九面佛的老窝。” “你放心,我与高仙芝有过商议,不是孤军作战,而且这一次只有我和李骥,带着魏一他们,也就没有什么顾虑和累赘不会受伤的!” 鱼幼薇欲言又止,她也知道九面佛对于刺史府而言施加了多么大的压力,几乎是满门悬着一柄刀在脖颈上。 虽然平常他们都会瞒着她,但她何等聪慧之人,不问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可是,听说太平监的人不是已经全部去彻查了吗?这么大的动静,你还要去?” 徐平安淡淡一笑,伸手宠溺的拢了拢她的秀发:“这个事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清楚,但总之单反早一点覆灭了九面佛,咱们刺史府也早一日过上太平日子。” “到时候,去江南的事就再考虑考虑,总之不再东奔西走了,也不去管这档子事了,如何?” “好吧…”她没什么好阻止的,就是心系草木,哪怕一阵风,都担心折了腰。 “我本来是打算明日早晨去的,但转念一想,你现在可是大人物了,不能怠慢了你的情绪,现在去,早晨还能回来给你画眉,你说多好!” 他笑嘻嘻的哄着,她就是再俊逸聪慧都是吃这一套的。 “那你一路上一定要小心,不可逞能,也不可掉以轻心!最重要的是要安全!”鱼幼薇眼睛巴巴的嘱咐道。 “好,放心,你睡吧,睡熟了我再出发也不迟。” 她闻言乖巧的点了点头,而今越发离不开他了,但凡离开身边她就辗转难眠。 这定然是孕妇的多虑,也是她丢不掉的情愫。 想着又仰起头尽力的吻了一会,才肯缩头睡去。 一炷香后。 徐平安才身穿夜行衣,头戴斗笠,手持春秋刀走出了房内,动作轻微怕吵醒了鱼幼薇。 刺史府后院夜里执勤的丫鬟突然多了起来,见到宁缺差点没将魂都吓得破散,也是好在他还没有佩戴斗笠,尚且能够看到面容。 否则那就真是要破口而出,喊救命了。 他一路直行来到前院,李骥与魏一五兄弟早就在此等待多时了,一身的夜行衣,从后门出去,谁也不会知道是他们。 “姑爷。” “公子!” 几人喊道。 “走吧,风陵渡口的情况你们今日有些大致了解了吧?”他边走边问道。 魏一拱手道:“禀告姑爷,早些时候已经将路线和船只,以及沿途的情况勘察了一边,在路途中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 徐平安点点头,加快脚步,谁知转角处就遇上了余巡与王思邈这二人。 “余叔,王药师,你们这么晚了?” “呵呵,正在谈论江湖中的事,不曾想撞上你了,正好!今日因为喜事一时间忘了告诉你,那刘三爷有话让我带给你。” 徐平安挑眉,问道:“什么话?” “他说希望你们约定好的事,一定放在心上。”王思邈道。 “麻烦王药师回去了,就转告他他也一样。” “没问题。”王药师回道。 见话已说完,余巡这才开口,双眼在几人身上扫视了几番,疑惑道:“姑爷,你这身打扮带着他们几人是要去何地?” 他微微一笑,还颇为神秘道:“余叔,暂且保密。” 闻言二人面面相嘘,最后只说了一句:“小心行事。” “嗯,二位告辞!” 他笑着道了一句,而后就径直离开了前院,绕了一圈从后门走。 走后,余巡与王思邈都各自感叹了几句。 “刺史府有一个好女婿啊,你余巡也算跟着沾光了。” “那可不是,瞧他这神秘样,一看就是去做常人不能做的事了。” “哈哈!言之有理!” “……” 徐平安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看后院的一些暗哨,哪都是些伸手矫健的江湖好手,是余巡派来保护鱼幼薇的,假设真有人进来,若不是什么顶级杀手,还是能够察觉一二的。 不禁微微放下了心,从后门闪身出去,如同鬼魅一般离开。 而后再隔开两条街上取到了马匹,拿着通行书,直接扬长出城了,奔向乌林码头。 ------------ 第两百一十章:天命司 快马加鞭,七人驰骋在小道上。 吃过了好几次亏之后,鱼幼薇有孕之后,他变得极其小心了起来。 所走的路全都是无人问津的小路,包括出行城头的一切事宜都是打点好了的,除非是内部有鬼,否则不可能会有人提前知道他们的行踪。 月色静谧,马蹄阵阵。 没多久七人就杀到了码头上,这里魏一几人提前就停好了船只,直接上船,举着一只火把,几人就驾驶船只向风陵渡口杀去。 这波澜壮阔,暗流涌动的大运河上偶尔也会有一些船只来往,大多都是些江湖草莽,干些不正当的勾当。 徐平安不想多生是非也就让魏一几人偏离一点点,尽量不要碰面。 几乎可以用猥琐来形容此次行动,借着夜色与暗流掩饰了船只,也还算一路平安。 只是多花了些时辰。 两柱香后,几人彻底到达了风陵渡口。 眼前,是一片较为宽广的河面,张头看去,几乎只能看到天际和波光潋滟。 两侧是数不清的山峰与小岛,密密麻麻让人应接不暇,有鬼斧神工的妙处。 虽然是不如凤鸣山那般的天险可怕,但胜在地势复杂,又兼具了大运河河流最为急促的地带,也就变得相当的神秘。 徐平安直接让众人灭了火把,只凭借眼力前进,否则必定要惹出麻烦的。 走江湖的人都知道,这个风陵渡口一向是没有什么人来的,只要来那肯定就是有所求。 “就是这附近没有错,风声呼啸,河流急促,靠近芦苇荡与小岛,这完全是符合那位金刚力士的所说。” 徐平安平静的说道,负手站立在船头,朔风吹起了满头黑发。 他那双眸子在黑夜中绽放光华,似乎能够洞察一切。 “公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上小岛一个一个的看一看?”李骥小声道。 “你这憨子,此处如此多小岛与芦苇荡,一个一个的探查恐怕再来几天我们都找不完,肯定是行不通的。”徐平安道。 “那这里荒无人烟又是黑夜的,我们怎么找线索,除了干找也就只能干找了。”李骥挠头道。 徐平安环顾四周,若有所思:“当初那位金刚力士曾经说过,停船之后他不过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距离河面应该是不远的。” “并且九面佛像高达八丈,宽四丈,这么庞大的尺寸肯定也不会是在一些芦苇荡和小山里,想来也应该是在一些高大的山峰之中,或者说是地底宫殿。” “还说有月光洒落,那就定然不是密封的地方,由此排查,肯定会轻松许多。” 魏一拱手道:“姑爷,早些时候我兄弟五人来此看了一番,怕被人发现也就没有特别深入。” “但是这里确实芦苇荡与小岛,浮山等数不胜数,被河水环绕地势十分复杂,并且行进难度特别大。” “想要这样直接进去找,或是徒步,又要避开别人的探视,这样的时间会耗费很多。” 闻言,他微微一笑,魏一这是觉得即便不远那也很难。 想了想这里的确地势复杂,找一圈也知道都是无用功,因为那么巨大的佛像严格来说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于是看向不远处的一座山峰,算是眼睛暂时能够看到最高的一座了,古树参天,偶尔还能有几只不知名的野兽在嘶吼,颇有种原始森林的感觉。 “走,我们将船停在哪里藏好,然后上山去看一看,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那里看一看,我应该能够辨别具体位置。”他笑嘻嘻的说着。 李骥一拍脑门,大喊道:“噢对!公子你可是会观天相,占星宿,查地势的!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他虎头虎脑的说乐这么一句,脸上闪烁着笑容。 一语惊死天人,魏一五兄弟全部愣了一下。 大天朝有一个游离在庙堂之外的司部,名叫天命司,哪里就聚齐了整个中原境内的所有能人异士。 但这个能人异士与太平监的能人异士又有所不同。 天命司直接隶属于文武大帝,除了他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敢染指这个地方。 它只属于历代皇权的最高峰,乃国之重器,任何一点小事都是天大的秘密。 这里面的能人异士就包括了观察天象,占星,以及勘测地势龙脉等等的手段,都是一种超脱凡人的手段,几近于仙人的定位。 他们为整个大天朝,亦或者说文武大帝都做出了难以想象的贡献,譬如说当年“断山图”,这就算是天命司建立以来最伟大的壮举了。 传言,此图记载了自元贞二年开始,往后五千年的历史,出现了许多还未出世的人物,言明对于社稷而言那一些人是大奸之人,言明那些是大福之人。 希望借此能够警告皇家的子子孙孙,大奸之人直接斩杀,不留活口,大福之人立刻接入宫中以高位供奉。 不仅如此,还有这断山图还标注出了往后数千年之间,所有会发生的天灾人祸,足以灭绝一域的那种。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真正得到应验了的。 在元贞七年的时候,晋陇道曾经发生了可怕的旱灾,数以百万计的百姓颗粒无收,食不果腹,甚至连喝一口水都是奢望,本应该是一场浮尸遍野,天地哀哭的动荡,但是因为这一断山图,文武大帝高度重视,提前就挖开了大运河,先拆东墙补西墙。 而后迅速调动提前准备好的粮草,派遣官兵,亲自将这场动荡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那一年,也是文武大帝彻底摆脱弑父逼兄的罪名,声望达到了最高。 可以说这样的能人异士为大天朝的护卫不下于太平监,甚至左右帝国的进度更为显著,元贞三年的时候文武大帝似乎就下旨巡问天命司,大天朝的命数在哪里,是否会终止? 这样的问题与答案,其恐怖程度足见一斑。 当然,至于那个答案,无人可知,除了推演的人与文武大帝。 所以说这些能人的手段以及影响能力实在可怕,稍微动动手指就能知道且左右天朝的走向。 但凡是具备这样能力的人,通常都是惊为天人,一般也都会被天命司带走。 偌大一个江湖或许还藏有这样隐世的仙人,不过人们基本都只是听说。 ------------ 第两百一十一章:勘地势 魏一等人如此的惊讶正是因为这些,所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并不是怀疑徐平安会天相等事是否为真,是觉得太过于惊讶! 因为一个刚刚弱冠不久的青年,具有这样近乎于鬼神的手段这是让人无法相信的,或者说一种极致的惊艳。 徐平安见五人的表情,讪讪一笑道:“略懂略懂!” 而后转头向李骥笑骂道:“你这憨子不要说得那么神乎其神的,我就是懂了一点皮毛,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罢了,你说的我跟个仙人似的。” “到时候天命司要收纳我进去怎么办?” 李骥挠了挠头,没有说话,铜铃眼中甚是不解,这些都是李归尧教的,他觉得徐平安太谦虚了。 “还愣着,赶快驾船!”徐平安冲魏一几人说道。 “是,姑爷!” 五人勉强回过神来,赶紧小心行驶船只靠近一边不算路的路。 毗邻大山,四周也没有什么平地,都是一些芦苇荡和流沙淤泥堆砌而成的泥潭。 扯下一些树叶将船只藏好之后,七人开始向山边走,一步一步都走得有些惊险,这种地方也算是杀人不露刀的地方了,一旦陷落进去,没有很强的内气根本无法自救。 只会陷入淤泥,或者踩到流沙,永远的沉进去。 很快,几人爬上了山,处在底端。 眼前是茂盛的树林,高低不平,许多山石下还透着股股野兽的粪便味,俨然一副人烟罕至的模样。 月光下,树叶婆娑。 倒映着几人,多少有些渗人的意思。 “走吧,先到制高点去,声音小一点,再怎么人烟罕至都有可能是九面佛的大本营,一切小心为上,丝毫不要放松警惕!”徐平安再次提醒到。 “嗯!” 众人点头,随之目光也变得很敏锐了起来,犹如一匹匹豺狼一般,眸子雪亮,如觅食一般。 山路崎岖,时不时就有什么野兔跳动草丛,野兽低吼灌木丛的声音。 小半柱香之后,他们爬到了山顶。 “呼!” “呼呼…” 朔风呼啸,迎面吹来,尤其是这夜晚气温骤降,又在河上,多多少少有些刺骨的冷。 徐平安负手站立在山头环顾四方,严格来说这里算不得最高,只能说能够看到大部分的小岛山峰,要查地势也可以了。 “你们四周警惕,我看一看。” 说着,他就站立的越发靠前了一些,下方就是悬崖和暗流涌动。 若要看天象和占星这应该是最难最难的了,即便是现在的徐平安对于此道已经学习了十几年,被李归尧手把手的教导,但他是真的没有底气。 并且平日里也几乎没有尝试过。 因为此道过于使用,冥冥之中会带来许多的不详。 这对于即将做父亲的徐平安来说,绝对是无法接受的。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查看一下地势。 九面佛乃旧太子余党,再根据刚出金刚力士所言,那是一处宫殿状的地方,他大胆猜测这九面佛是有真正夺位,拟造皇宫或是东宫的意思。 而传出来的消息称此人乃是太监,注定无法驾驭龙气,长期相伴必被其伤。 所以,这样的地方应该不至于具有龙脉,但这么大一个阵营没点天玄地灵,群山环抱的好地势,他是肯定不信的。 俯瞰而下,芦苇荡遍地看不出来什么,而小岛与山峰虽说密集,但多少有些杂乱无章,若论势那是没有的。 他的目光如同星辰璀璨,欲要将这里所有的地势全部铭刻进心中,而后缓缓剖解,组成。 再用自己曾经在李归尧哪里学到的一些知识来解答。 短短片刻,他的心中闪烁过无数的地势图,一个一个的重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特殊的地方! 其实,这种东西很玄,连李归尧都尚且不能完全说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也是有一定出入的。 就算找到了那么一个特殊的地方,也不一定就是准确的位置。 只能说,有所帮助。 突然,徐平安心中一抖。 他发现自己偏题了,一直在观察芦苇荡小岛之内的景物,完全是忽略了这千奇百怪,分支极多的水流。 “对,这水流有些意思!”低语一句,眼神迅速打量而去。 不过一小会,他再次惊诧出声,似乎是看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是一根河流的支脉,环抱着几座低矮的山峰,彼此组成了一个类似于峡谷的地方,中间也没有太多的水流,有的只是稀稀疏疏的水流,并不显眼。 他曾经在一本书上读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散就聚,水是流的,就让止,实际还是气,气有天上的气,有地下的气。 而此处,正是具备这样的这样的气。 很飘渺的东西,但徐平安就是很笃定的认为这里有那种气。 再次多看了好一会的时间,他笃定之中有着一些疑惑。 喃喃自语:“高八丈,宽四丈的佛像,又能照到一些月光,与这地势不是很相匹配,难不成是地底宫殿?” 听到他的动静,李骥与魏一走了上来。 “公子,你是找到什么不对劲了吗?”李骥伸出个大黑脸,在这深山顶处像极了鬼怪。 差点没将正在沉思的徐平安直接给吓了下去。 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李骥,而后目光闪烁的看向那一根支流,道:“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但不足以支撑说哪里就是九面佛的老巢,只不过从路途距离和地势上来说,是有可能的。” “走吧,去看看,下山到哪里还是有一段路的,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出来时我跟幼薇许诺了还要在她醒来时为她画眉呢。” 他露出一抹笑容,两排牙齿闪烁着光华。 鱼幼薇有身孕的事一想到他都觉得心像是被蜂蜜裹上了一层似的,难以自拔的愉悦。 众人听闻也都是露出一抹笑容,这种东西在有魅力的人身上是会传染的。 七人警惕着快步下山,没有过多逗留,此时离天亮应该只有四个时辰了。 在半山腰处,徐平安突然一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众人向不远处的灌木丛后边看去。 “沙沙沙…” 哪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存在,不像是人,倒像是什么动物,温顺的动物,并不伤人的哪一种。 否则早已扑来。 “围住它,是一头成年的鹿。”徐平安轻声说道。 刚刚他来的时候,就曾打算在这山上找一找,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够给孕妇补补身体的。 鱼幼薇向来喜欢吃素,鲜少吃肉,不过作为孕妇而言,这大概是不好的。 众人身手敏捷,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散布到了四方,缓缓靠近。 徐平安负手走了过去,只见那灌木丛一边的确有着一头成年的梅花鹿,也不知道低着头在做些什么,一时间竟然不能察觉到有人已经靠近了。 ------------ 第两百一十二章:做个交易如何 当几人彻底露出身影,做包围之势的时候,这头梅花鹿才反应了过来。 蹄子一抛,似乎有些紧张。 环顾四周,它看起来十分的不安,不过却没有丝毫想要逃走的想法。 “姑爷,听说鹿可是好东西,尤其是鹿血对于孕妇那是大补的呢。”魏一看出了徐平安的想法,笑着说道。 还招呼着几人围拢梅花鹿,准备就地抓捕了。 徐平安却摆了摆手,向前三步看见了灌木丛下边有一团黑黢黢的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刚出声不久的小鹿,身上还带着点点血迹。 这成年鹿不想跑怕也是因为小鹿,看得他愣了一下。 “彭!” 或许是感觉到了危险,嗅到了扑面而来的气息,梅花鹿突然卧了下来,用身体遮住了小鹿。 双蹄弯曲,犹如是在下跪。 它的双眼角有丝丝晶莹,非常通人性,又像是在哭泣。 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俨然一副向四周众人求饶的姿态。 魏一这些糙汉子自然是感觉不出来,心想着带一头野鹿回去做补品,应该还能得到奖赏。 “欸,别动手,算了。”徐平安摆摆手。 他也不是什么圣母和尚,有着不杀生的习惯,只是即将为人父,心境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为什么?”李骥道。 “不为什么,你们从它鹿角上面切一点下来,不要弄伤了它,然后就走吧。”徐平安说道。 禽兽尚且护子,他也不愿意害小鹿自生自灭。 且算是积德吧。 随后,魏一利落的将一对鹿角用刀切割了一部分来,那梅花鹿似乎很配和,一点没有反抗,就是有些瑟瑟发抖罢了。 这鹿角有大用,是很名贵的药材,既不是什么肉食,又不见血,正好符合鱼幼薇平日用膳的习惯。 做完,七人就一路疾驰到了山下,再驾驶小船,一路停停顿顿的前往那条支脉河流上。 在山峰上,看似很短的距离,实际上还有这一段距离。 又是夜晚,大运河上视线几乎很难超过百米,所以也就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这支脉河流的水很浅,索性几人弃船而行。 不一会,到达了那处蕴气而地势迥异的地方,此处被小岛环抱,中有一条支脉河流,黑灯瞎火,甚为静谧。 “公子,有脚印!”魏五在一侧敏锐的发现了异常。 “那不是我们刚刚走过了吗!?”李骥说道。 徐平安走近一看,低洼中水迹不少,脚印被很清楚的烙印在了上面。 蹙眉道:“这似乎不是我们踩的。” “没错,这肯定不是我们踩的,这鞋印足有三寸深,我们走得很轻怎么也踩不出这样的印子,而且脚印密集,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对人马。” “看这个位置是走的这个方向。”魏一指向了西方,毗邻一座小岛。 闻言,徐平安迅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地方对了,若思路一开始就没有错的话,那么这里绝对就是九面佛的大本营。 “你们不要再去探路了,一起走吧,九面佛的老巢高手林立,也不是你们几个斥候可以乱闯的。” “若有任何情况,只管逃就是,今日来此只是探路,你几人快速各自记下一部分的路途,回了刺史府全部画下来。” 他交代了几句,见众人点头,随即招了招手,摸着黑向脚印的方向走去。 荆棘不少,水洼也更多。 常人哪里会来这种地方,就算是流寇估计也不想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建寨。 一路行进,几人的靴子与裤脚全部打湿。 一身衣袍或多或少也都是破口不少,看起来颇为狼狈的样子。 脚步倒是时不时能见着一些,断断续续的指引着方向,此时就已经走到了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上,坑洼不少,压根没有什么人在此。 若为九面佛大本营,绝不该如此。 “咻!” 箭矢破空声发出。 “噗呲!” 一头黑鸦被径直射下了树枝,稳稳的砸在了徐平安几人的面前。 惊得几人差点没有拔刀,他迅速让几人立刻分散,匍匐在草堆中,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没多久,有一魁梧大汉带着两人缓缓走来,沉重的脚步声充分凸显了其下盘的力道,是个练家子。 三人大大咧咧走来,目光却不轻浮,反而像是虎狼一般。 领头的魁梧大汉开口:“去,将黑鸦捡来,去山洞生火。” 声音嘶哑,像是江洋大盗。 随后身后二人迅速跑来,准备捡中箭的黑鸦。 徐平安给李骥打了一个眼神,而后直接一跃而起,吓得二人一个抖擞。 “谁!”魁梧大汉反应过来,腰间有***,转瞬就抽了出来,不过被一脚生生踢进了鞘。 李骥如死神一般,一手单拎着魁梧大汉,犹如握纸一般,仿佛随时可以折断。 魏一五人齐齐拔刀,在第一瞬间架在了那二人的脖子上。 不过一瞬,便制服了三人。 他环顾四周,再打量了三人许久,心中一冽,这三人就不像是当初山顶平原的那些人了。 实力虽谈不上多强,但眼中的那一丝凶气却是不假,遇到突变也变得非常的镇定,不会如那杨二爷一般求饶。 他打量魁梧大汉,魁梧大汉也睁着虎狼之眼看他,恶狠狠道:“阁下是哪里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你又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徐平安淡淡反问了一句。 “哼!杀了我们,你们就别想走出去了。”魁梧大汉相当硬气,不但在威胁,还丝毫不怕死。 “噢?”徐平安眼神一亮,笑道:“那这么说,你背后有一伙大势力了?” 魁梧男子自知说漏了嘴,便一手拧向别方,不再言语。 他又将目光看向另外两位灰衣劲装男子,被几把钢刀死死的架着,见徐平安走来,一样也是不发一言,将眼神看向其他地方。 “做一个交易如何?” 他忽然笑吟吟的冲魁梧大汉说道,并没有威逼。 因为,他第一瞬就感觉出来威逼,像山顶平原那样做几乎是行不通的。 能待在这里的,若是与九面佛有关系,那不知道是怎样的死忠了。 魁梧大汉冷哼一声,还是不说话,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绝对不是做做样子而已。 他越是如此坚决,徐平安就越是兴奋,这显然越发接近于自己一开始的料想了! ------------ 第两百一十三章:决绝无比 “我想我的身份不用跟你多说了吧?”徐平安笑吟吟的走到魁梧大汉的面前道。 “你什么意思?”魁梧大汉双眼死死盯着他。 “我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不知道,负隅顽抗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倒不如给自己博得一个生机。”徐平安道。 而后转头渡步,又笑道:“我能找到这里来,就一定有办法出去,你威胁不了我什么,你也只是一个小角色并非我的目标。” “所以赶快一些,我懒得跟你多说什么。” 魁梧大汉眼神闪烁,没有说话。 “想听听我的交易吗?”徐平安又继续说道。 “没兴趣!”魁梧大汉冷哼。 “噗呲…” 一抹血光溅射长空,魁梧大汉的手捂住脖颈,鲜血淋漓。 另一手指着他,双目逐渐没了色彩。 “你的人头对于我来说算是功劳,没必要不杀你,而你的信息对于我而言,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淡淡说完,他提着春秋刀就向另外二人走去,刀身淌血,寒气四绽。 二人目光一摄,多少有些惧意,生死面前,还是扛不住了。 “你们呢?是否愿意做一桩交易?”徐平安道。 “交易,什么交易?”二人中有一干瘦男子强作镇定的问道。 “替我办事,我收你二人为太平监的卫士,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吃刀子,我没有兴趣审问你们。”他扬了扬刀说道。 无形的威胁最是致命。 二人对视一眼,咬牙道:“太平监的人损失惨重,又岂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这二人忽然就变了颜色,质问道。 徐平安一冽,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太平监损失惨重? 很明显不是说的白龙,那么又是谁? 天地司还是鹰眼司? 这二者都是前来彻查九面佛与拓跋青书的,但一直以来从未现身在扬州城内,甚至连鱼宣生对此都是不甚了解,也从未有这二司的人来找他共同查案。 仿佛从长安出来就失去了踪影。 春秋刀在此架在了一人的脖颈上,呵斥道:“我太平监办案还需跟你报告吗?二司不过明面上的行动罢了,暗地里的布置岂是尔等可以知晓?” 徐平安官威十足,原本只是想借太平监这个唬人的头衔吓吓人,但却没有想到竟然阴差阳错的听到了一些秘密。 二人目光阴沉,眼中神色闪烁不止! 看起来也不知道是怕还是无所谓。 “杀了我们吧!你想知道的我们一概不知道!”干瘦男子忽然出声,看着春秋刀牙齿有些打颤。 但目光却是决绝无比,死活不肯合作。 经过一凡的打量,徐平安确定面前这二人实力并不高,地位恐怕也不高,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实权。 而又出现在这里,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他们的头乃是九面佛的得力手下。 “如你所愿!” 徐平安挥刀直接斩了干瘦男子,血迹溅射到了另外一个略矮的中年男子脸上,让他浑身一抖,险些失控。 “你呢?”他再次看向中年男子,眼神像极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中年男子眼中凶光与惧色都存在,而后咬牙道:“就算你真的是太平卫,我所知道的你未必也有用。” “带我回你的大本营,也就是你头哪里,这总可以吧?”徐平安循循善诱道。 “什么意思?”中年男子眼神一闪,有些慌张。 徐平安的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冷冷道:“不要装蒜,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中年男子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被恐惧笼罩,强硬道:“我不知道什么头,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要杀要刮随你的便。” 原来他的恐惧不是来自春秋刀,而是来自九面佛。 “混账东西!”魏一骂了一句,从腰间取出了十几根钢针,这算是他们特有的逼供方式。 徐平安没有阻止。 魏二用布条堵住了中年男子的嘴巴,随后就是三跟钢针,有筷子那么粗,直接插入了中年男子的肩胛骨。 顿时,他的双眼凸起,冷汗直冒,血丝从眼中一点一点的显现。 那布条几乎快要被他咬碎了,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若不是被几人提着,恐怕就已经坠落在地了。 徐平安没有丝毫的怜悯,扯开了他嘴里的布条,此人疼得痉挛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九面佛的大本营就在这片小岛群之中吧?” 闻言,中年男子瘫软在地上,痛苦不堪下眼神还是有那么一点的闪烁,算是应证了徐平安。 他不动声色继续笑道:“那这个大本营应该就是在地底的某一个宫殿吧?” 中年男子手抓泥土,死死的看了他一眼,个中情绪很难言明。 徐平安猛然一手拽起来了他的脑袋,质问道:“曹不二,赫无霜是你们的什么人?” 中年男子猛然变色,这些名字一个一个都能叫出来,那还了得? 当即厉声嘶吼:“你是什么人?” “太平卫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又有什么好问的?这两个人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以为你们瞒得住?”徐平安冷笑。 中年男子头冒大汉,极端的痛苦下,相信了他是太平卫,道:“你想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只不过是在这里放风而已。” “此处很大,我压根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徐平安挑了挑眉,现在都还要半真半假的说话,骨头是够硬的,亦或者说是够怕九面佛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答我,关于太平卫的事好了,另外两司的人怎么样了?” 中年男子痛苦呻.吟,又道:“你是太平卫怎么不可能知道这么大的事?” “我不是来跟你解释的,说还是不说!”他的耐心显然也到极限了,此人乃是小喽喽用处的确不大。 说着,给魏一再使了一个眼神。 他又是几根钢针插入了中年男子的腿上,一手蒙住嘴巴,什么惨叫声也发不出来,只能呜呜个不停,浑身不断的蠕动,将这泥土都抛了一个坑。 “给…给我个痛快!” “求你了!”他痛苦的说着,含糊不清,额头的青筋暴露,处在昏迷的边缘。 “死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徐平安蹙眉道,多少还是有些惊诧于这些人的嘴牙,一个小喽喽而已,却这般决绝。 ------------ 第两百一十四章:惊蛰剑宗的往事 中年男子咬牙不说话,头颅埋进土里,连咬舌自杀的能力都没有了。 “告诉我太平卫的消息,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徐平安淡淡的说道。 中年男子如此都觉得是天大的好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痛苦道:“据说太平监的鹰眼司司长死了。” 七双眸子在此时同一时间睁大,这消息比惊雷还要惊雷。 太平监执行任务的时候或许时不时就要死上一些人,但还从未听说过一司的司长死了。 这,九面佛的手段也有些太猛了吧。 徐平安不觉得他有必要撒这个谎,顿时背脊骨一阵发凉,似乎站在这里就是一个天大的危险。 “怎么死的?”他又问。 “我不清楚,这是听人说的,太平卫曾去过鬼漕码头,在哪里遭遇了几位大人的联手伏击,死伤惨重,而那位领头的司长更是下落不明,多数人都说已经死了。” “曾眼见他身受重伤,陷入了重重的包围圈!” “不过那都是大人物出手,我这等人物根本没资格去。”中年男子咳血说道。 “几位大人物,是谁?”徐平安眼神锐利,逼问道。 中年男子又开始哑口无言,似乎有多么大的难言之隐一般,就算是死也不敢说的太多,宁愿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来换取干脆的死法。 这让徐平安不禁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秦玲珑。 她的悲欢相依旧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这个女人也跟这个人一样,有着很大的难言之隐,像是无法挣脱的束缚。 他沉吟后又开口:“秦玲珑你可认识?” 中年男子闻言一惊,失声道:“你说过回答了你,就给我一个痛快的!” “现在我又反悔了,怎么,不行?”徐平安淡淡的说着。 魏一等人又开始准备用钢针施刑了,这种审问手段算是从针灸之中衍生出来的,被施加者痛苦不堪,又不会即刻死去,算不得致命伤。 中年男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很想大声呼救,但这里实在太大,即便是吼出来了也未必就能被人发现。 甚至,他连大声嘶吼的力气都没有,虚弱至极。 “你们究竟有什么把柄在九面佛的手上?” “只要你肯说,我不仅不杀你,还送你出去,天高皇帝远,活命不成问题。”徐平安再次诱惑道,但也算是一个条件。 中年男子眼中厉色渐深,竟然是想要夺刀反击,求一死! 李骥眼疾手快,只见“咔咔”两声,直接卸掉了他的两条胳膊,沦为了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人。 “魏一,交给你了。”徐平安站起来,没有多说什么。 而魏一从包袱里又取出了一盒钢针,只不过这一次的要细小的多。 缓缓抽出来一根,有竹筷三分之一的宽度,魏一拿起中年男子的一只手指,就要往上面扎。 银光闪烁,幽幽摄人。 所谓十指连心,这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若非意志到了一种地步,是坚持不下来的。 中年男子苍白的脸颊瞬间又成了猪肝色,浑身都开始颤抖,只坚持了不到两个呼吸。 大吼道:“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再逼我了!” 徐平安缓缓转头,示意魏一不要动,让魏二等人百米之外警戒。 道:“说吧。” “秦玲珑是我派掌门的亲传弟子,赫无霜也是。”他垂头丧气的说道。 徐平安眉头一抬,问道:“什么门派,为何又要替九面佛做事?” 中年男子挣扎了很久,咬牙犹豫,最后道:“塞上剑宗,惊蛰。” “很多年前,我派掌门柳若云与九面佛相识,而后似乎是成为了九面佛大人的夫人,自然而然的惊蛰剑宗下的所有门徒也都成为了九面佛大人的手下。” “这些年,九面佛大人借助惊蛰剑宗的势力来壮大自己的势力,逐渐成为了这扬荆二地绝对江湖主宰,拥有很强大的实力,而这时候,掌门柳若云也失去了价值,成为了弃子,逐渐失宠,而且因为一些事情与九面佛大人发生了极大的争吵,导致被幽禁了起来。” “而我们门派的大多数人手都被逐渐边缘化,唯有一个赫无霜可以成为核心人物。” “就算是秦玲珑,似乎也因为一些事情和不肯屈从的性格被不断的惩罚,最后乃是拓跋家的那位大人物护住了她,否则恐怕早已经死了。” “到最近这些年九面佛大人所做的事越来越大,师兄弟们都担心遭到朝廷的清算,曾经也脱离过惊蛰剑宗,脱离过九面佛大人,但无一例外都是惨死,没有人可以逃过。” “九面佛大人也不讲一点情分,说杀就杀,完全将我们当作了他的傀儡部下。” “而且,因为实力不济残次不齐的情况,我们从一开始的地位渐渐被边缘化,最后只被沦为了看门的狗!” 中年男子越说越激动,也不直到究竟是恨谁,眼中闪烁过一道道的无奈。 “那你的苦衷又是什么呢?”徐平安淡淡的问着,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没有急着说。 “我们的妻儿老小都被九面佛大人养起来了,我们若不为他做事,或是敢脱离他,都会遭到报复。”中年男子的嘴角浮现一丝惨笑。 又道:“我跟你说这些还没有太大的关系,大不了一死了之,但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暴露了头儿,让九面佛大人直到了,我的家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你就算再怎么折磨我,我也不会说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给我一个痛快吧!”中年男子的厉色渐深,一心求死。 “如果说,我能救出你的家人呢?”徐平安忽然说道。 中年男子一愣,而后眼中闪烁过黯然,脱口而出:“不可能的,这比朝廷想灭了九面佛大人都还要难,他察觉不对只需动动手指,我惊蛰剑宗的旧部亲属就全部要死!” “我根本不是什么太平卫,我叫徐平安,若你不知道我,你也曾听说过山顶平原一战吧?”徐平安盯着他的双眼说道。 “徐平安?”中年男子似乎听说过,眼神忌惮:“是你?!” “难怪难怪…你能找到这里来,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太平卫!” ------------ 第两百一十五章:乌鸦尚知反哺 “没错,是我,我能与九面佛博弈这么久而不死,大破山顶平原,你就应该相信我,这是你唯一救你妻儿的机会!” “否则,就算你死了,你的妻儿依旧是人质,见不得天日,也随时都会掉了脑袋!” “你确定要如此?”徐平安重重的说道。 中年男子一怔,随后脸上露出凄苦之色。 “没用的没用的,你斗不过九面佛大人的,何况我妻儿老小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你如何能救?” “再者你想要知道的东西我大多数是真的不知道,帮不了你!” 徐平安让魏一扶起了他,坐靠在一颗树边。 缓缓开口道:“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何苦不搏一搏,就算结果不然,你也死得其所,走得安心,不是么?” “这…”中年男子沉默不语,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可以考虑。”徐平安并不着急,说完看了看夜色,便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李骥伫立不发一言,魏一抓着中年男子一动不动。 整个场面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脑海中闪烁过无数个疑问,惊蛰剑宗的掌门柳若云是九面佛的夫人? 那为何庙堂查出来的九面佛是一位太监呢? 若不是太监,那么很多判断便都有问题了。 还有秦玲珑的苦衷也似乎浮出了一些水面,多半还是自己的师傅和师兄弟们,她若反,恐怕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尤其是那位听起来故事极度悲情的女子,惊蛰剑宗掌门柳若云。 那么这位掌门现在又被幽禁在何出呢? 惊蛰剑宗门徒大多不满,如果在这里能够找到,并且能够策反一两位高层的话,那么那尊佛像的位置将会很容易被找到。 良久,那中年男子终于是说话了。 他低沉的问道:“我愿意救我的家人,但前提是她们不能有任何的危险。” 乌鸦尚知反哺,羔羊尚懂跪乳,这个其貌不扬的矮小中年男子对他的家人也是有真正的感情的。 这一点,徐平安很触动。 “可以!”徐平安脱口而出直接答应了下来,而后道:“你知道九面佛的老巢在哪里么?或者说隐隐约约的知道一些地方也都可以告诉我。” “这是救你家人最简单的办法。”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知道,我们惊蛰剑宗整体实力并不强,也不受待见,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 “但如你所言,肯定是在这片小岛群上,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入口,更不要提临时来找了。” 徐平安蹙眉:“那你的头目呢?是谁,在哪?” 中年男子再次沉默,半晌才咬牙道:“我的头就是赫无霜,他长期驻扎在一个山洞中,很少外出,一般外出都是独自行动,不会告诉我们的!” “前一日,他曾外出刚刚回来,似乎是被九面佛大人处罚了,浑身是伤,战斗力大打折扣,若你要找他,或许这算是个好时机。” 徐平安眼中精芒暴涨,这中年男子不像是在说什么谎话。 如果能够从赫无霜的嘴里敲点什么出来,或许就是九面佛大本营覆灭的时候。 只不过,一切都还太模糊。 单单是能不能问出些什么都很困难,赫无霜这样的人恐怕不会屈服。 “你似乎很恨赫无霜的样子?”他突然问道。 中年男子愤恨咬牙道:“我们是被逼无奈跟着九面佛做事,而他作为惊蛰剑宗最出色的几个弟子,却是为了名利心甘情愿的为九面佛鞍前马后。” “并且,有些师兄弟传言曾称赫无霜就知道掌门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并且是他亲手关押的,此等欺师灭祖的人如何能不恨?!” “这是一个忘恩负义,毫无情义可言的人!” “那山洞可有可能是关押你师傅的地方?”徐平安问了一个不太相干的问题。 “这…无人可知,那地方除了赫无霜和他的几个心腹,谁也不能进去,况且我们就算有心查探,也没有那个实力啊。”中年男子道。 徐平安大吐一口浊气,脑中闪烁过许多想法,但似乎都太美好了。 现在一行就只有他七人而已,想要做成很多事显得太难太难。 就算是去找赫无霜也必须要一气呵成,找到了赫无霜,无论是否取得了有用的消息,都必要对九面佛的老巢出手。 否则一定会打草惊蛇的,他这样的核心人物不见了,九面佛岂能不知诡异? 但话又说回来,九面佛的老巢一直都是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而且所有官兵,以及高仙芝的人想要进来,目标太大,定然会被发现,除非能够再来上演一场山顶平原那样的暗渡陈仓。 这样的力量都还不一定能够胜过九面佛。 太平监倒是可以成为帮手,但二司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如何能够联系好,并且达成合作的意愿呢? 想了很久,看向中年男子道:“你现在将你知道的所有势力分布说给我听,就是风陵渡口。” 中年男子低头,突然抬起眼神看向徐平安,道:“你发誓你会救我惊蛰剑宗所有人的妻儿老小,我就愿意将所有事告诉你,并且带你去赫无霜哪里。” “甚至,我愿意以死和尸体来换你的行动顺利!” 徐平安蹙眉道:“坦白讲,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救所有人出来,我只能说尽力。” “至于你的死,倒是不用,短时间他们也发现不了你们的失踪,我会营造假象的。” 闻言,中年男子面色难看,自知这的确是很难。 咬牙道:“有机会总比现在好,帮我接上胳膊,我可以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给你画下来。” 徐平安点点头,示意李骥动手。 “咔咔咔!” 非常麻利,中年男子的手臂被接好。 不久后,他将自己所知道关于风陵渡口的所有哨口全部画了下来,密密麻麻的相当多。 也幸亏夜里的风陵渡口视线很低,几人很小心的原因才导致没有任何人发现,至于这小岛群,中年男子这三人才算是一组最前面的暗哨。 这后面的暗哨更是多,还只是中年男子知道的而已。 似乎这里比徐平安想象的要更广更大,还没有走到一小半。 收起用血水画下来的简易地图,他问道中年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王天风!”中年男子道。 ------------ 第两百一十六章:山洞监狱 “现在带我们去赫无霜所在的那个山头,绕开所有暗哨。” 他看着王天风说道,随后示意魏一取出王天风体内的钢针,再简单包扎一下。 “你现在就要去?”王天风惊诧。 而后又道:“我听说过你的一些底细,刺史府的女婿,还与高仙芝交情很深,但你们就只有七个人…这…” 他看起来很为难,脸上闪烁过不同意的意思,这样一暴露,自己的亲人将全部被屠杀。 “让你走你就走,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李骥雄气赳赳的说道,瞪着一双铜铃大眼。 王天风被吓得不轻,但还是死死盯着徐平安,此事事关他妻儿老小的生死,他不敢马虎大意。 徐平安伸手阻止了李骥,笑道:“你放心吧,你不会暴露,我也不会暴露,我只是潜入看一看而已。” 王天风犹豫。 等了很久才点头,忍着剧烈疼痛站了起来,带着众人开始行进。 …… 到达那处山洞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 八人几乎是一路趟着泥水过来的,为了躲避暗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穿得都是一些脏兮兮黑不溜秋的地方。 此时,八人身上皆是狼狈不堪。 王天风手指前方小岛一个侧面,道:“就是哪里。” 只见,那处山洞处在悬崖峭壁之边,如果不是隐隐约约微暗的烛火尚有光明,这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到。 四周杂草堆能有一人深,潮湿无比,湿气很重。 徐平安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而后道:“你确定只有赫无霜少许人等在里面?” “应该没错!”王天风点头。 “哪好,你们再次警戒,我与李骥潜入进去看一看。”徐平安说道。 “姑爷小心!”魏一等人提醒道。 那王天风更是一脸的惊吓,想了想几人的手段,还是欲言又止。 徐平安摆摆手,便带着李骥一起趁黑摸上了小岛悬崖。 夜色如墨,正是最好的掩饰。 半柱香的时间,他们才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 非常惊险刺激,这可是九面佛的地盘,不小心不行,被发现了多半很难逃出去。 单单是一个曹不二估计就能拖住众人了。 眼前视野开阔,没有什么杂草树木,而那山洞口很大,快赶上刺史府的门户了。 隐隐约约透出来许多烛火光线,似乎洞内面积很大,呼啸着一些夜风。 山洞口有两人在看守,不过都是东倒西歪的,甚至鼾声都已经多大了。 也好理解,这么鬼都不来的地方,谁会找到他们这里,丑时了迷瞪迷瞪也正常,刚好便宜了徐平安二人摸进去。 按照他的计划,不出手那绝对是最好的。 二人屏蔽了自身的气息,直接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山洞口的两名劲装男子鼾声如雷,压根没有任何的察觉。 穿过悠长山洞,四周平整光华,显然经过打磨。 行进近百米,眼前的隧道豁然变多,一分三道,通往不同的地方。 “公子,走那边。”李骥虎着一个脑袋小声问道。 “右边吧。”徐平安随意走了一条通道,李骥也跟上,向前穿行。 仅仅是走了不到几十米,山洞就隐隐约约传出了一声声饮酒甩坛的声音。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些男子的笑声。 徐平安微微停顿了一下,手中拿出了几根香,继续前行,只是小心警惕了起来。 这香,乃是魏一带来的,是江湖上一种比较常见的迷魂香,点燃之后闻者必定中招,昏昏睡去。 虽然常见,但绝对是属于管用的哪一种,而且还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中招了的人醒来都只会觉得是自己疲倦而睡的。 通常江湖中的江洋大盗或是采花盗贼都喜欢用这个东西,好似有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干脆感。 拐角处,二人停了下来。 徐平安偏着身子只看了一眼,拐角过去后是一处大厅,其中有三五练家子正光着膀子在吃喝酒肉。 竟然都是三流高手的水准,不过吃喝太多,几乎都是面红耳赤的样子。 东倒西歪,已经醉酒。 而对面还有一条通道,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不过墙壁上挂着许多手铐脚拷,以及许多刑具,想来应该是什么监狱之类的。 顿时,徐平安心中一跳,这里关押了一些人! 酒桌上的劲装男子们开始吆喝。 “好了好了别喝了,出去巡夜,否则让龙大哥回来了发现我们在吃酒就惨了!” “怕什么,赫大人就在隔壁呢,谁人胆敢放肆!” “我看是你在放肆吧!这里面可是关押了重要的犯人,龙大哥都来亲自把守了,你们还敢这般掉以轻心!昨日赫大人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嘿嘿,行了吧,龙大哥今日不在,好不容易可以松懈一下喝两口酒,这不是好事么?你们就是太紧张了!那有玄精打造的铁门,没有钥匙谁能进得去?” “……” 听闻许久的徐平安果断点燃了迷魂香,借用绵长的内气,缓缓煽动了进去。 迷魂香无色无味,只淡淡如薄雾,稀释无比,渐渐就飘了进去。 徐平安二人皆是将提前准备好的面巾戴了起来,贴在墙边等待,颇有江洋大盗的感觉。 大厅中的喧哗声和酒水碰撞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消失殆尽,安静的异常。 这迷魂香点燃飘进去,才不过一会而已,醉酒的几人吸入后完全不能反应,直接就倒在了桌案上。 他侧头连着观察了几次之后,才觉得没有意外了,便和李骥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欸公子,这东西好啊,赶明天我也找魏一要两根用用。”李骥一脸稀奇的说道。 “怎么,你该不会是想对小莺用吧?”徐平安打趣道。 李骥顿时一阵语塞,连忙摆手,正要说话。 “啪啦!” 一个酒碗摔了下来,声音脆脆的。 让二人站在原地,心中一个突突,看向五个大汉,还好迷魂香的作用大,没有惊醒这些好手。 “走,时间有限,那个龙大哥似乎随时都会回来,我们先进去看看。” “嗯。”李骥点头。 徐平安在几人身上搜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钥匙,就从刑具上扒拉了几根铁丝下来,带着李骥向那个通道走去。 通道幽静,水滴声不断,偶尔还能有一两声脚步。 走了不过几十米,二人再次停住。 ------------ 第两百一十七章:鹰眼司司长 眼前是一道巨大铁门,噌亮发光,坚不可摧,拦住了去路。 中央还挂着一把足有二十斤重的大锁,通体浇灌铁水,若用蛮力劈开李骥或许能行,但问题是那么大的动静,是头猪估计都要被震醒。 且不说这条通道的隔壁还是赫无霜。 “嘿嘿,公子快开!”李骥一点不担心,知道自家公子那些不入流偏偏有大作用的手段。 徐平安上前用铁丝插进了大锁中,闭上双眼,细细感应,找到某个纽扣开锁。 这是他幼年在一本老书上面学来的东西,算是歪门邪道了,不过他很感兴趣,一学就会,至今对这门手艺熟络得紧。 不曾想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这蛮锁就需要巧功来解,今日换了其他高手来,恐怕也不能像他这样轻松没有动静的进去了。 “咔擦!” 一声清脆的响动,整个锁突然滑落,彻底被解开。 李骥眼疾手快,轻松接住了大锁。 徐平安擦了擦汗水,将铁丝放入怀中,淡笑一声,自己都没想到能用上这手艺。 “走!” 二人向前走,拐角刑具火盆摆放,颇为骇人。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间监牢,全部由精铁铸造,牢固无比。 许多监牢都是空着的,只依稀能够看见几个半死不活的人躺在其中,浑身血迹斑斑,吐完了上气没有下气的哪一种。 即便是听着有脚步声,也懒得抬起眼皮看一眼。 整个气氛,充斥了萧瑟与煞气。 徐平安的双眼扫视两排监牢想要找到自己希望中的那些人,比如惊蛰剑宗的掌门柳若云,比如太平监的大人物,甚至是传言死去的鹰眼司司长。 可惜,一无所获,这些人很明显没有那个气质也没有那个实力,绝不吻合。 突然,悠长的监牢深处传出了一道声音,虚弱但又充满了锐气,仿佛是一个上位者在质问下人一般。 “你们不是这的人,是谁?” 徐平安闻言一惊,李骥也是听出了一些怪异,二人快步走向深处。 那监牢的最深处中,有一个血腥味十足的监牢,上面挂满了刑具,血迹都还沾染在上面,未曾干涸。 最引人注意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男子被活生生的钉在了墙壁上! 他身上破烂不堪,伤口无数,血迹都仍旧从他的脚下渗出来。 让徐平安震惊的是,所有的铁钉都钉在了他的气穴包括四肢关节之上,多大几十处! 这样的囚禁,或许武道宗师那等境界的恐怖人物可以有机会挣脱。 其他人压根就是等死! 难以想象一个人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被这样钉在了墙壁上,短时间不死! 徐平安没有说话,而是打量了他的衣劲,虽然破烂不堪,血迹斑斑,但依稀还是可以见到衣袍的不凡,和边角处的白色。 眼中光芒一闪,直视此人的眼睛! 刚才说话的人就是他,他此时也在打量李骥二人。 对视一眼,那眸子充满了锐气与气场,不经历高位者,不掌握生杀大权者,是绝对养不出这样的气势的。 那一刻,徐平安心头一抖,似乎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猜想了。 这花白头发的男子应该有五十出头,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面孔,眼睛看着徐平安,沉声道:“你是谁?” “救你的人。”徐平安嘴角一勾,笑眯眯的说道。 “噢?”这男子丝毫没有因为一句救你而失了颜色,颇为惊诧,又很沉稳的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太平监鹰眼司司长嘛!”徐平安负手嘿嘿一笑,人畜无害。 闻言,那五旬男子的双眼化作两柄利剑,发出犀利的芒。 而后果断平静下来:“长话短说,废话你也不要问了。” “放本司出去,荣华富贵任尔选择,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一切你都了然了!” “只要你肯帮这个忙,本司欠你一个过命的恩情!” 话语轻飘飘的,但却底气十足。 有着一股挥之不散的霸道与凌厉,上位者的气质凸显无疑,但说话又有一定礼数,不显得那么难以接受的傲然。 松紧有寸,于大马金刀处见分毫。 徐平安暗赞一句,果然不亏是太平监的大人物,说话都是这般与众不同。 难以置信,他会被人擒拿,关在这么一个平凡的地方。 “现在救你只是下策,想不想听一听上策?”他笑着说道,并招手示意李骥出去注意外界。 鹰眼司司长眼有闪光,嘴角突然就是一勾,丝毫不因为不尽快救自己而动怒,而是略带几分张狂的欣赏说道。 “小子,本司很看好你,敢这样跟我说话的年轻人,除了极个别的人物,你一介凡夫俗子还是头一个。” 说着他深深的看了徐平安两眼,仅仅是深入这虎狼之地还能谈笑风生便足见一个人的底蕴了。 言简意赅,他起了爱才之心。 “可没有太多时间废话,这是你说的。”徐平安又道。 “哈哈哈!”中气十足的大笑丝毫不受狰狞伤势的影响,鹰眼司司长锐利的双眼扫过四周,道:“说吧,老夫愿闻其详!” 徐平安负手平静道:“带走你,势必惊动九面佛,到时候打草惊蛇都是轻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否则你这一难算是白吃了。” “我要说的上策就是你继续再这里,我可以帮你出去传消息,召集你的鹰眼司部下,最多三日就可以来救你。” “届时,不需惊动九面佛了,我们合作直接灭了他!” 鹰眼司司长浑身一震,被他的话震惊到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直接灭了他,霸气十足,由一个毛头小子说出来,还偏偏气度十足! 他眼中闪烁过怀疑的神色,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很欣赏你,也愿意相信你,说说你的计划?你有多少人马?” 徐平安不可置否的笑了笑,道:“现在我没有时间跟你说太多,这里随时都会被人发现,我也得走了。” “坦白而言,很多计划我都没有确定下来,所以跟你谈其实也谈不下来什么。” “但,你需要相信我,也必须相信我,因为你没得选。” 鹰眼司的司长眼中闪烁过许多情绪,一瞬间猜想了多种可能性。 最后道:“我看得出来刚才你那个手下的身手很强,内气不俗,至少都是伪一流的境界,加上你的气度不凡,我看重你。” ------------ 第两百一十八章:八字密语 “不过你的话说的太大了,灭了九面佛,半个太平监现在都有些棘手,更不要说你了,所以这事我不能同意。” “出了什么事我一样承担不起。” 徐平安摇摇头,不屑道:“堂堂一个鹰眼司的司长如此畏手畏脚,真是没点胆气。” “你不这样做,你拿什么立功?拿什么跟天地司的司长争?拿什么一雪前耻?” 字字扎心,第一句话就让鹰眼司的司长眼睛一眯,强悍的上位者气息碾压而出,却不能动摇徐平安分毫,依旧直视着他。 对视良久。 “好,很好!” “你成功让我心中的份量又重了几分,我愿意跟你合作,不过鹰眼司到这里救我出去之时,对九面佛动手之前,你必须要将所有的计划告诉我,还有你的身份,为什么要这样做。” “同样,我可以向你保证咱们是合作关系,不会占你半点便宜,相反如果成功,我欠你两个天大的人情。” “如何?” 他的城府很深,眼光毒辣,没有完全相信徐平安,作为鹰眼司司长还是很敏锐的嗅觉。 徐平安的突然出现,以及能力和目的,他都不了解,也很难让人不去猜想。 “没问题。”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秘密,若鹰眼司想要调查,根本不需要多大的手脚。 “我身上的信物都被搜走了,你只需要去扬州下辖吴郡,一个叫做丰云茶楼的地方,找到哪里的牛掌柜。” “告诉他雄鹰振翅,百骸丛生这句暗语,他就会带你找到我的副手,江副司江陵。” “你再告诉他四大天柱,叩首一拜,他就知道你是我派去的,会配和你的行动的。” 鹰眼司司长口齿清晰的说道。 听的徐平安一愣,这些八字密语,没人说还真的抓破脑袋也不能知道。 不得不说太平监的这种手段做到了极致,隐蔽的太紧,也不知道九面佛是如何发现的,也不知道谁能将他这样的大人物拿下的。 鹰眼司司长干咳了几声,又正色道:“两句密语,一定不要混淆,也不要记错,否则你会整个鹰眼司诛杀的。” 徐平安点了点头,晓得厉害。 而后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势,气穴被封压根没办法运转内气疗伤,且被钉在墙壁上,那种肉与骨的撕裂不是长时间可以支撑的。 “你是否能够撑住?” 他有些担心,若此人一死,鹰眼司的副司长见了铁定会翻脸,这场合作也就名存实亡了。 说的不好,还要因此惹上**烦。 “咳咳,老夫尚能坚持,这我都撑下来,还作什么鹰眼司司长。”这老头傲气十足,嘴角浮现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这丹药,你含在嘴里,实在不行了再吞,帮助不算大,但终究胜于无。” 徐平安不放心,伸手一弹,丹药稳稳的进了鹰眼司司长的嘴里。 他也没有拒绝,直接含在了嘴里。 他其实还有许多话想要问,比如九面佛的手下,他一定知道得很多,否则不会被羁押在此。 但时间不够了,他总觉得那位“龙大哥”要回来了。 “我走了,你自己珍重,三日之内我必来,或许九面佛的覆灭也已经敲响了钟声。” 说着,他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就走。 而鹰眼司司长深深看了他的背影两眼,眼中精芒闪烁,再次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也是很干脆,不多说什么,闭目养神了起来。 走到铁门,他熟络的将锁再次锁了起来,原封不动,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的异常。 哪怕是细微的脚印,都被他特意抹除了。 时至今日,一丝一毫的败露都要引起滔天波澜,所有的计划都将崩盘。 三五大汉仍旧昏昏欲睡,呼噜声极大,徐平安负手走了出去,从容至极,哪里像是进贼窝,完全就是闲庭若步。 而后与李骥在三条隧道分岔口汇合了,他心有担心,不想再待。 至于赫无霜他也不想打草惊蛇,要不就多久就还会来的,到时候再抓起来审问。 “公子,别急着走!”李骥一手拽住了他。 他回头疑惑道:“你发现了什么?” 李骥脑袋直点头,指着左边的隧道,小声道:“公子,你贴墙听,似乎有一阵阵琴音发出,我刚才已经听了好久了,不会有错!” 他信誓旦旦的说着,大眼睁大颇有邀功的意思。 徐平安立刻贴耳听去,顺着石壁的确传来一阵阵的琴声。 虽然很断断续续,且不够清晰,但依旧能够感受出那股琴音的曼妙与婉转,有种感觉非大成者而不能达。 只是几个呼吸,他的眉头一挑,心中蹦跶出一个人,秦玲珑! 但随即就摇了摇头,秦玲珑应该是不在这里了,多半还是与拓跋青书在一起。 而且,这琴音与秦玲珑的琴音有所相似,如同同源,但也有很大差距。 秦玲珑的曲子是暗藏玄机,一切哀叹悲伤都藏了起来,但刚刚听到的曲子乃是大天朝很出名的三弄雪色,衍生于诗书,几乎是哀愁的代名词。 一听就是扑面而来的幽怨,叹息等负面情绪。 这算是本质差距了。 “公子,你是不是觉得这曲子很像那个蛇蝎心肠的秦玲珑?” 李骥恶狠狠的又说道:“要不,我这就进去麻利的杀掉她,为你报仇!” 他摆了摆手,道:“不是秦玲珑,有可能是她的师傅,那位惊蛰剑宗曾经的掌门柳若云,当然只是可能。” 他眼神深深看了这三条隧道一眼:“想不到如此其貌不扬,防守松弛的地方竟然还关押了这么多人。” “走吧,日后再来,可能会有人回来了。” 说完,徐平安便快步走出了洞口,没有给李骥这憨子发问的机会。 他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若要说清楚,估计能说到天泛起鱼肚白。 二人刚出洞口,稀稀疏疏就有一阵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即将接近。 徐平安一挑眉,还好自己出来的快,否则就要被堵在里面了。 然后迅速与李骥一起翻身一跃,直接挂在了悬崖边上,借着夜色与呼啸风声掩盖自己。 竖着耳朵听着洞口的动静,甚至还伸出双眼在窥视。 ------------ 第两百一十九章:下书顺位第一 不一会,数道脚步声接近洞口。 为首的是一身穿紫色劲装的男子,身带有一酒葫芦,腰佩兽带,面容硬朗,长发披肩不束不盘,多少有些狂放的气质。 此人气息极为稳重,下盘也如老树盘根,呼吸吐纳规则显露,是个很强的内家高手。 此刻,徐平安挂在悬崖边上了,露出的双眼精芒一闪,想起了春秋榜下书顺位的第一人,似乎与此人很像。 龙大哥三个字他还没有联想到,但现在见了真人就越发确定他是谁了。 春秋榜下书顺位第一,龙萧何。 武载曾记录此人乃曾经的武举人,但因为一些原因没有选择做官为将,而是闯荡江湖修行了一身的好武功,据说身体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似乎是学到了曾经灵山的一种残缺体术! 不仅如此,这个人还是伪一流的境界,实力非常强悍。 正是因为这个境界,他在下书压了一头高仙芝,不过现在已经压不住了,高仙芝顿悟入一流高手的境界,随时都可以登上上书了。 “混账东西,你们就是这样看守的?!” 龙萧何怒吼一声,震醒了正在熟睡的二人,紧接着又是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打得两人血肉横飞。 “龙大人,我…下人错了!” “小人错了!再也不敢了!”睡眼惺忪的二人魂都直接被吓没了,跪在地上疯狂的磕头了起来。 “哼!再有下次,大运河去喂鱼!”龙萧何说完紫衣一扇,带着自己身后的几名健壮手下就走进了山洞。 他没有发现徐平安二人,还没那个实力发现。 徐平安记住了这个人,二人随后就攀爬悬崖,抵达了另一边趁着夜色与山石离开了山洞。 来也无痕迹,去也无踪影。 二人迅速原路返回,找到了魏一等人,架着王天风就走。 虽然一路上可以说是惊险刺激,但也算安全,数次都化险为夷,犹如幽灵一般穿行在这小岛群中。 最后顺利抵达了停船的位置,凭借夜幕又开始原路返回扬州城。 …… 当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不需多久天就要亮了。 徐平安丝毫没有疲倦的意思,反而有些神采奕奕,一是行动顺利,二是那样的路途也疲倦不下来,精神时刻都在紧绷。 交代魏一几人轮流看守王天风之后,便独自一人回到了后院。 让守夜的丫鬟取来了一些清水,在后院亭台中将浑身上下都冲洗了一遍,才又回到了房中。 鱼幼薇正在熟睡,双手放于腹部平躺着,借着月色还依稀能够看到她脸颊那倾国倾城的轮廓,青丝散落,他忍不住凑上去深深嗅了一次。 而后吻了吻她的额头,单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露出一抹笑容,没有睡觉,就这样一直静静的看着。 清晨,金辉洒落。 向来,这个时间鱼幼薇都起了,但她却是熟睡了许久,时不时还能发笑,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又是一个时辰。 她才慢吞吞的张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又怕见光,长长的睫毛眨巴了数次。 一瞬间,她的眸子一正,立刻翻身一抚,没有摸到徐平安的身体。 顿时大失所望,俏脸不满又有些忧色,撅嘴蹙眉道:“骗子!” “你说谁是骗子呢?” 徐平安手里端着一碗药膳和一个银盆,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鱼幼薇闻言一喜,又做回自己温润贤淑的模样,挑眉道:“相公不会是刚刚才回来吧?” “什么时候回来,不都正好赶上为你画眉了么?”他嘴角噙笑,坐在了床边。 放下药膳,先示意她用银盆清水漱口。 鱼幼薇似乎有些不适应,掀开床单就要起来,被他一手按住了。 “我不是世家门第的人,没那么多讲究,你不是说要嫁夫随夫吗?咱徐家的规矩你得遵守啊。” “躺着吧,有孕在身就不能瞎动了,为夫也来服侍服侍你。”徐平安笑嘻嘻的说道。 经过他这么一提,她似乎才想起自己是有孕在身,惊呼一声,双手一抚尚不隆起的肚子,俏脸迅速眉飞色舞了起来。 就恍若十年铁树开花,百寸雪檐融化,皆是大美。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即便再独再特的人,迷途漫漫,也终有一归。 对于鱼幼薇而言早已有了一归。 漱口吃药膳,她听闻梅花鹿一事,还斥责了徐平安几句,差点没将药膳给扔了。 好在徐平安连忙告诉他,梅花鹿没伤,小鹿也未伤,才得以让她安心喝了药膳。 “万物皆有灵,你少造杀孽!”鱼幼薇对着铜镜中的徐平安道。 “好,一定!”他脱口而出,单手执画笔替她画眉。 神情专注而柔和,一丝不苟的运用着画笔,这一次应了她的要求,不画弯刀眉画了一个柳叶眉。 杨柳依依,更像母亲。 “昨夜怎么样了?”鱼幼薇不想问的,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还可以,算是一些好消息,若持续这样好消息下去,应该不久岳父就安全了,到时候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我们也就可以终日游山玩水,踏青看月了。” 他笑眯眯的说道,而后又贼笑道:“刺史府家大业大,正好我也好好享受享受上门女婿的感觉,还是不用帮工的哪一种!” 鱼幼薇若非是在画眉,估计要捏巴他几下了,嘴角一勾。 “真有那么顺利?” “那是自然,对了,我今日还要出府一趟,去办一点事。”徐平安双手抬了抬她的脖颈,示意她看看眉。 那知她一蹙柳眉,可怜巴巴道:“能不能带我一起出府?” “不成。”徐平安直接拒绝。 去吴郡路途遥远,舟车劳累,那是她一个有孕妇人经得住的,况且鹰眼司哪里的情况还不一定,也并非是踏青游玩那么简单。 鱼幼薇苦着一张脸,就知道会是这个回答,看着自己柔顺秀气的眉毛一点也没什么高兴的样子。 徐平安心有不忍,柔声道:“幼薇,不如,我给你找一个说话的人来吧?” 闻言,她眉头一挑,显然来了几分兴趣。但又拒绝道:“算了吧哪里有什么说话的人,我就在府里教妖儿几个小丫头写字读书就挺好的。” “你早些回来陪我用膳就好,我现在时常都在恶心呕吐!” ------------ 第两百二十章:我找牛掌柜 徐平安想了想道:“妖儿几个小丫头喜欢和泥巴玩,难不成你也玩?” “听我的吧,我知道有一个人应该能和你多说上几句话,就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请来。” 说着,他露出一抹苦笑。 “谁?”鱼幼薇转头兴致勃勃的看着他。 “高仙敏。”徐平安道。 “噢对,我怎么把高小姐忘了,如此说来我倒是同意你这个想法了!”鱼幼薇点头道,二人曾经在菩提庙有过一段融洽的交谈。 “高小姐与我聊得来,也算是朋友,一会我休书一封,相公你带去给她,想来她应该会来府上的。” “好!” 徐平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虽然与高仙敏有着一些不愉快,但为了鱼幼薇和未出世的孩子,还是愿意去拉一拉这个脸皮的。 若是能够遇上高仙芝,也还能聊上几句,本来也要去找他。 …… 没多久,徐平安只是微微眯着睡了一个时辰,便喊来了妖儿陪着鱼幼薇。 也没有喊上李骥,带着鱼幼薇的书信就独自出府了。 到了高府门口。 他拱手冲门口护卫道:“二位兄弟,劳烦帮我通报一声高兄,就说徐平安来了。” 那门口的护卫显然也是认识他了,和颜悦色,不见一点的生气,更是带着几分的奉承。 “徐少侠,今日不是将军的例日,此刻将军还在军营中呢,不过将军跟我们交代过了,只要是徐少侠来都可以直接放行。” 徐平安点点头,想了想道:“能否帮我请一下高仙敏小姐,就说我有急事找她。” 这话放其他人家那铁定不行的,但是徐平安来高府那显然是特殊存在。 侍卫立刻拱手弯腰道:“小的这就进去通报,还请少侠正厅等待!” 徐平安点点头,拿出了一些散碎银两给士兵,但没有人敢要,也就作罢。 这高府的规矩还是比较森严的,将门之下,这些下人没有那些大府下人的嘴脸。 在大堂喝了两口茶,没多久就等来了高仙敏。 她身穿碧绿的翠烟衫,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 这女人,越发亭亭玉立了。 徐平安有那么一瞬间,看得微微失了点神,迅速反应过来,站起来道:“仙敏小姐。” “徐少侠!”高仙敏施了一礼,表情平淡,甚为客气。 徐平安尴尬一笑,若不是所有女子都这般记仇? 可自己分明与她也无仇无怨啊,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摸了摸鼻尖道:“今日来高府事实上是有事来请仙敏小姐的。” 高仙敏用颇为诧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不知是何事,能让平安大…徐少侠前来说请字。” “你看了就知道了。”他从怀里拿出鱼幼薇的书信,递给了高仙敏。 高仙敏拆开一阅,嘴角噙笑:“恭喜徐少侠了,鱼夫人有孕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宴请宾客?” “这样大的喜事,理当摆上酒席,热闹热闹的。” 他淡淡一笑:“幼薇与我都不喜欢闹出什么动静来,当初我与她成婚甚至连六礼都没有,这一次也一样,只是在府上请了下人吃上了一顿,发了一点银子。” “好吧,兴许也只有鱼夫人这样的奇女子才能接受了。”高仙敏收起信封。 徐平安淡淡一笑,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自从上次一事过后,似乎是有一些隔膜在。 “徐少侠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取一些东西来,就随你上刺史府,正好我终日待在这府中,大哥又不在,烦闷得紧。” “去找找鱼夫人,与她聊聊天也挺好的。”高仙敏道。 “那好。”徐平安道。 半柱香之后,高府的侍卫抬着轿子送高仙敏出门,徐平安一人在前方引路。 将高仙敏带到刺史府后院之时,鱼幼薇难得的欢喜了起来,甚至连徐平安走哪去都不问了。 仿佛是多年老友久别重逢一般。 高仙敏搀扶着鱼幼薇就直接进了书房,有说有笑。 见状,徐平安心也放了下来,否则他走哪去或许都会有些挂念。 叫上李骥,当即就出了门。 关于鹰眼司司长一事他得率先去找到,若要剿灭九面佛,这等人手绝对是一把利刃,不可少。 据李骥的推测,那鹰眼司司长也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只要将这件事办好了,那后续的事情就可以开始了。 二人骑着最好的烈马,径直出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特地戴着斗笠绕了几圈。 天朝时下辖郡六,分别是九江郡、庐江郡、丹阳郡、吴郡、会稽郡、豫章郡,县有九十二,而吴郡算是比较近的城池了。 快马加鞭,三个时辰之后。 徐平安二人来到了这座城池,这里算不得大,比起扬州城来差远了,但总归是扬州的地界,沾染了一些诗情画意的气息。 总的说来还是人声鼎沸,景色宜人的。 太平年月,更是多了一股子悠闲气。 他们径直找到了丰云茶楼,并未耗费多大的功夫。 这里人来人往,多少过路脚客都会驻足停留喝上几口茶,再大声喧哗着一路所见所闻。 市井气息很重,完全不像是鹰眼司的驻扎之地。 跟平常一个茶楼没什么区别,徐平安直接进去,走到柜台前。 这里有一位衣着颇为华丽的老板,正在打着算盘,清点财务,一副的贪财相。 见有人来,笑眯眯道:“这位客官,敢问可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没有,我是来找人的。”徐平安打量四周又打量着这富庶老板。 暗自称道,若非鹰眼司司长跟他这样说,恐怕他就是来上一百次,也发觉不了任何的异常。 这就是太平监的能力,非什么江湖流寇可以比的。 这方面,九面佛恐怕都差了不少。 “噢?找人。那客观你可说说此人的特征或是名字,在下可以替公子去问一问,我这里店小,但三教九流之人…” 徐平安一摆手打断了他,开门见山道:“我找牛掌柜。” 富庶老板眼中闪烁一道光亮,藏得很深,表面看起来依旧是那般和煦生财的样子。 “牛掌柜,敢问是那个牛掌柜?” ------------ 第两百二十一章:副司长江陵 “耕牛的牛,丰云茶楼的掌柜,这样说,你可明白?”徐平安一脸深意的笑着,眼睛直视此人。 这富庶老板讲柜台一收,不露声色,当即拱手道:“客观还请你稍等,牛掌柜即刻便来。” 说完,他便退去。 “公子,这家伙也是个练武的人。”李骥动了动嘴皮,示意刚才那个老板装束的人。 “看出来了,不过大天朝崇尚武道,这也算不得什么,我好奇就好奇在鹰眼司的全部人手不会都藏在这里吧?” “再这么我估计也不会下百人。” 李骥点点头,道:“对了公子,你可知道天地司的消息?” 徐平安摇头:“天地司负责缉拿拓跋青书,而拓跋青书虽然与九面佛是一体,但我估计多半还是亦盟亦下属的关系,所以这两个行动多半还是搅不到一块去的。” “说不得,就是鹰眼司司长都不知道天地司一司之人的行踪。” 李骥惊诧道:“不会吧,同属太平监,对付同一个敌人,虽然任务的名称不同但过程都是一样的,不搅合在一起对付九面佛,实力大打折扣,完不成皇帝的命令,估计他们都要喝西北风掉了脑袋。”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执,有争执的地方就会有利益,太平监可以是铁板一块,也可以不是,二司之间出来行动可就不是什么亲兄弟了,否则大可直接一个任务九面佛与拓跋青书一起抓来就是,何须两道命令。”徐平安笑道。 “那岂不是说这二司还挺不对付的?”李骥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种地方的消息谁也不知道,只能说竞争关系是一定会有的。” 他刚一说完,二人同时转头,有人来了。 来者直接走到了徐平安二人的面前。 此人魁梧有余,但脸颊偏偏又是白白嫩嫩的,身穿锦袍,一副富人打扮,圆脸山沟鼻,一脸笑容。 冲他二人拱手道:“二位,在下就是牛掌柜,适才在内清理货物,出来的晚了一些还请恕罪。” 徐平安看了一眼他的手掌,竟然没有茧,倒像是一个长期享乐的富人,与太平监这等高危职业搭不上什么边。 要知道,就算是不常与人动手的他手上都是有茧的,此人却一点没有。 浑身上下唯一的特点就是一双眼睛特别的敏锐。 “雄鹰振翅,百骸丛生!”徐平安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如同平地起惊雷,将这牛掌柜吓的不轻,一双眸子绽放精芒,连连打量了二人许久。 当即拱手道:“二位,请随我来!” 他伸出一手,微微弯腰,很是诚恳。 徐平安嘴角一勾,抬脚就随他走了。 按照这个进度,今日的事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束,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穿过大堂来到这后院,丰云茶楼的储藏室和下人的下榻处应该就在这里。 而后又是穿过了好几间房屋,来到了一个边角处的院子里。 一路上,徐平安都敏锐的感觉到了四周投来扫视的目光。 有的是过路的帮工,有的则来自这些房屋之中的某一个角落,总而言之浑身上下都有人在扫视,让人浑身不太舒坦。 一个比一个眼神更加迫人,想来都是鹰眼司那些能人。 他丝毫不怀疑此时若不是这个牛掌柜带路,可能多走一步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李骥都是一脸的凝重之色,在这里面他能够感觉到很大的压力,这不是一群江湖流寇可以给他的感觉。 那怕是那一天曹不二领人杀来都没有给他这样的感觉。 终其二字,是纪律。 终于,那牛掌柜进屋子里出来了,兴许是报告完了。 “二位,里面请。”牛掌柜伸手道。 徐平安撇撇嘴,这着实是繁琐了一些,什么话还没说就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 二人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面摆放得颇为整齐,一丝不苟,透着一丝丝**的味道。 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胡凳,明明和煦的天气却透着一丝丝的阴冷。 或许是此处并不受光,大白日还点着一些烛火。 倒不像是屋子,而像是什么密室。 正中央,正襟危坐着一个高瘦的男子,鹰钩鼻,细长眼,鬓发两垂,中年模样。 他无形之中与鹰眼司的司长一样有着一股上位者的气质,只不过这个人更为内敛。 听见脚步声,他豁然睁开了双眼,如两朵烛火在绽放,可以看穿一切。 普通人,仅仅是这一个眼神就驾驭不住! 徐平安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徐平安,兴许是一种能人之间的磁场。 “你是谁,我从未见过你,你为什么知道我司的绝密暗语。”男子开口如寒风呼啸,让人不寒而栗,这是一个极度阴气的男子。 “这么说,我算是找对了人了,江陵江副司长?”他笑嘻嘻的说道,扒拉一张椅子自顾自的就坐了下来。 而李骥没有坐下,本能的审视着江陵,他感觉此人极度危险。 江陵的双眼震惊,随即眯了起来,看向徐平安,嘴角一勾笑道:“本副司的消息你都知道的如此清楚,好大的能量,不知你找我意欲何事?” 他的眼神飘忽,将李骥也扫视了一边。 若非二人不凡,给他很不简单的感觉,他大概率是不会如此客气的说话的。 “有人告诉我,只要对你说一句话,你就一切都知晓了。”徐平安卖了一个关子。 “什么话?” “四大天柱,叩首一拜!” “噌!” 一刹那,江陵站了起来,浑身的气势铺天盖地,直接将烛火吹得东倒西歪。 眉宇一蹙,细长双眼闪烁过精芒。 心中难以平静! 这一句话乃是鹰眼司的司长与副司长才能知道的暗语,就是怕领头者有一个遭殃了,另一个能够有所感知,也算是一种信物的表现。 只要此暗语一出,几乎就是见字如见人。 半晌,他才平静下来,见徐平安一脸从容的样子,心知事情小不了。 当即一声大喝:“去,奉茶!” 声音一落,屋檐处有两道银光一闪而逝,毫无气息与声音。 让徐平安内心一震,这能人异士,果真一点不假。 江陵的城府与心智很高,非常沉得住气,硬是等到茶水上了他才继续说话。 而两个白衣青年奉完茶便又化作银光消散在屋中,他们的身手不是矫健迅捷,而是诡谲莫测! ------------ 第两百二十二章:尚在谋划 “我大哥还未死?”江陵开门见山,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事。 徐平安脱口而出:“没死!” 江陵面容微微放松了下来,眉宇不再那么紧绷,也不再摄人,似乎这里的气氛渐入佳境。 徐平安见状也是心头一舒,还好这鹰眼司的司长与副司长的关系和谐,看起来情义颇深的样子。 否则来一出鸠占鹊巢的戏码,那就太难受了。 他一直也担心于此事,毕竟争权夺利这种事屡见不鲜,尤其是太平监这样的地方。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江陵紧接着又问道。 “被九面佛关押了起来,身上的伤还不轻,主要是封闭住了气穴没办法自己疗伤,情况不算太好。”徐平安淡淡道。 江陵压制住心中救人的迫切想法,稳重道:“大哥既然叫你来,必定有他的主意,他有什么交代我的话吗?” “他说你听了刚才那句暗语就一切都明白了,说你听我的指示的。”他又道。 江陵脸上浮现一丝不悦之色:“鹰眼司只接受太平监高层的指示,你还不配。” “狗屁!”李骥大骂一声,心想老子来救你家老大,你还这般态度! 徐平安没这一次有阻止李骥,仍由他压一压这个江陵的锐气,也好消除一下日后行动的隔阂。 至少要平稳渡过到鹰眼司的哪一位被就出来。 “这是你大哥说的,就是那个六十岁的老头,若不是他求着我们合作,你以为我们会愿意接这趟差事?” “你也不洗把脸看看自己什么东西,还一口一个不配的,难不成你大哥的话不管用了?” 李骥指着一根手指,破口大骂道。 黑脸如金刚,唾液横飞,一点没有给面子,最主要的是那股子气势的确骇人,不是普通武者可以拥有的。 江陵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黑的,除了太平监那几位姑苏家的巨头,以及文武大地之外,有谁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 牙齿都咬得砰砰作响,若不是自己大哥生死未明,又指派了这么两个人来接触自己。 他大概是真的要一震白衣,亮刀横眉了。 徐平安开始唱红脸,手里磨砂着茶杯,笑眯眯道:“你大哥与我的确是达成了协议合作,我想他既然敢说出这些暗语,你就应该知道轻重吧?” “哼!”江陵不满,阴沉着脸,但还是冷静下来道:“什么协议?” 徐平安心中暗自赞叹道这个人能坐上副司长这个位置还是有些东西的,居高位而不与人争,而争中带静,这不容易。 “我救他出去,鹰眼司与我一起合作,翻手…灭了九面佛。” 闻言,江陵眉宇间的疑问更深,这话他听着都有些像大话。 眼中不自觉的浮现了那日在鬼漕码头的遭遇,一声令起,那天网一般密集的攻击,那一个个凶悍如当世鬼神的身影,天罡烈火仿佛都在那一时刻燃烧了起来。 至今想起来,仍是有忌惮。 他坐上鹰眼司副司长这一位置后,什么样的阵仗什么样的强者没有见过,当年漕帮之乱他都有幸得见,也不曾见过这么大的势。 出长安时他是极度自信的,认为这个功劳想捡就捡,但那日之后他才发觉自己是井底之蛙了。 九面佛此人,不输当年漕帮的赫连百里了。 而今听闻一个弱冠青年跟自己说要灭了九面佛,说到底,他这个鹰眼司副司长是不信的。 至少,整个鹰眼司加起来还不足以撼动九面佛。 沉吟之后回道:“我大哥让你来必然有他的道理,我愿意跟你合作直到救出我的大哥。” “不过大哥现在不在,我必须要为所有鹰眼司的兄弟着想,你说要灭九面佛,灭字谈何而来?” 徐平安笑道:“我曾答应了你大哥,会在救出他之后将我的来历目的一并告诉他,他也同意了。” “其实我的身份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大概不久后你的手下就能放在你的手上,所以不必过多解释。” “至于如何灭九面佛,事实上我也不是那么有把握,尚且在谋划之中。” “谋划之中?”江陵蹙眉,一双细长的双眼露出一抹忧色,随后隐藏了下去。 这被徐平安看在了眼中,笑道:“你别无选择,你大哥也别无选择,什么事还没有办成,鹰眼司的司长先让人给抓了,自身还损失惨重。” “想必这事传回了长安,不说皇帝陛下,就是姑苏家的那几位就不会放过你们吧,嘿嘿!” 他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闻言,江陵的脸色一再阴沉,难看得很。 这话的确戳中了他的心思,这些日子他已经在尽力的拖时间掩盖事实,并且一边寻找自己的大哥了。 直到今日,徐平安来才有了一些消息。 他心虚越发烦闷了起来,不悦摆手道:“说吧,要我如何配合你们,什么时候行动!” “等我消息,我叫徐平安,若有消息我会差人通知你的。” “若你要找我,就上扬州刺史府来找我,不过不要硬闯潜伏!”徐平安着重提醒道。 “徐平安,刺史府?”江陵似乎是在哪里听说过。 而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本副司手上曾经拿到过你的资料。” 而后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从同样幸灾乐祸的状态道:“啧啧…刺史府现在恐怕也是焦头烂额的吧,论罪,扬州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惊动了半个中原,鱼刺史脑袋上的帽子可是要比我们大多了。” “你作为刺史府的女婿,一样是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徐平安眉头一挑,撇了撇嘴道:“所以说,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是早些做足准备吧,九面佛一日不除,你我都不好过。” “你说的在理,不过以刺史府那些虾兵蟹将有几个是能堪大用的?” “我们没有多少机会了,消息一旦暴露出去,我立马就要被砍了脑袋,你今日必须要告诉我计划!”江陵严肃道。 “那你先告诉我,那日你们在鬼漕码头遇到势力有多恐怖,我再回答你。”徐平安道。 听见鬼漕码头,江陵的嘴角不禁一抽,这事怎么连徐平安都知道了? 一股子浓浓不安的情绪从心中燃起。 ------------ 第两百二十三章:顺利合作 “你不必担心,我的消息是从九面佛的手下哪里得知的,算是我的眼线吧。”徐平安看出了他的忧虑,半真半假的说道。 闻言,江陵眉头一跳,鹰钩鼻一抽,惊呼道:“九面佛的手下有你的眼线?!” “没错!”他点头,看起来笃定无比。 其实有些夸大的意思,王天风他着实不算什么大人物。 江陵深深的看了他两眼,而后道:“一流高手两尊,伪一流高手五尊,二流三流更是繁多,进退有序,皆是身怀奇技之人,尤其是那些顶尖高手十分难缠!” “按照我的估计,这还不是九面佛的全部力量,坦白而言鹰眼司一司的力量不如他们!” “那一日损失惨重,鹰眼司连伪一流高手都折损了两尊,剩下太平卫好手更是损失几十位!” 他说着一脸肉疼的神色,一位太平卫的培养极其不容易,特别是纪律与忠心,实力倒还是其次。 “一流高手这其中可有一位持鎏金绣花刀的刀客?”徐平安郑重问道。 “有!”江陵严肃点头,看向徐平安的神色越发相信了起来,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一样。 徐平安长吐一口大气,这总比没有曹不二在其中的好,至少一流高手明面上没有那么多。 一流高手也有强弱之分,很明显这鹰眼司的副司长多半是在曹不二和另外一名一流高手的手上吃了大亏,才会如此忌惮。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了吧?”江陵相信又怀疑的问道。 据他的了解,刺史府连一位伪一流高手都没有。 徐平安咧开牙齿,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抱歉,我的计划还未完全成型,你还是等我的消息吧,不会太久的,最多两天之类。” “我与你大哥定下救他的时间是三天之类,嘿嘿嘿!” 闻言,江陵的脸色直接拉了下来,细长双眼绽放上位者的气势,非常不满。 “恕我直言,我很难说服我自己跟着你所谓的计划走。” 徐平安给李骥使了一个眼色,李骥立刻迸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内气,一股磅礴而强势的势向江陵碾压而出,震的桌案直接四分五裂! “唰唰唰!” 同一时间,十几道白衣太平卫降临门口! 目光不善,皆以为有异变发生。 江陵眸子一震,又是一尊一流高手! 在这个一流高手不出的江湖里,能同时见到两尊都已经很稀奇了,要知道太平监的一司也只有两尊一流高手而已! 这在江湖中,已经是实打实的顶尖强者了! 他的目光充满了震惊,而后平静下去,突然嘴角一勾,挥了挥手,所有白衣太平卫身形一闪,又再度离开。 “好一个徐平安,刺史府原来如此深的水吗?” “既然如此,我愿意卖这位一流高手一个面子,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让我们失望,若不是有与九面佛碰撞的实力,我绝不会答应我大哥随你们一起去找九面佛的。” 徐平安微微一笑:“惊喜还在后头,我既然敢提出这样的想法,那高低也还是有一些把握的,你就在此等我消息吧。” 江陵的眉宇微微一展,聊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一点曙光了。 一切事都要用实力说话,现在看见了徐平安跟着的一个人就是一流高手,给他涨了不少的底气。 缓缓点了点头,细长双眼和那鹰钩鼻透着一股精明之意。 “在离去之间,我还想知道你现在手上的人手有多少?”徐平安平静的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太平监的一切行动和信息都是机密么?”江陵瞥了他一眼。 “说了我才好拿捏,九面佛一倒塌,对于你我来说都是好事,何必拘泥这些小节?”他平静说道,好似并不强求。 江陵低了低眉,事实上从那一句暗语说出来之后,他就不得不,也应该要无条件相信,甚至是服从他了。 他的权力虽大,但始终司长才是最大的决策者。 “还能参与行动的,七十七人,我乃一流境界,伪一流也有两尊,剩下的都是二流三流的境界,不过都非凡俗角色。” 听着,徐平安不禁想笑,被九面佛搞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说不是凡俗角色。 这鹰眼司多少是在九面佛身上栽了一个大跟头。 “那好,既如此在下就先走了。”徐平安站了起来,又突然笑道:“我能聚齐起来的人暂时我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江副司还是不要问了。” 说着露出了一个微笑,如沐春风! 看得江陵一阵咬牙,若非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他还不屑于如此随徐平安,自己什么身份,今天却一直被一个弱冠青年牵着鼻子走。 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很是不爽! “你最好快上一些,我大哥至关重要,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合作便会自动崩碎,到时候我鹰眼司不好受,你刺史府也修想置身事外!” 他还是警告了两句,一是不放心,二是不服气。 徐平安微笑的点了点头,并不动怒,今日之事异常顺利,让他非常高兴。 整个计划的第一棋算是盘活了,砝码再度加上一重。 下一步就是余巡,他所结识的那一批江湖侠士。 随后再度说了一些小事,江陵虽不满,但还是很有气度亲自送出了徐平安二人,惊诧了一众太平卫。 当徐平安走了之后,江陵脸颊上浮现一开始的肃然,厉色,上位者的威压显现。 大吼一声:“太平卫,尽数来此!” …… 走出丰云茶楼的徐平安心情大好,似乎都能够看见九面佛伏诛,自己一家人安安稳稳的等着鱼幼薇腹中的孩子落地了。 牵着两匹马的李骥突然伸着个脑袋,提议道:“公子,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就是…小莺上一次跟我说,说是吴郡有一家锦绣非常不错,扬州城都没有商会可以比得上!” “不如…不如我们去看看吧,我想给我那未出生的侄儿买几匹锦绣回去做衣服!”李骥正色道,眼睛瞪得溜圆! 徐平安嘴角一勾,笑意盎然的看向他,看得他眼神闪烁。 “哈哈哈,你这样子好像我不会同意一样,走吧你带路我们去看看,还有小莺姑娘是个好姑娘,伺候了幼薇这么久该要奖赏奖赏。” “嗯…一会憨子就由你来挑选礼物吧!” 他看破不说破,给了李骥一个台阶下。 ------------ 第两百二十四章:十方锦绣遇玲珑 李骥多半知晓小莺喜欢这里的锦绣,最主要的还是想给小莺送礼讨欢心罢了,这他一下子就猜了出来。 “多谢公子!”李骥嘿嘿嘿的傻笑! 二人随后找到了那家锦绣商会,人声鼎沸,看门户就知道财力十足。 这里名叫“十方锦绣”,乃是一家商会的分支,总部在中原极其出名。 他刚刚走了进去,就有一位侍女上来迎接,礼貌得体。 “憨子,你跟着他去看看吧,我自己一个人逛逛。”徐平安摆了摆手道,自己在这憨子多半不好意思买东西。 “是,公子嘿嘿嘿!”他傻笑着就兴致勃勃的跟着侍女走了。 环顾四周花花绿绿,锦绣十分精致,无论是做工还是面料都算得上一绝了,看得他这个不在乎衣衫的男人都来了几分兴趣。 尤其是想到给自己的孩子买东西,性质便更起了。 眼神一闪,看见一排售卖锦绣制成的婴儿祥服,绣着祥云麒麟知了等福气的花纹。 而在哪里走动的几乎都是富贵人家,穿着不俗,皆配侍女小厮。 徐平安一眼相中了一件虎头红色锦绣小袍子,看起来可爱至极,透着一股奶里奶气的味道,主要是男女还都适宜。 民间多数新生婴儿的衣衫都会有虎头,意欲驱邪。 一经巡问竟然高达三两银子,可以说是天价了。 不过这事还是舍得的,大手一挥直接给银子。 这些银子还是当初灯会的时候赢来的,鱼幼薇在他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用荷包装上一些给他,平日不用今日倒派上用场了。 一路闲逛,看见喜欢的就买,满满提上了一怀的锦绣布匹与婴儿衣衫。 料想鱼幼薇的性格,也是宁愿自己缝制,她那双巧手应该不输这十方锦绣里的老师傅了,所以他还是布匹买得较多,只买两件婴儿服饰。 正准备回头找李骥的时候,他的双眼一闪,透过一重衣物,看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青丝如瀑,脸若银盆。 虽然只有一瞬间便消失了,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气质。 “秦玲珑?” 他蹙眉,随而快步穿过来往的客人,走到对面,却发现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一定是她。”他笃定自言自语,抬起头又见到了她的背影,衣诀飘飘已经是在十方锦绣的大门口了。 徐平安想也不想追了出去,说到底他心中还有很多疑问要问秦玲珑。 譬如那一夜胸口的一刀,譬如惊蛰剑宗。 而后追出店门,秦玲珑的身影再度消失,隐进了人潮涌动的街道上,还在不断移动,似乎是故意在引着他一般。 那一刹那,他犹豫了一下。 随后目光扫视那道身影,和模糊的侧脸,断定此人必定是她,果断追了上去。 这一追就是三条街,最后被引进了一家染布坊中。 四周红布蓝布飘起,遮挡视线,徐平安最终还是失去了她的踪迹。 他目光扫视过四周,而后叹了一口气,准备掉头就走。 又回头不甘心大声说道:“秦玲珑,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引我前来,想必也不会仅仅是戏耍我一番吧?” 话音落,无人回应。 似乎这染布房一个工人都没有。 “我觉得我们可以谈一谈!”他又正色道。 还是无人回应。 “若不愿谈,又何苦藏于此?” “……” 好一会的呼喊都没人回应,他打消了念头,转头抬脚走。 却不想掀开染布,迎面撞上了她的背影,布匹撒了一地。 她身穿一身白衣,三千青丝不束如银河倾泻,脸颊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宇之间有一股琴之雅,双眼如星,古井无波! 秦玲珑转头缓缓看见了散落一地的布匹,还有两件婴儿的虎头衣衫,娇躯一震,瞳孔闪烁着难以言明的苦涩。 自此,眼皮低垂,不发一言,静静看着徐平安在地上拾衣衫。 徐平安轻手拍了拍灰尘,将衣衫叠好,搁置在了一旁的案台上。 平静的看向她:“想要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秦玲珑的凤目终于看向了他,嘴角淡淡一笑,意味深长。 有讥讽,有不屑,有难过,众生相几乎都聚集在这个女人的脸上了。 她红唇轻启:“你难道不怕再遭一次劫难?也敢随我来这染布房。” “来都来了,有何不敢,况且你也杀不了我,若有帮手早该现身了,便不会与我在此站立谈论了。”徐平安笑眯眯的说道。 尽力的想要让二人沉静下来好好聊聊,或许对于二人而言都是好事。 当然无关情愫,独独是因为听说了惊蛰剑宗一事。 秦玲珑不知他意,眼神闪烁,上前一步死死的盯着他,嘴里吐出一句:“你。” “太自大了。” 一字一句皆是停顿。 徐平安敏锐的听出了语气中的诸多不满,似乎极度藏着怨气。 他看了看那张美的窒息偏偏又冰霜铺面的脸颊。 又看了看一旁的婴儿衣衫,道:“我想见你,并非因为男女之事,你若恨,恨我就好。”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何苦与自己过不去。” 这两句话他看着别处说道,不想对视着她。 闻言,秦玲珑毫无征兆就笑了起来,笑得不屑,笑得冷艳,声音如铃铛敲响,比诗还诗,比曲还曲。 徐平安沉默,听着她玩味的笑。 最后她似乎是笑过了,冷着声音道:“你这个人不仅自大,还极度可恨!” “说什么此生独独只爱鱼幼薇一人,做一副钟情模样,我甚至都以为你与她能成就一段绝美的故事,所以我还曾规劝过自己迟来的就是迟来的,我不想抢,也不屑于抢。” “哪怕就算老死一方,知你周全那就是好,可是,我却发觉我做错了,准确来说,是我看错了你。” 徐平安蹙眉,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而后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哑口无言。 这场对话似乎又偏题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秦玲珑逼问。 一双眉目如寒霜,不大望则不大怒,她心中如有一千根针扎。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徐平安蹙眉,对于这个态度自己也来了几分火气。 “不明白?” “自己做的事不明白?” 秦玲珑讥笑:“敢问徐少侠,高阳王妃那等有夫之妇你都敢碰,你谈什么说独独爱她鱼幼薇?” ------------ 第两百二十五章:她的狰狞 恍若一声平地起惊雷。 这事,她如何知道的? 徐平安抬起双眼,直视秦玲珑,见这女人目有寒霜,心中了然她一半的想法,而后蹙眉道:“此事,你如何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休管我怎么知道的。” “为何你的脸上没有一丝丝的负罪与愧疚?!”她咬牙质问。 “我为何要有愧疚?”徐平安脱口而出,也不想解释,这事他也没兴趣提。 “好一个为何要有愧疚!”她闻言冷笑,脸颊布满了冷意,嘴角微微有惨笑。 她不知道为何如此动怒,只是知道这件事的那一瞬,她砸碎了桌案踢翻了书卷。 不明白也不接受。 自己输给了鱼幼薇而今又输给了高阳王妃,若感情有先来后到,为何自己一输再输,若感情无先来后到,她为何终究不能引来徐平安半分侧目。 曾数次试探,可他所谈无非朋友之情,琴曲之音,从来不与自己有半分风月。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谁人知她恨。 良久。 “你不过也只是一个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江湖浪子罢了,你曾说过独独爱鱼幼薇一人,而今却不遵守!” “好,你不遵守我替你遵守!” 秦玲珑咬牙切齿,一双秀目如灵珠吐光,杀气十足。 “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的事与你终其到底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不要乱来!”他有些生硬的说道,不想高阳王妃这么莫名其妙的被秦玲珑杀了。 秦玲珑却不管不顾,三步逼近他的脸颊,银牙一字一句的说出:“我,恨透你了!” “恨我就恨我,何苦要杀一个无辜的人?此事非你所想的那般。” “杀一个王妃,你不怕死吗?”徐平安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越是拦着我就越是要杀她,还要扔她进青楼成为人尽可夫的女人,最后用刀一寸一寸的割下她的肉,掷出荒野任野狗啃食!” “怎么,你还会在意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还是你癖好此道?” 秦玲珑精致白皙的脸颊浮现了一丝丝狰狞的神色,言语极致讽刺。 “你!”徐平安气极了,这女人多半是疯了! “秦玲珑,为何你一定要如此胡搅蛮缠?你我萍水相逢并无姻缘,但好歹还算相交一场,我待你有善意,你却如此咄咄相逼。” “是否,太过无理?!” 他终究不能对她有任何的情愫,至少不是男女之情,火气逐渐上来,总而言之她若出手伤任何一人,这相视一笑的关系也必定崩碎。 “无理?!跟一个要造反篡位,杀人无数的女人讲道理,你太好的兴致了!” “我秦玲珑再不济也比这荡.妇要好上千倍万倍,这个人像是我的耻辱,不杀难消我心头只恨!” “你想我不杀也可以,那就跪下来求我!” 秦玲珑声音越发拔高,厉目而视,她找不到徐平安脸颊上有任何一点点的愧疚和不安,哪怕是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心中有恨,如断江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无处发泄,除横眉冷目,怒斥讥讽,也就只能杀掉高阳王妃了。 “疯女人。” 徐平安嘴里吐出三个字,无意再在此纠缠,甚至觉得有些荒诞,转头拿起布匹便走。 “铮!” 一抹寒光闪现,青锋削铁如泥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徐平安冷眼与她直视。 看见的是她勃然大怒,狰狞怨气的脸颊,脑中浮现的是那一张悲悯相在笑的面庞。 不由联想到惊蛰剑宗的往事,似乎背后有那么多的隐情。 他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不满的神色消散,伸二指夹住了剑尖缓缓放下。 平静道:“我说过不止一次,我能让你不再做那只笼中雀,或许,你的所有顾虑或许也可以解决。” 说着犹豫后道:“惊蛰剑宗的人我可以帮你救。” 闻言,她的神情先是闪烁过诧异,而后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我的事与你无关!”她冷冰冰吐出了这么一句。 仿佛是在报复刚才徐平安的话,收起剑要离开这里。 徐平安再一次拦住了她的去路,道:“一定要这样吗?能了结了你身后的所有束缚,你又何必与我置气,此事与男女之事是两码事。” “两码事?”秦玲珑讥讽:“可我偏偏就觉得是一码事,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徐平安叹气,让出道来:“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做了,至于你怎么选那是你的事,总而言之,惊蛰剑宗的人我会替你救出来,还有你的师傅柳若云。” “不管恨我否,我都这样做,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逼我。”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此地,不再停留。 原本他想与秦玲珑沟通沟通关于惊蛰剑宗的事,再问出一些九面佛的事,来达到一个双赢,对二者都好的结果,殊不知结果是这样的。 关于高阳王妃一事,他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本就有误会,更何况为何要跟她解释? 的确无意,不该纠缠。 秦玲珑双目淌泪,捏着青锋的手发白微微颤抖,她想说话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恨,就是觉得愤怒。 最后失声大哭了起来,双手捧面,轻晃如孤舟。 她独自蹲在这大染坊中,声音透亮,持续良久。 兴许是哭够了,伸手擦乱了妆容,用平静至极的声音喃喃自语,细弱纹丝。 “不该来这人间。” …… 离开大染坊的徐平安。 一路上都有些失神,在想着高阳王妃的事是如何让秦玲珑知道的? 那日柳如白的死不可能会被别人发现,还是说那一日留宿在那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想了想都被他否决了,不可能有人能躲避李骥的警惕。 “难不成是高阳王妃说出去的?”他自言自语,蹙眉心神有些不宁。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会生出天大的事来。 他决定,还是去庸王府一趟查一查。 而后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染布坊,神情复杂,但还是抬了抬脚走远了。 秦玲珑要的只是感情,这个东西他怎么也给不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将就不得,也将就不了。 这无可调和。 非他无情,非他无义。 只是此事自古难全。 ------------ 第两百二十六章:小婿纳妾否? 在十方锦绣店门口撞见了李骥。 他似乎是挑礼物挑的太入神,完全没有注意时间,不知道徐平安离开了好一会,只以为是徐平安在店外一直等着。 颇为不好意思道:“公子,让你久等了!” “你看,我给侄儿买了多少布匹,这估计要穿到八岁,不,十岁了!” 徐平安笑了笑,看见这憨子胸口中藏着东西,没有点破。 笑道:“幼薇肚里的孩子又不一定是男孩,你这样的布匹眼色太硬朗了,指不定还会派不上用场。” “不怕,公子肯定不止一个子嗣,至少也得好几个吧!夫人那般贤淑大方的人,若不得子,肯定还会求子的。” 李骥笑嘻嘻的说道,满面红光,而后又补充道:“不过,长女也挺好的,妖儿就算多了一个伴了,日后若相如夫人,必定是名冠东西南北!” “你这憨子,还挺懂说话!” “上马,回府,我还有事要找余叔。” 说着,将所有东西都挂着了马上。 而后纵马离开了吴郡,疾驰回了刺史府。 来回路程花了近八个时辰,加上买锦绣和与鹰眼司副司长江陵交谈花上了不少的时间。 回到刺史府,已经是半近黄昏了。 徐平安火急火燎的冲回了后院,将所有布匹一股脑的扔给了侍女。 刚想冲去见鱼幼薇呢,就一把被余巡给抓住了。 说是鱼宣生有事找他,正好他也有事要找这二人,也就一起去了刺史府前院正厅。 鱼宣生坐在高堂,颇为严肃的冲徐平安说道:“小婿啊,幼薇现在怀有身孕,你还是不要时常乱跑的好,这几日我看幼薇都瘦了不少,每日都在后院里发呆盼你回府。” “这样下去,她迟早得憋出个什么病来。” 徐平安闻言先是一脑袋的黑线,这才两日鱼幼薇就瘦了,这老头护女也太心切了吧。 但随即哑然,心中不是滋味,一想到鱼幼薇化作望夫石的模样就一阵内疚,恨不得立刻将其抱入怀中安慰安慰。 “岳父大人,此事我会注意的,最多还有几天,若情况顺利的话,我就天天在府中陪着幼薇了。” 闻言,鱼宣生叹了一口气,自责道:“是我这做岳父的没用,堂堂一个一州刺史,竟然还要你来给我擦屁股,闹得你夫妻二人都有些烦闷!” 多少有些粗鄙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偏偏顺应得紧。 “嘿嘿嘿,岳父大人你不必自责了,我若不活动活动,白吃刺史府的大米那可不是上门姑爷该做的事。” 他的调笑迅速让鱼宣生吹胡子瞪眼,道:“你这小子,说话也不怕幼薇听见。” 徐平安笑眯眯的喝茶。 他又道:“小婿啊,说到这里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事?” 鱼宣生抚了抚胡须,看着他道:“你虽看起来是上门女婿,但实则不然,在九面佛一事上甚至你已经有了一家之主的模样,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听你的了。” 说着他摆了摆手阻止徐平安说话。 继续道:“而今幼薇有孕,身为大妇理当给你找妾,这事我也曾经问过她,她似乎也有这个意思。” “所以今日我来问问你,若你同意此事便可进行,老夫绝不是敲打你,这没有半点不妥。” “甚至,老夫可以亲自出面替你安排!” 说完,徐平安一脸尴尬的放下了茶杯,刚才差一点点没有喷出来。 摆了摆手,道:“岳父大人,此事不论,我不找妾这又不触犯律法,你老就不要紧张了。” “世家门第那一套,我也实在不喜欢,幼薇有孕我怎么可能还去纳妾,这不是胡来的嘛这。” 鱼宣生却蹙眉道:“可是,刺史府也算是世家门第阿,这些事不做,多少要招来非议。” “欸,非议便非议,我连六礼都没有堂而皇之住进了刺史府,害怕别人非议吗?”徐平安好笑道。 鱼宣生听的很满意,很欣慰,有这个想法是好的,但他还是想说什么。 余巡试时的站了出来,阻止道:“老爷你还是不要说了吧,此事就由他们年轻人去做决定吧,幼薇可非什么妒妇,晓得分寸的。” “我看平安应该是有什么事还要说。” “是吧平安?”余巡看着他问道,有意解围。 徐平安一笑,冲二位长辈道:“的确有事,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鱼宣生正襟危坐,来了兴趣,道:“就是关于你这几日带着李骥他们出门办的事吗?说来听听。” “我大概已经找到了九面佛的老巢,但并不是很精准。”徐平安郑重道。 “什么!”鱼宣生惊叫而起,完全没有一刺史的沉稳。 他立刻死死盯着徐平安道:“小婿,你可当真!” 他现在的心情无人可以体会,这些日子头发都是一抓掉一大把,皆因这九面佛而起,现在听闻九面佛的老巢,那就犹如壮汉上青楼,双眼发光。 “当真,只不过具体的位置还不清楚,不过已经缩小到了几座岛屿之间了,若要找出来就肯定要惊动九面佛。” “而惊动九面佛,就必须要在同一时间将他拿下。” “所以进攻九面佛老巢和找到确切的位置得同一天进行,这样做的风险最低,难度也很大。”徐平安道。 鱼宣生与余巡对视一眼,眼中惊诧无比,难以平静。 九面佛此人有多神秘,让整个刺史府都无能为力,到现在太平卫也没个消息,现在徐平安却找出了他的老巢,这实在有些让人震惊。 还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鱼宣生哈哈大笑三声之后,才抚着胡须走下高堂,激动的问道:“小婿,你可有什么计划了?” 余巡神秘一笑,道:“平安这么说,那就一定是有什么计划了,刚才不是在说吗,说是几日之后要一直陪着幼薇。” “嘿嘿嘿,什么事都瞒不住二位长辈啊!”他拍了拍马屁。 “说说说,快说!” “没错,老夫已经等不了了!” 两位中年老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催促不断。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摸了摸鼻尖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曾查出风陵渡口这个地方,那日夜里去的就是哪里,然后…” 他将所有去风陵渡口的事全部都告诉了鱼宣生二人。 ------------ 第两百二十七章:投机取巧而已 良久,他总算是说完了。 二人被震惊的一塌糊涂,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小婿…这,你可确定那个人就是鹰眼司的司长?”鱼宣生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花白的胡须都不抚了,紧紧的看着他。 余巡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震惊。 的确,太平监的名声太大太大,几乎压得一座庙堂和一座江湖都喘不过气来,这些年还从未听说过太平监吃了什么亏,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人。 现在一则消息告诉他们,太平监鹰眼司的司长被九面佛囚禁了起来,且鹰眼司损失惨重,这就是放回了庙堂,估计那些高官也会被惊的外酥里嫩的! “确定,并且我已经与他达成了协议,一起出手对付九面佛!”徐平安笑眯眯道。 “还有,鹰眼司的副司长我也已经联系到了,取得了共识,随时可以动手。” “嘶!” 二人到吸一口凉气! 鱼宣生看着自己的女婿,从头到脚的打量,眼中惊艳无比。 想他徐平安不过一介白衣,可对话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啊,鹰眼司副司长那样神秘的人物连他鱼宣生都没有见过,甚至是一根毛的信息都不知道! 他觉得徐平安的能力实在骇人! 余巡和他对视一眼,仿佛是捡到宝了一样。 谁能想到,当初一个行侠仗义的少年可以是如此举足轻重,手段通天的人物? 良久,他们才平复下来。 鱼宣生拍了拍桌案开口道:“小婿你说,老夫要如何配合你,你直说就是,这件事上我完全听你的指挥!” 闻言,他倒也没有推脱,爽快道:“岳父大人,你能调动的官兵有多少?” 又补充道:“必须是那种可靠的!” 鱼宣生想了想道:“大概五百人吧,这些人都是这段时间清查过了,底子干净的卫兵,从各部门抽调过来就可以用。” “好,到时候岳父你坐镇后方,等待第二次进入风陵渡口,我会给你画下一副地图,你只需要按照这条路径走就行。” “毕竟,对付九面佛这种江湖高人,手下能人异士很多,普通官兵只能善后,做不了太多的事,反而会平添伤亡。” “而按照我的估计,九面佛手底下肯定圈养着一批军士,是可以上战场打仗的哪一种,此事我打算让高仙芝去处理,他的能耐让这些人灰飞烟灭应该也只是弹指之间!”徐平安道。 “好!”鱼宣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又转头看向余巡:“余叔,你的人脉很广,认识的侠义之士很多,我在想你能不能最多在两日之内找到这样一批有识之士,到时候我们一起攻进去。” “不需两日,今夜亥时之前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你放心吧!”余巡挑了挑浓眉,非常笃定的说道。 而后郑重道:“只是,我还有两个担心的地方。” “你说。” 余巡沉思道:“一是这股力量是否能够击垮九面佛,若是不能,损失太重几乎又是一则重罪,到时候庙堂清算,少不得要出事。” “二是鹰眼司的人究竟会不会履行约定,合作一次。” “毕竟你要知道太平监的一切都是绝密,与我们行动就意味暴露,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担心会出什么幺蛾子或是出现什么情况,反咬我们一口。” 闻言他解释道:“能不能都箭在弦上了,若不一试怎能知晓成不成,再拖下去岳父迟早要被文武大帝降罪。” “现在的力量能够能去搏一搏了。” “至于鹰眼司他们比我们还要着急,不出一日估计就要来催促我了,他们的司长被擒,颜面大损,回了长安不被捋下来才怪,别忘了扬州城地界里还有一个天地司,他们未尝不是幸灾乐祸的!” “所以鹰眼司严格来说比我们想要九面佛快速被灭,不怕他们不出力。” 说完,场面一度寂静,都在沉吟。 好半晌,余巡点点头,笑道:“我门皆不如你的气魄,此事听你的没错。” 徐平安嘴角一勾,谦虚道:“我向来都觉得自己是投机取巧,运气好而已…真的。” “哈哈哈!”鱼宣生一声大笑,道:“好一个投机取巧!” “若投机取巧能成功,那也不输一种能力!” “没问题,我与你余叔会立刻着手安排的,扬州城从实行宵禁以来,我就在清理歪门邪道之人,行动那日必定能有一个安全的开头!” 徐平安点点头,张了张嘴却看见花坛边的小莺似乎在等自己,颇有些着急的模样。 “岳父大人,余叔,平安就先退下了,回府了还未曾去见过幼薇,今夜还有许多事要办,还请恕罪!”他拱手起身道。 “去吧!”鱼宣生笑眯眯道,满眼都是疼爱,如亲子一般。 余巡也示意。 他刚走出去两步,又回头道:“二位长辈,关于行动一定守口如瓶,不到时机定然不要说明。” “至于时间,路线,我会在明日定下来的,到时候将悬在刺史府脑袋上的刀彻底拔掉。” “好!” “没问题!” 徐平安再一拜,便退出大堂。 走到花坛边,小莺就迫不及待道:“公子,夫人让你去书房找她。” 徐平安点头,刚一走进后院,就看见鱼幼薇和高仙敏二人向自己走来。 “相公你来的正好,替我将仙敏妹妹安全送回府上去。”鱼幼薇冲他招手,笑脸相迎。 高仙敏却推脱道:“府外有兵士轿子,不用麻烦徐少侠的。” “这可不行,若是出了一丁点的问题,你那护妹心切的大哥岂不是要来刺史府砸门呢,你就让他送送你吧,否则今日你教我茶艺一事我和当真是过意不去了。”鱼幼薇笑道。 徐平安挑了挑眉道:“是啊应该的,希望仙敏小姐常来,你二人都是饱读诗书,外秀内慧的女子,定然有许多话聊得来。” 高仙敏再拒绝就不好了,也便颔了颔首。 他喊上了李骥一起送高仙敏,顺便去一趟庸王府,他与高阳王妃一事被秦玲珑知道,隐隐让他不安,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既然她知道了,会不会有其他人也知道。 与鱼幼薇交代了几句会晚些回来,就护送轿子离开了府前。 一路无言。 ------------ 第两百二十八章:惊讯 徐平安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主要还是心中的不安感越发严重了起来。 始终想不通高阳王妃的事是被谁发现的,此事若暴露,将是很大的祸患。 并且让鱼幼薇知道了,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多半是竖眸横眼,气得能不理他了。 就这样近乎走神的护送,一直持续到了李骥唤他他才恢复过来。 “公子,到了。” 徐平安环顾四周已经是高府的门前了,见高仙敏莲步一跨,抬起珠帘正欲下马车,下意识伸手要去扶。 高仙敏呆滞了一下,看着他伸来的手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心跳加速,这算是徐平安对自己的示好吗? 而正主徐平安就没有想那么多了,一副江湖人士风里去,雨中来的随性性格,一开始没觉得不妥,而后才响起高仙敏似乎很敌视自己。 想要抽回手,却不料有一柔软物放了上来。 高仙敏的手如璞玉,柔弱无骨,有些温润。 她低着脑袋看不清楚表情,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施了一礼,主动道:“多谢…平安大哥!” 不再叫徐少侠算是她已经谅解了他,没有因为那日之事再生气了。 徐平安眉头一挑,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但看见高仙敏的表情才觉得不是听错了。 顿时苦笑,自古女人最是难以捉摸,一会好一会坏的… 事实上,高仙敏不气什么了,只不过没有台阶下罢了,见他伸手示好,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高仙敏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四周还有许多下人,咬着红唇细声提醒道:“平安大哥?” “噢!”他迅速收回自己目光,笑道:“感谢仙敏小姐今日陪我夫人聊天,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希望仙敏小姐若有空暇可以去陪陪她。” “我就先走了,告辞!” 他拱了拱手,当即便要离去。 高仙敏点点头,天色要黑她也不好挽留了,但秀目一转,似乎是看见了府前多了一些军士,都是熟面孔。 脸颊一喜,当即道:“平安大哥,我大哥似乎回府了,你不进去坐坐吗?” 说着,她感觉不对,改口道:“我…我记得平安大哥似乎是有些事要找我大哥,你…?” 徐平安眸子一正,与高仙芝还未曾沟通过,此事大,当需要快速达成共识。 他曾派魏一去军营寻找高仙芝,带了一个口信说是有急事要见他一面,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回了府中。 “那既然如此,仙敏小姐帮我进去通报一声。”他笑道。 “不用通报,我直接带你去见我大哥吧!”高仙敏浅笑道,算是一扫前几日的不愉快。 随后徐平安就随她进去了,将高阳王妃的事放在了后边。 临进大堂,就看见几位军士围站。 一位药师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为高仙芝清理伤口,而高仙芝则一脸风轻云淡和丝丝不爽的喝着茶。 单臂赤着,英勇有余。 “大哥!”高仙敏率先惊呼一声,连忙跑了过去。 “大哥,你的手怎么了?!” 高仙芝一脸宠溺道:“无事,小伤,已经涂了药,不出两日便可全部愈合。” 闻言,高仙敏一脸担忧,柳眉微蹙,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了,而是拿起绷带代替了药师。 她从小到大已经见惯了这样的阵仗,有数次都是见着自己大哥浑身血淋淋的,被抬了回来,被这阵仗大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读过一些医书的原因。 徐平安则是诧异得紧,李骥也是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堂堂玉冠将军高仙芝,有几个人可以伤他? 就算是李骥出手,都需要生死战才可以。 四目相对,高仙芝看见他顿时来了笑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 哈哈大笑道:“来的正好你二人,快坐下!” 徐平安走过去,疑惑道:“高兄,你这伤是?” 高仙芝脱口而出,毫不避讳道:“我与天地司司长打了一架!” “天地司司长?!” 徐平安惊呼,这算是惊讯了。 天地司司长奉命缉拿拓跋青书,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现在突然就与高仙芝有了一战! “没错,就是这个混蛋,砍了我一刀,不过他比我更惨,已经是断了几根骨头了。”高仙芝风轻云淡的说道,还很自豪。 闻言,徐平安愣了一下,恐怕这江湖中敢打断太平监天地司司长骨头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高仙芝了吧。 “怎么回事?” 他知道此事一定事出有因,否则高仙芝肯定不会做这样的危险举动的,毕竟得罪太平监就等同于得罪死神。 高仙芝剑眉一蹙,不满道:“今日早些时候天地司的司长带着几位手下找到了我的军营,说是要问我话。” “见是太平监的大人物,我也没多说什么,相当客气。” “不曾想这厮竟然冷嘲热讽,栽赃陷害起了我,说什么九面佛乃旧太子的党羽,而我高家当初与旧太子来往甚欢。” “说我是不是与九面佛有什么关系,对于贬罚一事怀恨在心,想要造反之类的话。” 说着,高仙芝狠狠一跺脚,眉目有许多煞气,他心头的伤疤自己已经可以直面,但不代表可以任人污蔑和提起。 徐平安又道:“那高兄如何应付的,不会就直接打斗起来了吧?” 他有些担心,这样会给人把柄的,天地司的司长完全可以一顶大帽子盖在他高府的头上。 “我拿出了当初陛下降下的升职,上面有对于我山顶平原一战的褒奖,此造反之事与九面佛有关系不是什么秘密。” “我说我若是贼,又岂会自斩双手,若要诬陷我,本将可以即刻前往长安,面见陛下争议!” “那个老家伙就没话说了” “但仍旧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威胁我帮助他缉拿拓跋青书,我说没有旨意便直接拒绝送客。” “后来他竟敢讥讽我的先父,我气不过,便与之大战了一场,他不知我的深浅,以为可以随手碾压我,结果被我打得撂下狠话就落荒而逃了。” “若不是因为他身负皇命来的扬州,本将非生撕了他不可!” 高仙芝说着杀意环绕,咬着牙恨不得再战一场。 见状,徐平安心中叹气一声,高仙芝这样的性格和出身算是一种缺陷了。 即便能够回到庙堂上得到重用,只怕也要被那些门阀针对和排挤。 到最后,还是会落一个不太好的下场,甚至于更坏的结果。 ------------ 第两百二十九章:绘制地图 他的性格太直太刚,受不得任何的欺辱,这没错。 但处在庙堂之中这就是天大的错误了。 自古帅将难得善终,就是因为这样。 身为将士心有热血,向来直来直去,脾气也是异常暴躁,往往都斗不过那些老狐狸和阴险小人的。 高仙芝,还是适合江湖一些。 可惜他的志在草原,在戈壁,在战场。 这一点在徐平安的心中隐隐埋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不好的预感。 “高兄,与天地司的司长结怨不是什么好事,他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得小心一些才是。” “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扣帽子也不算铁证,毕竟你刚刚有山顶平原的大功,但你这脾气还是要收敛一些才是。” “毕竟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太平监你也是知道的。” “狗咬你一口,你总不能咬回去吧?” 他忍不住还是提醒道,哪怕引起高仙芝的不满意。 高仙芝蹙眉点了点头,他接受了好意,但不接受这种委曲求全的态度。 徐平安砍在眼中,知道一个人的性子是很难转变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仙敏去泡茶!” “平安兄有事要与我相谈。”高仙芝说完又退下四周部下。 “好。”高仙敏退了下去准备茶水。 徐平安就直接开门见山道:“高兄,九面佛的老巢差不多找到了,今日前来正是为了上一次跟你说的事。” “风陵渡口?”高仙芝眉头一挑,迅速来了兴趣。 “没错就是那,我已经找到了一些地图,应该可以安全的抵达上岸。” 高仙芝哈哈大笑,道:“这是好事啊!我就知道平安兄来就一定有好事!” “你说吧我该怎么做,高某全听你的,剿灭这九面佛可是一件不世之功!” 徐平安一股脑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跟高仙芝说清楚了,从山顶监狱,到鹰眼司,再道路线图。 良久。 高仙芝的眸子爆发出精芒,一锤定音道:“此事,可以一搏!” “所以今日来找你就是事先与你沟通好,我准备明日夜里行动开始。” “由我与鹰眼司副司长江陵走最前面,先解救鹰眼司司长,抓住赫无霜逼问出九面佛所在的具体位置。” “而后我会发信号给你,你从事先埋伏好的位置迅速包围那岛屿,见人就抓。” “最重要的是,我怀疑九面佛肯定有私军,定然不是什么绿林流寇和江湖高手,此事必须要你来做。” 徐平安郑重的说道。 “没有问题,那平安兄你可知道这支军队的一些消息?”高仙芝好奇道。 “没有。”他直接摇头,苦笑道:“说实话,也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对于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底的。” “只希望一切顺利,九面佛与拓跋青书快速落网,那便皆大欢喜。” 高仙芝微微一笑,宽心道:“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看那太平监两司的人来了这么久,连根毛都没有查出来。” “反而是一路吃亏,损兵折将的,你也不必介怀能否成功,既然箭在弦上,那便发出去,全力以赴就好。” 徐平安笑道:“道理自然是这样,不过仓促之下的确还是很片面的,如他你所言全力以赴就好。” “反正有个鹰眼司与高兄在,天塌下来了有个高的盯着,哈哈哈!” 高仙芝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看向了端来茶水的高仙敏。 疑惑道:“为何小妹今日?” 他还不知道鱼幼薇的事,以为是徐平安约了高仙敏出府游玩,表情多少有些古怪。 徐平安一捂额头,笑道:“幼薇有了身孕,今日特地请仙敏小姐去府上做客,替幼薇解解闷的,适才我送她的轿子回府,才发现你人已经在府中了。” “并非你想的那样。” 高仙芝闻言点了点头,又才回归正题说其了关于明日夜里行动的事,包括行动路线,和步骤等等。 一谈就是很晚,索性二人就在高府中用膳了。 高仙芝向他透露,天地司司长似乎也遭遇了很大困境,所以才会病急乱投医来找他的,希望从他这里获取消息。 还提醒了徐平安,白龙卫统就属于天地司! 这一点就让他提起了精神,白龙卫统敌视刺史府与自己,现在又因为拓跋青书一事犯了难,的确很有可能来找自己的麻烦。 说的不好,就扣一些大帽子,来作为上交朝堂的进度。 毕竟拓跋青书曾在凤鸣山,而自己也曾去过哪里,作为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物,并没有出现在山顶平原一战这件事中,是会引起怀疑的。 他徐平安与九面佛的一切恩怨其实不是什么秘密,白龙卫统就知道很多,刚来扬州的时候就知道在刺史府,知道九面佛在追杀他。 到时候,又来找自己,像找高仙芝一样,不大不小是个麻烦。 用过晚膳,二人将所有事情都交代好了。 徐平安亲自将王天风给的地图,以及魏一等人的地图,和自己记忆的路线结合,从新画下了一副崭新的地图。 在上面标注清楚了关于高家军如何行进的路线和一系列问题。 并大致将那边的情况告诉了高仙芝。 高仙芝拿到地图,战意昂扬。 他对此事十分上心,当即表示要即刻回军营去做准备,调配人手。 甚至还提出要派几名高手随着徐平安行动,但被拒绝了。 “高兄,明日让仙敏小姐去刺史府吧。”徐平安沉吟后颇为严肃的说道。 高仙芝转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道:“我会安排的,行动没有完全结束,我便不会让她离开刺史府。” “另外,我也会派人守着刺史府。” 他没有拒绝,而是选择合力一块,也算是安顿后方了。 徐平安点点头,他早已经有了保护好后方的想法,对付九面佛那种人不能用常规的方法。 所以,他的一些计划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是高仙芝。 将高仙敏纳入其中,也是怕高仙芝有什么后顾之忧。 随后,徐平安与李骥离开了高府。 再三强调从现在开始,高仙芝的一切行动都要格外的小心,甚至是猥琐! 他不同于徐平安这些人,毕竟是军队,一动目标太大。 高仙芝称晓得厉害,送他们出了门,而后开始着手准备起了这件事。 ------------ 第两百三十章:再来云清阁 高仙芝将自己的亲卫,身手敏捷,有内家高手修为的几人全部留给了高仙敏,交代了明日直接上刺史府,听徐平安的安排!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而后他连夜赶往了军营,不过来去都是一人,连盔甲什么的都没有带,可以说隐秘到了极致。 经过山顶平原一战,他也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来去自如的人了。 现在他要去准备高家军如何出动的问题了。 尽管刺史府会有文书下达,合他与鱼宣生的权力是可以动的,落进了别人的耳中也不算什么罪。 但若是失败,终究是个**烦,在这个节骨眼上特定要倒大霉的。 所以,一切他都很小心。 另外,他需要立功让庙堂的那些人看见自己的能力,得以重用! …… 离开高府,徐平安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夜里这般行走了。 他心绪不平的赶到了庸王府的后院。 凭心而论,他是不想来到这里了,看见高阳王妃他总会觉得一阵恼火,不知如何处理这女人。 但又不得不来,他不喜欢这种有危险笼罩自己的感觉。 这桃园已经没有扬州三月时的姹紫嫣红了,秋季多少有些萧条,不过总的来说依旧鸟语花香,景色盎然。 徐平安刚一绕到后门,就有人出来迎接,似乎这里随时都有着高阳王妃的心腹在此等候他。 他忍住心中怪异的感觉,走了进去。 进来之前,还特地环顾四周,确保了无人的情况下才进去。 入门,夜色正明,槐花正香。 “徐少侠,王妃已经睡下,容我进去禀告一二。”那侍女很平静,仿佛将他当作了王爷来对待。 顿时让徐平安无语,浑身鸡皮各地掉一地。 当即是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不用,我找她有事,问几句就走。” “李骥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不久就出来。” 说着,他负手一脸淡定的走进了云清阁。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透在他脸上那是妥妥的。 推开门扉,他特意大声了一些,想要惊醒高阳王妃。 可独独几只烛火摇曳,透着明亮,掀开珠帘,来到她下榻的地方,她正在酣睡。 丝毫没有察觉到徐平安的靠近,睡姿如常。 她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熟睡时仍抹不掉眉眼间拢着的云雾般的动人媚态。 蝴蝶微憩般的睫毛,红润如海棠唇,他目光最后落在不慎裸露在外的香肩,洁白如牛乳般的肌肤,微微凌乱的绫罗,即使枕边放着的明珠都抵不上肤色熠熠生辉。 “咳咳!” 徐平安蹙眉使劲咳嗽了几声,化解尴尬也想惊醒高阳王妃。 他忽然发觉自己这样进来似乎更是不对劲,连夜里来找这女人都不对劲。 似乎以往都是夜里来… 也难怪李骥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春心荡漾,在拈花惹草了。 干咳几声,高阳王妃也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长长睫毛蠕动,但没有任何的动作。 徐平安叹气一声,伸手隔着棉被拍了拍她,加剧力道,终是惊醒了她。 一双如秋波大眼睁开,睡眼惺忪,但察觉床榻边有人时,花容失色,睁大美眸差点没有惊叫出来。 还好是被眼疾手快的徐平安一手捂住了嘴巴,蹙眉低声道:“是我!” 他像是有些嫌弃,立马又松开,背对着她站了起来。 高阳王妃惊魂未定,眼见是徐平安,心才又放了下去,单手捂住自己如绸缎光洁的胸口,长吐一口大气。 黛眉一挑,颇有些抱怨道:“你来就来,知会我一声便好,这样走进来是想要吓死我吗?” 徐平安挑眉没看她,淡淡道:“出来说吧。” 高阳王妃没多说什么,直接就从榻上起来,只穿着亵衣亵裤,丝毫不避讳自己大量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肌肤。 赤足踩在地上,取下了一件貂皮披风罩在了自己身上。 便在徐平安惊诧的目光中直接走了出去。 掀起珠帘,回头一笑道:“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又不是没有看见过。” 说着,高阳王妃笑得更加玩味,似乎是在挑逗。 徐平安闻言,顿时额头黑线无数,冷着脸走了出去。 坐在圆桌前,开门见山淡淡道:“你这院中可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人,或者说什么值得怀疑的人?” 高阳王妃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面色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他欲言又止。 想了想词藻还是道:“有人知道我曾夜里来过你这里。” 又僵着脸重复道:“什么都知道。” 闻言,高阳王妃的狐脸媚态消失,先是一慌,而后又平静了下来。 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徐平安眼神扫视她,质问道:“是你说出去的?” 他有理由怀疑高阳王妃又要作妖,又要拿此事威胁他,让自己帮她做什么事情。 高阳王妃黛眉一蹙,不满道:“说的我好像跟个神仙似的,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了,现在扬州城有太平卫在,你觉得我敢?” “那你的脸上为何不见任何一点担忧,好似全盘在握一般。”徐平安淡淡道。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管这么多事,就算有心也没有那个能力,说什么做什么还不都得听男人的。”高阳王妃说着拢了拢鬓发,自然无比。 但却听的徐平安一脸的不爽,若时间可以倒流,当初他就不会接受余巡让自己来庸王府的要求。 这样也就不会见到这个强势而大胆的女人,更不会发生此后这么多的事。 现在,成了烫手山芋,自己一个受害者居然还成了私通王妃的贼人,俨然一副偷情之人的样子了。 可是,他似乎对于此事无能为力了。 “你若担心,为何不带我走,高阳王妃消失,只有一个刘芮伊,这岂不是更好?”高阳王妃认真说道。 “那这么说,高阳王妃是愿意放弃自己的地位,富贵,安逸跟着我一个江湖草莽了?”徐平安讥笑一声。 她见状毫不在意,继续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总有不讨厌的那一天,若我在乎这近乎囚笼和断头台的名位,我也就不会选择你了。” 说着她撑着一支手按住左边脸颊,侧头注视着他。 微微躬身让披风亵衣起了皱褶,露出大片雪白。 ------------ 第两百三十一章:口若含朱丹 徐平安无意瞥见了一眼,立刻挪开了目光,他不是圣人但是个有理智的人。 后牙槽绷紧,一字一句道:“最后一次问你,你究竟走不走?” “走,我送你走,逃离帝王家。” “不走,我也不会再说了,你休想我帮你做任何一件事。” “我徐平安,说到做到!” 他的忍耐程度到极限了,再不解决怕不是真的都要变成真的了。 高阳王妃目光微微一闪,她不信一个男人能对她熟视无睹,那怕没有男女之情。 那,至少色相之欲总该是有的吧? 她没有说话,伸出一脚,雪白脚趾晶莹剔透,小巧可人,一下子就放在了徐平安的膝盖上,有些挑逗的意思。 这若是放在其他男人身上,估计片刻都把持不住。 若非特殊群体,谁能遭得住? 要知道大天朝的男人,特别是达官显贵,几乎都有着一些相同的嗜好。 三寸金莲这词也就是这么来的。 紧接着。 “你当真如此不顾及往日情分,硬生生要赶我走?”她有些媚态而委屈的继续说道,似乎有些幽怨。 但很明显,有些故意为之。 也不得不说,这女人相比较起鱼幼薇而言有着更为明显而动人的媚态,举止也大胆,无论是神态还是外貌那绝对都是杀人的刀。 突然,徐平安一手握住了她的脚掌,柔弱无骨,小巧丝滑。 见状,高阳王妃眉头一挑,红唇一勾,笑得有些勾魂夺魄。 但下一秒,笑容就戛然而止,差点没有跌落在地。 那徐平安很不客气的将她的脚一把甩开了,那叫一个干脆和潇洒,论这气质,天下男人谁敢左右? 随而淡淡道:“我已有妻室,还请王妃自重。” “若你执意不走,那是你的自由我管不了,但只是若再有柳如白这样的事,或者是天家无情的争斗,我都不会再插手帮你了。” “还有,这云清阁,我也不会再踏入了,不管如何!” 闻言,高阳王妃的眉头涌上了一丝丝的怒气,质问道:“我放下颜面,同你做妾,哪怕是偏居一隅让你金屋藏娇,你都不肯?!” “不肯。”徐平安没好气道。 “你!”高阳王妃失色哑然。 她一双大眼死死瞪着徐平安,有一种挫败感和一种慌张感觉。 自己似乎是彻底激怒了这个男人,现在已经开始给自己下最后通牒了。 可是无论怎么选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沉默良久,见徐平安态度之坚决,她不敢再作妖了。 冷静下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来一个拖字诀,想要温水煮青蛙,慢慢慢慢一点一点的让徐平安接受自己。 她始终坚信自己的姿色,也相信徐平安定然是一个多情之人,越是恶劣的态度让她放弃,她就越是燃烧起更炽热的执拗,不会轻易罢休的。 她高阳王妃,见惯了勾心斗角,从小就沉寂在各种敦敦教诲之中,对于男人的心很会把握,也很懂进退。 立即低头,气氛很沉闷,似乎有些微微抽噎了起来。 徐平安一看,眉宇一蹙,心中大骂。 大爷的,又偏题了! 不过仍旧是冷着脸没有说话,此时夫人之仁,不将高阳王妃不该有的念头掐死,倒霉的以后就是他自己,而且倒霉的程度还很重。 高阳王妃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什么意思?”徐平安道。 “我说再给我一点时间,就算你要让我走我也要准备准备吧,我未曾出过远门,也不知市井生活。” “你总得给我时间准备准备,找好去处,带上一些方便的细软。” 她的声音低沉的很,仿佛是一个失意的女人又不得不选择的画面。 那一瞬间,徐平安看着她低头赤足的可怜样子,心中甚至都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难不成是自己吃干净了擦了擦嘴就不负责的浑人? 难不成自己就成了那达官显贵中,怕被大妇知晓,而花了花点银子让女人滚的混蛋? 不是他多想,而是那个如泣如诉的画面生生给他代入进去的。 高阳王妃披着单薄的披风,赤足露肤,低头瞬目,说着可怜的话,搞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是徐平安真要抛弃她一样。 良久的沉默,他无话可说。 高阳王妃伸手擦了擦眼睛,因为睡觉的原因卸了妆容,所以看起来素面朝天,皮肤白皙,多多少少有种柔弱感。 她怯生生的看向徐平安,不安道:“可以吗?”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连多说一句话都是罪过。 这感觉与他来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的的确确就是她高阳王妃的手段,将柔的一面以及男人的某些固定癖好拿捏的死死的。 有些东西,徐平安也不例外。 “你刚才不是说有别人知道了吗?你要不要查查,否则被有心之人利用了,于你于我都很危险,到时候说什么走不走都是白搭了。” 高阳王妃试探的问道,始终有着怯生生的味道,不再媚态不再强势了,似乎这样偏偏还让徐平安听进去了。 他再次点点头,道:“你让你这后院之人全部过来,若有鬼,不是什么工于心计之辈很容易就找出来了。” 高阳王妃心头一喜,似乎徐平安几乎没有如此正常的跟自己说这么多字了。 当即像是恍然大悟,摸准了某一种脾性。 又小声道:“我去换身衣衫。” 徐平安又点头,没看她,自顾自的推开窗子等她。 不多久,高阳王妃穿戴整齐的走出了屏风,身着素衣,不画眉目,脸颊清澈柔媚。 若一定要形容,那么一句很出名的诗词足可表达。 指若削葱根,口若含朱丹。 芊芊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这样的高阳王妃很吸引人,远比那个强势追逐胜负的女人要来的美妙得多。 徐平安多看了两眼,便摆摆手,道:“走吧。” “恩。”她微微颔首,又道:“刚才我已经让嫣儿将人全部叫起来了,现在应该尽数都在院子里了。” “恩。”徐平安道。 “那个…一会你不要急着走,我还有一事。” “什么事?” 高阳王妃面色古怪,沉默不语。 “好吧,那你一会再说。” ------------ 第两百三十二章:关门吹烛 高阳王妃的门前,院落之中,已经聚集了近二十位下人。 男女老少皆有,大多都还是有些武功底子的,此时站好静立在此处,等候发落。 徐平安的眼神扫过众人,没有说话。 高阳王妃投向她一个询问的眼神,而后得到应允后才开始说话。 眉宇悄然爬上了一丝强势的色彩,表情肃然道:“尔等都跟了我高阳不少日子,不说赴汤蹈火,那也算是跟着我辗转反侧,从长安帝都到了这扬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们的好我都记着,该给的该赐的我都算是做到了最好,恐怕天底下没有几个主子能如我这般。” “我高阳,自问问心无愧。”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眼中明显多了一丝的锐气。 道:“但你们当中竟然还有一人出卖了我!” 这句话她咬牙切齿,很是愤恨。 人都讨厌背叛,女人尤甚。 闻言,二十人交头接耳,面面相嘘,一脸的惊恐。 他们这里最大的年逾五十,几乎是看着高阳王妃长大的,自小便跟着侍奉,哪怕是嫁给了庸王,都一直跟着。 可以说是情深意切。 大多数人对于高阳王妃也是很尊敬的,这个主子有手段,有威严,同时待下人也好,无论是规矩还是银子。 所有,私底下还是很爱戴的。 那名嫣儿目光冷咧,低头道:“不知王妃可知道此人是谁,嫣儿第一个就将其沉井!” “没错,此人定要沉井!” “王妃乃善主,竟然还有奴敢欺主,罪当死!” “……” 众人的反应不是第一时间求饶,撇清自己的关系,而是纷纷义愤填膺的骂道。 可以看出来高阳王妃还是很得人心的。 这一点,看得徐平安有些诧异,他一向认为高阳王妃是个强势不折手段的女人,对待毫无身份的下人应当是恐惧占多。 但其实不然。 他眉宇一蹙,发觉在场的二十人几乎没有什么惊恐和慌乱之色,个个都是愤怒和疑惑之色。 要知道,这些人的生死全凭高阳王妃一句话而已,只要她开口,杀了都不会负责的。 按大天朝律法,杀一个下人只需要缴纳一些银子罢了。 而高阳王妃这样身份的存在,更是不需要,官府也铁定不会管的。 要么这个告密者乃是死士,隐藏的很深,要么那个人就不在这其中。 他双眼如芒,继续观察了一番,还是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高阳王妃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小声道:“是不是不是我这院子里的人?” “这些人跟我都颇久了,重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就算有,他们的目的又什么,怎么会有人提前安插眼线到我的身边?” 她白嫩的脸颊写满了疑问。确实,哪个有心之人会特地安插眼线在高阳王妃的身边呢? 这一说,倒是点醒了徐平安。 他的脸颊豁然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 当初赫无霜等人就是想要将秦玲珑安插在庸王身边,借美人计来掌握这个落魄王爷。 但是被他误打误撞的破坏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了。 只是这样看来,兴许这庸王府中安插有九面佛一方的眼线,藏在暗处知道了徐平安与高阳王妃的来往,就将此事报告了出去。 这样倒也符合了秦玲珑知道消息的事。 随即脸色一拧,这样一来,岂不是事情就更加危险了? 九面佛那些人随便将这个消息给捅了出来,自己就要出大事,连带着刺史府也要遭责! “你怎么了?”高阳王妃颇为担忧的侧头问道。 徐平安额头浮现一丝冷汗,没有回答她,而是环顾四周,与暗处的李骥眼神交流。 李骥刚才就听他的,藏身在四周游走,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藏在暗处的家伙,但是毫无收获。 “你先将人遣散吧,这里面或许没那个人,此人来头不小所图甚大,藏得也是极深。” “这些小方法试探不出来。”徐平安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不想被人听见。 高阳王妃亲昵的点了点头,以为是他起了什么心思呢。 不过没敢作妖,直接挥手道:“你们退下回房吧,今日之事就不要再讨论了!” “是!”众人拱手回应。 而后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当场,像嫣儿虽是担心,但也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这像是一层阴影笼罩了整个云清阁内外。 徐平安没有离开,给李骥悄然使了一个眼神之后,直接回到了高阳王妃的寝房中。 看得她是一阵疑惑,不知道徐平安是怎么回事,以往都对她敬而远之,生怕进了这门,今日夜里倒还主动进来了。 “关上门。” 正当她疑惑不解跟进去的时候,房内传来徐平安的声音。 让她的面色更加古怪,今日徐平安是不想走了? 愣愣的关上了门,还微微带着点点喜色,随后就跟了进去。 进房的徐平安大大咧咧直接坐在了她的鎏金床榻上,香气扑鼻,让人神魂倾倒。 他今日定要将这个人找出来,否则做什么事他都安稳不下来,脖颈上有刀将倾,想必谁也没办法置之不理吧。 高阳进来,莲步生花,心中的诧异从未消减,但面色始终保持着平静。 柔声道:“你要沐浴吗?我让人给你打热水来吧。” 徐平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撇开目光不想解释什么,也没什么心情说话。 直接道:“把烛火全部吹灭,只有一盏,放在床头。” “然后…你上来。” 他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自己都把自己说笑了。 而后迅速一躺直接躺在了鎏金床榻上,还特地将珠帘给掀了起来。 “噢…好。”高阳王妃有点愣,这着实反常,但也照做,将所有的烛火全部吹灭,只剩下了床头的一点烛火。 她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被徐平安阻止了。 “躺上来,不用脱。” “嗯。”高阳王妃用细若纹丝的声音说到,随后有些怯生生的躺了上去。 长长的眼睫毛煽动,胸口起伏很大,与徐平安所隔不过半米。 鼓起勇气伸出一手,侧目道:“我替你解衣衫吧。” ------------ 第两百三十三章:蛇鼠男子 “不脱。”徐平安淡淡道。 “你也不脱?”高阳王妃瞪大眼睛道。 “发点声音出来。”徐平安又自顾自的说道。 “啊?” 她直接失声,面容古怪,惊诧的看着徐平安。 大天朝民风相对风流,曾有一书“阴阳修”,也不知道出自谁的手,但可以说算是人尽皆知了。 此书即下流,又包含学识。 上面记载了房中轶事的一切,事无巨细,还配着小图描写的绘声绘色,最后成为了大多数女子出嫁都需要看的东西,以此好侍奉自己的夫君。 高阳王妃也曾有幸看过,知道男人总有一两古怪嗜好。 但现在就要她这样,属实是有些难为情。 她以为徐平安是在要求她做一些风流之事,顿时脸颊充血,红的仿佛能滴出来。 面色有些扭捏,在这微弱烛火的倒影下越发旖旎了起来,暧昧至极。 刹那,身子便颤抖了起来,淡淡的唇瓣张了张,硬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徐平安拍了拍她,让其浑身一抖,以为是他不满意了。 面色一变,随即不好意思道:“我…我,你让我酝酿一二。” “酝酿个啥,看这里。”徐平安没好气道,这女人也是够能想的。 他随即手指指向了右边的纸窗,二人的身影被完全倒影在了上面。 微弱烛火的位置恰到好处,正好完全烙印。 看起来颇有些像是两个人躺在一起,秉烛夜谈一般。 高阳王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脸颊像是火烧一般灼热,自己刚刚说的话歧义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她将头深深的埋在了脖颈间,半晌不发一言。 “砰砰!” 徐平安开始敲击鎏金床,制造出许多响动。 “我要怎么配合你?”她又小声说道,抬起头努力不那么尴尬。 “会有人来的,兴许是再晚一些,你倒是可以想想离开庸王府你要去哪里。”徐平安淡淡说道。 闻言,高阳王妃沉默,不再说话,果真是将绣花床单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也盖住了徐平安。 倒像极了一位妻子。 她睁大美眸看着房梁没有说话,静静的躺着。 徐平安半躺,时不时的敲击鎏金床,发出一两句奇奇怪怪的话,听起来还颇为热闹。 实则,这鎏金床上沉闷无比。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都没有任何的动静,屋外没有人来,李骥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高阳王妃兴许是乏了,直接靠着徐平安就睡了过去。 他也是无聊得紧,坐如针毡,有时无聊忍不住多看了高阳王妃的脸庞几眼。 纯粹的欣赏之色,欣赏她脖颈以下的风景。 都说女子低头不见脚尖就是绝色,这高阳王妃不过二十四五,膝下无子,未曾生育,但这绝对算得上傲人至极的身材了。 有时候他都在想,真应验了那句话。 拈花一笑风月无边。 整个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如自己一般? 他甩了甩头,撇开目光,收起那些心猿意马,这个女人他断然不能碰。 犹如一朵玫瑰,浑身都长满了荆棘,一碰就有血。 忽而,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吹来,将门扉吹得微微有些动静。 那是内气的涌动,于百米外精准控制,很是不凡,这是李骥的信号。 在提醒他,院子已经有了些许的动静了。 徐平安眉宇一张,心中忍不得大骂一句。 大爷的,总算是将你等到了,不枉费我一夜的煎熬! 下一瞬,似乎仍旧是没有什么动静,他的双眼在夜色中犹如孤狼一般扫视四方,没有任何的人影。 内气渗透,平心静气的感受,还是没有人。 至少这座寝房的外面十米是没有人的。 而且李骥在外也没有任何的动静,显然是还没有进一步的发现的。 徐平安眸子一转,随即迅速一手捂住了高阳王妃的嘴巴,另外一手使劲摇了摇她的肩膀。 高阳王妃睡眼惺忪的醒来,下意识察觉自己身上有一人差点尖叫,还好是被捂住了嘴巴。 他表情肃然,果断趴在了她的脖颈间,香气四溢。 “嘘,人来了,你小声一点说话,窃窃私语那种,将人引过来。”声音只有二人可以听见。 “嗯…”高阳王妃感觉到一股子硬朗阳刚之气,顿时失了一下神。 门外百米外的水池中,波光潋滟。 借着水流,一个下人完美的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绕到了寝房外。 即便是李骥,也被蒙了,至今还留守在更外围。 他的的确确的感觉到了有人靠近,但没有想到这人已经凭借水塘潜入到了房外。 此人身有六尺,下人装束,脑袋上甚至还戴着一定毡帽,双眼如蛇鼠,细小却精芒湛湛。 在漆黑夜色的笼罩下,这个人就变得无比诡异,看起来颇像是什么老鼠精一般,獐头鼠目,颇为吓人的。 若是被一丫鬟撞见了,单单是他这装束就要吓疯了人。 他扫视四周,踩地没有任何声音,靠近了烛火微微摇曳的地方。 相当的谨慎,趴着前进,身影没有倒映在纸窗上。 房中,高阳王妃的声音越发清晰了起来,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又转身从床榻上起来,翻箱倒柜。 这男子眉头一挑,继续附耳听去。 “你看看,这是什么。”高阳王妃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出来。 男子终于是忍不住了,慢吞吞的蹲起身,向四方观察了几眼,而后悄悄在纸窗上戳破了一个洞,准备看去。 细小渗人的眼睛刚刚搭了上去,那门内却是漆黑一片,连点烛火都没有。 他蹙眉,不禁疑惑。 “想看?那就进来看吧!”徐平安如同幽灵一般的声音响起,在这黑夜就是鬼都能被吓住。 独独是没有吓到这个男子,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甚至没有看说话之人是谁,迅速脚底生风,作势要逃。 “啪啦!” 徐平安冷着脸,直接隔着房门一手击穿木板,穿了出去,无比迅速的揪住了那男子的衣襟。 “刺啦!” 男子奋力一扯,胸前衣襟破碎,但还没有完全脱离掌控。 不算大的动静在这个夜幕中就显得尤为轰动,不要说李骥这样的绝顶高手了,就算是住在不远处的嫣儿,这等不算内家高手的人都察觉到了。 ------------ 第两百三十四章:一刀之债 顿时,整个云清阁四周的院子,点然起了许多烛火。 男子紧张,用手捂住胸膛,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欲要刺向徐平安这一只手腕。 寒芒一闪,他以为可以脱困。 但他小看了徐平安想要抓住他的决心,立刻单手一拽,不可撼动的力量直接将其揪了进去。 “轰隆!” 一整扇门扉直接垮塌。 “嘶!” 他手臂传来剧痛,吃痛一声,目光锐利的扫向男子却看不到真容,被衣袖捂住了。 “你是谁?!”他大吼一声。 但男子一点不想反抗,直接就逃。 “你逃得了么?!”徐平安大喝一声,想要追出去。 面前却是黑影一晃,随即这位男子便轰然倒地,嘴里还发出痛苦的惨叫声,胸腔直接是被一脚给踢塌陷了。 倒塌的门窗前,李骥如黑脸金刚伫立在此,一头的草屑,等这人实在是等太久了。 “哒哒哒!” 嫣儿等人举着火把也已经冲了过来,手中持棍棒,见高阳王妃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救主来迟,还望夫人恕罪!” 全部人下跪,一脸的忐忑。 说到底夜里有人摸到了门前,这就是他们的失职,仗责几十都是应该的,所以诚惶诚恐的。 高阳王妃柳眉倒竖,多少有些不满,若今日不是徐平安在这里,自己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情来。 “退下吧!”她没好气的说道。 顿时,几人面面相嘘,随后才缓缓离开,只有那个嫣儿留了下来。 徐平安看着地上躺着的男子,缓缓开口:“你是谁的人?” 男子眼中闪过慌乱,被一句话堵住了所有的说辞,原本还想狡辩说偷东西的,但似乎在一双锐利的眸子下已经无所遁形了。 “还遮,你遮个屁!”李骥大骂一声,伸出蒲扇大的手掌直接一手打掉了男子的手。 “是你!”嫣儿惊呼一声。 众人看向她,见其似乎认识的样子。 “王妃,此人是府中刚刚乔迁的时候招募进来的长工,就是那一天召开宴会的那一日!此人长的有些难看,贼眉鼠眼的,所以我记得很深刻。” 嫣儿认真说道,蹙眉看着这男子。 高阳王妃一看果然如此,连忙蹙眉别开了目光,看了晚上睡不着觉。 “问你话,是谁的人?” “赫无霜还是秦玲珑?” 徐平安继续追问,一手掐住了他的下巴,怕他自杀。 男子贼眉鼠眼,目光一闪,道:“小人…小人就是赌钱输了太多,想着夜里来云清阁偷王妃一两件首饰,拿去北市变卖了,好去还债。” 说着他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 “王妃,求求你饶我一命!” “我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而已,狗胆包天来这里…偷东西…” “…” 他装得极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生怕被杀了。 高阳王妃没有说话,看都没看他一眼,似乎是想看徐平安做决定。 他冷笑一声,道:“还饶命?” “偷个东西需要身上持着一柄刀吗?” 徐平安张开手,那衣袍豁然有一道裂痕,有着丝丝的血迹溢出来。 “啊!”高阳王妃惊呼一声,众人这才发现徐平安的手臂上被锐器给捅伤了。 她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吩咐嫣儿去拿纱布金疮药等等。 徐平安微微出神,这女人不像是装出来的焦急,她难不成真喜欢上了自己? 不由的蹙眉,想要拒绝高阳王妃的好意,不愿意和她走得太近,但同时又不知道如何拒绝。 他的心向来很软,伸出一手任由她清理伤口。 眼神便投向了那男子,平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鼠九。”那男子诚惶诚恐的说道。 而后立马解释道:“大人,小人真是一时糊涂啊,我怕被抓住,所以情急之下动了刀子,我没有想过要伤人啊!” “之所以带着匕首,是为了防身,小人是知道这云清阁内有很多高手的,所以才这样的。” 他的哭诉被打断。 高阳王妃冷脸竖眉,俏脸冰霜扑面,怒斥道:“嫣儿,将此人投入井中!” 鼠九傻眼,眼中先是闪烁过一道凶光,而后被取代,迅速匍匐在地开始了求饶。 徐平安抬手阻止了高阳王妃,而后饶有兴趣的冲鼠九道:“你似乎对于我在高阳王妃的房中一点也不惊诧,反而是很平静的样子?”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出现在这里过了?” 闻言,鼠九面色一慌,彻底乱了。 冷汗迅速浮现,场面也死寂了下来。 鼠九说不出来话了,突然就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持匕首向徐平安刺来,想要挟持人质逃跑。 坦白而言,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徐平安与李骥都大意了,包括嫣儿见有高手在此,压根就没有警惕心。 此人是个内家高手,三流境界虽不高,但如此暴起发难,还是很恐怖的。 他下意识的拉着高阳王妃退了一步,千钧一发之际手上也没个趁手的东西,只能徒手欲去抓。 此事,高阳王妃的美眸闪烁过一道亮光,挣脱他的手,从正面环抱住了了他,欲要以肉身去挡刀。 “噗呲!” 他的匕首原本是想挟持人的,不料高阳王妃一挡,他就慌了,匕首直接在她的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见状,徐平安懵了。 眉宇死死一拧,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怀中苍白着脸的高阳,她在冲自己笑,笑得极为美艳。 他慕然心揪了一下,这兴许是故意挡刀。 但那眼神错不了。 “咔擦!”李骥当即一手敲碎了鼠九的两只手臂,速度很快。 “啊!” 凄惨的声音划破夜空。 李骥的黑脸有些慌,一个一流高手没有看住三流高手这简直就是耻辱,而且似乎现在已经酿成了不好的后果了。 眼皮一看徐平安的脸色极其难看,怒火冲天。 “拉他下去,不计手段让他说出是谁主使他的!”徐平安咬着牙齿说道。 自己奋力的撇开与高阳王妃的关系,刚刚打开了一扇门,这一刀彻底又给合上了。 如果那一次是特殊情况,是高阳王妃报复似的诡计,那么这一次就算是真正的债了。 “是!”李骥迅速拖着鼠九走了出去,消失在院子里,时不时还能传出来一声惨叫。 那种用石头堵住喉咙发出的惨叫。 ------------ 第两百三十五章:看月亮? 随后,大失惊色的嫣儿立刻替高阳王妃去请扬州城最好的医师。 被她拒绝了,也不许声张。 整个云清阁像是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只是下人都出来开始不分昼夜的站岗了。 高阳王妃背上的刀口不算深也不算浅,但她终究是个普通人,不会半分武艺,又是女子娇嫩得紧。 痛楚几次都让她晕厥了过去。 她面色苍白,额头虚汗不少,咬着银牙还在冲徐平安笑。 这就让他更不是什么滋味了,他坐在桌案上没有离开。 一炷香之后。 伤口被嫣儿包扎好了,撒上了特供的金疮药绑上绷带,情况有所好转了。 亏得伤口不深,否则当真有生命之危。 她赤着背躺在就鎏金床上,突然开口:“你不去审那个下人么,让太平监找上了,不大不小是个麻烦。” 声音柔弱,细若蚊声。 “李骥在审,应该快有结果了。”徐平安淡淡一笑。 “嗯。”她轻声。 气氛便又尴尬了下去,烛火摇曳,夜色沉重,二人偶尔看对方一眼,都没有说话。 此时,李骥在门前敲响。 呼喊一声:“公子。” 徐平安看了看高阳王妃,道:“你先歇着吧。”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你…”她条件反射一动,扯到了伤口,顿时疼得黛眉深深一拧。 “怎么了?”徐平安停下脚步,同样蹙眉。 “你不会…就这样走了吧?”高阳王妃怯生生的说道,眼神不敢看他。 也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由心而发,总之与从前大不相同。 徐平安微微沉吟,心中叹气,没去想这些,而是轻声道。 “我还会回来一趟的。” 说完他便出门,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高阳王妃目送他消失,嘴角上扬,面色苍白却如百花绽放。 心中暗喜,她不信自己打动不了徐平安。 …… 走出房门,那鼠九惨白着脸躺在地上,浑身上下也就只有眼睛可以动一动,周身却没有任何的伤口,但就是说不出来的惨。 “公子,我拆了他十二根骨头,这家伙都不肯说话,我寻思着要不将这小子埋了吧,什么也问不出来。” “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嘴硬的人,方法都用尽了,他硬声吭都不吭一声。” “而且到后面连惨叫都不发出一声了,太硬气了!” 李骥双眼瞪如铜铃,煞有其事的说道。 对于鼠九嘴硬一事还是有几分赞赏的,看起来贼眉鼠眼,还是个硬骨头。 闻言,徐平安的脸上浮现一丝诧异的神情。 这个鼠九一看就不是什么硬骨头,有着绝对信念的人,难不成是他看错了。 “呜呜呜…” 鼠九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双眼横落泪水,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徐平安蹙眉看去,这家伙的上嘴皮不合下嘴皮,连口水都不自觉的在自己掉。 顿时面色古怪,随即多看了几眼他的下颌骨,随即单手捂住额头 无语而好笑道:“憨子,你是不是将鼠九的下颌骨给卸了?” “嘴巴都合不上了,你让他怎么交代?” 闻言,李骥先是一怔。 而后面色尴尬挠了挠头,傻里傻气的笑道:“这…” “嘿嘿,我好像的确是拆了他的下颌骨,主要是这个家伙一直没完没了的求饶,听得我都有些烦了,所以才…” 闻言,那鼠九呜咽的声音更大了,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泪水哇哇哇的流,完完全全是躺枪。 徐平安忍不住的发笑,笑得还很大声,走过去,握住他的下颌骨随即手臂一震,给他接了上来。 鼠九目光一闪,还是不能动。 “哇!” “大人!” “不是我不说啊…” 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发出,好不痛苦。 那凄惨摸样仿佛是在控诉李骥的暴行,控诉他的失职。 徐平安面色一板,呵斥道:“闭嘴,否则让你重温一次刚才的痛苦!” 目光冷冷的,瞬间吓到了鼠九。 立刻闭上了嘴巴,躺在地上,斜眼看着他,一副被**的模样。 “你是谁派来的?”徐平安淡淡说道,俯瞰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意。 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今日之事已经很让他头疼了。 鼠九被那目光吓得心都是一个突突,立刻道:“是赫…赫无霜大人…” 徐平安眸子一闪,射出一道犀利的芒,果然是这个家伙,阴魂不散。 这个视自己必杀的人,铁定不会放过这个坑害自己的机会,顿时一阵危机感愈演愈烈。 他倒更愿意是秦玲珑的人,至少那样不会像赫无霜知道了那般危险,这是他的直觉。 “那么你们平日是怎么联系的?”他继续问道。 “平日里,都是赫无霜大人来找我的,不定时,小人真的找不到赫无霜大人!”鼠九信誓旦旦的说道。 “这府中是只有你一个眼线吗?” “是,千真万确,不过赫无霜大人说了,等日后还会有人要进来!”鼠九虚弱至极,但又朗声说道。 断骨之痛,他是不敢领教了。 徐平安突然就蹲下来身体,冷笑看他,并不那么的友善。 “你都告诉赫无霜什么些东西了?” 鼠九表情瞬间一滞,犹如是吃屎一般难受,顿时哑然,不敢说话了。 “我不想我问第二遍,想活命自己乖乖说话,否则你就一辈子待在水井里吧。”他淡淡说道,不夹杂一丝的温度。 鼠九只好扭捏道:“赫无霜大人让我监视庸王和王妃,报告的也都是一些日常的事和一些行踪问题,柳如白那个面首的事我说了…” “还有就是…就是…” “那次我…小人偶然发现了高阳王妃与大人…与大人看月亮的场景!” 他盯着头皮,这么说了一句。 没敢说是什么**… 徐平安心头一震,果然是这个家伙! 而后面色不变,把玩着自己的衣袖,淡淡道:“那么赫无霜他想要干什么呢?” “这小人哪里知道啊…赫无霜大人就是让我调查庸王府的形势,庸王和王妃都和谁接触,有什么手下,尤其是王妃…所以小人才不小心撞见了大人你与王妃看月亮的…” 鼠九越说声音越小,生怕被一刀抹了脖子。 ------------ 第两百三十六章:吞毒就收你 徐平安没有再多问什么,确定是赫无霜也算是好事,到了明夜上了那山顶监狱处理了便是。 即便此事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掌握的范围,那也已是定局,改变不了什么了。 唯有的保全之法,就是杀人灭口。 让这云清阁中的人都说不出话来,没有太实质的证据,一个王妃,一个刺史之婿,太平卫也没办法。 就是不知道九面佛知道了会如何做文章? “将此人一身武功全部废掉,而后挖掉舌头人,扔出扬州城。”徐平安斜眼看了鼠九一眼,冷淡的说道。 鼠九面如死灰,小眼闪烁过求饶的光芒,立刻开口道。 “不要啊大人!” “不要啊…我乃三流高手,精通潜伏刺探,还会一身奇门小术,只要你不废我我就愿意跟着你,做什么事都可以!” “求你了大人,我再也不敢了,你可以留下我,这比杀了我更有价值!” “大人你留着我,肯定会有用武之地的,哪怕是替死鬼也成啊!” “……” 鼠九人如其名,人如其表,胆小如鼠。 疯狂求饶之后,他平息静气,惊恐的看着徐平安,仿佛是在接受命运的裁决。 徐平安有所意动,他一直以来都有组织一股势力的想法,不为什么名利霸业,只是想单纯保护自己身边的亲人罢了。 这个鼠九虽然样貌丑陋,武功不算高手,但终究是三流高手,能对付的江湖草莽多了去了。 主要还是竟然数次绕开了李骥的监视,探查到了自己,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强的力量了。 此人看似胆小,但实则心思活络,知道厉害与价值,是可以收下的。 鼠九眼中精芒闪动,看到他的表情,顿时明白这事有戏。 又道:“大人,我可以做你的影子,不暴露出来,这是我的强项。” “我肯定会听你的吩咐,不敢胡作非为的!” 徐平安突然嘴角一勾,笑道:“你这个家伙其他的不强,这察言观色倒是挺厉害!” “想让我饶了你这不是不可以,你说的也的确在理,不是什么假话。” “但是你今天可以出卖赫无霜,明天就可以出卖我徐平安,你让我如何对你放心呢?” 李骥大吼一声:“没错,这人鼠头鼠脑的,一看就是卖主求荣之辈,公子,留不得啊!” 鼠九浑身一抖,但还是很快脱口而出。 “大人,我是被赫无霜威胁来的这里,严格来说我并不算他的手下,若非是他威胁我我也不会来干这事,每天还得干活吃不得酒,谁愿意来啊!” “他对我不仁,我就自然对他不义。” “但大人你不一样啊,你乃是有情有义,头角峥嵘之人,一看就知道跟着必定会沾染上福泽的,小人哪里会自毁前程出卖你呢!” 他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一副诚恳至极的模样,若是全身骨头被拆掉了,估计就要爬起来作揖一拜了。 那口齿伶俐的模样让二人一阵惊愕。 “那可不行,你将此丸吃下去,这乃是我特制的毒药,云集了天下十二种最为稀缺罕见的毒药,一年之内若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就算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 “你只要吃了,我就收你做手下,如何?” 徐平安笑吟吟的说道,从李骥怀中掏出了一颗黑黢黢的丹药。 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只是普通的疗伤之药而已,乃是王思邈送给他的。 他的丹药难吃至极,跟那药汤是一个味,毫无丹药的香气,反而是难以下咽,说是为毒药怕也没有人会怀疑。 闻言,鼠九吞咽一口唾液,他犹豫了。 他丝毫没有想过这只是普通丹药,而是在开始担心自己的小命被人彻底攥在手中了。 “吃不吃!”李骥适时的大喝一声,黑脸如煞,非常具有威慑力。 “不要威胁他,我这人最不喜欢强扭的瓜了,他不吃割舌头就是,没多大的事。”徐平安哼着说道,颇有纨绔模样。 鼠九闻言那脸色瞬间就成了猪肝色,这不是威胁是什么?无耻啊无耻! 而后咬牙果断道:“我吃我吃!” 徐平安嘴角一勾,满意一笑。 随即李骥接过丹药,不分由说的强行按进了他的嘴巴里,拍打了几次胸膛,让他吞咽了下去。 鼠九露出一股难以忍受的表情,那丹药着实是难吃到他了。 那眼神之复杂,既逃脱了制裁,又跳进了火坑… “憨子,你先跟他说说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能做,让他收起以往的性子,然后帮他接上骨头,在这院子里等候吩咐。” 徐平安交代了两句,便转头向房内走去。 “是!” 走进云清阁,烛火依旧明亮。 徐平安挽起珠帘就看见高阳王妃在床榻边挣扎,似乎想要起身,又疼得黛眉倒竖的样子。 他快步走去,双手挽住她的皓腕,将其放在了床榻上,蹙眉道:“你背上有伤,又不习武恢复会很慢的。” “你这样动会撕扯到伤口的。” 高阳王妃趴在床上,侧头看向他,小声道:“我刚才好像撕到了伤口,所以想要起身看看,结果一动就疼。” 说着她有些歉意的意思。 他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嫣儿的身影,应该是被高阳王妃叫下去了。 眼神不自觉瞟到了那张光洁如绸缎,一尘不染的玉背上,沉吟后道:“纱布不能扯,看不了伤口。” “如果你疼,那我用内气帮你活络活络气血吧。” 高阳王妃乖巧点头,轻嗯了一声,前后变化迥异,就好像江湖女子突然从良,相夫教子了起来。 徐平安张了张嘴皮,想说什么没有说。 而后双手放在她的玉背上,入手温润,如握璞玉,滑嫩紧致的肌肤让人心旷神怡,想入非非。 高阳王妃年纪大了徐平安好几岁,但论面容与身段实在不输那些双十年华的少女。 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她明显颤动了几下。 徐平安也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今日这烛火仿佛格外的暧昧。 随即他就别开目光,甩掉了那些不该有的胡思乱想,专心运转内气了起来。 ------------ 第两百三十七章:今夜注定不平凡 半柱香之后。 他才收回了手掌,额头全是汗珠。 这种用内气给人调理身体的手段不要说是他了,就算是李骥高仙芝那样恐怖的人物做起来都是颇为累人。 时间一久,更是要自伤。 但无论如何,这道口子是替他挡的,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高阳王妃感觉温热大手离开了自己的背部,脸颊浮现出一丝意犹未尽的感觉,而后递出了自己的贴身手帕,挣扎着起身想给他擦拭汗珠。 “我自己来,你躺下休息吧。” 徐平安一手接过手帕,从鎏金床上站了起来,却没有用手帕,而是用自己的袖袍擦了擦汗水。 一切被高阳王妃细收眼底,她美眸一闪,果然他还是不肯接受自己。 望着徐平安的背影,小声道:“会留疤吗?” 他端起茶杯的手一滞,而后歉意道:“可能会,不过不会太深,我替你去找一些好药来,应该是可以完全去除的,所以你不必担心。” “嗯。”她轻吟一声,自顾自的慢吞吞盘坐了起来。 经过一阵内气的调理,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反而是酥酥.麻麻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真正在意的。 稀稀疏疏的声音传来,她背对着徐平安就慢吞吞的穿戴起了衣物,徐平安伸手差点没说出一句我帮你。 眼神飘忽,多少也有些不自觉了起来。 “丑时过了,你要不要上床歇息一会,我看你挺累的了,你若不喜欢我我可以去侧房。”高阳王妃淡淡的说道,脸色微微有了点血色。 好似大病初愈一般。 “我得走了,你自己好好养伤吧,药我会让李骥不久后送来的。” “关于鼠九一事你不用在意,我会处理掉后顾之忧的。”徐平安想了想还是耐心说道。 “好。”高阳王妃这一次没有使劲挽留,而是点了点头。 这反倒让他觉得有些古怪,又开口道:“那鼠九我已经收服。” “就留在你这云清阁,充作影子…保护你吧。” “若你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来找我,此人心性虽不佳,样貌丑陋,但还是有些能力的。” 闻言,高阳王妃低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眼中有光,有诧异,惊喜等等情绪。 “怎么,你不喜欢此人?”徐平安目光看向窗外问道。 “你安排的我都愿意接受。” 高阳王妃说出了一句惊世骇俗的暧昧话,不过她这般大胆的人恐怕也没什么她不敢的了。 随即,她又靠近徐平安,踮起脚尖湿润的唇瓣吻在了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迅速的又退开然后走向了侧房。 徐平安蹙眉摸了摸脸,没有出声。 不一会她又原路返回,手中捧着一件崭新的衣衫,绣金丝镶玉带,名贵至极,又是失一股阳刚之气。 “这是我前些日子亲手缝制的衣袍,你带走吧,应该很合身的。” 说着,她一脸希冀的捧高了衣衫,一副怯弱怕拒绝的模样。 徐平安没有动作,低声问道:“这就是你让我不要直接走的事?” “嗯!”高阳王妃道。 气氛死寂了一会,徐平安摇了摇头道:“衣袍就算了,我不能收,你自己好好养伤吧,鼠九此人我会注意的,若是不听话你可以告诉我。” “天色不早了,我走了。” 说完,他直接转头离去,没有一丝丝的留恋。 高阳王妃听着脚步声,看着背影多少显得有些落寂。 一会后她才露出一抹笑容,将衣袍就放回了自己的枕头旁,细细抚摸,有种朝思慕想的意思。 在她看来今日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至少徐平安没有那么抵触她,甚至没有再提让她走的事,反而是派了一个鼠九来保护她。 潜移默化之下,正在朝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这云清阁似乎也成了他徐平安金屋藏娇的后院,她一点都不急。 …… 徐平安交代了几句鼠九,严词警告了他之后便直接离开了。 时候不早,他直接回了刺史府。 进房,鱼幼薇半躺在床上,外衣都未曾褪去,显然是等着他就等睡着了。 见道那酣睡容颜,徐平安的心中浮现一丝丝的愧疚,他的确什么也没有做,但是就是觉得愧疚。 有一种莫名其妙做贼心虚的感觉。 替她解开了外衣,怀抱入怀,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瑞彩霞光在天穹喷吐,光芒璀璨。 这是一个极好的天气,仿佛标志了今夜的行动会一切顺利,开了一个好彩头。 而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他在一阵宠溺的爱抚中醒来,睁开双眼就是一头乌黑柔润的长发搭在脸上。 鱼幼薇一手抚摸肚子,一手抚摸他的脸颊,见他醒来,双眸如桃花盛开,笑意盎然。 徐平安下意识嘴角一勾,伸手探进她的衣襟,抚摸并不隆起的肚子。 笑道:“怎么样,这几日,可有将孩儿的名字挑选好?” “哪有那么快,还有好几个月呢,慢慢来,到时候我编写出来,你来选!”她认真的说道,大有一副撰写书籍的模样。 他嗯了一声,而后将高仙敏要来刺史府,以及夜里会有所行动的消息全部告诉了她。 说的很是轻松,将太平监高仙芝等人全部搬了进来,来打消她的一些顾虑与担心。 果不其然,她还是蹙眉道:“唉,安生日子就没有过几天,希望此事能够快速了了!” 又转头叮嘱道:“你与李骥都不要逞能,既然有太平监在,你们就不要什么事都往前面冲。” “你又不图什么功名和财富,只要九面佛被抓了就行了!” 她还不知道鹰眼司司长被抓的消息,徐平安不敢说。 笑着回应道:“一定,他们那种一流高手满天飞的场景我就是想插手,也插不进去啊,你放心吧!” 随后表情一闪,若无其事道:“不过,今夜你们去城外小宅吧,我会提前秘密送你们出城,以防九面佛这厮来一招围魏救赵。” “这么危险?”鱼幼薇柳眉一蹙,都要让自己转移地方了。 “危险是肯定危险的,不过是大后方危险啊,以防万一嘛你不要多想了。” 他笑眯眯的从床上一跃而起。 ------------ 第两百三十八章:准备妥当了 好说歹说是让鱼幼薇安了一些心,她也很知性的没有多说什么,产生负担。 余巡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第一时间找到了他。 告诉了他城外三十多位侠士全部云集,都愿意参加此一事,并且没有任何的要求。 对于金钱等等几乎是示为粪土了,唯一的欲望那就是名望了,他们的确是想要行侠仗义,但对于江湖名望也同样看重。 所以很轻松的聚集了起来,并且通过余巡在江湖中的名声与交集,这些侠士都非难以纠缠之辈,表示愿意听从安排。 所有人为了不暴露,特地在城外小山等着。 这其中的侠士,过半都是二流高手,甚至伪一流高手都有两名! 这二人,一人名叫常卿,一人名叫雪封,都不是春秋榜上的人物,隐居独世,鲜少外出。 年轻时候曾与余巡结下了很深的情义,这一次行动涉及太大,余巡就亲自去请了二位下山来帮忙。 按照他的计划,一位会跟着徐平安作为先头部队去,一位会跟在鱼宣生的身边充当侍卫。 原本徐平安是想两位都跟着鱼宣生的,但余巡意思定了下来,说他先头部队危险重重,肯定比后续收尾的官兵要危险得多,所以就没有多做改变。 这些人受到余巡的委托,将全权听徐平安的。 一整个上午,徐平安都在院子里绘制地图。 石桌上摆满了州府特制的地图,以及自己收集到的图册,整合起来给鱼宣生画一条安全的道出来。 他与高仙芝不能分的太开,但是同时行动,人数太多了,单单是登船就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这无可避免。 所以只能找出两条道来。 那王天风也被放了出来,他是风陵渡口的常客了,知晓哪里的许多布置,所以这件事虽然很麻烦,但也不是多难。 终于,在用膳之时将其全部绘制完成。 前院正厅,他将此物小心翼翼的交给了鱼宣生。 “岳父大人,路线图还有一个锦囊都在这里了,今夜你得小心一些,最好不要亲自去。”徐平安劝道。 鱼宣生摆了摆手道:“此事我必须亲自去,否则没办法说服那些庙堂上的家伙。” “最主要的是此事太大,你一介白衣就很难压住太平监,我鱼宣生堂堂一州之刺史亲自到场,那太平监或许会安稳一些,否则免不得跟你发生争执。” 徐平安见他去意已决,就没再阻止了。 鱼宣生又看向手中的锦囊,笑眯眯道:“小婿你这锦囊怎么回事?看来你还真是有定世之才啊,连锦囊妙计都给我准备好了。” “岳父大人,你的出行最容易引起注意,那么多官兵也不是像高家军那么有能力的军队,所以此物你拿着。” “到了码头若风平浪静一切顺利就不用看,若有人跟着你们或是天起骤雨,行进困难,你就打开一看。” 徐平安认真的说道,没有半分摆弄的意思,很是郑重。 见状,鱼宣生也收起锦囊,重重点了点头。 预感到事情的严肃,他张了张嘴巴想要问什么,但又没有多问。 最后笑道:“我与你余叔都做好准备了,你放心吧,倒是你第一批进入风陵渡口,打打杀杀是一定免不了的。” 说着他蹙眉庄重道:“你…一定要小心一些啊!” “幼薇刚有身孕,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比我比你余叔都要金贵的多!”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算是行动失败也没有任何关系,大不了我鱼宣生引咎辞官便了,这烂摊子总会有人来收拾的。” “最主要的是你我都不能有事,平平安安的回来!” 看着他严肃而不失慈祥的目光,和一句句的关切之心,徐平安的心中不由滑过一道暖流。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李归尧那个老头,二人表达方式不同,但都是这般让人如饮甘露。 “岳父,你放心!”他点了点头,笑道:“我不是什么圣人,自己的安危定然是放在第一位的,定然不会乱来逞能的。” “到时候你我父子二人一同从风陵渡口回来!” “我想,无论事情演变成了何种结局,大概我们都能安静下来了。” 说着他双目放光,像是很向往的样子。 这感染了鱼宣生,他抚了抚胡须,眯起双眼看向天穹的火烧云,惆怅道:“是啊,是该安静下来了。” “仕途跌宕起伏大半辈子,这也足够了,我对不起幼薇的娘,对不起她的一生,甚至幼薇落地之时我都不在,现在想来自己还真是有够失职的。” “所以这个遗憾,我也不想发生在幼薇的身上,我那外孙出世之日,定要守在身边!” 他越说越唏嘘,眼中透出无限的追忆之色。 整个人都萧条,感慨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当着徐平安的面谈起了自己的隐退之意,兴许是失望了兴许是厌倦了,总之是想辞官了。 不说急流勇退,在暮年安然退下,这绝对算是一大好事了。 古往今来,多少大官武将都是放不下一个名利,而导致晚年不详的。 徐平安淡淡笑道:“若岳父大人真的决定了,小婿定当支持,再者镜州遥马坡的风光不错,小婿愿意将您老一并接过去,到时候替您养老送终,倒也安逸。” 闻言,鱼宣生吹胡子瞪眼,笑道:“这么说不去遥马坡,你就不愿意赡养我这个岳父了?” “哈哈小婿怎敢!”徐平安大笑。 “此事嘛可以考虑,待我处理好了手头之事再说。” “不过啊,老夫倒也是真的很想与你和李骥的师傅见上一面!”鱼宣生认真道。 徐平安闻言犯难,师傅如父,李归尧的存在对于鱼宣生这样的大官来说太重要了,一直不出现多少是不妥的。 奈何李归尧那老头云游天下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要说找,他是真没有半点办法。 有些尴尬道:“岳父大人,此事…” “欸不必如此!”鱼宣生摆了摆手道:“你和幼薇已是夫妻,孕育一子,连六礼老夫都没有强求,更不要说见令师这事了。” ------------ 第两百三十九章:午时三刻见 “老夫对于此事并不强求,云游天下去了又并非刻意不见。” “老夫也只是对于你师傅好奇和敬佩,能够同时教育出你们二人,那当真是不世之师!” 他笑呵呵的说道,目光肯定无比。 确实,李归尧也绝对值当这样的称赞。 交谈了一些关于晚上行动的事,二人便一同去用膳了。 用膳期间,忽有下人前来禀告,说是一位叫做江陵的男子在府前求见徐平安。 他当即放下碗筷,嘴角一勾。 果不其然,这江陵比谁都还要紧张,今日是一定会主动来找他的。 告别了两位长辈还有鱼幼薇,他径直走了出去。 刺史府大门口,正伫立着一位身穿麻衣的百姓,看起来老实无比,扔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哪一种。 仔细一看那双眼和嘴角的笑意,他就是江陵。 不过似乎是动用了易容术,乔装打扮了一番,无论是五官还是脸庞都有很大变化。 尤其是一身的气质也消失不见,俨然是一个扬州城外地地道道的农民。 徐平安第一眼都惊愕住了,不得不说太平监的这些人都是手段不凡之辈,若非提前知江陵来了,他肯定是认不出来的。 “换个地方说。”他第一时间平静了下来,从江陵身边擦肩而过,走在了大街上。 而江陵一言不发,神态自若跟在了湖面,还时不时跟人吆喝打招呼,一副隐藏于闹市之中的模样。 那种神态气质,对于农民的把握简直到了极点。 徐平安一路上都在想,鹰眼司司长是怎么掉进九面佛的坑的? 他们这样的能力以及手段连发现都难,更不要提生擒了,那样的事绝非是单纯武力可以办到的! 一路行进一条小巷子,此时正值晌午用膳,所以人流稀少。 二人在此先是观察了四周,警惕很高,而后才正式碰面。 徐平安一人依靠在墙壁之上,侧目看着江陵:“江副司长,你这易容术有些厉害啊,握刀的手也能如此的巧夺天工。” “我都想让你教教我了!” 他认真的表情显然是起了兴趣。 而江陵则是僵着脸,不满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些?” “难不成你真的以为这是在对付绿林流寇,丝毫没有起重视之心?” 徐平安双手抱怀,嘿嘿道:“这跟你的易容术是一个道理,我心中焦急重视就一定要表现在脸上吗?” “刚刚我还觉得你挺厉害的,没想到一说话就露馅,你这鹰眼司副司长喜怒都表现在脸上了,怎么坐这个位置的?” 闻言,江陵先是不悦,而后察觉的确如此,下意识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让情绪不能左右自己的判断。 的确,他大哥被九面佛抓走,这事太大让他失去了面容控制,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有些不满徐平安。 沉吟了一会,又淡淡问道:“几时行动?” 徐平安脱口而出:“今夜午时!” 闻言,江陵的眸子射出两道可怕的芒,郑重看向徐平安:“我需要如何配合你?” 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被激活了,只要救回自己的大哥,鹰眼司的罪名可消减一半,再谋大事也未尝不可。 还有就是,他与鹰眼司司长情同手足,没有彼此就没有今天,他实在是担心的紧了。 听闻今夜就行动,顿时热血沸腾。 徐平安嘴角微微一勾,这江陵只能做副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与那位正的鹰眼司司长的确是有差距的。 这也并不体现在武力值上边。 “今夜午时三刻,你带着你们的前往塘口码头,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在哪里汇合。” “还有船只路线我都定好了,你们不必操心,养好精神便好。”他认真道。 选择了一个较远的码头,而不是乌林码头,就是想要掩人耳目。 江陵闻言微微点头,双眸盯着他拱了拱手道:“若此事成功,我江陵欠你一个人情,此话百年有效!” 徐平安一个挑眉,嘴角一勾。 这还是挺好的,鹰眼司的正副二司都许下了这样承诺,可以说是价值千金了。 远远比一个一流高手的承诺还要来的有价值。 恐怕就是杀头大罪,他们都能帮上忙。 “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你也必须现在就和我达成共识。”他又认真道。 “什么事?”江陵问。 “你得约束你的手下,虽然是合作,但你的人和我的人不能发生冲突!” “江湖中人,大多脾性执拗和暴躁,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 “最好,遇到突发事情能够帮对方一手!” “这样做于你鹰眼司还是对于我而言,都是好事!” 江陵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他这点厉害还是知道的。 唯一一点的傲慢也被事态的紧张程度给消磨了。 “你不太了解情况,在你大哥未被救出来前,你也得听我的意思,而且这事涉及到了后边找到九面佛此人。” “所以并未是单纯的救你大哥,这样说,你可明白?”徐平安道。 他很认真,尽量让自己的话听上去顺耳一些。 毕竟能人脾气都是大的。 江陵的眉头微微一皱,果不其然是有些不满了。 作为天平监鹰眼司的副司长,掌握生杀大权,地位极高,又是一流高手,说到底江湖中除了那些隐世的宗师,没有一个是他可以看得起的。 他有着绝对的骄傲和想法,此刻要他听从一个弱冠青年的话,还是一介白衣。 这让江陵有些不愿意了。 徐平安没有多说什么,所谓先说而后不乱,他再怎么不愿意都跟自己没关系。 若是这都不能达成共识,九面佛还没有见到,估计就要闹出事来了。 江陵也非心胸狭隘之辈,短暂沉思之后,道:“可以。” “好!”徐平安大呼一声,道:“那既然如此,咱们今夜午时三刻,塘口码头见!” 说着他伸出一手,笑眯眯的看着江陵。 江陵看了看徐平安两眼,吐出一口浊气,还是放下傲慢,伸出一手与之一握,做了一个江湖礼。 这算是破天荒了,毕竟他可是鹰眼司的副司长! 应该是有些前无古人了。 ------------ 第两百四十章:有人煮酒而待 与江陵相谈之后,所有事情都算尘埃落定,只欠东风。 回到刺史府,高仙敏也来了,随行的还有几位身手极为了得的军士,论死战能力应该是不输二流高手了。 徐平安开始带着妖儿几人在后院陪鱼幼薇,有高仙敏的茶,胜似神仙般的过了一个惬意的下午。 临近黄昏之时,李骥闪身到徐平安身边。 “公子,准备好了,可以送夫人去城外小宅了。” 徐平安点点头,冲鱼幼薇走去。 她倒是率先说话,温润如玉:“明日早些时候来接我。” 他点点头,而后搀扶着她取了一些衣物,便送上了后门马车。 随同的还有高仙敏,妖儿几个小丫头,以前提前跟她们沟通过了。 兴许是知道行动的危险程度,鱼幼薇和高仙敏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忧虑。 鱼幼薇相对还平和一些,面容含笑,不给他增加什么负担。 “平安大哥,望告知我大哥一切小心,不要太冲动。”高仙敏低声道。 她是了解自己大哥的,也依稀知道一些眉目,所以很担心高仙芝为了功劳振兴高府,而不顾一切了起来。 “放心吧,我会让你大哥来接你回府的。”徐平安报以一个微笑。 她点点头,侧头微微看了看鱼幼薇,玉手一捏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大哥哥!你要来接我们唷,不许再迟到了!”妖儿几女纷纷告别。 他都一一回应,最后示意李骥随同,送众人出城。 这一路上,都有魏一等人排查,无论是马车还是马夫都很掩人耳目,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而高仙敏带来的侍卫,会在晚些时候才去。 哪里,比刺史府更安全一些。 马车起步,里面传出高仙敏的一句:“平安大哥也请小心,幼薇夫人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徐平安大声道:“好!” 忽然,鱼幼薇掀起帘布,回头给了他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 黄昏到夜幕这一段时间,对于徐平安而言实在太过煎熬。 他尽量的调整自己的状态,闭目养神,等待时间。 这期间,李骥回来了,说城外小宅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从入山就有好手守着,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危险。 最主要的是没有人知道有一辆装着家眷的马车从刺史府出发,去了城外小宅。 如不出意外,这算是与九面佛最后一次交锋了。 所以他做足了准备,现在什么都没有鱼幼薇重要,甚至还请了一位高手去保护城外小宅,藏在暗处,连她们都不知道。 鱼宣生与余巡数次来找他,相谈许多。 他二人是要一起的,加上府上的一些好手,和一位伪一流高手保护鱼宣生,随行还有一众官兵,这个阵容已经很强大了。 作为第三批进去的人,想来安全也足够了。 “什么,你让幼薇去城外小宅了?”鱼宣生惊叫一声。 徐平安淡笑点头。 见状,他的表情先是一慌,而后脸色恢复了正常,道:“既然你这么做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 “不过,府中有许多人手,现在让他们过去吧?再从你哪里抽一些人走,到了风陵渡口你恐怕会更加捉襟见肘啊。” 闻言,徐平安道:“没关系,岳父大人足够了。” “与九面佛争,最后的输赢肯定不是在于一两位高手的,兴许他现在也在如你一般担忧。” 见他一副平静至极的样子,尽管即将爆发的山呼海啸都不能让之色变,鱼宣生心中的底气足了一些。 “时候不早了,岳父大人,我得赶去月山与诸位侠客汇合了。”徐平安道。 月山即是现在众侠士聚集的地方,那里面有一部分人是他曾经在大运河上见过的,一起战斗谈论过的。 “好!”鱼宣生,余巡皆是站了起来,郑重道:“一切小心为上。” 徐平安嘿嘿一笑,拱手后退,与李骥一起离开了后院。 他负手向月而行,一身坦荡,衣诀飘飘,好像赴幽冥抵御都是那般从容。 看得鱼宣生二人的目光连连赞叹,这气度非常人可有。 随他们而去的,还有魏一,王天风。 至于魏二四兄弟全都在城外小宅了。 四人闪身,徒步出了城,再骑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马匹,风驰电掣的冲向了月山。 月山,名如形来,好似一挂弦月永恒的伫立在那。 不过十里路,乃是去塘口码头的必经之路。 这里平日间很少有人前来,大多是一些公子哥白日会来这里打猎。 半个时辰,他们赶到了一片竹林。 韶光盈盈一拜,有人煮酒而待。 徐平安看风吹落叶,青竹摇曳,树影婆娑,当即是心情一片大好。 大吼一声:“徐平安来也,诸位愿平江湖事,了却人间祸者还请现身。” “唰!” 一个酒壶被人从暗处扔了出来,酒香馥郁,飘开数里。 徐平安稳稳接住,嘴角噙笑。 “悬壶关,苍无极在此,愿同君前往风陵渡口一战!” 有一紫衣青年直接从竹海中飘荡而出,步伐矫健,如黑夜鬼魅! “四海之中,有我五杰在此,不算丢人!” 又是五人从竹巅飘落,气宇轩昂,如刀锋所指。 “昔日有山不到水,水不到山,而今算是山水齐至,再一次出世,薛家子义在此。” 一个读书人背着一柄剑走了出来。 “九月山庄,**郎…” “十二刀客,十年还余三,今日尽皆在此。”三位中年刀客出现。 “……” 这偌大一个竹林,四面八方皆有气宇轩昂之辈,龙骧虎步的走了出来。 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区域,有着不同的武功,甚至有的人隐世成了农夫,而今再度出世。 他们行也出众,笑也绝世。 在江湖上是很难见到这样的场景的。 他们愿意来,一是愿出力平祸端,二是余巡的情义在。 江湖人侠士最看重的两点都占齐了。 徐平安见状很是感叹,这行走江湖人脉至交果然是很重要的。 一个人终究是浮萍,若人多了很多事情也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此事,余巡帮了大忙了。 一行四人皆是静静等着,等每一个人都出来介绍完自己的出处,徐平安也都一一认真记住。 ------------ 第两百四十一章:两方汇合 三十多名侠士全部自报家门,昂首挺胸,笑意昂然的看着徐平安。 “徐少侠,等你多时,这酒煮得很醇厚,不如众位侠士一同满饮?”悬壶山,苍无极笑眯眯的说道。 “没错,今夜受到局限不能开怀大饮,但也算以酒会友,一口足以。”**郎高举右手,如同邀月。 “好,敬诸位侠士!”徐平安直接仰头一饮,而后将酒壶丢给了李骥。 传到魏一之后便没了,王天风尴尬的接过酒壶不发一言。 这里都是些嫉恶如仇的主儿,要让这些人知道他的来历,还不被活剐了。 徐平安没有多说什么,多说什么感谢的话多半会让这些侠客们心有不满。 在这座江湖,为大义绝命这乃风流。 当然这只是侠士们的想法。 三十多名不凡的侠客全部满饮,相视一笑,其声震得云层流动。 有一手持双刃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叫慕白,徐平安清楚的记得。 他道:“诸位,你我皆是受余巡余大侠士的邀请而来,所做之事所跟之人想必都很清楚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分彼此,听徐少侠的安排即刻,如何?” “自然是这样,这是鄙人曾经答应过余巡兄台的,今夜一切以徐少侠为首,他让我苍无极去东,我绝不去西!” 紫袍男子大笑,他成名悬壶山,乃是这三十多人之中武功最好的那几个了。 二流高手中都是顶尖的,可以与伪一流高手扳一扳手腕的存在。 “此事不用多说,徐少侠吩咐就是!” “没错,即便是刀山火海,今日已经在此,就绝不再退了。” “时间不多,徐少侠大可吩咐。” “……” 三十多人几乎都表明了态度,没有一丝丝的傲气与偏见,至少是没有表现出来。 都很给徐平安好意,这是余巡的能力,他的面子,难怪外号叫做余大侠士,想来也是一位受人爱戴的侠客。 徐平安看过三十多人,心中不多不少还是有些诧异的。 这其中有好些人都是可以名列春秋榜下书上的人物,但几乎都没有留名,反而是一副超然物外,隐世独居了起来。 这其实算是太平监成立以来,姑苏家成为至尊的一连锁反应。 多数侠客都对江湖失去了信心,江湖已经是庙堂的附属品,多少东西都已经变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但唯一没变的是一颗侠客心。 他缓缓道:“多谢诸位抬举!” 说着他下马,深深一拜,这些人都可以称作恩人。 而后不给他们客气的机会,笑道:“既然如此,天色已晚,咱们率先上路吧。” “想必余叔已经将很多事都告诉你们了,鹰眼司的人估计也已经出发了。” 闻言,众人眼色微微一沉,但没有多说什么。 笑着拱手道:“走!” 随即他们从竹林深处牵出了三十几匹骏马。 徐平安将这些眼色尽收眼底,心中有些微微担心,怕这些人跟太平监发生什么冲突。 他们之间是必然有所矛盾的,几乎不可能走在一起,而今却算是破天荒的合作了。 昔年,太平监屠杀了很多江湖人,有大奸大恶的,当然也有无辜躺枪的。 他们的名声不太好,为了皇权至上,为了法家思想,他们办事手段残忍,动不动就是灭人全族,不留草木。 所以给这些侠客们留下了很多的怨言。 余巡都说过,一些与太平监有着直接仇恨的人,他都不敢去请,因为这行动第一项就是营救鹰眼司司长。 不过,好在这些人都能克制自己,没有因为怨言而影响这次行动。 不久,近四十的马匹缓缓奔向了塘口码头,走的是小路,穿的是山涧,没有人知道。 所有的路线都是提前勘察和斟酌过的,否则这么一大股力量在扬州城同时行动,以九面佛的能力是必定会知道的。 一路上,徐平安同众人有过交流,意在交友,也为了平复他们对于太平监的不满。 否则自乱阵脚就不好了。 塘口码头。 月色死沉,波澜不惊。 徐平安率众人赶到此处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了,不多不少,极其准时。 他看向大运河,多了一丝紧迫感。 这个码头人很少,也没有像鬼漕码头那样设立衙门,几乎算是废弃掉的地方。 不过,今夜却是停泊十几艘小船,很是出奇。 夜幕的笼罩下,灌木丛中,树冠上,隐隐约约突然就冒出了几十道身影,如同在黑夜中行走的百鬼,那般是摄人,那般的诡谲。 江陵白衣闪烁,手持开金刀,缓缓走来,目光扫过众侠士,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实力在他眼中还算不得强,只有一个李骥可以入他的眼。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一切救了自己大哥在说,若没有那个实力,他是不会同意会九面佛硬刚的。 而徐平安微微观察这些侠客们,他们大多将目光撇开,没有什么打招呼的意思,显然是不想深交。 徐平安笑呵呵的冲江陵道:“你们来得早,可有什么发现?” 江陵细长双眼犹如神芒,扫视大运河,道:“没有什么异常,我鹰眼司做事你大可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塘口码头选的好,无人问津。” “既如此,我就带人乘船在前面带路。而你们跟上就是,让你的人跟一个在我身边,等会不交流,学做一次鬼魅。” “若有话说,就让你的人旗语交流。”徐平安道。 “没问题。”江陵脱口而出,一招手,黑夜中有一白衣男子钻进了徐平安的身边。 他不发一言,沉冷如水,背上插着几根颜色不一的小旗,像是传令兵。 众人纷纷上船,一船七人,看起来人流攒动,这是一股不弱于太平监四司任意一司的实力。 徐平安点燃了第一个信号弹,通知高仙芝可以出发了。 “诸位,现在就在大运河上了,万事一定小心,一会可能会遇到麻烦,但听我的就可以安全到达风陵渡口。” “希望你们可以严格约束自己,悄然行动,顺利完成前半部分的事。” 说着他有意无意的看着江陵和鹰眼司等人。 闻言,江陵没多说什么,看向自己的手下淡淡道:“大运河上之事,徐平安的话就是我的话。” “此事事关重大,出漏着十刑!” ------------ 第两百四十二章:无怨无悔 “是!” 众鹰眼司的太平卫低声了一句。 他们犹如是冷血机器,整齐沉重的让人害怕。 多少次都让这些侠士们侧目多看了几眼,姑苏家的产物,能压着一座江湖,名不虚传。 十几条小船开始出发。 一根火把都没有,只借着月色和记忆来判断方向,不快不慢的行驶向了风陵渡口。 与此同时,高仙芝的军帐之中。 十几位军士跪伏在地。 高仙芝虎目看到信号弹的那一瞬间,大手一挥,朗声道:“全军步行,一炷香到码头,乘船借月色前往风陵渡口!” “是!” 十几位军士大喊一声,而后全部出军帐。 外面横刀立戈,伫立着几百位高家军,煞气如虹,像是一位位人屠。 受到命令,迅速变阵,开始火速开往码头。 一切,按照视线计划的来。 风陵渡口,某一座山峰之上。 拓跋情书盘腿而坐,迎接月光,吹着河风。 五指轻快的跳动,正在抚琴。 声音如绕梁三日,回荡大运河,有一种仙音的感觉。 背后有声音响起,他才轻轻停止了下来,面容如玉,从容雅致。 不侧头的开口道:“你师尊的位置我找到了,今夜我最后再帮你一次。” 他的语气很轻,谈不上什么悲喜。 秦玲珑青丝被吹的飘荡,面若银盆,着一白色劲装,怎么看怎么是一个人间尤物。 她走上前,敏锐的听到了两个字,蹙眉道:“最后?” “这是什么意思?” 拓跋青书淡淡一笑,也站了起来,俯瞰大运河,道:“是时候了,我要将你送走,这里似乎要变成是非之地了。” “送我走?” “是非之地?”秦玲珑连续发问,她觉得拓跋青书今日有些古怪。 “束缚你多年的铁链我终于是可以帮你挣脱了,难道你还不愿意走吗?”拓跋青书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好似从画境中走出来的神仙眷侣。 他们很般配,但永隔万尺。 秦玲珑美眸闪烁,死死看着拓跋青书,想要看出些什么。 “你好奇怪,你师傅有了下落,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心,你想要逃离的地方也即将成功,为何你一点都不开心,一点也不疑惑?” “甚至,反而忧虑了起来。”拓跋青书笑意浅浅的说道,从来如此温润。 她沉吟后才开口:“你忽然这样说,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而我师傅,她爱九面佛,所以怎样都不会离去的,这几乎已经解不开了。” 说到此处,愁绪更深。 “她不愿意我就强行送她走,你不愿意我就强行送你走。” “哪有什么解不开的东西,无非是执念太深!”拓跋情书眉宇一扬起,头一次如此强势的说话,不容置疑,指点江山。 他的心是强势的,强势到曾放言道:“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但语言,样貌从来都是温润的。 尤其是面对秦玲珑,从不反对向来妥协。 哪怕她的对面是上下五千年的时空,他也愿意化作光雨,横渡当世,去追寻一朵相似的花。 闻言,秦玲珑面色一变,慌道:“你想救惊蛰剑宗的人,我和师门众人一走,你就是在与九面佛为敌,也将彻底惹怒你的叔父拓跋云牧!” “你要付出天大的代价,这绝非我的意愿,你最好住手!” 她一双眸子死死锁着拓跋青书,上前了几步,满脸严肃! 拓跋青书嘴角一勾,看着她道:“多谢你的关心。” “你的眉头能为我蹙,说明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这人有些自傲,有些自私,也有些情义。” 说到这,他的面容坦荡荡,青衣被风吹的飘荡,眼神逐渐变得极其温柔了起来。 “往后年间,你记得我就好。” “有一个叫做拓跋青书的男子喜欢抚琴,喜欢穿青衣。最好,你能做一件给我,立个衣冠冢。” 他淡笑,如泣如诉,堪比皓月之辉,无限瞩目。 秦玲珑柳眉一蹙,她不可能让拓跋青书这样做的,她不愿意欠他。 并且这话,有着浓郁的绝言意味。 可拓跋青书先她一步,退后一步,摆了摆手。 “啪!” 一道黑影如山鬼冒出,手如惊芒,迅速点在了秦玲珑的背上。 随即她浑身僵硬,不再能够有所行动,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多就是眨眨眼。 与此同时,这山峰人影绰绰,几十道黑衣人猛然浮现,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诡谲无比。 齐齐抱拳半跪道:“少主!” 拓跋青书没有反应,而是看向秦玲珑,苦笑道:“抱歉,这方法有些粗鲁了。” “但你不愿意走,我只能寻此下策了。” 秦玲珑目光复杂,闪动不止。 他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语气平和至极:“就是今夜了,惊蛰剑宗的人我不能保证能全部救出,但尽力而为,你和你的师尊先走,离开扬荆二地。” 说完拓跋青书停顿下来,如玉脸庞复杂,他的情绪险些控制不住,缓缓伸出修长双手。 捧着她的清丽脸颊,犹如捧着一轮明月一般,生怕玷污一丝。 他双目如星,璀璨光华,温柔的看着她的美眸。 “如果…我是说如果。” “日后你听到我的任何消息,或是再也没了我的消息。” “那么一定都是假的。” “我拓跋青书何许人也?”他淡笑一次。 “我一定是在这浩荡天地的另一方,继续宣扬我的学说,继续走我父辈未曾走完的路…” “继续,继续像从前一样守护着你。” 话音到最后几近嘶哑,秦玲珑闻言双肩猛然抖动,美眸有泪珠滑落,痛苦不堪。 她曾因徐平安哭过,因为爱而不得。 而今又再次潸然泪下,是为了拓跋青书。 因为她感到惋惜,感到自责,自己终是辜负了他。 可她对此,毫无办法。 不爱就是不爱。 拓跋青书,一个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的,最多也只是在生命的最后绽放一次光华而已,而后便会迅速陨落。 现在,他主动改变了一些事,在这期间为了秦玲珑做了一件加速自己败亡的事。 这样一来,兴许,他连最后的那一次盛放都做不到了。 可,拓跋青书嘴角始终挂着淡笑,如沐春风,无怨无悔。 ------------ 第两百四十三章:有人来过 他伸手替秦玲珑擦拭泪珠,轻柔至极,好似在触碰他最心爱的琴一般。 看着秦玲珑的眼神,他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你就不用说了,我太善妒了,也许会发疯也说不定。” 拓跋青书想要吻一吻那张白皙脸庞,或是那红唇嘴角,但他知道秦玲珑并不爱他。 他也足够骄傲,足够温润。 没有去吻,只是多看了几眼。 “你的囚笼是我挣破的,你的自由是我给的,你若不好好活着,就是对不起我!” 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随后退后三步,负手而立。 青衣纷飞,清眉秀目,温润如玉。 他头发上的红色丝带随风飘扬,嘴角浮现一个笑容,是那般无双。 最后他果断摆手道:“现在走吧。” 十几道黑衣人竟然在这崎岖山峰上搬出了一顶轿子,迅速将秦玲珑抬了进去。 她最后的目光锁定在那张笑意盎然的脸颊上,目光复杂,若是可以动,她一定会不要命的阻止的。 这债,她欠不起。 黑衣人林立,迅速如鬼影飘忽,带着秦玲珑跃下了山峰。 拓跋青书的双眸颤动,风吹皱了他的眼角。 “玲珑,望你珍摄,吻你万千。” 说完,他缓缓闭上双眼,眼角无泪胜似有泪。 耳边传来的是一阵阵河风呼啸,他立刻盘坐下来,准备弹琴。 不过,他先是看了看刚才给秦玲珑点穴的那个鬼魅人物。 而后平淡道:“去吧,将惊蛰剑宗的宗主率先救出来,和玲珑一起送出去。” “是!”那黑衣人拱手道。 声音不夹杂一丝波动,冷冰冰的,给人一种难以预示深浅的感觉。 “那个赫无霜,不要让他死的轻松。”拓跋青书再次说道,有些冷意。 此人背叛师门,囚禁师尊,也害苦了秦玲珑。 “是!” 说完,那黑衣男子身形一闪,直接鬼魅消失了。 所有人都走之后,他开始抚琴,五指敲动,音如大运河河水跌宕起伏。 经久不绝,布满他的情绪。 …… 风陵渡口。 十几条船只经过一个时辰的赶路,终于是抵达了这里。 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没出什么大事。 徐平安让鹰眼司的人通知后边的人准备上岸,他们再一次来到了那处岛屿群。 刚一上岸,就发觉许多脚印,在这这湿地上显得尤为眨眼,密密麻麻的像是刚刚就有一群人来过一样。 江陵很敏锐的就发现了,来到徐平安身边问道:“这里不久前有人来过,你确定你之前的行动来此没有暴露吗?” “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曾发现许多脚印,也不算惊奇。” “先走吧,时不待人,随机应变。”徐平安道。 “好吧!”江陵蹙眉,招呼鹰眼司的人跟在后面,警惕四周。 所有侠士跟着徐平安走在最前面,如同山野中的幽魂一般,飘荡四周,绕过了许多的暗哨。 而鹰眼司就更是恐怖了,跟在后面,明明一眼就可以看到,可徐平安却总是感觉后边没人。 比影子还要影子! 一路穿越,终是抵达了山峰。 也就是上一次见到鹰眼司司长的那个山洞下边。 江陵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迅速冲了上来,细长双眼有寒芒闪烁。 惊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山峰顶有血腥味!” 徐平安一惊,血腥味? 其实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异常,只有他察觉到了。 但堂堂鹰眼司副司长的话,没有人可以忽视。 江湖能人极多,有他这么一提醒,所有人停顿了下来,观察那个山洞。 突然,苍无极蹙眉道:“有打斗的气息。” 随着众人的观察,的确有着异样。 徐平安被彻底一惊,什么人会在这里动手? 难不成是鹰眼司司长?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就算再大的能力,也绝对抗不过那样的束缚,浑身气穴都被定住了。 不死,就是好事了。 他看向江陵,道:“是不是天地司的人来了此地?” 江陵面色更是难看了起来,让他们知道鹰眼司司长都被擒了,自己这一行人全部都要遭殃。 彼此都是太平监,但不是一司,那就是竞争对手,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天地司又岂会放过? 当即蹙眉道:“上去看看。” 徐平安点头,各留下了一半的人手在山脚下,以防有什么突变。 而后一半人,多大几十位高手全部扑向了山洞,借着月色三下五下就抵达了哪里。 一到山洞口不远处,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便弥漫。 果然,此处发生了大战! 山洞口,横七竖八的尸体胡乱摆放。 有黑衣人,有赫无霜的手下,甚至有几名都是徐平安上一次潜入这里发现过的,他记得很清楚。 江陵大手一挥,太平卫迅速四布出去,非常有秩序的警戒了起来。 随即众人小心翼翼的走去。 战况相当激烈,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活口。 江陵仔细查探了所有人的伤口,又看向寂静的山洞,沉冷道:“不是一个人动的手,也不是一般人动的手。” “我大哥,是否就在里面?” 众人皆看向徐平安。 而他却正在出神,这里躺着的一些黑衣人,身上有钩锁等物。 以及他们的装扮,不禁让他想起了一批人,从表面来看,几乎就是一路人。 那就是拓跋青书的手下,当初在凤鸣山曾经看见过。 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不应该和九面佛等人是一伙的么? 徐平安抬头,道:“快进去看看,你大哥就在这里,跟我来。” 说完,他一马当先,李骥跟在身侧,冲了进去。 鹰眼司众人目光一闪,迅速跟着冲了进去。 山洞中偶尔还有些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血迹猩红。 他没有选择先去找其他两条通道,而是率先去找了鹰眼司司长。 三条通道皆让人在把守,没有什么活口可以抢救。 冲了进去,这个铁门前的大厅却是平静无比,连具尸体都没有看见。 而那扇很沉重的玄铁门,依旧上锁,没有什么变化,压根就没有什么人来。 徐平安心微微放下了不少,鹰眼司司长没出事,那么怎样都有和九面佛一战之力。 若他死乐,合作土崩瓦解,就一点希望没有了。 快速打开铁门,所有人一涌而进。 ------------ 第两百四十四章:十六字提示 鹰眼司司长还在,整个人血淋淋的被挂在了墙壁上,依旧是前两日的那副状态,只不过更虚弱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混账!”江陵怒火冲天,抽出长刀,直接劈碎了牢笼! “”大哥! “拜见司长!” 众人齐齐惊呼。 似乎是被吵醒了,鹰眼司司长费力的睁开了眼皮,摄人的眸子闪烁过光芒。 看着徐平安,嘴角淡淡一勾:“不错,我没有看错你,你很守约。” “你先调理一下身体,我得去其他地方看看。”徐平安蹙眉道。 这山洞率先被其他人攻击过,这着实是超出了他的预料,或许满盘计划都要改变了。 鹰眼司司长被救了下来,浑身都是血窟窿,不过好在气穴不再被封了。 他开始运转磅礴的内气,配合江陵带来的特效丹药修养身体,只见一股股白雾从他的头顶发出,他的气息随而强盛了起来,不再那么细若游丝。 “老夫纵横近百年,这点伤不足挂齿。” “你们所有人配合他做事,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们鹰眼司必须完成的任务。” 鹰眼司司长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不庸置疑,有着绝对的权威。 哪怕是江陵目光闪烁,也没有多说什么。 随即有一大部分人跟着徐平安走了出去。 通道分为三条,按照估计中间那一条就是赫无霜的地盘。 徐平安果断冲了进去,没有掩藏自己的气息,既然这里战况如此恐怖,那么赫无霜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他的心随着步伐不停跳动,心绪很是复杂,因为没了赫无霜他们就失去了现阶段能够找到九面佛具体位置的重要先提条件了。 到时候,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这一条通道中没有什么尸体,刚刚从山洞进来的路上,他也没有看见赫无霜的身影。 心中还是有一些侥幸心理的。 冲进通道的最低处,这是一个类似寝宫的地方,不大不小,内部却很奢华。 琉璃床,胡凳,铜镜,锦绣地毯,名贵珠帘… 徐平安赫然一眼就看见了赫无霜,他瘫倒在血泊中,地上的鲜血几乎汇聚成了一个小水池,看起来颇为渗人! “糟了!” 他骂了一句,随即冲向赫无霜。 赫无霜的眼睛似乎还有一些神色,但很木讷,在垂死的边缘挣扎,嘴皮微张。 似乎在说:“救我” “大人,让我来看看吧。”太平卫中有一位卫统走了出来,微微拱手道。 谈不上尊敬,也谈不上无礼,冷冰冰的,这是他们太平监的特色。 徐平安点了点头,但眼神很不平静。 以他的感知,这家伙不死除非有武道仙人出手强行一命换一命了。 终究是来晚了一些,不过他还抱有一些侥幸,说不定太平监有什么办法可以为他续命,哪怕是一会也好。 这里,气氛沉重无比。 那猩红的血迹,如同小池一般全是从赫无霜身体中溢出来,他连皮肤都已经干了下去。 难以想象出手的人多么恨他,连死都在如此折磨。 此处,除了太平卫之外,所有江湖人士都是不约而同的蹙眉,这样的死法的确很是残忍。 一会后,那鹰眼司卫统摇了摇头,冲徐平安道:“没救了。” 他的话仿佛是跟赫无霜宣布了死刑。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续命,让他开口说话,哪怕是一小会也行。”徐平安蹙眉道。 “他浑身的重要关节全被敲碎,气穴开孔,流出了四肢百骇的所有鲜血,就算是修为都丢的一干二净!” “这样的方法,放眼中原,也许就只有武道仙人可以想想办法了。”鹰眼司卫统道。 徐平安的眉宇深深蹙在了一起,众侠士也都沉默不语,他们虽然每个人都有着绝技,但此人真的无力回天了。 来得早或许还有点机会。 他有些不甘心,蹲下死死盯着游离在生死边缘的赫无霜,道:“不想尸体被野狗啃食,就告诉九面佛的位置。” “以此处为中心,东西南北,是那个方向?” “我说一个方向是就眨眼,不是就不要眨!” “否则,你死了都不得安宁!” 而后,徐平安快声咬牙道:“东方?” 赫无霜双眼涣散,脸色苍白。没有动静。 “南方?” 赫无霜还是如此! 徐平安没有再继续问了,赫无霜死了。 此刻,双眼彻底无神,最后的一丝气息也消亡,承受了极致折磨后才死去。 “大人,这肯定不是天地司的人干的,太平卫只讲究生死,不会留给他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鹰眼司卫统笃定道。 可他现在没有心情关心是谁来杀的,只关心九面佛真人在那。 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绪迅速烦躁了起来,他又快速让自己沉稳下去。 眼神一闪,忽然发现赫无霜的手有异样,一手竟然还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他都这样了,还能攥什么东西? 徐平安一手撬开了他的双手,还不算轻松,里面竟然是一张纸条。 所有人瞩目过来。 血迹已经染红了纸条,不过黑色字体不染也不褪色,完全看得清楚。 “八滕墨锭!” 徐平安双眸一闪,认出了此物的用墨。 纸条上写着:“北方三里,其峰为旗。” “地底神宫,佛像八丈!” 看到这纸条的一瞬间,他双眸绽放出摄人的芒。 徐平安那一瞬间仿佛猜到了出手之人是谁,仿佛也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出手了。 “去,让所有人上山,警惕四周。”徐平安先是一声吩咐,而后快速冲向了第三条通道去印证自己的想法。 李骥等人也跟着前去。 第三条通道,甚是幽静,尸体最多,打斗的痕迹比任何一处都要恐怖。 一张张手印深深烙印在了石壁上面,显然都是内家高手对垒所造成的。 刀剑都深深插入了地面,没有内家高手的实力绝不可能完成。 并且此处的脚印很多,下盘很重,踩得脚印深厚,这远远超出了其他位置的脚印数量。 很明显,大战开始,这条通道是黑衣人率先进攻的地方,其主要目的多半也是这里。 略微观察了一下,徐平安继续快步冲了进去。 ------------ 第两百四十五章:事在人为 这条山洞的低处,是一个景象极为不同的地方。 内部装饰不如赫无霜哪里的名贵奢华,但却古色古香,应有尽有,像极了庭外小院。 这里的女儿气很重,梳妆台,古筝等等都依旧还被横列在此。 甚至这里被打扫得极为干净,一看就知道不久前还有人居住。 “哗啦啦!” 一阵流水的声音传来。 在这处山洞中的小庭院背后,竟然是飞流瀑布,悬崖峭壁。 景色极其优美,仿佛是银河倾泻,明月抬手可拘。 这里比起鹰眼司司长哪里,更像是软禁。 徐平安看见这里所有的一切时,豁然停止了,眼神一扫许多女人的衣衫还陈列在屏风后,完全印证了他的想法。 那一瞬间,这里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谈不上多么急躁,反而是很坦然的接受了。 如果没有猜错惊蛰剑宗的宗主已经被救了出去,这一切也都是拓跋青书做的。 至于原因,应该就是秦玲珑了。 早在凤鸣山的时候他就知道拓跋青书对于秦玲珑是有男女之情的,所以做出这样的事来不难理解。 若说他本是与九面佛一伙的,这的确不假。 但他那样的人,连文武大帝都不屑一顾,骄傲到了如此程度,又怎会屈居在一个叛贼太监的手底下。 说是手下,倒不如说是拓跋世家与九面佛在联手,在互相利用。 只不过,因为一个女人而土崩瓦解而已。 此时,徐平安望着外界的飞流瀑布,长吐了一口浊气,嘴角竟然有了一丝丝的微笑。 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对于秦玲珑这样坎坷而美丽的女子,他虽不爱但心有怜惜,也承蒙她的厚爱,不愿意她自取灭亡,被束缚一生。 这样的结果定然是好的,如果没有猜错,拓跋青书也一定会将惊蛰剑宗的所有人质送出去。 当然,他来出手救人比自己更合适! 这个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读书人,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动静,可叹啊! “公子,现在怎么办,那字条上面写的是九面佛的老巢吗?”李骥开口问道。 身后众多侠士也都看着他,他们不明情况,也就没有多问。 徐平安沉吟后道:“应该是了,只不过不太清楚是真是假。” 他仍旧担心此处是不是陷阱,救了惊蛰剑宗只是这一点上他们有共同想做的事,但不代表就是同一阵营的人了。 思考到这,他对于拓跋青书的评价更高了。 此人提前留下了这样字条,就是明显知道了徐平安等人会来到此处,也就是说所有的行动都被拓跋青书看在眼中。 徐平安的眉宇拧在了一起,拓跋青书能知道,那么九面佛呢? “走,先去找鹰眼司的司长,无论如何,今夜的行动不能拖了。” 说完,众人又全部退出了这条通道,与鹰眼司正副司长二人汇合。 此刻,鹰眼司司长万殇已经调理完毕。 他的内气恐怖程度让人惊骇,身为顶尖一流高手生命力也是极为顽强的,加上江陵知道他的情况,提前就准备了一些特效丹药来。 所以,他的恢复程度很快。 虽然比不上全盛时期,但至少来说不再虚弱,龙骧虎步,其神如刀,非常的恐怖。 徐平安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大不相同,那个被封住气穴挂在墙上的万殇是可怕而摄人的。 而现在的他几乎是鬼神一般的存在,上位者的气质与自身武道的威压,让在场多少人都无法去直视他的双眸。 哪怕心高气傲,你也不得不低头!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了吧?”万殇站了起来,发丝胡乱束在了一起。 他苍髯如戟,面容苍老,双目却炯炯有神,眉宇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不过他对于徐平安的态度很好,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我的信息想必江陵也告诉你了。” “至于计划就是今夜灭了九面佛。” 徐平安肃然说道,又开口:“我们这里有近百位高手作为杀入九面佛老巢的先头部队。” “第二道部队乃是高仙芝的军队,其人不多,五六百人,但足够撼动九面佛的一切军队,就算十倍之敌也无所畏惧。” “第三道部队是我的岳父大人,他会亲自到场,携带官兵精锐部队来实现围剿,收尾。” “这就是我所有的计划。” 闻言,江陵眯起了双眼,目光有些不屑,他觉得太简单了。 万殇也是如此,他对于九面佛的重视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的想法,但他很稳重。 敏锐果敢的双眼绽放出芒,追问道:“先头部队的力量恐怕是不够的,你可有什么妙计存在?” “没有。”徐平安脱口而出,面色坦然。 江陵犹豫后开口:“你帮我们救了司长,这一点感激不尽,鹰眼司上下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恩情。” “但,恕我直言,这样的力量定然不够。” “我不同意此时硬碰硬。” 闻言,众人眼神闪烁。 鹰眼司的众人眼中仿佛倒映了上一次在鬼漕码头被围攻的画面,至今心有余悸,他们都不想这么冒失。 而众侠士眼神却是浮现不满,若非徐平安在此,他们早已经吹胡子瞪眼,冷嘲讽了。 再不了解情况,也都知道鹰眼司的这些家伙是说话不算数了。 自己的人被救了,就开始扯东扯西,要撂挑子了。 万殇负手而立,目光看着徐平安,没有说话。 似乎在等着他的话,让他心动。 徐平安肃然道:“事在人为!这么大的事绝不是多一两个高手就可以评论胜负的。” “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错过了今夜,以后的九面佛将更加难以追踪!” “我现在手上有九面佛的老巢地址,大概率不会是陷阱,并且似乎九面佛与拓跋青书的关系现在已经是敌对了起来。” 万殇和江陵的目光同时绽放出芒,万殇蹙眉惊呼道:“什么意思?” “原因你们不要管,我也很难跟你们说的完整。”徐平安摆摆手道。 “总而言之,咱们有着同样的压力,我不会拿此事来开玩笑的,这么多人参与其中,甚至我的岳父都要亲至,你就应该知道我对于此事的决心与信心。” ------------ 第两百四十六章:自信与阳谋 “此事若败,最惨的现在应该是刺史府了,不满你们说陛下已经龙颜大怒,下了最后的通牒给刺史府,不做是罢官,做了失败了是斩首,你们懂我说的意思吧?” 说完,徐平安直视鹰眼司的所有人。 万殇眼神不定,有些犹豫了起来。 毕竟他现在完全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就算九面佛一事迟迟不能了,那罪责也远远比行动失败,损失惨重来得要轻得多。 “如果,你能告诉我拓跋青书与九面佛的矛盾究竟是为什么,如果足够深厚,能够帮助到我们此次行动的话。” “本司,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一同联手杀向九面佛。” 万殇终于是说话,开口就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他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的一切,就是想要得到一个解释,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去冲锋陷阵,这笔买卖他不接受。 “想必你也猜到了,这里的家伙全是拓跋青书的手下干的,为的就是营救一个人,这个人与你我都无关,与他拓跋青书有关。” “死了这么多人,重要软禁的犯人被抢走,他二人之间已经不可能和平共处了,爆发只是时间问题。” “但我敢断定,他们的爆发也定在今夜!”徐平安笃定的说道。 那态度让江陵也重视了起来。 万殇胡须一扬,脱口而出:“为什么如此确定?” “看这个!”徐平安将那张十六字的纸条递了出来。 “这就是拓跋青书给我们留下的,我们的行动还是暴露了,此人已知晓全局。”他不咸不淡的说道,没有丝毫行动暴露的慌张感。 说得众人脸色都是一个骤变,行动暴露还行动个什么? 唯有万殇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模样笑了,看了看纸条,道:“你的意思是这个拓跋青书想要借我们的手除掉九面佛?” “没错。” “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徐平安笑眯眯的说道。 “严格来说应该是利用我们来达到他的某一个目的,这个目的一定是与九面佛背道而驰的。” “至于之后九面佛与我们谁胜谁负,对于他而言都是其次的。” 万殇眯起双眼沉思一会,随即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说的通的。 “即便如此,两边都是虎狼,我们现在前去无论如何都是不安全的,这行动还是风险高于回报。”江陵淡淡道。 话音刚落,魏一从外边冲了进来,冲徐平安道。 “姑爷,高将军的信号弹已到。” 徐平安一震,目光扫视到万殇一个人的身上,道:“高仙芝的军队已到,此时我岳父的官兵也差不多在路上了。” “你还要犹豫到几时?” “无论如何,行动是刺史府发起的,若是败了你们推推责任就好,说不定还能捞一个好名声,死磕九面佛,让其元气大伤,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噱头!” 万殇双眼皱纹浮现,忽然就是一个咧嘴而笑。 笑得阴森森的,充满了威压。 “年轻人,你以为鹰眼司的太平卫都是吃白饭的吗?” “我很欣赏你,这一次行动本司同你合作,现在就出发吧,这囚禁之耻辱,我万殇是必定要报复回来的。” 说着,他一身的锐气陡然升高,整个人如同一柄激射的箭矢。 见状,江陵蹙了蹙眉,但不敢反驳自己大哥的意思。 徐平安却是笑了,你鹰眼司的确不是吃白饭长大的,但你万殇是真的够小心的。 自己顾虑完了还得放放狠话。 随即,所有人都出了山洞。 山洞外所有人聚集,万殇领着鹰眼司,徐平安领着各位侠士,火速向纸条上面的地方冲去。 如果不出意外,是很容易就会发现的。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那么的小心偷渡了,主要还是许多暗哨的位置以及布置徐平安众人都是不知道了。 只能依托太平监绝对的手段,走一百米,杀一百人这样的方式来前进。 但也不得不说在这一块,鹰眼司的众人做起来简直如同喝水一般轻松。 时不时,就能看见鹰眼司的几位卫统神出鬼没,建设一身的血迹回队,一件暗器出去,悄然无声就能收割一条性命。 一路上,他们发现的暗哨比各位侠士们发现的可是要多的多。 所谓术业有专攻,体现的淋漓尽致。 法家思想的护航物,被誉为大天朝第一神秘的组织,的确很是可怕。 一路上畅通无阻,不过随着深入遇到的暗哨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一些人都已经挂了彩了。 不过好在处理足够隐蔽,没有被提前发现。 三里路说长不长,说远不远,可足足是行进了半个时间,这也算是徐平安意料之中的事情。 此刻,他已经远远看见了一座耸入云端的山峰,在岛屿群的另一面,似乎站在上面一抬手就可以触摸到月亮。 陡然,喊杀声冲天,烽火也迅速点燃,在肆虐这个黑夜。 “怎么回事?”万殇眉宇一蹙,大叫一声。 “不是高仙芝,如果没有猜错是拓跋青书动手了。”徐平安沉吟说道。 他知道拓跋青书此刻在做什么,多半是在救惊蛰剑宗的那些人质。 为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他也该是一个情深之人。 “好厉害好自信的拓跋青书!” “难怪天地司那些家伙来了这么久,硬是一点苗头都没有抓住。” “拓跋青书不是九面佛的对手,现在竟然还大张旗鼓的动手,这是料定了我们肯定会随他一起出手啊!” 万殇有些唏嘘,带着赞叹的说道。 要让这一位真正上位,权柄滔天的老人说出这一句话那绝对可以笑傲三十年了。 “是啊,自信的一塌糊涂。” “即便我们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他的步子走,此阳谋,当为上上之选。”徐平安同样是惊着了。 他一开始以为拓跋青书会等待他们先动手,而后趁机救人的,这样的伤亡最小,也最安全。 可此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他的才,绝不局限于自己的学说。 “按照十六字提示,地底神宫应该在那最高的山峰之下,我们现在冲过去就能找到。” “不过,得小心一些。” “前面的人,和宫殿的人应该都是很厉害的角色了。” 徐平安郑重的说道,内心还有着一丝丝的激动,终于是等来了这一刻! ------------ 第两百四十七章:大战开端 “轰隆!” 风雨骤变,惊雷四起。 风陵渡口忽然就稀啦啦的下起了小雨,并且还在不断的加剧,似有演变成瓢泼大雨的景象。 一切仿佛都在酝酿这场大战的前端。 那月光洒落在众人的身上,迅速就啸成了刀芒剑气。 徐平安与万殇有过短暂交谈,而后按照来时路上谈好的计划冲向了山峰低。 分为两只队伍,一支是鹰眼司,一支是徐平安带领的众侠士。 杀气扑面,泥水飞溅。 众人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影,这个时候就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他们已经和拓跋青书成为了同一阵营。 他们必须出手要快,否则拓跋青书那一团火焰被扑灭之后,接下来轮到的就是他们了。 满天雨水击打在徐平安的脸颊上,春秋刀溅射了许多泥水,但依旧掩饰不住那一股锋芒。 他冲在最前面,李骥紧紧跟在他的身旁。 比以往的时候都要来的警惕,几乎都快要贴在一起了。 这一次出来的时候,在提前送鱼幼薇的途中,鱼幼薇就百般交代了他,不准离开徐平安半步。 哪怕是行动失败也不成,一切以安全最重要。 若是徐平安不准,就说是她让这么干的,让徐平安自己回家跟她们娘俩儿说。 这是也是鱼幼薇第一次以夫人的名义命令李骥。 所以,他认真了,今天就是天塌下来,徐平安也不能出事。 山峰的四周,是平坦的地面,唯有的就是另外两座小山包,像是瞭望塔一般伫立。 两支队伍迅速就被发现了,还没有等到他们冲到山峰底部,寻找地下宫殿的时候,就有大批的江湖狠人冲了出来。 “是鹰眼司的人!” 有人大吼一声,持刀在雨夜冲杀出来,一跃出小山包,就是如蛟龙出海,身形迅速,乃是正儿八经的二流高手。 “快,进去禀告九面佛大人,让曹大人,林大人出来助阵!”有领头的高手大吼。 随即数道人影回返,冲向了一个角落处的黑洞,像是峡谷,又像是地下宫殿的入口。 尽管他们的身影很快,又隐藏在多数江湖高手的背后,但还是被徐平安敏锐的捕捉到了。 狂吼一声:“不要恋战,看着我的位置!” 这话是冲鹰眼司的众人说的。 “杀杀杀!” “擅闯此地,其罪当诛!” “鹰眼司的狗腿子们!上一次没有全军覆没,这一次还敢来,找死!” “杀!一个不留!” 九面佛留在这里的手下都是高手,最次也是三流高手,并且还都是些置生死于外的狠人,对于九面佛和他们做的事有着绝对的忠诚与信仰。 与外面那些岗哨的人来说,要可怕百倍千倍。 密密麻麻,冲出来的人众多,在雨夜冲刺,来势汹汹,多达超越百位! 仅仅是这里,人数就已经超过了两支队伍的总和。 两方人马冲杀到了一起,顿时刀光剑影迅速升腾。 一抹血迹的溅射,为此战打响了前奏。 “噗呲!” 徐平安春秋刀一横,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结束了一名三流高手的性命。 他在最前面,自然遭遇的攻击最多,不过多数都无法近身,即便是他自己的实力,没有二流中顶尖的实力也是威胁不到他的。 更何况还有一个李骥。 “全部滚开!” 李骥狂吼一声,磅礴的内气震动,双手如蒲扇一般扇出去,一掌就是一个人的粉身碎骨! 他如金刚,守卫徐平安。 同时不断出手,想在一流高手抵达前,多斩杀几个叛贼就多杀几个叛贼,那么一会后的压力也会轻上不少。 “哈哈哈!” “痛快!” “杀尽尔等为祸江湖的家伙!”悬壶关,苍无极仰天大笑,豪气干云。 一抹箭矢被人射出来,那是一名老兵,箭术超绝,必无虚发。 “噗呲!” 一位二流高手被他三箭如毒蛇般咬住,穿透肌肤,深入骨头,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那二流高手行有讥讽,厉色一扫,正要大骂却被一名侠士一刀劈掉了脑袋! 战场迅速分割。 虽在喋血,但侠士们就喜欢这种感觉,陷阵之心,有死无生。 大喊道:“入江湖二十年,头一次杀的这么痛快,杀杀杀!” “刘兄助我杀敌,今日我要再度演练一边祖传剑术的最高奥义!”有一青年大喊一声,气宇轩昂。 他甚至手中还捏着酒壶,潇洒至极! “我来助你!”有侠士大喊,再度冲了出来。 “……” 喊杀声冲天,两边人马彻底搅在了一起。 血水顺着雨水汇聚,打湿了所有人。 水珠随刀剑横起,飘飞四周,每一个角落都是极度的凶险。 这非是江湖中一人争雄,而是一群人在乱战,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也许你的实力更高,但一不小心就要被另外一人偷袭,丢掉了性命。 相比起徐平安这里,鹰眼司的战斗力更可怕,他们战斗的极其有规划,进退皆是有讲究的。 这些九面佛的手下只要没有高手出来,几乎就是被绞杀的。 很显然,这里是没有一流高手存在的,至少驻扎在这里的没有,最强也只是二流高手。 万殇与江陵二人极其恐怖,以身体为中心,满天雨水汇聚,形成了一道道的水剑沉浮。 随着内气以震,所有水剑真正化成了兵器,向前方四射开道。 成片的高手被击杀,要不就是重伤倒地,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 这就是一流高手的恐怖之处! 渐渐的,鹰眼司杀到前面,抵挡了最多的高手。他们倒是没有临阵脱逃,或是出卖徐平安他们,杀得极其凶猛。 只见一群白衣猎猎的冷血太平卫,手臂刀芒一闪,钩锁一出,暗器一扔,就能带起惨叫声。 不少高手尽皆喋血! 目前为止,他们有伤但却没有任何人死掉。 几十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仿佛是一台绞杀的机器驰骋在前方,要冲杀向九面佛的老巢! 烽火不熄,非雨水可以浇灭。 声势在持续,铿锵之音不断,杀伐可怕。 不仅仅是这里,还有各处都燃起了火焰,悬崖峭壁上有黑衣人出动,从不同的地方救出了不少人。 他们身手诡异,在一位可怕的冷血人物带领下,不断营救着惊蛰剑宗的一干老小! 仿佛是与徐平安这处战场形成了呼应,闹得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那是一个战场一般! ------------ 第两百四十八章:一流境加入 烽火四起,惨叫不断。 徐平安单手持春秋刀再次劈断了一位内家高手的手臂,鲜血喷溅,但他面色如初。 丝毫没有杀红了眼的感觉,他的认知很清晰,以杀止杀,他只是为了日后安宁的一家人生活罢了。 “公子,有人杀出来了!”李骥指了指前方。 哪里有两道影子带着几位很强悍的高手冲了出来,人还没到,单单是气势就让人应接不暇了。 雨中,只见一名黑袍老者头戴斗笠,手握三尺长剑,和一位腰宽体胖的壮汉冲了出来。 他们的面容沉稳,见如此阵仗也不过眨眨眼的事情。 一步一步犹如横移,气浪四泄,竟然都是一流高手! 而且背后的那几人都是二流高手,连伪一流都有一位。 可以说,这比得上鹰眼司的顶尖实力了。 徐平安心微微一紧,这都是生面孔,也就是说至少那地宫中都还有一位曹不二。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冲出来的这些人一股脑的全部扎入了太平卫之中,似乎是完全没有重视徐平安他们。 的确,太平监更具有威胁性一些。 “混账,赫无霜干什么吃的,竟然看不住一个将死之人!” 黑袍老者见万殇被救了出来,斗笠下的脸色沉冷到了极致,一刀就劈杀了一名太平卫,浑身沐浴鲜血,仿佛是地狱使者。 “哼,就凭你们想杀老夫,做春秋大梦!” 万殇冷哼一声,脸色同样难看,因为当初围攻自己的就有这个家伙。 现在看见了就犹如耻辱一般,眼睛分外红。 当即是冲了出去,找这黑袍老者单挑去了。 “手下败家,受死!”黑袍老者气焰滔天,双手探出,一掌打得轰鸣。 万殇单手一推,气浪滔天,硬生生的对轰了一次,震得四周的高手都是连连倒退。 不得不说,这二人有些恐怖。 尤其是万殇,重伤还未痊愈,直接就硬刚一名一流高手,竟然隐隐约约有一种压制的感觉。 “大言不惭,也敢称本司为手下败家?当初若不是因为围攻,你的头骨早被本司敲碎了!” 万殇极其不屑的说道,一边与黑袍老者大战,一边还在屠杀其他高手。 刀光剑影汇聚在一起,飞沙走石,多少地面都龟裂开来,被劈砍出一条又一条的可怕痕迹。 如果说万殇是极致的凌厉话,那么那个腰宽体胖的八尺壮汉与江陵的战斗就是极致的暴力! 他们完全采用了肉搏,一拳一拳相接,打得血肉模糊,轰鸣不止! 强大的内气引动而出,几乎自成了一域,其他高手接近就会被影响! 大战随着一流高手的对决变得更加恐怖了。 鹰眼司作为先头部队,冲在最前面却被挡住了,这后面的二流高手加入战场,瞬间扭转了他们的颓势。 混战焦灼! 一时间,刀光箭雨,喊杀冲天,已经是很难在短时间分出什么胜负了。 徐平安也很清楚,这不是九面佛的真正力量,恐怖拓跋青书哪里牵制了一定的力量,而地底宫殿之中,恐怕还留着一些高手。 思前想后,若不抓住时机,先消减一下九面佛的实力,今夜可能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李骥,去帮忙,先联手万殇斩一个一流高手!”他大吼一声。 “不去!”李骥直接反驳,扯着牛嗓子。 顿时让徐平安都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这憨子会违背自己的指示了? 李骥说完似乎有些心虚,又道:“夫人说的,你找她去,不要看着我…” 徐平安一愣,没有说话。 而后看了看战况极其焦灼的鹰眼司哪里,仿佛是一支极致尖锐的矛生生被攥入了泥潭。 短时间,是不会冲出个什么结果了。 “给高仙芝发信号弹,让他们动手闹出一点动静来,替我拖一下!”他果断交代魏一。 而后目光扫向那黑黢黢的峡谷处,相隔不过两百米了,那应该就是地底宫殿的入口,只不过现在被一群高手保护了起来。 “诸位,随我冲进去!” 他等不了了,若是要等万殇等人分出胜负,那还需要很久的时间,到时候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只希望,拓跋青书的救人行动能持续的久一点。 众侠士折损不少,但多数二流高手还是在的,闻言顿时聚拢了过来。 “徐少侠,小心!”苍无极一声大吼。 只见,一道如同毒蛇一般的身影突然就跃了出来,借着大战的喧嚣和气息的混乱,他完美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此人身有七尺,身穿灰色道袍,一副儒雅装扮,但面容却是充满了阴险,五官有些像是个蛇人。 走出去,估计能让婴儿止啼。 他手中的长鞭布满荆棘,在空中爆响,而后卷向了徐平安的脖颈。 毫无疑问,这要是卷上去,他能够被扎成刺猬。 李骥是何等人物,今日他若是都失手了,那就不要叫一流高手了! “混账!”他大吼一声,藏于背后的木棍一扫,挡住了这一长鞭! 木棍顿时千疮百孔! 对手很强,正是那个冲出来的伪一流高手。 这个人不是徐平安暂时可以对付的,刚刚那偷袭的手段让他背脊骨到现在都还在发凉! 李骥连连出手三招,棍走龙蛇,内气冲天,拥有棍法之至高真意,打得阴险男子头痛欲裂。 短短一刹那,身上就是数道棍痕,受了一些内伤! 阴险男子才刚刚出手一次,就遭遇暴风雨一样的打击,差点没有直接死在当场。 目光惊骇道:“一流高手?!”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李骥,只以为太平监有两位一流高手在此。 因为李骥一直没怎么全力出手,给人的感觉就是强一点的高手,完全想不到是尊时所罕见的一流高手! “老子活劈了你!”李骥大骂一声,目光狠狠的。 但他没有再出手了,守在徐平安身边为主。 而阴险男子虽然被敲出了不轻的伤势,但逃跑能力还是有的,一追一逃很耗费时间。 徐平安没有强迫李骥出手,他答应过家人,一切安全为上,自己的实力的确不足够在这里叱咤。 “徐少侠,你们且前进。” “此人,我来对付!” 悬壶关的苍无极大笑连连站了出来,他单手负背,血迹与雨水一点不遮掩他的英姿。 此人实力很强,在二流当中都属于顶尖的,对于一个负伤的伪一流,是可以打的。 ------------ 第两百四十九章:雨夜大战 苍无极说完便纵身而去,有一种大无畏的气魄,哪怕面对伪一流高手也是从容。 徐平安本想阻止,但也来不及了。 目光一扫四周的刀光剑影,人影绰绰,大吼道:“诸位,随我一起冲破地宫的入口!” 他仍旧是冲在了最前面,手握春秋刀摆脱所有敌人的围剿,如一柄长矛直插地宫入口。 他想要快速找到九面佛,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九面佛伏诛了,那么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否则,他们将陷入无休止的围杀之中。 单论人手,他们是远远不够的。 二十几名侠士第一时间飘飞而去,各式兵器纵横,打得火光飞溅。 “大胆狂徒,此地非尔等可以擅闯之地!”有黑衣人厉色吼道,齐齐拔刀严阵以待。 徐平安嘴角不自觉一勾,看得出来拓跋青书给到的压力还是足够的。 最差也调走了这里很多的人马,否则这些人不会如此严肃惊色。 “来都来了,送你们下地狱才是!”有侠士大吼一声,直接就扎进了人堆里。 顿时,又是一场血的交织。 “轰隆隆!” 恍若是地动山摇一般的动静传了出来,响彻四方。 尽管此处喊杀声冲天,一流高手战得山石摔落,依旧是掩盖不住那一股动静! 多少人都不由的停了停动作。 嘶吼声,马蹄声如惊雷一般,仿佛就只是隔了一层山而已。 “砰!” 几只信号弹同时燃起,不过这并非是徐平安几人的信号弹。 “遭了,龙象军也遭遇敌人了!” 黑袍老者和那壮汉同时变色! 今夜不仅仅是拓跋青书的黑衣卫,面前的鹰眼司和一众江湖人士,竟然还有军队参加! 那动静错不了,若非训练有素的军队是发不出那样的动静的。 隐隐约约,在场九面佛的所有手下,但凡是有些地位的都预感大事不妙! 这三处绝对是有预谋的,一环接一环,甚至连龙象军都知道了! “快,随我挡住这些多事的家伙!” “不能让他们进地宫,等到其他人回来,他们顷刻就能覆灭!”黑袍老者大吼一声,几乎汇聚成了音波席卷四方。 他的话似乎有稳定军心的作用,所有的绿林流寇,江湖高手原本慌张的心微微放了一放,开始全力厮杀。 “有用吗,一群逆贼,迟早都要死的!”万殇大吼一句,全程压制着黑袍老者打,甚至还能趁着空袭对其他人出手! “鹰眼司在此,投降不杀!” 太平卫开始大吼,破坏这些人的心理防线。 即便不能也能在心理上占据一些优势。 “投降者不杀!” 众侠士也开始吼动了起来,趁乱多少还是有一些作用的。 徐平安更是吹嘘道:“五千大军压境,太平监二司齐至,百名江湖名宿,齐齐杀来,你们还有什么可以抵挡的本钱?!” “连拓跋青书都倒戈投降,帮助朝廷剿灭你们,你们还有什么好顽固坚守的?” “什么东西比活命还重要!” 一声接着一声,响彻四方。 闻言者,脸上惊慌神色更重。 他们都相信了,因为拓跋青书的人的确在攻击九面佛的几处据点,而大军也是真的。 眼前的太平卫也是真实的。 这些力量加起来足够硬撼他们了。 仿佛是一层阴影,迅速笼罩了众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那壮汉孔武有力,正与江陵厮杀,此刻大吼一声:“不要听他们的,全力出手镇压。” “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 徐平安不管不顾,继续吼道:“你们的据点都被找到了,朝廷大军正在赶来,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造反死罪,投降免死!” “混账,老子先杀了你,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壮汉突然舍弃江陵,如同飓风一般席卷而来,杀向徐平安。 他借着与江陵对拼一掌的后退之力,倒飞而来,让江陵都有些触不及防。 只见刹那,他的手掌已经贴近了徐平安的胸膛了。 这一流高手的手掌可是要比刀剑都还具有威胁的东西,磅礴的内气爆发,一瞬间就可以轻易摧毁一个人的五脏六腑。 他的手更是如蛟龙之爪,充满了压迫力。 “死!” 刚一吼完,他的神情就猛然一变,自己的手掌像是被铁钳死死扣住了一般。 “我看是你想死吧!”李骥幽幽的说了一声,双目如同狮子一般摄人。 说完,他手臂猛然一拧。 壮汉变了脸色,手臂传来疼痛感,赶紧内气一震摆脱了李骥。 大吼一句:“竟然还有一个一流高手!”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了去了!”江陵冷冰冰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如同鬼魅一般。 壮汉脸色持续再一惊,他注意力全部放在李骥身上了,忘记了还有一个江陵的存在,顿时转身磅礴内气运转出来,近乎是本能的防御。 “彭!” 恐怖的一掌稳稳的拍在了他的背部,他吐血倒飞。 若不是磅礴内气守护自身,估计这一下就要去他半条命的。 “与本副司对决还敢分神,逞凶,该你倒霉!”江陵阴测测的说道。 他可没有什么一对一的想法,只要能完成任务什么都可以做。 不仅如此,李骥也没闲着,敢偷袭徐平安就彻底惹怒了他。 手中长棍呼啸成了暴风雨,如雨水一般的击打在壮汉的身上,他双手扣诀,艰难的抵挡着棍法。 高手过招,往往就是一个刹那就可以决定。 此人很不幸,被抓住了这个空隙,直接显露了颓势,现在李骥又出手,他几乎是必败了。 甚至,情况已经危及到性命了。 江陵抽刀,凶狠要命的刀法直娶要害,一副要趁你病要你命的样子。 “混账!”壮汉大怒,只见他的面色通红,内气游动如龙虎,非常骇人。 他遭遇围攻,一直被压着打,现在想要反抗了。 “龙元诀!” 他再次大吼一声,肌肉迅速隆了起来,恐怖的力量透体而出,黑发倒竖。 如排山倒海的力量迅速倾泻了出来。 李骥微微正身,作朝月一拜的姿势,豁然探出一手,恐怖的九转浮屠浮现,这是他的武道。 ------------ 第两百五十章:大势将倾 “轰隆!” 四周飞沙走石,所有厮杀的高手全部闪退,承受不住这样恐怖的内气对轰。 这里为中心,俨然已经是变成了一个无人区。 壮汉被全方面碾压,他不是李骥的对手,无论是底蕴还是修行的武道,都差了不少。 而且此刻的他并不能全力出手,得防备江陵,还是带伤之躯。 “噗呲!” 他一口老血吐出,向后方倒退。 这一次是真的重伤了,伤及了五脏六腑。 他若想逃是绝对可以不至于如此的,但偏偏要跟李骥全力出手,硬碰硬,这一下直接折了。 李骥一掌拍完,自身气血也有些涌动,但迅速回到了徐平安的身边。 剩下的交给江陵了。 江陵何许人也!太平监的副司长,一流高手,瞬间就抓住了最好的机会,细长的双目闪烁过一道寒芒。 手中刀翻起了好几多浪花,断开雨珠,滑坡出了一条带血的轨迹来。 壮汉喉咙被割开,鲜血迸发,捂住脖颈跪倒在地上,他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不甘心! 他乃是一流高手,怎么会折在这里! 四周的叛贼眼见这一幕,顿时吓得不轻。 “与我动手,你不该招惹其他人,到地狱去忏悔吧,下辈子不要再造反了!” 江陵无比冷漠的说道,横刀直接斩向了壮汉的脑袋。 “尔敢?!” 黑袍老者被万殇压着打,眼见壮汉的惨状却无能为力,不由的出声嘶吼。 “噗呲!” 话音刚落,江陵便冷漠至极的一刀取下了壮汉的首级,一手提在手中。 一跃而上尸体堆上,振臂高呼。 “尔等叛贼,再不投降此人便是下场!” 他的眼神冷漠,声音用内气宣泄而出,震动四方,让多数负隅顽抗的叛贼全部停手了。 头颅高高举起,那仿佛是击碎了在此抵抗修士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徐平安双眼扫视四周,大多数高手眼中都是惊骇,他们不可能投降的,但逃走还是很有可能的。 这样,就正中下怀,他们也可以减少人员伤亡。 此刻,不仅仅是那颗一流高手的头颅在震慑他们,还有外界轰隆隆的喊杀声,和马蹄声。 大股军队的作战声势滔天,烽火四起,早已经渲染了这里。 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朝廷的大股力量找来了。 这里不再安全,覆灭是迟早的事。 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黑袍老者,希望他拿主意。 “干什么!临阵脱逃者全部斩首!” 黑袍老者大声嘶吼,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为何九面佛大人还没有半点反应! “管好你自己吧,与我交战也敢分心,是想学刚才那个家伙么?” 万殇冷笑,他的实力比江陵还要强上一些,自始至终都是在压着黑袍老者打的。 “彭!” 一拳相交,他占尽了上风。 而且江陵杀去了,二人对一人,几乎是碾压,那黑袍老者迅速向地底宫殿遁去,但鹰眼司的两位首领岂会如他所愿,硬生生是将他驱离了战场。 徐平安此刻扫视四周,见各岛屿上面的交战已经平息了好多,心知拓跋青书的行动怕是要完了。 自己这里还没有冲进宫殿去,连九面佛都没有见到,不由一急,不能再拖了! “诸位,冲进去!” 占据瞬息万变,因为壮汉的死许多叛贼都不愿意全力出手了,脑子里想得更多的都是怎么逃跑不被发现! 顿时,一边倒的冲锋,还剩下的二十几位侠士势如破竹,追着几十人打。 渐渐的,太平卫与众侠士合兵一处,冲破了那黑黢黢峡谷的守护,也就是入口。 少数叛贼还在负隅顽抗,大多数都已经开始四窜而逃了。 而刚刚鱼宣生也曾燃气信号弹,徐平安心中很满意,所说今夜行动尚未成功,甚至出现了许多不可控的因素。 但终究大体还是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向去发展的。 万殇舍弃了对手,让江陵去对付了。 他负手而来,双眸如刀芒扫视那黑黢黢的洞口,道:“好家伙,你猜得还是真够准的!” “刚刚发生在其他地方的战斗不比这里弱,拓跋青书起码吸引了很多的高手。” 徐平安点了点头,看了看远方,而后深吸一口大气道:“走吧,去见一见这一位翻手为风,负手为雨的九面佛。” 说完,他一马当先,跃进了这山洞。 身后,众多侠士也陆续跟着进去,人影绰绰。 万殇在后面眼神若有深思,最后淡淡一笑,道:“好胆,可惜一介白衣真是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很是赞赏,同样又很惋惜。 “司长,我们也要进去吗?这里面的情况不明,搞不好会被叛贼包围的。”有一位卫统拱手说道,多少还有一些忌惮。 万殇看了看四周的烽火和地动山摇,冷脸训斥道。 “他们敢去,我们鹰眼司为何不敢去?” “大势将倾,你还在畏手畏脚,怎么做卫统的?” “是!”那卫统被吓得一抖。 随后,万殇也带着鹰眼司的所有人遁入了宫殿之中。 全场也就一个江陵还拖着那位一流高手。 他们离去的大地,伏尸无数,血液顺着雨水冲刷,渗人至极。 这场瓢泼大雨依旧在继续,如同天哭一般。 …… 遁入黑黢黢的峡谷,一路数不清的台阶连接到地底。 两旁皆是火盆,点燃了通道,这里寂静无声。 虽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占地极其宽广,所有的台阶都很精致,刻录虫文与瑞兽。 仿佛来到了一处极其尊贵的地方。 徐平安与万殇此刻走在了最前面,面对悠长宽广的地底隧道,他们反倒是不急切了,而是闲聊了起来。 “你好像一切都很胸有成竹的样子?”万殇眯着眼说道。 徐平安嘴角一勾:“你不也一样吗?” “我只是面色沉定而已,就算即将死去也不会变色,这是太平卫的基本守则!但你不一样,实力不怎么样,也没有什么背景。” “竟然还来这里,还能如此稳重如山,这还是很少的。” 万殇边说边夸,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许。 “我也只是装出来,其实内心毫无保障!” 徐平安笑嘻嘻的继续说道。 ------------ 第两百五十一章:太子东宫? 穿过通道,眼前火盆豁然开朗,分为两条通道。 不知通往何处,但此时两个通道的建筑已经明显不同了。 无论是浮雕还是陈设都凸显了庄重, 很是金碧辉煌的感觉,绝对不是什么山寨之流。 “果然不愧是东宫出来的人啊,连山洞都建造得如此奢华!”万殇冷笑说道。 徐平安忽而意动,想起了什么。 忍不住问道:“传言九面佛乃是太监,这是真的吗?” “不一定。”万殇脱口而出。 而后严肃道:“你不要打听这些了,这些事知道多了未尝就是一件好事。” 徐平安挑眉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一人一条路,自求多福。” 万殇突然就笑了,哼道:“自求多福?看来你也觉得这里很是危险啊。” “来都来了,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九面佛的底子我们都不清楚,或许这里面还有我们无法对抗的存在也说不定。”徐平安笑道。 “年轻人,本座很喜欢你。” 万殇负手看了看他,目光闪烁赞许的光芒。 随后他领着鹰眼司的众人毫不迟疑的选择了一条道,尽数涌进去。 这是他的任务,也是他作为一个上位者的尊严,还有作为太平卫的骄傲。 到现在,即便吃过一次亏了,他还是很一往无前的敢往前面走,这需要很大的气魄。 或许这些侠士经历了鬼漕码头的那些事,都会犹豫不决了。 “徐少侠,我等还等什么,直接进入宫殿,抄了了那九面佛的老巢。”有侠士大呼一声,浑身沐血,豪气干云。 “没错,太平监的人进去了,我等岂能落于人后?” “死了不少的侠士,这个仇必须报!” “……” 群情激愤,侠士们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大杀一通。 徐平安微微一笑道:“都来这里了,大家小心一些为好,九面佛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说着,他缓缓上前,走进了另外一条金碧辉煌的通道中。 不过,他时不时就会往后看一眼。 不是因为担心被围住,而是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觉,这感觉从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但又不是哪一种恶意的窥探。 反而很是熟悉,很是亲切,让徐平安的心跳都不自觉的加速了,他脑袋里蹦跶出了三个字。 “李归尧!” 这个消失了良久的老头,他亦父亦母的师傅。 哪一种心灵的悸动不像是假的,但又没有什么根据。 这个时候李归尧云游四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跟着又为何不现身?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甩了甩头,他安抚下了自己的情绪,或许真的想多了。 走进通道,他迅速又被精美的壁画吸引,上面雕刻的栩栩如生。 有美人出浴图,有百姬弹琴图,有高歌诗会图…… 但无一例外皆是在一个背景上。 那背景中金碧辉煌,华贵非凡,甚至许多石柱上面还雕刻着四爪金龙! 这是历代太子东宫才敢出现的东西! 一切都是明黄色,此乃帝王家的专属颜色,常人每一个敢用的,哪怕是姑苏家他们都没有这个胆子。 看到这,仿佛也印证了许多东西。 九面佛还真是一个从东宫逃出来的人,至于他的身份那就说不清了。 “哗!” 一道细微的脚步声传出,带着风声,迅速从徐平安的前面闪了过去。 眼前,是又分开了数条通道,不知通向哪里。 “哪里走!” 李骥狂吼一声,身影如虎豹一般擒拿了过去,但被躲开。 他看见了是一个人,几乎触手就可以抓到,但是却怎么也抓不到,一下子就追进了一条通道。 “憨子,别追!” 徐平安脸色一变,大吼一声,可没起什么作用,无奈之下只好也冲了进去。 众侠士反应过来,也赶紧跟了进去。 但这里通道极多,各不相同,像是一个迷宫一样,所以不一会就跟丢了。 不一会,一支队伍被迅速分割成了好几部分。 其实当徐平安也跨入通道的时候,他的心一沉,知道中计了,这铁定是想要逐个击破。 但他还不算一个人,不停的怒吼好歹是让李骥这个憨子停了下来,不过后边的众人已经没了踪迹。 “你这憨子,中计了!”徐平安咬牙骂道。 李骥见后边没人了,心知也闯了祸,低着脑袋不说话。 暗自自责了起来,说好的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徐平安,但刚才一下就被人引跑了。 咬牙想着,一会天塌下来也不能乱跑了。 徐平安环顾四周,一条通道有脚印,似乎是故意留下来的。 也没有发生任何的攻击,他微微蹙眉,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在引他? 没错,很有可能! “愣着干什么,走!”徐平安没好气的说道。 “噢!”李骥挠头跟上,寸步不离。 他虽然是知道有人在引他,但他还是这样走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他很好奇是谁,会是九面佛吗? 不一会,他穿过了通道,视野陡然开阔,一束束月光从顶部垂落,将四周衬托得幽静。 徐平安第一眼看见了一尊佛像,一切瞬间就了然于胸。 那佛像高达八丈,宽四丈,雄伟无比,生有九张面孔各不相同。 或悲天悯人,或怒目直视,或慈祥和蔼… 对了,这就是九面佛的老巢。 佛像之下,还有几十层的台阶连同上方,上面幽静无比,但似乎是有人。 四周开阔,巨大无比,没有火盆只有月光的照耀。 但依稀可以看清楚内部的构造,与太子东宫的构造极其相似,似乎这个九面佛在缅怀什么。 “哒哒哒!” 徐平安没有什么好怕的,直接缓缓走了进去,脚步的声音很清晰,也有些摄人。 让李骥的双眸炯炯有神,不断扫视四周,怕有什么危险。 “唰唰唰!” 十几个金色火盆陡然亮起火光,将此处的幽暗驱散,一切都清晰如目。 巨大的石柱雕刻四爪金龙,地上香炉横列,两旁有一条小桥,栏杆金碧辉煌,玉石不少… 迎面而来的皇家气息! 说这里是长安的太子东宫,徐平安他都信! 他的目光敏锐了起来,地方到了,那么九面佛呢? ------------ 第两百五十二章:九面佛现 忽然有一阵敲木鱼的声音传来,悠长宁静,极具佛性,好似长久听此定能参悟禅机一般。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至少对于徐平安来说,心中是掀起了滔天的疑问。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那九面佛相下方的黑暗,哪里似乎长久跪伏着一道身影。 一个逆贼,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阴谋家,再是歌颂也不过一个旧太子的忠臣,有着自己绝对的信仰与忠诚,可这也改变不了他的罪孽。 日月如磨蚁,万事皆浮休。 时代的车轮,总是造就了一批悲怆者。 旧太子已是过去,说是九面佛的执念,倒也合适,但徐平安更愿意相信这是他的恶念。 一轮弦月浮现在顶端,洒落盈盈月光。 径直打在了那个敲木鱼的男子身上,一身黑袍,头发花白,背对着徐平安看不到面容。 那双肩之上倒是有了不少的灰尘,看起来像是长久跪做在那。 “砰砰砰…” 木鱼声不断,那男子像是隔绝了所有。 李骥张嘴想要呵斥什么,被徐平安一手阻止了。 若没有猜错,此人就是九面佛了,也定是他故意引自己来的,这一刻他居然生出了几分期待之感。 这个九面佛他又是怎样的人? 良久,木鱼声依旧。 不过那男子在高处背对徐平安二人,开口了。 “徐少侠,久闻大名却未曾一见,而今你我相隔不到十米的距离,我却生出了老友一般的感觉。” “可是我们原本应该的怒目而视,是绝对的敌人。你说,缘分这二字是不是果真虚无缥缈,像是道家学说中的玄字一般无二?” 声音沙哑低沉,难掩一种非凡的感觉。 徐平安笑了,摇摇头道:“兴许是你心中的不屑才导致的吧,我不认为你我有什么惺惺相惜的地方。” “道不同,不相为谋。” “呵呵。”九面佛笑而不语,半张身体都隐藏在黑暗中。 持续的敲木马,嘴里呢喃道:“世人恨我,可世人何尝又不是我?” 徐平安本在打量此人的实力,听闻这句话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这句话似乎难以推翻。 “你好像一点不在乎,也不惧怕这宫殿外的事,从容的气度让我有些不敢相信。”他淡淡问道。 “怕,为什么我要怕?” “我连碎尸万断都不曾惧过,又何惧之有?” “人间最为痛苦之事,最漫长的等待我都曾经历过,这点事,风吹即散。”九面佛轻笑一声,似有一些苦涩。 徐平安面无表情,只不过心中很是复杂,老人曾言可恨之人必然可怜,他九面佛的过往只怕不是自己能够想象的。 不过他的心绪一直很坚定,他的报复不该如此,涂炭了无辜的人。 淡淡道:“若你不行此事,当压昔年江湖至尊赫连百里一头,可惜!” 九面佛这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佛像,声音忽然不屑了起来:“我一直不能明白,你究竟为了什么?” “与我作对真的能让你感到存在感吗?还是说为了那让人作呕的大侠心?” “你可知道,生死的界限不是谁都能看穿的,你不行,我不行,你的妻儿也不行。” 妻儿二字迅速扎进了徐平安的脑中,狠狠一拧眉,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人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那两面三刀的虚伪皇帝也是如此。”九面佛轻笑道,好似什么都激不起他的情绪。 徐平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九面佛这样的人一定会对自己的亲人动手,但没有想到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准备着。 说那么多已经没用了,只希望他们动手的地方只是刺史府,不知道庭外小院。 他断然上前三步,手中的春秋刀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寒气逼人。 他真正恼了,鱼幼薇乃是他的逆鳞,触及必死。 九面佛丝毫不在意,依旧背对已经凶神恶煞,杀气冲天的二人。 “佛在此,你们为何不叩不拜?”他声音拔高了几分,铺天盖地的压力肆虐而去。 他的声音很有震撼力,直接让李骥都变了脸色!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二人的身上,让之毛骨悚然,他们立刻对视一眼,都能看出眼中的震惊。 刚刚九面佛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他们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自己的师傅,李归尧。 那…可是武道宗师的境界! 李骥吞了吞口水,铜铃大眼中满是震撼,几乎想要现在扛着徐平安就逃了。 若是一尊武道宗师,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三千铁甲也不能将他怎么样啊! 徐平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蹙眉回道:“我的亲人就是当世佛陀,又何须朝拜这丈八金身?” “呵呵呵。”九面佛淡笑。 随后声音增高,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好一个当世佛陀,说的好,让我听到了一丝的感同身受!” 他大笑得双肩抖动,突然就站了起来,膝关节啪啪作响,像是很久没有站起来过了。 而后突然转头看来,胡须斑白,双目深沉如渊,近五十的模样,长发垂落,像极了一位郁郁不得志的人。 他的双眼居高临下直视徐平安,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深邃与压迫力。 缓缓开口道:“不知苦处,不信神佛,你可懂我的意思?” 徐平安脱口而出:“你拜的是佛,参的却不是禅。” 眼神不屑,又道:“你所追逐的东西,难道只是为了惩罚文武大帝吗?” “难不成你就没有一丝丝的私心么?” “没有!”九面佛的目光平静而淡然。 “没有?”徐平安冷笑,道:“如果真是如你说的坦荡的话你也就不会做此事了。” “昔年的明昌太子至今还软禁在长安冷宫之中,你以他的名义造反,祸乱天下,无论是非成败,到最后明昌太子不也是遭殃的那一位么?” “若是你真乃他的旧部,替他鸣不平,希望他好,那也就不会如此了。” “还有那惊蛰剑宗的柳若云,不也成了你私心的手段么?” “够了!” 九面佛大吼一声,一股气浪直接震得徐平安连连后退,若不是李骥全力抵挡恐怕就要吐血三升了。 ------------ 第两百五十三章:莽夫柔情 九面佛似乎是被激怒了,他的面容极其难看,稳重忧郁的脸颊也密布了一丝的狰狞之色。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真的只是放不下自己心中的仇恨。 “哈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双眸如刀的看向徐平安,不屑道:“九州野史,大多为民间传说,其言不外乎人性百态,大多自私,众生皆是如此。” “而我只不过做得更加大胆一些罢了。” “明昌太子的困境既然我改变不了,那我可以替他复仇,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报复,足够让那狗皇帝肉疼便足够。” “我想明昌太子也定是愿意的。” “有些仇恨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不明人恶,不劝人善。” “你的话,与庙堂上那些高高在上,随意指点别人生死与对错的人有什么区别?” “看来,你也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牙尖嘴利,让人作呕!” 九面佛越说眼神越是冰冷,黑发煽动,如同一尊神明在此,让李骥都生不出来什么与之对抗的信心。 其实徐平安心中也焦急万分,此人不是他们可以处理的了的存在,除非姑苏家的哪一位出来才行,亦或是数万大军前来,否则什么高手都是白搭。 但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微微不屑道:“是么!?” “既如此,那惊蛰剑宗的那位宗主如何?” “她待你如挚爱,倾其所有,她是否也是你口中的那些人?是否明昌太子的倒台也与她有关系?” “一宗之人尽成了你胁迫的奴役,就连那个女人也是你囚禁的对象?” “你有什么好说的,做恶就是做恶,还非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好像这人间欠了你三千年一般!”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作呕么?” 徐平安半点没留情,使劲的在讽刺挖苦。 反而也来了,逃跑多半也不太行得通,不骂那就亏了。 九面佛身形一颤,慢吞吞走下了一层台阶,一半黑发遮住半张脸颊。 他的背后就黑暗,他也更像是一尊魔鬼,神情逐渐不善了起来。 “你说的对,本座就是在做恶,那又怎样?”他嘴角浮现一丝讥讽,一个弱冠青年竟然将自己激怒了。 这对于他这个活死人来说是才是莫大的讽刺。 危险的气息逼近,犹如洪荒猛兽在窥探一般,来自九面佛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此刻还在不断的走下台阶,就要下来了。 这时,李骥再也忍不住了! 铜铃大眼犹如一道光束在绽放,他滔天的内气尽数涌动,浮屠印记浮现,竭尽所能的抓住徐平安的肩膀往后方一扔! 大吼一声犹如惊雷,青筋四起:“公子不要管我,快走!” 他的眼中有血丝,模样极其悲怆。 李骥深深明白自己的下场,面对一位武道宗师他是没有能力对抗的,所做的也只能是为徐平安多争取一点逃走的时间。 这对于他而言,就足够了! 徐平安脸色巨变,身手要扯住李骥,却没能抓住他。 这个憨子发狂,气血横贯,将自身状态拔高到了极致,犹如天神下凡。 一往无前的冲向了九面佛,嘴里还狂吼着:“快走,别管我!” “让师傅给我报仇!” 这憨子他说的轻松,赴死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让徐平安眸子深深一闪,心头一纠。 “彭!” 九面佛的身影幻化残影,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李骥的面前,探出一手如上苍惩戒,不可言喻,然后又退了回去。 这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恐怖如斯。 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的轨迹,几乎超脱人间。 至于他那一掌的威力更是无法想象,直接崩碎了李骥的六道浮屠印,五脏六腑遭遇重创,口吐鲜血。 魁梧不可撼的憨墩儿头一次遭遇了碾压,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砸落。 只一招,半条命就没了。 见状,徐平安仰天嘶吼一声,他见李骥蒙难,却有心无力。 只能冲上前伸出双手接住了他的身躯,二人齐齐一声砸在了地上,龟裂无数。 “憨子!”徐平安咬牙低呼了一声,眼中泪光闪烁,双手死死抱他在怀中。 那一刻,他慌了,前所未有的慌乱,无法言语的慌乱。 天崩地裂他不怕,就怕至亲离他而去。 李骥的双眸光泽暗淡,口中大口溢出血沫,再强大的身躯也挡不住武道宗师的随意出手。 这是一种天与地的差距,不可跨越的距离。 “公…公子,我怕是活不成了…” 短短几个字,让徐平安泪珠滑落,脸颊痛苦无比,几乎狰狞到了极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没…没关系,公子,若有来世我还做你的书童,还做你的左右,还做你的师…师弟,你若是遇见了一个跟我很像的家伙,什么也不会,什么…咳咳…” “什么也不懂的憨子,那就一定是我了。” 莫道莽夫无柔情,只叫厉鬼泪先流。 李骥眼角有泪珠滑落,他还是很不舍这人间,很不舍徐平安,很不舍篱笆院,还有心仪的女子。 徐平安跪在原地,哭得极像一个孩子,那一瞬他恨起了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害的。 若非是自己太过莽撞,太过无知,也不会让李骥替他而亡。 李骥伸手擦了擦他的泪水,挣扎着一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沉声道:“我能拖住他一时片刻,你快走!” “夫人在等你!”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双目有一种决绝的光芒。 徐平安果断伸手束缚住了他,阻止了他以命换时间的想法,若是真那般做了,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了李骥了。 “来是一起来的,走也要一起走!”他咬牙说道。 “啧,多么感人的画面,徐平安,这一刻你是否也感到了极致的痛苦?” “你所感觉到的,本座都曾经历过,甚至,远远超越了你这个程度。” “你不理解我,可以,但我喜欢被人理解的感觉,所以,呵呵呵。” 九面佛伸手指了指李骥,嘴角揶揄,仰天大笑了起来,有些变态的喜悦。 徐平安冷冷看了一眼他,目中杀机涌现,咬牙切齿道:“你的多年累积尽数崩碎,不久后你也将伏诛。” “这,的确倒是我不能理解的挫败。” ------------ 第两百五十四章:收手吧! “死到临头,牙尖嘴利能否此的人不多。” “你觉得就你们这些人能杀了我吗?再来千百也不过尔尔,我乃武道宗师,来去皆无形,谁能抓住我?” “今日败了,明日再来,终有一日会达到我想要的东西。” “既然你如此不屑于我,那好我便让你尝一尝失去一生最为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感受?” “这样也好,让你体会体会!” 九面佛冷笑,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脚步声如丧钟敲响,眸中充满了冷意,不屑,仇恨,怒火,不安等等。 他就是如此的复杂,多年的郁结几乎将他化成了变态。 既然有人不屑于他,不理解于他,对他所做之事指指点点。 那么,他就要让这个人经历一样的折磨。 李骥想要冲起来,被徐平安阻止了。 “为何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惧怕?”九面佛眸子一闪,质问徐平安。 “因为我的内心坦荡,有亲人有感情,不像你,一个可怜虫罢了,终其一生也只能躲在这阴暗角落里,祈求快感。”徐平安冷笑道。 闻言,九面佛面色几近发狂,但还是冷笑平静的走了过来。 “世人皆传你是太监,但我看你胡须仍在,不像是太监,惊蛰剑宗的宗主如此爱你,你都不屑一顾,我在想,你是不是因为昔年东宫的那一次滔天大火,烧坏了你的身体?”徐平安再次讥笑道。 每一个字,每一个神色此刻都化作了刀锋深深插入了九面佛眸中,让其眉宇深深一拧,眼色一变,极其摄人。 突然厉声道:“你要付出代价!” 九面佛之城府天下罕见,但不久前被激怒了,现在是彻底被讽刺发狂了。 “给我死!” 他单手拍出来,不杀徐平安,只杀李骥。 狰狞的眸子无不是宣泄着怒火,除了旧太子的仇,还有他自己的仇,很不巧被徐平安说中了。 “鸣乾,收手吧!” 一道女子悲伤的哀求声突然发出,让九面佛浑身猛然一抖。 而后迅速背过身去,怒吼道:“她怎么在这里?!” 一男一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男的是曹不二,浑身沐血,受伤很重。 女的身穿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面容看起来三十有余,丰姿犹在很是成熟,绝对当的上是美人绝色了。 此刻她的脸颊挂满了凄苦与泪珠,踉跄着跑向那道熟悉的背影。 徐平安扫过二人,心中有了数,此女怕就是惊蛰剑宗的宗主了。 “曹不二,你想死吗?”九面佛疯狂大吼,背对众人一手直接震开了柳若云。 他很抗拒她,连面都不想见。 曹不二面色死寂,低着头咬牙道:“佛爷,收手吧,龙象军也被围剿了,我不愿看你自取灭亡,你与柳宗主走吧。” “滚!” 九面佛疯狂了,一巴掌隔空将曹不二扇得倒飞,砸落了一大片的石壁。 “鸣乾,你跟我走吧,我求求你了,我们隐居起来不好吗?”柳若云柔弱的身体倒在地上,泪眼朦胧的哀求道。 “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为何要这么折磨你自己?” 听闻这些话,九面佛右手捏得砰砰作响,指甲深入血肉,猩红一片。 闭眼咬牙嘶吼,连身体都在颤抖。 “曹不二,将她给我带走!” 柳若云爬了过去,伸出一手欲要抓住九面佛的衣角,泪水花了妆容,道:“鸣乾,你既然让曹不二带我回来,为何又不肯跟我见面?” “我不在乎…” “够了!” 九面佛怒喝一声伸出二指,化作两道气浪直击在柳若云的身上,她迅速身体一软,缓缓闭上了双眼,晕了过去。 但依旧保持着那个伸手欲要抓住九面佛衣角的动作。 难以想象一个女子三十有余的年纪还愿意跟着九面佛这样一个人,她的情义贯彻了半生,可惜,终究无法被九面佛接受。 或许可以说,九面佛无法接受他自己。 此刻他的眸子狰狞无比,看着柳若云就仿佛看见了自己不能房事的身躯,他伸手想要触摸就一定被扎得满是鲜血。 对于柳若云,他是极其复杂的,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曹不二见状心中叹气一声,眼神没有什么畏惧的看着九面佛,道:“佛爷,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他的话显得有些以下犯上,但还是说了。 九面佛的目光忽略了徐平安二人,而是冷笑看向曹不二。 “不二,你也要逆我?!” 他充满了质问,额头青筋凸起,连牙齿都要崩碎的感觉。 曹不二没有正面回答此话,低头淡淡道:“人我带回来了,拓跋青书座下的哪一位我也杀了。” “不过,他放走了很多惊蛰剑宗的人,还有秦玲珑。” “拓跋青书,我还没有找到。” 说着,他抬起了头,直视九面佛,叹息道:“官兵,军队,江湖高手,太平监都来了,走吧佛爷。” 九面佛双目如虎狼一样的注视着他,有些吓人,仿佛随时都能杀人的模样。 “走,我会走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你带着她先走。” 曹不二蹙眉,犹豫道:“佛爷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我厌倦了。” 他的脸颊苍白,刚刚受伤不轻,现在面对九面佛就显得极为微弱,但他还是顶着头皮说道。 九面佛的目光冰冷,回头扫过他,突然就冷笑了起来。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武也是我教的,若不是我,你现在的尸骨恐怕都成了黄土了,现在居然要逆我,还要离开我。” “你是真当我不会杀你吗?” 曹不二眼神闪烁过一丝痛苦,沉默不语,只是死死捏住的双手凸显了他有多么的复杂纠结。 “罢了!” “你算是我半子,本座不愿意强留你,也不想违背你的意愿。” “既然如此,我要你最后再做一件事,做完你自己就走吧,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九面佛摆了摆手,背对众人说道。 没有人可以察觉他的神态,揣摩他的情绪。 曹不二也微微愣了一下,他只不过性格驱使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但根本没有想过九面佛会同意他走。 咬牙道:“什么事?” ------------ 第两百五十五章:李归尧的三尺匣 “帮我去扬州城杀一个人。”九面佛冷笑瞥了一眼徐平安。 顿时让他毛骨悚然,双眉死死拧在了一起,心中彻底焦急不安了起来。 “谁?”曹不二隐隐有些预感。 “徐少侠的夫人,鱼幼薇。” “现在就去吧。”九面佛摆了摆手,饶有兴趣的还看了一眼徐平安。 那一刻,他如坠冰窟,若曹不二找到鱼幼薇,留下的人手是不够保护她的。 他的思绪在那一刻光速运转,不知如何办才好。 “嗯?”九面佛蹙眉冷冷的扫视了一眼未有动作的曹不二。 曹不二面如刀刻,非常僵硬,他不想再杀人了,九面佛的确对他有天大的恩,不得不报,所以极致的复杂,纠结。 最后五指捏了捏刀柄,沉声道:“好。” “不二,你向来说一不二,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九面佛的话飘进了曹不二的耳朵里,让他身形一滞,缓缓转身欲走。 “九面佛,你想怎样都可以,不要伤害她。”徐平安咬牙道,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这是在求我么?”九面佛脸颊浮现一丝轻笑。 “是!”徐平安咬牙。 重伤的李骥眸子黯然,他不忍见他如此示弱,但又无能为力。 “求人是不是应该有求人的样子?” 九面佛的眼神无比的调侃,饶有兴趣的负手看向了他,还不忘给曹不二一个示意。 曹不二就直接离开了这里,眸子毫无波澜,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想我怎么求你?”徐平安脱口而出,将尊严什么都放下了。 鱼幼薇娘两绝不能出事,脑中纵使存在万般侥幸的想法,赌曹不二找不到鱼幼薇,但也不敢这样做。 他输不起。 “跪下!” 九面佛戏谑道。 徐平安毫不迟疑,作势欲要跪下。 李骥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黑着脸冲九面佛道:“我替公子跪!” “生命力够顽强的,居然还能说话。”九面佛冷笑一声,又呵斥道:“不二的速度很快,你可没有时间了。” 徐平安一手挣脱李骥,双膝一弯就要跪地。 他曾经放下过豪言,此生不跪天地,只跪父母,而今责任更多了,不得不如此了。 九面佛的眼神闪过一丝惬意,说到底他怨恨上了徐平安。 李骥气得伤势加剧,嘴角一直在渗透血迹,十指捏得啪啪作响。 那接触的地面的一瞬间,“铮”的一声,有破空之响动发出。 一个三尺木匣深入地面一尺,斜斜的抬起了徐平安将要跪下的膝盖。 仿佛是天人之力,无可抗拒,非常突兀的就出现在了这里。 九面佛的神情猛然一变,黑发无风自动,眼球缩了缩,竟感觉到了一种不输自己的气息。 这天下,武道宗师已经是凤毛麟角,几乎寻遍整个中原也找不出来的存在。 一个九面佛就已经是有些神话般的出现了,现在又冒出来一尊,别说是旁人了,就是九面佛这样的存在都觉得太匪夷所思。 当然,徐平安与李骥的目光同时一震,射出了几道实质的光芒。 死死的盯着那三尺匣,而后惊喜的扫向四方。 这三尺匣他们太熟悉不过了,这是李归尧尘封多年的兵器,里面躺着一柄三尺青峰,就算是他们也只是偶然见过一次。 “太平监的人?”九面佛蹙眉高声。 只见,一道身影从空中独步而来,他衣诀飘飘,脚点之地涟漪四起,真就是犹如魏晋神仙一般超绝。 身穿老旧道袍,花白的头发不束,年约五旬,面容如同刀刻,严肃古板至极。 但一身气质极其出众,仿佛是人间的活神仙一般,那双眸子深入人心,给人无所不能的感觉。 一步一步踏空而来,如履平地,直接在徐平安二人惊骇的目光下靠近了他们。 “师傅!”二人齐呼。 李归尧沧桑的双眼,先是看了看二人,压根忽略了九面佛的存在。 又看了看刚才要跪下的徐平安,嘴角牵扯起一个和煦的笑容。 这是他一生都为数不多的笑容。 “你长大了。” 他简简单单一句话,万分感慨,让徐平安鼻尖一酸。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和疑问要对李归尧说,但此刻却说不出来了。 那李骥更是咧着带血的牙齿带笑,半条命都没了的人差点没有手舞足蹈。 李归尧这一次没有骂他,而是朗声道:“可是,我李归尧的徒弟怎能跪拜他人!” 说着,他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扫过了九面佛,无限的锐气逼近,卷动四方呼啸。 “你是谁?”九面佛不显得谨慎,反而是越发有兴趣了起来,嘴角挂着浅笑,觉得今夜越发有趣了起来。 天下武道宗师少之又少,能遇见一尊是绝对的传说了。 “乡野村夫一名罢了。”李归尧淡淡道。 “不可能。”九面佛脱口而出,眸子一眯道:“一流高手不出世,外人不知这还可以相信。” “但要说武道宗师都如此,那太离谱了。” “这并不重要。”李归尧摆摆手。 而后双目直视九面佛:“给你一个机会,退走吧,不要负了这女子。” 说着,他指了指昏迷的柳若云。 徐平安蹙眉但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李归尧都发话了,以他的想法九面佛此人应当付出代价。 “哈哈哈…!”九面佛放声大笑,眼中轻蔑无比。 单手一翻,直接卷着柳若云的身体到了几十层台阶上稳稳放下,而后呵斥李归尧道:“你与你的徒弟一般,多管闲事,自命不凡!” 说着,他毫不掩饰自己敌意,释放滔天的气压,震的地底庞大宫殿摇摇欲坠! 这能力,几乎以人乱天了。 “师傅,我得赶紧赶回扬州城,你一定不要就此离开,幼薇和孩子还没有见过你!”徐平安不敢迟疑,迅速想要冲出去,不放心回头提醒了一句。 “公子,我随你去。”李骥艰难的要跟上去。 李归尧阻止了他二人,道:“那丫头我去看过了,她很安全放心吧。” “刚才出去那人,没去扬州城。” 二人步伐戛然而止,徐平安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冷汗,一颗心放了下来。 李归尧都这样说了,估计也就只有神仙能威胁到鱼幼薇了。 ------------ 第两百五十六章:昔日因今日果 话音刚落。 曹不二缓缓从外边又走了进来,手捏绣花鎏金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状,九面佛的眼神就变得不太好看了,锐利的扫过曹不二,五指捏得啪啪作响。 “我没有背叛你。”曹不二淡淡说了一句。 九面佛面色死寂:“现在就去。” “佛爷,我厌倦了,杀任何一个人我都已经厌倦了。” “如果可以,你也放下吧,仇恨解决不了什么东西。”曹不二低声道,还叹了一口气。 “是我看错你了。”九面佛的嘴角掀起了一抹讥讽。 他这些手下,唯独看重曹不二一个人,几乎当成了半个徒弟来培养,可是到头来他还是感觉到了背叛。 现在的九面佛几乎处于暴走的边缘了,只不过身为武道宗师他知道要如何调整自己,与面前这人决一胜负。 曹不二缓缓上前,抬起头直视九面佛。 眼神说不清的坚韧与清澈,仿佛什么都不可能再左右他的意志了。 咬牙道:“承你大恩,才得以活命,才得以在武道走到今天这个高度。” “这些年我替你做了不少事,算是偿还了一半,还剩一半我现在给你。” 说着,他的眼中浮现一道凶光,五指捏的刀柄砰砰作响。 九面佛微微蹙眉,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但张了张嘴巴没有说什么。 不二不二,说一不二,他是知道曹不二的心性的。 “唰!” 鎏金刀出鞘,如圆月斩下,落在曹不二的右手上。 随而一抹鲜血溅射出来,他直接斩断了自己的整条右臂! “啪啦!” 鎏金刀头一次从他的手中摔落。 曹不二的面容痛苦,额头青筋暴露,冷汗横流,但硬生生是一句痛都未曾吭过。 “你何苦如此?!” 九面佛说话有着压抑的愤怒。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被他培养成这个样子的曹不二,再不济也是一件瑰宝,现在却自残了。 曹不二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凄苦,笑得有些释然,双眸与九面佛直视,再无压力。 “昔日因,今日果,我都还你!” 说完,他身下的血迹无数,以独臂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那柄刀,曹不二没有再捡起,踉跄着步伐走了出去,十分艰难。 这一刀惊的不止是九面佛一人,徐平安看见也是一阵的沉默,心中不免持续叹息。 就算李归尧,怕也有几分惋惜。 江湖薄命,自古如此。 每个人都有羁绊,都有心魔,他曹不二算是放下了。 此刻,李归尧已经趁机给李骥疗了伤,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时间来调息。 九面佛看着地上染血的鎏金刀,神情呆滞,手掌微微有些颤抖。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家伙,扬言要替自己杀尽一切敌人,要以命报答他,要为他养老送终。 可现在,一去不复返。 “真的是我错了吗?还是你背叛了我?” 他心中复杂苦涩,没有再去阻拦曹不二,有一种人走茶凉的挫败感。 呆滞了良久,他回头看了看高处的九面佛像。 “曾经旧太子信佛,这九面佛身也是他最为崇敬的佛像,所以我在这里建造了这么一座佛像,祭奠他,祭奠太子妃,祭奠他的嫡长子,祭奠那些死在宫斗中的所有人。” “昔年,我曾步入一流高手境,可我却无能为力,只能自己像丧家之犬一般的逃出来。” “甚至连明昌太子的托孤,我都未能完成,这是我的一生之痛!” “还在一场大火中,我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说到这里,九面佛平静的吓人,语气更是冷淡。 说完,他伸手伸向自己的脖颈,用力撕扯,竟然扯下了半张脸皮,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模样。 他的左脸几乎被火烧成了怪物,看起来十分渗人,这走出去能让婴儿止啼,鬼哭狼嚎的。 睁着一对摄人的眸子,又道。 “你们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吗?没有吧哈哈!那你们又凭什么指责于我?” “既然你们认为,很多人都是无辜者,那东宫的那些人是否又是无辜者,尚在襁褓中的皇太孙又有什么错?” “尔等口中号着大义,管着不相干的事,以为是救世主吗?” “既然如此,为何你们又不为他们复仇,去找一找那文武大帝的麻烦?你们这些自称侠客的人,不应该就是该管一管这不平之事吗!” “天下人皆知那狗皇帝继位乃是弑嫂害兄,人人应得尔诛之,这罪孽比什么不大,为何你们又不出现?” 九面佛的嘴角浮现一些讥讽,一番话尽是在质问,说完便转身一脚一步的走上了台阶。 徐平安这一次选择了沉默,一是李归尧在,二是此事若论起来,的确很难说得通。 但天地就是如此,充斥了不公平,更不要说什么帝王家了。 李归尧面容很平静,古井无波,突然就道:“中原十二道,春秋之下,山鬼嘶吼,民妇啼哭,仇怨甚多,哪里没有不公允的事,哪里没有不全事。”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闻言,九面佛转过了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徐平安也眉头一挑,听出了弦外之音,不免震惊。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师傅李归尧是一个极有故事的人,但听这口气像是也曾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我若如你,是不是也要屠戮天下苍生?” “那是文武大帝欠旧太子的,你不要找错了人。”李归尧说时很是平静,没有愤怒没有追忆。 仿佛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呵,扬荆二地所做之事我丝毫未悔,也没有觉得错过。” “就是恨,恨不能将那文武大帝亲手斩于马下,现在有一个武道宗师来此,再不济黄泉之下也算有个伴了,不亏。” 九面佛哈哈大笑,那眼神似乎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听着宫殿外冲天的喊杀声,以及这里的死寂,他难免生出了人走茶凉,疲倦的感觉。 “我无意与你斗个你死我活,今日前来,只为我这两个徒弟,当然如若你能放下那便最好。”李归尧负手而立,淡淡说道。 ” ------------ 第两百五十七章:活着是一种罪过 “活着是一种罪过!” 九面佛感叹了一句,伸手一抓,从宫殿上方的石缝中直接坠落下来了一柄琉璃宝玉佩剑。 极其华贵,工艺非凡,制式也是皇家专有,想来也是他从东宫带出来的。 他几近爱抚的摸了摸自己的剑,眼神无比柔和。 而后逐渐变得冰冷,道:“本座原本打算大杀四方,让所有前来的官兵全部葬身于此,但你出现了,这似乎是不行了。” “真是让人意外,一个原本我不以为然的年轻人让我频频损失大将,最后甚至来引动了一个武道宗师前来,天下谁能遇见?” “看起来,是我运气太好了。” 他的嘴角有苦笑,不过他也并不在乎这些得失了。 从东宫那场大火走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了喜悦,如行尸走肉一般。 无论怎样他都是回不去的。 也许他的痛苦的确无人理解,也许他如曹不二一样早也疲倦了,只不过他没办法那么轻松的放下,一直夹杂在这中间,也就越发痛苦。 直到刚才李归尧的出现,九面佛才真正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结束的理由。 他不愿像逃兵一些退去,更也不能放下这些仇恨,因为他的内心无法驱使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九面佛自己若不求死,武道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左右他了。 除非数万的精锐军队包围了他,但包围这个前提就很难,武道宗师几乎超脱,人间的手段很难再起什么作用。 也唯有一个同境界的强者可以如此了。 九面佛一步一步登上了他原本的位置,谁也没有阻拦。 因为他的背影看起来充满了落寂与沧桑,还有不甘,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一样。 这是一种微妙的感应,他似乎不打算走了。 “徐平安,你算是小辈,但我不在乎,以前的恩恩怨怨我也不在乎了,能否帮我一件事?”九面佛非常突兀的说道,连口气都变了不少。 若是其他人在此,恐怕会大跌眼睛。 毕竟刚刚还是生死相向的敌仇。 徐平安看了一眼李归尧,而后看着柳若云脱口而出:“如果是让我带她出去,保证她的平安,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果然不愧是让我都惊艳的年轻人。”九面佛平静的夸赞了一句,而后将目光看向了昏迷的柳若云。 师徒三人见到这一幕都选择了沉默,没有去打断这一幕。 九面佛伸出一只枯槁般的手,细细抚摸在她的脸颊,嘴角苦涩无比。 他与柳若云的羁绊太深,深到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很多事情都是极致的纠结。 只不过,只有现在她昏迷的时候,九面佛才敢与她对视。 九面佛是一个大奸大恶的阴谋家,但似乎在这个关头出现了内心的一丝柔情,他看了良久的柳若云,一手抚摸其脸颊。 自言自语:“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趁你睡着的时候来抚摸你的脸颊了,恐怕你从来都不知道吧?” “你我相识于微末,那时你才不过二八年华,我想如果没有那场大火,也许我是能够直面你的,或许到最后我也能放下了。” “只不过,时间不能倒流。” 他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道:“而今你都三十有余了,还等着我,为我守身如玉,我配不上你,也是我害苦了你。” “其实,一切对于我而言真的都不重要,就好像这十几年的经营全部付之一炬都不重要,生死也早已经被我看开。” “但最后的时刻,我蓦然回首,心中觉得亏欠的仍旧是你。的确我利用了你太多太多,也伤害了你太多太多,这一世恐怕是还不了了,也无法还清了。” “一切,等轮回之后吧。” 他如泣如诉,低声呢喃,充斥了一股悲伤的味道。 柳若云已经有了许多岁月痕迹的脸颊安静祥和,美丽依旧,此刻的眼角却不自觉流下了两行泪水。 或许是有灵,听见了这一席话,她努力的想要清醒过来,但却无能为力,只能流泪。 看到这里,李归尧抬了抬嘴皮想要说什么,最后也只得叹气一声。 他明白九面佛的所做无非就是想要借他的手寻求一个解脱,他一开始是愿意的,但现在突然就哀叹了起来,因为这一幕勾起了他许多的往事。 李归尧甚至有想过,强行拧转结局,让这二人得以相濡以沫,但他知道九面佛看不开终究是看不开。 “何必呢,从此收手,隐姓埋名,一点一点还债不可以吗?” 徐平安蹙眉开口,他忍不住了,不想一个穿越时空的悲剧永久定格。 当然也是不愿意他和李归尧交手,毕竟是宗师级别,过招都太过恐怖,他怕李归尧有个什么不测。 一旁的李归尧侧目,这与他年轻时候是多么像啊,执着,一起都只会向着美好而去。 “呵呵。”九面佛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也没有回答这一句话。 伸手取来自己的木鱼,一手扔给了徐平安,而后最后看了柳若云一眼,单手一抬,缓缓将其送到了徐平安的面前。 不再看她,负手背对。 “带她走吧。” 徐平安看了看泪珠滑落的柳若云,他曾经在菩提庙主持的故事哪里听见了一声跨越千年的叹息,现在似乎又听见了。 他又看了看李归尧,道:“师傅,你…” “放心吧,你且退去,我与他一战。”李归尧淡淡的说道,伸手一推,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徐平安李骥柳若云三人皆是推出了这个宫殿。 而后与九面佛对视,良久才道。 “你心境有缺,一战之后死的将是你,苦的将是那个女子,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只要你愿放下,我就可放你走,后半生你二人相伴也不输一件美事。” 李归尧淡淡的说道,手指抚过三尺剑匣,不愿拔剑,也不愿来结尾。 九面佛的眸子中闪烁过一道挣扎之色,他那半张几近野兽的面孔显得特别的狰狞。 放下?两个字却重如九天。 若说亏钱,留恋,那么一定只有柳若云了。 手中捏着的宝剑不禁颤抖,最后闭上双眼,吐出一口浊气。 “来吧,解脱是我最大的奢望。” ------------ 第两百五十八章:你一个人来 宫殿的越发恐怖了起来,两种至强的气息在猛烈交织,呼啸成风雨。 四周建筑一切都在摇曳,仿佛随时都要倾倒。 二人遥遥向往,一股直欲撕裂肉身的可怕罡风在迅速交织,随而演变成满天的剑气。 “喀喀喀!” 宫殿四周的山石开始龟裂,脱落。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四周大地皆是起剑芒,恐怖如斯。 二者都是用剑的至强者,一生可以说是呕心沥血,才能走到武道宗师这一步。 这个境界非是常人可以理解,也不是常人可以窥视,看似二人正在对立,实则已经是凶险万分了。 就算李骥这等恐怖强者进来,也会在瞬间被击伤,甚至是被剑气直接分割。 超脱超脱,超越一切,脱离人间。 “彭!” 九面佛的四周全部炸碎,唯有他背后的九面佛像还保持完好。 他浑身黑发倒竖,目光如神芒,站立在佛像下面犹如是背负了一座神砥一般,一股通天的金芒迅速膨胀,撑破了整个宫殿。 而李归尧面前的三尺剑匣微微摇晃,顶住了所有的威压。 他面容如同刀刻,哪怕是五旬了,依旧能够看到往昔岁月脸颊的一丝容颜,英俊脱俗! 无尽的剑气澎湃,与那座巨大佛像对立。 这,是一场旷世的对决。 宫殿之外,尸山血海! 所有的鹰眼司太平卫全部退了出来,与一些负隅顽抗的对手厮杀。 但已经是进入尾声了。 多少高手都已经开始逃窜,刺史府的官兵一到,烽火四起,彻底让这些江湖草莽丧失了斗志! 也就只有高仙芝的军队在与龙象军厮杀,此时他的方天画戟一指。 大吼:“最后一击,尔等随我斩旗!” 他英武的脸颊充满了杀意,宛若是战场上的修罗,一马当先银光一闪,迅速冲了出去。 高家军损失惨重,这一次他们似乎遇见了真正的大敌,不比那些草原上的铁血骑兵弱,战得极其困难。 就如高仙芝这样的存在都已经是负伤不少了。 五百铁甲,伤亡也已经近半了。 战场从小岛群外围的浅滩上迅速膨胀,四散到这宫殿附近了。 此刻。 “轰隆!” 这山峰似乎要随时崩碎了,一束束金色的光芒和淡青色的光芒迅速交织,从缝隙当中四射而来。 无穷无尽的剑气肆虐,让多少人都感觉即将死去! 光芒直射天际,威压万物臣服,剑气一闪,冰冷到窒息! 这是一幕恐怖到永生难忘的场景!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步伐,极其惊骇的看着那山峰。 “这…”万殇连牙齿缝都在打颤,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如此被一股威压吓成这个样子,几乎是差点匍匐! 江陵就在他的身旁,目光灼灼,十分忌惮道:“这…这是武道宗师的气势…难不成那九面佛…” “不行,我们得撤了!” 他眼神一厉,打算带着鹰眼司的众人溜了。 万殇却是不动如山,面色虽震惊,但也还能保持镇定。 “不,这不是一尊武道宗师的气息,还有另外一尊!” “这是两尊武道宗师在对抗!” 四周太平卫寂静无声,惶恐之际。 凡是在武道上的高手都知道武道宗师那属于什么,几乎是神话。 姑苏家有,但他们从未见过。 而今,两个神话在碰撞,怎么能平复? “二位司长,快看!” 一个鹰眼司的副司长指了指山洞口,徐平安李骥二人带着柳若云走了出来。 二人目光迅速聚集,充满了震惊,尤其是万殇目光闪烁,若有深意! “投降者不杀!” 此刻,火把高举,外围的官兵终于是赶到了。 数百人围住了这里,开始缉拿所有的江湖草莽。 他们这一路并不容易,鱼宣生和余巡看起来都是风尘仆仆的,身旁跟着好几尊高手。 此刻皆是望着那剑气长虹的地方,目瞪口呆! 这完全超越了一个人能够做到的景象,几乎是此生难忘了。 “快,别管我了,去找平安!”鱼宣生反应过来,大吼一声,让手下官兵和高手齐出。 他看见这漫天的猩红血迹,和雨水几乎汇聚成了小河沟,顿时心中是担心无比。 余巡站在高处扫视四周,忽然眸子一亮:“在哪里!” “他没事!” 鱼宣生看去,松了一口大气,手指那边招呼众人跟去。 “公子,老爷他们都到了。”李骥脸色苍白的说道。 “恩。”徐平安又回头看了看剧烈摇晃的山峰,道:“快走吧,李归尧出剑这里是必定要天翻地覆的,先与众人汇合。” 说着,他一手架着柳若云走去。 忽而一道人影非常突兀的出现在一颗大树之下,身穿黑袍,只露出一双眸子,与拓跋青书手下的黑衣人如出一辙。 “嗖!”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扔出了一道飞镖。 “谁!”李骥一声怒吼,作势要冲去追赶那已经逃跑的黑衣人。 徐平安阻止了他,伸手捡起来地上飞镖,那上面缠绕着小纸条。 “东行三里山峰,我在哪里等你,一个人来,否则我不敢保证你的女人会不会暴尸荒野。” “不要耍诈,我的人正看着你!” “拓跋云牧!” 看见信,徐平安停滞步伐,眉头一拧,这拓跋云牧居然没有死! 他不明白拓跋云牧所指的的女人究竟是谁,难道是鱼幼薇? 想到此处,他越发觉得有可能,心不禁又再次提了起来,真正开始慌了。 抬起双眼扫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公子,写的什么?!”李骥问道。 徐平安摇摇头,难以平静,他觉得拓跋云牧并没有抓到鱼幼薇,因为若是被拿了,他现在不可能不知道小心,庭外小院有很多他的布置。 但他不敢赌。 “你将柳若云交给岳父,让他好生看着,另外派人找一找曹不二的下落,他自断一臂应该是走不远的。” “我得去一个地方,你半炷香之后再跟来,东行三里的山峰,不要让任何人感觉到。” 说完,徐平安看了一眼正在赶来的鱼宣生等人,抬脚反方向离开。 “公子!”李骥本能觉得危险,想要拦住他。 徐平安却直接闪身离开,遁入黑暗。 留下一句:“不要跟来,记住我的话!” ------------ 第两百五十九章:人质是谁? “轰隆隆!” 他离去后山体滑坡,半截山峰都被横断,满天的山石洒落,所有人迅速离开了当场。 “大哥怎么办,九面佛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江陵怕山体崩碎,再也找不到九面佛了。 万殇蹙眉扫视四方,道:“现在进去就是死,管不了那么多,先将所有逆贼抓起来再说。” “不管怎样,行动是成功了。” 说完,他们离开山峰四周,与刺史府的人合作开始清理残局。 他也亲自赶到了鱼宣生这里,此刻李骥正在将徐平安的话转交给他们。 “鱼刺史,久仰久仰!”万殇显得很客气,拱手笑道。 “司长客气了。”鱼宣生也回了一句。 万殇的眸子扫过昏迷的柳若云,光芒闪烁,问道:“敢问,此人是谁?还有为何徐少侠直接就离开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他呢,替我鹰眼司破了这么一个大案子。” 鱼宣生几人对于他这种办案的质问态度感到不满,皆是拉下了几分脸皮。 “此人是九面佛的人质,与公子有些渊源,与你们鹰眼司想要的人没有任何干系,你不会来试探了。” “难不成我们费这么大的劲,还是来帮九面佛的?”李骥没好气的说道。 “哈哈哈!”万殇大笑,拱手赔罪道:“非也非也,本司也只是问问而已,绝对没有怀疑过徐少侠,说起来我欠他一个天大的恩情呢。” “那就好。”李骥淡淡说了一句,人有些心不在焉,随时都想追上徐平安,但又不敢违背他的话。 万殇却眸子一闪,继续笑道:“李骥少侠,不知宫殿中与九面佛对抗的哪一位是?” 李骥眸子一竖,警惕了起来,他再憨也不会随意泄露徐平安与李归尧的信息。 当即淡淡道:“不知道,好像是什么仇家,也可能是江湖中的高人,突然就出手了,救下了我们。” “兴许也是看不惯九面佛为非作歹吧。” 万殇眼神闪烁,有些不信,这太巧合了。 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此宗师定与徐平安有关系,说不定是一开始就布置好了的。 众人见他们两个一问一答,老辣的鱼宣生岂能不懂言语,当即摆手道:“万司长,你还是赶快去抓捕叛贼吧。” “此处人手不够,越多的叛贼陛下的奖赏就越是丰厚。” 若是寻常时候,万殇听到这样逐客令的话真就会发怒,但此时他却没有了。 他拱了拱手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他离开后,鱼宣生蹙眉道:“平安这家伙这么危险的地方,他怎么能一个人,快你跟上去,老夫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可是,公子让我半炷香再过去,再三叮嘱,像是被别人发现一样。”李骥纠结道。 “糊涂!”余巡喝了一句,而后扫视四周,道:“哪扔飞镖的人引他过去,多半有陷阱。” “四周应该有眼线,李骥你的武道最强,快与近卫换衣袍,跟上去,半炷香之后我会带人来,以免打草惊蛇。” “好!” 众人掩护之下,偷天换日。 李骥变成了一位官兵,四周巡逻,抓捕叛贼,而后悄然消失在了人群中。 而众人的簇拥之下,一个假的李骥一直站在那里。 他们的顾虑是正确的,此处四周山峰芦苇荡都有黑衣人的眼线,像是斥候,一路都注视着这边是否有人跟上了徐平安。 …… 东行三里,心急的徐平安不一会就赶到了。 眼前是一座小山峰,顶峰微微燃起的火焰似乎标志着有人在等他。 他不禁微微紧了紧手掌,若真是鱼幼薇他必定发狂。 “唰唰唰!” 数道黑衣人出现在前方,森森的目光摄人无比。 几人又散开,从那后面走出来的一个人,正是拓跋云牧! 他一身黑袍,面容阴险,眸子中燃烧着仇恨的目光。 尤其是在这个夜晚,他几近癫狂了。 九面佛多半是倒台了,而拓跋世家的力量损失大半,拓跋青书与九面佛的争斗中重伤垂死,不知下落。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两个人,一个是徐平安,一个是那山顶将死的女人! “徐平安,别来无恙!”拓跋云牧咬牙切齿的说道。 “废话少说,你究竟抓了谁?!”徐平安大声呵斥了一句,双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冷色。 同时迅速警惕四周,提防有人包围自己。 “呵呵,你猜是谁?”拓跋云牧冷笑。 “猜对了多给你一点时间救她,猜错了你上去了她就尸体冰凉了。” 闻言,徐平安倒竖眸子,气急败坏! 这山峰顶恐怕是真有人在,他较为相近的几个女人,无外乎是那几人。 而且拓跋云牧的口气显然是准备在自己上山之前杀了那人质了。 “你想怎么样?!”他呵斥一句。 “不怎么样!”拓跋云牧见他愤怒的样子似乎十分开心。 “我要杀你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但是我忽然发现这并不够,我得好好跟你玩玩才行!” “现在请你回答我,你猜测的结果。” “似乎,你并不知道此人是谁。” 拓跋云牧说完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的笑容,阴测测的。 “我不知道!”徐平安咬牙道。 他本能觉得不会是鱼幼薇。 “呵呵!”拓跋云牧咧开牙齿大笑,笑得极其戏谑。 缓缓上前,离他只有十米。 道:“你居然不知道我说的谁?” “看来你并不是很关心这个女人啊,你到这里来恐怕关心的是你那结发妻子吧?” “我可以让你放心放心,上面垂死的女人并不是你的结发妻子。” 听到这里,徐平安目光闪烁,心中松下了一大块石头。 同时脑袋里蹦跶出一个人,高阳王妃? 否则,不可能有谁了。 “你的表情似乎告诉我还是很疑惑,可笑啊可笑,可惜了那女人一心为了你,甚至到死都忘不掉你!” “而你却不记她,真是太可怜了。”拓跋云牧讥讽道。 “说人话!究竟是谁?”徐平安怒了。 拓跋云牧随之也怒了,声音拔高,表情狰狞。 嘶吼道:“当然是秦玲珑那个祸水,她坏了我拓跋家的大事,让我拓跋家与九面佛血拼,一众底蕴全部没了个干净!” “甚至连,青书都被她害得下落不明了!” ------------ 第两百六十章:她却一心为你 听闻秦玲珑三字,他震惊了。 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失神。 拓跋青书重伤垂死,下落不明,这拓跋云牧就将气撒在了她的身上? “呵,可惜,可惜了,神女有情,襄王无意啊。” “枉费那妖女一心为你,数次想法设法为了救你,换来的却是你如此无情的遗忘,这报复好这报复好啊!”拓跋云牧疯狂大笑,讥讽无比。 “你什么意思?”徐平安蹙眉。 “什么意思?”拓跋云牧脸颊浮现阴霾,道:“上一次西湖灯会刺杀你的行动本就是万无一失的,可是那女人却用另外一种方法放了你一命。” “一心对你心心念念,数次暗中出手破坏我等对你出手的行动。”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青书在帮她,青书在无条件的帮她!你知道吗?” 最后一句在怒吼,对于此事显然有很深的成见。 闻言,徐平安心中蹦出一句果然。 那悲欢相不假,他也曾怀疑过那一刀并非是想要他性命的。 现在听到确凿的说法,他陷入良久的沉默,不知如何言语,心中极其不是滋味,他倒是宁愿秦玲珑一心杀他。 这样,倒还简单了一些。 “你,就是你!”拓跋云牧手指徐平安,厉色说道。 “还有山顶上那个贱人,害苦了青书,害苦了我拓跋世家!” 徐平安冷意渐深,看了一眼山顶的烽火,一步一步上前,手握在春秋刀之上,冷声道。 “你将她怎么了?” 拓跋云牧脸颊转换,又是一阵轻蔑的笑容,幽幽道:“自然不会让她死的太快,否则怎么对得起我拓跋世家那么多人的死去。” “青书一心为她,她却一心为你,不识好歹,甚至到最后还不愿让你前来,可笑!将拓跋世家拉入了地狱,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那有这么好的事?” “我就是要让她随着青书一起走,还有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老夫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徐平安心突然一疼,好像是哪山顶的人在等他一般。 “放了他,我让你们走,太平监的追查我帮你们搞定。”他几乎咬着牙齿说出。 若不能让拓跋云牧收手,他只有拔刀了,无论如何,秦玲珑不能死,否则他将一辈子陷入内疚之中。 “放我走,老夫需要你放吗?”拓跋云牧非常不屑,冷笑又道:“你还是想想你要怎么走吧,一个人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说完,呼啸而来的河风越发冷冽了起来。 “铮!”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再晚秦玲珑多半要香消玉陨了。 春秋刀出鞘,寒芒一闪,徐平安不退半步,反而是向拓跋云牧这个伪一流的高手冲了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的心告诉他,爬也爬上去,将秦玲珑就出来。 “全部退下!” 拓跋云牧大吼一声,他眼中燃烧仇恨的光芒,欲要一人将他碎尸万段了。 澎湃的内气汇聚成一个印诀,右手拍出,气浪满天,打在了徐平安的春秋刀之上。 他竭尽全力的抵抗,大易经运转起来,都仍旧是被一掌拍得连连倒退。 脚步每后退的一个步子,都直接让大地龟裂,气血不平。 “就你这点实力,还想要救人?”拓跋云牧单手负背,冷笑不屑道。 “你放心,老夫定会让你见到她的,不过是她死了之后。” “废掉你双手双脚,彻底沦为一个废人之后,再让你慢吞吞的爬上去,亲眼见到那贱人死在你的眼前,你却无能无力!” “她若有半点差池,我定将让你挫骨扬灰!”徐平安双眸冷如野兽。 “大言不惭!” 拓跋云牧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舞动剑犹如灵蛇扭动,十分快速,仿若是雷电交织一般,一连刺出四剑,对准了他的四肢。 “喀!” 春秋刀火光绽放,横扫,竖劈,剑身是挡住了,但剑气的肆虐不过只是挡住了两道而已。 这是境界上的差距,不是武道理解可以弥补的。 徐平安的双腿还是被剑气所割裂,两条口子迅速溢处血迹,整个身体踉跄。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站不稳了。 “甲刀一式!” “甲刀二式!” 他不顾伤势,连续出手两次,汹涌澎湃的刀芒绽放,有一种霸道而不可敌的气息在弥漫。 这是李归尧教他的刀法精髓,几乎是他现在最强的招式了,手臂轮转春秋刀,如一名宿般的风采气息爆发,是可以威胁到二流高手的。 可,拓跋云牧终究是一流高手,哪怕是伪的。 软剑横空,挡住了两道恐怖的刀锋。 拓跋云牧又再次凌空倒踢,内气加持,连踹三脚在他的春秋刀之上,使得徐平安吐血倒退。 这就是一种碾压,纯粹的碾压。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印证了徐平安此时绝对的窘况! “咯!” 春秋刀插入地面,他以此为依托,撑住整个身体才没有倒下去。 拓跋云牧身影一闪,迅速跟上,将软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一点机会没有给。 冷笑道:“给你时间说不定还真能赶上我,可惜了你没机会了,今日老夫就废你,让你爬上去去见见那个贱人,体味一番痛苦二字。” 徐平安冷笑,耳边有风,熟悉的人到了。 “废你祖宗!”一道狂吼发出。 紧随而来的是一柄锋利无比的铁锭刀,凌空飞来,直夺拓跋云牧的面门。 同一时间,徐平安迅速原地打滚,要躲开脖颈上的软剑。 “混账!” 拓跋云牧气极了,一边退后躲避铁锭刀,一边挥动软剑尽可能的杀掉徐平安。 “刺啦!” 稍快的徐平安已经躲开了要害,只是被软剑刺到了肩膀,鲜血渗透,皮开肉绽,但至少是威胁不到生命的。 仅仅刹那,重伤未恢复完全的李骥就如人形猛兽一般冲了过来,双手 扶起徐平安,怒视拓跋云牧。 拓跋云牧见他一身铁甲装扮,心知被金蝉脱壳了,也知道此人在此,定然杀不掉徐平安了。 厉色一闪,转身就向远方逃跑。 不回头的吼道:“老夫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以后年年月月老夫都要缠着你,徐平安,你等着!” ------------ 第两百六十一章:她死了 “抓住他,不要让他死!” 徐平安大吼一声,他怕秦玲珑是被下毒了,故而留个后手。 李骥眼见他目中的怒火,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剑伤,犹豫后咬牙迅速冲了出去,追捕拓跋云牧和一众黑衣人。 他虽然重伤为痊愈,但终究不是拓跋云牧这个伪一流可以比拟的。 徐平安也没有多管什么了,迈动一双鲜血横流的腿,快步向山顶奔跑而去。 他的脸颊充满了痛苦之色,几乎要将后牙槽咬碎了才强忍着冲了上去。 每一步都极其艰难,踩在山石之上数次曾差点跌倒,但以春秋刀为柱,好歹没有摔倒下去。 直至现在,他心中才喷涌了无尽的惊慌,他有些怕,怕秦玲珑真就这般死了。 这座山峰不算高也不算陡,行走起来却是异常的艰难,双腿不断溢出血,在路上留下了一条鲜明的血迹。 每走一步,他的脑中就不自觉的浮现一些曾经的画面。 上一次在十方锦绣中,自己冷言冷语的那些话依旧还跃然在耳,如此来说,她何错之有? 不过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罢了。 反倒是自己,似乎每一句话都深深伤害了她! 那一次西湖灯会,若非秦玲珑自己多半也要死,她对不起拓跋青书,对不起她自己,可她独独对得起他徐平安! 有些事他曾经有些猜测,但真正得知的时候,依旧是无法释怀。 若是欠谁,他恐怕真就欠了秦玲珑的。 在他最后冲上山顶的那一刻,他仿佛才真正明白了秦玲珑的一切想法,一切怪异举动的原因。 所有原因不外乎一个情字,十方锦绣那一次她并不知道高阳王妃与自己的真正关系,只觉得是他在外偷腥,宁愿找一个有夫之妇,也不愿意接受一个清清白白的她,所以愤怒,哀愁,凄苦。 从二人相识,从大运河下毒一事开始,一直联系到了今天。 他才恍然大悟秦玲珑真正的无奈,她的无奈终是不能全,她不愿意委曲求全,不愿意让人施舍,不愿意接受他的无意。 上天赋予了这个女人绝对的容颜,绝对的才情,绝对的情深意重,可独独没有给她再开一扇窗,好让她有一个好的结果。 跌宕半生,崎岖难平。 念及此处思绪无比复杂,他的心仿佛在那一刻颤抖了起来,无比的内疚涌动,驱使他快步冲了上去。 烽火摇曳,只微微一簇。 风陵渡口死寂,山峰显得幽暗,被世人遗忘,如同她秦玲珑一样。 徐平安的目光扫视四周,气喘吁吁,十指捏得发白。 而后,他很轻易的就在火堆旁找到了她的身影。 一颗粗壮如磨盘的弯曲槐树上,正挂着一道白衣身影,猩红鲜血从她的腹中滑落,早已渗透一地。 “嗡!” 徐平安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踉跄三步差点跌倒。 他几近崩溃的看在不远处的女子,怦然一声双腿跪地,伤口见骨的大腿再也无法负重。 清秀带汗的面容如刀划一般,那十指更是深深插入了地面,不言不语。 月色正明,槐花正香。 四周,一切死寂空洞。 秦玲珑被悬挂槐树,白衣染血,如同谪仙一般无垢,双眸微张但已经没了色彩。 苍白的脸颊,薄如纸的青丝,还是那般丰腴无二,美丽无尘,只不过那般的让人心疼,那般的扼腕叹息。 她,何错之有?! 蓦然,秦玲珑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又微微抬了头,相交而错。 弥留之际,她在这凉荒的风陵渡口再次见到了徐平安。 这个让自己身似笼中雀都为之倾倒,欲意难平的男人。 他负伤奔波于此,望着自己的眼神有痛苦有难过。 有悔意也有不敢置信。 独独,依旧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直到天人相隔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终其一生,所爱之人也不过他一人而已。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说爱也恨,说恨也怨。 她的悲悯相忽而笑了。 或许这样,能生生世世都能让他记着自己,愧疚自己。 只是有些遗憾,最后未能听见他对自己的倾述,或是能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庞也好,忘川河上也不至于忘了。 一阵孤鹜掠过,残影猎猎,啼叫嘶哑低沉。 秦玲珑死了。 许多年后,西域塞上大户人家有了一女。 取名秦安,意为安然一生,无悲无痛。 她六岁便能吟唱中原与塞外小调百首,九岁能自己提笔谱曲,弹奏琵琶,十二岁更是名满塞上,在偌大中原的女流之中都有响当当的名号,足够惊艳世俗。 她不再是笼中雀,不再命运多舛,号有塞上明珠的雅称。 众多王公贵族皆求她一面而不得。 无论正妻之地位还是穷极一生不能触及的财富,她都不要。 终日蒙着面纱,怀抱琵琶,与大雁黄昏作伴,说是要等一个上一世将她尸身埋葬的男子。 除他之外,一生无二。 …… 那一日,徐平安木讷了许久许久,终是提刀断了绳索,将尚有余温的尸身放在怀中。 双目空洞,嘴唇干涸,微微抬动。 “江湖之中,风雨飘渺,有人抱头痛哭,有人落寂埋尸,有人檐下避霜,有人雨中嘶吼,唯有你。” “唯有你秦玲珑,不言不语。” “只是,你以这样的方式与我告别,而我亲眼目睹了你死在我的眼前,我却无能为力。” “甚至,甚至没有足够与你说上一句话。” “呵,我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 “不过,这,我徐平安是真的承受不住啊。” 说着,他的面色浮现苦涩一笑,持续良久,难以体会。 远方的烽火四起,山体垮塌。 青色的开天一剑彻底劈开了天幕,照亮人间如同白昼。 随后,刺史府的官兵开始逐渐接盘,今夜的行动一切都水到渠成。 看着这些,他也失去了味道,胜利的喜悦如同嚼蜡,毫无波动。 仍由百浪排挤山崖,明月沉坠风陵渡口,他都屹然不动。 抱着怀中的秦玲珑,仍旧觉得心中意难平息,内疚自责悔恨茫然… 不知从何说起,直到李骥归来才打破了他的僵硬。 ------------ 第两百六十二章:下一世换你葬我 三日后,徐平安葬下了秦玲珑。 一切按照她出生地的习俗,由她的师傅柳若云操办,以最简单的方式的葬下了她。 扬州城外,南山二峰间。 白云孤鹜,悠然宁静,是一个好地方。 徐平安跪坐在她的墓碑之前,面无表情,良久都未曾有过动作,甚至是眨眨眼都是鲜少的。 不仅仅是这一刻,准确来说是这三日都是如此,几乎未进一滴水,一粒饭,陷入了无边的颓废与自责之中。 墓碑两侧是惊蛰剑宗的一些人,还有柳若云,还有一些不能露面的人,拜过就走了。 他的背后是鱼幼薇,高仙敏等人,听闻她死了,皆是死寂。 鱼幼薇听闻一切之后,更是哭泣了起来,她误会了秦玲珑,曾视她为一生之敌,差点兵戎相见。 人死如灯灭,万事皆浮休。 一切的不愉快都灰飞烟灭,只剩下了内疚与扼腕叹息。 高阳王妃也曾送来一些丧物,让鼠九告诉徐平安想见他一面,他没有理会。 “时间不早了,走吧。”柳若云面色惆怅,冲徐平安淡淡说道。 除了她这外人,就是怀有身孕的鱼幼薇都不敢这样说话。 徐平安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抬了抬干涸的嘴唇,又看向那墓碑,脑中浮现了一幕秦玲珑手握琵琶引百鸟来朝的仙姿。 一颦一笑,绝世无双。 开口是:“你的意被委弃在地上,不生朽株,不长野草,只开并蒂莲,这是我的罪过,是我徐平安没有那个福分。” “下一世,换你葬我。” 话音一落,在场几位女子都欲垂泪。 鱼幼薇面色哀伤得紧,此时此刻她并不吃味,而是哀徐平安之哀,内疚徐平安之内疚。 “幼麟。”她低声呼唤了一声,伸手去搀扶他。 徐平安伸手握住,撑住跪得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墓碑,没有言语。 而后便率先离开了南山,什么也不管。 回到刺史府先是胡吃海喝了一顿,而后直接上床睡大觉去了。 刚一躺下就是呼噜声震房梁,鱼幼薇就坐在床侧陪着他。 他从来不打呼噜的,兴许是三日以来实在是太累了,几乎没有休息,没有言语,就呆在秦玲珑的尸身旁。 哪怕是鱼幼薇亲自端饭来喂他,他都没有半点动作,像是活死人一般。 其实,他就是无法释怀,无法释怀自己怎么可以那般无情,若是调和一点,或许最后的结局都不一样。 在那一次风陵渡口结束之后,他亲手轰杀了拓跋云牧,一拳接着一拳,毫无留手,砸到自己双手失去知觉,拓跋云牧已经烂成泥的时候,李骥才强行阻止了徐平安。 最后,他带回了秦玲珑,亲自葬下。 这三日,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皆是大事。 九面佛被开天一剑斩了,一座高耸的山峰全部崩碎,碾压了他的尸身,太平监的人曾经数次进入,想要带出他的尸体。 可惜,一无所获。 鹰眼司与天地司的人都有所怀疑,尤其是天地司,这一次的行动连根毛都没有捞到,更是暗地里不断的生事。 但不过好在鹰眼司是站在徐平安这一边的,毕竟如此大的忙,万殇与江陵都还算是讲信用,替徐平安挡下了这些矛。 但,李归尧与九面佛的大战传开了。 那一日,风陵渡口四周几十里的武者都有所感觉,两道至强气息冲撞,剑气如虹,如流星坠落满天,十分震撼人心。 最终的开天一剑也成了这一辈江湖侠士中的传说,受人仰慕。 春秋榜上书,又多了一名无名氏,以败武道宗师而留,直接碾压一众恐怖人物,成为第一,震撼中原,震惊庙堂与姑苏家! 这世间,能斩宗师者竟然有?! 很多人想要查找李归尧的消息,但根本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能够追寻到他的踪迹。 或许,太平监等有心之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位江湖传奇人物,竟然就处在刺史府中,时不时还要外出一趟,饮酒钓鱼,如农夫一般。 另外,曹不二被徐平安救了下来,他让鱼宣生派出了一些人手,在宫殿以北十里左右的一片芦苇荡找到了曹不二。 他自断一臂,血流了个干净,昏迷栽倒在了泥水之中,差一点就死了。 不过这些消息都是被刻意遮蔽了的,若让太平监知道,必定是不会留下任何苗头的。 九面佛伏诛,一干江湖草莽被缉拿了个干净,哪龙象军也直接被高仙芝打碎了,抓了不少的人,这些消息全部被加急快报传回了长安。 而后,官府的人配合太平监二司的人将所有的人押往了长安帝都,要秋后问斩。 拓跋青书没了踪迹,再也找不到了,听曹不二说,他和他手下的高手在大战中都重伤垂死了,几乎不可能活下来的。 就一夜的时间,一个席卷中原的阴谋被彻底瓦解,一切都飞灰湮灭。 虽然有着许多疑点,但终究是画上句号了。 是非曲折,都留给后边的江湖侠士来议论了。 …… 整整从晌午睡到了入夜,他才醒来。 徐平安还是那个徐平安,但秦玲珑的死又在无形当中带给了他太多潜移默化的改变。 睁开双眼,鱼幼薇正守着他。一脸疲倦之色迅速又消失,惊呼道:“你醒了?” 他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没有这三日以来的那种死寂了。 凡为过去,皆为序章。 痛苦内疚够了,将她记在了心中,重新过活。 见他笑得如此洒脱展颜,鱼幼薇也将眼睛眯成了月牙,由心的感到欢喜,生怕他从此一蹶不振,内疚绝食了呢。 洗过一把脸之后,他一边喝粥一边看着灯火通明的正厅道。 “师傅呢?” “在正厅与父亲聊天,他二人似乎很合得来,这几日形影不离的。”鱼幼薇高兴的说着,以手撑脸。 徐平安嘴角一勾,打趣道:“那多半还是两个老头都没有小妾,所以夜里寂寞,相约在一起喝茶聊天了。” “啪!” 鱼幼薇板起俏脸敲了他一下,美眸一瞪,骂道:“你怎可如此编排两个长辈?!你也不怕他们听见!” ------------ 第两百六十三章:跨月而去 “怕什么,怕我就不说了。” “本来就是,不像我,夜里还能有个耳鬓磨腮的妻子。” 徐平安越说越起劲,笑嘻嘻的。 “是吗?出来与为师聊聊。”李归尧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有些突兀,有些玩味。 徐平安眉头一挑,嘴角噙笑但又有些惊慌。 打小的时候,他就经常跟李骥在一起,偷偷编排李归尧,但凡是被抓住了一顿惩罚就来了。 至今,想起来都有些摄人。 他可不想念一骡子的书,也不想去做什么体能运动了。 鱼幼薇斜眼看他,一脸的调笑,仿佛在说看吧,让人听见了。 “走!” 徐平安拉着鱼幼薇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师傅又没有喊我,你拉我干嘛。”鱼幼薇红唇哼道,俏脸揶揄。 “你们娘俩在,那老头不敢拿我怎样,他一罚我,你就说你肚子疼要人陪。”徐平安贼笑道。 “!!” 李归尧此时伫立在院子中,衣诀飘动,负手而立,花白的胡须有些不合群,总给人垂垂老矣的感觉。 他的眸子古井无波的看着天上的明月,直到徐平安二人出来他才转移目光。 “老头儿!”徐平安吊儿郎当的叫了一声,他觉得这样亲切一些,仿佛又回到泥巴院了。 鱼幼薇倒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面露笑容,乖巧喊道:“师傅。” 李归尧先是看了一眼徐平安,而后看了一眼鱼幼薇,面色如水的说道:“丫头,你怎会愿意跟着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说起来为师还真是惭愧。” 他说完一脸的嫌弃,一脸的认真。 “噗呲!”鱼幼薇忍不住笑出了铃铛声音。 扭捏告状,作一副乖巧儿媳的模样,瞥了徐平安一眼。 “是啊,他都要当爹的人了还是没有一个正形,师傅你得约束约束他!” 徐平安翻白眼,自己还没个正形么?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们,顺便跟你们告别。”李归尧平静的说道。 二人齐齐变了脸色。 徐平安也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双眸睁大,问道:“这才三天,你又要走?” “你多久才回来?” 鱼幼薇也是一脸的不舍,劝道:“师傅,是刺史府住的不好吗?” “那明日徒媳陪您去外面转转,看看城外小院是否合你的习惯。” 她显得有些惊慌,以为是自己或是刺史府让他不满意了。 毕竟才三天就要走,这怎么说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没有待好长辈。 李归尧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道:“丫头,跟你没有关系,这三日我过的很好,并没有什么不满。” “对于你,老夫只能说是徐平安太有福分了,才得以娶得你,作为师傅都跟着沾光了。” “只是这一次因为九面佛的事,耽搁了行程,有一些必须要去的地方还没有来得及去,所以逗留几日后还是决定离去。” 鱼幼薇闻言看向了徐平安,她作为媳妇也不太好反驳自己的长辈。 “幼薇有孕两月有余了,不久后你的徒孙都要出世了,你这一走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这…”徐平安蹙眉道。 “放心。”李归尧拍了拍他,道:“那一日我一定会回来的,所以才会急着走。” 徐平安还是蹙眉。 他又道:“你几时见老夫食言过?” “唉。”徐平安叹气一声,看了看李归尧有些苍老的脸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一个武道宗师,也没有什么好叮嘱的。 最后只能认真道:“早些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回遥马坡,若是可以,时常来信。” 李归尧点了点头。 沉默一会后。 “那九面佛,真的死了?”徐平安半信半疑的问道。 他今日得知柳若云离开了,带着惊蛰剑宗的人,但似乎在这个女人的脸颊上看不到太多的悲喜。 以她与九面佛的故事,不直接殉情都是轻的,太过平静,以至于他有些疑惑。 “死与不死,其实都一样了,人间再无九面佛,只是多了一个还债的人。”李归尧道。 让徐平安与鱼幼薇都是一震,听这口气还真是没杀。 “好吧。”他没有多说什么,李归尧岂能不晓得分寸,既然是一样了,那必定是新生了。 还债比死了好。 “我已经与鱼大人说过了,说明了我离意,他很理解我。” “所以你们二人不必介怀,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至于李骥那小子,平安你去跟他说吧,他这人容易感伤,为师去说说不定他就死活不让道了。”李归尧笑呵呵的说道。 这个憨子才是小棉袄,徐平安顶多算过搓背的。 “好。”徐平安点点头。 当他再一次抬眼的时候,忽然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了,李归尧直接凭空消失了! 鱼幼薇震惊连连,听说了徐平安师傅的事迹,知道很可怕,但没有想到如此可怕。 睁大了美眸,眼睫毛煽动,抬头看天,一手拍了拍徐平安,痴傻了一样。 哪里,悬挂一轮明月,似乎有一道人影辉映在了上面。 一个衣袍猎猎的人,跨月而去,宛若神仙! 徐平安撇了撇嘴,倒没有觉得太意外,而是无语这老头多大个人了,还这般干脆潇洒,硬生生是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一辈子是这样,从未改变。 “幼麟,你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师傅这个地步啊!”鱼幼薇眼中冒着星星,低声道。 “也好带我去摘星踩月。” “下辈子。”徐平安认真的说道。 鱼幼薇当场将俏脸拉了下来,凶狠的美眸看起来非常不满,脸颊红扑扑的。 “嘿嘿,都是做娘的人了,还想摘星星,没个正形!”徐平安继续作死,贯彻到底,学着刚才她说话的样子说道。 “这几日因为你本夫人没有睡好,孩子也没有睡好,所以你去书房睡,否则我就去书房睡!” “哼!” 鱼幼薇一手叉腰,气呼呼的抬脚就走,一点没兴趣看月亮了。 徐平安抬了抬眉头,撇嘴道:“这可是你说的阿?” “你不来请我,我就一辈子住进书房了。” 她猛然转身,红唇一勾,嘴角噙笑,笑得有些如沐春风。 俏皮道:“成交!” 说完,她小跑如房,啪啦一声关上了门。 ------------ 第两百六十四章:一月过去 鱼幼薇倒是真没有去请他回屋,不过他自己倒是直接翻了进去,大大咧咧的,一副大老爷作风,又是更衣又是盘发的。 夜里,房中娇嗔不断。 似乎九面佛一事了结之后,所有人的忧心都放下了,在二人心中日后都将是无忧无虑的日子了,就静静等着孩子的哇哇落地。 次日,皇旨到了。 刺史府满门全部出门迎旨,徐平安也去了。 皇旨中无非就是对于此次情况的褒奖,封赏了许多许多的钱财与爵位,让刺史府的威名再一次宣扬了出去。 其中并没有提到徐平安,也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奖赏,都是一些身外之物。 其实鱼宣生等人都知道圣上还是不满,一是这么大的事即便是平息了也不能免除影响,二是九面佛这个罪魁祸首没有被抓到。 所以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能接受了。 九面佛一倒台,整个扬荆二地都恢复了清明。 随着官府的大量介入,直接横扫了剩余的匪患,四日以来就没有停过,雷霆出手,意在彻底平息这一场持续良久的祸乱。 大运河两岸的百姓都感恩戴德了起来,鱼宣生从此多了一天鱼青天的称号,名声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许多官员落马,很多案件也得以秋后翻案,揪出了不少的黑手。 无论是百姓还是江湖中人都受益匪浅,对于刺史府这三个字越发的敬畏了起来。 但凡是刺史府的人走出去,都会得到别人的另眼相待,狂赞不绝! 今日是第四日,都不知道是第几波百姓组织起来来刺史府门前下跪道谢了! 这是扬州城内外的情况,一片拨开云雾见光明的样子。 而庙堂之上的反应就不是民间可以得知的了,显得有些扑朔迷离。 徐平安曾经与鱼宣生聊过关于与九面佛勾结的那个大佬是谁,在庙堂上扮演怎样的角色。 但似乎就算九面佛倒台,那个人也没有浮出水面。 这算是意料之外,也算是意料之中。 因为世家门阀与皇权从来都存在矛盾,往上千年都没能得到解决,若是那位大佬真的死了,也就说明世家门阀彻底没落了。 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或许那个大佬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惩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但终究不是外人可以得知的。 只是,从这以后,文武大帝对于寒门子弟的重用越加频繁了起来,有意打压门阀。 但这个时间节点上,也没人敢去触犯龙颜,都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退步。 这算是一种共识,因为九面佛倒台的连锁反应。 所有的圣旨,对于高仙芝也好,对于鹰眼司也好,都没有提及九面佛或是旧***羽的词,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以长安为中心,涉及整个中原,文人墨客和政治家都没有人敢提及了,全部闭上了嘴巴。 或许有这样的人存在,但无一例外都是离奇死了。 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谁也改变不了。 拓跋青书的学说终究是埋没了,没有翻起太多的浪花。 只是他曾撰写一本“民经”,上面记录了他所有的学说与知识,涉及极广,在他未消失之前就散布了出来,流传于民间。 即便庙堂如何严令禁止,都掩盖不了它曾经出现的事实,总不能屠戮一个中原吧。 而那位英武过人的文武大帝倒也慷慨,直接将这本书收入了皇宫,亲自阅读,并且令太书院的老夫子们开始研究,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这一招很高明,他为帝王也不敢行什么禁书令,既然消失不了,那就自己接受,博得一个好名声,反而一本书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浪。 据说,民经的主人拓跋青书,死了。 这是鹰眼司万殇告诉徐平安的,他们发现了尸体的一些踪迹,应该是葬身大运河了。 徐平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为他感到高兴,至少他不用承受折磨了,死得很洒落很随意,如他的人一样超然物外。 只是,留下了千古一叹,这个温润如玉,公子无双的男人终究没能全意。 他爱惨了秦玲珑,可惜阿就是没有半分结果。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叔父杀了秦玲珑恐怕还会更加难过,更加无法释怀。 其实,徐平安对于此人和曹不二是没有恨意的。 所以他立了一个衣冠冢在秦玲珑的墓旁,不设墓碑,就那般孤零零的。 但好在,他与秦玲珑二人一起,也算有个伴。 即便不能为情人,但作为朋友依旧是好的。 晌午,刺史府前院。 曹不二找到了徐平安。 “我要走了。”他开门见山,目光深邃。 “去哪里?”徐平安淡淡问道,他并不意外,这样的人经历了大事之后难以言喻,不可能留下来的。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日后若有缘你我还会相见的。”曹不二淡淡一笑,脸颊上满是胡渣。 不过,依旧是那般潇洒与沉默寡言。 “好,我送送你吧。” 徐平安笑着说道,他很喜欢这个人,也幸亏他最后关头没有听九面佛的话,否则真的不敢想象后果。 曹不二点点头,没有拒绝。 二人一路走出扬州城外,相视一笑后便分道扬镳。 他这人重情义,离开之前还给徐平安说,若是刺史府有危,他即便是独臂也一定会赶来报恩的。 不二不二,说一不二。 这人单臂怀抱绣花鎏金刀,头戴斗笠低着头,在夕阳的拉扯下显得极其出众,一步一步远远离去,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只是在与往常一样的日子,有的人却留在了昨天。 一月之后,徐平安和往常一样练武,待在刺史府的后院,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襟,那种挥汗如雨的感觉开始让他眷恋。 鱼幼薇的肚子已经隆了起来,看起来非常明显。 整个人身穿宽大的衣裙,母性光辉极强,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练武。 时不时嘴角噙笑,美眸扑闪,美丽脱俗。 她依旧是那个柔气与英气并存的女子,只是快为娘亲,变得十分稳重了起来。 ------------ 第两百六十五章:王妃…有孕了 一月的宁静仿佛是对于二人最好的时光。 没有什么外物可以打扰到二人,每日耳鬓磨腮,踏青游玩,夜里还能说上几句体己话,简直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 徐平安心安了下来,武道的精进也越发快速了,隐隐约约快要触及到二流高手的边缘了。 “好了,你还要练,是不是看不见我娘俩了!”鱼幼薇红唇撇了撇,微微有些发胖的脸颊浮现一丝不满。 徐平安闻言收刀走了过去,笑眯眯的:“你不是以前就催着我勤奋练武的吗!” “怎么现在又抱怨起我了?” “让你练武,没让你不看我,你练一会武陪我说说话不行么!” “你不知道我挺着肚子在这里说话很累的吗?”鱼幼薇哼道,撒娇乖巧可爱。 徐平安蹲下身体,贴着她的肚子聆听。 道:“小家伙快点出来,你娘亲嫌弃你了。” “我什么时候嫌弃孩子了?!”鱼幼薇相当不满,当即是鼓起了小脸。 这肚子比她的命还重要,平日睡觉都怕磕着碰着了,吃什么好就使劲吃什么,练武怕动胎气就从不练武了。 那转变,让徐平安都觉得连连称奇。 “嘿嘿,跟你开玩笑的。”他说着凑了一嘴上去。 “去,讨打!”鱼幼薇娇嗔,伸出雪白一指推开徐平安大白日的亲昵。 此时,剧烈干咳几声传了过来。 徐平安转头一看是李骥脸色极其古怪的站在檐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二人皆是一滞,若无要事这憨子肯定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什么事?”徐平安问了他一句,伸手让他过来。 李骥走过来,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鱼幼薇站起来,抚摸自己的肚子,笑道:“你们聊,我让小莺陪我去看看妖儿那几个小丫头。” 说着,她就走了,十分善解人意。 徐平安蹙眉疑惑:“说吧,出什么事了?” 李骥环顾四周,发觉无人,才小声道:“鼠九在门外求见,还是让他跟你说吧。” 徐平安蹙眉,想起了高阳王妃,这些日子他都没有去见过她,现在鼠九找来那就一定是高阳王妃在找自己。 这又算是一个小难题,不知道如何处理。 想着,他带着李骥出了刺史府的门。 鼠九打扮成了一个小厮的模样,獐头鼠目,引不起别人的半点注意。 他见徐平安出来,顿时眼睛一亮,终于是见到这位主了,否则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大人,终于是见到你了阿,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强闯刺史府了!”鼠九冲上来哭诉道。 “怎么了?”徐平安蹙眉,本能以为高阳王妃出了什么事,否则鼠九不敢这样说。 事实上也的确是出事了,出了天大的事。 鼠九有些扭捏,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开口。 一字一句道。 “高阳王妃…王妃…有孕了…” 恍若是一声惊雷,将徐平安的眸子都炸得快裂开,一脸震惊而脸色发青。 李骥与鼠九都不敢说话了。 良久,徐平安才蹙眉道:“多久了?” “药房先生说两月多了…”鼠九小声道,眼睛扫着徐平安又赶忙道。 “我私自做主将药房先生一家人都控制了起来,封锁了消息…另外,我到庸王府也有好几个月了。” “庸王喜好男色…二人貌合神离,几乎就是假夫妻…这些日子也就大人你…” 说着鼠九看了一眼他,意思很明显,就是我帮你看好了,这肚子里的孩子乃是你徐平安的。 闻言,他不觉得意外了,就是觉得这天突然黑了。 想想那可是一位王妃,乃是天家之人…哪怕庸王死了,她也必须守寡到底,否则那文武大帝的脸面往哪里搁,这算是天大的丑闻。 若暴露出来,必定流血十里,文武大帝是要亲自跳出来遮丑的! 而且虽然徐平安对于高阳王妃没有以前那般厌恶了,上一次挡刀之后关系变暖,但与男女之情还相差不少。 现在,突然有身孕了… 总而言之,麻烦得不能再麻烦了。 怪不得之前高阳王妃就想要见自己一面,怕也是有了一些知道的苗头了。 想到此处,他的脑仁一疼,蹙眉干脆不想了。 出了此事,他也不会逃避,没有说话就率先一人赶往了庸王府云清阁。 绕过好几条街,徐平安非常隐秘的潜入了后院,鼠九和李骥则在后面才进去,充当起了门神。 许多不来,院子里的姹紫嫣红又变化了一些,毕竟入秋了。 “呕!” 房内传出高阳剧烈呕吐的声音,十分痛苦。 这声音徐平安太熟悉不过了,前两天鱼幼薇刚刚这样经历过,吃什么吐什么,吐得虚弱,无法入眠。 这让他面容一僵,复杂无比,迈动双脚靠近敲了敲门。 “谁?!”屋内高阳如惊弓之鸟一般。 自从她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这云清阁就算是戒严,出入都只有一些心腹可以。 此事关系极大,她是知道的,不得不小心。 “是我。”徐平安沉声道了一句,屋内死寂。 而后推开门扉走了进去,刚刚没走两步,一道梨花带雨,俏丽妩媚的身形冲了过来,扎了他一个满怀。 高阳王妃死死的抱住他,雪白十指捏得发白,将脑袋深深埋入了他的胸膛之中,仿佛是找到了依靠一般。 感觉到她的颤抖与抽噎,徐平安眉头狠狠一拧,叹了一口气。 伸出双手在半空停滞,而后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 待她平静了下来,才开口道:“什么时候的事?” 高阳王妃如遭雷击,俏脸煞白,拼命的解释:“孩子是你的…我从未让庸王进过云清阁。” 徐平安捏了捏她的肩膀,沉声道:“我知道。” 她抬起一张妩媚得不可方物的脸颊,梨花带雨,有些担忧的看了他几眼。 发觉他是真的没有怀疑什么,才松了一口气。 “屋内说吧。” 他见高阳衣衫发丝都有些散乱,赤着玉足跑了出来,多少觉得有孕在身,不可如此。 “嗯。”高阳王妃乖巧的点了点头,关上门,跟在他后面。 一股抑制不住的呕吐感又袭来,但她不敢再吐了,黛眉深深一蹙,死死忍着。 ------------ 第两百六十六章:让我留着孩子 徐平安看她一副委屈怯弱到极致的样子,心有不忍,单手揽住了她的腰肢,龙骧虎步的将她稳稳的放在了鎏金大床上。 又拿来一个木盆,双手捏住,淡淡道:“吐吧。” “我…我不吐。”高阳身穿水袖丹衣,因为呕吐而面色发白,少女娇柔感极强。 话刚说完,就抑制不住哇哇吐了起来。 吐得也不多,就是一些胆汁罢了。 大天朝,这些东西都是污秽,一般女人是不敢让男人看见的。 徐平安从进门就蹙着眉,现在又单手将虚弱至极的高阳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手端着木盆,很是异类。 一般来说,那些老爷们是真的不会这样。 吐过了,高阳王妃长长的睫毛煽动,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丝微笑。 如玉的俏脸不禁使劲在他的胸膛上噌了几次,温热的气息让她有些痴迷,仿佛那一刻也不难受了。 如同温顺的小猫一般。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她主动开口,嘴角挂着自嘲的笑容,道:“若不是我身怀有你的孩子,恐怕你也不会体贴于我,一月前我曾找你,你都未曾见我。” 徐平安闻言出了一口大气,但没有说话。 他属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二人关系的转变太陡,一日两日的思想转换不过来。 突然,高阳王妃抬头看向他,鼻子一酸抽噎不止,十分可怜道:“能不能带我走,让我留着孩子?” 她的眸子含泪,清澈无比,母性光辉流露,比起从前越发的简单了起来。 这不是装模做样,她身上的某一种感觉,徐平安曾经在鱼幼薇的身上见过。 “好。”徐平安脱口而出。 他虽然脑袋也是一团浆糊,但还是很笃定的说了出来。 若要让高阳堕胎那是不可能的,若是不管不顾那也是不可能的,他绝对不会去逃避什么,哪怕这只是意外,根本就不是他主动的行为。 一个好字让高阳泪如雨下,她忽然觉得自己所求一点都不多了。 一头扎进了他的臂弯,低声哭泣了起来,仿佛是在宣泄自己的害怕,还有委屈。 徐平安苦笑一声,真是什么事自己都能够遇上。 良久,她似乎是太乏了,竟然在徐平安的怀中就睡着了。 徐平安轻脚轻手将她放在了床上,想了想亲手替她退去了水袖丹衣和腰带,而后盖好的被子。 看了一眼微微隆起的腹部,和一张泪痕未干睡得极死的美艳脸庞,长长的吐出了一口大气。 转身走出了房屋。 屋外,好几人都在此等着。 嫣儿,李骥,鼠九… 这些事一出来,他们这些知情者都是死罪,要掉脑袋的。 此时见徐平安一脸淡定的模样,仿佛受到感染,几人的脸色都微微松弛了一些。 “给高阳把脉的医师在那?”徐平安蹙眉问了一句。 说完嫣儿的眸子就睁大,发出亮光,敏锐的听出了徐平安称呼上的一些变化。 果然,母凭子贵,哪怕是一场意外。 但她替高阳王妃感到高兴,毕竟日日夜夜盼着徐平安来的时间实在寂寞,实在让人心疼。 此刻,鼠九立马站了出来,道:“大人,我刚刚把他带来了,关在了柴房。” “带我去见他。”徐平安果断的说道。 “是!”鼠九道。 走了两步,徐平安又回头冲嫣儿道:“你去守着高阳,她若醒了就告诉我,我还有话要跟她说。” “是!” 嫣儿狂喜,自家主子是要得宠的样子,这样至少就可以脱离这个无情帝王家了,不用深陷泥潭了。 但表面还是平静的行礼,怕引起不满。 走进片角落的柴房,说是柴房其实也就是一件废弃的屋子,对方杂物用的。 一堆桌子的边角处,正盘坐着一名发丝花白的老头,这老头一脸的冷汗,面青如灰。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给王妃诊断出了喜脉,那是笑得眉飞色舞高兴极了,这原本就应该是得到大笔赏银的好差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关在这柴房。 甚至,甚至还有人逼问自己家人的信息… 整整一个小时,他才发现自己晓得了不该晓得的事。 顿时是差点没有老眼一黑,直接翘了辫子就没了。 市井之中都在传庸王胡作非为喜好男色的消息,说是王爷王妃貌合神离,一联想到高阳王妃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不喜反而惊吓到了。 将自己又关押了起来。 这老头脑中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随后笃定,只怕是王妃和其他男人…。 被关押在这里的时间几乎是度日如年,他时刻都在担心自己的脑袋是不是随时都要搬家了,几乎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起来。 “啪!” 鼠九推门而入,獐头鼠目一副阴险的样子让老头魂都差点没有了。 直接失声大叫:“别杀我别杀我,老夫什么都不知道。” “求求你们了,今日我就没有来过王府,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求你们了!”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这老头直接跪了下来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徐平安从后面走出,鼠九二人退后。 他的脸色有些僵硬,果不其然这药师是知道了。 “说够了吗?”他淡淡说了一句。 老头抬起头,见是生人面孔,气宇轩昂的,一时间摸不准什么来人,只是闭嘴了起来。 “你想活还是想死?”徐平安开口就直接恐吓他。 “想活想活!”老头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你几时进来的王府?”徐平安蹲下身体再问。 “早晨。”老头道。 “很好,我一会就放你走,不过你的家人应该你暂时就见不到了。”徐平安道。 “不要阿大人,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会多嘴的,我家有老母还有小儿,她们受不得惊吓的!”老头吓得魂飞魄散。 放了自己抓了自己老小一家,这放不放又有什么差别呢? 徐平安怕此事被有心之人利用,只能这般威胁了。 沉吟一会,将老头吓得足够了又开口:“给你一个机会,我给你一笔银子,你离开扬州吧。” “去远一点的地方,不再回来。” “如何?” ------------ 第两百六十七章:明日带你走 老头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跪在地上磕头:“大人,银子我不要了,我愿意走愿意走!” 徐平安故意冷笑,抽出了春秋刀,作为武者的气势外放。 老头如见魔神,差点没有直接昏死过去。 “这银子你必须要,否则你怎么算是同谋呢?”徐平安冷笑,露出了一副吃人的模样。 老头脸色变得苍白。 他又继续道:“若高阳王妃有孕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尤其是庸王太平监这些人知道了,查起来你也算是同谋,即便杀头你一家老小肯定也是少不了的,这样我才放心你会守口如瓶。” “所以,银子你必须收着,还是不少呢,够你一家人富足一生了。” “这…小人收下就是。”老头咬牙痛苦说道,他只能自己认栽了。 倒了八辈子霉,意外查出了喜脉,得知了不该知道的事。 “你的家人已经被我控制,今夜我会送她们离开扬荆二地,率先出发,给你一天的时间关了药馆,再跟上去。” “一路上会有人保证你们的安全,同时会有人监视你们。” “我想你知道轻重不会胡言乱语的,即便逢人问起你也最好想好答案,我不是什么恶人,但也不会傻到不知道杀人灭口,你只有一次机会!” “明白么?” 徐平安淡淡的说道,言语中有一股子的肃杀之意。 老头吓得一抖,只得拼命点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鼠九,送他出府,有任何问题直接杀。”徐平安淡淡说着,恐吓老头。 他不想滥杀无辜,所以只能恐吓了。 “是!”鼠九阴测测的笑着。 老头吓极了,跟着走了出去。 徐平安做完这些蹙了蹙眉,心中不是个滋味,自己这是真的黄泥巴进裤裆,不是屎都是屎了。 “公子,咋办,要不要跟夫人先说一声?”李骥献招道。 “不成,太突然了,若是寻常家的女子还好,幼薇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毕竟怀有身孕了,但高阳…” 他欲言又止,颇感头疼。 “那怎么办?王妃现在怀有身孕,肯定不能在这庸王府待了。”李骥也蹙眉道,十分为他着想。 “我会想办法的,你替我给高仙芝传一句话,让他帮我一个忙,另外再回刺史府一趟,告诉幼薇我会晚些回去。” “就说是高仙芝有要事找我,让她不要担心。” 徐平安沉吟后说道。 “什么话?”李骥好奇。 徐平安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随后李骥就立刻离去了。 他则是没有走,留在了云清阁,说是内疚也有一些,自己应该早些来的。 三个时辰后,李骥再次回来,说是所有事都办好了,而鼠九则一直暗中跟着那个老药师。 虽说没有什么可能,但万一呢。 傍晚,天黑了下来。 云清阁内,后房屏风内。 “哗啦啦!” 徐平安守着她沐浴,他也知道高阳王妃事实上就是不想他离去。 但本着孕妇为大的想法他还是多留了许久。 只是表情不太自然,他没办法转变的太快,应着她的请求差点没有进去一起沐浴了。 高阳王妃感性的抚摸了隆起的肚皮,惊喜笑道:“他在踢我!” 徐平安不自觉也跟着笑了笑。 手拿起白帕主动替她擦拭了起来,让高阳王妃俏脸一惊,哪有这样的理,男人服侍女人这是不合规矩的。 可他却目光淡然,道:“无事,我不在乎这些。” “噢。”高阳王妃怯怯的应了一声,感觉到一只温热大手在抚摸自己光洁肌肤,顿时有了一阵异样的感觉,面色随雾气绯红了起来。 她不觉得徐平安是真的不在乎这些,反而是以为徐平安有些心猿意马了,不禁暗自高兴了起来。 “明日你随意收拾一下,我会带你走的,从此世上便不会有高阳王妃这个人了。”徐平安突然说了一句。 “哗啦!” 高阳直接转身,温水激荡,她大片雪白暴露在空气中,目光惊喜的死死看着徐平安。 她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不敢置信道:“真的吗?” “真的,所有事我都会处理好的,你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日后好好养胎便是。”徐平安点点头,眼睛看向其它地方。 不敢直视,实在是高阳的身段太妙曼,很是尴尬。 不像他与鱼幼薇一样。 高阳王妃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猛然探出双手钩住他的脖子,身体紧贴,红唇凑上去飞快吻了一口。 徐平安扬起的手还是放下,细细抚摸在光洁如绸缎一般的玉背上。 他不是什么圣人,这一刻的的确确就是被桃色和一股幽兰香冲昏了脑袋,心猿意马了起来。 高阳王妃感觉到异样,眼中闪烁过一道精芒,欢喜得紧。 随后吐气如兰道:“平安,今夜你是否能陪我聊聊天,别走了。” 她想要徐平安带她走不假,喜欢上了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也不假,但她想要的不止这些。 她还想要做正妻,至少不愿意落在鱼幼薇的身后,她也还不知道鱼幼薇也有孕了,只觉得自己身怀有孕,底牌奇大! 徐平安闻言却蹙眉,轻轻推开了她,道:“我得回府。” “明日再来吧。” 她的双手猛然一僵,低着头有些可怜巴巴,美眸也雾蒙蒙的,似乎是在给徐平安施压。 这让他有些反感,脸色微微有些不悦道:“我愿意接纳你,但你不要用腹中的孩子来威胁我。” “也不要将你的那些臭脾气带给我!” “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若你想和睦,待你如妻,就给我一些时间,别耍这些小心思。” 说完,他看了高阳王妃的双眸一眼。 他已经够委婉了,但该说的还是要跟她说好,免得日后出现什么幺蛾子。 高阳王妃双肩一抖,显然是被吓到了,徐平安的双眼像是能够看清自己心中的小心思一样,让她无所遁形。 最后惶恐不安,只得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徐平安见她的模样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得去准备准备让她“消失”的事情了。 她也没有再挽留,乖乖巧巧的。 其实二人都明白,这事已经摆不脱了,就像刚刚坦诚相对一样。 “你好好休息吧,我让李骥今夜在此保护你。”徐平安将高阳一手放在了床榻上,说完便要走。 ------------ 第两百六十八章:不敢说的欺瞒 刚刚沐浴过后的高阳,如春雨过后的花卉一般娇艳,微微有些湿润的长发如瀑布散落,衣衫单薄能够看到些许的风光。 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非常娇媚,精致五官美艳,此刻如温顺小猫侧卧在床榻。 凹凸有致的身材被勾勒的极好,尤其是一双赤着的玉足,极尽妩媚。 就算是那些名传天下的画师画出来的美人出浴图,也绝对比不了她! 坦白而言,他心动了。 努力别开目光,偏偏腿又迈不动,似乎是想要贪欢几分。 而高阳王妃明显察觉他炽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心中得意。 随而嘴角一勾,红唇如刀,微微站了起来,一腿勾住他的腰肢,勾到近前。 迅速贴上红唇吻了起来。 …… 良久,徐平安才从房内出来。 得亏她有孕在身,否则他真的觉得自己走不出来了。 他大感冷汗,如果说从前自己也只是受害者,是一个意外的话,那么今日就不同了。 他让李骥守在这里一天,自己回了刺史府。 刚一入府,门口的侍卫就拿着高仙芝留下的书信来找他了。 书信写着几个死囚他会想办法明日送来,另外希望近几日可以与他一聚。 他收好信封,长出一口大气,死囚是用来做替死鬼的,就算充当高阳和那些下人了,到时候直接一把大火烧了云清阁,带走高阳王妃就可以了。 就是有些麻烦如何安置高阳,徐平安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思考了良久,都没有思考出个结果来。 高阳王妃应该在扬州城是有很多人见过的,说不准鱼幼薇就知道,鱼幼薇没见过,那么鱼宣生也肯定见过。 “要不然,跟幼薇坦白?”他自言自语,而后迅速掐灭了这个念头。 此事,不但胆大包天,还有些过于荒唐。 徐平安也拿不定主意了,叹息一声决定还是走一步算一步,明日先去城外买一处宅子安置着高阳算了。 “是幼麟吗?”房内,她的声音传来。 徐平安嗯了一声,随后迈动双腿推开了门,嘴角堆起一丝丝的笑意。 她挺着肚子跑到了他的怀中,眼睛眯成月牙,梨涡深陷,撒娇道:“你好些日子不曾出门了,今日突然又是晚归,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哈哈,怎的有身孕了倒还变得痴傻了起来。”徐平安抚摸她的青丝,淡淡笑道。 第一次心中升腾起了浓浓的负罪感,这一次也更加确凿,猛然有些后悔不该在高阳哪里多待的。 怀中的鱼幼薇琼鼻猛然一蹙,嗅到了一股女人的胭脂味,而且还很重,浑身上下都是。 她不动声色,没有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不满。 聪慧俊逸饱读诗书的她深深明白在大天朝有能力的人是不会只有一个正妻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大多还是没能耐,娶不上。 有了孩子之后,她不止一次的想过给他找妾,但苦于一直没有好的机会,再说徐平安也是反对的态度,所以就搁置了。 她对此其实已经没有了太多抵触感,那一句我的男人只能全心全意的爱我只是她少女时的遐想,而今为人娘亲便不再如此想了。 “你在想什么?”他低头看了看鱼幼薇,问道。 鱼幼薇美眸一闪,问道:“我在想,是时候搬出去住了。” “为什么这样想,反正岳父大人又没有撵我。”徐平安笑嘻嘻的开玩笑道。 “现在九面佛一事已经了了,不如咱们回城外小院吧,哪里更自在一点!到时候带一个稳婆和小莺过去就行了。”鱼幼薇扬起脖颈提议道。 “好,我没有意见,就怕岳父不同意,还得你去说。” 闻言,鱼幼薇点了点头,抚摸肚子坐在了床榻上,漫不经心的又开口说道。 “幼麟,你我成婚数月了,现在我也怀有孩子了,我看是时候给你纳妾了。” 纳妾? 徐平安挑眉,怎么突然又提此事了。 他嘴唇抬了抬,想跟她说说高阳王妃的事,但想了想还是没敢说,高阳王妃不比其他人,还是等瞒天过海接她出来之后再说吧。 欲言又止的模样迅速被鱼幼薇收入眼中,美眸流动一丝光芒。 她敢笃定自己的枕边人怕是在外面偷腥了,她太了解徐平安了,以前的他听到此事可不是这个反应的。 柳眉一展,叹了一口气,虽说不反感,但还是微微有些不满。 自己给纳妾不要,非要瞒着自己! “幼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鱼幼薇的语气微微有些怪了。 一副给你说的机会,否则自己发现那就不一样了。 “没有阿!什么事?”徐平安下意识脱口而出,但是心突突了一下。 总有一种瞒不过她的感觉,尤其是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一手抚摸着孕肚,审视着他,让他都觉得自己是个陈世美了。 “真的没有?”她又淡淡的问道。 “你今天怎么了,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徐平安喝了一口茶掩饰尴尬。 “好吧。”鱼幼薇不再问了,心中已然有数。 说不满还是有的,不满徐平安骗她瞒她,大可以直说,自己并非是妒妇焊妇,铁定是会顺着他的。 她咬了咬银牙,在犹豫是由着他还是将外面那女人接回来。 一整夜,二人相谈都有些少。 这是头一次同床共枕以来有些怪怪的感觉,似乎有一层隔膜在,却又说不上来。 一个不满欺瞒,一个是压根不敢说。 所以也就无言了一晚上,到很晚才睡着。 徐平安想了一夜关于高阳的事,忍受了一夜的怪异感受。 清晨一起床还是决定将高阳带出来之后,就跟鱼幼薇坦白,大不了一年四季都哄着她,也不怕她能跑了。 起床,一切照旧,没有什么异样。 有孕的鱼幼薇还是没让下人进来伺候徐平安,更衣等事向来都是她在做。 “今日我得出去一趟,高仙芝找我,我尽量早些回来。”徐平安尽量说的平静一些。 鱼幼薇穿戴衣服的手微微滞了一下,柳眉微蹙,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道:“早些回来。” “嗯。” 徐平安也不是傻子,二人怪怪的他是感觉出来了,但也没办法,只能暂时就这么着,不出意外明日就可以跟她坦白了。 ------------ 第两百六十九章:王府大火 吃过早膳,徐平安径直出了门,来到了北市找找有没有什么出租宅子的地方。 今夜之后,暂时也只能将高阳安置在外边了。 几近辗转,终于是在一家商户中问到了一处出租的宅子,名为橡章别院。 不大不小也能住下七八口人了,向来也够用了。 他还是出城了一趟,事先去看了看,觉得可以就缴纳了银子,拿到了钥匙。 那一刻,他苦笑无比。 自嘲道:“我怎么就成了那些大老爷了,不敢明目张胆的纳妾,就背着结发妻子在外面金屋藏娇了!” 他都觉得自己这些遭遇似太过神奇。 而后他又四处购买了一些杂物,让人帮忙送去了橡章别院,思前想后暂时还是没敢在扬州城中去找稳婆。 说不得就识得高阳王妃。 做完这些,他没回刺史府,就在城中游荡,漫无目的,等着高仙芝的派人带来死囚。 李骥已经告诉了他严肃性,一定是绝对的高度保密,所以徐平安也不担心他会出什么漏子。 刺史府后院。 鱼幼薇端坐在小亭中,听着亭外人的报告。 此刻,魏一带着橡章别院的主人就在外边候着。 “早些时候那位郎君在小人手上租下了一处城外的宅子,就此而已,没有再做什么了,后来那位郎君似乎又在附近的商贩中购买了许多日常杂货。” “再然后的事,小人就不知道了。” 中年儒生样,头戴蓝布的就是橡章别院的主人,他被魏一请来了这里。 鱼幼薇的柳眉一弯,眼中疑惑,他突然租宅子干什么? 她可不觉得是徐平安喜欢上了那处宅子,要带自己搬去哪里,昨夜之后她出于女人的直觉,和对于枕边人的了解,她就断定徐平安有事瞒着她。 现在联想到一起,就更加让人想入非非了。 “你不要紧张,本夫人就是问问你而已。” “你再想想我夫君可有多说些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鱼幼薇淡淡的问道。 “这…” “不寻常的地方…” 中年男子紧锁眉头,似乎是在回忆。 而后表情一松,开口道:“夫人,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大人租院子的时候曾问过一些关于稳婆这样的事。” 鱼幼薇柳眉一锁,脸色不太好看,摆了摆手。 “魏一送他出去,给一些银两。” “是!” 二人随后离开。 她呆坐在小亭中,一副陷入思索的模样,柳眉紧缩,俏脸看起来一点也不和煦了。 一旁的小莺笑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我们又要搬出去了吗?现在姑爷在找新宅子了呢,这还不好吗?” 鱼幼薇没回答她,而是问了一句:“李骥呢?” 小莺的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升腾起红晕,她知道夫人和姑爷有意将自己许配给李骥。 扭捏道:“这…小莺不太清楚。” “我听陈笙说,似乎他昨夜就没有回来。” 闻言,鱼幼薇点点头,思前想后没有多说什么。 美眸闪烁,思忖着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去宅子看一看,还是等着徐平安自己跟她说。 一夜的时间,她心中的微微的不满也消失殆尽了,就算是有妾,她也能接受。 只要,他的心中有自己就好。 作为大妇也理应大度,她深深明白一个妒妇是会遭人嫌弃的,特别是在某些方面过于的计较。 虽然徐平安算半个上门女婿,但谁都知道若是没有他,刺史府早就遭受了好几次的大难了。 夜里,丑时。 徐平安终于是等到了高仙芝的人,他的亲卫亲自押解来了几个抓捕的流寇,都是死囚。 而且无论是身形和性别,与高阳王妃和下人们都是对的上号的。 这两日,宵禁刚刚解除,所以扬州城头布满了出来游玩的百姓,简直就是一座不夜城。 此刻,火舌冲天透天穹,滚滚的浓烟从庸王府中传了出来。 几乎大半个扬州城都可以看见,让无数百姓瞩目议论,一些较为热心的就跑去官府报官了。 庸王府之中,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云清阁失火了,快来人!”有下人嘶吼。 “快快快,全部去井中打水!” “不好了,王妃正在熟睡,但房子已经被烧塌了!” “……” 庸王此刻伫立在火场外,满脸胡渣,过得极其不如人意。 此时眸子中倒映着火海,怔怔出神,嘴角掀起一抹狠毒的笑容,阴沉低声骂道:“贱人,上天有眼!” 他一点不觉得悲伤,反而觉得是解脱了,只要高阳一死,日后的王府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谁还敢管他喜不喜欢男色,又有谁敢说三道四了! 最重要的是,柳如白虽然死了,但他还是相信柳如白的话,认为高阳王妃多半是给他戴了绿帽子! “救火,快救火!” “我的王妃,我的高阳!” 他散乱着头发跌倒在地上,悲声大喊,模样是有多像有多像,实际上内心无比幽暗。 几十号下人全部拿着水桶疯狂奔跑,赶往云清阁灭火。 一盆一瓢一桶的水,面对势如猛兽的火焰,太过于杯水车薪。 不一会,整个火场就蔓延了起来,包裹了整个后院,化作无人区,没有人敢进去了。 也好在发现火焰及时,即使拆除了一些墙体才没有让整个庸王府都遭了殃。 没多久,官府的大量人马赶来,火急火燎的。 没办法,失火的地方是庸王府,再不得宠,只要死上了一个重要人物,那都是天大的麻烦。 没有人敢马虎。 陆陆续续几百人开始灭火,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才堪堪将主要火焰给灭了,只剩下了局部火焰。 但所有人都知道,出大事了,出天大的事了。 整个后院被烧得千疮百孔,就剩下了枯木焦炭了,是个神仙在里面也活不下来了! 官兵顶着头皮清点现场,发现了好几具尸骨焦炭,差一点点就变成了灰了! 全场震动,堂堂一位王妃死于大火! 庸王披头散发,如同入魔,疯狂的冲向云清阁的旧址,嘴里哭喊道:“高阳!…高阳,本王的高阳!” “你为何先离我而去阿!” “本王一人活着有什么用阿,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 第两百七十章:取名观音婢 众人赶紧拦着,官兵领头的还是扬州城的新长史,此时魂飞魄散,一个王妃失火而死还说的过去。 但一个王爷死在自己的面前那就是滔天大罪了,想不担责都难。 他身穿官服,面容正直,中年儒生模样,乃是鱼宣生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很有能干。 “王爷,还请节哀。” 庸王咬牙切齿:“节哀,节哀,给我查,庸王府怎么会无辜失火!” 他勃然大怒,吼道:“若是查不出来我就上报父皇,让太平监替本王查。” 那悲痛欲绝的模样,和怒发冲冠的样子让许多人都深受感染,对于庸王的形象拔高。 虽说荒唐了一些,但还是重情重义的存在。 新长史名叫裘乐知,顶替了曾经的司马景。 他的双眸浮现了一丝丝的疑惑,觉得此事有些不同寻常,立刻从手下交代道。 “快,清点现场,将一切有用信息都记录下来。” “是!” 众官兵开始行动。 黑烟依旧,让人发寒。 这里的确有着很多的疑点,无论是如何起火还是大火的走势,都是有很多漏洞的。 但就像是无头悬案,怎么查都只是这个样子。 除非有人找到了已经离开的高阳王妃,或是死囚的消息暴露,否则从庸王府中是查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的。 此刻,高阳王妃带着一些心腹已经在徐平安的安排下安全离开了。 一路上,众多斥候都在戒备,开道,几乎隔绝了任何人的探视,绝无可能有人发现。 橡章别院。 高阳王妃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多少还是被一场大火和紧张的气氛吓到了,微微动了一些胎气。 好在,嫣儿提前就带上了这样的药汤。 喝下一碗后就好了许多。 此时,徐平安坐在床头,见她青丝染汗,柳眉微蹙的模样有些不忍心。 叹气一声,不知说什么才好。 倒是她很贴心的伸出皓腕抚摸了他锁在一起的眉头,柔声道:“我没事,就是孩儿大了在肚子里喜欢闹腾。” 说着红唇一勾,带着感性色彩,又道:“世上再我高阳王妃,我从此刻起就是你徐平安的妻妾了。” 她眉宇间有一抹喜色,不是装出来的,走出那庸王府对于她而言如同新生,跟着徐平安更是锦上添花。 “嗯。”徐平安淡淡回了一句,而后沉稳道:“此处还算过得去,你暂且在此住上一住,日后的日子虽不苦,但也比不上之前的锦衣玉食。” 高阳费力站了起来,一手拉着徐平安的手放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 笑意盎然,眉目如画,道:“我自然晓得,庸王府的所有东西我都没有让人带,就早已决定好了重生。” “富庶与清贫都无所谓,我只要孩子出世,与你携手共老,那便足够了。” 徐平安抬了抬嘴皮,微微正色道。 “你能如此想最好,不过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幼薇为正室,你不可作妖,还有,快要做娘的人了,收起你的强势。” “……” 她安安静静听完了所有,而后认真点头,道:“我会敬她如长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接纳于我…” 她看起来有些担心,又有些自卑。 “我会处理的。”徐平安示意她坐下。 “你养胎就好,其他事我会一一处理的,你不用担心。”他又补充道,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身份,接洽了高阳。 孽缘,这大概能算。 高阳王妃点了点头。 沉默许久。 “你以后就叫观音婢吧。”徐平安想了想给她取了一个名讳,不再用高阳二字。 这句话算是第一次表明了他的决定,在大天朝只有丈夫才会给妻妾取这种类似小名的名讳。 刘姓大名不能用了,高阳这个封号更不能用了,只能他来取一个。 高阳闻言,美眸一闪,射出一道实质的光芒。 这句话就是彻底接纳自己的意思了。 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媚眼如丝,挣扎起身半矮身子,道:“多谢夫君。” 见状,徐平安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不再去想从前的事了,毫无意义,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 在橡章别院待了许久才离开。 离开时特地请了一些斥候来保护观音婢,在这个风口浪尖的确马虎不得。 这段时间他待得属实有些不自然,主要是观音婢一口一个夫君,连换亵衣都一点不避讳的,甚至出言调笑一句你又不是没有见过。 差点让他夺门而跑了。 这个女人直到今天才无所顾忌的真正表露自己来,成熟美艳大胆。 不过她倒是变得很聪明了,不再使用些小心思了,少了那份尖锐和强势。 换而言之,是徐平安能够压住她,若是压不住后院必定起火,压得住那就是是小鸟依人,温润如玉的好女人。 回城路上。 “公子,你打算回去咋办阿,若是寻常女子我估计夫人应该会很大方的,但现在可是王妃!” 李骥睁着铜铃大眼,煞有其事的说道。 又补充道:“还有鱼老爷哪里怕是也不好交代,那老头古板着呢,知道你拐跑了王妃,那还不气得八丈高!” “啪!” 徐平安正烦着呢,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不满道:“什么叫拐跑!” “观音婢腹中有我的子嗣,我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李骥委屈道:“又没说不让你管,只是提醒你回府怎么交差!” “交差,交什么差,回去大脚一翘,幼薇必定是听我的。”徐平安哼了一句,内心其实一点没底。 夜色渐深,二人聊着聊着就接近了刺史府。 他已经做好准备坦白告诉鱼幼薇了,坦诚相待,免得骗她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有的事说来真的很奇怪,至少徐平安他自己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与观音婢走到这一步,甚至还亲手替她取名,金屋藏娇了起来。 如果说是感情,他是在此之前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可就是阴差阳错的被捆绑在一起了。 而,有的人偏偏相交而错。 这一路上他脑海中都不断浮现秦玲珑的面容,她的悲欢相,若她知道,一定又是勃然大怒,满面冰霜吧。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他也无从说起,只好抛之脑后。 ------------ 第两百七十一章:我想纳一个妾 回到刺史府,房内烛火透明,鱼幼薇还在等他。 徐平安哑然,深吸一口大气才走了进去,腹稿早已经准备好了。 他估计,鱼幼薇多半也是察觉到了一些古怪,等着自己去说呢。 心绪不平,仿佛是上了战场一般。 “咯吱!” 他推开门扉,鱼幼薇正光着脚丫子,半躺在床榻上看书呢。 衣襟半开,风光无限,微微发胖的孕妇身材不显臃肿,反而是多了一丝丰腴的味道。 许多时候的心猿意马真的不怪他,那属实是夜里如猫挠心一般,长此以往,自然抵抗力就下降了。 “还没睡?”他随手将春秋刀一放,问道。 鱼幼薇翻书没有看她,美眸看起来很专注,用有些怪怪的语气说道:“你那一夜晚归,我是安稳睡着过的?” 听起来有些幽怨的意思,让他一阵哑然尴尬。 “咳咳!”他干咳几声,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双手扒拉过鱼幼薇的双腿,伸手揉捏穴位,让她舒适一些。 鱼幼薇脸色微微一变,而后饶有兴趣的一手撑住脸颊,回眸一笑百媚生。 道:“我可承受不住夫君亲自替我按摩,哪怕是我娘俩加在一起也承受不起。” “承受得起承受得起!”徐平安正色道。 她见状一笑,挪动身子摆了一个更舒适的角度,道:“无事献殷勤,说吧,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亏心事,现在要跟本夫人坦白的!” 说得他手一抖。 果然啊!史书里面都言明了,女人的双眼有时比什么都还有敏锐。 讪讪一笑:“那个,确实是有一件事…” 鱼幼薇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是有几分捉弄的意思,她今天倒是要看看自己才思过人的夫君要怎么跟自己说别院的事。 是说自己要纳妾,还是说在外面不小心犯了错。 饶有兴趣的冲他挑眉,示意徐平安直接说。 “那个…那个。”徐平安到了说的时候忽然又穷词了。 犹豫再三后,咬牙道。 “我想纳一个妾…” “就一个…” 说完,他的双眼扫视鱼幼薇的反应,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看起来无比的卑微。 不知道的还真就以为她是一名悍妇。 在扬州城乃至中原的那些大老爷们,那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纳妾那就是喝口水那么简单。 在自己府里几乎就是一片天,说什么是什么,没有那个妻子敢捷越的。 所以,这一幕看起来才是那般的凤毛麟角,那般的滑稽搞笑。 “噗呲!” 鱼幼薇被他那谨慎小心的小眼神给逗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没有在床上打滚。 “不就是纳妾吗!早些时候与你说这事,你还不同意,现在跟我说,是不是已经看上哪家的小姐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我鱼幼薇又不是心生妒忌的女人,只要她待你为天,待我为长,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你这样,反而让我觉得有一种负罪感。” “有孕在身尚且不能侍奉于夫君,连纳妾你都要小心翼翼的,传出去成了什么体统?” 她说完很认真的看着徐平安,双手勾在他的脖颈上,大眼清澈无比,以表示自己真的不介意。 徐平安讪讪一笑,越说他越心慌了起来。 纳妾事不大,可问题是是谁呢? “幼薇,可是此人…多少有些不同…怕是你一时是不能接受的…”他还是硬着头皮,满脸笑容的说道。 鱼幼薇闻言柳眉一蹙,脱口而出道。 “青楼女子?” 英气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是有些微微不满。 “不是…”徐平安苦笑。 “那就好!”鱼幼薇松了一口气,面色柔和起来。 又问道:“那是谁?” “明日我带礼金前去,替夫君将此女暂时接到刺史府来,日后乔迁到那再做决定。” “你放心,为妻定不会辱没了夫君的,一切都按照正常礼仪来,礼金一样不少,也不用刺史府的钱,上次你在诗会赢来的银子还剩不少!” 徐平安越听越内疚,冷汗豆大的冒。 幼薇她太善解人意了,无论是哪一环她都照顾到了自己,可以说是贤良淑德一样不少了。 他非常艰难的试探开口道:“那个…幼薇,可能这个女人比青楼女子还要让你不能接受…” 鱼幼薇见他一脸的冷汗,说话又非常不自然,当即心头一个突突,蹙眉道:“谁?” “庸王府王妃…” 说完,空气仿佛凝滞了… 鱼幼薇听了这五个字,直接一愣,而后笑道:“夫君,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压根没觉得这是真的,纳妾纳王妃,这不是玩笑话吗。 但下一秒看见徐平安的表情不变,一点没开玩笑的意思。 她的脸色由晴转阴,头一次寒霜满脸的看着徐平安。 从银牙缝里蹦跶出了一个字:“谁?” “高阳王妃…”徐平安摸了摸鼻尖,怯怯的说道。 刺史府后院,划破长空了一声惨叫。 徐平安被一脚踹到了地上,鱼幼薇真的恼怒了,她觉得徐平安是疯了,敢打王妃的主意。 而且还是有夫之妇。 半个时辰,他用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将所有事的发生一股脑的全部告诉了鱼幼薇。 一个字没有落,包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怀有身孕的观音婢,事无巨细的说完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 脸颊通红,杏眸大睁的鱼幼薇咬牙切齿道:“放火烧庸王府,徐平安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娘俩!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说你怎么一直三缄其口的,原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瞒了我这么长的时间!” 面对她的呵斥,徐平安低头抿了抿唇,沉声道:“抱歉,我不该瞒你的,但我总不能放任她不管吧。” “一开始我也很抵触她,但她毕竟怀有身孕…” 闻言,鱼幼薇深吸一口大气。 而后沉默了许久,终于是接受了这一个事实。 看着他蹙眉有些隐晦的问道:“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我的,不会有错,庸王府有我的眼线。”徐平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脱口而出道。 鱼幼薇几近暴走的心态终于是缓解了一点,听闻了所有事的经过,她对于这个女人也不喜,甚至有一些怀疑,身孕这些事都是她掌控徐平安的手段罢了。 但得到徐平安笃定的话,也微微松了松气,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样? 只要腹中孩子没错那就还能接受。 “唉!”鱼幼薇有些烦闷的叹了一口气,不满道:“此事是不怪你,但你不该瞒我,而且!” 她欲言又止,始终觉得此事太过于荒唐了。 ------------ 第两百七十二章:打情骂俏 徐平安将她的神态看在眼中,心中是愧疚又是温暖的。 一个正妻理应大度这不假,但问题在于观音婢的腹中也有了孩子,几乎与鱼幼薇肚中的孩子没有什么时差。 这说不好谁肚子里的孩子先出声。 这无论是在皇家还是民间都是一个极具话题的事,且不说长子的问题。 假设鱼幼薇肚子里是个丫头,而观音婢腹中孩子是男儿,那就有些恼人了。 天下十之八九,恐怕心中都会抵触这种事。 但似乎她却没有丝毫这种考虑,第一个想到的事是为徐平安着想,想要确定血脉问题。 “对不起,我的确不该瞒你。”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像她这样的奇女子应当将坦诚看得很重要。 那双蹙着的眉头就足够说明她此时的恼怒。 鱼幼薇深吸一口气,道:“此事你不要让父亲知道了,否则我都说不好他是不是拿剑捅了那观音婢!” “等两日,咱们搬离刺史府,先瞒一段时间吧。” 徐平安点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还是夫人待我好,关键时候无条件支持我,嘿嘿!” 鱼幼薇本不想给自己夫君摆脸色的,此刻看见他又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内疚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当即是不满了,一手打开他攀登上自己肩膀的双手,哼道:“若不是我要做娘了,你骗我的事必定和你没完!” “我鱼幼薇视你为天,一心一意为你,若是你骗了我一次我就不会原谅你!” “此事,错不在你,本夫人就不追究了,但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糊弄了!” 她使劲瞪了一眼,语气不多不少有些娇嗔的味道。 徐平安嘴角一勾,不管她愿不愿意,双手环抱住了她的丰腴腰肢,不断的索吻。 “唔~” “脏兮兮的,放手!” “呀,痒!你就知道回家欺负我!” 良久,他吻到鱼幼薇的红唇都变了形,脸蛋红扑扑的,差点没有窒息才松开。 鱼幼薇一点不动情,模样嫌弃的紧。 挑了挑眉,道:“观音婢漂亮还是我漂亮?” “你更漂亮!”徐平安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看着她不屑却很受用的表情,又贼笑补充道:“若我是帝王,哪怕为了你败尽江山,丢了性命都义无反顾,只求能与你朝夕相伴,耳鬓磨腮。” “不要说漂亮两个字,太俗了,你的一颦一笑,一根发丝,一根脚趾都是我铭记在心的东西,爱慕难舍。” 鱼幼薇怪叫一声,双足撑在了他的胸膛上,面红耳赤道:“你这坏人,说话好生露骨!” “不知道说的委婉一些吗?!” “听起来像是我这张皮囊让你眷恋不舍的样子,油嘴滑舌,我可不敢相信!” “哈哈哈!”徐平安大笑,一点没收敛。 双手捏住盈盈一握的脚丫子,晶莹如玉,忍不住在脚背上吻了一吻,如拾珍宝。 “呀,你这登徒子,坏男人,什么不学好尽学这个怪癖!”鱼幼薇伸出雪白五指遮住了眼睛,羞涩无比。 女人足最是私密,除了夫君谁也不能看。 但她老是觉得此事比什么都羞人,尤其是徐平安有有怪癖,喜欢吻她的脚,但又无可奈何,夫为天,幼麟为天。 他眷恋自己,这是一件让鱼幼薇幸喜的事,甚至都不愿意多走两步路了。 女人爱驻颜,不久前她更是找了许多民间法子,驻腿脚之颜。 “哈哈,若是当初扬州城外初见我敢碰你的脚,会不会被你一剑捅出十几个窟窿?”徐平安大笑,一扫刚才的阴霾与沉闷。 只要鱼幼薇不介意,那么天王老子也影响不到他了。 “早知你是这个模样,本夫人那日在桃花树上就不该听信你的甜言蜜语,与你私定终身,更不应该留你一夜,被你骗了身子!”她没好气的哼道。 任由谁也能听出反话,五指间透露的眉梢还带着笑意与春风呢。 “是么,我可没强求你,是你先来城外小宅找的我,不送你回刺史府你还不高兴,一人纵马赌气回了府!”徐平安揶揄调笑道。 “混蛋,把你的手拿开!” 鱼幼薇秀目一瞪,双腿不依不饶的蹬着,不满又道:“那你还追了本夫人十里路,来翻本夫人的后院呢!” “对,本大爷就是料定你是我的,一丝一毫都是本大爷的。” 徐平安狂笑,装得一副大老爷欺负小丫鬟的模样,直接抱着她的白皙脖颈啃了起来,哈喇子差点没有掉一地。 “起开,本夫人要跟你说正事!”她双手反抗。 “你说,我听着!”徐平安含糊不清道。 鱼幼薇翻白眼,俏皮至极,嘴角挂着一丝丝无可奈何的笑容,习惯这厮的无赖了。 正儿八经道:“观音婢此事关系很大,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多派一些人手去,否则被他人知道了,铁定是要出大事的!” “夫妻本是通体,你出了什么事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凡事多为我腹中的孩子想想!” 闻言,徐平安停滞了一下,而后抬起头,宠溺的抚摸她的鬓发。 笑道:“放心吧,我双肩上早已经不是莺飞草长,虫鸣木盛了,也非什么渡人抚不平,我双肩担着的是一个家,有你有孩子,为此我可倾其所有,又怎会将你们置于险境。” “只愿就这样做一个凡人,耕地背樵,你为我生一窝的孩子,不羡神不羡仙,长生也不换!” 鱼幼薇听得极为入镜,双眸浮现一丝向往的光芒,慢慢涌现一些雾气,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俏丽的脸颊一哭一笑,皱了皱琼鼻骂道:“你这坏蛋,就晓得说些好听的话来赚我的眼泪!” “我才不要跟你生一窝的孩子呢,听说生孩子身段会走形的,现在我已经臃肿了好多,要不是为了孩子我说什么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肉汤!”、 “要生,让观音婢给你生去,我只要一儿一女!” 徐平安吻了吻她的光洁额头,有一股香气扑鼻。 呆呆的看了她许久,被许多曼妙吸引的挪不开目光。 而后邪邪一笑,道:“待你生了第一个,之后的第二个,第三个可由不得你!” ------------ 第两百七十三章:豫章别院 一夜耳鬓磨腮,在观音婢哪里的邪火不减少反而是越发的涌起了。 没办法,有孕在身的二人徐平安都碰不得。 清晨一大早,鱼幼薇就早早的起来,备上了许多安胎的好东西,以及日用品,小到梳子铜镜,大到金银地契,那是带上了不少。 若不是担心太大阵仗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真是要将床榻什么都搬去。 可以说是为了徐平安在外面的女人操碎了心,哪怕是挺着孕肚都要亲自去看一看,大部分还是为了徐平安。 当然小部分还是有一些私心的,哪怕她是鱼幼薇都不例外。 至少,也得将这个“妹妹”认识一番! 徐平安也随了行,二人带上李骥和魏一两个心腹,其他人一个没带,怕人多嘴杂。 坐着马车从刺史府出发,说是去菩提庙还愿,蒙骗了鱼宣生等人,实际上从半道上就悄然去了豫章别院了。 晌午未至,天空一平如洗的蔚蓝。 徐平安观察了四周许久,高仙芝的斥候很是好用,将别院的四周是坚守得蚊子都飞不进去。 他也还没来得及跟高仙芝坦白这些事的,反正就是借他几个人用用。 自从九面佛一事结束之后,二人的情义极速升温,可以说是至交好友了。 所以,也不担心你说出去什么。 下马车的时候,观音婢仿佛是听到消息了,提前就带着嫣儿一众下人出门迎接。 今日她的装扮极其素雅,一反常态,只是着宽大的素裙,勾勒几朵白云兰花,清媚动人。 低着头等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看起来有些显眼。 最主要的是她也丝毫没有了那股子强势和高高在上的姿态,眉目清媚,活脱脱一个小媳妇接受大妇的检阅一般。 仿佛一夜之间,高阳王妃重生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观音婢。 徐平安跳下马车,将鱼幼薇扶下了马车,讪讪一笑:“到了。” “哼!”鱼幼薇轻哼一声,仿佛是为做错事的孩子来擦屁股了。 她的秀目扫向宅子前,眉头微微一蹙,这豫章别院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只能算普通,算不得多好,还不如城外小宅大。 这让她倒是有些意外。 视线交织,隔开有十几米二女真正有了第一次的对视。 观音婢看了一眼就微微躬身,迎了上来,无论是行动还是眼神都将小妾的身份进行到了极致。 徐平安没有要求她这样,鱼幼薇更不可能要求她这样,他二人都非迂腐之人,但观音婢这样做了。 很是让人意外,因为她的前身可是高阳王妃,堂堂一个王妃! 骨子里的那种骄傲和不可一世那可不是随意就可以改变的。 鱼幼薇的第一印象很好,其他的还得观察。 “见过夫君,见过姐姐。”观音婢扶着腰肢躬身,身后一众下人全部半跪。 可以说,这个礼天大! “好漂亮,好聪明的女人,难怪幼麟都心猿意马,把持不住!”鱼幼薇心中暗叹了一声。 她的视角,观音婢美的素雅又清媚,如一颗熟透的水蜜桃一般,那个男人会不喜欢,若是有那一定只是没有机会而已。 尤其是第一次见面就摆正了自己的姿态,甚至做的有些委屈巴巴的模样,只怕是徐平安看了会越发的愧疚关心她。 她也不打算提任何以前的事了,哪怕是高阳王妃这四个字都不会提了。 梨涡深陷,笑眯眯道:“妹妹,你这可是折煞我了,怀有徐家的子嗣那就是比天还大的事,除了拜夫君谁都不用拜的,快快起来。” 鱼幼薇伸出双手将其扶了起来。 观音婢陪笑,乖巧道:“谢谢姐姐。” 事实上,她比鱼幼薇要年长二三岁,但礼仪就是这样,不是年龄可以左右的。 一个必须要喊姐姐,一个乐于当这个姐姐,所以也就很融洽。 短短一瞬,在徐平安冷汗有些冒的时候,二女的第一次交锋算是落下帷幕了。 很庆幸,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倒不是徐平安这么快就将观音婢的地位摆在了与鱼幼薇一个层次,只是都有身孕,再怎么他也很难板起脸色去对待。 和谐那就是最好的了。 “夫君,姐姐,早晨我让下人就打扫好了正堂,咱们进去说吧。”观音婢浅笑道。 “走吧!”徐平安一马当先走了进去,外面站着多少有点尴尬。 “魏一,将东西全部搬下来,还有你们也去帮忙吧。”鱼幼薇笑意连连的说道。 说完便走上前,非常自然的挽住了徐平安的胳膊,进入了别院。 观音婢稍稍在后头,她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实现并不知道鱼幼薇也有了身孕,看那肚子的模样恐怕和她自己相差无几。 不过嘴角始终挂着浅笑,将这些为动作收入眼中,她很精明岂能不知道鱼幼薇的宣誓主权。 一切潜意思早已经表明,就是本夫人愿意接纳你,不过你要认清自己的地位,放下从前的那些傲慢,好好做徐家的人,不能东想西想。 而徐平安自然也明白鱼幼薇的小心思,没有点破,任由着她。 这算是给她的特权。 嫣儿等人眼眸一闪,早早就被观音婢警告了,所有人不许放肆,必须待鱼幼薇为主子,所以不敢有丝毫懈怠。 全部帮着魏一开始搬东西。 她们倒是没有什么不瞒,表面看起来似乎自家主子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没有受到欺负。 正堂,早已经沏好茶水。 徐平安高居堂上,鱼幼薇也在正位,观音婢则是坐在了一侧,地位凸显出来。 “夫君,姐姐,还请喝茶!” 观音婢率先打破沉默,端起案板奉茶,在大天朝为妾者是不会有八抬大轿等等的。 往往都是从后门入府,下一些聘金,然后给老爷和大妇奉茶就算过门了。 即便是地位稍高出身的女子也都是一样。 而且现在因为观音婢前身的特殊性,该省的也都省了,并非是鱼幼薇善妒,几人也都心知肚明,没有说破。 观音婢也是极其上道,毕竟在皇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耳濡目染是非常知道进退的。 不需要人说,就提前准备好了。 案板高于头顶,简直是非常温柔懂礼。 ------------ 第两百七十四章:天地司并未离开 连徐平安都觉得诧异,一阵的哑然,他知道观音婢不会作妖,但没有想到强势到温顺的转变会如此的快,如此的彻底。 难道这就是做娘亲的魔力? 鱼幼薇瞥了他一眼,道:“快点喝茶,将这礼仪过了,观音婢也算是过门了,省的妹妹怀有身孕还得躬身!” “是是是!”徐平安嘿嘿一笑。 二人端起茶水微微一品示意。 观音婢眼见徐平安笑意藏不住,她越发喜欢上这个小自己不少的男人了,这比做什么王妃要来的欢喜多了,这感觉很奇妙。 之所以如此温顺也就是为了博徐平安的欢心。 她深深知道,自己想要彻底走近徐平安的内心还需要时间,不是一个孩子和**可以捆绑住的。 大多数男人可以,但徐平安肯定不可以。 鱼幼薇喝完茶,若有深意的看了观音婢一眼,而后迅速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坐下。 “妹妹,今后一定不要行礼了,徐家不需要这种礼仪,夫君也是不喜欢的,特别是你还怀有身孕呢。” “喝了茶就是一家人了,你也不要客气,本本分分就好,家里不会有人亏待你的,安心养胎。” “是,观音婢晓得分寸,三从四德牢记于心不敢忘的。”观音婢点头。 她说的很笃定,不觉得这话她一个曾经的王妃说不得。 在高阳王妃的那段时间,一切都是被逼无赖的,嫁娶之事压根由不得她来选择。 鱼幼薇也没有多说什么,既然愿意接纳她了,就不会去追究从前的事。 反倒是徐平安起了那么一些怜惜,这绝对是个大胆的女人,偏偏大胆的让人生不出厌恶。 或许也是他与她此时关系已经不同的原因吧。 “夫君,不如让妹妹先搬去城外小宅吧,明日与父亲沟通一番咱们也搬过去,毕竟这租来的豫章别院也不是很舒适,我与妹妹皆有孕在身,马虎不得。” 闻言,徐平安直接点头,他倒也不想两头跑。 二人将眼神又看向了观音婢,她笑眯眯的开口:“听夫君与姐姐的。” “李骥,魏一!” 徐平安直接拍案而起,大喝一声:“收东西,不住这豫章别院了,去城外小宅!” 他对哪里感情很深,所以也很想去哪里。 顿时。豫章别院搬进去的东西又一件一件的拿了出来,其实东西真的不多,观音婢几乎没几样东西。 半个时辰就直接收拾好了,鱼幼薇带着观音婢坐在了马车内,直接赶出了徐平安,说是姐妹之间有悄悄话要说,他听不得。 徐平安还一阵疑惑的,生怕有什么争吵,不过一路上算是风平浪静,完全是想多了。 到了小宅做完所有事,打扫好卫生也已经是晌午过许久了。 在小宅吃了饭之后,徐平安就带着鱼幼薇离开了小宅,率先将她送回了刺史府,让她去跟鱼宣生沟通搬出刺史府的事。 李骥也留在了小宅,而他自己则是来到了高府。 演武场,小亭。 “你说什么?!”高仙芝直接失色,惊声道。 他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变色,哪怕到了绝境脸颊依旧是沉冷如水,此刻听见徐平安的话直接是脸色一变再变。 眼神更是惊疑不定,试探道:“平安兄,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环顾四周,又低声道:“那…那可是王妃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 徐平安苦笑,早已经预料到了高仙芝的反应,毕竟这实属惊世骇俗。 “有的事情非我所愿,偏偏阴差阳错,所以也就不得不出此下策去烧王府,金蝉脱壳了。”他淡淡的说道,倒是很平静。 好像偷一个王妃走就是一件小事情一样。 高仙芝有些不是味道,他以前想将自己妹妹许配给徐平安,但现在突然又多了一个高阳王妃,好像他也没有那么正经。 正经的话也不会连王妃也勾搭了… 最主要的是,一个鱼幼薇可以接受,但妻妾成群了,那肯定就不行了。 隐约间,高仙芝打消以前许配的想法。 苦笑摇头道:“平安兄啊平安兄,你害我不浅啊,我高仙芝竟然阴差阳错的帮了你这么一件事。” “此事一出,估计前面两次功劳都不够抵的!” 徐平安嘿嘿一笑,他之所以坦白,就是因为算是坑了高仙芝,无意让他也参与进来了。 “嘿嘿,高兄放心吧,此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即便是出了纰漏,那也是无头悬案。” 高仙芝点点头:“我知道你足智多谋,深谋远虑,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古之英杰大多能抗千人坑,万人墓,可唯独偏偏栽倒在了色字头上,作为至交好友我必须提醒你,小心为上!” 见状,徐平安眸子一亮,似乎是听出了弦外之意。 “高兄可是有什么消息,亦或者说什么担忧?” 高仙芝蹙眉:“我的确有些消息,不过具体是不是如此就不清楚了。” 徐平安示意他直接说。 “天地司的部分人马还没有离开扬州城!”他说道,而后深深看了一眼徐平安:“那白龙卫统也是天地司的人!” 徐平安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在这扬州城,鱼宣生就是土皇帝,堂堂的一州刺史,封疆大吏,说个不好听的话出了再大的事,他也能担着。 观音婢的事本就是无头悬案,很难查起,更别提有这样的掩护了。 要说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没有的,但天地司还在扬州城这就说不好了! 况且天地司的白龙卫统本就与刺史府不和,甚至整个天地司多半都是不满刺史府的。 虽然徐平安这三个字在许多事情上都是隐藏了的,但他们要查随随便便就可以查出来。 也就是说,刺史府和他徐平安为一体,联手鹰眼司平了九面佛和拓跋青书这个大案子,缉拿无数草莽高手,更是一举歼灭了文武大帝心中最大的隐患。 而,天地司作为皇帝派下来的钦差,专门查拓跋青书的事,却一根毛也没有捞到,毫无立功可言。 甚至,回了长安还要遭受责罚,丢人还得挨骂,他们可不会那般慷慨大义。 眼红鹰眼司他们不至于出手,但这笔帐多半还是要记在刺史府和徐平安的脑袋上。 ------------ 第两百七十五章:帮我一个忙 而高阳王妃被一把大火烧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太平监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否,他们会查一查呢? 或者说趁机发难,找刺史府的麻烦。 毕竟王妃乃是皇家之人,文武大帝的儿媳妇,庸王再怎么不受待见那也是龙子! 事出现在你鱼宣生的地盘上,要找麻烦多半还是可以找的,就看天地司有没有那个闲心了。 这一刻,听到高仙芝的话,他不再那么的笃定和平静了。 即便是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也马虎不得,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动辄就是人命。 当即蹙眉:“高兄,你再帮我一事如何?” “你说吧。”高仙芝估计就是和此事有关的事,但没有拒绝。 “你亲自跑一趟,带着心腹手下,帮我护送几个人,务必要隐蔽,送去一个没有人可以查到的地方。” 徐平安很认真的说道,指的就是那把脉把出观音婢有身孕的药师一家。 他们和观音婢不被找到就没有任何事,最多也就是刁难,但找到了麻烦就有些大了。 李骥需要保护观音婢,原本曹不二是最佳的人选,根本不怵天地司的任何一人,哪怕是司长,但他游历江湖去了。 所以只能请高仙芝帮忙,除了他其他人徐平安也不相信,也没有足够的能力。 紧接着,徐平安又将所有步骤告诉了他。 “好,今夜我会处理好的。”高仙芝沉吟后点了点头,很是认真。 他说的一个好字不是常人说的好,他说了就一定能做到,会做到。 “高兄,不再多谈了,来日咱们一起上菩提庙找那善清主持聊聊天。” “今日我得回刺史府做些事了。”徐平安道。 “好。”高仙芝没有多说什么,作势要起送他出府。 “不用了高兄,你我都不是拘礼之人,先走了!”徐平安一马当先直接就走远了,没有给他机会送自己。 高仙芝也只得作罢。 他主要还是心中微微有些许的着急,想回去打听一下关于庸王府的事。 此事若无人介入,只是一个单纯的失火案那便是最好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但若是有人要硬查,就不可如此松懈了。 不知怎的,得知天地司与白龙卫统还再扬州,这让他心绪有些不宁了起来。 这是他的直觉,他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念及此处,脚步走得越发快了起来。 “彭!” 正在深思熟虑的徐平安在转角处迎面装上了高仙敏。 “哗啦!” 她手中的茶具散落了一地,劈里啪啦响个不停。 “抱歉,仙敏姑娘。”他立刻蹲下身体,帮她拾起。 高仙敏眉目灵动,俏脸清丽脱俗,但此刻被吓得有些花容失色。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呀,平安大哥你不要捡了小心伤到手指,让下人来就好了。” 她蹲下身子,想要将徐平安扶起来。 他刚好仰头,她刚好躬身,触不及防四目一对。 一身蓝衣绫罗让她看起来高雅美丽,但她的身段较为柔弱,脖颈纤细,手腕如雪,整个人说不出的温婉如水,让人不由目中一亮。 徐平安绝对不是有意如此不礼貌的去看她的,只是确实人很柔美。 当然还有几日来被鱼幼薇和观音婢挑起的火焰。 不自觉的目光就顺着她的雪白脖颈往下,那像是一处禁区,充满了神秘和芬芳。 白皙一片,这个仰望她躬身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许多。 这个柔弱的将门小姐,绝对也当得上低头不见脚尖的绝色之称! “咕噜!” 徐平安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液。 高仙敏见他目光越来越有侵略,还非常古怪,脸上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倒也没有什么不悦,主要还是印象太好。 “平安大哥!” 她轻声呼唤了一句。 话音刚落,她猛然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目光那是自己走漏的风光。 “啊!” 她尖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倒退两步,脸色赤红又非常的恼怒! 徐平安被惊了过来,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而后摆手道:“那个…仙敏姑娘,我…” “我只是看见了一点点,没有看完…” 一句话他瞬间打住,脸色郁闷无比,自己这都是在说什么污言秽语,跟个傻子一样! “你怎么可以这样!”高仙敏有些怒了,俏脸布满了怒容。 她一直觉得徐平安是个正人君子,很有担当的那种,而且还是个大好人。 但刚才的事实在是不敢恭维,故意偷看自己不说,还出言挑逗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若不是从前有好感,加上是自己大哥的好朋友,她怕是真的要叫侍卫拿人了! 徐平安无语至极,偏偏又理亏,虚心的看了看后面,发觉没人察觉才松了一口气。 苦涩一笑,道:“那个,抱歉。” 说完,他打算直接离开,免得越描越黑。 高仙敏却蹙着柳眉忍不住问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徐平安表情一滞,难不成还要大刑伺候,回头古怪道:“仙敏小姐,我确实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大哥刚让我沏了茶,天色也还尚早,你这么就走了吗?”高仙敏脸颊还是有些不满,寒霜凌冽。 但话语间却多少有些挽留的意思。 “不了,以后再来品你的茶,今日回府还有很重要的事。” “对了,我约了你大哥日后去菩提庙玩玩,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吧。”徐平安抿唇说道。 高仙敏点点头,看了一眼洒落一地的茶水,那是自己知道徐平安来特地给他准备的,现在人要走了多少还是有些气恼和不舍的。 心中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油然而生,全部表现在脸上了。 但她又不好挽留,只能点点头。 徐平安看在眼中,但没有多想什么。 一个身居闺中的大小姐,她的身边除了自己大哥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的,有那都是些下人。 自己有事无事就会来一趟高府,一个活生生的有为青年,各方面都还不错,是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多看自己两眼的。 就好像,高仙敏曾经喜欢温瑛那个书生喜欢的死去活来的一样。 情窦初开,能不可收拾,也能溃散于浪花。 ------------ 第两百七十六章:死有蹊跷 徐平安径直离开了高府。 她望着背影怔怔出神,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傻笑,随而猛烈摇头,叹了一口气便也离开了当场。 刺史府。 一脚刚踏进去,鱼幼薇就挺着肚子在等他了,面容看上去多少有些焦急,否则也不会在这里等他了。 “怎么了?”徐平安上前问道。 “我刚刚听见父亲大人与余叔在谈关于观音婢的事,似乎没那么简单过去!”鱼幼薇颇为严肃的说道,双手搅在了一起。 “我知道了,我去打听打听,你先回房歇着吧。”徐平安露出一抹笑容,抚了抚她的鬓发。 “嗯。”鱼幼薇没多说什么,径直就走了,只是脸上担忧没有减少。 她虽然是接纳了,但也是没有任何办法,不代表此事是一件小事。 正厅之中,正襟危坐的三人。 一人是鱼宣生,一人是余巡,还有一人是扬州新长史,裘乐知。 三人皆是蹙眉,鱼宣生正欲说什么却远远看见了徐平安走来。 愁眉不展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容,挥手高声道:“平安,来,为父给你介绍介绍一位长辈。” 徐平安看了看裘乐知,拱手笑道:“好!” “这位是咱们扬州城的新长史,元贞七年的科考榜眼,为人正直公允,算起来你应该喊一声裘叔。”余巡笑眯眯的说道。 徐平安露出笑容,行乐一礼,道:“乐知长史,徐平安见过长辈。” “欸欸欸,这可使不得,鱼刺史的高婿可不能随意给我糟老头子行礼。”裘乐知看起来也很客气,和煦至极,赶紧站起来扶起乐徐平安。 “哈哈哈坐下吧,我的正堂不需要拿官场那一套!”鱼宣生很豪气的说道。 随之,二人坐下。 徐平安特地看了看桌案上的茶水,已经微凉,三人多半是已经交谈许久了。 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问道:“岳父大人,我是不是来得不太凑巧,耽搁了三位长辈在此议论民情。” 说完,装模作样的又想起身告辞。 但被鱼宣生抬手阻止了,脸颊浮现一丝愁容,道:“欸坐下,正好替老夫分忧,没什么耽搁不耽搁的!” 徐平安做很惊讶的样子:“怎么了?难道是九面佛的事还没有彻底了解。” “唉,倒不是九面佛的事,而是昨夜发生了一起无头悬案,庸王府的高阳王妃被一把大火烧死了,而且这里面有蹊跷!” 鱼宣生有些郁闷的说道,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他这把老骨头可是经不住折腾了。 闻言,裘乐知眼色浮现一丝诧异。 鱼宣生他是知道的,一个严肃正直的一州刺史,这等公事他怎会将给自己的白衣女婿听,还是当着众人的面。 不由将目光看向徐平安,眼中多了一些欣赏的意思,能让鱼宣生说为自己分忧这句话,那么想必不是表面上看着如此简单。 而徐平安闻言却是一震,不露声色的喝了一口下人端上来的茶。 眸子闪烁光芒,果然此事会被人发现蹊跷,但这也还算不得多坏。 连忙问道:“此事我已经在外面听说过了,王妃死于大火这是意外,即便有所蹊跷那官府追查下去就好,岳父大人为何如此忧心?” “就算被长安知道了,这也不至于降罪到您的身上吧?” 鱼宣生苦笑,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阿!” “裘长史,你来跟我的小婿说说吧,他能力大才智近妖,或许能够帮到你。” “是!”裘乐知拱手道,他随有些严肃但也不至于迂腐。 此事,说了也就说了,问题不大。 “贤侄,那日大火我就在现场,发现了许多的疑点。” “一,火势没有向外蔓延,有些像是人为的,否则即便救火快速那庸王府肯定也是剩不下什么的。” “二,死者皆是王妃的贴身下人,其余人没有一个受伤的。” “三,那些焦炭一般的尸体虽然都对的上体型和性别,但这些尸体却没有任何挣扎逃窜的迹象,像是就呆在原地直接让火烧死的,这完全不符常理。” “尤其是高阳王妃的尸体,安安静静的躺在鎏金床上没有任何动静,连死后的姿态都是无比的安详,双手扣放于腹部,一点没有挣扎。” “一个人睡得再死,也是不可能如此的。” “……” 听着裘乐知的话,他不由心中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仁慈了,其实这些疑点都是可以避免的。 不控制火势的走向直接将庸王府烧成一把火这也就合理了,但却会害了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还有尸体的古怪。 那些死囚虽然是死囚,但徐平安也不想太过残忍,随意每一个都是让李骥亲自点穴让他们彻底昏死了过去,完全感觉不到烈火的灼烧。 所以才会死得无比安详。 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但他没有那样做。 知道即便被发现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突然多出一个天地司,就让事情变得无限可能了起来。 他沉吟后道:“此事的确有些疑点,应该查下去,不知道裘长史还查到了什么?” 裘乐知闻言看乐一眼鱼宣生,在得到授意后又开口。 “老夫曾查过出入云清阁的人,失火的那一整日都没有外人进入庸王府,但唯有一位扬州城的药师被带了进去。” “听庸王府的侍卫称,似乎是高阳王妃的身体不适,特地出去请的。” “但,当老夫去找这位药师的时候,发现他的医馆已经关了!” 裘乐知说道这里眼中犀利的光芒闪烁:“而且,那药师的一家人也人间蒸发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甚至,甚至是一点点的行踪都不知道,这在扬州城市井中实在太过于蹊跷!” 徐平安丝毫不意外他能查到,他无意瞒天过海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是无头悬案就行。 等时间久而久之,事情自然也就过去了。 他现在想要知道的就是天地司是否有插手,他们若插手那么还有一些可能找出线索。 算算时间,那药师一家人早已经出发了,而高仙芝应该也在尾随,堂堂一位神威将军屈尊做这种事,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渐渐的,他强制镇定了下来。 ------------ 第两百七十七章:一波三折 开口道:“那药师是关键,突然一家人都离开必定有鬼,岳父大人,长史大人,不如让我帮你们找找吧。” 闻言,鱼宣生淡淡一笑:“不用,你就好好待在府中陪着幼薇吧。” “这件事如你所言,怎么降罪都降不到我的头上,除非是陛下让我查我却查不出来,或许会遭受一些惩罚。” “但现在,老夫已经派人下去追捕这个药师了,应该不久就会有结果了,不用太担心。” 他说话像是在宽徐平安的心,说一点不忧虑还是假的,多半是庸王为了名声给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 值得高兴的事,他听了这么久,看起来似乎这件事并没有太平监的身影。 “如此,那就好。” 徐平安没有多说什么,与三人再次闲聊了许久,就回了后院。 黄昏的后院,他与鱼幼薇相互依偎。 那颗已经不太茂盛的桃花树上,承载了好些回忆,鱼幼薇怀有身孕都药他抱着自己上树看日落。 “刚才岳父大人想找我说话,但碍于裘乐知裘长史在场,不方便说话,估计多半是想说离开刺史府的事。”徐平安道。 “嗯,他很不舍,我承诺乐父亲,待他告老辞官,就让他跟着你我一起。” “我们一同侍奉于他,为父亲养老送终。”鱼幼薇抬起美眸看乐一眼徐平安,生怕他拒绝。 毕竟她一嫁人就完全是徐家的人了,娘家只能是偶尔回一次,这是道德与法文的双重规定。 但奈何鱼宣生就她一个女儿,她实在放心不下自己父亲一个人到老到死,感伤之际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想着来个先斩后奏,若徐平安不满意,自己就要头一次无理闹腾了。 还是带着孩子一起。 徐平安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美眸,而后吻了吻她眉中心的贴花,爱慕道:“你觉得我会拒绝?” “我怕你拒绝!”鱼幼薇脱口而出。 “那好,我跟夫人做个交易如何?”他不怀好意的笑着。 “什么交易?”鱼幼薇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脸颊顿时浮现一丝笑意。 “我喜欢孩子,多生几个如何?” “好,一言为定!” “这么爽快,你不怕容颜身段有损?”徐平安笑嘻嘻道。 “你别管,本夫人自有办法!” “……” 第二日,徐平安带着鱼幼薇,带上了一些简单的物件就回了城外小宅。 临出门时,鱼宣生那是千叮咛万嘱咐,一脸的忧心与舍不得,差点就没让人来堵门了。 好在鱼幼薇万般撒娇才得以出来,还承诺了无论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通知到刺史府。 陈笙,妖儿等人也是不舍,但徐平安亲自出面,与几个小孩子约法三章,但凡上完学堂,每七天都可以让府上的管家派马车送她们来城外小院游玩。 在那刺史府门前纠缠了半天他们才得以脱身。 除了带上了一个小莺和魏二几兄弟,其他下人什么都没有带。 主要还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孕妇的汤药补品倒是不少,徐平安也没客气,自己没银子就只好花岳父大人的了。 刚一到城外小宅,鱼幼薇张罗事情去了,顺便交代小莺等人关于观音婢的事。 徐平安则躺下翘着腿享受观音婢一双玉手的揉捏,惬意无比。 没多久,他就被高仙芝亲卫带来的口信震惊了。 “大人,昨夜将军与天地司的人交手了。” 徐平安噌的一声起身,蹙眉道:“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那亲卫也不马虎,快速道:“昨夜一行人到江南道与西域的交接处,忽然就有好几名天地司的人追了上来,白衣猎猎,身后极好,但不见正负司长二人。” “后来经过比对,发现正是白龙卫统。” “他们似乎知道药师的行踪,早就跟着了,否则绝对不可能能够追上来。” “他们也没有任何杀人的意思,反而意图很明显,是要抓人。” “但将军带我等出手打跑了众人,击伤了白龙卫统,随后才将药师一家人全部送进了西域。” 闻言,徐平安蹙眉,这个白龙卫统怎么回事,怎会提前找到药师这个人并跟踪了这么久? 看来,他们应该是知道高阳王妃的一些事了,那他们为何不直接发难呢? 听见这些话,一旁的观音婢脸色很不好看,她曾经作为一个皇家的人,深深知道关于太平监的能力。 俏媚的大眼煽动,没有说话,静静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仙芝兄还有什么话带给我?”徐平安再问。 亲卫道:“将军说请大人你放心,虽然一波三折,但没有露出马脚,人顺利送出去了,并且扰乱了踪迹,没有人会找到。” “而且军中有一位得力斥候被派了出去,未来一年都会在暗中跟着药师一家,即便有任何的暴露,大人您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徐平安点点头,高仙芝办事他很放心。 心中不由长吐了一口大气,只要药师找不到,整个天地司来了他都不怕。 观音婢从怀中拿出了一些鱼幼薇给她的银子,让嫣儿给了那亲卫。 很随和笑意盎然道:“将军收下吧,夫君与高将军是至交好友,夫君给的就相当于是高将军给的,料想高将军也不会责罚于你。” “这些银子,就当拿去给兄弟们的酒钱吧。” 银子不少,得有近二十两,可以说是巨款了。 徐平安眉头一挑,这观音婢不愧是曾经的强势王妃,能收到一众可靠的手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他不反感,反而很喜欢,至少没有那股傲气,反而有些大度风范,让人亲近。 那亲卫半跪在地上,不敢接银子,朗声道:“高家军纪律严明,还请大人和夫人不要为难小人。” 徐平安微微一笑:“夫人给的银子就收着吧,若是高仙芝知道了就说我强给的,不收就不让你走!” “这…”亲卫有些为难。 “收下!”徐平安不容置疑道。 亲卫眼神不自觉的看了看沉甸甸的银子,一咬牙,拱手一拜。 “多谢大人与夫人!” 他拿过银子就直接退走了。 徐平安展眉一笑,这银子观音婢给的太好了,收买人心,让他心中也微微舒坦了起来。 但,只要是建立在好的基础上就行,他不点破。 ------------ 第两百七十八章:白龙找来 他再次躺上了床,心中沉思关于白龙卫统,也不知道是他知道还是整个天地司都知道。 “夫君,对不起,给你惹了如此大的麻烦。” 观音婢坐在一侧,有些歉意的说道,怯怯的,娇滴滴的,让人听见就酥.麻。 徐平安抬眼看她,华衣轻裹丰腴腰肢,素云纱衣轻披在肩,线条优美的颈项和锁骨雪白,一副民间妇人的打扮。 发髻高盘,腹部隆起,说不出来的柔情。 他心中莫名其妙的一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轻声道:“无事,你不比过问这些,安心养胎便是。” 观音婢乖巧点了点头,屈膝侧身也躺了下来。 一张美艳的脸庞与他对视,不足三寸,芬芳馥郁,闻了都觉得心旷神怡。 “其实,你不必如此卑微,正常一些挺好的。”徐平安又开口,让她浑身一颤。 而后呆呆的点了两下头,生怕徐平安不瞒她。 事实上,对于她而言,唯一的依靠也就是徐平安了。 若惹得徐平安不高兴,自己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他见观音婢吓得不轻的模样,一阵好笑又一阵心疼。 伸出大手搭着了她的丰.臀 上,往自己怀中送了送,嘴角挂着笑容,现在身份彻底转变过来了,也没什么膈应了。 观音婢察觉到他手还在揉捏,不由一惊道:“夫君,这不好吧…姐姐就在楼下呢,而且我怀有身孕不能侍奉你。” 徐平安一愣,哈哈大笑了出来,为何她与幼薇都一样,视自己为豺狼虎豹,那种极致急色的男人了。 笑得观音婢不知所措,咬着红唇道:“不如,夫君我给你换一种方式吧?” 徐平安眉头一挑,见一副欲迎还羞的模样,还是一位媚态十足的女人,有些心猿意马。 伸手抓住一对红乳鸽,侧着在她耳垂说道:“是不是幼薇跟你说了什么关于我夜里的事?” “嗯,姐姐她说你酷爱女人足,观音婢不想坏了夫君的兴致,这好像还是你头一次主动对我求欢呢,身为夫人理应如此做,否则观音婢除了腹中的孩子,怕是一点存在感也找不到了。” 她淡笑的说着,比起鱼幼薇要来更大方直接一些。 伸手褪去去亵裤,摘去袜子,露出一对堪称完美的神足,长短合宜,细腴得当。 观音婢从小到大未曾劳作,连出门都很少,终日以香浴保养全身,一丝一寸都好看得紧,难怪自古民间就多是一些桃色图册,这那能怪那些提笔的家伙不务正业。 但凡不是个神仙,那能招架住这些东西。 天下男人都想权与色相这两样,徐平安对这孬子权力没啥兴趣,闲云野鹤随了李归尧,但是色相一事,他多半还是想要驰骋几番的。 一股子火气从鼻孔冒了出来,他此刻就是恨,恨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据,否则这鱼水之欢之少不了的。 “夫君!”观音婢怯怯的喊了一声,像是一只温顺的羊羔见了一头恶狼般,不知所措,说怕也是真怕。 市井里的老爷们往往是不会顾及女人的。 见徐平安一躺,闭上了双眼没有说话,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门扉,伸手放下了珠帘遮住春色。 …… 院子里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主要还是观音婢的下人较多,也就是心腹,她有些念旧,不想赶走,徐平安也将就了她。 天色渐暗,吃过饭后,鱼幼薇就拉着观音婢去了书房,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徐平安耍刀耍得正是舒坦的时候,想要近几日就将二流高手这身份提上去,也算是为自己今后的惬意人生多做一些准备。 却被李骥的哨子声给惊出了状态,这哨子声算是暗号了。 一发出来就算是有事发生,有人靠近了小宅,在这个敏感时期,扬州官府尚未给高阳王妃的死盖棺定论的时候,多少显得有些风雨欲来城欲摧的感觉。 提起春秋刀,他就冲出了小宅,灵活的在夜幕中就犹如一个鬼影。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这外边山谷口,他出现在了李骥和魏一的身边。 “怎么回事?”他淡淡问了一句,眼神看向前方跳动的人影。 “不知道,这些人刚来,我已经试探过了,好像有些像太平监的人。”李骥道。 “娘的,阴魂不散!”徐平安骂了一声,自己这好日子刚刚开始,不想又惹上什么麻烦。 但偏偏麻烦跟着来,想也不用想就是冲着观音婢来的,几分亲热之后这情谊直线飙升,恨不得日日都睡在一起,岂能让太平监这些家伙来打断。 徐平安忽然就生出了杀人灭口的想法,但又摸不准白龙这家伙是否知道什么告诉了天地司的司长。 沉吟一会后,他直接就站了起来,向前三步,站在石头上。 负手而立,冲那边的人影喊道:“徐平安在此,请太平卫现身,请白龙卫统现身,进宅喝口茶如何?” 实际上,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白龙,这家伙不久前被高仙芝打伤,不知道会不会精力太好了。 黑夜死寂,那边的人影消散,仿佛一池死水。 多半是被他这句话惊住了,一群太平卫在这查探,自作聪明,被人发现了不说还直接点明了身份,这对于太平卫来说太丢人了。 而且,危险阿。 沉闷了良久,徐平安就站立了良久,他知道这些家伙还没有走。 找到了这里,就说明了很多问题了,多半观音婢和自己的事他们是知道一些了。 终于,有一白衣飘忽,缓缓走了出来。 声音低沉,审问道:“你如何知道本卫统的?” “大老远就闻见了一股骚味,能不出来吗?”徐平安淡淡道,没留啥面子。 这白龙卫统心胸狭隘,现在又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岂能放过? 他本不想惹麻烦,但现在不得不主动去解决了。 “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白龙的声音几乎咬牙切齿。 他远远停在了徐平安的对面,保持着安全距离,其他太平卫也没有现身。 主要还是忌惮,知道李骥的存在,也摸不准小宅内的高手有多少,否则早潜入了。 ------------ 第两百七十九章:杀意燃起 “不知道我还叫你,你是不是傻了?”徐平安鄙视道。 那白龙气得要抽刀,想他堂堂天地司的卫统竟然被一股毛头小子给骂了! 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惊掉魂魄! 厉色道:“很好,你很有种!” 说着脸颊突然阴笑了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你不仅有种,色胆还能包天,普天之下你也怕是第一人了!” 闻言,徐平安的双眸如星闪烁了一下,果不其然。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让我妻子知道了还以为我是出去寻花问柳了呢。” 白龙继续冷笑,道:“呵呵,你可比寻花问柳来得要厉害十倍,不对是千倍万倍,堂堂天子家的王妃你都敢碰,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你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可以瞒天过海吗?” “实不相瞒,本卫统已经尽数掌握了你的所有情况,只要动动嘴皮子你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徐平安面色依旧,隔空说道:“在下不明白白龙卫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王妃,什么敢与不敢。” “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受不得别人污蔑,惹急了我你连连动动嘴皮子的时间都没有。” 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多多少少有些威胁的意思。 这一听,就把白龙卫统听笑了。 他直接上前,连踏十几步,离徐平安不过三米的距离。 戏谑道:“让我动嘴皮子的时间都没有,很好,今日本卫统给你这个机会!” “你倒是对我动手看看,倒是拿刀削了我的脖子试一试,本卫统决不后退半步!” 说着,这厮竟然又上前了一步,一副浑然不怕死的模样,眉头一挑,那是无比的挑衅。 “草你大爷的!”李骥虎吼一声,他人还在这就敢这样跟徐平安说话,怕不是九尾狐,有九条命! 这一声震的白龙本能的一抖,上一次在刺史府他差点没有被李骥那一刀吓出尿来。 太是熟悉不过了,不过为了面子他还是顶着头皮,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徐平安摆了摆手阻止了李骥,脸色淡淡的但实际上内心也是极其不爽,杀气四起,看来是让刘元出山的时候了。 “有意思么,因为鹰眼司立了大功,你和你的上级很嫉妒吧,就因为这事还特地留下来对付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谈到此事,白龙卫统的脸上果不其然浮现了一丝阴鹫。 冷冷道:“你没有听说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吗?” “你所做的事,皆在本卫统能够管理的范围之内,何来嫉妒一说!” 徐平安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他在思忖天地司的司长是否知道此事,试探问道。 “就你们这几个人来也想找我的麻烦,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别以为是太平卫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可不是什么善人。” “呵!”白龙冷笑,看了看身后的山野,空无一人。 “既然无惧,你倒是可以对本卫统动动手,杀人灭口岂不是挺好的么?” 徐平安摆了摆手,颇有些无赖道:“杀了你脏了我的手,还有被太平监追责,何苦干这事儿?” “那就给本卫统跪下,还有你!”白龙卫统眼中闪烁阴测测的光芒,指着李骥说道。 “不想死就最好听话一点,求求我,说不准我一高兴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忘了。”他戏谑一笑。 徐平安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和观音婢的事的,但可以肯定这个心胸狭隘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放过自己。 让下跪也不过是戏弄自己,满足下他那失败的心理。 李骥瞪着铜铃大眼,死死盯着白龙,像是随时出笼的狮子,只要徐平安一声命令! 那超绝的气息碾压,让这位白龙卫统已经是有些冒冷汗了。 但他掐得很死,徐平安现在还真不敢动手杀他,一旦被后面的太平卫将信息带了出去。 整个刺史府都要遭殃,就算是文武大帝都不一定能完全保护得了。 因为太平监代表的是法家,代表的是姑苏一脉,徐平安再这么大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出手,最多就是暗地里出手。 除非是李归尧来了,剑气纵横,再怎么杀怕都是小问题。 “在下还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要不你带上那后面的兄弟进我这院子搜一搜?” 徐平安淡淡说道,侧开身体,让他进去。 白龙卫统眼神闪烁,死死看着徐平安,也只敢看徐平安,不敢看李骥。 “哼,你就算摆得再怎么好看也都是假的,让我进去看一看抹除不了你做的事。”白龙冷哼,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 见状,徐平安淡淡道;“不敢进去就滚吧,自己手上没点证据心里没数吗?跑我这里来撒野,还要我下跪,你是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天地司的司长来了我也一样不给面子,别说你这个小喽喽了!” “就你这几个人还想留在扬州对付我?” 他的语气不屑至极,看了一眼就又走回了小院。 此行目的达到,吓退这白龙一行人就好。 白龙卫统没有放狠话,只是眼中绽放着阴险的光芒,他手中的确没有太确凿的证据,否则早就发难了。 更不会来这里找消息,找高阳了。 在李骥的暗自内气施压下,一众太平卫也神秘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还是很小心的。 回到小院中的徐平安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眉头一锁,鲜少如此。 他现在能笃定天地司的高层应该是不在扬州了。 即便高层在,他也要杀了白龙这几人了,他们没证据但有心找,这就足够危险了。 “李骥,晚些去一趟吴郡,去鹰眼司的据点,带着我的书信,务必要传到长安,让万殇亲自看!” “嗯!”李骥重重点头。 “魏二,你晚些去找余叔,就说是我说的,请他飞鸽传书给王思邈王药师,让刘元下山来找我!” “是!”魏二拱手。 徐平安连连两句话说了出去,让二人都是一冽,这白龙要倒大霉了。 徐平安本不想如此的,但这白龙实在心胸太过狭隘,不除去憋不住什么时候咬自己一口。 就算不是因为观音婢这事,日后也可能为其他事。 不杀,难以心安! ------------ 第两百八十章:我的身世 小宅两处房屋灯火通明,一处是鱼幼薇的,一处是观音婢的。 徐平安抬了抬退,有些哑然,不知该往哪里走。 想了想,还是进了鱼幼薇和他的屋子,这么大的事她都迁就自己了,若是再让她独守空房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明面上不说,暗地里怕是要伤心。 “咦,本夫人还以为你在观音婢那边过夜了呢。”鱼幼薇笑道,一手卸妆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徐平安脸色一正,昂首挺胸走去替她卸妆,义正言辞道:“不枕在你脖颈边,我哪里睡得着。” “切!”她翻白眼,一脸的不相信,又嘟起红唇道:“既然如此,你今日早些时候跟观音婢在房内干嘛?!” “大白天的,也是不害臊!” “还能干嘛,观音婢也有身孕呢。” 鱼幼薇嘴角笑得更是揶揄,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而是道:“今夜不说,日后还是不要冷落了她,免得我落个不好的名声。” “我观察了很久,这女人应该没什么坏心思,只要她安安稳稳的那就好。” 徐平安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分明的锁骨,皮肤晶莹娇嫩,顺着而上就触摸到了月牙吊坠。 就是当初他二人私定终身时候,他送给鱼幼薇的那个。 也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遗物。 顿时他是沉默了一会起来,从她背后高到低看着那玉坠,细细把玩。 一开始去江南的计划一拖再拖,而今更是拖家带口了,恐怕去江南看一看的计划就得延迟很久了。 鱼幼薇低头一看转瞬明白了他的想法,试探问道:“要不,你去一趟江南吧,或者我陪你去也行,肯定赶得上孩子出生时回来。” 他果断摇头:“不成,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你二人腹中孩子但凡有半点差池,我都没办法挽回。” “所以,还是留在扬州先养胎吧。” 说着他走向了窗边,目视星辰,道:“其实我想去江南,并非是对那个陌生的地方有什么情谊,也不是因为母亲曾经是哪里走出来的人。” “若论情义,母亲就在遥马坡,即便去也该是回篱笆院。” 夜里安静,徐平安说话也有些低沉,一副将吐心事的样子。 鱼幼薇听出来了,起身从背后抱住了他,纤细五指从衣襟穿过了外衣,伸入了徐平安的胸膛细细抚摸。 他一笑,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她,又道:“我一直以来想要去江南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的身世!” 身世二字一提出来就有些沉重。 鱼幼薇也微微一惊,常常听到自己故去的婆婆,却没有听说过公公,似乎就没有这一个人的存在一样。 而且李归尧的存在好像显得也有些颇为奇怪。 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若是有什么不愿意提起的,你大可以不说,去不去江南,回不回遥马坡我都随你。”她小声道。 徐平安拍了拍自身胸膛上的一双小手,很是温暖舒适,而后仰天吐出一口浊气。 “没什么不好说的,也没什么怕的,或许从前我不想提起这些事,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成父亲了,对于许多事也没有那么执着了,这大概就是你们娘俩带来的魔力吧,消磨了我的斗志。” 鱼幼薇本是严肃相,却被他这一句话活生生是给拉扯了回来,不满哼道:“你可以选择不要我娘俩阿?” 他闻言一笑,拍了怕她的丰臀,眼神忽而沉了下来。 声音淡淡道:“那个人几乎是篱笆院的禁忌,李归尧那老头似乎很痛恨他,虽然从来都是一副风轻云淡,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我知道他是真的厌恶此人。” “痛恨?”鱼幼薇惊讶,美眸一闪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但没敢多说什么。 “我师傅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但他从来都不跟我说,那种不说与沉默寡言很不相似,一次又一次激起了我的疑心。” “偏偏那个人对于我而言太过陌生,几乎无从提起,好像我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徐平安摆摆头道。 “可是婆婆早已仙逝多年,去她年轻时候待过的地方,你大概率也应该是找不到什么的。”鱼幼薇蹙着柳眉说道。 “这我有何尝不知,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发觉得这背后有一个秘密,皆是事关我的亲人,我又如何不好奇呢?” “李归尧,我的母亲,还有那个人,这三人之间应该有着说不清的故事,你懂我的意思吗?”徐平安问。 鱼幼薇脸颊迅速浮现一丝好奇,双眸发光:“你是说?” “恩。”他点点头。 “我自小到大都在篱笆院长大,已经数不清多少次看见李归尧独自一人站在我娘亲的墓前沉默驻足了,很多时候几乎是忘却了时间。” “那种眼神,那种愁绪,让人感伤,一个用情至深的人表露的淋漓尽致,我丝毫不怀疑李归尧的爱不比我爱你要来得弱。” “那种爱,转嫁在了我的身上。” “他一生所学,细致无二的全部教给了我,无论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他都一一手把手的教我,否则我定然不会有今天。” “就好像这一次九面佛的事一样,他云游四海,竟然也在最关键的时候站了出来,救了我。” “仿佛李归尧那老头一直都站在我的身后,从未离开,从我与你相识相知开始,他都一一看着,怕我出了什么麻烦。” “我的一切好像也都是他安排好的,在我出镜州的时候,他告诉我某个时辰走会有桃花运,不曾想就真的遇见了你,有些事连在一起还真是难以解释阿。” 一席话,徐平安说的极为感慨,双目透出无限的温情。 这些话他除了鱼幼薇也就没人说了,李骥太憨,观音婢还差一些感情。 又是一个多情之人,鱼幼薇心中暗叹了一句,眼中流出一些水雾,似乎都脑补出了一段可泣可诉的故事了。 道:“师傅那样冠绝人间的人物,有一段跌宕的故事倒是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既然他不愿意说,幼麟,那你也就不要去触碰了吧?” 鱼幼薇双眸冒出一点点的忧心,她看得很远,这种事一打开多半还是沉重的。 ------------ 第两百八十一章:今夜行动吧 既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相安无事,也已经是定局。 处于私心,她不想如此沉重。 徐平安微微一笑:“如果是从前,我还真不会放手,一定会查个清楚,去揭晓他们老一辈的故事,但是现在似乎没有那么的迫切与绝对了。” “李归尧冠绝人间无敌,一生所学事事都需要别人穷极一生去追求,无论是什么都做到了极致,他那样的人都能放下,屈居在荒野山村之间。” “我一个江湖浪子,有何放不下的?” 说着,他转身挑眉,想让气氛轻松一些,自己面前这位可是他一生的命,不高兴了比自己不高兴了还要难受。 “浪子?!你还敢称自己是浪子,你把我娘俩放在什么位置了?”鱼幼薇蹙了蹙琼鼻,双手掐住了他的腰间,恶狠狠的咧开一对白皙牙齿。 “哈哈哈口误!”徐平安矢口否认,看着她笑颜如花,古灵精怪的样子心中就不由的雀跃了起来,恍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她的衣裙随檐上的铃铛摇曳,英气与柔气并存,这样的人人间怎么会存在? 人们皆说一树梨花压海棠,可他们却相遇的极其恰如其分,甚至年长一岁的鱼幼薇常常扮演着许多角色,她的睿智机敏温柔贤俏皮等等皆是人间难得, 每一面都是极具了神韵,让人不可自拔。 徐平安有时会感觉孤独,自幼年起无可倾诉的东西太多,哪怕有一个憨墩儿和李归尧,他们也没办法补全。 但一渡扬州,遇见一桃花女子,似乎悉数补全了。 有些女人才能给的关心照顾宠溺她都给得那么得当,让徐平安这辈子都眷恋在这扬州的人间,不屑刀剑不屑玉璋不屑红尘! 鱼幼薇也是了解他的,作为枕边人多少时候都能感觉出许多内心深处的东西,所以一向迁就,一向对症下药。 “我跟你回遥马坡吧,身为儿媳这么久不去扫墓太失体统。”鱼幼薇提议道,大有一副明日就走的样子。 既然明知那些故事很沉重,她想干脆就不让他去,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徐平安沉吟一会,道:“扬州和镜州虽然相交,但舟车劳顿实在危险,此事没得商量,等孩子出世就正式回去,耕读打樵,在篱笆院相伴一生!” 鱼幼薇嘟嘴,委屈巴巴道:“我可不种地,你种,我就教子,我的诗书可不比你读的少。” “读得多又怎样,还不是我的榻上妇。”徐平安哼道,一副无耻至极偏偏又理所应当的模样。 “你!”鱼幼薇俏脸一怒,无语至极,咬牙切齿道:“你这满嘴的粗鄙话能不能收敛一些,妇人就妇人,你扯上榻干什么!” “难道不是么?”他一副贼兮兮的模样。 说完挑挑眉,就拦腰抱起了她的腰肢上床睡觉。 “唉,黄鹤楼的时候本夫人还觉得你实在太过高不可攀,心有悬河手握星辰,乃是真正的人杰,还担心自己是否会被你看不上眼。” “现在才发现,你就是个贼人,披着羊皮的狼!” 鱼幼薇在他怀中打滚,咬唇不满,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哈哈哈,就寝!”徐平安大喊一声。 …… 清晨,是观音婢亲自端来了热水,同鱼幼薇一起侍奉徐平安起床。 左拥右抱,坐拥齐人之福乃是男人一生最大的幸福,古人诚不欺我也。 见她二人都如此得心应手,融洽随和,他也就习以为常了起来。 季节总要走向金黄,少年终将成为宝藏,他徐平安所求不多,如此就好。 一大早,李骥就蹲守在了楼下,见徐平安起来了,就使了一个眼色。 不用想,定是刘元到了。 徐平安找了个练功的幌子就出去了。 走到小宅外的山崖边,还是哪里,只不过有些物是人非。 刘元满脸的胡渣,看起来更加稳重了,谈不上什么颓废只能说大起大落之后必将带着一丝老成,少了些活气。 徐平安惊愕的发现这家伙竟然直接跨越到了二流高手的层次,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了。 要知道这个境界在江湖中已经是强者了,只要能够得到好的传承武功,加以练习,是绝对可以登上春秋帮下书的。 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因为刘元此人的根骨一般,几十岁的人都还在三流高手的位置,没有大背景和名师是很难达到二流高手的。 收起了震惊,他拱手笑道:“恭喜,达到二流高手境,江湖之大都能闯上一闯了。” 刘元苦涩一笑,拱手道:“独家寡人一个对于这些事早已经失去了欲望,谈何恭喜二字。” 话语透不出来的萧条,他的两位大哥,还有自己的亲弟弟都死了,他做了不少坏事但也是有情义之人,面临这样的打击,几个月的时间恐怕是难以平复了。 徐平安哑然,此事他有些责任。 刘元摆了摆手,道:“咱们开门见山吧,我想你也不会没事就叫我下山的,是否那件事有了什么计划了?” 他说到这双眼明显在闪光,仿佛等待这一刻已经是很久了。 “是,白龙卫统的消息我已经有了,也到了一个必杀他的时机了。”徐平安点头。 “怎么计划?”他一句废话都没有,仿佛手都开始颤抖了。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普天之下皆是如此。 “杀他不难,只是你想清楚了没有,一旦出手你一辈子都无法真面目视人了。” “不过,我会尽量替你掩盖,将此事变做一桩无头悬案。”徐平安正色道。 “早已清楚,了然于胸,否则也不会一直听你的,等在那山林之中。”刘元激动道。 “那好,今夜行动吧。” “其他的事你都不用做,杀人就好,我会让人带你去的,事了之后,你还是去王药师的山头避避风头,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你出来的。”徐平安笑眯眯的说道。 “多谢!” “大仇得报,日后做牛做马报答于你。”刘元话不多,却极具恩怨情仇的味道。 “你不必如此,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你在帮我。”他摆了摆手让他别如此的道谢。 ------------ 第两百八十二章:雨露均沾 “帮你?”刘元有些疑惑什么仇什么怨能让徐平安想要动手杀一批太平卫。 这事传回了长安,让太平监知道简直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动静,多少江湖世家都是不敢得罪这个地方的。 徐平安只是摆了摆手,道:“你不必知道那么多,今夜杀人就好,我会让李骥陪你去的。” “嗯,我要亲手杀白龙。”刘元补充道,双眼绽放杀机,亲手二字咬牙切齿。 徐平安淡淡一笑:“依你所言,午时再出发吧,你先去准备准备。” “好。” 刘元没有多说什么,火急火燎的走了。 见完他,徐平安继续练武。 自九面佛一事之后,他就静了下来,按照古人的说法是心静自然凉,这在武道上面也可见一斑。 练武心得越发多了起来,一股冥冥之中的增长显得很迅速,内气与日俱增,通过大易经调和,不需要多久就能达到一股全新的阶段。 江湖之中,十之八九的人看见徐平安的样子多半是要气得翘辫子的。 一个年不及二十的青年竟然要达到二流高手的境界了,或许有些天赋异禀的人可以做到,但徐平安这状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能够达到的,恐怕就是独一家了。 多少人穷极一生都难以到达二流高手这个分水岭上。 他只是平时偶尔练练就能成,实在让人汗颜,惊呼一声不公平。 夜里,他躺在观音婢的香床之上,享受着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按摩,一寸一寸简直是极致的享受。 力度适中,穴位极准,按上一个时辰比怎么休息都管用。 仿佛一下午练武的疲倦都在这一刻松懈了,徐平安是找到了练武之后的去处了。 这观音婢不会武功,但偏偏会些让男人流连忘返的本事,就这手按摩比什么青楼桃色都还要来得舒服。 徐平安此时眯着眼睛趴在上面,嘴里时不时惊呼一声,道:“下面一点。” “嗯。”观音婢轻嗯一声,脸颊有些红,额头上弥补了晶莹的细汗。 按摩算不得什么轶事,但这姿势实在太不雅观了。 刚刚徐平安心疼她怀有身孕,站着弯腰按摩太累了,就让她直接坐在了他的背上,按着按着又被动变成了骑! 观音婢也是出身世家,乃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什么礼仪都学过的。 若不是因为在房内,她是断然不敢这样做的。 就她二人,脸颊都能滴出血来了。 “你这手法是在哪里学来的?”徐平安好奇问道,他不敢相信曾经声名如此显赫的女人甘愿学这些吃苦的东西。 被按的人舒服,按的人却是很累,更别提一个女儿家。 “半月之前,手底下的人教我的,说是可以讨男人欢喜,累了回房能解解乏。”观音婢媚笑一声,说话有些勾人。 徐平安嘴角一勾,迅速一个翻身,像是泥鳅一般顺滑,直接就正面对着观音婢了。 “呀!夫君…” “夫君,你!” 观音婢先是一愣,而后哭笑不得,挣扎着要下去,这盘坐参禅的姿势像极了那些花柳巷子中流传的淫秽东西。 良家女子不会接受的,除非拿银子上青楼。 徐平安一手抓住了她大腿,不让她下去,眯着眼睛作老爷相,道:“如此说来,这还是给我特地准备的了?” “对,还是第一次按,夫君你觉得好那便值当了,日后你来观音婢都为你按。” 她红唇一勾,美眸闪动有着一种熟透的既视感,干脆也就趴了上去,趴在他的胸膛上。 像是美人蛇一样,丰腴媚丽精致,身段更是婀娜,香气四溢。 她是有所改变的,还是高阳王妃的时候就是一个娇媚强势的女子,好看但更像野玫瑰,长满了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扎你一下。 但现在媚字上多了个丽,强势减弱,倒像是一个地道人家的美妇,逆来顺受。 趴着趴着,徐平安就变了味,气息加重双手开始游走。 锦绣流云长裙跟披风都有些松散。 观音婢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了,晓得他在想什么,有些歉意道:“夫君,要不然我让嫣儿进来侍奉你吧。” “你这么下去一年半载的也不是什么办法。” 徐平安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那一套,你算是意外了,若是没有感情那与没有思维的禽兽就没什么区别了。” 观音婢闻言一愣,而后脸颊一僵,没有感情,是在说他和自己么? “不是说你,只是不喜欢扬州城内那些大老爷的作风,处处留情,丫鬟侍女一个不放过。”他拍了拍观音婢的肩膀,笑容和煦。 这样她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老爷,夫人,李骥说是在院子里求见。”嫣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徐平安眉头一挑,这么晚了想必是白龙卫统的事办成了,早些时候他们就出发了,现在回来时间也差不多。 “在屋中等我吧,我出去一趟办点事,夜里…” 话没说完,观音婢就惊愕了:“你不去姐姐房内吗?” “雨露均沾,哈哈。”徐平安翻身起来。 观音婢喜上眉梢,她以为自己就只能等许久,他才会来一次,不曾想第二天就来了。 当即起身给他整理整理了衣服,软糯糯的声音发出:“观音婢等夫君。” 她看起来一幕我懂你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散乱的鬓发勾人如斯。 徐平安淡淡一笑,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妖儿和另外一个侍女就在外边候着,也算是娇嫩美丽之辈,有过人之姿,但他属实没什么兴趣。 他走后,二女面面相嘘,偷看了一眼房内。 主要还是观音婢是否得宠,关系到她们日后的日子。 但凡为贴身丫鬟的女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主子不舒服的时候,得帮着侍奉老爷… “去,打点热水来。”观音婢的声音传了出来,有着根深蒂固的传统习惯。 “是!”嫣儿应了一声。 她们算是很惊奇了,徐平安今日来了这里,另一边的小莺就是一脸的不满了。 主子没斗,但丫鬟倒是时常瞪眼不对味。 也好在,没人敢过份,鱼幼薇和观音婢都是有过交代的,谁犯事都是要惹怒徐平安的。 ------------ 第两百八十三章:踏青上香 院子里。 李骥包裹得跟一个粽子似的,解开斗笠和披风,笑道:“公子,办妥了,白龙卫统一干人等共七人全部死了。” 徐平安点头,谈不上高兴与不高兴,道:“做得干净么?” “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战场处理得很干净。” “那刘元跟个恶鬼似的乱杀,最后他持刀补了最后一击,斩杀了白龙,我只是在旁边协助他而已。”李骥拍了拍胸膛说道。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道:“这是在他尸体上搜到的东西,看起来挺隐秘的我就带了回来,公子你看看。” 徐平安眉头一挑,信封上写着司长启。 这封信是写给天地司司长的。 撕开一看,密密麻麻的纸条上全是字,全是写得徐平安与高阳王妃的推测,已经自己发现的异常。 每一条都罗列了出来,可以说是细致入微。 他静静看完了所有,原来白龙卫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撞见了徐平安在宵禁的时候前往庸王府,本来是想找麻烦的心态,但吼来发觉有诡。 于是便留有一人在庸王府外街观察,实质的东西没有发现,只是发现了一些含沙射影的东西。 九面佛一事之后,他自觉能够找到徐平安与刺史府的麻烦,便留了下来说是查案,也就是为了此事,想要放开手脚借着太平监的威严来借机报复。 察觉到徐平安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便开始写信给天地司的司长了,寻求援手。 但好死不死,信没有来得及寄出去。 徐平安看完背脊骨一凉,还好是没有让白龙卫统将事情捅出去,否则多半又要迎接来一些新的麻烦。 “刺啦!” 他当场将其撕得粉碎,还不忘内气将纸屑碾成了齑粉。 “写的啥?”李骥不明所以。 “没啥,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日后应该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万殇应该是能消除长安那边的疑心的。” “你去歇着吧。”徐平安道。 “太平监的人怕是不靠谱!”李骥提醒道。 他笑而不语,万殇这人欠人情肯定是要还的,不至于如此,再说对于他来说白龙卫统的死棘手但不至于没办法。 “明日妖儿,陈笙几个小家伙都要来,你去歇着吧,到时候所有人都去菩提庙上上香。” 李骥点点头,转身走了。 徐平安深吸一口大气,看了看头顶的明月,有些舒心,最后一个担忧也消除了。 刘元躲入了王药师的山中,只要不出来就不会被人发现。 至于太平卫一死之事,还有高阳王妃的死因古怪一事,他都不打算去跟鱼宣生交涉了。 更不会让他们帮忙出手,将此事压下来,让他们去查,反正也查不出来。 不查,反而会留下一些马脚,成为不稳定的因素。 背着双手摆悠哉游哉的回房了,身心说不出来的舒坦,差点没有蹦跶起来,想了想自己快是当爹的人了,不能如此轻浮,不合适。 他现在无疑是嫣儿等人眼中的稀客,看着他仿佛都为自己主子观音婢高兴。 推开门,他让所有人都离开了。 他是很不习惯自己在房内,外面还有不少的侍女,做个什么事说个什么话都能被听见。 除了鱼幼薇观音婢外,他也不喜欢被伺候的感觉。 “哗啦啦!” 屏风背后,响起一阵阵的流水声。 想也不想,观音婢在沐浴,雾气不少。 他嘴角苦笑,不明白为何女人都如此喜欢沐浴,尤其是就寝之前,鱼幼薇也总是如此,甚至还每日都打好热水让他也去。 “谁?嫣儿吗?”观音婢柔媚的声音传过来。 “是我。”徐平安直接走了过去。 观音婢从桶中站了起来,香汗淋淋。 哗啦啦的水声流动,雾气升腾,衬托得她如个画中的仙子一般。 她似乎是想迎接徐平安,不着丝寸,水珠流动在白皙透红的肌肤上,脸颊有红晕,动人无比。 徐平安那叫一个一览无余,但余光一扫,见满地的水渍,蹙眉道:“日后让人陪着你,你是孕妇!” 他微微有些严肃,板着脸。 “嗯。”观音婢低头应了一声,怯生生的,像极了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走吧。”徐平安拦腰抱起了赤着的观音婢。 满屋子的桃色,气氛都变了味。 …… 清晨,他从一对波浪中醒来,淡淡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孔。 霞彩从门窗打来,惬意得让人想要展翅高飞。 昨夜他趴着观音婢的腹部,听了一夜的孩子的动静,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醒来就变了地方,是自己梦游了么? “夫君,睡得可好?”观音婢调笑道,嘴角噙笑,媚态如虹,美丽的紧。 徐平安哈哈一笑,伸手轻车熟路的就把握住了一只玉足,大呼道:“当然好,如此尤物醉生梦死怕都是不难了。” 观音婢浅笑,而后提醒道:“婢儿给你穿衣,早些起来,不然让姐姐看见了我难做人。” 他翻身起来,穿戴整齐,想起今日还有去菩提庙呢。 说起来也是兴致勃勃,倒不是上香,而是清善主持,这老僧的确是很有东西的存在。 “婢儿你换身妆容,不要太眨眼,今日带你出去踏青上香。”徐平安道。 “阿?”正在画眉的观音婢转身,颇为惊诧,连忙道:“夫君,这…不太好吧?” “我虽鲜少外出,但扬州城还是有许多人见过我的,是不是太危险了?” “无事,你忧心过了,带一个面纱不就好了。”徐平安有些好笑道。 “噢对,夫君瞧我这脑袋,当真是有孕在身,傻了起来。”观音婢自嘲道,而后笑容满脸,如一朵熟透的玫瑰开放。 多少年未曾游玩踏青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从前她哪里都不想去,现在跟着徐平安是哪里都想去。 市井的日子比起王府的日子好上千倍万倍。 徐平安交代了几声,便出了房,走出阁楼来到院子里。 此刻,李骥等人已经在准备马车了。 妖儿几人围着鱼幼薇在石桌上嬉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让人看了不免得生出几分感慨。 他不自觉的嘴角就是一勾,如沐春风,仿佛此刻秋季萧条的扬州也变得千木极盛了。 “大哥哥!”妖儿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第一眼就发现了他,冲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撅着一个小嘴使劲在他脸颊上亲着,亲昵无比,像是天使一般,让人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 第两百八十四章:其乐融融 众人看来,如众星捧月一般聚拢了过来,小丫头都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仿佛很久没有看到他了一样。 “平安哥哥,听说今天你要带我们去踏青是吗?” “不对,是去庙里上香!” “好玩吗,平安哥哥?!” “……” “自然好玩。”徐平安心情大好,笑着说道。 很少能够闲情逸致安静下来,没有任何的危险存在,可以放心的出去玩耍踏青,带上一众孩子都无事。 “哼,哥哥你骗了妖儿好多次,日后若是再骗我,我就不理你了!”妖儿抱怨,脸蛋鼓得溜圆。 “从今天开始,谁再骗妖儿谁就是大乌龟!”徐平安信誓旦旦道,许久以来他失信了很多事。 比如说教她识字,带她出去玩等等无一不是失信,而且几乎成了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妖儿许多时候都只能看见鱼幼薇,见面了就是眼巴巴的一句大哥哥呢? 想到此处,他还是有些愧疚的,当初是自己说要照顾她的,作为一个哥哥就不该做甩手掌柜,应该时常陪着这个丫头的。 “只要大哥哥陪妖儿玩,就还是妖儿的好哥哥。”她笑嘻嘻的说道,甜甜的。 鱼幼薇适时的走来,叮嘱道:“几个小丫头,哥哥带你们出去玩,你们可要听话不要乱跑,不然下次就不带你们了哟。” “嗯嗯。” “好!” 全部乖巧点头。 “观音婢呢?”她又向徐平安问道,语气和眼神都有点怪,似乎是揶揄似乎是吃味。 因为昨天是头一次徐平安没在她怀中睡,奇奇怪怪的。 “应该快了吧。”他笑眯眯回了一句。 鱼幼薇蹙眉,倒不是不满观音婢,而是怀疑徐平安昨夜乱来。 用疑问奇怪的眼神看他,犹豫道:“夫君,观音婢可是有孕…” 她不好问的太裸,毕竟旁边还有一群孩子在。 “姐姐,实在抱歉,今日起的有些晚了,耽搁了时辰,观音婢错了!” 观音婢莲步踩来,当真是丰韵至极,无论是气质还是仪态都动人无比,不是可以学来的。 身穿灰色素衣,木簪盘住发髻,脸颊有一面纱,打扮低调无比,但完全掩饰不住她傲人的身材和媚丽的双眸。 这也难怪,有的时候徐平安都招架不住她的媚态和一颦一笑,时常化身为不该有的恶狼之相。 “唰唰唰!” 许多目光扫向了观音婢,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女人。 几个小丫头都是没有见过她的,不由疑惑这是谁,天真的瞳孔闪烁着不解的神色。 “无事,出发吧,早些出门一路上还是走走停停。” 鱼幼薇笑道,脸上没有半点不悦,多看了观音婢几眼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一口心。 众人涌出去,四个小丫头,徐平安,鱼幼薇,观音婢,嫣儿,小莺,李骥,魏一五兄弟,还有几个观音婢的下人,驾驶一辆大型的马车开往菩提庙。 人都有十几位了,鲜少会如此的大张旗鼓,众人都是很高兴。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 天公也是很作美,一个霞彩万道的艳阳天,舒适无比。 观音婢心思活络,与几个丫头相处极好,没多久就打入了这个小团体,时不时就能回荡出欢声笑语,融洽得紧。 扬州城已是五月结尾,快要进入酷暑,风景变化,但依旧是让人沉醉,美不胜收。 远远就能够看见大运河上的热闹景象,这在九面佛还在的时候是看不见的,现在大多匪患全部清除,一起都好了起来。 徐平安这一趟出来非常惊诧,因为好像他从来没有发现这扬州城外是如此的美丽,处处藏在一些不为人知的风韵。 这世上不缺少美,只是缺少一对发现美的眼睛。 在绿荫遍地,在小桥流水,在花草林立的地方,他们都有驻足。 嬉笑不停,妖儿几人在陈笙和魏五的看护下驰骋,那简直是脱缰的野马,铃铛声都串成了旋律。 鱼幼薇,观音婢不敢那样,都挺着不小的肚子了,一左一右靠着他,美艳无双,气质出众,让人看了羡慕不已。 徐平安时不时就能蹦跶出来一句颇有些怪味的话来,也就只有她二人才可以听懂。 鱼幼薇时常骂道,艳词秽语! 观音婢今日都是大开眼界,仿佛重新认识了他,还以为他乃是那种古板严肃的人,其实也就不然。 菩提庙的山脚下。 此处,依旧是那般宁静致远,淡淡的钟声传下来,静人心魂。 他与高仙芝约定好在此见面,一同上山去找清善主持。 “哒哒!” 高仙芝骑着高头大马,着一身普通劲装英武过人,气质出众,面若冠玉这四个字更是说的淋漓尽致。 他的身后有几位亲卫,也是身穿布衣,连刀柄都没有带着,护卫着马车。 两边远远就看见了。 高仙芝嘴角一勾,中气十足的大吼一声:“平安兄,高某来晚了!” “不晚不晚,恰到好处!”徐平安见着他也是颇为高兴,笑眯眯的直接从马车中跳了下来。 “高将军!” “高将军。” 鱼幼薇和观音婢都没有下车,在马车里唤了一句,算是行礼了。 高仙芝没觉得什么,知道鱼幼薇有孕在身,但其中一道声音却是让他耳朵一动,扫了马车两眼,而后深深看了徐平安一眼。 很明显,另外的声音就是观音婢的,也就是曾经的高阳王妃。 他是知情的,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寒暄了几句,便下马和徐平安一起走在了最前面。 而马车在众人的保护下也跟着开上了山,这山峰陡峭,孕妇哪能行走,也不管什么心诚与不诚了。 就是一个有趣的小插曲发生,高仙敏觉得无聊,下了自己的马车进了鱼幼薇观音婢所在的马车。 里面的人大多她都认识,但有一个观音婢她是不认识的,但有可能,高阳王妃她可能见过… 徐平安在最前面,莫名穷妙的就会回头张望一眼,生怕是马车内发出一句惊叫声。 不过还在没有。 “怎么,你还怕我家妹子揭穿你的恶行不成?”高仙芝斜眼看他,语气充满了调侃。 “怕什么怕,仙敏妹妹聪慧过人,岂是哪不懂分寸的女子!”他一板一眼的回道。 ------------ 第两百八十五章:男孩? 高仙芝笑而不语,他时至今日想起高阳王妃被他这样带了出来,都觉得很胆大包天。 偏偏堂堂一个王妃竟然愿意跟着他,当真是应了那一句话,千金难买我愿意。 菩提庙依旧那般香火鼎盛,来往香客络绎不绝,扬州城的****似乎都知道了这个地方,皆来求愿。 徐平安招呼人下马车,扶着二位夫人下车,便就进入了菩提庙。 一颗菩提树生长茂盛,古意盎然。 根须深入地面不知多少,一寸一寸记录了年轮,让人不禁感到敬畏。 几个兴致勃勃,双眼放光的小丫头都被警告了,不许在这庙中捣乱,乖乖的上香。 李骥,陈笙几个在外边候着,带着几个小丫头参观,只有妖儿死活不从,非要趴在徐平安的怀中,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清善大师的禅房。 他也都应允,妖儿像是他的软肋,说什么都能激动他内心的某一块。 禅房,依旧古声古色,不染尘埃。 好像上一次来时是在昨天一样,任何一个角落的景物都没有发生变化,依旧如初。 阵阵经声与木鱼声传来,宁静致远,动人心神。 哪清善主持仿佛是知道众人要来异样,竟然提前就让僧人在院子里等着,并且准备好了茶水。 清善慈眉善目,一出场就打了一个佛号,而后双手合十道:“诸位施主,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清善主持依旧如此红光满面,佛性深沉,让人实在看不清楚,也让人惊叹。”鱼幼薇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对对对,我高家承蒙主持大恩,我愿在家朗诵经书,祝愿您长命百岁。”高仙敏脱口而出,对于这个老僧人有着不可理喻的推崇。 清善摇了摇头,面带微笑,道:“佛家修来世,凡为贪恋,皆是大罪,很多事便都随缘。” 徐平安与高仙芝对视一眼,这老僧人说话还是如此的晦涩,你觉得他在说东,好像他又在说西,个中滋味得慢慢体会。 清善主持请所有人都坐下,而后一双慈祥灵动,仿佛能够看清人心的浑浊双眼看在了观音婢的身上,而后看了看她的肚子,脸颊露出一丝微笑。 但没有多说什么,只一刹那就转移了视线。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打量,观音婢身份的特殊,也不会有人会主动提问。 只有观音婢本人有些疑惑了起来,盯着自己肚子看笑而不语是什么意思。 先是看了一眼徐平安,征得同意了之后,才施礼询问道:“敢问大师,为何看我腹中孩子笑而不语,难道是参透了什么玄机吗?” “若有,还请大师不吝啬告知。” 清善这老僧人似乎就喜欢别人问他,从来不主动开口。 口念佛号,对观音婢还之一礼,笑眯眯道:“这菩提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夫人这般尊贵至极的人了,所以故而远远就看见了你,不禁打量一番。”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如此尊贵至极之人,是看穿了观音婢的身份了吗? 观音婢她隐藏在面纱下的脸颊更是一僵,不敢说话了,看了一眼徐平安。 徐平安刚想站出来开口,哪清善大师又开口。 道:“诸位施主是忘了佛家修来世么,来世指今生死后的轮回,但也指重生,勘破枷锁,此乃众生苦,也乃众生福。” “这位夫人的命象已经发生了变化,由死而生,完全逆转,说是今生来世之分也并不过分。” “而贫僧所说的如此尊贵至极,是因为这腹中的孩子,似有飞龙之姿,将来必成大器,母子本为一体,母凭子贵。” “这样说,诸位能明白吗?” 众人闻言觉得话语有些绕,晕乎乎的。 但徐平安和观音婢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眼中光芒闪动。 “敢问主持,飞龙之姿是在指腹中孩子是男婴吗?”鱼幼薇问出了二人想问的话。 众人皆看她,面色有些古怪,妾生长子在先,怕是大多数正妻都不会愿意。 但她却面色坦然,没有半分嫉妒的神色,完全是以徐家大妇在关心香火问题的身份询问。 坦白而言,鱼幼薇的心中不屑与任何人争,她知道就算再多女人都得排在自己的后面。 “不可说不可说。”清善大师笑呵呵的应了一句,又莫名其妙道:“心诚则灵,就如鱼夫人当初来此求子一样,现在不都一样应验了吗?” 徐平安身为父亲说不好奇是假的,他可不想在这里琢磨字眼,拱手道:“大师不愿说我就不强求,但可否告知我二位贱内能否母子平安?” 清善大师双手合十,道:“三位皆是命福之人。” 这算是一个另类的回答了。 “多谢大师!” 三人齐齐行礼。 鱼幼薇的美眸有光,刚才那一句心诚则灵让她现在都反应不过来。 因为当初求子的时候他,她曾告诉清善主持,说自己想要子嗣,第一胎最好是男儿。 所以,现在她惊喜无比,清善大师那句话多半是告诉她腹中孩子为男孩。 她也一点不担心观音婢腹中的孩子会给她们娘俩带来什么威胁,毕竟徐平安非那种迂腐守旧之人。 反倒是观音婢有些诚惶诚恐,她不算虔诚的信徒,但刚才那句话飞龙之姿,就足够鱼幼薇因此嫉妒,给自己下绊子的了。 这种事屡见不鲜,很多正妻都会选择用药物来延缓孩子出生的时间,尤其是在宫廷之中,甚至是一些阴险招式都数不胜数。 长子长子,没有人可以忽视这个问题。 徐平安仿佛知道她的担忧一般,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担心。 在他看来这些都不重要,鱼幼薇也投来微笑,同样的不在意。 在其他人眼中是大事,但他夫妇二人真不在乎,皆非寻常人。 高仙芝两兄妹静静的看着,神色不一。 尤其是高仙敏,她曾听自己大哥说徐平安不是那种妻妾成群的人,但突然冒出了一个观音婢,让她有些适应不过来。 并且她虽然不知道观音婢的真实身份,但近距离接触就可以感觉出她不凡和出众的地方,无论身段,仪容,还是气质。 这不禁让她有些不对味,心里升腾起一股子异样的情绪,哀叹不已,多少是闷闷的。 ------------ 第两百八十六章:姻缘事 “仙敏小姐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清善大师看了出来,开口问道。 “没,没有!”她矢口否认,脱口而出。 高仙芝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心中纠结至极,他有种预感,预感就是自家小妹多少对徐平安有些意思。 自从那一次刺杀二人发生了一些旖旎之后就开始了,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所以有些纠结。 眼前,徐平安可不是什么少年郎了,眼见都快要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尤其是高阳王妃一事让他觉得徐平安多半还是风流人,有些不太愿意自己妹妹下嫁过去了,也就一直没有再提此事。 他想了想还是拱手问道:“清善大师,小妹年有二十出头,早已经过了婚嫁的时期,而今终身大事依旧没有定落。” “不知大师可否指点迷津?” “大哥!”高仙敏俏脸不满,她最是不喜欢高仙芝当众说这等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有何不能说的?”高仙芝回道。 “阿弥陀佛。”清善双手合十,道:“凡事皆有命数,该来的不会走,不该有的也不会有,二位施主其实不用太过在意。” “就像二位夫人和徐少侠一样,一切终会水到渠成。” 高仙芝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追问道:“这个道理我岂能不知,但长兄如父,我应该操心此事,现如今左右皆是难,还望大师指点捷径,不走弯路。” “高某愿意月月添香火,以表心意。” “你倒是不如求你自己的姻缘,比我大四岁还没成婚,好意思说我!”高仙敏不乐意了,嘟着红唇耍起了小性子。 一脸跟自己大哥对着干的架势。 这一幕,逗笑了所有人。 鱼幼薇劝解道:“仙敏妹妹出自名门,饱读诗书,有过人的外貌,如此条件加在一起,神仙都难求。” “选夫婿自然是要选最好的,此事也马虎不得,若高将军不嫌弃,来日幼薇愿意操办此事,替仙敏妹妹择婿。” 徐平安没敢说话,这事自己插嘴肯定不合适了,而且他觉得高仙敏时不时就在看自己,非常的奇怪。 “如此,也好。”高仙芝点点头,不好拒绝鱼幼薇。 但他的眼神依旧在询问清善大师,真希望他立刻就说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省的自己不断的忧心。 清善大师笑眯眯的,这才开口:“既然二位都达成共识了,贫僧想这一天也不会差太远了,” 这老僧说话多少带着那么一点似是而非的感觉,高仙芝立马听了进去,这一天不会差太远了,这一句话算是他想要听到的。 而高仙敏眼神漂浮,不知再想些什么。 “既然如此,幼薇可就不会拖拖拉拉了,不知仙敏妹妹意下如何,不说是如意郎君,哪也绝对差不了多少!”鱼幼薇眼睛笑成了月牙,还挑弄着柳眉。 高仙敏看见这架势,小心脏陡然一跳,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一双杏眸不禁看了看鱼幼薇,又看了看徐平安,心想鱼幼薇不会是要替徐平安来自家提亲吧? 她白皙俏脸的表情变化很大,最终是点了点头。 主要还是自家大哥给的压力太大,的确长兄如父,这些事情她并不反对,不像鱼幼薇那样特立独行,只要不是太过不上道的男人,她都愿意听自己大哥的。 至于徐平安,她不敢求什么,总不能让自己一个女人舔着脸去求他纳自己为妾吧? 此事聊到此处便没有再继续了,倒是高仙敏像是报复一样,一直问着清善大师自己大哥的终身大事。 一个时辰之后,清善大师亲自将众人送出了禅房。 两家人又给了不少的香火钱,可是清善主持这一次却没有全收,只是收了一家的香火钱。 说了些古古怪怪的话,就又回到禅房去敲木鱼了。 以至于众人走出哪禅房,走出菩提庙,神色都有些怪怪的。 告别了高仙芝两兄妹,众人上马车开始回城外小宅了。 …… 途中,几个小丫头还在玩耍,不显疲倦。 徐平安一左一右盘坐两位夫人,观音婢更是给他揉腿了起来,简直是神仙一般的享受。 “夫君,不知你觉得高仙敏哪姑娘如何?”鱼幼薇突然问道,眼神还瞟着他。 “挺好的。”徐平安没在意,享受着观音婢的双手,闭上眼睛随口回了一句。 确实,哪女子挺好的,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而且人还漂亮,典型的扬州美人,只不过就是性格平凡了一些。 可以说是好,也可以说是坏。 “哪不如,明日去提亲?”鱼幼薇言语惊人,一开口就是个雷霆万钧。 徐平安眼皮一挑,开口道:“幼薇你在想些什么,哪高仙芝知道我若是打她小妹的主意,还不拎刀杀了我啊,再说了你瞧我像是哪三妻四妾的主儿吗?” 他义正言辞,娶了观音婢是真不敢纳妾了,生怕这鱼幼薇对他不满。 “我呸,还三妻四妾,你想得美!”鱼幼薇娇嗔道,皱了皱琼鼻。 又哼道:“若非因为本夫人与观音婢都有孕在身,你想纳妾哪有那么容易!” “我只是想找一个可以侍奉你的人,让你不要白昼夜里都在往观音婢妹妹的房内走,她可是有孕在身,你不能胡来。” “而且,这高仙敏的确人生得标志,知书达理,算是一个很合格的人选。” “所以我才会提议的,你就不要认为本夫人对你纵容,日后什么女人都往家里带!” 她半恐吓半解释的说道,这些事她以前想都不敢想,怎么可能主动替徐平安纳妾。 只不过是有了子嗣,很多事情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尤其是心境。 观音婢没说话,她发现自己这一家子倒是挺随和的,不由的心中的害怕也减弱了不少。 “此事,不合适。”徐平安想了想说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本夫人都不计较,你不同意个什么劲?” 鱼幼薇斜眼一看他,红唇一撅道:“我看高仙敏挺不错的,似乎对你也有些意思,此事你无需再管了,本夫人做主!” “还有观音婢一起做主!” 她从观音婢使眼色,后者一愣,而后俏脸苦笑道:“观音婢确实不能侍奉夫君,这事我听姐姐的。” ------------ 第两百八十七章:我以生命保护她 徐平安一挑眉看观音婢,这曾经的霸道王妃这么快就与鱼幼薇打成一片了? 他不禁好笑,纳妾这事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可以享受到? 尤其还是鱼幼薇强行给自己纳妾,这属实是有些梦幻了。 …… 一家人慢悠悠的回了小院,开始了悠哉游哉的日子。 虽然是在扬州城,但是小院在山谷中,算是一个世外桃源了,四周压根没有什么行人,每日都是安静舒适得紧。 一到夜里,徐平安就带着鱼幼薇,观音婢二人到附近的水池中看月。 他幼年时常与李骥跑出去游泳,哪算是在李归尧非常严肃的教育下唯一的乐子了。 二女赤足坐在岸边,怀有身孕又是妇人,哪敢像徐平安那样下水去,光着膀子游泳。 就连赤足踢水,都还是某人的怪癖在作祟。 这些日子还算安稳,二女的呕吐状都歇息了一阵。 鱼幼薇等了两天就带着李骥,带了一马车的礼品前往了高府,说是要与高仙芝提亲。 她这个正妻去可比徐平安有面子多了,在大天朝正妻替老爷纳妾哪是最安稳的,去了就表明了立场不会为难小妾,给足了面子。 但说到底,这桩姻缘怎么看都是高家吃亏了,高仙敏堂堂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嫁给一介白衣做妾,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敢想的待遇。 所以徐平安思前想后还是厚着脸皮跟着一起去了。 高府,后院。 徐平安与高仙芝在高仙敏的闺房外对立而坐,小亭静谧,二人许久没有说话。 最终高仙芝打破尴尬,沉声开口道:“我家小妹清白之身,无论学识修养还是容貌都是上上之姿,嫁给你算是便宜你了!” “只要小妹愿意,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他虽然是答应了,但说话依旧是有些咬牙切齿,因为嫁娶之事,实在是不太风光。 虽然人来了,但就一车的礼品,就要带走自己心疼如掌上明珠的妹妹,有些荒诞。 但听说了鱼幼薇连六礼都没有,全是依照江湖人的做法,私定终生,不讲繁文缛节,他也就不好说什么,提什么要求了。 徐平安讪讪一笑,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个好兄弟一个至交好友就成了大舅哥了。 “不过,有些事我事先要跟你说清楚!”高仙芝虎目一瞪,锐利无比。 “倘若我小妹屈身下嫁,不在乎那些虚名,你得好好待她!” “一点不能比鱼幼薇夫人和高阳…观音婢夫人差!” “否则,我不会讲一点情面,她回娘家脸颊有半点不高兴和泪水,我都要带着高家军将你家砸了!” “你知道我的性子,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这些话,他一反常态,几乎化身为那个叱咤草原的神威将军了。 所为的也不是其他,就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乖巧温柔的妹妹,生怕她嫁过去受了一点伤害。 其实,他几乎盖棺定论了,他昨夜就问了自家小妹,知道这最后结果。 “恩。”徐平安重重点头,沉声道:“我以性命保护她。” 男人的承诺一字千金,不需要太多,就此一句表明自己态度就好。 高仙芝深以为然,他很相信,脸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时,“喀拉”一声,鱼幼薇从高仙敏的房中推门而出,小莺在身旁候着。 只见她面带微笑,唇红齿白,慢悠悠的撑着腰走来。 “怎么样?”徐平安问了一句,问给高仙芝看的。 人都来了,多少也必须表现得上心一些。 而且,自己都带着礼来了,若是退回去实在有些伤面子了。 “仙敏妹妹同意了。”鱼幼薇笑呵呵的说道,又补充道;“她现在不方便出来,所以让我代为转达。” 众人脸颊皆是一松,眼角带笑。 “如此,我进去看看,今日就不留你们了,平安妹夫,你现在快些回去准备准备!” “明日前来接人,千万不要寒酸了我家小妹,否则我一样跟你翻脸!”高仙芝双手负后,板着脸说道。 徐平安面色古怪,这家伙改口改的倒是挺顺的。 “好!”他回了一句,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欢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不例外,也算不得英雄,就是个俗人。 随后,他搀扶鱼幼薇离开了高府。 回到城外小宅,观音婢正带着下人正在火速布置了小院,灯笼高悬,门扉贴花,红彤彤,好一片喜庆的色彩。 虽然是纳妾,但按照徐平安的意思还是挺隆重的,否则太过亏欠高仙敏! 几乎在这里的人手都忙碌了起来,好在观音婢的那些下人侍女身手敏捷,也很会干活,做事很快又有质量。 不仅如此,这两日小院的后面又扩修了,开辟了一个后院出来,作为徐平安和三位夫人的居住地。 而小楼几层便尽数给下人居住了。 否则人多了起来,多少有些不够宽敞了。 第二日,徐平安亲自接回了高仙敏。 高仙芝非要派高家军跟着,壮壮声势,好在高仙敏及时出面,知道徐平安一向低调,严词驳回了自家大哥的意思! 典型的胳膊肘往外拐。 一路上,徐平安都与高仙敏没有交谈,仿佛很是尴尬。 直到洞房花烛夜的那一刻,他们才有了第一句的交谈。 开口是:“夫君。” 高仙敏着凤冠霞帔,双手微微有些颤抖的端了一杯酒给他,脑袋埋了下去,不敢说话。 面红耳赤,是最极致的单纯。 徐平安借给酒,手指无意抚过了高仙敏的秀丽五指,都让她一颤。 “这般简陋寒酸,你不会怪我吧?”他苦笑一声,自己好像确实是一没权,二没钱的。 “仙敏自小读书,明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怎会在意这些小事,夫君就算吃糠咽菜仙敏一样能随着。”她认真的说道。 正儿八经抬起头直视徐平安,怯生生的但美眸有光,额头贴花,两腮胭脂,红唇如火,配上一身的火红衣衫,当真是容颜绝世,娇艳欲滴。 徐平安点点头。 搓了搓手,笑道:“什么事都做完了,夜色不早了,接下来…” 高仙敏俏脸一滞,随而面如滴血,双手揉捏着不知所措。 脑中回放着昨夜府中老人带来的那些图册,还有一些教导,皆是伺候夫君的要义。 每个刚出嫁的女子都会受到这样的经历。 ------------ 第两百八十八章:桃色轶事 自从二女有孕之后,徐平安许久不经此事了,面对高仙敏甚至有些紧张。 他缓缓轻解外衣,凝视着面前的人。 这每一分每一秒对于高仙敏都是煎熬,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双手攥住床单,有股难以言明的紧张。 面红耳赤,美眸又不敢看徐平安。 但又一边安慰自己,那是自己的夫君,人伦之事乃是天经地义。 “夫君,能不能把烛火吹了…妾身有些不好意思!”她用细弱纹丝的声音的说道,有些颤音,配上温婉乖巧的模样仿佛是一把火。 让徐平安邪火一起,手上动作突然加快,显得极不温柔。 “哗啦!” 一层亵衣被扔掉。 掀起来的风将大多数灯火给压灭了,但还有少数的依旧颤动,照亮在大红床上,可以看见许多风光。 夜赴巫山,花开几度。 好似一场春风在翻涌,说是波涛汹涌也波涛汹涌,说是水到渠成也是水到渠成。 一点点桃色绽放,最后深夜才相拥而眠。 …… 清晨,他在一层蓬松的乌黑秀发之中醒来,香气入鼻,犹如是最好的安神药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怀中是一具柔软白皙的身体,被他一手压在了枕头上,不能动分毫,乖巧尤物如小猫。 “夫君!”高仙敏怯怯的喊道,她的眉宇之上豁然就多了一丝妇人的春色。 此刻额头密布晶莹汗珠,脖颈上许多吻痕,一副雨后娇艳的模样。 “醒了。”徐平安露出一笑。 “恩…” “夫君该起来了,妾身还要去给两位姐姐敬茶呢。”高仙敏脸颊还是很红,侧身说道,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此刻,徐平安正从背后抱着她,手掌攀上了高峰,一副不让你走的模样。 “要不,再晚一些去?”徐平安笑嘻嘻的问道,显然是意有所指,动作一点是没停。 这让高仙敏不禁想起了昨夜,脸颊红如霞,立刻转身过来求饶道:“夫君,已经很晚了,这一屋子的下人看见了妾身都不知道如何立足了。” “这礼数不能少,岂能晚些去。” “再者,这大白日的,你…” 她银牙咬着红唇,不好直接否认,反而倒拒绝出了一副半推半就的模样。 但徐平安知道她属实是为难了,所以也就没有再皮,来日方长,鱼幼薇和观音婢孩子未落地,恐怕他都要一直住在这里了。 高仙敏见他温柔的大手放了放,心中终是松了一口气,若夫君强来,自己也没办法。 在她的脑中,夫为天,未出嫁听大哥的,出嫁了听夫君的,不管什么事。 最后在床上扭扭捏捏的,高仙敏从床被之中掏出了一张白布,上面有着几滴斑斑血迹,鲜红无比,像是绣着梅花一般,煞是好看。 她递给徐平安,是昨夜的落红。 大天朝最具有说服力的贞洁之物。 这东西原本是应该新妇给自己婆婆看,检查的,没有长辈她就应该交由鱼幼薇这个大妇,但她还是想给徐平安看看。 “夫君,我…” 她低着头刚想说什么,就被徐平安打断了。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真的没有那样觉得过,现在更没有了,否则也不会亲自前往高府了。” “这东西看着舒坦,但其实也可有可无。”徐平安笑眯眯的说着。 高仙敏抬头双眸闪光,没有再接话,犹豫后站了起来道:“夫君,更衣。” 徐平安没敢逗她了,这妮子有些胆小有些敏感,能做到自己尚未穿衣都要替他更衣也算是很大勇气了。 二人穿戴整齐之后,高仙敏又给三人端茶,算是请安,活脱脱的一个扬州女子,活脱脱的一个世家小姐。 鱼幼薇一早上眼睛都对徐平安翻白眼,她能感觉到高仙敏身体的不适,走路都不敢迈大步,偏偏又忍着。 像极了当初的自己,但她还是练武的人,所以没那么吓人。 徐平安喝完茶,就跑去练武了,似乎一身的劲头都被高仙敏调动起来了,迎着朝霞灿烂,沐浴金光,犹如天助。 关于太平卫的事他不曾得知,只是鱼宣生吼来来看鱼幼薇的时候带来了一些消息。 白龙卫统的事的的确确在扬州城掀起了大波浪,他都曾亲自关注,甚至因为死的人不少,还特地加急快报报了长安。 但似乎这么大的事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浪,只是有天地司的人来收走了尸体。 如此,那便了结了! 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但徐平安知道那是万殇的手段,鹰眼司堂堂一个司长,携滔天大功回去,处理这么一件事还是不难的。 即便有难度,那也并非不可完成。 而庸王府也重建,为高阳王妃举行了葬礼之后,便尘埃落地,渐渐的也开始不再提那大火之事了。 庸王不堪,又开始了胡作非为和风气不正了,除了一个王爷的名头其他的是真的一无所有。 当然,那也不再关系到任何人了。 所有事情都得到解决,徐平安一家子人也得到了安稳,在城外小宅安居耕地了起来,像极了乡野间的一家大户那样。 他每日都会领着李骥等人去打鱼耕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双日练武,单日劳作,规律极了! 完完全全就是山野农夫的日常,他不过弱冠年纪,却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丝毫不惊羡那江湖气,不憧憬庙堂的尊贵,只是每日期望着孩子的出生。 到了夜里,整整好几个月大多数时间都还是在高仙敏的房中度过的,只有鱼幼薇和观音婢肚子不太舒服的时候他会陪着。 没多久,高仙敏就被他彻底带坏了,凡有所求无一不满足,几乎是到了一种程度的纵容。 那个温婉动人的扬州女子,深受儒家学说的影响,十分的规矩温柔,而今真真切切是变成了一个妇人。 徐平安有些像被三个女人宠坏了的孩子,在这城外小宅就是横行妄为的状态。 他不爱上青楼,不爱风月,但就是相当眷恋一些夫妻轶事。 有时,高仙芝会来,王药师会来,都在关注高仙敏的肚子。 不知是何原因,她没有任何反应,要知道徐平安没一天不与她亲近了,就是大白日的都是没少过。 ------------ 第两百八十九章:鱼幼薇诞子 一开始高仙敏还不答应,后来见鱼幼薇二人的腹中孩子都要出世了,所以也就半推半就,想早些有后。 让她越发郁结的是,肚子太不蒸汽,迟迟没有半分动静。 这让她很慌,若是等鱼幼薇二人的孩子出生,那自己就不可能每天都与徐平安同床共枕了,说是有孕那便更难了。 以至于她时常拜托自己大哥替她找寻有名的医师,哪怕是吃再多苦头都愿意。 后来,甚至让徐平安带着她练起了养身蕴气的武术来了,听说对于怀孕是有帮助的。 似乎新妇几乎都着急于这个问题,高仙敏那般温婉不争不抢,严谨的女子,最后夜里都时常哄着徐平安多努力努力! 那画面惊诧的紧,偏偏又如烈火,始终对他管用。 几个月以来,他几乎成了夜夜笙歌的纨绔子弟了。 …… 将近八个月之后,时值十一月,扬州依然是进入了凛冬。 不知为何,这天气是有些古怪的,往年间这时已经寒冷,但不至于说如此严寒,像是冰天雪地一般。 这个时候的城外小宅,陷入了一片的慌乱之中。 这种慌乱是会传染人的,初始点就是徐平安。 他这般镇定无二,气度无双的男人,都几乎是魂飞魄散,来回惊走过渡。 今日刚刚入夜,寒风呼啸,雪花洒落。 徐平安正陪着三女在院子旁的火炉边取暖呢,忽然就是鱼幼薇一声痛叫,整个人弯曲快要跪地。 冷汗那是一颗一颗的冒,抓着徐平安的手,大呼:“要生了要生了!” 顿时,他一声大吼,让所有提前就准备好的稳婆,侍女全部进来。 他将人抱入房中,想要守着鱼幼薇又被众人推了出去,这事即便是夫君也是不能看的,传言有些隐晦的不详。 挺着房中鱼幼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的眉宇深深蹙在了一起,虽然王药师早在前几日就已经断定了鱼幼薇和观音婢的身体不会出现难产的状况。 但他仍旧是无法放心,几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观音婢正挺着大肚子劝慰他,不曾想她也立马痛呼了起来,一张柔媚的脸颊开始扭曲,极致的疼痛席卷全身。 那感觉恐怕也只有生育过孩子的妇女才能体会,比前些日子孩子踢肚皮还要痛苦。 这一下,徐平安彻底炸开了锅,连忙将观音婢也送入房中。 好在是人手足够,都是刺史府提前就派来的人,否则这寒冬腊月的,定是要出事。 他也被再一次的推出了门,气得牙牙咬,但又不能发火,怕影响到了稳婆的接生。 此刻,他正伫立在院子里,仍有雪花洒落在他的发丝之上,寒风拍击在她的脸颊之上,他都是一动不动。 眉目死死蹙在一起,指甲紧张的深入血肉。 一左一右的房屋种,尽皆是鱼幼薇和观音婢的痛苦惨叫声,一阵比一阵高。 透过灯火,可以看见许多侍女和稳婆在来回走动,显得也是有些紧张。 徐平安可以发誓,这辈子最无法忘怀的就是鱼幼薇观音婢在自己离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投递而来的眼神。 几乎百感交集,无从说起。 高仙敏撑着伞挡住了雪花,在冰天雪地里陪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道:“二位姐姐有富人之相,清善主持都如此说过,夫君不要担心,静静等着就好。” 徐平安看了一眼温婉的她,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点了点头。 而后冲远处的魏一等人喊道:“去,去扬州城请岳父大人和余叔过来,就说幼薇要生了。” “是!” 魏一等人也是随着紧张了起来,二话没说就冲向了茫茫十里银装荒野。 一个时辰之后。 鱼幼薇的房里率先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发出,声音很高亢,这说明孩子很平安。 “生了生了!” “快快快,通知老爷!” “是个男孩…” 侍女七嘴八舌的说道。 徐平安耳朵一动,再也忍不住了,疯狂的冲了进去,这个时候谁敢再拦着自己,那就是找骂。 “啪!” 推开房门,那床上的布条之上几乎全是血迹,让徐平安看看眉宇深深一蹙。 鱼幼薇脸色苍白,满头细汗,青丝紧紧贴着额头,看起来像是几乎昏死的状态,让人心疼无比。 此刻也只能细若游丝的呼吸,睫毛煽动,眼皮睁开微微一点,露出一抹笑容如百花绽放。 “彭!” 徐平安半跪在床沿边,双手拽着她的手,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 “苦了你了!”他咬牙低沉说道。 鱼幼薇像是有些气着了,虚弱道:“我…我没事,你快去看看孩子!” 此刻男婴已经被温水清洗好,放入了襁褓之中,啼哭不断。 小莺将孩子抵给了他,徐平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儿子还在哇哇大叫呢! 他手臂几近颤抖的环抱住孩子,当双眸看到的第一眼就有些泪目了。 孩子就像是传承,乃是深入土壤的根,最是能够改变一个男人。 那一刻,他心中百感交集,有些说不出话来,木讷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看在那皱皱巴巴的小家伙。 一种无形的升华在他心中拔高。 “给,给我看看!”鱼幼薇挣扎着要起来,再虚弱那眼里都在透光,活脱脱的一个病美人。 徐平安一个激灵,赶紧将孩子递给了她。 鱼幼薇充满了母性的光辉,才抱着孩子就开始哭了起来,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她笑着带泪,触动心神。 “孩子怎么这么丑!”她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但眼中的疼爱丝毫不减。 徐平安哑然失笑。 张姓稳婆赶紧上前道:“夫人,新生儿都是如此,过几日皮肤就会变得娇嫩无比,届时才算是真正面容。” “老太婆我接生了如此多的孩子,是很有眼力见的,这位大公子面骨剔透,日后一定是个风度翩翩的郎君!” 那稳婆说完满脸笑容,皱褶都挤在一起了。 虽然知道是奉承,但徐平安和鱼幼薇仍旧是极度高兴。 徐平安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嫣儿火急火燎的在门外大喊了一声。 “老爷,观音婢夫人生了,是个男孩!” 徐平安眉头一挑,双目如有神芒绽放。 ------------ 第两百九十章:三喜临门?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双喜临门!” 众人齐齐恭喜。 此时,徐平安下意识要冲出去,而后又顿了一下。 “幼麟,快去!” “她孤身一人,不可冷落!” 鱼幼薇微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立刻叮嘱道,显得无比的大方。 徐平安点点头,赶紧冲了出去,直奔观音婢的房内。 一进门,那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血迹和水渍洒了一地,烛火摇曳,仿佛是经历什么悲惨事一般。 好家伙,他刚一进来就被自己儿子的哭声吓了一跳,实在是太过高亢。 他依旧没管小的,直冲观音婢的身旁,她那柔媚的脸颊显得苍白,比起鱼幼薇这个有武功底子的女人来,她显得更是虚弱。 “婢儿!” 徐平安连连呼唤了几声都不见观音婢有任何反应。 她的双眸紧闭,因为失血和剧痛的缘故没了半点反应,呼吸细若游丝,一副昏死的样子。 他有些慌了,大吼道:“怎么回事?!” 徐平安发怒,房中人全部一抖,那怒吼声几乎让房梁都掀了起来。 王姓稳婆颤巍巍的上前,跪倒在地,道:“夫人身子骨较弱,所以有些经不住疼痛,昏迷了过去。” “但,只是昏迷一段时间,不需要多久就会醒来的!” 她赶紧补充道,生怕被责罚。 徐平安蹙眉,回头又看毫无血色的观音婢,心疼至极。 此时,有一人跨月而来,肩头有三寸白霜,在明月的辉映下直接降落在院子中。 衣诀飘飘,如神仙来此。 李归尧到了,他百年不变的板砖脸终于是浮现了笑意,一种发自内心的笑意,比得上什么仰天长啸三日了。 “平安,丹药给她吃下去,我的徒媳不许有事!” 他单手一扔,一个玉盒子被扔了进去。 徐平安在房中闻言大喜,那是李归尧的声音,接过玉盒子,拿出丹药甚至在流淌着光泽,如同神物非常不凡。 果断给观音婢喂了下去。 而后怀抱住自己的二公子,坐在床前安静的等着观音婢醒来。 此刻,相当冰寒地冻的小院,忽然就温和了起来。 李归尧化身熔炉,双手一推,鱼幼薇和观音婢的两个房屋的冰霜全部被融化,内气澎湃如同霞彩,温和炽热,再也没有了丝毫的严寒可以入体! 他伫立在雪中,神情恍惚,这十里银装和死寂夜幕是那般的熟悉。 不由想起了那一年徐平安出生的时候,那个女人在雪夜中安详而不舍的走了,从此人间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正是有如此切肤之痛,所以他才赶了回来,不愿意发生这种事,让徐平安走他的老路子。 有些事情李归尧算到了,有些事情就算算到了也不敢马虎。 现在的高仙敏已经知道李归尧是谁了,见他踩月而下,震惊的一塌糊涂。 最后壮大胆子才上去请安,乖巧的喊道师傅。 李归尧有所感,后头看她打量几眼,眼中溢出了满意二字。 笑呵呵道:“我就知道这小子命犯桃花,不会只有幼薇这丫头一个人了,果不其然。” 高仙敏笑了笑。 “老夫虽然没有把你的脉,但经过推衍,知晓许多事,今日还非双喜临门,恐怕是三喜临门。”李归尧笑呵呵的说道,似乎是若有所指。 高仙敏聪慧,心中陡然一突突,难不成? 她有些激动,完全相信李归尧的话,但没有表现得太过失礼,毕竟是第一次见师傅,还算是父亲了。 没多久,观音婢终于是清醒了过来。 那丹药有大作用,直接让她恢复了许多血色,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只有李归尧知道那丹药有何等的价值,说是仙丹也不为过,但他丝毫不曾在乎。 观音婢怯生生的试探开口是:“夫君,是儿子吗?” 徐平安点了点头,将孩子给她看。 她泪眼模糊,感性道:“妾身总算是没有辜负十月以来夫君的照顾,若是不生男儿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徐平安淡淡一笑,伸手拢了拢她的鬓发,道:“等你养好身体,我还要一个女儿,儿女双全才好。” 观音婢先是一愣,而后嘴角一勾,笑得百媚生,道:“好!” 随后,他赶紧让下人抱着两个孩子去给李归尧看。 自己则来回奔走在鱼幼薇和观音婢的床前。 不多时,鱼宣生,余巡二人骑着烈马,驰骋在雪域上,两个五旬的老头像是年轻人一样,鞭打马匹,速度极快。 终于是到达了小院。 二话没说想要看看鱼幼薇,但吃了闭门羹,现在肯定是看不了的。 得知母子平安,那笑声简直震得檐上三寸雪都在抖擞。 几个老头成了孩子,返老还童,聚在一起逗弄着两个孩子。 风雪依旧呼啸,已经是深夜,但随着两对母子的平安,像是驱散了阴霾,迎来了曙光。 十几二十位下人还在忙碌,清洗房屋,给鱼幼薇观音婢换衣,烹煮药汤。 徐平安奔走得额头全是汗水,嘴角笑的合不拢,也压根没有时间去照看小的,两个夫人就已经够她奔走的了。 又是两个小时,徐平安终于是将她二人哄着睡着了。 她们都要嚷嚷着见自己的孩子,一副不肯休息的模样,好说歹说了一番才喝了药汤睡去。 还不断叮嘱徐平安要照顾好孩子,几乎那瞬间徐平安的地位极速下降。 徐平安吩咐好下人让她们照顾好二位夫人,变迈着轻快的步伐,前往了小阁正堂。 哪里灯火通明,鱼宣生抱着鱼幼薇诞下的孩子与余巡争吵,说是取什么名字为好。 而李归尧则要淡定的多,只是脸颊一直浮现笑容,直直的看着怀中观音婢诞生的大胖小子! 也不知是二女调养的好,孩子皆是身强体壮,足有七八斤。 “平安来了!”鱼宣生抬头,笑得十分爽朗,嘴角都合不上了。 “岳父大人,余叔,师傅!”徐平安笑嘻嘻的,伸手抚摸了孩子一手,想要抱孩子又不好跟三位长辈争。 最后只能坐在长椅上,眼巴巴的看着,模样委屈无比。 “你两位长辈在争论孩子的名讳呢,你做父亲的是不是要拿个主意?”李归尧笑道。 ------------ 第两百九十一章:畅安与黎川 徐平安沉吟之后,想了许久,结合鱼幼薇和观音婢的意思。 脱口而出道:“长子,取名畅安,惠风和畅,安居乐业。” “二子,取名黎川,金梨鼎盛,海纳百川。” “至于字,就由几位长辈待两个小家伙弱冠之时再取吧。” 闻言,三人皆是细细品味这两个名字。 其表情各不相同。 鱼宣生和余巡闻言先是一愣,随和苦笑,看来徐平安是真的对于功名没有丝毫的兴趣,这两个名字足够表明他的意思了。 皆是平平安安,安然一生,如坐春风的名字。 而李归尧的双眼则是冒出一丝光芒,自顾自的沉思,他以为徐平安成长了,成熟了,心中有了一些考量。 “不错,这名字普通是普通了一些,但胜在安然。” 鱼宣生赞同,没有多说什么。 寒冬腊月,如有春风拂面,整个屋子都是暖洋洋的。 两个孩子的落地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不说含着金汤勺出生,但那也绝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都难以想象,等到鱼幼薇和观音婢一觉醒来,对于这二个孩子会是怎样的宠溺。 徐平安大手一挥把自家仅剩的一些银子全部派发了出去,所有下人皆得,当的了一年的工钱。 主要是高兴,对于银子没有任何的概念,一出手就没有了。 等到鱼幼薇醒了,也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 寒夜悠长,小院灯火不熄。 几人在大堂硬生生是哄着两个小家伙睡觉,等到了天空翻起来鱼肚白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鱼宣生余巡说晚些时候再来,恨不得直接在小院住下。 徐平安跑去鱼幼薇的床榻上迷瞪了一会,结果一觉睡死了过去,浑然不觉已经日上三竿。 晌午时分,金光洒落银装。 他微微睁开眼皮,映入眼帘是空荡荡的房屋,那一瞬间他有过怀疑自己昨夜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梦。 下意识喊了一句:“仙敏!” 无人应答,隐隐约约有婴儿啼哭声发出来,他双眸一震,心绪激动了起来。 顿时翻身一跃,胡乱穿戴想着出去看看两个小家伙。 院子里,亭台四周摆放了许多火盆,用来取暖。 鱼幼薇抱着畅安,观音婢抱着黎川,高仙敏和小莺几人在一旁看着。 皆是满面春风,笑容满满,难以有丝毫的平静。 一大早,她二人就不顾劝阻直接下床说什么也要出房抱抱孩子。 最后是李归尧应允了,单手燃火盆,内气化暖流,罩住了这一亩三分地,让她们边带孩子边赏雪景。 徐平安看到瘪了瘪嘴,今日竟然都没个人给他更衣,看来还是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重要呢。 他负手走去,还是没人理会,皆聚精会神的看着孩子。 “咳咳!”他咳嗽两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高仙敏眼疾手快率先迎了上来,熟络帮他整理起了腰带。 似笑非笑的:“呀,夫君今日无人伺候更衣,可不要生妾身的气,实在是孩子太可爱,忍不住多看了一些时候,就耽搁了。” 她现在一点也不怯生生的了,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打趣了起来。 徐平安挑了挑眉,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从鱼幼薇和观音婢的手中接过了孩子。 一左一右的抱着,皱皱巴巴的情况好了很多,眉目依稀有些像他自己,鼻子也是。 无论是畅安还是黎川,都极具了徐平安的外貌特征,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他的孩子。 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心绪如潮水一般澎湃。 “夫君,你瞧这两个小家伙多像你阿,都说子像母,女像父,到了咱们家却是反着来了。”观音婢笑眯眯的说道。 “夫人老爷,这才好呢,说明老爷的血脉很强,连长相都如同一个摸子刻出来的。”嫣儿也是笑道。 徐平安点点头,冲二人道:“你二人幸苦了,为夫决定今后一段时间好好陪陪你们。” “欸,那可别,畅安与黎川皆是大哭大闹之辈,现在才消停了一会而已。” “我与观音婢才一晌午就累得不成了,哪里还有时间陪你呢!” “夫君倒是不如多陪陪仙敏,她现在可是重要人物了。”鱼幼薇笑呵呵的说着,柳眉一挑示意高仙敏。 后者见说道自己,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徐平安一愣:“什么重要人物?” “夫君还不知道?”观音婢惊诧。 “什么事?”徐平安看向高仙敏,疑惑不已。 “就是有孕了,师傅亲口说的,徐家又要添丁了!”鱼幼薇翻了翻白眼,心想他也太不细心了。 二人这段日子都在同房,对此事竟然一点不知。 徐平安双眸一震,脱口而出:“真的?” “恩!” 高仙敏羞涩一笑,下意识抚了抚肚子,心中那叫一个畅快。 这么久了,快一年的时间终于是怀有身孕了,为了这事她不知暗自掉了几次眼泪了。 若再是等上几个月仍旧没有动静,她真是要羞愤到回娘家了。 “好好养胎,不许再外出了!我让人去通知仙芝兄长!”徐平安直接交代道,霸道不分由说。 高仙敏再次点头,嘴角噙笑,她喜欢徐平安这样霸道的交代她,很温暖。 “幼薇,让人把房内收拾一下,夜里上你屋去。”徐平安道。 “不成,畅安要哭的,我得守着他。”鱼幼薇一副为母则刚的模样,直接拒绝。 三女之中唯有她敢如此。 徐平安没坚持,看向了观音婢,她恢复了最好,就是那颗丹药造成的,几乎将观音婢的寿命都给延长了,非常罕见! 此时的她容颜娇嫩,宛若新生。 “夜里我让嫣儿带着黎川去姐姐的房中吧,还请姐姐帮我照看一二。”观音婢无奈苦笑,犹豫后还是说道。 她虽然也想陪着自己宝贝儿子,但也没道理将自己夫君往门外推。 徐平安撇了撇嘴,几人都想歪了他的意思,他不过只是想陪陪二人,弥补一下这几个月来的缺失,说说体己话而已。 “哇!” 徐黎川大哭了起来,仿佛不太同意自己娘亲不守他陪着亲爹的意思。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一个两个看着徐平安都是调侃的意思。 ------------ 第两百九十二章:护犊子 徐平安守着两个孩子,几乎数个时辰那眼睛就没有离开过。 那个稳婆说的很对,两个孩子的根骨和五官隐隐约约看起来都很好看,只不过刚出生皱巴巴不太好看,再过几天就会好了。 他的双眼看着孩子,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颇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自己竟然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不,准确来说是三个。 李归尧回来了就没打算再走了,一副要替他带孩子的模样,偶尔也会来看看两个孩子。 一看就驻足很久,目光和煦,像极了一个爷爷。 吃过午饭两个时辰,高仙芝火急火燎的来了,一路马蹄阵阵踏碎了许多冰霜,整个人如同飓风一般快速的抵达了小院。 他得知自己小妹有身孕,二话没说就从军营冲了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视战场如生命,对其他毫无兴趣的男人也成婚了。 是荆州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知书达理,容貌清秀,与他这个玉冠将军很是般配,郎才女貌的。 大婚那日,小院的人全都去了,哪怕是鱼宣生也偷偷去贺了个礼,便避嫌离开了。 “小妹!” “徐平安!” 他老远就扯着嗓子吼道,饱经杀伐的脸颊出现了许多笑容,看起来很是柔情,正在三步作两步的往里面赶。 在院子里烤火守门的魏三,魏四眼见是这个人,立马让行,还给他指了指路:“高将军,仙敏夫人在屋内。” “大哥!” 高仙敏听见声音,正好迎了出来,徐平安也走了出来,将两个孩子交给了李归尧照顾。 “哈哈哈!” “不要动!” 高仙芝先是开怀大笑,而后眼神迅速变得严肃起来,伸手双手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这路上霜雪太多了,不要摔着了!” 说完,他小跑过去。 高仙敏一愣,脸颊微红,最后苦笑着与徐平安对视了一眼,浓郁的幸福感将她包围。 要说三个夫人,背景最硬的就是她了,秦大哥高仙芝可是个曾经打穿了草原的猛人,护自己妹妹那叫一个护短。 前些日子,高仙敏回娘家哭诉,说自己没用,长时间都没办法怀孕。 气得高仙芝脑顶冒青烟,在府中大骂徐平安没用,拉不出屎怪茅坑… 差点没来找徐平安去药馆看看身体,但后来被高仙敏阻止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走近,一手扶住了自家小妹。 “就是今日早些时候,得到了消息夫君第一时间就说给大哥你报喜!”高仙敏笑道。 “那倒好,要不要大哥给你请几个稳婆,找几个手脚灵活的丫头来伺候你?”高仙芝又问。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了,而是看了一眼徐平安。 有些恼怒,鼓着小脸冲高仙芝不满道:“大哥,夫君还在这里,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说完,她生气的甩开手,跑向徐平安,一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一副什么事你跟我夫君说的样子。 高仙芝直接就愣了,差点没有石化在当场,看着自己疼爱了一辈子的小妹,竟然为了另外一个男人不满自己。 这是应该的,但,他就觉得不是滋味。 徐平安暗自好笑,讪讪的看着高仙芝,道:“仙芝兄,嫂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一手将他请进了正堂,一边拉起了家常。 高仙芝哼了一声,一副不太满的模样。 “大哥,嫂子身体怎么样了,得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吧?”高仙敏也问道,一副警告的模样。 “还行,最难熬的那段时间过去了,听说你怀孕的事她死活要跟着出来,但我没让她出来,冰天雪地的安静在府中养胎最好。” 高仙芝露出了笑容,高家有后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人生大事。 还有提起那个知书达理的女人,他感到由心的幸福,什么事她都依着,很能理解他的想法。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说起来这事与鱼幼薇还是有关系的,甚至是请动了鱼宣生去说的媒,否则因为高府以前的事,恐怕一些谨小慎微的人是不大愿意结亲的。 “那就好那就好。” “夫君,我想去看看嫂子!”高仙敏仰着雪白脖颈征询同意的问道。 这事前些日子就一直在铺垫,跟徐平安吹枕头风,怕他不同意。 事实上他毫无意见,只是大多数人觉得时常回娘家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不行!” 高仙芝果断拒绝,摆摆手,严肃道:“这路途长,冰天雪地的,马匹马车都要打滑,绝对不可以!” “你就安安心心在小院里养胎,等你嫂妹二人都生了孩子再聚聚吧。” “大哥,你这人好讨厌!”高仙敏不满,皱了皱琼鼻,一张红唇撅得很高。 “你这丫头,怎么跟大哥说话的!”高仙芝瞪了她一眼。 “咳咳!”徐平安站出来打圆场,轻笑道:“放心吧,我这两日守着敏儿回府,不会有事的。” “还是夫君疼我!”高仙敏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眼睛眯成了月牙。 随后又是扮了一个鬼脸给高仙芝。 高仙芝气不顺,早知如此就不让高仙敏嫁了。 他不再提此事了,只要安全就行,眼睛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鱼夫人和观音婢夫人听说都生了?” “是男是女?” “两个都是大胖小子,好可爱,我也想生!” 说到孩子,高仙敏的眼中直接冒绿光,兴奋的说道。 “噢?两个都是男儿?”高仙芝砸巴了几下嘴,来时还在想自己小妹能不能有个长子,那样她这一脉地位也能高一些。 他考虑的很远,即便是徐平安不在乎这些,他也知道自家小妹过的很好,但下一辈,下一辈的下一辈呢? “是啊,到时候还得要兄长帮我教教武艺。”徐平安笑嘻嘻的说着。 “李骥那么强,你也精通那么多的武道真意,还用得着我吗?”高仙芝道。 徐平安摆手:“那可不一样,你乃是军中猛人,神威将军,曾经打穿了草原,又兼具江湖一流高手的实力,你所传授的岂是我们二人可教来的?” “我看你是想拍我马屁才对,那是想让我当师傅!” 高仙芝毫不留情的揭穿,一脸的不屑。 “大哥,你再这么跟夫君说话,小妹真的要生气了!”高仙敏竖着脖子警告道,白皙小脸一板,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 第两百九十三章:还是故交? “哼!”高仙芝拂袖,一脸的不爽自顾自的走,但也没有说话了。 自从高仙敏嫁了过来,高仙芝就开始经常数落徐平安了,他也没办法反驳,那可是自己兄长呢。 但高仙敏这温婉妇人那就是不答应了,时常都要顶回去,谁都不能说徐平安,说了她就不满意! 以至于,经常受气的那个总是高仙芝,后来他也就习惯了。 闲聊的半个时辰,高仙芝准备离去,目光一转看见了院子外的李归尧等人,正抱着两个男婴闲聊呢。 他的眉头当即猛的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平安,那个人是?” 徐平安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说的是谁,脱口而出:“我师傅,李归尧。” “就是一年前风陵渡口那个斩掉了九面佛的恐怖宗师?”高仙芝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此刻,李归尧似乎是感觉到了视线的洒落,当即转头冲高仙芝一个微笑,算是打招呼了。 高仙芝一愣,赶紧拱了拱手以表敬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宗师这个境界可以说是到了一个全新的生命层次了,只要像他这样处在一流高手的状态才能知道宗师有多么强,有多么难达到。 有些激动的冲徐平安开口:“快,引见一下,为兄想要看看武道宗师的风采,若是可以,想要请教一二。” 徐平安咧嘴一笑:“我的地位不如敏儿,这事得让敏儿去请他老人家,那老头肯定出来。” “啊?”高仙敏惊呼一声,她也才昨夜见过李归尧而已。 虽然相处不错,感觉的出来李归尧对于她这个徒媳的喜爱,但到了宗师那个层次,谁没个怪脾气。 看着自家大哥希冀的眼神,她犹豫后道:“好,好吧,我去请师傅。” 她走后没多久,就跟着李归尧走了过来,果不其然,三个女人在这小院都是地位超凡之辈。 “前辈!” 高仙芝行大礼,拱手弯腰,朗声喊了一句。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不至于失态,很是硬朗的感觉。 他双手没有拱下去,就被一股柔和的内气完全托了起来,而李归尧却是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淡笑道:“高将军不必如此,老夫江湖人士一个,不讲究这些虚礼。” 高仙芝点点头,心中诧异无比,就刚刚这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绝非是对手,就像战马与蝼蚁的区别。 “说起来,你高家与我还算是有些缘分。”李归尧看了看高仙芝和高仙敏,突然说了一句。 连徐平安都来了兴趣,怎么的,难不成还认识? “愿闻其详!”高仙芝一手请李归尧进堂谈。 “令尊高韦曾经官拜东征大元帅,乃是天朝高祖的得力左右手,显赫一时,乃是真正的国之脊梁,我与他的确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李归尧负手进堂,嘴里还这么说着。 高仙芝那一瞬间对李归尧的印象好到了几点,绝不是纯粹敬仰一个不世高手那么简单。 “哗啦!” 他拂衣欲要一拜,大呼了一声:“家父的朋友,那便是叔叔!” 高仙芝以自己的父亲为绝对的标杆,他的朋友自然是尊重得很。 连高仙敏都反应过来要行礼,完全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这到底还是缘分在哪里啊! 又是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二人,李归尧道:“不要行礼了,徒媳还有孕在身,有心就行。” “是啊是啊,你们都拜,我岂不是也要跟着拜?称呼不就乱套了吗?”徐平安笑嘻嘻的拉着高仙敏。 “那,好吧!”高仙芝也不强求。 “其实,我与你们的父亲也只是几面之缘而已,但情谊不可谓不深。” “昔年你父亲亲自酿的桂花酒,名满长安,盛极一时,连高祖都赞不绝口,老夫有幸还不止一次的喝过呢。”李归尧眼中露出追忆的神色。 似乎有那么一丝的惋惜与哀伤。 高仙芝两兄妹的眼中一怔,忽然就流露出了哀伤的神情。 那桂花酒的确是他父亲所酿,自从他父亲去世之后,便没人再可以酿制出来了。 能喝到这酒的人,几乎都是他们父亲的挚交,最差也绝对是看得起的人杰。 如此看来,一切都能说得通。 “不知叔叔与我父亲是何等情谊,如何相识?”高仙芝好奇道。 幼年他不曾知道李归尧这一个人,那时高祖的庙堂似乎也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缘分源自我的师兄,经过一面之后,那时的我很好朋友,年轻气盛,与你父亲虽然相差一些年岁,但丝毫不影响我与他的脾性。” “也就结下了一定的友谊。”李归尧回道。 “师兄?”高仙芝疑惑的嘟囔了一句,脑中不断搜索着相似的人。 但他没有多问,感觉的出来李归尧是不想透露自己师兄的姓名。 李归尧继续自顾自的说着:“我与你父亲的最后一面应该也是在长安,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后来得知他的消息就已经卷入了文字案了。” “我很惋惜,事实上这桩祸事我早就预料到了,也曾告诫过你的父亲,但他戎马一生,极其骄傲,不屑一些蝇营狗苟的事。” “所以,最后留下了万古的遗憾。” 高仙芝眸子震惊,听这些话绝非是普通相交啊。 在场三人,任由谁都能够看得出来李归尧的惋惜,仿佛是一个多年挚友在倾吐当年之事。 徐平安面面相嘘,他都不知道李归尧还认识这等大人物,似乎他的过去比徐平安想象中的还要来得更加多彩。 众人沉默,气氛多少还是有些沉重。 李归尧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伸手拍了拍高仙芝的肩膀。 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道:“我很替你父亲高兴,你能够达到今日的成就,已经没有辱没他的威名了。” “那日风陵渡口,我曾远远看见了你厮杀的场景,神威不减,有你父亲当年万人屠的英姿了。” “最是难能可贵的,是你已经可以安然谈起你父亲的事了,这是莫大的勇气,像是鬼门关,你能跨越过来,实属不易!” 李归尧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只有徐平安晓得他有多欣赏高仙芝。 ------------ 第两百九十四章:没银子了 高仙芝闻言一震,心绪几位不平静,对于这个父亲的故交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切。 由心而发的跪下一膝,沉声道:“多谢叔叔谬赞。” 叔叔二字,极为认同。 要让面若冠玉高仙芝给一个人下跪礼,普天之下这样的人屈指可数,李归尧就足够这个分量。 这一次,李归尧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拒绝。 高仙敏也是随他大哥行礼,自己父亲的故交而今成了自己的长辈,算个半个公公了,这样的关系叠加在一起,迅速又拉近了距离。 “两个孩子,起来吧。”李归尧虚手一托,二人起身。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渊源在其中,缘字,妙不可言!”徐平安发出感叹,笑眯眯的。 恐怕老一辈的人物也是完全没有想到多年后他们的后人居然又走到了一起。 “是阿,世事无常,老夫也有算不到的时候。”李归尧自嘲一笑。 此刻,三人脑中不约而同都有了一个疑惑,李归尧曾经是怎样的人? 尤其是徐平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李归尧实在太过神秘,让他忍不住想要一角一角的解开。 但,又怕触及到了什么伤口。 他这样举世无双的人,不愿意说太多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闲聊了许久,李归尧都是与高仙芝在说,在说当年的一些事,也在说今日的一些事。 相谈甚欢,高仙芝甚至就不走了。 徐平安很识趣的带着高仙敏离开了,去小院抱着两个小家伙看雪去了。 这样的日子实在惬意,无忧无虑,就等着畅安与黎川的长大。 他都忍不住开始羡慕起了这两个小家伙了,一出生就如此多的人簇拥着,两个娘亲那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一双双眼睛就没有让他们离开过视线。 还有那么多的玩伴,妖儿这些丫头没一个不是想要来看看的,但大雪封天,被徐平安拒绝了。 想着等段时间再说。 陪了两个小时,他又拉着鱼幼薇去踏雪,几乎是生拉死拽的才让这个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儿子,跟着他去踏雪。 她的眉目之间依旧有着消散不去的柔气和英气,带着一点点的白霜,当真是美得极致。 徐平安看得出神,忍不住说道:“人间绝景都说是雪色,我怎么就觉得这茫茫十里银装承载了你才变得如此绝丽呢?” 她裹着貂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青丝垂落,银装素裹,好不动人。 一手享受着徐平安的内气化暖,一边吐出一口白雾,恍若谪仙。 美眸扫了一眼他,不满道:“与你相识这么久,连儿都生了,你还拿这些老套的话来哄我,也不觉太俗了吗?!” “我就不信你不受用。”徐平安挑眉道。 闻言,鱼幼薇一脚踢了一大片的霜雪,俏皮道:“不受用,说到受用,你倒不如多给我一些银子。” “小院这么多张嘴巴,你是不知道每日的账有多夸张,咱们四个人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各种补品还有是娘家接应的呢?” 说着,她挑着柳叶眉,一脸揶揄的说道。 这下,徐平安还真是闹了一个大红脸,自己好像还真是分文未挣。 就是平日里劳作的一些收获,也都是小院消耗了的,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银子我去想想办法。”说着他又补充道:“想要银子真的很简单,只不过我想用正常人的方式去赚取罢了。” 鱼幼薇撇了撇嘴巴,自己的枕边人哪能不了解,只是怪怪道:“你可是一家之主,我不敢反驳,免得日后你都不来我房内了。” 徐平安哑然失笑,伸出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她。 在雪地中,犹如从画卷走出的神仙眷侣一般。 “你还在为前两日我拒绝你岳父大人的银子不高兴?”他宠溺的说道,嘴唇在鱼幼薇的晶莹耳垂上吹了一口热气。 她浑身一抖,痒痒的。 哼道:“才没有,不要就不要呗,本来我就不想要。” “只不过,小院这么一大家子人,光是吃食就得多少了,还要工钱,还有畅安与黎川的花费,昨天你打赏了多少银子给那些稳婆下人,你知不知道?” 越说鱼幼薇就越气,今日起来她照例查看了账本,生孩子没要了她的命,这账本差点要了她的命。 剩下的几十两银子全部被他大手一扔,赏了出去。 不是不该赏,是赏的太多了… 许多大府里面的帮工,两月也不到一两银子。 再这么下去,她就得去卖首饰了。 徐平安看她恼怒,脸蛋红扑扑的样子,煞是心动,生了孩子她依旧如此的少女气。 “幼薇,我怎么觉得你如此市侩了起来?”他故意调笑道。 “市侩总比饿肚子强!粗茶淡饭没关系,饿着本夫人儿子就不成!”鱼幼薇挑眉一哼,一副为母则刚的模样。 “好,明日我就出去弄银子去,鱼大夫人不满意我就不回来,成不成?”徐平安讨好的说道,面前这女人他一样也是含在嘴里生怕化了。 “这还差不多。”鱼幼薇满意一笑,继续踏雪。 二人时而如胶似漆,时而打斗嘻戏,走累了就得让徐平安背着他,像从前一样。 一条长长的脚印在雪地里连天,一头是举案齐眉,一头是寸草春晖。 雪茫茫,烟茫茫。 在这万物银装素裹的腊月,低头是过往,抬头是希望,最爱还是身侧。 二人走了好远好远,似乎自从鱼幼薇有孕以来,他二人从未如此二人世界一次。 当然,这也有观音婢,高仙敏的缘故。 徐平安仿佛是回到了当初翻刺史府院子的时候了,新潮澎湃,欲要将其融进身体里。 郎情妾意,耳鬓磨腮了一路。 但回到小院,鱼幼薇还是毫不迟疑一路小跑去抱徐畅安了,还不忘拒绝了徐平安夜里看月的邀请。 活脱脱的,又是被抛弃了。 他大感无语,走进大堂,发现高仙芝已经走了,而李归尧也不见了踪影。 问了才知道,原来是高仙芝有许多兵法和武道上面的事,以及他父亲曾经留下的一些手札成了难题,便请李归尧去高府看看。 二人是一起走的,一见如故。 ------------ 第两百九十五章:赤子之心 夜里,徐平安搂抱着观音婢睡觉。 已经很晚了,但他依旧不能睡下,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问题得不到解决。 那就是关于李归尧,关于他和自己娘亲的往事。 这两个至亲定然有着不同凡响的过往,这是一定的。 可李归尧不说,他也不好问,像是一个禁忌一般,多少年了二人皆是保持着一种共识,不去触碰。 但现在他想知道了,也觉得自己能知道了。 一万种想法从脑袋中闪烁而过,最终也只能在夜里深深一叹,无论怎样估计李归尧都算是是个悲情的人物。 否则也不会隐居遥马坡,时常对着一个墓碑发呆了。 “夫君。” 观音婢侧过身子,轻声呼唤了一声。 “你还没睡着?”徐平安颇为诧异。 “睡着了,又被你迷迷糊糊的弄醒了,怎么了,有心事?” 观音婢一边说着,一边翻身找了一个更舒适的角度躺在了他的怀中,腰肢像是水蛇腰,扭动得极为动人。 徐平安淡淡一笑,这事跟观音婢说不好,便调眉轻笑道:“是啊,许久不与你共枕了,今日有些心猿意马。” 观音婢抬起眸子看了看他,明显不信:“夫君可从来不说这么轻浮的话的,你在骗婢儿。” “真的!”他拍着胸口道。 “你没有发现今日我的异常吗?” 观音婢嘴角一勾,道:“那倒也是,小动作是真不少。” “其实没事的,师傅给的那颗丹药真的很神奇,像是仙丹,仿佛所有的血气都补充了回来。” “今日一早起来,好像二十多年都没有如此轻松过,精气神达到了饱满。” “一般来说,生育完之后至少也要有一月才能下床走路,但我压根就没事一样!” 说着,她的眼睛透出震惊之色,难以平静。 “不奇怪,那老头拿出来的东西都是些不能想象的东西,说是吃了这颗丹药长命百岁我都信。”徐平安笑道。 “嗯。”观音婢轻嗯了一声,眼角露出笑意。 她觉得自己有些太受宠了,这样的仙丹连鱼幼薇都没有,她就有一颗,说明还是取得了李归尧的认可的。 当然,鱼幼薇其实不需要,毕竟是练武的人,身体素质绝非常人可以比拟。 外面冰天雪地,房内却是温热舒坦。 古人都说饱暖思欲,现在徐平安就是这样,将头埋进了观音婢的白皙脖颈间,有些贪婪的吸收着香风。 要说房事,单纯来说,他还是最喜欢观音婢。 她最是热情,也最能挑起色相之欲。 若不是那丹药的原因,徐平安也肯定不会乱来的,但有丹药养身,压根就没有什么事。 观音婢微微一笑,一年前她就知道徐平安肯定逃不出她的手掌,铁定是要迷上她。 果不其然。 她轻解罗衫,肌肤赛雪,配合着徐平安。 …… 清晨醒来,徐平安不大愿意从被窝里醒来,外面太冷,屋子里偷香窃玉的那怎能不舒坦。 观音婢早早就醒了,硬是被他抱着不放,没能梳妆打扮。 她想去照管黎川了,但又不好拒绝他,就陪着他躺着。 后来还是嗷嗷待哺的黎川放开了嗓子大声哭喊,徐平安才被惊醒,着急忙慌的起床,带着观音婢出了院子。 小院里没有奶娘,什么事都要鱼幼薇和观音婢亲历亲为,说是不恼人那是假的,论什么最麻烦,还得是小孩子。 徐平安又去看看孕吐的高仙敏,心疼极了。 守了一会之后,他才叫上李骥出了门。 昨天说要出去找银子的,那就不能食言,否则鱼幼薇真能让他不进房。 男人嘛,一字万金才好。 二人先是到了刺史府,陪了陪妖儿等人,还头一次主动教了妖儿识字。 这意外惊喜让妖儿差点没有委屈的泪崩,拉着徐平安不撒手,说啥都不放。 后来,徐平安答应了过几日派马车去接几个小丫头,去看畅安与黎川,她才不舍的撒了手。 而且还说要给她一个惊喜,这一招对付小孩很是管用。 离开的时候,他带上了陈笙。 这小子身体越来越好,都已经赶到徐平安的肩膀高了,面容也更加成熟了起来,脸上的疤痕变得不那么狰狞了,只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些。 这还多亏了余巡。 作为一个极为不称职的师傅,徐平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起来没有教到什么东西。 但陈笙却将他奉若神明,每一次见了都是恭恭敬敬的行大礼,嘴角露出和煦的笑容,由心而发。 之所以将他一直留在小院是因为想让他帮忙照顾几个妹妹,所以回小院也就没有带着他。 而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每一次都是不说只做。 这让徐平安感到欣慰,压根就不需要操心他什么,一切水到渠成。 只不过,今天他被妖儿所融化了,他决定将妖儿与陈笙都接到城外小宅来。 至于其他几个丫头就不能接了,因为她们已经被刺史府的管家认养了,而且刺史府都把她们当成了主子对待,所以就没必要了。 “师傅,畅安与黎川我还没有见过呢,今夜我能跟你回城外小院吗?”陈笙走在大街上突然开口,眼中有光,还是很少见他主动提要求的。 “不用了。”徐平安道。 “直接过去常住了,现在没什么危险,不用分开了。” 闻言,陈笙的眼神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喜上眉梢道:“好!” “对了师傅,这是我孝敬三位师娘的。” 他说着,又从腰间拿出了一个粗麻袋,沉甸甸的。 徐平安疑惑接过,微微一捏就知道是铜板和银子,似乎还不少。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他蹙眉道,怕陈笙仰仗自己的武功去做一些替别人卖命的事来。 陈笙赶紧解释:“这是我时常出府给人抗沙包,搬运货物,打杂挣来的钱,不是来历不明或是争强斗狠的。” “除了妖儿妹妹她们有时买泥人和冰糖葫芦会花上一些,剩下的全在这里了。” 徐平安哑然,望着他清澈无比而又坚毅沉稳的双眸,眼眶都差点一红,这个徒弟没有白收。 “银子你回家拿给你师娘吧,她们肯定不会要,我会跟你三位师娘说的,存在哪里日后为你娶媳妇用。”他拍了拍陈笙的脑袋。 陈笙点了点头,没有强求什么,到了小院也就可以用行动报答自己的师傅师娘了。 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从未变化。 ------------ 第两百九十六章:银子难赚 凛冬的扬州,显得没有那么热闹了。 但有说不上死寂,三季的存货足够百姓们过冬了,大街上还开着的商家店铺依旧还开着,只是顾客变少了。 徐平安三人一路从刺史府走到西湖畔,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找钱的机会,最好是能再有一次对对子的好事。 可惜,一家都没有。 摆在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去干苦力,二是去赌坊。 这两个似乎都有些不尽人意,但自己是三位夫人要养,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一众下人。 以前没有这种责任感,但现在作为一家之主,他是完完全全有这种责任感了。 鱼宣生,高仙芝两个人经常都送银子来,但被徐平安拒绝了。 就是高仙敏和鱼幼薇都不敢去接那个银子。 总不能一辈子用他们的银子把,再说了他自己也是一个有骨气的男人,哪能吃一辈子软饭。 干苦力也并非是他拉不下脸面,主要是太过于杯水车薪了。 “欸,公子,我们去押镖吧!”李骥眉头一挑,提议道。 “没那么容易,咱们没有干过这事,更没有立足,没有人愿意让我们做的。” “而且我也不想走远了,畅安与黎川还小。”徐平安蹙眉说道。 一路上李骥,陈笙的提议都被否决了,现在各自无言,漫无目的的走在扬州城。 此刻,一排排官兵来往,整齐有序的开往城门口。 他们看起来很急,人数多达几十人。 “难道出什么事了?”徐平安挑眉。 他还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但只是多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说的不管闲事就不管闲事,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扬州城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师傅快看,是鱼老爷!”陈笙眼睛放光,指着拐远方说的。 徐平安看去,果然是鱼宣生。 此刻他没有身穿官服,也没有佩戴高帽,只是一身黑衣儒士装,身后跟着余巡等人。 全部都是一副急切的样子赶向城门口,但却十分低调,若不是陈笙眼力好,其他人压根不知道扬州城的刺史竟然在这里。 “奇怪,岳父大人怎么被惊动了。”徐平安若有所思的样子。 “难不成什么大人物来了扬州城?” 李骥紧接着问道:“公子,咱们?” “大人物来了干我们何事,去找些银子才是真的。”徐平安大笑一声,继续搜寻能赚银子的法子。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他们三人都是找银子。 平时不知道,今日才了解银子是多么难赚,尤其是徐平安这样的一家之主所需要的银子更是巨大,压根不是什么押镖帮工可以解决的。 后来好歹是找到了一个民间组织的诗堂,里面全都是些舞文弄墨的文人,一个比一个迂腐。 经过李骥和陈笙的一番故意挑衅,一副踢馆子的样子。 好几个年轻华服的男子煽动羽扇冲了出来,与徐平安打赌斗诗。 结果显而易见,这些人或许有点真才实学,但比起他来说差远了。 不多不少赢了整整五十两银子,算是可以解燃眉之急了。 徐平安很清楚这样投机取巧的机会并不是每次都有的,也知道着绝非是长久之计。 一家人的开支还得需要什么来支撑,比如说是开一处酒楼。 但本金还是个问题,需要多考量考虑,得鱼幼薇三人商量一番。 赢了银子,徐平安就去刺史府接妖儿了。 刺史府显得有些空旷,一是徐平安他们搬出去了,二是今日似乎刺史府随鱼宣生走了许多人。 妖儿正在玩雪,听说徐平安要带她走,亲自带在身边,差点没有高兴到晕厥。 手舞足蹈的拉着徐平安一起收拾东西,就怕他跑了。 半个时辰后,一行四人又赶回了小院,这到晌午了该回去吃饭了。 小院的伙食是绝对可以开酒楼的水平,徐平安反正是吃得爱不释手。 进府,他就火急火燎的冲去了后院,看看两个小家伙。 一进去,三女都在,围绕着徐畅安和徐黎川,那三双眼珠子就没有停过。 “夫君回来了!”高仙敏第一个看见了他,甜甜的喊了一声。 “是啊,外面待着不如家里。” 徐平安笑呵呵负手走去,伸手从观音婢手中接过了黎川,他们每一日的变化都很大,现在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皱褶。 皮肤晶莹剔透,宛若绸缎,两兄弟都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是瓷娃娃一般。 真就是完美继承了鱼幼薇和观音婢的美貌,不用想长大了这两兄弟都绝对是玉树临风之人。 那可爱吐口水的模样实在惹人疼,就算是陌生人恐怕都要生出几番宠溺,更不要提他们的娘亲了。 “夫君,我和妹妹下去准备饭菜了。”观音婢笑呵呵的。 “好,别去太久了,黎川不喜欢我,喜欢他娘亲多一些。”他开玩笑道。 “哪有儿子不亲近爹的,夫君你可真会说笑!”观音婢佯怒,娇嗔了一句。 “哈哈哈!”众人大笑。 待观音婢二人走远之后,徐平安想起了什么,从腰间拿出了荷包,里面有五十两银子。 鱼幼薇在哄着畅安睡觉,余光一看荷包,不确定问道:“银子?” “是的。”徐平安得意的点点头。 “你这效率还挺快的,不说你两句你还真是一天不知道动动,暂时够一段时间了。” “只是咱们一家人还得另谋出路才行。” 鱼幼薇虽然不知道银子怎么来的,但也知道不是长久之计。 这与徐平安倒是不谋而合。 “啵!” 他抱着黎川伸着脑袋在鱼幼薇的红唇上吻了一口。 吻得她柳眉倒竖,不满道:“我抱着孩子,你干嘛!让孩子看见了不好!” 说着她就雄气赳赳的瞪了一眼。 “哈哈,两个小家伙都这么小,能看见什么?看见了也看不懂。” “看懂了也知道他老爹在与他娘亲恩爱。”徐平安大笑说道,一副脸皮极厚的样子。 “你这个登徒子,都当爹了也不知道改改!”鱼幼薇娇嗔,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也是被逗得一笑。 “二十郎当的年纪,不鲜衣怒马,反而是小桥流水,膝下有小,幼薇你总不能让我变成个彻头彻尾的老汉吧?” “少贫!” “……” ------------ 第两百九十七章:我要开酒楼 二人盘坐在屋檐下,抱着畅安与黎川相互斗嘴。 有时鱼幼薇笑出了铃铛响,有时也会骂上几句,与屋檐三寸霜形成了极致的对比,显得又融洽。 这才是他想要的。 三寸白霜,王相权柄有,农家小翁依旧有。 没多久,观音婢就来喊徐平安用膳了。 在大天朝,女人不能同男人在一桌吃饭。 当然这大多还是普通富贾以及权贵儒士才会这样,在江湖人士当中,这种意识还是很浅薄的。 徐平安更不会接受这等迂腐的规矩,大手一挥,直接定下了一个规矩。 三房都在一起吃饭,同他共吃。 而所有下人也都围成两三桌吃饭,算得上是一大风景了。 他如此做,就是单纯不想让小院逐渐变化成那些扬州城的深院一样死气沉沉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让观音婢宽心,她的身份太特殊,连带着她的心腹也都是谨小慎微。 无论是面对小莺还是魏一他们,乃至于一些马夫都显得很局促。 别收观音婢为他诞了一子,就算没有,他也愿意摆出一副主子的姿态来,向来都是很仁厚的。 、让小莺和嫣儿照顾着两个小家伙,一家人全部坐在一起用膳。 人很多,其乐融融。 徐平安,鱼幼薇,观音婢,高仙敏,李骥,妖儿,陈笙。 偏厅就是几桌下人,看起来颇为怪异,但谈笑生多少还是让人心神愉悦。 现在李归尧仍旧没有回来的,他估计,多半是在高仙芝哪里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了,所以才一夜未归。 他也没有派人去请,这老头就是这样,他做完事就自然要回来的。 这一次,徐平安是一点都不怕他又跑去云游天下了。 因为畅安与黎川的原因。 鱼幼薇曾告诉他,李归尧曾抱着孩子垂泪,自言自语,像极了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头,在看着自己的后辈。 他才不相信,李归尧能舍得这可爱至极的徒孙。 人皆说最羡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但现在的徐平安似乎比这还要来得潇洒与惬意。 在这小院,他俨然就是最大的王,吃饭用膳都只需要张张嘴巴而已。 三位夫人喝口汤都怕烫着他了,尤其是观音婢和高仙敏,极为温婉,一点也不带棱角。 简直是将他当成了畅安和黎川来养。 徐平安堕落了。 他沉醉其中,知道不好也愿意这样。 观音婢用贴身手绢给他擦嘴角,完后,他大大咧咧的道:“我想开一家酒楼,你们觉得怎么样?” 话音一落,一桌子的人抬眼看他,有些诧异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酒楼?” “好,我同意!”鱼幼薇二话没说,直接就一口应了下来。 还给他盛菜,一副提议不错,奖励你的样子。 “既然姐姐都说了,妾身也没有意见。”高仙敏表态。 “妾身也没有意见。”观音婢也表态。 妖儿吃的满脸是油,手中捏着一个她每顿必须要吃肉包子,含糊不清道:“大哥哥,真的吗?” “开了酒楼,是不是妖儿就可以天天都吃肉包子了!” “当然。”徐平安被逗笑了,一桌子人都忍俊不禁。 “那大丫她们三个也都可以吗?” 妖儿天真可爱,睁着无暇的大眼闪烁光芒,到了小院也没有忘记她们三个丫头。 就是当初弄堂中的三个丫头,被刺史府管家收养的。 “当然!”徐平安再次笑道。 “耶耶!”妖儿手舞足蹈了起来,像是雪域里的精灵。 她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比徐平安都还要简单。 “现在,差的就是一些银子,小一点的酒肆咱们院里好像都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徐平安讪讪一笑,主动说起了这个问题。 “我有嫁妆,还有首饰,全部变卖了应该能值一些银子。”高仙敏放下筷子,立刻认真的说道。 杏眸小心翼翼看着他,怕他不满。 夫为天的观念在这个女人身上贯彻到了极致。 “我也有一些。”观音婢道。 鱼幼薇倒是没急着表态,她太清楚他了,肯定不会要她们三的首饰去变卖。 “不用,银子我会想办法的,用你们的首饰那我不是成了面首了!”徐平安果不其然是不要的。 闻言,观音婢和高仙敏没有出声了。 但只是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夜里还是要偷偷拿首饰给徐平安的。 “酒楼开在哪里?”鱼幼薇看着他问道。 他边吃边说,极为没有规矩,扔在世家当中铁定被责罚,但这一桌子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哪怕是高仙敏这样最是传统的女人,以前还会吹吹枕边风,现在都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知道在扬州城,还是遥马坡,正在考虑!” “反正铁定是要弄一桩家业,好让几个孩子来继承哈哈!”徐平安调笑说道。 众人也都忍俊不禁,这是什么油腔滑调。 孩子出生没有多久,倒是没有来得及回遥马坡,所以一直在搁置。 但几女都是知道遥马坡的,并无异议。 “可是,好一点的酒楼都会有自己拿得出手的醇酒,或是招牌菜肴,我们…”观音婢没有说完,意思很明显了。 “嘿嘿嘿!” 徐平安直接就笑出了声音来,转头看向高仙敏。 高仙敏一愣,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绯红,而后想起了什么。 苦笑一声:“夫君,我那是煮茶的手艺,可以教出来的,但是酒楼光凭这个也不行啊。” “够了够了!”鱼幼薇双眼放光,喜上眉梢,她都忘了妹妹是一个茶艺恐怖的人了。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请教高仙敏,学习了很久,但煮出来的茶始终差了许多,不能得其精髓!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喝过高仙敏的茶过,晓得那是怎样的人间绝品,全都是双目放光,出言同意! “对,夫人的茶肯定能行!”李骥瞪着一双铜铃大眼说道,谈到那茶他就觉得不可思议。 “来酒楼不喝酒,喝茶的人也不少,再请一个大厨来做菜,不需要多久酒楼就能凭借这茶名满天下了!”徐平安笑眯眯的。 “这…真的可以吗?”高仙敏有些怯怯的,怕收不到好的结果。 “可以!” 全部人冲她投去放心的眼神,对于那茶说是天下第一都可以。 ------------ 第两百九十八章:白衣一剑封城 一顿饭,整整吃了近两个时辰。 主要还是谈及开酒楼的事,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兴致勃勃的。 本来还只是一个臆想和计划而已,却活生生被说成了马上就要做的事。 从菜肴酒水再到锅碗瓢盆,再到小二等等,所有问题都被拎出来聊了一聊。 聊的桌子上的三位夫人个个满面红光,眼中放光,她们都是妇道人家,对于这些新鲜事那是好奇上心得紧。 尤其是那一句老板娘的称呼似乎很是喜欢,笑的快要合不拢嘴了。 这在其他人家哪里能够看见,妇人是绝对不能插嘴这些事了。 受徐平安的影响,三位夫人都已经开始转变了,没有那么的谨言慎行。 夜里。 满头大汗的徐平安趴在观音婢身上,不断爱抚她的腰肢。 “夫君,你快去泡热水吧,小心着了凉。”观音婢满脸绯红,挣扎着起身。 “我若是都生了病,那也太对不起我这一身的武艺,以及李归尧的教导了吧?”徐平安嘴角一勾,有些好笑的说到。 观音婢语塞,哑然失笑。 但她是真的有些吃不消了,比不得徐平安这样的体质,本就是练武之人,又精力旺盛,连连求饶都不行。 白天她还要照顾小黎川,当真是有些累了。 干脆闭上双眼,就想沉沉睡去了。 徐平安侧身,替她拢了拢鬓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能成为他的夫人,说不穿又说不明。 “轰!” 此时,天穹忽然发出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剑鸣之声,非常浩大,让人不寒而栗。 透过窗子,可以远远看见扬州城的某一处,冲出了一道恐怖的青色剑芒,划破了长空,威压了人间! 那种威势压根就不是人能够造成的,除了宗师级别的超脱者无人可以办到。 那剑气,那景象,那无可匹敌孤傲的一剑,徐平安他太熟悉了! 立刻一个翻身起来,凝视夜空! 他的眼中惊骇无比,什么样的人可以让李归尧如此出手? 普天之下,能与他对立的人少之又少,上一次还是那个九面佛呢。 扬州城小小弹丸之地,如何有这样的气运,同时出现几尊宗师?! 这让徐平安是无法相信的,看了许久都不能回神。 “夫君,怎么了,是打雷了么?” 观音婢又起身,穿上亵衣,拿着披风打算给一丝不挂的徐平安披上。 徐平安回头,将她放在了床上,在其额头吻了吻:“我出去看一看,你好生休息,没有什么事的。” “啊,这么晚了?”观音婢疑惑。 “对,你早些休息,明日小黎川一大早又要哇哇啼哭了。”徐平安边说边穿衣。 “那,那好吧。” 观音婢乖巧的点点头,又不放心道:“外面天冷,小心一些。” “好!” 徐平安空中留着这么一句话,直接就消失在了房中。 他刚一出现在院子里,李骥就立刻跳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 眼神中都有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刚刚是李归尧在出剑! “公子,咱们要去看看吗?”李骥瞪着虎眼问道。 徐平安心中好奇,但也并非是没有脑子的。 李归尧之强,天上人间无二,即便是宗师对手他也不怕,而且自己去了如果真是在决斗,也只是添乱罢了。 “算了,去外面再看看吧!” 他说完,李骥点头,二人就走出了小院,立身在悬崖边注视那边。 只见,冲天剑气杀伐无比,直接笼罩了整个扬州城,化作万千光雨洒落,直欲破碎冰地。 剑气似乎一直未真正出手,而是不断的凝聚,像是一个人的情绪一般,惊涛骇浪! “他的剑怎会如此杀伐?!”徐平安看到的那一刻直接疑问出声,震惊无比,双眉死死的拧在了一起。 李归尧的路子与他是一样的,大道至简,没有那么的凶戾,况且他也很少出手,这剑气却很杀伐。 要知道实力达到了他那一个境界,心境早已经超脱,很少有东西能够引起他的变化。 “不行,我们得去看看。”他又果断说道,有些不放心。 这不像是往常的李归尧,不知怎么的,徐平安的心绪彻底混乱了起来。 “走,在扬州城头方向。” 二人迅速如猛禽一般奔走雪地,直冲扬州城门口。 此时哪里的战斗其实已经接近了尾声,严格来说,连战斗都不算,因为的确无人出手。 李归尧灰衣染霜,如同白衣剑圣一般,双目迸发璀璨光华,傲然伫立在城墙。 他视下方百位太平卫于无物,仿佛弹指一挥间灰飞烟灭。 天下皆知太平监白衣悬刀,威名赫赫让九州颤栗,但比起李归尧肩头三寸雪,人间何人配白衣? 扬州城头官兵迅速集结,犹如是打仗一般,全部都是玩了命的冲来,一脸的严肃。 那其中鱼宣生就在其中,他满脸的焦急,如遭大敌,额头上全都是汗珠。 当然,他没能看见一剑封城的乃是自己的亲家,李归尧。 前方已经被太平监四司彻底封锁了起来! 如果徐平安在此,一定会疑惑到了极致,为什么太平监四司会全部突然造访扬州城? 这几乎是太平监自创立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被重重白衣太平卫拱卫的是是一位英武过人,尊贵至极的中年男子,他的气质太出众了。 几乎头顶紫气东来,脚踩日月星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难以承受。 他的眼神毫无不慌乱,哪怕面对一位宗师级别的恐怖强者,单手一挥,前方四名一流高手的死卫散开。 那种从容淡定,俯瞰河山,不庸质疑的状态直欲让人匍匐。 他凝视城头的那一道染雪身影,立于天地,剑气如破星河。 尽管在针对他,他也没有任何的不悦,反而眼中露出一丝追忆和复杂之色。 沉声喊道:“淳风,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老九愿意与你促膝长谈,也愿意付出代价。” 他废话不多,开门见山。 闻言,李归尧的面容如同刀刻,比起这扬州腊月的天气还要冷冽几分。 他从来都是如坐春风的男子,哪怕已经五旬,依旧掩饰不住他的气质,但今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 第两百九十九章:最后的忍耐 “代价?”他忽而轻笑一声,脚下那三尺匣晃动的更加猛烈。 “你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代价,哪怕你的狗命!” 李归尧的锐气冲天,浑浊双眼犹如雪地里的锋芒,直欲割破人的肌肤。 他太强势了,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狂妄自大,视天下英杰为粪土的李淳风。 此言一出,太平监众人皆起剑。 有一中年男子龙骧虎步走出来,双手如有苍龙之力,怒吼一声:“大胆!” 随之太平监众人皆是大喊:“大胆!” 煞气冲天,威风凌凌。 太平监没有一个怵的,城头上的人似乎也不被他们惧怕,尤其是站在自称老九的男人的身边的几道身影。 皆是恐怖至极的人物,而万殇就赫然在列,他的眸子复杂到了极致。 怎么也想不到而今事情演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误打误撞竟然认识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人物。 回到长安后,一系列的事情发生,让他这个鹰眼司司长都觉得太神奇了。 “住嘴!”老九怒吼一声,英俊的脸庞浮现一丝不可质疑的神色,如圣旨临尘。 四周太平监皆寂。 “我找了你们二十多年,你不肯谅解我,我都知道。” “我,不奢求原谅。但,淳风,你总不能剥夺我补偿的机会吧?”老九低沉的说道,似乎有一些落寞。 “哈哈哈!”李归尧仰天长笑,呼出的白雾啸成了剑光。 他笑得癫狂,笑得睥睨,仿佛听见了人间千年最大的笑话。 这些表情都是他二十年来从来不曾发出的。 仿佛是一柄柄宝剑,锐利无比,直插对手的心脏。 老九蹙眉,负手低眉,等着他笑,让着他笑。 “是啊,二十多年了!” 李归尧沉声道:“我将心中所有的仇与怨放在了心中,再随她一起埋进了黄土之中。” “人死如灯灭,大江奔去流,光年流转,时移世易。” “我早已经记不起当年的事了,若是相安无事便是最好,可是你,为何偏偏又要找来?” 老九仰天长叹,疲倦道:“二十多年,我内心受到的折磨不比你少,中原十二道,那一道没有我派人追查的脚步。” “而今得知了消息,为何又不能来?” “我说了,我想要补偿。” “够了,收起你伪善的面目。”李归尧毫不留情的打断,冷笑连连。 “当年的事我不想与你多说一句,哪怕一是一个字都觉得恶心,今日一剑封城,是我最后的忍耐。” “再往前处走一步,我李归尧要杀你,这里没有人可以阻拦。” “你大可一试!” 说完,李归尧双眉一横,万千剑气如流星坠落,穿透大地千疮百孔。 “轰隆!” 冰雪崩开,杀气四泄。 做完这些,他意气风发,黑发狂舞。 手握三尺匣,直接一跃而去,消失在了原地。 在他离去的那一瞬间,方圆四里地春秋万物,凛冬百雪皆是一松,压力骤减。 而,老九的目光紧锁远方,直直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出身,驻足很久。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只能深深一叹。 此时,一名白发宦官走了出来,面容阴柔,其貌不扬,但气势却是吓人。 连万殇这些人都在倒退,给他让路。 “陛下,李淳风我可敌,却不可胜。” “若要死战,得与姑苏太师联手才行。” 这名宦官声音像个女人,但却十分简短。 一字一句皆是让人不敢置信的话,他能与李归尧一战? “你小看他了。”老九自嘲一笑,英武的脸颊浮现一丝悔意。 他正是当今大天朝的文武大帝,功盖千秋,一怒浮尸,一笑匍匐的千古一帝。 这般几乎传说中的人,不在长安却来了这扬州城。 还是以微服私巡的名义。 宦官不言不语,对文武大帝极其尊敬。 “虚夫子,他在何方?”文武大帝麟勋继续问道,双目如有神芒绽放。 谁也阻止不了他,就像谁也阻止不了李归尧今日封城一样。 太平监众人中,又走出了一位手持拐杖,悬挂铜钱,一身道袍的老头,他看起来神秘至极,透着让人看不清的感觉。 双目一睁,如慧眼开光,扫视天地。 单手推衍,心中有一方星宿在发光。 只不过一瞬,虚夫子的嘴角一勾,露出笑容,拱手一拜。 “陛下,那人不在扬州城中,但星宿显示离的也不远,并且这扬州城中有与他息息相关的人。” 他的话一出,无人可以质疑。 虚夫子,天命司的最高者,比起太平监都神秘的更多,直接受到文武大帝的统御。 闻言,众人的面色都是有些不同,但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文武大帝双眼一扫,急忙道:“什么息息相关的人?” 虚夫子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后方远处等待的官兵,那其中鱼宣生的身影赫然清晰。 “鱼爱卿?!”文武大帝一震,双目疑惑。 忽而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直接转身走去,向鱼宣生而去。 身后太平监开路,官兵全部跪伏。 今日的扬州城显得寂静,因为早些时候官府刚发布了通知,暂时的宵禁。 …… 当徐平安赶到扬州城门口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严格来说,他还没有到扬州城门口,就被李归尧给迎面撞上了。 “师傅!”徐平安与李骥冲到李归尧的面前。 只见他面若刀刻,没有一点点的表情,手握三尺匣,似乎有着一丝丝的落寂。 李归尧看了一眼徐平安,知道他要来,所以在此等。 他的心绪复杂到了极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道:“走吧,回小院。” “刚才怎么了,为何你会出剑,难不成是又有什么宗师出现了?” “还有你怎么怪怪的?” 徐平安发问,他可不会藏着掖着。 而李归尧不发一言,只微微一笑,走在了最前面。 留下二人面面相嘘。 徐平安疑惑到了极致,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扬州城们,而后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的眉宇都死死蹙着。 本能的认为李归尧今日的情绪很不对劲,波动很大。 这不仅是他的直觉,还有李骥也这样以为。 徐平安打定了主意,回了小院一定要找他问清楚,今日怎么都古古怪怪的。 ------------ 第三百章:二十年前的故事 深夜,三人回了小院。 面对徐平安的追问,李归尧显得有些沉默,一言不发。 灯火摇曳在大堂,他不走也不说,显得极为奇怪。 徐平安知道这其中多半有事,因为李归尧不想说的事是绝对不会说的, 他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必定是有苦衷或是难言之隐。 任由风雪呼啸,大堂中的三人就这么僵持着。 嫣儿来上了一次又一次的茶水,都不见喝的,气氛诡异的浑身不舒坦。 李归尧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抬头看天,漫天雪花纷飞。 吐出一口白雾,这像极了二十多年前的夜晚。 “其实我瞒不住你,不出三天你就会知道了,只不过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他突然的开口让徐平安有些错愕,条件反射到:“什么事?” “你的生父找到了我。”李归尧没有回头,淡淡的说道。 无人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苦涩,纵使万般仇怨,他也要如实说。 这句话犹如惊雷,将徐平安一震,而后愣愣的坐在了座椅上。 李骥闻言赶紧溜了出去,铜铃大眼也是很惊骇,他知道今天晚上这二人聊的东西自己怕是不适合听了。 搞不好是要出事的。 良久。 “你如此难以开口,还有那个人这么多年不曾出现,甚至你还甘愿在遥马坡归隐,这一切的一切。” “想必背后都有些秘密吧。” 徐平安平静的开口,面容如初,丝毫没有太多的波动。 这在李归尧的意料之中,但等会他就不一定能如此镇定了。 李归尧负手而立,惆怅道:“就今夜了,一切都告诉你。” 徐平安双目盯着他的背影,对此事还是很上心的。 “二十三年前,老夫不叫李归尧,这个名字的确是为了掩人耳目,的确是为了归隐。” “我真正的名字叫做李淳风,道宗老宗主的二弟子。” “昔年我年轻气盛,与我的师兄师傅置气,便偷偷跑下了山,一跑就是半个中原。” “我在江南渭水河畔遇见了你的娘亲,只是在河上轻轻一瞥,我便难以自拔。” “世上女人何其之多,但我坚信青鸾才是我的至爱。” “那一天算是我与你娘亲相识的第一天,与她同船的还有另外一名男子,那个人后来就是你的父亲。” “鲜衣怒马时都好朋友,而我那时早已成名于江湖,很快便与青鸾和老九打成一片,惺惺相惜了。” “不过,我发现我终是晚了。” “那个时候青鸾与老九虽然只是萍水相逢,相约游湖,但我深深的明白,青鸾对老九有男女之情,而老九也是一样。” “但我仍旧不死心,李淳风三个字在当年实在是太狂了。” “我睥睨天下英雄豪杰,无论是谁都无法入得我法眼,早在你这个年龄我就已经是一流高手境了。” “即便是我那冠绝人间的剑圣师兄,也不敢说稳稳胜于我。” “还不仅如此,我一身所学的太多,大多又精髓,所有兼具在一起的我,又怎么会认输呢?” “往后一月当中,我才发现自己又错了。” “青鸾是个用情至深的女人,二八年纪只一眼便定了一生,他与老九的感情迅速升温,再难阻止。” “我也曾表露过我的心迹,但结果可想而知。” “那老九也的确折服了我,他的学识,气质,胸怀无一不是人间难见,那般狂妄的我有时都十分佩服,甘拜下风。” “当然,没有成为情人,我与他们两个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我以为我能克制住自己的情愫,能够斩断这一丝不该有的念头,但我,没能!” “又一个月后,我心灰意冷的回了道宗。” “我在蜀山潜心修道,妄图以武道斩断情愫,但我的心魔渐深,不仅不能斩断,反而是影响了我一身的道法。” “我的师尊,你的师祖,他知道了,想将我软禁起来替我剔除心魔,但我的师兄慕容剑圣替我求情,让我自己下山去寻找答案。” “但依旧没有用,师尊推衍到了许多事情,他知道这段情愫必须斩断,甚至我不能和他二人有任何来往。” “因为整个道宗不仅仅是江湖门派,还更是一国之重,就如同现在的法家一般!” “我那个时候很不明白,我想见你娘亲一面,哪怕只是看一眼,所以和我的师尊产生了极大的矛盾。” “最终被镇压进了山中,长达一年的时间不能外出。” “再后来,我才知道那老九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那个充满了杀伐的妖星,当朝九皇子,麟勋。” 听到这里,徐平安的眉头深深一蹙,他当然知道说了这么多,那位老九可能与自己是什么关系。 当然也能感觉到自己师傅的无奈与苦涩。 关于身世,他早有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如此的跌宕起伏。 李归尧继续自顾自的说,只是充满了一身的萧条与落寞。 “当时高祖皇帝尚且在位,正统的明昌太子乃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无论是治国还是心性都可当大任。” “太子也是整个道宗鼎力支持的人,但另一个麟勋皇子同样耀眼,身负了滔天的军功,如此两个皇子的存在,无疑是一种悲哀。” “可我是道宗的二弟子,我的大师兄痴迷道法,无意其他,所以我自然而然被以下一任宗主来培养。” “皇权更迭,整个道宗选错就要衰亡,我必须要承受起责任,彻底斩断自己与青鸾和老九的关系。” “我照做了。” “师尊看到了。” “所以,我的人身不再受到限制。” “也的确,我压制住了内心的苦涩和对青鸾无限的眷恋,守在蜀山不再踏出一步,这是我的承诺。” “后来,青鸾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她即将与老九完婚,问我是否可以去看一看。” 李归尧说这话时已经泪目,渭水河畔他只是晚了一天见到青鸾,或者说去得早了一分,否则便可错过了。 “那你去了吗?”徐平安心中一样不好受。 “我没去,只是给她回了一信,愿她安好。”李归尧苦涩一笑。 ------------ 第三百零一章:二十年前的故事(二) “可我,可我该去的!” 他咬牙切齿,很是后悔。 “我若去了,姑苏家的人焉能逞凶!你娘亲焉能受此大辱!” “我恨阿我恨,为何我没有去!” 李归尧十指深入血肉,声音如厉鬼啼叫,说不出来的后悔与怨气! “什么大辱?!”徐平安目光冷冽了下来,心中万丈怒火在燃烧。 他已经脑补了无数的转折,但这第一个转折就让他如此的接受不了了。 李归尧不敢转头,还是背对他道:“那时高祖皇帝病重,整个中原都陷入了诡谲的气氛。” “人人皆知麟勋皇子乃是最大的变数,也是唯一一个对明昌太子造成威胁的人,但嫡长子就是嫡长子,正统就是正统!” “这不是什么军功和能力可以替代的,所以一开始就注定了麟勋的败亡。” “但姑苏家出现了,这个野心勃勃的世家一心想要掀翻道宗的地位,一心想要击败我的师尊。” “而麟勋,老九爷,他也必须要登上帝位,闲散王爷是不可能让他甘心的,也不可能让他放心的。” “故而二者一拍即合,成为了同盟,姑苏皇后则与老九联姻,而青鸾自然而然就成了联姻的牺牲品。” 说到这里,大堂的气氛越发冷冽了起来。 李归尧回头微微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 而后又开口:“当我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怒火冲天,欲要提剑走人间,找麟勋要一个说法。” “毫不客气的说,我是抱着杀麟勋的心思去的。” “因为那场被取消的大婚,和那个时间的青鸾,我知道一定遭受了许多委屈。” “师尊再一次的拦住了我,这一次他阻止了我去杀麟勋,说是天命不可违,今后蜀山就要封山了。” “处在狂怒几近癫狂的我,哪里听的进去这些,也丝毫没有揣摩这其中的意思,强行要下山。” “师傅拦我,怒我不争哀我不兴,欲要亲手再此镇压我,但我不从,哪怕断手绝命都要下山。” “不仅仅是找麟勋的麻烦,我还要去找你那可怜的母亲,我在师傅的面前发誓,无意宗主之位,无意权柄之争,我只要她。” “师傅见我去意已决,以及慕容师兄一向疼我,替我求情,后来我如愿下山了。” “只是这依旧成了我一生最难以平复的痛。” “我被逐出了师门,师傅言称我的所有的行为都与道宗无关,此事尤为在庙堂传得广远,因为那时正值皇权更迭,师傅他预见了许多东西,所以不得已才如此做。” “可笑我那时竟然还怨恨我的师尊,怨恨他第一次镇压我,否则我或许能让青鸾不受那委屈。” 徐平安双手捏得发白,眼睛出神,压着性子问道:“下山,之后呢?” “之后我花了一月的时间才在长安城外的一处山庄中找到了青鸾,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发誓,无论穷极一生还是浮尸荒野,我都要斩了麟勋。” 李归尧讥讽的笑了起来,任由门外雪花纷飞而来。 “麟勋迎娶了姑苏氏为正妻,只是给了你娘一些银子和一句抱歉,希望她可以等等,说他自己是无奈之举,来年若为青帝,必将补偿她。” “可是你的娘亲竟然还不恨她,只是心灰意冷的让我带她走,以命相求我不要杀他。” 他的双全捏得越来越紧,砰砰作响,二十多年了依旧是意难平。 “那个时候你的娘亲已经是怀有身孕了,甚至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直都独自藏身在长安城外,无依无靠。” “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带你母亲离开了,没即刻可去找麟勋。” “我知道以我的实力还对抗不了姑苏家,此去一别,必然天人两隔,我以一命换一命,这很值。” “但,你的娘亲独自一人那有该怎么办,甚至你们娘俩都要夭折。” 李归尧顿了一下,而后咬牙切齿又道:“我当时就发现了青鸾的身上被人封了血结,还布下了慢性衰亡的毒药,血结我可以解,但毒药太深,已经晚了。” “就算我以命换命,都行不通了。” “这一切都是姑苏家搞的鬼,他们容不下青鸾,不仅暗地里羞辱你的娘亲,还想杀了她,但顾及麟勋的颜面,便用了这种慢性死亡的方式。” “甚至派了不少高人守着你的母亲,要亲眼看着她死了才罢休。” “那一夜,是我最后一次出剑,我杀了姑苏家百人,所有能杀的我都杀了,哪怕是一流境的高手都无法撑住我含怒一剑。” “事后,我带着你的母亲离开了长安,一路辗转,走走停停应付姑苏家的人,最后在镜州遥马坡停了下来。” “我原本带她去西域不再回中原,这样或许能够避开麟勋的一些消息,但是你的娘亲撑不住了…” “她可以多活半年,但为了生你,也便加速了身体的衰亡,在你诞下刚哇哇啼哭的时候,便在那个凛冬永远的走了。” “她离开的时候,让我不要怨他,不要找他,我答应了,埋了我的仇恨,恪守了对她的承诺。” “隐姓埋名,开始拉扯你长大,希望你可以忘掉上一辈的恩怨。” “但我后来推衍天象,发现有些事终究还是难以避免,就如同当初明昌太子夺位失败,道宗的无奈一样。” “所以我将你送了出来,希望你可以成长,可以坦然的接受这一切,至少能够放下。” “这,就是我的往事和你娘的故事。” 说完,李归尧深深的吐出一口白雾,花白的鬓角更添皱纹。 一张严肃的脸庞竟夹杂众生相,难以言喻。 徐平安安安静静的听完了所有,目光沉冷的如一池井水。 他无数次想过自己的身世,但没有想到是如此一回事。 文武大帝竟然是他的父亲,而这位誉满天下的圣人竟然也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他抛弃了自己的母亲,不配做自己的父亲。 这一点他心中很是笃定,滔天的恨意燃烧。 而自己娘亲也非难产而死,而是被姑苏家害死的。 他眸中的杀机涌现,放下?放下什么?放下杀母之仇吗? ------------ 第三百零二章:疲惫睡去 “刚刚扬州城的来人,是不是就是那个混蛋的人?”徐平安蹙眉毫无感情的说道。 他的表面有多平静,内心就有多么的惊涛骇浪。 李归尧闻言点了点头。 “我不想告诉你的,但又不得不告诉你了,现在说总好过于你日后亲自知道的好。” “况且,麟勋已经找来了。” 说着,他看着徐平安的双眼打量。 最后缓缓道:“我曾答应了你的母亲,要你平平安安的,所以我不会让你涉险,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害我母亲的人究竟是谁?”徐平安问了一句。 “当朝太师,姑苏弘乐。”李归尧很坦白,而后又道:“只要你能平安,我不会出手的,这也是你娘亲的意思。” “但如果姑苏家仍旧容不得你,我就只好打上太平监去乐。” 徐平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心情沉重的离开了大堂。 门口时,他忽然转身,冲李归尧道:“我这一生只有几个亲人,你,李骥,幼薇,仙敏,观音婢…绝无那人。” “这些年埋藏这样的秘密,你一定很累吧,我不知如何用言语来表达,其实我们爷俩不必如此的。” “我的确成长了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很多事我不会冲动,你放心好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大堂。 心绪复杂,无以说起,站在漫天风霜之下驻足了许久。 今后他该如何面对?这是一个难以预料的问题,但唯有真切的是他对于姑苏家的恨意和怒火。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这没有任何回旋婉转的余地。 总有一天,他要报仇。 李归尧仍旧站在原地,望着徐平安的背影久久无言,正如他当年许下的承诺一样,他要徐平安平平安安。 无论是谁来了一样要铩羽而归。 深夜。 徐平安鬼使神差的走进了鱼幼薇的房中,畅安与黎川在小床上睡得正安详,小小不足一手的长度煞为可爱。 一时间他凝视的出神,喃喃无语。 洪荒猛兽一般的心在此刻平静下来,顺着两个儿子的呼吸而呼吸,心思冷静了下来。 若要说二十年来什么时候最为复杂,那就是现在了,太多的事一股脑的涌来,让他无从招架,无从提起。 自己的亲生父亲背叛了他和娘亲,清风半生,却不曾想还背负这么大的血海深仇。 这还不算,那个凉薄之人竟然还有脸来找自己? 若非已经是一家之主的他,估计即可便要提着春秋刀去见那个人了。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实在恶心。 兴许是看得累了,脑袋信息量太大,他迷迷糊糊的上了床。 蜷缩身体,将头枕进了鱼幼薇的胸口沉沉的睡去。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好像全身心疲惫,只想睡去,逃离一切恩怨。 鱼幼薇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见怀中有人想也不想就知道是他。 眉头一蹙,本能觉得有些奇怪。 “幼麟!” 唤了两声依旧没有动静,她怕吵着两个小家伙就没有再出声了。 低头一看,徐平安的眉头仅仅的蹙着,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而全身蜷缩看起来颇为无助,像是扬州城头无家可归的小孩一样,她的心不由狠狠一抽。 柳眉上挂满了疑问。 以前徐平安的确会这样,睡觉蜷缩成一团,蹙着眉头像是很孤独一般,但后来和自己成婚之后一段时间就变了。 不知怎的,今日如此反常,难道刚刚遇见了什么事? 鱼幼薇心疼极了,英气眉头浮现柔气,伸手环抱住了他,想将其揉进身体中。 …… 凛冬清晨,寒风呼啸。 小院的雪很美,白皑皑的一片。 徐平安醒来都已经是晌午了,兴许是太累了,完全忘记了时间。 他睁开双眼,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不由蹙眉轻叹一声,他还是喜欢醒来身侧有人的感觉。 站起来推开门窗,驻足看天外飞雪,不禁想到了镜州遥马坡,哪里想必也是积雪三寸。 母亲的墓无人打扫,是否落寂。 “啪。” 鱼幼薇推门而入。 她身穿白色衣衫,头发高盘,鬓发如云,让人如沐春风。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温柔和舒心,就好像一壶酒,久酿必然沉淀,沉淀必然醇香。 “咦,夫君你醒了?” 她还像少女时一样,扑进了徐平安的怀中,眉梢眼角皆是笑意,眼睛眯成了月牙。 一时间,都让他看得有些恍惚了。 “嗯。”他轻嗯了一声,伸手抚了抚她的脊背,抱的力度很大。 “刚刚畅安又是大哭,没办法我才起床去照顾他了,你不会吃醋了吧?” 鱼幼薇侧着脑袋古灵精怪的说道,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一脸的撒娇。 徐平安原本僵着的脸颊,不由扯出一个笑容。 他觉得今天的鱼幼薇有些反常,但没有多说什么。 “唔。” 鱼幼薇唇红齿白,一口就吻了上来。 垫着脚尖,那就真是如了三月桃花,好生美丽。 他被吻的一愣,鱼幼薇向来不这样的。 许久之后,就差没有再睡一个回笼觉了,鱼幼薇几乎被吻的窒息,香汗淋漓的。 “噢对了,父亲来了!” “完了,我忘了时间,父亲还等着!” 她突然惊叫一声,面红耳赤有些尴尬! “走,一对年轻气盛的夫妻,岳父大人应该是能够理解的。”徐平安开了一个玩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确实是不错,鱼幼薇像是他手中的一捧明月,怎么看怎么舒心。 鱼幼薇娇嗔:“你这混蛋说什么浑话!” “快些出去!” “打今儿起,观音婢照顾畅安与黎川,你到我房里来睡,本夫人得好好治一治你这说浑话的坏毛病!” 她恶狠狠的咧着小虎牙,推着徐平安往门外走。 徐平安一愣,本能觉得她今日实在是有些奇怪。 从畅安出生之后,她的心思就花了一半在孩子身上,很多时候都不会如此跟他腻在一起了。 他眉宇一挑,是不是李归尧跟她说了什么? 抱着疑问,他被鱼幼薇推出了房门,一共出了后院,来到了前院里。 ------------ 第三百零三章:我打算见他一面 刚一出去,所有人都看着他。 面前,观音婢和高仙敏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看着他。 稍远一点,李归尧陪鱼宣生坐在小亭中看着他。 李骥更是表情复杂的看着他,嘴皮抬了抬没说话。 几乎是一家人全都聚集了,全部以一种与平时不同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一家之主。 徐平安忽而一笑,估摸着是全部人都知道文武大帝与自己的关系了,还有母亲曾经故去的恩怨一事。 怕自己一个想不开,出了什么岔子。 他心头好笑,又有些感动,仿佛心中的一部分郁结都消散了许多。 “你们都知道了?”他开口就是问道,嘴角噙笑,扫过观音婢,高仙敏,又看向鱼幼薇。 “嗯。”三女皆是应了一声。 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适合,便有些沉默。 场面多少还算是有些低沉。 鱼宣生站了起来走来,脸上纠结,苦笑道:“平安,你…” 他说了半句话,在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意。 徐平安一笑,转头冲高仙敏道:“敏儿,去泡些热茶来。” “是!”高仙敏乖巧的应了一句。 “走,岳父大人,正好这一次全都齐了,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咱们爷俩聊聊去。” 说着,徐平安笑眯眯的大步流星走向小亭。 让众人面面相嘘,这般扑朔迷离的身世和恩怨迸发出来,他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众人云集在小亭之中,热茶滚烫,白烟滚滚。 李归尧怀中抱着小黎川,鱼宣生怀中抱着小畅安,李骥站着,三女皆坐于他的身旁,一副其乐融融相。 “昨日陛下来找过我。”鱼宣生忽然开口,还在打量着徐平安的脸色。 又补充道:“老夫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跟你说一声而已,刚刚我已经和亲家聊许久了,也知晓了一些事。” “嗯,岳父大人你大可不必如此,此事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我也并非那般不堪一击的人。” 徐平安笑呵呵的说着,从昨夜到今天也确实减轻了许多负担。 鱼宣生张了张嘴,但看这模样还是没有说话。 “我的亲人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个在遥马坡,其他人无关痛痒,所以压根伤害不到我什么,也无法引起我太多的情绪。” “这就是我一夜的想法,真的便是这般坦然。” “岳父大人你也放心,我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怎会冲动自私行事。” “只是让你们不安了,毕竟此事的确牵连到了你们。”徐平安认真说道。 鱼幼薇当场反驳,不悦道:“什么叫做牵连?夫妻本是同林鸟,即是你的怨你的恨你的爱,那便都是我的!” “是阿,姐姐说的没错。”高仙敏附和道。 观音婢也是点头。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震惊的无以复加,不由苦笑了许久,这关系实在是有些太莫名了。 算起来庸王还是徐平安同父异母的兄长,而她… 但也与鱼幼薇二女有着同样的感受,担忧着他。 鱼宣生一摆手,表明态度道:“此事一出,接踵而来的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 “老夫决定辞官,咱们一家人隐姓埋名去其他地方生活,倒也惬意。” “不知道平安你是怎么想的?” 说完,众人皆是看向他,连李归尧也一样。 “他既然来了,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易放我走吧?” “还有姑苏家,恐怕也是容不下我。”徐平安淡淡一笑。 众人皆蹙眉,这倒的确是,天下之大,总不能一辈子都颠沛流离吧? 李归尧眼神看向远处,毫无波动的说道:“我会亲自了结这些事的,你不必管。” 徐平安看向他道:“老头儿,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单单你出面是解决不了的。” “况且,有些东西我能看清,但有些事情我就不能看轻。”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打算去见那个人一面,彻底了结与他的事,然后咱们就回遥马坡生活。” “至于姑苏家,等我实力够的时候,会去讨一个公道的。” 李归尧蹙眉,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的确是最好的,也是应该的处理方式。 但感性告诉他,不想让徐平安去,也不想让徐平安插手到上一辈的恩怨中来。 他只想履行对于徐青鸾的承诺,保他平平安安,即便以命换命。 但许多事情终究还是不会随人心意来走,多少有些不尽人意。 徐平安微微一笑,问道:“你们觉得呢?” “听夫君的。” 鱼幼薇三女皆是如此言语,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往无前的同意他的决定。 鱼宣生叹息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毕竟此事的确无从说起,徐平安怎么做都是有理由的,他只是作为一个长者,处于忧心而叹息。 也并非愿意做那文武大帝的说客。 李归尧点头,道:“我陪你去。” 徐平安点头,答应了下来,有个宗师高手在身边说话那倒也是的确硬气了不少。 他的心情不好,在于姑苏家。 若当年的事浮出水面,自己这一大家子人必然要成为众矢之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古无情帝王家,姑苏家又怎会熟视无睹呢。 相谈至晌午十分,鱼宣生抱着畅安抱了好久,一直都没松过手,那叫一个疼爱。 若不是因为这一档子事的原因,他能更高兴,最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小院。 文武大帝让他来说的,来问的,鱼宣生没有一样照做的,他也不怕惹龙颜大怒。 比起官职等等,他还是更在乎徐平安的想法。 只是带回去了一个见面的约定。 小院的日子依旧,都在围绕着两个小家伙,倒也算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反倒是李归尧变得更加深沉了起来,双眸流转,时不时就要流露出一丝丝锐利。 文武大帝找来,当年的事再一次摆在台面上,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二十多年放下的东西,而今又拿了起来。 有些滋味,甚至徐平安都不能懂的。 而徐平安却是一往如初,每当看见鱼幼薇,观音婢等人的时候,他才觉得那位素未谋面的文武大帝是多么的可笑,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根本,让他起不了太多的情绪,即便有那也是替他的母亲。 至于他自己,完全将文武大帝当成了空气。 ------------ 第三百零四章:曹不二归来 夜里,风雪中走来了一位独臂的游侠儿。 他单手捏鎏金绣花刀,顶着斗笠,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走来的步行者一样,风霜扑面,寒雪洒肩,他屹然不动。 一直低着头来到了小院门口。 李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迅速让人通知徐平安,而后迎了出去。 徐平安从院子里走出,眉头一挑,竟然是阔别了近一年的曹不二。 仅仅一眼,他就知道变化太大了。 曹不二的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饱经风霜的老者,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 如果说以前的他看起来是一位浪迹的刀客,那么今天的他更像是一位颠沛流离,前往远方朝圣的信徒。 “吃过没有?”徐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多年老友一样将他请进了院子。 “赶路吃了烧饼。” 曹不二取下斗笠微微侧目多看了徐平安两眼,对于他这开口的第一句话颇为感到诧异。 总之充满了家长里短,市井烟火气。 他诧异,徐平安也诧异。 这家伙怎的长相变化也这么多,胡渣甚多,面若刀刻,跟李归尧一样都是个板砖脸。 “我怎么感觉你断了一只手,武功还变强了!”李骥挠头,一脸疑惑的说道。 曹不二闻言只是略微一笑,笑得的坦然,笑得让人心生敬佩。 徐平安有些感慨的将他迎进了大堂,没多久鱼幼薇就亲自披着外衣,端上来了许多吃食。 曹不二也没有客气,直接就胡吃海喝了起来,像是多久没有吃过饭了一样,粗狂而又直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却没给人不礼貌的感觉。 “幼薇,你先回房吧。” “嗯。” 鱼幼薇乖巧点了点头,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在说早些回房,你不睡我不睡。 约莫半炷香到时间,他总算是将东西都吃干净了,直接拂袖擦了擦嘴角,喝了一口热茶。 “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又回了扬州,还来找你?”曹不二饶有兴趣的闻到他。 徐平安眉头一挑:“我这不是在等你说嘛,客人来了那不得先待客么?” “再说咱们也算是朋友吧,犹记得你离开扬州的时候还是我送你,就冲着还需要个什么理由。” “就是就是!”李骥也说道。 曹不二先是一笑,而后认真道:“我从扬州跨越了大半个中原,最后从凉州那苦寒之地回来,遇见了一个老者。” “他似乎对于星宿之事很有见解,我让他给我看了一看,他说你是我的贵人。” “我想的确如此,若不是你我应该就已经下地狱了,现在还能活着,挺好。” “得知你近期会有麻烦,我就回来了,算是报恩也算是情谊,不知道现在赶上了没有。” 说着,他笑眯眯的看着徐平安,整个人倒也算不得多么深沉,反而多了一丝豁达。 徐平安颇为诧异,怎的这中原到哪都能遇见一些奇人异士,掐指一算就通晓天地。 苦笑道:“那位老者看来是真的很有本事,我的确遇上了一些麻烦,但我更想自己去解决麻烦。” 曹不二单手抚摸刀身,蹙眉道:“你确定一点忙都不需要我帮?” “需要,大大的需要。”他脱口而出,又道:“但我的敌人可是太平监,可是姑苏家,你确定要帮我?” 曹不二低头大笑,撇了撇嘴:“你都如此说了,你觉得我能临阵脱逃么?” “再说了,吾辈侠士何惜一战,这辈子能被我放入眼中的还不多,太平监就太平监,一座江湖怕他,可我从来不怕。” “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他说得太轻松了也太随意了,让徐平安都差点有些不相信了。 但他眼中有芒,这又是一尊与众不同的高手,跟那高仙芝一样,眼高于顶。 “好。”徐平安点了点头,暗自记下了这一份情。 二人之间的聊天也显得极为融洽,从始到终曹不二都没有多问一句,什么麻烦,什么原由。 他倒真是极具了江湖侠气和说一不二的气质,让人惊叹。 “你与那个人见过面了么?”徐平安说的很隐晦。 曹不二知道是谁,那个被李归尧放走而救赎的九面佛。 摇了摇头道:“我见过惊蛰剑宗的宗主,她二人在一起浪迹天涯,倒也是一件好事,但九面佛没有见我。” “只是带了一些话给我。” “看得出来他的改变很大,我很佩服你师尊的那一剑,真的很佩服!” 曹不二说着沉声严肃,:“若是一剑斩了九面佛的剑,那也只能说很难,惊为天人,但他这一剑几乎是斩碎了九面佛心中的所有仇怨。” “我从小陪着他,深深知道九面佛是一个怎样的人,就算我断臂都无法让他回头,但你师傅做到了,这比什么都要难。” “好事好事。”徐平安漫不经心的说了两句。 而后又打趣道:“他那样的人都放下了,算是重新活过,你打算怎么办?” “难不成一辈子浪迹天涯,和刀作伴吧?” 曹不二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尤其是断掉的一臂,苦笑连连:“随缘吧。” 徐平安撇了撇嘴,劝道:“江湖几代春秋更迭,多是落叶不归根之人,这真的能让你觉得高兴吗?以前或许会,但现在…” 他打量了几眼曹不二:“现在,恐怕是不会了。” “我是个孤儿,向来就没有根茎,又归去哪里呢?”曹不二反问。 “娶妻生子,自然也就有根了,毫不夸张的跟你说,男人有了子嗣之后很多心态都会发生大变化,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才会让你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根!” 徐平安言辞凿凿,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 “好…吧。”曹不二应了一句,没有再继续说了。 他身上的江湖气太重了,讲究随缘,讲究快意。 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完全隐退的意思。 后来,三人在大堂聊了许久。 最后李骥安排他睡在了前院,和自己相隔。 徐平安也就回了后院,能与旧相识相谈几句,倒也算惬意。 才不过一年,很多人很多事就给了他时过境迁的感觉,落花流水总是如此,他今夜又想起了秦玲珑,甚至很想挺她弹琵琶。 ------------ 第三百零五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二日清晨,徐平安起来,独自去秦玲珑的坟前祭拜了一次。 替她的坟清了清寒霜,打扫得也算整齐,就是孤零零的坟头处在漫天寒霜之中,多少有些落寂。 就是不知道,她是否会感觉到孤单。 兴许是对着亡人才能说出一些心中暴戾的一面吧,用词造句都不需要遮掩,心中怎样想的就是怎样说的。 所以,他说的酣畅淋漓,无论是什么都说。 有人吐露心声的感觉始终是好的,他感觉自己的心中暴戾又减少了一分。 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坟头。 这是他每一次来此都会做的事,总觉得哪里的女子还在看他,让他不要走。 这一辈子唯一让他扼腕叹息又愧疚的女人就是坟里这一位了。 若是时光倒流,他不会再让她如此落泪了。 有些时候,被人爱也是一种大幸,只是多数人看不穿而已。 死了一个秦玲珑,又娶了观音婢和高仙敏的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最后说了一句:“几个孩子等此事了,会来看你的。” 而后,披风带霜的回了小院。 一进院子,鱼宣生和余巡都在,李归尧亲自陪着,怀中抱着两个哇哇啼哭的小孩子。 给这死气沉沉的凛冬添加了不少的生气。 也好在有李归尧这么一尊不可想象的存在,这冰天雪地的寒气也就成了摆设。 徐平安眉头一挑,显然鱼宣生带信来了。 “岳父大人,若是让畅安长大后知道你这样抱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你另眼相待!”他走过去调侃的说道。 鱼宣生一看,畅安被抱成了一团,脚丫子都快够着脸了。 他不禁老脸一红,赶紧调整了过来,讪讪一笑。 感慨道:“老夫膝下无子就幼薇这么一个女儿,小时候抱的少了,所以不太熟悉这事,小婿莫怪莫怪。” “爹,你又把畅安怎的了,难怪你来一次他哭一次!” 鱼幼薇不满的蹙着柳眉,从房内出来,抱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哄着。 鱼宣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满道:“你这丫头,老夫堂堂一个刺史来给你抱孩子,你还不愿意了!” “切,师傅还是武道宗师的绝顶高手呢,还不是整日都抱着黎川和畅安,反而两个孩子安详得很,不哭不闹的。”鱼幼薇撅着红唇道。 也就只有她敢这样跟自己的父亲拌嘴了,这一点倒是和徐平安相似,若换了他人还真的不会。 “婢儿,来将黎川带进屋,我有事要与师傅说。” 他吩咐了一声,后脚观音婢就赶忙来抱孩子了。 她每次见了鱼宣生都会有些怯怯的,尤其是徐平安的身世曝光之后,她的身份就更尴尬了。 但徐平安却是毫不在意,从未将自己当成过天家之人。 什么兄嫂之论,皆是无稽之谈。 鱼宣生和余巡对视一眼,砸吧着嘴巴没有说话,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观音婢了。 第一次见到时候一样是惊为天人,疑虑重重,审视了良久。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就是那个高阳王妃… 直接气的鱼宣生差点没有当场翻脸,忠君忠法的思想在他的脑袋里根深蒂固,而徐平安的所作所为皆是荒谬,乃是正儿八经的杀头大罪。 好在后来鱼幼薇出面了,才平息了怒火,让他得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现在再看到观音婢,鱼宣生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婿胆子那不是一般的肥,只有他不愿意做的,没有他不敢做的。 再联系到他和文武大帝,姑苏家的关系,顿时就是背脊骨一凉,怕他做出什么傻事。 为官多年,他也深知很多东西是不可调和的,所以时常话到嘴边又要收回去。 “岳父大人,说吧。”徐平安倒是很坦然的问道。 “陛下…陛下说明日他想来看看你,看看你的孩子。”鱼宣生只是重复就觉得压力山大了。 若是徐平安愿意走,他立刻就能辞官然后离开扬州,离开是非了。 “这只是我跟他的事,关小院众人何事,你回去告诉他,明日一早我会亲自去扬州城找他。”徐平安淡淡的说道。 鱼宣生傻眼,这话无疑是大不敬的,即反驳了文武大帝,又是一个亲自,毫不将其放在眼中。 但他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担心而已,若要说站在哪一边,这几乎是不用问的。 道:“好吧,那老夫带话回去。” “姑苏家的人在么?”徐平安又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让李归尧都是侧目,略微诧异,他也恨也想大杀四方,但他更想的是恪守对于徐青鸾的承诺。 鱼宣生和余巡顿时是一张苦瓜脸,直言道:“小婿,此事不可乱来!” “我是想说,你得多为幼薇畅安,还有这一大院子的人多想想。” “姑苏家鼎盛,昔年道宗都避免其锋芒,你这样…之怕是会让问题复杂化。” 徐平安点了点头,他不会因为这些话给发火,本来这些话就是对的。 淡淡点头道:“我晓得轻重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不了等些日子,待到武道大成,屠他姑苏弘乐如探囊取物。” 鱼宣生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后道:“陛下的身边除了姑苏弘乐,几乎太平监的人都到齐了,在保护他的安全。” “似乎陛下是有意在隔开姑苏家,他知道当年的事,所以姑苏姓氏的一个没来。” “整个扬州城也没有什么暗藏的高手了,姑苏家…倒是挺安静。” “呵,麟勋那狗辈只是怕我见了不顾一切的出手罢了,他想要寻求自己心理上的安慰,又想息事宁人,真是荒诞。” “若非因为一个承诺,那一日一剑封的就不是城了。” 李归尧轻蔑一笑,充满了霸绝与凌厉。 他只不过在随意阐述而已,就让人有无限的杀机,鱼宣生更是浑身一震,那一日他可是亲眼目睹了一剑封城,剑气长桥如银河倒挂的场景。 至今都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怪力乱神。 自己这个亲家可不是普通人,因为他知道了李淳风这三个字,想起了另外一段往事。 最主要的还是李归尧刚刚很坦然的杀意,似乎杀一个文武大帝如探囊取物,试问人间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又有人敢做? ------------ 第三百零六章:不放心 虽然也都齐聚在此,但说的话却是很少,许多话到嘴边却也说不出来了。 这件事几乎牵扯到了在座的所有人,尤其是鱼宣生最是恼火。 文武大帝第一次与他促膝长谈,整整一夜,这是任何臣子都没有的殊荣。 其中,尤为隐晦的表达了想要带徐平安一家子人回长安的想法,甚至毫不掩饰的谈到了补偿和愧疚二词。 这些话或许在常人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但身为一个君王,说出这样的话是恨难的。 君王乃至高无上,错了也是对了,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而且哪一位君王不是高高在上的,怎么会如此大动干戈的前来扬州,还如此隐忍,放低姿态的来见自己的儿子。 在他看来,不说从前,至少现在的文武大帝是绝对诚恳了。 但二十年前的事,却又让鱼宣生欲言又止,自古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展现的淋漓尽致,不单单只是帝王家的争斗。 还有他们对于自己的臣子,朋友,都是一样,任何东西都比不上那个座位,为了黄泉他们能够牺牲所有。 唯有抵达了那个位置,他们才敢来谈情感,谈情怀。 这有错吗? 鱼宣生自问不会那样做。 约定好了时间,徐平安便送鱼宣生出了小院。 他作为一个岳父,但却对于女婿有些内疚,因为这件事他应该无条件的站在徐平安这一边的,但对面是君王,他立志一生要效忠的人。 有些难以做人,从私人情感上来说,他觉得来传话那便是有些得罪人了。 徐平安也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所以一直不停的在安抚他,压根没有想到那些去。 送走了人,李归尧再次拉着他说话。 “平安,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他很直接的问道。 “让他走,我一辈子也不想见到他,若是可以还想要羞辱羞辱他。”徐平安脱口而出。 “那姑苏家呢?”李归尧又问。 “姑苏弘乐必须偿命,有朝一日我会找上他的。”徐平安再此轻飘飘的说道,但眼中有一股要与天斗的璀璨光芒。 “如果皇宫里的皇后和太子要对你出手呢?”李归尧道。 “逃,杀。”徐平安再道。 “好,为师心中有数了。”李归尧淡淡的说了一句,目光看向远处,从来都让人看不懂。 男人之间,尤其是徐平安对于李归尧,从来对话都是很简洁的,不会那么的煽情,所有心思都在心中了。 绝非言语可以表达出来的。 李归尧和他各自回房,安然如风。 深夜,他许久不能入眠。 准确来说是整整一天,他都没能彻底恢复到那个平静的状态,他可以很坦然的面对自己的父亲,但没办法这么坦然的面对一个背叛自己和娘亲的父亲。 “我想,明日陪你去,好不好?”鱼幼薇突然出声。 她将身子转了过来,躺在他的怀中,冰肌玉骨一般的手掌在他的胸膛抚摸。 “为什么要陪我去?”徐平安问。 “不放心。”鱼幼薇又犹豫道:“我怕你没办法释怀,终其一生都活在这上一辈的恩怨之中。” “那你大可放心,我一定不会的。”徐平安笑了笑。 “你不会是你不会,但放不放心是我的事,这二者又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的想法,肯定不会给你出什么岔子的!” 鱼幼薇翻身起来,像是小猫一样趴在了他的身上,撅着红唇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你让不让我去!” “不让。”徐平安脱口而出,他不想自己的身边人跟那个家伙有一丝一毫的对话。 “你确定?!”鱼幼薇高声道,脸颊迅速就鼓了起来,一副气呼呼警告的模样。 徐平安嘴角一勾,双手环抱住她,狠狠的抱在怀中,一言不发。 就似乎要揉进身体一样,她能给的一些情愫是观音婢和高仙敏给不了的。 “别碰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本夫人不高兴了,很不高兴了!”鱼幼薇哼了一句,俏脸一板,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 “去了有何意义,我还嫌磨伤了你的脚呢?”徐平安打趣道。 鱼幼薇杏眼一瞪,脚丫子拧巴他的大腿,不悦道:“你就直接说带我去还是不去!” “去你要如何,不去,你又要如何?”徐平安来了兴趣,双手放在脑后看着她笑吟吟。 “不去,我就去种地,让太阳炙烤掉我的脸颊,还要不断干粗活,磨坏了手掌,每天都上山下山把脚也磨出茧子。” “到时候我就成了老妖婆了,一点也不好看,让你夜里对着一个黄脸婆说话!” 她恶狠狠的说道,差点就没有一口咬上来了。 “好吧那你去干活吧,到时候我就只去观音婢和仙敏的房间了,冷落了你可不要怪我。”徐平安笑眯眯的说着。 又补充道:“噢对了,前些日子王药师送来了许多的药浴材料,连仙敏都跟着泡了起来。” “那皮肤如玉通透,吹弹可破……”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鱼幼薇听他说的柳眉倒竖,呵斥道:“本夫人为了你怀胎十月,诞下长子,你居然说这样的话!” “哈哈哈!”徐平安大笑,双手困住她,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忽而温言细语道:“你放心吧,我明日去明日回,绝不做傻事,我乃是一家之主,连畅安和黎川都还没有长大,仙敏的孩子尚未出生,我怎会想不开呢。” “有你日日陪着我,心魔或许神仙才有,我肯定是不会有的。” 鱼幼薇闻言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坚持了,就是柳眉不是很舒展的开。 她本以为九面佛之后便不会有任何事可以影响到她们的日子了,可没想到还有一件更大的事在后面等着她们。 她神情一变,咬牙道:“你别咬我!” 只见她丰腴的身子扭动了起来,脚丫子都在往脚心卷,那是真的痒到不行了。 徐平安正趴在她身上索吻呢,一寸一寸的肌肤都在吻,那种感觉酥.麻,奇痒无比。 她一下子就想不起自己想要说什么了,只是条件反射的推搡着和呵斥着。 屋里,铃铛笑声发出一阵又一阵。 ------------ 第三百零七章:宿命中的第一次对视 清晨,风雪呼啸,冷得渗人骨头发凉。 小院的众人,像观音婢以前的那些下人,徐平安和鱼幼薇都没有过多要求她们,不需要起得太早,一直如此。 但今天,似乎受到几位夫人的影响,个顶个的都是起来的很早。 后院之中,鱼幼薇的房内。 他坐在床榻上把玩一对如玉双足,后面是鱼幼薇盘坐床上正在替他束发,姿势多少不伦不类,但偏偏徐平安喜欢。 “好了。”鱼幼薇皱了皱琼鼻,将脚抽出来,下床穿鞋,送他出门。 一推开门,观音婢和高仙敏就等在此处很久了。 “夫君。”几人齐齐喊道。 徐平安一手捂住额头,苦笑道:“你们这是干嘛,又不是一去不回了,还全部来送我,吉利不吉利!” “夫君出门,做妻子自当恭送,再说了夫君可不是忘了从前在闺房中对我们姐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了!” 观音婢调侃一笑,媚气四溢,直叫人心神一滞。 “就是。”鱼幼薇斜瞥了他一眼。 徐平安老脸一红,的确是在某些意乱情迷的情况下许下了许多小承诺,现在想来倒是食言了不少。 不过都是些旖旎之话,倒也无上大雅。 “夫君,这是家兄给你的信。”高仙敏怯怯的从袖袍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他。 她眉眼低垂,都有些不敢看徐平安,因为她将一些事告诉了自己大哥,想让高仙芝帮忙,怕徐平安出什么事。 他倒没有急着打开信,而是放进了怀中:“信我会看的。” “你在小院好好养胎,有什么事跟幼薇和婢儿说,她们是有经验的人了。” 说着,他大庭广众之下就伸手扶她肚子,虽都是女眷,但还是惹她一脸羞涩。 众人跟着他出了后院,李归尧,李骥已经在等他了。 “我去去就回,把饭菜热好。”他微笑交代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三女皆是面容不**稳的样子,毕竟这事和人都太特殊了。 “幼麟早些回来!”鱼幼薇高声了一句,目送徐平安仨人渐行渐远。 徐平安心中好笑,只是摆摆手,他临出发了,倒反而是安静了下来,脑中在一次一次的回想要说的话。 他不仅代表了自己,还代表了逝去的娘亲。 至于曹不二他没有跟着,一是身份特殊,二是小院须要有人守着。 徐平安对他很放心,想都没想就让他留了下来,他也乐于出力。 …… 地平线上,三匹骏马一字排开,走在十里银装上。 风雪洒落,极光耀眼,那背影可让画师称绝。 李归尧怀中有三尺匣,一言不发,有些苍老的脸颊没有情绪波动,就那般自若的行进。 满头的风雪是他最讨厌的东西,春秋四季,独独这个凛冬他一辈子难以释怀。 一路无言,只有李骥这憨子时不时还会说几句话,想要缓解气氛,但发现压根也就没有什么好缓解的。 鱼宣生说,文武大帝就下榻于刺史府前院。 所以就在府中见面,他也没多说什么,在哪里都是其次的。 没多久,他们到了扬州城门口。 凛冬的百姓过往本就少,商人更是停止了生意,但今天却是一人都没有进出,看起来颇为古怪。 白絮散漫了徐平安的发丝,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儒雅,七尺的身高伫立马背,远远就可见一角英容。 他穿着十分随意,是鱼幼薇亲手给他缝制的黑袍,双肩有雪,黑白分明,棱角明显。 这一年来,他变得更加沉稳了,面容依旧清秀,但胡须已满,若说秀气倒不如说是英姿卓越。 前方,雪如鹅毛,一片苍茫。 伫立了数个朝代的扬州城池依旧雄伟,被白雪堆砌多少有些落寞。 哪城门口,有白衣一字排开,皆是气宇轩昂之辈,只一眼就能感觉到他们的不凡。 装束醒目,不多想,那定是太平监的人,多达了数百位。 其中骑着汗血宝马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披着锦绣流苏袍的男人,他高大威武,尚且看不清容貌就有一股贵不可言的感觉爆发而出。 仿佛扬州城的整个内蕴和气运都尽皆加在了他的身上。 俯瞰十里白霜,所有风光尽收眼底。 身旁不少深不可测的恐怖高手尽拱卫他身侧,显得威风凛凛。 天际两方,第一次看见了地平线上的人。 那一刻,徐平安与李归尧的脸色同时冷了下来,不说杀气有多么重,但至少比这扬州的天要冷的多。 诡异的气氛开始酝酿,如一把剑在喧嚣。 千米,八百米,五百米… 最后只剩下两百米的时候,徐平安远远停了下来,保持着距离,因为他觉得恶心。 “来了么?”文武大帝英武至极的脸颊微微一动,胡须已是被风雪染成了白霜。 他的眸子用力看去,让所有人噤声。 鱼宣生就在一旁,骑着马看着徐平安微微有些忧心,怕事态失控。 而徐平安第一次看见了那个人,那个人也看着他,目光接触毫无波动。 这是他们宿命中的第一次对视。 麟勋中年面庞,英气盖世,有着七尺有余的身高。 其肩如虎,其手如玉,勇猛中夹杂着睿智,一双眼睛如有璀璨星河在流转,可以看透一切。 衣襟上的金丝金龙刺绣,彰显贵不可言,一人伫立,万人噤声。 只一眼,就知道他是谁了。 文武大帝身旁,天命司虚夫子率先道喜,道:“恭喜陛下,遗落民间多年的子嗣终于找到。” “恭喜陛下!” 太平监众人皆是拱手。 鱼宣生不是滋味的撇了撇嘴,他觉得这些话有些刺耳。 文武大帝眼睛眨都不眨,完全无视了这些人恭维的话,他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态度,也明白此事绝难完全消除。 凝视了良久,都没有人说话,像是一种默契。 最后文武大帝麟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一笑笑出了皱纹,喃喃自语道:“他像他娘阿,眼角眉梢都是一般固执。” 说完,他独自驱马前进,想要看得更确切一些。 即便徐平安三人停了下来,他也丝毫没有不悦,反而主动上前,就如主动出城迎接一样。 “陛下,不可。”太平监有大佬站了出来,不放心麟勋一人前进,要跟上。 “退下!”麟勋淡淡的说了一句,连头都没有回。 便有无限的威力,让所有人止住,不敢上前。 ------------ 第三百零八章:你不配提 “鱼爱卿跟我一起去吧,替朕引见引见。”麟勋苦笑一声。 鱼宣生知君命不可违,也就硬着头皮上前。 他稍微在文武大帝的后面,二人驱马前进,离徐平安不足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一次双方都能够看清楚对面的面容了。 四目相对,空气中无形多了一丝丝的冷意,那是徐平安发出的,跟麟勋却是没有半点关系。 文武大帝的虎目绽放神芒,从头到脚的打量了起来他,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另外一张脸颊,目光极度复杂。 鱼宣生二人僵持,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 终于,麟勋是率先开口了,淡笑着牵动了脸上的皱纹。 “我听说你娘亲给你取名平安?” 话语平淡,像是拉家常一样,只不过徐平安毫无感觉。 只是淡淡的回应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他没有怒气没有表情,就是话语拒人千里之外。 众人哑然。 麟勋皇帝苦笑一声,他就知道会是如此,没有被拎着剑到处追那就算是好的了。 惆怅的解释道;“淳风兄一定将所有事都告诉你了,但当初你娘亲怀你的时候,朕…我是真的不知情,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离开长安的。” 徐平安忍不住面露冷笑道:“你也配替我的母亲?” “有没有身孕那又怎样,你这种薄情之人,如何能够偕老,就算你不知道,她还不是一样被你抛弃了吗?” “唉!” 麟勋皇帝叹气一声,仰天吐出一口白雾。 雪花洒落在他的肩头看起来有些落寞,他如玉的手掌伸出,又合上。 忽而眼神又看着徐平安,解释道:“有些事情非我所愿,但我又不得不去做。” “我承认我辜负了你的娘亲,但我并非是抛弃。” “她离开长安的时候我并不知情,我再三向她保证,等到大局一定,我定然封她做贵妃,只比皇后低半头的位置。” “我也表明了我的心意,对于姑苏氏那只是一场政治联姻罢了,我身为九王爷,那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我若是不那样做,别说是你娘亲,就是你还有我,还有王府的所有人全部都要遭殃。” “皇权更迭,没有一个新皇会容忍我这样军功滔天的王爷。” “换做是你,你会怎样做?” 麟勋皇帝目光灼灼的看向徐平安,说的都是些隐秘,属于皇帝自己的东西。 身后太平监皆是闭起了耳朵,他们虽然是姑苏家的势力,但也不敢对文武大帝有任何的不敬。 闻言,徐平安冷笑,他还是第一次将如此道德沦丧之事说的如此轻松无辜的。 “这么说,你倒是挺无辜的了?” 他越说胸中火气越大。 李归尧在这个时候终于是站出来了,发丝有些花白,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扫视对方。 他脸颊平静的如同万年寒冰一般。 “有些事我不愿意说,不代表我并不知道,收起你的伪善。” 麟勋皇帝的眸子一缩,看了李归尧一眼,他作为一位君王已经在很克制自己的脾气了。 深吸一口大气:“什么事你大可直接说,我来此就是想要说清楚的。” “说清楚,说得清楚么?有必要说吗?”李归尧淡淡一笑,看向天穹,直接无视了他。 徐平安手捏缰绳,数次想要将面前这个人一巴掌拍翻,然后带到自己的娘亲的坟前认罪。 但想了想,何苦与一个陌生人置气呢。 “你走吧,你我毫无瓜葛,也没有见过。”他淡淡说道。 麟勋的目光难看,他不愿意动用手段,只想很坦然的相认罢了。 他肩膀一抖,披风滑落,开口道:“一切我都愿意补偿,跟我回长安吧,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对你娘的愧疚。” 徐平安失笑。 看得鱼宣生那是满头大汗,皇帝连朕都不曾自称,已经很低姿态了,若是再被冒犯。 他可不觉得麟勋不会发怒。 “回长安?”徐平安反问轻笑。 随而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这位千古一帝,这位名满域外的文武大帝。 “跟你回长安干什么,做王爷?” “然后二十年后再来学你,干囚兄杀嫂的事?” 果不其然! 鱼宣生听见这句话脸都被吓得煞白了,天下多少人,没有一个敢这样说话的。 谁都知道这是麟勋皇帝的痛处,徐平安不仅在揭开,还在撒盐。 太平监众人远远听到都是噤若寒蝉,连一句呵斥的话都不敢说。 哪怕是万殇这些司长之流的人物,也一样是敢怒但不敢说话。 文武大帝的脸色终于是变了,君王一怒,山川变色。 他的眸子一缩,十指不由自主的就捏得极死,脸颊密布冰霜。 徐平安毫无畏惧的与之对视,他今天来若是什么话都不说,那才是白来一趟了。 诡谲的气氛蔓延,肃杀无比。 二人之间有着血脉的关系,但却如隔天牢。 暴怒的麟勋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与冷意,如果今天是换了一个人在他面前敢如此言语的话,那么其九族怕是都要被诛。 “如果这样能让你舒心一些,那么朕今日就给你特权,让你畅所欲言无人制衡你,朕不记着。” 他缓缓的说道,看不出来什么悲喜了。 帝王心术就是如此,你以为他会暴怒,但他和颜悦色的。 你以为他跟你称兄道弟的时候,实际上心中就想着怎么治你。 “这么大度,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帝王了。”徐平安淡淡一笑,伸手抚过春秋刀把玩。 刹那,便是十几道恐怖的目光锁定了他,只要有任何的动作估计瞬间就有人杀来。 别看这隔开了百米远,但对于那些恐怖的皇帝近卫来说,就算是李归尧出手他们也能第一时间救下麟勋。 鱼宣生看得眼皮直跳,自己都不禁微微上前了两步,想着若是有异变能及时阻止他。 而麟勋皇帝则是一脸的淡定,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多少年了,竟然头一次被自己的儿子用刀威胁,他甚至不怒反笑。 “你娘亲…” 他才刚刚开口三个字,就被一抹寒芒给逼闪了眸子。 马匹受惊,后退两步。 春秋刀出鞘,锋利果敢,堪比冬日一般的光芒。 “不要提我娘亲,我说了你不配!” ------------ 第三百零九章:麟勋的承诺 太平监全员倾动,如洪荒猛兽横行一般,哪怕只是前进都已经有庞大的气势在迸发了。 有一位太监非常鬼魅的出现在了麟勋皇帝的身边,面色阴柔,像是长久都不曾见光一般。 一双阴鹫的双眼扫视着徐平安,给予了很大的压力。 虽然他的双手搁置在了袖袍之中,但隐约间徐平安觉得自己像是被天眼盯上了一般。 “退下!” 麟勋皇帝再次呵斥太平监,中气十足的朗声道:“臣子忠君,儿子孝父,古往今来皇子那里有人敢对父皇出手的!” “闭上你的臭嘴!” 徐平安第一次失态了,憋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憋住这一句。 儿子父亲两个词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天大的讽刺,他觉得跟眼前这个人扯上一丁点的关系都是莫大的耻辱。 手中春秋刀一扬,直指麟勋,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冷意。 无论是何种身份,做出这样的事足够抄家灭族了。 文武大帝的眸子微微一沉,对于这把刀丝毫不惧,哪怕离自己只有三寸的距离:“很好!” “性格随我,刚猛而率性。” “无论怎么说你都是朕的子嗣,这无从改变,今日之事朕原谅你,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否则你只会害人害己。” 徐平安正要反驳,呵斥,但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推往后方,连烈马都不由自主的在后退,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他侧头看去,李归尧摆了摆手,是他在出手。 “以刀指你那又如何?” 李归尧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怀中的三尺匣一顿,被其捏在手中,指着麟勋。 他的眼神充满了桀骜不驯和霸道。 仿佛是当年的他又再次重回人间了。 在他眼中只有自己想不想动手,而没有不敢动手这个概念。 麟勋眸子一闪,剑眉一拧,冲李归尧道:“淳风,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要太过分。” 他的目光些许复杂,也夹杂了怒气。 试问那个皇帝可以容忍有人拿剑指着他? 这是尊严与颜面的问题,他正在狠狠的克制自己,想要将此事好生解决,弥补当年的缺憾。 “仁至义尽?” 李归尧冷笑:“我道宗有人夜观天象一日入武道仙人之境,踏碎虚空举日飞升,有人曾铸名剑伴先皇,出世即治世,有人推衍星宿,呕心沥血以命换玄机,得中原****之盛况。” “又何须你来仁至义尽?” “昔年若非我师傅不愿生灵涂炭,你以为道宗去屈居于姑苏家之下吗?” “你以为的宫闱之变又有那么容易吗?” “我李淳风一生浩荡,上至九天,下到九幽,做事问心无愧,试问此人间有谁可对我仁至义尽?” “是你,还是你?!” 李归尧意气风发,黑发狂舞,手指文武大帝,又看皇宫第一高手禧绿大总管。 纵使身后一座太平监他又有何惧? “放肆!” 太平监四司司长大喝一声,挤出大雪原,白衣猎猎,向李归尧逼近。 场面一度紧张。 文武大帝眸子沉冷,他没有说话,没有人敢动手。 他看向李归尧眼神中有不忍,道;“你我双十而交,也曾醇酒鞭烈马,而今虽有万般怨气,朕也不愿意对你出手,你也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昨日扬州城头以剑气封城,朕忍了,今日你以剑匣指我,朕还是忍了,难道你非要如此桀骜不驯吗?” “朕无意闹到此地步,只不过是想要寻回青鸾与朕的子嗣,你百般阻挠,这又是何意?” “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但凡事是有限度的?!” 李归尧仰天长笑,手指文武大帝:“昔年的恩怨我早已经忘掉,你也不值得我动了心境。” “但平安一家人乃我的后辈,你最好识趣一些,不要再来打扰,否则我李淳风发狂,太平监也承受不住!” 文武大帝看向徐平安,道:“你乃朕的子嗣,怎可流落在外,跟我回长安,还有你娘乃是朕的妻子,更不可安葬他乡,我要让你娘入祖庙!” 他像是发誓一样,一字千金。 剑眉一扫,又补充道:“天大地大,无人敢害你,这是我麟勋的承诺!” 太平监的几位司长以及禧绿大总管皆是面色一震,祖庙那可不是寻常地方… 整个皇宫除了嫡系,以及一些功盖春秋的皇亲国戚,是不可以入祖庙的。 尤其是女眷,除了皇后可以谁都不能。 身为皇帝身边的人,最应该会的就是揣测帝王之心,这几句话实在是信息量太大了,他们都已经开始在思考各种可能了。 身为太平卫在忠于皇帝的时候,第二位要效忠的就是姑苏家,一个已经故去的女人,一个流落民间的皇子。 这其中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 但凡有点政治敏感的,都能够想象到一场诡谲的波动。 李归尧眼中的光芒越发锐利了起来,浑身被剑气笼罩,搅碎一切雪花。 仿佛扬州城外整个平坦的雪原都因为他而颤栗,风起云涌,风霜呼啸挂得人脸生疼。 文武大帝衣衫猎猎与他对视,从容淡定,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让他无惧,剑眉横扫更显霸道之势。 这种对立,属实罕见。 对于他二人来说,彼此之间的纠葛早已经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这牵扯到了徐平安的娘亲。 就如同当年渭水河畔一般,弱冠之年为她而争,而今年约五旬依旧心有隔阂,彼此争锋相对。 徐平安岂不能明白李归尧的心思,很多情绪他都能了然于胸。 他毫无犹豫的站在了李归尧这一边,朗声道:“纵使皇权天下哪有如何?” “你我本是陌生人,又何必说的这般情深意切?” “不要再说什么朕的子嗣,以一副长辈的口吻来跟我说话,你凭什么?” “你不过就是想消除你自己的负罪感而已,谈什么入祖庙,我娘她不稀罕!” 文武大帝剑眉一拧,盯着徐平安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自己下一秒需要怎样的表情了。 是愧疚还是勃然大怒,他的儿子有那一个敢这样与自己说话的?又有那一个有此殊荣能够进祖庙的? ------------ 第三百一十章:朕会查清楚的 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弥补自己对那个女人的愧疚。 他自问,自己是诚心而来,也想要找到那个女人让他入祖庙安葬,给她一个名分,这一切都绝非是满足自己的负罪感。 自己贵为当朝天子,又何惧那负罪感? 即便有,那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来的快去得也快。 叹息一声,麟勋皇帝道:“朕不远千里而来,曾想过你不会随我而走,也知道你我之间必有隔阂。” “一切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来了,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徐平安嘴角讥讽一笑,没有再说话了,他对于此人无话可说。 要他认这个爹,除非日月同齐,除非六月飞雪,除非天地沉海,否则此事断然不可能。 气氛死沉,李归尧扫视这位千古一帝毫无敬意,淡淡道:“我看当真不明白的人是你,麟勋陛下!” 他一字一句的顿下。 让麟勋的目光一转:“我不明白?” 李归尧负手惆怅道:“徐平安这三个字是青鸾所取,你当真明白她的意思么?” “难道说,你还以为她依旧爱你如初,还以为平安会与你抱头痛哭?” “你太想当然了,也太霸道了,这一场闹剧皆是你的自负狂妄,和太以自我为中心而造成的,退去,对你我都好。” “朕乃天子,平安二字,舍我其谁?” “君王的承诺,这还不够么?”麟勋冷哼,双目一横,气度可怕。 李归尧笑着摇了摇头:“伴君如伴虎,说什么平安,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青鸾也不至于生下了平安之后便香消陨玉。” “若你不想太过难堪,退出扬州城,永生永世不要找我们,这便是最大的平安了。” 那一刻,麟勋的眉宇一蹙,煞气浮现。 十指捏得发白,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青鸾怎么死的?!” 他显然是听出了话外之音,脸颊浮现了一丝戾气,让四周太平监的人全部胆寒。 君王一怒,浮尸百里,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不重要,跟你也没关系。”徐平安淡淡的说道。 这个仇,他会报,不用任何人来插手。 也不愿意跟这个人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牵扯。 麟勋皇帝并非回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太平监,眼神冷冷的扫视如同一柄柄钢刀,无形的气压仿佛是在质问。 身为皇帝,他有一双纵观一切的慧眼。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李归尧和徐平安对于自己的怨气为何是如此之大? 其实这也正常,但大到了一个拔刀相向,甚至不惜想要和一朝天子彻底对立的情况,就让他很疑惑。 万殇等人皆是头皮发麻,他们这其中就有两位姓姑苏的司长,他们最是难受。 麟勋他审视了良久,而后深深蹙眉,咬牙道:“她的委屈朕会查清楚的,也会给你们一个最好的交代。” 这一句话足以让很多人变色,今日的文武大帝属实反常。 “不必了,跟你毫无关系,你不需要给谁交代,不要再出现我眼前那便是最好了。”徐平安淡淡的回应。 麟勋皇帝深深吸气,而后吐出一口白雾,有些兴致阑珊的说道:“朕会在扬州城待上一段时间,你若想来找朕,随时可以来。” “你想知道的一切朕都可以细致入微的告诉你。” “朕…我,不求你的谅解,但你无法阻止我的想法。” 说完,他调转马头,死沉着脸骑马进了扬州城。 他的脸颊一丝丝的表情都没有,藏在心中,无人可以揣摩。 这样的君王最是可怕,太平监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轻轻一嗅就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那个女人的死背后恐怕还有很大的隐情,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姑苏家了。 而文武大帝和姑苏家的关系,太微妙,所有人都只能缩着脖子看。 鹰眼司司长万殇临进城门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徐平安,他已经开始后悔曾经与徐平安的交情了。 宁愿没有这一桩事,也就不会有日后的一些不确定性。 银装素裹的扬州城口,再此恢复了平静。 太平监皆是撤离,再无压迫力。 飞雪飘渺,白茫茫的一片,让人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了落寂的感觉。 鱼宣生骑马到了徐平安的面前,张了张嘴又觉得如鲠在喉。 最后抚了抚胡须,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抹笑容道:“老夫今日会辞去官职,今后就跟你和幼薇生活了,做个教书先生,替你们照看孩子。” “你们走那去老夫就走哪去,平安,你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头吧?” 徐平安嘴角一勾,道:“好,岳父大人要来我求之不得呢。” “不过,做官为民是岳父一生的抱负,大可不必因为我的关系而想要辞官。” “不不不!”鱼宣生摆手,笑道:“此事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你说了,并非全部因为你的原因,你的身世只不过是加快了一些速度罢了。” “想必,我辞官,兢兢业业的半辈子,陛下应该也不会为难我。” “他不敢为难你。”李归尧骑马走来,收起了三尺匣。 鱼宣生闻言苦笑,自己曾经看好的一个少年,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他,还一心想要培养徐平安成为大人杰,让他能够在官场庙堂得以施展拳脚。 结果是万万没有想到,女婿的师傅乃是武道宗师,飞天入地无所不能,足足藐视大半个人间。 而女婿的父亲,居然还是当今的圣上,这要他如何感受,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尤其是现在听见李归尧的言辞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恩怨恩怨毕竟很难说清楚的。 他也就只能早些辞官了。 “早些回去吧,幼薇应该等的着急了。” “老夫也回府准备辞官告老了。”鱼宣生摆了摆手和三人告别。 徐平安将他送进了城内,安抚了几句,他内心多少还是自责的,鱼家待他不薄,连最疼爱最宝贵的明珠都下嫁给了自己。 而现在,自己却牵连了他们。 不说那些太久远的,单单是现在就可见一斑了。 ------------ 第三百一十一章:篱笆庭院相濡以沫 虽然没有说破,但是人人心中都清楚。 此事大白于众人,徐平安以及他身边的一切人都不会安宁了。 身为天家血脉,牵扯了太多太多的事,尤其是今天文武大帝的态度,一旦传入了姑苏家的耳中。 那么徐平安三个字,便又要成了太子与皇后,乃至姑苏和法家的心头刺了。 想要隐于山野恐怕都很难,首先天子是骄傲和强势的,不会愿意自己的血脉流落民间,再其次谁也不敢放任一个天家血统在民间。 古往今来这样的人许多都成了勤王,起义的噱头。 那怕只是一丝丝的可能,也不可能放任。 “老头走吧。” 徐平安叫上李归尧,双目看他极其坦然,丝毫不受其扰。 见状,李归尧难的的露出一丝微笑,只不过眼角的皱纹看起来有一丝丝落寂。 那是因为旧事重提,许多事情都是他至今无法忘怀,也不愿提起的东西。 “走吧。” 他低沉应了一句,怀中抱着的三尺匣从来就没有出鞘过,就算是徐平安和李骥都只是知道里面搁置着一柄三尺青峰,却从未见过。 他似乎不愿意取剑,哪怕那一日与九面佛的那样强者对垒,他都没有拔剑。 只有李归尧自己知道,他在恪守一个承诺,除非徐平安不平安了,他才会拔剑。 三人又原路返回,回了小院。 严肃的李归尧仿佛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只要在小院,就一头扎进屋中,或者是对着畅安和黎川发呆。 他看着这两个小家伙,仿佛就看见了自己的后辈,一种传承,一种脉络,割舍不掉的情谊在蔓延。 徐平安将所有事抛掷脑后,没有再想文武大帝,他觉得今日的话已经表达的够清楚了。 他刚一进后院,就被小跑出来的三位夫人给迎上了。 她们应该是私下聊过了,鱼幼薇也交代了她们,不能提一些事。 所以个个的都是嘘寒问暖,拉些家常。 这大概算是最大的温情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院的人给予了他太多,否则自己的路在何方都不清楚。 也未必能够坦然的面对麟勋。 “夫君,酒楼可还要开了?”鱼幼薇笑嘻嘻的问道,跟妖儿一个样了现在。 “开,当然要开,到时候你们三就都成老板娘了。”徐平安笑呵呵的说着。 身侧三美环绕,莺莺燕燕的,让他的心情那是大好。 都说人间绝色得一便知足常乐,但偏偏有的人能有齐人之福,这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那夫君可有定下来的,或者说什么想法?”观音婢替他捶腿,问道。 “就在扬州城外那也不错,这里乃中原最为富庶的地方,生意不会差不说,离镜州也不远,咱们大可以两头都住住。” “春夏在扬州,秋冬在镜州,岂不是最好了。”徐平安道。 “不错,本夫人附议!”鱼幼薇笑道。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镜州遥马坡,那可是祖地了,成婚一年有余,你还没有带咱们三姐妹回去见见父老乡亲,也没有带畅安,黎川去认祖归宗呢!” 徐平安沉吟一会,道:“等些日子吧,岳父大人或许要与我们同行,他决定辞官告老了。” 三人微微诧异了一眼,但还算是想得通,没有多提什么。 “那也要快一点才行,若是仙敏妹妹的肚子再大一些,舟车劳顿可就没有轻松了!”鱼幼薇指了指高仙敏的肚子。 让她闹了一个大红脸,不好意思道:“不用如此将就我的。” “我的肚子…好像没有两位姐姐反应的那么大,可能…很可能是个女孩。” 说着,她有些心虚的看着徐平安,怕他不满意,算是试探问问了。 徐平安哑然,这仙敏算是三人之中最恪守常规的了,相处了这么久很多东西还是无法丢掉。 “那是好事,男孩太闹腾了,整天都哭哭啼啼的,说不定女儿就不一样了。”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这多好。一个好字拆开,有儿有女,这多好。” 他重复着表达自己喜欢女儿的心思。 高仙敏还是有些低沉,抿了抿红唇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鱼幼薇相当严肃认真的说道。 观音婢也是眉头一挑,凑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顿时是让高仙敏眸子一亮。 “那我就放心了!” 高仙敏松了一口气,表情带笑容的拍了拍自己高耸的前胸。 好多大户人家,都十分忌讳生女儿,只要第一胎是女儿,很多老爷甚至就直接溺死婴儿,再重新生。 徐平安看得咂舌,有一句没一句的拉起了家常。 这就是他自从九面佛一事了结之后生活的全部写照。 …… 下午晚些时候,高仙芝来了一趟,又是大包小包带来了不少的好东西,全是给高仙敏带的,那待遇恐怕他自己的发妻都不能有。 他时常带着军营,外出打猎时捕得了不少的野兽,拔下獠牙送去菩提庙开光之后,送给了几个小孩子,说是可以辟邪。 妖儿,畅安黎川,陈笙等人皆是有份。 小亭,飞雪如毛,丝毫不染尘埃,也近不了他们的身。 高仙芝今日前来没有找李归尧请教,而是找了徐平安。 “你怎么打算的?”高仙芝脱口而出,双目灼灼的看着徐平安。 没有一丝一毫的拐弯,这就是他神威将军的性格。 “开个酒楼,陪伴仙敏,养大孩子,相濡以沫,篱笆庭院,一生一世。”徐平安笑眯眯的说道,很是认真。 他很明白高仙芝在担心什么,所以直接就让他宽心,同样的没有拖沓和拐弯。 “那就好!”高仙芝松了一口气。 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同样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久久未能回神。 随后而来的是担忧,毕竟自家小妹是他的夫人,若是皇子真的被迎接回了长安,那么高仙敏作为妻子自然也就成了王爷的妃子。 到时候牵扯的就是天家的事了。 自古无情帝王家,他可不希望自家那单纯善良的小妹卷入那样的尔虞我诈之中。 但是也有对于徐平安的忧虑,毕竟王爷大多难以平安,难以善身。 ------------ 第三百一十二章:桀骜不驯李淳风? “我还听说了关于李前辈的事,原来他就是道宗的李淳风…” 高仙芝显得无比的唏嘘与震惊,一说到这事就向前院里看,环顾李归尧的身影。 徐平安闻言苦笑一声,说到底他也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当时李淳风这三个字同样震惊了他。 但这个名字他虽然知道,也知道曾经鼎盛的道宗,但已经成为过去多少年了,所以也就没有那么的熟悉。 “其实我也是刚刚知道…” “岳父大人曾经与老头子有不浅的交情,想必兄长应该也是知道许多事吧?”他问道。 高仙芝闻言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道:“我年长你几岁,自小从军,的确也是知道一些事。” “当年鼎盛的道宗拥有着很多名流千古的人物,江湖中许多有名的经书都传自哪里,譬如说万归手札,平民赋,擎天册等等。” “这些东西都是由李前辈那一批人撰写出来的,他们的才华绝对不仅仅是武道这么浅显,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先皇最为依仗的手足,以道家思想治国了。” “我尤记得当年道宗宗主拜月剑圣的两个徒弟,虽不出蜀山,但已经压得整个江湖的人杰都窒息了。” “这二人的天赋实在是太强太强,年不到二十便跻身了一流高手境,而且自身的道完全不被拜月剑圣所影响,开创了自己的流派,并且走到了大成。” 说着,高仙芝的脸颊浮现一丝丝匪夷所思的表情,仿佛这二人就是他绝对崇拜的对象一样。 在他的幼年就是如此,被这两个人杰的名声所笼罩。 要知道,他这样精才艳艳的人物也是在二十好几才跻身一流高手境界,而李骥这怪胎也是一样满了二十才跻身到这个境界的。 这二人的天赋绝对是旷古烁今的,可依旧比不上拜月剑圣的两个徒弟,可以想象这两个人究竟有多么的强。 “李归尧就是其中之一么?”徐平安问道。 “没错,一个是道宗大弟子,也就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动静的慕容剑圣,蜀山道宗新一任的掌门。” “而另外一个就是李淳风,李前辈!”高仙芝瞪大了眼睛说道。 “慕容剑圣一生求如水之境界,从未下过一次蜀山,只知道此人的天赋绝顶,早晚要踏入武道宗师境的,至于他其他的消息江湖上那便是少之又少。” “即便道宗最为鼎盛的时候,也依旧鲜少有他的消息。” “而李前辈就不一样了,我年幼时候曾经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虽然那个时候他也已经消失在江湖上了。” 高仙芝显然是说的不想停了,兴致勃勃的样子,而后喝了一口茶道:“李淳风,三尺青峰,七尺男儿,可折尽天下雄。” “这是我后来听说的一句话!” “而李前辈与慕容剑圣就像是两种性格极端的表现。” “慕容剑圣,一个极致无欲无求的人,他想要踏破虚空,寻找道一条成仙的路子,印证了那一句流传千古的话,上善若水。” “他当年似乎并非是按照道宗掌门人来培养的,更像是一个幕后的人一般,一心向道。” “而李前辈则不同了,很多他们那个时代的人似乎都知道他的桀骜不驯,生性好战,追求的便是更高的境界与剑术。” “年仅十八,就击败了多少江湖名宿,就算是拜月剑圣本人单纯论剑招也都是在不断的追赶。” “本来按照道家思想的真意来说,慕容剑圣无疑是最为满意的掌门人,但他一心向道,对于天下其他事毫无兴趣,更没有做道家思想领头人的想法。” “所以李前辈这个同样优秀的二弟子被拜月剑圣当成了下一任道宗宗主来培养,一开始他的桀骜不驯显得有些另类,但李前辈实在太过妖孽,他一身的武功只不过是点缀品而已,无论是易书,天象,算术等等皆是他信手拈来之物。” “加上他的生性好友,能够与很多庙堂江湖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相交甚欢,就比如说我的父亲,在这一点上他完美契合了道家思想领头人的要素。” “直到后来,李淳风几乎是一件让蜀山道宗一门都为之满意的杰作,拜月剑圣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仿佛是镜面一般无二。” “只差一点点,一点点,李淳风前辈就成了道宗新一任的掌门。” “可惜…”说到这里高仙芝蹙眉,很不解道:“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拜月剑圣将李淳风前辈逐出了师门,甚至是划清了界限。” 徐平安惊诧,但也显得很平静。 惊诧的是李归尧曾经还是那么一个桀骜不驯的人物,平静的是他的耀眼层度,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些话也不是李归尧自己说出来的,从旁人哪里得知便更加惊艳。 “为了一些重要的事吧。”他想了想这样回答高仙芝,没有说太多。 高仙芝点了点头,苦笑道:“其实说到底,昔年的道宗与我高家有着相同的经历,皆被大势所弃,不是自身做错了什么,也不是自身德不配位,才不配位了。” “而是这个时代,这个天朝已经不需要我们了,万物的更迭自然而有序,世事漫如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兄长现在是越来越看得开了阿。”徐平安闻言发笑打趣道。 “兴许是做父亲了,心性改变很大吧!”高仙芝唏嘘道,嘴角噙笑,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从前的我一心想要再次回到草原上,能够驰骋疆场,饮血食肉,重振高家的昔日风采,这应该是我前半生最大的执念了吧。” “但,现在其实没有了那些想法,太过执着,就算做到了也并非是自己想的那样。” “就现在这模样,倒还是很好的。” 徐平安闻言学着清善大师的模样,双手合十,吊儿郎当的说了一句:“大善,大善!” “哈哈!” 说完,随后两人相视大笑,笑得极为开怀。 茶水也就当酒水喝了起来,一年前扬州城头的他们相遇,那能预料到今日。 ------------ 第三百一十三章:锦衣温瑛 二人相谈甚晚,最后高仙敏一再推搡,才将高仙芝送走了,说自家嫂子还在府中等你。 第二天一早,徐平安抱着妖儿正在院子外玩雪。 玩得很欢,铃铛笑声响个不停。 忽而大雪山的尽头,几匹骏马缓缓行驶而来。 为手一人身穿锦衣,戴书生帽,骑着高头大马看起来颇为与众不同。 至少平民百姓没这个排场,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人闲着没事出来踏雪找到了自己。 “哥哥,你在看什么,怎么又不认真陪我玩了?!”妖儿穿着大棉袄,花花绿绿的,脸蛋被冻得通红,看起来可爱无比。 此时正抓着徐平安的裤脚撒娇不满呢。 他双目扫着前方而来的人,随着越来越近视线也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当即脸色颇有些古怪了起来,最后苦笑一声。 蹲下去拍了拍妖儿通红的小脸蛋,圆鼓鼓的,温声细语道:“妖儿,你先回院子,有客人来了。” “哥哥得出去打发一下,晚些再来找你玩好不好?” 妖儿眼睫毛煽动,看向远方的人,像是商量的问道:“我可以一起接客人吗?” “不成,这位客人哥哥不是很喜欢,不打算让他们进院子。”徐平安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好吧。”妖儿使劲吸了吸自己被冻出来的鼻涕,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就跑回了院子。 一路上踉踉跄跄的好不可爱,嘴里又大喊李骥陈笙的名字,要众人陪她玩。 徐平安回头,向那高头大马走去,负手立于雪中,对于那几人来说也是相当的扎眼。 终于,二者相距最多五米。 徐平安停了下来,打量着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而今穿戴与行头看起来都颇为不俗,难不成还真高中状元了? 为首一人看到徐平安脸颊浮现一丝苦涩,低沉的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正是当初的温瑛,曾经与高仙敏有过一些相互仰慕的男人。 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个穷书生,胆小怯弱,有很重的迂腐书生气,但人也还算正经,总的来说还可以。 二人的见面没有那么的汹涌澎拜,相互唏嘘。 而是在冰天雪地立驻足而视,平静而普通。 “恭喜你。”徐平安笑着拱手道,他看了看温瑛身上并无什么特殊的服饰,只是身后跟了几个侍从一样的人。 所以也就不好猜测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温瑛高坐于马头,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 同辈来说,这很不礼貌,更何况徐平安曾经也算有恩于他。 “呵呵,徐兄我没什么好恭喜的,比起你我差了太多阿。” 温瑛书生气的脸颊浮现一丝笑容,只是并不那么的让人感觉和煦了。 换而言之,此人变了! 是好是坏一个笑容还看不出来,但总之是变了。 徐平安抬头看他,双眉不由自主的一蹙。 果然,进了长安那样政治漩涡,尔虞我诈又粉墨无数,歌舞盛世的地方,很难抱持住本心阿。 这一刻,他觉得很失望,因为自己曾经帮助过这个穷书生,也曾经真正祝愿他能够有所建树,不负十年寒窗苦读。 但现在看来,温瑛绝非是自己希望的那个模样。 多了很多生疏和城府。 但说到底他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去计较,毕竟二人也不是什么太深的交情,不下马说话,徐平安也丝毫不在意,这都是小事。 “你来这里有事么?” 他淡淡说了一句,不打算跟这个家伙有太多说辞了。 “我来这里找敏儿叙叙旧。”温瑛笑呵呵的说道,这才慢吞吞的下马。 他充满书卷气的脸庞变得很有城府了起来,像是庙堂上的那些人一样,给人不舒服生出防备心理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他说道敏儿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故意在挑衅一样。 徐平安的眸子一下就拉了出来,这一下他是真正感觉到了敌意。 虽说自己算是半路截胡,但那又怎样? 两情相悦的事,又不是徐平安强抢民女,动用奸计从中作梗才得到高仙敏的。 而且,就算是,高仙敏也是自己的人了,温瑛又能怎么的? “敏儿在院子里安胎,恐怕没这个时间见你。”徐平安淡淡的说道,开始打量他身后这些侍卫。 温瑛的手紧了紧,眼中不自觉的闪烁过一道厉色。 安胎二字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以前高仙芝看不起他,因为他无权无势,所以他去了长安。 去了长安之后,他郁郁不得志,再次落榜科举。 本以为此生再无希望的时候,却机缘巧合的遇见了一位天大的贵人,给了自己一个可以鱼跃龙门的机会。 所幸,他温瑛抓住了这个机会,尽管说了很多自己不愿意说的话,做了很多自己不愿意的做的事,但终究是成功了,成为了大多数人眼中的人上人。 而他也开始发现,曾经的那个穷书生太过可笑,太过无知,庆幸于自己幡然醒悟的还不算晚。 从此,他走上了一条达官显贵的路。 开始接受别人的阿谀奉承和三跪六拜,享受了一辈子都不曾享受过的尊敬,过的日子是他从来都不敢想象的存在,醇酒美人歌舞曲子样样不少。 在长安城的那个地方,天子脚下,乾坤明朗,但也是属于有势者的天下。 在得势的不久,温瑛遇见了一个曾经看不起自己的益州人,自己科举没能得什么好的名位,但这个益州人却是名列前茅,被一个四品官员看上做了幕僚。 他心中不平衡,为何此人能比自己考得更好,也不能释怀曾经的那些侮辱和看轻。 所以他开始借用自己的势力,用不正规的方式害了那益州人。 第一次使用权力的甜头让他感受到了主宰一般的感觉,俯瞰脚下曾经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向自己求饶,他温瑛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 他不满足这益州人的死,觉得不够舒缓他曾经的伤痛,夜里他又闯入益州人的家中,霸占了他的发妻,更是收走作为自己的玩物。 从这个益州人的事过后,他再也不拘泥于那些条条框框,开始进一步奉承主子,得到权力,一步一步的向上爬,再使用权力来达到自己的私心。 ------------ 第三百一十四章:谁才是蝼蚁 无论杀人,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他没有哪一样不做的。 温瑛认为这是他人生的巅峰,正春风得意的时候。 一封信来了,再一次让得意的他感到了颓废。 那是高仙敏的信,祝他一切安好,说年少不懂事错了了自己的心意,让他不要再找自己了。 他不能理解,非常不能理解,更无法释怀,纵使他已经不是那个州头阿瑛了,女人对于他而言早已经唾手可得了。 但他仍旧是忘不了高仙敏,也忘不了高仙芝。 温瑛觉得自己那么爱她,在逆境中挣扎也都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八抬大轿的去迎娶她,但却遭遇了背叛,这个女人不再恪守那些海誓山盟了。 他开始多方打听,打听高仙敏的消息,是否自己离开了扬州城,又有了另外一位青年俊杰夺走了她的芳心。 一打听,果不其然。 是她嫁于徐平安做妾的消息,温瑛怒火冲天,自己连手指头都没摸过的大家闺秀,竟然嫁给了一介白衣做妾! 这还不说,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他觉得是高仙芝依旧在针对自己,宁愿将自己小妹嫁于他人做妾,都不愿意给自己任何一点机会。 所以他对高仙芝的恨意越发浓重了起来,开始借用自己主子的权势,开始进言,打压高仙芝。 这也就是为什么高仙芝迟迟不能升官进长安的原因,甚至说连庙堂传下来的提议都是没有,风陵渡口一战那么大的事也不过只是很简单的口头嘉奖,赏了一些钱财。 不仅是高仙芝,他还恨上了高仙敏。 温瑛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还有一种奇耻大辱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他发誓,等自己的权势再高一些的时候,一定要将高仙敏强抢回来,让她匍匐在地上向自己求饶,让她衣襟不带的痛哭流涕。 还有徐平安,也被连带的恨上了。 在长安城他变得有些形似恶魔了,他是一定会报复的,只不过时间还尚未到。 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他从自己主子哪里知道关于徐平安身份的事,作为一个心腹他毫不犹豫的认了这一个任务,前来扬州打听虚实,做好主子交代的事。 顺便,来看看高仙敏。 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报复,达到自己扭曲的心理。 当徐平安说出养胎二字的时候,他再一次感觉到了挫败感。 虽然表面还算是平静,但他心中却有恶鬼嘶吼,一万种可耻的想法闪烁而过。 像曾经那位益州人一样,杀了不够解气,还要霸占其发妻,看那弱女人敢怒不敢言,哀怨惧怕自己,又不得不侍奉自己的模样。 这是他学来的龌龊。 而在徐平安的眼中,他身后的那几位男子都非寻常人,手脚孔武有力,下盘极致稳健,内气绵长,乃是内家高手! 而且,几人看起来都很有组织模样。 这可以说是让他非常的吃惊了。 温瑛早已经熟络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收拾好了表情,手掌一挥,身后就有一中年男子拿出了一大包的银子。 他笑道:“当初若无徐兄的照料,恐怕我早已经被高将军打死在了街头,若不是你,我也不一定能够起势。” “为了表示谢意,这点小意思还请徐兄千万不要拒绝。” 他说话嘴角始终噙笑,虽然极致客气,但徐平安始终感觉像是在面对一条毒蛇。 这个人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徐平安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包银子,少说也有个几百两吧,什么官职可以让一个人短短的时间内拥有如此多的财富? 不用想,这温瑛就不是什么好官。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银子实属不能收。” 说完,他看向温瑛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你可否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的话?” 温瑛脸色不变,淡笑道:“什么话?” “是你会替我照顾好仙敏的话吗?” 他的嘴角戏谑,显得鄙夷。 徐平安一愣,而后眯了眯眼睛道:“我从未说过此话,此事我也毫无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若你要因为此事发难,我劝你最好惜命一些。” 他的不满已经很重了,但温瑛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站在雪地里格格不入,仿佛置身阴暗角落才能够衬托他。 他嘴角冷笑,继续自顾自的说:“也对,徐兄怎会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料想也是那三心二意的女人所作所为罢了,女子需从一而终,仙敏真是很让我失望阿。” “就是不知道我尚且在扬州城的时候,她有没有和你…” “啪!” 徐平安光速出手,抡着大耳刮子就是迎面一巴掌扇在了温瑛的脸颊之上。 他手无缚鸡之力,被煽动血水混着牙齿而出,整个人都飞出去了多远。 即便是身后那几位高手都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了人已经被打了。 “大胆!” 那几人呵斥,勃然大怒,从腰间抽出了刀,齐齐砍向徐平安。 “住手!” 温瑛大喝一句,摇了摇头,费力的从雪地里爬起来,白皑皑的雪地有他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擦了擦嘴角,脸颊上都烙印了一个巴掌印。 但他没有惨叫,反而是带着笑意站了起来,很是阴险的感觉。 “呵呵呵,跟徐兄开开玩笑,你还当真了,真是有些霸道阿。” 徐平安眉宇蹙得更深,用毒蛇来形容他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恶心。 双眼闪烁过一道鄙夷,冷声道:“仙敏乃我妻子,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再让我听到你出言不逊,或是称呼不适的话,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纵使你在长安呼风唤雨,拥有如何的权势,但在我眼中,你跟蝼蚁没有任何分别。” “你我本无情谊,我也不想管你,但你来惹我,你大可一试!” 徐平安说完,冷冽的语气让人心中一寒。 他直接离开了当场,回了小院去。 温瑛不发一言,死死的盯着徐平安的背影,最后竟然冷笑了起来。 “蝼蚁?” “那么究竟谁才是蝼蚁呢?” ------------ 第三百一十五章:憨子偷窥 “大人,我们…”他身后有一高手蹙眉问道,似乎是丢不下这个脸,想要拦阻徐平安。 温瑛淡淡的瞥了他一言,轻飘飘道:“就算是一流高手都奈何不了他,你们还是省省吧。” 众人无言。 “可是太子殿下的话我们一样也没有带到,这?”一名高手惶惶不安的说道。 他们都来自东宫,也就是徐平安同父异母兄弟的手下。 他们来得很快,一开始就知道了徐平安的事,所以太子殿下派人来试探虚实了。 “啪!” 说话那侍卫被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脸颊上,但他却不敢说话,低着脑袋罚站似的。 四周皆是噤声,严格来说他们都是太子的侍卫,但不敢对温瑛不敬。 他们知道此人心狠手辣,阿谀奉承最是拿手,替太子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不说深受太子喜爱,但也是深受太子信赖了。 得罪不得! “是你们做主还是我来做主?”温瑛冷冽的说了一句,让众人都是一颤。 温瑛见状,他很是满意,就喜欢别人畏惧他的感觉。 而后缓缓道:“太子殿下的任务我心中自然有数,一个巴掌算的了什么?丢这点脸太轻松了,日后让他十倍奉还就是。” 他看向小院的神色逐渐阴沉,若有深意一般,看了许久,他才摆摆手率先离去。 …… 回到小院的徐平安,不说什么生气,这温瑛也让他生不了什么气。 就是有些感慨,一个弱不禁风怕事迂腐的书生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尚且才一年。 究竟是人心隔肚皮,还是那长安城太过鬼怪,有人施了什么法术不成。 摇了摇头,他不再想此事,也不打算说出来。 若这温瑛敢太得寸进尺的话,徐平安也不介意杀了他。 高仙敏却是迎面走来,手里端着热茶,莲步生花,身段丰腴,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她的肚子不算大,还看不出来什么,但在小院就是帝皇一般的存在,所以也就吃了许多的补品,整个人丰腴了一圈,更像是妇人了。 “夫君,刚才我见你在雪地里跟人说话,那几人远远看着衣衫挺不普通的,是谁阿?”她柔声问道。 “一个小人,不用管他。”徐平安笑道。 “噢好吧。”高仙敏乖巧点头。 她这人最是逆来顺受,很有那种愚昧女人的感觉,徐平安说什么是什么,不管什么情况。 “对了夫君,我明日想要回一趟高府,去看看我那嫂子,很久不曾去看看了。”高仙敏小声问道,眼睛希冀的很,又可怜巴巴的。 “好,我陪你去,反正也无事。”徐平安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高仙敏眉头一挑,俏脸浮现笑容,又克制道:“夫君,我还是自己回去吧,你在府中多陪陪畅安和黎川两个小家伙吧。” 她知道扬州城内有谁,所以不想让徐平安去。 “没事,我陪你去,你一个孕妇总不能让你自己去娘家吧,否则让你大哥知道了,还不上门提着方天画戟要跟我说道说道。” 徐平安哈哈大笑的打趣道。 “他可不会,大哥若是敢欺负夫君,我就跟他翻脸!”高仙敏俏皮哼了一句,举着小拳头煞有其事的说到。 徐平安大笑:“那这么说,为夫妻比你大哥还要重要的多呢?” 高仙敏抿唇一笑,看了看四周像是做贼一样,小声道:“那是自然了,我是徐家的人!” 他闻言好笑,这话让高仙芝知道了,估计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子。 “噢对了,夫君快跟我走!”高仙敏又拉着他往大堂里走。 “怎么了?”徐平安疑惑,他正准备去抱两个小家伙呢。 “你去了就知道了。”高仙敏回头暧昧一笑,罕见的卖起了关子。 二人随后就去了大堂,刚一进去,徐平安就觉得今日的人是比其他时候的齐多了。 李归尧理所应当的坐在了高堂,两侧是鱼幼薇等人。 此刻,李骥手足无措,慌张的站在堂中,看着徐平安来了投来了求救的眼神。 而一旁,小莺面色通红的站在了鱼幼薇的身后,低着脑袋不敢看人,怯生生的。 “夫君!” 观音婢唤了一句。 众人的眼神皆是看来。 “怎么了?”徐平安问了一句,冲鱼幼薇投去疑惑的神情。 鱼幼薇面色古怪,没有说话。 他又看向观音婢,观音婢娇媚的脸颊浮现一丝苦笑,也是没有说话。 “老头,你说,怎的今天是如此的严肃,李骥犯什么错了?”他问道,一屁股坐在了李归尧身旁。 李归尧叹息一声,双手抚了抚胡须,眼神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李骥。 徐平安再次一愣,什么事让李归尧都是如此的无语? “幼薇,你跟平安说吧。” “是!”鱼幼薇站了起来,走向徐平安侧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骥见状更是慌乱,单手抚着脑袋有些不知所措,听候发落的样子。 小莺也是诚惶诚恐的。 听到耳边的话,徐平安的眼色变得古怪无比,非常惊诧的看着不敢看自己的李骥。 原来,刚才在小楼里,李骥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偷看了小莺在房内换衣,将人一黄花大闺女身子看了个干净,完了还让人发现了。 尖叫一声,迅速引来了鱼幼薇等人… 李骥可以跑,但不好意思跑,直接愣在了原地。 而小莺见到是他,又羞又怒的,但为了求情,为了李骥不受罚,说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不是什么偷看。 明眼人也都能看出来,二人情投意合,估计早就有些暧昧了。 但这偷看那还有什么心甘情愿的,又不是什么行欢。 “啧啧。” 徐平安走到李骥面前,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两眼,嘴里咂巴着,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行阿憨子,都知道趴人家房里去了。”他调笑道。 “公子…我…真不是故意的…”李骥黑脸涨得通红。 徐平安面露鄙夷,你或许不是故意的,但你无意看到的第一眼,就直接给人家整个过程看完了。 “公子…我,李骥他的确不是…故意的。” 小莺断断续续的说着,俏脸上有火焰一般的温度。 ------------ 第三百一十六章:老头儿给你说个媒? 当着这么多人说话,她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为了李骥又不得不说。 难以想象一个黄花大闺女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是自己的名节,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听的徐平安都是一愣一愣的,非常不敢置信,这勇气实在让人汗颜… “这样吧,幼薇。” “我看二人也情投意合,我这做师傅的就替这不争气的东西说个媒吧,小莺乃是你的贴身丫鬟,自然与你商量。”李归尧道。 “好阿好阿!” 鱼幼薇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笑眯眯的又转头看向徐平安,道:“夫君你认为呢?” 徐平安五指翻动,自己以前就和鱼幼薇说过这事,不过一直是被耽搁了,现在也差不多了。 “那当然是好,小莺与憨子情投意合,能够缔结良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我没有意见,这婚礼就在小院办吧。” “办了之后给二人重新修一栋独立的小院子出来。” 李骥闻言满面红光,一看就知道很激动,连忙跪下:“多谢师傅,多谢公子!” “别谢,人姑娘还没有同意呢。”李归尧淡淡的说了一句,眼中有光芒跃动。 尽管他的表情依旧,但还是可以看出来他是很高兴的。 无论是徐平安还是李骥,他都义无反顾将其当作了自己的子嗣一样看待,胜过了自己的性命。 众人的目光看向小莺,看得她脑袋埋进脖子,面若滴血,双手扭捏在了一起。 “小莺,你可同意?”鱼幼薇笑眯眯的看着她。 小莺沉默,不敢说话。 “不同意那就算了。”徐平安故意嚷嚷了一句,嘴角噙笑。 小莺一听就有些慌了,能有一桩像样的婚事对于她而言就是天打的奢求了,毕竟她只是一名侍女罢了。 而且对象还是自己有意的男人,那能拒绝。 当即抬起绯红的脸庞,走出一步急道:“奴…奴婢愿意…” 她或许觉得不妥,又补充道:“全凭老爷与夫人拿主意。” “那好,此事本夫人替你们安排了!” 鱼幼薇喜上眉梢,一口应了下来。 李骥嘿嘿傻笑个不停,连忙道谢,差点就没有将鱼幼薇给供起来跪拜了,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正好,李归尧也在,天赐良机。 “既然都敲定了,老夫作为师傅,作为长者也不能没有表示。” “小莺你过来。”李归尧浅笑说道,他的话和表情忽然就变多了一样。 小莺怯生生的走去,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 李归尧在众人的注视下,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玉佩,通体晶莹剔透,呈现白色,煞是好看。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货色,说是价值连城都有人信。 上面镌刻了几个小字,李淳风。 徐平安愕然,这还是李归尧从前的信物? “这玉佩你拿着,只此一件再无多的,就算当作为师给你下的聘礼了,希望你二人能白头偕老,早些像平安和幼薇她们一样。”李归尧笑眯眯的,看起来一点也不严肃刻板。 似乎他对于徒媳,一向都和颜悦色,从来不给脸色的。 小莺身在刺史府,也见过许多好的东西,知道这玉佩不凡,而且就此一件,一时间她不敢收,也不好意思收。 求救一般的看向李骥,李骥就是傻笑,也不知道说个什么。 鱼幼薇立马站了出来,调笑道:“小莺,你还不收下?” “这东西可是只有一件呢,本夫人和两个妹妹都没这个待遇,你还快手下,谢谢师傅!” 她将师傅咬的很死,提醒改口。 小莺快要哭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受到重视,眼眶红红的上前接过玉佩,低着头又不好意思道:“多谢…师傅!” 李骥被徐平安一脚踹了出去,与她并肩,尴尬陪笑:“师傅,谢谢你阿!” “哈哈。”李归尧大笑了一声,眼角皱纹很多。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夜里,在荒郊野外救李骥的山里,于幼年时就开始带着他,一点一点的看着他长大。 一转眼,就已经二十年了。 他像是有些感慨,忍不住道:“李骥这大汉太傻,不像平安那么心思活络,徒媳你就多担待一些,我想他成婚之后有一个贤内助,也能好一些。” “他自幼年就被我收养,本也是个可怜命,但好在二十年来他算是正常的度过了,性格憨厚,善良朴实,想必…望你二人能够珍重!” 说话的语气很慢,像是拉家常一样。 但李骥听起来却是鼻子发酸,他这一生不会有亲人,只有师傅,徐平安,小莺,小院的所有人。 他知道师傅这么多年的敦敦教诲,和日以继夜的相传绝学是多么大的一件幸事,若是没有李归尧,他或许已经被野狗吃了,或许命好一点,在码头上帮工下苦力呢。 想到这里,李骥的铜铃大眼红了起来。 “哇”的一声,跪倒在了李归尧的膝前。 众人傻眼,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小莺哭啼吗? 为何李骥一个糙汉子还像是小媳妇一样开始啼哭了,声音还不小。 徐平安瘪了瘪嘴,心中也不是个什么滋味。 “憨子。”李归尧伸手摸了摸李骥的脑袋,笑骂了一句。 为人师者,为人父者,最高兴的就莫过于此了。 两个徒弟现在都成家了,他也就没有什么担忧了。 看着压抑的气氛,徐平安挑眉冲李归尧吊儿郎当道:“老头儿,要不然,我也给你说一桩媒吧?” 众人表情一滞,这… 李归尧淡淡的斜看了他一眼,呵斥一句:“顽子不堪!” 他果断一挥袖,徐平安的身形就直接向堂外翻飞,翻了一个平沙落雁,好不狼狈。 门内传来李归尧的话。 “幼年你如何抄写经书的,今日就继续抄写,不准停。” 徐平安一脸苦色,现在还抄那玩意干嘛? 而且自己都成家了,这老头太不给面子了,自己这样说不也是为了他好么? 堂内,鱼幼薇,观音婢等人皆是向他投来无能为力的眼神,嘴角调笑,似乎也很乐意见他吃噶。 ------------ 第三百一十七章:看穿还是看不穿 第二天,鱼幼薇几位就开始张罗起了关于李骥的婚事。 先是让人将小院东边的篱笆墙拆了,给他们准备做一间独立的院子。 暂时,也把前院小楼三层给空了出来,让他们二人暂且住着。 高仙敏,观音婢皆是将自己的许多首饰,好看的布匹全部送给了小莺,亲自张罗着小院的的布置,比她们入院的时候要浓重的多呢。 她们都知道李骥是什么人,虽然小院一向没有那些太过于世家门阀的迂腐规矩,但多待两天就能知道一家之主徐平安视李骥为亲兄弟。 小莺更是从贴身丫鬟摇身一变,成了李骥的夫人。 那一夜,小院人虽不多只有十几口人,但也热闹的非凡。 篱笆风雪之边,有烛火摇曳。 徐平安太高兴了,看见李骥成婚好像比自己纳妾还要高兴,当然现在他是纳不了妾了,鱼幼薇是严词警告了。 他所在意的,是这个从小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对自己唯唯诺诺,对他人凶神恶煞的糙汉子。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憨子,只是有师傅的地方,有公子的地方对于他而言就是家,哪有什么汉子在家中不憨厚老实的呢? 而这样一个憨厚的家伙,整日跟着他,叫嚷着公子带他跟满江湖的春秋高手过招的家伙,他而今竟然也成婚了。 这反差,不可谓不小。 小院,人人皆为这个憨厚诚恳的汉子感到高兴。 徐平安更是喝的酩酊大醉,到半夜为了不打扰到李骥新婚夫妇,也不能去后院打扰了两个小家伙。 索性他就和李归尧一人端着一个大酒壶,直接走出了小院,迎着风雪,虎吞醇酒。 一条长长的足迹都顺着酒香味。 烈酒烧身,心暖意足,他硬是一点寒气都没有感觉道。 李归尧不比他的高兴少一丝,沧桑的外表有些红润,咕噜咕噜一口酒喝下去后。 喃喃道:“好阿好,看来为师真的是老了!” 他太感慨了,本是一个严肃之人,追求实在,绝非无病**,暗自自怜的习惯。 但这样的日子也难免生出了许多的感慨。 这世上能与红颜薄命,阴阳相隔并肩的哀怨事,估计就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了。 很多时候这个东西都无从注意,只在分秒就转瞬即逝了,等你回个头来,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然后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忽然回首一看,已是百年衰荣。 朝思慕雪,细数白发,皆不如身前一切。 “不老不老,老头儿我若是你,要嘛武道上面就追求极致,争取入仙人,踏碎虚空飞升。” “要嘛就找个小娇娘成婚,你身体那么好,生两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你看大天朝的一座庙堂和一座江湖之中,哪里不是好几十的老爷娶了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这叫做风流,你这么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给自己附庸附庸风雅怎么了?” “世人皆说一树梨花压海棠,你瞧见没有,看看这作诗的人情趣是多么的好!” 徐平安煞有其事的说道,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那就还真不是开玩笑,他跟李归尧的关系很多时候都更像是朋友,说话不遮不揽的。 老来妻,老来子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反正是觉得人伦长情,理所应当。 李归尧漫步风雪,他的眸子深沉凝视前方,缓缓道:“你跟为师不算同一种人,所以有些想法注定不能同一而论。” “这辈子,有你们足够了。” “至于武道境界,我早以不再执着,若是真的看不穿,一心向道,或许早就达到那个仙人境界了。” 徐平安闻言沉默,没有再吊儿郎当的怂恿了。 只是心中一叹,那么你究竟是看穿了还是看不穿呢? 拿得起放不下,究竟是李淳风还是李归尧,这或许是无解的。 也许千金难为我愿意,非常之人肯定是做非常之事,有非常之想法,他人所见之明月,在其心中或许是骄阳。 很多东西,难以说清。 但反正,徐平安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师傅,公子!” 一声大吼将二人飘渺的思绪拉了回来,大雪封天的另一端,小院的方向。 李骥这厮憨子竟然追了出来,手中还挽着两件披风。 满脸笑意的冲来,大喊:“师傅,公子夜深了莫要走了,披上衣服以免着凉!” 徐平安又气又笑,连李归尧都骂了一句憨子,一脸的无语。 “滚回去!” 徐平安大骂一声,随手从地上掏起一团雪球,给扔了过去。 李骥被他这声音吓惨了,当即停滞原地,愣愣的看着他二人。 “呆子,今天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还跑出来扔小莺一人在房,滚回去洞房!” 徐平安怒其不争的骂了一嘴,这个憨子是真憨子。 李骥解释道:“是小莺…让我出来送…” “送你个头,滚回去。”徐平安大骂,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声音穿透了雪原。 “噢…”李骥挠了挠头,犹豫后又转身回去了。 他见状,与李归尧齐齐摇头。 行走间,徐平安忽然又提起了篱笆院的事。 “老头儿,咱们什么时候回镜州住上一段时间吧,娘亲的坟头怕是多久无人打扫了。” “我前些日子回去了一趟,一切都好。”说着李归尧又道:“回去也可以,但我不想麟勋跟着。” “那你打算怎么办?”徐平安蹙眉道。 “不怎么办,一切都照旧,至于回遥马坡再稍稍等上一些时间吧。” “我与他此生就井水不犯河水,若有些人敢来生事,我也只好提剑新账旧账一起算了。”李归尧淡淡说道,有着不可怀疑的信念。 他的风轻云淡,背后是无限的杀机。 徐平安点点头,兴许是酒水的影响,让他想法多了起来。 忍不住问道:“那蜀山呢?” 蜀山二字显然是他的第二个故事,第二个不好提起的东西。 李归尧的表情在一刹那停滞,随后叹了一口气,犹豫后开口:“蜀山封山多年,我一个弃徒怕是回不去了。” “说到底,我心怀愧疚。” ------------ 第三百一十八章:拦路 “在皇权更迭,道家不稳的时候,我这个最为全宗上下最为依仗的人物离开了,不多不少也造成了许多的影响。” “二十年过去了,我依旧愧疚!” “物是人非,我亦不再强求了。” 说不出来的落寞,却又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情愫。 徐平安愕然,他那么一瞬间甚至有些恍惚,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再是李归尧,而是那个道宗上下毕生最为满意的杰作,李淳风。 他抬头吐出一口白雾,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淡笑道:“说起来,不知道我的慕容师兄如今怎样了?” “几十岁的人了,是否也如那谪仙一般出尘无二,早早抵达了那个境界。” “说起来,我一生没有佩服过几人,慕容师兄绝对占据一席之位。” 徐平安撇了撇嘴,说道:“师叔没准此刻也在蜀山,凝视明月,口中呢喃着和你一样的话。” 这让李归尧的脸色微微一变,驻足停滞了好一会,最后苦笑一声:“走吧,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他惊呼一声,劝道:“等事安顿之后,一定要回一趟蜀山,让我这个杰出麟儿回去看看,认祖归宗。” “我也多了一个大大的靠山,说不定我那师叔还是个仙人,而蜀山自然而然也就多了一个杰作,没准还能弘扬道家思想呢!” 说着,徐平安贱贱的笑了起来,尽想一些美事。 李归尧对于他吊儿郎当的话语置若罔闻,不过却蹙眉叹息道:“其实,你的天赋与资质并不输我。” “你知道为何我不愿意教你太多功夫,就算是教也只是为了让你自保吗?” 他转头看向徐平安。 “知道,我娘亲不喜欢我舞刀弄枪嘛,连取名字都是叫做平安。” “多么朴实又归真的名字,可惜了,我只是舞刀弄枪弄的少了,并非是丝毫不染。”徐平安大大咧咧道。 李归尧摇头。 “如若按照一开始的计划,你或许连一点点舞刀弄枪的机会都没有,最多也就是身体强壮,因为这是你娘的要求,但很多事情却又无可奈何,必须如此。” 徐平安一听翻白眼,如果没有猜错这老头儿又要说什么命和天象了。 他又道:“这个原因也并非是全部,为师早早就知道你对于武道压根就没有争锋的心思,最多就是想着武功高好行侠仗义,好出入江湖而已,跟你幼年对于很多事一个样,皆是三柱香的热度。” “所以我从未将你当作武道奇才来培养。” “若两者能全,或许你能达到那个境界,飞升成仙。” 徐平安毫无兴趣,瘪嘴直言道:“我才不要做仙,这样的红尘世俗才是千金不换,只有仙人羡慕我的份,我是不可能羡慕仙人。” “高处不胜寒,那多无趣。” 闻言,李归尧不由自主的咧嘴一笑,如沐春风。 这话,他也曾经说过。 只不过一个能全,一个不能全。 二人相谈甚欢,像是从来没有的一样,来回两段路走走停停,聊着聊着就是深夜了。 肩头皆是染雪,好不潇洒。 而李归尧笑容不少,聊的很是通泰,兴许也是受到李骥喜事的影响吧,他虽身份不凡,非常人也,但一样是个感性的人物,只不过不善于表现在脸上而已。 徐平安径直去了高仙敏的屋子里,答应了她一大早要陪着她回娘家的。 清晨,瑞雪厚重。 高仙敏早早起来伺候他更衣,所以事情都准备妥当了。 此刻,驾着马车正缓缓向扬州城靠近呢。 魏二在驾车,徐平安没骑马,就在马车内陪着高仙敏聊天。 途径扬州城城外的官道之时,马车突然了停了下来。 徐平安的声音传出马车:“怎么了?” 魏二回道:“姑爷,有人拦住了我们的马车。” 徐平安蹙眉走出来,卷起珠帘,又再放下。 眼前的管道之上,赫然有几人骑着高头大马,拦在了路中间。 而其中为首之人不是温瑛还能是谁,他此时身穿黑袍,皮肉不笑,像是被黑化了一样。 那一刻,他的脸色拉了下来,真是只苍蝇,还想纠缠不休了。 “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徐平安站在马车上,冷冷的说道。 “徐兄为何如此生疏,我今日前来是特地前来问候的,想要见见以前的老友。”温瑛笑眯眯的,将声音说的很大,故意传进了马车。 徐平安面无表情:“我说了不管你是否飞黄腾达,在我的眼中依旧是一只蝼蚁,你不要自误!” “仙敏,我从长安回来了,请出来一见!” 温瑛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作到了极致。 还故意负手挺了挺胸,像是一副衣锦还乡的样子。 徐平安好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杀意,昨日他就已经提醒过温瑛了,现在他置若罔闻,当街挑衅于他。 泥菩萨尚且有三分火气,更不要说是他了。 他正欲飞掠出去,好好给温瑛长长记性的时候。 高仙敏从马车中走了出来,她身穿貂毛披风,内衬锦衣流苏,唇红齿白,落落大方。 眉目是非常的清秀,尤其还含着一丝丝妇人的韵味。 “夫君,还请赎罪,我本不能抛头露面的,但曾经的朋友归来,少说也要应付几句才是。” 她率先歉意对徐平安施礼,而言语之中凸显了她的态度。 说的很平静,就将应付二字咬的很死。 不是她绝情,丝毫不讲往日情面,而是昨天夜里她已经知道了温瑛找自家夫君的事了。 对于他的变化她很是不耻,而且身为徐平安的妻子,她就理所应当拿出态度。 就算是无情了一些,那也好过让徐平安不高兴。 温瑛脸色变黑,什么叫做应付? 他蹙眉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穿着皆是妇人打扮,和徐平安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登对极致了。 尤其是她的手还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细心一看就知道是身怀有孕了。 那一刻,他心中的嫉妒和不满达到了顶峰,牵着缰绳的双手上指关节捏得发白。 高仙敏就淡淡的看着他,眼神之中没有一丝丝的特殊,仿佛在看路人一般。 ------------ 第三百一十九章:地契之死 “仙敏,别来无恙。” 温瑛将情绪收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煦一些,像是一个学成归来的游子,正在嘘寒问暖呢。 “温瑛,叫我高夫人或是徐夫人才对,还请你不要唐突。”高仙敏淡淡的说道。 她心中也是懊悔和叹气,虽然对于此人没有什么情愫了,但心地善良的她也不希望温瑛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他刚才的眼神中的怨恨阴毒,被她尽收眼底。 温瑛的确是飞黄腾达了,但却成为了一个他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所以,她没有任何好的态度,心中唯有的一些愧疚也就烟消云散。 温瑛苦笑:“才一年的时间而已,你就将我忘得如此干净了么?” “甚至见面像是陌生人一样,即便物是人非,这样的重逢方式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高仙敏叹息一声,不想去争辩什么。 只是淡淡道:“我今日出马车,就是想要当面和你说清楚。” “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与夫君,我高仙敏此生一身一心皆属徐平安,另外作为同乡,我奉劝你向善一些,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完,她又轻声在徐平安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就转身进了马车。 两句话,对于温瑛来说算是意料之中也算是意料之外。 他其实不求什么高仙敏能和他有个结果,但他就是不甘心自己未曾得到这个女人,嫉妒于徐平安所拥有的一切。 今日到此来,甚至没有看到一点点她的内疚和嘘寒问暖,这让他更是受伤。 温瑛心中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让高仙敏后悔! “听见了吧,滚开。”徐平安呵斥道。 温瑛不怒,反而发笑:“今日我来还有第二件事的,十三爷大可不必如此急着赶我走,我想我说的话你会很感兴趣的。” 徐平安心中告诫自己温瑛此人若不能善了,就必须让他死。 一个工于心计,什么情绪都藏在心中的人很是可怕。 蹙眉道:“什么十三爷?” 温瑛淡淡一笑,伸手擦了擦衣袍上的雪,漫不经心的道。 “当今陛下有十三儿女,共八女五子,虽然不知道你的出生的年龄应当排行第几,但按照这个认祖归宗的说法,你就是十三皇子。” 说着,他眉头一挑,冲身后的那些侍卫道:“还不快喊人,堂堂十三皇子是你们可以无视的吗?” “就不怕天威降临,尸骨无存吗?” 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嘲讽,让徐平安当场脸色更是冷冽了一分。 “再敢胡言乱语一句,我斩你双腿,退,还是不退?” 冷冽的语气和眼中迸发的杀机让温瑛一震,感觉像是被冰霜给笼罩了一样。 他有些忌惮,但想起太子殿下的话。 顿时又多了几分底气,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知道你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特让我前来送你一样东西。” “并让我带口信,说虽然素未谋面,但知道扬州风景极好,他常年监国没有时间抽身,不过殿下在此倒是有几处园子,常年空荡无人看管,便赐给你了,当作是见面礼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的地契。 说话间语气神态都是在挑衅,好似徐平安不发火不罢休一样。 “地契?” “这礼物送得倒是有点意思。”徐平安淡淡一笑,饶有兴趣的。 这位太子爷还真是谨慎,任何一个变数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这么快就找上自己了。 地契是用来安居乐业的,这赤.裸裸的变相在说,你就一辈子住在扬州做个富家翁,不要进长安的意思。 他倒是没有任何的怒气,尽管温瑛持续挑衅,他知道这温瑛在有意加剧太子对自己的矛盾。 只不过,太明显了一些。 “我若不收那又怎样?”他道。 温瑛冷笑:“你是个聪明人,不收你这问题就大了去了。” “当然,你不收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个野种嘛,哪能与血脉纯正的太子爷比较,哪怕受赏都得谨小慎微的。” 滔天的怒火在徐平安的心中开了闸,决了堤。 “狗东西找死!”他叱咤一声,双眼绽放杀机。 当他正要飞掠出去的时候。 一道人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一股无形的内气充斥了当场,恐怖如斯。 他身穿太监服饰,站在了温瑛的面前,只是眼神古井无波的看着,温瑛面红脖子粗,被一股无形的大手抓住了脖颈。 他的双腿直蹬,快要窒息。 徐平安一凛,这人是麟勋的近身宦官,皇宫第一高手禧绿。 “狗东西,那两个字你百死难赎其罪!”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只见麟勋纵马前来,英武的脸庞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原本温瑛的那些手下准备出手营救,但一看到是禧绿瞬间愣了,而后看见当今圣上骑马走来,更是吓得肝胆俱裂。 “参见皇上。” 众人全部匍匐。 温瑛挣扎,却悬浮空中不能动弹,只有凸起的眼球在惊恐的看着麟勋。 “一群狗东西,跑到这里来作威作福了。” “太子的手还真是够长的,朕刚出长安,他就得到了消息,这些事都知道还有什么事他是不知道的?” “还送地契,朕的好太子阿!” 麟勋冷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太子手下全部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即将窒息的温瑛开始求饶,喉咙但又发不出一个字来,被一只内气形成的大手死死的扣住了脖颈。 “陛…饶命…” 麟勋一听更是恼怒,心想我这里正在想办法,你们这些狗东西就在背后不断的拆台。 都不需要多想就知道太子是什么心思,当即冷哼道:“带他的尸体回去,让太子好好看看!” “让他知道知道用人要怎么用,不要被奴才欺了主!” 众侍卫面面相嘘。 “咔擦!” 温瑛的脖子直接被禧绿毫无感情的拧断了,双眼在风雪中逐渐无神。 他的双手还在抛动,似乎很是不甘。 自己才刚刚爬起来,现在又要被无情的打回深渊了。 人死,场面皆是噤若寒蝉。 ------------ 第三百二十章:麟勋亲述 徐平安蹙眉看完了这一场闹剧,虽然心中愤怒,但人已经死了,也不至于去鞭尸。 “魏二,驾车,走。”他淡淡说了一句,然后又回了马车中。 “是。”魏二应了一句,但是绕开走的,眼神多少有些心虚文武大帝。 “陛下,要拦着吗?”禧绿弯腰问麟勋。 麟勋摇了摇头,独自骑马跟上了马车,而身后则跟着禧绿等侍卫。 耳朵很敏锐的徐平安听到了这样的动静,在马车中脸色是微沉了一些,但他不愿意出声与那个人有半句话的交流。 索性,闭上了双眼单手楼住高仙敏,就坐在里面八风不动。 麟勋的马侧在马车旁边,相隔不过半米,算是并驾齐驱了。 他将自身的身份几乎是丢的个干净,那个皇帝会与人并驾齐驱的,哪怕是当年一字并肩王从西凉大胜,班师回朝的时候,长安城门口的迎接的文武大帝也未曾并驾齐驱而进。 他行走风雪中,淡淡开口。 “你娘亲与我相识于江南渭水河畔,那一次是我在长安已经如坐针毡,故意去哪里韬光养晦的,见到你娘也是一个意外,当时正值诗会,青鸾乘坐花船游玩。” “恰巧我的船从对面驶来,兴许天公作美,一卷春风掀起了两条船的珠帘,我看见了她她看见了我。” “人面桃花相映红,那一刻我便惊为天人,天底下怎么还会有如此冰肌玉骨的女子。” “我确实很想邀她一起登船,但想了想自己的处境,自己的身份,便果断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只是让人去打听打听了她的家世,想着有一天若能保全自己,再去提亲不迟。” “但,人事往往捉摸不定,那诗会我还是与她碰头了,我对青鸾一见钟情,青鸾对我也颇有好感,只是她乃大家闺秀,很多事都有克制。” “我与她聊了许久,就感觉出来这女子是能陪伴一生举案齐眉的人,但我也纯粹抱着交朋友的心思。” “那算是我人生当中为数不多最舒坦的日子了,如坐春风。” “李淳风,你的师傅,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只不过他比我晚了一些,你娘把初见的情愫都给了我,李淳风比我要洒脱得多,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 “那一天我并不知道他是道宗的二弟子,也不知道他拥有怎样辉煌的天赋,但我感觉到了他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与我是多么的相似阿。” “只不过我作为一个颇负盛名的皇子,必须要将自己的情绪藏起来,哪怕是自己的性格都是生不由己的,我的大哥明昌,还有庙堂的一众大臣他们都希望我是个爱好玩弄的人,所以我就做给他们看。” “在扬州城吃喝玩乐,不说声名狼藉,但也让人觉得我是一个贪酒贪色的皇子,所以我的名声并不算好,即便军功集齐一身,也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 “比起你的师尊,我显得太不堪了,他的气度他的学识他的武功他的指挥,包括桀骜不驯都是那么的让人侧目。” “我曾想过这样的人才是配你娘的最佳人选,李淳风能给予的东西没有一样我是可以给的,哪怕是安全二字对于我来说都是奢望。” “我不愿意害了她,也不愿意看着一个心仪之人因为我而蒙受天家的冤屈,所以诗会的以后我就没有找过你娘亲了。” “就想着前一夜我,她,他三人游船已经是人间难得的好事了,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不必在强求。” “后来我知道李淳风的身份,为了避嫌,我更是不愿意和他共同追逐一轮明月了。” “可是,或许是天意。” 麟勋轻笑一声:“我比李淳风先到,我比他显得更不动声色,我比他的名声也更坏一些,这似乎更吸引你娘的目光了。” “她写信给我,我忍不住回信,春去秋来情愫渐深,已经不是我一个肉体凡胎可以控制得住了。” “再后来,我兜兜转转与江南和长安二地,一直放不下她,私定了终身。” “而你师傅与我们其实也是至交好友,他的心胸宽广如海,明月入海即入他怀,他有时也会跟你娘交流谈笑,但我知道都是朋友情谊。” “自此,我们三人的关系变得更加熟悉了起来,我很佩服你的师傅,他可以无惧一切利益,大势,流言蜚语,与我相交,但我却畏手畏脚。” “直到宫闱之事发生,一切都变了。” 麟勋明显停顿了一小会,低沉道:“我知道你很难理解我,也不可能理解我。” “但有些事真的就是如此无情,如此的不可两全,我的一切都比不上一个嫡长子的称号,我无法服众更无法取得父皇的国之重器。” “即便我拥有实打实的军权,能够自保我也就足够了。” “但我都没有,看似鼎盛的秦王府,实际上如坐针毡,到父皇病重的时候更是风雨飘渺,不知道有多少的大臣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心有不甘,我的能力不输明昌任何一点,就算坐不上帝位做做大将军成为他的左右手也好啊,再不济我秦王府所有部下的命我总要保住吧。” “功高震主这句话用在我的身上倒也贴切,没有一位太子会放心我。我的太子大哥算不得狠辣,他想摧毁我但没想杀我,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做闲散王爷,他的部下没一个肯放过我的。” “我自然也不敢去赌,赌我太子大哥继位之后能够大发善心,将我和我的部下善待,不下杀手。” “所以我联合了昔日跟着我出生入死的部下宫变,那是我一生的痛,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够理解那种感受呢?” “的确,我也接受了姑苏家的联姻,娶了姑苏氏,奉她为正妻,辜负欺骗了你的娘亲,这亦是我一生的痛楚。” “可,不那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朱雀门一战我必输,光是一个道宗就能置我于死地,然后我的亲人我的部下,包括你的母亲全部难逃一死!” “我不能倒,我若一倒,太多无辜的人都要为这一场皇权更迭而付出鲜血了。” ------------ 第三百二十一章:远远看看就好 “在迎娶姑苏氏的前夕,我曾找到你的娘亲跟她促膝长谈,她哭着告诉我她能够理解,让我放手一搏就是,不用管她。” “我知道她很伤心,也知道她太善良,什么事都自己藏着,所以我想夺位失败她就一人在江南能够保证一个平安,反正李淳风不会让她有任何危险的。” “如果夺位成功,我再回去找她,给她道歉挽回她,迎娶她做贵妃,敬她一辈子。” “但我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有了你,也并不知道姑苏家的人已经知道了她,否则我定然不会丢下她不管的,也更不会因为自私而没有告诉李淳风。” “此事若有一丁点的转折,或许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再后来,我才知道她数次来长安找我…” 麟勋在风雪中牙齿咬得作响,痛苦道:“你娘亲未婚先孕,犯了天下大忌,她来找我多半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不得已才来的,我想若无此事她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在那个敏感时期来找我的。” “但长安为帝都,一个弱女子怀孕,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找得到我。” “反而是让姑苏家的人知道了,他们无法容忍你娘的存在,怕她和肚子的孩子威胁到姑苏氏的地位,所以暗自下了许多手段,导致你娘后来的死。” “这是我昨日连夜让人查出来的。” “到后来我都再也没有见过你娘亲任何一面,原来是李淳风带她走了,他一人叛宗,走出了蜀山杀了许多姑苏家的人,带走了你的娘亲,让我真是惭愧啊。” “后来的事,大概你也都知道了。” “我也怨,怨这无情帝王家。” “但我的确辜负了你的娘亲,间接害死了她,我不求原谅,只求补偿。” “关于姑苏弘乐,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最后一个朕字,咬牙切齿,无限的杀机涌动,乃是他身为帝王最最可怕的东西。 徐平安坐在马车中纹丝未动,闭上双眼养神,也从未说过一个字。 那是皇帝,他无可奈何,但也不代表他要搭理。 面对寂静无声的马车,只有车轱辘压地的声音,麟勋并不恼火,他知道徐平安是李淳风的徒弟,他的徒弟没那么好说话。 不过能够将所有人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他自己心中也好受了许多。 一路无言,麟勋亲自骑马护送着徐平安的马车到了高府。 早早被通知了的高仙芝带着自己的夫人齐氏在高府门口就等着了。 “这…”高仙芝的目光闪烁,他年少时曾经见过文武大帝,所以远远就看见了文武大帝的英姿,惊诧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姑爷,三夫人,到了。”魏二的声音响起。 “走!” 徐平安睁开双眼,抱着高仙敏走下了马车。 “拜见…老爷。” 高仙芝想要行大礼给麟勋,但是被眼神示意给阻止了,只得改口停止称呼。 “你们兄妹相会,不必管我,今日我就是一个普通人。”麟勋笑眯眯的看了看徐平安二人。 高仙芝意会,点了点头。 徐平安淡淡蹙眉看向他:“赶快消失。” 四个字没什么情绪,空荡荡的。 高仙芝的眼皮猛然跳动,他自问天不怕地不怕一人都敢杀入草原生擒王者,但这四个字还真不敢说。 他立刻让所有人回避,带着齐氏待在一旁没有言语。 麟勋并不理会他,也没有丝毫生气暴怒的样子。 而是看向高府,看向高仙芝,唏嘘道:“朕的神威将军,昔年孤身一人生擒草原七大王者之首小勃律的猛将,好些年不曾见过了啊。” 高仙芝低头陪笑,做一个臣子该做的。 “既然来都来了,朕进你府中歇息歇息,可以吧?” “当然,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麟勋笑眯眯的说道,看起来和煦无比。 “这,当然可以。”高仙芝一脸苦笑的看了看徐平安,但不得不接受,毕竟麟勋是皇帝啊。 天下九州,莫非黄土,哪里是他文武大帝去不得的地方。 徐平安可以无视,但他高仙芝不能。 “兄长,嫂嫂走吧。”徐平安淡淡的说了一句,带着高仙敏率先进了府中。 而高仙芝面露难色,好在麟勋摆了摆手让他进去,他这才带着齐氏行礼进去。 “禧绿跟我进去,其他人就在门外候着,不要惊扰了高府的人。”麟勋交代了一声,便抚衣走了进去,很是平易近人。 高府大堂中。 高仙敏拉着齐氏到后院去说些女人的事了,都是怀有身孕,聊的甚欢。 而他和高仙芝则在前院开始溜达。 徐平安不愿坐着,免得那人又跟了上面,看着多少有些糟蹋心情。 “平安,你?”高仙芝负手欲言又止的。 还时不时要回头看一眼,他总觉得文武大帝就在后面跟着。 “我怎么了?”徐平安咧嘴一笑:“今日仙敏特地回来省亲,我也陪同而来,兄长你总不至于让我郁闷回去吧?” 高仙芝瘪了瘪嘴,叹气道:“要是从前我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说什么也不让你和小妹在一起了。” “怎么,这就后悔了?”他闻言好笑,这神威将军说话也太直了吧。 “也不是后悔吧,说不清楚。”高仙芝应了一句。 “没办法,仙敏说她早早就对我有意了,你这做大哥的也拦不住啊,哈哈!”他大笑出声,嚣张无比。 二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背后不远处麟勋的确跟着,但却没有靠的太近。 “陛下,不如让他们停下等等吧?”禧绿躬身说道,声音阴柔,脑袋始终都是低着的。 看起来古井无波,无法想象这是个保护了文武大帝一辈子的老太监,若非身残,不必任何人差一丝。 “不了,他始终无法对我消除芥蒂,我就远远看看就好。”麟勋摆了摆手,眼角浮现一丝皱纹,有些无奈的意思。 他看着那个背影就觉得亲切,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女子,这让他不断的追忆。 皇权与生死他的确掌握了,但却又失去了很多东西。 而徐青鸾就是他无法平息的事,一辈子也不能,这大概就是人性了。 其实他自己很清楚,没有任何好辩解的,的确在皇权与她之间,他麟勋选择了皇权。 ------------ 第三百二十二章:除夕夜 老太监禧绿点了点头,就退后不语了。 他深知这位文武大帝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麟勋冷不丁的再次问道,声音平淡,但眸子难掩杀机。 “查了,那件事姑苏皇后没有参与,甚至是完全不知情的,全是姑苏弘乐的一己之行。”老太监躬身回到。 “呼!” 麟勋仰头吐出一口大气,这个结果对他而言算是满意的了。 他与姑苏氏虽然是政治联姻,但这么多年早已产生了感情,这个贤良淑德人人称赞,不争不抢善解人意的女人他不希望跟此事有关系。 否则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将崩塌,届时就算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姑苏弘乐,姑苏弘乐啊!”他呢喃乐两句。 有唏嘘的意思,有怨恨的意思,有不理解的意思,总之很难言明。 “你成就了朕,朕也给了你姑苏家天大的荣光,细数历代也没有任何一个世家可以如你们一般,为何你还是不肯满足?!” “太平监专权,势力大到几乎游离律法之外,这朕忍了。” “姑苏家打压朝臣异己,朕也忍了。” “对朕阳奉阴违,联合大臣对我施压,朕还是忍了。” “凡大事之上,任何事能够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朕从不对姑苏家刻薄,也从不敌视姑苏家,更不忌惮姑苏家。” “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朱雀门兵变你们的鼎力支持,还有多年来为天朝的兢兢业业,以及我那善解人意的皇后…” “可是,这一次朕忍不了了!” 麟勋轻飘飘的呢喃,最后一句话不夹杂一丝的感情。 禧绿身体一颤,低眉垂头不敢说话。 他只是一个影子,只能回答不能提问。 他跟着文武大帝太多年了,深知这一位的脾性。 凡为帝者,心思难测,说是忍不了姑苏弘乐当年害死徐青鸾的事,但实际上这个问题真的说不清楚。 若姑苏弘乐没有在大局上与麟勋站到了对立面,处处阳奉阴违,大概率他对此事或许会愤怒,但绝不会如此说话行事。 古来天家无情,身为帝王,更是凉薄。 他们的眼中皇权,利益,得失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这也是为什么徐平安从始至终将麟勋的话当作狗屁的原因。 …… 从高府离开之后,徐平安也没有正眼看过一次麟勋。 他和高仙敏吃过午饭便回了小院。 这一次,麟勋没有再跟着了。 回到小院,鱼幼薇抱着畅安正在指挥着众人张灯结彩呢。 除夕快到了,就是明天。 这算是他们这一家人第一次过除夕,鱼幼薇那叫一个激动,老早就让人去买了很多糕点新布匹回来,张灯结彩的,迎接这个佳节。 李骥和小莺虽然成婚了,但二人死活不愿意分开,还是想跟着徐平安二人侍奉。 虽然鱼幼薇极力劝说,但还是难以改变,索性也就任由他们了。 第二天,鱼宣生和余巡被请到了小院,一起过除夕。 在记忆中,徐平安从小到现在还没有如此热闹的过除夕,以往都是他和李归尧,李骥三个糙汉子随便吃点,聊聊天就去练功背书了。 所以今天显得极为高兴。 现在三代同堂,这是他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也仿佛是他一进扬州就注定了的事。 扬州城的除夕显得极为的热闹,烟花爆竹鲜少的被官府拿出来,与民同庆。 万千百姓走上接头许愿庆祝,嘈杂的声音响彻到了城外,再蔓延到山岗小溪中。 上一次这样的景象还要追溯到那一场杀机四伏的灯会了,不过也没有除夕来的热闹。 小院灯火通明,边门都是喜庆的味道。 那畅安和黎川两个小家伙似乎是能预知到外面的世界,不哭不闹,反而时不时跟着笑了起来。 欢声笑语没个停歇,陈笙带着几个丫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捉迷藏玩游戏,比徐平安这个大哥哥要尽职尽责的多。 吃过晚膳,高仙敏特地泡好了热茶,那味道更是平添了几分愉悦。 徐平安站立在小院中环顾四周,心情大好,有那么一瞬间想这一刻停滞,永远都这样才好。 一切似乎都如他所愿的发展,齐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 鱼宣生带来了一些烟花,算是他为官生涯中为数不多的“滥用职权”吧。 这东西搁在院子里,人人都是稀奇无比,几乎每一个人都没有近距离接触到烟花过。 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 后来是李骥带着陈笙去点火放,所有人站在院子的观看。 随着一声砰然的爆炸声发出,小院的上空升腾起一张巨大的烟花,九光十色,好不美丽。 这凛冬的冰天雪地仿佛也在那一刻被融化。 “烟花虽美,但转瞬即逝,幼麟你说我们的一辈子也是么?”鱼幼薇忽然有些感性的趴在他的怀中问道。 “或许是吧,但我很满足!”徐平安淡淡的笑了笑,右手又加大力度捏了捏她的香肩。 “我同你有一样的感受,就是觉得时间好快,仿佛我昨日在刚在扬州城外初见了你,然后一个恍惚就成婚生子了,我怕再一个恍惚就是阴阳了。” 徐平安闻言板着脸,哼道:“今日可是除夕,你说这些丧气话干嘛,还是正妻大妇呢,你让一旁的观音婢,仙敏怎么想?” “该打!” 鱼幼薇大眼一瞪,愠怒着俏脸,果断一把推开了他。 挑着英气眉头道:“给你机会说两句好听的话,你就是怎么说的吗?我看是你该打!” “就是,夫君真是没风趣,这么好的日子都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话给姐姐听一听!” 观音婢浅笑嫣然的说道,完全是站在了鱼幼薇那一边,俨然是同一阵线的模样。 他好笑,又看向一旁看烟火的高仙敏。 “我也觉得,不过夫君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写一首好诗出来让我们姐妹听听,若是心满意足了,就不与夫君计较了。” 高仙敏狡黠一笑,兴许是受到了她们的影响也开始变得古灵精怪了。 ------------ 第三百三十三章:一屋栖二凤 “完了,你们都变坏了,有些大逆不道了。” “跟夫君,一家之主也敢如此说话了,等晚些时候必须要振一振夫纲了。”徐平安咂巴着嘴说道。 “呸!” 三女齐齐暗啐了一口,面红耳赤。 振一振夫纲别人不知道什么意思,她们三个那就再清楚不过了。 尽是些桃色轶事。 一年以来,徐平安的形象是一跌再跌,最后在鱼幼薇的眼中直接变成了一个色胚子,贼男人了。 今日早些时候,他竟然还巧巧的跟鱼幼薇和观音婢商量了一件事,惹得娇嗔怒视不断。 说是什么除夕夜一年一次,乃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一家人就要团团圆圆,齐齐整整的。 让观音婢和鱼幼薇和他大被同眠! 原本这对于夫妻而言也不算是一件多大的事,最多就是二女饱读诗书,忍不得这份羞,不同意便是。 但偏偏,徐平安硬是将此事说的大义凛然,一副情理之中的样子。 一直说个没完,将鱼幼薇做娘的脸都羞红了。 最后笑骂着他出了后院,并且从此在后院给他取了一个爱称,贼男人。 除夕夜可赏雪品茶,所有人都玩的不亦乐乎,忘掉了时间。 在这里的鱼宣生,余巡更像是返老还童了一样,笑得怕是比一年的笑容都还要多。 最后,半夜了他们才坚持回了扬州城。 今日众人兴许喝酒都喝乏了,小孩子也玩乏了,除了鱼宣生二人,其他人都暂且在小院住了下来。 几个丫头去后院住也很方便,因为扩修,院子大了一倍不止,所以绰绰有余。 徐平安亲自去几个孩子的房内替她们捏了捏被子,擦了擦鼻涕,见每一个都熟睡在榻才安安心心的离开。 嘴角始终噙笑,看着这些丫头就像看着畅安黎川一样。 他又摸着黑,去看了看畅安和黎川,驻足良久,失神良久。 作为父亲,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无数次的发誓,一定会做到一个父亲应该做到的事。 绝不会让两个小家伙像自己一样,拥有一个几乎让人作呕的父亲。 吻了吻两个小家伙的额头,他便又退了出去。 正当回房的时候,他看见了李归尧的背影。 不远处山顶的悬崖边,风霜扑面,他独自一人负手立在哪里,凝视远方。 他的肩头已是三寸雪,但依旧是不懂分毫。 以月色和雪色二者相交的呼啸下,他的背影是那般孤寂和举世无双。 不由的,徐平安心猛然抽动了一下。 他不需要登上山顶去看他,也不需要对话就知道李归尧在想些什么。 那个背影与幼年他见道的一次有一次的背影太像了,永远都驻足停留在自己娘亲的坟前,不发一言,像是一个哑巴一样。 有些东西人人皆是想象,但与真正拥有者却是两码事。 他们的故事,徐平安也很难自己用言语去形容。 他抬了抬脚想去和李归尧说道几句,但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 ”唉!“ 他叹息一声,最后摇了摇头便回了屋。 几十年了李归尧都没能看穿,怎会是他看似正确而实则肤浅的几句话可以解决的。 要知道当年的李归尧可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李淳风,他尚且因为一个情字感伤的一辈子,没能看穿,没能放下,更不要说现在了。 古代诗人都以佳节作为最好的介体来表达相思,如中秋除夕更是佼佼者,字字千金,字字千泪。 他有他的方式,那就是驻足凝视。 或许,这样李归尧才能够寄托相思吧。 也未尝就不是一件好事。 徐平安迈着步伐回了房。 “啪!” 推开门,今日鱼幼薇竟然没有等他入睡,早早就吹了烛火了。 这倒是让他挺惊诧的,今日也没饮酒啊。 他脱了外衣就往床上一扎,今日有些乏了,沐浴什么的都没有心情了。 就想一觉睡到晌午,做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呀!”观音婢轻叱了一声。 徐平安一愣,他走错房了吗? 走错了就走错了吧,上哪睡都是一样。 但下一秒,他弹了起来,自己身下压着的绝不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两句蜷缩的身躯嘛! 他想起什么,一手掀开了被单,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了两具只穿单薄亵衣的丰腴身体。 嘴角不由一勾,哈哈大笑了起来。 “果然我说的话都是圣旨,两位夫人嘴上虽然不同意,但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嘛!为夫今夜真是感动啊!” 鱼幼薇皱了皱琼鼻,暗啐了一嘴,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与观音婢染上了风寒,赶紧给我盖上!” “不盖,我用内气给你取暖!”徐平安笑眯眯的说道,还在吊儿郎当的挑眉,一脸的急色模样。 观音婢好笑,静静的美人侧躺回眸一笑,不言不语的。 “欸,你快去沐浴,怎的如此邋遢!” 鱼幼薇一脚顶在了他的胸膛处,瞪眼说道,一副必须去的沐浴的模样。 “昨日刚沐浴,不脏的!”徐平安一个虎扑还是她灵活的被躲开了。 “不成!”鱼幼薇哼道。 洗不洗的无所谓,她就是想为难为难徐平安。 “夫君,姐姐她这是不好意思呢。”观音婢红唇一勾,颇有些勾魂夺魄的说道。 随即,她伸了伸懒腰,将凹凸有致的线条展现的淋漓尽致。 口吐兰气就差没有扑上来的。 “啊!” 观音婢忽而尖叫一声,雪白的脚踝被猛的一拉,整个人就到了徐平安怀中。 他一个俯身,像是饿狼觅食一般,使了劲的在观音婢的白皙脖颈间亲吻。 “咯咯!” 观音婢笑出了铃铛声,还一脸笑意的看着一旁的鱼幼薇。 鱼幼薇赶紧蒙住了眼睛和耳朵,面红耳赤,只想逃出这里。 嘴里还大骂着:“贼男人!” “呀!混蛋,松手!” 她忽然又大骂了一声,这个贼男人还真要干荒谬事,一手就扯向她的衣带了。 “徐平安,再不松手我跟你没完!” “唔!” …… 树梢冰封,屋檐染雪。 哼哼哈哈的声音在这屋子里飘荡,寂寥的寒夜随之变得有了温度起来。 果然,饱读诗书的女子也是能改变的。 ------------ 第三百三十四章:冰湖垂钓 清晨醒来,他置身于一片旖旎之中。 回想昨夜之事,他不禁的嘴角一勾,那画面实在是噬人心神,仿佛还历历在目。 一龙戏双凤的这样的事他反正是记在心里了,这事就如大海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眯眼翻身,左侧是观音婢。 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小半的如绸缎的白皙玉背,徐平安从背后抱住了她,伸出手就捏住小红鸽子,埋头于她脖颈间。 动作仿佛是惊醒了观音婢,她略微抬了抬眼皮,轻哼了一声。 又转身对他口吐兰气,红唇微微一勾,轻道:“夫君。” 天雷勾地火,两个字胜似催眠曲,瞬间点燃了徐平安心中的火气。 这样的媚态也只有观音婢能有了,也只有她敢这么做了。 略微的声音吵醒了鱼幼薇,她睁开眼立刻跳了起来,大骂:“贼男人!” 骂完,就立刻穿衣,逃一样的离开了当场。 日上三竿,徐平安才慢吞吞的起床,先是去看了看畅安二人,然后用过早膳。 他便同李骥,曹不二去了不远处冰封的湖泊之中了。 三人此刻一人手捏一根鱼竿,砸穿了冰面,正在冰天雪地里垂钓呢。 徐平安穿着蓑衣,遮住了风雪,钓得最是悠哉悠哉的。 “你的心似乎不够宁静,这样是钓不上鱼的。”曹不二淡淡的说道,他身旁已经有条肥美的大鱼了。 徐平安闻言挑眉,这家伙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觉得自己心不宁静了? “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是身怀什么旷世绝学?” “不需要什么绝学,一感受就能感受出来,李骥想着他的新婚夫人,在这里坐立难安的。” “而你表面平静,内心却是非常不宁静,比起李骥你还要来得更加的烦躁。”曹不二还是不侧头,眼睛盯着冰水中说道。 二人都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但徐平安没表现出来。 李骥则一脸的傻笑,跑到他的面前小声道:“公子,曹兄说的是实话,你看…我就不陪你们钓鱼了吧…” “坐着!”徐平安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说着。 李骥抿了抿唇,十分不乐意的又坐回去了。 “天天夜里睡一张床上,大白天的分开分开这不是挺好的吗,这叫做距离产生美。”他大大咧咧的说着。 “那你以前还不是一样的!”李骥小声嘀咕着,非常的不满,但是又不敢说出来。 以至于他的一个字比一个字的声音低,低到最后都听不见了。 / 徐平安眉头一挑,心中微微有些吃味,这憨子以前可是自己走到哪他必定要跟在屁股后面的啊。 就算刚与鱼幼薇同住的时候,他都要守在院子 果然啊爱情让人疯狂,现在李骥都学会顶嘴了。 “哈哈哈,新人胜旧人啊!”曹不二被逗笑了,笑得极为爽朗。 李骥老脸一红,有些怕兮兮的用余光撇着徐平安,怕他不高兴了。 徐平安咂巴着嘴,摇了摇头:“算了憨子回去吧,看你那样子一天也钓不到什么鱼。” “是!”李骥惊喜大叫一声,立马就翻身蹦了起来,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小院。 徐平安隔开老远吼了一句:“早些给我添个侄儿!” 那家伙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还是不好意思了,没回话。 “平安兄啊,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个个都乃重情之人,人之七情六欲似乎你都能够得到满足了。” “像我们这样的俗人,那真是求之不得啊。”曹不二颇有些感慨的说到。 徐平安抬了抬鱼竿,道:“你这样头角峥嵘的人,想要追求凡俗的幸福那不是太容易了?” 他的双眼打量曹不二,俊俏的侧脸,立体的五官,略带着一点点的胡渣,身穿黑色长袍,断了一臂不显得残缺,反而是多添了几分沧桑。 拥有着绝对的战力,走到哪里都会是座上宾一样的人物。 钱财,女人,尊敬? 哪一样不是他唾手可得的。 就好像他现在去扬州城找任何一个大户人家,要求入赘,要求取走大户人家知书达理的大小姐,这真的都不难。 尤其是富贾和江湖世家,不把曹不二当块宝那都是假的。 “容易吗?”曹不二自己问了自己一句,不像是问徐平安。 “噢我知道了!”徐平安眉头一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千金难买我愿意嘛,俗世的所求,你曹不二倒是也求,就是有自己的想法。” 曹不二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手中杆子一晃,又是一条肥大的鱼儿跃然出来。 这已经是他的第三条了,速度可以说是很快了,加起来都得十几二十几斤了。 “为何,你钓鱼如此之快?一样的鱼饵我这里一条都没有上来!”徐平安无语。 “因为我钓鱼足够宁静,而你一点都不宁静,心思全然不在这里,如何又能钓上鱼呢?”曹不二道。 “我不信,纵使我心中想事情,但跟这个恐怕是没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动用了什么绝技,用内气在震鱼。”徐平安煞有其事的看着他。 曹不二看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徐平安撇嘴,仿佛是跟他杠上了,专心致志的开始钓鱼,他就不信了一条也钓不上来。 一个时辰过去。 曹不二已经调上了十几条鱼了,而他就只弄上来一些小鱼,看着都不忍心去吃。 他放弃了,这钓鱼现在还真不适合他这心思不宁的人。 索性徐平安不钓了,看着曹不二挑眉到:“对了,要不然我给你做一桩媒吧?” 曹不二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别摇头啊,我看婢儿那贴身侍女嫣儿就挺好的,长得又水灵还勤快。”徐平安继续游说道。 曹不二面色古怪,直接拒绝:“我可没有那个癖好。” 徐平安一愣,解释道:“她虽然是婢儿的贴身侍女,但我还真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都没有!” “算了,这种事请求不来了,江湖人江湖情,我想我会遇见一个真正让我归心的女子的,只不过现在她还没有出现而已。” “至于那嫣儿,我看还是你留着自暖床吧。”曹不二调笑道。 闻言他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了。 ------------ 第三百三十五章:明日回遥马坡 临近晌午,陈笙带着裹得跟粽子似的妖儿来了湖边。 将二人喊回去吃饭了。 直到现在,所有的鱼也是曹不二一人垂钓上来的。 他大呼无趣,日后再也不来了,还不如留在后院与观音婢好好造个女儿。 饭桌上,加上了鱼汤,差点没变成全鱼宴。 李归尧神出鬼没的又出现在饭桌上了,刚刚徐平安看见他一身风雪,心头叹息一声,估计这老头又是待了整整一宿。 “拿着!”鱼幼薇递给他一封信。 打开一看,是鱼宣生的,心里就是写着除夕夜的前夕,文武大帝麟勋连夜赶回了长安,处理要事去了。 留下了一些太平监的人在扬州城。 徐平安看了看就想扔了,但一想到是自己岳父的信不好扔得,又放入了怀中。 “怎么了?”鱼幼薇问道。 “没怎么,吃饭别管了,多喝一些鱼汤。”徐平安笑嘻嘻的给三女都盛鱼汤。 白花花的,配上一些青菜,那看着滋补的紧。 在做的各位也都见怪不怪了,这小院的主人徐平安就是这么标新立异,丈夫给妻子盛汤的。 这要是拿去官府告,按照律法妻子还是要吃罚的。 三女安然接受,一年了,不能习惯的也都习惯了。 吃过饭,李归尧罕见的没有去陪着那两个小家伙。 反而是将徐平安叫到了一边去说话。 “怎么了?”徐平安感觉他有些严肃。 李归尧回头看他,目光平静,突然就扯出了一个笑容:“明日你带着幼薇她们回遥马坡吧。” 徐平安先是下意识的点头,这事本来也在他的计划之中,所以没啥好问的,兴许是李归尧想回去了扫墓了。 但转念一想,觉得此事怪怪的。 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明日回去?” “那有那么多为什么?”李归尧摆了摆手,又轻笑:“当初你出来的时候也问我为什么要夜里走。” “我说你小子有桃花运才让你走的,现在看来没有错吧?” 徐平安眉头一挑:“好吧,但我听老头你这意思,是自己不打算和我们同行了?” 他带着疑惑审视的眼色去看他,他感觉李归尧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我打算去见一个故人,稍后便回,你先回去安顿好妻儿吧。” “篱笆院怕是住不下这么多人,到时候你得让下人再次翻新。”李归尧道。 徐平安看了他好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没必要担心过去担心过来的。 他可是宗师强者,天下也没几个人可以为难他了。 二人闲谈了一些关于篱笆院的事,然后就离开了。 一切如常,看不出来个什么。 徐平安离开后就直接让鱼幼薇把所有人都叫到了院子里。 让所有人收拾一下小院,明日晚些时候,全部都乘马车回镜州,只留下几个人在这里守着小院,以后肯定还要回来的。 “幼麟,好些突然,你该早些说的,我们也好多准备一些。”鱼幼薇道。 “这是老头子说的,我原本也是想晚些回去的,毕竟大雪封天多有不便。” “但是三位夫人也请放心,这算不得多大的事,你们只需要在马车中歇息就是,镜州也不算远与扬州交接,又是城外,一天两天的就能到。” 徐平安安抚到,毕竟现在都是拖儿带女的,很多时候的确不方便。 “嗯!”三女齐齐应了一声,而后就招呼着下人着手去准备了。 小院虽然算不得多么名贵的地方,但一年以来被她们经营的也很像是一个别苑了,精致典雅大方。 徐平安都有些舍不得了,毕竟是成了习惯,一时间难以改掉。 七七八八的东西都被打包好了,估计冬天不过,应该是不会回扬州了。 徐平安喊上了所有的人,就连曹不二他都邀请了。 夜里,他难以入眠,一种游子归家的感觉油然而生,还没有出发就开始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辗转难眠的他也没心情做些旖旎事了。 徐平安静悄悄的穿上鞋子出门,没有打扰到鱼幼薇和观音婢,一人来到了院子外。 “老头儿在干嘛?” 他疑惑,远远又看见了李归尧驻足山峰,眺望远处,犹如谪仙一般,又像苦行者一般沧桑。 此刻,山巅。 李归尧负手而立,他与群山并肩,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月亮。 他的胡须乱飞,看着天上星宿,目光如神芒璀璨,正在推衍着大事。 十指悦动,带起一阵阵的波动,最后他写下了一排排字。 李归尧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后字体便风吹即散了。 十万大山风雪如白衣,尽皆衬托了他此刻的超绝,他那般平静,自言自语开口道。 “昔日因今日果,该来的一样少不了。” “纵使一命换一命,也要打穿了你这姑苏法家的一代法王。”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盛大辉煌的长安城门口。 官道之上迅速冲出了十几道人影,他们皆穿白衣,看起来非常的渗人,行动起来比马匹还要快速,像是在飞的一般。 而为首一人更是不得了了。 头戴大黑帽,身穿紫金袍,脚踩流云靴,浑身上下都被一层淡淡的薄雾包裹,让人看不真切。 他的一双眸子算是最为明显清晰的,璀璨的犹如神火,看一眼就需要低头,压根无法直视。 抬脚踩在云端赶路,像是仙人下凡一般。 他的年纪似乎已经有些大了,连眉毛都已经白了,非常像是一位了不得的方士! 气宇轩昂,深不可测! “大人,陛下已经回宫,现在出手必是最佳时机!” 天穹,有一白衣向他下跪报告。 “唔,若陛下问起,就带着我的信去找皇后出面拖一下时间。”身穿紫金袍的男子淡淡的说了一句。 声音飘忽,听起来有些年岁了,但又十分的鼎盛。 他看向扬州城的大概方向,仿佛隔开了千山万水,几州疆域,都能与李归尧进行对视了。 这一刻,也像是停滞了下来。 随后,百十道白衣一闪而逝。 紫金袍的男子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原地突然就消失了,匪夷所思,犹如鬼神! ------------ 第三百三十六章:离别感伤 第二日,大包小包的东西被搬上了马车。 鱼宣生还特地送来了两辆比较舒坦的大马车,否则这一众家眷还真是不好安置。 其实拿的东西就还不多,反正也还要回来的,除了一些衣物等日用品也就没拿什么大件的东西了。 按照鱼幼薇的说话,就是到了镜州差什么再购置一些便是。 上一次拿回去的那几十两银子又见底了,徐平安现在脑中已经开始计划了酒楼的事了,否则坐吃山空,有一天真得要几位夫人向娘家伸手要钱了。 几次鱼宣生拿银子来,都被他拒绝了,男人嘛,都有自尊心。 “唉,你们几时回来啊?”鱼宣生一脸惆怅的说道,那皱纹都快起褶子了。 闻言,徐平安苦笑一声。 一旁的鱼幼薇上前,哭笑不得到:“父亲大人,都跟你说三次了,大概就是冬季一过吧。” “让你早些告老休息,好让我与幼麟尽尽孝道,可你偏偏又是不听,这下我们走了,你又开始惦记了。” 鱼宣生叹气一声面露苦涩道:“说辞官就辞官,那有这么快的啊。” “老夫已经递交了辞呈,但此事要上报三书六阁做定夺,最快怕都要一个月的时间,还不说是与新刺史交接的事,估计还能更远!” “本来是想着等冬季一过,所有事一了解,就来投奔你们两个小辈的,但没有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 “唉!” 说着,他愁眉苦脸的又叹息一声。 虽然徐平安一家子从刺史府搬出来在小院住,但好歹是在扬州城外不远,他想外孙了想女儿了,随时都可以来。 但这一次去的是镜州,再毗邻那也不是说随时都可以看见的。 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没有出嫁一样,突然要出远门心里那叫一个割舍不断啊,仿佛就要天各一方了! 送女三步,步步愁苦,这感觉恐怕也只有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才能体会了。 徐平安抿了抿唇,上前道:“岳父大人,放心吧,只是回去扫墓,认认祖。” “毕竟这么长的时间,幼薇都还没有随我回去过呢。” “但最多也就是一个季节,你就能看到自己呀呀学语的外孙了。” “是呀是呀,女儿会让畅安学着叫外公的!”鱼幼薇一手挽住鱼宣生的胳膊,撒娇一般的说道。 还睁大着眼睛,睫毛煽动,盯着鱼宣生看个没完。 鱼宣生被逗乐了,又板起一张脸冲徐平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就是一个季节而已,若是晚了,休怪老夫与你翻脸!” 徐平安哈哈大笑两声:“好,小婿保证!” 随后,鱼幼薇和他父亲相互告别,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终于是嫣儿上来告诉徐平安所有人都上马车了,东西也装好了,就等出发了。 他们这才没有谈话。 鱼宣生静静的站在冰天雪地里,和余巡相互并肩,眼神都不带眨巴的看着马车逐渐远去。 一排排车轱辘印子仿佛充满了离别的愁苦。 这是第一次整整意义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出远门了。 尽管一月而已,那鱼宣生硬是迎着阳光,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了起来。 现在就剩下他这一个老头了,真是想直接撂挑子,跟着一起养老,带外孙去了。 “走吧,老爷。”余巡苦中作乐,笑呵呵的说道。 这一年他们都变得感伤了起来,兴许是徐畅安这个小家伙的原因。 车队由两辆大马车,两辆小马车,还有魏一等人骑马守护四周组成。 最前面的马车,是徐平安和三位夫人,还有两个小家伙,以及嫣儿在一旁侍奉。 鱼幼薇正趴在徐平安的怀中小声抽泣,她刚刚伸出手看了一眼自己那老父亲,佝偻着背驻足在冰天雪地中,目送自己远去的样子,瞬间就让她泪崩了。 她这样的奇女子也一样拥有着脆弱的感情,随夫家走这么远,也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不舍与眷恋。 不舍离开父亲,眷恋小院的一切。 远远要胜过之前的感觉。 徐平安低声笑道:“刚才怎么不哭,还一副大方无事的样子,一上马车就跟畅安似的,哭泣个没完。” 一听着话,高仙敏和观音婢都是翻白眼,这说的叫是什么话。 果不其然,鱼幼薇呲牙咧嘴,像是只小老虎似的。 瞪着他不满道:“本夫人哭不哭跟你有个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因为你哭的!” 她推搡了一把徐平安,但他没有松手,还是将她搂在怀中。 “啧啧啧,幼薇你生了畅安之后,好像变得更加的暴躁了?”他调笑道。 “那也是被你气的!”鱼幼薇咬牙道,然后又张牙舞爪道:“以前也是本夫人眼神不好,看错了人,否则岂会听你这贼男人的混账话!” “哈哈哈!”徐平安没心没肺的大笑。 拍了拍她的香肩,又替她拢了拢外衣,认真道:“俗话说的好,打在儿身痛在母身,但夫妻也是一样的,你哭了我也难受。” “只是我得逗你开心,转移你的视线啊。” “你看你现在张牙舞爪的,凶巴巴的像是要吃了我一样,一下子就没有再哭了,这不是证明我花的心思起作用了吗?” “婢儿,敏儿,你们说是不是?” 他笑嘿嘿的说道。 “是吧。” 二女哭笑不得的说了一句,都是捂住额头有些无奈,这理论好像还真的很有理论。 “去!”鱼幼薇瞪他一眼,哼道:“少来诡辩,这马车里就数你看的书最少,平日还装出一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样子,你这个大骗子!” “你这是赤.裸裸的偏见,昨夜婢儿才刚刚夸我有学问,有见识,懂的事不少呢!” 徐平安哈哈大笑,冲观音婢挑眉。 鱼幼薇,观音婢的脸颊同时飞上一朵红云。 “贼男人!” “畅安黎川还在睡觉,夫君小点声!” 二女无语翻白眼,娇嗔连连。 “哈哈,怕什么,别说孩子了,就是敏儿也不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呢!”徐平安大笑。 “呸!”鱼幼薇狠狠拧巴了他的大腿。 “……” ------------ 第三百三十七章:独守城头 一路上,算得上是欢声笑语,嬉戏声更是不断。 让这漫天风雪里的独行车队也变得和煦了许多,仿佛没有那么的寂寥,平添了几分温馨。 车队行驶了几里路之外。 忽而,魏一在马车外小声道:“公子,有人持方天画戟追上来了。” “方天画戟?” 徐平安惊叫一声。 车内人皆是一愣,随后高仙敏有些担忧道:“该不会是我大哥吧?” “今日离去之事太急,我没有来得及跟兄长说呢,他是怎么知道的,还追了上来!” 徐平安苦笑,这家伙不是要来找自己麻烦的吧? 果不其然,银白将军骑马飞驰而来,手持方天画戟啊,脸色的神色不是那么的好看。 离开百米就大吼一句:“徐平安,你要将家妹带到那里去?!” 闻言,高仙敏的脸上浮现一丝难为情和慌张,自己这大哥实在是太霸道了,这要她如何在夫君和二位姐姐面前做人。 她尴尬的一笑,立马让停车,走了出去。 徐平安也随着她出去。 高仙芝气冲冲的下马,神情不悦的走到徐平安的面前,一身都是风霜,那骏马都快要跑脱力了。 他正准备质问徐平安,就被高仙敏狠狠的瞪了一眼。 不满道:“大哥,你干嘛?!” 高仙芝愣了一下,心头郁闷道:“小妹,你们举家去那,为何不通知我一声就不辞而别?” “唉!”高仙敏气得脸蛋通红,叹气道:“我随夫君回祖家,这怎么了?你拿个方天画戟吓唬谁啊!” “这么多的人看着你让我要如何做人?” 说着说着她快要哭出来了,虽然她知道大哥是为了她好,但是这样确实有失体统,搞不好还会让她在夫家让人指责。 高仙芝剑眉一蹙,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了。 徐平安赶紧上前,替她擦拭了眼泪,拍了拍她的肩膀,冲高仙芝道:“兄长此事实在是有些急,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还请恕罪。” “但这一次回镜州,最多春季的时候我们就会回来的。” “到时候一定到你府上赔罪。” 高仙芝没好气的哼了一句,见小妹表情不好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罢了罢了。” “仙敏现在有身孕,徐平安你一定多多看着,若是舟车劳顿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留任何一点情面的!” 徐平安苦笑点头,这世界上也就这么几个男人可以这样呵斥他,而他还得陪笑了。 没办法,都是些长辈。 “你还说,每次都仗着自己身份呵斥夫君,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高县敏狠狠的一跺脚,直接就上马车了。 徐平安尴尬,让魏一将她扶上了马车。 “兄长莫要生气,仙敏怀孕脾气有些不好。” 高仙芝摆了摆手,叹息一声,他这些日子一直都觉得是徐平安抢走了自家小妹。 现在的高仙敏已经不是那个跟着他屁股后面,给他端茶倒水的少女丫头了,而是徐平安的妻子,即将为人娘了。 “为兄突然得知你们要走的消息,但你们又没有给我通知,所以刚才有些气恼,是不是你们将我当成外人了。” “若是唐突了,为兄给你赔罪,不要怪罪敏儿。” 说完,徐平安赶紧摆手,他让谁赔罪也不敢让你高仙芝赔罪啊。 连忙道:“嘿嘿,兄长不必如此,此事是我不对在先。” 高仙芝越看他越不爽,像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 哼了一声,心情那叫一个五味杂陈,自己刚刚被自家的小妹给训斥了,而且还摆了脸色。 他心中只好怨恨起了徐平安来了。 看着的眼色透着浓浓的不满,此时他就是兄长了,什么交情都往后面搁。 徐平安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头皮发麻,看了看他身后一众亲卫还在不远处赶来。 试探道:“兄长,要不你们就先回去吧?” “这路程挺远的,到了晚上就不好行路了。” “急什么!”高仙芝突然又加大声音道:“走,我送送你们,免得有些人又要说他大哥了。” “这嫁出去的妹妹真就是泼出去的水,现在什么好心都比不上自己那一家子人了唷!” 他的语气显得极为的酸,故意高声说给高仙敏听,表达自己的不满。 徐平安苦笑不得,这就是神威将军吗? 说完,他自顾自的上马,跟在了车队屁股后面。 徐平安没有办法,就任由他送吧,告知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马车中的高仙敏心中忐忑,自小到大她还真不敢这么跟自己大哥说话,今天还摆了脸色。 但她又没表现出什么,毕竟是徐家的人。 再怎么,做也要做给观音婢和鱼幼薇看看。 一路上,徐平安又开始哄着闷闷不乐的高仙敏,她就一脸的歉意,俨然指责自己的大哥,还故意把声音说大,像是在斗气一样。 这一斗,直接让高仙芝没了回去的意思,一路就送着,还不断高声的和徐平安说话,回应着自家小妹。 马车中的众人皆是啼笑皆非,劝解着高仙敏。 …… 此刻,小院之中。 人去楼空,唯有几个观音婢曾经的下人守在这里,平日里就打扫打扫卫生就行。 当天空逐渐出现一丝丝阴霾的时候,夜幕降临。 李归尧手捧三尺匣,一人独自行走在风雪之中,面无表情,只是今日的他变得很有目的性。 不像以前那种无欲无求,飘渺无根的样子。 眼神当中甚至带着一点点的锐利,光芒无限,像是一柄出鞘的剑一样,桀骜不驯。 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雪原,来到了扬州城。 现在,天色越发灰暗,风雪呼啸猎猎。 目之所及,皆是严寒。 他穿单薄灰衣,走在雪中毫无违和感,也感觉不到一丝丝的冷冽,就那么徒步的走上了扬州城头。 “哐当”一声,三尺匣被他放在地上,独自盘腿坐下。 目视远方,似乎是在等人,颇有种决斗的感觉,非常严肃。 最后索性闭上了双眼,像是唱空城计一般独守在此,衣诀飘飘,胡须染雪,太过独特。 ” ------------ 第三百三十八章:起剑战姑苏 丑时。 霜雪飞舞,扬州城头突然变得诡谲无比。 有百十道鬼影忽然出现在此,他们呼吸均匀,手脚藏怪力,白衣漂浮不定,犹如鬼魅。 刹那,百十道目光犹如一柄柄利剑插向了城头盘坐的李归尧。 这之间酝酿了一种恐怖的杀气,迅速荡漾,但凡是个高手的在此,都会要匍匐。 一双流云靴踩过这些白衣人的肩膀,一步一步来此,白眉如霜,其眼如芒,开口就是一句:“李淳风,别来无恙!” 李归尧豁然睁开双眼,目光不悲不喜,只是闪烁着一种光泽,一种迫人的光泽。 二十多年来是徐平安和李骥都不曾见过的光泽。 “姑苏弘乐。”他嘴里淡淡念乐这么一句,而后微微起身,犹如冲天之剑。 “刚一到扬州地界,就看到此处剑气冲天,星辰闪烁,料想必定也是你这绝代人物在此,索性,先来与你相会。”姑苏弘乐笑眯眯的说着。 他那一身的衣袍煽动,紫金色璀璨,承载了大天朝国运的福泽,那真叫是一个气势凌人。 “相会?”李归尧戏谑一笑,又开口道:“你这个相会代价是够大的,拿命来相会,李淳风我担待不起啊。” 说着,一股剑芒就起,斩碎四周雪花。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李淳风,这个阔别已久的身份,今日他已毫无保留,决心要坐一坐当初那个桀骜不驯,杀伐果断的道宗二弟子。 “你还是那么狂妄,开口就是要本座的命,二十多年前你我未曾一战,二十多年后你就真的那么有把握胜我吗?” 姑苏弘乐显得很有兴趣,这一战他期待了二十多年了,今日总归是有机会也有理由了。 “盘坐于此,就是等你来,你说这样的把握够不够大?”李淳风负手而立,睥睨下方。 仿佛林立的百十道人,包括姑苏弘乐都不过是这漫天雪花中的一霜,不足挂齿。 “呵,二十年前道宗不战而退,扔下乐一个东宫苦苦支撑,这是你们道宗的怯弱,到了天下将覆的时候骨子里表现出来的怯弱,你这个名传四方的二弟子,又能狂妄到哪里去?” “我姑苏弘乐十八岁跻身一流境,二十岁窥破自身枷锁,二十五岁修得百年功力,二十八岁得天朝国运相辅,三十岁登临宗师之位,再余下十年于人间无敌。” “试问,谁可败我?” 姑苏弘乐意气风发,有着绝对的无敌之姿, 只见其白发飞舞,绝强的气息爆发,只不过眼睛微微一横。 “彭!” 扬州城外数里外的雪山崩塌,成断崖式的摔落,漫天的白雾升腾,骇人无比。 “呵!”李归尧的三尺匣颤动,爆发出冲天的剑气,青光呼啸,迅速啸成了另一片的天际。 “无需多言,杀你我已等二十多年,恰好你一众姑苏家的人陪葬,算是利息了!” “起剑!” 他黑白相间的头发倒竖,看起来霸道无比,手中的三尺匣子无风自开,一柄青色的三尺青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镌刻花纹瑞兽,流动着古朴的气息,剑身上的绿意恰似江南渭水河畔的一池春水,也如昔年蜀山剑池的那一抹孤傲。 顿时,扬州城头被剑气锁住,没有人再可以进出,强悍得紧。 姑苏弘乐十指一压,整个人飞入天穹与城头的李归尧,三尺青峰对立。 “恐怕你二十多年的夙愿即将落空了,你要死那个女人的孩子也要死,怪只怪你们不懂得时事,不懂得藏身天下,竟然还敢跳出来让天下人皆知。” “二十多年前你杀我姑苏族人的账也该清一清了!” 姑苏弘乐说完,举起一手,背后百十道身影迅速后撤,化作鬼影想要离开此地。 李归尧岂会如他的意。 他曾答应了徐青鸾要保护徐平安一生平安,哪怕是身死道消,再推衍百年都在所不惜,一个李淳风恪守二十年的承诺,它能食言吗? “化!” 他轻轻一句,白色的大地突然要起剑,足有万千,像是流星滑落一样,密密麻麻的。 无穷无尽的剑气环绕,彻底切割了此处,将这里变做了绝对青色的修罗场。 “六字剑言!” 姑苏弘乐目光一缩,他是听说过此剑术的,李淳风就是这六个字的创始人,传闻当年拜月剑圣单单只拼剑招都难以占据丝毫便宜,反而是让李淳风这个做徒弟的压制了。 要知道拜月号称剑圣,圣字可通古今,这种高度不是人的思维可以揣测的,但他的的确确被自己弟子所创的剑发给压制了。 姑苏弘乐即便再自信,他也不敢小觑。 刹那,百十道姑苏白衣全部吐血,哪怕是一流高手境也依旧挡不住分毫,被剑气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原本这是可以直接绞杀众人的,但却被姑苏弘乐挡了下来。 他手捏拂尘,微微一煽就有大风起兮三百里,浩瀚的气浪隔绝了所有的剑气,硬生生是挡住了这化字剑言的恐怖。 虽然二人从未交织,也从未以兵器碰撞,甚至连内力都不曾争锋。 但其中的凶险不亚于千军万马在冲锋。 高手用器,见血为上,宗师用器,以胜败论,看似毫无花哨的东西,实则波涛汹涌,一个不留神就会分出了输赢,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招式和时间。 而刚刚他们的交锋就是一种内蕴的交锋,但凡差了一点的都会暴露出来! 李归尧面无表情,单手一压,铁了心要同时对姑苏弘乐和身后那一群姑苏族人出手。 化字剑言爆发,这半个江南道的剑气都被他借来了,随后在化作剑雨,镇压四方,封住了姑苏家人的一切退路! 姑苏弘乐微微蹙眉,眼前这个人,这一剑,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一些。 他以为的无论逐个击破,还是分头行动,他姑苏永远都占据主动。 可惜,刚一到扬州城,遇到了这位昔年道宗上下最为满意的杰作,他便失了策! 不过像姑苏弘乐这样天命恐怖,国运加身的妖孽,足够压一个江湖,他又怎么会束手任由李淳风来宣布规则呢。 ------------ 第三百三十九章:借剑气以抗国运 他弹出一指,曾杀十万雄兵,有十年宗师之威。 “李淳风。”姑苏弘乐喊着他的名字轻笑乐一声,而后点出。 “轰隆隆!” 天崩地裂的一般的威势在蔓延,让脚下霜雪寸寸龟裂,哪怕这一手化字剑言形成的域场都差点被崩碎。 若无此剑做横断,若姑苏弘乐有心肆意妄为,这一指便足够整个扬州城葬了下去,甚至连草木都成枯株。 一宗师与十万雄兵这从来都是一个谜题,世人在想这二者之间究竟孰强孰弱,若要论证,这也几乎就是无稽之谈。 宗师时所罕见,十万雄兵乃国之脊梁,谁又陪得起这个本。 直到元贞七年,东海叛乱,十万泥菩萨过海,欲要借五国复苏之火,一股席卷整个中原,颠覆了这鼎盛的大天朝。 身为国师之姑苏弘乐正值当打之年,气血鼎盛,杀气尚胜,又携带了文武大帝亲笔谕旨,毫无顾忌,以一指就让十万泥菩萨尽皆葬在了东海之中,哪怕是中原岸上的一粒灰尘他们都没有沾染得到。 那一日,天哭地嚎。 时至今日,东海之上都常常能够听见山鬼的恐惧。 也正是因为这惊天一指,为宗师的战力打上了一个绝对等量换算。 想想大天朝泱泱中原,鼎盛国运与天同齐,也不过聚集了两位宗师高手而已,一个是姑苏弘乐,一个是皇宫第一高手禧绿。 这就是恐怖。 化字剑言被崩的七零八碎,无法承载着浩瀚的威力。 镇压在百十道白衣身上的剑气像是琉璃镜面一样瞬间破碎,清脆的声响似乎宣告了胜负。 可李归尧的面色从未变过,甚至沉浮在哪里的三尺青峰他连握都没有握一下。 嘴里轻轻吐出了一个“聚”字。 这便是六字剑言的第二个字。 被崩碎的万千剑气迅速凝聚,像是百川归流一般,迅速在扬州城头组成了一道剑气长城,横贯百里,其高无限。 青光所照耀之地,尽皆是裂痕。 那一指深入剑气长城三寸便再也不能有任何的寸进,哪怕是宗师之威也不能压盖了它。 这一次威压更是可怕,除却姑苏弘乐,其他人全部像是背负乐一座剑气长城在驻足一般,纹丝不能寸动,稍有反抗就要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这世间,再也难找出几个。 姑苏弘乐的脸色不变,若李淳风可以这样简单就杀掉,那昔年的道宗也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了,也枉费了他如此担风险的出手。 他手中拂尘升空,紫金色光芒洒落。 只见那上面的每一根丝线都在汲取大天朝的国运之威,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依旧不是人力可以抵挡! “剑气之完美,我姑苏弘乐一生未见,那么今日就用白线穿国运,破你这无垢剑气吧。” 拂尘上面的白丝绵延,如那千年妖精的头发一般,横贯了百十里路程,迅速包裹了整整一座的剑气长城。 它没有什么地方不包裹的,也没有什么地方不渗入的,一点破就是整座剑气长城的塌陷。 李归尧眼色微微一闪,衣诀飘飞,无穷无尽的剑气被他借来,要与天战。 拓跋弘乐的面色带着笑意,一点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红的样子,游刃有余道:“李淳风,束手就擒吧。” “国运的威力非一个人可以逆转的,除非时代的更迭,否则无解!” “你道宗的春秋早已过去,如大江奔走一去不复返,你李淳风,拿什么与我斗!” “呵。”李归尧冷笑一声,面色依旧淡定,朗声道:“国之大运,属天下苍生,你不过借来了一角而已,凭什么敢说时代的力量。” “我李淳风一生无敌,从未弱于人,睥睨天下九州除我师兄,谁人敢与我一战?” “二十多年了,是我李淳风归隐,慕容师兄无意争斗,才让你和你的父亲带着姑苏世家夺走乐春秋榜榜首的位置。” “殊不知,这还让你生出了如此多的优越感。” 他说时的眼神与神态太过无双,太过睥睨,几乎蔑视了天下众人。 这三个字被他吐了出来,名为“衍!” 只见,百里剑气长城持续扩大,横贯数百里都还没有止势,所过之地,驻足天地,堪比日月星辰,人人皆只能够仰望。 拂尘携带国运依旧不能阻止,它也随之扩大,但再也无法占据优势,只能说平分秋色。 那种非人力,可与天战的力量迅速爆发,虽已经克制免伤无辜扬州百姓,但还是无法全部避免,这最近的姑苏族人就遭了殃。 筋骨齐断,寸寸龟裂,血染红了大地和霜雪,直接匍匐在地,一个字都没有权利说出来。 他们这些一流境,二流境的高手站在这里成了笑话,成为了风过留痕的对象,几乎成了活死人一般。 姑苏弘乐感觉到了,但他无能为力,这样的争锋若是分心,输的就是他。 在他绝对的自信下方,是一颗忽悠姑苏千年昌盛的雄心,所以什么代价他都付的出来。 李归尧心知三剑还无法压制姑苏弘乐,只好吐出第四个字“薨”。 自古以来,将相王侯之死都被称为薨。 这一剑,它以薨命名,就是要斩天下虎蛇麒麟,具有了天大的气度。 管你是不是天命之人,妖孽八星,这一剑一出,皆是身首异处! 剑气长城再变,直接借来了整个江南道的剑气。 化作一道可通天彻地的剑气在疯狂斩出,恍若是天地初开的芒一般,一闪而逝! 紫金色拂尘摇曳,根根白丝逐渐被斩断,缓缓飘落在地! 这,是借剑气以抗国运! 恐怖如斯。 一股凉意渗透到了姑苏弘乐的脖颈处,强如他依旧是感觉到了杀意。 这一次,他在此低估了李淳风。 难怪世间剑意千千万,唯有蜀山分二气,一气便是这李淳风的,回首百代,也找不出来一个能够望其项背的人。 姑苏弘乐依旧坚持,手掐印诀,以十年宗师之威压制,他的道法都在了这上面。 不是穷途末路,只是作为他的骄傲,不愿意退而再来,而到了这个不死不休的地步双方都很清楚对方想要什么,要战那就一击直接战到低。 ------------ 第三百四十章:换不回我素衣徐青鸾 李归尧他承受的压力不是人能够想象的,十万雄兵都不能挡住的攻击他独自一人抗在身上,背后的扬州城纹丝未动。 即如宗师境界本就不易,他几乎也没能真正和宗师高手交流过,所以这样僵持的情况也都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的信念始终如一,从未缺失,姑苏弘乐,必须死! “罗!” 罗字选自古史,在历史长河中这个字无论中原还是域外都有着极其古老的迹象,有着许多尚可追溯的源头。 李归尧当初阅遍群书才选到了这么一个字来作为自己第五剑的名称,此刻一经爆发,铺天盖地的剑气开始呼啸,卷动成了龙卷风,让漫天风雪都湮灭。 下一刻,他飞身凌空倒踢,一手握住三尺青峰。 “铮!” 青峰颤鸣,像是有灵一样,流动出绿色的光滑,十分璀璨。 君生剑生,君归剑归,二十多年依旧如此。 那一刻,真正的李淳风回来了。 剑气星河,脚踩罡风,他花白发丝狂舞,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桀骜不驯的气质。 那一双眸子更是彻底杀机渐起,闪烁着无以伦比的寒芒。 埋葬二十多年的仇恨毫无掩饰的全部爆发了出来,几欲让天匍匐,只需要一剑而已。 李归尧只所以不愿意打开剑匣,手握三尺青峰,那是因为在元初十二年的时候徐青鸾走了,要他不要找麟勋不要有怨气。 他答应了,也恪守了。 将所有的怨恨随着三尺青峰一切尘封了,只要徐平安能平安,他宁愿一生都不打开。 哪怕面对九面佛,他都没有打开三尺匣。 这一次,为斩姑苏弘乐,为了平平安安,他可以心安理得的违背这个承诺了,想必哪一位在天之灵肯定也不会骂他狂妄和冲动了。 三尺青峰一扫,地上枯木朽株一根根的仿佛都化身为了神剑,哪怕是一粒粒沙尘都是如此。 这般微小的东西却爆发出一种君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气势,管你王侯将相都要匍匐剑下,接受制裁! 姑苏弘乐的双眼闪烁,倒映这哪恐怖霸气的一剑。 像他这样的人物,还以一国之国运加身的宗师都感觉到乐自身的渺小,恍若无垠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要将被倾覆。 “昔日因今日果,青鸾,李顽儿今日替你报仇!” 李归尧尽情的嘶吼了一声,似乎是在发泄又像是一种解脱,个中滋味恨难言明。 这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头眼中双泪纵横,李顽儿三个字又激起了他心中太多的意难平,哪怕是以命换之,哪怕是散去一身武道与气运,他都愿意再听一句徐青鸾骂他的李顽儿,还想受一受她的训诫。 可惜,岂可重来。 这一位当朝大国师,春秋榜上书第一人,姑苏弘乐! 此刻他见诸天崩眼前而面色不变,逐渐嘴角浮现一丝几近疯狂的笑意,风雪掩面却精神矍铄。 “哈哈,我姑苏弘乐一生无敌,无敌一生,即便需一手托住剑气长城,即便薨剑当空可斩王侯将相,即便面对道宗千年之杰作!” “那!你!又!能!耐!我!何?” 说罢,紫金色光晕闪烁。 姑苏弘乐他这个疯子竟然散去了自己一身的宗师之威,转而借用自己的身体承载更多的国之气运。 携一个时代的力量要镇杀了李归尧! 若胜,于他而言是一场难以愈合的灾难,若败,整个大天朝都要为他的疯狂买单。 李归尧肩头三寸雪,不穿白衣胜似白衣,他目光灼灼的看向这个一心想要要将庙堂和江湖二者权柄之最抓入手中的疯子。 他犹豫了,但转瞬又被徐青鸾人面桃花红和枯槁一般手掌的两个画面充斥于脑海。 “我并非圣人,也不屑于圣人,青鸾的债让文武大帝背一背哪又如何?” 随即青色光芒横贯八方,剑气如风雪滚滚。 自春秋榜设立以来,还从未记载过如此一战。 江南道数郡之地剑气皆起,瑶池九霄如有天威浩荡,这一剑不伤一木,不伤一花,却让姑苏弘乐这位法家之首败了。 一身的国之气运被斩,四散而去。 冥冥之中中原大地仿佛破了一个大窟窿,难以补全。 此刻,远在长安的天命司举司颤抖,天象星宿皆是不稳,近百年来的基业为之动容,仿若一擎天支柱正在倒塌。 这一夜,文武大帝震怒,皇宫第一高手禧绿大总管携带皇宫帝气杀来扬州,要阻止这一场旷世之战! 早在早些时候,远去镜州的徐平安就已经远远看见了这一幕。 他心知李归尧提起了三尺匣,人间再现李淳风,安顿好了鱼幼薇等人,他想要回去却被曹不二和高仙芝给拦住了。 这绝对是一场宗师级别的大战,月在东,几欲崩碎,日在西,似匍匐不出。 人间百年不出的人物要决一胜负,怕是天命都左右不了二人,徐平安现在去,恐怖一缕的剑气就足够他身首异处了。 李归尧他太强了,强到了离谱的地步。 无论是他的境界还是他的道,都让那么的让人匪夷所思。 此刻,拓跋弘乐半跪在地上,一身白衣金丝萧条无比。 头戴的玉冠三簪拦腰而断,白眉染了一丝的血迹,整个人的脸色都苍白无比! 他连第五剑都没有挡住,又谈何无敌? 六字剑言想必也是第六字最厉害,可他已无机会,也没资格看到了。 李归尧嘴角淌血,手握三尺青峰一步一印,睥睨着败跪在城头下的姑苏弘乐。 “你一心权柄三十年,到头来千事漫万古休,可终是换不回我的素衣青鸾,你姑苏弘乐,该,死!” 拓跋弘乐忽而一抬头,嘴角挂着惨淡的笑容。 “我死你也活不了,那个女人也无法重生,而姑苏家依旧还会是权柄之最,承袭国之气运。正如你说的万事漫如流水,千古为之一叹,你李淳风,能奈我何?” “哈哈哈!” 姑苏弘乐放肆的笑了起来,想要击垮他,天上人间哪里可以寻到? 李归尧面如刀刻,所谓人死如灯灭,就算他羽化飞仙也不能逆转。 ------------ 第三百四十一章:慕容剑圣 李归尧再次出剑了,快到天地无光。 这一剑下去,就是一代宗师的陨落,也是一代法家之首的夭折,他所承载的国之气运将会彻底崩碎。 如果说刚刚被斩碎的气运算是文武大帝的的债的话,那么姑苏弘乐的死,将是一个时代,一个中原的苦果。 偏偏李归尧一生桀骜不驯,有仇必报何况又是逆鳞,纵使身后日月无光,那,又关他什么事呢? 剑芒刺来。 姑苏家百人肝胆俱裂,弘乐家主乃是姑苏家神明一样的存在,纵观千年上下,也无法出这样一个妖孽。 可他败了,还即将陨落! 天象不稳,电闪雷鸣。 他自己本人的眸子一缩,一生荣辱在倒流,很不甘心也开始有了一丝惧怕。 李淳风,真敢杀他! 三尺青峰,败姑苏弘乐,世间几乎已无对手。 但这一剑却还是被人挡住了,似乎刺入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沾染到。 身穿道袍有一老者来到此地,携带一股清风古朴,浑浊双眼似智慧之梢,那般动人心神。 刚刚他双脚缩地成寸,几乎是在瞬移,一步一里,一步十里,单手扣住了姑苏弘乐。 以至于此剑,空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李归尧先是蹙眉震惊,而后是手指颤动,双眼惊愕。 “师兄!” 他唤了一句。 眼前这个仙气飘飘,无欲无求,仿佛置身于云端的老者不是自己的师兄还能是谁? 慕容剑圣,道宗昔年大弟子,而今的蜀山之主,早已经消失殆尽几十年,多少人都传言他已经陨落了,否则道宗和道家思想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可他却活生生的出现了,不出则已,一出则惊人。 “二十年不见,小师弟,你让蜀山上下念了你二十多年啊!” 慕容剑圣声音硬朗,满脸笑意却藏着一丝丝的复杂,浑浊双眼死死看着自己的小师弟。 二人驻足对视,李归尧双目一滞,几乎僵在了当场。 风雪染头,让这两个老头看起来格外的苍老,佝偻着背在冰天雪地里相逢,相互凝视。 这一幕,二十多年前也有过。 只不过那时候的慕容与李淳风都还是黑发不束,谈笑风生的少年郎。 而今时移世易,仿佛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从未再见,对方的头发却已经花白了。 属于那一代人的故事又如潮水般波涛汹涌了起来。 无欲无求,上善若水的慕容剑圣尚且能够笑吟吟的,但李归尧向来重情重义,心中的愧疚愈演愈烈,眼角浮现了一丝红色。 这个冠绝人间的老头一生就哭了这么三次。 一次是因为她的死,一次是徐平安的走,再一次就是与慕容师兄的重逢。 有些事,真的不是天象星宿可以判断的。 “师…”他想喊一句,但想了想自己似乎已经不是道宗的弟子了。 昔年他自己为了徐青鸾,甘愿放弃掌门之位,硬要下山。 说是被逐出师门,但只有李归尧自己清楚,那是他自己背叛了师门。 一个被道宗视作毕生最为杰出作品的人,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了生他养他的蜀山。 这是一种选择,人总会有的选择,他选了一样,就终归要承受这带来的结果。 所以,二十年来他内疚自责,一生不敢再近蜀山半步,哪怕是看都要隔着五湖八海的去看。 哪怕是现在,面对曾经疼他爱他的师兄,也变得沉默寡言,万般言语都吐不出来了。 最后只是嘶哑着声音道:“抱歉!” 慕容剑圣闻言嘴角一勾,笑得极其和煦:“没有什么好抱歉吧。” “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不找你回蜀山吗?” 李归尧一滞,低声道:“你知道我不会回去的,我…要恪守一个承诺。” “这算是其中之一吧。”慕容剑圣点了点头,道:“还有一点就是很多事情师傅都知道了,他从小带你,你的脾性他又岂能不知。” “七情六欲,一个情字是你最看不穿的地方,男女情爱也好,同门情谊也罢你都是如此,否则这么多年蜀山你早会回来看一看了。” 李归尧眼神闪烁没有听明白话的意思,问道:“师傅他说什么了吗?” “他让我不要主动找你回蜀山。”慕容剑圣道。 “果然…”李归尧苦涩一笑。 慕容剑圣笑眯眯的,又道:“但他老人家又说了,等你自己回去就好,你不想回去谁也拉不回来,我镇压你都带不回去,若是想回来了,那么自然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他眸子一亮,有些忐忑问道:“师傅,他不怪罪我吗?” “怪罪什么怪罪,师傅视你为子,岂会怪罪。” 慕容剑圣目光深远,又说道:“师傅在归天之时,就说了你若想回来,道宗永远收你。” “昔年逐你出师门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道宗而不得已做的,此事之后,师傅他老人家也是懊悔至极。” “时常坐群山,观天象,想要看看现在你怎么样了?” “可惜你一走了无音讯,又故意隐姓埋名,遮掩天机,师傅想要见你最后一面都不能啊。” 李归尧泪目,他对拜月剑圣就好像徐平安对他一样,那种情感发自肺腑。 “待我解决了此地的事,让平安平平安安的时候,我就回蜀山,亲自守墓负荆请罪。” “此人,你不能杀。”慕容剑圣严肃的说道。 “为什么?”李归尧蹙眉:“师兄,青鸾死于他手,不杀姑苏弘乐我死都不能瞑目。” “像他这样的人,不杀掉何以安天下,道家思想的穷途末路不无法家的缘故,况且现在放了他,难以保证他不会反扑。” “唉!”慕容剑圣这般仙气和蔼的老人都叹了一口气,道:“师弟,很多东西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简单。” “道家思想的衰败其根本并不在法家,这是一个事实。” “师傅与我为何不肯与姑苏家争?那时候的道宗和东宫无论方方面面都是不差当时的秦王府和姑苏家的,而师傅却一心要让道宗退出庙堂,隐居江湖。” “并且一再告诫我,不可插手任何事,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定要在名义上逐你出师门的缘故。” ------------ 第三百四十二章:让你做一个决定 “我的确不明白,但…我只想替青鸾报仇,若不报,平安也会抱,这与我的承诺背道而驰了。”李归尧蹙眉低沉的说道。 要他放过姑苏弘乐,这绝对不是一件大道理就可以讲通的事情。 慕容剑圣沉默,看着李归尧的模样叹气,此事的确两难全,但法家思想的领头羊的确杀不得。 “不如,将师侄找来,让他做决定吧?” 李归尧双眼看了一眼姑苏弘乐,道:“不用了。” “师兄除了这件事其他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个元凶我必须要杀掉,他存在太多变数,我担不起那个风险。”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杀。”慕容剑圣平淡的说道:“只要你愿意带着平安师侄入主庙堂,你以道家思想代替了现在的姑苏弘乐,这倒算是皆大欢喜乐。” 李归药叹气道:“师兄,你又何必来为难师弟,明明这就是不可能的事,你自己刚刚也都说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保护这个人?” “看来你从来不下蜀山,一下来竟然是为了这个人,这叫师弟我说什么好呢?”他露出一抹苦笑。 慕容剑圣道:“现在的中原离不开法家思想了,他意思法家群龙无首,更无人可号令江湖,你说此人能不能杀?” “很多事情我相信师弟你是明白的,无需师兄跟你多说,你若不愿,就听师兄一句,等一等。” 李归尧沉默。 良久的沉默。 这风雪夜严霜扑面,死沉死沉的,当世武功最为强大,冠绝人间的三人都在这里了。 如若搞出春秋榜的那些人在此,恐怕下巴都要被惊掉。 姑苏弘乐这样集武道与权柄一身的人物,此刻狼狈在地,一身国运被破,只有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实在也是让人唏嘘。 突然,风雪的尽头,出现了几匹疾驰的骏马。 “来了。”慕容剑圣抚摸胡须,淡淡笑着。 李归尧抬头看去,徐平安冲在最前面赶来。 不过刹那,几匹骏马转瞬既至。 徐平安,李骥,高仙芝,还有一位道袍青年。 “师傅。”徐平安翻身下马,环顾四周,眉宇一蹙。 当他看见一群白衣染血匍匐在地的时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尤其是看见姑苏弘乐的时候,眼神不自觉爆发一股光芒。 一种说不出来的敌视与杀气涌现。 “嗯,这是你师叔,慕容剑圣。”李归尧介绍道。 他再次一震,双眼死死打量着这位仙气飘飘的老头,白发白须,慕容剑圣? 当代道宗宗主? 李归尧的师兄? “师叔!”他拱手行大礼,心中震惊无比。 慕容剑圣上前几步,近距离的看了看自己这位师侄,双眼如有慧光,看得和煦而清澈。 一手虚托起乐他,笑道:“能成李师弟的弟子,果然是人中龙凤。” “不过,可惜了你跟你师傅一样,都无心道法与权柄,否则我百年之后,你必定能扛起蜀山的大旗。” 徐平安陪笑,这样夸得他好像是什么妖孽一般。 “不知师叔让师兄前来找我到此,是有什么要事吗?”他看了看姑苏弘乐,还有那位带他来的道宗弟子。 “让你做一个决定。”慕容剑圣淡淡的说道。 “这个人就是姑苏弘乐,师弟刚刚击败乐他,要杀他如探囊取物。” 徐平安双眉死死一拧,一眼看去是那白眉姑苏,一身极其出众. 一股浓郁的仇恨燃烧上心头,双目仿佛都化身为乐实质的刀芒。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原本想着等自己强大一些,亲自去杀了此人报仇的,没想到李归尧快他一步,率先与姑苏弘乐交手了。 深吸一口大气,徐平安尽量的克制了一下自己,转头去慕容剑圣道:“师叔,什么决定?” “是和这个人有关么?” 慕容剑圣眼中光芒一闪,心中连连称赞,此等大仇面前依旧能克制自己,这很不容易。 世上之人,没有几个有这样的魄力。 “没错就是他了。” 他抬头看天,唏嘘道:“大天朝已有两代,一代道家,一代法家,这二者与天下民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时代变了,除却法家不再有什么学说思想适合这个国度了。” “即便是变法,伤筋动骨,最后苦的还是天下百姓,道家之人,道家思想,从来就不是这样的。” “姑苏一死,国运一散,就会又下一个法家的出现,此乃天理循环,但届时天下的大乱也将无可避免。” “或许,能用另一种方式了却这桩仇恨。” 徐平安眉宇一蹙,他对这话是有抵触的。 深仇不报,妄为男儿。 “什么方式?” “小惩大戒吗?” 慕容剑圣看了看徐平安,卷起袖袍伸手接住雪花仿佛是天上谪仙,一言一语都能让人信服。 “如果师弟和师侄相信我,让我带走他,我亲上长安要一个说话,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归尧脱口而出:“此事,不可商量。” “师侄你呢?” 慕容剑圣又问道。 “我是个俗人,彻头彻尾的俗人,心怀天下救济苍生这没错,但现在这个人是我的杀母仇人,此仇不报,我食寝不安。” “姑苏弘乐,一命还一命,这很公平!”徐平安直言道。 慕容剑圣像是知道这个答案一样,脱口而出:“那,便杀了吧。” “不过,这个手不能你们来出。” “什么意思?”李归尧问道,这两句话多少有些自相矛盾。 “让文武大帝动手吧,你若出手,恐怕一辈子都要陷入无休止的麻烦当中了,这与师侄你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背道而驰。” “我已经知道你有一大家子人了,姑苏家的人不会罢休的,他们作为天朝权柄最大的世家,能力真不是一个宗师高手可以全部盖棺而论的。”慕容剑圣道。 徐平安闻言蹙眉,双手捏得指关节发白。 转头看向姑苏弘乐的双眼有着血丝,数次都忍不住想要拔刀直取此人的人头了。 这个仇,他不想借别人的手,而且除了他和李归尧,谁会愿意谁又敢杀了姑苏弘乐? ------------ 第三百四十三章:让你终是求不得 场面再次陷入死寂。 他作为一家之主,早已经不是那个行走江湖的浪荡子了,而慕容剑圣师叔说的很对,姑苏弘乐一死,这梁子就大了去了,无从化解,就算是文武大帝怕都是要头疼不已。 一个国师的死必须要师出有名。 一个法家思想的领头者,更是需要有名才行。 若是无妄之死,说不得天下要反这都是真的。 他侧头与李归尧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无奈和不甘心。 一直从未开口的姑苏弘乐却是笑了,如他这样的宗师人物权柄在握,怎么又不会心高气傲呢? 他不屑一顾:“我姑苏弘乐败了,但不代表法家思想败乐,慕容老头你就收起你的心思吧。” “要杀就杀,哪里那么多的废话,我姑苏弘乐纵横一生,又岂会看不透生死!” “你们也休想我给你们磕头请罪,那,是不可能的。” 说完,他将散乱的头发又束了束,站直了身体坦荡无比。 对于他而言,死在法家治世的路上这并不亏,就好像当初他堂堂一个姑苏家主要杀一个弱女子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家族,他的报复。 哪怕是屠一城,对他而言也是值得的。 李归尧冷哼一声,单指弹惊雷,恍若一道剑芒直射姑苏弘乐的右腿。 “噗呲!” 血迹飞溅了出来,一个血窟窿浮现在了姑苏弘乐的腿上,并且剑气不消,不断的破坏他的肉身。 姑苏弘乐青筋露出,显然是十分痛苦,但他没有哼一声。 反倒是大声:“李淳风,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替那个女人复仇吗?现在机会就在你的眼前,给我一个痛快?” “还有你!”他指了指徐平安,戏谑道:“杀母之仇岂可不报?” 徐平安抽出春秋刀,上前三步,眼神冰冷如这凛冬,不夹杂一点点的生气。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寒芒一闪,春秋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斩断了几根发丝。 此刻姑苏弘乐眼中很疯狂,似乎是在求死。 与徐平安只有咫尺之距,几乎脸贴着脸道:“动手啊你在忌惮什么?” “当初你娘就是我杀的,我用之手段丝毫没有留情,错就错在当时应该再狠辣一些,让你这个野种都生不出来。” “彭!” “噗呲!” 徐平安一脚一刀,直接将姑苏弘乐的身体踩在乐脚下,胸膛出还有一道恐怖的血痕在狰狞。 他本是宗师,奈何被压制的太死乐,李归尧和慕容剑圣都丝毫没有让他拥有一点点抵抗的可能。 慕容剑圣的眉宇深深一蹙,这个姑苏当真是求死。 这风雪中的一幕吓坏了姑苏家随同而来的人,让任何人看见也都将是毛骨悚然,姑苏弘乐被一个青年踩在了脚下。 这,无疑是滑天下之大稽的。 屈辱的神情浮现在姑苏家的每一个人身上,他们拥有绝对的信仰和意志,若非是被压制,被刚才的剑气长城所伤,早就拔刀决一死战了。 徐平安冷笑的看了看姑苏家众人,戏谑道:“怎么,呼风唤雨的姑苏家而今也哑火了?” “当你们如此作为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你们也会如此?” 姑苏家有人冷冷开口:“我姑苏家千秋万载,岂容你等小人可挑衅?” “噢是么?”徐平安轻哼了一声,一脚狠狠踩在了姑苏弘乐的脑袋上,单脚用力碾压。 “竖子!”姑苏弘乐怒吼,他这样的人可杀不可辱。 疯狂的怒火让他想要反抗了,姑苏世家家主被踩在脚下碾压这是何等耻辱! 但李归尧一座剑气长城的威力岂是开玩笑的,压得众人稳稳的无法抬头,一抬头随意一剑就足够身首异处的了。 慕容剑圣眼神飘渺,看着远方,没有阻止这一切。 即便真要就这样杀人,他作为李归尧的师兄,徐平安的师叔,道宗的掌门人,他也会尽力庇护的。 “姑苏弘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么?!” “想让我立刻就亲自杀了你,挑起天下人的质问,和庙堂的不满,借而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我,一命换一命,可是你配吗?” “你姑苏家盛极必衰,这么些年所做之事总有那么多次让皇帝不满,而门阀与皇权之间的隔阂,矛盾恐怕是越来越深了吧?” “你早知如此,想要以自己的死想要博得最后来一谋,让文武大帝因为你的死而抹去那些不满,故而法家再度出来一个领头人,再次带着姑苏家,依旧是那个庙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堂堂的大国师一死,姑苏家又是麟勋皇子登上帝位的绝对左右手,到时候文武帝不得不为你做出什么事情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更不要提什么削弱你们姑苏家了,恐怕昔日辉煌是一丝不少!” “你姑苏弘乐,当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你一心想要将权柄和江湖握在手中,一心想要让法家万古不灭,做了一件又一件自己不屑之事。” “那,我徐平安就让你终,是,求,不,得!” 徐平安咬牙切齿的低头说道,报仇的方式有很多,他现在一点也不执著于姑苏弘乐生死了。 有时候死比活着要容易的多,尤其是像姑苏弘乐这样的人,报复他所追逐的一切那才叫真正的舒坦。 “自作聪明的竖子,你以为这就是本座的阳谋吗?呵,不过是为你的胆小怯弱找理由罢了!” “可惜今日我若不死,他年若以证道,道宗,你徐家,满门不留寸草!” 姑苏弘乐阴测测的威胁道,死到临头的时候还是那么的游刃有余。 他的武道,他的家族抛开且不说,他能够做到大国师,承袭把握一国之气运,绝非是酒囊草包。 他本可纵横千古,无人可与其争锋的,奈何遇上了李归尧,遇上了一个本该夭折而不死的男婴! “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是,以后也是,这一辈你姑苏弘乐都只能是我的手下败将,难以逾越!”李归尧淡淡的说道,带着无限的风采。 ------------ 第三百四十四章:断你一臂先做利息 姑苏弘乐一怔,死死的盯着李归尧,放声大笑道:“你,配吗?” 李归尧抚乐抚衣袖:“比起你这姑苏家主来说,我无论是李淳风还是李归尧都胜你太多太多,也远远比你活的踏实。” “你说我配是不配?” “平安说的很对,你一心求死,一心要独自逆天改命,让法家得以延续,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文武大帝的心,他不会容忍有任何一个人凌驾或是并驾齐驱与皇权之上,他那样薄情寡义的人眼中永远都是利益,得失。” “可惜,又可叹。” “你姑苏弘乐一生追逐,也将如梦幻影!” “放屁!”姑苏弘乐第一次真正的怒了,双眼如野兽。 白眉皆颤,他的臣服与心计在此刻荡然无存。 这世上又有什么打击比得上失去自己追逐一生的东西呢? 就好像你去爬一座山,为了摘一颗山巅的果子,有的人嫌太高爬不上去也就放弃了,有些人意志坚定执着,无论山高水长日月是否无光,他都要穷极一生的追逐。 不管摘不摘得到果子,只要他在路上就会安心,即如逆旅,一苇渡航。 但如果有一天这个人发现这山巅无尽,但却压根就没有果子的存在,这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生命之重,生命之之轻,皆是无解之伤。 大雪中,还有深不可测之人从远方赶到。 皇宫第一高手禧绿,文武大帝的影子侍卫竟然被派了出来,以宗师之力赶路,脚踩疾风来到了扬州城头。 他身穿宦官服饰,脸色阴柔,一双如渊的眼睛看了看姑苏弘乐,眸子不禁一缩。 世间宗师凤毛麟角,有一尊正在别人的脚下匍匐。 他久居深宫,纵观庙堂多少年,深深知道这位姑苏家主的天赋与可怕,说是千年一出的人物其实也不算过。 “公子!”他微微一拜,是从徐平安喊的。 这两个字倒是能让人接受,没有那么的刺耳。 徐平安眉头一挑,看了他一眼:“怎么,赶来救人的么?现在可是晚了。” 禧绿露出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低头弯腰道:“公子你误会了,这是陛下让我出来擒拿姑苏弘乐,并且保护公子周全的。” “噢是吗?你也是宗师强者他也是宗师强者,你如何能擒他?”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禧绿为皇宫第一高手那是借用了整个紫禁城的龙气才能补全你的先天不足的,一旦离开了帝都你永远都会比同级别的宗师高手弱上一丝。” 徐平安有几分揶揄的说道,这完全是对于文武大帝的敌意。 禧绿尴尬一笑,双眼不自觉的扫过了慕容剑圣,双目接触到的时候,强如他都是一震。 又是一尊宗师高手! 他额头有汗冒出,此事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犹豫后道:“姑苏弘乐私借国运为自己一战,这已经触犯陛下的底线了,陛下震怒,要老奴来带姑苏弘乐回长安问罪。” “同时,陛下怀疑姑苏是想要对公子出手,为了他的一己私怨,让老奴出手阻止,这是真的。” 他将带回长安四个字加重停顿了一些。 害怕姑苏弘乐死在了这里。 慕容剑圣和李归尧始终保持沉默,没有插话,甚至背身看雪,没有去看禧绿。 这事终究还得让徐平安处理,这是他们的共识。 “带走他,不是不可以,但堂堂文武大帝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徐平安淡淡的问道。 让禧绿脸色微微一变,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让文武大帝给一个交代的,何况徐平安的身份还是皇家血脉,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了。 他有些不满,但想到出紫禁城文武大帝给自己说的那些话,也就没有表现在脸上。 笑眯眯道:“此事,陛下说了,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今天他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个交代不会太久,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陛下还说就算你不能理解他,也请理解一个帝王,做事总是身不由己的。” “不知公子,还有什么疑惑的地方?” 徐平安嘴角一勾,微微冷笑。 他从来不相信文武大帝会为了娘亲和自己而去对一个权柄滔天,自己的左右手动手,也绝不相信他为了补偿,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杀姑苏弘乐。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只不过这样做与他的皇权和天下是不向违背的。 一旦伤害到了皇权的利益,他怎会对姑苏弘乐下手。 “人你稍等就可以带走,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做一件事。”徐平安笑吟吟的。 “什么事?”禧绿尖着嗓子问了一句。 他的心还是松了一口的,否则今日恐怕两尊宗师高手在此,会极为的不好处理。 徐平安没有再说话,而是光速的拔刀,寒芒一闪而逝,抡尽了他现在可以发出的最大力量,向着姑苏弘乐的右手斩去。 寒雪飞舞,被刀锋惊碎。 “公子!” 禧绿条件反射伸出一手,惊呼一声,想要他住手。 但已经是来不及了。 “噗呲!” 血液溅射长空,姑苏弘乐一整条胳膊被斩断了下来。 他捂住自己的伤口,双眼如野狼一般怒视着徐平安,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狰狞怒吼,但还是忍住了! 这一次没杀掉李淳风和徐平安,任务失败,加上禧绿到此来,他就知道文武大帝已经做出抉择了。 而他早已做好了这个准备。 “这一剑是为我娘亲斩的,断你一臂只是收些利息,我想,你日后的报复会慢慢就来的。” “不管如何,今后姑苏家的人只要出现在我的眼中,我便杀上长安,看看究竟是谁更狠一些?” 徐平安将刀入鞘,冷冷的说道。 既在说给姑苏弘乐听,也在说给禧绿听。 其实,也就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一个意思。 禧绿眼神闪烁,最后也还是没有说什么,单手扶起了一言不发而面色痛苦的姑苏弘乐。 “既然如此,公子,老奴就先告辞了!” 他拱手,而后深深看了李归尧和慕容剑圣的背影一眼,便带着全部受伤的姑苏家的人走了。 ------------ 第三百四十五章:季节金黄少年不再 慕容剑圣回蜀山了。 他飘渺至极,心境都高出李归尧一等,让人完全看不透。 离别之时,徐平安答应了会跟着李归尧去蜀山看一看。 然后,徐平安几人又再次折返,赶上了鱼幼薇等人的车队,回到了遥马坡。 一切来得又快去得也快。 两天后。 遥马坡,篱笆院的后面山上,杨柳飞絮早已不在,转而布满这里的是漫天的风雪。 十里银装都蔓延不完,这块地方像是从来都如此,只有春秋四季在变化而已。 徐青鸾的墓依旧孤零零的在哪。 看起来很是整洁,不过坟前的人多了起来。 徐平安,李归尧,李骥,鱼幼薇,观音婢,高仙敏,畅安黎川,妖儿… 说来这也算是儿孙满堂了,大天朝的人都以此事为人生大幸,只不过啊,那个素衣命苦的女人是再也看不到了。 李归尧驻足在坟前,抱着三尺匣一动不动,目光悠长而深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平安缓缓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远不过生死,最近乃是思念。” “阴阳就好像一条长长的桥,我们在这一头思念,娘妻在另外一头思念,老头你若是一直这样,大概率我娘是不愿意的。” 李归尧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 而是出声骂道:“这凛冬老夫好讨厌啊,待春季又来,我去江南看一看。” “一起吧?”徐平安想了想说道。 “你去作甚?”李归尧撇他一眼,自顾自的说道:“江南渭水河畔美的很,我曾经去过,有一段岁月属于哪里。” “回去故地重游也是应该的。” “你,还是别去了。” “你不属于哪里,你属于扬州,属于小院,再说仙敏过春就要生了,你自己好好在篱笆院或是扬州小宅安心候着吧。” 徐平安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此刻,三女正在跪拜徐青鸾。 他又看了看两个嗷嗷待哺,脸色通红,使劲蹬脚的小家伙,嘴角不由一勾。 “夫君,快来跪拜!”鱼幼薇喊道,在满满银白中恍若冰雪精灵一般。 观音婢和高仙敏也是一样,美不胜收,正虔诚跪拜呢。 徐平安闻言跑了过去,一人在最前面开始磕头,带着众人祭祖一般。 李归尧看到这里眼神有些迷离了起来,恍惚间竟有一种如同隔世的感觉。 一切太快太快,就好像他还是第一次来到镜州的那一场雪一样。 篱笆院被重新的翻新了,准确来说是扩大了,没办法人丁兴盛,按照鱼幼薇的估计,这家里至少都还有添三个孩子。 到时候就是六个孩子胡闹,这篱笆院作为根显然是不够的。 把所有的银子挥霍一空,将篱笆院保留,外面又添加了四个小院。 徐平安铁了心要建一座酒楼了,趁着凛冬他拿起箭矢,带着李骥一起进山,抓捕各类的飞禽走兽,贩卖皮毛,肉类就充作粮食了。 几个江湖高手出手,那速度那效率就高得吓人,往往一天运气好那当得上日进金斗。 随便一个貂皮虎皮的,卖到城中去都是天价。 不仅如此,他想了各式各样的办法赚银子,都是些乡野农夫才做的事。 可徐平安乐此不疲,一点也不觉得辱没了什么。 以前李骥向往江湖,但与小莺成婚之后,也逐渐开始不喜欢那些东西了,就想小院篱笆悠然南山。 甚至连门有的时候都不想出了。 时间推移,一月过去。 他们就赚了不少的银子,按照鱼大夫人秉烛夜谈的说词,恐怕开春就能先开一家小酒楼了。 观音婢,高仙敏也连同在内,那积极性太高,一早就要催促徐平安出去赚银子,夜里就按骨倒茶添香造人。 篱笆院,其乐融融,日日炊烟却胜似瑶池玉林。 至于,长安从来不在他们的脑中。 除夕明月,帝王将相家有,农樵老叟家也有。 后来,长安传来消息,姑苏弘乐被永久圈禁了,一系列的罪责加上若非姑苏皇后和昔日的功劳,他死上一百次都是可以的。 取而代之还是姑苏家的年轻人。 但整个姑苏家的权柄都被削弱了,不再那么的辉煌。 寒门仕子真正意义上的得到了公平,也象征寒门与门阀的势力第一次得到了平均,至少这个天平倾斜了不少。 这个结果对于徐平安来说还算可以接受。 而他从未搭理过文武大帝。 凛冬已过,春秋又至。 一家人又从篱笆院回了城外小宅。 第一时间徐平安将酒楼开了起来,名为平安,跟他自己的名字一样,寓意平平安安。 不大不小设在扬州城外,这里为天朝命脉,只要不是在深山老林里面生意都是不差的。 这样,这么多张嘴巴也有了依靠。 有了高仙敏的茶,还有余巡这些长辈们的人缘下,酒楼生意很好。 他一下子就变成了小富商了。 又是两月之后,高仙芝诞下一女,取名舜华。 那一日轰动了整个扬州城,因为两件事。 一事是这小丫头落地之时,天穹霞彩万道,明艳通透的云层似乎是形成了一张张凤凰的吉祥图,十分神奇。 第二事就是高仙芝,这仿佛比他的夫人生了儿子还要高兴,带着一队高家军,直接纵横前来小院。 守了两天两夜才走,还说怕有人不喜欢女孩,怕外甥女受了欺负… 那天,徐平安也是高兴的快疯了,女儿确实怎么看都比男孩好。 尽管天下人不这样以为。 徐平安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哄着高仙敏,这大家闺秀出身的传统女子,生了个女儿差点没有跪下来给他认错了,还一个劲的哭。 小院喜事不断,没多久李骥这家伙也要做爹了。 两件事惊动的李归尧都火气火燎的回了扬州。 …… 四年后,城外小院。 桑灵树盛放,璀璨如火,还有四周的绿植春意盎然。 一群的娃娃在院子力跑来跑去,呀呀学语,奶里奶气的喊着爹。 鱼幼薇,观音婢,高仙敏从后院出来,身穿宽大宫袍头戴花簪,美得步步生莲,娇艳欲滴。 她们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可依旧如春风拂面,二八年华。 徐平安着急忙慌带着数个孩子,额头细汗无数,差点没有累趴下。 “唉,叹之叹,季节金黄,少年不再。”他笑着摇头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