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惊马 蓝天,白云,大海,微风。 游艇在天地之间轻轻晃悠,远处是一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恢复了知觉的朱瞻基望着远处的城市百感交集,去到大明一百一十年,终于又回来了吗? 现代的生活似乎距离他已经很久远,而关于大明的记忆,却依旧记忆犹新。 作为一个皇帝,将大明从封建社会带进了工业时代,并且占据了地球百分之九十的地盘,真正站在了世界之巅。 对于大明的这一世,他自豪不已。 命运的轮回让他多活了一百多年,这几段人生,他回过头来看,都有不枉此生的感觉。 而且枯萎的身体重新又变成了一个健壮的,充满生机的身体,老天对他不薄啊! 站起身来,游艇镜面里面呈现出了一个身高195,体重一百公斤的强壮身体。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感受着身体里面传来的活力,握紧了拳头,内心感叹万千。 在大明的最后几年,他已经一百一十多岁,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已经有许久,不曾这样站起身来。 视线里有一个美丽的褐发女人,身穿比基尼,躺在遮阳棚下的沙发上。 这是第二世的老婆格拉西亚,两人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相互之间本来应该熟悉无比。 可是现在的周游却感到有些陌生…… 作为周游两辈子才活了五十六年,作为朱瞻基却活了一百一十年,他也不知道现在属于周游的情绪更多,还是属于朱瞻基的情感更多。 起伏的胸膛告诉他,她在沉睡,周游忍不住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他贪婪地望着她依旧迷人的脸庞,突然之间,却心中酸楚,忍不住泪流满面。 或许对她来说,只是午睡了一会,可是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一百一十年,沧海桑田。 好一会儿,周游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回头又望了望远处的城市。 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好好享受余生。 他抓起了她的手,正想为她把一下脉,可是一阵晕眩感传来,自己的身体在时空中开始消散。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虚化,只有灵魂在活跃。 又来…… 是死亡,还是命运又开始轮回了? 周臻的心里没有恐惧,也没有了前世被捉弄的不忿,只有期待! ………… 大宋,东都。 乾德三年,六月初四。 一大早,整个开封府的衙役们就全部都分散在东京城内的各个角落,而在主要的街道上,威风凛凛的禁军沿街而立。 原本街上的坐地虎们格外老实,一个个待在家中,连门也不敢出。 谁都知道,大宋平定后蜀,今日大军护送后蜀广政帝孟昶回京。 今日若是闹出是非,即便衙役识得他们,禁军也识不得他们。 若是影响到官家的大典,那边军中可不差他们一个位置。 后蜀是大宋立国之后,征讨的第二个国家,与只有三州之地的南平不同,后蜀可是占据整整一个蜀中,富庶天下。 今日平定后蜀,大宋的疆域可增加一倍,实力更是增强甚多。 日头渐升,宣德门外旌旗招展,以晋王赵光义为首,赵氏宗族成年男子,偕同文武大臣纷纷上马坐车,出城相迎。 广政帝孟昶在赵宋大军逼压下,仅仅六十六天就臣服投降。 如今天下未定,大宋立国虽然已经五年,但是疆域依旧只有黄河流域一带。 山西还有后汉,北方有立国更早的辽国,南方还有南汉,后唐,吴越,大理等国。 后蜀乃是投降,宗室与文武大臣相迎,以示对孟昶的尊重。 当然,更多的不是尊重,而是要立一个招牌。 大队沿着西大街出大梁门,原本四列的队伍,在城门处就变成了两列,通行速度降低了不少。 瓮城处突然人仰马翻,一匹骏马受惊,冲撞了前方的行列,几位禁军士兵想要拦马,却措手不及,让马跑出了瓮城。 城门外,禁军校尉王承衍一眼就认出受惊的马匹是皇子赵德昭的雪花骢,立即让属下持枪并立。 慌乱之下,六个兵士应召将长枪柄后支地,形成拒马,挡在路上。 王承衍与赵德昭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莫逆,眼见赵德昭遇险,飞身向前,大声疾呼:“日新勿惊,快跳下来。” 马上的赵德昭壮实的像个牛犊,但是只有十四五岁大小。 从爱马受惊,他就一直抿紧了嘴唇,想要控制住马,却无济于事。 眼见城外大道两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他怕冲撞了百姓,大声叫道:“刺马!” 话音未落,他就双臂一撑马鞍,想要从马上跳下。 只是他身穿甲胄,行动不便,又不防右脚马靴挂住了马镫,人刚跳起,就又落了下去,却失去了重心。 而此时拦在前方的王承衍本欲接住赵德昭,却只扯住了他一条手臂。 前方的兵士三人不动,另三人手持长枪,就向雪花骢刺去。 雪花骢乃是久经训练的军马,也知道前方危险,斜着偏向了右前方。 只有一个兵士的长枪刺中了它的肚子,却让它发狂了起来,身形一甩,马上的赵德昭就被摔了出去。 道路边看热闹的百姓挤的人山人海,此时躲闪不及,乱成一团。 赵德昭只觉得身子飞了起来,然后撞到了百姓的身上,又重重落在地上。 带着头盔的头落在地上,让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雪花骢踩伤了几个百姓,终究被挡了下来。 而一群兵士一拥而上,十数支长枪刺入了它的身体。 雪花骢发出了一声呜鸣,四腿缓缓伸直。 而所有人此时都顾不上受伤的百姓,向躺在地上的赵德昭奔去。 最先赶到的王承衍刚想抱起他,却听见一声大喝。“住手。” 王承衍回过头,一个矮壮的身穿甲胄的大将正从马上跳下,正是他的顶头上司殿前都指挥使韩重赟。 他跳下马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嘴里说道:“日新伤势不明,不能妄动,来,帮我扶住他的身体放平。” 此人乃是王承衍父亲王审琦的义社兄弟,王承衍不敢怠慢,连忙按照他说的,扶住了赵德昭的身体。 韩重赟小心地替赵德昭摘下了头盔,然后使劲掐他的人中,嘴里大声喊道:“快派人去叫太医。” 在他们的身边,就是挤成一团的百姓,几个伤员腿折臂断,正不停叫痛。 一个妇女抱着自己受伤的儿子正在垂泪,大着胆子说道:“将军,太医来了可否也为小儿诊治一番。” 韩重赟点了点头说道:“此乃我等引发的意外,自然少不了尔等的补偿。” 见韩重赟好说话,又有百姓说道:“还有我等……” 皇子受伤,韩重赟本就愤怒惶恐,此时失去了耐心。“快快闪开,若皇子有三长两短,尔等全要偿命。” 听说惊马的是皇子,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吓的立即散开,仓皇奔走。 原地只留下了七八个受伤的百姓,被禁军一同圈在了中间。 在赵德昭的身边,一个少女似乎被伤了头,此时也昏迷不醒。 她的身边有两个少年郎,原本哭泣不止,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哭,还将妹妹的身体抱起,准备离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德昭的眼睛睁开,露出了一丝迷茫。 韩重赟大喜。“日新,快动动手,动动脚,查看身体何处受伤。” 赵德昭似乎陷入了癔症之中,许久没有动弹。 王承衍又说:“日新,身体何处不适,快快告知我等……” 赵德昭这才轻应了一声,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睛恢复了清明。 他先动了动右手,依次是左手,左腿,右腿,最后又扭动了一下脖子。 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擦汗。“诸位让个位置……” 还没有等他蹲下,赵德昭却扶着王承衍的手说道:“我没事,先为百姓诊治。” 话说着,他也站起身来,王承衍细心地替他拍着身上的灰尘。 韩重赟看着赵德昭站直了身体,长舒了一口气道:“日新没事就好,可把老夫吓到了。” 赵德昭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雪花骢,抱拳说道:“世叔,雪花骢久经训练,轻易不会受惊。方才在瓮城中人多事杂,究竟发生何事引发慌乱?” 韩重赟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还未有定论,不过在这等场合引发是非,自然要彻查到底。”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望向了地上受伤的百姓,向太医说道:“因我引发是非,百姓无辜,望尔耐心诊治。” 太医不敢怠慢。“自当尽力。” 韩重赟眼睛看了一圈,见那个昏迷的少女也醒了过来,忍不住笑道:“看起来都是外伤,无非是赔些财物给他们即可,闹不出人命。” 赵德昭点了点头,正准备让韩重赟为他再找匹马来,却听见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老公。” (新书求推荐,求收藏。没有看过前书也不要紧,可以理解为一个比较强悍的现代人在大明当了几十年皇帝,又到宋朝的发展史。 PS:本书将会着重政策改革,攀登科技树,华夏崛起,不会涉及太多的内战。上本大明后期的新世界结束的太快,这本书会好好弥补这个遗憾。) ------------ 第二章 同位不同命 宋初的官话偏粤语发音,与后世的普通话相差甚远。 老公的发音在这个时代没有相符的称谓,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这个声音对赵德昭来说,却如同醒醐灌顶,让他的灵魂都忍不住一抖。 他逐音望去,只见躺在地上那个受伤的少女这个时候睁大了眼睛,望着赵德昭一眨不眨。 赵德昭也有些傻眼了,一睁开眼,自己变成了宋太祖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 有了上一世的穿越朱瞻基的经历,他迅速接受了现在的身份。 继承了赵德昭的记忆,他知道现在正有重要事务,还来不及考虑未来,只想不要暴露自己,以赵德昭的身份先活下去。 可是命运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格拉西亚竟然也跟着穿越过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穿着一身麻裙,浑身污秽的少女,赵德昭却犹如看到了一个绝世珍宝。 他转向了韩重赟说道:“世叔,雪花骢被宰,还请为我再寻一匹马来。今日受降大典不可耽搁。” 韩重赟笑了笑,扭头大呼:“还不快快为日新寻一匹好马过来……” 赵德昭走向了躺在应该是哥哥怀里的女孩,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然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用已经几乎忘光的西班牙语说道:“不要暴露自己,回头我来找你。” 然后,他定睛望向了女孩,她果然听懂了,用大宋话说道:“奴家住在汴河西后马桥,叫裴大姐。” 赵德昭并不担心她的安全,前世她出生在抵抗组织家庭,混过黑色组织,后期跟着赵德昭成为推动南美六国工业基础发展的经济太上皇。 从叛军到黑涩会,再到被六国高层奉为经济沙皇的女强人。 她心狠手辣,精明强悍,只要不是一开始就被逼进绝境,她绝对都能生活的很好。 赵德昭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正在诊治患者的那个太医说道:“因我之故,牵连百姓,我心惶恐。尔细心诊治,事后自有封赏。” 太医连忙起身肃立,还礼道:“二哥放心,臣自会为二哥除后顾之忧。” 宋朝没有弟的称呼,排行老几,后面带个哥就没错。 赵德昭的爷爷奶奶,母亲都去世了,他们活着的时候,都叫赵德昭二哥。 而赵德昭除了喊赵匡胤为父亲,父皇,叫他的妃子,都是喊姐。 所以在宋朝,父母叫儿子为哥,叫女儿为姐,儿子喊后妈姐,这都是习惯。 赵德昭字日新,但是这个称呼可不是谁都能喊的,只有世交才能喊。 太医位卑,赵德昭又未成年,不能叫官职。 至于皇子这个称呼,连赵匡胤都不敢自称皇帝,就更少有人叫,所以叫赵德昭二哥不失礼。 赵匡胤当上皇帝五年,一直没有把自己当做皇帝。 这个时代军阀割据,今天的皇帝明日可能就是阶下囚。 他搞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官家称呼,也不敢自称朕,自称我。 而赵德昭这个皇子,也就没有孤的自称,一般情况下,都是自称我或者吾。 这个时候,一老一少两个太监快步奔跑了过来。“二哥,可曾受伤……” 老的是内侍殿头刘小,后周时期就当了太监,是宫里的老人。 年轻的二十出头叫佟亮,是宫中少有的识字太监,如今是内侍高班。 他们从五年前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赵德昭到了宫中,就负责照顾赵德昭,算是他最亲近的人。 今日他们没有随扈,可能是听到消息后,才跑来的。 如今是农历六月,今日万里无云,虽然才辰末,但是已经热的不像话。 两人一路奔跑,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赵德昭等他们来到跟前,交待说道:“你们跟开封府衙役统计一下受伤人数,不仅要细心真挚,还按照受伤情况给予补偿,就按一人五贯,不可因此坏了我的名声。” 刘小累的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佟亮看了一下几个伤员,说道:“二哥放心,奴定当亲自把钱送到他们手上。” 刘小又看了一眼被刺死的雪花骢,这才喘过来气问道:“二哥可受伤?” “我无碍……” 这时候,几匹高头大马走出了城门,领头的壮汉身穿红色蟒袍,头戴紫金冠,显得威风凛凛。 看到倒毙的雪花骢,他就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跳下马来,快步走向了赵德昭。“二哥可伤到?” 瞧着眼前这个善眉善眼的年轻人,一脸关切,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是杀兄,杀弟,杀侄,被太祖评为奸诈小人的宋太宗赵光义。 赵德昭脸上露出了更为憨厚的笑容,抱拳躬身。“三叔,我没事。” 另一个身穿红色蟒袍的年轻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二哥平日自诩无人可敌,今日一点小事,就人仰马翻。” “意外嘛……,四叔要不服气,后晌去我东宫,我们再较量一番。” 这位是四叔赵匡美,因为避讳赵匡胤,改名赵光美,后来又为避讳赵光义,改名赵廷美。 他只比赵德昭大四岁,今年也才十八岁,跟赵德昭关系亲近。 见赵德昭无事,赵光义这才板着脸说道:“受降大典,切勿嬉笑。既然二哥没事,换匹马赶紧出发,不要误了时辰。” 赵德昭也知道宋军押送孟昶昨日就抵达了西湖驿,这个西湖是开封西湖,距离开封府十里,是西进西出的门户。 大军在西湖驿修整一夜,今日一大早来迎接,要在中午前回到皇宫。 国事大典当然更重要,身后还跟着文武百官,众人不敢耽搁,为赵德昭又安排了一匹马。 赵德昭看了看裴大姐,她虽然形象凄惨,但是神情镇定,还跟赵德昭挤了挤眼。 刘小这个时候不依了,他没在身边,赵德昭就出事了,这次怎么也要跟上。 赵光义表现的像一个和善的叔叔,笑着允诺了下来,刘小赶紧坐上了一匹韩重赟让人牵过来的马。一副打死也不离开的模样。 禁军兵士将死马拖到了路边,众人这才又开始前行。 他们三个皇室成员走在最前面,赵光义陈桥兵变的时候是主谋,赵匡胤能当上皇帝,离不开他的撺掇。 等赵匡胤登上皇位,自然对这个弟弟给足了奖励。封赵光义为殿前都虞候,领睦州防御使,不久领泰宁军节度使。 第二年加封为大内都部署,加同平章事、行开封府尹,再加兼中书令。 宋朝的禁军如今有二十万,近半还在外征略,剩下的一大半约七万人负责拱卫开封,都在赵光义的麾下。 不过他虽然重视军权,却不喜穿甲胄,更喜欢穿蟒袍。 而赵廷美见他穿蟒袍,今日也穿了蟒袍,只有赵德昭这个“武痴”,更喜欢行动不便的甲胄。 他们三人当先,赵光义和赵廷美一直闲聊着军中传闻,兄友弟恭的模样根本难以想象后来的变化。 要是往常,赵德昭肯定听的津津有味,不过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 上一世当了一百多年的朱瞻基,赵德昭已经习惯了古代的生活。 但是变成了赵德昭之后,依旧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 更主要的是,他需要思考自己的命运,以及成为赵德昭之后的规划。 重生又穿越,现在第二次穿越,并且还有皇子的身份。 虽然跟朱瞻基相比,赵德昭可谓是个悲催。 父亲一直没有给他封王,最后被叔叔抢了皇位,还被叔叔用话逼的自杀。 但是,他的身上也有跟朱瞻基一样的转折点。 赵德昭可不认为他无缘无故会穿越成赵德昭,这种命运的安排,似乎有一种规律。 原本的朱瞻基,承担着大明由盛转衰的转折。 而赵德昭,他承受的历史转折,似乎比朱瞻基更加重要。 在成为朱瞻基的一百多年间,作为皇帝,他对宋初的历史有过很细致的研究。 从盛唐之后的晚唐开始,一直到宋朝前期的两百年间,华夏大地军阀割据。 五代十国的混乱,不要说一般人,即便是一个历史学家,也难以将这段历史讲清楚。 就以如今的乾德三年为例,宋朝已经建立五年了,但是华夏大地上,还有超过八个大型国家,或者说政权。 宋朝是一个被阉割的朝代,终其南北两朝三百二十年,从来都是偏安一隅,没有统一过。 在宋朝成立的五十多年前,辽朝就已经建立了稳定的政权。 在南方,山西有北汉,宋朝占据了陕南到山东的黄河流域,长江以北。 在长江以南,不算偏远山区,西域,西北,就还有南南平、武平、后蜀、南汉、南唐、吴越、北汉。 除了这些政权,还有平海军这样的没有称帝,但是谁也不服的地方军阀。 宋朝虽然后来统一了长江之南,但是西域和北方,从来不曾踏足过。 辽朝欺负了宋朝一百多年,金朝又出来了,最后蒙古占领全境,宋朝灭亡。 在经济上强盛,军事上却软弱无能,而这一切,都是从赵德昭皇位被夺,赵光义坐上皇位开始的。 赵光义内残外忍,对内杀兄,杀弟,杀侄,对外却软弱无能。 他走火入魔般的重文轻武让宋朝从一开始,就变成了一条腿走路的畸形怪胎。 ------------ 第三章 对手 当然,将这一责任完全怪罪于赵光义有些偏颇,因为任何历史上的任何事都不能脱离历史大环境,单独来谈。 从唐朝的中后期,整个华夏大地军阀割据,谁的人多,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算。 这两百年间,各地政权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宋朝建立之后,很快就统一了中原和南方,这个时期需要休养生息。 怪只怪在赵光义太极端,为了维护赵宋政权,他想把所有的军事力量都控制在自己手里。 为了防止武将擅权,给他们套上了层层枷锁。 再加上朝廷文武相争,最后自废武功。 不过,赵光义也不是没有受到惩罚,他的子孙为奴,为娼。 在抢了哥哥一系的皇位一百多年后,最后子孙只差断绝,皇位又落到赵德昭和赵德昭弟弟赵德芳的后辈手里。 既然现在自己成了赵德昭,那就可以改变这一切。 在历史上,赵匡胤一系被赵光义杀的只剩下侄孙,连亲弟弟赵廷美也被他害死,现在当然不可能再发生。 赵德昭这不是自大,而是自信。 活了三世将近两百年,有着上千年的先知,有着完整的封建时代工业改革的章程,还有建立一个稳定政治制度的经验。 在这样的基础上,赵光义算什么? 当然,赵德昭也不是眼高手低的人,相反,他有着丰富的与人斗争的经验。 他很清楚出,如今的他,跟赵光义完全不能比。 赵光义一个人领了三分之一的禁军,头衔,职衔一大堆,可以说权倾朝野。 而且他的功夫虽然稍逊赵匡胤,却也是军中强将,身手也不是现在才十四岁的赵德昭能比的。 而赵德昭除了打不赢对方,身份上更是无法比。 他去年开府,被不靠谱的赵匡胤只封了一个贵州防御使的虚职。 而这个虚职,仅仅只是一个从五品…… 对这段历史很清楚的他知道,赵匡胤终其一生,都不能算是个皇帝,也没有皇帝的自觉性,就是一个军阀。 被推上皇帝的宝座之后,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当上皇帝之前,他勇冠三军,也是被一帮将领和结义兄弟忠心拥戴的。 可是坐上皇帝的位置之后,他始终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从当皇帝一直到他被赵光义害死的十六年间,他可以说一事无成,所有的事情,都是历史潮流下的必然。 就好比这次征略后蜀,也是有必然的历史原因,而这,也算是他唯一的历史功绩。 除此之外的北汉,南唐等国后来被兼并,其实还是赵光义出力更多。 他没有把自己当皇帝,只是把自己当军阀,所以对于继承人并不重视。 只要军权在赵家人手里,他就安心。 杯酒释兵权,他把将领的权力收回来后,大部分都到了赵光义的手里。 赵德昭没有赵匡胤的支持,如何能跟赵光义斗? 一匹马从后方插队而来,赵德昭听到了刘小的低声提醒。“二哥,是王希甫来了。” 赵德昭抬起头来,先跟路边的百姓挥了挥手,展颜一笑。 这一幕,立即引得百姓欢呼。 赵光义与赵廷美看到百姓对着赵德昭欢呼,也都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二哥,不要随意与这些下里巴人交流,省得有心人攀附。” 赵德昭心里吐槽,脸上却笑道:“多谢三叔提醒……希甫,急匆匆过来可是有事?” 赵德昭心态未平,不想搭理赵光义,转身望向了骑马而来的王希甫。 希甫是字,本名是王承衍,他是赵匡胤义社十兄弟中王审琦的儿子。 他今年十八岁,比赵德昭大四岁,虽然跟赵廷美同岁,但是因为差辈了,反倒跟赵德昭关系更亲近。 他博学多才,不仅精通骑射,还擅音律,每次聚会,他的唱诗可谓一绝。 唱诗在这个时代也叫吟咏,不管是诗,还是慢慢流行起来的长短句词,在这个时代,都不是念的,而是唱出来的。 他的嗓音好,形象好,吟咏不仅在同龄人中传出名气,赵匡胤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也都很喜欢听。 此时的他脸色有些不好看,手持马缰向赵光义,赵廷美抱拳敬礼,朗声说道:“方才仵作抵达,发现雪花骢鼻尖有阿芙蓉粉末,后来发现瓮城那边几个马槽里面都出现了阿芙蓉粉末,显然是有人故意针对二哥布局。 如今内侍省,刑部,开封府都派人在调查,不过大梁门瓮城人员复杂,驻兵就有三百,每日行人数万,难以清查啊……” 刚才出事的经过赵德昭还记得,他们走在最前面,进入瓮城之后,两边的马槽里面已经装上了草料。 其他人下马列队,安排行进顺序,而赵德昭不需要费心,一直骑在马上。 一群马围在马槽边吃草,然后鼓乐队的锣鼓声响起。 平日这些战马都经过训练,处变不惊,但是这次鼓声一响,马就发疯了。 追究鼓乐队的责任当然不可能,现在只能寄希望找到是谁在草料里面下药。 不过大梁门瓮城是开封府进出西方的的主要门户,即便今日,也是天亮以后才封锁。 人来人往的想要找到下药之人,难比登天。 何况,他也不需要查出结果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除了赵光义,不会有其他人。 不过这个时期的赵光义还是很老实的,在南方平定之前,他会一直装乖。 只要还有外敌,赵匡胤就不会对他下手,他也不会急着当皇帝。 他需要赵匡胤活着,帮他稳定朝局。 南方平定下来,宋朝不用腹背受敌了,才是他变的危险的时刻。 历史上,975年平定南唐,976年,赵光义就动手了。 他很清楚,他不动手,赵匡胤就要开始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夺他的权了。 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在华夏,从来没有兄终弟及的传统啊。 至于后面的金匮之盟的说法,完全就是他当上皇帝瞎编,掩饰自己的不合法。 什么金匮之盟,他们的母亲四年前就死了,一直没有这个说法。 如今大宋的满朝文武,也没有一个认为赵光义会继承皇位。 这件事也许不是赵光义亲自授意,只是他的属下所为,但是与他绝对脱离不开关系。 赵德昭才十四岁,哪里有什么仇人要致他死地? 赵德昭还没有说话,却听见赵光义怒喝道:“传令下去给刑部,开封府,不管再难,也要给我查出来是谁所为,我赵家的子孙,每一条命都是金贵无比的。” 他的形象本就不错,今日受降大典,又格外装扮了一番,这个时候骑在马上,正义凛然地愤声高呼,将一个爱护侄儿的叔叔的形象饰演到了满分。 赵德昭心中冷笑,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三叔,此事押后再说,我们先去西湖驿迎接广政帝。” “敢对二哥动手,不管是谁,三叔都帮你寻回这个公道。”他表现的依旧不愿意息怒,将身边的几个跟班全部都派去调查。 这个过程中,他们骑着马步伐一直没有停。 十里相迎,除了宗室和文武大臣,各人的跟班也都不少,行进的速度自然不快。 赵光义一直安慰着赵德昭,十八岁的赵廷美还在没心没肺地说笑。 赵光义口口声声要抓凶手,要替赵德昭出气。 赵德昭反过来还要安慰赵光义,认为没出大事,不必兴师动众。 两人你来我往,表面上热络交谈,却都在考量对方。 而赵德昭演戏起来可要比26岁的赵光义娴熟多了,他早已经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了。 赵光义在赵德昭的脸上,表情上,形体动作上,没有发觉任何异常,赵德昭却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不少小情绪和不自觉的动作。 赵德昭在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今天的这件事绝对不是赵光义授意,只是下属自作主张。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赵光义自然要替下属掩饰。 所以他的情绪有憎恨,有不安,有不甘,还有有故作张扬地东拉西扯。 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属于亲情的怜惜。 26岁的赵光义还是一个勇往直前的将才,还不是十一年后,已经准备了夺位的变的老奸巨猾的帅才。 虽然历史上的赵光义对赵匡胤一家赶尽杀绝,但是现在的赵德昭对他并没有深恶痛绝。 他根本没有把赵光义当做对手,他最多只能算现阶段的对手。 目光后转,跟在他们斜后方的随从队伍里面,属于赵光义的随从最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浩浩荡荡。 这个现阶段的对手,真是有些难缠啊! 队伍抵达了十里外的西湖驿,这里早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所有人迎在门口。 赵光义为首,也是隔了五十米就下马,步行过去。 赵德昭跟在后面,这种场合并没有让他不安,跟他在明朝弄出来的大场面相比,现在只是小儿科。 他打量了一下46岁的孟昶,身为降君,却打扮的像个暴发户,实在有些不知所谓。 而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身边低眉顺眼的一个女人给吸引住了,不仅是他,就连赵光义他们,视线也忍不住被这个仪态万千,眉波流转的女人吸引。 这应该就是在历史中留下浓重一笔的花蕊夫人了…… ------------ 第四章 身份 跟赵德昭心目中的花蕊夫人不同,在赵德昭的心中,这个女人应该是柔弱娇媚,我见犹怜类型的。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娇媚中带着大方,柔弱中透着英气。 也难怪以色侍人,却能够写出“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的诗句。 孟昶年近半百,留着长髯,脸庞圆润,打扮的像一个老花花公子。 据史书记载,他崇尚奢华,就连夜壶,也要镶金戴玉。 身为亡国之君,他却表现的很为自然,长揖到底向赵光义礼拜。“蜀国广政,向中书令问安。” 他年号广政,宋朝之前的周朝还没有,他就已经当上皇帝了。 虽然现在是阶下之囚,不过在五代十国这个年代,城头变幻大王旗,今天你称帝,明日我称君,后日一起倒台,屡见不鲜。 短短几十年间,称帝称君的军阀不下于百人,像今日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宋朝建立五年,先后平复了晋城之乱,江淮之乱,后又征略了南平,将长江之北全部拿下。 蜀朝是宋朝拿下的第一个大国,自然要做一个城门立木的标杆。 所以赵光义虽然年轻气盛,却也表现的谦卑有礼。“广政君有礼,今日乃是蜀朝,宋朝的大喜日子,官家在皇宫恨不能尽早见到贤君……” 对宋朝来说,这绝对是个好日子,但是对蜀朝来说,却算不上了。 孟昶的脸上似笑非笑,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年轻的内侍这个时候拜下。“臣张德钧拜见中书令,兴元尹,二哥。” 他的拜见也解了孟昶的难堪,让气氛缓和了下来。在他的身后,数十个内侍共同拜下。 赵德昭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太监。 他在明朝当了二十几年太孙,七十六年皇帝,十多年太上皇,对宋朝开国时期的历史非常清楚。 这位张德钧,应该就是王继恩,在赵光义当上皇帝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身为皇宫太监之首,他跟赵光义勾结。 在赵匡胤断气之后,本来皇后让他到东宫叫赵德昭,他却跑去叫来了赵光义。 然后他跟赵光义两人派兵包围了皇宫,造成了赵光义登基的既定事实。 等赵德昭和文武百官得知赵匡胤去世的消息,赵光义已经坐上了金銮殿的皇位。 赵光义亲自扶起了张德钧笑道:“德钧到西京迎送广政君,劳苦功高,待日后为你请功。” 跟在他们之后的文武百官,以丞相赵普为首也前来陛见孟昶,给孟昶高高捧起。 两君相见之前,一应礼遇如同君王,宋朝百官的礼待,让孟昶也算是得到了最后一丝尊重。 赵德昭才十四岁,在这种场合,他就是个打酱油的。 不过,这也让他有空闲,在旁边观察这一批时代的精英们。 赵普,赵光义这两个人,是他最为关注的。 赵普可以说是历史上成就最高的官员之一,也是几乎所有的文官楷模。 从早年被刘词辟为从事,后担任赵匡胤的掌书记。 作为陈桥兵变的主谋,他的从龙之功成为文官干政的巅峰。 建立宋朝后,他跟赵光义两个人水火不容,中间走了几年弯路。 至于历史上赵光义篡改史记,将他跟赵普的关系描述的花团锦簇,其实就是美化。 赵普从一开始就觉得赵光义的权力太大,要赵匡胤限制赵光义的权力。 但是天下未竟,赵匡胤将权力收归中央,需要一个可信之人接收这些权力。 赵普反对了赵光义几年之后,被排除在权力中央之外,后来逐渐认清了现实。 宋朝一圈都是敌人,不把权力给赵光义,难道要赵匡胤亲自上阵吗? 在他改变了态度之后,就迅速上位。 去年,赵德昭开府,赵匡胤下旨为赵德昭定下了两门亲事。 一门亲事是丞相王溥之女,赐韩国夫人号,一门亲事是河中尹,护国军节度使陈思让之女,赐郑国夫人号。 王溥之女要嫁给皇子,不能再当丞相,当了司空和太子太傅,给赵普腾出了相位。 赵普当上了丞相,就开始筹谋征略蜀朝,去年冬天派了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领军,只用了六十六天,孟昶就投降了。 这也让赵普的声望越发高涨…… 平心而论,赵普协助赵匡胤削夺藩镇、罢禁军宿将兵权,实行更戍法、改革官制、制定守边防辽等许多重大国策,的确称得上一代名臣。 至于后世儒教吹捧他,借他之口说出“半部论语治天下”,只是完全的是给自己脸上抹粉。 赵普从来都没有说过这句话,他和赵匡胤从来都不信儒。 且不说这句话是宋朝中期才被儒家写进书里,此前从来没有这句话。 光凭当时的局势,身为一代名臣,也不可能靠儒家治天下。 宋朝只占据了华夏六分之一的地盘,只是个小军阀朝廷,四周一圈都是敌人,怎么可能不重视军队,只重视儒家? 赵光义今日表现的很不在状态,非常低调,一切程序按照礼部的安排,很少出头。 这不是因为他不想出风头,而是他的心神被花蕊夫人给吸引了。 这个历史上的著名漂亮女人绝对是名不虚传,即便是赵德昭见惯了美女,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赵光义的眼睛,更是仿佛拔不出来了。 这个历史上著名的色鬼,这一刻,心智失守了。 赵德昭注意力更多是在各大名臣身上,想要坐上皇位,离不开大臣们的支持。 虽然现在他相比赵光义还差了许多,不过距离赵光义杀君夺权还有十一年,赵德昭有的是机会。 以前的赵德昭只是个武痴,从来没有在朝臣面前正式露脸,今天就是个机会。 历史上的赵匡胤不支持,赵德昭也是个直人,从来不知道争,导致了赵光义越坐越大。 要改变自己的形象,从现在做起。 蜀朝乃是降国,一切礼仪均遵循礼记所记载之礼。 赵氏乃王族,在这个过程中只做观礼,由礼部尚书,太史令主持大礼。 赵匡胤赐孟氏以车服,孟昶与降臣迎于外门外,一拜再拜。 路先设,洒扫,恭迎东上,文武百官回拜恭迎。 诸公奉箧服,加命书于其上,孟昶等人再拜谢,回屋更衣。 孟昶等人出来之时,已经换上了宋服,由西向东再拜。 大史加书于服上,孟氏受礼再拜,后偕同花蕊夫人登车。 一系列复杂的程仪,主要就是拜拜拜,赵德昭发觉,不仅是他,大部分官员其实都有些受不了。 要是现代的赵德昭,肯定受不了这一套,不过在明朝当了那么久的当权者,很清楚这套礼仪有可取之处。 就好比后世的阅兵,看似劳民伤财,实际上,却能激发民众的爱国热情。 奥运会为什么那么受重视,在得了金牌之后,升国旗,奏国歌的那一幕,绝对是重要原因之一。 孟昶上了车驾,赵光义和赵廷美一左一右,伴随车驾。 文武百官依次排开,准备回宫。 赵德昭送了王溥入队,一个礼部主事来到赵德昭身边。“二哥请随我来……” 王溥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去吧,待今日过后,臣与你再相谈。” 王溥今年四十三岁,虽然因为女儿要嫁给赵德昭被罢相,但是依旧兼了司空与太子太傅之位。 按旧制,一品官班位在台省官之后,赵匡胤因为看见王溥站在后面,遂说:“王溥是以往的丞相,应当超常尊宠他。” 此后朝堂就分台省官班位为东西二向,让王溥站在了右侧最前,此后成为定制。 赵德昭对他还是很重视的,以前是因为要娶他的女儿,不过现在变成了重视他的作用。 赵匡胤虽然没有给赵德昭封王,但是给他娶两个老婆,一个是丞相的女儿,一个是重用的指挥使的女儿,并且还都是大家族。 要说赵匡胤不重视这个儿子,也是扯淡。 赵德昭再次行礼。“太傅,我去了。” 那主事见赵德昭事毕,随即向队伍后方走去,而赵德昭却站住了脚步,一动不动。 刘小帮赵德昭牵过来了马。“二哥,为何不动?” 赵德昭看了一圈面前的文武百官,心中拿定了主意。 那主事走了两步,没有感觉到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看,赵德昭还在原地,随即跑了回来。“二哥,速速前来,不可误了吉时。” 赵德昭不动如山,大声问道:“我是何人?” 那主事有些懵。“二哥何出此言?” 赵德昭向前一步,与他相隔不到半米,又问:“我是何人?” 他虽然才十四岁,但是赵匡胤的基因好,生活好,营养好,如今的他已经有一米八,而且强壮无比。 那主事最多一米六,面对赵德昭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二哥乃是皇子。” 赵德昭又问:“既然是皇子,为何将我的位置排在后面?” 主事在百官面前被赵德昭逼迫,只能应道:“来时二哥列入皇族,在百官之前。归时无皇族行列,应纳入百官行列。” 意思是赵德昭现在身上只有一个贵州防御使的从五品虚职,所以要排在后面去了。 赵德昭却笑了笑,向刘小摆了摆手。“我乃皇子,今日非朝事,乃国事。既是国事,何职何衔比得上我皇子的身份?”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赵光义讶异的目光中,一步跳上了孟昶的车驾。 ------------ 第五章 出口气 一个军阀政权,本来就没有太多讲究。 现在朝廷上下都遵循唐制,但一百多年的战乱,各家军阀除了掳人,就是抢书。 如今的宋朝,存书量少的可怜。 这次征略蜀朝,运回来最多的就是近三千车藏书,这被朝廷上下认为是最大的收获之一。 五代十国,军阀林立,礼制败坏,但这只是大环境。 实际上,五代十国虽然同五胡乱华,南北朝时期一样混乱,但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五胡乱华是异族入侵,将汉人称作两脚羊,杀的汉人只剩下四百万。 可是五代十国时期,有个最强大的辽朝,但是所有的军阀全部都以人为本。 说出来有些可笑,却是事实。 每家军阀除了在战场上,都不以杀人为主,而是允许投降,侵入其他势力范围,也不以杀人为乐,而是尽量劫掠人口。 所有人都认识到了,人口才是最大的资本,没有人,你连军队都没有,根本没有发展潜力。 不要说各家军阀了,就连辽朝,也开始学汉制,学汉人文化,学政治制度。 虽然战乱了两百年,人口却没有下降多少。 东汉时期,华夏人口达到第一个巅峰,人口超过六千万。 唐朝初期,经过隋朝的繁衍,人口普查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万人。 武则天时期,人口恢复到了三千万以上,到了天宝年间,人口又恢复到了六千万左右。 安史之乱之后,唐朝人口逐年下降,中央衰落,也没有一次完整的人口普查了。 宋朝现在的疆域约一百万平方公里,961年人口普查约有一千六百万。 但是这只是黄河流域的人口,到了980年的人口普查,当时的宋朝加上南唐,蜀朝,人口就超过了三千六百万。 这还没有算占据了北方的辽朝,夏朝,南方的南汉人口。 而天下的藏书,大部分也都在辽朝,整个北方的人口,书籍,可都被他们抢了很多次。 所以,如今的宋朝,只是一个邯郸学步,却还没有学到精髓的地方政权。 赵德昭身上的官职很小,可他是皇子,天生就占据了大义。 他现在不跟礼部官员讲职衔,只跟他们谈身份,这是耍流氓,却也让人无话可说。 他要以皇子的身份坐进车内,而不是以贵州防御使的职位跟在队伍后面,也不能说错了。 这是蜀朝举朝投降,是宋朝向天下展示正统的场合。 如今既然没有严格的礼制,赵德昭这个皇子陪同降君坐一辆车,似乎也是对的。 一众大臣忍不住失笑了起来,才十四岁的赵德昭这样做,似乎也值得谅解。 礼部的主事踌躇不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望向了尚书薛居正。 薛居正乃前朝名臣,不过因为在赵匡胤夺周之前就是重臣,没有从龙之功,所以如今反倒不受重用。 他不敢自专,笑着向旁边车上的赵普拱了拱手,问道:“则平兄,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赵普也有些为难,可是这个时候总不能将赵德昭从车里拉下来…… 看了看赵光义难看的脸色,他只能摇了摇头,叹道:“二哥少年天性,随他去吧,不过不要让他胡闹……中书令,你可命中官随驾左右。” 赵光义的确一肚子火,自己都在车外骑马,而这个侄儿坐在车上,岂不是说这个侄儿比他正统?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又怎么可能跟这个侄儿撕破脸? 所以他招了招手,跟在他身后的张德钧立即拱手道:“中书令。” 赵光义道:“你也上车,随驾左右,不可让二哥冲撞了广政君。” 车上,孟昶和花蕊夫人被突然上来的赵德昭吓了一跳,看清是赵德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坐的辇车四面通风,只有车顶,四周以薄纱遮挡。 原本就怕有人刺杀,一路上胆战心惊,要是到了宋都被杀,那可就无处说理了。 赵德昭上车向孟昶行了一个平揖,然后在他身边盘坐了下来。“德昭向广政君,慧妃问好。这一路,且由我向你们介绍一二。” 孟昶方才已经见过了赵德昭,知道他的身份,笑着邀请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日新不必客气,今后在这汴京城里,还要多指望日新照应。” 而慧妃花蕊夫人主动向后方移了半步,让赵德昭与孟昶并排,他还是个孩子,也不用过于避嫌。 赵廷美这个傻小子伴驾右侧,只顾得盯着花蕊夫人看,眼睛也拔不出来了,一个劲傻笑,根本没有意识到赵德昭坐进车里,代表了什么。 只有车左侧的赵光义脸色难看,恨不得一把将赵德昭拉下来。 这样一路回去,只会让百官和百姓认定了赵德昭这个未来继承人的身份。 要不然,怎么不是赵光义这个皇弟坐进车里陪降君?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 又逢赵普相询,他知道赵普现在也为难,只能跟张德钧点了点头。“中贵人乃是官家指定的迎宾使,自然该伴驾在侧。” 张德钧也上了车,压着声音,语气坚定地说道:“二哥,这与礼不符,还请二哥勿与广政君并坐。” 赵德昭回过头来,脸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刚上车,撅着屁股凑了过来,像极了一只狗。 对这个与赵光义勾结的奸宦,赵德昭没有半点好感,恰巧他又知道这么一段历史,所以对他根本没有一点礼遇,挥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咶噪,你的事犯了,回宫了我让父皇再好好收拾你。” 赵德昭身强力壮,而张德钧上车还没有坐稳,被他的一巴掌直接扇到了车下。 他掉下车把赵光义骑的马吓了一跳,后腿就踢了过去,正中他的胸口。 可怜他刚受重击,又挨了一蹄子,眼见从他口中吐出血来。 赵光义勒住了马,忍不住大声叫道:“二哥,这是何故?张中官乃宫中要人,岂容无故糟践?” 赵德昭冷笑道:“他奉命前往西京迎宾,父皇明确指示要礼遇广政君,而他呢?仗着自己是天使,却逼压广政君,这一路上,竟然索要了广政君从蜀朝带来的近半财货。价值万金的财货啊……也不知道,他有几条命可以赔!” 孟昶投降这件事,在宋初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丑闻。 按道理说,蜀朝做为第一个投降的政权,宋朝应该给予礼遇,做个标杆。 一开始,执行的很好。 从孟昶投降,到他来开封,一直都很礼遇。 可是他有两个原罪…… 第一个原罪,是他太有钱了。从蓉城离开的时候,他从蓉城带到开封的财货就有一千车。 为了运送这些财货,王全斌不得不征召了三千民夫,又派了整整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护送他们出发。 根据史书记载,王继恩,也就是张德钧,奉命到洛阳迎驾,结果王继恩仗着赵匡胤宠信,到了洛阳就大肆索贿。 孟昶为了保命,只能一次次满足他的要求,到了开封的时候,一千车财货,只剩下了一半还是孟昶的。 当然,这个钱不一定是王继恩要的,因为当时的宋朝太穷了啊! 后来孟昶的镶金戴玉的夜壶就落到了宫中,很显然,王继恩是给赵匡胤背黑锅了。 可是这件事可以背地里做,绝对不能明着说。 赵德昭这个时候像个愣小子一样直接把盖子揭开,王继恩这个时候从背黑锅的,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总不能让赵匡胤承认,这件事是他授意做的吧。 所以,王继恩这个时候只能认罪。 至于这些财货,查案耽搁几个月,最后属于谁还用说吗? 即使还给孟昶,他也不敢要了啊! 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花蕊夫人。 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才二十出头,跟着一个糟老头子,怎么看也不配啊。 赵光义和赵廷美这样的年轻人把持不住,今年才三十八岁的赵匡胤同样把持不住。 一见之下,就被花蕊夫人给迷住了。 然后,孟昶才到开封七天,就因为水土不服死了…… 因为花蕊夫人太美,又被赵匡胤霸占了,赵光义气不过,最后一箭射杀了她,这是后话了。 不过从那件事就能看出赵光义的性格跋扈,我得不到,我也让你得不到,毁了她。 至于后来他又霸占李煜的老婆小周后,这又是一个“补偿”了。 你赵匡胤可以霸占花蕊夫人,我当了皇帝就霸占小周后。 可怜的王继恩被马狠狠踢了一脚,肋骨不知断了几根,本就在吐血。 听了赵德昭的“诬蔑”,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昏了过去。 他这一昏,连个自辩的人也没有了。 刑部尚书魏仁浦向前几步,问道:“二哥,此事你如何得知?” 赵德昭冷笑道:“在宫里,张德钧也做不到一手遮天。他在洛阳的事,不要我说,诸位也该有所耳闻了吧?何况,广政君就在我身边,尽可问他……” 赵德昭转头望向了发呆的孟昶。“广政君,这张德钧所作所为,你尽可直言,我必会帮你主持公道。” 如果张德钧是大臣,赵德昭当然没有资格管,可他是太监,属于宗室的下人,赵德昭这个皇子管,理所应当。 都是明白人,孟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有花蕊夫人不忿,小声说道:“此人飞扬跋扈,索要了不少财货。” ------------ 第六章 裴大姐 这句话围在车边的大臣们都听见了,一句话也就定了张德钧的死罪。 赵普叹了口气,说道:“不要耽搁了吉时,赶紧动身吧。至于张中官,该由官家来发落。” 赵光义看了一眼昏迷的张德钧,又看了一眼“纯真无邪”的赵德昭,心里也不知道该是喜是怒。 对赵德昭发火吗?这根本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可是他又怎么甘心让这个小子跟一国之君坐在车里,他这个大功臣却跟随在车边护驾! 但是这个时候他实在不好插手,只能不去看赵德昭,吩咐随从道:“将张中官护送到一旁,细心诊治,回头让官家发落。” 车队启程,坐在车里的赵德昭心里美滋滋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穿越来的第一天,就去掉了一个跟赵光义勾结的“赵高”。 即便是赵匡胤最后从轻发落,最多留他一条命去守皇陵。 宫内的大权,绝对不会让他继续掌控。 因为丑事不仅曝光了,还跟赵德昭这个皇子不合。 一个太监和一个皇子,赵匡胤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如果不是他封锁皇宫,赵光义杀兄就会暴露,更不会直接让赵光义坐稳皇帝宝座。 没有了这个“赵高”,赵光义该发愁怎么布置眼线了吧。 赵普坐在紧跟着王驾辇车的车队中,车里还有几位台省官员,此时正在讨论前车的赵德昭。 皇子今年才十四岁,以前从来没有出来发声过,今日可以称得上是一鸣惊人,在百官面前大大涨了一次脸。 这当然不足以让所有人认为他就能指望,但是最少,让所有人知道了他,不再是个透明人。 而在车队还没有返回开封城内的时候,皇宫里的赵匡胤,就已经得到了通报。 张德钧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不管是他授意也好,还是他索贿也罢。这件事被当面揭开,他就只能背这个黑锅。 替他背黑锅,也不委屈他。 所以,他只是吩咐道:“着太医院为张德钧诊治,伤好以后,往永安陵养老。” 张德钧虽然从后周时期就在宫中,但是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这个年纪就去养老,说明也失了圣心。 永安陵是赵匡胤其父赵弘殷之墓,位于西京巩义城南,距离东京数百里,去了永安陵,也代表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 他在乎赵德昭这个儿子的争…… 在他看来,这个儿子有些愚钝,向来都是一根直肠子。 他跟自己一样,凡事都会让着他人,从来不争。 除了喜欢练武这一点随了自己,性格也随自己,却没有让赵匡胤开心。 因为他很清楚,凡事不出头,不争,能当一个好人,不能当一个好皇帝。 今日何故就能揣测人心,坚持要跟孟昶一起并坐呢? 到底是有所预谋,还是错打正着? 而裴大姐这边,因为被皇子撞破了头,没有能坚持到大队归来,刚被太医上了药,包扎了脑袋就被两个哥哥架回了后马桥。 除了因为这个妹妹受伤,也因为他们得了皇子的侍从赠送的五贯铁钱。 裴家先人是匠户,裴大姐的父亲裴甲一直是禁军的铁匠,在军中负责修理兵器。 如今两个大儿子也已经成丁,跟他一起做工,一家有三口赚钱,日子过得还算优越,最少比起农户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不过,好日子最多也就这几年,因为孩子多,老大,老二已经成年,马上就要娶亲,分家单过。 下面还有四个小的,以后还是要靠他一个人。 如今的大宋虽然生活稳定,可是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姓,都缺钱。 从唐朝以后,中原地带没有矿产,铜钱越来越少,朝廷只能用铁钱充当货币。 铁当然比不上铜贵重,所以铁钱就要比铜钱重五倍,才能算一个铜钱的价。 五贯钱,即使是铜钱也有二十斤,换成铁钱,就有一百斤。 不过裴风,裴云一点也不嫌重,两个人美滋滋地背着钱往回走。 不过裴大姐这个伤员就遭罪了,三四里地,只能一步步向回挪。 难受的不是头,也不是腿,而是胃。 这个时代一日只有两餐,还都是清汤寡水。 而这个时代也没有娱乐,裴大姐长到九岁,除了跟父兄进城了几次,平日就在后马桥庄子里生活,极少出门。 昨日缠了两个哥哥今日一起来看热闹,今日一早没吃饭就出来了。 现在又受了伤,感觉胃里饿的疼。 裴大姐在现代那是锦衣玉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今穿越成这个小丫头,只感觉日子没有过头。 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老公赶紧忙完,快点接了自己去享福。 她觉得老天不公平,为什么老公就能穿越成王子,而她却穿越成了一个土妞。 身上的麻衣毛刺扎人,她都恨不得赶紧脱下来。 但是她记忆里也很清楚,她们家的日子过的还算是好的,在后马桥,她的日子大部分同伴都羡慕。 她还有麻衣穿,但是大部分孩子连衣裳都没有穿的,七八岁的男孩,五六岁的女孩,光着屁股都是常事。 许多家庭,就只有一床被子,到了冬天,大部分人连门都不出,因为没有衣服穿。 而她们一家日子还算宽绰,两个哥哥性格又好,待弟妹亲近,很多人都羡慕她。 她前世是个西班牙小妞,对中国的历史不熟悉,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 只知道现在是乾德年间,鬼知道这是哪一年哦! 话说,老公既然是皇子,以后应该是皇帝吧? 来这个时代,当个皇后也不错呢。 可是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们,她忍不住悲从心来。 大哥裴风心细,好久没有听见妹妹的声音,回过头来,却发现妹妹哭成了泪人。 他立即站住了脚步,温柔问道:“大姐可是头疼的厉害?” 裴大姐想要摇头,却扯到了伤口,想到自己是伤员,干脆应了一声。 裴风立即将自己背的三串钱取了一串给裴云背上,然后背对她蹲下了身子。“来,我背你。” 裴云也不嫌重,嘿嘿笑道:“大姐今日可是功臣,不可怠慢。” 裴大姐白了他一眼,说:“二哥总是油嘴滑舌,以后找个厉害嫂子管你。” 裴云扬了扬自己打铁的壮臂。“想要管我,看我不大嘴巴子伺候。” 裴大姐还想要打趣两句,却又想到这个时代女人地位低下,连名字都不配有。 裴云说大嘴巴子伺候是玩笑话,可是这个时代,老公闲了没事打老婆,打孩子,可真是家常便饭啊! 想到要在这个时代生活,忍不住又悲从心来。 裴风背着妹妹,感觉到肩膀都被哭湿了,忍不住笑道:“大姐不哭,回家让娘给你做汤饼。” 说着,他还咽了一口口水,显然是被汤饼馋的。 大部分家庭都过的苦,平日有麦粒饭,能吃饱就是好日子了。 汤饼是用细面做的,再加一点动物油,在寻常人家就是美食。 后马桥距离城门不过三里,在汴河的西侧,对面就是皇家的园地。 他们一进村,就吸引住了不少人的目光,五贯钱背在身上,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不一会,他们的身后就跟了一大群孩子,就连不少大人也都跟了过来。 裴风裴云两兄弟不厌其烦地跟每个人介绍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将妹妹大姐当成了功臣。 跟皇子相撞,还得了这么多的钱,吸引了一大群人的羡慕。 还没有到家,得了消息的裴母和三个小家伙就跑出来迎接。 裴母是个性格软的,看到女儿受伤,就心疼流泪,但是看到五大贯钱,又忍不住笑。 “这下好了,原本给你们定亲还差两匹布来做新衣,这一下不愁了。” 裴云说道:“娘,这是大姐的钱,给她留着当嫁妆。” 裴大姐虽然对这种穷苦的生活有些不习惯,但是也感受到了两个哥哥的照顾。 她以后有老公指望,老公还是个王子,根本不在乎这个。“我才不要,还是先给你们娶亲。” 裴家有一个院子,原本是正房三间,坐北朝南,东侧还有两间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杂物房。 因为老大老二都要娶亲,裴甲已经挨着正房两头各又起了两间房,给两个儿子。 反正他们是匠户,成丁了就要在军中服役,也不没人管他们分家。 裴风一直把妹妹背进了屋,这才放了下来。“娘,大姐今日伤了头,流了不少血,不如杀只鸡补补吧。” 裴母被五贯钱乐的合不拢嘴,摸着裴大姐的脑袋仔细瞧了瞧。 头上已经被太医包扎,根本看不到什么,但是她就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爱。 “好。晌午天热,后晌再杀。再去打五斤酒,等你爹下工回来,好好喝两杯。大姐,头还疼不?” 裴大姐一把将跟自己逗着玩的弟弟推开,抱住了母亲的手臂。“娘,头疼,但是肚子更饿。” 裴母立即说道:“好,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碗汤饼。” 裴风裴云立即叫道:“娘,我们也要吃。” 几个小家伙更是不遑人后,吵着要吃。看到他们,裴大姐想着自己的孩子,忍不住又想哭了。 既然已经变成了裴大姐,他们一家又对她都好,那就带他们过上好日子吧。 ------------ 第七章 发落 蜀王车驾上,赵德昭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三叔,四叔,你们要不要来点水喝?” 赵光义生硬拒绝:“不用。” 见赵光义拒绝,赵廷美也不好意思。“不要了。” 赵德昭又跟孟昶搭话。“广政君,据闻蜀锦精美,乃天下一绝,可有此事?” 孟昶闻言楞了一下,叹息道:“蜀锦天下绝,可惜日后再不得见……” 如今天下有两大名锦,一是产自蜀国的蜀锦,一是产自金陵的云锦。 至于苏州的宋锦,如今还没有面世,要等两百多年后,苏州一带才会成为丝绸的产地。 蜀锦是历史最悠久的丝锦,春秋时期就已经发展起来,唐朝时期的丝绸之路,运的就都是蜀锦。 如今金陵还是南唐的首都,能够发展的,就只有蜀锦了。 宋朝平定南方之后,人口和经济发展迅速,而且朝廷腐化的很快。 控制了蜀锦,就能让那些有钱人贪污受贿之后,把钱再还给朝廷。 在大明一世,赵德昭将大明发展成为一个全球国家,海洋国家,这一世,肯定会继续走这条路。 放着美洲,大洋洲,非洲不去占领,难道要留给欧洲人吗? 既然要发展成为一个海洋国家,定都在哪里,就非常重要了。 这一世定都金陵不现实,要等十年后才会征略了南唐,那里还不是宋朝的大本营。 要有出海口,还要有水力资源发展工业,黄河流域不可能,现在似乎就只有一个地方最合适。 胡思乱想了一会,赵德昭收回了心神。现在连赵光义这一关都还没有过,想什么以后啊…… 他笑着说道:“即便广政君来了东京,今后宋蜀一国,也会将蜀锦发展到东京来的。” 花蕊夫人见赵德昭小大人一样说话,忍不住微笑道:“皇子不知,那蜀锦养蚕只有蜀地可活,运蜀锦到开封……东京可行,想要在东京养蚕造锦,却难如登天。” 赵德昭点了点头。“是我想的不周全,一千多年,蜀锦都没有出蜀,显然蜀地之外难以推行。” 赵德昭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让其他人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其实说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出这个姿态。 车外文武百官都在瞧着,他这个皇子虽然手里没有一点实权。 但是,现在百官的心里都会认为,皇子跟降君坐在一起,接待降君天经地义。 赵光义的脸色越发阴沉,可是却难以发作。 看到赵光义难受,赵德昭的心里就感觉到非常愉快。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光凭今天早上那出意外,还要做的更多才行。 而且,赵匡胤才三十八岁,赵光义才二十六岁,赵廷美才十八岁。 上面有这三个大神,他想要出头,还要难的多。 现在可不是宋朝已经建国几十年,朝政理顺的年代,如今谁手里有兵,才说话算话。 今天虽然给赵光义添了一些堵,却于事无补。 赵光义手里有三分之一的禁军,他就是老大。 而赵匡胤的性格,绝对不会为了儿子遏制弟弟,所以他只能自己争取。 午时初,也就是十一点多一点,车队抵达了宣德门外。 鼓乐声响,大批的禁军在宫城大门处整齐列阵,给受降大典增添了一丝庄严。 赵匡胤亲自迎到宣德门处,当首而立,他的身上没有穿龙袍,反而穿了一身盔甲,显得威风凛凛。 今年三十八岁的他身材魁梧,相貌威严,显得气势不凡。 他这副卖相真的很不错,比朱棣要魁梧多了。 看他面色红润,又是一代武术大师,却只活了49岁。 说他是暴病而亡,赵德昭是绝对不信的。 在赵德昭的记忆里,赵匡胤和赵光义身手都很厉害,不能说百人敌,一个人打十几个兵士轻而易举。 若是普通百姓,几十个也不在话下。 就连赵德昭,今年才十四岁,四十斤重的石锁一次性两个,掂在手里跟玩一样。 不过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这么强壮的身体,他恐怕活不到前世的一百一十五岁了。 车驾停下,赵匡胤不顾皇帝的身份,亲自迎到了车驾前方,行平揖礼。“匡胤见过保元兄。” 四十六岁的孟昶原本看起来不堕气势,可是这个时候,眼睛眨了眨,很快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大礼下拜。“昶见过陛下……” 赵德昭从他身侧一把将他搀住,要拜也要等下车后,众目睽睽之下大礼参拜。 宋朝虽然礼遇他,但是他身为降君,却不能淡然受之。 从今以后,他可就要变成臣了。 所以宋朝的规制越隆重,他就越要伏低做小。 被赵德昭搀扶了一下,孟昶没有拜下去,而下面的赵匡胤也上前一步,扶住了孟昶。 借着赵匡胤的扶持,孟昶简直是直接扑下车,脚刚落地,就又跪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人扶他,就在宣德门外的广场上,蜀朝之君拜倒在宋朝之君的跟前。 等他连磕了三个头,赵匡胤这才上前,关切地将他扶了起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搞政治的人,一个个都是戏精,演技越高,成为大人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如果连伪装,演戏都不会,别想混出头。 孟昶泣道:“昶自身登大宝,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三十余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日来到中原,愿为陛下麾下一富家翁足以……” 赵匡胤朗声说道:“何至于此,保元兄年岁长于匡胤,履政经验丰富,今后当为我左膀右臂。除我之外,满朝文武也盼君已久,定当让保元兄宾至如归,乐不思蜀。” 赵普等文武百官这个时候主动聚了过来,躬身齐道:“恭贺官家得一肱骨之臣。” 这还只是开胃菜,等将孟昶迎进了大庆殿,才是正餐。 孟昶要亲自递交降书,奉上传国玉玺,这才是受降大典的重头戏。 两人戏精了一番,孟昶才在赵匡胤的劝说下平复了心情。 这个时候,在车上已经准备好的花蕊夫人才开始起身,而他们从蜀朝带来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过来,扶着她下车。 她这一下车,赵匡胤如同赵光义和赵廷美不愧是亲兄弟,也是看呆了。 赵匡胤这个人其实算不上是色鬼,年轻的时候千里送京娘,坐怀不乱。 娶妻贺氏之后一直待贺氏始终如一,娶亲之后逐渐发达,不管是谁送的女人,一概不要。 赵德昭前面有一个夭折的哥哥,三个夭折的姐姐,后面有一个夭折的弟弟,包括现在活下来的四个孩子,全部是贺氏所出。 七年前贺氏病逝,他才又娶妻王氏,王氏为赵德昭又生了一个妹妹,两年前又去世。 这给赵匡胤的打击不小,才变得纵情声色起来。 不过他没有再娶皇后,只是填充了一群妃子。 也因为他一次性选进宫十几个少女,去年才让十三岁的赵德昭单独开府,住进了宣德门东侧的东宫。 看到他被花蕊夫人吸引,赵德昭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历史还会重演啊…… 孟昶胆战心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介绍了花蕊夫人给赵匡胤见礼。 赵匡胤清醒过来很快,也知道刚才失神了,但是他却匆匆跟花蕊夫人见过,借着发落赵德昭,遮掩自己的失态。 “你这个混小子,少不当事,却掺和国之大典。且罚你回宫自闭三日,不得出门。” 赵德昭一时之间也有些傻眼,你自己见色起意,就来坑儿子啊! 不过,虽然明知道如此,赵德昭也只能受着。“父皇当以国事为重,儿子这就回东宫,自闭三日。” 赵匡胤这才点了点头,装作严厉地跟上前来的刘小说道:“不可让二哥再到处乱窜,否则唯你是问。” 刘小当然是低声连应,不敢抬头。 等他挽住了孟昶的手臂,一起走向宣德门的时候,大批的文武大臣一同随行。 赵德昭看着他们进了宫门,这才跳下了车,心里暗自嘀咕,他这究竟是发落自己,还是保护自己啊? 可惜的是,当时人多,没有注意到赵光义的表情。 赵德昭这个皇子没人管,平日不喜读书,就喜欢练武,没事就跟一帮兄弟在开封府吃喝玩乐。 不过,他这个皇子可不是扫地虎一般的恶少,相反,开封府的商家都喜欢赵德昭登门。 九岁之前,赵德昭就是野生放养。 不过赵匡胤坐上皇位的前两年,母亲去世,爷爷去世,因为守孝才在家里读了两年书。 九岁那年赵匡胤当上了皇帝,他奶奶又死了,又要继续守孝,只能在宫里带弟弟妹妹玩。 一直到去年开府,才如同放风了一般,肆意快活。 但是他没有皇子的自觉性,也不仗势欺人,出手大方,所以在开封府的声誉还不错。 刘小在身后低声安慰道:“二哥不要怪官家发落,若是不发落你,中书令怕是心里有气。” “有气……”赵德昭笑了笑,说道:“大梁门瓮城的事,你给我跟紧点。” 他不指望能查出什么来,只是要给赵光义一点压力。 待他理清了头绪,确定了未来的发展,再来跟这个奸诈小人好好斗一场。 ------------ 第八章 东宫(新的一周求推荐,求收藏) 宣德门广场一侧,人群中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一直盯着赵德昭带着他的随从,返回广场东侧的东宫,忍不住啐道:“真是好命,惊马之后竟然毫发无伤。” 他身边的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听见他的话,连忙低声说道:“崔从事,三哥可是交待了,不许生事。” 崔从事叹了口气道:“眼见小辈越来越大,不把他打压下去,难道等着日后看他坐上那个位置吗?” “此事三哥早有对策,何须我们多此一举,若是坏了三哥的大事,百死莫赎。” 崔从事叹了口气道:“三哥哪里都好,就是太重视血脉了啊……” 宋初的东宫就位于宫城外侧的东南角,还没有在宫城的范围内,而朝廷的衙门,却有一小半设置在宫城的前殿。 而且,这个东宫与明朝的东宫完全不同,没有詹士府,没有东宫属员,就只是赵德昭生活的地方。 这里的面积不小,不过北宋的皇宫都小的可怜,这里再大也不过是个大院子。 前后五进,有主殿,后殿,侧院,后院,面积大约三万平。 主殿现在赵德昭一直没有用过,他还没有结婚,平日生活起居就在后殿的偏殿。 今日回到了后殿,脱下盔甲,换了一身常服,布鞋,在后殿主殿之上的罗汉床上躺下。 宋初已经有了椅子,板凳,不过还是属于下层人的坐具。 皇宫里,包括大户人家,客厅里基本上都还是以罗汉床,汉榻为主,一人一席。 让佟亮吩咐摆饭,然后他就靠在那里计算着他目前的力量。 除了几个老师,他没有任何可靠的势力。 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刘小和佟亮这两个太监,他们下属的三十六个太监,十二个宫女,都不值得信赖。 而东宫的一百个禁军属员,除了他的拳脚师父袁不让之外,其他人也不值得信赖。 他现在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是赵匡胤的眼线,又有多少人是赵光义的眼线。 刘小是宫内的老太监,职位是内侍殿头,属于内侍省的中层。 而佟亮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因为是少数识字的太监,所以级别跟他一样。 太监是贴身近侍,他们算是主人的私人物品,就是背叛也不可能得到其他人的重视。 他们两个是赵匡胤当上皇帝,赵德昭进宫,就跟着赵德昭的。 他们的命运已经跟赵德昭绑在了一起,一般情况下,很难让他们背叛赵德昭。 至于袁不让,他是赵匡胤最早的下属之一,武艺高强。 早在赵德昭六岁开始习武,他就是赵德昭的拳脚师傅,看着赵德昭长大的,绝对值得信赖。 除了他们,赵德昭也就只剩下一帮兄弟,不过这帮兄弟都是赵匡胤兄弟的子侄,因为有家族牵绊,不可能跟赵德昭站队。 除了一个一百顷的农庄,宗室的定例,赵德昭没有其他来钱渠道。 没钱,没人,没势,这就是赵德昭的现状。 哦,对了,还有王溥和陈思让这两个泰山可为援助。 王溥出身并州王氏,千年望族,而他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历经后汉李守贞,周朝两任皇帝,加上赵匡胤,称得上四朝元老。 此人能力可靠,但是想要指望他出力争皇位,必须要有让他动心的基础。 一穷二白就想让他出力,几乎不可能。 因为对他来说,家族延续远比一个女儿更重要。 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尹陈思让倒是可以借力,陈家从唐朝时期就是一地军阀,虽然没有成势,却也一直不可忽视。 不过陈思让已经六十三岁,还死在赵匡胤的前面。 “二哥,可是为不能参加大典懊恼?” 赵德昭醒过神来,看到小心翼翼的刘小,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是以前的赵德昭,可能会为参加不了大典懊恼。但是现在的他在明朝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比这隆重多了的大典,根本没有好奇心。 与其在那里无聊地看一群戏精演戏,还不如先回来统计一下自己可以利用的资源。 今天早上的惊马事件,就已经提醒了他如今不能大意。 再过两年他就要成丁,可以领军出征了,那时候就会有自己的势力。 现在的赵光义虽然没有暴露自己的野心,可是绝对见不得自己崛起。 所以,时不我待啊! 虽然他一直不把赵光义当做自己的真正对手,但是目前他的确比自己强大的多。 武力他比自己强,人比自己多,钱比自己多,不论哪方面都比不上他。 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却一定要重视。 “殿头不要多想,我只是在想今早的惊马,你觉得是不是针对我的?” 刘小一听,立即高声叫道:“你们都退出去……” 大殿内四个伺候的小太监闻言无声地退下,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刘小这才低声说道:“二哥,老奴不敢说。” 赵德昭忍不住笑道:“无妨,你随意说,我随意听。” 刘小扑通一声跪下,咬牙切齿说道:“二哥,今后切勿再向以前那样一根肠子通到底了,见人要留三分啊。二哥没有害人心,却保不住他人有害人意啊!” “这么说,你也认为是针对我了……” 刘小摸不透赵德昭的心思,不敢接话。他跟赵德昭再亲,也是主人和下人,而那个人,却是主人的亲叔叔。 间不疏亲啊! 要是回头赵德昭被赵光义三言两语蛊惑,他就里外不是人,更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赵德昭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是在试探刘小的可靠程度。 记忆里的刘小也算得上老奸巨猾,虽然职位不显,能力却不错,将东宫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见他的敏感度不低,赵德昭也就心满意足了。 以前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因为赵匡胤保护的太好,他也没有自己面对复杂局势的能力。 可是现在的赵德昭,玩这些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赵光义虽然也称得上一代枭雄,可是光凭他失去了先机这一点,他就不被赵德昭真正放在心上。 他的对手是人,更是这个世界,赵光义最多只是这条路上一个绊脚石。 赵德昭又问:“你可相信这世间有仙人?” 刘小又有些傻眼了,只觉得这个以前一眼看清的主人,有些深不可测了。 这时,佟亮从门外走进了殿内,来到近前,柔声说道:“二哥,饭菜已经摆好,过去用餐吧。” 赵德昭从罗汉床上坐直了身体,趿拉上轻便的布鞋,走向了西侧的小餐厅。 佟亮见赵德昭不似往日活泼,而刘小也是一脸忧患,跟在刘小身边轻声问道:“二哥怎么了?” 刘小叹了口气,望着前方的赵德昭摇了摇头。 进了餐厅,赵德昭一马当先坐下,左右指了指。“你们坐下,今日不要人伺候,你们退下。” 几个布菜的小太监应了一声,退出了餐厅。 等他们二人坐下,赵德昭望向了佟亮问道:“今日受伤之人可安置妥当?” “已经安置妥当,百姓都高呼二哥仁义。” 赵德昭似乎没有听到奉承话,说道:“我被父皇禁足,原本还想晚间去找那个被我撞伤的裴大姐,现在只能你帮我去一趟。” 佟亮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了今日那个被伤到头的女娘。问道:“可是那个有异族血脉的女娘?二哥看中她了?” 刘小忙道:“二哥,你婚事已定,年底就要成婚。王氏和陈氏都需要笼络,切不可另生是非。” 佟亮讶异说道:“那女娘看似高大,却只有九岁,二哥……”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我有计较,你后晌去后马桥,把她接来,要是她家人陪同,也一起接来,届时我跟你们细说。” 刘小又说:“佟殿头去不妥,他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关注。他亲自去接人,只会给裴家引祸。” 赵德昭点了点头。“那就安排两个和善的人过去,要懂得礼遇裴家。” 佟亮应下,赵德昭这才拿起了筷子。 虽然佟亮和刘小是下人,但他们也是赵德昭最亲近之人,还肩负了给赵德昭试毒的重任,所以三人基本上都是一起进食。 不过刚开动,就有内侍来报,王承衍过来了。 在东宫王承衍就跟自己家一样,前脚通报,后脚就跟了进来。 六月天,穿单衣都热死人,他还穿了一身盔甲,热的大汗淋漓。 “大典刚忙完,热死我了。刘殿头,帮我下一锅汤饼,用井水冰了。” 刘小陪笑道:“放心,我这就给你安排,黄昭,带王校尉去换身衣裳。” 王承衍得意洋洋说道:“今日官家封广政君为秦王,拜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汴河东,园林南的那处秦王府,也赐给了广政君。我先去更衣,回来再跟你细说。” 赵德昭摆了摆手,他从桌上拿了一块香瓜,咯嘣一声咬了一大半,没等咀嚼,又把另一半塞进了嘴里。 都是自小长到大的兄弟,在一起无拘无束,根本没有太多讲究。 不过,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宋朝立国之初,皇权的衰落。 或者说,朝廷上下都没有真正把皇帝当皇帝,只是当一个首领头目。 赵德昭这个皇子更可怜,没有当皇帝培养,还跟野草一样,跟普通官宦子弟一起吃喝玩乐。 ------------ 第九章 皇子与村姑 王承衍的父亲是赵匡胤的结义兄弟中的王审琦,与赵匡胤是铁哥们。 因为父亲的关系,赵德昭与王承衍还有其他一帮同龄人,自小就在一起玩,一起打架,一起打猎。 至于泡妞倒是很少,关键是赵德昭还小啊。 王审琦原本是禁军都指挥使,赵匡胤收兵权之后,他的职位让给了资历浅一点的韩重赟,被任命为忠武军节度使。 忠武军驻地许州,陈州,汝州三州,说起来是主政一方,实际上削权了。 因为宋朝初期将全国所有的军人都抽调到了东京城,形成了规模达到二十万人的禁军。 这是全国的精锐军队,而留在地方上的只有乡兵和厢军,战斗力不值一提。 厢军还稍微像样,属于半脱产军人,而乡兵在后世就是预备役,其实就是老百姓。 只有禁军全部都精挑细选,要求身材高大,身体强壮,战斗力强大。 王审琦去了许州,但是家人大部分都留在了京城。 王承衍自小受赵匡胤喜欢,不仅安排他在禁军任职,还给他兼了几个雅职。 比如在举办乐会时候的主持人,歌手,虽然职位不显,但是专门为皇帝面表演的,民间名气大的惊人。 就连赵德昭,前后四辈子了,终于第一次懂了一些乐理,还会弹奏古琴。 在第三世他也有这个条件,只是他心思不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心思学。 这一世,变成了赵德昭,就已经自带弹琴技能,算得上文武全才。 当然,他现在练习的都是军阵,套路功夫,太祖长拳,太祖盘龙棍虽然都传世千年,却也都是外功。 不过有这个身体底子,捡起前世的内功功法,也只是时间问题。 练习内功不一定就比外功强多少,关键是延年益寿啊! 王承衍很快就又回来,换了一身赵德昭的便服。 他虽然十八岁,赵德昭才十四岁,但是他还没有赵德昭高壮,赵德昭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 “日新,你是不知道。听了官家封他秦王,那孟昶哭的像个娘们一样。我当时在大庆殿门口值守,差点绷不住就笑了起来。” 往刘小让出来的位置一坐,他就毫不客气地大口解决面前的一盆凉面。嘴里鼓鼓囊囊,还在叹:“那个花蕊夫人真是名不虚传,能把人的魂都勾走,跟了孟昶这个糟老头子,可惜了……” 赵德昭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一直等他吃完,才问道:“马槽里掺了阿芙蓉这事儿,现在哪几个衙门在跟,有没有什么进展?” 王承衍楞了一下道:“哪有这么快?阿芙蓉自隋唐盛行,这些年虽然少了一些,种植的人却也不少。大梁门人来人往的,想要查清楚,不是那么容易,你也别抱太大指望。” 赵德昭点了点头问:“一件事追根溯源,就有谁受益,谁嫌疑最大的原则。这也是个调查的方向吧?” 王承衍问道:“那你又怎么确定这是针对你的呢?” 是啊。这局势现在最大的难题。 那么多人,那么多马,吃了阿芙蓉的马也有不少,也都发狂了。 但是恰恰只有赵德昭因为身穿重甲,不想来回下马折腾,被马带出了城。 这件事不一定是针对他,要是针对他,更没有人敢调查。 哪怕是赵匡胤,也不会支持深究。 吃饱喝足,王承衍就跟刘小说道:“刘殿头,帮我安排个床睡一会儿,后晌我还要当值,晚上官家会在集英殿设宴,我还要当值。对了,安排个小黄门帮我扇风,没有扇子,这天要热死人了。” 不管在什么时代,特权阶层都是最会享受的。这个时代没有空调,没有风扇,但是避暑方式丰富多样。 像今日投降的孟昶性喜奢华,他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 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 然后派人往房顶倒水,形成雨幕,再派几个小宫女扇风,即便是三伏天,也清爽无比。 别的不说,有钱人安排两个下人扇风,赶蚊子,比后世有个电风扇,还要舒服许多。 赵德昭被禁足,所有人都没有当一回事,王承衍连一声安慰都没有,就又跑去午休了。 赵德昭也有午休的习惯,但是今日毫无睡意。 仿佛一瞬间,就从大明正统皇帝变成了赵德昭,他今日也是新鲜中带着兴奋。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一百一十四岁的时候,就几乎不能动了,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 那个时候,吃什么都不香。 现在,换了一个年轻的强壮身体,他怎么可能不兴奋? 更何况,这一次还有第二世的老婆作伴。 日头正烈,徐永昌坐在东宫一辆普通的车驾里,慢悠悠地向后马桥行去。 天气太热,两匹马无精打采,就连车夫也在车辕处眯着眼打瞌睡。 跟着一起来的两个侍卫也被太阳晒的无精打采,随身携带的皮袋的水,一会儿就被喝光了。 他是府内的三个内侍高班之一,这么热的天,肯亲自前来,除了佟亮的交代,更因为他也跟佟亮一样,认为赵德昭看上了那个裴大姐。 否则的话,一个皇子,一个小门小户的民女,即便因他受伤,这也补偿过了,何须要接进府去? 他想要亲自来看看这个小女娘是否漂亮,值不值得投资。 车驾来到了后马桥,没有费多大功夫就在树下乘凉的老人口中问到了裴家的房子。 徐永昌虽然没有显摆身份,但他身穿内侍服,面白无须,加上还跟着两个禁卫,让人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一群闲着没事做的老人和孩子,热心地带他来到了裴家。 裴大姐上午受伤,回来后吃了饱饱的一顿,然后就睡下了。 徐永昌他们到来之后,裴家所有人大惊,得知是皇子因为上午撞伤了裴大姐,所以心里愧疚,派人来接她去东宫补偿一二。 裴母是个不经事的,早就六神无主,幸亏裴云在军中也算见多识广,一边迎了徐永昌他们进屋坐下,一边喊了大哥裴风和裴大姐起床。 徐永昌四人热的满头大汗,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歇脚,每人灌了一肚子刚从老井里面打上来的凉水。 裴风和裴大姐很快就被叫了起来,徐永昌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裴大姐的身上。 裴家祖上有异族血脉,如今民族特征已经不算明显,不过裴家兄妹都身材高大,脸型轮廓也比一般人深邃一些。 裴大姐穿着一身麻衣短褂,因为头上受伤,头发被剪了一片包扎,一头乱发毫无美感。 虽然形象很差,但是脸上的轮廓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这让徐永昌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让他意外的是,他的到来所有人都觉得新鲜又兴奋,裴母现在都还在激动地发抖。 但是裴大姐却似乎很平静,甚至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 “尊上既然是来自东宫,可有信符?” 要是以后给二哥做了小妾,也是主人了。徐永昌不敢怠慢,取下了自己的腰牌,躬身递了上去。“此乃咱家腰牌,另来时二哥让咱家带来一句暗语‘新家坡’” 这个暗语让他们几个都有些摸门不着,新家坡?是要把新家安在坡上吗? 不过赵德昭吩咐下来,他们就照做。 而这个裴大姐听到这个暗语,原本的戒备果然就消除了,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回头跟母亲说道:“娘,是皇子派人来接女儿。” 本来就是啊,难道还有人敢冒名皇子吗?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徐永昌虽然内心吐槽,但是表面越发尊敬。虽然现在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得了二哥喜欢,就是麻雀变凤凰了啊。 裴风稳重许多,长揖问道:“中贵人有礼了,不知皇子是只接大姐一人,还是能允许我们随行?” 徐永昌笑道:“你们若是不放心,自然也可跟着。皇子乃是大方之人,说不得还会另有赏赐。” 见允许他们家人随行,裴风裴云脸上轻松了许多。 皇子邀请,他们不敢拒绝,更不敢让皇子久等。 但是更不能邋邋遢遢地就去,所以还要清洗一番。 徐永昌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干系,何况皇子也没有限定时间,就让他们去洗漱。 裴大姐在家里洗,两兄弟跑到汴河边洗,匆忙洗了干净,就坐上了车。 两兄弟心情激荡,裴大姐却一直很平静,甚至内心还有些小幽怨。 为什么老公就能穿越成皇子,她却穿越成村姑,要去见他,还要浑身上下搓了一层皮掉。 而这副稳重模样又给她加分不少,下一次也不顾自己的内侍身份,特意跟裴风裴云兄弟攀谈结交。 这辆普通的马车并不是没有人注意,比如那位崔从事,从马车抵达后马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的心里也没有当一回事,皇子撞伤了这个小女娘,补偿一番,似乎也是应有之理。 所以得到这个消息,他也没有派人继续关注…… ------------ 第十章 天机 马车直接进了前院,这里是一个演武场,周边一圈房子,是侍卫们住的地方。 大殿一排七间,长度约三十多米,进深也有十多米,建在九层台阶上,显得巍峨不凡。 裴大姐下车之后,四周好奇地张望了一番,而裴风裴云身子都有些哆嗦了。 徐永昌细心地跟他们讲述面见皇子的程序,带他们绕过了主殿,从东侧进入了中院。 中院小了一半,主要住的是内侍,还有东宫的仓库。 后殿比大殿规制略低,五层台阶,也只有五间,这里的内侍们一个个好奇地看着裴氏兄妹。 而得到消息的赵德昭来到了后殿的门口,在屋檐下含笑而立。 裴风裴云路都走不好了,只等近前了就跪拜下来。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看见自己的妹妹飞快奔跑了起来,然后不顾礼仪地跳上了台阶,然后一下子扑进了皇子的怀抱。 两兄弟目瞪口呆,而那些太监一个个也都傻眼了。 扑进了赵德昭的怀抱,裴大姐就不忿地低声说道:“太不公平了,你穿越成皇子,我却只是一个村姑。我不干,今后我也不走了。” 赵德昭拍着她的后背轻声笑道:“你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你只有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这个时代太危险,不要说战争了,一场小小的疾病,就能夺走一条活生生的命。 裴大姐只是平民,一个小小的上位者,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在这个时代,她的能力再强也没有用,因为根本没有她发挥的平台。 这个平台,只有他能给她。 刘小刚离开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回来,看到二哥不顾礼仪,跟一个小丫头抱在一起,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原本他想要制止二哥失仪,可是走着走着步履就缓慢了下来,然后开始驱赶院子里闲散的小太监们。 赵德昭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但是依旧舍不得松开裴大姐。 穿越到古代,是无比孤独和寂寞的,因为很难找到与自己灵魂投契的同伴。 “我们进去说话,在外人面前,稍微掩饰一下。” 裴大姐点了点头,伸手扯了一下赵德昭的袖子。“我的两个哥哥你见见,他们对我很好。” 见赵德昭跟裴大姐分开,徐永昌这才上前复命。“二哥,裴大姐与其两位兄长请到。” 赵德昭点了点头,“晌午日头正烈,高班与两位侍卫不辞辛劳,下去喝两碗绿豆粥,不要中暑。给他们记下一功……” 赵德昭身边的佟亮应了一声,又跟徐永昌他们点了点头,打发了他们旁边候着。 徐永昌示意了一下,早就魂不守舍的裴风裴云这才连忙跪下磕头。“禁军造作所铁作匠裴风,裴云见过皇子。” 竟然还是铁匠,赵德昭心一动,已经有了定计。 他走下了台阶,亲自扶起了两兄弟,他们年龄都不大,一个十六左右,一个十八左右。 搁后世,他们还是两个孩子,但在这个时代,他们已经可以算成年人了。 被赵德昭亲自搀扶,他们不敢反抗,随势起身,但都低着头,不敢直视赵德昭。 赵德昭拍了拍他们结实的臂膀,笑道:“果然是两个好男儿,今早我撞伤了大姐,内心过意不去,故此接你们过来,想再做补偿。你们若有任何请求,皆可告知于我,我也尽量满足。” 裴风立即抱拳躬身。“皇子今日已让太医为大姐诊治,后又补偿钱财,此举已超出小民所愿,不敢再求。” “倒是个本分人。不过,你们不要,我却不能不给。何况,我对大姐一见如故,这中间还有些干系暂时不能告知你们,日后你们即知。” 两人楞了一下,不自觉地望了赵德昭一眼,又连忙低头垂目。 赵德昭向徐永昌招了招手,他立即站了出来。“你将裴氏兄弟接来,就由你暂时招待他们一番。” “遵命。” 赵德昭转身上了台阶,又开口道:“刘殿头,佟殿头随我们进来,其他人等退下,不可窥伺。” 众人纷纷应是,赵德昭跟裴大姐点了点头,然后率先走进了大殿。 后殿的作用是赵德昭睡觉,学习的地方,以后结婚了,也是夫人接待女客的地方。 他真正的办公的场所是前大殿,不过现在东宫规制小,人少,反倒没有利用上前殿。 他走到最上方,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裴大姐见赵德昭只喊了两个太监进来,知道他们是赵德昭的心腹,不自觉仔细打量了一番。 在他们面前,她也不想掩饰,没有在下方落座,而是也跟着赵德昭挤上了上方的罗汉床。 刘小和佟亮心中叹息,脸上却丝毫不显。 不管是二哥,还是这个才九岁的裴大姐,总让他们有些看不懂。 裴大姐上午吃了饭就睡觉,这个时候肚子早就饿了。 看到罗汉床旁边摆着的香瓜,水果,点心,一点也不客气,大口吃了起来。 赵德昭像是完全没看到,等刘小和佟亮一左一右落座,又看大殿里没有别人,这才开口道:“刘殿头,可还记得午饭前我问你的话?” 刘小立即应道:“可是二哥问我是否相信这世间有神仙?” 赵德昭点了点头,他又说道:“既然有鬼,自然有神,否则去了阴间这鬼魂该如何治理?” 佟亮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赵德昭却又说道:“我之前是不信的,可是今早却信了。因为我遇到了神仙。” 刘小和佟亮都傻眼了,又望向了还在大吃大喝的裴大姐。 小丫头虽然梳洗了一番,但是脑袋破了,包扎的没有一丝高人的形象,更别说神仙了。 在现代的时候,赵德昭属于掌舵者,以亚洲为中心,然后以非洲和南美洲为两条腿。 他天天在前面挖坑,而裴大姐掌控了非洲和南美的具体经营发展,属于填坑的。 跟赵德昭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她对这个老公的了解可以说深入骨子里。 听见赵德昭这样说,她就知道,老公心里已经有了计划,而她现在只需要配合就好了。 见老公扯上了神仙,她的心思立即运转了起来,准备应对各种情况。 见刘小他们望向了裴大姐,赵德昭笑道:“一个九岁的女娘,没有上过学堂,可是你们相信她现在不仅会写字,还懂各种神仙绝学吗?” 刘小年纪大些,承受能力还不如佟亮,已经忍不住跪了下来。“二哥有话请直说,我与佟殿头在就跟二哥是一条藤上的瓜,二哥是藤,我们就是瓜,绝不会有二心。” 说着,他还忍不住又望向了裴大姐,眼神中满是忌惮。 赵德昭笑道:“既然叫你们进来,跟你们细说,自然是相信你们的。今后我跟裴大姐,还要你们二人用心伺候。吃饱了吗?” 裴大姐笑了笑,把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不算饿了。” “那我们去书房。”千言万语不如一做,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不信也会信了。 书房就在大殿左侧,有一道门。 进入了书房,赵德昭吩咐道:“笔墨伺候。” 佟亮立即用水壶在砚台里面加了一点水,然后拿出了一块香墨,研磨起来。 而刘小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张白纸,摆在了书桌上。 “还记得《沁园春▪雪》吗? 太祖这首词可谓是大气磅礴,无出左右。 裴大姐前世是外国人,学中文的时候,对这首词非常喜欢,经常用这首词练习书法。 她点了点头,等佟亮磨好了墨,选了一支毛笔,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首词里面出现了“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句子,但是赵德昭丝毫不在乎。 因为他就是要借着这首词,来忽悠这两个亲近之人。 等裴大姐写完,赵德昭说道:“你们看看吧……” 他们一看,就大惊失色,望向裴大姐的眼神越发忌惮。 刘小识得的字不多,看不出词的意思,他忌惮的是裴大姐如果是神仙,该怎么对她。 而佟亮被词里面的内容吸引,这里面的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说的是谁。 现在直接说自己的爹不行,要是让赵匡胤知道,哪怕赵德昭是亲儿子,恐怕也落不到好。 至于成吉思汗,他们就不知道是谁了,但是能够以一代天骄相称,显得比唐太宗更强啊! 赵德昭当他们看完,这才又说:“我早上惊马之后与裴大姐相撞,那一瞬间,裴大姐本应魂归化外,但是却被斗姆娘娘寄生了一缕分魂。 如今的裴大姐,还是裴大姐,却也算是斗姆娘娘。她上知一千年,下知一千年,不可以常人待之……” 刘小颤声道:“二哥,不要吓老奴啊。” 佟亮忍不住问道:“官家能与唐太宗相提并论,这可是后世评价?那这成吉思汗又是谁?可是异族?” “一个占据了百倍国土于大宋的强大蒙古族君主,我大宋就是亡于他手。” 赵德昭平静的话却让两人又被吓的浑身乱颤,我大宋亡了!还是亡于异族! ------------ 第十一章 忽悠 五代十国朝代更迭,宋朝被灭不算什么震惊的消息。 但是,让两人更为恐惧的是,赵德昭说起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平静,仿佛一团深渊,丝毫不像他们熟悉的那个十四岁的孩子。 他们熟悉的赵德昭,心诚耿直,待人磊落,没有心机。 可是自己最熟悉的人,现在让人丝毫把握不住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德昭示意两人让开,然后自己来到了桌前,抄起了一支毛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书写起来。 一张被裁剪的大约十六开的白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药方。 但是赵德昭并没有完,换了一张白纸,又写了一个方子。 不过这不是一个药方,而是一个石墨笔的制作方子。 刘小和裴大姐还觉得平常,但是佟亮看着赵德昭写的字,愣在那里冷汗大冒,一声也不敢吭。 赵德昭搁下了笔,望向了佟亮。“殿头觉得如何?” 佟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抵地。“二哥,奴自二哥进宫,伴随二哥左右,此生这条命就属于二哥,不再是奴自己的。” “起身吧。”这两个太监是他现在最可靠的助手,虽然要震住他们,但是不能把他们吓的做不了事了。 赵德昭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他连忙站起身来。 刘小原本还有些疑惑,可是在看到佟亮的动作之后,忍不住深思了起来。 他们三人相处了五年,他跟佟亮之间虽然有竞争,但更多的是互补。 他后晋时期就已经为宦,历经后汉,后晋,后周,大宋四朝,人事历练,经验丰富。 而佟亮虽然后周时期进宫,小时候却是读过书的,后来在宫中也是按文事内侍培养。 所以他年纪虽然小,却也深受重用。 他们两人为了获得赵德昭的信任,中间有竞争,却都保持在克制的状态。 以他对两人的了解,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事他还没有看明白。 他的眼睛忍不住又瞟向了赵德昭写的方子,然后这一次,他看明白了。 赵德昭练武成痴,对读书兴趣不大,赵匡胤也不管他,毕竟这个时代,谁拳头大谁说话才算数。 以前的赵德昭写的字不成章法,只能说勉强入眼。 可是现在,纸上的字粗看有些怪异,甚至称得上丑,可是细看却笔锋凌厉,风骨嶙峋,显得大气磅礴。 这很明显已经自成一派,称得上是一代书法大家。 这还是二哥的字吗? 待佟亮起身,赵德昭和声说道:“我的字暂时不要流出去,你誊写一份,然后去太医院将药抓来,去造作所让工匠按照房子制出墨来。” 佟亮低头应道:“二哥,这方子究竟是何道理,还请示下。” “人参固本丸是给习武之人服用,补充身体元气,损伤。等太医院那边确定了药效,可以孝敬给父皇。至于另一个制作石墨的方子,不进口腹,倒也无关紧要。” 只要不进嘴的东西,管制没有那么严格。制作石墨笔,也就是铅笔,是赵德昭目前最重视的。 有了铅笔,绘图方便,抄写封建时代的工业发展,政治制度要方便快速的多。 佟亮应下,赵德昭看了一眼刘小道:“我的字迹大变,你需要想一个方法掩饰过去,待你们商议好,出来见我。” 看赵德昭伸出了手,一直在旁边的裴大姐牵住了他的手,跟他一起走出了书房。 房间里面剩下了刘小和佟亮,两个人望着赵德昭写的两张纸,久久无言。 好一会儿,佟亮才叹了口气,裁剪了两张纸,对着赵德昭方子抄了起来。 刘小等他抄完了一张,才低声问道:“二哥说他见了神仙,裴大姐是斗姆娘娘寄魂,那他岂不是……” 佟亮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刘殿头慎言,二哥既然已经得了神仙指点,我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怕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刘小叹了口气,却又说道:“咱家对二哥忠心可鉴,不怕二哥见怪。如今二哥大变,此前的文学师傅怕是不能再用,在他们面前,是掩饰不来的。” 佟亮点了点头。“二哥年底就要大婚,王司空如今是二哥的岳父,又是太子太傅,恰好可以向官家申请,今后让王司空教导二哥。” 刘小点了点头。“那我稍后就去内侍省递奏章。” 大殿内,裴大姐躺在赵德昭的怀里,已经哭的梨花带雨。 对她来说,只是一瞬间,就从现代来到了她不熟悉的古代。 在现代,她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如果没有依靠,她会很坚强,但现在她还有一个老公可以依靠,在自己的老公面前,自然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柔弱。 赵德昭安慰了她一番,等她情绪平静下来,才跟她介绍起了这个时代的历史。 听说这是公元十世纪的965年,裴大姐只是叹了一声这是摩尔人时代,就没有其他情绪了。 她在前世是巴斯克人,这个民族是一个相当封闭的民族。 不管西班牙是在凯尔特人统治时期,还是摩尔人统治时期,到最后的卡斯蒂利亚时期,甚至到了现代,巴斯克人一直是一个独立的民族。 但是他们太小了,即使回到这个时代,裴大姐也不会想着帮助自己的民族崛起。 对西班牙她没有爱国热情,对欧洲的其他国家,也没有一点喜欢。 赵德昭根本不用担心她心怀旧国,还会想着帮助欧洲。 对她来说,将欧洲踩在脚下,成为整个欧洲的女王,恐怕更符合她的心意。 讲完了大环境,赵德昭又跟他介绍了一番自己的处境。 听说赵德昭在历史上被叔叔杀死了父亲,抢走了皇位,她的情绪登时高涨了起来。 “原来你穿越的这个王子这么惨,不过现在我们来了,自然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要不要我配几种毒药,直接把你那个叔叔干掉?” 杀人在她心里跟杀只鸡没有什么不同,赵德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他现在越逼越紧,但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首先,他武艺高强,我现在还不是他对手,而他防范甚严,我们也很难有下毒的机会,更不能暴露自己,否则我们的处境会很危险。 其次,我现在才十四岁,还不到能领军的年纪,他现在手里掌握的精兵强将,在他死了之后,也落不到我的手里。 杀了他,只会让局势变的更加复杂,以后接管权力更艰难。还不如让权力集中在他的手里,等我长大了,杀了他,就能直接接管军权。” 裴大姐点了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先留着他一条命还有好处。他手里的权力越大,以后我们接管的也就越完整。” “是啊,不过这就有了一个难题。这两年,我们必须韬光养晦,卧薪尝胆。而且,你的安全很重要,我那个叔叔不会对我明着动手,你却有些危险。” 裴大姐笑道:“最多我这两年就躲在你这里咯。” 赵德昭摇了摇头道:“虽然需要韬光养晦,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以后你就在书房里,将现代的工业技术,能记起来的都抄下来。而且,也要先给你打造几样防身利器。” 裴大姐点了点头。“在这个时代掀起工业革命,想想就让人感到兴奋。我们要做一对改变世界历史的夫妻。” 赵德昭这个时候才想了起来。“对了,我已经定亲了,还是两个老婆。” 裴大姐一把揪住了赵德昭的下身,这个动作对夫妻之间没有什么,可是他们现在一个十四岁,一个九岁,这个动作就有些太污了。 她恶狠狠地质问:“你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可是随后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来到古代,你依旧还是三个老婆的命。” 在现代,赵德昭虽然一直没有办理结婚登记,却有三个事实老婆,还生了七个孩子。 而裴大姐这个女强人有点女王范,或者说,心理有些变态。 她最开始跟马德里黑老大合作要杀赵德昭,被赵德昭强健,还惩罚性地走后门。 但是后来她反倒更喜欢这一套,对正常的夫妻生活兴趣却不大了。 被裴大姐一抓,赵德昭登时肃然起敬。 感觉到手里的变化,裴大姐呸了一声。“无耻,我现在这么小,你竟然都见色起意了。” 赵德昭无奈。“这能怪我吗?这是自然反应好吧。” 她嘻嘻一笑,还没有说话,听到动静连忙松开了手。 但是刘小和佟亮已经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世风日下啊……刘小心里暗叹,却又想到了裴大姐现在的身份,不敢再多想。 “二哥,老奴认为,如今向官家提请,让王司空这个太子太傅履职,可以解决字迹大变的异常。” 佟亮也躬身抱拳道:“药方就以刘殿头的名义献出来,刘殿头历经三朝,见多识广,拿出一份药方不会引人注意。” 赵德昭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就按你们说的做吧。去把裴家兄弟叫进来……” 至于铅笔的制作,只是制作笔芯,没有人在意。 华夏的木匠在春秋时期就已经会制作墨笔,赵德昭现在拿出来的,无非只是改进的方子而已。 要不是为了画图,赵德昭现在根本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对目前的他来说,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 第十二章 赵匡胤的心思 “裴家是铁匠,倒是省了不少事。一会把裴家两兄弟叫进来后,你让他们给你打造一个连弩。” 裴大姐却没有关注这方面,望着向外走的两人,低声问道:“他们可靠?” 赵德昭点了点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比我这一世的父亲还要值得信赖。” 太监并不是东方独有,在西方的历史上,太监群体同样写下了灿烂的一笔,参与了无数历史事件。 裴大姐点了点头,说道:“裴家虽然很穷,但是对我穿越的这个裴大姐很不错。如果可能,让他们也都过上好日子。” “我会安排的。”看到大殿门口正在跟小太监说话的刘小,赵德昭高声喊道:“刘殿头。” 刘小连忙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又走进大殿。“二哥。” 赵德昭问道:“我记得我的农庄就在城外西湖畔,也有一个铁匠铺?” 刘小应道:“是,不过铁匠铺很小,只是为农户修补农具……” 赵德昭问道:“若我将裴家一家要过来,容易操办吗?” 刘小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事儿不难,只要二哥写一个要人的条子……,不,这事而不能二哥出面,因为禁军都要给中书令三分面子,他若从中作梗,反而复杂了。 不如让老奴去一趟都指挥使府,韩重赟视二哥为子侄,你开口了,他会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赵德昭点了点头。“那你晚上就去一趟韩府,把这件事办妥。在农庄给裴家安排一个住处,越快越好。” 如果让赵光义反应过来,知道他重视裴家,赵光义不敢明着对付他,对付几个铁匠,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片刻后,裴风裴云进了大殿,一进门,就看到了大姐跟皇子挤在一个罗汉床上,没有一丝隔阂。 他们一开始被皇子的身份震慑,浑浑噩噩,可是刚才离开了一个时辰,将自己妹妹跟皇子的事情也想了个通透。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很少出门的妹子,跟皇子就这么熟了。 但是,看到大姐跟皇子亲近,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家要发达了。 他们并没有觉得大姐才九岁有不妥,实际上,现在的百姓之中,结娃娃亲,童养媳的人家多不胜数。 就是在民间,大部分人家也都是十四五岁就成亲了。 他们在刘小的带领下,来到赵德昭的下手汉榻上坐下。 赵德昭开口说道:“今日撞伤了大姐,也是我跟大姐的缘分。今后让大姐在我的东宫里面生活,由我来照顾他。你们一家此后我也会多加照应,今后就挂在我的名下。” 裴风今年十八,也算是个大人了。他在军营中修补兵器,相比一般的农户,也算是见多识广。 他自然知道,从匠户转为皇子的附庸,好处多不胜数。 首先,他们一家不用税赋,其次,也不用担心受怕地出征。 只要能完成皇子交待的事情,就能平静地生活下去。 他作揖道:“皇子赏识,小民一家自然感激不尽。不过,家族乃是小民父亲,这样的大事,还要他点头。” 赵德昭点头说道:“这是伦常,我自然不会现在就让你表态。今日你先回去,问问你的父亲,明日再来东宫回话。” 他忍不住望向了裴大姐,颤声问道:“大姐,你可随我回去?” 裴大姐虽然有以前的记忆,知道两个哥哥,家人对她都很好。 但是她也不可能再回到那个贫穷的家里,因为对她来说,跟老公在一起更安全,更安心。 她笑着说道:“大哥,二哥,皇子待我甚好,今后让我留在东宫。以后,你们尽可经常来看我,有时间,我也会回去看望你们和爹娘。” 两兄弟没有想到来了东宫,把妹子就留这里了。 可是在赵德昭面前,他们也不敢以哥哥的名义强行把她带回去。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颇有些无奈。 今日他们休沐,明日要送父母过来,看来只能回去请假。 看看天色,耽搁不起了,遂向赵德昭告辞。 而在东宫之北的皇宫中,日头西斜,晚上的庆典进入了正式的庆祝阶段。 看着场地内的好戏连台,摊戏正热闹,赵廷美忍不住说道:“皇兄,二哥平日最喜热闹,今日将他禁足,他在府内怕不是要憋发疯了。” 赵匡胤瞟了一眼似乎正在看戏的赵光义,朗声说道:“二哥今日不识大局,理应受罚,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得到教训。” 在他们嘟囔道:“他哪里又做错了?今日他陪广政君,哦,不,秦王一起坐车,就相当于代替你了嘛!” 赵匡胤摇头笑道:“即便代替我,也该由你或者三哥代替,他一个孩子,懂得什么国家大事?此事无需再说,就让他在家憋几日。” 坐在他们左侧的孟昶这个时候却搭话道:“陛下龙虎精神,皇子也是英武不凡。半晌前同车,皇子还跟我谈起了蜀锦,想要大力推行蜀锦呢!” 他原意是想要巴结皇上和两个皇弟,可是这句话说出来,只有赵廷美略带讶异,赵匡胤和赵光义两人都似乎不愿听这个话题,表情冷淡。 赵廷美问道:“二哥跟你谈蜀锦?他知道什么是蜀锦啊!” 见赵匡胤和赵光义表情冷淡,他也知道自己自找没趣,不敢再谈。“也就随口说了几句,不当什么。” 赵匡胤心里叹了口气,跟赵光义说道:“三哥,再过两月就秋收在即,要准备筹备督粮队到各地催粮。此事关乎大宋稳定,不可轻忽,这事还是由三哥来做,我最放心。” 赵光义侧身行礼道:“皇兄放心,绝不会误了军国大事。” 督粮是个油水丰厚的差遣,得了这个好处,赵光义的脸色登时爽快了许多。 见赵光义脸色爽快,赵匡胤的心里那丝顾虑,这才彻底消散。 身为家族实际上的长子,赵匡胤这一生一直在尽量平衡整个家族。 从小他就让着弟弟妹妹,什么都不争,哪怕父母偏心。 如今父母都已经去世,而他也成为皇帝,他更是体验到了平衡一个家族的稳定,多么艰难。 特别是这个三哥,他一直觉得亏欠他许多。 当初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非他所愿,一切都是赵普和三哥自作主张,然后一帮义社兄弟跟着聚势,最后势不可挡。 而这最大的好处,也就实实在在落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可能,他其实并不想当这个皇帝。 自唐以后,只是中原地带,短短的五十年年间,就换了五个朝代,前后十四个皇帝。 这还没有算辽太宗耶律德光打进汴京乱入了几个月,最后丢下一个乱摊子班师回朝。 十四个皇帝,除了五个病死,老死,剩下的九个,都不得好死。 朱温,本想传位给养子朱友文,结果亲儿子朱友珪知道了,先杀朱温,后杀朱友文,朱温另一个儿子朱友贞又起兵杀朱友珪。 后唐庄宗李存勖本来立了太子李继及,结果魏博兵变,拥立大将李嗣源。 李存勖兵败战死,太子在从蜀地回来路上自杀,李嗣源继位。 唐明宗李嗣源在继位问题上举棋不定,临终前次子李从荣谋反被杀。明宗受自己也死了,李从厚继位。 没过多久,明宗养子李从珂起兵夺位,李从厚又被杀。 李从珂因为和石敬瑭闹翻,又被石敬瑭联合契丹灭亡。 石敬瑭临终之前据说要传位给小儿子石重睿,重臣冯道,景延广等立出帝石重贵。 后汉太祖刘知远传位给隐帝刘承祐,他却逼反了郭威,他杀了郭威全家,最后自己也被郭威杀了。 周世宗柴荣继位几乎是这几十年唯一成功传位的一次,但是柴荣也不是郭威的亲儿子,只是养子。 赵匡胤夺取周家天下的手段更不光彩,欺负孤儿寡母。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能做多久,只要禁军高级将领点头,把军队开出汴梁三十里,把杏黄旗往身上一披,那就是皇帝了。 藩镇割据,礼法废弛,纲纪颓坏,武人势力的恶性膨胀,文官集团过分边缘化,是五代乱世的规矩。 他当了皇上也不代表万事大吉,中央集权的问题也远远不是杯酒释兵权或是把藩镇的军权财权收回来就能解决的。 各地藩镇逍遥了一百多年,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不可能他一句话,人家就乖乖听话,回家养老了。 当皇帝第一年,昭义节度使李筠和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就造反了,耗尽国力才算平息了叛乱。 他的义社兄弟在他当上皇帝的过程中是出了力的,哪怕最后削权,也只能让他们去地方上当指挥使。 他们在地方上花天酒地,贪污腐败,赵匡胤也只能当不知道。 有时候想想,这个皇帝当的真没有意思,还不如坐镇一方,什么心都不操。 可是,现在他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让他放弃,他又不舍得。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朝的皇帝,人间极致啊。 现在,其他的苦恼又来了,他知道这个弟弟是有大功劳的,他坐到这个位置,这个弟弟最少占了一半的功劳。 在他的内心里,也是偏向于这个弟弟以后继位。 因为只有他手里有权,军队人多,才能保证老赵家的福祚永享。 ------------ 第十三章 未来框架规划 东宫。后殿。 裴大姐看着面前的十几盘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从小到大,连肉都很少吃,哪里见过如此丰盛的饭菜。 虽然这里蒸菜,煮菜为主,没有炒菜,可是看见肉,她就双眼冒光。 “真是奢侈,你一个人吃这么多菜,我却连肉都好久没有吃过了。” 赵德昭笑道:“喜欢就多吃点,但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不要表现出对哪种菜的特别喜欢。” 等刘小和佟亮先下了筷子,一样菜尝了一口,裴大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淑女。 当然,她过高估计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吃过晚饭没多久,坐在马桶上就下不来了。 这让赵德昭忍不住直乐,她却唉声叹气了半天。 终于等她肚子不闹腾了,他们才来到了书房。 刘小亲自守在书房门口,见了小太监靠近,就立即赶开。 书房内,赵德昭和裴大姐一人占据了大书桌的一半,旁边只有佟亮帮忙裁剪白纸,研墨,钉册。 听的越多,他也越发相信,二哥和这个裴大姐得到了斗姆娘娘的授艺。 他们说的每个字他都知道是什么,可是连在一起,却犹如在听天书。 什么天花疫苗,什么磺胺,什么青霉素,什么水车,什么连动,什么轴承,什么水泥,什么高炉,转炉炼钢,什么钻孔,打磨,膛线,苦味酸炸药,硝化棉炸药,什么电报,电话,什么蒸汽机,什么火车…… 听的如同天书,可是佟亮和刘小的心里却沸腾不已,因为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二哥和裴大姐商议的时候,评价这些都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而且,他们也直接将赵光义当做最大的敌人,不再像以前一样懵懂,认为他是好人。 光凭这一点,刘小就对裴大姐感激不尽。 但是,现在只能先统计各种工艺和制度,想要展开计划,时机还不成熟。 在大明世界,朱瞻基有朱棣的大力支持,从一开始就直接开始进行工业布局,从水车,机床开始撬动工业的力量。 可是现在,他不能这样做,不仅因为他还有一个强大的对手赵光义,这些力量根本不能控制他的手中。 而且,当时大明的首都是应天府,毗邻长江,有稳定的水力供应。 而开封府,根本没有这样的基础条件。 黄河在这个时期,已经从母亲河变成了一个难以控制的灾难之源。 公元一世纪,东汉的著名水利专家王景对黄河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疏浚,让黄河稳定了八百年。 到了唐朝末年,由于黄河上游的开发过甚,水土流失严重,黄河就开始不稳定了。 在赵德昭的记忆里,如今的陕西,山西都还是森林遍地,根本不是后世荒山野岭的生态环境。 华夏的根源在黄河流域,历朝历代的发展,战争,也主要发生在这片区域。 原本的森林变成了田地,也导致了黄河的泥沙越来越多。 历史记载,赵普在现在占据了晋阳的北汉灭亡之后,为了自污,开始大肆索贿。 他为了建自己在京城的房子,派人到山西一带购买成材的木料。 这些木料连成巨大的木筏运到京城盖房子,将黄河河面都堵的严严实实。 而实际上,其他人借着他的名义盗卖的木料,是他自己所用的百倍以上。 原本森林遍地的山西,就因为他一个人,短短几年之间,百年的树木几乎被砍伐一空。 后来的西夏成立之后更是狠绝,他们为了建设皇宫,将陕西北部,甘肃一带,河边的几乎所有大树都砍伐一空。 从此以后,华夏的北方和西北,除了山区再也没有了森林。 这种生态的破坏让黄河越来越难治理,此后的上千年都一直成了华夏历朝历代的难题。 泥沙过多,河堤不安全,这样的环境,是不可能建设工业区的。 长江以南还不是大宋的疆域,也不可能在长江一带建设工业区。 目前来说,即便是要建设工业区,也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汉江。 而汉江流域,最适合建设工业区,甚至是建都的,那就是襄阳城。 襄阳城除了是赵德昭前世的老家,更主要的是她的“安全”。 汉江到了襄阳从东西向转向南,在城市的东、北方向,都被汉江包围,而西方和南方,全部被山挡住,挡的严严实实。 这个华夏第一城池是真正的易守难攻,蒙古大军所向披靡,最远打到了东欧,可是在襄阳城,也不得不陷入困境。 围绕襄阳城,蒙古大军和南宋大战了三十八年,几度易手,最后一次是1273年襄阳沦陷,然后南宋就彻底失去了中原的力量。 后面只过了六年,南宋就被驱赶到了崖山,彻底灭亡。 这座坚城不仅仅是赵德昭心目中的工业区,更是未来的首都首选之地。 襄阳的北方是南襄平原,然后被群山环绕,东方有大洪山,南方是江汉平原,西南是大巴山脉。 这里地质稳定,没有地震,没有洪水,南北都是粮仓,四周都是山脉。 更主要的是,将首都往南去一点,可以有效缓解北方的生态环境压力。 另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赵德昭肯定是要把大宋发展成为一个海洋国家,占领全球。 首都是必须要拥有出海的通道的……襄阳有河道比较稳定的汉江连接到长江,加上其他基础条件,绝对是首都的最佳选址之地。 开封府绝对不适合当首都,赵匡胤当初就认识到了这一点,要将首都转移到东都洛阳。 这也是赵光义动手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赵光义的势力范围在开封,首都搬到了洛阳,他就失去了主场。 所以在赵匡胤巡视了洛阳,决定迁都之后,立即就动手了。 而将首都定在开封,此后几百年一直不安稳,大量的人力财力都耗费在了开封府的维护,黄河的维护之中。 等宋朝灭亡,开封立即就衰落了下去,到了后世,黄河的泥沙将开封府掩埋了起来。 在后世的开封府地下,有不同时期的遗址,北宋的皇宫,就被掩藏了八米深…… 这样一个地方,真的不适合当首都。 至于洛阳其实也不错,虽然现在被破坏的厉害,但是地理优势还是有的。 关键还是一个原因,那就是洛阳没有出海口。 赵德昭与裴大姐一边互相启发,写下了各种工艺程序,一边闲聊着未来的计划。 而佟亮在一边听的冷汗直冒,那些听不懂的工艺暂且不说,后面谈的每件事,都是那么骇人听闻。 对于在汉江建立工业区,两个人很快就达成了默契。 在如今的基础条件下,水流量稳定的汉江,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可是从什么契入点进行动作,两个人却有不同的想法。 在赵光义窥伺在旁的时候,他们很难有大动作,即便他们建造了新型的炼钢炉,也只是为赵光义做嫁衣。 所以,裴大姐的意见是冒险干掉赵光义,一劳永逸。“我会制造出氰化物毒药,只要解决了你的叔叔,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 赵德昭却不赞同,跟她解释道:“首先,没有封闭的环境和器材,你提炼氰化物的安全没有保证,最大的可能是氰化物还没有制造出来,你已经中毒了。 其次,赵光义武艺高强,防范森严,我们很难有下毒的机会。 他虽然是最大的威胁,可是我才十四岁,还不到上阵的年纪。现在杀了他,那些军队会被其他人瓜分,所以,我以后想要收权,会更困难。 耐心熬两年,等我十六岁的时候,我会找机会离开开封府,前往襄阳。” 裴大姐不满。“你以前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啊,谁有威胁干掉就好了,再有困难再解决。” 赵德昭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他也是直接从现代穿越到宋朝,还是以前的性格,当然更喜欢快意恩仇。 可是作为朱瞻基活了一百一十年,他早就习惯了全盘考虑问题。 当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如果不能全盘考虑问题,只会让结果背道而驰。 “不要着急,你才九岁,我才十四岁,反正我们现在也掌握不了大权,那么大权在谁的手里,有差别吗?” 裴大姐依旧忿忿不平。“要不我想办法让我的父亲和哥哥造出长枪来,远距离干掉你叔叔。” 佟亮和门口的刘小听的大汗,裴大姐才九岁,头上还缠着绷带,看起来憔悴又弱小。 可是她口口声声要干掉赵光义,这股气势跟她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们现在绝对相信,她的身体里有斗姆娘娘的分魂了。 而且,他们还确定,这是斗姆娘娘的恶念,要不然,怎么一点也没有神仙的慈悲,更像一个魔头呢! 还好这个魔头对二哥百依百顺,才让他们安心下来。 至于什么长枪能够远距离干掉赵光义,他们两个人却都没有深思,或者说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可是赵德昭还是摇了摇头,且不说能不能顺利造出长枪,对赵光义动手,绝不能光明正大。 李二在皇帝里面已经算是英明的了,可是因为玄武门,一辈子都被抹上了黑点。 更主要的是,他破坏了整个华夏千年以来的纲常,给后世做了一个不好的榜样。 ------------ 第十四章 假借 到了快子时的时候,裴大姐困了。 这是漫长的一天,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小孩子又嗜睡,全凭强撑着。 赵德昭还没有给她安排好住的地方,也没有安排好伺候她的人,今天就让她先跟自己一起睡。 这个老婆,只有在眼前他才安心。 不过第二天一早,他就后悔了。 只能看不能吃,而她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在小孩子的身体里,有一个老妖精的灵魂。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她能挑逗赵德昭,赵德昭却怎么也下不去手,狼狈而逃。 而裴大姐躺在犹如一间房间大小的拔步床中,享受着宫女的扇风,躺在竹席上打起了滚。 虽然失去了现代的舒适生活,失去了孩子,但是能跟老公在一起,迎接新的挑战,这种感觉也很不错。 昨天晚上在床上,老公已经跟她商量好了。 他会在这个时代建立一个以科学为核心的真理教,以科学为骨,再以宗教为肉,这样的真理教,将会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势力。 而她,将会成为这个真理教的教宗。 因为有了这个目标,她对不能成为皇后并没有不满。 成为了皇后,今后就会被限制在皇宫里面,不能再出去。 可是成为教宗,却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尽快积累实力,然后去一趟欧洲。 身为一个欧洲人,她更想在这个时代,将整个欧洲踩在脚下,让所有欧洲人都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在历史上留下不能抹灭的记录。 欧洲现在是谁掌权呢?奥托一世大帝,还是教皇国。 不过,不管是谁,他们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让自己的老公成为皇帝。 天还没有大亮,东宫前院的演武场上,赵德昭就已经练的浑身大汗。 重达四十斤的石锁,对赵德昭来说就犹如玩具,两个石锁八十斤,被他舞的虎虎生风。 在他的身后,东宫禁卫专门挑选了二十几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给赵德昭当陪练。 他们都在袁不让的带领下,进行统一训练。 虽然这些侍卫的年纪跟赵德昭差不多,也都出生勋贵世家,营养充足,却都没有像赵德昭一样野兽一样强壮的身体。 正是因为他们都不如赵德昭,所以才会安排他们从小跟赵德昭一起训练,让他们成为赵德昭忠诚下属。 袁不让虽然只是一个都头,在禁军里面也只属于中低层,搁后世,跟一个连长的职位相当。 但他原本只是一个十将,相当于班长,就因为个人武力高强,比赵匡胤也不遑多让,才被选为了赵德昭的教头。 除了武力高,他地位不高,让他担任东宫都头,传授赵德昭武艺,再合适不过。 赵匡胤和袁不让都是高手,也很清楚如何培养孩子。 从赵德昭六岁习武,就被严格制定了训练手段,不会让练武给身体造成损伤。 纠正了赵德昭的几个动作,袁不让就到一边自己练武,他的副手于诠,常福接任了他的工作,监督着赵德昭他们习武。 五代十国时期,武力为尊,虽然训练的大部分都是套路,可是也讲究军阵,配合。 跟在赵德昭身后的这二十几个年轻禁军,不仅练习个人套路,更注重上了战场的配合。 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以后要在战场上保护赵德昭。 东宫的这一百个侍卫,三十几个内侍,十二个宫女,还有三十几人的下人,是赵德昭现在唯一可以指挥的力量。 刘小虽然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但是一大早就精神百倍地起来了。 想到二哥如今变化甚大,今后有了指望,他就精力十足。 虽然他已经四十八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翁,可他一点也不服老。 坐在正殿下面的第二层台阶上,他半靠在第三层台阶上,将腿伸的老长,处理着东宫的琐事。 十几个有职司的内侍和下人汇报了昨日的工作,领取了今日的任务,一个个散去。 这些程序性的事务,对刘小来说,根本不必费心。 今日唯一主要的事情就是让农庄的主事安排裴家一家住进赵德昭的私人农庄。 知道裴大姐身份不凡,刘小也不敢慢待她的家人,特意安排他们一家住进农庄的一处别院。 赵德昭的别院当然不能让裴家人住,不过内侍,下人,禁卫去了农庄都有自己的别院住。 安排一处内侍的小院子给裴家不到十口人住,绰绰有余。 天色渐亮,太阳马上就要出来,气温也逐渐升高。 看到赵德昭他们演阵结束,刘小知道今日晨练进入了尾声,起身来到了脱的只剩下牛犊裤,露出了一身腱子肉的袁不让身边。 “袁都头……” 袁不让对这个二哥身边的内侍殿头不敢怠慢,抱拳道:“刘殿头有礼了。” 刘小眼睛看了一圈,收回了视线道:“袁都头,借一步说话。” 袁不让虽然不知道刘小找他干什么,却也没有丝毫犹豫,把手里一块擦汗的棉布丢进了水盆里,跟刘小走了几步,来到围墙下的兵器架边。 刘小这个时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薄册子,递给了袁不让说道:“咱家从后晋石氏时期,就已经进宫,这几十年,也比别人多见识了一些。” 袁不让客气道:“中贵人乃二哥近前得力助手,末将也是敬佩的,这是什么?” 袁不让原本不识字,在东宫当了都头,这一年多来清闲,才开始认字,如今识字不多。 他看了看手里的册子,上面写了“长生练气功诀”几个大字。 这六个字从上往下,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却是横排:道家秘藏,纯阳子。 这些字袁不让勉强识得,思考了一下才明白了其中意思,立即脸色大变,喜不自禁。“这是道家秘典?” 他也可算是武痴,如今见了真正的秘典,自然心里兴奋。 刘小这才说道:“晋高祖时期,咱家从一杂役,开始服侍石氏众人,后又成为石重睿近侍。石重睿虽然未曾当上皇帝,却是晋高祖最宠爱的儿子,只是因为年幼,才让石重贵当上了皇帝。 而这本道家秘典,就是高祖赠给石重睿的,重睿爱之若命。 辽朝入侵,此书落在了咱家手中,当时咱家识字不多,不知道此书重要,保管不善。 二哥上次看到此书,认为此书可练。又经二哥重新誊抄,昨日才抄完,今日拿来与你一看,若合适,让二哥修炼。” 刘小经历了几个朝代,他的这番说辞没有引起袁不让的怀疑,反而深信不疑。 文人擅于更改历史,但是在这个时代,没有谁敢假借纯阳子的名义搞事情。 纯阳子就是吕洞宾,出生于唐末,五代时期,一百多岁了,依旧在天下各处行侠仗义。 五代以后,时局大乱,人民饱受流徙之苦,他经常拯救贫苦百姓。 民间关于他的传说很多,深受天下人敬仰。 封建时代,百姓接收信息有限,因为生活艰难,对精神寄托格外重视。 北宋时期,民间自发将历朝历代的仙人做了一个总结,形成八仙,吕洞宾就是其中之一。 道教全真教奉其为北五祖之一,世称“吕祖”、“纯阳祖师”。 刘小这个时候假借他的名义拿出这份秘籍,只会让袁不让将这份炼气术当做绝世珍宝。 他是赵德昭自小的拳脚师傅,赵德昭要练什么功夫,都不能瞒过他。 而只要袁不让重视,赵德昭跟着一起练,就绝对不会受到阻拦。 如今他们练习的都是外功,而外功对身体损伤一直不小。练武之人,功夫越高,死的越快。 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能量守恒定律,一个是只练外功,损伤了身体。 想要长寿,就必须内外兼修。 袁不让拿着这份炼气术,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刘小望向了停下擦汗的赵德昭,轻轻点了点头。 赵德昭内心也是会心一笑,知道袁不让这一关过了。 在明朝,他靠这身功夫活了一百一十五岁,如今不苛求还活那么长,只要活八十岁,也能保证他实现心中理想。 刚吃过早饭,裴家一家就全部来了东宫,赵德昭只是见了他们一面,就让裴大姐接待他们。 他自己一直待在书房里,亲自检查从太医院送来的草药。 要配自己吃的药,必须要自己动手才心安。 赵德昭这一次也没有准备配很多,只要够他和裴大姐两个人吃一段时间就好了。 将所有的草药检查了一遍,开始称重,然后碾磨成粉,最后用蜂蜜调和,捏成药丸。 到了中午的时候,赵德昭做了一百多个药丸,然后佟亮从韩重赟那里回来了,办妥了裴家一家的户籍。 今后他们将不再是禁军匠户,而变成了赵德昭麾下的匠户。 经过了裴大姐的开解,裴家也接受了今后一家变成皇子私人匠户的命运。 而当天下午,裴家一家就回去搬家,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全家迁入了赵德昭的农庄。 十六岁之前,他需要韬光养晦,但是,他也需要做一些准备。 这个期间,裴家一家的重要性,绝对不可忽略。 ------------ 第十五章 两人 中书令府位于皇宫的东南角不远,原本是赵家的祖宅。 在赵匡胤入主皇宫以后,这里就变成了赵光义的宅第。 建隆二年,大宋征讨李重进之后,赵光义加封中书令。 赵匡胤下旨以亲王府格制扩建赵府,不仅重修了前院大殿,还垒土为山,给中书令府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后院。 赵光义不喜在前院跟禁卫一起习武,每天早晨,只要不下雨,就在后山上练武。 后山约有二十米高,植树种草,山顶还修建了一座凉亭。 每日练武完毕,站在凉亭中遥望不远处的皇宫,成了他最近养成的习惯。 不过今日,他的视线没有飘向皇宫,反而落在了皇宫东南的东宫府邸上。 中书令府与东宫之间更近,中间只隔了一个辇子街坊,两条街。 站在山顶,隔着参差不齐的低矮街坊,相隔不到五百米的东宫大殿清晰可见。 在他的身后,几个下人端着水盆,,拿着毛巾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身着文士长衫的中年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赵光义招了招手,下人立即端着水盆过来,赵光义草草洗了一把,擦干水渍。 中年文士沿着青石搭建的台阶上到了山顶,赵光义已经打发了下人散去,很快,山顶就只剩下了赵光义和这个文士。 “季华今日如此之早,显然是为我带来了好消息。” 中年文士笑着长揖道:“府尹,此乃自查,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 赵光义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凉亭里的长椅笑道:“坐下再说。” 中年文士也没有客气,请了赵光义坐下,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昨日午后,下官清查了府内下人,各级从事,主簿,一宿未歇,问询过百人,总算是将前因后果问了清楚。” 赵光义没等他说话,沉吟了一下问道:“崔彻?” 中年文士起身长揖道:“中书令,还请听下官一言。” 赵光义诚恳说道:“季华,自两年前我推举你为开封府推官,就是看中了你刚正不阿,今日何故求情?” 中年文士姓贾名琰,字季华。其父贾纬曾任晋中书舍人、给事中,以荫授临淄主簿,历通判澧州。 赵光义任开封府尹之后,知道此人刚正不阿,查案断案名声遐迩,推举为开封府推官。 在内政这一摊子事务方面,赵光义借助他的能力良多。 昨日阿芙蓉一案,赵光义一开始就怀疑是自己手下人干的,不等他人清查,先派了贾琰进行清查。 按说贾琰应该称呼他为府尹或者尹京,不过赵光义喜他人称呼自己中书令。 贾琰抱拳道:“崔彻虽然行事偏颇,但对中书令一腔赤诚,他故意打草惊蛇,也是为了帮中书令观察朝中反应。 下官问询了参与此事的十余人,众人皆无私心。 且,昨日一番试探,皇子反应也值得我等警惕,实乃功大于过。” 赵光义沉吟了一番问道:“以你所见,如何值得警惕?” “皇子年方十四,过去一直重武轻文,不思进取。可昨日当着两朝文武百官,却越过中书令与降君同乘一车。 看似漫不经心,却在文武百官面前留下一个印象,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此一来,让中书令如何自处?这背后,怕不是有高人指点啊……” 赵光义将手中的毛巾丢在了地上,怒道:“名正言顺?笑话!是谁将黄旗披在官家的身上?又是谁为了大宋殚精竭虑!他一黄口小儿,不过是官家所出,就能越了我去!” 贾琰微微摇头,笑说:“中书令息怒,遥望前朝太宗,为了大唐立下赫赫功劳,不也是越不过建成太子?最后还是依靠玄武门的拼命一搏。 所以说,这名分固然重要,关键还是看谁人多势众。 只要中书令控制了禁军,开封府,这天下,尽落中书令之手。 不过,如今皇子年岁渐长,为防他借着伦常进逼,中书令也要多做防范。必要的时候,也顾不得叔侄之情啊……” 赵光义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崔彻等人参与了进来,为防泄密,全部安排至西京军中,等开封府告一段落,再让他们回来。” 贾琰知道昨日皇子扫了中书令的面子,这人,中书令保定了。 他的心情也轻松了下来,向赵光义抱了抱拳,刚准备告辞,却听赵光义又问道:“我那侄儿被禁足在府,可有闹出什么事?” “他安分在府,不过却让人传了昨日在路上撞伤的民女一家,应是为了扬名,略作补偿。除此之外,他还派人去太医院要了一些药材,不知是否昨日受伤。” 这都是小事,赵光义也没有心思去想。“让人盯紧了东宫,不管是与他那帮好友,还是与宫中的联络,若有异常,立即通报。” “诺……” 东宫,赵德昭被禁足,不仅不能出府,连他那帮兄弟也被拒之门外。 不过赵德昭在府中也不无聊,在明朝积累了百年的经验,想要在宋朝实现,不仅要做,更多的资料也要抄过来。 靠他一个人,只是抄框架,也最少需要两年的时间。 所以,他很忙。 下午,裴家一家回去搬家,而在宫中的赵匡胤也得到了太医院送来的方子。 除了这个方子,袁不让送来的“长生练气功诀”更是让他疑惑不已。 刘小可以骗过袁不让,却骗不过他。如果有这份功诀,刘小怕是早就呈送上来了。 将这份功诀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毛病,他本来就是武学宗师,若是有人弄虚作假,他也能看得出来。 将这份功诀留在了书房,让人誊抄几份,准备让人都练练。 至于这份纯阳祖师的炼气术来自哪里,赵匡胤现在无心关注…… 昨日见了花蕊夫人,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有绝色佳人。 这样一个女人,陪着孟昶那个糟老头子,实在是明珠暗投啊! 可是,孟昶是他要拿来给天下人邀名的降君,又如何能下手? 赵匡胤因此犹豫不已,无心处政,心里像长了草,片刻不得安宁。 身为皇帝,他自认见多识广,后宫现在虽然没有皇后,但是妃子也有不少,却没有一个像花蕊夫人一样,让他神魂颠倒,魂牵梦绕。 一阵脚步声伴着孩子们的嬉笑声越走越近,赵匡胤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意。 虽然是个被美色所惑的男人,但他更是一个父亲。 有过两任妻子的赵匡胤与发妻贺氏一共生了九个孩子,只活下来了四个。 在他当上皇帝之前,发妻贺氏就已经去世,又续娶王氏为妻。 不过王氏也是个命薄的,只当了三年多皇后,活了22岁,生了一个女儿,就又重病去世。 如今皇宫里面补充了一批妃子,但是赵匡胤并没有立皇后的意思。 除了赵德昭年岁已大,准备要娶亲,其他几个子女都生活在景福殿。 顷刻,一个十岁的少女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五六岁的男孩,率先走进了皇仪殿。 在她们的身后,跟着几个年长的太监宫女,其中一个奶娘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 领头的女孩已经是个小淑女,来到近前,屈膝一福,脆生说道:“爹爹,女儿几天都没有见到二哥,想去东宫找二哥玩耍。” 赵匡胤摇了摇头笑道:“四姐不会说谎,怕是四哥撺掇你来的吧。” 才五六岁的四哥赵德芳见瞒不过去,有些扭捏地掰着小指头。“爹爹,是我想去找二哥玩。” 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六姐挣扎着要下来,奶娘不敢大力,放她下来。 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赵匡胤,目标却是案几上的香瓜。 六姐命苦,还不记事亲娘就死了,后宫里面宫女虽然能把她照顾周全,但是没妈的孩子总是让人怜惜。 赵匡胤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六姐今日没叫爹爹……” 六姐伸手想要拿香瓜,瘪着小嘴喊了一声爹爹,委屈地都要哭了。 赵匡胤递给她了一块香瓜,她立即乌云转晴,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跟几个孩子依次聊了几句,不让他们感觉自己被疏忽,赵匡胤这才说道:“昨日我禁了二哥的足,你们也不要去打扰他,等后日再让内侍省安排你们去东宫。” 赵德芳今年六岁,却也知道了禁足就是不让出门。“爹爹,二哥做了错事吗?” 赵匡胤一愣,脸上的笑容寡淡了起来。 昨日受降大典,赵德昭真的做错了吗?如果真的做错了,今日上午的朝会,大臣们为何提也不提? 要是往常宗室有错,那些言官们的口水,怕不是都要喷到他脸上了啊! 可是这次风平浪静,就连赵普,也不认为二哥上了孟昶的车驾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里面掺杂了一个赵光义啊。 哪怕是委屈了这个儿子,也不能让三哥心里不畅快,没有他,自己根本当不上这个皇帝。 他扭头看了一眼最大的四姐,柔声说道:“四姐可以使人去东宫禀报一声,等后日过去找二哥玩耍。” 四姐点头应下,又安慰起了有些不甘的四哥赵德芳。 虽然她自己也才十一岁,却已经像个大人了,对弟弟妹妹都照顾周全。 他们四个孩子都没有亲娘,长姐如母这句话,可不是浑说的。 ------------ 第十六章 游乐园 而赵德昭,也的确称得上长兄如父。 从小照顾几个弟弟妹妹,连续几年死爷死奶死母,赵匡胤又忙外面,都是赵德昭一手把几个弟弟妹妹带大的。 当然,这也有其他亲戚的照顾,才撑了下来。 老赵家除了赵光义这个二五仔,其他人的性格其实都不错。 赵匡胤在家族内部也是个长兄如父的角色,身强力壮,却性格温软。 赵德昭的奶奶杜氏不喜欢他,经常破口大骂,就连赵德昭那个姑姑,两个叔叔,在他面前也没有畏惧之心。 赵光义在他面前向来都是为所欲为,就连赵廷美,也经常没大没小。 当皇帝之前,赵德昭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姑,就还经常骂他性格软,被两个弟弟掐的死死的。 所以说,赵匡胤这样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当皇帝,他就是将才,最多能算是个帅才,当不了舵手。 赵德昭从来不敢指望他能帮自己对付赵光义,他也无法把赵光义以后将老赵家两代人全部干掉的事情说出来。 这个时候的赵光义还没有那么狠毒,没等他变的心狠手辣,等熬过这两年,赵德昭自己就可以解决掉赵光义了。 对以前的赵德昭来说,赵光义是生命中越不过的高山。 对现在的赵德昭来说,他最多算是一块垫脚石。 得知了过两天弟弟妹妹会来玩,赵德昭立即拿了炭笔,画了一大堆图纸,让佟亮送到造作所,让木匠们做出来。 他画的有跷跷板,有木制滑梯,有秋千,有滚筒,有旋转木马,还有两个两层的塔楼,中间还有一个吊桥。 除了大部分器材用木制,跟后世的儿童游乐园相差不大。 在大明世界,朱瞻基给弟弟妹妹们建了一个游乐园,后来被内监们发展成了一个产业。 在这个世界,只需要把这些复制出来就好了。 建这个游乐园,不仅仅是给他们一个玩耍的地方,更是为自己打响名气。 一个懂得照顾弟弟妹妹的皇子,殚精竭虑为他们打造一个游乐园,传出去,能让他的事迹被全大宋皆知。 虽然这对他争夺皇位没有直接作用,但是间接的促进,还是非常明显的。 所谓名正言顺,赵光义即便弄出一个金匮之盟,夺了侄儿的皇位,依旧被骂了上千年。 赵德昭的不务正业,并没有让奋笔疾书的裴大姐不满。 今年才九岁的她被赵德昭当成了一个苦力,想要把现代社会的工业配方,工序,技术都复制过来。 这是一项艰难而漫长的工作。 如今的裴大姐剃了一个近乎光头的短发形象,不是她不爱美,实在是她身上的虱子太多了。 这个时代,不要说普通百姓,就是大臣们,皇帝,如果不爱干净,身上也一大堆虱子。 给她剪了一个秃头,再丢进中药汤里面泡几次,才让她觉得舒服了一点。 东宫有四个后院,两个花园,四个后院占据了四角,中间是个花园。 再往北,借着皇宫的护城河引流,在后院弄了一个水塘,里面亭台楼榭,建造的有些像江南园林。 四个后院,有两个是为赵德昭未来的妻子准备的,另外两个,一个当仓库,一个住了宫女。 给一文一武两夫人准备的后院,裴大姐不适合住进去,她也不稀罕这个,只想跟赵德昭一起住。 但她还是需要有一个自己的住处,经过一番考量,赵德昭让裴大姐住进了当仓库的那个小院。 她不仅要存放自己的私人物品,今后也会做一些简易的试验。 这个院子是为了以后的两个夫人准备的,她们进门之后,不一定用的上这个院子。 因为她们自己的院子就有二十多个房间,有多少嫁妆也都能装得下。 剪了头发的裴大姐没有想要出门,这个时代,除了市井风情,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而且赵德昭还恐吓了她一番,把这个时代的疾病泛滥细细描述了一番,她对外面的世界就再也没有了兴趣。 不要说把时光往前推一千年,哪怕只是往前推一百年,民国时期的世界都病毒肆虐。 各种血吸虫,各种传染病毒,让大部分人的寿命都不超过五十岁。 而宋朝这个时期,平均寿命也就四十多岁。 像老赵家可是发达了几代了,赵德昭一出生也能称得上锦衣玉食,可是生了九个兄弟姐妹,只活了四个。 这还是官宦人家,要是普通人家更可怜。 反倒是像裴家,生的孩子大部分都活了下来,才是异类。 裴大姐也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裴格安,这是为了纪念两个孩子中格,中安。 当剪了秃头,兴致冲冲地跟赵德昭强调了以后不能喊她裴大姐,要喊她裴格安的时候,赵德昭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对两个孩子的不舍。 但他自己都是被命运捉弄的棋子,不确定是否还能让她见到两个孩子。 造作所的工匠们动作很快,木料都是现成的,有了图纸,按照图纸造出滑梯,跷跷板这些易如反掌。 就连那木屋,塔楼,吊桥,也不过是多耗费一些功夫。 一天的时间进行裁料,拼装,然后将木料抛光,打磨,涂上桐油和油漆, 第二天晾晒一天,油漆干了,一个小型的游乐园就在后院正中的花园里建了起来。 初八日,一大早,刚吃过早餐,是个弟弟妹妹们就在太监和宫女的陪同下,从左掖门出了皇宫。 为了不扰民,她们然后没有转向大路,而是直接坐船,从护城河上过来,进了东宫的后院。 四个弟弟妹妹都是他从小带大的,对他很是亲近。 而继承了赵德昭的记忆和情感,赵德昭也是真心对待他们。 在小码头等到了他们,一上岸,以四姐为首两个妹妹,还有弟弟赵德芳就向赵德昭行礼。“见过二哥。” 被奶娘抱着的六姐几天没有看见赵德昭,见了他就开心地喊二哥,张开了手臂索抱。 赵德昭将她从奶娘手里接了过来,打发了跟他们过来的太监和宫女,每人几十个大钱。 众人得了赵德昭的赏赐,一个个欢天喜地,说了一些光堂话,奉承了一番,被安排下去乘凉。 宋朝初立,赵匡胤不是一个讲究的人,皇宫里面的规矩混乱。 这个时期,天下失鹿,礼仪败坏。 识字的人很少,懂规矩的人更少。 皇宫里面管用的人,还是前几个朝代宫里的老人,而他们倚老卖老,认为城头变幻大王旗,赵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换了一家,没有对皇权的敬畏。 而后来征召的新人更不懂规矩,有奶便是娘的人居多。 赵德昭这个皇子还好说,没事就能出皇宫逛逛,但是像四姐,五姐她们这些公主,想要指挥太监宫女做事,买东西,都必须先要银钱开路。 留了四个贴身的宫女照应四个弟妹,他们一起进了后院。 一进门,她们就被专门涂成彩色图案的游乐园给吸引住了。 “二哥,那是何物?”六岁的赵德芳最活泼,看到游乐园已经忍不住跑了过去,然后见到了认得的秋千,哇哇大叫:“秋千,我最喜欢了。” 四姐和五姐已经懂事了,两个人虽然都很心痒,但还是等赵德昭发话。 看到她们期待的眼神,赵德昭笑道:“去吧,这是我专门为你们建造的,以后没事就来这里玩。” 五姐笑的露出了豁牙。“谢谢二哥,我去玩了。” 只有四姐不动,有些发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襦裙。 宋朝之前的襦裙很少有敝膝,也就是没有内库。如今天热,又没有套裙,裙子里面光溜溜的。 赵德昭看出了她的窘迫,笑道:“你安排人回去拿了裤装来,就也能玩了。” 她还不好意思,赵德昭干脆帮她做主,安排了伺候她的司衣,回宫去帮她拿衣服。 六姐早就等不及了,指着游乐园的方向,嘴里大叫:“二哥,玩……” 赵德昭抱着她来到了滑梯边,先上了台阶,吓的她紧紧抱着赵德昭的脖子。 可是在滑梯上面滑了一遍,就迷上了,玩的不亦乐乎。 赵德芳爬上了吊桥,吊桥两边都结有绳网,不怕他们掉下,他在上面使劲晃,吓的五姐想玩又怕。 而四姐最淑女,坐在秋千上不动,可是脸上的笑容却那么甜美。 远处,裴格安在墙角看了一会儿赵德昭哄孩子,又转了回去,应该是触景生情了。 赵德昭陪着弟弟妹妹玩了一会儿,她们都很喜欢,玩的忘记旁边还有个哥哥。 吩咐了宫女们照看她们,赵德昭回到了中院,进入偏殿的书房。 裴格安坐在宽大的书桌前面,却没有写东西,而是趴在那里发呆。 从她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又哭过。 赵德昭从身后抱住了她娇小的身体,叹了口气。 这种对孩子的感情,是他也无法替代的,只能盼望时间抹平一切。 午时,赵匡胤下朝,回到了垂拱殿,却一个孩子也没有见到。“四姐她们都没有回来吗?” “官家,二哥给四姐她们弄了一个玩的园子,说是什么游乐园,他们在那里玩的都不愿意回来了。二哥宠爱弟弟妹妹,现在宫里都传开了。” ------------ 第十七章 父子 赵匡胤大为好奇。“什么是游乐园?” 内侍监孟宽陪笑道:“二哥为了让几个哥姐开心,让造作所的木匠打造了木马,滑梯,双头龙,绳梯,都是给小孩子们玩耍的。” 赵匡胤沉吟了一下道:“摆驾东宫,我也是瞧瞧什么是游乐园,让几个哥姐都舍不得回来了。” 东宫之中,赵德昭得知赵匡胤要来,显得非常平静。 反倒是裴格安,听说皇帝要过来,有些兴奋。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见不得人,所以只准备远远看一眼。 东宫就在宣德门外广场东侧,紧靠皇宫,赵匡胤又不是那种繁文缛节之人,只用了一刻钟不到,就已经来到了东宫门口。 东宫的太监们都忙活了起来,将正殿大开,迎接皇上。 厨师们也都在忙活,想要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赵德昭不防赵匡胤来的这么快,还在中院的书房里面收拾这两天写的东西。 这些东西现在绝对不适合让其他人看到,因为有很多政策法规,都跟这个时代的国情不同。 朱瞻基时期,明朝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的蓬勃发展,人口六千万,而且统治的疆域是现在的宋朝的五倍大小。 现在的宋朝只是一个地方政权,统治的区域刚超过一百万平方公里,人口统计一千三百万,即便加上隐户,也最多一千六百万人口。 不同时期,各种政策法规都不能死搬硬套。 就以人口为例,现在不管是宋朝,后汉,还是辽朝,南唐,全部都鼓励生育。 男女十四即可成婚,要是在现代,这可是违法行为。 赵德昭怕以后忘记了,现在虽然要写出这些东西,却不能让外人看到。 得到消息,赵德昭像一个真正的孩子,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 赵匡胤没有一点皇帝的架子,除了十几个内侍和禁卫,连一辆车都没有坐,就这样步行了过来。 赵德昭不等跑到跟前,就单膝跪拜,抱拳道:“孩儿来迟,望父皇恕罪。” 赵匡胤笑道:“父子俩,有什么罪不罪的,快快起身。” 赵德昭一扬手臂,虚引道:“父皇请大殿歇息。” “不歇了,我就是听说你让造作所为哥哥姐姐们打造了一个游……乐园,所以过来瞧瞧。吩咐下去,晌午不要奢靡,简单一些就好。” 赵德昭点了点头,刘小立即带着宫里来的内侍和厨师下去准备。 而赵匡胤双手后背,迈步向后院走去。“二哥随我来,其他人退下……” 快到晌午了,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但是几个孩子玩的不愿意走,赵德昭特意让人在顶上扯了帐篷,挡住阳光。 木制的游乐设备,当然比不上后世的功能齐备,但是对这个时代的孩子们来说,哪怕是一个滑梯,一个跷跷板,都是那么的好玩。 他们一个个玩的满头大汗,就连宫女们也都童心大发,照顾她们的时候跟着一起玩。 看到赵匡胤过来,一个个连忙行礼,然后退了下去。 四姐,五姐,四哥也过来行礼,只有六姐继续玩。看到赵匡胤过来,还喊他:“爹爹,玩……” 这个小家伙迷上滑梯了,玩了一上午,一点也不烦。 赵匡胤的眼睛在各种不同的器材上看了一遍,坐在了滑梯的下沿缓冲带上,抱起了六姐,逗了几声,让她继续玩。 六姐在奶娘的虚扶下,一个人撅着屁股向楼梯上趴,到了顶上还跟赵匡胤互动,然后一下子溜了下来。 赵匡胤在下面拦住了她,哈哈大笑,让她继续玩,伸手摸了摸光滑的木料。 “只是为了她们开心,就耗费了不菲的木料,人力,未免有些浪费。” 赵德昭摸不清他的意思,在原本的赵德昭的认知里,对人和事的了解都比较肤浅。 现在他才跟赵匡胤第二次见面,话也没有说几句,自然谈不上了解。 斟酌了一下,赵德昭说道:“这也不仅是给她们玩闹,整日待在宫里,宫女奶娘怕她们生病,怕她们受伤,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长此以往,她们缺少运动,也不利身体。如今她们玩的开心,同时也能活动一下身体,有助成长。” 赵匡胤楞了一下,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 “是。” 赵匡胤点了点头,又走到了两个木制的塔楼的旁边,塔楼大约三米多高,在距离地面一米的地方,两个塔楼中间有一个吊桥。 这两个塔楼也是耗费木料最多的,每个塔楼都能当一个小房子。 赵匡胤沿着台阶走了上去,还钻进去看了看,然后弓着腰走上了吊桥。 看他招了招手,赵德昭这才上去,跟他一起站在了吊桥上。 他指了指地上的沙子,问道:“这是你让人铺的?” “宫女,内侍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铺上沙子,就不怕摔伤。” 赵匡胤沉吟了一下,转变了话锋问道:“太医院的太医对你拿过去的药方进行了药理推论,也做出了药剂,有何用?” “习武难免身体受损,此药方可弥补损伤,元气。孩儿怕有谬,故此决定先让人试服。” 这句话解释了为什么不先上交给自己老爹的原因,赵匡胤也接受了这个解释。 “药方是与炼气术一起获得的?” “此乃刘殿头从后晋石重睿处获得,因石敬瑭重视,他视若珍宝。不过他此前不识字,不知其用。后识得一些字,才慢慢知道是一个药方,一份炼气术。 孩儿见炼气术论理清晰,尤为心动,故此才让袁都头鉴别一番。” 赵匡胤道:“我已经让人去寻扶摇子来京,既然是道家经籍,又出自纯阳祖师,没谁比他更了解有无疏漏。在此之前,你不要修炼。” 扶摇子就是陈抟,一代睡仙。来到这个时代,这个世外高人也是赵德昭想要见见的。 听说他要来京,不用演戏也露出了喜意。 赵匡胤见他开心,忍不住又打击他说:“这个人参固本丸需要用到人参,而人参乃是稀罕物。要不是前年高丽国王王昭来京朝拜,送了几十根过来,太医院也没有存货。 这药方主药就是人参,但人参难有,所以,今后一年只有两根的量。” 两根人参,如果只是赵德昭一人足够了。 现在的人参都是野生,而且几乎都是百年以上人参,一根药效比后世的一堆都大。 可是他不能只顾自己,还要替裴格安考虑,所以只能放下身段。“爹爹,孩儿身体异于常人,如今修炼小成,两根怕是不够……” “那就三根。”赵匡胤带点恶趣味地笑了起来,走过吊桥,从另一边走了下去。 如今的北方不属于宋朝,高丽每年给宋朝送人参,都是想要换更多好东西的,要价还不低。 现在的高丽跟宋朝中间隔了辽朝,臣服辽朝,并不怕宋朝 现在的宋朝百废待兴,可不敢这么浪费。 望着赵匡胤的背影,赵德昭觉得已经把握住了他的一部分心态,再根据历史发展的分析,差不多能将他的性格分析的差不多了。 在赵匡胤的身上,他能看到豪气,看不到霸气,而且面相宽厚,爱笑,城府不深。 他当将军再合适不过,当朋友绝对信得过,可是当皇帝真的有些不合适。 如果不是柴荣死的不是时候,如果不是有一个野心家弟弟,他不会坐上这个位置。 他就是这个时代风口上的猪,因为柴荣死了,因为他手底下人多,因为结拜兄弟多,都支持他,再加上赵普,赵光义的蛊惑,成为开国皇帝。 可是,他不一定真正觉得开心。 走下了塔楼,赵匡胤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了赵德昭。“中官递的奏章我看了,为何突然要换文学老师?” 赵德昭回道:“王溥乃世家,家学渊源……” 赵匡胤打断他的话说道:“现在就掺和朝政,不嫌太早了吗?” 赵德昭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要掩盖自己性格变化,字迹变化,会让赵匡胤觉得自己现在就想拉拢大臣了。 何况,即便是拉拢大臣,赵德昭也不会将目标放在未来岳父身上啊,他们本来就是天然盟友。 不过赵匡胤既然提到这个话题,赵德昭心思一转,装出了一副不忿的表情道:“孩儿不想像三日前那样要被安排在队列最后,孩儿是你的孩子,却被当成从五品的官员来排序,这丢的到底是谁的脸面?” 赵匡胤没有回答,又问道:“那裴氏一家是何缘故?为何特意要去,安排在你的农庄里?” 赵德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听他又叹道:“有些东西,不是争就能争得到的啊!” “可是如果没有自保之力,又怎能保护四姐,四哥她们?” 听到赵德昭这样说,赵匡胤的视线忍不住向四姐她们望了过去。 六姐不小心摔了一跤,却没有哭,四姐温柔地帮她拍去了沙子,她就又跌跌撞撞跑开。 五姐在秋千上荡的飞起,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看到这一幕,赵匡胤忍不住说道:“许久没有见过她们这么开心了,今日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回头我会有奖励……” ------------ 第十八章 工艺 天气太热,东宫的厨师表现了好一番,可是最后赵匡胤几乎没动过。 他就吃了一盆井水冰过的汤饼,实际上就是凉面。 这个时代,只要是面食,除了包子,烙饼,几乎都叫汤饼。不管是面条,面疙瘩,还是刀削面。 凉面是用手擀面煮了七八成熟,然后起锅用井水过水,再拌上特制的烧汁,配料。 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比什么美食都更开胃。 赵匡胤日理万机,吃过午饭就回去了,但是几个孩子都不肯走,他也不勉强,让人收拾了两个屋子,让她们午休。 他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一直在尽量做一个好父亲。 每个父亲都有望子成龙的心理,将自己人生的遗憾通过子孙来弥补。 但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皇帝! 皇帝已经是人间极致,在坐上那个位置之后,父子亲情都在权力面前变得淡薄。 皇帝的心里想的是江山永续,这个时候,除了权力之争,更多的是对子孙的挑剔。 赵德昭前世就没有避免开这个思想,在坐上皇位之后,对子孙少了真心的宠溺,多了考量和挑剔。 当然也因为他活的够长,所以才熬死了儿子,孙子,曾孙,直接传位玄孙。 但是赵匡胤不一样,他现在对赵德昭的挑剔不是从江山的角度,而是从亲情的角度。 在他的心里,赵宋的江山恐怕是摇摇欲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台了。 所以他希望现在掌握了大权的赵光义手里的权力能够稳定,只要权力是在老赵家,就可以了。 对他这样的人,赵德昭不能争权,表现出来这样一点兆头,赵匡胤首先也不是高兴,而是提醒。 他这样做从一个家长的角度来说是正确的,但是从皇帝的角度,就大错特错。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老赵家,坐了三百多年的江山。 这就委屈了赵德昭,如果真的不想赵德昭继位,为何不早早立赵光义? 现在赵德昭想要争权,他也不应该警告,而是直接打压才对。 这一次的接触,算是赵德昭跟他第一次打交道。 因为知道了赵匡胤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在他的面前,他很好地扮演了一个“优秀的儿子”。 我对弟弟妹妹亲近,对父亲孝顺,对武学喜欢,却又不放弃文学。 权力你现在不给我,我不说委屈,但是也要让你知道我其实有这个想法。 我可不算与世无争之辈,你就看着办吧。 午后的太阳被乌云挡住,热了几天的气温终于有了一丝下降。 赵德昭不再胡思乱想,回到了书房准备继续工作。 裴格安已经午休起床了,手里拿着一个用纸包裹的炭笔在写东西,旁边是年轻稳重的内侍高班徐永昌在侍候。 裴格安进府就是徐永昌去接的,他行事稳妥,又入了裴格安的眼缘,现在专门服侍裴格安。 他不识字,裴格安写的东西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由他服务,四人也都放心。 见赵德昭进来,裴格安放下了铅笔,伸了一个懒腰。 她的贴身宫女就小心翼翼地用手撕下铅笔前端的纸,又让磨秃的笔尖露出来。 目前没有做铅笔的条件,没有车床,难以制作包裹笔芯的木条。 造作所的工匠们按照赵德昭给出的配方,将石墨碾碎,加上其他色素,树胶,把石墨粉手工制作成长条。 这些长条没有木条包裹,为了便于手拿,外面用纸包上,缠成圆柱形。 习惯了之后,跟普通的铅笔相差不大。 跟在赵德昭后面进来的刘小轻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徐永昌和两个小宫女就连忙退出了书房,而刘小守在了门口。 他现在已经怕了这个裴大姐,也许是有了斗姆娘娘的分魂,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敬意,包括皇上。 她的口中经常会出现一些灭族抄家的反话,偏偏二哥根本不当一回事。 怕别人听到告密,每次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刘小都不让其他人近身。 “皇上走了?你们中午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他现在还把我当孩子,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以及以后的近期计划。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可能要升官了。” 赵德昭坐在了书桌前,看到裴格安画的是一份雷明顿栓式枪机图纸。 在大明世界,赵德昭不懂枪机,从最开始的盖帽枪机一步步做到了联动枪机。 但是雷明顿栓式枪机可谓是步枪界的明星产品,在21世纪,也没有几家的枪机比得上他们。 2012年以后,他们的产品质量下滑太厉害,以至于在枪友群中得到了“渣雷”的称呼。 很多人买个雷明顿700,通常会马上换枪管、换扳机、换枪托,只留下一个枪机,由此可见他们的枪机的受欢迎程度。 当然,这样的产品目前是无法直接生产的,工艺达不到,但是可以作为技术储备。 赵德昭看了一遍问道:“这个时代,一些精密的装置还可以通过手工打磨来生产,但是枪管的问题如何解决?” “很简单啊,用泥模制造出两个暗嵌式半圆枪管,打磨后套在一起,然后为了闭气,在外层再套一层枪管包裹就可以了。 十八世纪才逐渐出现了车床加工枪管技术,距离今天还有八百年,总不能因为技术达不到,就不开发这个技术吧。” 她的思路没有错误,火枪的出现,本来就是从拼装枪管开始。 一开始铁匠们将铁皮敲打成两个半圆,然后用铁皮从外层包裹在一起。 可是后来发现这样的枪管还是容易炸膛,所以又出现了双层枪管。 一直到了十七世纪,枪管工艺的瓶颈才逐渐打破,慢慢可以整体成型。 而暗嵌式枪管的制造工艺,就是十七世纪的。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先按你的计划来,等我能领军了,我再拿出我的技术。” 裴大姐不服气。“你跟个大少爷一样,除了在非洲跟雇佣兵们一起折腾过,什么时候进过车间?还工艺,你知道铁的熔点是多少吗?” 赵德昭不想跟她斗嘴,拿起了桌上的纸笔,开始画了起来。 第一张图纸上,赵德昭画了一个远景的水车,比例很小,占据了纸张大部分面积的是一套联动装置。 水车很容易做,但是连动装置才是技术难题。 裴格安目瞪口呆,瞪大了眼睛望着赵德昭。“你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她今年才九岁,还是一个小萝莉。而她本来就漂亮,这个时候瞪大了眼睛,别提多萌了。 赵德昭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的头,扎手。“你老公我可是深藏不露。” 在自己的强项上被打败,裴格安有些不服。“水车太小动力不足,太大缺少轴承减少摩擦,只会让水车轴心容易损坏。” 赵德昭笑了笑,又开始画了起来,这一次,他画的是一个轴承的分解图,并且还有详细的淬火,配方工艺。 如果不是怕打击到她,他都准备将联动的车床,磨床也画出来。 不过这就没有必要了…… 裴格安越看越兴奋,说道:“只要我改进了高炉的供气室,提升了炉温,有了这套技术,就能直接生产步枪了啊。” “不要被困难吓倒,但是也不要忽略了基础条件现实,我们现在生产一两支枪防身没有问题,想要量产,需要经过一个漫长的阶段。” 刘小在旁边根本听不懂,也没有用心听,他只需要帮二哥管理好这个书房就好了。 “二哥,四姐来了。” 午后变天,天上积满了乌云,这一会儿狂风大起。 刘小让人打开了前后的窗户,这个大厅里面凉风四起。 从窗口望了出去,四姐跟一个宫女走了过来,赵德昭走到了窗口,问道:“四姐,她们都起来了?” 四姐点了点头,隔着窗户行了一个礼。“二哥,他们几个都说不要回宫,要留在东宫玩几天,爹爹那边,还要你转圜一下。” 赵德昭笑道:“只是小事一桩,一会儿我就安排中官禀报上去。” 刘小她认识,不过看到了近乎光头的裴格安,惊讶地楞在了那里。 这个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胡子都是身体的一部分,除了修剪,不得无故损伤。 加上黄巢之后,天下的和尚都几乎杀光了,根本看不到短发之人。 看到裴格安,她还以为是个和尚,等看清了她身上的襦裙,才知道是个女孩。 她看到了裴格安,裴格安当然也看到了她,在他的后侧忍不住说道:“你长的像前世,你这个妹妹,长的也像中真……” 中真是他跟颜芳青的二女儿,是子女里面最娇气的一个。 可是现代的中真娇气,这个四姐娇弱又坚强。 四姐好奇地看了裴格安一眼,问道:“二哥,她是何人?” 回头看了裴格安一眼,赵德昭轻声问道:“你愿意带她吗?” 裴格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赵德昭向四姐招了招手,让她走到近前。“不要跟他人说,她是斗姆娘娘的一缕在人间历练的分魂,以后你可以跟她一起学一些你跟他人学不到的东西。” 四姐惊讶地捂住了小嘴,望着裴格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第十九章 大雨将至 前世的裴格安能够在南美成为经济太上皇,让无数老奸巨猾的政客臣服,可不仅仅是靠赵德昭的行势。 用她来对付四姐这个养在宫里的天真女孩,不过是手到擒来。 周臻不想把宗室都养成猪,增加百姓负担,成为社会的毒瘤。 明朝时期,他穿越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积重难返,但是在这个时代,如今的赵家还只是小门小户。 赵弘殷那一代已经死完了,赵匡胤就是第一代,也只有三兄弟,还有一个妹妹。 赵德昭这一代,现在除了四个弟弟妹妹,就只有赵光义有一个儿子,还是刚出生的赵元佐。 这也是一个爱憎分明,具有强烈正义感的赵家人,因为赵光义想传位给他,迫害赵廷美致死,导致他发疯了。 至于后面的宋真宗,现在还没影呢。 宗室人少,就便于管理,不管是王子还是公主,都应该从小教育出来,以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赵德昭要提高妇女地位,如今的女人连名字都不配有,太后,皇后,公主,在正式行文的时候,都不能称我,要称妾。 而想要提高社会的整体文化层次,女人的地位,受教育程度,都非常关键。 这个时代,再也没有比公主更能代表女性出头的身份了,所以,培养应该从小开始。 跟着四姐来的宫女见四姐惊呆,不顾身份,想要过来照应。“四姐,你怎么了。” 赵德昭给刘小了一个眼色,他立即向前两步,拦住了那位宫女。“贾司衣,稍安勿躁,二哥再次,你不如去歇息一会儿。” 四姐满脸惊愕,看了看赵德昭,又有些惊恐地看向了裴格安。 赵德昭笑道:“四姐不如先让贾司衣退下,进来详谈。” 她这才反应过来,扭头跟贾司衣点了点头,这位忠心的宫女这才退下。 赵德昭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将她记在心里。 四姐进了书房,望着比自己还小的裴格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转向了赵德昭求救:“二哥……” 她不怀疑二哥的话,在她纯真的心里面,二哥一直是最可靠的人。 至于鬼神之说,这个时代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信。 而裴格安在刘小和佟亮面前大大咧咧,跟赵德昭言语不禁,是不想拘束了自己。 在其他人面前,她做的还是非常到位的,很轻易就能把自己隐藏起来。 现在赵德昭让她教导四姐,她第一时间就把握住了分寸,装的高深莫测,不言苟笑起来。 虽然年纪更小,但是她双腿不曲,轻扭腰肢,行云流水地走到了四姐的跟前。 端庄地点了点头:“见过四姐。” “这是裴大姐……”赵德昭向四姐点了点头,示意她向前。 得到了哥哥的鼓励,四姐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淑女礼。“见过裴大姐。” 赵德昭这才说道:“四姐,裴大姐上知天文地理,远知前后千年,实乃一代名师。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以后你视她为师,尽可问学说百术,不可问命运因果。” 四姐抬头望了裴大姐一眼,觉得她虽然年幼,却跟那画像上的观音一样,神情肃穆,不可轻侮。 仗着二哥就在身边,她大着胆子轻声问道:“裴师欲何以教我?” 裴大姐的端庄一下子装不下去了,扭头看了赵德昭一眼。赵德昭知道了,这个小妞没听懂。 她原本是西班牙人,跟了赵德昭之后,学了中文,却是白话,对诗词的了解都不多,更别说文言文了。 强忍暗笑,他故意在中间转圜说道:“四姐,不可无礼,当裴大姐为老师诚心以待,她能教你的多了。” 这一下,裴大姐听懂了,原来刚才是问我能教她什么。 她越发高深莫测起来,平静说道:“我能教你造出无敌兵器,让大宋无敌天下。” 四姐楞了一下,眼珠一转道:“我一弱女子,习得此技何用?” 裴格安又道:“我能教你辨别男人心,让他以后都听你的话。” 四姐却又说:“我爹爹是皇帝,二哥也会顾我怜我,没有哪个男人敢负我。” 裴格安有些不高兴了,要不是老公,谁愿意带你这个孩子玩啊,还挑三拣四的。 她又道:“那我教你造出绝世好药,让世人少了病痛折磨,还能让你越来越美。” 这一下,四姐一下子笑了起来,伸手摸了一下裴格安的小光头,又捏了一把她的小脸。“二哥,你从何处寻来这个女娘,太好玩了……” 刘小忍不住扑哧一笑,连忙扭转过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裴格安的高人装不下去了,恶狠狠说道:“不听老师的话,手伸出来,打手心。” 四姐笑的越发难以自已,弯下腰去,抬头看裴格安和赵德昭。 可是看到赵德昭不动声色,她笑不下去了。“二哥,这是真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天要下雨了,我去看看五姐,四哥他们,你跟裴大姐在这里多聊聊。” 对付四姐这个小丫头,不用赵德昭帮忙了…… 而四姐不敢再笑,被裴格安拉了起来。“今日就原谅你了,现在,我来将我所会的技能都告诉你,看你对什么有兴趣。” 四姐坐在了罗汉床的边缘,虽然还有一丝怀疑,却也有了顾忌,不敢坐实。“不用再选,我愿意学造绝世好药。” 赵德昭笑了笑,跨腿走出了书房,向远处的徐永昌招了招手。 等他近前,赵德昭说道:“你在这里守着书房,不要让他人出入。” 徐永昌领命,安排了两个小太监守在后门处,自己守在了前门。 风越刮越大,乌云盖顶,眼看就是一场大雨。 赵德昭带着刘小来到后院,几个孩子玩疯了,根本不想回屋。 六姐终于不再玩溜滑梯了,而是被五姐抱在怀里荡秋千。 而四哥赵德芳手里拿着小桶,小木铲,在修建沙堡,头上都是一层沙子。 这位后世演义小说里面的“八贤王”,现在还是一个沙雕儿童。 赵德昭来到五姐身边,温柔道:“五姐,天要下雨了,回房去玩吧。” 五姐看了看天,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逆来顺受地应了一声,抱着六姐下了秋千。 六姐还有些不愿,可是被五姐柔声劝说了几句,她就不哭不闹了。 这几个孩子,虽然贵为皇子,公主,但每一个都懂事的让人心疼。 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又很少关注,身边即便有人侍候,也感受不到亲情的爱护,缺少安全感。 赵德昭被赵光义逼死,赵德芳被赵光义毒死,三个公主没有威胁他就没有下手。 在父亲,兄弟都死了,没有依靠的人生里,她们也只能卑微的生活。 想到他们的命运,赵德昭心生怜意,矮身抱起了六姐,柔声说道:“六姐还想玩什么,我让人装到屋内去好不好?” 六姐立即大喜,指着滑梯说道:“我想溜滑梯……” 滑梯有三米多高,不过东宫有两座大殿,里面都能装下。 赵德昭一声令下,那些太监们立即就忙活了起来,把滑梯拆装了之后,转移到了前殿的偏殿里。 等把六姐她们安排好,大雨终于下了起来,而被赵德昭派出去的佟亮回来了。 赵德昭将他叫进了书房,旁边只有刘小和裴格安作陪。 “二哥,秦国公府上下如今一片混乱,孟昶除了信任自己从后蜀带来的近百内侍和宫女,对其他人都不信任。 但他也不敢肃清秦国公府,因为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谁是官家派去的,又有谁是其他人派去的。 负责拱卫秦国公府的禁军都头是杨兴,此人唯中书令马首是瞻,奴不敢随意攀附。” 赵德昭派佟亮去孟昶的秦国公府打探消息,但是如今的收获对他来说,除了了解一点局势,根本没有插手的能力。 他也知道佟亮的任务完成的不错,但是这远远不够他的期待。 孟昶被杀,让宋初对南方地区的统一,产生了很坏的社会影响。 以北汉为例,他们刘氏是在后汉灭亡之后,在晋阳建立的政权。 他们以后世的山西中部和北部为基地,联合辽朝跟宋朝作对,最后让宋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覆灭了他们。 南方的南唐,南汉,也都是抗争到底才投降,只有一个吴越,因为实力太弱,是一开始投降的。 连续的战争消耗了宋朝的大量物资和人力,等到统一南方之后,再也无力北伐。 连续几次的北伐未果,反倒让北方各大势力看到了宋朝的衰落,陆续建立了夏等势力。 宋朝从此之后,完全失去了对北方的控制力,终其一朝三百多年,都没有了对北方的威慑力。 赵匡胤喜欢花蕊夫人无所谓,直接霸占了花蕊夫人就好,根本没有必要杀了孟昶。 而且,赵德昭还怀疑,孟昶恐怕并不是死在赵匡胤的手里,或许是有人顺着赵匡胤的心思,故意杀了孟昶,败坏赵匡胤的名声。 因为纵观宋初的历史,就能发现,赵匡胤当上皇帝之后,杀的人非常少。 他不是嗜杀之辈,而且他的江山没有坐稳,四周都是强敌。 他还担心老赵家的人被抢了江山后的命运,他能杀人,其他人也能杀他们。 他现在不杀人,以后就是丢了江山,家族的后人也能保命。 所以,他根本没有杀人的必要。 ------------ 第二十章 反间 从孟昶被杀,再联想到赵光义当着赵匡胤的面,将花蕊夫人一箭射死。 再联想到后面霸占小周后的一系列事,赵德昭可以清楚地看到赵光义在这一系列事情中的重要作用。 他当着赵匡胤射死他最喜欢的女人,这是一直什么心态? 他当着李煜的面占有小周后,又是一种什么心态? 这个人的性格阴险毒辣,睚眦必报,而且嫉妒心非常强。 赵匡胤固然喜欢花蕊夫人,赵光义不也被她迷住了吗? 赵匡胤想要霸占花蕊夫人,赵光义未必就没有这个心思。 而且赵匡胤战战兢兢,要顾全大局,但是赵光义就不一定。 所以,跟陈桥兵变一样,赵光义在孟昶暴病死亡的事情里,可能发挥了比赵匡胤更明显的作用。 赵德昭现在就是想要积极参与进来,了解事件真相,然后尽量让赵光义背上这个黑锅。 只是他现在的实力太弱,根本没有得用的人。 佟亮的能力还需要锻炼,而且他的人缘和关系网都不如刘小。 赵德昭沉吟了一番说道:“佟殿头辛苦了,不过你在内侍省的人缘不如刘殿头,如今可以发挥的作用有限。” 佟亮躬身道:“奴办事不利,请二哥责罚。” “不至于……人各有所长,你的阅历不如刘殿头,人缘也不如刘殿头,让你出面属于用错了方向。”赵德昭摇头笑了笑,望着刘小道:“这件事看来还需要刘殿头出马。” 刘小颔首道:“老奴自然比佟殿头适合,只是老奴出去了,这书房……” 裴格安说道:“我观察了徐永昌几天,此人可用。他虽然不识字,但是帮忙守住书房,还是可以的。” 裴格安没有说,因为徐永昌不识字,反倒不怕他泄露太多消息。 而且她也观察了徐永昌几天,此人行事历练,懂得进退,也有一颗上进的心。 在她看来,这个徐永昌虽然不识字,能力却不弱于佟亮。 “而且,我有一计,只是要委屈了刘殿头。” 刘小面对裴格安比面对赵德昭更谨慎,因为侍候左右,他很清楚裴格安这个有着九岁女娘外形的老妖怪心狠手辣,行事谋略都让人恐惧。 “还请娘子示下。” 裴格安道:“如今东宫里面,应该有皇帝与赵光义的眼线吧?” 刘小和佟亮点了点头。“下面的小太监首尾两端,大部分都不值得信赖。” 裴格安又道:“既然赵光义可以向东宫派眼线,我们为何不故意让他拉拢更重要的人呢?比如刘殿头,可是你身边最得用之人,如果他假意投靠赵光义,肯定会受到赵光义的重视。 而他适当地透露一些消息,利用泄露的消息掩盖更重要的信息,岂不是给我们减轻一些压力?”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个计划的确可行,这两年他要韬光养晦,可是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干。 他一言一行都暴露在赵匡胤和赵光义的眼线面前,的确需要搅浑水,然后让赵光义看不清。 刘小皱眉道:“我自跟随二哥,这条命就跟二哥绑在了一起,赵光义会拉拢任何人,却不会拉拢老奴。” 裴格安笑道:“如果二哥把你训斥一顿,贬到农庄去,而你再借酒消愁,故意说二哥的坏话,你说赵光义会不会上当?” 这个计谋很简单,却也很管用,最主要的就是演技了。 如果是佟亮,因为年轻,怕还湖引起怀疑。 但是刘小人老成精,故意以权谋私,再说一些不满,还真的能让赵光义心动。 皇宫里他最大的眼线张德钧已经被赵德昭“无心”摘掉,这几天,他怕是在积极筹谋,拉拢其他人了。 刘小是东宫的首领太监,被赵德昭贬谛的话,他最起码也会试探一番。 赵德昭其实不适合玩阴谋,在现代社会第一世是莽夫,靠武力成为打捞船的船长。 第二世因为重生的先知,成为了首富,不过是借势而为。 到了第三世,他是皇帝最喜欢的皇孙,从一开始就聚势而为,堂堂正正,浩浩荡荡,将所有反对势力一扫而空。 可是如今他跟赵光义的实力相差太远,在实力不够的时候,也只能靠阴谋来平衡。 虽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不过,有赵匡胤在,赵光义现在也达不到平推的实力。 他玩阴谋不行,但是裴格安玩起阴谋来,却是家常便饭。 刘小看了看赵德昭,见他一脸认可,躬身道:“老奴虽然历经四朝,可是年轻时候浑浑噩噩,如今年纪大了,这辈子就指望二哥能为老奴立阴位。只要二哥点头,哪怕粉身碎骨,老奴也不怕。” 刘小一片赤诚溢于言表,赵德昭也相信他的话。 对一个已经快五十岁,还是阉人的人来说,立阴位要比多活一两年重要的多。 裴格安不懂,忍不住用西班牙语问道:“什么是阴位?” 赵德昭斟酌了一下说道:“这个时代的人认为人分阴阳,人世间只是一半的生命,在阴间还会历经一半的生命。 太监没有后代,属于天残地缺之人,在阴间会进地狱受罪。不过如果我当了皇帝,就能为他封阴位,改变他的命运。” 裴格安奇道:“不信上帝信皇帝?” 赵德昭笑道:“在东方,神与皇帝各管一摊,除了少数的原始神,大部分神都是皇帝封的。对大部分人来说,皇帝比绝大多数神还要大。” 裴格安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为了阴间的生命,会不怜惜人间的生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这样。” 刘小和佟亮都听不懂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神色越发谦恭。 他们跟了赵德昭五年,赵德昭哪天上火,长个痘痘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突然之间懂得这么多,更显得高深莫测。 裴格安转头用大宋话说道:“刘殿头,若你愿意委屈自己,我不仅保你或者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也得以封神……“ 论起装神弄鬼,裴格安不弱于赵德昭,特别是她还有一个斗姆娘娘分魂的身份。 刘小这个没节操的竟然立即跪了下来。“老奴定当尽心尽力。” 屋外****,四人商议了一番,很快就确定下来了反间计的步骤。 趁着天还没有黑,赵德昭他们将东宫的几件宝贝,偷偷放进了刘小的房间。 等到晚饭的时候,赵德昭因为刘小一点失误,发了一通脾气。 但是这次刘小没有认错,反而认为赵德昭如今让徐永昌到书房侍候,是嫌他老了,过河拆桥。 他们的争吵当着不少小太监的面发生,赵德昭大发雷霆,宣布把刘小赶到农庄里去。 而在刘小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佟亮和徐永昌两人负责监督,在刘小的行李中发现了不少属于赵德昭的宝贝。 这一下,赵德昭再也不肯饶了刘小,让佟亮负责执法,打了他十大板,不让他带任何东西去农庄。 几个刘小的心腹据理力争,也被赵德昭一起赶去了农庄。 当然,这几个太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刘小是忍辱负重。 这是为了确保消息不泄露,除了他们四人,连刚提拔起来的徐永昌都不知道内情。 外面****,被打的一瘸一拐的刘小一伙被赶出了东宫。 几个人在大雨中背着包袱,架着刘小,显得凄惨无比。 就连他们想要一辆车把受伤的刘小送到农庄去,也被无情的佟亮给拒绝了。 佟亮虽然年轻,但是在下属面前扮演一个得势的小人,还是没有难度的。 刘小被打了十大板,又淋雨了,到了农庄,就发烧了起来。 由于赵德昭交待不许诊治,刘小的徒弟们哭哭啼啼,仓皇不可终日。 宋初的太监地位不算低,赵元佐因为发疯伤了一个服侍的太监,就被剥夺了太子的位置,然后囚禁了起来。 如今的宋朝才五年,而宫里的大部分太监大部分都服侍了好几个不同政权的皇帝。 像刘小就历经了后晋,后汉,后周,一直到现在的宋朝。 可谓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太监。 如今这样一个老人被皇子如此苛待,刘小的徒弟各个义愤填膺。 第二天一早,一个叫孟舟的小太监就冒雨跑到了三里外的赵光义的农庄,想要寻求帮助。 因为皇子交待了不许诊治,他只敢去求赵光义的势力,在宗室里面,只有赵光义能压住赵德昭。 就连赵匡胤,也不会为了一个太监,跟自己的儿子生分。 这可不是刘小安排的,他只是利用孟舟的正义,故意引导了一番。 然后不知道内情的孟舟就不顾性命安危,偷偷去了赵光义的农庄。 农庄里面没有医生,不过这已经惊动了赵光义的人。 大雨之中,有人冒雨回了开封府,然后将这件事告知了赵光义。 他与几个幕僚一番盘算,很快就安排了一个医生前往农庄为刘小诊治。 医生开了药方,刘小服了药,又捂了一天,第二天晚间,发烧才退。 这一下,他的几个徒弟对赵德昭不能说心有怨恨,但是对赵光义有了感激之心。 ------------ 第二十一章 朋友 开封府的这一场雨,一下就是两天。 开封府内到处泥泞不堪,出行艰难。 而身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心情也越来越紧张了起来。 如今的黄河水位已经高于开封府,全凭河堤保护。 内涝不可怕,就怕河堤冲垮,殃及了开封府。 汴河的水已经出现了倒流,在开封府南的宝镜湖(后世的包公湖),如今湖水比往日升高了一米,就连开封府衙门口的石狮子,现在也泡在水里了。 如果水位再高半米,府衙就会被淹。 如今衙役已经组织了百姓在抗涝,不过也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在延福宫西侧的御园,现在也有不少地方被汴河的水倒灌,只不过这里没有人住,影响不大。 不过,新建的秦国公府因为就在汴河边,如今有一半被泡在水里。 孟昶和女眷们,如今都只能住在比地面高了一米多的正殿内。 得到消息,赵匡胤立即派了一队禁军帮助秦国公府抗涝。 即便如此,想到曾经的辉煌,再想到如今寄人篱下,孟昶忍不住痛哭流涕。 赵匡胤闻知大怒,着内侍监孟宽登门质问:“我大宋对你优待否?汝可是还怀念故国?” 这一下,吓住了孟昶,再也不敢哭泣。 不过,这一惊一吓,让他也病倒了。 赵德昭还没有成年,这些事与他无关,他的精力主要就放在了练武和整理资料上。 练武是必须的,他不需要万人敌,最起码要比赵光义更强悍。 在紧急的时候,有自保的能力。 现在有了在明朝整理的练气法门,内外兼修,两年内追上赵光义有绝对的把握。 这种法门即便让赵匡胤和赵光义来练,他们也比不上赵德昭。因为他已经练了三辈子,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形成了本能。 而他们,却还需要一点一点摸索。 刘小在农庄安顿了下来养伤,面对赵光义派来拉拢的人,他也没有一勾搭就贴上去。 这不符合他们的谋划,而是要再发酵一番,然后再“勉为其难”地上了赵光义的船,才不会引起怀疑。 每日早晚两次练武,剩下的时间就一直在书房里忙活。 而秦国公府这边,赵德昭也一直在密切关注。 那里遭受水淹,禁军协助防涝,孟昶哭泣受斥,然后生病,这些都被赵德昭看在眼里。 他现在没有得力的下属,只能让佟亮安排两个可靠的人盯着秦国公府,无法先行布局。 大雨下个不停,不管是开封府的衙役,还是禁军的将领,全部都忙着排涝,救灾。 六月初十,赵德昭依旧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在这个时代,他就像一个聋子。 如果不出意外,孟昶今天不死,明天一定会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这次的事件中负主要责任,他一无所知。 早上醒来,他就跟裴格安说道:“今日你留在你的小院里不要出来,我准备邀请一些原主的朋友来聚聚。” “有必要吗?” 嘴里说着正经事,才九岁的裴格安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妖精,她知道赵德昭心疼她,现在不敢动她,却喜欢逗赵德昭。 看到赵德昭被她逗的剑拔弩张,就恶趣味地直乐。 可惜她太小,以前生活的营养又不好,除了脸蛋还算秀美,现在还是个芦柴棒。 赵德昭就是再性口,也下不去手啊! “别动。”赵德昭按住了她的手。“这两天会有一件重大历史事件发生,我必须要未雨绸缪。” 裴格安有些惊讶地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学渣啊,为什么会把一千年前的历史事件记的这么清楚?” “因为这牵扯到了一个绝代美女……” 赵德昭没有跟她说自己已经经历了大明一世的想法,这只会给两人之间造成隔阂。 现代的赵德昭当然不会记得这件事,但是在大明生活了一百多年,掌控天下近百年,对历史的了解早就今非昔比。 跟裴格安介绍了一下花蕊夫人的事迹,她对这个绝代佳人有多美也好奇不已。 不过她很清楚,目前这个时候,她没有去见花蕊夫人的机会。 “既然涉及到了皇帝和王爷之间的恩怨,这件事我们必须要插手。” “所以我准备邀请朋友们来聚聚,喝点酒之后,撺掇他们去秦国公府凑热闹。” 裴格安在赵德昭的怀里点了点头。“哪怕不是王爷干的,既然他是我们的敌人,也要把脏水泼在他的身上。只是这样一来,你恐怕会面临更大的压力。” 赵德昭笑了起来。“我不怕,我只会嫌生活太平淡。” 这主要是赵匡胤不死,给赵光义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自己下手。 而现在天下未靖,他也还没有抢权的胆子。 两人商议了一番,裴格安推开了赵德昭。“我还在长身体,继续睡觉,你去晨练吧。我今日不出后院,就陪四姐研究香皂的配方。” 晨练完毕,赵德昭让佟亮给一帮兄弟递了帖子,邀请他们来东宫戏耍,喝酒。 赵匡胤在任后周大将期间,交游广阔,他的性格好,结交的真心朋友多。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被推上皇帝的宝座。 即便当上了皇帝,开始收权,他也跟将领们把关系处的很好。 不过,所谓的杯酒释兵权也是华夏历史上的一个败笔,丝毫不值得炫耀。 因为收权的代价是容忍贪腐以及特权…… 后周时期,不能说吏治清明,但是在柴荣的麾下,文武各司其职,相互制约。 赵匡胤的收权,是提拔了一系列的低级将领,然后让手握实权的将领放弃禁军的职位,封到地方上当节度使。 宋朝的精兵就只有禁军,其他的地方军就跟民兵差不多。 而这些将领们,到了地方上,全部为害一方,赵匡胤却不问不管。 并不是说所有的将领都是坏人,但他们都采取了这种手段来避嫌。 以现在进攻后蜀的王全斌,刘廷让两将为例,刘廷让是赵匡胤义社十兄弟之一,任副将,王全斌任主将。 他们只用了两个多月就逼的孟昶投降,将整个后蜀拿下。 如今功高震主,怎么办? 他们两人就开始在后蜀肆意杀人,纵兵劫掠,自己也大贪特贪。 因此,引发了后蜀各路反抗,此后的四年,后蜀一直没有平定下来。 在皇权时代,皇帝可以容忍各种贪腐,却不能容忍威胁。 赵匡胤的位置来路不正,欺负孤儿寡母得来的,他最怕就是将领的威望高,威胁到他的位置。 至于贪污,受贿,嗜杀,残暴不仁,对皇帝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赵匡胤根本没有把自己当皇帝,只是把自己当军阀。 这也造成了宋朝初期的将领们,都用这种方式来抹黑自己,让军中风气乌烟瘴气。 到了赵光义时代,然后一股脑把这些将领都收拾了。 肃清吏治是好事,可是用文人来管理武将,造成了华夏数百年的衰落。 赵匡胤没有把自己当皇帝,与将领们关系好,赵德昭与他的那些兄弟的子侄们,相处的也很不错。 东宫地方大,上面没人管,这些二世祖们,很喜欢把东宫当做据点。 这次是因为赵德昭禁足,后面又暴雨不停,才隔了几天都没有聚会。 佟亮安排了几个太监送帖子,到了巳时,石保兴带着石保吉就先到了。 石保兴是石守信的儿子,今年二十,已经结婚了,却依旧喜欢搏戏,也就是格斗。 他是这一帮朋友里面,唯一能跟赵德昭格斗占据优势的,不过他也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身体已经长成了。 再过两年,他就欺负不了赵德昭了。 石保吉今年才十一岁,是个帅气的天怒人怨的小正太,最崇拜赵德昭的武力。 赵德昭如果记得没错,后面他娶了五姐,当了自己的妹夫。 “日新,快把这次后蜀敬奉的‘重碧酒’,‘剑南春’都拿上来,我被母亲训斥了,断了我的酒,这几日馋死我了。” 重碧酒就是五粮液在这个时代的名字,剑南春则是唐朝就已经成了名酒。 中原地带战乱不止,粮食不够,各个军阀都禁止酿酒。 不过天府之国就没有这个限制,每年靠卖酒就赚的盆满钵满。 “早就准备好了,进来吧。” 石保兴一来就要酒,石保吉却还有些孩子习性,四处张望。“二哥,开封府都在传,你给四哥他们建了一个游乐场,什么是游乐场?” 赵德昭招待朋友就在正殿的偏殿,这里地方大,来一两百人也容得下。 赵德昭笑着指了一下西侧的偏殿。“你自己过去瞧瞧,五姐和四哥他们都在。” 石保吉兴冲冲地去了,赵德昭陪着石保兴还没有坐定,王承衍,魏咸信他们也都到了。 魏咸信是魏仁浦的儿子,魏仁浦在柴荣时期就是宰相,算得上一代名臣。 他也是这个团体里面少数几个文臣子弟之一,经常以军师自居。 其他人还没有到,但是赵德昭未来的三个妹夫,都到齐了。 四姐喜欢王承衍,赵匡胤逼着王承衍离婚,娶了四姐。 五姐后来嫁给了石保吉,而现在才三岁不到的六姐,后来嫁给的就是这个相差了十六岁的魏咸信。 ------------ 第二十二章 英雄配美人 临近午时,赵德昭今天邀约的二十余人都来到了东宫。 而这还不是全部,还有一大半朋友,跟随父兄在外从军,不在开封府。 相比明朝勋贵,宋朝的勋贵似乎只有短暂的辉煌,但是在宋初,他们造的孽一点不逊色明朝的勋贵。 因为明朝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帝国,皇帝拥有绝对的权威,对勋贵有所限制。 可是宋初的勋贵,全部都是一个个军阀,就连皇室,也只认为自己是个大军阀。 他们对勋贵的约束力很小,甚至是放纵他们欺压百姓,胡作非为。 到了赵光义平定了南方之后,开始一个个收拾他们,最后利用文官将他们全部打压下去。 终其宋朝三百多年,都没有再让武人翻身。 而这个时候,还是武人们嚣张的时候。 不过,赵德昭的这些朋友们因为年纪还小,最大的石保兴也才二十岁,还没有真正登上政治舞台,是有意虽然有些盛气凌人,却也坏不到哪里去。 他们跟赵德昭没有太多上下之分,相互之间都是称字,没有一个把他当未来的皇帝看待。 从这一点,也让赵德昭真正明白这个时代,兵力才是衡量实力的最重要标准。 这还是盛世的起点,没有规矩。 中午的酒宴上杯来盏去,每个人都喝的比较保守,因为下午还要比试。 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还没有女色之惑,每次除了吃吃喝喝,弹琴奏乐,就是在一起打一架。 要是遇到秋冬,节目就多了,多了可以出去打猎的活动。 赵德昭虽然才十四岁,却也是老猎手了,六七岁的时候,赵匡胤还没有当皇帝,经常就带他骑马去打猎。 他们每个人都是好猎手,身手几乎没有一个差的。 就像魏咸信这个文官之子,也是文武双全。 外面下大雨,不能蹴鞠,只能在偏殿里用打架来发**力。 较量分单人较量和多人较量,所有人按照实力分成相差不远的两帮。 群战的时候不准穿甲,也不使用武器,就靠手脚较量。 二十几个人相互提携,相互援助,然后撞在一起的场面,还真的有几分热血。 打架免不了受伤,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畏惧。 这种打斗只要捱过最开始对疼痛的畏惧,就会变得麻木起来。 相互捶的鼻青脸肿,却都畅快无比。 打赢的一方得意洋洋,打输了也不生气,大不了下次再还回来。 打完之后相互涂抹伤药的时候,一个个才跟杀猪一样嚎叫不止。 然后这个时候又相互抚慰,相互伤害,一帮年轻人吵吵闹闹,骂骂笑笑,能把房顶都掀翻了。 赵德昭虽然很强,毕竟才十四岁,也被打的身上几处青紫。 身上的伤没事,抹点药,几天就好了。 可是他又被李守徽偷袭,捶了一个黑眼圈,装的格外懊恼,惹来一片嗤笑。 李守徽是赵匡胤义社十兄弟之一的李继勋的小儿子,今年十六,身体也很强壮。 但是他跟赵德昭打输多赢少,每次对赵德昭最不服气,两个人也是单挑最多的。 今天他没有跟赵德昭单挑,看到赵德昭被石保兴捶了一顿,就属他笑的最得意。 然后群战的时候,赵德昭跟曹璨纠缠在一起,他却抽冷子上来就是一拳,把赵德昭打成了熊猫眼。 不过他也没有落到好,韩重赟的大儿子韩崇训对赵德昭最是崇拜,见到他偷袭,一肘上去将他肘的鼻血四溅。 曹璨是名将曹彬的大儿子,比赵德昭大一岁,平日话不多,但是不管啥事,一般都少不了他。 他属于是那种社会我璨哥,人狠话不多的类型,非常值得信赖。 韩崇训韩重赟的长子,今年才十二岁,平日都是跟着赵德昭他们后面混,今天还是第一次发威。 下午打了一架,到了晚饭时候,一个个脱的精光,跳进了护城河洗个干净。 吓的十几个小宫女不敢出门,而皇宫的禁卫们一个个笑骂不止。 晚饭的时候,就没有人控制酒量了,一个个吹着牛批,喝的脸红耳赤。 而这个时候,就是最容易蛊惑的时候。 不用赵德昭蛊惑,王承衍就提起了花蕊夫人的话题,将花蕊夫人说的天下少有,又把孟昶好好贬击了一番。 然后,赵德昭只是在旁边顺着王承衍的话将花蕊夫人的美貌又吹捧了一番,就鼓动的一群喝了酒的二世祖们心痒不已。 连赵德昭都没有注意是谁最先提了一句,最后一帮人就决定前往秦国公府去欣赏一下美人。 想石保吉和韩崇训他们这些不满十四岁的,毛都没有长,对女人自然没有兴趣。 不过他们留在东宫也不会无聊,这会儿雨停了,他们对那可以攀爬的绳网很有兴趣。 不要说绳网了,就是一个跷跷板,一个双杠,就能引得他们冒雨玩半天。 话题一提起来,年轻气盛的二世祖们即便有不想去的,也被其他人拿话给僵住,谁不去家里的女眷就要被某不可言状行为了。 最后十九个十四岁以上的,全部都去,所有人也不穿鞋,也不坐车,向西城外结伴而行。 连续下了几天雨,开封府大部分道路都是土路,坐车的话还不如光脚走快速。 此时已经是戌时,不过夏天的天黑的晚,现在外面还看得见。 他们一帮人一出门,就引起了不少百姓和衙役的注意,不过大部分人都认识他们,没有一个敢管。 出城门他们没有走大梁门,大梁门很快就要关城门,不是重要军情,不能开门。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因为秦国公府就在汴河东侧与城墙之间,虽然在城外,紧邻皇室的延福宫御花园。 从延福宫那里可以直接穿过御花园去秦国公府,而皇宫的大门,有赵德昭这个皇子在,根本不会设防。 一群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你用手拍他一下,他用泥脚踹你一脚,跟后世那些喝点酒的中二青年没有任何区别。 到了御花园里,这里的路铺了青石,有些地方是鹅卵石,不管哪种石头,都硌脚。 然后一群人专门不走大路,跑进了草丛里走,将花匠精心培育的花祸害了不少,准备去送给花蕊夫人。 内侍们不敢管,一个个急的跳脚,他们却乐的哈哈大笑。 等到了大内的拱辰门处,这里是大内通往外城的城门,一群年轻人被拦住了。 领头的是禁军都头文清,此人名字儒雅,却是一个十足的糙汉,一脸大胡子看不清相貌了。 “诸位哥儿,天要黑了,汴河水大,还是不要出城的好啊。” 石保兴笑道:“小爷我战场都上了三次,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这点水?” 他们里面就石保兴真正上过战场,所以他平日最喜欢把上战场挂在嘴边嘚瑟。 看清了这一群人,文清内心暗暗叫苦。这里面有皇子,有顶头上司的公子,每一个都家世煊赫,他一个低级都头,又如何敢拦? 何况他们也都喝酒了,这会可不会跟他讲道理,何况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他不敢硬拦,退到了一边,陪笑道:“诸位哥儿欲往何处?几时归来?” 已经有七分醉意的高处俊平日最是张扬,得意说道:“吾等闻听花蕊夫人乃世间少有的美人,欲前往秦国公府一观。” 赵德昭在人群中注意到,文清的笑容不自在了。 从他的表情和小动作就能观察出,他心中有鬼。 赵德昭心中一动,不等他再劝阻,就装作酒醉拔出了腰间长剑向前走去。“吾等皆是英雄豪杰,英雄自然要配美人啊。” 这句话很中二,却正适合十四岁的他。 其他人一听,立即大笑起来,跟着应和。 高处俊笑道:“你毛长齐了没有?” 赵德昭大怒,亮起了沾满泥的脚,对着他屁股就来了一脚,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高处俊的父亲是高怀德,当初最有权势的将领之一。 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主要就是从他和石守信,张令铎,王审琦等六人手里收回禁军指挥权。 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赵德昭的姑父。他妻子死了之后续娶了赵匡胤的妹妹,高处俊也就成了赵德昭的表哥。 他比他哥哥高处恭要不成器的多,胸无大志,只愿意在开封府混日子,当衙内。 见一群年轻人笑闹着出了城门,文清不敢阻拦,但是等他们出城之后,很快收敛了笑容,跟左右吩咐。“你们立即抄近路去秦国公府,不要让他们坏了中书令和内侍监的大事。” 赵德昭虽然跟朋友们一起出城,但还在留意背后的动静。 看到两个禁军跟着后面出了城,并且避开了他们从小路向远处的秦国公府奔跑,心里就越发怀疑毒杀孟昶怕不就是今晚。 他高声笑道:“如今已经出城,就看我们谁最先跑到秦国公府,最后到的,就要在月春楼摆一场。” 一帮人谁也不服谁,还没有等说好规矩,曹璨他们几个年长的,就搂起了衣摆,按住了长剑,拔腿就跑。 然后一帮人就跟蝗虫一样,挑近路,走直线,大呼小叫着,浩浩荡荡地跑向了秦国公府。 ------------ 第二十三章 秦国公府 秦国公府位于汴河东侧进入御园的拐角处,靠近御园,风景秀丽。 但是由于建在河堤旁边,又替皇城挡住了汴河的水,所以这次水灾,他们首当其冲。 孟昶虽然投降,但是后蜀各处将领并没有臣服,赵匡胤怕孟昶与反对势力勾结,所以只有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 沿着泥泞的道路,一群人冲到了秦国公府的南门处,发现这里有一半房子都半淹在水里。 禁军虽然派了很多人过来,却也救不了这里的房子,只能帮忙将人员物资转移到高处。 因为到处都是半米深的水,这里的外围防护并不严,赵德昭他们没有受到阻拦就来到了原本的门廊处。 只是他们一路涉水而来,浑身都是泥浆,一个个如同逃荒的难民,没有一点英雄气概。 但是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丝毫不把狼狈的外表当回事。 天色已经黑了,他们一直到了门廊处才被禁军发现,挡在了门口。 而那两个报信的禁军,见一群勋贵已经挡在了门口,畏畏缩缩在另一边不敢靠近。 赵德昭看到这一幕,再看到秦国公府外松内紧,主殿那里灯火通明,觉得自己今天来对了。 负责救援秦国公府的禁军以都头费思贤为首,不过他们统一归宫苑使上将军潘惟德辖制。 费思贤让人去叫潘惟德,一边跟众人解释。“诸位哥儿,如今秦国公府水灾,一片慌乱,即便是想要见识一下花蕊夫人,也不该此时啊……。待明日白天,诸位哥儿前来,我等当盛情款待。” 赵德昭看见了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人,忍不住开口说道:“我观主殿那边灯火通明,显然正是热闹之际,明日来不就错过了好戏?” “那有什么好戏?” 赵德昭一指躲在一边的赵光义行军从事崔彻,问道:“若是没有好戏,我三叔的从事如何会在此处?” 崔彻原本躲在一边阴影中,却不防被赵德昭点了出来,只能出来见礼。“二哥,臣奉命来秦国公府慰劳众军,可不是来看热闹的。” 赵德昭反问道:“哪有半夜三更来慰劳的,你欺负我不懂军务吗?” 急性子的石保兴懒得在这里纠缠,大声道:“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有热闹我们就也助个兴,没热闹我们就看一眼花蕊夫人就回去继续喝酒。” 崔彻大声道:“诸位哥儿,花蕊夫人毕竟是后蜀妃子,怎容如此亵渎?你们将她当做窑子里面的姐儿吗?” 可是他的话根本没有人理,一帮勋贵子弟怎么会在乎他的看法。 这个时候,潘惟德得到了消息,迎了出来。“诸位哥儿有如此雅兴,夜来访美,实乃一大幸事,只是今夜很不巧,秦国公病重,不便待客。” 潘惟德就是宋朝开国名将潘美的长子,潘美可不是《杨家将》里面的大奸臣,实际上,他是真正忠厚廉明的一代名将。 陈桥兵变之后,潘美是第一个帮赵匡胤面见百官的代表,宣读圣旨,安抚百官。 李重进叛乱,赵匡胤亲自征伐,潘美为行营都监做他的助手,深受赵匡胤重视。 如今的潘美越过了长江,进入了后世的湖南,帮宋朝开疆拓土。 如今他已经占据了原本楚国的大部分疆域,将南唐各大将打的溃不成军,几乎占领了湖南的大部分地盘。 不过,因为他的赫赫声名,加上忠心赵匡胤,所以后世被赵光义忌惮。 这位征略南唐时期的大将军,到了赵光义时代,攻略北汉他就变成了副手,后来更是被赵光义架了起来任南院使,加封为开府仪同三司。 潘美在湖南打仗,几个儿子几乎都跟他去了。只有潘惟德这个长子任宫苑使大将军,没有随军。 宫苑使大将军只是一个职位,并不是真正的大将军,就像明朝的大汉将军,实际上就是一个守门的。 不过这个位置却是为赵匡胤守门的,属于绝对心腹。 看到他的出现,赵德昭有些明白了过来。既然他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在孟昶离奇死亡的案件里,赵匡胤怎么也洗不白了。 但是,崔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为赵光义的心腹之一,他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秦国公府,不可能是巧合。 听到潘惟德的话,一帮年轻人沸腾的心冷却了下来。 孟昶病重,他们这个时候还要去看孟昶的老婆,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这已经不能用年轻人的轻浮来掩饰了,而是不懂事。 赵德昭开口说道:“秦国公病重,究竟是何疾病?急症还是缓症?有无可救?此事可否通知后蜀其他降将,降臣?有无通知后蜀秦国公得用的太医?” 潘惟德今年也才二十四岁,原本因为秦国公的一摊子事搅的头昏脑涨,听到赵德昭相询,摇了摇头道:“突发疾病,还来不及通知他人。” 赵德昭大声道:“如此怎行!惟德兄可是陷我父皇与不仁不义!” 潘惟德虽然平日跟赵德昭兄弟相称,但是这个时候听到赵德昭的质询,杀人诛心啊…… 他不顾地上淹没脚踝的污水,跪了下来。“惟德不敢。” 赵德昭朗声道:“秦国公乃是一代君王,如今方降我宋不过几日,就遭遇危机。若处理不当,让他朝心寒,岂不有唇亡齿寒之感?今后我宋攻略南唐,攻略南汉,北汉,诸朝以秦国公之事为鉴,岂不是要战至一兵一卒也不投降? 秦国公病重只是小事,却又牵扯到我大宋一统天下之大计,不可疏忽。 诸位兄弟,快快随我进殿,作为旁观者,将秦国公病重前后之事全部记录下来。 惟德兄,你身负重任,迅速派人前往城中,将秦国公病重一事通知后蜀降将降臣,并将城内名医召来,不可慢待。” 潘惟德被赵德昭的几句话一说,心中大惊。如果今日孟昶死了,而他又是现场的最高将领,这件事责无旁贷。 崔彻这个时候却突然蹿了出来,大声道:“二哥,不可……” 赵德昭望了他一眼,问道:“有何不可?” 崔彻长揖道:“如今秦国公突发暴病,事情还未查清,若弄得满城风雨,岂不是给后蜀降将降臣一个作乱机会?开封府遭遇水患,满城风雨,此时不可再乱。待查清事实,再通知他人不晚……” 赵德昭向前两步,瞪着崔彻道:“若秦国公不死,此事尚有缓和余地,若他死了呢?” 崔彻躬身道:“秦国公之命事小,开封府稳定事大。” 赵德昭抽出长剑,抵住了崔彻的喉咙,大声道:“混账!危言耸听之辈,胆小如鼠之辈,就是你等在里面坏事。 秦国公在位,他也没有掀起半点波澜,如今他与降将降臣皆处于我宋朝京师,能闹出多大波澜? 可是若不能让此事告知天下,引发的舆论才是真正的危机!” 赵德昭话还没有说完,平日对赵德昭最崇拜的韩崇训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 “二哥乃皇子,所言所行皆是为了我宋社稷,你是何等身份,竟然敢阻拦我等?” 崔彻虽然年过三旬,却是文士,原本被赵德昭抵住喉咙,吓的魂飞魄散,身体僵硬。 被韩崇训一踹,身体就倒了下去,跌在污水之中。 其他的勋贵子弟也都是狂妄之辈,加上喝了酒,天不怕地不怕,一个个喊打喊杀。 赵德昭带着一帮兄弟冲进了秦国公府,直接向大殿冲去。 崔彻半歪在水里,不敢抬头,但是眼神之中露出了冷酷之意。 大殿这里也早已得到了消息,赵德昭他们到了台阶下方,一个四十多岁的面白无须内侍迎出了大殿。“咱家见过二哥。” 赵德昭认出了他是皇宫六大内侍之一的内侍监孟宽,他是宫中内侍省的大太监,搁在汉朝,就是内常侍的位置。 赵德昭怀疑他也在这件事里面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冷声问道:“秦国公如今状况如何?” 孟宽叹了口气道:“二哥既然来了,就进来看看吧。诸位哥儿,秦国公内眷皆在此地,还望不要惊扰了她们。” 面对这个他们父亲也要客气的内侍监,一帮二代也不敢再张狂,一个个朗声应是。 有几个还忍不住在台阶上刮去脚上的泥巴,在水里洗洗脸,将衣服捋平。 大殿门口,一个老妪带着花蕊夫人等一帮女眷迎接了赵德昭等人,这位老妪是孟昶的母亲李夫人。 她在历史上也留下了一个不大的篇幅,孟昶投降,她跟着一起来了开封府,被封太夫人。 孟昶死后,她一声没哭,在孟昶的葬礼上举酒酹地,说道:“你不能以一死殉社稷,贪生至此,我也因你而苟活在人间,不忍就死。现在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在安排好孟昶后人的生活后,她绝食数天而死。 这个孟昶虽然是个软骨头,但是他的母亲,他的媳妇,都是有节气的女辈。 赵德昭不等她拜下,就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说道:“太夫人勿用多礼,恰逢秦国公危急,一切从简。我先看看秦国公,一定会将他治好,稍后再来与你叙话。” ------------ 第二十四章 病因 秦国公府大部分区域进水,部分地方积水深达一米,大部分房间都不能住人。 而建在七层台阶上的秦国公府正殿,成为整个公府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府内的数十女眷都搬到了这里来,他们这些人进去,其实是有些不合适的。 不过既然孟昶病重,这个时候顾不上那么多了。 除了赵德昭和王承衍他们已经见过花蕊夫人一次,现在还能把持镇定,其他人一个个望着她,全部变成了猪哥。 赵德昭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他们了,作为工具人,他们今天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至于花蕊夫人,他们也就是看看罢了。想要跟赵匡胤抢女人,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啊。 大雨之后,温度不算太高,但是一进孟昶躺着的偏殿,一股刺鼻的味道差点熏翻了赵德昭。 其他房间都是门窗大开,只有这里怕孟昶招风,门窗紧闭。 这个大殿是新建成的,油漆味道,药物味道,还有人体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异常难闻。 赵德昭来到孟昶的病床前,看见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胸膛不规律地起伏,显得呼吸急促。 从外表看,看不出什么问题,他的肤色没有异常,看起来不像中毒。 也是,如果能明显看出来,孟昶的是也不会变成千古之谜了。 赵德昭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向床边的两个太医问道:“秦国公究竟是何病症?” 两个太医望了望孟宽,才回道:“前两日秦国公就有些不爽利,开封府太热,热邪侵体。臣等开了消热退烧之药,却不见好转……后续逐渐发展到了呕吐,腹泻,神志不清。” 李太夫人跟着后面走到了床边,望着床上的儿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命。去年年底我们就该去见阎王爷了,如今却背井离乡,远离故乡,今后要做孤魂野鬼。” 赵德昭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检查一下,看看他牙龈是否出血。” 御医点了点头,让人掌灯,自己上前掰开了孟昶的嘴巴,仔细观察了一番。“不明显,但确有渗血现象。” 孟昶的嘴被掰开也没有醒来,御医刚把他的嘴合上,他就又呼吸急促,甚至可以听到他胸腔因为呼吸传来的哨声。 赵德昭大声说道:“立即将门窗打开,不要太多人围在这里,还有,着人向我父皇汇报,为秦国公换一处宅子。” 李太夫人疑惑地望向了赵德昭,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皇子可是有所发现,知道我儿发病之因?” 赵德昭微微点头,又问道:“秦国公发病之前可否食用过果子或者饭菜之外的食物?” 花蕊夫人回忆了一番,连续说了几种食物,但赵德昭都摇了摇头。 最后,她不确定说道:“陛……公爷最怕热,每年夏季都喜食青梅解暑,还喜欢用青梅酿酒,腌制后食用。不过,这应该没有关系吧?” 赵德昭现在很确定了,孟昶的确是中毒了,不过很难确定这是巧合还是有心人算计。 秦国公府是在孟昶确定要来开封府的时候才赶建起来的,门窗家具都用了大量的油漆。 而油漆里面有苯,很容易引起苯中毒。 其次,青梅含有大量有机酸,这种有机酸也是一种破坏生理机能的毒素。 如果寻常时候,这些对人体的伤害并不大,也不会这么快见效。 可是他又热伤风了,人感冒之后生理机能下降,加上苯中毒,有机酸中毒都会导致呼吸疾病。 现在听到哨声的呼吸声,就能确定,他的感冒已经引起了肺炎。 对病理赵德昭懂得的并不多,但不管是苯中毒,还是有机酸中毒,还是肺炎,现在都是难以治愈的。 这三种症状遇到一起,神仙也难救了。 不过,想要让孟昶醒来,多熬几天,问题不大。 只要他能保持清醒的神智,留下遗嘱,就能把赵匡胤身上被泼的污水洗干净。 而且,赵德昭也在怀疑,如果这是意外,那么赵光义的人在这里干什么? 李太夫人见赵德昭不语,一时心急,跪了下来。“若皇子知晓小儿病症,还望能告知老身……” 赵德昭吓了一跳,一时扶之不及,也跟着跪了下来,然后扶起了老夫人。“老夫人,肺疾之症御医应已查清。但是肺疾只会导致无力,嗜睡,却不会导致神智失常,也不会导致呕吐腹泻。 方才我一进来就闻到了浓郁的油漆味道,这漆疮之际我也是偶然得知,由口鼻传入,更难诊治。 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且这房子,现在是住不成了。” 御医立即说道:“漆疮由口鼻进入,并无特效药,目前只能煮一些川椒汤,绿豆汤来解毒。” 川椒就是花椒,花椒和绿豆汤,是治疗油漆中毒在这个时代的药物,疗效甚微。 再加上肺炎现在已经很严重,孟昶能不能熬过来,还不好说。 赵德昭点了点头说道:“秦国公如今中毒甚深,我知道一个偏方,对他也有好处。” 御医平揖道:“请二哥示下。” “放血。” 放血治病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增强内脏的运行功能,在东方也有先例,不过大部分人都不会采用这种方式。 御医看了一眼李太夫人,她颤声问道:“放血可是有用?” 御医点了点头。“既然是漆毒,放血还是有些用处的。” 李太夫人这个时候坚定地说道:“那就放血。” 赵德昭连忙说道:“放血也不能随便放,目前秦国公体虚,四两就足以。” 门窗已经打开,所有人都被请到了正殿,这间偏殿里就只留下了御医等少数几人。 赵德昭见这里没事,也离开偏殿,看到门口石保兴还在偷窥花蕊夫人,显然被迷住了。 赵德昭见状忍不住笑着一巴掌盖在他脸上推了一把。“别丢人了……” 他摆脱了赵德昭的阻挡,又看了一眼,才忍不住叹道:“真美啊!” 正殿这里,一帮纨绔二世祖占据了这里,谈论的话题当然离不开花蕊夫人。 赵德昭正准备进去,却听背后孟宽叫道:“二哥稍候,咱家有话想与二哥相谈。” 石保兴见状很清楚自己不该在场,扬了扬手,跟孟宽行礼,率先进了大殿,跟狐朋狗友混在了一起。 雨已经停了,但是地面的水没有消散,他们下了几层台阶,就站在了大殿下方。 赵德昭站定,孟宽与他平行,两个人相对而立。 不等他说话,赵德昭率先问道:“内侍监,你是我父皇最重视的宫内人,父皇让你来处理秦国公府事务,显然也是对你信任有加。我只想问一句:三叔的人怎会在此?” 孟宽楞了一下,皱眉道:“陛下前两日知道秦国公生病,将事务委托咱家的时候,正跟中书令一起饮酒。当时中书令也对秦国公生病很是重视,所以派人来关注他的病情,似乎也没有什么。” 宋初的太监除了如今叫张德钧的王继恩,其他并没有特别有名气的存在。 王继恩的出名,也是因为他在赵匡胤的死亡,赵光义的登基之中,担任了赵高的角色。 但是并不能说他们就没有能力,像孟宽也是经历了四个政权的更迭,皇帝换了好几个,朝代换了四个,他们这些人在宫里的地位稳稳当当。 赵德昭这样一说,孟宽自然就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地方。 他没有想到在他眼里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赵德昭竟然也有多思的一面,忍不住楞了一下,才低声叹道:“二哥可知,这孟昶若是死了,正合官家的心意。” 赵德昭冷笑道:“因为花蕊夫人?” 孟宽还以为赵德昭不知,此时被赵德昭点明,也有一些尴尬。 内侍们依托赵匡胤生活,知道了赵匡胤的想法,自然就会顺着主子的想法行事。 赵德昭他们一帮年轻人这次过来,坏了赵匡胤的“好事”,也是让他们这帮人无功而返。 孟宽摇了摇头笑道:“既然二哥知晓,也省了咱家的解释,这件事还望二哥不要再插手。” 赵德昭盯着他观察了一会儿,看的他有些不自在了,才开口说道:“孟昶一条命事小,但是却关系到了我大宋一统天下之大计。何况,如今他已命不久矣,难打这几日时间就等不及? 还是说,内侍监也有心思,非要把杀降君这个天大的罪名安在我父皇身上?” 这一下,孟宽大惊,再也保持不了原本的架子,躬身行礼。“老奴不敢。” 虽然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太监,对孟宽他们来说,赵宋不过是第四任主人,指不定明年就被赶下台。 但是他们毕竟是主子,想要对付他们这些人,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像张德钧能代表皇室去西京迎接降君,却因为赵德昭不喜,就被打发到西京守皇陵,远离了中枢。 哪怕赵匡胤再重视他,也不会越过自己的儿子去。 见他服软,赵德昭又道:“你们不仅要给孟昶好好诊治,还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即便他要死,也要在死前为我父皇洗清污名。 我大宋绝不杀降,更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杀降,他只是命不好,这才染病身亡。 若是这中间有一点差错,内侍监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 第二十五章 插科打诨 夜色中,一队人举着火把走了近来。“内侍监,官家回话了,既然二哥已经查清病因,一定要对秦国公细心诊治。二哥,官家闻听你们胡闹,着你们立即返回,否则打板子侍候。还有,让你现在就进宫去……” 传话的人也是内侍,声音尖利,这传话的声音让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一群纨绔原本还在热闹地谈女人,这个时候都挤在门口,望着台阶下的赵德昭,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日新,我们这才是无妄之灾,要打板子,也该是你替我们捱了。” “李守徽,你这个混蛋一点义气也无,耻与你为伍。二哥,你放心,官家责备,我与你共担,只是这板子,你替我捱如何?” 其他人都大笑起来,赵德昭也忍不住笑骂:“一帮损友,只可同富贵,不可同受苦,要你等何用?等着吧,再过几日,等我们身上伤好了,我会好好教训你等!” 一群年轻人扯了几句,赵德昭又上了偏殿,去跟李太夫人告辞。 其他人也都跟了上来,不过他们的目的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开之前再看花蕊夫人一眼。 跟李太夫人告辞之后,一帮年轻人勾肩搭背,笑骂不止,赤脚走进了泥水中。 禁军和内侍怕他们失足,举着火把保护他们。 回到了拱辰门处,一个意想不到的壮汉等他们近前,才从黑影里出现。看到一帮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哼了一声大喊道:“大哥儿何在?” 韩崇训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躲在了赵德昭身后,这个时候怏怏地站了出来。“爹。” 韩重赟怒道:“我已打听清楚了,你们虽然言辞相激,要一起出来。但十四岁以下可在东宫玩耍,不必强求来秦国公府。你这个小混蛋,毛都没有长齐,就想着来看女人了?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所有人都不敢再开玩笑了,韩重赟可是上一辈,他要是发脾气把他们都揍一顿,谁也不敢反抗,更不会有人替他们张言。 这个时代,通家之好之间,别人家的儿子也能当自己家的儿子一样捶。 等韩崇训走到了前方,眼尖的韩重赟看到他脸上的青紫,问道:“今日嬉戏赢了还是输了?” 韩崇训立即眉飞色舞说道:“孩儿今日跟二哥等人一队,却是赢了。” 韩重赟不信。“你小胳膊小腿的,还赢了?” 赵德昭上前抱拳道:“世叔,大哥儿年幼却不怯懦,你看李守徽的脸,就是大哥儿的成绩。” 韩重赟立即转怒为喜,又忍不住笑话李守徽。“六哥儿,你也太差了,被个小家伙打伤,还有脸吗?” 李守徽面子有些挂不住,哼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这是被偷袭了,算不得真本事。” 韩重赟才不听他解释,笑容满面道:“既有长进,今日就不罚你,下次再有嬉戏,给老子使劲儿打,打赢了有赏,打输了受罚。” 赵德昭听的也忍不住笑,这个时代武将的教育,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韩重赟露面了,一帮年轻人也老实了下来。一群人跟着他的身后,斜插向南,离开御园。 而赵德昭在内侍的带领下,从西华门进了皇宫,前往赵匡胤住的福宁宫。 开封府大雨,皇宫自然也避免不了。 不过皇宫地势高,与汴河相连,也能相断,宫中的河道形成了两个小湖,也能引水,所以没有出现被水淹的情况。 走上了青石路,佟亮立马贴心地帮赵德昭寻来了一双鞋,换了一身衣裳。 对这个未来的皇宫主人,所有人都非常重视。小太监们端来了一盆净水,让赵德昭洗了一把。 佟亮今晚一句话没说,但是心里对赵德昭却佩服无比。 开始他以为二哥是跟朋友胡闹,但是最后看明白了,二哥怕是早就知道了秦国公府有变,故意将人引了过去。 但是了解越多,他现在越谨慎,再不敢把二哥当孩子看了。 来到了福宁宫门口,迎接的太监徐元瑞见到赵德昭就笑眯眯地躬身行礼。“二哥在秦国公府出尽风头,宫中已经传开了。官家心里其实是开心的……” 赵德昭看到了几个赵光义的内侍候在一边,问道:“我三叔也在?” “在陪官家喝酒。” 来到了福宁宫大殿门口,内侍刚通报,就停赵匡胤笑骂:“还通报个啥,快快让二哥进来。” 福宁宫是赵匡胤的寝殿,在两任妻子都去世之后,宫里只有一群选上来的几十个嫔妃,赵匡胤没有立皇后的意思。 因为人少,皇宫的建筑又不多,所以显得空空荡荡。 一进门,就能看到赵匡胤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面前摆了一个矮几,上面摆了酒菜,旁边还有一个矮几,上面摆了公文奏章。 赵光义斜倚在下首的罗汉床上,面前也是同样的配置,一桌公文,一桌菜肴。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赵匡胤什么事都不会避着这个弟弟,恐怕许多军国大事都跟他商议。 见赵德昭进殿,赵光义也坐直了身体,笑道:“崔彻如何得罪你了,今日竟以剑相待。” 赵德昭也嘻嘻笑,快步上前,从他面前的盘子里捏了一支鸡腿,塞进了嘴里。“三叔性急,待我填饱了肚子,与你细细分说。” 赵匡胤指了一下自己罗汉床的床沿,“好像虐待你了一样,饿死鬼托生啊。过来坐下,今日不说出好歹,大板子伺候。” 赵德昭嬉皮笑脸过去坐下,几口将鸡腿吃完,用嘴嘬了一下手指。 “本来是想过去看美人的,却碰上了秦国公病重。他个人死了事小,但是关系到爹爹名誉,不由我不插手。” 赵光义笑问:“你对崔彻说孟昶死了,会影响我大宋一统天下!你就对我大宋如此有信心?要知道,我大宋北有北汉,辽朝,南有南唐,吴越,南汉,可都不是易于之辈。” 赵德昭故意装作没有城府地撇了撇嘴,忍痛放弃美味佳肴,将心思收了回来。 “我华夏源于中原,自古以来,这华夏的中心就是中原一带。如今我大宋虽然腹背受敌,却占据了西至长安,东至泰山的膏腴之地。 虽然这些年来战乱不止,黄河又开始泛滥,但民心所向远不是南夷北蛮可比。 辽朝后宫当权,北汉势弱力单,南唐奢华软弱,吴越大权旁落,南汉偏于一隅。 除了辽朝乃心腹大患,其余诸朝皆不足挂齿。 只有我大宋名将辈出,上下齐心,我赵氏掌管禁军,天命所归。 这次后蜀归宁,休养生息几年,待孩儿长大从军,定当为我赵氏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 听着赵德昭吹牛批,赵匡胤和赵光义两个人脸上带笑,心情甚佳。 “天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皆乃大势所趋,自唐以后,这天下分离已有一甲子,华夏一统是民心所向。 但,华夏各族,各朝毕竟是一家,能不杀人,还是尽量不要杀人的好。 后蜀归宁,这孟昶就是我大宋给其他各朝立的牌坊,自应善待,让各朝安心。 若孟昶归宁不足旬日就一命呜呼,试问,着其他各朝会如何想? 他活,各朝自然看在眼里,心有侥幸。他死,只会让各朝唇亡齿寒,背水一战。 若我大军所至,他们是不是要战至一兵一卒,无力回天才投降?要知道,死的不仅是各朝将士,也有我大宋将士啊!” 前面两兄弟还在听笑话,后面他们的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赵德昭回头看了赵匡胤一眼,然后屁股虚抬,准备好随时跑路。 “那花蕊夫人自然是绝代佳人,爹爹动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即便想要花蕊夫人侍候,也不一定非要孟昶死啊,他活着,远比死的结果要好。” 赵匡胤一听大怒,抬腿蹬向了他跟赵德昭之间摆菜的矮几。“混账,连老子都敢揶揄。谁要霸占花蕊夫人了!” 赵匡胤是武学宗师,矮几被他一脚蹬的飞了起来,不过赵德昭早有防备,看他脚动,立即就跑。 跑了两步,脚下一发力,他就跳到了赵光义的罗汉床上,嘿嘿直笑。 赵匡胤并不是生气,只是自己的心思被儿子给点了出来,脸上挂不住了。 内侍们听到动静,都跑了进来,却听赵匡胤大喝。“都出去!” 所有人吓的立即退了出去,看到赵光义和赵德昭两个人还在笑,皇帝也似乎不是真的发怒,并没有太多担心。 赵光义这个时候笑道:“好了,好了,不必发怒。” “混小子,老子当了皇帝,就很少揍你了,今日是不是想再试试?” 赵德昭收敛了笑容,低着头装作不服气地说道:“我跟爹爹讲理,爹爹是想仗势欺人吗?” 赵光义笑道:“你也少说两句,要不你爹一会儿揍你,我可不拦。” 赵德昭哼了一声,扭头说道:“不要说爹爹,就是三叔怕不是也对花蕊夫人心痒难耐,只是不想与爹爹相争,才让与爹爹吧!” 赵光义忍不住笑骂:“真是越大越浑,连我也编排起来了。” 赵德昭现在扮演的是胸无城府的莽夫。“你要是不上心,何必派崔彻去秦国公府?” 这话一说,两兄弟相互一看,都有些尴尬了。 ------------ 第二十六章 愤怒 赵德昭可以确定的是,赵匡胤的确没有要孟昶命的意思,但是对花蕊夫人,他绝对有霸占之心。 作为一个皇帝,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顾忌的,也没有什么能制约他的玉望。 唯一能限制皇帝的,就只有他自己内心的道德。 他迷上了花蕊夫人,然后下面的人办事,就会迎合他的心意。 至于借着孟昶生病要他的命,赵光义虽然值得怀疑,但哪怕是他故意安排下去的,赵德昭也不能揭破。 因为这一切的源头,是从赵匡胤的心意来的。 这件事不能再追究,只能帮忙掩饰,不能让任何人怀疑赵匡胤谋害孟昶的可能。 既然把话挑明了,赵德昭也就见好就收,否则把这个老爹和叔叔说的面子挂不住了,转过来揍他一顿,这就冤枉了。 所以,他立即递过去了一个台阶给他们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英雄也应美人配,爹爹一代豪杰,自然要比那孟昶更适合花蕊夫人。 但想要得到花蕊夫人,并不需要孟昶死,我们只需要透过下人将这个意思透露给李太夫人,李太夫人会如何做呢?” 孟氏一族,除了孟昶,还有数十人。 这些人如今都在宋朝的控制之下,赵匡胤一言可以夺生死。 在这样的时候,凡是有点头脑的,都会选择牺牲花蕊夫人一人,让孟氏一族能生活的更好。 赵匡胤是封建家长心态,赵德昭以为自己说的很缓和了,但是在赵匡胤看来,自己的歪心思被儿子看出来,儿子还出谋划策帮他泡妞,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出乎赵德昭的意料,赵匡胤一下子起身,就扑了过来。“许久没有收拾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今日我……” 要是以前的赵德昭,肯定是打死也不跑。但是现在的赵德昭嘛,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看到赵匡胤怒气冲天奔来,赵德昭像兔子一样拔腿就跑。 边跑他嘴里还在边叫:“明日我就让那帮混蛋每天去秦国公府溜达,拜访花蕊夫人。给他们施加足够的压力,他们恐怕会亲手把花蕊夫人送到爹爹手中……” 等赵匡胤追到门口,赵德昭已经跑的远了,他还专门往没有灯笼的地方跑,眼见追不上了。 赵匡胤也知道脸面挂不住,并不是真想教育儿子,见他跑掉,也就不再追,回身进了大殿。 “这个混小子,越大越不省心,这副无赖相,也不知学了谁。” 赵光义喝了一口酒,压住了内心的失落,笑道:“原本我还怕他心眼太实,容易受骗,现在见他通窍,这心也就放下了。” 对赵德昭的心有没有放下不知道,但是对花蕊夫人的心思,绝对是放下了。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不能跟这个哥哥争女人。 他是兄长,但现在也是皇帝。 可是想到花蕊夫人的迷人身姿,他的心却难受失落,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破坏感。 我得不到,那就毁了她! 当然,这种阴暗的心理赵光义一直隐藏的很好,甚至是故意压制这种心理。 福宁宫门廊处,一群内侍看到赵德昭偷笑着被皇帝追了出来,惊的目瞪口呆。 看到这一幕,佟亮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二哥长大了啊!” 以前的赵德昭,对赵匡胤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现在看似顶撞了皇帝,但皇帝也是个父亲啊! 在一队太监的引领下,赵德昭出了后宫,一路上都是笑容满面,故意跟内侍们攀谈。 几个太监也有意跟他亲近,逗趣地说起了最近的一些趣闻。 “二哥,最近可听说了雄武军指挥使王继勋被官家训斥的事儿?” “王继勋……这个名字很熟……” 佟亮立即说道:“二哥,如今朝中有两个王继勋,一个是国舅王继勋,如今领彰德军指挥使,由于身体不好,一直在开封府邸休养。 吴少监说的王继勋,出生平陆,曾在李守贞麾下任牙将。他武力超群,擅使铁鞭、铁槊、铁楇,外号王三铁。 在随军平定荆襄期间,他立下大功,又因有勇无谋,被官家分派到河北组建侍卫骑军骁雄军及侍卫步军雄武军。” 赵德昭在脑子里搜索了一所这两个人,终于有了一点印象。 国舅王继勋是赵德昭原本的记忆,但是另一个王继勋却来自历史记载。 他点了点头,平静问道:“这王继勋又闹出了什么事儿?” 吴少监论职位比佟亮还要高出一级,面对赵德昭虽然巴结,却也不卑不亢。 他跟赵德昭并肩而行,笑道:“他最近得了怪病,手脚时常抽搐。有妖医说要吃人肉才能治病,他就在河北当地抓了两个童女杀了吃了。 河北当地民众惶恐,地方官员管辖不住,只能禀报官家,官家召王继勋进京,他竟然还带了一箱人肉干献给官家,被官家训斥了一顿。” 赵德昭的声音越发平静,露出淡淡笑意。“他若想巴结官家,也该把自己的儿女做成人干进奉,拿别人家的孩子进奉,算什么心诚。” “那可不是,何况官家什么没有,怎会稀罕一箱人肉干。” 出了宫城,一众内侍还坚持把赵德昭送到了东宫门口,才告退离去。 一进门,赵德昭脸上的微笑就消失了。“佟殿头,你今日也忙活了一天,早些休息。明日若不下雨,就去农庄瞧瞧。” “诺。” 内侍高班薛授迎了过来。“二哥,诸位哥儿都回去了,过两日是石保吉的生辰,约了二哥去做客,还说明日送名帖过来。” “我知道了。”他率先向中院走去,佟亮扬了一下手,薛授和几个小太监立即跟了上来,准备侍候赵德昭洗漱,休息。 看到后殿偏殿的灯还在亮着,徐永昌守在门口,赵德昭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我晚些再洗漱。” 徐永昌见赵德昭回来,却依旧没有忘记使命,守在书房门口。等赵德昭走近,才躬身行礼。“见过二哥。” 赵德昭点了点头,走近了书房,看到裴格安和四姐两个人并排坐在书桌前,两个人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四姐像个小女孩一样不停撒娇。 见到赵德昭回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恢复了淑女的娴静。“见过二哥。” “一家人,不必多礼。你们在说什么?” 裴格安笑道:“我设计了胸罩和内库,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德昭望了四姐一眼,却没有笑出来。“你们继续,我去练会儿武。” 原本想要找裴格安倾诉一番,可是四姐在,赵德昭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再他人面前表现出来内心的愤怒。 听到王继勋这个名字的时候,赵德昭深埋的记忆就被挖了出来。 这个五代十国时期著名的食人魔,在他心里从历史变成了现在。 人之异于禽兽,就因为有道德感约束本性。 绝大部分的人恐怕是宁愿饿死,也不会对同类下嘴。 可是有些人,却跨越了这层底线,变的禽兽不如。 赵德昭难以想象,王继勋有多粗的神经,才不会在乎吃的是同类。 当然,他愤怒并不是因为王继勋,因为这样的人,对赵德昭来说,根本不能称之为人,也不会将他视为同类。 他愤怒的是这个时代的麻木不仁,是这个时代的道德沦丧。 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把吃人当做稀奇事,认为天经地义,这才是赵德昭愤怒的根源。 可是撼山易,撼人心难。 想要改变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纠正他们的思想,绝不是发火,杀人,就能改变的。 他有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让他念头不得通达。 他愤怒自己太弱小,无力改变。 在演武场这里,赵德昭将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才让内侍去准备热水洗澡。 每个人都看出了赵德昭的心情不好,佟亮和刘小不在,也没有人敢开口问他,只能小心翼翼伺候。 洗漱完毕,赵德昭回到了寝殿,裴格安已经洗完了,穿了一个小肚兜睡在房子一样的拔步床上,两个小宫女帮她扇风 见赵德昭进来,她摆了摆手,小宫女就连忙站起身来,下了两层台阶,才下了床,不敢看赵德昭露出的胸膛,低着头退了出去。 赵德昭脱掉了鞋子,上了床的裙边,在外间脱的只剩一条牛犊裤,这才真正上了床,然后躺在了竹席上,长舒了口气。 裴格安拿起了蒲扇,轻轻帮赵德昭扇着风。“今日的事情办的不顺利?” “很顺利啊,历史已经改变,只是不知道改变了多少。” “那你为什么一副想杀人的模样?” 赵德昭楞了一下,惊愕道:“我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她嘻嘻笑了起来。“我跟你当了快二十年夫妻,你心情好还是不好,我一眼就能感觉出来。你生气的时候,脸上看不出来,但是眼神很冰冷。” 赵德昭笑了笑:“原来是感觉出来,不是看出来的,我还以为自己的城府太浅呢。” “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走出思维的盲区。” ------------ 第二十七章 登门 裴格安刚贴上来,被赵德昭一把推开。“别逼我犯错误。” 才九岁的她根本不能碰,她却偏偏喜欢逗他。 她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为自己逗了赵德昭一把而得意,同时也是用这种方法开解赵德昭的心情。 赵德昭抢过了蒲扇,让她不要动,自己缓缓地扇着风。 秦国公府那边的事赵德昭三言两语就介绍清楚了,而让他心情郁闷的王继勋,赵德昭也把他的“事迹”介绍了一遍。 这个著名的食人魔还没有到他最疯狂的时候,如今还只是偶尔吃人,但是从他担任西京留守之后,越发猖狂。 从973年到977年,他就吃了一百多个女人,在历史上留下了赫赫臭名。 这样的食人魔,不要说在东方的历史上,就是在全世界的历史上,也不多见。 裴格安听的目瞪口呆,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专门以人肉为食的畜生,并且专门吃年轻漂亮的姑娘。 “这样的人为什么皇帝不杀了他?” 赵德昭叹了口气,说道:“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社会习气本就如此,唐末到宋初的这百年间,道德沦丧,残暴不仁。 据我所知,这次攻打后蜀,得胜宋军在肉食不够的时候,就专门割了女人乳,烤着吃,逼的开始投降的侯淑君又开始反抗。 至于遇到反抗屠城,在这个时代很正常。再过几年,就会发生异常战役杀了近十万百姓的惨案。 另一个原因是皇帝太软,将领手里权力太大。那些将领只要手中有兵,就天不怕地不怕,把黄旗一披就能称帝。” “所以导致了宋朝一代后面重文抑武?” 赵德昭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矫枉过正啊!” 裴格安这个时候却破坏了气氛问道:“啥意思?” 赵德昭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她前世是洋妞,这辈子又没有读过书,不懂也是正常。 “就是没有掌握好平衡,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宋朝的皇帝从政能力都太差劲儿,不管是赵匡胤,还是赵光义,他们只要有朱元璋一半的能力,只要有朱元璋一半的爱民之心,就不会让宋朝拐了一个大急弯,自断一条腿。 这个时代,没有人重视老百姓,老百姓就只是工具,而不是子民。 宋朝终其一朝,也只是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而没有百姓的位置。 历史的包袱压不到裴格安的身上,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只在乎赵德昭跟她。 但是对王继勋,她却嫉恶如仇。“你说的这个食人魔,准备怎么对付他?” “你写一个单子,明日让佟亮去帮你找点材料,然后配点毒药毒死他。” “太便宜他了。”裴格安恨恨说道:“不把他千刀万剐,我心有不甘。” 赵德昭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他武冠三军,功夫很高,想要直接杀他不容易。而且我还没有掌权,要等到我掌权再杀他,不是让他又多活几年?这几年他恐怕还会杀掉不少女人!” 裴格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那就毒死他吧,早死早安生。” 赵德昭又道:“我叔叔这里,我也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一直虚与委蛇,我们什么计划都难以展开。” “什么是虚与委蛇?” 赵德昭拍了拍脑袋,解释道:“就是与他虚情假意地周旋。” 裴格安道:“我早就说了直接干掉他,是你自己不同意的。” “关键是我岁数太小,接管不了他手里的势力……”赵德昭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有一个计划,让我想想……” 片刻后,赵德昭说道:“我准备试着说服我的父亲将我分封,想要建立工业区,目前只有汉江流域才可以,所以尽量说服他让我去襄阳。 而王继勋这个人也可以利用起来,我准备明着杀他,为民除害,然后借着杀他与武将之间的矛盾,前往襄阳。” 周臻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框架,但都必须要借助赵匡胤的力量。 前往襄阳,离开开封府这个权力中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黄河流域河堤不稳,水流不稳,也没有可以通大船的出海口。 宋朝三百年,黄河垮堤最少两百次,河流变道,出海口变迁七次,这样一条河流,连稳定都保证不了,怎么建工业区? 前世赵德昭在金陵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水力工业区,但是现在的金陵还叫江宁,还是南唐的首都。 即便是十年后将南唐征服,将全国征服,但是没有几十年的时间,也不可能将政治经济中心挪到那里去。 跟大明一样,大宋以后也会变成一个海洋国家,首都建设在哪里,非常重要。 这些是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把工业区的基础搭建起来。 在赵光义眼皮底下,什么也不能干。 两人躺在一起,又完善了一些计划细节,才迷迷糊糊睡着。 但是第二天一早,赵德昭就被憋醒了。 这日子过不成了啊! 裴格安才九岁,能看不能吃,但她却没有自觉性,还跟熟女一样没有下限。 赵德昭将她的小手挪开,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必须要分床睡了! 早饭的时候,赵德昭就让佟亮派了两个人前往石保兴和曹璨的家里,让他们没事的话就去秦国公府转转。 他们这种纨绔子弟,父兄位高权重,孟昶的家人根本不敢得罪。 但是花蕊夫人毕竟是孟昶的老婆,这样招蜂引蝶自然对名声不好。 裴格安和四姐她们今天都很开心, 可是很快石保兴就扫兴而归,孟昶因为油漆中毒,必须要换房子住。赵匡胤一大早就将孟氏一家接到了御园的别院暂时居住。 石保兴过去了,就遇到了孟宽在那里,他爹石守信在孟宽面前都是平辈相交,他过去了连屁也不敢吭一声。 孟宽昨夜被灌了一肚子的绿豆汤,然后搬到院子里过了一夜,脱离了那个封闭的环境,对他的身体大有好处。 今天一大早,他就清醒了过来,只是被放了血,身体有些虚。 听闻孟昶醒来,又被赵匡胤接进了御园别院暂居,只要孟昶不死,对赵匡胤的名声就只有好处。 至于想要抢花蕊夫人,一个女人,对他的名声损害就没有那么大了。 或者可以说,对统一全国的影响没有那么大。 石保兴回家,被赵德昭安排到城外去探路的内侍也回来了。 前往农庄的路依旧泥泞不堪,今天过去的话,难以行车。 赵德昭不仅自己要去农庄,还要带裴格安和四姐他们过去玩两天,所以只能改天。 不过她们也没有闲着,因为两个才刚发育的小姑娘,正忙着研究胸罩…… 赵德昭想了想,让人给太保府上递了拜帖,随后让人备车,准备去未来的老丈人家里混顿饭吃。 王溥出身河中王氏,其家族在隋唐时期就名满天下。 后汉李守贞时期,王溥考中进士甲科,任秘书郎。 随后在郭威时期,任随军从事,其后屡经升迁,担任过四任丞相,是五代十国时期最著名的文臣之一。 他不仅精于政事,学术地位在后世也非常出名。 在唐代苏冕始创会要体的基础上,根据苏冕所编唐九朝《会要》及杨绍复等续修之书,重加整理,撰成《唐会要》一百卷。后又据五代历朝实录撰成《五代会要》三十卷。 在他之后的宋朝,元朝,明清,都是根据他学术大成的会要体进行史书记载。 因为知道这个老丈人很牛,赵德昭对他也有一定的敬意,不管什么时候,有本事的人就值得尊重。 相反,对他的女儿,赵德昭无可无不可。 他不是一个情情爱爱之人,在现代社会,就是重利益超过感情。 裴格安最开始要杀他,最后发觉裴格安能力不错,就收服了她为自己所用。 加上明朝一百多年,他经历的女人太多,对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可能还爱的撕心裂肺。 对他来说,女人只是利益联盟的载体。 漂亮的,就多睡几次,不漂亮,就娶回家供着。 前往王府的路上,赵德昭注意到开封府多了不少难民和施粥的摊位,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让佟亮也救助难民。 封建时代的老百姓抵挡天灾人祸的能力太弱,年成稍微不好,就要饿肚子。 只有世家,大户才能在遇到天灾的时候抵御过去。 “佟殿头,派人去开封府了解一下,开封府的难民现在大致有多少。” 佟亮应了一声,安排了一个太监前往南城的开封府打听情况。 当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以王溥为首,王氏众人在大门之内拱手相迎。 论身份,赵德昭是皇子,但是他年纪小,又是未来的女婿,王溥他们重礼,却也不会迎到门外。 在大门内,二门外相迎,不失礼,也不逾礼。 他的未婚妻子当然没有来,不过未来的丈母娘却来了,脸上带着姨妈笑,显然对他这个女婿很满意。 如果没有意外,自己的女儿未来会成为皇后,所以对这个女婿,王氏相当重视。 一番见礼,赵德昭承诺了午饭会在王府吃,午后再回去,丈母娘就立即开心地让人准备午饭。 而老丈人装作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将他迎进了大堂。 ------------ 第二十八章 河中王氏 赵德昭知道应该是王溥听到了一些传闻,对自己有些不满,但是在其他人面前,却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只不过,现在赵德昭不确定他是因为裴格安,还是因为秦国公府的事。 大堂内,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坐在上首,见到赵德昭进来,哈哈大笑。“小二哥,你这眼睛是咋滴了?” 这个老人是王溥的父亲王祚,论辈分可是赵德昭爷爷辈了。 赵德昭不敢怠慢,抱拳躬身道:“昨日聚众嬉戏,挨了几拳,不过却也没输……” 王祚在后汉时期就高居三司使,后周时期任一州刺史。 他能文能武,不过因为脾气高傲,人际关系相处的并不好,一直没有进入中枢。 赵匡胤登基之后,他的年龄就已经快七十了,加上给王溥拜相,就只给他挂了一个宿州防御使的虚衔,让他安度晚年。 不过这个老头还是个官迷,不服老,也不肯老老实实在家养老。 每当公卿到王溥家,必定首先拜见王祚。 王祚喜欢热闹,每次大呼小叫置办酒席,给他们敬酒,而王溥身为儿子,只能穿着朝服在他们身边侍奉,客人坐立不安。 开玩笑嘛,身为丞相站旁边伺候,哪个客人敢大喇喇坐在那里享受? 于是,他这个正主就只能退下回避,而客人们陪着个不服老的老头在哪里扯淡。 王祚还对客人说:“他不过是我儿子罢了,无须烦劳你们起身相送。” 每次都这样,客人们都不敢登王溥的门了。 王溥劝告已经年老的王祚请求辞官,王祚以为朝廷不会准许,但他请求辞官的奏章刚递上去,就被赵匡胤批了。 因为就连赵匡胤也听说了王祚胡闹,让二三品官员坐在那里喝酒,一品丞相旁边伺候的趣闻。 这种风气可不能助长,朝廷法度毕竟更重要。 赵匡胤连挽留都没有,直接批了辞官,王祚傻眼了。大骂王溥说:“我筋力还没有衰老,你想稳稳地占居自己的相位,却把我幽禁在家里。” 王祚虽然有些官迷,有些不服老,但是也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王溥能成为一代史学家,他在里面的功劳也不小。 苏冕的《会要》和崔弦《续会要》包括众多的前唐典籍,可都是这个老头收集的。 王祚大喇喇地坐在那里,赵德昭抱拳行礼,然后王溥也跟着行礼,四个孙子又行礼。 然后他才呵呵一笑。“有没有外人,何必如此繁琐,都坐吧。” 赵德昭忍不住心里翻白眼,说的好听,如果真的不重礼,拜礼之前为何不说。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已经七十五岁的老头,到了随心所欲的年纪,还在迷恋曾经大权在握的时代。 只是现在没有外人理他,他也只能在家人面前充老大了。 王溥娶了两任妻子,生了六子四女,却只活下来四子一女。 许配给赵德昭的女儿就是唯一活下来的三姐,今年也是十四,比赵德昭大了不到一个月。 赵德昭执意不肯与王祚并坐,请了王溥上座,自己在左手下手相陪。 在他的对面,四个大舅子挨个坐下,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等众人坐好,王祚为老不尊地嘿嘿笑问:“听闻你们昨日东宫相聚,后又跑到秦国公府去看美人,可是不虚此行?” 赵德昭斟酌了一下用词道:“确是不虚此行,若我们不去,怕是那秦国公活不过今日。” 除了王溥应该了解一些内情,其他人都惊讶地望向了赵德昭,特别是王祚,忍不住从汉榻上直起身问道:“有何内情?” 赵德昭道:“那秦国公本就水土不服,住进了新建的秦国公府,又染了漆毒,昨日就见不好。后将秦国公挪到院中,又放血,灌绿豆汤解毒,才算救回一命。” 等赵德昭绘声绘色地讲完了昨日的经历,二舅子王贻正忍不住问道:“日新,那花蕊夫人当真……” 王溥一声大喝:“二哥!” 吓的王贻正一个哆嗦,头也不敢抬了。 王祚嘿嘿笑道:“老古板,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本性,偏偏你要遏制人之天性。二哥儿,别怕你爹,他敢管你,我揍他!” 王溥的脸直抽搐,赵德昭差点憋不住笑,连忙替老丈人解和。“大人,父教子天经地义,我们不如去喝酒作乐……”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不孝子,连酒都不让我多喝,一天只有一壶酒,唉……” 这一家子啊,有个不靠谱的老爷子,这家庭关系乱的可以。 赵德昭又惹了一个是非,不敢接话,只能向大舅子王贻孙笑道:“象贤兄,这开封大雨,金部可有拨钱?” 王贻孙早已履任,如今是户部金部的员外郎,金部是户部管钱的部门,他是金部郎中的副手员外郎,是正经的堂官。 王贻孙早已经习惯这个不靠谱的爷爷和老爹之间的斗争,丝毫不以为意。“已拨钱三万贯,在开封周边施粥救命。” 三万贯对一个人来说不少,但是对受灾的民众来说,却又太少。 上首的两父子斗气了一阵,王溥还是无法跟老父亲计较,只能认输。 他转向了赵德昭问道:“二哥儿,据闻你将受降日撞伤的女子接进了东宫,可有此事?” 赵德昭今天来就是想要跟他说清楚这件事,这个老丈人虽然从丞相的位置下来了,但依旧是一品大员,现在还是太子少保,是正经的赵德昭的老师。 作为朝中为数不多的天然盟友,赵德昭格外重视他的存在。 裴格安这边的事他也不会隐瞒,只有虚虚实实,才会让外人摸不清底细。 赵德昭点头道:“确有此事,我将她接到了东宫,以后贴身伺候我。” 王溥道:“再过几个月三姐就要进门,切勿自误啊。” 赵德昭忍不住笑道:“大人,她才九岁……” 王溥愕然,原本脸上的严肃又挂不住了。赵德昭解释道:“那日撞伤了她,原本只想略微补偿,不过知道她家人乃铁匠,我有想做些玩意,故此留在东宫,并将户籍转到我的名下。” “只为做些玩意?” 赵德昭点了点头。“一九岁村姑,还未长大,又怎会就让我着迷?大人勿用担心。” 王溥也觉得惭愧,觉得自己想歪了。只能说道:“身为皇子,当以读书习武为重。” 这是说教,赵德昭起身应是,然后才又盘腿坐回了汉榻上。“身为皇子,当不应以六经为学,只需以史为鉴足以。” 宋初的儒学其实名存实亡,军阀当权两百年,谁又真正重视儒学呢? 现在谁人多谁就是老大,儒家学子也都依附军阀,挣扎求生。 像王溥虽然出身世家,名声在外,但也只学史不学经。 赵德昭身为皇子,学历史,明是非,能以史为鉴就足够了。 至于像儒家学子一样去学经,那不是他干的事儿。 王溥点了点头问道:“蒙学五经可都以学完?” 赵德昭点了点头。“正因学完,故此才想与大人学史。” 不管怎么说,想要学史,也要有基础。 就像后世,你最少要有初中文化,有了基础知识,才能学更精深的知识。 王溥又问:“可与官家说过?” “前几日已经跟父皇说过。” 他点了点头说道:“明日我与官家分说,若无意外,今后我每日晨起去东宫教你,每日半天,不可荒怠。” 这一次,赵德昭又起身应是。 说完了正事,接下来的话题就以闲聊为主。 作为王家未来的女婿,一家子对他还是很亲密的,特别是王祚,仗着年纪大,今天赵德昭在,儿子王溥必须给面子,一中午就把一天的酒喝完了。 不过这是宋初的黄酒,酒劲不大,一壶黄酒不到三斤,倒也不算喝多了。 像赵德昭,平日一顿喝两三壶,也就只是微醺。 午宴摆在后堂,可惜的是,不仅如今的酒宴是分餐制,男女更是不同屋,没有看到未婚妻的漂亮小脸。 最近一次看到她,还是她十二岁时候。 午后出了王府,感觉天地之间就如同一个蒸笼。 下完雨又是高温天气,这种湿热让大部分人都难以承受。 “二哥,还去陈家吗?” 赵德昭看了看天,说道:“今日不去,明日再去。明日地面也该干了,我去陈家拜访后,就去农庄。” 另一个老丈人陈思让今年已经六十三岁,如今任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尹。 他不在京城,只有大儿子陈钦祚在京城,如今任香药库使。 他的儿子陈若拙都已经成婚了,他都当了爷爷,而跟赵德昭订婚的小妹六姐今年才十五岁。 陈家在唐朝就是将门世家,陈思让出生那年唐朝没了,他们陈家就一直是地方军阀。 但陈思让信佛,家财全部救济僧人,与家人关系冷淡,跟大儿子关系都不好,对这个快五十岁才有的女儿也不是很在意 赵德昭每次登门都有些别扭,即便是去陈家,最多送上拜礼,给六姐送几样小礼物,很少留饭。 知道这个老丈人活不了几年,加上别扭的家庭关系,赵德昭对陈家的指望不大,只希望别拖后腿就好。 ------------ 第二十九章 农庄 (不好意思,原本有七章与军阀陈氏的支线剧情存稿,我在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发现与主线的关系不大,冲动之下全部删了。 现在一章存稿也没有了,所以这两天允许我单更,重新理清一下思路,最迟周一恢复每天六千字更新。) 雨后初晴,这六月的天气热的让人烦躁。 可是看到城外的惨状,就连最不懂事的六姐,这个时候也乖巧的让人心疼。 就连赵德昭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的开封城外,简直就是一出人间惨剧。 出了大梁门,也就出了开封城,因为受灾,来自各地的难民知道在开封府还有活命的机会,挣扎着来到了开封城外。 当一个地区的受灾民众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幅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大部分民众面黄肌瘦,四肢无力,能动的得到了开封府的施粥,被组织了起来自救。 还有一些年老的,似乎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只能躺在泥水里面等死。 即便有一口吃的,他们也舍不得再吃,把省下的口粮给孩子们吃。 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饿殍,而那些衙役和禁军也都一个个麻木地搬运尸体,放在一起焚烧。 这就是宋初,一个几乎没有自救能力,一个完全没有抵抗风险能力的时代。 秋收还没有到,但是大片农田被淹,粮食被淹的时候,谁也顾不了那么多。 开封府周边被淹的麦地全部被朝廷征用,被组织起来的难民们被驱赶进了农田,扯下还没有包浆的麦粒,然后将这些麦穗集中在一起,煮成了糊状的食物。 甚至连一粒盐也没有,但是每个人都吃的那么香。 六姐对大人的惨状不敢看,但是每当看到受苦受难的孩子,就忍不住再偷偷看。 四姐,五姐已经都懂事了,她们看的泪流满面,跟赵德昭商议。“二哥,我存的私房钱还有三金五万钱,可否也为救灾出一份力?” 宋初的金价高昂,一金就是万钱,相当于十贯,三金五万钱差不多相当于八万钱,八十贯。 赵德昭摇了摇头。“四姐的钱留着以后当嫁妆,如今朝廷全力救灾,父皇批了大量金钱购粮,应可度过难关。” “我只是也想出份力……” “朝廷自有法度,如今尚可承受,所以并无摊派。若四姐执意出钱,置朝廷大臣何处?置父皇何处?岂不是相当于指责父皇与众大臣?” 四姐脸色黯淡垂下头去,眼泪哗哗往下流。“是我想的岔了。” 下雨受灾如今只是开封府周边,对朝廷来说,无非是一时之间调粮艰难,不过受灾人数不会很多,几天就能安抚下来。 如果局势真的严重,他们出城也不会轻易得到批准。 也就是说,在赵德昭严重的世间惨相,不过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如果这个时候赵德昭他们要出钱来救灾,那就是又一个沈万三,有邀名之嫌。 封建时代,杀人,贪污都不是大罪,邀名才是头等大罪。 每一个皇帝,包括大臣们,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 所以赵德昭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年幼,他们连催促都不能,只能装作视若无睹。 另一辆马车上,裴格安跟徐永昌相对而坐,望着外面的难民却接连相询。 她对历史的了解并不多,对古代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崇拜,与强烈的参与精神。 但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才让她知道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人命贱如狗啊! 她装作好奇地询问关于这个时代的一切,想要深入了解这个世界。 而徐永昌早就已经下注在了她身上,这些天也感觉到她不似常人。试问,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九岁孩子,却能在书房写下密密麻麻的文字,这还是常人吗? 因为有了这方面的认知,他可以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德昭的农庄就在城西的西湖边,因为地势不算高,虽然有西湖引流,也淹没了一小半。 不过庄子的农户住的地势较高,住的房屋倒是没有被淹。 如今大部分房屋都是垒土而造,一旦泥土的墙壁被泡,就会变成危房。 庄子里只有三套大院子,一套是赵德昭的农庄,一套是侍卫们住的院子,一套是内侍们住的院子。 每一套房子都是大院落套小院落,几十间房。 得知赵德昭要来,房屋也早已被收拾了干净,被赵德昭“发落”过来的刘小,带着村民和内侍迎接了赵德昭一行。 他的庄子属于私产,这里的村民也都属于他。 由于不用承担税赋,这样的机会,可是一般的百姓都梦寐以求的。 虽然失去了自由,却不怕活不下去。 如今到处救灾,赵德昭让村民散去忙活,进入了自己住的院落。 这个院落并不大,前后三进,内侍住外围,宫女和赵德昭住内进,旁边还有一百禁军保护,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院子距离西湖不远,从西湖边引水到了院子后方,形成了一处活水。 池塘里面种满了莲藕,这个时候荷花已经掉尽,只剩下了碧翠的莲叶。 池塘周围又种了柳树,形成了一副美丽的农家小院景象。 四姐她们一到就被这个池塘吸引,让内侍安排了小船带她们去摘莲蓬。 裴格安原本也很有兴趣,不过这个时候,“被排挤”的刘小带着她的父母兄弟过来,她也只能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从进庄子,赵德昭就没有给刘小好脸色,而佟亮更是将一个小人得志的嘴脸扮演的面目可憎。 就连刘小靠近了赵德昭一些,都会被他赶开。 不管是侍卫,还是内侍,都觉得佟亮有些过了。 赵德昭数落了刘小几句,就让他下去安排午饭,反倒是留下了裴氏一家。 裴甲的形象就是一个打铁的壮汉,比两个儿子要魁梧的多,脸上有着浓郁的异族特色。 不过赵德昭询问之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家有哪个民族血脉。 他只知道,祖上是唐朝初期就来的东方,几百年间异族血脉早已融合,淡化,只是在他这一代有些返祖现象,异族特征比较明显。 也是因为这血脉,加上会打铁,他不仅没有受到欺负,还比一般的东方百姓过的更好。 只不过,像他这样多血脉的人,虽然不会受到欺侮,却也几乎没有当官上位的机会。 赵德昭跟他们每人都闲叙了几句,就打发了他们回去。 裴格安跟着他们一起回家,实际上就是旁边内侍院落中的一个小院子,距离不远。 赵德昭不会直接跟他们谈建一个炼钢炉,这些事他一个皇子谈不合适,也更引人瞩目。 这次来,一切交给裴格安来筹备。 他也不需要一个大的炼钢炉,只需要一个实验性质的铁坊,能造出一些合用的东西,可以保护裴格安。 真要建一座高炉出来,一天能炼钢几千斤,恐怕会立即迎来暗杀。 有一个恶狼在侧,寝食难安啊! 下午躺在池塘边的树荫下,美美地睡了一觉,心旷神怡。 离开了开封府,赵德昭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一直到晚饭后,裴格安才摸黑过来,而被赵德昭排斥了一天的刘小,也偷偷进了赵德昭的房间。 他一进屋就跪下,表情诌媚地笑道:“老奴见过二哥。” 赵德昭连忙过去将他扶起,笑道:“殿头为了我忍辱负重,切勿行此大礼。” 刘小精神振奋,低声说道:“二哥所料不差,老奴刚被贬谛到此,就有人联系老奴,还送来了十金与老奴。” “给你你就收下,是何人与你联络?” “开始是皇庄总监门魏大郎,老奴装作水火不进,后又有贾琰贾季华约了老奴到中书令农庄叙话,言辞话间不无拉拢,并许下了十金。” “贾琰……”赵德昭当然知道这么个人,他有两件事比较出名,一个是身为家族幼子,发达之后救助族人,将活着的一百多人全部养了起来,并得到天下人赞许。 另一个就是他是赵光义登台之前的实际上的军师之一,他能文能武,智谋百断,赵光义是名义上的开封府尹,实际上不管事。 开封府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是他在管,并且处理的井井有条。 唯一可惜的是他死的太早,赵光义当上皇帝不到一年,他就在三司副使的位置上病逝了。 能让贾琰出面,很显然赵光义对刘小的拉拢很重视。 赵德昭沉吟了一番道:“你先在农庄留半年,帮我隐瞒一些事,等半年后我就让你回开封府。如今我在谋求外任,若能成功,今后开封府这边事务,就要全拜托殿头了。” 刘小大惊。“二哥,这天下中心在汴京,二十万禁军乃是天下一等力量,二哥为何舍近求远,舍易行难?” 裴格安笑道:“殿头,可还记得我曾说过能造远程夺人性命之武器?在那种武器面前,如今的精兵强将不过是土鸡瓦狗。 我与二哥现在只需一处有江的隐蔽地方,就能造出这些武器。那个时候,只有我们的军队最强大,禁军也是不堪一击。” “那也不能离了官家啊……”刘小虽然知道这一点,却也有些接受不了。他又拜了下去道:“二哥,不如让老奴带着裴氏离京,皇子岂可离开官家!” “再说吧,谋取外任也不是那么容易,一切还需筹划。” ------------ 第三十章 惊讶 半夜,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赵德昭房内的灯才熄灭。 裴格安被他赶到了旁边的房间休息,他一个人美美地睡了一觉。 天还没有亮,赵德昭就又起床了,在袁不让的安排下,与二十几个禁军在野地里来了一场没有兵器的对阵格斗。 这种格斗跟嬉戏差不多,只不过要严肃的多,稍有差池就会惹来袁不让一顿臭骂。 他当然不会骂赵德昭,可是将所有人情绪调动起来了,效果是一样的。 跟禁军们格斗,赵德昭挨打少,但是也会被禁军们弄的灰头土脸。 如今地面还没有完全干,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身泥。 晨练完毕,禁军们都脱光了衣裳跳进了西湖洗澡。 赵德昭当然不会跟他们一起,回到了后院的池塘,才洗了干净。 早餐吃过,赵德昭以游山玩水之名,没要人侍候,带着裴格安,四姐他们出去逛逛。 禁军也只是远远跟着,不让人骚扰了他们就好。 西湖东岸地势平坦,只有少数几个山丘。 赵德昭巡视了一圈,跟裴格安挑选了一处可以建窑的地方。 这个窑是必须要建的,因为首先要烧制耐火砖,有了耐火砖,才能想办法建一个小型的炼钢坩埚。 至于炼钢的平炉,高炉,现在都还没有办法建设。 不要小看了耐火砖,在如今这个条件下,能造出合用的耐火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从古至今,炼钢需要的耐火砖一是可塑性的耐火黏土,二是经过煅烧的硬质高岭土类骨架熟料。 而这些土料,在开封府周围都不多,还必须要从新郑那边运过来。 至于结晶质的天然石墨材料,或者是后世的耐高温的合成材料,如:碳化硅、氧化铝金刚砂及硅铁等做坩埚的材料,更无法实现。 只有做出了耐火砖,炼制出了坩埚,才有能炼钢的容器。 从秦朝时期,民间就有了大规模炼铁炉,可是一直到两千年后,才解决了炼钢的炉温问题。 古代的炉温最高只有一千二百度,甚至七八百度是常态,而铁的熔点是一千五百多度。 在炉温不够的时候,铁是融化不了铁水的,只是变红,变软,然后依靠人工敲打,去除杂质。 这种方法也导致了铁器的杂质过多,铁质不纯,在这个基础上想要得到钢,更是耗时耗力。 一块不大的钢块,可能需要一个铁匠几天的辛劳。 赵德昭原本不懂炼钢程序,但是在明朝经历了从平炉,高炉到转炉的炼钢时代,即便不懂细节,也知道主要程序。 而裴格安就更牛了,她在现代的时候,在南美建设了两座钢铁厂,自己专门研究过世界炼钢发展历史与技术细节。 她不仅懂得如何炼钢,甚至连印度乌兹钢的偏门技术都知道。 这种依靠不同温度的生铁和熟铁吸收铁里面的炭,然后形成带花纹的坩埚钢的技术,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原本他以为,所有的乌兹钢都是通过锻压敲打出来的呢。 选址之后,赵德昭丢下了裴格安和几个弟弟妹妹,带着一半护卫又回城去参加石保吉的生日。 没有弟弟妹妹,一帮护卫跟赵德昭一样,全部都是骑马,只用半个时辰,就能回城。 如今虽然大宋缺马,但是再缺不会缺了赵德昭这个皇子,他的一百护卫,全部都是骑兵。 再加上拉车的驽马,东宫有一百二十匹马的额度,死了一匹就会立即补上。 这个生日宴并无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中午吃吃喝喝,然后下午一帮人再打一架。 不管打输了,还是打赢了,又是一番新的斗嘴,然后晚上继续喝的醉醺醺的,才各自回家。 赵德昭晚上还要回农庄,没有喝醉,但回来之后,就被一个不能碰的小妖精给勾引的一晚上睡不着。 这个媳妇很清楚赵德昭的底线在哪里,反正赵德昭哪怕压得住她,也被她弄的欲仙欲死。 在农庄待了三天,赵德昭根据在明朝的经验,弄出了一个耐火砖窑。 不过还没有等试窑,宫里就派人来传旨了。 王溥递了奏章之后,赵匡胤就批准了以后由他教赵德昭学史。 不仅他要回去,几个弟弟妹妹也要带回去,现在皇宫里,赵匡胤还真就是孤家寡人,他也想孩子们了。 等赵德昭回到东宫,才发现赵匡胤这个当爹的似乎想靠游乐园吸引几个孩子,将所有的玩具全部搬到了景福宫。 这一下,几个弟弟妹妹也没有了留在东宫的借口。 只有裴格安没有跟赵德昭回来,她要先监督箍窑,窑建好后还要试火。 只有烧制出能耐高温一千四百度的耐火砖,才能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一个烧砖的窑,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而且刘小留在农庄专门替裴格安掩护,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六月二十,王溥与另五个老师,早上七点就来了东宫。 每一天的上午,将会学习一个半时辰,从中午开始,就不用学习,是赵德昭的应酬时间。 第一天上课,王溥并没有一开始就开始上课,而是给了赵德昭一份学习计划,其实就跟后世的课程表差不多。 宋初的皇帝不用学经,学儒,但是需要学习的也不仅仅是历史,还有天文星相、风水占卜、祭祀规制、外交策略、管理方针…… 如何经营管理好一个文武百官兼备的精英团队,如何治理好一个国家规模型古代公司,如何处理好与周边部族、国家的关系……中国古代储君要学得东西太多了! 所以,虽然以王溥为首教赵德昭学史,但仍然需要一个庞大的智囊团队来教他。 发现这里面没有他的蒙师许世,赵德昭暗地里松了口气。 许世是赵德昭以前的蒙学老师,负责叫赵德昭识字,以及经文基础。 他对赵德昭太熟,而赵德昭现在字迹大变,是瞒不过他的。 没有他,也就省了赵德昭解释的功夫。 既然是正式学习,当然是在正殿的偏殿,而不是后殿的偏殿。 这里虽然是偏殿,但是面积庞大,打开前后门窗,里面还挺凉快。 赵德昭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面前摆了一个大案几,几个老师分别给了他一套测试基础水平的考卷。 这种私教,老师必须一开始要知道学生的水平,然后因材施教。 这里面的许多知识对赵德昭来说易如反掌,可是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就好比天文地理,以前是没有人教他的,他不可能上来就给钦天监的老师上一堂课。 所以哪怕他比这个老师懂的更多,也必须要藏拙。 还有祭祀礼仪,这些以前也没有人系统性地教他,所以他哪怕明知道宋初的祭祀礼仪跟明朝无法相比,也不能出来跟礼部的人说我比你懂的更多。 不过,在历史方面,他还是适当地表现出来了一些天分,不能让王溥将他当一张白纸看待。 历代社会精英的教育,史书是必修科目。 为什么从古至今的社会精英要像苦行僧一样天天读史书?特别是皇帝,别的都可以不学,历史必须要学。 以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历史是所有祖辈经验的总和。 史书里有无穷无尽的案例库,可以培养一个人的洞察力,能看透事物的本质,看清人性的纠结,看准经济的规律,在一个纷繁变化的世界中做出正确的决策。 古代人接受信息的途径有限,更没有地球村的概念,一个国家发生的事情,甚至要过几十年才会被人熟知。 通过历史总结经验教训,就是最省事的方法。 所以皇子学历史,可不仅仅是记得时间,地点,人物。 而是需要从一件事上,分析出本质才能算过关。 真正的大牛,从历史中关注借鉴的是历史人物在风起云涌、变化莫测的形势里做决断的方法与魄力,并从中学习如何洞察世界,制定规则。 古代的皇帝教育,历史是最主要的,没有经过这个教育阶段的皇子,连如何当一个好皇帝都不知道。 从唐宋开始发展起来的经筵,虽然成为儒家发育的温床,但是在增长皇帝见识方面,的确有着一定的积极作用。 当然,后期不讲史,只讲经,那是完全的偏科了。 除了王溥这个太子太保,其他几个老师虽然官职不高,但是都是各个衙门挑选出来的精英,最少在他们擅长的方面,有一定的权威。 而他们看到赵德昭的字,立即就惊为天人。 拿着赵德昭的字,一个个再也舍不得放下。 “日新,你何时练出这一手字?” 赵德昭微微一笑:“以前字迹狼狈,最近却是开了窍,发明了这一手丑书。” 赵德昭的字在明朝就很出名,但大部分人都能接受,因为当时的新宋体,瘦金体已经面世几百年了。 他的字体跟宋徽宗有些像,没有他的规整,却更有自己的风格,被赵德昭自谦为丑书。 但在这宋初的时代,他就变成了自创字体的一代大家。 一时之间,所有人甚至忘记在考试,转而欣赏起了赵德昭的字。 (用了两天理清了思路,明天凌晨恢复正常更新,) ------------ 第三十一章 文名(新的一周求票票,求收藏) 宋朝之前,汉字横竖一致,除了草书,所有笔画以收脚为主。 这就造成了后世许多孩子看唐朝之前的书法家的字,觉得不过如此。 而到了宋朝后,为了适应印刷术的发展,大批量印书,出现了宋体。 宋体是为适应印刷术而出现的一种汉字字体,刻匠们加粗仿宋体的竖线和笔画的端点以抵抗刻版磨损。 字体笔画有粗细变化,而且一般是横细竖粗,末端有装饰部分(即字脚或衬线),点、撇、捺、钩等笔画有尖端,属于衬线字体。 这也让后世的书法风格多了许多装饰,或者说个人特征的灵魂,并从此流传开来。 赵德昭的字就属于这种风格,相比宋徽宗少了楷书的瘦金体风格与工整,多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杀伐气势。 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如今竟然就已经博采众长,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字体。 这不是天才,谁是天才! 正因为要扬名,赵德昭才不会在乎许世知道他以前的字体,直接把现在的字体大明大白地亮出来。 因为有这样一个名声,与许世一个人的怀疑,绝对是收获大于风险。 即便是许世怀疑,也不会揭露,反而会帮赵德昭掩饰,因为教出赵德昭这个书法大家,也是他的功劳。 而在赵光义这边,赵德昭其实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这个时候的赵光义重视的是军权,只要不问他夺权,他还能容忍一个精明的侄儿。 关键是,上面还有一个赵匡胤。 所以赵德昭既要韬光养晦,不能让赵光义忌惮,也要适当证明自己。 一个无能的皇子,是不值得大臣们追随的。 历史上,赵光义能等到十一年后,南方完全平定才动手,这就给赵德昭了一个借鉴。 只要他没有聚起大势,他是不敢真正拿自己怎么样的。 而对才十四岁的赵德昭来说,军权现在自己是不指望的,那么,在不引起他戒心的时候,让自己更加名正言顺,更加重要。 一个名正言顺,是整个华夏在封建时代最有力的舆论宣传。 一个对弟弟妹妹仁爱的皇子,还能勇猛无敌上阵杀敌,还能自创字体文采出众,这个名气还是很管用的。 赵德昭一张张考卷写下来,原本研墨伺候的佟亮已经被司天监的王钺挤到一边,这位五代时期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已经被赵德昭的字体迷的面红耳赤,不能自抑。 赵德昭怀疑他可能等阅卷之后的第一时间,就会把自己的考卷据为己有。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论资历当然比不上其他人,但他老爹牛批,在宋朝的官场,人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他父亲王朴是后周时期最全才的大臣之一,甚至可以把之一去掉。 王朴自幼聪慧警敏、好学擅文。后汉乾祐三年(950年),王朴中状元,担任校书郎。 但是对后汉不满,辞官回家,到了后周又被柴荣重用。 此人文武双全,柴荣担任晋王时期的所有政务,几乎都是他处理的。 柴荣当上皇帝之后,屡次征伐,采用的平边策也都是王朴的谋划。 他的《平边策》运用战略上进攻先近后远、先易后难,战术上进攻避实就虚,扰敌令其疲惫的方法而扩展后周版图。 包括现在的赵匡胤对外战略,也是遵循他的平边策,宋朝统一南方,有他很大一部分功劳。 而且柴荣出征,每次留守大本营,掌管开封府一应大权的,也都是王朴。 王朴除了文武双全,还精通数学,天文,建筑,音律。 开封府建设规划,皇宫建设规划,后周时期的显德钦天历,宋朝时期的音律都出自他手。 可惜的是他猝死离世,只活了五十四岁。 赵匡胤每次提到他,都说王朴如果活着,他不可能当上皇帝。 这是一个被誉为智谋堪比孔明,五代十国第一人的大牛。 王钺当然比不上他老爹,只精通数学和历法,在钦天监任职。 不过现在开封府的人都还记得王朴的功劳,文武大臣们对他的后人也都格外礼遇。 他如果想要抢赵德昭的考卷,其他人还真不好意思跟他抢。 王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在赵德昭的面前,但是属于他的那一份历史考卷,他比谁捏的都紧。 同时他的心里也不无疑惑。 赵德昭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没有心计的直人,包括他,一开始都只是将赵德昭当做一个刚蒙学的稚子。 可是现在赵德昭表现出来的实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今日为了探底,他出的题目数目众多,足有百题,涉及历史上各个时代。 但除了少数偏门的历史人物和事例,他都能分析的清清楚楚。 一个可能当上皇帝的女婿,一个具有培养价值的女婿,这样的能力…… 相比之下,字迹的好坏反倒不是他重视的。 临近午时,今日的摸底考试才告一段落,王钺没有争赢他人,只拿到了天文地理数学方面的考卷。 这个时候,他只后悔自己出题少了。 不过,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这个时候让赵德昭为他写字就是失礼,所以他急的有些团团转。 佟亮走了进来,躬身道:“二哥,午膳已准备妥当。” 赵德昭正身下床,然后长揖到底:“诸位大人,今后我学业就拜托诸位了。” 王溥他们见赵德昭下了罗汉床,就也都起身穿上了鞋子,正身回礼。“为皇子授业,乃臣之荣幸。” “无须多礼,还请移步就餐。” 就在这个时候,大批的禁军进了东宫,赵德昭他们从大殿出来,正好瞧见皇帝仪仗,一个个都连忙迎下了台阶,候在一旁。 赵德昭虽然是皇子,但是拜师宴也少不了。 赵匡胤这个时候过来,显然是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家长的身份来参加宴会。 大步行来的赵匡胤距离还有七八米,就朗声笑道:“诸位卿,小儿可还能入尔等之眼?” 王溥身为赵德昭的老丈人不好多夸,陪笑道:“恭喜官家,臣战战兢兢,不敢以师自居。” 尚书省右仆射侯升越长揖道:“皇子治学基础远超臣之预料,实乃大宋之福。” 礼部员外郎胡授躬身拜道:“陛下,皇子乃天命之人,天授其才。” 这话就有些吹捧的太过了,赵德昭听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而王钺更是夸张,躬身拜道:“陛下,臣只求能誊抄一份皇子考卷,将原本赐给微臣。” 赵匡胤一听全部是好话,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以往二哥学业平平,许传家每次见我都愧疚不堪,今日为何却……” 王溥将赵德昭的考卷递给了赵匡胤,笑道:“官家请看……” 宋朝称皇帝官家,陛下都是正确的,所以称呼比较混乱。 基本上是经常能见到皇帝的,官家称呼的多,少见到皇上的,陛下用的多。 毕竟陛下比官家这个称呼更有尊敬的意味,还有一些少见皇帝的,还用天子,圣人称呼。 相反,没有称皇上的。 皇上在历朝历代都有大臣私下议论的时候称呼,用的都不多。 只有到了清朝,因为明清小说的皇上称呼的影响,是称呼皇上最多的。 众人移步到了大殿,几份考卷都递到了赵匡胤的面前。 赵匡胤识字,但是学问嘛就一般般,主要还是一个武皇帝。 不要说跟前世的朱棣相比,就是跟朱元璋这个一开始的不识字的放牛郎相比,也相差甚远。 但他自己的文采不高,却不代表欣赏水平不高,赵德昭这些考卷他还是能看出好歹的。 等他放下考卷,还未说话,王溥开口说道:“日新学问基础扎实,尚举一反三,认知颇有见地。此不仅是大宋之福,也是陛下之福。况且二哥不仅文采出众,这一手书法也有大家风范,若流传出去,必定震惊士林。” 赵匡胤笑道:“我儿还需博取名望吗?” 王溥道:“非也,不为名望,只为让天下士林知道,心有所依。” 听到这里,赵匡胤的笑容淡了下来,犹豫了一下问道:“若文臣士子归心,武将岂非离心?” 王溥坚持说道:“日新方才十四,不传文名,难道传武名就合适吗?” 这几句对话,除了王钺没有听明白,其他人都听出来了背后的含义。 赵德昭当然也听出来了,觉得自己以前有些小瞧了赵匡胤。 不管他这个人的能力如何,最起码他的情商足够高,考虑问题非常周全。 一个十四岁的皇子,也到了该逐渐让世人所知的阶段,但是该如何推出去,是很讲究技巧的。 一个明星都要立人设,更别说一个皇子了。 赵匡胤对立文名是有些抵触的,这个时代,文采再高也没一点用。 不会领军打仗,根本没有人敢跟你混。 他原本准备等两年,等赵德昭十六岁了,等他领军打一两场胜仗,再推出去。 现在王溥却想让他先宣扬文名,再宣扬武名,打造一个文武双全的皇子。 这个老丈人,现在已经开始一心一意为女婿谋划了。 不过这跟赵匡胤的计划差异不大,所以他点了点头说道:“且先看看开封府反应吧。” ------------ 第三十二章 文不如武 所谓乱世出英豪,凡是能够在动荡的时代留下名声的,即便是风口上的猪,也不是真正的猪。 赵匡胤默许王溥在开封府先宣扬一下,探探风气,也让赵德昭怀疑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赵匡胤一直到死,也没有给赵德昭封王的呢? 赵德昭毕竟是他的儿子,皇帝的儿子不封王,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难道说,主要还是赵德昭烂泥扶不上墙,所以为了保护赵德昭,故意不给赵光义制造威胁? 原本的赵德昭一根肠子通到底,性格太直,但也算不上烂泥啊。 不过这些疑惑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赵匡胤愿意让赵德昭试试。 而这些事根本不用赵德昭出手,那就显得吃相太难看了。 今天在坐的,除了他们父子俩,其他人都愿意成为先锋。 所以议论了半天,这些事似乎跟赵德昭无关。 事实上也的确无关,明星的一切不都是经纪人给安排的好好的,幕后团队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然后明星只管露脸就好了。 何况,赵德昭还不需要露脸,他今天的五份试卷已经足以让几人宣传一把的了。 而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学习就好了。 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不会超过四个月,就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跟王氏的婚事盯在十月十八,跟陈氏的婚事定在十月二十二,那时候他就要结婚了。 何况,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准备杀掉那个王继勋,掀起一股风波。 第二天开始,王溥每天就开始报道了。 每天早上,赵德昭习武之后吃早餐,早餐之后就开始上课。 这种私教没有课本,有的只是一本本的史记。 师徒两人,或者说翁婿两人也很少动笔,大部分时候都是看一段史记,然后师徒问答。 赵德昭回答的好,夸奖一番,回答的不对,王溥就开始跟他分析历史大环境,小环境,人物关系,然后分析出历史事件的本质。 当然,哪怕赵德昭藏拙,大部分时候,依旧回答的没有错误。 只有一些不熟悉的历史阶段,赵德昭想要多听听,才会故意答错,听王溥讲讲故事。 而在开封府,关于赵德昭的书法,以及文采之名已经传播了出去。 每一个看到赵德昭书法原件的大臣,都对这种书法大加赞赏,甚至还掀起了一股学习的风潮。 对王溥来说,重视的是赵德昭的基础水平,而对大部分人来说,那手书法更吸引眼球。 期间,许世也来过一次,可是没有捞到跟赵德昭私聊的机会,被王溥夸奖了一番,就乐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他只是一个国子监下属国子学的教令,跟一品大员王溥天差地远。 现在他出名了,以为人人都知道,皇子赵德昭得到了各个大臣的赞许,主要的功劳就是他的。 赵匡胤也给他升了职,成了国子学的司业,他现在也是春风得意。 最接受不了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一帮兄弟们,原本都是天天混在一起打架的莽小子,现在突然跳出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们如何能接受? 上午上课的时候他们不敢来打扰,但是只要到了下午,就要来跟赵德昭打一架。 只是,赵德昭现在骨头逐渐长成,力气越来越大,他们年龄哪怕大几岁,似乎也逐渐打不过了。 最苦逼的是几个比赵德昭年龄小的,就像韩崇训,最近挨打就多了好几次。 每一次挨打,都是因为读书不成,被韩重赟用鞭子抽。 赵德昭变成了知心姐姐,一个个开解还是没用,最后被他们联合起来捶了一顿才出气。 虽然因为距离太近少了恭敬,但目前来说,赵德昭很享受这种氛围。 在明朝的一百多年,他就是个孤家寡人,一个人高高在上惯了,似乎已经没有了朋友的温情。 至于说少了恭敬,等以后差距大了,他们自然会害怕自己。 他根本不怕以后控制不了他们,现在还是多享受一下这样开心的生活吧。 当然,赵德昭也没有忘记农庄的铁匠铺,农庄在七月中旬烧制出了合格的耐火砖之后,他就跟王溥提出了到农庄去学习。 王溥自无不可,两地相隔也就十二三里,骑马不要半个时辰就到了。 而离开了开封府,啊写狐朋狗友也不会有事无事来骚扰赵德昭,更没有人跟他抢课。 实际上,赵德昭每天都学历史,然后每天上午只有一半的时间,会轮流学习天文地理,祭祀礼仪,数学,还有外交出使,内政管理。 因为现在除了王溥,其他人都还是官员,每日要坐班,只能五天轮流一次。 其他课五天才有一节,历史课天天有,他还有些不满意。 他发觉赵德昭就像一个无底洞,再多的水倒进去也装不满。 而实际上呢,大部分知识,赵德昭比他还要熟。 比他多了一千多年的世界认知,又多了几十年的学习过程,赵德昭反过来给他当老师都足够。 但他不知道这一点,已经开始把赵德昭当天才对待。 而赵德昭的天才之名,也通过他和其他老师,传遍了开封府。 开封府衙。 位于城南的开封府衙与皇宫都位于开封府的中轴线上,不过却是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赵光义虽然兼任开封府尹,不过他的主要职位却是中书令。 对他来说,掌管天下重要政务处理的中书省,自然要比开封府更具吸引力。 哪怕在中书省备受遏制,上面还有一个皇帝兄长需要伺候,他也更愿意留在那里。 不过这些时日开封府受灾,开封府主管救灾,他才来的多了一些。 十一万难民全部安置妥当,众人也才闲了下来 此时,坐在后堂的他手中拿着一份誊写的试卷,虽然不是赵德昭的笔记,但内容却一模一样。 在他的身边,还坐着开封府判官程羽,推官贾琰,以及平日亲近的从事崔彻等人。 程羽因德高望重,今年已经六十二岁,排众人之首。 他虽然现在名不见经传,但是他的曾孙在后世却赫赫有名宋朝理学奠基人二程。 “重农励商,重工励学,这八字可谓道尽了如今民生之路。不过,嘴上说说容易,想要做到,却难比登天。” 听到赵光义说话,程羽捋须笑道:“这八字岂是刚一接受蒙学小儿能懂的,怕不是那王溥王齐物为了这个女婿造势,故意提前指点。” 赵光义呵呵笑了起来。“若真是他自己的想法,我反倒会更开心。” 程羽奇道:“府尹何出此言?” 贾琰知道程羽为人实在,如今年岁已大,想法更是僵化。 处理政务他还游刃有余,旁人难及,但说到灵思通透,他却已不及。 所以他解释道:“这百年来天下纷争不断,我大宋现在虽然占据中原之地,却四周强敌,未到休兵之时。赵二哥儿本是直人,以后定当会在马上争天下,若他现在去学文,岂不是本末倒置?” 崔彻上次挨了赵德昭一顿数落,差点一剑杀了他,对赵德昭现在恨之入骨。 见几人都在思量,接话说道:“原本赵二哥儿臣还没有放在眼里,只以为蛮横无理,但近日观他行事,倒也不是胸无城府之人,怕不是大智若愚?” 赵光义笑了笑,抬头望向了贾琰。“农庄可有消息传来?” 农庄那边都是贾琰单线联系,其他人都不是很知情。贾琰也模糊道:“那二哥儿上半晌学文,后半晌就在庄子到处晃荡,这几日还迷上了烧窑,打铁,每日看那工匠烧窑,还亲自出手打铁,甚至流连忘返。” “有无异常?” “无,这是属下综合了几人的消息确认的。” “如此一来,那就不必在意。只要他没有进禁军,就让他继续快活。读书……,读书要是有用,何须马上争天下?” 农庄这边,有了刘小似真还假的信息,赵光义根本没有意识到赵德昭到底在干些什么。 刘小得到赵德昭的授意,传给赵光义的消息,十成里面有九成是真,只有最关键的地方是假。 就比如砖窑其实是个耐火砖窑,两者外形一样,只有通风处有些微差别。 赵德昭亲自打铁也不假,但打造的是什么东西,才是关键。 他不会打铁,也没有想要学打铁,但他现在才十四岁,练习打铁也是锻炼力气,所以有些不好见光的东西,在自己练习的时候,就学着打造。 用了五日的时间,在他的指示下,裴甲一共打造了十套不同款式的九连环,并且准备用这赚点小钱。 九连环源于三国,却因为打造工艺,一直到了明清时候才开始流行。 明代中期以后,民间大肆流行,上至士大夫,下至贩夫走卒,个个爱玩“九连环”。 在这没有扑克牌,没有麻将,大部分人不懂下棋的时代,九连环这个玩具具有流行的一切元素。 经典,有趣,不易磨损,携带方便。 而农庄里做九连环,也可以掩盖赵德昭建铁窑的真正目的。 刘小掩盖住了唯一的漏洞,然后将其他地方全部真实相告,也让赵光义不会怀疑其他。 ------------ 第三十三章 炼制 古代西汉时期,华夏的炼钢方法就已经发展起来,有了坩埚炼钢。 到了东汉时期,又发明了炒钢法,这个时候炼钢方法其实就已经非常完善。 再算上南北朝时期发明的灌钢技术,华夏古人发明了钢铁技术发展的几乎所有技术。 但是,制约炼钢技术发展的瓶颈——炉温,一直到了十八世纪才由西方人解决。 这也造成了在十八世纪之后的两百年,东方落后于西方。 铁的熔点是1538度,但是普通火焰的温度只有几百度,例如木柴燃烧的温度就是六百度左右,普通状态下,木炭的燃烧温度也只有不到一千度。 古代通过鼓风机,坩埚,土窑,能够将温度提升到大约一千一百度到一千两百度之间,这已经是最高温度。 这个温度状态已经是极限,并且几千年都没有跨越过。 没有精密的工艺,没有化工原料,没有先进的空气提炼技术,炉温就从来没有超过一千两百度。 不过,钢铁在几百度的温度下就已经能够进行新的分子排列,在烧红了之后会变软,就给了古代工匠们操作的余地。 在没有暖气室供气,即便用最昂贵的炭当燃料,赵德昭也无法真正让钢铁融化。 裴格安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花了赵德昭将近一千贯,把东宫的余财花了大半,购买了大量的化工原料。 当然,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懂什么是化工的,购买的大部分是矿石原料。 还有一些染料,也通过刘小购买了回来。 而这个时代的染料,大部分都是毒素和化学原料。 相比之下,从开封府买生铁,从新郑那边拉煤炭,耗费还不是最多的。 裴格安离开了赵德昭的监督,就有些放飞自我,时隔半个月再见的时候,她就搞了四种能直接将一头牛毒死的毒药。 这里面有一种生物毒,三种矿物毒,除了砒霜的砷毒,其他三种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 做出了这些东西,她就显得得意洋洋地在赵德昭面前卖弄。 赵德昭却有些头疼,谁家的媳妇是这样的啊,天天想着杀人。 不过她没有荒废时光,在造出了四种毒药的同时,裴甲也按照她的意思,改造了一个新的打铁房。 这个打铁房跟原本的相差不大,主要是改建了里面一个不大的高温炉。 这个高温炉不仅重新建设了供气管道,换了中间的坩埚,更重要的是,改造成了上下两个燃烧室。 在这样的条件下,可以将炉温提升到理论上的一千两百度。 这个时候,铁虽然没有融化成铁水,但是变成了海绵铁,比几百度炉温烧出的铁更容易去除里面的杂质。 而且,裴格安还“发明”了几种助溶剂和添加剂。 她做的一切都是借助赵德昭的名义,而裴甲和裴风裴云父子三人根本不敢来问赵德昭,只会按照裴格安的吩咐行事。 至于裴母和几个小家伙,看见赵德昭吓的起来就跑。 赵德昭抵达庄子之后,观察了一番炉具,重新让裴甲改造了矿渣流经通道,就开始了第一轮的加温。 这个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以为基础配置是最好的,因为需求量不大,赵德昭也没有从铁矿石开始炼制,而是选择了直接购进生铁。 从矿石变成生铁这道程序,要是全部自己做,农庄的人都用上怕是还不够。 有了生铁,将其变成熟铁,变成钢,只需要几个人就足够了。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渗碳,这个需要绝对的经验技术。 在普通认知中,碳含量少于百分之零点二五叫低碳钢,零点二五到零点五是中碳钢,到了零点六以上就是高碳钢。 在合理的范围内,碳含量越高,钢的硬度就越硬。 当然,注意合理,如果碳含量太高,就太脆,变成生铁了。 而如果太少,就不是钢,而是熟铁了。 渗碳的方法有很多,像裴甲掌握的就是上层用木炭燃烧,利用木炭里面的碳分子自然添加。 但是这种方法很考验经验和运气,有点靠天吃饭的意思。 赵德昭和裴格安都掌握了其他的更好的方法,比如焖钢法,这种方法在后世还很普遍。 不过赵德昭和裴格安都是懒人,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在炉子旁边观察,然后根据渗透出来的铁渣观察渗碳程度。 所以他们将方法教给了裴甲之后,就开始玩泥巴,当木匠。 泥巴是专门从旁边的黄土地挖来的最细腻的黄泥,当木匠则是不想暴露他们想要做什么东西。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钢材都出来两炉了,他们才造出了一个木制的连发弩箭底座。 然后将黄泥用水调和,制作出两块模板,将这个底座在两块泥板之见印出模型。 泥模稍微干一点之后,将两块模板合在一起固定好,通过在两块泥模之间用水平仪,观察错位程度。 虽然底座需要一体化来保证强度,但是对钢材的需求并不是很高。 他们准备用铜,因为现在的炉温,足以融化熔点不到一千一百度的铜。 等炼制出来了四炉大约两百斤熟铁之后,更换了一个坩埚,直接融化了赵德昭从东宫带来的一个铜器。 第一次的试验当然失败了,从手肘到手腕之间的底座需要一体化来保证精度,准度,可是铜的连接杆太细,导致了断裂。 浪费了一个泥模而已,这些铜还可以继续用。 继续试验,在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做出了合格的底座。 底座分两部分,一部分在手腕处,一部分在小手臂上,可以直接套在手臂上,有一个弧度包裹住手臂。 前方是控制系统,需要继续制作几个调节装置来控制,后方上面有三根箭槽,可以安装三根二十厘米以内的钢柱箭。 从手腕到手肘,有一根铜柱固定一体化,不会让钢箭伤到自己。 因为裴格安想要淬毒,赵德昭不得不小心一些。 钢箭的射程并不远,利用熟牛筋来发射,射程不会超过五米,三米之内才会有真正的杀伤力。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因为这个连弩只是给裴格安防身。 控制器的制作耗费了周臻一周才完成,这些都不是用泥模浇铸,而是用铜敲打出来的,精度难以控制。 不过制造出来的控制器让赵德昭非常满意,这个靠旋转就能上弦的装置装在手臂内侧,利用连接的铜柱定位。 上弦不费力,五秒钟左右就能上弦,两秒钟就能将把三根细铜柱组合成的开关装上。 然后手腕放平,握紧拳头,只需要拳头往回收,就能触动开关,发射钢箭。 裴格安很喜欢这个可以藏在衣服里面的连弩,让赵德昭做了两套,一边手臂一套。 先给老婆准备好了装备,赵德昭才开始为自己准备装备。 他的装备很简单,只有两把横刀,不过这两把横刀需要超强的硬度。 横刀是赵德昭使用最习惯的兵器,在明朝用了百年,收藏的各种横刀几百把。 但是现在他一把没有,只能自己打造。 而他的第一个假想敌人是王继勋王三铁,这个人目前的实力,应该高于还没有完全长成的他。 在这样的时候,想要正面杀他,就不仅仅需要出其不意,还要有一把好兵器。 而横刀也是直刀,刀鞘可以做的与剑鞘差不多,不会显得失仪。 后世将横刀的地位捧的有点高,但是在唐朝,就是低级将士的配刃。 将领们一般只会系一把剑,中正平和的剑,才是上等人的兵器。 赵德昭是皇子,系一把横刀在这个时代是失仪,掉面子的。 这个时代的横刀制造水平也很差,没有百炼刀,更没有包刃法炼刀,就是普通的铁制。 而相比剑,横刀因为是厚背,所以为了节省铁料,现在越造越少。 东宫也有几把,但是拿来砍木头都怕砍断。 在明朝的时候,为了迎合赵德昭的喜欢,各种各样的横刀制造方法都精益求精,甚至有一些发展成为冷兵器的制造标准。 赵德昭清楚地记得好几种,在现如今的条件下,他准备采用的是刀体三层包钢法。 其实简单的来说就是,将软钢包在硬钢内,这样刀剑可以达到外硬内韧的优点。 不过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刀背的硬钢和内芯的软钢不同,而刀刃的硬钢和刀背的硬钢,其实也不同。 这种不同不仅仅是淬炼的不同,还包括了渗碳的程度不同。 赵德昭为裴格安忙活了半个月,这一次轮到她为赵德昭忙活了。 精密地控制不同的硬度,韧度,只有她才能做到完美。 对裴甲,赵德昭并没有任何隐瞒,将全套技术告诉了他,加上裴风裴云,几个人商议了一整天,才开始了炼制。 前面阶段,赵德昭只管打铁,锻炼自己的力量和耐力。 而裴格安一直研究着她的那些添加剂,不停地拿一块块钢铁在炉子里试验再冷却观察。 可以看的出来,裴家众人现在不仅怕赵德昭,更怕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妹妹。 因为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一个不识字的丫头,现在不仅将手下的太监和侍卫管的井井有条,还会看书写字了。 这对几辈子都没有出一个读书人的家族来说,震撼是无比强烈的。 当然,他们不会认为这是神迹,只会认为这是赵德昭教的。 ------------ 第三十四章 刀 四个人操作,用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才打造出了两个刀坯。 这两个刀坯就是裴格安采取的就是乌兹钢的炼制方法,也就是大马士革刀的钢材。 这种钢材是用坩埚加温,用四十八小时时间,将炉温加热到差不多一千两百度。 在这个温度下,铁块就会变成海绵状铁,里面充满了气泡。 残渣化作液体流出,但是留下的,就是最精华的铁。 在这个时候,将毛竹的碳粉加入进去,然后封炉继续烧制,不过需要把炉温慢慢回复到八百度左右,这又是一天时间。 这个过程中就会产生树状碳化铁晶体,这种晶体也称为渗碳体,也就是碳化三铁。 晶体在炉温变化的过程中优化,均匀分布于在满布小孔的海绵体铁体内,事实上是大马士革钢花纹或水纹的主要成份。 渗碳体或者说碳化晶体非常坚硬,抗酸性强,当钢被抛光后会呈现出带白色或银色。 而其他成分对比珠光体,主要是粘结金属组成,经腐蚀成黑色。这样就形成了漂亮的花纹。 看到刀坯,裴家父子就再也没有半点不愿,掌握一种新的炼钢方法,对他们这种铁匠世家来说,就是生存下去的保障。 刀坯并不是完整的刀型,还需要在背后加入熟铁,让过于脆的刀身变的韧实。 与此同时,还有最复杂,最艰难的过程,那就是脱碳。 乌兹钢很硬,也很脆,主要就是含碳量太高。 普通高碳钢也只有百分之零点六左右的含碳量,但是乌兹钢一般在百分之一点五以上。 所以大马士革刀虽然锋利,但是绝对不能去砍硬物,一砍就断。 所谓的脱碳,其实就是打铁。 刀坯包钢之后,就开始了一次次反复锻压。 赵德昭第二天上午上完课过来,他们已经完成了两把刀的四十炼。 乌兹钢锻压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这个时候,裴格安的重要性更强。 因为她制作的助溶剂,以及各种矿产的粉末,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 锻压其中一把,另一把就在炉子里烧,裴格安负责加助溶剂。 这把打完,另一把拿出来继续打。 这种律动性的出力,没有超出警戒线,只要习惯了之后,其实并不会觉得累。 最怕的是那种不规律的出力,很短的时间,就会疲惫不堪。 就像在长跑运动员可以在平地跑步四十多公里,可是让他们去山地跑试试看,一脚低一脚高的,几公里他们就废了。 一个下午,赵德昭也加入了进来,两把刀就又完成了四十炼,现在已经达到了八十炼。 仔细观察了一下烧的通红的刀坯,再冷却之后观察,听声音,然后赵德昭感觉已经差不多了。 所谓的百炼刀,其实并不是一定要一百次炼制,而是要达到某个期待的效果。 现在这两把横刀的材质,就已经达到了赵德昭预计的目标。 看到刀身那美妙的花纹,真是让人着迷。 不过,这还没有完全完成,因为还有最重要的开锋,淬火。 淬火如果出现失误,就有可能废了这两把刀。 这个时候,不要说赵德昭了,就连裴格安也老老实实待在一边,看裴甲这个老师傅忙活。 淬火一共有四个步骤,在最后一次确定了刀身不再微调之后,会进行加温,退火,回火,淬火。 后世有了完整的热处理工艺,可是这个技术,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实现。 在这个方面,裴格安也只是理论家,没有一点经验。 反倒是赵德昭见识的多,专门让人把淬火的猪油烧开,又冷却到八十度到一百度左右,才进行最后一道工序。 这种将油温加热的淬火后世很普及,因为人们已经能掌握细微的差别。 可是这个时代,还只能泛泛地了解。他们最多能说出油冷和水冷的差别,却不知道八十度的油淬火,能更好地保持钢材的长期稳定。 前后花了一个多月,一直到八月初,周臻和裴格安终于利用后世的知识,在这个世界有了一点收获。 两把横刀一长一短,长的大约九十五厘米,刀背厚约一厘米,重约十斤,对赵德昭来说,目前还有点太重了。 短的只有八十厘米左右,相对薄一点,窄一点,与此同时,重量也减下来了近一半,不到六斤重。 实际上,这个重量对赵德昭来说依旧有点重,一般普通的钢刀,最多三四斤重。 像后世奥运会的重剑,也才一斤多。 而这还不是最终重量,因为剑柄还需要装饰,还要制作刀鞘。 长的横刀要献给赵匡胤,还需要加一些装饰。 不过赵德昭相信,最多再多几个月,这点重量他就不会在乎了。 何况,刀越重,威力自然越大。 “老公,该怎么感谢我?” “人都是你的,还要我怎么感谢?” 裴格安也就是闹着玩,嘿嘿笑道:“我想四姐了,也想到开封府逛逛,来到这个时代,还没有出去逛过。” 赵德昭摇了摇头。“这个时代的女孩几乎都是不逛街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好吗?” 她哼了一声撒娇。“我只是享受那种氛围,懂吗?” 赵德昭想了想道:“要是真的想,到时候我把四哥,六姐她们都带上。” 她开心地点了点头。“快点去封地吧,在皇帝面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去了封地,我就可以烧玻璃,提炼化学药剂。 就像我提炼的那些红色粉末,我叫它火烈鸟,其实就是百浪多息与磺胺的合成品,而且里面的毒性大于药性。 你难道不想有磺胺吗?这个时代,这可是绝对的神药啊!” 赵德昭当然想要,但是这件事急不来。 没有头绪的乱撞,只会事倍功半,甚至还会危及生命。 刀已经做出来了,裴甲还给赵德昭跟裴格安每人做了一块护心镜,赵德昭也该回开封府了。 庄子距离东宫也就十里出头,即便是坐马车,也不要一个时辰。 回到东宫,首先安排人去王府统治王溥,明天不用去农庄,直接来东宫就好。 另外又安排了佟亮,让他安排人去找了一家开封府的专门制作礼品剑,礼仪剑的店铺来东宫。 剑在这个时代主要是身份的象征,只有这种铺子才能定做合适的刀鞘。 而且,民间的铺子怕是缺金少银,更没有宝石。 而赵德昭虽然不一定要装饰宝石,却也不能简简单单把横刀送出去。 装了宝石会让赵匡胤觉得奢侈,但是一点不显示出皇帝的派头,那也是罪过。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私下送给赵匡胤,然后让他自己安排技艺精湛的工匠制作刀鞘。 可是那样的话,他何必费心费力制作横刀? 外面传来了一阵动静,却是宫里出来的内侍高班薛授。“二哥,官家闻听你回来了,让臣来唤你进宫晚宴。还让臣代问……” 说到这里,赵德昭连忙起身,跟薛授行礼。“问问那个混小子,去农庄修身养性好好读书才是正理,最不济也该组织一下百姓秋收,而他只会捣蛋,没有一点皇子礼仪,还去当铁匠,是不是真想一辈子当铁匠?” 赵德昭还在考虑他话里面的意思,却听薛授又说:“当了半个多月铁匠,听说打了两把好刀,带进宫来让我看看。” 赵德昭无奈,只得应道:“遵旨……” 他知道自己的下属就跟筛子一样,不说有一半,最少也有一小半是赵匡胤,赵光义的眼线。 可是这样跟没穿衣服一样暴露在外人眼皮底下,他心里还是很不爽。 在大明的时候,朱棣是真心疼爱他,宠着他,所以他不在乎朱棣的监护。 可是他跟赵匡胤根本感受不到父子之情,还要受这种约束。 当然了,既然他想从赵匡胤这里得到好处,再不爽,也只能先忍着。 回到了后殿,交待了裴格安一声,赵德昭带着两把刀,十套九连环就跟着薛授进了宫。 今日赵匡胤没有在他的福宁殿,而是来到了四姐她们住的景福殿。 赵德昭抵达的时候,他坐在树荫下的一把躺椅上,像个慈祥的父亲一样呵呵乐着。 景福殿这里的院子被组装成了一个大型乐园,除了赵德昭当初让人做的器材,他又让人做了不少这个时代的玩具,将这个不算大的院子占据了一半。 四哥赵德芳和六姐两个小的是最开心的,恨不得天天的日子都这么过。 不过想到“自己”后来自杀,赵德芳最后被下毒而死的境遇,赵德昭心里的那点温馨也被冲淡了许多。 虽然这个时候看他似乎是个好父亲,但每个孩子生下来,他都没有真正在乎过。 大部分时候都丢在一边自生自灭,无聊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乐呵乐呵,就像几个工具人。 “孩儿见过爹爹……” 另一边,六姐看到了赵德昭,小家伙挺有良心的,也不溜滑梯了,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二哥,二哥,我想你了。” 赵匡胤笑了笑,目光被没有刀鞘的横刀吸引住了,这种花纹的确吸引眼球。 他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伸手从佟亮手里取下了那把长刀,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对准刚才的躺椅就砍了下去。 ------------ 第三十五章 意外 手起刀落,竹制的躺椅被赵匡胤一刀砍进去了一半,胳膊粗细的毛竹被直接砍断,又砍断了十几根竹条。 赵匡胤晃了晃刀柄,抽刀回来,如获至宝地又看了看刀口,接连点头。 六姐原本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看到赵匡胤突然动刀砍椅子,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赵德昭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抱起了她。“六姐不怕,爹爹是在试刀。” 六姐嗯了一声,紧紧搂着赵德昭的脖子,软绵绵地喊道:“二哥。” 赵匡胤这个时候却又大喝了一声。“薛高班,立即安排送上来各种粗细的毛竹,里面灌上铁砂,我要试试这把刀是不是真的削铁如泥。” 薛授看出官家现在的心情很好,又忍不住看了赵德昭一眼,这才领命而去。 这一眼,有赞赏,有惊奇,还有一丝示好。 赵德昭很精准地把握住了他的心态,心里也有了一丝计较。 赵匡胤兴奋问道:“二哥儿,这刀真是你亲手炼制?” 赵德昭笑道:“孩儿只是打打下手,主要归功于裴氏父子。” 望着刀上的花纹,赵匡胤的眼睛都拔不出来,又问:“这是何炼制方法,能否大批量炼制?” “人工耗费甚大,怕是难以全部推广。” “你们用了几日炼制?用料多少?” “四人耗费七日,用生铁三十斤,油脂一桶。” “大善。”赵匡胤兴奋地一弹刀身,说道:“今后要善待裴氏父子,这镔铁宝刀炼制技术唐末就已经失传,不想今日在他们手中重见天日。” 乌兹钢并不是印度人,阿拉伯人独有,在东方也有这样的工艺,炼制出来的刀剑被誉为镔铁。 赵匡胤顿了顿又说:“不,那裴氏父子应该进造作所,专门为我所用。” 赵德昭问道:“跟着孩儿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他得意笑了起来。“所谓名正言顺,在你的手里属于老子跟你借人,还要承你的情。不过,上次我都说了要奖励你,这次你造出神兵,将裴氏一家转给我,再记你一大功。” 赵德昭这个时候当然是要为自己索要好处了。“那爹爹为何不兑现奖励?直接赏我一个高位,也不至于让孩儿还挂着从五品的衔。” 赵匡胤楞了一下,不以为然说道:“只有虚衔又有何用?手里没兵,没人会听你的。我本欲在你大婚之时再奖励于你,你确定现在就想要官?” 赵德昭装作兴奋地问道:“孩儿想知道爹爹要封孩儿什么官?” 赵匡胤摆了摆手,旁边的几个太监和捧着另一把横刀的佟亮就立即退下。 赵德昭也放下了六姐,和声和气说道:“六姐去跟四姐玩,二哥一会儿再来陪你。” 他招了招手,四姐就懂事的走了过来,牵走了还想黏着赵德昭的六姐。 他们身边十步之内没有其他人了,赵匡胤才诙谐笑道:“大将军如何?” 大将军在唐朝的时候,上面还有一个上将军,自府兵制日渐破坏,十六卫实际已经没有军队,诸卫大将军成为虚衔。 宋朝根本没有统一全国,十六卫更是纸上画饼,这大将军就更只是一个散衔官。 赵德昭装作犹豫了一番,问道:“为何不能是节度使?” 节度使与州牧,禁军指挥使一样是从二品,论起来,比大将军还低了一级半,因为大将军这个虚衔是正一品。 赵光义这个时候还不是晋王,因为晋阳还在北汉的手里,是北汉的都城。 征略了北汉以后,赵光义才坐上了晋王的位置。 现在的他是禁军殿前指挥使,这个级别与节度使一样,但他是实职,除此之外,还有中书令这个正一品,开封府尹这个正三品的实职。 所以论起来,即便让赵德昭挂个节度使的衔,也比不上赵光义。 赵匡胤楞了一下,问道:“为何想要节度使之位?以你如今年纪,如何能坐镇一方?” “四叔也才十八,就是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元尹,孩儿不敢跟四叔比,不过山南东道节度使这个位置,应该不会逾规吧!” 山南西道是以兴元(后世汉中)为中心的重要区域,在后世,这里属于落后地区,但在这个时代,属于大宋最精华的区域。 特别是现在四川也被大宋拿下来了,扼守川中平原的山南西道就更加重要。 在大宋的继承人顺序上,晋王和开封府尹一般就相当于太子的封官,这是储君的位置。 晋阳扼守北方威胁的咽喉,对大宋来说非常重要,开封府是首都,更不用提了。 而山南西道这个时候的地位,仅次于晋阳和开封府,赵廷美就被封这个地方的节度使。 后来的大宋继承人制度,基本就延续了这一套。 至于其他地区,河北是百战之地,关中长安那里土地肥力逐渐衰退,当了上千年的首都,已经耗尽了地方潜力。 别的不说,每次建城都要砍伐树木,其他地方郁郁葱葱,关中却连大树都找不到几棵。 至于中原地区,目前也处于休养生息的开端,像雒阳城变成了废墟,都没有修复。 山南东道目前是大宋地盘最大的一个道,北到南阳,南到长江边,东到武昌,西到四川东部的区域。 以后世的目光来看,当然比多山的汉中要强的多,但是江汉平原原本是南平朝,两年前这个政权才被消灭。 对江汉平原到宜昌,到武昌这片区域,目前还处于消化阶段。 所以在目前大宋的官员眼里,这里还有待融合,没有大后方的山南西道重要。 赵匡胤皱起了眉头,对赵德昭的要求有些意外。“为何是山南东道?” 赵德昭试探道:“孩儿想要自领外放,就看中了这里。” 赵匡胤大怒:“混账话,历朝历代哪有嫡长皇子外放的?” 赵德昭反问道:“历朝历代,又哪有弟弟越过儿子的?” 赵匡胤一下子语塞了,他很想说这是因为弟弟赵光义功劳太大,但被他赋予的权力也太大了。 这个时候,已经逐渐长大的赵德昭心里有了不满。 这种不满也是赵德昭故意表现出来试探赵匡胤的,因为他必须要了解赵匡胤的真实心态。 他的处境短期之内不会有很大改变,想要求变,就必须要冒一点风险。 何况,他现在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没有! 大不了被赵匡胤揍一顿,然后冷淡他一段时间,或者压制自己的发展。 但没有赵匡胤的支持,他根本不敢表现出对赵光义的威胁,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危险。 而如果赵匡胤愿意扶持他,那绝对就是赚了。 回答不了赵德昭的话,赵匡胤老羞成怒,把刀换到了左手,就是一记耳光扇了过来。 赵德昭站在原地没动,生生受了这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巨响,赵德昭感觉头一震,左脸剧痛,然后变的麻木,嘴里也多了一点咸腥味。 内侍们听到了动静,看到这一幕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可是远处的六姐看到赵德昭挨打,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对她来说,爹爹只是偶尔出现的陌生人,而二哥跟四姐一样,才是最亲的人。 四姐见到赵德昭挨打,眼睛也朦胧了起来,不过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捂住了六姐的嘴。“六姐不哭,二哥没事……” 而原本和五姐玩跷跷板的赵德芳,他们两个也停止了玩耍,有些畏惧地站在了原地。 出手之后,赵匡胤就有些后悔了。 他也没有想到,赵德昭竟然不躲,以前要挨打,不是跑的比兔子都快吗? 看到嘴角渗血的儿子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十四岁的他已经不比自己矮多少了。 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继承了他在武学方面所有天分,唯一略逊的是,以前城府太浅,性格太直。 可是今天听到他表达不满,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都不了解这个儿子。 他的嘴角颤了颤,哑声问道:“你何时有不满的?” “孟昶受降日那天,大梁门瓮城发生了什么事,孩儿不敢深思。” 赵匡胤愕然:“不是意外吗?” 赵德昭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问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并不是意外,有人在草料里面下了阿芙蓉吗?” 那天的事情发生在文武百官去接孟昶的路上,知道的人很多,不是想要隐瞒就能隐瞒的住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有人瞒报真实原因了。 而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人人也都以为赵匡胤应该很清楚这件事。 他立即愤怒了起来,眼睛四周望了一圈,大声喝道:“孟宽,立即将大典那日大梁门惊马之事的调查卷宗去给我要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里面搞鬼!” 孟宽远远地躬身应是,然后快步走出了景福宫。 赵匡胤看他的背影消失,才长叹了一口气。“你怀疑你三叔?” “孩儿不敢,孩儿只是觉得,力量控制在自己手中才更安全。” “那这些时日,你在你三叔面前只是虚与委蛇?” 赵德昭当然不会承认。“孩儿是真心想所有人和和气气,不要内耗。” ------------ 第三十六章 温情与家人 不管赵德昭的话真不真心,最起码让赵匡胤听起来很舒服。 作为一个政变的既得利益者,他期望的当然是江山永续,恐惧的自然是内耗导致灭国。 但是,受降日的惊马事件既然另有内情,这可是威胁到了自己的儿子,也不由赵匡胤不警惕起来。 他想一家人和和气气,平平安安,可是如果有了危险的苗头,就必须要控制好。 而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在各方利益中寻找平衡,这样才能维持现在的和平状态。 他知道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仗着从龙之功,有着一些想法。 如果大宋岌岌可危,这个弟弟自然是个好的储君,可是如果大宋真的解决了周边大敌,政权稳定,那就另说了。 赵匡胤一直不愿意考虑这个问题,最起码,在大宋周边还有一群对手的时候考虑这些。 可是现在,问题已经凸显出来了,儿子与弟弟之间已经有了矛盾,他绝不能再视而不见。 他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上次秦国公府的事情,是不是你故意为之?” 这个问题赵德昭直接承认了,点了点头说道:“我与孟昶一路回来,三叔的视线就一直在花蕊夫人身上。而且三叔做事极端,孩儿怕他做出杀鸡取卵的事,所以一直注意着秦国公府。” 然后他又开始下眼药。“那他如果不是孩儿去的及时,孟昶若死,这笔账自然要算在爹爹身上,这对我大宋以后统一全国非常不利。” 赵匡胤有一种挫败感,不仅仅是因为弟弟与儿子明争暗斗,更因为弟弟似乎连他一起在算计。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何至于此啊……” 赵德昭却直接揭开了疮疤说道:“这个位置只有一个,若我大宋周遭强敌还在,这种斗争还能控制,如果真的等我大宋将南方扫平,恐怕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爹爹,这种情况是你故意造成的吗?是为了故意让我跟三叔,四叔相争吗?” “放肆。” 赵德昭才不会在乎他的这点恐吓,故意扯着受伤的嘴角一笑。“孩儿说的本来就是放肆之言,若父亲中意三叔,自然应该将我外放,以后孩儿保证对这个位置不再奢望。 可若是想把位置传给自己的子孙,为何故意让三叔一家坐大,无人可及?禁军,开封府,中书令,这军权,政权,都城民政大权全部托付一人,前所未有。 爹爹就不怕有朝一日,我与四哥都成为刀下亡魂吗?与其这样,尽早外放我与四哥,才是保全我们性命的生机。” “你三叔绝不会如此,我们都是赵家人。” “前朝太宗呢?以史为鉴,可辨是非。而如今的状况与前朝太宗时期有何差别?” 赵匡胤却突然冷静了下来,望着赵德昭问道:“你一直将我朝与前唐相比,我对赵家能坐这个位置多久都没有信心,为何你会觉得天命所归赵家,我大宋能统一全国?” “对此我坚信不疑。” 赵匡胤又想起了上次他跟赵光义还有赵德昭在一起的闲叙,当时这个儿子对各朝一番点评,说大宋能统一全境。 赵匡胤当时觉得是在说笑,可是现在却认真了起来。 如果大宋只是个地方政权,谁来坐这个位置都一样,因为可能明天就会被赶下台。 可是如果真的像这个儿子所说,大宋能成为大唐一样的国家,那么嫡庶传承,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但他不相信儿子说的另一件事,那就是坚信弟弟不可能出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见赵匡胤若有所思,赵德昭又道:“其实爹爹很轻易就能试探一番,只要爹爹说将都城迁回西都雒阳,三叔肯定会执意反对。” 雒阳其实要比开封府更加适合当都城,只是因为战争破坏的厉害。 当初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跟辽朝借兵,杀入了雒阳之后大肆杀戮破坏,留下了一个残破的城市。 加上石敬瑭担心定都雒阳会受到当地世家的掣肘,开始兴建当时有一定基础的汴京。 当时的汴京算是膏腴之地,能承担大量的人口膨胀。 但是汴京无险可守,四河过境,也易患洪涝。 石敬瑭自觉与辽朝关系好,不在乎汴京无险可守。 随后的后汉和后周自然也就在这个已经发展起来的城市留了下来。 但是汴京实在不适合当一个都城,除了几条河,连一座山都没有,敌军随时都能杀到自家门口。 赵光义现在是开封府尹,等于首都就在他的控制之下,如果迁都,他就会少了一部分大权。 所以,赵匡胤哪怕不削他的官职,他的权力也变小了。 赵匡胤也不是愚鲁之人,赵德昭一说,他就明白了背后的意思。 而且,只是一番试探,也不会耗费太多的精力。 这个时候,薛授带着几个小黄门抱着粗细不一的竹筒走了进来,赵匡胤看了看手里的横刀,也没有试刀的兴趣。 让人拦下了他们,不让他打扰父子俩的谈话。 “外放之言不必再说,先老老实实成婚,过几日,我就让你当大将军。” 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虽然只是个虚衔,但已经位极人臣。 赵德昭也不再妄想别的安排,今日之言只是一个引子,等他拿那个食人魔王继勋再做些文章,自然也会让他下定决心。 目前宋朝的周边都是敌人,赵光义的重要性比自己更大,所以还无法跟他直接竞争。 赵德昭低声应下,赵匡胤又道:“裴氏一家既然被你要去,我也不跟你争了,不过年前让他们父子最少再做出十把宝刀,我要拿来赏人。” 见赵德昭想要说话,他又说道:“放心,一应材料你尽管让佟亮去造作所取,另每把我再与你三千钱。” 宋初的货币非常短缺,为了铸钱,柴荣当初将所有寺庙的铜像全部融化,即便是大的寺庙,里面的佛像也换成了木头的。 即便如此,民间依旧缺钱的厉害。 铜不够,就只能用铁来凑。 但是铜能烧融化,直接用钱模来浇铸,铁就做不到。 工匠只能将铁烧的半融化,然后进行压铸。这种模式造出来的铁钱粗陋不堪,很容易磨损。 开封府现在的粳米一斗大约十二斤,三十钱。 不算材料钱,这一把刀赵匡胤给出的工费,就是一百斗,相当于一千两百斤粳米的价格。 如果再加上铁料,炭,价格还要翻一番。 赵德昭对这个时代的物价了解不是太多,但也知道,这个价格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他也不讨价还价,直接应诺。“孩儿会敦促裴家人,尽快炼制出宝刀。这把刀,孩儿作为寿礼先送给爹爹,祝爹爹宝刀不老,雄风依旧。” 本来他还要做刀鞘,费心装饰,现在也不用操心了。 孟宽带着几个小太监也过来了,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叠纸张。 这次赵匡胤没有让人阻拦,等孟宽走到面前直接问道:“二哥惊马是否另有隐情?” 孟宽不敢迟疑,直接点了点头道:“内臣询问了相关人员,的确疑窦重重。故此,内臣将相关人员都叫了进宫,在宣仪殿侯驾。” 赵匡胤的脸色登时难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即便不是被人蒙蔽,也是汇报人员避重就轻,让他没有注意到此事。 他手提长刀跟赵德昭说道:“既然进宫了,就陪几个小的吃顿饭,吃了饭再出宫。我就不陪你们了……” 赵德昭应是,然后他就怒气冲冲地离开,很显然,这次的事情触及到了他的逆鳞,这一次,怕是不少人要被牵连。 他离开之后,景福殿的内侍就少了一大半,几个小的也都凑了过来。 不管是四姐,五姐,还是懵懂的四哥,六姐,她们都跟赵德昭亲近。 四姐看到赵德昭唇边的血迹,立即吩咐说道:“快去拿了茶来,让二哥漱漱嘴。” 六姐抱住了赵德昭的大腿,想要索抱。赵德昭将她抱了起来,她就鼓起了小嘴对着赵德昭的脸吹。“吹吹就不疼了……” 五姐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妹妹,又不是男孩,比较没有存在感。 不过她也知道只有这个哥哥是真心疼爱她们,这个时候拉着赵德昭的衣襟,眼泪哗哗地流。 “没事儿,就是挨了一巴掌,换了个大将军,已经很好了。” “不要大将军,不要二哥挨打。” “不当大将军,以后怎么来保护你们呢?” 四哥赵德芳比较皮,也没有开窍,听了赵德昭的话,他笑着说道:“以后我也要当大将军,保护你们。” 感受着六姐幼稚的关心,赵德昭的心里也很暖。 赵匡胤接连两任妻子去世,他又没有选新皇后,现在后宫连个当家的人都没有。 那些宫女太监虽然对他们的生活照顾的周全,可是在深宫里面,感受不到一点温情。 几个孩子只是赵匡胤偶尔兴起的玩具,在他那里孩子们感受不到多少关怀,就只能自己抱团取暖了。 有着赵德昭的完整记忆和情感,即便是现在的赵德昭依旧是真心疼爱她们。 相反,对赵匡胤,他真的没有多少感情。 赵匡胤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或者说,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没有多少位置留给孩子们。 ------------ 第三十七章 大将军 八月十五日,大宋朝廷休朝一日。 一大早,以赵匡胤为首,宗室为辅,文武大臣缀后,与皇宫西南的太庙,共同祭天,祭祖。 宋朝祭祀典礼一应随唐,经过动荡的几十年,这种制度已经被简化了许多。 不过祭祀乃是古人生活的重要的一部分,赵匡胤当上了皇帝,年号建隆,建隆元年(960年),就在原后周皇宫西南建立太庙。 太庙采用隋唐四亲庙制度,建置太庙四室,每室三间,追尊赵匡胤以上四代。 根据辈分,其庙号分别为僖祖,顺祖,翼祖,宣祖。 这个太庙只有四栋十二间房子,看起来真的简陋无比,不过绿树庭院,深檐高阶,加上祭祀台的布置,让这里有了一丝肃穆的气氛。 诸位大臣分散在整个院子里面,除了祭祀台前的一小块区域,将这里挤的满满当当。 礼部尚书许拱主持大典,首先就是娱神曲的傩戏。 在后世,知道傩戏的人很少,最多知道京剧,昆曲,豫剧。 但是,只有傩戏,才是华夏民族从古至今最古老的庆祝方式。 自商周时期,公元前一千年,就有了傩戏,到了周朝,逐渐成型。 它起源于华夏民族先民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巫术意识。 是一种以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 古老的图腾崇拜和鬼神信仰,是民众渴望驱逐苦难,追求幸福生活最朴素的表达。 国家要祭,民间也要祭,日月星辰、风师雨师、五岳山林、上帝社稷都要祭。 这种祭祀的方式就称为傩,并且国家有大傩,民间有乡人傩。 在祭祀的仪式中必然要有歌舞礼乐,这种歌舞也就是傩舞。傩在民间不断地发展变化,逐渐在歌舞中增加了故事情节,丰富了表演,向傩戏转化。 在现代的时候,这种舞蹈在赵德昭看来,实在有些滑稽。 民间有一个很形象的形容,那就是“跳大神”。 因为傩戏的主要动作就是表达对神的崇拜,展现自身的谦卑。 这里面,捶胸,頓足,摇屁股,以动物本性的姿态向神展现崇拜。 这种华夏民族最悠久的传统,在元蒙时期因为信仰不同,被全面禁止。 到了明代中期,才逐渐恢复,可是后来满清入关,再次被禁止。 只有一些偏远地区还流传了下来,却也残缺不全。 以至于后人都不知道傩戏是华夏民族最古老的信仰,还以为是偏僻地区的民族舞蹈。 可是在这种祭祀的场合,是没有那种世俗化的表演的,每一个祭祀人员都华服满身,脸带面具,步伐迥劲有力,上身动作沉稳肃穆。 这种铿锵有力的表演根本没有任何戏剧化的元素,在音乐的配合下,肃穆庄严,让人心生敬畏。 上一世在大明,他只顾发展经济,后来也无心恢复。 现在看到这种祭祀方式,感觉还是很有推广的必要的。 赵德昭左手牵着六姐,右手牵着五姐,四姐牵着赵德芳,五人站在赵匡胤三兄弟身后,诸位大臣之前。 每年的几场大祭,是四姐她们少数可以亮相的场合,大部分时候,她们就只能生活在深宫,一直到出嫁。 六姐看的开心,才三岁的她不懂得大道理,只是觉得热闹,好玩。 她被四姐教导了许久,在这个场合不哭不闹,跟着众人有样学样,还觉得挺好玩,脸上带着开心的笑。 先祭天,后祭祖,赵匡胤亲自念完在赵德昭看来粗陋不堪的祭文,众人纷纷下拜,三拜九叩首。 粗陋不堪并不是文采,而是许多真正的传统并没有延续下来,漏洞颇多。 来到这个时代,他才深刻体会到,战争对传统的摧毁。 后人心目中的宋朝,也是经过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发展,逐渐完善起来的。 就在众人以为祭祀结束,该各自回家过节的时候,孟宽在赵匡胤的示意下,走到了赵匡胤与大臣之间的祭祀台角落。“诸卿听旨……” 看到赵匡胤不动如山,诸位大臣显然知道这是赵匡胤的意思,齐躬身道:“臣候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皇子德昭,年岁渐长,其性忠厚纯良,垂训端严,业可开先式榖。兹以亲恩封尔为大将军,望克承吾志,嘉兹报政,钦此……” 圣旨很简单,意思就是说赵德昭年纪逐渐大了,其人忠厚,对弟弟妹妹亲近,可为榜样。 封一个大将军的官位嘉赏你,希望你继承我的志愿,奖励了你的功劳,你要好好做事。 这个圣旨并不出格,只是封赵德昭一个大将军的虚衔,也不逾规。 但是中间有一句话很重要,那就是望克承吾志…… 赵匡胤可是皇帝啊,既然要赵德昭继承他的意志,这话里面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将赵德昭当储君看待,可是文武大臣会怎么想? 听到这个圣旨,所有人躬身应诺,只有赵光义的脸色阴沉了起来。 如果是其他政令,他这个中书令还可以封驳圣旨,但这只是给已经长大的侄儿一个虚衔,他如何能反对? 何况这个虚衔并没有越过他去,手里也没有半点实权,最多以后说起来好听一点。 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跟赵德昭点了点头,轻声笑道:“二哥儿,以后当了大将军,切勿像以前一样胡闹,今后行事当以国事为重。” 当着众大臣的面,他说赵德昭行事胡闹,这就属于明着鼓励,实则打压赵德昭的名声。 不过这句话并没有点出重点,而赵德昭因为一手书法已经宣扬出了名气,各科考核的卷宗也已经传遍了开封府,人人都知道皇子并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所以,他的这番苦心并没有起到作用。 在武将这边,就更没有人在乎了,因为现在皇子农庄出的镔铁宝刀,已经是开封府最热门的话题。 唐天宝年间之后,镔铁宝刀的炼制就已经失传,如今赵德昭这边将镔铁宝刀炼制之法重见天日,每个武将都想获得一把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宝刀。 有一把合适的兵器,有时候就是多了一条命。 因为宝刀炼制需要保密,赵德昭的农庄又被赵匡胤调集了两百禁军,让东宫的禁卫填满了一都率。 以前袁不让这个都头,名下只有一百人,这个都头有些名不副实,现在终于名副其实了。 而赵匡胤从禁军造作所又调集了四十铁匠,让他们跟着裴甲父子后面学习镔铁刀的打造之法。 假以时日,大宋将领的腰间,都能挂上一把镔铁刀。 而这些人,现在全部被赵匡胤划归了赵德昭所有,这群铁匠,也是赵德昭手中现在跟达官贵人交易的主要凭仗。 三百禁军,四十多个铁匠,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总算有了一点班底。 对其他人来说,这几十个铁匠跟三百禁军无法相比,在赵德昭的眼里,他们却要比三百禁军更加重要。 但以前的赵德昭只是一个贵州防御使,从五品的衔,没有多少人看得起他。 今天,赵匡胤给他补齐了最后一块短板。 以后,大臣见了他就不用再叫皇子或者二哥,也能叫一声大将军了。 而且除了少数几位大臣,其他人都比赵德昭的级别低。 想到这里,赵德昭的心中一震,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一个大错误。 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考虑的是如何借助赵匡胤的力量,突破赵光义的压制。 在他的心里,赵匡胤的力量应该是不受限制的。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宋朝初期几个皇帝皇权的旁落。 明朝初期的皇帝就像一家私企的老板,不管是经营权,还是人事权,经济大权全部集于一身。 所以,当初在明朝的任何改革都可以稳步推进,有朱棣的支持,没有人敢违逆朱瞻基这个皇孙。 可是赵匡胤就像一家国企的董事长,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受到很多掣肘。 更何况,赵光义就像这家企业的强势总经理,也有很大的权力,并不是赵匡胤的一言堂。 他想要一个节度使的位置,在明朝那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就有些犯忌讳了。 赵匡胤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不给他这个级别更低的实权位置,而是只给他一个虚衔。 以后长大了,领军了,立下几个功劳,兼领几个实权位置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是自己心急了,赵匡胤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祭祀场合不能随意攀谈,出了太庙,一些与赵德昭熟悉的大臣这才纷纷恭贺。 特别是武将,围了一大圈。 当然,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镔铁刀的份额,年前的产量已经被赵匡胤全部要走了,自觉不会得到赵匡胤赏赐的将领,都想跟赵德昭打好关系,能早日获得一把镔铁宝刀。 而现在市面上一把镔铁刀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了一万钱,还是有价无市。 看到被热捧的赵德昭,赵光义的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升起了警惕。 靠书法和文采获得了文臣的支持,现在靠镔铁刀又获得武将的拉拢。 这个侄儿还未成年,却已经不能等闲视之了啊! ------------ 第三十八章 是进是退 皇宫,集英殿。 中秋月更明,八月桂花香。 中秋节是宋朝的四大节日之一,举国上下无不重视。 赵氏一族今日云集毗邻御花园的集英殿,男人饮酒,下棋,女人玩叶子牌,热闹非凡。 除了赵氏一族,唯一的外人是归德军节度使高怀德一家,他同时也是驸马都尉,赵德昭的姑父。 赵光义如今有一妻一妾,妻子是小符后的妹妹符氏,其父符彦卿乃五代十国时期最著名的不倒翁,权倾一方。 符氏三姐妹,大姐嫁李崇训,后又嫁柴荣,是为大符后。 二姐也就是小符后,在后周被送取代之后,身为柴宗训的后母,负责养育柴宗训,如今在房州(后世的房县)。 而她嫁给了赵光义,如今被封汝南郡夫人。 不过她跟二姐小符后一样,一无所出,在赵光义当皇帝之前就死了,后世也被追封为皇后。 三姐妹同为皇后,这在华夏历史上都不多见。 妾侍李氏是李英之女,此女倒是个好生养的,不到一岁的赵德崇(赵元佐)被奶娘抱在怀里,她的肚子又大了起来。 如果没有意外,她肚子里的应该是赵德明(赵元佑),也是赵光义最喜欢的儿子。 他死了之后,赵光义还专门写了一首《思亡子诗》纪念他。 至于宋真宗,现在连液体都还不是,一直要到三年后,才会出生。 赵廷美娶妻是杯酒释兵权典故里面张令铎的女儿张氏,他虽然比赵光义小了八岁,儿子却已经两个了。 三岁的长子赵德恭跟六姐两个人玩的很亲近,六姐还把不轻易给人的九连环送了他一套。 赵德昭原本还想靠九连环赚点外快,但是现在赵匡胤看重镔铁刀,这种玩意直接让造作所大量生产。 很显然,即便有些利润,也到不了赵德昭的口袋里。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赵德昭在乎的事情,只是因为东宫钱财不多,才偶有的念头。 工业发展,一开始的资金需求比较大。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在这个时代,行政命令才更有效。 所以最终又绕了回来,还是需要权力。 而这件事又急不来。 有赵匡胤坐镇,所有人都显得其乐融融。 赵德昭与高怀德的两个儿子高处恭,高处亮关系一般,主要是他们年纪大了一些,长期镇守在外。 高怀德如今是归德军节度使,而归德军的驻地就是以前赵匡胤的封地宋城,也就是在后世的商丘。 高家两兄弟是赵德昭的表哥,却没有血缘关系。 因为赵德昭的姑姑原本嫁的是米福德,米福德死了,也没有留下孩子。 再嫁丧妻的高怀德之后,两个人也没有孩子。 这个姑姑性格强势,不过却是刀子嘴豆腐心,对这些侄儿侄女都非常爱护。 但她的性格导致了高家两兄弟都有些怕她,对赵德昭也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下午在演武场较量,高处恭这个猛将,一直让着赵德昭,让他也失去了较量的乐趣。 一阵孩子的哭闹声传来,只见赵德芳嘴里一直大喊:“我是大将军,我要保护六姐。” 三岁的赵德恭有点被他吓住,九连环也不要了,转身哭着去找妈妈。 六姐原本还准备张嘴哭,也有点被吓住了,飞快向赵德昭跑来寻求安全感。 六岁的赵德芳有些懵了,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很显然,这是赵德恭欺负了六姐,然后赵德芳帮六姐出头,却把两个孩子都吓住了。 赵廷美正在跟高处恭显摆他的镔铁横刀,这把刀当然是他从赵德昭这里抢过去的。 赵德昭就打造了两把,一把献给了赵匡胤,另一把自己留着。 可是谁让赵廷美是叔叔,他假装问赵德昭看刀,刀一到手转身就跑。 赵德昭无可奈何,只能认了。不过他随后让人搬来了一万钱,算是弥补了赵德昭的损失。 这一万钱,现在也是镔铁刀的价值万钱的典故由来。 实际上这把刀他也就只能当个摆设,真正杀敌的时候,很难发挥真正作用。 因为握在手里的刀,与锻炼时候的几十斤的石锁,完全不是一回事。 石锁可以调动手臂和身体的力量,而刀法固然要借用身体的力量,最主要的还是腕力。 普通的刀一两斤重,最多三四斤重,普通人就已经觉得沉了。 在战场上,只需要砍,刺这两个基本动作,所以刀越重越好。 但想要把刀玩出花来,需要五十斤的腕力,才能把六斤重的刀舞动起来。 就像一个人有一百斤的臂力,给他一个一百斤的铁棒,他抱起来就艰难,更别说用来伤敌了。 十分之一左右的重量,最多不超过百分之二十,才是一把趁手兵器的标准。 这把镔铁刀赵德昭之所以不要回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算趁手。 第一次亲手打造兵器,有些没有掌握好刀的重心,这把刀虽然锋利与韧性兼顾,对他来说只能算中品。 他准备有时间再重新给自己打造一把,不仅要把重量精确到两,更要把刀的重心定在距离刀尖三分之一处。 只有这样的重心,不仅刺起来更趁手,砍起来也更省力。 看到自己的儿子哭了起来,赵廷美大喝道:“四哥儿,不得欺负恭哥儿。” 那赵德芳原本就有点懵,有点委屈,听了赵廷美的大喝,立马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下,轮到赵廷美尴尬了,快步跑了过去。“一点小事儿,值当哭吗?你不是要当大将军吗?大将军可是流血不流泪。” 赵德芳听到鼓励,嚎啕大哭被控制住了,却还压抑不住地抽泣,用手背擦眼泪道:“我不哭,我要当大将军。” “好小子,真乖。” 赵德昭在旁边哄着六姐,看着这个有些跳脱的四叔。曾经的单纯,最后终归会变成与能力不匹配的野心。 一个金匮之盟,兄终弟及,害的可不仅仅只有赵匡胤一系,他那一系更惨。 如果可能,这一世让他有个好结果。 救了他,也就救了因他而疯的赵光义的长子赵德崇(赵元佐)。 几个孩子闹了一会儿,就又玩到一起去了。 一帮女人现在对九连环都痴迷的很,坐了一圈,一人手里拿了九连环在全神贯注地玩。 赵德昭来到大殿里,赵匡胤和赵光义,高怀德正在一张比例失真的地图前面小声议论着潘美攻占郴州之后的被动局面。 963年,宋朝占领了南平,夺取了长江以北,将疆域延伸到了洞庭湖。 去年开始,潘美带领一直禁军百战百胜,将南唐和南汉军队打的溃不成兵。 他一路向南,接连夺下了南下重镇,如今一直打到了南岭以北。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他,因为战线太长,实在打不动了。 从洞庭湖到郴州,打下的城市必须要派人管理,派兵驻扎,从去年到今年,朝廷征召了大量的识字人前往南方管理。 不要说会四书五经,只要识字,就能委以重任。 即便如此,宋朝的官员依旧不敷使用。 打下的地盘消化不了,而只是打穿了湖南的一条线,周边还有南唐,南汉环伺四周,情况不容乐观。 特别是山区的南蛮,给大军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如今大军在撤军,稳固胜利果实之间摇摆不定,需要赵匡胤做出决定。 “溪峒蛮獠等民族从唐朝开始,时常侵犯内地,成为百姓的一大祸患。南汉刘鋹几次派兵侵犯桂阳、江华等地,与那些南蛮形成了合纵,如今兵力不足,应以稳妥为主。” 这是赵光义的话,听意思是想要撤兵。 不过高怀德坚决反对说道:“溪峒蛮獠这些蛮族只是凭仗地利,打了就跑,才占据优势。他们人少,实则无关紧要,若有再犯,可命仲询(潘美)先剿灭他们老巢,哪怕死人,也不能撤兵。” 见赵德昭走了进来,赵匡胤扭头问道:“二哥儿,以你之见这兵是该进该退?” 对这段历史赵德昭很熟悉,知道潘美进攻到郴州只用了一年,可是后来消化这个区域,却用了五年。 一直到970年,宋朝才将湖南这片区域稳定下来,随后一路向西南进攻广西,又折返回广东。 只用了一年,就攻破了南汉的都城,覆灭了南汉。 赵德昭看了看地图,说道:“退兵是决计不可行之事,今日一退,来日想要南下,又要真刀真枪拼杀许久。 但如今防御使如今兵力不足,也难以再进。故此,可命他以潭州为基地,安抚民生,待潭州稳定,再行南下。” 宋朝平定湖南叛将汪端后,人心不安,到处都有反叛。于是潘美从行营都监被任命潭州(今湖南长沙)防御使。 赵德昭这样一说,赵光义问道:“要是南汉与南唐合兵,潘仲询如何应对?” 赵德昭嘿嘿笑道:“南唐将士软弱无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至于南汉,刘鋹听信妖医,要求所有将士自宫。现在能打仗的将领都变成了阉人,难道我们还会怕一群阉人吗?” 赵光义瞠目结舌。“这是流言,如何可信?” ------------ 第三十九章 比烂的时代 南汉后主刘鋹是历史上最奇葩的皇帝,其所作所为之愚蠢几乎无人能及。 首先是“特立独行”的政令:要做官,先阉割。 因为他只相信宦官,认为只有无子孙后代的阉人才能为国家着想。 问题来了,一则宦官很有限,二来太监文盲居多,做做跑腿的活可以,靠他们来治理国家未免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他发布了一条政令,要求今后的进士全部阉割了之后才能当官。 结果许多进士吓的举家逃跑,这一届的状元却没有跑了,只能被官府强制阉割。 二是绿帽戴出了新境界,与民分享波斯宠姬。 刘鋹至少是双重人格,他爱财如命,又愿意将后宫佳丽分享给臣民。 刘鋹有一位亲信宦官从海上掳来的波斯宠姬,赐名“媚猪”。 后来大概玩腻了,便征集民间身长貌美的“有某种特殊才能”的青年男子,当他的面与波斯宠姬胡搞。 并振振有词:“古代山阴公主有面首三十,我替她择几个貌美儿郎有何不可?” 这绿帽戴得理直气壮,名垂千古。 更奇葩的是,刘鋹非常迷信,女巫樊胡子就是掌握了这个信息,然后告诉他自己是他前世的父亲。 然后刘鋹就信了,他把所有兄弟杀个精光才得到的皇帝位置让给了女巫,自称“太子皇帝”。 这是前年,也就是963年发生的事,随后刘鋹手下大将逼退了进攻到湖南的宋朝大军,功劳却落到了樊胡子身上。 此后,刘鋹甚至把皇位让给了樊胡子,文武大臣,包括自己都听这个女巫的话。 当然,他自己作死也怪不了别人。 因为把能打仗的将领都杀了,派了一群阉人打仗,怎么打得过? 宋朝大军970年进攻南汉,南汉将士几乎是闻风而逃,两个月就有四个州落入了宋朝的手里。 他在南汉还得意洋洋,那四个州都在岭北,本就是他不行要的。 可是从十二月开始,宋朝大军连年都不过,几个月就让他们国家灭亡了。 亡国的时候他还想跑,装了十几船财宝,但是他手底下的军士抢了船起来跑了,他只能投降。 赵德昭还知道一个趣闻,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太宗将伐北汉刘继元,在长春殿宴请潘美等将领。 当时刘鋹与已降宋的前吴越王钱俶、前清源节度使陈洪进都在座。 投降被封右千牛卫大将军,恩赦侯的刘鋹说:“朝廷威灵远播,四方僭号窃位的君主,今日都在座,不久平定太原,刘继元又将到达,臣率先来朝,希望可以手持棍棒,成为各国投降君王的老大。” 这个人,已经是完全没脸没皮,集弱智、残暴、淫乱等人类暗黑特性于一身,奇葩得无以复加。 赵匡胤笑道:“此事倒不是流言,最近有许多南汉将士逃到郴州,南汉的将领已经有一小半换成了阉人领军。” 赵光义更觉得不可思议了,被刘鋹给吓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喏喏道:“若真是如此,倒是不必退军。” 赵光义手里虽然掌握着最精锐的军队,但他的责任是拱卫京城。 他也不像赵匡胤,高怀德他们的官职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他更多时候,是因为赵匡胤的弟弟才身具高位。 他单独领军出征的战役很少,还几乎全部失败了,这说明他也根本没有领军的才华。 虽然古代打仗大部分时候并不是比将领的才华,而是比烂,那他也是烂出境界了。 赵德昭又说道:“爹爹,潭州当地归附不久,民心不安,一味怀柔,一味暴力都不可取。 如今潘防御使的主要责任是练兵,平乱,要让他态度增加强硬一些。 不过还应派一擅长民政官员,协助潘防御使稳定后方,这样方可事半功倍。” 高怀德楞了一下,登时不说话了,视线也放低了下去,似乎根本不存在。 听到赵德昭这样说,赵光义也不管赵匡胤的态度,立即说道:“二哥,开封府判官程羽天性淳厚,莅事恪谨,当可大用。” 本来赵德昭只是一说,赵匡胤都还没有决定,可是赵光义已经开始抢权了。 如果是这个时代的赵德昭,可能会觉得有些丧气,但对赵德昭来说,根本不在乎。 因为他只要有个根据地,就能发挥科技的力量。 他只要有三千人,全部配上火枪,就能无往不利。 所以,在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跟赵光义抢风头。 所以,他装作开心地说道:“孩儿也曾听说程判官为官廉明,待民如子,此人前往潭州安抚应不错。” 赵光义又有点懵了,他原本以为赵德昭的建议是为了安插人手。 他的老丈人王溥在小符后垂帘听政时期,可是统管全国民政,如今却赋闲在家,只剩下了一品虚衔。 可是现在赵德昭的态度,似乎根本不是为了老丈人要差遣啊…… 赵匡胤似乎没有察觉到弟弟与儿子之间的斗争,点了点头说道:“二哥儿说的确是持重之言,一文一武,一宽一严,这样才能让潭州暴乱停止下来。 三哥说的程羽程冲远我也有所耳闻,确是可用之人,可任潭州刺史,与潘仲询文武相济。三哥,这程冲远过去只是协助,且不可喧宾夺主。” 刺史也就是太守,不过隋唐之后,太守与刺史早混为一谈。 宋朝还有刺史,被元朝废了之后,在明清就相当于是知府或者知州。 程羽是开封府的判官,开封府在宋是高配,比其他州府高一级,他这个副手去外州当一把手,只能算是平调,还算不上擢升。 赵光义目的达成,一时之间来不及去想,连忙应下。 这时孟宽走了进来,躬身拜道:“官家,兹有大臣携家眷进宫同欢,该移步御花园了。” 高怀德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立即跳了起来。“某早就等着你来了,快带某前去乐团,某又有了新曲。” 高怀德是将门之后,熟悉军事,不喜欢读书,性情坦率豪放,不拘小节。 他有两大特长,一是善于音律,能够自己作曲,曲韵十分精妙。 二是爱好射猎,曾经三五天露宿野外,猎获数百只狐狸、野兔。 他的这两大爱好众人皆知,所以看到他此时兴奋,众人都不意外。 只有赵德昭笑了笑,知道这个家伙看出了一些风头,现在恨不得赶紧抽身事外。 这个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御花园中,早就摆好了一张张的案几,每个案几可以供四人围坐。 今日皇帝与诸大臣同欢,共同饮酒作乐,赏月,规模非常大。 整个宴席座次以皇帝为中心,左侧是女眷,右侧是男人,中间是表演的舞台,两不相扰。 赵德昭也有些期待,因为今天这场宴会上,他的两个未婚妻都会来。 王氏这边很好说,王溥一早就说了会带王四姐进宫。 而陈氏这边,因为陈钦祚级别不够,赵德昭还专门让人给陈钦祚递了帖子,让他带家眷和陈氏小妹进宫赏月。 消失了一会儿的四姐有些不安地来到了赵德昭的身边,低声说道:“二哥,我也带了裴氏进宫,不碍事吧?” 赵德昭抬起头来,却没有看到裴格安,问道:“如何带进来的?” “前几日我们让人买了假发,又让她换了近侍的衣裳,替换了一个小宫女。今日让她守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裴格安今年才九岁,又是女孩,就是被人发现,也没啥事。 跟着四姐来到了小孩子玩耍的景福宫,裴格安换了宫女的衣裳,混在一帮孩子里面,并不引人瞩目。 赵德昭也没有上前打招呼,看她得意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四姐现在已经完全被她蛊惑了,不过也无伤大雅。 这时,被赵德昭安排在拱辰门处守候的小黄门飞快跑了过来。“二哥,陈氏进宫了。” 四姐笑了起来。“二哥心念佳人,就快些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因为陈钦祚级别低,陈氏进宫必须要早一些,要是陈思让在京城,他来的话就能晚一点。 越尊贵的人越是来得晚,小角色都先来,这可不是后世才有的规矩。 赵德昭抵达御花园的时候,陈氏与大嫂,侄儿媳妇已经被内侍安排在了后排一处案几旁边。 她大嫂三十多岁,看起来有些怯懦,侄儿媳妇也快二十岁,倒是个爽利的人,看到赵德昭过来就忍不住笑。 陈氏不像一个将门虎女,因为长期依附大哥生活,看起来像是个林黛玉一样的柔弱娇小姐。 没有长歪,很漂亮,看她面色红润,赵德昭心里很满意。 这时已经来了不少女眷,赵德昭也不方便直接过去,在远处直到把陈氏看的抬不起头了,才满意离去。 临走之前,他特意安排内侍,又给她们的案几上增加了几份特制点心。 得知这是赵德昭的未来平妻,内侍们登时热络了许多,还将她们的位置更换了一下,处于前排的一个角落的树下。 前方正席是不能安排的,那是逾礼。前排角落这里虽然也不算什么好位置,但是看歌舞却很清楚。 陈家大嫂看赵德昭被内侍叫走,这才笑着跟有些不自在的陈氏说道:“皇子气宇轩昂,对你又上心,今后嫁过去,可是要享福了。” 陈氏大羞:“大嫂……” ------------ 请假 今天发烧,头昏脑涨,浑身无力,四肢不勤,五肢难振,下午无更,来日补上。 ------------ 第四十章 中秋庆典 御花园靠西北角的一处院落,如今已经被封了起来,赵德昭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满头大汗的王承衍,正带着一群权贵子弟们领舞,指点不足。 这一帮身娇肉贵的权贵子弟,这个时候也少了几分跳脱,多了一丝稳重。 作为宫廷歌舞的一部分,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光荣,这个时候全部慎重以待。 看到赵德昭进了院子,石保吉和韩崇训两个小家伙跟他挤了挤眼睛,其他人却都装作没有看到他,心无旁骛。 一曲队舞结束,王承衍手里的竹竿指了指队伍里面的三个人,几个内侍立即会意地叫道:“韩崇训,石保吉,高处亮你们方才动作慢了半拍,一会儿重新排练一番,切勿再出错。” 三人不敢反驳,一一应是,重新回到队伍里面。 看到王承衍手里拿着的竹竿,又不敢说话,赵德昭就知道,他今日是宫廷队舞的“竹竿子”,负责报幕。 宋朝的歌舞承接唐朝,一般分为三段:“散序”、“中序”和“破”。但因唐代大曲过于庞大,宋代仅采用其中一部分。 宋代队舞的主体是歌舞队,相比唐曲多了竹竿子这个角色。 竹竿子又称“参军色”,相当于后世的报幕人,因手执竹竿而得名。 其作用不仅仅是念口号和向观众致词;还包括了引领歌舞。 另外伴奏的乐队称“后行”。 宋代队舞演出有一定程式:先由“竹竿子”向观众介绍节目内容,多用四六对句的骈体文,称“致语”;然后引导歌舞队上场,称“勾队”。 歌舞演完,“竹竿子”再度招呼全体歌舞队上场,称为“放队”或“遣队”。 中国舞蹈中的戏剧因素在春秋时代已出现,但到宋代宫廷队舞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已出现了角色分类、表演,加进了歌唱、致词等。 北宋建国之初,赵匡胤鉴于唐末五代时期各强势武官拥兵自重,甚至可以割据一方的历史教训。在在961年,就颁布了“兴文教,抑武事”的治国方略。 唐末五代时期,割据混战频繁,社会动荡不安,乐官受宠,宦官干政等违背礼乐之事时常有之。 五代时期的各个割据政权几乎完全丧失传统的礼乐制度,甚至出现政权统治者的祭祀仪式与一般民众有所差别。 《新五代史·晋本纪》中曾对此做出描述:“焚衣野祭之类,皆间巷人之事也,用之天子,见礼乐坏甚。” 统治者的祖宗祭祀,如此重要的礼仪庆典居然与普通民众相同,可见礼崩乐坏之严重。 赵匡胤十分重视传统礼乐的恢复,宋朝上下无不上行下效。 像精通音律的高怀德,这两年就谱曲比打仗多,并且上下搜寻古书典籍,在963年就确定了一套新的祭祀程序与音乐。 宋朝队舞分为三大类:宫廷队舞、民间队舞和百戏中的舞蹈。 宫廷队舞在唐代队舞的基础上发展为宫廷队,小儿队和女子队舞。 宫廷队舞讲究庄重,整齐划一,中心思想非常明确,以祭祀和壮观的向心力为主。 而民间队舞和百戏中的舞蹈,则各不相同,基本上每出戏都有不同的情节,以热闹为主。 看到赵德昭进来,王承衍拱了拱手,开口说道:“日新,王永昌今日贪吃,现在坏了肚子,上不得台盘儿,我们如今还缺一人,可否有兴?” 赵德昭楞了一下,讶然笑了起来。“应该还有备选吧,我就不掺和了。” 队舞的人数不是固定的,但是多少人都是很有讲究的,为了不出现意外,基本上都会多选几个人,以防万一。 王永昌闹肚子,不能登台,也还有其他人。 要是以前的赵德昭,对上台出风头还有一丝兴趣,现在的他根本不愿意在这方面耗费精力。 训练的辛辛苦苦,还不如去找自己的两个未婚妻子调戏调戏。 王承衍要保护嗓子,不能多说话,见赵德昭态度坚决,就立即点了点头,准备重新编排。 出了小院,旁边的院落就是以宫女为主,那里有几百个女子队舞成员,也在紧张地排练。 “二哥,王太傅带着家人已经到了拱辰门处。” 赵德昭一笑,立即快步走向了西南角的拱辰门。 拱辰门是御花园的西南门,也是出城的通道。 大臣们不可能从皇宫里穿行而过,所以要先绕到西城,沿着城墙夹道,往北到拱辰门进入御花园。 进入了御花园,所有人不得乘车,只能步行。 赵德昭看到王溥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跟在他身边的女眷们。 眼睛在几个女人身上瞟了一眼,赵德昭就认出了王三姐,因为只有她最陌生。 她的母亲和四个嫂子,虽然见的也不多,但都有些印象。 让赵德昭意外的是,王三姐竟然身段颇高,这身高,都超过一米六五了。 要知道,她也才十四岁啊。 陈氏出身将门,却柔弱的像个林黛玉,王氏出身世家,却有点将门虎女的模样,让赵德昭忍不住遐想,是不是两个人的身份互掉了。 看到赵德昭出现,王三姐在母亲的提醒下放下了帷帽上的薄纱,有些不情愿地躲在了几个女人的身后。 看她的姿态,恐怕有些怪赵德昭出来,影响她看御花园风景了。 她跟赵德昭被赐婚后,就是未婚夫妻,别人都能见礼,但就赵德昭不能接触。 赵德昭不以为然,兴冲冲地走了上去,却被一个小老头给一把抓住。“小二哥儿,今日庆典,切勿将我与逆子安排同坐,要是给我这老儿单独安排一桌,那才最好。” 王溥哭笑不得,只能连连摇头苦笑。 赵德昭嘿嘿笑道:“大人如今已七十有五,自然是与耄老同席,无人会影响大人雅兴。” 王祚却哭丧着脸说道:“那些老家伙酒喝不得,肉吃不得,甚是无趣!” 这个老活宝现在谁也没门,就连赵匡胤也管不了。 能活到七十五岁,在这个时代绝对高寿,就是皇帝也要以礼相待。 他现在到了随心所欲的年纪,虽然有些不靠谱,但笑闹又不触及底线,任谁也要尊着。 赵德昭试探道:“要不我让人单开一桌,然后坐在台下看戏?” 他大为意动,却又叹了口气。“还是算了,中秋庆典不容跳脱。” 赵德昭刚松了口气,他却又扭头叫道:“三姐儿,过来好好看看你的未来夫君……” 这就尴尬了。 王三姐在帷帽后面娇嗔:“爷,你再胡闹,明日一壶酒也没有了。” 王祚立马一副惹不起,惹不起的表情,有些尴尬地拉着赵德昭转身就走。“这御花园大是大了点,可也就这个样……” 赵德昭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 王家四个儿子,就一个女儿还是最小,上面爹娘疼着,哥哥嫂子也都疼着。 现在看来,性格是个爽利的,王家怕是也在有意培养她的管家能力。 再过两个月进了门,后院的事务倒是可以都托付给她。 一路行来,进入内园,女眷就被宫女引去了对面就座,赵德昭安顿好了王溥一家,又被其他人叫走。 夜幕逐渐降临,御花园里挂着的灯笼也都被点燃,数百个灯笼将御花园点缀的格外迷人。 灯笼全部点燃的时候,舞台正前方,宗室成员后方的一处篝火也被点燃,然后鼓乐声起,庆典拉开了大幕。 这个时候,赵光义和赵廷美两兄弟才结伴而来,最后是赵匡胤带着几个妃子,他们每人一个案几,上面摆了酒菜,点心,正对舞台。 王承衍打扮的像一个兔儿爷,不仅抹脂擦粉,还在耳边缀了一朵大红花。 在赵德昭看起来非常恶俗,可是看其他人对他的追捧,显然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赵德昭转头看了一下几个小的,四姐显然就被王承衍给迷住了,这个时候像个小迷妹,不停地鼓掌。 赵德昭一愣,这冤孽不会就是这次种下的吧…… 王承衍声音好听,磁性,一上台就吟唱了一曲礼部撰写的四六对句的骈体文,这也是致词。 跟后世的报幕员不一样,报幕员是用说的,他却是用唱的。 台下一片寂静,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就听不见唱的是什么了。 一曲唱完,所有人就知道今天的庆典是为了什么举办,以及节目表演的顺序。 随后他手里的长竹竿一摇,在台下等待的宫廷队舞人员,就有序上台。 在雄浑的音乐声中,最庄严的宫廷队舞拉开了今天庆典的序幕、 而在台下,赵匡胤长身而立,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所有人站立而起,共同饮酒三杯,一句话不说,所有人开始吃饭喝酒。 这一曲“头部”就是二十分钟左右,够所有人填饱肚子。 赵德昭自己抓紧时间吃饱,又监督了弟弟妹妹们都吃饱,一会儿他们的位置就会撤销,转移到更后方的阁楼上。 而他们所在的舞台前方的这处空地,就会变成一个百戏舞台。 一开始坐在这里,是为了表达与民共欢,但是吃饱喝足了,就该让出位置。 赵德昭伺候了六姐吃饱,正准备将她送到赵匡胤的怀里去享受一番父亲的关爱,却见一晚上都没有看见的裴格安出现在了右前方,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然后转身就走。 一看她的表情,赵德昭心中大骇,表情却越发平静。 赵匡胤在诸位大臣面前很愿意展示自己的随和,伸手来抱六姐。“来,六姐儿,到爹爹这里来。”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个声音尖叫道:“三郎,你怎么了?” ------------ 第四十一章 是药是毒? 赵匡胤和赵德昭两个人扭过头去,只见赵光义单膝跪倒在地上,头上冷汗直冒。 在灯笼和篝火的照射下,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看出他很难受。 符氏抱着他的手臂,想要撑起来他,而李氏抱着还是孩子的赵德崇,手足无措。 赵匡胤顾不得去接六姐,转身几步就走了过去,扶住了赵光义的手臂。“三哥,怎样了?” 赵光义长舒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嘴唇乱颤,说不出话来。 赵匡胤连忙将他扶着坐下,然后赵光义坐在地上,脑袋放在了双膝之间,就像风箱一样,呼呼吸吸了好一会儿,这才似乎好过了一点。 “方才起身一瞬间,心如刀绞,痛彻心扉,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现在如何,要不要叫太医过来?” 赵光义抬起头,眼睛四周看了一圈,说道:“今日庆典为重,先让人扶我到赏春阁,再找太医过来瞧瞧。” 他心里也有些怀疑,不像中毒,倒像是身体出了毛病。 因为他感觉不到身体那里出了问题,除了刚才心绞痛,这一会儿似乎又好了,只是身体很虚。 过去也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比如天热时候起床,还有一次行军脱力之后,也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他怀疑自己刚才饮酒过猛,所以出现了这样的病情。 赵德昭抱着六姐,装作哄她,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赵光义的身影。 除了赵德昭,也有不少大臣都在看着赵光义,中书令刚才起身一下子跪倒,可不是一个两个看见。 过来了几个内侍,直接将赵光义扶向了后方的赏春阁。然后赵匡胤突然说道:“将中书令的酒菜都让人检查一番。” 赵匡胤心里有些怀疑,但是赵德昭并不担心。 因为不管让谁调查,也调查不到一个年方九岁的黄毛小丫头身上去。 而且,赵德昭已经知道,裴格安下的是什么毒。 生物毒素一般要通过血液传播,口服的生物毒素,大部分都没有什么致命危险。 比如毒蛇的毒素进了胃里,反而会被胃酸烧融。 只有断肠草,雷公藤少数几种毒素,可以通过口服中毒。 而这个时代人们对矿物毒的掌握很少,基本上就是汞毒,硼毒,砷毒这三大类。 像鹤顶红,也就是砒霜,就属于砷毒。 但是这些毒素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已经被人类掌握,所以这些毒素,只要中毒,就会被发现。 而裴格安下的是毒,也可以说是药,所以绝对不会引起太医的注意。 她给赵光义下的应该是她做出来的不纯的氯化钾。 只有氯化钾易溶于水,虽然略微微苦,却不明显,下在酒中不会被发现。 氯化钾是药,能治多种疾病,可是也有毒,大剂量服用的时候就会给心脏造成强烈的负担。 如果是血液注射,一个人五千毫安就能死亡。 可是现在用的是口服,还纯度不高,最少需要三十倍的剂量才能致人死亡。 赵光义现在看似没有事,以后随着毛发生长,身体循环,大部分毒素也会排出体外。 但是只要四十八小时内的药剂在他身体里面发挥作用,他的身体就好不了。 氯化钾会给心脏带来巨大的负荷,会带来脉管病,心肌炎,今后不能发力,只能静养。 而且这种药对肾脏的负荷很大,会造成肾衰竭。 运气好的话,他还能活两年,运气不好,几个月就嗝屁了。 宗室人员上了赏春阁,这是御花园里面的一个两层凉亭,站在二层,能看清演出现场这里的情况。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的注意力在场内,而是都盯着被安排在后方坐下的赵光义身上。 两个太医很快被叫了过来,分别给赵光义检查了一番,又分别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氯化钾是毒,也是药,不会直接伤害身体机能,所以即便是太医觉得赵光义的脉搏跳的太快,也无法给出准确的判断。 贸然说中毒,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有知道中了什么毒,才敢往中毒什么去联想。 可是现在的赵光义除了心跳如雷,除了虚汗多,没有任何不适。 第二个太医显然经历过赵弘殷的时代,诊治了之后跟赵匡胤说道:“先皇驾崩之时,也是如此反应,臣不敢妄自揣测,但怕是先天心疾。” 说到这里,赵匡胤心里的怀疑尽释,因为从他爷爷辈起,每代都有好几个赵家人死于心疾。 在封建时代,心脏病根本就无法治,只能慢慢调理。 后世,能给心脏做手术,也不过只有几十年的历史。 另一边,仵作在酒壶里面的确发现了一点粉末,这是氯化钾融化之后的残渣。 可是这种粉末无色无味,跟食盐几无差别。 即便是太医,在用舌头尝试了之后,也只能断定,这是盐巴。 楼下的庆典依旧在热闹的举行,赵光义勉强跟着赵匡胤在栏杆旁边跟诸位大臣挥手示意了一番,回来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万念俱灰。 心疾,不治之症,只能保养,无法根治。 今后不能发力,不能奔跑,只能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生活了。 他才26岁,可是这辈子已经看见底了。 无法确定有人下毒,赵匡胤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至于赵光义的病,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赵家人得这个病的多了,又不会要了命,怕什么? 所以到最后,就只有赵光义与一妻一妾心情沉重,而其他人却都玩的开心不已。 赵德昭一直表现的毫无异常,对赵光义适当关注,然后就把精力放在弟弟妹妹身上。 偶尔还跟四叔赵廷美疯闹一番,似乎跟这件事完全没关系。 当然也的确没关系,要不是最后裴格安故意显摆,赵德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吃饭的时候,他在赵匡胤的左侧,赵光义在右侧,中间还隔了几桌嫔妃,他根本没有过去过。 这件事完全是裴格安自作主张,这个女人,胆子越来越大,该打屁屁了。 不过,她本来就缺少对古代历史人物的尊重,反正她谁也不知道,不认识。 只要是赵德昭的敌人,哪怕是著名历史人物,直接干掉对她来说也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庆典从戌初开始,亥正结束,也就是后世的七点到十点。 这个时候,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 节目的编排跟后世的春晚差不多,虽然时间控制的没有那么精确,但是全部节目结束,与亥正相差不远。 忙活了一晚上的王承衍已经累的精疲力尽,声音嘶哑,不过精神依旧亢奋不已。 能在这个场合成为“竹竿子”,主持一台晚会,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庆典结束,赵匡胤才登上了舞台,亲自主持最后一场傩舞。 他的主持不是唱咏,而是敲鼓。 今年三十八岁的他正当壮年,威风凛凛,他亲自敲鼓,场下的所有人也都敲响碗碟应和,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赵德昭抱着六姐,用她的手拿着筷子,在面前的栏杆上跟随鼓点敲动。“三叔,今日不去高歌一曲?” 随后他又连忙问道:“忘记三叔今日犯了旧疾,现在好点了吗?” 以前的赵光义很喜欢出风头,可是现在,他没有了一点兴致。 就连赵德昭话里面的机锋,他都觉得淡然无味。 若没有一个好身体,一切都是空啊! 这一曲傩舞结束,今日的庆典也就全部结束。 大臣们与家眷汇合,每人手里都提着内侍专门发放的点心,来者有份,每个人都不会落空。 繁华散去,六姐就困了起来。以往这个时间她早就睡了,只有今天玩的太高兴,捱到这个时候。 而赵德芳依旧还在兴奋着,在收拾现场的内侍人群里跑来跑去。 赵光义这个时候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只是走路有些漂浮,不敢快步走。 赵匡胤等他下楼,关切说道:“三哥身体不适,去安排马车进宫来接。” 内侍领命而去,他又转头跟赵光义说道:“三哥回去好好休息几日,太医们我会安排一一登门,总不至于无药可医。若是有野医可信,倒也可以请来诊治一番。” 赵光义问道:“二哥,你前两个月不是派人去请陈抟,这位老神仙可否找到?” 赵匡胤楞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我派人去了华山,等了两个月都没有见到人,据说去了终南山采药。不过他只要回来,就会请到开封府来。” 赵德昭等到马车过来,赵光义上了马车,这才抱着已经睡着的六姐准备送回景福殿。 “爹爹,孩儿带着六姐她们也回去了。” 赵匡胤看着马车远去,久久无语。 四姐又喊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吧。” 赵德昭也不把睡着的六姐交给奶娘,依旧抱在自己的怀里,举步向景福殿走去。 裴格安那个丫头应该也在那里,今天非要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虽然这件事她有大功劳,可是连通知一声都没有,自行其是,该教训。 刚走了几步,却听见赵匡胤喊道:“二哥儿,让四姐她们自己回去,我有话与你说。” ------------ 第四十二章 有限暴露 “你们在楼下守着,不要让人上来。”赵匡胤一声吩咐,孟宽为首的十几个太监躬身应是。 赵德昭跟在赵匡胤的身后又上了赏春阁,两人在栏杆前面站定。 “繁华过后更是萧索啊……”赵匡胤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内侍收拾残局,吐槽了一句。 赵德昭有些不确定他的心态,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有感而发。 而且,虽然自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但是赵德昭不认为他会怀疑自己。 因为氯化钾根本是这个时代无法认知的新药,就连太医都认不出这种新药,更不会怀疑有人下毒。 “爹爹何出此言?” 赵匡胤没有回答,又说道:“时不我待啊……” 这一次,赵德昭有些明白了过来。赵光义今天发病,让他有了危机感。 现在宋朝一圈都是敌人,西北有西夏的前身定难军,山西还有跟辽朝勾结的北汉,北方的辽朝更是一个庞然大物。 在南方,后蜀虽然已经平定,却叛乱不止,在南方,还有南唐,南汉,吴越,以及西南的大大小小的番族。 赵匡胤想要给赵家留下一片稳定的江山,现在有些心急了。 “下月秋收之后,我欲御驾亲征,征伐南唐,你以为如何?” 赵德昭沉吟了一番说道:“爹爹欲从何处进攻?” 赵匡胤道:“有区别吗?” 赵德昭道:“南唐比我大宋富足,如今国势远超我朝,只是南唐人怯懦,才一直处于下风。 若只是区域作战,我宋百战百胜,可若是灭国之战,结局难料。 爹爹急于求成,恐事倍功半,毕竟我军的水军,相比南唐远远不如。 若到时北汉,辽朝趁虚而入,反倒置我大宋与危险之境,不可不慎。” 赵匡胤楞了一下,回过头来仔细看了看赵德昭。“我原本以为你会赞同出征,你竟然会反对?” “我大宋连年征战,百姓难以休养生息。黄河年年泛滥,更是让百姓困苦。如今四周皆是强敌,不可不慎。” 赵匡胤只是因为赵光义犯病,一时之间有些激动。 他当然知道御驾亲征不可取,他若是带着大军去了南方,这开封府可挡不住北汉与辽朝了。 赵德昭更清楚,宋朝能统一南方,靠的不是兵强马壮,而是南方的皇帝一个比一个无能。 论起国力,不要说跟南唐比,就是跟占据了广东广西的南汉相比,也强不到哪里去。 中原动乱了一百年,人和地都被犁了一遍又一遍,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积累? 这可不是大唐时期,隋朝末年,国家富足,世家联合反对隋炀帝,几个月就换了江山。 李渊几个月就当了皇帝,是华夏历史上从举旗到当皇帝最快的一个,没有之一。 唐朝继承了隋朝的遗产,官仓里面的粮食都吃不完。 没有这些粮食,李世民凭什么几年之内就平定四方。 宋朝开朝却是战乱了一百年后,中原地区的财富,大部分都被辽朝夺取。 辽朝才是这个时代的老大,要不是现在内乱,中原还要在他们的威胁下瑟瑟发抖。 宋朝攻略南方,都是提前积极筹备,时机成熟然后一鼓作气势如虎地吞掉对方。 要是打成了持久战,宋朝根本耗不起。 赵匡胤又问:“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这就是考验来了,现在赵匡胤发觉赵光义身体不好,就要开始调整继承人的培养策略了。 赵德昭单膝跪地,向赵匡胤抱拳道:“爹爹若是准我明年前往山南东道,给我两年的时间,孩儿定当培养一支大军,最多三年,平定南方诸朝。” 赵匡胤脸色肃然,问道:“何以为凭?” 想要得到赵匡胤的支持,不拿点干货出来是不行的了。 赵德昭朗声说道:“孩儿明日入宫,为爹爹带进来一些东西,爹爹就知道了。” 赵匡胤却说道:“为何不是现在去东宫?” 说完,他就高声向着下面叫道:“摆驾东宫。” 赵匡胤如此心急,这倒是赵德昭没有预料到的。 书房里面摆的各种图纸,资料太多,被他看到,又是一堆麻烦事。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赵德昭拒绝的份,赵德昭只能向佟亮招了招手。 佟亮上前,赵德昭道:“你先回东宫,将书房甲字号卷宗找出来,焚香点灯,我们随后就到。” 这话说的毫无破绽,关键是赵德昭一直跟佟亮使眼色。 佟亮会意,立即一路小跑,先回东宫准备。 东宫后殿书房只有他跟徐永昌能进,他天天跟在赵德昭身边,徐永昌天天守在书房里。 赵匡胤却看了赵德昭一眼,突然笑道:“早就发觉你这几个月神神道道,看来是真有事瞒着我。” 赵德昭也知道自己这两个月的变化大,故意不做隐瞒。“只是孩儿还没有确定好,才不便告知爹爹。” “是像人参固本丸,长生练气诀一样的东西?” “爹爹明见。” “少拍马屁,若是事关重大,少不了治你一个知情不报的罪过。”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态度和蔼,脸上带笑,显然心情很好。 两三里地一刻钟就走了过来,东宫这里已经点亮了院子的灯笼,将东宫各处照的通明。 书房的门窗已经打开,佟亮和徐永昌守在前后,没有让其他人靠近。 赵德昭带着赵匡胤来到中院,抱拳道:“爹爹,事关重要,越少人知越好。” 赵匡胤跟孟宽他们摆了摆手。“孟宽随我进来,其他人环卫四周。” 跟随而来的禁军统领进屋检查了一圈,确定没有藏匿了人,就招呼人散开。 众人散开,赵匡胤随着赵德昭进入了书房,关上了后方的门窗,屋内只留下了佟亮和孟宽。 书桌上,一个藤条箱已经摆在上面,其他的箱子都被佟亮紧急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赵德昭心中大定,他不是怕新技术被赵匡胤知道,关键是一些治国方略,与现在的局势不符,让赵匡胤知道了,反而是麻烦。 打开了藤条箱,赵德昭检查了一下不同卷宗的封面,然后按照顺序拿出了几份。 赵匡胤大喇喇地坐在书桌前,有些玩味地看着赵德昭。 第一份,是一架水车的整体图和分体图纸。 “这是水车?” 赵德昭点了点头。“是水车,却又略微不同,因为轴心会安装轴承,并且都是钢制。” 赵匡胤皱眉问道:“有何作用?” “可以让水车更大,带动更重的力量。” “水车磨面之力还不够吗?”赵德昭还没有回答,他又醒悟了过来说道:“难怪你一直想去山南东道,是看中了襄阳城的汉水了吧?” 见他对细节图纸没有兴趣,赵德昭点了点头,打开了第二叠图纸。 这是一叠联动装置和车床的图纸,这一下赵匡胤更看不懂了。 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个时候瞪的有如铜铃。“啥玩意?” 赵德昭没有理他,翻开了第三叠图纸,这一下,赵匡胤看懂了。“这是铁炉?” 最后,赵德昭打开了另一叠图纸,第一张是一张长枪的整体图,后面是分体图。 赵匡胤突然夺过了第三叠图纸,疑惑说道:“这不是你的字迹?” 赵德昭心中咯噔了一下,暴露出来了裴格安不可怕,可怕是她今天刚好在宫里。 赵德昭被赵匡胤直接提溜了回来,根本没有时间去招呼她。 这个时候,却听佟亮说道:“禀圣人,这是二哥的侍女代写,每一张都要二哥来写,太累了。” 看到佟亮又沉稳地垂下了眼睑,赵德昭明白了过来,裴格安已经先回来了,这让他心中大定。 听到是侍女代写,赵匡胤也没有怀疑了,又看着火枪问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赵德昭道:“可以隔空百步致人死地的火枪。” “火枪?喷火吗?”跟一个完全没有火枪概念的人说明白火枪的运行原理,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赵德昭只能耐心跟他讲解了起来。“爹爹且听我细说,这是火帽,这是引线,在枪管里面装上火药,弹子,引燃火药,就能让弹子从枪管飞出伤人。” 这一番科普就是一个时辰,从火药讲到了爆竹,然后才让赵匡胤明白了火枪的运行道理,以及车床的作用。 从水车,到轴承,到联动装置,到车床,到磨床,到火枪,是一整套的完整的工业体系。 当然,这个时候还不能说工业,只能算工序体系。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动力,只有稳定的动力,才能让一切运转起来。 “汉水……” 从古至今,除了长江上游,就属汉水的中上游最为稳定,水量也大。 在襄阳段,汉江从西往东,从高到低,水势顺山而行,江岸非常稳定。 但是一过了襄阳,东西向变成了南北向之后,就进入了平原地带。 这个阶段水势平稳了许多,但是江岸也平坦了许多。 然后,江汉平原地带每隔几年就会遭受水灾,因为地势太平。雨季到来之后,水就无处可去。 “你去襄阳的事情暂且不谈,跟我说说,你是如何懂得这些的?” 又要骗人啊。赵德昭有些无奈。“爹爹,你信是道君梦授吗?” ------------ 第四十三章 三观崩塌 “信,为什么不信?”赵匡胤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让赵德昭有些不适应起来,反而有些迟疑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因为历史经验,他知道赵匡胤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对象。 这个人优柔寡断,性格直爽,将朝廷当做了一个家族在管理。 对文臣厚待,对武将宽容,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统治,管你们怎么做都行。 就像王继勋那个食人魔,在任何时代,只要不是战乱,这个的畜生就没人受得了他。 可是赵匡胤硬是不杀他,还让他担任西京留守。 他没有对老百姓的怜悯之心,心胸装的也不是天下,只是政权。 他实际上不是一个成功的皇帝,只是一个个人魅力比较大的将领。 但是,这一切跟当时的五代十国政权有关,因为宋朝建立才五年,他,还有宋朝的大臣们,也不知道能维持几年,可能辽朝一到,宋朝就灭亡了。 整个五代十国时期的礼教崩坏,规则崩坏,每个人都朝不保夕。 一瞬间,赵德昭决定改变主意,不忽悠他了,而是透露一点实情给他。 忽悠一次,以后还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 可是告诉他一部分实情,让他知道如今面临的情况,让他知道宋朝会延续三百多年,他的做事方式自然会大不一样。 在明朝,他能相信朱棣,在这个时代,他为什么不能试着相信他呢? 而且,把他当牛一样推在前面,自己也能省了不少事情啊! 见赵德昭还在迟疑,赵匡胤忽然感觉有些伤心。“二哥儿,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爹爹,你和四姐她们每一个人都敬我,怕我,就是不亲近我。可我毕竟是你们的爹爹,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啊!” 赵德昭的眼睛看了一眼孟宽和佟亮,低声说道:“你们两个出去。” 孟宽看了看赵匡胤,见赵匡胤点头,跟佟亮两个人出了书房。为了表示清白,他们没有关闭门窗,远远地站在院中。 赵德昭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将会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命运。 他不习惯将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但是这次值得赌一把。 斟酌了一下用词,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场噩梦,一梦千年。在梦中,我宋朝从爹爹五年前成立,一直到陆秀夫背着八岁的少帝赵昺投海自尽,一共历时三百二十年。” 赵匡胤大惊,望着赵德昭的眼神充满了震骇,不过随即大喜。“宋比唐的国祚还长了三十年!” 跟古人交道打多了,赵德昭很清楚,他们迷信的很,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 他嘘了一声,赵匡胤才记得压低声音。“快跟我细细分说。” 赵德昭脸上变的悲痛起来,这种悲痛根本不像表演,而是发自内心的愤慨。 “虽然宋比唐的国祚还长,在后世,却落了一个弱宋,鼻涕宋的称号,众多后人深以为耻。” 伸手止住了赵匡胤想要插话,赵德昭又说:“而这一切,源自于我宋朝从来没有统一全国,还甘愿拜辽朝为兄,金朝为父,最后被草原蒙人灭亡。究其根源,这一切都是爹爹犯下的过错。” 子不言父过,可是赵德昭现在扮演的是一个神棍,赵匡胤也没有半点恼怒,问道:“究竟为何?” “因为爹爹枉顾伦常,不立我为太子,后来爹爹被三叔所杀,我被三叔逼死,四哥被三叔毒死,四叔也被发配房州,患病而死。我赵氏满门,最终只剩下了三代以后,却也远离中枢。 一直到三叔一系被金朝掳走,子孙为奴,女子为娼,满门灭绝。最后皇位才又回到了我们这一支系,这已经是一百五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赵匡胤如丧考妣,坐在那里浑身颤抖,双目含泪,不能自抑。 赵德昭道:“爹爹不必如此,你偏信三叔,他狼子野心不能容人,却也是你未尝料到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赵匡胤大怒,举手一拍,原木制成的书桌一下子就被他拍垮了一角,发出一声巨响。 内侍和禁军立即围了过来,却听他一声大呼。“都退往十步以外,违令者斩!” 因为分了心神,赵匡胤比赵德昭预料的还要快恢复过来。 他压抑着声音哑声问道:“他是何时动手的?他又是如何安抚文武大臣的?金朝又是哪个首领,都跟我细细说来……” “十年后,我大宋已经统一南方,南唐,吴越,南汉都已经臣服。开封府几乎每年都要被淹,爹爹准备迁都西京,而三叔怕离开了开封府,他就不是地头蛇了,选择了动手。 动手那夜,他勾结王继恩,也就是被孩儿借故发落的张德钧封锁宫城,第二日一早,就坐在了大庆殿。 禁军是他掌管,内侍又投靠了他,然后他安抚文武大臣,坐上了皇位。 后来他篡改史书,拿出了金匮之盟之说,想要让自己名正言顺。 可是他内残外忍,对内顺昌逆亡,剥夺将领兵权,增加文臣权柄,对外屡战屡败,只能俯首称臣。就连一个小小的定难军,后来都建立了西夏政权,还延续了几十年。 对辽作战一败涂地,每年还要上贡辽朝,所以在后世并没有一个好名声。 至于金朝,现在只是辽东北部的一个小部落,他们骁勇善战,最后灭了辽朝,成为我宋朝的最大敌人。 他们攻破了开封府,掳掠走了三叔的后人,子孙都迁移辽东为奴为娼。 后宋迁都临安府,将淮河到大散关以北地区,全部割让,成为华夏的南北分界线。 再其后蒙古崛起,扫平天下,不仅攻占我华夏,还一直打到三万里之外的欧洲。 不过其打天下厉害,治天下却不行,短短百年,我华夏就又崛起,收复河山,为我华夏再创辉煌,也造就了后世数百年的千万公里版图。” 说到这里,赵德昭在塌下一角的书桌上铺开了一张白纸,拿出了一张纸,一根笔芯。 短短的几分钟,赵德昭就画出了一张世界地图,然后在亚洲的版块画出了宋朝的疆域。 这个时代的宋朝,面积刚过百万平方公里,在巨大的地图前面,只占据一小块地方。 赵匡胤这个时候才哑声问道:“你的这些技能,都是在梦中学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道:“一梦千年,后面的一百年,我华夏已经没有了皇帝,却又重新崛起。 那个时代,有了可以飞上天的飞机,一时辰可飞两千里。有了一次载货四百万斤的火车,一时辰可行八百里。从东都到西都,半个多时辰就能抵达。 火枪可射八百丈,火炮可射几千,几万里,一颗炸弹,就能让开封府化为乌有。 家家户户有粮,有房,再也不愁吃穿,人口达到十多亿,幸福安康。” “没有皇帝?” “是,没有皇帝。只有少数人种地,大部分人做工。粮食产量一亩一千多斤,用机器种地,一人可种地几百亩。” 可以说,赵匡胤的世界观已经完全崩溃了。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赵德昭都有些心疼他了。 在明朝的时候,朱棣是慢慢接受了新事物的出现,可是对赵匡胤,赵德昭一下子就直接击碎了他的认知。 这也是因为,赵匡胤这个人必须不破不立,跟朱棣比起来,他的气魄小的多了。 将世界地图在灯上点燃,赵德昭说道:“这个地图现在绝对不能暴露,只有等我们能造出三千石以上的大船的时候,才能用来出海。” “海外有什么?” “有数不清的黄金和白银,有亩产上千斤的粮食。在东方,有比大宋大百倍的地盘,现在根本没有政权,在西方,也就只有一些蕞尔小国。 当然,这些以后再考虑,现在主要是造出火枪,让我大宋的将士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才能将这个世界都变成我大宋的疆域。” 赵匡胤这个武学宗师现在仿佛没有了一点生机,有些无力地靠在罗汉床上,一片茫然。 许久,他才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问道:“去襄阳你是想要避开你……光义?” 三叔变成了光义,这就说明赵匡胤现在已经相信了赵德昭的话。 也不仅仅是为了避开他,实在是现在的大宋,没有比襄阳更适合安装超大水车的地方。蒙古大军几十年间占领天下大半疆域,可是襄阳打了几十年,才打下来。 以后拿下了南唐,统一了全国,适合发展工业的地方也就多了。” 他仰着头,盯着房梁看了半天,才又说道:“你上次让我试探你三叔,我说要将都城迁回西京,他坚决反对。” 赵德昭说道:“开封府绝对不适合当都城,这里以后年年被淹,连年灾难。都城除了几条河,都是平原,无险可守,任谁都能直接打到城下。” “那襄阳如何?那里倒也有龙脉,只是位于山阴,实在不符合一国之都之选。” 赵德昭实话实说。“短期来说,襄阳不错,可是如果长期来看,还是选择靠海近的地方更好。” “那是你考虑的事了……十年内,我能看到襄阳发展起来,就心满意足了。” ------------ 第四十四章 计划展开 中秋之夜,内侍进来换了几次蜡烛,一直到天亮,父子俩都没有出书房。 临天明时,赵匡胤才让孟宽让内侍通知下去,今日罢朝。 一直到天亮,赵匡胤才起身回了宫中,然后埋头大睡。 一直到午后方起,却没有去探望赵光义,而是下旨前往华州,纳华州节度使宋偓长女为妻。 赵匡胤已经死了两人妻子,原本不愿再续娶,反正宫中不缺美人,现在又得了绝代佳人花蕊夫人,正蜜里调油的阶段。 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孟昶卧病在床,花蕊夫人年轻貌美,现在被安顿在御花园角落的院落里,还不是任由赵匡胤去偷。 这种感觉更刺激啊! 可是昨夜听了赵德昭说他后来续娶了宋偓之女,而且此女在他被赵光义害死之后坚决不低头,被赵光义薄情对待。 一个弱女子能做到这一步,对他来说已经很值得敬佩的了。 而皇宫里面也需要这样一个女主人,所以赵匡胤觉得还是应该将各方面都完善起来。 这皇宫,是他赵匡胤的皇宫,不是赵光义的皇宫。 对待赵光义的意思,赵德昭也看出来了。 赵匡胤身为家主,是不会亲自出手动赵光义的,但是该有的限制必须要有。 赵光义现在军政,民政,国政大权集于一身,实在过大。 但削权也要有个好借口,哪怕赵光义病重,也要等他实在干不了的时候才会削权。 身为皇帝,虽然位于权力巅峰,但是更要注重自己的名誉。 赵德昭也不在乎赵光义,只要赵匡胤有了防备,他根本不是赵匡胤的对手。 赵匡胤虽然像个军阀多过于像皇帝,但是他的个人性格和善,性格魅力非常大。 赵光义呢?不是仗着赵匡胤,有几个认得他是老几? 军中悍将不搭理他,就连文臣也看不起他。 他目前的真正班底,也就是开封府的那一帮人,还都是谋士出身。 晚些时候,赵匡胤又过来了,赵德昭说的越多,他也就越清楚自己现在该怎么做。 两人又讨论了大半夜,第二天赵匡胤准时上朝,下朝之后,就去赵府看望了依旧不得力的赵光义。 赵光义现在的问题就是稍微活动一下就心跳如雷,脑门血管暴涨。 太医们个个检查之后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确定是心血管疾病。 所以每个太医开的药方都是按照张仲景的《伤寒论》中的心血管疾病治疗方法,开了桂枝甘草汤,苓桂术甘汤这样的方剂。 这样的药方治疗心疾,心绞痛的确有作用,可是想要化解氯化钾过多的中毒症状,是不可能的。 氯化钾中毒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这是药的副作用中毒,根本没有太明显的中毒反应,所以只会让人认为是自己有病。 赵光义情绪很低落,赵匡胤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怜悯,多了几分虚情假意,只是赵光义并没有看出来。 虽然赵匡胤没有问,却有些怀疑是赵德昭对赵光义下的手。 因为背后提到赵光义有多憎恨,当面的时候,赵德昭就有多亲近。 这种真情表达任谁也看不出半点破绽,只有知道赵德昭心态的赵匡胤才看得出来。 而这个时候,赵匡胤也是佩服不已。 因为他自己有时候都难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可是这个儿子,演戏就跟真的一样。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对不起自己的弟弟,他不可能为了绝情的弟弟责备儿子,他索性装糊涂。 当天晚上,赵匡胤又过来了,开始像赵德昭询问一些细节。 比如哪些大臣值得信赖,哪些大臣是墙头草,那些大臣能力强,哪些大臣是窝囊废。 赵德昭哪里记得那么多,只是将明初的名臣名将跟他介绍了一番,至于不出名的,根本记不得。 就连义社十兄弟,赵德昭也有几个不记得,只记得韩重赟,王审琦,石守信他们这几个强悍的。 见赵德昭真的没有忌讳自己的意思,赵德昭也就放开了,将明朝的一些改进的制度全部拿了出来。 比如撤销风闻奏事,不要言官,比如就事论事制度,绝对不能说东扯西。 看到这些,赵匡胤就连连摇头,因为皇帝手里的权力太小,这些制度现在根本不可能实现。 要想改革官制,那就更不可能了。 目前的宋朝读书人太少,也还没有到这个阶段。 所以,最主要的依旧是回到建立工业区,发展工业,造出火枪上面来。 而对工业的了解越多,赵匡胤也就越能发现工业基础的通用性,先进性。 特别是知道以后刀枪都可以大批量量产,他对这个工业计划也充满了兴趣。 南阳从东汉时期开始,就一直是华夏的钢铁中心,这里的煤矿和铁矿虽然都不大,但数量众多。 而且南阳与襄阳之间又有水量充沛的白河相连,水深两米以上,运输非常便捷。 依托南阳进行钢铁粗加工,然后在襄阳进行精加工的工业计划,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逐步完善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父子两人的感情也好了许多,最起码不是一开始只比陌生人强一点的那种。 另一件事就是裴格安也没有继续隐藏,而是被赵德昭带了出来。 对裴格安,赵匡胤更迷信。 赵德昭好歹一开始还上过学,读过书,了解这些还情有可原。 可是裴大姐一个九岁的小丫头,没有上过学,现在就会各种工业基础,会识字,这不是神仙传授是什么? 对裴格安,赵匡胤比对赵德昭还要尊重。赵德昭好歹是自己的儿子,偶尔敲打一番让他知道谁是爹,谁是儿子也无所谓。 可是如果得罪了裴格安,她懂得的那些知识不说了怎么办? 要对付她,赵匡胤心里还有些不敢啊。 裴格安并不把赵匡胤真正当老公的父亲,因为在现代社会,就没有公公。 至于皇帝这个身份,也不是她在乎的,所以她的平等相待,更显得她高深莫测。 当然,赵德昭也怕赵匡胤想要完全掌握裴格安,会惹出麻烦来。 这个小妞跟自己之间有十几年的感情,依旧不服输,还喜欢故意逗他。 每次她也精明地不触及底线,让赵德昭又爱又恨。 对其他人,她可是心狠手辣,毫无原则,毫无底线。 一个月后,在赵匡胤已经接受裴格安的情形下,他故意带着赵匡胤到裴格安试验的房间看了一眼。 那里面的各种毒药和治疗药品,让赵匡胤终于确定了下来,赵光义怕就是这个才九岁的女孩动的手。 因为有了一个月的接受过程,赵匡胤才没有下令禁军把她抓起来。 九月除了跟赵匡胤,裴格安完善工业计划,跟王溥学习,赵德昭还做了几件事。 一是他终于又做出了一把完全符合自己力量与力学的刀,二是他度过了自己十四周岁的生日。 然后就是忙着结婚前的准备,下个月,他就要结婚了。 皇子结婚虽然不要赵德昭操心,但是也非常麻烦,何况,他还是一次性娶两个。 从小定到大定,必要的登门一次也不能少。 就连陈思让也被赵匡胤用圣旨召了回来,筹备婚礼。 这个一心出家的老头,要不是圣旨根本不想回来,他现在对亲情看的很淡。 即使在许州任上,他也很少再带兵训练,整日游山玩水,跟和尚论经。 回了开封府,除了赵德昭登门的几次他出来接待了一番,其他时候根本不出面。 据说跟家里人关系闹的很僵,子孙对他都是爱理不理了。 大定之后,已经跟赵匡胤沟通好的赵德昭就接到了圣旨。 在圣旨中,赵德昭依旧是大将军的称号,不过多了一个职位:山南东道节度使。 节度使在宋朝有虚有实,像宗室人员,大部分都是挂了虚职。 像赵廷美,他就是山南西道节度使,可是他连山南西道都没有去过。 在大部分大臣看来,赵德昭山南东道节度使这个职位应该也是虚职。 十月一日,是禁军步兵雄武军和禁军骑兵骁雄军成军的日子。 宋初的禁军挑选非常严格,步兵需要一米七以上,骑兵也要一米六五以上。 然后还要考臂力,箭法,枪法,刀法,骑兵还要考骑术。 每军成军需要脱产训练一年,然后每半年还要考校一次,每一百人最少淘汰五人,然后再补进五人,这就跟后世的末位淘汰制没有什么区别。 宋初的禁军不仅待遇好,除了训练什么是不做。 要是其他兵种,还要种田种地,劳累不堪。 两军在河北训练了一年,如今成军,自然要先回开封府来接受皇帝检阅,然后配发军械,武器,安排营地,给士兵发放俸禄。 知道历史的赵德昭很清楚,食人魔王继勋要回来了,而他的刀,已经忍不住要饮血了。 而且,他跟赵匡胤已经达成了协商,他这次要借故杀了王继勋这个食人魔立威。 而为了安抚其他将领,赵德昭将会在婚后被“发配”到山南东道的襄阳去。 唯一的问题是,他能不能打得过王继勋! ------------ 第四十五章 禁口 王继勋又名王三铁,虽然指挥作战屡战屡败,可是个人武力勇冠三军。 此人性格暴戾,却又善于拉拢人心,主要是能与兵同处,所以也受到了不少士兵拥护。 因为这方面的特长,如今赵匡胤不用他领兵作战,而是让他锻炼新兵。 以前的赵匡胤能容忍他,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江山能坐三百多年。 他把自己当朝不保夕的军阀,而不是皇帝。 一员猛将,可能在逃命的时候,就会救了自己的命。 可是现在不同了,既然自己的江山能够稳定,这种会败坏自己名声的将领,就不必再留。 何况,按照儿子的说法,他会自己把把柄送过来。 但是,儿子想要亲自杀他,以儆效尤,这一点赵匡胤就有些不赞成了。 王继勋勇猛过人,即便是他,也只比对方强了那么一点。 儿子才十四岁,如何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要测试一下儿子的力量。 东宫后花园内,父子两人相对而立,每个人的手里只有一把铁木打造的无刃刀。 这把木刀用铁木,严格按照镔铁刀的尺寸打磨出来。 虽然没有刀锋,可是打在身上依旧会很痛。 观众并不多,只有四姐和裴格安,以及内侍们,唯一的外人只有袁不让。 “官家小心,二哥儿虽然现在气力略有不足,可是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些花里胡哨的技击之术。这种技击之术在战场上毫无作用,可是用在两人对战,却很难应付。” 赵匡胤含笑望着赵德昭,问道:“这是你的杀手锏?” 赵德昭轻轻点头道:“孩儿气力不如爹爹,但真较量起来,袁都头也不会是孩儿的对手。” 这话说的袁不让有些尴尬了,他原本只比赵匡胤稍逊,又有耐心,被赵匡胤安排给赵德昭当教头。 可是赵德昭现在才十四岁,就已经出师了,让他既是欣慰,又是惭愧。 赵匡胤略显惊讶,望向了袁不让。“此事当真?” 袁不让抱拳道:“二哥儿本就天生神力,这几月来又学会了长生练气吐纳,技击之法更是神鬼莫测,小臣惭愧。” 赵匡胤用手腕将铁木刀舞了一个圆环,立在掌中。“那你就进攻吧,我不会大意了。” 赵德昭一声大喝道:“爹爹恕罪,孩儿来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赵德昭就没有安全感,比在大明时候更加积极锻炼。 每天早上一个时辰锻炼筋骨,晚上还要吐纳半个时辰。 在大明,他就已经把自己的武学体系融于一身,前世修炼的拳击,瑜伽,跑酷,铁线拳,与道教武功融会贯通。 在大明的时候,一生未逢敌手,八十岁以后,依旧能与年轻强者较量拳脚不落下风。 这一世,他一点弯路没有走,直接就修炼了前世的功夫。 赵德昭天生神力,身体素质比朱瞻基强的多了,比大明修炼速度快的多。 加上人参固本丸的补益,各种食物大补特补,虽然只是几个月的时间,拳脚刀法已经完全上手。 相比朱瞻基时代,内功还略有不足,可是外功已经不逊色多少。 因为身法,经验,眼光都还在。 赵德昭双脚后蹬,一个跃步就跨越了两米多,距离赵匡胤就只有一米多的距离。 见赵德昭来势凶猛,赵匡胤不退反进,口中叫好,一个跨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又拉近了半米。 他瞄准的是赵德昭手中的刀的后部,想要仗着自己的气力更大,让赵德昭露出破绽。 可是,他的刀刚出去,原本在赵德昭手中扬着的刀却被他手指一转,就画了一个半圆,回到了手臂侧,露在前面的只剩下了刀柄。 这一刀去势未尽,就被赵匡胤侧身后退一步,用手臂的力量拖了回来。 赵德昭原本想要借着他一刀劈下,去进攻他的刀背,这个时候却不敢了。 因为赵匡胤经验丰富,硬靠经验将去势终止,然后拖刀而回。 赵德昭如果敢去进攻,他不管上下左右发力都不会滞缓。 但是,就在赵匡胤重新稳定重心,盯着赵德昭的刀,准备将身前护着的时候。 赵德昭上身未动,长腿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脚瞬间踢中了刀身。 木刀刀身被一脚踢中,撞向了赵匡胤的胸怀,赵匡胤不急不躁,双脚小范围的移动了一下脚步,从正面面对赵德昭变成了侧身面对。 这一动,原本是撞回的木刀又变成了收刀。 可是这个时候,赵匡胤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面前的儿子,突然“飞”了起来。 赵匡胤即便是武学宗师,自创了拳法,棍法,并且广为流传。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过,人能飞。 赵德昭这当然不是飞,只是将腿部的力量猛然发力,利用腰腹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扯了起来。 可是这一跳就是一两米高,事先还毫无征兆,所以才会让人惊讶。 身体飞起之前,是以刚收回的左脚为主发力腿,飞起来之后,就变成了右脚向前。 然后,右脚又一次踢在了刀身的横面,让猝不及防的赵匡胤这一次没有能再握紧刀。 赵德昭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如赵匡胤,想要在这方面占据优势,就必须依靠脚的力量。 趁着赵匡胤还不熟悉他的风格,迅速占据优势。 要是让赵匡胤熟悉了自己的风格,知道自己想靠脚来占据优势,沉稳以对,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因为人在空中,就是一个靶子,在落地之前,是无法再发力躲避的。 手中的刀被踢飞,人在空中的赵德昭却也丢出了手中的刀,木刀飞驰而来,挡在了赵匡胤的右侧。 这一次赵匡胤的重心偏右,却不敢借势再移动,只能在原地调整重心。 而空中的赵德昭已经并起了双膝,双臂握拳,形成了泰拳的肘击进攻。 赵匡胤的腰腹被赵德昭的双膝直接撞中,而赵德昭的左肘落在了赵匡胤的右肩,右肘落在了赵匡胤的头顶。 只不过,赵德昭都是含力未发,所以赵匡胤并没有受伤。 赵匡胤被这种进攻弄的有些措手不及,再听到儿子兴奋大喊:“我赢了。”也就没有再动手。 可是赵德昭虽然没有发力,却也不愿意不痛不痒地结束这次比试。 他收回了右肘,顺势落在了赵匡胤的后颈,紧紧搂住。而他的双膝还抵着赵匡胤的腰腹,等于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他身上。 赵匡胤身体的重心被赵德昭控制住,控制不住地后坐了下去,父子两人都到了地上,只不过,赵德昭压在赵匡胤的身上。 赵匡胤不以为意,笑道:“好小子,当真有些门道。” “还不止呢!”赵德昭起身,去扶了赵匡胤起身,然后赵匡胤觉得后颈和腰眼处一麻,身上就发不出力了。 然后他的身子被赵德昭一抡,还没有搞清楚啥情况,就被赵德昭举了起来。 被在空中举了一圈,一帮孩子都欢呼雀跃起来。 赵德昭怕赵匡胤面子掉尽,下来要收拾自己,连忙把他放了下来。 “爹爹,我进攻的时候没有发力,可不是我没力气,只是不敢让爹爹受伤。” 赵匡胤站在原地稳定了一下身子,向准备过来的孟宽他们摆了摆手,孟宽他们就不敢过来了。“这也是神仙教的?” 背对着众人,赵德昭道:“论对身体的了解,神仙要比我们知道更多。在技巧方面,整个天下没人比我更精通。” 赵匡胤又问:“那长生练气术法,也是真的?” “是!” 赵匡胤大喜。“这是我赵家之福,天下之福。” 赵德昭知道他想歪了,说道:“不过人的身体有限制,人吃五谷杂粮,百病从口入。虽然功法是真,却也难长命百岁。孩儿只见过一人活了一百二十余岁……” “那也足够了,我回去了就练……” 论真实实力,赵德昭现在比不上赵匡胤。赵匡胤力量比他大,一力降百会,如果不是对赵德昭的技巧不熟悉,赵德昭想要赢,几乎不可能。 当然,如果生死相杀,赵匡胤肯定不会是赵德昭的对手。因为除了力量,他每个方面都比不上赵德昭。 得到长生练气功法之后,赵匡胤并没有在意,也没有修炼,可是现在,他一刻也不想再浪费。 对一个武学宗师来说,一门直指大道的功法,比攻占一个国家更让他欣喜。 “既然你什么都清楚,对付王继勋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只要不弄的不可收拾,一切你自己安排,午后,我就让韩重赟过来听你吩咐。” 然后,他又转身对袁不让说道:“卿你做的很好,这都头之职你再挂几个月,来年定当重用。” 袁不让大喜,躬身抱拳。“此乃臣之本份,不敢言功。” 等到兴冲冲地出了东宫,赵匡胤才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又走了几步,看到孟宽脸上微妙的表情,他才想起来。“知道那长生练气功法是真,让他惊喜过忘,竟然忘记自己败在了儿子手上,还被他举了起来。 他立即站住了脚步,回去找儿子再打一架吗?赢了又如何?人都已经丢了。 犹豫了一番,他立即说道:“今日所有人禁口,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将我今日之事传了出去,格杀勿论。孟宽,你也去东宫将我的禁口令传达下去……”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凌晨还有一更。) ------------ 第四十六章 舒坦 十月一日,因是农历,时已入冬。 宫城宣德门外旌旗飞扬将士着明光甲,将宣德门广场给封了起来。 五代十国各国的军服都沿用唐制,而唐制盔甲有十三种款式之多,用料分金属,皮革,绢丝,甲片有锁子,细纹,山纹等。 宋朝建立之后,从962年,就开始改进盔甲。 如今在唐朝军服的基础上更加细分,形成了华夏古代最佳防护的盔甲。 特别是宋朝的步兵盔甲,绝对是华夏古代盔甲的巅峰,工艺复杂,而且还最重。 以禁军步兵盔甲为例,每一件盔甲最低有一千六百甲片,最多有一千八百多片,总重近三十公斤。 而步兵盔甲还又细分成了四种,蛇矛手盔甲最重,三十二公斤到三十五公斤。大刀手盔甲略轻,也有二十九公斤到三十二公斤。 而弓箭手的盔甲又略轻,二十五公斤到二十八公斤,最轻的是弩射手盔甲,为了追求便利,设计成了二十公斤到二十五公斤之间。 虽然在赵德昭的眼里,明朝的盔甲最好看,但是从防护力上来说,还是比不上宋代盔甲。 当然,这也是有历史原因的,因为宋朝一直没有占领北方,马匹稀少,所以主要只能发展步兵。 而明朝是除了清朝之外,马匹最多的朝代,骑兵的发展迅速,相对对步兵的支持也就少了一些。 在上个时空,朱瞻基一开始就发展出了火枪,对盔甲的重视程度进一步降低,甚至发展到最后,除了头盔,几乎不装备盔甲。 因为打仗只有我打你,你根本打不到我,还要盔甲干什么? 裴格安看到赵德昭在内侍的帮助下,穿上了一套威风凛凛的白色盔甲,又系上了红色披风,忍不住上前抱了一把。 “不愧是我老公,威风极了。不过,快点把胡子长出来,那个时候就更迷人了。” 裴格安前世就最喜欢赵德昭的胡子,亲吻她的时候,短髭扎着她的肌肤,她每次都情难自已。 现在的赵德昭虽然跟前世长的一模一样,不过才十五岁,胡子还是绒毛,让她很不满意。 “你要是无聊,就让人搬一把梯子过来,靠在墙边。虽然看不到城门楼那里,也能看到广场。” “没啥好看的,我今天要忙着查看打纸浆,才没时间去看热闹。” “好,那你赶紧研究,到了古代,没有卫生纸,擦屁股真受罪。” 裴格安格外讲究生活质量,来了古代没有卫生纸,简直是她最大的怨念。 用白纸擦屁股太硬,她每次就用布擦,然后再洗。 而这布还不好意思让别人洗,她每次只能自己洗。 现在她每天都盯着后院的腐化池,一心想要将卫生纸造出来。 赵德昭出了东宫大门,身后跟着佟亮,袁不让与两个副都头常福和于诠。 如今农庄那边不怕赵光义打主意,但是赵匡胤格外重视镔铁技术,派了两百禁军防护,刘小依旧要留在那里主持大局。 三人都是全副武装,穿着沉重的盔甲进了宣德门,然后直接从瓮城上了城门楼。 迎面就碰到了今日主持大局的禁军厢都指挥使韩重赟,见到赵德昭,他笑着抱拳道:“二哥儿,昨日商议之事已经安排妥当,今日城北一代,已经调集了大批禁军,都是军中好手。待授旗之后,你就可以跟崇训他们去城北打猎。” “有劳韩叔了。我三叔到了没有?” “中书令进了宫,怕是要跟官家一起出来。兴元尹倒是来了,在楼上。” 正说着,城门楼的二层,赵廷美探出了半个身子。“二哥儿,上来逛逛。” 赵德昭跟袁不让他们点了点头,他们三人就留在了城墙上与同袍们聊天打屁。 带着佟亮进屋,赵德昭看了一下宣德楼的布置,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皇宫的正门城楼不过是羊屎疙瘩外面光,虽然外表看起来不错,里面却简陋至极。 跟明皇宫相比,这里的规制和规模都要小的多了。 沿着木制楼梯上楼,楼上只有赵廷美跟他的贴身内侍徐少功。 佟亮跟徐少功两人相互一抱拳,就故意走到另一边,把空间留给了叔侄二人。 赵廷美搂着赵德昭的肩膀笑道:“跟我说说,山南西道那边有什么被你们惦记上了,还要瞒着我。” 赵德昭嘿嘿笑道:“四叔何不去问爹爹?” “废话,我要敢问他,何必问你?” 赵德昭苦笑道:“你不敢去问爹爹,我也不敢跟你说啊!” 赵廷美越发起兴,套起交情来。“我们叔侄俩自小一起长大,我对你从来都是谦恭礼让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奇心大,忍心让我抓肝挠肺?” 赵德昭嘿嘿笑道:“事关重大,我是真不敢说,待明年你就知道了。” “你小子啊……那好,我就问你,是关于哪方面的?” “武器,一种新武器。” 赵德昭穿越的时间不错,四川刚好被进攻下来,变成了大宋疆域。 虽然那里现在叛乱不止,不过主要集中在成都南部。 江油一带的老君山,位于北方通往陕西的蜀道上,这里还算安定。 这里可是国内除了希疆之外唯一的天然硝石产地,赵德昭想要发展火枪,火药生产就必须提上计划。 有了明朝的经验,现在的初级火药技术根本不需要研究,赵德昭直接就拿出了便于运输的颗粒火药生产方案。 为了便于保密,火药生产也会放在襄阳。 不过硝石必须要从四川开采和运输,至于木炭和硫磺,这两种主要材料就比较普及,可以从各地采集。 以后攻占了北海道,那里的天然硫磺足够生产把地球毁灭的火药。 如今的火药还主要是道家炼丹的副产品,并且已经有了烟花爆竹。 不过硝石难寻,如今的火药生产规模很小。 为了保密,在大宋的火枪制造出来之前,在老君山开采硝石,还需要保密一些时间。 赵廷美现在还是个没有心计的十八岁小伙,赵德昭倒不是防着他,主要是怕他喝醉了吹牛,泄露了这件事。 但他是山南西道节度使,赵匡胤派人前往西川传令,让地方负责开采老君山,并且把参与平叛的曹彬都叫了回来,这件事瞒不过他。 得到了答案,赵廷美也就心满意足了,嘿嘿笑道:“到时候武器造出来,一定要给我见识见识。” 赵德昭故意装没好气。“让你见识就没有了。” 他嘿嘿看着赵德昭腰间的横刀。“这不是又有了嘛!” 两人闲叙了一阵,看到广场前面新成立的雄武军和骁雄军已经开始进场列队。 雄武军都身着盔甲,威风凛凛,相比之下,身着骑装的骁雄军因为没有骑马进场,显得有些杂乱。 不过在气势上,他们一点也不逊色于雄武军。 在很长一个阶段内骑兵的优越感都要强于步兵。 两个大方阵列队进场,排列的整整齐齐。在每个大方阵的前面,都有一堆成山的铜钱,以及一叠军旗。 古代当兵可没有什么家国情怀,都是为了升官发财,为了吃饱饭。 没有钱,想让将士效命,几乎是不可能的。 赵德昭也注意到了雄武军方阵前方的几个在盔甲外有着披风,头盔上有羽毛的将领,只是不知道哪个是王继勋。 《宋史·志第一百四十兵一·禁军上》记载,(乾德三年)十月初一,上御讲武殿阅诸道兵,得万余人。 以骑兵为骁雄,步军为雄武,并隶侍卫司,且命王继勋主之,给缗钱俾娶妻。 继勋纵之白日掠人妻女,街使不能禁。 帝闻大怒,捕斩者百人,小黄门阎承翰见而不奏,亦杖数十。 为了收拢军心,王继勋在得了赏赐之后仍不满足,故意放纵将士在离开开封府的时候抢劫民女当媳妇,地方官员都无可奈何。 赵匡胤虽然大怒,斩了上百人,但是并没有对付王继勋。 仅仅是除掉他的官职,夺取他的爵位,流放到登州而已。 而且,还没等王继勋上路前往流放地,赵匡胤又改授其职为右监门率府副率。 这件事就能说明赵匡胤的心态不是皇帝,仅仅只是一个军阀。 只要对我有用,我就会保着你。 至于吃了几个女子,不算什么事儿。 实际上除了王继勋,宋初还有一个将领凶残无比,却伸手赵德昭喜欢,那就是申州团练使王彦升。 因为王继勋吃的是本国弱女子,而王彦升吃的是敌人的耳朵。 王彦升镇守原州时,对待犯法的党项人非常残酷。 他召集僚属饮宴,当众用手扯断犯人的耳朵,以此佐酒。犯人流血满地,一动也不敢动。 镇守原州期间,王彦升前后吃人耳数百,让党项人畏惧,不敢再骚扰边塞。 王继勋如果吃的是敌人,赵德昭对他还不会深恶痛绝,可是吃弱女子,恕无可恕! 城墙上的锣鼓声响起,赵德昭知道这是皇帝来了,与赵廷美两人连忙下楼。 来到城墙口,赵匡胤虎虎生威地走上城墙,跟在他后面上来的赵光义却气喘吁吁。 见他面色青白,腰都直不起来,赵德昭别提心里有多舒坦了。 ------------ 第四十七章 君臣两相得 面对赵光义,赵德昭脸上露出了最和煦的笑容。“三叔近日身体可好?” 赵光义拍了拍赵德昭粗壮的手臂,叹了口气。“身上日渐困顿,这病怕是好不了啊。以后这天下,还是要靠你们来管了。” 赵廷美一时之间情动,眼眶都红了。“三哥,你身体会好的,我还等着你领我去打猎呢。” 日后视为寇仇的两兄弟,如今还是兄友弟恭。 赵德昭心里有些警惕,依照赵光义的性格,怕不会轻易服输吧。 虽然现在身体不行了,但是不管是中书令,还是开封府尹,还是禁军都指挥使,他一个官职也没有辞掉。 他还在四处找寻名医,想要治好自己的虚症。 但是赵德昭从他眼底的青色血管就能知道,他的病已经无药可医。 因为钾化导致的心血管病可能还能维持,但是由此造成的肾衰竭,绝对无药可医。 鼓声突然改变了节奏,赵匡胤站在城门垛口,立即引发了下面两万多将士的礼拜。 众将士齐呼万岁,单膝跪拜,这种场面格外让人振奋。 万岁起源与刘邦,但是并没有固定为皇帝的称呼。 在宋朝之前,许多百姓的名字都还叫万岁。 不过自北宋开始,万岁成为皇帝的专称。 授旗仪式开始,众人也不再闲聊,分别站立于赵匡胤两侧,听他训话。 宋初的各方面礼仪都没有完善,所谓的军队授旗,其主要目的是为了让皇帝亲自给军队发钱,授旗反倒在其次。 赵匡胤身着泛红盔甲,火红大氅,站在城墙垛口,显得威风凛凛。 宋朝承火德,以红为尊,正规场合,皇帝的衣服都是以红色为主色系。 以黄色为尊,那是明朝以后的事情了。 军队成军与后世的区别不大,就是两万余新兵列队,恭迎皇帝检阅。 皇帝也不会过多废话,首先讲述成军的必要,当然要有由头,要不然,这些将士根本没有归心感。 然后就是分配驻地,任命将领,让每个士兵知道自己今后将会驻扎在哪里,归谁管辖。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分钱,让每个人满意而归。 骁雄军驻地新郑,扼守东西京的门户。而雄武军驻地则是开封府的北大门封丘。 他们的安置还是比较好的,禁军现在虽然有二十万,但大部分驻地其实都不在开封府。 开封府常规驻扎兵力只有七万左右,剩下的十三万,分布在河南,河北,湖北,山东,环绕开封府四周。 他们这次也是机会好,湖南和西川都在打仗,抽调了大量的禁军出征,所以能驻扎在京郊。 赵匡胤的一声声口令被遍布广场的内侍一个个传音下去,在场的所有士兵虽然不一定能听到赵匡胤的声音,却也都能知道皇帝说了什么。 看到这一幕,赵德昭忍不住有些怀念大明的竞技场,那个竞技场可以容纳十万人,还有扩音装置,能让所有人都亲耳听见皇帝的话。 到了发钱阶段,所有军士列队领钱,而两军的指挥使身着盔甲,拎着中高层将领登上了城墙。 赵德昭这个时候也认识了谁是王继勋……从外表看,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食人魔。 此人身高大约一米七,却魁梧之极,背宽像个门板,几乎没有脖子,壮实的像一头牛。 “拜见陛下。”以他为首的雄武军众将领一上来就玉柱倾倒,单膝跪拜。 赵匡胤笑容满面亲自上前,扶着王继勋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卿自去岁就一直在河北练兵,劳苦功高。如今新军既成,待安顿好众将士,即可回京过年,届时我与你同醉。” 王继勋道:“臣之本分,不敢言功。不过喝酒嘛,臣一定奉陪到底。” 这一幕君臣两相得让城墙上的气氛显得格外和谐,赵匡胤与诸位将领一一叙话,没有冷落任何一人。 这一点赵德昭还是很佩服的,他就是因为有很大的人格魅力,情商很高,朋友众多,最后才会有黄袍加身。 来到这个时代,赵德昭也清楚知道,所谓的黄袍加身,并不是真的龙袍,而只是黄色的军旗。 李重进他们造反,同样是把黄色的军旗往身上一披,就自命皇帝。 与两军将领一一叙话,随后君臣一道前往集英殿,赵匡胤会在那里摆宴,款待众将。 其中赵光义,赵廷美都随行,而刚到十五岁的赵德昭因为还没有实职,这种场合是不需要他去凑热闹的。 看到君臣相携而去,赵德昭才跟韩重赟使了个眼色,带着袁不让走出了宣德门。 广场上,众将士依旧还在领钱,热闹非凡。 赵德昭这个皇子,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在乎,除了迎面撞上的将士会对赵德昭行礼,大部分人依旧在大声谈笑。 这个说要去窑子快活一把,那个说窑子档次太低,要去青楼见识一番,言谈无忌。 赵德昭大踏步地走向了东宫,心里还在想着该如何纠正军队风气。 这还是乱世,不能扼杀士兵的锐气,但是绝对不能让士兵全部变成**。 这种风气的纠正,任重而道远。 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建立一支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神机营,这支神机营由勋贵子弟组成,只练火枪,形成种子队。 然后,让这支种子队在全国开花结果,重新建立一个完全不同的军队。 在冷兵器时期,军队打仗靠勇猛,但是到了热兵器时代,就要靠配合和纪律了。 采用勋贵子弟,不是因为勋贵更可靠,而是只有勋贵子弟才识字。 而且,统治阶级的责任感,目前还是值得信赖的。 进入了东宫,只见换了一身男装的裴格安就跑了过来。“二哥,我这身装扮如何?” 三个多月的时间,原本剃了近乎光头的裴格安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不过依旧不长。 小孩子又没有发育,这个时候换上男装,还真有些雌雄难辨。 赵德昭没有回答,问道:“纸浆试验了吗?” “还要等两天,我问你我这身衣裳如何!” “你当然什么时候都漂亮。”赵德昭摸了一把她的小脸,回头跟袁不让说道:“都头,回屋换装,我们现在就去城北与其他兄弟汇合。” 袁不让和常福,于诠都点了点头,行礼离去。 只是他们望向裴格安的眼神,都充满了诧异。 她挽着赵德昭的手臂,一蹦一跳,对周围的人都不在乎。 可是赵德昭对她似乎很宠溺,任由她伤风败俗。 常福摇头道:“都头,这个小娘子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二哥任由她作威作福?” 袁不让也不清楚这里面的干系,叹道:“不仅是二哥,就连官家,还容她一桌进餐,对她百依百顺。既然官家和二哥如此优待,自然有其非比寻常之处。” 于诠道:“内侍殿头佟亮平日眼高于顶,在她面前却像个应声虫。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干系,不需深究,我们只要知道,不得罪她就好。” 袁不让道:“依我之见,怕不是也要成为二哥妾侍,恭敬一些没错。” 来到中院,佟亮他们已经准备了一身骑装,一套软甲。赵德昭在佟亮的帮助下脱掉了沉重的盔甲,先换上绢丝的软甲,又穿上了骑装。 除了腰间的横刀,赵德昭的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当然,既然要出去打猎,自然有人帮他带上弓箭。 骑装是裤装,裤裆并不大,甚至有些紧。 绢丝软甲的绢本就是最具有韧性的布料,这种绢能抵挡弓箭的箭头,胸口位置垫上铁片,也能防刀剑伤害。 穿上了轻便的马靴,赵德昭跳了跳,原地翻了两个空翻跟头,只有胸腹有铁片,一点也不影响行动。 “你回来之前,侍卫们就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不急,中午王继勋会留在宫中吃饭,他下午出宫,召集士兵,纵容士兵抢劫民女,最快也是下午的事。想要师出有名,就不能心急……” 裴格安不满地噘起了嘴。“谁是想要看你杀他了,我只是想要出去玩。到了这个时代,想出个门比登天还难,还不能逛街……” 赵德昭捏了一把她的小脸,笑道:“再忍一段时间,到了襄阳,任你想要干什么也没人管你。” 前院之中,一百禁军都已经穿好了骑装,将自己的马喂饱。 佟亮牵过来了一批通体黄色的高头大马,马背上还装了一个带前后鞍桥的长马鞍。“二哥,请上马。” 赵德昭的雪花骢被杀之后,一直没有配备专属马匹,实在是这个时代的马匹质量太差。 宋朝先天不足,没有大型马场,如今全国有十四万匹马,一半来自陕西,一半来自西川。 陕西的马场不大,主要靠跟定难军交易,定难军怕宋朝进攻,不肯卖好马给宋朝。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好的,如今宋朝还有十四万匹马,到了宋徽宗时期,全国的马匹不到两千匹。 赵德昭先让马匹闻了闻自己的气味,裴格安也是如此,然后赵德昭左脚上镫,身体一跨,就坐在了马鞍上。 向着裴格安伸出了手,她伸出了手,赵德昭手臂使劲一扯,她就坐在了赵德昭的怀中。 近百禁军也都纷纷上马,赵德昭大手一挥:“出发。” ------------ 第四十八章 可用之将 虽然只有百骑,但两马并行,依旧拉出了两三百米。 道路两边的百姓避让两旁,一个个用畏惧或者崇拜的目光看着被簇拥的赵德昭。 街道两边是热闹的店铺,开封府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发生过战乱,成为这个乱世的一个安乐乡。 百姓不能说安居乐业,但是最起码没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裴格安一边嘻嘻直笑,一边故意扭着身子观望开封府的景象。 直到被赵德昭在她腿根捏了一把,她才吸了一口冷气,老实了下来。“你好狠,肯定捏青了。” “我要是狠心,回头就要了你的后门。” 裴格安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故意磨蹭了一下。“谁又没说不让你要,前面还嫩,但后面是可以的。何况,你这辈子的第一次,一定要给我。” 这个妖女,赵德昭有些激动,又有些无奈。 她太小了,月事都没有来,自然不能破了她的身子。 不过她在前世被赵德昭强健之后,对正常的夫妻生活兴趣本来就不大,有些边台的喜欢走后门。 只是让赵德昭对她下手,实在有些不忍心啊! “口手并施就好了,我是真的怕伤了你,我还想跟你过一辈子呢。” 她却不在乎。“保护工作做好一点,应该没事。” 赵德昭越发剑拔弩张,小妖女还故意用小屁屁磨蹭,让人恨不得把她屁屁打肿。 赵德昭只能分散注意力,扭头叫道:“希浦,可知韬光今日可在?” 王承衍看着周臻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本在偷笑,这个时候勒马快行了两步笑道:“官家传令让曹彬世叔前往龙州(江油)公干,韬光原本也想去,却未得陛下允许,如今正在生闷气,还说再次嬉戏,要狠揍你一顿。” 见有人靠近,裴格安老实了下来,眼睛依旧好奇地观察着四周的街道。 赵德昭嘿嘿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一个多月未曾陪你们嬉戏,是受我爹爹特训,再次嬉戏,我当打遍天下无敌手。” 王承衍楞了一下,取笑道:“我看你是牛皮吹上天了……” 赵德昭也不争辩,嘿嘿笑道:“那他今日也来了?” “嗯,应该来了……” 乱世出名将,宋初的名将虽然比三国,隋唐时期略少,却也是名将辈出的一个时代。 众多名将里面,曹彬也能占据一席之地,特别是他不仅自己能打仗,七个儿子也有四个都是名将。 后人只知道杨家将,其实杨家将的大部分故事都是虚构的,潘美也是名将,而不是奸臣。 只是杨业投靠宋朝晚,又因为王诜坑害,死的壮烈,后世才会受到戏曲,小说的青睐。 毕竟故事曲折,人们就喜欢看。 但是曹家父子,特别是曹璨,目前更受赵德昭重视。 社会我璨哥,从小沉稳刚毅,敦厚少言,擅长骑射。 其十二岁就曾上战场,是著名的少年将军。 赵匡胤知道他的名号之后,将他授为宫苑禁军副使,这个职位其实是把他拴在身边。 但等他长大以后,一直在边境当官,先是在高阳关(天津)跟辽人打仗,后又调到西北打党项人。 当时的宋朝胜少败多,可是只有曹璨打仗从来没有输过。 唯一输的一次是檀渊之战,他还不是主要责任。 熟知历史的赵德昭知道,曹璨低调稳重,忠心耿耿,此人不贪功,不浮夸,绝对是宋初最可信的年青一代,神机营的组建,让他领头最合适不过。 因为神机营不需要激进的将领,只需要善于带兵,遵守纪律的将领。 今日事了,来年去襄阳,其他人都无所谓,只有曹璨是他必须要带去的。 从开封府里城的曹门出了城墙,外面就是宽阔的驿道。 城内不许纵马,到了城外,队伍的行进就加快了起来。 窝在赵德昭的怀里,裴格安问道:“你特意问那个曹璨,可是他有大用?” 赵德昭点了点头。“此人不仅文武双全,最主要是忠心,以后我们要组建火枪营,他是最合适的指挥官。” “他今年多大?” “比我大一岁,不过他十二岁就上过战场了。” 裴格安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再重视他,也不能直接任命他为指挥官,经验更重要。” 赵德昭笑着搂了一下她说道:“你放心,在登上皇位之前,我会一直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不会让其他人掌管。这是一支新军,我不会让这个时代的腐败,出现在这支军队,所以一个老兵都不要。” 她点了点头。“以后你主外,我主内,最好十年之内统一全国。然后造出大船,我可以回欧洲去转一圈,将教廷,摩尔人,欧洲人,全部打趴下。” 赵德昭有些无语,她却又激动地举起了小手叫道:“我是要成为欧洲之母的女人。” 赵德昭忍不住笑道:“真二。” 马队来到了金水河畔,金水河是漕运四河之一,连接了汴河与惠民河,虽然没有出河口,但是作用不能忽视。 因为皇宫的用水,开封府一半的用水和排水,都需要通过这条河。 开封府不适合当国都,也是因为如此。 这里地势太平坦,每年到了雨季,就会被淹,然后黄河还隔两年就泛滥一次。 没有这些河,开封府根本容纳不了太多人,有了这些河,又年年泛滥。 国都不说有山有水可以自动排涝,便于防御,最起码要提供给人安宁的生活。 就这一点,开封府都做不到。 过了金水河,再向北去,就是开封府与黄河之间的河堤区。 由于河道堵塞,河道在这里变成了S形,为了抗洪,这里的河堤每年都要修。 结果是河床越抬越高,每一次决堤,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这一切都还有机会改正,按照赵匡胤的说法,他会考虑在襄阳建立工业区之后,将国都转移过去。 至于赵德昭心目中最适合当国都的江宁,要等几十年以后才会考虑。 雒阳其实也比较适合当国都,可是自唐朝以后,为了修建雒阳,整个雒阳盆地的树木已经砍伐一空。 若是继续在雒阳修建国都,就要从上游的山西,山西继续砍伐树木,这对黄河的保护百害无一利。 从金水河到黄河之间,只有官道两侧有一些百姓和驿站,土地不允许开发。 但是百姓没有土地,难以生存,所以还是有一些百姓冒险在这里生活。 大片的土地荒废,芦苇遍地,在秋收之后,这里也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 高怀德就有在这里连续打猎四五天不回家的壮举,每年赵匡胤也会在下雪之后,组织打猎。 如今距离下雪还有一个多月,但是权贵们已经开始三五组团,过来打猎,游玩。 而袁家坊,就是这样一个因为权贵落脚,在开封府难以生存,流民垦荒而形成的小镇。 这里是开封府的北门户,值得一提的是,再向北,过了黄河,就是当初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陈桥驿。 看历史书记载,并不知道王继勋纵兵抢民女是在哪里。 但是从开封府到雄武军的驻地封丘,中间就只有袁家坊和陈桥驿。 在开封府王继勋是不敢纵兵抢劫的,陈桥驿又是龙兴之地,封丘是长期驻扎之地。 所以赵德昭判断,如果王继勋纵兵抢劫,有很大可能是在袁家坊。 当然,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在黄河南岸沿线,赵德昭让韩重赟已经布置好了眼线。 马蹄声震,赵德昭的马队进入袁家坊的时候,发觉这里已经不能算一个小镇,而是一个小城。 这里的人口最少有数千人,金水河北岸,大片的民房连绵数里。 见到马队过来,不少民众知道这是皇子驾到,竟然还跪在地上叩拜。 说实话,像宋初这样的朝廷,真的当之有愧。 现在朝廷就像军阀,没有对民众的照顾,只有剥削。 每一季征粮,每一年服役,不管是种地,小生意,都要缴税。 而朝廷呢,连最起码的安全都给不了。 石保兴和韩崇训两人各骑了一匹马迎接了过来,袁不让他们自然认识,放了他们近前。 韩崇训激动叫道:“二哥,现在才来,上午我们就打了十几匹狼,还有七只狐狸,兔子就更多了。” 赵德昭对这个一心崇拜自己的小家伙也很喜欢,哈哈笑道:“没有猎到黑熊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惊奇地看着赵德昭怀里的裴格安,原本以为裴格安会不好意思,但裴格安根本不理他,翻了个白眼。 他却不好意思起来,说:“上午没有走远,有熊也吓跑了。” 这个时候的开封府不仅有熊,还有大象,就在962年,湖北,河南多地都出现了野象伤人事件。 可惜的是,这个时候的人们没有一点动物保护思想,遇到这样的事情,都直接杀掉。 唯一的例外是963年,开封府的琵琶湖边发现了一头野象,被抓住之后运进了皇宫。 可惜的是,养在御花园内只有一年,就死了。 有韩崇训在,赵德昭很快就知道了石保兴他们来了之后的布置,以及人员安排。 营地就驻扎在袁家坊的北郊,靠近芦苇丛处,赵德昭现在过来,就能直接享用上午的猎物了。 ------------ 第四十九章 送上门来 “指挥使,各部将士已集结完毕,如今就等开拨。” “开拨钱粮都收到了吗?” “开拨钱十万已经到账。粮食给了每人五斤炒粮,剩下的到了驻地会安排送到。” 王继勋看了看天色,跨身上马说道:“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黑,城中不许过夜,就到袁家坊兵营过夜。拿三万出来,买五千斤酒,保证每人最少要有半斤酒。” 副指挥使卓循抱拳说道:“指挥使,属下多日未见子女,今日就不去袁家坊。明日一早我就过去,绝不会误了开拨时间。” 王继勋点了点头。“松怀尽管去,这些小崽子,我一人就能管的服服帖帖。” 与副将分开,王继勋在三个亲将的陪伴下,不一会也来到开封府北东侧的曹门。 一万士兵在开封府玩了大半日,在这里汇合,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离开开封府。 按照宋制,驻军轻易不得离开驻地,开封府更是不允许外籍将士逗留。 这次成军,回到封丘之后,除非接到虎符调令,他们就只能留在封丘。 要离开繁华的开封府,每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看到大军行军缓慢,王继勋大声叫道:“传令下去,今日抵达袁家坊兵站,每人可领半斤酒,明日我会安排人在封丘买鸡杀猪,让尔等大鱼大肉管够。” 这番话传了下去,士气高涨了一些,如今粮食贵,大宋有几年都在禁酒,如今的酒,大部分都还是从西川和南方运过来的,价格高昂。 行军疲惫,能有半斤酒喝,也算是额外福利了。 袁家坊北郊,赵德昭带着得意洋洋的裴格安从一片芦苇丛中钻了出来,裴格安的手上,还提着两只中了钢箭的野鸡。 这是她用自己的手弩亲自射杀的,所以格外开心。“这两只鸡,一只炖汤,一只做叫花鸡,回去了让小韩子赶紧去寻几片荷叶。” “别叫小韩子,这种戏称有时候格外伤人,特别是孩子。” 四周保护赵德昭的禁军看到赵德昭他们提了两只野鸡,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二哥,你们要加油了,方才听闻高处亮那小子他们,猎到了一头野猪。” 赵德昭一听就没有兴趣。“如今的野猪味道腥膻无比,吃到嘴里都有一股尿骚味,必须要用大量的香料烤着吃。 赵德昭能接受这个时代的野鸡,绝对接受不了野猪。 这个时候,袁不让快步走了过来,跟裴格安点了点头,也不避开她,低声说道:“再过半个时辰,王继勋就会抵达兵站,今晚会在这里过夜。” 赵德昭问道:“假如让你抢人,你会在什么时候抢?” 袁不让笑道:“当然是明早离开的时候……” 赵德昭点了点头。“晚上视线不清,容易激发兵变,所以即使要管,也是明早。今天我们就好好享受一番,明早再祭刀。” 天色渐晚,赵德昭跟裴格安两人下午一共打了十几只野鸡,两只野兔。 这不仅仅是他们的功劳,因为禁军他们见到猎物,都不会打死,而是驱赶到他们面前。 裴格安虽然知道这是作弊,但是依旧十分开心。 回到驻地没有多久,就看见潘惟德快马加鞭地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大喊。“二哥,韬光与处恭他们又猎了一只熊,只是保兴被熊拍伤,现在不能动弹。快让太医前去诊治……” 不用赵德昭去叫,跟他一起前来的太医就问道:“伤在哪里,可曾吐血?” “伤到腰胯,只是不能动弹,应不会有内伤。” 太医也松了口气说道:“二哥,老朽先去看看,你让人去镇上借一块门板,然后将他抬回来。” 赵德昭安排了下去,内心并没有太过于担心,看着裴格安在那里玩泥巴,做叫花鸡。 叫花鸡是宋朝以后才发明的,这个时候当然没有。 所以不仅赵德昭在看,几个小家伙也看的津津有味。 石保吉听说哥哥受伤,原本还嚎啕大哭起来,听到他没吐血,就又不管了。 叫花鸡原本不需要去毛,只用去了内脏,然后糊上泥,放进火堆里烧。 等泥干了,鸡熟了,泥巴扒开,鸡毛就掉了。 但是裴格安嫌那样不卫生,拔了鸡毛,然后将干荷叶在水里煮软,把鸡洗干净,鸡肚子塞了鸡蛋,野雀,涂上香料,盐巴之后,用荷叶包好,外面再糊上泥巴。 韩崇训带着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家伙,在裴格安的指挥下裹了泥巴,然后在地上挖了个长方形的坑。 一共做了十二个叫花鸡,分两排平铺在坑里。然后上面掩上土,点起了火堆。 火堆上面,支起了两个大锅,一个锅里炖野鸡,一个锅里炒野兔,今天就属这两种猎杀的最多。 至于那头野猪,不仅赵德昭不喜欢吃,其他勋贵子弟也不喜欢,直接丢给了跟着赵德昭一起过来的禁军,给他们加餐。 曹璨他们还没有回来,却来了个意外之客。 王继勋一到袁家坊,就听说皇子跟一帮勋贵子弟在这里打猎。 今日授旗的时候,他可是注意到了站在皇帝身边的皇子。 原本赵光义在军中势力最大,可是现在他身体不好,现在忙着治病。 而皇子逐渐长大,今日见了跟皇帝一样威猛,皇帝后继有人。 所以他没有多耽搁,抵达了袁家坊之后,就立即让人运了一车肉食过来。 即便赵德昭不吃,禁军和各大勋贵的家将们,也能好好吃一顿。 可惜的是,袁家坊过于简陋,即便想要置办一些贵重礼物,也不可得。 最后勉强收拢了还有两斤人肉干,用木盒装上,带了过来。 赵德昭也没有想到王继勋会在这个时候来访,他这个蝴蝶,带来了蝴蝶效应。 看着面前这个畜生不如的食人魔,他也必须要做出一些姿态。 一见面就喊打喊杀,这不是成熟之举,连个由头都没有,如何能服众。 可是如果让他笑脸相迎,他又有些恶心。对这个人,他连敷衍都不屑。 裴格安原本很喜欢靠近赵德昭的身边,因为她也有了解一切,然后从大局布控的操纵快乐。 可是知道眼前这个笑的像一个大叔的壮汉就是那个食人魔,厌恶的就躲在了一边。 要不是她自己的身份太低,她恐怕等不及赵德昭动手,就会用淬毒的毒箭,杀了对方。 赵德昭犹豫了一番,师出无名,只能板着脸将他迎进了营地。“今日我与诸位兄弟只是兴起打猎,却不防又遇到将军。营地条件简陋,就不款待将军了……” 王继勋陪笑说道:“诸位哥儿在此寻欢作乐,我这老家伙原本就不应掺和。只是既然道左相逢,我总要表示一下心意。来人,将在镇上买的肉食送进营地。” 看到禁军和各家府上的家将们都眉开眼笑,赵德昭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双轮板车上面放了两只黑家猪,刚宰杀的,还在流血,是个士兵拉着车进了营地,从赵德昭身边经过的时候,王继勋从车上拿了一个木盒。 赵德昭冷眼相待,想要看他准备送什么重礼来贿赂自己。 却听他笑着说道:“来的匆忙,也没有时间备下重礼。只剩下我平日当做零嘴的肉干,经过特别腌制,别有一番风味,今日送给哥儿尝尝鲜。” 赵德昭脸上突然露出了微笑,眼睛在王继勋的身上打量了一圈。笑道:“肉干,什么肉干?” 他来时显然换了衣服,没有穿沉重的盔甲,而是一身骑装,也没有戴头盔。 这倒是省事了…… 看到赵德昭笑了起来,袁不让立即心中一紧,忍不住向前两步,站在了王继勋的左后侧。 王继勋一手托着木盒,一手打开了盒盖。“这些肉干是一个六岁幼女身上最肥美的部位腌制,我每日总要吃个一两斤,一日不吃,这身上就不得劲……啊……” 话音未落,正对面的赵德昭突然一脚自下而上,狠狠地踢在他的胯下。 看到那纹理细腻的肉干,赵德昭就不想再忍,干脆就直接动手。 扑……呲……连续两个不同的声音,而后才是他一声惨叫。 他的身体被赵德昭大力踢的向上跳了足有半米高,白眼转了几次,终究没有晕过去。 可是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也说不出话来,跪倒在了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当着众人的面,赵德昭唰地一声抽出了横刀,高高举起。“以人为食,猪狗不如!今日我要替天行道!” 手起刀落,跪在地上近乎失去知觉的他,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就被赵德昭一刀劈下。 他的颈骨连下面的气管被锋利的镔铁刀一刀砍断,脑袋滚落一边,而从他的胸腔里面,喷出了高达两米的一阵血雾喷泉,这种气压的变化,引发了一阵嗤嗤的声音。 赵德昭早有准备,向右连走两步,避开了喷血高声叫道:“袁都头,封锁营地。一个人也不能离开!” “遵命!”他显然这个时候也热血沸腾,高声应道。 韩崇训和石保吉他们这个时候有些吓懵了,呆呆地看着喷血的无头尸体,尸体依旧保持着死的时候的跪立姿势。 裴格安这个时候却兴奋了起来,连忙跑了过来用她尖利的声音叫道:“以人为食,猪狗不如。以人为食,猪狗不如……” ------------ 第五十章 全力支持 她这样叫倒不是玩闹,而是在向不知道实情的人宣传口号,引领众人心态了。 皇子杀了来拜见的大将,若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只会让人觉得皇子残暴。 可是只要这两句话传下去,人人都知道王继勋为什么会被杀。 虽然这个时代礼教败坏,可是吃人的人,依旧受到唾弃。 在把控人心方面,裴格安不比赵德昭差,甚至因为一直没有处于最顶端,显得更强。 跟随王继勋过来的有两个中级将领,四个兵士。 两个将领看到赵德昭一刀砍下了王继勋的脑袋,都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又被王继勋的血喷了一身。 而四个拉车的小兵第一时间就跪了下来,根本不敢动弹。 听到动静,还在给一只狐狸剥皮的王承衍跑了过来,双手还沾满了血迹。 赵德昭怕他言多必失,大声叫道:“王校尉,你带一十将骑马立即回城,将这里的事禀报给陛下和韩都指挥使,就说王继勋残杀无辜少女,以吃人肉为乐,被我杀了。今日之事,我一力承担。” 王承衍也是知道内情的人,只是没有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王继勋会主动送上门,而赵德昭一刻没有等待,就直接干掉了他。 他一点也不愚蠢,相反非常聪明,所以立马应道:“喏!” 转身之后,手都来不及洗,叫道:“薛十将,随我回城。” 杀王继勋事小,安抚那一万新兵才是主要的。 要是被有心人利用,鼓动士兵哗变,事情就闹大了。 所以,要立即安排禁军的其他人前来安抚,平稳过渡。 只是今天这样一来,赵德昭想要在众将士面前立威,做不到了。 他之所以坚持要禁止杀王继勋,就是为了立威。这个时代,士兵不怕将领残暴,只怕无能。 残暴杀的是别人,无能死的就是自己。 只是原本安排了两千禁军预防,现在计划改变,一切都要重新安排。 天黑之前,必须要把士兵们安抚住。 跟随王继勋前来的两个都虞侯这个时候赶紧跪了下来,向赵德昭抱拳道:“皇子在上,末将二人虽从属指挥使,却从无吃人肉嗜好。” 周臻走向了他们,一脚蹬开了碍事的王继勋的尸体,然后亲手扶起了他们。“我知道如今时态艰难,前几年易子而食之事还屡见不鲜。可那是日子过不下去,不吃就会死。 而王继勋身为朝廷将领,高官厚禄,却以人为食,实在可恨,可杀。 此事乃我个人义愤,自然不涉及他人。两位还请到水沟擦洗一番,待韩都指挥使驾到,与他一同回去安抚兵士。” 见赵德昭态度温和,也没有牵连的意思,两个将领都松了口气。 在袁不让的严密监督下,两人来到营地边的水沟旁,将头上,脸上的血迹洗掉。 从袁家坊到皇宫刚好三十里地,王承衍他们一行十一人,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抵达了皇宫北道门。 韩重赟这边今日就没有回府,一直留在皇宫陪赵匡胤,等待袁家坊那边的消息。 不过他们也以为是明早才会借故杀人,两人还喝着小酒在闲聊,就听到了王承衍传来的消息。 宫城已经关闭,但赵匡胤亲自下旨道:“传王承衍进来禀报,韩爱卿,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韩重赟不敢怠慢,单膝跪拜道:“臣不敢当,自当安抚军心。” 韩重赟是义社十兄弟之一,他自幼家贫,从军之后,他是最早在赵匡胤麾下效力的将领。 因骁勇善战,屡受提拔,却一直对最早帮助他的赵匡胤忠心耿耿。 陈桥兵变,他是六功臣之一,杯酒释兵权的时候,其他人的权力都被削去,只有他一个人升职,掌管除了赵光义之外的所有禁军。 光凭这件事,就能知道他与赵匡胤之间交情有多深。 王承衍进宫来时,孟宽与一众内侍已经准备妥当。赵匡胤不仅写好了几份圣旨,用上了大印,还安排好了一应程序。 “孟宽你先出发,先将二哥他们叫回来,不要惊动他人。文山你要等到二哥他们都离开了袁家坊,才能去传达圣旨,阐明王继勋罪证,安抚军心。” 孟宽和韩重赟都躬身拜下。“遵旨……” 赵匡胤这才跟王承衍说道:“希浦,安排他人随文山去办事,你来跟我说说事情经过,二哥杀人后的反应……” 王承衍有些惭愧,抱拳道:“臣也是听了属下汇报才知道经过,并没有见到二哥杀人。不过二哥杀人后不为情动,一应行为均让人安心……” 孟宽抵达的时候,赵德昭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以防万一,也不能将这些公子哥留在这里。 他们的父亲不是在外出征,就是在外任节度使,留下他们也有当人质的意思。 出了三长两短,难免会造成君臣离心。 最可惜的就要属曹璨他们几个,刚杀了一只熊,还来不及吃,就要回京。 裴格安却一点也不在意,在孟宽抵达之前,就先装了两个叫花鸡,准备回去了再享用。 所有人一起,在东宫禁军的保护下出了袁家坊,然后才遇到了领军而来的韩重赟。 赵德昭抱拳道谢,跟他讲述了杀人经过,叫来了有些韩崇训。 韩崇训有些不情愿地递过去了一个泥团。“为了我们的事,爹爹辛苦了,这个叫花鸡送给爹爹。” “叫花鸡?” 赵德昭笑道:“世叔忙完了可以尝尝,也就是尝个鲜……” 今天所有人都属于被赵德昭连累,所以除了受伤的石保兴,其他人都被赵德昭邀请到东宫过夜。 没有吃好,到了东宫由赵德昭招待。 反正对他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一夜不睡一点关系没有,他们原本就准备今夜不睡的。 在东宫门口跟孟宽分开,孟宽回去复命,赵德昭又递给他三个泥团。“孟都知将其中一个给爹爹,就说我明日再去问安。剩下两个,都知与诸位内侍回去分了就当尝个鲜。” 孟宽是内侍省的二把手,仅次于一个七十岁的老太监。 那个老太监已经侍候了四个朝代,九个皇帝,如今早已不管世事,所以他也是如今事实上的大太监。 对这样的人,赵德昭即便不巴结,也不会得罪,所以今天将叫花鸡给他留了一份,甚至还比赵匡胤更多一个。 刚才听了赵德昭跟韩重赟的介绍,孟宽这是什么,遂即笑道:“不敢当,回去能得官家分个鸡腿,就是臣的福分了。” 孟宽他们离去之后,韩崇训又是一番不舍。“总共才十二只,七送八送,现在就只剩……五只了……我们这么多人……” 曹璨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小兔崽子,没一点孝心,那是送给你爹,你爹的下属,还有官家的,我们还有一只熊,不够你吃的肚儿撑啊!走,我来剥熊皮,让厨子都起来……” 赵德昭拉住了他笑道:“韬光,让其他人忙活,我有话跟你说。” 潘惟德立即自告奋勇。“我来剥熊皮。” 高处恭不屑道:“老子六岁就打猎,七八岁就给我爹打下手,这方面你们谁比得上我?” 这话一说,没人跟他争了。论打猎的狠气,没人比得上高家,他们都是专业的。 前殿大开,到处都点燃了灯笼,蜡烛,一群年轻人,加上一帮侍卫,闹的二里地外都能听得见。 中院的后殿书房里,赵德昭没要裴格安动手,直接在新书桌上砸开了一支叫花鸡。“佟亮,去拿一壶酒来,顺便再来一壶米酒。” 宋朝的白酒已经有了,只是酒精纯度低一点。而米酒,更是在公元前就已经出现了,唐朝之前,大部分酒水其实就是米酒。 宋朝的街边,如今已经有了不少这种米酒店,也被称作醩子,米酿。 裴格安不喜欢白酒,却喜欢甜甜的米酒,赵德昭专门准备了一批度数最低的,给她当饮料喝。 叫花鸡打开,浓郁的香气立即让曹璨眼睛都瞪圆了,不停咽口水。“还别说,真香啊!” 赵德昭先给曹璨撕了一个鸡腿,他谦让了一番,就赶紧接过,啃了起来。 然后又把另一个给裴格安,她美滋滋地接过了鸡腿,把小腿和爪子给赵德昭。 她不喜欢吃骨头,而赵德昭不喜欢吃肉,就喜欢啃骨头,两个人刚好互补。 佟亮把酒拿过来的时候,第一只鸡已经被三人干掉了,其中曹璨吃了大半,这让裴格安格外不满,另一只抱在怀里不肯打开了。 这让曹璨不好意思,又不好跟一个孩子生气,只能喝了口酒,问道:“二哥有什么安排?” 赵德昭笑问:“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我想听你说实话。” 曹璨犹豫了一番,见赵德昭眼神坚决,才问道:“今日之事,是故意安排的吧?” 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是有特意安排的一面,杀王继勋是预谋,今日杀他却是意外。” “因为他吃人?” “当然,人跟畜生的差别,就是道德感和自制力,一个以同类为食的人,已经不能算人。当然,借着这件事,我也可以离开开封府一段时间。” 曹璨带着一丝惊讶,问道:“离开开封府?二哥意欲何为?” ------------ 第五十一章 步兵操典 曹璨少年老成,在勋贵二代中,虽然年纪不大,却一直属于中心点之一。 虽然现在脸上还有一些稚气,可是赵德昭很清楚他的能力。 辽宋之战,以及宋与西北之战,一直都是胜少负多,但是曹璨一直在最艰难的战场搏杀,却胜多负少。 从战绩上来看,他比不上他那还没有出生的四弟曹玮。其父亲曹彬临死都曾说:璨不如玮。 被誉为曹武穆的曹玮一生不败,威名赫赫,但是将领不能只看攻城掠阵的能力。 曹璨一生为将主要是在防御,在边境防御十多年,未曾退让一分,后在禁军几十年,将禁军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未误事。 从这方面来说,曹璨的才华或许不足,能力却是足够。 一个能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将领,在一段时期来说,已经是惊才绝艳之辈了。 更主要的是,赵德昭现在能用的,只有他。 曹玮虽然更好,但是这个小家伙还有八年才出生呢! 望着眼前这张还有些稚气的脸,赵德昭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这一代,自一出生,就享受父祖带来的余荫,锦衣玉食。父辈在外征战四方,我们却只能在开封府当个二世祖。 即便从军,也撇不开父祖的光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说,这是曹彬的儿子,这是潘美的儿子。立下泼天的功劳,他人也会认为这是父祖的功劳,我们只是恰逢其便。” 曹璨倏然动容,严肃了起来,将还沾了一丝油渍的手指在裤腿上擦干净。“是啊,就是这样。我在军中,哪怕从小兵做起,也是备受关注,生怕我磕了碰了,不好跟我爹爹交差。 既然是当兵,哪有一点伤不受,哪有当个大少爷的?我熟读兵书,他人看不到,我苦练骑射,他人看不到,就只会说,我是曹……的儿子。二哥有何计较?” 旁观的裴格安偷偷一笑,知道自己的老公又开始忽悠人起来了。他现在抓住二世祖们想要突破父祖限制的心态,蛊惑这些跟他差不多身份的二世祖们一起去另起一摊。 这种事不难操作,主要是需要一个能压住阵脚的人,而老公的皇子身份恰好能用。 当然,这也是因为老公有个皇子的身份,才会有这方面的想法。 将这些二世祖们都集中在一起,建立新军,这支新军就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制约。 谁想卡这支新军,就是跟大宋的一大半将领为敌,跟皇帝为敌。 没有制约,这支新军就任由老公打造。 在这个时代,只要手里有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才不怕任何威胁。 赵德昭不用换位思考,就能知道如今开封府这帮二世祖的心态,他们天天在一起打架,打猎,就是精力无处发泄。 这个时代没有小说,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年轻人的精力无处发泄。 可是因为他们的父亲都手握大权,他们必须要留在开封府,虽然不是当人质,但是非紧急时候,也不会让他们离开京城。 现在,赵德昭给他们一个离开开封府的机会,但是也不一定所有人都会跟他一起去当兵。 在这样的时候,就必须要用一点小手段。 就像那日前往秦国公府一样,一帮年轻人喝点酒后,就觉爹骂娘,所有人都不会甘于人后。 而明年去襄阳,这样简单的手段就不可行,必须要激发他们心中真正的理想与抱负。 这个时代的人很单纯,这种单纯不是指心态,而是指人生的选择。 接受外界的信息很少,每个人都有一种浑浑噩噩过日子的限制。 一个农夫,一辈子都在一个小村子里生活,离家不超过五十里是常事。 一个村子,有几个出过远门,当过兵的,就是见多识广的人。 可是这些人接受的信息,还不如后世的一个小孩子。 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也不知道人生的选择有很多,他们就只有一条路走。 哪怕像曹璨这样的勋贵子弟,能选择的人生道路也很少。 这是社会的限制…… 但是赵德昭想要拉拢他们,就必须要让他们看到希望,看到光明,让他们觉得这条路更精彩。 当然,赵德昭可以用行政命令,比如让赵匡胤直接下旨,让他们都跟自己一起去襄阳。 可是一个自愿的,一个被迫的,主动性就不一样。 赵德昭想要双管齐下,将他们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大姐,将那本《步兵操典》拿过来给韬光看看……” 裴格安笑着应了一声,从书架上拿过来了一本薄册子。 她递给了曹璨,曹璨有些惊讶地望向了赵德昭。“她识字?” 裴格安哼了一声,把册子丢进了他怀里。“小子,别瞧不起人。” 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一点威慑力,只会让人觉得萌。 曹璨也没有生气,拿起了这本小册子看了起来。 册子一打开,他脸上原本的轻松逐渐严肃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赵德昭,见他跟裴大姐两个人在低声说话,就又住了嘴。 然后,他就很快就进入忘我的状态…… 这本步兵操典与后世的士兵手册相差不远,经过在明朝一代,删除了很多后世的高科技知识,政工知识,增加了冷兵器的训练知识。 全书分成了四篇,分别是国家民族国防知识,日常训练知识,军事生活知识,福利待遇与受伤后就业。 除了最后一篇现在现在有些语焉不详,只是稍微点出了一些概念,前面三篇都非常详细。 比如国防知识里面,就详细阐述了从三皇五帝时期华夏的扩张与融合,分析了每个时代的战争缘由,以及如今宋朝面临的主要问题。 而日常训练只是里面,详细介绍了军礼,军阵,列队,体能训练,不同岗位训练的细节。 而军事生活知识篇幅最长,足有上万字。 以问答的方式,详细介绍了在不同地形,不同环境里面,需要注意的问题。 比如在沙漠里如何扎营,军队过河需要注意什么,受伤后如何简单治疗,如何修补衣裳,盔甲,在夏天行军,冬天行军,如何保护自己等等…… 可以说,如果按照这个册子练兵,能够打造出一支这个时代的铁军。 而且,这还不是完善的,赵德昭没有那么多时间,只是写出了一个大纲。 以后训练的时候,还会根据这个大纲骨架,来丰满血肉。 话语权,当然是掌握在赵德昭的手中。 “二哥,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该过去吃饭了。” 听到佟亮的声音,曹璨立即抬头说道:“我不饿,二哥,请容我留在这里继续观读。” 赵德昭搂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带到前面去看吧,只要不带走,你们这些人可以随便看。” 你们,当然指的是这帮勋贵子弟,这也是赵德昭预备的新军骨架。 让他们看看这本书,也能让他们对自己更加信服。 由于里面还有些一些属于敏感内容,暂时也不宜传播。 听到赵德昭这样说,曹璨也知道他的身份留在中院不合适,遂即将操典拿在手上,跟赵德昭一起来到了前院。 前院的伙房内,一帮年轻人正热火朝天地闹着。你踢我一脚,我给你一拳,你骂我娘,我不可言诉你奶奶,反正就是没有正形。 大厨房的两口大锅里,一锅炖熊肉,一锅炖野鸡,至于图纸肉,全部送给了禁军和各家勋贵的亲军们。 熊肉比牛肉还要粗,还要肥,不会做的话,肉很酸,不好吃。 只有腿上的肉最好吃,最劲道,特别是熊掌。 不过熊掌是吃不到了,因为刚把熊运回来,四个熊掌就被送进了皇宫里。 有了好东西怎么能忘记了皇帝?即便是皇帝,熊掌也不是见天都有的吃啊! 进了伙房,赵德昭还没有说话,曹璨就与往常大不一样地叫道:“都住嘴!” 所有人一惊,原本的笑闹声一下子就停住了。曹璨兴奋地说道:“二哥今日写了一本奇书,乃将领必看。方才我一观之下,惊为天人。 我们这些人整日嬉闹不休,虽然拳脚功夫没有荒废,这兵法列阵,却也未曾操练。今日不要喝酒,待吃饱喝足,让二哥与我等好好传授一番。” 潘惟德与曹璨关系最为亲近,走了过来好奇问道:“什么兵法没有看过,竟然能被你称为奇书?” 所有人都知道曹璨稳重,话不多,却从不说假话。要是石保兴这样说,绝对都不相信,但是曹璨这样说,却勾起了他们的兴致。 赵德昭这个时候说道:“此书非兵法,只是步兵操典,让将领懂得如何练兵,如何行军布阵,减少非战斗伤亡。若诸位兄弟有兴,今晚我就与兄弟们讲讲,酒嘛,也不要说不喝,一人三碗,不多饮即可。” 众人又笑着应和起来,而这本书,在吃饭的时候,也一一传遍。 石保吉和韩崇训几个年纪小的,就没有这个资格,一个个急的猴子一样乱蹦。 得到了赵德昭的授意,佟亮立即让人安排了偏殿准备授课,饭后,让各家亲军回府告知,今晚都不回去了。 ------------ 第五十二章 清晨 “二哥,这行军列阵为何要求如此苛刻,百姓兵士大多不识字,只知道上阵杀敌,这不练杀敌,只练阵型,岂不是本末倒置?” 赵德昭还没有说话,就听见潘惟德骂道:“你的兵法都读到狗肚子去了。这行军列阵乃是训练士兵令行禁止的手段,若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如何能如臂使指?” 潘惟德本就年纪最大,早已经任了宫苑使。被骂的潘惟正优势他弟弟,不敢辩驳。 赵德昭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不过既然是新军,这行军列阵,还另有说法。” 潘惟德奇道:“另有说法?” 赵德昭点了点头说道:“新军与如今的禁军不同,目前只有两个兵种,一为藤甲兵,一为火枪兵。为防止阵列后方士兵伤到前方士兵,就必须要严格列阵,不得疏忽。” 几乎所有人都站立了起来,疑惑问道:“何为火枪兵?” “诸位不要心急,都坐下……”赵德昭笑了笑,双手下压。等众人都又坐下,这才说道:“你们就当这火枪兵与弩兵一样,此乃我大宋最高机密,所以要放在山南东道去训练,不让他国得知。今日之事只是我们兄弟之间相谈,哪怕是父母,也不能告知。” 赵德昭其实根本不怕外传,因为工业基础,可不是知道什么东西就能仿造的。 赵德昭就是拿一把步枪给辽朝,他们也生产不出来。 他故意这样说,也是一种心里暗示,我将秘密分享给你,就都是自己人。而因为好奇心,他们也不愿意放弃探索究竟。 众人纷纷惊讶无比,却见最前方的赵德昭又岔开话题,接着往下讲。“行军列阵这一条暂且讲到这里,下面讲述野外训练。 野外适应训练条件艰苦,特别是季节不同,地域不同,士兵来源不同,要区分对待。 比如在南方,山多,树多,蚊虫蛇蚁就是最难应付的困难,还有瘴气,这些往往比敌人造成的伤亡更多。 如何面对这些困难,是每一个将领必须要考虑的。而让每个士兵都能适应这种环境,也是每一个将领必须要做到的。 下面,我们就从第一条,如何辨别天气开始讲……” 这些家伙在玩的时候玩的很疯,但是毕竟都出身将门世家,家庭荣誉目前都没有放下,之外要求也没有降低。 赵德昭在上面讲课,他们一个个听的津津有味。 若不是没有准备纸笔,他们恨不得每个人都抄一份课堂笔记。 不仅是他们,袁不让带着没有值夜的禁军,将大厅塞的满满当当,每个人都听的津津有味。 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对赵德昭的能力又有了重新的认识。 就像潘惟德,他比所有人都大,以前只是把赵德昭当皇子,但认为他还是小孩子。 可是听了赵德昭讲课,现在对赵德昭的尊敬就越来越重。 袁不让以前把赵德昭当学生,现在却把他当老师。赵德昭讲的这些东西,他以前闻所未闻。 这一课,一直讲到了子时,赵德昭的喉咙都有些嘶哑了才结束。 然后所有人都还兴致勃勃,不想就睡,赵德昭也不管他们,任由他们在一起相互研讨,相互学习。 这里面,曹璨他们有几个一夜没睡,拿着这本已经被揉的皱巴巴的操典,开始誊抄。 赵匡胤起来的很早,洗漱的时候,就听闻了东宫发生的事情。“步兵操典?还让所有人如获至宝?” 值夜的都知侯跃应道:“东宫禁军与勋贵子弟听二哥授课一个多时辰,若不是二哥喉咙嘶哑,恐怕还不会停。潘家和曹家,高家几个小子一宿未睡,现在还在誊抄。” “你去东宫将此书取来,让那些小家伙们都去睡,午后我去东宫,要考校他们。” “喏!” 而在距离东宫不远的赵府,赵光义一直睡到了日头升起,才喘着粗气起床。 身体越来越差,请了无数名医,却都不知道他这病究竟是何病。 这身体的衰落,也让他的雄心壮志跟着衰落。 没有一个好身体,现在他连出门都艰难,纵然这江山如画,也看不到啊! 崔彻汇报了东宫的情况,低声说道:“中书令,二哥儿肆意斩杀武将,此乃违法之举。今日早朝,正是一举将他扳倒的好机会啊!” 赵光义望着窗外的天空久久没有说话,而崔彻的心也越来越凉。 许久,赵光义才说道:“我这身体现在连骑马都艰难,处理公务都只能看一会儿,停一会儿,要是坐上那个位置,我能活多久?” 崔彻已经彻底绝望了,赵光义身为中书令,现在不肯弹劾侄子,怕是其他人更不肯了。 他躬身抱拳道:“天不假年,属下也是灰心丧气。上次在秦国公府被二哥儿所厌,还望中书令看在过往,能让属下出京,随意安置一个清闲职位就好。” “我知你有大才,可惜了……”赵光义叹道:“程冲远如今要前往潭州任主官,你就跟着过去为他当个副手吧。潭州山高地远,二哥儿就是厌了你,以后也不会专门针对你。” 崔彻内心苦涩无比。“希望如此吧。” 东宫,王溥正对着刚练武完,浑身冒汗的赵德昭大发脾气。“明知今日授课,昨夜就不该耽搁。学业最怕就是不能坚持,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啊……” 赵德昭最怕就是这种上纲上线,忍不住说道:“太傅着相了。我学史非为成一代大家,只是为了明是非,知进退,太傅期望过高,我怕你会失望。” 王溥一愣,随即长叹。“唉……我也知如此,只是不忍见你浪费天分。” 赵德昭暗自偷笑,他哪有什么天分,不过是活的够长,学的时间多而已。 身为几代名臣,王溥自己很快就想开了。这个学生不是要考科举,以后要当皇帝,也不能只是死读书。 “你去梳洗吧,既然今日这么多人在东宫,就不讲课了。” 赵德昭巴结这个未来的老丈人,笑道:“三姐的院子已经安置好了,家具也都置办好了,你要不要先去看看,若有遗漏,也好早日备齐。” 王溥就只活下来了一个女儿,对这个女儿也是疼爱无比。听了赵德昭话,虽然想要端着架子,却也忍不住想去看看女儿以后生活的地方。 等成婚后,他这个父亲最多也只能在前院,中院转转,后院是不能去的。 “那就安排个小黄门带我去看一眼……” 王溥这边刚走开,一脸困倦的韩重赟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跟石保吉两人正在格斗的韩崇训看到他爹来了,一个走神,就被石保吉一拳打中了下巴,忍不住一声惨叫。 “笨蛋,出拳之时要挺胸吸气,重心上移,以腰腹为支点。这样腿脚就会变的轻便,移动快捷。像你这样,根本不叫搏击,就是小儿打架。二哥儿……” “世叔来了,袁家坊那边可否处理妥当?” “你们一开始封锁消息的好,我过去之后,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待圣旨降下,任命了卓循为指挥使,又是新军熟悉的上司,加上其他禁军威慑,没有发生异常。 今日一大早,新军就已经开拨,我等到近半新军已经过了黄河,才回来复命。” “稳定就好,世叔辛苦了。” “不辛苦。”他从怀里掏出了步兵操典问道:“此书可是你所写?” 赵德昭当仁不让地点了点头。他惊讶道:“今日我方信了天生大才啊……来,我们来磋磨一番。” 赵德昭笑道:“世叔不如稍坐,我去冲洗一番,换身衣裳,待吃过饭再细细分说。” 韩重赟点了点头。“那你去吧,不用管我,我来训训这帮混小子。” 今日赵德昭醒来的有些晚了,不是因为昨天累到了,而是因为昨夜吵醒了裴格安,又被她给折磨了大半夜。 其实赵德昭对她也很心疼,知道她故意在引起自己的注意,博取关注。 从现代到古代,对男人来说是建功立业,对女人来说却是最大的桎梏。 更何况,她还不熟悉华夏历史。 哪怕她拥有超强的实力,手腕高明,精通工业发展布局,可是这个时代也没有她发挥的舞台。 再也见不到孩子,再也没有了各种享受,她的人生就只剩下了他。 当然,这是从大环境来说,具体到生活层面,她依旧是个魔女。 两人也很好的达成了一系列默契,她也不会现在就成为赵德昭的妻子。 如果成为了赵德昭的妻子,她的天地就被局限在了一小块地方,再也不能随便出门,再也不能参与各种工业建设,再也不能指挥其他人听命。 更别提,她还想去下西洋,她还想去成为欧洲之王。 所以,她在完成自己的预定工作之余,在学习如何当一个斗姆娘娘的化身,如何管理一个以科学为核心的大型组织。 这是最适合她的定位,让她不用被限制在一小块天地里面,还能得到所有人的尊崇。 只要她开心,赵德昭愿意无原则地迁就她。 不管什么事!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灵魂是一致的,缺少了对方,就会觉得孤独。 ------------ 第五十三章 贬谪 大庆殿内,文武大臣吵作一团。武将对赵德昭私自斩杀武将大为不满,可是文臣却认为皇子斩杀一个吃人魔是替天行道。 武将怕失宠,想要把这件事当作个例,不希望皇帝对武将权力有限制之心。 而文臣想要试探皇帝的底限,想要把这件事扩大化,然后限制武将权力。 因为赵德昭斩杀王继勋这件事而吵,但是这个事件的两个当事人,却很少有人提起。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对虐待百姓,喜欢吃人肉的王继勋都没有好感。 而另一个当事人是皇子,文臣对他喜欢,武将也不讨厌他,并没有想用这件事来针对他。 他跟勋贵子弟关系紧密,又是武痴,对武将没有偏见。 大庆殿建制不大,右侧的武将和左侧的文臣之间相隔不到两米。 吵架的时候没人愿意跪坐在地,双方隔着中间的通道,吵的口沫横飞。 是的,如今的宋朝上朝还遵循唐制,大臣们都是坐着的。 只不过很多大臣提意见,距离唐朝过去了一个甲子,现在椅子已经出现,大部分人都不习惯跪坐了。 他们要求把一直搬进朝堂,如果皇帝不允许,他们宁愿站着。 反正早朝时间不长,隔几天才一次,就是站一个时辰,也没有关系。 只是赵匡胤还没有考虑好,这朝堂以后到底是个什么规矩。 赵匡胤眼睛似乎望着下方两侧端坐的大臣,但是已经走神。 上朝之前,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那本步兵操典,原本并没有在意,可是现在越想,越觉得这本书神奇,几乎将军规方面几乎全部考虑到了。 这种严密的军队管理,也是后世改进后的吗? 这个儿子给了他太多惊奇,甚至是恐惧。 幸好,他自己选择了前往襄阳,最少这几年,他不会给自己造成威胁,而他,也能好好看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对了,也不要忘了问问,后世的朝堂是什么样。 这天天吵来吵去的,他这个皇帝就像摆设,真是不如以前当个节度使痛快。(当皇帝不如当节度使,是赵匡胤历史原话。) 被吵的有些脑仁疼,却都是些低品级的官员在吵,重量级官员没有一个。 赵匡胤忍不住咳了一声,原本吵的热火朝天的大臣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这一切虚假的就像在演戏,赵匡胤忍不住叹了口气。才开口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子德昭不教而诛,视为违法。但王继勋此人虽略有功绩,却草菅人命,以人为食,畜牲不如。皇子违法,情有可原,王继勋死,死不足惜。” 监察御史徐侑城向前一步,手持朝笏躬身道:“官家,可王氏长子如今拉着王继勋的尸体还在宣德门外……” “去跟他说,其父以人为食,死不足惜,念在过往功劳,赐钱扶灵归葬故里。至于皇子,不可不罚,否则国法何以为继!今削去皇子德昭大将军勋位,发配任上,不得召见,不得回京。” 众臣哗然,这个惩罚不是轻了,而是重了。 在后世,几百里开车几个小时,可是如今的几百里,就是另一个世界。 没有了大将军勋位,赵德昭的身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山南东道节度使的衔位,这个众人本来都认为是虚衔的衔位,如今却又成了实职。 山南东道治衙位于襄阳,距离开封府一千里,如今要把这个皇子发配那么远,是想要放弃这个皇子了吗? 赵普立即直起身来,手持朝笏走到中间拜道:“官家三思,皇子年幼,如今发配千里之外,实非臣等本意。官家仅有两子,二哥儿才过十四,四哥儿更是年幼,若有三长两短,恐危及国祚永续。” 这话以前赵普说过多次,最后被贬,但是现在赵光义因为病重,已经多日没有上朝,赵普就又提了出来。 赵匡胤却说道:“皇子长于安乐,非社稷之福。何况其已十五,本月就要大婚,特恩许其大婚之后再往治地。” 赵普的腰弯的更深了。“望官家收回旨意,此乃动摇国本。” 赵匡胤也直起身来,走到赵普面前将他扶了起来。“我的儿子,不能一直处于安乐。今日让他前往治地,明朝还会让他上阵杀敌。只有文武双全,才能让我大宋国祚永续。丞相以为如何?” 看到赵匡胤真诚的眼神,赵普知道他心意已决,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虚引了赵普归位,赵匡胤也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来到了户部尚书魏成面前。“魏卿,如今国库可还丰盈否?” 魏成想要起身被赵匡胤拦住,他只能直起腰板回道:“如今秋收入库,虽然还未总计,应与去岁持平。不过如今大军在蜀地运回大量钱粮,国库充裕。” 十月正是一年最有钱的时候,要是等到明年春夏,钱都花的差不多了,魏成这话就不敢这么说了。 赵匡胤点了点头,向回走了两步,又道:“给襄阳刺史蔡令性拨钱五万贯,命其修葺节度使府,再拨钱五万贯,与皇子开拨。 另,明春由皇子德昭负责在襄阳组建新军,一应开销,由户部开销。” 魏成起身领命,又问:“不知新军按多少人手组建,臣也好事先预备钱粮军服。” “一万人。” “喏。” 现在,所有人都又疑惑了起来。搞不清赵匡胤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说喜欢这个皇子,为什么要让他去那么远?远离中枢。 如果说不喜欢这个皇子,为什么现在的安排又面面俱到,生怕他在哪里过的不好? 见赵匡胤已经安排妥当,显然是早有定策,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反对了。 只是所有人都已经拿定了主意,下朝之后要打听一二。 实际上,赵德昭只跟他说六千人,其中有三千人是战斗部队,另三千人是测量部队。 因为要求人人识字,最起码有点基础,所以这六千人,还不一定能招的齐。 不过再艰难都要开展起来,特别是测量部队,如果招不齐,就只能教战斗部队测量。 在明朝的时候,赵德昭一开始搞幼军,从小打小闹,到最后成为新军的培训基地,是走了弯路的。 比如一开始几年都只有几十人的规模,还比如他异想天开想搞什么特种兵,最后证明了错误。 这一世就不会了,如今的大宋不是不需要特种兵,但是更需要地图兵。 地图测绘绝对是古代最大的黑科技,而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修路架桥,还是救援救灾,地图的作用都无比巨大。 但是呢,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合格的地图测绘人员。 当然,在不仅仅是在东方,就连西方,在十八世纪之前,也都是比例失真,完全靠地方人员才能辨别的地图。 前世在大明的一百多年间,一直到赵德昭去世的时候,地图测绘人员,地形测绘人员依旧是最欠缺技术人员。 因为这个地球太大了,需要测绘的地方太多了。 在保证了基本的安全和武力,技术领先之后,这项任务就要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 终于下朝了,赵匡胤寡然无味地喝了一碗粥,馒头都没有动。“韩都指挥使去东宫还没有回来?” “没有。” “圣旨可曾传到?二哥儿是啥反应?” 传旨的内侍尤宝川躬身回道:“圣旨传到,二哥儿表现的很平静。” 赵匡胤疑惑问道:“很平静?” 尤宝川大惊,腰弯的更低了。“是很平静,只有一点……愤慨。” 这才是正确的反应嘛,得到了神仙传授,自然聪慧过人。要是表现的平静,那就太假了。 “今日常朝押后,要见的人也延迟到明日接见,现在去东宫。” “官家,二哥儿昨日还说进宫陪你午膳,四只熊掌可都给你送进宫了。” 赵匡胤这个时候哪有心思想熊掌。“把熊掌安排到东宫来做,午时顺便把几个小的也都接到东宫。” 孟宽使了眼色,立即有人下去安排,而他赶紧帮赵匡胤收拾了行装,就吩咐摆驾。 因为距离很近,每次赵匡胤都是步行,倒也方便。 一进东宫大门,赵匡胤就看到了没有当值的禁军都围在了东宫主殿偏殿门口,看见赵匡胤过来,连忙纷纷行礼。 这一行礼,也惊动了屋内的人,一下子出来几十人,这人还不少。 “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没那么多讲道,这是在干啥?” 与赵德昭并肩迎出来的韩重赟说道:“昨夜二哥儿给这些后辈讲学,今日臣与二哥也就这本书进行磋磨,吸引了他们旁听。” 赵匡胤道:“今早我就随意瞟了一眼,把这本书拿过来我再瞧瞧。” 赵德昭躬身应是,听赵匡胤问道:“可有不满?” 其他人等皆不敢吭声,却听赵德昭说道:“孩儿早就有心出去闯闯,此事正如我意。” 赵匡胤笑了笑,这个态度还可以,比他开始预想的反应层次还要更高一点。 ------------ 第五十四章 新军 赵匡胤一马当先走了进去,看到这个原本是赵德昭上课的书房,罗汉床都被抬到了墙边,变成了一个空场地。 就只剩下顶头的罗汉床还在,显得格外不协调。 地板上很干净,显然开始一众人等就坐在地上听课。 走到顶头的罗汉床上坐下,看到身边的案几上就放在那本书,旁边就是早上他让人传来的贬谛的圣旨。 书页翻开的一页,上面写着一个标题:如何在沙漠、戈壁中寻找水和食物。 他抬头看了看围了一圈的众人,说道:“你们都先散了吧,待我好好看看,回头安排印刷,人手一本。” 潘惟德道:“官家,二哥不耐烦写太多字,写的简略,但是讲起来,里面的内容可就多了。所以,臣请官家允可,让二哥给我们讲完这本书。” 赵匡胤看了一眼赵德昭,见他微微点头,就说道:“若没有犯忌内容,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 皇帝要占场子,再大的二世祖也要让位。一帮年轻人虽然也有不舍,却也只能先回家。 就只有韩崇训借着韩重赟的光,还能留在这里,却一声不敢吭。 房间里面又恢复了原样,坐在上首的赵匡胤这一次看的很仔细,也就看的很慢。 韩重赟怕影响他看书,跟赵德昭也不敢说话,就只能靠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后世的士兵手册基本上有六大方面:1国防知识;2军事知识;3政工知识;4生活知识;5福利待遇;6自我修养。 国防知识被华夏历史取代,政工知识,自我修养被取消,军事训练和生活知识没有删减,反倒被赵德昭又增加一部分古代列阵,而福利待遇这方面,目前写的语焉不详。 他只是一个皇子,又不是皇帝,这方面写的太多犯忌。 赵匡胤越看越是心惊胆战,因为这本书初看有些粗略,更没有文采,可是却将事情分析的井井有条。 不管是他想到的,还是没有想到的,都分析的清清楚楚。 一些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条例,这上面也讲的清清楚楚。 看了一半,他抬起头来,望着低眉顺眼的赵德昭说道:“二哥儿,你觉得这书,能直接传授给士兵吗?” 赵德昭道:“低级士兵不可,高级将领可以。一些训练条例,可以让将领施行。不过孩儿组建新军,与如今的军队不同,却需要人人传授。” 韩重赟似乎睡着了,跟他坐一张床上的韩崇训不敢乱动,赵德昭故意声音大了一点,惊醒他。 被惊醒了的韩重赟他是老江湖了,深吸了一口气,又故意闭眼了一会儿。 “细细说来。” “一来如今士兵大多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谁管饱就跟谁,没有什么理想壮志,跟他们讲太多家国情怀什么的,都不合时宜。 二来大部分士兵都不识字,书中内容也需要传授,把书给他们是浪费。 三来他们身体虚弱,也受不了严苛的训练,即便是如今的禁军,这种约束他们怕是也受不了。 四来这个训练过程涉及到新式战术,在我们熟练掌握之前,最好不要外泄。” 赵匡胤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掌握之后,就不怕其他人学去?” “不怕,因为火枪就只有我们能造。” 火枪?这是什么武器?韩重赟心中一动,睁开眼来,却依旧一声不吭。 赵匡胤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百说不如一做,这件事我就看你能做到哪一步。工部那边,我会让人分配三百户木匠,三百户铁匠月底前往襄阳,需要的铁料由南阳供应,需要的木料,直接在襄阳当地砍伐。你这边,准备安排谁前去督造?” “刘小刘殿头。” 赵匡胤奇道:“你不是厌了他吗?” 赵德昭开诚布公。“只是故意让他被他人笼络。” 赵匡胤看了一眼韩重赟,脸色板了起来。“可真有人笼络于他?” “贾琰贾季华。” 韩重赟听的心惊胆战,有些后悔自己留在这里了。 不过赵匡胤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存在,高声叫道:“孟宽。” 一直悄无声息的孟宽出现在了偏殿门口。“臣在。” “让人去二哥儿农庄叫回刘小,有话我要亲自问他。” 孟宽领命而去,赵匡胤又回头跟韩重赟说道:“老十,三哥如今身体不好,禁军这边,你要多费心了。” 韩重赟立即起身肃立。“臣当尽力把持。”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两人都没有当真,韩重赟最多费点心思监督一下其他禁军。 赵匡胤皱着眉头,考虑让谁来逐渐接手赵光义手里的禁军。 韩重赟这个时候又说道:“官家,臣有一事相求。” 赵匡胤抬起头来,道:“说。” “小儿崇训今年十三,来年十四,如今二哥儿筹建新军,臣想为他在新军求个位置。” 赵匡胤看了一眼敦实的韩崇训,点了点头。“你就是舍不得,我也欲让他跟二哥儿一起前往襄阳。不仅是他,王承衍,石保吉,曹璨他们这一代,我欲全部赶到襄阳去。” 韩重赟笑道:“矢不激不远,刀不磨不利,玉不琢不成器。他们这些小辈正应出去磨练磨练。” 赵匡胤点了点头,又收回了话题,跟赵德昭说道:“山南东道自慕容延钊病逝后,这一年多一直没有节度使,西南面兵马都部署也越发荒废。刺史蔡令性此人年岁已大,守成老旧之辈,非二哥儿臂助。 不过如今你还未就任,以安稳为主,如今让他占住这个位置。待明年你在襄阳稳定下来,我帮你安排一个善治文臣,协助你稳定襄阳。 去了襄阳,其他人倒也无妨,但是慕容家族你可一定要笼络住。他们祖孙三代在襄阳发展数十年,乃当地最大家族,人多势众,若有反复,影响甚大。” 慕容延钊也是北宋名将,他是开州刺史慕容章的儿子,出身将门,善于攻伐,南征北战,戎马一生。 其父后来升了襄阳刺史,慕容家族就在当地繁衍。 而且他们家族特别能生,像慕容延钊,女儿不算在内,光是儿子就长大成人了十个。 前年慕容延钊去世,如今慕容家族的人,大部分都在襄阳守孝。 山南东道在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是华夏最大的道。 最大的时候就是如今,北到南阳,西北到商洛,西南包括了重庆,东南一直到随州,安陆一带,南方一直到湖南常德。 包括了河南西南部,陕西东南部,四川东部,重庆,湖北大部分地区以及湖南北部。 这主要是因为荆州一带到宜昌,是刚打下来的地盘,如今还没有分出去。 但是重庆的开州,万州,自唐朝时候起,就属于山南东道。 慕容章一直在这片区域当官,慕容家族又能生,在这里扎下根,也就理所当然。 不过,赵德昭很清楚,慕容家族不算地头蛇,因为他们家族想当官,就不敢发展地方势力。 后来慕容延钊的好几个儿子,也都做到了一州刺史的位置。 慕容家族在慕容延钊死后,逐渐就分散到了各地。 “孩儿知道,据闻那慕容延钊的次子德丰,只比孩儿大三岁,也叫日新。” 赵匡胤笑道:“我尊慕容延钊为兄,你的字就是跟着德丰取的。我们两家渊源颇多,就是有所不遂,也不要轻易动他们。” 这也算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言传身教,不过他不知道,赵德昭并不需要这种教导,论治政经验,赵德昭比他丰富的多了。 中午,刘小被从农庄召回,赵匡胤怕他说假话,回来之后就直接询问于他。 刘小虽然没有留下书面证据,但是贾琰送来的银钱一文没动,而且将每次传信的过程写的清清楚楚。 赵匡胤大怒,中午饭也没有好好吃,几只熊掌都被赵德昭和几个孩子吃了。 午饭后他就带着没看完的《步兵操典》去了中书令府,显然是去兴师问罪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过要对付赵光义,对他来说,维护赵氏的名声,比一时荣辱更重要。 反正赵光义现在都要死了,何必把这件事给宣传出来,让旁人笑话呢? 而刘小知道谋划轻易达成,忍不住喜极而泣。 他甚至一日也不想歇,明日就启程前往襄阳,帮赵德昭打点好一切。 督造施工,让赵德昭去了襄阳,就能生活的舒舒服服。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可是赵德昭现在受了重视,以后前途呈现出了光明。 他希望多活几年,见到赵德昭坐上那个位置。 那时候,他也走上人生巅峰了。 赵德昭当然不会让他现在就走,就是走,也要让他跟工匠们一起走。 而且,去了襄阳的基础奠定,也要做一个计划,让刘小过去了按照计划来。 等他到了襄阳,已经有了一点基础,就能事半功倍。 所以,刘小出发的时间就安排在了他大婚之后的月底,大婚的时候,东宫也需要一个得力人员嘛! 十月初五,赵匡胤一天发了两百四十六份嘉进圣旨,将整个五品以上武将勋贵家族的适龄男丁全部都照顾到了。 两百多份圣旨,却一共有七百余人,因为不少家族都是好几个兄弟。 他们最大的二十二岁,最小的十二岁,恩许他们进入新军服役,并且按照十将以上待遇发放俸禄。 这一下,立即在开封府引发了千层浪。 ------------ 第五十五章 黑历史 新军是什么军种,现在谁也不知道。 可是一下子征召了几乎所有适龄勋贵子弟,这个影响可就大了。 从来没有一支军队会这样组建,虽然这样可以保证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会很强,但是却难以管教。 基本上,也没有将领敢管。 更主要的是,谁敢让他们去送死呢? 而且,朝廷已经有了南苑军,这支南苑军就是专门安排勋贵子弟的,也是朝廷的仪仗队。 现在,这支军队又该如何安置? 还有征召的勋贵子弟有一小半现在都跟随父兄在外地军中,现在一个个都要回来。 这对外地的军队影响也不小…… 没等太多人反应过来,第二天,赵匡胤又传旨下来,撤销南苑军,将南苑军并入新军。 与此同时,南苑军中不识字的勋贵子弟,全部退出南苑军,编入禁军。 南苑军是仪仗兵,规模不大,总共不到三千人,却分成了八个军种,还有一个数百人的车队。 这些人主要就是在他国使节来访的时候充当仪仗队,充当接待人员,站岗执勤。 南苑军虽然是勋贵子弟安置的地方,但是挑选标准主要是以身高,形象为主,这里面,还有不少不识字的。 现在,这些不识字的,全部都被刷了下来。 一支全部都识字的军队,这在这个时代可是破天荒的创举。 现在这个新军,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把不识字的人刷下来,总共还有两千人左右,就是加上征召的七百余人,依旧不到三千人。 可是这两千七百多人,几乎把整个宋朝高级将领家属全部囊括了进来。 以襄阳的地头蛇慕容家族为例,他们整个家族,就有十一个适龄年轻人被征召。 新兵,成了大宋朝廷最近几天最火热的话题。 但是,除了少数几人,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这支新军是干什么的。 唯独确定了一点,那就是不可能会被安排去打仗。 因为有些家族三四个儿子都在里面,要是安排去打仗,死了的话,那可就绝户了。 十月初十,就在赵德昭大定的这一天,赵匡胤再一次在全国颁发征召令,向全国范围内征召志愿加入新军的读书人,不要求学历高低,身体素质,更不要求四书五经读的好,只要会识字就可以。 征召的范围不仅有百姓,就连文臣家眷也接收。 这一下,所有人更懵了,关于新军的话题也更热闹了。 不过这个时候,也有一些传言开始传开,那就是新军将会是一种新式军队。 这是废话,却又不是废话。 因为新式步兵操典的一些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一种新的训练,一种新的武器,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器,还没有人知道。 更让人好奇的是,为什么新军一定要招收读书人,可是这一点,就连勋贵圈子也没有传出来消息。 如今大宋缺乏识字的官员,每一个读书人,都备受重视。 朝廷除了科考,还有十三种不同的专业官员选拔考核,再加上恩荫,举荐制度,只要是有才华的读书人,就能当官。 所以,新军的征召,对读书人来说,吸引力并不大。 但乱世未过,当兵可以免受灾难,还是有少数人报名新军。 赵德昭最近的精力却没有在这方面,因为现在对他最重要的事情是娶亲。 在明朝研究宋朝的时候,赵德昭就很清楚宋朝宗室娶亲是“不问阀阅、问门第”。 也就是说,不注重过去的历史,只注重现在的地位和未来发展。 唐朝宗室娶亲,基本上都是大门阀里面选对象。 五代十国之后,门阀已经没落,娶亲的对象就是文臣武将家族,文臣还略少,主要是武将世家。 一般都是皇室的女儿嫁个武将之子,或者皇室之子娶了武将之女。 而这个风气,就是从赵德昭开始的。 他同时娶两妻,一是世家之女,一是武将之女,这也代表了赵匡胤对文武的态度。 而且如今皇室制度并不周全,赵匡胤为了拉拢人心,各项特权也没有建立起来,所以赵德昭这个皇子娶亲,与大户人家娶亲并没有区别。 都是要经过六礼,然后皇子跟普通人家一样,登门娶亲。 这一日,一大早起床,裴格安依旧还在酣睡,刚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就被一脚蹬开。“第一次给了老娘,现在不稀罕你了,滚吧。” 赵德昭忍不住失笑,声音如此成熟,身体却还稚嫩,这种反差实在有些大。 赵德昭知道她不在乎自己娶别的女人,但是心里也不会很舒服。 不过,反正她是边台,真正在乎的也不是这个。 “那你好好休息,今晚我就不陪你了,明日再来陪你。” 赵德昭欲走,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说道:“你要是晚上让我去闹洞房,让我看你洞房,我就不生气了。” “想都别想!”说完赵德昭觉得语气太生硬,解释道:“如今女子,被外人摸了手就属于失贞,我要是把老婆让给你玩,那她怕是要自杀才能洗刷清白了。” “这么严重?” 赵德昭点了点头。“你不能拿后世的风气与现在相比。” 她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屁股却露在外面。“哼,那我以后自己调教一个。” 赵德昭有些无奈,这个边台算不算绿了自己呢? 出门就见到东宫今日装饰一新,到处红纱装扮,特别是西一院,整个院子都像个新房。 来到中院,迎面走来的就是未来的妹婿魏咸信,在门口来回徘徊。 看到赵德昭,他就愁眉苦脸说道:“日新,今后我可是在兄弟们面前当叛徒了啊!” “扯淡!”赵德昭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是身不由己而已。” 新军组建在即,哪怕在外地的勋贵子弟,也一一返回开封府,赶上了皇子大婚。 可赵德昭十月十八成亲这一日,各家勋贵武将家族都送来了礼物,却只有少数亲近的朋友过来凑热闹。 文武对立,身为门阀之女的王氏排在前面成婚,让武将家族们都要端着架子。 这一日,担任傧相的是前丞相魏仁浦。 魏仁浦是宋初名臣,后晋时期就已经为官,与王溥关系莫逆。 勋贵子弟里面,哪怕是平日最亲近的韩崇训他们,也被约束不能前来。 这让身为魏仁浦儿子的魏咸信格外尴尬…… 他身为文臣之子,如今又授朝散大夫、太子右坊通事舍人的文职,可是他性格豁达,更喜欢跟勋贵子弟一起打架喝酒。 所以,今日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兄弟们。 赵德昭倒没有在意今日勋贵子弟来的少,因为四天后的第二场婚礼,他们绝对都会出现。 他只是有些惊讶,这宋朝才建立五年,如今文武对峙就如此严重了吗? 还是说,是赵匡胤故意让文武对立? 孟宽,刘小,佟亮他们今日也都是一身新衣,见了赵德昭就躬身拜道:“恭喜二哥儿今日大婚。” 赵德昭还没回礼,就见到燕国长公主,也就是赵德昭的姑姑带着一帮女人,远远就在叫道:“二哥儿,快过来,结婚都磨磨蹭蹭,今日你的事情多着呢……” 一看到这一帮中年妇女,赵德昭就觉得大事不妙,硬着头皮拜道:“见过姑姑和诸位婶娘。” 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跳着叫道:“二哥,还有我呢!” 这是他的姑姑再嫁高怀德之后,生的一个女儿,今年才三岁半。 高怀德前妻生了两个儿子就是高处恭,高处亮,没有女儿,对这个女儿娇宠的很。 赵德昭看了一眼嘻嘻哈哈的女人们,再看看她们怀里托盘里面的物事,蹲下身子跟小表妹打招呼。“大姐儿早,六姐在后院,去找她玩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蹲下身子,抱起了大姐儿,起来就跑。 燕国长公主跟一帮女人在后面叫道:“跑,看你能跑哪里去……” 一帮女人嘻嘻哈哈追了过来,他怀里的大姐儿也嘻嘻直笑。 宋承唐制,许多风俗习惯也是一样。 比如结婚这一日,女人要把脸涂的像后世的东瀛艺伎一样,面上的粉都有半斤重,还要画的花里胡哨。 而男人也要化妆,并且更夸张。因为除了化妆,还要插花,带花。 结婚和状元游街,都是要插花的,花朵的种类没有太多限制,颜色也没有太多限制,只有一点,越大越好。 春夏之时,还能摘鲜花插在鬓角处,可现在是秋冬季节,鲜花只有菊花。 这两朵菊花,金黄金黄的,每一朵都有半个脑袋大,往头上一插……哎哟,赵德昭根本不敢想象。 昨天插了别人菊花,今日就要被插菊花吗? 赵德昭宁死不屈! 可是跟一帮老娘们们相比,赵德昭的战斗力太弱了,很快被一帮女人堵在了后院。 然后在一帮小孩子嬉笑声中,他被涂了一脸胭脂,然后被插了两朵大菊花,把脑袋都挡住了。 这种形象实在羞于见人啊…… 可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却很正常。 好吧,赵德昭也无力分辨,只能认栽。 只是躲在自己小院的裴格安听闻了这个消息,强忍着疼痛起床,就为了看看他的新形象。 然后,她笑的直不起腰,心满意足回了小院养伤。 黑历史啊! (想要加快点进度,但是结婚这件事又不能一笔带过。毕竟这几个女人要陪他大半辈子。我尽量下一章就结束娶亲的过程……) ------------ 第五十六章 娶亲 申时,也就是后世的下午三点,赵匡胤亲自送赵德昭登上了一匹白马。 “启程。”他一声令下,立刻筝乐声响,以唢呐为首的吹奏乐团,以琵琶为首的拨弦乐团,立即扭起了大秧歌一样的舞步,开始出发。 赵德昭在以王承衍,魏咸信为首的数十文士的簇拥下,骑着白马跟在乐团后面。 他胸系红绸花,脸上涂了一脸脂粉,还顶着两个大菊花,浩浩荡荡地出了东宫。 这副形象,别提有多丧了,可却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今日是文娶,这帮文士就是为了应付各种文学刁难的。 比如要作一首诗,唱一首曲,这种事都要他们应付。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台前后两进的十六抬大轿子,这种轿子也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肩舆。 在这个时期,轿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不仅普通人不能坐,就是堂堂的丞相,也不能坐。 百姓除了娶亲的新娘子,死人后的棺材,任何人都不能以人为驾。 如果宰相年老体弱,骑不了马,万一被马骑了怎么办?那就由皇帝下恩旨,特许宰相坐轿。 但这种恩旨在北宋时期是很少下的,因为还能坐车。 一直到南宋时期的赵构,当时国都已经搬到南方了,当地不仅缺马,缺牛,街道还狭窄。 在当时的条件下,赵构放开了对肩舆的控制允许大臣坐轿子,后来逐渐百姓也能坐了。 如今的肩舆,只有皇帝和妃子们能坐,基本上都还是在皇宫里。 因为皇宫里面门槛多,台阶多,车行不便,主要以肩舆代步。 不过赵匡胤是武学宗师,喜欢自己走路,皇宫里面妃子虽然有十几个,却地位不高,所以如今的皇宫里面,也没有坐轿子的。 围在轿子周围的是一群谁也不敢惹的老娘们,她们以燕国长公主为首,都跟赵德昭沾亲带故,最低也是某指挥使夫人,就是赵匡胤也不敢招惹她们。 她们一个个也打扮的像要在县城舞台表演的广场舞大妈,妖里妖气,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半斤粉。 然后在白色油漆脸外面,还画了短眉毛,樱桃小嘴,晚上看到能吓死人。 一出东宫,看热闹的百姓们就兴奋地向她们聚集,特别是小孩子,一个个都围了上去。 因为她们每个人的臂弯里都有一个篮子,分别装着铜钱,点心,饴糖,沿途撒一路。 这个时代的百姓子女哪有吃零食的习惯啊,哪怕就是一块糖,恐怕许多孩子都没有吃过。 每一次她们撒糖,撒点心,小孩子们就跟过年一样。 还没有到东城,就有几百孩子跟在后面了。 赵德昭一开始出来还有些不自在,觉得太丢人,但是后来发觉人们根本不关注他,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开封府内城并不大,东西宽只有三点五公里,南北长也只有四点五公里左右,东宫几乎位于正中间,往哪个方向走,基本上不会超过两公里。 王氏就在东北城,权贵的街坊,直线距离也就一公里。 但是娶亲来去不能走一条路,所以去的时候,故意绕了一段路,将直路留给回来的时候走。 半个时辰不到,迎亲的队伍就锣鼓升天地抵达了王家门口。 王家这边也早有防备,人还没有到,大门就关上了。 门外站了八个中年大妈,先是要封子,也就是红包,后又以检查迎亲聘礼为理由,故意刁难。 不过这些就只是走个过场,她们也就意思意思而已。 在她们后面,才是真正的关卡。 首先要过亲朋关,这些都是王氏的朋友们为主,要做迎妆诗,迎新曲。 这些自然有人应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德昭就当看热闹,觉得还挺有意思。 在明朝的时候,皇室的架子大,一下子选妃几十个,根本没有这套程序。 进了大门,就是王氏族人亲自出马,以王氏的四个哥哥为首,故意刁难众人。 赵德昭也是入乡随俗,按照这个时代的特色,在傧相的安排下,一一应对。 第三关是小孩子的一关,王氏四兄弟的孩子,其他王家子弟的孩子们出来要封子。 他们就好应付多了,一人发一串铜钱,两个五两的银元宝,就打发了过去。 来到王家正屋,王溥已经端坐在大堂,不过他的严肃在故意滑稽的王祚面前,并没有太多威慑力。 王溥几乎没有多做为难,就让大儿子进后院背出了王三姐。 王三姐还没有化妆,眉清目秀,脸色晕红,这也是她难得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王溥交待了几句以后勤劳持家的训话,王母又交待了一些夫妻相处的道理,然后跪拜爹娘。 这个时候,是要开始哭嫁了。 王三姐在跪拜的时候,就泪流满面,还没起身,就哭作一团。 然后她的几个嫂子过来劝,而赵德昭这个时候也被赶了出来,跟迎亲的队伍一起去垫一下肚子。 其他人都吃的满嘴流油,赵德昭不敢这个时候吃太多,就吃了四个圆汤饼,跟后世的就饺子相差不大。 一直等了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王三姐才化妆完毕,赵德昭再见的时候,就变成了鬼一样的造型。 别的就不说了,反正跟后世的艺伎差不多,但是故意把白色的牙涂成黑色,这真是够了! 反正对这个时代的审美,他一点也接受不了。 王三姐自己也不好意思,根本不敢张嘴,甚至眼睛都不敢看赵德昭。 最后一步是盖霞帔,王三姐被红色刺绣锦帕一挡,手中就被塞了一段红绸,赵德昭牵住另一头,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大红花。 牵着王三姐出了正堂,立刻各种乐器又响了起来,但是,最刺耳的还是唢呐。 这一路,地上都铺了红毯,新娘子的脚,是不能沾土的。 轿子就停在了红毯的尽头,燕国长公主上前牵住了王三姐的手,说了一番吉祥话,将她迎上了轿子。 然后,有两个穿了一色衣裳的双胞胎,分别跟在了轿子左右。 963年,赵德昭刚满十二周岁,就开府出阁,住进了东宫。 与此同时,就定下了王氏与陈氏一左一右妻子。 娶妻当娶贤,纳妾可纳色。 为了笼络这个皇子女婿,王氏就到处打听,买下了这对双胞胎,回来养着。 她们比王氏小一岁,调教了两年,跟着王氏一起嫁过来,在王氏不方便,怀孕生子阶段,能帮王氏固宠。 当然,便宜的还是赵德昭。 跟着赵德昭来迎亲的魏咸信就被双胞胎给迷住了,赵德昭上马的时候,被他拍了一下。“早就听闻王家选了一对绝色双生子,往日养在深闺,未曾一见,今日我是羡慕日新了。” 赵德昭嘿嘿笑道:“你要不怕嫂子吃醋,我让给你又何妨。” “还是算了……我就是说说……”魏咸信登时尴尬,他不怕老婆,就怕他爹。 他要是敢动本来属于赵德昭的女人,魏仁浦能把他腿打断。 娶了新娘子,迎亲队伍立即开始回转,如今已经到了酉时,马上就要天黑了。 轿子抬起,登时哭声一片,一瞬间,把乐器声音都快压住了。 但是等轿子一出门,一帮哭嫁的老娘们一个个登时又眉开眼笑,调戏起年轻书生来。 赵德昭骑在马上,看不到王三姐,但是两个陪嫁的小丫头,还真是豆蔻娇嫩啊! 回到东宫,正殿大门全部打开,接下了王三姐,她在双胞胎的扶持下,牵着红绸,一步步进了大殿。 赵匡胤,赵光义,赵廷美都坐在堂上,几人在魏仁浦的安排下,先拜天地,后拜高堂,然后又跟两个叔叔跪拜。 完成了拜堂程序,赵德昭从大堂后门的小门,带着三女到了中院。 这里属于东宫的内侍和宫女们,一一前来问安,然后带着王氏又穿过后殿,进入后院。 赵德昭一直把王三姐送到了她的小院,坐在了新床裙边上,两人才说了第一句话。“要劳你久等了,……床后有马桶,要是饿了,也可以先吃点点心。我们夫妻今后当是一体,没那么多讲究,只要在人前,不丢了颜面就好了。” 王三姐十二岁前,没有跟赵德昭定亲的时候,两个人就接触过,定亲了之后,反而是第一次说话。 赵德昭一张嘴就是马桶的,让她大羞。隔着盖头,她只能低声回道:“无需担心妾身,今日是我们大喜日子,再苦再累也不觉得。” 赵德昭回头看了看有些不自在的双胞胎,尽量温柔道:“你们好好照顾小姐,有什么需求,尽管跟内侍,宫女们说。等明日这后院事务,都要你们小姐来管,你们也当尽心。” 两姐妹一般娇嫩,看不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她们见赵德昭温柔,心下也安定了许多。 相互看了一眼,两姐妹一起跪下。“妾身今后定当伺候好小姐和老爷,不让老爷为琐事操心。” 赵德昭点了点头,伸手抓住她们一人一条纤细的手臂,将她们拉了起来。“过几日还有右夫人进门,规矩等她进门,我在跟你们一起说,这几日,就先熟悉一下东宫。” 回过头来,赵德昭大声说道:“打水进来,让我跟夫人都洗洗,这一脸粉,都够蒸馒头了。” ------------ 第五十七章 两女 房间内的三女,还有门口伺候的宫女们都笑了起来。 水很快端了过来,双胞胎伺候着赵德昭洗了脸,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显然受了严格训练。 今天不是时候,赵德昭连她们的姓氏都没有问,就又匆匆忙忙地到了前院,准备婚宴敬酒。 今日是文臣之宴,赵德昭是皇子,几乎所有的文臣,京官,包括适逢其会到京城的官员,哪怕进不来东宫的大门,也会送一份贺礼。 而能够进入东宫做客的,随随便便也有上千人,男人们在前院,女眷们在中院,将东宫到处坐的满满当当。 幸亏这个时代敬酒,新郎官是不用喝酒的,要是也陪喝,赵德昭再大的酒量也禁不住。 从赵匡胤开始敬酒,然后官员这边是品次高低,一一敬酒。 待到时至亥时,这一个多时辰的敬酒,终于结束了。 而赵德昭也不用送客,今日赵廷美会代他送客。 “佟殿头,安排一桌席面到新房里,我要回去陪夫人进餐。” “二哥儿,这不合礼仪啊。” “安排下去就好了,规矩嘛,还不是人制定的。” “喏。” 有了赵德昭的吩咐,王三姐没有等着赵德昭回来揭了盖头再洗脸,而是先洗的清清爽爽,又盖上盖头,等着赵德昭回来。 赵德昭回来的时候,燕国长公主他们一帮老娘们还没有离开,要等着赵德昭回来了,还要举行铺床仪式。 其实跟后世的农村习俗差不多,也就是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混作一团。 用簸箕装了之后,沿着新房里面唱咏,跳舞,嘴里喊着吉祥话,将这些东西撒在床上。 新房的床很大,分了内外两间半,上下三层,不要说在里面睡觉,就是在里面吃饭,也足够了。 这种拔步床,本身就跟房子差不多大小。 一切忙活完毕了,赵德昭给以姑姑为首的这帮女人也开始发银元宝,都是五两的小元宝,一人两个,只有姑姑是四个。 一帮女人这才心满意足地说着吉祥话离开,其实也就是个意思,虽然现在银子少,但是她们也不在乎这二十两银子。 等她们都走了,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然后赵德昭就听见了几个不属于他们的呼吸声。 他大为惊奇,这个时代,还没有闹洞房的习俗吧? 双胞胎递过来了一根秤杆。“老爷,该掀盖头了。” “不急。”赵德昭从王三姐身边进了拔步床,在第二层的储衣间,掀开了衣箱,里面钻着四姐和六姐,六姐都已经睡着了,因为挤在大衣箱里,睡的不舒服,还有细微的呼噜声。 四姐格外不好意思。“二哥,你咋知道我们藏在这里?” 赵德昭忍不住摇头笑道:“为了闹洞房,你们在里面憋了许久吧,也够可以的。五姐和四哥呢?” 她眼珠乱转,伸手笑道:“二哥,恭喜你娶新嫂嫂,封子拿来。” 这一下吵醒了迷迷糊糊的六姐,她一睁开眼,也伸出了手。“二哥,我也要封子。” 盖着盖头的王三姐低声说了一句,被房间里面突然多了两个人而惊讶的双胞胎才连忙动弹了起来,打开了最外间的一排箱子的一个。 这里面装的都是银元宝,铜钱,今后打赏用的。 王三姐来了要当女主人,自然要笼络人心。她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根本不用赵德昭教她。 反倒是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陈氏,依附哥嫂生活,这方面恐怕会有所缺失。 等双胞胎递给每人两个银元宝,四姐和六姐还没有接到,就被赵德昭一把抢了过去。 六姐嘴巴一撇,却见赵德昭用银子敲了敲床板,惊讶地捂住了小嘴。 “出来吧,跟我说说,是谁让你们来的。” 拔步床第一层是侍候的人工作的地方,上一层,是储衣间,最里面才是睡觉的地方。 在第二层和第三层中间,还有好几个抽屉和夹层,赵德昭敲了床板,拉开隔层,发现五姐和四哥两个人藏在里面。 两个小家伙也不怕,出来就嬉皮笑脸跟王三姐打招呼。“嫂嫂好。” 赵德昭摇了摇头,跟双胞胎说道:“把秤杆给我……” 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连忙递过来了秤杆,然后赵德昭挑开了霞帔。 王三姐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羞涩,惊讶地看着四个弟弟妹妹,忍不住想笑。 赵德昭把银元宝还给了她,笑着说道:“这是四姐,五姐,六姐,四哥,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王三姐略带害羞地直起身来,然后转身面对他们行了一个仕女礼。“见过几位哥姐儿……” 四姐她们也连忙从床上走了出来,下到地上,跟王三姐行礼。“见过嫂嫂。” 见过礼,王三姐这才亲自从钱箱里面拿出了银元宝,每人发了两个,并且还说了两句客气话。 被王三姐慎重以待,四姐还好,其他几个小家伙第一次被当大人看待,一个个喜不自禁。 佟亮这个时候在外间说道:“二哥,酒菜都准备好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是我们大喜日子,也不用分餐,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 看到赵德昭微微点头,王三姐欲言又止,轻轻点了点头。“妾身听官人的。” 王三姐草草吃了几口,就不再吃,赵德昭却吃了个饱。今天忙了一天,累了一天,早就疲惫不堪。 不补充一点体力,怕是洞房花烛夜都没有劲儿了。 四姐她们也是吃了几口就不再吃,赵德昭还在吃,他们几个就开溜了。 出了门口,几人促狭地笑道:“不打扰二哥和嫂嫂洞房花烛了,明早,我们再来恭贺新婚。” 王三姐头都抬不起来,脸颊晕红一片,连耳后都红了。 任何一个女孩子,在面临人生这个关头的时候,怕都忐忑不安吧。 这一夜,赵德昭自然是享尽温柔,王三姐柔顺温存,尽力奉承,让赵德昭格外满意。 为了让她体验到极致的感受,连双胞胎要在旁边伺候,也被打发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赵匡胤休朝,一大早来接受儿子儿媳的叩拜。 燕国长公主也是一大早就来了,她的任务是检查洞房花烛夜的落红。 一块染了血迹和体液的白布,被一帮女人传来递去,就连赵德昭都有些脸红。 缠绵了两日,第三天,送了王三姐回门,这套程序又走了一遍。 赵德昭在王家陪了王溥他们一天,被王祚拉着喝了大半天酒,天都黑了,这才返回了东宫。 而东宫依旧灯火通明,又张灯结彩,因为明日还有一场婚礼。 十月二十二日,跟前几日一样,赵德昭又被打扮的像个妖怪一样,骑着白马出了东宫。 但是这一次,陪在身边的就是一帮勋贵子弟了,今天的客人,也都是武将系统。 跟前几日一样,赵德昭娶了陈氏进门,安置在另一个小院。 陈思让虽然已经跟个和尚一样,六亲不认,不过这次婚礼没有掉链子。 毕竟这是最后一个女儿,嫁出去了,他的父亲责任就尽到了。 陈氏跟王氏不同,虽然是武将之女,却依附哥嫂生活长大,为人比王氏少了几分大气。 这样一个林黛玉式的老婆,姿色也非常出众,就是性格软了点,有些内向。 跟她的洞房花烛夜,赵德昭有一种摧残祖国花朵的罪恶感,她虽然只小一岁,可是赵德昭年纪也不大啊! 重力一点,就怕她散架了。 不过,她很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责任,让赵德昭怜爱不已。 一夜温存,十月二十三,在陈氏认识了东宫众人,打赏之后,东宫举行了第一次家庭会议。 与会的只有赵德昭,王氏,陈氏,还有刘小与佟亮两个主管。 这次会议讨论了很多话题,不过主要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后院分工管理,各司其职。 这对赵德昭来说并不难,在明朝的时候,几十个老婆都管理的井井有条,现在只有两个,要是管不好,那就太失败了。 让她们不要宫斗,和谐相处,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要职权明确。 王氏开朗大方,以后负责外务,钱财大权。不管是走亲访友,接待女眷,都以她为首。 陈氏是平妻,比王氏低了半格,性格又软,以后负责除了王氏小院的内务。 像花园整理,宫女的人事调整,都是她说了算。 内侍不让她管,她也管不了,因为内侍负责的主要就是外务。 其实主要还是王氏大权在握,只是把王氏的权力,分配了一部分给陈氏。 王氏原本对陈氏还有一些戒心,但是看她怯懦,又想到她命运坎坷,对她也多了几分忍让。 至于裴格安,赵德昭并没有跟她们细说,只说裴格安的小院不让她们管,那个小院的开销,除了宫女俸禄,也不让她们操心。 今后裴格安主要是在外面负责引领工业发展,不会在后院里久待,等到了襄阳,恐怕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事。 等于所,那个小院就是个禁区,这让两女有些疑惑,但是看到刘小和佟亮两个主管理所当然的表情,也认可了这个安排。 裴格安跟她们不一样,只要她们不去招惹她,她也不会跟她们计较。 至于她们要是不识趣,赵德昭相信她们不是裴格安的对手。 十月二十五,陪了陈氏回门之后,赵德昭终于可以将自己的精力放在新军组建上面了。 ------------ 第五十八章 天文 新军的组建并不算顺利,除了原本南苑军的两千勋贵子弟,新征召的七百多勋贵子弟,后来招的读书人,现在还不到五百人。 已经过了快一个月,才招了不到五百人,很显然,读书人都没有当兵的念头。 好男不当兵,这虽然是乱世,却依旧没有读书人想要当兵。 毕竟,哪怕是五代十国最混乱的时候,读书人也是受尊重的群体。 只要读书识字,不管谁当皇帝,都会重用拉拢。 如今的宋朝为什么官,职,司(差遣)如此混乱,就是因为文臣几乎都是前朝,甚至是后晋,后汉时期的官员一直到现在。 赵匡胤不想用他们,也要给他们一个官,这个官只是品级,能领俸禄,却没有实际权力。 除了官以外,还有职,这个职位才有实际权力,可是又涉及到了虚职,实职。 所以,最后演变成了差遣才是唯一衡量权力大小的准则。 一个五品官,差遣却是三品,就有可能比一个二品虚职还重要的多。 在宋一代,许多三品官能把二品,一品官员骂的狗血淋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因为这种隐性权力,文官的上升渠道比武将更多,所以现在虽然没有重文轻武,但是读书人也不愿意去当兵。 不过对赵德昭来说,这件事并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如今将近三千人的勋贵子弟,已经足够让他执行自己的种子计划了。 他们这些勋贵子弟,接受了新军的培训,未来散布到各个军中,就能逐渐将这种战术,思想,传播出去。 至于地图绘制技术,也可以直接在勋贵子弟里面传授。 虽然这样的速度会慢一点,但是目前来说,时间足够。 因为他现在连六分仪,三杆分度仪,经纬仪都没有造出来。 工业计划展开,得到合格的火枪,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所以,现在最主要的是建立框架,而不是急于求成。 至于以后,社会逐渐稳定,读书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再控制读书人的上升渠道,扩大当兵的人的上升渠道,到时候,自然会把人才调节到军队这边来。 一个皇子,根本不需要去针对谁,或者针对某个团体,只需要掌握了人才的流通渠道,自然能调节社会人才需求。 十月底,勋贵子弟云集开封府,也引发了不少纠纷和社会矛盾。 不过赵匡胤和赵德昭并没有去管,只有身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推脱不开,不得不抓了几个闹的事情比较大的权贵子弟。 这种事吃力不讨好,可是谁让他现在还把开封府思维禁脔呢? 十月二十八日,开封府到处张贴了告示,要求勋贵子弟和已经报名的读书人,进入南苑进行组建前的培训。 十一月一日,两千七百三十二个勋贵子弟,四百二十七个报名加入新军的平民和文臣子弟,云集南苑。 这一日,赵德昭身穿盔甲,威风凛凛地走进了南苑别院。 北宋初的南苑位于西正门大梁门的北侧城墙外,是一片引汴河水而建成的园林,算是这个时代的公园,不过却属于皇室所有。 赵德昭抵达之后,就见到赵匡胤,赵光义,韩重赟等人,正分座了三架罗汉床,斜倚在案几上,面色凝重。 见到赵德昭进来,赵匡胤还没有说话,赵光义先开口问道:“二哥儿,传授新军天文历法,可是你的意思?” 赵德昭点了点头,走到了赵光义的床边,在他案几的隔壁坐了下来。“三叔,近日身体可还好?” “死不了,也好不了。”赵光义重重叹了口气,端起银杏树叶泡的茶,喝了一口。“二哥儿糊涂,这天文历法,历朝历代都是绝密,只能皇家掌控。若是让人学了去,今后借天说话,如何应对?” 如今的赵光义保守病痛折磨,却查不出原因,但是身体日渐消瘦,面色青白,到处青筋毕露。 以前他势大,将中书令府控制的铜墙铁壁。 但是他如今身体不好,没有了雄心壮志,跟着他的人就有了其他心思。 根据赵德昭勾结内线汇报,如今他的肾衰竭已经非常严重,连小便都解不出。 说了这段话,他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赵匡胤原本也反对将天文历法传授给新军,但是在赵德昭的劝说下,已经答应了下来。 原本的宋朝国祚三百二十年,现在他们想要打造一个千年王朝,有些地方就必须要变。 赵匡胤本来就才当了五年皇帝,如今也才三十八岁,还是非常懂得变通的。 听赵德昭分析了地图绘制的重要性,以及后世的变化,他没有过多坚持。 但是赵光义今天才知道这件事,一时之间就有些接受不了。 很显然,赵德昭来之前,他们就已经争辩了不短时间。 不管是赵匡胤,还是赵德昭,都很清楚,在这件事上持不同意见,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赵家。 所以,赵德昭跟他耐心讲解了起来。“三叔,天文知识就是一门双刃剑,能伤敌,也能伤己。否则,也不会每次地龙翻身,天狗吞日月,就要下罪己诏了……” 如今的地理测绘需要借助天文知识,因为利用六分仪和三杆分度仪进行测绘定位,借助的就是历法中记载的每日太阳和月亮位置变化夹角。 这就需要测绘人员不仅要会掌握器材,更需要掌握每一日的太阳,地球,月亮的位置变化。 太阳行进的黄道路线,月亮行进的白道路线,根据季节不同,时间不同,都有不同变化。 只有掌握了这些知识,才能根据每天不同的夹角,计算精确的定位。 没有这些外部条件,即便是有了六分仪,三杆分度仪,手动的经纬仪,也根本无法进行最精确的定位。 特别是经纬仪,是利用将地球分成24个时区,假设地球是正圆形,那么每个时区就是十五度夹角。 可是这十五度夹角如何划分,如何计算,都需要天文知识的补充,天体位置变化的计算。 而天文知识,是古代保密最严的知识,在南宋之前,一直只有少数人掌握,任何人不能私自学习。 皇帝是天子,与天沟通,只能是皇帝的权利,所以皇室垄断这门学科,不让其他人掌握。 天文知识走进民间,最早追溯到元至元十一年,也就是南宋咸淳十年。 当时的元朝已经建国,占领了华夏大部分疆域。 他们对历法知之甚少,但是很清楚历法的重要性。大到农民种地,每年日期编序,小到祭祀拜神,都需要历法统计。 因为他们不讲历法视为只有皇室才能掌握的知识,开始大肆招生。 他们将司天监与回回司天台合并为一,并于次年招收生员入台学习。后又置设太史院,与司天台并立,观象颁置太史院,司天台仅教授生员,成为天文学校。 元朝入主中原,是对华夏文化的一次摧毁,唯独在天文地理方面,在这个时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到了明朝之后,这项知识又被封存了起来,不再广泛传播。 赵匡胤是被赵德昭画的大饼诱惑,现在对赵德昭格外支持,换一个政权稳定的皇帝,绝对不会受赵德昭的蛊惑。 精密地图,火枪,工业,千年国祚,一日数千里的火车,上万里的飞机,赵匡胤的世界观已经被赵德昭给彻底破坏了。 虽然现在赵德昭拿出来的只有水车和火枪制造的工序,可是镔铁刀是明确摆在赵匡胤的面前的。 那些图纸是摆在赵匡胤的面前的,而且非常合理,现在的木匠,铁匠,也能做的出来。 投入不高,回报却超乎想象,这个时候,赵匡胤又如何能控制住自己呢? 但是对赵光义来说,一切远期的承诺都是虚幻的,可是现在的风险是存在的。 “二哥儿,三叔知道你是为振兴我大宋,可是,若让其他将领懂得了历法,就能另外拉拢一支军队自立,这时连名正言顺都是现成的。” 更深层的东西又不能透露给赵光义,他思想太固执,赵德昭费尽口舌说不服他。 而且,赵光义不是私心,一心为了赵家,也不能强硬对待。 哪怕背地里想要搞死他,但是表面工作,表面态度,赵德昭会做的更到位。 所以,只能放大招了,问道:“三叔,你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大?” 赵光义道:“天下共分九州,我中原位于天下之中……” 赵德昭摇头笑了起来,向着孟宽说道:“纸来……” 赵匡胤和韩重赟也很有兴趣,两人下了罗汉床,站在旁边观看。 一叠没有裁剪的纸,被送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案几上,赵德昭从怀里掏出了一截铅笔,然后笔落纸上,很快就用线条画出了一张世界地图。 虽然简略,却也将七大洲,四大洋都标注的明明白白。 而只占据了黄河流域的宋朝,在整个地图上面,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这还不算完,因为赵德昭又画出了一张太阳,地球,月亮的宏观图,并一一标注了出来。 三人都不是无知之人,但是看到赵德昭画出来的星空地图,都有些目瞪口呆。 ------------ 第五十九章 锦衣卫 “月亮围着我们住的星球转,我们的星球又围着太阳转。月亮围着我们转的线路叫白道,我们围着太阳转,称之为黄道。 每一日,每个时辰,太阳,月亮,包括星图的位置都有差异。 一天有十二时辰,按照圆形来分十二个夹角,就相当于每个时辰有三十度夹角。 如此计算差异略大,我以半个时辰来计数,就能让夹角变成十五度角。 将这种角度的差异利用起来,用专门研发的设备来观察,然后进行计算角度与夹角,就能进行精准的定位。 但是这一切,必须要把天文知识当做基准,没有这个基准,就不能进行精准的定位。” 三人听的都有些头昏脑涨,不能理解。赵匡胤问道:“怎么计算?又怎么能得到精准的结果?” “这就是新军要传授的,孩儿准备在年前就编写一本书,专门讲述这些。” 赵光义惊讶问道:“二哥儿这是从何学来?即便是司天监的博士,也不懂这些吧?” 赵匡胤连忙说道:“不可说,不可说,待二哥儿写出来,我们看就好了。” 赵匡胤这样一说,就是给赵德昭背书了,赵光义犀利即便有更多的疑惑,这个时候也不好问出口了。 赵光义热不住看了看赵德昭,感觉这个侄儿,现在有些看不懂了。 不过,疾病迎摧毁了他的意志,一个连尿都尿不出来的人,一个走几步路都踹不过来气的人,一个女人当前都上不去的人,根本没有了其他的雄心壮志。 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活着。 巳时初,后世的早上九点,南苑演武场上,三千一百五十九人,排列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等候在点将台前。 南苑本来就是仪仗队的训练场所,演武场攻击可以容纳万人,这三千余人,即便站的松散,也只占据了一半的面积。 锣鼓声震,所有人肃手待立,等待着赵匡胤的登台。 负责列阵的是东宫都头袁不让,而今天,他也将成为新军的副指挥使。 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在新军里面已经确定了职位,不过他不负责带兵,也不会出去打仗,他的职责就是负责监军队,协助赵德昭主管练兵,军法。 这是一支从小就接受了严格军事训练的勋贵子弟,虽然每个人接受的理念,兵法不一样,可是领军打仗的教育,从小就融入了他们的血脉里。 只有西南一角的四百多个文臣子弟和读书人的队伍有些参差不齐,他们的身上,也还穿着文士长袍。 这让他们与大部队之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没有一个人懈怠。 能够直面皇帝,在封建时代,就是一个无可比拟的荣耀。 他们大部分都是文臣子弟,受了父祖的影响,报名参军,大部分还都不是家中长子。 这是大臣们的分散投资,把不受重视的子孙安排进军队,博取皇上的喜欢。 至于说他们有多重视新军,那倒不至于。 只有少数平民的读书人,眼见科举无望,才想到另寻门路。 但是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追求是什么,有一点是历朝历代军队都达不到的,那就是他们都识字。 能够识字,在这个时代就是人才。 随着整齐的鼓点,身披盔甲的赵匡胤在前,赵德昭落后一步,在他的身后,跟着禁军都指挥使韩重赟。 新军依旧属于禁军统辖,但是待遇,比其他禁军更高。 这一点没有受到禁军其他军队的嫉妒,因为这支新军的成员,可是整个宋朝勋贵阶层的几乎所有后代。 即便是跟随富足从军,最少也能混个中层将领,但是在新军,他们都只是普通的一员。 难道让他们像普通士兵一样拿俸禄吗?不可能!阶级地位已经已经决定了他们是人上人。 当赵匡胤站在台前,鼓声停止,孟宽略带尖利的声音高呼:“行礼……” 军阵中,负责传话的太监们齐声高呼:“行礼……” 所有士兵单膝跪拜。“参见陛下。” 赵匡胤双臂平扬。“平身。” 数十个分散在各处的内侍高呼:“平身……” 他们就是这个时代的传声筒,扩音器。赵匡胤不可能扯着喉咙高呼,有失身份。 可是现场的方阵太大,不可能人人听见他的声音,所以就需要内侍按照特定的距离站好,负责传播赵匡胤的话。 “乙丑年,冬月初一。继承我华夏正统之大宋,奉天之意,组建新军。” 赵匡胤来的简单粗暴,没有什么花团锦簇的装饰,直接就开始了训话。 这种开头,如果是在其他任何时期,都会让人笑话,可是在这个时期,却很正常。 因为军阀当道,为了笼络骄兵悍将,越是简单粗暴,越是受欢迎。 “何为新军?新操练,新武器,新阵法,还有新人。除少数其余军中调回的将士,大部分将士都未上过战场,全是新人。 你们乃是我大宋未来,是我大宋脊梁。今以诸君为种,来日将新武器,新军阵,新操练,传遍全军。” 这一句话,就点明了新军的作用,新军不是为了上阵杀敌,而是为了当种子。 这也让台下的勋贵子弟有些不满,他们想的是建功立业,现在不让他们上战场,这算什么? 而那些文臣子弟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他们怕去作战啊。 不过,双方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因为既然是当种子,很显然,就是不上战场,今后也能为将。 所有人都不后悔这次的选择了。 赵匡胤又道:“新军组建,今后当由皇子德昭挂帅,各项操练,规范,当以皇子为主。我只望,今日之新军,来日之大宋之魂。皇子德昭……” “到……”赵德昭上前一步,单膝跪拜:“德昭听命。” “今命你为新军指挥使,当尽心尽力,为我大宋操练新军。” “德昭定当不负圣命,鞠躬尽瘁。” “授旗,授虎符。” 旗是红旗黄龙旗,红色底面,刺绣黄色盘龙。 此旗一月前就已经让织女绣制,前几日就已经绣好。 龙旗乃皇室标志,幼军以龙旗为军旗,虽然是盘龙,却也代表了皇帝对新军的重视。 虎符只有一半,这一半虎符可以日常训练,管理,却没有调兵之权。 赵德昭拜谢,领取虎符,然后挂在腰间,起身将盘龙旗绑在了一根竹竿上,然后亲自高举起了盘龙旗,迎风招展。 “新军以勋贵子弟为主,锦衣玉食,前途远大,自此……新军以锦衣卫为名。” “新军以锦衣卫为名……” 内侍的传话传遍整个场地,赵德昭手举竹竿,站在了台前,将竹竿竖在身边。 “锦衣卫分四营,一营锦衣营,主军律!” “锦衣卫分四营,一营锦衣营,主军律……” “二营神机营,主操练火枪!” “……” “三营火器营,主操练火器!” “……” “四营测绘营,主天文地理!” “……” 这个时候,台下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因为谁也不懂军队为何要设置一个学天文地理的营地。 不过,他们知道赵德昭还有后话,很快平静了下来。 “锦衣卫不设置辎重营,不设置补给营,一应由禁军其他军卫负责。” 这个种子军队,人人识字,都身份不低,设置辎重营,补给营,对人才来说,就是浪费。 做饭,拉车,运输,这些工作,其他人都能做……好钢都要用在刀刃上。 “今后三月,除年假一旬,一旬一日假,其余时间皆在南苑进行训练。半日训练,半日学习新军阵,晚上学习军律,任何人不得无故请假。” 学习阶段,学习九天,休息一天,不过马上要过年了,所以预留了十天假期。 再接下来,就开始分配军种。 赵德昭采取的是自愿加上调配的方案,先让士兵们自己选择喜欢的兵种,然后进行调配。 要不然,恐怕人人都想要进神机营。 光是听名字,神机营也要比其他营更加霸气。 是个军营不同的职能,也都用大字写好,让人贴在了大木板上,供所有人观看。 一时之间,下面开始乱做一团,所有人都挤在了四个不同的招牌前面,观看细则。 赵匡胤当然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见赵德昭说话条理分明,不急不躁,就起身离开。 锦衣营选择的人最少,这个纪律军,吸引不了任何人。 不过这里有袁不让和东宫的三百禁军打底,本来也就只准备招收一百人。 神机营招收的人数最多,两千四百人。这里的报名人数最多,这种新武器,新军阵的新军,神机营本来就是主干。 火器营相当于火炮军,手榴弹,地雷的应用军队,这个营只会招收三百人到四百人,他们跟神机营还可以同时学习。 而测绘营预计招收五百人,除了预定的四百读书人,其他士兵也可以选修。 实际上,这种分配只是一种管理,实际上,在学习的过程中,这几个兵种的学习,几乎都是一样的。 纷纷扰扰的报名,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天黑,才算是结束。 然后所有人放假一日,明日回家携带行李,后日进入南苑,就要开始封闭训练了。 ------------ 第六十章 以身作则 时间倒退到一个月前,曹璨他们这一帮勋贵子弟看到新的步兵操典之后,就都敏锐地发觉这本书的重要性。 当天晚上学了大半夜,第二天还不肯离开。 赵匡胤虽然将他们赶走了,赵德昭虽然要准备婚礼,但是他们依旧死皮赖脸地赖在东宫。 步兵操典不允许外传,我就在东宫看没事吧? 身为勋贵子弟,或许骄傲,或许跋扈,或许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是绝对不会愚蠢。 因为跟赵德昭的亲近关系,他们能先学到这种新式练兵法,就是他们的优势。 就好比石保兴,潘惟德他们,虽然已经超龄,却都借用了父亲的颜面,向赵匡胤请求,能加入新军。 赵匡胤控制士兵的年龄,只是为了便于赵德昭能管得住,并不是要把优秀兵源排除在外。 何况他们本就跟赵德昭关系亲近,所以他们的申请,很轻易就被批准。 而他们这些人,也就成了这批新军的骨干和教头。 宋朝禁军一般是十人为队,十队为都,五都为营,五营为军,十军为厢,厢分左、右,厢上为番号军,分属三衙。 新军三千一百多人,按照规制相当于一个军,首领为都指挥使。 都指挥使为赵德昭,副都指挥使为袁不让,兼领锦衣营。 他率领三百禁军,负责军纪军法,也是赵德昭的打手,谁不服气就揍谁。 赵德昭最重视的曹璨,因为年龄太小,并没有获得神机营将虞侯的职位,这个职位被年龄最大的潘惟德得到。 潘惟德能获得这个职位,除了他年龄大,还因为潘氏一门有八兄弟都进入了新军。潘惟德有四个亲弟弟,三个堂弟,一起进了新军,也算一股不小的势力。 而人数最多的还要属慕容家族,这个来自山南东道的大家族,年轻一辈有三十余人,这一次,除了几个学文的,几个年纪太大和太小的,一下子来了二十二个。 慕容延钊已经死了,他还是赵匡胤的结拜大哥,所以对慕容家族,赵匡胤也是格外优待。 他唯一插手新军的事务,就是为慕容家族的次子,与赵德昭同字的慕容德丰要了一个将虞侯的官。 赵德昭将要把新军拉去襄阳,跟慕容家族这个地头蛇当然要搞好关系,所以并没有拒绝这个任命。 他让慕容德丰负责火器营,这个职位也不亏待他们。 最后一个测绘营,将虞侯授予了王承衍。 王承衍除了长的帅,各个方面都不是很出色,但是这个人最大的优势就是擅长交际,口才很好。 一个赵匡胤的最喜欢的主持人,口才当然无可挑剔,由他来跟一帮书生打交道,比任何人都合适。 已经接触了一个月步兵操典的这些朋友,全部被赵德昭任命为了都头,他们一共二十一人,加上从禁军里面挑选出来的十人,组成了教练方阵。 十一月初三,锦衣卫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特训,训练一开始,所有人就叫苦连天。 按照后世的新军训练,一开始就是站军姿,列军阵。这一项看似简单的训练,在所有人穿上三十公斤中盔甲的时候,就非常辛苦了。 因为大都是勋贵子弟,书生,没有左右不分之人,而且家庭条件都不错,身体也没有一个虚的。 可是穿着三十公斤重的盔甲,一动不动站一个时辰,就连赵德昭也觉得辛苦。 第一天就倒下了几十人,锦衣营的士兵早有准备,挨个施救。 赵德昭站在最前方,一动不动,以身作则。因为他的存在,没有一个人敢打退堂鼓。 半日军姿,半日学习,传授新军练兵战术和思想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帮助赵德昭了。 所以,每一日,都是赵德昭先将当天要讲的课,先传授给这些都头,将虞侯,然后由他们再分开传授。 每个人接受能力不同,口才有高有低,这也造成了有些都的士兵学的很好,有些都却学的一塌糊涂。 不过,赵德昭并没有过多插手,而是让他们下层军官自己调节。 在这个过程中,王承衍,曹璨他们受到了越来越多将士的认可。 至于晚上的思想教育,赵德昭也没有参与,而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袁不让。 袁不让担当教头很称职,可是他口才笨,就拉上了王承衍,也算是将就地把教官这个职位坐稳了。 赵德昭在干什么?当然是回家了…… 身为皇子,他的首要任务不是上阵杀敌,也不是考取功名,而是传宗接代啊。 但是年龄都不大,赵德昭是不忍心现在就让两女当妈的。 不管怎么想,享尽温存,这是逃不了的。 当时间进入十二月的时候,经过了一个月的训练,所有人不管是军姿,还是列队,都有了那么点意思。 众人也习惯了这种强度,就连那些书生,也不再觉得辛苦了。 而这个时候,赵德昭又拿出了后世的大杀器,正步走。 卸掉了盔甲,每个人都只身着一色的棉衣,开始了吹毛求疵的走路训练。 这种训练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认为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可是在赵德昭的高压下,每个人都只能认命。 训练了几天,许多人连走路都走不好了。 这种别扭一直持续了半个月,这才好转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赵匡胤听说了新军在训练走路,也忍不住跑过来看了看。 这一看,就被这种威武雄姿给震撼住了。 三千多人,十人一排,列着整齐的方阵正步走,每个人的动作一样,相差无几,甚至表情都一样。 这么多人以一种同样的姿势正步走,对赵匡胤的震撼,比后世普通人看阅兵式更震撼。 因为后人都知道阅兵是怎么回事,现在却没有人知道啊。 如今的宋朝,即便是仪仗队,阅兵的时候,也都是跟寻常走路一样。 看过之后,赵匡胤立即向整个禁军颁布命令,让所有在开封府不远的将领都带着下属回来瞧瞧,跟着学习。 快到过年的这几天,南苑里来观摩的禁军将士,要比训练的士兵还要多。 每个人看到这些士兵,就像看到了香馍馍。 赵德昭也被烦的受不了,同意了年后禁军可以派将领跟着学队列,军姿,但是要教的新式兵法,作战方案这些,不会外传。 赵德昭在忙着训练嫡系部队,裴格安这边也没有闲着。 一项项指令通过徐永昌,传达到了佟亮这里,又传达到了赵匡胤,或者是已经先去了襄阳的刘小那里。 五百户木匠,农庄里面的铁匠,都被下达了命令,在年前搬迁到襄阳。 在襄阳那边,刺史蔡令性征召当地的农户数千人服劳役,在襄阳城的上游南岸,修建了一千套格式统一的房屋,这些都是要给铁匠和木匠们住的。 选择上游,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上游的江岸以山石为主,容易搭建码头,栈桥。 下游汉江转向南,江岸大都是泥土,基建会更加麻烦。 至于在上游的污染,这种初级工业时代,暂时还能承受,过几年有了基础就会撤销。 工业的整体布局,裴格安在现代已经在六个国家整体规划并且建立过。 对如何建立完善的循环体系,她比赵德昭还要精通。 刘小到了襄阳之后,一边盯着节度使府的修缮,另一个主要任务,就是派人在襄阳东南的岘山边缘,圈下了几个山头,开始砸石头。 后世这里就曾经是个大型的水泥厂,建国后襄阳发展的水泥,大部分就来自这里。 一直到了新世纪,这里因为环保,才被废弃。 也就在刘小抵达襄阳不久,十余船硝石在士兵的护卫下,抵达了襄阳。 跟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从西川掠夺过来的一万三千册图书,有些甚至还是竹简,历史超过了一千年。 从江油到襄阳,看似距离很远。但是汉江的源头就在距离江油不远的陕川交界处。 只需要把硝石运送几百里,就能装上小船,沿河而下,抵达襄阳。 也就是说,从西川到襄阳,将河流利用上,运输货物,可以节省一大半的人手。 在封建时代,河流就是最便捷的运输方式,没有之一。 襄阳的动作再大,朝廷这里的动静也很小。 反倒是赵德昭在开封府练兵,引起的轰动更大。 这个新年,有不少将领,只要没有战事,就返回了开封府。 新军,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目标。 但是,一直到如今也没有谁知道,新军这样训练,上课比训练还多,到底是要练什么军。 甚至,连新军要用什么武器,也无人知晓。 潭州大胜,西川大胜,今年的宋朝过了一个幸福快乐的新年。 只有中书令府,诚惶诚恐,人人忧虑。 因为中书令赵光义,在大年初二这一天,就因为心脏骤停,差点一命呜呼。 四个太医一直守在他身边,方法用尽,终于让他恢复了过来。 可是这一次他虽然醒了过来,却已经连床都下不来。 最严重的是,他如今已经尿不出来,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这也是大宋这个新年,唯一的不谐。 (新军训练写的太多,太细,然后导致了情节推进很慢。有删了两章,加快进度,马上就会去襄阳了。) ------------ 第六十一章 罪无可赦 东宫,后院。 陈氏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一层又一层的绑腿,看到磨破的脚后跟,眼泪都快要流了下来。 “官人身为皇子,为何要受如此辛苦,伤在你身,痛在妾心。” 赵德昭笑着摸了一把她的小脸,用大拇指帮她擦去泪水。“一点磨伤,不算什么。” 虽然已经成婚快三月,陈氏依旧受不了这种亲近,微微低头躲避。 玎珰端着一盆水进来,放在赵德昭脚下。陈氏轻声道:“你下去吧,我亲自侍候。” 外面传来了玲珑的声音。“夫人,韩国夫人让慎行送来了伤药,说是官人上次用过的。” “让她进来吧。” 顷刻,一个苗条身影走了进来,向赵德昭和陈氏行礼。“见过官人,陈国夫人。” 陈氏头也不抬,将赵德昭的脚放进了热水中,十指纤纤地小心搓洗。“韩国夫人有心了,放下药吧。” 慎行和谨言是王氏陪嫁的双胞胎,而陈氏这边,也陪嫁了两女,被起名玎珰,玲珑。 王氏进门就被封为韩国夫人,陈氏进门封陈国夫人,两人以王氏为尊,陈氏属于平妻。 是个小丫头现在还没有名分,相当于近身大丫鬟,在主子不方便陪睡的时候,还有暖床的职责。 不过新婚燕尔,赵德昭又不是个急色的,见这几个小丫头年纪还小,就都没有动过。 慎行望了一眼赵德昭,又低下头去,将药膏递给了玎珰。“妾身退下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在陈氏面前,对她表现的不冷不热。 陈氏帮赵德昭洗完了脚,擦干后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玎珰将锉刀拿来,去小厨房看看,宵夜准备好了吗?” “喏。” 玎珰也退了出去,陈氏自在了一些,拿着小锉刀帮赵德昭锉着指甲。“这一日间就行军六十里,还背着三十斤的行囊,即便是大人,也受不住。官人如今身体还未长成,今后这样的事,还是少参与为好,像中书令……一样,落下病根,让我和王家姐姐怎么办?” 赵德昭拿靠垫垫好,靠在罗汉床头,忍不住舒服地伸了懒腰。“你家官人我心里有数,每日的人参固本丸可不是白吃的。行军六十里,对他人来说是苦差,对我来说却轻而易举。只是这脚,有些受不住,磨破几次就好了。”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佟亮的声音传了进来。“二哥儿,新军火器营朱延亮求见。” “所为何事?” 佟亮在门口道:“马军都监朱光绪被押回京,他犯下大罪,朱延亮恐怕是为求情而来。” “他是朱光绪的儿子?” “侄子。能进新军,也是因为朱光绪的缘故。” “不见。你去告诉他,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朱光绪犯下大罪,罪不可赦,当引以为戒。” 佟亮退下,陈氏看了看赵德昭的表情,犹豫了一下问道:“那朱光绪犯下何罪?” 赵德昭长叹了口气,跟陈氏讲了征讨后蜀的一群大将的腌臜事。 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后,让军中大将人人自危,每个人都拼命自污,以此来表示对皇位没有企图。 在这种风气下,各种离奇的表现都不为奇。 主将王全斌原本军纪严明,是一代名将,可是这次领军出征,故意苛待将士,贪污军资。 其他几路大将也都是如此…… 人一腐化,就会享受到腐化的快乐,做事不顾后果。 比如他们虐杀后蜀三万降军,赵匡胤本来下令,后蜀降军每人发钱十贯,若不愿回家,则可选青壮加入宋军,赏钱照给。 可是几个大将虽然在后蜀抢了无数财宝,却不愿意给降军分钱,将三万人杀了。 这一下,就导致了后蜀十七个州县起兵造反。 原本任文州刺史的全师雄被推选为首领,自号“兴蜀大王”。 后蜀几乎全境造反,原本小绵羊一样的后蜀军现在打的宋军溃不成兵。 王全斌只能向朝廷求援,然后赵匡胤派了刘广义,曹彬去救援。 这个期间,又发生了一件恶劣的事件。 王全斌派军马都监朱光绪去前往招抚全师雄,可是朱光绪见全师雄当了多年刺史,家资雄厚,遂即诛杀师雄全家,并强健了其唯一爱女,纳其为妾,借此把全师雄家的财富全部霸占。 全师雄大怒,遂无归志,要跟宋军势不两立。 宋军六十六天占领了后蜀,可是如今大半年过去了,又陷入了战争泥沼。 这一切,都因为王全斌,康延泽,崔彦进,朱光绪等人造的孽。 特别是朱光绪,其行为直接给宋军造就了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罪不可赦。 如今崔彦进战死,王全斌和康延泽在戴罪立功,后蜀大半地区已经平定,年前赵匡胤才传令押送朱光绪进京,一直到年后才到。 将领怕受怀疑,自污,这是社会大风气,赵德昭暂时改变不了。 可若是让他去救一个罪该万死之人,更不可能。 以他的脾气,这种贪财好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赵匡胤不杀,他也要杀。 可没过半个时辰,赵德昭刚吃饱喝足,准备干点不可言喻之事,佟亮又来骚扰了。 这一次,不仅朱延亮来了,还找来了他的顶头上司慕容德丰。 慕容德丰比赵德昭大三岁,赵德昭的字就是跟着他起的,关系摆在这里,不能不见。 带着郁气来到了前殿,慕容德丰和朱延亮守在台阶下,朱延亮身上的军装,都还没有换下。 今天他们进行急行军特训,从开封府一直跑到袁家坊,然后回返,来回六十里,每个人都累的精疲力尽。 朱延亮这个时候疲惫不堪,显得格外颓丧。赵德昭原本心里的郁气消散,心里叹了口气,表情却越发冷峻。 “拜见都指挥使。” 赵德昭在台阶上居高临下,跟慕容德丰拱了拱手,面向朱延亮道:“你叔父谋财害命事小,引发后蜀各地反抗事大,如今因你叔父,宋蜀两地死亡数万人,十余万大军被困在后蜀不能离开,此事你可知晓?” 朱延亮跪拜在地,额头抵地。“属下知晓叔父罪无可赦,可家中婶娘,幼儿无罪,如今要发落西北,还望都指挥使施以援手。” 赵德昭问道:“不为救你叔父?” “属下不敢。” “起身吧。”赵德昭点了点头,跟佟亮问道:“三司如何定罪?” “朱光绪斩首示众,抄家,家属发配定州。” “家中还有何人?” 佟亮也不太清楚,朱延亮垂泪道:“家中唯有婶娘与一子两女,最大的才七岁,小的还未见过父亲。” 赵德昭问道:“定罪可有过重?” 朱延亮不说话了,按照朱光绪犯下的罪过来说,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不过这个时代很少牵连族人,因为人口下降的太多了。 赵德昭道:“既然三司判罪公道,我也无从置喙。此事我也唯有准许你朱家赎买,让你婶娘与幼子不受发配之苦。” 一个年轻女人,带三个小孩子,发配西北,恐怕还没有到,就一命呜呼了。 朱延亮大喜,磕头感恩。“属下多谢都指挥使,今后定当引以为戒,不步叔父后尘。” 赵德昭这才跟慕容德丰说道:“日新兄,既然来了,不如小酌几杯?” 慕容德丰虽然换了衣服,却也无精打采,苦笑道:“今日跑了六十里,我这浑身上下就跟散架了一般,大腿现在都挪不动。今日回去好好歇息,来日再喝。” “那好,我们下次再约。佟亮,明日一早你拿我的腰牌,去提点刑狱司,朱光绪虽罪无可赦,其家人却值得怜悯,由此家族赎买下吧。” 朱延亮感激不尽离去,慕容德丰也微笑着跟赵德昭点了点头。 今天赵德昭给他面子,以后他在下属面前,面子也会更大。 新军全部都是勋贵子弟,谁也不服气谁,这个将虞侯当的,还不如以前的一个都头爽利。 所以很多时候,出了军规限制的方面,谁更能打,谁脸面大,谁才受尊重。 回来后院,赵德昭注意到徐永昌依旧没有睡下,裴格安小院里面的灯还在亮着。 赵德昭今日该陪陈氏,不过他沉吟了一下,拔腿进了裴格安的小院。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药香味道。 王氏和陈氏进门后,对裴格安一开始很为忌惮。 她们现在都还只有小黄门伺候,可是裴格安的身边,有四个宫女,还有一个内侍高班。 但是赵德昭偏向裴格安,而裴格安又用胸罩,香皂,香水,卫生纸把她们给笼络了。 如今她们虽然有些心结,却也能对裴格安视而不见。 裴格安根本不把她们当对手,只要她们不想着针对裴格安,裴格安也不会对付她们。 进了亮灯的书房,裴格安像个猫一样窝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手里拿着笔,不时在纸上记着什么。 在她的身边,各种点心放了好几盘,赵德昭进来的时候,她的嘴巴还在动。 “今天不去陪你的小老婆?” “过来看看你……在写什么?” 赵德昭坐在了她脚边,她就像个小猫一样爬了过来,窝进了他怀里。 “你写的这个轴承钢珠材料工艺,我看了之后,仿佛记得十九世纪还有更好的方式,却又想不起来了,正在回忆。” (今天虽然更新晚了,但凌晨还有一章……) ------------ 第六十二章 元宵 赵德昭在现代的时候,是不懂钢珠的生产工艺的。 在大明,为了造出合格的钢珠,用了许多种工艺加工,次品率高的惊人。 一直到后来,有了强力压铸机之后,采用压铸,打磨,淬火的方式,良品率才有提升。 赵德昭目前写的,就是在大明成熟后的工艺。 这种工艺相比后世的高端工艺,应该是有很大差距的。 不过,裴格安在现代也没有关注这个小东西,所以现在看到赵德昭记录的工艺,有些触动,却又没有激发出她的记忆。 赵德昭抱着她温存道:“不要多想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早睡早起,长好身子。” 她不满地捏了赵德昭大腿一把说道:“人只有做事,才能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若是跟猪一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 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老婆,就是太好强了。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女孩,也改变不了她的性格。 不过,赵德昭也没有想过让她改。 她真要是不把精力放在工业发展上,守在后院,他才真正要担心后院起火了。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有的没的地闲聊了几句,然后赵德昭就被赶走。“我又陪不了你,你快去找你的小老婆吧。”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这次一过去,恐怕好几年都不会回来了。” “主要就是这些书,我们写的资料,其他东西都无所谓。几号出发?” “原本计划是正月十六就走,不过我爹爹要娶老婆,定在二月二,所以二月初五出发。” “那正好,元宵节我跟四姐约好了去逛灯市,不影响。”裴格安谐笑道:“有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继母是什么感觉?” 赵匡胤又要结婚了,定下的是宋偓的女儿宋氏,也是历史上的孝章皇后。 这个宋氏出身望族,生母是后汉太祖刘知远的永宁公主。 因为强烈反对赵光义登基,赵光义对她极为刻薄,死了连葬礼都不给她办,更不让她跟赵匡胤合葬。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三个哥哥都在新军,最小的七妹嫁的是一代名臣寇准。 因为尊重这个女人,赵德昭也怕赵匡胤娶了其他不省心的女人,所以故意借用后世的消息,告诉了赵匡胤。 赵匡胤十月就派人前往华州提婚,如今已经接到了京城,就等年后成婚。 不过她虽然是长女,年龄却很小,今年才十三岁…… 赵德昭也懒得吐槽,反正这个时代,只要女孩来了亲戚,就能嫁人了。 他捏了捏裴格安细瘦的手臂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 她爬起身来,把罗汉床的暗格拉开,拿出了一把牙刷。“这是今天刚做出来的,猪鬃的尖端无法打磨,有些伤牙龈,你刷牙的时候注意一点。” 拿了牙刷回到了陈氏的小院,她还在等着赵德昭没有睡觉。“官人回来又去裴氏那里了?” “嗯,有些事跟她商量。玲珑,这个牙刷收起来,明日就用这个试着刷牙。” “这是裴氏做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玲珑帮他收起了牙刷,玎珰帮他脱去了衣裳。 赵德昭只穿了里衣钻进了被窝,被窝被她捂的热乎乎的,赵德昭一进去,她毫不嫌弃赵德昭身上的凉气,贴了过来。 玎珰和玲珑收好了赵德昭的衣服,帮他们放下了帷幕,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官人,裴氏大才,为何不收进后院,却让她不明不白地跟着你。” 赵德昭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正因为有大才,才不能让她局限于后院这片天地。她对当我的娘子也没有兴趣,你也不要敌视她。” 陈氏用手指在他胸膛轻轻画着,柔声轻道:“妾身不敌视她,妾身只想要个孩子……” 这个陈氏父亲厌世,被母亲抚养长大,母亲去世后跟随哥嫂生活。 虽然身为大小姐没人会虐待她,但生活的卑微。 赵德昭不担心她,就担心王氏想不开,会嫉妒裴格安的存在。 不过陈氏软语相求,赵德昭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当然鞠躬尽瘁了…… …… …… 乾德四年的上元灯会,因为天气晴好,要比往年更加热闹一些。 大相国寺那边,已经连续封街了三日,除了行人,车马一律不能通行。 赵德昭对逛街没有兴趣,可是禁不住四姐和裴格安的轮番轰炸,只能答应带她们出来游玩。 既然要把弟弟妹妹都带出来玩,干脆把两个老婆也带上。 这个时代治安还不好,赵德昭按照一人一个侍女,一个内侍,两个侍卫的配置,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出门。 大户人家的女眷出门,除了孩子,大部分都要带帷帽。 这帷帽就像一个斗笠,但是四周还有一圈帷幕,有些用纱,有些用布,场合不同,颜色也不同。 只有七八岁以下,三十岁以上的女人,才不用遮挡。 元宵节在汉朝就已经成为重要节日,在唐代发展出来了各种庆祝活动。 宋朝主要有赏花灯、吃汤圆、猜灯谜、放烟花等一系列传统活动。此外还有游龙灯、舞狮子、踩高跷、划旱船、扭秧歌、打太平鼓,耍把戏等民俗表演。 不要说四姐她们,就连王氏和陈氏看到这热闹的景象,也都觉得眼睛不够看了。 戌时初,在宣德门广场,开封府府衙前,大相国寺门口,同时燃放爆竹和烟花,吸引了无数人观赏。 可就在他们流连忘返的时候,裴格安所住的小院,悄悄潜进了两个身影。 自从赵德昭娶亲之后,后殿是王氏与陈氏接待女眷的地方,赵德昭就将自己的办公场所转移到了前殿。 可是前殿人来人往,赵德昭将所有的资料,就搬到了裴格安的小院。 就连每天写下什么新的东西,也都放在了这里。 平日里小院有四个宫女,还有徐永昌带着两个小黄门把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是这一日宫中内侍省举办大宴,几乎所有内侍都要参加,就连宫女们,也都发了酒食,让众人聚餐庆祝。 烟花点燃的时候,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到院子里进了两个身影。 烟花绽放,声震如雷,其亮如昼。 两个身影似乎早就熟悉了小院的房间布置,直接进了书房,并且点燃了自带的蜡烛。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烟花表演结束,而他们,又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小院。 皇宫里面,赵匡胤邀请了孟昶与花蕊夫人在宣德门城楼观赏烟花。 待烟花表演结束,体弱的孟昶已经冻的瑟瑟发抖。 看到快步走来的孟宽,赵德昭打发走了缩成一团的孟昶,又跟花蕊夫人使了个眼色。 花蕊夫人看似漫不经心地扭转过头,却轻轻地颔首,两人不动声色就完成了一次默契地沟通。 孟宽跟孟昶错身而过,跟孟昶行了一个礼,来到了赵匡胤的身边。 “查到什么了吗?” “刘壮二人已经回到了宫中,如今在紫宸殿书房抄写今日看到的东西,老奴不敢打扰,先来告知官家。” “走,回去看看。”赵匡胤兴奋地走下城墙,又跟孟宽说道:“东宫的防护必须要严,除了我们,其他任何人窥伺,都不可放过。” “老奴省得。” 紫宸殿后书房,赵匡胤进来的时候,两个依旧身穿夜行衣的内侍正在检查自己所誊写的东西,见到赵匡胤进来,连忙行礼。 “不用多礼,检查一下遗漏,再汇报于我。” “奴婢检查的是书房,按照官家旨意,只查阅目录,记在心里,里面的东西一点没动。书房除了图书,手写的卷宗共有五十三份,奴婢现在记下了三十七份,还有十六份,再也想不起来。” 赵匡胤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刘壮……” “奴婢在。” “之前你的记性最好,为何现在只有五十多份标题,你就记不起来了?” “官家明鉴,实在是二哥儿与那裴氏写下的标题生僻的很,奴婢大多都不知意思,只能死记硬背。” 接过了刘壮递过来的白纸,赵匡胤一看,有一部分还能看出标题的意思,还有一部分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比如《大宋政治制度之优劣》,《朝堂议事法则》,《文武并重之方案》这些还能猜出写的是什么。 可是还有一些如《青霉素提炼工艺》《矿物之化学反应》《磺胺毒害与治疗》《枪膛打磨》这些标题看在眼里,却根本不明白写的什么。 他又转向另一人问道:“杜安,你进裴氏的那几间材料房,有何发现?” 杜安躬身回道:“东宫近半年索要的材料,奴婢这里都有登记,可今日过去,发现大部分材料都不认识,与原本大不一样。在材料房,奴婢也发现了一份手抄的卷宗,可是里面写的东西,奴婢一个字也不认识,像是西域流传过来的字母,还有一张张图。” “什么图?” “不是画,就是字母分开的表格,奴婢不明白是什么。” 赵匡胤也不失望,重新看了看手里的纸,说道:“你们两人仔细想想,将今晚见到的一切都回忆出来。” ------------ 第六十三章 心结 赵匡胤对裴格安的恐惧,源自于了解。 不了解裴格安的时候,一个皇帝不会恐惧一个十岁的小丫头。 但是接触越多,了解越多,赵匡胤这个皇帝对裴格安就有了一种源自内心的恐惧。 自己儿子得到了神仙的帮助,对他来说是幸事,可是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的小丫头,得到了神仙的帮助,就是灾祸之源。 想到她竟然对自己这个皇帝没有一点畏惧,想到她平日跟自己接触,似乎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赵匡胤就有一种憋屈。 他很快就查清楚了裴格安与赵德昭相遇的一系列故事,一切源于六月初四,赵德昭惊马,与她在大梁门外的相撞。 两人当时都有段时间的昏迷,也许就在那短短的时间,两人魂魄离体,畅游千年。 特别是,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他也发觉了赵德昭与裴格安的不同。 自己的儿子是男人,更重视江山延续与变化,所以学到的东西,偏重军政。 而裴格安是女人,她对一些细节部分了解更多,比如工业,这个陌生的词语,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概念。 工业就像农业,是一个体系。 农业可以让人填饱肚子,工业却可以让人强大起来。 他虽然不清楚工业的尽头能有多强大,但是他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儿子给自己描述的未来的一切,都是通过工业手段实现的。 他需要裴大姐来建立工业体系,但是这股力量,必须要受到他的控制。 但是,这个女娘仿佛并不在乎他。 更主要的是,他已经查清楚,自己的弟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她动的手。 中秋节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裴大姐所为。 但是当赵匡胤见识到了裴大姐院子里面的各种原料之后,就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裴大姐身上。 而想要查清楚那天晚上她的行踪,并不困难。 她那天借着四姐的邀请也在宫中,事后也很快不引人怀疑地离开了皇宫。 这些证据就足够证明了…… 他畏惧这种力量,他不想也跟赵光义一样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虽然她不一定会这样对自己,但也是威胁。 让人调查那个小院的秘密,只不过是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一直到了午夜,杜安和刘壮两个人将今天行动的一点一滴都说了清楚。 “今日你们两人立下大功,不过一丝一毫不能泄露出去,若让我听到任何风声,严惩不贷。” “喏。” 赵匡胤跟孟宽点了点头,孟宽招了招手,就有两个小黄门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两块黄金,另一个托盘里放着两块腰牌。 赵匡胤又道:“杜安。” 杜安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躬身道:“在。” “二哥儿就藩襄阳,工部派虞部郎中褚蒙,兵部郎中卢多逊前往协助二哥儿伐木造材,清理河道,今晋升你为内给事,督襄阳工事,军事。” 刘壮低着头,斜瞟了杜安一眼,内心满是失落。 他很清楚杜安为什么能得到晋升,因为其是内监最了解工造之人。 自己虽然资历更老,却不懂工造,这次的机会就没有抓住。 杜安大喜,压抑住了内心的兴奋,应道:“奴婢定当为陛下鹰犬,帮陛下守好襄阳。” 赵匡胤沉吟了一下却说道:“前往襄阳,非仅为我鹰犬,更应获二哥儿赏识。你精通辨识矿物,熟悉工造,也当为二哥儿尽力。” “喏!” “另……”赵匡胤的声音低沉了起来。“裴氏此人深不可测,非常理对待,你要用心做事,能获得她赏识更好。” 杜安在宫中也有快二十年,从一个小太监能成为被传授文字学识的太监,自然是聪明的。 五代十国,太监一般是不让识字的,但是宫中也需要一些忠心的太监监督军政,不识字的话,就是睁眼瞎。 让他去监督打仗,造城,一窍不通的话,如何能监督? 所以,每一批太监里面,总会选出一些聪明的小太监,从小教他们识字,并且根据其特长,负责各个方面。 像佟亮,杜安,刘壮,就都是这样被挑选出来的。 不过,为了防范他们专权,基本上,给他们的职位都不会很高,中高层依旧用不识字的太监,只有到了内常侍这个级别,才又用识字的太监。 他很清楚,自己这次能例外被提拔为内给事,不是因为自己识字,而是因为自己长期管理内库矿石,又曾经督造过皇陵,修建开封府,对这方面比较了解。 这是一次天大的机遇,只要这次不出错,今后就有机会成为内侍省的顶头内常侍。 而这次去襄阳,督建工事为明,督管那个裴氏,才是真正的任务。 而且,真正的目的还不能暴露出来,要尽心尽力为二哥儿和裴氏做事。 打发走了刘壮和杜安,赵匡胤一个人坐在紫宸殿的后殿,望月独酌。 孟宽安抚,敲打了杜安一番回来,赵匡胤已经有些喝多了。 见到孟宽,向他招了招手。“过来坐下,陪我喝一杯。” 赵匡胤坐的罗汉床宽大的像个床,中间摆了一个案几,上面有些酒菜。 他斜倚在一边,不像个皇帝,放浪形骸的像个狂士。 孟宽也不是第一次陪赵匡胤喝酒了,他没有过多谦让,而是端正地跪坐在案几的另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双手端起。“老奴在此恭喜陛下,二哥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陛下今后当安心了。” 赵匡胤哈哈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望向了孟宽。“这天底下,为了这个位置,父子,兄弟之间成仇的还少吗?不说远了,前朝太祖,太宗,不都父子成仇了吗?这天下,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啊!” 孟宽这话可不敢接,帮赵匡胤又倒上了酒说道:“二哥儿执意要去襄阳,怕就是不愿跟陛下有了隔阂。” 赵匡胤摇头叹道:“若不是如此,我又如何会对他如此支持?将满朝勋贵子弟全部托付他手,这是信任,也是试探啊!” 赵匡胤虽然目前对赵德昭极力支持,但是内心也不是没有一点顾虑。 赵德昭想要去襄阳,这是最好的结果,他就是得到了神仙的指点,也需要时间来壮大自己。 将他远远地打发去襄阳,一方面是想看他到底能做出什么成绩,另一方面,也有防范的意思。 孟宽见赵匡胤喝的有些起兴,已经醉了三分,更不敢接话。这父子之间的心结,可不是他这个外人能插手的。 为了这个位置,什么父子,兄弟之情,都不值一提。 赵匡胤不管孟宽接不接话,又望向了刘壮写下的那张纸。“你说,既然二哥儿如今懂得了这许多,为何不肯拿给我看?这是不相信我这个父亲吗?” 孟宽小心翼翼道:“或许是二哥儿心中有所顾忌……” “顾忌我这个父亲?”赵匡胤重重一拍案几,怒道:“他当我不知道他恨我?那几个孩子,没有一个不怕我的,却没有一个愿意跟我亲近的!我可真是孤家寡人啊!” 孟宽宽慰道:“陛下日理万机,自然与几位哥姐儿少了亲近,为了这个天下,陛下……” 赵匡胤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他们不知道我这是在保护他们,只是……” 他突然想起了赵德昭跟他说过的,赵光义杀了他,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自己想要保护他们,却一个也没有保护住。 原本内心的愤慨,一下子就消散了。 的确,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皇帝,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一时之间,甚至有了一种万念俱灰的感受。 原本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现在也没有情绪诉说了。他重重叹了口气。“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元宵节不宵禁,赵德昭他们一直玩到了子正,也就是后世的半夜十二点,才回东宫。 四姐他们还能强撑,六姐已经趴在赵德昭的肩头睡着了。 回到了东宫,将四姐她们都安顿睡下,准备前往王氏的小院。 两个老婆,赵德昭现在是每人轮流陪一夜,三次一轮休。 为了传宗接代,必须要夜夜笙歌,六天才能休息一天。 即便是来了月事,也有陪嫁可以侍寝。 不过在嫡子生出来之前,一般是不会让陪嫁生出孩子的。 刚走到四姐他们的小院门口,见到侍女带着裴格安走了过来。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裴格安望了一眼打着灯笼的佟亮,说道:“你们先退下,我跟二哥有话要说。” 见裴格安表情严肃,赵德昭摆了摆手,佟亮和她的侍女就悄悄退下。 “我的书房有人进去了,动了我做了标记的资料。但是刚才我问了,没有人私闯。” 赵德昭问道:“徐永昌和贾司衣他们怎么说?” 徐永昌是内侍高班,贾司衣是裴格安的小院的主管宫女。 “今日内侍聚餐,徐永昌去了宫中,而宫女们也有御赐的宵夜,今晚还组织了一起看烟花。” 赵德昭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最大的怀疑对象是皇帝……” ------------ 第六十四章 一举三得 裴格安的神情有些紧张,低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德昭捏了一把她的小脸,笑道:“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最少短时间之内,完全不用担心。” 裴格安不高兴地捏了一把赵德昭手臂。“我现在很严肃在跟你说事情。” 正月十五的夜晚,空气清冽,明月高悬,不要灯笼,也能看清院子里的人。 赵德昭将裴格安搂在怀里,笑道:“从你对赵光义下手之后,我就一直在关注各方面的情况,一切尽在掌握中。” 裴格安有些不解地望向了赵德昭的脸。“说清楚。” 赵德昭笑道:“你一直以来,将我们两个人跟这个时代割裂开来,所以你忘记了一件事,我不仅是你的老公,也是皇帝的儿子。 你对我那个叔叔下手,即便没有疑点,这件事也不该悄无声息。 我那个叔叔,本就是个疑心很大的人,他会调查清楚所有的一切。 中秋节那天突然犯病,如果是你,你会做什么?有那么大的势力,你肯定会调查所有的疑点,即使杀错,也不会放过。 可是我们呢?没有面对任何风雨,也没有遭受到任何怀疑,你说,这是为什么?” 裴格安这一次明白了过来,说道:“这是有人在帮我们掩饰。” 赵德昭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皇帝的儿子,而且,我现在还表现出了值得培养的潜力。在弟弟已经废掉的情况下,皇帝自然会将我保护起来。 原本的东宫就像一个筛子,到处都是漏洞,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不敢值得信任。 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皇帝和我那个叔叔的眼线,可是我们现在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就没有人对付我们呢? 我那个叔叔如果查到了情况,他现在就要死了,你认为他现在还有顾忌吗?他会跟我们同归于尽吗? 而我们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就是因为有人在保护我们。” “皇帝!” “对,他一直在保护我们,而且我相信,你那个小院的秘密没有暴露出去,也是他在发挥作用。 当然了,他愿意保护我们,不代表他对我们做的事就没有一点兴趣,或者说是怀疑。 所以,一直到今天他才派人来,说明他够沉得住气。 我们写的那些工艺,包括我写的那些政治制度,对任何人来说,都不能泄露。 但是对他,即便让他都知道也无所谓。如果他按照那些资料上写的学着做,反倒是替我省了事。 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不能表现出对他的威胁,要让他认为利用价值大于摧毁的价值。” 被赵德昭搂在怀里,裴格安有些愤愤地用小拳头对着他的肚子来了一拳。“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笨?” “当然不会,男人与女人关注的地方本来就不一样,在眼界和斗争方面,男人具有天然的优势。” 将裴格安一直送到了她的卧室门口,赵德昭宽慰她说:“既然皇帝有些忍耐不住了,就将我们写的这些东西,找几个人誊抄一份,送给皇帝。我肯定是安全的,为了你的安全,现在也该让皇帝放心。” “找谁来抄?这些东西可不能暴露。” “我的两个老婆啊,还有几个陪嫁的侍女,她们都识字。她们不仅值得信赖,透露一些东西给她们,也能震慑她们,让她们更安分。一举三得。” 裴格安有些不满地推了一把赵德昭。“你就是个混蛋。” 赵德昭的确是混蛋,经历了几段人生,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经历过,不管什么乐趣都享受过。 对他来说,除了人生价值和抱负的实现,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心动。 金钱不行,权力不行,女色更不行。 虽然裴格安气愤赵德昭只是把女人当工具,但是第二天当他让王氏和陈氏进入裴格安的小院进行誊抄的时候,两女却都兴奋异常。 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华夏上千年的习俗。 现在赵德昭愿意让两女参与外事,对她们来说,这是赵德昭对她们的尊重和重视。 两女当即都信誓旦旦,愿意竭尽全力完成赵德昭布置的任务。 而当她们接触到了赵德昭跟裴格安写的东西,两女更是震惊了。 这不仅仅是能改变世界的力量,更让人惊骇的是,这竟然是一个十岁女娘写出来的。 对裴格安,她们原本还有一些心结,这个时候完全不敢表现出来。 在她们眼里,裴格安已经不是一个人。 而赵德昭,又继续进入新军训练,只要天气晴好,现在每天都要跑三十公里以上,而且隔几天都要延长几公里。 用这种逼近极限的锻炼方式,将所有人折磨的欲仙欲死。 当然,这种训练目前只有锦衣卫可以做,因为他们每天营养管够,肉蔬不断,而其他禁军,也仅仅是十天一顿肉,至于乡兵那些杂牌军,连填饱肚子都艰难。 很多时候,军队不是不想训练,而是根本没有那个条件训练。 人的身体素质达不到,营养又不充足,如何能训练? 赵德昭的身体,也在这种系统性的训练中,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他的长生练气诀虽然还没有大成,可是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力量已经超过了在明朝的朱瞻基时期。 他现在的样貌跟在现代差不多,以后也有希望长成为195高,一百公斤的体型。 高深的功法,充足的营养,科学的锻炼,加上天赋异禀,他甚至有可能超过现代的极限。 中书令府,后院的主卧室里。 躺在病床上,面色发青的赵光义喘着粗气,望着床边的贾琰。“东宫的眼线完全废了吗?一点嫌疑都查不到?” 文士打扮的贾琰长叹了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明君,现在只剩下了一口气吊着。 他的面色发青,其实是血管已经暴涨,影响到了全身皮肤。他这副模样,已经根本不敢见人,人不人鬼不鬼了。 他得势的时候,宫中内侍,朝中大臣,军中大将,无不趋炎附势。 可是这种势力,看起来花团锦簇,却犹如无根之木。 如今一病倒,立即就看清了世态炎凉。 他都不敢跟他说,如今东宫已经聚势,不管是文臣,还是内侍,现在都不敢跟中书令府靠近。 至于军队势力,现在东宫成立了新军,将所有勋贵子弟全部招了进去,又有谁敢站在东宫对立面呢? 就连他自己,要不是因为那位的吩咐,也不敢再大摇大摆地进入中书令府。 贾琰是晋中书舍人、给事中贾纬之子。他们兄弟五人,他年纪最小,四个哥哥都已经去世。 如今五个家庭都依附他生活,一百多口人,他一点险都不敢冒。 上次那位因为拉拢刘小之事,已经去了他的开封府通判之位,他现在一介白身,也早就失去了威慑力。 如今这一切,不过都瞒着病榻上的这位。 “中书令,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养病,现在大哥儿乖巧,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你要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啊。” 听贾琰提起自己的孩子,赵光义内心的不平被压抑住了。 他怀疑自己是遭受了暗手,可是找不到一点证据,如果能找到任何一点证据,他拼着这条残命也要斗一番。 现在虽然外力借用不上,但是五百亲军还对他忠心耿耿。 可是,一点疑点也找不到,找不到…… 他还有孩子,他还有血脉,自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一切指望都在血脉延续上了。 他不想来世界一遭,什么也留不下,他更不想今后断了血食。 许久之后,他才长叹了口气。“是啊,我已经这个样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出了卧室,贾琰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毛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让他内心的愧疚更甚,忍不住眼角湿润。 士为知己者死,可是他不能死。 一百多口跟着他生活,他必须要为家族,要为子孙后代着想。 而在皇宫的皇仪殿中,刚处理完公务的赵匡胤像个祥林嫂一样,又开始跟最信任的韩重赟喋喋不休。 “老十,你说二哥儿为何就不肯留在开封府,非要去襄阳受苦?” 他不是想要一个答案,他就是想要跟所有人表达,不是他逼着皇子离开开封府的,而且还是赵德昭主动的。 身为禁军都指挥使,又因为韩崇训的关系,韩重赟对新军了解颇多,对赵匡胤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很清楚。 韩重赟沉吟了一下说道:“陛下春秋正盛,二哥儿如今留在汴京也不过是混日子,还不如让他们出去摔打摔打,也能长些见识。” “道理是如此,可是这史书又会如何书写啊!” 韩重赟想到儿子曾经说过的话,试探道:“如今我大宋只有东京,西京,不如设襄阳为南京,如此皇子前去就藩,并将勋贵子弟带去,也名正言顺。” 此事本是赵匡胤听了赵德昭描述后世的时候,曾经有过的想法。 蒙古大军席卷全国,只有襄阳守了住,那座坚城作为陪都,倒也合适。 这个时候听韩重赟一说,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点头道:“不错,如此一来,所有行径都名正言顺。不过,襄阳并不偏南,毗邻汉水,不如叫汉京。” ------------ 第六十五章 汉京 正月二十五这日,赵德昭带着三千多名新军将士,一大早从南苑出发,每人只携带腰刀,半斤肉干,半斤炒麦粒,目标西南三十公里外的中牟。 这是新军第一次以三十公里为目标,来回就是六十公里。 搁在后世来说,这就是一个半马拉松,但是马拉松都是在平坦地势上进行,而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平路。 因为距离太远,这一次都没有穿盔甲,而是轻装上阵。 此前新军经常身穿盔甲跑三十,四十公里,这一次的六十公里,赵德昭不认为就承受不了。 辰时吃完早餐出发,去的三十公里格外轻松,不到午时就已经抵达。 在中牟城外休息半个时辰,吃了干粮,中牟县衙也为新军准备了热水。 但回程的三十公里,就让耐力不足的新军们受尽了苦头。 距离开封府还有十公里,队伍已经扯了三四里长,要不是赵德昭要求每一个小队不能放弃任何一个队员,恐怕都有人掉队。 宋朝军队以十人为一队,队长是十将。几个月来,新军令行禁止,在经历了新式的练兵方法后,能够做到“不抛弃,不放弃”。 当然,在军队里,阶级依旧存在,不过赵德昭无心改正。 在明朝,他还要高出一个“阶级论”来稳定政权,在这个他还没有掌权的时候,更要维护阶级的存在。 在封建时代,如果搞出人人平等的口号,除了造反的人,没人会这么干。 即便是造反的,也不过只是口头上喊喊,比如太平天国时期,特权更严重。 在封建时代,特权就是普通百姓奋勇拼搏的目标,你要是没有了特权,社会就乱套了。 赵德昭一直跟队伍一起奔跑,中间还照顾几个小家伙。 像石保吉这个小家伙,才十二岁,这一天在不平的路面跑了一百二十里,早就累惨了。 回到开封府的时候,赵德昭的身上就挂了四把刀。 一天时间来回一百二十里,回到开封府的时候,就连守城的禁军和开封府衙的衙役,都忍不住为新军欢呼。 这种行军速度,在这个时代,根本不敢想象。 正常情况下,行军距离只有二十公里到二十五公里,连三十公里都少有。 但是新军,将这个距离拉长了一倍。 开封府外城的西城城门就叫郑门,当赵德昭陪着最后一批新军抵达的时候,看到城门口堵了一大群士兵。 赵德昭还没有抵达,事先抵达的石保兴就迎了回来。“都指挥使,皇上颁旨,设襄阳为汉京,此事你事先可知晓?” “汉京?”赵德昭也有些懵,加快了脚步走向城门。“此事我并不知晓,具体写了什么?” “设襄阳为汉京,都指挥使为汉京留守,负责扩建汉京城。” “山南东道治所呢?” “没提。” 赵德昭来到城门下,看了一遍皇榜,圣旨很简单,就只是提了设置汉京,扩建城廓,其他什么都没有提。 赵德昭如今最重视的就是山南东道节度使的职位,这个职位在这个时代就属于封疆大吏,还有领兵权。 如果将襄阳设为汉京,那么这个山南东道节度使,会不会撤销呢? 赵德昭将身上的其余三把刀解了下来,递给了身边的石保兴。“这是你二哥儿与崇训他们的刀,你等他们回来给他们,我先回府去看看。” 正说着,却见内侍吴监正带着两个小黄门从城门楼里出来。“二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官家吩咐,让你回来就进宫去,如今天都快黑了。” 赵德昭道:“可有骑马过来?” “老奴坐马车过来的。” “走吧,我也累的不想再走路了。” 从郑门到大梁门就有三里,进宫又有两里,赵德昭今日跑了六十公里,一步都不想走了。 一刻钟后,马车抵达了拱辰门,从这里穿过御花园,到集英殿最近。 赵德昭刚到集英殿,就看到一群低品级的文武大臣从大殿内出来,每个人都脸上带笑,向赵德昭拱手示意。 以前的时候,大臣们见到赵德昭都是平等相待,甚至带点疏远。 但从赵光义病重之后,他们对赵德昭的态度就亲切了许多,但是像今日这样客气中带着巴结,还是第一次。 赵德昭心里如同明镜,他们应该是要跟随自己一起前往襄阳的大臣。 人群的最后是王溥,见到赵德昭回来,脸上带笑,口气却有些不满地说道:“二哥儿你乃皇子,居中调度即可,何必每日也在军中劳累。” 赵德昭这个时候的气色的确不好,跑了六十公里,任谁也好不了。 他也不争辩,长揖行礼道:“见过诸位奉职。” 众人纷纷回礼:“二哥儿客气。” “都指挥使客气。” “留守客气。” “节度使客气。” 宋朝的官员称呼混乱,也不能统称叫大人,因为大人在宋朝是用来称呼家中长辈的,明朝后期以后,才专门用来称呼官员。 这些人有文臣,有武将,只有称呼奉职才是正理。 而他们因为身份不同,对赵德昭的称呼也比较混乱,十几个人,就有四种称呼。 王溥笑着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说道:“官家在等你,你先见过官家,我们稍后再谈。” 听到这句话,再看他的表情,赵德昭心中就有了猜测。“大人可是也要与我一同前往襄阳?” 王溥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官家见我还能动弹,任了我为汉京府尹,协助二哥儿扩建汉京府。” 王溥原为丞相,罢相之后依旧有太傅的正一品官位。 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实权。 汉京府尹现在赵德昭还不知道是几品官,若是与开封府尹一样,那就是从三品,若是跟其他州府的刺史一样,就是从五品。 一品官员能有一个从五品的实职,就让他开心如此,也足以证明现在官职的混乱。 赵德昭点了点头,与诸位大臣告别,进集英殿院落的时候,他站住了脚步,回头跟吴监正说道:“你派一个小黄门去东宫,去找佟殿头,就说我说的,将这几日夫人誊抄的东西,送进宫来。” 吴监正吩咐了一个小黄门去报信,带着赵德昭进了集英殿。 大殿内,赵匡胤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面前摆了一大片奏章,正在一一看着。 见赵德昭进来,他丢下了手里的奏章,站起身来。“一日行进一百二十里,前所未有,二哥儿可是要打造一支铁军?” 赵德昭摇头笑道:“新军将士皆出自望族,就连那些书生,也都是自小锦衣玉食,不曾短了吃喝。故此,循序渐进,才能让他们训练出来。若换了寻常百姓,一日能行进六十里,就已经是身强力壮了。” 赵匡胤点了点头,向着内侍们摆了摆手,不让他们跟过来。“我被吵了一日,出去透透气。” 赵德昭两腿像灌了铅,不想动,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跟上。 出了大门,他带着赵德昭走向了御花园。“看到皇榜了?” 赵德昭嗯了一声,问道:“爹爹为何不跟孩儿先说一声,今日意外之极。” 赵匡胤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而是又说道:“你曾说过三百年后蒙古大军攻打我大宋,襄阳守了八十年。襄阳一丢,江山也就丢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他又说道:“将襄阳设为汉京,你去汉京也就名正言顺。我给你三年的时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应物资皆供你索取,看你到时候能给我带来什么回……惊喜!” 赵德昭知道他本想说回报,但是利益之说不符合两人的父子身份,才临时改口。 笑道:“孩儿今日就给爹爹一个惊喜,这段时间,孩儿将记忆里后世的各种制度,文武大臣监管,国家发展的优劣,以及工业发展的基础,都写了一份出来。 有些孩儿还在回忆,有些孩儿还在整理,这种事又不能找人帮忙,所以写上几年也是可能的。 不过先写出来的这些,已经可以拿给爹爹看了,希望对爹爹有所帮助。” 赵匡胤一直盯着东宫,也保护东宫不为外界窥伺,从赵德昭和裴格安让王室,陈氏她们誊抄,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以为赵德昭是给一帮女人多找点事做,却没有想到是做如此大事。 更没有想到,以前自己怀疑儿子别有居心,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是想要瞒着自己,只是还没有全部写出来啊! 他忍不住为错怪儿子有些愧疚,对裴格安那个女子的忌惮,也淡了许多。 不过这个时候,他故意装作不知道问道:“此事有几人知晓?” 赵德昭天真地笑道:“只有孩儿后院的几个女人誊抄,不敢让外人知晓。哦,对了,四姐常去东宫,知晓了这件事,也抄了两本,不过也就只知道她抄的书的内容。” 赵匡胤嗯了一声。“四姐知晓一些也无关大碍,这件事你做的很好,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这件事。” 父子俩相视一笑,彼此感觉亲近了许多。 当然,赵匡胤或许多了几分真心,而赵德昭却多了几分假意。 ------------ 第六十六章 平衡 五代十国的国都,或者陪都,跟宋朝以后不是一回事。 宋朝是因为北方的威胁,不得不将整个国家的军队,都集中在黄河一带,形成了一个虹吸的经济带。 开封府的发达,是建立在庞大的漕运,巨大的民生负担上的。 明朝的中央集权,让皇帝手中的权力得到了最大化,国都成为了集政治,经济,军事为一体的首都。 后世的满清,新华夏,更是将中心城市的职能发挥的淋漓尽致。 当然,虹吸效应也更吓人。 但是在这个时候,国都的作用相对比较单一。 隋唐时期,偏隅一地的长安因为关中的水土流失,人口的增长,已经承担不起一个首都的职能。 隋炀帝就迁都雒阳。变成了事实上的长安,雒阳,江都三个国都 唐朝时期,长安和雒阳就轮流作为国都。 宋朝初立,虽然因为前朝的原因,国都设立在开封府,但是此时的宋朝只是一个地方政权,开封府实际上承担不起当国都的职能。 别的不说,开封府四周没有山,易攻难守,当国都就需要大量的军队驻守。 只是因为赵匡胤要迁都,把开封府视为自己基础的赵光义就把他给害死,然后赵光义就再也没有提过迁都之事。 而他的后代,哪怕是硬着头皮,也不提迁都,一直到皇帝妃子公主都被掠到东北为奴为娼。 如果976年,按照赵匡胤的意思迁都雒阳,还会不会如此被动? 这件事在后世赵德昭也分析过,如果国都在雒阳,金国绝对不能做到长驱直入。 哪怕国都依旧被攻占,也会多耗费金国几分力气。 当然,这一切都是假设的推断。 但不管怎么说,逐渐将政治,经济,军事中心转移到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总比开封府要强。 雒阳现在虽然是西京,但实际上经历了五代之后,那里已经衰落的不成样子,一个曾经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如今人口不足三十万。 更主要的是,雒阳周边的山林因为雒阳城屡次破坏,屡次重修,已经被砍伐一空。 周边没有山林,没有木材,又没有大型运输器械,可以从外地运输,雒阳城的重建,就格外艰难。 虽然雒阳城一圈都是山,适合当国都,可是现在大宋根本没有财力物力重建。 赵匡胤设立汉京,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反对的。 因为朝代更迭太快,这些文武大臣们也想多条后路。 作为华夏第一坚城,襄阳在心理上就能让人觉得安全。 而且,这里仅仅是个退路,并不是说设为汉京,国都就一定要搬过去。 最开心的当然就要属一批既得利益者,也就是要被派遣到汉京为官的官员。 拓建城池,可是这个时代油水最大的工程啊! 接连几天,除了正月二十九那天,赵德昭跟随赵廷美一起去宋家送聘,赵德昭就一直在跟各个官员打交道。 这里面,有两个官员引起了赵德昭的注意。 一个是兵部郎中卢多逊,一个是转运使沈义伦,因为这两个人,都担任过北宋丞相。 沈义伦精通算数,赵匡胤担任节度使期间,他一直掌权财政大权。 宋军伐蜀,他担任转运使,负责后勤。 宋军将帅恃功贪暴,只有都监曹彬、转运使沈义伦清廉,随军回返后被赵匡胤大加赞赏。 按照原本的历史,他会被升为户部侍郎,但是这一次,他被提拔为西南面兵马都部署,转运使。 这两个职位说高也不算高,但是相当重要。 兵马都部署相当于赵德昭的军事副手,负责除了禁军之外的整个山南东道的军事调动。 而转运使负责物资转运,在修建汉京城的这个时候,更是肥差。 卢多逊这个人就更加出名了,历史评价褒贬不一。 能力他很强,历史评价他博涉经史,聪明强记,文辞敏捷,喜欢任用术数,谋略出众。 但是此人贪权霸道,贪财奢侈,而且还心胸狭窄,与同僚关系都处不好。 他跟赵普,王溥,沈义伦等多位大臣都有积怨,在他前后,凡是不听他话的丞相,全部结仇。 最后因为跟赵廷美勾结想要让赵廷美继位,被赵光义贬到崖州去世。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个六品郎中。 说实话,赵德昭内心还有点佩服他,当官能把同僚都得罪完,最后又得罪皇帝,还是有点狠气的。 卢多逊这次去汉京,担任的是六曹中的兵曹,这又让赵德昭有些担心。 兵曹负责地方军队的将领任命,还有兵备,兵器补给,防御等职责。 这样一个大炮,赵德昭怕他会让工业生产按照他的节奏来。 即使赵德昭能压制他,也不想天天跟他吵架啊! 所以,且行且看,他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说不定还有大作用。 至于王溥,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担任汉京府尹,其实主要是替赵德昭管家,占住这个位置。 赵德昭现在已经有了节度使,都指挥使两个军职,汉京留守这个职位,对他来说属于虚衔,让他能管王溥。 因为他才十五岁,军职可以担任,但是汉京府尹这个民政官,还是经验太少了。 王溥是他老丈人,自然是一心向着他。 赵匡胤现在大力支持赵德昭,想要让赵德昭给他造出火枪,不会让人来给他添堵的。 至于赵德昭写的那些东西,除了一些技术资料,大部分政策性资料,他都一把火烧了,并且让赵德昭保留的那份,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因为那里面太多的政策,在如今都实现不了,可以说惊世骇俗,离经叛道。 皇权不稳,一切都是虚幻,只有等皇权稳定了,才能慢慢施行。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干,比如保护黄河,在黄河沿岸种树,他就已经传旨给了上游的州府。 还有派了一支探金队前往莱州掖县(招远),准备去找金矿。 赵德昭不支持在国内挖金矿,等国泰民安了,就可以去东瀛,去美洲挖金矿。 但是,总要让赵匡胤尝一点甜头啊。 何况,现在贵重货币实在太缺了。 那些写宋朝之前,动不动几千两银子,甚至几万两银子随便花的,完全是不懂时务。 如今的宋朝主要货币是铜钱和金子,金子还只是贵重金属,很少流通,存量也少的可怜。 至于银子当然也有,汉朝就已经有银子了。 可是如今的银子只比金子略多,也只是作为贵重金属,很少流通。 也就是说,金银只是衡量物价的标准,交易却全部是铜钱。 银子作为货币流通,那是明朝以后的事情了。 除了招远金矿,赵德昭给他的资料里还有晒盐法,相比浪费木材的煮盐,晒盐才是食盐大量生产的最佳方案。 这个技术方案被赵匡胤视为珍宝,立即就安排了人前往宋朝控制的海边,寻找合适的区域试验。 赵德昭将这些秘密告诉了他,如今他对赵德昭可谓亲近。 但是在赵德昭看来,他主要是因为自己要离开开封府,感觉没有威胁,才对自己如此亲近。 否则的话,在那个位置面前,根本没有天平可以平衡。 二月初二,龙抬头。 赵匡胤第三次大婚,才十三岁的宋氏在婚礼上,就被他封为皇后。 他三十九岁,儿子赵德昭都十五岁了,娶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 不过,世情就是如此,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例,在这个时代非常多。 赵匡胤大婚之后,原定二月初五就出发的赵德昭,又被耽搁了。 汉京初立,许多事务都要跟朝廷这边沟通好,毕竟银钱都要朝廷出。 除了银钱,产自其他地区的物资,也要从外地调运,方方面面都需要协调。 不过,二月初五这一日,赵德昭还是先送了锦衣卫三千五百九十九人,先行出发。 锦衣卫原本只有三千一百五十九人,加上袁不让麾下的三百禁军,再加上赵德昭,也只有三千四百六十人。 不过南苑练兵开始之后,其他禁军对他们的训练也很感兴趣,赵匡胤征求了赵德昭的意见之后,从禁军各部抽调了可信的一百四十人加入进来。 这一百四十人属于委培,培训结束,还会回到原本的军队。 锦衣卫虽然也携带了大量行李,不过这些统一由兵部转运,他们这些人只携带两套衣服和军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襄阳。 这段一千里的路程,会是一段艰难的旅程。 赵德昭主要不是送他们,而是送王溥和自己的家眷。 王溥只带了老婆和小儿子王贻序前往襄阳,前面三个儿子都大了,两个已经任官,老三王贻庆在国子监读书。 他们将会跟王氏,陈氏,还有裴格安一起出行,另有迁往官员十余家。 袁不让带领三百禁军沿途保护,名义上是保护王溥他们这些大臣和赵德昭的家眷,实际上最主要的是裴格安和其中的一个箱子。 裴格安的离开,也让赵德昭内心一下子空荡荡的。 更主要的是,他怕赵匡胤对她下手。 要不是因为她,赵德昭根本不会把那些政治制度,矿产分布,还有新技术暴露给赵匡胤。 希望这些安排能让他不要动手,裴格安一旦有了三长两短,赵德昭会发疯的。 他虽然来到了这个时代,以振兴华夏为己任。 但他依旧是个利己主义者,裴格安是他唯一的同伴,也可以说是心灵的归宿,自然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 第六十七章 试探 但是赵德昭没有想到,裴格安并没有危险,反倒是他,将要面临巨大的危机。 赵匡胤虽然不算一个合格的皇帝,也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绝对是这个时代的精英。 他为人大方,性格爽朗,交游广阔,不管智商还是情商,都绝对够用。 他的局限,只在于他生活的是混乱的五代十国时期,他没有想到,宋朝能成为一个延续三百二十年的朝代。 他将自己视为一个军阀,这是他最大的缺陷。 但除了这一点,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绝对优秀。 赵德昭在显示出来了优秀的品质之后,特别是告诉了他“历史”之后,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并将赵德昭完美地保护了起来。 在赵光义的眼里,自己的哥哥就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哪方面都想面面俱到。 躺在床上越久,他越是对自己的遭遇感到愤慨。 这也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回忆人生,并且将所有事情追根溯源。 中秋之夜的突然犯病,他的内心有极大的怀疑,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地分析了一遍,他其实也早就有了调查的方向。 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在眼前,他没有怀疑赵匡胤,甚至也没有怀疑赵德昭,只是想查清楚自己的酒菜里面究竟有没有毒。 如果没有毒,一切都是天意,可如果有毒,他的行动就要更加谨慎。 他突然心跳如雷,呼吸困难,赵匡胤的关怀并不假。 然后赵匡胤还命令太医,检查了自己的酒菜。 他也知道是哪两个太医检查的,知道自己的酒壶里面有仿佛食盐一样的残渣。 在太医院,太医还让两个死刑犯将残渣服下,而两个死刑犯并没有出现问题。 一些仿佛都没有问题,除了酒壶里面的残渣让人怀疑。 酒水里面,不应该出现这种东西。 但是人人没事,两个死刑犯到处斩的时候,依旧生龙活虎。 一直到今日,他突然得到了消息,最开始试药的太医熊槐,过年后身体也出现了一点毛病。 闻听熊槐过年因为贪杯,也出现了心悸,气喘,并且请了病假,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让他本来已经消沉的心,瞬间沸腾起来。 患病以后,赵光义的社会关系就维护的没有那么紧密,皇子赵德昭现在名声渐响,原本跟他亲近的大臣,如今都开始避讳。 但是身为禁军三大都指挥使之一,掌管京畿禁军,他的亲军就有数百人。 这些人,是他的私人力量,谁也拉拢不过去。 “官人,该进晚餐了。”符氏进了阴暗的书房,看着阴沉地坐在罗汉床上的赵光义,心疼劝道:“官人如今身体不适,就该静养。那陈从信平日精明,算账谁也算不过他,今日却笨的给官人添堵……” “不怪他……”赵光义拍了拍符氏搀扶的手。“不要动我,头晕,吃不下。你去帮我把陈平叫来。” 符氏看了看赵光义的表情,叹了口气。“官人如今不如辞官,尽心休养,妾身不望官人成为大英雄,只盼能陪妾身一辈子。” 这话若是以往,赵光义会感动一阵子。符氏乃当今著名美人,又温柔贤惠,除了身体不好,生不了孩子,就没有其他缺点。 当然,身体好的时候,赵光义根本不会听这样的话,符氏也不会说。 现在身体不好,说了也没用。 更主要的是,赵光义刚听陈从信说了熊槐也得病,并且跟他病症很像的事,如今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六姐,去吧,把陈平叫来。” 听到赵光义叫自己的小名,符氏心中一软,再也不愿意违逆赵光义的意思,叹了口气,出了门去。 陈平负责中书令府的护卫,麾下五百人都禁军的精兵强将。 此人虽然与西汉陈平同名,却不通文事,作战悍不畏死,乃一等一的猛将。 进入书房,看到往昔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中书令变成了一个隐藏在黑暗中,连脸都不愿意露出来的阴沉之人,陈平的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拜见中书令。” 赵光义对陈平非常信任,加上体虚说话就喘,也没有过多客套,就把目的说了出来。“不必多礼,今日让你来,是要你去办一件事。” “属下定当不负中书令之命。” “曾经来过府上的太医院太医熊槐,你认识吗?” “属下认识。” “现在就去将他请来,就说我又有些不爽利。” 只是一件小事,陈平还认为中书令小题大做,让他亲自出马。 正疑惑间,只听赵光义又说道:“记住,是必须要……来。” 房间里光线幽暗,看不轻赵光义的脸,但是听到他那仿佛喉咙里面挤出来的声音,他心里明白了过来。 “喏!” 陈平出了书房,有些醒悟了过来。“难道说,中书令的病另有隐情?”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将熊槐请来,如果不来,绑也要绑来。 看到面前冷峻的陈平,还有那辆马车,原本并没有把自己的病当回事的熊槐,立即意识到了危险。 可是,一个小小的太医,根本不敢拒绝来自中书令府的邀请。 “既然中书令身体不适,我拿上药箱就走,指挥使稍候。” 陈平点了点头,守在了门口。“我等熊太医。” 原本就有些心悸的他,深吸了几口气。他不敢把灾难带给家人,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进了偏房,不敢有半分不愿。 进了房间,他将以往调制好的中药材塞进了药箱。 在这个过程中,他拿起了一袋已经研磨好的五味子粉末,顾不得去煮,直接倒进了嘴里。 然后就这桌上的一杯热茶,咽进了肚子里面。 五味子具有收敛固涩,益气生津,补肾宁心之功效。 常用于久嗽虚喘,梦遗滑精,遗尿尿频,自汗盗汗,内热消渴,心悸失眠等症状。 如今熊槐偶有心悸,喘不过气的感觉,特别是肾,让他有精力不济的感觉。 他以前还没有注意,可是现在被中书令府的陈平堵住,他就不敢深思下去了…… 希望服下包超剂量的药末,能蒙混过关。 背上了药箱,熊槐故作轻松地跟家人告别,然后上了马车。 陈平带着熊槐来到了中书令府,让他在殿外守候,先进了殿内。 殿内没有点灯,赵光义在黑暗中看到熊槐背着药箱,故作镇定,内心更是怀疑。 一个小小的太医,想要在他面前隐藏自己,并不容易,更主要的是,他不会想到自己听到了动静,就在偷偷观察他。 内侍郭山领着陈平进来偏殿,轻声喊道:“中书令……” 赵光义已经回到了罗汉床上,喊道:“掌灯。” 郭山迅速点燃了蜡烛,因为赵光义怕别人看到他皮肤上青筋爆裂,他故意将蜡烛挪的离赵光义远一点。 “中书令,熊槐请来了。” “他可有不愿?” “没有,属下过去请,他就直接答应了下来,倒也平静。” “嗯,你就待在屋内,一会儿可能还用的上你。” 熊槐被叫进了偏殿,刚一进门,还没有来得及行礼,就听见赵光义冷声说道:“熊太医,我前头犯病,你后面就跟我患了一样的病,真是巧啊!” 熊槐忙道:“中书令明鉴,微臣并无大碍,只是去年讨了一房小妾,最近有些精力不济。” “是吗……”赵光义阴沉地笑了一声。“只是精力不济,用得着告病吗?” 熊槐的优势在于他自己是太医,可以隐藏病情。 可是面对赵光义,这个可以随时对他生杀予夺的大人物,占据不到半点主动。 不过赵光义拿他也无可奈何,因为他毕竟不是医生,只是听说了熊槐症状跟他差不多,现在看起来,熊槐比他身体强多了。 所以他自己也在疑惑,究竟是不是一种病。 两人你来我往地试探了一会儿,赵光义都没有确定下来。 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这会儿也有些精力不济。“既然不是一种病,那就算了……陈平。” “属下在。” “拖下去砍了。” 陈平被留在屋内,就知道自己要配合中书令演戏,所以这个时候,一步上前,就摁住熊槐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 赵光义又道:“封住嘴,在后院埋了。再派人装作他,送出府去消失……” 熊槐大惊,在地上拼命挣扎。“中书令饶命,微臣可从未得罪中书令啊!” “治不好我的病,就是大罪!” 听这阴沉沉的语气,自己又被按倒在地,熊槐这个文弱医生的心理防线就有些崩溃了。 更主要的是,他不敢试探真假…… 被陈平一把抓起来,他就忍不住痛哭了起来。“中书令饶命,微臣家中上下十几口人,都要靠微臣供养……” “既然无能,留之何用。” 赵光义摆了摆手,陈平就拖着熊槐向外走。 熊槐惊慌失措地用手扒拉,扯住了门框。但是他的力气跟陈平根本无法比,被陈平使劲一拉,就被扯了出去。 陈平嚎啕大哭。“非微臣无能,微臣自己也有症状,都治不好啊!” 赵光义大声说道:“还敢瞒我……住手,让他跟我说清楚。” ------------ 第六十八章 为什么 地位的不对等,实力的不对等,熊槐原本的伪装在赵光义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他可以随随便便杀死熊槐,而熊槐根本不敢试探真假。 “微臣当日与游太医两人负责检测酒菜,在酒壶底部发现了仿佛食盐一样的颗粒,还没有融化。游太医慎重,只沾了少许试味,微臣因为第一次没有查出味道,第二次就喝了一口壶中的酒。 微臣与中书令不同,只是喝了少许,并无大碍。一直到过年,难免贪杯了几次,可是随后发觉身体有些不妥当。” “可是心慌,胸闷,喘不过气?动作稍微大一点,就心跳如雷,脑袋里面仿佛雷声阵阵?” “微臣没有中书令这般严重,只是略有不适,反倒是房事近来寡淡了许多。” 赵光义一拍书桌,脸上露出了惨笑。“你只是寡淡,我却有数月都不曾房事了……” 不仅不能房事,小便不畅,甚至尿不出来,每次方便,比打一次仗还要辛苦。 果真是中毒,不是患病啊! 这一刻,他恨不得让整个世界毁灭给他陪葬! 熊槐宽慰道:“微臣与中书令病症有轻有重,微臣用的方子,也跟中书令一样,并无不同。如今已经大有改善,中书令若坚持服用,今后定当会越来越好。” 可惜的是,他的劝说不仅缓和赵光义的情绪,反而火上浇油。 赵光义本来就是一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 他自幼聪明伶俐,深得其母喜欢,赵匡胤当皇帝之前,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给他,先依着他,否则赵母的擀面杖就会砸过来。 他的一生没有遭受半点挫折,也养成了他自大,傲慢的心理。 可是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吗?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看到赵光义垂首不语,就连熊槐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许久,才见赵光义吐了一口气,道:“郭山,安排马车送熊太医回去……” 门口的郭山喏了一声,又不见人影。 “多谢中书令,微臣定当守口如瓶。”欣喜若狂的熊槐连药箱都不敢去拿,转身就走。 “药箱拿走,眼泪擦干净。”赵光义抬起头来,望着熊槐露出一丝冷笑。“你敢说吗?说出来就是死!” 熊槐不敢接话,拎起了药箱,退到门口,又鞠了一躬才敢小心翼翼离开。 房间里面又安静了下来,陈平觉得浑身难受,轻轻喊道:“中书令……这就完了?” 赵光义惨笑道:“我倒是想要杀了他,但杀了他,岂不是引发了怀疑……陈平……” “属下在。” “你跟了我九年了吧?” 陈平立即单膝跪拜抱拳。“当初不是中书令将属下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属下怕是早就成灰了。如今属下有了两个儿子,中书令就是要了属下这条命,也毫不犹豫。” “起来说话。我知道你胸有丘壑,不是蠢材。这件事你怎么看?” 陈平起身,转身先看了看屋外,让内侍站远一些。然后打开门窗,注意着外面。 “若中书令真是中秋之夜中毒,怕不是跟官家……有干系。” 赵光义摇了摇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他都让着我,哪怕是厌了我,也不会想要我的命。最多,只会让我离开开封府……” “那就是二哥儿。” 赵光义急促地喘了一阵,呼吸才又逐渐平息下来。“为何是他?” “这要看中书令不行了,谁得到最大的好处,就看出来了。” 赵光义长舒了一口气,又捂着胸口靠在身边的案几上。“是啊,要什么证据,谁落最大好处,谁就值得怀疑。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干呢?从小到大,我可从没对不起他过。为了那个位置吗?他才十五岁,去年更是才十四岁,知道什么?” 陈平道:“会不会是他身边的人自作主张?” 赵光义叹息了一声,轻声道:“我没考虑这个,我只在想,如果是二哥儿动手,那官家到底知不知道……” “所以中书令才留了熊槐一条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赵光义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可是我却成了这个鬼样子!以前我一个能打十个,现在一个书生就能把我推倒! 我的机会不多,必须要抓住机会,才能拖着他跟我同进地狱。我要忍……” 他又笑了起来,笑的是那么苍凉,那么凄惨。“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已经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他会为了我,对付自己的儿子吗?” 陈平又单膝跪拜道:“中书令,属下这条命就是你的,你怎么说,属下就怎么做。只望中书令给我一晚时间,我安排了老婆带着孩子离开。” “不急。我那二哥明日成婚,要动手,也要等他大婚之后。你老婆孩子就安排去魏州,托付于符氏……” 陈平抬起头来,恳切道:“中书令,属下只望托庇乡下,才能保住他们的命。” 赵光义现在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只能说道:“罢了,这件事你自己安排,你先回去安排,我让郭山送去盘缠。” 为了拉拢陈平,赵光义命郭山从拿了五十两黄金,这几乎相当于是陈平的卖命钱。 对付皇子,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陈平怕是都难以活下来。 至于赵光义自己,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想跟赵德昭同归于尽。 像这样半死不活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他要问个明白,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陈平第二天一早,城门刚开就送走了妻子和两个幼子,名义是回乡探亲。 负责护送的是他的侄儿陈翔,如今他已经除了禁军的名,被授予巡检之职。 虽然这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职位,可是在乡下,就是地方一霸。 而这一天,赵匡胤大婚,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中书令府发生的事情。 赵匡胤原本安排了两队人马盯着中书令府,可是这几天,因为人手不够,也撤掉了。 婚后的赵匡胤享受新婚生活,停了常朝五日。 但是赵德昭还闲不下来,与沈义伦挨着衙门跑钱,跑物料。 工部和户部,还有转运使司这边的官员都怕了赵德昭,他们嫌赵德昭要的东西太多,但是皇帝都发话了,又不能不给。 全部给的话,衙门就没钱了,给少了,赵德昭又不干。 特别是转运使司,在宋朝的时候,这个衙门比户部还要牛。他们跟地方的关系最密切,掌管地方税赋钱谷,仓库出纳、权衡度量。 也就是说,收税,运输,各地缴纳的钱粮,布匹,挖到的矿产,砍伐的林木,全部归他们管。 而沈义伦就是转运使,对这个衙门的操作很了解,有这个“内奸”,转运使司想要忽悠赵德昭都不行。 他们只能像挤牙膏一样,被赵德昭挤兑的没办法了,就给一点物资,或者给批条,直接从地方转运。 只有内侍省最大方,他们就是皇室的管家,赵德昭想要什么,只要有,就痛快地给了。 在明朝的时候,那里经历过这样的“为难”,朱棣对他百依百顺,什么都帮他安排的好好的。 可是赵匡胤这边呢?他都没有能中央集权,问大臣要东西都还要有正当理由。 他懒得跟大臣们吵架,借着自己大婚,把事情直接推到赵德昭的身上。 还美名其曰,锻炼赵德昭的能力…… 与沈义伦这个连续跑了五六日,终于算是把所有的建城材料,建立工业的材料,人员,钱粮都筹备的差不多了。 其中银钱少的可怜,大部分都是丝绸和布匹。 通过跟沈义伦跑的这几天,赵德昭也真正了解,五代十国的银钱有多短缺。 如今世面上流通的货币,最多的不是铜钱,而是丝绸,不管是锦缎绸丝,都是正常用的货币,流通超过了百分之六十。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是铜钱和铁钱,不过铁钱很少,基本上都是西川那边铸造的。 至于金银,对不起,即便是去住旅舍,进馆子吃饭,商家都不会收。 金银只是物价的衡量标准,并不是货币。 “留守,老朽总算不负使命,今日午后就不要折腾老朽了,让老朽好好躺一天。” 沈义伦今年五十七岁,在这个时代也的确称得上老朽了。 连续几天跟各级官员勾心斗角,各执一词,针锋相对,争论不休,互不相让,或强词夺理,或理屈词穷,或大发雷霆,或苦苦相求,真的非常折磨人。 不过总算达到了心理预期,几人的情绪都非常好。 “转运使放心,事务已经差不多了,午后我去中书令府商议借调俞工曹一事,不用再劳烦你。” 沈义伦讶然。“中书令愿意让俞工曹去汉京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他如今还在建造开封府衙,所以需要协调一番。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沈义伦点头道:“若有俞工曹前往汉京建楼,定能让汉京冠绝天下。” “还要说服我三叔,不知道要给他多少好处。” 沈义伦激动说道:“多少都值得!” ------------ 第六十九章 思想 俞工曹是官职,其人本名叫俞皓,乃当今最著名的建筑学家,这十几年间,他亲自建造的纯木楼阁十多座,各个都是当地的地标建筑。 当然这个时候没有建筑学家这个称谓,他被誉为俞大匠。 他原本是钱塘人,因为名声出众,前两年夺取江淮的时候,跟南唐谈判,将他作为技术人才要了过来。 一开始他只是个都料匠,但靠木匠手艺,今年做到了开封府六曹的工曹,指点了开封府的多座建筑施工。 赵德昭在打听建筑师的时候,工匠们提到他的名字,一个个都佩服不已。 听到他的名字,赵德昭又想起了他还被记载在了史书里面,曾经的天下第一木塔,就是他建造的。 史书记载,宋初赵光义在皇家寺院开宝寺建造木塔,俞皓负责设计,施工。 这座木塔高达十三层,一百二十米,不论在开封府的哪个位置,都能看见这座塔。 不过建成仅仅五十多年,因为遭受雷劈起火,毁于一旦。 在这座木塔烧毁之后的十多年,后来的天下第一塔应县木塔才开始建造。 记起了这个记载,赵德昭自然是非要把俞皓弄去汉京不可。 不过这件事只有赵光义能做主,他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一直拖着。 直到昨日才让人传话,让赵德昭今日到中书令府做客,商议此事。 众人又闲叙了几句,商议了明日就给赵匡胤递奏章,准备后日就启程前往汉京。 跟沈义伦他们分开,赵德昭带着佟亮和韩重赟安排的一队禁军,回到了东宫。 最开始的东宫就住了一百护卫,近百内侍,十多名宫女。 赵德昭成婚之后,各方面人数都有增加,人数将近三百。 可是原本熙熙攘攘的东宫现在只剩下看守门户的不足五十个内侍,显得非常冷清。 随意吃了一点东西,来到书房,赵德昭将这几日拿到的推堪文书都整理了一遍。 推堪文书就相当于批条,但这种批条可不是随便就能开的。 像盐引就属于推堪文书的一种,这种推堪文书都要量入为出。 不管是丝绸,布料,铁料,盐,木材,粮食,产量多少,根据产量才有推堪文书。 而有了推堪文书,就能直接到原产地去领取批准的物资,货物运输,也都要查这种推堪文书。 襄阳变成了汉京,扩建需要大量的物资,这些物资不可能直接从开封府运,主要还是从原产地运输。 所以这些推堪文书,就是巨量的物资。 将这些文书整理了一遍,装进了两个木箱,然后锁了起来,安排内侍和护卫看守。 虽然这些推堪文书必须要有相应的文书和人员才能提现,不怕被盗,但若是丢失,烧毁,补办很麻烦。 赵德昭是皇子,又拿到了皇帝旨意,还费了半个月才把这些办齐。 要是损毁,花钱都是小事,主要是太麻烦。 忙完了这些,一时之间无所事事,连续忙活了半个月心累不已,赵德昭干脆就钻进被窝睡了一会儿。 刚睡下没多久,却被佟亮给叫醒了。“二哥儿,醒来,官家有请。” 赵德昭睁开了眼睛,看到佟亮表情有一种兴奋不禁讶然。“什么事?” 佟亮兴奋说道:“二哥儿,扶摇子进京了,被官家请进了宫中。” 赵德昭楞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对象。“陈抟来了……” 赵德昭穿越以后,拿出的长生练气诀,人参固本丸,都是借助于道家的名义。 当时赵匡胤就说安排人去华山请陈抟来验证一番,不过已经过了几个月,赵德昭几乎忘记了他。 现在听到他来了,有了一种改变历史的感觉。 他了解的历史中,陈抟受到了柴荣和赵光义的接见,但是赵匡胤并没有见过陈抟。 赵匡胤本来就是皇帝里面武功最高的,没有之一,在五代十国时期,赵匡胤是当仁不让的武学宗师,甚至能称为第一人。 以他的水平,不管是真有本事的道人也好,还是所谓的武术高手,都不放在眼里。 想让他对修道人尊敬,还是洗洗睡吧。 何况,真是的历史中,陈抟也不是以道术,武功出名,他只是一个会一些养生功的道家学者。 因为考进士落第,加上亲人因为战乱失踪,父母,兄弟姐妹一个也找不到了。 陈抟就开始四处流浪,先在武当山隐居,开始学习道家经典,逐渐成名。 因为名声大了以后,经常有人拜访,他嫌武当山太热闹,又跑去了华山隐居。 他是文士出身,当时能识字就是大人物,加上多年的研究,对易经,象卦非常精通。 他就是个学者,至于其他吹捧,都是传说故事而已。 不过一个真正的学者也是值得尊敬的,赵德昭立即洗漱更衣,换了一套礼服进宫。 刚进文德殿,就看到不少内侍都在廊檐下聚堆,显然对陈抟都非常有兴趣。 “皇子德昭驾到……” 顷刻,孟宽从殿内迎了出来,满脸笑意地虚引示意。“二哥儿来了,快进……” 文德殿是皇帝接见外客的主要场所,很少处理政务,平日比较冷清,今日却人满为患。 一人一张汉榻,殿内坐满了大臣,一个个都仿佛是小迷弟。 陈抟出生在871年,如今已经是966年,他已经活了九十五岁。 这样一个长寿的老道,在这个时代,跟神仙差不多了。 顶头的罗汉床上,左侧坐着赵匡胤,中间隔了一个案几,右侧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 不用猜,这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就是陈抟。 赵德昭在大殿门口长揖一圈,向诸位大臣行礼,随后龙行虎步地走向了赵匡胤。 而原本正在讲道的陈抟此时也停住了嘴,望向了比常人高出不少的赵德昭。 赵匡胤笑道:“道长,此乃我子德昭,《长生练气诀》与《人参固本丸》,都是他得授天机所获。” 陈抟转头问道:“他今年方才十五?” 不等赵匡胤点头,他又叹道:“真龙下凡,吾不及也。” 赵匡胤又欲开口,陈抟叹道:“陛下,逆天改命,老道也看不清,更不敢看。” “是福是祸?” 陈抟沉吟了一下方道:“是福不是祸。” 赵匡胤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赵德昭来到尽头的台阶下,先跟赵匡胤平揖,又跟陈抟长揖到底。“见过爹爹,见过道长。” 见赵德昭行两种不同的礼,赵匡胤故意笑问:“何以薄我厚彼?” “爹爹日常见,道长不常见。孩儿礼敬道长,敬的是岁月,敬的是学识。” 赵匡胤哈哈笑了起来,示意内侍搬来一个汉榻,放在自己脚边。“上来坐下听道长讲经。” 赵德昭登上五层台阶,又跟陈抟行了一礼,这才坐上了汉榻。 汉榻有些像后世运输公司运货的卡板,只是小一点。一般都是六十厘米到八十厘米的正方形木座,高约十五到二十厘米。 大臣们一般都是跪坐,不过赵德昭不习惯跪坐,选择的盘腿坐。 这也不离经叛道,以为武将一般身着盔甲,大部分也是盘腿坐。 陈抟跟赵德昭笑着点了点头,又正容起来,开始讲经,讲的是《道德经》中的“道法自然”经义。 自汉代河上公批注《道德经》后,让《道德经》变的通俗易懂,道德经也成为道家最主要的,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经文。 这个时代,只要是读书人,人人都能说几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经义。 但是,陈抟将《老子》,《列子》,与《周易》的中心思想结合了起来。 他以“通”与“易”相论释,从万物形体生成变化的开始,探绩万物之“原”,从意义上将二者融合起来, 最后,用他最熟悉的“象数”阐释他创作的《无极图》中,这个“原”被概括为“复归于无极”的意义。 他的学术思想的基本特征,是以《老》学为主,兼融道家易。 从《道德经》书中思想立意,用《周易》卦爻变化的节序性、规律性来总结。 将人的道法自然追求看作是具象个体变化的本质,而具象个体变化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规律性和节序性又是虚无自然道体的内容和显现。 从而以体用的方式贯通人与物,沟通形上与形下,为道教修持确立形上的本体依据,也为形上的道体奠定形下的现实的、物质的基础。 做到既“穷高极远”,又能落到实处。系统地构筑起人生成及修炼的理论体系。 这种把数学,哲学,宗教,政治,科学的融合,与人的存在和追求结合起来,给人生增添了更深沉的意义。 只要是能听得懂的人,听的如痴如醉。当然,不懂的人,就犹如就听天书。 赵德昭当然听得懂,并且很熟悉。因为他在明朝创立的真理教,其核心思想跟这种思想很接近。 不同的是,陈抟对科学,政治,只是蜻蜓点水,把数学当做外部工具,更注重宗教和哲学思想。 而真理教却恰恰相反,把科学当做中心,数学作为基础,极力淡化哲学与宗教。 见大臣们听的痴迷,赵德昭心里又有了一些想法…… ------------ 第七十章 示警 陈抟讲了近一个时辰,一直把这一篇经文分析开,剖析清晰,又归类的清清楚楚,最后又把周易与之融合在一起,才算结束。 此后,大臣们先向赵匡胤行大礼,又纷纷以师礼相待陈抟,跟赵匡胤和陈抟告辞。 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望向陈抟的眼神,都有尊敬。 而陈抟也没有拿大,每个行礼之人必回礼,对每个人都平等相待。 等大臣们离开,三人站在文德殿的门口台阶上,都忍不住舒了口气。 已经到了申时末,也就是下午四点多,赵匡胤等大臣们离开,立即安排了内侍准备晚餐,并将御花园那边的集英殿偏殿打扫干净,招待陈抟。 “二哥儿今日若是无事,就跟我们一起进餐。道长看到《长生练气诀》,也有心跟二哥儿探讨一番。” 陈抟向赵德昭平揖道:“皇子幸得天授,老道羡慕不已,愿与皇子同学共进。” 赵德昭回礼道:“非是德昭不愿,只是今晚与三叔约好,商议公务。道长难得来京,自然要多盘桓几日。明日一早,我就来宫中,向道长讨教。” 陈抟笑问:“皇子之际遇,万人难求,为何视俗务重于学问?”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德昭固然愿修身养性,追求精深之大道,但身为皇子,自当为天下多尽一番心力。一人轻于一国,德昭不敢怠慢。” 陈抟面色惊讶,长揖到底道:“皇子心怀天下,老道不及也,受老道一拜。” 赵德昭哪敢受他的大礼,不因为他是著名道长,而是尊他年老。 两人相差八十岁,要是大喇喇地受了他的礼,真要折寿了。 赵德昭连忙避让开来,回礼道:“不敢受道长大礼。” 赵匡胤连忙扶起了陈抟的手臂道:“道长无需对小儿过于礼让,受不起。” 借着赵匡胤的搀扶,陈抟直起了身子笑道:“受得起,受得起。大宋有如此皇子,实乃大宋之福,天下之福。” 赵匡胤笑道:“道长今日刚到开封府,就劳心竭力开解我等俗人。不如先歇息一番,稍后再作长谈。” 陈抟笑道:“《长生练气诀》乃是真经,今日得此神书,老道喜不自禁。也需在座研究,明日方能与皇子探讨。” 赵德昭这才告辞道:“俗事在身,德昭先去了,明日再来叨扰道长。” 陈抟点了点头,看了看赵德昭的脸说:“皇子是有大气运之人,老道看不真切。不过此时老道观皇子印堂发赤,恐有血光之灾,还望皇子慎重。” 此话一出,赵匡胤和赵德昭两个人都楞了。 陈抟精通周易,其所著《易龙图》,《先天图》被天下人推崇,也是当代最著名的占卜大家。 面对皇帝,他说的话基本上都是想了又想,岂敢胡说。说出来,就代表真有危险。 而赵德昭今日不是去其他地方,而是去中书令府,亲叔叔家,如果有危险,那事情就复杂了。 父子俩相视一望,都猜到了危险应该来自赵光义。 今日他邀请赵德昭去中书令府,怕是知道了些什么,想要对付赵德昭。 赵匡胤伸出右手招了招,吴少监就立刻小步快走了过来。“官家……” “带道长去集英殿偏殿休息,御花园各处可让道长随意观赏,小心侍候。” “喏,道长请跟我来。” 陈抟很少占卜,今日见到《长生练气诀》,道心松动,受了赵德昭的大恩,自然也要回报。 所以他才一时冲动,向赵德昭预警。 但是背后的事情,他是绝对不愿意掺和的,更不敢掺和。 现在赵家父子如此安排正合他意,所以向父子俩做了一个道揖,施然离去。 等陈抟远离,一直望天的赵匡胤才低头说道:“道长乃得道高人,此言应该不假。不如我将你三叔叫进宫来……” 赵德昭道:“一切听爹爹安排。” 虽然历史上的赵光义对赵匡胤父子赶尽杀绝,但是现在的赵德昭以后世的灵魂为主。 对赵光义他没有私仇,只要他不影响自己登基,不影响自己改变这个时代,管他死活。 裴格安对赵光义动手,是她自作主张,但这个责任,赵德昭肯定要背。 且不说裴格安是因为他才动手,哪怕不因为他,他也要担负这个责任,保护好裴格安。 赵光义想要对他动手,这件事有因果关系,他不会逃避。 但是如果赵匡胤愿意接过去,那自然最好。 赵匡胤却又叹道:“此事不妥,你三叔病入膏肓,已有月余没有出门,怕是难以……不如我去……” 赵德昭打断他的话说道:“不妥,如今三叔病入膏肓,他心高气傲,如今却只能等死,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想什么。若是他准备好了鱼死网破,牵连了爹爹,这天下不稳。” 赵匡胤盯了赵德昭半晌,叹了口气。“后事尚未发生,虽然扼杀危险于先不错,但这件事,如今来看,是你对不起他……此毒可能解?” 赵德昭摇了摇头道:“是毒也是药,就好比饭吃多了也会撑死,补品吃多了也会虚火上升。要不是没有掌握好份量,根本不会被发觉,只会让人慢慢衰减。” “也就是说,无药可医。” 赵德昭点了点头。 赵匡胤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之间变的神采飞扬道:“既然做了,哪怕错了,也要一错到底。” 听他这样一说,赵德昭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弟弟跟儿子相争,原本是弟弟份量更重一些。 可是现在儿子有了神仙授技,并且把弟弟已经毒的救不回来了。 那么这个时候,自然就变了支持对象。 总不能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再弃了更有前途的儿子。 “爹爹,你绝对不能出手。” “为何?”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唇亡齿寒。若爹爹连亲兄弟都不能忍,大臣们会怎么想?将领们会怎么想?史书会怎么写? 这件事爹爹不用插手,既然我已经有了准备,就绝对不会让他得逞。孩儿也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出什么举动……” 赵匡胤摇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如今身负重任,岂可置身险地!” “孩儿有一计,可以试探一二。”赵德昭顿了顿,见赵匡胤有兴趣,就笑着说道:“今日道长抵京,孩儿正好作为借口。现在,孩儿带一百护卫前去中书令府,只是过去打个招呼,跟三叔约定明日再去。” “你想去看个究竟?”赵匡胤沉吟了一下道:“中书令府有五百禁军,其中府中两百人,农庄三百人。你今日实则虚之,放下鱼饵,就抽身离去,会让他措手不及。 而改约明日,也会让他的所有准备落空,却又不能更改计划。而我这边派人去查清楚他的布置,哪怕你明日再去,也会准备妥当,有惊无险。 这样一来,让他主动动手,也能让所有人知道,是他因病发疯,而不是我们要对付他!” 赵匡胤当然很聪明,他只是背负的东西太多,而他又不是一个善于选择的人。 他不知道什么该放弃,什么该重视,将所有的一切都背负在身上。 而当他有了决断的时候,他比只会窝里斗,内残外忍的赵光义要强多了。 赵德昭笑道:“正是如此。一切阴谋都不过是在正路难走时候的捷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事先封住捷径,一切阴谋都不过是白费功夫。” 赵匡胤凝神问道:“绝对的实力?” 赵德昭连忙小小地拍了个马屁。“这当然是孩儿沾了爹爹的光。” 看到赵匡胤露出满意的表情,赵德昭的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明朝的时候,他跟朱棣之间相差四十岁,爷孙之间隔代亲,年龄差距又大,所以行事可以毫无顾忌。 可是跟赵匡胤就完全不同了,两人之间只相差二十四岁,他已经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了,但赵匡胤才三十九岁。 三十九岁,对皇帝来说,也算得上春秋正盛。 只有一个皇位,赵匡胤未老,赵德昭就已经长大了。 他太能干,对赵匡胤是威胁,他要是废物,赵匡胤又瞧不起他。 父子之间的平衡很好掌握,可是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平衡,却非常考验一个人的能力。 而且赵光义现在没有了威胁,赵德昭也不愿意继续韬光养晦。 早日统一全国,早日去除北方的威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赵德昭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最大责任。 憋屈几十年,等赵匡胤老去,让百姓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他不就成了一个废物。 这一刻,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以后还是少回开封府的好。 自己尽量一直待在外面,去扫平障碍,去造福百姓,不跟他在一个小小的皇宫里面抢食吃。 至于杀了赵匡胤,早日登基,赵德昭没有考虑。 只要他不成为造福百姓的障碍,就让他一直待在皇位上。 在明朝当了七十六年的皇帝,最后自己不当了,早就厌烦了这个位置。 赵匡胤招了一下左手,孟宽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官家。” “你去将我的钢丝内甲拿来给二哥儿穿上,再带上秦昌盛,陪二哥儿去一趟中书令府……” ------------ 第七十一章 名声更重要 中书令府。 赵德昭带着一百护卫,还有佟亮,孟宽,秦昌盛,在下马桩处一跃而下。 他的身上穿着礼服,但里层穿了钢丝甲,孟宽和秦昌盛两人可以说是宫中武功最高强的太监。 这样的保护,哪怕赵光义让目前府内的两百护卫包围住,赵德昭也有信心逃脱。 何况,他现在只是来下饵的。 见赵德昭下马,大门打开,管家赵武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见过二哥儿,中书令大人在后殿等着你了……” 赵武是赵氏偏支,来自保州(保定)。 赵氏虽然自称天水赵氏,但多代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天水,主要就是在河北为官。 僖祖赵朓,历任永清,幽都县令,都是在河北。 当时赵家就选择在保州生根发芽, 顺祖赵珽,在唐朝担任御史中丞,但是老家一直没有搬。 到了翼祖赵敬,历任后唐营州、蓟州、涿州刺史,赵家在河北也算大家族了。 宣祖赵弘殷时期,因为战乱,赵家衰落了一段时间,不过赵弘殷弃文从武,靠打仗,又带着赵家崛起。 特别是赵匡胤当上了皇帝之后,赵家这一下牛大发了,保州的赵家人虽然血脉稀薄,却也来开封府投靠赵匡胤。 从武的进入军营,从文的进入官场,还有一些什么都不行的,选聪明伶俐当知客。 当然,因为皇宫的关系,这些人主要是赵光义和赵廷美收留下来。 赵德昭笑着丢过去了一粒金瓜子,问道:“除了我,三叔还叫了谁?四叔过来了吗?” 赵武虽然已经四十多了,手脚却很是利索,伸手抓住了金瓜子,笑眯眯地说道:“兴元尹没有来,老爷今日就只款待你一人。” “那可不敢当……”赵德昭心中计较,脸上却笑的更灿烂。“我看府中似乎多了不少护卫啊?” 赵光义如果要动手对付赵德昭,赵家人是绝对不会支持他的。所以,他必须要瞒着赵武,但是赵武身为知客,府内大小事务瞒不过他。 “也没多几个,今日换岗,农庄过来了五十人轮换,今晚聚餐了,明日就会走五十人去农庄。” 赵德昭左手扶刀,大踏步地走进了门廊,用周边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只请了我一人,那也省事了。今日华山的老神仙陈抟过来了,爹爹让我陪他进餐,为了跟老神仙学几招,今晚只能辜负三叔美意了。我就过来打个招呼,跟三叔说一声,说完就走。” 赵德昭的动作很快,赵武跟在后面都快追不上了。 “我的二哥儿啊,用得着这么急吗?” “当然要急,我还要赶紧回去看看老神仙有什么本领呢。” 一边快步向内走,赵德昭一边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没有发现有人埋伏,就是要动手,也会等赵德昭端起杯,喝的差不多了,才会动手。 所以现在快进快出,绝对出乎赵光义的意料,再多的安排也用不上。 从前院进入中院的时候,赵德昭发现了角门处停了一辆没有马的马车,马车上有几大坛桐油,走到旁边就味道熏人。 不用这么大阵仗吧?难道赵光义真的想要跟他同归于尽! 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做。除非他动手了,又留不住赵德昭,用火势拦截。 或者赵德昭跑了,事情败露,他就只能用来自杀了。 “这是府内的房子准备修葺?” 赵武一边小跑,一边说道:“要开春了,这些木头都要防腐,防虫。” 赵德昭点了点头,跟孟宽使了个眼色,他的表情比较平静,但是秦昌盛就有些严肃。 至于佟亮,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孟宽他们是有另有其事。 赵德昭自小就在这个大宅院里长大,九岁赵匡胤当了皇帝,才搬进皇宫,对这个院子自然很熟悉。 来都了中院,发现这里不管是内侍,还是丫鬟们,一切正常。 迎面走来的中书令府大管家陈从信,还笑着跟赵德昭打了个招呼,得到了赵德昭的回应,才进了自己的账房。 后殿的偏殿书房,郭山得到消息迎了出来,笑的却有些不自然。“二哥儿,中书令正等着你。” 赵德昭点了点头,大着嗓门笑道:“三叔,今日真不凑巧,华山的陈抟到了宫中,今日我要陪他,明日再来议事如何?” 书房里,赵光义抬起了头,脸色略带惊愕。“明日再议?” 赵德昭进了书房,略带痞气地靠在了打开的窗棱上,仿佛身上没有力气。“是啊,你这边我随时能来,老神仙可是难得一见。你不知道,他方才就讲了一篇《道德经》,讲的深入浅出,真是让人醒醐灌顶啊!爹爹让我陪他晚餐,顺便讨教一二,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隔着一张书桌,能清楚看到赵光义的血管暴突,青筋明显,而近皮肤处,毛细血管有些已经涨破,让他皮肤泛青。 氯化钾已经完全破坏了他的生理机能,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即便在现代,他这种被破坏了几个月的身体,恐怕也只能等死。 赵德昭的话显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懵了半晌才说道:“陈抟来京,的确值得……我这边……唉……随你吧,那就明日再议。” 为了不引起自己的警觉,他原本想要勉强一番,最后还是住了嘴。 心中有了怀疑,他在经验丰富的赵德昭面前就别想隐瞒心思。 几辈子活了近两百年,可不是只有二十七岁的赵光义能比的。 赵德昭嬉笑涕骂都是表象,他根本看不透赵德昭的真正心思。 见赵光义答应了下来,赵德昭连屁股都没有落座,就又抱拳嬉笑道:“辜负了三叔的心意,我是特意过来告罪一声,这就回去了。” 赵光义说道:“你这马上就要去襄……汉京了,我这身体又不争气,怕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啊!” “三叔英雄盖世,区区小病何足挂齿。对了,陈抟不知道懂不懂医术,明日让他过来帮三叔看看。” 赵光义眼神一亮,迅速又黯淡了下去。“没有听说他会医术,还是算了吧。” 历史上,赵光义两次召见陈抟,对陈抟的长寿羡慕的很,还让宋琪询问长寿的方法。 可是陈抟的方法就是睡觉,少食,玄默,吐纳。赵光义得到了方法,也练不下去,只能作罢。 赵匡胤一次没召见陈抟,赵光义连续召见两次,显然,他对陈抟很有兴趣。 可现在人来了他都不见,要说没有玄机,赵德昭才不信了。 赶紧离开,这里现在真的危险。 他不怕赵光义派护卫围杀,护卫的禁军是没有弓箭的,有两个高手保护,前院一百禁军听到动静就能进来,赵德昭有信心跑掉。 他就怕跟那火油一样,要是赵光义不想活了,搞一车炸药点了,他现在可受不了这种震荡波。 “那好,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叨扰三叔。还是晚上?” 赵光义嗯了一声道:“晚上还能借机陪着喝几杯,你不来,你三娘她们连酒都不让我喝了。” “唉,三叔还是先养好身体,等你身体好了,我一定陪三叔喝尽兴。” 他的眼神里仇视一闪而过,垂下了眼睑。“好不了啦,趁着没断气,该吃吃,该喝喝,眼一闭,什么都是空的。” “那我先走了……”赵德昭抱拳告辞。 赵光义身子动也不动,摆了一下手腕,像赶一只苍蝇。“去吧……” 赵德昭丝毫没有嫌弃他的动作,立刻开心地闪人。 文德殿内,赵匡胤听完了赵德昭的分析,长叹了一口气,久久不语。 作为家族的长子,他一直被教导要照顾弟妹。作为家族的族长,他同时也要照顾族内的同族。 他跟赵光义相差了十二岁,自小把这个弟弟当儿子养,可是现在,却面临这样一个结果。 他不怪儿子,任谁知道以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都不会什么也不做,等待那天的到来。 他也不怪弟弟野心勃勃,因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如果不是那样宠弟弟,因为陈桥兵变的时候,弟弟是主导人之一,就对他予夺予取,也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他太追求完美,想要让所有人都过的好,却疏忽了平衡之道。 不过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也能狠下心来。没有这股狠气,他也不可能坐上皇帝的位置。 “如今有一急一缓两计,想要快点结束,今日就调查清楚你三叔的布置,明日直接将他逼到绝境。不过,他毕竟是赵家人,我希望你用缓兵之计。” 赵德昭问道:“爹爹的意思是想让我不理三叔,明日也不去他那里,让他自生自灭?” 赵匡胤点了点头,叹道:“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啊……” “你就不怕他因为要死了,疯狂报复?” “我会盯着他的。” 赵德昭沉吟了一下,觉得这件事确实不好办。他们父子俩不管谁动手,都会有杀弟杀叔的人伦之罪,让他自生自灭最好。 可是,如果他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也比较麻烦,外人知道赵德昭对他下毒更不光彩。 考虑了一会儿,赵德昭说道:“这件事不能放任自流,防止他把我下毒的事情说出去。” “所以今后当引以为戒,做事三思而后行,再不要如此毛躁。” ------------ 第七十二章 教派 毛躁的是裴格安,不是自己,但这件事赵德昭当然不会说出来。 如果告诉下毒是裴格安自作主张,那么赵匡胤绝对不会容许一个敢对赵家人下手的人活在世上。 他能容忍赵德昭,不代表能容许一个外人。 “爹爹,虽然我们不能主动下手,但是中书令府,还有开封府的那些属于三叔的官员,都要密切监控起来。不能让三叔浑说,更不能让这件事为外人所知。” “此事好办。”赵匡胤倒是并不把这件事当做威胁。“明日我亲自去中书令府,跟你三叔说,你会直接去汉京,至于那个俞皓,我直接调去汉京。” 赵匡胤乾坤独断,即便是赵光义也不能反驳。而这件事不明说,却不让赵德昭去中书令府,也是告诉赵光义,你的阴谋我已经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赵匡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狠厉。“他现在也有了妻儿,若不知悔改,就会牵连妻儿一起同死,他知道该如何选择的。” 这是要撕破脸皮了吗? 赵德昭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身为皇室,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来看。 不能明着下手,这种将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选择,也算是个明智选择了。 见赵德昭沉默不语,赵匡胤反倒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也是逼不得已,总不能让我们在史书上留下污点。为了我赵家的江山永续,一切都是值得的。 走吧,既然回来了,就去跟陈抟多学一点。这老道活了九十五岁,还是有不少可学之处的。” 中书令府,独坐书房的赵光义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他从赵德昭进门,一直到离开,都表现的那么自然,毫无心机。 不管是从语气,还是从表情,动作,根本没有发现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一个十五岁的年轻人,有那么老谋深算吗? 陈从信进门,看到低头不语的赵光义,轻声喊道:“中书令。” 赵光义抬起头来,有些迷茫地说道:“不像,一点也不像。” “什么不像?” “他不像下毒之人,也不像指使之人,如果他跟这件事有任何关系,都不应该会表现的如此自在。” 陈从信,字思齐,永城。他为人谦虚恭谨,心计精敏,特别擅长记账。 赵光义对他信任无比,除了把钱财交给他打理,府内大小事务都委托给他。 听了赵光义的话,陈从信回忆了一番刚才与赵德昭碰面时候的感受,说道:“臣今年五十四,这大半生见过的英雄人物不知有多少,可是面对二哥儿,刚才却有一种被看透的心悸。 若说他是毫无心机之人,臣是绝对不信的。可若说他心思深沉,以往的表现也太让人疑惑了。 中书令,属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直说无妨。” “没有怀疑,就是最大的怀疑。” 赵光义浑身一震,身子一下子坐直,却又牵动了心脏,捂着胸口靠在案几上急喘了起来。 陈从信想要喊人,被赵光义连忙阻止。“无碍……缓缓就好了……” 陈从信拿起了桌上的水壶,给银杏叶茶杯里面又加上了一点热水,递给了赵光义。 赵光义摆了摆手,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这个小崽子,瞒过了我们所有人啊!……若说他毫无锋芒,又怎能一刀砍下了以武力著称的王三铁!只有在我面前,他才表现的这么人畜无害。” 陈从信道:“王三铁乃都指挥使,一方大将,他被杀固然是自己作死,但文武大臣都拥护皇子,这就值得怀疑。 官家发配皇子去襄阳,怕也不是真的发配,而是另有所图。 如今五百铁匠,五百木匠都已经去了襄阳,根据眼线所报,如今襄阳大兴土木,这可不是一个节度使应有的阵仗……” 陈从信不像程羽,贾琰他们,那两位虽然是赵光义的心腹,但也是朝中大臣。 他曾经从军,也就是个从事,负责后勤,后退出军中,成为了赵光义的家臣。 他没有退路,也不敢有退路,跟着赵光义一条路走到黑,还有指望, 他若是叛赵光义,赵匡胤第一个就要杀他。 一个不知道忠心的属下,也会让所有人瞧不起,千夫所指。 赵光义的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把镔铁刀,忍不住呢喃:“究竟为什么?” 镔铁刀在赵德昭的农庄重见天日,在裴甲前往襄阳之前,就打造了近百把。 赵光义身为皇弟,自然早早就得到了一把。 现在看到这把刀,他又疑惑,为什么这种炼制方法,会被赵德昭掌握。 还有那《长生练气诀》,还有那《人参固本丸》,难道他的身后,有一方大势力在支持吗? 可如果有,又是谁呢? 集英殿偏殿,上首坐着赵匡胤,左右两边赵德昭和陈抟相对而坐。 他们一人一张罗汉床,床上还放了一张案几,上面摆满了酒菜。 陈抟的案几上摆放的全是素菜,不过宫中御厨所做的素菜,也要比他自己天天倒弄的猪食要好吃的多。 已经九十五岁的陈抟已经没有口腹之欲,却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半天没有动一下,云淡风轻的表情化作了凝重。 而赵匡胤更是不堪,张大了嘴巴,望着赵德昭,感觉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绝对不应该这么厉害。 在他的对面,赵德昭正襟危坐,正朗声说道:“综述儒释道三派的历史,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佛家是好的,佛教是错的,道家是好的,道教是错的,儒家是好的,儒教是错的。 佛家让人为善,以来生,轮回之说引人向善,但佛教不事生产,浪费粮食养一帮废人,占据天下财富,罪不可赦。 道家重(zhong)生,活在当世,更值得提倡,但道教在民间根深蒂固,更易被有心人利用,当做造反的武器。 至于儒家,前面我说了汉代独尊儒家的原因,儒家学术与帝王之术结合起来,就成为了帝王统治天下的根基。 但是,儒家善于改变,汉代的儒学,与唐代的儒学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他能根据时代变迁,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改变。 更主要的是,唐代的历史已经告诉了我们,科举固然能打破门阀对知识的垄断,对阶级的垄断,但是儒家学子们联合起来,就能创造出一个不弱于佛家和道家的更强力教派。 他们垄断学术,排除异己,成为不可不防的学术教派。 所以,我们要从一开始就分清楚,这三个教派的根基,思想,那些可用,那些不可用。 我华夏历史渊源流长,根深蒂固,佛教传到华夏的数百年间,实际上跟当初的佛教也完全不同,因为已经被我们同化。 据我所知,佛家的发源地迦毗罗卫国早已灭国,山南地带已经都是印度教的天下,当地的佛教小乘教徒背井离乡,藏入山林。 我华夏佛教近乎都是大乘教徒,这也是根据我华夏的国情做出的改变。 但即便是改变,也是在愚民,也是在浪费国力,必须要禁。 道家和道教,我们要分开来看,汉代的经验告诉我们,道家思想作为个人追求,是值得推崇的,但是作为治理国家的思想,却不中用。 道家注重个人思想的追求,缺少将所有人联合在一起,形成向心力的手段……” 赵匡胤忍不住问道:“何为向心力?” 向心力分物理现象和社会现象,赵德昭用社会现象简单介绍说:“就是一个群体,以某个人,某个思想为中心,然后团结一心,共同为了一个目标努力。 比如以朝廷,以爹爹为中心,为大宋肃清外敌,抵御北方,有了目标,所有人才知道该怎么做。” 赵匡胤点了点头。“你继续。” “道家体系太多,这是大问题。每个体系都有自己的诉求,这造成了道家变成了众多谁也不服谁的教派。 天下不能缺少教派,百姓的心中没有了寄托,就会出大问题。但是如何引导百姓的信仰,是需要真正下一番功夫来研究和改善的。” 陈抟这个时候忍不住说道:“皇子是想让老道来做这件事?”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天下道教徒遍布各地,不能齐心,跟佛教比起来,缺少手段。 大部分道徒习惯性地只管自己,不受外界干扰,被佛教逼到死角之后,就喜欢掀桌子。这只会让道教越来越危险,越来越难以控制。” 佛教和道教,如果不论掀桌子的能力,佛教比道教强太多了。 别的不说,光是佛教净土宗搞出一个白莲教,就把华夏祸害了一千年。 而且如今这个时代跟现代社会不一样,那个时代人人都有自我认知,对世界,对人生,都有自己的定位。 可是现在呢?大部分人一辈子都难得出门两百里,大部分人不识字,日出而劳,日落而歇。 他们没有对世界,对人生的认识,对鬼神都十分信仰。 如果没有教派,没有寄托,他们会更无序。 既然必须要有教派,那么哪个教派该扶持,就是皇帝说了算的。 ------------ 第七十三章 学术与应用 陈抟忍不住问道:“皇子,这些学说老道都不太清楚,你又从何得知?” 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道长,我想请你跟我去一趟襄阳,当初整理了一些道教的资料,刚运到襄阳去。届时等你看完,我们再来探讨。” “自然要去观摩一番。”陈抟点了点头,又问:“道教该如何改变?” 陈抟可以说是这个时代道家的代表人物,他的名气仅次于已经被仙化的吕洞宾,所以自然很清楚赵德昭为什么跟他说这些。 赵德昭就是想要借他的手来重新梳理道教,让道教变的更具有凝聚力。 陈抟会拒绝吗?当然不会。这可是名垂千古的幸事。 赵德昭沉吟了一下说道:“思想的归心学,学术的归显学。将道家学术思想分门别类,祖师归于一人,教化天下。” 陈抟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儒家也是如此对待?” 赵德昭扭头看了一眼赵匡胤,他这个时候也凝神倾听,十分郑重。 儒释道三家,在元明时期三教归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是元代之前,除了儒家自成一派,儒教和道教打的脑浆都出来了,可以说势不两立。 汉代独尊儒术之后,儒学作为显学,就成为了治理国家的学术。 一开始的儒学实际上也不完善,不过他们的拿来主义玩的花。 不管是道家的学术,法家的学术,只要对他们有利,他们就拿过来,说这是儒家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周礼。 周礼原本是周朝时期制定出来的国家礼仪,规范了不同等级的人之间的礼仪方式。 但是汉朝儒家就写了一本《周礼》,将这变成了儒家的功劳。 整个儒家的发展历史,就是一个强取豪夺,丰富自己的历史。 除了死对头墨家。 但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实际上还是要回归物质,墨家的工具利用,实际上才是整个社会发展的基础。 垄断了学术的儒家其实有很多可取之处,比如华夏大一统论,凝聚了一个多民族的国家,还让所有人具有同一种情感与认同。 但是他们的固步自封,愚民政策,不求改变,让他们在后世得到了众多的唾骂。 赵德昭沉吟了一下说道:“儒家作为显学,需要更细致的分类。我们要把思想与学术分开,但是这还不够,更要把学术与应用分开,还有更主要的要把文学与儒学分开。” 这一次,赵匡胤和陈抟都有些听不懂了。 赵德昭继续解释道:“儒家思想是值得肯定的,但是要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大一统论这样的思想精华需要保留,可是奇技淫巧之类的思想就不能保留。 儒学在个人修养,思想净化方面的作用要保留,但是他们通过与统治者勾结,排除异己的应用要去除。 礼部需要儒家,户部却需要的算学,刑部需要的是法家,都用儒家的方式来管理,只会一团糟。 朝廷取士更要慎重,只会一些四书五经就能当官,这岂不是笑话? 儒家学子知道如何耕种吗?他们知道如何修水渠吗?他们知道如何断案吗?知道如何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不能! 所以,学术的归学术,应用的方面,必须要细致。朝廷用人,必须要取其能用!” 赵匡胤忍不住又问:“何以取士?文学与儒学分开是何意?” 都说赵匡胤重文轻武,其实真实的赵匡胤既不重文,也不重武。 重文轻武的发展,一方面跟五代十国的社会环境有关系,另一方面是赵光义真正发扬光大的。 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儿,这一句话可以说是道尽了南北两宋三百多年的武将委屈。 赵德昭道:“仓颉造字,仓颉是儒家吗?学识字的,就一定是儒家吗?儒家之所以成势,主要是因为他们让学子只能学儒家经义。 但,即便是这样,读书识字之人,也不一定是儒家。可是儒家霸道地认为,所有读书人,都必须是儒家,否则就要打倒,遭受排挤。 所以,朝廷要把读书识字与儒家分开,这就断了他们的根基。而且朝廷取士,要在有基础之后,做到专业化,这是必须的一步。 只会四书五经,不懂农科,就不能为主官,地方官,不懂算学,就不能为户部官员,不懂律法,就不能为刑部,大理寺官员。不懂奇技淫巧,就不能为工部官员。 让那些只会唱曲吟诗,只会四书五经的儒家学士为官,就是最大的错误。 当然,如今识字的人太少,不识字,连朝廷公文都看不懂,这是实际困难。 不过,可以增大进士科选士任官标准,降低恩科选士标准,这样一来,人人就不会去挤进士科这个独木桥了。” 陈抟和赵匡胤都听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唐朝科举,进士只是又了当官的资格,还要经过吏部的铨选,也就是专业考试才能当官。 而且,哪怕是状元,经过专业考试之后,也只是九品官。 而且唐朝三百年,进士科选士只有七千多人,平均一年三十六人。 可是经历了五代十国的战乱之后,读书人锐减,到处官员差缺。 从赵匡胤时期开始,只要进士五甲以上便可直接封官。 但是赵匡胤认为官员宁缺毋滥,第一次科举,只选了十九人。 此后每年的进士科,也只有十人左右。 他当了十七年皇帝,总共选了两百官员。975年,他统计了十五年科举没有选上的读书人,一共106人,赐同进士出身。 根据统计,赵匡胤时期,进士出身的官员,总共不到三百五十人,平均每年二十个。 可是到了赵光义时期之后,为了拉拢人心,不断扩招,每年招收五百人以上,让进士烂大街了。 有些人不符合标准,也都被他赐同进士出身。而且升官速度之快,职位之高,都令人咂舌。 反正就看他的心意,提拔官员完全靠喜好,而不是制度考核。 所以一旦金榜题名,那么登官上任,迎娶白富美,在短时间内便可走向人生巅峰。 凡是读书人经过十年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后,财富、地位双丰收,回报可谓极高。 与之相比的是,武人地位越来越低,抵到跟囚犯几乎处于同一等级…… 当然,这个时空,他以后不可能再当皇帝了。 陈抟这个时候忍不住拍了一下手,笑道:“皇子一言惊醒梦中人。学文不等于学儒,一句话道尽了利害。皇子,可否将道家与道教之间的干系,再与老道细说一番。” “道长不用急,过几日去了襄阳,再议不迟。” 在陈抟没有看到真理教教义的的时候,赵德昭不会跟他讨论太多,因为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认知。 就像跟一个瞎子说什么是红色,什么是黄色,根本解释不清。 只有让他亲眼看了,知道了在宗教和思想之外,还有科学,还有各种不同的研究方向能够研究这个世界,才能扭转他的思想。 赵匡胤说道:“二哥儿,不如不去襄阳了,留在开封府。” 赵德昭知道这是赵匡胤看出来了他的重要性,虽然父子俩在一起会有矛盾,但是他想留赵德昭在身边,能时刻听他分析大局。 可是,赵德昭不愿意当一个谋士,军师,他更喜欢快意恩仇。 “爹爹,最多三年,我能让大宋拥有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器,能够让我大宋的步兵,轻易对付一队骑兵,整个天下将尽归我大宋。那个时候,孩儿再回来也不晚……” 陈抟忍不住问道:“一个步兵能对付一队骑兵?天下岂有如此利器?” 这就是知见障了,因为根本不知道,没见过,所以根本想不到有什么武器这么厉害。 冷兵器时代,游牧民族一直是华夏农耕民族的克星。 只有在华夏强盛,整体国力远远超过游牧民族的时候,才能依托庞大的人口,财力压制游牧民族。 但是除了汉唐,其他朝代都做不到这一点。 一直到进入热兵器时代之后,热兵器是游牧民族的天然克星。 面临热武器,他们凶悍,快速转移的自身的优势就失去了,人口少,没有可持续发展基础的劣势扩大,全世界所有的游牧民族全部衰落。 听了陈抟的问话,赵德昭看了一眼赵匡胤,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不会怀疑陈抟会当汉奸,一个九十五岁的得道高人,连生死都不畏惧,怎么可能当奸细! 不过赵德昭还是说道:“道长,下面的话我希望你不会传出去。” 陈抟点了点头。赵德昭说道:“一种武器,可以将铅弹射出五百步,还能入木三分。如果人人装备了这种武器,还怕敌人骑马进攻吗?” 陈抟愕然,看了看赵德昭,又扭头看了看赵匡胤。“陛下,皇子去襄阳,就是为了造出这种利器?” 赵匡胤点了点头道:“襄阳有汉水,借助水力才能生产这种利器。” 陈抟立即大有兴趣地说道:“老道也想见识一番,若大宋有了这种利器,平定天下易如反掌。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了……” 赵德昭继续下饵道:“道长,其实有许多技术,都是源自于道家之学啊!” ------------ 第七十四章 暗手 月初的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在灯笼的照射下,夜幕里的御花园因为众多树木,显得有些阴森。 赵德昭的心情很好,陈抟已经上钩,有他的帮助,道教的重新梳理会减少很多阻力。 更高兴的是,赵匡胤已经从根本上认识到了自己的作用,对自己更加看重。 有他在前面冲锋陷阵,自己只需要平静种田就好了。 这比自己既当爹又当妈的,要轻松的多了。 两个小黄门提着灯笼走在前方,陪着赵德昭身边的是孟宽。 “二哥儿,农庄那边已经打听清楚了,府内的布置也都查清楚了。那陈平前日就送了妻儿离去,显然,这其中必有阴谋。” “可否查到了中书令究竟是何时有了异常?” “应该是官家大婚的前一日,太医熊槐因病告假,随后就被陈平请到了中书令府。然后才有了护卫临时调动,购买桐油,陈平送走妻儿的一系列的行动。” “可否查过熊槐?”赵德昭楞了一下。“熊槐告病?什么病?” “他如今就在拱辰门外坐房里,可否召见?” 赵德昭平静了下来。“都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熊槐当初试过药,当时没有反应,过了几个月才感觉不适。被中书令知道之后,威胁他说出了实情,然后就怀疑到了二哥儿身上。” 赵德昭笑道:“他现在都要死了,除了身边的几个亲信,怕是谁也指挥不动。那些军中的将领以前敬他是中书令,都指挥使,现在却不会听他的,更别说帮他对付我了。 所以,现在盯紧他身边的几个人,盯紧他府内的护卫布置,就足够了。唯独要重视的是,不能让不利我爹爹和我的话传出来。” 孟宽笑道:“都已经布置下去了,而且,中……不会那么愚蠢,为了自己的后代,他不会乱说的。” “希望如此吧。” 按照赵光义的性格,赵德昭不认为这件事就会轻易平息,一切要看明天赵匡胤去中书令府,谈的怎么样。 他不担心赵匡胤会心软,不说自己这个儿子目前比他那个弟弟份量更重。只是为了江山,赵匡胤也不会让赵光义变成一个不安定因素。 仔细盘算了一下赵光义目前的筹码,赵德昭放下心来。 以前的赵光义,麾下有三分之一的禁军,在他手里掌握的兵力,比韩重赟还要多。 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的统兵权,他其实很少去军营。 但是自他病倒以后,这些人就人心不定,另寻高枝。 谁都知道他要死了,还不赶紧寻找攀附对象啊! 所以,除了他的五百近卫,他目前能控制的兵力有限。 而且他身体不好随时要死,即便是这些近卫,也不一定跟他死心塌地。 他病倒的这几个月,他手中的权力,实际上处于一个逐渐消散的阶段。 幸亏他是如今才发觉不对,要是中秋节之夜就发觉不对,立即起兵,还真能形成巨大的破坏力。 看了看夜色,赵德昭突然站住了脚步。“孟内侍,如今夜已深,集英殿这里还有空房吗?” 孟宽立即笑道:“这自然是有的,二哥儿不回府休息了?” “嗯,就在这里睡一夜吧。去帮我把熊槐叫来。” 大宋皇宫的房子不多,院子多,树多。 东宫在东南角,集英殿在西侧,东侧有六尚局,还有银台司。 这个时候的银台司可不是间谍组织,而是真正的储放金银钱帛的银库,皇帝打赏大臣,将领,都是从这里领取。 只是后来这里变换了职能,改成了间谍组织总部,不过没有换名字。 后宫是大臣禁地,包括赵德昭长大了,后宫也只能白天去,不能在里面瞎逛。 但是御花园这边的集英殿,本来就有许多款待大臣们的院子,一些受奖励的外地大臣,往往会在这里休息一夜。 赵德昭住的小院跟陈抟住的相距不远,属于同一片建筑不同的院落。 皇宫内这样的小院并不少,基本上都在西侧一带。 进了正中的堂屋,赵德昭看了一眼佟亮,叹了口气。“准备纸墨。” 佟亮吩咐了下去,有两个小黄门立即过去拿来了纸墨。 他现在几乎相当于是光杆司令内侍和护卫全去了襄阳。除了佟亮,就连护卫都是临时借调的。 偏偏这个时候又出了赵光义这档子事,手里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只能依靠赵匡胤。 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冒一次险,去将赵光义直接干掉。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明朝的一百多年,赵德昭也习惯了从总局来分析局势。 不论什么时候,首先要把自己撇清楚。 但是如今变成了赵德昭,属于赵德昭的年轻人心态,并不是没有一点影响。 裴格安帮他毒杀赵光义,现在惹出了是非,让他有些陷于被动。 对赵光义,现在是打不得,骂不得,动不得。 不管怎么对他,只要赵匡胤和赵德昭先动手,历史记载说就会留下不光彩的一面。 可是如果一直这样被动,泄露出一点风声,依旧会名誉受损。 明天赵匡胤还不知道能跟赵光义谈成什么样,自己这边也不什么都不做。 不管有用没用,先布置一条暗线再说。 熊槐很快就被召来,前几日被赵光义吓唬了一遭,今天又被孟宽逮住仔细询问了一番,熊槐就知道,自己已经深陷漩涡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抱紧皇帝的大腿不丢,最少,这样还能保住自己一家老小。 一进门,看见皇子赵德昭正一丝不苟地写着什么,他不敢怠慢,直接双膝跪地,拜倒道:“罪臣熊槐拜见皇子。” 赵德昭使了个眼色,佟亮立即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闻听熊太医身体不适,我这里倒是有个方子,能缓解病情……” 佟亮上来拿了两张纸递给了熊槐,熊槐一看,第一张纸上面写了蜂蜜,五味子等中草药的药方,这些药材,都是缓解肾脏和心脏负担的。 还有一个食谱,竟然是以猪胰脏为食。 第二张纸上面,却是一副壮阳药方,与当今的大部分壮阳方子不同。 他一时不解,这药方看起来也完全没有问题。 却听赵德昭又说:“这两份药方都是为你准备的,下去吧。” 迷迷糊糊拜见,一句话都没有问,就又被打发了出来。 (降温了,然后今天头痛欲裂,吃了药,准备睡一会儿,晚上就只有两千字了。) ------------ 第七十五章 相见 孟宽让人送了熊槐出去,忍不住问道:“二哥这是何意?叫熊槐过来什么也不问?” “有些话不需要问也能知道,一个小人物,就不要为难他了。”赵德昭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明日等爹爹去了中书令府,再让熊槐离开。” “喏。” 出了偏殿的院子,孟宽突然一愣,有些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 问题一定出在那两张方子上面,有可能,这本来就是给赵光义下的圈套。 故意等官家去了中书令府再放熊槐离开,那个时候,双方等于已经撕破了脸面。 赵光义肯定会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而熊槐就绝对是最显眼的目标。 那个时候,他在宫中遭遇了什么,也瞒不过赵光义。 可是赵光义真的就那么容易上当吗? 或者说,凭什么让赵光义上当?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赵德昭给熊槐的药方有问题,却又让赵光义看不出来。 这个药方肯定是真的,能够治病,但在某个环节,却又会出问题。 有了治病的希望,赵光义就不会想着鱼死网破,而这个治病的过程,就是赵光义走向死亡的过程。 能混成宫中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斗争经验,孟宽绝对数一数二。 很短的时间,他就猜透了这里面的所有环节,只是暂时无法证实。 想到赵德昭今日在官家和陈抟面前的挥斥方遒,再想想他最近半年的变化,孟宽的心里也有些发抽。 难道真有神仙授技? 一夜无话。 赵匡胤从宋氏的床上起来,看着娇弱的宋氏依旧在海棠春睡,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跟花蕊夫人比起来,她少了成熟的风情,青稚的多。可是她身上的端庄,却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姥姥是公主,母亲又是公主,到了她这一代,她又是长女。 大家族的底蕴与教育,让她虽然年幼,却已经有了母仪天下的威仪。 只是对已经快四十岁的赵匡胤来说,看着一个小女孩在别人面前装腔作势,却在自己面前节节败退,就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不管怎么说,这个皇后娶的值。 在宫女的侍候下穿上了衣服,没有惊醒宋氏,赵匡胤就来到了庭院里开始习武。 宋初一切都遵循唐制,早朝制度同样如此。 最初是十日一早朝,初一十五有朔望朝,后来改为五日一朝。 但这只是早朝,常朝,也就是明朝的午朝,这是每天都少不了的。 不过所谓的午朝,常朝,就是坐班,处理公务,而不是电视上看到的那种上朝。 明朝朱元璋开始,早朝才成为惯例,每日都需要上朝,明朝之前,基本上都是五日一朝。 皇帝需要接见大臣,处理公务,大臣们更需要处理自己的分内事,哪有时间天天站在大殿里浪费时间啊。 赵匡胤新婚,已经停了早朝,有什么公务,只需要坐班时间来汇报就好。 习武完毕,回来梳洗的时候,宋氏才被惊醒。 在床上穿好了衣服,打扮的整整齐齐,她才下了床来。 “陛下日理万机,岂能因为妾身一个妇人家就误了国家大事,如此一来,妾身不是担了误国罪名。 妾身知道陛下疼爱妾身,这就足够了。明日开始,由妾身侍候陛下早朝吧。” 赵匡胤笑道:“夫人无需担心,最近后蜀那边也逐渐安宁,与北汉也暂时停战,军中无大事。 朝中现在众人都在关注皇子就藩一事,汉京成为了一个新的角力场,反倒是开封府这边,平静了下来。 我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几日,以后怕是没时间陪你。” “妾身无需陛下陪,但凡陛下能让天下安宁,就是妾身最大的荣耀,岂能因为妾身让陛下纠缠于后宫之中。” 赵匡胤笑着摇了摇头。“去准备一下吧,今日去三哥家做客,明日开始,我就专心朝政。” 宋氏听到赵匡胤这样说,立即脸红起来。 她才十三岁就嫁了赵匡胤,不要说赵光义的妻妾,就是名义上的儿媳妇,也要比自己大。 虽然身为继母,大嫂,但她确实最小的一个,这也让她面对赵家的妯娌,格外不好意思。 集英殿这边,赵德昭也是一大早就起床,然后在御花园里开始锻炼。 袁不让以前训练赵德昭,主要是以上阵杀敌的阵势为主。 在战场上,没有什么身手灵敏之说。你的前后左右不是敌人,就是同伴,这个时候,就必须要跟身边的人形成一个整体。 相信同伴,当好螺丝钉,才能让整体的力量发挥出来。 一直到锦衣卫建立之后,赵德昭军阵才练的少了,以锻炼个人能力为主。 他这几辈子所学甚杂,格斗,拳击,泰拳,大鹏顺气功,铁线拳,甚杂包括跑酷。 在明朝的时候,综合天下道家经典,创造出了《长生练气诀》成为基础内功。 因为这门功法,他在大明活了一百一十五岁,武术技巧也是无人能及。 如今的赵德昭体质比他在现代社会更好,比朱瞻基的体质更是强的多。 半年多的训练,如今的他,虽然才十五岁,已经快要比得上现代的巅峰状态了。 陈抟看到赵德昭在御花园里飞檐走壁,十多米高的树几个攀爬就上去了,三米高的围墙,在他面前脚一蹬就上去了,格外讶异。 赵德昭的这种锻炼,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一直等到赵德昭锻炼结束,他才忍不住道:“这是神仙授技,要老道看,更像是猴子攀爬。” 还别说,后世的拳击也好,格斗也罢,特别是跑酷,跟猴子攀爬倒是真的有些像。 赵德昭笑道:“此乃外功练法,虽然有失大气,却对速度,技巧,发力都有促进作用。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反应速度提升起来,力量提升起来,就是最大的进步。 我晨练一个时辰的外功,晚上连一个时辰的《长生练气诀》,如今虽然才十五岁,却已经难逢敌手。” 陈抟行礼道:“昨夜我观摩了《长生练气诀》许久,其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以至万物化生的道理,实乃天下至道。 老道虽虚长近百岁,却仍然看的如痴如醉,今早见你练习,却有些大失所望,还望皇子以教。” 赵德昭忙道:“不敢当,我也只是占了先机,本书内容博大精深,我们共同探讨……” 在陈抟这个学术大家面前,赵德昭不敢张狂,因为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他更注重结果而不是追求真理的过程。 在明朝整理出来的这套《长生练气诀》,是玄真他们应用了大量的张三丰创造的太极经义为骨架。 赵德昭虽然练习的很精深,可要论起对道家的理解,远远不如陈抟。 哪怕现在还没有太极拳,可是陈抟对太极的本质,绝对要比赵德昭了解。 赵德昭跟他亲近是为了讨教,你要是自觉更厉害,何必讨教? 相比皇宫里面赵匡胤与新婚妻子,与几个孩子的其乐融融,相比赵德昭与陈抟的和谐,中书令府,这几天一直压抑的厉害。 三天前,赵光义不顾几个妻妾的悲戚,立下了遗嘱。 虽然把府内的事务,利益分配的清清楚楚,不会有争端,可是对几个女人来说,丈夫不行了,她们就要失去最大的依靠。 一直到了早饭后,几女才强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新嫂子的到来。 她们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新嫂子才十三岁,不要说宋氏别扭,她们其实更别扭。 辰时六刻,也就是后世的八点半左右,赵匡胤的仪仗进入了中书令府。 赵匡胤正式出动,禁军立即接管了中书令府的护卫,原本的护卫,就在偏院歇了下来。 宋氏被符氏她们迎进了后院,今日宋氏还专门带上了四姐她们,有她们几个孩子在,聊天也不至于那么尬。 其实宋氏跟四姐也就相差三岁,现在能认宋氏当母亲的,也就是四哥和六姐。 四姐和五姐年纪跟宋氏没有差几岁,两人就是跟宋氏亲近,也更像姐妹,或者说是朋友。 而赵匡胤,自然是进了赵光义的书房,跟女人不会一起掺和。 赵光义虽然能动,却也不想动,一直留在书房,只是迎到了门口。 看到赵匡胤手扶刀柄,威风凛凛地走进,他的内心充满了嫉妒与愤恨。 你们父子俩活的好好的,为什么就容不下我! 不等赵光义相迎,赵匡胤就快走了几步,开口说道:“三哥身体不适,何必迎出迎进,快进屋坐好。” 赵匡胤扶住了赵光义的手臂,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三哥,最近没有找医生吗?太医治不好,或许游医有偏方,也能管用。” 赵光义摇了摇头道:“不找了,这就是命。” 兄弟俩相扶着进了书房,赵匡胤扶了赵光义在罗汉床上坐下,自己坐在了案几的另一边。 郭山进来亲自泡茶,然后头也不抬就退出了书房。 出来之后,他忍不住望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孟宽,只见他的脸上露出了有些难以捉摸的笑意。 郭山的心中一惊,有一种想逃跑的冲动。 ------------ 第七十六章 攻心 初春,书房,兄弟。 最初的问好之后,各有心思的兄弟俩似乎没有了话说。 长期来看,赵匡胤有更长的时间,因为赵光义身体不行了。 可是在今天,赵匡胤更急迫一些,他今天没有常朝,就来跟赵光义相谈。 而赵光义,无事一身轻。 良久,赵匡胤打破了兄弟之间的静默。“二哥儿,今日不会来了……” 赵光义似乎震动了一下,又似乎很平静。“为何?” “你又为何召来五十死士?陈平又为何送走妻儿?还有那一车桐油,究竟是为修葺,还是为了什么?” 赵光义平静了下来,然后嘿嘿惨笑了起来,笑的撕心裂肺,笑的惨不忍睹。 这嘶哑的笑声也在摧毁赵匡胤心中的强硬,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哥,放手吧。” “你已经知道了?” “比你先知道一段时间。” 赵光义停住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说。” “为什么?” 赵匡胤沉默不语。 赵光义激动怒道:“自小到大,我待他不薄。我们是亲叔侄,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为何他就恨我入骨,以如此手段待我!这是有多大的怨恨? 这大宋才立国五载,如今仅占据中原一带,南北强敌环伺。为何不一致对外,却要对我这个亲叔叔下手?” 赵匡胤是真的无法回答,他也认为赵德昭做的不对,理亏。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不忍心对这个弟弟隐瞒,这个比他小十二岁的弟弟,曾经鞍前马后,为他出力甚多。 现在,他们父子两个实在对不起他。 “二哥儿在孟昶受降那日,因惊马与一民女相撞,短暂昏迷……” “这事我知晓,当时我也在。” “可他短暂昏迷的一刻,却惊遇神仙指点,那一刻,他纵观上下千年,知晓了后事。” 赵光义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微张嘴巴,没有太多质疑,更多的是惊骇。 “他越古览今,知晓了许多以后发生的事情……你勾结张德钧,先杀我,后逼死二哥儿,毒杀四哥儿,我这一系,除了几个不成威胁的孙子辈,被你杀光,包括四哥廷美。” 赵光义怒道:“这不可能,欲加之罪……” “二哥儿造出镔铁刀是真吧?” 赵光义楞了住,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原本很气愤,认为赵匡胤在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如此狠毒,将所有亲人杀的干干净净。 可是赵匡胤这样的态度,显然是有让他相信的理由。 “五年后,一年之内灭南汉,后我大军进逼南唐,吴越上下直接投降,随后灭北汉。十年后,平南唐,我欲迁都雒阳,然后被你所杀。” 赵匡胤望着惊愕的赵光义平静道:“十年的时间,我大宋南方平定,迁都雒阳对你不利,故此被你所杀……其实我不怪你,面对这个位置,谁都有冲动的时候。可是二哥儿容不下你,偷偷对你下手。” 赵光义苦笑了起来。“你让我如何相信?” “这半年你跟二哥儿接触少,不知道他已经大变。他如今腹中经纶,早就远胜与我。镔铁刀只是一方面,东宫最近半年屡屡有新发明,而且二哥儿所著各种书籍,已有数十本。 锦衣卫创建,为何军中勋贵子弟都甘受折磨?因为他们都知道,二哥儿拿出来的新兵操典,远胜过去练兵之法。 二哥儿文名近半年已经传遍朝中,王溥和几位太子少傅都对他赞不绝口。在军中,他如今也已经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三哥,放手吧……” “我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放手!” “最少你还能活着,看着元佐他们长大。若长期治疗,这病也并非不能好转。” “这是毒,不是病,如何好转!” “这不是毒,而是药,只是药性太大……长久休养,可以好转。” 确定了这些,让赵光义内心充满了怨恨。 可是他也知道为什么二哥会直接跟他坦白,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是威胁。 自己的所有手段他瞒不过他,更主要的是,因为病了几个月,现在人人都认为快四了,贴心的心腹都不能依靠,更别说以往拉拢的军中将领。 他老老实实,就能在府中养病,也不会遭受任何打击。 可若是他想对付二哥儿,那二哥就不会仁慈,他们毕竟是父子俩,而他已经是个废人。 他压抑住了内心的愤恨,问道:“你刚才说二哥得神仙青睐,纵观后世千年?” “是。”赵匡胤点头道:“我大宋国祚三百二十年,最后被蒙古所灭,蒙元建立不过百年,又被我汉人复建明朝,最后又被金后裔覆灭。 金入主华夏后,又被推翻,那以后就没有了皇帝,只有民选的朝堂,后科技发达,人们能上天,还登上了月亮,在天空一日万里,在地上一日数千里……” 赵光义完全傻眼了。“没有皇帝,这天下听谁的?如何能登上月亮,还一日飞万里!什么是科技?” 赵匡胤因为愧疚,对这个弟弟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科技就是儒家打压的奇技淫巧,二哥儿前往襄阳,就是为了在襄阳打造一个基地。他说,三年以内,就能生产出隔空数百步就能致人死命的武器。” “只能去襄阳吗?开封不行?” “需要稳定充沛的水流,开封府四河都不行,黄河又河堤不稳。” “你信这些?” 赵匡胤笑了起来。“为何不信?前几个月,你能想象有这么软的纸擦屁股吗?何况,即使不成,也能锻炼一下二哥儿的能力。 三哥,我知道你恨,但相对于以后发生的事,二哥儿做的也不过。他也没想要你的命,只想让你动不了,不影响他的计划。否则的话,直接毒死你不是更省事?” 赵匡胤以己度人,认为话说开了,赵光义不会继续仇恨赵德昭,也能将内斗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可是,赵光义的心眼远比他想的要小。 但是,赵光义也被他的话给吸引住了,一种可隔空数百步置人于死的武器,这可要比弓弩更强大。 听说自己不会死,他心里也开始揣摩了起来…… (感冒了,没扛过去,今天更严重,不能断更,勉强写了两千字。抱歉。) ------------ 第七十七章 宫阙 赵匡胤走后,宋氏留了下来,而府内的护卫,也还一直是赵匡胤安排过来的人。 一帮女人孩子之间相处的虽然有些尴尬,却很和谐。 赵光义虽然没有跟她们一起进餐,却也过来打了个招呼,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一个温和的叔叔。 特别是刚会喊爹的赵元佐,迎来了他长久的温柔注视。 这是他的儿子,他的血脉传承 午后,宋氏带着四姐她们离开,赵光义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去。 书房里除了他,还有陈从信和陈平,这也是他现在最信任的一文一武。即便是造反,他们两个也会跟他一直走下去。 守在门口的郭山也早跟他休戚与共,内侍这个职业的特殊性,让他不可能背叛自己。 “府内侍卫都接下来了吗?” 陈平躬身道:“宫中禁卫离开了。” 赵光义平静道:“我要对付二哥儿的事已经泄露了,府内护卫要重新梳理一遍,还有内侍,怕是眼线不少。” 陈平的脸白了一下,要对付皇子,赵光义或许没事,他跟皇帝可没有血缘……“陛下怎么说?” 赵光义在他面前自然要有信心,安抚道:“事情过去了,我不对二哥儿动手,就什么事也没有。还有,我这病死不了……” 不得不说,赵光义被不知情的赵匡胤给欺骗了过去。 氯化钾中毒,虽然因为他开始身体强壮短时间死不了,却绝对好不了。 不说因为心脏负荷太大,他什么也做不了,就是走路都觉得累得慌。 由此引发的肾衰竭,已经预兆了赵光义的必死之路。 五分,是他能撑多久。 可这个时候,不管是赵光义,还是陈从信和陈平,都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只要不死,就有机会。 听到赵光义说不会死,陈从信和陈平都笑了起来,他们的荣辱系于赵光义一身。 他好,就大家都好,他死,他们两人就只能跟着没落。 甚至陈平和陈从信都已经做好了以身报主的想法,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后路。 但是,哪怕有这个准备,现在不用死了,自然开心。 赵光义又道:“事情暴露出来,自然有破绽,我思来想去,破绽怕是在熊槐身上。陈平,你去吧熊槐找来……” “喏。” 陈平带着一队护卫来到了熊槐家里,正遇上了刚被从宫中放回来的熊槐。 原本以为逃过一劫的熊槐,知道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但他根本不敢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现在最多死他一个,要是他闹出动静来,全家人怕是都不能幸免。 他听天由命地被带到了中书令府,见到了赵光义。 他事无隐瞒,将自己被召到拱辰门处被审问,皇子赵德昭见他,给了他两张药方,今日未得赵匡胤召见,然后被放出宫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这样一个小人物,在这种风浪中,根本无法保持立场,只能随波逐流。 “这是那个……二哥儿给你开的药方?可有效果?” “微臣本就是太医,这个药方中正平和,原本就是缓和心疾的药物,只是为何要吃猪胰脏,臣现在还没有搞明白。” 他当然弄不明白,因为这本来就是赵德昭故弄玄虚。 在后世,二十世纪的时候才从猪胰脏中发现了胰岛素,不过这需要直接从新鲜的胰脏中分离。 煮食吃猪胰脏,物质已经被破坏,而且胰岛素主要针对血液注射,吃进肚子里,依旧是一点效果没有。 而且,赵德昭的这个药方只是混淆视听,真正的目的是壮阳药方。 肾衰竭会导致少尿,甚至尿不出来,影响人的兴欲。 熊槐症状轻,这个壮阳药方自然会有些作用。 可是赵光义的症状重,如果敢用这个药方,那就是饮鸩止渴。 且不说肾衰竭的人再刺激肾脏的危害,光是促进血液循环这一点,心脏的负荷就受不了。 赵德昭的目的也不是这个药方让赵光义用,这个药方也只是个引子。 引出赵光义的心思…… 只要是壮阳药,哪怕是别的药方,效果也是一样的。 对普通人有益的壮阳药,对赵光义就是毒药。 而他现在知道了自己不会死,自然会心宽了许多,只要他尝试了,就是不归路。 看到壮阳药的药方,赵光义的心中一动,让陈从信去抄写一份。 因为自己不会死,他对熊槐也没有了杀意。“你回去吧,什么都不要说,若有半点流言传出来,即使我能容你,陛下也不能容你。” “微臣必定守口如瓶。” 熊槐不清楚这里面的变化,但是出了中书令府,也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可是若让他辞官回家,他又决计不肯。 如今危机已经过去,辞官就是不安定因素,怕小命不保。 更主要的是,如今还是乱世,家乡淮北土匪为患,没有身上这个太医的官职,回到家乡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想要安宁,必须要在身上披一层皮。 赵德昭这边,中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没事了。 他看重的俞皓被直接从开封府工曹,调任工部将作监任左外校。 这是一个从四品的官职,主管外朝城门、省、寺、台、监、楼,阁建造。 因为赵德昭的看重,原本是南唐人的俞皓,成为了一个大权在握的朝廷正官。 在后世,这个职位就相当于建设部的一个司长,专门管盖房子的。 赵匡胤午饭的时候接见了赵德昭,父子俩一起吃了午饭,相谈甚欢。 可是赵德昭绝对不相信赵匡胤说的,赵光义已经释怀的说法,赵光义的格局,比他要小的多了。 而心眼,更是小的多了。 从宫中出来,吴少监就追了出来。“二哥儿,陛下吩咐,不要到处乱窜,即使出门,也最好带足随从。” 赵德昭对他笑了笑,回头望向了紫宸殿。赵匡胤虽然不认为赵光义会狗急跳墙,但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防范了。 只要他心中又了防范,赵光义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如此,他也可以放心去襄阳了。 “吴少监放心,我今日哪里也不去,一会儿接了陈抟道长,就在东宫。” 吴少监示好地跟他笑了笑,转身回去。 佟亮走了过来,低声道:“二哥儿,中书令府果然将熊槐找去了。” “熊槐出来了没有。” “孟侍正着人问了,中书令府抄了药方,放他出来了。” “如此甚好。你带两个人去找俞皓,我要先见见他。” “还是先回府,臣再去找俞皓。” 赵德昭回到了东宫,不一会儿,陈抟就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东宫。 他显然也不习惯待在宫里,见东宫如今人少,侍卫也都在外围,非常开心。“东宫虽然不如御花园清幽,却越发清净,老道可以睡个好觉了。” “如今东宫没有女眷,道长可以随意自处。待明日我与诸位大臣与官家告行,即可前往襄阳。” “好说,好说……” 陈抟现在对赵德昭好奇的很,更想早点看到赵德昭说的那种真理教义。 将他安顿在中院的西厢与自己同处,他就留在房中继续研究《长生练气诀》。 赵德昭来到了前殿,接见了已经接到圣旨的俞皓。 如今的天下,宋朝平实,南唐奢华。 中原百战之地,而南唐虽然前几年被宋朝夺去了江淮,却数十年未曾大战。 加上南唐占领江南,地方富裕,所以从上到下都崇尚奢华。 赵德昭原本俞皓曾经有秀才功名,会是那种文士打扮,可是见到其人,却发觉他一身短打,双手厚茧,若不是面目清秀,跟普通工匠无甚差别。 “见过皇子。” “俞左校无需大礼……”赵德昭上前扶着俞皓的手臂,让他直起身来笑道:“今日得俞左校,我如虎添翼。” 俞皓有些不自在,又要行礼。“臣自觉除一身木匠活,并无大用,皇子如此抬举,臣不胜惶恐。” “俞左校在钱塘建烟雨楼,来宋三载,已督建三楼一阁,实乃干才。我不重虚名,不重儒士,独重俞左校这种能干实事之人。请……” 俞皓有些不明白赵德昭为何对他如此重视,前几日就听说皇子找了府尹要他,但府尹一直未答应。 今日官家更是直接下旨,将他这开封府六品工曹,提拔到工部从四品左校。 战战兢兢的在殿内坐下,他就抱拳道:“皇子……” 赵德昭在上手温和笑道:“今后我们同朝为官,叫我留守也好,节度使也罢,这皇子之称,切勿再叫。” 俞皓又改口道:“留守,属下只会建造亭台楼榭,这汉京府初立,一切要从头开始,真有属下尽力之处?” 赵德昭笑道:“正因为汉京府初立,这城廓规划,建设如同一张白纸,可以从头开始。开封府要建楼阁再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有参与一个城市的规划和建设有成就吗? 汉京府今后将成为三京之一,在如今的规划上,要扩大城池,更要建设汉京宫阙,今后只怕俞左校会忙不过来……” 俞皓有着工科生的不善交际,闻言大喜,有些迫切问道:“留守可是说,这汉京府的亭台楼榭,宫阙的规划,都要交给属下?” 赵德昭点了点头。“正是。” ------------ 第七十八章 送行 二月初九,在前往汉京府的数十大臣离开四日之后,赵德昭携沈义伦,俞皓等人,前往汉京。 朝廷送仪是二月初五,今日赵德昭再出发,就没有送行的仪程。 不过今日出发依旧是浩浩荡荡,赵匡胤恐怕是怕赵光义在赵德昭行程中下手,让韩重赟派了三千禁军随行,并且全部是骑兵。 除了少数几辆为文臣和家眷准备的辇车,可以说是轻车简从。 而从开封府到襄阳,虽然有一千里,却都是大宋的核心区域。 沿途处处都有驻军,像赵德昭的老丈人陈思让,担任护国军节度使,就驻扎在许州(许昌)。 为了赵德昭的安全,赵匡胤也算布置周全。 赵德昭就藩,朝廷大臣这次也几乎是一个不拉,全部来送行。 二月初五日已经送了程仪,这次只需要人来就可以了。 赵匡胤在宣德门送行,丞相赵普率领文臣在大梁门送行,而武将们大多在城西十里的西湖驿送行。 如今虽然礼教败坏,可即便是乱世,也自有一套制度。 “留守前往汉京,山高水远,老臣愿雄鹰展翅,振兴我大宋。” 赵德昭跳下马来,扶住了这个宋初名臣的手臂。“德昭不过是想躲几年清闲,丞相身负重任,劳苦功高,德昭在此拜谢。” “不敢当……”赵普握住赵德昭的手臂,笑道:“陛下也跟老臣闲叙了一二,老臣就在开封府等留守的好消息了。” 赵普的确是有能力之人,前几年因为反对赵光义专权,还被贬谛出京过。 如今赵光义病重,大权又逐渐被赵匡胤收回,朝廷变成了一个中心,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对这个文韬武略都不错的皇子,赵普如今格外重视。 赵德昭对他也很重视,宋初的名臣里面,他绝对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而且跟大部分违法乱纪,贪腐的大臣相比,他的操守也是值得竖个大拇指。 “德昭此去,定当为我大宋打造利器,让丞相与诸位大臣,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华夏收回燕云十六州。” 这句话就说的有些大了,辽朝比宋朝先成立了几十年,并且扼守北境要地,兵强马壮。 如今的宋朝,在辽朝面前还是个弟弟,几乎没有大臣相信,宋朝能跟辽朝相比。 闻听赵德昭这样说,不管信不信,都躬身拜道:“愿候佳音。” 赵普知道更多,触动也更深,立即红了眼眶。“若能看到这一日,老臣死而无憾。” 他祖籍就是幽州蕲县,燕云十六州被石敬瑭割让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人。 对北伐,他比任何人都期待。 赵德昭笑了笑,低声道:“最迟两年,德昭会让丞相看到希望。” 与文臣告别,双方相互三拜,赵德昭才牵马走出了瓮城,翻身上马。 在他的身后,一众文臣久久躬身不起。 出了大梁门,身后的车队才跟了上来。“二哥儿,快劝劝四姐儿她们,我被哭的头都大了。” 赵廷美从宫中出发的时候,就一直跟在赵德昭的身边,对赵德昭能去就藩,羡慕不已。 今年才十九岁的他,还是一个一心想要高飞的少年。 不过如今他也结了婚,还被赵匡胤委以重任,想跑出去玩,是不可能的。 马车里,四姐她们几个一个个哭哭啼啼,从小到大,她们都是赵德昭带大,这一次要分开,她们都不舍得。 赵德昭安慰了好一会儿,承诺了等襄阳那边安顿好,就接她们去玩,才让她和五姐停住了哭泣。 可是四哥赵德芳,六姐就安抚不好了,特别是六姐,知道以后见不到二哥,哭的撕心裂肺。 西湖驿这边,武将的数量要少了许多。 如今武将大部分驻守外敌,后蜀和南方也还有大军剿匪,开封府这边的武将并不多。 以韩重赟为首的诸位禁军将领已经准备好了酒水,等着赵德昭的抵达。 赵德昭跳下马来,五指并握,行了一个后世的军礼。 除了韩重赟少数几人以这样的军礼回敬,其他将领都是右手握拳,重击左胸回礼。 锦衣卫建立也有三个多月,锦衣卫的军礼赵德昭采用的后世军礼与现代军礼结合。 上级对下级是举手礼,下属对对上级是击胸礼。 除此之外,没有单膝跪拜之礼,只有在礼仪,祭祀场合,才有跪拜礼。 这套简洁明了,却又有气势的标准随着《步兵操典》的流传,也逐渐流传开来。 最少在开封府,禁军这边也逐渐学会了这套军礼。 双方礼毕,韩重赟笑着端起了面前的酒碗。“节度使就藩汉京,臣职责在身,不能远送,再次恭送节度使一路顺风。” 赵德昭端起了酒碗,一看里面是米酒而不是白酒,心头暗松一口气。 这大青碗一晚足有一斤多酒,要是白酒,他就要醉了。 “都指挥使与诸位将军驻守京城,今后父皇的安危,就托付诸位将军。德昭水酒三杯,敬诸位将军。” 连喝三碗米酒,还没醉,肚子却胀了起来。赵德昭将碗在地上砸碎,高声喊道:“前路漫长,德昭不敢懈怠。待来日归来,与诸将军痛饮。” 韩重赟也高声道:“待节度使归来,吾愿为前锋,为大宋扫平天下。” 众将击胸齐呼:“但愿来日为将,助大宋扫平天下。” 赵德昭翻身上马,韩重赟立即单膝跪拜:“祝节度使一路顺风。” 韩重赟这个官职最高之人都跪下了,其他将领不管愿不愿意,都单膝跪拜道:“祝节度使一路顺风。” 在他们的身后,四个大汉击打起了四面大鼓,在鼓声中,赵德昭摆了摆手,与众将告别。 赵廷美依旧还在相送,远离了西湖驿,才撇嘴说道:“说起来韩重赟这个禁军都指挥使比你还要高两级,如今却对你拍马屁,还跪拜于你,回头肯定会遭弹劾。” 赵德昭回头笑道:“四叔是不忿他没有跟你跪拜过吧?” 赵廷美登时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赵德昭又道:“四叔,侄儿有一句话想与你说。” “且说。” “我赵宋国祚未稳,你我自当同心协力,为赵宋肃清外敌。切不可因小失大,中了他人挑拨,伤了我们叔侄感情。” 赵廷美道:“谁敢!谁要是挑拨,要问我的刀利否!” 赵德昭又问:“那四叔可否想过,今后就藩何地?” 赵廷美有些傻眼了。“未曾想过。” 赵德昭道:“侄儿倒是想过。” “何地?” 赵德昭道:“北汉与辽朝勾结,占据晋阳。待来日覆灭北汉,以晋阳为四叔封地,册封四叔为晋王可满意?” 赵廷美这一下明白了过来,翻身下马,抱拳道:“河中富足,若能以河中为封,我为赵宋守北疆。” 赵德昭哈哈笑道:“如今我赵宋虽然还未涉足幽云十六州,也还未攻下河中,不过这两地,绝不是我赵宋的北疆。四叔,这个世界很大,大的超乎你想象……” 不再管他,赵德昭也翻身下马,走向了马车。 马车里,几个小家伙没哭了,但这个时候,都可怜巴巴地望着赵德昭。 “二哥答应你们,最多两年,就接你们去汉京。等你们婚嫁了,再送你们回来。” 四姐大羞。“二哥故意逗我们笑,其心可诛。” 赵德昭哈哈笑道:“这辈子二哥定当照顾好你们,让你嫁愿嫁之人,替你们遮风挡雨。回吧……” 此话一说,六姐又哇哇哭了起来。“二哥,我要跟你一起……” 这当然不可能,不说襄阳那边还比较乱,就是赵匡胤也舍不得她们都不在身边。 劝说了许久,她们的马车才调了头,在赵廷美的护送下回去。 这个时候,就连四哥赵德芳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个后世演义中的八贤王,现在不过是个七岁多的孩子。 看着马车走出了一段距离,赵德昭才翻身上马,向上举起了右手。 他右手握拳,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手指。立刻,号角声响起,三千多人的马队,车队立刻整阵。 一声号角声响起,立刻此起彼伏,连绵数里。 这号角声不仅是行军的号令,不同的声音也代表了不同的速度。 赵德昭伸出了六的手势,这就代表了他们每个时辰要行军六十里。 他们全部是骑兵,只有十几辆马车,一个小时十五公里的速度,是比较正常的行军速度。 再快,一些马都受不了长途跋涉。 不需要来回号令,行军途中,号角就是传令。不管是较快速度,降低速度,还是遇到意外,都有不同的声音表达。 赵德昭一直处于中间的位置,不冒头,也不落后,跟着大军,向西南方向行军。 而在开封府,得知赵德昭出行的盛况,赵光义的心中犹如刀割一般,这万般荣耀,似乎与他无关。 “药方都检查了吗?” “拿到好几个药铺都问了大夫,也配了药给人试了,效果的确很好。”陈从信犹豫了一下劝道:“中书令,你如今身体虚不受补,还是要慎重为妙。” 赵光义却不能忍了。“我已经快半年不曾房事,难道要一直当个活死人吗?” ------------ 第七十九章 襄阳 襄阳城南,岘山。 已经抵达这里几个月的刘小丝毫没有被抛弃的怨念,相反,在这片天地,他找到了更大的存在意义。 一开始,他来襄阳之后,主要精力放在修葺节度使府上面。 朝廷直接拨钱,襄阳刺史蔡令性不敢怠慢,可是这里的节度使府原本是慕容延钊的大本营,他当初到襄阳为节度使,这里的节度使府就是新修的。 慕容延钊去世之后,这里并没有派驻新的节度使,慕容家族的人,也没有被强制迁出。 也就是说,慕容家族在接到圣旨,要迁出节度使府的时候,这里本就被他们家族营造的富丽堂皇。 除了重换门楣,符合皇子的身份,这座节度使府根本没有需要修葺的地方。 后来,慕容家族的青年族人都进了新军,对赵德昭这个直系上司兼世交,慕容家族更是巴结,主动将这里重新整修了一番。 即便是刘小再挑剔,也对这座府衙挑不出半点不好。 所以,他的精力就转到了赵德昭交待他的任务上面来:烧制水泥。 地方是赵德昭指点的,赵德昭告诉他,在襄阳城南的岘山边,有两座矮山,都是石灰岩。 他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督造几座回转窑,烧制石头,然后研磨成灰。 除了烧石头,还要在附近寻找石英矿,页岩矿。 刘小不知道什么是水泥,但是他只知道,完全按照二哥儿的吩咐做就好了。 他将几个徒弟都分派了出去,一个负责石英矿,一个负责烧磨石头,一个负责为工匠督建住所,一个负责督买木料,还有一个负责与南阳之间的铁料,煤炭交易。 而他自己,将从龙州(江油)运抵的硝石矿牢牢地督管了起来。 眼见到了二月,二哥儿马上就要抵达,这几日他就亲自督促,不让二哥儿觉得他是废物。 他这一督促,数万服役的襄阳民众就开始吃尽苦头,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皇子要来,有幸能见到皇子,也让所有人激动无比。 刘小这些日子已经转遍了襄阳城,对这块风水宝地也是惊叹不已。 襄阳三面环山,三面环水,除了西,南两个方向有几条山隘可以通行,其他方向根本没有通道。 就以他所在的城南来说,东侧是汉水,西侧是岘山,只有一条不宽的道路通到南方的宜城,荆州。 只需要一段不长的城墙,就能建成一座险关,保护襄阳的安全。 而在这个环山绕水的区域内,还有良田数万亩,足以养活数万人。 难怪这里能成为天下第一坚城,的确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向南,就是鱼米之乡的汉江平原,当初就是攻克了这里的南平,后周朝才不怕缺粮,四处征战。 这里一半水田,一半旱地,供应了大宋一半的大米。 而在汉水北侧,就是群山环绕的南阳平原,数万里的肥沃土地,供应了大宋一半的麦子。 这两个地方加起来,产粮超过了大宋的一半。 真是风水宝地啊! 朝廷的政令早已经传到了襄阳,襄阳的山南东道没有撤,只是将州改为了汉京府,一下子变成了三京之一。 消息传来,除了原襄阳刺史蔡令性有些失落,所有人激动万分。 特别是襄阳的大户人家,一个个将家财拿出来,准备购买房屋。 谁都知道,襄阳变成了汉京,这房子都要涨了…… 即便没钱买新房子,今后这里越发繁华,房价也能上涨。 不过,襄阳本地的官方交易,已经直接被叫停,就连刺史蔡令性,如今也不能批准交易。 现在只等二哥儿到来,就风风火火开干,这天下,以后终究是属于二哥儿的。 他刘小,也能像孟宽一样,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烧窑的现场,数千服役的百姓用大锤捶打着大石块。 这些石块又被送进窑洞焚烧,再敲打成小石块。 继续焚烧后,丢进石磨磨成粉末,如今已经磨了小山大小的一堆,每个人就像小山上的蚂蚁。 北风吹来,掀起了一阵飞灰,每个人的身上都是厚厚的一层,看不清鼻眼。 刘小却丝毫不嫌弃,这么多的石头灰,二哥儿应该会满意吧! “殿头,蔡大人着人来传,南阳知府报,王溥大人等人,已经登上了白河的船,明日一早就能抵达。” “二哥儿呢?” “两位夫人先行启程,二哥儿还要在开封府办推堪文书,迟几日上路。” 刘小揣测了一下,女眷们行的慢,二哥儿骑马来,肯定行的快,就是迟一些,也迟不了几日。 “吩咐下去,明日开始,就开始采买菜蔬,要多采买一点菜干。慕容家不是说在大洪山温泉那里有种鲜菜,明日开始,就让他们开始送。蔡刺史那边可有异常?” “并无,他本是老成持重之人,如今年纪又大了,并无多少怨言。” 刘小想了想,说道:“去备车,我还是要先跟他聊聊……” 上了车,刘小才想起来问道:“那裴大姐,是跟二哥儿一起过来,还是跟二位夫人一起过来?” “跟夫人一起过来的。” 刘小叹道:“希望路上不要出岔子……” 从岘山往北七里,就到了襄阳南城门。 襄阳城始建于春秋早期,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成为春秋战国期间楚国北进、东扩、西拓时楚王师出入的聚散地。 后来逐渐从一处有相当基础设施和舟楫粮秣之备的军事要塞,逐步发展成为有相当规模和戍卒守卫的城邑。 这座城池北邻汉水,东南西有全国最宽的护城河,平均宽度近两百米。 内城东西宽三里,南北长三里有余,以纪念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的昭明台为中心。 四座城门的主路将内城分成四片,刺史府在昭明台北东侧,而节度使府位于北西侧。 襄阳城墙原本只有六米,东晋时期刺史朱序镇守襄阳,前秦苻坚派苻丕攻打襄阳,朱序兵力不足,其母亲率领城中女眷在西北被毁城墙处,又筑成一座八米五高的城墙。 这段城墙也被称作夫人城,至此以后,襄阳城墙就高达八米五。 襄阳古城总长为九里,城垣上设置垛堞4000多个,三座瓮城,城墙内侧夯土筑基,外侧墙体厚达一米五,底宽十米到十五米,城墙上方也宽达五米。 城墙上可行车,可骑马,加上最宽护城河,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坚城。 住在这样的城郭里面,刘小来了之后,心里就有一种安稳感。 开封府建在平原,短短数十年,换了四个朝代,被攻破了多次,在那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马车来到了高大的昭明台前,这座昭明台台基四十五尺高,上面还有一座魏晋风格三层楼阁,整个建筑高达十一丈高,也就是三十四米高。 马车穿过了昭明台下的门洞,一条笔直的大街直通北门,在大街的右侧,就是刺史府。 刘小身为内侍,虽然不属于朝廷大臣,但他是皇子近侍,如今皇子又任汉京留守,山南东道节度使,来到刺史府,根本不用通传,就被门房迎了进去。 蔡令性接到衙役通告,连忙迎了出来,并且一直迎到了台阶下。 “殿头赶的可巧,今日有百姓捉了四只野雉于集市售卖,老朽买了下来以饱口腹之欲,让媳妇烧制,不如晌午就在刺史府吃……” 这个媳妇可不是蔡令性媳妇,如今这个时代,称呼自己的媳妇是贱内,媳妇指的是儿媳妇。 就好比儿媳妇称呼婆婆不是婆婆,而是大姐姐,祖母那个级别才是婆婆。 刘小本就是来慰藉蔡令性的,作揖笑道:“如此可好,也省了咱家回去折腾。” 蔡令性今年已经快六十,年纪大了,就以求稳为主。 所以,赵匡胤一开始就没有看中他,认为他只会拖赵德昭的后腿,如今襄阳变成汉京,级别更高,就派了王溥来协助赵德昭。 蔡令性在这次的盛宴中不仅没有分到好处,反而要给人腾位置,自然不会好受。 不过赵匡胤也没有亏待他,将他调回朝中,提了级别,只是要享清福了。 刘小提前到来,除了完成赵德昭的嘱托,也要替他防范所有的风险。 他要看紧蔡令性,不能让他趁着二哥儿没来,故意挖坑。 不过他是有些想多了,内臣和外朝大臣境界不同,可不都是争权夺利之辈。 蔡令性现在只想平稳过渡,没有太多其他想法。 与此同时,南阳到襄阳的白河上,王氏正跟很是不满地王溥解释:“爹爹勿恼,非是官人更看重裴氏,实在是她携带的书卷,重要无比。” 从开封府出发,袁不让一行就对裴格安格外重视,不过在路上走,都是车驾,显不出来。 但是从南阳到襄阳,转为走水路,只有两条大船,其中一条分给了裴格安,就让王溥和其他大臣不满了。 但是袁不让态度坚决,坚持要让裴氏和那些箱子上大船,其他人也不好因为一条船争。 上了船,王溥就质问起了王氏。 王氏原本对裴格安不满,可是跟她一起抄录了那些书之后,知道这里面有一些还是她写的,对裴氏就有些望而生畏了。 加上裴格安制造出了香皂,洗发液,卫生纸,内衣,这些东西也收买了王氏和陈氏。 如今东宫的后院,都对裴格安忌惮中带着亲近。 ------------ 第八十章 继承人 “你说二哥儿非是为女色所迷,而是为其才?”王溥一脸不信。“她是何等出身,有甚才华?” 王氏一脸为难,只是说道:“爹爹请勿再问,其乃天大秘密。不过爹爹这次陪官人一同到襄阳,官人应会跟爹爹告知。” 王溥知道这个女儿自小就有正气,经过他多年培养,大家风范,实乃一家主母,一国之母之典范。 她既然说不能说,王溥就信了,也不再问,却也更疑惑了。 究竟是为何原因,女儿能对一个小女孩如此信服呢? 其夫人却忍不住了,问道:“二哥儿待你可好?” 王氏点了点头。“甚好,也甚尊重。” “那为何待个十岁女童,还要越过你和陈氏?” 王氏听裴格安分析过以后,轻声道:“裴氏跟官人关系与我和陈氏不同,她不会嫁给官人,也不会在后院相夫教子……” 王母讶然道:“天下岂有如此道理,不相夫教子,难道她还要去做官吗?” 这本是一句笑话,却见王氏点了点头。“她的确是要去做官的。” 这句话,登时让王母目瞪口呆,而王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半晌他才问道:“三姐,有些事你不说,为父也不问,不过有些话能说的,你就跟我说。这裴氏可是有无与伦比之才?” 无与伦比,这个词用的很慎重。王氏想了想道:“是!” 王溥深吸一口气又说:“既然她不可取代,二哥儿如此重视她也可以理解。那她的才华与你从小所学应不相同,可是经国谋略?” 王氏摇了摇头道:“非也,乃奇技淫巧之学。镔铁刀,府内的香皂,洗发液,卫生纸,都是裴氏所为。” “除此之外,她还懂什么?” 王氏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还有好奇的弟弟,闭口不言。 王母有些不悦,可是看到丈夫的眼神,拉着儿子走向了舱外。“哼,我还不肖听得。” 见母亲与弟弟出去,王氏才压低了声音道:“女儿所知也不甚多,只知道府内有各种毒药,治病的药粉,裴氏也曾跟女儿说,她还懂很多,包括能让大宋扫平天下的武器。 女儿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官家与官人都对她信任,自然有其道理。故此,女儿既然帮不上忙,就不插手,帮官人管好后院这些事就好了。” 王溥心中大惊,看女儿一脸正容,也不像说假话,总觉得有些环节还没捋清。 去年刚教赵德昭的时候,他就察觉这个女婿不简单,有意在文臣中帮他宣扬。 经过几个月的接触之后,他发觉这个女婿不是不简单,完全是个妖孽,称得上是满腹经纶。 对历史的认识,这个女婿在许多地方比自己还要强。 他觉得疑惑,甚至是矛盾,不过,这也坚定了他要一条路走到黑的决心。 赵德昭如今在文臣之中名声很好,就连他斩杀王三铁,也被王溥打造成了替民除害的正义之举。 赵德昭上课时候的笔记传遍了京城,每一篇笔记都能被王溥用各种手段宣传成才华卓绝。 内容卓绝不卓绝可能会有分歧,但是赵德昭的书法绝对是人人吹捧。 这一切,都是王溥的手段。 在后周的柴荣时期,王溥就是丞相,他在文臣之中的地位,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这样一个人替赵德昭扬名,赵德昭想不出名都难。 在东宫,他也是最早接受东宫变化的大臣,那洗澡的香皂,洗头发的皂角露,甚至柔软的擦屁股纸,他都是最早用上的。 原本,他以为这是赵德昭的身后一个秘密团队,或者就是赵匡胤的扶持。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这原来都只是一个九岁的女孩所为。 一时之间,他也有些迷茫,觉得自己的年龄都活到狗身上了,更对这件事有一种超出想象的不现实感觉。 “为父需要好好想想……” 从南阳到襄阳,南阳刺史为了迎送这批朝廷官员,搜集了市面上所有的船只。 不过这里本就是内河,船只并不多,还大多是货船。 只有两艘大一点的客船,一艘被安排运送东宫的书籍,另一艘被安排运送了几位官员家眷。 王溥高风亮节,只要了一艘小船,自己一家人住在上面清净。 可是人人对东宫一个小侍女,而不是两位夫人之一住大船,还是有很多想法。 王氏跟父亲一艘船,没有说什么,而陈氏更是怯懦,竟然愿意将自己的小船缀于这艘大船之后随行。 官员们看不懂,闲话也不少,陈氏却什么也不理,上了船就待在船舱里,不再露面。 实际上,她一上船就病倒了。 途径许州,她原本以为会受到父亲的接待,可是父亲除了那日迎接大臣露了一面,就再也不曾露面。 不要说派人来与她联系,就连话都没有跟她说一句。 还是继母姚氏惦记着她,让人给她送来了几匹布,一盒南阳独山玉,打发了她。 这让陈氏内心凄落,为生在这个家感到痛苦万分。特别是看到王氏一家和和美美,更是让她感觉被世界抛弃。 玎珰,玲珑知道自家小姐因为什么而病,小意伺候,耐心慰藉。 她们被买来的时候,是陈氏跟赵德昭订婚的时候,当时陈氏刚出孝。 没有见过主母,只见到陈氏跟着哥嫂生活,陈氏一家三兄弟,包括陈氏的叔叔,提到这个陈氏当家人都是义愤填膺。 一个人,为了修佛,连家人都不理,让陈氏满门对他都不满。 若不是跟官家结亲,官家要求他必须回来送亲,他怕是连女儿出嫁都不管。 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船行不久,陈氏就满面苍白,胸闷欲呕,压抑了一阵,就再也忍耐不住,吐的天昏地暗。 船上随行的内侍立即呼叫太医,不一会儿,一艘小船就载着太医上了船。 这一检查,陈氏不仅是因为行船晕船,还因为有了身孕。 消息传开,岸上护送的禁军就立即燃放鞭炮庆祝,与此同时,立即派人回去通知赵德昭。 陈氏被接到了大船上休息,裴格安看着本身还是个小女孩的陈氏,对她这么快怀孕,也是惊奇不已。 这个混蛋,枪法这么准! 消息传到了王氏这里,她们一家却没有那么开心了。 王氏本就不开心,偏偏王母的眼睛还一直盯她的肚子,让她郁闷不已。 “那陈氏虽然年纪比你大,却没有你身体好,她都怀上了,你不应该没怀上啊。” “娘亲,这种事能比吗?女儿也想早点怀上的啊。” “可有呕吐之想?” 王氏摇了摇头道:“不过女儿这个月月事还没来,也不知是不是……” 王母立即大喜,大声叫道:“官人,官人,快让传令兵传唤太医,让他也过来给三姐儿瞧瞧。” 不一会儿,太医就被传唤了过来,这一检查,王氏竟然也有了身孕,只是她身体好,没有什么强烈反应。 王氏一家大喜,立即又安排了禁军放鞭,前去通知赵德昭。 大船上,裴格安原本就在腹诽,得到消息,登时不爽了。 她年纪太小,现在连正常房事都不行,更别说要孩子了。 可是这个混蛋,竟然把两个女人都搞怀孕了。 陈氏和王氏都怀上了,眼前就有人美花娇的玎珰,玲珑,王氏那边还有双胞胎的谨言,慎行,这个混蛋又要享尽艳福了。 可惜的是,没有那种让他暂时扬萎,以后再扬威的药,否则一定给他来点。 她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了。 赵德昭他们虽然比大部队晚了四天出发,可是速度却没有差多少。 中原地带,百战之地,虽然连年征战,但是大路却比其他地方修的都好。 王溥他们还不是全都是马车,马也不够,拖拖拉拉,一天走六十里不到一百里。 赵德昭他们出发的时候,大军还没有到南阳。 而他们三千多人一个时辰六十里,一日行进四五个时辰,他们到许州的时候,大军才上船。 这边上船了,赵德昭他们又从许州出发,不要一天的时间就能抵达南阳。 这边报信的士兵,在方城就遇到了匀速行军的赵德昭一行。 得知自己的两位夫人都怀孕了,赵德昭也是志满意得,心花怒放。 在原本的历史中,长子赵惟正,次子赵惟吉就是966年出生的。 他们因为年纪小,没有受到赵光义的清算,到了南宋理宗那一代,皇位就回到了赵惟吉的后代手中。 “传令下去,快马加鞭。后日我们要与大军一同抵达襄阳。” 号角呜呜地吹响了起来,听到要加速,有士兵还担心马匹受不了。 宋朝一共只有十四万匹马,各路大军征战,运输,分配下来,马匹到处都缺。 禁军这里的人员挑选非常严格,但是马匹就不同了。不管是辽东马,河套马,河中骡子,只要有用就没法挑剔。 所以,哪怕全员骑兵,一天行进三百里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赵德昭要求后日抵达襄阳,等于用三天行军一千里,就有些勉强,去了之后,怕有一半的马都要休息半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但是听到两个夫人都有了身孕,登时没有人反对。 对一个朝代来说,皇室有了继承人,要比打一个大胜仗更能鼓舞士气。 ------------ 第八十一章 人才缺乏 策马奔腾,一匹马追了上来。 赵德昭回头一看,是来自唐州(后世唐河县)的指挥使周通。 赵德昭回过头来。“指挥使可是有事?” 周通在马上抱拳道:“留守,臣来自唐州,知晓南方邓河有处木桥,可单人匹马过河。过了邓河,一路可直接到唐州,从唐州过唐河。唐州到襄阳有运粮驿道,可直达唐河,白河交汇的两河口。如此以来,不走南阳,可节省百里行程。” 这个时代的行路,最难的就是过河,随便一个小河,就能阻断行程,绕路数十里。 所以一般情况下,即便是绕路,也要走有桥的地方。 赵德昭问道:“既然有如此直路,地图上为何没有标注?” “从方城向南的邓河,木桥狭窄不能过车,过河船只又不够。” 赵德昭明白了过来,立即勒马调头,走向了坐车的沈义伦。 沈义伦也已经知道了赵德昭两位夫人都有了身孕,见到赵德昭过来,就抱拳恭喜。“留守如今两位夫人双双怀孕,皇室有了三代,此不仅是留守之喜,更是天下之喜。” 赵德昭道:“正因如此,我欲从此地直插向南,不走南阳。此向南,过邓河不能过车,所以欲与转运使在此分开。转运使携文臣与家眷走南阳官道,我分给转运使一百兵马护送。” 沈义伦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此也好,两全其美。如此赶路,老朽受得,贱内也有些受不住了。” 赵德昭望向马车里探头微笑的沈夫人歉意抱拳:“快马加鞭,苦了娘子,今日分道,娘子一行也可慢行,四五日再到襄阳也不晚。” 娘子可称呼自己老婆,但是这个时候,更多称呼别人的老婆。 同事之间称呼老婆就是贱内,称呼别人老婆就是尊阃。但赵德昭年龄差了几十岁,称呼沈义伦的老婆娘子更贴切。 沈夫人姓阎,一生无子,但是夫妻恩爱。过了四十之后,阎氏主动为沈义伦纳妾田氏。 田氏为沈义伦生下一子,起名沈继宗,不过依旧养在阎氏身前。 沈继宗过年了九岁,已经是个小大人,这个时候就被护卫抱着,在马上骑行。 阎氏身边坐着不到三十岁的田氏,低眉顺眼,一看就是小家农户出身。 阎夫人也五十多了,跟赵德昭之间不用在乎男女之别。她笑着说道:“留守不用顾念老奴,如今襄阳满城官员都在候着留守,切不可因老奴误了朝廷大事。” 赵德昭点了点头,与沈义伦告辞,临走之时还捏了一把坐在护卫怀里的沈继宗的小脸。“早日学会骑马,待过了十二岁,就就进锦衣卫学习,以后当我大宋的大将军。” 赵德昭对沈继宗也有一些了解,这个小家伙今后也当了转运使,是员猛将。 而且他们一家子都长的好,他的儿子娶了郡主,他的女儿也嫁给了真宗。 沈贵妃活了八十三岁,在北宋的很长一段时期,都拥有不小的影响力。 兵分两路之后,全员骑兵,虽然缺了到南阳后的补给,但是周通安排了前锋去唐州先行准备。 人少吃一顿还能忍,马少了粮草,就跑不动了。 当天晚上,赵德昭一行就抵达唐州,他们没有进城,驻扎了离城五里的驿站。 唐州方面准备了粮草为军马喂食,也为他们准备了热水。 只是没有军营可以驻扎人马,大部分人马只能睡在辽田野地。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快马加鞭离开唐州,午后时分,就已经抵达了唐河,白河的交汇处两河口。 如今的两河口是一处粮驿,建有一片大仓库,还有一条木制的浮桥,将河口的几处连接了起来。 他们抵达的时候,恰好遇到王溥一行刚经过不久,后面的船还没有过完。 知道赵德昭抵达,连忙安排了船只让赵德昭与佟亮登船,而现在有了先行的禁军护送,周通他们这支三千人的禁军,就可以交接手续,修整之后回京。 唐河与白河在两河口相汇,距离襄阳汉江就只有四十多里,还是一路顺水。 “留守,夫人船只刚过去不到两里,我们乘小船,一刻钟就能追上。” “不急,我也要歇歇。” 赵德昭坐在只能容纳七八人的小木船头,两腿都在不自觉地抖动。 什么都好,就是两腿之间和屁股,受大罪了。 佟亮更是不堪,一上船,就躺在了船舱里,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脸面,没有一点形象。 等追上了裴格安她们的船,他都起不来身,是被两个护卫抬上去的。 看到赵德昭上船,裴格安躲在二楼冷笑,让赵德昭暗自心惊。 这个女人生气了,日子不好过了啊。 她倒不会无理取闹,可是不折腾赵德昭一番,她心气不平。 赵德昭也只能见招拆招…… “见过二哥儿。” “你做的不错。”赵德昭拍了拍徐永昌的肩膀,在衣箱的夹缝里上楼。 徐永昌暗喜,看到被两人搀扶的佟亮,连忙迎了上去。“殿头受苦了。” 佟亮都站不直了,还在吹牛。“马上不停,跑了两日半,上千里,咱家这次可是受大罪咯……” 玎珰迎了下来,玲珑在上层楼梯口,两人见了赵德昭就行礼。“见过皇子。” 赵德昭点了点头,急匆匆沿着楼梯上楼,二女刚准备提醒,他就一头撞到了二楼的木板,发出一声巨响。 “二哥小心,这船太小……” “不碍事。”赵德昭揉了揉头,几步爬上楼梯,看到了坐在简易床边的陈氏。 陈氏年纪最大,但是命最苦,一直小心做人。 见了赵德昭就泪水盈盈。“官人辛苦了。” 赵德昭瞥了裴格安一眼,上前几步温柔地抓住了陈氏的手。“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再哭,对孩儿不好。” 陈氏连忙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丝笑容。“妾身是开心的。” 赵德昭温柔道:“我在许州也听说了大人的事,如此父亲,不要也罢。嫁于我之前,你是陈家女,如今嫁给我,就是赵家妇。今后就不去想他陈家事,我们甜甜蜜蜜过日子。” 陈氏不顾裴格安这个外人和几个侍女在,就忍不住靠在了赵德昭的怀里,泣道:“是,今后妾身相夫教子,其他的都不再想。” 耐心安慰了这个小可怜一番,还有一个母老虎要安抚,裴格安可要比她难侍候多了。 这个女人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爸爸是反叛组织议员,哥哥是组织的突击队队长,才十八岁就敢跟黑老大合作,要绑赵德昭的票。 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落在了赵德昭的手里,又被征服了,这才跟了赵德昭。 跟了赵德昭之后,她有能力,有狠气,心狠手辣,自然很快出头。 在新加坡她越不过颜芳青去,就另辟蹊径,去了南美发展,最终成为了几个国家的经济太上皇。 一般的情情爱爱,吃醋什么的她不会,可要是让她不爽了,总要让赵德昭也不爽。 而她还很有分寸,这种报复又不会超越底线,也不会让赵德昭真的下不来台,甚至是恼火。 所以赵德昭想想就头疼…… 陈氏迷迷糊糊睡下,赵德昭起身,走到了坐在栏杆上的裴格安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无聊了吗?” “还好啊,还看了一场好戏。” 她的侍女抿嘴微笑,强忍着赶紧离开。 这条船不是运输船,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专门装比用的。上下两层,前后都有船撸,能让四个人同时摇橹,速度还不慢。 不过实用性很差,一楼就是客厅,有个小戏台,总共也就三米多宽,不到十米长。 二楼更小,宽度不到三米,只有七八米长。 陈氏占据了一头,另一头就是裴格安的床,都是临时用木板搭建起来,中间用帘子隔开。 陈氏有玎珰,玲珑侍候,裴格安有四个侍女,都是一直跟着她的。 至于内侍和护卫们,都住在一楼。 赵德昭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轻声道:“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特别是我,想要让自己更重要,无可取代,生儿育女就是一个基础条件。” “别以为我还跟刚开始一样,我现在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也不少。放心好了,我不会破坏既定计划的。” “但我知道你不开心……” “行了,婆婆妈妈的。我现在只想着赶紧推行工业计划,现在有几百家工厂要开,谁顾得跟几个女人争风吃醋。” “不可能几百家,先从要紧的来,慢慢推行,许多工厂,也先开办个实验室就够了。” “为什么?” 赵德昭叹了口气:“缺少人才啊……” 工厂的开办,绝对不是建一座厂房,摆上机器就可以的。 现在识字人的数量不超过百分之五,宋朝现在地盘小,加上西川,目前也只有两千万人口。 也就是说,识字的人的数量,一百万都没有。 这一百万人,去掉年幼和年老的,再去掉志在官场的,打仗的,能找到一万人都非常艰难。 想要从农业社会直接进入工业社会,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他和裴格安现在也只能抓住一个方向发展,在这个过程中,再慢慢培养需要的人才。 夕阳西下的时候,船队终于进入了汉江,以蔡令性和刘小为首的襄阳官员,乘坐了几艘大船,迎接在了江口。 ------------ 第八十二章 相互试探 船入汉江,江面就变的宽阔起来,入目的是遍布芦苇的鱼梁洲。 鱼梁洲的历史非常悠久,从北向南的唐白河与从西到东的汉江在这里汇集,泥沙在这里形成了漩涡,堆积之后,形成了鱼梁洲。 这个汉江最大的江心洲面积将近三十平方公里,上面只住了少许人,可以看到纯正的自然景色。 在夕阳的照射下,赵德昭忍不住想起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诗句。 就是这样的美。 这是一千年前的襄阳,现代的赵德昭的家乡。 对这个家乡,赵德昭虽然内心有牵挂,但是并未过于看重。 在明朝的时候,他活了一百多年,一次也没有到过。 因为当时的明朝,这里并不是一个重要的区域。 可是如今的宋朝只有这里最适合起步,所以他才会过来。 船行过鱼梁洲,就能看到巍峨的襄阳城墙耸立在江对岸,这里的江面上游窄处只有一里,下游转向南,最宽处超过一公里。 赵德昭站在阁楼的三层最前面,左侧是王溥,右侧是蔡令性。 这应该是一艘花舫,少了一些庄重,多了一些脂粉气,不过装饰的倒很漂亮。 蔡令性指着北门的城楼介绍道:“这就是华夏第一城的襄阳,在历史上,除了因为其他原因,直接攻破的记录屈指可数。 前秦攻晋,四路大军一共十七万人,而朱序只有一万余人,襄阳城也没有被攻破。 最后前秦主帅苻丕只能采取围困之法,切断晋援军和粮道。晋将李伯护叛晋投秦,打开城门,襄阳在被围八个月后才陷落。” 八个月……赵德昭心中暗叹。蒙古大军所向披靡,连欧洲都踏平了,却在襄阳被阻了三十八年。 从1235年宋蒙之间的军事同盟破裂之后在襄阳开战以来,一直到1273年襄阳守将吕文焕投降元朝,前后历时长达38年。 哪怕是最后一次,蒙古大军竭尽全力,襄阳也从1267年守到了1273年。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蒙古大军,用了整整六年,才夺下了这座城池。 历史上,再也没有任何一座城市,能够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守了这么久。 赵德昭点了点头,转头问道:“蔡刺史,江北樊城防御能力如何?” 蔡令性在襄阳为官多年,对这个问题也不陌生,回道:“樊城城东有清河,城北有排子河,七里河,普陀河组成的三道防线,都易守难攻。唯独西侧,并无河道,一片平原,所以有‘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之说。” 赵德昭又问:“若是在城西挖渠引水,建立城墙,可否?” 蔡令性胸有成竹又道:“排子河,普陀河都源自新野,邓县一带,水量不足。不过,在汉江上游有黑龙沟,白龙沟两条水道,若是能挖渠引水,就能形成严密的防线。 但,此工程巨大,耗资甚多,更主要是,如此一来,樊城的防区太大,兵力又会不足。” 王溥问道:“如此一来,樊城会有多大?” 蔡令性想了想说:“从东侧清河到西侧易于挖渠之处,有二十里,若以七里河为界,到汉江边,南北十里。” 王溥叹道:“有两个开封府大!” “不止,这只是樊城,还有襄阳……”赵德昭笑着又跟蔡令性说道:“蔡刺史,再跟我们介绍一下襄阳的情况。” 蔡令性道:“刘殿头到襄阳来,带来了留守的指示,如今属下已经命人在西侧的万山,西南万山与岘山之间的清水沟出筑墙。 万山是坡山,从汉江一直延伸到隆中,将城西堵的严严实实。不过山不陡,故此若要防御,只能挖土砌墙。 清水沟是襄阳的唯一天然出口,最窄处只有一里,筑墙也不费多少人力,最迟夏天,就能完工。” 王溥又问:“那东侧呢?” 蔡令性道:“东侧是汉江转向的天然屏障,而汉江与岘山之间,最窄处只有数十米,目前因刘殿头在那里挖山烧石,现在还没有顾得上。 若是动工,只需半个月,就能在山岭与汉江之间修建城墙。” “真是天然宝地啊,那如果按照这样的规制,襄阳有多大?” “汉江到万山也是二十里,岘山隘口到汉江十二里,总面积与樊城差不多。” 王溥楞了一下,又问:“可会被人断水?” “襄阳有檀溪这条河,护城河又能从汉江取水,断不了水源。” 王溥沉吟了一下说道:“二哥儿,一个襄阳,四周环山,环水,面积就有开封府大。如此看来,樊城这边可以暂时不用筹谋,等以后宽裕,再徐徐图之。”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问:“襄阳如今有多少户籍?” “襄阳内城只有不到万户,三万余人,不过城外与樊城人数加起来,有近五万户,三十万人。” “整个襄阳府加上南阳府呢?” “襄阳府如今辖十三个州县,人口超过两百万,南阳府略小,也有两百万。不过若将山南东道人口加上,就没有统计过。” 山南东道包括了河南南部,陕西东部,西川东部,几乎整个湖北,这要算起来,人就多了。 主要是南平政权如今刚被消灭两年多,湖北区域山贼,水盗横生,大部分人口都没有统计过。 赵德昭望向了蔡令性,见此人表情平静,有问就有答,毫无仓促。 虽然听赵匡胤说此人是老成持重之辈,无甚才华,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对当地了解无比的官员,一个负责任的官员,并不像赵匡胤说的那样无能。 赵德昭又带考校地问道:“如今襄阳由州升京,蔡刺史以为,这襄阳该如何升级?” 蔡令性迟疑了一下,说道:“此事朝廷自有定议,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我们如今是私下闲叙,但说无妨。” 蔡令性犹豫地望向了王溥,见他也是笑着点头,知道自己躲不过去。 他沉吟了一番说道:“襄阳自古以来就是重镇,春秋早期的楚国,一直就是以襄阳为中心发展自己的国家。不管是以丹阳为都,还是以鄢都为都之时,襄阳都是最大的城市。” 这里的丹阳不是后世的丹阳,而是位于淅川的丹江口水库,楚国被驱逐向南,先在河南淅川立都三百年,后在鄢都(襄阳辖宜城境内)立都一百多年。 楚国八百多年的历史,有一半的时间,都是以襄阳为中心发展。 “其后世这里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也让这个得天独道之地一直没有能得到发展。可即便如此,历朝历代襄阳依旧是繁华之地。 唐设开元十五道,山南东道就是其一,治所襄阳。南平抵挡我大宋,也是以襄阳为首,襄阳破,南平不到两年就灭于我大宋。 此地汉江穿腹,土地肥沃,河道纵横,实乃一等一的鱼米之乡。属下在襄阳为官三年有余,此地繁华尤胜中原。 可留守此次前来,非为农,而为工,属下对工无知,故此不敢胡言乱语,扰了留守大计。” 老滑头,说了半天,看似说了很多,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 不过,他现在已经有些改变主意了,想要留下这个老滑头。 赵匡胤为了扶持他,派来了王溥,沈义伦,卢多逊。 王溥任汉京府尹,卢多逊任兵曹,沈义伦任转运使,兵马都部署,除了王溥是民政,剩下两员大将都是军职。 军政上,目前留了一个观察使的空缺,不让人碍了赵德昭的事。 在民政上,其实也故意留下了不少大缺,比如文散官最高等级的开府仪同三司。 按照宋初的配置,一个州府,特别是像山南东道这样一个比一个省还要大的区域,肯定要有一个这样的文官位置配置。 这个官职可以监督军事,但是军事不能干预他。 赵匡胤还在寻找得力官员,他不想让王溥担任这个官,但是赵德昭觉得蔡令性也可以胜任。 当然,不会如此轻易给他,要好好再观察一番。 开府仪同三司这个散官位在明朝就取消了,但是在宋代还是很牛的,权力很大。 赵德昭举目望去,只见远处的河堤两岸都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人群还在垒土造堤,问道:“蔡刺史,如今调用了多少劳役?” “秋冬之际就开始调用百姓,如今已经是第二批,共计十万人。” “农忙之前,工程可能完成?” “可。” “河堤可是按照要求施工?” “按照工部图纸,没有一丝偷工减料。属下以为,汉江襄阳段水稳,如此大工程,劳民伤财。” 赵德昭望了一眼蔡令性,知道这个老滑头是在试探自己。 他笑了笑问道:“为何?” “汉江上游平稳,丹江湖为汉江调节水量,一直到中游都比较稳定。属下阅览襄阳志,襄阳千年来只水淹过四次,樊城水淹多一点,却也不到十次,与几乎每年都被淹的开封府完全不同。 如今开封府的黄河大堤都没有如此高的标准,可是襄阳却修建底宽十五米,上宽五米的河堤,实乃劳民伤财。” 赵德昭哈哈笑了起来,看着襄阳城越来越近的北门,摇头道:“今日暂且不谈这个,过两日,你就知道为何了。” ------------ 第八十三章 抵达 船抵达北门,这里的码头以青石垒成,河道距离河岸足有五米,赵德昭站在三楼,也只是堪堪与河岸持平。 站在这个角度望数十米高的城楼,登时觉得襄阳城高大无比。 码头有木栈道,也有木制的楼梯可以上岸,但是没有留青石楼梯。 如果遇到战争,只需要烧了或者撤掉木栈道,木楼梯,船就是过了河,岸上建立一条防御阵线,敌人也上不了岸。 岸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大部分都绫罗绸缎,衣着光鲜。 一些自恃身份的人长揖,躬身,还有更多的百姓,都双膝跪拜了下来。 他们杂七杂八地喊着:“恭迎皇子……”“恭迎留守……”的声音。 随着蔡令性扬起手臂,岸上响起了整齐的鼓声,这是欢迎的仪仗。 随着鼓声响起,岸上百姓的声音也整齐了起来。“恭迎皇子。” 赵德昭看到了英俊的王承衍带着一队锦衣卫在维持次序,就知道应该是锦衣卫接管了警戒。 他们这次可是吃了不少苦,从二月五日出发,轻衣简从,每个人只携带一日的干粮,一把刀,靠两条腿飞奔。 他们全开两条腿,走直线,沿途官府负责提供补给,整个行程七百多里,他们只用了五日半。 所以,虽然只是靠两条腿,他们比赵德昭他们早抵达了一天半。 现在看上去,他们依旧没有恢复过来,每个人都显得憔悴,邋遢。 但是这场长途奔袭,也很好地锻炼了他们,让他们每个人的气质都多了一分沉淀。 说实话,在这个时代,也就只有他们这群从小不缺营养的二世祖们能承受这样的奔袭。 要是换了普通百姓,一个个身体亏虚,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强度。 赵德昭向众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向了楼梯。“更衣,下船。”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他的身上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袍,衣袍上祥云环绕,精美异常。 圆领宽袖的外袍用玉带环腰,配以长筒靴,头上戴了通天冠。 通天冠又称卷云冠,就像一排羽毛扇,一字排开,但是在尖梢处弯卷了起来,就像画上的云朵。 中晚唐时期以后,汉服加强了华夏的传统审美观念,开始复古。 常服虽然以简洁为主,但是公服却逐步恢复到秦汉那种宽衣大袖,飘逸如仙的风格。 服式越来越宽大,追求柔和自然,无形无欲。 而且公服款式将等级划分的非常明显,规制鲜明,不同的身份,通过衣服就能看出来。 所有人依旧候在舱内,等赵德昭出来,纷纷躬身。“请留守登岸。” 以赵德昭为首,所有官员按照等级排列好了上岸的顺序,在轰轰的鼓声中,赵德昭登上了一座宽达三米多的楼梯。 当他的脚站在了地面上,这一次,除了锦衣卫,所有的官员和百姓纷纷跪拜。“恭迎皇子。” 在百姓的眼中,皇子的身份远比留守的身份更加尊贵。 襄阳虽然是大府,可是这里皇家血脉来的很少,众多的官员和百姓,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室成员。 而赵德昭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虽然才十五岁,可是身体高大强壮,比大部分人高出一头。 他的相貌称不上多英俊,却英武不凡,气势凛人。 官员与百姓都是一拜一叩,随即起身,数千百姓代表,一个个都是激动无比,许多老人都忍不住哭泣。 赵德昭向刘小点了点头,他立即高声疾呼:“皇子德昭初至襄阳,待了解民情民意,必为襄阳百姓主持公道,秉公持正。” 被他安排好一字排开的内侍们变成了传声筒,一个个高声疾呼,将消息传了下去。 待众人平息,听到了这句话,刘小又道:“三日后,皇子将于节度使府开宴款待襄阳父老,凡年过七旬者,皆可自由做客,上下官员不得无故阻碍。” 这句话继续被传了下去,刘小又道:“届时,皇子将于昭明台颁布告襄阳书,施恩百姓……” 襄阳百姓立即又跪拜了下去。“谢皇子……” 施恩令并不鲜见,自汉朝时起,分封诸王到了当地,都会先施恩,后搜刮。 特别是唐代,皇子们到了分封地,一直都习惯拉拢民心。 你不拉拢,打仗的时候都没有百姓愿意帮你。 赵德昭到了襄阳要拉拢民心,必要的施恩也不可少。 让百姓尝到了好处,今后跟他一条心,这襄阳就成了他的老巢,根据地。 本来为这次的抵达,兵马司准备了一匹白马,可是这匹马水土不服,如今不能乘坐。 佟亮他们急躁躁地又连忙换了一匹红马,牵到了赵德昭身前。 赵德昭翻身上马,在乌压压的一片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襄阳刺史蔡令性亲自为赵德昭牵马,进入了襄阳北门。 后世的襄阳北街是最繁华所在,也是全国著名的仿古商业街之一。 不过在这个时代,这里却是百姓禁地。 北门一直是襄阳的主要守城门,这里没有瓮城,却又两个兵营驻扎,再向南,是达官贵人宅院所在。 不过今日,街道两边都是襄阳百姓,就连平日难得出门的大姑娘,小媳妇,今日也都在家人的陪伴下迎接皇子驾临。 所有人都步行,只有赵德昭一人骑了高头大马,一身红衣,配以红马,显得格外显眼。 蔡令性牵着马一路向南,行进了大约八百米,前方十字路口的中心,就是巍峨的昭明台。 在几乎所有的房子都不超过十米的时代,三十多米高的昭明台,显得格外高大。 赵德昭在后世见过昭明台,不过那是后来重修的昭明台,因为位于十字路口阻碍交通,后世的昭明台向北挪了两百米。 现在的昭明台,却是整个襄阳内城的中心点。 昭明台与节度使府南门之间有一个广场,新修了门楣的节度使府门口广场上,聚集了数千百姓。 众多百姓见到赵德昭,就激动地流泪,主动跪拜了下去。 赵德昭绷着脸,没有笑,却也算不上严肃,不停地跟百姓挥手。 皇权时代,皇室成员,就是百姓的天。 不谈什么平等不平等,百姓需要的就是一个强大的皇室,能够保护他们。 翻身下马,赵德昭看到节度使府护卫的就是他熟悉的内侍和锦衣卫,没有了半点担心。 站在节度使府门口的台阶上,赵德昭再三向百姓挥手,这才携手蔡令性进了节度使府。 很快,追随赵德昭一同前来的朝廷官员,襄阳的原本官员,还有襄阳当地的大家族代表,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位置,进了节度使府的前院,等候赵德昭的召见。 召见的顺序早已被刘小安排的清清楚楚,先是襄阳官员,其次是当地世家,最后是随行人员。 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按照级别,等候在院子里。 节度使府正堂建在五层基座的台阶上,大厅内有二十个罗汉床与汉榻结合的坐席,一边两排,一排五座,依次排开。 赵德昭一马当先,坐上了顶头的宽大罗汉床,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请诸位官员入座。” 刘小与四个内侍环伺左右,高声喊道:“诸位臣工就座……” 左侧是随行的朝廷官员,以王溥为首,卢多逊等十人依次落座。 右侧以蔡令性为首,十个襄阳的本地高级官员也依次落座。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不过今日处处张灯结彩,灯笼,蜡烛,不要钱一样点起。 等众人落座,赵德昭才放下茶碗说道:“今日初抵襄阳,我对襄阳各界还不甚了解,故此,今日不谈公务,以结识襄阳……” 刘小在他身侧低声提醒:“二哥儿,如今不是襄阳,已是汉京……” 赵德昭哑然失笑,朗声到:“的确,如今襄阳已经是三京之一的汉京,从今往后,襄阳将会成为我大宋最重要的都城之一。” 下首官员们也都纷纷微笑,拱手同贺。 可以说,襄阳变成汉京,如今这些人都是既得利益者。 赵德昭又道:“汉京初立,如今繁杂事务比往昔更多,今后汉京发展,还要诸位臣工共同努力。” 诸位大臣拱手道:“臣自当尽力。” “今日不谈公务,以结识汉京各界为主,刘殿头,可否备好酒菜?” 刘小应道:“已备好,今日是汉京各界恭迎二哥儿,刺史府前,已经备好酒席三百桌。” 他向蔡令性拱了拱手,蔡令性接话说道:“襄阳府升汉京府,汉京百姓喜不自禁。皇子乃天子血脉,如今陛临汉京,汉京府上下与有荣焉,还望皇子能与民同欢。” “这是自然……” 赵德昭身形不动,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刘殿头,你来汉京已有数月,可有不谐之处?” 刘小道:“蔡刺史劳苦功高,将朝廷指令安排的妥妥当当。如今各界服役人员,上下官员,还有百姓,各司其职,无有不谐,都共同期待皇子到来。” 赵德昭很清楚,现在襄阳府升汉京府,几乎是人人都能落到好处,官员们级别升了,百姓虽然辛苦,却能享受以后的获利。 所以这个时候即便有矛盾,也不会爆发出来。 不过,他现在来了,一些事都要组建铺开,今后想要上下和和气气,几乎不可能了。 “时辰不早了,传唤诸位人等见驾吧……” ------------ 第八十四章 妖孽 以前的山南东道就相当于个省,慕容延钊去世之后,加上兵力抽调到潭州(长沙)一带作战,省领导空缺。 蔡令性这个襄阳刺史管不了山南东道,只属于市领导二把手,而不是省领导。 严格来说,山南东道在这几年,只属于一个行政名称,而不是实际管辖地。 没有了节度使,襄阳刺史管不了其他州府的刺史,相互之间都是平级。 现在襄阳府变成了汉京府,直接从市一级别,升为直辖市首都级别,蔡令性这个市二把手就有些够不上省二把手的位置。 而王溥以前是丞相,现在也是一品太傅,他来兼任这个汉京府尹,级别上足够,就能将全省的民政事务管起来。 第一日会见,是襄阳本地官员,隶属山南东道的其他州府的民政,军政官员,虽然参加了宴会,却没有得到召见。 第二日这个白天,才是赵德昭会见他们的时间。 而这个时候,赵德昭也是真正知道了山南东道有多大,官员有多少。 山南东道管辖襄阳郡,南阳郡,上洛郡,安康郡,淮安郡(泌阳),武当郡,房陵郡(房县),汉东郡(湖北中部),富水郡(钟祥,京山一带),竟陵郡(仙桃一带),江陵郡(荆州一带),夷陵郡(宜昌一带),巴东郡(秭归一带),云安郡(重庆奉节一带),南浦郡(万县一带),南宾郡(忠县一带)。 而长江以南的澧阳郡(湖南澧县一带),武陵郡(常德一带)因为被宋军攻占以后,暂时还没有设置更高的管辖,如今也被划归了山南东道。 要不是潭州(长沙)那边还在打仗,赵德昭怀疑那里会不会也被划归到山南东道。 整整十八个州郡,面积比后世的一个省还要大的多,而这个时候的宋朝,面积也不过一百多万平方公里。 按照朝廷的通知,每个州郡的军,政方面的官员,必须要来一个一把手,一个二把手,所以,有些州来的是都指挥使,有些州来的是刺史。 这些人与他们的随从,让襄阳的街面上都热闹了许多。 赵德昭陷入了繁杂的会见程序,第二日先与所有刺史,都指挥使,节度使们见了一面,然后分别会见。 而所有的官员,赵德昭即便会见之后也都没有让走,让所有人纷纷猜测。 而锦衣卫这边,休整两日以后,以恢复性训练为主,由袁不让监督训练。 赵德昭抵达的第三日,他在节度使府设宴款待襄阳本地世家和耄老,年过七十者,都赠以银钱慰问。 而第四日,全城贴满的告示引发了所有人的关注。 告示只有主要几条,一是向整个山南东道通告,朝廷要修建汉京府,除了现有的内城,还要在襄阳,樊城,修建外城,总面积超过了一百平方公里。 如今还没有平方公里的概念,按照大宋的计数方式,就是城廓四百里。 这个面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因为全国最大的城市,也只有这个面积的二分之一大小。 二是今后三年,山南东道不再向朝廷纳粮纳税,所有粮食税赋,都只运往襄阳。 朝廷没有太多的钱财,只给了第一年的启动资金,后面几年,都要靠襄阳本地税赋支撑。 三是每个州郡从家中子女多的户籍人口中,选十六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男,十四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女眷,前往襄阳服役。 每年一共选十万人,不需要携带粮食,由朝廷配给。 这一条是引发轰动最大的,因为首先服役不需要自己带粮食了,以前服役,都需要自己带粮,朝廷是不管的。 其次,这次服役不是以往的一两个月,而是需要一年时间。 最后一条,是女子竟然也能服役! 宋朝统计人数为什么按户,就是因为女人是不算户籍人口的。 一家有三个儿子成年,就必须要分家,但是家中有七八个女儿,没有儿子的话,也不用分家。 现在,能让女子服役,也让许多农户减轻了负担。 五代十国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天下还在混乱阶段,是没有儒家力量的。 这条征召令只是引发了议论纷纷,并没有人反对。 四,面向整个山南东道,汉京府发出了举才令,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向当地官府报名,由官府统一送往襄阳。 历朝历代,统治者们都喜欢发举贤令,都要求是读书人,大户子弟,可是这一次,只求其才。 不管是木匠,铁匠,还是其他工匠,甚至包括种地种的好的,哪怕不识字,朝廷都要。 这一条的反对声是最大的,因为让泥腿子当官,哪怕是最小的官,都是对读书人的侮辱。 汉京这边传开以后,各路驿使立即奔赴各州县,将这几条通令传达下去。 而到了这个时候,赵德昭依旧没有让各州郡的官员离开,每日都在不停接待各级官员,安抚民心。 即便有人询问,赵德昭也在推脱,只让他们再等等。 只有少数几人,才知道在等什么,在等位于鱼梁洲下游的钢铁厂竣工,在等上游的水车竣工,在等纺织厂建成,在等水泥厂烧制出水泥…… 实际上,这四条通令,在一开始的时候,连王溥都不支持,因为除了第一条,后面三条都有问题。 汉京府是要建设的,这个不用说,但是让人脱产一年来服役,那农活谁来干? 许多服役人员都是家中主要劳力,他来服役一年,家里人恐怕要饿死了。 朝廷供应粮食,赵德昭还说要给服役人员发衣服,这都是前所未有的,也会增加朝廷的压力。 更别说还能让女子来服役,让泥腿子当官了。 可是,赵德昭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刘小安排他们几人都筹办的工坊去看了一遍。 然后,他们几个就被震惊了,反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眼前的一幕,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赵德昭抵达襄阳后,虽然忙,却很轻松。 他就是跟各界官员混个脸熟,给每个人建立档案,进行评估,这些事还不用他亲自来做。 每天吃吃喝喝,跟各地官员套套交情,还是非常轻松的。 忙的人是裴格安和刘小他们这些管事的内侍,还有去年就已经抵达襄阳的工匠们。 刘小前来襄阳的时候,裴格安就已经整理了水泥的配方,需要木料的尺寸,器材,需要铁器的原料,一些简单的构件图纸。 这几个月,刘小就就一直在忙活这些。 而裴格安抵达之后,就需要将这些所有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东西,构建成能够运行的工具,工序,产品。 她只是跟去年已经抵达的家人们吃了一顿饭,就开始穿行在各个工地,工坊之间。 而那些工匠们,也开始分别接受了她的指示。 一个才十岁的女孩,进入脏兮兮的工坊,一开始并不会让人服气。 众人怕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内侍,是她身后赵德昭。 她在知道了如今社会上女人地位之后,也没有建立自己势力的想法,最少在现阶段,这是不现实的。 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赵德昭的支持。 在木匠工坊,她首先安排众人将不同的木制件,加上少许的铁件,合并成了一台大型纺纱机,两台纺织机。 而且,这三台机器,还不是人力的,而是准备用水车带动的。 水车在华夏发展了上千年,西汉时期,就已经能用水车来进行抽水,磨面,磨豆腐。 水车的制造,也不需要裴格安再来操心,她需要做的是让水车和纺纱机,纺织机联动起来。 唯一的不足是,这种水车还是老式水车,没有铁轴,轴承,大部分动能都被自身耗费掉了。 不过,这个暂时也无法解决,因为轴承的精密度,和材质,是很难一次直接到位的。 而现在赵德昭需要向所有人展示,只能先将就。 一些在所有人眼中稀奇古怪的零件,在裴格安的指示下进行了拼装之后,被水车带动,就开始了运转。 当然,这里面也出现了许多问题,材质不合格,规格精密度不够,耗费了裴格安大部分时间来解决。 一个小小的女孩,成了所有工坊的总管事,将所有人训的服服帖帖。 这里面,最震惊的不是工匠们,而是兵曹卢多逊。 这位上怼天,下怼地,中间还要怼空气的愤青一直都是心高气傲,谁也不服的。 赵普在他眼里是个无能之辈,文才不行,做事不行,除了会拉关系,人缘好,不值一提。 王溥在他眼里是个窝囊废,除了历史好,其他什么都不行。 反正在他看来,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笨蛋。 可是现在,他有些畏惧裴格安了,在他眼里,裴格安就是个妖孽。 她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女孩,一个正常女孩,能识文断字?能懂得制作这些大型工具? 等他看到裴格安指示铁匠们造出了上下吹气的炼钢炉,在铁水里面撒上一些粉末,就能让铁融化的近乎水的时候,更坚定了自己的认知。 但是也更怕她了…… 这个女孩,可是得到了禁军和内侍的双重保护,这一切,都因为那个皇子。 皇子是如何能约束这个妖孽的?还是说,这个妖孽本来就是皇子培养的呢? 他觉得自己需要搞清楚。 ------------ 第八十五章 小老师 第一眼看到那如同小山一样的石灰岩粉堆,裴格安是真的被震惊了。 这个依托山体建成的储料堆,一面靠山,一面上面搭建了数百个歪歪扭扭的梯子。 所有的人群就像一个个小蚂蚁,围着这个料石堆进行工作。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乌漆嘛黑,脸都看不出来,有些人甚至只穿了一条牛犊裤,身上的灰能刮下厚一层。 仅仅这个石灰岩粉堆,怕都有几十万吨,甚至几百万吨。 真是人多力量大啊,她原本以为水泥的需求很大,怕供应不上,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发涩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内心的沸腾,将眼睛转向了另一边。 就在距离的不远处,靠汉江边的河滩上方,搭建了一大片的窝棚,密密麻麻看不到边。 她一时心动,拔腿走向了窝棚那边。 负责水泥项目的内侍高班冯一用连忙劝道:“大姐,那边环境恶劣,有失观碍。” “没事儿,我就看看……石英矿粉和白云土都筹备的如何了?” 冯一用连忙说道:“当初殿头交待,要按照十比一的比例筹备,也都已经准备妥当,只是被这堆粉末阻挡,绕过去就看见了。” 裴格安像个大佬一样在前面走,后面跟了几十人的大部队,要不是她一蹦一跳,还真有大佬的气势。 但是身矮腿短,沿着山坡下去一蹦一跳的,就像顽皮的孩子。 民夫的营地在山坡下方,距离河岸还有一段距离,下方是搭建起来的一个个锅灶。 窝棚很矮,统一用竹竿和木料搭建,上面覆盖了芦苇杆。 裴格安看了看,营地就是在地上铺了干草,每个人的铺盖也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窝棚不到两米高,每个人进去都需要弓着身子,根本站不直。 她向上看了看,屋顶应该能防雨,墙壁就是双层芦苇杆,即便是能挡雨,也挡不了风。 “这样的窝棚能挡雨吗?” 冯一用陪笑道:“当然能,许多农户的房顶也是草顶,用几十年也没问题。” 这里很臭,上万人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让裴格安没有了下去视察的兴趣。 “民夫的吃食都是他们自己带的?” “是,每个地方的民夫服役都有定额,来服役的时候,自备粮食,朝廷只需要帮他们准备大锅。五十个人为一队,分一口大锅,每日派两人做吃食,其他人上工。” 要吐槽的地方太多,裴格安反而没有了吐槽了玉望。 这里的卫生条件太差了,要是在后世,简直就是奴隶条约。 可是在她看来,所有的人还喜气洋洋,一点没有嫌弃这样的条件,干活也非常起劲儿。 真是吃苦耐劳的民族,全世界任何一个民族都比不上。 “这个工地有多少人?” “一共一万二……”冯一用指了指鱼梁坪那边的沙堆说道:“还有两千人负责捞运河沙,也归这里管。” 裴格安又问:“如今汉京这里一共有多少民夫?” “整整十万,另有两千人备用。” 裴格安有些无语了,这个民族打仗,做工,动不动就以十万人计。 她的巴斯克民族,历史上人口最多的时候,也才三百万,这根本无法相比。 站在山坡上,她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 在现代,她就来过这里,这里有一个巨大影视城,游乐园,北方不远,应该就是唐城。 但是现在,物是人非。 她伸出手来,徐永昌立即把一个册子递到她的手中,轻声说道:“大姐,这里太脏了,我们不如去牙铺那里再议事。” 牙铺是衙役们给民夫发放上工,放工牙牌的地方,也负责救治受伤,生病的民夫,有几排砖瓦房,比这里干净的多。 裴格安点了点头,率先向牙铺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交待。“如今生料备货已经差不多了,以后就要将几种原料掺在一起,继续烧制,研磨。” 冯一用惊讶道:“如今这石头碾磨的跟粮食差不多了,还不够细?” 裴格安叹了口气,现在没有立磨机和球磨机,水泥原料的细腻度不够,即便原料再全,标号也不够。 她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只是生料,接下来再进行一道烧制,然后碾磨。我会让铁匠那边做出几套设备,将这些粉末研磨的比面粉还要细。 这是接下来的程序,你们几个主事的人都来看看,一道程序也不能少……” 把册子翻到了水泥烧制的那两页,递给了冯一用他们,先让他们大致看了一遍。 裴格安又道:“一会儿你们几个跟我回节度使府,我已经安排侍女抄录细致的工序,回去了给你们一人一本,你们每个人负责一道工序,这几天,就赶紧要做出一批样品来。” 冯一用忍不住问道:“大姐,这水泥,究竟何用?” 裴格安笑道:“能让河堤变的坚不可摧,能让城墙坚不可摧,也能让天堑变成坦途,还能在河中建成坚固大桥。” 一群人都听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望向了那堆成山的粉末。 真是如此吗? 卢多逊以前一直没有把水泥放在眼里,认为这种东西既不是铁,又不是钢,就跟那城南建成的砖窑瓦窑差不多。 听到裴格安这样说,他登时就反应过来,如果真的像裴大姐说的这样,这水泥虽然不是兵器,恐怕比兵器还要重要的多。 他立即柔声问道:“大姐,如此说来,这水泥岂不是称得上国之重器?” 裴格安点了点头。“修路架桥,筑城修渠,包括建造房屋,这水泥都有大用,的确称得上是国之重器。” 卢多逊立即吩咐随从的衙役道:“立即安排人手将这里封锁,不要让人掌握了全套工序。” 卢多逊虽然还没有正式上任,却也是已经委任的汉京府兵曹,主事兵器,车驾,粮食的生产和供应。 在后世,他就属于常委之一,普通的衙役当然会听他的安排。 裴格安笑道:“不用如此担忧,工匠们是不懂这些的,全套工序,只有冯一用他们这些内侍能掌握。” 卢多逊又问:“那工部呢?” “这就要看二哥安排了,我们都听二哥的。” 卢多逊道:“如此国之重器,工序也必须让工部知晓,只有工部,才能将这……水泥……厂建到各地去。” “我只管生产出来,让谁生产,二哥说了算。” 一行人回到了节度使府,前院那里赵德昭忙着接待各级官员,而王氏和陈氏也忙着接待官员女眷。 特别是她们怀孕了,许多女眷都带来了贵重礼物。 大殿都被占了,裴格安也不在乎,让内侍开了一间空置的仓库,搬了十几个汉榻与案几,又让人将自己院子里的黑板搬了过来。 在东宫的时候,裴格安还在藏着掖着,但是到了汉京,就张扬的多了。 不管是内侍还是护卫,都得到了赵德昭的指示,要以最高标准保护她,所以在府内,巴结她的人比巴结两位夫人的人还要多。 虽然是内部教学,但是卢多逊硬着头皮也跟进了中院。 其他人也没有赶他,还专门给他也准备了一套案几和汉榻。 他原本还想拿笔墨纸砚,不过看到其他人一人一根铅笔,他也要了一根,试了试。 虽然写不出笔锋,风韵,但是的确方便的多,写字也要快的多。 一个侍女给每人发了一本小册子,让他们先看,然后簇拥着裴格安进了后院。 小册子不厚,只有十页纸,封面写着《水泥生产的十步工序》。 打开一看,里面用铅笔写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体不怎么样,但是简洁清爽。 让他不习惯的是,这字体竟然是横排,从左到右,不过,每句话之间用不同符号分开,而且还都是大白话,这让人一看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是看了前面几页之后,从粉碎石灰石工序到各种焚烧研磨的必要性之后,到了工序原理,他就看不懂了。 再问其他人,他们也都是只知道开始备料的几道工序,后面这些也看不懂。 不过,裴格安很快就换了一身衣裳,洗了脸出来,她的手中,还拿了几根石灰做的白笔。 闲叙了几句,她问了众人那里不明白,问清楚之后,就开始授课。 “前面的生料备货工艺,工序,不识字的人也能明白,既然诸位都懂,我也就不耗费精力了。现在,我们就从为什么需要这些工序,这些工序发挥了什么作用开始讲起。 只有通盘了解,你们才能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并且不会省下每一道程序。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 卢多逊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后周进士,现在竟然像个学生一样听一个十岁女童授课。 不过眼前的这个女童太妖孽了,他根本不敢质疑对方。 黑板前,裴格安清脆的声音说道:“前面为什么要烧制,是为了让石头变的易碎,研磨容易。但是从生料变成熟料开始,就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是从物理作用,转为化学作用。 至于什么是物理作用,什么是化学作用,今天我暂时不讲,只跟你们讲跟水泥有关的学问。 首先我们需要了解的是,石头的成分是什么,为什么要用石灰石,而不是其他石头……” ------------ 第八十六章 歧见 节度使大殿内,赵德昭的下手坐着来自荆州的虎捷军都指挥使慕容延卿和荆州刺史徐范等人。 慕容家族兴起慕容章,他在唐朝时期从襄州马步军都校一路升官,官至开州(重庆开县)刺史。 开州也属于山南东道,他有四兄弟,又生了三个儿子,然后这些后代为官,几乎都在山南东道。 慕容章死后,慕容延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不仅官至山南东道节度使,还是赵匡胤的结拜大哥。 有这样的身份,加上立功多,死的早,赵匡胤对慕容家族自然有所偏爱。 不过他也知道慕容家族在山南东道根深蒂固不好,所以在慕容延钊死后,就把慕容延钊的弟弟,现任家主慕容延忠调到了磁州任刺史,开始分化慕容家族的力量。 如今,慕容家族在山南东道的最高职位是任虎捷军都指挥使的慕容延卿,虎捷军驻地荆州北,大部分慕容家族成员分散居住在开州,荆州,襄阳一带。 相比其他官员,慕容延卿要了解的多一点,因为他有二十二个小辈,如今都在锦衣卫。 仅仅从新军的训练方式,就能知道朝廷现在掌握了一种或者几种新武器的生产,而且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子,对这种新武器都非常信任。 如今将整个山南东道的力量集中起来,与其说是建新城,不如说是为了生产新武器。 所以不论其他人怎么议论,他都云淡风轻。 “留守明日要款待汉京耄老,士族,我慕容家族在山南东道发展多年,也算得上是本地士族,不管是要粮,还是要钱,但凡慕容家族能满足,一定尽量满足。” 赵德昭笑道:“慕容世叔多虑了。朝廷用度虽略有不足,但也很清楚朝廷稳定的基础是什么,世家,士族乃是朝廷根基,绝不会自掘根基。 我来襄阳是为了开源,而开源的基础就是人力。所以过两日会有通告告示天下,朝廷的谋划,绝不会损害各家利益。 不过,以后在传令,运输方面,还望世叔与荆州地方上能多多支持……” “这是自然,我慕容家族永远以赵家马首是瞻,不敢或忘。” 这一点赵德昭也是相信的,否则的话,他们不会把一大半子弟都安排进新军。 在没有触及慕容家族利益的时候,两家的关系坚不可摧。 慕容延卿犹豫了一下,问道:“留守,属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问。” “但问无妨。” “小侄日新如今贵为锦衣卫火器营将虞侯,可是如今训练除了行军布阵,却以瞄准,测量,抛物为主。不要说日新他们心有疑惑,属下也是疑惑不已。不知留守可否能解惑一二。” 赵德昭笑道:“再等几日吧,最迟再过五日,应当就能先造出样品,容我先卖个关子。” 慕容延卿也不失望,知道朝廷的动作既然这么大,总不会让所有人都迷迷糊糊。 反正他这次过来,就没急着回去。 荆州官员离开之后,赵德昭又会见了来自开州的官员,一直到晚饭时候,才终于有了空闲。 从大堂后的小门进到中院,赵德昭原本准备问候一下两个怀孕的妻子,却见到老丈人王溥追了过来。 “二哥儿,这汉京府的官员配置算是安插妥当了,不过接下来要如何做,如何配合你,还请明言。” “大人勿急……佟亮,将撰写的通告内容给大人一观,我先去见见夫人。” 刚来一天,人都没有休息好,后院这边还乱糟糟一片,带来的衣物什么的,许多还没有分箱。 王氏和陈氏怀孕了,今日只是见了几个主要的官员的家眷,就在后院歇息。 节度使府并不大,人员有些拥挤,不过赵德昭并没有想要扩大。 因为整个襄阳城,他都准备拆除重建。 襄阳内城超过两平方公里,城北的面积超过一平方公里,赵德昭准备将这里建造一片宫殿,而城南,作为公务区,设置各大衙门。 今后的襄阳内城,将不会再有居民,所有人都迁移到外城居住,而且不会发展商业,只有工业。 而江对岸的樊城,将会发展成为一个商业和工业城市,两岸互为依托。 不过这个计划太大,而且搬迁不能粗暴地将所有人赶出城去,必须要在外城建造了新的房屋,才能逐渐将人迁移出去。 所以,想要修内城,除了少数建筑,大部分要等到外城建好之后,才能开建。 要新建一座城市,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也要等有一些工业基础之后,经济好转之后才能运行。 赵德昭有足够的耐心,一步步实现自己的计划。 “夫人还好吗?” “两位夫人都还好,只是二哥儿……”刘小压低了声音道:“二哥儿,那硝石已经运了几十船来,如今将北府的一个仓库都装满了。那东西易燃,放在北府不安心啊!” 赵德昭楞了一下。惊道:“谁让你放在北府的?” 北府是节度使府后面的一个院子,住的是保护赵德昭的禁军。 刘小竟然将硝石跟人员安排在一起,赵德昭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有些后怕。 刘小有些惭愧道:“当初二哥儿让老奴将硝石妥善安置,严密保护,老奴不敢放在城外,就只能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让你严密保护,不是让你放在身边啊,你不要命了。”赵德昭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立即安排人员细心转运,连夜运到城外去,然后派一队禁军看守就好了。” 想到身边有上百吨提炼过的硝石,赵德昭连觉都不敢睡了。 这要是爆炸起来,整个襄阳内城都要毁了。 刘小立即安排人去转运,赵德昭心里胆战心惊,准备过去看看。 “二哥……” 扭头一看,是裴格安与一群内侍从旁边一间房里出来,中间还混了一个卢多逊。 赵德昭刚准备开口,就听见王溥又在喊:“二哥儿,如此告示会让整个山南东道大乱,恕我不能奉命。” 一回头,王溥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如今初到汉京府,一切应以稳定为主,怎可发此不可理喻之通告,让天下大乱?” 裴格安原本像个小孩子跑到赵德昭身边,见王溥发火,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了嘴。低声问道:“你干啥了,让这老好人都气死了?” 王溥拿着那张通告走了过来。“哪朝哪代都没有农忙期间也要服劳役的,何况,让女子服役,这是何道理?还有这举才令,竟然是不识字的人也可以委任为官,这会让天下大乱!” “大人稍安勿躁……”赵德昭扭头问裴格安。“你今天忙了些什么?” “上午去了铁器营地,木器营地,让人组装了联动装置,纺纱和纺织机。忙到下午,去水泥厂那边转了一圈,准备让下面的人先做一窑水泥样品出来。” 她表情认真,眼神乱飞,一副快表扬我的神情。 赵德昭揉了揉她的脑袋,一头短发长了一点,不扎手了。 沉吟了一下,赵德昭笑道:“大人不如明日先去铁器营,木器营那边瞧瞧,回来我再跟你讲我的道理。” 王溥疑惑问道:“究竟是何缘故?” 卢多逊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行礼说道:“府尹,能否将起草文书给属下瞧瞧,属下倒是有些猜测。” 王溥将文书递给了卢多逊,他一目三行看完,笑了笑,又抱拳道:“今日我随裴大姐只去了三处,却各有收获,留守起草的这份通告,属下心里大致是赞同的。” 王溥语气有些生硬。“说。” “先说最早去的铁器营,属下曾经以为,镔铁刀就已经是如今最厉害的武器,可是今日过去,却发现裴大姐之父,竟然弄出了什么合金,竟然坚固无比。 而铁器营如今竖起的高炉,上下吹风,还有一个热气室,属下虽然不知其道理,却发现如今的炉温竟然比往昔更高,虽然不能将铁完全化成水,却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四座高炉,每两日出一炉钢,足有三千斤,等于一日炼钢六千斤,据闻今后还有更大的炉子,更多的炉子,只要有几十座高炉,一日炼钢十万斤都不在话下。” 他这话还是太保守了,等有了机床,车出钢铁巨件,造出合格的转炉,一炉钢都有上千吨了。 现在一炉三千斤,才一吨半,这算什么? 卢多逊语速很快,但是吐字清晰,抑扬顿挫,很有感染力。他讲完铁器营,又转向木器营。 “铁器营出来,我们又去了木器营,那里已经造出了上百架十米以上尺寸的水车,还有各种木制构件。 属下一开始不知道是何物,可是等拼装起来,才发现,那一架木车,就相当于是过去六十架纺车。 如此巨大的纺车还不需人力,只需要水车就能带动,简单的拼装,就能让一架木头制作的机器,相当于六十个人纺纱,织布。最后……” 王溥知道裴大姐不凡,却也没有想到一天的时间就做了这么多事。心中有些凛然,却淡然道:“这跟通告有何关系?” ------------ 第八十七章 虚惊一场 赵德昭暗自叹息,这卢多逊果然是心思狡诈之辈,开口就是故意在给王溥挖坑。 不过,他想在赵德昭面前表现,却不该踩着王溥,毕竟他现在的利用价值远远低于王溥。 卢多逊笑着抱拳致歉。“是属下啰嗦了,不过必须要把所有事态看清楚,才能看出留守的心思。” 他又向赵德昭点头示意,才又说道:“方才,裴大姐就在旁边屋子里,给我和诸位内侍又传授了半个多时辰的课,让属下等人明白了水泥的作用,如此国之重器,震撼的属下至今依旧心思颤抖。 纵观今日去了铁器营,木器营,水泥作坊三处,属下发现,这些工作,都不是普通百姓能胜任的。 想要为朝廷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种物资,就需要更多的专业人手。读书人不屑干这些,就只能从百姓里面找。 铁器,水泥,需要壮劳力,而纺纱,织布,这就需要女工才能做的更好。 表面上是让百姓服役,实际上,是从他们之中跳出适合做工的人员。 所以,属下以为,留守的这份通告虽然不合规矩,却是我大宋所需。 方才留守让府尹明日先去瞧瞧,然后再来商议,也是想让府尹看清楚了,心中才有计较。” 赵德昭要是个年轻人,一定会以为卢多逊一心为公,可在赵德昭看来,卢多逊能力的确强,心思也真的坏。 这个家伙看问题很准,可惜是个刺猬,挡在他前面的人,就要被他扎。 这样的性格,很难纠正。 王溥皱了皱眉头,问道:“二哥儿心中既然有了全盘大计,为何现在还遮遮掩掩?” 赵德昭笑道:“因为我要干的事,你们都不懂,说了也不懂。只有让你们亲眼看到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这几日我先会见各地官员,待有了样品,能让你门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再安排下去,你们才会用心去办。” 王溥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先到处瞧瞧……长途跋涉,今日又忙了一天,二哥儿早些歇息吧。” 赵德昭摇头苦笑:“哪里有心歇息?刘小这混蛋把几十万斤炸药就放在隔壁,这要是爆炸,整个襄阳城就没了……” 众人都是一愣,王溥问道:“什么是炸药,可是火药?” 赵德昭点了点头。“火药里面的硝石,如今堆了一个院子……” 这一下,不要说赵德昭了,就连王溥也腿发软。“你弄这么多硝石何用?难道要做鞭炮?” 赵德昭笑道:“这就是我们以后的新武器。” 看着走在前方的赵德昭,所有人都有一直神鬼莫测的感觉,只有裴格安知道,这种故弄玄虚,才是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的最有效手段。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 凭什么有些人就能成为领导,成为人上人,主要在两方面。 一方面是资源的掌控多少,资源包括了各种物资,技术,钱财等。 另一方面,就是信息以及信息渠道的控制,一个领导人,绝对不能把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都让下属知道。 这种信息的不对称,是保证自己地位的重要筹码之一。 几十船提炼出来的硝石,都用木匠制作的木桶装了起来,一桶足有百斤,码了一个院子,然后又用防雨的草帘遮挡。 因为有好几千桶,院子里面堆的满满的,甚至一直堆到了厨房门口,只留下了便于清点和过人的通道。 院子里生活的几百个禁军根本没有一点顾虑,甚至有些换班的禁军,直接在硝石桶上玩闹。 看到这一幕,赵德昭简直要疯了。 但是能怪谁呢?怪他没有跟刘小说清楚。 什么都不说了,让人赶紧运出城吧,这要是爆炸了,那还得了! 把锦衣卫和襄阳驻扎的三千禁军,三千厢军全部都召集了过来,然后用了大半夜,才把这些硝石运到城西几处院落里,分开存放。 在层层严令下,所有人都不敢马虎大意,轻拿轻放,总算没有出事。 这玩意,太吓人了啊! 不过,除了赵德昭与裴格安,其他人其实并没有真的当回事。 没有见识过爆炸的威力,没有吃过亏,就不会真的恐惧。 夜已深,数千人将硝石全部运走,赵德昭这才放下心来,又开始安排明日的计划。 书房里,只有裴格安陪着他。“老公,我准备改变计划,先造出一些白磷纸来,要不然,过几天的手榴弹造不出来。” 白磷是在底火造出来之前,最好的引火方式。 黑火药如果不追求威力,是极为好配的,要把黑火药弄成颗粒火药,就稍微麻烦一点。 做演示的手榴弹不需要太大的威力,让人们知道这种武器很厉害就足够了。 但是要做手榴弹,白磷纸是必需品。 将麻绳来回弯几圈,用胶水粘结在白磷纸,扯动麻绳,摩擦就能点燃白磷和引线,通过引线,点燃手榴弹。 赵德昭抬起头来,说道:“匠户营有两家专门做火药和鞭炮的,引线和火药配置,1把最好的配比方式告诉他们,让他们制作。 还有白磷纸也这样操作,包括手榴弹,你只需要去铁器营,让他们用生铁皮敲打出几个手榴弹壳就好了。 不管是火药,炸药,还是以后的化学物质,病毒研究,你都不能亲自来。” 她又故意逗他。“那我忍不住亲自动手怎么办?” “打屁屁。” “来啊,来打啊!” 赵德昭放下了手中的笔,叹了口气,搂住了她。“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就是你,哪怕你跟这个世界处于天平的两端,我也会选择你。” “你不是说要带着华夏不走弯路,占领全世界吗?我比你的理想还重要?” 赵德昭很难跟她解释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明朝,一说出来,她不刨根问底就不是她了。 而要说起来,有太多不想回忆的遗憾。 “只有我们两个是从现代过来的,只有我们的心灵永远是相通的,跟这个世界,我有隔膜,我相信你也有。也就是说,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其他人都没有你重要。” 她开心了起来,亲了赵德昭一下。“今天我累了,先去练功,然后睡觉。你不要来骚扰我哦,影响了我睡觉,我会让你半个月睡不好。” “去吧……” 裴格安一瞪眼,就要发火,赵德昭却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要不去,你让我一个月睡不好?” 裴格安嘿嘿像个傻妞一样笑了起来,她喜欢这种感觉,这个男人不仅强大,还真正懂得她,体谅她。 慕容家族别院,王溥与前来做客的蔡令性也还没有休息。 虽然他们都有了准备,知道皇子来襄阳会大干一场。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子一来,就直接挑战千年的传统。 对于两个一直坚持传统的人来说,这种变化,是在有些难以接受。 两人针对这份通告研究了许久,也想到了各种封驳的理由,但是两个人最后还是决定,等明日去看看皇子的布置,然后才能有理有据地封驳。 送蔡令性离开的时候,王溥从身后看到他的背影,心中一动。“伯楷兄做事稳妥,向无遗漏,陛下为何想的是调回伯楷兄,而不是让伯楷兄留下替皇子拾遗补缺呢?” 蔡令性站住了脚步,回身拜别,脸上带着苦笑。“或许陛下就是嫌弃老朽年纪大,没有了锐气。” 王溥回忆地说道:“我现在想起来陛下跟我说的一句话,当时没有记在心上,可是现在感受却很强烈。他说派我来不是因为我曾经是丞相,而是因为我是皇子岳丈。 现在想起来,似乎陛下是想让皇子闯闯,只要不是有损朝廷根基,就任由他莽。我的作用,不是要协助皇子,只是要给他套上一个缰绳,别出界。” 蔡令性疑惑问道:“齐物兄,此话倒不难理解,只是跟我说来,有何意图?” 王溥笑道:“昨日接风宴上,皇子跟我说了关于伯楷兄的事,如今想来,先跟伯楷兄透一下口气,届时也不会让伯楷兄措手不及。 皇子对伯楷兄其实赞誉有加,昨日在江上畅聊后,觉得伯楷兄留在汉京,更有用途,也想给伯楷兄一个机会。” 蔡令性不知是喜是悲,心酸莫名,好一会儿才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抱拳道:“身为臣子,用,自当鞠躬尽瘁,弃,也只能消磨度日……” 两人在台阶上站定,王溥把住了他的手臂,才又笑道:“切不可如此消极,伯楷兄也不到甲子,若无暗疾,再干十年也是可能的。既然在皇子面前留下了印象,也算是简在帝心了。” 这个时候,蔡令性才试探问道:“襄阳距离汴京千里,只是隐约听说中书令如今身体不好,这是确定储君了?” 王溥略带不屑道:“中书令只是痴心妄想,我华夏只有长子继承,若非无子岂有兄终弟及?如今天下未靖,陛下才没有定继承人,就助长了他的野心。他如今病入膏肓,也算死得其所。” 王溥的女儿都嫁给了赵德昭,自然对虎视眈眈的赵光义没有好话,一心期待自己的女儿能当皇后。 蔡令性也知道这点,不过确定了赵光义是真的病重,也知道了该怎么做。 如果真有可能出阁拜相,那他自然不愿意就此退出舞台。 许久,他长出了一口气,拿定了主意再争取一番,而不是消极对待。 ------------ 第八十八章 手榴弹 裴格安很快就遇到了现代人到古代之后的最大问题,那就是理论与现实难以结合,俗话称眼高手低。 她知道每一种产品应该怎么做,但是当让她动手的时候,她就为难了。 而古代人虽然有很强的实践精神,或者说模仿能力,但是一种新的产物,即使有理论指导,也磕磕绊绊。 水车能顺利带动磨盘,甚至带动纺织机,因为他们对水车并不陌生,对纺织机也不陌生。 而联动装置都是大件,有了图纸按图索骥,也能模仿的差不多。 可是手榴弹的概念是所有人都没有的,而且裴格安也只是知道原理,对各方面的尺寸也不了解。 所以,当她信心满满地来到西郊的工坊这里,想要造出手榴弹的时候,发现自己要崩溃了。 手榴弹的木柄是去年就造出来的,与二战时期的木柄手榴弹几乎没有差别。 古代虽然对钢铁制件的加工缺少能力,但是对木材的加工甚至能更繁琐。 只是一节空心的木棒,随便一个木匠就能完成。 按照她给的图纸,她的哥哥裴风裴云也用生铁敲打出来了二十多个圆柱形的套筒。 套筒的底座敲打不出来,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先敲打出一块圆形铁片,套在木柄上,将铁片与套筒从外面用铁片固定就可以了。 在锦衣卫来到想要的时候,工匠们就已经做出了一千个重量相差不大的训练弹。 训练弹里面装了沙子,重量与普通手榴弹相差不大,只是不会爆炸。 可是,当把炸药与铁屑混合,形成弹药,然后与白磷点燃的引线结合的时候,看似简单的工序,却怎么也达不到要求。 忙乎了整整一个上午,地上已经摆了几十片硬纸片做成的白磷纸,白磷纸上,麻绳反复折叠然后粘结在上面。 慕容德丰作为锦衣卫火器营的将虞侯,带着一队专门挑选出来的掷弹兵同时参与了这个项目。 这批掷弹兵都是昨日挑选出来的臂力惊人之人,他们投掷手榴弹,能将手榴弹投掷到五十米以上。 一般没有经过训练的人,能投掷三十米,就已经很远了。 除了他们,还有一大帮官员跟随,可是一直到中午,都没有组装出合格的手榴弹。 不是白磷没有点燃,就是引线点不然火药,甚至还差点出现了一起事故。 不是还没有投出去就爆炸了,而是工匠们当在看笑话,一个工匠偷偷溜进来,差点被手榴弹砸了脑袋。 裴格安又仔细检查了手里的这个手榴弹,火药压实,却要留一个透气孔。 外壳闭气也还比较满意,没有火药泄露。 白磷硬纸板被粘在了木柄手握的位置,引线上下位置也没有偏移。 将手榴弹交给了慕容德丰,她严肃说道:“将虞侯,再试一次。” 慕容德丰笑着说道:“放心,我一定砸在靶子上。” 距离他们三十米处,地上放了几个用布包扎的稻草人。 没有见识到爆炸之前,就连卢多逊这个时代精英,也只以为是训练用铁疙瘩砸人。 慕容德丰按照训练的步骤,站了一个弓步,随后站直,活动开身子。 然后,右手握着木柄,左手找到了麻绳,左手猛地一扯,被粘结在白磷纸上的麻绳摩擦,点燃了白磷纸,然后又点燃了引线。 裴格安一声大喝:“丢。” 慕容德丰看到手中木柄冒烟,先向后退了半步,身子压下,然后挺身,向前弓步。 借着这股全身的力量爆发,将手中的手榴弹远远抛出,手榴弹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弧线,然后精准地落在一个稻草人的身上。 他嘿嘿一笑,还没有来得及自得,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然后,两个扛着一根圆木的木匠,距离靶场还有二十米,却发出一声惨呼,丢掉了肩上的木头。 卢多逊原本还在跟负责木器营的内侍田虎正在沟通纺织机的事,虽然他负责军事器械,纺织不归他管,但是在他看来,这种纺织机,特别是联动装置的设计,必须要保密。 现在在江边试验的水车和联动机,还有新式的纺纱机,纺织机,必须保护起来,不能让外人瞧见。 如果要让辽朝,南唐的人学会了,对大宋就是威胁。 特别是南唐,他们的经济可要比大宋发达,纺织也更发达,绝对不能让他们偷学会。 然后,一声巨响震住了他们,扭头望去,只见靶场那边的几个稻草人都已经倒下,一团巨大的灰尘腾空而起。 他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焦躁了半天的裴格安这一下终于松了一口气,略带自得地轻哼了一声说道:“过去看看效果如何。” 可是所有的人只是扭头望向了她,身子一动不动。 这让她更得意了,嘚瑟道:“这算什么,等以后,我给你们造出一下子就能把城墙炸塌的炸弹。” 卢多逊最先反应过来,一捋衣摆,就大踏步地向靶场那里跑去,嘴里还在大叫:“这是军事机密,严密保护!” 靶场那里,中心的两个稻草人外面裹着的布已经被冲击波撕开,露出了里面的稻草。 而其他的稻草人,裹着的布也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窟窿。 一个木匠哭叫着。“我二叔受伤了……” 众人一惊,原本他们以为两个木匠是被吓的,难道是被炸的? 卢多逊连忙跑了过去,只见一个十几岁的木匠脸上惊骇,哭着看着倒在地上的一个中年。 他的大腿上被扎进去了一个铁蒺藜,只能看见一个尖,血呼呼冒了出来。 “传工坊大夫……来几个人,将他架过去。” 一帮木匠飞快跑了过来,主事大叫道:“去四个人就够了,都去看热闹,活不干了啊!” 卢多逊站在木匠受伤的地方,目测了一下距离靶场的位置,差不多六七丈。 裴格安在听说木匠受伤的时候,也跑了过来,看到他只是腿上受伤,没有伤到骨头,才放下心来。“田虎。” 田虎连忙弓着腰小跑了过来。“大姐……” “这木匠也算是工伤,由工坊负责治疗,再拿两贯钱补偿。” 田虎是刘小的徒弟,当初以为师父被贬,到了农庄。 从农庄造出镔铁刀,后面来襄阳后负责木器营,他都一直参与。 刘小对裴格安都是恭恭敬敬,对她甚至比对赵德昭还小心,田虎自然不会不识趣。 赔笑着说道:“是,在下马上吩咐去办,这个家伙,也算因祸得福了。” 裴格安知道现在的火药威力不大,几乎是靠生铁圆筒的爆破来震懵敌人。所以她故意在弹药里面装上了近乎五分之一的铁蒺藜,来增加破坏力。 这些铁蒺藜破坏力惊人,没有目标的乱飞,现在飞出有二十米远,也出乎她的意料。 “大姐……” 裴格安抬头一看,笑了笑:“卢兵曹。” 卢多逊激动说道:“大姐,如此简单的一个铁疙瘩,就有如此威力,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铁疙瘩的制造工艺,绝对不能外传……” 裴格安点了点头说道:“这叫手榴弹,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火药,如今硝石都控制在我们手中,其他人就是学去,没有硝石,也难以大量生产。靠从尿坑提炼硝土,产不出多少火药的。” 如今鞭炮还是稀罕物,价格也贵,主要就是硝石难寻。 各地其实也都有硝石,硝土,不过数量很少。 卢多逊也知道这些,不过他认为既然到处都能产鞭炮,说明其他人还是能产火药的。 大宋掌握了这个工艺,能瞒多久瞒多久。 “大姐,他人虽然产量少,可也不是没有,还是要小心为上。我会让人制定一份策略,将各道工序保密。” 裴格安笑道:“这是你的责任,我不会管。不过,这才到哪儿啊,这不过是我造出来的最简单的武器,以后还有更厉害的。” 卢多逊忐忑试探道:“大姐是从何学来的这些?” 裴格安可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她斜瞥了卢多逊一眼,笑道:“二哥教我的。” 卢多逊历史中再牛,那也是以后,如今的他,还只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还没有真正走上人生巅峰。 因为能力强,他比别人看的更远,很多事他都习惯性地多考虑背后的联系。 这些新技术,他已经能看到以后的大宋有数不清的钢铁,有数不清的布匹,还有强大的武力。 如果有了这种手榴弹,即便是辽朝的铁骑,宋朝也不会害怕了。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卢多逊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个大腿一定要抱紧。 下午晚些时候,王溥和蔡令性两人结伴去了水泥坊和钢铁坊之后,来到了位于汉江南岸的木器厂。 而这个时候,同样的手榴弹,又已经做了几十个,并且经过了超过二十个的试验。 每一次,发现问题,找出问题,解决问题。 当两个加起来一百岁的老人看到这种威力巨大的手榴弹,登时都以为找到了对付骑兵的方法,激动不已。 燕云十六州,收复有望啊! ------------ 第八十九章 火器营 赵德昭陷入了繁忙的应酬,锦衣卫这边的学习,自然就放松了下来。 从开封府到汉京府,这一路的长途奔袭,每日只睡三个时辰,路上休息,吃饭一个多时辰,其他时间,都在路上跑。 这些二世祖们虽然都坚持了下来,但是到了襄阳,一个个也都累的跟死狗一样,不少人的腿脚都肿了起来。 不过他们都年轻,休息的几日,一个个就又生龙活虎了。 他们每日训练,加上学习,已经知道了锦衣卫的作用。 与其说这是一支军队,不如说这是一个训练营。 这里面哪怕最弱的二代,也都是一个指挥使的子侄。 他们都是勋贵之后,今后最少也会是一个指挥使级别的将领。会像一颗种子,将在锦衣卫学习到的东西,传输到其他军中。 受了这么多的罪,一个个都在叫嚣,要让其他兵士都尝到这种折磨。 这支特殊的军队到了汉京之后,蔡令性当然不敢怠慢,随随便便一个士兵都是勋贵之后,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了一大批将领。 现在的文官可不敢跟嚣张跋扈的武将们别风头,被武将砍头的文官还少吗? 襄阳城的守军立即被安排在了其他兵营,他们被安置在襄阳城内的两座兵营,这里的条件最好。 赵德昭顾不上管他们,也没有时间传授知识,他们除了每日半天的训练,其他时间,就在襄阳城到处晃荡。 兜里有钱,襄阳城内的酒楼,计院,因为他们的到来,生意爆火了几倍。 而当慕容德丰傍晚从城西的木器营回来之后,木器营那边研发出了一种新式武器的消息,立即就传播开来。 所有新军都兴奋不已,看到了希望。 赵德昭现在能管住他们,不是因为自己是皇子,而是因为给了他们新的知识和希望。 天文地理的知识,赵德昭原本以为二世祖们会不感兴趣,可是真的到了传授的时候,每个人都很有热情。 这种在历朝历代都被封锁的消息,不仅仅能用在纪年,排节气上面,更能应用在定位上。 根据不同季节,不同时间的太阳刻度,月亮刻度,星星刻度,阳光的影子,就能测试大致的方位。 古人观星象其实也有工具,并不是全靠肉眼。 春秋战国时期,周天子就在颍川筑土圭、立木表,测量日影。 通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测量,收集记录了大量太阳影子的数据,周公从其中发现了日影由长到短再由短变长的周期,并根据每天日中日影的变化找出了季节的变化,得知了冬天日影长、夏天日影短的规律。 于是,他就把一个周期称为一年,并把日影最长的那一天定为冬至,把日影最短的那一天定为夏至,把长短变化中的两次等分点分别称为春分和秋分,从而使“春”“夏”“秋”“冬”四时得以划定。 可以说我国古人的统计学、数据分析学的天赋技能点不是很高,但是应用能力是非常之高的。 后来,在圭表的基础上,又研发了浑天仪。 浑天仪是浑象和浑仪的总称。 浑象的构造是一个大圆球上刻画或镶嵌星宿、赤道、黄道、恒隐圈、恒显圈等,类似天球仪。 浑仪是一观测仪器,内有窥管,亦称望管,用以测定昏、旦和夜半中星以及天体的赤道坐标,也能测定天体的黄道经度和地平坐标。 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从汉代到北宋浑仪增加了黄道环、地平环、子午环、六合仪、白道环、内赤道环、赤经环等。 这个时代的司天监,掌握的知识就已经测量出地球的直径,赤道长度,以及月亮围着地球转,地球围着太阳转等等。 老百姓认为天圆地方,但是只有皇帝和钦天监知道,不是这样。 但是这个知识,被严密封锁,只有皇帝才知道。 赵德昭对阴历,阳历的测量方法,计算方式也不懂。 他不用教他们这些,他只教他们如何利用这些知识来确定方位。 这些知识属于应用基础,后世在海事学校,首先需要掌握的知识就是定位。 二世祖们掌握这些知识,别的不说,最起码永远不会迷路了。 因为这些知识,不管再苦再累,他们都不会放弃。 但是该偷懒的时候,他们也不会积极。 而且,更重要的是,需要证明他们学的知识是有用的。 锦衣卫这边,最近就有了一些躁动,因为他们的训练跟过去完全不同,这样的训练,真的用的上吗? 慕容德丰带回来的消息立即让所有人意识到,或许真的有用。 第二日午后,锦衣卫的这些二世祖们,甚至包括哪些专门学测量的士子们,都忍耐不住,跑到了城西的木器厂那边去看个究竟。 而裴格安这边昨晚就得到了赵德昭的提醒,专门准备了两个粗制乱造的生铁罐,一个里面都装了二十斤黑火药,另一个里面装了三十斤火药,准备演示。 两个铁罐都被埋在要拆迁却还没有拆掉的土坯房子墙根下,然后邀请了官员和锦衣卫前去观摩。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种三合土垒成的土坯房坚硬程度堪比一般的城墙,现在却烟消云散。 不仅房子没了,原地还变成了一个直径七八米的大坑。 所有人都顾不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到近前细看,然后所有的人都意识到,原本被他们认为只能做鞭炮的黑火药,竟然能变成攻城征战的利器。 火器营登时受到了许多二世祖的青睐,回来之后,就有心想要从神机营转到火器营去就学。 锦衣卫成立的时候,锦衣营人数最少,整整三百人,他们负责军纪。 除了原有的三百禁军,抽调出了一百不识字的当护卫,从二代里面又挑选了一百人加入。 他们最先受到赵德昭的教导,学会了以后,再传授给其他士兵。 所以锦衣营的人最少,地位却最高,还有教导营的意思。 然后神机营的人最多,足足两千四百人,占据了三千五百多人的七成。 火器营当初不受青睐,人数只有不到四百,可是现在,他们嘚瑟起来了。 特别是襄阳可以算是慕容德丰的地盘,因为是地头蛇,他对襄阳这边的吃喝玩乐泡很熟悉,本身也有不少朋友,还真让他拉了一百多人到火器营。 这些人都是从潘惟德的神机营拉过去的,不过既然锦衣营不管,潘惟德也不在乎。 他很清楚一点,朝廷既然是有一个大计划,当初又把神机营设置的最大,人数最多,自然有其道理。 可是他不急,下面的都头们都急了。 “将虞侯,你若再不管,我们的人就要被火器营给拉走完了。你不知道慕容德丰最近有多欠揍,简直是把汉京当做他自己的地盘了,看我们的时候,鼻孔朝天。” 潘惟德嘿嘿笑道:“别在这里挑拨离间,老子又不是不识得他,他是这样的人吗?一起相处那么久,他们火器营人最少,自然觉得丢人,就让他们暂时显摆一番又如何?” 石保兴问道:“将虞侯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潘惟德指了指看书的曹璨。“你看他急吗?” 石保兴一把夺了他手里的书,嬉皮笑脸道:“副将虞侯,你小子官比我大,再给我脸,我该揍还是揍。” 石保吉不服自己的哥哥,却跟曹璨关系好。闻言撇嘴道:“说道好像你打的赢似的。” 石保兴有些拉不下脸,抬腿踢了弟弟一脚。“不服连你一起打。” 曹璨拦住了不服气的石保吉,这才开口说道:“从锦衣卫的分营,就能看出,神机营绝对是主力营,而火器营是辅助营。 而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除了学的一样的测量和基础训练,火器营训练的投掷,地平仪的测距,这是独有的。 以我猜测,火器营除了现在的手榴弹,炸雷,应该还有更主要的武器没有造出来。要不然,他们学地平测距干什么? 而我们呢?三点一线的瞄准,还有训练的三段击阵势是独有的,说明以后我们会有一种武器更厉害,而且也跟火药有关。 还有一点,如今训练我们的扎猪鬃,火器营也有,但是我们的猪鬃的很小,他们的猪鬃却是一把大刷子。从这一点,你们能猜到什么?” 石保兴道:“他们的武器比我们的大。” 石保吉道:“大哥你笨死了,只想到大小,却没有想到既然三段击来回站位训练,说明我们的武器一个人就能拿得动,而火器营的武器只能固定在原地,需要几个人配合。” 曹璨的扑克脸忍不住露出了一股向往的神情。“我们主力营以后肯定会有更强大的武器,这种武器会用到火药,能随身携带,就是不清楚威力如何,心痒难耐啊!” 潘惟德这才笑道:“我们既然是主力营,肯定比火器营更重要。火器营现在就有了那么强大的武器,我们不会弱于他们的。” 这是,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一个卫兵飞快地跑了进来,递给了潘惟德一封信。“将虞侯,都指挥使传令,明日神机营全体人马前往城南火窑帮工。” ------------ 第九十章 玻璃 春暖花开,二月下旬的天已经逐渐暖和起来,神机营两千二百多士兵列着整齐的队伍,用时半个时辰,抵达城南岘山脚下的火窑。 这里距离石灰岩矿不远,刚抵达这里,所有人就被这里漫天的灰尘给吹的眼睛都睁不开。 不过,除了少数人抱怨几句,没人提意见。 因为他们已经被山一样的石灰岩粉末山给震住了,看到那些百姓像蚂蚁一样在灰堆里面来来回回,他们能说什么呢? 所有人闭紧了嘴巴,屏住呼吸,继续前行。 转过一个山坳,这里面的环境就要好的多,不过许多树叶上面,也落了厚厚一层灰。 山坳里,有一并排五个窑洞,借助山坡下的土坡筑建。 粗一看,似乎一样,但仔细一看,每个窑洞都略有不同。 看到皇子仪仗也在,众人登时好奇了起来。“昨日通告引起那么大风波,二哥不在府衙主持大局,竟然也过来了?” 负责军纪的锦衣卫叫道:“韩崇训,说话警告一次。” 众人都笑了起来,但是所有人的嘴都闭的紧紧的,生怕被警告,甚至是处罚。 众人来到山坡下的一处平地,两千多人按照列队行进,很快列成了整整齐齐的方阵。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窑洞上方,赵德昭站在窗口看着下方列队的众人,他的身后,裴格安正在研究着不同窑洞的功能。 这个技术方向,是她最弱的,有关材料科技方面的技术,她在现代接触很少。 唯独对药剂熟悉一点,也是因为建造了几座药厂和化工厂。 “老公,你在现代也没有接触过玻璃烧制吧?为什么知道如何给玻璃去色,还懂得石英光学玻璃的制造?” 赵德昭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懂得的还多呢?你又不是全部都知道。像那些政治制度,我在现代社会研究,你对那些根本没有兴趣。” 裴格安撇了撇嘴,站起身来,走到了他身边,望向了山脚下的锦衣卫。 “你今天推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他们?” 赵德昭笑道:“你又犯了一个错误,在如今这个时代,什么最重要?人才?什么资源最重要?还是人!所有的战争,社会的发展,都是人推动的。 他们的身份不同,能够辐射整个大宋的武将阶层,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他们是最重要的。” “通过他们就能控制宋朝的大部分兵马?” “差不多是这样,其他项目早一天,晚一天问题不大,可是绝不能让他们心散了。你继续研究,我先下去安排一下。” 赵德昭走出了小屋子,刘小连忙迎了上来,刚准备开口,就听裴格安在身后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裴格安并不傻,现代的赵德昭虽然靠先机,胆大妄为,成为一方枭雄,对技术方面的东西,可以说一窍不通。 不要说玻璃烧制了,一般人知道玻璃窑该如何设计吗? 赵德昭一个学渣懂得这些,根本不符合常理。 赵德昭回头笑了笑。“是有一些事,不过无关紧要。” 赵德昭大踏步地向山坡下走,刘小跟在后面笑道:“二哥,如今五个窑的大师傅都在等着你,为何要让这些哥儿来帮忙啊?他们恐怕无心干这些活……” “我有办法让他们用心做事。……这些大师傅们的家人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跟那些火药师傅,都安排在一个庄子,就在城南门不远。” 对技术保密,赵德昭看的很重要,特别是涉及到重要的技术。 玻璃窑的技术保密,要跟火药,以后的炸药,以及火枪制造一样,严格保密。 有了玻璃,六分仪,望远镜,显微镜这些仪器才有可能制造出来。 提前近千年让这样的技术出现,不保密好,流传出去,等于是给自己添麻烦。 来到队伍的前端,因为有虎视眈眈的袁不让盯着,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但是看到赵德昭,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除了上下级的身份,他跟很多人都算得上是兄弟。 赵德昭站定,五指并直,抬肘举到了眉梢。“兄弟们,一路从开封府跑过来,辛苦了。” 所有人右拳击胸。“不辛苦。” “知道各位兄弟受苦,所以这几日除了半日训练,就是让诸位好好养养。今日让你们来帮工,是因为这个山坳里面的东西,都是以前从来没有的。 这个天下,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只能让你们操劳一番。关于这个山坳里面的一切,都是最高机密,绝对不许透露出去。 这几日,你们在这里帮工,看到的东西,出去后也要忘掉。 等这几日忙完,造出了合格的东西,今后会给你们每个人配一套。” 站在最前面的潘惟德向前走了一步,行礼道:“报告。” “讲。” “二哥可否介绍一下,究竟是何东西?我们需要注意什么?” 赵德昭笑道:“我们要造出传说中的千里镜,今后行军作战,每个将领都可以配备一个。而如果做出来,最先装备的就是我们锦衣卫。” 台下一阵哗然,千里镜,这不是神话故事里面的东西吗? 不过怕受罚,虽然震惊不小,没有人敢插话。 “所以,你们要用心做事,不能因为身份就对大师傅不敬,服从安排。这几日忙完,会评选出最积极的人员,优先配备。” 用望远镜来吸引他们,就不怕他们不守纪律,无法无天。 他们其实也掌握不了技术,因为望远镜的主要配件就是镜片,而镜片的材质,与材料关系更大,而不是技术。 他们哪怕就是在这里干几年,不知道配方,也造不出合格的镜片。 赵德昭让他们来帮忙,不是为了真的让他们干活,而是要弄一件他们感兴趣的事来吸引他们。 他不怕他们在城里惹事,怕的是这段时间没有精力管他们,让他们没了约束,人心散了。 神话里面的千里镜,不要说能让他们安分四五天,就是一个月,他们也忍耐的住。 而想要造出合格的望远镜,对赵德昭来说是驾轻就熟。 在明朝的时候,有马致德一家的水晶作为基础,发展了高级镜片行业。 不过那是明朝,已经过去了四百年,社会发展比现在先进的多。 五代十国末期的现在,社会差距跟明朝是真正的几百年…… 如今没有马家,但是他已经掌握了全套技术,现在无非是在宋朝复制出来。 而宋朝还没有水晶行业,可是烧制琉璃,却也有几千年的历史。 在青铜器时代,炼铜的时候,人们就已经发现了烧制铜矿伴生石的时候出现了琉璃。 从此以后,琉璃作为五色石,一直是最珍贵的“宝物”。 但是人们不会通过中和矿物质去色,所以琉璃在华夏发展了几千年,可是玻璃一直到十九世纪才会制造。 西方人在十五世纪烧制出了玻璃,一直认为玻璃是绿色的,是无法改变的。 后来发现绿色来自原料中少量的铁,二价铁的化合物使得玻璃显绿色。 而加入二氧化锰,原来的二价铁变成三价铁显黄色,而四价锰被还原成三价锰呈紫色。 光学上,黄色和紫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互补,混合在一起成为白光,玻璃就不偏色了。 如今山坳里不仅搜集了大量的石灰石,石英砂,月石(硼砂),锰矿石,配制出合格的玻璃,只是时间问题。 值得一提是锰矿,这种软锰矿因为会给伴生石上印上树叶脉络的花纹,所以往往是伴生石很受欢迎,而真正的软锰矿却没有人要。 赵德昭原本根本不知道,还是在明朝时候当故事听说了,才知道软锰矿其实就是烧制玻璃需要的二氧化锰。 其实这种矿石很常见,相比储量稀少的硼砂,多了数千倍。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像朱棣一样,能帮他排除一切阻碍,提供所有的条件,只能自己来。 所以他这段时间没有时间盯着这些方面,只有等公务都走上了正规,才有时间来进行技术改进。 不过,现在他有裴格安帮他,有她盯着,比自己在做的更好。 不过她没有在古代进行工业布局的经验,许多事还是要自己来。 就好比要造轴承一样,没有这种产品,许多计划推行不开,而裴格安,根本不懂这些。 回程的途中,遇到了来找他的佟亮。火器营和测绘营也跟神机营一样,被他安排到了铁器营和木器营去帮忙。 不指望他们干多少事,只是不让他们闲着,不能让他们心玩野了。 “二哥,火器营和测绘营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而且我来的时候看到蔡刺史他们在准备仪仗,扶摇子和沈转运使他们好像快到了。” 已经过了四五天了,就是再慢,沈义伦他们也该到了。 “派人过去在北门码头那里等着,船来了就通知我,我也去北门那边迎接一下。” 沈义伦作为下属可以不用去迎接,但是陈抟可是他忽悠过来的,还要指望他帮自己宣传,不能过于怠慢了。 (确定下来了,周五的中午上架,这本书,看来是扑街了,希望能订阅高一点……) ------------ 第九十一章 国家民族 上 正午时分,沈义伦与陈抟一行慢慢悠悠地抵达了樊城,然后搭乘渡船抵达了襄阳。 跟赵德昭分开之后,他们这帮老弱病残在一百护卫的护送下,一日行进不到百里,遇到古迹还要去观摩一番。 这幸亏是在南阳境内,没有山贼,小股山贼也不敢动手,要是在山区,赵德昭还要担心自己的那些推堪文书了。 陈抟的到来并没有声张,没有多少百姓知道他要来,反倒是赵德昭出行,吸引了不少百姓驻足。 赵德昭表面关注的是人,却已经交待了佟亮,船一靠岸,就派人上船,将两箱推堪文书先抬了上来。 “道长一路辛苦,我已经安排好了内侍,为你在节度使府准备了客房。” 陈抟身上丝毫不见疲劳,比他的中年道童精神还要好。跟赵德昭回礼道:“老道一路游山玩水,丝毫不苦,途中闻听皇子四条通令,老道也有不少不解,想请皇子释疑。” 赵德昭哈哈笑道:“道长既然来了,自然有的是时间,过几日在西郊有一场演习,道长若是出席,自然增色不少。” 两人寒暄几句,赵德昭转向了沈义伦与其家眷,以及俞皓一家。 再有几天人事关系都处理好了,襄阳城的建设,就要提上日程了。 那个时候,俞皓就要有大用。 迎了一行人进入内城,前行到转运司衙门,这里也是沈义伦今后办公的场所。 陈抟的马车也停了下来,“皇子,节度使府规矩多,老道闲云野鹤惯了,途中已经跟转运使商议好了,老道就在转运司衙门求一住处。” 赵德昭在马上沉吟了一下说道:“道长若想看我说过的那些资料,就必须要去节度使府不可。” 陈抟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那资料不能泄露?” 赵德昭点了点头。陈抟又只能跟沈义伦告罪,跟着赵德昭一起前往节度使府。 陈抟年纪大,名气大,住进了节度使府,王氏和陈氏也来纷纷拜见。 随后就安排了厨子备下素宴,款待陈抟。 酒足饭饱,赵德昭才拿出了一本册子给他。 这本还不是真理教的教义,而是在明朝时候,让孔家写的《国家与民族》之论。 当初在赵德昭逼迫下,孔家为了脱罪,就只能硬着头皮,用了小半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这篇论述。 在睁眼看世界之前,在西方文化入侵之前,华夏没有国家的概念,只有朝代的概念。 在明朝灭亡后,清朝暴政之时,也才有了民族的概念。 在此之前,只有家族的概念。 赵德昭所在的明朝,为了让文人和百姓接受国家与民族的概念,就只能让孔家出马。 不过这个时代,孔家只是个小家族,根本没有后世的荣耀。 虽然在唐朝的时候,李隆基封了孔子为文宣公,但只是尊孔子,而不是尊孔家,孔家袭的世爵,不过只有九品,实缺只有当地县令。 五代十国时期,天下大乱,他们家族差点被灭族,只剩下唯一一个直系后代。 他们一直到了宋仁宗时期,才被封为衍圣公。自此以后,才越来越庞大。 现在的孔家,根本不值一提,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封衍圣公的机会。 所以,赵德昭根本不用找孔家来宣传国家与民族的概念,自己就可以做,还能落到极高的名望。 当然,他不可能完全记得这篇策论的几万字的所有内容,但是策论里面的几个主要中心点,他记得清清楚楚。 国家与民族,这两个词语其实很容易解释清楚。但是要把它们阐述清楚,还形成一整套完整的理念,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国家与朝代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一个个家王朝更新换代?如何用国家取代朝代,形成真正的文化,政治,经济核心? 而且,国家与家族之间,其实是有冲突的。 在清朝之前,没有民族概念,在民国之前,没有国家概念。 虽然在春秋时期就有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但那种族裔之分,是狭义的,根本不是后世广义的族裔之分。 想要在一千年前推行广义的国家与民族文化传承,就必须要把两者的概念与关联梳理清楚。 在大部分古人的心中,宗族是最重要的,因为这是每个人的根。 宗族的隐性力量,也远远超过了其他。 你要跟他谈民族,跟他谈国家更重要,那是扯淡。 宋朝人也没有民族和国家概念,五胡乱华时期之后,许多民族就融入到了中原地区,就成了华夏人。 以慕容德丰的家族为例,他们原本是北魏贵族,隋朝时期就已经在华夏发展,几百年来他们虽然还有慕容的姓氏,但是早就跟其他人没有区别。 想想看,他们传了几十代,几乎每一代都是汉族女子结亲,即便有一点外族的血统,每一代少二分之一,几十代之后,还有多少?百万分之一都没有。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你说慕容家族是外族,不跟我们是一个民族的,那慕容家族还不视你为寇仇啊! 至于国家,什么是国家?我只知道有朝代,那都是家天下,家王朝,大不了换个皇帝呗。 当初孔家被赵德昭逼着几易其稿,最后才写出了让他满意的一版。 而现在,赵德昭拿给陈抟的,就是这一版的主要内容。 陈抟看到封面,楞了一下,叹道:“这字体真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老道不如也……” 赵德昭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也就继续看了下去。 他对国家和民族五个大字看了半天,似乎在猜测这是什么意思,许久之后,才翻看第一页。 里面的内容是用铅笔写的,横排,带标点符号。 陈抟顾不上新奇,第一句就把他给吸引住了。 “国:地域也,家:小地域也。国是大家,家是小国。何以为国,非地域之说能叙清,家,非一屋一院能代表。 家:长老有序,血脉传承,关系分明,情恨爱怜,人生百感汇聚。国,更甚繁于家。” 陈抟翻看了一下足有两万字,几十页的册子,抬起头来说道:“皇子若是有事,可先去忙碌,待老道先观摩一番,再做详谈。” 赵德昭的事情是很多,也不客气。“道长只要不把册子带出去,可随意。想要出门逛逛,交代一声即可……范召,侍候好道长。” “喏。” 一下午,赵德昭又见了三班来自不同地方的官员,了解当地的人口,出产,百姓生活。 如今出行困难,他不可能像后世的官员一样,跑遍下辖的所有区域。 了解不同地区的情况,主要还是靠官员。 当然,等以后锦衣卫真正组建起来,就有了自己的渠道。 因为陈抟来了,赵德昭也没有留客,送走了安排的最后一批官员,就又回到了中院。 “道长还在看书吗?” “是,一下午都没有出门。” 赵德昭先回后院换下了官服,穿了常服,这才又来到陈抟的客房。 屋内的光线不太好,内侍范召点燃了一根蜡烛,陈抟正埋头看书。 他看的很入迷,几乎忘记了身外的环境,一直等赵德昭行礼,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竟然行大礼道:“老道活了九十五岁,竟然不如皇子十五岁之见,这一拜,不是为皇子身份,只为皇子之才。” 赵德昭连忙避让,又还了半礼。“不敢当,不敢当。” “当得,当得。” 两人客套了好一会儿,赵德昭才在他的旁边坐下。“道长可否看完?” “粗略看了两遍,现在又重新细细研究,不过这里面有许多字,许多词,只能连蒙带猜。越是了解,越觉得博大精深,朝闻道夕死可矣……” 赵德昭笑道:“在下可不是听道长吹捧,而是想抛砖引玉……” “切不可如此说,你这抛的不是砖,是真正的宝玉……”他叹了口气道:“老道本是方外之人,唯一的爱好也就是看书,可阅书千卷,都不如今日之震撼。如今才知过往是迷糊过日子,今日才看清这个天下……不,国家。” 见陈抟情绪有些激动,赵德昭故意让人给他泡来一壶茶,让人端来点心。 这一打岔,陈抟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恰好这个时候裴格安坐了马车回来,下车就问赵德昭何在。 佟亮将她引了过来,她进屋就好奇地盯着陈抟看了半天,小声问道:“他真的九十五岁了?” 赵德昭笑着点了点头。 陈抟盯着裴格安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皇子老道看不透,才愿意跟来襄阳,想要看个清楚。却不曾想,又遇到一个看不透的女娘。” 赵德昭笑了笑,也没有解释,也不必解释,陈抟对私人的好奇心没有那么重。 一个九十五岁的老人,除了大义,道统,也没有什么能勾起他兴致的了。 “我们说话无需瞒她,道长不论有何疑惑,都可直说。让道长了解了国家与民族的概念,在下才好拿出另一本册子给你看。” 陈抟点了点头。“我也明白了你非要我来的意图,夏虫不足以语冰啊……” (明天凌晨更新照常,中午上架,可惜没有存稿,哭……) ------------ 第九十二章 国家民族 下 夏天的虫不知道什么是冰,只有让陈抟见识到,了解这个概念,才能跟他深谈下去。 先给他看《国家与民族》,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问题,再把真理教的教义拿给他,他才真正懂得哪头轻哪头重。 能认可赵德昭的理念,然后通过宗教进行科学的传播,不需要他费心操劳,只需要他的名望。 这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广告效应…… 裴格安对这个神仙一样的老道很有兴趣,没有打扰两个人说话,而是很有兴趣地倾听。 陈抟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纸,上面是他自己用毛笔写的一行字。“血缘家族,族群,原生民族,广义民族。” 见赵德昭看完,陈抟才问道:“这是老道不懂的概念,皇子究竟是以何理论,将民……族如此划分?这中间的差异是什么?” 赵德昭看了一眼,递给了好奇的裴格安,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三皇五帝时期,一国之大不过千里,一族之民最多万人。那个时候,种族之分,只是以血脉,亲缘关系划分。 这种最基本的人类聚集,是以血脉关系来划分的。一直到今日,大部分家族,依旧将血缘看做是最亲近,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姓赵,你姓陈,她姓裴,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 但是,我认可你,你也认可我,认为我们是可以接触,交际,甚至是融合的同类,这就形成了族群。 在族群的基础上,我们有共同的文化,共同的理念,一样的风俗习惯,接受同一种教育。 这个时候,一个人的交际圈是有限的,精力也是有限的,还有许多跟我们一样志同道合的人,可能一生都无缘相见。 而我们这些人组成的,在某个区域内形成的道德,文化,法律的认同,其实就是民族的出现。 从汉代开始,民族的概念其实就已经逐渐形成,不过却一直被家族,宗族压制,并没有形成气候。 五胡乱华,南北朝,彻底打断了华夏民族的形成,反而因为战乱,让家族,宗族更加兴盛。 但这不代表民族就已经消散,实际上,不管哪个朝代,哪个皇帝,都在积极向华夏正统靠拢。 比如前唐,就一直标榜自己是老子后代,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们知道,道教是华夏文化正统。 这种求认同的表现,就是民族的认同感。 但是,这种认同感是屈居于家族,宗族,利益之下的。 在下不才,想要把这种认同感提升的更高一些,让整个民族凝聚在一起,让石敬瑭这样认贼作父,割让燕云十六州,让刘崇这样自称儿皇帝的华夏人少一些。” 陈抟捋须沉吟,问道:“那你对辽朝,西南溪峒蛮獠这些族群如何看待?” 赵德昭开口即来。“辽朝虽然兴于北狄,却在数十年来一直学习华夏礼仪,穿华夏服饰。他们实际上已经逐渐与华夏民族融合在一起。 三皇五帝时期,国土只有百里,黄帝有熊氏,一开始也被称作蛮夷,如今的河东是华夏文化之根,当初也被称作东夷。 可是数千年来,河东,河西,都成为华夏的核心区域。 秦皇统一华夏之前,秦国也被称作西戎,如今的两湖地区,当时还是南蛮,可是如今都成为华夏的中心。 历史在前进,时代在变迁,我华夏文化根深蒂固,同化了一批又一批的蛮夷,形成了如今的华夏。 不管是辽朝,还是西南的溪峒蛮獠,只要他们心向华夏,愿意说华夏话,写华夏字,学华夏文化,随华夏习俗,三代以后,都视为华夏正朔。” 陈抟忍不住呵呵笑道:“皇子心胸开阔,见多识广,老道不及也。这华夷之辩从东周时期就已经开始,历朝历代都争执不休。 老道细观皇子之论,主要有三个条件。一是你所写血缘衡量标准,二是你所谓的地缘衡量标准,三是衣饰、礼仪,文字等文化衡量标准。 你不仅提出了这三个标准,还将此细化分解,阐述,有理有据,这是前所未有之论。 不过,即便民族之论可以获得大多数人认可,但你又如何将国家之论与朝代之论融合?” 封建时代,国家的概念之所以一直得不到认可,就是因为家天下。 你让百姓舍小家,为大家,轻家族,重民族,可是这天下,是你赵家的啊! 你一家之天下,又不是我们的家?值得我们去维护吗? 所以说,封建时代,家天下时代,国家的利益至上这一点,很难实现。 国家与民族之间既相辅相成,却又互有相悖。 在明朝已经经历过这样一个阶段,赵德昭胸有成竹笑道:“所以,即便要抛出此论,也要循序渐进,首先不要强调国家的概念,而是要强调民族,乃至民族主义。” “民族主义?何谓主义?” 这不是个很容易解释的词,因为这个词表达的意思太多了。 为了让陈抟理解,赵德昭先问道:“道长,道家治政的主要策略是什么?” 陈抟毫不犹豫地回答:“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可不是什么都不干,而是国家不过多地干预,百姓不妄为,遵循道德与法制的约束,做到自我实现。 在汉武帝之前,西汉的政治体制就是无为而治,还创造了文景之治。 不过,这种方式对小国来说可以,对没有外敌的国家来说可以,像后世的欧洲许多国家,治理国家其实就是这种思想。 但是对华夏来说,不适合,所以最后被儒家替代。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无为而治,其实就是一种思想,一种理念,一种实现的过程,这一切,统称为主义。 所谓主义,包括了思想、宗旨、学说体系或理论,也包括了对世界、社会以及学说问题等理论和主张的推进过程。 在下将此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思想和学说,其次是推广和运动,最后建立适合自己的体制和规则。” 陈抟再也忍耐不住,看了一眼听的津津有味的裴格安,问道:“陛下与我曾提起皇子有奇遇,却语焉不详,老道想知道,这些都是……都是……” 陈抟有些不好总结,措辞总是词不达意,所以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不过赵德昭很明白他想问什么,笑了起来。“道长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说的奇遇,我的确遇到了。要不然如今还在懵懵懂懂度日。 不过这件事很难说清楚,最好还是等道长到处瞧瞧,然后我们再细谈。” 陈抟瞟了一眼案几上的册子,问道:“也是跟这本书一样吗?” 裴格安这个时候插话说道:“道长,你们说的,我也遇到了,所以我如今才主持了整个汉京的工厂建设。” 这句话陈抟有些没有听明白,工厂是什么东西? 不过他没有开口,只是笑了笑,示意裴格安继续说。 裴格安继续说道:“若道长传授我长生之术,我就将所有的事跟你讲明白。” 这一下陈抟愕然。“你有了《长生练气诀》还问老道求术?” 裴格安也傻眼了,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陈抟,又看了看摇头苦笑的赵德昭,明白了过来。 陈抟也看明白了,忍不住哈哈笑道:“皇子的《长生练气诀》比老道的法门强了许多,连老道如今都在修炼《长生练气诀》啊!” 裴格安知道自己出糗了,拧了赵德昭的腰间肉一把,小声问道:“你教我的就是最厉害的长生之术?哪里学来的?” “回头再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是你自己不相信。” 陈抟笑道:“看来你们两人虽都遇到仙缘,却又各不相同。”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我是男人,接触的东西更多,她是女人,主要接触的是技术方面的学问。” “技术?” 赵德昭故弄玄虚道:“这又涉及到了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区别,暂且不提。技术,简单来说,就是儒家说的奇技淫巧,不过,这些奇技淫巧却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陈抟立即拱手道:“还盼皇子能细说一番。” 门外传来了佟亮的声音。“二哥儿,晚宴好了,两位夫人等二哥儿与道长入席。” 赵德昭站起身来说道:“吃过饭再陪道长细谈,我这里有无数道长想要知道的学问……” 陈抟立即道:“那老道就叨扰了。” 他的确很好奇,赵匡胤语焉不详,只说赵德昭遇仙缘。 可先,哪里是遇仙缘的点拨,完全是手把手地教了赵德昭无数学问啊。 皇子是不是真的后知五百年,所以才能懂得这些变通? 这到底是在挖皇权的根脚,还是在维护皇权的根脚? 国家与朝廷,宗教与政治,还有太多差异,他根本没有搞明白。 而这个皇子,似乎都很了解。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没有把襄阳当旅途一站的想法,根本不想再离开这里。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能了解这些,虽死无憾了! 几人刚出他的客房,却见刘小骑着马飞奔到中院的角门处,还没有下马,就听见他扯着嗓子哭喊:“二哥,炸了……炸了……啊!” (今天中午上架,虽然已经注定扑街,还是先求一波订阅吧。加上这一更,今天争取更新五更……) ------------ 第九十三章 爆炸 原本院子里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说笑的人,也都停住了嘴,望向了惊慌失措的刘小。 刘小仿佛全身无力,下马的时候就差点摔了一跤,被他的徒弟田虎一把抱住,才站稳了身体。 然后他又飞快地扑了过来。“二哥,老奴有罪,请二哥责罚。” 他的徒弟田虎也跟在他的身后跪下,头也不敢抬。 赵德昭心思飞转,瞬间想到了前几日的虚惊一场,厉声问道:“把话说清楚,是不是硝石爆炸了?” 刘小悲戚道:“木器营硝石仓库爆炸,死伤工匠百余,还有几个火器营的哥儿。” 火药制作,目前只有两个工匠,他们对火药的生产很小心,所以赵德昭并没有太多担心。 而硝石仓库,是赵德昭一直担心的。 硝石不像火药那么危险,可是爆炸起来,威力一点也不弱于普通黑火药。 而且,硝石的重要性不需要多说,赵德昭只会嫌多,不会嫌少。 今后要制造大量弹药,多少硝石都不够用。 赵德昭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愤怒。 这种事,不能完全怪刘小,对不知道这些物品危害的人来说,他们能严格按照吩咐办事,就已经是难得的了。 如今整个汉京三大片工业区,服役的百姓放归了一批回去农忙,依旧还有三万。 还有一千多个工匠,带着数千徒弟在数十家工坊里面干活,而这些事,都是刘小在负责。 他能够管好这么多人,已经很难得了,遗漏在所难免。 压抑住了想要发脾气的冲动,赵德昭高声喊道:“备马,去城西。” 佟亮连忙让人安排马匹,护卫,赵德昭这才扶起了刘小问道:“为何这个时候会引发爆炸?可有安排人员救治?” 刘小低头不敢看赵德昭。“老奴安排好了,才返回城内向二哥请罪。至于……” 瞧他有口难言,赵德昭问道:“可是火器营哥儿们热心办坏事?” “是。” 赵德昭就猜到了,火器营训练了几个月,都是无实物训练,现在火炮还没影,只有手榴弹造出来了。 而手榴弹的强大威力让他们这些人怕是着了迷,如今他们刚好又在木器营那边帮忙,肯定会催着工匠们加班加点制造。 甚至他们,都会忍不住亲自上阵。 骑上了骏马,赵德昭只带了一百护卫,趁着夜幕还没有落下,向西郊飞奔。 木器营位于城西五里,出了城门,有大约两里地,被全部推成了空地。 空地过去,是原本的城郊,目前已经建成大片的营房和厂房,主要是工匠们居住区和小作坊。 在城里没有察觉,但是现在已经能看到城西大片的烟雾和火光。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快马加鞭,向城西飞驰。 从山里砍伐的大量林木,通过汉江运到汉京,在码头捞起来之后,就堆在河堤外侧。 成山的原本,被分解的木材,堆了足有一两平方公里。在这些如山的木材堆里,留下了一条条二十米宽的通道,将这些木材分成整齐了一堆堆方阵。 靠近爆炸点这里,木材都被掀飞了,一片混乱。 大批的人马顾不得清理路上的木材,而是在抢救爆炸点起火,引发的火灾危机,将中心处的木材向外转运。 赵德昭跳下了马,跨过一对队散乱的木材,走向了爆炸点,所有人都跟在他的后面。 看到留守的仪仗过来,一个乌黑的身影迎了过来,还没有靠近,就跪倒在大路中间。“属下慕容德丰请留守责罚!” 原本在搬运木材的士兵和工匠们也纷纷行礼。 “无需行礼,赶紧救人,转运木材,扑灭了大火,我论功行赏。” 听到赵德昭这样说,那些忙着救火的劳役们又赶紧行动了起来,不过依旧好奇地望着赵德昭这个皇子。 赵德昭走到近前,看到双眼通红,眼泪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白痕的慕容德丰,一脚蹬在他的肩膀上,将他踹倒在地。 “回头再跟你算账,跟我汇报伤亡情况。” 其实他的心里并没有太多担心,当初木器营这里就怕引发大火,储存在这里的硝石最少。 要是爆炸的规模大,他在城里也不会没有听到动静。 幸亏当时转运的时候分开储放,要不然,这次损失就大了。 慕容德丰看到赵德昭走向了爆炸点,连忙起身跟上。“工匠死了七十有余,火器营也损失了十一个兄弟,还有几个今后也上不了战场了……” 爆炸的中心点,原地只剩下了一个直径超过三十米的大坑,坑沿的泥土,因为爆炸的高温,已经有些瓷化。 坑的深度现在已经看不出来,因为引来了地下水,现在形成了一个小水塘。 在另一边不远处,除了干活的口号声,还传来了阵阵惨嚎,伤员们都被安置在一个小土堆上。 那里点起了一圈火把,能看到人影穿梭,显然在紧张救人。 赵德昭心里沉甸甸的,向后方不远的田虎招了招手。 田虎租到近前就跪了下来,他是木器营的主事,现在木器营出了事,他是最害怕的。 赵德昭却没有追究他责任的想法,开口说道:“木器营一共有多少劳役,多少工匠?” 田虎道:“因为木材转运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一千五劳役,工匠五百二十三,学徒两千六百五,护卫五百。” “去找户部,工部主事来,还有汉京府的工曹,兵曹。让户部主事调拨肉粮,待扑灭大火为所有人加餐,你与工曹,兵曹统计损失,统计救援之功。” “喏。” 赵德昭又转向刘小道:“你立即前往铁器营,储库,重新检查硝石仓库的储放。明日开始,每处硝石库,不许超过两百桶的存量。” 刘小躬身道:“喏。” 赵德昭又拔腿走向了伤员营,慕容德丰连忙拦在前面。“二哥,那里腌臜。” 赵德昭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脚。“混蛋,那是大宋的臣民,有什么腌臜的?” 慕容德丰不敢再拦,只能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 虽然是将门之后。慕容延钊征战天下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只是挂了山南东道衙内节度使的名,没有上过战场。 这个衙内节度使,其实就跟赵德昭现在的位置差不多,负责带着山南东道的衙内们训练。 他十四岁,慕容延钊就死了,此后慕容家族就低调了起来,而他也失去了这个职位。 大爆炸不仅死了十一个下属,伤了几十个,其中还有一个是他弟弟慕容德昌。 他心如刀绞,恨不得代替弟弟去死。 可是看到爆炸现场的残肢断臂,还有一些被火烧的面目全非之人,他就忍不住呕吐了几次。 他担心赵德昭过去了以后也忍不住呕吐,有失身份,才拦着赵德昭。 但这个时候,没办法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赵德昭到了伤员的营地,没有丝毫变色,那些让人恐惧的伤口,在他的眼里就如同寻常。 数百伤员被炸的惨不忍睹,烧的惨不忍睹,现场充满了血腥味和哭爹喊娘的哭声,呻吟,一副人间惨剧的画面。 一些护卫,包括佟亮他们见了惨状都忍不住呕吐,赵德昭却依旧表情平静。 每个清醒的伤员,赵德昭都要上前安抚一番,不管对方是工匠,还是劳役。 轻伤员,他还能露出微笑安抚一番,遇到要死的重伤员,也能平静握住对方的手,向对方承诺一定照顾好他的家人。 跟着赵德昭过来的人都沉默不语,但是望向赵德昭的眼神,却充满了敬重。 皇子果然非同凡人,如此稳重之态,比那些百战将军也毫不逊色。 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全黑了,大部分轻伤员被转移到了条件更好的营地,而一些重伤员不敢移动,还在原地救治。 汉京这里的所有大夫,不管是官方的,还是军中的,以及游医,都被征召了过来。 耳中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声音,佟亮轻声提醒:“二哥,大姐来了。” 在府内,王氏因为被封韩国夫人,陈氏被封陈国夫人,她们都被称作夫人。 被称作大姐的,只有裴格安一人。 赵德昭扭头望去,只见裴格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跟在她身后的谨言,慎行,玎珰,琳琅,却都不敢过来了,在远处呕吐。 裴格安对这些残肢断臂也不怕,一边好奇张望,来到了赵德昭的身边。 “你来的正好,带了磺胺过来了吗?” 裴格安点了点头。“就是送药我才过来的。不过现在药物提纯不够,副作用明显。” “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救下人命再说。” 赵德昭立即吩咐众人,将裴格安带来的磺胺类药粉,分发下去,并且严格控制用药量。 磺胺虽然不能消灭病菌,却能抑制病菌,在这种爆炸的外伤,烧伤治疗中,作用明显。 古代战争,一半以上的死亡,都是因为外伤感染引发的,直接死亡的人数只是少部分。 裴格安这个时候变成了药剂师,她先将命令告诉了一徐永昌为首的内侍,由内侍们监督大夫用药。 用不完的,以后还要回收回来。 只有等提纯更进一步,才会作为伤药发放军中。 ------------ 第九十四章 民族性格 临近子时,又死了二十多人,不过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妥善救治。 大火也早就扑灭,不过现场依旧一片狼藉。 赵德昭坐进了裴格安的马车,玎珰四女连忙就拿出了食盒,里面装了饭菜,却都凉了。 裴格安拿出了车厢夹层里面的饼干,这些饼干都是她自己烤制的,递给了赵德昭,先垫一下肚子。 赵德昭吃了几片饼干,喝了一杯水,却感觉更饿了。 “原本我还想着等人事关系理顺,再来管工厂发展,可是今天这件事也给我们了警告,安全生产不能马虎。你回头写一份生产安全条例出来,先放下去,让所有工坊按照条例做。” 裴格安点了点头。“不仅仅是安全条例,很多地方都需要规范。像水泥厂,简直是人间地狱。幸亏那些劳役都是干两个月就回家了,要不然,尘肺病最少要死几万人。” 赵德昭点了点头,上次他去玻璃窑,也看到了水泥厂那里碾磨石粉的环境,真的太差了。 但是,现在还没有条件来改善,不要说征讨的收尘设备了,就连吸尘器,现在也做不出来。 能改善的,就是用布和棉,做出口罩来,先应付一下。 不过,现在的宋朝,连棉花都没有。 “棉花,似乎现在宋朝还没有好的长绒棉……” 南北朝时期,棉花就通过民间贸易,传到了华夏,不过产量很少,还多在边疆种植。 比如这个时代的海南岛一带,才是棉花的主产区。 在华夏内地也有棉,却是木棉。 木棉果实有棉毛纤维,但韧性差,无弹力,可以填充被子,枕头,却不能纺纱织布。 宋朝中期,棉花才逐渐流传到了内地,到了宋末,才成为民间的主要织品,逐渐取代了绫罗绸缎的地位。 赵德昭想到了能干的卢多逊,推开了车窗,车辕上的佟亮连忙问道:“二哥有何吩咐?” “卢兵曹应该还在木器营,你派个人去通知他,明日一早到府上来,我有事吩咐。” 佟亮召来了一个内侍,派了一匹马给他,让他立即去传讯。 赵德昭关上了车窗,靠了下来,慎行轻吟了一声,却没有躲闪,扛住了赵德昭的后背。 她还又侧了身子,让赵德昭躺在她柔韧的胸腹间。 两位夫人都怀孕了,不能侍寝,她们四个就是代替两个夫人侍寝的。 不过刚到汉京,赵德昭每天忙到半夜,每日晚上练内功还不能停,练完都凌晨了,也没有心思收了她们。 躺在慎行的怀里,感受了一番她的柔挺,听到她急促的呼吸,赵德昭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 裴格安翻了白眼说道:“你准备让卢多逊负责棉花推广?他不是管军事的吗?” 赵德昭点了点头。“棉花可以纺织做棉布,棉花可以御寒,这个时代,划归军事范围,更容易推广。等逐渐推广开了,棉布的价格降低了,利润大了,民间才会主动种植。” “是了,我好像记得曾经有记载,华夏最开始棉布比丝绸还要贵。”裴格安回忆了一番说道:“西方刚见识到丝绸的时候,丝绸比黄金还要贵,一块丝绸都能当传家宝。” 欧洲人其实除了气候适宜,最为苦逼。 欧洲的维度和东北差不多,北欧更是到了北极圈里面。 可是受到墨西哥洋流和大西洋暖流的影响,欧洲的冬天并不冷,夏天也不热,所以这片土地的文明一直在延续。 同一纬度的西伯利亚,东北,加拿大,到了冬天零下几十度,人都活不了,可是欧洲最多零下十几度。 但是欧洲矿产少,大部分土地还很贫瘠。 许多土地的土层不到半米深,除了种草,什么粮食都种不了。 因为粮食产量的限制,加上病毒传播,他们的人口基数一直上不来。 但是种草可以养活马匹,牛羊,人口少,他们相对拥有的物资就更多。 加上宗教的压抑,国家多,势力弱,养成了他们好斗的风格。 在被奥斯曼逼到绝境了以后,他们拼命寻找出路,最后通过海路,完成了人类的大发现。 欧洲在历史上的发展,有其必然性,也有偶然性,其根本原因,与人种性格有关。 他们就是强盗性格,这一点,东瀛也有些像他们,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养成了这种强盗性格。 相反,物华天宝的东亚大陆,因为得天独厚的生存环境,民族性格一直相对平和。 比东亚大陆更明显的是印度次大陆,那里的生存环境太好了,人们就跟猪一样了。 “你又在想什么?” 看到裴格安翻白眼,玎珰她们都忍不住抿嘴笑,更有些羡慕她。 她们很清楚,因为裴大姐的不凡,她比两位夫人还要受重视,幸亏她要的,跟两位夫人,还有她们都不一样。 赵德昭也笑了起来,收回了发散的思绪。“千头万绪从头开始,你这几年都要辛苦了。” “不辛苦,我就喜欢这些。现在干的,跟我在南美干的,没有多少区别。”她噘了噘嘴道:“就是现在造船工业太差,我怀疑自己也没有出海的那一天。” 赵德昭眉梢一挑,笑道:“放心,不出十年,我给你造出三千吨以上的大海船。” 她飞身扑了过来,身子砸在了赵德昭的小肚子上,然后用手掐赵德昭。“我就知道,你个混蛋有事瞒着我,还不坦白?快坦白。” 不管是《长生练气诀》,还是各种半古不今的政治制度,以及赵德昭拿出来的各种技术方案,都不是现代的赵德昭能知道的。 那些水车的联动装置,连她都不清楚,可是赵德昭却画出了详细的图纸,并且还是最优化的方案。 裴格安不仅不傻,还很聪明,自然知道不对。 不过以前没有抓住机会,如今在这马车里六个人,赵德昭躲无可躲,只能由着她掐。 玎珰四女看到这一幕,都由衷羡慕起来,她们多想是她们跟皇子一起遇仙缘啊! 只有慎行,被赵德昭压在身下,敏感区域被赵德昭的脑袋压来压去,忍不住面红耳赤。 “好了,好了,回去再说……” “今晚你跟我睡,给我老实坦白。要不然,我明天就盖个小庙当道姑去,别想我给你干活了。” 四女都不笑了,脸上带着好奇。 她们帮忙抄那些资料,知道一些事情,但是知道的并不全面。 就如同盲人摸象一般,知道的消息是碎片化的。 如果能知道更多,以后也像裴大姐这样,能帮上官人,成为官人最重视的人,也是很不错的。 不过,马车重重一顿,听到护卫们的对话,她们知道,到家了。 赵德昭直起了身子,回头捏了慎行的小脸一把,笑道:“你们还不适合知道太多,有时候,无知一点更幸福。” 裴格安脸上似笑非笑,看着赵德昭调戏侍女。她们四个都长的花容月貌,她最喜欢的是身材不高,娇小玲珑的琳琅。 不过,她年纪还太小,喜欢当攻的一方,现在不管是谁,都比她大太多,她也只能忍着。 再等等,等自己十五六岁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赵德昭没有顾得上吃饭就出去了,回府以后,内侍们立即端上来热乎乎的饭菜。 正吃着,还没有睡的陈抟被带了进来。他也知道了木器厂那边的大爆炸,询问了一番伤亡情况,主动挑起了话题。 “皇子,老道方才将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思索了许久,有一些浅见……” 赵德昭打断他的话说道:“先不要说,明日跟裴大姐到处看看,多跟她聊聊,我们再来谈。” 他点了点头问道:“皇子让老道来襄阳,是不是想要让老道帮皇子约束一下道教?” 赵德昭将碗里的菜吃完,又喝了半碗汤才说道:“我赞成禁佛,不代表也要禁道。佛教传入华夏,开始以道教分支存在,但是五胡乱华之后,借助异族入侵,才开始发展开来。 也就是说,佛教其实并无根基,如今的根基也不稳。虽然从教义上来说,佛家经典也有一些可取之处,可是更多的却是消磨人的上进之心。 因果循环,求来生不求今世,这跟儒教的愚民政策并无太大差异。而佛教建立寺庙,僧人不事生产,都是对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所以佛教必须禁! 可道教不同,道教与儒教一样,都是我们的本土教派,保留下来利大于弊。 不过,想要存在就必须要变,这是我让你来的目的。” “如何变?” “等我处理好了凡俗事务,我们再谈这个问题,肯定是对道教有利。” 陈抟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老道也不打扰皇子歇息了,过几日我们再谈。” 吃饱喝足,赵德昭到了后院,分别到王氏和陈氏的屋子里面看看,她们都已经睡了。 裴格安的房间里,灯光还在亮着,赵德昭叹了口气,走向了她的卧室。 这个女人精明的很,该如何跟她解释自己比现代会更多的知识呢? ------------ 第九十五章 夜问 隐瞒明朝的经历,并不是赵德昭不相信她,而是不愿意在她心里埋下不和谐。 在她的记忆里,两个人一起从现代穿越到古代,所以两个人是一体的,同心面对任何艰难。 可要是知道了赵德昭在此之前又在明朝活了一百多年,就会让她感觉自己不是那么重要。 当了快二十年的夫妻,他很了解她的性格,她要是偏激起来,六亲不认。 如果欺骗带来和谐,坦白却会造成隐患,他自然选择欺骗。 “参见皇子……”贾司衣带着几个宫女像赵德昭行礼。“大姐正在沐浴。” 裴格安跟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爱干净,哪怕现在天气还冷,她每天在外面跑,回来必要沐浴。 赵德昭点了点头,贾司衣原本是东宫的女官,负责管理十二个宫女,她们为赵德昭掌管衣物,还有后院的一些细致活。 赵德昭的衣服保管,缝补,都是她们负责。 不过现在,她们这一批“老人”,都成了裴格安的下属。 裴格安收集的那些材料,由她们负责看护。 裴格安搞一些发明,也都是她们协助。 两位夫人进门之后,宫里又拨了两个女官,二十四个宫女,分别拨给了两位夫人。 三十六个宫女,除了三位司衣,其他人都不识字,当不了大用,所以识字的玎珰她们几个反而成了裴格安做事时候的心腹。 站在院子里,赵德昭打量了一下四周,跟东宫比起来,这里的面积要小了一大半,房子也少。 东宫住了一百护卫,近百内侍,厨子,几十个宫女,依旧有很多房间空着。 但是现在,两位夫人她们都没有了自己的小院,她们几个都住在一个院子,宫女们住另一个院子。 中院只能住下少数几个内侍,前院也被内侍占据了,护卫们只能住在西侧和北侧的两个院子,都不在节度使府的范围里。 将就一段时间吧,等汉京府改造的计划铺开,首先要建的,肯定是自己住的院子。 这个时候,徐永昌带着四个内侍走了过来,怕影响了两位夫人休息,他们只是行了一礼,没有出声。 屋内出来了两个宫女,低声说道:“大姐洗完了。” 赵德昭当先走了进去,直接转进了卧室。 卧室里还有一些水气,一个宫女帮裴格安擦着头发。 赵德昭坐在了书桌旁边,伸直了双腿。“帮我也打一盆热水,泡个脚。” 徐永昌应了一声,安排了四个内侍进来,将两根木棒插进了大木桶的吊环,四个人就抬着木桶出去,中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徐高班。”裴格安头也不回,对着镜子说道:“木器厂爆炸,明日的计划改变一下,先去铁坊的构件厂,你安排好。” “喏。” 等徐永昌退了出去,赵德昭问道:“徐永昌你用的还顺手吗?” “这个人情商不错,各方面的人际关系都处理的不错,可惜的是不识字。” 赵德昭知道裴格安要求挺高,她能说不错,就说明这个人干的很好。 “不识字没关系,刘小以前不也不识字,能力够用就好。以后识得几个字,不被下面人蒙骗,这样的人用的更放心。” 闲叙了几句,三个宫女一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刚洗完的玎珰。 她一边走,一边说:“官人,侍候你可是我们几个的事儿,在夫人身边,她要替你洗脚我们不能抢,可夫人睡了,你也不能让她人近了你的身。 要是任谁都能给你洗脚,还要我们干什么?还不如让妾身头发绞了,当姑子去。” 赵德昭忍不住笑道:“那我就去砸了道观,把你抢回来。” 腐朽的封建时代,就连给赵德昭洗脚,没有一定的的身份还抢不到这个活。 坐在那里不动,玎珰让人将洗脚盆放在了赵德昭的脚下,帮他脱掉了靴子和袜子,试了试水温,才将他脚放了进去。 她洗了一下手,又在洗脸盆里面搓了一把毛巾,帮赵德昭洗脸。 洗干净,擦干,然后又蹲下身子给他洗脚,一丝一毫程序都不乱。 赵德昭跟裴格安说话,她也不插话,一心一意洗脚。 赵德昭觉得水凉了,旁边还有一个盆装了开水,陆陆续续往里加热水。 忙乎了一刻多钟,玎珰才像完成了一项大工程,长吁了一口气。“官人你跟裴大姐睡里间,妾身睡隔间,晚上侍候你们。” “行吧……” 赵德昭话音未落,裴格安说道:“今晚不要人服侍,我跟二哥有话要说。” 玎珰就是肩负重任,想要过来听床脚的,可是她们几个最怕高深莫测的裴格安。 因为赵德昭对她们还和蔼可亲,偶尔还调戏一下她们,可裴格安除了对赵德昭还有一丝柔情,在其他人面前都冷冰冰的。 偏偏她又太神秘,得了仙人青睐,能造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见裴格安这样说,她也不敢分辨,只能把眼睛望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知道今天逃不过,露出一丝苦笑。“这府上大姐最大,我也不敢有意见啊!” 玎珰轻哼了一声,撅起了小嘴。叫了两个宫女进屋来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又看了看床上的被子,钻上钻下到处摸索了一番。 最后实在没事做了,才依依不舍道:“那官人和大姐安歇吧,妾身也去睡了。” 裴格安这才把眼睛从书里拔了出来,抬头说道:“明日午后你们几个准备一下,琉璃窑那边烧制了一些琉璃珠,我带你们去挑一些喜欢的。” 赵德昭讶然问道:“琉璃出窑了?” 她点了点头。“试窑,玻璃不多,倒是烧了一批琉璃出来。” 这个时代,琉璃可要比玉石贵重多了,因为真正的琉璃石被称作五色玉,色彩斑斓,颜色鲜艳,又晶莹剔透。 这些东西其实不值钱,但是因为少,又好看,富人都喜欢。 玎珰也没有小气了,立即眉开眼笑道:“谢谢大姐,妾身去了。” 终于没有了其他人,留着守夜的宫女也被安排在外间,隔着厚厚的床幔,也听不到他们说话。 脱衣服的时候,赵德昭忍不住说道:“什么时候能造出松紧带出来,这种内库,太别扭了。” 裴格安洗完澡本来穿的就不多,飞快地脱完,钻进了被窝。 “这个时代的橡胶制品,都是用杜仲树的胶制成的,两种胶的分子式不同,我不懂该怎么硝化,硫化,还需要反复试验。快进来捂被窝,不许岔开话题,跟我老实坦白。” 赵德昭笑了笑,钻进了被窝,叫道:“可以熄灯了。” 一个小宫女应了一声,进来吹熄了两根蜡烛,只留下了一盏油灯,让房间里面的光线暗淡了下来。 等她出去以后,赵德昭才长舒了一口气,裴格安趴在他怀里说道:“不许骗人,你骗人的习惯我都记得。” 赵德昭叹道:“穿越这么离奇的事我们都遇到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欺骗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获取利益,或者是为了躲避危险,而这些我都没有,何必骗你?” 裴格安道:“反正我心里不踏实,一直也不敢问你。” 赵德昭道:“不踏实是因为我们穿越到古代的陌生,隔阂,与危险。等我们习惯了这个时代,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裴格安道:“那我们究竟遇到了什么状况?” “我也说不清,但是我在穿越的过程中,似乎经历了很长一段历史,你呢?” “那我们不一样,我就是在游艇上睡着了,睁开眼就看见你变成了古代人,还变成了小孩子。” 赵德昭与周游几乎长的一模一样,也让裴格安睁开眼的时候,叫出了老公。 要不然,两个人错开,她就很难有机会再见到赵德昭了。 赵德昭搂了一下她娇小的身体道:“我在穿越的过程中,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经历了清朝,明朝,元朝,然后才到这个时代。 这个时间仿佛很长,长到这个过程中的许多记忆都很详细,又似乎很短,仿佛一瞬间就到了这个时代。 所以你问我为什么穿越,为什么会到这个时代,我是真的不知道。” 裴格安分析道:“你的意思是说,因为经历了几百年的历史,所以你对历史上的政治变迁,有一些记忆?” “对,民国时候的炼钢,那些汽车,火车,甚至飞机的制造,我都记得一些,包括在明朝时候他们造出了大海船,后来的蒸汽船。现在铁甲船,蒸汽船造不出来,但是那种风帆战舰,明朝那种下西洋的三千吨以上的海船,这个时代应该能造出来。 还有蒸汽机,电机,电话,电报等等,我似乎什么都知道了一些,但是让我具现的话,肯定也要多次试验。” 赵德昭的确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穿越,他已经重生一次,穿越两次了依旧迷迷糊糊。 在明朝的经历怕她想多了,不能告诉她,但是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将在明朝积累的经验和技术拿出来。 她有些激动了起来,趴在他身上乱动。“你给出技术,剩下的就交给我来督办,争取早日让这个时代进入蒸汽,电力时代。” ------------ 第九十六章 棉花 天色渐明,一夜未睡的慕容德丰神色憔悴地回到了慕容家族位于城西南的主宅。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个火器营的朋友与下属,其实有二十个都是慕容家族的成员。 每个人都衣衫偻烂,神情衰落,脚步蹒跚。 往日慕容德丰每次回来,总是归心似箭,可是这一次,他甚至不敢进门,有一种想逃的冲动。 二管家听到了动静,连忙迎了出啦,帮他牵住了马。“二哥儿回来了,三老爷他们都在祠堂等着你。” 慕容德丰无精打采下马,望了一眼门廊问道:“为何没有挂丧幡?” 二管家唉声叹气道:“十三哥儿虽然已经十五,可没有成亲,按礼,家中叔祖辈都在,是不能挂丧幡的。” 他点了点头,扭头走向了院内,身后跟着的哥儿们一个个也都默不作声,跟了进去。 慕容德昌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的朋友,昨日还在一起打玩嬉闹,今日就阴阳相隔。 这个时候,没人能笑的出来,劳累了一夜,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 往日热闹的前院冷冷清清,进入前院,从西角门绕到偏院的巷道,一直往里走,就是慕容家族的祠堂。 还没有走近,就听见了一阵阵的哭声,慕容德丰犹豫了一下,坚定地向前走。 来到祠堂的院落门口,这里的门上只绑了两根白布,他们几十人走了过来,也惊动了院内的人。 几个女人趴在一口棺材前面痛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石墩上,手里拄着拐杖,低着头。 慕容德丰一步步走到老人的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哭了起来。“奶奶,我没有照顾好十三哥,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老人平静说道:“我慕容家族本就是将门世家,老身这辈子送走的人还少吗?你曾祖,你祖父,你父亲,可都是我送走的。十三哥既然入得军中,马革裹尸也是在所难免……” 慕容德丰忍不住哭了起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慕容延卿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慕容德丰的领口,将他扯了起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哭什么哭!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你身为将虞侯,一营之将,身后跟着袍泽兄弟,如此之态,怎当得身上的官职?” 这一巴掌打的不轻,慕容德丰的脸登时肿了起来,却也让他的心里舒坦了一些。 昨日临近晚饭依旧赶工,虽然不是他的主责,但是火器营赶工,是他下令的。 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弟弟。 一个骨骼宽大的妇女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三叔,让日新他们都给十三哥儿行个礼吧……” 慕容延卿这一巴掌并不是为了慕容德昌,而是为了慕容德丰身后跟着的那些哥儿。 慕容家族有二十二个子侄进了锦衣卫,这代表了慕容家族的态度。 他身上这个将虞侯的官职,是赵德昭给慕容家族的面子。 但是其他人不一定服气,他现在身为一营之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大嫂,我只是打醒他,既然从军了,就要又个从军的样子。” 这一巴掌打醒了慕容德丰,面对亲娘,他跪下磕了三个头。“娘,我对不起你跟三姐。” 慕容延钊有一妻三妾,生下了十二个儿子,活了十个,老大随着慕容延忠在磁州从军,因为年纪大了,这次没有进锦衣卫。 锦衣卫这边,以老二慕容德丰为主,四代以内堂兄弟二十二人。 死的慕容德昌是他一个父亲的弟弟,却不是一个母亲,他的母亲是第三妾,按照这个时候的习俗,他喊父亲的妾侍是姐。 三姐跪在棺木前哭的撕心裂肺,即便是慕容德丰回来,也没有让她有半点分心。 她生了四个孩子,除了慕容德昌,剩下三个都是女儿。 对她来说,慕容德昌死了,就是天塌了。 慕容德丰来到了三姐的面前,跪下又磕了三个头,可是三姐理也不理。 “三姐,我对不起你,花儿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若是男孩儿,我就将他过继给十三哥,以后逢年过节,由他给十三哥上香供奉,不让他在地府断了血食。” 哭的眼睛都睁不开的三姐骤然停住了哭声,费力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容德丰。“此话当真?” 慕容德丰点了点头。“哪怕这胎是个姐儿,我还会生,总会生个哥儿给十三哥继嗣。” 三姐这才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哭道:“好二哥儿,也不枉十三哥儿总是喜欢跟你玩,从小到大都喜欢跟在你后面喊二哥。” 对慕容德丰的承诺,除了他的娘子花儿有些不情愿,其他人都连连点头,认为他做的对。 不过祖母,母亲,叔叔,丈夫都认同了,她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这个时候,众人才将女眷哭丧的席位挪到了一旁,让这些军中过来的哥儿们上香祭拜。 慕容德昌还未成婚,虽然算不上夭折,不需要随便找个地方埋了,重新投胎,可以埋进祖坟。 但既然算不上成人,殓、殡、葬这三个阶段,也都是一切从简。 不重殓,不停柩,死亡之后不能在家放过一日,必须要在午时前下葬。 所以得到消息的通家之好,都也派了晚辈赶在午时之前来上一炷香。 节度使府这边,赵德昭昨夜没有练功,早上天未亮就起床了,练了半个时辰的内功,然后才又练外功。 挥刀练武之时,也是一宿未睡的卢多逊就从木器营那边过来了。 赵德昭练完功,又冲了一个凉,换上一身衣服,这才叫上了卢多逊,安排人摆饭一起吃。 他对卢多逊没有成见,虽然这个人是个怼怼,性格不好,但是能力确实很强,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路得罪人,一路坐上丞相的位置。 饭间,他听卢多逊汇报了木器营那边的情况,昨日死亡人数一共一百六十三,受伤的两百有余,再加上一仓库硝石,还有烧毁的木材,可以说的损失惨重。 但是事故既然已经出了,解决问题,以后加强防范才是更主要的。 卢多逊也给出了一系列的解决方案,包括了后事的处理,各方面的补偿,面面俱到。 治本,赵德昭不需要他,因为后世的先进企业管理经验有很多。但是治标,属于这个时代精英的卢多逊给出的解决方案很不错。 赵德昭夸奖了他一番,等吃完饭后,才跟他说起了棉花的事。 这件事可以通过民政官来推广,但是见不到效益之前,民间推广会很慢。 南北朝时期棉花就传入华夏,到了明朝才让棉布成为华夏的主要布品消费品,这个中间过了好几百年。 卢多逊现在的职位是兵曹,给军队供应的车,马,器械,织品,都是他跟各方面联络沟通。 将棉花划为军供,又有他这个干将推广,就会快速很多。 卢多逊却有些不理解,问道:“留守,棉花我不知是何物,应该与木棉差不多吧?为何不让府尹推广,而要交给属下呢?” “不,棉花比木棉用途更加广泛,除了充填棉衣棉被,更主要的是,能够织出棉布。等种植多了,棉布会比绫罗绸缎的价格更低。” “能低多少?” 丝绸也分了七八种,但是价格大致不超过两倍。明朝的粗棉布价格只有丝绸的五六分之一,锦缎的十分之一左右。 赵德昭道:“要是到处都种了棉花,价格只有丝绸的一两成。” 卢多逊一振,又问:“保暖如何?” “远超木棉,麻布。” 在棉花进入华夏之前,百姓的服装大部分都是麻衣。 从人类的历史开启,麻衣就是人类种植最多,需求最大的物种之一。 在华夏,以亚麻、苎麻、黄麻、剑麻、蕉麻为主的麻布织品,在数千年来,一直为人类服务。 甚至在后世,棉布已经普及,麻布依旧没有退出历史舞台,用途还更加广泛了。 不过,不管从实用性,经济性上来说,推广棉花种植都是必须的。 没有棉花和棉布,北方那广袤的天地,根本无法去征服。 虽然棉花伤地,费水,但是以后可以继续占领中亚地区,专门在那里种棉花。 卢多逊兴致大增,问道:“棉花在何处有?” 赵德昭道:“据我所知,在西北和崖州一带都有,并且品种不一。你需要做的就是派人寻来不同的品种和种植户,了解棉花的种植习性,查验那种棉花的产量高,保暖强,更适宜纺织。 木器营在江边的那套纺纱,纺织设备,可不仅仅只能做丝绸,麻布啊!” “留守……” 赵德昭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放心,银钱这边我出,只要你研究出来,我会立即在适宜的地区推行种植,并且今后为你记上一大功劳。” 这一下,卢多逊立即不推了,起身抱拳道:“属下一定不负所托。” 对他这种一心向上爬的人来说,服从赵德昭的安排,获得赵德昭的好感,比什么都重要。 佟亮走了进来。“二哥儿,马车已经备好。” 赵德昭点了点头,问卢多逊:“卢工曹可愿与我一同前去慕容家族祭拜一番?” 慕容家族是地头蛇,卢多逊以后会经常跟他们打交道,自然不会不愿意。 何况跟赵德昭一起出行,这对他可是拉关系的好机会。 他立即抱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第九十七章 纪念堂 襄阳内城并不大,慕容家族在内城的西南角,占据了一块独立的区域。 赵德昭骑马抵达的时候,得到消息的慕容家族男性成员全体来到了大门口迎接。 赵德昭到汉京足有七天,各方面事务都还没有处理好,也还没有开始出访本地家族,慕容家族这是第一个。 赵德昭跳下马,扶着慕容延卿的双臂,将他扶直了身体。“世叔,前几日在节度使府,我是留守,你是都指挥使。今日不论官职,我以世交侄辈身份来为十三哥上一炷香,无需多礼。” 慕容延卿正容道:“皇子身份尊贵,情义延卿心领,但礼不可废。请……” 赵德昭被引入了前院,慕容家族的女眷也都以慕容老太太为首,共同出迎,在院中等候。 这套庭院是一个一个的小院落,组成了一个大院落。由于内城狭小,房子建的比较密集。 他们这些人一进来,就将不大的前院占据的满满当当。 赵德昭脚步飞快,不等老太太行礼,就上前扶住了她的左臂。“婆婆不要多礼,今日德昭只为送十三哥一程,待来日清闲,我再来府上给婆婆请安。” 老太太笑着抓住了赵德昭的手,说道:“最后一次见你还是世宗时期,那时候你就比较皮,因为你们两个二哥儿同字,你还不服我家二哥儿,两个人打了一架,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还被你打哭了。” 赵德昭比慕容德丰小三岁,因为慕容延钊与赵匡胤是结拜兄弟,两家那时候关系非常紧密。 赵德昭的字,就是跟着慕容德丰起的,都叫日新。 两个人都是二哥儿,又都是一个字,两人小时候关系亲近,却又有竞争。 慕容德丰不过是寻常体质,而赵德昭天生神力,虽然小了三岁,打架却是慕容德丰打不赢。 听到奶奶这样说,慕容德丰却没有抓住机会上前再套近乎,他的心里还一直因为弟弟死去而愧疚。 赵德昭笑道:“小时候不懂事,与二哥互不相让,现在长大了,也就知道,兄弟更要团结一心,共同对外。” 老太太见慕容德丰依旧没有动作,叹了口气,还是要多多历练他一番才行啊。 接下来,老太太介绍了府内的女眷与赵德昭认识,慕容延钊的妻子,小时候经常抱他,自然有印象。 不过他的小妾三姐,赵德昭就没有印象了。 “十三哥因为国事而亡,朝廷自然不会不管,来日评定了功过,汉京府自然会有抚恤。德昭昨夜彻夜难眠,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待来日事务稍停,欲在南城寻一小山,建立纪念堂。届时,十三哥的名讳必然刻在其上,供后人瞻仰。” 一个小妾当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还没有反应过来,而慕容延卿却是大为震撼,连忙问道:“留守这是何意?” 赵德昭笑道:“唐朝有凌烟阁,并列出二十四功臣,供后人瞻仰,不过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德昭欲仿凌烟阁之制,建纪念堂,分功臣与普通士兵,皆立碑刻名,让后人不忘。” 慕容延卿这个时候也不顾自己是长辈,双膝跪地,叩首道:“留守此举英明盖世,若真有这么一日,慕容家族愿平家出资,还望留守成全。” 建设一个英雄纪念堂,是收拢军心,民心的最廉价,最有效手段。 在明朝的时候,因为有了纪念堂,将军作战不畏死,文官为官重清名,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纪念堂的石碑上。 只要控制好刻名的资格,纪念堂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大。 慕容延卿愿意出钱建设,也是为了能让父祖兄长,甚至自己以后的名字能刻在上面。 赵德昭连忙扶起他道:“世叔不用这样,德昭既然有了此意,日后定当施行。” 老太太这个时候反应了过来,紧紧抓住了赵德昭的手臂。“二哥儿,……二哥儿,我慕容家族世代为将,勇不畏死,可能立名?” 赵德昭轻轻点了点头,平静的老太太登时嚎啕大哭。“若有这一日,老身死而无憾。” 若是一个现代人,不能体会这个时代的人对身后名的追求,因为不同时代的人,追求完全不同。 不讲个体,只论大环境,古代有什么? 这个时代只有基本的生活需求,没有后世丰富的精神享受,即便是有钱人,能享受的生活,跟后世普通人相比,也天差地远。 他们唯一比后世普通人强的,就只有在人力堆积上的愉悦感。 也就是佣人,仆人,小妾这些。 吃的,喝的,玩的,都单调之极。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没有安全感。 他们接受的信息,还没有后世的一个普通初中生多,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局限在自己周围。 这个时代的人不怕死,除了认为死后还有生命,更因为活着本来就是一段辛苦的旅程。 你有钱,固然可以享受三妻四妾的生活,但是这些并不需要太高的成本。 你可以比普通百姓吃的好一点,却也有限。 有钱有权的底线比其他人高,上限却很有限,比不上后世的普通人。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的追求,就变成了名望。 能够被史书记载一笔,就是无数人的追求。 所以,能在朝廷的纪念堂刻名,绝对是无上的荣耀。 赵德昭这一招当然是为了拉拢民心,只要这一举动能得到赵匡胤的支持,不管是军心,民心,都可以利用。 卢多逊跟着赵德昭一起到了慕容家族府上,原本还有一些利益之心,可是听到了纪念堂的计划,登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想到了很多。 如果棉花真的能改变人们的习惯,被自己引进华夏,推广开来,那么,以后史书上就会记载下来。 如果留守以后能登上皇位,自己作为从龙之臣,今后也绝对能被史书记载下来。 望向赵德昭的眼神变的崇拜而热烈,再也没有了以往的犹豫和审视。 他卢多逊,也要青史留名! 与此同时,在建立之外的开封府,也有一场关于汉京的对话。 赵德昭抵达汉京,如今还在梳理人事关系,唯一发布的政令,就是那四条通告。 消息传到开封府,立即引发了满朝文武的热议。 女子服役,举才而不是举贤,这都是前所未有的创举。 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好。 不过暂时只是在山南东道施行,所以反对的意见并不多,还都被赵匡胤压住了。 让所有文官疑惑的是,王溥作为大儒,为何没有反对这一通告? 如果不识字的泥腿子都可以为官,那还学儒干什么?置儒家学子于何地? 幸亏这是五代十国的战乱时期,儒家本来就跟佛教一样,被打压的不成气候。 那些武将们才不会管你是大儒还是进士,只要不听我的话,就砍你脑袋。 王三铁吃人肉都没有人管,王彦升专吃敌人耳朵,在西北威名赫赫,在朝廷屡受褒奖。 儒家,这个时代还没有影响力。 后世儒家以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论来吹捧自己,实际上,这句话根本不是赵普说的。 整个宋朝,都没有流传这句话。一直到元朝,儒生的地位被与乞丐并列在一起,被称作臭老九,下九流。 那个时候,才在戏曲里面被唱了出来。 元朝当时的戏剧家高文秀在《遇上皇》杂剧中的一句台词,然后被那些受冷落的儒生们借以**,然后发展成一种自我吹嘘的心态在后世流传开。 实际上赵普根本不是儒生。 他只是父祖当官的时候读过书,天下大乱,衣食无着,然后被征召为军中从事,也就是军中负责统计的文书。 从这个职务,他逐渐晋升为丞相。 这个时候,他的手中就拿着誊抄的山南东道四条通告。“陛下,如今群臣沸腾,皆认为皇子这四条通告,不合国体,自掘根基,陛下纵然有心维护留守,也该让各人辩论一番。” 上首的赵匡胤却笑道:“不急,再等几日。你先看看这些……” 他扭头看了一眼孟宽,示意他将案几上面的几份奏章递给赵普。 赵普接过了孟宽递过来的奏章,问道:“这是何物?” 赵匡胤笑道:“自二哥儿前往汉京,每一日,都有我安排的人员将二哥儿的所作所为记录下来,汇报过来,如今已经收到了四份。 另有王溥,沈义伦,蔡令性,卢多逊等人,也都给我上了奏章。你先看看……” 赵普仔细看了一遍,上面详细记录了赵德昭抵达汉京的热闹,接见山南东道各地官员的对话。 但是这些只占了约三分之一,剩下的大部分内容,都与工坊有关。 前几个月,汉京那边只是修江堤,备料,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要干什么,以为这些都是为建设汉京城准备。 可是赵德昭抵达之后,裴格安就立即整肃力量,开始兴办各种各样的公坊。 这里面,要属卢多逊汇报的最为详细,甚至还阐述了兴办这些公坊的背后原因。 赵德昭的通告,虽然与如今国情不通,可是却大有可为。 赵普看完了这些,忍不住暗自疑惑。卢多逊乃进士出身,为何会如此重视工坊的作用?他不怕成为天下儒生的众矢之的吗? 王溥和沈义伦都是老成持重之辈,为何会与皇子共同进退?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是我还没有想通的? ------------ 第九十八章 水泥路和车床 汉京,西郊,铁器坊。 正对着十座高炉的山脚下,一直到入口处,从两天前,就挖开了一层近一尺的浮土。 随后,劳役们开始在地上泼水,又用石墩开始夯土。 这还不算完,夯土之后从不远处山脚下运来了砸的寸许大小的青石,铺垫在地上,用石磙碾压。 然后,几百车从南郊拉过来的灰粉与河沙,被一车车倒在地上,开始加水搅拌。 这个时候,一辆红色的辇车被两匹高头大马拖了过来,铁坊的人都知道,这是主事裴甲的女儿的辇车。 提到这件事,所有的铁匠都羡慕不已,谁都想有个女儿能被皇子看中,这一下就飞黄腾达了。 那裴甲因为有外族血脉,一直只能从事最低等的工匠活,可就是生了个好女儿,一下子跃升数千人铁器工坊的大主事。 众多铁匠不会承认,裴甲是因为献出了镔铁刀受到的重视。 因为再好的技术,也只是个工匠。 可是裴甲呢?不管是皇子派来的内侍主事,还是朝廷工部派来的主事,甚至连兵部的兵曹,在他面前也不敢趾高气昂,礼待有加。 这是有手艺就能享受的待遇吗? 裴格安跳下了马车,铁器坊主事连坤连忙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大姐来了,这里飞灰四起,不如到茶寮稍坐。” 裴格安摆了摆手。“没时间,这个水泥配沙是按照比例来的吗?” 连坤丝毫不以为意,陪笑道:“严格按照册子上的标准,一车水泥,四车沙。” 四五十个工匠按照五人一个沙堆,一人计数,一人加水,三人搅拌。 这些沙堆都被堆在路边,一字排开,搅拌完毕,就能直接铺在路上。 在旁边,还有数十个劳役手里拿着木制工具,等候在一边。 他们一大半人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圆棒,上面有一个横柄,在下端距离末端半尺长的位置,有一块长方形的横板。 水泥和沙子搅拌匀了,这些砂浆就被木锹铲到青石块上。路两边有垫着木板,箍住了一条大约五米宽的道路。 砂浆被铲到了路上,那些手拿木钎的劳役,就开始往泥浆里捣鼓。 连坤大声叫道:“都用力点,不许偷懒,要把泥浆挨着捣鼓,不能让里面留下气泡。” 这些劳役在前面捣鼓,后面跟着的劳役用麻绳拖着一块木板将路面磨平。 在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帮泥瓦匠,他们的手里拿着铁制的抿子,用一块长木板垫着,将路面抿的像镜子一样光滑。 卢多逊心痒难耐,用手指戳了一下,然后手指就陷了进去。 他抬头看了看裴格安。“大姐,这真的能变成硬的?” 裴格安笑道:“想想这些灰粉是什么做的?本来就是石头啊,等干了之后,就会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若真是如此,真当得国之重器。” 裴格安低头看了看泥浆,又用手碾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随后,她抬起头来,向连坤招了招手,连坤连忙狗腿子一样小跑了过来。“大姐。” 裴格安说道:“下一堆泥沙按照一车兑三车半的比例,然后倒一段路。派两个人分别急着每个时间段的变化,一个时辰记一次。” “好的,我立即安排。” 连坤退下后,卢多逊立即拿出了怀里的纸和铅笔问道:“大姐,这是有了差错?” “不至于,只是如今的水泥标号不够,粘结力度不强,所以要适当多加一点水泥。” 卢多逊将不懂的水泥标号,粘结度记了下来。 这个时候不好多问,等裴大姐这个小老师上课的时候,就能把这些问题提出来。 裴格安看到这一幕,对卢多逊的印象更好了。在她眼里,这是一个干实事的官员。 “我们先不管水泥和沙子的成分,只需要知道,在修路的时候,水泥和沙子各占多少比例,刷墙,修河堤,建房子,架桥,占的比例都有所不同。 甚至更细一点划分,刷墙的第一层和第二层,比例也有所不同。掌握了这些比例,就能造出坚固的房子,坚固的道路。” 卢多逊点了点头问道:“那么,这个路面什么时候能干?” “这个要看天气,基本上不会超过两天,要注意一点,天气炎热的时候,等快干的时候,上面要盖上草垫,然后淋湿,防止日头太猛,上面干了,下面没干,造成裂缝。” 卢多逊又记了下来,问道:“那每隔一段,用木条隔开一个缝隙是什么道理?” “这是热胀冷缩的原理,就像水到了冬天会结冰,路面在天气炎热的时候,也会变大,天气寒冷的时候会缩小,如果不留缝隙,天气热的时候,路面之间相互挤压,就会造成裂缝,鼓起。” 裴格安看到了自己的二哥走了过来,就不再管他,眉开眼笑走了过去。 卢多逊没有去打扰,将这些都记了下来,然后揣摩这其中的道理。 这些天的接触,跟在后面的学习,他发觉自己已经接触到了一个广阔的世界。 还没有走近,裴云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鱼鳞花纹的匕首,虽然知道他是裴大姐的哥哥,但是徐永昌和几个护卫连忙走到了裴大姐的前面。 徐永昌陪笑道:“裴二哥,这是给大姐打造的匕首?让我转交给大姐吧……” 裴云有些尴尬,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裴格安,把匕首递给了徐永昌,摸了摸脑袋。 裴格安接过了匕首,拿在手里舞弄了一番,笑道:“二哥,我喜欢。” 裴云就嘿嘿笑了起来。“喜欢就好,爹让我来跟你说,那水力磨床差不多了,让你过去看看还要不要改。” 裴格安扭头跟徐永昌说道:“派人去砂轮厂,问一下拿在铁砂的砂轮凝固了没有,凝固了就每一种送一片来磨床作坊。” 徐永昌吩咐了下去,裴格安走向了马车。“二哥,过来,我们说说话。” 裴云嘿嘿笑着跟了上去,这辆辇车是皇子府规制,四个轮子,上面像一个小房子,前面可以坐一圈人,后面还有个马桶间。 裴云不敢坐进去,坐在了车辕上,隔着开着窗口跟妹子说话。 去年夏天的一场变故,大姐就变的像是换了个人,还被皇子接进了府。 裴家至此发达了起来,先住进了皇子农庄,后有来到了汉京,管理起了这个几千人的铁器坊。 从去年秋冬到现在,铁器坊建了两座炭窑,两座防火砖窑,还有新式的铁窑十座。 这个工坊不炼铁,都是从南阳运了生铁过来,在这里直接炼钢。 光是铁匠,这里就有五百人,加上学徒,劳役,快有五千人了。 这还有几座窑没有点火,要是都点火了,一万人也打不住。 裴家在万山脚下的匠户营分了一座最大的院子,每个月的收入,比过去一年的收入还高。 还因为大姐的关系,父亲当了主事,虽然他这个主事只管技术,但是每个人对他们都很客气。 以前一个不入品的差役都能对他们父子大呼小叫,现在四五品的员外郎,都捧着他们。 这都是大姐带来的荣耀啊! 车驾沿着铁器坊里面的道路,直接来到了江边。 这里江边的河堤被重新修建,不仅加宽,加高,还在河堤与江边这里,修建了一个几里长的平台。 平台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木制栈桥,深入江面。如今已经架起了十几座水车。 裴格安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来到了一排青砖修葺的房子前面,一根从江面上伸出来的铁棒,在飞快地转着,一直通到了屋内。 铁棒的一头连接着水车那里,另一头,直接连接上了一台木制的台子。 如今还没有造出标准的车床,磨床,一切从简。先依靠这些简易的设备,造出合乎标准的配件,才能组装真正的机器。 有了标准的机器,才能将产品规范化,规模化。 裴甲和几个官员正围着磨床商议着什么,看到裴格安过来,纷纷行礼。 即便瞧不起她,也不敢瞧不起她身后的徐永昌与禁军护卫。 裴格安凑到了磨床旁边看了一圈,连连摇头。 现在轴承没有造出来,固定只能靠铜套圈,然后配件磨损严重,摇摇晃晃,精密度很差。 从砂轮厂那里拿过来的圆形砂轮被装在上面,标准的圆形砂轮,在转动的时候,摇摆就超过了两毫米。 这样的磨床,要技师依靠经验打磨配件才可以。 技师拿过来了一根传动杆,这根传动杆是将钢水烧到半融,然后压铸出来的,上面有一排毛刺。 凑近了砂轮,然后就发出了刺耳的磨擦声,前面冒出了一片火花。 虽然摇晃的厉害,但是技师掌握了摇晃的规律之后,很快就将这根传动杆打磨光滑。 一圈人都笑了起来,总算是不负圣命。 “爹爹,车床和磨床这边暂时搁置,不要再增加了,这样的改进完全体现不了水车联动的先进。配件先靠工匠手工打磨,先把机器拼装一台出来。等二哥……” 裴格安看了看自己的二哥,改口道:“等留守有时间了,过来指点一下你们。” 这种最基础的手工到机床的过渡,裴格安也不了解,她只知道,这样的效率没有提高多少,耗费却要比过去更大。 既然赵德昭懂得,就让他来指点吧。 ------------ 第九十九章 群情沸腾 从码头那里返回,裴格安又到正在搭建的礼台处逛了一圈。 这个礼台距离入口不远,背对入口,正对着差不多七八百米一面土山坡。 裴格安走上礼台的台阶,然后坐在台阶上望着那面山坡,心里计算着明日该如何震慑众人。 那个土山坡的一面已经快被挖空,这里挖出的土,都被运到南方不远处砖窑,在哪里烧制城墙砖和普通的青砖。 山坡上从上吊下了几个绳子,坠着的几个人在山坡上挖洞。 这是在布置爆炸孔,每个爆炸孔的挖掘都经过了裴格安的设计,引线在距离所有洞口一样的位置,会盘成一个结。 有引线,有火药,进行爆破并不难。 难的是将所有的爆炸集中在一起,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山坡的另一边,挖了几个更大的坑,里面都装了最少一百斤火药。 她现在还没有时间做颗粒火药,目前用的还是这个时代的工匠做的火药,她只是指点了一下他们进行颗粒化。 至于威力不强,那就考数量来凑吧。 威力更大的炸药,她目前也没有计划,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现在做出燧发枪,对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不管是那个国家,现在根本没有热兵器的概念。 威力更大的炸药,要等到有了工业基础,能造出标准的车床,磨床,铣床,压铸机等设备之后,有了更先进的枪支之后,再慢慢拿出来。 看了一会那个山头,裴格安觉得还是无法整个炸平,最多,能把山头炸平。 不过这样的威力,应该可以震慑住这个时代的人了。 “大姐……” 裴格安扭过头来,露出了一丝笑容。“二姐,三姐,过来。娘,你怎么过来了?三哥,不许顽皮。” 两个女孩飞快跑了过来,挨着裴格安坐下,那个五六岁的男孩,调皮地在礼台的台阶上爬上爬下。 而她的娘亲,有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护卫和几个内侍,见他们都带着笑,才大着胆子问道:“大姐,快晌午了,要不要在家吃饭?” 二姐和三姐都拉着裴格安的衣裳撒娇。“大姐,回家吃饭吧,你回去了,娘就会做好吃的。” 三哥也叫道:“大姐,回去了娘亲会杀鸡,我想吃鸡。” 裴格安笑着跟徐永昌点了点头,徐永昌会意,立即安排一个小黄门道:“你去买只鸡,再割几斤肉,晌午我们就在裴大姐家吃了。” 来到这个时代,除了第一天被撞伤的赔偿,裴格安还没有摸过钱。 这个小黄门就是行走的钱包,负责帮她拿钱的,不管是想吃小吃,吃点心,说一声,就买了送到她面前。 看了看日头,来了这么久,她也没有学会看时间。“什么时辰了?” 徐永昌道:“差不多巳时中。” 裴格安伸手,他就递过来一本册子,在第二页上,记载了十二时辰对照表。 巳时中,差不多就是十点。 她点了点头,跟她母亲说道:“娘,我还有事要做,一会儿回去吃饭,你多做点米饭,护卫有几个大肚汉。” 她母亲立即眉开眼笑道:“好,好,我这就回去准备。走,我们先回去,别耽搁你大姐做事。” 母亲牵着几个孩子离开,几个小的不想走,却也不敢反抗,这里毕竟不是玩耍的地方。 看着她们的离开,裴格安的心里有一丝歉意,笑着挥了挥手。 占据了她女儿的身体,对她虽然有记忆,却很难有那种纯粹的感情。 不过改变了她们全家的命运,让她们的日子过的更好,也能让良心好过一点。 汉京这里风平浪静,可是大爆炸引发的余波已经席卷开封府。 中书令府,赵光义强撑着枯瘦的身体,看着手中的急报,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可是没笑两下,这种呼吸引发的急喘,就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原本的雄心万丈化作了几声咳嗽……憋的面红耳赤。 陈从信忧心地帮他轻拍着后背,轻声劝道:“中书令不可为此扰心,此事影响颇大,不用中书令出手,也会有人向陛下进言,取消汉京府的。” 赵光义喘着气道:“你是不了解我这位二哥,他刚愎自用,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这天下人,就没有几个是他看得起的,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也不会轻易接受谏言的。” “可若是中书令在后面煽风点火,让官家知晓,中书令这身体……” 赵光义愕然呆立,然后脸上又一阵阵扭曲。“这都是他们父子害的我啊……只恨那世人皆趋炎附势,往日对我有多巴结,如今就有多疏离。这身体虽然调养了几个月,却依旧不见起色,真是恨、恨、恨!” 陈从信虽然当初决定以身报恩,帮赵光义对付赵德昭。 可是当时的冲动之后,那一股气泄了,现在庆幸不已。 能活着,谁愿意死啊? 眼见赵光义依旧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他的心里有了畏惧,就想早日脱离这个漩涡。 不过,他表面上装的越发顺从,建议道:“中书令不如再等等,看看朝廷这股风向向哪里刮……” 赵光义虽然心里不愿,可是因为重病,群臣疏离,他自己的力量有限,想要呼风唤雨也难。 而且,李氏马上就要临产,他还想见到自己的第二个孩儿。“也罢,先看看吧……” 紫宸殿内的赵匡胤,望着身前案几上的一摞奏章,心中郁闷不已。 汉京西郊的大爆炸,随着六百里加急快报,已经传遍了开封府。 这种公文奏章,可不像他安排的眼线,直接汇报给他。而是直接通过朝廷的疏文通道,先由尚书府汇报,门下和中书汇集各方面信息,然后才递到他的面前。 到这个消息传到他面前的时候,整个开封府的官员,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二月二十九日夜,汉京西郊天降神雷,地动山摇,军民死伤三百有余。大火肆虐,地陷大坑,此乃上天警示,当拨乱反正,以归大统。” 这是中书府众大臣的意见,也是大部分大臣的想法。 这幸亏是天下未靖,否则的话,他的皇帝就要下罪己诏了。 他很清楚这是什么原因,汉京大爆炸之后,第二日就又进行了试验,安抚民心。 汉京当地的官员都知道爆炸只是意外,是如今朝廷在研发新武器,操作不当引发的。 但是出了汉京,几乎所有人都将此当做天罚。 这种事很难讲得清,人们宁愿信鬼神,也不愿认为这是人力所为。 赵匡胤绝对没有惩罚赵德昭的想法,更不愿意就此中断汉京的开发。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看到了汉京的变化,更知道自己的儿子,以后会越做越好。 难道,也要像汉京一样,再来一次实验,让所有大臣亲眼见见火药的威力吗? 而在汉京,赵德昭已经计划到了这一点,一艘装了四桶火药的船只,驶离了汉江,进入了白河。 四桶炸药已经颗粒化,被用木桶装了起来,跟随炸药一起运往开封府的,还有四个大小不一的生铁壳,以及几十公斤专门打造的铁蒺藜。 三百禁军护送这艘小船前往开封府,随行了还有工部都事黄瀚。 黄瀚祖籍关中,自小父母双亡,被终南山道士养大。 养大他的道观乃当地著名的丹鼎派,以炼丹为主。他性喜钻研,从烧火童子,一路成为道观里火药师傅。 后来下山在长安城开办了一家火药铺,专门给长安城里面的鞭炮作坊供应火药。 另外,他研发的黄磷火折子,也是长安最畅销的商品。 不过在后周时期,因为火折子无故起火,引发大火,他被官府抓捕,赔了个精光,才免了牢狱之灾。 后来朝廷征召各种工匠,他跟道士们学过识字,就以火药技术入了工部。 这几年来,他从一不入流的吏员,屡次升迁,如今是正八品都事。 来汉京后,他也受到了赵德昭与裴格安的重视,火药改进,颗粒化,一直都是他在主管。 这次他背负着赵德昭交待的任务,返回汉京,心中也是踌躇满志。 逆水前行,船速并不快,他坐在船头,还在想着赵德昭交待他的话:“这次回了汉京,就是要让朝廷的那些老爷,大吃一惊。要让他们知道,这不是天罚,这是你黄崇道的本事。” 更让他兴奋的是,留守竟然将他的上书,直接交给了自己带给官家。 他就是再不通事,也知道,这是留守要扶持他。 否则,他一个八品工匠,哪里有机会直接面见官家。 从道人到商人,从商人到犯人,从犯人又到官员,他黄瀚这二十多年走的并不顺。 可是现在,他认为自己否极泰来,他黄瀚这次要让那些大老爷们都知道他的名字。 汉京节度使府,现在门口已经挂上了汉京留守府的牌匾,这个牌匾是赵德昭手书,一挂上去,就吸引了无数汉京士子前来观摩。 “都说皇子天生神力,非同凡人,这一手字写的浑然天成,自成一派,这可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啊!” “那是,这可是龙子,未来的天子,岂是我等凡人可比的!” ------------ 第一百章 百事待兴 节度使府内,赵德昭拿起了面前摆着的玻璃器具,仔细观察起来。 玻璃的烧制跟钢铁一样,说容易,很容易,说困难,就很艰难。 将块状原料(石英砂、纯碱、石灰石、长石等)粉碎,使潮湿原料干燥,将含铁原料进行除铁处理,进行烧制,就能获得玻璃。 然后根据需求,进行各种中和作用,就能获得不同颜色,不同层次的玻璃。 最低到五百度的高温,或者到一千两百度,就能让玻璃软化,进行加工,或者吹制各种玻璃器具。 就像后世做酒瓶的玻璃,跟做门窗的玻璃,就完全不同。 但是,想要获得真正的液态玻璃溶液,就需要跟钢铁一样,将炉温升高到1550度以上才行。在这样的高温下,才能通过热处理,退火、淬火等工艺,消除或产生玻璃内部的应力、分相或晶化,以及改变玻璃的结构状态。 在炉温达不到这个要求的时候,是不可能做出真正高等级的玻璃的。 虽然通过添加纯碱,能够增加玻璃的纯净度,可是华夏偏偏是个缺少纯碱的地区。 玻璃的第一次革命发生在明朝时期,威尼斯商人通过在玻璃里面加入约四分之一的氧化铅,能够在炉温达不到要求的时候,让玻璃融化。 可是这样的玻璃不符合赵德昭对高档玻璃制品的要求,特别是显微镜,需要纯净度非常高的玻璃。 这一切,都要从基础开始,直接想要利用现在的技术就造出高等级玻璃,只是幻想。 在明朝,他因为没有经验,耗费将近四十年,才做出了微晶光学玻璃。 现在当然不用那么长时间,因为他已经有了整个行业升级的经验。 先做出试验器具,通过这些器具进行试验,得到三酸两碱,提纯各种化学原料。 然后有了这些化学原料,不管是钢铁的促溶剂,还是玻璃的促溶剂,都能造出来。 就跟车床的生产是一个道理,再复杂的车床,都是一代代通过简单的车床加工出来的。 没有简单的设备,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 第一批烧制的玻璃,就是各种烧杯,分馏瓶,蒸馏瓶,冷凝管等。 虽然这些器具的杂质含量都比较高,但是进行一些基本实验,已经足够了。 赵德昭当然知道,为了这批实验器具,不知道烧废了多少器具,不过现在有了合格产品,耗费再多,也是值得的。 “一共烧制了多少这样的瓶瓶罐罐?” 刘小看了一眼冯一用,示意他上前汇报。 冯一用上前一步躬身道:“一共烧制了三窑,形制简单的,吹制了有一千多个,那种形制复杂的,只有数十个。” 赵德昭又问:“那些哥儿还听使唤吗?” “他们干活都挺精神,有袁指挥使管着,除了偷猎,倒也没有惹出是非来。不过,烧制出来的琉璃,被他们偷了不少……” “这不算什么,现在琉璃还是稀罕物,过两年,就没人要了。”赵德昭转向刘小问道:“殿头,举才令也下传了好几日,汉京自荐的人多不多?” 刘小摇了摇头道:“日子还短,目前人不多,还有许多是街上的坐地虎,会翻个跟头也来自荐。”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事不急,等各地官员回了辖地,自然会举才上来。大姐今日在何处?” “后晌去了城东的鱼梁坪,查看那里的造纸焖窖和香皂库。二哥儿要找她回来吗?” “不用了,你去铁器坊那边,查验一番筹备情况。大姐毕竟年幼,怕有一些疏漏。佟亮。” 佟亮连忙应道:“在。” “各地官员那边,都通知到了吗?” “十七地的主官和副官那边,都是我亲自传达,明日辰时中,在城西铁器坊门口汇合。汉京府这边,王府尹与蔡刺史也都知晓,着令入品官员都要去铁器坊。” “备车,去城西安置点。” “喏。” 城西安置点是从去年冬天开始,就开始筹备兴建的民房,目前挖完了地下排水系统,但还没有建设。 城西南那边,建了二十多座砖窑,一直在不停地烧制红砖和石灰。 跟青砖相比,红砖的造价更低,工艺也简单一些,但是耐碱度不如青砖,寿命也不如青砖更长。 但是成本和工艺,就决定了红砖才是值得推广的建筑材料。 何况现在有了水泥,建筑外部用水泥覆盖,同样能保证红砖的寿命。 当然,这也跟土质条件有关,汉京这里黏土多,烧制的砖头采用自然冷却,出的就是红砖。 而南方有些地区土质不一样,像江南水乡,不缺水,采用水冷却的青砖更耐久。 赵德昭来到了城西的安置点,这里一望无际,地上只剩下了一条条深达三米,近一米宽的沟壑。 这里一座房子也没有,但是按照赵德昭的要求,只要不是阻碍施工的大树,一律不能砍伐,所以可以看到一颗颗大树矗立在这片工地上。 这些沟壑四通八达,按照设计,从南向北倾斜,一直到江边。 在江边的河堤外延,兴建了一座巨大的深坑,按照设计,这一座深坑,足以应付两到三万人的排泄与生活用水净化。 工匠和劳役们只知道按照赵德昭给的图纸施工,不懂赵德昭要做什么。 这实际上就是下水道,沼气池。将城西这一片的粪便,垃圾都集中在一起进行沤肥,沼气,剩余的残渣,会是最好的地肥。 在古代,粪便在数百年的历史中都是可以卖钱的。 所以,赵德昭也不会担心这些参与的垃圾处理不了。 既然要建一座新城,那就从最基本的开始,城西,城南,城东,都将会先修建下水管道,然后才盖房子。 而且,所有的房子统一规划,都是两层楼,而不是单纯的一层楼。 当然,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每家每户一个院子是少不了的。 围着护城河外围一圈的房子规制最高,这是为官员们准备的,越向外围,房子越小,院子越小。 在这个有等级的社会,房子也是身份的象征,赵德昭不仅不会破坏这种等级,还会继续维持。 因为这些,才是封建社会稳定的基础。 只要不堵塞普通百姓上升的通道,所有人都会拥护这种制度。 沿着三个城门出城的通道两侧,不会设置住户,而是一家家商铺。 道路被拓宽到了五十米,中间还设置了花坛隔离。 不过这一切都还是规划中,如今这里还是黄土地,有水的地方就是一个个泥坑。 赵德昭让人跳下了一条下水道,看了看高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水道三米深,将会用红砖,水泥固定,这个高度将会是两米,然后覆盖上加了钢筋的混凝土板,上面再盖土填平,上面再建净水沟排水。 这样的下水道,在几十年以内,都能应付使用,以后即使改建,因为避开了建筑,改建也容易。 如今的投资主要是建筑材料,人工不值一提,因为都是免费的劳役。 朝廷连粮食都不用出,自然就有人来干活。 不过赵德昭不会如此做,他想要在各方面都培养出一支队伍,进行专业化培训。 不过,他最多出一点粮食,出一点盐,就能所有人心甘情愿干活。 回来的路上,佟亮有些疑惑问道:“二哥儿,明日就要向各地大臣演习,建房子这事,应该不急吧?” 赵德昭笑道:“让工部画的展示图你看了没有?” 佟亮点了点头。“看了,不要说其他人,就是我看了那些房子,也想住进去。” “这是给官员的福利,明日正好一起告知。今日我来这里,也是给所有大臣们看的,让他们知道,我将他们的事情看的最重。” 佟亮恍然大悟,立即拍马屁道:“二哥英明。” 赵德昭笑了笑,没有受他糖衣炮弹的影响。 作为统治阶级,最重要的是权力的衍伸,而官员的存在,就是权力的重要架构。 没有官员,他的号令连节度使府都出不了,更别说推行下乡了。 在他基础还不牢固的时候,维护好汉京的官员,就是维护了自己的权力体系。 而且人心必须时刻注意维护,技术改革,工业发展,早一天,晚一天差别不大。 可是某一天人心散了,需要十倍的功夫来挽回。 他现在基础不牢,手里各种武器,军队也没有,这些官员自然是最重要的。 将他们维护好了,借助这股力量,即便是赵光义不死,也能好好掰一下手腕。 在明朝时候的朱棣,分封北平,不就是靠笼络住了当地官员,才能转过头来争天下。 “留守,蔡刺史急报,养猪场猪瘟,如今五百头猪,已经传染了一百多头。” 赵德昭打开了车窗,吩咐道:“直接去东城养猪场。” 百事待兴啊,赵德昭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有走上正轨,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直接汇报到他这里。 猪瘟是一件小事,可是又关系到了军中的肉类供应,士兵训练不可没有肉,现在大部分肉都考采购。 而采购人员四处下乡,采购艰难。 想要建一个养猪场,刚采购了五百头猪,就遇到猪瘟,也算是流年不利。 ------------ 第一零一章 猪 春秋时期,就有“六畜”之说,指的是马、牛、羊、猪、狗、鸡。 礼记中,将牛、羊、猪称为太牢,是国君和卿大夫才能享受的美味。 而普通百姓“非乡饮酒,膢腊,祭祀无酒肉”,简单来说,就是普通百姓不是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吃不到肉。 牛肉一开始是最重要的肉食,不过在战国后期发明了木犁,华夏成为了农耕社会,至此以后牛成为最重要的劳力,开始禁止吃牛肉。 水浒传中,那些杀人犯,地痞流氓住店开口,闭口就是上两斤牛肉,其实是一种破坏与反叛思想,现实中根本没有牛肉卖。 魏晋时代,精神思想超越了物质追求,并且成为思想主流,从此,猪肉成为上不了台面的食物。 因为猪长于污秽之地,肉味腥骚,被人们厌弃。 从此之后,羊肉成为华夏最主要的肉食,从魏晋到明朝的一千年间,没有任何肉类能挑战羊肉的地位。 宋仁宗时期,皇宫一年消耗羊肉四十三万斤,可是猪肉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只有四千一百斤。 皇帝请大臣吃饭,上猪肉是骂人,接待外宾,上猪肉甚至能挑起战争。 猪肉只是给最下等的宫女,太监们逢年过节的时候加餐用的。 至于说苏东坡发明了东坡肉,其实是鼓励人们吃猪肉。 实际上呢,东坡肉为了去除猪肉的骚味,用了大量的香料,复杂的工艺,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吃得起的。 原生态的猪肉很骚,肉丝也很粗,这一点,与后世的野公猪差不多。 不过后世吃野猪肉可以用大量的调料压味,古代的百姓却没有这个条件。 春秋时期,其实阉割技术就已经开始流传。马叫骟、牛叫犍、猪叫豮、羊叫羯、狗叫猗、鸡叫阉,甲骨文里都有记载。 不过干这个行当的人都是被人瞧不起的,是属于最下贱的行业,一直拓展不开。 更主要的是,古代阉割禽兽是为了改变其习性,而不是为了吃肉。 不管是马牛羊猪,阉割是为了阉割野性,服从命令。 所以阉割并不是从幼崽开始,也导致了在几千年里,人们并没有意识到,从幼崽时期阉割猪,就能得到不骚的猪肉。 也是从宋朝开始,华夏失去了北方,甚至是西北,马肉退出了百姓的餐桌。 马肉其实也不好吃,肉丝还粗,而鱼从这个时代,逐渐取代了马肉,成为百姓餐桌上的食物。 赵德昭当然很清楚,猪肉其实也可以很好吃,虽然不能说超过牛肉和羊肉,但是有一点是牛羊比不上的,那就是猪好养。 不管是跟牛羊一样打猪草,还是吃人们的剩食残羹,都可以养活。 米糠,麦麸,这种从大米和麦粒外表去除的外皮,更是在未来成为猪的主要营养源。 在农耕社会的华夏,青草不多,但是这两种主要食材的边角料,却用之不竭。 所以,推广猪肉,改善天下人的习俗,应该从现在开始。 出汉京东城门,直行八里,位于汉江边的鱼梁坪滩涂处,有一座大型院落。 鱼梁坪与鱼梁洲相对而立,中间隔着宽达一千多米的汉江。 这里地势低洼,土地肥沃,但是因为常受汉江水侵袭,这里一片滩涂,长满了芦苇野草。 在这里养猪,不仅能避开人口密集区,更有无数的草料,可以减少猪倌的工作量。 赵德昭看到门口迎接的蔡令性,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感动。 一个刺史可以说是大宋的中高级官员,能够深入民间,关注民生,不管能力如何,都可以说是个好官。 有几个刺史能不顾身份,得知猪场猪瘟,能亲自来调查的? 所以隔着七八步,赵德昭就跳下了马车,大声道:“如此事务惊动蔡父母,实乃德昭之累,心中愧疚。” 蔡令性听到赵德昭从蔡刺史改称蔡父母,登时心中一暖,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这可是皇子,如今的汉京留守,以后的天子,能得一句蔡父母之称,死而无憾。 他躬身抱拳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老朽自知才疏学浅,不能于庙堂挥斥方遒,当以身体力行,为留守,为百姓解忧。” 他身后官员跟着躬身行礼,有几个猪倌激动的泪流满面,双膝跪拜了下去。 “免礼,免礼。”赵德昭扶正了蔡令性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正是为官之道,蔡父母可当得此赞。” 蔡令性站直了身体,却有些发呆,喃喃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得留守之赞,老朽死而无憾!” 这句话乃是几十年后的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的句子,虽然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出名,但是在为官之道上,比之更为规范。 在后世的数百年中,无数官员都以此为标杆。 在这个时候跟蔡令性说出来,对他的震撼可想而知。 赵德昭对官员们纷纷点头示意,却去亲自扶起了几位普通的猪倌。 他们哪怕是主管,也都是普通百姓,第一次见皇子,忍不住跪拜。 赵德昭对官员可以疏离,对百姓,却必须要以亲和为主。 几位猪倌被赵德昭扶起,依旧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 赵德昭笑道:“大宋初立,百废待兴。这天下是我赵家的天下,也是百姓的天下。我身为皇子,要为大宋殚精竭虑,尔等身为百姓,同样亦为大宋做出贡献。望尔等今后兢兢业业,为我大宋效力。” 一位猪倌又忍不住跪下,低头抵地道:“能见皇子天颜,得皇子勉励,小人这辈子足矣。” 赵德昭笑道:“听你说话,可是识的字?” 他低头道:“小人度过五年私塾,识得几个字,会算数,如今忝为猪场文书。” 赵德昭道:“人有高低,事无贵贱,能把一件事做好,就是能耐。” 蔡令性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回身说道:“下官只是让人告知皇子猪瘟,却不曾想,皇子竟然亲自到此。此地腌臜,皇子……” 赵德昭扶起了跪地的猪倌,回头笑道:“无妨,尝人间百味,知世情冷暖,才是人之大道。” “尝人生百味,知世情冷暖。留守大才,一字一珠玑,老朽佩服。” 赵德昭笑了笑,并没有因此而自得。自己都快两百岁了,比其他人又多了三世阅历,千年知识,一切看的都平淡了。 被簇拥着进入了猪场,腐臭味就浓郁了许多,众人忍不住掩鼻,可赵德昭如同没有闻到这些味道。 四下看了一圈,赵德昭登时就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猪瘟不是后世的猪瘟,而是猪的寄生虫病。 这个猪场也是按照赵德昭给的图纸建造的,一个个猪圈,小猪十二只一个猪圈,大猪六只一个猪圈,分开饲养。 除了种猪圈,不管是公猪母猪,从小就被阉割。 猪圈有半圈屋舍,半边露天,跟后世农村的猪场区别不大。 前排喂养,两排猪圈中间是个倾斜的坡度,清扫猪屎,然后用水下冲。 按说这样应该可以避免猪瘟,可是猪圈依旧是土地,这里又在滩涂地,一下雨,猪圈就变成水塘。 宋代到处瘴疠横行,寄生虫更是泛滥,这里没有进行过消毒,几乎所有的猪都有寄生虫病。 现在的猪可不是后世那种白猪,只有黑猪。黑猪身上的猪鬃犹如钢针,一根根竖起。 每只猪都瘦的可怜,大部分猪都能看到骨头顶起的骨节。 虽然有了猪圈隔离,可是如果不能避免相互传染,这猪圈就如同白建了。 赵德昭看了一圈说道:“南城水泥厂已经开始出产水泥,石灰,蔡刺史后日去节度使府,我会给你开一张批条,先将猪场的地面用生石灰消毒,然后用水泥硬化。 还有磺胺,明日我也会给你一批,拌在猪食里面喂猪,除去肠虫,然后为猪清洗。 今后猪场要注意防水,既然建立了猪圈,就必须要完全隔离开来,切不可让猪圈之间的病菌继续蔓延。” 蔡令性问道:“生石灰杀毒倒不新鲜,不过水泥硬化是什么?磺胺又是什么?” 赵德昭道:“磺胺就是上次爆炸之后给受伤兵士用的神药,至于水泥,明日你就知道了。” 蔡令性惊道:“神药,给猪用?!” 前几日的爆炸,磺胺发挥了神奇的作用。这个时代的人没有抗药性,虽然是纯度不高的磺胺,副作用还很大,但是,大部分伤员都没有感染。 等于说,只要当时没死的轻伤员,哪怕烧的面目全非,也活下来了。 至此,神药之名就传遍了整个汉京,现在世人皆以神药称呼磺胺。 听到要给猪用,蔡令性立即说道:“万万不可,人求一剂皆难,岂可浪费在猪身上!” 赵德昭笑道:“无妨,如今磺胺副作用过大,所以还没有大力推行,最多一两年,我就能让大宋无论将士还是百姓,都能以廉价购买到磺胺。” ------------ 第一零二章 无工不强 上 三月初一,阳春三月,风和日丽。 清凉的东北风吹在身上,即便在日头下,也不会觉得燥热。 但是距离城西九里的万山脚下,所有人都感到心里一片火热。 山南东道十八州府,或者是民政主官,军政副官,或者是军政主官,民政副官,一共三十六人,在辰时末,就已经都抵达了山脚下的铁器坊门口。 他们每人都携带了十数位下僚,再加上护卫,就有七八百人。 汉京府驻禁军三千,锦衣卫三千五,再加上厢军,衙役,除了例行执勤人员,其余人等皆列阵前来。 再加上铁器坊工匠,劳役,足有两万余人,将这一片厂区塞的严严实实。 辰时中,赵德昭摆足了仪仗,不管是皇子旗,汉京留守旗,还是山南东道节度使旗,这次全部被摆了出来,排列成长长的一排。 汉京府百姓何时见过如此热闹,一个个纷纷在大路两边围观,有些老人一大早就在路边摆上了棋盘,等着看热闹。 铁器坊那里重兵把守,不能进入,但皇子要去铁器坊,总要从这条路过吧! 王氏和陈氏原本也要跟赵德昭一起出行,不过王氏临行前不舒服,一直呕吐不停,而陈氏性弱,不愿意见人,两人就留在了府内。 赵德昭今日乘坐的是刚被拉到汉京府的皇子车辇,这辆辇车去除车辕部分,依旧有前后三间半,长三丈三,宽一丈一。 第一间是会见下臣的会客厅,第二间是女眷的会客厅,第三间是卧室,后面还有半间是马桶间。 辇车高大宽阔,车厢比车轮还高,在车厢外部,两侧还有裙边,供内侍乘坐,候令。 车厢以红木为厢,雕龙刻凤,极尽奢华,在内层还夹以钢板。 一般的道路,根本容不下这辆辇车前行,想要前行,不仅需要宽路,还需要四匹高头大马才能拉动。 赵德昭端坐第一个车厢,车厢的前左右隔板都被拆除,遮以红纱,却也被挂钩勾住,可以让百姓能看见赵德昭的样子。 赵德昭端坐在软垫,背靠中层隔板,身穿大红龙袍,龙袍上绣着黄色金龙。 今日他戴着九旒冕,给他高大的身材格外增添了几分威严。 宋代的冠服制度沿袭秦汉,在历代中最为繁复。对于冕板的尺寸、材质用木以及冕板上所裹覆的丝织品的颜色和装饰纹样等,都有详细规定。 一般情况下,除了祭祀,大礼仪的时候,很少穿这些。 不过赵德昭今日不仅仅是第一次正式亮相,也是故意要给百姓留下深刻印象,所以费了半个时辰,精心装扮了一番。 马车隆隆前行,前后禁军彪悍,坐在车辕处御马的是大帅哥王承衍,两侧护卫的也精心挑选的强壮帅哥。 两侧裙边处,左刘小,右佟亮,在赵德昭的脚下,还坐着谨言,慎行,这一对双胞胎。 喜财者看到富贵,爱权者见到权势,好色者见到美人。 车驾到处,百姓纷纷行礼,一大半都是跪礼参拜。 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经历了五代十国的战乱,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皇帝,带着他们过上稳定的生活。 赵德昭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笑是不能笑的,也不能胡乱挥手,必须要威严端庄。 但可以目光平视两边百姓,微微点头,只是这样,就能让百姓感到荣幸。 你要是嘻嘻哈哈,跟百姓胡乱挥手示意,只会让百姓失去信任。 辰时末,车驾才以近乎步行的速度,抵达距离西城门九里的铁器坊门口。 而这里,以汉京府尹王溥为首的数百官员,以官职排序,列队相迎。 随后,赵德昭邀请王溥上车,进入铁器坊,将辇车一直停在了搭建起来的观礼台的下方。 前方的平地上,数千锦衣卫,禁军,厢军,各有一个方阵,列成了整整齐齐的队伍。 在此,文武官员在此列队,与众将士一起在此相迎。 刘小高声道:“恭迎大宋皇子德昭。一拜。” 十余位内侍站在场地各处,同时传音。 然后文官躬身,武将击胸。“恭迎皇子。” “恭迎大宋汉京留守德昭。二拜。” 众人又是躬身,击胸。“恭迎留守。” “恭迎山南东道节度使德昭。三拜。” 礼行三次,高呼三次, “礼毕。”赵德昭这才挥手示意,起身下车。 不过他下车之后,没有直接登上台阶,而是转身面向辇车。 辇车里,又下来一个娇小的身影,跟着他一起登上了六层观礼台的最高层。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即便以前有人不知道,看到汉京府的变化,也知道了她。 即便有人认为她跟在赵德昭的身边,享受百官的礼拜不合适,可是也没有人觉得她出现在这里不对。 在工匠方阵那里,裴甲和两个儿子看到裴格安的身影,都忍不住眼眶湿润,不能自已。 鸡窝里飞出了一只凤凰,他们裴家值了。 赵德昭登上了第六层,端坐在了罗汉床上,其他百余位官员按照官职高低,坐在了一到五层。 裴格安隔着案几跟赵德昭低声道:“这就是权力的迷人之处啊。” 赵德昭这个时候也放松了下来,笑道:“可惜这个时代,你的权力必须要嫁接在我的身上。” 没有赵德昭的存在,裴格安再大的能力,也没有用武之处,更没有人认可她。 在华夏还好一点,男人对女人都有基本的尊重。 可是在南亚,西亚,欧洲,女人这个时代跟货物差不多。 她点了点头。“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太低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们是一体的。” 场地内,响起了庄严的鼓声,随着鼓点声的变化,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观礼的人开始就座,而被安排了执行任务的人,也知道自己的步骤。 等所有人坐定,裴格安的新鲜劲也过去了。“我去检查一下火药线路,不要出了差错。” 赵德昭点了点头。“你带上谨言,慎行,回到场地之后让人通知我一声,见不到你,我不会下令点火。” “知道。” 谨言,慎行面对上万人的注视,本来就不自在,连忙跟她一起从侧面楼梯溜了下去。 鼓声停止,场地内的将士们整齐盘腿坐在了平地上,面向观礼台。 刘小望向了赵德昭,赵德昭轻轻点了点头,他走向了台前,高声喊道:“乾德四年春,襄阳府升汉京府,皇子德昭奉御命驻守汉京府,是为代天子疆守,君君臣臣,分疆守职,各有其方。” 台下的数十位内侍分成两拨,将刘小的话传了下去。 而赵德昭端坐罗汉床,一动不动,俯视着场内众人。 先是讲了一大篇赵德昭到汉京府的重要性,合法性,赵德昭都听的有些倦了,刘小然后才话锋一转。 “……然一国之兴,在于农工商虞,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 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古今一理!然农工商虞,在于得人,选贤任能,兴盛之道。 皇子德昭,集天下之大才,百工之学问,立足汉京,治吏百官,施强国之本。” 转到了赵德昭要做的事,台下更安静了。 话里点明了赵德昭来汉京,就是要发展工业,强国兴民。 “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这个道理人人都懂,汉代时候,人们就提出了这个概念。 司马迁在货殖列传里面,就对农工商虞的重要性进行详细的说明和划分,鼓励百姓做工,经商,开发矿产。 可惜的是异族入侵,佛教兴盛,对百姓进行了屠杀和软化。 等到隋唐时候国家强盛起来了,儒家兴旺,儒家恨不得人人都是傻子,都在家里种几亩地,一辈子不出门。 只有这样,才便于管理,至于富不富,强不强无所谓,皇帝的位置稳定就好了。 宋朝民风开放,工商兴盛,有着良好的工商基础,可是内有儒教压制,外有强敌窥伺,最终社会基础化为零。 进入元朝,社会一下子倒退了八百年不止,几乎是又变成奴隶社会。 这可不是后世信息化的社会,一批读书人杀光,工匠杀光,许多工艺就断绝了。 来到这个时代,发展工业,提高生产力,就是赵德昭的主要目的。 至于那些外敌,其实根本不被赵德昭放在眼里。 宋朝有了火枪火炮,其他人还拿着一砍就断的锈刀,何惧之有? 不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就对不起他来这个时代。 赵德昭的告百官书念完,就进行下一个程序,由各位已经开工的工匠代表,汇报采用新技术的产量。 裴家代表铁器营进行了汇报,当百官听闻如今已经启用的四座高炉,每天可以出钢两炉,一炉五千斤的时候,那些官员无不眼热地望着那几座高炉。 后世一炉钢就有五千吨,现在一炉只有两吨半,可是,这也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生产能力。 按照这个产量,十座高炉都启用,一天就能出钢两万五千斤,一年就有千万斤。 一万吨的产量,不过是后世随便一个小钢铁厂一天的产量,可是在这个时代,却突破了极限。 这对任何一个官员来说都格外震惊,可是,这还只是开始。 想要并没有铁矿,今后的马鞍山铁矿,内蒙铁矿,才是赵德昭真正想要开发的铁矿。 借助铁矿的开发,铜矿,金矿的开发,将大宋的版图一点点扩大。 ------------ 第一零三章 无工不强 中 裴格安带着谨言,慎行两女回到了会场,裴格安不想到台上当木偶,就在下面闲逛,装作指导工作。 谨言,慎行本来是王氏的侍女,赵德昭的通房,现在被她给拉拢了。 接到她们的传话,赵德昭也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的通报大会,也进入了第二阶段的尾声。 不管任何时代,大会无非就是那几道程序。 首先领导发言,其次工作汇报,然后未来展望。 从古至今,这几个中心点从来没有变过。 相比钢铁厂的产量,其他工坊都没有引起官员们的重视,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这些技术背后的意思。 反倒是过来打酱油的陈抟听的津津有味,他也不懂技术,可是跟赵德昭的谈话,他知道这些新技术能带来多大的变化。 赵德昭看了看天空的太阳,根据日期,太阳的位置,大致判断已经快到巳时两刻,也就是后世的九点半左右。 最后一位汇报的卢多逊的话,引起了在场许多人的重视。 他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开头,引入话题,强调了如今的铁器坊,火药坊,水泥坊等作坊对大宋的重要性。 其发言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深入浅出,却又道理连篇。 懂技术的人,能听懂他话里的重点,不懂技术的人,也能被他的话吸引。 这个家伙,的确是个人才。 如果他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也许就不会得罪那么多人。 不过,也需要一个他这样的人,能变成赵德昭放进鱼塘的一条鲶鱼,将大宋这坛死水搅活。 他汇报完毕,赵德昭一直板着的脸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番鼓励登时让他得意无比,肩挺背直地退了下去。 又是一阵鼓声响起,刘小看了赵德昭一眼,走到台前,高声喊道:“煌煌华夏,威武大宋。皇子德昭,奉天立工。欲善其事,必利其器。得天之授,开天辟地。” 下面的人听的要进入正题,刘小却又不说了,正心痒难耐,却见刘小手指远方的山头。“开天辟地……” 因为叫的声音太大,声音都有些劈了,显得格外尖利。 再加上他的动作,有些搞笑。 不过四周毫无动静,众人四周观望,都觉得莫名其妙。 就连传话的其他内侍都有些懵比,这句话根本没有传达下去。 刘小自己也有些懵比,傻傻地望向了赵德昭,悻悻地收回了手。 赵德昭看到角落里的裴格安笑的腰都直不起来,好一会才伸出了一只手示意。 赵德昭看懂了,意思是说刘小的号令传达了以后,有三十秒的延迟,这个延迟是引火线燃烧的时间。 裴格安在角落里双手捂住耳朵,却有忍不住在谨言身后偷偷西望。 谨言和慎行也都学她的样子捂住了耳朵,两人既好奇,又害怕地向西张望。 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二十秒,赵德昭站起身来,大声叫道:“众人听令,转身向西,双手捂耳。开天辟地……爆!!!” 下面的锦衣卫立即原地转了半圈,双手抬起,捂住了耳朵。 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顺从,心里还在疑惑赵德昭为什么要这么指挥。 听到内侍们传话,再看到他们要吃人的眼神,这才醒悟过来,准备转身。 可是他们的身子刚转了一半,就感觉到了大地在颤抖,身子发飘,然后看到了对方惊骇的表情,耳朵里没有任何声音。 然后,铺天盖地的泥土碎石漫天飞舞,所有人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捂住耳朵的人听到一连串的巨响,耳膜阵痛,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顾得上自己的耳朵,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西方的那个小山头,原本有数十丈高,一面被取土挖成陡崖,可是山顶还有大片的林木,郁郁葱葱。 但是短短的一瞬间,眼前泥土飞扬,整个山头变成了虚无,一颗四五米高的小树刚好位于爆炸的中心点上方,被炸飞了几十米高。 原本的小山只剩下了一个土堆,可以从那个缺口看到西方隆中那边的山。 铺天盖地的泥土飞溅了上千米远,裴格安怕威力不够,刻意增加了火药的份量。 原本计算的只是炸掉山头,不会影响到会场这里。 可是如今,会场这里也被殃及,每个人都灰头土面,就连赵德昭自己也被溅了一身土。 幸亏这个观礼台是特意加固的,要是炸塌了观礼台,可就成了装比遭雷劈了。 会场里原本竖着的旗帜,现在被炸飞了一小半,剩下的也都东倒西歪。 赵德昭的耳朵刚恢复了听觉,然后就听到了又一声巨响。这次不是爆炸,而是北方距离山头最近的一座炼钢炉,因为距离爆炸点只有五百米左右,结果被震塌了。 赵德昭一阵心疼,有点玩大了。 这一座高炉,就耗银钱三万贯,也就是三千万钱。 即便现在耐火砖生产,技术革新都走顺了,成本也不低于两万五千贯,这一下就玩完了。 不过,这座十多米高的高炉倒塌,更让人直观地知道,爆炸的威力有多大。 现场一片混乱,许多人都被爆炸被震的暂时失聪,更多的人被飞溅的碎石打的头破血流。 原本的山头处,几团灰黑色的烟雾因为爆炸的空间塌陷形成了一团,然后空气重新进入之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然后逐渐上升。 赵德昭抹了一把脸,又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走向了身后架着的两面鼓处。 现场的鼓声,就是由这两面鼓在引导,这个时候的鼓手,因为毫无防备,都被震倒在地,还没有清醒过来。 刘小虽然知道这件事,可是也没有想到威力会这么大,坐在地板上,傻傻地望着那朵蘑菇云。 赵德昭捡起了鼓手的鼓槌,然后站在了直径超过一米五的大鼓前面。 微一吸气,然后“咚咚,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在明朝的时候,他就打行军鼓,出征鼓,不管是行军作战,休息,列阵,不同的鼓点他都会敲。 而赵德昭还懂音律,对简单的鼓点更是手到擒来。 鼓声响起,锦衣卫和禁军最早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列阵,面向观礼台。 当他们看到是赵德昭在亲自敲鼓,一个个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的动作也让其他的惶恐之人冷静了下来,现场逐渐恢复了秩序。 裴格安这个时候立即吩咐下去,让早已安排好的大夫给受伤的人疗伤。 佟亮也清醒了过来,连忙过去扶起了刘小。 刘小浑身颤抖,激动地不能自已,一把推开了佟亮,高声叫喊:“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传话的内侍异口同声喊道:“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然后全场的人都开始喊:“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原本坐在观礼台上的诸位官员,因为爆炸东倒西歪,有些甚至吓的抱头鼠窜。 这个时候,他们也都不敢再坐,而是走下了观礼台,跟在后面喊道:“大宋威武!皇子威武!” 现场的两万人都被这种恐怖的力量吓到,这根本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力量。 而背对他们,身材威猛的赵德昭,这一刻,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人,而是神! 所有人整齐地喊着:“大宋威武!皇子威武!”没有一点点异心。 佟亮这才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二哥儿,众人在等你号令。” 赵德昭这才停手,将鼓槌交给了恢复平静的鼓手,转身走向了台前。 鼓点停,众人的高呼声也停住,刘小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喊,这个时候依旧浑身颤抖。 大部分人都以头抵地,不敢起身,但是锦衣卫这边的诸位勋贵子弟,却都眼神热切地望着赵德昭。 最少在这一刻,整个大宋的勋贵层,都归心于他。 “这……就是新的力量!属于我大宋的新力量!我们将会用它扫平天下,天下尽归华夏!” 站在台上,能清楚地看到许多大臣的脸上都流着泪,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南到南海,北到北海,东到东海,西到西海,这都是我华夏的疆域。燕云十六州,如今是我们的失地,可是以后,这里将会成为我们的腹心。” 等内侍们将这段话传出去,台下响起了众将士的欢呼。“收复燕云!收复燕云!” 赵德昭又说道:“西域河中,在安史之乱就已经失去,可是未来,我们要将它重新变成我华夏的牧场!” “收复河中!收复河中!” “南唐,南汉,南海各国,都只是我们的踏脚石,我们要把南海,变成华夏的洗脚盆。” 这一次,众将士不知道该怎么喊了。刘小高声引导:“洗脚南海!洗脚南海!” “洗脚南海!洗脚南海!” “而这一切,都将从汉京开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汉京府,就是我们的起点。”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诸位给我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里,我们同心协力,埋头苦干。为我大宋将士送去武器,为我大宋百姓带来富强,让我大宋兴盛华夏!” 这一次,台下异口同声:“敢为大宋效命!敢为大宋效命!” (不好意思,明天上架,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事情比较多,今天就忙了一天,刚回来。现在还没有几章存稿,赶紧写……) ------------ 上架感言,内有设定,请大家一看 小说再一次上架了,可是成绩越来越差,哭一个先。 以前的小说,最低也有一两万收藏,这一本,五千。 快节奏的网络小说,我却似乎越来越慢,总想写出一个时代的波澜壮阔。 但是画卷还没有展开,读者就放弃了。 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放弃算了,反正又不是没事做,又不是没饭吃。 但依旧还在写…… 不想说什么理想,也不想说什么抱负,其实就是喜欢。 喜欢文字的堆积,然后写出自己心中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可能很多人不喜欢。 看过老妖小说的人都知道,我总是写的很大,大时代,大背景,然后有时候忽略了节奏。 这本小说也是同样的毛病,但是又写的稍微有些散了,加上双穿,还有个外国女主,导致了许多人一看就放弃。 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这个女主当皇后或者妃子,因为这个女主在另一本小说里面,跟男主就是因为互杀,才被男主征服的。 她实际上也是一个野心家,能力出众,跟男主一样,爱好女。 前世有孩子,让她比较收敛,现在肯定是要放飞自我了。 更重要的一点,她是要成为海贼王的女人,要成为欧洲恐怖之母的女人。 而这些基础,在那个时代,只能通过男主,才能得到权力寻租。 许多人没有看小说就放弃了,甚至口出恶言。 不过,因为构思了这样一个很大的故事,有了这样的设定,即便是扑街,也只能往下写。 剧透了这些,也是想要请书友轻喷,订阅。 我想写长一点,不能再太监了,否则真的就习惯了。 这部小说才写了一个开头,主角还没有站稳脚跟,还要继续种田,发展科技树。 后面还有统一华夏,政治改革,移风革俗,工业强国。 上一本《我的大明新帝国》,后期那个被主角改变的世界,那个面目全非的世界,发生的新旧思维的对撞写的少了一点,很多书友提意见。 这一本的后期的成绩如果能逐渐提升起来,我会写的多一点。 在主角后面的一段时期,是宋朝最灿烂的时代。 范仲淹,司马光,苏轼,王安石他们,如果面临工业时代的萌芽,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还会像历史上一样出色吗?是被历史淘汰,还是会绽放出更灿烂的光芒? 之所以没有选择隋唐时期,而是选择的宋朝,就是因为有这样一群人吸引着我。 如果宋朝的世界进入了一战那时候的科技,社会形态完全不同,这样一群人的故事应该有别样的精彩。 废话也不多说了,新书上架,求一下订阅,希望各位书友能支持一下正版,让老妖能心无旁骛地将这个故事慢慢写出来,能写的精彩。 一个月几块钱,支持一下正版订阅,谢谢各位书友了。 ------------ 第一零四章 无工不强 下 爆破虽然出了一些意外,但砂石扑面而来,双耳失聪,高炉倒塌,反而效果更好。 从观礼台下来,赵德昭首先看望了被石头砸伤的倒霉蛋,安抚了一番,带着诸位官员开始了巡查。 “此乃水泥路,少山石成粉,再加水凝固,形成平地,坚硬逾石。由此物,今后修建道路,河堤,架桥,建屋,皆可通用,效果惊人。” 不少官员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条路,不过要迎接赵德昭,还没有仔细看。 这个时候,不少人趴在地上观察平整的水泥路,高炉这边有了这水泥路,运送钢铁,省力了许多。 连坤还让人拿过来了一把铁锤,在路面上敲击。“若是普通的山石,一锤下去也碎了。但水泥不同,更有韧性,敲击只会有坑,不会碎裂。” 来自富水郡(钟祥)的刺史姚安看赵德昭脸带微笑,凑近了说道:“留守,汉江过了汉京转向南方,至此以后两岸地势平坦,每到雨季泛滥成灾。这水泥,我富水郡大缺。” 来自江陵的刺史于卓然连忙也说道:“你富水郡再大的水,比得上我江陵一带吗?留守……” 赵德昭笑道:“不要争,不要争。这水泥不同钢铁,需要有煤铁矿才能生产,更是国之重器。待汉京府这里的水泥配方稳定了下来,将会在各州府都开设生产。 只要当地有石灰石,皆可生产。所以,你们回去之后,除了稳定农忙,就是要派人清查辖境各种矿产。 今后,这水泥厂要修到我大宋每一个城池,每一个乡镇,甚至以后修到每一个村落,这一切,皆需诸位操劳了。” 众人皆惊。“如此一来,岂不是耗尽我大宋国力?” 赵德昭笑道:“非一次到位,先修大城之路,再修乡镇之路,量力而为嘛。” 一个官员低声道:“有了此物,今后城池再也不怕被攻破。” 赵德昭听见哈哈笑道:“此话不假,可我大宋非只此技,除了水泥,还有众多新物。用几年的时间发展,让我大宋之军御敌于境外,这城池,今后再也不需城墙。” 一帮官员面面相觑,总觉得这话道理没问题,可是怎么就不能让人信服呢? 城池没了城墙,还叫城池吗? 大宋强大了,固然可以御敌境外,可要衰落下来了呢? 蔡令性忍不住问道:“留守,既然城池不需城墙,为何还要引白龙河,黑龙河之水,为樊城西护城河呢?” 赵德昭笑道:“这又涉及到了另一个大计划,引护城河不是为了防护,而是为了引水去污。城西的地沟诸位都看过了吧?那些地沟,就是为了排污,净化。 今后任何城池,要建房,必须要挖地沟排污。先留足够宽的道路,应对今后人口增加以后的负担。” 城西的安置点虽然还没有建成,只是留了道路,挖了水沟,但是规划图已经出来了,还让画师画了未来的效果图,如今贴了展示牌,就竖在观礼台旁边,人人都看了。 至于安置点,是如今汉京府最大的工程,这些民政官员们在汉京府,自然早就了解了。 汉京府,就是赵德昭树立的标杆,今后的任何城市建设,都要根据这个要求,这个标准来。 要让下水道,排污,在一千年前就出现在这个世界,成为世界的标杆。 而每个城市的主道路,大城不能低于五十米宽,小城不能低于三十米宽,辅路也不能低于十米以下。 这样的标准建立起来,今后的城市就不需要十年一小拆,五十年一大拆。 众人皆叹如此耗费太大,但是赵德昭假装没有听到。 汉京府的建设要到明年才有效果,等明年他们这些官员看到新建的小区之后,就知道好处了。 现在让他们多耗费三分之一的成本建设地下管道,他们舍不得,以后就会舍得了。 在后世,这样的工程成本要多耗费一倍,因为地下管道建设,不比盖个两层楼耗费少。 但是在大宋,人工是不要钱的,也就是多耗费一点材料成本而已。 而材料都是官府控制,这个成本去掉了人工,低得可怜。 又不是一次建一个城市,这点开销还能承受。 参观了水泥路,众人来到了一个还在运转的高炉旁。 没有动力源,如今一座高炉需要几百人来维持运行。 填料,出料的人员,转运人员,烧炭人员,还有两个庞大的鼓风人员队伍。 填料,出料的人员身上都穿着厚麻罩衣,这种罩衣跟后世的麻袋有点像,只是稍微细一点。 大部分人都将麻衣打湿以后穿在身上,这样遇到炉子里气孔爆炸,铁屑飞溅,也不会被烫伤。 而鼓风人员们则一个个光着身子,每个人都只穿了兜裆布,露出健美的肌肉摇动着轮盘。 这个轮盘借助了杠杆原理,推动着巨大的鼓风机,两个鼓风机,一上一下,同时向炉内供气。 为了增加炉温,这种供气并不是直接吹冷气,而是要将空气经过一个增温室,才能吹进炉子里。 这个技术绝对是领先了时代八百年以上,跟后世相比,只缺少纯氧供气的程序。 但是少了这个纯氧,炉温就到不了一千五百度,所有的铁料只是半融化,而不是融化成铁水。 虽然因地制宜,没后后世大工业的那种震撼,可是对这些官员来说,眼前的这一幕也是非常震撼的。 四个炉子,轮流出钢,出来的钢就被运到旁边的大厂房里进行捶压成型,淬火,退火。 近两百个工匠分别带着三四个徒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任务,分别制作不同的零件。 所以一进来,就能听见铛铛铛铛的声音。 虽然杂乱,却也有序。 这里除了给水车联动制造配件毛胚,大部分工匠依旧是打造镔铁刀。 最少在十年以内,镔铁刀依旧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赵德昭在连坤的引导下,带着众人沿着铁匠们送货的通道,一路北行,来到汉江边。 这里有十几座不同的大厂房,说是大厂房,其实前后屋檐也就是三米多高的房子,房顶最多有五米高。 不过房子进步比较深,有十米左右,长有二十多米,中间也没有隔墙,只有青砖砌起来的立柱,支撑着屋顶。 每一个车间,分别打造不同的配件,将运过来的毛胚打造成型,进行精加工。 这些大部分官员就看不懂了,只是走马观花看一圈。 然后赵德昭又带着众人爬过了河堤,来到了河堤内侧修建的百米宽的平台。 这里已经竖起了二十多座水车,已经运转的有一个脱壳作坊,两个磨面作坊,旁边还有几十个房子,都在空着。 稻米脱壳,磨面,这是从汉代就流传下来的技术,并不让人惊讶,但是,有几个直径二十米的水车,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普通的水车直径四五米,大一点也不会超过七八米,可是如此大的水车,没有人见过。 江陵刺史于卓然见多了水车,因为那里借助密集的河流,有无数小作坊,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作坊。 他讶然问道:“留守,如此巨大之水车,轮轴怕是承受不起吧!” 赵德昭点了点头。“所以这样的水车不仅不能用木轴,就连钢轴也承受不起,必须要用轴承,才能让水车运转。” “轴承?” 赵德昭点了点头。“一种新事物,不过现在还做不出来。” 众人不解,赵德昭又指着一家直径四米的水车解释道:“此水车有两分力,可造出三四分的产物。那个水车有三分力,可造出五分物,而轴承相当于九分物,必须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他一解释,众人都懂了。 轴承是工业设备最重要的零部件之一,而且加工精度很高。 即便是想要造出最简单,最初级的轴承,现在也没有这个工艺。 因为轴承的钢珠,内环,外环,都需要车床,磨床,铣床来制造,打磨,没有这些设备,根本咋不出轴承来。 现在只能一步步产业升级,先造出车床这些设备才能作想。 而要造出车床,又必须要造出合乎标准的滑轨,夹具,钻头。 这又涉及到了材料工艺,加工工艺各个方面。 这段时间的繁琐事务处理完,赵德昭准备用半年的时间,攻克这些难关。 有明朝的经验,这些困难赵德昭并不担心,只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和精力。 只有通过这些带出来一批专业人才,他才能逐渐丢手。 现在,能运转的只有磨床车间,即便是这个磨床,其实也非常初级,可以说就是一个砂轮机。 不过,有了这个砂轮机,让那些打造镔铁刀的工匠们省了很多事。 他们不需要一锤一锤将刀刃那里打薄,然后在磨刀石上慢慢磨了。 刀口现在直接可以在砂轮机上打磨,然后再淬火就可以了。 官员们对砂轮机很感兴趣,只是简单的改变,就能让繁琐的工序变的简单起来。 他们依次观摩,赵德昭介绍了一番,就出了车间,望着对面的桃花岛。 “留守,那就就是火药作坊?” (今天先来四更……) ------------ 第一零五章 房陵郡(求订阅) 赵德昭回头一看,是来自房陵郡(房县)的郡守李道。“是啊,那里现在是火药作坊,以后会是炸药作坊。” 桃花岛是一个面积有两三平方公里的江心洲,距离南岸只有百米左右宽。 赵德昭当初选择在这里发展初级工业,看中的就是这块位置。 他们脚下这里是万山余脉,地质稳定。 桃花岛是个狭长的岛屿,与南岸之间有超过三公里的河道。 距离桃花岛只有不到百米宽,上下一堵,就能在上游建一个小型水电站,下方能搭建几公里长的木桥,上面建设各种厂房。 大工业,襄阳不合适,因为这里没有丰富的矿产资源。 但是作为起步阶段的工业研究和技术积累,这里的优势却不错。 在这里进行研究,技术成熟了,人员培训好了,就可以派到资源地进行工业开发。 李道犹豫了一下,说道:“留守,下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烦扰留守。” 赵德昭收回了望着江中的视线,瞟了他一眼,露出了笑意。“无妨,说来听听。” 房陵郡是一个很奇葩的设置,在宋朝的体制内,有点像个直辖县,但是谁也不愿意碰。 因为这个地方有着一个监狱一样的环境,从春秋战国开始,就是流放重要犯人的地方。 这个重要犯人不是指真正的犯人,而是在政治上的失利者。 历史上有十四位皇帝流放到此,流放的大臣们就更多了。 特别是唐朝的时候,皇帝简直是轮流被流放到房陵郡。 赵匡胤陈桥兵变之后,也把柴宗训和小符后流放到了这里。 后面还有赵廷美反对赵光义,也被流放在这里。 这里一直是反对中央政权的大本营,特别是元朝以后,这里被称作土匪窝,中央政权也拿这里没有办法。 因为这里有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四周都是连绵的群山,中间是一块平原,还有几条河。 没有任何一条大路可以直接进山,不管进出,都要在山间绵延的小路上走上四五天。 北方出了大山,就是富庶的汉水流域,南方是神农架。 朝廷去剿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力量太悬殊了,人们往神农架一躲,谁也找不到。 而被关进去的皇室成员,在当地的基本生活是有保障的。 山里的平原养活十几万,二十万人,可能有些勉强,加上山区的特产就一点问题没有。 但是他们想要出来,同样也很艰难。 所以,将皇室成员流放在这里,又是国家的中心地区,不像边境山高皇帝远,也没有造反的基础。 这里管辖的区域很大,神农架一直到西川的东部山区,都在辖境。 可是大部分地区荒无人烟,主要人口都集中在房陵郡的平原地带。 这里是个郡,人口却很少,这里的郡守跟个县令差不多,许多官员自嘲在这里当郡守,就是当牢头。 李道既然开了口,也就大着胆子说道:“郑王宗训年已十四,到了娶妻的年纪。臣自房陵出发之前,周太后还让下官给朝廷再次上书,请求赐婚。” 郑王指的就是柴荣的儿子柴宗训,七岁登基,然后不到半年就被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了皇位。 像他这种身份,朝廷许婚,准备婚礼,又是大半年一年的。 他比赵德昭小两岁,的确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他身份特殊,配得上他的看不上他,配不上他的,他又不会娶。 “再次?”赵德昭笑了笑。“第几次了?” “从去岁入秋开始,已经是第四次了。周太后屡次催促下官,下官也是难为。” 周太后就是小符后,她随着柴宗训贬谪房陵,但是身上依旧挂着周太后的名号。 而且符家在朝廷势力也不小,李道这个郡守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不过这件事赵德昭不会管,根本轮不到他插言。他只有皇子的身份,又没有太子的身份,不好插手这件事。 赵德昭道:“此事我无从置喙,李郡守与我言是何意?” 李道躬身抱拳道:“下官不敢牵扯留守,只是意欲留守也上书一封,说明此事。” 赵德昭现在是汉京府留守,山南东道节度使,山南东道的军政,民政大权一把抓。 房陵郡属于山南东道的辖地,只让他上书的话,倒也不好推脱。 不过李道的身份不合适,赵德昭道:“此事不必再说,若要我上书,也要有周太后的委托,你我在这其中都不好过于主动。” “喏。”李道长长叹了口气,站在赵德昭的身后不再说话。 赵德昭笑了笑,他很清楚李道此举并不是推脱责任,也不是没有担当,而是故意用一件小事,来拉近他跟上司之间的关系。 “房陵山高地远,交通不便,当地若想发展,必须要先修路。李郡守可有谋划?” 李道楞了一下,精神振奋道:“若留守支持,属下再难也把这条路修出来。” 在明朝的时候,首都远离房陵,不过马家采购的不少稀有矿产,就是来自房陵。 比如制作光学玻璃的重晶石,就是产自房陵。 不过赵德昭对这些细节没有关注,并不知道具体产地。 他想了想又问:“房陵与外界除了一条小路,有无河道通航?” 李道说道:“出城向东一百里,可抵达南河,南河直入汉水。不过南河有河道水浅,只能过木筏,不能行舟。下官出山,就是经过南河水道,来汉京需要三日有余。” “若是走山路呢?” “山路一共三百里,需要走四到五日,且许多路段无法行车。”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要先富,先修路。只有有了路,山里的特产才能运出山。你这次回去之后,要安排人手到处探查资源,若房陵资源丰富,这条路就可修。” “喏。” 这个时候,慕容延卿有些无聊地从机房里面出来,来到了赵德昭的身边抱拳道:“节度使,下官对这些东西无甚兴趣,听日新他们说,现在节度使已经造出了千里镜,这次还要给我等过目,为何不见踪迹?” 赵德昭看着故意装出莽汉一样的慕容延卿,摇头笑了笑。“不急,这里看完就过去。” 其实军中大将对磨床更加好奇,因为磨床可以磨刀,而军中京城要修复的刀,一点也不少。 慕容延卿是武将,他怕自己表现的太精明,赵德昭会对慕容家族有戒心,只能扮作莽汉。 在河边平台的最后一间空房子里,就摆着这次做出来的几套望远镜和一些制作玻璃的稀有矿石样品。 普通的玻璃,只需要石英砂、纯碱、长石及石灰石等为原料就能制造出。 可是要求越高的玻璃,需要的稀有矿石就越多。 像重晶石,主要成分是硫酸钡,就是光学玻璃的重要成分。 普通玻璃是硅酸盐成分,可是氧化物、氢氧化物、硝酸盐和碳酸盐,磷酸盐或氟化物,同样也是高等级玻璃必不可少的成分。 赵德昭对这些不懂,但也知道造玻璃可不是仅仅搞点沙子烧融就可以的。 望远镜需要的凸透镜,凹透镜,棱镜,要求就相当高。 武将们在前面的参观中,一直溜在后面,他们对大部分技术没有兴趣,或者说,他们认为这不是他们的事。 但是见到了望远镜,一个个就爱不释手了。 因为棱镜需要非常纯净的晶体打磨成三棱形,这次的合格品很少,只做了四套望远镜。 其中两个单筒,两个双筒。 单筒是用竹筒制造,选择粗细不一的三节套筒,在竹筒上刻下凹槽形成轨道,内装三个镜片,一个棱镜。 双筒是木制,工匠用手工打磨出了合格的配件,然后组装而成,也能调节镜头。 单筒的倍率应该有八到十倍,双筒的话,应该有六到八倍。 在桃花岛的岛上,还故意竖了一个牌子,上面写了几个大字。 距离已经差不多一公里,肉眼根本看不清。 但是用上了望远镜,一个个大字如在眼前。 这些将领们一个个拿着望远镜,就舍不得放下了。 “不要抢,这些都是样品,你们谁也拿不走,现在看看就好了。再过几个月,这些千里镜就会配发军中,给你们每人发一个。” 慕容延卿故意笑问:“一人一个?” 赵德昭笑道:“今后按照不同军种,都头级别的将领,应该能配备上。不过,这要等我的锦衣卫都列装之后,才能给你们。” 众将纷纷笑赵德昭偏心,但赵德昭就是表现的光明正大。 参观完了铁器坊,原本还要去木器坊的安排被取消,官员和将领们一同返回内城。 他跟各地官员都已经接触过,不管是公务,还是私下交情,也都表现到位,也该大吃大喝一顿,送他们离开。 耽搁了半个月,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还有一大堆公务。 送走了他们,赵德昭也该静下心来,潜心攀登科技树。 而当天下午,就有无数的暗探,借着各种身份,离开了汉京。 他们有些向南,有些向北,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探查汉京府的任务。 今日的震天一爆,震惊的不止汉京府,而是整个大宋,整个天下。 ------------ 第一零六章 见识 黄瀚运送火药,这一路虽然是官道,却也胆战心惊,不敢疾驰。 他的速度慢,可是信使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当他望见开封府城墙的时候,关于三月初一汉京府一场爆炸,直接平了一座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开封府。 现在就连老百姓都知道,没有什么天罚,那座山,就是皇子一声令下,就平了。 且不说那些大臣如何惊讶,赵光义如何酸,赵匡胤听到黄瀚抵达开封府的消息,没有让他休息,就直接召进了皇宫。 那四桶火药,也被直接停在拱辰门内的仓库里。 赵匡胤要看这些火药,但是又不敢运进皇宫,要是在皇宫里面爆炸了,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呢! 所以停在了拱辰门这里,等赵匡胤看了,安排好了,就在开封府也给文武百官和百姓们演示一场。 黄瀚被带进皇宫,皇宫没有他想的那么大,也没有他想的那样奢华,但依旧觉得脚底轻飘飘的。 他以为自己会激动的浑身颤抖,可是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仿佛在做梦。 他一个吃过百家饭,被道士养大的孤儿,现在竟然能面见皇帝! 黄瀚忍不住摸向了胸前。这一路上,已经养成了习惯,可是皇子给的信已经先通过内侍交给了官家。 赵匡胤看完了信,对身边的宋氏笑道:“这小子真的长大了,做事谋略在先。我还在头疼,他就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 宋氏羞笑道:“四姐她们对二哥儿都尊敬若父,显然是个有担当的。何况,如今二哥儿都快当父亲了,哪里小了?” 赵匡胤调笑道:“我倒忘了原来还有个比他更小的。” 一句话说的宋氏又羞涩起来,继母比儿子还小,的确尴尬。 幸好他现在就藩去了,不然相处都艰难。 她起身道:“官家要见外臣,妾身就去景福宫了。四姐做的香皂用完了,今日再问她要几块。” 赵匡胤笑道:“哪能占她便宜,这可是二哥儿给四姐的嫁妆。” 宋氏俏皮道:“你不知道,她的香皂现在可是开封府紧俏货,上次去景福宫,收的银钱就拉了十车,仓库都快堆不下了。” 宋氏带着几个宫女从后门离去,赵匡胤心里舒坦的很。 这宋氏果真不错,虽然还年幼,但行事进退有度,待人和善,又不死板。 虽然比不上花蕊夫人的魅惑天成,作为后宫之主,却更合适。 花蕊夫人就是烈酒,而宋氏却是必不可缺的水。 想到四姐,赵匡胤心中一动,二哥儿这个当哥哥的都在给她准备嫁妆了,自己这当父亲的,也该为她找门好亲事了。 赵德昭将做香皂的事交给了四姐,其实也不算交给她,什么都不用她操心,连生产都是在赵德昭的农庄,她只管收钱就好了。 四姐的身份也合适,身为帝姬,没人敢跟她争利,这香皂的钱,最少还能赚好几年。 至于裴格安,根本看不上这些,她的理想是成为海贼王,成为欧洲之母。 紫宸殿内,黄瀚听到一声又一声的传召声,终于感到害怕了。 一进门,他来不及看屋内的布置,只是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的人影,就跪拜了下去。“小臣黄瀚见过陛下。”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无需跪拜,快起身上前叙话。” 感觉到有人走过来扶他,他连忙直起身,不敢让对方扶,然后站起身来,跟在他后面走向了上方的罗汉床。 他现在其实只是不入流的小吏,不过即便是小吏,现在为朝廷做事,也能自称小臣了。 上前的时候,他看清了坐在罗汉床上的皇帝,陛下果然是人中龙凤,身材高大,相貌不凡,充满了气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陛下,竟然还没有面对留守害怕…… 在下手的第一张罗汉床上坐下,他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 “吾儿在信中对你倒是赞许不已,认为你技艺精湛,又不墨守成规,能接受新技术。” “不敢,都是皇子教导的好,不是皇子教导,小臣也不知将火药粘结颗粒,增加火药粉之间的空隙,能让火药威力更强。” 第一句对话之后,黄瀚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听皇帝说话的气声与神情,根本没有皇子威严。 赵匡胤才当了五六年皇帝,江湖习气更重。 可是赵德昭在明朝当了二十二年太孙,七十六年皇帝,十二年太上皇,当皇帝的经验可要比赵匡胤丰富多了。 虽然他现在有意装成一个孩子,但是有些地方,不自觉就暴露了出来,露出慑人的气势。 有时候很简单的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就完全两回事。 每个字音节的轻重,拖延,断句,语调不同,说出来的意境就完全不同。 “回来时吾儿应该已经跟你交待过了,你有把握做到他说的那样吗?” “陛下,小臣这一路也在思索皇子的交待,尽量做到完美。” 这次赵德昭吩咐黄瀚回来,就是让他吓一下没见过世面的文武大臣们。 炸弹该如何布置威力更大,炸药该如何布置效果更好,如何控制火药引线燃爆的时间,让不同位置的炸药能同时引爆。 黄瀚本来就是火药专家,火柴专家,这方面是一点就通。 赵匡胤笑道:“你这次回来的刚好,开封府扩建,内城西司门一带内城要拆除,城墙也要拆除外扩。既然吾儿交待最好炸一段城墙,那拆除就交给你了。我会着开封府衙门,禁军配合你,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臣定当不负圣命。” 赵匡胤又忍不住问道:“汉京府那边,二哥儿可是平了一座山,你这边……” 想到带回来的四桶四百斤炸药,黄瀚道:“臣应能做到,只是怕影响太大。要疏散民众,还要防止民房倒塌。” 赵匡胤笑道:“这就好办了,内城这里外侧已经拆的差不多了,里侧是南湖,不影响。” 西司门是内城的西南门,原本是围着南湖修建,湖另一边就是开封府衙。 如今开封府的人越来越多,内城只能外扩。 休息了一夜,第二日黄瀚就开始勘察地形,然后那里一把毛刷,沾了石灰,在不同的位置坐上记号。 而两个砖瓦匠就根据他做的记号,开始挖孔钻洞。 另一边,内侍省也根据黄瀚的要求,准备了三十只羊,两匹老马,还有一头要死的骆驼。 第三天上午,黄瀚就开始配装炸弹,安装火药,并且在每个炸药包上安装引线。 而朝廷文武百官,还有数千禁军,午后就开始集合,云集在西司门外。 这里原本住的都是穷人,但是如今大部分都被官员或者有钱的商人们买下,以后这里就要变成内城了,花点钱买下来重新盖个大房子,以后就值钱了。 所以原本低矮混乱的街坊,如今十室九空,也被拆除的差不多了。 在几排无人的民房中间的路口,三十只羊和老马,骆驼隔一段一只,都被拴在街边。 而在街口的中间,放置了一个直径差不多两尺的铁球。 赵匡胤带着文武百官欣赏了一阵,然后所有人撤到了西司门内,并且将城门半关。 听闻汉京府那边直接炸飞了一座山,即便有些不信,但也没有人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禁军清查了这一片街区,将围观的民众驱除开,现场五百米内不留一人。 而且即便是更远的街区,也严禁有人观看,据说那里面的铁蒺藜,可以飞十里远。 等到人员肃清,黄瀚安排了一个腿脚利索的禁军,点燃了三米长的引线。 然后这个禁军就飞快地跑了起来,一直跑进了西司门的城楼,然后众人关上了城门。 黄瀚还在焦急地大喊:“城门洞不要站人,以防门被炸塌。” 这里距离爆炸点只有两百米不到,黄瀚很担心这薄弱的内城门。 赵匡胤站在门洞的侧方,看到黄瀚计算着时间,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还张大了嘴。 许多大臣在嬉笑,他也不好意思做出这样的动作了。 然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颤抖,所有人都几乎站立不稳,每个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门楼里面的门倒是没有塌,可是一阵铛铛铛铛的声音,将门砸的晃晃悠悠。 然后,一粒乌光穿过了门,正巧打在一个内侍手举的净街牌上。内侍身体后仰,净街牌被带倒。 紧接着,西司门城墙上的门楼哗哗作响,竟然塌了一半。 幸亏塌的是外侧,要是内侧,就要砸赵匡胤和一帮大臣一身灰了,受伤也说不定。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黑影飞过了城墙,直接落在了国子博士孙逢吉的脑袋上,众人这才看清这血呼呼的一团竟然是一截废粗的肠子。 肠子将孙逢吉砸的头昏脑涨,然后像项链一样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定睛一看,惊恐地狂呼了起来。 “这是什么?这是什……”刚叫了两声,就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可怜这位五代十国著名的书法家,文学家,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恐怖。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由得转向了城墙外面的天空。 ------------ 第一零七章 差一点 赵匡胤也庆幸不已,这幸亏不是砸在自己的头上,他当然不怕,可也太恶心了。 让人去救治昏倒的孙逢吉,他走到了内侍的身边,让他放倒手中的净街牌,仔细看了看。 净街牌就是电视里面经常出现的官员巡检时候的招牌,用木料制成,上面的木板上,一个深孔,铁蒺藜只剩一个尾巴露在外面。 他又回身看了看城门,叹道:“竟然能穿过三寸厚的木门,又楔进这个木牌,威力着实惊人。现在不会再炸了吧?” 黄瀚也为这个失误后怕不已,连忙说道:“这个只爆一次。” 赵匡胤点了点头,让人打开了城门。 数百大臣一个个都心急地走进了门洞,只见城门上密密麻麻有几十个小孔,都看不见铁蒺藜了,镶进了木板里面。 城门外,这一片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塌了,街口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大坑。 而那些做实验的羊,几乎全部死光,只剩下最远处的一只倒在地上咩咩地叫着,眼见也活不了了。 最惨是距离比较近的一匹马,应该是被炸弹外壳的飞铁撞到,直接将它的身子分成了两截,肠子被炸飞的到处都是。 这一次,找到吓晕孙逢吉的罪魁祸首了。 一大片街面都鲜血淋漓,那只骆驼两只眼珠都爆了,露出两个血窟窿。 除了骆驼,大部分羊的眼珠也爆了,让所有人感到奇怪。 黄瀚解释道:“根据留守所言,这是冲击波的威力。很多时候,炸弹四周的人都不是炸死的,而是震死的。” 赵匡胤问道:“什么是冲击波?” 想到了赵德昭的解释,他打了一个比方。“回禀陛下,冲击波就像我们丢了一个石头进水中,溅起了水花,然后还有一圈圈的涟漪。我们呼吸的空气也跟水一样,平时感觉不到威力,但是爆炸的时候,就能伤人。” 赵匡胤哦了一声,意领神会道:“跟大风是一个理嘛,我曾见过旋风将人卷起,然后摔死。” 黄瀚虽然觉得貌似不同,却也不会直接反驳,吩咐这两天被安排在自己麾下的开封府一队仵作:“将所有的羊全部拉回去,进行解剖,检查内脏有无破损。” 这是赵德昭交待的任务,绝对不能忽视,在襄阳干了几个月,他已经喜欢上了那里,以后就准备跟皇子后面讨生活了。 赵光义等爆炸完毕,也坐了一辆马车过来。曾经从军,又主持开封府五年,他对这种血腥场面并不在乎。 被陈平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他蹲在了那头骆驼尸体旁边,仔细观察。 这匹骆驼除了大腿和后臀处有几处小伤口,在爆炸中受到的直接创伤并不多,但是因为距离爆炸点太近,直接被震死了。 观看了半晌,他又来到了放置炸弹的路口,盯着那个直径两三米的大坑。 只有亲眼见识了火药的威力,才能让所有人知道,原来这东西不仅仅是听个响,还有巨大的杀伤力。 赵光义也有些被震撼到了,回首望了望两丈高的内城城墙,还有上面那垮塌了一半的城楼。 一时之间,他的思想一片空白。 “如果军中有了此物,何惧那契丹威胁!” 回头一看,是赵匡胤站在了自己身边,他点了点头道:“中原威胁,在于契丹,其骑兵冲撞威猛,来去如风,难以抵御。 如今北汉,南唐皆与契丹结盟,将我大宋围在中间。不得已,我大宋只能放弃江南繁华之地,向南汉谋划。 二哥儿如今造出这等武器,实乃我大宋之福。只是不知,如今产量几何?” 赵匡胤笑道:“何止如此……这只是二哥儿如今拿出来的一种,这一种他起名为炸弹,可用投石机进行杀伤敌人。还有一种叫手弹,将士用手即可远掷伤人。而攻城破防,另有一种办法。” 黄瀚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躬身抱拳。“陛下,如今已经试验了炸弹的杀伤力,接下来要试验炸弹的破坏力。请陛下与众位大臣移驾南湖开封府衙处,远处观看。” 赵匡胤笑道:“今日你是指挥使,我们都听你的……移驾!” 耗费了两刻钟的时间,诸位大臣才移驾到了开封府衙西侧,与南湖之间的湖堤上。 这里距离西司门差不多两百丈,中间隔了南湖的一片湖面。 在他们移驾的过程中,黄瀚才指挥着一帮工匠向西司门城墙安装炸药包,禁军负责督办。 黄瀚手里拿着一只铅笔,一叠白纸,一边四处指挥,一边计算。 一刻钟时间,所有的炸药包就已经全部埋藏妥当,其他人将炸药包的引线都牵引到了城门洞下面。 根据炸药包不同的位置,引线的长度,黄瀚已经计算好了四个点火点。 重新核算了一番后,他才派人向赵匡胤等人汇报。 开封府衙这边,赵匡胤和赵光义坐在开封府专门安置的一张石桌旁,除了他们,只有一些年老体弱的大臣,才能分配一个座位。 大部分大臣,只能站在路上,湖堤上,看着远处的西司门。 “这里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什么……” “肖指挥使忘了方才的爆炸威力?这里虽远,却也安全。何况,看不清人,看得清城墙就好。” 另一边,黄瀚接到了点火命令,立即开始疏散工匠和禁军,最后,现场只留下了黄瀚和四个点火人员。 随着黄瀚的一声点火,四个负责点火的禁军同时将手里点燃的香伸向了引线。 引线都被点燃,他们五人拔腿就向东跑。 黄瀚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斯文扫地,跑的不比禁军的飞毛腿慢。 方才只是五十斤火药的炸弹,这一次,可是足足装了一百五十斤的火药啊! 虽然没有了铁蒺藜能远程攻击,可是城墙被炸,飞砖碎石也少不了。 五人跑过了南湖北岸的石桥,这里已经是预定的安全位置,还没有等他们喘口气,一声巨响就传了过来。 这次的声音没有方才的声音惊人,更像是闷响,而且不是一声,像连续几声。 但是,与刚才只是巨响相比,这次大地都颤抖了起来,南湖的湖面突然塌陷,然后又泛起了一层大浪。 许多大臣猝不及防,都被这种大地的颤动给震倒了,一眼望去,震倒了一大片。 在湖堤上有几个倒霉蛋,因为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到了南湖里面。 幸亏水不算深,几个人摔进了湖里,也就是狼狈了一些。 南湖是开封府的四河汇聚之处,面积庞大,承担了开封府的百姓用水。 虽然每年初夏之交,容易泛滥,水淹开封府,但是开封府离不开这座湖。 巨响传来,大地的抖动随之而来,赵匡胤看到西司门的那端城墙像纸糊的一样随着爆炸飞散,手里准备要喝的茶杯也掉在了地上。 回头一看,一小半的大臣度摔倒在地,他还不是最失态的。 内侍们还惊魂未定,他一把捡起了自己的茶杯,装作没事一样放在石桌上,长舒了一口气。 再看西司门,带着城门楼那一段,已经不见踪影,垮塌了足有十几丈。 不,不能说垮塌,应该是没影了。 这样的威力,他不知道还有哪个城池攻不破。 感慨了一番,他才收回了心神,发现了不对。 赵光义愣在那里已经半天,动都没有动一下。 赵匡胤连忙伸手搭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像是忽然被放气了一般,从胸腔发出了一声长哼,然后绷直的身体就软了下来,随即倒了下去。 幸亏陈平一下子看见,连忙扶住了他,却见他是出气多,进气少,胸膛起伏不停,憋的非常难受。 “三哥,你怎么了?” 陈平掐着赵光义的人中。“中书令,撑住!撑住……” 赵匡胤起身叫道:“太医,太医……” 但是人群混乱,也不知道太医这会儿在哪里。 等把太医找了过来,赵光义已经好转了许多,最少不像刚才气都喘不过来。 但是,他的下身淋漓不断,身子都撑不住了。 护卫连忙卸了附近一家的门板,将他放在了木板上。 他甚至无法动弹,却依旧紧紧抓住赵匡胤的手。“二哥,天赐神器,要北伐啊,燕云十六州,辽东,那都是华夏。” 赵匡胤安慰道:“放心,一定北伐,一定夺回燕云十六州。” 即便他杀兄,杀弟,杀侄,讨伐契丹又落了个高粱河车神的绰号,但是这一刻,他是一个华夏人。 华夏的振兴有望,他的心里涌起的是对失去国土的眷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赵光义被抬到了开封府衙的侧院,身上的衣裳被扒了下来,太医很快在他身上扎了无数银针。 黄瀚穿过议论纷纷的诸位大臣,原本他这个小人物并不会受到其他人的尊重。 可是这一刻,他是众人的中心。 “官家心忧中书令,都事稍后再向官家奏事。” 黄瀚点了点头,靠在了外院的围墙边,前面都是重臣,他这个刚提升的八品都事根本没有位置。 过了大半个时辰,人群传来了一阵低声议论,传到了黄瀚的耳中。“中书令救回来了。” ------------ 第一零八章 起步 在开封府,各国的眼线要比汉京府更多,级别也更高。 契丹人的辽朝,党项人的定难军,南唐,吴越,南汉,他们在开封府都有明面上的使节,暗地里的眼线。 宋朝安排的这次爆炸效果,被他们的信使日夜兼程传了回去。 宋朝有了一种最新式的武器,而这种武器,是由火药制造,威力惊人。 大部分朝廷比宋朝建国更早,像定难军,他们虽然没有建国,但是从唐朝平定黄巢,党项人的李氏政权就已经在夏州成为地方一霸。 他们同时臣服宋朝和辽朝,但是两朝过渡地段的独立政权。 北汉也是如此,他们占据山西中部和北部,在两朝之间左右摇摆。 辽朝比宋朝建国更早,拥有北方的大部分地区统治权。在获得燕云十六州之后,更是对中原虎视眈眈。 不过自耶律察割发动政变(951年),这十几年间,辽朝一直动荡不堪。 辽穆宗性好杀戮,不得人心,经常因为打猎,一两个月都不管朝政。 而朝中大臣争权夺利,内政混乱。 加上前几年柴荣差点打下幽州,让辽朝恐惧不已,但宋朝初立,对辽朝的强大同样也有忌惮,这几年,两朝之间处于暂时的和平阶段。 至于南方,不管是南唐,吴越,还是南汉,大理,宋朝却是占据了绝对的心理优势。 后周世宗时期,柴荣三次攻打南唐,夺取了南唐江北四州,至此南唐失去了长江以北的国土。 在宋朝的咄咄逼人之下,南唐只能与辽朝结盟,共同应对宋朝。 如今各朝之间虽然彼此对立,却也有着密切的经贸往来。 比如江南缺盐,而江北却是产盐区,南唐就只能从宋朝买盐。 民间的贸易往来,各朝之间相互派驻的使节,眼线,遍及各个角落。 宋朝的变化,是所有国家都密切关注的。 赵德昭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给赵匡胤的信中,就详细阐述了打草惊蛇策略。 宋朝四面都是敌人,但是目前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阶段,故意暴露一定的实力,就能让其他国家心生忌惮。 在没有彻底掌握火药的生产之前,他们就不敢对宋朝有行动。 而火药的生产,硫磺和木炭是常物,硝石却难寻。 在很长一个阶段,古人并不知道有天然硝石矿,大部分硝石,都来自于煮土来获得。 也就是圈定一块区域,让人们都过去方便,尿液融入土里面之后,将所有的土进行蒸煮。 依靠繁琐的蒸煮提炼,才能得到少量的硝石末。 在天然硝石矿被发现之前,以后的几百年,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是采用这种办法获得硝石。 所以,赵德昭并不怕其他人能获得的火药更多,对宋朝有威胁。 只需要几年的时间,他就能够生产出大量的火枪,那个时候,即便对方有火药也无济于事。 火药只是推进剂,缺少利用的手段,即便有再多的火药也是白搭。 就好比后世的美国刚有原子弹的时候,虽然原子弹很牛,可是他们没有飞机能把原子弹送到苏联人的头上,也只能作为威慑武器。 给他们再多的火药,他们不能把炮弹送到宋军的阵营,又有什么用呢? 故意引诱其他国家将注意力放在巨型炸弹上,等宋朝的火枪造出来,他们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研究方向错了。 将他们有限的火药耗费在错误的方向,消耗他们的资源,比隐瞒着火药的存在更加有效。 没有系统地掌握科学知识,一味模仿,会走更多的弯路。 所以赵匡胤看到赵德昭的信,才会由衷地说他长大了。 汉京府,江滨工坊。 从送走了各地的官员之后,赵德昭用了两天的时间拜访当地世家,然后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这里。 在明朝的时候,他一开始不懂工业,只是用自己浅薄的见识,引导下属进行研究。 结果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将初级工业布局完成,走了许多弯路。 特别是一开始不懂化工,许多计划都施展不开,花了几十年,才逐渐走上正轨。 可是现在,他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如何进行工业布局,避免了走弯路。 工业发展的基础是材料,其次才是工序与创新。 再好的想法,没有基础材料的基础,也都是空中楼阁。 历史上,电灯的设想提出了几十年,从金属灯丝到竹炭灯丝,又回到钨丝,就是材料工艺的进化路程。 现在最基础的工业化,需要大型水车的带动,普通的水车带不动车床,带不动压铸机。 而大型水车的运转,最基础的就是轴承,没有轴承的轮轴,自身就要耗费大量的动能,坚硬的铁轴,几天时间也就损坏了。 而轴承的加工,又需要坚固的轴承钢,以及完善的加工工艺。 如何进行有效地统筹,将所有的技术力量集中在这个方向,必须要由赵德昭来指导。 砂轮厂在明朝的时候,就是在技术跟不上的时候,才进行布局的。 但是这一世,砂轮厂是最先建设的工厂,除了各种材质,大小不一,颗粒粗细不一的铁砂砂轮,还有专门为磨枪管的细砂轮棒。 除了砂轮,还有高锰酸钾的化学材料,也是一开始就进行研发的。 赵德昭负责工序,裴格安负责进行化学试验,得到急需的材料。 一开始不能进行工业生产,有一个实验室,就能进行研究。 只需要几公斤的高锰酸钾,就能与硫化物产生氧气。 一个特制的双气小型高温炼钢炉,能通过上下吹氧,将炉温提高了两千度左右。 这个温度,就能彻底融化铁水和钢水,锰的熔点只有一千二百多度,铬的熔点也不用两千度,这个时候,就能获得锰钢合金,高碳轴承钢。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赵德昭与裴格安两个人就在铁器坊这里,进行各种矿石的提炼,进行融合,得到合金钢。 十几桶各种动植物油,被两人进行各种淬火,退火工艺,研究最合适的配方消耗一空。 两个人的身上,都有一层浓郁的油脂味道。 不过,这些精力没有白费,两人用半个月的时间,造出了车床的刀具,钻头。 这个期间,耗费的钢材都以吨计。 随后,他们利用研发出来的冷轧热轧模具钢,进行圆柱体,空心圆柱体的直接浇铸。 这个过程中,虽然只能小规模试验,无法批量生产,但是,也得到了足以应对最低需求的材料。 刀具,钻头,板牙,铣刀,这些让其他人看不懂的产品,在赵德昭给出图纸,进行指导之后,大部分铁匠利用自己的手艺,采用腐蚀法,就能打造出来。 在这个基础上,赵德昭对水车的联动装置进行了优化,采用木制车床,铆钉固定,获取最初级的加工能力。 标准的铁制滑轨难以制造,可是加粗木制的滑轨,对任何木匠都不困难。 第一架木制车床,除了联动装置和主轴是铁制,床身大部分都是木头制成。 不过在使用上,动力比不上标准车床,更加工不了精密的设备,却也能进行初步加工。 轴承内外圈的表面处理,进行内外槽的打磨。 钢珠的加工最难,利用圆凹刀具,切割钢柱,就能获得标准的的圆珠,可是钢珠的表面处理,打磨,目前没有这个工艺。 这个时候,就只能利用淬火工艺,增加钢珠的耐磨性。 做出了钢珠,外面的固定支架相对而言就简单多了,只需要铁匠们打造出钢片,对钢珠进行位置固定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因为精密度不够,就要流出稍大的间隙,利用油脂的润滑来增强寿命。 做出了轴承,第一架大型水车就竖了起来,轮轴不需要承受太大的负荷,也不会消耗巨大的动能,那么动力自然就会通过联动装置衍伸到车床和磨床上。 利用木制车床进行简单的表面切割,打磨,然后进行淬火,就能生产出真正的钢制轨道和夹具。 有了钢制的轨道,递进台,夹具,刀具,加上水力传动,这个时候,才算做出了第一台车床。 钢制的车床,最大的优势就是稳定,误差小,可以标准化生产。 赵德昭在铁器坊忙碌了一个月,可不是一个人埋头苦干。 他的身边,带了一大批工匠,这些工匠根据其特长,考核,由刘小进行分配,负责不同的工种。 制造合金钢的,制作各种不同刀具的,钻头的,进行磨床加工的,车床加工的,铣床加工,热处理的都有。 每一个环节,都有最少两个工匠,还有一大帮学徒。 他们虽然不懂原理,却也能有样学样,造出合格的产品来。 其后的一个月,赵德昭一直在不停地进行这些工序,复制出更多的车床,磨床出来。 短短一个月,就造出了近五十台。 有了这些车床和磨床,轴承的生产也越来越精细,与此同时,标准件的生产,以及工业标准,也被赵德昭逐步推广开。 (工业的这些程序比较枯燥,但是又不能不写,直接就出产品。我会尽快用偶尔用几章就写完,然后训练新军。第一卷也快结束了,第二卷开始就会征略天下。) ------------ 第一零九章 限制 来汉京府的这一个多月,对陈抟来说,是他漫长生命中接收新事物最多的一个阶段。 从最开始的《国家与民族》的理论,到“宗教信仰的问题引导”,这些理论和众多的新技术,都让他感受到了一个庞大的世界新体系。 赵德昭研究新技术,他也经常跟在后面观察,很多时候,用现有的基础,只是改变一个思路,就能获得巨大的效率。 给土窑增加一个出风口,烧砖就能节约半天的时间,用木板制作几个框架,框架上下交叉,一次就能成型十二块砖。 火药粉末加水搅拌,再晾干后威力就能增加一半。 将石头粉碎,后面就能变成水泥。 利用水力带动车床,磨床,就能用其加工坚硬的钢铁。 更让他感受到了技术带来的效率和变化。 特别是裴格安的实验室,更是让他流连忘返。 那些矿物粉末很常见,可是通过加热,玻璃器具的过滤,就能得到一些说不清用途的原料。 这些微观的技术,甚至要比那些格物更吸引他。 他也曾经炼过丹,知道一些天地之间的材料融合在一起,能变成新的东西。 可是他们只能慢慢摸索,不懂得其道理。 可是在裴格安这里,有完整的理论支持。 原本想要获得黄磷非常艰难,可是现在,一家专门提取黄磷的工坊建立起来,很快每天就拿获得几十上百斤的黄磷。 然后又用这些黄磷提取没有毒性的红磷,再涂抹在小方盒上,用硫磺的粉末和杜仲胶融合,用小木棒头沾取一点,就形成了安全的火柴。 这可比火折子要安全的多,更方便的多。 就在他逐渐接受了这些新事物的时候,赵德昭给他拿出了一份“道教信仰与真理之间的差异”,“真理教义的基础与信仰”两份资料。 看完了这些,他才真正明白,赵德昭请他到汉京府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百姓信仰宗教,就让百姓信仰,但是信仰需要引导。 而他,应该就是赵德昭想要借的招牌。 这一日,赵德昭从铁器营回来,回来的时候,从护城河城墙边的院子,接上了裴格安。 这个院子挨着城墙,原本是厢军的一个储备仓库,后来被刘小征用,储备的是从各地运到汉京府的矿石原料和植物油。 古代并不是没有工业,不过大部分工业都是手工作坊的模式存在。 就以油漆为例,在公元前三千年,华夏就已经学会了制作油漆和染料,从人类开始穿衣服,就懂得用染料染色。 油漆和染料的原料大部分来自植物油和矿石粉末,并且在古代,就形成了小规模,但很普及的作坊。 每个城镇,几乎都有这种作坊,不管是给家具上色,给衣服染色,各种颜色,各种成分都有。 只不过,他们只有实践精神,没有理论支持,所以更依靠经验。 在合成技术达不到要求的时候,裴格安研究的化学原料,基本上也是来自植物油和矿石粉。 从安排刘小来汉京,就已经安排他采购这些原料。 而这个院子,也成为了裴格安的实验室。 裴格安从院子里出来,身后跟着玎珰和玲珑,这四女,赵德昭都没有下手,现在她们也不用伺候陈氏和王氏,成了裴格安的助手。 四女轮流在裴格安身边侍候,每一天两人,四人还专门负责不同的项目。 主要是女人现在识字的太少,东宫这么多侍女,就只有贾司衣一人识字。 她们四个识字,也就被裴格安重用了起来。 一上车,裴格安就不满地说道:“显微镜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出来?我现在都已经提炼出来了水杨酸,没有显微镜,其他的材料都无法研究合成。” “镜片做不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水杨酸提取之柳树皮和桦树,是阿司匹林的重要成分。 裴格安想要合成阿司匹林,提取出水杨酸就跨越了一大步。 玎珰和玲珑两人上了车,就偎依到赵德昭的身边,甜甜的笑容让人陶醉。 “官人,大姐研究这些是干什么?问她她还不跟我们说,你看完今天衣裳都被烧了个洞,为什么会这样?那是水呢?水怎么能把衣裳都烧个洞?” 赵德昭看到玎珰扯起了裙摆,两层布料都烧穿了。 他楞了一下问道:“这是硫酸?” 裴格安嗯了一声说道:“我都让她们小心一点了,幸亏没有烧到肉,否则你要心疼了吧!” 赵德昭不理她的干醋,跟玎珰说道:“你们一定要小心,碰到身上,就是一块疤,治不好的。” 玎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搂紧了赵德昭的手臂。 裴格安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是派人去房陵寻找重晶石了吗?现在玻璃的纯度达不到,具体是什么原因?需要纯碱吗?要是需要,我可以先造出一些,让他们生产高纯度玻璃。” “问题很多,我们现在是跨越性发展,基础没有跟上,到处都是问题……” 在明朝的时候,马家属于专业人士,在赵德昭的指导下,他们解决了思路问题,就不需要赵德昭费心了。 可是现在没有马家这样的专业人士,问题出来了,赵德昭也无法解决。 很简单的玻璃波长测试,赵德昭就不懂,其他人更不懂。 想要做光学折射镜片很难,目前只能做高纯净度的反射镜片。 可是这样的镜片做望远镜可以,做显微镜就又有些不足了。 跟她讲了这些困难,裴格安也能理解,让以前不懂玻璃的人能烧制出玻璃就已经不错了,想要高精度的玻璃,只能慢慢来。 “还有印刷油墨,目前已经做了几分标准,你明天安排人过来试验,这可是致癌物,我不愿意多接触。” 赵德昭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油墨跟染料一样,很简单,门槛很低,可是想要做好却很难。 现在的造纸术已经很发达,一些精品纸跟后世相差不大,就是价格贵。 大部分纸都是草纸,比七八十年代小学练习本那种纸还不如,不仅很脆,还洇墨。 这样的条件下,要发展活字印刷术,对印刷油墨的要求就很高。 后世的油墨都还是致癌物,更别说现在了。 两人回到了节度使府,还没有下车,就看到陈抟走了过来。 赵德昭先下车,扶着三女的手让她们下车,她们跟陈抟行了个礼这才去了后院。 “殿下,老道看完了你给老道的几本书,感触颇多……” 赵德昭虚引着陈抟去书房说话,问道:“意下如何?” 陈抟沉吟道:“老道自然是愿意的,不过一个老道力量还小,还望殿下能征召更多有道之士。” 赵德昭问道:“道长可有意向?” 陈抟笑道:“道教正一,全真,皆有出众之士,殿下重显学,还有有不少可用之人的。” 谨言带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在台阶下叫道:“官人,晚饭已经备好,不如与道长边吃边说。” 赵德昭面向陈抟双手抱拳,长揖到底道:“一切都拜托道长了。” 古代的化学家们,基本上都是出自道教,没有道教,连研究滑雪的人才都没有。 现在陈抟既然愿意自告奋勇来做这件事,他自然要把陈抟抬高一点。 陈抟也很满意,笑道:“老道对真理之说大有兴趣,但更在乎的还是殿下的国家民族之说。今日若有暇,愿与殿下再磋磨一番。” 看了赵德昭给他的几本书后,陈抟就称呼赵德昭殿下,而不是皇子。 实际上殿下的称呼在宋初并不流行,赵德昭没有封王,没有立为太子,大部分人还是称呼他皇子,或者是二哥。 来到餐厅坐下,施行的是分餐制。 赵德昭与陈抟,王氏,陈氏,裴格安一人一张案几,刘小在下首作陪。 六人坐下之后,各自在菜单勾画了自己想要吃的菜品,随后这些菜就分成小份,摆在了每个人的案几上。 赵德昭没有食不语的习惯,但是很多话不能让外人听见,让其他人离开,只留下了佟亮与玎珰她们四人侍候。 赵德昭跟陈抟在一起讨论的理论知识居多,而这些是她完全不感兴趣的方向。 没有几个女人,喜欢研究那些政治理论,社会理论。 但这些,才是整个社会发展的基础。 “皇子提到民族主义,是不是准备将这一套正式实施开来?” “当然,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文化,礼仪,绝大部分人都有强烈的民族认同感。所以,我就需要在这种认同感上面,建立一套制度,构建起一个自我认同的国家。 哪怕众人对国家的认同感还不强烈,也必须要要把框架建立起来,通过各种手段,来增强百姓对国家,而不是对朝廷的认同。” “国家和朝廷有什么不同?为何皇子一直强调国家,而不是朝廷。” 赵德昭叹了口气道:“在我看来,国家应该是代表大多数人的意志,而朝廷只是一家的意志。” 陈抟又被惊住了,跟赵德昭对话,他被惊呆的次数是在太多了。 因为他很清楚赵德昭话里面的意思,难道身为皇子,却要限制皇权吗? ------------ 写作进程调整 看了书友的提的建议,今天回头重新看了一遍。因为成绩太差,导致了写作的热情下降,书的质量的确有些下降。 这本书写的太散了,由于心里一直想着这本书的后期情节,加上这个主角太成熟,少了许多细节的描写和人物互动。 这就导致了这本书的内容有些干巴巴的,不吸引人。 所以我准备加快速度,把第一卷种田的情节尽快结束,尽快进入第二卷的征战天下情节里面去。 主要还是创作心态没有调整好,吸取教训,从第二卷开始,多一些人物的互动与时代描写,争取写出那个时代的风情。 ------------ 第一一零章 半年 赵德昭当然不是现在就要限制皇权,但是的确有这个想法。 封建时代,向上的通道,稳固的阶级,才是稳定的基础。 但是没有限制的皇权,绝对是这个时代的恶之花。 在明朝的时候,他后期已经开始限制皇权,将各大王府的封地都封到了大洋洲与美洲,非洲。 可是由于皇权凌驾于法律之上,后期还是出现了不少社会问题。 宋朝没有明朝那么大的宗室家族,他现在也不可能像明朝一样,娶几十个老婆。 可是如果不从源头限制,几代以后,宗室和勋贵阶层,依旧会逐渐腐化。 所以相比明朝,赵德昭计划推行不同的一点就是:国家大于民族,同样也大于皇权。 当然,他不会现在就明明白白写进法律去,不过,要从一开始,就将国家的地位暗示将凌驾在所有人,所有阶层之上。 这一点,是国家与朝廷的最大不同。 朝廷是家天下,皇帝的权威最高,甚至凌驾于法律之上,国家利益,民族利益之上。 这一次,他想变化一下。 如果因此出现了利益阶级借着国家大义谋取私利,他也可以从一开始就发现问题。 从现在开始潜移默化,有赵匡胤当皇帝的这些年来过渡,他很有把握控制好这个尺寸。 因为这种限制,是大部分人意识不到的,逐渐套在他们的思想上。 因为这个原因,赵德昭不会直接跟陈抟承认。 他有这个猜测就好了,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能直接发现意识形态背后的认知的人,非常少。 赵德昭如果不是将这些资料给他看,他恐怕也不能直接想到这一点。 陈抟离开了,佟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二哥,虽然你不承认,可是这天底下皇帝最大,为什么你认为国家比皇帝大?这个国家不就是皇帝的吗?” 赵德昭低语道:“这个国家是属于整个华夏民族的。皇帝是管理者,而不是所有者。” 不过这句话他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因为这个时代,只有裴格安能理解他。 除了她,赵德昭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 自秦皇统一全国之后,历朝历代,几乎所有的皇帝无不把天下看做自己的。 正是这种家天下的思想,为所欲为的行为,让每个朝代最多几百年就是一个轮回。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隋唐之前,是皇帝与世家治天下,到了宋代以后,是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 自始至终,一直到新时代,都没有百姓参与的份儿。 赵德昭不会一步迈的太大,却会坚定不移地向这个方向走。 裴格安带着谨言,慎行两女来到了书房,她们都梳洗,打扮了一番,进来就带来了一股清香。 “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忙。” 佟亮道:“奴不累,累的是二哥。每日不仅要操劳朝廷大事,还要带着工匠们进行改装……” 赵德昭笑道:“好了,不用再劝,也就这两年忙碌一些,过两年就轻松了。” 赵德昭在工业体系方面很了解,但是也只限于基础的技术和发展环节的指导。 各行各业,在逐渐成熟起来以后,培养出了更多的工匠,他就不用操心了。 打发走了佟亮和刘小,赵德昭坐在了书桌前,开始每天晚上的例行抄录。 他需要将脑子里面的东西写出来,时间越久,忘记的就越多。 他用铅笔写好,谨言,慎行她们就用毛笔再誊抄一遍。铅笔写字虽然快,但是铅笔的字迹保存的时间却不长。 裴格安也是如此,不过她比较懒,很快东西她只记下来要点,不像赵德昭这样将每个行业的工序,技术,发展趋势都写出来。 而她偷懒的时候,就喜欢抱着赵德昭的文稿看,很多时候,她也能增添不少细节。 谨言她们四女对赵德昭跟裴格安的关系已经习惯了,就连王氏和陈氏也同样如此。 因为赵德昭写的这些东西,同样也是她们打发时间的读物。她们这几个女人,可以说是如今最了解他跟裴格安懂得什么的人。 快到子时的时候,王氏和陈氏相约一起来跟赵德昭道晚安。 自她们怀孕,赵德昭来汉京还没有跟她们同床。不是赵德昭嫌弃她们怀孕,是她们不要赵德昭陪着睡觉。 谨言,慎行,玎珰,玲珑,就是她们安排的通房,在她们怀孕,来月事的时候,陪赵德昭睡。 不过现在赵德昭还没有动她们…… 一方面是他很忙,还有一方面是裴格安嫉妒,哪怕不能同房,她也想让赵德昭抱着她睡。 她们两人到来,也就意味着赵德昭晚上的工作结束。 玎珰她们已经帮赵德昭准备好了热水,不管是洗澡,还是洗脚,都不用他自己动手。 洗完之后,他在床上总要修炼一个时辰的静功,裴格安原本并不重视,但是经过了陈抟告知之后,知道这长生练气诀厉害,她每天晚上也要练许久。 一开始,她总是把控不住呼吸的频率,不过赵德昭言传身教,如今她也能掌握呼吸频率了。 就连其他几女,现在也都开始练习。 到了早上,赵德昭继续练功,不过这次就是锻炼身体,练习刀法,步伐,格斗。 吃过早餐,赵德昭基本上不去锦衣卫,都是直接去铁器坊那边忙活。 要是一般情况下,这种放羊的状态肯定会让锦衣卫的哥儿们心都飞了。 不过他们知道赵德昭忙碌,是为了给他们造新武器,所以现在都还充满了期待,没有任何不满。 不仅仅是他们,全大宋,包括周边几国,现在都知道赵德昭在汉京研发新武器。 966年,是宋朝风调雨顺的一年,除了西南剿匪,并没有什么战事。 南唐已经自认当小弟,被打怕了。 加上李煜前年死了老婆,去年又死了老娘,如今在守孝,朝政主要由才子徐弦和张洎掌控。 而北边的北汉自保有余,进攻不足,一直依靠联合辽朝才能抵御宋朝。 如今辽朝一片混乱,国内一团糟,根本没有南下的意图。 这几年宋朝的年景一直不错,也是因为稳定的农业,加上南唐每年上贡大量的财货,才支撑了宋朝如今的急剧扩张。 从柴荣夺下了江淮一带之后,南唐就臣服宋朝,虽然与辽朝结盟,每年却要支付大量的财货给宋朝。 这也给南唐造成了巨大的经济负担…… 南唐原先地跨长江南北,江南北之间的经济有互补性,如江南乏盐,而江北产盐。而失去淮南后,南唐失去了重要的盐产地,自此要花巨资向宋朝买盐。 财政窘迫,南唐就加重赋税,以至怨声载道。 如今的南唐,生孩子要收税,喝水要收税,税项之多,让人感觉荒唐。 比如说养的鹅生了两个鹅蛋,其中一个鹅蛋就要交税。门前自己家种的柳树春季结絮也要交税。 江南人民怨声载道,他们的政权也不得人心。 这难得的平静时间,也让赵德昭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展工业。 五月,冬小麦收割了,南方的水田里面,秧苗也都播种了,而百姓,又到了服役的时间。 服役在历朝历代都是少不了的,百姓自带干粮,由朝廷统一组织,在农闲的时候修水渠,修路架桥,给军队送粮等等。 事情少的时候,百姓每家每户要出一个劳力,服役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 事情多,或者有战争的时候,服役时间超过两个月。 不过很少有超过两个月的时候,因为如今的大宋也是成丁就分家,基本上一家一户就一两个壮劳力。 他们要出外干活,还要自带干粮,时间太久,怕是要把家人饿死了。 不过这一次,百姓却很开心,因为山南东道这里,这次允许女眷代替服役,而且,还不用自带粮食。 更主要的是,只要被朝廷看中,就能留在汉京府继续做工,不用在回家种地了。 朝廷不仅发衣裳,管食宿,还有工钱可以拿。 这对百姓来说,就不是苛政,而是惠民之举。 让女眷做工,不仅解放了家中的壮劳力,还省了养活她们,还能挣钱。 农忙刚过,来自各地的州府,就护送着七万女眷,三万男人来到了汉京。 她们的到来,也大大缓解了目前的劳工荒。 除了铁器坊和木器坊,其他的工坊里面,包括建筑工地上面,到处都是女人比男人多。 宋朝的女人可没有娇生惯养的,如今都是重男轻女,女人吃的比鸡少,起的比鸡早,干的比牛多。 想要进缫丝作坊,纺纱作坊,丝绸作坊,都要经过挑选,心灵手巧的才能进。 其次是进各种加工作坊,只要进了这些作坊,就表示有很大可能留在这里做工,不用回家了。 那种没脑子,连数数都不会的女人,也就只能干一些体力活了。 而赵德昭在研发的立辊轧机实在带不动之后,只能放弃这个计划,采用了最原始的浇铸方法,用泥范进行初次成型,然后进行内径打磨,外表面打磨的方法,终于做出了合适的无缝钢管。 这种钢管的面世,也代表了火枪最难的配件,终于成型了。 ------------ 第一一一章 初步成营 枪管是火枪最重要的部分,在十世纪,除了赵德昭,没有任何人能锻造出合格的枪管。 虽然如今的枪管还只是最初级的碳素结构钢,但是已经是这个时代无法模仿的黑科技。 材料科技不同于技术革新,技术的变化,是任何人都能看的出来的。 但是材料工艺,只需要隐瞒几处要点,就是任何人看到也无法模仿的。 我把锰钢,碳素钢拿给你看,你也不知道成分是什么。 更别说,除了赵德昭,也没有人能将炉温提升到一千两百度以上。 利用高锰酸钾来制氧,进行上下吹气提升炉温,你连高锰酸钾都不知道是什么,即使模仿了上下进气室,没有纯氧,对炉温的提升也不大。 枪管制造出来之后,赵德昭进行了多次试验,通过对定装量火药的多次测试,确定下来了枪管的长度和壁厚。 至于燧发装置,这是最早就开始生产的配件。 相比枪管的难度,燧发装置主要是技术思路,唯一的难点是拨片的弹性回位,可是相对枪管的难度也不值一提。 用两个钢柱,进行固定的间隙调节,就能生产出厚薄一致的拨片。然后进行淬火工艺,就能得到具有弹性的弹簧钢片。 钢片环绕两周半,就能形成具有充足回弹力的回力。 大部分工匠都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东西,可是在赵德昭的命令下,他们一直不停地生产,几个月来,已经做出了超过两万套燧发机。 至于木制枪托,更简单。原本的木匠就能造出合乎标准的枪托,只是速度慢一点。 他们从去年就开始备制烘干木料,生产枪托,在车床磨床面世以后,后面的加工更加快速。 每生产出一根枪管,就被组装了起来,到了七月的时候,组装起来的合格产品,已经超过了五千支。 966年的下半年,枪支定型以后,赵德昭终于摆脱了在工厂里面当工程师的命运,开始训练锦衣卫。 在明朝的时候,一开始为了增加火枪手的威力,赵德昭采用了双管火枪。 上面并排两根枪管,一前一后两个扳机,左右各有一个燧发机。 但是这样的火枪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反而浪费资源。 主要是对方还拿着大刀长矛,你拿着火枪,本来就已经属于降维打击。 挡不住你的,你用单管他就挡不住,能挡住火枪的城池,你用两根枪管也攻不下。 所以这一次,定型的就是单管火枪,燧发机采用的后世雷明顿的拨片式击发。 在配发火枪的时候,每个人有一根猪鬃的毛刷,配一百张糯米纸,实行定装火药,每一次射击里面装五颗铅弹。 裴格安向赵德昭建议生产米涅步枪,在很吵一段时间内,米涅步枪一直是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步枪。 装一颗三十一克的铅弹,射程可以达到一公里,有效射程也超过了五百米。 在弹道之内,一颗子弹可以穿透三个穿盔甲的士兵。 但是,赵德昭并没有采纳她的建议。 主要是,枪管的加工非常困难,如果有了那个技术,就能够直接生产新式步枪了。 子弹的生产比枪支要复杂的多,也要艰难的多。 一颗小小的子弹,可以说是集物理学、化学、材料学、空气动力学以及工艺于一身的产物。 明朝研究了三十多年,才能生产合格的子弹,不过现在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子弹由弹壳、底火、发射药、弹头四部分组成。 在明朝最困难的底火和发射药,裴格安就懂技术,还能大量生产。 现在困扰他们的难关就是加工技术,能解决米涅步枪的技术难关的时候,同样也能生产现代步枪和加工弹壳,弹头了。 目前的火枪虽然射程只有三百米,有效射程只有一百米多一点,作为过渡阶段的武器,已经足够了。 锦衣卫的神机营,有了火枪之后,终于知道他们的日常训练为何要如此安排了。 不管是行军列队,还是模拟战时的站位,都是为了适应新式武器。 射程超过一百丈的武器,在三十丈的距离,隔着盔甲都能伤人致死,这种武器的威力远远超过普通的弩箭。 而且,还省时省力,根本不用耗费体力。 五颗弹子,射程超过一百米之后,就不是一团,而是一片,也就说,几乎不用瞄准,只要对着前方射击,覆盖范围就能将敌人笼罩在里面。 赵德昭没有训练大规模的合作作战,而是采取了三三作战的十人小分队训练,最大规模的配合,也不超过五都,也就是五百人。 宋朝十人为一队,十队为一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 首领分别是十将,都头,指挥使,将虞侯,都指挥使。 赵德昭采用的是一个小队三面藤甲盾牌,防御的时候,三人持盾,三人射击,三人装弹,一人指挥。 不过这样的阵型训练的比较少,因为有了火枪,基本上不用防御,对方打不到自己,只有自己打对方的份。 主要训练的还是三段击,也就是三人射击,三人装弹,三人准备。 有了火枪,除了原本的锦衣卫,三千禁军也被赵德昭武装了起来,共同训练。 这些禁军作战方阵两千五百人,辎重营五百人,也被编进了锦衣营,让神机营的人员达到了四千七百人。 锦衣营的三百人是定额,火器营差不多五百人,辎重营五百人,加上四百人的测绘营,成了赵德昭的嫡系。 不过在进入八月之后,四百测绘营的文士们经过了一年的训练,除了留下了二十个教员,剩下的被分配了出去。 他们两两为伴,依旧隶属锦衣卫,却被分配到各地驻军,进行国内的地形,地图测绘。 他们进行这些测绘,不仅仅是为军事服务,更是为民生服务。 以后各地修路架桥,挖水渠,建水库,都需要他们提供第一手资料。 各地驻军也都从军中抽调识字之人,少则派两三人,多则派五六人,前来汉京府学习测绘。 火枪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但是,赵德昭却没有配装全军,就连赵匡胤,也没有提这件事。 宋初的士兵根本没有忠诚可言,谁能让他们吃饱,就听谁的。 在不能确定一支军队的忠诚之前,普装火枪的事情还不急。 入秋之际,赵德昭喜获两个儿子,按照赵家的辈分,他们是惟字派。 陈氏生的是长子,但是身体不太好,赵德昭忘记是不是这个长子身体不好,生不出儿子,然后过继了弟弟的一个儿子继嗣。 王氏生的也是儿子,生下来就将近六斤,胖乎乎的,非常强壮。 这个时代的六斤,搁在后世,就是快八斤了,在这个时代非常难得。 赵德昭不是偏心王氏,只是为了以后继承着想,也为了安跟他来汉京的王溥的心,为陈氏的孩子起名赵惟吉,然后为王氏的孩子起名赵惟正。 不要小看了起名的讲究,惟正和惟吉的这一直之差,就相当于定下了两个孩子的地位。 一个盼他平平安安,一个则是正统。 这件事在汉京府引起的轰动不小,王溥为了女儿,外孙,跑到汉京府来帮赵德昭支持民政。 而陈氏爹不疼,又没娘,连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过陈氏也顾不上这些,因为孩子一出生就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 病在儿身,痛在母心,她的精力全部耗费在这个孩子身上。 八月,赵德昭接到了赵匡胤的第二十三封信,信上让他农忙之后返回开封府。 不仅让他带回训练的锦衣卫,还要将生产出来的火枪和火炮,送一批回开封府。 赵德昭过了八月十五之后,农忙过去,新一批的劳役来到汉京之后,才带了六千将士护送了三千支火枪回开封府。 六千人的大规模转进,朝廷要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安排,而这支新军,一路上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首先,军阵取消了弩箭兵种,也没有长兵器,重兵器兵种。 除了都头以上将领,士兵们连把刀都没有。 他们每个人只有一把枪,一把可以套在枪头位置的匕首。 跟普通的士兵相比,他们每人都发了一条牛皮腰带,在腰带上有几个吊环,一边挂着弹子,一边装着火药包,每个人还分发了一个医药包。 这样的配置,让沿途军队都诧异不已,到了开封府之后,几次训练,更是让所有的将领都感叹自己落伍了。 火枪的威力远超他们的想象,而火炮的出现,更是让他们恐惧。 宋朝缺铜,赵德昭并没有上铜炮,而是直接上了钢炮。 碳素钢虽然不能算韧性最好的钢材,但是只需要不到二十毫米的壁厚,就能满足黑火药的发射,并且能够将炮弹送到最远两千米的距离。 赵德昭直接就上了实心弹和空心弹,链弹三种,这些炮弹针对城墙,堡垒,人员,都有足够的杀伤力。 三千支火枪被装备了皇宫禁卫,而其他的军队的将领,只要在开封府的,无不缠着赵德昭想要火枪。 但是赵德昭谁也没有答应,借口产量不高拖延着,把权力交给了赵匡胤。 而赵匡胤见识到了这些火枪,火炮的威力,立即激发了他的野心。 朝廷关于北上和南下的争论,由此展开。 ------------ 第一卷结束和第二卷开始之前 第一卷写的不太成功,因为一心想要写出那个时代的波澜壮阔,写的方向太多,节奏太慢。 得到书友的建议之后,决定暂时不细节描写主角对这个时代的影响。 像主角到了这个时代之后,对时代的影响和改变,这些其实都能写很长的篇幅。 民生的改变,百姓生活的好转,工业的布局,每一种创新对生活的影响,等等…… 由于没有掌握好节奏,这些都放在主角登基以后再写。 下一卷,是主角征战天下,收拢下属的阶段。 这一卷,我的描写将不会再求大求全,而是着重在主角身上描写。 至于科技的改变,也不会专门用篇幅来写,而是在情节中慢慢凸显出来。 这些教训我也都会记着…… 出现这些问题,其实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心态问题。 自春节封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很抑郁。 感情问题的混乱,小说的成绩不好,也都有一些影响。 不过现在重新认清了写作的方向,请大家相信我,一定能调整好。 接下来就是第二卷:征战天下。 ------------ 第一章 新生活 时値仲夏,一点风也没有,天热的像一个大蒸笼,连呼吸都是那么的艰难。 杨小宝记不清自己站了多久,原本感觉轻松的站立,这个时候却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保持。 可是他不敢动,因为在不远处,一个虎视眈眈的身影正盯着他们。 在规定的时间内,只要动一下,这次的出征,就要跟辎重营一起去了。 被他们称作曹黑脸的指挥使曹睿,是神机营所有新兵最怕的人,他的年纪虽然小,却是神机营最狠的人。 他不仅对其他人狠,对自己更狠。 天如此热,其他几个指挥使都恨不得躲在树荫下歇息一会,盯着他们这些人就够了,可是他偏偏要陪着一起站。 他都没动,没有人敢动,除非,被抬出去…… 不过被抬出去,也就代表着被刷下,去辎重营。 杨小宝不是最聪明的,新兵训练半年,不管是仪仗列阵,还是越野跑,还是射击,他都不是最出色的。 就连学识字,他认识的字也不超过一千个,属于靠中后段的。 但是他能吃苦,有恒心。 只要别人受得了,自己就受得了。 从七岁当了孤儿,他就吃遍了苦,经常几天都吃不饱肚子。 他要饭到了襄阳,然后成了襄阳城的一个小乞丐。 在街上要饭了两年,他却没有恶习,见了比自己弱小可怜的,自己饿肚子也愿意帮一把。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老头走到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给他当儿子,他点了头。 小老头是个鳏夫,走亲戚的时候老婆被土匪抢走,跳河自尽,孩子后来得病又死了。 他在襄阳有两间泥屋,靠近南城门,以卖面烙饼为生。 他在码头磨面的时候,看到小乞丐问过江的旅客要了一块干饼,却分了一半给一个已经坐不起身的老乞丐,动了心,收了他当义子。 小乞丐变成了杨小宝,也在襄阳城有了自己的家。 刚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到了去年年初,襄阳城变成汉京府,皇子来了,生意就不好做了。 原本卡在南城门处的面馆生意还不错,可是整个内城的百姓现在都要搬出去,集市也搬到了城外,影响了生意。 到了去年秋季,城外的房子建好了,整个襄阳内城的百姓,甚至那些官员,也都要搬出城。 杨老汉的房子同样也在征收的范围之内,不过皇子仁慈,给杨老汉两间房子换了一套独门独户的小院。 本来可以换城外两间门面的,可是杨小宝不想卖面,想要当兵。 杨老汉劝不动,加上锦衣卫的待遇好,每个月包了吃喝,还有一贯钱发。 没有了帮手,杨老汉也不想开馆子了,不要门面,要了个小院,在家磨豆腐,发豆芽卖。 杨小宝去年看到了锦衣卫在襄阳城走到哪里都威风无比,就想着当兵。听到他们在靶场打靶嗵嗵嗵的枪声,心里就激动。 今年过完年锦衣卫募兵,他第一时间就报了名。 可是他没有想到,想要当锦衣卫会这么苦,每一天,教官们不把他们折磨的精疲力尽就不会放过他们。 如今船上了这身军装,想脱掉可就不容易了。 杨小宝就见到了襄阳城一家富户的少爷,因为受不了这个苦,当了逃兵。 结果锦衣卫追回到他家里,直接将他送去了府衙。 后来府衙就判他服牢役三年,这可以比当锦衣卫要苦的多了。 最少锦衣卫每天都有肉吃,一年四身衣裳不要钱,可是去服劳役,吃的是残羹剩饭,干的却是最苦最累的活。 那个富家少爷现在就在南城那里烧水泥窑,干活慢一点就要挨鞭子。 他可不想像那个少爷一样,他还想给杨老汉挣一份荣耀。 日头渐渐西下,杨小宝强忍着关节处传来的酸痛,尽量调整着身体的重心。 就在他感觉浑身麻木,快要倒下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指挥使曹黑脸的声音。“稍息!今日站够三个时辰者,皆列入前锋营!” 没有一个人敢欢呼,只是放松了身体,动了一下腿,缓解一下身上的麻木,静静等着曹黑脸说解散。 没有说解散之前,任何行为都是违规,以前也不是没有人乐极生悲。 检阅台上,曹黑脸继续说道:“今日晚间没有训练,也没有学习,你们可以松适一晚。家在汉京城的,也可以回去见见家人。现在解散……” 听到这两个字,一千五百个新兵,都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有些甚至欢呼了起来。 所有人饥渴难耐,一窝蜂地涌向了营地的那一片水房。 杨小宝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可是手摸到后颈,就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晒脱皮了。 水房位于山崖边,在山崖上修建了一个集水池,安装了几十台压水井,每天早上,都有执勤的士兵去压水,要把水池的水装满。 然后他们每天喝水,洗澡,都在下面接的水管处,非常方便。 将整个脑袋在水管处冲刷了一遍,喝了一肚子水,杨小宝才感觉回魂了。 他脱掉了身上的单衣,在水管处打湿搓了一把,洗去了汗渍,然后当毛巾擦了擦身上,再洗一遍,拧干甩了甩搭在了肩膀上。 跟他一样的人很多,现在可是七月,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在太阳下晒了三个时辰,从上午一直站到下午,每个人流的汗就有几斤。 虽然中午没吃饭,可杨小宝现在没有一点胃口,不过他知道,现在缺水缺食,必须要吃东西。 何况不吃也不行,锦衣卫的督察队可一直在盯着。 回营房换了干净衣裳,拿着钢制的饭盒,杨小宝跟着其他人一起来到了食堂这边。 食堂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大锅里的面条刚刚开锅。 面条里没肉,但是有猪油渣,还有不少青菜,重油重盐的面条汤喝起来还不错,也能补充身体流失的盐分。 杨小宝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身体里怎么会有盐分? 不过这是步兵操典上说的,据说这步兵操典还是皇子撰写的,皇子肯定没有错。 进了军营,杨小宝才发觉这个世界自己根本不认识。 以前只知道填饱肚子,后来跟了杨老汉,每天也就是干活,吃饭,想要找个婆娘过日子,生几个孩子。 可是现在他识了几百个字,也知道太阳为什么从东面出来,知道了为什么会刮风下雨,知道了为什么会有春夏秋冬。 “小宝,今日休沐,你回家吗?” 抬头一看是同一队的陈小五。“回,你不回?” 陈小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赧然。“我跟大奎他们商量,准备去缫丝厂那边逛逛,说不定,还能遇到心仪的小娘子。” 杨小宝也大为心动,如今全城年轻好看的娘子最多的地方,就是城西的缫丝厂,纺织厂一带。 那里住了好几千十几岁的小娘子,惹得全城人没事就喜欢去那边闲逛。 这些小娘子现在已经不用回家种田了,每个月风不吹雨不淋,还有五百钱收入。 而且她们也有识字培训,现在一个个都识得不少字,是公认的良配。 犹豫了一番,杨小宝说道:“我先回家看看老汉,要是没事,我晚点也过去。” 他已经十六岁了,也到了该找婆娘的时候,能早点定下来,等出征回来,就可以成婚。 要不然,出征几年回来,想找婆娘就太晚了。 至于会不会回不来,几乎没有人担心。 他们可是有火枪,除了他们,只有他们打别人,没有别人打他们的份。 要不然,锦衣卫募兵,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报名。 只招六千人,足有一万人都没有被挑上。 吃饱喝足,杨小宝洗了饭碗,跟着大量的新兵一起出了营房。 杨老汉被置换的房子就位于南城外城,不过他们的营房在山脚下,属于郊外,回家还有两里地。 走了不远,就进入了一片棋盘式的小区,这里的房子都是两排房子背背坐落,门口都对着大路。 所有的房子都是两间两层,前面都有一个小院子,前院挨着小楼有两间小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杂物房。 前院有三尺高的围墙,还有一口水井。 至于后院没有围墙,大部分都是篱笆围起来的菜园,菜园中间有一条下水道。 他们家就在第三排的第一间,远远看过去,在院子里有一个陌生的身影。 现在不是卖豆腐的时间啊,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家。 走进一看,一个衣衫偻烂的女人在打水,大约三十多岁,却不认识。 他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 这个女人被吓了一跳,竟然转身就跑进了杂物房。 杨小宝也不去开门,双手一撑墙头就跳了进去。 这个时候,杨老汉眉开眼笑地从杂物房内出来。“小宝回来了,我给你找了个大姐……也给你找了个婆娘……” 杨小宝有些傻眼了。“爹,咋回事?” “进屋再说……”杨老汉笑眯眯地指了一下正屋,又回头说道:“莫怕,这是我儿子,以后给大姐当男人。 从正屋又出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娘子,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童子,两个人身上穿着新衣,却依旧能看出吃了不少苦,都面黄肌瘦的。 她们两人都有些紧张地望着杨小宝,杨小宝心一慌,不敢再看,只记得眼睛很大。 ------------ 第二章 简单的追求 半个月没有回来,家里一下子多了三个人,杨小宝有些不自在。 可是他能看出,对方比自己还不自在,甚至有些害怕。 在屋里坐下,那个女人给他倒了一碗水,让那小娘子递给他,还跟他讨好地一笑。 小娘子有些害臊,将水递给他,等他接稳,转身就走到了房间后面的木楼梯背面。 不过没有听到上楼的声音,应该就躲在楼梯后面。 “这是谢娘子,男人得了痨病,去年没的。你宋大娘老家跟她一个庄子,知道他们过不下去了,就说给了我。 她家大姐今年也十五了,比你小一岁,就是太瘦。养两年,大一点,就给你们成婚。” 要是以前,杨小宝肯定愿意,不过这半年见识多了,心气也高了。 他看了看谢氏,笑了笑说:“这婚姻大事,自然是爹做主。不过大姐既然已经十五了,就不要留在家里。缫丝厂,纺织厂那边都在招收身家清白的娘子,把大姐送过去做工吧。” 杨老汉有些拉不下脸,斥道:“又不是养不起,你现在不要我养,每个月还有一贯钱,我在家每个月卖豆腐,卖豆芽也能挣个两三贯,开销去一半,也能落个一贯……” “爹,不是钱的事,去做工是去长见识,更主要的是,她们每日也要教识字,以后我出征了给家里写信,总要有个识字的人会念信吧。” 谢氏惊道:“女娘也教识字?” 杨小宝对着她点了点头,这以后就是丈母娘了。 谢氏不敢面对他的视线,低头问道:“那大姐能进去吗?” “身家清白,有担保,就能进。我爹也是街面上的老人了,他担保了,就能进。” 原本不好意思旁听的女娘这个时候跑了过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杨老汉的面前。“爹,我想去做工,想去识字。” 谢氏进门几天了,这两个孩子都没有叫他一声爹。虽然他给他们买新衣,买肉吃,两个孩子还是有些怕他。 如今听了大姐叫他一声爹,他的脸笑的满脸褶子,像朵菊花。“你都叫我爹了,现在是我女儿,以后是我媳妇,我当然愿意担保了。” 杨小宝这才看清大姐的脸,脸瘦的巴掌大小,却秀气的很,特别是一双大眼睛,仿佛能看到他心里去。 他又看了看谢氏,虽然以前日子过的苦,但长的挺不错,也难怪让他这个老树开新枝。 大姐肯定随她娘,以后也会变成一个好看的婆娘。 杨老汉现在得意了,儿子一句话都没有反对,对他这个爹很尊敬,让他在谢氏面前也有了几分面子。 他开心地钻进了厢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串钱。“你今日回来,多跟大姐和大郎处处。这些钱带上,去西城街市,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买。” 大姐有些害羞,被她娘扶起来后一直低头不语。而大郎却很兴奋,望向杨小宝的眼神都亲近了许多。 他接过了钱,挎在肩膀上,望向大郎笑问:“大郎,可有名字?” 大郎点了点头,说道:“我叫褚明,衣者褚,日月明。” 杨小宝惊讶问道:“你读过私塾?” 褚明摇了摇头,黯然说道:“没有,我是听夫子说给我听的。” 杨小宝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今后就能把你送去蒙学,让你读书识字。” 谢氏一阵惊喜,望向了一家之主杨老汉。杨老汉笑着点了点头,立即让谢氏喜极而泣,忍不住哭了起来。 带着褚明和褚大姐出门的时候,褚明就跟杨小宝亲近了起来,不时摸一把被他挎在腰间的钱。“好多钱……” 褚大姐跟在他们的身后,眼神不断瞟向了这个强壮的背影,这就是自己以后的男人啊! 杨小宝有心讨好这姐弟俩,一路跟他们介绍着周边的环境,一边沿着主路向南城集市那边走去。 “内城现在封了,不能进出,据说在修建皇宫,那可是皇帝住的地方。我们家虽然在外城,以后课业上皇城根了……” “看到远处的城墙了吗?挨着城墙护城河外面那三圈,都是达官贵人们住的,没事儿别去那边玩,那些人我们得罪不起……” “从这里到城外的那条车马路,这一片有各种集市,摊位,想买什么都有……要买东西就去集市,只有买麻布,买丝绸去临街的店铺。 店铺的东西价钱都贵,内侍开办的香铺,里面还有香胰子和香水,脂粉……,大姐,等以后我们成婚,也到那里去给你买脂粉。” 褚大姐害羞地笑了笑,用手指轻捻着衣角。“贵,不买。” 虽然才初次见面,两个人也不熟悉。但是父母已经给他们定下了亲事,在他们心里,对方就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我会挣钱的,以后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在街边内侍的凉茶铺给大姐和大郎都买了一根冰棍,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吃,登时惊讶无比。 “这么热怎么还有冰卖?这冰又香又甜,真好吃。” “这是裴娘娘做的,去年只有达官贵人吃得到,现在普通百姓也能吃到了。还不贵,一个铜子就能吃一根。大姐,不要舍不得吃,一会儿就化了。” 褚大姐急的想要跺脚,外面这么多人,她怎么好意思吃东西? 大郎褚明问道:“裴娘娘,是宫里的娘娘吗?” 杨小宝终于看出了褚大姐的尴尬,带着他们在街边一棵大树下站定。“来,我挡着你,你把冰棍吃完了我们再逛。” 这个时候,裴大姐才望了望四周,躲在杨小宝身后,吃起了冰棍。 在这炎热的夏季,冰凉甜香的冰棍吃进嘴里,褚大姐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杨小宝笑了笑,跟大郎说道:“裴娘娘不是宫里的娘娘,她才十二岁,都传她是天上的斗姆娘娘下凡。 我们汉京府现在的变化这么大,有一半的工坊,都是在裴娘娘的指点下办起来的。” 褚明追问:“还有一半呢?” “当然是我们的皇子殿下,他可是紫薇星君下凡。” 褚明又问:“那你见过殿下吗?还有裴娘娘?” “裴娘娘我没有见到过,只看过她的车驾,不过殿下我见过好几次,他比我还要高半个头,威武雄壮,让人见了就想跪下。我们住的房子,就是殿下让人盖的,没有要我们一文钱,所以你们要记住,我们的好日子,都是殿下给的。” 褚明还小,记不住别的,只是仰头望着高大的杨小宝,心想那得多高啊! 闲聊了一阵,他们的冰棍都吃完了,三人这才又沿着热闹的街道闲逛。 褚明指着菜市激动说道:“这里我知道,前日我娘带我给杨……爹送饭,我进去过,里面都是卖菜的,还有卖肉,卖鱼的。” 杨小宝点了点头,带着他们一直向西走,最后指着一大片建筑说道:“前面就是女工们住的区域,从这里一直到江边,住了一万多人,在这里做工的女工,包了食宿,每个月有五百钱,还教识字。” 褚大姐望着那边的房子,有些羡慕地说道:“真好……” “是很好,就是肉吃得少,不像我们天天有肉吃。” 城外的环城路走到这里被山形限制,绕到了城市边缘。环城路是专门运送水泥,钢材,砖头等各种物资的。 一匹马拉着双轮板车飞快驶过,板车是特制的,上面是木板制成的箱子,顶上还有个盖子,里面装满了水泥。 刚跑过去不远,突然车轮破损,瞬间就碎裂开来。 板车一歪,带着马一声长嘶,歪倒在路上,木箱破裂,露出了一摊水泥。 杨小宝不敢耽搁,快步跑了过去。他们进入神机营的时候就被天天教导,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要没有公务,就要上前帮忙。 如果不去帮忙,被锦衣卫记下来,就要扣薪水,还要写检讨。 “需要帮忙吗?” 马夫对这种情况显然很习惯了,从板车上抽出了一根小腿粗细木棒说道:“多谢,这一车水泥两千斤,你一个人不当用,等其他人来了一起帮忙。” 杨小宝点了点头,接过了木棒。马夫从车尾又拿了一个车轮,又看了看下方的轮轴那里。“还好车轴没断,更换车轮很快。” 路上来回奔驰的马车看到这辆车都停了下来,一会就聚集了十几个人。 他们也都从车上抽下了一根木棒,几个人把板车撬了起来,几个人换车轮,很快就换好了车轮。 碎裂的车轮也被收了起来,车轮只是散架,上面大部分木料还能继续使用。 褚明捡起了一段胶皮,疑惑问道:“姐夫,这是什么?” 褚大姐哼了一声,不好意思,杨小宝却很开心,摸了摸褚明的脑袋说道:“这是杜仲胶,木制车轮容易坏,外面要包一层铁,然后再包上杜仲胶,就能用的时间更长。这一段杜仲胶还能用,回去我剪一下,给你做个弹弓。” 褚明一听,登时激动不已,姐夫,姐夫叫的更勤快了。 褚大姐去拧他的耳朵,他却躲在了杨小宝的身后,让褚大姐不敢再纠缠。 “听爹爹说,你们下个月就要出征了?打仗的时候,不要冲在前面……” 杨小宝嘿嘿笑道:“放心,我要给你们挣一份家业,也会注意保护自己的。等出征回来,就可以办婚事了。” ------------ 第三章 忠武军 天色微明,阳光直射进了这间位于山腰间的木屋。 木屋位于西侧山坡,正对东方,每天太阳一出来,阳光就直射进来。 而连坤每天这个时候就起床,总是第一时间站在窗口,望着山脚下连绵的厂房。 北侧是工坊,南侧是高炉,脚下是锻压坊,远处是工匠的居住区。 每当他看到高炉那浓厚的黑烟,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在东宫,他只是一个内侍高班,可是在这片土地上,他却是几万人的主宰。 两年前,他从来不曾幻想过自己能有如今的权势,那些原本仰望的文武百官,现在都把他当菩萨拜。 可是他从来不曾骄傲自大,因为在他的上面,有一个视若父亲的殿头,还有一个见之心畏的殿下,更有一个年纪虽小,却仿佛真正菩萨一样的裴大姐。 他们的存在让连坤很清楚,自己的权势来自哪里…… 侍女听到动静,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老爷醒了,先来洗把脸。” 连坤问道:“昨夜倒是清净,没人来骚扰我。” 侍女含笑说道:“难得清净一晚,老爷却又觉得不习惯了。要是爱热闹,就不该住在这山上来。” “你不懂……” 在侍女的侍候下洗了脸,连坤换上了青色的公服,系上了红色的腰带,将一把镔铁横刀挂在腰间。 自从殿下弄出这镔铁刀,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都喜欢在腰间挎一把镔铁刀,这不仅仅是尚武精神,更是身份的代表。 连坤虽然是个阉人,却也自诩武勇。他住在这半山坡上,一方面是为了清净,每天起床就能看到山下的铁器坊,更主要是为了锻炼身体。 出了门来,他的两个近身随从已经梳洗妥当,正等着他。 三人与侍女告别,沿着林间的青石板小路,走到山下,然后就开始每日的巡视。 铁器坊很大,南北好几里,东西也有四里地。每日巡视一圈,就要一个时辰。 但是连坤每日巡视,从不间断,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 他常跟下面人说:“殿下身娇肉贵,每日晨起必练一个时辰,晚间还要练静功。我们不敢比殿下,可这有了好身体,也能多为殿下效劳。” 每日巡视途中,连坤发现大小问题都要指出来整改,遇到有工匠告状,也总是不急不躁地处理好。 这铁器坊开办两年来,他的声望也是越来越高。 今日巡视比较顺利,还没有到早上换班的时候,连坤就已经坐在了位于中部的大食堂里。 吃了一个馒头,一碗面,等他吃完,才遇到大批换班的工匠来吃饭。 铁器坊很多工坊都是日夜不停,像那高炉,两天一炉钢,不要什么时候都离不开人。 铁水出炉的时候,浇铸工坊,压铸工坊,也都需要及时配合。 所以这边的食堂根据工匠上班的时间,每日不停地供应饭菜。 来到坐房的院子,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过来找他签字画押,或者是走关系的。 连坤和声和气地跟他们打着招呼,进了院子,就换成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脸。 “连都事,咱们江陵府订购的超大轴承这已经误了五天了,没有这轴承,几千人都在等着没事干啊!今日一定要解决了这个问题,否则本官就不走了。” “吴推官,不是本官不给你解决。实在是上次淬火,工匠们有一批料不合格,这钢珠的硬度不够,只能回炉重新退火,淬火。 我已经处理了这一批工匠,殿下也指示了,一定要优先供应你们江陵府的需求。最迟后日,就将这批轴承交付。” “竟陵那边也在等这批轴承,我可不敢相信都事的话,除非你给我开张批条,我亲自到轴承厂那边盯着。” 连坤笑着摇了摇头,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开了一张批条,打发走了这位比他级别更高的推官。 “连都事,南阳那边生铁炉上月爆炸,如今在改造铁炉,影响了产量,下个月供应怕是不足。” “殿下不是已经批示大冶那边供应生铁了吗?” “大冶的铁含磷量较高,如果要用大冶的铁,我们这炉子的耐火砖都要换,桐柏山那边也发现了铁矿,现在开始出铁,他们的铁……” “姚主事,用大冶的铁是殿下指示的,再大的困难也要解决。桐柏山的铁再好,也要排在后面……” “是,是,是……” 姚主事叹了口气,刚准备离去。却听连坤在背后说道:“如果桐柏山的铁确实不错,就先应付一下,炉子是绝对不能停的。至于大冶那边,我再安排人去查验一番。不过,若认为发现你们在其中中饱私囊,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属下不敢。” “连都事,如今江水暴涨,桃花岛的黄都事派人来求援,想让我们派人去帮他们筑防水堤。” “如此严重了吗?禁军呢?” “禁军如今在进行筛选出征将士,他们下个月就要出征,这几日顾不上桃花岛了。” 连坤想了想道:“我们与火药坊一衣带水,火药供应也直接关系到南征大计,不可忽视。既然求援到我们面前,就安排五百轮休的工匠,前去帮忙。你先去安排人,一会儿我也过去看看。” “连都事……” “连都事……” 快到午时,连坤才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务,也见完了该见的人。 带着两个助手来到了江边,发现江水的确不小,不过江水越大,对岸边的工坊的动力供应也就越足。 距离江边只有百米的桃花岛如今有十几个木桥与江岸相连,工坊连成一片,看不清岛上的情况。 火药作坊也是保密度很高的作坊,即便是连坤,到岛上也要经过查验,没有许可不可登岛。 他来这边不多,这次过来,就发现问题很严重。 桃花岛比江面高不了多少,今年入夏以来,江水暴涨,不少地方都被水淹。 而岛上分散着到处的都是煮火药和炒火药的做坊,每个作坊都有大片的晾晒场地。 现在这些晾晒的场地遇到水位上涨,直接影响了火药的晾晒。 铁器坊这里支援了五百人,木器坊那边也支援了五百人,加上火药坊本身的人手,垒土做堤,将堤面垒的比水位高了一尺,缓解了危机。 火药坊都事黄瀚很显然一夜没睡,看到到处都垒了防水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多谢连都事了,殿下要南征,火药生产不敢耽搁,却不防这一夜之间,水位上涨了这么高。” 连坤好奇问道:“以前可否有如此高水位?当初建设工坊,为何就没考虑这些?” 黄瀚叹道:“听本地老人说,今年的水位比往年要高的多……” 连坤讶然:“既然如此,要防止下游涨水变水灾,此事要尽早告知殿下防范。” 黄瀚笑道:“你以为殿下不知?殿下这几日没有过来,怕就是为了此事操心。” 这个时候,从江面上下来了几艘运兵船,他们一阵惊讶,连忙动身前往岛北是看个究竟。 桃花岛北侧的汉江面宽三里有余,来到岛北,就看到一艘接一艘的运兵船顺水而下,西边一直看不到尽头。 连坤问道:“这可是忠武军来了?” 连坤和黄瀚都是都事,可是两人的身份却大不相同。 他是内侍,只为赵德昭负责,他的圈子也是内侍,跟外朝接触不多。 可是黄瀚属于工部都事,属于外朝官,交际圈子跟连坤完全不同。 黄瀚点了点头说道:“忠武军在川地好杀成性,虽然打下后蜀立下大功,可是导致这两年叛乱不断。如今终于平定了,朝廷论功过,功过相抵,只允许他们保留战利品,没有奖赏。 如今调来为殿下左路军,陛下这是要用他们的勇,也要让他们将功赎罪的意思。不过这些骄兵悍将,殿下能不能压制住,还是一个问题。” 连坤不屑道:“他们再骄,骄的过神机营的哥儿们?那些哥儿们在二哥面前都老老实实,王全斌敢反叛不成!” 黄瀚叹了口气道:“王全斌这次差点人头落地,如今戴罪立功,自然不会给殿下添堵。就怕他手下大将不听令啊!这人只要开了杀戒,吃惯了肉,让他们吃素,他们能受得了?” 连坤现在对赵德昭信心很强,笑道:“在二哥面前,是龙也要盘着,是虎也要卧着。二哥的厉害,岂是他们这些兵能比的!” 距离他们不远的指挥船上,已经快六十岁的王全斌也在脸色阴沉地向他们的方向张望。 身为宋朝征蜀的主将,王全斌一开始是立下大功的,两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后蜀,逼的国主投降,给他的传奇经历又增添了几分无上荣耀。 他从跟随李存勖开始,历经了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一直到如今的宋朝,可谓是五朝将军。 正因为功劳太大,他在西川故意自污,纵使属下滥杀,从一代名将变的好色好财。 这一步的确走对了,如今朝廷对他贬谪,可是他没有功高震主,王氏安全了。 但这次又被派来追随皇子南征,直接让他坐蜡了…… ------------ 第四章 迎接 整个五代十国时期,君臣一直相忌。 王全斌经历了五个不同的国家,十一个君王,还能一直手握重权,自然并不愚蠢。 他已经快六十岁了,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更想为子孙后代着想。 在他的计划里,征伐后蜀就是他最后一次出征。 在只用了两个月打下后蜀之后,他知道自己赏无可赏,已经准备好了功成身退。 虐杀战俘,贪财好色不过是故意给皇帝找一个借口来惩罚自己,不至于赏无可赏,抄家灭族。 可是这一次,出了皇子这个意外。短短两年时间,朝廷现在根本不提盔甲,不提骑兵,转而都议论起了火枪。 远在西蜀,王全斌对火枪并不算了解,却也不陌生。 汉京府生产的炸弹,手榴弹,火药在后期平定叛乱的期间,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何况,他的两个孙子都在锦衣卫神机营。 神机营对保密非常重视,每个人的书信都不允许提火枪。 为了让自己了解火枪的性能,大孙子王永昌趁着年假,来回四千里,专门跑到了西蜀跟他闭门详谈。 朝廷有了火枪,对将领的忌惮在减弱,可是王全斌已经自绝于君王,自绝于下属。 他贪财好色是为了子孙后代,也没有想再领军,对忠武军的约束就非常宽松。 忠武军原本是精兵,在西蜀的三年,却已经几乎安全腐化,上下变成骄兵悍将。 他们在跟西蜀的叛军斗争中倒是还有战力,可是这纪律,根本不能提。 现在让他带着这帮骄兵悍将去南征,他已经没有信心能约束他们了。 这一次南征,对其他人来说是立功的机遇,对不想立功的他来说,却是最大的危机。 “都部署,这里就是汉京?怎地看起来比开封府还要繁华!” 举目望去,汉江两岸耸立着一座座的水车,江岸两边人行如蚁,在十几个码头与江岸上,形成了长龙。 连绵不绝的水车和青砖高屋一眼看不到尽头,许多高高架起的吊索,拉索,让人眼花缭乱。 王全斌听孙子介绍过这里的变化,开口说道:“绍斌,汉京府现在是皇子留守,下月我们要追随皇子南征,也是在皇子麾下听令。你要约束将士,切勿在汉京府闹事,这里可不是西蜀。” 田绍斌是王全斌手下最重视的将领,如今为马军副都军头、龙卫指挥使。 其作战勇猛,叛军首领全师雄,就是被他擒杀。 这次被召回中原,他也是少数几个没有被问罪的将领,只是被贬了一级,如今为龙捷军将虞侯。 “都部署放心,从蜀地出发之前,我就已经多次下令让将士慎行。” 完全被点了点头又说:“这次刘光义率镇安军为南征左路军,若是遇到,也切勿与他冲突。” 田绍斌的脸色有些难堪,不过还是抱拳说道:“属下会避着他,但若他主动挑衅,属下也不会一味退让。” 他与刘光义原本是上下属关系,刘光义是太祖义社十兄弟之一,龙捷军都指挥使。 不过此人有勇无谋,田绍斌在其麾下之时,两人关系并不融洽。 特别是这次西征后蜀,两人因为争功,公然决裂,田绍斌被踢出了龙捷军。 刘光义如今被贬镇安军节度使,但是田绍斌却又一转身回到了龙捷军,降一级任将虞侯。 龙捷军是禁军,镇安军是厢军,厢军的节度使,从权利和名望上来说,跟禁军的将虞侯也就差不多。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利益,两个人都不可能和平相处。 两人望着越来越近的汉京府,都没有谈兴,而是有些痴迷地望着繁华的汉京。 汉京府这边,也早已经安排好了接洽的码头与将领,负责迎接来军的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袁不让。 自去年赵德昭回京之后,今年开年,麾下禁军就进行了扩充。 如今锦衣卫单独成军,一营三千人,负责拱卫赵德昭,指挥使由袁不让担任,副指挥使由王承衍担任。 而神机营扩充为四营,每一营也是三千人,两千五作战队伍,五百人的辎重营。 还有一个三千人的火器营,为大宋各军送去了数千精通火炮和安置炸药的将领。 测绘营被取消,成立了一个将官军校,军校传授火枪行军作战,新式军规,附带传授各种测绘技能。 而教授来自原有的学员,学员来自各军抽调的识字将士。 原本三千五百人的种子队伍,仅仅过了两年,就开枝散叶了。 锦衣卫是亲卫,神机营是亲军,军校也由赵德昭亲自担任山长。 这支军队,也是赵德昭如今的基础力量。 一艘小船载着袁不让和几个护卫来到江心,迎接指挥船。 小船靠拢,放下舷梯,几位身穿黑红主色锦衣卫服的将士,与三个身穿神机营红黑主色军服的将士,一起登船。 三个神机营将士一登船,就跪倒在了王全斌的面前。“孙儿王永昌,王永祥,外孙侯从贵见过祖父,外祖。” 王全斌板着脸,先跟袁不让抱拳说道:“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见过指挥使。” 袁不让这个指挥使可要比王全斌这个节度使低了两级,虽然代表皇子迎接,却也不敢当这个老将的大礼。 “节度使不用客套,我这个指挥使就是你们的勤务官,不知日前送达的迎送程序礼仪可否熟悉?” 王全斌道:“已熟知。” “那就好。”袁不让呵呵笑道:“节度使经年不见后辈,还是先跟他们叙叙。” 王全斌对这个皇子的第一亲信当然也是非常了解,他从皇子习武就担任教官,此人忠厚老实,非有心计之人。 两人客套了一番,王全斌这才转向了自己的孙子和外孙。 他亲自扶起了外孙侯从贵,问道:“大哥儿去年考核拿了第六,出乎老夫预料,今后当继续努力,力争成为一代名将。” 侯从贵得了夸奖,眉开眼笑道:“孙儿定当努力,以后为母亲挣一份诰命。” 先扶起了外孙,王全斌又扶起了两个孙子道:“你们两个自小纨绔,我王氏自唐初就以兵法传家,至今三百年。你们学的还不如大哥儿,该挨板子。” 王永昌和王永祥都清楚祖父为何要这样说,并没有往心里去。王永昌笑道:“孙儿上月全军比武,枪法得了头名,还没有来得及跟大人说。” 王永祥彩衣娱亲道:“孙儿就不行了,这次南征,要进辎重营……” 话还没有说完,肩膀就挨了王全斌一巴掌。“你还好意思说!” 王永昌连忙说道:“二哥运筹算学历次考核都是前几名,殿下格外看重,提拔了二哥任后军参谋。” 王全斌愕然,有些惭愧地捏了一下二孙子的臂膀问王永昌:“参谋是何职?” 王永昌一本正经道:“参谋相当于从事,二哥这个后军参谋,比营指挥使低半级,比都头还要高半级。” 王全斌笑道:“好好干,争取以后让老夫享你们的福。” 儿孙争气,对王全斌来说,要比自己立了大功更开心。 爷孙四人在一起闲叙了几句,王全斌又问了一番汉京府的情况,船就靠岸了。 原本襄阳城那边现在已经全部封锁,整个城墙里面,都在动工。 所以船根本没有行到原本的码头处,而是停在城西的磨面房码头。 在水车联动装置技术成熟之后,这里的磨面房就挪到了江北,如今空了下来暂时作为主码头。 前锋船只现在都一次排开,还没有开始登岸。 王全斌他们的船刚在码头的木栈桥处靠稳,突然,就从岸上响起了轰隆的炮声。 炮声一声接一声,响了七次。 船上的众人吓了一跳,不少人都以为出事了,吓的连忙拿出了武器。 没有看到哪里被炸毁,他们才又平静了一些。 然后,他们看到岸上的劳役的哄笑,还有那些负责护卫的锦衣卫的脸上,都露出了蔑视的微笑。 在他们的眼里,他们这些人仿佛就是土包子。 这也让许多士兵觉得愤怒,老子在西蜀杀人的时候,你们怕不是还在吃奶,竟然瞧不起老子。 炮声响起,一队仪仗就从主城那边沿着河堤缓缓行来。 除了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所有人都是步行,可是行进的队伍整齐无比,数百人的动作几乎一致。 看到几百人如同一人行进,这一幕让船上的人登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感到了一丝威压,还有一丝不服气。 这些怕不都是样子货,哪像老子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 不过,他们所有人都盯着岸上锦衣卫怀里抱着的火枪,这个圆头的铁棒加木块,就是新武器吗? 火枪,难道是喷火的? 锦衣卫的自豪感他们体验不到,却能感受到锦衣卫对他们的蔑视。 皇子车驾终于来到了码头,当身材高大的赵德昭从车里下来,船上的所有人眼神都被他吸引。 王全斌他们被引导下船,一行将领按照职位高低,在木栈桥上排列成了双人的长队。 “敬礼!” 一声长吼被几个内侍传开,所有的锦衣卫都转身面向了车驾,右拳捶胸。 赵德昭面相威严,右手抬起,指与眉齐,回了一个军礼。 “鸣枪欢迎!预备……” 岸上的锦衣卫全部动作一致转回了身子,用手扳起了他们怀里火枪的一个鸟嘴一样的东西,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枪。 “发射!” 岸上随后就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枪响,带出了一阵白烟。 这一幕,给所有从西川过来的士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 第五章 军纪 车驾沿着工地一样的街道向南行驶,王全斌低眉顺眼,心无旁骛,精力全部放在身边不远的这个皇子身上。 三年前,他离京之时还见过这个皇子,当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短短的三年,一个孩子就已经长大,并且成为了大宋最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三年前,没有人在乎这个孩子,除了皇帝,中书令赵光义才是权势最大的人。 那个时候,没有人敢跟这个孩子多接触。 可短短的三年,中书令赵光义病入膏肓,只剩下了一口气没有断。 而这个孩子,成为了大部分人攀附不上的强者。 锦衣卫和神机营,火器营里面,将整个大宋的勋贵阶层的子弟全部囊括了进去,这两年来,没有放走任何一个勋贵子弟。 各军的将领如今子弟都被这个皇子捏在手里,没有任何人敢给汉京的这支新军穿小鞋。 就连他自己,两个孙子和一个外孙都在这里,让他反叛,他也不肯。 十七岁的皇子已经留起了短髭,身材高大的让人慑服,特别是他的眼神,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那偶尔露出的慑人气势,让人不敢跟他直视。 “如今西川的反叛势力已经肃清,最多休养生息几年,就能为大宋提供无数的人力物力。” 赵德昭嗯了一声,问道:“乾德二年征伐后蜀,两个月就让孟昶投降。可是随后全师雄反叛,如今已经是乾德五年,才还后蜀各地安宁。老将军戎马一生,可能告知在下,这究竟为何?” 王全斌不敢直接回答,低头认错。“都是属下等人妄为,请殿下责罚。” 却听眼前人叹道:“老将军顾左右而言他,实乃不智。今日只你我二人,非为追究其责,只为想听老将军一句真话。” 王全斌越发不敢回话,他很清楚沈义伦就在这位皇子身边当差。 当初征略后蜀,几乎所有的将领都谋取私利,只有沈义伦一文不取,两袖清风。 关于后蜀投降,后又反叛的案例,在新军的教程里面,都成了反面事例,要说眼前的皇子不知道详情,那只是自欺欺人。 几个主要责任人已经被斩杀,可还有无数人从中渔利。 当初征略后蜀的高级将领数十人没有一个清白的,现在让他说实话,就得罪了一大堆人。 哪怕他自己被责罚,也好过得罪一帮人,为家族遗祸。 赵德昭看着眼前的这位名将,心里也叹息不已。 这个王全斌实际上要比潘美,杨业他们厉害多了。 杨业若不是杨家将演义的宣传,打过多少胜仗? 而他从后唐开始为将,几十年来,经历了十几个皇帝,几乎没有打过败仗。 只不过,因为他不是赵匡胤嫡系,后来开始自污,在后世名声不显。 光凭他从出征开始,六十六天就打下了蓉城,让孟昶投降,这就是大部分人完成不了的功绩。 可惜的是他如今已经没有了锐气,两个人又初次接触,交浅言深了也不好。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老将军引以为戒就好。我现在只想问老将军一件事……” 王全斌连忙道:“请殿下示下。” “这从西川抽调过来的忠武军,龙捷军,老将军还能令行禁止否?” 这一问,刚好就问到了王全斌最担心的地方,瞬间,他浑身冷汗直冒。 他只能垂首抱拳道:“属下一定尽力维持!” 赵德昭叹了口气,说道:“大军初至,修整三日。待三日后,让他们与神机营进行一番比武。” “喏!” 赵德昭知道不能心急,这个老将侍候过五个朝代的皇帝,想要让他归心可不容易。 出征之前先打击一下他手下两支军队的锐气,出征要最少一两年,有的是时间收服他。 新留守府就位于西城门护城河大路的北侧,南侧路对面是汉京府衙。 相比原本的节度使府,这里的面积要小的多,不过赵德昭也不在乎,毕竟是过渡期间。 他在这里款待以王全斌为首的中高层将领,而其他的两万五千士兵,则被安置在汉京府周边的四个军营。 忠武军和龙捷军一进军营,就被这新式军营的训练震惊了。 如此热的天气,所有人竟然还要训练,而且这训练强度…… 锦衣卫当初成军,赵德昭把这些哥儿们都当做牲口来练。 现在他们这些人少数被调到其他军中任教官,大部分都留在了锦衣卫,神机营,火器营三军,官职最小的也是一个都头。 新军从原本的三千人,被抽调了一千人走,现在又变成一万八,大约有一千哥儿们如今成了直接领导。 他们以前受了赵德昭多少折磨,现在他们就要把这些折磨全部还回去。 不论是从其他禁军调来的识字之兵,还是在汉京本地招收的六千清白子弟,都感受着来自地狱的恶意。 忠武军和龙捷军是在午后被带进军营的,为了给这些外来者一个下马威,所有军营的将士,已经在烈日下站了一个时辰。 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想要休息,唯一的办法就是昏倒。 看着这些肤色黝黑的新兵们列着整齐的军阵,一个个汗流浃背,却坚持不动,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种无声的震慑,直接让他们感到心悸。 原本以为是样子货,可是这样站立一个时辰,他们几乎都做不到。 而这些神机营的新兵们,却能站两个时辰。 到了晚饭的时候,军营里面的食堂抬出了大桶的米饭,还有一锅锅的炖菜。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菜里还有肉。 每个人一份菜,菜里最少有两块肉,米饭管饱。 有龙捷军的士兵问道:“你们天天都是如此伙食,还是今日特地为迎接我们才有肉?” 神机营的士兵骄傲说道:“当然是顿顿都有肉。” 顿顿能吃肉,地主老爷也没有这个待遇啊! 要不是身在神机营的军营,那些忠武军和龙捷军的士兵,都想要造反了。 都是禁军,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饭后,一千多士兵光溜溜的到水房那里冲洗,成了军营的一景。 洗澡每人还有一块香皂,在洗澡的时候,他们顺便将身上的衣服也都洗了。 很快,水房那边就搭起了一片衣服丛林。 要不是有锦衣卫的人盯着,忠武军的士兵们都想要去偷几件回来穿在身上。 神机营的军服,比他们的军服好看多了。 让所有人更加惊讶的是,这些洗完澡的士兵们一个个并没有解散,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却没有一个敢出军营。 新来的忠武军的人还在嫉妒这里的好生活,准备串联一番造反,要求提高待遇。 突然听见哨响,在他们惊讶的视线里,这个军营的士兵全部飞快地向操场集中。 一阵哨声之后,军鼓擂响,那些原本还在洗衣服,或者在闲聊的士兵,飞快穿戴整齐。 在军鼓声停止之前,又列着整整齐齐的队伍,站在了操场上。 没有人指挥,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丝慌乱,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报告,甲三训练营,应到一千五百人,两人病假,实到一千四百九十八人,请指示!” “全部都有……”一千五百人全部立定,站直了身体。 “目标西南外城点将台,来回二十里。” “喏!” “按照列队顺序,依次出营……” 被安排在这里住的六千士兵看着所有人列着整整齐齐的方阵,三人一排,很快就形成了一条长龙,鱼贯而出。 一帮还在商议要串联的将领忍不住询问负责安置他们的锦衣卫都头严宽。“严都头,这神机营每日都要日夜训练?” 严宽露出了一丝不经意地蔑视,却呵呵笑道:“这只是例行训练,每日晨跑十里,晚跑二十里,除了队列训练,还有负重越野跑,射击,识字,制图培训。诸位将军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将他们的训练科目给你们一份。”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突然激烈了起来。“神机营为何顿顿有肉吃?是因为他们每日最少要流五斤汗,没肉吃,他们身体早就垮了。 距离开拨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你们要想跟神机营一样顿顿吃肉,就也要承受他们一样的训练,否则的话,顿顿就给我吃糠腌菜吧!” “我们是卖命来了,没我们,光靠你们能把南汉打下来?” “想我们卖命,还不给我们吃饱,哪有这样的事?” 严宽的视线扫了过去,厉声问道:“你们是在跟我说话吗?知道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吗?原本的神机营,火器营都隶属锦衣卫,只是现在刚分出去。 留下来的锦衣卫,是皇子殿下的亲卫,负责维护军规,军纪,执行军法,上查百官,下督万民。 这次就原谅你们,下次记着,必须要都头以上将领与我申请,小兵再与我出言不逊,可以直接逮捕,甚至击杀!” 一个三十多岁**拍着胸脯叫道:“装什么大尾巴狼,老子在西川杀人如麻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吧!” 严宽从腰间拔出了一面小旗,盯向了他。“不守军纪,一次警告!若在妖言获众,严惩不贷!”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指挥使,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嘿嘿笑道:“大爷我就在这里,倒要看看你如何严惩不贷!” 严宽手里的小旗瞬间指向了他,与此同时,在他们不远处房顶护卫的一个锦衣卫举起枪瞄准了他。 一声轰隆的巨响,他的脸被轰的变形,他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倒了下去。 ------------ 第六章 哗变 新军最初以锦衣卫为名建军,锦衣营主管军纪。 两年过去了,锦衣卫分成了锦衣卫,神机营,火器营,军校。 这里面,火器营有一半人已经被派驻各军,帮助各军发展火器,火炮,对如今大宋的影响最大。 但最自豪的还是神机营,他们规模最大,如今有一万二千人,全部配备火枪。 除了他们,全天下就只有皇宫禁卫配了三千火枪,他们自认是独一无二的强军,看不起任何军队。 但是,这里面,最牛的还是锦衣卫。 锦衣卫原本只有三百人的规模,被扩充了三千人,但是扩充的人选全部是以前的神机营的人选。 如今的神机营一万二千人,原本第一批的哥儿们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纷纷担任都头,指挥使,将虞侯,参谋,最高职位的是担任副都指挥使的潘惟德等人。 可是在神机营能担任都头,到了锦衣卫只能担任一个小兵,其他人依旧想进锦衣卫。 因为锦衣卫的小兵,权力就大于神机营指挥使以下的任何将领。 锦衣卫除了每日轮流安排三百卫士拱卫赵德昭,负责出行仪仗,其他两千七百人分成两批。 每日一半训练,学习,剩下的一半督管神机营,火器营的日常训练,军纪军规。 他们每人都有赵德昭赏赐的镔铁刀,不管是军人,还是官员,甚至百姓遭遇不公,他们都能直接插手。 如今的锦衣卫有自己的小衙门,自成一系,其他人犯错,锦衣卫可以直接插手,但是锦衣卫的人犯错,只能他们自己审理。 这样高高在上的架构,也让锦衣卫的每一个位置,都成了香馍馍。 严宽虽然只是一个都头,负责军纪的时候,训练营大小事务他们都能管。 可是神机营的指挥使们,连一个锦衣卫小兵都调动不了。 在忠武军和龙捷军抵达之前,锦衣卫就已经按照赵德昭的指示,开了不少小会。 赵德昭很清楚五代十国的军队是个什么德行,不能说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但是绝大部分士兵都是私兵的性质。 他们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权贵手里的刀,他们当兵只是为了升官发财。成为欺负百姓的人,而不是被欺负。 锦衣卫的成立,就是为了约束他们,这里的每一个小兵都是勋贵子弟,都是哥儿,也是让他们的存在显得合理,不受反抗。 要约束在西川杀人杀惯的这些士兵,不见血是不可能的。 他们的手里,百姓的血远远要比对手的血更多。 一旦杀人杀习惯了,再想让他们遵守军纪,就要下猛药。 一声枪响,质疑严宽的那个壮汉就被一枪撂倒,下面的忠武军楞了半晌,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脸纷纷让开,然后立即喧哗起来。 如今这个军营里,只有两百锦衣卫,那一千五百神机营的士兵还出营了。 而安排在这里的忠武军就有六千人,他们听到动静,纷纷跑了出来,然后看到被打死的同袍,立即哗营了。 这是他们过去百试不爽的灵丹妙药,只要所有人一起哗营,上面的将领只能让步,只能安抚,能给他们换来更多的好处。 反正法不责众,还要靠他们去打仗。 见阵势越闹越大,屋顶上的锦衣卫们立即来回串联,而在地面上的锦衣卫立即吹响了哨子,开始集合。 军营的几座大门立即关闭,就连食堂那边的厨师,也都动作迅速地开始赶人,将食堂大门关闭起来。 面对越来越多的士兵,严宽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丝毫不惧。 他七岁就随父亲严錡要饭,后从军,后周时期,他第一次随父亲杀人的时候才十一岁。 对这个吃人的世界,他比大部分哥儿都看的更清楚。 他父亲如今做到了朗州(常德)团练使,在朗州训练新军,父子二人经常书信往来,对如今的军队军纪混乱的现状了解颇深。 他很清楚殿下的心意,新军的训练从一开始就强调纪律,讲究律己,讲究为民,讲究为国。 都是识字的士兵,又都年轻,身后也都有一个家族,他们这些新军更懂得仁爱,接受新学识也更快。 殿下要打造新式军队,他们就是种子。 要不是对其他军队没有信心,为何现在生产出来了近万火枪,根本没有想过配发给其他军队? 这些火枪是他们改变世界的开始,而不能成为不服管教的士兵的武器。 “为什么要杀人?” “谭大究竟做错了何事?” “今日若不惩治凶手,我们就闹到皇子那里去!” 看着一张张扭曲的脸,严宽登上了水管处的水泥台上,大声叫道:“身为军人,当以军纪为先,不想反叛者,向我右手边去,想要哗变者,继续留在我前面。 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负责这个军营的锦衣卫副指挥使石保兴带着一队锦衣卫跑了过来。“所有人蹲下,不得喧哗,所有人蹲下,不得喧哗。” 这边还在闹哄哄的,另一边,又响起尖利的哨声,然后更严重的鼓声响起。 站在水泥台上的严宽看的清楚,有士兵开始拿武器了,他们正在分发配置的刀枪,弩弓,看来是想要大闹一场。 石保兴也看到了,登时也不大叫了,而是抽出了腰间的旗帜。 他的旗帜比石宽的略大,红色旗面,一个乌黑的盾牌看的格外清楚。 当他举起了手中的旗帜,所有的锦衣卫立即举起了手中的枪。 这一幕,让那些喧嚣的士兵们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刚才一声枪响,谭大就被打死,这种武器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石保兴手里的旗帜左边绕了半圈,右边绕了半圈,在房顶的上的锦衣卫立即向分发武器的那一摊人那里跑去。 “放下武器,否则以谋反论处!” “放下武器,否则以谋反论处!” 大部分人心有畏惧,他们刚从西川抵达汉京,对这里也不了解,心有畏惧。 但是也有不少人根本不怕。“他们才两百多人,我们六千人,打他娘的!”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石保兴手里的旗帜尖端向下一指,立即响起了一阵枪声。 那些手持大刀长矛,特别是手持弩弓的士兵,立即遭受了第一轮打击。 枪声响起,他们的惨叫声也响起,虽然距离不远,可是散装弹一打一小片,也有不少无辜的士兵被误伤。 房顶上的锦衣卫大约有三十人,他们只有十人开枪,开枪之后,立即让出了射击位,开始装填弹药。 而又有十人寻找到了依旧举着武器冲锋的士兵,又是一阵枪响,他们倒在了地上。 而第三批锦衣卫这一次没有直接开枪,只是用枪口对着众人。 下面的人都有些被吓到了,许多人都吓的蹲在地上,可是乱糟糟的一团,也难以分清他们。 “放下武器,蹲在地上,否则以谋反论处!” 严宽面前,一个年轻的将领抽出了手中的刀,向他劈了过来。“老子先砍了你!” 他刚举起刀,就又是一声枪响,然后他的脸被打的稀巴烂。 但是他们的距离太近,其他人一冲,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一次,严宽手里的旗帜垂下。“冲撞锦衣卫者,杀无赦!” 足有二十支火枪响了起来,冲在最前面的人倒下了一大片,后面的人直接踩在了他们的身上,又乱成一团。 然后,又是一阵枪响,又足足倒下去了二三十人,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那根烧火棍一样的火枪的威力了。 两百锦衣卫也很紧张,严宽带着十二人正面对抗,其他人在石保兴的指挥下,专门寻找那些领头的人的开枪。 几轮下来,大部分人都蹲在了地上,不敢再冲撞。 他们毕竟不是敌军,因为这样的斗气丢了小命,才不划算啊! 军营中间的平地上,蹲了黑压压的一片人,还有受伤的人在惨叫。 那些原本有心哗营的人也都心寒不已,这是什么武器?为什么这么厉害?这该如何防抗? 隔空伤人,还一打一个准,这以后还有谁敢领头闹事? 石保兴大叫道:“营地大夫出来救治伤员,所有人不许起身。严都头,传信神机营,取消跑操,回来看管忠武军。我现在要去留守府,在得到殿下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 留守府内,赵德昭还在款待忠武军与龙捷军的中高层将领。 原本热闹的气氛在接到四处安置点都有人哗变,然后锦衣卫打死打伤数百人,自己也损失了一个士兵,伤了五个后,就变的沉寂起来。 这不是一处闹事,而是四处都有人闹事,两军上下将领都胆战心惊,纷纷请罪,等着迎接赵德昭的怒火。 可是赵德昭却淡然一笑。“看来今日是难以畅欢了,还望各位将军回营安抚将士军心,与将士强调军规,军纪。今日之乱,既往不咎,受伤将士也要细心救治。不过……” 赵德昭话锋一转,大声说道:“不管过去是忠武军,还是龙捷军,既然到了我麾下听令,就必须要学习我的法令。 这一个月,所有将士可不操练,但必须要背熟我的军纪军规,月后出征,要做到令行禁止。更要让所有将士知晓,我们朝廷大军是仁义之师,不得犯百姓一丝一毫!” ------------ 第七章 下马威 赵德昭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让土匪一样的军队变成仁义之师,但是他可以立下马威。 他要让那些士兵都害怕锦衣卫,要让锦衣卫的权威得到最大的体现。 他其实不指望忠武军,龙捷军来打仗,这些军队不过是他的神机营攻城掠阵之后,收拾战场的。 在历史上,宋朝军队用了一年时间就打下了南汉,可以说时间主要耗费在了行军上。 这不是一个比强的时代,而是一个比烂的时代。 刘鋹要官员自宫才能当官为将,宋朝军队所到之处,无不是纷纷投降。 打下的疆域需要有人管理,神机营现在不能分散,这股力量要发挥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让忠武军,龙捷军过来是赵匡胤的意思,他认为这两支军队的战斗力还是比较强的,也习惯了在山区作战。 赵德昭虽然不相信他们的战斗力,却也需要有军队驻守占领区。 如今的军队都是一个样,换了忠武军,来的振武军,恐怕也不比他们强到哪里去。 只要让他们心存畏惧就好了,如今只是打天下,而不是治天下的时候。 出了留守府,王全斌才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左右望望都仿佛倍受打击的将领,忍不住向带路的袁不让问道:“都指挥使,每个军营真的只有两百锦衣卫,就压制了六千军队的哗变?” 袁不让摇了摇头叹道:“今日还死了一个,实在是领导者无能。死的尹昭辑乃是行营马步军副部署尹崇珂的次子,这一次又有麻烦了!唉……” 原虎捷军都指挥使崔彦进忍不住道:“只死了一个你就如此不忿,我们可是死了四百多人,伤了更多!” 崔彦进也是平定后蜀却被贬的将领,他杀人如麻,在西川纵容属下烧杀抢掠。 后蜀平定以后,原本被贬任昭化军节度观察留后,又被调到王全斌麾下权左厢都指挥使,戴罪立功。 袁不让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讥讽,说道:“你们不懂,等你们见识到了神机营的厉害,就知道你们现在的忠武军,龙捷军,不过是乌合之众。 我锦衣卫甚至要比神机营更胜一筹,没有一个受训时间低于一年半,都是节度使,指挥使后人,每一个都是宝贝啊!” 崔彦进怒道:“你锦衣卫都是宝贝?难道我忠武军都是土鸡瓦狗!” 袁不让笑道:“你别跟我锦衣卫比,就连神机营,你们都远远不如。这次南征,让你们来,不过是我们神机营打下手的。” 崔彦进道:“那好,反正三日之后我们有一场比试,到时候看看到底是谁弱!” 袁不让哈哈大笑起来。“都指挥使就别作戏了,不用套我的话,我不信你不知道神机营,锦衣卫的厉害。你家长子就进了锦衣卫,你家次子考核没过,只进了神机营。 可你长子现在只是一小兵,你次子已经做到了副指挥使,你去问问你两个儿子,他们谁厉害?” 崔彦进的莽撞都是装出来的,被袁不让揭破,他也没有不好意思,哈哈笑道:“这不是刚到汉京,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聚聚嘛!” 正说着,经过了一个路口,一大群人牵着马等在路边,点起了火把,看过去不下于两百人。 看到他们这批从留守府出来的将领,一个个立即跪了下来。 “爹,孩儿给你请安了。” “祖父,我在这里,你老可安好?” “爹,你看我身衣裳好看不?” 袁不让叫道:“切勿喧哗,今日四营闹出哗变,各位将军要先回营处置。明日锦衣卫,神机营都会修整一日,有的是时间让你们相聚,今日先退下。” 崔彦进也看到了自己的长子崔怀尊和次子崔怀清,两人都比两年前成熟了许多,只不过一人是红黑色神机营军服,一人是黑红色锦衣卫军服。 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将他们扶了起来,他笑着安慰道:“你们争气,爹爹我也与有荣焉。公务在身,明日我们父子再相聚。” 崔怀尊笑道:“爹爹有所不知,我们都是殿下安排过来的。今日我们就陪着爹爹去巡营,也跟爹爹说一下如今的情况……” 袁不让有些讶然。“可有军令?” 崔怀尊拿出了王承衍签发的军令递给了袁不让。“都指挥使随从殿下身边,一切都由副都指挥使示下。” 袁不让也不在乎,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也省了我带路的工夫,那将军们就交给你们了。” 袁不让带着两个随从离去,其他的将军这才询问起了自己的子侄。“为何军令都指挥使却不知?他被架空了?” “袁都指挥使主要负责拱卫殿下,锦衣卫大小事务都很少插手。如今我们军务分配主要由王承衍负责,不过王承衍也不愿意管,他想上阵打仗,殿下却不许。” “这倒是新鲜,你们锦衣卫到底要干嘛?为何你们不上阵?王承衍是王审琦的儿子吧?如今年纪轻轻当了副都指挥使还不满意?” “稍后在跟父亲细细道来,如今我们先去处理哗变之事吧!” 忠武军要调过来听令,这支军队里面的将领,赵德昭当然了解的很清楚。他们的子孙,也都没有安排军务,要负责接待他们,跟他们讲解新军的军纪军规。 有他们在中间磨合,斡旋,即便是有一些小矛盾,也能直接解决。 子孙都被赵德昭捏在手里,也不怕他们不识趣。 分别来到几个军营转了一圈,每个军营都点着大量火把,将院落照的清清楚楚。 每个军营只有两百锦衣卫,不过现在多了一千五的神机营士兵看守,神机营士兵也配发了火枪,根本不怕他们继续闹事。 他们这些人也被火枪吓破了胆,现在格外老实。 这些将军们第一次处理哗变如此顺利,什么承诺都不用许,只说了既往不咎,这些哗变的士兵们就都仿佛逃脱一劫。 而了解了火枪的威力之后,这些将军们也知道了为何两百锦衣卫就敢对六千人下手。 火枪比火炮使用更便捷,一人就能携带,还能连续轻松射击百发。 隔空百步就能伤人致死,距离越远,威力变小,覆盖范围却更大,一打一大片。 这样的威力,这天下有谁能挡? 第二天,龙捷军大队将士骑着马也抵达汉京,初到汉京,就被田绍斌严格约束的城西的隆中一带。 这里距离城市足有四十里,已经准备个了各种豆料和干草料,还有一千劳役替他们割青草。 龙捷军是后周留下来的四大禁军之一,龙捷军和铁骑军各有一万多人,虎捷军有两万多人,控鹤军的人数最多,足有四万多人,合计在十万人上下。 此次被派来汉京的龙捷军前后一共有六千人,不过他们不会在汉京久待,而是先行直奔潭州(长沙)。 忠武军用死伤千人的教训,让所有人懂得了纪律的重要性,同时对龙捷军也是一个威慑。 田绍斌已经完全没有了开始的自大,龙捷军虽然是骑兵,军纪强于忠武军,可更称得上是骄兵悍将。 若是因此犯了军纪,他可不认为锦衣卫会放过他们。 他的儿子田守信就在锦衣卫任职,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也要约束下属。 抵达汉京城所有人都修整三日,每个人都发了一本军纪的小册子,一把镔铁刀,一个医药包,一双新鞋,一套新衣。 随后抵达的三千镇安军属于厢军,这支军队原本就是秦岭的山民组成,虽然在平原战斗力一般,可是山地作战的经验比较足。 他们大多数不识字,得到了这些装备喜不自禁,还把医药包里面的一小罐高度酒全部喝完了。 不过相比忠武军,镇安军的军纪要好的多。 他们都是乡民组成,家里有家有业,出来当兵是为了家里留一份产业。 更主要的是,他们的首领是刘光义,而刘光义是赵匡胤的义社十兄弟之一,皇帝的拜把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靠山是谁,这次来南征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他的两个儿子,刘永和在锦衣卫,刘永德在神机营,早就跟他说了利害关系。 忠武军死伤近千人才换来的教训,到了汉京就被他开始大力宣传。 与此同时,他也主动从锦衣卫请了一百个人,专门给他的手下讲解军规。 忠武军修整了三日后,与神机营进行了比试,原本娇纵的忠武军不论在哪方面都落在了下风。 这一次,他们被安排与神机营一起训练,一直被神机营吊打,再也没有人敢冒头了。 赵德昭怕汉京府的军人太多,影响了当地的治安,一番整治下来,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事件。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军纪培训,运兵船分批运送将士南下,他们将沿汉江到荆州,转兴隆河入荆州,再沿长江下洞庭湖,转进湘江。 为了这次南征,大宋调集了长江流域,汉水流域的几乎所有船只,还又新造了数百艘平底船。 来回运了半个月,赵德昭也该与妻儿告别,出征南下了。 ------------ 第八章 出征 与明朝时期的出征相比,如今的宋朝出征,更像是草头班子。 五代十国时期的战争,哪怕是灭国之战,也都是局域战争。 赵德昭在明朝随朱棣第二次北伐的时候,从应天府和北平,一共抽调了六十多座卫所的军士,骑兵都超过二十万,正规兵力在张北集结的时候,超过了五十万,还有民夫五十万。 光是为了协调大军在路上的衣食住行,就需要有数十将领与沿途地方官员协调超过半年。 每一支军队每天行军多少里,需要多少粮食,多少大锅,需要多少民夫运送补给,全都算的清清楚楚。 可是宋朝出征呢?不算潘美他们在潭州集结的兵力,赵匡胤各方协调,才抽调了六千骑兵,两万七千步兵。 赵德昭这里有一万八千新军,全部加起来才五万。 即便加上潘美在潭州的所有兵力,勉强超过了十万。 兵力多少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关键是如今的军队缺少后勤将领。 从他跟赵匡胤商议先南后北的政策,决定出兵南汉,然后,所有的问题都出现了。 因为迈腿就是出国了,所以这个时代的战争,除了基本的补给,后期的补给竟然全部靠抢。 大宋最先平南平,也就是襄阳以南的江汉平原地带,每个士兵从襄阳出发,只携带一周的干粮,根本没有后勤,全部靠抢。 潘美进军湖南,这一路上也是打下一个区域,就抢一个区域,百姓不给粮就杀。 如今的湖南已经算是大宋的地盘,最南一直打到了郴州,可是有效的管理区域依旧在潭州(长沙)周边。 郴州和永州一带,土匪横行,根本收不到粮食。 决定了要攻打南汉,可是没有一个人想到过南岭,征南汉,后勤从哪里来! 每个人的想法都很单纯,打得过就抢,打不过了,就退回来,反正我们是主动进攻。 听到这些决议,赵德昭很失望。 宋朝朝廷的将领,大部分都还是一帮土匪,他们根本没有这片土地是我们的,这里的人是我们的臣民的认识。 大宋不是没有粮食,特别是湖南湘江一带,粮食很多,但是缺少统筹帷幄的手段,缺少运送补给的经验。 确定南征之后,这半年来,除了训练新军,赵德昭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后勤统筹方面。 新军神机营,火器营一共成立了两千五百人的辎重营,这些人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沿途征收粮食,民夫,然后护送粮草前行。 在这个时代建立后勤体系,难的不是安排任务,而是让人们接受这个理念。 虽然现在有了转运司,可是如今的转运体系,粗糙的可怕。 赵德昭这边培训辎重营,沈义伦立即就安排了一大批转运司官员来培训,救过就是在军校里面又开办了一个后勤专业。 除了粮草补给,如今军队的其他后勤配给,更不值一提。 军队中随军的武器修补的铁匠,皮匠之外,连基本的医生配备都不足。 此番南下,更没有人考虑过如何应对山间的瘴气。 后世的人对瘴气的了解不多,因为人口增多,许多山林都经过了多番开发,瘴气几乎没有生存的土壤。 或许有人还听过血吸虫病,可是瘴气却早已消失在人们的世界里。 但是在这个时代,瘴气一直是制约人们发展的最危险自然存在。 西班牙大航海的时候,几乎占领了整个美洲,为什么要把巴西留给葡萄牙?就因为巴西的森林是人类的禁地。 非洲被欧洲各国占领了几百年,中部非洲的森林,已经到了20世纪初才被他们征服。 在人类没有踏足的区域,千百年来,那些落叶,腐烂的动物尸体,没有天敌的毒虫一代又一代地发展,形成了各种不同的瘴气地带。 除了已经习惯了当地气候特征,有一些简单防治的本地人,外人走进这片区域,就会中招。 赵德昭这里有明朝中和子对瘴气研究的大部分成果,利用中药,可以有效防治七八种常见瘴气。 这半年来,从各地大量购进中药,给每个士兵的医药包里面,都配备了好几种药剂。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七月十六,宜出行。 这一晚,赵德昭一夜没有休息。 上半夜安抚了两个妻子,下半夜的时候,两个还不满一岁的儿子都闹了起来。 这一离开就是一两年,临行之前,赵德昭也尽了一次当父亲的责任。 临天亮时,平日每天睡到自然醒的裴格安今天起的格外早,与赵德昭告别。 赵德昭出征,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他原本想带裴格安一起去,但是裴格安手头上研究的事情太多,许多实验进行到一半,根本离不开人。 为了保护他,他特意挑选了五百锦衣卫留守汉京,并且留下了袁不让。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她。 目前的裴格安对大宋利大于弊,赵匡胤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手,袁不让暂时还是可信的。 赵德昭主要防范的是王溥。 裴格安在留守府是一个特例存在,她比两个夫人更要手重视,受到的保护也是最高等的,甚至超过了赵德昭。 在汉京府,因为裴格安的发明惠及了无数百姓和商人,特别是那些商人,已经将裴格安的大名传遍了大半个大宋。 如今的民间,只要遇到新事物,说是裴娘娘造出来的,价格就要高三成。 她的发明不仅促进了军队的发展,更为大宋带来了无数的财富。 哪怕许多发明是赵德昭发明的,但他也都安在了裴格安的头上。 他这个皇子不需要这些名望,而这些名望对裴格安却很有用。 如今赵匡胤绝对不会对她下手,她一个人为大宋带来的收益,就要超过一道。 但是不能不防王溥,这个能臣如今已经吧所有的资源都投在了赵德昭的身上,期待着自己的女儿当皇后,自己的外孙成为大宋的继承人。 裴格安如今虽然没有直接威胁王氏的地位,但是也不能不防他将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 除了五百锦衣卫,徐永昌也训练了十个内侍,担任裴格安的助手,他们是保护裴格安的第一道防线。 为了将一切危险消除,原本不准带侍女的赵德昭将谨言,慎行两女待在了身边服侍。 没有这两女,王氏即便想对裴格安动手,也缺少直接的关联。 当然,一切都是防患于未然,他们不一定会如此短视,只是赵德昭想的更多一点。 卯时,才是早上五点,可是夏天的天已经亮了。 王室和陈氏也几乎是一夜没睡,两人亲自到厨房,为赵德昭下了一碗远行面。 这碗面的讲究很多,面条只有一根,一根就是一大碗,吃的时候不能咬断,要一直含着面,全部吃完。 赵德昭将一碗面吃完,两女抱着孩子跪在了赵德昭的面前,两人都双目含泪道:“官人此去为家国天下,妾身两人不敢相阻,唯望官人此去心挂家中尚有两子,他们还等着官人回来教导,保重身体。” 赵德昭上前将她们扶了起来,温言宽慰:“两位贤妻在家安心教导哥儿,待来日我将那刘鋹的珍珠翡翠取回与哥儿把玩。” 王氏含泪笑道:“正哥儿不要珍珠翡翠,只要官人传授他刀法,今后也当个大将军。” 裴格安觉得无聊,撇了撇嘴,拍了拍比她高一个头的的谨言慎行的屁股。“你们两个这一路服侍二哥,要注意别怀上了,生了孩子,就不好玩了。” 谨言,慎行不敢反抗,害羞道:“一切都看官人和夫人的意思,妾身不敢自专。” “好了,该出发了。” 赵德昭今日没有坐车,而是骑上了一匹高头大马,仪仗全部展开,在锦衣卫和城西百姓的欢送下,前往江边码头。 江边码头处,出征的神机营列着整齐的军阵,候在河堤上。 在他们的身边,就是送行的亲人。 神机营如今有六千士兵来自汉京本地,今日出征,对本地民众也放开了管制,每人可携带亲眷到码头。 身高马大的杨小宝就站在一列的最后一个,他的身后就是送他出征的杨老汉与褚大姐。 “殿下快到了,诸位乡老请退出军阵……” 杨老汉拍着杨小宝的臂膀说道:“打仗不同儿戏,你要多长几个心眼,老汉还等着你养老送终,可不要死在外面了。” “爹,你说点好听的。”杨小宝拍了拍怀里的火枪说道:“我们神机营有如此利器,天下谁人能敌?大姐,你在丝绸厂要好好做事,多认识一些字,等我到了南方,就给你写信。” 褚大姐点了点头,扭头望向了那旌旗飞扬的皇子仪仗。“宝哥你安心,我会照顾好家中,不用挂念。” 他们退出了军阵,在队伍的后方等待着皇子的抵达。 仪仗到处,无数百姓纷纷跪下行礼。 天下还没有平定,可是汉京府的百姓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如今的汉京府百姓,无不对赵德昭忠诚拥戴。 一声高呼响起:“全体都有……立定,敬礼!” ------------ 第九章 抓典型 专门为出征新修的运兵船外表看起来很雄伟,上下三层,比那些画舫的船还要大。 可是只有进入到里面,才会发觉非常逼仄。 船分三层,每一层都不足一人高,进去之后要矮着头。 船头和船尾,都是船工的活动范围,所有的士兵只能待在船腹。 船腹被中间一块隔板隔开,分成两面,士兵们都只有一尺多宽的面积可以靠坐,两两相对,大约四尺长。 他们坐下可以把腿伸直,但是根本睡不下去,一人睡,对面另一人就难以躺下去。 隔板上有两个挂钩和一个凹槽,凹槽可以把枪卡住,两个挂钩一个装火药,一个装弹子。 士兵们的身下是自己的铺盖,实际上一人就一床薄被,几套换洗衣服。 这一艘船上下三层,差不多可以容纳两百人,根本没有自己的空间。 想要方便,就只能去船尾,不管大的小的,全部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 不过人人如此,也没有在乎。 虽然条件简陋,却也没有一个人嫌弃,这幸亏一路上都是水路,要是没有水路,就要靠他们的双脚前行,那更受罪。 这船舱里面虽然又闷又热,但是不用自己走路,还能在一起打牌,玩抓贼游戏,别提多惬意了。 为了让军心稳定,赵德昭提前几百年,就弄出了叶子牌(扑克牌),每个十人队,就发一副。 叶子牌有大王,太子,丞相,大将军,尚书令,下面跟现代的扑克一样,有四种花色的一到十。 至于抓贼游戏,就跟后世的狼人杀和杀人游戏差不多,不过没有什么法官,而是变成了刑部尚书。 尚书主持,下面分了平民,凶手,捕头。 玩的规则一样,用现在的方式呈现,一经推出,立即风靡全军。 训练之余,神机营的将士们最喜欢的就是在一起玩抓贼游戏,人少了,就在一起玩叶子牌。 因为有了这些游戏,船上的日子并不难熬。 顺水而下,四日间,船队就抵达了荆州,从这里,船队折向兴隆河,沿着兴隆河抵达荆州,从这里进入长江。 沿着长江一日间,就抵达了八百里洞庭。 这个时代的地貌特征与后世相差甚远,洞庭湖远远要比后世大的多。 像湖北中部的云梦泽,在后世已经消失,可是在这个时代,还是一片汪洋。 船队抵达了洞庭湖之后,大部分将士就要转向陆路前行,不过因为有湘江,各种物资依旧可以通过船只来运输。 只不过现在沿着湘江是逆水而上,船行缓慢,还需要大量纤夫,所以还不如让士兵们自己行进更加快速。 船队在洞庭湖南岸的湘阴集结,准备登岸。 这个时候,赵德昭乘坐的旗舰一直停靠在距离岸边百米远的湖面上,等待船队靠岸。 每一首船只进港,都能看到皇子高大的身影注视着他们。 只是这种注视,就能让他们感受到无尽的力量。 杨小宝他们的船只在进入码头的时候,因为操作不当,与临船相撞,结果距离岸边还有数十米,船体开始进水,侧翻。 船上众人登时就慌神了,周边的船只见状,立即围了上来,船工们拿出了挂钩,吊索,准备救援。 “别急,别慌,先将枪支与弹药扔过来……” “所有人,往另一边转移,压住船舷。” “扔过来,火药包先扔过来,进水了就废了。” 船倾覆的比他们想的要快,刚有两只船固定住他们船体的一侧,船就向另一个方向倾覆。 三层的船身在湖面上扑起了一个巨浪,还有一小半人都没有来得及出来。 杨小宝小时候当过乞丐,夏天又经常在汉江游水,水性很好。 他一直留在最后,见船要倒下,立即叫道:“抓紧靠板,船入水之后再向上蹬,不要抱人,我会救你们的。” 船体倒下之后,就散架了一小半,这种临时的运兵船质量不好,但是散落的木板给了落水的士兵支撑物。 掉进了水里,杨小宝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一把抓住了不会水的大壮。 大壮紧紧抱住他的左手臂,被他带出了水。他的脑袋撞到了一块木板,顺手拉了过来,塞到大壮的面前。“抱紧。” 大壮惊魂未定地抱紧了木板,一根竹竿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而杨小宝一个转身,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那些还能折腾的暂时不用管,他主要是搜寻那些不会游水,或者是被船砸伤的同袍。 赵德昭也看到了这里发生的意外,立即吩咐说道:“让船靠近,赶紧救人。” 这一路上他都在担心会发生意外,却没有想到,马上就要登岸了,在这宽阔的湖面发生了意外。 十余艘运兵船共同救援,掉进湖里的士兵很快就被救起,这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连续救了六人的杨小宝。 在船上众人的指引下,他专门抢救危急的士兵,数十人落水,却没有一个丢了性命,他居功甚伟。 当他精疲力尽地顺着绳梯爬上了船,就躺在甲板上大喘气,可是心里却那么舒坦。 一张黑脸出现在了上方,拍了拍他的脸。“杨小宝,好样的。” 精疲力尽的他忽然就有了无尽的力气,连忙爬起身。“将虞侯……” 曹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以一己之力连救六人,我给你记一大功。快去找身衣裳,殿下要见你。” 杨小宝一下子懵了,在他的认知里,他跟殿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曹璨的黑脸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你救人的前后,殿下都看见了,这一下,你可算被殿下记住了。记住,不要丢了我们神机营第二卫的人!” 杨小宝觉得脑袋不够用了,刚才救了六人,心都没有慌,这似乎这慌的喘不过来气,两腿发软。 “将虞侯,小人……怕……” 曹璨忍不住笑了起来,当胸给了他一拳。“怕什么,殿下又不会吃了你,快去穿衣服,梳头,一会儿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的衣服,铺盖都掉进了湖里,还有人在打捞,即便找到也穿不成。 他匆忙找了跟他体型差不多的刘虎,借了他的衣裳,他们队的都头,平日训他像训儿子一样的荀超,这个时候笑的像个花一样,亲自替他梳头。 “你小子这一次被殿下记住,只要今后立功,就会飞黄腾达了。记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迷迷糊糊被送到了旗舰上,杨小宝双腿仿佛没有一点力气,恨不得坐在甲板上不起来了。 “殿下,方才救人的英雄被带到了。” “传……” 船舱不大,杨小宝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殿下,以前在军中也见到过,可是两人从来没有这么近。 杨小宝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才想起来军中不让跪礼,只有军礼。 他又连忙直起腰板,右拳捶了一下左胸。“神机营第二卫第三营第一都十将杨小宝见过殿下。” 面前的殿下虽然年纪跟他差不多,但是却比他要威严多了,这个时候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我问你,方才你救的人,可都是你的下属?” 杨小宝摇了摇头,觉得失礼,连忙回答:“除了第一个与我一队,其余皆是神机营其他队的同袍。” “起来说话,赐座。” 军中教过礼仪,杨小宝不习惯跪坐,就盘腿坐在了汉榻上。 这一期都是内侍的引导下完成的,而他依旧心跳如雷,双耳轰鸣,感觉什么也听不见,像做梦一样。 “杨小宝,如此威猛壮士,这个名字倒有些不上台面,可有其他名字?” 杨小宝摇了摇头道:“回禀殿下,小宝原本是孤儿,记不得自己姓什么,幸得杨老汉收养,才有了杨小宝的名字。” 赵德昭沉吟了一下说道:“神机营有不立军功无升迁的规矩,你今日救下六个同袍,可算一大功。不过如今神机营没有空缺,暂且记下,待来日有了空缺,优先升迁。” 杨小宝连忙抱拳道:“此乃小将本分……” 赵德昭笑道:“有功就赏,有过就罚,此乃规矩。曹将虞侯,你以为呢?” 跟随杨小宝一起觐见的曹璨抱拳道:“规矩乃制度,制度乃根本,末将记住了杨小宝的功劳。” 赵德昭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南征,不仅要打仗打的漂亮,更要做好宣传。这一仗,我欲在军中树立典型,引领军中团结,勇猛之风,等战后还会印书,广传天下。 杨小宝这事虽非勇猛杀敌,却也能体现神机营团结之风气,值得嘉赏。若他以后再立军功,就可记在书中。” 曹璨登时瞠目结舌,惊道:“殿下,此事也值得印书传扬?” “南门立木,千金买马骨的故事可知道?” 曹璨立即会意,俯首道:“末将明白了。” 赵德昭又说道:“不过故事需要加工,杨小宝的功劳也还小了一点,你心中有计较就好。杨小宝……” “小将在!” “小宝之名太过寻常,可愿我为你赐名?” 杨小宝还有些迷糊,就被曹璨拍了一巴掌。“还愣着干嘛,快请殿下赐名!” 立书宣传的谋划,赵德昭是早就有了。在明朝的时候,大明英雄传每隔几年就会宣传一批立下大功的将士,他们的英雄事迹被宣传出来,立即激发了民间的尚武精神。 更重要的是,仅仅是赐给这些将士一些特权,一些勋爵,就能多了一个向上的通道。 这个通道是文臣们干涉不了的,全部是军中将士把控,而他们的地位比乡绅还要高,也直接遏制了儒家在民间的垄断。 所以,从一开始,赵德昭就准备在大宋推行这一套,杨小宝不过是适逢其会。 但是这个名字有些太市井化,这天下,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小宝。 想到在明朝时候的得力干将杨章德,赵德昭忍不住有些恶趣味。 杨小宝明白了过来,他的名字是殿下亲赐,这就是无上荣耀啊。他立即起身跪拜,充满崇拜地说道:“请殿下赐名!” 赵德昭笑道:“杨小宝之小,名不副实,去小字,名宝。前汉雒阳皇宫有章德殿,拱卫皇室,赐名章德,望你今后为皇室效劳,拱卫皇室。” 读了半年书,杨小宝虽然还不明白章德的意思,却也知道这是殿下赐名。 他立即跪拜道:“小将杨……章德多谢殿下赐字。” 赵德昭点了点头,望向了威猛的杨宝,希望他以后能成长为杨章德一样的狠厉人物。“佟亮。” “喏。” “赐杨宝镔铁刀一把,金,一锭,以作嘉励。” 一直到下了船,杨宝依旧迷迷糊糊,还没有回神。 曹璨看他的样子,有些嫉妒地说道:“你小子这次便宜占尽,殿下赐名赐字,只要再立新功,今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杨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中的一小锭金元宝递到了曹璨面前。“将虞侯,这是……这是……” 曹璨踢了他一脚笑道:“滚,老子难道是在乎这锭金子之人?只要你以后勇猛作战,不愧殿下恩赐,就足够了。” 除了这点意外,大军再没有遇到半点不顺。 神机营登陆行进,只有火器营与赵德昭的旗舰一道,继续沿着湘江逆流而上。 火器营运送了大量火药,炮弹,还有重达几百斤的大炮。 这些在船上运输,虽然慢一点,却要比陆地运输方便的多。 沿着湘江逆流两日,这天早上抵达了距离距离潭州还有八十里的乔口古镇。 平静的湘江上,一排战舰组成了欢迎阵列,旗舰上,一个大大的潘字显得格外显眼。 “殿下,行营左军都部署潘美,右军都部署王全斌,联通麾下诸将,在前面河口迎接殿下。” 来到这个时代,又能见到一个在历史留名的著名将领,赵德昭的心情也很愉快。“更衣,奏乐。” “喏。” 谨言,慎行闻言立即办赵德昭拿来了九旒冕冠,为赵德昭佩戴上,而他的身上,也穿上了一件大红的龙袍。 当赵德昭的身影出现在旗舰的三层楼顶,迎面的数十舰船上,还有河岸边无数的将士都跪拜了下来。“拜见皇子殿下,拜见行营诸军都部署。” (原本想要借着大明的主角写,可是因为主角位置太高,导致了不接地气,没有人味。这本书的扑街也就理所当然了……最近几天一直在犹豫,接下来该如何修改,还是直接开新书……) ------------ 第十章 南进 五代十国,乃至宋朝初期的官制非常复杂,混乱。 前朝官员太多,他们被高高供起来,大部分只有官,没有职。 或者给你一个一品的官位,只给你了一个六七品的职位,这样就不怕你利用自己的资历来造反。 可是这样的安排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就又出现了差遣。 差遣属于临时职位,不受级别限制,但是权力大小同样不可简单分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三四品的官员比一二品的官员权力大,甚至一个六七品的官员,因为差遣重要,要比一品大员更牛。 都部署就属于是临时差遣,还是差遣官里面权力最大的一个。 按照后世的认知,这个职位相当于集团军总司令。 赵德昭身为皇子,担任行营诸军都部署,就是南征南汉的总司令。 而潘美的行营左军都部署,相当于左军总司令,也是一个妥协的差遣。 按照赵德昭的意思,潘美在湖南开发了几年,对这里的情况比较了解,担任后勤军团司令最合适。 可是他已经在湖南准备了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赵德昭来了,就抢了他的功劳。 所以没有设置后军都部署,而是搞了个左军都部署。 王全斌是一代名将,手下忠武军,龙捷军,都是一直打仗的精兵。 将这些人从西蜀拉过来,就是要让他们杀敌的,自然要分配在刀刃上。 他们不能安排在后军,又不能把潘美安排在后军,就来个左右军。 但实际上,赵德昭只是将他们当做辅助军,根本没有想要靠他们攻城掠阵。 七月二十三,赵德昭抵达潭州,七月二十四,就在潭州城外岳麓山下与湘江的江滩上,举行了大阅兵。 这次阅兵不是为了弘扬军威,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发钱。 古代的军队为钱打仗,士兵没有忠君爱国的思想,凡是出动,就必须要发钱。 开拨都要开拨钱,要是去打仗,就必须要翻倍。 赵德昭虽然不喜欢这种风气,但是一开始,他也没有想要挑战这种制度。 你不发钱,士兵们根本就不听你的。 这种事不像军纪,可以立威,你把人都杀了,谁替你去打仗? 或者在逼压下不得不出动,但是一转身,恐怕就起来跑了。 潘美攻下潭州之后,麾下各军也是换来换去,除了一直保留的两万五千禁军,其他厢军这几年换了几茬。 如今留在他手底下的厢军大部分都是这两年从湖南当地招募,共有一万五千余人。 这里面,还包括了三千归顺大宋的溪峒蛮獠土人。 至于其他的在当地招募的乡兵,都是半脱产的百姓,他们守卫本地还可以,让他们出征打仗,离开家乡,是不现实的。 他们离开了家乡,谁来种地?谁来剿匪? 将近十万士兵,还有从山南东道以及湖南当地强制招募的五万劳役,组成了南征的十五万大军。 其中士兵一人两贯开拨钱,劳役一人一贯开拨钱。 所有的开拨钱可以自己携带,也可以交给军中司务,代士兵发放归家。 这些都由转运司负责,他们与军队不是一个系统,不怕他们从中贪墨。 这项制度也是执行了近千年的制度,每个士兵都相信自己的家人能收到这笔钱。 而劳役的开拨钱,则是地方官员或者是乡老代收,负责帮他们送到家中。 除了开拨钱,赵德昭运来了十几船的金创药和各种防瘴气的药粉,每人一个医药包。 医药包里面除了几包药剂,还有一小罐酒精,一截纱布,一截针线。 士兵一人一身新衣,一双布鞋,劳役每人一双布鞋。 这些都是赵德昭筹集了半年多的物资,汉京的女工工坊忙了半年才做出来的。 东西不多,但是每个士兵收到实打实的钱和物资之后,登时情绪高涨。 第二日开始,十万大军开始集训,赵德昭除了留下两百人的锦衣卫充当亲卫,其余的两千三百人全部派驻了出去。 每一个超过三千人的军队,就有一支锦衣卫的小队负责军纪。 他们负责监督训练,军纪军规,更有赵德昭分发的军牌,拥有对指挥使以下将领直接执法的权力。 跟赵德昭预想的不同,他们并没有遭受到很大的阻力,主要是他们的身份太特殊。 他们每个人都是勋贵之后,都是将军家的哥儿,军中的将士,对他们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即便是那些将领,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哥儿,毕竟,他们也是这个阶层的一员。 而赵德昭与潘美,王全斌等将领,就开始研究行进路线。 湖南与南汉之间隔着南岭,但是南岭并不是天堑。 从秦皇时代,中原大军就开辟了数条战争路线,后来的千年,更是又开发出了数条商道。 南岭最危险的不是地形,跟蜀道相比,这里可以行进的路线很多,最危险的就是瘴气。 大军选择秋后开拨,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秋后这段时间,是瘴气最少的时间。 经过了长达半个月的会议,确定了大军东西两条线的进军路线,民夫运输,后勤补给,前后联络线路。 东路军沿着郴州直下韶州,在郴州设大本营,由赵德昭率领神机营,控鹤军,火器营的一半,丁德裕率铁骑兵为副手。 西路军则以永州为大本营,沿广西富州,贺州,昭州行军。他们以忠武军,龙捷军为主,火器营分配了一半的士兵和炸药,负责协助攻城。 赵德昭将锦衣卫完全拆分,他们不仅要负责各军军纪,更被赵德昭分配到了从潭州到前线的所有角落。 神机营和火器营抽调出来的两千五百辎重营,完全把控了这五万民夫,大到各军的粮食,兵器,小到各军将士需要的一根针,都制定出了详细的转运策略。 而沈义伦这员老将,成为这支最大队伍的领头人。 他跟随赵德昭已经两年,在汉京府亲身经历了赵德昭从无到有,发展起来的所有过程。 虽然他的能力不一定最强,但他绝对是最了解赵德昭的又最精通后勤统筹的将领。 八月十六,过完中秋节的第二天,所有的大军开始行动起来。 赵德昭最先出发,他的旗舰由潭州逆流抵达衡州,并且在此设立点将台。 民夫沿着湘江转运物资,他们大部分成了湘江边的纤夫。 王全斌率领西路军沿着湘江抵达衡州,在与赵德昭告别后,前往永州。 潘美并没有出发,依旧留在潭州。 距离潭州不足三百里的东方,就是南唐的疆域。 大宋要进攻南汉,南汉已经与南唐结成同盟,为了防止南唐进攻湖南,必须要留下潘美威慑。 赵德昭当然知道南唐将士懦弱,即便在历史上,他们也从来不敢主动招惹宋军。 但是将潘美留下,就没人跟他抢功劳了。 当然,为了让潘美答应留下,赵德昭也付出了交换的代价,他的长子潘惟德,就是这次南征的前锋。 潘惟德年纪本来就大一些,组建新军开始,他就是神机营的将虞侯。 后来神机营从三千人扩充到一万二千人,潘惟德是副都指挥使,兼领神机营第一卫的三千人。 这次南征,只要他不犯错误,立下大功,潘家最少又能获得数十年的发展。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赵德昭当初也不会将才能并不出色的潘惟德一直任命为副手。 将潘美任命为行营左军都部署,给了他名誉,让潘惟德担任前锋官,给了实际利益。 至于说会不会担心潘惟德犯了赵括的毛病,赵德昭丝毫不担心。 因为神机营的责任是攻坚,他们并不会脱离大军的保护圈。 何况,现在的神机营里面依旧有不少其他哥儿,赵德昭并不担心潘惟德独断冒进。 潘惟德在作战上的表现并不出色,但是非常稳重,此人性格和善,也能听进其他人的建议。 而第二卫的将虞侯曹璨,第三卫的将虞侯符昭信,第四卫将虞侯李守恩,都是赵德昭非常放心的将领。 他们四人率领的神机营,不管是从构架上,主将互补上,都是比较融洽的。 八月二十二日,大军皆从衡州出发,这个时候,赵德昭更换旗舰,乘坐平底河船,沿着耒水河一路南上。 换乘了小船,虽然缺少了一些威风,可是沿着耒水河能够一直抵达郴州北。 赵德昭虽然是主将,但更是一个皇子,这次出征,要打胜仗,更要在打胜仗之后彰显大宋的威风。 任何时候,舆论宣传,都是最被统治者重视的。 赵德昭这次出征,虽然出发的时候只带了谨言,慎行,两女侍候,但是抵达潭州之后,侍女就变成了二十二人。 各地官员选貌美女子上贡给赵德昭,这些女子还都出自大家门户,身家清白。 服侍赵德昭只是渠道,要是能为赵德昭生下一儿半女,那她们家族就跟着飞黄腾达。 二十二个侍女,三十六内侍,两百锦衣卫,组成了核心的仪仗团队。 不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要在其他人面前彰显威风,相对来说,让赵德昭指挥作战反而是次要的。 九月一日,赵德昭抵达郴州,与此同时,西路军王全斌也从永州出发,在白霞设立西路军大本营。 同日,接到南汉密报,刘鋹派遣龚澄枢驻守贺州、郭崇岳驻守桂州、李托驻守韶州以防备宋军。 南汉在韶州聚集了十二万大军,看似人多势众。 可是如今大宋军队还没有到,就因为大量士兵进驻,导致了韶州百姓负担沉重,民不聊生。 十几万大军驻扎在一个小城,人吃马嚼都要当地供应。 而韶州山多地少,本就负担沉重,如今多了好几万人,根本养不活。 而这些士兵们在当地烧杀抢掠,稍有不满就大开杀戒,让百姓只能抛家弃业,流落他乡。 李托无奈,只能将大军分散开来,其中主力军驻扎西北与大宋交界的武江水牛湾(坪石镇)。 坪石镇位于岭南山脉的南麓,武江的上游,素有“广东北大门、岭南第一镇”之称。 此处有数万大军驻扎,可是李托胆小,并不敢亲赴水牛湾,而是将大权交给了亲信余顺。 刘鋹朝要当官,先自宫,这些变成了太监的将领们没了子孙根,就连胆子也没有了。 九月三日,以神机营为主,铁骑军为辅,大军抵达了义章县,而赵德昭这个时候,还在郴州忙着接见地方官员,大豪。 九月五日,潘惟德等人抵达武江北岸,武江在这里画出了数个几字形的河湾,处处可过江。 南汉军队扼守武江与白沙河的水牛湾,根本没有骚扰大宋军队的勇气。 而宋军也不急,在白沙河沿岸伐木,隔着河开始有条不紊造桥。 余顺眼见宋军势大,派出了一万余人想要破坏宋军的造桥,可是大军刚在河对岸集结,就听见天降神雷,一万多大军四分五散。 大部分南汉军队第一次见到大炮,大炮的轰鸣对他们来说就是天罚。更别说,发射的链弹,开花弹,直接给他们造成了上千人的伤亡。 这一万多士兵的逃窜,直接让水牛湾土墙里面的两万多士兵也军心涣散。 余顺根本无法约束军队,只能跟着这些士兵一起南逃。 当赵德昭抵达水牛湾的时候,宋军已经没有伤一人,就占领了这个南汉的北大门。 “殿下,南汉军队不堪一击,炮声一响就开始逃跑,如此看来,不应步步为营,应当直捣黄龙。” “不急,等几日,看看西路军的行进情况。你们要记住,我们来这里是要把这里变成我们的国土,把这里的百姓变成我们的百姓,打仗,杀敌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从踏过武江的那一刻起,就要时刻约束军心,不能让士兵烧杀抢掠,否则的话,锦衣卫绝对饶不了他。” 他担心的不是神机营,神机营的将领都是勋贵之后,下面都是刚受训的百姓,还没有腐化。 其他军队,才是祸乱之源。 (新书主角是个历史讲师,穿越了一个穿越者改变的世界。这个大明占据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土地,拥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其余四十余国只能在大明的威压下艰难生存。 可是这个大明并不是高枕无忧,西洲(非洲)想建国,东洲(美洲)想独立,贪腐横行,制度日渐败坏,内忧远大于外患。 这个世界,对一个有着不高不低的贵族身份的穿越者来说,却又是一个大有可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