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相关 ------------ 苍胧叹 莹虫篝火月牙弯,六星连辰空缀圆, 男呢女喃笑荒野,深爱相拥几度欢, 温柔忽离昆鸣去,暗熄光华火倏寒, 风过木林林蓦倒,山巅耸起狼引嚎。 女慌推男催疾走,男罔半路回头顾, 女蹲啼哭裙委地,镰刀死神背追魂, 男彷后怒力掷石,高跳挥臂呼跑命, 死神瞬逝逼男近,男惊闭眼等消亡。 月弧横贯死神肚,男久未动睁目呆, 女面含笑若紫霞,挥手放男离危地, 手持银月舞彼岸,呵斥死神立速滚, 死神终匿女松惕,男忽嘶声急欲醒。 镰刀突入女孩腹,血染夜色开玫瑰, 死神抬颅狂笑隐,女倒踉跄瞳失色, 男茫无措荒草枯,泪落无声情誓结, 不论你为怪亦仙,此生唯念何霖胧。 致敬——楔子 ------------ 致读者的话 很喜欢《星游记》中米龙的一句话:世界对弱者的无情,比任何盾牌都要坚固。 努力有时候真的是一场空,甚至得不到任何回报还要倒贴资源和精力时间。 经常是火的小说越火,冷的小说越冷,完全没有平衡性可言,现实就是如此,看似公平,实则处处充满着不公。 大概没有人知道我这本小说《天问人间》的20万字花了多长时间多少心血来写吧? 四年。 是的,四年时间。 我可能没有写作的天赋,写网文写了100多万字,算是练笔,没有赚到一分钱,之后我便开了这本小说,一本不像网文的小说。 为什么说它不像网文?因为无法签约,去投稿起点甚至连发表都做不到:对不起,您的小说不符合我站收录需求,谢谢您的支持。 为什么无法签约?为什么一部磨砺了四年修改了上百遍的小说无法签约?因为它不按套路,也太真实了,不是纯粹的虚构,而是一种以现实为背景的奇幻小说,有种讽刺批判性质在里面,同样的,它更不是快餐式的小白文,每一话都有地方能够引人深思,引人共鸣。 还有一些人觉得节奏慢太拖沓很多废话,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各种嘲讽。 呵呵,我不想跟没脑子的人吵架,我写的每一话都是有意义的,都是关于正能量与负能量的故事,甚至有伏笔,本身它就是一部奇幻的言情小说,包含亲情友情爱情。看不懂,不想看,没耐心看,请绕道,这不是本爽文,不用心品是看不懂的。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可以写四年的时间?再怎么慢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个人其实在精神方面有些问题,写作经常没有心情和灵感,最长的一次,一断就是大半年。 是的,因为硬憋写出来的文字是没有灵魂的,更何况我没有天赋,硬憋半天可能就一段话,几十个字而已,所以在没有灵感和心情的情况下,何必这样浪费时间呢? 然而有时候我还是逼着自己去写,因为断得实在太久了,再久我可能连写作的勇气都没有了,于是,枯坐在电脑面前一整天,写了一千字,而这一千字出于某种强迫症还是反复修复的。 例如某个词语重复太多啦,想个近义词替换,某句话读起来别扭就换种表达方式。 这次人物又该穿什么衣服出场去逛一下淘宝看看衣服找一下灵感,写了几句话发现设定又与前面的话或者设定冲突了,又想方设法地去圆好填坑。 这个圆好了之后往往又要去圆另外一个……但最后我仍是不满意的,因为文笔真的一般,没有任何出彩,随便找个写手都能有这种水平,码字速度更是秒杀我上千里。 我并不想抱怨,事实上我也有自知之明,因为我的更新速度与小说内容注定让我的小说无法像正常作者那样签约。 更何况我写的目的跟普通作者有着本质区别,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写下一个梦,一个梦想的……真正意义上的美好如天堂一样的世界,蕴含了我的所有灵魂、思想与渴望。 这可能就是真正的为爱发电吧。 但,我不后悔,我依然会坚持下去。 哪怕是一无所获,我也要用我沉默做出最后一秒的挣扎。 ——总有人打电话说,例如家人,例如老师,例如同学或者陌生人,会问我是不是没睡醒,或是打扰你睡觉了。 其实,我并不是没睡醒,恰恰相反,是很早就清醒了,只是我的语气一直很疲惫,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无法掩饰的疲惫。 关于小说:本来的打算是分为四卷的,第一卷月之霖胧篇,第二卷亡之阎玲,第三卷灾之鬼厄,第四卷黯之妖瞳。不过这个正文的卷名好像不能改,所以就直接全部放正文了,毕竟我有强迫症,如果把正文忽视的话,就很不舒服。 这本书的节奏开始是比较慢的,喜欢快节奏的要有个心理准备。 等前面的一些设定都出现之后,这本书才算正式迈入主线,我直接说明好了,剧情模式其实就是一个个小故事,两名主角去执行一系列任务,一步步成长。 说句形象点的,大概类似游戏闯关吧,主要成长的是心。至于到底是怎样的心,一个词语形容就是奉献,一句话形容就是为实现“天问人间”而战斗,天问,代表还没有实现,这是目标,因此不是天上人间。 一些看似对剧情毫无作用的废话情感思想,实则是为了丰富人物,突出性格形象,如果你不想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只想看那些虚无缥缈的爽文的话,那我劝你还是不要看了。 坦白吧,这不是单纯的都市异能,准确地说,是都市言情异能,因为没有言情,那根本无法让人有任何共鸣,单纯爽,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因为现实不存在。 我写的不是快餐文,不是为了钱而写,不是为了爽而写,也不是为了迎合读者口味写,是为梦而写,为美好而写,为世界而写。 ------------ 关于小说中没有说明白的可能出现的问题解答 读者有问题可留言,我会进行汇总,目前我先把个人想到的问题在这里进行解答。 一、首先我来解答一下为什么王晓天和魏文苍在自然正能刚出现的那一刻没有相关检测部人员的描述?难道没有立即被检测部人员检测到吗? 我先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检测部组长刘诚会被邀请过来检测,因为西康市的检测部人员三人组牺牲了一人还没来得及补充,所以作为组长他也参与了轮岗制,至于他为什么会称检测部人员没有危险性,并且态度有些嚣张是因为他在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至于王晓天爆发自然正能的那一刻确实没有检测到,说来巧合,那时候刚好是西康市检测正能消失的十分钟之内,刘诚还没来得及检测,之后他才贴地面检测到。魏文苍击毙赵德李时的自然正能是被检测到了,但刘诚误以为是王晓天的,也就没有引起什么轰动,赵德李那时候的幻象也是被检测到了,“静观其变”后,刘诚直接将他忽略了过去。 二、新晋浩者,在探锋部人员没赶到之前,不怕他误杀人吗? 首先,能够成为浩者,绝对是正能量人物,而这种人物,在获得正能量后,第一反应绝对是惊奇、紧张、甚至会害怕,在没有确认这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他可能会找物品实验一下,但绝对不会往人身上实验,否则就不会成为浩者。 三、为什么王晓天与魏文苍念咒语时灌注在身上的自然正能是金色的? 因为他们的自然正能层次太高了,简单来说就是质量问题,复合白色只是普通自然能量水平。 四、怨者以负能量幻化出的事物为什么会被统称为幻象? 大家读到后面也会发现,其实正能量也是可以幻化任意东西的,为什么正能量没有这种称谓?因为浩者如非特殊情况不会去这样做,金色正能的浩器是固定的,幻化其他的武器反而发挥不了极致威力,其他正能幻化除了改变形态之外和原来并没有区别,所以一般情况下它没有意义。 下面就来重点讲一下怨者,怨者是会经常制造幻象来给人惊吓的,这样可以高效率吸取负能,这种精纯的负能以及普通人的表现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快感,而一些狡猾的怨者在关键时刻也喜欢用负能量隐藏自己配合高速移动躲避浩者的追捕。 浩者要用催眠正能才能隐藏自己,而且幻化出的事物是以正能量形式存在的。而怨者则是只要用负能就可以将自己隐藏,幻化出的事物可以是以负能量形式存在,又可以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可以用负能量制造虚幻的事物,但是这个事物不是由负能量组成的,而是由负能量本身的特性投射出来的一种虚幻衍生物(可以干扰人的五感),通俗地理解,此时的负能量就像一团火,而衍生物就是光。 所以,因为负能量的这种特性,不论是以负能量形式存在还是不存在的事物,一并都被称作幻象。而严格意义上的幻象,其实就只是纯粹的视觉干扰类。至于为什么净化正能可以破除不存在的幻象,是因为它的特性就是破除虚妄,可以压制负能量的这种特性。 五、假如浩者因为某件事情陷入了负面情绪,那么负面情绪被自动净化后,是否还会因为这件事情再次陷入负面情绪? 有可能,假如这件事情给予人的打击过大,那么可能是要反复净化才可能彻底放下,这其实就类似于无副作用的精神安慰,能让人觉得不那么痛苦罢了。 六、为什么林权震在知晓王晓天和魏文苍的不同寻常之后没有询问他们获得自然正能的经过或者暗中派人留意观察他们?尤其是魏文苍的性格与正能量截然相反,为什么他还会答应魏文苍的请求? 因为自然正能。只要是浩者,那么对国家而言就是有利无害的,他相信王晓天和魏文苍不会做出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而且他也知道,他们既然已经加入了神州,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他们的一切秘密都是会自然而然地慢慢清楚,所以没必要刻意去探究刨根问底。这是浩者之间最基本的尊重与信任。 七、神州的浩者一共有多少人?全国的怨者又有多少人? 执擒部:分为五个班,一班三十组,一组五人。 检测部:分为十个班,一班三十组,一组三人。 搜查部:共一百人,无分组。 探锋部:分为十五个班,一班三十组,一组十人。 审判部:共二十八人,无分组。 副司令、总司令共两人,监察使每部门两人(审判部除外),代表各一人。 1、这些是基础人数,大概就是6293人。 2、全国范围的怨者基础人数则是接近8000人左右。 3、他们一般都是低层次实力的怨者,这种怨者一旦暴露探锋部的浩者便可以解决。 4、以怨使为分界线,高层次实力,包括怨使在内的怨者约占总数的20%。 5、还没有被抓捕的,都是知晓浩者的厉害,隐蔽起来不敢轻易动用负能量的怨者,一些低层次实力的怨者虽然没有及时知晓浩者的存在,但大多时候也不敢故作非为,因为他们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忽视警察对抗国家的地步。 ------------ 文苍记事之一 一颗足球的深思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便高三了。想必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感觉:从出生到现在,恍如一场梦,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对于我来说,已经经历了太多小康家庭孩子所没有的苦痛。这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以至于很多新鲜事物,我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换句话说,许是麻木了吧。然而,在阴暗方面,我却敏感得超出了一般人,就像刚出生的婴儿敏感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样。内向的人,可能大都是如此。 听到讥笑或是受到心灵伤害时,他们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已掀起了波涛,这就如同你把一块岩石扔入泥潭,虽然泥潭的创伤会慢慢愈合,然那块岩石却再也难以出来。 让我想想,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从心底里感到快乐幸福的日子,很多看似露出笑容的时候,只是脸上的皮笑而心不笑。即便是到了高中照样如此。高中,是心智逐渐走向成熟的过渡期,我更深深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冷。 平常的一节体育课,一般来说,若是自由活动,我都是默默呆站在一边,看着别人打羽毛球或乒乓球,初中这样,高中还是这样。 只是场景变了,人也变了,少了欺负自己的人,多了冷漠无视的人。有时候,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会说话会走路的动物,仅此而已。 站得累了,我***场,倚靠在跑道旁的铁栏杆上,望着空荡荡的草坪,一幅幅怪异诡辩的画面从我脑海中涌出。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骂,有人在嚎。 如果有人问我在看什么,我不会回答,我选择沉默。抑或是我习惯了沉默。 我当然不是在看人,我在看孤独。品尝着安静内心微微刺痛的滋味。即使阳光照在我身上,映射出的,也只是我一个人的静止的背影,别人是活动的。 好似未来的你穿越到了过去,你只能看着他们,观察周围发生的一切,而你自己什么了也做不了,你无法喊叫,无法言语,纵使你站在显眼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来理睬你,因为你的存在为0。 心中的阴寒终究不是阳光能驱散的,但却也可缓解这种彻寒。 空旷的草坪上多了几个人,原来他们在踢球。其实我不明白这种危险的运动究竟好玩在哪里。一颗破球踢来踢去,除了消耗体力浪费时间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吗?如果说是为了运动,那么还不如慢跑来得安全有效。 说意外意外到,我分明看到一个男生将足球用力踢了出去,说他会踢也好,不会踢也好,总之那颗飞出去的足球正好不偏不倚,射中了左侧不远处的一个穿橙色衣服的男生的裆部。 他即刻弯成了虾米,“嗷嗷”痛叫起来。甚至躺倒在了草地上。 几个男的围了过来,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又“哈哈”笑了一阵,之后才有人提议要不要抬到医务室。 然而,说这些话的男生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一人将之真正付诸行动,很快,他们就又投入到了足球运动中。整个过程没有人关心地问他过一句“要不要紧”,“痛不痛”,也没人扶他一把送去医务室。 幸运的是,也许他的伤不是我想象得那么严重,约莫六七分钟后,他居然又活蹦乱跳地加入到了那群人当中去。 同学之间尚且冷漠到如此,何况生人乎? 原来他平时称兄道弟的人不过是一帮狐朋狗友,更可悲的是,那个受害者还不自知,像是被同化了般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是足球蒙蔽了他们的良知?难道非要到受害者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才会幡然悔悟?传递正能量,所谓的正能量到底在哪? 是的,地震中有正能量,台风中有正能量,洪水中有正能量,募捐中有正能量。 非要到领导人呼吁起来;非要到触目惊心的画面放映出来;非要到震人心魄的呐喊声爆炸般从人们心灵深处升起来,那正能量才会像积压的火山般喷发出来。 平常你看得见正能量么?我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是少得可怜,它往往被几个冷漠的眼神或是动作所淹没过去。 我曾开玩笑似的对一个算是半个朋友的同学说:”最近又便秘了。“ 结果他想也不想就回一句:真恶心,关我屌事。 是啊,是不关你屌事,可你连一句基本的关心,简单的问话都不会说吗?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样的一句话? 小学有思想品德,这本来是挺好,可似乎老师都不怎么注重这门课程,一般随便讲讲就了事了。而且一到初中,这门课干脆就成了虚无,所学的所听的,也在学生的言行中彻底湮灭。 我觉得每所学校都有必要增设一门”温情课“。在法律下,看似和平的社会仍然暗潮涌动,因为法律是死的,所有人都只能死板地遵守它,毫无情感可言。 而温情,则是一种能让他们自己认识到这样做是不对的,自我约束。温情也不是如思想品德那样翻看一下书本过过味道就可以,它或许是个故事,是首歌,是段视频,也可以是张图片。 通过老师生动注入情感的语言陈述它,让学生们能够从心灵深处感受到温暖与爱,或是沸腾的正义。 每天唤醒一下学生们的温情,打架斗殴或许就不会再发生,宽容理解也将四处可见。 就像墨家的非攻,兼爱一样。倘若每一位学生都能把他人当作多年的朋友,遇到不熟的也能淡得如女生之间的闺蜜般融洽,那该多好! 再进一步,社会中或许就会少很多犯罪分子,尤其是青少年年龄段,并多出拥有正义感的人。 等到哪一天你看见一个乞丐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避开视而不见而是立马掏出腰包给予施舍时,这样的社会才是真正的爱的温情社会。 到那时候,法律也就成了虚设,因为每人心中都有一条无形的法律,那就是温情。 当今,学校只重视学生的学习和仪容仪表,管管纪律,以为道德不需要培养自己就会慢慢形成。 那我可以很明确地说,倘若再这样下去,学生心中的温情只会隐藏得越来越深,可能一尘不变,也可能变为负数,但绝不可能出现增长。等到哪天人们没有灾难,募捐,真正达到和谐的那一天,也就是温情消亡之时。 最后一提,也许有人会说,学生的课程本来就很紧,哪来的时间去挤一节“温情课?” 温情课不同于其他的课程,重点就在于它温情二字,它可以是一分钟,可是是午休前的一段小故事,也可以是下课的一次互动。这是十分有必要的,特别是对于叛逆期的学生来讲。 说实话,我所听到的高中的午间新闻或音乐欣赏的意义远远低于讲一段正能量的温情故事。新闻或是音乐,学生们也只是听一听,最多唏嘘一番便完事了,除了消遣之外还有什么用场呢? 而温情,起码可以让学生心里多出一丝温暖,让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少一点隔阂与陌生,还有那如影随形般的冷意。 2015年10月29日记 ------------ 文苍记事之二 纪,逝去的回忆 高一开学的时候,她是班里成绩排名倒数第三的女生,因此,没有多少人注意她,我也一样。事实上,我不注意任何人。 虽然我排名在她之前,但由于到了十一中,我所擅长的科学便不复存在了,而我的英语又奇差,几次考试下来,我都在班里垫底几名。 这是我早有预料的,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但令人吃惊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在班里垫底的她居然在考试中一次次地取得了飞跃,一下子列入了班里的前三。 要知道,我所在的班级为重点的两个班之一,前三意味着她的年级名次也必在前十! 所有人都开始关注她,老师也在课堂时不时提起她,她的笔记,她的作业工工整整,优雅清新,一切该记的她都记了,不需要记的她也记了。 我是在高二时才与她相熟的,高一的时候我坐在前排,她在后排,组别也不同,两人之间完全没什么交际。到了高二,我换了同桌,同桌成了我的寝室长,而她就在我旁边的一组。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寝室长和她相熟了,私下了甚至传言他们成了男女朋友。不过我知道这并不影响什么,她成为他的女朋友,不过是为了督促他学习。 她是那么清纯可人,一言一行都透着娇嫩,与她谈话,心中的那一片是温柔的,无法让人生出抗拒强硬的念头。这是我对她的第一个感觉。 这样的女孩我忍不住想去呵护,就想呵护花儿那般,一切举止在她面前都不敢张扬,生怕弄伤她。 我甚至怀疑在当今的环境下是如何诞生出这样一朵洁净无暇的美丽花儿的。 我很好奇,每每在寝室长与她谈话时,我都会插上几句。其实我这样的行为有点像嫉妒的电灯泡。慢慢地,我也终究是与她熟悉了。 每当我有疑难时第一个想去问的便是她,她是那么乐于助人,以至于谁问她题目都不会拒绝。 久而久之,她在我心里占据了一块重要的位置:一个可以吐露真心的朋友。 然而,能放进我心里的朋友,不夸张地说,不过一手之数。有人说我高冷,谁知道高冷的人内心往往是脆弱的呢? 高冷,不过是他们伪装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而已。初中时,老师随便批评我几句我就会感觉到要落泪了,高中也是如此,我脆弱得不像个男生,还是说我自尊心太强? 我尽量让自己严肃起来,其实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习惯了冷着一张脸。为什么?因为我怕他们伤害到我,以至于我封闭了自己,又有谁知道在我冷淡的眼神下是一颗怎样柔弱坚忍的心! 她在心里又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呢?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朋友吧?一个随时随地都可忘记的朋友,她不缺朋友,比起我来,她比我多得多。 我很怕问她问题,有时候,我叫她几声她都不应,许是没听见,是的,因为某种原因,我说话音量不是很高,仿佛在刻意压抑。 这让身为男生的我很尴尬,问她问题,她却不应,说实话,我心里很失落,于是我又尽量去避免问她问题。我知道,她太忙了,班主任给予她很大的希望,所以她的压力也很大,不过平常却是看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这朵花承担起这么多的责任,要知道,她是那种看起来文弱的女生啊! 所以我怕,我怕我问问题会给她带来一定的情绪影响,我开始害怕问她问题了,我怕,我怕,我怕啊! 那天是我生日前些日子,在我的自语中,她知晓了我的生日即将来到。次日,她便送了我生日礼物,无非是一些挂饰之类的小玩意儿,还有一张书签。 上面写着:生日快乐,祝早日签约成功,然后祝你长高变白净一点什么的。咳,GOODGOODSTUDYDAYDAYUP! 我真的很感动,虽然被女生说长高变白净让我有点无奈,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从来没人送我生日礼物,哪怕是一张纸也没有,说起来,我也有好几年没过过生日了。 这是我最难忘的高中一年,虽偶有失落与怅然,然她给我最多的还是感动与责任。 可是到了高三,终于开始分班了,我幸运地和她分到了同一班,可是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又拉大了:我坐在前排,她坐在后排,组别也不同。 她有了更多新的朋友,其中还包括一名本不是我们班级的男生。他就坐在她前面的旁边位置,是的,他取代了我,他和她聊得很融洽,比起这点,我不如他,毕竟我不会太说话。 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渐渐地,渐渐地由远到近,由近到远,又由远到近。 我终于明白,那种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果然,她的名字中有个燕字,现在的我对她就如冬天,冬天燕子不应该离去么? 姝,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生,不,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是第一个让我有强烈心动触电感的女生。 从高二开始,姝就与燕成为了好朋友。 姝就坐在我前面的旁边,从第一次注意她开始,我就有种惊艳的感觉,像,太像了,她长得很像我初中的一名同班同学,她进了三中,她只和我主动交谈过一句科学有关方面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姝的,原本只是纯粹地觉得她好看罢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慢慢了解到了她的性格:开放活泼,又萌又带着些许纯真。 她的一颦一笑都吸引着我,这种由内心深处牵动出的悸动是我从来没有在其他女生身上感受过的。 如果说燕是洁净无暇的花朵,那么姝就是火热与灵动结合的光芒,是的,她是一团光,一团随意散射出亮彩就能让我心潮澎湃的光。 我第一次这么想加一个女生的QQ,我第一次厚着脸皮问寝室长要她的QQ,但是也正是这第一次,她加了我,却又删除了我,连续数日,我的内心都是灰暗的。 再之后,我总算又加上了她,我向她含糊地叙述了自己对她的好感,她回答:我们可以做朋友。 对于这个回答,我并没有多少意外,做朋友挺好的,像我这样不白又不高的男生会有哪个女生喜欢呢? 况且我还什么都不会,我连外面都没怎么去过,一整天都只呆在家里,换句话说,我和其他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思,没有人能猜透我在想什么。 姝走进我了内心世界,燕也一样,可是她们都没有更深层次地给予我更多的欢乐与温暖,也是,我们只是同学,凭什么人家特别在意你呢? 同学而已,是啊,同学而已!顶多是在同学的基础上扣上一顶朋友的帽子罢了!然而所谓的朋友,彼此交错的瞬间却恍如生人一般。 我不会说话,所以我习惯了沉默,这并不表示我喜欢沉默,我不爱向人打招呼,但这不代表我不打招呼就是无视了对方。 我总是默默地在后面或暗地里注视着她们。为什么呢?看着她们笑,我心里或许也会多出一丝欢乐吧?没人知道我注视了几次,因为我也记不清了。 诗是高二姝的同桌,她虽然长得不算很白,可长相不错,成绩进来也曾是第九名,可惜,或是进了职校让她变得松弛了,学习居然成了她的弱项,这与燕相比简直就是一个从天上掉到地下,一个从地上升到了天上。 当然,她也不是真不想学好,每每晚自修她都会转过身来问我数学方面的问题,而我和寝室长,总是被她烦得做不成作业。 可我们也乐在其中。有一段时间她没问问题,我忽然就觉着不舒服了,细细一想,诗也是个好女孩,虽然蠢了点笨了点,乍想之下还是挺耐看的。 最让我遗憾的是,姝是通校生,一到晚上她就回家了,倘若她也参加晚自习,应该可以增添不少乐趣。 高二真的是很令人回味的一年,那一年,我还认识了晓,她是燕的好朋友,就是不怎么爱说话,她是个文静的女生,但是谁都不会想到当这个文静的女生演讲起来的声音是多么大方,多么生动,又多么勇敢! 她的沉默似乎与我有些相似,然又不尽然,若是换做我,我是做不到去讲台上演讲十几分钟而面不改色的。我很佩服她,真的。她也走进了我的内心,从QQ聊天中我能感觉到,相比燕与姝,她与我的距离更近一些。 高三,真是令人悲伤的一年,而我还在这一年里苦苦挣扎。 分班后,晓不在了,诗不在了,燕与姝虽然还在,她们也成了同桌。可她们与我之间的交际已经由原来的1变为了0,实际上,我大多数还是与燕谈得最多,而姝……尽管我喜欢她。 是的。我现在可以明确地说我喜欢她,可笑的是,我与她之间的沟通是最少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谈什么,对于我这个不会说话木讷的家伙来讲,这种结局也是必然的吧? 我注定不会追女生,无法甜言蜜语,只能三言两语。 我坐在最前面第一位——班里共44名学生,分为四组,每组11人,而我,悲剧地就成了第一位没有同桌的幸运儿。加上燕与姝在后面,这使我更深刻地感到孤单。 燕与姝似乎是在这次分班后最为活泼的,燕也感染了姝的一些灵动,偶尔我去厕所能看到她们相互嬉水或在旁楼梯蹿上跳下的身影。 真好,她们玩得很快乐,不是么? …… 欢笑间,过往灰飞云烟,暗处的我在那一角望着你们笑,随后,我的嘴角轻轻掠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孤独是如影随行的魔鬼,唯有强者才能战胜它。 然而我是强者么?谁能给我答案? 2015年11月8日记 ------------ 文苍记事之三 致,我所要感谢的人 事实上,除了家人之外,我要感谢的人有很多。 包括燕、晓、姝、诗,她们无一不都是我想感谢的人。 是的,只要有谁哪怕能微微让我有些存在感或是感动,我都会记住他们。 电视里的演员,小说的作者,学校的老师、同学……他们都是我要感谢的对象。 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无一不曾给予过我一线温暖,哪怕只是那么一丝,哪怕他们再怎么不在意,哪怕他们也曾让我一度难过与沮丧——我依旧是记着的。 在这里,我要额外分别感谢一名姓陈和姓徐的女生,她们是我高二的同班同学,平时与姝要好。 是的,我要好好感谢她们,尽管每次我都像个陌生人似的经过她们身边,可她们几乎每次都会与我打声招呼。大多时候,我都是一笑而过,或是低低地回应一句“嗨”。 她们应该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总是不高。 我知道她们只是纯粹出于一种随便的心态向我说几句,可在我听来,这是对我存在的一种肯定。可是对此我没能做出正确的反应。 我很愧疚,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我害怕我再漠然下去会不会让她们也忽略掉我呢?她们可能也觉得这样单方面的问好索然无趣吧?可我能说什么呢?又能做些什么有意义的呢? 我无力改变这一切。 对于节日,我一直是不感冒的。 看到寝室长送给燕礼物的时候,我认为真的很幼稚:难道喜欢一个人就必须得用物质这种东西去满足表达么?既然送礼物,为何要等到节日呢?彼此喜欢之间不应该天天都是节日么?节日送礼有这么重要么?这让我觉得很假。 虽然我承认其中有点单身狗的酸意。 也许,这的确是一种泡妞的好方法好手段,但很遗憾,我注定是个不会讨人喜欢的人。 我从来没注意过什么节日,除了众所周知的某些重大节日之外,其余的,统统被我忽视了。因此,我与那个本该如此的惯俗格格不入。换个说法,就是我不会追女生。 想必也有人发现了,我似乎只重视女生的交际,而不怎么重视男生之间的交际。 为什么? 其一,校园霸凌,幼儿园、小学、初中欺负我的那些家伙给足了我阴影。其二,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是把我放在朋友的位置上,他们只于他们聊得来的人谈天说地,至于我?随便说两句就把我扔在一边了。我和他们谈不起来,他们所聊的,我都无半点兴趣。打个比方,就像成年人看动画片一样。 他们的朋友在那里,那里,那里,但绝不在我这里。 而我如今的境地,可以说是周边环境,也可以说是我一手造成的。 能怨谁呢? 命当如此罢了。 想要改变这种境地,我凭一己之力以无法做到,除非我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足以改变我的人,然,这样的人…… 又在天涯的哪个角落里呢? 他/她在哪里呢? 2015年11月14日记 ------------ 文苍记事之四 树之间 我定定注视着这棵树——它就生长在校园临近操场的这一角。它被方形白理石包围着,默默无语地驻扎在不足一平方米的土壤之中。 凛冬已至,这棵树的叶子早落光了。 光秃秃的躯干上拔出四五条细而硬的黝黑枝条,在严寒的洗礼下,枝条间零零星星地点缀着白斑,根系下面缠绕着一堆不知名的红草,呵护着它的心灵深处。早在数年前,这棵树或许就伫立在这儿了。 它向着刺入神经,冷入脑髓的的冽风艰难地挺直着那遍布疤纹的经霜的疲惫的身体,时而颤抖,时而弯弯。 即便无人关注,无人理解,它始终把枝条伸向四方苍穹,仿佛在高高呐喊:“来啊!来啊!”又仿佛在朝着风魔嘶吼:“吾绝不屈服。” 它很孤独?不是么?就和我一样孤独。 可惜它不会动,否则,我一定要让它与我一齐行走在漫漫小道——它道出了我的心声。 是的,树懂我的心,我也懂它的心,在人与树,树与人,魂与魂的深谈中,我轻轻触摸着它的皮肤,它也轻轻摩挲着我的皮肤。 我说:“你真冷。” 它说:“你很凉。” 于是我笑了,它看着我也笑了。然而,笑容一闪而逝。 我们相互**对视。我说:“你不像一棵树,倒像是我的影子。” 它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思索这句话,它说:”你也不像一个人,倒像一个神。“ ”我哪里像神?我不过是一只卧缩在阴暗里的可怜虫而已。“我笑笑。 ”不,你是神,因为神就是一种孤独的东西啊。”它说。 “那么神又该怎么做呢?”我问。 “跟着我做。”树抖抖那毫无叶片的枝条,“终有一天,你会超脱的。” 超脱什么?我怔怔地想—— 我不希望朋友或要好的同学之间会因分离而直接衍变成互不相来的网友。 这真的很残酷。可能有人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很快就抛弃已成为朋友的老同学之间的回忆,能高兴而迅速地融入新团体之中。 等新的团体再次解散,各奔东西时,他们又把它扔掉,或直接从QQ好友中删除,或晾在一边,再不搭理。紧接他们又满怀希望地加入新新团体…… 对于这样的人,我只能给一个词:没心没肺。 燕和姝删了我。 我大概清楚她们为什么会删我。我发的一篇有点过的言论让她们感觉到了不满。那篇言论讲的是悼念我们班级里一位同学母亲去世,在那里,我批判了他们所有人,言辞也过激了一些。 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去鼓励那位同学,没有那所谓的温馨画面。 在我脑海的温情班级内,一位同学母亲去世,情景应该是这样的:每个人自觉排成几队,一个个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听到这个消息,我对此感到很抱歉,希望你能振作下去,我们是你最好的止痛剂! ——而他们做的事情是一声不吭,各干各的。这仿佛也是一种无形的尊重,为了不揭起那位同学的伤疤。 实际上,这是一种很可笑的心理。你们以为这是对她的尊重,可本质呢?仍然是一种冷漠,不过是给这种冷漠带上了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有了一个可以不去管的理由罢了。 我说,如果我们不选择无视,而是采用我想象的那种方法,那位同学会是什么反应呢? 很可能会哭。对的,因为我们揭起了他的伤疤。但是这又何妨?因为伤疤不痛,他感受到的不是痛,而是来自同学间的温暖,那是暖,那是感动,而不是如你们所想象那样的痛不欲生。 我也曾这样被人所无视过。我天天受人侮辱,谩骂,讥笑。可那在班里的所有同学一个都没有站出来帮助我一下,说一句公正的话。 有谁知道我的感受是什么吗?冷,无边无际的冷。在我眼里,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好东西。 所以我很厌恶这种冷的氛围,很荣幸,我再次碰到了。 所以我真的很愤怒,我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应该说,我很久没有愤怒过了。 于是我批判了他们,说是批判,倒不如说是痛骂。然而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举动太过显眼,太过忤逆,太过放肆。我只能把言论删了。 后来我也冷静了下来。可是燕与姝却是再也加不回来了。她们似乎都屏蔽了我。 也许她们从来没把我从心里当成朋友,也许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一个可以随时遗忘的同学罢了。 既然如此,我能做什么?我唯能把这份回忆尘封在脑海灵魂深处,我甚至还曾打算把燕送与我的书签永久保存,数年后,等到她快遗忘时我再突然拿出来,好好回想那段时光。 现在好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但我仍不打算扔掉书签。它是无罪的。燕也是无罪的。 可能有罪的只是我而已。 我不怪她们。这或许是每一个人在面对出乎意料令人心灵震颤的事件的最直接最痛快最正常的反应,因此她们没有做错什么,相反还十分正确。有冲动的人才是有血性的人,才是有热度的人,我只求无愧我心。 但是那天夜里,我先是呆了许久,仿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一遍遍地翻着高中同学,就是看不到那两个熟悉的头像。最后我哭了五次。恐怕没有人相信没有人想象我是怎么哭的。 无声地流泪,第五次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出了声……嘶哑低沉,就如一头老狼垂暮临死的呜咽。 这种情况其实是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与冷漠的一次争吵,我不过是将它写在了纸上而已。 我想通了。这世界不管怎么变,都永远不会出现我所想象的那种充满正能量与温暖的场景。 因为它普遍存在,无影无形,没有人发现这个潜规则,几乎所有人都被蒙蔽,自以为自己做得够多了,精神上得到了满足。 事实上,这种心态已然是无可救药。但我还是在垂死挣扎下抓住并揪出了它——那种冷让我模糊意识到它的本质。 我终于剥开它的层层面具,打破一扇扇由阴暗伪装高尚又理所当然的镜子,透过膜,放出眼光,瞪大眼珠,露出血丝。 一张面容逐渐清晰: 弱肉,强食。 2015年12月27日记 ------------ 文苍记事之五 朋友 朋友,这个词,对我来说一直是陌生又熟悉的。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对朋友并没有太多的概念。 到六年级的时候,我才有了一个朋友——他也姓魏。我印象很深刻,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是他及时出来帮我。我第一次意识到了朋友的重要性,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朋友的温暖。 可是,小学毕业后,我们却再也没有联系过。到现在,我始终没有忘记他。他已经忘记了我。 初中生活,我又有了两个朋友。其中一个最好的,在初三前他转学了,第二个,毕业之后便去了六中,一去就杳无音讯。即便在QQ上与他们对话,他们也从来不给个回复。 高中,我又有了一个朋友。杰,便是我的同桌。他是一个很开朗能时刻与人打成一片的人,能成为他的同桌,我感到很高兴。与他做同桌,是引我走出内敛最好的途径。 只可惜,我与他是同桌的日子只有两年,高三就隔开了。我把他当做是我第一个真心朋友,因为别人都把我忘了,别人也不知道我的心事,只有杰看过我的一些文章,只有他去过我家做客。 自从我与他成了两班同学,他和我之间的距离就被无形地拉开了。 他也顾着和新同学新朋友聊天,不再主动和我说话。说实话,我挺失落的。 他几乎也快忘记了我,当然,我知道他没有忘记我,至少在寝室他要去大解的时候还会到我的寝室来问我要餐巾纸。这就足够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他仍然是把我放心里的,只是记起的时候少了。 我与他之间的联系,恐怕就只有那包餐巾纸了。我只希望他是真把我放在心中记着的。 朋友分三种,一种是普通朋友,也就是平常的同学,第二种是真心朋友,这种朋友是可以吐露真心的,有困难有需要时他们能立刻给你帮助,第三种则是知己,这是最高层次的,两者之间心有灵犀,彼此心意互通。 高中这三年,我还认识了姝、燕、诗、晓、陈、徐、黎七个女生。 唯有算得上是真心朋友的,却只有姝与燕二人而已。 当然,在姝与燕与我绝交后,陈同学便成了我的真心朋友。可算是有得有失吧。陈同学这么说有点生分,还是叫她露吧。 通过交流,我发现露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起码她不会一字不讲地把人删除,她也不会毫无回应。为了感谢她能成为我的真心朋友之一,我承诺每个星期六回来都会准时和她说一句晚安。 因为我认为这是真心朋友之间基本的友谊体现。这能有助于维持真心的持久。这是十分重要的。 在没有姝与燕的日子里,我总感觉少了什么,那是种迷茫微苦而沉闷的感觉。我以为我能忘记她们——既然她们不把我当作真心朋友,我也没必要把她们放在心里。这便是我的原则。 可事实上,我忘不掉她们,她们的影子就时常浮现在我脑海,我眼前。然而,每次都是我把别人放在心里,而别人从未把我放在心里过。所以真正受伤的人,其实就我一人而已。 只是一篇文章,就能让她们一言不发地把我从好友中删除屏蔽,往日她们对我的鼓励与安慰也仿佛成了一个笑话。用一句话来概括,我太自作多情了。 对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话语,她们给我过的快乐,我会永远铭记,她们给我的痛苦,我会全力忘记。 前几天晚,我看完了一本励志书,讲的是哈佛大学的24个启示。我看完之后受益匪浅,我突然有种将书拿给燕与她分享的冲动。 也许是因为燕是班里成绩最好最认真的学生,所以我想给她看,让她变得更好。 事实证明,我仍然是有那么一种可笑的期盼,期盼能通过这本书缓解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我躺在寝室内的床上,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因为我知道以姝的性格是不会有耐心去看这种书的,所以我打算拿给燕。 我想了种种可能:在没人的时候拿给她看,她一定会很惊奇地问我为什么要给她看这本书,我想我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总之看完前别还给我。 这算是比较好的结局,差一点的,那就是她拒绝我,她不想看。这是我最怕的,因为这会让我很难堪,这和犯贱凑上去找不痛快有什么区别呢?何必呢? 于是我又想,或许我可以在无人的时候把书塞进她的桌屉里,然后在第一页写上:请别说话,静静地看,别问我借你这本书是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没看完之前不用还给我。 如果你不想看,说明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恶人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做朋友了。那么请立刻把书还给我。魏文苍。 这也许是个比较好的方法,我为自己能想出这个方法而暗自高兴,但是很快我又高兴不起来了。万一她没有看到第一页的话呢?万一她将这段话给别人看呢?事情闹大了又该如何收场?我只是想和她交回朋友啊!一夜无法安眠。 第二天晨,我早早地去了食堂吃早餐。人稀稀拉拉没有几个,我吃了一会儿,惊异地发现晓也来了。 她点完饭就坐到了一边,好像是没看见我。我心思一转,心脏猛跳起来,不如—— 与其和燕重拾触手可破的友谊,还不如加深与晓之间的友谊,而现在正是个机会! 我在她背后确定了她就是晓,我鼓足了勇气,把书递给了她。事情进行得很成功,晓接受了励志书,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思来想去,结果我想通了。就算我与燕重新交好,事后她心里也一定会有疙瘩,最多就是藕断丝连。等到大学,她与我之间的距离一定又会被拉开,再次成为不相往来的网友,这又是何苦呢?一切都成了枉然。 在这里,我要特别提一个人。她是我的一个网友。暂时就叫她霖吧。我们是偶然中认识的。 聊着聊着,就成了朋友,虽然是无法见面的朋友,但从这一年多的交谈中我能够发现,她是在乎我的。 她是唯一一个主动在QQ上对我问好的人,唯一一个主动找我聊天的人。我与她从高一暑假坚持到现在,我相信我和她仍然能走下去。她若不离,我便不弃。我渴望能与她成为知己的那一天。 谁说不见面就不能成为真心朋友?谁说不见面就无法成为知己?我相信只要双方坦诚倾吐真心,无论距离多远,终是可以给人一个完美的答案的。 讽刺的是,离我近的人对我毫不在意,而离我遥遥万里的人却能时刻牵挂着我——霖有一个见不着的真心朋友。 除了唏嘘之外,我也只能倍加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情谊来回应她。或许有一天,我与她能够见面呢? 世间有两种人。一种人善于与他人交流,却从不和内向的人说话。这种人的血是热的,心是冷的。 在他潜意识里,就有一种他不说我就不说的漠视心态。一种人不会说话,或是说不与他人交流,这是性格所趋,非个人瞬间能改变,这种人虽不说话,却时刻关注说话的人,羡慕,渴望与他们聊天交谈,他的血是冷的,心却是热的。 也许还有一种罕见的人,他既能与外向者打成一片,又与内向者做到心灵的想通,将之视为真心朋友,那么他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独有这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圆满之人。 社会,最缺少的便是这样的人。他们通常是正能量的伴随代言者。 晓、露、霖,我在眼里就是这样的圆满之人。即便成绩不好又能怎样?即便考不上好的大学又能怎样? 我发誓,就算如果她们以后境遇不好,真有天大的困难,倘若我有能力去帮助她们,吾必将倾尽一切,如若不然,粉身碎骨。 你,是圆满之人么? 2016年1月17日记 ------------ 文苍记事之六 生命 上课的时候,我感到充实,放假的时候,我感到空虚。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到底是什么。 从小到大的大半光阴,我都被痛苦所笼罩,我被情绪所左右,我被周围的事与物所牵引,身不由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没有情感,没有色彩与快乐。 我曾一度地畅想生命的意义,究竟为何存活?如此这样死又生,生又死,循环往复,世世代代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从初中开始想,高中还是在想。我不明白那些为取得成绩而用尽一切时间拼搏的人,何必呢?只为了能在未来舒服一点?是,这的确决定了未来物质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真是你们想要的吗? 有人可能会觉得奇怪,谁不希望过得好啊?除非是神经病!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即便你未来光明万丈,即便你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即便你拥有了亿万财富,即便你拥有一个漂亮懂你的妻子或是一个帅气懂你的丈夫,即便你获得了无数荣耀,最终……还是会死。 等死亡一来到,这一切都成了虚无。也许有人会说,我只注重享受过程,不在意结果。这样的想法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自欺欺人。 退一万步讲,我们不谈生死。我们就来谈你获得了这么多东西之后会怎么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也许你不用天天上班,也许你只要坐在办公室里玩玩电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难道你不会觉得厌烦吗? 你会不会突然犯贱地意识到其实穷苦的日子似乎也挺有味道的,想去尝试一下呢?不要觉得这不可能,事实上,这样的心理普遍存在。 因为你一定会曾经奋斗的那些日子,你会觉得这段记忆很美好,这不是说你喜欢那样的日子,只是你厌倦了现在的日子,想要换一种尝尝鲜罢了。 也就好比是有人厌倦了和平,于是便渴望战争那般。尤其是那些爱看新闻的人,他们常常是为这种或无聊或枯燥或单调的生活而抱怨却又不知道干嘛的人。 所以说,不论你现在拼搏也好,无用功也罢,最终的结果都是渐渐地厌倦自己的生活,再然后成功的人拼命想去失败,失败的人拼命想成功。 最后两者又都换了个方向,循环往复,就跟地球自转一样。 说得古怪一点,仿佛就是上苍制造的一个看不见的游戏。富人羡慕穷人的生活,穷人羡慕富人的生活。 即使你的妻子每天都变一种菜给你吃,即使公司里的事情每天都发生着变化,可框架仍是不变的。 你仍然得一天天按照无形的固定的格式走下去,仿佛机械一般。 很快这一切就将无法让你提起一丝的兴趣。在剩余的生命世界里,在你心里认为你所做的都不过是消磨时间而已。 人到底是为谁而活?我常常思考。 有的人或许是为自己而活,其实应该说是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为自己而活。人都是自私的,这点毋庸置疑。哪个蠢货会为别人而活? 我相信有,不过这样的人,一般不是蠢货,而往往是为了坚守心中的某种信念,这样的人往往是值得敬佩的。 不过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为自己而活,我也不是为别人而活,我是为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而活,也就是寻找我为谁而活而活。 想通了一些事情,我就慢慢地对本该对这个年龄段所感兴趣的一切丧失了兴趣。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现象。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干这些事到底意义何在。 人一生最遗憾的事不是死了钱没花完,也不是活着,钱没了。 人一生最遗憾的事很简单,就一句话:看不到你死去后那些在意你的人为你伤心,为你流泪,为你痛哭的画面,然后你又不能复活去拥抱他们,感谢他们,安慰他们。 你什么都不知道,在你死后所发生的一切你都不知道。这难道不是最最遗憾的事情吗?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渺小,哪怕我真的出名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哪怕我的名声响遍整个世界,我依然会觉得自己很渺小。 渺小得微不足道,因为在生命的法则中,不管你多么努力,你始终无法跳出轮回,等到死神来临,身外之物皆成为飞灰。 这一刻,死去的只你一人而已。 生命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我一直在怀疑,当第一个细胞诞生的时候,它到底想清楚没有自己诞生的意义,我想它一定是想清楚了:将生命永恒地延续下去,享受生命过程的美好。 只有一点我很不明白。这种享受只是片面的,因为这种享受是人脑所能感觉到的,可等到那个人死去了,他还会感觉那个过程是美好的吗? 不会,因为他死了。这所谓的享受美好不过是生命畏惧死亡而形成的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有生必然有死。在百无聊赖,不想做作业,不想娱乐之时,不如用心地想想生命的奥义。 不要认为这没什么可想,有这种想法的人一般都是没有深刻思考过的人,他们就活在浅表层,自娱自乐或他娱他乐,直到老死,他的一生也必定毫无意义与价值可言。 于是生命的真正意义,也大概就是这么顺其自然,兵来将挡,按自己的心情,看情况的发展而前进。只求问心无愧,不要悄无声息不声不响地死去便足矣。否则,这将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2016年1月30日记 ------------ 文苍记事之七 魂 高三下半年开学的几天,我脚后跟的冻疮破裂了,走路十分不方便。第一天的晨跑与课间跑我都忍着剧痛坚持跑步,由于每次都要跑三圈,再加上我穿的鞋不太适合跑步,两次跑下来,还起了脚泡。 接下来几天,我熬着双重的剧痛——犹如火舌舔着我的脚跟与脚底,撕皮裂筋般的疼痛一波波地传来,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凌迟。 也许有人会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请假。答案很简单,我不想请。 我不能忍受自己像是特例般地请假,因为别人都在跑。如果我不跑,我的强烈自尊心会不服气,既然我能撑得住,为何不跑? 再有一点,我想看看我的精神承受度到底有多强,我想知道我的不屈灵魂到底是多么地不屈。然而我如愿了,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会懂得那种痛,到底有多痛。 或许这对有人来说很讽刺,他们千方百计地不想跑步,而我却忍着如此剧痛依旧坚持,是不是很讽刺呢? 我在想,这种非人般的折磨我都能天天忍,不吭一声,那么以后还有什么苦是忍受不住的呢?答案很明了,我在锻造,锤炼我的人格。 星期四晚,我忽然梦见了杰,也就是我前任的寝室长。他和我在高三时分班,尽管两班只隔了一堵墙,但是我与他却像是隔了片海。他与我见面的次数少了,同我说话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我梦见他与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他就坐在我的旁边,我们一起吃着东西,聊着天,看着讲台前旁的电视。我清晰地记得,我很开心,开心地都以为这是真的。 直到我醒来,才怅然若失。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冷漠无情,变得那么苍白枯燥,变得那么压抑沉重。 我想到了一个词,自作多情。别人根本就不想理你,你还主动凑上去,这是不是很搞笑呢?我就是这么搞笑的一种人啊。 寝室长没了,姝也没了,燕也没了,没了,仿佛都没了。 剩下的只有我偶尔对着景物叹息,对着天空自嘲,然后簌簌的落叶飘下来,飘入我的眼睛,飘到我的心里,最终土崩瓦解,尘埃落定,像是零落成泥般归于死寂。 然而,我的零落成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便有,也是渺小得见不着。 悲伤到极致,低沉到极致,心痛到极致,我那个极度乐观的自己就蹦出来了。 我本来应该是一个非常乐观积极的人啊,只不过,却被无形的一座座周围的巨山压住了,重量每天都在增加,我被压得弯下了腰,压得连我自己都认为自己悲观了,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那次,我行走在校园的道路中,突然,发现一个孤单得简直快融入黑暗的身影,他一瘸一拐,气息内敛,让我想到了濒死的受伤的老狼。他在一个树坛上坐下了,背对着我,周身一片模糊。 我好奇地向他走近,他竟忽然说话了:“你来了。” “你在等我?”我很惊讶。 “是的,因为只有你才能看见我,会耐心听我的故事。”他仿佛在笑,即便我看不到他的脸。 “高中刚开始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人,她是第一个带给我强烈心动的人。”他说,“于是我暗地里试图接近她,渐渐地,我与她成为了朋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九次,整整九次,我在未来的梦里梦见她。有一天,她从QQ中删了我,等到我后来又加上她时,我说,当我看见你删掉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她保证说她下一次不会删我了。我很高兴。” “有一天,我一时冲动做了一件错事,虽然我并不认为我有错,只是语言过激了一些,就像听着父母唠叨的逆反心理,与父母大吵大闹,之后也就没事了。但是我没想到,她又删了我,这一次还外带屏蔽。” “真惨。”我说,“后来呢?” “后来我就哭了,但是挽回不了什么。”他说。 “你为什么不主动去找她说明白呢?”我问。 “我做不到。”他说,“我害怕,我怕她会拒绝,然后我会更下不来面子,男人是很要面子的,至少我容不得一点低头。” “这也是,如果你能做到就早做了,说的永远比做的简单。”我说。 “是的,之后我每每看见她都会主动地避开,逃离她的视线,既然她这么不喜欢我,我就只能这样做,我也试图忘记她,可惜忘不掉。”他说。 “这只是初恋,想开点啊朋友。”我说。 “如果我想不开的话,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他又笑了,“我曾假想,哪天出了学校,我跟在她的后面,一辆车不受控制地奔驰过来,即将与她相撞。我就潇洒地冲上去将她推开,我被撞倒了。 她发现是我,顾不上惊讶,拼命地对我说要坚持住,我费力地睁开眼睛虚弱地说,不了,我只求得你的原谅,那么就是死也足矣了。 于是她大哭,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怪你了,只要你活着以后我们天天聊天。” “可惜这种事情估计也就在电视上出现。”我摇摇头,“不得不说你异想天开了。” “我也这么认为。”他也笑着摇摇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很蠢很天真?” “有点吧,但是你很执着也很重情。”我说。 “这有什么用呢?你看看,你看看周围的人,除了你之外谁都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他对着两边来往嬉闹的人指指点点。 “这就是,所谓的孤独的境界吧?”我问。 “不,这不是孤独,是忌惮,是冷漠,是排斥,是忽视,是……绝望!”他激动起来。 “一次,我网上的一个朋友更新了签名,说突然感觉好难过。”他说。 “我在私聊中回复她,难过又有啥用,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她说凭什么这样说?我说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她说难道我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我连难过也不行了?我说难过并不能解决问题。 她呵呵了一下,我说如果你喜欢难过喜欢这种感觉就当我没说,她发了一串再见的表情,说没人理解我。 我说你不说谁会理解呢,我也从来没希望有人能理解自己,说了,别人终究是别人,帮不了什么忙,还可能说闲话。她说吹,继续吹。 我很生气,说吹什么?这只是我感受的微小的一点而已,简单得来说,这是我对这个生活皮毛的感悟,在初中时就明白了。 她说,得,你们感受的都大事,我的全都是小事。我不明白,没看懂她说的意思。 “然后呢?” “我知道,其实她开始不过是想有个人安慰而已,我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怎么了?但我却发了一条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话。” “这终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安慰不过是麻醉剂,安慰过后,终究是会痛的,治标不治本,而我的话则是希望能直接拔除隐患,可惜没人能看懂和理解。”他说。 “我所经历的难过绝对比一般人要多,因为我天天都在难过,时时刻刻在难过,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难过,可我就是难过。” “心痛的滋味每每在尝,因此我不希望她痛苦,我这是拐弯抹角地在关心她,想让她不难过,可她也看不出来,也许只是单纯地认为我在说什么疯话,更加令她伤心。” “你做得对,没有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需要的是麻醉剂,而不是手术刀。”我意味深长地说。 “我当然知道。”他说,“可是麻醉剂不好,我也天天在用,正是因为我天天在麻木与痛苦中徘徊,所以我才不希望别人用麻醉剂。” “你也天天在用?”我问。 “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就在用啊。”他大笑。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我登时呆住了,因为我惊愕地看见,他居然和我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2016年2月27日记 ------------ 关于签约 这本书只能一键直签。 然后就发生了很fuck的事情。 我的手机号是我爸办的,也就是说实名跟身份证不一致,无法进入签约。 真是搞不懂这东西除了给作者添堵之外还有什么用?真就奇了怪了。 而改实名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所以便拿了我爸的身份证签约。 就这样折腾了几天,结果到后面又要弄什么fuck的刷脸验证。 我爸不干了,说又不是什么派出所银行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刷脸,这么刷脸读个数录个视频,脸部,声音都被采集了,有很多风险,万一信息泄露被什么险恶的人用去了,哭都没地方去哭,可能说法是这个系统只是核对一下并没有采集,但谁知道呢。 就这样,签不下去了。 弄得我心态很炸,我爸也很炸。 我签约的目的只是想有更多的人看到这本书而已。 这也直接影响了我对写作的热情。 然而后面我爸还是妥协了,但是毫无疑问,我和他,心情都被这个东西弄得很恶劣,他也教育了我一顿。 算了,就这样吧。 签约?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某阅事件我也懒得提了。 写小说?得利最大的是谁?不用我说各位也明白不可能是作者本人吧? 那么我写小说是为了什么呢?当一个流量工具人? 有人说,噢,我也赚了钱,看过致读者的话的人应该知道,我写小说还没赚过一分钱。 就算这本书真的能赚钱,我也不抱希望,能赚几块钱算多了吧?笑。那我真是得感恩戴德,我赚钱了呢,写了几十万字赚了几块钱呢,真开心啊,我真做梦都笑出来了。 就算真的赚了几千块钱又如何?我随便打个工不香吗? 这就不得不提起,我写这本小说的根本目的,是一个梦,它不是以赚钱为目的,我签约只是想有更多的人看到这本书,仅此而已。 我也不说什么废话了,言尽于此。 扯来扯去都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可能只是想发泄一下这股郁闷到想死的无名火吧。 ------------ 文苍记事之八 凄之殇 假期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聊。在没有视频可看,小说看得眼睛痛,游戏觉得虚度又不想玩,作业也完成不想多做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就对着空气发呆一会儿,然后遥想……遥想空白。 我大概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时常感觉孤寂了,因为我不关心任何平常人应该感兴趣的事,然后我更不会去说什么,只是在某个拐角处默默地看上一眼就离开了。 那时候的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是麻木漠然的吧?也许不知所措,愁苦得像是丢了魂。我的魂在哪里?在心里吗?大概是的吧! 当我闭口不言的时候,魂也就封印在了那里,僵滞无力,消沉地堕入深海之中,阳光都照不进来。 上周三晚,我又辗转反侧,也不知为什么,老是做梦做到一半就醒转过来,一般来说,一夜足够我醒来三四次,每次醒来我都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天居然还没亮。 然后我又白日做梦般地想象自己是在家里,想象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现实都是虚幻的,想象一群人围着我转,燕和姝拉着我的手笑着跳舞。 无数个嗡嗡的声音吵得我心乱如麻,我神经性地抽搐身体,抓着心脏,怕它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谁知道呢?谁知道呢?为什么我是我?为什么偏偏给我安排了这种命运? 然后我梦到我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我写了一篇作文,题目叫愚蠢的味道。当李老师把我的作文读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 那是毫不掩饰的讥笑,笑得我愣在了那里,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这篇糟糕到极致的作文会被读出来。我也忘了那是什么语言,似乎是偏激的? 可是我看见燕没有笑,她在学生中探出脸来,那是一张关切的脸,她就这么看着我,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默然无语。 我也看着她,之后我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刚想对她笑出声说我没事的时候,梦境破碎了。游离之间,我自言自语,呢喃着道假的,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我清楚地明白那时候我很希望这是真的,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只要我所在乎的人没有笑,那么我就满足了。 各种怪异的梦让我有种错觉,我倒是希望它们都会成真,不是有什么预言之梦么? 我曾经就以为自己有特殊的能力,能够预言,然后我将那些一切欺负我的人都诅咒了个遍,可惜没有一个是灵验的。怪异终归还是怪异,不可能成真,其实我也想不出那篇愚蠢的味道是怎么写的,没有一丝头绪。 仿佛是在讽刺我自己太愚蠢?还是说讽刺别人愚蠢?说不定都有,但都不重要了。 我真的很佩服鲁迅先生。为什么这么说?就在上周三晚,最后第二个梦里,我竟然梦见了鲁迅。 他活了。四周是一片黑暗。 他就坐在摇椅上摇晃着,手上端着一本著作,好像是朝花夕拾?彷徨?那时的我没意识到鲁迅已经不在了,我问鲁迅,说您老年的时候就是这样看看自己写的作品吗?鲁迅回答说是的,他的语气中似乎有无奈。 为什么不看看其他人的作品呢?我又问。鲁迅一怔,说,其他人?谁的? 我思索了几秒,大脑急速地掠转,然后说了个名字:老舍。 我记不清鲁迅先生的表情了,他没有任何的动作,依旧是翻看着自己的作品,我突然觉得寂寥,梦又醒了。 我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别的作者想不出来,却蹦出一个老舍。或许是因为我看过他的骆驼祥子?然后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就没再看下去,抑或是我事实上除了鲁迅之外最佩服的人是他?可我自己都不这么认为。 家人说要我考上本科,要我努力的话听得我都厌烦了,一遍又一遍。要是考上了专科,回头还是要我去读本科。我突然觉得人生就是这么地困惑,考上本科又如何呢? 我英语这么差,能通过英语四级拿到毕业证么?我本来就对英语不怎么感冒,之后又该怎么办呢?努力了,还是考不出呢?死活都通不过呢?于是老天爷笑了,他说没办法,你的人生就是如此。 可我不服啊。我不服气啊。但我又不想成天拿着英语本背来背去,以我那分心发傻的功力,足以媲美九阳神功了。 一个单词还没背出可能就在想人生了,然后想完人生又胡思乱想,等到一切的逻辑混乱后,大脑就是死机状态,什么都没了。 时间在我的脑海中静止了,我的思想也凝固了,疲惫了。就和天空那片片乌云,想憋出些什么来,在没有雷声暴风之前,什么也憋不出来。 但是我的雷声暴风在哪里呢?原来我的乌云是无色的,透明的,不管雷声暴风多么响多么大,始终是没有什么雨的,有的应该只是眼眶中的那毫无意义的泪珠吧? 我试图说服自己,说服自己高兴起来,不要总是想这些那些,但无形之中有一个魔鬼如我的影子般跟随着我。 他说别妄想了,卑微的可怜虫,你永远都不可能获得长久的快乐!你笑不出声,你笑不起来,即使笑了,也很快就消逝。 再之后是更为恐怖的阴霾,我能把你压死,别试图反抗,我只要动动脚趾,你就会哭着跪下来求我将你碾死在地狱! 其实我第一首喜欢的歌是成龙的男子汉。那是很小的时候,还有童真什么的。都不懂的时候。尽管我现在还是喜欢这首歌,但我更喜欢张韶涵的淋雨一直走。 这种空灵的歌让我那空虚得随时都要崩塌的心境填补进了某些暖和的东西。可是听得多了我又麻木了。 心中莫名地想要有个漂亮女孩听自己的故事,一边听一边微笑一边点头,说我理解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听你的思想。不对,难道是因为青春期的缘故让我思春了?可能是吧。 我并不希望有什么男孩会听我的故事,我也懒得和他们说。因为这会显得我太神经病了,一个男的和另一个男的说他的故事? 如果是爱情史他们或许还会凑上来听一下唏嘘嘲笑我一番,可如果是什么宇宙爆炸人生观未来,他们一定嗤之以鼻,说你想多了。 又或者不用我开口,他们自顾自地先聊了起来,我插不上话,他们所聊的都是我不关注的东西,因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插上几句没人接我的话就悻悻地闭嘴。 我的笑容没有多少温度,大多是冷笑吧,是冷冷地撕开那张紧地如同地面上的一条几乎看不见的裂缝,你连世界上最薄的刀片去插也插不进去,更别说把它扳开来了。 我开始为自己的另一半忧愁。心想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将来还怎么找女朋友呢?女人都是靠哄的啊,可我只会在她难过的时候坐在她旁边,想方设法地变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她。 说别哭了眼睛会肿的。之后她哭得更厉害了,一巴掌将餐巾纸甩开说我们分手吧。然后我愣愣地看着那张飞在半空的餐巾纸又瞅瞅半张开的手,蠕动了一下嘴,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 我试图去追,我试图牵住她的手,她转过身来。看着那张哭花的精致脸蛋,我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蹦出两个干涩脆弱的字:”别走。” 我不敢想象之后她的表情了。 那时我在一家咖啡厅,我从来不去这种地方,但是我要来这里约会。于是我左顾右盼,看着心仪的对象来到我对面坐下,服务员递上来两杯咖啡。这不是我点的,而是她点的。 她喝着咖啡饶有兴趣地开始和我聊天。我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随着她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 她说完了,于是开始问我我的过去。我迟疑讷讷地想了半天,依旧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劲地“呃……那个……” 她似乎也没料到我这么不善言辞,看着我这张本来严肃现在却因窘迫而搞笑的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十几分钟后她喝完了咖啡,而我的咖啡直到凉了都没动过。又僵持了数秒,我保持着尴尬的笑容,她却无聊地开始玩起了手机,又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受不了了。 她用力地把手往桌上一拍,居高临下又不屑地看着我那双慌乱迷茫的眼睛,说:“服务员,结账!” 然后她拎起包头也不回匆匆地走了。 我看着她,直到服务员的声音点醒了我:“先生,那位小姐的账是由你结么?” “哦,是的。”我木然地点点头。像具僵尸一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注意到那杯咖啡还是没动,我盯着它,拿起它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呛到了喉咙。 我咳嗽起来,咳嗽着出了咖啡厅,望着四处的人影,我突然忘记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了、我迷失了方向。有心跳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 这是我父母为我介绍的第N次对象了,结果还是这样,我就是这么没用。我嘲笑自己说,你就是个废物啊,什么都不会干什么都做不好还有什么用呢? 好不容易自己争取到了一名对象,结果在她难过的时候不知所措,想拥抱她又没处下手怕她排斥,想安慰她话到嘴边又消失了。 结果可想而知,在我伸手去抓那张被她拍飞的餐巾纸时,她说,她只是对我好奇,想看看我这么一个人的内心活动。 我如她所愿,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亮出了自己写的东西,她看完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没了。我和她的话题就只有这么多。 她能够忍受这些,可她忍不了在她难过的时候那个男人只会像傻子一样地在旁边给她递餐巾纸。她最后也走了。丢下的唯一一句话:好自为之。 然后我掏出那张纸条,那是高中时燕在我即将生日的那几天写给我的,还有那些挂饰之类的小玩意儿,我一个都没弄丢。我惨然地笑了笑,突然一怒之下把它撕成两半,把挂饰从钥匙扣里取出来扔得远远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往事,总之一件悲伤的事情过了就有更多的痛苦涌出来,源源不断地无休无止地折磨我的心脏。我痛得后悔了,又想把那两片纸捡起来,把挂饰捡回来,但是找不到了。 什么都没了,关于那一切美好的东西。 我记得我开怀的大笑只有一次,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去姑婆家吃饭。我和表弟跑上了二楼,想找点东西玩。可是没有电脑。我和他无趣地对视,我忽然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表弟也笑了,他可能是奇怪我为什么笑而笑,我看着他笑,笑得更厉害了,他看着我笑,也笑得更厉害了。 我们两个狂笑,笑得相互滚在了地板上,然后抱住肚子,因为我们都笑得痛了,不想笑了,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笑。最后是好容易才止住笑声。 现在想想,那时候毫无理由我就能笑这么半天,以至于带起连锁反应,连表弟也跟着我莫名其妙地笑了半天。 实在是太可怕了,要是那时候我和他止不住笑声,可能明天就会有一则新闻登出来:某地某晚两男孩在房间内爆笑而亡。 这听起来似乎很扯淡,这是事实,否则我的印象也不会这么深,莫非是那次大笑后把我一生的笑都给笑完了?毫无意义地就这么没有了?那还真够悲剧的,我想。 我本身很抑郁,难得想找一个性格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人来改善自己,可别人对我这种木头人没兴趣,他们只对同行感兴趣。 我想对他们说继续,你们继续吧,我游走在男生与女生的话题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初中我起码还有存在感,即便是被欺负的存在感,我很痛苦,可那也是种存在,比空气要好得多。 可是你不说话别人凭什么主动来理你呢?你一不帅二没气质三没情商四没成绩五没身高六没……总之三个字,废柴嘛!还是一脚就能踩断的那种! 废柴的用处自然就是这样咯。 我问你们有这么怕我吗?谁规定了只有我说话你们才能搭话的呢?然后有几个女生想了想,认真地说比起那种恶心的蠕动的浑身带毛的毛毛虫整天在自己身上爬来说的确要不怕你一些。 瞬间,我的表情像是吃了一百条毛毛虫那般精彩。 我还是释然了,迫于无奈,因为我没有办法改变它。冥冥之中的锁链,以我一人之力太渺小了。 屡屡想要打破它却总是伤到自己,纵是遍体鳞伤,我……我也不是一次次站起来了么?拖着那个孤单的,疲倦的,无人理解的影子一下一下地承受着来自魔鬼的侵蚀,累了吗? 我听到了天堂的呼唤,天使的歌唱,还有夹杂着地狱的啼哭咆哮,来自各路人的呐喊,血沸腾了一遍又一遍,可心始终沸腾不了,医生们给它注射兴奋剂,它不动,神赋予它太阳的温暖,它不动。 因为,它仿佛约莫是差不多死了。 2016年3月5日记 ------------ 文苍记事之九 别了!花燕,姝芒! 夕阳下的晚霞是那么的美好,尽管我不曾时时望见,但心中的那副场景也是深刻得醒目。如果说少年是朝阳,那么夕阳与晚霞则是对应着沉沦与消亡。 我想我的身子骨还是同朝阳一般的,可是心却已经逐渐朝着晚霞靠近。不,晚霞是瑰丽灿烂的,而我的心灵是一片焦黑,无光还冷硬。 因为照耀着晚霞的光芒离逝了,在夕阳下迎风摇曳晃荡的那朵花儿也飞走了。失去了这两样东西,晚霞也不是晚霞了。 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时候,即便我与姝隔着一层纱,她依旧能透过纱看见我,绽出我能看见的笑容,然后对我说:“加油!”现在,我与她已经不止仅仅是隔层纱那么简单了,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座黑色的大山。 我无法跨越这座山。我没想到,自己所认为的牢不可破的友谊是如此脆弱,一个念头就可以支离破碎。她们给我判定了死刑,还是立即执行的那种,我竟然连一句话也反驳不出,只能盯着她们失魂落魄。 于是我开始走向那轮下坠即将沉溺在地平线的夕阳,脚下的影子慢慢地改变长度,它突然分裂成了两半,一高一矮,高的拉低,矮的伸长。直到它们变成同等的高度后——夕阳忽然不见了,晚风也无影无踪。 “你终究还是来了。”偏执的我跪在阴森的黑水里,头发凌乱,衣衫破烂,腰背弯曲,黑色的链条自黑暗两边延伸过来,铐住了张开的双腕。 “我不应该把你放出来的。”距离十米地,理智的我一步步地走来,看着偏执的我抬起双眼,“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失去燕和姝。” “你还在想她们?”偏执的我癫狂地笑,“她们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牵肠挂肚?在你伤心的时候她们指不定在哪开心着呢!” “不许你这么诋毁她们。”理智的我轻声说,“你不会懂的。在我的世界里,本来就只有那么一些东西,现在却少了两样东西。可我明白,一样都不能少,少一样都是撕心裂肺,我的世界会哭。” “那又如何?你不是已经习惯这种日子了么?”偏执的我止住笑声。 “这也不是挺好的么?就算你与她们没有绝交,以目前她们对你的态度,也和绝交差不到哪去,或许偶尔碰面也和陌生人一样?有区别么?”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说得倒是不错。”理智的我叹息一声。 “这是你授予的。”偏执的我说。 “什么?” “这是你授予的,若没有你的松懈放水,我又怎么能出来发表那篇谩骂的文章?说起来,始作俑者还是你,是你准许我这么做的。”偏执的我冷冷地道。 “我知道错了。”理智的我低下头,“放你出来简直就像是放走了一头暴怒激愤的狮子,我实在是控制不住你。”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头狮子,只是时机不同,放出来的后果也不同。”偏执的我从黑水中站起来。 “有些人总是这样,有了新的,就忘了旧的。”理智的我耸耸肩。 “男人和女人吵架,谁先应该认错?”偏执的我直视理智的我的眼睛。 “自然是男人。”理智的我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我做不到,你也晓得,我承受不住道歉的拒绝,我将受到百万点伤害,但是我的生命值只有1,负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我需要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秒,也就是116天的时间才能弥补这一次伤痛。” “你还是太做作了。”偏执的我面目狰狞起来,“至少一定有人以为你很做作,做作得就像一个小人,明面里什么都不说,暗地却只会骂别人。” “这是你干的事,我可干不出来。”理智的我皱眉,“我真的后悔了。” “有什么用呢?”偏执的我恶声恶气地歪着头,呲牙咧嘴,“有什么用呢?她们不过是一朵花一束光而已,没了就没了,没了她们你的世界又不会崩塌。” “但是会黑,会没有生机,会没有暖和。”理智的我沮丧地说,“我怕黑,你清楚的,我也怕冷。” “看来你很有潜质成为咬人脖子的恶鬼呢。”偏执的我狠狠地摇动铁链,诱惑道,“怎么样?不如你也同化成我得了,或许这样你就不会想念那朵花和那束光了。” “你难道不想她们?”理智的我反问。 “想她们?笑话!我为什么要想她们?在她们眼里老子只是一颗可笑的神经沙粒!”偏执的我歇斯底里地疯吼。 “如果你不想她们,为什么还会这么狼狈?”理智的我嘲笑道,“瞧瞧,瞧瞧你的样子,啧啧,真是难看啊!” 偏执的我沉默了,他忽然哼唧起来,捂着脸,颤抖地,破音般地仰头发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最终,他低笑了一下,说:“真是……搞不懂你啊。”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我在想,你自然也不可能不想。”理智的我跟着笑起来,“那种滋味怎么样?” “蛮好的,不是蛮好的么?反正我的灵魂已经黯淡了,也不会觉得有多痛了。”偏执的我像只斗败而焉下去的公鸡,声息不自觉地小了。 理智的我拍拍手,场景忽然变换,暗黑的空间构建成了一间漆黑的屋子,没有门,只开着一扇狭小的窗户。 “外面的桃花开了。”理智的我轻轻地说。 “可惜,她们都不是你的。”偏执的我回应,“那些都是有绿叶衬的桃花,是别人的。” “是啊,的确是别人的。”理智的我淡淡地道,“我在等一朵桃花,一朵还在萌发状态的没有被绿叶束缚的桃花,她随风飘舞,飘进这扇窗子。” “白日做梦。”偏执的我讥讽地狂笑起来,“你觉得这可能么?你不能出这间屋子,你能做的只是尽量露出头伸出手去接住那漫天飞舞的桃花的尸体罢了。” “跟你说话还真是费脑子。”理智的我没趣地说,“其实我并不奢望这个,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还能碰见那束光和那朵花。” “说来说去你到底是放不下?”偏执的我说,“她们当初是那么果断绝情,连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她们根本没把你当真正的朋友看待,她们骗你的感情,你还留恋个没完?我真是受够你了!” “别这么说她们,她们没有任何错!”理智的我对偏执的我冷喝,“需要么?不需要么?需要理由么?不需要理由么?只要我把她们当作是真正的朋友就够了。” “自欺欺人,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说的就是你这种傻逼。”偏执的我狂笑不已,“我真搞不明白占据主动权的为什么是你,我都替你感到耻辱,做了就做了,还后悔,有个屌用?你很伪善有没有?” “够了!”理智的我朝着偏执的我嘶喊,“我没有留恋她们,我……我不后悔那么做,我……” “这才对嘛!”偏执的我那张充斥着邪气的脸现出满意的笑容来,“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做好报复她们的准备了么?”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理智的我大惊,“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们。” “当然当然,我说的不是那种报复。”偏执的我挣开链条,拿出一杯装有蜜桃汁的酒杯,浅浅地啜饮一口,“你的沉默就是对她们最好的报复。” “如果是这样,我不想沉默了。”理智的我再次皱眉,“不对,你在设圈套我?叫我主动去和她们说话?” “聪明。”偏执的我喝完蜜桃汁,理好发型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校服,“有你在,我怎么舍得去伤害她们呢?” “总觉得你说得很别扭,说得我像是失恋了似的,而且还是一次两个。”理智的我搓搓发凉的手掌,哈了口气。 “有什么不对么?朋友之间的情感需要你惦记这么久吗?能把别人一巴掌拍死的友谊重情到这种层次,已经和恋爱数年刹那间失恋的男人差不多了。”偏执的我一针见血。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确实不该这么深陷下去,可能不值得了吧。”理智的我说道。 “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而是她们对你的态度问题。”偏执的我摊摊手,“或许她们早就原谅你了,只是不好意思或者懒得和你再说?当然,这种情况可能性极低,否则她们为什么不加回你呢?” “她们可能是觉得我很危险,故意要远离我了吧。”理智的我微微苦笑。 “危险的是我,不是你,当然我们本来就在同一具身体里,她们觉得你危险也没错。”偏执的我跳上窗口。 “请你想象一下,那海滩的少女,阳光洒落在她娇艳的脸上,笑容带霞,酒窝泛红,海风吹着发梢起落,她的脚丫在粼粼的海水中扑通,水花飞舞,就好像在她背后安上了一对洁白的翅膀,啊!多么令人迷醉的画面!” “你能不要这么脱线么?”理智的我脸一黑。 “抱歉,刚才一时没忍住。”偏执的我收回遥远的目光,“生活就是这样,当你痛苦万分的时候只能想想这些美好的东西了——纸上谈兵你是强者,现实里却活得如同一条败狗,不是么?” “可我还能怎么样呢?”理智的我颓丧地坐在地上,“我能做的,唯有珍惜现有的友谊的,他们,还有一些人没有离开我的世界。” “我知道不久前你的世界里多了一颗松树。”偏执的我低笑,“他算是你所看重的朋友吧?比起杰来怎么样?” “他是我初中同学,初三的时候转学了,如今将近三年了,我惊喜地发现他没忘记我,在得知我所受的苦之后,他一口决定要来我家看看我,我很意外,更多的当然还是感动。” “于是松树就在你的世界茁壮成长了?看来是旧情重燃了啊,甚至超越了新生的事物。”偏执的我感慨,“你就不怕他交了那么多新朋友将你的位置在他心里缩水?” “不会的,我能感受到他的真意。”理智的我坚定地回答。 “同样是相处了两年,我大概是明白你的答案了。”偏执的我隐晦地说道。 “不,我其实并不愿意比较什么,这很伤感情,你懂吗?别人对我一切的好,我自然是都记在心里,打心底里感动,不需要明确地去表达些什么。” 理智的我打开窗,“说了这么多,我发现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什么?”偏执的我颇有深意地问。 “不管有没有人理解,不管风雨十般暴虐雷霆百般激电,不管光明如何强盛千丈,不管万火焚天乱石钻心,不管海浪滔天卷起,纷落亿亿冰箭刺髓溅血。” “我们。”理智的我看着偏执的我。 “我们。”偏执的我看着理智的我。 “都将——批判……阴暗!” “这回,你总不会跟上次那样控制不住我了吧?我疯起来可是没下限的哦。”偏执的我笑得很微妙。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理智的我点点头。 “燕,姝,我知道你们看不到这些话,最后我想说,希望你们能快快乐乐,永远这么开心不忧愁不苦恼,我只是你们的一个过客,到了分岔路终究是会说再见的,你们曾经给我的一切让我很快乐,谢谢你们!” 理智的我与偏执的我终于融在一起,坚毅、严肃的我凝望着远去的光芒与遥飞的花朵,微笑着,对她们,庄重地——摇了摇手。 2016年3月12日记 本来我是不想再提她们的。但我不得不提,因为近来几个月,我总是反复地梦到燕和姝。要么梦到燕,要么梦到姝,要么一起梦到。大概也有十余次了。 每每梦到她们,都是一段美好。 姝就坐在我旁边,燕在我前面。我的主视角是姝。 我转过头去,她居然也同时转过头来。 我说,原谅我。 她说,嗯,原谅你了。她的眼睛长得大大的,水汪汪的,煞是可爱。 我转回头,心中一片激动,心想既然姝原谅我了,那么燕应该也原谅我了吧? 接着我又想到一个问题,她们应该会取消对我的屏蔽了吧?就当我要再问时,梦醒了。 我梦到燕就坐在我前面,她和我面对面,在一张桌子上做着语文试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这个场景像是忽然跳转的,但我没觉得任何的不妥。 她做着试卷,一边思考问题。不知怎的,居然牵扯到了记忆。 我说,我的有些记忆已经消失了,它已成了回忆,这真是让我最伤心的。类似一般的话,我记不得说了什么,只记得我说的话像是垂暮老人的叹息,很含蓄,很深意,很沉重。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我要表达的意思,似乎对我问了一句什么,我忘记我回答了什么。 终于,她又和我在手机上聊起了QQ。她好像也已经理解了我,她笑得很可爱。梦又醒了。 …… 每一次,梦里笑醒来却是悲。无言以对。 这大概是我人生最好的写照吧? 不知道她们,有梦到过我么?应该是我想多了。 2016年4月10日续 这是一种自然与人合一的境界,这是自然之威。我不敢动弹一下,因为我一动,我就会被迫退出这种境界。我只敢转动一下眼珠或是张张手掌,仿佛融入天地。 我终于体会到何为至强了,它将宽容一切可以宽容的事物。我开始思索自己为何会着迷于一道光芒,因为她的活力与灵气,简直是一个精灵。 而我缺少的,正是这种东西,我所追求的,必不可少的东西。那天,我莫名其妙地向她说了句对不起,连她也觉得莫名其妙。 如今,却是验证了:对我远离——那句话的份量显然没得到她的足够重视。我承认自己的一些错误不足,即便是思想家也有犯错的时候。 但我没有得到该有的宽容和谅解。对此,我所能做到的至强,不过是眼含阴郁看苍生罢了。 又梦到她们了。梦里,我不停地夸着姝,你很聪明很漂亮很可爱很活泼很—— 但是,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们已经—— 绝交了啊!旁边的燕接下去说。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苦笑着,好吧,那么给我一次机会?我抱着姝,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在梦里和她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而她居然也没有什么动作,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女生。 我对着她撒娇,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梦境破碎后,便又是无言的我。 我曾在QQ上问过燕与姝这么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是一个不可理喻,懦弱,思想极端的人吗? 她们的回答都中规中矩,无一例外是不认同的。如今,怕是已经有认同的趋向了吧?很抱歉,让你们看到了我最真实的一面,也是最恐怖的一面。 卡夫卡说,作家要绝对坦诚,把一切东西都敞开,敞开到不能敞开为止。 现在,我做到了,人,却没了。 我大概能理解卡夫卡内心的孤独了。 其实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挺厉害的,一怒,发篇文章就能让两个真心朋友气得直接绝交,连句话都不留,唯剩几场梦境。 2016年4月22日完续 ------------ 文苍记事之十 天景 无聊的人就是这样,空闲的时间闲得慌,想做些什么,却又都不想去做,不做么,又无所适从。尤其是对于放假的学生来说——殊不知,时间就是被这样浪费的。 有人问我,我写记事的意义何在。对此我不想回答。其实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生命诞生的意义何在,如果这一切都不发生,那么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还有人问我批判的资格。我并没刻意去批判过谁,因为我也懒,我批判的只是一种现象。至于资格么,很简单,因为我的这份工作。 无趣的人问题总是没有营养的,就和问一个上战场的士兵有什么资格去打仗一样,显得比较可笑,如果发问的人是孩童也就罢了,但若是年龄大些的人,恐怕得跟无知挂上边了。 说实话,我也找不着多少乐趣,承受的大都是悲哀,一个充满着悲哀的人生,到底意义何在? 有人觉得我太自我了。我也不否认。既然没有别人,我只能如此。不然,我一定会疯的。 大概忧郁的人眼里,什么东西都提不起他的兴趣吧?大概内敛的人眼里,什么东西都会不好意思开口吧?大概沧桑的人眼里,什么东西都是一片落叶吧? 对于某事,我向来是不服天的,不信邪的。 整个人疲惫丧失各种力量的时候,安静便是相对来说最好的药物。或许朋友间的面对面亲密交谈会更好,但那个朋友未必合你的口味,一个不慎心情会变得更糟。 毕竟朋友一词,人们用得比较多,也轻视得如粪土一般,丝毫无歌曲中我的好兄弟那样的感觉。也就像电视剧中的爱情与现实中的相比,一杯是浓咖啡,一杯是白开水,或许有时候能加些糖? 我不得不将朋友一词分为三个层面:朋友,真心朋友,知己。 也罢,在这瓢泼大雨骤歇时刻,我拎起一根板凳,面向竹林,看看能否寻到什么值得玩味的东西。 周围忽然是一片黑。 和放电影的场面差不多,我就像是一位观众。不同的是,我眼前的不是电影,而观众此时只有一人。 远处闪出一道光来。 我闻见了刺鼻的气味,像是**的硫磺。 那里猛地迸发出了原子核爆般的情景,可我竟然没有觉得刺眼,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毁灭的璀璨的云朵?恐怕也只有我会这么形容灭世爆炸了。 烟扑扑地卷着,等到消撤无形,却突然出现成片的千姿百态的黑枯木来。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它们,僵如死木?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在黑暗中看得特别清楚。 总算出现了火光,本来是一团,结果是两团,三团,最终是上千,上万。 有人,数不清的人举着数不清的火把,他们的呼喊声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忽然把火把扔向了枯木林,说是林,其实是森吧? 那片森林般的黑枯木身处火海,它们突然离开了土壤,扭动枝干跳起舞来,火苗燃烧,燃烧,再燃烧。 很诡异的舞蹈,就像——一种古老的巫师跳。 雨云密布,很幸运,雨及时地将火海熄了。 但是雨越来越大,不是倾盆,简直就是落瀑布。雨珠在残余的枯木上弹跳,可是雨珠太多了,树枝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有的便干脆折断,四分五裂。 分明是漫天花雨。 人们消失了。 雷电打响,划亮了我的前额。 但我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泥泞路上,一个黑装男人缓缓举起枪,指向头顶的皎月。 悬崖壁,一条斑斓的巨蟒吐着信子,匍匐着盯着扑腾在鸟窝上的幼鸟。 舞台中,一名粉裙女子踮起双足,双臂后仰,向观众展出窈窕身姿,灯光大放。 枪声打破了万物的寂静。一颗子弹随着枪轨笔直地射出,方向对着皎月。 蟒蛇猛地将蓄势待发的头颅蹿向鸟窝,幼鸟当场死于非命。 舞者优雅地跳起舞蹈,钢琴师,奏乐队跟着节奏,观众拼命喝彩。 枪声没有停止,一枪接着一枪射向皎月。 蟒蛇没有停止,吞咽一只又一只幼鸟。 舞者没有停止,一次又一次在舞台上跳出旋律。 泥泞路上的男人疯狂了,他陡然把长裤一脱,居然掏出一挺重型机关枪,当空对着皎月猛射。 蟒蛇疯狂地扭动身躯,幼鸟的父母归巢——鹰嘶鸣着用锋利的爪子随巨蟒斗在一起。 音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舞者疯狂地扭动身躯,观众们歇斯底里地尖叫,面容扭曲。 皎月在男人眼里无限放大,月亮是漆黑的,上面布满了陨石坑。他丢下枪,撕开上半身的黑装,引爆了存放的**。 蟒蛇的内脏被鹰抓了出来,血液溅得远远的。 舞者筋疲力竭,在舞台上晕了过去。观众们站起来大骂不止,有人甚至扔过去了一块板砖。 凌乱的场景啊。 我面不改色地自言自语。 这是辆公交车,座位刚好坐满,不多也不少。 一声刺耳的门开声后,踏上来一个人。 他的步伐很稳重,也很轻飘。 人们头也不抬,不是睡觉,不是望着窗外,就是玩着手里的手机。 一个女孩在座位上动了。 鄙夷的目光,冷冽的目光,嘲笑的目光,不屑的目光,戏谑的目光同时集中在那离开座位的臀部上。 一切都做得行如流水,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别人干了什么,因为他自己也参与其中。 我忽然感觉心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悄悄溜走了,所有人的心脏都溜走了一样东西,然后一齐集中到了那个站起来的女孩心里。 我愕然。别人习以为常地露出自私的面孔。 “老爷爷,坐这儿。” 我大概明白什么是天景了。 这种景色,只有无聊的人才能感受得到。 2016年4月3日记 ------------ 文苍记事之十一 童年 她离开我约莫有五年了。其实我也记不得大概时间,只记得她陪我度过了童年。她是我童年必不可少的伙伴。 她就是我那时的快乐。 至今我还记得她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色带绿斑点的衣服,眨巴着一双精致的眼眸。 在她很小的时候,我经常欺负她,听着她的嚎啕,我感觉有一种特别的快意。渐渐地,她长大了,但她仍然时常跟着我的脚步,可若是比起跑步,我已经追不上她了。 那天,我忽然害怕她跟着我了。我拿着带钩的钢丝驱赶她,可我每退一步,她就紧跟一步。 我作势狠狠地要将钢丝扔过去,她吓得退开,我连忙跑。这时候,我手中的钢丝钩钩住了竖在墙旁的金属线,由于向前的冲力,我的右手间被钢丝犁出了两道可怖的伤口,满手是血。我大哭。 我终于学会骑车了。当我第一次骑车上学时,她死死地追着我跑,沿路跑了几千米远。 我很得意,她追不上我了。等到我回过头看她时,她已经扭过头去,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我盯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伤感,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记得她生过很多孩子,结果都被送到了别人家去,她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把孩子交给大人们处置,仿佛她一点儿都不心疼。 她是很聪明,很有灵性的,有时候,她会在竹林里挖个洞,将排泄物排进去,然后又小心地把土填好,所以她从不随地大小便。 有一次,她遍体鳞伤地回来。在家附近的泊油路上,我看见一群外地小孩拿着石子砸她,她没有叫一声,低着头,看见我了,便抬起头来,无光的眸子中出现了色彩。 我愤怒了,很想出去将那群不懂事的小兔崽子揍一顿,他们难道没发现花从来都不咬人吗?我责怪她乱跑,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摇着尾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突然察觉到,花是会皱眉的。有时候我往桌下扔一块骨头,她没有吃,我连番点指示意,她歪着头,还是不吃。她皱着眉,脸上明显有着无奈。 我才懂得,她是那么地不容易。花对我不离不弃,可我却从来没好好对待过她。等我意识到时,她的胃里已经装满了骨头。白花花的,难以下咽的骨头,她真的爱吃吗?她的力量从何而来?只靠骨头? 很多时候,我想骑她,就像骑马一样。她每每都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往前蹿,我往往扑个空。我不高兴地骂她,她没有反驳,仍然皱着眉看着我。 她为什么要皱眉?是因为看出原来的那个我不见了么? 大人们在背负着责任与使命,曾守护着我与花的玩耍,我莫名地感到恐惧,我长大了,找不回以往的甜蜜快乐了,我是否也肩负起了什么责任,使得花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呢? 她死了。 她是被人毒死的。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中猛惊。我连忙问她在哪里,大人们没有回答。我居然看不到她的尸体。 那时候,我的心是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我甚至想把那毒害花的人碎尸万段,我甚至不想去上学,就想着在家里好好为花难过一阵子。 多年后。 她又回来了,可她不是她了,现在,她叫莱。 她长得并不好看,浑身黑色,身材也比花瘦小很多,还随地大小便。我很厌恶她,在吃饭时,我从未给她吃过什么,即便她呜咽,她嚎叫,我也装作没听见。 她太脏了,每次擦着我的腿时我都会狠狠地踢她一脚。 她完全不能替代花的位置。我想。 真是这样么? 我想到了花的身影。她歪着头,对我皱眉的表情就像是昨天刚发生过一样。我终于明白,她永远也回不来了,即便她活过来站在我面前,她,也回不来了。 我不是那个我了,她还是那个她。就像是两个交情颇深的朋友,有一天,她(他)离开了另一个人,再见面时,已是陌路,再没有那种熟悉的滋味了。 倘若一方有意,许是会感慨些什么,也类似这般,悲哀的是,另一方浑然不觉,就算知晓,两者间也相隔了一层厚厚的看不见的阴霾了。彼此默然无语,残剩下的,唯独唏嘘。 花和莱都是一条狗。狗与人最大的区别,便是从来只有人抛弃它,它从来不抛弃人。我常常想,狗是悲哀的,愚蠢的,可笑的。 人类用它的名字为骂称,不知衍生了多少新鲜用途,它们还是傻傻地为他们鞠躬尽瘁,最后被人毒死,抛尸荒野,或是成为桌上的大餐。 然而,想到朋友之间,我不抛弃对方,对方却随时可抛弃我。有种东西,人们永远也无法比狗坚守得更优秀。这或许就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悲哀吧? 而在时光的岁月里/人们追逐嬉笑/天空高蓝阔/太阳光暖柔/风歌微轻盈/新的面孔一变再变/唯独不变他们外表洋溢的脸皮/一只狗瘦骨嶙峋/抖抖疲惫污秽的身子/抗拒不可抵御的命运/踏着枯萎下去的青草/牢跟着某人不放/却不知/此人心中早已空空荡荡 在阴暗与光明交织纷杂的社会里,在学校里,我慢慢地发觉,我有时就是一只狗。一只会皱眉的狗。当我瞥眼看那些欢乐闹腾的学生时,就和五年前花看我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2016年4月16日记 ------------ 文苍记事之十二 胡同 不求万夫莫敌,横扫千军,但求一路猛进,所向披靡。 你一手托着明月,一手负着星辰,身后背着无尽沉重的暗黑,前方是望不到边的渺茫。 但请相信光明就在前方,假如你到不了,那么请伸出手,拍响手,明月星辰将融为一体,带你飞翔,破开丑恶,创造奇迹的辉芒。——文苍心语 当初,痛苦一脚把我踩在地上,我痛得爬不起来,流着泪,吐着血沫,翻着眼白,呼哧喘着气。 如今,我与痛苦各对一拳,它飞向了一方,我飞向了另一方。但我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我痛得呲牙,努力不让泪珠落下来。 未来,我将一巴掌把痛苦拍进墙里,一边大笑一边用拳头猛砸,溅起的石子咯到我的手,可我眉头都不皱一下。——文苍心语 我们所尊敬的一些伟人,其实我们尊敬的只是他们的名字而已,因为他们人不在了,只留下了名字。 无论对方生前多么坎坷、痛苦、孤独,我们都无法改变并帮助他们。倘若你真正地尊敬他们,必然会在梦中遇到他们与之对话,这便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后事。——文苍心语 正文: 最近几天经常下雨,阴郁连绵,带来不少潮气。看窗外的树,有的金黄,有的碧绿,有时劲风吹过,往往是一波连着一波,似乎很惬意。不下雨时,天空便蓝得不像话,白云粘在一起构成一幅幅辽阔的单色图。 它们都在动,唯建筑物不动,唯无生命不动,唯我孤寂不动。突然想到死胡同——我想去那儿走一走,瞧瞧那所谓的闭塞是否真正地成为死路。 但我周围少有这样的地方,许是都住进我的心里了。它们一条接一条地组成迷宫,在我心的任何一处,血液仿佛被阻塞了。 有时候传来锥心的疼,大概就是不畅吧?但大多时候是不太有感觉的,倒是觉得跳得太轻了,轻得让我不得不认真去感知它的存在,感知到了,又觉着不舒服,想将它挖去。 我厌烦了,我愤懑了。我狠狠捏紧拳头,狠狠砸在课桌上。无人听见,更无人看见我的动作。我还是怕痛的,不敢用拳头猛砸墙。其实那堵墙就是死胡同吧? 真是太可怕了,我是那么地想找个梯子从这面墙翻过去,然而我做不到。 因为我根本找不着梯子,找到了,也没气力搬动它。我像条狗一样地望着胡同的天空,咬紧犬齿,对它狂吠。 可是,除了我的回声之外,就仅剩筋疲力竭的喘息。我气得暴跳如雷,用脚踹,用脚踢,墙没倒,我倒了。 我又踉跄地爬起来,我流泪了。我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好。那曾经的努力不过被当作笑柄,竟连一堵墙都穿不透,何谈拥抱阳光? 我说我只在乎态度,认真去做了就行,可别人不同,他们只在乎结果,只关注惊艳与笑话。很遗憾,我不喜欢出风头,我属于后者。 我极度低迷,心脏一堕再堕,沉溺在僵滞的丧失情感的血液中,难以搏动。我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毫无意义的,可意义是什么?能吃么?我需要管这种东西么? 请你告诉我我们空手来空手去,那么还活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还以一个冰冷的笑容。 至少,意义是人赋予的,没有绝对的无意义。而这该死的胡同存在的意义,怕便是为了嘲讽我吧? 我并不排斥被嘲讽,这是一件颇有意义的事。被嘲讽者默不作声,算是最为高尚的反应方式了,如被谩骂也是同理。倘若你行动了,作出那么细微的,表示不满的反馈,让那个人察觉了,那么抱歉,你没能达到要求。 你可能永远做不了至高的宽容者。不过不会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更不会有人从心底涌出一丝失败感,因为他们没有察觉,没有察觉到已经丧失了某种资格。 尽管这个资格影响不了一生,但,无就是无,如此的答复恐怕不能给人深刻的印象,那请容许我说:你身上已死了一些隐形的器官。 当然它们死了对你来说或许是无关紧要的事,不痛不痒,就和剪指甲一样,反倒舒服,令人愉悦。让某些人失望了,我是极为在意这类东西的。 你们看不到,我能。我可是连心中的死胡同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人啊。虽然我近视,却还不瞎,虽然我不说话,被人说像个死人,手脚却还大致能动,头脑还能思考,魂还在。 魂很奇妙,它是人身上唯一能穿透死胡同的东西,即便唤出魂来拥抱阳光所付出的精神痛苦是肉身痛苦的千万倍,我不惧。 一个阴暗之人,还有什么是他怕的呢?又或者说他什么都怕,却也都不怕。怕与不怕之间才多了一个字,必要时能相互转化。能战胜孤独反其逆行之人,必是伟人。伟人亦不一定要出名,心灵伟大,人亦伟大。 一生孤独的人所历经的寂寞足以把一个乐观者逼疯,噢,或许不止一个,说不定是一群。看来我不是讨厌胡同,反倒是敬畏它,视它如知己。 只因,它不是真正的胡同,它让我失去了很多,得到了很多。 失去的,是本我的真实。得到的,是真我的形神。 我明白我似乎并不孤独,起码还是有几个谈心的朋友的,我只是觉得孤独。 但真正的孤独者从不说孤独,从不承认孤独,这或许是两种孤独的境界。我正在尝试另一种的转换,在这之后,我便再不言孤独。——文苍后语 2016年4月29日记 ------------ 文苍记事之十三 疾呼 星期二晚自修,下了滂沱大雨,但我并没带伞。 本来看着细雨蒙蒙的天空觉着不应该会下多大的雨,就算下了,也还有三节晚自修的缓冲期,可我没想到这雨下得这么急,这么密,这么久。 等学生陆陆续续撑开伞进入雨幕的时候,我的心很不是滋味,仿佛就因为只有我比较懒所以没带雨伞。想,就这么冲过去得了,也死不了。 这时,一位仁兄出现了,对于他我不是很熟,顶多见过几次面。他似乎是经常来我班找他的女朋友聊天。 我和他之间根本没有多少交际。 结果他问了我一句带没带伞,然后二话不说就将伞递给了我。而他则是凑入了女朋友的伞里。 我很惊愕。心说Mygod,他把伞借给我了?借给我这个孤僻的人?他借我伞?他怎么会借我伞?他居然借我伞了?就算是朋友关系也不会主动问我让我与他一起走我与他才数面之缘他却把伞借给我了? 紧接着我心里一阵感动……于是我就跟在他后面,跟着他一路走回宿舍楼。把伞还给了他,他可能不知道我没有自顾自管自己离开,所以他碰到我的时候我模糊听见了一句amazi g。 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借我伞。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是想在他女朋友面前展现出男子气概。也许是见我面熟与手无足措。然而一句话,我谢谢他。 ——文苍前语 无论心中掀起何等的波澜,你都能迅速恢复平静,那么你就已经摸到了至强的门槛。 ——文苍心语 正文: 很喜欢舒婷的一句诗:也许为一切苦难疾呼,对个人的不幸只好沉默。 它给我的印象很深。也许一词用得挺妙。一切苦难,包含大苦难与小苦难。只要是上了新闻的苦难,大致可称为大苦难,对于它,我们的确是做到了疾呼。 但小苦难呢?它大致可理解为别人的苦难,每个个体的苦难,对自己来说便是个人的不幸。或许我们对于别人的苦难大数是冷漠,个人则是沉默。大方面做好了,小方面却阴暗私藏。 在我看来,这就等于一栋外表光鲜亮丽的大楼根基是豆腐渣工程,形存实亡。为什么我们对别人的苦难冷漠?因为我们对个人的不幸沉默。为什么我们对个人的不幸沉默?因为我们对别人的苦难冷漠。 这条锁链倘若无人打破,那就永远只能沦陷下去,于我,只能做到疾呼。 说到不幸。有的人挫折奇多,一生艰难困苦。有的人受上苍眷顾,即使遇上困难也可一脚轻松地跨过。有的人长命百岁,有的人却被飞来横祸夺去生命。 世界上本就有诸多的不公,造物主给一些人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又给一些人送去了巨大的惊喜。 人虽无贵贱之分,样貌、身体、心态、生活质量却各不相同。造物主是残忍的,不公正的。它的规则便是优胜劣汰,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周围的因素就开始约束你,规则你。 你以为未来掌握在你的手里,实则不然,大部分未来都掌握在命运的手里。因为明天就是新的未来一天,而今天的你看上去与昨日有什么惊人的不同吗? 发生惊人改变的,仅此几天而已,你所掌握的未来也就是那么几天。 如果你没有意识到那几天已经失去了,那么你注定无为。即便没有失去,抑或是意识到失去,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很难有所作为。 何谓不幸,何谓幸运?我曾认为自己很不幸,但对比起世界各地别人的不幸,我又发现自己很幸运。 现在我的想法又变了。每个人所感知的不幸是唯一的,它们无法进行比较。对你来说这件事是不幸,对于别人来说就可能不是这回事。 你能说一个手脚健全的人跳楼自杀比一个残缺的人顽强活下去要幸运吗?很明显不能。 不幸与幸运虽然是相对而言,而事实上本质没有变化。 不幸就是不幸,幸运就是幸运。 小的不幸与幸运可以无限放大,大的不幸与幸运也可无限缩小。只有少有人明白这个道理,更少有人尝试去这么做罢了。 人们用自己的规则画出一个圈子,住在里面,让里面的人基本能受到平等的对待,当然,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因为造物主的规则在这个圈子之外,我们永远被它所掌控。不过,不至于令人绝望而已。这又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好像都有,因此,每个人都是幸运的,也都是不幸的。 有的人把这种幸运无限放大,天天开心。 有的人把这种不幸无限放大,轻生自杀。 有的人把这种幸运无限缩小,闷闷不乐。 有的人把这种不幸无限缩小——这就厉害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应该可以排在造物主后面一位了。 造物主是没有感情的,不管人如何名垂千古或遗臭万年,它皆是面无表情。有的人想笑一生都笑不出来,想哭一生又都哭不出来。我想在他死后,一定又是另一个造物主。 有人丧失斗志,在人的圈子看来,这是令人惋惜与同情的,在造物主的圈子看来,这和他燃起斗志有什么区别吗? 毫无区别。 或许从这个角度来说,造物主又是绝对公平的,再无比这个更公平的了——都是死路一条。 害怕么?恐惧么?迷茫么?不知所措么?这些都不要有。 你要做的就是让那个狗屁的造物主见鬼去。 得意么?骄傲么?自满么?目中无人么?这些也不要有。 一辈子无为也好,辉煌也罢,但请记住,你是独一无二的一个思想个体,无人能取代你。 面对万物,最好保持平静的心态。 然后抓住那柄被打磨得发亮,发出银光红光白光黄光紫光蓝光金光电光激光——总之是你认为正确的刀,以不变应万变,在造物主开辟的混沌面前杀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血路! 2016年5月14日记 ------------ 文苍记事之十四 批判者 是那凛冽的寒风,吹零了三月的花朵。 是那冷血的冰暴,侵吞了咆哮的龙卷。 是那乱坠的狂雹,冻绝了千里的江河。 是谁,在堕落的深海中轻笑,绽开五指,合成一朵天涯的彼岸。 是谁,在乌黑的阴云中呼喊,拨开苍穹,射进一束温柔的软和。 是谁,在怒放的樱瓣中欢颜,凌转身姿,跳出一段亘古的神话。 是那娇嫩欲伸的芳草被天降陨石一击毙命。 是那激流奋进的飞瀑被万丈沟壑陷溺沉沦。 是那悠长抑郁的弦音被尖锐鸣笛急促崩断。 终于, 那架苟延残喘的枯骨,摇摇耸起来了。 与之耸立起一方澄清的碧天。 那黑色的熠闪着晦暗的光的眼睛。 那涣然消释般僵硬着破碎的动容。 那泼洒的大笑恸哭着心魂的血魄。 他抖抖撒开步伐,每一踏都将关节挺得笔直,每一脚都是竖直于地壳。 仿佛弯曲一度都会使整具骨架轰然溃散。 这不是向前迈步,这是向前撑! 我知道,当他倒下的时候, 撕裂开一角灰霾,隆隆的雷霆霹雳,照亮几座巍巍的山脉。 万灵匍匐,万物哀鸣,万恶颤栗! 曲折潋滟的湖波倒映:树梢刺破污泥! 可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倒下。 他的正方,是无边的荒芜, 他的后方,是亿万双黑白的延续。 紧接着, 那压迫的,沉默的火海再次升腾了! 那嗜睡的,死寂的岩浆再次喷发了! 那目眦的,痛彻的呐喊再次响彻了! 纵诸邪,吾之罪! 在秽浊中,满身打滚的,千疮百孔的, 他!原来也渴望美好的世界啊! 2016年5月20记 ------------ 文苍记事之十五 魔鬼 第一次看见他时,是在食堂里。 他正一个人埋头狼吞虎咽,没有看周围任何人。 他似乎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食物上面,可我知道他的精神不在这里。 这东西,以他的性子来讲,美味么?他尝不出来。 第二次看见他是在宿舍楼下,他在倒垃圾。 倒完垃圾,他看到了我在注视着他。 他随意瞥了我一眼,余光里隐约能见到野兽遇上人时的警惕与戒备。 前几天,大学开学,他被骗了钱。 前几天,一次面试,他闹了个笑话,输得一败涂地。 那次,我特意去望了望,想看看所谓的笑话是怎么回事。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他走得很快,步子也迈得很大,那张脸,面无表情,偶尔却会勾起若有若无的苦笑。 他好像哭了。是的,我没有看错。 透过眼镜,他的眼睛里分明沾着湿润的东西,那是泪吧? 魔鬼会流泪?我很惊讶。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我莫名感觉到心有些疼,那是一种轻微的绞痛。 无言辛酸的泪么?我不知道,只是喉咙里总有种声音要想钻出来,喊他,喊:“这位同学,请等一等!刚刚,你表现得很出色。” 但我不敢喊,我好像怕他,一种,敬而远之的怕。 因为是魔鬼么?可别人总是用言语攻击他,而他,从来没有露出獠牙伤害过人。 我很困惑:他难道不是可怜虫吗?我怎么会怕他? 可是我清楚,魔鬼是不需要人同情的,魔鬼是不需要人拯救的,魔鬼是不需要人安慰的,魔鬼是不需要人理解的,魔鬼……他是魔鬼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魔鬼啊? 这些想法似乎都没什么意义,魔鬼就是魔鬼,需要理由么? 他喜欢用别人看不懂的语言和他们交流,每一句,每一词,都包含了沉重的无奈,这不是喜欢,是他在嘲笑规则。 魔鬼认命了?他没有。 我很确信他没有,否则,魔鬼还会活在这个世上吗? 他曾经用过激的言语批判了一班人,就为了帮一个失去母亲的同学说几句公道话,就为了唤醒他眼中所谓的冷漠,就为了,寻回一丝丝温暖。 他真是疯狂!他的好友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来,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哦!魔鬼原来是这时候出现的。 可是那一夜,他哭了很多次,没人知道。 他愚蠢么?也许是的,魔鬼很天真。 他冲动么?也许是的,魔鬼很愤怒。 愤怒的他,或许才是真正的他,他找到了沸腾的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为了那可笑的友谊?魔鬼会重视友谊到这地步? 至少,他守护了心中的美好。 当我夸赞他的时候,他笑了,音量放得很低:“那种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呢。” 他在骗我,我能看出来他眼神里的凄凉。 他很少笑,我没有看到过几次,魔鬼的笑容,一般是趋向于恐怖、阴狠的。 然而我看他笑,笑起来是那么腼腆,仿佛是怕别人看见,笑了几秒,他又强制性地缩了进去,装出一副冷酷的模样。 这样真的好么?你为何伪装自己?让别人看不穿你的心思? 魔鬼很少愤怒,除非有人触及了他的底线,他的底线是什么?应该是某种命名为阴冷的东西,他很奇怪,与一般魔鬼的特质都相反。 魔鬼爱哭,魔鬼爱伤心,魔鬼不爱说话,魔鬼不爱伤害人。 他总是很忧郁,忧郁到自相矛盾的地步。 在他的心里,世界被分割成了两块,一块背光,一块向阳。 他住在哪里?他住在世界中央。 有时候他又很沮丧,很尴尬,他想帮助别人,别人不予理睬。 别人找帮助的是那些人,几乎不会找他。 他想主动吗?想。 他很纠结,既然已经有人帮助了,他干嘛还掺合?他们几个难道解决不了?所以他只好一动不动,呆滞地盯着书本,好像是沉睡了过去。 其实,他坐在那里很不安,他怕别人异样的光芒,蔑视的光芒,魔鬼怕的东西太多了,怕能如何?他怕,却不至于胆怯,有种勇气,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每天都渴望有人能把他逼入绝境,不然,他无法找到心脏的位置,他快乐不起来,便唯有求他人叫他难过。 这很容易,他很容易难过。 他悲观吗?他自卑吗?不,不是。 魔鬼从来不会悲观,从来不会自卑,他不懂什么是悲观,什么是自卑。 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是魔鬼,是出人意料的存在,是逆天不死的存在。 他很疲惫,疲惫得欲要躺下,拥抱大地。 他的动力何在?他的意志何在?他的伴侣何在?他的反抗何在? 绝望,是他永恒的动力,悲伤,是他坚决的意志。 孤独,是他认可的伴侣,沉默,是他无声的反抗。 2016年9月23日记 ------------ 文苍记事之十六 人心 老王是个大学生,他的性格有些孤僻,但人却不坏。 这天国庆放假,他坐着高铁回家,下午到达站点,走了没几步,他就被一个阿姨叫住了。 阿姨说,她出门匆忙没带钱,想借个50元买高铁车票。 老王看着她真诚的模样,心里也没多想,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互相帮助,这么狠心拒绝他心里会有疙瘩,过意不去。 于是他从书包里拿出50元,递给阿姨。 阿姨万分感谢地接过他的纸钞,又突然说她还有个妹妹,能否再借50元。 老王没有起疑心,把剩下的一张50元也给了她。 老王走之前,她连声道谢,并要了老王的手机号码,说是等回家后,就还他更多的钱。 然而,到了晚上,老王都没有接到这位阿姨的电话。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骗子!这个该死的女骗子!”老王喃喃自语。 老王想起来,大学开学的时候,他想充个饭卡,结果被人带去了办理手机卡的地方,说是100元买手机卡便送100元饭卡,那相当于电话卡免费送。 老王的手机已经装上两张卡了,免费送一张的话,只要不装,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他很快便办理了手续。 但后来,他才发现,原来手机卡即便不装在手机里,手机的话费也会按办理的月租扣钱。他亏了,被摆了一道,卡没赚到不说,每个月还要白白送出去20多元。 为什么?为了多拉些人赚钱,就费尽心思地拉拢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学生?若是没有手机卡的学生倒还算了,可如果像是他这样的呢? 想到一半,手机响了,老王有些惊喜,以为是那个阿姨打来的,连忙接听。 一听,竟然是班长。 班长说,老王,你夜不归宿啦。 什么夜不归宿?老王心里一个咯噔。 原来,国庆放学回家,在宿舍楼下面是要登记打钩的,而粗心的老王,完全没有注意,与其说是粗心,倒不如说他压根没有看。 还有这事儿?老王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呆呆地愣在床上,眼眶湿润起来。 从来不违纪的他,今天莫名其妙地被按上了夜不归宿。 通过帮助,他终于和那位宿舍楼的阿姨谈了话。 那位阿姨还是不相信,说你确定在家? 老王很想笑,在校工作的阿姨不信他这个诚实守信的学生,而他却相信了一个素昧平生的阿姨。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陌生就算了,我一个学生,你还怀疑半天?我声音听起来是那种行迹恶劣,违纪的学生吗?早上最早起来的是他,最迟走出寝室的也是他,打扫卫生忙忙碌碌,结果其他人都打钩了,就他没打钩,这叫什么事儿? 不知者不罪,况且是第一次,也是刚来的新生,阿姨居然没打算放过他,确认了在家里后,她果断将夜不归宿报了上去。 老王真想哭,刚刚被骗,又来了这个一条“喜讯”,他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然后,老王与一个学姐诉苦说,放假回家,还要跟阿姨打个勾,什么破规矩,有病! 学姐回答,主要怕万一有人没回去,人又不见了,以前出过事总要小心点,这也是对你们负责。 老王说我可不需要他们负责,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学姐回答,毕竟我们学校以前有人在外面飙车,你不需要,万一真的出事了,父母会去闹。 感情立这一样搞笑的规矩就是怕人不见了学生父母去闹事?老王心底一沉,他真的很讨厌这种似乎看透了的感觉。 夜不归宿,以后就不能评奖评优了,要不你问问辅导员看看有什么办法?学姐说。 呵,那种东西,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老王哭着笑了笑,他真的很伤心。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信任缺失的情况?因为撒谎的人太多,骗子太多。 为什么骗子这么多?诚信,不应该是我们中华民族最重要的美好品德吗?古代,欺君是大罪,现如今,人与人之间的欺骗越来越多,为什么? 除了法律不完善,对道德的要求处罚太低,更让人痛心的是,是没人去认真管,否则,怎会令那些骗子逍遥法外?骗1元钱?警察会鸟你?骗50元,警察会鸟你?100元?警察会鸟你?他们也就最多宣传一下让人们加强警惕预防诈骗意识罢了,治标不治本,谁来告诉老王,这有什么用吗?现象仍然存在,人与人之间越来越警惕,这难道不是恶性循环? 学生与宿舍阿姨之间尚警惕至此,陌生人之间又该如何?老王只是个特例啊! 老王实在想不通,利用信任骗取钱财,信任到底值几何?有人一百块钱就卖了,有人宁可把一百块钱给别人,也不卖。 如果是叫他去骗钱,他定会心存羞愧,夜里都睡不好觉,而那女骗子呢?恐怕她不仅没有惶恐,反而还喜滋滋的吧?心想又骗到了一个傻子,赚大发了。 人心啊!人心就是这么一种多变复杂可怕的存在!作惯了一件事情,便觉得天经地义,即便心里清楚这是不正确的,仍然昧着良心去做,都说人性本善,这样子还算个人么?这也算个人?老王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有脸活到现在长大成人的!真是越活脸皮越厚了,良心更是被污染得无可救药。 唉,世界上,像老王这么傻的人,越来越少了,骗子,却是越来越多。 可就算父母教育严格,学校教育严格,培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一定不会去做骗子,因为教育是死的,人是活的,死板的规矩只会让他们感到死气,唯有那种温馨的课程,温馨的教育,才会唤醒孩子的本善,才会最大限度减低孩子误入歧途,才会逐渐端正人心。 可老王有什么办法呢?他除了闷在心里能怎么做呢?就是吃了闷亏,自认倒霉,什么都不提,所以骗子才越来越猖獗。 老王后悔吗?不,他虽然痛恨骗子,但不后悔这么做。 因为,也许,像老王这样的人,才是最像人的人。 2016年10月2日记 ------------ 文苍记事之十七 子之哀 前言: 致数年后的自己 希望你已经不再痛苦,“工作”稳定,能够拥有快乐的生活。 希望你的家人是理解你的,不会要求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不会打着“爱”的名义,给予你无尽的精神摧残。希望你已经找到快乐,哪怕是一丝丝也好,不要像我现在这样,瘦削的脸颊上难见笑容只剩阴郁。 希望你找到了能与自己患难与共的真心朋友,不要像我现在这样,一颗冰冷死去的心还要被所谓的朋友刺得千疮百孔。 希望你的家人身体是健康的,不会因芝麻的矛盾激烈争吵关系紧张到濒临崩溃。希望你是有一定能力的,不再是微不足道随意被遗忘在角落,可以独立应对生活的一切难题。 希望你已经积攒了一定的金钱,只有这样,你才拥有追求幸福的资本。但若是没有,也不强求,因为饱经相思之痛的你一定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 希望你能遗忘掉过去的痛苦,哪怕它们无法愈合,你也一定要将它们封印起来,因为一旦回忆起这些东西,你就控制不住地落泪,在公众场合被人看到影响可不好。 希望你,比现在的我,过得更好,变得更强大。假如先前的那些你都没有做到,没关系,就算生活再怎么糟,习惯也就好了,如果命运真能把苟延残喘的你逼死,那我可真是要谢谢它,因为它给了未来的我一个上新闻的机会,感谢它赐予我的命运,比起那些弱肉强食没有思想的动物来说,我作为人可真是幸运太多了。 正文: 我对父亲的情感是非常复杂的,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不想触及的存在。 他与母亲雷霆般的争吵,让我的心脏犹如被电击一样,陷入刺痛与麻木,接踵而来的是恒久的惶恐不安与自我封闭。但父亲的一生基本是围绕着我的,就连争吵,很多时候也与我有关,他为我付出太多了,但同样的,他与母亲争吵带给我的伤害也给我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父母。 是,我的确很少跟父母沟通,很少关心他们,作为儿子并不合格。但这一切也都是他们种下的因,他们活得不容易,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又何尝容易?不愁吃穿又能怎么样,我想要的从来不是物质,我的精神世界是一片荒芜和阴冷。我知道我可能欠父母很多东西,但我无法面对他们。这就好像是有个人捅了你一刀,然后又给你医药费对你好给你买东西吃,你觉得对于一个受害者来说是什么心情? 亲人也许是最爱自己的人,但也可能是伤自己最深的人。这一切记忆我无法克服与抹去,只能冷处理,我甚至说不出任何关心的话,哪怕是说爸或者妈都觉得别扭,那种咫尺天涯的感觉,时刻令我感到歉疚。他们现在确实关心我,但我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幸福与快乐了。 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所有的所有,都太迟了。现在的我,是个幸福与快乐感丧失的人,我能做到的,唯有尽可能保持现在的样子,不去堕落、变得更阴暗,别人是活得开心就好,而我是活得不痛苦就好。 我甚至没有任何追求,只是想图个温饱混吃等死罢了,但一方面安于现状,一方面又不甘变成废物,我真是个矛盾体。 我一度沉迷于小说、电影和游戏的虚拟世界当中,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心灵得到短暂的慰藉,现实活着的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正因为如此,我的思维是迟钝的,而且我渐渐发现,我的思维在枯竭,我在慢慢地丧失写作的能力,这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这代表着麻木,代表着灵魂的消逝,当然,其实最直接决定我放弃小说的原因,是因为我加入了某州…… 该死,扯远了。 我应该是要提及父亲的,但这很难去形容与描述,父亲所经历的磨难比我要丰富得多,所以他在精神方面其实也有些毛病,算是受到刺激就控制不住自己,脾气容易暴躁,而我是恰好相反,受到刺激就抑郁自我封闭。因此每次听到父亲重重地呼出那一串气时,我就条件反射地开始自闭,原本就勉强漂浮在海平面的心就直接沉了下去,一直沉、沉、沉,沉得越深,我恢复起来的时间也就越久。父亲的那个动作也许并不能代表他与母亲一定会发生争吵,但是他呼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憋了一股子闷气,大多数时候这意味着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而这,也让本就敏感的我更加抑郁。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牵动着我的神经。 然而即便是父亲高兴了,我也并不会感到高兴,只是能感到稍微放松一些。 所以,可以想象得到,父亲对我从小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这股影响,直到成年,依然在支配着我,我几番试图脱离它的控制,但都失败了,失败的结果是让我更加不敢去尝试。 这是徒劳的。 你能期望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能够有多少力气呢?每一次竭尽全力的挣扎,都在消逝着他的生命,直至死去。 是的,虽然我还活着,但我精神上的某种东西是死去了的,这种东西叫做希望?勇气?自信?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不管是什么,这都不重要,我并不在乎,生死也早已置之度外,之所以没有自我了断,不过是不喜欢体验死时的痛苦,如果能有一种无痛的死法,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说起来猝死或许算是可以勉强划在这一类。 其次,我也许是因为不想让父母承受痛苦吧,我给予不了他们什么东西,只能为他们默默地活着不去寻死大吵大闹。这或许就是我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吧,他们都是为自己而活,而我在很大程度上是为其他人而活,对自己是无所谓的态度。 我也尽可能地节省金钱,毕竟我知道这些钱来之不易,大多数时候我也不需要买物质上的东西来满足自己,父亲让我尽管用,可我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大手大脚无所顾忌地把他赚的钱用出去,但为了活下去,该花钱的地方依然得花。 我也尽可能地去追求父亲的期望,然而我的性格,极大地限制了我的上限,我感到注意力无法集中,我对荣誉名利不感兴趣,如果不是不想让父亲失望,我或许更适合干些养老的活。 命运造就了父亲,父亲与命运造就了我。 人的悲哀在某些时候是可以继承的,而这种继承,不是说前者的苦难多,后者的苦难少,后者就一定比前者乐观开朗自信,这就像是一个人被刀捅了数刀却没有伤到要害, 一个人只捅了一刀却直接毙命,这种东西,不是想当然的一加一等于二。 我并不怪父亲,唯独要怨的,只是命运而已。 或许某部分人认为,我比他们要幸运很多,但我想说的是,这种东西是无法对比的,每个人的悲哀都是不一样的,非当事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有些人的悲哀与痛苦可能远远超过我以至于能给予人力量自我了断,在我看来,这其实不失为解脱,他们相比我而言反而是幸运的。 毕竟活着,有个词语叫生不如死。 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愿意回家,家庭这个词,对我来说很陌生。 2016年10月10日记 ------------ 文苍记事之十八 背光 时间,是一匹往前奔跑的不老神驹,眯眼功夫,已是12月开头了。 现在是什么季节?深秋末期?初冬?我不知道。 总之,我想正应该是荒凉而又凄清的时候。 湾里的风是极大的,学生们通常穿着厚厚的保暖服,偶尔可见靓丽女生戴着花色的围巾在稀疏的人流里穿梭。 当风一刮起来,他们便都缩起身子,紧绷着神经,尽管衣物不算单薄,看上去却依然瑟瑟,像一只只不肯过冬的熊迎着风潮彳亍而行。 一连几日,天气都是阴郁的,我的心情,也仿佛是被遮上了一层。只是这一层,是难以同浮云那般飘去的,似是结痂的伤口,如果用尖锐的东西剔去,便会传来穿肠的刺痛。 这种痛,即使是先前我已判定己身“心仿佛约莫是差不多死亡”的躯体也不禁颤抖,感到毛骨悚然。 盛开在路边的野花啊,请你告诉我,人与人之间为何要存在无形的伤害? 一方沟通,一方消匿,一方询问,一方忽略,一方背光,一方向阳。 无数张灿烂嬉闹的笑容中,是幽暗的森然凝结。 阳光打在身上,温暖的仅是皮肤,冷月投入眼睑,寒绝的是心魂。 大概,没有一种景象,能比在漫漫长夜中独自背包时低头自语恒久徘徊更为寂寞。 大概,没有一种声音,能比在嘈杂人群中孤身黯然时听得招呼回首惊鸿更为感动。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每人必经的阶段,背光期,也许极少,甚至完全没有出现在开朗者的词典里。 将太阳光斜披在双肩后,掩住脸庞,沉默地往无人烟的暗巷处快步疾行。这便是背光者的宿命。 枯黄的树叶飘在浑浊的湖面上,余辉恣意洒泻间,流失的是绿意,却带不走点点金星。 然而余辉转瞬即逝,光射在轻柔的湖面,被残忍地折成两段,一面背阴,一面背阳。 湖波粼粼,它终究是在白鹅悠闲的鸣叫声里撕开了面孔,荡漾着,扭曲着,咧出令人心悸的微笑。 “蠢货!” “这位同学,你在骂谁?请你把话说清楚!” “蠢货,我在骂你。” “可以告诉我理由么?” “他这么做,付出生命,只是身为一个丈夫的本能,那生死一刻,他只是在想着拯救他的妻子,人性的光辉自然会有天地来认可,而你,却把这种本能,当做英雄的代名词来赞颂弘扬,没错,他是英雄,但那只是属于他妻子的英雄,你这么做,跟蠢货有什么区别?” “他已经死了,你再怎么赞颂他也活不过来,那你赞颂他干什么?为了炫耀他的伟大么?还是为了宣传?让人们仿照学习他?抑是掀起一股莫名的狂热,叫大家崇敬他?崇敬是自主从人内心升起的,只需要平凡地描述便可,而不是你这样浮夸地赞颂使人被动地生出崇敬!你这是在玷污英雄的品格!他需要你这样赞颂他么?你也在侮辱我的智商与人格!你这样赞颂只会让我生出反感,英雄从来不是被人赞颂出来的,而是牺牲了某些东西甚至生命换来的,那些因为国家牺牲而不被人知晓赞颂记住的人,难道就不是英雄了吗?” 教授张张嘴,任凭他博学多识,此时,他发现,自己竟一句话都反驳不出。 他想说他们当然也是英雄,只是这样不就承认了他的赞颂是错误的? 忽然,他眼睛一亮。 “我是一个教育工作者,哪怕这在你们看来是件破事,烂得像是垃圾,你们都不想听,我也必须做。” “教育?那么你这教育的意义在哪?” 教授的眼神里噙着轻蔑。 “一句话,难道不是让学生们获得知识,培养良好的品德素养,建设文明,少年强,则国强么?” …… 为何会诞生背光者? 为何会存在伤害? 为何?为何? 远处浮现了一座山,许许多多感受不到温暖的背光的影子都直直仰起脖子,死死盯着它,目不转睛。 原来…… 我悲哀地看到,那座山头,牢牢印刻着两个倾体字:教育。 2016年12月1日记 ------------ 文苍记事之十九 风舞随感 刚刚上完数学课,脑子还在回忆着复杂繁琐的数学公式以及应用题目,真的很烦,很枯燥,做得连最简单的加减法都要想半天才能反应过来,眯眼功夫,或许就看错了一样东西,然后跟着所有的都错了。 数学课后来的便是语文课,讲道理这两节课安排在一起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排列,刚刚还在理性的思想中遨游,转眼就被铃声强制性地揪起去感性的天空中学习飞行。 语文课一如既往的无聊。我对老师所讲的东西的确没什么兴趣,还有一部分原因——老师换了,而且由于颜值形象的变更,这很难调节适应过来。 这就好比是一碗已经炖的全熟的牛肉,等你享用到一半,结果有人跟你说另一半我先拿走了,我给你一块鸡肉,你看行不行。 靠,我特么当然是拒绝的啊,好端端地吃着牛肉你给我来块鸡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营养搭配要均衡?那为什么我这么孤单,没有女生来给我做个陪伴? 是的,你拒绝有用吗?有些东西是强制性的,根本容不得你半点不满与反抗,有些东西即便是你想要的,可世界却偏偏不给你,你又能怎样?真是残酷和讽刺。 好,暂且我先忍气吞声,语文老师不是牛肉,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也有情感与思想,但也被某条所谓的规则给支配着,听之任之。 课进行了一会儿,气氛很压抑,老师介绍了关于诸子百家的一系列人物,等开始提问的时候,气氛更像是被一座巨山压住似的,几乎每个人都低着头弯着腰,默不作声,不敢目视前方。 对,我也同样是如此,不过虽然有些惶恐不安,但我还在努力阅读品味着课本上的小说和诗词,从字里行间享受着作者带给我的境界,我对老师所讲的压根没有一丝兴趣,因此我不可能站起来回答。 这还基于一个最为关键的原因,我内敛、抑郁,不喜欢在公众场合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或是小声说话,如果你要强行叫我说,对不起,我不会给你面子,在此之前,你已经侵犯了我想沉默的权利,这是一个小人物的渴望,更是一种内敛者的自我保护,所以我没必要回答你。 这的确很自私,我很为难,老师也为难,既然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为何不自顾自的呢?你讲你的,我想我的,岂不是皆大欢喜? 终于两节课都顺利地度过了,我犹豫了一会儿,等到大部分人走出教室,我才准备走,这时候,我特别注意了一下老师的神情。 难以描述那种神情,或许是无奈,愤慨,亦或是悲伤?那个时候,我忽然是有点同情老师了的。 她也没有任何的错误,用自己的方法教导各位学生,但很多学生爱答不理,从她的角度来看,她是有理由愤怒,悲伤和无奈的。 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歉疚,我是上学期的课代表,不出意外,没有重新选举的话,我应该还是。 可我没有体现出课代表的带头作用。 在我眼里,这种强扣下来的责任感让我很不舒服,毕竟我也真的对老师提问的那些东西一知半解,有人说锻炼,但我不想锻炼,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我不喜欢引人注目,那会让我很尴尬,不知所措甚至于脸红,做个比喻,我感觉自己成了**批斗会中的某个人,现在的我没犯错,人家没批斗什么,可我就是有种无地自容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感觉——你已经对某种东西产生了畏惧的症状,好比人家不打不骂你,看你一眼,你也会流露出惊悚的绝望。 说到底,学生们这般反应的罪魁祸首仍然要归功于教育。 所谓的教育,是强制性的灌输知识,就算是到今天,也不敢有什么人用十成的信心与把握拍着胸脯说“成功,非常成功,凡是受到教育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吧? 强制性的灌输,大多意味着两种极端的结果:要么一蹴而就,要么跌落云霄。 有兴趣的学生自然是会去拼命地学,老师提问绝对是第一个站起来,目光中闪烁着对回答问题的炙热光芒,语调饱满而生动,活力四射。 没有兴趣的学生,那就如我刚刚描述的那番场景。 问题出在哪里呢?问题出在小学,初中,高中。 从小学开始,就没有注重培养学生对学习的兴趣以及热爱,这不是老师口头上说说你要热爱学习,学习好才能找到好工作之类的话就有用的,事实上,这更像一种胁迫,更会引起学生对学习的反感。 假如每个人都对学习充满了热情,上大学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那几本所谓的证书,而是真正想去学些知识填充自己的大脑,那么就不可能出现那种老师问十几遍依旧鸦雀无声的场景。 错不在学生,不在老师,而在教育。 凡是拥有这两种身份之一的人,无一不是被现代教育所捆绑束缚的人。 活动,是强制性参加的,作业,是强制性完成的,规则,是强制性遵守的……每一项都充满了苛刻严明,这就牢牢定死了学生的激情。 这不是说设立这种强制性的东西是错误的,只是我们应该懂得一个道理:凡事都得留一线。 校园暴力事件,我曾经也是个受害者,老师,家长都管了,依旧不管用,因为教育没有管。 良好的教育,一个真正成功的教育,不可能会出现校园暴力事件,老师和家长的干涉,这些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我真的希望未来的有一天,学生不会因学习而烦恼,不会因作业过多而压力山大,不会因某种布置下来的具有挑战的任务而郁郁寡欢。 每一天都阳光灿烂,每一天都雨过天晴,不需要任何礼仪,不需要任何要求,学生见到垃圾就能主动捡起,遇到老师就能问好,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丝毫掩饰虚假的,就像是一种天然的本能。 这个憧憬,除了向有心人诉说,身为一介普通人的我似乎有心而无力改变,它离我们的距离还很远…… 2017年3月3日记 ------------ 文苍记事之二十 勉心集 生命始终如一 不论黑夜还是白天,生命始终如一, 小到溪中欢快的游鱼,大至广袤无垠的苍莽森林, 即便它们多么渺小,多么地微不足道, 它们也曾以命演绎过一生的美丽。 雷电来了,那就激起海浪听谁更响亮。 骤雨来了,那就暴发山洪比谁更伟力。 再脆弱的小草,也会植根大地。 再娇嫩的花朵,也会溢满清香。 天要呼唤狂风,生命便散作黄沙, 天要降下真火,生命便燃为枯木。 灵魂犹在,躯壳尚存, 冬去春来,生生不息。 生命的顽强,连天也不禁动容! 刺鸟为歌唱扎入荆棘,用生命谱写绝世歌喉。 生命的伟大,连地也不禁颤抖! 母亲为护子撑起废墟,用身体筑成不倒雕泥。 那些没有开花的种子, 就该被掩埋在土壤中吗? 甚至没有一个春天愿意让它们发芽。 不慎落入岩缝里的籽粒, 就该被封存在黑暗中吗? 甚至没有一滴水珠愿意供它们生长。 生命的存在,难道是因为死亡就毫无意义了吗? 不, 死并不可怕,那是生的归宿, 生并不平庸,那是死的辉煌。 不论黑夜还是白天, 我坚信, 生命,始终如一。 ―――――――――――― 辞旧吟 今宵徘徊,长夜漫漫,抬首望空处,星尽黯然。 凄凄淡淡,萧瑟瑟寂寥心愁,湖影重重,孤苦伫立其中。 无意忽上忧愁,不觉往昔如幕,好景如雾, 恍离人世间,黄粱度数年。 他朝忆曾经,十步一回眸,落叶夕阳残,四季百花逝, 物尤在,旧者已去东西,笑语仍伴耳。 不听不见,不意不挂不念, 嘘叹无缘再面,唯我时记铭心。 罢,罢,罢,挥烟任尔,拂泪拭眼, 既无故人寻,何必复留恋, 可笑隔日现,梦寐惊又觉。 只是蹉跎岁月,不容彷徨沉醉。 迷途偶遇红颜,前路知己相随,我亦何求多累,以歌达悦。 借托万里云际,送存毫厘希冀, 愿我心依旧,浩海深沦, 不期彼心紧连,但盼情谊永结。 ―――――――――――― 你是我的白莲花 你是我的白莲花,正如春季里娇艳欲伸的新芽, 在我最孤单的时刻,是你从我的心中发芽。 青青纤叶,曼妙而温雅, 那嘻嘻轻笑的,是舒展的柔夷, 在我瞳孔里翩翩起舞。 你是我的白莲花, 是白莲一样的美丽,白莲一样的无暇, 诱惑如罂粟,浪漫如樱霞。 你是我的白莲花,即便咫尺隔了天涯, 你也藏在溪里、云里、雾里, 不经意洗涤我苦痛的灵魂。 莹莹闪烁的生命之火, 梦里遍处可寻。 你给予我一个俏脸,我呵护你一世繁华。 你是我的白莲花, 爱情忠贞不是你全部的精华,你一昧地高雅, 偷偷爱慕着你的人呵,知晓那没有结果的恋情, 可即便重伤,他也只求享受过程的喜悦, 孑然一身,不顾孤独的凄凉。 你是我的白莲花,风吹雨打折不断你的傲丫, 电闪雷鸣,你摇摆着依旧优雅, 黯然不散光晕,骤雨不去芳华。 你是我的白莲花, 世界独一无二的可爱,宇宙绝无仅有的坚强, 淤泥不染,清涟不妖,就是你的升华! ―――――――――――― 夜无殇 凄厉的晚风,在湖旁驻足, 马尾垂吊在你的颈间。 柳木潇潇,拨开纤细枝条, 哀思的眼眸处,缀着泪星点点, 愁波流转,是黑夜漫漫, 还是望不到边是海角天涯。 那日,暴雨倾盆, 大地繁花落尽,泥水汹涌翻滚。 青丝仍在,白发已老, 没有告别,竟成永诀! 一刹不说再见的猝然离逝, 抽走你无助脆弱的灵魂。 彷徨,迎来残剩的浑浑噩噩, 悲恸,仿佛凋零欲散的百合, 天堂轻声吟唱挽歌, 世界失去七色颜色。 完了? 一切就这样完了吗? 不!不! 不! 还远没有结束! 巍峨青山,此刻仅为你崩塌, 霹雳雷霆,此时只替你咆哮, 灿烂阳光,惊醒黎明的诸神, 斗破苍穹与阴霾, 直达你柔软心间! 和煦暖风,给予千言万语, 眼眸拾起迷惘,逐渐恢复空灵, 蓦然抬首, 你蓦然抬首! 终于, 你终于看到—— 启明星辰闪烁,悄然布满夜空,恢弘磅礴, 萤火不绝飞舞,湖畔开遍玫瑰,绿意肆泻。 你终于听到—— 灌木丛树叶沙沙,谱写命运歌词。 昆虫们歇斯底里,演奏交响乐曲。 原来,丢了魄的你并不孤单, 世界将从今夜彻底点亮, 默默叙述何为坚强, 愿,今夜, 及你余生, 自此,无殇。 此诗为悼念高中某女同学高考前母亲去世所作。 ―――――――――――― 湾念 风落萍湖湾,云压天心雨。 沉雾笼低塘,郁柳植昏土。 翠竹成林立,双禽任东西。 群芳随草艳,唯我独孑仙。 游龙潜深海,鱼虾嬉戏滩。 驾鹤腾苍去,孤鹏傲君临。 银河揽星月,执念巡寰宇。 世间无绝意,只期生死许。 ------------ 文苍记事之二十一 碎心集 从今以后 从今以后,夕阳的晚霞会以余晖映照着你,让你更加美丽。 大江东去,它将驮着你送你去更远、更浪漫的地方。 请把你过去的泪水和痛苦倾洒在江上, 那首唱着爱情的歌谣,能抹去你所有的悲伤。 从今以后,雨后的彩虹会用身躯为你祝福,愿你的生活丰富多姿。 星辰闪烁,它将目送着你,盼你去更好、更幸福的地方。 请把你以往的欢乐和理想寄托给云层, 那逐渐黯然的星空,能铭刻住你所有的音容笑貌。 从今以后,树不再是树, 沉默千年的守护,终将被那骑着白马的王子打破。 从今以后,诗不再是诗, 华丽一世的辞藻,终将被那全新的生活碾压得苍白无力。 从今以后,因你而断的琴弦会慢慢重铸, 尽管它再无法发出催人断肠的声音。 从今以后,因你而融的冰海会缓缓凝结, 尽管它再无法荡起令人柔软的浪花。 从今以后,我依然是我,你不再是你, 从今以后,爱依然是爱,你依然是你。 从今以后,那座幻想中的海市蜃楼轰然崩塌, 从今以后,那片睡梦中的世外桃源天崩地裂。 人间的岁月里少了一个可笑的自作多情, 世间的沧桑里多了一个陪你到老的灵魂。 希望最后的青春奉献给你,爱与痛重叠, 唯你珍重,从今以后。 解释一下“我依然是我,你不再是你”和“爱依然是爱,你依然是你”这两句话。意思是我依然这么孤独,你却已经有了伴侣,我依然爱着你,你也依然不爱我。然后下面的话就容易理解了,所谓人间岁月少了一个自作多情是指我已放弃了追求你,多了一个陪你到老的灵魂是指我的精神依然伴随着你。 ―――――――――――― 望秋 秋风散尽去往昔,往昔摇坠残霞雨。 不曰再见雨中淋,漠然无顾不作情。 千言万语风依默,心潮泪涌绝眸存。 莺莺颦语幻泡影,虹彩七颜梦转空。 要问天帝把笑予, 嗤降三雷痛吾身。 今生茫悔前朝事,极夜无处寻花明。 山河好景已是悲,光遍九州不入海。 妄想止步黄泉路,因是痴念贯霄凌。 若为王者寂孤狼,此饮雪寒血冷行。 末涯一眺二十载,回首红尘终落枯。 命途多舛始众芸,世间不喜淡泊人。 他日相逢不应识,凡人岂解渡劫仙? 注解: 秋风散尽就像过去的往昔,往昔那些美好的东西都已经坠落,犹如残霞那样。 我淋在这些坠落的残霞雨中,看到了她远走的背影(泛指曾经的朋友,为什么是女字旁,这里不做解释,需要知晓个人经历才能理解),她没有没有说再见,也没有回头看我,漠然的模样没有和我一样自作多情。 我有千言万语,但是都沉默在了风中,潮水般的悲伤涌上心头,眼中满是绝望。 欢声笑语都已经逝去,变成了泡影,像一个七彩的梦,醒来便是空。 我想问天帝将我失去的笑容要回来,他嗤笑着降了三道雷(三,指第三者,多余的那个人,也有垃圾、废物的意思)给我,让我更觉痛苦。 我很茫然,不知道要不要为曾经做过的事而后悔,可能后悔相识,也有后悔痛恨自己情感为什么这么多,我的心灵世界仿佛是极夜那样永远见不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再漂亮的景色在我眼里也是悲伤成河,就如同光芒即便能照遍九州也无法深入海底。 我妄想在黄泉路上停下来,意思是我不想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掉以前的事,因为我痴念(傻)程度之强烈,已经贯穿了凌霄殿。 如果要成为王者就要像孤狼那样,想要前行血液就得如雪般冰冷,不能有感情。指自己虽然如孤狼那样孤独,却还是有可笑的感情,注定不是王者而是败狗。 我在绝望的环境里已经渡过了二十年,回过头来看那些美丽的事物,像是终将枯萎的花朵。 众生的命途开始就是多舛的,每个人都很不容易,也指我变成这样是始于众生,也就是周围环境造成的,但唯独淡泊名利的普通人不被世界所喜欢,一个人无欲无求,那他也就只能平平凡凡,能喜欢他的人实在太少,可能都找不到伴侣,指自己被排斥。 以后相逢我们就不认识了,凡人怎么了解渡劫仙人的心思呢?表面是一种蔑视,看不起别人的傲骨,实则是表达对社会现象的一种悲哀,所谓不联系感情就淡了,所谓同学只是稍微熟悉的陌生人,那与其如此还不如从未认识过。但别人可能一点都体会不到这种悲哀的感觉,因此自嘲自己是个异类。 ―――――――――――― 妄情 一掷樽杯抛梦死,洒酒长空啸天公。 半清半浊呓跄步,执萧旋转吹悠思。 世有天间神以往,流裙飞袖舞金堂。 不喜红颜君为怒,挥臂遣兵贬凡尘。 月下雷霆苍龙坠,云中骤雨满来泼。 雾里看霭撞烟缘,抬首忽见谪仙女。 圣辉不掩耀绝狱,心魄重聚熠孤魂。 再觉已是形影只,惶然落寞不知处。 既无希冀照前路,何作烁光温我目。 冰川不改万年寒,遇暖却欲融身还。 生若无笑寻寸芒,刹那浮萍亦沧桑。 遥问黑夜谁来负?洞帘深渊无尽海。 注解: 我抛掉了酒杯,意味着我抛去了醉生梦死(面对残酷的现实),酒在半空洒落下来,我仰天长啸,发泄心中的愤懑与忧愁。 在一半混沌一半清醒的状态下我梦呓着踉跄前行,执起竹萧旋转(有身体旋转也有萧旋转的意思)着吹起悠悠思念。 传说世间有三十三重天宫,那里有流裙飞袖(指仙女)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舞蹈。 只是玉帝已经看腻了仙女,在一次偶然的发怒下,他命令天兵将众仙女都贬下了凡间。 那日月空下仿佛有雷霆苍龙坠落,乌云满天,骤雨大作。 我在朦朦胧胧中(雾里看霭的意思是在迷茫中看迷茫,指发呆)撞见了烟缘(形容缥缈的缘分,一抓就散),抬起头忽然看见了一位谪仙女。 她虽然被贬落凡尘,但那圣洁的光辉丝毫没有被掩盖,它一下子闪耀了我绝望的心境,我那死去的心一下子就跳动了起来、那散去的灵魂瞬间就得到了重聚。 当我再次回过神时,仙女已经不在,我惊慌失措,一下子感觉空荡荡的,不知身在何方。 既然没有希望照亮我前方的路(指仙女无法一直停留在我身边),为何要用这片刻的光芒温暖我的视野(含义是这片刻光芒虽然令我重生却让我痛不欲生,那还不如从未出现过)。 冰川万年不变寒冷,遇到一丝温暖却恨不得融化全身去偿还(讽刺这样的性格与品行是愚蠢、无聊的)。 如果能让我重新寻找到那消逝的光芒,哪怕只有一寸,那么即便出生就没有笑容,我也愿意。这样的人生无疑如同漂泊的浮萍那样,是悲惨、灰暗的,从中截取一刹那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沧桑。 我遥问黑夜谁来背负?洞帘深渊的无尽海(含义是我遥问黑夜我该如何背负起像你一般的沉重?黑夜凝视着我,我看到了它眼中有个洞帘,洞帘中是深渊,深渊里是无尽海,原来它想让我化作大海,以此来容纳黑夜)。 ―――――――――――― 痴 此狗应食云中月,却念嫦娥身在寒。 纵是仙凡无两别,人犬向是主仆间。 玫瑰尚有绝情刺,艳得风姿惹人追。 哪惜疼者并非真,游客举臂薇自来。 雨落淅声不语天,傲草长青不知地。 入海千尺比目鱼,竟恋高遥比翼鸟。 谁它本意为逍遥,怎奈坚贞等石枯。 若梦红楼悲从欢,双生花又何畏死? 注解:这只狗本来应该是吃月亮的,但是念想嫦娥身居在广寒宫,因此它每次吃完月亮又吐出来。纵然仙凡没有区别,意思是哮天犬和嫦娥都是神仙,但人和犬之间向来是主仆关系,不同的种族,即便相爱,也无法在一起。 玫瑰尚且有伤人的绝情刺,但是因为美丽仍然惹得无数人追逐。然而并不是说能够忍受玫瑰刺的疼痛就是玫瑰的真命天子,有个游客没有参与追逐,也没有握着玫瑰感受刺带来的疼痛,他只是举起一只张开的手臂,蔷薇,指玫瑰,它自己就飞到了他的手掌上。 雨落下来只有淅沥的声音,它不会说自己是从天上来的,骄傲的草能保持长青但它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大地在承受着它的索取。意思是有人深爱着你啊,但你看不到他为你做了什么,不知道他为你承受了多少痛苦。 比目鱼能够入海千尺,海里的动物何其多呢,但是它却偏偏喜欢上了天上的比翼鸟。本来一个在海里一个在天上就不可能,而比翼鸟也是有伴侣的,可谓绝望中的绝望。谁能知道比目鱼是喜欢逍遥的呢?可是无奈它喜欢上了比翼鸟,还傻傻等待着海枯石烂的那一天,(含义为希望能走上大陆与比翼鸟的距离更近一些)于是后来它就变成了爱情坚贞的象征(自编的)。 假如梦到红楼那样的场景,(指类似红楼梦的悲剧)那么尽管是悲伤的却也有欢喜,意思是比起相思的痛苦,我宁可相爱不能在一起,我只期盼曾经拥有,不渴求最终的结果,这也足够令人欣喜了。双生花又怎么会怕死亡呢?它们生长在一起,一起争夺土里的养分,即便结局是死亡,它们难道怕过吗?含义为给我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即便死了又何妨?表达一种“痴”。 ―――――――――――― 唯梦吟 执笔下乾坤,一念生万情。 万情化万语,无言聚花影。 花影照天穹,九霄焕惊鸿。 惊鸿不启明,晨曦佳梦断。 梦断伊人美,镜中人未觉。 未觉清泪起,佳颜如旁倾。 旁倾始虚幻,无缘悲自来。 自来迎风尽,四月落飘絮。 注解:我拿起笔,写出了一个世界,一念间有万种情绪在我脑中徘徊。这些情绪化作了千言万语,但我一句都说不出口,它们在我眼里凝聚成了一个花影,原来我笔下的这个世界里都是她。 这个花影照亮了天穹,在九霄之上有如惊鸿那样让人永生难忘。可惜这个惊鸿并没有像启明星那样永远闪亮,到了凌晨,她就随着梦消失了。虽然她消失了,但是她的美丽我仍然没有忘记,我照了照镜子中的自己,发现自己仍然没有醒来,依然沉浸在梦中。 没有察觉地,有清泪从我眼中划落,我多么希望她还倾靠在我身上,但这终究是虚妄。我感到很难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不出为什么,可我就是觉得很难过。这种悲伤的情绪随着风散尽在天边,明明是四月的天气,却下起了大雪。(指自己内心世界,含义为希望自己脱离悲伤,但每当我以为悲伤消失的时候,它却化为了更大的悲伤深藏在了我的世界里) ------------ 文苍记事之二十二 杂心集 我其实是不想加入某州的,我承认,他们的确很伟大,不同于警察,他们是默默无闻地保护着人民,哪怕死了,也没有人能记住他们。 我的确傻,但不伟大,甚至在某些方面是极度自私的,最多只是个老实的普通人。我觉得我这个性格根本不符合所谓浩者,我也怕自己根本融入不到他们的圈子里。 但是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自从法这个家伙出现之后,我就不能做到独善其身了。当然,加入某州,也有吸引我的一点,那就是工资。起码我以后是不用为找不到工作而发愁了,而且这个工资也不算低了,起码以后养活自己和照顾父母是没问题的。不过,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舍不得小王这个家伙,他加入某州,我要是不加入,从此跟他怕是要陌路天涯了。 他的确跟我曾经相处过的朋友不同,应该说是有很大的区别,他很关照我,总是会主动与我沟通,也不会损我说些让我难受的话,我虽然从来没有感谢他什么,也不能帮到他什么,但我都一直记在心里,他从此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了。 一开始我对加入某州这件事并不是很高兴,无端地多了一个使命,就像是赶鸭子上架。但后来,我渐渐地发现,某州里的人似乎个个都很好 ,欧、安、潇、弧、暮,他们就像……王晓天那么好,让我感到舒适,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梦幻一样。难道是因为我拥有的力量太强,所以他们才……呸呸呸,我还是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们真不愧是浩者。 我忽然为加入某州而感到庆幸,虽然可能会随时牺牲,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平庸一生来说,这个并不是那么难以让人接受,况且我早就不怕死了,这也算是为我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为这个社会奉献出最后的光和热吧。 2018年6月30日记 ------------ 魏文苍版毕业歌《天堂那天》 假如回到那一天 我要再望你一眼 不思学业与梦想 只为和你嬉世界 假如回到那一天 我想再问你一遍 不念今后是亦非 请你记得 这四年 听 风的声音 拂过了你耳朵 吹过了我眼睛 一夕的疲劳顿轻 看 天的白云 晴朗了湾中湖 刷新了操场雪 一夜的烦恼消除 走课的人 都过往匆匆 不是来回就是长驻 书馆的人 都埋头苦读 不是考研就是公务 也许他们在未来某 一日 会去庆幸曾经 努力的自己 不过这又与我有何 干系 平凡善良也够 吹嘘一辈子 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听 雨的洗礼 唤醒了师生气 冲走了慵懒意 一路的花伞飘舞 看 鹅的亲昵 羡煞了单身汪 带来了恩爱季 一众的情侣拥互 曾经同学 已结婚生子 不是工作就是家务 隔壁老王 还原地踏步 不是吃喝就是虚度 谁来弥补 那逝去的童年 谁来重组 那课后的温馨 那份天真 已不再烂漫 那份纯洁 也不再无暇 我只是希望 你能够记得 记得我们 在同一所院校 同一班级 有你的名字 天堂肩头 充满欢声笑语 不求结局 大富大贵 但求最后 可以问心无愧 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假如回到那一天 我要再望你一眼 不思学业亦梦想 只为和你嬉世界 假如回到那一天 我想再念你一遍 不问将来是与非 请你记得 这四年 ------------ 人间天堂 某年某月,人间之上,天堂之下。 在光明之巅,三位天选之人,两男一女席地而坐,围绕着苍天提出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苍天:何为人间天堂? 小王:没有黑暗寒冷,没有暴力战争,没有犯罪丑恶……法律形同虚设,世界上每个人都亲如知己,再无陌生与隔阂,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互勉互励,资源权利平等地各取所需,崇高的道德素养融于无形,时刻为他人着想,人们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空气中弥漫着幸福与温暖…… 苍天:说得真棒,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么? 小魏:他只是背诵了一遍浩者的联谊誓愿。 苍天:哦?何为浩者? 小魏:拥有并传播正能量的人。 苍天:何为誓愿? 小王:发誓要实现的心愿。 苍天:让我猜猜,这是世界上所有的浩者联结在一起许下的共同愿望? 小王:是的。 苍天:你们觉得它能实现吗? 小王:一百年无法实现,那就一千年,一千年无法实现,那就一万年。 小魏:恕我直言,我认为永远也无法实现,这只是个美好的憧憬而已。人这种生物,介乎天使与恶魔之间,也许有人能变成天使,有人会变成恶魔,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变成天使,这不符合自然规律。况且,如果真的资源平等,那么人们的生活就没有了竞争,失去了动力,社会也就无法发展,违背了自然本质。 苍天:那么无法实现的人间天堂,还能叫人间天堂吗? 小王:我不知道,但浩者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也这么认为。 小魏:或许根本就没有人间天堂。 小林:那就是天堂,不是么? 小王:林同学有什么高见吗? 小林:人间天堂其实很简单,一句话即可形容,那就是充满爱的世界。 小王:你觉得这是可以实现的吗? 小林:嗯哼,为什么不呢? 小魏:爱的确是一种伟大的情感,但大多数人的爱是自私的,它只属于亲人和爱人,不会分享给其他人。 小王:林同学既然这么自信,一定是有实现的方法咯? 小林: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小魏:好一句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即便你能处处替别人着想,又该怎么保证别人会替你着想呢?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这样的人在现实一定活不久。 小王:如果路边有一位老人摔倒了,你好心把他扶了起来,但是他可能不会感激你,还可能讹你的钱财。 小魏:如果有个人寻死跳进了河里,你冒死想把他救上来,他反而可能会拉你一起陪葬,就算你成功拯救了他,他大概也不会知恩图报。 小林:你们举的只是负面的特例,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我相信爱可以创造奇迹,只是需要时间。我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我要做的就是传播爱,发现爱,凝聚爱,让无爱者学会爱人,让爱人者感受被爱,让被爱者感化无爱。 小王:如果有一个恶人闯入了你的家中,他抢走了你的财物,甚至夺走了你的清白,还想要杀死你,你能用爱感化他吗? 小林: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我能制服歹徒,我已经明白这个世界不够美好,想要爱人需要建立在自身强大的基础上,否则无异于自取灭亡。 小魏:好,那么假设你有足够的武力和财富,你制服了歹徒,然后呢? 小林:人为什么会变坏?你们想过吗?每个人初次降临到这个世界,都只是一个天真无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孩子之所以变坏,很大原因是受外界不良因素的影响,如果想要改变一个恶人,首先我会去了解他变恶的原因,倾听他的心声,尽我的努力扭转他的观念,如果失败了,我会将他带在身边,用行善事的方法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终有一日,他能被我的爱感化。 小王:就算你能给提供他吃住,又怎么肯定他愿意跟着你? 小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办法确实有效,但太慢了,而且不确定因素太多,就算可行,你毕生也感化不了几个恶人,感化一个或许不难,那么百个,千个,万个呢? 小林:我先回答王同学的问题,请问,你愿意被一个善良美丽温柔又能干的富婆包养吗? 小王:这……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小林:那么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 小王:等一下,我是男的,但如果恶人是个女人呢? 小林:那么,如果你是女人,你愿意和一个善良美丽温柔又能干的富婆做闺蜜吗? 小王:……我懂了,你的优秀没有人能拒绝,就像没有人能拒绝天上掉下来的金钱。 小林:现在我来回答魏同学的问题。最初的确很艰难,我只能感化一个人,但是之后不是了,因为我有了帮手,所以接下来我可以一次感化两个人,之后便是四个人,八个人……以此累计,人数会越来越多,终有一日,世界各地都将与我所期望的那样充满爱。 小魏:荒谬!你的言论太理想化了,现实根本不可能这么简单。假设你用爱感化了一个恶人,那么你怎么保证他可以去感化另一个人呢?你的先天和后天条件都优秀到让人无法抗拒,可别人并没有你这样的资本和思想觉悟。 小林:没错,你说的对,现实中人们的反应和我预想的结果出现了一些偏差,但是大体上与我的期望还是一致的。 此时,光明之巅下方忽然传来了若有若无、世间万众如潮般的呼喊声。 小王听到他们在喊:天使!天使!天使! 小魏听到他们在喊:观音!观音!观音! 他们仔细再听,两道不同的声音逐渐融合在一起,化成了一个名字: 林洛瑶!林洛瑶!林洛瑶! 小王:那是什么? 小魏:似乎是某些狂热的信徒? 苍天:他们是小林的追随者,他们视她为信仰,爱她如生命,敬她如神明。 小王:原来如此……这就是圣人吗?所谓浩者的极致? 小魏:不止,这应该是完美的圣人,集气质,品德,容貌,聪慧,慈爱于一身,简直就是行走在人间的美好,难怪……只是现在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小王与小魏忽然盯住了小林,两人异口同声:你,真的存在吗? 小林笑而不语,她指了指小王,指了指小魏,最后又指了指天上,随即在世间万众的呼唤声中散作了一片极光。 ------------ 何为积极 积极是什么? 它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更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积极,即为乐观向上,代表自信自强,也象征着光与美好,伴随欢声笑语。它不是孤独的个体,而是世间万众所期望的集合。 但现实中的积极,却没有那么理想,它有些似是而非,既停留于表面,又过犹不及。 在我陷入低谷时,时常能听见“做人要积极”、“做事要积极”,“学习要积极”诸如此类的告诫或者劝勉。光有这些还不够,人们甚至还把“积极”加入有形或无形的规则当中,有人不遵守,就会被拒绝,被排斥。 例如作文、宣传稿件,其内容都会要求或默认“思想健康、积极向上”。 课堂上,老师最喜欢积极的学生,学生最喜欢积极的同学。 职场里,工作是否积极代表了你未来岗位晋升的可能性以及长久的稳定性。 生活中,积极的态度能让你发现美好获得幸福。毋庸置疑,积极能让你变成一束光,在引人注目的同时,也能享受到众人的喜爱和追随。 然而整个世界都要你积极,却没有人教你如何才能积极。仿佛它就是凭空产生,大家要求积极,做人应该积极,积极能得到好处,所以我们就会积极。 积极它是被要求出来的吗?是被利诱出来的吗?这样的积极,真的能叫积极吗? 人们为什么会害怕消极? 因为 大多数的消极,都是基于现实,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们无法反驳,所以很容易会被这种“负能量”带进去,一旦被带进去,心理自然也就会受到影响。 正常人会下意识排斥忽略让他们心情糟糕的事物,这是可以理解的,宣传积极,要求积极,奖励积极,都是为了避免消极。 但为了积极而积极,真的就是所谓的积极吗?显然,它并不正确,也不合理。逃避负能量,杜绝负能量,是积极吗?害怕黑暗的光,没有温暖的光,还是光吗?说到底,它其实只是一种伪积极。否定消极的存在,将消极的人驱逐出积极的世界,这种积极,本质上还是以利益为核心的优胜劣汰,它虽然能够获得积极带来的福祉,却丧失了积极真正的内核。 因此很多人的积极,其实都是孤军奋战、毫无温度,且不堪一击。 真正的积极,是不会害怕、排斥消极的,恰恰相反,它会去接触消极,包容消极,净化消极,并反馈光和暖。 真正的积极者,是大写的人,是爱的化身。 那么如何做到真正的积极呢? 在此我必须引入一个伪消极的概念。 世上的消极者,其实大部分是属于伪消极,努力地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积极。 伪消极的人,看任何的积极都是消极,但唯独在面对消极的事物时,他会表现出异常的积极,因为他不仅能感同身受,也不会被消极的事物所影响。 于是,当伪积极与伪消极能够合二为一的时候,便可称为真正的积极。 ------------ 所谓信仰 没有天堂,我即是信仰。 双语双关。 天堂,指代作品《天间录》。 没有天堂,指现实没有人间天堂。 信仰,作者人名谐音,我即是信仰,意为自我信仰,或让他人信仰自己,极度自信的象征。 全句大意: 没有天堂,我就自己创造人间天堂,没有救赎(没人救自己),我就自己创造救赎,自我信仰,成为自己的神灵,如果你没有、或是失去了信仰,那么信仰我,我可以成为你的救赎。 此句是作者本人自创的座右铭,不论契合度还是装逼度都可以说是百分百,在小说中,它也是林洛瑶的专属名言,不过小说中的意思,就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 楔子 “你爱我吗?” “爱。” 凄冷的风倏忽从昏暗的荒野中飘过,断续地卷起一阵零落的黄叶,扫荡着尘埃的残骸。 周围是成片茂密的树林,远处是巍峨险峻的山峰,峰顶是被乌云遮盖的星空。 树林草丛里有不知名的昆虫在卖力地鸣唱着夜歌,山峰上响起狼孤独的嗥叫,而那起始的对话,是从星空底下传来的。 但是,下面什么都没有,除了荒野,还是荒野。 “有多爱我?” “很爱很爱。” 代表荒野的一处地段扑哧亮了起来,那是一团用成堆干树枝拼凑成圆形的篝火。它跳动着,燃烧着,在“噼啪”声中呐喊,好像继承了太阳的光焰,永远都不会熄灭。 森寒的气息仿佛被驱散了一些,提升了不少热腾腾的暖意。 “爱我多久?” “爱到我老,爱到我死。” 篝火旁,逐渐映出两个相互倚靠的背影,像是虚幻的蜃楼,却又恍同实质。 “不,我不要你死啊。” “傻瓜,人哪有不死的,小到世间万物,大到浩瀚宇宙,明月,云霞,飞禽,哪样东西没有寿命?终有一天,它们都是会消亡的。” “可是,人家就是不想你死嘛。”红裙女孩嘟起嘴,依恋地拽着黑衣男孩的胳膊,把脑袋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 男孩摸着女孩柔顺的青丝,黑宝石的瞳孔里充满着溺爱,他忽然抬头,将手高指向天空,笑道:“看,乌云散了,有星星看哦。” “一、二、……五、六!总共是六颗,我数得对不对?咦?怎么只有六颗?”女孩的语气有些失望。 “不知道。”男孩轻声说,“总比一颗都没有好。” “啊!你看你看!月亮出来了!”女孩拉拉男孩的手,惊喜地喊。 那是一轮黄澄澄的弯月,它悬挂于六颗分布均匀的星辰上方,静静散发着琥珀般晶莹的光泽,遥遥望去,恰如一条点缀后却还未穿线的名贵月牙项链。 “真美。”男孩情不自禁地赞叹。 “有我美吗?”女孩仰起脖颈,不由反问。 男孩摇了摇头,沉默下来。 女孩没能发觉男孩的异常,她用粉唇啄啄男孩的面颊,幸福地笑了起来。 过好一会儿。 “嘿,你怎么啦?”女孩试探着对他摇摇手。 “要是这个世界……也能像这里这么美就好了。”男孩伤感地说。 “世界?”女孩一怔,她忽然牢牢搂住男孩的腰,梦呓似的自言自语,“嗯……世界,没有你的时候真的好黑啊,可是只要你在,世界就不黑了。” “你个傻瓜。”男孩笑骂着挣开女孩的束缚,他使劲点点她的额头,仔细想了想,“要是有一天我走了呢?” “我不会让你走的。” “我偷偷走了。” “那我去找你。” “一直找不到呢?” “找到我老,找到我死咯。” 男孩哈哈大笑,女孩嘻嘻轻笑,一个是开放释怀的笑,一个是清脆银铃的笑。 两人蓦然在同时间止住笑声,彼此深情对视。 “嫁给我。”男孩说。 女孩害羞地低低脑袋,她照着月光拔下一撮生长在地面的野草,摊开双手,递送给男孩。 “这是?”男孩有些疑惑。 “有一天,等这些野草枯萎了,你许下心愿烧掉它们,任由它们化作灰烬,随风飘荡,那个时候,我若还在,你还喜欢我的话,我就嫁给你。”女孩的表情十分认真。 男孩哭笑不得,只好问:“什么心愿?” “很多呀,比如——你喜欢红色,我常常穿红裙子给你看,我喜欢黑色,你常常穿黑衣服给我看。”女孩可爱地眨眨睫毛。 “好好好,拿你没办法。”男孩一口答应。 火苗猛地扑闪摇晃起来,仿若紊乱的电流,天上的星辰添了丝许黯然,光线冷不丁地昏暗了几分,周围的温度骤降。 “他来了。”女孩慌乱起来,甜蜜的笑容瞬间从脸上敛去。 “谁?” “他来了!” “是谁?” “他来了!他来了!”篝火猛地熄灭,像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女孩惊恐地开始尖叫。 她背后的树林里传出树干吱嘎断裂的声音,一棵树倒了。 男孩竖起耳朵,除了树干,他还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可能是用某种金属物犁着泥地,锋口插入土壤,因推进使土壤内的岩石与之相互摩擦而产生的嗤嗤声。 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树木倒得越来越多,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昆虫的鸣唱声越来越模糊,山巅的狼悲号着夹起尾巴,像只败狗一样掉头窜逃。 “快走!快走!”女孩费力地推起男孩。 “走?走去哪?你呢?”男孩懵了,虽然他不情愿,但还是按女孩的要求迟疑着,断续走了五十余米。 “跑,跑啊!”女孩瞪着半路停下来的男孩,竭尽全力喊。 “为什么要跑啊?”男孩攥紧手里的野草,难过地问,“你是要离开我吗?” 女孩蹲下身哭了,红裙委地,她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 她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男孩张大嘴,因为他看见这个“人”是唰一下从树林里移过来的,形如鬼魅。 而这不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浑身套着一件融入黑暗的薄袍,通体幽黑,瘦得像具风化的骷髅,黑洞洞看不清面貌,仿佛头颅那儿本来就是空的。 他的身躯比女孩高出一截,干瘪的右爪持一柄与身齐高的长镰刀,刀锋上还沾染了未知动物的鲜血。 天,死神!这世界上,真会有死神吗? 可刚才的声音,明明是镰刀犁地,为什么他的镰刀上沾的不是土壤,而是鲜血呢? 男孩害怕得屏住呼吸,他的心脏急速跳动,血液逆流,巨大的恐惧令他几乎无法在原地动弹。 他不敢跑,不敢喊那个处于危险境地仍浑然不觉的女孩。 他现在只想一步步往后退,朝后缩,默默祈祷上苍的庇佑。 离开这里!必须立马离开这里! 他能离开,可是女孩呢?女孩怎么办? 死神的目标,是女孩啊! “对不起。” 彷徨中的男孩呆住了,他能确定,这个熟悉的声音,是从女孩的嘴里发出的,她在向他道歉。 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明知道死神会找上她么? 不可以,他不允许!他要救出女孩! 胸腔似乎有团火焰燃起,麻木的四肢忽然恢复了知觉,一股横生的勇气蓦地冲上男孩的头顶,他颤抖地捡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使尽力气,远远将它扔出去,试图吸引死神的注意。 同时,他跳着扬起左右臂,在空中挥舞,并朝女孩吼:“快跑啊!” 死神消失了。 男孩脸色惨白,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窒息感铺天盖地压来,迫使他的头脑出现强烈的眩晕。 死神,已经降临至男孩的面前。 两者间的距离,不及一米。 死神缓缓举起镰刀,泥土震动着崩裂,露出镰刀的另一端。 这居然是一柄双头镰刀! 男孩紧紧闭上眼睛,他能想象出自己被死神镰刀分尸的情景。 金属刺体的声音响起,离奇地,竟没有任何的疼痛。 男孩惊愕地睁眼,他看见,死神的肚脐被一柄银色的、镶嵌着弯月圆弧的武器给贯穿了。 死神悄无声息地倒下,化作云烟,现出持着银色武器的女孩。 女孩,杀死了——死神? 掌管死亡的神,会死吗? 男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女孩还以他憔悴而温柔的微笑。 “害怕吗?” 男孩战栗着说不出话。 “呜——” 死神重新浮现在高空,他发出野兽般慑人的咆哮,狠狠地将镰刀劈下。 死神没有死! 女孩早有预料一样,她隔空推了把男孩,扭身360度旋起手腕的那柄双头月弧,带起一阵嘹亮的金属颤鸣。 男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平稳带飞了出去,冲上了最高的那座山峰,他滚动着喉结,拼命想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 死神倾斜着坠落,锐利的镰刀划破呼啸狂风。 女孩微微昂首,她左膝一曲,右腿伸得笔直,架开防御的支撑姿态。 镰刀与月弧碰撞的刹那,两者又化作一红一银的两团光芒朝四方弹射,分分合合,起起落落。 红光与银光间歇性地闪灭,剧烈的气爆声模糊了视听,接着是一连串沉闷的炸响,地面凹陷出一个个直径约莫五米的巨坑。 “夜晚,有月亮在,你是赢不了我的。”女孩站回原地,语意冰冷。 死神果然收去镰刀,停止了进攻。 他没有离开,而是凝望着那轮皎月,似在觊觎什么。 “你在做什么?还不滚?” 月光照耀着女孩的侧脸,她的青丝迎风披散,乍看之下,有着惊心动魄般的美感。 “彼岸,胧月舞!” 女孩高高跃起,绝世的身姿,好比悬于九天的奔月嫦娥。 她甩出月弧,月弧绕着死神转了道圈,幻作无穷的银光,包围住死神。 “再不滚休怪我无情!”女孩喝声威胁。 死神歪着空洞黑漆的头颅,笑了。 他的笑难听得就如同一把陈旧腐烂的木椅被人一屁股坐上去时发出的嘎吱声。 月亮突然晦暗下去,似乎有片镰刀状的乌云遮盖住了它的光华。 女孩悚然一惊,她扶住额角,调整了一下缺失月光所带来的身体不适。 等她再看向死神时,死神已经无了踪影。 “哼,算你识相。”女孩放松警惕,单足落回地面。 “嗨,嗨!”山峰上的男孩忽然嘶声呐喊,拼命地招手。 他想提醒女孩,死神,其实…… 黑月下,死神自女孩的身后隐现,挥起夺命的镰刀,无法避免的灾难衍生,伴随着亡的降临。 “嗤——” 镰刀贯穿了女孩的小腹,殷红的鲜血溅着刀锋飚出。 死神仰天狂笑,彻底消匿于荒野。 女孩踉跄跪了下去,月弧摔地,爆成零星的光点,一袭红裙绽放出无数朵红艳艳的玫瑰。 对不起,我……是个怪物啊…… 她遥望了一眼男孩,终于无力地趴下,生命力的流失让她连眸子也失去了光彩,她再没有力气可以说话,也没有力气可以抬头看看男孩了。 你还……还会……爱我吗? 山巅处,男孩茫茫然松开手里瞬间枯萎的野草,野草迎风飘荡成灰,他不由自主一抓,却握到一把空气。 “不,我不要你死啊。” “傻瓜,人哪有不死的,小到世间万物,大到浩瀚宇宙,明月,云霞,飞禽,哪样东西没有寿命?终有一天,它们都是会消亡的。” “可是,人家就是不想你死嘛。” “有一天,等这些野草枯萎了,你许下心愿烧掉它们,任由它们化作灰烬,随风飘荡,那个时候,我若还在,你还喜欢我的话,我就嫁给你。” 泪。 …… 越来越多的泪。 …… 越来越多无法遏制的泪,从男孩眶内溢出,像是股找到倾泻口的喷涌泉水,无声宣告着某个誓言的终结。 愿世界,仅如篝火般明亮。 ------------ 正文 ------------ 第一话 开学(1) 王晓天深吸口气,睁开眼睛,第一眼望的是悬在天花板上的罩着圆形塑料壳的吸顶灯。 周围静悄悄的,漆黑一片,竟连月光都没有,显然,不是因为他这个卧室的位置背光,就是因为月亮被乌云遮盖了。 王晓天呆呆注视了会儿天花板,终于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他猛地拉开棉被,颤抖地把右手挪到床头柜,拿起那个正在嘀嗒作响的闹钟,视线轻轻一扫。 闹钟的两根发着荧光的指针清晰地对着一个时间:4:30。 “又是这样……”王晓天迷糊嘟哝着,不知是什么原因,从前天开始,他就频繁地做噩梦,梦的内容无非就是男孩、女孩还有死神。 他想不通,一个人居然可以真的连续做同样的噩梦。吓醒了睡,睡了又醒,仿佛是电影回放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梦境,算上这次,他已经被吓醒整整六次了。 他敢打赌,再这么下去,不出一周,他就会疯掉。 草泥马,莫名其妙出现我先原谅你,你特么倒是给我来个结局啊!那男孩后来怎么了?被狼吃了还是跳崖自杀了?特么为什么我的梦境会有放恐怖电影**欲要来临却突然准时在凌晨1点30和4点30中断的特效啊? 王晓天胡思乱想着,他觉得最近是不是做什么天理难容的坏事了,所以遭到了某种报应? 不对啊,他明明是个拥有良好品德不随地吐痰不抽烟喝酒不打架斗殴不偷窃抢劫遵纪守法爱护花草助人为乐阳光活泼的十佳帅气青年,怎么会接二连三地做噩梦呢? 今天是星期一,大学开学的第一天。 论起成绩,王晓天只能算是中等,马马虎虎考了个三本已经是万幸,其实这些都没什么,他觉得自己最应该值得庆幸的是考了一所离家很近的大学:西康天堂鸟学院。 这所大学,历史大概有几十年了,具体多少王晓天也不清楚,但他从小到大都在念叨它的名字。王晓天的印象很深刻,那年,他嘴里叼着一个棒棒糖,手里挥舞着木制的宝剑,指着大学一栋建筑物上方那呈“U”形排列的用白漆黑框构成的几个扎眼大字,放言:“总有一天,我会上这个鸟学院。” 说来好笑,十岁开头的王晓天只知道上大学的人很厉害可以受亲戚夸赞四处炫耀,而他附近恰好有这么一所大学,于是他就找了个机会,将年少的雄心壮志尽数展现给了天堂鸟。 还好那时候里面的大学生都在上课,这等轻狂的话只有一个值班的保安听到。 王晓天清楚地记得,那名50岁上下穿保安制服的老头对他凶恶地瞪了一眼,骂道:“哪来的野小子?” 就差点没变成抓小鸡的老鹰拍着翅膀飞出保安室收拾他了——经保安这么一吓,王晓天再没敢去过天堂鸟。 时代变迁,如今,大学生越来越多,现在的天堂鸟已经不是以前的天堂鸟了,迫于各种负担压力,王晓天也渐渐对它丧失了兴趣,连最后一丝抱有看望的念头都磨灭了。 嘁,一个三本大学,能厉害到哪去? 然而,仿佛是命运的枷锁将天堂鸟与王晓天牢牢绑在了一起,他怎么都预料不到,有朝一日,他真的被天堂鸟的财务管理专业给录取了。 录取就录取吧,志愿是我和父母决定填的,我承认自己智商不高,可起码还能上所本科院校。王晓天这么想着。 天堂鸟也不是一无是处,它的分数线虽低,但纪律严明,离家近回家方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学费过于昂贵。 当然,比起其他的三本大学,天堂鸟的两万元学费算便宜的了。 开学前几天,王晓天将QQ好友列表里的高中同学删了个干净。 他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人,平时交的朋友也有不少。在校期间,他们称兄道弟,作业互抄,考试互传纸条,一起吃饭,一起讲黄段子,一起看美女,几乎无话不谈。 可惜,他很清楚,这些朋友,一旦分开了,到了新的环境各奔东西,就瞬间消失了。即便他不删他们,他们以后也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或许同学会的时候能见面? 那时候,恐怕没有什么友谊,有的只是提防与客套――落魄的人握紧玻璃杯尴尬不语,成功的人端起玻璃杯高谈阔论……变味了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好留恋的,哪个脑子进水的白痴会把它视若珍宝,反复地回味品尝呢?起码王晓天是没碰见过。 对嘛!这才是豁达的人生,该放手便放手,快刀斩乱麻,美丽的风景永远出现在前方。 新的学校,新的起点,新的生活。舍弃一切羁绊的王晓天感觉一身轻松,不过,这感受的前提是在他没做噩梦之前。 难道是我删光了好友才做的噩梦?王晓天都为自己无厘头的想法感到好笑。 删好友的时候,他的确对一个装动漫人物立华奏头像的女生有过三秒的犹豫。她曾向他表白,就在拍毕业照的那段时间,她站在教室外面用眼睛直盯着靠窗处埋头复习的王晓天。 王晓天注意到她的时候,周围的同学已经哗声一片。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丑陋的校服遮盖住她的容颜,这绝对是个挺漂亮的女孩。 她在王晓天的隔壁班是公认的有潜力冲击校花第一的班花,成绩全校排名前十。而王晓天正好是班级公认的有潜力冲击校草前五的班草,若是剔除成绩,凑成一对,旁人怎么看都觉得浪漫,算是有种天作之合的意境。 可王晓天那时偏偏以“我成绩不怎么样,配不上你这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孩”为由拒绝了她。 他这一话放出,当场引得无数英雄暗自窃喜,但他们还是纷纷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有一人更是抱拳捶胸,说王晓天,你小子真不识抬举啊,她都不介意,你介意个毛线?装什么君子? 女孩似乎猜到王晓天会拒绝,倒不气馁,她只是轻轻一笑,讨要了他的QQ,说以后还会见面的。 很快,王晓天接受了她的好友请求,出奇地,女孩没有主动找他聊过一句话,好像加王晓天是她的一项额外任务,任务完成了,便跟扔垃圾似的丢到一边,不再理会。 然后,就没然后了。 因此,王晓天对她产生了一种看外星人未解之谜才会有的好奇,但这种好奇仍然没有动摇他删好友的决心。 现在,她应该是被某个名牌大学录取了吧?即便高考失利,上所一本大学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王晓天实在想不通她这么优秀的女孩究竟有什么理由会喜欢他,跟他表白,他压根没把她的话当真。高中交男女朋友的多得去了,最终不都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分手的结局?王晓天可没兴趣找,与其这样浪费精力与情感,不如买包辣条在家唱卡拉ok来得滋润悠闲。 “唔……补个觉,噩梦总该消停了。”王晓天翻了个身,反正他家地理位置好,平时去高中转两趟公交车,去大学的话更容易,骑几分钟自行车就到了,还不需要拿生活用品过去,他不住校,睡到下午起床都不要紧。 ------------ 第二话 开学(2) 绥远市。 魏文苍摸索着按开书桌的台灯,不知不觉,他竟然趴在这里睡着了。 还好现在不是冬天,否则非得患重感冒不可。魏文苍想。 他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起身望向窗外。 天刚蒙蒙亮,临屋的街道路灯坏了多时也没人来修。狭窄的柏油马路上根本见不到车辆的来往,对面是同这里相似的四层住房建筑,旁边也是一条柏油马路,中间隔着一条两岸栽树而因污染发绿的河,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 魏文苍不知道这条河是什么时候被污染的,自他记事起,它就一直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魏文苍轻轻坐下,他看了看书桌上撕开的那封贴着邮票的信,上面写着一排地址:浙江省绥远市滨江区塘湾镇中兴村8组924号。 收件人是魏文苍。 魏文苍倒出里面的录取通知书,一些杂七杂八的学院介绍以及需要填写的医保信息表,将它们分好类。 通知书的标题是“金榜题名”四个大字。 魏文苍同学:恭喜你被西康天堂鸟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录取,学制四年,请于2016年9月12日到西康萍溪报到。 “要上大学了啊……”魏文苍喃喃自语。 本来他是想读大专的,不过他的爸爸希望他去本科。毕竟,本科与专科的文凭天差地别,凭他的成绩,只够上个三本,学费也要花很多,对经济条件一般的家庭来说,是较大的负担。 魏文苍的嘴角勾起一抹牵强而自嘲的弧度,他努力想象着大学的生活,以他内敛的性格,恐怕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吧?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他习惯了啊,初中习惯了被人欺负与辱骂,高中习惯了被人无视与忽略,大学……呵呵呵,鬼晓得。 有时候他也耀眼过,发过七八篇颇具思想的文章,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依旧没人关心他,把他当作是魔鬼一样排斥。 魏文苍攥起书桌上的黑色水笔,撑起疲惫的眼皮,在笔记本中写道: 我不需要夸奖,唯独有嘲笑和讥讽就够了。 疯子就得有疯子的模样,傻瓜就得有傻瓜的形象,白痴就得有白痴的觉悟。 阴暗永远见不到光,光明永远窥不到暗。 这里是光明者的天下,这里是开朗者的天下。 思想者凝成雕塑,忧郁者负上刀痕。 我只知道,批判者不需要慷慨演讲史诗,只需要提笔挥洒神话。 他常常想,或许是自己太孤僻了,老是沉浸在个人世界里,内向的女生可以有闺密,内向的男生呢?难道他不渴望朋友吗? 他是有过朋友,每一个肯和他做朋友的人他都将他们放在心里感激,可他们呢?找到新的忘了旧的。他们嘻嘻哈哈跟新朋友闹腾时,只有魏文苍蹲在角落里舔舐着伤口,孤独的瞳孔里淌着不甘的眼泪,低沉呜咽。 他从来都是被抛弃的一方,他想方设法想联系他们,祈求他们能够在意自己,哪怕有一句简单的问候也好,然连这都变成了奢望――不是杳无音讯,便是冷淡敷衍。 即便是置身于黑暗中的人也总渴望有一天能够光芒万丈,他就倘如一颗被黑泥裹住的钻石。可是,有些人发现,自己只是一块石头,就算冲破黑泥,也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于是,他们只好拼命地寻找周围的石头,能够把自己高高地堆砌起来,站在高处,可这又如何呢?人们是注意到了你,却并不意味着你能与他们玩耍,你想要呼喊,可你是石头,所以你喊不出话,你奋力地想要挣扎,结果从乱石堆上滚了下来。 这时候,你终于痛了,抽搐着把眼泪缩进去,不再动弹,只求自己可以静静地蹲在角落里窥视。你的外表虽然没有受伤,你的内心却早已如石头般冰冷。 这是魏文苍的座右铭。 要是她在就好了。 魏文苍的脑海逐渐浮现出一张动人的笑靥。 颜姝慧,是他在高中认识的女孩,她是他初恋,两人却仅仅维持在普通朋友的关系。 他第一次和她在QQ上聊天时,他很激动,很紧张。 她漂亮,活泼,开朗,像一束柔和的光芒,时刻闪着温暖的电流,刺激着魏文苍的心扉。 魏文苍不擅长袒露的表白,但他向她做过多次隐晦的暗示。 颜姝慧察觉了他的心意,安慰他说,嗯,我们可以做朋友。 结果魏文苍真把她当作了朋友,他就是这么老实,这么傻瓜,不去沾染,不去尝试跨越一步。 无数次梦境,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而魏文苍只是个不高不白的路人甲。 幸运地,有几次路人甲也充当过女神的同学,最终,不是黯然神伤,就是以梦里笑,醒来却是悲的结局收尾。 颜姝慧喜欢趋向于活泼八卦一类的问题,例如:你觉得男生涂指甲油娘吗? 魏文苍想了想,认真回答:那要看是什么颜色了,如果是红色黄色一类的,应该算娘吧,我认为有部分男生涂指甲油也不是不能理解,主要是心理问题在作怪。 颜姝慧顿了好长时间才回复,她说,我是想让你直接说一个字,娘,然后我再答应:哎,儿子,真乖。 魏文苍愣了会儿,皱皱眉,说,我觉得这游戏不好玩,叫娘都把你叫老了。 颜姝慧立刻发了个擦汗的表情,她表示投降。 魏文苍聊的话题通常都趋向严肃,例如:朋友可以追朋友吗? 颜姝慧这么回答他:那样,朋友便不是朋友了。 魏文苍没有敢继续追问,他猜她的言外之意是你我干脆绝交的好。 其实他想说,如果我哪天喜欢上你,万一你有了对象,那我岂不是很惨?事实是――他已经喜欢上了她,而她,也已经有了看上的对象。 魏文苍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可他就是很难过,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难过到心隐隐地开始绞痛,难过到想掉泪。 那一刻,魏文苍觉得全世界都欺骗了自己。 汪洋般深邃而浩瀚的痛苦缩成一段沉重的细流,它就像**喷水一样,忽然从泪腺排出一小部分,又骤然同退潮似的降回去,接着在心脏与肠胃间反复穿梭,回荡,汹涌。这种痛,痛彻灵魂,好比凌迟一般刻苦。 这样的他,喜欢静静地待在一个地方,一个没有喧闹,没有嘈杂的地方,就只有他一个人,看着那一片枯朽的黑木林,看着那一片萎缩失去色彩的叶子随风飘落,听着它堕地的声音,轻得像是梦里百米外颜姝慧的呓语。 一张张笑脸扭曲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是莫大的讥讽——任何人都仿佛是他毕生的仇敌。 如今,她不在了,她完全断绝了和他的联系。 他记得她向他保证过,不会删他的,瞧,他果然傻乎乎地信了。 “WC,你是个好人。”颜姝慧曾这么夸魏文苍。 至于这WC……是他在高中的绰号,头一次听见室友对他取WC绰号的时候,他心情抑郁了老半天。开始他们叫他WC,他都没有反应,只当作WC不是自己,可后来,等到全班人都这么叫他,他还是被迫默认了这个侮辱性的称呼。 嗯没关系,起码WC比初中时候的外星人和alie 好听。 颜姝慧不同于其他人,当魏文苍向她说明他不喜欢WC这个绰号后,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改称魏文苍为奋青。 但现在的魏文苍,已经可怜到只有他留恋别人别人不留恋他的资格了。他就像是个古代被皇帝打入冷宫的贱婢,除了向命运伏跪磕头,自怨自艾之外别无他法。 平行宇宙。 心情惆怅的魏文苍忽然想到了一个他在某本科学杂志上看到的词语。 所谓平行宇宙,是指从某宇宙中分离出来,与原宇宙平行存在着的既相似又不同的其他宇宙。 他想象着,也许那个宇宙中,有着同样一个地球,有着同样一个叫做中国的国度,或许那儿的人口比这里少,计划生育不像这里在2000年就开放生二胎了,可能是延缓到2015年,16年。 或许那儿有着被称作同样是浙江省的省份,但很可能,不存在绥远市,但他同样存在,他就存在于那个不叫绥远市的绥远市里,跟他同样在冥想。 魏文苍用双手拨弄着头发,大量的头皮屑剥落下来,在台灯下化作溃散的飞蛾。他并不是想去那个平行宇宙,他只是想看看,看看那个他,是不是也同自己的存在一样……糟糕。 ------------ 第三话 开学(3) 第一缕阳光射进王晓天卧室的窗口的时候,清脆的鸟啼肆无忌惮地响起,声音在最高的枝头处跳跃,起伏,宣唱着清晨的来临。 王晓天抱着枕头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折腾半天,甚至把脑袋闷进了棉被里。 又是这些鸟,果然又是这些在他家后花园的竹林上安窝的鸟!叽叽喳喳,喳喳叽叽,特么跟开聚会一样,吵死了! 王晓天觉得自己成了条待捕的大虫子,竹林的鸟儿们发现了他,正兴奋地讨论着如何瓜分的问题,连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蜷缩在床上的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叼我走吧带我走让我吃掉你们啊呜!”忍无可忍的王晓天掀起被子大叫。 看来懒觉是睡不成了。睡意全无的王晓天郁闷地瞥了眼床头柜的闹钟。 现在是早晨7点36分,一般这时候,妈妈肯定用高压锅煮好了红枣粥或是用电饭煲热好了昨天的饭菜。如果她懒得煮,便是去街上买几个包子,弄完这些,她要么是回去重新睡觉,要么在楼下刷着微信。爸爸爬起来喝完粥或者随便吃口饭或者干脆不吃,然后再匆匆开着轿车去公司上班。 而爷爷奶奶,他们高高兴兴地随着二姑婆去泰国游玩了,要回家的话起码得过十来天。 噢,他还有个不爱睡懒觉的妹妹,她读高二了,身高1米68,即将成年,却还调皮得跟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似的,最喜欢捉弄的人是王晓天。 她继承了妈妈的美人基因,古灵精怪,智商也不低,比起王晓天来要高出一大截。几乎每次和外人论起自家的儿女,他的妈妈都会感叹儿子和女儿的智商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王晓天很想说,我能怎么办呢?有你这样的老妈我也很无奈啊!哥哥捉弄妹妹是欺负,妹妹捉弄哥哥就成了亲密,有这样的妹妹,我也很无奈啊!怎么每一项战斗数据都比哥哥强?不如我认你做我姐姐行不行? 最后王晓天得出结论:我可能是个假哥哥,拥有了一个真妹妹。 王晓天慢吞吞穿好一件红色带帽夹克,套上黑休闲裤、白袜,下床拖起一双蓝色的塑料拖,从床头柜拿起关机状态的vivo x7手机放入裤兜。 他挠挠脸,打了个喷嚏,感觉皮肤痒痒的,一大早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彩笔味。 王晓天忽然想起不久前好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舔过他的脸,那种感觉很舒服,由于他睡得太死,所以醒不过来,他还以为是做梦产生的错觉。 等一等,遗忘掉了一件事,今天星期一,星期一…… 是星期一! 王晓天呆了呆,他神经质地跳了起来,飞快地冲进卫生间,开灯,照着明晃晃的镜子贴脸靠近,仔细一瞧。 十秒后,一句足以震塌天花板的怒吼带着无穷的羞辱感扯着长长的歇斯底里的音调从王晓天喉咙里发出。 “王――晓――曦!!!” 是的,王晓天遗忘了一件超级超级超级重要的事,如果说世界上有种无孔不入的恐怖生物能让他彻底陷入发疯状态,那就是他的妹妹,王晓曦。 周一清晨5点30至6点30是王晓曦捉弄他的高峰期,爱睡懒觉的王晓天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中招。 为此,他还专门制定了“千防万防家妹难防现场擒拿王晓曦”的abc方案,可惜……全以失败无果告终。 怪只怪王晓曦太狡猾,她每次成功作案总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等王晓天放松警惕,进入睡梦,她就突然袭击,杀王晓天措手不及。 王晓天恨恨地瞪着脸颊上画的那两坨栩栩如生的红粉猪头,猪头咧嘴笑着,仿佛是在无声嘲笑他的无能。 王晓天沉默不语,满目阴郁,他扳开自来水开关,垂下头,掬起一捧凉水,使劲拍打揉搓着左右脸颊,心底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浓浓的颓丧挫败感。 “晓天,大清早的,瞎嚷嚷什么?晓曦早上学去了!还不快来吃早饭?”黄晗,王晓天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听她圆润的嗓音,应该保养得不错。 “哦,知道了。”王晓天不痛快地应着,匆忙刷了遍牙,“蹬蹬蹬”下了楼。 黄晗站在洗碗池前擦着瓷碗,哼唱着歌。她穿着一双白色的休闲鞋,搭配一身以淡黄色为底、周边用鲜艳花朵点缀的旗袍,头顶束着卷起的马尾,身姿窈窕,从背影看去哪里像是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简直是一名还未脱离青年期的活力少女。 王晓天垂头丧气地坐在凳子上,他盯着木桌上热气腾腾、红枣煮得烂熟的这碗白里透红的粥,执起筷子,犹豫了一会儿,偷偷望了眼黄晗,又放下,端起粥,蹑手蹑脚地准备出门。 “晓天,你鬼鬼祟祟端着粥是想去哪儿啊?”黄晗转过身,清丽的瓜子脸上洋溢着动人的笑意。 “哦,我是觉得里面太热了,外面吃凉快些。”王晓天头皮一麻,他妈妈如果露出这种表情通常代表着两种含义:1、极其危险的信号预警2、老娘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按科学角度来讲,暴风雨的前兆一般都是平静的,而黄晗不同,她的暴风雨不仅平静,还给予人灿烂如阳光般的安慰,然后再突然变脸,发动机关炮连环攻势,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这种感觉就像是医院的护士姐姐在给宝宝注射前的酒精棉签的温柔抚摸,紧接着便是一记毫不留情的屁股针,宝宝嚎啕大哭,护士优雅微笑。 天呐,不敢往下想了,惨无人道,惨绝人寰啊有没有! 还好,王晓天不是普通的宝宝,他起码是一个经受了护士百般蹂躏,已经颇具实战经验的超级宝宝,然而——还是改变不了他是个宝宝的事实。 “太热了?”黄晗挑挑眉,“这个理由不怎么充分哦,你筷子都没拿,是准备直接喝着吃吗?” “对对对,就是这样,老妈你太聪明了,真棒!”王晓天竖起大拇指干笑着,作战方案一,尽量不要忤逆护士姐姐的意思,作战方案二,要予以赞美和夸奖,这可以短暂分散护士姐姐的注意力,间接消除她的不满。 “老妈老妈,你是不是当我老糊涂了?出厨房防盗门右转三步的大垃圾桶和出自家金属门对面街上直行十五步的垃圾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选择一样倒在那里吗?”黄晗露出一副“你别以为可以轻易蒙混过关”的神情。 作战失败,王晓天像是株被雨淋湿的树苗一样耸拉着脑袋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他端起碗,没有动用筷子,而是勉强往嘴边送了一小口粥,艰难地吞咽下去,脸上痛苦的表情宛如一个坐在马桶上的便秘患者。 “妈,我真没胃口。”王晓天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黄晗的脸色,根据经验,他能判断,今天他妈妈的心情似乎不错,因为先前他隐隐听到了哼歌的声音。 黄晗满面春风地旋过身去,脸上果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颜色:“冰箱里有开胃的榨菜包,你自己往粥里倒点,晓曦几口就吃完了,你都成年了,胃口比你妹妹还差,以后说出去多难听。” “都有甜的红枣了,还放咸的榨菜……”王晓天扶着额头,随口把一颗枣核吐在桌子上,内心塞满了无语:这种稀奇古怪的搭配恐怕只有他妹妹才会吃得津津有味。 “妈,你今天是不是要到外面干什么事情,穿这么讲究?” “嗯,妈中午要去参加同学会。” “什么时候的同学?” “高中的。” “在哪里?”王晓天轻轻地踮起脚尖,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完美融合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到了厨房门口。 “金麦迪KTV。” “哦,这家KTV我不认识,所以我很感兴趣,妈你能介绍一下怎么去吗?有几种方法和路线呢?”王晓天甩下一个分类讨论问题,趁着黄晗蹙眉分神的工夫,溜进了客厅。 呼,终于逃脱了护士姐姐的魔爪。王晓天庆幸地想着,一手抓起倒在沙发上的耐克运动双肩背包,拉开中间的链子,里面是一份通知书、几张连带通知书寄来的附件、一个装有建行银行卡和身份证的皮夹、一条vivo x7专用的充电线配一副耳机。 学费已经通过网上支付完毕,剩下的…… 王晓天又拉开背包前面的链子,探手进去,他摸到了一个容量32GB的U盘、八九枚硬币、几只黑墨水笔、一本团员证件、一袋装有一寸及两寸的照片。 好在他早有先见之明,一切都万事俱备。确认无误后,王晓天便放心大胆地背上了书包。 “萍溪南路直行,大概几百米左转之后到达平原中路,看到红绿灯……这些记不住你可以查百度地图,坐公交需要转车,打的过去也行。”黄晗顿了顿,“晓天,虽然你成年了,但KTV还是少去好,学习为主,你妹妹晓曦她……” 她不经意地扭头,却发现后面的凳子空荡荡的,木桌上那碗架着双干燥筷子的红枣粥凉得仅剩下三缕热气还在苟延残喘,逼近碗口的海平面几乎没有降低,唯有一颗横躺着的枣核能够证明这碗粥被人吃过。 “晓天?” 黄晗怔了怔,停下洗碗的活,来到木桌旁,随手从桌上的餐巾纸盒中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扔进脚下不远处的塑料垃圾桶。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径直走到一个凳子前,打开放在上面的那只准备携带出去红色单肩包,掏出里面震动的苹果手机,划开锁屏,用食指点击那条刚跳出的微信提示。 顿时,一则消息映入眼帘: 妈,我去学院报到咯,不用送了,哦,那碗红枣粥既然妹妹那么爱吃,我想我这个做哥哥的必须得有牺牲的觉悟,所以就留给她当夜宵吧。 后面连着是两个颇具浓浓欠扁意味的抠鼻表情。 这兔崽子。 黄晗慢慢攥紧了手机,所有好心情都排山倒海似的清扫一空,她深深地吸气,胸肺一点点膨胀,仿佛在极力酝酿着一股滔天汹涌的怒火。 毋庸置疑,这股怒火若得不到充分的释放,怕是足以撑裂她的整件旗袍。 “王——” “晓——” “天!!!” ------------ 第四话 开学(4) 王晓天背着书包在偶尔有车辆来往的街道上靠右慢跑,出门前,他换上了一双黑白的阿迪达斯运动鞋,由于书包的分量不重,肩膀与背带间更是紧密贴合,所以跑起步来也显得格外轻盈。 他选择不骑自行车的原因很简单,第一,暑假许久没锻炼了,正好借助跑步锻炼一会儿,第二,时间仓促,他不想听见他妈妈的河东狮吼。 街道两边是一排排人工种植的绿色行道树,后方基本都是三、四层楼的居民住宅,五十米后,往右转个弯,跑出他家所在的“景秀恬院”小区,周围的建筑物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引人注目的高楼大厦,应有尽有的杂货店,经常受中小学生光顾的书店,二十四小时通宵的营业网吧,可供情侣谈情说爱的浪漫厅,令人垂涎三尺的蛋糕小吃店……一个个犹如雨后春笋,争先恐后地冒出。 早餐只喝了口粥暖胃的王晓天老远就闻到了一股从蒸笼中溢出来的香味,他觉得肚子有些饥肠辘辘,于是停下步伐,在半路的一家“狗不理”包子铺用硬币买了两个不同馅料的包子和一袋祖名豆奶。 在他看来,一碗甜腻腻的粥完全不及两个便宜包子加一袋豆奶美味。 经过十字街,穿过人行横道,向着右前方遥望百米,就可以清晰见到“西康天堂鸟学院”这七个高耸的大字。 天堂鸟,意蕴着祥和与美好,其外形仅是一只欲展翅飞翔的白鸽,不过在那昂起的头颅上增添一圈象征所谓天使的圣洁光环后,它就被称作天堂鸟。 8点15分,临近校门口,设立“5”公里限速标志牌的马路边缘陆续有接送的轿车驶入。 车门打开,父母们从后备箱拉出行李,拎着大包小包,面色之中略显长途奔波的疲惫,一副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学生们背着书包,大部分精神饱满,如果有见到精神萎靡,眼袋红肿的,无须问,那绝逼是假期间通宵疯打电子游戏的“修仙者”。 贴有天堂鸟装饰图案的自动伸缩门以敞开的姿态迎接新生。 保安室里的保安全体出动,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维持秩序的同时,也在有条不紊地指挥家长车辆的停放工作。这些人都是新面孔,想来当年那位也应该过了退休的年龄,见不到了。 进入校门,肩上披着绶带的迎新人员微笑着上前,询问王晓天的所属的院系班级,热情地为他引路,还递给他几张五颜六色的宣传介绍单。 王晓天连声道谢,四周的景物十分新鲜,让他目不暇接。 花岗岩路面两旁搭建着贴满海报的蓝色凉棚,里面坐着帅气学长与漂亮学姐及工作人员,他们正在积极为新生办理电脑宽带及手机的流量包月。 一路延伸过去,路线岔开两条,往左拐,绕过粼粼湖泊,王晓天跟着引路的同学走到2号教学楼下方架空层,来到16级财务管理2班的班级报到处。 通过天堂鸟官网查询,他了解到自己的班级是16财管2班。 负责给16财管2班新生签到的是一名相貌不俗,身高1米65左右的女生,她的上半身穿一件清爽的白短袖,下半身是一条蓝色九分裤和一双休闲鞋。 看到王晓天过来,她立刻从学生椅上站起,拍着课桌上的一张签到表:“你好,帅哥,是16财管2班的吧?我叫程娇,麻烦你在这里打个勾,顺便再加一下上面写的班级QQ群。” “哦,好。”王晓天笑了笑,执起桌上的水笔,找到表内自己的名字,在上面打了个勾,再从裤兜掏出vivo x7,搜索QQ群号,申请加入。 “我们的教室是在2202,你叫王晓天是吧?网上的学费住宿费交了吗?”程娇扫了眼签到表的名字,从课桌的一堆学生卡中找出王晓天那块,递给他,“保管好,里面有100块,学校里的任意消费都要用到它,后续充值方式其他注意事项我们在QQ群会提。” “噢,我不住校,学费是交了。”王晓天接过学生卡,解释道,“我家离学校很近。” “那你去跟辅导员说一下吧。”程娇满是惊羡地看着他,接着从一个塑料盒中抽出一张印满联系方式的小卡片,“这里有她和班主任的电话。” …… 办理完通校手续,王晓天如释重负,走出辅导员32K1办公室时还神采飞扬地与辅导员挥手道别。 他本以为这种手续会很麻烦,谁知去辅导员办公室填了张申请表,写明家庭住址一系列信息交上去后,玩手机等了不过一小时,上面便立马同意了下来,连家长签字什么的流程都省了,简直是奇迹。 教学楼的教室、办公室一般用四个阿拉伯数字代表具体的方位,首位数表示幢号,第二位表示层数,三四位则是单纯的序号。 例如,2301就表示2号楼3楼的01教室。在弄明白这个之前,王晓天可费了不少力气找寻辅导员的办公室。 “不是说天堂鸟很严格的嘛,看来还好啊,思想也不是这么迂腐。”王晓天嘀咕一声,在附近闲得瞎转悠。 虽然不住校,但晚自修还是要上的,同时,班级也会举办一次同学见面会,对此,王晓天是抱着万分的期待,因为他看贴吧里的学长说,这个专业是有许多美女的。 如果说高中是恋爱的坟墓禁区,那么大学便是恋爱的自由天堂。 王晓天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光凭他的“性格开朗,颜值爆表,身高1米83”这三项来说,百分百符合大多数女生心目中理想的白马王子形象。再加上班里阴盛阳衰——女生们会不会为了争抢他这个男朋友而头破血流呢?想到这里,王晓天桀桀怪笑起来,他狠狠甩了甩额角的斜刘海,张开双臂,眉飞色舞。 美少女们,让我来拯救你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哎,你瞧,那人靠在墙角朝着窗外傻笑个不停,动作还这么奇怪,是不是神经病啊?” “嘘,我看像,快走,别吵到他。” 路过走廊的两名女生有说有笑,当一听到王晓天那意味不明的笑声,再看其手势,她们便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偷窥女生的变态狂,居然直接吓得牵起了手,蹿上了三楼。 “靠,我有这么可怕吗?那是你们没瞅见本帅哥的正脸。”王晓天略感不爽地扭头,他实在是恨自己长了双灵敏的狗耳朵。 两名女生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我特么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被女生鄙视了。王晓天瘪着嘴,刚有些小郁闷,眼睛却倏地眯成一条缝,迸射出琥珀般的精光。 不远楼梯口处走上来一位女孩,她身穿淡雅连衣粉裙,腰束丝带,头戴一顶大花饰粉网纱帽,手挂单肩包,步履姗姗,长发如瀑,身姿绰约,宛如谪仙女下凡。 美女美女美女啊……还是校花级别的美女!王晓天内心在嘶嚎,尽管她背朝着自己,可他依旧能够嗅到那股飘来的沁人心脾的幽香。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王晓天兴奋地吹起欢快的口哨,他的脚底仿佛装上了弹簧,几乎是跳着蹦过去的。 “嗨,学姐,请问2202教室怎么走?”趁着女孩没有发觉,王晓天试图从她背后搭讪。 此时,他的心跳速率达到了每分钟160次,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刺激。 他敢打赌,即便是大学,在校园里能穿得这么活泼大胆的,十有八九是学姐无疑,指不定是有多少男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了。假如——她还没男朋友的话,王晓天有信心抢在他们之前将她拿下。 女孩微微一愣,先前她的确是听到了口哨声,只是没想到吹口哨的人会径直朝自己蹦过来。她无奈地抬过侧脸,心想,真是如狼似虎的九月啊!从校门口到宿舍楼,再从宿舍楼到教学楼的这段路途就应付了三只,现在教学楼里面又遇见一只,唉,这天堂鸟果然养了一群饥渴难耐的单身汪,穿裙子是我这辈子所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 刹那间,四目相对。 王晓天绽放到一半的灿烂笑容蓦地僵硬了,他目瞪狗呆,不,确切地说是用“喝了忘情水似的凝固”来比喻更为恰当。 过山车千辛万苦到达了轨道的最高点,即将进行最后一轮的冲刺时—— 突然,“噼啪”一声。 断电了。 “是你!!” 王晓天与女孩异口同声地喊。 ------------ 第五话 欺骗(1) 上午十点零八分,邵山北站。 魏文苍背着书包,推门钻出父亲的“大众POLO”轿车。 轿车后备箱弹开,他快步走到轿车后方,吃力地提起一只偌大而沉重的黑色行李箱,将它放回地面。 手拉着行李箱离开车道,双脚踏进大理石铺盖的北站区域,魏文苍转过头,静静地听着父亲临走前在关于乘坐高铁方面的絮叨。 他没有吭声,始终保持着沉默,一动不动,仿佛是个驻扎在土壤中的无生命的枯树桩。 手机铃《甜蜜蜜》悠然响起,父亲接了个电话,交谈过程中,他的脸色由轻松渐变为凝重,似乎有什么急事,只来得及对魏文苍匆匆说了句“注意安全”,两者间脆弱的联系便就此切断。 短暂的离别,恰如一场冷色调电影画面悄无声息的切换,清淡得像是盏凉了多时的白开水。 魏文苍没有做什么普通家庭的儿子那招牌式的挥手动作,更没有像普通家庭的女儿那般投入父亲怀里对他百般撒娇说一大堆眷恋不舍的软话。 父亲早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他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大众POLO”轿车的四扇车窗像是刀片一样徐徐闭合,四个车轮如同老牛拉磨,缓缓地开始旋转。 魏文苍拉长视线,目送父亲的轿车随着前方的车流从直行车道迅捷地驶出,表情木讷。 他依旧没有用任何的言语告别。 他的父亲是名成功人士,现如今是一家中型印染企业的副经理。他的母亲应聘了一所学校的清洁工,在这之前,她是名成功的家庭主妇。 而从前,父亲与母亲只是一个小商店里的老板和老板娘,生意冷冷清清,欠了一屁股的负债,不仅如此,他们还整天因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魏文苍上幼儿园那段日子,他就从老师手里接到过父亲打来的电话。 “文苍,爸爸要和你妈妈离婚了,你跟谁?”父亲的口音有些沉重,呼哧喘气,听起来喝醉了酒。 那时,懵懂的魏文苍已经大致能够理解“离婚”一词的含义了,他觉得身上的什么东西似沙漏一样忽然漏空了,那样东西化作一群斑斓的蝴蝶,四散开来,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高得令他恐惧,远得令他害怕。 魏文苍强忍着眼泪,那五六秒钟的犹豫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他想,既然是父亲先打来的电话,自然不敢让他失望,于是,他说,跟爸爸吧。 一阵可怕的沉默后,父亲欣慰地安抚了魏文苍几句,挂断了电话。 究竟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魏文苍的这句话,决定了父亲最后的去留。因为这一瞬的感动,他父亲放弃了离婚的想法,与他的母亲继续生活,直到现在。 但仿佛是天生八字不合,他们之间的争吵依然没有消停的意思,一周一小吵,一月一大吵几乎成了两人必然的规律。 随着年龄的增长,魏文苍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内敛和敏感,父母吵架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去劝,只敢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一边流泪一边疯狂地踹着棉被呜咽。 父亲是个很好的男人,家里损坏的电器都是他修好的,他历经人生坎坷,积攒了丰富的经验,年轻的时候几乎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什么屈辱都受过。 一句话概括便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能进能退能软能硬能上能下! 母亲其实也不坏,做菜洗衣服洗碗拖地等都由她负责,可就是说起狠话来很难让人听得进去,争强好胜,一吵起架就爱和父亲讲的道理硬犟到底——父亲甚至因此患上了轻微的精神疾病,住院切除了左肺,可他从不抽烟…… 如果父母的吵架是导致魏文苍内敛自闭的间接因素,那么长年累月的校园霸凌便是罪魁祸首。 从幼儿园起,魏文苍就常常是被男女生欺负捉弄的对象。 他有先天色弱,辨不清体检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案,医生每次换卡片以手指示意的地方他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然后医生不耐烦了,直接在他体检表上写了“色盲”两个潦草的大字。 七岁的一场脖颈的肿瘤切除手术,让他患上了针血恐惧症,一到体检抽血的时候他的头就犯眩晕,双目白茫茫一片,听觉受堵,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活脱脱一具行尸走肉。 这两项缺点全是同学们挖苦他的理由,他们觉得这很有趣,没什么比讥笑缺陷者更有优越感的了。 在他们眼里,魏文苍是一个五官齐全的异类,没什么比讥讽内敛者更有成就感的了,在他们心中,魏文苍是一只披着狼皮还融不进狼群的笨羊。 不过,比起魏文苍初中受过的那些实质性的历历在目的欺凌—— 出操时,他们推他撞上前面的女同学。 体育课整队时,他们扒他校裤,害他时不时要绷紧神经警惕。 下课方便时,他们尾随他去厕所偷窥,再用污言秽语将他私密部位的模样生动描述一番,告诉给全班人听。 午饭轮到他擦桌时,他们把吃剩下的饭菜尽数倾倒在桌上。 放学出校门时,他们在路上拦截他的自行车,拿他书包,大眼瞪小眼,干耗着,偏不给他骑行半米…… 这些虚妄的鸟言狗语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三年,不论他到哪儿他们都阴魂不散地跟到哪儿。 那三年,他不止一次在心底涌起满腔暴怒的热血,不止一次在脑海想象过带刀砍人的场面。 可惜,他依然咬牙克制住了,理智不甘地占据了上风。他曾试图求助老师与家长,然而事后却引来了他们更加疯狂的报复。 魏文苍也不理解自己是怎么忍气吞声撑过那整整三年的,莫非是幼儿园到小学的过渡时期给他铺垫了足够受欺凌的忍耐本钱? 他们成绩优秀,打架也在行,在班级有着不小的能量,魏文苍样样斗不过他们,更何况他安分守己,不愿掺合任何事,到最后,他只能被迫屈辱成为一个不懂拼死反抗,单懂蜷缩挨打的弱者。 现在是车潮高峰期。 嘈杂响亮的喇叭声顷刻压过了车辆的来往声,暖风吹拂,微状颗粒物驾驭着风流肆无忌惮地冲破睫毛的阻碍,刺入某人呆滞的瞳孔。 魏文苍摘下金属框架的银白眼镜,揉揉湿润的眼,他从牛仔裤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巾,往镜片上哈了口气,擦拭几下,再戴上,自嘲一笑,然后拉着行李箱走向高铁站的北门售票厅。 五台自助售票机面前人满为患,魏文苍心底一沉,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为了加快速度赶上人流量稀少的时间段,他特意牺牲午饭时间进行网上订票——结果还是这样子? 无奈,魏文苍只好默默选了一列人数相对其余四列稍少的队伍等候,售票地点其实不止一处,但他也懒得调动了。 魏文苍想着这伙人是不是准备在高铁路途上买盒饭吃,恍惚间,他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偌大的售票厅,左侧一边挤满死气沉沉的旅客,右侧另一边空空荡荡的,那儿摆放的三台自助售票机均处于黑屏状态,再往右,竟见不到人工售票服务的窗口。 他不是第一次来高铁售票厅,按常理来说,售票厅应该是会开设这么一个窗口的。 “怎么这么安静?”魏文苍嘟哝。 煎熬了十几分钟,高铁票一打印完毕,魏文苍便拉着行李箱迅速挤出队伍,出于心理作用,他一刻都不想在这古怪的地方逗留。 人群挤作一团翻滚的波涛疯一样从门口涌进来,恰巧撞在魏文苍出去的这一刻。 魏文苍在人群揉成的波涛中艰难穿梭,不经意地,他以余光隐约瞥见这些人的脸上好似结了层寒霜,散着生人勿近的阴气,嘴角更以一种别扭的弧度勾着冰点般的诡异笑容。 “等一下,这位小兄弟!” 迈出售票厅二十余步,魏文苍好像听到谁在呼唤自己,他不由打了个寒噤,悚然转过身,看到一名栉风沐雨、穿着简朴行装、面善的阿姨在左右张望着什么。 “那个,刚刚……是你在叫我吗?”魏文苍松弛神经,上前三步,心想总算遇到个正常人了。 “嗯,啊,是这样的,阿姨从外地匆忙过来想乘高铁回家,但身上的零钱花光了,现在急需五十元钱买票,你看能不能先借我,等我回家会立马还双倍给你。”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恳求且充满着真诚。 “这样啊——”魏文苍的脑海顿时闪过无数个念头。 要不要拒绝?不行,这样做良心难安,会睡不好觉。可万一她是骗子呢?不对,这里是高铁站,人流量这么大,还有警察,骗子应该没这么大胆吧?何况她还是名女性,这种眼神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魏文苍卸下书包,拉开书包拉链,从一只装有纸币与硬币的黑眼镜盒中捏了张五十元钱。 他选择相信,是因为他认为社会人与人之间需要最基本的信任,当陌生人遇到困难需要帮助时,旁人若能做到毫不犹豫、倾尽全力地帮助对方,这样的社会,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美好社会。 如果没人肯这么义无反顾去做,中国的传统道德将在原地停滞不前,无法发扬光大,这个社会也将永远到不了所谓的理想境界。 阿姨接过纸币,瞄了眼魏文苍放入书包的眼镜盒,连连道谢:“谢谢,万分感谢,刚刚我漏提了,我还有个妹妹,她同样需要一张高铁票。” “啊?什么?”背起书包要走的魏文苍微微一怔。 “我是说,我还有个妹妹,她同样需要一张高铁票。” 听懂了阿姨的意思,魏文苍略作迟疑,再次卸下书包,将黑眼镜盒剩下的最后一张五十元面值的人民币取出,在她面前摇了摇,确认道,“要再给你五十吗?” “是的,谢谢你了小兄弟。”阿姨攥住纸币,眉梢难盖喜悦,笑容可掬地说。 魏文苍象征性地点点头,转身就要走,不丝毫拖泥带水。 他想起初中曾专门举办过一次地震的灾区捐款,班级同学都是几个硬币或五块十块地捐,全班唯他一人傻乎乎地捐了一百元钱。 放学前,班主任叫他到办公室好奇地询问了一下,他回答说捐一百元是他自己的决定,钱是问父母拿的,聊了几句不投机的话,他就被数学老师严厉叫去订正数学作业。 后来这件事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没人知道魏文苍当时的内心经过怎样的挣扎。 他平时用钱很节俭,唯有帮助别人时才会额外大度,一百元白白拿出去,说不心疼是假的。 除了高中每周必充的饭卡,他到高中毕业都没舍得用出过一百元,但却偏偏轻易地从那次初中捐款里付出,不求丝毫的回报。 做好事都是像这样平平淡淡的么?平淡得那么不甘心,那么不痛快……他忘了,他不是慈善家,不是伟人,更不是救世主,只是个普通学生,只是个家庭条件在富裕者眼里一般,学习成绩在老师眼里的中等偏下生而已啊! “哎,留一下电话吧,这样我好事后转账给你。”阿姨招了招手。 魏文苍停下脚,一拍脑袋,想:自己真是昏头了,电话都没留,幸亏阿姨提醒,否则一百元钱就打水漂了。 …… 电梯升顶,魏文苍按车票指示的位置走到3车站台处,在黄线外安静等待。 须臾,铁轨剧烈震动,G7543次“希望号”列车犹如一条披着装甲的蛟龙,蛮横闯入众人的视网膜,在嘶长的风笛音里渐渐中止它的远征。 一扇扇车厢舱门整齐向右挪开,蓄势待发、来自全国各地的旅客鱼贯拥出。 对号入座,愉悦的广播启动词响起,听高铁匀速行进的声音,魏文苍望着车窗外飞速移动的景物,眼底的景物也在飞速地闪动。 他忽如有种错觉,自己正坐在一架穿梭光阴的时空机器里,世间的万物都齐刷刷地化作一束束缤纷的光,急速离他远去,包括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统统消匿成飘荡的烟灰。 这是一趟载满希望的未知旅途,但魏文苍的心情却温暖而惬意。 帮助人的感觉,真好。 ------------ 第六话 欺骗(2) 萍溪的地理位置临近东海,如果从绥远市开轿车过来,必须经过一座跨海大桥――这座跨海大桥长达35.5千米,每隔一千米距离便能听到报警样的提示音并可同时见到一个闪着红光的警戒灯,它们的作用是防止司机驾驶疲劳以减免交通事故的发生。 也许就是因为临海的缘故,天堂鸟这里的风格外地大,然而这风不像海风,反有妖风的嫌疑,原因就是王晓天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他从没经历过什么海风的摧残。 不过到了天堂鸟之后,王晓天才算是真正领略到了八级“寒雨风”的威力。 黄昏时分,气温骤降,风呜呜地吹,大学生们打着花花绿绿的伞,缩着脑袋在路上步履维艰,雨珠噼啪落在移动的伞面上,碎成弹跃水花。 有力气小点的女生,一不小心伞被风吹歪了,她们的身上便哗啦湿了一片,高分贝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啊!” 王晓天左手握住塑料伞把,在右肩扛稳,右手与叠在胸前的左臂交叉抱成球状,双腿肌肉紧绷,连带小跑,浑身哆嗦着抵抗“寒雨风”的侵袭,混合女生们的高嗓音哇哇怪嚎。 他很后悔出门没有带足装备,倘若脱掉红帽夹克,他就只剩一件可怜的白短袖了。 王晓天的体质不错,他的体育成绩素来满分,这是他学习中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但这并不代表他能脱光衣服适应这种糟糕的天气在操场上裸奔。因为即使不脱光衣服,他也体验到了裸奔的感觉。 前方呼来一阵风潮,王晓天硬着头皮用双手持伞一挡,然而,他的防御只坚持了不到三秒便被强势击溃。 风潮在其伞底螺旋,使之诞生一股无法匹敌的强大力量,伞柄摇曳着偏离,王晓天只觉腕部力道一松,伞把从右手滑溜脱飞出去。 他连忙用左手一拉,右手正试图稳住伞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风从路面往左侧牵斜,接连趔趄下去好几层阶梯。 幸运的是,他及时收拢了伞,稳住重心,不仅没有栽进旁边水位上涨的湖泊里与那两只扑腾的白鹅嬉戏,更以一种极其风骚的虎跃跳回了花岗岩路面,衔接动作流畅且不失华丽。 “我去,这地方太危险了,什么破设计,就不能在湖上方的阶梯外设置一圈围栏么?真特么吓死我了。” “还好本帅哥掌握了游泳技能,可要是不会游泳的人掉下去呢?那不就得劳烦本帅哥去拯救了?如果是美女我乐意奉陪,但如果是丑男的话……”王晓天叹了口气,故作遗憾地说,“抱歉,我,拒绝。” 尽管这种颇具装逼嫌疑的卖弄行径为大众所不耻,然而他仿佛很享受这些男女生投射过来的那一个个近乎痴呆样的饱含“人不要脸无敌啊”意味的诧异眼神,撑开伞,堂而皇之地登上2号教学楼阶梯。 别看王晓天表面淡定自若,其实他的内心简直蛋疼崩溃到可以用“不知所措而颓废虚度的倒霉透顶”来形容! 猜他上午碰见了谁? 曼筱璃!那名在九中向他表白的女生! “你怎么在这?”走廊过道上,王晓天脱口问出。 这个女孩,他还留存着印象。 王晓天不是呆板的人,在曼筱璃向他表白后,他专门凑课间或上放学的空隙暗地打量她,他是不相信她会喜欢自己,可他依旧忍不住想去关注。 曼筱璃隐藏得很深,宛若潺潺溪水中倒映的一棵柳影,无论王晓天怎么变换角度,都无法从溪面上窥清柳树的真容。 而QQ上,忽略系统“我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开始对话吧!”这一句,他与她的对话是一片空白,他不问,她也不答,如果尴尬是树,那么他和她之间便是绿树成荫。 这样日复一日,最终,王晓天耗尽了耐心。 “我?我来报道啊。”曼筱璃眨眨清眸,弯长的睫毛荡漾着净纯无邪的眼波。 “凭你的成绩,你不是应该……” “我高考失利了。”曼筱璃娇笑,满脸的轻松,右掌如花瓣般优雅摊开,平托在王晓天面前,像是先生邀请女士跳舞,“怎么样?我说了我们会见面的哦,你逃不掉的。” “失失失失利?利?”王晓天结巴着重复,傻傻地盯着她,心说我靠,上天啊,你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特么居然让她失利到堪称最低本科线460分的天堂鸟来? 以她平时的成绩,起码得有一门科目的试卷完全空白才有可能做到这种前无古人后不一定有来者的境界吧? “我不信。”王晓天机械地摇头。 “嗯,骗你的,我没失利,但我就是填报了这所学校。”曼筱璃的眸子溢出一抹“你能把老娘怎么样”的狡黠。 “你父母难道同意了?他们就没说什么?”王晓天张着嘴,他已经大致能够想象她的父母在填报志愿时因心肌梗塞血流不畅导致面色铁青的表情了。 “当然,只要我喜欢,他们不会干涉我的决定,相反还会给予支持。” “那你的父母真是英明神武智勇双全哦。”王晓天想送一脸嘲讽的“呵呵”给她,却不知为什么,他忍住了。 “其实——我是跟你来的,我猜到你会来这里。”曼筱璃点着指尖,轻声说,“我喜欢你啊,你不觉得我们的名字很般配吗?” 王晓天一愣,再次听到曼筱璃的表白,他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异样温暖的情绪,但这股情绪很快消失无影,转而化作猴子轮番被人戏弄时醒悟过来所流露的狂躁怒意: 假设她说的是真的,她喜欢他,那为什么在QQ上从不说一句话? 好,暂且当成是出于某种原因她不能说,那么喜欢的证明呢?混进天堂鸟学院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这是哪门子的愚人游戏?挺新颖的啊? 她真以为自己书读得少,所以是个不经头脑随意相信情话的傻不愣登青年? 如果他接受了,她是不是会毫无淑女范地捂起肚子哈哈大笑,然后挥一挥衣袖,留给他一个你做梦的眼神,倨傲地踏出天堂鸟,不带走一片云彩? “够了!”王晓天冷冷地喊,冷冷盯着曼筱璃,冷冷的眼里有柄尖锐的刀锋,“这位学神,请你不要屡屡挑衅学渣的尊严行么?是,我学习是渣,渣到了天堂鸟来,但学渣也有学神不容触碰的底线!” “你不相信我?”曼筱璃愕然,随即像是猜到了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到天堂鸟寻你找乐子的吧?我他妈这么有空,这么无聊透顶吗?” 他吊儿郎当抱起双臂,目光侧移到墙壁上,爱搭不理:哟嗬,还爆粗口?是被我识破恼羞成怒了吧? “我特意到天堂鸟只是为了与你开这种低俗的玩笑?”曼筱璃的俏脸酝出三分煞气,她忽然嗤笑一声,“王晓天,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看来我是高估了你的智商,你的愚蠢让我绝望。” 说罢,她猛从精致的女式单肩包中抓出一件东西,恶狠狠地砸到王晓天的脸上,不管其是否落地,扭头便踏着高跟鞋“噔噔”离去。 “算我施舍你的见面礼!” 王晓天抚摸着脸庞微辣的疼痛,曼筱璃的彪悍举动令他吃惊不小,吃惊到他甚至忘记了之前愤怒的理由。 他觉得现在他和曼筱璃像极了一对闹离婚的夫妻,妻子签完离婚协议书,丢到丈夫的脸上,气冲冲地想要回娘家。 这时候,他应该追上去,从后紧紧抱住妻子的腰,深情地说曾经有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珍惜,我错了,筱璃,原谅我好吗?我爱你一万年。 王晓天一个激灵,趁鸡皮疙瘩未遍及全身,努力甩走脑海的狗血剧情。 他低下头,迟疑着捡起地上那张有些眼熟的红硬质纸,定睛一看,两行隶书字体像烧红的烙铁一样蓦地印进他的眼珠——曼筱璃同学:恭喜你被西康天堂鸟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录取,学制四年,请于2016年9月12日到西康萍溪报到。 见鬼。 王晓天双目瞪得滚圆,当场石化…… ------------ 第七话 欺骗(3) 午饭后,太阳炙热得像只烤炉,光芒在教学楼下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阴影群。 女贞、美国枫香、无惠子、乌柏如站岗的士兵般傲然挺拔,分布校园绿化带四处。 白鹅在湖泊旁种有枣树、垂柳的草坪中理着身后的羽毛,合拢翅膀将行休憩。 王晓天来到2号教学楼的2202教室,扭动插在锁孔的前门钥匙,发现教室空无一人。 他走到前排,找了个座位趴下,想男生这时大概都在寝室跟着新室友谈天说地或是一起开黑打王者、LOL之类热门的游戏,女生则可能是聚在一起从校园的这边吃逛到那边,再到超市或是网上购买一大堆零食衣物水果之类的东西,乐此不疲。 王晓天虽百无聊赖,却不敢溜回家。他母亲的精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王晓曦,说是去KTV,也没明确讲归来时间,到这时间段指不定是在家守株待兔。 这么一想,他索性闭眼,开始思考如何妥善处理关于曼筱璃的情感纠纷问题。 可悲剧的是,他睡着了。 下午四时,风神雨神因不满晴天的统治,一块私通,悄然实现了天气“炎热转凉,凉转阴云”的变化过程。 王晓天从睡梦中醒来,活动胳膊,待发麻的症状减轻,他才从座位支起疲惫的身子,浑浑噩噩晃出教学楼大厅。 劲风凛冽,他情不自禁跺起了脚,触电似的颤抖着清醒过来,风急火燎奔往新乐超市买了把折叠伞,以为万事俱备。 结果,他不仅湿了身,还险些被风潮请进湖里去游泳。 Today is eally dog day!王晓天郁闷地想。 以他高考五十点五分的英语水平,能拽这句一日总评已是殊为不易。 夜幕的一声铃响,大一新生们陆续在各自的班级就位,一间间教室的日光灯白得耀眼,将教学楼周围的黑暗照得透亮。 王晓天仔细数了数班里的人数,他坐在第四组最后一排靠左角落的位置,视野开阔,能把全班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班级共四十四人,加上他有五名男生,三十九名女生。 这个数据他很满意,因为男生比例少,他就等同于少了许多竞争对手,他不敢打包票自己的颜值在大一男生中第一,可他确信在这个班级能够无愧于男神的称号,泡妞之类的绝对手到擒来。 不过让王晓天失望的是,颜值特别高的女生似乎不多,一遍粗略浏览下去,能入他眼的也就五六名。 看来是一群灰姑娘与一个白马王子的故事。王晓天直接忽略掉了其余男生存在的意义,然后他的目光被第三组第三排的一名女生吸引。 她穿着粉色的卫衣,下身是一条黑打底裤,右腿架着左腿翘起,隐约露出黑色的蕾丝裙裾,正与那个戴眼镜扎马尾辫的同桌窃窃私语,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她是……曼筱璃! 卧槽!她怎么也在这儿?王晓天惊呆了,他仿佛感觉天上有五道雷刺破天花板轰在他的头顶,世界真是太疯狂了,更疯狂的是这疯狂的事情居然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阴谋,一定有阴谋!王晓天还是不相信曼筱璃会为了他放弃大好前程不顾,她难道一点都不在意这是个三本大学? 理应说被这种优秀的女生倒追是件平常人做梦都期待的幸福事,可王晓天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压力山大。 曼筱璃是一朵生长在王室花园里的郁金香,他顶多是只在野花丛采蜜的工蜂,可不知什么原因,有一天这朵郁金香离开家偷偷跑了出来,跑到他面前说采我吧采我吧,你不采我我就追你到天涯海角。 很逗,是不是? “骗子。”旁边的人轻声说。 王晓天瞧了眼同桌,他戴着银白色泽的眼镜,一脸严肃的国字脸,身上套了件奔放的深红羽绒服,眉色却显得低沉而抑郁,头发也不同正常人那般清爽,有点像是一盆打焉儿弯曲的小草。 哎呦我去,这哥们真酷。王晓天乐了,他才发现他同桌的亮点——这神态与穿着是要闹冰火两重天的节奏啊。 “女骗子。”他喃喃。 女骗子?王晓天竖起耳朵,听见这个词,不知为何,他就下意识地往曼筱璃身上联想。 “同学们,欢迎来到西康天堂学院加入我们16财管2班这个大家庭,我是你们今后的辅导员,黄莉红。”辅导员黄莉红在讲台上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并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了名字。 “好了,那么现在也请大家都上来介绍一下自己。”黄莉红双手放到背后,退到一边,温和地笑着,“按学号来吧!第一位末尾数字应该是34开头的。” 冥想一会儿,没能成功记起学号,王晓天立马拿出挂在胸前的学生卡:1631610060。看来轮到他还有一段时间。 “嘿,哥们,你没事吧?谁是骗子?”王晓天怀着几分好奇,试图搭讪他的高冷同桌。 “该死的……女骗子。”魏文苍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同桌的问候,他在课桌桌屉里瞄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四个未接的诈骗电话,最近一个打来就在三十秒前,幸好他将手机设置为了静音,否则这四通电话足以让他成为全班瞩目的焦点。 “vivo x7,跟我一样,有眼光啊哥们。”王晓天把头往后一仰,他没有看清楚手机的消息,只看见那屏幕稍微亮了一下就被凑上的羽绒服遮住了。 “这个该死的女骗子。”魏文苍蠕动嘴唇,讷讷地重复,眼神空洞望着某处,像是小孩丢了重要的玩具。 “哥们,一个人自言自语多没趣啊,聊会儿呗?”王晓天随意迎着魏文苍的视线瞄了过去,竟不偏不倚撞上曼筱璃回眸的一瞥。 他瞬间受到了十万点惊吓,目光仿佛失控的飞机,左拐右碰地擦上天花板,连忙做贼心虚似的伏下脑袋,脑海里仅剩一个悲戚的念头:是她!骗子是她! “哥们,别想不开啊,失恋便失恋了,世界上好女人千千万万,你何苦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呢?”王晓天说到一半忽然顿了顿,他感觉这么贬低曼筱璃好像不太道德。 可他想不出更体面的贬义词汇安慰魏文苍,便只能继续造下去,心说就当是礼尚往来吧,她也不是甩了自己一脸纸么? 王晓天已经完全把魏文苍当作了曼筱璃的前男友,因为他的外表一看便是属于那种寡言老实的烂好人,指不定是被曼筱璃坑去了多少钱买衣服化妆品,现在估计是榨干了利用价值,曼筱璃就随手抛弃他,将目标转移。 是这样的,没错,阴谋啊! 王晓天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合理,他不停脑补着画面,心中原本犹如仙女一样圣洁的曼筱璃邪化成了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魔头般可怖的妖女。 但是,曼筱璃怎么会把目标转向他呢?人傻钱多?他的银行卡现存4000元,是这半学期的生活费,几乎没有多余的零钱挥霍,莫非曼筱璃想换种口味?他是被包养的一方? 魏文苍仍然没有回答王晓天,等讲台上的女同学下台入座,他扶着课桌突地站起来,大跨步走了上去,面朝全班同学。 “我叫魏文苍,来自绥远市的星枫十一中,喜欢写小说。”魏文苍发出富有磁性的声音,他平视前方,镇定的神色中掩饰着慌乱,沉默半晌,还憋不出话来,便尴尬地笑笑,“就这样。” 绥远市?王晓天狐疑地想,曼筱璃是西康市的吧?她跟他跨市谈恋爱?怎么遇上的?网络?视频? 魏文苍回到座位,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响起,显然没有女生喜欢他蜻蜓点水走过场般的介绍,若不是他的“小说”引起了部分女生的探求欲,恐怕连鼓掌的人都没有。 不过魏文苍毫不在意,他不喜欢出风头,光是这种程度的掌声,就足够拍红他的脸庞。 曼筱璃继魏文苍之后婷婷走上讲台,将双手交叠于小腹。 她的微笑如同冬日和煦的阳光,语气从容如一位出色的特级教师,动作端庄如一名大家闺秀,樱桃小口滔滔不绝,吐出的任意字眼皆是一个婉转空灵的音符——无形散出的女神气场让所有嫉妒的女生都深深折服。 另三名男生直勾勾地盯着曼筱璃,精神抖擞,兴奋得似乎在欣赏一件举世震惊的艺术品。 毋庸置疑,曼筱璃颠覆了先前所有人的介绍。 “嘿,大作家,不看一眼你的前女友吗?”王晓天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魏文苍的胳膊,嬉皮笑脸的,“你刚刚的脸像只煮熟的螃蟹。” “我没女友。”魏文苍头也不抬地看着地面,他想如果再不搭理旁边的家伙,他准会被烦死。 “行了,不用狡辩了,红颜祸水,曼筱璃……她本身就是凤凰,即便在黑树林里沦陷,也终有一天会挣脱出来,凭我们这种人是约束不了她的。”王晓天扼腕叹息,自己都被自己的话给感动了,他想自己当初要是学好语文,说不定有潜力做个文艺青年。 魏文苍瞅瞅台上的曼筱璃,眼里掠过惊艳,又迅速恢复古井无波,轻声说:“我不认识她,她没有颜姝慧好。” “你真不是曼筱璃的前男友?”王晓天捂住心脏,魏文苍没必要骗他,他觉得需要静静,“那女骗子是谁?” 魏文苍摇摇头,他的心情很糟,谁也不想理。 王晓天倒也是顺口一问,现在他心里莫名地对曼筱璃充满了愧疚。 他一直认为学习优秀的女孩都比较矜持,也心高气傲,不会轻易恋爱。 他想过在靠脸吃饭的学校会有女生主动追他,可没想过倒追他的会是成绩在全校前十的校花。 他除了帅,体质好,别的一无是处。 他坚信无事不登三宝殿,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曼筱璃却打破了这条准则,告诉他世界的确存在一见钟情,存在一个可以默默为他背叛世界的女孩。 真是悲哀啊,她都追到天堂鸟来了,做出这决定得需要怎样的勇气?需要几个日夜的辗转难眠?为了见到自己,就把影响后生命运的志愿都赌了进去,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王晓天的心有些疼,他觉得自己果然愚蠢至极,愚蠢到残忍伤害了曼筱璃的心而不自知。 “大家好,我叫王晓天,晓是春眠不觉晓的晓,天是天光云影共徘徊的天……”轮到王晓天的时候,他临时编了两句诗词,贱贱的笑容让人顿生喜感。 “谢谢,噢,忘记说了,我和筱璃是同一学校的。”说完介绍,王晓天灼灼地看向曼筱璃,“最后,我想告诉大家,你们可以崇拜我,但千万不要爱上我,因为我有女朋友了。” 对于王晓天的话,女生们纷纷唏嘘,大概是在惊讶曼筱璃名花有主和王晓天的厚脸皮。 男生们则是表现出羡慕嫉妒恨的各种反应:一个不屑地竖起中指,强调哥不跟你计较,一个摩拳擦掌,意在哥要与你决斗,另一个灰心丧气,累觉无爱,看来是退出了江湖。 唯有在座的曼筱璃和魏文苍面无表情。 前者其实羞得想一头钻进课桌桌屉,想这货态度的转变怎么跟风火轮似的,居然学会得寸进尺了?后者在想如果这货穿上西装嘴里叼一朵玫瑰,或许就是真人版的潇洒哥。 “她是你女友啊。”看王晓天回来,想起他的那番话,魏文苍突然很想揍他。 “哥们,别用这么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哥也是万般无奈啊,接受她,代表我伟大的‘拯救班级少女水深火热’的理想已经没戏了,但哥实在拒绝不了一个美女屡次的表白。”王晓天耸耸肩,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 第八话 封域(1) 豆大的雨渐停,却偶尔还是有丝线状的雨飘落在湿滑冰冷的地面。厚重的乌云迟迟未将月亮释放出囚笼,夜空下漆黑一片,远处隐现黄澄澄的昏光,阴沉得像座游离着鬼火的坟墓。 寂静的保安室内,一名值班保安正低头浏览着手机,食指不停地在屏幕上滑动,时而刷刷微博时而看看新闻,另一名则注视着窗外,聚精会神。 这种长时间枯燥的看守,也唯有用这种交替放松的方法才能让人振作精神。 忽然,他们听到窗沿安放的进出刷卡机上传来“嘀”的声音,眨眼便看到一个戴红夹克帽的学生大摇大摆走出了校门。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帅哥在等你,洗白白,来哥怀。”王晓天哼唱着自我改编的经典情歌,神情愉悦。 他在2202公开和曼筱璃的关系之后,班会一结束,便借“有话相谈”的事由在教室拖住了她,成功将她的QQ、微信、联系方式都一并要了过来。 “我说了对你绝望了,你为什么还要牵扯我们的关系?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厌恶。”曼筱璃在课桌上用胳膊支着脑袋,慵懒的样子很傲娇,倒是没有说的那样嫌弃。 “既然你厌恶我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对我绝望不代表你就会抛弃我啊。”王晓天启动了无赖模式,他在曼筱璃前一桌的空座位反向而坐,眼睛认真地注视曼筱璃,“筱璃老婆,离婚要一起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才行,光签完字把离婚协议书丢给我是无效的,也就是说你现在想离开我,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呸呸呸!你个白痴,净会胡说八道,恋爱都没开始,什么时候结的婚?”曼筱璃扑哧一笑,笑靥如花,脸上漾起初潮般的红晕,赶走心中的芥蒂,“别叫我老婆,肉麻死了。” “遵命,老婆,噢不,筱璃女神。”王晓天站起来挺直脊梁骨,行了个半吊子的军礼,强装正经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滑稽。 “说吧,为什么突然有勇气接受我了?”曼筱璃输入小米5的锁屏密码,清楚看到上面的时间显示为八点整,伸出纤细五指,“限你五分钟解释。” “接受,为什么不接受?谁会拒绝校花与学神两种特质归集一身的女孩的追求呢?”王晓天装傻充愣,忽然间他豪情万丈,“男人不需要解释,我看起来像个怂包吗?” “也许没有人相信,我真的会喜欢你,自从看见你的那一刻。”曼筱璃垂下眼帘,声音轻如蚊蚋,“你是不平凡的人,你的身上有东西吸引着我,像毒品一样令人着迷,或许是心有灵犀吧,之所以我心甘情愿地填报西康天堂鸟学院,是因为我有预感你肯定在这里,即便你拒绝过我,我也无怨无悔。” 能把高高在上的女神引诱到天堂鸟来说这么一通可爱小女孩才会说的话,我确信我很不平凡。王晓天想入非非,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炫耀的事。 别人事业有成又怎么样?说不定到三十岁都没交过女朋友呢!交到了又怎么样?能保证娶到的是好老婆么?我家筱璃美丽动人智慧超群勇气非凡宽容大度善解人意,娶到了分分钟完爆他们老婆十几条街! “对你表白我已经下了天大的决心,毕竟女孩不能表现得太过主动,于是QQ上我一直在等你发出第一句话。”曼筱璃剐了他一眼,“可你倒好,把我删了。” “意外,我发誓这是意外!”王晓天猛拍课桌,吓得曼筱璃香肩一颤,心说我们真是默契如牛郎织女啊,你等我,我也在等你,而社会现实是西王母,她给我下了魔咒,如今我醒悟了,西王母也可以滚蛋回昆仑山去了,再没有人能阻止我们海枯石烂的爱情! “这么说上午你拒绝我也是意外咯?”曼筱璃叉起腰,得理不饶人,“你觉得我很爱用感情来欺骗人吗?” “是我的错。”王晓天的精气神立即萎了下去,转作一脸的郑重与歉意,“筱璃,以前我不相信‘世界上约有2万人会对你一见钟情’这句话,现在我信了。” “你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运吧?或者说你认为自己很衰?脸长得帅还衰?那丑的该怎么办?”曼筱璃翘着二郎腿揶揄道。 “我是很衰啊。”王晓天想起今天自己差点跌进湖泊,除此之外,呃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了,他一挥胳膊,“但我用我一生的幸运,换来了你的青睐,只要未来的你陪伴在我身边,霉运便将从此消失,前方风雨无阻。” “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番感人至深的话,是不是每个交了女朋友的男人都会化身为情圣,嘴里抹了蜜一般甜。”曼筱璃端正身子,幽幽地说,“那我还你一句——我拒绝了所有人的暧昧,只为等你的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用一生的幸福做赌注,你怎么舍得让我输。” 刺目的光柱水平切开夜幕,三四辆打远光的轿车鸣着喇叭驶过街道,轰鸣声由近至远。两排路灯在混沌黑暗中竭力扩张着自己的地盘,骤雨刚歇,灯下少了许多为光明疯狂打旋的虫子。 此刻大部分店铺都已关门,服装店的玻璃门锁上了防剪门锁,书店卷下了蓝色的卷铁门,仅有一家网吧还在孤零零闪烁着霓虹灯,像是街头独自弹着吉他卖艺的流浪汉。 王晓天经过竖着广告牌的公交车站点,看到一个伫立的佝偻老人,她头发灰白,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攥一只破烂的碗,影子被善良的路灯拉得很长。 “公交车的末班是六点十五,您早就可以回去了,婆婆,这么晚,家里人要担心的吧?”王晓天忍不住停下来,关切地问,“您要坐公交回家吗?” “尿毒症,尿毒症……”老人颤巍巍举起那只布满褶皱而干裂的右手,把碗凑到王晓天面前,期盼的眼神犹如枯木渴望甘露,嘶哑着说,“钱。” 看到这张死人般的脸,王晓天下意识退后一步,转身落荒而逃。 他心说抱歉I am so y是我多管闲事了,我闲得蛋疼来管这档子事,尿毒症?有医疗证明么?身份证有么?我没有钱送您建城堡啊,您要乞讨不应该白天在大街上游荡吗?大晚上待在这里是打算过夜吓鬼么? 老人凝望着王晓天仓促奔走的背影,眼神骤然黯淡,瘦矮的身躯在黑暗里显得憔悴不堪,仿佛一个被抛弃了的留守儿童。 景秀恬院小区。 王晓天站在自家金属门口,摸摸上衣口袋,记起自己出门忘带了钥匙。他仰头朝楼上喊了三遍“妈”,但无人应答,便从裤兜掏出手机,拨通母亲的号码。 轻快的音乐旋律戛然而止,响起的是一个官方提示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so y,the umbe you dialed is ot i these vice a ea,please edial late 。 王晓天狐疑地耐着性子重拨了一遍,结果还是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于是他干脆改拨了父亲的电话。 “喂?晓天啊,爸爸今晚加班,可能要十一点多回来,哎,我有事先挂了啊。”听着手机“嘟嘟”的声音,王晓天黑着脸又拨了王晓曦的,然而他妹妹根本没接,他的耳朵愣是贴着手机听了一分钟的《丑八怪》。 “见鬼。”王晓天烦躁起来,愉悦的心情顿时被刷得一干二净,他十分怀疑这一家子是不是联合串通好的来坑他,太特么欺负人了。 球状的围墙灯忽然亮起,金属门“吱呀”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白短袖、黑短裙校服的高挑女孩——晃散的一长一短的双马尾,异常长的刘海遮住侧边瓜子脸,眼睛明丽可人,头顶中央戴着红色的宽发箍。 “王晓曦,你右手里拿着什么?”王晓天生无可恋地一拍面门,心说我没带钥匙你就特意趁着不接电话的时间找到我珍藏的钥匙机器人拿下楼来准备嘲讽我么? “玩一下嘛,唔,放心,钥匙机器人没这么容易坏的。”王晓曦嚼着刚塞的薯愿,左手心上下抛着那把精致的金属小钥匙,“哥,爸在值班,那妈去哪了?” “你没打过她电话?”王晓天观察着她,脸色古怪,“你的发型怎么搞得跟疯姑娘似的?” “切,没品味,这是《约会大作战》的时崎狂三的发型啊。”王晓曦不高兴地嘟嘴,理理发梢,“我的闺蜜同桌晚自习可是帮我花了不少工夫呢。” “你怎么不在左眼上镶只钟表?黑红相间的哥特蕾丝边长裙呢?要不要我帮你去淘宝买?”王晓天差点笑出声,他妹妹哪里都好,就是发起神经来弄出的梗可以供他笑半天。 王晓曦瞪着王晓天,仿佛被宠坏的发怒公主,她把钥匙机器人摔在地上,转身将钥匙一丢,在空中划出银色的抛物线,恰好落进十米外围有栅栏的一口井里。 “啊哦,掉井里了。”王晓曦吐吐舌头,扮了下鬼脸,飞快逃进了里屋。 “我就说这口破井应该盖上。”王晓天瞠目结舌,转而悲痛地捡起地上因失去钥匙而报废的钥匙机器人,从牙缝间艰难蹦出三个字,“王!晓!曦!” ------------ 第九话 封域(2) 一楼客厅的水晶吊灯射出炫彩光线,在天花板组合成怒绽的花瓣,王晓曦躺在真皮沙发上按着机顶盒遥控板,隔四米对着固定在白瓷砖墙上的索尼SONY液晶电视发送指令。 她脚下是塑料垃圾桶,前面是长椭圆形的钢化玻璃桌,放着一个装满葡萄的水果篮以及一筐花花绿绿价格不菲的零食。 “你倒真会享受哈。”安葬了钥匙机器人,王晓天咬牙切齿地走过来,将书包丢到沙发一边,从水果篮里捏起一颗葡萄挤出果肉压进自己的嘴里,吞咽下去,“妈在金麦迪KTV,你就没打电话问问?” “谁叫她取名给我取了个‘曦’字,我笔画这么多,哥你笔画却这么少,你知不知道考试时候就我写名字最慢了。”王晓曦歪着脑袋,想起她找老妈理论时老妈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女孩子嘛,心思要细腻,笔画多点才显得文雅温柔,男孩子嘛,笔画少点,简单大方。 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却让本想倾泻一片瀑布的她无言以对,就像失去机油润滑的卡壳机器,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又在惦记这件事?这已经快成你应付事情的口头禅了。”王晓天苦笑,“老妈的电话打不通,她中午去金麦迪KTV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到现在八点三十还没回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哎呀这有什么,老同学见面嘛,如果是我我能嗨通宵,妈又不是小孩子,你就别瞎操心了。”王晓曦漫不经心说着,在液晶电视里饶有兴趣地挑了一部恐怖片,“哥,《贞子大战伽椰子》看过没?” “没有!真搞不懂你个女生怎么会热衷于晚上看恐怖片,就不怕做噩梦么?”王晓天气得从王晓曦手里夺过机顶盒遥控板,关闭电源,“你给我拨一遍妈的电话试试!” “哼,女孩子晚上看恐怖片怎么了?我要告诉老妈你欺负我!”王晓曦示威地挥挥小拳头,拎起旁边的韩版帆布书包,翻出她的苹果ipho e 7。 欺负你?我能欺负到你?我是名战斗力只有5的弱渣士兵而你是战斗力上千的美少女战士啊喂!耍无赖是王晓天的强项,但在王晓曦面前,无奈的他依旧感觉自己是个学徒。 “咦,不在服务区?”王晓曦眉头一皱,“妈的手机真出问题了?” “也有可能是在信号盲区或者是什么磁场干扰了信号。”王晓天点开手机下载的软件“滴滴出行”,补充道,“我不太放心,还是租辆车去金麦迪看看,你在家呆着。” “哦,早去早回,嗯嘛。”王晓曦赶紧做了个漂亮的飞吻,接着猫一般闪扑,从王晓天手里抢过机顶盒遥控板。 萍溪南路,一辆卡罗拉双擎幽灵似的停在王晓天面前,年轻的驾驶司机在车窗探出半个头:“金麦迪?” “对,最好速度快点。”王晓天拉开车门,弯身进了副驾驶座。 “可以,金麦迪我熟悉,80码,成吧?保证十五分钟内到。”他松开刹车,踏下加速踏板。 “你还是学生吧?”驾驶司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询问。 “嗯,大学生。”王晓天随口回答。 “不住校?这么晚去KTV干什么?参加聚会?” “不是,我妈去了KTV没回来,我担心她就去找找。” “噢!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儿子就没你这么懂事了。”驾驶司机由衷地感慨,“他天天只顾着玩,事事得让我妻子照顾,还总把尿尿在裤子里。” “他几岁了?” “过了今年11月份就四岁了。” “……” 很冷的笑话,王晓天一下子没了开口的兴趣。 约莫七八分钟后,驾驶司机踩着刹车打开右转向灯,娴熟地转动方向盘,将车靠在路边停下。 “这么快就到了?”闭目休息的王晓天望向窗外,邻旁右侧是一家亮着虹光的大型超市,“怎么是云际购物中心?金麦迪呢?在哪?” “你不是去云际购物中心吗?”驾驶司机非常惊讶。 “啥?”王晓天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心说我老奶奶过马路都不扶就服你,之前说好的金麦迪,现在突然冒出个购物中心?不是你特么有妄想症就是我睡了几分钟睡傻了。 “我去金麦迪KTV啊大哥。”王晓天将手机上的出行订单拿给他看。 “金麦迪?不可能,我在本地开车十年,为什么我没听过这KTV?”驾驶司机信誓旦旦地说,“你仔细瞧瞧订单吧,一定是你睡糊涂了。” 开车十年?你特么孩子才四岁大已经开了十年的车? 王晓天越发怀疑这个司机有精神错乱,不过他还是遵循司机的意见看了看订单。 What?云际购物中心? 这回轮到王晓天精神错乱了,他明明记得订单不是这样的! “这样吧,我给你搜索一下。”为确保服务周到顾客满意,驾驶司机耐心查起了百度地图。 “萍溪没有叫金麦迪的KTV,最近的一家金麦迪娱乐广场距离这儿1403.1公里。”驾驶司机递过手机说。 直到下车,王晓天都处于彷徨迷茫的状态,他不想无功而返,可他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换谁碰上这档子诡异的事都会毛骨悚然——不仅司机前后的话语矛盾,连订单、百度地图也出现了问题,这说明什么? 王晓天感到了心悸,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有段奇怪的记忆仿佛在脑海被强行灌输了进去,他感觉头痛欲裂,以至于不得不蹲下身用拳捶自己的脑袋。 金麦迪,不,等一等!他记起来了,初中同学……唐三小带他去过金麦迪! 诶?唐三小?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怎么不叫唐小三唐三炮唐三彩? 等头痛渐渐舒缓,王晓天冷静下来,他发现这个名字很陌生,初中同学有叫唐佳佳的,唐琳的,而唐三小?存在这个人么?无论他如何回忆,都只记得唐三小曾带他去金麦迪的路线,其余的一概如蜃楼般飘渺。 不管了,先去金麦迪要紧! 王晓天沿着路灯起步奔跑,他不顾体力大量消耗,腿脚没有一丝的犹豫与停顿,匀速高频率迈动,速度快得似要赛过疾风。他的脑海已经勾勒出了一张清晰完整的路线图,他甚至可以看见那颗代表自己的正在移动的红点。 金麦迪KTV。 深色光滑的PVC地板展现其奢华的风格,上方繁星般辉煌的缀灯呈弧形排列围绕镂空的月亮,左右侧是抬起前蹄栩栩如生的飞马雕像,它们炯炯盯着推门而入的来客,仿佛随时会冲上前赏他两蹄子。 王晓天走到前台,没有看见朝他微笑穿着考究工作服的接待人员,他恍然发觉自打他进来之后就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这里静得令人感到不安。 “哈喽,有人吗?服务员在吗?”王晓天试探着进入包厢A区的廊道。 “唔,这里隔音效果真不错。”他敲响了一间A101号包厢的门,推推门,没推进去,只能继续向前。 他打算找个人问问前台接待人员去哪了,最坏的情况是这里的包厢门全锁着,但现在是夜间狂欢期,沉迷K歌的人们想来会买好几瓶啤酒叫上同伴一起大口干杯吧?去厕所或者超市说不定能碰上人。 转了半圈,王晓天忽然在一间包厢前驻足,因为他注意到,这个A113号的包厢门是虚掩着的! 没有音乐么?王晓天一愣,难道里面的人离开了? 刚推门进去,王晓天差点喊出声来,这居然是他母亲的包厢! 炫彩的孔洞光斑遍布墙壁四周,渲染了世界,中央玻璃桌上端放着三个见底的啤酒瓶与五只盛满青岛啤酒的高脚杯。 他母亲站在点歌电视机前,手拿话筒,倾斜着身子,脸挂醉红的笑意,点歌系统显示的是《阴天快乐》,歌词停顿在“想念你都那么久那么久了”。 五名衣着时尚的女人坐在丢着大包小包的沙发上相拥,其中一位执着高脚杯举着右臂,嘴唇轻启,容光焕发,看那自豪的神情像在夸耀她家先生事业的成功。 其他人神态各异,看来也没有专注听女子讲话,若是音乐放得很响,即便她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见。 这似乎是空间在某一刹那被定格时才能见到的景象,每人都僵持着自己的动作不变,不说音乐离奇暂停,就连本该如泉水流淌的光斑也凝固了。 “妈,你们……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吗?”王晓天勉强镇定了一下,笑着对着黄晗摇摇手。 “妈,别吓我啊,你们这是怎么了?”王晓天拉住黄晗的右腕,她的胳膊立即像是失去柱子支撑的穹顶般自然下垂,掌心无力松开,话筒骨碌碌地滚到地面。 王晓天伸手探了探黄晗的鼻息,脸上顿时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恐:没有……呼吸…… 他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噩耗将王晓天的脑子炸成了一堆浆糊,以至他忘记了悲痛,只会一昧地摇头自语:“我在做梦,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一定在做梦……” “咚!咚!咚!” 地面开始规律性地震颤,重锤般的踏步伴随恐怖的、类似龙的吐息声降临,一尊庞然大物正在逼近。 半个呼吸过后,一声凶恶的撞击接踵而至,包厢门两侧的墙壁猛地一抖,蛛网状的不规则裂纹从墙身密布蔓延及天花板,再一撞,大块的砖瓦崩碎,点歌电视机被溅落的泥灰掩盖。 丢魂的王晓天骤然回神,他本能往堵满阴影的门外一瞥,竟看到一对巨大且长有三根脚趾的灰色龙足。 什么东西?他瞳孔一缩,大脑陷入了世界观被颠覆的呆滞中。 “吼!” 一颗丑陋如鳄鱼、形状却不同鳄鱼扁平的头颅缓缓低下——糙如蜥蜴般的表皮,颚上生满尖利的獠齿,死灰的眼神尽显魔鬼狰狞,像盯上了可口美味的猎物。 霸……霸王龙啊!王晓天骇得两眼一黑,直挺挺躺了下去。 就在他昏迷的瞬间,倏有金色的竖线从霸王龙体内迸出,将之一分为二,光芒拼凑成光幕,宛如璀璨烈日。 “逃走了么?这些猖獗的家伙越来越机灵了啊。” 一双乌黑发亮的军靴蹬开由霸王龙散作的黑雾,接着露出一件浅紫色的军装,军装上配着深红的肩章,缀有两条金色细杠和三枚星徽。 这是名正值壮年的男人,钢铁的面孔历经风霜洗礼,使之笔直如枪的身影环绕一股至高的威严气息,他徐徐挥动右臂,燃烧金芒的长刀嗡鸣,背后的黑雾如潮水般消退,像是畏惧钦差的罪徒。 男人认真扫视了一圈包厢,神色略微放松,当他注意到昏迷的王晓天时,眉宇间现出一丝惊讶。 “喔!这小子不简单啊,居然能闯进怨使的封域,难道……”男人挠挠头,从上衣左口袋拿出一只小巧的罗盘样的东西,对向王晓天。 “咦,指针没有动静?正负能平衡?怎么是个普通人?”男人脸上的惊讶更甚,他若有所思地捏捏下颌,“嗯……看来有必要关注一下这小子了,但也不排除检测仪出错,哼,我就猜检测部那帮智障造出的玩意儿不靠谱!” ------------ 第十话 封域(3) 魏文苍倚着栏杆,坐在上铺的2号木板床上,听着下方传来鼠标点击的重合声和游戏人物出招的碰撞声,无趣地用vivo x7手机浏览着小说。 这间7号楼的7312寝室共有6人,属于混寝,算上他4人是同班,其他2人来自16财管5班。 想来大学的闲暇时间都是这么空虚,五个人五台笔记本,下午这样,晚上也这样,一联网就疯一样开打LOL,队友不给力就狠狠骂队友,敌方菜鸡就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有时玩累了,再关机睡会儿觉,连吃饭都是打包带到寝室,角落的两个垃圾桶塞满了塑料餐盒。 这些人沉迷游戏,见面当天就通过LOL变成了朋友,但魏文苍不行,他没有笔记本,也不玩LOL,加上性格内敛,可以说他与他们的世界分隔着一片汪洋大海。 大学跟高中在别人眼里是分水岭,可在我眼里几乎没什么改变,我想得太美好了。魏文苍对QQ备注为“霖月”的网友发了一条消息。 霖月是他在《天天有喜》的一个角色扮演群里认识的,那时候他演天主玉帝,霖月演九妹白梅瑛的女儿,白霖月。 忽然某天他看每位群友都在各种配对各种秀恩爱,便心血来潮,寻上了没有对象的白霖月。 现今一晃已过去三年,他和她之间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他每晚都习惯地与对方说句“晚安美女”,她也习惯性地回复“晚安帅哥”。 这算网恋么?魏文苍不知道。他只知道霖月小自己两岁,远在广东省,几乎不可能和他见面。 虽然彼此玩过暧昧,更约定过双方若三十岁后仍没有伴侣就干脆凑成一对,但他实在不敢将恋爱的念想深入下去,他只把她当作一个看不见的朋友,一个单纯的精神寄托。 大学不好吗?霖月很快回复,她总是能秒回信息。 魏文苍想了想,不好?开学第一天他也没有太深刻的印象说它不好,唯一不好的感觉就是依旧孤独。 以前孤独惯了,他与它势均力敌,现在换了环境,孤独占了上风,重新开始伸出爪牙咆哮了。 我在高铁被人骗了一百,世界上唯有骗子是真心的,因为骗子都是真心骗我的。魏文苍岔开话题,打着拼音继续说。 原来是这样,没事,当买个教训吧,下次不要被骗了。霖月发了个抱抱的表情。 聊到十点十五分寝室熄灯的时间,向霖月道了晚安,魏文苍躺倒关闭手机,摘下眼镜放在枕边。 一个室友慢吞吞地开始洗漱,旁边下铺的一个还在亲热地喊着媳妇在用方言进行着视频通话,上铺的一个开着《成都》的歌曲旋律在哼唱。 另两个则相互聊起了天,畅谈起什么学校的富二代包养了漂亮的女朋友,送了玫瑰,女的说你换车了怎样怎样。 真叫人羡慕啊。魏文苍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班会的王晓天与曼筱璃,如果他能有这样的女朋友,做梦都会笑醒的吧?可魏文苍不敢奢求。也许过了大学四年,别人已经买好了钻戒准备筹办婚礼,而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为什么?从小到大,上天给予他这么多痛苦,从来不晓得恩赐他一些东西? 魏文苍觉得胸口有些闷,他又难过了,他恨,但恨有什么用呢?他有过想死的心,却没有去死的勇气,何况他心存不甘,只能这样苟且地挣扎。 颜姝慧曾在空间发过一段说说:不要暗恋,去强奸。人生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演内心戏,爱她就去搞她,喜欢就强奸啊,表白有什么用,还是会被拒绝。追不到就操,操不到就下药,翻脸就发裸照啊。大不了蹲监狱,你连监狱都不敢蹲,你还敢说你爱她? 魏文苍觉得这段话虽然粗俗不堪,提倡的方法也比较极端,更没白痴会遵照它这么做,但蕴含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勇气,便在下面半开玩笑地问药在哪买。 颜姝慧没好气地回复说自己找,她估计也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没料到魏文苍会跟着胡闹。 现在想来,倒是好笑,如果他不按上面这么去做,或许……真会交不到女朋友的吧? “颜姝慧。”魏文苍擦着泪珠喃喃,“你在哪里。” 黑色的海,劫掠了一波又一波的怒涛,吹响潮汐的号角,不知疲倦地向着高耸的悬崖峭壁发起进攻,峭壁已被浪花磨得黑亮,像个哑巴的岩石巨人,默默无闻俯视着浪花赴死的无畏冲锋。 悬崖处有一对情侣在荒草坪上躺地相拥,男孩沉默地望着飓风肆虐的如墨天空,有力的右臂掠过红裙紧紧搂住女孩的腰,女孩侧脸贴在他的胸前,抬眼痴痴地看着他认真且稳重的脸庞,两腮酡红,仿佛沉醉其中。 “你爱我吗?” “爱。” “有多爱我?” “很爱很爱。” …… 靠靠靠,反反复复反反复复这几句对白,能不能新鲜点? 王晓天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那个循环梦境,但他对本我的意识能在梦境中自主思考浑然不觉,他摆脱不了这个亦真亦假的梦境,只能任由剧情发展。 诶?不过这次的场景怎么换了? 疑惑之余,他的视角忽然急速切换到百米上空。 他手拿双头月弧,不知何时化身为红裙女孩,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袍死神悬浮在水平的高度,各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妈的老子,呸,说错台词了,老娘早看你这狗屁死神不爽了,今天既然轮到我当主角,非干掉你不可!”王晓天兴奋地骂出一句脏话,刚想狞笑装装逼,死神便挥动镰刀瞬移了过来。 “霖胧!” 依稀听到呼唤声,王晓天神使鬼差地低头俯瞰,他轻而易举看到了下方男孩的正脸——纷杂的脸影逐渐重叠、聚焦、整合,这张脸竟前所未有的清晰。 你……魏……魏文苍! 来不及震惊,他的意识便一阵天旋地转。 早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纱帘射在王晓天的脸上,温暖惬意。他从床上一骨碌坐起,后背大汗淋漓,脑袋有种缺氧性的眩晕,辨不着东南西北。 我在哪里? 王晓天环顾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他的卧室。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在卧室?他不是应该躺在包厢内冰冷的地面上吗? 难道霸王龙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美食,而他又梦游回了家?或者说,根本不存在什么霸王龙,他在金麦迪经历的都是不真实的虚幻? 王晓天有些恍惚,相比前者的假设,他更愿意相信后者。但是那一幕场景实在太过真实,太过震撼,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思考“在21世纪的一家KTV里藏有一头恐龙”到底是多么荒唐多么违背常理的事。 因为那时的他,是生平第一次体验到死亡的接近,他的脑海全是霸王龙狰狞的面孔,心底全是对霸王龙的恐惧。 王晓天战栗着从裤兜掏出手机,用战栗的手指着点开屏幕,以战栗的目光扫过上面的时间和日历:7点17分,2016年9月13日,星期二。 许久,他终于长出一口气,全身心都瘫软了下来,心想,活着真好。 他点开QQ,进入TTN16财管2班QQ群,看见群里有一则昨日发布的新公告: 同学们,明天7点30分进行早自习班干部选举活动,请大家不要迟到! 我凑,第一天就有早自习? 退出QQ群聊天框,再看下面有几条“筱璃老婆”发来的未读消息: 12点05,等你这么久,晚上睡觉都不说句晚安的,要死啊你? QQ电话未接听,点击回拨。 6点50,吃早饭没? 7点12,你怎么还没来?第一天就想迟到啊? 不好意思啊筱璃,我家里出了点事。发完一条消息,王晓天这才注意到还有个曼筱璃7点13分打来的未接电话。 他的表情刹那有个特写的感动,但是现在他顾不上再看微信或是回拨电话与曼筱璃缠绵,因为他还有急事要确认,家里这么安静,是不是都正常,妈是不是还活着。 王晓天穿上昨日不知什么时候在床下脱掉的运动鞋,深呼吸平复心情,他知道下面就是他不得不去面对的一个事实:既然他平安回来了,那么妈呢?老天保佑,妈一定也平安无事吧? 下一楼,跨前门,单设一间厨房的水泥平顶房的防盗门大开,里面传出汩汩水声和清脆的洗碗筷的声音,王晓天精神一震,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美的音乐。 “妈!”他激动地冲进去。 “起来了?粥在锅里,妈给你盛啊。”黄晗关掉水龙头,端起手中一只白净的瓷碗,揭开玻璃锅盖,用锅铲将粥盛进碗里。 王晓天呆呆顿住,注视着黄晗的每一步动作,像个乖巧孩子似的悄悄走上前,默默以双手捧过温热的菜粥,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惊喜地律动,跳动着榨出大量澎湃的热血,那是喜悦,是珍惜,是无与伦比的新生。 “还杵着?筷子在桌上有,快点吃完粥,迟到了别怪妈没提醒你,不是我说你啊晓天,你要是有晓曦一半的勤奋妈就开心了。”黄晗没有留意王晓天的神色,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继续洗起了碗筷。 “妈。”坐到凳子上的王晓天忽然潸然泪下。 “哎?你这孩子,捂着脸干嘛,眼睛怎么了?”黄晗扭过头。 “没事,还没睡醒就揉揉。”王晓天抹去泪珠,“妈,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 “昨天晚上?没有啊,昨晚妈在金麦迪唱得可累了,好像十一点多同学送我回的家的吧?啧啧,好久没那么疯过了,人变老了,精力也跟不上了,唉,你爸上班的时候还训了我呢。”黄晗回想说。 “是吗,那就好。”王晓天扒着粥,眼睛时不时瞟一下黄晗,他希望时间能再慢一些,走之前能多看母亲两眼。 西康天堂鸟学院。 王晓天来到2202教室的时候,班干部的选举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这回是竞选数学课代表,黑板上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徐莉、王菱、罗伊娜。 已胜任班长职位的程娇用粉笔按举手的人次在对应的人名下方画着“正”字,看到王晓天进来,便指着第二组第三排的空位说:“去那里坐着,就差你一个了。” “啊?”王晓天看看第四组独自坐在最后一排角落发怔的魏文苍,又看看空位旁边似笑非笑的曼筱璃,纳闷地坐下,“什么时候换的座位?” “刚刚换的呗,你猪啊。”曼筱璃毫不理会周围刺来的羡煞目光,漂亮地撇嘴,“说,你家里有什么事耽搁了?” “没……没事儿。”王晓天吞吐着回答,视线躲闪着瞄向魏文苍:这哥们屡次进入我的梦中,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截然不同的性格,我们会成为朋友吗?看他孤单薄凉的样子,真想告诉他在我梦里还有个为他而战的女王般的女孩啊。 “真的没事?”曼筱璃气愤地笑,捏住王晓天的耳朵,“你把我的关心当耳旁风是不是?我还没有你昨天的男同桌重要?” “不是你想的那样。”王晓天抱头轻呼,他不知道怎么跟曼筱璃解释,编个故事都比他经历的要可信得多吧? “那是怎样?”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今天给我解释明白了!” “能不能给我点私人空间?” “不能!” 心烦意乱的王晓天想,其实单身好像也挺不错的。谁能克制自己不去想一些很美但是虚幻的事呢?可当梦想实现了,他如愿以偿变成王子跟公主在一起,他的内心仍是渴望自由不加管束的贫民。 ------------ 第十一话 潜伏(1) “接下来竞选语文课代表,有意愿的同学请举手。”程娇在讲台拍拍桌子,“大家安静一下。” “我来!”第三组第四桌,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是名穿白色仙女裙的活跃女生。 “除了王玲玲,还有谁要参加竞选的?”程娇扫视着座位上的各位同学,忽然注意到了角落的魏文苍,他的眼神似乎犹豫不定,像是在做什么选择题一样。 “昨天魏文苍说过要竞选语文课代表的,魏文苍,我把你名字写上去咯?”程娇拿起粉笔,微笑着说。 魏文苍眼睛亮了亮,感激地看了程娇一眼,但又流露出一丝迟疑。 王玲玲魏文苍认识,早在开学前,他便通过贴吧加入了16财管2的班级群。 别看他现实生活像个孤苦伶仃的抑郁症患者,在班级群里可是最为活跃的一员。 他不仅上传过关于自己生活记事的wo d文档,还发表了好几篇原创诗词,可惜几乎没几个人理他,大多时候他都在自言自语,排解心中的孤独。 按他的说法,就是想让同学们提前了解一下自己,以便遇见真人的状态时不会感到太吃惊,而王玲玲,恰好就是为数不多经常与他互聊的那位。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魏文苍已经把她看作了一个朋友,与朋友竞争,这不太好吧? “那我们先有请王玲玲来做拉票发言,大家掌声欢迎。”程娇走下讲台。 “咳,大家好,我是王玲玲,相信大家通过昨天的自我介绍也已经认识我了,废话不多说,我对语文这门课程是有浓厚兴趣的,高考成绩是121分,算是中上水平,我以前也阅读过不少文言文和古诗词……”王玲玲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连珠炮似的发言。 面对王玲玲的连珠炮攻势,魏文苍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吃苹果,因为他连竞争的念头都没有了,他的语文高考只有103分,这么一比是完全被碾压的节奏。 他觉得凡是能侃侃而谈,讲出一大筐的人都很牛逼,即便语言组织得再怎么普通只要流畅不含糊也非常精彩,相比较他自己,却根本做不到这点。 想着想着,他又畏缩了,不知道待会儿上去该说什么好,这种引人注目的感觉他不喜欢,就仿佛是有一根根针在扎他的皮肤。 “魏文苍,王玲玲讲完了,你可以上去了。”程娇说。 魏文苍艰难地起身,第二次走上讲台,并没有增长他某方面的什么勇气,虽然他尽量想做到让人看不出异样,可他紧张的样子就跟做错事的小孩上去受罚似的。 “那个……”魏文苍颤抖着声音,垂下目光,窘迫得不知道该把两只手往哪放,只能将十指交叉,露出别扭的笑容,“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谢谢。” 说完,他就匆匆从讲台赶回了座位,宛如一个抢着红灯过斑马线的行人。 “啪啪啪”的掌声响起,可在魏文苍听来异常刺耳。 身为班长的程娇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魏文苍,你,你讲完了?这么快?” 魏文苍无声地点头。 “好,那么现在,除王玲玲自己,选王玲玲的请举手。”程娇重新回到讲台,开始数起举手的人次。 “咦?”程娇意外地看了眼魏文苍,后者的手不争气地举了起来,所有男生里仅有他一个人举起了手。 看来男生之间也是有属于自己的默契,只是魏文苍打破了这个无形的默契,他那只专属于男生的手在女生群中显得十分戏剧化,好在他是最后一排,看着不是特别突兀。 “哎,筱璃,说好的,别把手举起来啊。”王晓天伸手攥住了曼筱璃的左右腕。 “你帮同学就算了,却挑上帮这样的怂包,你帮,我可不帮。”曼筱璃挣着想脱离王晓天的束缚,“放开!” “喂喂喂,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帮他而吃醋了吧?” “才没有!” “没有那你发什么脾气?人家那不是怂,那是装逼装得深沉。”王晓天看向魏文苍,心说哥们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我家筱璃不懂事,看不起你可以,但你千万别看不起你自己啊。 “谁叫你瞎编故事给我听的?”曼筱璃用力掐了把王晓天胳膊上的肉,“去KTV找妈妈遇上霸王龙吓昏过去?然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拜托你编故事能不能有点水平?这么天马行空的是要去当玄幻作家吗?” “好吧好吧,其实昨天我妹妹生病了,我去医院陪她,陪着陪着就睡着了。”逼良为娼的王晓天终于撒了个谎。 “生病?生什么病?”曼筱璃刨根问底,依然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 “王晓天,曼筱璃,你们两位,能不能安静一些?秀恩爱下课去秀,周围同学都有意见了。”程娇插了句话。 曼筱璃冷哼一声,将每道投射过来的视线统统瞪了回去。 王晓天闭上嘴巴,正襟危坐,心里十分感谢班长的及时解围,这个班长选得好,他举双手双脚赞成,可惜他来迟了一步。 “选王玲玲的共20人,除去王玲玲和我,那么剩下的22位都是支持魏文苍的咯?”程娇确认了一遍,然后问王玲玲,“王玲玲,你要选魏文苍吗?” “不能选自己,那就弃权咯。”王玲玲无所谓地摊手,表情不太自然,似乎是有点为刚刚的拉票表现及结果的差距而感到不平衡。 没想到这么多人选我。魏文苍小小激动了一下,看来群里的记事和诗词没有白发,有部分人已经认同了他的文采,但是一看王玲玲果然没有选他,他的激动瞬间都跑没了,心脏竟然还抽痛了起来。 我是不是特傻?魏文苍默问自己。 是啊。隐隐地,他在脑海听到了一种亦怜悯亦讥讽的笑声。 图书馆一楼阅读区。 “同学们都在门口搬新书呢,怎么把我带到里面来了?”王晓天挪开木椅,很小心地将脚伸进木桌与木椅的夹缝中,侧身进入并坐下。 这儿的长木桌共有两列,右边是书本摆放整齐,分类详细的一排排书架,偶尔有浏览的人在其间走动,但大部分人坐在长木桌上静静地写作业或者看看手机,有的人玩着笔记本,下方是两三条垂着的与旁边墙壁插座连接的电线。 现在不是人流的高峰期,因此所谓的大部分人,不包括他们,其实也就八九个左右。 “我们的书不是都在这里了?你还帮忙搬什么?那四个男生帮忙足够了!”曼筱璃压低声音说,“下午是开学典礼,军训在大二,如今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啊?饶了我吧,筱璃,你知道我学习不咋样,比起你差远了。”王晓天懊恼地抓头,“才刚开学呢,课还没上,用不着这么认真过来预习吧?” “那你挂科了怎么办?挂科很麻烦的!到时候别缠着我,放假我可不帮你补习!”曼筱璃在他身边坐下,一股沁人的幽香掠上王晓天的鼻尖。 昨天哥没出去啊。王晓曦在微信发来消息。 “挂科就挂科呗!总会过的嘛!”王晓天满不在乎地说,同时看了眼微信,心里一个咯噔,他刚刚发了条消息询问王晓曦昨天自己有没有出去到KTV找妈,可王晓曦说他昨天没出去过,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好啦,有我呢,你的学习成绩再烂,在我的英明指导下也肯定能通过。”曼筱璃嫣然一笑,自信地挺挺胸脯,纤指翻开崭新的英语课本,“大一的课程不多,你的英语是不是最差?我们从英语这里……” 曼筱璃今天穿了一件浅粉的宽松短袖衬衫,下身是花色百褶短裙,很活泼的打扮,配合她一米七的身高,简直是精灵与女神的结合,上课时王晓天没仔细观察,现在闲来无事,他看得心痒痒。 “筱璃。” “嗯?什么事?” “你每天都换一套衣服吗?还挺喜欢粉色的?”王晓天神秘兮兮地问,他的眼睛像是钟摆,一刻不停地在曼筱璃身上扫来扫去。 “对啊,谁让这里的天气多变呢,怎么了?” “真漂亮,我觉得我们有空可以将关系进一步发展发展。”王晓天张开宽实的肩膀,好色的内心显露无遗,“来,要抱抱。” “死远点。”曼筱璃一巴掌打在王晓天的脑门上,嗔道,“想吃我豆腐,等你的英语成绩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再说。” “哦。”王晓天委屈地耸拉下头,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一根充电线。 “你要干嘛?还不预习?” “手机没电了,我充会电。” 魏文苍来到寝室门口,从脖子挂着的学生卡的钥匙铁扣中拿起一把钥匙开门。 他是最迟回到寝室的一个,寝室一如既往充满了LOL游戏人物发招互殴的声音,四个室友坐成一排疯狂地按着鼠标,嘴里说着一大堆听不懂的游戏名词。 另一个在阳台外望着窗外抽烟,吊儿郎当的神情像极了黑道混混,一旁的玻璃门还没合拢,使得难闻的烟味弥漫了整间寝室。 魏文苍下意识屏了屏呼吸,他看着黑一块白一块、拖鞋东一只西一只的地板以及上方那两三处凌乱的床铺,几乎以为自己闯进了邋遢狗窝,然而可笑的是,这里好像只有他是狗,单身狗。 “那个,有没有人……想当寝室长的?”魏文苍壮着胆子问。 现在他的职位是语文课代表兼任寝室长。 他班里的其他三名男生都不愿意当寝室长,于是程娇问他是否愿意,虽然他也不想当,但他觉得这样会让班长为难,所以没有拒绝,不过由于混寝的缘故,他还得试问五班那两名室友的意见。 弱弱的声音被室友的吐槽淹没,不出意料,完全没人鸟他。 魏文苍没有再重复,他知道寝室长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在高中他就是寝室长。 那时候他总是早早地起床,等洗漱完毕室友还在睡觉,而他身为寝室长又不好独自草率地离去,便干脆帮忙搞搞值日,长此以往,室友们都自觉性地喜欢晚起,他就从指挥人干活的寝室长沦落为了任劳任怨的清洁工。 魏文苍走到自己的位置,将书包里的课本都在中间的书架里放好,顺手关上玻璃门,接着坐下拿起手机在QQ空间右上角准备发表签到图片。 天天爱你,如果全世界背叛了你,我会站在你身后背叛全世界。 对魏文苍来说,这张图片附带的这句话中的“你”没有指任何人,这个“你”是虚幻的,或者说不存在,也许仅仅代表自己。 魏文苍也不会去管这张坚持签到图片到底是不是适合单身狗发,他只是觉得默念这句话时会感到一丝丝温暖。 不过单纯发一张图片不是魏文苍的作风,他有种奇怪的强迫症,发表说说前必须得加一段深沉的话: 总有一些事,我们不愿它发生,却必须接受;总有些东西,我们不想知道,却必须了解;总有一些人,我们不能没有,却必须学着放手;总有些时间,我们不愿它流逝,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 ------------ 第十二话 潜伏(2) 西康市,偏僻地带,某处破旧的小屋。 “百里弧,你个死老头特么找的什么鬼地方?晚上睡在这里会被蚊虫咬死的吧?老鼠蟑螂什么的会在你身上开派对的吧?这是给流浪汉住的吧?” 着浅紫色军装,佩戴两条金色细杠、两枚星徽的英俊男人一进来就毫无形象地骂骂咧咧,用军靴使劲往支撑天花板的一根布满灰尘的红木柱子上踹了一脚,房顶在他这一脚下颤抖,抖下大片呛鼻的灰尘,后头跟上来的人更被弄得灰头土脸。 这是间平顶房,只有一扇灰蒙蒙的窗户,四周铺满了零散杂乱的稻草和奇形怪状的树枝,墙壁角落结着大大小小的蛛网,其中有只半个巴掌大的黑乎乎的蜘蛛霸道地趴在众网中央,仿佛猎食者一般,对着几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虎视眈眈。 “行了,欧阳卿,如果你踹断木柱,房子塌了,到时候遭殃的可不只是你。”同样穿浅紫军装的高挑女人扇扇小手,皱眉道,“这里以前或许是间柴火房。” “柴火房?谁会在这里烧火?乞丐?”上官潇走近石砌的灰黑炉灶,上面的锅已经消失,他以食指往石壁表面抹了一层焦炭,嗯,能闻到浓浓的烟熏味,是贫穷的味道。 “老大说了我们要低调行事,这个地方相比上次的荒山凉亭算是不错的了。”百里弧捋捋白须,沙哑地说,“等老大与西康市检测部的人接头,通过他们知悉了怨使的方位,老大就会赶过来,我们先清理一下。” “真搞不懂老大,既然我们要遵从上级发布的任务,随时会在市与市之间发生迁徙,那中途为什么不住一星级宾馆?”欧阳卿苦笑说,“一星级宾馆够低调了吧?怨者光明正大,我们浩者却要偷偷摸摸的?”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应尽量缩小公共场所的活动范围,被怨者察觉提前溜走的次数还少么?” “而且你他喵的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把上面发下的工资全用在约炮上,我们的工资会被老大收走吗?”高挑女人气不打一处来,那鄙夷眼神似乎在说你是不是眼瞎,老娘这种祸国殃民的美女你不泡,偏偏找那些残花败柳。 “谁……谁约炮了?我这是在拯救那些误入歧途的女孩。”欧阳卿梗起脖子,正色道,“东方黎暮,你这个泼辣的女人不要讲胡话!” “哦?”东方黎暮的嘴角勾起妩媚的弧度,她飘逸地将头一摇,流苏耳坠闪闪晃动,及腰长的马尾辫在空气中宛如神龙摆尾,发出响亮的“噼啪”声,“不服打一架?” “来啊,我怕你?”欧阳卿搓搓手,跃跃欲试。他的身高是一米七三,不算很矮,但相对其他人而言,他是最矮的一个,而东方黎暮看他的眼神总是居高临下,这让他很不爽,打一架正和他意。 “好啦,不要闹了。”背后忽然有人说。 “哎?老大,你回来了?”欧阳卿缩缩脖子,有些惊喜。 这个被称之为老大的家伙,他的身高有一米九以上,但他身高与身材的比例十分完美,看上去与瘦竹竿搭不上边,反而有种伟岸威武的感觉,仿佛是座需要人仰望的移动远山,雄浑的气场给人以山岳般的压迫。 安在问,国家正能联谊总局神州分局(TDL)执擒部二班第二十六组组长,军衔上校,代号:手握光的男人。 “啰嗦,还不快清理?”安在问甩了个手势,“先在这里住几晚,到时候我们再整顿一个新据点。” “嘻嘻,老大,没事吧?那条狡猾的蚯蚓找到了没?”东方黎暮踮起高跟鞋尖,微扭着腰,竟是摆出小女人的情态。 “呸呸呸,东方黎暮,你恶心到我了!”欧阳卿立马怪叫道,“一个老大不小的熟女能不能别做出这种言情剧里女主忽然看见白马王子时发春的模样?勾引谁呐?” “人家才二八啦,你就是羡慕我这么在意老大。”东方黎暮看也不看欧阳卿,明艳的眼眸全望着安在问。 “谁羡慕啊,我看你是三八吧。”欧阳卿悄悄嘀咕了一句,自讨没趣地收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 “嗯,找到了,东北方位,附近有所大学,一般怨者都喜欢隐藏在那里吸取负能,害人性命,学生是祖国的未来,我们得马上行动。”安在问说,“那个怨使从KTV侥幸逃脱,想必有了一定警觉,这次就派欧阳卿一个人以教师的身份去校园潜伏,探寻蛛丝马迹。” “啊?怎么是我?”欧阳卿烫着屁股似的跳了起来。 “看看旁边的人,就你闲着,屁话还这么多。”安在问阴着脸拉开军裤的一只夹层袋,从中摸出打火机,点燃拇指间的烟。 “可东方黎暮明明也……”欧阳卿一愣,看向东方黎暮,她已经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笑吟吟地朝他挥舞着。 “走的时候别忘记换装,哦,买衣服的钱支付宝一会儿转你,还有,你去学校顺便关注一个人,晚上我把他的资料给你。” “谁?” “一个有意思的小伙子。” “噢!好吧好吧!对了老大,你那辆停在泸宁市据点的布加迪威威,呸,布加迪迪威怎么不开过来?里面不是有很多套备用衣服吗?”欧阳卿瘪着脸,“我讨厌去服装店,高速移动时释放催眠正能覆盖身体,普通人是看不到我们,可就这么穿着军装冲进服装店未免太疯狂了吧?当然如果是拿了衣服就跑的话我保证能完成任务……” “是布加迪威龙,那辆超跑太高调,而且只是用来装衣服,我懒得开过来,车钥匙扔车底下了。”安在问淡淡地纠正,“必须要付钱,我们可是军人,不是地痞流氓,付钱时你可以先谎称自己是个演员,顶多离开前再用催眠正能抹除那些人的记忆就好了,这些事情我们又没少干。” 欧阳卿仰天发出悲戚的呼喊。 “兄弟,保重。”上官潇拍拍欧阳卿的肩膀以示安慰,抱着一堆稻草出去找垃圾箱了。 “上官潇这只笨驴,不会用打火机把稻草烧掉么?”百里弧摇摇头,看向欧阳卿的目光充满着怜悯,“挡不住怨使就怂一些,记得逃跑。” 魏文苍点了份奥尔良腿排饭,往筷子盒拿了双筷子,随便选了个靠前的空位背对饭菜的卖点而座。 这里是食堂三楼,相比高中,大学的菜要丰盛很多,毕竟校内开设了数家饭店,虽说这价格方面有小幅度的上涨,然而倒也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周围学生排起了一列列长队,热闹程度与菜市场有得一拼,但魏文苍充耳不闻,他只顾着埋头扒饭。 一个人在食堂吃饭不是很常见,大多数人都拉帮结伙,要么就是情侣,这跟魏文苍没关系,他习惯了独处,如果这时候餐桌对面突然多一个人,他才会感觉不舒服,不过这得是他在不羡慕的前提下,哪天羡慕了便又是另一种心境。 “魏文苍?交个朋友?”平地惊雷般的一道声音。 魏文苍猛然抬首,看到朝他伸出手来的王晓天,不禁一阵错愕。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外向的人主动和他交朋友,在他心里简直是天方夜谭,就如同神话人物会从画卷中走出来那般可笑。 “真巧啊。”魏文苍快速咽下一口饭说,他的音量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甚至嘴唇都不动。 王晓天的确没有听到魏文苍说话,内向的人性格大概都有些古怪,对于魏文苍淡漠的反应,他早有心理准备。 “交个朋友怎么样?”王晓天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好在他脸皮够厚,后面的曼筱璃正美滋滋地咬着鸡翅欣赏他的笑话。 “好啊。”魏文苍放下筷子说,他怕王晓天没听见刻意提高了音量,并伸手与王晓天握在了一起。他知道自己没理由拒绝来自准同桌的邀请。 现场加了魏文苍的QQ微信,王晓天走到后排座位,准备随曼筱璃一起用餐,其实他是想叫魏文苍过来的,但魏文苍没有答应,毕竟谁都不喜欢当电灯泡。 “你这么想和他交朋友?他和你的性格能搭吗?”曼筱璃着实无法理解王晓天的用意。 “他本来就是我哥们,筱璃,你不许再说他坏话,性格么,管他内向外向,这些都是能靠时间慢慢磨合的。”王晓天夹了块土豆放进曼筱璃的金属碗,“呐,吃点蔬菜。” “我追你这么辛苦,你对我的好还不如那个刚认识的魏文苍。”曼筱璃鼓着嘴,不高兴地竖起筷子戳戳土豆。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唯一。”王晓天环腰抱住曼筱璃,“筱璃,来一个自拍吧,发到贴吧上去肯定会有很多人祝福我们的。” “哼,美得你。”曼筱璃翻了个白眼,象征地扭动几下,索性放弃抵抗让王晓天占点便宜,一昧的拒绝保守会磨尽男人的耐心,她懂这个道理。 若干分钟后。 曾经我有这么一个朋友,他很开朗,我希望他的开朗能改变我的抑郁。 王晓天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因为他手机的QQ接收到了魏文苍发来的一串消息,而此时魏文苍原来用餐的位置已经空荡。 可我错了,他的开朗表现出来的是对我的嘲笑与讽刺,也许那些不是刻意的,只是所谓朋友间的玩笑,可他不知道,他的这种玩笑对我来说是种多么大的伤害,我开不起这种玩笑。 他几乎没有夸奖过我一句话,为我做一件事,他说光是朋友不够,他朋友太多了。 我理解的友谊可能与你们不一样,不是在你身边陪你闲聊游戏的朋友,不是在你考试失利后会幸灾乐祸的同伴,更不是给你取绰号的损友。 我理解的友谊应是在你难过绝望时会给你安慰与鼓励,在你狂妄骄傲时会给你批评与包容,在你贫困潦倒时会给你帮助与感动,在你误入迷途时会给你建议与指引的人。 “咦,不拍了吗?你在看谁的消息?”曼筱璃凑过脑袋。 “是魏文苍。” 人都是这样,友谊就像人的财富,财富多了,自然不可能像贫穷的人那样珍惜钱财。 王晓天即刻回复,他觉得这哥们挺有意思,果然是闷骚型的,见面憋不出话,在QQ上却能长篇大论,或许——现实他是习惯了沉默吧? 粮食多了,就能浪费粮食么?魏文苍秒回说,浪费粮食就算了,他浪费的,是把他当作最要好如真心朋友珍贵的那颗。 王晓天默念着这段话,不知为何,他能感应到魏文苍的沉痛,他发现自己组织不出任何辩驳的文字,他突然有些心虚,想到了他删去的那些高中同学,他也没有把这种友谊当过真。 幸好,那些人应该不会像魏文苍这么认真吧?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主动找魏文苍交朋友,可他心里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欲望,有这种莫名亲切的悸动,就仿佛——仿佛魏文苍是自己上辈子结交的兄弟。 “这家伙好奇怪哦,给你发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曼筱璃眉黛一拧,一脸的迷惑。 “你不懂的。”王晓天像是梦呓,“他在告诉我,要么不交朋友,要么……就交能请进生命的真心朋友。” ------------ 第十三话 潜伏(3) 晚九点,电子阅览区的学生陆续离开座位,仅剩下魏文苍一个人。 “傻瓜,你连自身都快难保了,还说什么保护我们一辈子,你其实根本……是没资格说这样的话的啊……笨蛋笨蛋真的笨死了!” 他坐在图书馆的某台台式电脑前,专注地以十指敲击着键盘。 这部在网站上签约的小说叫做《笑逆苍天》,女主与男主他现在正写到煽情阶段,他也陶醉其中,心潮澎湃。 魏文苍迷上写小说有一系列原因,现实无法得到的,小说里他能得到一切,做到一切,拥有一切,他就是神,是主宰,掌控人物的生死与命运,这种踏实的感觉能给予人慰藉。 下午开学典礼闭幕不久,魏文苍在图书馆碰到一个女生,她盯着魏文苍,面露不善,指着电脑旁的一摞书语气强硬地说这是我的座位,请你去别的地方。但除了这个位子,其他地方人都满了。 魏文苍没有说“不”,他只是拔出U盘,默默让了座位,回到阅读区继续构思小说。 图书馆的占座现象频发,大部分人或许司空见惯,往往是空位里没人,但木桌上却长期摆放着书包课本等物品,位子被他(她)单独包揽。 对付这种霸道爱耍小手段的人,魏文苍深感无力,而且这种人似乎大部分还是女生。狗用小便来宣布自己领地,她们则是用私人物品,说好听点她们是自私,说难听点就是不要脸皮,缺乏一名大学生基本的素质品德。 魏文苍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然后关机。九点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宿舍楼便会关门,现在回去应该差不多,再晚就是晚归。 走到图书馆门口,魏文苍瞥见一对从二楼牵手下来的情侣,他不动声色地忽略,出门左拐在自助售货机取了瓶农夫山泉解渴。 途经四方形鹅卵石围起来的弗吉尼亚栎,湖泊石阶上,他看见一对情侣在促膝谈心,嬉笑打闹。 行政楼与食堂的交界口,横向连通操场的昏暗小道里,魏文苍又看见一对陷入热吻而忘我的情侣,他们相互拥抱着,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恨不得彼此亲密交融。 魏文苍在微凉的晚风中凌乱。 他发现一件事,很严重的事,黑夜创造了成双成对的情侣,唯独他被黑夜遗忘了,被丢弃在深不见底的枯井。 他在枯井里使劲地挥手,无论怎样都只够触碰到井壁,他在枯井里拼命地呐喊,无论怎样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尽管星空布满星辰,他却只能望着乌黑的一个圈……这就是孤独啊。 宿舍楼旁有片宽敞的水泥区域,一半是挂满衣物棉被的晾衣架,另一半白天空旷下来,晚上便成了滑板者的娱乐场所。 魏文苍路过时,看到地上有规律地竖满了发光的汽水罐,男生踩着滑板在汽水罐中灵活穿梭,有如一条条欢快戏水的游鱼,也有女生搀扶着男生的肩膀笨拙地在那练习。 魏文苍不怎么做体育运动,小时候拍过篮球打过乒乓球,长大后,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打羽毛球,高中有个沉迷看小说的室友会陪他一起打。 有时候那室友和别人打乒乓球,他就会自觉远离体育馆,看一株植物的经脉或几只地上爬行的虫子发呆,变成雕塑一样的思想者。 “嘟嘟。”魏文苍用指纹按亮手掌心震动的手机。 在干嘛?霖月发来消息。 没干嘛,回寝。魏文苍按灭手机屏幕,心里没由来地一声叹息。 “零度自由”是西康市一个著名的大型酒吧,在这里可以喝到各式各样的酒,可以是名贵至上千元的香槟、葡萄酒、红酒,亦可以是廉价至十几元一瓶的啤酒、白酒、米酒,但不论喝什么酒,这里都是卖醉者的天堂。 深夜是酒吧最狂欢的时刻。 高级调酒师穿白色的带领工作服在吧台前根据客人的要求配置着酒水,花样的动作自然而优雅,眩迷的紫光、黄光、粉光犹如旋转的灯塔,依次穿过舞池一具具随着劲乐跳动的身躯。 散台的客人兴奋地举拳呼喊,浓妆艳抹的舞女们在高台陪伴着少数情绪低落、处于痛苦边缘的失恋者,在他们耳边呢喃,卖弄着风姿,偶有一帮人在卡座上喝得酩酊大醉,即便是打翻了果盘躺倒在地上也无人问津。 欧阳卿小口品着五粮液,不时眯眼关注四周的情况。 他在换了身黑西装沉静收敛下来后,整个人都散出一股邪魅的斯文气,光是一个不经意的微笑便能对成熟异性产生致命的杀伤力,除去他本身的潇洒面貌,也有部分是体内的正能在起着作用。 有钱挥霍就是爽啊。欧阳卿心中感叹,明天是他去大学潜伏当语文教师的日子,其他手续信息什么的全由安在问一个电话搞定,今晚若是不好好浪一浪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反正安在问给他转了十万,不花白不花。 左腕欧米茄表的分针转了两圈,已有五位长腿美女向他搭过讪,可他对投怀送抱的女人不感兴趣,即便他是处男。 “不过酒吧是天堂,也是堕落的地狱。”欧阳卿望着一些人头顶上徐徐升起的青色气体。 这种颜色的负能一般代表抑郁消极和悲伤,八成是情感受挫或事业道路遭到了毁灭打击,还有一些人头顶的气体是红色的,这种人就比较危险了,他们脑子里充斥的不是愤怒、仇恨,就是邪念,如谋财害命、奸淫掳掠等。 这种事发生一般都要交给警察去处理,但必要的话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尤其是有疑似怨者介入的情况下。 “砰!”一个穿职业套裙长筒袜的女人忽然站了起来,在男人堆里仿佛鹤立鸡群的光辉女郎,她手里攥着瓶开盖的750ml伏特加,右腿的高跟鞋狠狠地踩在圆桌上,像要把它刺出个窟窿。 “哦Good,美女海量啊!” “小弟佩服!” “干,干,全干了!” 一群男人交头接耳,当他们看到女人直接就将伏特加当矿泉水似的对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便不怀好意地开始围上来起哄。 “唉,现在的女人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欧阳卿饮下最后一口五粮液,叹息一声,单手切进一道缝隙混入人群,他的胳膊在此刻化作粗壮的鞭绳,能够轻松震开所有挡路的家伙,“麻烦让一让!” 每个人都自觉后退了一步,眼神带着畏惧。这名新出现的男人虽然不高,但臂力大得惊人,被他扫中的家伙几乎都发出嚎叫飘移着撞上旁边的人,如果不是人与人之间及时拥在一起,他们绝对会失去平衡滚在地上。 “美女,停一下,这样喝可不行。”欧阳卿说,他看着女人妖娆的背脊和蝎辫马尾,突然感觉有些眼熟。 “滚!你谁啊,敢管老娘的闲事?”女人暴戾地转过身。 “我是救苦救难的……”欧阳卿刚想嘚瑟说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又硬憋了回去,呸,他是个男的,救苦救难的罗汉?好像也不对,罗汉不能撩妹,然而这后半句还没想好,他就吃了一惊,焉了,“东方……” 东方黎暮连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住嘴,然后暴力地揪住他的领带一把将他拖出人群。 “你怎么会在这里?”包了间卡座,欧阳卿卧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理理歪斜的领带,“还好是我,以后如果你有了丈夫在公众场合敢这么扯他的领带我保证他会打烂你的屁股,靠,脖子都快被你扯断了。” “如果他去公众场合是来找女人的,我不仅要扯他领带,还会先把他的屁股打烂。”方桌对面的东方黎暮冷哼着剥了颗小橘子含进红唇,“你的德行我还不清楚?别给我装斯文,老大交代我来监视你,防止你泡妞。” “我泡妞?老大这是在瞎操心啊。”欧阳卿一个鲤鱼打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酒吧?” “猜的咯,‘零度自由’是西康市最好的酒吧,离那所大学也不是很远,按你的花花公子尿性,有钱今晚肯定会来这里享乐。”东方黎暮说,“事实证明,我还没找你你自己就送上门了。” “喂喂喂,我这可不是泡妞,我是在拯救……”欧阳卿一时语塞,“要是换做其他女人,这么喝酒早就稀里糊涂被那帮**熏心的男人拽宾馆去轮了,谁他妈知道是你啊。” “围着我的那群人有古怪。”东方黎暮放轻了声音,“你过来时冲撞了他们吧?普通男人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恼怒,而他们的表现更趋向于畏惧,连叫骂声都没有,可他们头顶明明散发着红色的气体。” “你的意思是?”欧阳卿思索起来,“用正能净化他们内心的负能的话也能起到类似的效果,不过我刚才纯粹是凭蛮力,常混酒吧的人的确不可能这么胆小。” “怨徒,我怀疑他们被怨徒控制了,这是保留意识的半操控,**控者会在不知情下执行操控者的指令。”东方黎暮缓缓地说,“他们畏惧你是因为你体内的正能,这就同老鼠遇见天敌猫一样,浩者凡是接近怨者至一定的距离,怨者都会本能地产生畏惧心理(反之,怨者间相互接近会有亲切感),何况他们只是被怨徒控制的怨傀。” “但这不科学啊,他们怎么敢接近你?” “应该是怨徒的指令,想必是他从我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的畏惧,便想通过怨傀来试探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浩者的存在并不是每个怨者都一清二楚的,他们是单独的个体,很少会像我们一样团结起来。”东方黎暮说。 “现在该怎么办?逮捕他吗?这里是公众场合,恐怕会闹出乱子。” “小小的怨徒罢了,用得着兴师动众?你弹一曲琴就能将整个酒吧的人净化。”东方黎暮耸耸肩。 “净化?我的琴是用来攻击怨者的,怎么净化?” “白痴,你不会注入黄色正能量弹琴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欧阳卿恍然大悟地打了个酒嗝,呵呵傻笑起来,“悠闲的夜晚,脑子往往会有点宕机。” 金光聚集,一架续有七根长弦的古琴在空中浮现,落入欧阳卿的臂弯,琴体是玉石一样的光泽,弦上泛着晶莹的黄晕,像刚从古代穿越过来。 “救赎罪恶的灵魂就靠你了,宝贝。”欧阳卿温柔地抚摸琴身,挑起一根琴弦。 ------------ 第十四话 面试(1) 悠扬婉转的琴音直接作用于人们的脑海,像是风拂过柳树,柳枝在湖面荡漾出波纹涟漪,水里的鱼儿轻吐着泡泡,含住铁钩的鱼饵,戴草帽的垂钓者吟唱着洗涤灵魂的歌谣,将鱼竿一扬,跳动的鲤鱼摆动鱼鳍飞着浪花在空中慢慢翻滚,银白的鱼鳞被光反射得耀眼。 每个碰杯的酒客都情不自禁将酒洒在了脸上,激动地向前划着胳膊,仿佛集体融入了一场盛大的游泳比赛。 跟着劲乐摇晃的人原地转了半圈换了舞步,纷纷挽着身边人的手跳起了华尔兹。 失恋者挺直腰板,无神的眼睛迸发出璀璨活力。 呼喊举拳的人乖乖闭上了嘴,化拳为拍掌,从鼻腔哼出旋律。 高级调酒师听得痴迷,手不自觉地一松,一不小心弄翻鸡尾酒湿了工作服…… 但并不是所有人的表现都这么积极与和谐,起码有个灰衬衫男人不是——正是那个东方黎暮怀疑的怨徒。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体上下青筋暴凸,面目扭曲如鬼,踉踉跄跄,一路东倒西歪撞掉了好几个圆桌上的酒瓶和酒杯,玻璃碎渣溅在地面被他的皮鞋一脚碾过,可他压根感觉不到脚上的不适,因为此时他在承受着更为巨大的痛苦。 他试图抱头掩盖住琴音,但不管用,这琴音犹如启动蛊毒时吹奏的音乐,一旦奏响,沉睡的毒物便会在他体内游走噬咬他的器官。 不,他感觉体内的器官是在**! 对于平常人来说,净化的感觉就如同在山脚泡温泉舒适到骨头发酥或是被告知中了彩票大奖精神百倍,他们体内的负能量会随着正能量的注入而从头顶散发到自然中去。 但是对于怨者来说,净化带来的疼痛不亚于抽筋拔骨,他们体内的负能是内敛闭塞的,只进不出。 打个比方,怨者的身体是房间,负能是藏在房间里的老鼠,现在代表猫的正能进来了,门窗封闭,老鼠不出去,势必东躲西藏,也许胆大的老鼠还会进行反击,猫和老鼠这么一斗,遭殃的肯定是房间。 房间是不会痛的,就算老鼠掘地三尺房间也不会哇哇大哭,不过若把房间换做人类的身体的话……那酸爽将无法想象。 离开这里!离开…… 灰衬衫男人终于在离酒吧门口还有五步之遥的地方软绵绵倒下了。 “哟,这家伙不会挂了吧?”欧阳卿特意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这么不经用,落在审判部那帮冷酷的老不死手里的怨者还会哭爹喊娘地叫唤半天呢!” “进审判部被审判罪行的起码都是怨使级别,他不过是个怨徒,体质强化远远不及怨使,晕过去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等会醒来估计比你还活蹦乱跳。”东方黎暮看看周围沉浸在琴音里仍无法自拔的不明真相的醉酒群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去宾馆过夜吧。” “嘿!嘿!嘿!上午是谁说我们活动的公共场所范围缩得越小越好的?这么快就向我屈服了么?”欧阳卿满脸得意。 “酒吧都来了,去宾馆又有什么关系?有钱干嘛不住宾馆?要回那个破屋睡觉你自己回,要真有其他的怨者在宾馆发现我们逃走就逃走了呗,我们要追击的那个怨使在学校又不住宾馆。”东方黎暮拉开玻璃手推门就走,傲娇地丢下一句,“懒得和你废话!” “懒得和我废话还废这么多话!”欧阳卿赶紧冲到吧台抱了三瓶伏特加,朝一名不明所以的酒保嘿嘿一笑,“跟你们负责人说一声,这些就当是请我出场弹琴的费用了。” “哦别客气,尽管拿,这是我们的荣幸,您的天籁琴音令我们心悦诚服。”酒保绅士地鞠了一躬,服务态度友好得简直让人怀疑撒泡尿在他身上他都不会生气,“这样拿可能不方便,要不留个地址我托人送您一箱?” “哈哈,不必了。”欧阳卿对着酒保拱拱手,脚底抹油,一溜烟蹿出。 “东方黎暮,卧槽你大爷,等等我啊!” 魏文苍揉眼抠去眼角的分泌物,支起胳膊将上半身在两床间的栏杆上靠了一会儿,肩膀酸酸的,果然是睡硬床还没有习惯。 他望望阳台的晨光,以及还在熟睡中的猪一样室友,戴上眼镜,默不作声穿上黑长裤,在铺着竹席的木板床上叠好棉被下床。 六点三十分,再过一小时便是早自习,估测搞卫生加洗漱需要十五分钟时间,吃早餐十五分钟,剩下的三十分钟赶到教室绰绰有余,还能玩会手机。 拖着拖鞋上完厕所,魏文苍感觉脑袋还是有些昏沉。 他在洗漱台瞧了瞧镜中的自己,困顿疲倦的双目,细密短的胡茬,额上全是挤破残留的青春痘印,头发杂得像鸡窝,而且老是有那么一撮或分散的数十根发丝顽固地在那翘起。 昨晚他又梦到颜姝慧了。 她发了烧,就仰躺在他寝室上铺的1号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魏文苍惊讶地说你发烧啦?颜姝慧说嗯。魏文苍说应该不严重吧,好起来应该快的,什么时候发的烧?颜姝慧说昨天下午。 魏文苍说过一周就会好的,然后他爬下阶梯,爬了两阶立住不动了,注视着她,说我有个请求,能加我好友吗?颜姝慧也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加回你。 第二十三次梦见了吧? 魏文苍用湿润的毛巾擦了把脸,颓废的神情微微振奋,他在反省自己为什么还会梦到她,原来是他内心最孤独的时候她就会跑到梦里来安慰他,尽管这是假的,可他每次在梦里都当成是真的。 书上说,有一天你梦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代表你想记住她,但是却正在遗忘她。 “可我觉得不是。”魏文苍轻声对着镜子说,“是我想遗忘你,但是梦却在提醒我记住你。” 早自习结束的第一节是英语课,廊道里到处是走教室的学生,就像是一群倾巢而出五颜六色找寻食物的大蚂蚁。 魏文苍是最后走出2202教室的,他很讨厌这种人来人往的场面,密密麻麻,擦来撞去,虽然热闹但相互之间透着陌生的冷意,而且总是会有四五个走得很慢的人并排横在某一廊道的中央,说说笑笑,阻碍他人的前进,后面的人也因此被迫放慢速度,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走进3104教室的时候,魏文苍一眼看到后排王晓天的最右边还空着一个位子,王晓天也注意到了他,忙向他挥手:“嘿,哥们,坐一起呗?” 魏文苍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这间宽敞的教室起码能容下一百人,他可不习惯与其他班级的陌生同学坐一起,能和王晓天坐当然最好不过,这个位子看来就是专门为他留的。 “你女朋友没和你一起?”魏文苍把课本拿出,将书包塞进桌屉里,左顾右盼,心说我似乎不用做电灯泡了? “她在第一排和别的班女生交朋友呢。”王晓天微笑说,“情侣经常腻在一起感情难免乏味,给周围学生也会带来些不好的影响,偶尔分开其实是有利的。” “挺羡慕你们的。”魏文苍低下头去看英语课本第一单元的单词,他感觉王晓天很有意思,和他聊天居然没什么尴尬。 “放心,你也会找到女朋友的,无非是时间问题。”王晓天安慰说。 也许吧。魏文苍想,未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呢?单身一辈子的人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见鬼,我为什么要去想这些?说得我有这么饥渴想找个女朋友么? “Hello,eve yo e.The ew te m begi s.As a E glish teache , I'm gladto be i the same class with my clas**ates.My ame is Li Qia .”铃声一响,提前五分钟来到教室的英语老师在讲台做起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新的学期开始了,作为一名英语老师,我很高兴能和同学们相处在同一课堂,我的名字叫李茜。” “没有筱璃监督还真听不进去。”王晓天浏览了一遍首篇英文阅读,无奈地笑笑,幸好他有预习。 “她好像没有竞选班里的职务,人这么美,成绩也很好吧?”魏文苍问。 “嗯,何止是好,高中她全校前十呢。”王晓天说,“有她在我的功课都不用愁了。” “那学生手册她总不能帮你作弊吧?” “学生手册?就是那三本练习册厚要背下来考填空简答题的学生手册?哇靠你不说我都忘了下周要考试!”王晓天面作惊恐状。 “不用慌,等着一起补考吧。”魏文苍淡定地记下李茜在黑板上写的重点单词。 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高中的时候,老师在上面念经似的讲,他在下面要么心不在焉地记着笔记,或在本子上画些长满触角的古怪图形,要么干脆坐在那儿发呆,遥想人生或宇宙的终点。 不过他不敢在英语老师张鸾的课上开小差,因为他英语差,是张鸾的重点关注对象,她甚至能从学生的眼睛中看出有没有走神,即便他一直盯着黑板,但只要稍一走神张鸾也能通过看眼睛点到他的名字。 然而他并不讨厌上张鸾的课,因为她时不时会在课上讲几个她在国外经历过的有趣故事,偶尔她还会给全班同学看视频或者举办一些互动的小活动。 现在到了大学,就算他英语再差,英语老师也不可能管这么多了吧? 想想也是,闷头玩手机或者睡觉的学生都一排一排的,学习已经完全变成自己的事了,老师没精力去催促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说不定就又毕业了呢……可是毕业之后他该干什么? 考研?考注会?他没任何信心。 万一都失败了做什么工作呢?写小说? 得了吧,这种一周一更的龟速他都嫌慢,而且写小说大部分签约作者也赚不了几个钱……好忧虑啊,做高级动物真累,还不如一只翱翔的鸟来得快活,可既然投错了胎,他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 第十五话 面试(2) 周四,风和日丽的中午。 “这里是组策部面试的地方吧?”魏文苍站在1301教室门口,这条长廊空旷看不到人,天桥对面的四号教学楼倒是有人影在走动着。 “同学,来面试的?报名表交了吧?”一个学姐突然开门探出头来。 “嗯……是,是啊。”魏文苍被学姐的这招“开门现头”吓得不轻。 他身体有一套灵敏的“条件反射触电般哆嗦双手闪现护裆部”系统,在初中时因自我保护而被迫练就至大成,还好他及时控制住了,嗯,没有让学姐看到什么羞耻的动作。 “那你先去13K1等候一下吧。” “哦,好。”魏文苍松了口气,又紧张地攥攥拳头,面试的个人阐述就相当于第二遍自我介绍,如果他像班级那样简短到一句完结,是肯定通不过的,好在他做了准备。 13K1教室,看着四周,魏文苍有些茫然,如果不是他进来前瞄了好几眼门牌号码,他都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在座的各位学生全然没有表现出等候面试时该有的焦虑:有人聊天笑得前仰后合,有人打着王者,嘴里不停地念叨同伴要干嘛干嘛,有人戴着耳机听音乐,下面的腿像是癫痫似的抖,到处充斥着晒日光浴的闲适散漫之气。 这哪里像是来面试的大学生,分明就是一群即将去环球旅游嗨皮的叛逆青年。 算啦,不管他们,年轻人有恃无恐就是好啊,十年前的他未经历风雨或许也是这样子。 魏文苍随意找了个近门的位置坐下,打开手机附带他用作备忘的便签。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傻瓜,他会为了遵守某种原则可以忍受讥笑欺辱三年。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白痴,他会为了可笑的怜悯,在自己都顾不了的情况下同情他人,感叹苍生。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蠢货,他会为了心中仅存的信念,每天不断地悲观,同时又不断地乐观。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笨蛋,他会为了动漫、小说,电视剧中的悲剧伤感半天,越是自我安慰“这都是假的”就越是难过,难以割舍。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逗比,他会为了喜欢的人因喜欢他人而放弃追求她的念头,悄悄沉默与偷偷注视,只留给别人一个孤单的背影。 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傻瓜、白痴、蠢货、笨蛋,逗比,他囊括了上面的所有,他——就是我,魏文苍。 这个自我介绍够新颖够大胆够牛逼吧?魏文苍想。这段话明面的意思是在讽刺自嘲自己的愚笨,暗面实则是在宣扬自身具备谦逊与高尚的品德,不卑不亢,褒贬融汇一体,完美!简直完美啊有木有! 魏文苍也想用普通的介绍,可是正常点的语句,他实在编不出来。 例如,大家好,我叫魏文苍,喜欢写小说,还有呢?然后呢?没了啊!其他还需要介绍什么的吗? 起码魏文苍是觉得没必要说什么了,其他都是闲得蛋疼想给别人留下点好印象的废话,他才不屑用这种低级的语言手段,不论别人说的有多么狂拽炫酷潇洒炸天,他就说一句话,简洁明了,落落大方。 以前语文试卷新闻的一句话概括不都是这样的么?啰里吧嗦说一大堆,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得满分。 噢,有用,如果对方是个漂亮女生,而且愿意做他女朋友的话,他是很乐意在QQ分享他的黑历史的,卖个萌撒个娇什么的都没问题。 我的天呐。魏文苍敲敲脑袋,怎么又扯到女朋友上面了? 以前外婆叫算命先生给他算卦,说是他为人善良,踏实,稳重,将来会是人中龙凤,嗯,这些姑且算对了,可是怎么就没算到他命缺桃花呢? 命缺桃花没算出便罢了,现在脑子里想的还全是桃花,唉,莫非是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过头了?难怪身上体毛这么多…… “同学们请安静,参与组策部面试的,四人一组,现在我报一下第一组的姓名,魏文苍,赵思雨,林涵,丁佳明。”一位学姐按着名单上的序号开始点名,“报到的同学跟我来吧。” 我果然是第一个。 魏文苍惴惴不安,他第一个面试当然是有原因的,QQ里组策部的一位学姐说她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别人在报名表上的政治面貌填的都是团员或者群众,就他一人写了“清白”二字,浏览时她差点没笑翻,于是便把他放在了NO.1。 魏文苍心里那个郁闷啊,他说纳尼,群众和清白不是一个意思吗?高中班主任是这么讲的,填清白有毛病吗?学姐说不一样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么她也说不出来,反正这个梗她是记住了。 负责面试的四位漂亮学姐手执笔在第一组坐成一排,课桌上摊着笔记本,魏文苍和另三名学生按学姐们的要求在讲台上站好。 见鬼,这气氛怎么好压抑。魏文苍拘谨地绷直身子,目光左闪右闪擦过学姐们的正脸,却是不敢多滞留一秒,面无表情,面无表情……我靠你们还能不能再严肃点?这阵仗是法官在审讯犯人吧? “先从第一个开始自我介绍吧。”中间的学姐说。 呼,冷静,我要冷静,我可是要成为大作家的男人,怎么能被四个小女生吓得怯场呢? 爸爸我初中思考人生的时候你们或许还在没心没肺地学习或玩闹呢,虽然我比较宅,某些东西见识少,但论心理年龄我可是长辈,高了你们一大截。魏文苍深呼吸,暗地为自己鼓劲。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傻瓜,他会为了遵守某种原则可以忍受讥笑欺辱三年,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白痴,他会为了可笑的怜悯,在自己都顾不了的情况下同情他人,感叹苍生,世界上有这么一种逗比,不对,世界上有这么一种蠢货……” “噗——”旁边的赵思雨妹子笑出了声,但一发觉其他人都没有笑,她又强行憋了回去。 “他会为了……” “他会为了……什么来着……” “呃……” 魏文苍挠着头,老脸一红,心说我擦嘞我擦嘞,你笑什么笑啊,我本来就很紧张,这下好了,直接忘词了,耶稣来都救不了我了,你特么要负全责啊。 “同学,请自我介绍。”一位戴眼镜的学姐忍不住说。 “这是自我介绍啊。”魏文苍一愣,头顶仿佛有群乌鸦飞过,他忽然很后悔,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哪来的胆子能脑抽到说出这样的自我介绍,就是心血来潮为了履行班级群里与某位女生下的一个赌约,说若他敢说出这段自我介绍就跟他姓? “这样,你先说一下班级姓名爱好啊什么的。” “噢,我叫魏文苍,来自16财管2班,喜欢写小说。” “没了?”戴眼镜的学姐尴尬了,这样简短的自我介绍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好吧,如果加上开篇不算简短,就是奇葩了些,不,是非常奇葩。 “没了。”魏文苍更尴尬,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在这里出现过,这已经不仅是丢脸了,分明是有人把他的脸撕了下来,扔在地上无情地鞭笞。 “那下一位。” …… 忽如噩梦的面试。 回寝路上,魏文苍第一时间向与他打赌的那位女生发了条消息。 我说了,旁边的笑了出来。 不会吧?真的假的?她问。 真的,我说到做到。 呵呵,你真的很Low,很尴尬。 看着这条刺心的回复,魏文苍的眼眶渐渐湿润。 是啊,我的确很Low,很尴尬…… 从他自我介绍完的那一刻起,他就双目失明,双耳失聪,排斥掉了周围世界的一切人和物,现在更有种不知所起的悲伤在他胸口扩散。 他难过得想哭,他觉得自己做什么事都做不好,明明那么努力地去准备,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得被人家当成笑话。 就因为这件事开始便是愚蠢的么? 隐隐似乎有人在低语:“其实你已经很沮丧了对不对?可依然要微笑着劝说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只是时间未到,运气不好,没有遇见对的人,可谁知道100年后时间会不会到呢?也许你会像梵高那样死后才能流芳百世。” “不,别说流芳百世,你可能连名噪一时都做不到,不过没关系,起码现在是有人记得你的,因为你给那几个家伙带来了欢乐。” 如果在他离开的时候,有位学姐能站起来说同学请等一等,刚刚你表现得很出色,他一定会被感动得稀里糊涂吧? 如果这位女生不嘲讽他,而是被他说到做到,连做傻事也不例外的信守承诺的品行所感染,他一定也会稍加安慰吧? 但这是**裸的现实,不是在演童话剧。他所想象的温暖与美好都不会发生,至少不会那么幸运地发生在他身上。 他好讨厌这样天真固执的自己,倒算是验证了一句话,傻人有傻福,傻逼没有。 ------------ 第十六话 面试(3) 欧阳卿一步跨出电梯,刚在三号楼五楼办公室小憩了会儿,他可谓是精神饱满。 语文老师的课程很少,比如欧阳卿,一周七天,只有周四下午一二两节是他的课,虽然空闲工夫挺多,调查怨使这事安在问也没限制时间,但他不可能再去光顾酒吧,免得被东方黎暮打小报告。 办公室里除他之外剩下的三个都是年轻的女老师,当他穿西装进门的时候,他便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被三头母狼盯上了,而且她们很快就会扑上来。 “哎,你是新来的欧阳老师吧?”常规化的第一扑。 “新奇,新奇,没想到是个男老师,我们这个办公室阳气终于能旺一些了。”强捺激动的第二扑。 “都别说话!我来问!”坐在办公桌最末的女老师拍桌而起,她蹭地“飞”到距欧阳卿身前五十厘米处站住,眸子流星般发亮,扭捏着说,“帅哥,你这身西装真酷啊!” 夺命的第三扑,典型的发情,这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不是想撩他? “谢谢这位美女老师的夸奖。”欧阳卿言不由衷,心说难道我的颜值全是用西装来衬托的么? “你多大啦?哪里毕业的?有没有……” “对不起,昨晚喝酒过量了,我得先睡会儿。”欧阳卿完全不给她再接下句话的机会,绕过她,同样是“飞”到一个空的办公桌上趴下。 这个理由当然是造的,凭浩者的体质,肝脏代谢酒精的速度是常人的三到五倍,对酒精的承受能力更是超出数倍之多,他只是不想和她们扯上什么关系,毕竟他与她们的世界不同。 走在半路,欧阳卿捋着额角被风吹乱的刘海,余光像瞥到了什么,突然将右掌握成筒状。 “啊呀呀!”他叫了起来。 “青色气体么,这种聚集在头顶的现象是……抑郁症!嗯,还好量不多,看来抑郁的程度较轻。”欧阳卿眼睛一眯,“散出体外却压抑于头顶迟迟不散的负能,是最容易被怨使盯上的,若是偷偷关注他的话……” 哼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欧阳卿不想做黄雀,因为这对那位同学不公平,他不可能为了引出怨使而拿普通人去当诱饵,万一怨使狗急跳墙,那位同学的安危便无法获得保障。 虽然他隶属国家特殊机关,拥有凌驾于**官员之上的权利,但其宗旨也是为人民服务,这种牺牲他人来达到目的的做法是严令禁止的。 “同学,等一等!”欧阳卿追了上去。 魏文苍看着这个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穿西装的男人,心生戒备,他现在对叫住自己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好感,高铁的遭遇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创伤。 “你好同学,我叫欧阳卿,你可以叫我欧阳老师。”欧阳卿把手搭在魏文苍的肩膀上,笑容亲和,仿佛拥有着魔力。 欧阳卿……魏文苍脑海灵光一现:“你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没错,我是语文老师,你哪个班的?”欧阳卿有些意外地问。 “16财管2,我叫魏文苍,是语文课代表。” “噢!原来是财管2班的语文课代表,在路上碰见说明我们有缘呐。”欧阳卿指指旁边无惠子树中的长石凳,“去那儿聊聊?” “欧阳老师,下午是你的语文课。”魏文苍说,他不明白这个素未谋面的语文老师为何如此热情,正常来说师生间不是打个招呼就完事了么?难道就因为他是课代表? “不要紧,老师上课可没有你的心理健康重要。”欧阳卿硬拉着魏文苍过去坐下。 心理健康?魏文苍吃了一惊,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饭吃过了吧?看你心情似乎不大好啊。” “吃过了,心情的话,每天都这样。”魏文苍放远视线,天依旧这么蓝,太阳光依旧这么灿烂,自然也永远这么安宁,不管地震、海啸、龙卷,它最后都是能以至强者的姿态来容纳万物,“习惯了。” “枯木逢春,绝处逢生。如若无春,湮灭无声。”欧阳卿说,“但相信老师,你的春天会来的。” 魏文苍没有吭声,欧阳卿看不见他的表情。 “鲁迅先生说过,人类的悲欢是不相通的,我只觉得他们吵闹,老师现在是感受不到你的情绪,但老师知道,你心灵深处一定有渴望的世界吧?” “嗯。”魏文苍点点头,他觉得欧阳卿似乎跟别的老师有很大不同,话语间透着深意,和他坐在一起他居然没有一丝的隔阂与紧张。 “老师也一样啊。”欧阳卿捡起一片树叶,猛地抛上天空,“我们的渴望就像这片用手甩出去的树叶,它会飞,可飞不高,飞不远,终究会堕地。” “老师,也一样?”魏文苍喃喃,呆呆看着树叶飘落,它落到了一棵布满绿叶的树枝上,仿佛生长了上去。 “你一个人的渴望,敢不敢去实现?” “我……” “如果不,那加上老师的渴望呢?敢不敢?” 魏文苍一怔,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王小波的一句话: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世界总够了吧?去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一个人是不敢的,有了你,我就敢。 喂喂喂,等一等,这句话不是跟爱情有关的么?应该是男孩对女孩许下的承诺吧?两个男人之间讲这样煽情而委婉的话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啊?可为什么还是有种热泪盈眶感动得想哭的感觉…… 敢是敢,但我没有实现的资本啊。魏文苍情不自禁想,不过敢于改变世界,向世界发起挑战,已经很了不起了吧?干嘛那么在意结果呢?努力过了,求个问心无愧也好歹胜过自怨自艾千倍吧? “相信老师,我们的渴望累积起来,就好比树叶获得了风能,能够去往世界各地,即便累了,也可以找颗绿树歇息,养精蓄锐后,人间将没有比我们脚步更长的路!” “老师……渴望什么样的世界?”魏文苍被勾起了兴趣。此刻他所有的抑郁都倾泻一空了,其实他沮丧的时候只是需要一个人在乎,肯耐心地给他讲一些豪迈鼓舞的烂话,毋庸置疑,欧阳卿做到了。 “说出来别吓一跳哦。”欧阳卿神色微微一正,轻嘘了一声,神情狂热得像是预备念祈祷词的信徒。 “黑夜,乡村里看得清皎月与繁星,一片静谧安详,城市里听不到刺耳嘈杂的噪音,车辆打着柔和的近灯悄声前行,交警有条不紊地指挥,一切井然有序。” “白日,阳光照耀大地,空气清新,碧空如洗,街道行人面带微笑,相互致意,气氛中洋溢着温暖与关怀,行色再匆忙的人,脸上也透着从容与惬意,人与人之间都坦诚到了极致,崇高的道德素养融入于无形。”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藏污纳垢,没有贪赃枉法,没有偷窃抢劫,法律如同虚设,财物产品各取所需,所有人平等地享受社会的经济权利,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互勉互励,人们的背影端正而竖直于地壳……” 魏文苍聆听着欧阳卿**宣誓般的描述,眼前仿佛便出现了这么一幅和谐光明的画面——传说好人死后所到的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他不由想起了一个故事,地狱和天堂里的人吃饭的筷子都有三尺长,地狱的人都只顾着自己,筷子夹的食物都无法放到自己的嘴里,个个挨饿,愁眉苦脸。 而天堂里的人却懂得把夹到的美味食物放进别人的嘴里,这样每个人都填饱了肚子,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如果说要在天堂与地狱当中选一个来更贴近当今社会,魏文苍觉得怎么都不会和天堂沾边。 “这样的世界,真的可以存在么?”魏文苍问,他认为这纯粹就是一个美好虚假的梦幻罢了。 世界冰冷的阴暗面,不说他亲身经历过的,光是新闻的报道他就已经领略了不少,像那小悦悦事件啊,重庆开县英雄冷清下葬,十九名被救者无一到场什么的,每看到一件类似的新闻他都会咬牙切齿。 “只要有人去做,总会实现的,哪怕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 “不会越来越糟糕么?” “相信你的渴望,还有老师的渴望。”欧阳卿的笑容意味深长,“渴望这样的世界的,不止你和我,还有——国家!” 上课铃响起之前,魏文苍便提早在4201教室左排寻了个靠前的座位。他翻动语文课本,看着第一课李白的《将进酒》与《蜀道难》两首诗,欧阳卿的话好像还在他耳边萦绕: 记住,你可是要挑战世界的男人,你必须桀骜,睥睨一切艰难困苦。 听过一句话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你别以为这是玄幻小说的主人公才能做到的事,别以为这是穷屌丝在现实生活自我麻痹的豪迈的精神安慰,老师说能,你就能。 真是个有趣的老师,聊着聊着能扯到改变世界。魏文苍咧着嘴暗笑不已,虽然他看腻了鸡汤,但欧阳卿的一番鼓励依旧叫他热血翻涌。 这一刻,欧阳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无限高大起来,这样主动关怀自己的好老师,他打心底里感激,语文课无论怎样都不能开小差了。 “哥们,你来这么早,不玩手机竟然看语文书?”过不了十五分钟,人陆续来齐,王晓天牵着曼筱璃的手坐在了他身边。 “嗯。”魏文苍看了他一眼,心说,得,我这个电灯泡又要亮了。但没关系,高中做过一年的电灯泡,他适应适应就习惯了。 “谁像你啊,说到图书馆看书就是玩手机去的。”曼筱璃恨铁不成钢地捏住他的脸。 “啊!疼,疼!”王晓天一边**一边趁机摸上曼筱璃的大腿,“筱璃,整日泡图书馆我真受不了啊!” “哼!”曼筱璃马上拍掉王晓天的咸猪手,“那么多人看着,你也不嫌害臊。” “害臊什么?我摸我女朋友天经地义,怎么的了?”王晓天龇着牙振振有词。 “讨厌,这里可是课堂,你忘了班长的警告了?”曼筱璃慌张地环顾四周,还好,九成九的人都在浏览手机,他们的小动作没人注意,不过她旁边的那几个异班女生就心领神会了,不约而同发出银铃般的窃笑。 这家伙,给他点颜色就开染坊,不能纵容了。曼筱璃美眸滴溜一转:“文苍同学,我能坐你左边吗?” 魏文苍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起身往前一倾,给曼筱璃让出空隙通过。他左边的确有个空位,再过去就靠墙了。 “哥们,不厚道了啊,重色轻友,二话不说就卖了兄弟放筱璃过去,现在你插在中间,嘿嘿,和我女朋友坐一起的滋味不错吧?”王晓天自然是明白筱璃的心思,加上魏文苍这幅老实的模样,他压根不担心被魏文苍挖墙脚。 “不错。”魏文苍抽了抽嘴,他以前电灯泡就是这么当的,被两人夹在中间秀恩爱,那酸酸甜甜的滋味…… “文苍同学,开始我还对你有些芥蒂,不过看了你上传的那些记事,我才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是我误会你了,请你原谅。”曼筱璃细声说。 “没事。”魏文苍心中微微一动,道歉都这么大方,是个优秀的女孩。芥蒂么?他可不会在意,芥蒂他的人多了去了,内向的男生就是那样不受人理解和欢迎。 “你话好少,没想过改变一下吗?”曼筱璃支起一段玉藕似的胳膊,不理会王晓天的挤眉弄眼。 改不了了。魏文苍苦涩地想,他何尝没有想过改变?可谈何容易?不过要是天天有曼筱璃这样活泼的女生朝他问东问西,逗他开心,或许改变就不难了,只可惜…… “保持这样挺好的。”沉默许久,魏文苍才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 但曼筱璃似乎选择性地耳聋了,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刚踏入教室门的语文老师——欧阳卿身上。 西装领带,清爽的黑发,英俊的面庞,优雅邪气的笑容,步履轻快稳健,一路走来浑然有股绅士气味的旋风四散开来,饶是贵族少爷都没这样拉风的出场特效吧? “哇~哦!”女生们都沸腾了,那股兴奋劲儿跟见男神大明星有得一拼。 “各位帅哥美女,下午好,我的名字大家在课表上应该都了解了,我是欧阳卿,你们的欧阳老师。”欧阳卿在讲台放下课本,“欧阳,是个复姓,其远祖距今已有4000多年,得姓也已有2300多年了。” “《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说,欧阳氏是夏朝少康的庶子,被封于会稽,这便是历史上的越。越国传至无疆时被楚国所灭。无疆的儿子名蹄,被封于乌程欧余山之阳,为欧阳廷侯,于是他们便以欧阳为氏。” “但是具体我也不知道什么欧阳氏,这些都是我在百度搜到的资料,背下来装逼用的,其实我只知道一个欧阳锋。”欧阳卿诚恳地坦白,“大家不会怪我孤陋寡闻吧?” “噗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 这位穿西装的语文老师好风趣啊! 即便是魏文苍都忍俊不禁,当然他的反应远没有别人夸张,笑得几乎比曼筱璃还矜持,他注视着欧阳卿,欧阳卿同一时间察觉到了,瞥向他,并暗暗对他竖起大拇指,应该是加油的意思。 枯木逢春,绝处逢生。如若无春,湮灭无声。魏文苍会心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十七话 怨现(1) 欧阳卿的目光没有在魏文苍身上久留,在他的积极暗示下,后者头顶凝聚的青色气体消去了不少,基本与心情适中的普通人无异,暂时可以排除被怨使盯上的危险。 现在让欧阳卿更感兴趣的是坐在魏文苍旁边的男生。 假如他没有记错安在问发来的头像照,那么眼前这嬉皮笑脸的小子应该就是安在问要他密切关注的王晓天了。至于他为什么恰好会成为王晓天的语文老师,自然是经过特别安排的。 虽然王晓天是封域的意外闯入者,但事出反常必有妖,通过查找金麦迪A113号包厢的消费者信息,再逐一对消费者的亲人、联系人等进行小规模脸型配比,不难发现他是消费者之一里的黄晗之子,这样一来调取他的信息也就轻而易举了。 神州(TDL)拥有一个囊括全国各省的居民资料库,只要搜查部人员登录系统,便可根据要求者提供的信息确定相应的搜索范围。 例如输入某人的姓名、性别、年龄范围、居住地区等,便能筛选出所有的条件符合者,输入某人的家庭住址,便能准确找出该家庭每位成员从小到大的一切详尽记录。 当然,这个资料库一般不会收集涉及个人隐私方面的资料,所谓的“一切详尽记录”,也并不是指什么事情都含括在内,毕竟它功能再怎么强大,终究复杂不过人心。 唔,这小子的妹妹从初中开始便是三好学生,在校内拿过不少奖学金及各种荣誉奖状,而他却成绩平平,一直以来都未曾展现出什么光辉点,究竟哪里有特别的地方值得注意呢…… “两个班级,会计3班和财管2班是吧?”欧阳卿暗暗打量着王晓天,从课本抽出一张学生名单,“现在我来点一下名。” “许莹莹。” “到。” “赵梦娇。” “到。” “倪新燕。” “欧阳老师,倪新燕请病假了!”倒数第三排的一个胖乎乎的女生高喊。 “给老师带句话,叫她好好养病。”欧阳卿点头会意,继续报一下个学生。 “韩婷。” “韩婷?”欧阳卿举目四顾,心想难不成我第一天上课就有学生旷课?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对得起我炫酷的出场么?再怎么不喜欢语文过来装装样子也行啊! “欧阳老师,韩婷在这!”右侧后排的人连忙挥手指了指方向。 不少人的目光都顺着方向转移,这名叫韩婷的女生跟个洋娃娃一样安静,胳膊在桌面上抬起了一半便垂了下去,她胆怯地低着头,下巴点在桌面,脑袋上罩着一顶遮至鼻尖的宽连衣帽,看不清脸,但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 “你是韩婷同学吧?”欧阳卿三步并作两步,“举手都这么软绵绵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韩婷摇摇头,又不言语,不知为什么,她本能地有些畏惧这个欧阳老师。 “她从前天上午就这样子了,明明性子挺开朗的一个人。”旁边的女生嘀咕。 “哦?去医务室看了吗?”欧阳卿的眼瞳深处闪过一道精光,在韩婷摇头的刹那,他看见有几缕漆黑的气体升腾而起,歪歪扭扭犹如蛇形交缠。 这是代表恐惧或怨念的负能,据她的模样,应该是属于前者,不出预料,她极有可能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嗯,带她去了,医生没检查出毛病,说或许是心理压力过重。” “有没有通知家长?” “还没通知吧,辅导员叫她去看心理老师,但她没去。” “这样吗?”欧阳卿拍拍手掌,“今天的这两节语文课大家自修吧,各班的语文课代表管理好自己班级的纪律,韩婷同学,你跟我来一趟。” 韩婷没有动,直到旁边女生推了她一把,她才扯下衣帽慢悠悠站起来,撑着娇弱的身躯,病恹恹地跟着欧阳卿走出教室。 教室寂静了一瞬,不知是谁第一个出声“唰”地把导火线引燃,所有学生都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欧阳老师会带韩婷去哪”、“特别的欧阳老师”、“论任性我只服欧阳老师一言不合就自修”、“欧阳老师关心女生的时候好帅”等等八卦。 语文课代表们身不由己,仅象征性地在那喊了两三句“别吵了”,然后便被卷入了讨论的漩涡。 “真是爽啊,白送两节课。”王晓天欣喜若狂,刚要掏手机,曼筱璃手疾眼快,一只胳膊“唰”地穿过中空桌屉从下面夺走了王晓天的书包。 “手机没收,你给我老老实实乖乖看书。”曼筱璃一本正经地下达命令。 “哎,哥们,你写的那本《笑逆苍天》我去看了,还不错,以后出名成神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啊。”王晓天跟魏文苍扯起了嘴皮子,看都不看曼筱璃。 魏文苍翘翘嘴角,没有搭话。成神?哪有那么容易?大部分写网文的作家只能勉强养活自己吧?而凭他那可怜的点击量和龟速般的更新,要真把这当工作,只能喝西北风。 “王晓天,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反了你了?”火冒三丈的曼筱璃一脚踹了过去,但被王晓天躲过去了,于是她一直踹一直踹,王晓天就拼命躲拼命躲,一边躲的同时还一边慢条斯理地嘲讽曼筱璃的腿伸得不够长、力道不够大之类的。 魏文苍看着那条精雕细琢的美腿在他下面蹭来蹭去蹭来蹭去,心说我的亲姐哟,你有没有考虑过电灯泡的感受?你信不信我一用力就能把你的腿夹住?王晓天这货也真是,让女朋友踹一脚又不会死,嫌我夹在中间故意报复的吧? “你有麻烦了。”一个幽远的声音响起。 谁?谁在说话? 王晓天一愣。 空气忽然死寂了,他耳边传来了海水灌入的声音,鼓膜闷得发胀,仿佛整个世界都沉进了深海里。 场景依旧是这样的场景,人也依旧是这样的人,只是好像哪里发生了变化。 魏文苍不知何时捧起了语文课本,木讷地瞪着李白的两首诗,口里机械式地念叨着“人间正道”,语气饱含百年的沧桑。 曼筱璃像拉快进度条似的跳过了朝他发脾气的那段,拿着一支水笔在草稿纸上涂鸦乱画,动作夸张而抓狂。 右边的女生依然在叽叽咕咕讨论着欧阳老师的八卦,只是她们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像退去的海潮。 见鬼,莫非是幻听?耳朵出了问题?可为什么…… “你有麻烦了。” 王晓天终于确定这不是幻听了,因为他看到讲台上坐了一个人,浅蓝色的衬衫,黑休闲裤,脚上一双阿迪达斯运动鞋,双手插在裤袋里,看起来年龄大致与他相仿。 但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是的,他的脸仿佛是一道隐藏在黑暗里的阴影,但王晓天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笑容,笑容淡淡,藏着一种绝不是一个正常青年人该有的东西——玩世不恭的桀骜,介乎魔鬼和天使之间的表情,让人不由联想到睥睨苍生的造物主。 “你是谁?”王晓天定了定神,他发现自己好像与这个世界脱离了关系,围绕他的人都变成了倒映在湖泊里的景象,当这个神秘人出现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湖泊就泛了涟漪,蓦地虚幻起来。 不过对于在现实经历过荒诞的王晓天来说,这也并不是太难以接受,相反,他很冷静,冷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就是你啊,你不觉得我的衣服很眼熟么?”神秘人心不在焉地用拇指搓搓衣领,伸出舌头舔了舔,动作看起来不太雅观,但至少比抠鼻屎好看多了。 王晓天呆住了,这句淡淡的话从神秘人口里吐出来像是妇女领着小孩在逛街购物一样轻松,但在他听来却犹如火山喷发,毁灭的岩浆铺天盖地,掺杂着无数陌生而难以消化的信息量,险些将他的神经冲垮。 我就是你?慢着!什么我就是你?我有两个我?难道我得了精神分裂? “解释一下,我是你的一部分,但也不完全是,用你们人类的语言来描述,我是宿主,当然这说法我是比较讨厌的啦,因为我不会害你,更不会汲取你体内的养分,我是一种类似灵魂的能量体,在危急时刻还能救你的命。” “我有什么麻烦?为什么你会在我身上?你从哪来?”王晓天语无伦次。 “我来自积极的天地,正义与自然之间。”神秘人高举双臂,此时似乎有神圣的光辉透过天花板照亮他的脸,“至于为什么选择你,我无法回答,也许是命运的召唤,也许是冥冥的选择。” “噢——”王晓天啄米似的点头,“没懂。” “好吧。”神秘人打了个响指,“你可以认为我是能赐予你力量的神,而你现在是神之驾驭者,简单地说就是神的主人。” “既然你是能量体,怎么会说话?还特么说的是中文?”王晓天不以为然,心说高大上个鬼嘞,我要是神的主人还用得着待在这个鸟学院?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低调? 是不是接下来还要传授我一部仙法,然后吹什么修炼后就能不死不灭,不插翅膀就能飞天,一跺脚就能震塌一座山,振臂一呼就能使万灵朝拜啊? “一花一草皆有生命,我乃万物之主,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懂个中文有何难?何况你是我的主人,你会的语言,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 我勒个去,吹这种牛逼都能吹得这么淡然自若,这能量体的脸皮比我还厚。王晓天心想,神就算了,连万物之主都胡诌出来了。 “你有名字吗?” “任道然。” “好奇怪的名字,所以我的麻烦到底是什么?”王晓天耸肩。 虽然他眼前自称“任道然”的家伙以及周围的事物都完全违背常理,但他还是坦然了。就像KTV遇霸王龙的那次,尽管醒来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他还是慌得要死,结果一下楼母亲也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洗碗。 所以他想明白了,若是再碰上类似的事件,完全没必要慌,慌也没用,因为他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不论结局是死是活,那干脆就把它当做梦好了。 至于精神分裂?这个假设他果断否定了,笑话,他的身体棒得很,思想健康,生活环境良好,怎么可能得精神分裂? “你的麻烦,便是你的使命。”任道然说,“时间到了,你便会懂的。” “靠,能说人话吗?你丫的冒出来就是为了说一堆高深莫测的话向我装逼?”王晓天虽然听不懂,但有一点他大致清楚了,那就是任道然应该不会对他构成生命威胁,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向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客气。 “遇到麻烦了,记得喊我名字。”任道然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直接化作了一阵白烟。 “ちょっと待って(等一等),装完逼就想跑啊?”王晓天一个箭步冲上讲台,却只抓了把空气。 “任道然!”王晓天大喊。 他接受了任道然的存在,并不代表相信,尽管这种感觉那么真实,他也不愿意鼓起勇气去面对,如果他承认了这一切,那么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各方面就都可能意味着重组,他不敢去想象,他需要时间缓冲…… “喂!你先别走啊!我该怎么回去?” 教室里回荡着他孤独的声音,树梢有一群鸟破空飞去,任道然好似人间蒸发了。 ------------ 第十八话 怨现(2) “王晓天?王晓天?” 王晓天目无焦距,脑袋被曼筱璃当拨浪鼓一样地摇。 “喵了个咪的,搞得我要大难临头一样,敢私自丢下你主人,下次见到饶不了你……” “你在说什么啊?王晓天?”曼筱璃快要急死了,刚踹到王晓天的时候她还挺得意,结果王晓天却没了反应,不一会居然中邪似的开始自言自语。 起先她还以为王晓天装疯卖傻想骗她过去,但听了几句她就觉得不对劲了,那种不搭边际的话根本不像是演出来的。 而且他每说一句还有时间间隔,就仿佛是有个无形的人在同他对话一样,所以她赶紧回了原位,可王晓天怎么摇都摇不醒。 这家伙演技不错啊。魏文苍有些讶异于王晓天的逼真表现,效果的确不赖,曼筱璃心甘情愿地被他骗回来了。 都说恋爱中的女生智商会直线下降,但魏文苍无法苟同。 智商下降的地方,最多是在情感方面,就好比现在,魏文苍清楚一个健康的人是不可能没半点预兆就突然变成这样的,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低得可怜,基本为零。 尽管他不清楚王晓天的身体状况,不过他清楚现在这年龄段是黄金时期,要说真有什么严重的疾病也不可能正常地来上学,因此答案只有一个,王晓天是装的。 可曼筱璃就不这么想,潜意识里她是不相信王晓天会得什么病,但她不敢去赌,即便这概率小到亿万分之一,她也不敢,她宁愿放下所有的尊严与面子去试探验明虚实,也不敢忽略亿万分之一的风险不管不顾。 热恋中的男女总是这么在意对方,这样温暖甜蜜的感觉,何时才能轮到他? “拜托,再摇我头都要被你摇下来了,你负责装啊?”王晓天翻翻白眼。 “你……你没事?”曼筱璃弱弱地问。 “本来是没事的,被筱璃你这么一摇就有事了。”王晓天笑容古怪,欠抽地“哎哟”了一声,曼筱璃的两只纤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再往前送就能圈住脖子了——主动的投怀送抱,哪有拒绝的道理? “脖子酸,爱妃,快给朕揉揉。” “讨厌。”曼筱璃捶了他一下,无数责备的言语此时竟只化作一句千娇百媚的羞嗔。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是一个木桩。魏文苍默默背过脸去。 “过来,坐。”欧阳卿掸去长木椅上的灰尘,露出招牌式的亲和笑容。 “嗯。”韩婷攥着裙角坐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欧阳卿带她到教学楼楼下的林子里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谈心。 云掩住了扎眼的阳光,林内树影重重,绿叶荫庇,清爽的风一阵连一阵,这儿的环境确实令人心旷神怡,不过她的神情仍然没有片刻放松,怯懦的目光只敢看脚下花岗岩拼接形成的缝隙:“欧阳老师,我……是不是耽误上课了?” “怎么会呢,其实老师也不是很会上语文课,做这个语文老师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而且我知道学生们不会听的,或许任由他们自习更好。”欧阳卿略显无奈,“语文以前是国之精粹,可现在谁还重视语文?都奔着英语去了,少上两节课无伤大雅。” 韩婷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她不得不承认欧阳卿说的在理,十分贴合现实,但欧阳卿是语文老师,这样颓丧的话从语文老师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韩婷同学。”欧阳卿干咳一声,“现在我们进入主题。” “欧阳老师,叫我韩婷就可以了。”韩婷的脸颊红扑扑的,普通老师一般都是直呼学生姓名,几乎不会在后面加“同学”二字,这样正式的称谓让她多少有点不适应。 “好的,韩婷。”欧阳卿特意把身体往韩婷这边靠了靠,声音轻而缓,“你在害怕什么?” 韩婷一个哆嗦,面色立马变得煞白,若不是欧阳卿牢牢按住了她的肩膀,她说不定会像只遇到大灰狼的兔子似的跳起来逃走,当然,凭她这瘦弱的体质,就算跑出几千米,欧阳卿想追上也是分分钟的事。 “冷静,放松,深呼吸,想象一个金灿灿的沙滩,你涂着防晒霜,戴着墨镜,正悠闲地躺在太阳椅上欣赏海景,两侧有按摩师替你按摩,不时还喂你喝上一口西瓜冰镇饮料。”欧阳卿尽可能地安抚,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过早地动用正能,否则被怨使注意会打草惊蛇。 “你……你怎么知道?”韩婷压根听不进欧阳卿的话,她知道自己不能乱,可对欧阳卿的口头称呼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猜的,告诉老师,老师能帮你解决。”欧阳卿拍着胸脯保证,有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头诱骗小白兔开门的大灰狼。 “那欧阳老师,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相信,我无条件相信。” 韩婷感激地看了眼欧阳卿,憋了那么久,她其实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但是恐惧的来源实在太荒谬了,她怕一说出来,不仅没人相信,还会有一大批的人嘲笑挖苦她。 不论是朋友、老师还是家长,她都不敢如实坦白,一方面会让他们担心,另一方面,他们或许会以为她患了精神类疾病。 可欧阳卿不同,带入话题的时候她就有种预感:这个老师会相信自己说的话。 “欧阳老师,我……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韩婷话一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什么人?现在吗?”欧阳卿低声问。 “不是现在,不知道,我好害怕,他要杀我。”韩婷啜泣着。 “别哭啊。”欧阳卿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能具体跟我说说么?” “事情,事情是这样的……” 入夜,欧阳卿秘密潜进了6号楼女生宿舍。 按照韩婷的描述,那晚她在寝室因为尿急需要小解,而她的一名室友正在卫生间里洗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她在内阳台外等候了约莫十分钟,实在憋不住了,就跑到外面走廊直行尽头右拐处的厕所去解决。 等她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背脊发冷,但她也没多想,直到回寝关门的那一刻,门外灌进来一阵凉飕飕的风,她费了好些力气才把门关上。 当晚她就在床上失眠了,她一遍遍地回想去厕所和回寝的路中有没有感觉到风的流动,答案是没有。 那阵怪风刮得不合常理,像是凭空出现,她怀疑厕所里有东西跟了出来,一路随着她进了寝室。 这个恐怖的念头一经冒出就通过她的联想不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她越想越害怕,几欲发疯。 她想尖叫,想歇斯底里,可她不敢,甚至不敢挪动一下,因为她隐隐感受到了一双极度邪恶的眼睛——有个黑影在寝室的某角落窥视着她,一旦她发出声音,她就会死。 听完韩婷的描述,欧阳卿不假思索便能想到是怨使搞的鬼,他用这种小伎俩惊吓女生,可能只是单纯想满足自己变态的快感或是借此吸取负能提升实力,所以韩婷应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如果他不蠢,在这个被浩者追捕的浪头尖上他是不敢搞出什么大动作的。 不过无危险不代表可以放任不管,稳定住韩婷的情绪,今晚他就要采取行动。 楼梯通道很畅通,毕竟是临近宿舍楼关门的时刻,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到了寝室,途中偶有两三名女生上下楼成为欧阳卿高速移动中的路障,但即便她们是呈“S”形排列下楼,要躲避开来也只是小意思,连贯动作完成仅在刹那之间。 这种赛车式的漂移熟练起来就像武侠小说里的轻功踏雪无痕,近距离下根本不必担心会被看到,顶多有人会觉得汗毛或是发丝一动,就算是摄像头也只能捕捉到一团微弱光芒闪过,放慢了看或许能看见无数的光点向上扑去,正如扑火的萤虫。 ------------ 第十九话 怨现(3) 五楼走廊,女厕所。 欧阳卿旋上第二个便池的隔板旋钮,抹了把热汗,这里空间狭小,嗯,人流量也比较少,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不愧为怨使的第一作案地点。 欧阳卿望着头顶的LED灯管,慢慢蹲下,想他堂堂一名英明神武的中校为了缉拿怨使居然要躲在女厕所的便池里思考人生,绝对不能让东方黎暮那娘们知道了。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一个字,等。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偷偷摸摸溜出来,再用正能干扰一下摄像头,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桀桀桀桀—— 欧阳卿从裤袋掏出小灵通,没错,就是小灵通。 一般执擒部的组员都有两部手机,一部智能手机,一部小灵通手机,执行任务时智能手机会存放在安全的地方或托其他组员保管,其主要作用便是玩游戏、抢红包及转账,组长额外还会接收群内班长下达的通知。 小灵通则随身携带可方便作战与联络。不过小灵通也可能在作战的时候掉出来,因此他们的军裤口袋便设计了紧夹层与拉链,可惜,这次他穿的是西装…… 见鬼,欧阳卿心说我应该把小灵通留在办公室抽屉里的,放裤袋里要是掉出来可不潇洒,没办法了,等会随便往哪个窗沿一放也没事。 他们为什么用小灵通,不用对讲机联络呢?原因就是所谓的联络一般只是汇报一下进程,空闲扯扯嘴皮子罢了,用对讲机显得多此一举。 最重要的是,浩者的行动只需要明确目标,具体怎么达成,不需要有人在那发布指令,小灵通更能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和信任,对讲机就太过简单粗暴了。(其实只是小灵通比较轻巧方便战斗而已) 十点零三分,右侧的便池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 有人?欧阳卿非常没有节操地往隔板下面瞅了瞅,看见了一对穿着白休闲鞋的玉足,当他想要抬头的时候,脑海已情不自禁地沿着那粉嫩的脚踝勾勒出了腿的全貌。 哇哦~这细腻,这柔滑,这匀称,这水润,绝逼能玩一年啊!睡觉要是枕着它,梦见鸡腿时还能闻着香喷喷的味道啃一口……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欧阳卿的思维马上来了个180度转弯,他刚旋下隔板旋钮,还未待出去证实,手里的小灵通便震动起来。 欧阳卿按下接听键,里面却传来了“嘶嘶”的杂音,与此同时,他感应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无法吸收散布在天地间的正能了,就仿佛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切断了联系。 这样的状态不适合打游击战,若不能在战斗中速战速决,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 封域?难道我被发现了?欧阳卿皱眉,掌心涌出黄色的正能将小灵通包裹起来。 虽然怀疑陷入了封域(全称封禁绝域),但他并没有紧张,因为封域也是有等级之分的,怨使的一级封域最弱,凭他的能力完全能够应对,顶多有些麻烦而已。 所谓一级封域,即是一个半径千米的范围圆,在此圆内,所有信号都会受到屏蔽或干扰,一切天地间的正能都会被排挤清空,也就是说这是片不能存在正能量(指天地间的分散能量,聚合能量体除外,如浩者体内的正能)只能存在负能量的空间。 同时,这片空间还会细分出两大区域: 第一块区域,是指靠圆心半径五百米的范围内,声音被隔绝传播,任何人(除浩者怨者怨傀)或物都将被静止,期间被静止的人不会有任何感知和生命迹象,如同死去。 第二块区域则是半径五百米至一千米的范围内,凡有外人(除浩者怨者怨傀)踏入,都会主动忽略避开这片被封域笼罩的地区的存在,即便近在眼前他们也会视作空气若无其事地离开。 “欧阳卿,怨使有动静吗?在学校习惯么?”杂音消失,小灵通里传来了第一句话。 “有有有,习惯习惯,老大,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我浪费正能量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没事就挂了啊。”欧阳卿推开隔板,竟看到先前那冲水的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厕所门口,背对着他,静得诡异。 我靠?她怎么没有走? 去吧,去杀死他,是贪欲、虚荣、嫉妒支撑你走到今天,你的成长是依赖这些负能量,而非天生善良! 女孩木然转过身来,清秀的脸蛋上没有一丝血色,呆滞的瞳孔骤现一抹狰狞,她无意识地低吼一声,伸出足有五厘米长的黑紫色指甲,切裂空气,犹如野兽般朝欧阳卿扑来。 傀之爪,指甲变异物,坚硬似钢,锋利如刀,虽还没有到削铁如泥的程度,但普通人要是挨上一下必然血溅当场。 该死,是全操控怨傀! 欧阳卿仰面一倒,堪堪避开攻击,但他没有遵循万有引力直接栽倒,而是脚后跟贴着地面形成了30度,在半空悬着身子向后飘了一段距离。 全操控怨傀向来是让浩者头疼的一种存在。他们麻木了疼痛的感官,身体素质全面提升,没有理智,发起狂来肆无忌惮,最关键的是还有一双“武器”,杀伤力十足。 但浩者既不能伤害他们,又不能定他们的罪,因为他们只是一群被怨者利用了负面情绪而丧失理智的受害者。 如果想让他们重归清醒(不论半操控还是全操控,清醒后都会失去**控时的记忆,如果不受到强烈的刺激将永久性遗忘),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强行灌输正能,但这么做会有几率使怨傀本人的脑部神经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至少是怨使层次操控的怨傀,没有到达怨使层次,可以强行净化,怨傀不会受到损伤)。 第二种,击败幕后怨者,净化他,怨傀体内的负能自然就会消散。 (还有最后一种忽略不计,那就是怨者主动散去种在怨傀体内的负能) 看到女孩头顶依稀的紫色气体,欧阳卿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之前韩婷的那几缕黑色气体与她一样散发得很缓慢,而一般人负面情绪的散发速度要相对快上不少,同时量也更多,这是两者最容易忽略的区别。 这么说来,韩婷她……是已经被半操控的怨傀! “原来如此,韩婷只是巧合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将我引来,但她的本能畏惧却能无意间检测出我浩者的身份,呵呵,倒是察觉的好手段,是我大意了,这样的怨傀有不少吧?”欧阳卿将小灵通放在窗沿上,他没有退路了。 “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信心让你不选择提前逃走,还敢发动封域用全操控怨傀埋伏在这袭击我,既然你要负隅顽抗,就得做好被我逮捕的准备。”欧阳卿知道怨使一定在附近,怨傀不过是小喽啰,击败怨傀,或许就能逼他出来。 “呜——” 一击不中,怨傀发出女鬼般的哭嚎声,似乎是对眼前这个滑溜的猎物感到不满,不过这更激起了她的凶性,第二轮进攻即刻到来,如此短的距离,她的速度近乎是瞬移,利爪划出黑紫的弧线,直取欧阳卿的咽喉! “啧啧,速度还是太慢了。”欧阳卿稳稳攥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往上一扳,右腿一脚扫过,将她放倒在地。 怨傀没有做出挣扎便一动不动了,因为在她倒下的前一刻,欧阳卿将一颗粉色的正能珠子弹进了她的眉心,恢复理智比较麻烦,但弄晕她还是不成问题的。 “浩者,报上名来。”一名穿黒披风斗篷,侧脸戴着鬼面具的怨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厕所门口。 “欧阳卿。” “哦?你就是‘乐杀三绝’之一的欧阳卿?幸会幸会,真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女厕所里。”听到欧阳卿的名字,这家伙的眼睛冒出了兴奋的光。 “你是?”欧阳卿戒备地看着他,却没有直视他的脸。 怨使可以通过注视眼睛来使人的意识陷入幻境当中,如果在幻境中不慎死亡,那么这个人的意识便会消失,简扼地讲就相当于没有了灵魂,浩者虽然对此有些许抵抗力,但也可能不慎中招。 “我想你应该听过我的代号。”怨使阴恻恻地笑,“惧魔。” 惧魔赵德李,欧阳卿记得他,在搜查部的资料中,他的危险程度是AA级,是浩者的重点追捕对象。 因为这家伙是个十足的变态杀人狂,常活跃于浙江省的各市,恶贯满盈,曾屡次犯下绑架杀人罪,专门绑架年龄十六至二十岁的花季少女,用负能恐吓、虐待等手段将她们残忍折磨致死后剥光衣服抛尸荒野。 被他绑架的女孩死相一般极惨,有的面目全非,有的开膛破肚,据此可以推测她们生前究竟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迄今为止,丧生在他手里的女孩不下三十名。 照理说这种罪恶滔天的家伙应该全国通缉,但实际上这么做是不可行的,反会被人认为是在散播谣言。因为普通警察无法处理怨者的案例,也根本无从插手。 原因是天地间存在着一种可怕的浩怨法则——只要是被负能杀死的生命,关于他的任何存在,证明、记录、痕迹等都会在世界上完全消失,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乃至亲人都会忘记他,就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即便是将他的尸体扔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去注意,也许直到尸体快要腐烂时才会被人当作是死了一条流浪狗或是一只流浪猫一样草草处理掉,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人发觉什么异样。 其实这样的案例交给浩者去处理都颇为麻烦,因为他们虽然能分辨出这是个人还是条狗,可他们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资料。 别说资料,连姓名他们都不知道,只知道这个人是被怨者用负能杀死的,能根据死状特征以及近来怨者的活动大致判断出可疑目标而已。 (怨者、浩者可以略微抵抗浩怨法则,假设小王小李都是浩者,小王送了小李一个礼物,小王被负能量杀死了,小李会记得有人送给他一个礼物,但不知道是谁,如果是普通人,则会完全不记得这个礼物是哪来的) “没想到是你,看来今天能立大功了,我不会让你再逃掉的。”欧阳卿的眼神仿如出鞘的利剑,释放出冰寒杀气。 这种人神共愤的家伙,不,是畜生,他深恶痛绝,若是交给审判部裁决那绝对是死刑,不过中途押送审判的流走程序过慢,这样的话他倒不介意来个先斩后奏。 “先别急着抓我,看看你身后是谁。”赵德李退后一步。 “你以为我蠢?”欧阳卿冷哼,脚步一疾,挥动拳头便是朝赵德李的小腹打了过去。这招化功为守,不仅能够占据主动,如果背后真有敌人,还能避开来自后方的偷袭。 赵德李不闪不避,用手掌硬抗了欧阳卿一拳,顺势握住他挥拳的右手。 “怎么?就这点力道?”负能迅速从赵德李掌心溢出。 欧阳卿脸色微变,右拳自动绽放出正能抵御负能的侵入。赵德李的力量出乎了他的意料,这家伙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蛮拼,而是想用这种正负相抵的方法消耗他的正能。 不过这样拖下去对赵德李也没什么好处,维持封域需要持续消耗负能,周围没有人能给他提供负能,而吸取天地间的负能速度又太过缓慢,基本跟不上正负能相抵的速度,因此他的负能绝对耗不过自己,除非……赵德李没有说假话! 欧阳卿忽然嗅到了危机的气息,他一个横踢,目的不是踹中赵德李,而是拉开两者间的距离,接着他脚尖点地,侧身一扭,一颗紫色的能量球体险险擦过他的腰从厕所门口掠出,将对面的墙壁炸开一个大坑。 “果然有帮手。”欧阳卿面不改色,心里却骂了句卧槽。 帮手与赵德李的装束相同,不过没有戴面具,粗瞥之下欧阳卿看到的是一张陌生而魅惑的女子面孔,稍一细想他又觉得有些眼熟,错不了了,她是怨使擒拿名单中的欲魔沈清璇! “真是稀奇,你们怨者都学会相互合作了么?暗地里不会有什么PY交易吧?”欧阳卿往左一瞄,便确定这个女人的藏身地是最后一个便池,那个怨傀想来也是她操控的。 欲魔沈清璇的危险程度与惧魔赵德李同级。她虽然没有犯过什么严重的命案,却是爱用负能操控怨傀做些影响恶劣的事,以负面事件使其更多的人产生负面情绪。论社会危害性,沈清璇并不逊于赵德李。 “不劳您费心,至少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杀死你。”沈清璇咯咯一笑,右手作手枪状,射出一道紫线,将窗沿的小灵通毁坏,“过了今晚,乐杀三绝就变为两绝了。” “呵呵,天真的女人往往要对自己的天真负责,比如现在,你得赔我的小灵通!”欧阳卿悲愤地大吼,金光乍现,古琴出,他右掌一扫,从琴弦中弹出五道音弧,音弧刹那组成金网,对着沈清璇铺盖过去。 对阵一名怨使欧阳卿还有信心将他击败,但要是两名怨使联手的话,他也坚持不了太久。 为今之计,他只能全力以赴冲出一条血路,人生的大把好时光还没享受,美国纽约没去过,英国伦敦没去过,法国巴黎没去过,他可不想葬身在大学的一个女厕所里! 沈清璇两腿一并,双手贴合撑过头顶,原地360度旋转,卷起紫风,整个人化作了高速自转的尖锥,直接钻破欧阳卿的音弧金网,凌厉的负能风刃仿佛暴雨般呼啸而至,每一道都以不同角度精准无差别地刺向欧阳卿全身要害。 “天籁破军!” 欧阳卿盘膝坐下,将古琴端放于大腿,右手扣五弦,左手扣三弦,七弦同捻。 一震,四面自成一个独我空间,所有风刃顷刻停滞,再无法寸进分毫。 二震,空间荡开一股强横的气浪,风刃尽数如冰雪消融。 三震,气浪更胜一筹,逼退沈清璇与赵德李的攻势,将他们狠狠按在了墙上。 “表演结束,谢谢各位的捧场,我先走了!” 收去古琴,欧阳卿抱起怨傀,却愣了一下,仔细再看,怀里的怨傀竟然是沈清璇! 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幻觉,怨使的能力不是只有让人的意识陷入幻境一种,另一种是直接制造幻象,有的幻象纯属虚幻,可以归类为幻觉,只给人造成一定惊吓,而有的则是具备攻击能力,能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趁着这个空档,沈清璇死死盯住了他,眼窝发出幽暗的光,像是两个能把视线吸进去的无底洞。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小灵通,不要了吗?” ------------ 第二十话 怎无言(1) 这句话简直是魔咒,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一出现便伴随着死亡的意志。 在欧阳卿眼里,沈清璇的脸发生了无规则扭曲,扭曲到让人连头颅的形状都难以分辨,紧接着,她的身体像是揉面粉似的被揉成一团,缩为一个模糊圆点,与渐渐变暗的天地融为了一体,最后,万物的声音远去,一切都消失了。 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环境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火,到处是火。 环顾这片狭小空间,欧阳卿的目光依次从黑漆的墙壁、门、床、木柜等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家具中掠过,这样的场景,让他联想到了卧室。 此时,浓烟滚滚,躺在床上的女主人因吸入过量二氧化碳而昏迷不醒,身上已有多处轻度烧伤,奄奄一息。 房间起火的原因是柜台上的电视机电线短路,着火的刹那电视机先被引燃,然后牵连了旁边堆积的大量书本,接着又波及了柜台、窗帘、床脚……最终导致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但在火势彻底蔓延开来之前,女主人完全是有得救的机会的,因为她的男人及时醒过来了。 不过这家伙醒来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去看自己的妻子,而是喃喃着“天助我也”,慌忙拉起棉被给自己披上,裹住身体,然后下床拉开窗户,再飞快地冲出房间,视妻子如无物。 脱离危险,他又随手把点着火的棉被扔回了房间里,这才瞥了自己那个不知熟睡还是昏迷的妻子一眼,神色中闪过类似什么废旧物品丢弃时的惋惜,竟毫无悲伤。 “妈妈!” “妈妈!” “呜呜——妈妈还在里面!你为什么不救她?” 睡在邻室的女儿闻到烟味醒来,下床察觉了火灾,看到男人一脸漠然地出来,便哭着要冲进房间去救她的妈妈。 “晚了!”男人粗暴地拽住女儿的胳膊,对于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孩来说,他的力量强大得像只野蛮的犀牛,根本无从抵抗,“你妈因为失眠服用了安眠药,迟迟没有醒来,已经死了!” “你骗人!松开!你松开!”女儿奋力挣扎,想用头撞男人的肚子,用牙齿咬男人的手。 “我是你爸,你得乖乖听我的话。”男人一把摁住她的脑袋,横抱起来,将她扛在肩膀上,一步步走下楼梯。 “你不是我爸!呜呜——你是害死妈妈的凶手!你这个大坏蛋!”女儿用拳头狠狠捶打男人的肩膀,“你还我妈妈!你还我妈妈!” “没错,说得没错,我不是你爸,是你的继父。”男人笑了,笑得阴鸷而可怕,“所以玩弄了你也没有关系对不对?” 女孩惊恐万状,浑身剧烈地哆嗦起来,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继父居然会对她产生这种禽兽不如的想法。 虽然她只有十三岁,但对于“性”方面的知识,她还是听妈妈说起了解过一些的,这时候最理智的办法唯有大喊救命。 但男人似乎早就料到女孩会这么做,他一点也不紧张,任由女孩扯破喉咙嘶喊,转身进了一楼的储物室,迅速地找到一只隐藏在角落的塑料箱子,单手打开。 “照顾你们母子这么多年,该是报答的时候了。”男人从塑料箱子里取了根食指粗细的绳子,出去便将女孩摔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救命!来人救……”女孩忽然闭上了嘴,楚楚可怜的眼神中流露出令人心碎的绝望,她没有再嘶喊,只是止不住地呜咽。 她家位于一个老住宅区,因为经济发展的缘故,附近越来越多的人富裕,周边邻居都陆续带着子女搬迁进了城市,住上了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现在这里只有一栋栋被废弃的房屋,晚上只有她一家灯火通明。 她妈妈也曾动过搬走念头,可她继父却说这里很安静,装修一下可以接着住,没必要花大笔的钱随大众,结果她妈妈同意了。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趁女孩失神的片刻,男人将她双手捆绑了起来,撕开衣服按稳她的腿,趴在她身上,像条寻觅到肉骨头的野狗一样贪婪地嗅着芬芳,吮吸她的每一寸肌肤,“那个蠢女人,死都想不到她当初的决定会害了自己女儿吧?” 女孩颤抖着,呆滞的目光里涌出两行热泪,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妈妈不会害我……” 场景至此模糊。 欧阳卿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除了压抑,便是沉重。 这里的一切虽然都是虚幻的,但并不代表它一定没有真实发生过。 这个地方是怨者专门制造出来抹杀浩者意识的一种幻境空间,它可以说是梦,却也可以说不是,任意一个虚幻的东西都可能会杀死他,不过很明显,不论是前面的火海、男人抑或女孩,都没有对他构成威胁,犹如过眼云烟。 但他反倒希望这些东西是有威胁的,这样他就有理由去相信这些场景都是编造出来的,是用来迷惑他的陷阱。 可惜没有。 许多怨者,在他们成为怨者之前,都有过悲惨、绝望的经历,而这种经历产生的怨念,日积月累,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促使他们掌控了负能。 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很可能就是小时候的沈清璇,否则这些虚无的场景,不为了杀死他,在这个幻境空间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所以,目睹这一悲剧的欧阳卿现在满脑子都充斥着对那个男人的深恶痛绝:楼上闹火灾弃妻,楼下做禽兽辱女,真是丧心病狂,罪该万死。 普通人会有这么大反应么?也许有人会,有人不会,但仅限于此。 他们置身事外,就算发生在身边,整起事件也都与他们毫无关联,他们完全不用感到其他什么压力,冷眼旁观不过是受一些道德谴责,善良的人也顶多是被同情、愤怒或悲伤的情绪包围那么一小会儿,几天后又是个全新的自己。 可欧阳卿不行,如果他置身事外,像个普通人感叹同情一下就跟看悲情剧似的略过了,先不说他不会原谅自己,老大安在问也会第一时间赶来打爆他的头。 他们浩者,是比特种部队还要骄傲的隐秘存在,头顶悬立着国家正能局的联谊誓愿,身上肩负着实现共产主义、为人民带来欢乐与幸福的光荣使命。 他们为了这个誓愿与使命奋斗了数十年!他们用尽了全力! 可他们,依旧有力所不及的地方。 人民痛苦,怨者层出不穷,他们,要承担最大的罪责。 ------------ 第二十一话 怎无言(2) 伏在地上的赵德李忍着剧痛撑起身体,缓缓从斗篷里抽出一把尖刀,幽灵般逼近昏迷的欧阳卿。 先前那阵气浪的冲击力不小,被它迎面扫中的感觉就仿佛是被一条高速飞来的铁链抽中,他能感觉胸口的肋骨都断裂了好几根,肺部也有可能受到了严重的穿孔。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失去行动的能力。 沈清璇和欧阳卿一起躺倒在地,发动幻境的负面效果便是要与被拖入者同时进入幻境,因此在发动幻境时,有一个安全适合的环境是最为重要的。 如果外面有什么人或动物要杀死她,她虽然能第一时间感知到,但退出就意味着将幻境解除,解除也就意味着失败。 倘若她能够在幻境中成功杀死欧阳卿,那么欧阳卿将变成不死不活的植物人,永远不会醒来,而她在幻境里面是无敌的。 “人终有一死,而有的人……则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赵德李转动手腕,灯光通过刀面的反射在他的鬼面具上闪逝。 欧阳卿陷入幻境的过程并不复杂。在他放出天籁破军之前,应该说是在他的音弧金网破裂之后,他所看到的沈清璇、负能风刃乃至怨傀就已经是幻觉了。 视觉类幻象不仅能变出不存在的事物,也能隐藏已存在的事物,甚至能干扰人的五感,认识到这点,他怀里抱着的怨傀为什么会变成沈清璇也就很好解释了。 一般来说,浩者是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的,这种幻象的确高明,但一遇上黄色的净化型正能就会原形毕露。 欧阳卿没有动用它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来是他面对两名怨使,更处于封域当中,不能过多消耗正能,二来是他对自己绝招的覆盖范围太过自信,还有个次要却致命的原因,如果他发完绝招就跑,不管那个怨傀就没事了。 但这违背了浩者的基本原则:不放弃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然而,这一伟大的原则正好给了两名怨使可乘之机。 赵德李负责牵制住欧阳卿,消耗他体内的正能以削弱他的抵抗力,沈清璇负责用幻象迷惑欧阳卿,让他主动去看自己的眼睛,这样两两配合,欧阳卿中招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一旦欧阳卿陷入幻境,沈清璇虽然不能瞬间抹去他的意识,但在现实里,赵德李却可以选择用刀刺入他的心脏或者割裂他的颈动脉,将他轻而易举地杀死。 “‘乐杀三绝’,琴绝欧阳卿,咳……的确名不虚传,可惜,终究得死在我手里。”赵德李语气惋惜得像是在和一位老友告别,手里的尖刀却是快狠准地劈向欧阳卿的脖颈。 这只是他计划的第一刀,他要把欧阳卿割成一个血人,让他在昏迷中被活活凌迟,这便是伤到他的代价! 千钧一发,一根紫红色的鞭子化作匹练从窗外射了进来,灵活地缠住刀锋,硬生生将它从赵德李手中夺走! “什么人?”赵德李心道糟糕,能够进入封域阻止他杀欧阳卿的人,其身份不用问都能呼之欲出——浩者! 一个穿职业套裙的妖娆女子不知何时坐在了窗沿上,高跟长腿,风姿绰约,她把玩着那柄夺来的尖刀,手指骤然发力,将尖刀折为两截,扔落在地。 “你是?”赵德李的呼吸都放慢了,能自由地从窗户上到五楼,进来还不被他察觉,这个女人的身手一定很恐怖。 他虽然听过“乐杀三绝”,但也仅仅是通过个别怨者之间的信息互换进行片面了解,神州的浩者数以千计,怨者又没有专门联合的情报收集组织,他不可能认识每一个浩者。 “恰好赶上呢。”东方黎暮看向欧阳卿,拿起腿下压着的小灵通,眉头一蹙,居高临下的眼神无形收敛,叹口气说,“真不叫人省心。” 赵德李呆呆站在原地没有动,连挥劈的动作都没有收回。 他被忽视了,就如空气一样被**裸地忽视了,可他生不出一丝被这个女人小看了的恼怒情绪。 她的语言、神态是那么地狂傲且充满自信,连动作都处于一种无戒备的松弛状态,仿佛破绽百出。 但正是这股破绽百出的气势威慑了他,让他不由产生了退缩的念头,他有感觉,即使是全盛的自己,冲上去也是死路一条。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赵德李企图使出幻象拖延时间,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撤离,不是为了和沈清璇患难与共,而是在想如果沈清璇能在这段时间内干掉欧阳卿,那么他前面付出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封域那么大,想不发现异常都难啊,蠢货。”东方黎暮嗤笑,不屑地搭了一句。 事实上她并非是发现封域才找来的,欧阳卿在进入女生宿舍前,他就把自己的详细位置发给了她,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援,按东方黎暮那闲不住的性格,有怨者出现的地方她就不会放过。 欧阳卿自然不知道自己刚欠了一个东方黎暮的人情,他正在幻境空间里耐心地尝试与沈清璇沟通,呃,不过人家的表现不是太友好。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动不动就放狗咬人啊!”欧阳卿在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街道上狂奔。 远方是迷雾状的混沌虚无,周围是漫天飘荡的旧报纸,街道随着他视野的可见范围扩大而不断延伸,千米外,一群丧尸犬正对他穷追不舍,大滴涎液从它们锋利的啮齿里分泌出来,在空中飞舞。 “不要误会,我给你看这个,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更不是想为自己寻一个借口。”沈清璇冷漠的声音从天空传来,“我是想让你看看,我憎恨这个世界的理由。” “不就是小时候被个杂碎侮辱了么?用不着全世界都记恨上吧?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欧阳卿一个回转,从旁猛踹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料,将前面跳得最欢的那只丧尸犬砸得哀嚎一声,当场脑壳崩裂。 丧尸犬群见状,立即停滞了速度,围成一圈,争抢着享用同伴的尸体。 这群黑不溜秋的丧尸犬,应该是模仿《生化危机》幻化出来的。 它们体型比普通的犬类要大一倍,身躯健硕,嗜血凶猛,速度极快,类似狮群般喜好成群出动,至于攻击力么——初步估计起码不亚于藏獒,这样的变异物种是肯定不能硬碰的。 他现在只是一种以意识存在的精神体,并没有正能可以使用,顶多是比普通人的精神强大一些,干翻一两只丧尸犬还可能,干一群?那绝逼是尸骨无存。 “放下?你懂个屁!你知道我被他秘密囚禁了多久吗?五年!整整五年,我都在他的侮辱中度过,日夜都活在恐惧与痛苦的阴影中。” “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会哭会叫的充气娃娃,是供他发泄欲望玩乐的工具,我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杀死他。”天空浮出一朵乌云,乌云形成一张狞恶丑陋的脸。 “那天我获得了力量,我终于得偿所愿,但就算把他挫骨扬灰我也没有解恨,所以我要报复,我要让社会上所有洋溢着笑容的人都成为我的傀儡,看到他们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中,我才会开心。” “姑娘,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欧阳卿想挑有路障的地方跑,可惜街上的路障除了塑料锥形物就是横七竖八无人清理的垃圾箱,他只能一股脑地往岔口、狭小的胡同里拐,尽量不走直路。 不然按丧尸犬的速度,即便他比世界短跑冠军的速度还快,早晚也得被追上。 令人庆幸,这帮牲畜的智力好像不咋地,它们根本就不懂得分路线包抄,只懂跟在他屁股后面嗷嗷叫唤,一路猛追,有什么东西阻挡在前面就用头撞开或者干脆用犬齿咬烂,简直比过田野的蝗虫还凶。 欧阳卿钻进了一条两栋建筑物墙壁间的夹缝,这个夹缝的宽度只能容纳一人的肩膀,能供欧阳卿自由出入。 不过他身后的丧尸犬群就没这么好运了,它们蜂拥而上,前面的几只直接卡进了墙壁里。 这时,后面的丧尸犬展现出了一点智商,那就是顺着前面卡在墙里的丧尸犬的身体攀爬上去,但由于一次性上得太多,导致上面的也被卡住了,而没被卡住的丧尸犬接着再往上面爬,还卡住,再再上面…… 于是,短短数秒钟,夹缝开口的上下都被丧尸犬填满,嗯,没有漏网之鱼,全被卡住了。 “你们对食物的渴望我能理解,就是太蠢,吃不到。”欧阳卿摊摊手,一脸幸灾乐祸,他想象着如果自己有根定海神针,或许能自上而下把这些丧尸犬串起来做成烧烤,不过这口味会不会有点重? “哼,垂死挣扎,在幻境中我就是主宰,不管是谁,我想让他死,他就不得不死,我最喜欢看的,就是身处绝境的人以为见到了希望,实则是陷入了另一个绝望中。” 沈清璇话音一落,躁动的丧尸犬们忽然甩动脑袋,大滩深绿色的唾液从它们嘴里喷出,射到旁边的墙壁上,墙壁顷刻被腐蚀出了几个大洞。 EXM?这他妈都可以? 欧阳卿不淡定了,拔腿就跑,这回他破罐子破摔,跑进了一栋高楼大厦,这儿的建筑物都是黑白一个颜色,有如逝世者的遗照,一看就不吉利,要不是走投无路,他可不想去这种阴森森容易见鬼的地方。 和他预想的一样,大厦是有电梯的,直走一段路,右侧便是两个乘坐通道。 他就是怕沈清璇幻化出的大厦没有必备的电梯,没有电梯那就操蛋了,与丧尸犬比爬楼梯?也许给他一对翅膀他会有勇气接受这个挑战。 欧阳卿的后脚刚踏进电梯的时候,丧尸犬就一只只地从墙壁夹缝里冲了出来,还好,大厦的玻璃门应该还能撑一会儿。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们也有,拜拜喽,狗儿们。”欧阳卿按了顶楼,又按下了关闭键,但是,他所期待的电梯门闭合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卧槽?欧阳卿试着再按了一遍,电梯门还是没反应,于是他使出抢部门红包的手速疯狂连按。 终于,电梯门在他将要崩溃的眼神里缓缓地动了,丧尸犬也在同时突破了玻璃门防线,跑最快的那一只已经近在咫尺。 “快点,快点,你他妈倒是给我再关快点啊!”欧阳卿拍着门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第一只丧尸犬兴冲冲地扑过来了,欧阳卿毫不犹豫就是一脚呼在它脑门上,不知是激动还是过于愤怒,他这一脚的威力出乎意料地大,保龄球打球瓶的场面有没有见过? 这头可怜的丧尸犬此时滚地的模样就如一颗被全力掷出的保龄球,撞翻了一片飞奔中的丧尸犬,虽然这完美的一脚给丧尸犬群带来了混乱与慘嚎,但还是有两只没被波及到的丧尸犬在电梯门完全闭合之前冲入了电梯。 不出所料,这两只丧尸犬一进来,电梯的空间就所剩无几了,至于欧阳卿,他一早就手脚并用呈一个“大”字在它们占领电梯前撑了上去。 这个电梯的构造十分有特点,那就是宽度刚好能够容纳一个人的手脚展开,而且高度也比一般的电梯要高上许多,即便下面两头丧尸犬怎么活蹦乱跳都够不着欧阳卿的腿。 不过,眼下这种状态对欧阳卿依旧是极为不利的,他现在仅仅是凭蛮力在上面强撑,一旦力气用尽,他就会滑落下去。当然或许他不用撑那么久,因为电梯从一楼升到顶楼也就十层楼的高度而已。 可是到顶楼后,他该怎么办?丧尸犬总不可能放弃头顶的美味吧?楼内的情况他也一无所知,没办法……只能赌一赌了。 “汪,汪汪!”两只丧尸犬仰着头不停地吠。 该死。欧阳卿有些恼怒,要不是赵德李与沈清璇臭味相投,联合起来耍诡计坑了他一把,他怎么会阴沟里翻船,弄得这么狼狈? 现在落入了幻境,任人宰割不说,连畜生都敢这么嚣张地欺负他了,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啊。 “叫,叫什么叫,有种上来咬我啊!”他吼了一句,声音却顷刻被犬吠淹没,电梯回响着犬吠声,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汪汪,汪汪汪!!” 行行行,我认怂,你们厉害,你们都是大哥。欧阳卿恨不得一头撞在天花板上,他居然想用声音威慑住丧尸犬,这不是在质疑它们的嗓子么? 八楼。欧阳卿目光一凛,就要到顶了,不能拖下去了,若是等这两只畜生再吐出那种腐蚀性的液体把电梯给溶穿了就糟了。 想到这,他双手一松,身体自由下坠,两脚在半空急速变换,稳稳对准了下面的两颗头颅。 丧尸犬们显然没意识到上面的食物会突然掉下来,凭借对食物的本能渴望,它们愈发地兴奋了,然而两只脚掌陡地压迫在它们头顶,犹如两记重锤,将兴奋的它们一齐踩晕了过去。 “Pe fect,现在清净多了。”欧阳卿挖挖耳朵,若无其事地走出电梯。 沈清璇的话并非危言耸听,陷入幻境的人是逃不出怨者的掌控的,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很不妙,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死亡,除非有外援的帮助,否则单靠他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击败沈清璇,破开幻境。 不过那又如何?没有一名浩者愿意死,但也没有一名浩者畏惧死,死亡愈逼近,只会令他们愈镇静。 慌乱,紧张,是弱者的体现,在怨者面前,他们会更注重维护自己的尊严。 欧阳卿睁圆了眼,踏出电梯的后一秒,他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 第二十二话 怎无言(3) 空间大得超乎想象,简直可以用广袤无垠来形容,与先前的卧室完全没有可比性。 天花板是暗黑色的,覆盖了整个周围,仿佛浩瀚宇宙,地面是无数块龟裂的鲜红色岩石,在这片五指都可吞噬的黑暗中像是座拼接起来的悬浮小岛。 但即便是小岛也不安全,因为那些缝隙里会时不时冒出一串喷射状的火焰,矮的十几厘米,高的达一米,虽然无法切实感受到火焰的温度,但它绝对致命,如果设定太过Bug,一点零星的火苗都可以秒杀一个人。 “这地方……”欧阳卿踏了踏脚下的岩石,有厚实感,应该不是会上下悬浮的岩石,不用担心走着走着一脚踏空,那么唯一的危险就是眼前这些蹿上蹿下的火焰了。 老实说,这儿的环境让他产生了一种游戏闯关的错觉,前面的丧尸犬群逃亡是第一个关卡,而现在的火焰谷逃亡是第二个关卡……用命闯的关卡,真贼他妈刺激。 不过如果只是单纯躲避地上的火焰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通过细致观察,欧阳卿发现火焰蹿上与蹿下有着三秒的时间差,此外,他还发现了一些规律,左边区域的火焰是同时下蹿,右边区域的火焰同时上蹿,而中央这块区域的火焰,则没有明显规律可循。 从速度上来讲,选左边或右边走都是可行的,但无论选哪边,这都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欧阳卿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这里恐怕就是他的终点。 中央区域的火焰离奇地消失了,欧阳卿擦擦眼睛,他没看错,就是消失了。 地面开始震颤起来,带着凶戾的嘶吼,像有什么无法言喻的生物要从地底里钻出。 欧阳卿一个站立不稳,几乎栽进一条正“扑哧”冒火的缝隙里,他苦笑了一下,果然,他早该猜到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丧尸犬若是第一关的小兵,这第二关肯定有隐藏的大Boss。 一团乌云样硕大的黑影破出了地面,一跃而起,再从天空坠落,将百米内的岩石崩碎成不见底的深渊。 黑影悬浮在了空中,根据它跳跃的高度判断,难以想象,它的四肢究竟矫健到了何种程度,这还忽略了它那如三头猛虎融合般的巨大化体型。 是的,它的确生有三颗头颅,黑幽幽的身上燃烧着赤红色火焰,而这一团团火焰不会熄灭似的,越烧越旺。 “地狱三头犬吗……”欧阳卿轻声自语,脚下的余震让他只能不停地踉跄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但即便是末日降临,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他的内心也无比平静。 地狱三头犬瞬息而至,恶臭袭来,强大的气场仿佛海啸铺面,六只暗金色的瞳孔锁定住他,像在瞧一只随时可碾死的蝼蚁。 “浩者,跪下来,把我弄高兴了,说不定能考虑放你一马。”它的声音闷如雷霆,却又像勾魂魑魅,一次呼哧的吐气声就是一阵狂风。 欧阳卿死死咬紧牙关,一股灵魂上的战栗压得他定在了原地,更压得他直不起腰来,但他没有弯曲下去哪怕一度。 “沈清璇,我知道说话的是你,玩够了吧?等不及了吧?呵呵,别演戏了,要杀就杀,废什么话,老子要是叫出来一句跟你姓!”欧阳卿冷冷地说。 他现在的处境就是一条岌岌可危的帆船,稍微一点意外都能让他万劫不复,不过他即便败了,甚至败得很不甘心,但他至少可以嘲讽 。 他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柿子,你在空间是主宰又如何?你的身世再悲惨又如何?把这些当作资本与理由去危害他人,算得上什么强者?也不过一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而已! “为什么,你不怕死吗?”地狱三头犬,不,应该说是沈清璇,她的眼里闪过了惊异。 怨者都是很惜命的,他们敢报复社会,却也非常怕死,每个人都自私自利,宁愿牺牲千万人的性命也要保全自己,因此她之所以能苟活到现在,除了想复仇,就是怕死。 可浩者跟他们完全不同,一个个义无反顾,前赴后继,她以为这都是怨者间的误传,拥有了特殊能力的人,难道不应该更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吗? 即便是效力于国家,也不应该诞生出军人的意志,怎么会为了尊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生命? “哼,你们怨者没有尊严,不代表我们浩者没有。”欧阳卿怒哼。 死?他当然不怕,他只是还不想死,这样死了,会留有遗憾。 如果他死了,不,准确地说是失去意识变成了植物人,东方黎暮那女人会因为没人跟她拌嘴而感到无聊的吧?那她会不会天天守在床前对他自言自语呢? 呸呸呸,见鬼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不,她才不会为我守在床前,没了我,还不得天天跟老大缠绵在一起? 欧阳卿喜欢东方黎暮?没错,他是动心了,动心很久了,非一朝一夕。 那日,他们首次并肩作战,成立小组,跟随安在问剿灭了一个怨者组织,期间曾与七名怨使级别的怨者展开殊死较量。 东方黎暮在那一战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四名组员都有目共睹,以一敌三而不落下风,一场战斗就奠定了她在组里的地位。 她就是这么的强,却只屈于做一个组员,用安在问的话来说,只要她想,哪怕拱手让出组长的位置,他也绝无二话。 东方黎暮是很强,可她却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要不是安在问在某天醉酒时说漏了嘴,他也不会知道东方黎暮性格狂野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尽管他老爱与她拌嘴,有时候还想动手,但他真正的目的,是希望东方黎暮能够继续像女骑士那样狂野下去,驰骋战斗,不被往事所羁绊。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不知不觉中吧,他也说不上来。 但浩者也有浩者要遵守的规矩,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准掺杂男女情感,不能谈恋爱。 欧阳卿再怎么喜欢东方黎暮,他也只能把这份喜欢埋在心底,与她保持组员关系。 为什么呢?浩者与普通人是谈不了恋爱的,世界不同,总有一天两人会出现问题,因为浩者的存在是绝密,连他们家人也不能知道,只以为自己的子女在军队为国家效力,数年难回一次家。 而浩者之间的恋爱,本来是允许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女方在一次任务执行中受幻象迷惑脱离了组员,不幸成为了敌方怨使的俘虏,等到其他组员花费三天时间在下水井找到她时,她已经死去了。 男方在见到她凄惨的死状时神色流露出悲戚与疯狂,但不知是正能量影响还是组长组员劝慰的缘故,他很快又重归平静,亲手将女方安葬。 数日后,怨使被顺利缉捕,押送途中的当晚,男方主动要求看守怨使,夜深人静,所有人都放松了戒备,男方突然抓起被捆绑的怨使跑出了民宿,等到其余组员惊觉并用高速移动赶到郊外时,恰好目睹了他压缩体内正能量自爆的一幕…… 秦乐雪,女,执擒部五班第十七组组员,军衔中校,2000年于兴安镇长生街的一个下水井内牺牲,被发现时浑身有数十道大小不一的伤口及数百个针孔,下体有多处触目惊心的烧伤、撕伤、淤青、干涸的血迹等,享年25岁。 (推断怨使对她注射了大剂量的麻醉,一番摧残后便把她丢进了下水井,致命伤为心脏刺穿) 孔笑,男,执擒部五班第十七组组员,军衔中校,2000年于郊外自爆正能与怨使幻妖玉石俱焚,因爱殉情,享年27岁。 经此一事,《浩者规范条例》中便禁止男女恋爱,一旦发现违规,那么同组两人的其中一人就得被迫分派到别的小组中去,这样长时间无法见面,两人的感情也只能冷淡下来,不了了之。 论情感的羁绊,欧阳卿最挂念、最为歉疚的其实还是家人。他都不记得多少年没回家了,只记得上次回去的时候,父母的身体还硬朗,果园的桃树枝繁叶茂。 现在母亲时时在微信发消息给他,说靖明你爸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他最近精神不太好,一直说工作累,人也恍惚,吃饭时候常念叨着你,能不能回来看看他。 /昨天你爸梦里醒来喊你的名字,吵得妈也没睡着,他天天盼望你回去呢。 /怕你突然回来没吃东西,你爸也吃得少,妈每顿饭都留着你的菜。 /上次桃树结果,妈想着买来的桃子肯定没家里种的好吃,所以妈特意存了一筐,就等你回来吃,怎么样,是不是好久没尝过了?有没有流口水? /妈摘的桃子现在烂了,换了新的,你回来吧。 /唉,新的又烂了,没关系,妈等下一年再摘给你吃…… 欧阳靖明是欧阳卿加入神州(TDL)前的名字,每每看到父母催促回家的消息,他都回复应该快回来了,勿念,每每接到父母嘘寒问暖的电话,他都回答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当母亲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对象,他回答不急,还没考虑,然后她说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不急,要不妈给你找个,能请假回来吗?欧阳卿不回答了,事实上,从他掌控正能量,成为浩者的那一刻起,那普通人的恋爱就与他无关了。 他对父母的歉疚,一天比一天深沉,他能做的,唯有不停地把钱往家里寄和存而已。 对不起,爸,妈,我没有尽到儿子的义务,但,为了守护美好,儿子不后悔。 欧阳卿缓缓举起了拳头,面带微笑,庄重地道出国家正能局联谊誓愿:“我们渴望这样一个世界——黑夜,乡村里看得清皎月与繁星,一片静谧安详,城市里听不到刺耳嘈杂的噪音,车辆打着柔和的近灯悄声前行,交警有条不紊地指挥,一切井然有序……” “聒噪,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地狱三头犬伸出右前爪,似乎是想用最粗暴的方式撕裂欧阳卿的身体。 幻境忽然支离玻碎,它的前爪还未落下就模糊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还有帮手?” 沈清璇尖叫着,地狱三头犬也跟着尖啸,但它已经彻底失去了威胁,仿佛走至末路的残缺影像般开始一截截消失。 欧阳卿一怔,随即露出了“好险,东方黎暮这娘们终于赶上了”的欣慰表情。 “醒来了?” 欧阳卿几乎是被东方黎暮拍醒的,他一睁眼,就看见了被粉色正能锁链五花大绑、昏迷在一旁的沈清璇。 “你弄晕了她?”欧阳卿站起来左顾右盼,“另一个呢?” “跑了。”东方黎暮的脸色不太好看。 “跑了?”欧阳卿错愕,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 “开玩笑吧?沈清璇侥幸躲过了我的天籁破军,可那家伙是硬吃了一招,重伤状态下,你怎么就让他给跑了?知不知道这样会祸害更多的人?”欧阳卿暴跳如雷,封域刚刚解除,要不是怕吵到学生,他真会一拳砸烂厕所的窗户。 “哼,你管好自己吧,进了幻境,没死算你命大。”东方黎暮一语双关。 “我当然命大。”到这里欧阳卿再笨也明白其中有她东方黎暮牵制住赵德李的功劳,不过他不会承认。 “那个怨傀女孩呢?”欧阳卿问。 “恢复理智后,我催眠了她,让她自己回寝室了。”东方黎暮的脸色愈发难看了,甚至浮出了病态的苍白,“可惜那双手没那么容易变回来。” 她轻晃了一下身子,没有站稳,作势欲倒。 “诶诶诶,你怎么了?”欧阳卿搀扶起东方黎暮,发现她后背鲜血淋漓,大惊失色,“谁把你伤成这样?逃走的那个?” “他怎么会有那种本事。”东方黎暮虚弱地笑笑,“是我来的路途中,被一名怨者偷袭了。” “别说话,回去说。”欧阳卿心疼地握紧她温热的手,此时他才明白,东方黎暮不是不想留住赵德李,而是留不住,她受的伤,能让她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背你吧。”欧阳卿转身蹲了下来。 “我自己能走。”东方黎暮拒绝了欧阳卿的好意,她能察觉到欧阳卿对她有意思,她故意表现出爱慕安在问的样子就是想他能够死心,可这家伙好像不在意,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天天找她拌嘴。 本来也没什么,她乐在其中,但现在是关乎被占便宜的问题,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走?你还能高速移动么?你以为外面的摄像头是摆设啊?”欧阳卿反问。 东方黎暮犹豫了一下,终于俯下身,把胳膊搭在欧阳卿的肩上,心说谁猜不到你打的那点小心思啊,用正能干扰一下摄像头不行么?非要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唉算了算了,被占一次便宜没什么大不了的。 “搂住我,搂紧一点!”闻着馨香,感受着脖颈间细腻的摩擦,欧阳卿心里一阵旖旎。 “别……别摸我屁股。”东方黎暮瞪着欧阳卿,脸不自然地红了,“不然你的下场就是……就是跟那只小灵通一样,被我扔进厕所垃圾桶里。” “呃,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没有找准位置。”欧阳卿哈哈一笑,小心地托住东方黎暮盘起来的小腿,走了两步,看见那面惨不忍睹的墙壁,腾出左手来挥了挥,霎时一股黄色的能量包裹住地上零散的石屑,平整地填充了墙壁的凹陷。 随后,他又看向脚旁的沈清璇,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烦”,抓住锁链,单手将她提起。 希望这女人,交到审判部那帮老家伙手里不会被他们折磨得太惨吧…… ------------ 第二十三话 风欲来(1) “老大,你们这据点转移得也太迅速了吧?要不是东方黎暮告诉我,我特么都要跑去那间破屋子了。”老远传来欧阳卿的声音,他直接踹门而入。 “哦?先前谁挂的电话?”一身休闲装的安在问跳跳眼皮,淡然地拿起圆桌上冒热气的瓷杯,倚着木椅喝了一口咖啡。 “喂喂喂,你敲门的方式太粗暴了吧?像个小屁孩毛毛躁躁的。”坐在木板凳上低头看手机新闻的百里弧抬抬眼,眼睛瞬间直了,“乖乖,你咋提了个女人回来?泡妞失败所以霸王硬上弓?” “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上官潇,别特么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门旁边摆Pose装逼了,看着她。”欧阳卿没有接百里弧的调侃,把沈清璇往上官潇怀里一塞,“老大,快过来看看东方黎暮,她受伤了!” 深夜十二点,萍溪公园地下室的日光灯照得彻亮,灯下四个人围圆桌坐成一圈,圆桌上趴着昏迷的东方黎暮,此时她后背的衣物已经被撕裂了,大片光滑的玉肌曝光在众人眼皮下,同样引人注意的还有那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外伤不是很严重,虽然伤到了一点筋骨,但好在没有感染,只是负能在她的体内如毒素样蔓延开了,再晚十几分钟,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安在问脸色阴郁,“幸好你带她回来了,以你的正能,还不足以抵消这家伙的负能量,中途贸然注入只会引起负能强烈的反扑。” “那该怎么办?东方黎暮快撑不住了!”欧阳卿急道。 “慌什么,你们现在随我向她体内灌注正能,一鼓作气消灭掉它。”说罢,安在问便将一只手掌贴在东方黎暮的腰上。 “呃,这样真的好吗?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欧阳卿看上官潇握住了东方黎暮的一条小腿,刚琢磨着是不是要握住另一条,百里弧手疾眼快抢先了一步。 他立马就不爽了,只能老老实实把手放在腰上,心说你们两个完了,等死吧!等东方黎暮恢复过来我定要告诉她你们非礼! “老大,你知道那个怨者什么来头吗?”欧阳卿忍不住问。 “如果我猜得没错,偷袭东方黎暮的这名怨者,应该就是上头这次要我们来西康市缉拿的对象。”欧阳卿一边说着,一边源源不断地将黄色正能灌注到东方黎暮体内。 “是她?鬼乞老太?”百里弧惊疑一声,“那个怨尊?” “我想除了她,目前的西康市,还没有第二个怨尊,探锋部和检测部的情报向来很准很及时,如果有的话我已经接到搜查部的消息了。”安在问颔首。 “不是她的话,这里没有人能偷袭到东方黎暮……所以你们都明白了吧?怨使只是开胃菜,我们真正要面对的敌人,是这个鬼乞老太,而现在有个坏消息,她发现我们了。” “嘁,发现就发现呗,她既然敢伤害东方黎暮,凭这股嘚瑟劲儿,很明显是不把我们浩者放在眼里,估计也不会逃,只要她敢现身,看我不把她打成死龟老太。”欧阳卿狠狠地说。 “就吹吧你。”上官潇嘀咕了一句。 “一个老太婆而已,再狡猾又能厉害到哪去?”欧阳卿不屑。 “鬼乞老太,之所以称呼她为鬼乞,是因为她往往喜欢在黑夜伪装成乞丐在大街上行乞,凡是施舍给她钱财的人都会被她杀死,那些对她视而不见的人,她则会暗中盯上,将之控制为傀儡。”安在问神色凝重。 “千万不能小瞧了她,即便是最弱的怨尊,也属于危险的S级。” “欧阳卿,就是你这轻敌的态度,才害得东方黎暮变成这样子,如果你没让她过来,她会受伤吗?”百里弧责怪道。 “我轻敌?我轻敌还会留后手让东方黎暮帮忙吗?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东方黎暮会被怨尊偷袭?她要是不救我我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就是因为你轻敌,才会落入怨使的幻境,总之东方黎暮受伤这事你得负全责,男人还要靠女人帮忙,你不羞愧么?”上官潇冷不丁补了一刀。 “羞愧,羞愧,我负责行了吧?”欧阳卿也顾不得吵嘴,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但看到面瘫的上官潇一反常态地冲他挤眉弄眼,他愣住了,“我负什么全责?” “好啦,怨尊的负能已经清除完毕,接下来她需要休息,你们安静点儿。”安在问坐下来点了支中华烟。 “当然是负责抱她到床上去,二十四小时照顾她饮食起居。”百里弧咳嗽着把东方黎暮的一条小腿抬到他手上,对上官潇使了个眼色,上官潇翻起东方黎暮的身子直接将她送到了欧阳卿怀里。 “小心别摔了。”上官潇面无表情地按住他的肩膀,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够哥们吧?不用谢,其实我们都懂的。” “你们……你们都知道了?”欧阳卿傻了。 “老大?” 安在问掏出了智能手机,专心地注视着屏幕,装聋作哑。 百里弧与上官潇学着安在问掏出智能手机,一屁股坐到木椅上,继续装聋作哑。 “我没问,我什么都没问。”欧阳卿自讨没趣地耸肩,只好将东方黎暮抱到唯一的一张大床上,咬牙拔下她身上的套裙,打开一旁的衣柜,选了件先前采购的女式白衬衫,默念着“非礼勿视”,小心翼翼地为她换上。 “老大,这地下室是什么来历?空间倒不小,居然还有厨房卫生间?”欧阳卿用被子掩住东方黎暮的下半身,终于长舒一口气,却没见到后者的耳根子悄悄红了起来。 “这里原来是两个老人的住所,十五年前,子女在公园抛弃了他们,他们为了等子女回来,就在这里住下了。”安在问轻轻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悲伤。 “畜生。”欧阳卿低骂一句,“那两位老人呢?” “放心,我送他们去养老院了。”百里弧唏嘘,“唉,可怜走之前还在惦记子女,如果不是我骗他们说是子女托我们接你们去养老院,到时候有空会回来看望,还不肯走呢。” “你用了催眠吧?这么容易他们就相信了?” “嗯。” 四人相顾无言。 “那名怨使怎么处理?”欧阳卿瞥了眼被遗忘在墙角的沈清璇,她已经清醒了过来,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如同一个实体娃娃。 “中一次净化正能,二十四小时内无法恢复负能量,加上有浩具束缚,比一只蚂蚁都要安全,等鬼乞老太落网,我们一起把她带走便是。”安在问吐了个烟圈,“要彻底净化怨者还是得靠审判部那些家伙啊。” “嗯,那帮老家伙虽然是疯子,不过手段的确……”百里弧嘿嘿笑了起来,上个月他在审判部走了一遭,那二十几个老头活得非常滋润,成天享受着皇帝般的待遇,令人羡慕至极。 所谓皇帝般待遇,是指他们每人身边都时刻有两名“怨使”级别的仆从跟随伺候,仆从分别穿着黑色与白色的兔子服,通常是一男一女。 男的负责跑腿卫生搬运物品,女的负责按摩整衣端茶倒水,听话乖巧又温顺,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最令人惊讶的是,他们是心甘情愿为审判部服务的。 这些脱离了牢狱的怨者,全是被彻底净化过的,他们体内再也无法吸收和蕴藏天地间的负能量,没有任何威胁。 至于美其名曰的服务,自然是催眠正能在作怪,说XXX你罪大恶极了!好在我者(浩者)慈悲,如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做仆人为我服务十年(或者更久)方可洗涤你的罪恶。 但你千万要记住!做每一件事你都要心怀感恩、诚心诚意、诚惶诚恐,只有这样子,伟大且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州总司令才会宽恕你,在你死后让你免受地狱沉沦之苦! 这种颇似神棍传教一样的洗脑听起来非常扯淡,然事实却很有效,数十年来,没有一个浩者的催眠能达到这样神乎其神的稳固效果,执擒部的人不能,总司令也不能,除了审判部这帮老疯子。 为什么要称呼他们老疯子呢?因为他们平常和蔼得如同神父,一到了审判时刻,便冷酷得六亲不认,说你有罪就一定有罪,判了死缓不论后期表现多好就一定得死。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是处于浩者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是隐藏在世间审判怨者监督浩者的法,连总司令都命令不了他们。 ------------ 第二十四话 风欲来(2) “哎哎!部门红包群发红包了!快抢!”百里弧兴奋地点击屏幕,“十块一毛一!哈哈!” “某人六十多岁就长白胡子了,一抢红包却跟小屁孩似的,丢不丢脸?”逮到机会的欧阳卿终于原封不动地把“小屁孩”一词奉还给了百里弧,但是脸上那副“垂涎”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别说我,以往你可比猴子还急。”百里弧笑得非常奸诈,脸上的皱纹叠起来像朵菊花。 “好吧,被你说对了,我把手机落在办公室了。”欧阳卿懊丧地说,“老大,上个月的工资就还给我呗,我需要一个新的小灵通,家里也需要我寄钱啊。” “寄钱?支付宝转账不是更方便?”安在问慢悠悠地将咖啡一饮而尽。 “说是这么说,不过寄过去更能表达……那话怎么说来着,我对家人的思念之情对吧?”欧阳卿讪笑着搓搓手。 “放心,家人方面,钱我已经帮你们都寄过去了一半,工资由组长保管,这是上面不久前下达的统一规定。” “什么?不是欧阳卿泡妞才没收的吗?”百里弧放下手机,上官潇倒是无所谓,手上打游戏的动作就没停过。 “咳咳,这个理由么,我只是想约束一下他的自制力,胡编的。” “老大,你怎么能这样坑队友!”欧阳卿幽怨地闪现在安在问背后,“我自制力很差吗?” “那你说,我们组谁自制力最差,最可能搞出***的花样?”安在问恶寒地甩开欧阳卿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欧阳卿语塞,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东方黎暮是女人,虽说勾勾手指能吸引一大片狂蜂浪蝶,但她洁身自好,并不是什么妖艳贱货,排除。 上官潇就一面瘫高冷男,脸上无形写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八个字,从不知搭讪女人为何物,曾经还把约炮和约会混为一谈,排除。 百里弧,老大不小了,听说加入神州前谈过许多女朋友,算是情场老手,不过依然是个处男。 后来好不容易结了婚,没过半年就闹矛盾离了,接着找了第二任老婆,结果过了两三年又患癌去世了,孩子都还没生出来。 那时的他肝肠寸断,想必已经看破红尘,如果没有成为浩者怕是要去出家了吧? 老大安在问么……那就没办法了,说他自制力最差?这不是找抽么? 不对啊,为什么非要纠结于自制力这个话题?欧阳卿灵光一现,没错,怪就要怪上面,这都是上面的错! 都怪那些各部门所谓的代表,每个月都要缩在一块开什么讨论会,要不是他们,他的工资会被收走吗?奶奶个熊,这种智障一样的规矩绝逼是审判部那个代表提出来的!而其他的人,肯定因为不想得罪他而只能附议,哦!真特么见鬼。 “那扇不锈钢门被你踹了个鞋印,锁也坏了,赔偿就从你工资里扣。”安在问随意提了一句,手指点开名为“执擒部组长”的通知群。 “我靠,这工资扣得是真冤啊,十万火急谁特么管钥匙在哪啊!” “再逼逼扣双倍!” 欧阳卿苦起脸,不再多说什么。按以往的经验,据点的钥匙不是藏在副窗上就是藏在周边的景物里,如杂草、石头堆等,都是隐蔽的好地方,但他偏偏就不喜这一套,所以今天仗着东方黎暮受伤的理由脚痒踹了一脚,谁知他老大不按套路出牌。 “班长发了条新公告,是个好消息。”安在问放下手机,微微一笑,“邪魔、殇魔以及狂魔分别被第十一组和第二十一组的人擒获了。” “老大,你是说……”欧阳卿率先反应。 “没错,怨使擒拿名单中活跃于浙江省的怨使,加上这次的欲魔沈清璇,基本已经全部被捉拿完毕。”安在问说,“除了那个惧魔赵德李还逍遥法外……想不到其他小组的效率这么高。” “那家伙吃了我一记必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作案了。”欧阳卿耸肩,“反正我们小组的主要任务是对付怨尊,怨使这种小BOSS还是交给其他的人处理吧。” “邪魔和殇魔是在重海市被擒拿的,狂魔则是在临原市,浙江省这么大,怨使不可能只有擒拿名单中的那寥寥几个,说明什么?” “说明进入怨使擒拿名单的这些家伙都是重中之重,对社会构成了极大的危害性,能够擒拿就必须尽快擒拿,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野兽在临死之前做出的反扑,往往是致命的。”安在问摇头说,“解决完怨尊后,我们还是得去抓。” “也许那个惧魔已经逃出西康市了,那就不用麻烦我们动手了。”百里弧推测。 “希望如此。”上官潇把话题终结得很到位。 一阵沉默后。 “真倒霉,为什么西康市这一趟的水这么深!差点就栽了!”欧阳卿一边恨恨地捶胸顿足,一边朝着沈清璇的方向一点点挪过去,动作竟略带猥琐。 “你……你要做什么?”沈清璇惊愕地看着他蹲下来。 “桀桀桀,你说呢?”欧阳卿冷笑着摩拳擦掌,看架势似乎是要向沈清璇身上的某处敏感部位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小姑娘,犯了错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你不能这样!不,不能这样!”沈清璇吓得闭紧眼睛,瑟瑟发抖,失去了负能的她,仿佛变回了那个脆弱的女孩。 欧阳卿敛去戏谑,神情一肃。失去了爪牙的老虎,依旧是老虎,可失去了负能的沈清璇,就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怨使沈清璇了,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有可能伤害到她。 “逗你的啦。”欧阳卿语气有些无奈,他顿了许久,“你变成这样子,是我们的失职,浩者都欠你一个道歉,如果社会足够美好,人民足够幸福……但我们尽力了,我们……” “行啦行啦,别调情了,她刚刚可是要杀死你,你居然还跟她道歉,脑子有坑啊你?”某位女骑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东方黎暮?”所有人都是一怔,看向床铺。 “嗯,我没事了。”东方黎暮淡定地用薄被裹紧下身,只露出一截肉色丝袜玉足。 “没事就好,已经是凌晨第二天了,大家现在休息,下午有名检测部的人员会来拜访。”安在问合上了眼睛,无论是躺着、站着还是坐着,或是处在光线充足、喧闹的环境里,浩者都能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欧阳卿看着东方黎暮,目光楚楚可怜。 “看什么看?这张床我霸占了,我是伤员,更是女生,谁也不许抢。”东方黎暮把胳膊伸直,努力挨近两边床沿,占据宽度,似乎是怕欧阳卿半夜不轨。 唉,明明是一张横卧能躺下六个人的大床,却摊上东方黎暮这么个“剽悍”的娘们,要是和她同床共枕……欧阳卿想自己一定会被踹得半身不遂。 “革命尚未成功,兄弟还需努力啊。”上官潇搬着椅子坐到了欧阳卿旁边,酷酷地说了一句,百里弧在同一时刻按灭了灯。 ------------ 第二十五话 风欲来(3) 周五,下午时分,西康天堂鸟学院。 “魏文苍,去购物中心吗?”上完高数课,王晓天一把按住正要起身的魏文苍,“我和筱璃打算去逛逛,一起来呗?” 魏文苍一愣,刚听惯了王晓天用“哥们”称呼他,现在却改口叫他的名字,听起来有种正式感。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说要去图书馆看学生手册,顺便写会小说,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是瞟向旁边明媚动人的曼筱璃,约会还带他这个灯泡,他真不明白王晓天脑袋里装了什么。 “这样啊,那好吧。”王晓天有点失望,他是真心想请魏文苍去玩,没有别的想法,更不是故意要当着魏文苍的面秀一波恩爱。只是他猜不到魏文苍的心理活动,内敛者的心总是敏感复杂的。 “你是不是傻,我们是情侣诶!情侣!出去玩带一个男性朋友算怎么回事?三人行?”曼筱璃又好气又好笑地敲敲王晓天的脑袋。 “知道了知道了。”王晓天郁闷地噘嘴,看着魏文苍独自一人默不作声地离开教室,轻声说,“我只是不想他这么孤独。” 魏文苍在一楼找了个空桌,打开书包,拿出学生手册,坐下呼了口气。 委实说欧阳卿给他讲的那些话是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也仅限于那么一天而已,今天的他心情依然说不上好。 或许是因为王晓天和曼筱璃的约会激起了他的孤独欲;或许是因为室友整天吵得他睡不着觉还不搞卫生;或许是因为学习没有动力缺乏兴趣他看不到未来……这所有沉重,他都闭口不言,深埋心底,除了他选定的人。 魏文苍打开QQ,对着昵称为“秋若雅”的女生发了条消息: 我在图书馆准备看学生手册,晚上写小说。 秋若雅与霖月不同,她是魏文苍开学前在财管1班群里认识的,相比距离而言,她与他好歹处在同一个省份,更生活在同一所大学,因此他更愿意把内心的话吐露给她。 是的,他太孤独了,所以他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找一个近距离的异性倾诉对象。 本来他是想和同班的某位女生深交,成为真心朋友,但那个赌约的结果让他心寒,她的话太尖锐了,刺痛了他的灵魂,而且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他实在承受不起,便切断了联系。 好的。秋若雅回复。她与魏文苍相聊的时间还不长,连面都没有见过,回的话大都较为简短礼貌。不过,秋若雅是知道魏文苍的,毕竟2班的男生就那么几个,描述一下特征就能找到,只是魏文苍没见过秋若雅。 翻了几页学生手册,魏文苍顿时觉得枯燥无比,那一行行规范要求、一列列的行为准则,就仿佛一群蚂蚁在东爬西蹿。 偌大的图书馆太过安静,有人能够在这种环境下认真看书,即便是周围有人秀恩爱也能泰然自若地学习,而有的人在这种环境下会昏昏欲睡,还会不自觉地望着那些情侣发呆,魏文苍就属于后者。 他这个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很早就有了,或许每个孤独抑郁的人都有这种毛病,经常会在某种环境下陷进自己的空白世界。 绵绵的倦意涌来,魏文苍摘下眼镜,倒头就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蓝白的短衬衫,黑色短裤,坐在高中的课桌上。 这是那天领毕业证书的穿戴,他记得自己领完了证书就直接坐公交车回去了,而其他大部分人在班主任的提议下一起去吃了顿火锅。 似有所感地,他撇过头去,果然看见了颜姝慧,她坐在最后一排,正与班长高飞燕亲密地交谈着,时不时发出银铃的欢笑。 魏文苍一直认为自己是与女生无缘的,虽然他也不算丑,认真起来甚至有点小帅,但内敛的他根本不敢去直视女生的脸,不相信会有女生愿意主动接近他,哪怕只是与他做朋友。 何况颜姝慧是个美女,在她面前,他不敢有任何亵渎的念头,即便近距离对话也只是敢瞄几眼,要么远远地望或者偷偷地注视背影,不论是绝交前还是绝交后。 在校那段时光,他起码能看见她,如今连见面都只能在梦里,而现在呢?现在是梦吗?为什么这么真实,让他几乎相信了这一切。 恍恍惚惚,他站在了校外的人行道上,颜姝慧牵着一个男生在远处蹦蹦跳跳,另一只纤长的手前后摇摆。天桥、翠树、雪色石路、白色的情侣T恤、最萌身高差,看背影真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知从哪里生出股勇气,魏文苍居然追了上去。 “颜姝慧!”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 颜姝慧惊讶地转身,这一刹,世间的风景都汇聚到了她身上。 “魏文苍?” “你是慧慧的同班同学?”颜姝慧旁边的男生忽然开口,他把“同班同学”四字刻意分开来读,语气不善。 “你喜欢她?是不是?”他一个猛步上前,逼得魏文苍不得不后退。 “你也不用狡辩,我家慧慧的追求者数不胜数,不过——”他将右掌悬在魏文苍头顶的高度,做出一个衡量动作,贴在自己的下颏上,“啧啧,你就算了吧,一米七的矮子。” 魏文苍脸涨得通红,怒视着他,硬是没吭一声,他虽然看不清这家伙的样子,却是能感受到这家伙的嚣张气焰。 “怎么?不服气?想比划比划?”男生一拳捶在魏文苍的肩膀上。 魏文苍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肩膀一歪,踉跄了几步。 “毛毛,算了,别欺负他。”颜姝慧劝说着。 她的一句话,让本已攥紧拳头的魏文苍松开了拳头,在颜姝慧面前,他选择了克制。 “算了?”毛毛眯眯眼睛,“你还跟他有联系?” “没了。”颜姝慧轻描淡写地说。 “没了就好。”毛毛悚然一笑,瞬间冲出一记重拳,直击魏文苍腹部。 降低警惕的魏文苍再次中招,他痛得弯腰,毛毛又一个扫腿将他撂倒在地。 魏文苍蜷缩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完全无法思考如何面对现在这种困境。 不,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所受到的疼痛并非由外力造成,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是心脏! “瞧瞧,这种矮穷矬的弱鸡有什么资格做我慧慧的男朋友呢?”毛毛放肆地讥笑,似是炫耀般捏捏颜姝慧的脸庞,“备胎都配不上吧?” ------------ 第二十六话 风欲来(4) 肯德基二楼,王晓天拉开座椅,以手势请曼筱璃先入座,然后踱步坐到对面,从桌上画着KFC的餐盘里拿出两杯冰镇可乐,轻轻为曼筱璃插上吸管,整套动作优雅之极,像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嘘,他可不会告诉别人是从电视里学的。 “唔,说起来,这算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吧。”曼筱璃咬了半口葡萄蛋挞,笑意盈盈。 “是的,要不我们聊些东西相互深入了解一下吧?”王晓天啃食着香辣鸡腿说。 “好的呢,正有此意。”曼筱璃打了个漂亮的响指,“你家里有哪些人?父母是做什么的?他们平时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恋爱经历?在你眼里……” “停停停!循序渐进!”王晓天差点没被曼筱璃的问题给噎到,这是不是太深入太透彻了点?特么是查户口吧? “王晓天同学,请回答。”曼筱璃十指相扣,将脑袋侧倚在上面,美丽不可方物。 “我家里有我妹妹,爸妈和爷爷奶奶,我爸是一家企业的财务总监,我妈赋闲在家,平时干点家务做点微商,对我还行,不过比起妹妹就差远了,我没有恋爱经历,别看我这么优秀,其实我还是处男。”前面还比较正常,最后一句王晓天就开始恬不知耻了。 “噗!”曼筱璃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优秀一词有自夸的嫌疑,但她不会傻到去贬低自己的男友,怎么说都是她看上的,总不能骂自己眼光差吧? “看来有了妹妹,你在家里不好受哦,养成现在这个风趣的性格也挺不容易的,礼尚往来。”曼筱璃吸一口可乐说。 “我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爸是公司的董事,妈妈是销售经理,工作日一般都住在公司里,周末才偶尔回一次家,他们不是不关心我,是希望我独立,作为一个女孩子要承受的东西往往不比男孩子少,所以我要更加坚强。” “至于恋爱经历嘛……追求我的人大概可以绕操场小半圈了,只是我从来没有答应,因为那时候以学习为重,而且他们也没有像你一样能给我心动的感觉。” “喔,优秀!”王晓天竖起大拇指,他觉得自己真捡到宝了,这么优秀的女生倒追他,他每天都应该偷着乐吧? 经过几天的接触,他也确信曼筱璃做出这一系列举动不是什么心血来潮,所以他要牢牢把握住这个女孩。 毕竟男生要喜欢上一个女生是很简单的事,光颜值高就能决定90%,别说加上什么倒追、成绩好、是个处女之类的条件,这样的女生,99%的男人碰到都会不可自拔的。 “笑什么呢?是不是美死你了?”曼筱璃拿起一块鸡翅塞进王晓天的嘴里,“噎死你算了!” “说实话,筱璃,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很有压力。”王晓天支吾着咽下鸡肉。 “所以说,你必须变得更加优秀,如果你不能让我父母满意,即便他们尊重我的决定,也不一定会同意的哟~”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保证,你只要肯努力,好好学习,就算日后没有什么成就我也会说服他们同意的。”曼筱璃嘻嘻一笑,“好啦,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王晓天点头,说起学习,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少,只因为他从来没有认真过。听了曼筱璃的一席话,他仿佛看到了无限憧憬的未来——赢取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无数男人追求的梦想他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假如,那些离奇的事情没有发生的话。 想着想着,王晓天的目光忽然变了,他察觉到曼筱璃的青丝上悠悠升腾起了某种奇怪的东西,那是一缕缕粉色的气体,在空中扩散开来,缭绕她的碎花裙,一圈交织着一圈,像是飘带。 “仙女啊。”王晓天喃喃,眼神流露出一丝痴迷,但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大喊,“筱璃,你头顶冒烟了!” 情侣们停止了亲密,用餐的人放慢了进食的动作,游乐区儿童的喧闹声渐渐弱了下去,就连收拾餐桌的服务员都忘了手里的活,他们纷纷朝王晓天餐桌的位置看过来,倒是没发现女孩有什么异样,只见到那个男的震惊地扫过周围每一个人,嘴里自语着“好多烟,好多颜色不同的烟,世界真疯狂”之类的话。 原来是个神经病。 听到的人都颇为无语,心想这么好的女孩竟然会跟一个神经病坐在一起吃肯德基,难道这就是真爱的力量? 一名失恋的女孩见到此景,被感动得稀里糊涂,她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机,拍了几张王晓天和曼筱璃的特写,发到了朋友圈里,标注:傻子与美女也能有真爱,羡慕他们,祝福他们白头到老。 “王晓天!好好的你发什么神经!”曼筱璃摸了摸头发,低喝道。 “红了,红了!”王晓天指着她继续怪叫。 “你,你够了!”曼筱璃蹭地起身,整理东西,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她不明白王晓天为什么会在公众场合开这种玩笑,这个低趣味的恶作剧彻底捣乱了她的心情,她对他失望透顶。 “他们看不见的,能看见的只有你。”一个声音传入王晓天的耳朵。 王晓天忽然看到那个服务员朝他走了过来,不,应该说是穿着服务员制服的任道然,这次和上次不同,他没有遮住自己的脸。 “是你!”王晓天盯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终于冷静下来,“你总算肯出现了?快把我弄回现实里!” “放心放心,这回你不会像上回那样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你现在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不会跟现实的器官产生同步。” “也就是说现实里的我目光呆滞,像个傻子?”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我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与你对话十分钟,而外面只过去一秒钟。”任道然微笑,“这个原理很简单,就像做梦,你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可事实上醒来只过去了一小时。” “好了好了我没工夫听你瞎扯淡,到底怎么回事?”王晓天试图理清思绪,但是没效果,见鬼,这该如何向他女朋友解释? “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它还有另一面。”任道然说。 “能不能直接来个总结概括?别一句句地吐行不?” “这个世界非常宏大,非常地颠覆三观,我怕一下子告诉你你适应不了,所以才慢慢说。”任道然无奈地摊手。 “拜托!我遇上的那些倒霉事还有你的出现已经足够让我的三观来回颠覆几百遍了!”王晓天抱头哀嚎。 “你很快就知道了。”任道然说完便化作一片云雾。 很快就知道了?那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回到现实,王晓天的脑子依然一团糟,他瞥了一眼对面的曼筱璃,吓了一跳——精致的俏脸,倒竖的柳眉,看架势是想把手机和纸巾一块塞进单肩包里,明显一副“本小姐愠怒要回娘家了”的模样,但是她身体僵住不动了,连周围的人也是如此。 妈的妈的妈的…… 王晓天内心不停地打鼓,这似曾相识的压抑令他失去理智般咆哮起来:“上次是我妈这次是我女朋友,够了啊!任道然,是不是你搞的鬼?滚出来!” “诶诶诶,你可错怪我了,我没有这本事,这锅我不背。”任道然在他的脑海回应,“这里的空间是被一个老太婆的封域给定住了,与外界隔离,你要小心,那老太婆可能是冲你来的。” “What fuck?什么老太婆?” “就是那天晚上你没给她钱的老太婆啊。”任道然叹了口气,“堂堂怨尊为了一个怨傀还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她应该是想以这里的人质为饵,引出西康市藏匿的浩者,将他们一网打尽。” 王晓天顿时露出恐怖的神色来,心说我的妈诶,这特么就记恨上了啊?什么怨尊怨傀的,听起来很厉害?怎么哪里都能遇见怪物啊!浩者又是什么鬼? “哒,哒,哒……” 一个佝偻老人缓缓出现在楼梯口,死气阴森的脸上布满了裂纹,她把拐杖往地面一敲,窗户、桌椅像是纸糊一般接连破碎,强劲的气爆声震得所有人都朝地面扑去。 “筱璃!”王晓天及时抱住了曼筱璃,将她倚在墙上。 “咦?”鬼乞老太很快就注意到了王晓天的不同,这小东西在她的二级封域中居然能活动自如,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从他身上嗅到一股危险的味道,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没有多想,鬼乞老太就猛地挥手,一条可怖的黒臂凭空凝聚出来,像是高速的树桩撞上王晓天的身躯。 王晓天直接飞了出去,深嵌进了一面墙壁里,泥灰迸溅。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但巨大的疼痛没有让他陷入晕厥,他咳着鲜血,意识反而越发清醒。 我是不是要死了?王晓天有气无力地想。 “错,是没有我的力量,你已经死了!而且一身的骨头都会碎掉,变成一堆肉渣!”任道然嚷嚷着危言耸听。 废话少说,我这样子也只能等死!王晓天心中怒怼。 “没时间解释了,快点跟着我念出声来,T ue love is i vi cible!(真爱无敌)” 什么玩意?英语?我听力成绩是个位数啊!王晓天懵了。 “T ue love is i vi cible!快念啊!那老妖婆过来了!不念我们都得玩完!”任道然催命似地在催。 “T ue love is……i ……阴啥来着?威斯婆?”王晓天被撞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咒语念起来都断断续续的。 “i vi cible!I vi cible!I vi cible!”情急之下,任道然变成了复读机。 “哦哦,I vi cible!” “轰!” 一道耀眼的金柱从天而降,贯彻天花板,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与磅礴,尽数倾注在他身上! ------------ 第二十七话 惊涛涌(1) “这位是西康市检测部人员之一的组长,刘诚,前两次的负能量检测方位都是他告诉我的。”安在问简单地向自己组员介绍,并邀请刘诚入座。 “你好。”他们朝着刘诚打招呼。 “你们好。”刘诚也相继友好地对他们握手,“乐杀三绝,琴绝欧阳卿、胡绝百里弧、萧绝上官潇,幸会幸会,喔!这位可是傲娇的红旗手,东方黎暮?” “哼。”东方黎暮双手抱胸,没有鸟他,她可不喜欢别人当面说她傲娇,初时因为不懂事取了这么个代号,现在想要替换也不行了。 “别管她,她姨妈来了。”欧阳卿戏说了一句,却直接被东方黎暮踩住了脚,痛得他****。 “你一个检测部的怎么对我们执擒部的人这么了解?”上官潇好奇道。 “来之前我做过功课,西康市这个地方,近来不太平,你们这么辛苦,自然要给予足够的尊重。”一身西装的刘诚语气温和,他拉拉领带,抿了口桌上沏完不久的龙井,眼神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郁。 “你们检测部其实也不轻松吧。”安在问笑了笑。 “定期检测负能向上头汇报虽然麻烦了点,但好在不用战斗,没有什么危险性。”刘诚耸耸肩,一脸的谦虚,“正因为我们的正能只能进行防御与检测,所以《浩者规范条例》中的谈恋爱也就对我们不做严格限制,比起你们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东方黎暮差点暴走,这什么意思?秀优越感么?能谈恋爱了不起吗?老娘不稀罕! 欧阳卿偷偷按住东方黎暮,虽然他暂时沉得住气,不过看刘诚也不是那么顺眼了。 “呵呵,没办法,天降大任于我浩者也,艰苦战斗是大家必备的素质。”百里弧淡淡地说。 “嗯,现在是下午四点,可以开始了吧?”刘诚没有听出百里弧的言外之意,他看了眼腕表,似是急于离开。 “请。”安在问起身,同时吩咐组员把手机放在据点,换上休闲服和运动鞋,轻装上阵。 走出地下室,刘诚四处快步巡视了一番,最后选择了公园的一个空亭作为检测的起始地点。 稍顷,安在问、欧阳卿、上官潇、百里弧和东方黎暮也陆续赶来。 “这公园没人打扰,很安静,是个宁神的好地方。”刘诚没有转身,背对着他们自语,“可惜面积小景物又次,比不上我别墅的花园。” 欧阳卿即刻握拳上前,心说马勒戈壁,秀优越感还没完没了了是吧?看来不把你揍得满面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次是东方黎暮拉住了他,她摇摇头,意思是不得莽撞。 刘诚自然想不到他随口的一句话险些引来一顿暴揍。他一个弓步蹲,将右掌按在地面,闭目,蓝色正能徐徐从他的掌心溢出,涌入地面,犹如涟漪般360度散开,像是蝙蝠捕猎时的声波。 “等刘诚找到鬼乞老太,欧阳卿、上官潇、百里弧,你们三人负责组成三角阵牵制住她,东方黎暮和我找机会攻击,如果她没有开启封域,就一路追踪她,到人少的地方再动手。”安在问大致讲了一下作战计划。 “明白。”组员们齐声答应。 十分钟后。 “怎么可能……这股力量……不可能!”刘诚慢慢撒手,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有情况?”众人心里一惊,几乎都下意识以为鬼乞老太的实力增强了。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来。”刘诚没有多说,匆匆离去,俨然一副领头者的姿态。 “嘁,这厮也能成为浩者?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欧阳卿不爽地撇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浩者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总会有些小缺点,但只要他是浩者,就是正能量的代表人,就是对社会有奉献的人。”安在问望着刘诚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啊,他这态度已经不错了,在某些浩者眼里自己是白领,而我们就是苦力工。”百里弧对这点倒是颇为认同。 “走啦。”上官潇一拍欧阳卿的肩膀,指指前面。 “我还是看不惯他。”欧阳卿这才追上前者的脚步,自语说,“好吧,我原谅他了。” 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洗礼。 王晓天只觉得一身的痛苦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浸泡温泉的舒适。 在金柱的照射下,一股伟大的力量在他体内复苏:他的头发渐渐从黒蜕变为金色,随着一阵响亮的“噼啪”声,他折断的骨骼开始重组,进而变得钻石般坚硬。他冲出墙壁,感觉到两只胳膊的肌肉正一寸寸地膨胀,气息也无形间一节节攀升,上身衣物禁不住他的变化而爆裂,显现出六块健壮的腹肌。 终于,金柱粉碎,漫天的金焰点燃了他的身躯。 “我……我怎么变成这样了?”王晓天惊呆了,他试着捶了一下胸口,竟发出钢铁的声音。 我擦擦擦擦,这是金刚不坏? “没错,你可以这么理解,现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你,去吧,让老妖婆见识一下你的厉害!”任道然闪现在曼筱璃旁边,优雅地鼓掌,“你的女友我会照顾好的。” “自然正能……居然是自然正能!不,你不可能掌握这种力量!自然的力量是属于我的!”鬼乞老太愤怒地挥动拐杖,黑烟四起,无数张鬼脸从中衍生,往空中汇聚,形成一颗巨型的骷髅头颅,头颅“咯咯”笑着,喷出一串青色火焰。 王晓天不闪不避,面无表情地前进,青色火焰在几十厘米远的地方就被他身前的金焰隔离了,不,确切地说是吸收,青色火焰奈何不了他,同时也危害不到周围其他人。 骷髅头收去了火焰,它从尖笑变为了嘶吼,黑洞的眼窝不停地射出红光,但红光依旧在他身上留不下一丝痕迹,只是“啪、啪、啪”,听起来像是拿鸡蛋碰石头。 “小子!二级封域里我的负能是无穷无尽的!不要以为我对付不了你,你敢过来唯有死路一条!”鬼乞老太色厉内荏,在自然正能的压制下,她无法制造出视觉干扰类幻象,甚至幻境也对王晓天无效,纵然有封域加持,她也感到了力不从心。 因为自然正能与普通负能的力量天差地别,这就好比自然与人,人再怎么强大、数量再怎么多,也对抗不了自然。 王晓天没有废话,他高高跃起,一拳就把骷髅头轰散,接着大步穿过一层层黒色屏障,揪住藏在后面的鬼乞老太,打断了她的拐杖。 “说,你有什么目的?”王晓天此时就像一个凶神,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已经陌生的世界。 “目,的?”鬼乞老太转动着白色过半的眼珠,活如一具冒着黑气的干尸,“杀光浩者,让负能降临世界,把所有人变成行使负能的傀儡!桀桀桀!小子,我劝你最好放开我,否则……” 鬼乞老太说不下去了,因为王晓天把拳头送进了她的肚子,然后放开了手,她仰天抽搐了几下,跟个癫痫患者似的口吐白沫。 “她不会死吧?我是不是应该叫救护车?”王晓天傻傻地看着她,忽然惶恐起来,“完了,完了,我不会成杀人犯了吧?为什么我刚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是我控制你干的。”任道然晃动着手指,金焰一道道地王晓天身上分离出去,将周围的狼藉还原,“她还死不了,不过再耗下去你就要死了。” “靠,我不是无敌的么?你骗我……”王晓天话音未落就瘫在了地上,他大口喘着气,所有变化在一瞬间消失,疲惫、酸痛的感觉充斥了他的每一块肌肉。 “你目前还无法驾驭那种能量,如果时间一长,你的身体会像烟花一样炸开。”任道然扶起王晓天,“十分钟,你最多只能承受十分钟,之后你得休养一个月来恢复身体。” “也就是说我一个月只能用一次,一次只有十分钟?”王晓天苦着脸,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不用担心,你现在不需要念咒语,也能发挥出它的一部分力量,更不会有后遗症,应付一般的怨者绰绰有余了。”任道然风轻云淡地说,“好啦,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 第二十八话 惊涛涌(2) 封域解除的刹那,犹如沙漏重置,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原点。 人们该吃的吃,该浪漫的浪漫,儿童该喝的喝,该玩的玩,然而,闲暇舒适的气氛又眨眼被一片喧闹声淹没。 “怎么回事?这个老人是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的?”一群人围了上来,只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瞧瞧,整张脸都瘪了,比丑八怪还丑,还有这白沫吐得,呕!”一名男生捂住了女朋友的眼睛。 “要不要报警?”有人提议。 “是叫救护车吧?”也有人反驳。 “服务员!叫经理过来!肯定是你们食品出了问题!”听某人这么一喊,很多人脸色都唰地变了,纷纷要叫管事的讨个说法,也没人去关注地上的老人了。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我是这里的值班经理,我以肯德基的信誉担保,这位老人的病与我们的食品无关!我们的食品是绝对安全的!”一名白衬衫胖子心急如焚地挤进人群,极力稳定着大家的情绪。 “便衣警察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二楼!”忽然有个男子走来,他霸道地亮出了警官证,后面还跟着五个气宇轩昂的“小弟”,“我数十个数,没有离开的人将视为阻扰办公!一律带回去接受调查!” 这句话一经抛出就像枚重磅**,所有人都安静了,接着他们迅速反应过来,整理完东西一哄而散,尽管其中掺杂着些许闲言碎语,但没人有胆子再多停留一秒了。 “五——四——三——”刘诚慢悠悠地弯下拇指,数到“一”的时候二楼除了他们人基本已经走光了。 “几位尊敬的警官,你们的到来令我们餐厅蓬荜生辉啊!我是这儿的经理,那个,我是不是需要配合你们调查?”唯一没有走的白衬衫胖子躬着身,小心翼翼地问。 “先生贵姓?”安在问开口。 “我姓丁。” “噢!原来是丁经理,你到楼梯口先候着,等会叫你。”欧阳卿笑眯眯的,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随时会抽出一把刀来,吓得前者连忙小跑过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S级的怨尊……就这么躺地上了?每个人看到鬼乞老太的模样都皱眉不语,心说来晚了一步。 “能够击败怨尊的只有我们浩者,难道是另一支小队?”东方黎暮推测,“可他们为什么不把她带回去?” “不,绝对不是。”刘诚蹲下身,检测了一下鬼乞老太的身体状况,“她体内的负能量所剩无几了,有股超乎强大的正能在净化它。” “是彻底净化。”刘诚又补充一句。 “超乎强大的正能,彻底净化……难道是……”安在问瞳孔微缩,“自然正能?” “没错,只有这个解释。”刘诚颔首。 “可自然正能不是只有林总司令和审判部那帮老疯子才有吗?这,这不可能,匪夷所思啊!”百里弧摇头。 “刘诚,百里弧,你们先守在这里。”安在问沉思了一会儿,提高嗓门,“丁经理!” “在在在!”胖子立马跑了过来,满脸堆笑地搓搓手,“警官有什么吩咐?这个老人真不关我们的事儿!” “这里有监控室吗?带我们去。”安在问一句都不想跟他废话,看这贼溜的小眼睛,还有这招牌式的媚笑,不用猜都知道是条处事圆滑的老泥鳅,虽说这样的人有时候挺招上司喜欢,但终究上不得台面,和这种家伙说话你会被他拍马屁的功夫给恶心到。 “有!我现在就带您过去!”胖子点头哈腰,心里却有些打鼓,他实在摸不清这几个警官的态度,按理说老人在这里出现意外他们也是付有一定安全责任的,现在看来警官们似乎都不是什么通情达理的主,所以说这个赔偿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想到这里他就悲从中来,才上任一个多月就发生这档子事,他这经理恐怕也快要做到头了。 监控室。 安在问紧盯着监控中的画面,画面在他的要求下倒回了半小时前,半小时前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是有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这个小家伙。”安在问惊讶了,随即又释然。 画面里放大的人正是和曼筱璃面对面坐的王晓天,他坐的位置并不偏僻,也许是镜头的角度问题,他甚至很显眼,可以想象得出他来这里是和自己的小女友约会,喔,这个女孩看起来不错,有大家闺秀的味道但又没文弱的感觉,呵呵,小两口打情骂俏甜蜜得很呐! “老大,怎么是他?”欧阳卿的惊讶丝毫不小,他顿时想起安在问要他密切关注王晓天,难道…… “别说话,继续看。”安在问瞥了胖子一眼,胖子会意,告罪一句“不打扰各位警官办案了”,便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监控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个老人突然躺在了地上,生死不明,王晓天和他的女友更是从座位上离奇消失,不知所踪。 这个画面很惊悚,像是拍到了鬼,如果他们是普通人,可能会一致认为摄像头出了问题,事实也确实如此,摄像头缺录了一些片段,而这些片段,就是封域里发生的事。 “鬼乞老太变成这样,与这小家伙脱不了干系。”安在问说,“我在KTV偶遇怨使的那次,他昏在地上,与周围嗨歌的妇女格格不入,于是我便怀疑他是封域的闯入者。” “老大,你的意思是,他是自然正能的掌控者?”欧阳卿咂咂舌,“乖乖,没想到我的学生这么牛逼,隐藏的校园高手啊。” “八九不离十,想来他今天是刚觉醒自然正能,也就是说自然正能一直在他身上,只是KTV那次他还没有学会运用,心理的承受力也不够强,所以被负能幻化出的霸王龙给吓昏了。”安在问一语中的。 “完美的推理。”欧阳卿赞叹,“不愧是老大!” “如果他加入我们浩者,那不是神助功?”上官潇激动得代入了游戏名词,嗯,所谓激动从他脸上其实看不出来。 “这个小家伙有趣,他是我的了。”东方黎暮苏苏一笑,眸间闪闪发亮。 “哎,等等,老大,三思啊!他还只是个孩子,现在应当以学业为重,提前加入浩者的话会破坏他的生活!”欧阳卿提出了意见。 “学业重要还是祖国的未来重要?你以为他还有选择么?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不同,我们也没有选择。”安在问轻声说着,目光逐渐坚定,“有了他的力量,我们离那个梦,才能更近一步。” ------------ 第二十九话 惊涛涌(3) 王晓天从云际购物中心后门出来的时候,他怀里的曼筱璃就醒了过来。 “爽吗?”曼筱璃看到自己的胸部与某人的胸膛紧贴,一脸愠色。 “爽啊。”王晓天一本正经地放下曼筱璃,还想说些什么,但后者狠狠推了他一把,推得他向后倒去。 一声惊呼后,曼筱璃攥住了他的手。 “好玩么?”曼筱璃冷冷地说,心脏却怦怦直跳,暗恼自己是不是发春了。 在她记忆中,当她失望地想要离开时,王晓天忽然向后抱住了她,接着是一段浪漫的表白和一阵甜到令人发酥的哄语,在他保证不会再犯莫名其妙的错误后,她彻底心软了,不仅原谅了他还答应他去看电影,最离谱的是她居然同意王晓天用公主抱抱她出来! “我真没力气了。”王晓天苦笑,内心却在窃喜任道然的催眠效果不错,竟连记忆都能无中生有,还让筱璃忽略了他的爆衣。虽然曼筱璃表面一片寒霜,不过他是何许人也?凭曼筱璃这点演技,他怎么会看不出是装的呢? “我有这么重吗?”曼筱璃不高兴地挑眉。 “不,是因为我放下的是美女,所以走不动路了。”王晓天心说实在佩服我自己啊,这都能编出一句情话来,有木有? “哼,算你会说话,勉为其难饶过你了。”曼筱璃腮子一红,从包里拿出手机,“我来叫滴滴。” 浩者,怨者。王晓天开始冥想,他从鬼乞老太的话中知晓了新的信息。 浩者和怨者就是相互对立的一正一邪,他们的能量来源于什么正能和负能,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想想还是有些小激动,他不再平庸了,眼前就有机会成为盖世英雄。 想到催眠正能的神奇,他不由觉得KTV的那次经历似乎有了合理解释。 他和母亲是被人送回来的,那个人还催眠了母亲和妹妹,不过既然他没有伤害他们,应该是浩者无疑,能这么快获取他家的方位,浩者比他想象得还要牛掰,一定有组织吧?说不定是个隐秘部门?真让人好奇啊—— 赵德李掐住魏文苍的脖子,贪婪地吸收着他头顶散发出来的负面情绪,这些负面情绪一进入他体内就会自动转换为负能,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至于他为什么会去而复返,还盯上了魏文苍,这事就说来话长——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平添了一身伤的赵德李自然不甘心这样丧家之犬似地逃走,所以他趁浩者松懈时伺机又溜了回来。 学校是什么?学校是他们作案的天堂啊,在这里是高效率吸收负能、隐匿的最佳场所。 果然,他的运气不错,一过来就逮到一个患有抑郁症的倒霉蛋,这种人的负面情绪最为浓郁,只要灌一点负能进去他们就会不断地产生负面情绪,而且通过负面情绪转化出来的负能也是最纯粹的,对他来说是大补。 其实魏文苍遗漏了几分钟的记忆,他是在图书馆趴着睡了一会儿,但他很快就被胳膊麻醒了,也根本没有做梦,他看看时间是下午五点多,想着该去吃饭了,不曾想半路就被赵德李弄晕了。 之前的颜姝慧和她男友是根据他悲伤的记忆演化出来的梦,不仅仅是颜姝慧,还有初中欺负过他的人,家庭父母的矛盾等等场景都出现了,它们就像梦魇一样一遍遍地在魏文苍脑海里循环,一次次将他逼到绝路。 “为什么?为什么?” “不要,不能这样!” “去死,去死啊!” 魏文苍闭着眼睛,时而嘶吼时而呜咽,他已经流泪满面。 “啊!比白天更美的是星空,比星空更美的是黑夜,比黑夜更美的是绝望!” 赵德李扭动着腰发出陶醉的**,他很享受这种时刻,别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感到由衷的喜悦,这感觉舒服得就像是吸毒一般叫人欲罢不能。可惜他的幻象屏蔽了过路人的视听,否则一定有人会忍不住冲上去把这个变态踢进湖里。 “渴望力量吗?”魏文苍的脑海响起一个声音,若有若无。 “谁?谁?”魏文苍濒临崩溃,面对这些场景,他有些麻木了。 “渴望力量吗?”声音没有回答,只是像复读机似的重复这句话。 “我渴望力量,给我力量。”魏文苍抬起头喃喃。 “哈哈哈,老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循环的噩梦忽然破碎了,无尽黒暗里有一束温暖的光射下来,天空倏地亮起,魏文苍睁开眼睛,的确很亮,因为他的右手上燃起了一团火。 “啊啊!”魏文苍惨叫着舞起手臂,全然没注意自己的脖子还被人掐着,“着火了我靠!” 懵逼中的赵德李还在想这货为什么可以挣脱他的负能醒来,一只燃着金焰的手就呼在了他脸上。 “啊啊啊啊!”比魏文苍更上一层楼的惨叫刺破了云霄。 赵德李受不了脑袋冒火的疼痛,他疯似的跳进湖里,但湖下依然可见那团火在锲而不舍地焚烧着,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叫什么叫,你手又没事,丢不丢脸?”那声音没好气地说。 魏文苍一下子就镇定了,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嗯,火焰消失了,手真的没事,不对,这什么情况?刚刚……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好像,还有其他人的惨叫声? 魏文苍扫视了一遍四周,除了百米开外的食堂有学生进出,这里暂时还没有人经过,毕竟周末有些学生要回家,人就少了许多。 “你是什么东西?”魏文苍推推眼镜,擦去眼角的泪痕,对着空气发问。 “看哪呢?我在你身上,老子不是东西,呸,老子是东西,呸呸呸!老子叫任法然!”任法然气急败坏。 “哦。”魏文苍迈开了步子,方向是食堂。 “喂,你特么不给点反应吗?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任法然趾高气昂,但见魏文苍不理睬他,又萎了下去。 “老子是道家创始人……”任法然强行续话题,“我可比老子厉害多了……” 魏文苍仍然没有反应,那些梦境让他心累到极致,所以无论此时心里有多少疑惑多大震惊他也懒得去想,这是他长期压抑而导致的性格。 不过这个叫任法然的家伙他实在无视不了,他的声音在他脑海回荡来回荡去,就跟索命幽灵在耳边喊“我死得好惨啊死得好惨啊得好惨啊好惨啊惨啊啊”似的。 闭嘴,我想静静。魏文苍心说。 任法然真的不说话了。 ------------ 第三十话 惊涛涌(4) 怨尊的麻烦解决,代表执擒部二班第二十六组在西康市的任务圆满结束。 本来安在问他们是可以带着沈清璇和鬼乞老太回总部的,不过由于出了王晓天这个重要人物,上头又第一时间给他们加派了新任务:务必说服王晓天加入浩者,期限一个月。 这条消息自上报到任务下达整整不超过十分钟,足以证明上面对自然正能的重视程度,而欧阳卿身为王晓天的语文老师,这项任务也很“荣幸”地落到了他头上。 送走了检测部的刘诚,欧阳卿没有跟大部队回据点,美其名曰要去学校取智能手机,顺便压力山大想放松放松神经。 于是手机一拿到手,他就趁着老师都下班的时间在办公室里玩起了手游,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直到电量降至30%他才恋恋不舍地罢休。 关上办公室的门,欧阳卿乘进楼梯,充电线在军裤拉链袋里,他心里叮嘱自己回去后要记得把电量充足。 浩者的手机充电线插头很小,就似U盘那么大,最为高明的是,这根充电线能在他们的小灵通和智能手机间通用,而且它的充电速度非常快。 这项科技的功劳要归功于检测部的一帮科研人员,他们在空闲时间就喜欢钻研些古怪的东西,除了充电线,拥有求救功能的小灵通、正负能检测仪也都是他们发明的。 天色已暗,出了教学楼的欧阳卿绕着树坛转起了圈,他在接电话,是安在问打来的,说是监察使快到了,要他尽快赶回据点集合,欧阳卿正应着,无意瞥见湖泊对面金光一闪,咦?怎么不见了?欧阳卿一愣,忙过去查看。 粉光的位置大致在图书馆附近,他沿着脚下这条路观察,突然看见某人的背影闪着粉芒在远处犹如魅影显现出来。 魏文苍?! 欧阳卿抬手抓起一颗黄色的光球,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魏文苍就像迷雾般缓缓隐去了。 欧阳卿呆了五秒钟,瞬间又冷汗淋漓,因为他意识到这不是幻象,是他被催眠了!所以他视觉与听觉都没有捕捉到刚刚发生的事!假如这时候那个催眠者给他致命一击,他会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这种催眠手段是浩者独有的能力,只是浩者不会相互催眠,若要瞬间把他催眠,这样高明的手段只有审判部的人能做到,而这里又不存在审判部的人。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莫非魏文苍也是自然正能的眷顾者? 欧阳卿脑海忽然诞生出这么一个荒谬的想法来,开什么玩笑?自然正能是这么容易出现并掌控的吗?即便是他们浩者,也不过区区二十九个自然正能掌控者!而且都是残缺、不完整的,如今一个学校新出现俩?天方夜谭都没这么离谱啊! 欧阳卿遏制不住心底的惊骇,当即就要拨打安在问的电话汇报情况,扭头却见到一具尸体浮出湖面。 这家伙是…… 看到熟悉的黑披风鬼面具,欧阳卿脸色一变,赵德李? 他立马释放催眠正能覆盖全身,一个飞跃化作残影扑向湖面,捞起赵德李的尸体就往架空层下的厕所跑。 “真死了。”确认赵德李的呼吸及心跳停止后,欧阳卿叹息一声,心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走也还是避免不了死亡的结局。 赵德李潜回天堂鸟虽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欧阳卿没有过分纠结。 他奇怪的是一个怨使怎么会被淹死?死前还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 唯一的解释是,他落水后就昏迷了过去,直至溺毙,可他为什么昏迷,又为什么落水?那道金光吗?如果是那道金光的话,时间不对,他没道理这么快溺毙啊! 欧阳卿理了一遍思绪,金光、粉光……催眠,催眠?对,他被催眠的时间或许没有他认为的那么短,他感觉是几秒钟但可能过去了十分钟或者更久! 按目前的线索看,无论是催眠还是赵德李的死亡,魏文苍都有重大嫌疑。 不过请稍等,容他拨完电话排除一个人。 “喂?” “是王晓天吗?” “你是……”对面传来了影片放映的声音,还有人群窸窸窣窣的嘈杂。 “我是欧阳老师,你在看电影?” “嗯我在电影院陪女朋友,老师你……” “你小子可以,不打扰了,老师闲得蛋疼。”欧阳卿直接挂了电话,他心里有了决断。 “魏文苍啊魏文苍,老师那天安慰你,是想让你拾起希望,踏踏实实做个有志青年,即便普通一生也要求无愧于心。”欧阳卿欣喜之余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可老师没想到,你真的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好,好啊!咱们并肩作战!” 他忽然有了一个期待,期待——一个精彩的未来。 萍溪公园,地下据点。 “想必这位,就是执擒部的监察使大人了吧?”欧阳卿放下赵德李,将他在门沿靠好,呼哧喘气。 眼前是一个穿着中式立领便服的男子,他正与安在问面对面洽谈,内容无非是寒暄任务的辛苦、扯些生活方面的杂事或互吹擒拿怨者的功绩,门未关,显然也是刚来不久。 他的体型相较安在问稍瘦,身高也矮了半截,但他气势如虹,站在那里犹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仿佛敌方一动便能出鞘制敌。 听到欧阳卿的调侃,监察使话语一顿,毫不犹豫地转身,这是标准的180度向后转,连最苛刻的军人看到也挑不出毛病。 “大人不敢当,我姓吴,吴皓明。”吴皓明微笑,倒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跑太快有点累,失礼了。”欧阳卿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就在上官潇旁边坐下了。 浩者有条规定,凡是比自己高两级的上司见面都需要敬礼,这个高两级不是指军衔,而是身份,例如他现在是组员,上一级就是组长,上上级是班长,上三级才是监察使,以他的身份,一般见到班长就撑死了,监察使上面的人平日基本神龙见首不见尾。 “无妨。”吴皓明注意到了欧阳卿带来的那具尸体。 “我的天,你咋又背着个男人回来了?口味挺特殊啊!”百里弧喝着白酒,见缝插针。 “皓明阁下,您请坐,押送怨者这种小事为何要劳您大驾呢?千里迢迢的多不好!”欧阳卿干脆无视了百里弧,朝着安在问嚷,“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安在问吹着口哨,一样无视了欧阳卿,唯有东方黎暮的眼神变得奇异,她认出了那具尸体。 赵德李……死了吗? 缩于墙角的沈清璇花容失色,她看着一旁昏迷的鬼乞老太,心中幽叹,连怨尊都栽了,还有什么是他们办不到的呢?假如,若是有假如,她不会选择与赵德李合作将自己暴露在浩者面前,但为时已晚。 “第十一组和二十一组小队因为完成任务已经赶回了总部,而你们的陆班长电话打不通,似乎在第一小组那里也遇到了点麻烦,脱不开身。” “正好我在浙江省内巡查,说不上千里迢迢,顺道过来罢了,要是换了实力不足的家伙,押送怨者也有不小的隐患呢。”吴皓明换了个口吻,“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据说你们发现了新的自然正能的掌控者,这对浩者来说是一个地震级的好消息。” “有奖励吗?有奖励吗?”欧阳卿的语气就像是小孩问长辈要棒棒糖。 “这件事在浩者内部都传遍了,林总司令也被惊动了。”吴皓明摆手示意他先别插嘴。 众人都是一愣。 林总司令似乎不理事务多年了,他一心只为追求完整的自然正能,跋山涉水,如今最高级别的命令都是由副司令下达的,现在看来,是王晓天引起了他的兴趣么? “它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有了那名王晓天的加入,我们浩者势必能击溃怨者,在不久的将来实现真正的共产辉煌!”吴皓明声情并茂地扬起双手,此处应该有掌声和欢呼。 可惜观众并不卖账,他们淡定得一批,脸上保持着会心的笑,该激动的早激动过了。 “话说没人想了解那具尸体的来历吗?他可是惧魔!”欧阳卿没有看赵德李,而是捏起了一根不知谁的充电线。 “惧魔么?”吴皓明一怔,又记起什么似的瞥了眼沈清璇,欣慰道,“我正为一些失去踪迹的怨者焦头烂额,没想到惧魔和欲魔会在西康市被你们制裁,看来是这两个家伙太得意忘形了。” “击毙惧魔的功劳不属于我,而是另有其人。”欧阳卿四处寻插座,却不知插座已经被东方黎暮悄悄用身体挡住了,“我觉得自然正能的掌控者可能不止一位。” “你说什么?”吴皓明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反应过来。 其余人也纷纷错愕地瞪住他。 西康佳运影院。 王晓天挂掉电话,两眼茫然,脑海里还响着“老师闲得蛋疼”六个字,心说这是怎么了?欧阳老师该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吧?还有,他又不是辅导员,怎么知道自己号码的? “晓天,你有没有加学校的社团或者部门?”曼筱璃嘴里嚼着爆米花,眼睛盯着放映屏上的《前任3:再见前任》,心里却在想着如何把王晓天打造成男神,嘛,底子是有了,就是成绩跟名气还差点。 “噢,我加了街舞社,学生会下周一面试。”王晓天回过神。 “嘻嘻,我加了艺术社,女生部周日面试,街舞社不错哦,加油,我看好你。” 两人闲聊了几句,又欣赏起了电影。 “世上最好吃的是亏,这句话让我想了千百回……” 王晓天赶紧调低音量,先前周围声音杂乱还感觉不到,现在人们安静下来看电影,他的铃声就比较突兀了。 看手机来电,是他妹妹王晓曦。 “哥,都几点了,还不回家?妈她都要忍不下去了!她说你肯定在外面浪!我严重鄙视你这种花天酒地的行为!我要代表我妈审判你!”王晓曦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一顿牢骚。 “别吓我,这还没到八点!我九点回来,告诉妈别担心。”王晓天无语,暗想妈要是忍不住怎么会是你打电话?唬我?没门! “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有了新欢?”王晓曦哼哼。 “这话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有过旧爱了?”王晓天看看曼筱璃,她似有所觉,“你妹妹?” “呜呜呜,你果然不爱我了!”王晓曦一哭二闹三上吊,烦得王晓天只能把手机塞进曼筱璃的手里,“你听吧!” 曼筱璃作了个“OK”的手势,侧着身对着手机嘀咕了什么,“搞定!” “这么快?你说了啥?”王晓天不敢置信地接过手机。 “我就说我是你嫂子,你哥在泡我,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曼筱璃甩头。 “卧槽,然后呢?”王晓天一个咯噔,这么霸气的话对上刁蛮的王晓曦不是火星撞地球吗? “她挂了。” “没撕起来?”王晓天觉得有鬼,这剧情不正常啊。 “没有,不然哪有那么快?” “凉凉,我妹一定生气了,这是要我Go die的节奏啊!”王晓天歪头一躺,他只能祈祷菩萨保佑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王晓曦一怒,红粉猪头又要持续上线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遭罪的还是他这个男人! 唉,享受当下吧。 王晓天越想越委屈,拥住曼筱璃就是一顿狗子蹭主人小腿式的摩擦。 ------------ 第三十一话 见月明(1) 又一个不平静的黑夜。 晚自修结束,7312寝室里一反常态地没有人打游戏,几乎每个人都拿起了课本在专注地朗读,声音细碎如同念经。 好吧,课本其实是学生手册,朗读其实是在背诵,明天周一晚要考试,他们只是单纯不想补考抱一下佛脚而已。 然而,这样罕见、和谐的学习氛围偏偏被某个独行者破坏了——魏文苍,他没有看学生手册,而是在那刷手机,没错,就是这个最老实最像好学生的家伙。 学生手册?在周六他已经看腻了,或者说是学生手册要求背的内容太多,他记不住,放弃了。 他就不明白了,这种东西死记硬背有什么意义吗?熟悉一下不行?背出了难道就能遵守纪律了吗? 他真的很排斥这种没有意义走形式的东西。玩游戏还能带来愉悦,背这玩意除了浪费时间,就是想睡觉。 遵守纪律?笑话,三年级时他曾被评选为安全之星,所谓全班最遵守纪律的学生,他骄傲了吗?还不是受人欺负? 一个人的素质,无形之中就是一种纪律,有素质,没纪律也会端端正正,没素质,就算背出了纪律也会去犯。 看着QQ空间各种转发的“逢考必过”说说,魏文苍心底生出一股无语,迷信活动很泛滥啊,他实在不喜这种无意义的说说,而有些说说更过分,如不转发最近考试就不及格什么的,带有威胁诅咒的意味,类似道德绑架般令人作呕。 魏文苍随即退出了空间,秋若雅应该也在背学生手册,不方便打扰。于是他打开了微信,想看看自己关注的“搜狗阅读”的小说更新情况,却发现通讯录里有一位新的朋友请求添加好友,昵称泪眸,头像是个女生。 魏文苍没有多想,点了接受。 你是?他问。 泪眸很快发来了一个视频,画面里是个口罩女子的淋浴镜头,下面还配了一段话: 哥哥,我是个大学生,为了赚点生活学杂费,所以想到以这种方式[可怜],我免费发你想看的、我自拍的视频[害羞]满意后你发38或者28红包给我帮助一下好吗?你同意的话我就发了呢[愉快][玫瑰] 啥?魏文苍凌乱了,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人,主动送上门的女生果然不能信…… 你是大学生?魏文苍的心情有些沉重,眼前这个十一秒的视频他没有一丝浏览的兴趣,比起这个视频,他觉得自己更有必要开导一下这个误入歧途的女生。 [玫瑰]哥哥,你别怀疑,视频绝对是我本人,你就当买包烟抽了吧,帮我一下呗[/可怜][/可怜]发我28红包,我会给你想要看到的(你懂的~)[害羞],当然你不发红包我也不能露脸,毕竟小妹也不容易,可以发个吗~!哥哥[委屈] 你要赚生活费难道不能做正常的兼职吗?偏要卖这种视频?这是违法的啊!魏文苍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这个样子,父母知道吗?他们该多伤心啊!你这是在糟蹋自己,以后你男朋友会接受吗? 泪眸仿佛没有看见他的话,依然我行我素,发了一个十三秒的视频。 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呢?未来想过没有?魏文苍心里骂了句该死。 他想自己何尝没有堕落过,抑郁症时时刻刻都在自我堕落吧?现在他这个堕落者居然以一种圣母的心态去劝说另一个堕落者,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讽刺,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她会领他的情么? 泪眸又发了一个十五秒的视频,重复着先前的话。 经多次劝说无效,魏文苍只好删除了她。 但是,几分钟后,这个叫泪眸的人居然将他加了回来,而且是没有通过验证就直接发起了聊天! 魏文苍有些傻眼,这是什么黑科技?他尝试着删除第二遍、第三遍,然而这个泪眸就是阴魂不散,跟个牛皮糖似的怎么甩都不掉! 我特么,给你脸了?魏文苍的心情一下子就从阴云转到雷雨,他觉得自己真不该劝这种为了钱出卖底线的人,现在看来简直无可救药。 魏文苍默默把她拉入黑名单,投诉了一波,再次点击删除。 谢天谢地,这回终于清净了。 “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了么?”任法然忽然在他脑海里嘲讽,“啧啧,可笑啊,自己都改变不了,还妄图改变别人吗?” 卧槽!魏文苍浑身一抖,被吓了个半死。 这声音从前天消失就没有出现过,现在竟然又冒了出来! “我从你的记忆里看到了大量的都市小说。”任法然似乎继承了魏文苍的自言自语,“所谓都市小说,不就是男主扮猪吃虎,无视公安局,脚踏隐世家族,凌驾世界杀手组织,女人们都心甘情愿地扑上来,桃花运不断,从此走向人生巅峰么?”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除了看得爽满足一下大众的欲望还有什么?你不过是个穷文青而已啊,不可能像男主那样突然有个特异功能让你英雄救美,别说人家不会扑上来,即便你扑上去她都不一定搭理你。” “男主是有实力低调,后来能高调地装逼,而你是没实力低调,后来的高调都不过是你臆想出来的罢了。” 你想表达什么?魏文苍晕了。 “你可以理解为我就是那个特异功能,或者说系统什么的都行,总之我能帮你实现你渴望的世界,别说改变别人,改造都行!”任法然诱惑道。 这么说,我可以变成都市里的男主了? “Bi go!” 呵呵,我一定得了精神分裂。魏文苍想。 不管任法然怎么说,他都没有相信,让这货安静后,他决定明天去医务室看看。 早读前四十分钟,王晓天来到了学校。 事实上他不想这么早来,这与他晚到的脾气不符,只是王晓曦的红粉猪头太可怕了,昨天他愣是洗了十分钟的脸才把颜色洗干净。 不仅如此,王晓曦还恐吓他,说周一会给他更多的惊喜,可能是全身绘之类的东西,为了阻止这场阴谋,王晓天只好九点睡觉,并设置了四点的闹钟守株待兔。 结果等到六点,他妹妹都没有闯进他的房间。 不应该啊,虽然他锁了门,但他妹妹是有钥匙的,而他没有他妹妹房间的钥匙,不得不说,这个待遇从开始就不公平。 当他哈欠连天地下去吃早餐时,他妹妹已经在收拾着书包了,走前还对他做了个鬼脸,说:“哥,是不是在等着我送上门?你好蠢啊,哈哈哈!” 王晓天无言以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晓曦溜走。 “哼,连自家妹妹都斗不过,真是给我丢脸。”任道然鄙视了他一路。 切,你懂个屁。王晓天也不甘示弱地怼了他一路。 走进教室,他惊讶地发现教室里只有一个人。 “哥们,你来这么早的吗?”王晓天随着魏文苍坐到了中央的一排。 “我习惯这么早。”魏文苍瞥了他一眼,“你也这么早?” “哦,闹钟设错了,起来就睡不着了。”王晓天揉揉眼睛,一副“我很困”的模样。 魏文苍没有说话,盯着学生手册继续发呆。 “学生手册还是补考吧,补考听说没有那么严,偷偷抄一抄,百分百过。”王晓天拿出学生手册翻了几页,忽然想起任道然昨天的一番话: 你与魏文苍之间存在着无法解释的心灵感应,你反复梦见他和一个女孩,而且那个女孩还有一个你从未听过的名字,霖胧,这就很说明问题了——我怀疑,他身上有着与我同源的自然正能,这才使得你与他产生了某种神秘联系。 “哥们,问你件事,你认识一个叫霖胧的女生吗?” 魏文苍一愣,霖胧他当然认识,霖月的真名就叫何霖胧。 “你怎么知道她的?” “我?我有读心术啊。”王晓天心虚地笑笑,不过让他郁闷的是,魏文苍只是“哦”了声就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其实这不能怪魏文苍,因为他把王晓天的话也当成幻听了。 不愧是我看中的哥们,竟然也有自然正能,深藏不露啊——王晓天暗想着,盯着魏文苍看了好一会儿。 魏文苍发现王晓天古怪的眼神后,感到浑身不自在,但他忍住没有说话,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 第三十二话 见月明(2) 一二节下课,曼筱璃拉着王晓天去了图书馆,说是要去温习老师课上的内容,顺便抽查他学生手册的背诵情况。 魏文苍随他们离开了教室,想趁着三四节无课赶紧去趟医务室。 他很羡慕王晓天有个女友可以督促他学习,这种生活真是羡煞单身狗。喵了个咪的,这么想想,校内那么多成双对的情侣,单身狗恐怕已经是稀有物种了吧? 他觉得很沮丧,单身女孩,只要不是太难看,总会有男生追的吧?可单身男孩呢?会有女生表白么? 即便有,那恐怕也是非常优秀,优秀到耀眼的存在吧?而他呢?他不过是条被众人遗忘的可怜虫,再努力也是一条虫,不会变成龙。 “即便是个正常人,也有无数的理由悲伤吧?” 路途中,魏文苍看见欧阳卿迎面朝他走来。 “我现在没有悲伤,不是因为我忘记了它,而是因为我还活着,要是一个人永远地沉浸地悲伤里,那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欧阳卿没有顾旁人投来的不明觉厉的目光。 他的话仿佛拥有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迅速引发了听众的共鸣,不少学生因此驻足,像是在接受圣者的醍醐灌顶。 “欧阳老师……”魏文苍被感动到了。 “要去哪里?回寝室么?”欧阳卿笑容亲切。 “不是,我去医务室。” “老师陪你去吧。” 这么暖的么?这么暖的老师给我来一打啊!不是演的吧?周围人不禁嫉妒地想。 校园医务室。 “你说你最近有幻听?感觉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和你对话?”女医生翻着魏文苍的病历本。 “嗯。” “有没有对一切事物不感兴趣?反应迟钝?” “有。” “有没有情感障碍?比如对家人漠不关心?” “有。” “是不是时常情绪不稳,喜欢妄想?” “是吧……”魏文苍有点不太确定了。 “除了你的肿瘤切除记录,我没有看到相关的精神病史,但你的问题似乎有点严重。”女医生在纸上唰唰记了几笔。 “会是——精神分裂吗?”魏文苍有些心慌。 “不确定,具体可能要去大医院检查,学校有一辆救护车,不如我现在叫人送你去吧。”女医生建议。 魏文苍犹豫了。他不想去医院,他讨厌那个地方,他也不希望父母把钱花在给自己看病上,一旦住院,那费用将会到达一个恐怖的数字,他不想他们承受更大的压力。 “不用了。”他最终谢绝。 “确定不用?你父母知道你的情况吗?”女医生追问。 “知道的。”魏文苍撒了个小谎,拿回病历本就撤,只是他脚步拖得很慢、很沉重。 欧阳卿默默跟着魏文苍走到7号宿舍楼,心里却在诧异:魏文苍自己似乎还不知道掌控了自然正能么?怪了,他体内的自然正能为什么没有净化他的负面情绪? 这还不是最困扰他的疑惑,最叫人想不通的是,一个抑郁症患者如何能掌控正能量?他们几乎都是负能量的代表,正能量出现在他们身上,就跟猫和老鼠结合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所以,安在问等人在经过资料的一番客观分析后,都没有相信欧阳卿的说辞。 吴皓明甚至没有上报,但允许他有空可以搜集一下证据查明原因,并嘱咐其他人也不能懈怠,应在外协助调查,毕竟赵德李的死是不争的事实。 “没事的。”欧阳卿在门口给予魏文苍一个安慰的眼神,“老师相信你没有病,这不是病,世界上本就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既然逃避不了,你何不选择接受它看看呢?” 魏文苍吃惊地站住了,这一刻,他居然感受到了一种比温暖更让人幸福的东西。 周三对魏文苍依旧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宋书记站在主席台上发布号令,操场上代表财富学院各班的一列列纵队奔跑起来从内而外绕圈组成旋涡状的方阵,几分钟后,方阵又四散开来围成了阿拉伯数字“2016”。 这是团体操前半部分的练习,财富学院的每个班级的学生几乎都强制性地参加了进去,很不幸地,魏文苍也在其中,虽然他的班级有5个人侥幸不用参加,但明显男生是逃不掉的。 班级左侧一列的队伍很迷,2名男生(王晓天和魏文苍)排在中间,其余3名在队伍末尾。 这并不是特意安排的,只是组队时候魏文苍插在了中间,而他又不好意思退出来排到最后,或者说是无所谓,王晓天不想他一个人太尴尬,便主动排到了他后面。 这种细微的举动也许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可在魏文苍看来,它象征着友谊的认可,他很久没有这种被所谓朋友在乎的感觉了,他不敢表达,却害怕失去这种感觉,害怕像曾经那样失去这段友谊,他就是对感情那么的患得患失。 夜晚来得非常快,等团体操排练完毕,魏文苍在寝室休息了一会儿,吃完饭,天就暗了下来。 此时,班长程娇在班级群里发布了学生手册的补考通知: 成绩已经出来了,下面文件中低于六十分的同学请做好补考准备,特别强调一下,我们班只通过了六个! 魏文苍忐忑地点开文档,仅一眼,他就发现所有男生都赫然在列,过的那六名全是女生,其中包括曼筱璃。 大家祝贺我,要补考了。学***附了个喝彩的礼炮。 +1,+1,+1…… 群里的女生一个接一个出来刷屏。 我的妈,居然有人差2分就满分了?这是神仙么?名片为倪雅红的女生曝出了第一名的成绩。 下面立马跟了一堆膜拜大神的表情。 我去。魏文苍吃惊地看着曼筱璃那排名第一的98分,再看看自己的54分,心说人与人间的差距真的好大。 同时,他也羡慕王晓天怎么就能和学习这么厉害的女生在一起,他跟王晓天半斤八两,一个54,一个53,后者却成了人生赢家,好吧,也许说这个还为时尚早,不过魏文苍真的很不甘心,凭什么他的命运是这样子的呢? “想要改变命运吗?想要成为人生赢家吗?想要左拥右抱俘获无数美女的芳心吗?接受我吧!接受我的存在你便能实现这所有!”任法然又在他脑海里冒泡了,而且张口就是不靠谱的骗三岁小孩的段子。 其实他记得下面一句的原话应该是“别做梦了,好好学习吧”才对。 “好好好,我接受,我相信你存在了行了吧。”魏文苍烦躁地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任法然似乎说完就潜水了。 不,是溺水,溺毙才好。他狠狠地想。 ------------ 第三十三话 见月明(3) 紧急通知,请各位同学于六点到操场集合开会!书记有话要跟大家说!程娇发了一则新消息,时间显示是五点四十分。 很快,在室友的一片怨声载道中,魏文苍跟着他们赶到了操场。 “所有人都到齐了吗?”宋书记在主席台望着下方闹哄哄集合的人群,确定远处没有来的学生后,用话筒冷冷地说,“我等你们安静了再讲。” 空气突然安静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书记语气中的不快。 “好,现在我开始讲,今天,是我们财富学院学生,练习团体操的第一天,大家都很辛苦,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如果你们做得够好,根本不用一遍遍地反复练习,也就不会那么辛苦。” “所以我希望,明天,你们能比今天做得更好,还有一些漏网之鱼,那些报了名没有参加的人,我会严加追查,给予处分……” 虽然书记的话含有警告意味,但魏文苍不以为意,再怎么样也跟自己没关系,大部分人应该都是这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状态,所谓讲话讲座之类的东西,很多时候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 就算真正能认真去听又能如何?能出人头地吗?先天的差距不是后天努力就能弥补的,因为你努力别人也在努力,与其这样倒不如找一件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去做,当然,那些以学习为乐的家伙除外。 “等会你跟我去图书馆背学生手册,然后我抽查,通不过就不许回家。”曼筱璃在书记讲话的时候还不忘督促王晓天。 “哥们,和我共患难吧?”王晓天弹了弹魏文苍的背。 魏文苍“哦”了一声,他不知道补考是不是真如王晓天所说可以偷偷地抄,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题目,去背背答案也无妨。 书记话讲到了末尾,似乎是说了一句“十秒内操场上还有人站着此班级就继续留下来练习”,所有人便顷刻乱作了一团,东窜西逃仿佛受惊的野马。 少数机智的人马上反应了过来,从跑变为走,因为他们抓住了书记话里的漏洞:团体操还没练习到挥旗的动作,只有方阵排列,一个班级怎么练习? 然而魏文苍不在其中,他没有这个时间思考,即便他猜到了,也不会去赌,所以他跑得飞快,可旁边好巧不巧横冲过来一道身影,这一瞬间要刹住已经来不及了,魏文苍勉强偏转了前进方向,但还是将对方撞倒在地。 魏文苍听见了一声痛呼,是个女生,他匆匆回头看了一眼,人流错杂,没有看清。 迟疑了两秒,他还是跑开了。 对不起,这么多人,我没有脸去扶你。魏文苍愧疚地想。 回到寝室时,他给秋若雅发了一条消息:刚刚跑太快,撞到了一个女生,实在倒霉。 你刚刚撞的就是我。秋若雅发来一个微笑。 魏文苍愣住了,大脑有那么一刹那被雷劈中而宕机,用三个词语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就是:卧槽?卧槽,卧槽!! 他好想拿块豆腐撞死——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令人尴尬的事情么? 原来是你,这么巧啊……魏文苍满脸苦涩地回复。 早知道是你,我就扶你起来了。这句话刚打出来就被他删掉了。 那个,对不起啊,很抱歉,我不喜欢引人注意,所以……魏文苍又把后半句删了,只发送了前半句,解释就是掩饰,解释太多可能会增加对方的反感。 这不怪你,我也是太急了。秋若雅十分地善解人意。 唉,要是当时勇敢点,或许……魏文苍浮想联翩,多年后他仍然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有些事情总要经历过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可惜有些事情经历过就无再来的机会。 而对于他来说,这种错过将成为永远的遗憾。 魏文苍背起书包,想了想,又放下,直接在QQ上跟王晓天说他没心情去图书馆了,继续和秋若雅聊天。 要不,我可以补偿你,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拿快递送餐什么的都没问题。 没关系的,反正也没人喜欢我。秋若雅兴致缺缺。 这是一个暗示么?魏文苍心想,好吧,八成是他想多了,不过这个时候他必须得回一句暖话来挽救一下自己: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着喜欢你啊,这样就有喜欢你的人了。 这样会很累的吧?秋若雅没有答应。 没事,我也没有喜欢的人。这时魏文苍脑海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孔。 高中是有一个啦,现在没了。 怎么了?分了? 不是,只是我单方面喜欢,做了朋友,后来她把我删了。 她为什么删你?秋若雅好奇地问。 魏文苍长话短说,说他们班高考前有一位女生的母亲猝死了,班主任告知他们这一消息的时候非常悲痛,告诉大家要像平常一样对待她,什么都不要提,这也许能让她好受点。 但魏文苍却不这么认为,他理解这种悲痛,或者说,他一个内敛、抑郁的人能比一个开朗、乐观的人更深刻地体验这种心痛的感觉。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需要的是别人的安慰和温暖,而不是被忽略和无视。因此,当他看到那位女同学来上学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时,其他人依旧顾自己写作业和玩乐,他心底就冒出一股无名火。 为什么这么冷漠?为什么就不能给她送去一点关心?你们下课居然还笑得出来? 魏文苍愤怒极了,他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无助、孤独的自己,可他无能为力,他甚至不敢走过去主动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关注。 鞭笞他们吧!痛斥他们吧!怒骂他们吧!魏文苍内心忽然有一个恶魔般的天使被唤醒了。 对,他的确不敢说,但他敢写!他要发表一篇批判全班的文章! 周末放学没有多久,他便迫不及待地开电脑将文章完工了。 这是一篇充满着激越、悲愤、脏话、批评的文章,让人一读就有种面对咆哮恶龙的感觉,癫狂而可怖。 在空间发表的数分钟内,魏文苍的这篇文章就被浏览了二十多次(设置仅高中同学可见)。 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人评论。 他慢慢冷静下来了,他突然想和高飞燕还有颜姝慧聊聊,想问问她们自己是不是骂得有点过分了。 第一遍,他没有在列表里找到她们的好友,他以为自己没看到,又仔细看了好几遍,这才意识到她们已经把自己删掉了。 颜姝慧,高飞燕,高二里带给他过快乐、与他交流的两个女生,就用这样的方式和他悄悄地绝交了。 其实无所谓啊,高三位置都换了,我坐在第一桌,她们在最后一桌,相互也很少能交流了,删了也好,干干净净,什么念想都不需要有了。 而且她们也没把我当做什么重要的朋友吧?那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不要自作多情。 魏文苍这么安慰着自己,删掉了这篇千字文章,然后他眼泪就流了下来,他默默地擦去,一会儿又流下来,再擦去,第三次流下来,再再擦去……这样整整七次。他躺在床上哀号,哭到眼睛发红,哭到泪干。 很正常的现象,你班级同学没做错什么。秋若雅这么回答。 是挺正常的。魏文苍心里加了一句,就我不正常,他们没错,是我错了。 “你没错,他们也没错,这件事本身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任法然察觉了他内心的落寞,在他脑海里低低地说,“人这一生,有时候总要去做一两件傻事,不是因为你蠢,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心说‘我不后悔’,既然如此,何必在意结果如何呢?” 我不后悔吗?魏文苍反问自己,其实他后悔了,因为他做过太多的傻事了。 晚安,若雅。他说。 晚安。秋若雅发来一个可爱的笑。 这一夜,魏文苍怀着愧疚,与秋若雅聊了许多许多,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颜姝慧的影子不知不觉从他梦中淡去,另一种情愫,渐渐在他心中暗生。 ------------ 第三十四话 见月明(4) 周四下午一二节,4201教室。 按惯例点完名,确定没有人逃课,欧阳卿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如果某天你拥有了超人的力量,你会去做什么?(题目自拟,字数不少于800字)。 “今天是作文课。”欧阳卿开始向第一排的学生分发手中的格子纸,“两节课有九十分钟,时间很充裕,你们可以自由发挥。” “啊?这么快就要写作文?”过半的学生表示了不满,但欧阳卿全当没听见,哼着歌返回讲台,在搬来的凳子上转起了钢笔。 王晓天愁眉苦脸地想着题目,虽然这个话题并不难写,但他不知道该从何下笔,行侠仗义?做明星?变英雄?或者哪样都瞎扯一点凑个八百字?看看旁边的曼筱璃和魏文苍,他们两个不到五分钟就“唰唰唰”写起来了。 “你是猪么?”任道然在他脑海适时嘲讽,“你目前所拥有的力量难道还不是超人?你现在在做什么?” 对哦! 听了任道然的话,王晓天茅塞顿开,写道:如果我有了超人的力量,我会先好好学习,完成学业,若看到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会吝啬出手,但会蒙住面,深藏功与名…… 王晓天正写得起劲,却感觉前方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注视自己,他抬眼,看见欧阳卿把头偏向了魏文苍,其他人都在冥思苦想。他以为是错觉,重新动笔,结果又有被审视的感觉。 王晓天再次抬眼,这时魏文苍也恰好把眼睛抬了起来,他们同时望向欧阳卿,犹如两道炙热的光柱。 欧阳卿左右一扫,发现路都不通,便仰头去看天花板,心说,咦?为什么我有种做了亏心事被发现的感觉?我在心虚什么? 欧阳老师好像一直在看我?我脸上有花?王晓天有些迷糊。 “不是在看你,是在看你们两个,你,还有魏文苍。”任道然解释说,“也罢,让我告诉你吧,你们的欧阳老师就是浩者,他关注你们两个是因为他察觉到你们可能着掌控自然正能,想邀请你们加入神州。” 神州?是什么部门吗? “没错,它是一个专门对抗怨者的隐秘部门。” 喔——酷!王晓天心动了。 “看着吧,下课他肯定会要你们两个过去。”任道然一副我早已了如指掌的语气。 果然,当所有学生离去时,欧阳卿便拿着那叠收上来的格子纸,叫王晓天和魏文苍随他过来,说有事要谈。 魏文苍二话不说就背起了书包,王晓天则让曼筱璃先回寝室,不用等他。 让人意外,欧阳卿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出了4号教学楼,后面两个人一个云里雾里,一个兴奋异常。 他们跟屁虫似的跟他进了图书馆,看他与负责人要了一把钥匙,然后到二楼开了一间研讨室。 “坐。”欧阳卿指指皮凳,自己先坐了上去。 “你们两个的作文我都看过了。”他将格子纸放在研讨桌上,“就在你们写作文的时候。” 王晓天与魏文苍呆若木鸡,不约而同地想:假的吧?在讲台上隔四排座位还能看清读懂纸上那些倒过来的字? “你们不争名利荣誉,却都拥有一颗正能量的心,很好,我就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欧阳卿从便装口袋里掏出正负能检测仪,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王晓天浑身一冷,欧阳卿后面的那句话让他不由想起了东厂的曹公公。 魏文苍抽抽嘴,心说我这么抑郁哪来的正能量哦,那些不过是不切实际的梦话而已。 “检测不到么?”欧阳卿略感失望,这个结果和他老大在KTV的那次并无二致。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魏文苍的右手心突然蹿起了一团微弱的黄色火焰。 魏文苍瞪大眼睛,噢,不痛也不烫,又是幻觉,他淡定地摊开手掌,准备就这么晾着,然而王晓天却见鬼似的抓住他的胳膊猛甩:“哥们你的手着火了啊啊!” 魏文苍被他甩得有点发懵,想王晓天难道也出现了幻觉? “有了,有了!10:0,天哪,这是股精纯到无与伦比的正能量啊!”欧阳卿看着检测仪上面的指针从中间的数字“5”跳到了右边的“+10”,激动地叫着,就差没蹦起来了。 “冷静点,臭小子,那是他的自然正能!”任道然对王晓天轻吼。 四十分钟后。 欧阳卿开门见山,将新的世界观、正能量、负能量、怨者、浩者以及他们的使命等统统概述了一遍。 原来,自从有了人类社会起,世界上便出现了正负两种能量,普通人看不到摸不着。 正能的范围很广,通常来说正能可以看作是关爱、乐观、积极、进取、友善、公德意识、阳光、一次公交车里对老人的让座等等。 负能则是与正能相反,它包括人的贪婪、偏激、愤怒、恐惧、哀伤、悲观各种负面情绪,人的言语行为如争吵、欺骗、讥笑、冷漠、斗殴等等。 通常来说,这两种能量普遍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之中,它们的比值为5:5。 对于人们的幸福程度而言,要尽量传播正能,但是正能不可能达到100%,因此,我们最理想将它们的比值定义为了7:3。 6:4的能量比值大致含义为人与人之间能够在彼此不认识的情况下迅速交谈成为朋友,在路上看见乞丐时能毫不犹豫摸出一枚硬币扔进碗里,乞丐就是真的乞丐,不存在任何“假乞丐”的欺骗。 看见沿途的垃圾时能主动弯腰捡起,公交车上出现老人时年轻人能立马让座,同时笑容和煦、亲近,学生不说污言秽语,不会嘲笑他人或是在背后议论。 7:3的能量比值大致含义为看见陌生人就像见到了自己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说上两三句迅速就能升级为知己,人与人之间坦诚到了极致,相互鼓励关照,每一句都是心灵之间的交谈,同时会有温暖在心头弥漫。 从不伤害他人,事事为他人着想,不自私自利,人人都称得上是优秀品德上乘的好公民,不违法,法律将成为摆设。 人们脸上常常带着微笑。 看见新闻有人横遭不幸时第一个念头不是幸灾乐祸与感叹,而是为死者哀悼与同情,可为素不相识的死者流泪。 学校同学之间从不发生摩擦不愉快,即便有,也会顷刻间在两者的退让下烟消云散。 梦想往往是美好的,事实一般与美梦截然相反。 负能,它是一系列爆发出来的负面事件或人类内心深处由某种不满所产生的负面情绪的衍生物,至于所谓的不满,则可以概括为一个字:怨。 有这么一类人,他们拥有着看见、操控负能的能力,他们的存在让人们变得无情、冷漠、残暴,甚至发动战争。 他们自称为怨者,而最弱的怨者,称作怨徒。 哪里有怨徒存在的地方,哪里人们就会出现冷漠的现象,哪里正能与负能的比值就会出现紊乱。 而怨徒,仅仅是小意思,拥有比怨徒更为的强大负能操控之力的人,还分为怨师、怨使、怨尊、怨王。关系层层递进,越是靠后,越是能操控强大的负能,他的影响力也就越为恐怖。 到了怨师层次,被影响之人,他们的各种负面情绪会被彻底爆发,看知心朋友可以看作仇人,自私到极点,亲情、友情、爱情几乎稀释为0,甚至沦为怨师的行尸走肉,变成被完全操控的怨傀。 当然,更恐怖的还在后面,不夸张地说,凡是怨使所到之处,灾难便会降临而至,恍如末日般无可抵挡,社会将陷入崩溃与恐怖之中。 在怨使的掌控中,有一种怨术名为封禁绝域,简称封域。 封域之中,任何人或物都被静止,看不见听不见一切,电子设备信号等被完全屏蔽,外面的人也无法进入这层空间,同样看不见听不见其中发生的一切。 能掌控负能量的人,无一不具有极强的个人怨念,当然,也有个例,比如说怨王,他们的负能量太过强大,因此不是自主产生,而是偶然下天地赋予的。 负能,也就是怨可以杀人于无形。 比如,它能让人陷入无穷的幻境不能自拔,被负能量杀死的人,他存在的任何痕迹都会在世界上完全消失,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乃至亲人都会忘记他,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既有怨者,自然也有可以掌控正能的人来约束制裁他们。 天地正气浩然,我们将正能称之为“浩”,能够看见、掌控正能量的人,被称作浩者。 一般来说,狭义的正能是指浩者体内的正能量,而广义的正能,既包括积极正面的行为事件,也包括人类的正面情绪。 它们呈现白色(隐匿防御型),黄色(净化修复型),金色(攻击型)、蓝色(检测型)或是粉色(催眠型)(不同颜色对应浩者释放正能量时的不同能力,正面情绪不具备能力)。 负能分别呈现黑色(代表恐惧怨念或大部分负面行为)、红色(代表愤怒仇恨邪念)、紫色(代表贪念嫉妒虚荣等)、青色(代表抑郁消极悲伤等)或是绿色(代表狂妄、或欺骗辱骂等行为也可产生)。 需要注意的是,负能量不是根据颜色定义能力,所有颜色都是一样的,区别在于威力大小、消耗快慢、持久长短的不同。 有这么一个被称作神州(TDL)的国家正能局组织,它位于北京的某处地下,那儿的人军衔最低都是从少校做起,贡献越多,军衔越高。 他们的任务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抓捕破坏正负能量平衡的怨者,保证社会处于稳定状态,进而实现真正的共产社会…… “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欧阳卿清了清嗓门。 王晓天和魏文苍摇摇头,两人的目光都陷入了呆滞,假如他们没有经历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定会认为这是个十分精彩的故事,但现在,他们竟下意识相信了。 ------------ 第三十五话 光辉使命(1) “真没有疑问?”欧阳卿盯住他们的目光,似乎想看出花来。 王晓天看看依旧沉默的魏文苍,举起了手。 “说说看。” “浩者与怨者是怎么诞生的?” “我们只知道浑身充满正能量的人有成为浩者的可能,怨者则相反,具体的原因我无法回答,这涉及到超自然领域,而我们人类目前只掌握了科学。” “你们是怎么注意到我们的?上次KTV是你们把我送回家的吗?” “是的,从你闯入KTV的那次,安在问,也就是我老大便开始怀疑你了,而魏文苍是我在阴差阳错下才发现的。”欧阳卿微微一笑,神情中露出些许自得,“这都是天意。” 魏文苍茫然地望着欧阳卿,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魏文苍,刚刚你手上的那团火,属于自然正能,不久前我见过,不过是其他颜色的。” “还记得吗?我就是在那天,赋予了你力量。”时机成熟,任法然便在魏文苍的脑海进行提示,“要不是我,你恐怕还在循坏做着噩梦,最终的结局就是被那个怨使完全操控,变成怨傀。” “原来都不是幻觉。”魏文苍喃喃自语,觉得毛骨悚然,“那个人呢?” “你说那个怨使?”欧阳卿稍作停顿,还是坦言,“死了,你的自然正能弄晕了他,他掉水里淹死了,后面的事已经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魏文苍松了口气,梦中的无力感和绝望他可不想经历第二次。 “欧阳老师,自然正能和自然负能,究竟是什么?跟你说的正能量负能量有什么区别吗?”虽然王晓天很好奇魏文苍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我们通常说的正负能量,是某一天由人类的情绪和行为诞生出的能量,但自然正负能不一样,它们始于自然界,没人知道它们存在了多久。” “不同来源地的自然能量,会使掌控者展现出不同的能力,而普通正负能则是根据掌控者个人情况决定能力的。” “自然能量皆呈复合的白色,它本无差异,只是被不同的人吸收后,它们才有了正负的区别,且这股力量的强大远超普通的正负能,所以我们便将它们称作自然正负能。”欧阳卿说。 “那正负是怎么区分的呢?坏人获得了就会变成自然负能?”魏文苍低声自语。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欧阳卿颔首,“如果这个人本身心性不坏,但若在自然力量降临的那一刻他心中充满了仇恨或其他的消极情绪,那么这股力量就会变成负能,同时,他也会潜移默化地转变为怨者。” “这也太玄乎了吧。”王晓天咂舌。 “我感觉到你心里似乎有些不安啊。”任法然的声音环绕着魏文苍,“你是在担心自然正能被自己的情绪影响而产生负面变化?呵呵,不要杞人忧天,情绪左右不了定型后的能量,更何况,你是特殊的。” 我是……特殊的?魏文苍似乎明白了什么,任法然在梦里出现的时候,他应该正处于负面情绪才对,可为什么会变成自然正能?不管他怎么问,任法然就是一句无可奉告。 “怨者到底是怎么操控普通人的?一个怨者能控制多少个怨傀?”王晓天继续深入。 “噢,怨者是利用人们精神上的负面情绪进行操控,怨者和浩者体内的正负能量与人们头顶散发出来的情绪是有区别的,一种是聚合体(一般认为无色,释放时会呈各种颜色并产生相应的能力,普通人可见)。” “另一种是分散体(无能力,呈各种颜色,普通人不可见,浩者与怨者也只能见到从人头顶散出来的情绪,当情绪全部扩散至空气中时将不可见)。” “而要操控一个怨傀,只需注入一点负能量便可,且这股负能量不会像负面情绪那样一点点消散,它会寄存在人体内,影响着人,使之不断产生负面情绪(怨者体内的负能量受自身控制,不会直接影响情绪,但会加速正面情绪的排出),从而达到长期操控的目的。” “怨徒的负能只能将人半操控,也就是说这个人没有丧失理智,但会听命于怨徒,而怨师及以上级别的怨者可以完全操控一批怨傀,让他们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欧阳卿说。 “一直这样产生负面情绪对人体会有损害吧?”魏文苍弱弱地问。 “是的,被长期操控的人一般都会折寿,平均活不过六十岁。”欧阳卿摊手,“由于这是自然死亡,不涉及浩怨法则,所以他们死了我们还是能统计到的。” “欧阳老师,你说你们执擒部的浩者一共拥有净化、催眠、攻击三种类别的正能量,那这三种正能量你们是怎么切换的?”王晓天挠挠头。 “其实正能量在体内是没有分别的,不过我们执擒部的浩者使用时可以将它转化为三种形态而已。” “当你想要抵御敌人时,凝聚出来的正能量自然就是攻击型的,当你想要净化一个人,那就是净化型,催眠也是同理,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无法言喻,到实战时你就会知道了。” “别听那个欧阳卿瞎扯,你不一样,正能量如何切换是靠我决定的,还有,你能不能看到那些人头顶上的气体,也全凭我的心情决定。”任道然在王晓天脑子里哼哼,气得王晓天真想敲开脑壳把他揪出来鞭笞一百下。 尼玛的,终于吐出实情了吧?居然还有脸装逼?不是你,我会在筱璃面前出糗? “浩者也会有负面情绪吧?”魏文苍放开胆子,话慢慢多了起来。 “当然,只不过我们的负面情绪会很快被体内的正能量净化,不会散出体外,而怨者的正面情绪不会被负能量同化,会与普通人一样散出体外。”说到这里,欧阳卿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魏文苍似乎与第一种情况不符。 (黄色净化修复型正能可以净化他人,而体内未进行类型转化的正能只能保障自身,类似于人体免疫机制,它可以加速负面情绪的消失) “既然负能量能杀人,那要是用金色攻击型正能量打普通人会怎么样?”王晓天直直地看着欧阳卿。 魏文苍也平静下来,两者的目光交汇上一个人的眼睛,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欧阳卿与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他缓缓地说,“若是杀伤力足够的话,正能量也可以杀人,但它和负能量相反,被杀死的人,不会被亲朋好友忘记,所有痕迹也都会保留,就跟平常的死亡一样。” 王晓天与魏文苍一惊,竟然是这样么? “理论上说,滥杀无辜的正能量已经不算是正能量了,即便这个操控者是浩者。”欧阳卿笑了笑,“其实这是自相矛盾的,我们浩者产生的恶念都会被体内的正能量净化掉,不可能去杀无辜百姓。” “还有,也绝不会出现误杀,因为我们都会在战斗前疏散人群或者给予他们保护,如果没有确认好百姓的安全,我们不会轻举妄动。” “那假如恶念没有被净化掉呢?”魏文苍立即反问。 “恶念永远不会胜过浩者体内的正能量,除非有怨者的负能量入侵,且这股负能量强大得无法抗衡。”欧阳卿摇摇头,“负能量有一个特性,遇到正能量时会本能地排斥,但如果排斥不了,负能量的反抗将会非常剧烈。” “而正能量会本能地净化负能量,如果净化不了,则会被负能量同化,这样的结果有两个,一是自甘堕落,变成怨者,二是不甘堕落,那只有玉石俱焚。” 两人陷入了思索,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除了我们中国,其他国家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浩者组织?”王晓天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嗯,这个告诉你们也无妨。”欧阳卿没有隐瞒,“地球上的每个国家都有属于自己的浩者组织,只不过成立的时间不同罢了。” “我们跟他们在2008年经过联谊后合为一体,由此统称为国家正能联谊总局,任意一国组织称为分局,并宣誓当其中一个国家陷入怨者的危机时,其余国家的浩者必须出手帮助,当然,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互不干涉的。” “すごい(厉害)!”王晓天兴奋极了,“欧阳老师,你是来邀请我们加入神州的吧?” “没错。”欧阳卿惊讶地道,“你同意了?” “同意,当然同意了!” “你不怕危险?这可是随时会牺牲的!” “不怕,这多刺激啊!” 欧阳卿差点没被口水呛死,心说这种要去冒险般的积极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小孩胆子都这么大吗? “你的正能,释放出来给我看看。”欧阳卿正色道。 ------------ 第三十六话 光辉使命(2) “好。”王晓天攥住右拳,呼吸之间,他的右臂就被镀上了一层金黄。 “果然也是自然正能。”欧阳卿看看检测仪上的指针移向极限的“+10”,咂了咂嘴,好悬没有失态。 他唏嘘自己的正能量指数只有可怜的“+6”,如果去掉中间数“5”,也就是说他的正能量是“+1”,而他们是“+5”,质量起码翻了五倍,这种感觉就像是山寨遇上了正版,艾玛人比人吓死人啊,林总司令都没这么强吧? “可以不加入吗?”魏文苍的态度与王晓天截然不同,他想得更多,奉献社会什么的,不图回报的人是有,但如果默默无闻,没有人知道,那有什么意思呢? 凭什么世界给予他痛苦,他还要拼了命地给别人带去幸福?他是傻,但他没傻得这么伟大。 “这……”欧阳卿苦笑,心说真是一对活宝,性格相反,态度也相反。 “魏文苍,你不想改变世界了吗?”欧阳卿试图劝导。 虽然上头没有让魏文苍加入的命令,可只要成为浩者,都是必须加入神州的,除非魏文苍一辈子不使用正能量,这样检测部的人远距离就检测不到,否则即便他想隐瞒也瞒不了太久。 “改变世界,和加入神州是两回事吧?”魏文苍轻轻地说,“不加入,也可以改变。” “不够义气了啊兄弟。”王晓天捶了魏文苍一下,“你难道要我孤零零一个人?” “加入吧。”欧阳卿说,“现在只是加入,不会强制你们执行任务,更不会影响学业,当然其实你们不读大学也没关系,因为我们的基础工资由国家发放,拿最低的少校军衔来说,税后工资一个月至少一万,工资按贡献多少适度增加,以后军衔每升一级,工资也会上涨五千。” “待遇这么好?”王晓天愈发激动了,恨不得抱住欧阳卿亲几口。 “当然。”欧阳卿似乎很满意王晓天的表情,“怎么样,魏文苍?” 魏文苍眼神闪烁,显然有些动摇,他想以后工作自己恐怕没这么高的工资,不考虑别人,总得为自己考虑,何况他也不想王晓天一个人进去。 退一万步讲,军人是什么?军人是一种十分光荣的称谓,别人就算成为了军人也要经过努力才能得到一个少校军衔,可现在他点个头就是了,仿佛做梦。 这么说服自己一番后,魏文苍用力地点了点头。 “很好。”欧阳卿如释重负,从另一只便衣口袋里掏出两个拇指厚度的小本子,递给他们。 王晓天与魏文苍面露疑惑,见欧阳卿庄重的模样,连忙用双手接过小本子。 封面是鲜红色的,上面写着《浩者规范条例》六个金灿灿的大字,翻开第一页,是一个后缀天使羽翼的艺术字标题“光辉使命”,下面是国家正能局联谊誓愿,翻到第二页,画风就变了,一条条加粗、黑体的道德准则像是金科玉律般冲入他们的视线—— 1、不准掺杂男女情感,不能谈恋爱。 2、不准向外界透露一切涉及自己身份或浩者怨者的信息,即便是亲人也要严格保密。 3、乐于助人,不论是谁,他人遇到困难,都应伸出援手,自顾不暇时,应表示歉意。 4、尊老爱幼,尊重每一位老人,关爱幼小群体,照顾身边每一个人,时时刻刻为他人着想。 5、谦逊有礼,君子般礼貌待人,微笑面对生活,以真情感动周围,用赤诚温暖人心。 6、…… “除了前两条,后面的条例虽然没有说不去做就会受到惩罚之类的规定,但它已经成为衡量我们浩者的尺度,是强制性的,不规定背诵,但务必要牢记,并尽力去执行。” “最后五页是新晋浩者遇到的一些疑难问题解答,还有关于浩者能力、怨者能力的名词、介绍等,你们都需要去熟悉。”欧阳卿郑重其事。 “其他的要求我还能理解,但这第一条不准谈恋爱是什么鬼?”王晓天忽然抓狂,魏文苍倒还算淡定。 “咳咳,这个说来话长,视情况而定,你们两个比较特殊,可以无视。”欧阳卿神色一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可不敢微微一笑,说我代表人民感谢你们的牺牲,为正义而向广大单身男同胞作出资源让步。 或者豪迈大笑一声站起来说,哈哈,老子不孤单了,为庆祝你们一辈子打光棍,咱们去酒吧一醉方休……要是吓走了这两位掌控自然正能的小祖宗,上面知道不活劈了他? 该死,罪魁祸首明明就是定制这项条例的各部门代表,却要我来擦屁股,好气哦。 欧阳卿重新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特殊情况变通一下,只要不出问题上面也不会过多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如果是一个结过婚的浩者,不可能真按照这个条例棒打鸳鸯让他们离婚,毕竟浩者与怨者都是在后天环境的潜移默化中产生的,加入神州前,谁都不能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发生,要是晾成悲剧事情就大条了。” 听了他的解释,两人尽管还有些不明觉厉,但总算放下了心。 “差不多了就先回去吧,下次我再联系你们,记住,保管好这本条例,别暴露身份,即便是国家领导人也只以为我们是一支有特殊能力的神秘部队,无权过问,浩者与怨者的存在,涉及国家最高机密的机密,一个字都不能透露。”欧阳卿郑重嘱咐。 魏文苍神色凝重地应了一声,颇有一分壮烈的感觉。 “说了也没人信啊。”王晓天压根没有在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起来。 “别人就算不信,怨者也可以通过怨傀知道你们的位置,要是哪天被偷袭了可别怪我没提醒。”欧阳卿冷哼。 “那——还是算了吧。”王晓天干笑了一下,忙跟魏文苍退了出去,“老师再见!” “终于搞定这两小家伙了。”目送他们离开,欧阳卿揉揉额,然后快速用智能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喂?老大,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超额完成任务了,你猜是什么?”他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 “哦,成功了?”安在问语气平淡,没有一丝为这种效率而惊讶,甚至听上去有些……低落? “是啊,不仅王晓天加入了,还有那个魏文苍,他也是……” “陆班牺牲了。”没有等欧阳卿说完,安在问便自顾自说了一句。 “什么?”欧阳卿瞳孔猛地睁大,他愣了好几秒,“老大,你是说陆班……” “是的。”安在问的声音愈发低沉,似乎流淌着难以言喻的悲痛,“就在五天前,陆班被一名怨尊偷袭,垂死前,他引爆了体内仅存的正能量,后者重伤逃离。” “可能是自爆没有完全符合浩怨法则,因此我们没有忘记陆班,只是一时间忽略了,周日,他的尸首被运送回神州总部,但直到今天,上面才公布了这件事。” “怨尊!”欧阳卿眼睛一红,愤怒得浑身发抖,他死死握住智能手机,强忍住要把它握爆的冲动,“又是怨尊!” “明天,我们要赶回神州,参加陆班的葬礼。”安在问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有句话其实他隐瞒了,陆班的尸首,是零碎、残缺的…… ------------ 第三十七话 光辉使命(3) 事件的起因返回到上周五,第一小组奔赴任务地点之时。 “注意警戒。”黑风衣男子蹲下身,背靠巷子,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望着后方的一栋坡屋顶建筑,目光深邃。 “根据检测部六班第十七组的顾辉检测,近年我国的那些大团伙毒贩的幕后主使就藏在那里,实力预计在怨师到怨使的层次,经过探锋部二班第十四组的马彦远距离监视观察,得知他们的人数在十名左右,偶尔出去用各种卑鄙的手段扩张贩毒者。” “哼。”身后一位穿着黒雪纺连衣裙的女子恨恨咬牙道,“他们只要存在一天,国家的毒贩就不会消失,警察抓都抓不完,简直可恶。” “樱姿姿,你这样穿过来真的好么?”黑风衣男子没有接话,古怪地扭过头。 星眉剑目,正气凛然,这是一张令无数女生尖叫的脸,也是一张令心怀鬼胎之人恐惧的脸,他的眼中似乎酝酿着绝世锋芒,仿佛一经对视便能洞察阴暗,驱逐邪恶。 “哎呀陆千行!你都问了一路了,烦不烦啊!你是属苍蝇的吗?”看到陆千行转过来,樱姿姿完全没有那种该要尖叫的觉悟,反倒有些嫌弃地往后面挪了挪,好像真把他当成了苍蝇,“凭什么你能穿风衣出来我不能穿裙子?班长了不起啊?” 陆千行嘴角一抽,心说我身为你的组长兼班长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逼都不让我装? “老大,什么时候行动?”樱姿姿身边还蹲着两男一女,男的一胖一瘦,分别叫王雄与周来刚,女的身材娇小,叫做蔡如研,他们都穿着浅紫的军装,冷眼看着樱姿姿“撒泼”,皆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再等等。”陆千行看了看樱姿姿脚下打着蝴蝶结的平底鞋,嘀咕一句怎么不干脆穿高跟鞋来,然后不再吭声。 每个人的心跳和呼吸都渐渐地放慢,目不转睛,像一群蛰伏在阴影里的捕食者。 没有人发现这个怪异的五人组,因为这里远离集市,夜晚除了过往的车辆鲜有人路过,即便是附近的住户都没有闲心饭后散步或是串门,更别提去注意这种幽暗的小巷。 一分一秒过去,目标建筑内一片安静,透过明亮却不清晰的竖窗,看不到任何人影活动。 “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陆千行拧眉,“这栋一层楼的瓦片房太老了,估计连个后门都没有,这些家伙为什么会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 “我还以为你会问这些家伙为什么还没睡。”樱姿姿耸耸肩,插了句闲话。 “也许是伪装,或者做贼心虚呗。”王雄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德芙巧克力,撕开包装美滋滋嚼了一小口。 “少吃点吧,再吃脑子都没了。”周来刚抢过他那半块巧克力,若无其事地塞进自己的嘴里,看得一旁的蔡如研鸡皮疙瘩直掉。 肮脏!恶心!死基佬!她心里默默喊出四年来经常喊的三个词。 “你们认真点行么?”陆千行捂脸,自从他被任命为执擒部的五位班长之一,这几个家伙就懒散了,每次执行任务虽然都有出力,却始终是打酱油的心态,没有丝毫的紧张感。 “安啦安啦,最坏也就十个怨使而已,你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了。”樱姿姿一推他的后背,“去吧,皮卡丘!我在后面为你加油!” 我不是宠物小精灵!陆千行的脸一下就黒了,他吸了口气,将起伏的心情压制下去,微笑地看着他们。 这时候,四个人似乎都意识到陆千行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也很默契地保持安静。 “这次行动匆忙,搜查部也没有找全这些怨者的详细资料,很多情况都是未知,所以我们务必要小心谨慎,明白了吗?”陆千行严肃地说。 “明白!”每个人都放轻了声音。 “好,行动!” “唰、唰唰、唰唰!” 五道身影急速从街中闪过,挨近瓦片房的外围。 让小组成员在原地待命,陆千行弓着腰,贴着一面泥砖墙缓行,根据步数,他观测这栋房屋的占地面积大概在两百平方米,这个面积不算小,足够容纳很多人自由活动。 如果这是以前用来住人的老瓦片房,的确是大了点,可以说是豪宅都不为过,但即便如此,这种房子也退出时代了,一群怨者不可能喜欢住在这种地方,它更像是一个……随意选的窝点。 走了一圈,没有新的发现,陆千行便回到正门前,这扇木门是灰白色的,表面凹凸不平已有不小的磨损,仿佛轻轻一推就会倒下。 陆千行对樱姿姿和蔡如研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要她们留下来看守那扇唯一的竖窗,其他人则跟他闯进去。 得到陆千行的应允,王雄直接用蛮力将木门撞倒,脚生虎步,肥胖的身躯活动起来宛如一架横行无忌的坦克,大喝:“孙子们!爷爷来了!” 陆千行和周来刚一左一右,紧随其后,然而踏进房屋的那一刻,他们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一片漆黑,根本没有所谓的灯光,比外面的可见度更低,仔细一看,别说人,连一件摆放的物品都没有,空荡而诡异。 “老大,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王雄犯了迷糊。 “莫非……”陆千行刚想说什么,眼睛往上一眺,脸色狂变,“闪开!” 金光突现,一根金灿灿的长枪从陆千行双掌浮出,借由后者的力道,犹如雷电般朝王雄的头顶格挡过去。 此时,王雄也忙跳到了一边,抬头望去,只觉一身冷汗涔涔冒了出来。 天花板上,有一只似螳螂般土狗大小的生物三百十六度挥舞着半米长的弯镰,正与长枪碰撞,它的眼睛发着猩红的光,躯干倒挂下来,两条长满尖刺的细腿钉在上面,像是升降机一样一起一落。 若不是陆千行及时察觉,他的脑袋可能就要搬家了。 “这玩意……真特么丑!”周来刚骂道。 反复几次交锋后,它似乎是感觉到了威胁,震动薄翅,退到了天花板的角落里。 “幻象!这里恐怕是陷阱!”陆千行召回长枪,看了眼竖窗和入口,果然,这两处地方都神秘消失了。 “管它陷阱不陷阱的,竟敢偷袭老子,给我死!”王雄大怒,怀里瞬间出现一门火箭筒状的东西,对准了螳螂,“霸王三炮!” “停一下,你这样动静太大了!”陆千行立马制止,手里翻出一道黄色净化型正能,可还没丢出去,就被一团突兀袭来的黑暗吞噬了。 “这是……”陆千行一怔。他丢出这颗正能的主要目的是想破除干扰视觉类的幻象,而面对螳螂这种实质性的幻象就有些力不从心了,看现在的情形,明显是幕后者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 “嗡——” 三个人感觉到空气忽然一滞,周围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与天地正能隔离了开来。 赫然是封禁绝域! “这下就没问题了吧?”王雄狞笑着扣动了扳机。 一颗深红炎弹从喷射口怒啸而出,所过之处旋风大作,接下来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炽热的温度仿佛要将屋内的空间都点燃。 “胖子,你他奶奶的是想炸死我们吗?”周来刚大嚷,连忙捂着耳朵趴下。 陆千行连退数步,四处躲闪,显然也极为忌惮王雄的大威力攻击波及到自己。 只有王雄岿然不动,脸上满是淡然的神情,任凭火浪袭来。肉眼可见,在火浪即将扑面迎上他的时候,又在几十厘米外自动退避开来,像是兵卒遇见了将领。 那怪物应该已经被我的“第一炮,燃阳”给轰成灰了吧?王雄这么想着,待火焰散去,定睛一看,淡然转为了错愕——螳螂竟毫发无损地向他飞了过来,而且数量还变为了两只! 它们一左一右,平行挥动镰刀,夸张的长度几乎是把王雄左右的退路都封死了。 此时此刻,攻击必有十秒停顿的王雄根本无法进行炮轰,他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俯身,二是后退,如果俯身,不用怀疑,以这两个怪物的应变速度,绝对能够瞬间改变攻击高度,将他斩首,但若是后退,也迟早会被追上,同样是一条绝路。 眼看螳螂的镰刀要割断王雄的喉咙,周来刚一声爆喝,翻身而起,两脚踢向螳螂,把它们蹬上了天花板,同时一枚巴掌大的回旋镖如影随形,犹如刀片般将它们的躯干切成了三截。 “胖子,长点脑子,上来就欠我和老大一命。”周来刚没好气地捶了王雄一拳。 王雄悻悻一笑,也没有反驳。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两只螳螂死亡的刹那,它们在半空迅速化为四团黑烟,黑烟又凝作实体,不过片刻,四只螳螂便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幻象无穷无尽,只有找出幕后怨者,击败他才能破解。”陆千行摇摇头,“别浪费正能了。” “可是老大,不用正能它们要来砍我们啊。”周来刚哭丧着脸。 “虽然这些怪物弄不死,但总能消耗掉一些怨者的负能量吧。”王雄仍跃跃欲试。 “别忘了这里有封域,我们处于劣势,如果是二级封域,怨者的负能量更是可以达到零消耗。”陆千行无奈扶额,类似的话他不是没有说过,但王雄就是不长记性,只想着硬拼。 “老大,它们过来了!”周来刚正要飞出回旋镖,陆千行拦住了他,示意他俩后退,手中长枪往地上一划,划出一道金线。 一指银河! 金线只在半秒内便连通了两边墙壁,接着一面荧屏从天而降,四只螳螂直直撞上了荧屏,却把自己撞了个七荤八素,意识到有东西存在后,它们挥动镰刀,试图撕裂这面屏障,但迟迟无法突破。 “老大,你这个防御能撑多久啊?”听着那“砰砰”的震荡声,周来刚的心脏就一抽又一抽。 “放轻松,它对我的消耗不大,也牢固得很,撑几天都没问题。”陆千行淡淡地说,“而且这是攻击型正能组成的屏障,你别听它们攻击这么凶狠,很快它们的镰刀就断了,到时候就对我们没有威胁了。” “老大果然英明神武!”王雄适时拍了个马屁。 “樱姿姿和蔡如研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恐怕已经遭到了不测。”陆千行的脸色没有好转,“这些家伙早知道我们要来了,否则我们不会陷入这样的被动。” “最炙热的矛,陆千行,久仰大名。”一名怨者从黑暗处现身,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十个人,他们清一色的黑袍,面孔被黑雾笼罩,为首人黑袍胸前还绣有一个紫色的“牙”字。 “你们把我的两名组员怎么了?”陆千行高声质问。虽然他表面无比强硬,但心里却暗道不妙,想如何脱困,化被动为主动。 他大概能猜到,为首黑袍男子的实力可能不止怨使那么简单,不然他刚刚那颗净化正能也没那么容易被抵消掉。 情报有误,这伙人的实力和数量都有偏差,恐怕是刻意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迷惑浩者,等他们上钩。 “她们?好着呢!” 为首人冷笑,他大手一挥,屏障前,四只丧失攻击力的螳螂像是吃了激素似的狂暴起来,断掉的镰刀恢复如初,变得更为锋利与沉重,像是八柄削铁如泥的巨斧。 “不过,你们如果敢轻举妄动的话,我就不能保证她们的死活了。” “你想怎么样?”周来刚狠狠地盯着他。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王雄的气势也是一点都没有弱下去。 “我就是欺负她们,你们又能奈我何?等我解决了你们,我就把那两个女人**成毒贩,要是不行,那就先奸后杀。”为首人露出戏谑的表情,盘坐下来,源源不断地制造出幻象。 身后的十个人跟着他一起漠然坐下,维持封域的运行,看架势是想和他们打消耗战。 “老大,我忍不了了,跟他们拼了吧!”王雄暴脾气上来了。 “要不先用小灵通求救吧?”周来刚摸着裤袋。 小灵通反面设置着一颗凹进的红按钮,这颗按钮有紧急求救功能,一旦用力按下,神州搜查部的所有电脑便会通过神一卫星接收到SOS信号发出的地理位置。 “不,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陆千行按住了周来刚的手,“这一点你要多学学王雄,动不动就求救的话,太没骨气,会被人看不起,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才是我们浩者必须具有的血性!” “老大,难道你有办法了?”周来刚眼睛一亮。幻象螳螂碰撞屏障的巨响完全能掩盖住对话的声音,他也不怕敌人听见。 “如果我猜得没错,樱姿姿和蔡如研应该也陷入了幻象中,只是她们在屋外,就是不知情况如何。”陆千行沉声说。 “那她们会有危险么?”王雄问。 “根据那家伙的话判断,暂时不会,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我们三个,毕竟他们能看出来谁的威胁最大。”陆千行长枪一握,枪身化作金光从他的手臂间消散。 “他们现在是想用幻象消耗我们的正能,然后再不费吹灰之力将我们一网打尽,所以,我们先坐下,不要有什么动作,你们在我前面,用正能维持我的防御,我暗自保存实力,等他们放松警惕,我有把握将他们一锅端。” “老大,难道你是想用那一招?”周来刚与王雄忽然兴奋起来。 “毒牙大人,他们好像在讨论什么?是不是想求救?”其中一个黑袍人低语。 “哼,等救援?他们已经是我们的瓮中之鳖,死到临头,就算救援的人来,到时候把外面那两个女人当作人质,又有什么好怕的?”被称之为“毒牙”的为首人不屑一顾,目光却掠过一抹阴鸷,“有他盯着那两个女人,我很放心。” ------------ 第三十八话 光辉使命(4) 第二天凌晨悄然而至。 毒牙看着眼前仍在负隅顽抗的三人组,略感惊讶:“没想到你们能撑这么久,不过也快到极限了吧?” 他自信对方到了强弩之末,便收走了螳螂幻象,慢慢靠近陆千行等人,似乎是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来,例如绝望、痛苦之类的神色,这些都能令他兴奋,可惜,他除了看见疲惫之外,并没有任何发现。 周来刚与王雄的疲惫自然不是装出来的,经过漫长的鏖战,他们的正能已经达到了临界值,精神也萎靡不振,差点累趴下,若没有陆千行每隔一个时辰灌输过来的正能,他们或许早就晕过去了。 (正负能量可以通过肢体接触相互传输,这时候是无色的) 陆千行虽然低着头,一副摇摇欲倒的模样,但托两名组员的福,他体内的正能仍然保留了七八分,不过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陆千行在等一个最佳时机,可一直等不到,就在他想放弃打算奋力一搏时,毒牙走了过来。 他明白,这个时机,终于到了。 “为什么?你们的正能明明快耗尽了,为什么负面情绪没有占据你们的脑海?你们难道不害怕吗?不应该感到恐惧吗?”毒牙咬牙切齿,敌人没有露出他所期望的表情,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我呸!像你这种危害社会、残害人民的动物,又怎么会懂?”王雄支撑着身体,努力想站起来。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弱小者才会受到规则的束缚,而我足够强大!可以无视规则甚至缔造规则!我不过是在享受自己应有的特权而已,有什么错?”毒牙走到屏障前,鄙夷的目光依次从三人身上扫过。 “至于你们,空有一身力量却还在规则中安分守已,这是愚蠢,身为强者却帮助弱小,甚至不惜奉献上自己的命,企图实现什么真正的美好社会,这是可笑,你们不过是一群愚蠢又可笑的神经病而已,有资格评判我吗?” 也许是因为不甘心看到这种事与愿违的场景,又或许是认为这三个浩者丧失了威胁,毒牙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再次挥出了幻象,不过这次的幻象没有攻击性,只是一面悬浮在半空的影像。 “5月8日,辽东市西区一所学校内,一名学校校工手持锤子,抡向20个小学生,进行无差别攻击。” “8月21日,泸宁市一名女大学生,因遭受电话诈骗被骗取9900元学费,伤心欲绝,在报警回家的路上猝死。” 毒牙一边切换影像,一边留意着陆千行等人的神情,仿佛是在向他们炫耀他的丰功伟绩。 影像再次一变,这回是一个小男孩,他驻足在路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问路人讨要一元钱,原因是他要坐公交车回家,只是身上没有钱了。 小男孩向着那些穿着体面的人喊叔叔或阿姨,每问一个人,他都要鼓起勇气犹豫很久。 被叫做叔叔阿姨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有的人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就匆匆离开,还有的人摆摆手,似乎是在示意自己没钱,然后就把视线挪回手里的苹果机。 也许是知道这些人不会给予他帮助,小男孩最终走到了一名老乞丐面前,说老爷爷,你可不可以给我一元钱坐公交车呀?老乞丐和蔼地笑着,从碗里拿出一元钱就递了过去,说,去吧孩子。 “瞧瞧,你们浩者都干了些什么?嘴上说得好听,这些事件你们阻止了吗?你们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什么都不做到,却还个个把自己当成救世主,而你们追求的那些东西,更是只有乞丐、狗一类的动物身上才会有!” 毒牙放声咆哮,好像此时他才是正义的一方,正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着牢笼内罪大恶极的众人。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狰狞就突然凝固了下来,有一股极为浩瀚的威压自上而下锁定了他,这是一种十分恐怖的感觉,他觉得浑身都像是被沉重的铁链牢牢束缚住了,无法移动半步,他能做的,只有微微仰头,把眼珠子往上转。 数以千计的金色长枪斜立在天花板上,犹如插在弓弩中一触即发的箭雨,枪尖对着毒牙以及后方的十名怨使,所有怨者都沉浸在打败浩者的松懈中,于是这一刻,他们被陆千行的绝招锁定了。 万枪朝宗,大规模必杀,同时它还有一个非常变态的特性,那就是在释放前,敌人如果没有防备,就可以进行锁定,凡是被锁定住的敌人,都会被一股神秘力量禁锢,成为待宰的羔羊。 当然,这是相对来说的,需要根据释放者和敌人之间的实力来衡量。不过,若是在释放这个绝招前,敌人距离己方越近,那么被锁定的力量就会越大,所承受的威力也会几何程度地增加。 很遗憾,毒牙的实力并没有强到能突破陆千行必杀发出的禁锢,而那十名怨使,虽然距离远了一些,但其实力是大大不如陆千行的,因此也挣脱不了这个禁锢。 周来刚和王雄都站了起来,他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热,挺起胸膛,高昂起头颅,露出骄傲的笑容,仿佛面对着国旗,就差举手敬礼了。 “这是……什么?”毒牙艰难地吐出四个字,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嘴,眼神满是惊骇。 “对于你的问题,我有权保持沉默。”陆千行缓缓起身,声音铿锵,瞳孔里流动着熔岩般的愤怒,天花板上的金枪群忽然发出一阵欢愉的嗡鸣,像是在迎接登基的君王。 “我自觉无力将光芒遍及世界,但也尽力去照亮别人。而你!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并为自己的苟且得意洋洋,还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更有热量的人们,哪怕是个乞丐!” “人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我今天,就将代表那些可爱的人,给予你最炙热的回应!” 陆千行话音刚落,上千柄长枪便瞬间爆散开来,化作数万道璀璨枪芒,犹如倾盆暴雨般射下。 “不!”在万枪朝宗的绝对禁锢下,毒牙连动用负能量防御的能力都没有,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字,他的身体就被枪芒贯穿出了密密麻麻的血洞。 他大睁着眼,直接躺倒在了已经破碎成石块的地面上,似乎是死不瞑目。至于后面的十名怨使,早就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直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他们都没有留下遗言。 “老大万岁!老大威武!”王雄高呼。 “老大,就这么杀光了他们,审判部的老家伙们不会找你麻烦吧?”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周来刚看着地上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不由皱起了眉。 “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即便押他们去审判部,结局也不会变,我不过是送他们快些到地狱而已,他们能找我什么麻烦?”陆千行脸色发白,几乎要站不稳了,“身为班长,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 听到这话,周来刚也只能摇头叹息,这些倒霉的家伙遇到陆班真是不幸,惹怒陆班更是不幸中的不幸,唉,死无全尸啊。 “虽然他们死了,但还是得将这些尸体带回去,这里的味道和痕迹我们要尽快清除掉。”陆千行说,“先和樱姿姿和蔡如研她们……” 他想说“汇合”,却忽然止住了。 不对!这里的二级封域没有解除!有人还在维持封域的运转! 竟然还有敌人! 陆千行只觉一股致命的心悸从黑暗处袭来,在朝两名组员喊出“快走”的刹那,他的心脏就传来了剧痛。 “桀桀,可惜你的反应慢了!”一个阴影忽然出现在陆千行背侧,他身着黑袍,胸前绣着一个紫色的“液”字,手里攥着一把黑烟匕首,已经刺入了陆千行的心脏。 “老大!”周来刚与王雄目眦欲裂,还没有做出动作,就被陆千行强行一掌打出了门外。 “杀死了我二弟和十个部下,你们走得了吗?”毒液冷笑,正想把匕首拔出来,却没有拔动。 有一只手,握住了匕首的锋面,使得它分毫未动。 “你,当我不存在么?”陆千行吐了口血,直视着毒液,眸子里溢出的气场,让他宛如一尊天神。 怎么可能? 毒液大惊,心脏中了他死影匕的敌人,三秒内,心脏便会粉碎,眼前这家伙居然没死,还有力气反抗? “偷袭……我的……人,都……死了。”陆千行每说两个字就吐出一口血,神色也渐渐涣散开去。 原来是回光返照啊!毒液恍然,心说差点被唬住了,这蠢货死前还想恐吓他,真以为他是吓大的吗? 就在他放松的时候,陆千行猛地穿过匕首抱住了他,身体绽放出了夺目的金光! 这是!怎么还会有这种力量!毒液呆了,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呼:“你!你这个疯子啊啊!!” 周来刚跟王雄狼狈地飞出门外,陆千行那道微弱的攻击正能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只是让他们在地面滚了几圈。 樱姿姿与蔡如研背对背地坐在地上无语望天,细看可以发现她们的双手双脚都被一条黑色绳索牢牢束缚着,犹如附骨之疽,正一步步地侵蚀着她们体内的正能。 前者滚地的时候,脑袋恰好滚到了她们的脚边。 “诶,你们怎么以这种姿势出来了?很难看知道不?”樱姿姿虽然浑身酸软无力,语气上却大咧咧的,一点也听不出什么沮丧,“还好幻象消失了,否则你们这是在送人头啊!” “救援都等几小时了,怎么这么慢,小灵通不会坏了吧?”蔡如研鼓着腮帮子抱怨,像个长不大的萝莉。 “快,快去救老大!快,快!”王雄猛翻了个身,急得话都说不利索。 “没看我们这样子么?还不用正能解开这条恶心的东西,再耗下去我们都要撑不住了。”樱姿姿随口接了一句,神经一抖,忽然反应过来,“陆千行怎么了?” “老大他——”周来刚一爬起来,身后的房屋便在一片四射的光辉中轰然倒塌。 …… “这么容易就加入了神州,总感觉有点不真实。”走出图书馆,魏文苍依然没有回过神。 “这个世界,从我们发现异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真实了。”王晓天很坦然,对魏文苍摆摆手,“走了。” “拯救世界?我真的可以么?”魏文苍用听不见的声音说,他没有王晓天那么豁达。 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啊。 ------------ 第三十九话 霖胧初现(1) 天安门坐落在北京市的中心、故宫的南端,它是明清两代北京皇城的正门,有着“外安内和、长治久安”的含义。 作为旅游胜地,每日,这里都有来自****的游客云集,热闹非凡。然而,没有人知道,在天安门地下一百米深处,是另一番恢弘神秘的世界—— 神州,部门代表会议室。 “截止本月,全国范围内成为浩者的新人有13位,其中5人的正能量符合执擒部要求,剩下8人都只能进入探锋部。”搜查部代表,一位穿红袍、梳中分的男子以食指敲击着桌面。 事实上,不仅是他,围坐在紫檀木圆桌上的其余四人都是一身鲜艳的红色。他们神色肃穆,腰杆挺直,双手交叉于胸,在他们左胸口,还有五颗黄色的星星点缀其中,四颗小星环拱在一颗大星右面,乍一看仿佛披着国旗。 柔和的荧光从四面墙壁上散发出来,将会议室染成一片梦幻的颜色,圆桌中心,一束金黄从顶部照下来——那是一盏太阳形状的特制灯,它所射出的光芒就像一座燃烧的喷泉,将每一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 “这个月,我们牺牲了多少人?”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从“喷泉”旁的一个凹槽上拿起一个加热好的玻璃杯子,饮了一口滚烫的茶,开口询问。 “除去陆千行,执擒部4人,探锋部6人,检测部3人,共计13人,他们都是无名英雄。”中分男子回答。 气氛随之凝重下来,众人沉默,从数据上分析,那便是他们浩者的数量在减少,具体原因不明,或许是天地环境在产生某种变化,情况不容乐观。 14个人牺牲,或许不一定会有14场葬礼,却一定意味着14个家庭的消逝,即便那些亲人已经忘掉了自己的子女。 最可悲的是,每当这时候,由于他们查不到这些牺牲者的住址,连抚恤金都无法发放。 “别忘了,新晋浩者中有两位自然正能掌控者,虽然现在他们还是学生,但如果到他们成长起来,相信必能让怨者闻风丧胆,而我们的压力也能减一减。”老者在会议中显然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听了他的话,大家忽然又轻松了一下。 “真的确认了么?有两位?”探锋部代表是一位英气十足的短发美女,她杏眼一瞄,望向了某人。 “哼,这么重大的消息,我执擒部二班第二十六组的组长还不至于谎报,他既然报了上来,自然是经过再三验证的。”带着胡茬的中年男子把头一转,没有接女子的目光,似乎是不忿她的质疑。 “王晓天,魏文苍是么?这两个小家伙就先划入执擒部二班二十六组吧,算是预备成员,等他们毕业便转为正式,然后再进行任务历练。”老者颔首,“这件事也是林总司令与莫副司令的意思,大家认为呢?” “我赞成。” “赞成。” “没意见。” “我反对。”一个具有做小白脸潜力的俊朗青年举手示意,他是最后一个说话的人,也是检测部的代表。 “他们是自然正能掌控者,对我们而言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就这么划入二十六组,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应该作为秘密武器,还有,我提议他们退学,他们的未来已经改变了,学业没有任何的作用,这只是在浪费时间。” “我想这样安排只是好让他们有缓冲的时间,作为浩者,应时刻为人民着想,只要他们一天没有正式加入浩者,他们便一天是我们的人民。”短发美女说,“所以他们现在还只是孩子,我们要照顾孩子,哪怕那些要求是无意义的。” “说得不错。”老者微笑,“至于秘密武器的话,这样的安排难道不够秘密么?我们要的就是草率。” 众人思索了一会,都觉得很有道理。 “既然没有异议,那么现在进行第二项内容,讨论选举一下执擒部新的二班班长。”老者继续说道。 “安在问吧。”执擒部代表首先发言,“他和他的组员第一时间发现了两位拥有自然正能的浩者,功不可没。” “安在问?他的实力还欠缺一些吧?”小白脸提出质疑,“会议前我看过你执擒部组长的实战评级表,他的实战评级貌似只能勉强达到S。” “哦?那么风鸢中将有什么高见?”中年男子扫了小白脸一眼,直呼其军衔和姓名,心说死娘炮,你一个检测部的懂个屁,是不是嫉妒我的阳刚之气啊?次次都针对我? 其实,各部门代表相互间都有看不对眼的时候,会议上这种明争暗斗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了。 “任咏和中将,稍安勿躁,我认为,你们二班第五组中的姜柯就不错,她的实力是S+,一共曾单挑战胜过三名S级的怨尊,人美丽又平易近人。”风鸢不咸不淡地回击。 任咏和呵呵一下,恶趣味地想这小白脸跟姜柯这个女人一定有奸情,不然怎么会多此一举加上两个形容词呢? “安在问的功劳确实不小,但是班长恐怕暂时还无法胜任,这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中分男子也是与小白脸一个观点,心里腹诽: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发现自然正能掌控者?只是恰好捡了个漏而已。 “我认为……”短发美女正想表达自己的看法。 “压力,只要有了班长的压力,安在问的实力我想不是问题,就这么定了吧。”老者忽然开口,他的话强硬而让人无法反驳。 “嗯,我附议。”短发美女立马改口,随机应变的能力快得令人心疼。 “曹将官英明。”任咏和朗声一笑。 “这……那便按曹将官决定。”其余两人虽然不满却也没再多言。 会议至此结束,所有人都散去了,只有老者还静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圆桌上的那盏还在燃烧的太阳,脸色沉重。 这场会议说不上不欢而散,有矛盾才有竞争、动力,这不是重点。怨者的数量没有统计,是因为本月检测出的怨者(隐匿起来的除外)几乎已全部被缉拿归案,个别在逃的也基本是瓮中之鳖,这同样不是重点。 真正让曹战武感受到危机和心悸的,是他忽然想起了林权震的一段话: “神州建立得太晚了,我们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正负能的力量,之所以能够维持平衡,极大部分是由天地在制约。” “希望这个制约能一直存在吧,否则,不远的将来,浩者在处理怨者事件时很可能会顾此失彼,要是没有及时控制并消除影响,普通人群中必会出现大恐慌,当今和谐社会,将面临分崩离析。” ------------ 第四十话 霖胧初现(2) 十月初旬末,夜。 魏文苍坐在图书馆的一台电脑前,像往常一样写着小说,只是写了一千多字后,他却停了下来。 继续写下去还有意义么?他看了看封面旁5215的浏览量,心里想。 既没有人看,一周一更又拿不到稿酬,的确没意义了,他所谓的那种可笑的坚持有谁在乎呢? “放弃吧小子,你的人生应该有更精彩的舞台,而不是坐在这个地方写什么YY小说。”任法然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 魏文苍下意识做了一个扶镜框的工作,这才想起自己的眼镜已经摘掉了。 正能量实在是神奇,原来他的视力有五百度左右,过了一周居然自动恢复了,他的父亲还在国庆特意带他做了视力测验,结果令人称奇。 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诞生了意识的自然正能?魏文苍心说。 “自然正能?呵呵,那不过是属于我的力量罢了,说了你也不懂。”任法然一脸不屑。 是的,魏文苍仿佛能看到任法然那么一张不屑的脸,只是那张脸是他自己的。 切,懒得理你。魏文苍拔掉插在电脑上的U盘,长呼了口气,准备回寝室。 自从他和王晓天与欧阳卿周四的那次密谈结束后,接下来的日子就变得平淡了起来,起码魏文苍是这么觉得的。 仿佛前面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若不是任法然时不时会跳出来,他还真可能相信自己仍然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 主要是欧阳卿最近请了两周事假,由一位年轻女老师代上了他的语文课,他也没再去找魏文苍和王晓天,所以他们两人近期根本不知道关于浩者的任何消息,不知道什么葬礼,更不知道他们的上上级——陆班,已经永远地牺牲了。 “真想去神州总部看看。”魏文苍一边走一边憧憬。 在《浩者规范条例》中,最后一页有关于神州总部的创立史及位置介绍:1945年,抗日胜利后,神州便有了雏形,直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在创始人林权震,即现任浩者总司令的领导下,神州才算是正式在北京城中央地下一百米深处建立完成。 同时,他还让负责建筑的工人往北京城地面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延伸处,增添了四个附属建筑物——两栋无名大厦与两个仓库。 这四个建筑没有对外公布,只是由军队看守,称之为重地,普通人无法靠近,而参与过神州工程的工人,也都被催眠型正能量清除了记忆。 平时,两栋大厦里都是空的,偶尔有人影走动,而那两个仓库,在固定时间里会有密封的仓储车辆进出,神秘无比。 但是看了小本子中的描述,它们就不再神秘了。 那两栋大厦,是浩者从神州总部进出到地面上的通道,里面的结构很简单,不管一楼二楼还是三楼四楼五楼等,都是一样类似办公室的桌椅摆设,其余的,除了十二部四通八达的电梯,连个厕所都没有。 电梯里的按键有1到20,对应一层到二十层,不过,如果你连续按了几个层数能组成一组代码的话,那么就能进入地下的神州总部。 这组代码每日都会改变,若不进行询问,一般只有搜查部人员才知道。同时,这十二部电梯是扩展电梯,按下61216这组代码,电梯便能从容纳五十人的空间变成容纳一百人的空间。 这些还不算完,等到了地下一百米,进去后会有一个长廊,里面有自动化的摄像头电脑信息核对扫描,还有人工的净化正能检测环节,一旦发现问题,基本会被抓个正着,倘若没有问题,那么你可以选择进入某个部门或者走回旋楼梯继续下行一到二层。 第一层是各个部门,大致区域都相同,值得一提的就属检测部和审判部,一个设有发明实验室,一个设有监狱。 第二层是娱乐设施及自助食堂,什么体育场、泳池、各色小吃等能想到的东西基本都有,最后一层是宿舍,倒没什么特别的。(最初科技水平不足,许多设施是随时间推移陆续完善的) 仓库么,同样没有太多需要解释地方,一个是负责运送食材日常用品等,另一个是专门清理垃圾的而已,至于运送人员方面,都是被净化后的怨者。 虽然说这里一应俱全,但长期住在总部的浩者只有搜查部和审判部的人及各部门代表,几名喜欢搞科研的检测部人员和一位莫副司令而已。 “不知道我的自然正能是不是包括全种类,该死的任法然,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魏文苍喃喃着胡思乱想,脚步一顿,转了个头往操场走去,他忽然想试试做几个引体向上。 通过《浩者规范条例》的说明,他知道,不同部门的浩者之间,所掌控的正能也有差异。 例如,检测部的浩者只掌控蓝色和白色的正能量。 搜查部只有白色,皆是无法战斗只能防御的类型。 探锋部的浩者虽然掌控金、粉、白三色正能量,却只抓些小喽啰,实际最强战斗力也不过抗衡怨师。(上限是定死的,无法靠吸取正能量增强实力) 执擒部和审判部的浩者都掌控金、黄、粉三色正能量(审判部的黄、粉色正能量为自然正能),前者最弱战力也可匹敌怨使,后者都是胜过怨尊的存在。 除此之外,魏文苍的脑海还多出了浩器和浩具两个新词,浩器是用金色正能量幻化出来的武器(与生俱来,无法凭想象幻化),代表极致的攻击(召出后也可以作为媒介释放出其他颜色的正能量,但不能与金色正能量一同释放)。 当然,这并不是说攻击型正能量无法用来防御,就像一根矛,它能刺杀敌人也能用来格挡,在不考虑敌我双方实力差距的情况下,它只是没有盾的防御那么全面、坚固罢了。 浩具与浩器差别很大,它是用粉色正能量幻化出来的锁链(非与生俱来,可以凭想象幻化,但神州统一规定为锁链),代表极致的束缚,通俗地说它就是用来催眠失去反抗能力怨者,以达到安全押送的目的。 至于怨者方面,魏文苍也多少了解了一些相关的概念: 怨者的历史很悠久,就如浩者那样,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根据记载,最早能追溯到黄帝与蚩尤的年代。但现在统一认为,战争的初始,便是怨者的诞生之时,而战争的初终,则象征浩者的诞生。 怨徒,是最弱的怨者,能力为激发人的负面情绪,让人情绪失控,达到半操控他人的目的,我们假设把普通人身体素质的极限评定为C级,相对来讲,怨徒的实力(身体素质与运用负能的能力综合)为D到B级。 怨师,能够在现实制造出幻象,幻象具有致死性,恢复能力、速度及力量恐怖,可完全操控他人,实力评定为B+到A级。 怨使,不仅能制造幻象杀人,也能将人意识拖入幻境杀人,力量、速度及恢复能力比怨师更强一筹,可以召唤一级封域,实力评定为A+到AAA级。 怨尊,制造出的幻象威力更强大,能远程通过怨傀的眼睛把人的意识拖入幻境(引爆怨傀体内的负能量,之后怨傀会深度昏迷或者死亡,引爆多个怨傀可以将多人拖入幻境,多人注视一个怨傀的眼睛也能起到同样作用),力量及速度更加恐怖,可以召唤二级封域,实力评定为S到SSS级。 一级封域效果:半径千米的范围圆内,所有信号都会受到屏蔽或干扰,一切天地间的正能都会被排挤清空。 靠圆心半径五百米的范围内,声音被隔绝传播,任何人(除浩者怨者怨傀)或物都将被静止,期间被静止的人不会有任何感知和生命迹象,半径五百米至一千米的范围内,凡有外人(除浩者怨者怨傀)踏入,都会主动忽略避开这片被封域笼罩的地区的存在。 (封域高度深度可凭意念升高降低,但封域无法随身体移动,释放的范围是固定的) 二级封域效果:半径(两千米)范围圆之中,除一级封域所述,怨者可以借助封域快速吸取天地负能使自身负能达到零消耗。 三级封域效果:半径(五千米)范围圆之中,除二级封域所述,至少给予浩者相当于普通状态下30倍的大气压。 好吧,老实说国庆节放假的时候他看得似懂非懂:怨尊后面没有等级了吗?他怎么记得欧阳卿说过什么怨王? 那三级封域是什么鬼?真有这么变态的封域吗?进去直接会死的吧? 还有他到底会加入哪个部门?执擒部吗?是和欧阳卿一起么?成为少校有肩章和军装发吧? 等等疑惑他都记在了心里,嗯顺其自然,不能太激动,到时候可以慢慢搞清楚。 如果真要说这段时间内有什么不寻常的事,那就不得不提一下王晓天的梦了。 没错,在魏文苍确信那天不是幻听后,他便询问王晓天究竟是怎么认识霖胧这个女生的。 但王晓天还是含糊其辞,只是说自己梦到了她,还梦到了他自己。 可惜的是魏文苍没有再深究下去,毕竟现在他碰到的怪事太多,觉得再多一件也没什么奇怪的,而且王晓天显然也不怎么想讨论这个梦,说了三言两语就不吭声了。 当然,最遗憾的是魏文苍并非当面找王晓天询问,他只是夜里躺在寝室的床上对王晓天发了条微信,否则的话,他体内的任法然就有可能与王晓天体内的任道然产生摩擦了。 但其实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无论是任法然还是任道然,都在那次密谈中切实感应到了与自己同源的自然正能,不过他们都保持了缄默,也没向宿主提起这件事,仿佛在躲避什么禁忌。 ------------ 第四十一话 霖胧初现(3) 翌日。 “魏文苍,小说写得怎么样了?”王晓天走进教室,见曼筱璃不在,就在座位上放下书包,凑到最后一排向魏文苍旁询问小说的事情。 魏文苍脑袋空白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王晓天会对自己的小说这么热衷,他下意识按掉手机上正在浏览的恐怖小说,看了看王晓天的脸,回答:“不写了。” “啊?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个原因?”王晓天挤眉弄眼,故作神秘,声音却没有特意放轻,习惯早起的人并不多,教室里除了他俩,也只坐了五个女生。 魏文苍自然明白王晓天指的是加入浩者这件事,默默点头。 “但是我很想知道结局啊。”王晓天不依不饶。 “悲剧。”魏文苍吐出两个字。 “悲剧?”王晓天皱眉,“这种类型的玄幻小说,好像不多见啊。” “悲剧好啊,喜剧反而不习惯。” “你不渴望么?”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和好奇,王晓天觉得有必要多了解一下魏文苍。 “渴望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干什么?”魏文苍无所谓一笑,“渴望那种东西,我只会感到绝望。” “这些都是你心里话吗?为什么有了正能之后你还是这么悲观?”王晓天很疑惑。 “不知道,可能是它不受我控制吧。”魏文苍一愣,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心理活动居然通过交谈无障碍地表达出来了,很奇妙的感觉,就如旁若无人时的自言自语。 “为什么你不让我开朗一点?”魏文苍心说。 很快,他便得到了一个令人无语的答案:你的小情绪太多了,那会很累,我懒。 “这么说来,我的情况应该也跟你差不多。”王晓天寻思着是不是课下要把任道然这件事讲给魏文苍听,可惜这个想法立刻遭到了任道然的反对,说什么时机未到,过早透露极可能会造成一系列不可逆转的严重后果。 好吧,王晓天承认他被任道然这个不靠谱的说法给唬住了,毕竟他跟他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相互间不存在欺骗,可任道然就是不肯把具体原因告诉他,唉,蓝瘦香菇,宿主没有话语权啊。 教室前门忽然出现一个久违的人影,严格意义来说,也不算久违,单从王晓天和魏文苍的角度出发,说久违可以完美反映出他们心情的激动。 欧阳卿侧身靠在门口,白色的西装、朋克发型,优雅的姿势,让教室里的女生一阵惊叹,个个进入了看欧巴的花痴模式。 “这不是欧阳老师吗?” “欧阳老师好像又变帅了呢!” “他是来找我的吗?” “我恋爱了。” “怎么办,我想跟男朋友分手了。” “王晓天,魏文苍,你们跟我来,我已经向你们辅导员请过假了。” 然而,当她们听到欧阳卿邀请的是班里的两个男生时,那表情就比较丰富了,有震惊、有不解、有恍然、有失落…… 不要觉得夸张,这绝不是动漫或者都市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场景,一切源于正能量释放的功效。(极为少量,稀薄到普通人无法见到) 可以说释放出净化正能的浩者,本身就自带一层神级国民巨星的闪耀光环,凡是异性都会情不自禁地被深深吸引住,这还是欧阳卿刻意控制的结果,不然这场面就失控了,这些女生会扑上来都说不定。 “欧阳老师,我发现你有点无耻。”王晓天嬉皮笑脸,对于正能量的一些生活小功效,在上次密谈时他跟魏文苍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嗯,宝宝再也不用担心女朋友生气了。 看到这个场面,魏文苍也有些心动,不过这样的功效只能用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心理,本身就有种打擦边球的味道,若是再用来泡妞就等于走上了一条滥用正能的邪路,没有浩者会做出这样的事。 魏文苍虽然不受正能的约束影响,但他内心的道德也绝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这次去哪里?”魏文苍注意到欧阳卿脖子上戴着一根白绳,很细,粗看不是很显眼,让人以为是一件挂饰。 原来欧阳老师家里人去世了,难怪请假这么久,真是重情啊。魏文苍心想。 “金麦迪。”欧阳卿快步下楼,魏文苍跟着下,王晓天倒在中途遇到曼筱璃顿了一会,然后以和老师交流学习心得这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考虑到王晓天和魏文苍可能无法完全掌握好自然正能的力量,欧阳卿没有采用每秒100米左右速度的高速移动,而是在校门街道旁叫了一辆出租车与他们同行,过程就不必多言,欧阳卿报了个地址,之后三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再次见到金麦迪的招牌时,王晓天没有了先前的恐惧,有的只是跃跃欲试,可以相信,如果这时候又出现一头霸王龙,他会嗷嗷叫着冲过去当先锋。 魏文苍是第二次来KTV,高中暑假时候初中同学聚会,他拒绝不了某位女生的邀请,曾去过一次,但经历很不好,都是些欺负过他他讨厌的人,导致他去了那里就变成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的木头人,午饭都没有吃,事后他也将那个女生从QQ好友列表删除了。 欧阳卿带着他们进入了廊道右侧最后的一个包厢,包厢内没有响亮的音乐,灯光眩迷,桌上摆满了各种类的酒和水果。 一张沙发上依次坐着三男一女,靓男穿着白色的西装,唯一的靓女是一身黑色西装,他们脸上都挂着淡然超脱的微笑,各自执着被红酒盛满的高脚杯相互在一起玩剪刀石头布,其中一个白胡子的老男人看起来运气不太好,气得两脸通红,胡子都翘起来了。 委实说这幅场景与王晓天和魏文苍心中所想的完全不同,他们以为执擒部的人都会正襟危坐地在一起讨论所谓国家大事,没想到是这么一种……不着调的模样。 不过说来也是,KTV是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么?怎么着也得弄个规模巨大的会议厅。可是男的白西装,女的黑西装又是什么怪异的搭配组合? “欢迎新人加入我们这个集体。”安在问首先站起来走到他俩面前,伸出宽大温暖的手掌。 王晓天呆呆地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英俊……不,威武男子,他第一次在身高的差距上面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如此伟岸,即便只是半个头,却仿佛,高出了自己一个天地。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执擒部二班第二十六组的组长兼班长,安在问,你们可以直接叫他老大,我们都是这么称呼的,亲切。”见到王晓天和魏文苍似乎被安在问的气场给震慑了,呆愣着没有反应,欧阳卿乐呵呵地打着圆场。 “首,首长好!”王晓天微微昂头,伸出去的手有些发颤。 魏文苍的手紧跟其后,只是什么也没有说,视线也仅仅停留在安在问的胸膛前,呼,幸好不是女的,不然他眼睛就不知道该放哪了。 “王晓天,魏文苍,请坐,不用这么拘束,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我们在一起的地方,就当是自己家。”安在问一手一个拉着他俩坐入了沙发,最后的坐姿是安在问在中间,王晓天魏文苍一左一右被他用大手搭着肩膀,倒颇有大哥大的气派。 “咯咯,老大,你这样会让他们受宠若惊的。”东方黎暮扭着妩媚的“S”形曲线腰,手里端着两杯盛了一半的红酒,摊在他们眼前,“喏,姐姐请你们喝红酒喔。” 王晓天倒是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团体中去,他对着东方黎暮礼貌地夸赞了一句“姐姐真美”,然后面带笑容地接过红酒,一口灌到了鼻子上面,呛得他打了个喷嚏,差点把酒倒地上。 魏文苍则是比王晓天迟钝很多,他手势僵硬地接过红酒,小心翼翼地在嘴唇上抿了抿又放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东方黎暮,瞧你给人家吓得。”上官潇停下了出剪刀的高冷动作,随手剥开一根香蕉,“这两杯酒都是你刚刚喝过的吧?” “这是姐对两位小弟弟的爱,你懂什么?”东方黎暮看都不看上官潇,用略带“威胁”的眼神看着王晓天和魏文苍。 王晓天面色发苦,只好闭上眼睛乖乖喝完了这杯红酒,魏文苍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过从他喝酒的速度来看还是心甘情愿的。 东方黎暮满意地点点头,从他们手里接回空杯放回了桌上。 经过简单的熟络,王晓天和魏文苍都知道了在场每个人的……名字,嗯还有大致的性格,但对魏文苍来说,除了他自己,所有人性格其实都一样。 “别的我就不介绍了,发你们的《浩者规范条例》里都有,我们执擒部分为五个班,一班三十组,一组通常五人,按估算人数来说共计是750人(监察使、部门代表除外),但很不幸的是,这个月我们执擒部牺牲了五名成员,加上你们两个和三位新来的浩者,现在依然是750个人。”安在问语气凝重。 “这但后面的话跟前面的……有区别么?”欧阳卿挠头。 “老大这是在给这两小子打预防针,加入执擒部要有牺牲的觉悟。”百里弧摇头晃脑地当起了解说。 “安啦老大,心理工作我早就给他们做过了。”欧阳卿脸上笑嘻嘻,心里大骂卧槽,百里弧你会不会说话?说这么直白干什么?有这样欢迎新人的吗? “这不一样。”安在问攥着两人的手掌,神情越发严肃,“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们,真的要加入神州吗?” “哎,老大,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啊,就算后悔上面也不会……”欧阳卿还想嚷嚷,东方黎暮一个眼神过去,他立马就老实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再后悔就是临阵逃脱,我王晓天可不是没种的男人!”王晓天放出一句豪言壮语,此时的他满腔热血。 魏文苍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听起来没有什么自信和底气,他从进来时就注意到了一件事,不光是欧阳卿,每个人脖子上都有一圈不明显的白绳。 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虽然不知道魏文苍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但能观察出他本性里的随遇而安。 不过他们心中都冒出了与欧阳卿一样的疑惑:如此压抑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拥有自然正能的呢?自然正能又为何无法使他变得开朗?莫非是一种特例现象? ------------ 第四十二话 霖胧初现(4) 包厢门被敲响了,门口出现了两名陌生的便衣男子,身形瘦削却锋利。 “客人终于来咯。”欧阳卿伸了个懒腰。 安在问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站起来,第一个迎上前去。 “吴监察使。” “现在应该叫你安班长了。”吴皓明微笑着看向安在问身后的王晓天和魏文苍,“这两个小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自然正能掌控者吧?” 王晓天有点不明觉厉,不过听到安在问客气话,想来也是个职位不低的大人物,于是又激动地叫了一句“首长好”,而魏文苍压根没有吭声,心里嘀咕又是白绳。 “是的,让你见笑了。”安在问目光往吴皓明身边一转,“这位是?” “噢,这是探锋部的新人小李,他过来主要是帮我做一下体力活。”吴皓明从小李手中拿过两套包装好的浅紫色军服,又转交给了安在问,安在问二话不说便按着标签上面的名字把军服递给了王晓天与魏文苍。 两人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军服,像是摸宝贝一样在包装纸上摸了一遍又一遍。 包装纸是透明的,也很普通,里面的军服崭新且整齐,要是拆开来看,可以发现军裤的拉链口袋里还分别装着一部小灵通和一根充电线。 “我来这里除了想亲眼见见这两个小家伙之外,就是来送一下军服,没别的什么事。”吴皓明言简意赅,又瞄了瞄魏文苍,眼里划过一抹异色。 安在问还想说什么,吴皓明却转过身去,很随意地说了句“下次再见”,便招呼小李匆匆离开,安在问一起跟了过去,准备送监察使一程。 “监察使这种大忙人居然会亲自来送军服,你们两个小子可是得了天大的荣幸啊。”百里弧啧啧称奇。 “送衣服是次,看人是主,未来这两小家伙的前途不可限量,到时候监察使恐怕也只能仰起头看他们了。”东方黎暮幽幽地笑。 “这个小灵通的通讯号码很短,是由各组数目合成的,比如说我们执擒部的代码是0,从零开头,我们是二班第二十六组。” “王晓天,看你标签名字旁边,是不是有个阿拉伯数字6?那你的通讯号码就是02266,魏文苍,你是7……”欧阳卿也没有闲着,拆开王晓天和魏文苍的军服包装纸,从军裤口袋里掏出小灵通与充电线,介绍起了它们的功能及用法。 上官潇在一旁负责补充,例如报出他们的智能手机号和小灵通号,说军服除非执行任务不然尽量少穿,可以让普通人看到但最好抹除他们的记忆以免被怨者警觉等。 两人听得很认真,这些都是必须要刻在脑海里的内容,谁也不敢马虎,不单是号码,他们甚至在手机的便签备忘录上记录了容易遗忘的细节方便事后背诵,比起书本上枯燥无味的知识,这些东西要好记得多。 不出十分钟,安在问笑容满面地回来,说托他俩的福,欧阳卿依然会继续当他们的代课老师,而且不局限于语文一门学科,剩下的人则在附近据点常驻,长途任务方面上面会尽量少派,直到他俩大学毕业,每名组员都能享有很长一段假期。 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安在问说现在你们两个的军衔是少校了,不过只是挂名,相当于一种荣誉,没有什么其他权利,这点你们需要注意,别以为自己手下可以带什么兵。 然后他又让王晓天和魏文苍给自己取一个代号,顺便介绍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代号,说所谓浩者就应该有个响亮的代号,等到闯出名头来,这样怨者听到这个代号时就会怕。 代号也是一种实力身份的象征,例如一个人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别人暗地就可能会给他取一个杀神的代号,这是一种对强者的敬畏,不直呼其名,也是一种尊敬,当然,纯粹是以侮辱人为乐给别人取代号的除外。 凭王晓天直男的脑子当然想不出什么响亮的代号,他觉得“手握光的男人”这个代号很炫酷,遗憾的是被安在问占了,于是他就求助魏文苍,毕竟是写小说的,取代号什么的想必是小意思。 魏文苍果然没有让王晓天失望,给他取了个代号叫做“光之啸日者”,这倒也符合王晓天使用自然正能后浑身金光闪闪的特点,啸日,对太阳长啸,有种与太阳比肩的意味,本来王晓天还有点不明觉厉,但经魏文苍这么一解释,他顿时就决定取这个代号了。 魏文苍给自己取的代号叫做“命之独裁者”,至于到底什么含义,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总而言之,这两个代号很中二,不过安在问也是见怪不怪,没有多问就将这两个代号编辑成信息报了上去。 下面是七个人的狂欢。 东方黎暮点了一首《痒》,诱惑妩媚的歌声瞬间将包厢内的气氛带上了**。 身为新晋班长的安在问在“执擒部组长”和“执擒部班长”的通知群上查看或回应二十九名组长和四名班长的消息,嘴里也哼着歌。这两个群的主要区别是,组长群里,班长和组长是由一个人兼任的,而在班长群,监察使是独立出来的。 欧阳卿轮流给王晓天和魏文苍倒红酒,说今天咱们高兴,你们别以为自己还小,都成年了,要学会喝酒,尤其是你王晓天,有女朋友的人怎么可以不喝酒呢?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喝酒后的男人才最令女人着迷,大家没喝够一箱就别想回去什么的。 然后他又可能是怕两个人还没有对浩者的体质完全了解,就噼里啪啦吹起了浩者体质有多牛逼,什么万毒不侵,百病不生,喝酒不怕醉,别说一箱,就算当天喝十箱酒去开车都跟没喝似的,被抓住都检测不出来酒精。 百里弧这个老男人没有欧阳卿那么话痨,不过也差不多,搭住王晓天一个肩膀说,想知道我们老大是怎么成为浩者吗? 几年前,他在巷口碰到了一只鬼,愣是没有被吓到,直接冲了上去,我当时都听得被吓出一身冷汗,那可是怨者制造出来的幻象!真会要人命的!要是老大没有及时觉醒正能,这时候恐怕坟头草都几米高了嘎嘎嘎…… 上官潇倒是没有参与进去,性子方面有点类似魏文苍,不过他没有抑郁也不自闭,只是单纯寡淡,他默默地看着魏文苍,眼神中流动着柯南般的思索,魏文苍也默默地看着他,眼神中闪烁着“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的疑惑,彼此之间仿佛基情四射。 王晓天很放得开,听了会儿八卦,就站起来朝着每个人干杯敬酒,在对东方黎暮亲热地叫了声漂亮姐姐之后,抢过心花怒放的她手里的话筒,点了首《刚好遇见你》。 也许是被王晓天的热情给感染了,又或者是某个人在偷偷释放着正能量,魏文苍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王晓天一唱完,他就霍地起身,点了首《爱情转移》。 这是他第一次放开歌喉,声音虽然没有像王晓天那样动听,也不高昂,却富有磁性,认真听会发现其实还是很有味道的。 接下来又轮到安在问唱,然后是上官潇、百里弧,所有人都似乎忘却了自我,热泪盈眶,他们尽情地宣泄着内心的压力,犹如烈士捐躯前最后的一次风光。 ------------ 第四十三话 霖胧初现(5) 是夜,万籁俱寂。 “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自以为看到了黑暗,实则只是看到了黑暗表面,没有看到身处在黑暗里的人。” 虚无的黑暗中忽有一处光圈,圈里站着两个人。 “你是他的朋友,对吗?” “是的。”王晓天望着黑影,有一恍惚的错觉让他感觉这个人身体的轮廓很熟悉,像是某名多年不见的老友。 “好,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朋友,那么你了解他多少?”黑影的眼神很严肃,仿佛是在审问一个犯人。 “我?”王晓天一怔。 “当你看一个人独自行走的背影,会不会觉得他很孤独?” “孤独?是啊,这是很孤独。”王晓天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不,这不是孤独,是孤单。”黑影摇头纠正。 “有区别么?”王晓天不解其意。 “你知道何为真正的孤独者么?理查德·耶茨认为,所谓的孤独,就是你面对的那个人,他的情绪和你自己的情绪,不在同一个频率,真正的孤独者,并不是因为孤单而孤独,即便混迹在人群中,孤独也会将他与人群的世界隔离开来,哪怕是家人,他也极少开口,也不会笑,因为他的孤独,来源于他心里的沧桑。” “沧桑?” “是的,沧桑,一种沉重到足以使乐观者自闭的沧桑,你可能不知道主动开口说话在一个真正的孤独者眼里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好比打破世界的屏障,除非你是他的知己红颜,否则,即便是拿着枪对着他,他也懒得与你废话一句。” “魏文苍是这样沧桑的人吗?”王晓天迷惑地反问。 “你不了解他,因为他把你当朋友,所以你发觉不了。”黑影叹了口气,用拇指从身上抽出了一根东西,看形状粗细像是一条雪茄。 “朋友么?”王晓天心头一震。 他隐约知道,在常人眼里看来的简单的朋友二字,放在魏文苍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么沉重,简直就是隔着一层水膜的滚烫烙印,一旦水膜破损,那烙印的高温便会将他的心脏烧成绝望的炭黑。 “你能看出他眼里藏着狮子吗?那是某本小说里经常用到的词语,里面写的就是这么一群孤独的少年。”黑影感概万千,激动地摆动双臂,手舞足蹈,“哈!当年的我可也憧憬过如此热血的冒险啊!” “狮子?”王晓天努力回想着魏文苍的眼神,似乎,似乎……除了黑,还是黑,无尽的黑,或许带着点眼白?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里能够看出狮子。 “他的眼里当然不是狮子。”黑影冲王晓天戏谑地笑了笑,虽然看不到脸,不过王晓天能感觉出来他在笑。 “他的眼里藏着深渊。”黑影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怎么样?我形容得还算不错吧?” “……”王晓天沉默了一会儿,道了声是,他有些不耐烦了,鬼知道如果不认同这家伙他还会扯出什么蛋黄。 “其实,深渊里面还藏着东西,他能瞒得过你们,却瞒不过我。”黑影满脸的自得,吐出一团黑乎乎烟雾。 “老烟鬼!你谁啊你?”王晓天真他丫的要受不鸟了,他有种从黑影手里夺过雪茄的冲动,然后狠狠地将它摔在地上用脚碾压。可是他根本碰不到黑影,他与黑影的距离,永远间隔着一米。 “他眼里的深渊,里面藏着的东西比狮子可怕多了,那是一条——XX!”黑影缓缓说道。 “什么?”王晓天懵圈了,这货是突然消音了吗? “浩者和普通人的区别就是,浩者超然法律之外,却被道德所约束,而人们只能被法律所约束,却无法被道德约束。所以如果没有法律,社会是难以和谐下去的。”黑影又恢复了声音,只是这说话的内容好像换了个频道。 “楼上一个老人开窗让电脑的一个数据线掉了下去,正好砸坏了下面的一辆劳斯莱斯,但这不算高空抛物,只能说是意外坠物,因为老人自己都不知道数据线去哪了。” “车主找上门,老人知晓了前因后果,便想用自己的积蓄赔偿他六千元,但车主不同意,一定要求老人全额赔偿,也不去理会老人家境贫寒,有无子女代赔,结果将老人逼得跳楼自杀。” “???”王晓天已经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了。 “只要法律对自己有益的,他们都绝不会放弃这个优势,为利益与所谓犯错方纠缠到底,从来不懂得何为人性的真善美。” “而懂得这些真善美的,有的被世人谩骂称其为道德绑架或圣母婊,因为他们没有去付诸行动,有的付诸了行动,但实际上也是为了声望名誉或私人利益。”黑影叹息,“也难怪,真正能做到无私奉献的人,大部分已经是浩者了。” “但成为浩者是个悲剧啊,一旦XXXXXX,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为人民付出了什么,连痕迹都不会有……” 王晓天猛然从被窝里睁开眼睛,定了定神,窗外的天还是黑的,嗯看起来是凌晨,还能再睡会懒觉。 任道然,给我出来解释一下怎么回事!王晓天想起先前的梦境,感觉自己心好累。 “应该是自然正能的原因,才让你大脑的潜意识里做这样的梦。”任道然说,“它在潜移默化改良你的不道德不健康的龌龊思想,最终目的是把你转变成像我一样的圣人。” 圣人你个头,神经病还差不多!还有我思想怎么了?我是十佳青年好不好!王晓天心说,那魏文苍呢?上次你扯的什么同源自然正能,是真的吗? “假的,我猜上辈子你和他是伴侣,这辈子因为性别原因没有在一起,潜意识里认为很遗憾,所以经常梦到他。”任道然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王晓天两腿一蹬坐了起来,然后他就没招了,重新躺了下去,因为威胁对任道然不管用。 “月光色,女子香,泪断剑,情多长,有多痛,无字想,忘了你~” 漆黑宁静的夜晚,一个白袍男子抱着长琴伏跪在一条宽敞的长廊里,弹着琴,唱着歌,无形的气场若有若有的散发开去,荡开一圈圈白色的波纹。 “过情关,谁敢闯,望明月,心悲凉,千古恨,轮回尝,眼一闭,谁最狂~” “我去,我说大哥你这月光唱得绝啊!还有这手无与伦比的好琴,教教我怎么样?”站在右边的王晓天眼睛发光了,魏文苍则是一脸地无语。 “小子,不想死就别出声,他来了。”白袍男子沉下声,把膝盖往琴底一撞,琴身旋转着飞起,他把琴提在腰间,仿佛侧成了一把琵琶。 “我这爱琴是用来对付怨者的,可不是用来做乐器的。”他低笑了一下,忽然表情一肃,曲调加快不少,五指随着琴弦高速跳舞。 “我去,这欢快的曲子是闹哪样?”王晓天和魏文苍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天苍苍野茫茫dj,敌人比我想象得要多,自然得换一首节奏快的曲子。” 廊末倏地闪过一道道黑影,两旁的窗户风声大作,刺耳地几乎要磨破耳膜。 “这里居然有八个怨徒,三个怨师,一个怨使,都快成怨巢了么?”白袍男子瞬间就作出了判断,左耳一动,那一侧的窗户猝然破碎,溅出细碎的玻璃,一团黑色的气体带着鬼哭狼嚎汹汹而来。 “哼,一点负能也想做暗器?”白袍男子把身子一转,拉出一根琴弦蹦射出一线金色的切光,将玻璃与黑雾爆为虚无。 “神州的浩者?”仿佛有千百个声音在廊里回响,带着惊异和愤怒。 “很不幸,答对了。” “那么,你们这帮缩在阴暗的虫子即将被我审判。” 白袍男子似乎毫不畏惧,大笑三声,狠拍琴身,一股金色的正能从琴身剧烈地波动出来,卷起滔天巨浪。 “两小子们,看好了,这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 男子气势轩昂,眉宇间散出浩然之气,只屈指一弹,几道模糊的黑影就在黑暗中痛苦扭动显现出来,仿佛遇到阳光的挣扎的吸血鬼。 事后…… “怨者?我们要杀了他们么?” “不,我们只需要净化他们体内的负能即可,如果真的罪恶滔天,那么自然有我们神州的法律制裁他们。” “看来你们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霸道嘛,我以前怎么从没听说有什么神州?莫非是凌驾于任何法律之上的存在么?你们的每句话难道都是不可抗拒的法律?”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们终究是为人民的幸福生活服务的,在神州的浩者都是能够操控正能的精英。” “那么如何才能操控正能呢?” “第一人要阳光,阳光还不够,为人谦逊和善,从小到大对别人只有鼓励与忍让,不打架斗殴,就算学习差也毫不气馁,不对命运服输,充满爱心,能与形形**的人相处融洽,肯无条件帮助或拯救那些身处在痛苦中的人,必要时敢牺牲自我成全他人……”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你能和一个抑郁者谈天说地让他改善自我天天充满正能量就算是勉强合格。” “听你这么说这个人设蠢得就像圣母救世主,世界上没有的吧?” “可以这么说,但是浩者只对该圣母的人圣母,比如普通老百姓,犯罪的人不包括在内。” 魏文苍疲惫地睁开眼睛,这场梦做得很累,他睡得并不好,可他现在睡意全无,也许是昨天KTV玩得太嗨了吧? 魏文苍轻轻下床穿上拖鞋,寝室里的光线还是昏暗的,室友也睡得很死,鼾声如雷跟猪似的。他走到阳台,将关机的手机启动,看了眼时间,是五点整,离自习课还很早。 魏文苍忽然记起了那件被他压在行李箱里的军服,想着是不是偷偷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但是他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室友还在睡觉,吵到他们就不好了。 即便他们也经常吵到自己没有顾过他的感受,但是他习惯了忍耐,不代表室友可以忍耐,要是被他们责怪了,他心情也会变差,等于自讨没趣。 将脑海杂七杂八的想法抛去,魏文苍对着洗漱台的镜子,努力想象自己穿上军服后的模样。 大学毕业后,就得去执行任务了,父母那边只能编谎话应付了,或者麻烦任法然用催眠术给他们植入一段虚假的记忆。 他什么都考虑过了,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他现在很想找一个女朋友,体验一下情侣间的甜蜜,这样一来,即便未来孤生也没有遗憾了吧?要是可以发展到谈婚论嫁的话,他也会负责到底的。 “魏文苍少校,你真酷。”魏文苍盯着镜子里昏暗的自己,自语说。 ------------ 第四十四话 霖胧初现(6) 近两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准确来说是一年零九个月。 这段时间里普通的大学生活是怎样的? 周一至周五自然是日复一日地上课,周六周日则是宅在寝室打游戏写作业学习,或者偶尔出去和室友结伴游玩,每天就这样重复地过着,可以说除去固定的课程和军训期间,剩下的日子很悠闲。 唯有期末的时候学生们才会感到紧张,个个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为了复习备考熬夜到凌晨还在学习。 不过有两个人例外,王晓天和魏文苍。这两个人是不可能因为学习而熬夜的,一个是无所畏惧,另一个是觉得身体比不挂科重要,当然,让他们这么有恃无恐的原因主要是有了后盾。 值得一提的是,王晓天和曼筱璃的关系经过一年的发展已如胶似漆,两人基本形影不离。王晓天在寒假期间还见了曼筱璃的家长,她的父母都很开放,没有什么意见,说再处着看看。 而王晓天的父母在得知曼筱璃有多么优秀之后自然是一万个同意,人还没见就开始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了……有了双方父母的许可,暑假里两人放心大胆地跑去了厦门旅游,可谓是充满了爱情的酸臭味。 然而,王晓天的妹妹——王晓曦,本来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嫂子颇有微词,在知道王晓天瞒着她和曼筱璃去了鼓浪屿之后,她心底积蓄已久的不满都爆发了。 “你,就是我哥的对象?”王晓曦弯腰注视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曼筱璃。 前者一身日式风格白加黑的水手服,双马尾,十分地青春靓丽,后者是雪色的广袖流仙裙,扎着飞天髻,戴着银色流苏耳坠,两束乌黑细发垂在前胸,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出尘的气质。 “晓曦,你可以好好说话吗?”王晓天头疼地将手中的一颗黑子放下。 他正好好地跟曼筱璃下围棋呢,没想到王晓曦从房间里出来了。他本来还庆幸自己的妹妹不来打搅整天在楼上“砰砰啪啪”不知道搞什么,结果看来是在憋大招? “是啊,小妹妹有什么问题吗?”曼筱璃笑盈盈地看着她。 “妈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会让一个妖精进我们家。”王晓曦皱着鼻子,“打扮成这样好勾引我哥?” “阿姨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她很满意。”曼筱璃说得不紧不慢,但在王晓曦听来简直是慢条斯理,“衣服是你哥给我买的,发式也是你哥在鼓浪屿学的,他亲手给我扎的呢。” “那我哥真可是心、灵、手、巧。”王晓曦的眼神里杀气四冒,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 “你哥看我这样很开心。” “可是我不开心!” 王晓天感觉自己要疯了,这段灵魂对话把他的魂都吓出来了。 “晓曦,你先冷静一下,把手里的玩偶熊扔沙发,音箱放桌上,好吗?”王晓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王晓曦微笑着点头,放下音箱,后退了几步,又高举起了玩偶熊,似乎是要扔向曼筱璃。 看到这一幕,王晓天的心悬了起来,他想了无数种接下来事态恶化的可能,直到看妹妹又慢吞吞换了个对着空沙发的方向,心舒口气说自己的话还是很有效果的,妹妹真乖,下一秒,一个柔软的不明物体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王晓天一个后仰,闭上眼睛,干脆装死,想: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很好,想做我的嫂子,得过我这关。”王晓曦冷笑着伸出一根食指,“首先,我的嫂子要能吃苦耐劳,烧菜做饭洗衣干家务样样精通。” “我很独立,这些活不在话下,晓天可以作证。” “第二,学习方面我知道你很优秀,直接跳过讲第三条,琴棋书画,你会吗?” “我会弹古筝,以前参加过全国才艺大赛,也就勉强得了第一名吧,你要证明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奖状的照片给你看。”曼筱璃淡淡地说,“棋就不用证明了吧?你哥的围棋象棋可是一直输给我,至于书画方面,需不需要我给你画个素描肖像,上面题字‘我很不开心’?” “你……气死我了!哼!”王晓曦恨恨跺了跺脚,推醒王晓天,让他打开vivo手机,然后拿起蓝牙音箱连着数据线摆弄了几下,站到了客厅中间,“第四条,能歌善舞,别想靠嘴就蒙混过关,你要赢过我才行!” 话音一落,音箱里便放起了《极乐净土》的伴奏。 王晓天看着自家的妹妹在客厅里边唱边跳,当场就石化了。 此时他内心活动是这样的:日语歌好好听啊,不行,耳朵怀孕了!蝴蝶步也好好看啊,我妹为了争宠真是豁出去了啊!我好幸福~ 舞毕,王晓曦略过某人变态的笑容,挑衅地瞪了眼曼筱璃,让出了空位。 曼筱璃施然起身,同样在vivo手机里选好歌,从长链条的单肩包里拿出一把具有古风气息的扇子,音乐响起时,她便迈着小碎步跳了过去,还转了个圈。 这首歌是……王晓天目不转睛,痴痴看着曼筱璃优雅舞扇踢腿的动作,心都仿佛飘入了温泉。 《寄明月》,他着实没想到曼筱璃还会跳这个,唱歌他并不意外,上次学院元旦文艺汇演的时候,她在台上唱了一首《月亮船》。 那歌喉配上歌词和伴奏,差点把评委老师都给感动哭了,下面的学生也都似乎沉醉在一艘真正的月亮船中,结束时他们愣是安静了五六秒钟,接着是如雷如潮般的掌声。 但是!王晓天一点也不开心。因为事后,一群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动物围住曼筱璃拼了命地介绍自己,向她讨要联系方式,如同公猪发情。 虽然曼筱璃都一一拒绝了,并表示有男朋友,可是依然成天有男的往宿舍楼下给她送礼物送零食,就差冲上女寝跪下给她当保镖了。 “哥,该你打分了。” “哥?” “哥!”忍无可忍的王晓曦终于将嗓门开到了最大。 王晓天一个激灵,看到王晓曦气呼呼地望着自己,才意识到曼筱璃已经结束舞蹈,坐回了他的身边。 “晓天,说吧,我和你妹妹,谁唱得更好,跳得更美?”曼筱璃眨眨美目,干净利落地抛出了一个送命题。 “呃……这个嘛……” “哥,我建议你想清楚再说哦。”王晓曦挤了挤眉,摆出一个持笔的动作,在空中忽左忽右,幅度特别夸张。 “如果满分是十分的话,我给晓曦打十分。”王晓天脸上纠结的表情就跟便秘一样,似乎正在做一个伟大而艰难的决定。 “耶!听到没?我是满分!”王晓曦蹦起来高兴得像只兔子。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我给筱璃打一百分。”王晓天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曼筱璃,后者听到结果时也心花怒放,主动贴近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晓曦的笑容立刻冷了。 “他的意思是,我的满分,是你的十倍。” “筱璃,别火上浇油了。”王晓天捂着额,他现在是一个头三个大,刚想好的一套说辞又忘到九霄云外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 “行了!”王晓曦打断了王晓天的话,目光移向曼筱璃,“我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这场比试勉强算你赢吧!” 曼筱璃自然能听出王晓曦话中带刺,“勉强”这个词对应她之前说过的勉强第一,不过她不在意地嗯了一声,说:“还不叫嫂子?” “停,我要求里还有最后一条没说!”王晓曦的眼神忽然无比认真,她猛地上前抓住曼筱璃的右手,将它放到了王晓天的左手上,又强行把它们握紧,“我要你好好地爱哥哥,永远不能抛弃他,如果有一天我看到我哥被你甩了,我会去找你算账的!”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王晓天怔怔地看着王晓曦,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妹妹,心说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性别是不是反了一下? 曼筱璃也没料到王晓曦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说出这样一番话,错愕了好一会,竟不知道接什么。 “晓曦,不是我吹,筱璃是倒追我的,她如果甩我,肯定是我的原因,不能怪她。”王晓天干笑着打破僵局,“你为什么会担心这个?” 下一句话,让王晓天鼻子一酸,几乎落下眼泪。 “因为我哥……是个大笨蛋!” 如果说王晓天过的日子是理想天堂,那么魏文苍经历的就是残酷地狱。 不论寒假还是暑假,魏文苍都选择了宅在家中,每天他反复只干六件事:玩手游、看视频、看小说、对窗外发呆、学习和睡觉。 魏文苍的父母希望他在空余时间能考研或者考注册会计师,实在不行就考公务员教师什么的。 这些东西,说实话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能考出来,他一直是在被逼着学习,凭他那自闭消极的心态,哪有学习的兴趣呢?很多时候他所谓的学习都是在发呆浪费时间。 至于任法然?这货成天在“休眠”,不到关键时刻叫都叫不应,出不出来全看心情。 王晓天曾邀请魏文苍一起出去玩,但他总是婉拒,一想起曼筱璃和王晓天这对情侣亲密的模样,他这个第三人就觉得扎心。 但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能令他感受到痛苦的事。 例如——喜欢上一个女孩。 ------------ 第四十五话 霖胧初现(7) 魏文苍很容易喜欢上一个女孩,只要有女生肯对他好,他再自我暗示感动一番,那个女生在他眼里就会自带光环,看着她他就会笑感到开心,也许是太孤独了吧? 是的,他喜欢上了秋若雅,那个戴铃铛手链,在操场上与他撞得满怀的女生。托秋若雅的福,让他魂牵梦萦的颜姝慧似乎从梦里消失了。 但这其实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从大一上半学期至今,魏文苍在QQ上与秋若雅持续过366天的畅聊之火,早上说早安,晚上说晚安,每次他都主动找话题与她交流,只是秋若雅回复的话还不到他自言自语的十分之一。 魏文苍几乎无话不谈,但秋若雅很少会接着他的话题聊天,很多时候也是自讨没趣,例如说他自己喜欢低着头走路是因为性格使然与环境影响,但碍于秋若雅的疑问态度他又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前面。 魏文苍说他在冬天学校里一周洗澡一到两次,这样可以节约时间还能节省水费,秋若雅非常惊讶,她觉得很恶心,看到恶心这个词语的时候,魏文苍心里瞬间晴天霹雳,他难过了好一阵子,默默逼自己改掉了这个习惯。 魏文苍为秋若雅写过不少诗,其中有两首藏头诗,连起来读是“我爱秋若雅等春夏秋冬”,但秋若雅的反应很平淡,没有称赞也没有表示会收藏。 魏文苍的嗓门不好,容易哑,但在放假时他偷偷为秋若雅练了好多天的歌,还在房间录制了几首最好的,说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听听,秋若雅听完后只说了一句没有唱出感情波动,便再无任何鼓励的话…… 早前的过程很辛酸,但魏文苍也算是痛并快乐着,以为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只要能循序渐进发展下去一切就都值了。 然而某日,他班里的室友对他说了一句话:“我看你跟秋若雅交往有些密切啊,不过你知不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 魏文苍有些懵,却听室友继续说昨天高数课下课看见秋若雅和一个男生搂搂抱抱的,那个男生帮她背书包,秋若雅还亲了他一口。 魏文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教室的,似乎就凭着跟随室友脚步的本能。 高数课时他在QQ上问了秋若雅,心里祈求这都不是真的。 结果令他绝望,秋若雅承认了,她说因为不想让他不开心,就一直没有告诉他。 魏文苍登时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仿佛一瞬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他生命里抽走了。 他胡乱地把手机塞进了抽屉里,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为了不让旁边的人看出异样,他便用胳膊掩饰自己,看上去像是抱头打瞌睡,其实是在不停地擦眼泪。 人生的出场顺序真是如此重要啊,他只是捷足先登拥抱了你,而我后来把整颗心都给了你,我以为我成功在你身上种下了印记,我以为你会接受它将它融进自己的心里,我以为你会慢慢喜欢我。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只是被你怜悯,被你栓在了后面,成了你的附庸。 之后呢?魏文苍还是没有和她绝交,继续忍着悲伤与她聊天。因为他知道,这都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2017年11月13日,心情:阴雨。魏文苍在朋友圈记录道。 在所罗门群岛,原住民要砍伐树木的时候,他们不会直接把树砍倒,他们只会聚集在树木周围,大声咒骂,咒骂那棵树,过了几天,那棵树就会枯死了,它自己会孤独死掉。 魏文苍觉得他比那棵树还惨,没有人咒骂自己,他就天天有种要死掉的感觉。 秋若雅的高数一直不是很好,经常向魏文苍请教高数题,一次,他与她约在图书馆见面。 没有多久,秋若雅的男朋友找过来,说她姨妈痛就应该去看病,硬是拉着秋若雅去了医务室,魏文苍默默看着她离去,还收到了她男友警告的眼神。 2017年12月6日,心情:雷雨。 我们每个人都从人间来,要到天堂去,只是有的人运气不太好,踏进了地狱。 在男性里你是我第三重要的人,第一重要是我爸,第二重要是我男朋友,第三个是你。秋若雅如此说。 2017年12月13日,心情:雷暴。 13是个很有趣的数,1表示孤身一人,3表示多余的第三者,合起来成一个B字,意思为傻逼。 临近期末时,图书馆人满为患。魏文苍与秋若雅约定了一起学习,他帮她早上占座位。是的,为了秋若雅,他可以去逼自己做不道德的事情。 早晨7:30,魏文苍第一个走进图书馆,在二楼用书包占好座,给秋若雅发了条消息,一个小时,没见她回复,两个小时,没见她的人,三个小时,没关系,他还有耐心,一直等到中午11:30,秋若雅还是没有出现。 他忍住悲伤,在微信上问秋若雅来了么,秋若雅终于回答说还在床上睡觉,等会与室友一起过来学习,不用等她了。 2017年12月21日,心情:暴风雪。 雪是一种很可恶的东西,它从天上来,美丽而圣洁,飘落到你的手心。你试图握住它,它化作了一滩水,你想给予它温暖,它却反馈给你刺骨的冰冷。 后来,或许是魏文苍的真情感动了上苍,秋若雅和她的男友闹掰分手了,但是秋若雅仍然表示自己和他永远是好朋友。 魏文苍没有气馁,说我们做朋友这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吧?改天约一约?可秋若雅总是推三阻四,不是没空,就是无视他的话,好不容易答应了,等到约定的时间,她又以琐事为由拒绝。 2018年3月9日,心情:阴雨。 生得太阳人,不承太阳光。很多东西就像指缝间的阳光,温暖、美好,却永远无法抓住。 以下是魏文苍与秋若雅的一段对话。 魏:我们之间是不是没可能? 雅:为什么要问这个? 魏:我想知道。 雅:我觉得还是当一辈子的朋友更好啊。 魏:明白了。 雅:情侣总会分手。 魏:如果不会分手呢? 雅:可能性不大。 魏:但也是有的吧? 雅:嗯。 魏:如果若雅以后结婚了,而我们只是朋友,那时候就算有联系,也跟没有联系差不多了,比起慢慢失望,我觉得还是突然绝望比较好。 魏:所以我问了若雅这个问题,虽然我早就能猜到,但现在还是有点……难以形容的情绪,无语凝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朋友靠不住了,只能靠自己和家人。 雅:我靠得住。 魏:我当然相信若雅了,但是我不会麻烦朋友,除了伴侣能给我帮助,我不会靠其他人,也就是说,一旦我有了女朋友,那个人如果不是若雅,我和若雅也就差不多了,除非我一辈子没老婆,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 雅:不会。 魏:那时候就算有老婆,我也没有喜欢的力气了吧,现在喜欢若雅我就很累了…… 雅:你累吗? 魏:偶尔能感受到,喜欢一个看不到结果的女孩,不累吗? 雅:累。 魏:那时候有老婆了,青春期已经过去了,就算不累,也没有强烈的所谓喜欢了。 雅:对不起。 魏: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反应是不是有点木?以后或许会更木。 雅:不会。 魏:不说啦,若雅要开心哦,有闺蜜和朋友陪,我也不担心若雅会很难过。 而我就不同了……其实我很满足了不是吗?我至少知道了你的名字,你的电话,听过你的声音,看过你的眼睛。 至少你知道我喜欢你,至少你知道不管你怎样我都喜欢你。尽管我很难过,我还是会喜欢你。 魏文苍没有把这段话加进去。秋若雅和魏文苍做朋友的初衷是想让他开心,而事实是,魏文苍悲伤的日子远远大于开心的时间。 一个月后,秋若雅又找了一个新的男友。 2018年4月13日 黄昏地平线上有个稻草人,扔点火星就着了,剩下一堆草木灰,就像我一样。 魏文苍狠下心删除过秋若雅的好友,但他无法忽视秋若雅多次“好朋友性质”的加回,更受不了她一昧的对不起。 单相思的痛苦不经历过是想象不到的,心甘情愿做工具人的同时,时而因为心理折磨而态度骤变,时而又因为自己骤变的态度伤害到对方而感到愧疚,简直就是精分现场。 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 有时候魏文苍甚至还会脑抽给秋若雅发晚安,得到的却是一句男性的语音:晚安。 秋若雅的解释是男朋友在玩她的手机,他可能是故意的,但她不是故意的。类似这样不是故意的“暗示”还有好几次,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刺激和痛苦。 2018年5月13日 突然想大哭一场,可笑的是哭不出来。突然想大笑三声,悲哀的是笑不出来。 魏文苍感觉自己的心脏彻底衰竭宣布报废了,他真正体会到了何为生无可恋,为此又在空间写下了一首叫《从今以后》的现代诗。 从今以后,夕阳的晚霞会以余晖映照着你,让你更加美丽。 大江东去,它将驮着你送你去更远、更浪漫的地方。 请把你过去的泪水和痛苦倾洒在江上, 那首唱着爱情的歌谣,能抹去你所有的悲伤。 从今以后,雨后的彩虹会用身躯为你祝福,愿你的生活丰富多姿。 星辰闪烁,它将目送着你,盼你去更好、更幸福的地方。 请把你以往的欢乐和理想寄托给云层, 那逐渐黯然的星空,能铭刻住你所有的音容笑貌。 从今以后,树不再是树, 沉默千年的守护,终将被那骑着白马的王子打破。 从今以后,诗不再是诗, 华丽一世的辞藻,终将被那全新的生活碾压得苍白无力。 从今以后,因你而断的琴弦会慢慢重铸, 尽管它再无法发出催人断肠的声音。 从今以后,因你而融的冰海会缓缓凝结, 尽管它再无法荡起令人柔软的浪花。 从今以后,我依然是我,你不再是你, 从今以后,爱依然是爱,你依然是你。 从今以后,那座幻想中的海市蜃楼轰然崩塌, 从今以后,那片睡梦中的世外桃源天崩地裂。 人间的岁月里少了一个可笑的自作多情, 世间的沧桑里多了一个陪你到老的灵魂。 希望最后的青春奉献给你,爱与痛重叠, 唯你珍重,从今以后。 ------------ 第四十六话 霖胧初现(8) 任法然表示很理解魏文苍的心情,感慨说你以为喜欢一个人,被对方屡屡拒绝的时候,你就不喜欢了吗? 不会!你只是放弃了。 一个人放弃了对一朵花的信仰,不代表他见到它插在别人家里时不会难过。 每当谈起她想起她看见她甚至看到她发来的一句话时,你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这种痛深入灵魂,刻入骨髓! 相比而言,失恋算个屁啊! 最痛苦的感情是从未拥有却仿佛失去了千千万次,它会让你产生一种错觉,一种永远都没人爱的错觉,让你觉得自己真她妈是个废物,别人挥挥手就拥有的东西自己拼了命也得不到。 魏文苍真的很羡慕王晓天与曼筱璃,两个相爱的人能够在一起,那该有多幸运。 其实他也不奢望这样,要是有人能在他悲伤的时候给予他安慰,他就满足了。 但可笑的是,不仅没有人安慰,甚至还有人来补刀。 昨日,由于他发表的悲伤、负能量语句过多,QQ空间里的小秘密出现了一句话,其内容大致意思是嘲讽魏文苍总爱无病**,看得都烦死了。 魏文苍为此难受了一夜,有股憋屈的怒火在他心中酝酿着越烧越旺。 凌晨1:13,一条充斥着强烈谴责、批判性的说说在空间诞生了: 既然有人搞不清楚状况,我觉得有必要站出来区分一下什么是无病**,什么是情感表达。 无病**有两个比喻,一是指没有值得忧伤的事情却在那感慨叹息,来理解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叫没有值得忧伤? 也许在你眼里不忧伤,但在别人眼里很忧伤,你觉得他是无病**,其实不是。 如果说这算无病**,那么言情小说算什么?情歌又算什么?他写的东西你觉得不值得忧伤但它忧伤了这叫无病**? 沿街有个动物死了,你为他伤心,这叫有爱心,充满了大爱,在别人眼里却是无病**?可笑么? 一个人沉湎过去,常常以泪洗面,在别人眼里这叫无病**? 可笑,这叫重情重义,这些都不叫无病**,这些叫情感表达,明明都是体现一个人优秀品质情感的事情被你说这是无病**,那只能暴露你的无知,同时寒了这些人的心。 无病**是为了吸引别人注意,在那装腔作势,获取关注。 而情感表达当然也渴望别人认同,但它的主要目的是表达情感,一个是假的,一个是真的,有本质的区别。 你觉得很忧伤,所以写了一首伤感诗,这不叫无病**,是情感表达,你不忧伤却写了一首伤感诗,这才叫无病**。 而任何人忧伤,只要他感觉忧伤了,那就是忧伤,并没有值不值得一说。 所谓的不值得忧伤是为了劝解那些沉溺于悲伤中的人所说的安慰语,而不是让你用无病**这个词语来嘲讽这些人的,这对他们而言不仅是不尊重,更是一种践踏! 这条说说最终没有造成什么大波澜,不过好在那个发秘密的人很识相,主动删除了那条言论。按魏文苍的推断,这个人八成是班级里的女生,毕竟他的说说一向指定是熟人可见的。 自从魏文苍喜欢秋若雅开始,他就很少找霖月聊天了,霖月本身似乎也不是很会聊,魏文苍不主动,她就几乎销声匿迹了,这一点倒和秋若雅相似。 魏文苍虽然平时不说话,但思想非常丰富,因此他在聊天上特别容易长篇大论,很少有人可以与他平分秋色,可惜,他现在力有余心不足——不想再跟任何一个人多扯一句话了,尤其是秋若雅。 手机忽然传来微信消息提示的声音。 又是什么推送信息吧? 下午,躺在寝室木板床上发呆的魏文苍抓起腿旁的手机,按亮屏幕扫了一眼。 霖月居然在微信上发来了一条消息:老魏,为什么最近这么冷淡?有女朋友了? 魏文苍沉默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自己单相思累到生无可恋不想聊天?不行,得换个理由。 随即,他回复道:没,可能是我最近沉迷手游自娱自乐,所以对聊天的需求降低了,也许我跟霖月聊天只是为了排解内心的孤独罢了。 霖月:以前的群里也是这样吗? 魏文苍:你说我们刚认识那会吗?嗯,那个时候,我也是活在《天天有喜》的角色扮演里,仿佛扮演了那个角色,自己就不孤独了。 魏文苍:其实玩游戏也是如此吧,打发时间是一部分,最大的原因是让自己得到满足感,那种不空虚的感觉,和游戏里的NPC互动,就感觉自己被在乎了一样。 霖月:我在乎老魏,可老魏现在不在乎我了。 怎么会……魏文苍刚打出这三字,霖月就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蹲在地上的矮小而瘦弱的女生,肤色发黑,双目无神,头发凌乱,看起来似乎有些营养不良,脸上却圆溜溜一坨,像是臃肿的馒头——这样貌,无非只有一个丑字,要是用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真的丑。 霖月:我漂亮吗? 魏文苍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记得霖月以前好像没有那么丑的! 当然,震惊归震惊,魏文苍很快就淡定了,但是……一方面,他心底其实打响了退堂鼓,十分排斥这幅尊容,另一方面,他心里又怒骂自己不是东西,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是的,他不是看脸的人,女生长相过得去就行,但这模样很明显已经在一般水平以下了啊! 咳咳,还行,霖月要注意锻炼,然后加强营养,我相信你以后还会变得更漂亮。 魏文苍内心挣扎了半天,终究没有说实话,他虽然坦诚老实,但不是钢铁直男,相反,他情商还很高,只是高情商的话大部分取决于对象值不值得还有他的心累程度。 很明显,霖月的值得程度大于他的心累程度。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念旧吧。 他的确是个沉浸过去的人,情感这种东西,即便过去再久,他也忘不掉,就像投入泥沼的石子,泥沼表面的波动消失了,石子却还存在于底部,越堆越多。 霖月:嗯嗯,老魏,下次你生日,在学校待着,我给你惊喜哦! 生日?魏文苍一愣,苦笑着摇头,这是个多么遥远的词啊,上个生日,可能是他初中时候家里过的吧? 这么想来霖月的确每年10月20日都不忘记他的生日,凌晨零点总会准时发来一句生日快乐,霖月的生日就比他推迟了一个月,而魏文苍给霖月发生日快乐的时间一般是起床时候的六七点钟。 魏文苍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跟秋若雅也谈过这个话题。 那天秋若雅发来一个空间的说说截图,是她班里女生张凤儿的说说。 张凤儿是隔壁1班的班长,她成绩好,性格活泼,长得也漂亮,举行各类活动的时候经常见到她作为主持人在台上发言,是所有老师心目中的优秀干部。 截图的内容看上去是一个生日派对,背景像是个包厢,里面有精心装点的彩灯、有大小不一的玩偶、有如金字塔堆砌的十层蛋糕、有满地五颜六色的气球,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生围成一圈摆出爱心的形状。 一个西装男孩站在旁边微笑地看着坐在中间的张凤儿,她闭着双眸、头戴生日冠,身穿公主礼服裙,露着幸福的笑容,可以说光彩照人,下面还附有一句话:感谢小可爱们为我准备的生日派对,今天我很开心! 看到这张图片的瞬间,魏文苍心里是酸涩悲伤的,瞧,这就是别人家的生日!他想自己生日的时候,可能只配孤零零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流泪吧,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级别的待遇。 秋若雅似乎也很羡慕这样的派对,说可惜没有人会为自己举办。 魏文苍不记得自己当时哄了多少话,大致意思是说若雅不用羡慕,你要是想的话,我也可以为你办这样一个派对,就是没有经验可能需要找个人问问,然后又谈装饰啊蛋糕啊地点啊,诸如此类很多很多。 大概秋若雅也被魏文苍一堆认真的话给感动了,嘻嘻一句说不用你破费的,有你这些话我就开心了。 明明是受害者,却硬要装出坚强的样子给予伪装成受害者的人安慰,呵呵,真伟大啊,结果又有什么用呢?秋若雅还不是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心脏又传来刺痛的感觉,魏文苍狠狠捶了几下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打字问霖月说什么惊喜?现在聊生日是不是太早了? 霖月没有再做回复。 魏文苍盯着屏幕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垂下手机,默默合上了眼。 ------------ 第四十七话 霖胧初现(9) 广东省,江山市。 九州别墅在广东是很出名的一个风景别墅区,虽然数量寥寥十栋,但每一栋都是唯一风格,融合生活与艺术为一体、豪华的三层别墅。 毋庸置疑,有资格住在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即便这些人物在全国范围内不算顶尖,但在省内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豪。 某些人看来,别墅是用来居住之外享受生活的第二居所,不过在这几位富豪眼里,九州别墅是他们的第一居所,无它,只因为他们的女儿喜欢住在这里。 如果非要在这些别墅中做一个选择的话,最显尊贵的无疑是具有童话古堡风格的九号别墅,遥望过去,那塔楼上的三个尖顶恰似一座王冠,不过这里没有王子,只有公主。 早晨八点整。 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管家匆匆推开拱形玻璃门,两名正在打扫卫生的女仆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活,摘下手套,笑着对他弯腰问好。 管家直接忽视了她们的脸,仔细巡视了一番大厅,没有发现灰尘与脏物,满意地点点头,放慢脚步,缓缓登上了螺旋形外如琴键般的楼梯。 二楼依然是两名女仆,她们拿着抹布或提着水桶在周围进行着漫长的擦拭工作,如柱子、桌椅、灯具、死角、窗户甚至娱乐器材,一遍又一遍,几乎把每一处显眼不显眼的地方都擦得崭新发亮。 她们面貌姣好,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但是表情麻木,动作也有些僵硬,眼神更是无一丝青春的活力与色彩,仿佛没有情感的机器人。 相对而言,管家就显得正常多了,虽然已年过四十,但步履轻盈犹如年轻小伙,他右手夹着一盒K ipschildt的黑松露巧克力,左手攥着一朵艳丽的红玫瑰,经过第一个房间和脚旁的一只圆形扫地机器人,轻轻在第二扇粉色高档实木门前敲了一敲。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悦耳又不容违抗的声音。 管家优雅地转动把手,映入眼帘的是缀满了彼岸花海的淡粉色墙壁,太阳光透过圆孔窗帘在深红的地板上绽出一轮轮金黄的满月,绚烂的衣裙在拉开的偌大深红衣柜中微微摇曳,仿佛散发着少女独有的芳香。 床铺和床幔以及棉被也都是深红色的,上面堆满了卡哇伊的兔子和猫咪玩偶——一个娇小的女孩慵懒地侧卧在玩偶中,她身着黑红的睡裙,一手倚头,另一手张开纤细的五指往床头柜的餐盘里握了一杯热腾的牛奶,贴上朱唇小酌。 这是一个戴着黑蝴蝶结的长发与腰齐平的鹅蛋脸萝莉。俗话说,萝莉有三好,身娇、体柔、易推倒。 然而这个萝莉可不一般,不仅美得惊心动魄,浑身上下还隐隐有股唯我独尊的女王气场。 管家静静地等待女孩把牛奶饮完,然后把玫瑰叼在嘴里,从右胸口袋掏出一条丝巾,上前将女孩唇边的奶渍温柔地抹去。 后者瑰丽的眼眸里忽然涌出一丝愠怒:“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小姐。”管家双手奉上玫瑰与黑松露,单膝跪下,瞥瞥眼前这道令人窒息的美丽,迅速低下头去,神情中的炽热再也无法掩盖,“这难道不是我的义务吗?” “从今天起,不用了。”女孩淡淡地说,“这种亲密的举动,以后只属于他一个人。” “小姐,他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您的青睐?世界所有女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您的一根拇指,他怎么有资格……” “闭嘴!”女孩冷喝,刹那间有一片滔天的煞气从她身躯中释放出来,卧室的温度骤降,光线都仿佛昏暗了几分。 管家瑟瑟发抖,这一刻他感觉直面陨落的流星,流星虽美,但下一秒他将粉身碎骨,连同万物一起毁灭,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有资格,难道你有吗?”女孩忽然嗤笑,煞气转瞬全消,她随手将玫瑰捏成粉末,又拍掉巧克力,“他是我选定的人,而你,不过是我的傀儡,你要是再敢对他不敬,就死吧。” “能被小姐亲手杀死,是我万分的荣幸。”管家一脸陶醉地起身,又不伦不类地鞠了一躬。 女孩看着他暴露的丑态,蹙眉:“你可以滚了。” “小姐,这是少爷寄回来的黑松露巧克力。”管家拿起餐盘,指指地上的巧克力,迟疑了一下,“这是他的心意。” “你要是再不滚,我不介意换一个家庭去玩,其他别墅的人可巴不得我光顾。”女孩的声音逐渐转冷。 “是!”管家一个扭身,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房间,再小心地合上门。他长呼了口气,联想到那束粉碎的玫瑰,终究没敢提是老爷送的。 待一切重归安静,女孩轻轻打了个哈欠,舒展腰肢,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她虚立在空中,往衣柜招了招手,一件深红而熠闪着黑色繁星的连衣裙径直飞出,套在了她的身上。 “今天……是时候了。”女孩的脸蛋忽然涌出一抹动人的绯红。 醉梦网吧二楼。 一个杀马特青年神采飞扬地打着单机游戏,电脑旁边放着几瓶拧开的可乐、还有几只酥香扑鼻的炸鸡,每杀死一只怪,他都会喝一口可乐,啃一口炸鸡。 这样的生活,对于不少忙碌工作的人来说,或许是向往已久的,然而对于杀马特青年来说,这种日子早就习以为常了,因为他就是开这家网吧的老板。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几根廉价的灯管在他的头顶闪烁,不知为什么,虽然这里有三十三台电脑,但却是非营业区,除老板以外没有一个顾客,连员工也没有。 杀马特青年似乎正杀得兴起,这时他手上的电子表响了起来,尽管声音很微弱,但他猛地摘下了耳机,像只警惕的野猴般环顾了一下左右,确认安全后,俯身把手贴在了地上。 叶洪光,江山市检测部人员,隶属于神州检测部十班第三十组。 检测部人员在其他浩者眼中一直都是悠闲的代名词,很显然,叶洪光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他不是最悠闲的,因为他还有两名不知道去哪浪了的组员,说起悠闲,只有组长才是名副其实。 检测部的正能可以用来检测负能量,上面的要求是,每次检测覆盖范围必须要包括自己所在的整个市区,高度为地上一万米,深度地下一千米。(远程范围检测只可检测到怨者释放的负能量,无法检测到体内负能量) 当然,检测型正能的特性便是无限大,所以这种程度对检测部人员正能量的消耗并不是很大,检测一次消耗的正能约莫一成左右。 而每贴在地面十分钟,这股稀薄(稀薄到分散体的程度,普通人不可见,由于是四散分布,完全扩散开后,浩者怨者亦不可见)的蓝色正能足可以存在二十分钟(贴地面的十分钟为扩散时间忽略不计),这段时间,同样能恢复一成左右的正能。 检测部采用轮岗制,一天二十四小时,每隔一小时两个人轮流进行检测,所谓组长,则是负责监督,不过组员都很自觉,这个美其名曰的监督其实就是打酱油的,因此,组长也是每周换一个人轮流担任,这样对谁都公平。 “唔,看来又是无事发生。”叶洪光吹了个口哨,刚在座椅上躺下来,脸色忽然剧变。 ------------ 第四十八话 霖胧初现(10) 神州,搜查部。 一群穿着浅紫军服、戴着扩音器的人员在台式电脑前围坐成两圈,内圈四十人,外圈六十人,序号从内而外1至100号,除去十位应急的替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争分夺秒忙碌,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屏幕和手机。 “4号,广东省江山市检测部十班第三十组的组长传来消息,组员叶洪光检测到上空出现强大的负能。”一名电脑桌序号为4的搜查人员扫了眼手机说。 听到这句话,部分人员立马通过电脑以卫星定位自己负责接收的探锋部或执擒部人员的所在区域。 “12号收到,将联系附近探锋部八班第十六组的组长前往探查。”一名电脑桌序号为12的搜查人员即刻编辑了一条短信。 “53号收到,将联系执擒部一班第七组的组长做好准备。”一名电脑桌序号为53的搜查人员扫视着搜查群中发来的一个个定位,瞬间确定了自己负责的执擒部一班第七组距离江山市最近。 叶洪光焦躁地在室内徘徊,自从检测到那股铺天盖地般的负能量之后,他就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关电脑的时候手都开始哆嗦。 这股负能量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和惊悚感,可想而知那名怨者会有多么恐怖,要是那家伙肆无忌惮起来……恐怕江山市乃至广东省都将毁于一旦。 不过他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庆幸,毕竟有他们浩者存在,还有林总司令,这位传说一剑击杀过怨王的男人坐镇,即便是再厉害的怨者,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残害百姓,否则就是触及了他的逆鳞,唯有找死而已。 但叶洪光依然紧张得握出了手汗,杀一片人怨者或许不敢,杀一两个瞒过浩者,他们还是做得到的。而越强大的怨者,实力就越是诡异莫测,搞不好他释放正能的源头会被前者感应到,那他的处境就危险了。 不行,得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叶洪光下定决心,脚步忽地一顿,看到华为手机上出现了一则短信:探锋部八班第十六组组长田龙即将与你联系,电话号码是…… 然而叶洪光已经没有心思看下去了。 他慢慢仰头,目光缓缓凝聚于一台电脑上——不知何时,上面漂浮了一双赤足,不,严格意义来说不是赤足,应该说是一双没有穿鞋子但穿着一对带有黑***结长筒袜的脚,由脚往上,是极为诱人的长腿,当然这只是相对后者的总体身高而言。 因为这只是一个红裙的萝莉,预计身高在1米55左右。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女孩从肚脐到脚底的高度应该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简直堪称完美。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敢直视这个女孩的眼眸!她的周身环绕着一股尊贵如同王者般的气息,但并非是那种正气浩荡的感觉,反而邪气凛然,似深渊,似黑凤。 难道是……叶洪光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着逃离这里!只是他现在被女孩的气场压制得完全动弹不得!连隐匿的正能都无法释放! 看来是死定了么?叶洪光苦笑,大难临头,本该恐惧的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呀呀呀,被发现了呢。”红裙女孩调皮地在坐在半空踢了踢脚,像是湖边戏水,然后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叶洪光,似乎是在想怎么处理这个家伙。 “浩者啊……”女孩喃喃,这群家伙的确是个麻烦,她之所以这么低调,就是因为不想吸引浩者的注意。 若是释放负能的量很轻微,如仅稍稍漂浮身体,干扰摄像头,或是操纵怨傀,倒不容易被检测的浩者发现,但这一次不同,被发现也是在她意料之中。 只是她没想到这家伙动作这么快,竟已经把结果报到上层去了。 要是就这样把他杀了,不但无济于事,还可能惹怒上面的浩者,虽说浩怨法则可以让所有人忘了这个家伙,只要彻底毁尸灭迹,事后即便浩者察觉人数减少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但她还没有这么嗜杀和残忍,除非…… 仿佛记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红裙女孩的脸色开始阴晴变幻,良久之后,她叹了口气,一阵香风拂过,便消失了踪迹。 叶洪光呆愣了许久,这才知道女孩是放过了自己。不过他现在脑子里依然不敢相信,乱成了一片浆糊:为什么怨者会放过自己?浩者与怨者之间不是死敌吗?她就这样把自己放了? 但是很快,他就释然了。也是,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蝼蚁吧?巨人对踩死一只蝼蚁没有什么兴趣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忌惮浩者算账?有浩怨法则在,假如自己身边没有同伴目睹了过程活着逃离出来,谁又能找到隐藏起来的真凶?怨者要是一旦有把握杀死浩者,是绝不会忌惮,心慈手软的。 叶洪光尽量不让心中那份劫后余生的狂喜冲昏自己的头脑,现在,他需要把自己的推测,告知给上层。 神州,司令指挥室。 “你是说负能量来自上空,而且异常强大前所未见?”着深紫色戎装,精神矍铄的莫路涯眯眼看着搜查部代表,手里的茶杯不由捏紧了些。 “据我的人汇报,不会有错。”姚胜鸣笔直而立,眼神示意旁边同样笔直站立的检测部代表风鸢,后者点点头,道:“叶洪光的确是这么说的,而且刚刚他还报来消息断定,这个怨者是……” “怨王么?”莫路涯已经猜到了答案,除去乘坐飞机的因素,负能量出现在上空,且强大,这两点足以推出一个最坏的可能,这个怨者是怨王,只有怨王可以飞行,且负能量强大到令人绝望。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么……”莫路涯失神片刻,怨王在国家历史中并不是没有出现过,每一次出现,都预示着国家的生死危机,最近的一次,便是几十年前的抗日战争,林权震曾全力一剑将从中作梗的那名怨王击杀,从此封神,众浩者称为国之利剑。 “吩咐下去,让检测部的人时刻汇报这个怨王的去向,同时搜查部要查找这个怨王的资料!探锋部和执擒部的人不要轻举妄动,速度要快!”莫路涯当机立断。 “是!”风鸢行了个军礼便走了。 “莫副司令,要不要请审判部的人出马?”姚胜鸣低声问。 “不,他们的实力虽然很强,但没有与怨王的作战经验,而且要坐镇总部,这件事情,我会通知外面的林总司令。”莫路涯摇头。 “如果是林总司令出马,那就没问题了。”姚胜鸣如释重负,离去时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希望来得及吧。”莫路涯无奈一笑,然后定定望着墙壁上的一副壁画。 壁画里是两条气势磅礴的河流,一条代表长江,另一条代表黄河,在这两条河流的上方,还悬着两柄像是雾气化形的利剑,交叉在一起,若虚若实,旁边还有一首题诗: 将吾感者,万载千年难相忘。 将吾泣者,春夏秋冬恍隔日。 将吾欺者,滔滔江海难复流。 将吾笑者,俯首掏心把命交。 吾欲化身金龙,怒驾风雨云,狂傲啸长空。 爪之所向,光之所往。 吾欲挥剑起舞,绎演雷与火,争得百姓醉。 目之所趋,歌之所恸。 吾询苍,苍以何逆,吾质地,地以何存。 众生芸芸,善恶阴阳,亦正亦负,亦喜亦悲。 浩瀚寰宇,宙之无垠,千姿百态神袛,百转千回登仙。 吾当抱拳撼胸,声震茫茫,誓言于灵: 洒汗滴血,嘶哑垂泪。 横批鬼怪,竖判妖邪。 魂断今昔,魄领残阳。 愿汝共筑,天问人间。 林老头,你已经一百五十一岁了吧?这么多年,不知道你的实力退步了没有,要是我能早生三十年,在和你一样的年纪,或许还能与你争一把利剑。 现在,只能麻烦你了。 莫路涯思绪万千,他的心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有隐隐的担忧。 “你还能抗多久……” ------------ 第四十九话 代号月神(1) 2018年10月20日,星期六。 今天是魏文苍的生日,很意外的是,刚在食堂吃完早饭,王晓天就拉着曼筱璃找上了他,说是要出去为他庆祝生日。 魏文苍瞬间懵逼,听王晓天说因为前几天闲得无聊就翻看了他的QQ资料,发现他的生日快到了,就产生了一起玩的念头,毕竟也是第一次庆祝,不能太寒酸。 魏文苍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填写的QQ资料是真的,王晓天说像他这么老实的人自然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作假,魏文苍无言以对,算是默认了,还顺便问了王晓天的生日。 王晓天挠挠头,嘿嘿笑着说其实我们算是很有缘分,我的生日就在10月21日。 魏文苍愣了愣,脸上的惊喜缓缓敛去,逐渐转黑,心说敢情我是顺带的?你特么其实就是想庆祝自己的生日吧? 曼筱璃哼了一声,似乎是想强调自己的存在,王晓天会意,赶紧介绍说曼筱璃的生日是5月21日,与他的缘分同样不浅,还对魏文苍上一年晚上没有来他家里吃曼筱璃的生日蛋糕表示遗憾和可惜。 魏文苍心里腹诽,遗憾?可惜?对不起,我对专门去你家吃狗粮没什么兴趣。 王晓天今天穿了件黑色夹克,曼筱璃是标准的白色小西装,黑短裙与黑打底裤的搭配,头上还戴着一个黑圆顶礼帽,果然郎才女貌。 魏文苍反观自己,嗯,又是日常红色外套,虽说是阿迪达斯的,不过按他的尊容,穿着没有逼格,只有衰样。 王晓天的话挺多,说的无非是些见闻和八卦,魏文苍默默听着,也懒得搭理。 因为今天魏文苍是主角,曼筱璃跟在后面没有插话,她一路甩着王晓天的手,轻盈的碎步如同精灵。 这样的情景让魏文苍不由想起了高中时期的颜姝慧,她也是如此活泼灵动,浑身犹如散发着七彩光芒般吸引着他。然而魏文苍很快就掐灭了脑海的念头,不再看曼筱璃。 三个人走了一会,看到图书馆外摆了几张桌子,几个挂着牌子的志愿者眼巴巴望着来往的学生,不时喊着:“同学,能捐些钱给予些帮助吗?” 魏文苍停住了脚,目光投向了志愿者旁的一块竖起来的木匾。 王晓天也拉着曼筱璃走到了木匾前,粗略看了看,道:“原来是工商管理学院的一个学生,得了白血病,家里贫穷没钱治疗,真惨。” “20多岁,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得白血病?”魏文苍喃喃。 “谁知道呢,得这种病的原因不好说。”王晓天耸耸肩,“哥们,你要捐款?” 魏文苍没有回答,从外套拉链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五十元大钞,然后投入了桌子上的募捐箱。 王晓天嘟囔了一句,拿出了一张十元人民币,曼筱璃几乎在同一时间捐出了二十元。 在志愿者的感谢和请求下,三个人都在一块画板上写下了自己的祝福。 魏文苍本来是想写句漂亮的话,奈何签字的人不少,而且有些人的字太大,空余的位置已经不多了,而且他一时也编不出什么话来,只得写了个加油,王晓天和曼筱璃就干脆利落得多,直接签了自己的大名。 出了校门,曼筱璃提议先去逛超市购物,对于女朋友的话王晓天自然无条件遵从,魏文苍虽然不太乐意但也没有说出来。 于是,三个人就在云际购物中心从早上8点30逛到了中午12点,出来后,除了曼筱璃精神奕奕,两个大男人都灰头土脸。 老实说,逛了这么久,除了每人手里多了杯奶茶,什么也没买,他俩基本全程就陪着曼筱璃看衣服和饰品了。 魏文苍甚至怀疑今天是曼筱璃的生日,他只是个跑苦力的跟班,要不是看在曼筱璃是王晓天女朋友的份上,他早就自己滚回学校了。 王晓天似乎看出了魏文苍的心情不太美丽,特意提醒了一下曼筱璃,曼筱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吐吐舌头,说为表歉意,不如去吃顿火锅吧,她请客。 吃火锅的过程中,曼筱璃终于展现出了她高情商的一面,王晓天被忽略到了一边,点菜时她只问魏文苍的意见,上菜后也第一时间夹菜给魏文苍吃,大把的肉串也都拿给了魏文苍,还不停地给魏文苍倒饮料,吐气如兰地说不要客气,多吃点。 魏文苍有点儿受宠若惊,第一次有女生肯围着他转,关键还是个女神级别的,他浑身都觉得不自在,眼神一直瞄向王晓天,看到后者似乎毫不在意,才稍微放松了些。 魏文苍的肠胃并不是很好,高中时期腹泻过三个月,应该也不能说是腹泻,就是一天一次吧,但大便不成形,为了省钱和怕麻烦他硬是撑着没有去看医生。 因此,现在他比较注意饮食,对吃太多肉类食物有些抵触,曼筱璃拿给他的肉串他大部分都递给了王晓天。 曼筱璃说他胃口好小,魏文苍也笑笑没有解释,一顿火锅吃下来虽说不上其乐融融,倒也还算温馨。 期间曼筱璃问魏文苍有没有喜欢的人,魏文苍心里闪过了依次秋若雅和颜姝慧,然后摇了摇头。 曼筱璃看到魏文苍的神情忽然低落了下去,意识到这哪里是没有喜欢的女孩,是没有女孩喜欢他罢了,便愤愤不平说那些女孩真是有眼无珠,这么有气质有思想的一个男生居然不抢着要。 王晓天心说你不也没看上魏文苍么?不过这时候他自然不会拆曼筱璃的台,听着自己的女朋友把魏文苍夸得天花乱坠,嘴角直抽搐。 魏文苍自然知道曼筱璃是在安慰自己,笑着说没事,一个人也挺好的,省了很多事情,他已经做好了孤生的准备。 曼筱璃说那怎么行呢?然后她忽然想到王晓天有个妹妹,灵机一动,说晓天你要不把自家妹妹介绍给魏文苍? 王晓天打着哈哈,看了看魏文苍,心里暗暗警惕,心说我把你当兄弟,你可别想当我妹夫。 魏文苍只当没听见曼筱璃这句话,心说我的孤独你们又怎么会懂。 这时候任法然忽然冒了出来,赞同说孤独的确不是这么简单的,当你看到周围的情侣卿卿我我情意正浓时你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深入脑子里的忌妒念头怎么也抹不掉。 你悄然擦身离去,内心强烈渴望关怀,强烈渴望突然有个女孩出现搂着你脖子和你漫步,哪怕她仅是演演戏也好。 你心里更有着一大堆辛酸和哀怨想对人诉说,等你随便找一个朋友诉说完毕,结果发现原来诉说的朋友也都有各自的伴侣。 你终于明白自己的痛苦根本无人了解,可他们还得装作很懂的模样用安慰的话来敷衍你几句,然后你默默地哭了――世界不知不觉抛弃了你,而你却只能安静地像个小女孩,无限期地在原地等待。 魏文苍感觉左胸口中了一箭,心说你能不能别跟个怨妇似的,我心情好的时候你就会给我添堵? 吃完火锅,王晓天问魏文苍接下来去哪里,魏文苍其实是想回学校的,但他不想扫王晓天的兴,只好说要不去看场电影。 曼筱璃的兴致很高,问魏文苍想看什么片,魏文苍说自己只喜欢看恐怖片,恐怖片他阅片无数,不夸张地说现在没有恐怖片能吓得到他的。 好吧,一听到恐怖片,曼筱璃就焉下去了,不过想到有王晓天在,她眼睛又亮了起来,说没问题。 佳运电影院今天的恐怖片只有晚上8点的《死神来了6》,这个系列的电影王晓天和曼筱璃皆有耳闻,他们表示很喜欢,毕竟没有鬼出现不太吓人却能感受到刺激。 魏文苍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反正现在是下午,还早得很,后面还可以再做决定。 三个人很默契地走进了旁边的游戏厅,商量着先玩到晚上,然后再买点吃的直接去看电影。 ------------ 第五十话 代号月神(2) 晚上6点,西康市商业街,天忆广场。 晶莹的水柱与落地水灯在石坛内交相辉映,时而组成水幕,时而花式绽放,人流涌动,有的驻足在这座音乐喷泉前,有的奔往远处金碧辉煌的大厦,而更多的人,都在观赏大妈们的广场舞。 红裙女孩立在一颗海棠树的边上,没有去看这片繁华的夜景,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月空,一动不动,仿佛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自然负能在她体外弥漫,使她本身成为了一种幻象,即便有人朝这里望过来,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没想到我绕了十几个省市,这些浩者还能这么快跟上来。 红裙女孩神情一动,四周的景物突然变了。 绿草遍地的野外,蓝天,白云,还有一条不知名的汩汩溪流,溪流对岸坐着一名白衣白发的老人,仙风道骨,正在悠闲垂吊。 “姑娘可让老朽等得好辛苦啊。”老人抬头笑呵呵地道。 “听老先生的意思,您早知道我会来这里?”红裙女孩的语气有些挫败。 “不错。”老人的眼睛里掠过睿芒。这倒不是他撒谎,自然正能掌控者和怨王都是近年出现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后者又忽然高速飞行疑似要前往某地。 要说两者间没有联系,没人敢赌,正好他也一直想见见那两个小家伙,所以在得知怨王的动静后,他就赶到了西康市。 结果就是如此,红裙女孩来这里的确是为了见自然正能掌控者其中之一的魏文苍,但不是老者所想的“她通过怨傀得知了自然正能掌控者的信息要对其不利”。 事实上红裙女孩一无所知,从侧面可以看出神州的保密措施还是做得很好的,因此这是误打误撞,极为巧合。 “那这里是?”红裙女孩不动声色地问。 “我把它称作空域。”老人回答,神情略有自得,“游历山水这么多年,能领悟出这一绝技,我也不算白活了。” 所谓空域,与怨者的封域不同,封域依然处于现实空间,只不过是把一片现实空间隔绝开来,让外面的普通人进不去而已,还有范围限制。 而空域,则是一片开辟出来的异空间,可以无限大,最重要的是,在这里战斗,不会伤及无辜破坏建筑也不会被人察觉。 “能做到这一步的,应该只有神州的总司令,林权震了吧?”红裙女孩十分平静。 林权震有些讶异,转念一想前者虽然年龄不大,但好歹是个怨王,要通过其他怨者获取浩者的情报也不难。可惜,他对前者一无所知,搜查部到现在都没有查到她的名字。 “老先生,我飞了那么久让你们疲于奔命,最后我又故意留在这里释放出自然负能,引你们前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红裙女孩慢慢后退,她的双脚从始至终都没有触碰到地面。 “哦?老朽洗耳恭听。”林权震有些好奇。 “我就是想向你们表明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来见个人,不想和你们发生战斗。” “难得姑娘有片赤子之心,见人可以,但是姑娘得先和我回神州一趟,把体内的自然负能净化掉,事后我再亲自送你过来,如何?”林权震目光和蔼,“望姑娘谅解,我的自然正能只能进行攻击,净化还得靠审判部。” 红裙女孩眉头一蹙,没有作声,自然负能忽然爆发,一团黑光将她的身躯包裹,恐怖的气息升腾,震得整个空域都开始颤动。 “看来姑娘是拒绝了。”林权震站了起来,对于这个结果,他已有预料。 果然还是只能杀死怨王么? 囚龙舞! 红裙女孩的脚底忽然旋起一道直径半米、高数十米的龙卷,将她困住。 东方黎暮执着长鞭从红裙女孩后方十几步远的距离处蹿出,就像凭空出现一样,得手后她便迅速撤退。 百里胡杨! 百里弧拉着二胡出现在红裙女孩左手边几十米开外,一片茂密的胡杨林猛地将女孩笼罩。 柳木飞萧! 上官潇在胡杨林右侧吹起了竖箫,胡杨林每棵的空隙处长出了柳枝,使得胡杨林更为坚固,而柳枝上的叶子更如凌厉的飞镖般刺向红裙女孩。 天籁破军! 欧阳卿在红裙女孩前方弹起了古琴,三层音波进入胡杨林中仿佛叠起千层浪,引发了数百道音爆。 光明永存! 安在问借着音爆踏天而上,从高空坠落,手里的光明刀往红裙女孩的位置劈出一道金芒,几乎要把空间割裂,接下来是一声堪比**般的爆炸,他翻身倒飞,胡杨和柳木都被刺眼的光芒淹没。 “精彩绝伦的配合。”林权震鼓了个掌。 “林总司令!”一身浅紫色军服的五个人集合到林权震面前,庄重地敬了个礼。 “你们做得很好,即便是SSS级别的怨尊,也撑不住你们这一轮的攻击。”林权震表示满意,“不过,她是怨王,估计……” 金光散去,红裙女孩仍在原地漂浮,她的身上没有一处伤痕,不过从她愠怒的神情来看,显然生气了。 “封禁绝域!”红裙女孩双手一压,无形的力量以她为中心往四周延伸,瞬息便覆盖了方圆五千米。 林权震稳如泰山,其他的五个人却脸色大变,他们痛苦地蹲下了身,正能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似乎在竭力抵挡着什么,安在问和东方黎暮还好,剩下的三人都趴在了地上迟迟爬不起来。 “三级封域?”林权震眼神一凝,尝试着移动,却发现非常困难。 “这是一百倍大气压,够你们喝一壶了。”红裙女孩嘻嘻一笑。 “这样做你的自然负能消耗应该会很剧烈吧?”林权震说,“这里是我的空域,你吸收不了现实空间的负能量。” “那又怎么样,我本来就不想打架,是你们逼我的。”红裙女孩满不在乎,随手招出一柄双头犹如月弧般的银色武器,向着虚空一划。 空域转眼出现了一个拇指粗细的口子,红裙女孩对着林权震挥手说了句再见,身形便化作了红光。 红裙女孩一离开,封域就自行解除了。 安在问等人只感觉身体与精神的压力一松,不由悻悻,再这么下去他们可坚持不住。 五个人全力合击之下红裙女孩毫发未损,一个封域就令他们失去战斗力,怨王的恐怖可见一斑。 “林总司令,要追吗?”上官潇问。 “不了,怨王要是一心想躲,我们是抓不住的,更何况她也有了警惕。”林权震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能先静观其变。” “那我们就这样……一无所获?”东方黎暮银牙一咬。 “收获还是有的。”林权震的笑容有几分高深莫测,“在这之前,她虽然高速飞行绕了许多省市,自然负能的强度也没有出现减弱的趋势,但是来到西康市之后,检测部的消息却是她的自然负能出现了增强(质量非数量),甚至更胜最初的状态,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封域?不对,封域只能使负能量零消耗,不会增强负能,而且在进入林总司令的空域之前她也没用过封域。”欧阳卿不解。 “难道是天赐?”安在问沉默了一会,说出了答案。 “不错,就是天赐。”林权震欣赏地看了眼安在问,又见其他人疑惑的神情,补充说,“怨王有一种专属的得天独厚的环境,在这种环境下,怨王的自然负能的威力会出现递增,可以发挥超出平常一倍的战斗力,这种环境,我与莫路涯把它命名为天赐,此事至少要作为班长才能知晓。” “原来是这样。”众人恍然。 “那她的天赐会是什么?”欧阳卿托着下巴沉思。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我们没有动手以前,她一直在望着天空?”林权震提示了一句。 “黑夜?”百里弧出声。 “不,如果真是黑夜,那这个天赐未免太可怕频繁了些,它的触发条件应该更为苛刻。”林权震做出了否定。 “星星?不对,今晚看不到星星。”欧阳卿忽然联想到红裙女孩的武器形状,一拍大腿,“月亮,是月亮!” “准确地说,是夜里的月光,她最初的自然力量,很可能来源于月光。”林权震点头,“既然她会来西康市,短时间内肯定不会离开,我就坐镇在这里。” “此次斩杀行动,代号月神。” ------------ 第五十一话 代号月神(3) 天堂鸟学院,东门口公路。 红裙女孩娉婷向前,仿佛仙女漫步,要是细心的人,可以发现她的脚丫始终距地面有一厘米之隔。人行道的行人虽然不少,但谁都没有发觉这一悚然的现象。 这时,红裙女孩在一对情侣身旁停了下来,似乎是问那名男性借用手机,后者见到女孩的容颜顿时惊为天人,红裙女孩打完电话后他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直到被女朋友拉着耳朵拖了十多米路才反应过来,忙向女朋友道歉。 接下来就是女朋友气呼呼地往前走,男青年灰溜溜地在后面跟,倒颇为有趣。 佳运影院。 魏文苍三人坐在电影院中排的位置,嘴里嚼着爆米花,耐心等待恐怖片的上映。 手机铃声《烟火里的尘埃》忽然响起,魏文苍怔了一下,是个陌生的号码,要是按平时,这样的电话他肯定不会接,不过这一刻他神使鬼差地就接了。 “老魏?” 魏文苍的脑子有点糊,这个熟悉的称呼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件事儿——谁会叫自己老魏? “霖月?呸,霖胧?”魏文苍忽然想起了什么,人家电话都打过来了,自然不能叫网名,但他还真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怪生疏的。 “是我,老魏,你在干什么?” “喔,我在电影院看电影,怎么了?”魏文苍看看王晓天和曼筱璃,这两个家伙还在亲密地过二人世界,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回学校记得走东门口。”何霖胧说完就挂了电话。 “???”魏文苍一脸懵逼,啥?什么意思? 魏文苍在微信上发了几个问号,但何霖胧迟迟没有回复。这让他开始焦灼和胡思乱想:难道说霖胧过来了?不对啊,要是过来了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再说了,她怎么会过来呢?不可能。那走东门口是什么意思? 整部电影魏文苍都是在坐立不安中度过的,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恐怖片上了,就因为何霖胧打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所以电影还没有完全结束,魏文苍就以要睡觉的理由先走了,说你们不用管我,我一个人走路比较快。王晓天本来是想陪他一起离开的,但曼筱璃一个眼神他又坐了回去。 尽管如此,魏文苍回学校的时候,也已经过了10点,一路上他不断地想着会发生什么,可能什么事也没有,或者说她给自己寄了个礼物?可能…… 一到东门口,魏文苍忽然呆住了。他看见一个红裙女孩默默地站在校门口,萧瑟的风将她的裙裾吹起,长发飘摇,蝴蝶起落,魏文苍看了她许久,红裙女孩也站了许久——她竟然没有任何要走进去的意思,就这么静静站着,任凭冷风吹拂。 难道她是…… 魏文苍的心被揪了一下,他轻轻地走近了,红裙女孩似有所觉,轻轻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魏文苍被眼前这道风景所惊艳,但同时心里又无比失落:果然不是吗?也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可惜不是…… “老魏?”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梦幻的声音。 呵呵,开玩笑的吧?又是幻听?魏文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魏!” 似乎是确认了眼前人,红裙女孩欢呼着扑了上来,将魏文苍紧紧抱住。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魏文苍的大脑空白了数秒,终于缓过了神,也下意识抱住了红裙女孩,讷讷地问:“霖胧?” “嗯呢。”何霖胧忽然脱离魏文苍的怀抱,笑靥如花,“惊喜吗?” “嗯。”魏文苍感受着先前的温软与芬芳,有些意犹未尽,“你的样子……” “老魏是想问我发的照片和我现在的样子为什么不一样吗?”何霖胧狡黠一笑,把小手背在身后,“我曾经的确是照片里的模样,但是自从我拥有了自然负能,就一天天地变好看了。” “自然负能?”魏文苍心里一惊。 任法然:“小子,别沉浸在温柔乡了,这个女孩是怨王!” “老魏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奇特的力量。”何霖胧没有指望魏文苍这个“普通人”能理解她的说辞,一句带过,“我想去老魏的寝室看看。” “啊?噢……”魏文苍干笑了一声,心说这下好了,惊喜变惊吓了,任法然,我该怎么办? “稳住,先看看她想做什么吧。”任法然说,“放心,有我在没意外,我会瞒过她把周围的人催眠,再屏蔽摄像头,你大胆领她进去吧。” 有了任法然的保证,魏文苍也淡定了不少,心说不对啊,怨者遇到浩者不是会有一种畏惧心理的吗?为什么霖胧好像没有发现? 任法然:“因为你的自然正能都来源于我,每次你动用自然正能,都是通过我吸取天地间能量获得的,也就是说,只要我不想,你就是个普通人,体内是没有自然正能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其实不能算真正的浩者?也没有浩者体质?魏文苍无语了,心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特么现在才跟我讲? “重要吗?”任法然一愣,“以我超出普通浩者数十倍的吸取速度,可以让你瞬发自然正能,还不会有耗尽的情况,虽然你不是浩者体质,但自然正能依然能改善你的身体,我觉得是与不是没什么区别,换句话说,你其实比浩者更有优势。” 也许吧。等一下,不对啊,那我要是在封域里岂不是不能用自然正能了? “你只需要念句咒语c y alo e,封域就无法限制你了,不过不到紧要关头别瞎念,要死人的。” 咒语?为什么咒语是英文? “你不觉得英文很有逼格吗?” ……这么短一句有个屁的逼格,我这个英语渣都听得懂这是独自哭泣的意思,还有你整这种咒语是故意的吧?讽刺我是个爱哭鬼?能不能换一句?还有别的咒语吗? “没有,就这一句,爱要不要!” 我星星你个星星。对于任法然这个让人又恨又爱的家伙,魏文苍无力吐槽。 7号宿舍楼,7312寝室。 因为学校卫生查得比较严,这间寝室不能说很干净,却也没有脏乱差,当魏文苍推开门的时候,三名室友还在玩绝地求生,另外两个人则是回家去了。 还没等霖胧后脚跟进来,这三个家伙就趴在了写字桌上呼呼大睡,连游戏都没关。 “咦?老魏,他们为什么不睡在床上?”何霖胧的眸子里闪着好奇。 “噢,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太累了吧。”魏文苍关上门,在灯光下,他才注意到了女孩身上的一些异常,“霖胧,你的脚……” 何霖胧若无其事地说:“我不太喜欢穿鞋子。” “可是你怎么会……” “飞?是吗?”何霖胧特意往半空上走了几步,仿佛脚下有条看不见的阶梯。 魏文苍张大了嘴,脸色充满了震惊,心说原来怨王会飞的吗? 任法然:“不用太惊讶,其实只要我想,你也能飞。” “霖胧,那你是飞过来的吗?” “对呀。” “不坐飞机?” “我不喜欢人多又封闭的地方。” 魏文苍咽了口唾沫,望着空中那道令人目眩神迷的身影,心中不由悸动:这腿看上去真是又长又嫩又滑又白又香,这腰又细……呸!我怎么会有这么肮脏龌龊下流低俗的想法? 一定是今晚的刺激有点多,他需要消化一下。 ------------ 第五十二话 代号月神(4) “老魏,你睡在哪个床铺?” “2号。” 何霖胧便坐在了2号上铺,把两只脚丫伸了出来。 “霖胧。”魏文苍说,“为什么突然会来找我?” “今天是老魏生日啊。”何霖胧说。 “只是这样吗?”魏文苍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人家已经做得够多了,他内心就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 “我喜欢老魏。”何霖胧又说。 魏文苍猛地怔住了,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体会到了何为幸福的泪水,虽然任法然提醒他眼前的女孩是怨王,说的话不能信,有不可告人的阴谋,但他潜意识里就是想无条件相信这个女孩,哪怕这是飞蛾扑火。 “你是浩者,她是怨者,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神州也不会允许。”任法然的这句话又让魏文苍恢复了一些理智。 “霖胧,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就因为网上聊天?”魏文苍轻声问。 何霖胧抬起脑袋,思索了几秒:“目的也是有的,胧月舞必须和喜欢的人双修才可以突破第十层,所以我是真心喜欢老魏的,唔,说不出什么感觉,是欣喜吧……见到老魏照片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了。”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胧月舞,但对于何霖胧这番话,魏文苍能感受到其中的真切,他拉开座椅坐了下来,继续问:“那我要是拒绝,霖胧还会喜欢别人吗?” 何霖胧坚定地摇摇头:“小鸭子出生的时候,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东西认作是他的母亲,哪怕那只是个方盒子,他也会一辈子跟着方盒子走,我既然喜欢了老魏,就永远喜欢。” 魏文苍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灵魂似乎要被幸福与甜蜜填满了,但他内心还是在不断告诫自己:不行,不可以,我不能见一个喜欢一个,我不是渣男…… “霖胧的家人知道这件事吗?”魏文苍试图转移这个话题。 “我没有家人。”何霖胧的声音沉了下去:“就算有,也被我杀了。”(杀死几个普通人所释放的自然负能十分微弱,当时的检测部人员并没有察觉) 如果说前半句话让魏文苍有些心疼,那么后半句话就是让他如坠冰窖,尽管他知道这个女孩是怨王,但弑亲这个事实还是让他难以置信。 “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就病逝了,父母因为赌博输光了钱,把我卖给了人贩子。”何霖胧愤愤地说,“虽然我现在不记得他们的模样和名字了,但不妨碍我憎恨他们。” “这样吗?”不知为何,魏文苍松了口气,心说有缘由就好,这样他就能安慰自己他们是罪有应得。 “老魏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有点吧……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报警就行,不要随便杀人。”魏文苍想了想,觉得霖胧受过的苦肯定比自己多,她的做法虽然极端,但也是情有可原,只能说命运弄人,如果换作自己,或许也不会做得更好。 “嗯,我都听老魏的。”何霖胧乖巧地点头。 “老魏。”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物?” “为什么这么问?” “我会飞。” “人体漂浮术是很罕见,不过我在书上看到过。” “我能操纵动植物。” “特异功能也不奇怪,我看过一个新闻,有人被高压电从三百多米高塔电落都没事呢。” “那老魏喜欢我吗?”何霖胧露出一脸“你说不喜欢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魏文苍差点被这个表情萌出鼻血,很自然地点头说:“喜欢啊。” “那老魏为什么不上床呢?明明就是嫌弃我。”何霖胧撅起小嘴。 “啊?这不太好吧……”魏文苍心说这发展是不是太快了点?但他洗漱完还是很诚实地脱下鞋子,爬到了上铺。 何霖胧很自觉地给魏文苍腾出了空位好让他爬上来,魏文苍还没有在木板床上坐直,前者就一下子扑在了他的身上,还把脑袋埋到了他的胸脯里。 感受着这美妙的触感,闻着这股独特的清香,看着近在咫尺的可人,魏文苍强忍住要一亲芳泽的念头,心说我就这样被逆推了吗? 不对,重点是今晚会发生什么?怎么感觉好紧张——不对不对!寝室里绝不能发生那样亲密的关系,就算那几个家伙睡成了死猪也不行—— “霖胧。”魏文苍艰难地开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不舒服?”何霖胧疑惑地歪头,“没有啊,在老魏身上我感觉很舒服。” 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让人误解的话啊!魏文苍心说我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了。 “你是想问自然负能会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影响吧?”任法然忽然说,“怨者体质与浩者体质其实是一样的,这就好深海一万米以下和一万米以上的生物,虽然生活环境是两个极端,但两者都能活得很好。” 那我和她可以双修吗?魏文苍问。 “理论来说没问题,因为你不是浩者体质,双修应该可以获得她一部分的自然负能,而这股自然负能是受你控制的,不用担心它会对你的情绪产生负面影响,只要你在动用自然正能前尽快把这些负能量消耗完,就无大碍,很难影响到你的人格。”任法然说,“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要和她在一起?” 魏文苍挪了挪枕头和姿势,尽量使自己舒适,他低声呼唤了一下霖胧,没有听到回应,发觉她竟然已经合下双眸睡着了,唇角还勾着一丝笑意。 就这样抱着好像也不错?魏文苍呆了呆,想试着把灯关掉,好在墙上的开关离上铺不远,他努力一伸手就能够着。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女孩应该是一路被浩者追过来的,她可能飞了很久,还可能与浩者打了一场,又在东门口外等了你几个小时,所以才会这么累。”任法然感叹,“可是看到你之后就像遇到了亲人,居然睡得这么香甜,毫无防备。” 魏文苍心中一痛,躁动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了下来。 霖胧,她被浩者发现了吗? “废话,你当检测部和搜查部的人是白吃饭的吗?她躲在这里也早晚会被发现。” 你知道得挺多? “我活的年纪做你祖宗都行。” 那,霖胧要是给他们净化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没那么简单。”任法然说,“自然负能与普通的负能量不同,它很难被净化,净化的过程也极为痛苦,甚至还有可能失败。” 失败了会怎么样?魏文苍咯噔一下。 “死。” 绝对不行。魏文苍心说,就算不会失败,我也不想让霖胧承受痛苦了。 “这么快就代入男朋友的角色了吗?你就这么肯定她会听你的话?”任法然的语气充满了戏谑。 我会管好霖胧,不让她伤及无辜。魏文苍心说,我还要保护好她。 “即便与神州作对也在所不惜?” 魏文苍小心抚摸着霖胧的秀发,目光柔和,自语:“世界给予我超人般的能力,我若无法用它拯救一个女孩,那我要它何用?” ------------ 第五十三话 代号月神(5) 第二日,早晨六点十五分。 魏文苍从床上惊醒,看到怀里仍在酣睡的何霖胧,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抱着何霖胧睡了一晚,他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前者的身体很轻盈,就好像一床棉被一样,没有太大的压力。 不过——昨天魏文苍没有想太多,今天他才发觉霖胧似乎发育得不错,感受着胸膛上的两处柔软,他有点吃不消。 昨天是怎么睡着的来着?好像他把霖胧挪到了身侧?可是为什么醒来她又趴在自己身上了?魏文苍心说真是造孽,没有犹豫,他又轻轻把霖胧挪了下来,然后起身为她盖上被子,爬下了床。 三名室友还没有醒来,魏文苍走到阳台,慢慢拉上玻璃门,洗了把脸。 现在他要想的问题是该怎么安置何霖胧,还有如何处理神州带来的麻烦。 租房子给霖胧住?魏文苍想了想,觉得不妥,首先他不放心霖胧的安全,其次,要是不跟霖胧待一起,他也不放心别人的安全。 直接住在这个寝室?不行,总不能每天都给室友来一遍催眠吧? 魏文苍又特意问了问任法然,心说有没有一种催眠,就是可以让他们忽略掉霖胧,在眼前也可以当做视而不见? 任法然回答说虽然可以办到,但是这种催眠很容易被打破,比如说何霖胧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或者弄出声响,那就没办法了。 何霖胧倒是可以用幻象把自己隐藏起来,后面就算怎么闹也没事,甚至扇你室友巴掌她都不会被发现,但问题是这种程度的负能量有可能会被检测部的人察觉。 如果附近没有浩者,或者说首要目标不是何霖胧,那么就算暂时被检测部发现也没什么,探锋部和执擒部的人没那么快赶来,等他们赶来,何霖胧也早就转移了,到时候再隐藏一段时间很容易躲过去。 但何霖胧是怨王,神州对她的重视程度绝对超乎你的想象,现在的西康市恐怕已经是天罗地网了。 这么想来,霖胧被发现是必然,只是时间问题。魏文苍没有沮丧,他知道与其被动等着浩者发现,不如自己主动坦白,探一探神州的态度。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把何霖胧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样就算谈崩了也能获得喘息的时间。 魏文苍忽然想起楼上有一间空出来的寝室,好像是7402,终日关着门,没有对学生开放,阿姨那里应该有钥匙,那么…… 说干就干,魏文苍回到寝室,经任法然确认霖胧和三名室友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后,他便悄悄开门下了楼。 首先他找阿姨用催眠术成功拿到了钥匙,然后他又在超市里买好了给霖胧的生活用品,牙刷、牙膏、杯子、毛巾、餐巾纸等。但光是这些肯定不够,魏文苍又对霖胧要换洗的衣物犯了愁。 任法然这时说何霖胧体内的自然负能可以洗刷她身体上的污垢,还可以使衣物整洁如新,就算一年不换都没关系,只要她不想,其实刷牙洗澡什么的都没有必要,而且这点自然负能的运用是不会被检测部的浩者发现的。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 有了任法然的保证,魏文苍的心理压力骤然轻了一大半,嘀咕说这样一来霖胧似乎很好养嘛?我好像也可以这么做?又能省下不少钱了。 很快,魏文苍左手拎着生活用品,右手握着蛋饼和豆奶,在阿姨茫然的眼神中蹿上了三楼。 “霖胧,吃早饭啦。” 何霖胧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听到魏文苍的声音,她像只小猫似的爬了几步,迷迷糊糊地张开双手,被后者抱下了床。 魏文苍把何霖胧抱到了下铺的6号床上,拧开豆奶盖,又将蛋饼凑到她的鼻子前。 闻到蛋饼的香味,何霖胧立马清醒了过来,她开心地接过蛋饼咬了一口,又喝了两口魏文苍手上的豆奶,说:“老魏真好。” 魏文苍看着何霖胧可爱的吃相,心都要化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何霖胧很享受魏文苍的抚摸,但她忽然停下了吃的动作,似乎在做某个决定。 “老魏,我可能要走了。” “为什么?”魏文苍一愣,第一反应是霖胧难道不爱我了? “我会给老魏带来麻烦,我要去把麻烦解决掉。”何霖胧说着,身体散发出一股毁灭的气息。 魏文苍苦笑,他自然知道霖胧所谓的解决麻烦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和浩者大战一场,最好的结局是两败俱伤,最坏……他不敢想。 魏文苍慢慢握住何霖胧的小手,说:“我不怕麻烦,听话,先在这里住几天,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何霖胧自然也不想离开魏文苍,他这么一劝,何霖胧也不再坚持,乖乖地跟着魏文苍走到了7402。 7402确实很久没人住了,写字桌、木板床上都布满了灰尘。 魏文苍花了点时间,把所有看起来脏的地方都清理了一遍,然后在阳台的不锈钢架上摆好生活用品,心想自己是有两床棉被的,一床是垫被,一床是盖被,虽然以霖胧的体质可能不需要盖被子,但是他不忍心让她这样睡觉。 收拾好6号床后,他便抱着自己的毯子和盖被铺了上去,还把唯一的枕头给了何霖胧。至于他自己,没有枕头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拿衣服垫一下就好了。 何霖胧新奇地看着魏文苍忙里忙外,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心里越发觉得他有魅力。 等到一切布置完毕,魏文苍叮嘱何霖胧说一日三餐他会带上来,没有他的允许不要走出寝室,不要发出太大声音,也不要动用自然负能。 然而魏文苍忽然紧张起来,想到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但是看霖胧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下了心,问霖胧你要不要用卫生巾,要的话我现在给你去买。 何霖胧摇摇头,说老魏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我能自己搞定。 魏文苍差点就想仰天长啸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了。不过他是那种什么事都往坏处想的人,提前失望总好过突然绝望,因此在没有百分百把握前,他还不能高兴太早。 又与何霖胧温存了一会,魏文苍就退出了7402寝室,用钥匙把门锁住,整个过程自然没有被其他人看见。 魏文苍深吸口气,理了理思绪。 从昨天开始到今天,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他与何霖胧之间仿佛就是自来熟,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居然当晚就睡在了同一张床上。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俩的关系简直亲密得像一对相处了好几年的情侣。 如果说何霖胧对他是一见钟情,那么他或许就是太孤独了?看到有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喜欢在乎自己停跳的心就死灰复燃甚至还控制不住情感了? 魏文苍想了想,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已经没意义了,眼下霖胧是安定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跟欧阳老师他们交代这件事。 ------------ 第五十四话 代号月神(6) 广东省,深夜,汕州市。 一名身穿汉服的青年女子摇晃着走出民宅,向着不远处的闹市前行。 她的容貌尚可,正值花信年华,然而脸上却有一种病态的憔悴,精神看起来极度不稳定。 走到人多的地方,她忽然又哭又笑,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衣物脱得只剩下内衣和内裤,沿街开始裸奔。 现场的男女见到此景,先是一阵惊愕,然后竟一个比一个兴奋:有的嬉笑打闹,有的起哄指指点点,有的喊着让女子继续脱衣,甚至有人全程追着她拍照录像,还扬言要传到网络给网友分享资源。 丑恶的嘴脸在这群人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仅仅十分钟时间,周围看热闹的人蜂拥而至,足有上千人陷入了眼前这一场“狂欢”之中,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这时,一名好心的保安上前试图阻止人们疯狂的行为,但是围观的一些人却大喊怒斥说他多管闲事,甚至还有人朝他吐口水飚脏话…… 此时,在那栋不起眼的民宅中,“男主人”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他眯眼望着窗外,仿佛看到了群魔乱舞,忽然邪异一笑,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啊!多么美妙的负能量啊!真没想到,我只略施手段,就能让这帮愚蠢伪善的人暴露阴暗的本性!”男子一口将烟卷吸完,随手抄起一杯红酒,优雅地饮入。 “黑夜永远是黑夜,即便出现极昼般的光明,它也做不了白天,鬼奴,是这样吧?”男子翘着修长的二郎腿,目光转向门口。 “公子大才。”一个穿蕾丝女仆装,体态丰腴的女子对着他鞠躬。 “查清楚了吗?吾王去了哪?”男子抖了抖黑色礼服上的烟灰。 “据可靠消息,吾王去了浙江省的西康市。”鬼奴说。 “原因?” “奴婢要是说了,请公子一定息怒。”鬼奴突然伏跪下来。 “说。”男子脸色一沉。 “吾王她……是为了见一个男人,似乎,还只是个大学生。” 男子霍地起身,一双妖魅的眼仿佛要将鬼奴洞穿:“可否属实?” “千真万确!请公子饶命!”鬼奴重重磕头。 男子阴沉着坐了回去。半晌,他的笑容忽然癫狂,自言自语道:“吾王啊吾王,没想到您宁可找一个废物,也不肯与我双修,和我双修有什么不好?得到了您的自然负能,我就能一举突破桎梏,成为新的怨王,我们俩联手,世间还有谁人可挡?” “公子,那个大学生也不简单,据奔往西康市的怨傀汇报,他与那里的浩者似乎有着说不清的关系。”鬼奴恭敬道。 “难道吾王是想靠那个小子试探神州的态度?”男子皱眉,对鬼奴勾勾手指,“吾王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 “那公子的意思是?”鬼奴会意,迈着诡步投入男子的怀抱,玉藕般的双臂缠住后者的脖颈。 “我倒想看看,被吾王看中的货色有什么能耐。”男子一把扯烂鬼奴的女仆装,神态森然,“吾王,您一定是属于我的。” 魏文苍失魂落魄地回到7312寝室。 四小时前,他接到了欧阳老师的电话,说是神州的总司令要见他和王晓天,务必在10分钟后赶到图书馆二楼研讨室210。 两人汇合后怀着忐忑激动的心情如约而至。 执擒部二十六组的成员都到齐了,他们穿着黑白的职业装,在一条皮凳上正襟危坐。 唯一面生的是坐在第一位喝茶的白衣老人,他有一张硬朗无褶皱的脸,一头密而旺的白发和一双平淡如水的眼睛,然而,在这双看似普通的眼睛中却藏有倾覆江河的威势、横压诸邪的正气,以及日月轮回的沧桑。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王晓天看到林权震后便中气十足地喊了句总司令好,然后像模像样地敬了一个军礼。 幸亏研讨室的隔音不错,四周也没什么人,不然他这一喊估计能把别人吓死。 既然王晓天开了头,魏文苍也不好装傻充愣,只能壮着胆子叫了一声,但是他的音量很低,听上去比较含糊,军礼……尴尬地举了举手就放下了。 林权震来之前也看过王晓天和魏文苍的资料,对他们的表现只是微微一笑,便请他们坐下。一番交流后,王晓天和魏文苍发现林权震很平易近人,没有任何久居高位的严肃,就像一位慈祥的老爷爷。 林权震问他们加入神州后有什么理想和抱负。 王晓天说自己既然成为了浩者,那自然要惩恶扬善,传播正能量,让更多的人民得到幸福,如果可能的话,以后还想混个班长当一当。 魏文苍说自己没有什么理想和抱负,除了完成必要的任务,他就想平平淡淡地生活。 面对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理想,林权震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变化。 王晓天的说辞很精彩,但也很普通,一般的浩者都有这样的想法,但是魏文苍就很奇怪,照理来说浩者的心态不可能这么消极,本来他对魏文苍的资料就存有疑虑,通过观察后者的神态、动作和语言,疑虑更重了。 接下来林权震又让他俩展现出自己的自然正能,问他们的自然正能有几种颜色,方便的话最好坦露一下各自的来源和浩器,说这些隐私本应该等他们毕业正式成为执擒部的一员后再进行登记,不过他既然来了就索性一块问了吧。 王晓天握了握双拳,拳上又一次泛出坚不可摧的金色,说自己的自然正能来源大地,有金、黄、粉、蓝、白五种颜色,没有浩器,真要说的话,融合金色自然正能后的身体算不算?它可以让自己拥有金刚不坏的防御和强大的攻击力。 任道然:浩器是什么玩意?直接莽冲冲冲就完了,还有这种东西吗? 魏文苍左手心冒出了水花,右手心冒出了一团火苗,说自己的自然正能来源于天空,颜色也是跟王晓天一样的情况,浩器……不清楚,元素算吗?自己最多可以幻化出风、雷、水、火四种元素,可攻可守,好像还能飞。 除了“表演”的这两位同学,所有人都震惊了。 林权震感慨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他的自然正能只有金色的攻击型,其余普通正能量只能转为黄粉两色,而审判部的老人虽然有黄粉两色自然正能,金色攻击型却仅限于普通正能量。 但这两个小家伙的自然正能,不仅完整拥有执擒部浩者寻常的三色,还多出了检测部浩者的蓝白两色,浩器更是古怪,作用也令人眼红。 在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即便是掌握普通五色正能量的浩者他都没见过,可以说这两个小家伙就是怪胎,魏文苍更是不能以常理来看待。 林权震很欣慰,他有种预感,以后对抗怨者的重担八成要落到这两个孩子身上,他们的潜力及未来成就极有可能超过自己。 他又说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西康市来了一名怨王,你们要小心,她可能是冲着你们来的,一旦发现有什么矮个子的红裙女孩接近你们,就把她引去东门保安室,我会在那里临时坐镇。 王晓天和魏文苍面面相觑。 堂堂的神州总司令居然会在他们学校做保安? 王晓天唉声叹气,搭住魏文苍的肩膀说咱们哥俩真是多灾多难,还没正式成为浩者呢,麻烦就一件又一件,话说这个红裙女孩你认识不?不会是那个什么霖胧吧? 魏文苍脸色一僵,说:“嗯,她是我女朋友。” 空气突然安静了。 王晓天一愣,捧腹笑着说你别逗了,昨天还孤零零一个,这玩笑可开不得。 但是其他人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了,虽然他们对魏文苍的接触不多,不过也能看出后者不像是在开玩笑,便问怎么回事。 魏文苍心知眼下就是坦白的最好机会,说自己五年前就认识霖胧了,她其实很可怜,成为怨王只是个意外…… 魏文苍尽可能把何霖胧描述成一个受命运所害的善良女孩,但是虽然他内心戏很多,口头表达能力却不怎么样,没说几句就憋不出话了。不过他还是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那就是保证何霖胧不会害人,自己可以管好她,希望神州能网开一面。 竟然是这样。林权震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总算明白红裙女孩口中要见的那个人是谁了。 “和怨王谈恋爱?荒唐!魏文苍,你小子是疯了么?不要被事物的表象迷惑!” “你是说她杀死了自己的家人?这样的女孩你怎么保证?万一出了事,后果你无法承担。” “也能理解,小家伙是太寂寞了,看到漂亮女孩扑过来就把持不住,咯咯咯~” “魏文苍,既然你说她听你的话,那你就应该让她自首,现在告诉我们她在哪?” “如果你能劝说何霖胧净化,那对神州来说是大功一件。” “魏文苍,你不知道一个怨王对国家的负面影响有多大,我们神州是不会冒风险容忍怨王存在的,为了人民的幸福和安宁,如果她不接受净化,哪怕本性不坏,也只能就地击毙。” 王晓天虽然也很吃惊,但有了那个梦作为前提,所以他的反应还算正常,起码眼珠子看上去不像是要滚在地上爆炸。不过他同样建议魏文苍去劝说何霖胧接受净化。 魏文苍听着前辈们的训斥,嗫嚅了片刻,态度依然坚决:“净化失败霖胧会死,我不同意。” 林权震沉默了一下,道:“自然正能净化负能量是百分百成功,但如果是净化自然负能,确实很难说,但如果她不反抗的话,失败几率应该不会高于百分之五十。” “魏文苍,你的自然正能不是可以净化么,要是换你来净化,她应该不会反抗。”欧阳卿说。 “哪怕有一丝失败的风险我都不同意,百分之五十?这不是送死吗?”魏文苍轻声说,“就算是百分百成功,我也不想让她痛苦。” “真是个犟小子,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个女孩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百里弧叹息。他可是清楚审判部的那帮老头有多么顽固,像怨王这种级别,在他们看来只能处死,净化这个机会还是林总司令格外赋予的,起码有一半的活路。 “再去好好想想吧。” 所有人离开的时候,魏文苍还呆在研讨室中,宛如一座木雕,无语凝噎。 王晓天陪了他五分钟就走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魏文苍,其实他心里是偏向于净化何霖胧的,但他理解魏文苍的做法,因为换作自己恐怕也会陷入两难。 在大义面前,有的爱情脆弱得不堪一击,有的爱情即便被千夫所指,也如金石般坚贞不屈。 任道然说:“爱情从来就没有理智,也从不在乎对错,否则就不配称之为爱情。” 魏文苍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最后是被关门的阿姨赶了出来。 恍惚走下图书馆的石梯,一路上他还在断续着念叨:“到底什么是该死,什么是不该死?一个拥有自然负能,亲手屠光家人的女孩,眼里就必须是无可逆转的黑暗吗?她的心中是否也祈祷过光明,就像夜空划过的流星那样……” “无数人对着流星许愿,可谁会想过为流星许过一个愿呢?是流星该死,还是自私许愿的人该死?昙花一现,无数人为那瞬间的美丽着迷,又有谁会再去多看枯萎后的残骸一眼?是昙花该死,还是这些观赏它的人该死?是怨王就一定该死吗?就要被剥夺一切吗……” ------------ 第五十五话 代号月神(7) 魏文苍打开寝室门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炸鸡的香味,他猛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吃过晚饭,他不吃没关系,但霖胧不能不吃。 于是,他刚跨进寝室的一只脚又缩回了外面,一个疾冲就跑到了楼梯口,“蹬蹬蹬”到楼下超市去买面包了。 五分钟后,魏文苍心急火燎地赶到7402寝室。由于太担心霖胧,上楼的过程中他首次使用了任法然所建议的高速移动。 这是种很奇妙的状态,大脑的反应能力居然能做到与这种速度同步,几乎是瞬间他就站到了7402的门口,头不晕眼不花,没有半分不适的感觉。 魏文苍扫视左右,走廊是没有摄像头的,这个时候也鲜有人在外走动,唯一要考虑的是晚上寝室门的气窗上会有灯光,要是霖胧开灯的话——时间一长负责签到的人一定会发现。 魏文苍目光一抬,惊讶地发现气窗上是暗的,他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立马转动钥匙孔,将这扇蓝色的寝室门打开,快速进入后再轻轻关上。 黑暗中,何霖胧盘腿端坐在6号床铺上,双眸紧闭,黑、红、紫、青、绿五色气体在她周围萦绕,似蛇飞舞,似蛟吐息,虽无虹彩那般绚丽,却有凌驾万物般的神气。 根据任法然的说明,魏文苍知道霖胧是在吸收负能量。 对怨王而言,吸取自然负能的条件是比较苛刻的,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吸收普通的负能量,然后他们体内的自然负能会根据一定比例将负能量同化。 若是自然负能消耗得太多,这个恢复过来的时间就会非常漫长,动辄八九个小时或者更长。 而若是自然负能没有消耗,就不用吸取,因为怨王级别已经是金字塔的顶端,无法像一般的怨者那样进阶,如果贸然吸取,身体有可能承受不住,轻则重伤,重则死亡。 魏文苍不敢打扰霖胧,悄悄地靠近床铺,像是渐渐被她的光芒吸引。 他忽然忍俊不禁,心里有种在看“魔教萝莉圣女修炼”的错觉,但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黯然,放下怀里的两只肉松面包和两瓶矿泉水,转身就走。 似乎是察觉了魏文苍进门,何霖胧很快退出了吸收负能量的状态。 “老魏。”何霖胧第一时间叫住了欲要离去的魏文苍。 “能陪我一会吗?”她满是希冀地望着他。 魏文苍身形一顿,终究没有拒绝,他一言不发地坐回床铺,十指紧握,目光飘忽,躲避了与何霖胧的对视。 他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对霖胧,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幅无能的模样。 何霖胧拆开一只肉松面包,默默地咬完,然后拧开一瓶矿泉水饮了几口,便停了下来。 她安静地注视着魏文苍,漂亮的眸子眨啊眨,仿佛一个在等待主人吩咐的乖乖女。 “怎么不吃了?”魏文苍有气无力地问。 “我知道老魏没有吃晚饭。”何霖胧摇摇头。 “我吃了。” “骗人,我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 “……”魏文苍心说霖胧你这么善解人意,我越发觉得配不上你了。 “老魏,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何霖胧眼神里藏着担忧,她忽然伸出小手捧住了后者瘦削的脸,轻轻摩挲。 魏文苍猛地一怔,他没想到霖胧会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温暖,他心中波澜起伏,但他又强行把不平静的心给摁了下去。 “没有,只是习惯不开心而已。” “那——老魏,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嗯……我蒙住你的眼睛,你蒙住我的眼睛,我数一二三,然后我们一起松开手,你和我都要露出笑容注视对方。” “……不想玩。” “哎呀就玩一下嘛,玩一下嘛。”何霖胧摇着魏文苍的手腕撒娇,“那老魏蒙住我的眼睛,我数一二三松开的时候,老魏就露出笑容好不好?” 要是放在平时,魏文苍绝对一百个愿意——霖胧到底有多美?随意一瞥,是种惊鸿绝色,认真细看,他却无法形容。 光从气质而言,霖胧有股亦仙亦魔的味道,从属性上讲,她既有萝莉的清纯可爱,也有王者的凛然神气,这两种矛盾的属性一结合起来更使她超凡脱俗,仿佛不在人间。 但现在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任凭何霖胧有多么美丽,撒娇多么销魂蚀骨,他都无精打采。 看到魏文苍还是没有反应,何霖胧便抓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脸蛋上贴,强行开始游戏。 好吧,事到如今,为了不让霖胧失望,他也只能配合了。 “唔,老魏的手好冷。”何霖胧嘟哝,“正好把它捂暖。” “一、二、三!” 魏文苍扭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噗!老魏,要笑得好看一点!再来!” “一、二、三!” 魏文苍尽可能扯动面部肌肉,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行不行,这次笑得太假啦!” “一、二、三!” …… 二十三点整,魏文苍向何霖胧道了晚安,退出了7402寝室。 本来何霖胧是想让他留下来睡觉的,但魏文苍没有答应,因为他清楚现在不是沉浸温柔乡的时候。 不过为了让霖胧开心,走之前他特意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并说了一句“等我”——炽热的感情的确能突破一切心理障碍,否则以他的性格还做不出这样放肆的举动。 回想着霖胧那副恋恋不舍娇艳欲滴的模样,他就有些不能自已。 这算不算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 魏文苍苦笑着甩去脑海杂乱的念头,他在自家寝室门口犹豫了五六秒钟,继续下楼,甚至用上了高速移动。 他要去找林权震,即便现在已经很晚,打搅别人不礼貌,可如果不去的话,他会睡不着觉。 东门,保安室。 桌前台灯的光线暗了下去,电脑黑下了屏幕,林权震靠着一把座椅,目光低垂,似乎也进入了假寐。 然而门口还伫立着五道黑影,他们身穿保安制服,竖直排成一线,腰杆挺拔,活如一尊尊不朽的门神。要是近距离观察,可以发现他们的眼睛在按时间顺序睁开与合拢。 例如,第一个人睁开眼睛,其余四个人合拢眼睛,十五分钟后,第一个人会触碰第二个人的手背,第二个人睁开,其余的人合拢,依次这般。这样离奇的睡眠方式,便是传说中的达芬奇睡眠法,不,现在应该叫达芬奇站立睡眠法。 魏文苍倒是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他一个瞬移过来,五个人都醒了。 “欧阳老师,你们不睡觉?还有你怎么……当起保安了?”魏文苍终究选了自己熟悉的欧阳卿作为话题切入点。 “林总司令都没睡,我们怎么能睡?”欧阳卿打了个哈欠,“空闲时间当当保安也不错,你说是吧,上官潇?” 上官潇仿若未闻,自语:“此时此景,我想吹奏一首安眠曲送给凉凉的各位。” 魏文苍无语,想,你这空闲时间也是够拼的,估计是为了陪林总司令吧? 百里弧活动了一下筋骨,想,唉,人老了,精力和持久力果然比不过年轻人。 “对夜猫子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东方黎暮瞥了眼魏文苍。 “有事吗,魏文苍?”安在问一脸意外。 “呃,我是来……”魏文苍心说我可不是夜猫子。 “是来找我的吧?”林权震走出保安室,接上了他的后半句话。 魏文苍沉默,话到嘴边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恳求林权震放霖胧一马?有用么?难不成要跪下来?或者说扬言不放过霖胧自己就退出神州威胁他们? 其实这些理由他都想过了,也许头脑一热他真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来,只是后果难以预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见魏文苍定在原地不说话,在场的人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来意,无非是为了那个何霖胧。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林权震神色自若,“还是决定保下她吗?” “对。”魏文苍大胆迎上林权震的目光,在黑暗中,后者的眼睛像是辉煌的灯火。 宁静惬意的氛围忽然变得压抑,让人难以喘息。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魏文苍。”林权震缓缓攥住他的肩膀,语气郑重,“打赢我,让我相信你有压制她的实力,我就答应你的要求,总部那边我会去交待。” “林总司令,这不妥吧?”安在问等人愕然。 林权震抬手示意他们肃静。 魏文苍面不改色,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慌乱在横冲直撞,是胆怯?紧张?抑或庆幸?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没有选择,不接受也得接受。 得到魏文苍肯定的答复后,林权震施展出空域,将他二人一起带了进去。 ------------ 第五十六话 代号月神(8) 魏文苍只觉视线一阵模糊,再次清晰的时候,俨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茵茵草原,一望无际,天出奇得蓝,云也悠悠。 魏文苍拔起一根小草,看着它在自己手掌中化作一堆微粒消散,眼神迷茫。 “这是我创造的异空间,可以放心战斗。”林权震出现在魏文苍前方百米处,解释道。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偏偏能响彻整片草原。 “小子,这回麻烦了。”任法然在魏文苍脑海里说,“这里没有自然正能可以吸取。” 魏文苍一个激灵,听到这话差点没崩溃:卧槽,你这个不靠谱的!那我不是完蛋了? “嘿嘿,瞧给你吓的,区区异空间而已,只要你念咒语,都不是问题。”任法然说,“这可是强行召唤术,不管你在哪里,自然正能都能被你吸过来利用,无视空间及距离。” 这么牛逼?魏文苍内心是不信的,低声念了一句“c y alo e。” 林权震右手成拳,往眼前水平一拉,一柄伴随着龙吟的光剑被他自虚无中抽出。 天照剑,代表黄河的自然正能,出鞘之时,会有神龙的狂啸声。它的剑柄是寻常的古铜色,流河般的纹路充满了年代感,剑身是一束扁平状的黄光,刺目的锋芒仿佛能轻易贯穿大地,断裂山河。 林权震抚摸着天照,又挥舞了几下,像是在和许久不见的老伙计打招呼。 舞毕,他看向魏文苍,正要说开始,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蓦地仰头,竟看到天上的白云暴动起来,形成了一圈圈的漩涡,一道金色的光柱照了下来,灌在了魏文苍的身上。 “这是……自然正能?”林权震喃喃,以他的眼界,也不能理解这种奇观:为什么是金色?不应该是复合白色吗? 龙卷骤起,强大的风力把魏文苍带到了数十米的上空,他左手托着水浪,右手负着火球,脚下踩着龙卷,背后是无尽的电闪雷鸣,金光衬得他全身璀璨,宛如神祗下凡。 “好强大的力量。”魏文苍感觉自己只手便可翻天覆地,安全感爆棚,一股无敌的自信油然而生。 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权震,内心微微苦涩。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第一个要对抗的人会是神州的总司令,爱情居然能给他这么大的勇气么?但这个勇气并不值得嘉奖——天使会为了世界辜负你,魔鬼会为了你辜负整个世界——他是魔鬼啊。 就在魏文苍百感交集的时候,林权震摆出攻击的姿势,消失在了原地。 魏文苍一惊,立马催使龙卷风拔高身躯,他不愿意对林权震动手,所以第一反应是躲避。 林权震果然出现在上空,朝魏文苍原来的位置挥出了一道长达数米的剑芒。 魏文苍心中一寒,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不敢相信林权震能跳这么高,幸好闪得快。虽然他没有战斗经验,但自然正能已经将他的感官强化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只要谨慎些就很难遭遇危险。 林权震轻飘飘地落地,看魏文苍仍旧无赖地逗留在空中,哑然失笑:“以为会飞我就没办法了么?” 黄河九重天,一重,登龙梯! 林权震持剑一扫,空中顷刻现出一条四十五度往上的悬浮阶梯,他高速前行,每过一层,下面的阶梯就会化作剑光,达到顶层时,三千道剑光如雨如幕,列为浩然剑阵,蓄势待发。 黄河九重天,二重,神龙变! 林权震踏出最后一层阶梯,朝天一蹬,高举天照剑,忽有光明普照大地,天照剑也在此刻化为一条泛着金黄的龙魂。 它在天际盘旋,一声高昂龙吼,魂躯霎时爆作漫天光点,流转的光点以迅雷之势附着到下坠的林权震身上,将他包裹成一个圆茧,须臾,落地的圆茧光芒大放,陡然膨胀数倍,一条五爪金龙破茧而出,扶摇直上! 这么玄幻的吗?魏文苍看得眼皮直跳,内心震撼不已。 不过他也没工夫发呆了,因为三千道剑光已经朝他刺过来了。 任法然:“这些剑光的威力不大,你随便发挥就好,不必刻意动用白色自然正能防御。” 魏文苍双手一张,全身都涌出水浪,离奇的是,这些水浪并没有沾湿他的衣物,而是将他重重保护起来,形成了一个巨无霸水球。 这时,所有的剑光都在同一瞬间刺入了水球当中,把它扎成了一个刺猬,然而没有一道剑光能突破水球的阻碍,尽数停滞了下来,像是卡在了里面。 魏文苍心神一动,水球炸裂,三千剑光逆飞而出,密密麻麻犹如箭矢一般重新刺向化为五爪金龙的林权震!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五爪金龙没有其他动作,转动龙目盯着魏文苍,对那些剑光不屑一顾。 果不其然,剑光射在金龙的鳞片上没有对其造成一丝伤害,看效果似乎只是挠痒痒。 黄河九重天,三重,神龙摆尾! 见魏文苍不攻击,五爪金龙尾巴一摇,粗壮的龙尾横扫而来,这一击之下,整片空间都隐隐发颤。 魏文苍连忙闪避,出人意料,他很轻松地就躲开了,还成功与五爪金龙拉开了不少距离。 不过随即他又脸色一变,看到一条虚幻的尾影如影随形跟来,无论他怎么加速和闪避,它都紧追不舍。 魏文苍无奈,只好故伎重演,又召出水球把自己包了进去,但这一次他就没那么好运了,水球根本抵挡不住尾影的力量,直接四散开来。 魏文苍大急,仓促之下释放出白色自然正能覆盖住身体。 只听“砰”地一声,魏文苍狠狠栽下了地面。 “白痴,白痴,白痴!进攻!进攻懂吗?别忘了你的目的,躲来躲去的像什么话!玩消耗战呐?你的时间不多了!”任法然破口大骂。 魏文苍晃悠悠地站起来,因为有风元素的缓冲加上白色自然正能的防御,他没有受什么伤,就是脑袋有点晕。听任法然的话,他念咒语爆发的时间一共只有十分钟,所以接下来,他不得不动真格的了。 魏文苍右臂一挥,从手中扔出一只如拳头大小的火鸟,它扇着火翼,在魏文苍身边徘徊了几下,便飞往五爪金龙所在的天空。他右臂再挥,火鸟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 五爪金龙看着那飞来途中逐渐增加到1024只的火鸟,顿觉心惊肉跳,不敢小觑。 它快速翻动龙身,吞云吐雾,周遭竟是出现一层金光闪烁的结界,随着它速度的加快,结界也变得愈加稳固,简直是固若金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火鸟虽小,温度与自爆的威力可不低。 但遗憾的是,任法然说1024只火鸟的威力依然不足以对五爪金龙造成什么伤害。 因此——魏文苍右掌一握,1024只火鸟鸣叫着汇聚到了一起,居然在短时间内组成了一只不亚于五爪金龙庞大和神异的火凤。 “这招就叫百鸟朝凤好了。”魏文苍呢喃着,轻声说了个“爆”字。 五爪金龙显然是被他的操作秀懵了,或者说在火凤爆炸前它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阵红光闪灭,天空近乎一半都化为了滔天的火海,那层金光结界也在这恐怖的火海中支离破碎,连片刻都没能阻拦。 不出所料,一只火凤的威力,远超1024只火鸟,好比1024发子弹与一颗**的差距。 五爪金龙哀嚎着,浑身都燃起了火焰,它痛苦地扑腾身子,在天上没挣扎几下就掉了下来。 烟尘散去,林权震扶着天照剑直起腰板,咳嗽一声,嘴里呛出了黑烟。 他的白发经过烈火的灼烧已然焦黑,白衣也变得破烂不堪,露出了内在的长袖,还好下半身焦的地方不多,不然就走光了。 魏文苍看到林权震狼狈的模样,心里想笑却还是忍住了。 “别高兴得太早,没发现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吗?想击败他还差得远!”任法然冷嘲热讽,“你要是敢再拖延,等会有你哭的时候。” 好吧。魏文苍哑然,他知道林权震没有下重手,但他又何尝不是,两个人都唯恐没控制好力量重创到对方,这样比下去的结果就是硬生生打成了消耗战,然而他时间有限,最后输的一定是他。 事到如今,只有用出杀招才能一决胜负了,希望林总司令能扛得住吧……只要自己注意一点,看见林总司令现出颓势就收招,应该没问题。 魏文苍如是想到,然后他的双掌浮出水火两元素,猛地合十,又左右开弓,两元素消失不见,他的胸前却出现了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魏文苍打了个寒噤,心说我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谁能相信水和火真的可以相融出这鬼玩意……姑且称它为冰炎吧,嗯,饶是这冰炎受他掌控,这般稍稍漏出来的冰冷气息,他也有些受不了,仿佛血液都要冻结。 魏文苍退了两步,脚底一跺,一个小型龙卷离地而起,呼啸着将冰炎卷入,这还不算完,他又从背后抽了五六道雷霆,直接劈入龙卷当中。 四元素合一,冰炎雷暴! 随着他意念的变动,冰炎雷暴不断壮大,能量也在持续攀升,直至这个空间承受的临界。 魏文苍远远地咽了口唾沫,他想象不到,这种极度冰寒且夹杂雷电的龙卷破坏力是多少,总之自然界形成的最强龙卷,在它面前估计也是个弟弟。 林权震看到这冰炎雷暴,古井无波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忌惮与赞赏。 他左手成拳,又是熟悉的拔鞘动作,一柄同样有龙吟的白色光剑被他从虚空抽出。 神耀剑,代表长江的自然正能,出鞘之时,会有神龙的咆哮声。这把剑不能像天照剑那样化作金龙,然而威力更大,如果说天照剑是群攻,那么神耀剑,就适合单打独斗。 林权震双剑起舞,在冰炎雷暴的边缘高速游弋,这一刻他的心情是亢奋的,好久没有遇到可以让他全力以赴的对手了。 两种自然正能,是的,他拥有长江与黄河两种金色攻击型自然正能。而长河双剑流,是他苦练多年的合击剑术,共有八式,其最终一式为双剑合璧,名曰“神照”,他自信一旦使出这招,天下无人能敌。 不过这招必杀,会消耗他全部的自然正能,一旦放出就无法控制,生死由命,哪怕现在他也没把握魏文苍的冰炎雷暴能吃得下,何况这不是生死决斗,这么一剑下去空间都会消融,所以——他要退而求其次。 黄河九重天,九重,龙战玄黄! 长江七叠浪,七叠,浪迹天涯! 林权震纵身一跃,似是登仙一般腾云驾雾,双剑更脱手而出,在清脆的共鸣声中交相辉映,化作两条纠缠的龙影,一黄一白,双龙行空,合为一躯,朝冰炎雷暴怒奔而去! 长河双剑流!七重九叠,黄龙浪天! 两者碰撞的瞬间,天地在一刹那死寂,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声响,无穷的冰浪炸开,雷蛇狂舞,一道又一道的冲击波席卷肆泻,扩散至方圆数里。 魏文苍一早便撤离了爆炸的中心地带,所以他除了能感受到一阵风波之外,毫发无损。 但林权震就不同了,考虑到距离对招式威力的限制及自然正能的消耗量,他发招的时候只与冰炎雷暴相隔千米,尽管如此,他黄龙浪天的威力也削弱了近一成。 相比较而言,冰炎雷暴就是一个异类,随着时间推移,它的威力反而会越来越大,要不是魏文苍竭力控制,冰炎雷暴恐怕会演变成人间的一场灾难。 所以,黄龙浪天不敌冰炎雷暴是无可厚非的。 林权震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天照剑与神耀剑以高速倒飞回他的手中,与此同时,他身形暴退,双剑在胸前交叉成光盾,然而冰浪袭来,光盾碎成了冰块,他还是被扫飞了上百米远。 魏文苍见此,没有轻举妄动。虽然他很忐忑林权震的伤势,但现在不是马虎大意的时候,心想如果过一会林总司令还没有动静,他再靠近也不迟。 半分钟后。 雷电的麻痹效果过去,林权震终于颤巍巍起身,抖落衣物上的寒霜。 他的状况不是很严重,虽然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冲击,但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休养一天就没事了,可以看出,魏文苍对自然正能控制的精妙程度。 至于地面擦伤?笑话,他怎么可能会被自己的空域擦伤?他只要一个念头,地面就可以软得像棉花。 不过,这场战斗,他确实是输了,无论外在还是心理。 林权震收回双剑,感受着体内剩余三成的自然正能(最初比例为普通正能量两成,另八成为自然正能,由于是残缺的,所以自然正能只能同化部分正能量,这也就造成了两种能量共存的情况)心知是该结束了,他得尽快吸收正能量把金色自然正能恢复过来,否则现实要是生出什么事端会很难应付。 …… 空域解除,魏文苍如愿以偿地离去了。 临走前,林权震仍然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何霖胧至少每周帮浩者抓捕一名怨者,这样他才有充分的理由去说服审判部的那些老家伙。 而事后,他还是会回到天堂鸟继续坐镇,直到信任何霖胧不会作恶为止。毕竟魏文苍使不出空域,他再怎么有实力,一旦发生大规模战斗,也无法百分百保证别人的安全。 “林总司令,您……”安在问等人满腹疑问,却欲言又止。 “我没事。”林权震淡淡地说,“你们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答应吧?” 众人默然,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魏文苍这个孩子,与我们不一样,他虽然拥有自然正能,却没有积极的性格,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稳定他,不让他误入歧途。” “咦,该不会您是故意输的吧?”东方黎暮揶揄道。 “咳咳,是的。”林权震一个趔趄,老脸一红。 “可是……”其他人还是不放心,见识过怨王那令人绝望的力量之后,他们总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其实人和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土地。”林权震仰望着没有一颗星辰的夜空,一声感叹,“我们应该相信魏文苍。” “他,或许比我们更渴望美好。” ------------ 第五十七话 霖胧净心(1) 周一,操场,财富学院晨会结束。 王晓天混迹在陆续离散的人群中,东躲西藏,打算溜回家去,不想一下子就被曼筱璃逮住了。 “想跑去哪啊?”曼筱璃笑眯眯地抓住他的衣领,“今天虽然没课,但你必须跟我去图书馆学习!” “筱璃,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王晓天纳闷地说。 “猪啊你,一群人里面就你没穿校服,很显眼的好不好?” “就算我是猪,也是一只拱上了女神的帅猪。”王晓天搂住曼筱璃的腰肢,羞涩一笑。 “你给我滚!” 王晓天哀嚎着承受了曼筱璃的一击“佛山无影脚”,扑向了走在前面的魏文苍,含情脉脉地道:“哥们,可否舍命陪君子?” 魏文苍瞥了他这个“妻管严”一眼,没有应声,十分不仗义地撇下他自己回寝室了。 王晓天怅然若失,他望着魏文苍的背影,笑容忽然间变得玩味:“这么迫不及待去见小女友吗?有机会得去看看她长什么样。” 没错,因为昨天魏文苍激动得睡不着,亢奋之余,他就向王晓天发了条消息,说林总司令已经接受了霖胧,当然,具体过程他只字不提。 王晓天虽然好奇魏文苍是怎么让林总司令松口的,但他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然而一想到曾经的那个梦,他就莫名有些不安,寻思是不是该找个时间提醒一下魏文苍。 “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曼筱璃勾住了他的脖颈,嗲声嗲气地问。 王晓天身体一颤,顿觉索然无味——呸,不对,是魂飞天外。 “啊,没什么,我夸你漂亮呢。” 魏文苍走进7号宿舍楼,来到一楼楼梯口。趁没有人的时候,他用出高速移动,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下一秒便是出现在7402寝室门口。 视察走廊,嗯,依旧没有人,安全。魏文苍捏起挂在校卡钥匙扣里的钥匙,五秒内完成了开关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带起了一点微弱的声响。 何霖胧静静地仰躺在6号床上,将眸子睁开了一条缝,精致的脸蛋上露出幸福的笑,却还是装作熟睡的样子没有动弹,只是身上的红裙忽然无风自起,裙底正好面向走来的魏文苍。 这一刹的风景看呆了魏文苍,他的世界瞬间被另一道颜色填满。 粉……粉色的? 魏文苍即刻转移视线,尽可能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 “老魏。”何霖胧糯糯地喊。 听到这一声呼唤,魏文苍只觉浑身血液的流动速度都加快了不少,脑海仿佛要被点燃。 他克制住冲动,坐到何霖胧身边,从校服拉链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 “吃早饭了霖胧,包子有点凉了。”魏文苍把一个豆沙包凑到何霖胧的唇边。 何霖胧躺着“嗷呜”咬了一大口,倒是没有嫌弃,皓白的贝齿很快就把包子啃完了,还顺着含住了魏文苍的拇指。 魏文苍一愣,看着何霖胧无辜的眼神,他心里居然有种大灰狼骗小绵羊吃棒棒糖的感觉。 糟糕!为什么内心好像……出现了一丝变态的兴奋?明明她就比自己小了两岁啊! 魏文苍脸色古怪地把剩下的菜包也喂给了何霖胧,嗯,她又把自己的手指含住了,这回还轻轻咬了一下。 “霖胧,你……”魏文苍看了看自己湿润的大拇指和食指,哭笑不得。 “老魏。”何霖胧在床上岔开了小腿,柔声说,“要我。” “要、要、要什么?”魏文苍脑袋嗡地一下,说话都结巴了。 何霖胧瞪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但是这幅任君采撷的模样其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这个……不好吧。”魏文苍红着眼睛说。 无人可以拒绝这样(萝莉女王仙女魔女结合)的诱惑,即便是定力十足的魏文苍,也几乎没有忍住,所幸他还是存有一分理智。 “我要突破,只有变得更强,我才可以保护你。”何霖胧颤着眼睫,认真地说。 胧月舞么?魏文苍想起了这个词语——似乎,应该是个招式吧? “霖胧,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谈谈,其实……”魏文苍心说傻瓜啊,哪有女人保护男人的道理。 “其实老魏是浩者,对不对?”何霖胧忽然插话。 “你怎么知道。”魏文苍悚然一惊,是霖胧太聪颖,还是他的表现太淡定了? 莫非……他想到了昨天说漏的那句话。 “第六感。”何霖胧没有多做解释,她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那你生气吗?”魏文苍垂下头去,声音也愈发低沉,“是我隐瞒了你。” “不生气。”何霖胧平静地说,“老魏现在不是打算告诉我了吗?我一直在等你坦白。” 魏文苍愕然。他原以为会面对一场狂风骤雨,也做好了“霖胧大打出手自己下跪痛哭流涕”的准备,没想到结果是风平浪静。 霖胧,不讨厌浩者?还是说只对他例外? “严格来讲我只能算半个浩者,因为我是普通人体质,只是可以随时调动天地的正能量,平常是没有正能量的。”魏文苍解释说。 “老魏果然很特别。”何霖胧“嗯”了一下,心里的疑惑与忧虑也逐渐散去,“既然不影响双修,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霖胧还喜欢我吗?”魏文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意识到这是句蠢话。 霖胧分明是喜欢自己的,甚至到了不离不弃、矢志不渝、生死相依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如此…… “哼,这话应该问你自己。”何霖胧坐起身子,紧抓在床铺上的小手慢慢放松下来,“喜欢我却不敢要我。”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两人都心照不宣。 何霖胧知道魏文苍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只是单纯疼惜自己。魏文苍知道何霖胧并没有像嘴上说得那么随意,她这么着急地想提升实力只是为了保护他和自己。 “霖胧。”魏文苍主动握住她的柔荑,“从今天开始,神州的浩者再也不会为难你了。” “嗯?”何霖胧秀眉一扬。 “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每周至少要帮他们抓捕一名怨者。”魏文苍观察着何霖胧的表情,却不由自主沉浸在了她的美丽之中。 “这个……倒没什么难度。”何霖胧螓首一点,竟丝毫没有觉得身为怨王帮浩者抓捕怨者是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也没有想与其他怨者作对会是什么后果。在她心目中,只要能跟魏文苍在一起,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老魏能说服他们,一定做了很大努力吧?” “还好啦。”魏文苍说,“所以那种事情还是等我们结了婚再说吧,婚前性行为我觉得是对霖胧的不负责任。” “可是我相信老魏,无怨无悔。” “那也不行。” “噗,你真是个傻子。” “是啊,可是傻子不会一路傻到底,因为现实和大脑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但是尽管他经过了蜕变变得不再像是傻子,他依旧留有傻子的影子,也许有一天那个影子又会再次与他的身体重合到一起——只要能碰见另一个傻子。” “但世界上傻子本来就不多,想要两个异性的傻子相遇、相知、相爱,这种概率跟绝迹差不多,奇迹都不足以形容这样的概率,这样的场景,也许只有童话里才有。”魏文苍自言自语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何霖胧怔怔地听完,随即展颜一笑:“那我就是你的童话啊。” “对,我们都是傻子,两个傻子在一起什么都不怕。”魏文苍也呵呵笑了起来,心说霖胧该不会和自己是天生一对吧?居然这么心有灵犀? “啊,你这个大坏蛋。”何霖胧羞恼不已,她终于明白这是魏文苍故意挖的坑,可她真的跳了下去,还感觉格外地甜蜜。 “老魏,如果我长得不好看,你还会喜欢我吗?” “……”魏文苍沉默。说实话,他并不想接触这类话题,因为太过残酷。他想说“会”,可他的内心告诉他这不是正确答案,一面是情商谎言,一面是**现实,在真爱面前,谁都难以抉择。 “嘻嘻,别那么严肃嘛,我懂,人都喜欢美丽的事物,这是天性使然,不能怪爱美的人,世界就是这样,所以就算老魏说不,我也不怪老魏。” 这句话简直直击魏文苍的灵魂深处,纯粹、普通,却犹如世间最动人的情话,催人断肠,颤栗心魂。 没错,霖胧有被人喜欢的资本,但他长得不高也不帅,不开朗不幽默不会打篮球也唱不好歌,智商偏低也无家财万贯,放在大街上就是个没有存在感的路人,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孩死心塌地喜欢自己——若不是任法然给足了他底气,他势必会因歉疚而难以消受…… 但他还是抑制不住眼睛…… “咦,老魏,你怎么哭啦?”何霖胧显得有些慌乱,她想拭去魏文苍眼角的泪珠,不料小手被魏文苍一把攥住。 “霖胧,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魏文苍哽咽着抱住何霖胧,泪珠如雨滑落,“我不清楚以前的我怎么样,但我知道现在以及未来,即便你不再美丽,我也爱你胜过一切。” 何霖胧没有挣扎,安静地任由魏文苍抱着,她靠在魏文苍的肩膀上,俏脸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也胜过亲人吗?” “亲人无法给我快乐,但霖胧可以。” ------------ 第五十八话 霖胧净心(2) 两人缠绵了约莫一刻钟。 何霖胧飘到了阳台外,双手伸开呈“一”字,绿色(消耗最低,持续最久,威力最弱)自然负能接连不断地从她的身躯中扩散开来,如雾如幕,又迅速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这一招,何霖胧命名为千寻,它的作用是感应正负能量(威力基本稀释至零),只要能力允许,这个千寻的范围可以无限广,也可以无限高,是自然负能的专属能力之一,普通负能量是没有的。 它的缺点是同样会被检测部的浩者发现,但优点是更敏锐,不论多轻微的正负能量,都可以感应到具体方位。本来这是比较鸡肋的一招,但想快速寻找怨者只能借助于它,而且有了魏文苍的保证,她也可以无所顾忌使用自然负能了。 魏文苍敢让霖胧这样做,自然是他的手机接到了林权震打来的电话,说浙江省的检测部浩者已经全被他下了“封口令”,检测到的自然负能不会上报给搜查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活动范围他也会适当放宽。 这么一来,霖胧暂时是回不到广东省了,不过没关系,她说对那里的人没有什么眷恋,而且,既然霖胧能动用自然负能,也意味着她能跟他睡在一起了,想想就贼激动。 不仅如此,林权震还报了一个神秘支付宝账户,说关于何霖胧的所有生活费用全由神州(实际为国家财政部)负担,这个账户里绑定的银行卡可无限透支,钱直接从国库中支出。(国家机关都有探锋部的浩者潜伏,工资发放等琐事也由他们处理) 所以何霖胧在寻找怨者的时候,魏文苍就坐在床铺上专心想买衣服的事。 至于用这张银行卡给自己买东西?咳咳,老实说魏文苍确实有点心动,不过他还是有道德底线的,林总司令这么信任他,他也不能做些自私自利的事情吧?但如果是给霖胧买的话,他花起来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内衣、内裤、袜子、裙子,文胸,鞋子? 嗯……鞋子霖胧似乎不喜欢穿,好像就这些了吧?除了鞋子每样不同款式的在淘宝上买个十件好了,至于存放的地方,当然是这间7402寝室的储衣柜,毕业以前,这间寝室就是他和霖胧的后花园。 魏文苍在淘宝上疯狂下单,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土豪的感觉。 首先是买裙子,什么洛丽塔裙、仙女裙、花嫁裙、抹胸裙、公主裙、礼服裙……感觉好看的他都来了一件,尺码自然是选择身高150到160的,霖胧的身高魏文苍还是清楚的,价钱嘛,一条也就一百到两百之间,很便宜。 等等,嘶——他在购物车加了多少件来着?魏文苍仔细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件。 行吧,虽然有点超出预期,不过谁叫他有钱任性呢,魏文苍点击购买,一共是3333元,嗯,很棒的数字,符合他的性格。 魏文苍调出支付宝页面,登录神秘账户,用浅紫色的银行卡结算好购物款。 “老魏,看我找到了什么?”何霖胧飞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束鲜红的伞形花朵。 魏文苍闻言放下手机,看着眼前这朵妖艳得诡异的花,心里忽然有些发毛。 “这是什么花?” “彼岸花呀。”何霖胧说,“唔,也叫曼珠沙华。” “呃,从哪里找来的?” “学校里发现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是好看,就是寓意好像不太好……似乎跟死亡和地狱有关。”魏文苍并不想关注这朵花,心说我就买衣服那会的时间,霖胧你居然逛了一趟校园? 何霖胧没有撒谎,她确实把天堂鸟的各处都逛遍了,顺便还和以保安身份巡逻校园实则助人为乐的安在问等人打了个照面,双方很愉快地相互招呼,不过安在问等人的表情与动作比较僵硬,似乎有被吓到。 没办法,林总司令不在,他们就算相信魏文苍,见到何霖胧也虚得要命,别说她主动打招呼了——怨王向浩者问好,完全是活见鬼有没有? “那现在呢?”何霖胧的右手冒出一团绿色的自然负能,彼岸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白。 “现在应该叫它曼陀罗华了,象征天堂。”何霖胧轻声说,“人们都渴望在天堂中寻求生命的归宿,却不懂得欲上天堂,先入地狱。如果不选择堕落,那地狱的存在又有何意义?没有经过地狱的摧残,又怎会珍惜天堂的美!” 这话让魏文苍深受震撼:他和霖胧都是入过地狱的人,如今修成正果,难道是冥冥注定…… “这便是操控植物的能力么?跟变戏法似的。”任法然冷不丁地在魏文苍脑海中赞叹。 EXM?拜托,你可以别破坏我的心情吗?你不是无所不能的么?操控植物让你很吃惊?你是不是不行?魏文苍真受不了这货的诈尸,直接喝出灵魂质问。 任法然哑巴了。 何霖胧继续灌注自然负能,曼陀罗华的花茎忽然“啪”地从中分裂,像是蝴蝶展翅一般,优雅地绽出了第二朵雪白,芬芳馥郁。 一株二艳,一蒂双花,传说的双生花便是这样,相爱相杀,吸取彼此的养分,最终只有一朵能存活,不过她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何霖胧的左手食指尖上溢出几缕自然负能,作为指刀,小心地把这朵新绽开的曼陀罗华从原先的花茎中分离,又用自然负能将这两朵花整体包裹,缩小成一指的长度,然后取其中一朵递给魏文苍。 “把它放在胸口,让它熟悉你的气息。” “这个有什么用?”魏文苍不解,但还是照霖胧的意思把曼陀罗华按在了胸口。 “现在我的这朵和你的那朵是共生关系,一朵枯萎,另一朵也会悄然死去。”何霖胧说,“我灌注的自然负能足够它存活很多年了,这段时间内不会自然凋谢。” “霖胧你是想……”魏文苍好像猜到了什么。 “嗯,这两朵花代表我们两个人,如果我们有一天失散了,找不到对方,其中一个人又不幸遇难,另一个人就能根据曼陀罗华的枯萎而得知。”何霖胧催动自然负能,两朵曼陀罗华分别悬浮在了两人的右手掌上,并绕着手掌旋转起来。 魏文苍的曼陀罗华转了十三圈,何霖胧的曼陀罗华转了十四圈,转毕,它们竟是化作了两枚戒指,自主戴在了两人的中指上。 魏文苍抬起右手,呆呆地看着这枚圣洁又鲜艳的共生戒,不自觉咬了一下嘴唇,心说我也是有情侣戒指的人了?而且还是由曼陀罗华变来的?他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幸福浪漫的一幕。 “看好了哦。”何霖胧摆着右手,又轻轻与魏文苍的右手掌贴合,两枚戒指碰在一起,迸发出一阵柔美而温馨的光辉,还聚成了朦胧的心形。 “真美。”魏文苍看得痴了,勉强控制住心神,“可是如果像霖胧说的,它们就是噩耗传递物啊,一切都太晚了。” “笨蛋。”何霖胧点了点他的额头,“它也可以表平安和思念啊,如果我们长时间见不到彼此,看着它,就能回想起彼此的一点一滴,而且只要它一天没有枯萎,我们就知道彼此一天都是平安的。” “对哦。”魏文苍傻笑,“我习惯往不好的方面想了,这样说来它还真是个好东西。” “那当然,本小姐出品,必属精品。”何霖胧骄傲地昂起脑袋。 “老魏。” “嗯?” “我要去抓捕怨者了。” “我跟你去吧。” “不用。”何霖胧的眸子泛起强大的自信,“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老魏做得已经够多了,况且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女孩。” “还有,我不会给老魏添麻烦的,只抓捕怨者,不影响普通人。” “那好吧,快去快回。”魏文苍没有坚持,在何霖胧粉嫩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 第五十九话 霖胧净心(3) 临原市,花香村五组235号,一个山墙屋顶的四层楼住宅内。 穿长款白短袖卫衣裙的女孩瑟缩在棉被里,窗门紧闭。 她紧盯着卧室门,时而看看手机,又竖起耳朵,凡一听到类似敲打的声音她都会闷进被子里,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李欣然,清北大学大二单身女,成绩良好,相貌尚可。 为了追求物质生活,能与同龄人攀比,平衡心理,她于2017年3月12日在“速速贷”网络平台贷款三万元,用于奢侈品消费。 然而,随着一年贷款期限的逼近,她才发现每月兼职赚的钱根本还不清贷款。 因为家庭条件一般,光是学费与生活费她的父母就承担了很大压力,所以李欣然不敢告诉父母,而找同学、朋友也无人愿意帮助,她便开始在其他平台进行贷款,以贷补贷。 几番周折下来,贷款金额不仅没有下降,总额反而利滚利累计到了近五十万元,眼看着不少短期贷款将要逾期,李欣然心急如焚,不安、恐惧充斥了她的脑海。 这时,一个“救星”出现了,微信名为“她是光芒”。 他在加好友一栏中表示,自己可以帮她贷款五十万元,还清平台的所有贷款,更美其名曰他的贷没有还款期限。 李欣然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添加了他为好友,也没有去想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真正的噩梦现在才开始。 “她是光芒”说,想要贷到这笔钱,她必须裸贷,不仅得手持身份证拍一张裸露的照片,还要提供给他一些资料,如家长、室友、辅导员、住址等信息,有了这些担保,他才可以给她贷款。 李欣然本来是想拒绝的,可自己又走投无路,只好乖乖按他的要求去做了。 谁知,“她是光芒”放给她的贷款只有二十五万元。 他说想要剩下的一半,得再拍一个有关私处的动态露脸视频。 水都泼出去一半了,李欣然即便想反悔也为时已晚,因此她没办法不接受,只能忍着羞辱将视频发给了他。 让李欣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是光芒”在收到她的视频后,最终只给了她十万元,还有剩余的十五万元居然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并威胁她说敢报警就把她的裸照和视频在网络上公布于众。 李欣然恐慌之下,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父母,父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选择了报警。 警方前来向她了解了起因经过,说会找到罪犯。 有了警察的介入,“她是光芒”很快消失了,而催债短信依然一条接着一条。 更可怕的是,她的裸照和视频出现在了学校的贴吧,尽管吧务及时删帖消除影响,还是有不少人目睹了这些东西,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 几天后,学校的某些聊天群里也出现了她的裸照和视频。 李欣然没脸待在学校了,她直接申请了休学,而如果事态再恶化下去,她会被勒令退学。 在家休养了一星期,李欣然也没有从精神折磨中缓过来,因为债主说如果她一个月内不归还二十万,就抓她去卖肉弥补欠款。 看到这句话,她才明白,这些平台的债主都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有着合作的关系,那么“她是光芒”这个人,恐怕也是…… “她是光芒”确实不见了,但警察那边也迟迟没有消息,随着一个月时间的逼近,李欣然也越来越恐惧。虽然父母说债主不敢那么明目张胆找上门来抓人,可李欣然始终悬着一颗心。 父母上班,她独自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得要死……死,她想过死,可她自杀了,父母该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吧?债主又会不会把她欠的款催到父母头上去?在这样的情况下,死是一种不负责任、懦弱、逃避的表现,活着或许会背负无数骂名,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产生。 经历这一系列痛苦之后,李欣然没有再做出冲动的决定,理智返回了她的头脑。假如,她是想假如,假如她熬过了这一劫,她必将变得更加强大。 即便多年后这起事件可能会成为她的心魔,但那又如何呢?这更能警醒她防备现实生活中的人与骗局,她还要告诫他人,不要中了邪恶之人的陷阱……李欣然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个男性的叫喊声:“欣然!欣然在吗?” 这声音是……表哥!李欣然惊喜地翻下床,穿好布鞋就跑下楼。 简易的铁皮门外,一个人高马大、穿着白色棉背心的光头男子通过栅栏看到了前来开门的李欣然,凶悍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冯强,34岁,三年前因打架斗殴坐过牢,现在是一名小公司的保安。 虽然他曾经是个混混,但非十恶不赦,因为他打的都是些社会败类与渣滓。 缺钱的时候,他还会想方设法蹲点打劫一些看起来贼眉鼠眼或言行举止为富不仁的家伙,得来的钱一部分用来维持日常生活,其余的他都捐给了慈善机构。 而被打劫的人可能是做贼心虚,或者觉得金额不高只能自认倒霉,也没去报案,好一段日子里他都有恃无恐,活得自在逍遥。 至于他坐牢的原因,也是因为路见不平。某天晚上他路过一个死胡同,借着街灯看见有一伙黑衣青年人在里面抢劫一个年龄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女生。 他立马用电话偷偷联系了附近的几个兄弟,自己则守在外面观察,却发现这四个青年人居然还想劫色,暴怒之下,没等兄弟来到,他便抄起路边的一块砖头,挺身而出,跟他们混战了起来。 结局自然是两败俱伤。 四个黑衣青年人里领头的一位虽然带着小刀,却没有想到会有人来袭击,一个照面,他手上的刀子就被冯强的砖头砸飞了。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领头青年已然躺在了地上,捂着腹部哀嚎,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这也激起了另外三个青年的凶性,他们吐掉嘴里的香烟,谩骂着以三角之势包围了冯强。尽管冯强手里有砖头,但他也不可能无所顾忌地一通猛砸,闹出了人命他担不起,因此就少了几成力道。 不过这三个青年就不会手下留情了,抓着冯强的要害攻击,三人合力,冯强大部分时间都在招架。 当他的兄弟们赶过来的时候,见冯强抱头倒在地上,四个挂彩的青年仍没有罢休,还在踹着他的身体。 下面是不可描述的暴力画面,他们都被冯强的兄弟打成了重伤。 收尾工作是由女生喊来的警察处理的。 救护车赶来得还算及时,四个青年送到医院里还没死,但也去了半条命。 冯强为此吃了一年的牢饭,他喊来的几个兄弟略惨,吃了三年。 “表哥!”李欣然开门就给了冯强一个拥抱,她兴奋极了,只要有冯强在,债主来十个她都不怕,她表哥就是这么的有安全感。 “欣然,你受苦了。”冯强抚摸着她凌乱的头发,恶狠狠地道,“那些放高利贷的债主就是一群吸血畜生,为了利益,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干得出来,竟敢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表哥,我们进去说吧。”李欣然憔悴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神采。 “欣然,我在公司里请了两天假,明天就是你说的那债主规定的最后期限,他要是来了,看我不把他的腿打断。”冯强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建筑的某个拐角使眼色。 李欣然邀请冯强进了里屋客厅,电话里她没说清楚,只是对冯强说债主可能会抓她去卖肉,现在,她把贷款的全部过程都倾诉给了冯强。 “欣然,你糊涂啊!”冯强痛心疾首,“有困难为什么不找表哥,卷入裸贷会毁了你的一生啊!” “表哥你哪有闲钱借我。”李欣然坚毅地说,“这是我惹下来的祸事,不应该麻烦你。” “我想好了,大不了退学不结婚嘛,做些零工糊口总没有问题吧?出名了也好……虽然是臭名,不过若是能积极面对,作为标榜,大家说不定以后还会钦佩我,臭名也能变美名。” “表妹真的长大了。”冯强眼里满是欣慰之色,“不过,你也别想得太乐观,现实远远比你理想的要残酷,人虽然是从畜生变化来的,但可惜的是,很多人又变了回去。” “嗯,我懂的。”李欣然牵强一笑,她说得好听,内心却在崩溃的边缘。 前一秒她不说光芒万丈,也算是顺风顺水,后一秒却忽坠深渊,换了谁都受不了这样的起落。这就是无常的命运么?一个简单的选择就可能决定了生死、成败、喜哀。 她做了错误的选择,她无话可说,可谁又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误呢?也许你认为是对的,但命运认为是错的。 就如半年前的新闻那样:一个重度抑郁患者跳楼自杀,结果把楼下经过的一对情侣给砸死。情侣外出有错吗?没有,但命运认为是错的,于是他们就失去了生命。 正是有这样的案例,李欣然才没有崩溃,挺到了现在。相比这对情侣,她还是幸运的,一方是无辜死亡,一方是犯了错还没有死,尽管是生不如死。 但有句话不是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吗?她其实是不甘心就这样窝囊地死去的,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因为遇上这样的事,就自寻短见,香消玉殒?她不甘心! 是的,人活下来总得找个像样的理由。 ------------ 第六十话 霖胧净心(4) 下午三点五十分。 铁皮门外响起了暴躁的捶打声,仿佛要把门给砸开。 李欣然钻进了桌底,吓得面无血色。 冯强见状,吩咐她躲到楼上房间里锁好门,李欣然摇头,说表哥你不用管我,我想看看债主的模样。 冯强默认了她的意见,往厨房的炉灶里拿了个木棍,就前去开门。 “提前一天来了么?”他没有大意,往栅栏外一瞄,看见一个瘦瘦高高、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正用拳头使劲捶着门,门上已凹痕累累。 这货样子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冯强努力回忆,然而黑衣男子先一步认出了他。 “哦?这不是三年前那位见义勇为去坐牢的大哥吗?”黑衣男子冷笑。 “是你!”冯强的脸色陡然阴沉,他想起来了,这个黑衣男子,就是当初他在死胡同里打趴下的领头青年。 “你是欣然的债主?” “看来,她跟你有关系。”黑衣男子放下拳头,眯眼,“可别又进牢里了。” “你是聋子?听不见我的话?”冯强压下心里的火气,他想好了,只要这家伙敢承认,他就开门赏他十棍子。 “我不是债主,只是个抓人的喽啰。”黑衣男子说。 “很好,那咱们旧账新账一起算。”冯强怒极反笑,刚想开门,却见黑衣男子一跃而起,灵活地攀上栅栏,稍顷便翻进了院内。 冯强愣了片刻,转头便看到他一脚踹在了屋前那扇廉价的防盗门上。 李欣然趴在门框上,从门缝中望见黑衣男子,立即关上门,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剧烈震动,她颓然地坐倒在地,失声哭了出来。 “你找死!”冯强勃然大怒,举起手里胳膊粗细的木棍,跨步而上,朝着黑衣男子的后脑挥去。 黑衣男子弯腰后闪,木棍砸空,同时他蹲身一个扫堂腿,冯强失去了平衡,但他以木棍撑地,稳住了重心,同样一腿扫去,欲要抽在黑衣男子的脸上。 黑衣男子上身后仰,躲过这一腿,双手往地面发力,支起全身,双脚笔直飞出,狠狠蹬在了冯强的胸口。冯强顿觉胸口一痛,像有肋骨折断,他侧身摔地一滚,咯出一口血来。 “风水轮流转。”黑衣男子拍去身上的灰,没有理会冯强,再次踹门。 “这家伙怎么感觉……变了个人?”冯强费劲地喘息,忍着疼痛起身,打开铁皮门,嘶声对外一喊,“点子扎手,速来!” 黑衣男子诧异地停下动作,看到门外涌来五个黑棉背心的大汉。 他们皆是一米八以上,剃着寸头,肌肉虬结,眼神却无痞气,反而朴实憨厚。 “强哥,你又被人欺负了?”其中一个人说,“俺们刚从牢里出来不久,可不想去了。” 听到“又被”、“欺负”这四个字,冯强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不过他还是咬着牙道:“这次不一样,是三年前害我们进局子的家伙,他现在想抓我表妹去卖肉,你们给我往死里打,死了算我的!” “是你们啊。”黑衣男子忽然很开心,笑容却充满残忍(负面,如恶意的笑容,非正面情绪),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就希望这些家伙一个个不自量力地过来送菜,要是把他们都踩在脚底,应该很有成就感,再配合他们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呵呵呵,有意思。 不过五个大汉没有像黑衣男子想的那样遵循一对一的单挑原则,他们一拥而上,黑衣男子避过第一个人的直拳,以掌接下第二个人的肘击,脑袋一歪,第三个人的拳头侧着他的左肩穿过,然而第四个人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面,第五个人一腿扫在他的腿弯处,黑衣男子的笑容消失,直接跪了。 “不可能,我怎么会连几个垃圾都打不过,垃圾聚在一起不也是垃圾么?”黑衣男子自语着想要站起来,背部又受到重击,被一条腿压趴下了。 “垃圾是吧?”一个大汉扇了他右脸一耳光。 “牛逼是吧?”左脸又是一耳光。 “抓人是吧?”他的脸正面挨了一拳,鼻血流了出来。 “喜欢笑是吧?”第四个大汉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 第五个大汉挠挠头,接过冯强丢过来的木棍,一棍子捅中了他的下身要害。 黑衣男子双目暴突,喉咙里发出“喔喔”类似痛苦的**,全身痉挛了一阵,便晕了过去。 其他人看得一愣,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狠,果然是人狠话不多。 事后,黑衣男子被绳子捆在了附近的一根电线杆下,因为行人稀少,短时间内不怕被人注意,即便被注意了也没什么,因为李欣然报警了,警察或许很快就到。 一个大汉送冯强去了医院,另外四个人被李欣然请进了客厅喝茶。 “今天谢谢各位大哥了。”李欣然擦着眼泪说。 “不用客气,强哥的表妹就是我们的表妹,谁敢欺负,得问俺们的拳头答不答应。”一个大汉憨笑。 “你们是做什么的啊?” “哦,俺们是耕田的。” “农民?” “对的,农民。”大汉们都露出羞愧的神色。 “农民很好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欣然轻声说,“起码都是好人。” “俺们不好的,打架,坐牢。”一个大汉连忙摆手。 “那不是你们的错。”李欣然苦笑,她放下纸质茶杯,正要解释,却听防盗门“砰”地一声,碎成了铁块。 “什么人?”四位大汉腾地起身。 李欣然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什么动作也没有,惊惧地望着门口那道人影。 “哦?人还挺多,都凑成一桌麻将了。”一个踏着皮鞋,穿黑长袖黑牛仔裤的男子斜眼看着他们,“难怪我的怨傀会栽。” “你是谁?”李欣然终于尖叫。 “我?是你的债主啊。”他捋捋头发,露出一个“嗜血”的恐怖表情,“为什么不乖乖地被抓走呢?害得我还要高速赶过来,你的任性让我很不高兴。” “你别过来,警察就要来了!”李欣然不停地后退。 “警察?只要我想,他们永远也找不到这里。”债主甩了一下手。 四位大汉还在警惕地凝视他,却见一道弧形青光从他手上射出,在他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命中他们的身躯。 一瞬间,血花飞溅,其中两人的胸膛都仿佛被利刃给割开,当即死亡,另外两个用手臂护住了心口,虽暂时没有死,但断掉的两只胳膊也会很快让他们死于失血过多。 “还没死透吗?那再送你们一程。”债主一步步走来,右掌青光浮现。 李欣然呆滞地望着这个魔鬼,目睹到这些,她的世界本该崩塌,可是,当见到那两个躺在地上的血人时(浩怨法则,另外两个死去的被忽略了),她的脑海又出现了一丝清明。她哭喊着“不不不”,疯似的捶打着自己发颤的大腿,强行挪动起来,哆嗦着站到这几个可爱的人面前,将他们挡在了身后。 “快跑……”一个人奄奄一息地说,“我们活不了……多久了。” “我们……对不起强哥,没保护好你……”另一个人说。 “不,是我,是我害了你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欣然拼命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 自出生以来,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哭流涕,自责、悔恨、悲伤如尖刀飓风一般将她的灵魂撕裂、又撕裂。不在乎了,什么也不在乎了,她只想救他们两个,哪怕是螳臂当车,她也要挡在他们面前,先一秒他们死去。 “啪啪啪。”债主拍了拍手,狞笑一声,“真是感人啊,感动得我都想……迫不及待杀死你们了呢。” 他一把扼住李欣然的脖颈,缓缓将她提起,冰冷的手指从她的面庞划过,将她的肌肤划得皮开肉绽:“不听话的玩具,是不合格的,应该扔进垃圾桶里,本来我还想多玩弄你一段时间,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李欣然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窒息和疼痛没有激起她求生的欲望,连挣扎都没有。 要死了么?就这样可笑地死去…… 但为什么……是解脱吗……这种感觉……好舒服…… 天地的正能量忽然快速流动起来,像是受到了莫名的召唤,如同星光汇聚一般注入了她的身体。 这一刹那仿佛神灵降世,浩大的气场犹若泰山压顶,惊得债主都不得不松开手,连连后撤。 他看着李欣然的身体焕发出神圣的金、黄、粉三光,神色阴晴不定:浩者?居然觉醒成了浩者?怎么可能!这股正能量的强度…… 李欣然迷茫地睁开双眼,她看看债主,又瞧了瞧自己,右手下意识一握,竟出现了一把金光闪闪雕缀着翅膀的****。 “救赎。”像是本能一般,李欣然毫不犹豫地将****对准债主,轻轻吐出一个词语,扣动扳机。 金色子弹出膛的一刹那,仿佛有天使歌唱,一对无暇的羽翼从子弹旋转的尾端伸出,所过之处圣辉蔓延,空间都像是得到了升华,安宁而祥和。 “?!”债主惊怒交加,双手黑光乍现,一条三丈黑蟒便是嘶叫着被他推出,与子弹碰撞在一起。 然而金色子弹顷刻碾碎了蛇头,炸碎了蛇躯,直抵蛇尾,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不可能!”债主见势不妙,又在身前聚成了一个厚实的黑色盾牌,竭力阻挡住子弹的攻势,咆哮道,“我堂堂怨使,怎么可能……会败给一个新晋浩者啊!” 似乎是上天听到了他的不甘,金色子弹没有势如破竹地击碎盾牌,而是渐渐被负能量磨灭了。 李欣然也一个踉跄,无力地软下了身体,面如死灰。 “桀桀桀!”债主错愕之后便是狂笑,“原来如此!你的正能量只够你发动一次攻击!” 是的,在觉醒为浩者的那一刻,虽然能获得天地间一定的正能量,但是这个基础的量极少,最多发动一次攻击便会被消耗殆尽,接下来只能靠自身慢慢吸取。李欣然的这一招,消耗过大,其实都没有发挥出它完整的威力便因正能量后续不足而中断了。 “成为了浩者,那你就更要去死了。”债主面目狰狞,以掌画圆,在虚空反复重复着一个圆形的轨迹,一颗井盖大小的黑色光球便是“嗡”地浮现出来,“凐灭死球!” 李欣然眼睁睁看着这颗球体在她眼里不断放大,心中一片凄然。 希望后面,原来是绝望么?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被黑球吞没,死无全尸的情景。 ------------ 第六十一话 霖胧净心(5) “够了!” 空灵悦耳的声音响起,债主惊愕地见到,他的凐灭死球居然离奇地静止了,伴随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化为了泡沫。 何霖胧,早已跟随债主的高速移动暗中来到了这里,她用幻象隐藏了自己,并看到了债主的所有恶行。 只是她没有出手,因为她没有义务保护普通人,在她眼里,除了魏文苍,其他人的死活都是不重要的,她一直在看戏,不过她忽然有些厌烦了,就想结束这场戏。 “你是谁?”债主看着这个绝美的女孩,心里第一个念头以为是浩者赶来了,但他没有从后者身上感觉出任何畏惧的气息,那感觉更像是……臣服。 何霖胧素手一抬,自然负能便是从她的五指散发出来,债主脸色大变,觉得浑身像是被一股不可抗衡的力量给牢牢束缚住了,接着,他便是看到自己离地飘浮了起来。 探锋部的浩者应该要来了。何霖胧心想,现在,她只需要把这个家伙带走就行,外面还有十个和他一样的家伙等着呢。 十一个怨者,够她陪魏文苍两个月了,要不是恰好有几个怨者聚在一起,凭这些时间她还抓不了那么多。 “是……是吾王吗?”债主在惊骇之后便冷静下来,在怨王面前,他就是个笑话,光是这天然的气场就压得他无法释放负能,但既然何霖胧是怨王,他相信自己性命无忧,只是不明白何霖胧的做法。 “谢谢……谢谢你!”李欣然回过神说。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但正是因为素不相识,她才对这个女孩充满了感激。 何霖胧没有理会李欣然,径直带着债主远去。 “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她把手做成喇叭状,用尽力气喊。 何霖胧听得一愣,叫我……姐姐? 呵,天真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袖手旁观,事情也不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她是间接的凶手,可是这个蠢女人不仅对自己说谢谢,居然还要叫她姐姐? 她想嗤笑,却突然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疼得要命。 好后悔,她忽然好后悔,后悔没有及时挽救这个局面,她明明有能力的……是她做错了吗? 何霖胧揉了揉发痒的眸子,轻捻拇指上的湿润。 泪?她流眼泪了么?许久以来的第一次。 “是这样吗?那做错的事情就要想办法弥补……” 债主猛地抽搐起来,血管爆裂,口鼻开始溢血,他恐惧了,因为他身上的压力忽然暴增,内脏也瞬间被自然负能捣得稀烂。 “吾王……为什么……”他说出了一句遗言。 何霖胧没有看他,只是忽闪着眼睛,目视天空,寒声道:“你该死。” 一周后。 安在问把何霖胧抓获的怨者都送去了神州,林权震也回到了天堂鸟。 本来审判部的人对何霖胧依然抱有很大的成见,认为林权震的一意孤行会给神州与人民带来灾难,但当见到十位怨者被押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心态就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怨王的确是个隐患,但如果能加以控制,何尝不是另一柄利剑呢?或许观察些时日也好。 最终,他们集体都默认了何霖胧的存在,代号月神行动也就这样戏剧性地被压了下来。 如果不是要坐镇神州,这些老家伙还真想亲自拜访一下能制服怨王的奇男子——魏文苍,到底是个多么不可思议的人物。 说起魏文苍,这一星期他过得很舒服,因为成天跟何霖胧腻在一起,他的心情就跟喝了脉动一样活力十足,不再是死气沉沉。 教室上课的时候,何霖胧会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由于幻象的缘故,在外人眼里何霖胧就是一个女学生的模样,而且为了避免太漂亮引来麻烦,她还特意把自己丑化了不少。 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们同样坐在一起,魏文苍喂何霖胧一口,何霖胧也喂魏文苍一口,一顿十分钟能吃完的饭硬是能耳鬓厮磨半个小时。 到了夜里,他们也睡在一起,互拥而眠,有幻象屏蔽视听,两人在睡觉前不论怎么打闹都不会引起室友的注意。所谓的打闹,自然是一些能增进情侣感情的亲密动作。 总的来说,除了最后那一步,魏文苍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他已经熟悉了何霖胧身上的香味,也习惯了与她形影不离,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何霖胧,醒来是她,梦里也是她。 论起两人之间的感情,王晓天和曼筱璃恐怕都远远不及。 在魏文苍面前,何霖胧表现得很乖巧,不论魏文苍要求什么,她都不会拒绝,正因为这样,魏文苍也很怜惜,从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而他的定力也在这种条件下提升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只要何霖胧不故意挑逗,他都能很好地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共生戒魏文苍一直没有摘下来,别人问起来历他也不做解释,包括王晓天和曼筱璃,他只说这是情侣戒,毕竟他们目睹过何霖胧的真容。 五天前,在魏文苍的要求下,何霖胧没有使用隐藏幻象,而是对王晓天和曼筱璃制造了一个她穿着高跟鞋与魏文苍走来的幻象,所以,在他们眼里,魏文苍身边开始就有一个美丽得不像话的女孩。 (课下时间其他人看不到何霖胧,但在恰当的时候,例如认识必要的朋友,外人能看到何霖胧,只是样子很普通) 初次见面,作为女神的曼筱璃都惊叹于何霖胧美貌,她问何霖胧是哪个班级的,为什么会和魏文苍在一起,在一起多久了,发展到了那一步,这情侣戒是怎么来的……虽然都是一些简单的问题,却难住了何霖胧,她只说自己是魏文苍带进来的,便没有再回答。 但曼筱璃也不在意,而是拉着她的小手聊起了女人间的话题,短短五天时间的相处,她俩就成为了好闺蜜。 何霖胧能和曼筱璃打成一片,魏文苍也是乐见其成,他相信霖胧不会露馅,今天便放心地看着她跟曼筱璃一起去逛街。逛街或许是女人的天性,加上曼筱璃的诱导,何霖胧现在难得没有腻在魏文苍身边,这反倒让魏文苍有些不适应。 “哥们,绝了啊,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我看了都眼馋。”王晓天坐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吸了一口奶茶,“关键是还听话,实在是梦中情人中的梦中情人,堪称极品。” “小心被你女朋友听见。”魏文苍的语气中带着点小得意。 “怕什么,都去逛街了,她又没顺风耳,我可以畅所欲言。”王晓天一想起曼筱璃就想到了学习,一想到学习就头疼。 “最让我羡慕的是什么?你的这位小女友还是个怨王。”王晓天压低了声音,“不但能暖床,还可以当保镖,这颜值,要是再去做女主播,啧啧……几年赚的钱说不定都够你吃一辈子的软饭了,这生活,神仙也不过如此。” “……”魏文苍无语,这酸溜溜的话听着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他是这种人吗?嗯,虽然很心动就是了。 “你既然知道她是怨王,不担心你女朋友出事?”魏文苍问。 “这不是有你么。”王晓天笑着说,“能说服林总司令,想来你的女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那可说不定。”魏文苍摊手,“我猜林总司令现在一路都跟着我们的女友,他就是怕霖胧失控。”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有林总司令保驾护航,要担心女朋友的,应该是你才对。”王晓天说。 林总司令还真不一定是霖胧的对手。魏文苍想了想,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那个梦……你真的无所谓?”王晓天迟疑地开口。 “梦而已。”魏文苍刷着手机浏览器上的文章,“不过你的这个梦是很奇怪,怎么会梦到我跟霖胧,想不通。” “可能上辈子我们三个人有三角恋关系?”王晓天沉思。 “你就是馋我的霖胧,下贱。”魏文苍笑了笑,“就算你的梦是真的,在梦里我是普通人,现实我可不是,我能保护霖胧。” “说的也是,算我一个。”王晓天伸手想与魏文苍对拳,却见后者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太好,“怎么了?” “马瑞霞车祸。”魏文苍把手机上的文章展示给他看,“一年前的新闻。” “小吃店的老板娘马瑞霞被飞驰而来的出租车撞倒,出租车扬长而去,此后陆续有十几个行人从她身边经过,有一半的人看了看她,然而没有一个人上前相救,直至第二辆车将她碾过……”王晓天读着读着也不淡定了,捶了下圆桌,“卧槽!” “应该是怨者的影响吧。”魏文苍不确定地说。 “铁定是。”王晓天耷拉下来,“虽然我觉得成为浩者是件牛逼哄哄伟大光荣的事,可为什么有种压力山大的感觉?净化完怨者,人间真的能变成天堂么?” “鬼知道。”魏文苍说,“不过我知道,放任怨者不管,人间如狱。” 天忽然阴了下来,在两人不经意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路上的一些学生惊叫着捂着头奔向了目的地,还有不少跑进了附近的建筑内避雨,而事先有准备的人淡定地撑开了伞,没有看那些希冀等伞的人,在雨幕里只顾行走。 “有人在等伞,我们在等雨停。”喝完奶茶的王晓天惆怅地说,“筱璃虽然没带伞,但我们的女友那边应该问题不大。” “风很大。”魏文苍站起来,“我回寝室了。” “这么大的雨,你宿舍距离这可有一千多米啊。”王晓天有些纳闷,“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 “再待下去是浪费时间。”魏文苍说,“我很喜欢听《淋雨一直走》。” 王晓天看着魏文苍走出遮阳伞,雨珠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可他却走得不紧不慢,像是在雨中漫步。 ------------ 第六十二话 霖胧净心(6) “真,淋雨一直走?”王晓天吸了一颗奶茶里的珍珠,咀嚼着,“通校就是这点不好,没宿舍可以回。” “他们在等伞,而我一头扎入了雨幕中,因为我知道,雨不会停。”魏文苍轻声说,随即便看到一把伞遮了过来。 一双穿着黑色连裤袜的纤细长腿,一条黑短棉裙,一件露肩的毛衣——朱梓涵,曾与他面试打赌,事后嘲讽他Low和尴尬的那名女生,她竟然会给自己撑伞?太阳西边出来了? 魏文苍怔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虽说这个女生伤害过自己,但其实他不怪她,后来还犯贱帮她拿过好几次外卖和快递,不过这报恩是不是来得太晚了点? “能陪我走会么?”朱梓涵说。 “行。”魏文苍瞥见她的头顶的黑色气体,心下了然,以为是她失恋了心情不好。 这就是他知识没有学到位了,黑色的负面情绪一般代表恐惧或是怨念。 “魏文苍,你怕死吗?”她忽然问。 魏文苍疑惑地看着朱梓涵,不懂她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但他还是回了一句“不怕”。 不论是从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不怕死。从前他万念俱灰,在那样的环境里,他羡慕过孤儿,羡慕过女生。 如果是孤儿的话,就不用听见父母的吵架唠叨了,一切都可以自力更生,完全为自己而活,如果是女生的话,初中他也不会被那帮家伙欺负了,漂亮点或许还能被无数男生追求脱离单身…… 现在的他身为浩者,更应该将生死置之度外,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能与林总司令战平,他会怕死? 朱梓涵这次没有取笑魏文苍,而是沉默着,带他走进了一家炒饭店铺。 魏文苍看了眼手机时间,10点57分,吃午饭似乎也没问题。 以前他是有机械表的,只是既然手机能看时间,他也懒得再戴了。 魏文苍点了份里脊肉炒饭,朱梓涵点了份咖喱炒饭,两人面对面在座位上坐下。 见鬼,为什么走着走着和她一起吃饭了?魏文苍无言地等待着炒饭出炉,心中尴尬万分,只想快点结束。唉,脱了单还是拒绝不了女生的请求么?孤独后遗症? 周围没有其他用餐的人,冷清到只有单调的炒饭声,朱梓涵也一直没有说话,魏文苍有些奇怪,看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黑乎乎的……嗯?这眼睛怎么跟黑洞似的,我眼花了?为什么……突然有种被吸进去的感觉,头有点晕? 魏文苍扶着额头,感到一阵天昏地暗,他合上眼皮,想缓解一下难受,却直接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晕倒之前,他好像听见了朱梓涵说:“我怕死”。 繁华的街区小道,人流来往。 在这里,每当有人走过一个固定路段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动几步,厌恶的目光在这里穿行。 因为路段边蹲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妇女,她衣衫破烂,头发乱同杂草,小半花白,大半黑白交织,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婴儿,脚下放着一个瓷碗,乞求的眼神看向地面。 有新来到这条街区的几个好心人看到此景,纷纷走过来掏出身上的钱币,就欲往瓷碗中扔去。 “谢谢,谢谢你们……” 妇女抬起头,她的那张左脸溃烂流脓,右脸上满是豆大的红包,就像一半被火烧过,一半被成群的蜜蜂蜇过——见过她脸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好心人纷纷发出见鬼的惊叫,他们像被烫伤了似的缩回手,急忙转身,匆匆离开。 妇女呆愣了一会儿,无声的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着转,她低下头去,轻摇着刚从昏睡中饿醒的婴儿,哄着“不哭,不哭”。 她有两天没吃东西了,瘦弱的身体无法有充足的奶水供婴儿充饥解渴。 路过的人都暗地里讥笑她,因为每次有人施以钱币时,她都会固执地抬起头,结果所有人都被吓走了。 他们不明白这个蠢女人怎么就不肯在那个时候低着头呢?难道一个面目全非的乞丐在生活无法保证的情况下,还要保持那点可笑的尊严?她真的以为有人能忍受突然的惊吓,面不改色地给她钱币? 没人相信,只有蠢女人才信! 飘来的鬼影忽地闪到了妇女面前,悄无声息。 没有人看见这个鬼影,只有妇女察觉到她面庞吹过了一股清风。 她再次固执的地抬起头,这个鬼影没有像别人那样惊呼着逃开,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了漆黑。 鬼影一句话也没说,他投给了她一块金子,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惊喜交加的妇女对着他不住地磕头。 “你一定很惊讶我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厌恶这个女人吧?”突兀的声音从魏文苍的耳边响起,像是数片叶子在耳边颤动。 魏文苍发觉自己坐在了一个竹屋的竹椅上,这儿的地板都是由清一色的竹竿组成,一扇竹窗在他眼前敞开,映出郁郁葱葱的竹林。 鬼影就站在窗前,他背朝着魏文苍,像是在自言自语。 “人生万物,本质其实都没有发生变化,改变的,不过人外表的一层皮加上一堆肉而已。”鬼影叹道,“每个人的构造根本都不过一具骷髅,长得再怎么好看,也不过是具骷髅,再怎么难看,也还是具骷髅,并没有优劣之分。” “而世人却都被表面迷惑,让人发笑的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和那个女人的区别只是披了张好看的皮罢了。” 魏文苍沉默,他觉得这个鬼影意有所指,他想到了霖胧,也许自己真的只是爱她的美丽? 画面经过一阵变换随之隐约,再变为清晰。 又是那条街道,妇女依然是蹲在街道旁,她的碗里依然空空的。 鬼影再次出现,和魏文苍之前所见一样,他又把一块金子抛给了妇女,而妇女正想说些感谢的话时,异变突生:鬼影从手里变出一把匕首,直接刺入了妇女怀中的婴儿! 妇女呆住了,慢慢地,有清泪从她眼角滴落,她抱着死去的婴儿放声痛哭,街上的人依旧来来往往,仿佛发生的一切他们都没有看见。 鬼影并没有走,他弯下腰去,悄声朝妇女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妇女忽然止住了恸哭,转而露出了笑脸,她抱着死去的婴儿起身,对他鞠了一躬,然后带着笑容消失在人群里。 “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婴儿?那是一个生命!你对那个妇女又说了什么?” 重新回到竹屋的魏文苍愤怒地注视鬼影,竹窗外,发青的竹叶枯黄零落成泥。 “我对她说,一块金子,足够她享福好一段时间,但加上她的孩子就不同了,用不了多久,她还是得带着孩子乞讨为生,与其连累孩子将来受苦,还不如直接一刀痛快地死去,这不仅免去了孩子将来的痛苦,还能让她一个人空闲下来找到工作过上温饱的日子,何乐而不为?” “每个生命都有活着的权利!可你却剥夺了那个孩子的权利!”魏文苍声色俱厉道。 “每个生命都有活着的权利?”鬼影低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拍死一只蚊子的时候,它是否也有活着的权利?你还不是一样冷酷地杀了它?” “这不一样!它对人类有害!”魏文苍反驳。 “照你这么说来,对人类有害的生物都是不应该生存在世界上?”鬼影一个反问就把魏文苍唬住了。 “人类终究还是自私的啊,说起来,一个婴儿在人类眼里看来自然比一只蚊子的命重要。” “但对大自然来说,生命都是平等的,两者没有孰轻孰重之分,在大自然眼里,我杀了那个婴儿和拍死一只蚊子没有任何的区别。” “人是人,蚊子是蚊子,种族不同……” “呵呵,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管人怎么定规则,它也不会变。”鬼影说,“世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规则从来不应该是人类定制的那样用来束缚强大者,维护弱小者的东西。” 场景再次变换,出现在魏文苍眼前的是一条河流,不过煞风景的是,河上漂着一具浮肿的女尸,似乎死去多时。 “她被几个恶徒盯上,从背后用刀切喉,然后抢走了她手里的金子。”鬼影略带惋惜地说,“美妙的东西眨眼间也有可能变成死神的镰刀,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这便是命运。” “但如果你的能力强大到了能更改人类的规则,那么不仅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还能把别人的命运掌控在手中。”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魏文苍皱眉。 “忘记你堕落的曾经,抛弃情感,让我们一起改变规则,到时,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鬼影蛊惑道。 “忘记……堕落的曾经?抛弃情感?改变规则?”魏文苍重复着这些词,有什么记忆似乎在模糊、消退,他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先前的画面,还有说鬼影的话。 “改变规则,成为人上人,就像帝王那样,天下尽在我手。”鬼影把手一挥,他和魏文苍身处的竹屋顷刻就变成了一座富丽堂皇的皇宫,他俩坐在皇位之上,身穿龙袍,国色天香的侍女侍奉左右,下面是万臣跪伏,口里喊着“吾皇万岁”。 魏文苍的眼睛亮了亮,这种感觉……好像很不错。 “你本来是一无所有的,是我,把权利和美女都赐予了你,你感激涕零,便想奉我为主。”鬼影循循善诱。 “我是一无所有的……感激涕零……”魏文苍喃喃。 “醒来!这个人在给你洗脑!”任法然的意识忽然从他的意识中分离了出来,一个和魏文苍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了两人中间。 ------------ 第六十三话 霖胧净心(7) “任法然?” 鬼影被挡,魏文苍猛地记起了所有:这里是……幻境吗?这么说那个人是…… 皇宫幻灭,空间归于黑暗,他也被天上射下的一束光给照亮,看清了鬼影的面容。 这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燕尾服男子,他有着俊美如妖的面庞,白皙紧致的皮肤,一双留着尖长指甲的玉手交叠于腹,那站姿如同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 鬼厄(代号),SSS级怨尊,喜怒无常,自诩天选之人。他最爱玩弄别人的命运,贪图何霖胧的自然负能,曾屡次追求何霖胧被拒,麾下有一邪教名为“灾厄”,传播过世界末日论,称唯有加入组织获得教主的庇佑才能存活下来,一度造成社会恐慌,后明面组织被刑警清剿,暗地仍有怨者余孽活动。 “怎么回事?”鬼厄吃了一惊,“居然有两个意识?” “你是谁?”魏文苍连退数十步,以防止鬼厄发难。任法然也跟着他的步伐再次融入了他的意识,现在,他已经能免疫鬼厄的洗脑了。 “看来失败了啊。”鬼厄懊恼地敲了一下头,出问题了?为什么会出问题?这样的货色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就算是执擒部最强的浩者也不可能在幻境里抵抗住他的洗脑,对了,一定是这个第二意识!可恶,既然如此……他忽然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那只好,请你去死了。” 鬼厄屈指成爪,右手一伸,直接延长数米,朝着魏文苍的咽喉抓去。 他的攻击速度如光似电,不可谓不快,然而魏文苍比他更快,轻松一闪便是躲了过去,还顺便擒住了他的手腕。 “?”鬼厄懵了,这小子居然有能力反抗他?这里是他主宰的世界,就像《猛鬼街》的弗莱迪在梦境中是无敌的存在一样,可这小子……又是那个第二意识搞的鬼?两股意识加在一起有这么强? 其实魏文苍也不是很懂,刚刚天上射下的光虽然消失了,但黑暗没有影响他的视觉,鬼厄在他眼里是个很明显的物体,同样都是黑色,这个鬼厄就特别突出。 而且他感觉这家伙的速度很慢,很容易就抓住了他的手,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力量还弱得要命,跟三岁小孩似的,仿佛稍用力些就能把他的胳膊扯断——他尝试了一下,鬼厄的胳膊真被他扯断了,化作了一团黑雾。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魏文苍尴尬地笑了笑。 “啊啊~啊啊!臭小子,你别太得意了!”鬼厄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暴跳如雷,失去的右臂立即复原,双手一握,竟是从黑暗中变出了一挺重型机关枪。他操纵机枪,一个呼吸便是射出了数百颗黑色子弹。 魏文苍面对这些密集的黑色子弹也慌张起来,他玩命地跑,却只见地面移动,他左躲右闪,子弹也如定位一般随着他偏移方向,嗯?为什么它们的速度这么慢? 魏文苍愣了一下,发现能看清这些子弹的运动轨迹。 应该,可以抓住吧? 这么想着,他便抓住了一颗即将擦脸的子弹。 出乎意料地……容易。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这颗子弹就爆炸了,所谓牵一发动全身,剩余的子弹也相继爆炸。 鬼厄戏谑地看着魏文苍,只要他愿意,每颗子弹的威力都能无限大,不过那样就太无趣了些,所以他就让子弹的威力小了一点,大概一颗也就手**的威力吧。 一连串的轰炸后,鬼厄的笑容逐渐凝固—— 完好无损?意识没有消散?没有虚弱?不可能!这到底是什么怪物?这个幻境是他的还是属于这小子的? 魏文苍本以为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却不想这波爆炸声势大雨点小,没有什么实际威力,反而炸得他很痒,像是被蚊子叮了几百口。他迷惑地看着鬼厄原地抓狂,好像明白了一件事:不是这家伙弱,是任法然太强了。 “可恶,可恶啊!”鬼厄的身躯骤然膨胀起来,越拔越高,变成了一只外貌似虎、长有双翼的万丈巨兽。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恼怒,向来只有他玩弄别人,今天却被一个不起眼的货色给玩弄了,他必须要碾死这只蹦跶的蝼蚁,让他感受到什么是绝望与恐惧。 “好、好大。”魏文苍吓了一跳,望着眼前这只形如《山海经》描述的穷奇,他产生了一种尤为荒诞的感觉,因为他做梦都没有见过这么夸张的东西。 “死吧!”鬼厄俯视着魏文苍,全力一脚踏下。 这一脚恍如天塌,如乌云盖顶般无处躲藏,压抑的气息更是让空间哀鸣,像要覆灭万物。 如果是普通人,见此情景必然会吓得灵魂出窍,呆滞当场。 但魏文苍不同,在任法然的加持下,他平静地朝上方挥出了一拳,这一拳没有什么绚丽的特效与技能,有的只是无敌的信念。 “桀桀桀!”鬼厄没有在意魏文苍的垂死挣扎,他仿佛看到了后者被碾压粉碎的一幕,不由发出了兴奋的怪笑。 然而,事实并没有朝他想象的发展——那重如万钧的脚掌在触碰到魏文苍的拳头时忽然静止了,无论怎么样都踩不下去。 在魏文苍淡定的目光中,只听“嗤”的一声,他的脚掌被捅了一个窟窿,这么小的伤口对于化形万丈穷奇的鬼厄来说是本该是九牛一毛,然而让他不可置信的是,他的脚掌竟如漏气似的开始急剧缩小,而他的身躯也像是一个被刺破了的气球,一边萎靡,一边到处乱飞。 魏文苍不忍心看到鬼厄摔得鼻青脸肿,所以十分贴心地帮助他增加动力,每当他冲下来的时候,魏文苍就会瞬移过去狠狠一拳助他上天,像是在打排球。 就这样反复二百五十次后—— 鬼厄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如同一件被玩坏的娃娃。 “说,为什么要针对我?”魏文苍上前踩住他的胸口,冷冷地问。 不甘、惊怒、屈辱……各种负面情绪交织在鬼厄扭曲变形的脸上,他到现在都不相信他无往不利的幻境会失效,可在魏文苍攻击时,他分明对幻境失去了随心所欲的支配权,他就像沙包一样被随意蹂躏……那到底,到底是什么力量? 此时,在魏文苍的逼问下,又有股不可抗力促使他说出实话:“吾王,是我的。” “什么吾王?” “不懂?那我换个词语。”鬼厄狭长的眼睛迸出邪恶至极的光,声音忽如鬼哭神嚎,“何霖胧,是我的!” 魏文苍的脸色“唰”地难看起来,霖胧是他的逆鳞,这个家伙……怎么敢! 是他太好欺负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对,一定是这样,就是他太善良了,那些面目可憎的家伙,才敢一个个地欺侮自己,如今,他获得了来自霖胧的爱,而这个家伙,不仅想把自己推入地狱,还想将他的爱占为己有?很好,不就是比谁恶吗?谁怕谁啊! 这一刻,仿佛有沉睡的魔鬼苏醒,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可怕。 “哦?都被我打成了一条死狗,还有勇气这么嚣张?”魏文苍用脚踩着他的脸,不停地碾来碾去,“你这个废物一样的垃圾,下水道里的臭虫,觊觎霖胧,你有资格吗?” “生气了吗?”鬼厄笑容不减,“你……” “狗东西。”魏文苍一脚把他的嘴给踢歪,“骂你狗东西都是侮辱了狗。” “我承认,你很强。”鬼厄的意识体忽然消失了,激怒魏文苍对他而言没有太大意义,但聊胜于无,只是他可没有受虐的嗜好,然而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他只能先咽下这口气,退出幻境,“不过,守护公主的是骑士,而公主,注定要和王子在一起!” “出来!”魏文苍厉喝。 “什么狗屁王子!”魏文苍拍桌而起,愣是把旁边的两名学生给吓傻了。 “同学,你没事吧?”店主透过窗口小心地问。 “没事。”魏文苍瞥了他一眼,凛然的邪气忽然散尽。 “现在的年轻人呐,脾气太暴躁了,不就等了五分钟炒饭,至于骂人吗。”店主嘟囔。 魏文苍:“……” 他见到对面还在“昏迷”的朱梓涵,脑海竟有种空荡陌生的感觉,这个女生……是谁? “老板,刚刚我和她是不是一起进来的?”魏文苍指着朱梓涵。 店主把两盘炒饭端出窗口,漫不经心地说:“这只猫不是你的吗?” “猫?”魏文苍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强调道,“我说我对面的女生!” “你对面?”店主疑惑地看着他,“就只有一只猫啊。” “如果是猫,那为什么会有两盘炒饭?”魏文苍被气笑了。 “你自己点了两盘,问我为什么?”店主摇摇头,觉得这个学生不可理喻。 “同学,那确实是猫。”那对等待用餐的情侣也说。 魏文苍还想争辩,脑海却忽然跳出一个词语:浩怨法则。 浩怨法则,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可自己明明也是普通人体质,是任法然的关系吗? 他突然一个踉跄,这么说来,这个女生是死了?是被负能量杀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吃顿饭而已,她就……死了? 呵,呵呵……其实这样的事情,世界上还有很多的吧?死个人而已,没什么好难过的,嗯,不难过……不难过,习惯就好。魏文苍攥紧了双拳,喘着粗气,他忽然觉得冷了,一种……无法呼吸的冷,还有一种哀到极致,却流不出眼泪的无力。 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了,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甚至她的亲人也会忘记她,就像她从来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开什么玩笑……开玩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魏文苍狠狠打着自己的脑袋,如野兽嘶吼,“想起来,给我想起来!” 周围的人都被他歇斯底里的举动惊呆了。 “他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女的讷讷地说。 “我看是,现在犯病了,我们要帮助他。”男的拿出手机,正要拨打120,却被魏文苍骇人的眼神给瞪怂了。 “不吃饭就快走,别影响我做生意!”反应过来的店主以手势驱赶着魏文苍,并示意收银小伙打开录像。 魏文苍忽然安静了。 他没有狂性大发,而是默默地背起朱梓涵,走出了这家炒饭店铺。 “是我害了你吧。”他轻声说。 外面的世界依然是大雨倾盆,北风割落树叶的尸体,不念云层的挽留,重重堕向了大地。 ------------ 第六十四话 霖胧净心(8) 魏文苍把朱梓涵交给了在操场巡逻的安在问,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怨者,迟早会付出代价的。”安在问宽慰他说,“我们会安葬好她。” 魏文苍木然地点头,没有接安在问脱下来的雨衣,便往宿舍楼的方向踟躇。 他的背影萧瑟、孤独、凄凉,无人可见他眼中濒死野兽那样绝望的威慑,与隐藏在最深处的巨大悲伤。 安在问凝望着他,仿佛看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凭一己之力击破幻境么?真是不得了的孩子。他抱起草坪上的朱梓涵,将雨衣披在了尸身上。 “怨傀么?看来有必要彻查一遍学校了。” 魏文苍换了身干燥的衣服,擦干头发,躺在木板床上听着室友的插科打诨,双目无神。 任法然:“如果有一天那个爱哭鬼遇到什么悲伤的事突然不流泪了,不是因为他变得开朗了,也不是因为他哭累了,而是因为他不难过了,他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他麻木了,过去的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也不是获得了新生,而是沦为了一种名为悲哀却又释义为成长的产物。” 你怎么出来了?魏文苍心说。 “你现在的样子像一个抑郁症晚期。” 放心,我好得很,以前没有你,我也没要死要活的。 “你可真是言不由衷啊。”任法然说,“你在愧疚。” 魏文苍疲惫地合上眼睛,他累了。 “对于宇宙来说,人是那么地渺小,可对于现实来说,人又是那么地无奈。有时候你分明有能力去干预或是影响一件事,可就是因为性格问题、环境问题、心态问题,你彷徨了,无法去做了。有时候,你没有能力去干预或是影响一件事,你只能把不甘、愤怒、委屈往肚子里咽。” “人就是这么一种复杂的动物啊!有的人成功,有的人失败,有的人乐观,有的人悲观,有的人重情,有的人奸诈,有的人一生都在笑,有的人一生都在哭。” “为什么啊?这种世界真的是好的么?所谓的有阴必有阳?所谓的有天才必有蠢才?狗屁!全都是什么啊?弱肉强食?为什么偏是这样子呢?” “真正的和平真正的公正真正的温馨,那些失败者、无助者、受害者、无辜者能体会得到么?结果有一天失败者成功了,然后所有人又是羡慕称赞一番,这是失败者看到的么?” “不!他看到的只是虚伪!只是更深刻地领悟到何谓弱肉强食!而他又能做什么呢?只能顾好自己吧?就算你能同情别人,那又怎么样呢?你能帮到他吗?就算你能帮到他又如何?这世界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行动起来,也不能改变自然的法则!” “什么才算是真正的人?他要深刻体会到何谓痛苦,何谓悲伤,何谓快乐,何谓豁达,他要深刻地经历七情六欲,没有深刻体会的人都只能算是做到了“人”这个字的百分千分乃至万分之一!那些只懂得讥笑、嘲讽、谩骂而从不反思的人,他或许永远也没有人性的良知,体会不到真正的痛苦,他的人生只有两个字:冷血!” 你很烦。魏文苍心说,叽叽歪歪的,是在表扬我是个真正的人吗?还是想表达这个世界的残酷? “你可以理解为两者都有(释义为世界有你这样的人很难得,是夸奖,也是讽刺)。”任法然说,“我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没什么。” …… 西康市,经济开发区云桥大道593号,希尔顿酒店。 今日之辱,来日我必要你百倍奉还! 鬼厄从一张铺着羽绒垫被的弹簧床上坐起,双目燃烧着幽冥般的怒火。 “公子。”门口穿着黑色兔女郎服的鬼奴对他弯腰。 “告诉我,吾王去了哪?”鬼厄深呼吸了几口气,又缓缓躺下。 “回禀公子,据奴婢怨傀传来的消息,吾王和一个女大学生进入了一家名为德鸿的超市。”鬼奴道,“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们身后似乎有一名极为强大的浩者跟随。”鬼奴露出胆怯的神情,她已经感知到自己的怨傀被发现了,那股深邃如渊般的气息给予她极大的恐怖,很明显是警告。(怨傀与怨者精神相连,怨者可以随时感知怨傀的心理活动) “什么模样?” “是一个年迈的白衣老者。” “嗯?”鬼厄瞳孔一缩,“难道是……” “看来,吾王和神州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啊,那个小子……倒是小觑了他。”鬼厄猛地握紧十指,床垫被他抓出了两个窟窿。 “半个时辰之内,我要知道吾王在浙江省做的事情。”鬼厄挥了挥手。 “遵命!” 何霖胧把脸贴在琳琅满目的玻璃柜上,眸子盯着一个名叫“海洋之心”的蓝色吊坠。此海洋之心自然非《泰坦尼克号》中的彼海洋之心,大概只是个噱头,图一下希望和人气。 但即便是真的海洋之心,以何霖胧的性子也是不会在意的,装饰品对她来说可有可无。让她心动的是,这个吊坠是由两颗半心形组成的情侣款,而且一对的价格是1314元,是个寓意很棒的数字。 她想象着与魏文苍佩戴在一起相互亲昵时的样子,两个吊坠时而碰撞合为一体,时而颤抖着分开,哎呀,好羞人…… 但是价格方面嘛――一来她没有钱,二来曼筱璃或许能买得下,但她不好意思承她的情,动用自然负能倒很容易就能把这个拿到手,甚至不用花费一分钱就有人屁颠屁颠地贡献上来,但是考虑到魏文苍应该不会喜欢,所以自然负能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再随意使用。 曼筱璃今天的心情还不错,难得交了个闺蜜一起来逛街,她就想把所有能逛的地方逛个遍。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闺蜜,只是自从她和她们高中毕业分开之后,就不怎么交往了,也从没聚过会,最关键的是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王晓天的学习上,蓦然回首,才发觉自己在大学里没有交什么女性朋友。 真要说有的话班级里的那五个室友勉强也算吧,然而那几个室友,她实在不想提起,对于优秀的她来说,那些室友除了会炫耀自己男友多有钱、多帅、对自己多好、遇到问题找她帮忙拖她下水以外,其他什么也不会,净给她添乱。 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就是她们的保姆,麻烦事都是她的:小到开门从不带钥匙,每次都要她来开门,大到作业没做抄写她的作业论文不会写让她帮忙想一篇小组任务没人动手全由她一个组长完成…… 而好事从来不叫自己:小到免费领取的店铺优惠券哪里打折,大到有人请客分享零食一起游玩限免活动…… 问起来她们就说“像你这种美貌智慧财富集于一身的人哪里需要、我们忘记了、下次一定”诸如此类的话,如果不是她修养比较好,恐怕早就跟她们闹掰了――直到她遇见了何霖胧。 曼筱璃觉得这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孩子,颜值与她匹配不说,性子还十分地清纯和呆萌。从这几日的表现来看,她确定何霖胧就是个没有心机、善良的女孩。 就像现在这样,她把好看的饰品都浏览了一遍,营业员也把她感兴趣的都简单介绍了一圈,回头来看,一身雪白洛丽塔裙的何霖胧还是蠢萌蠢萌地看着那对吊坠,那眼巴巴的神情,好可爱……如果没有王晓天和魏文苍,她觉得自己都可以变百合了。 何霖胧也很可怜,她说从小被父母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折磨了她数月,又把她卖给了一个丧妻的中年男子,那个养父虽然对她很好,但终日给她灌输色情肮脏的思想,某天她不堪忍受养父的猥亵,施计逃了出来,靠着街边卖艺为生,后来邂逅了魏文苍(半真半假)…… 曼筱璃想象不到何霖胧经历过多少苦难,在这种条件下能保持纯真,那一定很辛苦吧。 ------------ 第六十五话 霖胧净心(9) “霖胧,快走啦,前面还有很多东西可以看呢。”曼筱璃可不会承认她只是为了等何霖胧才装模作样地看饰品的,其实这些东西她已经看得视觉疲劳了。至于买?不可能买的,这样的东西要男朋友送才浪漫,所以要买也得是王晓天掏钱,她是不会自己买的。 “说起来,霖胧,你好像没有手机吧?也该买一只了,或者让魏文苍给你买。”曼筱璃又牵着何霖胧的小手,走进了化妆品店。 “手机?”何霖胧没有在意这句话。她是有手机的,不过留在了那个“家”里面,因为穿裙子不方便携带手机,而她也不喜欢背着包走。如今她与魏文苍都粘在一起了,似乎也不怎么需要手机。 曼筱璃只在化妆品店逗留了五分钟,没办法,像她与霖胧这样天生丽质的人,并不需要化妆品的衬托,光是素颜就能秒杀一群女生了,要是再化妆的话,其他女生可就没活路了。 下面是零食区。 曼筱璃拿了一个购物篮,视线落在一排排的薯片上,神色纠结:要不要买呢?好想吃啊啊啊,可是要保持身材……好难过。然后她看着何霖胧,心中忽然有了计较,便温柔地问:“霖胧,你要不要吃啊,薯片嘎嘣脆,很美味的。” 何霖胧摇了摇头。 曼筱璃指了指身后的巧克力,说:“巧克力怎么样?甜甜的,含在嘴里回味无穷。” 何霖胧摇头。 “那蛋糕呢?蛋糕又软又香,吃下去很有饱腹感。” 何霖胧还是摇头。 曼筱璃又拉着何霖胧来到一个长方形的冰柜前,说:“想不想吃冰淇淋,凉凉的,滑滑的,冰凉爽口。” 何霖胧仍然摇头。 曼筱璃苦下了脸,本来她是打算何霖胧想吃什么,她就买什么,这样一来她也可以吃得心安理得,毕竟有霖胧陪着自己,要胖就一起胖。 可是在她最爱的四大零食面前,霖胧居然没有一丝渴望,生活艰辛的女生对这些美味的零食不应该没有抵抗力的吗?还是说——霖胧不想花她的钱?可是她说了不介意的啊。 “那霖胧喜欢吃什么零食呢?”曼筱璃握住双手,期待地问。 “唔,零食?”何霖胧想了想,把手指向挂架上的阿尔卑斯棒棒糖。 “棒……棒棒糖?”曼筱璃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嗯,这个不是普通的棒棒糖哦,是爱你一辈子棒棒糖。”何霖胧认真地说。 曼筱璃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一定是仙女吧?而且还是深爱牛郎的织女,为什么买零食都能扯到秀恩爱上面?哇,好气哦,魏文苍这是给霖胧灌了什么迷魂汤! 权衡利弊之下,曼筱璃只好拒绝了四大零食的诱惑,买了五盒酸奶。 购买零食的计划完美泡汤了。 但是她不怪何霖胧,而是怪在了魏文苍的身上,漂亮的女人永远是有特权的。 可怜的魏文苍,躺着也中枪。 中午,曼筱璃想拉着何霖胧去超市外的一家面馆吃青菜牛肉面,但何霖胧却赖在一台娃娃机前不走了。她好奇地看着其他的女生,她们在家长或朋友的陪同下操控着摇杆,娃娃机里面的抓手也跟着摆动,她也像模像样地在旁边的摇杆前左右摇动。 这个机器似乎很好玩,她从没有玩过这样的东西,是的,她不是因为想要娃娃,单纯是觉得好玩。 “咦,为什么不动?”何霖胧犯了迷糊。 “噗嗤。”曼筱璃看着何霖胧摆弄了好一会儿,终于笑了出来,从单肩包的钱包中掏出了一张二十元人民币,放入兑币机的兑换口。 “叮叮叮!” 出币口吐出了一堆娃娃机代币。 “给。”曼筱璃把装着代币的小红盒塞到何霖胧手里,同时拿出一枚代币推入了娃娃机的投币口。 娃娃机即刻被激活,发出一阵欢快的音乐。 “现在可以抓了,看中哪个娃娃就调整抓手的方位,觉得位置对了马上按下按钮,再挪到这个洞上面,一共有二十秒倒计时。”曼筱璃说。 “嗯嗯。”何霖胧点头表示明白,移动着抓手,选好了一个娃娃。 “差一点,好可惜。”曼筱璃看到何霖胧用抓手顺利地提起一只凯蒂猫咪,只是在挪动的过程中掉了下来。 何霖胧没有气馁,她学着曼筱璃的动作把第二枚代币投入了娃娃机,玩得乐此不疲。 “霖胧,我好饿,先去吃面了,记住是叫‘永仁’面馆,走出去很容易就能找到的。”曼筱璃交待了一句便走开了,她倒没有担心何霖胧一个人的安全问题,经历过那种阴暗还能够独立生活的女生,在这方面的意识想来比一般人强多了。 何霖胧忽然放开了摇杆,往右侧头,美眸放出摄魂夺魄的威严,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无声无息间,她被一层幻象包围,周围的事物没有变化,只是在别人眼里,她已经消失了。 “我是来请吾王回去的。”鬼厄俯首。 “老先生就在附近,你不怕被他发现?”何霖胧问。 “发现便发现了,只要我不伤人,他难道还敢在众目睽睽下破除我的幻象?”鬼厄神色笃定,又道,“吾王……莫不是与浩者达成了某种协议?” “哼,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何霖胧转身飘去,她不想与这个讨厌的家伙有半分的交流。 “吾王,你帮浩者抓捕我们怨者,就是为了和那小子在一起吧?”鬼厄不紧不慢地说。 何霖胧的身形猛地一顿:“是又如何?” “您可知道这件事情要是在怨者中传播开来会有什么后果?”鬼厄阴笑,“他们会疯狂,会反抗,吾王或许不怕,但,那些普通人可就遭殃了。” “与我何干?”何霖胧心中一紧,语气却依然强硬。 “即便吾王不在意,你的小情郎总会在意吧?即便他能为了你放弃成千上万的人,神州会放弃吗?一旦被他们察觉,怪罪下来,遭殃的,不止是你,还有你的小情郎。” 何霖胧沉默半晌,她不得不认同鬼厄说的话,不,应该说,这是未来早晚要发生的事,只是她沦陷在爱情里,一时间没有深入去想。 “呵呵,看来我猜的没错,吾王能在神州的眼皮下活动,那个条件,果然是你的小情郎争取来的。”鬼厄眼里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这小子,是个威胁,得尽早除掉,但,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能得到何霖胧的自然负能成为怨王,那就万无一失了。 “这个消息,目前只有你知道吧?否则也不会以此来要挟我。”何霖胧的眼神逐渐冰冷,“那,只要把你杀了,日后我再专门抓捕怨尊、怨使级别的怨者,并谨慎一些,等到剩余的怨者发觉,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翻不出什么浪。” 话音未落,鬼厄便感觉自己被一股死亡的气息锁定,浑身刺痛,手脚也不听使唤。 “吾王可别忘了,我是有属下的。”鬼厄故作冷静,“一旦我死了,这个消息就会立马散布出去。” “你想怎么样?”何霖胧收敛了煞气,她有些无奈,都怪自己疏忽大意,这才被鬼厄捏到了把柄。 “很简单,离开您的小情郎。” 何霖胧的眸光忽然一阵激荡,唇瓣微启:“你……做梦!” “那我换个说法,在他毕业前,您不能与他见面,只要吾王能做到这一条,我就会把这个秘密烂在心中。”鬼厄神色谦卑,这是一种谈判的技巧,先狮子大开口,然后放宽要求,对方就会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吾王也不想看到您的小情郎因为您而影响学业吧?” 何霖胧俏脸凝寒:“你为了追求我,还真是不择手段,好,我答应你,你可以滚了。” “谢吾王夸奖,那我就恭候吾王的好消息。”鬼厄窃喜,这么一来,他还有充裕的时间去实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过,你要是胆敢违背诺言,或得寸进尺,你必死。”何霖胧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来自九幽,森然彻骨。 “是。”鬼厄恭敬地退下。既然达到了目的,他自然不会傻乎乎去找死,要是逼急了何霖胧,让她不计后果地斩杀自己,那就完蛋了。 ------------ 第六十六话 霖胧净心(10) 幻象撤除时,林权震就驻足在距娃娃机十余米远的角落,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期间,有好心人过来问:“老爷爷,您站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林权震:“噢,我在等我的孙女。” 好心人:“孙女吗?太不像话了,竟然把您一个人抛在这里,需不需要我叫工作人员帮您去找?” 林权震:“不用。” 好心人:“老爷爷,您的精神面貌很好啊,皱纹都没有,这是怎么保养的?” 林权震:“经常锻炼就行,比如打太极拳什么的。” 好心人:“哇,好厉害!能教教我吗?” 林权震:“这个以后再说吧,你还太年轻。” 好心人没有听出他话里有话:“老爷爷,要不我做您的干孙女?” 林权震:“……” 或许是得不到林权震的回应,好心人没趣地走开了,但是没过半分钟,第二个灰布长衫打扮的人出现了。 大师:“老人家,可否是走失了孙女?” 林权震面露惊讶:“是啊。” 大师:“唉,我观您印堂发黑,料想有邪祟近身,但又看您精神奕奕,不像有邪祟纠缠,我又掐指一算,算到您的孙女无故走失,这才恍然,邪祟定是找您的孙女去了!” 林权震:“哦?” 大师:“老人家,您的孙女恐怕要遭受血光之灾啊!” 林权震:“那该如何?” 大师:“也罢,相遇即是有缘,我可以画一道神符替您消灾解难,只是您需要支付一点费用。” 林权震:“多少?” 大师:“不贵,只要一万,一万元买您孙女的平安,绝对物超所值!” 林权震:“???” 大师:“这样吧,看您年龄大了也不容易,我给您打个八折,怎么样?” 林权震:“……” 因为午餐时间临近,大部分人都是来去匆匆,两人的对话根本无人在意。 此时,何霖胧如鬼魅般飘到了大师身后,一脸古怪。 大师还在诱骗林权震购买神符,甚至拿出了一张写满保健药品的彩纸大肆推销,口吐莲花。 “我孙女来了。”林权震说。 大师条件反射般回头一瞥,竟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的女鬼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鬼啊!”大师被吓得屁滚尿流,坐在地上止不住地打颤,但在强烈的求生欲下,他还是背过身去,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来往的人像是不听不见一般,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或哄动。 林权震看到何霖胧做出此举,内心也没有排斥,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于骗子,给予这样的教训并不为过。 至于他为什么迟迟不用净化正能,主要是因为净化正能对这种人的转变是巨大的,到时势必会引人注目,多费周折,而且,他虽然是浩者的领导人,但不可能见一个恶人就净化一个,普通人还是交给警察去处理最好。 “老先生,我有话跟您说。”何霖胧轻语。 …… “这么说来,姑娘是要回广东省了?” “是的。” 何霖胧没有隐瞒,她把与鬼厄谈话的经过完整地告知了林权震。 “也罢,此事是老朽欠缺考虑了,你尽管走吧,后续问题我会处理。”林权震沉默了一会,算是认可了何霖胧的做法。 这个鬼厄,有些棘手,短时间内是不好进行通缉抓捕了,不过——浩者也不能坐视不理。 “姑娘可知鬼厄的邪教在何处?”林权震觉得有必要铲除“灾厄”,一来是可以敲山震虎,二来也是为了黎民百姓。 何霖胧摇头,补充道:“怨者我会继续抓,不过时间要延长到每月一个。” 林权震一愣,他以为何霖胧会顺势取消这则要求,没想到她还会坚持。 “姑娘有把握不被怨者发现?” “嗯,再不济,鬼厄也会帮我掩护一切,因为他明白一旦被其他怨者发现,第一个死的是他。” 何霖胧很清楚鬼厄的性子,表面上是个贵公子,实则他是极度暴戾且自私的。她说的这句话其实也是在暗示林权震,她既然与鬼厄达成了约定,那么即便林权震灭了“灾厄”,鬼厄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只要没有危及他的生命,他是不敢鱼死网破的。 “那我就替浩者谢过姑娘了。”林权震肃然起敬,通过一段时间的监察,他能感受到何霖胧纯净的真意,虽然她的心被黑暗笼罩,但黑暗只在外表流淌,没有腐蚀进去,这是从他多年看人的经验中得出的结论,没有人可以在他的眼皮下伪装。 如果说先前的何霖胧是因为魏文苍才抓捕怨者,那么现在的何霖胧,就是真正出于内心,或许后者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转变——这让他不由感慨爱情的伟大,当然,也有可能是何霖胧本身较为特殊。 但不论如何,这对浩者来说是一件足以记入史册的大事,怨王帮助浩者,是一件比出现自然正能掌控者还要神圣的事情。 林权震目送着何霖胧远去,没有跟随。 外面的天已晴,他也彻底信任了何霖胧,相信她能在“爱”与“心灵”的约束下,不会做出滥杀无辜的行为。 “是时候,派出他了。”林权震喃喃。 曼筱璃对着一碗青菜牛肉面大快朵颐,似乎是想发泄心中的愤懑。 就在前几分钟,她被两个不三不四的人性骚扰了。 “美女,怎么一个人啊?加个微信呗?”一个社会青年一脚踩在长凳上,一手扶住餐桌,露出自以为良好的笑容。 曼筱璃刚吃了一口面,却忽然闻到了一股类似酒精与汗臭混合的古怪气味,她强行把面咽下没有喷出来,然后看到了一张让人恶心的脸:典型的精神小伙妆容,油头粉面,鸡冠头,额上纹着一只眼睛,一副地摊货墨镜,左耳还打着耳钉。 曼筱璃好悬没有把咽下去的面吐出来,为了保持淑女形象,她只能还以微笑,默默地端起面换了一个座位。 但是这个社会青年缠着她不放,曼筱璃越不搭理,他就说得越过分。 “美女,陪我一晚要多少?” “别装了,漂亮女人都是假矜持。” “哥有的是钱,一千够不够?” 出于畏惧心理,曼筱璃没有还嘴,但其他食客对她指指点点,有的则只顾吃面,对她漠不关心。 “我要报警了。”曼筱璃只好放出了杀手锏。 她突然有点想念王晓天了,如果他在的话…… “臭**,都不知道是被多少人上过的公交车了,装什么贞洁烈女?给我等着!”社会青年似乎也没胆子在公共场合动手动脚,撂下一句狠话就走,但很快他又被一个人押了回来。 “就是你对我女朋友出言不逊?”交领襦裙男子攥着社会青年的衣领质问,右手腕现出一只百达翡丽金表。 漠不关心的食客也好奇地看了过来,进入了围观模式。 对于社会青年的犬吠,曼筱璃全当没有听见,只是这第二个人的话让她惊了: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要不是这个男子矮了王晓天半个头,瞧这义愤填膺的神情,她差点就信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女朋友,我错了。”社会青年面作惊恐状,不停地道歉,似乎是在竭力衬托男子高贵的身份。 “宝贝,这个人怎么处理?”交领襦裙男子有意无意地把左手搭在桌上,他的五根手指上都戴着亮闪闪的钻戒。 这声亲昵的“宝贝”,叫得曼筱璃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发誓这是她有史以来最想用暴力的一次,她虽习惯了群星环绕,却没有尝试过被苍蝇包围。 以她的智商,一下子就看出这两个人渣是一伙的。如果是没脑子的拜金女或是外冷内骚心里渴望滋润的女人,说不定还真会被这个男人的霸道与财富征服,可惜她不吃这一套,哪怕他玉树临风。 “滚。”曼筱璃拉长了音量。 “算你走运。”交领襦裙男子踢开社会青年,很是自然地坐到曼筱璃身边。 “你也滚。”曼筱璃厌恶地挪了挪位置。 “宝贝,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他忐忑地问。 “我有男朋友,他不是你。”曼筱璃努力使自己平静,心说不能跟动物计较。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白,你可以叫我白泽。”白泽儒雅一笑,没有表现出任何尴尬,“没有结婚就可以公平竞争,虽然撬墙角不怎么好,但是遇到心动的女人,我情愿做一次撬墙贼。” 呵呵,白泽?就你还神兽?顶多一个“兽”字!曼筱璃腹诽——其实称呼神兽也对,穿着汉服炫富泡妞,可不就是个神经病禽兽嘛! “我知道宝贝现在对我可能有些误解,那我就不叨扰了,有缘再见。”白泽翩然起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哎?哎?走……走了?曼筱璃傻眼了。 人类迷惑行为?这是什么新套路吗?怕她报警?还是说她想岔了,他跟那个人不是一伙的? 曼筱璃想得脑壳痛,干脆化愤怒为食欲,吃了一大口面。 “筱璃姐。” 何霖胧悄悄从后面抱住曼筱璃,温柔地搂住了她的纤纤腰肢。 曼筱璃身子一僵,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把瞬间提起来的心放下。 “霖胧,你吓死我了。”曼筱璃缓了口气,想要转过身来,但后者没有松开的意思,她只能扭头嗔了眼何霖胧。 “霖胧,你好香啊。”在零距离接触下,曼筱璃忽然嗅到了一种从未闻过的、如同百花盛开般的清香,调侃道,“我香水的味道都没有你天然的香。” “我要回去了。”何霖胧说。 “回去?这么突然?”曼筱璃有些心慌意乱,以为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惹何霖胧不高兴了,但在这个时候进行强留或询问原因肯定是不恰当的,所以她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那你先在这里吃碗面,我们一起走啊。” 何霖胧没有说话,俯在曼筱璃的颈边,喘着香气,沉默地抱着她,直到后者脸颊发红、耳根发烫的时候才慢慢松开小手。 曼筱璃酥软下身子,回味着之前的旖旎,芳心又是一阵愉悦的颤动。 何霖胧的魅力实在太大了,大到她这个女生都差点受不了,她的深拥让她仿佛步入云巅,王晓天都没给过她这样美妙的感受。 完了完了,我要爱上霖胧了,怎么办?曼筱璃娇羞地转身,却是看到何霖胧已经走远了。 曼筱璃第一反应是想追过去,但奈何手脚软得不听使唤,她只好喊:“你住在哪里,有空我去找你玩!” 何霖胧似乎没有听见,雪白的洛丽塔裙无声隐没在了人群中。 ------------ 第六十七话 霖胧净心(11) 她走了,没有对曼筱璃说再见,也没有去见魏文苍最后一面。告别这种东西,挑明了只会徒增伤感,也有可能会让人失去离开的勇气,也许曾经的她不会有诸如此类的情感,但现在的她,在爱情与友情的洗礼下,已然不同。 她驻足在十字路口的一侧人行道上,没有立即飞到空中,而是施展了一层屏蔽幻象。 “白泽。” 随着何霖胧话音落下,白泽单膝跪地的身影便是在其身后浮现:“吾王。” “你什么时候出关的?”何霖胧淡淡地问。 “就在前天。”白泽激动道,“听说吾王来到了西康市,我便赶来为吾王献上犬马之劳。” “唔,终于突破SSS级了呢,不错,没让本小姐失望。”何霖胧颔首,“还记得你是怎么变成怨者的么?” “记得,我永远也忘不了四年前。”白泽的眼瞳闪过猩红,“鬼厄的邪教毁了我的家庭,残害了我的父母,我与他不共戴天。” 何霖胧轻“嗯”了一下。 怨者窝里斗的情况其实很少见,在实力相近的情况下相互间一般都会避免利益冲突,不会出现生死仇敌,在实力不等的情况下更没什么可说的,弱肉强食,弱者只能服从强者。 而怨者害人,受害者大多数情况是活不成的,即便存活下来也没那么容易变成怨者,即便成为了怨者,也很难成长到与害人者实力同等的地步,即便成长到了那一步,滔天的仇恨或许也早已化解了。对怨者而言,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其他又算的了什么? 白泽可以说是一个特例,他是唯一忠于何霖胧、不图利益的怨尊,至于为什么——她的实力是一部分,最主要的可能还是那所谓的爱吧,但白泽对她的爱与鬼厄的有本质不同,白泽是一种单方面付出的爱,鬼厄是一种索取的爱,不,鬼厄那种根本不是爱,是贪婪。 何霖胧可是清楚,鬼厄垂涎的不止是她的身体,更多的是自然负能,然而鬼厄并不知道,即便他能与她双修得到一部分自然负能,他也不可能成为怨王。 哼,笑话,怨王是天地自然选择出来的,岂是人力就可以赋予的?不过她也懒得揭破鬼厄的幻想,因为这家伙虽然讨厌,勉强还有点利用价值。 而白泽,是何霖胧除魏文苍之外最信任的一个人,他最优秀的一点就是非常有自知之明,不会对她产生无礼的想法也不会逾越半步,这倒是与魏文苍类似。 可惜缘分这种东西是天注定的,尽管白泽以怨者的标准来说称得上是谦谦君子,但何霖胧就是对他无感。不过白泽对何霖胧来说也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毕竟在这样的年代,一只忠心耿耿、无怨无悔的舔狗是很难找的,全世界可能都没有几只,比稀有动物还宝贵。 这些都是何霖胧的真实想法,听上去很残酷,但她打算从今天开始不再亏待白泽,在某些时候甚至可以对他温柔以待,除了魏文苍,白泽将是第二个能享受到她温柔的男人,光是这份殊荣,就足以让他肝脑涂地舍生忘死了。 “白泽,我现在还要你记住一句话。”何霖胧交叉双腿,踮起脚尖,上身前倾,双手叠在腰后,脆生生地说,“即入地狱,不祸世人。” 白泽还是第一次见到何霖胧做出这样小女生的可爱姿势,而且她的脑袋还与他的前额贴得非常近——他闻着何霖胧吐出来的芳涟,一张棱角分明的帅脸上瞬间晕染了一坨坨醉红,几乎幸福得要晕厥过去:“我……我必当遵从吾王的旨意,如若不然,天诛地灭!” “很好。”何霖胧盈盈一笑,一个漂亮的转身,“嗯哼,回去我要好好恶补电视剧,这段时间把本小姐憋坏了……” 王晓天在地铁站耐心地等待曼筱璃。没办法,何霖胧一走,他女朋友也没心思闲逛,他只能遵从曼筱璃的命令来“芦望桥”迎接了。 下午的地铁站仍然是熙熙攘攘,几分钟后,随着列车入站,王晓天的视线也停留在了车厢内部。车门打开,男女老少鱼贯而出,他左顾右盼,终于看到一个粉色露肩裙的女生,便招手向她走去。 “怎么啦?”王晓天穿过人流,见曼筱璃横眉竖目的样子,一手按住后者精致的锁骨,关切地问。 “别提了,遇到个没道德素养的奇葩。”曼筱璃把长链单肩包挂在王晓天的身上,推着他乘上扶梯,“刚刚车厢上有一位孕妇,我让出了座位想给她,结果旁边一个男的二话不说就占了座位。” “够无耻的。”王晓天没有大惊小怪,“然后呢?” “然后我问他为什么要占我给孕妇阿姨让的座位,他说谁抢到就是谁的,孕妇坐什么地铁公交车?完全是她们自找的,没有座位怪不得谁。”曼筱璃愤愤地说,“把自私和没良心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气死我了。” “别人有没有说什么?” “没,看到那个男的装睡,他们都哑巴了。” “喔,那男的多大啊?” “挺年轻的,我觉得不超过三十岁。” 王晓天陷入了沉默,这样的事件其实完全不稀奇,不说年轻人,为老不尊的人也不在少数,然而老人是影响不了未来的,能够影响未来的只有年轻人。 年轻人自私是无可厚非的,毕竟学校在这方面的教育本身就比较薄弱,同样父母的教育也有很大原因,毕竟做父母是不用持证上岗的,父母的行为举止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只有学校和家庭的环境都良好,这样教育出来的人心灵才是最美的,这两个环节哪一个都不能出问题。 一个学校是由无数不同家庭教育的孩子组成的,哪一个孩子是坏的,这个学校的教育环境就可能会受到污染,一个家庭教育的败坏,受到污染的孩子同样会去教坏同龄人,而教育良好的孩子也很难去修正教育败坏的孩子反而会受其污染。 这就好比一滴墨水可以轻易染黑一碗清水,而一碗清水却难以洗清一滴墨水,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说……人之初性本恶? 是了,正因为人性本恶,才需要强制性的法律存在,否则单凭人性的良知就能约束己身,但就算人性本恶,也不能把道德强制化,不是发自内心的道德,与机械又有何区别? 他忽然又想到了不久前自己问过任道然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怨者可以掌握五色的负能量,而浩者除了我跟魏文苍其他人最多只有三色正能量? 任道然:“看来《浩者规范条例》上的说法让你不太满意。” 王晓天:是啊,它只是草草解释说怨者与浩者的区别就好比男人与女人,虽然都是人类,但生理构造上有显著的不同,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任道然:“没错,若真要深究起来,这答案是一个忌讳。” 忌讳?王晓天不解。 任道然:“你觉得,自然的本质是什么?” 我只知道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王晓天下意识就想了个烂俗的梗。 “自然的本质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任道然也懒得绕弯子,“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就是残酷。” 噢,然后呢?王晓天不以为意。 “你觉得怨者与浩者,谁更符合自然的本质?”任道然石破天惊。 哈?难道是怨……怨者?王晓天细思极恐,差点把舌头咬掉。 “是的,就是怨者,因此,他们掌控负能量在某种程度上比浩者掌控的正能量要更加完整。”任道然说,“但这不是说怨者就比浩者要强,因为天地是需要有平衡存在的,因此,怨者与浩者就演变成了现在你所见到的样子。” 怨者独来独往,浩者团结一致,怨者有五色负能量,浩者正能量互补,怨者有……封禁绝域,浩者拥有浩器且正能克制负能,是这样么?王晓天心想。 “虽然你打的比方有点狗屁不通还不对称,不过大致可以这么理解。”任道然客观地评价,“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王晓天追问。 “就要变天了啊。” “喂,你傻啦?”曼筱璃在王晓天面前摇着手,“在想什么?” “噢,我在为我们人类的未来担忧。”回过神的王晓天随口回答。 “切,就你?”曼筱璃琼鼻一皱,“我建议你还是担忧一下考试吧!其他的再坏,有法律也坏不到哪里去。” 王晓天深深地叹息。 在自然本质面前,人性,真的只能靠法律约束么?一天是法律,一辈子都是法律,那或许就永远也到不了浩者誓愿的那种美好社会……这无疑是最大的悲哀。 任道然:“但,浩者正是改变这种悲哀的伟大存在,不是吗?” 寝室,魏文苍呆呆地捧着手机,三观陷入了自我怀疑。 就在一小时前,他为了缓解情绪浏览手机,结果点进了一篇《女大学生怀孕屡见不鲜的三大原因》的文章,看见了下面的一条评论。 千枫:说白了,还是不自爱,女生要是自爱,也不会被男人搞上床,渣女也曾单纯,被渣男伤害,渣男也曾真诚,被渣女玩弄,因果循环,没什么好讨论的。 看到这条评论,魏文苍手贱回了一句。 欲化春泥却无花:话不是这么说的,难道被骗子欺骗了就要去欺骗别人?不管曾经有没有受到过伤害,这都不是变渣的理由。 很快,众网友就开始对他进行了“友好”的回复。 XSWL:渣怎么了?不能做?顺便说一下,我想做个渣男,最起码洒脱,对得起自己。 一言:圣母婊?说的这么伟大,悲天悯人的,你去帮他们啊,在这里哔哔给我们看? 亡:人之初性本善,别跟老子说什么渣,开始都是好的,想想为什么渣,人家渣不渣跟你也没半毛钱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渣? 玲&叶:目测你年龄不大,没读过大学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舔狗吧? 伊人盼我归:呵呵,看来你还是没有彻底理解渣这个字的含义,试问有多少人愿意变渣?如果不是被伤得太深,谁愿意渣?如果变渣能让自己活得开心,何乐而不为? 魏文苍的内心本就敏感,现实对他充满了恶意,网络竟也给了他几记响亮的耳光,他不想这么窝囊下去了。 盛怒之下,他开始了反怼,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支持他的人凤毛麟角,大部分人都在为渣辩护,骂他的、嘲讽他的比比皆是,还有一部分人表示戏很精彩。 魏文苍实在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受到伤害就可以去伤害其他的无辜者?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来寻求开心?这到底是什么崩裂的三观?说着什么性本善,喷人倒是张口就来? 他变得更难受了,难受到不得不让任法然用自然正能化解他的负面情绪。 “这些都是潜在的怨者,你是说服不了怨者的,想开点。”任法然只能这样安慰他。 “咚咚咚——” 魏文苍的微信上忽然接到了备注昵称为“我的童话”(原为霖月)的视频通话。 他戴上耳机,听到何霖胧的话,心情瞬间又晴朗了不少,然而,下一秒他再次陷入了自闭,心情如过山车般从高跌至谷底。 霖胧……不能陪伴他了吗? 虽然这是暂时的离别,但它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给予了他成吨的暴击。 “鬼厄?”魏文苍重复着这个名字,他感觉,这家伙跟施展幻境的东西应该是同一个人。 那就这样吧,生活还是得继续。 ------------ 第六十八话 岁月如歌(1) 夜晚8:33,一辆打着近光的奥拓穿过红绿灯,往右驶入一条寂静无声的巷口。 于正义坐在驾驶位上,打了个哈欠,看到尽头处的方向牌,强行打起精神,闪了闪大灯,不急不缓地左转。 又是以下班落幕的平凡一天。他乏味地想,每天都是上班下班,有时还要加班,日复一日…… 开了那么多遍固定路线,说句不夸张的话,他闭着眼睛都能从家到公司之间跑个来回了。 人不管对工作抱有多么大的热情,在时间的流逝下,都会被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是想活下去的求生本能以及养家的责任而已。 所幸他的婚姻很圆满,家里有一个温柔贤惠的老婆和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女儿,一想起她们的笑容,他的疲惫就得到了缓解,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于正义把奥拓开进左转第五栋房子的围墙大门,停入自家空地。他把脱去的工作服扔进驾驶座,锁住车门,走到围墙边把敞开的两扇大门关上,插好门闩。 他的妻子听到轿车的动静已经在屋里打开了内门,穿着圆领绣花的薄纱内衣,唇角含笑地看着他。 “辛苦啦。”赵诗奕抱着于正义的胳膊,将他拉进客厅,按着他坐下餐椅,随后她又到厨房端出一盘盘保温的菜肴放在方形的餐桌上,并为他盛了满满的一碗白米饭。 “小可睡了吗?”于正义拿起一双备好的木筷,夹了一块鸡肉,沾上酱油送入嘴里。 “她刚睡着。”赵诗奕在身后为他揉着肩,十指的力量用得恰到好处。 于正义舒适地眯起眼睛,口中的咀嚼及夹菜的动作却是没停:“奕儿,你的按摩技术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以往你的力道都是软绵绵的,今天怎么大了不少?嘶,不过这酸麻的感觉还真爽。” “正义,你知道世界末日吗?”赵诗奕没头没尾地接道,“再过两年就要到末日了呢。” “世界末日?”于正义被呛了一下,“都2020年了,你还信这个?” 他本能地感觉妻子的语气有些不对,但也没有回头看,只当她是在说笑话。 “我听说,只要加入一个叫灾厄的教会,他们的教主就能庇护我们不受末日的影响,甚至可以获得永生。”赵诗奕笑容怪异。 “放屁!”于正义爆了一句粗话,“奕儿,你别去听这些妖言惑众的玩意,哪有什么世界末日?就算真有世界末日,那是天灾,哪是人力可以抵抗的?还永生?信这种言论的人脑残片吃多了吧?传播这种谣言的人都是害人利己的社会垃圾,都是该枪毙的货色。” “这么说来,正义是不会加入灾厄了咯?”赵诗奕低沉地问。 “加入邪教?呵,除非我死。”于正义忽然没胃口了,他觉得这不像是妻子会说出的话,因为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该死,才一天的时间,他的妻子难道就被什么邪教的人洗脑了? “是吗?那真是遗憾。”赵诗奕轻声说,“不过没关系,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永生。” “嗯?”于正义感觉到妻子的双手离开了他的肩膀,他忽然有了一丝心悸,扭过头,竟发现赵诗奕从腰后抽出一把不锈钢水果刀来。 “奕儿,你……你要做什么?”于正义惊得离座而起,不由开始提防她的举动。 “愿教主宽恕正义的大逆不道,赐他永生。”赵诗奕魔怔般自语,双手握着水果刀笔直朝于正义刺去。 “你疯了?”精神高度紧绷的于正义反应速度可谓达到了生平极致,他一个侧身险险避过了赵诗奕的这一刺,并从旁攥住了她的两只手腕,试图夺过她手里的水果刀。 然而赵诗奕的手劲出奇地大,他不仅没有成功,反而从主动转为了被动,在赵诗奕的控制下,刀尖又慢慢转向了于正义的左胸口。 于正义惊怒交加,他虽然限制住了赵诗奕的动作,但无法阻止她前行,结果就是他的身体不断地后退,餐桌也跟着被撞得后退,发出一阵桌脚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上面的碗筷也摇摆滚动,倾倒出了大片菜肴和汤汁。 餐桌最终靠上了墙面,于正义的身体也猛地一滞,两者的力量陷入了暂时的僵持。 “奕儿,为什么?”于正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这是在帮正义获得永生啊。”赵诗奕微笑,“别怕,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很快就过去了。” “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永生!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于正义急吼。 “普通人也许是这样,但正义不同。”赵诗奕不为所动,“正义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呢,灵魂会去往永生世界,等我死去之后就可以和正义团聚了。” 于正义还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他算是明白光凭口舌根本无法让赵诗奕清醒过来了,要想摆脱现在的局面,只有……他忽然一个上踢腿,猛击赵诗奕的下体。 令他失望的是,赵诗奕没有因疼痛躬身,也没有撤去攻击姿势,她甚至没有合拢双腿,只是叫了一声“啊”,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连踢了四下无果,于正义不敢继续了,因为他怕对赵诗奕造成无可逆转的伤害。 “妈妈!”于小可赤脚从二楼阶梯走了下来,她套着白色的背心裙,小脑袋上扎着花苞头,粉雕玉琢的娃娃脸,纯真无邪的眼睛,一个天然的美人胚子。 “小可,别过来!”于正义大喊,“快跑出去,叫人来帮爸爸!” 于小可被于正义的嗓门吓了一跳,她有些理解不了爸爸妈妈的举动与吵闹,但在灯光下,她很容易就注意到妈妈手里的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再联想起爸爸的话,聪明的她立马想到了什么。 “妈妈,不要杀爸爸!”于小可下意识就冲向了赵诗奕,想要抱住她的大腿哀求。 她没有听于正义的话,因为在她心里,妈妈是不会伤害她的。 然而赵诗奕一个飞腿就把于小可踹了一米多远,虽然她穿的是拖鞋,但力量十足,还把于小可带得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呜……呜……”于小可痛得连哭声都喊不响了,只是蜷缩着身体呜咽。 “小可!”于正义目呲欲裂,大脑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这时,赵诗奕的水果刀也送进了他的胸口。 “呃,呃……”随着赵诗奕一刀又一刀,于正义的视线骤然模糊,他口中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挣扎似的朝于小可伸了伸手,便垂了下去。 看着满臂的鲜血,赵诗奕没有任何的波动,她徐徐来到于小可身边,蹲下来,粗暴地将她翻平。 “妈……妈妈……”于小可泪眼汪汪地看着赵诗奕,眸子里充斥着恐惧与不解。 “小可乖,马上就不疼了。”赵诗奕安慰了于小可一句,温柔地蒙住她的眼睛与嘴巴,然后手起刀落,像是屠宰鸡鸭一般,直接切断了她的喉咙。 大量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地面,血腥味此时弥漫了整个客厅。 赵诗奕抹抹脸上的血珠,面无表情地看着于小可昏死过去,感受到后者的心脏停跳后,她才扔下水果刀,不慌不忙地去厨房冲洗了血迹,又徐徐走到防盗门前,开门等候。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 一个男子如幽灵般闪入了门中——黑披风,黑毡帽,黑皮靴,中等偏瘦,面容冷酷,塌鼻梁,右手缺失了一截小拇指,年纪看上去不大,瞳孔之中却藏着恶鬼的阴戾。 “圣使大人。”赵诗奕欠身。 圣使没有言语,无声地跟着赵诗奕来到客厅,当他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时,阴冷的面庞才有了一丝似期待似兴奋的波动。 “做得不错。”他发出一声嘲讽的低笑,随即大手一抓,竟是从赵诗奕颅内吸出一道细针状的浅绿色负能量来。 赵诗奕身躯剧颤,忽如离魂似的瘫坐下来,迷智着魔的眼神逐渐化作清明的茫然。 这里是……家里?她嗅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强忍着肠胃的不适,朝开阔的地方望去,便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于正义和于小可。 赵诗奕一下子呆住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出于对失去至亲的本能她的眼眶还是涌出了决堤的泪水。 这是梦,只是一个梦,都不是真的……对,一定是梦! ------------ 第六十九话 岁月如歌(2) 赵诗奕颤抖地爬到于小可身边,颤抖地抚着她留有余温的脸蛋,颤抖地用纱衣将她脸上的血污抹去。 “小可,小可,醒醒!别吓妈妈啊!”赵诗奕抱住于小可的脑袋颤抖着呼唤。 多次呼唤无果,她又疯狂地爬到于正义身前,见到了后者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赵诗奕忽觉惨白的脑海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割开了似的,一幕幕被遗忘掉的画面重现出来,如梦魔般冲击着她千疮百孔的心灵。 “啊!”赵诗奕崩溃尖叫,叫得撕心裂肺。 她完全不敢相信是自己亲手杀死了丈夫与女儿,这种离谱的事实令她失去了理智,几欲疯癫。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圣使兴奋得怪叫,他一个瞬移便是将赵诗奕仰按在于正义的尸身上,几乎是要把脸都埋进她的怀里。 “嘶——好浓郁好精纯的负能量,哦~噢噢!我……我要高――潮了!我要突――破了!”圣使三下五除二褪去己身衣物,一面咧着变态的笑,发出如狼的长吼,一面以负能禁锢住赵诗奕,然后架起她的双腿,扯断内裤,实施了强奸。 赵诗奕这才注意到了圣使,这张让她熟悉、恐惧的脸,但她已经不会思考了,目光呆滞,没有意识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 下半身突然痛得仿佛不属于自己了,赵诗奕瞪圆了眼睛,凄然地笑了出来,悲恸、无助的泪花徜徉在黑白的瞳仁里,带着那渺茫的神采,一点一点地干涸。 三分钟后。 一股凛然的邪威扫荡四方,瞬间,屋内的所有物品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终于晋级怨尊了,可真不容易呢。”圣使神清气爽地感受着体内增强的负能量以及属于怨尊的全新能力。 吸取天地间的负能量突破桎梏,不仅效率低下,效果也低下,多亏了……他瞥了眼胯下死气沉沉的女人,这个工具还挺好用的,这么放弃有点可惜。 不过既然失去了价值就应该丢掉,毕竟这种程度的负能量,普通人承受不了第二次,换句话说,一旦有了第一次,这个人在精神层面就差不多死了,想产生什么情绪是非常困难的了,即便有,也微末得可怜,连正能量都难以挽回他(她)的死志。 是时候遁走了,烦人的苍蝇应该也要来了。圣使没有再理会赵诗奕,而是迅速穿好衣物,想闪出屋外。 “圣使大人!”赵诗奕像是回光返照般忽然清醒,她猛地拉住了圣使的裤管,进一步用双臂死死缠住,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拖在了他的右腿上,“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会获得永生,是不是?” 或许是太痛苦了,她的大脑在最后关头本能地想起了圣使编织的谎言,以此来减轻痛楚。 “是啊。”圣使垂下头,在她的耳边如恶魔轻语,“死亡,不就是另一种永生么?” 赵诗奕灵魂俱丧,绝望地软倒在血泊中,全身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 其实她知道的,她知道这是假的,但她可以欺骗自己,说服自己相信,可是当亲耳听到从圣使口中说出这句变相的否认……那无疑是将她遗存下来的希望都给抹灭了,连丁点渣子也不剩。 “吽――” 一阵奇异的音波从屋外传来,如涟漪般在厅内荡开。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圣使一惊,气急败坏地跳脚,“你这个碍事的女人!” 他举起手来,正要一巴掌扇在赵诗奕的脸上,却是见到一串佛珠飞了进来,悬在上方自转着大放金光。 “该死!”圣使也没有心思收拾赵诗奕了,趁着金光还没有漫布,他抬掌便是击出一道青芒,将闭合雕有花纹的木质后门轰碎。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落下,金光转瞬笼罩了一楼各处,递延而上,一层连一层,直至把整栋楼都给点亮。 空气中的血腥味被冲淡了,赵诗奕沐浴在无尽的佛光之中,苦痛的神色都安详了几分。 “嗯?”圣使感觉脚有千钧,沉重得挪不动步子,他的双腿立即涌出黑色负能量,但在金光的照射下又立即溃散,见状,他便不再保留,全力释放负能,身躯都化作了一团黑暗,这才勉强摆脱了压制。 然而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一个披着僧袍的光头和尚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陈尚志,执擒部监察使之一,代号道缘花和尚。 说起这个代号,倒是颇有来源。 陈尚志原本是个开厂做贸易的成功人士,整天过着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生活。他有过两段感情,可惜都让他痛苦不堪,第二任女朋友与他结婚没多久,她就带着出生的女儿和他离婚了。 37岁那年,他便出家成了和尚,法号道缘。 在道缘修行时,他注意到了庙里供奉的牌位中,几乎都是超度堕胎婴灵的,他也会经常看到很多妇女,因为自己曾经打掉孩子而懊悔终身。 有一次,道缘收拾好庭院,和往常一样去关山门,却遇到了一位执意要上山的女子,嘴里说着:“我要去给我的孩子超度。” 原来这位女子当时怀有身孕,准备超度完孩子去堕胎。 佛家认为劝阻堕胎是救人性命,道缘便试着劝阻她。 可是女子却含着泪水绝望地回答:“我不堕胎能怎么办呢?家里人不会同意的,我既没有地方去,也没有人会来帮我。” 从那一刻,道缘这才意识到,这些被迫打掉孩子的女人,也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 于是第二天他就在网上公布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承诺:只要是想堕胎的,我来接济,分文不取。 从那以后,道缘每天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求助信息。 最多时,半年内有80多个孕妇找上门来。 有高学历的女白领,有尚未毕业的女大学生,有缄默不语的高龄孕妇,甚至还有未成年的女孩,年龄最小的14岁,年龄最大的已经50岁…… 她们来自社会的各个领域,不同阶层,不同区域。 唯一相同的是,她们都是怀着孩子的母亲,在她们身上,都背负着难以言语的故事。 而道缘,则出钱帮助这些女子产子。从入院,产检到生产后坐月子,大大小小的琐事和费用,全部由他负责,之后,他还会无条件抚养这些孩子到成年。 随着孩子们越来越多,他更是将原本留给女儿的别墅改造成了救济站。 有人说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但也存在一些声音,不断在极力反对。 有人造谣,诋毁他是个花和尚,与上百个女人有染,私生子一堆。 甚至还有人说他在经营一个拐卖儿童的组织。 因此,道缘被原来的寺庙开除,还取消了宗教教职人员的资格,没有寺院再敢接收他。 2010年,道缘选择在无人问津的一家名为的“大爱寺”的破败小庙中自立门户,他就单独住在这里,接待前来的孕妇,最后让她们把孩子安置在救济站。 道缘每日食不果腹,积蓄下来的钱财近乎十成都花在了孩子身上。 天天念经的叫和尚,济世救人的才叫佛! 而陈尚志无疑就是行走在人间的真佛。 当他抚养到第200个孩子之时,沉寂已久的天地正能量终于被引动,这一波正能量的强大程度可以说是史无前例,金黄粉三光灌入他的身体,其中的金光更是普照大地,隔着万米之遥都能看到那抹刺目的金色。 幸好,普通人看不见这种光芒,否则当时必定引起轩然大波。 后来,神州的检测部被他释放出来的正能量惊动,这才算是正式加入了神州。 陈尚志虽然没有获得自然正能,但他获得了最为强大的正能量。也就是说,他从觉醒为浩者的那一刻起,就可以匹敌SSS级怨尊,不,应该说是碾压。 根据检测部多名人员评估,他是唯一没有自然正能却可以与怨王抗衡的浩者,远胜SSS级怨尊,却又比怨王弱一筹。开场就是巅峰,不需要晋级,在没有自然正能的前提下,他的实力已然达到了浩者的极致,即便是作为神州副司令的莫路涯,也要比陈尚志稍逊一分。 用莫路涯的话来说,如果不是陈尚志资历尚潜,还立下宏愿要游历四方化解人民疾苦,否则他这个副司令就要退位让贤了,因为不管是副司令还是执擒部代表,都是要长期坐镇神州的,所以陈尚志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名监察使。 他的救济站也在神州的帮助下被**接管,到现在,这个地方仍在救助着那些将被堕胎的孩子,不过为了避免某些不怀好意的人钻空子和减少开支,在抚养要求上也相应严格了不少。 帮你生孩子可以,但如果你有抚养条件,就不能让**来替你养,有什么难言之隐家里人不同意或是担心造成什么影响的,**(实则是神州的探锋部浩者)来帮你说服搞定。 一年前,林权震指派陈尚志调查“灾厄”的踪迹,不过中国的土地过于辽阔,加上这个邪教的怨者藏得也实在隐蔽,在检测部的帮助下,他虽然耗费一个月的时间抓捕了几名怨者,但这些人都不是“灾厄”的成员。 事后,他觉得与其被动等待怨者出现,不如主动出击,游遍中国的每一寸土地,同时还能实现自己的宏愿,一举两得。 于是,陈尚志便在南方选取了一处边缘市区开始深入,一面风餐露宿搜寻“灾厄”,一面按情况的不同传播正能量,决定所在市区的停留时间……然而如今他已游历了中国的大半江山,却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的运气也不怎么好。 ------------ 第七十话 岁月如歌(3) 陈尚志平静地看着惊弓之鸟般的圣使,余光已是把周围尽收眼底,轻念了一句“造孽”。 一看到这个光头和尚,圣使的脑海便被一股强烈的危机充斥。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明明是一名货真价实的S级怨尊,即便遇上执擒部的班长,只要对方是孤身一人,他也有自信全身而退。 但眼前这个浩者,竟让他生出了无力的感觉,仿佛连逃跑都是种奢望。 和尚?实力强大?这个人莫非是……道缘花和尚?圣使忽然想到了陈尚志的身份,饶是穷凶极恶的他也不由胆战心惊,因为这个家伙的威名在怨者中可是如雷贯耳,凡是被他找上的怨者,没有一个能够逃脱。 圣使狠命催动体内负能,他放弃了与陈尚志硬碰硬的念头,而是想把全身的负能量都集中起来用作逃命,以此做出的高速移动可以达到音速甚至超越音速。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释放出来的负能量在持续溃散,他根本无法将负能量附着在身上进行高速移动,先前溃散的速度还跟不上释放的速度,他只是稍一犹豫,这个溃散的速度就追上了他的释放速度。 这就意味着他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在陈尚志拦住他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即掉头用高速移动奔出防盗门,现在的他,大概已经与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异。 可恶……差距居然这么大吗……幻象和封禁绝域怎么会都放不出?圣使怨毒地望了眼头顶的佛珠,又把视线移向了脚下的赵诗奕。 “不许动!别过来!”圣使也是狡猾无比,故意喊出这句话让陈尚志做出一刹思考反应,而他就在这一瞬间提起了赵诗奕,右手似铁爪般攥住了她的玉颈,“否则,这个女人就死定了!” 赵诗奕没有挣扎,死灰一样的神情中又一次燃起了喜色。她一心求死,并不介意圣使杀死她,但从圣使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很怕这个和尚。 圣使在她的眼中都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那么这个和尚,一定有着超出她想象的伟力,或许……或许能复活她的丈夫和女儿呢?如果,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她必发誓从此信仰佛教,削发为尼,烧香拜佛,余生与青灯作陪。 当然,在此基础上,她要从圣使的手里活下来,假如和尚都没有能力救出她的话,那么她也就不需要抱什么可笑的期望了。 “施主,你罪不容诛,即便放下屠刀,也不能成佛了。”陈尚志面沉如水,平常一副慈悲的口吻也变得格外冷厉。 圣使慢慢地后退,如一只警惕的野兽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敌人。 尽管后者迫于人质暂时不会动手,但一动绝对是雷霆出击,他可不敢打赌自己的反应能快过陈尚志的高速移动。他还想尝试着将陈尚志拉入幻境,然而不论他怎么壮起胆子,都无法直视陈尚志那双蕴含着无穷佛意的眼睛。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退出屋外,避开佛珠的金光范围,他就自由了。 陈尚志依然定定地看着圣使,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圣使以为可以顺利逃脱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陈尚志的身体出现了重影,高速移动?不,是因为他的负能量消耗过度导致脑袋出现了不适的眩晕。 下一秒,陈尚志便从强弩之末的圣使怀里抢过赵诗奕,一指点出,一道粉色正能量即刻射入圣使的额心,将他轻松制服。他又左手一扬,唤出浩具,将昏睡的圣使捆绑起来扔在墙边,又收去了佛珠。 赵诗奕被这神乎其神的手段给镇住了,连陈尚志把她搀扶到凳子上都恍若未觉。 “施主,凶徒我已擒下,他的罪行将会受到正义的审判,你的家人也能瞑目了。”陈尚志温和地看着赵诗奕,对后者身上的春光泰然自若。 “大师!”赵诗奕双腿一弯就跪了下来,俯身啜泣道,“求大师救救我的丈夫和女儿!是我害了他们,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命!” “阿弥陀佛。”陈尚志摇摇头,双掌合十,“施主,人死不能复生,恕我无能为力,其实你不必太过歉疚,始作俑者并不在你,相信你的家人在极乐世界也不会怪你的。”陈尚志凭着赵诗奕的一番话也大致猜出了端倪,心中只能暗叹命运无常。 赵诗奕深垂下了头颅,发梢拂在地面,像是变成了一截枯去的死木,一下子没了声息。 “生若有欢,死亦何哀,施主请节哀,不要因悲痛伤坏了身子。”陈尚志再次劝说道,右手浮现一抹黄光,寻思着是否要把净化正能打入赵诗奕的体内。 虽然,净化正能在作用上对普通人百利而无一害,但其实有着不小的成瘾性,如果没有控制好灌注的量,可能会使人产生一段空虚的精神折磨期,对于某些意志不坚定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诗奕蓦然抬首,无神的双眸忽然迸出莫名的恨意,厉吼:“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来得这么晚,我的丈夫、我的女儿,他们也不会死!” 她慢慢爬到了于小可身边,拾起那把血迹斑斑的水果刀,弓身便是朝陈尚志凶狠刺去。 陈尚志没有躲避,就这么硬生生承受了赵诗奕的一刺,在对方的冲势下,水果刀穿过僧袍,直直没入了他的腹中。 尽管浩者的体质比起普通人要强大太多,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在不设防御、肌肉放松的情况下,锋利的金属依然能对他们产生伤害,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这种伤害给他们造成的影响要轻上不少。 赵诗奕愣住了,似乎没有料到陈尚志会傻乎乎地站着让她刺。 她松开了刀柄,踉跄后退两步,摔在了地上。 陈尚志拧着眉头,没有言语,他关心地看着赵诗奕,还以一个平静的微笑。 五厘米的刀锋尽数没入人体,这种疼痛非常人能忍,当然,这是一瞬间的事,陈尚志的身体是极为强健的,只一个绷紧,水果刀就被挤压了出去,但鲜血也随之涌了出来,染红了僧袍。 “你……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赵诗奕失神地喃喃。 “阿弥陀佛,施主说得没错,若不是我来得太迟,悲剧就不会发生,贫僧理应受这一刀。”陈尚志捂住伤口,用净化正能稳住了伤势。 他明白,赵诗奕刚刚是想借他的力量寻死罢了,不是真的想伤他,恐怕她也知道自己会阻止她自杀,所以就想出了这种极端的方式。 正当陈尚志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赵诗奕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往厨房走去,在此期间,一道净化正能成功飞进了她的后脑。 陈尚志暂时放下了心,施展催眠开始询问圣使。 “你是‘灾厄’的一员吗?” “是。”圣使闭着眼睛迟钝地回答。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陈尚志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好吧费了点功夫。 “‘灾厄’的据点在哪?”陈尚志继续问。 “解散了。” 这个回答让程尚志有点意外,明面的组织是解散了不错,但是暗地里也应该会有个据点才对,难不成都分道扬镳了?嗯……有可能,否则这个“灾厄”也无法苟延残喘至今,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们之间也肯定有勾结,不可能各自为政。 “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通过怨傀。” 陈尚志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怨傀和怨者间精神相通,传递消息仅在一念间,所以想靠怨傀找到他们是不现实的,这只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到时候更难抓捕。 难道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们的副教主在哪?”陈尚志想了想,又针对性地试探了一句,鬼厄是这个邪教的教主,所以他打赌有副教主。 “两位副教主在佟乡区。” 果然。陈尚志颔首。佟乡区距离这里倒是不远,若是保持每秒一百米的高速移动几分钟就能抵达。只要能制住这两个副教主,那么就可以催眠他们召集其他“灾厄”的成员再一网打尽。 遗憾的是,下面的详细地址他没有问出来,只知道这两个畜生用负能量残杀了一个家庭,然后直接取而代之居住在了那里,附近的人数年来也都没有发现异常。 如果是这样的话,被杀害的那几个无辜者在派出所登记的户口资料应该在很早前就被浩怨法则给抹去了。这是条重要的线索,虽然排查起来有点麻烦,但好歹能看到希望。 至于为什么当时检测部的人没有察觉,大概是因为负能量太微弱的缘故,只要控制得当,一缕负能量(也就是操纵怨傀的量)潜入人体破坏心脏或者大脑致人死亡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陈尚志从僧袍定制的里口袋中掏出小灵通,向执擒部部门代表任咏和拨打了一个电话,大致说明了情况,叫他快速派人来把圣使押走,顺便通知探锋部的人赶来处理,因为两条人命都未涉及到负能量,所以还得联系警方催眠进行配合。 (一般情况下,检测部人员在只检测到负能或者正能时,会报给搜查部,然后再由搜查部通知探锋部,而如果检测到负能后,还有正能出现,那么检测部人员就会静观其变) “不好。”陈尚志忽然身形一闪。 先前厨房好像传出了奇怪的动静,他因为专注于审问圣使暂时忽略了过去,现在细想,他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 第七十一话 岁月如歌(4) 血淋淋的厨房里,赵诗奕横在一片血红的地面上,喉咙的伤口还在咕噜噜地往外冒着血液,旁边是一把被鲜血浸湿的菜刀。 她紧闭着眼睛,身体都没了抽搐反应,即便是输血也来不及了。 大意了,净化正能居然没有消除她的死志。 十万火急下,陈尚志也顾不得其他,双掌一推,无穷的黄芒瞬间罩住了赵诗奕,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萤虫在她身边环绕为她祈福。 顷刻间,赵诗奕喉咙的血被止住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她身体里衰竭的器官也逐步趋于稳定恢复好转,骨髓更以超出平常数倍的速度开始造血。 从医学角度来说,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因为哪怕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面对现在的情形也必然束手无策,但陈尚志却用净化正能将赵诗奕强行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简直就是在逆天改命。 很快,他的额头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似乎是在承受着剧烈的消耗。 普通人没有浩者体质,要想把一个理论上没救的人救活,所需要的净化正能是超乎想象的,因此短短十余秒钟,他体内的正能就被消耗了一半。 赵诗奕虚弱地喘了口气,感受到身体持续传来温暖与**。 她撑开眼皮,却被黄芒刺得合拢。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又溺水似的挣扎了起来,嘴里模糊喊着:“让……我死……让我……死……” 陈尚志双手轻颤了一下,他能听出赵诗奕声音中的哀求。 看来……只有自然正能的净化之力才能彻底消除她的死志吧? 虽然他可以用催眠正能让她遗忘掉部分记忆,但他始终觉得这样的做法不妥当。 因为太自私了,不尊重对方的想法,纯粹是为了救而救。 是,也许这样赵诗奕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完下半辈子,但这样的她,还算是原来的她吗?她的亲人,她丈夫的父母,又该如何交待?如何面对? 在净化正能下还能坚持死志,这就不是冲动了,是一种——愿望。 或许,对她而言,活着是生不如死,唯有死亡才能解脱。 想到这里,陈尚志煎熬着良知的谴责,缓缓收去了净化正能。 “既然施主执意西去,贫僧便成全你罢。”他沉重地说。 黄芒顿散,赵诗奕也摸到了菜刀,她颤巍巍地朝自己的脖子全力一抹,鲜血再次喷了出来。 陈尚志不忍看这一幕,只是以拇指弹出一道粉色正能弄昏了赵诗奕,好让她减少一些痛苦。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待得后者气息全无,他念起了往生咒,亲自为赵诗奕超度,诵毕,陈尚志便抱着她把她和她丈夫与女儿的尸身放在了一起,默念了几遍“罪过”。 万般皆是命,即便拥有了常人难有力量,也改变不了悲剧的命运么? “安得极乐千万签,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 他第一次在济世救人的路上感觉到了无奈。 …… 追风拉开二楼卧室的米黄色窗帘,目光越过院子的栅栏,穿到了浓密的夜中。 外面黑沉沉的,如有巨兽匍匐,路灯被吓得熄了光亮,不再坚守职责,马路陷入了假寐,把所有的车辆都驱走,远处没有犬叫,近处没有风吹草动,四面都死寂得令人恐惧。 “怎么啦?”寻影从后搂住他的脖子,把柳腰紧压在他身上,饱满温暖的胸脯缓缓地上下移动,像是在给他做背部按摩。 “附近的怨傀刚刚传来了一个消息。”追风轻声说,“是浩者。” “什么?”寻影娇躯一僵,惊道,“他们发现我们了?” “不,应该不是,来者只有一个人,是个和尚,上门讨了口饭吃就走了。”追风转身勾起寻影的下巴,吻了一下她的红唇,“放心吧,是巧合,一直以来我们释放的负能量都很微弱,浩者是不可能发现我们的。” “嗯,那就好。”寻影嗔了他一眼,玉手抚在他的胸口,嗲声道,“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人家真是受够了。” “不会持续太久了。”追风按住寻影的肩膀,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栀子花香,“我听教主说,天地的正负能平衡快破了,未来是我们怨者的天下,到时候浩者将成为我们的猎物。” “太好了。”寻影低呼一声表示欢喜,随即视线又投向了床头柜的那辆婴儿车,眼神柔和,“其实这样安稳地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有怨傀每月给我们打钱,吃穿不愁,何必非要争斗呢。”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影儿,你要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追风说,“自己如果不变得强大,终有一日会成为他人的猎物,我们虽然有了孩子,但也不能安于现状,至少……” “至少我们两人都晋级为SSS级怨尊,是么?”寻影接道。 追风点点头,走到婴儿车前,却见他的孩子依然睁着乌黑的眼瞳,在黑暗里闪着晶莹。 “哟,我们的宝贝还没睡啊?”追风摇了摇婴儿车,裹在抱被中的婴儿顿时张开小嘴巴,发出卡哇伊的笑声。 这个婴儿是他和寻影爱的结晶。 然而他不是先天怨者,生下来就是普通人而已。 怨者是后天觉醒的,从基因上无法直接继承,只能说这个婴儿长大后如果受到了社会的不公,有潜力成为怨者罢了。相反的,若是这个婴儿长大后能坚守本心,不被负面所影响,也有潜力成为浩者。 追风也是清楚这一点,从私心上来说,他宁可自己的儿子一辈子不觉醒,也不想他成为浩者。想想看,一旦他变成了浩者,那么该如何面对身为怨者的父母?大义灭亲?这种结果是追风不敢去想的。因为从法律角度而言,他和寻影所犯下的罪,足够把他们千刀万剐。 唯一杜绝的办法,就是让他的儿子从小受到负面的熏陶,这样觉醒为怨者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寻影抱着一个枕头躺在了洁白的双人床上,她拉了一下被子,遮住了令人血脉偾张的长腿。 追风正逗着儿子,她暂时也不用瞎操心,闭目养神就可以。她和追风都到了SS级怨尊的瓶颈,要想晋升为SSS,吸取天地负能量的作用微乎其微,强行吸取的后果只能是被撑爆。唯有慢慢地吸取,释放,吸取,释放……这样循环,长此以往下才可能冲开瓶颈。 不过这样的效率实在太低,除非能吸收到精纯的负能量。打个比方,这两种负能量冲击瓶颈时的区别大概就是用一根筷子去捅一本书和用一根针去捅一本书,两者的效果相去甚远。当然,要想吸收到这种负能量其实也不难,无非是他们想不想冒着风险去做了。 仅仅用操控怨傀级别的负能量使人被动地产生负面情绪,这样的方法他们尝试过了,负能量的精纯度并不能满足他们需求,要想吸收到更精纯的,还是人体自主产生的负面情绪最好,而且自主产生的负面情绪得是极度绝望下才可以。 实在没有办法,对人加大负能量的释放也应该能取到一样的效果,不过会被检测部的浩者发觉。 是时候选定一个目标下手了。寻影心想。 “宝贝,人在成长中进步,在进步中悲哀,又在悲哀中淡然,你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么?”追风严肃地对着只有一岁半的儿子发问。 这一幕要是被别人看到恐怕会啼笑皆非,一个成年人对婴儿提出这种深奥的问题,绝对是脑子有病。 然而追风却是毫不在意自己的儿子有没有听懂,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是在讲故事:“假设有一名杀手,他从小被组织抓来,经历了同伴之间的残杀成功活了下来,他是否在慢慢成长?” 婴儿呆呆地看着追风,竟仿佛是被他的话吸引了。 “好,现在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组织给了他一个任务,敌人是一名战斗力比他强大的家伙,后来他靠暗杀的手段收走了敌人的性命,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他在进步呢?” “进步是好事啊,对于杀手来说,他的能力越强,也就能活得越久,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其实进步本身就是值得高兴的,好比学习成绩进步,可以得到老师的夸奖,同学的羡慕,家长的自豪。” “可是,我想大多数人都没有想过,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为什么?因为优胜劣汰,这个规则很残酷,没有人会喜欢差生,可哪个人不是从差生一步步做起的?天才在世界上也只有那么几个。” “如果说,有人能真正了解到这种残酷——这就是一件不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因为没有人能够改变它,它始终是一条束缚你的锁链,始终是一把悬在你头顶斧子,稍有不慎,你的下场或许会比那些没有取得进步的家伙更惨。” 婴儿打了小哈欠,合上了珍珠一样的眼睛,他被追风无聊的“故事”给催眠了。 “至于淡然,从字面上来理解,就是看淡了,不在乎了,无所谓了,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你的心底激起波澜。” “年轻的杀手杀人,他能做到面无表情,那是因为麻木,而年迈的杀手杀人,他面无表情,那是因为他已经能将切割生命看得和切菜一样稀松平常。”追风顿了许久,终于用一种五味杂陈的语气叹道,“希望你以后不会怨恨爸爸妈妈。” ------------ 第九十三话 新的启程(4) 沙县小吃。 王晓天与魏文苍在一张长方形餐桌前相对而坐,两人各捧着一碗拌面大快朵颐。可惜拌面虽然美味但终究单调了一些,作为午饭也无法让人满足饱腹欲,所以王晓天在拌面的基础上还点了一笼蒸饺与两盘炒米粉。 至于费用方面自然是他付,两人都是兄弟,没必要分那么清楚。魏文苍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暗暗记在心里想下次轮到他请客,如今加入了神州,他也没必要节衣缩食为钱发愁了。 这家店的生意还算兴隆,只是店铺的面积不大,他们两人坐下来时,餐桌上的八双眼睛都盯在了王晓天身上。 军人?这么年轻?有这种颜色的军服吗?食客们的脑海几乎都掠过这种念头。不过好奇归好奇,倒也没人去闲得搭讪,即便王晓天是一副阳光又人畜无害的模样。 王晓天对于周围人扫过来的目光倒是神色自若,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因为他跟魏文苍观察过了,这里的人头顶都没有散发负能量颜色的情绪,也就是说不存在怨傀的可能。 门口又迎来了一位不修边幅的大叔,胡子拉碴,卷发油腻,鼻毛外显,最令人难过的是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狐臭味,哪怕是衣表光鲜都掩盖不了他流浪汉的德性。 大概谁都忍受不了在吃饭的时候看到这么一个倒胃口的家伙,注意到他的食客都很默契地扭过头去加快了用餐的速度,更有甚者直接筷子一拍,走上前台结账,心中不知道骂了这个流浪汉多少遍。 “这回热闹了,有红色的,还有黑色的。”王晓天低声说,“厌恶原来可以使人产生两种颜色。” 魏文苍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王晓天是在说负面情绪,因为他看到那位大叔从进来的那一刻眼睛就自始至终没有挪开过王晓天的后背。 “他一直在看你。”魏文苍说。 王晓天一愣,自己还真被当国宝了?于是没好气地转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演员啊?” 流浪汉大叔似乎是被王晓天吓坏了,视线立马像是被灼烧似的缩了回去,他惶恐地低下头连声说着“对不起”,然后一步步退出了店铺。 王晓天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吐出了三个字:“神经病。” “他可能是被净化过的怨者。”魏文苍若有所思地说,“他的头顶没有负面情绪,刚才例外。” “管他呢,我们现在是要找一个叫柳梦吟的高中女生对吧?”王晓天夹了一只蒸饺,也没有避讳,用餐的人除了他俩人都走光了,只要控制音量就没人听得清楚。 魏文苍点头,不由细想了一遍安在问的话—— “这次你们的任务是最低难度,目标是怨师级别,也许你们会疑惑最低难度怎么不是怨徒,我给你们普及一下常识,怨徒级别的负能量层次太低,最多只能把人操控,还杀不死人,而怨师级别的负能量想致人于死地也必须用出幻象。所以说怨徒,检测部远距离是检测不出来的,除非怨徒已经成长为怨师了。” “而我们要抓捕的对象是怨使起步,以下级别的怨者都用净化正能处理便可。” “啊?那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 “是的,实际上净化正能就是最好的惩罚,它对怨徒以及怨师的影响很大,他们恢复正常后会深刻地反思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并且为之付诸行动去赎罪,如果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他们后续还会选择自裁,但到了怨使级别就没这种情况了,得配合审判部的催眠正能。” “真是没想到里世界这么复杂。”魏文苍感慨。 “里世界?”王晓天买了瓶芬达,从桌边拿出两个塑料杯给自己和魏文苍满上。 “就是浩者与怨者的世界,普通人的世界我把它称为外世界。” “噢这样,是啊,是很复杂。”王晓天打了个饱嗝,耸耸肩,“我到现在都搞不懂我们俩个为什么会获得自然正能,现实跟理想的世界总是有很大出入,想不通的就不要想了,以后总会弄明白的。” “嗯。”魏文苍说,“关于这个里世界,我们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这不来了吗?”王晓天举起饮料,示意魏文苍干杯,“关于柳梦吟,你怎么看?” 魏文苍苦笑了一下:“我无法用语言表达。” “柳梦吟,刚成为怨徒时就操控五名同寝室友在学校操场脱衣裸奔,还让她们列成一排躺在地上做各种不可描述的姿势勾引围观的男生,闹得全校沸沸扬扬,把警察都给引来了。”王晓天轻声说,“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最狠的就是她撤销了操控。”魏文苍这才接道,“有的人清醒过来一切都变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种劲爆的丑闻按照如今的媒体速度应该已经全国皆知了才对。”王晓天一口气喝完芬达,再塞了几个蒸饺,“神州的能量实在是强大,被几千个人亲眼目睹还能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可惜了那五个女生,都进精神病院了。” “毕竟负面影响太大。”魏文苍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柳梦吟这位始作俑者,她干的这件坏事可能连“造化钟神秀”都无法形容。要不是神州搜查部时刻监控着媒体上的大型负面事件,一个小小的怨徒恐怕就可以让国家鸡犬不宁。 最低级别的怨者,有时候或许反而是最棘手的,因为只有出现大型负面事件时才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这个柳梦吟智商可能不太高,她的五名室友都疯了,只有她没事,很明显有问题啊。”王晓天继续说,“尽管没有证据能表明跟她有关系,但光是这一点,就值得神州关注了。” “如果她智商不高的话,应该反杀不了神州派来的探锋部浩者吧?”魏文苍否定了王晓天的看法。 “这也是让我想不通的地方,安老大说,探锋部浩者的工作之一便是确认怨徒、怨师作祟并顺手催眠交给执擒部的人净化。”王晓天摇摇头,“听他的语气探锋部浩者解决这种级别的怨者应该很轻松。”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探锋部浩者没有净化正能,他们是怎么应对怨师的幻象的?魏文苍吃完了米粉,在手机微信上打出这么一句话发给了王晓天。 王晓天一愣,发现店里进来了勾肩搭背的一男一女,他也默契地转为了打字:我也不知道。 魏文苍:我猜是这样的,白色正能量有隐身的效果,也就是说探锋部浩者可以偷偷接近怨师到一定范围后再出其不意一招制敌,怨师根本来不及反应战斗就结束了。 王晓天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牛逼,这都能想到,这么说来那个探锋部浩者没理由会输啊。 魏文苍:可能是新人吧,肯定是因为大意而暴露了,然后又中了柳梦吟的幻象。如果他一直用白色正能量防御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不至于死掉,可能是幻象让他主动解除了防御。 王晓天: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又长见识了,你是不是整天都在研究这种事情啊?老实人都这么可怕的吗? 魏文苍:还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该去会会那个柳梦吟了。 结完账后,王晓天在外面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浑身的细胞都兴奋地打着哆嗦。 新人啊——我和哥们也是新人,不过是噩梦强度的新人,桀桀,柳梦吟,你做好准备了吗? ------------ 第七十二话 岁月如歌(5) 夜,恢复了死寂。 追风躺回床上,寻影立马依偎了过来,他抓起她的一只嫩滑小手放在自己的肚脐,像是瑰宝一样揉着。 “锵、锵、锵!”楼下院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来者敲击铁门的力道很小,声音不响甚至无法让人听见,但在追风和寻影听来犹如敲击在了灵魂里,脑海深处都响起了这串声音,把他俩都吓了个激灵。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坐了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追风纳闷。 “是那个和尚,一定是!”寻影面色煞白。 “别紧张,就算他上门也没什么好怕的,装作普通人的样子,他发现不了我们。”追风安慰寻影,眼中划过一丝残忍,“实在不行,我们两个SS级怨尊,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我不知道。”寻影愧疚地低下头,“或许是做了母亲,或许是安稳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我……我变得有些敏感,抱歉。” “那我去吧。”追风笑笑。 “你……你也别去了吧。”寻影犹豫地说。 “如果不去的话,岂不是做贼心虚?”追风捧住她红润的脸蛋,亲了一口:“没事的,你在房间等着,我去去就来。” 陈尚志观察着眼前的这栋四层楼住宅,在大门外耐心候着户主的到来。 门的轮廓是欧式风格,通体乌黑,镂空的小窗垂着铁杆,上面还镶着金色的图案,由外望去,院内还有个面积不小的圆花坛……光从建筑判断,这户人家应该达到了富裕水平。 “大师半夜扰人清梦,这是为何?” 安在两侧象牙白石柱上的方形墙灯忽然亮了起来,透过铁杆照出了一个身着睡衣的人影。 陈尚志神色一动,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这招“梵音问路”,普通人别说是在睡梦里,就算是清醒的状态下都听不见,只有怨者跟怨傀才能听到。 也就是说,从追风下楼的那一刻起,他就中了陈尚志的圈套。 “阿弥陀佛。”陈尚志瞥了眼手心里的“罗盘”,看到它的指针从“5”偏向了“-3.5”。 正负能检测仪,将指针对准目标,可在近距离检测人体的正负能量,同样的,它也能根据数值判断被检测者的级别。因为正负能的初始比值是5:5,所以中间值的“5”其实就相当于平衡的意思,往左的4、3、2、1、0代表负能,往右的6、7、8、9、10代表正能。 追风盯着陈尚志的一举一动,心中的那根弦越绷越紧,他本能地感觉这个和尚不一般,对他有很大的威胁。 陈尚志念完佛号后就诡异地沉默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在打量囚笼里的猎物。 追风被他看得发毛,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下,他努力想保持平静,但表情还是无法做到自然。 “大师怎么称呼?”他问道。 “道缘。”陈尚志作了个揖,笑容依旧。 是他!竟然是他! 追风心里的弦一下子崩断了,这个代号如惊涛骇浪般几乎要把他的脑海给掀翻。 “如果大师没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休息了,恕不远送。”追风还是心存侥幸,干巴巴地说完一句就匆匆往后退去,连转身都没有,因为他不敢把后背留给陈尚志。 “施主且慢!”陈尚志右手一挥,一道金光便是飞往上空。 现在就算是再蠢的人都明白身份暴露了,追风闻言也是心惊肉跳,陈尚志的强大他虽然没亲眼所见,但早有耳闻,所以他第一时间用出了封禁绝域。 无形的领域在瞬间扩张开来,在二级封域无穷负能量的加持下,他立马使出了自己的绝杀。 “神风旋风!” 昏暗的天地忽然像是被蒙上一层黑纱一样更添黑暗,黑色的风流凭空升起,带着瘆人的嚎哭声聚成了浩大的旋涡,旋涡高速自转,漏斗直下,地面被钻出了一个半径一米的深坑。 风流落地时,它的高度呼吸间拔高至数千米,裂地穿云,仿佛要把世间的一切吸干。 这等规模的旋风,理应说半径不可能只有一米,这自然是追风刻意控制的结果,这样压缩后的旋风,单从威力上而言,吹碎铁门摧毁房屋轰爆电线杆都是轻的,因为它是由负能量组成,所到之处尽管还没有夸张到毁天灭地,却也相差不远了,普通人要是被卷进去不及一秒就会变成血雾。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所谓的“神风旋风”,其实是风内风,在这条千米旋风的内部,还有一条极为剧烈的小型旋风,这条小型旋风的破坏力更是外部旋风的十倍,能让空间都产生一丝扭曲。 这是追风激发潜能的竭力一击,威力远超平时的“神风旋风”,连二级封域负能量零消耗的效果都是有点跟不上这招绝杀的消耗速度。 陈尚志平静地看着这条旋风,不为所动,因为在黑暗旋风还未成型时便有佛光普照,这片金光仿佛有着无量的重力,把周围的建筑都定得死死的,只一个恍惚,金光冲天,这条可怖的旋风在金光中萎靡,威力刹那被削弱了无数倍,仅仅能飞沙走石,似乎有人站旁边都吸不走。 “什么?”追风看了眼头顶高悬的佛珠,不由大吃一惊。 陈尚志闪现在追风面前,轻描淡写地将变成纸老虎的旋风一掌劈散。虽然他不会飞,却可以借着围墙飞檐走壁,配合高速移动,可以说是瞬间从门外进到了门内。 不过就当他要镇压追风的时候,佛珠射下的金光消失了,他的四面都筑起了层层叠叠的黑暗,就像是一下子进入了一个黑暗空间。 干扰视觉的幻象么?陈尚志自语,他没有收回佛珠,因为他知道金光的压制力还在。 事实上他的位置没变,不过是四面环境被负能量影响发生了改变而已。这种情况下,怨者隐藏在幕后,即可以用幻象正面攻击,也可以发动偷袭。当然,对于陈尚志来说,基本没有怨者能偷袭得了他,无比敏锐的感官能让他迅速做出反应,就算是看不见的攻击也能躲避过去。 陈尚志的双掌浮出星光般的净化正能,两臂伸直,原地360度转圈,一道黄色的圆环便是朝周围荡漾开去。 视觉类幻象是很脆弱的,一接触净化正能就会消融,然而事情往往没想的那么简单,黑暗里突然冒出千百只枯槁的魔爪,黄色圆环还没有碰到黑暗便被这些魔爪牢牢抓住,在一阵撕扯中凐灭。 “追风,快走!”几米外黑暗处,赶来的寻影释放负能维持着“魔爪影牢”,吃力道,“我拖不了太久,你快带着孩子离开!” “要走一起走!”天地负能量狂暴地灌入追风体内,他一声长啸,左手撑起一个漆黑的长盾抵御着头顶的金光,右手则是贴在寻影后背不停地给她输送负能量。 寻影没有召出封禁绝域,这是因为封禁绝域是无法重合的,一旦展开会相互排斥,可能导致两败俱伤,这也是怨者不喜欢团队合作的原因之一。 “你这样滥用负能量会撑出内伤的,走啊!不然到时候我们谁都跑不掉!”她焦急道。 “我怎么能丢下你啊。”追风红着眼睛低吼,“那样我就一无所有了!” 无法想象,怨者之间居然也存在着这样难舍难分的爱情,不过要是了解到他们的故事,就不会感到奇怪。 追风与寻影自小就是青梅竹马,懵懂的情愫很早就在他们的心底生根发芽,但是寻影天资聪颖家庭优渥,追风却不学无术家境一般。 两人成年后,女方父母自然是坚决反对追风当他们家的女婿,而追风父母也给追风物色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劝他不要成天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娶邻居家的女儿。 只是令双方父母都没想到的是,追风寻影宁可与他们断绝父母关系都不肯分开,结果就是他们一起离家私奔,逃到了外地过起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多年来他们彼此扶持着熬过了无数的苦难,这样的情感,哪怕是因负能量影响了人格,都撼动不了。 “你忘了吗?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寻影香汗淋漓,说话都出现了颤音。 “孩子?等他羽翼丰满,也终究是要离我而去的。”追风的语气渐渐加重,脸色忽然浮现潮红,他感受着体内愈发严重的伤势,心道不妙,大喝,“风影合技!” ------------ 第七十三话 岁月如歌(6) 陈尚志在影牢里连续挥出匹练般的金色正能,每轻飘飘地挥出一道,就能斩断几十只魔爪,如果他认真一些,一次性斩断上百只不是问题。 没有办法,两者的差距太大了,这种程度的幻象对他而言就如纸糊似的。不过这些魔爪每次被斩断,就立马会重新长出,这才勉强困住了他一段时间。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正能量会被耗尽,因为他还没有认真,否则,这幻象举手可破,数量再多,焉能挡住真佛? “砰――” “魔爪影牢”忽然在一抹凌厉的金光随之紧跟而来的黄光中溃散。 此时,追风与寻影四掌相叠,脉脉对视,黑雾般的负能如旋风般将他们包裹起来,托着他们冲过佛珠的金光,高高升上了天空。(暂时的垂直飘浮,不能代替飞行,与魏文苍自由操控风能有着本质区别) 陈尚志似有所觉,抬目望去,追风和寻影消失了,上空是茫茫的暗黑,仿佛他们与暗黑融为了一体,而天际的暗黑也像是受到了指引,一团一团地聚拢起来,顷刻便形成了一个深黑色的星云,不,准确地来说是一个魔影。 这个魔影没有头颅,也没有下肢,只有连绵无尽的身躯和一对巨大如山岳的魔爪,在它面前,陈尚志就像一只渺小的蝼蚁。 万恶千爪击! 一只魔爪裂空而下,一爪化作千万爪影,交错的爪影中又卷起了一阵螺旋风暴,竟是把佛珠都给远远刮飞,没有了佛珠的镇压,附近的房屋瞬间出现了龟裂,什么行道树电线杆路灯都是被吹断,投入了上空的爪影风暴中化作飞灰与颗粒。 这一爪还没有拍实就已造成这等威力,可想而知,它要是落入了地面会造成多么恐怖的震动。最让人称奇的是,追风寻影所住的这栋房屋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波及,看来是这个魔影的本体在上方庇护的缘故,显然他们也是怕伤害到自己的孩子,否则至少方圆几里都会被夷为平地。 陈尚志召回佛珠,把佛珠戴在了右手腕上,他微闭上眼睛,周身都浮出了一层金钟罩,在魔爪的压迫下稳如泰山,僧袍都未吹起。 这层金钟罩可不简单,它不仅是防御无双,还能让敌人的攻击滞缓。 合击技么?真是罕见啊,即便是浩者也很难有人达到这种默契练成合击技,呵呵,有点意思,看来足够让我使出二分之一的实力来对待了。他的双目忽然闪过精光,右手朝天一扬。 “天罗诛魔印!” 浩瀚的佛光“嗡”地一声从他掌心爆出,简直是爆出了一片汪洋大海,将魔爪撼住,而在魔爪试图突破这片的海洋时,金色星点直接汇成了一个辉煌璀璨的卍字。 魔爪不甘示弱,企图将卍字吸入爪影风暴中绞灭,然而卍字却是摧枯拉朽地穿透了风暴,驱散了爪影,将魔爪的上臂截截轰碎,直奔高空的魔影! 无头魔影发出震耳欲聋怒风般的咆哮,另一只魔爪也狠狠挥了过来,力量更胜先前,但无济于事,卍字势不可挡,一个须臾就撞穿了魔爪,“嗤”地印在了它的身躯之上。 无头魔影主宰的那片暗黑忽然扭曲起来,只听一阵“隆隆”的声音响起,它的身躯在卍字的镇压下四分五裂,然后分解成了无数的微粒,消逝在天地间。 两个人影突然从上千米的高空自由坠落。 追风受到重创昏迷了过去,封域也在此刻被动解除。寻影的内伤相对较轻,还是清醒的状态,但她的负能量也即将耗尽,所以在追风的封域解除的一刹那,她用剩余的负能张开了自己的封域。 寻影体内的负能量充盈了起来,但她只是抱着追风,没有做出其他的举动,似乎她的求生欲在这一刻消失了。 是的,她忽然放弃了挣扎,眼下的局面,他们唯有一死而已。 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吧。 眼看俩人就要摔成肉泥,一只黄灿灿的佛手忽然乘风而来,将他们托住。 寻影一声闷哼,一缕缕净化正能钻入她的体内,痛得要命,连追风都是“嘶”地吸了口冷气,痛醒了过来。陈尚志的佛手虽然接住了他们,但他们也不好受。 追风瞥了眼身后的寻影,抽着脸苦笑了一声,虽然他的伤势在净化正能的帮助下快速自愈,然而能力也是被封印了起来,无法动用负能,也无法吸收负能。 回到地面后,寻影冷冷注视着迎面走来的陈尚志,强忍着疼痛没有**。他们是得救了,但也只是换了种死法罢了,现在每多活一段时间,就多一分痛苦。 “大师,我们还有个孩子,他是普通人,我们死后,请你……带走他吧。”追风虚弱地说。 陈尚志脚步一缓,沉默了一会,颔首。 看到他们能放出合击后,他心里就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一件让他更惊讶的事情。 两名怨者生下的孩子么?他似乎从来没听过有怨者会把孩子生下来,因为孩子在九成九的怨者看来就是累赘,即便他们未来有可能觉醒,怨者也不愿意干这种费时费力的事,强大自身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唉,以后恐怕要无父无母了。不过,他可以用自己的能力把孩子送到一个富裕的家庭里,这或许是条出路。陈尚志叹了口气。 他又环顾着四面的狼藉,细细回忆这些景物建筑被破坏前的模样,左手翻出一颗篮球大小的净化正能,朝上空一抛。 净化正能像是太阳一样冉冉升起,然后向着大地射出柔和灿烂的光芒。 所有被负能量破坏过的事物都仿佛经历了一遍时光倒流:裂开缝隙的房屋“咔咔咔”地合拢起来,化作飞灰的树木在忽起的一阵风中重塑枝干绿叶,无数的颗粒堆起了圆柱变回了电线杆,断落的电线也是重新接到了一起,路灯同样是在这种方式下“起死回生”…… 因为寻影释放的封域也在前一刻解除了,陈尚志不太放心,打算处理好这两个家伙后再去附近看看造成的影响,如果事情有闹大的趋势他不介意大范围用催眠正能消除影响。 “下面,我需要你们的配合。”陈尚志右手在追风寻影面前一拂,粉色的催眠正能如雾般将他们笼罩。 ------------ 第七十四话 岁月如歌(7) “你决定了吗?” “嗯。” 周三,图书馆电子阅览室,王晓天坐在舒适的座椅上,他一手搂着大腿上的曼筱璃,一手握着鼠标,两人的身子贴得很近,电脑上是一篇毕业论文的初稿。 时间过得真快。王晓天心中感慨万千,似乎昨日还是刚开学,今天就要拍毕业照了。 他的女朋友曼筱璃经过四年的发展其容貌也是愈加的成熟美丽,身姿曼妙勾人,尽管处了这么长时间,对于她的一颦一笑,他也还是无法做到淡然自若。 他的妹妹王晓曦也是从青春少女蜕变成了端庄淑女。说起来王晓曦的性子与曼筱璃倒有几分相似,以她的成绩,其实考上全国最好的学府清北大学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她偏偏选了西康市最好的大学,两者差去甚远。 用她当时的话来说就是回家方便,如果不是爸妈极力反对,她都想来天堂鸟与他相聚了。果然,智商高的人都这么任性。王晓曦到目前还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这也让王晓松了口气,虽然他不是个妹控,但要是看其他人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妹妹泡走,心里难免会有点不舒服。 筱璃和晓曦都是注定要考研读博士的人,他这条咸鱼要是不努力一把,即便她们不在意,他的自尊心也不会同意。因此,这个星期他便决定自己完成毕业论文的初稿,曼筱璃则是每天在旁负责监督指导,嗯,这样心里就踏实多了。 不过让王晓天诧异的是,曼筱璃居然提出要在拍毕业照的时候唱毕业歌。 毕业歌这种东西他只在网上看到过,反正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从没跟班级同学合唱过什么毕业歌,同样的,天堂鸟也没有这种风俗。 这样的后果可想而知,要是他们班级在拍照的时候唱毕业歌会是何等的引人注目,要是因为紧张没唱好,那估计要笑掉别人的大牙,当然,最重要的是不合规矩。 而曼筱璃因为要辅导王晓天学习也没心思竞选班长之类的职位,现在的她尽管成绩优秀但在班级是没有太大号召力的,甚至还有不少女生嫉妒她,更不可能会赞同她这种想法了,所以她就想让王晓天出个主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迷之自信地觉得王晓天有这种能力,这也算是一种对他的考验吧。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好了。”这四年来曼筱璃为他的学习呕心沥血(尽管还是没有改变他是学渣的事实),王晓天宠她还来不及,哪狠得下心拒绝她的要求。 至于做不到?不存在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找欧阳卿帮忙。 有欧阳老师出马,一切困难都是缥缈烟云。 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任道然都不屑帮忙。 “但是下午就要拍毕业照了,现在编歌作曲肯定来不及,我也不认识这种音乐天才,只能在网络上找一首唱了。”王晓天掏出了手机。 “嗯,我已经找好了,但是要修改一些歌词。”曼筱璃微微一笑,拿过他的手机在QQ音乐上搜索歌曲。 “修改歌词?交给哥们去做就好了,他的文字功底可不赖,就算编歌不行改词语应该是手到擒来的。” 曼筱璃一听,青葱的五指托着脸颊靠在桌面上,神情不由浮现满满的追忆之色,不知道——霖胧怎么样了?可恶的魏文苍,瞒了这么久都不肯告诉我霖胧在哪!哼!一定有鬼! 中午,13K2办公室。 “漫长的假期要结束了啊。”欧阳卿放下手里转动的钢笔,伸了个懒腰,眷恋地长叹一声,“就要告别舒坦的日子咯。” 其他的教师座椅上都是空着位置,办公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薄厚不一的文件,只有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黑色职业套裙白衬衫的性感美女——东方黎暮。 孤军奋战实在是太过无趣,所以一年前他就软磨硬泡地说服东方黎暮加入了教师阵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今的他俩,都“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毕业论文指导老师。 “受不了了,这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东方黎暮无语望天,抓狂地甩动马尾辫,“我不读大学写得都比这群小王八蛋要好!” 欧阳卿狂汗,心说你是没上大学,但是自学的知识水平都够你考个博士的了,当然,他自己也不差,没两把刷子他还真不敢当老师,那是误人子弟啊。 “过来,你瞧瞧这篇论文初稿。”东方黎暮硬拉着欧阳卿坐进她的座位,指着电脑屏幕气呼呼地道,“跟网上的《中小企业应收账款融资风险研究》一模一样!连标题都不改,生怕我找不到!” “嗯,确实是过分。”欧阳卿严肃地瞥了眼姓名,“16财管1班韦勇?让他重写吧,不通过不准回家。” “还有这篇张璐璐的。”东方黎暮叉掉了韦勇的论文,点开了《浙江中小企业财务风险控制研究》,“东拼西凑,驴头不对马嘴,上半部分中小企业,下半部分又在写上市公司了,我的天呐,他们都是不带脑子用屁股写论文的吗?” “噗。”欧阳卿刚喝了口椰果奶茶差点喷出来,“咳咳,文明,我们现在是人民教师,注意语言文明。” “文明?你爆粗的时候怎么不见文明?”东方黎暮抱胸冷哼,“我就不信你收到的学生论文都是没问题的。” “怎么可能没问题。”欧阳卿苦笑,“跟你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部分都是注水论文,内容空洞,一堆凑字数的概念,有意义的数据少得可怜。” “那不就得了,这种学生难道还不让人批评了么?”东方黎暮将欧阳卿赶回了他的座位。 “咚咚咚!” 王晓天打开了门,后面跟着魏文苍,魏文苍又小心地把门关上。 “欧阳老师,黎暮姐。”王晓天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你这小子,为什么我就是老师,东方黎暮就成你姐了?”欧阳卿笑骂,他还是第一次注意这回事。 “这个嘛……”王晓天一缩脖子。 “那是因为我更疼爱晓天弟弟啊。”东方黎暮笑盈盈地把王晓天拉进怀里,一双素手搓了搓他的小白脸。 王晓天吓得跳出了东方黎暮的怀抱,他可是清晰地记得被东方黎暮在专业课堂上支配的恐惧。嗯,没错,这个亲切的称呼是被吓出来的。东方黎暮不喜欢别人叫她老师,其中的隐秘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欧阳老师。” 魏文苍捏着一张修改过的打印出来的歌词单,放到了欧阳卿的办公桌上。 “你们这是?”欧阳卿疑惑地接过这张A4纸,“我还以为你们找我来商量论文呢。” “我女朋友想在毕业拍照的时候唱毕业歌。”王晓天解释道,“但是她怕班级的同学不答应,我就想让欧阳老师帮帮忙了。” “你女朋友?曼筱璃是吧?”东方黎暮饶有兴趣地说,“是个优秀的女孩子,她的毕业论文初稿是唯一完美到不需要修改的。” “不错,优秀的女孩子提个要求不过分,我答应了。”欧阳老师看了眼歌词,似乎猜到了什么,“还挺鸡贼的嘛,那到时候我把上官潇跟百里弧请过来,‘乐杀三绝’一起合奏旋律,这样你们总满意了吧?” “那就太好了。”王晓天激动万分。 魏文苍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 东方黎暮抢过了歌词,不一会儿便幽怨地说:“看来没老娘什么事了。” “这可不能怪我啊,是魏文苍改的歌词。”王晓天奸笑一声。 魏文苍忽然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他顿时头皮发麻,忐忑地迎上东方黎暮审视的目光:“黎暮姐,那个……” “别担心,我还没这么小气。”东方黎暮不在意地说,“不要想太多啦,黎暮姐永远是支持爱你们的,做什么都不用慌不用怕,天塌下来有我们几个人撑着。” 魏文苍眼眶湿润,主动走上前给了东方黎暮一个拥抱。 王晓天与欧阳卿大眼瞪小眼,没有料到魏文苍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 东方黎暮愣了一下,心中也是淌过暖流:真是个敏感的孩子啊。 “不如这样吧,我既是你们的老师,也是你们的黎暮姐,以后就干脆叫我师姐,嗯……就这个了,这个好听。”东方黎暮说。 师姐是这样来的吗?欧阳卿没转过弯来,不过这称呼好像也不赖。 王晓天和魏文苍点头应是。 ------------ 第七十五话 岁月如歌(8) 通往图书馆与教学楼的一处铺有红砖的空旷地带。 三层木梯摆放在这里,前面是一台三脚架固定的摄像机,摄影师在摄像机背后摆弄着摄像头。 拍照的班级按顺序依次排列着,各个班级在班长的指挥下都分作了四列小队,每等到前一个班级拍完照片后面一个班就会跟上。 气氛说不上凝重,但也不欢快,每名学生的表情都很平淡,只有说“茄子”的时候他们才会挤出生涩的笑容,看上去尴尬极了。 “你不公开在班级群讲一下吗?歌词都还没给班级同学看过。”拍照的路上,曼筱璃悄声对王晓天说,“到底搞定了没啊?” “放心吧,我敢打赌,他们不用看就能唱出来,你到时候起个开头,其他人就会自己接下去。”王晓天神秘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曼筱璃满脸问号,但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选择相信王晓天了,毕竟她知道王晓天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出糗。 魏文苍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其实他在三天前也写了一首毕业歌,只是因为没有旋律,而且他自认为确实也比不上网络发行的歌曲,因此只是写出来自我欣赏了一下就删掉了。 他并不排斥唱毕业歌,只是在同一个班级生活了四年的这些同学,他连名字都叫不全,说得好听点是同学,难听点,不过是熟悉点的陌生人罢了。 甚至于,不在同一班级的秋若雅,他与她之间的关系都要远远胜过这些所谓的同学。与他们一起唱毕业歌,他基本没什么情感,除了……王晓天和曼筱璃。 其实王晓天跟他也差不多,不住校,还有女朋友曼筱璃管着他,他与班级女生的交际同样是少之又少,然而在融洽度上却比他好得多。 自从霖胧离开,他就没怎么动用过自然正能,因为这股力量终究是外力,他不屑靠它去实现某些利益及目的。 大概也是他与王晓天的运气好,这么长的时间里都很安逸,没有碰见什么怨者,或许其中还有神州的功劳,这让他更没有理由滥用自然正能了,嗯,当然有一半的原因是任法然太懒。 约莫过了十分钟。 “轮到我们了,财管2班。”程娇拍拍手。 随着上一个班级的离去,四列队伍陆续接成一列,他们安静地走到木梯上,又以“Z”字形重新排成四列。 第一排站在地上,两侧有三张凳子,上面坐着辅导员、班主任、还有财富学院的院长,最后一排站在木梯最上层,男生皆在其中。 这时候,欧阳卿、上官潇和百里弧才姗姗来迟。他们一致穿着黑色的西装、西裤与皮鞋,打着黑领带,手里拿着乐器(浩器)和小凳子,在摄影师前方三步距离的位置停下。 在场的所有女生都发出了一阵惊呼,因为这三个人实在太帅了。 欧阳卿和上官潇的颜值自然不用提,哪怕是百里弧,刮去胡子,梳一下头,穿上西装正经起来也别有一番老男人的风味,对于没有安全感的女生来说,杀伤力是特别地大。 财管2班的女生纷纷向欧阳卿问好,个个激动得脸色通红,至于另外两个人,她们虽然不认识,但也阻止不了她们的喜爱。曼筱璃的反应比起其他女生要轻一些,但她同样很兴奋,用胳膊肘使劲捅着后排的王晓天,王晓天差点被她捅得跌下去,还好扶住了魏文苍。 “欧阳老师,你们这是?”三位老师露出诧异的表情。 “忽有所感,就想拉着我的两个同伴在这里弹奏一曲,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欧阳卿抱着古琴笑道。 “哇,欧阳老师原来还会弹琴啊,好多才多艺哦!”又有不少女生犯花痴冒星星了。 净化正能真是不能乱放啊。欧阳卿如是想道。 三位老师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摄影师可以拍照了。 摄影师调整好摄像头,低下脑袋,发现大部分的女生视线似乎都聚焦在了他的身后,摄像头反而成了余光里的东西。 “看摄像头!”他喊了一句。 女生们只好不情不愿地挪移了视线。 “一、二、三!”摄影师开始数数。 当所有女生喊出“茄子”的时候,曼筱璃知道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 她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放开空灵的歌喉:“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 王晓天碰了一下魏文苍的手背,一起跟着唱道:“最后的最后,渴望变成天使~” 其他人都愣住了,他们呆呆地听着这三个人的声音,忘记了离开,后面的班级忘记了私语,没有嬉笑、没有议论,天地间寂静得似乎唯有这首歌。(原作来自《北京东路的日子》) 曼筱璃:“歌谣的歌谣,藏着童话的影子~” 王晓天/魏文苍:“孩子的孩子,该要飞往哪去~” 轻快的音乐忽然响起,欧阳卿弹着古琴为这首歌配上了比原曲更为高昂动人的旋律,同时注入了催眠正能。(本来这四句话是要唱两遍的,但是魏文苍删去了一段,因为这两段没有欧阳卿助阵,迟则生变)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不论学生还是老师,他们所有人都眯起眼睛,脸上洋溢出幸福回味的笑容,跟着旋律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仿佛旋律中蕴含着通往梦幻的歌词。 原本有单唱的部分都变成了大合唱,没有错误,没有乱音,和谐而整齐。甚至远处听到歌声和旋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哼唱着沉浸其中。 当某天 你若听见 有人在说 那些奇怪的语言 当某天 你若看见 满桌的本子还是学习先 当某天 再唱着 这首歌会是在哪一个角落 …… 第一段**的时候,欧阳卿停下了高山流水的古琴,上官潇紧接着吹起了竖箫,余音绕梁的箫声瞬间将旋律推到了至高点。 表示从一楼到三楼的距离 原来只有四年 表示门卫叔叔食堂阿姨 很有夫妻脸 …… 我们穿上西装假装成长 胶片挥霍习惯的笑脸 悲伤一发 寂寞唏嘘 痛的初体验 毕业和社会的字眼 格外扣人心弦 各种莫名的感受 只说句 嘻嘻一些 **结束时,上官潇止住了吹奏,百里弧同时拉起了二胡,宛转悠扬的二胡声竟是与落去的箫声衔接得天衣无缝。 …… 我们即将分别 独自浪在中国外国不同地点 瞥见白色校服 还会以为是我认识的谁 上官 百里 欧阳老师 天堂我爱你 也许谁都忘记谁的名字 但记得 萍湖同住的日子 最后一段是三乐器合奏,古琴、竖箫、二胡交响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天籁般的区域,所有人都如痴如醉,被自己的歌声感动得泪流满面。 这首传说中以乐杀三绝的演奏为绝响,由16财管2班引领的绝唱,就这样在天堂鸟诞生了。 歌唱结束时,该散的人走散了,没人发觉有什么问题,一切都是那么美妙那么顺其自然。 还有小迷妹想搭讪欧阳卿他们三个,不过被拒绝了。 曼筱璃怔怔地看着王晓天随着欧阳卿等人离去,心里闪过一道电光:等等,哪里有什么不对! 这首毕业歌是怎么来的?嗯……似乎是她想让王晓天帮忙……那么王晓天做了什么呢?请来了欧阳老师还有两个他的同伴伴奏?可他们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唱起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觉得很正常? 或许是机缘巧合,本来在欧阳卿的催眠正能下,所有人都不会去细想过程和起因,时间一久即便还记得这件事也会把可疑之处全部忘在脑后,而曼筱璃却凭着自己的思绪冲破了这层催眠。 当王晓天与魏文苍从毕业歌中回过神时,他们已经跟着欧阳卿来到了办公室。 安在问穿着一件印有双剑交叉图案的白长袖在座椅上看着手机,页面上是微信的公益活动,他在挑选一些极为不幸的人进行捐助。东方黎暮仍在检查毕业论文的初稿,正打算晚饭时间约一批学生过来谈谈人生。 上官潇和百里弧也不客气,一进办公室就跟大哥似的把剩下的位置占了。 安在问起身把座椅让给了欧阳卿,双手各搭住王晓天和魏文苍的一只肩膀,认真道:“很快就要并肩作战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王晓天和魏文苍说。一个声音高涨,一个声音低落。 “学校方面我已经免除了你们的实习,那么在家人方面,你们有一套说辞了吗?” “我跟他们说好了,毕业后的工作可能会在西康市找。”魏文苍不太利索地回答。 “我跟哥们差不多,我爸妈也懒得管我了,去哪浪都可以,只要能找到工作,偶尔记得回家就行。”王晓天说。 “这样短时间内是没问题。”安在问沉吟了一会,继续说,“以后的伴侣考虑好了吗?你们是特例,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但是不能影响任务的执行,同样,你们也得处理好跟女朋友的关系。” 魏文苍下意识想到了何霖胧,“嗯”了一下,心说如果是霖胧的话,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王晓天神色一凝,他也知道安在问的意思,曼筱璃是普通人,而他加入了浩者,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不经常用催眠正能进行隐瞒,总有一天她会察觉到蹊跷。 可是他不能用,因为这样一直受他摆布的曼筱璃,就不是原来他爱的那个曼筱璃了,他的爱人,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所以这件事情坦白得越早越好。 “给。”安在问忽然从裤口袋里掏出四张巴掌大的长方形浅紫色硬卡纸。 王晓天和魏文苍好奇地从他手里分别接过两张。 “再过几个月你们就毕业了,我这里有一场专门为你们开放的迎新舞会,就在下月一日举行,到时候执擒部有闲暇的浩者都会过来跳舞。”安在问笑着说,“这四张是邀请函,凭此函进入,你们收好,额外多出来的一张你们可以让女朋友或者其他人过来参加。” 王晓天与魏文苍听得都是一愣,喵喵喵?舞会?这么高级的场合? “上面有具体的时间和地址,因为我们得提前去布置场景,到时候要靠你们自己赶过去。”安在问说完便走出了办公室,上官潇、百里弧紧随其后。 “二月一日下午六点,浙江省临原市神仙居蓬虹北路防……防空洞?”读着邀请函上的地址,王晓天表示百脸懵逼。 魏文苍咧开了嘴,目光也是近乎痴傻:防空洞是什么鬼?还有舞会不会跳舞怎么办? “噢,这是我们浩者的一个秘密据点,不用大惊小怪。”欧阳卿解释说。 “防空洞里面举行舞会?”王晓天捂脸吐槽道,“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操作啊!” “为了隐蔽只能这样咯,要是被怨者察觉到我们执擒部的浩者有一部分去参加舞会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东方黎暮忍不住插话说。 “会开始肆无忌惮地作案。” 欧阳卿接了下去,“没事的话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魏文苍“哦”了一声就走了,似乎心事重重。王晓天则是对欧阳卿和东方黎暮说了声再见。 “邀请函么……”魏文苍在半路编辑了一条微信消息,对象是秋若雅。 没有办法,霖胧说要在六月份的时候才能来到他的身边,这张多出来的邀请函没地方用,总不能撕掉吧?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送给秋若雅,她也是他在大学里除王晓天曼筱璃之外最好的朋友了。 宿舍6号楼下。 秋若雅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走了出来,她穿着灰色的卫衣,披着乌黑长发,腿上是一条破洞牛仔裤,左手戴着五彩的皮筋铃铛手链――还是魏文苍熟悉的那个模样。 “有事吗?”秋若雅在宿舍楼角落草坪的石砖小道上驻足。 魏文苍把邀请函塞到了她手中,干笑:“有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去。” 秋若雅疑惑地看着这张浅紫色卡片,上面有“迎新舞会”四个大字,背景是一对线条勾勒出的天使羽翼,右下角印着地址和时间。 “这是什么?”她问。 “一场舞会,有这个邀请函就能进去。” “哪里来的?” “别人给的。”魏文苍没有说太多,扭头便是往7号宿舍楼走去。 秋若雅还想问些什么,但她望着魏文苍孑然的背影,欲言又止。 ------------ 第七十六话 岁月如歌(9) 神仙居是一座古代名山,山上雾霭缭绕,重峦叠嶂,因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闻名于世,终年来它的山水、崖洞、石峰形成的六大奇观吸引过不计其数的游客,是一处名副其实的人间仙境。 在满腹诗书气的人看来,这就是一个天然的吟诗作对场所,去烟霞城里买几壶酒,往山中的石亭里一坐,手握流云绸缎,目观八方绝景,小酌一口,那等滋味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描述得清的。可惜现在还未到五月份,否则若能品尝到这里的杨梅,也是一大美事。 然而这样的美景,到了魏文苍眼里,也就一般般,对比王晓天和曼筱璃的惊叹,他毫无波动。 虽然他算不上才华横溢,但好歹也是半个诗人,他就对这连绵起伏的群山不怎么感冒,因为在他记忆中爬山可不是件快乐的事,所谓美景,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没有霖胧作陪,世间再靓丽的东西都无法让他注目。 他们正坐在一辆奥迪车里,行驶在被太阳余晖洒满的道路上,司机大叔对着他们描绘着这里的风土人情,坐在副驾驶座的魏文苍时不时敷衍地“嗯”上几句,显得心不在焉。 和他想的一样,秋若雅果然没有来,她的理由是卡片被男朋友给撕了。其实也无所谓,他不在意,习惯了,而且毕竟都是有男女朋友的人,他们各自疏远也没什么不好的。 或许透过车窗所能见到的大致景象已经让王晓天和曼筱璃视觉疲劳,他们在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舞会。 魏文苍与司机大叔则是默默地听着。 “这个舞会,我们真的真的不用跳舞?”曼筱璃从大腿拍去王晓天那只不安分的手。 “是啊,筱璃,你这个问题都问了三遍了。”王晓天打了个哈欠,“欧阳老师说我们只需要坐着看别人跳舞就好了。” “可是我想跳啊。”曼筱璃有些不高兴。 “你……会跳交谊舞?” “会啊,六年级的时候我妈给我报过国际舞蹈班的课。”曼筱璃想了一下,“时间太长我都快忘了,所以上个月我一有空就会在体育馆偷偷练习,虽然现在还说不上完全标准,但摩登舞这类还是马马虎虎能跳的。” “不是吧。”王晓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是什么妖孽天赋啊?学啥啥都会?” “哼,有我这么全能漂亮的女朋友,够你吹嘘一辈子了。”曼筱璃抬起小脑袋,像只骄傲的天鹅。 “是是是。”王晓天只能讪笑着应和。 “诶,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东西?欧阳老师,还有防……” 王晓天连忙捂住曼筱璃的嘴,悄声道:“不是说好了吗?舞会结束再告诉你。” 曼筱璃瞪着眼睛扯掉他的手,撅起嘴不说话了。 蓬虹北路是一条盘山公路,蜿蜒曲折地环绕着与神仙居相邻的景岩山,在地图上这条公路是没有防空洞的,所以王晓天对司机大叔的说法是开到这条公路的路口就可以。 司机大叔也乐得清闲,毕竟这条盘山公路可不好开,不仅陡峭、狭窄,边缘还没有防护栏,哪怕是老司机开上去都会提心吊胆。 下车时魏文苍有些恍惚,大学四年的光阴就要这样过去了,可他似乎什么也没变。假如他没有任法然,那么他现在可能还在为找不到实习工作而头疼,至于霖胧,他也没有能力可以让神州妥协,未来或许会在痛苦中过完平凡的余生…… 如今他成为了浩者的一员,借助任法然的力量走向了人生巅峰,即便是死,也轰轰烈烈。 按理说他应该是感到庆幸的,哪怕是仰天大笑都不过分,可现在他却没有任何的高兴,因为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得来的,而是任法然给予他的。即便任法然反复强调他与他之间是一体的,他的能力就是属于他的,魏文苍也还是无法觉得理所当然。 他就是这么一个不相信美好的人,渴望美好,却不相信它,真是讽刺。 所以习惯了黑暗的日子,忽然某天出现了光明,他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温暖,而是不安。 这种不安,越接近光明,就越强烈,而这场舞会,就是一种光明。 要是霖胧在就好了。魏文苍心想,只要有霖胧在,他就能忘却不安。 现在是五点三十分,从这条公路驶过的车辆已经极为稀少。 王晓天牵着曼筱璃的手沿着边缘小心地往上走着,因为怕曼筱璃着凉,他还特意把风衣脱下来披在她的毛衣上。 “肚子好饿。”曼筱璃苦着脸说。 “再忍忍,到舞会就有吃的了。”王晓天揉了揉她的肚子,然后蹲下身把左手贴在了路面。 安在问他们故意没有告诉王晓天魏文苍防空洞的具体位置,不过没关系,参加舞会的浩者一般都应该是用高速移动赶过来的,也就是说,可以用检测型自然正能探知他们的方位,这就等于是知道了舞会的地点。 “你在干嘛?”曼筱璃疑惑地看着他。 既然决定坦白,王晓天倒也没有避讳曼筱璃,不过现在还没到解释的时候,他只是说了句“安静”,便沉默下去。 曼筱璃看不到分散体状态的检测型自然正能,不过魏文苍却是见到有一圈圈蓝色的波纹从王晓天手掌释放出来,朝地面周围扩散开去,又逐渐隐匿。 笼罩一座山的范围并没花费王晓天多少时间,所以他没有保持这个姿势太久,而是站起来细细感应,他的脑海,已经浮现出了整座山的轮廓,还有一个代表他自己的红点。 约莫三四分钟后,他忽然感觉到有一股高速移动的正能从他身边经过,这股正能前行了十秒钟左右又往上移了几下就消失了。 他立马锁定了另一个红点消失时的位置。 “跟我来。” 王晓天领头开始慢跑,曼筱璃居中,魏文苍末尾,列成一队跟他在背后。 就这样跑了一千多米,曼筱璃有些喘气的时候,王晓天忽然停了下来。 他靠近山体,拨开一片类似刻意遮掩的植被,终于发现了一条不起眼的阶梯。 这条阶梯是由大小不一的岩石拼成,歪歪扭扭,每块岩石的间距很不均匀,方位也十分凌乱,粗略一看相互好像没有什么关联性,加上起步的几块岩石也被隐藏了,很容易被忽略。 “我敢打赌。”曼筱璃拎起黑色的裙摆,随着王晓天大步小步地走上石阶,“这是我二十年来最疯狂的一次经历。” “我觉得也是。”王晓天耸肩。 沿着石阶到顶,他们便算正式踏入了山林当中。 杂草丛生的地带,忽有一条被清理出的土路,土路尽头处有一个其貌不扬的浅灰色拱形石洞,石洞旁边是一个投放邀请函的红色铁圆筒,圆筒的上方,安在问笔直地伫立在一个小山丘上,军装军裤,一双锃亮的军靴将山丘的峰顶踏平,目光犀利而坚硬。 这处防空洞与盘山公路的垂直距离大概是二十米,横向距离也不是很远,穿过一片树林,绕着这座山走几十米路程就能望见。 王晓天远远看到守洞的安在问,惊喜地加快了脚步,心中却是忍不住吐槽:我了个去,上校啊,您是上校啊!而且还是组长兼班长啊!穿着这么一身干净整洁的军服站在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土丘上面守着防空洞,跟个无关紧要的看门保安似的,这违和感也太强了吧? 咦,似乎安老大已经守过学校大门了?那没事了。这么想来好像还是在这种深山老林的防空洞里举办舞会更疯狂一点? 然而王晓天看着眼前这个被爬山虎或藤蔓覆盖的石洞,忽然就对舞会没有期待了。 “老……安师兄。”王晓天好悬没有把老大这个词喊出来,没办法,得先稳住他女朋友,否则她又要跟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东问西了。 “嗯,把邀请函放进圆筒,就可以进去了。”安在问有些诧异王晓天对他的称呼,但也没有什么排斥,嘛,毕竟听起来年轻了好多岁呢。 曼筱璃张了张小嘴,她看到安在问的第一印象就是好高、好壮。她个人对男生的容貌方面还是比较挑剔的,如果满分是十分,安在问的样子大概只有刚到及格线,但他这种是属于不太惊艳却很耐看的类型,比起王晓天,他给人的感觉靠谱多了。 虽然曼筱璃对王晓天的行为一头雾水,不过出于礼貌,她也随着叫了一声安师兄。 “喔,这就是你的女朋友吧?真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姑娘。”安在问毫不吝啬地赞赏。 “咳咳,还好,一般般吧。”王晓天谦虚地摆手,然而那欠揍的笑容却是看起来比谁都得意,“安师兄,你不参加吗?” “我得站到舞会结束。” “好辛苦啊,这样不会孤单寂寞吗?” 安在问:“……” 魏文苍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王晓天与安在问扯皮撒狗粮,心说这货真是跟高中的寝室长一样贱啊。 闲聊了几句后,王晓天才算是拨开藤蔓牵着曼筱璃走入了防空洞。 魏文苍看了眼安在问,默不作声地跟了进去。 安在问对他点点头,却发现他似乎不怎么高兴。 安在问其实是很关心魏文苍的心理状况的,不过以后者的性格和能力可能更适合独处与自我调节,所以如果没有出现什么糟糕的情况,一般他也就不会过问。 事实上,不仅是魏文苍值得关注,王晓天同样也是,毕竟这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能成为朋友还一起觉醒了自然正能本身就充满着巧合与离奇。 “真是两个神秘的小家伙。”安在问感叹。 ------------ 第七十七话 岁月如歌(10) “他是谁?”刚在防空洞里走了几步,曼筱璃便捏住王晓天的腰肉狠狠一扭,低声问,“你和他怎么会有师兄弟关系?” “他是欧阳老师的朋友。”王晓天疼得直吸气,解释说,“至于……为什么叫师兄,是因为欧阳老师,我,还有他都有共同的老师。” “什么老师?学校的教授?”曼筱璃好奇地追问。 “嗯,差不多是这样吧。”王晓天想到了林权震,大概也只有总司令有资格做他们的老师了吧?不过这个名字现在他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幸好他没有喊安在问老大,否则他都不知道编什么理由来糊弄曼筱璃。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的自尊心不能接受,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喊别人老大,这不是灭自己的威风么?要是让曼筱璃看扁了他岂不是完蛋? 三人无言地前行了一段路,联想中本该一通到底的路口却是出现了分叉。 王晓天与曼筱璃分别对路进行了观望,发现左边的这条路平坦幽黑,而右边的那条则是倾斜明亮。 “应该是这条。”王晓天曼筱璃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右侧的路,只因为这条路的石壁上点着一列淡黄色的壁灯。 继续沿着此路向下走,他们的视野终于渐渐开阔起来。 皎洁的灯光下,映出一片以墨绿舞蹈地胶铺就的盛大舞台。 男女成双对地均匀分布在舞台上,他们手挽着手,男士穿黑色的燕尾服,女士穿雪白的抹胸礼服裙,脸上都洋溢着优雅自然的微笑。 四面角落各有一支乐队,男的是黑色小西装,手里一批拿着敲鼓的小棒,一批拿着手风琴,女的是白色的一字肩长裙,手里皆捧着小提琴,他们从容地靠在座椅上,笑容亲和而动人。 “这这……这……这么……”王晓天结巴了半天都没想出形容词。 “高端,大气,上档次。”魏文苍在后面补充。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王晓天一拍大腿。 曼筱璃同样是眼睛放光,一双晶莹的美眸左顾右盼,煞是好看。 “你们是新人吧?”一名站在入口处戴着黑耳朵的兔女郎踩着黑长靴轻步上前,妩媚笑道。 “嗯,嗯……”王晓天激动地语无伦次,鼻血都差点流出,心里直呼受不了,想着要不改天让筱璃也试试? 长腿性感美女现场制服诱惑,是个正常男人恐怕都会有一股热血上涌,恨不得抱起她来做一顿不可描述的操作……不过如果换作是欧阳卿,那他一定是不敢有兴趣的,因为这个女人,正是曾经的欲魔沈清璇。 “三位请跟我来。” 沈清璇带着他们绕过男男女女,走到全场唯一的一张长餐桌前,为他们拉开座椅。 这张豪华的餐桌由玉石铸成,设立于正前方,长度相当于舞台的宽度,上面摆放着一碟碟装着各式甜品与水果的拼盘,一瓶瓶价格昂贵的拉菲红酒,还有精致的高脚杯、刀叉、勺子、用来丢弃果皮的瓷碗及供人擦拭的纸巾,下面坐着七八个还未凑对的男性,他们时而举杯对饮,时而一阵欢声笑语,可谓热闹至极。 “今天的主角来了。”上官潇第一个站起来,拉着王晓天和魏文苍朝其余的人介绍道,“这两位就是光之啸日者与命之独裁者。”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们先是赞叹,随后纷纷露出友好的笑容,轮流上前向王晓天和魏文苍握手。 “哪里哪里,前辈们才是我的楷模啊!” 这些家伙虽然面生得很,有的年龄都可以当他俩的爷爷了,不过王晓天是来者不拒,甚至还化作了舔狗,油嘴滑舌地对他们实施赞美以表自身的崇拜之情。 “这位前辈,一握您的手我就知道,您一定是经历过无数的风霜,我觉得您特别像一名伟人……那个叫什么来着?” “呃……鲁迅?”他试探性地问出了自己内心最尊敬的人物。 “噢对!瞧我这记性!敢问您可否有副业?” 老人一愣:“喜欢看书算么?” “算,算!我觉得在不远的将来您就能成为当代鲁迅!”王晓天信誓旦旦地说着,内心却是不停地吐槽:唉,可惜鲁迅先生没有活到您这么老啊!这和蔼可亲的脸型也对不上,除了看书跟鲁迅先生的写作有一点共通之外,您是哪里都不像啊! “噢!这位前辈,我看您英俊潇洒,这帅气的程度已经与古代的潘安不遑多让了啊!您一定很有才华!” “是吗?”他也是一愣,然后不相信地从西裤口袋摸出一面小巧的圆镜照了照,甩了一下刘海,“我居然又变帅了?” 王晓天捂住胸口,心说碰到对手了,竟然有人比我还自恋? “嘶――一看见您的眼睛,我就知道您是个有故事的人,想必您定是为这个社会奉献了生命与灵魂,请允许我敬礼向您表示崇高的敬意!” “啊,不用这样,真不用!”他诚惶诚恐地攥住王晓天的右手,“比起您这颗耀眼的新星来说,我只是一点米粒之光!” 王晓天眯起眼睛,心说神州不愧是藏龙卧虎啊,为什么大佬就是喜欢装萌新?这让他一个真萌新怎么混?不行,他得反击! “不不不,您是前辈,你的光芒比我耀眼多了!”王晓天举起左手。 “不不不,我的力量跟您一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我受之有愧!”他立马把王晓天的左手圧了回去。 “哎,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我相信您比我厉害多了!” “不,还是您厉害。” “您厉害。” “您厉害。” …… “行,我厉害。” 如此循环了大概十多遍,这名前辈终于败下阵来。 尽管大家对王晓天话语的真假都心知肚明,但他们依然很是受用,都觉得这是个充满活力分外有趣的小伙子。 而魏文苍就没有王晓天表现得那么浮夸了,他只是腼腆地笑着,不时被动地回答几句,便别无他话。当他与前辈们握完手的时候,王晓天的握手仪式还没有进行到一半。 曼筱璃一坐下来就被餐桌上那些诱人的甜品给吸引了,在肠胃的催促下,她直接化身为了小吃货,连减肥保持身材什么的都抛之脑后,所以王晓天说的废话她压根没有听进去一句。 嘻嘻,有白吃的甜品,傻子才会控制自己呐!她减肥不就是为了能吃更多的美食吗? 魏文苍坐在曼筱璃的右侧,他用叉子给自己喂了几片哈密瓜,然后就开始偷偷观察舞台上的俊男靓女。 看这些人的架势应该是准备跳舞了,不过见到魏文苍审视的目光,他们似有所觉地都回以和善的笑,笑容里闪着天使一样的光。 魏文苍算是体会到什么是万众瞩目的感觉了,他明明就那么平凡地坐在那里,结果全场的几百双眼睛都像是在围着他转,而他竟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或紧张,反倒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如同被温泉包裹,所谓云端的享受也不过如此了。 欧阳卿和东方黎暮也一早就注意到了魏文苍跟王晓天,他们俩人是跳舞的一对,站在舞台中央偏后的位置,不怎么引人注目,但能和东方黎暮跳舞,欧阳卿也心满意足了。 他虽然不是全场最帅气的,不过他的发型却是最骚包的,前额的那一簇高高翘起,就像一只昂首打鸣的公鸡。 穿上抹胸裙的东方黎暮比起平时的狂野更添了几分端庄与尊贵,只稍看一眼就能让男性生起无穷的征服欲,她也许不是舞台中最美的,但一定是气质最高的。 百里弧同样找了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舞伴,他们是最年长的一对,不过单从风度而言也丝毫不显庸俗,那神采奕奕的面貌也无法让人联想到大爷和大妈,就仿佛是焕发了第二春。 此时伴奏忽然响起,这是一种悠长又动听的音乐,所有人都携起舞伴的手开始翩翩起舞。 魏文苍突然怔住了,这个旋律,好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这是——太子妃? 这种舞步……探戈!的确是探戈。 魏文苍的视线一下子迷离了。 他还记得因为这部剧曾对秋若雅说过的一番话。 魏:看来我以后是不能看言情剧了。 雅:怕你要哭。 魏:哭是次要的,主要是难受,羡慕,怅然若失,代入感太强。 魏:明明不是自己的东西,却好像拥有后失去了一样。 魏:或许正是这种二次元与现实的强烈反差,让我无法接受现实。 魏:也不一定是言情剧,古装的电视剧不管神话还是武侠或多或少都有言情,不论是结局圆满还是悲剧让让我难以自拔。虽然总是暗示自己这些假的东西不能当真,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为什么假的东西永远比真实的美好? 魏:不过我也明白这是为什么,主要还是剧里的女主颜值高,然后又看了她们那么多集,日久生情了,然而现实中,这样的女生即便存在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或者说即便有关也不会在一起经历什么难忘的事情,因此就从印象而言远远不如电视剧里的女主。 魏:这种感觉就像是失恋一样,失恋了那么多次,结果还没有习惯。 雅:醒醒吧孩子。 现在想来,如果他没有这么感性,或许当初也不会加入角色扮演群,更不会认识何霖胧。 ------------ 第七十八话 岁月如歌(11) 忽有一只无暇白净的玉手伸到了魏文苍面前。 “不好意思,我来得有点晚,现在还没有舞伴,可以邀请你和我跳舞吗?” 魏文苍愕然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长相甜美,身子骨搭配礼服裙看上去有种柔弱的感觉,小鹿般的眼神里透着狮子的倔强。 “你是?” “执擒部五班第三十组组长,李欣然。”她颇为正式地介绍。 “那个……我叫魏文苍。”魏文苍支吾地吐出自己的名字,却没有去接李欣然的手。 “嗯,我知道。”李欣然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微笑不变,“说起来,我的命还是何姐姐救的呢。” 何姐姐?魏文苍一时有些发懵,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霖胧?” “是啊。”李欣然的情绪似乎低落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魏文苍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么看来,这个女生邀请他跳舞是出于感激么?果然凭他自己是根本吸引不了什么女生啊,除了何霖胧那个小傻瓜。 “可是我……不会跳啊。”魏文苍一脸歉意。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李欣然不介意地说。 “我也没有穿燕尾服。”魏文苍继续认怂。 李欣然立马弯下腰从餐桌下的一只纸箱里拿出了一套包装好的全新燕尾服,交到魏文苍手里。 “应该是合尺寸的,厕所就在不远,我带你去换。”李欣然不容分说地拽起魏文苍,风风火火地踩着高跟鞋跑向入口。 “你穿几码的鞋子?” “呃,42。”魏文苍下意识回答,声音弱弱的,啊,手腕被她捏得好痛。 “美女们,给我来双42码的皮鞋!”李欣然对着兔女郎们喊。 魏文苍这才发现六名兔女郎的身旁有两个大柜子,一个装满了人们换下来的鞋子,另一个则是放置换下来的衣物。 领队的沈清璇听到李欣然的要求,立马从鞋柜里抽出了一双皮鞋。 这些皮鞋只是备用的,其实并不多,大部分人都是直接穿过来的,包括高跟鞋也一样。在正能量的保护下,穿任何鞋子进行高速移动都不会出什么问题,连磨损都不会有。 就这样,魏文苍被外柔内刚的李欣然赶鸭子上架了。 五分钟后。 魏文苍握着李欣然的素手,十指相扣,在逐渐梦幻的灯光下四目对视。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尴尬?还是兴奋?又或者说幸福?啊呸呸呸!能跟漂亮女孩一起跳舞确实挺幸福吧,问题是渴望变成现实,那感觉又完全不同了啊!更何况这个女孩不是霖胧…… “看着我的眼睛,不要躲来躲去的,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害羞什么!”李欣然强势贴上了魏文苍的胸膛,细声细语地说。 魏文苍无奈,只好壮起胆子将目光迎上了她的清眸,他忽然觉得脸都燥热了起来。 第三波旋律响起的时候,魏文苍终于别扭地与李欣然跳起了探戈。 虽然李欣然在手把手地教他该怎么走,语气也很有耐心,但魏文苍就是紧张得像只鹌鹑,那僵硬的肢体动作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凌乱的舞步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 好在没有人看他的笑话,就算是曼筱璃,也只是憋着笑没有出声。不过她并没有想笑话魏文苍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小鸟依人的样子很逗。 欣赏了一会儿魏文苍的舞姿,曼筱璃也对闲下来的王晓天发出了邀请。 王晓天倒是没有退缩,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自来熟地吩咐上官潇给他俩拿两套衣服。 开玩笑,魏文苍都上了,他岂有不上的道理?至于不会跳舞?呵呵…… 任道然?任道然!任道然!王晓天在内心狂呼。 “干啥干啥?鬼叫什么?”任道然没好气地回应。 摩登舞会吗? “废话,区区一个舞蹈能难得住我?我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举世无双天下第一……” 停停停!跳舞交给你了,身体控制权给你,别给我搞砸了!王晓天真是受不了任道然这个憨批中二的声音。 好吧,他承认这家伙有一部分是受他的影响。 很快,王晓天便在男厕里换好了衣裤。 等到曼筱璃穿好裙子和高跟鞋,从女厕里走出的时候,她忽然眼睛一亮。 王晓天还是那个王晓天,只是他身上的气质变了,从原来的假靠谱、不正经变得自信而伟岸,魅力无边。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她也没多疑,只当是王晓天换了一套燕尾服所带来的自然转变。 “美丽的筱璃女神,我们来共舞吧。”将两人换下来的衣物捧给兔女郎后,王晓天执起曼筱璃的右手,对着她的手背深情一吻。 在李欣然的悉心指导下,魏文苍也慢慢调整好了情绪,跳出的探戈已经是越来越熟练了。尽管他偶尔还会有点不知所措,但相较最初的模样要好看多了。 然而这时候旋律忽然一轻,探戈变成了维也纳华尔兹。 这个舞步俗称快三,最大的特点就是快,用句简洁的话来概况就是两人轮着转圈向前小跑,优雅的同时还能让自己头晕。 其他人都游刃有余,但魏文苍却适应不了这种舞蹈的转变,李欣然牵着他转圈的时候,他直接踩住了李欣然的一只高跟鞋,随后另一只脚也绊在了她的小腿上。 李欣然一声惊呼,整个人都压了下来,魏文苍也瞬间失去了平衡,狼狈地摔在地上,抱着她翻滚了一圈,还险些亲在一起。 “啊对不起,对不起。”李欣然还是第一次与男性有这么密切的接触,她骑在魏文苍的身上说着道歉的话,一时慌张得竟忘了起来。 魏文苍闻着如兰的香风,也不敢看李欣然,更没有去想这个姿势有多么旖旎,他只顾着感受疼痛,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喃喃:“没事,这是我的错。” “不,我的错。”李欣然连忙挺身摇手,但屁股还是坐在魏文苍的肚子上。 “我的错。”魏文苍继续喃喃,他有些回过神来了,下半身像是窜过电流般颤了一下。 “是我的错。”李欣然跟他较上了劲儿。 喂喂喂,不用这么争先恐后地认错吧?魏文苍这么想着,心中却是温暖无比。 伴奏不知何时销声匿迹了。 所有人停下舞步,目光再次集中到了魏文苍的身上。 没有人幸灾乐祸地嘲笑,也没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每个人的神色中都流露出关心,一种发自肺腑的关心,而非装模作样。 李欣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姿的不雅,“啊”的一下从魏文苍的肚子上跳开。 “你没事吧?”李欣然开口,但她忽然一呆。 数百道“你没事吧”跟随她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嘈杂,不喧闹,和谐而饱含情感,像是有一束束光华升起,将世界的一切负面璀璨。 李欣然对着魏文苍伸出手,其他人也有序地围了过来,对着魏文苍伸出手。 一时之间数百双可爱的手进入了魏文苍的视线,他本想说“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起来”,但话到嘴边却是变成了哽咽。 披着光芒的众人将魏文苍轻轻地托了起来,为他摆正身体,这并不算结束,有的人为他拍去衣服上的灰尘,有的人给了他一个爱的拥抱,还有的人依旧不放心地嘘寒问暖,更多的人则是退回原位给予他无声的祝福。 魏文苍觉得眼睛似乎被什么湿润的东西给遮住了,他努力地眨眼皮想把泪水缩回去,它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往下落。 “你怎么啦?”李欣然搭住他的肩膀问。 “没什么。”魏文苍抹着泪花,幸福地笑了笑,“就是太感动了。” ------------ 第七十九话 愿逐月华流照君(1) 广东省汕州市,温彻斯特高档住宅。 鬼厄在一套黄花梨木的桌椅上用着晚膳。他的头顶是惨白的复古吊灯,四面是画有历史事件的暗色系墙纸,他的左手边是紫檀木的壁橱,右手边是三只立在水晶柜上的明朝时期的名贵花瓶,前方抬头处是一张以钻石镶嵌成皇冠形状的盛世美颜,后方是一长幅黄金边框的水墨画,脚下是编织着雅致图案的波斯地毯……可以说是极尽奢华。 鬼厄野蛮地扯下烤全羊的一只羊腿,细嚼慢咽,他的吃法很是特别,不光吃肉,连里面的骨头都是一并咬碎,发出“嘎嗒嘎嗒”令人牙疼的声音。 无法形容他的表情,大概是一种残忍又完美的生物在享受猎物时的那种满足,但他眼神是那样的漠然,冒着幽深的诡光。 这般场景就如嗜血的恶魔在吃人时还要保持从容,介乎豺狼与吸血鬼之间,压抑而恐怖。但凡有正常人目睹,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然而鬼厄在咽完羊腿的时候忽然暴躁起来,他抄起桌上的玻璃酒杯,把其中鲜红的液体直接泼在一旁的侍从身上,然后狠狠地将这个空杯子摔在地面。 身为住宅原本主人的侍从还没反应过来,鬼厄又用胳膊扫下数盘菜肴,甚至掀翻了桌子,无数清脆刺耳的瓷碗碎裂声登时响彻了房间。 这一年来,何霖胧总是在别墅中闭门不出,放言谁敢妄进就杀无赦。 不过,她每个月都会固定出门一次寻找一名怨者带给神州的浩者,所以鬼厄就在那时候变着花样追求何霖胧,只是何霖胧从来不给他什么好脸色,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的攻略进度可以说一直是零。 最让他恼火的是,他的暗组织“灾厄”教居然被神州给剿灭了,现在的他除了拥有怨傀以外已经成了一个光杆教主,连他喜爱的鬼奴都是中计遭遇了不测。 而这一切,他不用猜都知道,绝对与何霖胧脱不了关系。 或许就是何霖胧与神州浩者沆瀣一气告知了他们的一些事情,所以他被针对了。但他现在又只能哑巴吃黄连,根本没有胆子对任何人实施报复,因为那是纯粹的找死行为。至于何霖胧的那个把柄,他是用来保全自身必要时刻鱼死网破的,即便他再怎么恼怒,也不可能抖出来。 不过,鬼厄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最近几个月他在到处打探其他怨王的消息,企图找出一条退路,如果能施计让两个怨王相斗就再好不过了,那么他势必可以给何霖胧沉重的一击,或许还能霸王硬上弓? 只是他目前仍然没有搜集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鬼厄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抱什么期望,因为怨王出现的概率实在太低了,但这样日复一日,感觉就是在坐以待毙,使得他每天都有一腔憋屈的怒火无处发泄。 侍从擦了擦肥脸上的冷汗,往铸铝门旁拿出了扫帚跟畚斗,小心地清理起地面上的碎渣。 鬼厄还是不解气,他忽然抬头看向那张由钻石皇冠点缀的彩色半身人像。 这张画的原型其实是素描的何霖胧。 鬼厄曾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凭着自己高超的画工以及对何霖胧深刻的印象,将她描绘了出来,又花费了一个星期时间,将她染上鲜明的颜色。 鬼厄画出何霖胧,自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单纯对何霖胧美貌的痴迷与欲望,其次,这幅画也能时刻提醒他要得到何霖胧。 所以,画中的何霖胧虽然惟妙惟肖,也称得上是美艳无双,但她没有神韵,没有灵动,没有情感,远不及真人的千分之一。 鬼厄猛地从脚下踢起一块玻璃片,直接射中了“何霖胧”的眉心。 “公子。”一名怨傀突然以精神沟通鬼厄。 鬼厄大步上前拔去画像上的玻璃片,抚摸着“何霖胧”的脸蛋:“什么事?” “有人想见您,他说他有能让您满意的消息。”怨傀汇报说。 “哦?他人在哪?”鬼厄阴沉的脸色转晴了丝许。 “已经来了。” 鬼厄转眼望向趴在地上俯首啃着菜肴的侍从,侍从会意,他费力地爬起身,第一时间打开了铸铝门。 哼,要不是这头猪的厨艺不错,这样不堪入目的家伙,我早就一掌毙了。鬼厄心想。 大约五秒钟后,外面传来了细微的上楼声。 来者是个穿灰色布衣的侏儒,眯眯眼,鹰钩鼻,虽然不是凶相毕露,但和蔼的笑容里却藏着阴毒。 “好久不见。”他随意地对鬼厄打了个招呼,双手放肆地抓捏着身旁两个怨傀的胸脯。 这两个年轻的怨傀放在校园里也是一等一的大美女,但她们现在只能皱着秀眉,咬着粉唇,一声不吭地忍受着他的侵犯。 “死焱?”鬼厄眼皮一跳,这狗东西当着他的面蹂躏他的怨傀,简直是完全不给他面子。 死焱跟鬼厄曾是同一所初中的同班同学,本来他俩是没有交集的,谁知后来都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怨者,不过即便他们相互认识,也井水不犯河水,连朋友都算不上。 “苏禾,你现在的模样,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死焱抠了一下塌鼻,倚在一名怨傀身上,打量着鬼厄,“瞧瞧,发型乱得跟狗窝似的,啧啧啧,黑眼圈红眼珠,你是熬夜的时候得了红眼病?唉哟那可真不得了,一身西服还硬给你穿成小丑的德行,上衣领结裤子都一身红啊!请问打扮得这么喜庆是想去给谁表演节目啊?天选之人?” “不要叫这个名字,我叫鬼厄,不论名字还是代号,我都是鬼厄,像厉鬼一样给人带来厄运的鬼厄!听懂了么?”鬼厄低吼,强忍着暴怒没有发作,“你来这里,就是专程看我笑话的么?” 死焱戏谑的神情忽然一收,推开那两个怨傀,慢条斯理道:“听说你在寻找怨王,我家大人想要见你。” “你家大人?”鬼厄冷笑,“像你这种狼子野心,也会当别人的走狗?” “此一时彼一时,说起狼子野心,我们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死焱阴笑,“不过我应该是高估你了,因为一个女人,你的智商看来是下降了不少啊。” “你什么意思?”鬼厄的眼神倏地危险起来。 “你猜,我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做一条狗呢?”死焱弹了弹食指。 鬼厄瞳孔一缩:“难道是……” “不错,我家大人,是新一代的怨王。”死焱嚣张地仰起头颅,“只要再给她一段准备时间,全世界都将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 女人?鬼厄心中一动,然后露出一副看傻逼的表情:“哦?那么比起吾王如何?” “你说的,是那个……那个什么,小丫头是吧?”死焱鄙夷地竖起中指,“一个碌碌无为的过去式而已,现在我家大人才是真正的吾王!而她?不配!” “是吗?那么请证明你家大人有胜过她的实力。”鬼厄阴阳怪气地说。 “这些话,还是留着你见到吾王的面再说吧!”死焱转了个身,“走吧,我事先提醒你,她可不好伺候,而且比你聪明一千倍!别想搞挑拨离间这一套,到时候被杀了我可救不了你!” 鬼厄沉默下来。 不对,有问题,如果真出现了第二个怨王,神州不应该没有行动。何霖胧最初可能是因为巧合才避过了浩者的检测,这次难道也是巧合?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莫非,那些白痴把这个怨王的自然负能当成是何霖胧的了? 鬼厄嘴角一勾,呵呵,恐怕神州也料不到,短短数年会出现两个怨王吧?毕竟在何霖胧之前的怨王,距今已有近一百年的历史。 这么说来,天地的正负能平衡已经破了。 很好,何霖胧!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敢问你家大人可有代号?”鬼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态度忽然有了几分卑谦。 “你知道的,吾王就是最让人闻风丧胆的代号。”死焱吊儿郎当地说,“不过,要是换一个形象的嘛……” “我觉得或许叫死神更贴切一些。” ------------ 第八十话 愿逐月华流照君(2) 九州别墅,童话堡。 深红色的床幔内,一袭凤凰金丝睡裙的女孩正抱着一个猫咪玩偶酣睡。她弯着红润可人的小嘴,露着精致光洁的锁骨,时而颤动纤长的眼睫,时而翻滚娇柔婀娜的身段,一双玉腿所展现的风景仿佛散发着圣辉,只是轻轻舞动,就美不胜收。 “老魏~”何霖胧忽然嘤咛,软糯羞涩的声音里有着无限风情。 没错,她梦到魏文苍与她共赴巫山云雨了。 此时若是有男性能见闻这般的仙音仙颜,十有八九会连鼻血都来不及喷,当场兴奋地晕死过去。即便换成是女性,也极有可能会尖叫着“好可爱”直接被掰弯。 不过何霖胧这样“令万物失色”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只有三秒钟。 这个锅……魏文苍肯定是不背的。 其实是梦被打断了。 但是这个说法也不准确,何霖胧的梦并没有停止,只是她原先的梦被另一场梦给替代了,这场梦,是她曾经遗忘的记忆—— 九年前。 “人拥有情感,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不幸,它让人感受到幸福,同样也让人痛不欲生。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选择,我宁可做一个冷血无情的动物。” “你真是这样想的?” “现在不是已经差不多了么?” “是啊,在失去她之后,我就感觉得到,哪怕那时候的你失去了她的全部记忆,我也明白,你已经跟着她死去了。现在的你,只是一股执念,根本不能算活着。” “没错,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但是你还记得吗?她希望你活着。” “她?她算什么?根本不存在! 一个不存在的人,我为什么要遵守这个约定!”他忽然低笑起来,压抑到极致的,亦如恶鬼般的哀嚎,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活着,因为生不如死,可他终究还是活着。 “唉,到现在,你都不肯面对现实吗?” “现实?现实是什么东西?我只是一个死人,我听不懂。” “说的也是,你如果不懂,那我也不想懂了。你尽管用出十重的彼岸轮回吧,让它带你回到过去的某一天,尽管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甚至可能会在穿越途中烟消云散,但只要有我在,必会护送你去见她最后一面。” “谢了……” “哼哼,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放弃整个世界,真不愧是你的风格。” “她才是我的世界,那个世界,它不配。” …… “任法然。”他轻声说,“你还在吗?” 广东省,江山市。 二月的风是凛冽的,他定定地站在天台上,衣衫褴褛,面对怒号的寒风,硬挺着筋骨没有瑟缩,像是一尊望月的雕塑。 凌晨三点,直至太阳升起,他都没有听见任法然的声音。 魏文苍踉跄了一下,忽觉头晕目眩,他无力地跪了下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泪水混着鼻涕流出。 原本在自然力量的洗礼下,他的体质远超普通人,然而现在穿越回了过去,他已经虚弱得连个壮汉都不如了。 “任法然……”他失魂一样地喃喃。 数年来的种种对话,犹如混乱的浮光掠影,闪过他的脑海。 “大梦术,这是一种托梦的能力,你可以理解为升级版本的幻境,不需要通过媒介,一念便可让人入梦,且自己不会进入梦境中,不过它的缺点也很明显,真的只是梦,杀不了人。” “可以托梦给过去的人吗?” “这……配合彼岸轮回应该可以,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妄想了,这是无用功,过去的自然法则会干扰你的托梦,更改你托梦的内容,甚至你所想的对象都会转移,最关键的是你无法锁定过去的时间节点,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没关系,为了她,一切不可能,我都要去尝试,一次不行,那就一千次,一千次不行,那就一万次。” “这样真的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爱和不爱。” …… “魏文苍,你应该不相信天堂吧?” “相信,我还见过呢。” “哦?在哪?” “梦中人的笑容里。” “那么地狱呢?” “醒来便是。” …… “任法然,你觉得什么是傻逼?” “你想听具体点的还是详细点的?” “详细点的。” “傻逼啊,就是拼命想做一切来得到存在感,想获得别人的好感,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值得接近的人,但他们的潜意识里,不是在想你是个好人,而是想你真是个很好欺负的人,好欺负到可以一脚踩死尊严,不管你怎么吼怎么叫怎么叹息都没人理,懒得和你谈一句话,只当是一个小丑在唧唧歪歪,想平常一个死人怎么突然烦得跟苍蝇一样。” “他们需要你的时候,好说歹说,或是给你个眼神让你自己去做,不需要的时候就一巴掌扇开,然后你还蠢得要死地去为他们的无视感到伤心,抱着他们会回心转意的那丁点微末可笑的希望心一直痛,一直痛,最后觉得生命灰暗、肝肠寸断。” “呵呵,听起来还蛮像我的。” “是啊,就是你啊。” “我可以揍你吗?” “请便,如果你不介意扇自己耳光的话。” …… “时间到底会消磨掉多少东西,错过和遗忘了多少东西,那些失去的无动于衷,回不来的也不以为意,究竟是应该回望过去,还是展望未来?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还是同一个自己么?现在的你,是否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你?过去的美好,是否还尽在?” “不断地放弃美好,又不断地铸造美好,这就是所谓的进步么?可谁又能在原地守护美好?没有人,但是,那些曾经破碎的,来不及出现便消匿的美好,你可以用心死死地记住,或是用文字记录下来,终有一天,当有一天你能守护住所有美好的时候,你将不再失去,甚至将一切美好重建,你将——一往无敌!” “任法然,你站那么高干什么?想拥抱太阳啊?” “是啊,不过看你这么可怜,我就勉为其难拥抱你吧。” …… 魏文苍哭着哭着突然笑了出来,无敌,是啊,他无敌了。 世界的一切似乎曾唾手可得,但他,却注定不是美好的代名词。 他守护不了美好,也重建不了美好,甚至还在不断失去。 现在,这个亦师亦友,一直陪伴他的家伙,也离开了。 魏文苍艰难地撑起身体,死灰的目光眺向蒙亮的远方。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只有一天的时间来寻找何霖胧,与她见面。虽然他不知道穿越回了哪一年,霖胧又发展到了哪一步,不过没关系,只要去她的家里一看便知。 魏文苍环顾天台,发现旁边有两架太阳能热水器,再参照附近的区域与楼形,他能确信自己脚下是一栋居民楼。 好在天台的入口没有锁门,他很容易就走了下去。顶楼所有住户的防盗门都是紧闭的,魏文苍也没有兴趣停留,他迅速地穿过走廊,尽量不发出声音。 穿越途中,任法然虽然保护了他的身体免受伤害,但他的衣服还是遭了殃,包括零钱、手机等都消失在了时间隧道中。以他现在的穿着,被人见到怕是会被当做神经病。 然而他没有别的选择,这破破烂烂的衣服虽然难看,也好歹比裸奔强。万幸的是他的鞋子没事,长裤也没到走光的地步,至少他的样子不像个乞丐,因为两者衣物的种类与新旧程度上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他走进电梯,看了眼楼层的按键,发现这栋楼房最高是十一楼,最低的是负一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最底层应该是地下停车场,因为地面上没有太多停车的空位。 现在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前往霖胧的老家:德仁区和平镇陈安村14号。 尽管魏文苍做了最大的努力来定位降落地点,他也只能精确到江山市。 他不知道这个地方距离霖胧的老家有多远,如果光靠走路肯定是行不通的,其次他也不认识路。 坐车?他没有钱。 求助别人?算了吧,陌生人靠不住,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幸运到碰见一个浩者。毕竟时间隧道那一瞬间传出的空间波动,不涉及正负能量,检测部的人察觉不到。 事到如今,他只能求助警察了。 ------------ 第八十一话 愿逐月华流照君(3) 来到楼下,魏文苍便急匆匆地往小区的进出口走去,但他忽然脚步一顿。 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求助警察也是需要知道派出所在哪的,如果太远,那么他只能打电话求助――可是该编造什么理由才能让警察帮助自己?说自己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让他们送自己一程?但既然能打电话给警察,为什么不打给父母?如果和警察说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了,那么或许还说得通,只是到霖胧住处后穿帮了该咋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魏文苍想得头疼。 他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靠自己。 首先,他要找人借一部手机,只要有手机,他就可以利用地图查到自己的位置与目地的有多远,还能确定交通工具,唯一的麻烦就是他不知道如何在最短时间里凑足路费。 有人说过,赚钱最快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魏文苍……自然是不可能去做的,即便他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看守小区的门卫是一名面黄肌瘦的老头,他在门卫室里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吸着一根香烟,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桌面的智能手机上,不时才往外瞥几眼拦车辆的起落杆。 魏文苍看着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怎么都无法将“老爷爷”这三个字喊出口。 “什么事?”老头一脸不善地问。 “我可以借一下手机吗?”魏文苍只能单刀直入,他的声音不像以往那样弱弱,低沉中透着一股窒息逼人的威慑。 “干……干什么?”老头似乎是被魏文苍的模样和语气给吓到了,结巴了一下,但他没有慌张,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有用。”魏文苍说。 “你不是天棠园的住户吧?”老头狐疑地问。 魏文苍不回答了,只是死人一样地盯着他,空洞的眼神里仿佛藏着尸山血海。 老头被看得浑身发怵,满口脏话都像是漏了气似的一句都骂不出,不得不按照魏文苍的要求将智能手机递了过去。 “你别乱翻。”他悻悻地说。 魏文苍自然没有心思端详手机,他第一时间点开百度地图, 开启定位,迫切地输入了霖胧的住址。 23.3公里。魏文苍心说该死,最坏的情况果然还是发生了。 这种距离,只能打车,坐公交车太慢了。 “能借我一些钱吗?”魏文苍依然瘫着一张脸,虽然他想换一副求人的口吻,但是他做不到,这不是自尊的问题,而是在他麻木后早已丧失了这种能力。 老头接回手机,看了眼百度地图,思索片刻,忽然笑了:“听口音,你是外地来的吧?” 魏文苍默默地点头。 “不如这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回答完我就帮你打车,路费我来报销。”老头说道。 “问吧。”魏文苍懒得搞懂这个老头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你身体是健康的吧?” “健康。” “身上没有钱也没手机?” “嗯。” “家里人在哪?” “没有。” “你是孤儿?” “嗯。” “想赚钱不?” “想。” 老头大喜过望,完美,真是完美的人选!看来又能捞一笔横财了。 “你等着,我现在给你打车。”他把门卫室一关,自顾自打起了电话。 结合老头的问题及其表现,被推出门外的魏文苍有些生疑,但他还是没有偷听的想法。 约莫四五分钟后。 搓手跺脚取暖的魏文苍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私家车停在了天棠园外。 现在还未到早晨七点,人流量与车辆都很少,车上的人也迟迟没有开门走下,这辆车的来意似乎不言而喻。 “上去啊,我帮你说好了。”老头从窗户探出头来。 魏文苍这才小跑到一扇后车门前,拉开门坐入,刚钻到轿车里,他就感觉暖和了不少,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司机样貌很年轻,最多应该只有三十岁,他穿着黑大衣,戴着墨镜,发型潮流时尚,看侧脸颜值还不错,以他那严苛的审美都觉得舒服,甚至能让人生出一丝信任。 “是去和平镇的陈安村吗?”魏文苍不放心地问。 司机似乎点了点头,掉转车头驶进公路,接着猛踩油门。 魏文苍起初很满意这个车速,但是过了几分钟,他就发觉不对劲了:“你不开导航仪吗?” 司机笑了笑:“这个村我熟,用不着导航。”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说不定就信了这个司机的话,不过魏文苍的性格在没有犯“傻病”的情况下本就多疑谨慎,所以他又试探性地说了一句:“可是这方向不对啊。” 司机一听,干脆也不装了,阳光的笑容瞬间阴暗,淡漠道:“你不是缺钱么?我带你去做场手术,摘一个肾给你补贴一万。” 魏文苍一下子愣住了,接踵而至的是无尽的悲哀与愤怒。 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这就遇到贩卖器官的团伙了? 如果摘掉一个肾脏能与霖胧见面,他倒不介意,但可能吗?如果他的死能换来霖胧的生,他也不介意,但可能吗? 这家伙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欺骗他的感情,还想摧残他的身体。 该死。魏文苍狠狠地锤击了一下副驾驶的座椅。 司机无动于衷,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因为他的驾驶座上有防弹玻璃保护,再不济,大家一块玩完,这小子敢么?哼,等到了地方,就别想逃了。 “放宽心,摘个肾脏而已,没影响的。”司机转过头装模作样地安抚魏文苍一句。 然后他拐了个弯,把车开进了一条乡间小道,道路的两边都是种植着庄稼的田野。也许是怕后者跳车,司机刻意加快了速度,但好巧不巧,对面忽然来了一辆电瓶车,他只能踩下刹车踏板。 魏文苍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直接从右侧开了车门,纵身跃了出去。 骑电瓶车的是名女生,她与轿车从左侧擦肩而过,魏文苍翻滚到田野里的时候,她已经远去了,并没有见到这一幕。 “有种。” 司机见状,立即在路边停下车,他摘掉墨镜,三两步从驾驶座走到后备箱,翻出里面的一根甩棍,然后对魏文苍冲刺了过来。 这里的田野结满了白花花的冰霜,又冷又硬,魏文苍接触到土壤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高估了它的松软度,孱弱的身体差点被摔散架,脑袋也跌得七荤八素,等到司机反应过来向他冲刺的时候,他都没能爬起来,更别说逃跑了。 但魏文苍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他哆嗦着把疼痛与刺骨的冷意转化为动力,努力恢复状态,同时右手偷偷抓了一把寒土。 当司机看到魏文苍卧倒在地没有起身的时候,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两者的距离渐渐缩短到一米,司机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绕着魏文苍打转,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动静或是在考虑要不要补上一棍。 魏文苍忽然暴起,一个趔趄就往司机的反方向跑。 司机打消了警惕,拔腿开始追逐魏文苍。 然而魏文苍没跑多远就来了一个回马枪,瞬间加速杀到司机面前,手里捏散的寒土对准他的脸就是猛丢过去。 司机措手不及,直接中招,他谩骂一声“你死定了”,揉着眼睛挥舞甩棍,可惜一下都没打到。 魏文苍趁着他手忙脚乱,一脚就是踢在了他的裆部。 司机痛得大叫,刚用左手护住命根,魏文苍就又来了一脚。 这回他连棍子都顾不上了,扔在一边,身体躬成了虾米。 魏文苍抄起甩棍,将他踹翻,找准间隙再次捅进他的要害。 司机顺利地痛昏了过去。 魏文苍把他拖入了庄稼的一个棚子里,从他的大衣口袋摸出了车钥匙。 魏文苍怕他冻死,也没扒掉他的衣服给自己穿,不过要是这个司机没人发现且长时间醒不过来的话,也是死路一条,假如上天没眷顾他的话。 ------------ 第八十二话 愿逐月华流照君(4) 魏文苍攥着甩棍奔到宝马的驾驶座前,用钥匙打开门坐了进去。虽然他开车是个半吊子,不过问题不大,好歹也是考出驾照的人。 轿车没有熄火,魏文苍摆弄了几下导航仪,确定地点后,系好安全带,踩住刹车把换挡杆拨到了前进档。 “准备出发,全程21.7公里,大约需要31分钟。” 魏文苍喘了口气,瘫在座椅上暂时不想动弹,在热空调的温暖下,他觉得一阵倦意涌上心头,眼皮子直打架。 不过他现在饥肠辘辘,还干渴得要命,想睡着其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明明在穿越前已经吃饱喝足,结果一到了这里肠胃就好像被清空了。 嗯?魏文苍忽然意识到屁股底下有什么东西,随手一摸,竟是掏出了一只不知道什么品牌的智能手机。 这倒是一个惊喜,可惜他很快就发现这玩意被数字密码锁住了,等于无用。 后视镜里突然开来了一辆白色轿车,在几十米外喊起了喇叭。 魏文苍赶紧握好方向盘,踩下油门。 这条小路无法并排通过两辆轿车,因此他只能选择前进。 和平镇,陈安村。 年长的老人一大早便摆起了地摊,望眼欲穿地看着来往的行人,花花绿绿的蔬菜堆在路旁,拼命想吸引顾客的眼球。 年轻的小伙卖力地吆喝,时而拿起一颗橙子给顾客品尝,满载水果的小货车如同凯旋的战利品等着人们的瓜分。 魏文苍缓缓驶过集市,余光瞄着一家热气腾腾的豆奶包子铺,等过得远了,他又把视线挪向那些挂着馄饨、面条招牌的小吃店。 他按压着肚子,克制欲望,迫使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就在魏文苍刚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挎着篮子的花衣裳大妈横冲了过来,惊得他连忙把刹车踩到底。 幸好车速不快,魏文苍很容易就停住了,惯性的影响微乎其微。 “哎哟!”大妈应声倒地,篮子里的鸡蛋大部分都滚出来碎成了黄澄澄的蛋清。 魏文苍心中冷笑,他确信车头没有撞到人,看样子是遇到碰瓷了,还别说,这动作栽得够快,够专业,估计连假血包都准备好了吧?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大妈抱着一条染红的腿惨嚎。 魏文苍本来是不想理的,但她这样拦着车也没法前进,后路又被看热闹的人给堵住了,他只能阴脸拿着甩棍开门走出来。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大部分无非就是在幸灾乐祸,而且似乎某些人心理有问题,居然还有骂活该的,也不知道是魏文苍活该还是大妈活该,或者都活该? 小部分人选择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唯一一个站出来说“公道话”的男子也是在为大妈鸣不平,听起来就像是在跟她唱双簧。 然而当叽叽歪歪的众人看清楚魏文苍的样子后,都乖乖地闭嘴了。 任谁看到一个衣衫破烂手持铁棍神色疯狂的人都会退避三舍。 “小兄弟,我跟这位大妈商量好了,她本来是想报警的,不过你放心,经过我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允许你赔偿医药费私了,你就随便给个七八万吧。”男子一看到魏文苍,心里也是犯了嘀咕,但他依然硬着头皮,露出一副“我为你着想”的笑容。 魏文苍看了眼坐在地上耍泼皮的大妈,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按照目前的情形,这个大妈是因为他才出现的,也就是说,在历史上她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或许她会碰瓷,但绝对不会那么巧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发生。 而任法然说,不论他做什么,历史(指生死方面或影响过大的事件)都不会改变,这个大妈现在应该是不会死的,就算死也不可能死在他这个未来人手里,那么如果他要是动手杀大妈会怎么样? 自然法则(包含浩怨法则)肯定会阻止。 魏文苍大致也能猜出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了,原因就是自然法则在干预他的行动,所谓的被天排斥,厄运之子。 呵呵,既然自然法则会阻止,那他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杀不死大妈,也要把她吓死。 “要钱没有,想死直说。”魏文苍话音一落,挥起甩棍就是往大妈的头颅砸去。 “卧槽,你来真的?”男子吓得拉着大妈的手就往后撤,反应快得跟猎豹似的。 看到魏文苍真是个敢杀人的疯子,围观的人都是见了鬼一样四散开去,唯恐殃及自己,更有甚者还收起了地摊准备跑路。 至于大妈则因为惊吓过度都忘了叫喊和走路,就这样傻愣愣地坐着被男子生拉硬拽地拖行了好几米。 等她在地面的摩擦下回了神,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蛋,我的蛋啊!你还要赔我的蛋!” 魏文苍重新坐进驾驶位,听着大妈杀猪般的嘶嚎,黯然一笑。 冷风跃过挨家挨户,誓要将阳光带来的温暖磨灭,但它还没来得及发起进攻,就被一栋不起眼的农村土屋撞得四分五裂。 微寒的阳光射进一楼屋外那扇灰尘堆积的推窗,照出了里景的三壁:一面开着几道树杈般的裂纹,一面脱落墙皮露出了干硬的水泥,还有装着木质大门的一面勉强是完好如初,却也陈旧而斑驳。 四个女人围坐在这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吵吵嚷嚷地打着麻将。 其中最年轻的一位约莫三十岁出头,不过她的容貌实在无法跟“美丽”一词联系起来。真要打个比喻,类似星爷《功夫》里的龅牙珍,虽然她的龅牙不是特别明显,但也穷形尽相,一脸的尖酸刻薄。 其他三位相对更年老一些,长相同样是一言难尽,最丑陋的简直比如花还要辣眼睛――两根小辫子,一张圆鼓鼓的肉脸,鼻孔又大又圆,下面还有一颗尤为凸出的黑痣。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何霖胧在吗?”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沉雷。 四个女人听到陌生的男音皆是一呆。 “何霖胧?哎?丽萍,这不是你家的那个女儿吗?”一个女人惊讶地问。 “噢~对,好像都过世几年了吧?”另一个也恍然,这个何霖胧,她们以前是见过的。 “四年了,怎么会……”被称作丽萍的年轻女人惊恐地起身,险些没有站稳,“我……我去看看。” 魏文苍左右观察这栋挂有14号门牌的二层楼房屋,莫名想起了爷爷奶奶的家。他们住的地方也是这般,整体只能用一个“穷”字来形容,但他们住了几十年也不肯拆掉它建新房。 “你是谁?”侧门走出一个女人,她看了看魏文苍,神色之中充满了警惕与紧张。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古怪的人,身后是闪亮的豪车,身上却穿着破烂,手里还拿着铁棍子,就像一个亡命之徒。 “我来找何霖胧。”魏文苍重复。 “你搞错了,这里没有何霖胧。”何丽萍心虚地说。 “是吗?我看她是被你卖给人贩子了吧?”魏文苍的声音忽然拔高。 “你……你别胡说八道!”何丽萍慌忙后退,想要进屋关门。 但魏文苍后发先至,猛地上前攥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并附耳低语:“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报警。” 何丽萍脸色煞白,听到“报警”二字,她心里的侥幸荡然无存。 怎么会?这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他跟何霖胧是什么关系? “丽萍,怎么回事啊?”另外三个女人刚把大门拉开一条缝,魏文苍一个甩棍就是劈了过来,吓得她们又缩了回去。 “我可以把人贩子的联系方式给你。”何丽萍畏惧地说,“但你要保证不会报警,也不能伤害我。” “不,我要你现在就联系他,问何霖胧是不是还在他手上。”魏文苍命令道。 “好,我马上就问。”何丽萍从怀里拿出翻盖手机,拨动号码。 魏文苍冷冷地盯着何丽萍的一言一行,他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后者敢耍什么小聪明,他必然会给她一个难忘的教训。 好在何丽萍也算识相,一切都按照他的意愿来,稍顷,魏文苍便从两人的通话中得知,何霖胧已经被人贩子转卖掉了。 该死,我就知道是这样。魏文苍变得焦躁不安,死水般的眼神忽然像是出渊了一条恶龙,狰狞而暴戾:“快问他有没有买家的联系方式或地址。” “没……没有,太久了,地址他也……忘记了。”何丽萍拍着胸脯,结结巴巴地回答。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尊顶天立地的魔皇,差点就要匍匐下去,万幸的是,这个时间非常短暂,还不至于把她的三魂七魄吓出来。 会不会是这个人贩子在撒谎?魏文苍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不,应该不会,他没有欺骗的必要,但是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能赌。 “告诉他,你手里还有个小孩要卖,约他在陈安村的六里桥下碰面。”魏文苍压着嗓门说。 “他……他挂了。”何丽萍不敢去看魏文苍的表情,心脏快得像要跳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莫名害怕,她总感觉那个瞬间是真实的,而非单纯的错觉。 这只狐狸,倒是狡猾。魏文苍出奇地平静,因为他陷入了迷茫。 线索断了,怎么办?好像没办法了。 真的报警?警察可能在一天之内找到么? 他只相信浩者有这个效率。但是浩者,又岂是那么容易遇见的,就算能遇见,他这个普通人现在也辨别不出。 去神州总部,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就算他能成功与浩者的高层见面,又该怎么合理解释自己的来历?最关键的一点,想最快到达北京只能坐飞机,他这样子要啥啥没有,能坐得了飞机? 魏文苍没有再去关注何丽萍,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天地的任何声音、景物都与他无关了。 他默默转身,像是梦游一样离开了这个地方,抛下一路驶来的轿车不管不顾。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一次军衔晋升的私人任务历练,他遇到了一个特殊的怨者。 AAA级怨使,代号毁灭。 这是个类似精神分裂的家伙,他居然当着魏文苍的面侃侃而谈,说着什么渴望美好,想要做个好人,而事实上却有近百户家庭曾毁灭在他亲手制造出来的意外之中。 身为浩者的魏文苍自然对这种伪善的畜生深恶痛绝,愤然出手。 两人对战的结果也毫无悬念,魏文苍完胜。但是他因为情绪问题没有控制好力度,不仅用雷霆把这个怨使劈了个半身不遂,还轰塌了后者的藏身之所。 “你知道为什么,我是这样子的吗?”他躺在废墟中,双目溢血地盯着天空,在弥留之际艰难地吐出几句话来,“在世界眼里,我不重要,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我永远是那只瑟缩在阴暗角落里的爬虫,回忆着虚假的记忆,做着可笑的美好幻梦,不敢在阳光下迈出一步……” “这不是我选择的路,是命运替我选的。我选的路,早已经在命运的力量下全部崩塌了。所谓命运便是你做的一切只是挣扎,但无法改变结局!” 原来这就是命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哪怕豁出性命都无法改变结局。 甚至,连与她见面的资格都没有。 ------------ 第八十三话 愿逐月华流照君(5) 魏文苍大笑,他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像是寻觅猎物的行尸走肉。 中午十二时,他来到一条车辆稀少的马路河边,脸上还挂着嘲弄的干笑。他大口地呼吸,一股股的冷风灌入胸腔,逼得他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涕泪横流。 魏文苍忽然抡起铁棍,对着空气一阵乱劈,又高高跃起,用脚踩跺着岸边的杂草,他发出长啸,竭力将铁棍往上空一抛,当听到重物入水的声响后,他便双眼一闭,身体朝着河面倾斜。 “你这就放弃了吗?” 突然有种违背地心的力量把他的身体托住了,让他无法顺利栽进河里。 魏文苍忽地一愣,这个久违的声音让他全身凝结的血液都像是重新流动了起来。 “任法然?”魏文苍立马收住了投河的动作,蹲下来用双手撑住地面,然后坐倒在地,“是你吗?任法然?” “是我。” “你没死?”魏文苍欣喜若狂地喃喃,“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我还没有安全地把你送回去呢,又怎么敢死。”任法然的语气疲惫得像是刚从万年沉睡中苏醒,“不过也快了,我再帮你最后一次,下面就要靠你自己了。” 任法然强行接过魏文苍的身体控制权,操纵着他站起来,他这么一站,仿佛是皇者君临,浩瀚的五色自然负能像是受到感召的子民一般瞬间环绕在魏文苍周围,任法然驾驭着自然负能,双脚一踏,径直冲上了天空。 “这样做不会被检测部的人察觉吗?”魏文苍不太放心。 他现在的说话方式与原先的任法然如出一辙,是以意识形式交流。 “我现在吸收的虽然是过去的自然负能,但释放出来就是未来的自然负能了,而他们属于过去,发觉不了的。”任法然说。 “原来是这样,那你要怎么找霖胧?” “这个简单,不过我可先告诉你,就算你能和她见面,一旦你离开这个世界,她也会把你忘掉,就如同你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已经没有不能失去的东西了,不是么?”魏文苍自嘲地笑,“她有没有可能想起我?” “有,但是很渺茫,不是我打击你,即便未来她想起了你,结局也是不会变的。”任法然无奈地说。 “难道就没一点办法了吗?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也许有,但目前的我,做不到。” “哪怕是皇,无敌天下、横推七洲的皇,也做不到?” “做不到,皇,不是神。”任法然轻声说,“现在的你,已经达到了我最初的主人,也就是蚩尤的高度,你也应该明白,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神,在曾经的你眼里,我也是神,但这些神只是相对而言的,我们离绝对的神,还差很远。” 魏文苍沉默。 “废话不多说,正事要紧,我们开始吧。”任法然右手一挥,天际的云彩都聚集了过来,围着他旋转。 “大推演术。”任法然食指一弹,所有的白云都消失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层层叠叠如蜃景一般的画面。 这些画面十分地模糊,而且就像是高速路边闪过的景物那样,在一帧帧地飞速移动,光凭肉眼只能捕捉到一片混沌。 不过这对任法然来说只是小意思,他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看,随手便是抓出了一副。 这个术法,可以推演出心中所想之人的位置,还能看到他(她)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是一个绝佳的寻人神技。 当然,这只是大推演术的功能之一,若是达到至高境界,它能推演世间万物的发展轨迹,说个通俗的词语就是预知未来。 虽然过去的何霖胧与未来的何霖胧在容貌上可能有很大的区别,但何霖胧是独一无二的,因此,要找到过去的何霖胧,其实并不难,关键是用心灵去感受。 任法然(魏文苍)想要看到何霖胧,所以他抓到的影像就是属于何霖胧的。 至于所谓的推演位置,不是说能给出具体的地理坐标,它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灵犀感,就是能靠感觉知道对方在哪里,但是那个地方是什么位置,却是说不清楚。 用句简单的话来形容,它就好比黑暗中的一束光,追寻着这束光就能找到源头,又或者可以忽略掉光束,直接看到黑暗中的光源。 随着任法然这么一抓,其他的蜃景顷刻消散,而这副画面,也逐渐地清晰,犹如一则播放的影像般,开始显现其中的人物。 这是一个又黑又丑又消瘦的小女孩,看到她的样子,不由让人联想到丑小鸭。如果不是丑小鸭最终变成了白天鹅,魏文苍也难以相信一个人不做整容前后可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说是改天换地都不为过。 根据任法然的说辞,也不是所有的自然负能都有这种夸张的换脸塑身效果,一般都只能让皮肤变得更好,改变一下气质,何霖胧的月光之力是个万中无一的特例。 画面里是一间暖色系的居室,家具摆放得很齐,四处都没有杂物,整体看上去素雅简洁,让人觉得无比舒适。 何霖胧穿着小巧的黑白女仆装跪在原木色地板上,用一块抹布做着清洁工作。 她擦得很卖力,两只膝盖不知是因为摩擦还是冻伤看起来通红一片,纤弱的胳膊上也有着红一块紫一块的淤青,但她的表情看不出痛苦,像是习以为常,又像是在刻意抑制。 她的嘴唇是干裂且发白的,脸色很差,典型的劳累过度加营养不良,与其说是擦得卖力,倒不如说是费劲。 魏文苍还注意到霖胧是光着脚丫的,小腿还有些浮肿,她的长发似乎经过梳理,但不是很多,秃了一块,而且有一撮顽固的翘起,就仿佛是常年有人在揪她的头。 这时有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出现了,他一脚踢翻了霖胧旁边的塑料水桶,桶里的脏水大部分都泼在了霖胧身上,但霖胧一声不吭,愣了一下就把水桶端正,忍着湿漉漉的衣服继续擦拭地板。 男人似乎不满意霖胧的反应,揪起她的头发把她拎直,但是霖胧好像站不稳又跌倒了,他就这样反复地把她拎起放下拎起放下,看到霖胧痛苦扭曲的脸蛋,他就乐得哈哈大笑。 然后他又玩腻了,大手抓住霖胧的胸脯一阵猛捏,霖胧疼得眼泪直落,但硬是牙关紧咬不吭出声,因为她一哭,男人就会拿出那个恶心的东西塞进她嘴巴里。 “住手……住手,给我住手啊!!”魏文苍怒吼,他那剧烈起伏的意识影响了任法然,牵动本体做出了相同的反应,使得他发出了真实的咆哮。 “你冷静一点。”任法然举起那不由自主握紧的拳头,给自己来了一拳,“你看到的还没有发生,你还有时间去阻止。” “这种小事是微不足道的,有阻止的可能,自然法则不会来干涉你。” “对,我要去阻止,快,任法然,我要现在就到达霖胧的位置!”魏文苍心急如焚。 “嗯,不过到那里之后,我就帮不了你什么忙了,你要做好准备。”任法然凌空一指,平静的空间霎时波动起来,竟被他戳出了一个漆黑的圆洞,这个神似黑洞的圆洞越扩越大,直至将他的身躯容纳。 空间跳跃,远距离穿梭技,能在最短时间内到往想去的地方,穿梭长度以光年为计量单位。 不到一秒钟,魏文苍就出现在了一间熟悉的居室里,同时,任法然也把身体控制权交还给了他。 当他双脚一落地,背后的空间圆洞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法然定位的坐标十分完美,他就降落在一扇闭合的翠绿色原木门后,既进入了里屋,又不会马上被人发现。 等一下,这么说来他在一个房间里? 魏文苍惊惶转身,还好,没人。 ------------ 第八十四话 愿逐月华流照君(6) 这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储物间,墙壁刷得很白,空气沉闷,有种不太好闻的味道,周遭参差不齐地堆放着老酒、绳子、工具箱、发电机、米缸、扫帚、多余的木头等各类杂物。 本来没什么特别的,但让魏文苍觉得离谱的是中央居然挤了一张木板小床,枕头是用废弃的衣服叠的,棉被是一块破旧的花毯子,床下还闲置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磁带,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这该不会是霖胧睡觉的地方吧? 不论是与不是,魏文苍也没时间多想了,他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忽然听到了冲水声。 原来隔壁就是厨房,霖胧正在水池里洗碗,因为她个子太矮,脚下还垫着一个小凳子。 魏文苍默默地看看她,眼神里全是怜惜与爱意。他猜测霖胧现在的年龄应该不会超过十二岁,大概也就是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别人家的小孩都在上学,而她却在干着阿姨的活,经受着非人的虐待。 此情此景,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霖胧信任自己? 不管了,先进去再说。 “啊!你是谁?”何霖胧不经意地发现了魏文苍,不过她没有叫得太响,只是惊讶地停下手里的活。 魏文苍特意把动作放得很轻,没想到还是被霖胧看见了,不过没关系,他这时也推上了厨房的玻璃门,声音压轻一点就不容易传播出去。 “我是来救你的。”魏文苍嘘声说。他想尽可能用一个友善的笑容来获取霖胧的好感,但是很不幸,他失败了,现在的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救我?”何霖胧露出疑惑的神情。 “救你出去啊,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吗?”魏文苍一脸真诚。 “去外面?”何霖胧的小眼神一下子雀跃起来,只是希冀中还有几分犹豫,“那……那要洗碗吗?” “洗碗?”魏文苍摇摇头,“不用。” “那要洗衣服吗?”何霖胧眼睛一亮。 “不用。” “那做饭呢?”她的眼睛愈发明亮,像是有星光要溢出来。 “不用。” “扫地擦地呢?” “不用,什么都不用。”魏文苍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突然上前抱住了何霖胧。 何霖胧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怔住了,不安的表情随之变成了意犹未尽的迷恋。 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怀抱,但那些怀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温柔和温暖,这种安全感爆棚被呵护的感觉,让她生出了无穷的幸福,仿佛,仿佛是拥有了一个世界。 “我相信你。”何霖胧温顺得像只猫咪,她已经被魏文苍的抱妹杀给征服了。 “嗯?”魏文苍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不由问道,“为什么?” “我觉得你跟那些骗子不一样,所以我相信你。” “哪里不一样?”魏文苍专注地看着何霖胧,尽管后者并不美丽,甚至有些难以入目,但他不在乎。 “眼睛,笑容,打扮,还有拥抱。”何霖胧含蓄地笑了笑,小声地问,“那个……我叫何霖胧,你呢?” “叫我老魏就好了。” “老魏?可是你不老啊。”何霖胧想了想说,“啊,我知道了,老魏的心一定很老了对不对?” 魏文苍点点头,感动地想霖胧小小年纪懂的倒还不少。 “那等我离开了这里,老魏会养我吗?”何霖胧继续问。 魏文苍脸色一僵,他好像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霖胧出去后该怎么生活?她家里人会再要她吗? 他只是个过客,根本照顾不了霖胧。 要不用报警威胁她家人抚养霖胧?恐怕不行,就算霖胧回去了,面对那样的家人,她也不会过得开心。 见到魏文苍沉默,何霖胧失望地扭过身去,那些关于打骂的问题也咽进了肚里,她将水池里的碗全部洗干净后,扶住池壁迈下凳子就往外面走。 “你去干嘛?”魏文苍急忙问。 “去厕所接水桶。”何霖胧头也不回地说,脚步慢吞吞的看起来不太利索。 霖胧的膝盖果然受伤了。魏文苍心疼地看着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总不能帮霖胧干活屈服于那个男人的淫威吧?对了,他要好好教训那个家伙,最好打成残废让他永远欺负不了霖胧,至于霖胧日后的生活问题……不管了,先弄废他再说! 魏文苍抄起了厨房里的一柄菜刀,感受了一下重量,嗯,还算轻巧,不过杀伤力太大,自然法则会干涉。他又拿起一个锅铲,呃,木制的,没什么用,还容易被夺。 魏文苍忽然瞅见了一个热水瓶,他咂咂嘴,从水池里捏出一只碗,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 霖胧好像也很久没喝水了吧?真是个不注意身体的傻丫头。魏文苍吹了几下,喝了一口就想给霖胧送去。 不过保险起见还得先拿个东西防身。 魏文苍左看右瞧,还打开了冰箱,仍然决定不了要选什么武器,他的纠结症又犯了。 厨房就那么大,选来选去都好像没合适的,他索性就把危险的刀具藏起来,这样起码间接保障了自己的性命。 下面只能小心点,随机应变了。 魏文苍走出玻璃门,来到客厅。 何霖胧正跪在一扇落地窗前,手里抓着抹布,像涂鸦一样把水涂在窗户上。 她是从下面往上擦的,不论边缘还是角落都擦得特别细致,先用湿抹布擦一遍,再用干抹布擦一遍,等到阳光晒干剩余水渍的时候,她还会用手指贴着窗户感受一遍是否还存在灰尘。 魏文苍把盛满水的瓷碗放在了一个椭圆形且设有抽屉的小木桌上,轻轻对她呼唤道:“霖胧,你渴吗?过来喝水吧。” 明明是那么平淡的声音,何霖胧却是听出了灵魂上的喜悦――多久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了?他叫得是那么地自然,那么地亲切,就好像……自己是他的亲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却让何霖胧莫名地开心,所以她微笑着看向魏文苍。 只是她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变得惊惶、害怕,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惧的东西。 不好。魏文苍心道糟糕,他刚刚只顾着看霖胧,放松了警惕,根本没有注意背后那若有若无接近的脚步声。 就当魏文苍想做出什么行动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痛,一股巨力带得他向前栽倒,打翻了桌上的瓷碗。 魏文苍强撑起精神看了眼何霖胧,只隐约听得一句粗鲁的“臭丫头”,随即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第八十五话 愿逐月华流照君(7) “霖胧~霖胧!” 魏文苍从大汗淋漓中醒来,像是溺水似的猛透出一口气。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依然没有阻止画面里发生的事情。 这里是哪?天黑了? 漆黑的视野及后脑传来的阵痛让他逐渐恢复了清醒,他想动弹,却发现四肢被绳子捆住了。 “你终于醒啦。”身旁传来微弱的声音。 靠在墙边的何霖胧紧紧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胳膊里,只露出额头和眼睛:“为什么,你会在梦里喊我的……名字?” 魏文苍打量着何霖胧,无语凝噎。 虽然她极力遮掩,却掩盖不了那头凌乱不堪的长发和憔悴无助的眼神,他知道,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饿了吧?”何霖胧从脚下的盘子里拿起一个冰冷的馒头,递到魏文苍嘴边,“吃,我的晚饭。” 魏文苍像是雷殛一样呆住了,那么可怜的一点食物,霖胧……居然还等着他醒来分给他吃?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他竟然……沦落到要被霖胧照顾的地步? 呵,呵呵,呵呵呵……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是来救她的啊……魏文苍攥死拳头,狠狠地把指甲掐进肉里,浑身因痛苦而不住颤抖。 “不喜欢吃吗?”何霖胧黯然地垂下手,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捂住臃肿的侧脸,“我是不是很丑?” “不,你是世界上最美的。”魏文苍克制着情绪,俯首啃了一小口霖胧左手里的馒头,哽咽道,“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但是话音未落,他突然疯似的用后脑勺狠撞起墙壁来,嘴里不停地自我咒骂:“我是废物,我是废物,我真他妈是废物,废物……” “你别这样,别这样。”何霖胧看到魏文苍的举动也吓得飙出了眼泪,她用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头,哭着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够好了,呜呜呜……” 我已经……做得够好了? 魏文苍一愣,这句话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好像就是未来死去的何霖胧活过来对他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我不想够好,我只想你活着,我不要你死啊。 他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 “我爱你,霖胧,我爱你!”魏文苍嘶哑地喊,数不尽的热泪淌在了何霖胧的胳膊上。 “爱?”何霖胧顿时止住了哭声,她松开魏文苍,有些不知所措,“为……为什么?” “霖胧,你相信一见钟情吗?”魏文苍抽噎说,“就是一见面,产生了爱情。” “我……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你。”何霖胧害羞地用手指绞着衣裙,“啊,对了,爸爸出门了,我去给你找剪刀。” “是他逼你这么喊的对不对?”魏文苍愤怒地说,“畜生。” 何霖胧没有说话,她只是吃力地爬到前面不远处的工具箱,从里面翻出了一把剪刀,然后再吃力地爬回来,为他剪断手腕和脚踝的绳子。 “你快走吧。”何霖胧推着他说。 “我走了,你怎么办?”魏文苍问,“你不跟我走吗?” 何霖胧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膝盖:“我不想拖累你。” 魏文苍握住剪刀,把它藏进了裤兜,眼神里熊熊燃起一团火焰。 “他有时候还是很好的,给我看电视。”大概是不想让魏文苍担心,她又补充说。 “我去宰了他。”魏文苍面无表情地说,他决定了,哪怕是自然法则干预,他也要豁出老命跟那家伙拼个你死我活。 段虎今天的心情非常不错,因为他抓到了一个野小子。他已经跟组织约定了大致的价钱,明天就会把供体送去验货。 他不知道魏文苍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进来,即便逼问何霖胧她也一问三不知,所以他就干脆当成是进来偷钱的。 对于何霖胧,他还是很放心的,他叫这个臭丫头看守供体,他就相信她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嘛,这种丑陋的女孩等养大也只能他自己享用了,出去卖都没人要。 虽然他认为何霖胧没那个胆子,但万一呢,万一那个野男人跟臭丫头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因此他一谈妥交易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甚至都没讨价还价。 当段虎哼着小曲儿转动钥匙推开门的时候,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黑暗里,一个身高矮他半头、体格瘦他一圈的男人嘶吼着朝他冲了过来,眼神凶狠得就像捕食猛虎的恶龙。 段虎吃了一惊,脑海首先闪过的念头是“这个臭丫头又欠收拾了”,其次才是“这野小子找死”,最后他终于做出了反应,但是在这么短的距离下他是躲闪不及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魏文苍扑倒他之前挥出拳头。 他还是高估了魏文苍,后者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将他扑倒,哪怕带着一股冲劲与出其不意,他也仅仅是把段虎撞得后退了一步,而代价却是脑袋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重拳,鼻梁骨都被打断了。 魏文苍只觉眼冒金星,痛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眯出两道缝,但他没有示弱,也没有仓皇逃离的意思,他不退反进,死死地抱住段虎,像是身体藏了**要与他同归于尽。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这个愚蠢的动作并不能给段虎造成什么伤害,他反而是成了一个被人任意捶打的沙包,所以下一秒他就学聪明了,用自己的手去纠缠段虎的手,一找准机会他就一个“恶龙扑食”往段虎胳膊上撕咬一口。 段虎吃痛之下自然是腾出另一只手加大了力道往魏文苍脑门上招呼。魏文苍用手臂格挡了一下,稍稍与之拉开点距离,摸出裤兜的剪刀反手就是刺了过去。 因为怕自然法则的干预,他没有刺向段虎的要害,只是刺伤了后者的手掌,差一点就能贯穿,鲜血随着他的抽出动作飞洒。 段虎捂着右手“嗷嗷”痛叫,忙不迭开灯,心中有了退意。他算是明白了,这野小子想跟他不死不休了,那疯狗般的模样恐怕真敢杀人,关键是野小子手里有剪刀,还豁得出命,再打下去形势对他不利。 原本躲在储物间的何霖胧听到段虎的叫声也爬了出来,缩在了小木桌后。她当然不是担心段虎,而是担心魏文苍。 段虎本来是打算用踢腿来避开魏文苍的剪刀,只是他觉得魏文苍不惜被踢伤也会抓着他的腿捅他几下,到时候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段虎忽然看见了何霖胧,于是心生一计,他采用迂回的形式慢慢朝着木桌的方向靠拢,左手不管摸到什么小物件就往魏文苍的身上砸。 委实说他的位置很尴尬,没什么有威胁性的东西可供他做投掷物,唯一有点用处的就是一把雨伞,他撑开了就往魏文苍脸上抛过去,以此来遮挡视线。 魏文苍暂时没想通这个段虎想玩什么花样,他也没注意何霖胧爬了出来,因此只是警惕地看着他,那些丢过来的诸如餐巾纸、帆布袋、扑克牌之类东西他连躲闪的兴趣都没有,唯独雨伞让他的精神紧张了一下,然而让他诧异的是段虎并没有趁机偷袭。 魏文苍也考虑了何霖胧的安全,所以他也在不断地朝着储物间门口后退。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门是开着的,等他察觉到不对时,何霖胧已经被段虎挟持在了怀里。 “小杂种,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把你小宝贝的脑袋摔个地面开花。”段虎狞笑。 魏文苍皱眉。这句话其实没有太大的威慑力,因为地板是木制的,但他就怕段虎会把何霖胧当成挡箭牌,那他就没辙了。除此之外,段虎也有很多方法能让何霖胧致死,例如撞墙,使出十成的力量暴打等。 “还不快把剪刀给我扔掉!”段虎用手臂勒住何霖胧威胁道。 “不……不要。”何霖胧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她焦急又歉疚地看着魏文苍,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两个字。 魏文苍看到何霖胧的眼神,笑了笑,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里却胜过千言万语。 傻瓜,我的命,哪有你的命重要。 他狠狠地把剪刀往后一扔,动作简单而潇洒,这一幕悲壮得犹如慷慨就义,大概舍生忘死的侠客也不过如此。 “可以了吧?”魏文苍寒声道。 段虎惊愕过后便是大喜,没想到啊,这个臭丫头还挺好使的,果然关系不一般,那么……他的表情开始玩味起来:“跪下,给我磕头!” 魏文苍的脸色出现了罕见的狂怒,他不是为尊严而怒,他的尊严早就被无情的命运践踏进了地狱。他怒,是因为跪天跪地跪谁都可以,但跪一个虐待霖胧的畜生,给这种畜生磕头,简直比剥皮抽筋还要痛苦亿万倍。 但他,别无选择。 “小杂种,我的耐心有限,快点!”段虎不耐烦地骂着,举起何霖胧作势要把她摔出去。 魏文苍不再犹豫,双腿一弯,千钧重的膝盖终于触地,他无声地低下头,缓缓俯身将前额朝地板齐平。 他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这一跪,这一磕,都不是给段虎的,而是他欠何霖胧的! “不……”何霖胧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她没有力气了,因为饥饿与劳累过度,加上段虎的摧残和眼前的精神刺激,她能撑着不晕已经是奇迹了。 ------------ 第八十六话 愿逐月华流照君(8) 就在魏文苍的前额碰到地板欲要重新抬起的那一刻,段虎将何霖胧丢到沙发上,一个箭步就是踩下了魏文苍的头颅:“我要你磕头,磕头懂么?不是拜菩萨!” 巨大的力道压得魏文苍直接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砰”的闷响,后脑与前额传来的疼痛差点让他昏过去。 何霖胧眼睁睁地看着魏文苍遭受这般侮辱而无能为力,她努力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口中发出绝望低如蚊蚋的哀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在乎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只是觉得心如刀绞,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对他的情感就胜过了以往相处过的任何一人――难道这就是爱吗?还是说,她仅仅是害怕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深爱他的人? 不,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想要段虎死!她无比地渴望段虎能够原地暴毙!是的,曾经的她只会逆来顺受,从不敢反抗,但现在,在某种情感的催化下,她忽然就对这个养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当初积聚的畏惧有多深,如今爆发的这股怨恨就有多大!简直是滔滔不绝的山洪,快要淹没她的脑海了。 段虎仿若未觉,他用脚死死碾着魏文苍的脑袋,像是在碾一只蚂蚁,等到后者全无动静后,他终于觉得无趣了,捡起地上的纸巾,从木桌的抽屉里摸出胶带,把滴血的右手掌简单包扎了一下。 继而他看向何霖胧,怪笑道:“臭丫头,该轮到你了!” 段虎没走两步,他就感觉腿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让他寸步难行。 魏文苍不知何时抱住了段虎的双腿,力量大得像是垂死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他昂起头颅,无神的眼珠迸发出恶鬼的凶厉:“别想……伤害霖胧!” 段虎被魏文苍吓得一哆嗦,随即便是一阵恼怒,他使劲地甩腿,但就是挣脱不了魏文苍。 “好,很好!”段虎怒不可遏,一个躬身就是挥出左拳朝魏文苍的脸颊砸了过去。但他的动作略有迟钝,这一拳被魏文苍侧头避了过去。 然而魏文苍的活动空间并不多,脖颈也远没有胳膊灵活,段虎很容易就追上了魏文苍的躲闪速度,他变拳为爪,一把抓住了魏文苍的头发,野蛮地往下扯,觉得扯不动后,他又开始赏魏文苍巴掌。 魏文苍被扇得牙龈溢血,耳朵嗡嗡作响,他放开左右手,想要反击,但却被腾出双脚的段虎踹中了脸颊。 段虎看着魏文苍死鱼一样仰翻在地,啐了一口唾沫,转身走向何霖胧。 何霖胧泪眼婆娑,心仿佛碎成了无数瓣,疼得她咬出了唇血,但她忽然惊喜,因为她看到魏文苍爬了起来,可她又忽然惊呼,因为魏文苍再度对段虎发起了冲锋! 魏文苍一个猴子偷桃,胳膊伸进了段虎的胯下,然后做出上掏的动作,但也许是状态不佳,他没有抓准,给段虎有了反应时间。 “小杂种,你是小强变的吗?”段虎捉住了魏文苍的手,反身一脚就是把他踢倒。 “看我踢不死你!”被怒火烧了理智的段虎也顾不得什么供体买卖生意了,他卯足了劲儿对着魏文苍的脑袋踢去。 魏文苍情急之下抱住了头部,但段虎誓不罢休,越踢越兴奋,甚至把他当成了球来踢。 “不要踢了……不要踢了……”何霖胧嚅动着嘴,却是只能发出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 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第六感,她好像预感到了魏文苍的死亡,她忽然觉得好害怕好害怕,这种害怕超越了她以往的所有情绪,就似乎是魏文苍死去了,她也会跟着千刀万剐死去一般。 恨!她好恨!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送给了她一个爱的世界,转眼又要残忍地剥夺? 尤其是那个人!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或许是月亮听见了何霖胧的心声,悄悄地将一束朦胧的月光投射在她身上给予安抚,但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一般在明亮的灯光下,不论是怎样的月光都只能相形见绌,可这束月光例外,它给人的感觉层层叠叠,朦胧却偏偏耀眼到极致,就像是将天下广布的月辉都集中在了一处,照出了一片不可侵犯的皎洁。 在它的专属领域里,其余的一切光都被驱逐了出去,不说灯光,哪怕是正午的阳光来了也要退让三分。 沐浴在这种白月光下,何霖胧凌空而起,身上的伤痕淤肿尽数消失不见,她的皮肤在一刹那柔滑白皙,她那疯长的青丝如瀑布飞舞,她的脸颊恢复了少女的红润,转瞬间流光溢彩,她的眼眸、鼻梁、小嘴、胸脯、细腰、玉腿……皆是上上下下,由内而外地唯美了起来,活似仙女下凡。 依稀地,何霖胧也看见了仙女,不过这个有着绝世无双身姿的蹁跹仙女,不是她,而是这股神秘力量的上一任主人――九天奔月的嫦娥。 “去吧,我的继承者,代表月亮,去毁灭你憎恶的人,代表我,去守护你爱的人!”她巧笑倩兮地将何霖胧拥入怀里,仿佛与她融为了一体。 好温暖,好冰凉……身体……变得好轻盈,我飞了吗?何霖胧想。 这并非是她释放了自然负能,而是在自然能量将她蜕变为怨王的那一刻,她脱离了地球的引力,超脱了世间,因此她飘浮了起来。 即便是背朝何霖胧的段虎都察觉到了不对,他僵硬地扭头,只目睹到一片月华。 然后他忽然听见了一个“死”字,那种悦耳,充满了冰寒与霸道的天音,带着万里深海般的压迫,使他的五脏六腑都颤栗着破碎。 段虎的瞳孔骤然涣散,连一句遗言都没有说出,便七窍流血地倒了下去。 “老魏!”何霖胧跳下沙发,蹲到魏文苍身边,推拉着他坐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事啊?我,我去叫救护车?” “不用,我还好。”魏文苍虚弱地缓了缓,“怎么回事?” “他,他死了,是我不小心……”何霖胧吞吞吐吐地说,“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 “我知道了,你不用想太多,他是死有余辜。”魏文苍平静地说,虽然他睁不开眼睛,却也意识到了什么,“霖胧,现在是几点了?” “嗯……”何霖胧瞥了眼段虎手腕的钟表,“快到九点了。” “好,霖胧,你不要着急,先听我说……” ------------ 第八十七话 愿逐月华流照君(9) 夜晚10:30,素净的卧室。 手忙脚乱地处理了段虎的尸体,何霖胧从冰箱里拿出了蔬菜与生肉,在厨房给魏文苍烧了一顿香喷喷的夜宵。 全程郎情妾意,她负责喂,魏文苍负责吃,用完餐后,魏文苍便给她讲解全新的世界观。 浩者?怨者?浩怨法则?自然负能? 何霖胧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小嘴巴张成了“O”形:“好……好厉害!我,我是怨王了?” “霖胧,你现在只能动用非常少量的自然负能,否则必然会被神州的浩者发现。”躺在床上的魏文苍说,“你刚刚是用怨王的气场镇杀了那只畜生,不过我建议以后杀畜生还是用自然负能,浩怨法则能避免很多麻烦。” “唔,了解。”何霖胧美滋滋地转了个圈,“针尖大小的自然负能不会被浩者发现是吧?” “嗯。”魏文苍欣慰不已,霖胧现在的理解能力与接受能力非常强,很快就跟上了他的思路,看来自然负能还有让心智成熟的效果? 虽然他记得任法然说自己离开的时候霖胧就会把他的话忘记,但他还是袒露了所有。 “霖胧,初次成为怨王,有什么感觉?” “感觉?很棒的感觉呀,就像……有老魏陪着我。”何霖胧会心一笑,“对了,我还有绝招呢!叫做――彼岸胧月舞,共有十层,越往上越厉害,不过我现在只会第一层,后面要靠时间来领悟。” 魏文苍忽然不说话了。 何霖胧赶紧跃到床上,捧起魏文苍脸:“老魏?我的自然负能可不可以修复你的伤势啊?看上去好严重哦。” “不行,能修复伤势的只有黄色正能量。”魏文苍说,“你不同,你有怨王的体质,所以伤口才好得那么快。” “可是为什么?我与老魏的区别只是多了自然负能啊!通过身体接触灌注的负能量难道不能改善老魏的体质?”何霖胧疑惑。 “这……好像可以。”魏文苍愣了一下,“但还是有区别,我终究是普通人,不是浩者或怨者,因此愈合速度肯定不会太快。” 浩者、怨者体质都是后天获得正负能量才形成的,而他是靠任法然吸取能量改善体质。至于为什么两者不能等同,是因为一种是被自然法则承认的,而他这一种是不被承认,打个比方,别人考试是凭自己能力得到的一百分,而他是作弊得来的一百分。 当然如果任法然一直存在的话,两者其实区别不大。 但他现在是属于未来人,受到了过去自然法则的压制,体质直线下降,与普通人强不到哪去,可能就耐揍一些。 “不管怎么样,有效果就好,你等着啊。”何霖胧说着,盘腿便是开始吸取天地的负能量。 她本来是想把自己的身体作为过渡,直接把吸取的负能量输进魏文苍体内。这些未经转换的负能量是受魏文苍控制的,不会对他造成不良影响。 但是她又觉得负能量层次太低,所以干脆还是自己先把负能量转化为自然负能,最后再一鼓作气地输送给魏文苍会好一点。 一个多小时过去…… “老魏,久等啦。”何霖胧把双手贴在魏文苍的后背,自然负能毫无保留地涌入魏文苍体内。在她心里,自然负能可以再吸取,但老魏只有一个。 “霖胧。”清醒过来的魏文苍无奈道,“你没必要这样子的。” “我不!”何霖胧可爱地吐吐舌头。 “时间快到了。”任法然忽然冒泡。 “霖胧,你爱我吗?”魏文苍轻声问。 “嘻嘻,爱啊。”何霖胧羞赧地笑,她现在已经把魏文苍看作是自己的男朋友了,尽管两者的年龄相差有点大,但她不介意。 “有多爱我呢?” “很爱很爱。” “爱我多久?”魏文苍问出第三句话的时候忽然就怔住了,他似乎在哪听过这段熟悉的对白,这是种不太妙的感觉,仿佛见证了一个魔咒。 “爱到我老,爱到我死。”何霖胧的语气认真了许多。 “不,我不准你死!要好好活下去,不准你死,听清楚了没有?”魏文苍激动地转身握住何霖胧的柔荑。 何霖胧惊愕得忘了接话,她困惑地看着魏文苍,目光逐渐变得痴情起来:“你呀,就是个大傻瓜,都不为自己想想。” “如果是我死了,不要为我伤心。”魏文苍严肃地说,“你要好好提升实力,如果你以后遇到了和我一样的人,一定一定不要跟他有来往,就算有也要分开,明白了么?” “啊?”何霖胧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她却有种不好的预感,“老魏,你……” 何霖胧这才发觉,她似乎还对魏文苍的来历一无所知。 “你还要特别注意一个叫xx的人。”魏文苍叮嘱,“是xx。” 他心说该死,“阎玲”或是“死神”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算了,记得要吃好,穿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低调一点,觉得无聊了,就招几个怨傀给自己做保姆仆从什么的,但是也不要奴役他们太久,如果不是人的话就随意……”魏文苍继续唠叨,能让他长话连篇的,何霖胧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老魏,你是,你是要离开我了吗?”何霖胧抽抽鼻子,像是要哭出来。 “是啊,永远地离开,我就要死啦。”魏文苍笑着笑着就滚下了泪珠。 “少骗人,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怎么会死,你是我的大英雄啊,要活一百岁,不,一万岁。”何霖胧装作坚强地为他抹去泪珠,忽然崩溃,她抱住他恸哭,“你不会死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为什么没用?自然负能为什么没用?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知道,魏文苍不会骗她,他说要死了,那就是真的要死了,即便她看不出来,可心里的那份恐慌是不会假的。 原来有一种痛,叫生离死别。 原来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 原来即便拥有了世界,也会转眼散作云烟。 “别哭,别哭啊。”魏文苍轻轻推开她,同样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花,“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老魏!”何霖胧哭着埋进他的怀里。 “答应我!”魏文苍大吼。 何霖胧拼命摇着脑袋,没有回答,她不愿意相信,她无法接受,她以为杀死了段虎就已经峰回路转,结果一切又如梦醒般变了。 魏文苍的伤势还不致命,加上自然负能的辅助,她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答应你!”何霖胧蓦然抬首。 但是魏文苍再也听不见了,他微笑着,对着何霖胧摇手,整个人都虚幻了起来,如同不真实的蜃影。 永别了,霖胧。 永别了,我的至爱。 何霖胧呆滞地看着魏文苍突然模糊的身躯,她哀求着说“不要”,却扑了个空。 她疯一样跑出房间,跑出门外,跑出屋外,对着孤寂的暗黑哭喊“我爱你”,企图想挽留什么,可还是见不到那心心念念的人影,没有一盏阑珊的灯火肯为她照亮四野。 在呼啸的风雪里,她的心一下子空荡了,她的眼神一下子茫然了,冷冽的泪花凝聚在眼眶迟迟落不下来:我……我在干什么? “原来你救过我的命,难怪我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你。”何霖胧睁开湿润的双眸,幽幽地说。 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在她的印象里,养父明明对自己很好,只不过她忍受不了养父那日益充满占有欲的变态目光才逃了出去,自然负能是因为回家时看见父母对自己的态度依然冷漠无情,在绝望之下才突然觉醒的……这么一细想,这段记忆的漏洞似乎颇多。 在她杀死家人的时候,不是自然负能降临的洗礼,而是她重新吸取到了自然负能。 最明显的一点,那时她释放自然负能的量非常小,就好像是有人告诉过她自然负能运用的诀窍一样,但理论来说她那时候是不应该会这么理智灵活地控制自然负能的。 可她却下意识地控制了――果然是因为老魏的原因么?即便是被抹去了记忆,他的烙印也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老魏,肯定不是现在的老魏,但她却感觉两者分明是同一个人…… 罢了,既然是过去的事情,她也不想深究了,以后或许就明白了。 “老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要我离开你,我做不到。”何霖胧擦了擦眼泪,狡黠一笑,“所以,只能对过去的你,说声抱歉咯。” ------------ 第八十八话 阎玲(1) 流星大道。 烈日当空,车水马龙。 一盏信号灯前,七八辆车缓缓停在了白线内,红灯倒计时六十秒。 一名穿着白领工作服的男人在驾驶座的车窗外伸出了手,中指与食指间夹着一根即将燃完的烟蒂,他抖抖烟灰,忽然眉毛一挑,看见一个邋遢女孩从人行道小跑过来。 女孩满脸期待地望着他,把怀里的本子传到了他的手上。 本子中间用笔帽挂着一支水笔,男人好奇地翻开本子,看见上面写了一句话:请爱心捐款10元。 女孩似乎是怕男人没看懂,帮他翻到封面,上面贴着一本绿色的残疾人证明。然后她又翻到了中间,反复指着10元捐款与下面的微信与支付宝的收款二维码,把水笔硬塞进男人手里。 “要我捐十块钱再签名是吧?”男人很不耐烦,他看着女孩沉默且眼神楚楚,恍然,“哦,聋哑人是吧?想不劳而获?” 男人嗤笑一声,直接将水笔和本子远远丢了出去:“滚吧!”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显然是没料到他的这个举动,当她回过神时,男人已经把滚烫的烟头弹在了她的脸上,并关上了车窗。 傍晚,夕阳把余晖都洒在了光明之处,原本的黑暗地带更显黑暗。 “啪!” 一个耳光刮在了女孩枯瘦的脸上,把她带得摔进了垃圾堆。 “十块钱?一整天你就讨到了十块钱?我养你有什么用?”废弃的出租屋里,女人的咆哮声街坊邻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知晓内情的人都会发出叹息:这个女孩真的是太惨了。曾经不乏有好心人试图去劝阻这位母亲不要对孩子拳打脚踢,可是他们刚走进屋子就被里面的混合臭味给熏了出来,也有聪明人戴着口罩进去,然后那个脏兮兮的女人什么也不听,就对他们卖弄风姿,你能想象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衰老成四五十岁又用劣质化妆品扮成清纯学生妹的模样吗?恶心得能叫人把隔夜饭吐出来。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去管这对母女的闲事,至于报警?反正没闹出人命,能拖就拖着吧,他们也不想惹上一身骚。 毕竟这种女人,还是让她自生自灭的好,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但可怜归可怜,他们没有同情心泛滥到无条件资助她的地步。 女孩虽然聋哑,但她却大致能读懂母亲在骂些什么,她无声地啜泣,起身在垃圾堆里寻找着什么。 女人骂了一会儿也累了,她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喝了一口用塑料瓶接的自来水。 垃圾食品的包装袋、一次性餐盒、廉价的罐头、飞着果蝇的腐烂果皮……女孩就这么徒手翻动着这些垃圾,终于从中找出了一条沾着经血的粗布。 她如释重负,连忙跑到那间遍地脏污的破烂厕所里。她要把它清洗干净,然后给母亲垫上。 女孩拧了拧生锈的水龙头,却发现一滴水都没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出出租屋,去附近一个小厂外的水龙头偷水去了。 当女人看到女孩把粗布拿过来的时候,她摆了摆手,指指女孩的下体,意思是“我不需要了,你自己用吧”。 女人看着蓬头垢面眼神却无比纯净的女孩,早已麻木的心脏也是紧缩了一下,她想摸摸女孩的脸庞,可是女孩却慌张地躲闪开了,纯净的眼神里露着怯意。 女人的手僵在了半空,又垂了下去。 “这么不爱干净,有水也不洗洗脸,难怪讨人厌。”她轻声说。 事实上,她也一样,女孩是学着她的样子才会弄成乞丐的德行,但没错,她们就是乞丐。 女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无穷的凄凉。 她曾经是一个夜总会的小姐,在一次偶然下邂逅了一名富豪。她以为从此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便辞退了工作,住在豪宅里一昧地索取男人的金钱。 只是她没想到,男人喜新厌旧,他从未把她视作未来的妻子,等她被检测出怀孕的时候,男人给了她一笔钱,将她赶了出去。 她的家人有先见之明,开始就觉得那个男人不靠谱,但女人始终认为自己的眼光不会错,便与家里人闹掰。 如今的结局是她自作自受,但她为了维持最后的那点尊严,死也不愿意回家被父母笑话。 况且女人习惯了豪宅里的奢侈生活,还沉浸在美梦里不可自拔,她不想付出任何的劳动,幻想着只要生下孩子男人某天还会回心转意把她接回去。 但现实是残酷的。 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取名叫艾玲,男人姓艾,女人的名字里有玲。 女人通过电话联系到了男人,说她为他生了个女儿,但男人却是不闻不问地挂掉了电话。 她终于绝望了,巨大的刺激让她患上了抑郁症,原来最擅长的服务工作已经做不了了,只能靠要饭和帮人打扫卫生赚些零钱勉强度日。 她含辛茹苦地把艾玲一点点养大,不料有一次,艾玲发了高烧,因为疏忽,她没有及时带她看病,艾玲被烧成了聋哑人。 幸运的是她的智力没有受到影响。 男人后来得知此事,在女人的苦苦乞求下,答应出钱送艾玲去聋哑学校学习几年,但声称这是最后一次帮助她们母女,并骂道:“你们母女俩都是垃圾,这辈子只配与垃圾作伴!” 呵呵,骂得真好,垃圾就垃圾吧,我喜欢和垃圾作伴。女人彻底堕落了。 爸爸,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在哪?为什么不和我们住一起?休学的第一天夜晚,艾玲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三个问题。 女人微微一怔,她想说你的爸爸是个超级富豪,光玩手游砸的钱都可以给我们买几栋别墅,可他抛弃了我们母女,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 但是女人想了想,拿笔写道:你爸爸已经死了,他是个很好的人,以后不要提他了。 艾玲看着妈妈掩面哭了起来,抱紧了她的胳膊,乖巧地没有再问。 随着日子的推移,家人发现了女人的境况,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主动与她断绝了关系,认为没有这种丢人的女儿,而聋哑的艾玲,他们也没有接去抚养。 女人的精神状态更差了,她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什么活都不能干,每天都自暴自弃地躺在废弃出租屋里等死。 十岁的艾玲坚强地揽下了照顾母亲的活。 她用母亲唯一值钱的智能手机去打印店截下了支付宝和微信的收款二维码,靠着一本办理的残疾人证明,去大街上、地铁、广场等各种人多的地方乞讨。 她没有寻求警察的帮助,因为她觉得警察是抓坏人的,不能帮她们母女改善生活。 周玉玲,是女人的名字。 艾玲十二岁时,周玉玲的父母还是把她们接回了家里,并将那个富豪男方告上了法庭,为艾玲争取到了抚养费。 但是周玉玲的反抗很激烈,因为生活一旦变好了,她就死不成了,所以,她以绝食来表明自己的死志。 “玉玲啊,不就是一个有钱的男人么?没了就没了,你用得着这样作践自己吗?”玉玲的母亲整天以泪洗面。 其实不是他们不关心周玉玲,他们只是想让周玉玲吃点苦,长个深刻的记性,最后她如果能自己回来认个错,事情也就过去了。可谁知,这个丫头这么倔,宁可死在外面都不肯向他们低头。 断绝关系他们当时确实说得过分了一点,但也只是气头上的话语,周玉玲要是能服软,又哪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你瞧瞧她,现在像什么样子?瘦得跟骷髅似的,模样都可以做奶奶了!”周玉玲的父亲唉声叹气,有时候他也自责,怪自己没能教育好周玉玲,刚成年就未婚先孕,被高富帅的渣男给骗走。 周玉玲不是他们唯一的子女,她下面还有一个在上大学的亲弟弟――亲弟弟也对这个亲姐漠不关心,只顾跟自己的女朋友玩乐。所以他们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儿子身上了,这也是他们没有多管周玉玲的原因。 可即便如此,周玉玲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这点永远不会变。 周玉玲真正求死的原因,不是因为那个男人,而是艾玲。 自艾玲听不见声音、说不了话的那一天起,周玉玲就知道艾玲的这辈子全毁了,她将没有童年,没有快乐,融入不了社会,一生都得被冠以残疾人的标签,活在自卑与自闭的苦痛折磨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 是她为了一己私欲,生下了艾玲,是她酿成了艾玲聋哑的悲剧,是她对不起艾玲,都是她!她该死,她欠艾玲的,只有用命去偿还。 可是艾玲能失去母亲吗?周玉玲不知道。 她只知道,艾玲不想她死。 那天,她希望父母能带走艾玲,可是没有。 她似乎无法解脱了。 在日复一日母爱与死亡的纠结矛盾中,她挣扎,她彷徨。 终于,周玉玲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通过打骂让艾玲憎恨自己,只要艾玲对她恨之入骨,等她死后,艾玲应该就不会难过了吧?到时候或许还会乐得拍手,心说,死得真好。 可不管她怎么对艾玲实施暴力,艾玲都默默承受着,始终如一地照顾着她。 她觉得更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多留一天都是罪恶。 她是个累赘,是男人口中的垃圾,没有她的存在,艾玲能活得更好。 周玉玲死了。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入,尤其是艾玲。 被送到门口的饭菜她都倒进了马桶里,让家人误以为她想通了,放弃了绝食,只是脸面上过不去需要时间调整。 所以没过几日,她就被活活饿死了。 艾玲看到母亲的尸体时,她的眼神里涌出了强烈的哀伤,她在母亲的右手心里画了九个爱心,似乎在说“我永远爱你”。 母亲造就了她的悲剧,她造就了母亲的死。 看上去已经两清了,可她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又何来亏欠这一说。 她从来没怨恨过母亲。 ------------ 第八十九话 阎玲(2) 艾玲很聪明,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打骂,她便意识到,母亲是故意装出来的。 即便在此之前,她也没有感到委屈,因为确实是她没有做好,母亲不满意,打骂她是应该的。这是她与普通孩子最大的不同,她懂事得让人心疼。 但是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艾玲大概猜到了一些,那就是母亲想求死,她是在逼她离开。 至于母亲为什么要求死,艾玲不清楚,但她知道,很可能与她有关。 她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化母亲,让她放弃这种想法,可事到如今,母亲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艾玲开始思考,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就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吧?死了之后,所有的都失去了意义,哪怕造福了后代,被人铭记,那又怎么样呢?对于死者来说,这些没有意义,因为他死了,他感受不到任何事物了。 艾玲忽然也想死了,她觉得自己活着没有意义,对于数十亿人口来说,她只是个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尘埃罢了,她死了,又有谁在乎呢?哦,其实也无所谓吧,即便被在乎又能怎么样?那时候她死了,哪怕全宇宙为她爆炸都跟她没关系。 有人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享受过程,不要在意结果如何。 听上去是不是还挺有道理的?嗯?全世界有多少人是在享受过程的呢?艾玲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死,这种狗屁又鸡肋的话在心灵鸡汤里很常见,对她没半点实质性的用处。 人为了活下去,真是什么励志的理由大道理都编得出来啊,而最终,也就是早点死跟晚点死的区别,可笑至极。 之所以不想早死,只是因为本能地怕死吧?只是因为还不够绝望吧?只是因为沉迷于追求世界上所谓虚幻的美好吧? 是的,只要是死后就消失感受不到的东西,不论是现实存在的或是不存在的,艾玲都认为是虚幻的。 只有死亡才是真实永恒的! 她的思维在母亲死亡的刺激下突然就跳脱了正常人的范畴,如同一株急速疯长中的变异幼苗――世俗的观念已经束缚不了她了。 有时候太蠢是种悲哀,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但此时的艾玲年龄还太小,这些可怕的想法虽然在她脑海形成,但只是雏形,并非根深蒂固。 一天后,周玉玲的父母举办了丧事,哭得泣不成声,艾玲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又过了几日,周玉玲的尸体被送去火化,烧好的骨灰被存放在了她生前居住的房间里。 当天夜里,艾玲偷偷溜进周玉玲的房间,将她的骨灰混着饮用水全部喝了下去。 做完这一步,她便知道,母亲已经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但是她还不能死,因为她还有个愿望,想感受一下来自父亲的爱。 艾玲十四岁那年,她遇到了一个倾心的男人。 这个男人有三十多岁,初见时,他在街上卖冰糖葫芦,看到艾玲孤零零地从他身边经过,他便把一串糖葫芦送给了她。 就很奇怪,世上真的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吗? 但不可否认的是,艾玲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好感,也许是她等得太着急了,所以当场就用文字表示要认他做爸爸,想要爱。 男人欣然同意,此后的每一天,艾玲都会来这里免费拿到一串甜滋滋酸溜溜的糖葫芦。 然而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这个男人早就盯上了艾玲,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年纪小又漂亮的女孩,加上艾玲还是个聋哑人,这就更让他垂涎三尺了。 如果说艾玲是看破生命的堕落天使,那么这个男人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艾玲虽然聪明,但依然不懂人性的险恶,依然有着女孩的天真,很快,她就被男人以给予爱为由诱骗到了家里。 锁上门遮上窗帘后,男人露出了真面目,他扒光艾玲的衣服,把她抱到床上,急躁地脱下裤子,扑过去就强奸了她。 艾玲痛得眼泪直落,她茫然地看着男人这张忽上忽下的脸,似乎想知道答案。 事后,男人用文字解释说,我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爱,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爱,也是由两个无血缘关系的人通过这种运动后才诞生的,所以我这是最原始最真实的爱。你的父亲曾经也是趴在你母亲身上才有了你。 原来爱是这么恶心的东西。艾玲想。 男人为了让艾玲相信自己的说法没错,没过多久,他又叫来了五个朋友对她**。 艾玲在他们的压制下毫无反抗能力,她哭得死去活来,拼命地摇头表示“不想要了”,可那些男人还是不肯放过她,把她当成一件发泄的玩具翻来覆去……艾玲昏迷后,他们甚至把她绑去了省外从事某种小卡片的服务工作。 等到警方救出失踪的艾玲时,她已经经历了无数遍的“爱”之摧残。 后来呢? 艾玲忽然又不想死了,因为她找到了活着的第四种理由。 “啪。”一根枯树枝被鬼厄踩断,清脆的声音在漆黑的荒野中格外刺耳。 他停下脚步,看着死焱,表情惊疑不定:“你带我来乱葬岗干什么?” 死焱蓦地转身,一双绿豆小眼滴溜一转:“怎么?你怕了?” “怕?我的字典里就没这个字!”鬼厄恼羞成怒,目光不安地掠过一座座坟包。 死焱说得没错,就这么去见一个从未谋面的怨王,他心里确实是有些忐忑,毕竟后者要碾死他就像踩只蚂蚁那么简单,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赌上一赌。 “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死焱讥讽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手,四面的乱葬岗立马如湖面般荡漾开来,散作一片阴森的密林,密林深处是一座圆锥形的十八层塔楼,鲜红得诡异。 “幻象?”鬼厄脸色一变:“你们这么做不怕被检测部……” “这便是大人的能力。”死焱笑眯眯地打断他说,“她的自然负能可以掠夺正能量的生命。” “掠夺生命?”鬼厄眉头一皱。 “不错,这不等同于抵消正能量,简单地说就是正能量的躯壳还在,只是它本身的效用消失了,变成了摆设,而检测部的浩者只能感应正负能量的消失或出现,他们发觉不了这方面的问题。” “真是……可怕的能力。”鬼厄沉默了片刻。 “走吧,别让大人等着急了,这里可以随意高速移动。”死焱说着身影便是一闪。 冥心殿,露天顶楼。 白骨灯柱亮着幽暗的荧光,暗色的纹路地板犹如血液流动,墓碑砌成的灰白王座之上,一道婀娜的人影优雅地侧着脑袋,黑色长袍下露出两截雪白的胳膊与交叠的双腿,正以一种睡美人的姿势小憩。 似有所觉地,她睁开了眸子,这是一双美丽而致命的眼睛,里面仿佛藏着一个昼夜交替的地狱,既蕴含了天堂之美,又有地狱的惊天死气,让人在无限恐怖的同时陷入迷醉沉沦。 “女王大人。”死焱缓缓踏进殿内,他每走一步,脚下就会绽出一朵鲜红的花瓣,花瓣在原地滞留一瞬便会合苞朝着下方坠落。 “来啦?”阎玲发出勾魂蚀骨的魔音,眼神却是淡漠如视众生为死物。 鬼厄远远地望着阎玲,灵魂升起一股心悸的彻寒,不敢妄动,他将目光低垂至她的脚踝,发现上面系着两串妖艳的黑曼陀罗,延伸而下是一双少女般的凉鞋。 年龄不大,但非常危险,必须谨言慎行。这是鬼厄的第一个判断。 “唷,我们的客人怎么不进来呀?是害怕奴家吗?”阎玲咯咯直笑,轻佻地对着鬼厄弯了弯手指。 鬼厄还没有开口,忽觉四肢一僵,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到死焱身旁,双膝重重下跪,地面都在这股力量下裂开了凹坑。 可恶,何霖胧都没让我这么狼狈过,为什么自然负能的掌控者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女孩!他忍着剧痛,心中有着极端的屈辱和不甘。 “说吧,你有什么事?”高高在上的阎玲慵懒闭目。 “记得要叫女王大人。”死焱悄声提醒鬼厄。 “女……女王大人。”鬼厄压抑着怒火道,“我有个消息要告诉您,但前提是您得庇护我的安全。” “什么消息?”阎玲兴味索然地摇摆着小腿。 “足以威胁到您的存在。”他加重了语气。 “呵,你说的是另一个怨王吧?”阎玲无动于衷,“论起年龄……奴家只有十八岁,或许我要称她为姐姐,但这不表明我会败给她。” “如果我说她会与神州合作来对付您呢?”鬼厄把姿态放到了最低,听上去真是为了阎玲着想。 “嗯?”阎玲重新睁眼,似乎没有消化他的意思,“什么?” “她为了一个男人已经叛离了我们怨者,投入了浩者的阵营,您要是不先下手为强,她早晚会联合浩者……”鬼厄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阎玲瞬移到了他的面前,用一只玉手钳住了他的脖子。 “你说的,可都是真话?”她的声音突如变得怪异刺耳,像是狂风吹过骷髅山谷时的鬼嚎。 “句句……属实。”鬼厄感到了地狱逼近,他筛糠似的颤栗,因愤怒沸腾的血液也立即冷却了下来。 “有趣。”阎玲的这个词语不知是针对何霖胧还是对鬼厄,亦或两者都有,她放开鬼厄,倏地飘回王座,一掌按碎了扶手上的颅骨,接着便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死焱看到这里,明白大人又要暴走了,他也顾不得告退,赶紧拉着惊魂未定的鬼厄撤离。 半晌,一句死神咆哮响遍了十八层塔楼上下。 “与爱有关的都要死!” ------------ 第九十话 新的启程(1) 王晓天晕乎乎地从美梦中转醒,唔,白色的天花板,圆圆的古风吊灯上有一束风铃?身上凉飕飕的,右手……暖洋洋的,好像还有点软,他下意识捏了一下,这么一捏,旁边的佳人便发出婉转的娇吟。 桥豆麻袋,什么情况? 他斜眼瞄了过去,竟看见曼筱璃用棉被胡乱地裹着光洁的玉体,倾世的笑颜里残留着昨日的幸福,就这么恬静地躺在他的左侧。 王晓天脑子“轰”地一声就炸开了。 他他他他……跟曼筱璃睡一起了?还特么发生关系了?这不是做梦? 不行脑子有点浆糊,他要捋一捋。 舞会结束后,也没其他特别的事情,他与魏文苍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但是因为曼筱璃要听他的解释,所以她就把他带到了她的家里。 下面的发展开始虐狗―― 王晓天与曼筱璃坐在床上促膝长谈,他尽可能用轻缓柔和的语气让她一点点接受,可是曼筱璃仍然无法相信所谓的浩者跟怨者,但当王晓天释放出自然正能双手变得金灿灿的时候,她惊呆了。 “筱璃,你听我说,浩者是一种伟大的存在,加入神州,你应该替我感到骄傲才对。”王晓天试图把话题的高度上升,但是他中气不足,内心有些发虚。 因为他越想就越觉得对不起曼筱璃,他没有与曼筱璃商量就擅自加入了神州,还隐瞒了那么久,从一个伴侣的角度来说,这是不合格的。真正的爱情,跨越一切,又岂能被《浩者规范条例》的保密规定所束缚? 只是他想错了,曼筱璃哪会为了这种情有可原的隐瞒与他闹别扭,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其实每个女孩都幻想过自己的男人可以是盖世英雄,然而这个幻想成真的时候,曼筱璃却并没有感到开心。 英雄是什么?这两个字意味着荣耀,但也代表着要面临远超普通人的危险,曼筱璃发现,比起能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来说,什么盖世英雄荣华富贵都不重要,就算集世间璀璨光环于一身受万人敬仰又如何?爱情是自私的,她更希望的是王晓天平平安安。 更何况,浩者是没有万人敬仰的,是不为人知的存在,不被人承认的英雄,还算是英雄吗?只能算个可怜虫而已。 “是,这样是很伟大,默默无闻的伟大比起被人所知的伟大更加伟大,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伟大。”曼筱璃笑了笑,但是笑容急转直下,她死死地瞪着王晓天,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她忽然攥着他的肩膀哭吼,“可是有用吗?有什么用吗?成全他人奉献自己?这是蠢货才会去做的事!” 曼筱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偏激的话,她只是觉得很害怕,害怕心灵那重要的东西失去。 王晓天也没有料到曼筱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伸出有力的双臂,搂住了曼筱璃,把她的脑袋靠在他的左肩上,说:“这是我的使命,筱璃,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也不反驳曼筱璃,如果这是蠢货的话,那他就当个大蠢货好了,原先他或许没有这种伟大的心境,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很好。 世界上总有些没人做的事情,是需要人去做的,这便是先驱者,国的脊梁。 他虽然不是最初的那一批浩者,可他知道自己目前的能力在神州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他相信自己能开创一个新的先河,嗯,与魏文苍一起。 曼筱璃推开了王晓天,她轻轻颤抖着,看向他的眼神逐渐陌生。 “筱璃,你……”王晓天愕然。 曼筱璃无视了他的表情,她不声不响地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出了卧室。 王晓天本想跟过去看看,但他还是放弃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曼筱璃究竟会做出什么抉择,他也没权利干涉。 曼筱璃回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两瓶开盖的白酒,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王晓天读懂了曼筱璃的眼神,他接过了一瓶茅台,心中无比苦涩,这应该是分手酒吧? 虽然他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好难过,他觉得自己可以坦然面对的,可事实证明,他做不到。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要哭出来了,他不能哭,起码不能现在哭。 王晓天仰头就把白酒灌进了喉咙里,他仿佛感觉不到那灼烧的疼痛,无所顾忌的样子就像是在喝矿泉水。 曼筱璃喝了两口就呛了起来,她把自己的白酒放到床头柜,又抢过王晓天的白酒猛饮了一口。 王晓天颓丧地看着曼筱璃,曼筱璃也醉眼迷离地看着他,两人之间的对视仿佛成为了永恒。 曼筱璃唇角微启,王晓天神色哀恸。 要来了吗?要说出“我们分手吧”这五个字了么?他忽然有种想捂住曼筱璃嘴巴的冲动,然后强行与她……这样她就只能和自己在一起了吧? 妈的,他怎么可以有这么禽兽的想法?这样一来筱璃会恨他一辈子的吧?罢了,走就走吧,她与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给不了筱璃幸福,离开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筱璃很优秀,说到底还是他高攀了,她在万千男性中挑选了他,现在觉得保质期到了又甩他而去,她是女神,也是买主,有这个资格,嗯很合理…… “我们结婚吧。”曼筱璃终于说出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 “分手嘛,我知道……嗯?”王晓天的脸色一下子就精彩了起来,从失落到惊喜,从颓丧到兴奋,其中还掺杂了感动、爱意、光芒,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 “筱璃,你……你是认真的吗?”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紧紧握住曼筱璃的双手。 “哼,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曼筱璃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人。 “愿意,十万个愿意。”王晓天哈哈大笑,抱着曼筱璃就滚起了床单,“我有老婆了,我有老婆了!” “哎呀我好晕,你你你停一下!”曼筱璃无奈敲了敲他的脑袋。 “老婆大人,请尽管吩咐小的!”王晓天想爬起来行个军礼,又被曼筱璃拽趴下了。 “瞧你这熊样,明天我们就去领结婚证。”曼筱璃好气又好笑,“因为时间仓促,还有你的原因,婚礼就不办了。” “那怎么行?”王晓天把头枕在了曼筱璃的大腿上,舒适地“噢”了一声,“给我点时间,我送你一场世纪婚礼,再为你定制一个世界上最贵最闪耀的钻戒,嘿嘿,到时候或许还可以和哥们的婚礼一起举办呢。” 曼筱璃一怔,眸中掠过向往之色,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吹牛,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先起来!” 她使劲抬着王晓天,但王晓天就是赖在她的大腿上,她一放下王晓天就躺下,她挪动身子,王晓天就按住她。 “老婆,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喝白酒了。”王晓天梗着脖子看曼筱璃,“你在壮胆,对不对?” “哎呀,你的酒味好重!”曼筱璃嫌弃地扇扇小手,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只是谈婚论嫁的话,以你的性格,也不至于这样子,所以……”王晓天的眼神忽然炽热而认真,“你是想在今晚把第一次交给我。” “呸!你别胡说八道!”曼筱璃扭过头去,心里却是小鹿乱撞。 王晓天会意,利索地脱起了衣服。 “你……你干嘛!”曼筱璃大羞地捂住眼睛。 “干。”王晓天贱兮兮地凑过去咬了咬她的耳垂,“我去洗澡了哦,老婆,一起来吗?” 曼筱璃如遭电击,浑身都酥软下来,她咬住红唇,轻声道:“你先去……” “ok,我们慢慢来。”王晓天也没有失望,喜滋滋地去找卫生间了。 五分钟后。 “老婆,你家有没有避孕套啊?有的话你去帮我拿一下吧!”卫生间里传出了王晓天醉醺醺的声音。 这……这个坏家伙!还没调整好状态的曼筱璃脸红得都要烧起来了,但是没办法,她只能去父母的房间里找找看了。 不对!曼筱璃忽然想起了一个常识,酒后好像不能马上洗澡!王晓天不会有事吧? 她拖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跑到卫生间里,却正好见到王晓天出浴的一幕! “啊!”曼筱璃连忙转身,颤声道,“你,你没事吧?酒后不能洗澡的!” “我能有什么事?”王晓天抓起曼筱璃专属的粉色浴巾随意擦了擦身,上前三步从后搂住了她,“老婆,我的体质现在非同一般,你放心好了,还有,我觉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啊?”曼筱璃紧张得大脑都空白了。 “我的战斗力你可能承受不住,说不定会喊哑嗓子,尖叫到天亮。”王晓天坏笑。 “我,我去找避孕套!”曼筱璃挣扎出王晓天的怀抱,逃似的跑开了。 “记得拿一条你爸的内裤!” 曼筱璃:“……” 后面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王晓天顺利地在床上扑倒了曼筱璃,曼筱璃本来还想用没有洗澡的理由来拖延时间,但王晓天不吃这一套,软磨硬泡地把她全身的武装都卸了下来。 “你答应我,未来不许出事,不准死。”曼筱璃合上美眸,心脏跳得飞快。 王晓天对着她的小嘴深情一吻,良久唇分:“我答应你。” ------------ 第九十一话 新的启程(2) “嘟――” 地上的裤子口袋突然振动起来。 王晓天揉着眼睛伸下胳膊,从里面摸出了手机。 他打开微信,看到了魏文苍的视频通话邀请。 王晓天瞟了眼还在熟睡中的曼筱璃,点击拒绝,同时在对话框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什么事,哥们? 看见短信没?有新手历练任务了,要我们中午十二点集合。魏文苍发来了一个地理位置。 王晓天直接点了进去,哦,是西康市,不远。 现在才八点啊兄弟,你不是回家了吗?这么早就到了?他有些无语。 我是从绥远市飞过来的。魏文苍回复。 卧槽,你牛逼。王晓天发了一个膜拜大佬的表情包,然后点开手机的信息图标。 新手历练任务。 难度:一星。 集合地点:西康市海阁区萍溪公园。 集合时间:中午十二点。 发信人:安在问。 “搞得跟游戏刷怪似的。”王晓天嘟哝一声又躺下了,他要等曼筱璃自然醒后再告个别。 唉,看样子领结婚证是要推迟了。 萍溪公园,四角亭。 安在问坐在长木凳上操作着笔记本电脑,目光专注地用无线鼠标把一个名为“沧桑度”的文档放入回收站,同时双手敲击键盘,继续撰写有关魏文苍各方面的评测报告。 从总体上浏览,内容大致与简历差不多,但是仔细一瞧,实际却差得非常远。 这篇报告不仅包括了魏文苍的基础信息,更是全面地剖析了魏文苍的心理活动、心理年龄、成长背景及三观经历等,以此来得出魏文苍是否满足浩者的觉醒条件,对神州的融入度,对社会的奉献心。而最后一块是根据正能量的表现单独陈列的实力评估。 当然,这四项指标单凭人力判断是不行的,还要用检测部研发的专门软件和工具来辅助。 这是新晋浩者加入神州时必要的一个程序,由组长来完成测试、撰写及上传工作。目的嘛,很单纯,只是为了让上面深层次地了解“这是个怎样的人”罢了,有时候这评测报告也决定了人员分配的导向与任务分派的难度种类。 尽管大家都是浩者,基本不存在内部闹矛盾之类的冲突,但是要长期相处愉快、维持队伍的稳固性、最大化地把队伍搭配到完美,还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魏文苍:命之独裁者 浩者觉醒几率:1% 怨者觉醒几率:69% 不觉醒几率:30% 神州融入度:70% 社会奉献心:50% 实力:EX 安在问皱了一下眉,这个数据是他见过最夸张的,以往的浩者,他们的觉醒几率都在50%以上,怨者觉醒几率几乎为零,魏文苍却刚好相反。 不过让他松口气的是,虽然魏文苍的浩者觉醒概率极低,起码不是零,这样他就可以解释魏文苍就是那1%,否则的话性质将截然不同,魏文苍恐怕就不能这么安稳地呆在这里了。 神州融入度还算不错,在中等水平以上。 社会奉献心,马马虎虎,普通人的水准,未来这两项数据或许都会出现一定的提升,目前只供参考。 至于实力方面倒不奇怪,掌控自然正能的浩者都是高于SSS级别的EX级,只是年轻得让人有些惊讶而已。 魏文苍没有注意安在问的神情,他在旁边用微信与何霖胧聊得津津有味。 魏文苍:霖胧,十一点了,有没有吃过午饭? 何霖胧:嗯呢,老魏吃过了吗? 魏文苍:我啊,在等王晓天一起去吃,和他有一个任务要做。 何霖胧:老魏好棒,老魏最厉害啦。 魏文苍:霖胧在干嘛呀? 何霖胧:我在看电视剧,对了老魏,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魏文苍:什么问题? 何霖胧:假如有一个人,你很小的时候与他见过,长大后,你又遇见了他,但是那个人却没有变老反而年轻了,这是怎么回事? 魏文苍:这个……逆生长吗? 何霖胧:不是不是,小时候遇见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魏文苍:重生?要不就是穿越了。 何霖胧:应该也不是重生,重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头发变白了…… “我的童话”撤回了一条消息。 何霖胧:如果是穿越,那为什么会穿越呢? 魏文苍:?那就要看主动还是被动了,主动的话应该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被动就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感觉很扯淡,不过现在这个世界我觉得还真有可能发生。 何霖胧:有道理…… 魏文苍:怎么了?霖胧遇上这种事了吗? 何霖胧:没有,老魏你忙吧,不打扰你啦。 魏文苍:??? 喂喂喂,我很乐意被打扰啊!明明是你不想聊天了吧?魏文苍多少有点郁闷,心想霖胧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等见了面一定要打她的小屁股。 “中午好啊,安老大,还有哥们。”一身浅紫色军服的王晓天姗姗来迟。 “你怎么穿了这个?”魏文苍扶额。 “啊?不用这么正式吗?”王晓天也不尴尬,嘿嘿一笑,“没关系,有问题的话我用催眠正能伪装就没事了,没人看得出来。” “你可别把催眠正能当成万能的了。”安在问说,“这与怨者的干扰幻象不同,他们是作用于自身,消耗小也不存在失败,而催眠正能是作用于周围,如果人多的话消耗大而且可能失败,所以要是不想引人注意,我们通常都是在释放催眠正能的同时进行高速移动来降低消耗和容错率。” “那……我再去换一件?反正我家距离也不远。”王晓天挠头。 “不用,穿了其实也没什么,走路时候被普通人看到你只要低调一点应该也不会造成轰动,即便真发生了我们也能立即消除影响。”安在问起身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了他。 “这是?”王晓天坐了下来。 “沧桑度测试题,评估你心理年龄的。”安在问平静地解释,“做完它,我需要收集资料。” “噢。”王晓天没有多问,话锋一转,“安老大,欧阳老师他们呢?” “他们去执行另外一个任务了。”安在问的脸色凝重起来,“有个坏消息,全国范围内的怨者在我们的追捕下人数已经从递减反转到了增长趋势,所以下面可有得忙了。” “那确实挺糟糕的。”王晓天点头表示赞同,看向倾听的魏文苍,“哥们,这个题目你做过了?” “对。”魏文苍简短地说。 “做出来是多少?”王晓天很好奇。 “73。” “73岁?”王晓天张大了嘴,“不是吧?哥们,你这心理年龄让我有点慌。” “还好吧,我以为能测出一百多岁的。”魏文苍摊手。 “这个准确吗?”王晓天显然不太相信。 “准确率高达95%,你做完就知道了。”安在问说。 “好吧。”王晓天说着便把目光投向测试题。 第一第二题是性别和年龄,无视。 第三题、你最喜欢的颜色是? A、黑色 B、白色 C、黄色 D、绿色 E、红色 F、其它 王晓天想了想,选了E,国旗的颜色,怎么能不喜欢? 经过一秒钟跳转后,页面出现了第四题。 第四题、请选出下面你最喜欢的事物。 A、国旗 B、血液 C、红日 D、蜘蛛侠 E、爱人的红唇 F、春节 哦,一环扣一环的题目啊,但是这选项之间差别也太远了吧!王晓天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舍弃了E选择了A,嗯装就要装到底。 第五题、谈起国旗,你联想(感受)到的是? A、国歌 B、祖国 C、历史 D、未来 E、自豪 F、以上都没有 有点难选啊……王晓天犹豫了一下,选择了A。 第六题、在国歌的歌词中,你最喜欢哪一句? A、起来不愿做…… B、把我们的血肉…… C、起来起来起来 D、我们万众一心 E、每个人被迫发出…… F、前进前进进 王晓天接着选A。 第七题、从起来不愿做……这句歌词中你联想(感受)到了什么? A、《举起手来》 B、中华人民站起来了 C、躺回去 D、澎湃 E、悲壮 F、没感觉 …… 半小时后。 您的沧桑度测试结果为25。 王晓天长呼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终于做完了!我是25!” 魏文苍还在看恐怖小说,没有什么反应。 “喔,那算是正常范围。”安在问接回笔记本电脑,盖上屏幕,清了清嗓门,“下面我就来跟你们讲讲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 ------------ 第九十二话 新的启程(3) “柳梦吟,你这次月考的综合成绩在班级里排名多少啊?” 重海市衡岚中学,高三401女生寝室。 五名室友躺在铺着床褥的木板床上围绕着柳梦吟展开了话题,像是叽叽喳喳的百灵鸟。 柳梦吟站在阳台外漠不关心地洗着校服,当做没有听见。 “那还用问吗,我们的大学霸当然又是第二名咯!”一名戴隐形眼镜的女生嗤笑。 “哇哦,真的好厉害!年年都考第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另一名高挑的女生吃着薯片,阴阳怪气地接道。 “我看你呀,就是嫉妒。”外表清纯的女生爬到高挑女生的床上捏了捏她的鼻子。 “切,我又不是你们班的,嫉妒什么,我是同情她,次次都被你这个第一名压制。”她笑着偷袭了清纯女生的胸脯,与后者打闹在一块。 “我看她到毕业都超不过心雨了。” “就是啊,万年老二,哈哈哈。” “看她整天都摆着那副臭脸,就像是谁欠她似的,不知道在神气什么。” “我们玩我们的,不理她就是了。” 其他两名成绩不怎么样的女生也看性格冷傲的柳梦吟不顺眼,随口补了几刀。 寝室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柳梦吟听着室友们的冷嘲热讽,早已沉没的心忽然被苏醒的火山喷出,她忍不住了,她不想忍下去了,她要让她们都付出代价! 柳梦吟知道她们都很喜欢吃甜品,于是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的脑海诞生了:我要买些药品混进去给她们尝尝,嗯……买什么好呢?就买50颗紧急避孕药吧!我把它们研磨成粉,分成五批(每一批代表一个室友服用的量)……再分五次、五个星期的时间加入甜品中请她们享用,嘻嘻。 周五回家时,柳梦吟便网购了大量的避孕药,分批磨成粉之后,她把它们倒入了五个透明的小药瓶里。 十四天后。 她的复仇计划进行得很成功,室友们都以为她开窍了,懂得讨好她们了,因此更加地趾高气扬,对于她每周四晚上请客的甜品也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不过依然把她孤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室友们的身体都陆续出现了不适,她们开始怀疑了,当柳梦吟第四次将甜品带到寝室的时候,她们便围住她进行逼问。 “说,是不是你干的?”每个人都凶神恶煞,就连最清纯的王心雨目光也凌厉地像是刀子一样,似乎是想把柳梦吟的肉割下来。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柳梦吟把甜品放在长桌上,一脸的无辜。 “呵,还装?我说你怎么会那么好心每周都破费请我们吃东西,敢情你是在里面下了药啊?”高挑女生点着她的额头说。 “我最近总是感觉恶心头晕,饭都吃不下。” “我胸部胀痛,下身出血,月经都不调了。” 其中两名女生一唱一和,做出可怜巴巴的受害者模样。 “这些症状都是在吃了你的甜品后出现的,本来我还没多想,也不觉得和你有关,现在我才发现,你真是个小贱人,我们五个人居然都中了你的阴招!”王心雨气得说出了与外表截然相悖的话。 “这是误会,你们说的症状其实我也有。”柳梦吟面不改色地狡辩,“我也不明白原因,说不定是食堂的问题。” “哦?是吗?”戴隐形眼镜的女生一巴掌甩在柳梦吟的脸蛋上,冷笑,“姐妹们,把她的连衣裙和内裤脱了,我们来检查一下,顺便拍几张照片!” 柳梦吟有些慌张,刚想走就被人拉住了后背的文胸带,两名女生握住她的胳膊拽到后面就控制了起来。 “救……啊!”柳梦吟想要喊人,高挑女生狠狠地踩了一下她的脚,痛得她又转为了尖叫。 王心雨眼疾手快,在柳梦吟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她就拿起桌上的一块奶油蛋糕塞进了后者的嘴里。 “吃,吃啊,全吃下去我们就相信你是无辜的。”王心雨按着她的脸露出恶魔的微笑。 …… 周末,柳梦吟双目无神地从电梯口走到了家门口。 她的脸色很差,虽然看不出什么创伤,但有种病怏怏的感觉,她的脚步也是软绵绵的,走起路来虚浮不定。 “梦吟,你说你这么多学期过去了怎么还在原地踏步,什么时候考个第一名让妈妈高兴一下啊?” “我们什么都不要你做,你只要把成绩提高到全班第一名。” “爸妈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吗?第二名?怎么又是第二名?星期天的补习班都白上了吗?” “你是不是觉得考个第二名就可以骄傲自满了?你知不知道跟第一名的差距有多大?大家只会记住第一名,谁来理你这个第二名!” 父母的指责如同梦魇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经久不息地回荡,柳梦吟红着眼睛把钥匙插入门锁。 学校的寝室她已经待不下去了,但家里,她又何尝待得下去。 她特意选择在周六中午回家,就是为了避免与父母直接碰面,现在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还在上班,可以让她获得片刻的安宁。 柳梦吟换上拖鞋走到沙发前,她习惯性地想把书包放下,却突然想起书包忘在教室了。 很好,看来作业都不用做了。柳梦吟暴躁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成绩,成绩,你们就知道成绩!”她恨恨地捶着写字桌,又像是感到疼痛似的揉了揉腹部,自语,“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那为什么要活着呢?死了不好吗?” 柳梦吟搅动笔筒,从里面找出了一把不锈钢折叠小刀,她捏直小刀,往白净的左手腕处稍用力一划。 暗红色的血液流了出来,滴在了桌面的课外练习册上。 她尖叫着一刀接一刀,声音绝望得如同被敌人逼上死路的雌狮,但很快她的力量就微弱了下去,她犹豫了,她觉得自己还可以与敌人周旋,最后一刀,她划下的位置已经远远偏离了脉搏,这时候,第一道最深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了。 柳梦吟呆了一会儿,似乎没有缓过神来,她不知道应该是庆幸先前的懦弱还是后悔没有一刀割准桡动脉。柳梦吟终于趴在桌子上抽抽搭搭地哭了,她果然还是没有勇气自杀,或者——就这样死的话,一定会被那些贱人嘲笑的吧?要死,也得一起死! 她慢慢抬起脑袋,用舌头舔了舔胳膊上的血迹,这个动作像极了受伤的动物舔舐伤口。 动物?柳梦吟脑海忽然浮现出了小白兔的形象,她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再次握住了折叠小刀,一抹愉悦的可怖笑容从她的嘴角咧开。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割完静脉割动脉,一动不动真可爱。”柳梦吟哼唱着网络曾经流传的段子,蹦蹦跳跳地去找家里饲养的两只小白兔玩耍了。 ------------ 第九十三话 新的启程(4) 沙县小吃。 王晓天与魏文苍在一张长方形餐桌前相对而坐,两人各捧着一碗拌面大快朵颐。可惜拌面虽然美味但终究单调了一些,作为午饭也无法让人满足饱腹欲,所以王晓天在拌面的基础上还点了一笼蒸饺与两盘炒米粉。 至于费用方面自然是他付,两人都是兄弟,没必要分那么清楚。魏文苍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暗暗记在心里想下次轮到他请客,如今加入了神州,他也没必要节衣缩食为钱发愁了。 这家店的生意还算兴隆,只是店铺的面积不大,他们两人坐下来时,餐桌上的八双眼睛都盯在了王晓天身上。 军人?这么年轻?有这种颜色的军服吗?食客们的脑海几乎都掠过这种念头。不过好奇归好奇,倒也没人去闲得搭讪,即便王晓天是一副阳光又人畜无害的模样。 王晓天对于周围人扫过来的目光倒是神色自若,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因为他跟魏文苍观察过了,这里的人头顶都没有散发负能量颜色的情绪,也就是说不存在怨傀的可能。 门口又迎来了一位不修边幅的大叔,胡子拉碴,卷发油腻,鼻毛外显,最令人难过的是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狐臭味,哪怕是衣表光鲜都掩盖不了他流浪汉的德性。 大概谁都忍受不了在吃饭的时候看到这么一个倒胃口的家伙,注意到他的食客都很默契地扭过头去加快了用餐的速度,更有甚者直接筷子一拍,走上前台结账,心中不知道骂了这个流浪汉多少遍。 “这回热闹了,有红色的,还有黑色的。”王晓天低声说,“厌恶原来可以使人产生两种颜色。” 魏文苍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王晓天是在说负面情绪,因为他看到那位大叔从进来的那一刻眼睛就自始至终没有挪开过王晓天的后背。 “他一直在看你。”魏文苍说。 王晓天一愣,自己还真被当国宝了?于是没好气地转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演员啊?” 流浪汉大叔似乎是被王晓天吓坏了,视线立马像是被灼烧似的缩了回去,他惶恐地低下头连声说着“对不起”,然后一步步退出了店铺。 王晓天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吐出了三个字:“神经病。” “他可能是被净化过的怨者。”魏文苍若有所思地说,“他的头顶没有负面情绪,刚才例外。” “管他呢,我们现在是要找一个叫柳梦吟的高中女生对吧?”王晓天夹了一只蒸饺,也没有避讳,用餐的人除了他俩人都走光了,只要控制音量就没人听得清楚。 魏文苍点头,不由细想了一遍安在问的话—— “这次你们的任务是最低难度,目标是怨师级别,也许你们会疑惑最低难度怎么不是怨徒,我给你们普及一下常识,怨徒级别的负能量层次太低,最多只能把人操控,还杀不死人,而怨师级别的负能量想致人于死地也必须用出幻象。所以说怨徒,检测部远距离是检测不出来的,除非怨徒已经成长为怨师了。” “而我们要抓捕的对象是怨使起步,以下级别的怨者都用净化正能处理便可。” “啊?那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 “是的,实际上净化正能就是最好的惩罚,它对怨徒以及怨师的影响很大,他们恢复正常后会深刻地反思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并且为之付诸行动去赎罪,如果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他们后续还会选择自裁,但到了怨使级别就没这种情况了,得配合审判部的催眠正能。” “真是没想到里世界这么复杂。”魏文苍感慨。 “里世界?”王晓天买了瓶芬达,从桌边拿出两个塑料杯给自己和魏文苍满上。 “就是浩者与怨者的世界,普通人的世界我把它称为外世界。” “噢这样,是啊,是很复杂。”王晓天打了个饱嗝,耸耸肩,“我到现在都搞不懂我们俩个为什么会获得自然正能,现实跟理想的世界总是有很大出入,想不通的就不要想了,以后总会弄明白的。” “嗯。”魏文苍说,“关于这个里世界,我们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这不来了吗?”王晓天举起饮料,示意魏文苍干杯,“关于柳梦吟,你怎么看?” 魏文苍苦笑了一下:“我无法用语言表达。” “柳梦吟,刚成为怨徒时就操控五名同寝室友在学校操场脱衣裸奔,还让她们列成一排躺在地上做各种不可描述的姿势勾引围观的男生,闹得全校沸沸扬扬,把警察都给引来了。”王晓天轻声说,“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最狠的就是她撤销了操控。”魏文苍这才接道,“有的人清醒过来一切都变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种劲爆的丑闻按照如今的媒体速度应该已经全国皆知了才对。”王晓天一口气喝完芬达,再塞了几个蒸饺,“神州的能量实在是强大,被几千个人亲眼目睹还能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可惜了那五个女生,都进精神病院了。” “毕竟负面影响太大。”魏文苍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柳梦吟这位始作俑者,她干的这件坏事可能连“造化钟神秀”都无法形容。要不是神州搜查部时刻监控着媒体上的大型负面事件,一个小小的怨徒恐怕就可以让国家鸡犬不宁。 最低级别的怨者,有时候或许反而是最棘手的,因为只有出现大型负面事件时才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这个柳梦吟智商可能不太高,她的五名室友都疯了,只有她没事,很明显有问题啊。”王晓天继续说,“尽管没有证据能表明跟她有关系,但光是这一点,就值得神州关注了。” “如果她智商不高的话,应该反杀不了神州派来的探锋部浩者吧?”魏文苍否定了王晓天的看法。 “这也是让我想不通的地方,安老大说,探锋部浩者的工作之一便是确认怨徒、怨师作祟并顺手催眠交给执擒部的人净化。”王晓天摇摇头,“听他的语气探锋部浩者解决这种级别的怨者应该很轻松。”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探锋部浩者没有净化正能,他们是怎么应对怨师的幻象的?魏文苍吃完了米粉,在手机微信上打出这么一句话发给了王晓天。 王晓天一愣,发现店里进来了勾肩搭背的一男一女,他也默契地转为了打字:我也不知道。 魏文苍:我猜是这样的,白色正能量有隐身的效果,也就是说探锋部浩者可以偷偷接近怨师到一定范围后再出其不意一招制敌,怨师根本来不及反应战斗就结束了。 王晓天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牛逼,这都能想到,这么说来那个探锋部浩者没理由会输啊。 魏文苍:可能是新人吧,肯定是因为大意而暴露了,然后又中了柳梦吟的幻象。如果他一直用白色正能量防御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不至于死掉,可能是幻象让他主动解除了防御。 王晓天: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又长见识了,你是不是整天都在研究这种事情啊?老实人都这么可怕的吗? 魏文苍:还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该去会会那个柳梦吟了。 结完账后,王晓天在外面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浑身的细胞都兴奋地打着哆嗦。 新人啊——我和哥们也是新人,不过是噩梦强度的新人,桀桀,柳梦吟,你做好准备了吗? ------------ 第九十四话 新的启程(5) “这里就是柳梦吟的家吗?”王晓天挥出一道催眠正能把左上角的摄像头屏蔽,敲了敲贴着菱形“福”字的501号防盗门。 魏文苍站在一旁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前方是消火栓柜,拐个弯略过电梯再往前便是两条通道,一条通往住户,一条通往楼梯,楼梯的邻边还有一个住户。 他的左侧是金属制扶栏,再往左,跨过楼层中空的部分,便是另一家挂着室外机的住户,通过两扇相隔着一米余白墙的玻璃推窗,可以看到室内的部分环境,最显眼的是摆着油盐酱醋的空荡厨房。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也未到上班族的下班时间,他们行动可以避免一些麻烦。 根据安在问提供的情报,柳梦吟昨天已经退学了。大概是她认识到自己的肆无忌惮会引来一些未知的敌人,便聪明地没有继续闹事,而是忽然销声匿迹。 因为范围太大可能找错目标,王晓天与魏文苍都把检测范围缩小在了重海市的奉佳县,也就是柳梦吟的家庭与学校所在的区域,然而他们并没有检测到什么负能量波动,便只能先来这里碰碰运气。 探锋部的那位不知名浩者是在前天遇害的,神州还没有回收尸体,因为不找到柳梦吟,就没人知道尸体被她藏到了哪里,所以他俩其实还有一个附加任务:寻尸。 王晓天伸出食指,一缕白色自然能量渗入他的头顶,又从他的食指中以一缕金色正能量的形态冒出,他缓步上前,把食指上的微型“激光剑”钻入门锁。 “可以了。”王晓天拉开门,对着魏文苍招手。 “你们是谁?”随着粗犷的喝问响起,一个穿着雪白蕾丝长裙的“女人”气势汹汹地冲出厕所。在他虚掩的门后,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短发“男人”坐在马桶上,面露娇羞。 王晓天和魏文苍目瞪口呆,皆是定在入门的欢迎地毯上变成了木头人。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oh,上帝,我他妈看见了什么?”王晓天惊恐万状地捂住帅脸,“女装大佬和男装大佬的打斗现场?” “我的眼睛。”魏文苍喃喃,“我的眼睛瞎了。”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女装大佬恼羞成怒,抬起丝袜美腿就是一个断子绝孙脚。 “我的妈呀!” 王晓天怪叫着化作残影,电光火石间便出现在了女装大佬的身后,魏文苍的动作慢了一拍,出于空间限制,他也没想着闪避,而是出手接住了攻击。 “哥们,没想到你好这一口。”王晓天怪笑一声,把一颗催眠正能弹进女装大佬的头颅,后者立马失去了平衡。 魏文苍恶寒地甩开脚,脸都黑成了煤炭,王晓天趁着这会工夫把厕所里面的“男人”也一起给催眠了。 “我这是下意识防御。”魏文苍说。 “不用解释,我懂的。”王晓天向他投去一个关爱的眼神。 你懂个蛇皮!魏文苍不想跟这货聊天了。 “我们不会来错地方了吧?”王晓天把这对异装癖夫妻拖到了一起,发现两人的头顶都飘逸着难以察觉的绿色气体,“我去,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头上绿油油?” “半操控怨傀,这两人应该是柳梦吟的父母。”魏文苍也没有闲着,开始在房间里搜寻蛛丝马迹。 “这柳梦吟真会玩,把父母搞成这副模样,不过她妆化得还不错,第一眼还真分辨不出男女。”王晓天给予了肯定,然后对着目光呆滞的柳梦吟夫妇发问,“柳梦吟去哪了?” “不知道。”两人迟钝地回答。 王晓天还是不死心,变着花样问:“你们女儿去哪了?” “没有女儿。” 王晓天诧异地挑眉:“这柳梦吟父母都不要了?喜欢当孤儿?” “能够理解。”魏文苍这时候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能藏人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只发现了这个。” 背景是一片暖阳照射下的椰树林和沙滩,青涩的柳梦吟依偎在父母中间,一只左手与右手在她的头顶组成了爱心,但是她看上去不怎么快乐,像个冷傲的公主,唯独父母笑容灿烂,亮着洁白的牙齿,左下角是一行清晰的凸出字体:2018.1.20,西沙群岛。 “旅游合影?能证明什么?”王晓天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 “证明他俩是柳梦吟父母呗。”魏文苍说,“万一这个柳梦吟搬家了呢?” “好吧,还是你考虑得周到,但是好像并没什么用。”王晓天摊手,“现在该怎么办?她说不定都跑出重海市了。 “试试叫安老大联系搜查部,调出这附近的监控。”魏文苍想了想,“她可能没有用负能量屏蔽街上的摄像头,就算屏蔽了,我们也能根据被屏蔽的路线获得一个方位。” “我来吧。”王晓天说着便从军裤拉链口袋掏出小灵通拨打安在问的号码。 搜查部的效率很高,不出十分钟他们便收到了安在问的消息:排除了干扰的情况,昨天和今天的公路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她,最晚的一次记录是前天,不过没有价值,只是普通的上学放学而已,搜查部人员在一辆公交车的监控里匹配到了她的脸型。 “这下可难办了。”王晓天有些烦躁。 “她要是不乘车肯定跑不远,乘车避免不了摄像头。”魏文苍自语。 “有道理,怨师虽然也能高速移动但是相对怨使还是慢很多。”王晓天用黄色正能修复了被他破坏的门锁,合上门说,“更何况她还没有用,怨者的高速移动我们是可以检测到的吧?” “嗯,她很可能还在奉佳县附近,我们分头搜索吧。”魏文苍走到电梯门口按了下行按钮,但是门开时他忽然又拦住了王晓天进入,“等一下。” “怎么了?” “这栋楼的住户我们都应该检查一遍。”魏文苍似乎想到了什么,“万一她就躲在这里呢?” “不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王晓天也会心一笑。 然而结果注定是令人失望的,他俩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柳梦吟,只发现了七名体态丰腴的家庭主妇与两个蹲在家里待业的青年男子。 “哥们,看来柳梦吟的智商确实比我们高。”王晓天关上一楼最后的一扇防盗门,惆怅地叹气,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只能请任道然帮忙了。 “是我猜错了,对她而言最危险的地方不是家里。”魏文苍说,“是发生地学校。” “可她不是退学了吗?”王晓天一愣。 “所以,那里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魏文苍远望着北方的建筑群,风声将他的声音轻轻淹没。 其实他也不愿意去想最坏的那种可能——柳梦吟或许已经逃了,如果她坐在轿车后排,摄像头不一定拍得到。 ------------ 第九十五话 新的启程(6) “梦吟,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我想要快乐,每天开开心心。” “那你现在快乐吗?” 柳梦吟在烛光下摇摇头。 女人的笑容瞬间消失:“你个倒霉孩子,给你买生日蛋糕还不高兴,你喜欢的裙子妈妈也给你买了,你还想要什么?” “快乐。”她弱弱地说。 “快乐快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有这么好的条件,要是有这些东西我都乐疯了,你还不快乐?”女人无法理解。 “你啊,就是对她太好了,饿她个三四顿饭,再给她吃,肯定快乐死了。”男人冷冷地说,“想要快乐就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什么都有了,快乐还不简单?” 爸爸妈妈说的这些快乐,真的是快乐吗? 柳梦吟顶着兔子面具坐在长椅上,手里啃着一个冰淇淋,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大人与小孩。 这里是迪士尼,所谓的儿童乐园。 大概每个未成年人曾经都对它有过好奇与向往,柳梦吟也是。 但当身临其境之后,她忽然感受不到那种东西了。 她学着孩子们体验幻想曲旋转木马,虽然她没有钱买门票,但只要有操控人的手段,一切都变得很容易。她甚至都不需要排队,工作人员就直接开后门放她进去了。 萤虫般的灯光下,恢弘的交响乐中,柳梦吟坐在忽上忽下的飞马上旋转,她看着同行的孩子脸上那无忧无虑的笑容,心中倍感迷茫: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们一样? 她以为是自己的快乐值太高,所以又怀着期待去参加了各种花里胡哨的项目,像什么飞跃地平线、创极速光轮、七个小矮人矿山车等等,她还看了剧场的演出,也把游览途中见到的美食尽数品尝了一遍,但都令人失望透顶。 再拿前面那座充满童话色彩的闪耀城堡来说,过往游客无一不是驻足观赏,拍摄留念,他们的表情是新奇、惊叹、欣喜,柳梦吟却是半秒未停,对这种奇幻的建筑视若无物,她的表情是无趣、不屑、冷漠。 人们排着长队乐此不疲,她玩转了世界却闷闷不乐。 “妈妈,我要吃那个!”一个戴着米妮发箍的小女孩指着一辆围满了人群的爆米花售货车说。 “哎呀刚给你买了一百多块钱的发箍,就不要吃那么贵的东西了,我们买不起。”衣着简朴的妈妈想硬拉着小女孩离开。 “我要吃,我就要吃!”小女孩赖在地上发起了脾气。 噢,柳梦吟突然明白了,这些东西是用金钱换来的,假如她没有操控人的手段,连迪士尼的大门都进不去。 但是小孩子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好玩、好吃就快乐了,不知道这样的快乐其实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感受不到快乐就是因为看透了本质,她觉得依靠外物得来的快乐是虚假的,因为它极为短暂,外物消失了,快乐也就消失了,即便没有消失,习惯这个外物之后,快乐也就不复存在。 金钱能换来的从来不是真正的快乐,而是一时物质的满足。 创始者开辟游乐的天地,也从来不是想给人们带来快乐,只是因为有利可图,在幕后赚取金钱罢了。哦,这么说也不全对,在他们眼里,金钱确实能买来快乐,这是顾客与商人之间的等价交换,哪怕过程充斥着铜臭与肮脏,只要有足够的钱,天堂都给你造出来。 柳梦吟要的不是这种低级的快乐,她要的是一种温暖能填补空虚内心的快乐,一种发自灵魂能叫人喜极而泣的快乐,一种永恒不竭至死都能含笑九泉的快乐,但她不知道,这种快乐在哪里,又该如何去寻找。 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既然感受不到快乐,别人也休想得到快乐,大家都不快乐了,她或许就快乐了,她觉得周围人的低级快乐,掩盖了她真正的快乐。 不过事实是——自从那五个贱人变成疯子之后,看到她们家人那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就感到非常畅快,这是一种上瘾的感觉,虽然与她想要的快乐大相径庭,不过能麻痹自己也挺好,这种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快乐,似乎也挺不错,她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欢了。 就像现在这样。 柳梦吟嘴角忽然一翘,右手中指掠出一道细微的青色负能量,射入对面几米外的一个男人的脑袋。 这名男人正与他的爱人卿卿我我,贴在座椅上耳鬓厮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而后男人猛地跳了起来,趴在地上学狗汪汪叫,并伸出舌头“哈哧哈哧”地喘气,在女人呆滞的神色中他又抬起后腿把尿撒在了裤子上。 “叶林,你怎么了?”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女人也慌了神,想搀扶起男友,她不知道叶林发什么疯,哪怕是开玩笑也没这么荒诞的吧? “滚开!”叶林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把她扇得懵在了原地。 “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没见识的女人,你以为我是在学狗吗?”叶林破口大骂,又对指指点点的围观者露出挑衅的笑容,“我是在骂看热闹的诸位,连狗都不如。” “你什么意思?啊?” “我们就看你怎么了?” “自己在公众场合学狗还不让人看了?” “就是啊,你这种人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丢人现眼的东西,都没断奶吧?”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人们听到叶林的话后一下子就炸开了,各种毒舌层出不穷。 叶林撸起袖子,有模有样地摆出了一个架势:“我叶家北斗神拳专治各种不服,想当年,我拳打西山敬老院,脚踢东海幼儿园,一米以下全放倒,太平间里一跺脚,‘不服的站起来’,竟没一个敢喘气的!” “笑死我了,你还是先回家换条裤子吧,尿都漏出来了。”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智障儿童似的。” 确认这个男人病得不轻后,人们也没了兴趣,开始陆续散去。 最终两名保安带走了叶林和他的女朋友。 柳梦吟在一旁笑得肚子疼,真是好有趣,用上帝视角观看这场由她亲手缔造的闹剧,把人性玩弄于鼓掌之中,那美妙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如果不是她怕闹大了不好收场或者再引来一些敌人,她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可惜,她目前操控的极限只有15个人,不然要是有成千上万的人来跳脱衣舞,那场面一定很壮观吧?全世界估计都要震一震。 如果真到了那种程度,她应该也可以横行无忌,那么多人替她挡刀,天王老子想杀她也得掂量掂量。 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因为她从最初的5人操控增长到15人仅仅用了一天。这样的能力,足够让她活得多姿多彩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除了…… “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浅紫色军服的***在了柳梦吟面前,巨大的夜幕下他的身躯在彩灯里熠熠生辉。 ------------ 第九十六话 新的启程(7) 柳梦吟一下子警惕起来,听这个男人的话,他一直在寻找自己?是敌人吗?可是上一个被她装进裹尸袋埋在土的人并没有穿这种颜色怪异的军服啊,而且他的身上也没有让她感觉危险的气息。 王晓天自然不会给柳梦吟太多反应时间,他一指点出,催眠正能直接没入柳梦吟的眉心。 怎么会那么快?柳梦吟花容失色,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陌生男人的速度可以快过她的肢体反应,她的大脑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给身体下达躲闪指令,她就中了催眠正能。 “公主头鱼尾辫?挺会打扮的啊,聪明也聪明,就是比起我家筱璃冷艳了一点。”王晓天摘去柳梦吟的兔子面具赞叹,要不是任道然的大推演术,他还真想不到她会来迪士尼,这可离奉佳县几乎有200公里。 天空忽然传来隐约的噼啪声,在逐渐高涨明快的背景音乐中,只见远方的城堡像是孔雀开屏一样在黑暗中射出黄色的烟火,梦幻般的烟雾将之衬托得宛如仙境。 稍倾,尖顶的更高处喷出燃烧瀑布与天女散花,两侧的金芒有成排的流星坠落,又化作喷泉升起,两颗闪烁的星辰交叉环绕着城堡转圈,背面有绚丽的光球一颗连一颗抛出圆满的弧线。 最后是成群的花火璀璨夜空,一瞬间爆出千万的白光,世界恍如白昼。 “真美。”魏文苍孤立在欢闹的人群中,轻声说。 他还没有来过迪士尼,没想到会是以今天这种方式,这么美的烟花不能和霖胧一起看真是遗憾。 王晓天同样有这种感觉,不过他知道迪士尼每晚八点都有机会看到这种景色,因此也没有太在意,他很自然地坐在了柳梦吟身边,问道:“尸体去哪了?” “埋了。”她回答。 王晓天颔首,这算是入土为安了吧,不过还是得报告安老大看看要不要再挖出来带走。柳梦吟虽然杀死了这个探锋部浩者,但他对柳梦吟没有太多的恨意,只是为那位死去的人感到难过,因为英雄,不应该是以这种结局落幕的,就这样不被人铭记卑微如尘土地死去,着实是太惨了一些。 那他为什么不恨柳梦吟呢?他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变成这样子也必然是有原因的,她也是个可怜人,至于可恨之处……很快她就要接受净化了,也没什么好恨的。 左腿忽然振动了起来,王晓天从里面小心地摸出了手机,军裤口袋装智能手机还是勉强了一点,绷得太紧,给人的感觉不是很舒服。 “晓天,你有没有事啊?”曼筱璃担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没事儿,你要相信你老公的实力。”王晓天微笑。 另一头的曼筱璃却是冷笑,心说你在床上的实力我倒是领教过了,确实不弱,随后她又蹙眉:“你那边好吵,你在哪里?” “噢,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个人多的地方,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下次带你来。”王晓天含糊其辞,没有透露位置。 “嗯,那你早点回来,我在家里洗白白等你哦,么么哒。”曼筱璃说着便挂了电话。 前半句还算正常,后半句就是纯粹的挑逗勾引了。 女人第一次后都这么……解放天性的吗?王晓天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还不知道筱璃住在他家里会和晓曦碰出怎样的摩擦,幸好晓曦不到周末一般不会回来。 “哥们,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王晓天对着走过来的魏文苍说。 高速公路,重海市方向。 王晓天与魏文苍翻越了波形护栏,进入了公路边缘的绿野。 这里是绝对的无人区,除了偶尔有车辆经过,就不会被任何事物打扰。 王晓天将背上的柳梦吟放在草丛中躺平,打了个响指,他的右掌便蹿出一团黄色的光焰。 “开始吧。”魏文苍充当了旁观者,这一趟他还没有怎么出过力。 王晓天刚把净化正能推进柳梦吟的身体,柳梦吟就“啊”的一声从催眠状态中痛得清醒了过来。 “好痛……”柳梦吟低哼出声,额头不断地冒出热汗,她剧烈地挣扎着,双手狠抓地面,把十指深深插进土里,她的身体在疼痛下痉挛,双腿如同癫痫似的乱蹬。 “简直是驱魔现场。”王晓天眼睛看得发直,“这到底是哪里痛啊?” “全身都痛吧,如果是肚子痛她应该抱着肚子。”魏文苍抽抽嘴说。他看着柳梦吟扭曲的面容也瘆得慌,电影里的桥段可没有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分钟,柳梦吟似乎又昏了过去。 “该送她回家了。”王晓天背起柳梦吟。 “那尸体?”魏文苍忽然问。 “安老大说既然埋了就不用管了,成为浩者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有这种觉悟了。”王晓天沉重道。 魏文苍与他默然相顾。 “这就是英雄吧。”他用听不见的声音说。 重海市,王晓天与魏文苍兵分两路。 虽然柳梦吟已经被净化,但是这不代表事情的结束,他们还有后续要处理。 王晓天负责把柳梦吟送回家,魏文苍则是去找那所衡岚中学的校长给柳梦吟重新办理入学手续。 “对不起。” 电梯里的王晓天一愣,扭头看见柳梦吟那双澄澈的眸子:“你醒了啊。” “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柳梦吟垂下视线,怯怯地说,“你是来抓我的吗?” “不,你仔细看看周围,我是来送你回家的。”王晓天笑了笑,电梯在五楼停顿了下来,他一步跨出自动门,“现在到了。” 王晓天小心地放下柳梦吟:“能走吗?” “嗯。”柳梦吟站稳后没有走动,低着头说,“可是我……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父母我会帮你解释的,学校那边也没问题,你以后可以正常上学。”王晓天揉揉她的脑袋。 “谢谢……可是我害死了人,这样也没关系吗?” “人死不能复生,你觉得愧疚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虽然你不能弥补死者,但可以奉献社会,不要动不动就憎恶世界,如果你实在忍受不了,可以来找我,我替你承担。” 柳梦吟怔怔地抬头,竟看到了一双比太阳光还要温暖比珍珠还要认真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心灵被什么甜蜜喜悦的东西给填满了,仿佛要溢出来。她泫然欲泣地抱住王晓天,千言万语都融化在了她幸福的笑容中。 …… “所以,你就把手机号码给她了?” “这个嘛,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怕她想不开就给她留个念想,说起来她父母的思想教育确实有点问题,还好我……” “行啊王晓天,一天不见你就背着老娘泡了一个妞,长本事了?” 好吧,话题转移失败。王晓天立马做出小狗乞食的可怜状:“老婆,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滚!给我滚下床去!”曼筱璃一脚把王晓天踹下了床。 任务完成之后,王晓天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简单地应付掉父母的问话,他便兴高采烈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结果,等待他的不是穿着诱人睡袍恭候他临幸的御姐娇妻,而是……严阵以待横眉冷眼的三连逼问,睡袍娇妻是没了,全副武装的判官倒是有一个。 噢,第一个逼问就是问他执行任务的过程,下面两个逼问就是上面发生的事情了。 “今天去给我睡沙发!”曼筱璃哼了一声就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米色圆领呢大衣,然后自顾自地躺进了被窝,把自己裹成粽子,并关上了床头灯。 “我就不该说实话。”王晓天拍了拍嘴,垂头丧气地到一楼客厅睡沙发去了。 ------------ 第九十七话 新的启程(8) 林权震拿起推车上堆放的白薯,揭开圆铁盖往烤炉里放。油桶烤炉上摆满了烤好的白薯,香甜可口的气味隔着几百米都能闻到。 这里是北京的南城区,邻近一所小学门口的街边,清晨六点的时候林权震便站在这里卖烤白薯了。 “大爷,你这个烤白薯多少钱一斤啊?” 一位妈妈领着一个戴小黄帽的孩子过来询问。 “我这白薯不称重,两块钱一个。”林权震笑呵呵地说。 “哎哟,这么便宜,这些白薯看起来个头也不小啊。”女人拿起一个热腾腾的白薯掂量了一下,又烫得赶紧放了回去。 “一个250克左右。”林权震说。 “你这个油桶环保吗?还有这个白薯,不会有黑斑病吧?”女人狐疑地盯着他。 “绝对环保,你看这个桶还是全新的,白薯也都是健康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尝一尝。”面对女人的质疑,林权震丝毫不恼,指着桶上面写的电话号码说,“要是吃出了问题,可以来找我索赔。” 女人看着林权震一袭白衣风轻云淡的样子,倒也觉得这个老人不一般,应该不可能说谎,于是便记下了号码说:“那给我来两个。” 林权震点头,往推车下层抓出一个小纸袋,挑了两个沉甸甸的饱满白薯放了进去,并从脚下的箱子里拿出一盒纯牛奶。 “哎,您这是?”女人刚想把四枚硬币送过去,林权震就把纯牛奶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买两个白薯送一盒牛奶。”林权震说。 “啊,那怎么行,这一盒光明纯牛奶都要四块钱了吧,您这不是白送吗?”女人吃了一惊。 “可以这么理解。”林权震没有否认。 “妈妈,快一点,我想吃白薯了。”小男孩跺着脚催促道。 “这样吧,我给您五块钱,您看可以吗?”女人说着便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元人民币硬塞到林权震手里。 林权震倒也没有推辞,坦然地把纸币收入衣袋里,继续卖着白薯。 “老人家,你这样不戴手套就把手伸进炉子里面不怕烫伤吗?”有看不下去的人上前来心疼地问。 “不会,我的老茧啊,厚着呢。” “老人家,你这个白薯的味道不错,为什么卖得这么便宜?”有人刚付了钱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林权震笑而不语,只是把他的人民币收下然后还以一枚硬币与光明牛奶。 “老爷爷,我想买两个白薯。”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鼓起勇气把百元纸币递给林权震。 林权震一接过纸币眼神就掠过精光,因为他能辨别出来这是一张假钞。 “小姑娘,你这张钞票是哪里来的啊?”林权震蹲下身来和蔼地问。 “这是我自己赚的钱。”小女孩低着头说。 “哦?这么小就打工了吗?”林权震神色微微动容,“是做什么啊?” “不是打工,就是他们要我演一只会动的玩偶熊。”小女孩摇手解释说,“和其他人互动,他们说这不是打工。” “这样啊,那你演了多长时间呢?” “唔,我也不记得了,就感觉很累,从昨天上午一直到下午吧。”小女孩回忆了一下,“他们说不喊停就不许走,不然就没有钱。” “那你为什么想要赚钱呢?”林权震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爸爸病了,爷爷奶奶赚的钱都不够给他治病,我就只好……”小女孩说着忽然“呜哇”一声哭了出来,似乎是想发泄心中所有的委屈。 “你妈妈呢?”林权震安慰似的拍拍她那穿着吊带裙的小背。 “妈妈……妈妈和爸爸离婚了。”小女孩哭着说。 “老人家,你这白薯还卖不卖啊?”其他人等得不耐烦了。 林权震缓缓起身,这一瞬间仿佛世界都随着他的腰杆而挺立,他的身躯犹如擎天之柱般将整个天地撑起,散发出亘古不朽的气息。 “抱歉各位,我不卖了,为补偿你们浪费掉的时间,下面的牛奶你们分掉吧。”林权震淡淡地说着,一掌就把上百斤的推车推到了学校外围的墙边,不滚落一个白薯,然后他拉着小女孩的手就往角落走去。 “这个老人,好大的力气。”见者无不瞠目结舌,但哄抢牛奶的速度却一点都没有慢。 “老爷爷,你是不是要带我去见警察?”小女孩慌得都忘记了哭。 “带你见警察干什么?”林权震有些奇怪。 “好几个卖东西的人说……说那张钞票是假的,不能用……”小女孩抽噎着,羞愧地不敢抬头,“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想给爸爸买个早饭……” “谁说是假的?”林权震不动声色地从上衣口袋里翻出十张十元人民币,折叠后放到女孩的右手并让她握紧,“这是爷爷找你的。” 林权震说完又从烤炉上拿下两个白薯,装在三层纸袋中递到了她的怀里。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抱着暖洋洋的白薯一时有点发怔。 “这天气还是很冷的,你穿这么少,别着凉了。”林权震脱下了白大衣,发力撕成两半,一半披在自己身上,另一半给小女孩系上。 “谢谢爷爷。” 小女孩感动得落泪,但她控制不住又一下打了好几个喷嚏,口水和鼻涕都喷在了林权震的身上。 林权震装作没有看到,他指着桶上的电话号码,说:“小姑娘,你回家就去打这个电话,他们会帮你爸爸治病的。” “啊?真的?”小女孩惊喜地问。 “真的,把这个号码记住,不要轻易告诉别人。”林权震笑了笑,推着车远去了。 小女孩看着老人,久久都没有离去,她没有发现自己头上多了五根黄色的细丝——这是林权震附加的净化正能,它能以防有图谋不轨之徒伤害小女孩。 “落叶两片三片,片片想念,想念你,微笑的脸~雨水一点两点,滴滴纪念,纪念我们的从前,时光旋转夏天瞬间秋天……”一个粉衬衣黑西裤的高颜值女人在办公室喝着咖啡不紧不慢地弯腰拨动右腿边倒数第一只抽屉上的密码锁,在清脆的开锁声中,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只精美的手机。 屏幕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这让她有些疑惑,这是她的私人手机,除了一些大人物可没人知道号码,绝密度仅次于浩者之间的小灵通。 不过她也不急着拒绝,而是伸出纤长的食指划向接听键,用官方的语气道:“你好,这里是中央银行。” “请问……你可以给我的爸爸治病吗?”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 女人听得一愣,治病?什么跟什么啊?治病不是应该打120吗?这小女孩不是胡乱拨通了她的号码吧? “小妹妹,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手机号的呢?”女人尽可能地温柔。 “是……是一个老爷爷给我的。” “老爷爷?”女人的脑海顿时闪过一个身影,接着问,“是怎样的老爷爷啊?” “就是白衣白发,很善良的老爷爷。”小女孩说。 果然是林总司令。女人一惊,随即轻笑了起来:“那小妹妹的爸爸得了什么病呀?” “好像……好像是癌症。”小女孩的语气带了一丝哭腔。 女人不笑了,而是对着门口站立的一名工作人员招了招手。 “监察长。”这名穿着裙装的女性工作人员尊敬地上前行了一个礼。 “小妹妹,很抱歉哦,姐姐不能帮你治病,但是可以帮你付钱。”女人执起一支笔,“小妹妹的爸爸有银行卡吗?卡号报给姐姐,姐姐马上给你打钱。” “有,有的,姐姐等一下……”小女孩的声音很激动。 很快,女人便从手机里偷听到了一段对话: “爸爸,我们有钱了,一个姐姐说她会帮我们付治病的钱。” “怎么付?” “她要银行卡号。” “骗子!小雅,你要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咳咳……” “可是我觉得老爷爷不是骗子,他给的号码,里面的姐姐也肯定不是骗子。”小女孩倔强地说。 “罢了……就随你折腾吧,反正卡里也没有钱了,就在……” 一分钟的安静后。 “姐姐,久等了,爸爸的银行卡号是6218……”小女孩吐字用心且清晰,可能是怕手机里的姐姐弄错,她又重复了好几遍。 “好,小妹妹,姐姐保证,今晚你的爸爸就可以去最好的医院里治病。”女人微笑着挂了电话,然后把桌上的纸条放到了工作人员的手心,吩咐道,“往这个银行卡号拨款一百万。” ------------ 第九十八话 新的启程(9) 神州,司令指挥室。 莫路涯在旋转座椅上啃着苹果,右手依次拂过桌面书夹上竖立的三本书:《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人间失格》、《百年孤独》。 他缓缓闭目,手指在触碰到这三本书的时候,咀嚼的速度都放慢了下来,他又微微颤抖,虽然这些事件没有发生在眼前,但他却能感到其中的苦难与悲凉。 “正所谓生命无法承受之痛,灵魂无法负担之重,平常,不是生命,无常,才是生命。”莫路涯叹息一声,随手把苹果核丢进了左脚旁的绿色垃圾桶。 “林老头,王晓天和魏文苍的评测报告,你怎么看?”他忽然看向了门口。 深红的木门把手被转动了,林权震推门而入,挥手接住了莫路涯飞来的两份报告。 “王晓天,光之啸日者,浩者觉醒几率69%,怨者觉醒几率1%,不觉醒几率30%,神州融入度70%,社会奉献心50%,实力EX。”林权震读出了上面的一组数据,然后把这份报告翻到了下面,“魏文苍……嗯?浩怨者的觉醒几率刚好相反么?” “巧合吗?”莫路涯看着他说,“但是这也太巧了。” “是很巧。”林权震沉思了一下,“但也只能静观其变了,毕竟他俩现在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这两小家伙确实很不错,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圆满完成了历练任务,虽然是最低难度,但要找到一个逃逸的怨者,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莫路涯点头说,“执擒部二班第二十六组,恐怕会限制他们的成长,我觉得凭他两人的实力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嗯,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分开他们。”林权震把手里的报告与身上的半件白大衣一同放在了桌上,“日后他俩可以成立一个特别行动小组。” “天地环境已经开始改变了,你有什么打算?”莫路涯看着这件撕痕参差的衣物,眼睛一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权震洒然一笑,转身间爆出一股万夫莫敌的气势。 “是啊,再危机的时刻都熬过来了。”莫路涯也像是被感染似的笑了笑,目送他离去,“符合你的性格,刚柔并济。”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还能再撑个十几年吧。”末了,门外飘来了一句若有若无的话。 莫路涯仰头不语,他与林权震都是一百多岁的老人,但他还是满发乌黑,林权震已经白发苍苍。 浩者体质,理论的平均年龄是三百岁,极限能活上千岁不等。 但林权震,还有审判部的那些老人,为了最大限度地守护神州与人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采用了压缩体内正能(提升质量)的方法,进一步提升实力。(并非永久,每主动压缩一次就会折寿一次,折寿时间的长短与压缩量和次数的多少有关) 也只有掌握自然正能的浩者可以这么疯狂,普通的浩者体质压缩正能量无异于自杀。 而林权震他们虽然成功了,却也付出了损耗寿命的代价。 从长远角度来看这似乎是不理智的做法,但事实上正是因为林权震超乎寻常的强大,有着斩杀过怨王的功绩,神州才能让怨者闻风丧胆,收敛其爪牙不敢肆意兴风作浪。 退一步说,若是林权震不压缩体内全部的自然正能使出神照,1938年还真不一定可以胜过南京的那个怨王。至于审判部,他们的个人战斗力就要弱上不少,恐怕要联合起来才能战胜怨王。而他们压缩正能的量和次数较少,也相对更为长寿。 “真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莫路涯回想着曾经年少时与林权震并肩作战的时光,自语说。 三日后。 何霖胧从氤氲的浴室里伸出梦幻般的小脚,往低矮的不锈钢浴巾架上拿了一块绣着月亮的浴巾裹在身上。她擦着后肩湿漉的长发与额头齐平的刘海,卡姿兰的大眼睛像是熠闪着月华,虚步踏出透明玻璃门,凌空为仙,雾气为景,雪白的浴巾与她的冰肌玉骨和黄金比例的身段完美贴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副活色生香的小仙女出浴图。 然而何霖胧忽然敛去惬意,她瞬移到卧室里,往衣柜里随便抓了一件文胸与天蓝的收腰长裙穿在身上,双手凝聚出银色月弧,蓄势待发的模样像只炸毛的猫咪——她感到了一股强横的封域波动,似乎不弱于她。 三级封域?是谁?何霖胧蛾眉一蹙,脑海掠过强烈的不安,紧接而来的是震天动地的轰响,一道黑色的负能镰刀骤然切入了她的视野,一刹间万物凐灭,不论天花板还是墙壁,不论锁窗或是地板,都被这死亡长镰竖直割裂开来,碎石、墙灰稀里哗啦地崩落,但凡触及到黑芒只稍片刻便被分解成虚无,排山倒海的气浪将周遭的家具悉数碾为破烂,吹得漫天飞舞。 阎玲穿一身黑色的丝质长袍立在百米之外,一脸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童话堡坍塌,她手持死神镰刀,后脑精致的盘发犹如一顶暗黑的王冠,高冷而危险的气场仿佛要把世界终结送入地狱。 鬼厄、死焱皆是跟在她的左右两侧,像是两名跟班似的在其身后垂着头颅,双手拘谨地叠于腹前,不敢四顾张望。 何霖胧自残垣断壁中冲天而起,无暇的衣裙不沾一粒尘埃,她俯瞰着地面的三个人影,眸子不可思议地一凝:鬼厄?还有两个是…… 算了,也没什么好想的,既然对她出手,那就是敌人。童话堡虽然没了,但所幸的是,她早已把里面的怨傀都遣散了,因此没有出现什么人员伤亡。 那个为首的女子就是你的倚仗么,鬼厄?何霖胧心想。 阎玲长袍鼓动,同样浮空而起,与何霖胧保持在了相等的高度。森寒的双头镰刀散发出幽暗索命的气息,与银色充满着生机与光华的双头月弧遥遥对应。 何霖胧看着阎玲的王器,心里不禁困惑:我的月弧锋口是朝外的,因此即便是双头也不影响使用,可这个女人的双头镰刀,锋口不仅朝内,而且还很长,要想切割物体只能从中间的空隙里水平进去再上下移动,这样奇怪的武器,真的可以攻击到人么?不会弄伤自己? “何姐姐,第一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阎玲露出一个死亡的笑容,右手一抬,下头的镰刀顿时从原来的镰身中脱离,飞到了她的左手上自动生出柄部,变成了另一柄单头镰刀。 居然是组合镰刀么?这么说来,她的武器其实是双镰。何霖胧不由握紧了月弧,冷冷地质问道:“我好像没有招惹到你吧?能说一下原因吗?” 按照她以往的性子,这会儿早就该动手了,但是现在的她不想惹事生非,因为对方也是怨王,一旦打起来造成的动静太大了,到时候神州怪罪下来……要是真无法避免的话她只能选择去天上战斗了。 ------------ 第九十九话 新的启程(10) “噢,原因嘛……”阎玲歪着头作出冥想的样子,“你比我漂亮算不算?” 何霖胧俏脸一寒,怒道:“一派胡言!” “咯咯咯,看来姐姐认为我的容貌不逊色于你咯?”阎玲笑了起来,此时若是换作普通女子应该配合捂嘴的动作,但到了她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双手持镰刀的死神毫不掩饰的娇笑,所谓致命的美丽或许就像这般。 “可惜漂亮并不是件好事。”阎玲的笑容蓦然凝结,“我已经不是处女了,哪怕那些东西被我杀死,留在我体内的痕迹都烟消云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何霖胧听得有点懵,她不知道阎玲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 “姐姐还是处女吧?”阎玲的声音像是有种魔力,即便是女生都抵挡不住她的魅惑。 “哼。”何霖胧秀眉猛皱,她实在受不了这么露骨的问题,她的大胆只对魏文苍开放,更何况,这个问题还是从敌人口中问出的,她根本不可能回答。 “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只好杀死姐姐了,如果是的话……唉,姐姐那么漂亮,怎么可以是处女,让人家好嫉妒呢。”阎玲的表情阴晴变幻,最后露出了招牌的死神微笑,“所以姐姐必须死呢。” 她话音还未落,身影就倏地隐匿不见,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黑袍骷髅抓着长度夸张的镰刀朝着何霖胧冲来。 何霖胧轻易地避过骷髅的长镰攻击,急速挥动月弧,将之拦腰截断,后者立马化作黑烟散去。 “封禁绝域!”何霖胧二话不说,直接张开三级封域。虽然她知道这样做有可能会让自己受到反噬,但再怎么说,两败俱伤也比处在对方封域中占据劣势要好得多。 黑色的球形能量罩即刻从何霖胧的体外扩散开去,然而这个扩散非常缓慢,因为它受到了阎玲封域的压制,不过在两者封域出现平衡之前,阎玲无法制止这种扩散。 “唰——” 阎玲从何霖胧身后的不远处浮现,脸色不太好看,她以为率先张开三级封域,何霖胧就无法用出封域,这个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这样的话,她想要杀死何霖胧,就困难了。 虽说三级封域的大气压对怨者无效,不过负能量零消耗是增幅自身的,时刻都是存在效果的,也就是说,条件成立的话,她能无限释放自然负能,把何霖胧困在封域当中,活活耗死后者,就算逃都逃不掉。 而眼下,只能硬碰硬较量一场了…… “砰砰砰——” 何霖胧的三级封域扩张到两人距离间的中点位置便停了下来,再无法寸进一步,而阎玲的三级封域也在何霖胧的强势介入下退缩了一半,两面代表封域笼罩的黑幕狠狠撞在了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气爆。 浩大的空间震波朝四面辐射开去,普通人如果身陷其中早已碎成血雾了,但换作这两位怨王就不同了,她俩只是被逼得纷纷倒飞,可谁都没有收手撤除封域,而是第一时间稳住身体再次激烈对撞。 何霖胧嘴角溢血,封域的反噬让她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内伤,不过另一边的阎玲也不好受,后者的状况似乎比起她还要糟一些,没忍住吐了口血。 这可把下面的鬼厄吓了一跳,心中不由诞生了跑路的念头。阎玲要是不敌,那他就死定了,至于他跟死焱除了观战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参与怨王的战斗是找死行为。 趁着死焱的注意力还在天上,鬼厄悄悄地后退,身影遁入了虚无。 “真不愧是姐姐呢。”阎玲轻笑着,眼神却是依然可怖,她没有退缩,反而收去镰刀发起了狠,推动双手全力释放三级封域,仿佛是不分胜负不死不休。 麻烦。何霖胧虽然无奈但也别无选择,她只能收去月弧继续跟阎玲在封域上面死磕,谁要是先露出颓势,谁就会败,败者意味着任人宰割,现在的事态发展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双重的黑幕在两人的针锋相对下终于爆裂开来,空间碎出了一个暗黑的切面,却又被自然法则迅速重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在一阵伴随而来的奇异波动后,何霖胧与阎玲的脸色都变了变,她们发现自己的封域好像失控了,准确地说,是她们各自的封域消失了,但三级封域仍然存在,并且把她俩都囊括了进去。 两种势均力敌的封域失控后产生的第三方混乱封域么?何霖胧思绪飞转。 这片独立的封域,对她们没有任何的加成,但基本的屏蔽效果还在。 封域收不回去么?也无法释放?这么说,只能等它自主消失了。阎玲的认知力也不差,很快就明白自己暂时丧失了封域的使用权,当然她没有担心,因为何霖胧的情况是与她一样的。 何霖胧忽然升向高空,混乱的封域也从原来的位置分离出了一半,无形间与她一起飞升。 可以随自身移动的封域么?倒也不错。何霖胧面不改色。 “想走?”阎玲眸子一冷,双手舞动,两柄镰刀霎时隐现。它们高速旋转起来,在她的操控下相互交错着发出铿锵的金铁之声破空直上,空间都被抹出一条死亡通道,卷起一道凌厉的狂风。 嗯?我明明用幻象隐身了,怎么会…… 正在全速飞行的何霖胧忽然察觉到后方穿裂云层而来的镰刀,心中暗惊:这难道是拥有追踪效果的王器么? “可恶。”何霖胧没有犹豫,右手召出月弧就往身后甩了过去,她的速度不及镰刀,不做出反击的话早晚会被追上。 “砰!”双头月弧直接将两柄镰刀撞散,又震颤着弹回到了何霖胧的手里,她一个扭头,发现镰刀消失了。何霖胧警惕地停下来,把视线转回前方,竟是看到阎玲拦住了她的去路。 “啊呀,比速度的话,姐姐好像不如我呢。”阎玲把右手放在微张的小嘴上表示惊讶。 何霖胧刚想说什么,但她突然九十度仰身,仿佛躲避攻击,上方看似空无一物,实际却有一柄镰刀贴着她的鼻子擦过,切断了她的几根发丝,接着她又一个鲤鱼打挺,像跳空中芭蕾似的踮起脚丫往后转圈,避过了侧面切割而来的第二柄匿形的镰刀。 “我见到姐姐裙底的风光了哦。”阎玲嬉笑着扭动双腿,并用双臂抱住自己,发出一阵迷醉的娇吟,“啊,真的超幸运,超级幸福呢。” “不知廉耻的女人,你找死!”何霖胧生气地挥动月弧,无穷银光包围住阎玲,“彼岸,胧月舞!” 她忍不住了,一出手就是必杀。 这是……阎玲的神色变得无比谨慎,她看着这些聚拢的银光往东南西北各化作一个手持月弧蓝裙飘扬的何霖胧,便明白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幻象,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的。 阎玲猜得没错,这四个不是幻象,而是何霖胧的分身,她们每一个都有何霖胧50%的实力,可以自主发动技能,持续时间为一分钟。 别看那么短,在怨王这种级别,哪怕势均力敌,也有可能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决定生死。 四个何霖胧,即便她们都只能发挥本体一半的实力,也足够让阎玲应接不暇了,更何况真身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只听她们娇斥一声,每个分身所站立的地方都亮起了皎洁的光柱,随着光柱的出现,阎玲便感觉周围仿佛凝滞了一样。 这是空间禁锢,可以防止敌人逃离,当然,在同级别下,这种禁锢困不了阎玲多少时间,不过没关系,因为分身们的攻击已经轰然而至,四柄月弧在云际划出世界最美丽的银光。 阎玲自然没有傻到去硬扛胧月舞,她心念一动,两柄镰刀围绕着她的腰肢旋转,卷起了一条黑暗风暴,不过下一秒它就被银光轻易瓦解,但对阎玲来说却足够了,她成功地挣脱了束缚金蝉脱壳,胧月舞攻击的对象只是她留下的一个骷髅幻象而已。 呵呵,天真的姐姐啊,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再厉害的招式,在绝对的速度面前,又有什么用呢?阎玲不知何时闪到了何霖胧真身的背后,她看着眼前还未做出反应的何霖胧,嘴角掀起嘲讽的弧度。 暗夜死镰! 也许是怜香惜玉,阎玲没有残忍地斩去何霖胧的头颅,而是倒握镰刀用一个上勾刺断了她的脊骨,猩红的刀锋飙着鲜血从她的腹部弯出了一大截——何霖胧像是一个死寂的娃娃,没有发出丝毫动静,也没有任何挣扎。 但阎玲不疑有他,因为她对自己的杀招很有自信,所谓瞬息毙命,被命中的目标在没有感受到痛苦之前就会彻底断绝生机,这样平静地死去才是正常现象。 “永别了,亲爱的姐姐。”阎玲想要挑着何霖胧的“尸体”带回去,不料面前的何霖胧忽然活了过来将手中的月弧做了一个向后刺击的动作,直接从她的前肚贯穿而过。 “啊!”阎玲不禁惨叫出声,内脏撕裂的剧痛令她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没错,她锁定的的确是何霖胧的真身,只不过何霖胧的胧月舞没有那么简单,它还有一个效果就是可以替本体承受伤害,阎玲的镰刀其实都落在了何霖胧的一个分身上,至于溅出的血?不过是幻象而已。 何霖胧缓缓转身,抽出不沾一滴血液的光洁月弧,又完好无损地将身体从阎玲的镰刀中挪开,如同存在另一个次元。 镰刀爆作黑光消散,阎玲如一朵凄美的曼陀罗般从空中轻飘飘地坠落,她咳着鲜血,捂着肚子里那道狰狞的伤口,痛苦的眼神却是流露出一丝令人费解的安详。 死亡,是一种奢侈的东西,如果能被姐姐杀死,那也挺好的吧……可是…… 可是真的好疼啊!!! 何霖胧面无表情地俯瞰着阎玲,忽然挥出一道自然负能招来了近处飞过的雁群,雁群顺着她的旨意俯冲而下将阎玲托住,大幅减缓了后者下坠的速度。 此举或许是不忍心她摔得粉身碎骨,又或是怕她砸死了路人。 “你还是太嫩了,妹妹。”何霖胧摇了摇头,翩然离去。 ------------ 第一百话 不疯魔不成活(1) 王晓天把一张房卡放到编号为303客房的感应门锁上,在“嘀”的一声中转动把手推开了门,他随手将房卡插在了墙壁的卡槽中,整间客房亮起了暖黄色的灯,豁然开朗。 跟在他身后的魏文苍忽然抖了个激灵,因为有人搭住了他的肩膀。 “说起来我们能住酒店还是多亏了你们这两位小祖宗。”欧阳卿背着包笑眯眯地说。 “啊?”魏文苍一愣。 “老大照顾你们,爱屋及乌,我们也跟着受益 。”欧阳卿感叹,“否则我们不知道要在哪个弄堂里过夜呢。” “没那么夸张吧?”王晓天从电视下的玻璃桌柜上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边喝边走到魏文苍的身边。 “执行任务期间就是这样,住所越隐蔽越好,这家酒店的位置其实是比较偏僻的,也没什么太大名气。”隔壁304的东方黎暮双手抱胸倚在廊道的一面墙上说,“这些都无所谓啦,我最受不了的是几天不洗澡不换衣服,即便正能量可以洗刷污垢。” “我给爱干净的师姐点个赞。”王晓天探出头竖了个大拇指。 “这些话在外面谈是不是不太好。”魏文苍嘀咕着进房,把装有军服的轻便旅行包放到玻璃桌柜上,脱掉鞋直接躺在了软绵绵的大床上并伸了个懒腰。 “小兔崽子倒挺会享受,别放得太松,检测到负能量就及时通知我们,随时行动。”欧阳卿转过身去。 安在问正好提着一只袋子与他擦肩而过,把两份便当交到了欲要关门的王晓天手里。 “你们的午饭便当。”他说。 “谢谢安老大。”王晓天接过便当,有模有样地行了个军礼以示尊敬。 “老大,我们的呢?”欧阳卿看着安在问袋子里唯一的一份便当,一脸迷惑。 “错,不是我们,是你。”百里弧慢悠悠地上来亮了一下自己的便当,旁边的上官潇把左手那份便当朝东方黎暮丢了过去,然后攥紧剩下的另一份,对欧阳卿耸耸肩,意思是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帮东方黎暮买不帮我买?”欧阳卿惊愕过后便悲痛地质问。 “这是女孩子的特权啦。”东方黎暮也不再多嘴,拿到便当就进房关上了门。 “其实我们这是为你好。”百里弧开始了忽悠,“这样才能凸显你的特殊,可以在东方黎暮的心里加深印象。” 加深印象?加深“好惨一男的”印象吗?欧阳卿羞愤得脸都涨红了,“放屁,我看你们就是嫉妒。” “嫉妒什么?”上官潇问。 “嫉妒那两个小家伙喊我欧阳老师,而你俩只是没有存在感的甲乙丙丁。”欧阳卿鼻孔朝天,识趣地没有把安在问包括进去。 “哎呦呵,看来我们乐杀三绝内部需要整顿一下了,某人似乎因为戏份太多有些膨胀。”百里弧与上官潇对视一眼,基情满满地向着欧阳卿靠近。 “有这俩小家伙在,联系检测部都省了。”安在问喃喃,转眼看到欧阳卿被乐杀另外二绝勾肩搭背地拖进了一个房间不知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由陷入沉思:看样子新人果然有助于活跃气氛呢,或者说,是王晓天与魏文苍两人实力太过变态的缘故让他们压力大减……这样也好。 安在问忽然露出了一个腹黑的笑容,下面他们就退隐二线,全程划水监督作战,主力输出么,就交给王晓天跟魏文苍负责了,这也是对年轻人最有效的磨练方式。 室内的魏文苍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拿着一次性木筷盘腿坐在床上,身体向着床头柜,掀开圆形塑料餐盒的盖子,一股肉香便是从里面飘了出来。 “还不错,卤鸡肉配青菜炒香菇。”王晓天瞅了一眼说。 魏文苍没有言语,他点开手机的阅读软件,夹了块鸡肉送进嘴里,低头扒了一口饭,美滋滋地浏览起恐怖小说来。他喜欢看恐怖电影和恐怖小说,并不是因为单纯追求刺激,主要是看到其中凄惨的角色时,他会相应地感到幸运,这类似于一种心理的自我安慰,某种程度上可以减轻痛苦。 标准的死肥……好吧死瘦宅生活。王晓天看着魏文苍咀嚼也食指大动,不过他没有急着吃饭,而是在今日头条里浏览着文章,很快他便被一个标题吸引:一公交司机厌世欲将车开入江中报复社会,却被天降怪风逼停。 “哥们,你上新闻了诶。”王晓天把手机递到魏文苍视线的正下方。 魏文苍简单浏览了一遍,反应平淡。 这是前天他们在赶往四川省路途中偶然遇到的事件,不需安在问等人出手,他自己就下意识地使用风元素自然正能把那辆暴走的公交车给控制住了。上新闻是意料之中,不过主人公不是他,拯救乘客性命的只是一阵风而已。 下面的评论无非就是怒斥司机或者是惊叹这阵风刮得神奇,似乎已经有人开始相信神的存在了 。某些人觉得机不可失,顺便宣传了一波基督教跟佛教,说什么上帝拯救人间,这就是神迹/我佛慈悲,那些乘客与我佛有缘,所以命不该绝诸如此类的话语。 还别说,几位公交车里的乘客后续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言还真的打算加入某某教会。 “这将是我人生中最难忘最惊险也是最奇迹的一次经历,从前的我没有信仰,但现在有了,它就是耶稣!” “这一定是我父母的在天之灵保佑,是他们让我能安全渡过这次危机,下半辈子我决定出家为他们祈福。” 有小部分人认为这是炒作,对所谓的神风嗤之以鼻,要是真有可以逼停公交车的风,那得强烈到什么程度?周围的事物又怎么可能没有受到影响?但很快便有一个专家跳出来试图以科学的角度来解释这阵风是如何产生的,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小型龙卷风,刚形成就极度巧合地碰上了公交车,还来不及造成破坏就消散了…… 不管这番理论站不站得住脚,总之王晓天看得津津有味,而真正的幕后拯救者魏文苍则是没有什么兴趣,眼睛扫了几秒钟后就再度转移到了恐怖小说中。 “嘿哥们,你就没有什么感想吗?”王晓天也拆开了餐盒。 “眼不见心不烦。”魏文苍低低地说。 “看来我们的救世主大人有很大的怨念啊。”王晓天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魏文苍吃完饭菜,打了个饱嗝,再次看向手机时,他那懒散的神色忽然凝滞了起来。 何霖胧在微信发来消息说新的怨王出现了,那个讨厌的女人一来就破坏了她的房子,于是她俩打了一场。 魏文苍连忙打字问霖胧你有没有事。 何霖胧回复说没事,那女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可惜,她以为杀死了那个女人,但是后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遗忘,根据浩怨法则推断那个女人应该还没有死。 那这件事神州知道了吗?魏文苍又问。 何霖胧说知道,她们封域碰撞的能量波动让检测部的浩者发觉到了异常,神州很快就派下了探锋部的浩者来察看情况,现在那位探锋部的浩者叫了一伙消防队正在清理她的住处——童话堡废墟。 魏文苍心里顿时遗憾万分,想自己还没去霖胧那里看过结果房子说没就没,他刚要说不如霖胧你来我这里,咱们一起缉拿怨者岂不美哉?何霖胧却是更快一步说探锋部的浩者已经给她安排了一个新的房屋,虽然比不上原来的豪华,但周围环境还可以,十分贴近自然,让人的心情很舒适。 魏文苍只能把话憋了回去,说那神州有没有要求你协助他们追踪那个怨王的下落。 何霖胧说没有啦,我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他们哪好意思再要求我做事,而且我是怨王诶,没搞破坏就已经让他们谢天谢地了。 那个女人不见了?魏文苍心里突然一阵不安。 嗯,消失了,不知道躲到了哪里,不过我把她的样子用自然负能模拟了出来,应该不用多久神州就能找到她的踪迹,广东省已经被浩者戒严了。何霖胧说。 然而,何霖胧万万不会想到,阎玲战斗时的那张脸,并不是她的真面目,那不过是她用自然负能从别的女人脸上剥下来的一张皮而已。 ------------ 第一百零一话 不疯魔不成活(2) 一下午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 王晓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与曼筱璃视频扯皮聊天,剩下的时间则是打开电视看了会电影。魏文苍与何霖胧在微信里面缠绵了几句,然后他就回归到了看小说、发呆、闭目养神的老本行,只是王晓天闹出的动静比较吵,他的这三样事情都无法顺利完成。 “新的怨王出现了。”魏文苍搁着枕头懒洋洋地说。 “什么?你从哪知道的?”正看科幻大片入神的王晓天一惊,转过头来。 “我老婆告诉我的。” “你老婆?”王晓天愣了愣,随即露出猥琐的笑容,“可以啊,看来你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并没有。”魏文苍翻了个白眼。 “行吧,这个新怨王男的女的?” “女的。” “这么说来你又可以多一个后宫了?”王晓天调侃道。 “别瞎说,霖胧是特例。”魏文苍背过身去,他真是受不了王晓天这个搞怪胚,当他听到后者询问性别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货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别这样嘛,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王晓天不依不饶,像极了说亲的媒婆,“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呢?万一成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你自己怎么不上?”魏文苍反问。 “我?我也想啊,可是筱璃肯定不会同意,她那女强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王晓天无奈地唉声叹气,“而哥们你就不同了,我觉得你女朋友很听你的话,你要是有这方面想法她一定会答应的。” 魏文苍不说话了,他表示不想搭理王晓天。即便王晓天说得没错,那个怨王有可能被他攻略,他也不会去干这种对不起霖胧的事,脚踏两只船?除非他脑子进水了。 王晓天见魏文苍沉默,也只能自讨没趣地继续看片,其实他就是开玩笑而已,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从任道然的话中他知道两个怨王是不可能和谐相处的,魏文苍要是真敢这么做,首先遭殃的就是自己,最后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至于这次任务里要擒拿的疯魔,王晓天压根没放在心上,连提都懒得提。 疯魔,姓名不详,性别男,身高约175cm,年龄不详,实力评估怨尊级,喜欢戴黑红色面具,现已在成德市犯下连环杀人案数起,警方下了通缉令,但被赶来的探锋部人员邓浪撤销。据邓浪调查,成德市意外频发,因意外死亡的人数近年来呈直线上升,他怀疑此事也与疯魔脱不了干系。 魏文苍浏览着手机上的资料,心中冒出了一系列符合逻辑的猜测:这个疯魔,杀人的时候应该没有用负能量,否则不会被警方通缉,其次,他作案可能很早就开始了,只是那时候释放的负能量太微弱没有被检测部人员发现,直到现在的杀人案才暴露了行踪,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的确是个疯子。”魏文苍喃喃。 徬晚,安在问等人领着王晓天和魏文苍去了一家人气火爆的烧烤摊吃烧烤。欧阳卿排队点了一堆菜后,七个人找了一个亮堂的圆桌,围坐下来,等候烧烤上桌。 闻着周围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安在问用开瓶器拧开了手里的啤酒,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直接对着瓶嘴灌了几大口。 “看我干什么?要喝自己去贩卖机拿!”安在问哼声说。 他话音刚落,东方黎暮就桌子一拍,高喊:“老板,来三扎啤酒!” 很快,三大杯用玻璃装盛的啤酒便是被老板陆续端了上来,一杯足有1.5升。 安在问见状倒没有尴尬,他就喜欢瓶装,这种扎啤不能一口闷只能用杯子喝,一点都不爽。 欧阳卿分了两只塑料杯给王晓天和魏文苍,并端起一扎啤为他们满上了酒,剩下两扎则都被手疾眼快的东方黎暮和百里弧分掉了。 上官潇似乎无心争抢,也没注意到欧阳卿给他倒了一杯酒。他随意地打量着四周的食客,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像是扫描机一样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其实这里没有任何异常,人们面色红润,头顶也没有散发出什么负面情绪,只是他自己最近一到晚上就有些精神敏感,没由来地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晓天向安在问要了一个空酒瓶,拉着旁边的欧阳卿摆了个豪饮的pose,然后拍了几张照片给曼筱璃发了过去,时刻都不忘记给女朋友汇报进程,脸上灿烂的笑容一秒都没消失过。 魏文苍发了一会呆,他的心没有像表面那么平静,生活的节奏似乎已经稳定了下来,他也知道未来该干些什么,情感方面同样有了另一半,友谊方面,有王晓天和欧阳老师等人陪伴他也不孤独,一切都非常圆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能活得很滋润,他的世界将会充满欢笑且多姿多彩——唯一的危险是执行任务。不过他对任法然的力量很有信心,因此危险对他而言基本不存在,幸福之路仿佛就在眼前铺开畅通无阻,然而真的是这样么? 他不知道。因为他不相信幸福会降临,他认为幸福是种奢望,当幸福来临时,他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他不仅没有感受到高兴,反而感到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他害怕幸福离去,害怕这些都是美梦都是假的转眼就会破碎。 任法然洞悉了魏文苍的心理活动,叹息一声,骂道:“多收善感的傻逼,没事就喜欢杞人忧天,如果害怕这是梦,那你就趁着梦没有结束好好享受呗,起码,你现在已经是天底下最幸运最幸福的人之一了。” 魏文苍没有回怼任法然,任法然的话他是明白的,只是没事就往坏的地方想一下基本成了他的习惯,他也控制不住。 随着服务员小心地端上方形的托盘,扑鼻的香味瞬间袭击了在座的众人。 安在问率先拿了两把肉串攥在手里,其他人也不客气,纷纷效仿,托盘里堆积成山的肉串立马少了数十根,看形势似乎没多久就会被横扫一空。 因为体质变好的缘故,对肉食不太感冒的魏文苍也抢了七八串进行了大快朵颐,嗯……主要是烧烤的蔬菜有一股十分难闻的烟熏味,他实在无法忍受 ,欧阳卿同样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没有多点蔬菜。 撸串喝酒乃是绝配,王晓天和魏文苍学得有模有样,由于人多耳杂,安在问他们倒没有谈论任务上的事情,而是罕见地沉默,认真享受着美食。 夜晚九点,六个人勾肩搭背地回到了酒店的房间,整个过程算是相安无事。 王晓天喝了不少酒,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摸着圆鼓鼓的肚皮,说道:“吃得好撑啊,没想到我的食量可以这么大。” 魏文苍在一旁撇撇嘴,心说可不是么,你们几个都把烧烤店的存货给吃空了,老板差点没惊掉下巴,猪都没那么能吃啊。 “这房间的隔音效果不知道怎么样,我可不想半夜听到女人羞耻的声音。”王晓天喃喃,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 魏文苍没有接话,虽然他也经历过,不过只要不是持续太久,他都可以忍受。 “对了,刚刚师姐去干什么了?她好像没跟我们一起回来?”王晓天翻了个身问。 “我没仔细听,应该是……去购物吧?”魏文苍不确定地说。 “不会吧。”王晓天忽地从床上蹦起,“看师姐的眼神,我觉得她有心事。” “得了吧,心事谁没有,管那么多干嘛。”魏文苍关了手机,扔到床脚边,闭目养神。 “你就不好奇吗?要想融入欧阳老师他们,我们必须主动一些,去多了解他们。”王晓天弯腰穿好了鞋子。 “你干什么?”魏文苍闻声睁眼。 “我打算偷偷跟上去瞧瞧。”王晓天扭动门把手,“要来么?” 魏文苍沉默了一会,终究没有和他一起行动。 “师姐到底要去哪里?居然用上了高速移动。”轻轻合上门后,王晓天精芒一闪,想追踪东方黎暮不难,因为他的检测型自然正能感应到了后者释放的正能。 “你悠着点儿,尾随姑娘可不是一件光明的事。”任道然冒泡说。 切,你懂什么,我这是担心师姐的安危。王晓天进入电梯,按下了一楼。 ------------ 第一百零二话 不疯魔不成活(3) 这是一家具有六十年历史的私立孤儿院,走近了看,就是一处阴冷的、被废弃了的宅子。 灰色的藤蔓无力攀爬在破损的围墙上,没有一丝生机,中间两扇铁质的栅栏门早已生锈象征性地闭合着,想来小偷也不会光顾这里。内部的建筑物只有一栋孤零零的二楼旧房,整体轮廓黑不溜秋,少许掺杂了些白,上下层都昏暗一片,没有光亮,门口的石梯左右本来还种着几颗郁葱的树木,现在不知转移到了哪里,只剩下两块光秃秃的土壤。 院长是一位年迈的老妇人,但她并不是这家孤儿院的创建者,只是受托代为管理,可惜的是,数年前,委托方忽然销声匿迹了,这家孤儿院也渐渐没落了下来,从最开始的热闹变得冷清,孩子也是越来越少。因为老妇人无力抚养这些孤儿,她便用自己的积蓄和为数不多的人脉尽量给所有孩子都找了一个好去处,而她则是停留在这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是她习惯了和孩子们待在一起,对孩子们有了特殊的感情,所以期待着未来会有长大的孩子能回来看望她吧?她没有给孩子们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所以她相信孩子们会重新回到这个地方,这么一等,就是十年。 令她欣慰的是,十年里,她的确等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大姑娘,笑容明媚,光彩照人,温软的怀抱比起鲜花和太阳还要芳香与温暖。每隔一年,她都会见到这个姑娘,并收到她亲切的问候及礼物,老人觉得这一切都值了,哪怕她再没有见到过其他人。 有一年姑娘想把老人安置到更好的地方去生活,但老人没有同意,她始终固执地留守着这个地方,这所孤儿院,对于她而言似乎有着一种非比寻常的感情,就如同她的老伴…… 东方黎暮来到人流渐稀的集市,从一个面善的青年水果小贩手里买了几斤苹果和草莓,又匆匆离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用长鞭卷住了一栋装修光鲜的高楼上的凸起物,使出高速移动,飞檐走壁般踏着侧面墙壁灵活地窜上了顶层。 她极目远眺,零落的灯火散布在一栋栋标志着小康生活的房屋中,昏暗错综的街道上偶尔有开着远光近光的车辆驶过,孤独的红绿灯依然在不知疲倦地闪烁,在东北方那不起眼的一条羊肠小道的尽头,有着一座模糊的低矮建筑,几乎要被四面的水泥高墙排斥到世界之外了。 “很快我们又能见面了,奶奶。”东方黎暮按捺下心中的欣喜,身影如矫健的猎豹般在建筑群之间游荡,转眼便没入了黑暗。 在她身后千米外斜对角的另一栋更高的商业大楼楼顶上,王晓天有些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石头,他学不了东方黎暮的飞檐走壁,因此他是直接跳上来的。是的,你没看错,他就是能够一跃几十米,而且还不是全力,身体素质夸张得惊人,大概也就爆发状态的林总司令能跟他比肩——一般的浩者能跳六七米高算不错了。 “师姐是要去看望什么人吗?”王晓天自语。 他所站的位置是天台的边缘,往前一步就是深渊,回应他的只有后背那一阵阵带着寒意的风声。但不论风如何推搡他的后背,他都岿然不动。 “轰隆——” 天边忽然响起了闷雷,正高速赶路中的东方黎暮脚步一顿,她定眼望去,发现那道狰狞的闪电恰好劈在前方成为了孤儿院的背景,在黑夜的反衬下,使之如同一座阴森鬼宅。 该死,我怎么没想到要叫人把孤儿院翻修一遍……东方黎暮心里很不是滋味,曾经她想过给老人请个保姆,但被老人谢绝了,她也给予过老人钱财,但同样被老人拒收了,老人仍然执拗地靠着自己的双手维持生活,在白天做又脏又累的清洁工,这让她一度不知所措。 有的人,苦了一辈子,从来没享过福,也从来不图任何享受,视金钱如粪土,他们只是默默无闻地为社会散发着自己微末的光和热,那么平凡,却又那么伟大。 身为浩者的东方黎暮,自然是感触颇深,所以她始终对老人念念不忘,如果不是因为浩者的使命让她身不由己,她大概会在这里陪伴老人直到生命尽头吧? 孤儿院,某间独立的小屋。 一只黑猫借着一处长满野草的小土丘跳上了窗沿,想慢悠悠地从一头爬到另一头,它不经意地往窗户里看了一眼,突然受惊般地炸起了毛,尖锐地喵呜一声,逃走了。 窗内的轮廓除了几笔黑色线条便尽数苍白,细看竟是一张瘆人的鬼脸,映着昏黄烛光看上去格外可怖,仿佛要活过来一样。烛光里有个头发稀疏的老人仰在一把崭新的躺椅上,他穿着深色的大衣,怀里揣着一个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平板电脑,上面播放着某种不堪入目的十八禁影像。奇怪的是,虽然里面的画面直叫人面红耳赤,但却是全程静音状态,也不知这个老家伙色眯眯的在看什么滋味。 “笃、笃、笃——”掉漆的木门外忽然传来了礼貌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老男人猛地把平板电脑塞到了桌子下面,扯着嗓门细问:“谁呀?” “是我啊奶奶,我来看您了。”东方黎暮听到前者的声音感觉不大对劲,但她没有多想,毕竟开门之后就能见分晓。 “是个女的?”老男人兴奋地哆嗦起来,他手忙脚乱地从脚下的塑料盒子里拿出了一支1ml容量的针管,又迅速将它扎入一个小药瓶子里抽取药液之后藏进了右袖口。 芬肽尼,能够麻醉大型动物的超强麻药,若不经稀释,几百毫克便足以致人死亡,现在他却丧心病狂地想要用它来对付一个年轻女子。 工作准备完毕后,老男人拿起桌上的手电筒,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开门的瞬间,一束强光从他手里射出照在了东方黎暮的脸上。 猝不及防之下,东方黎暮被光刺得眯眼下意识偏过头去,同时,她的身体也迅速后跳几步做出了应急反应。 老男人看着东方黎暮的动作不由愕然,他本来是想趁着光线干扰的时机冲上去将注射器刺进后者的脖颈,但很可惜,他追不上后者撤离的速度,哪怕他能跟上,这时机也过去了,再想把后者麻醉就只能面对面肉搏一场了。 更何况,在老男人看来,东方黎暮不可能会傻乎乎跟他肉搏,她完全可以逃跑或者叫喊,到那时,他就只能束手无策,所以在东方黎暮跳出几米远的那一刻,他就停下了脚步,头脑飞转,打算用言语智取。 眼前的女子高挑动人,靓丽的双眸一眼就能让人生出无尽的征服欲,眉宇间的成熟与性感几乎可以溢出水来,卡其色短款外套下包裹着一具火辣的身材,往下是一条米色阔腿裤,虽然没有穿短裙那么惊艳令人浮想联翩,却也能根据其臀部以及长度揣测出那两条腿的美妙。 真漂亮啊,简直是我多年都未曾遇到过的极品,我一定要得到你。老男人抬下手电心想。 “你……你……是你!”东方黎暮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复杂,冰冷而又带着怒意的气息从她微微颤抖的身躯中释放出来,空气仿佛凝结。 “这位姑娘,你认识我?”老男人疑惑地问了一句,但他心里却是狠狠一沉,只好面带笑容,试图遮掩内心的慌乱。不妙,他觉得情况似乎有点不妙,不行,必须想办法稳住这个女人。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你。”东方黎暮在短暂的失措后恢复了平静,她冷笑一声,望着这个苍老的男人,眼里尽是厌恶,“李民仁,真是感谢你强奸了我母亲将我生了下来,感谢你害得我母亲跳楼自杀,感谢你让我从小就无父无母,感谢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畜生。” 东方黎暮每说一句感谢李民仁的脸色就黯淡一分,但随后他又像是焕发了第二春般激动地捧住了东方黎暮的左手,惊呼道:“茗芳,真的是你吗?我的女儿!” “松开你的脏手!”东方黎暮用力一甩,谁知李民仁抓得太紧,她一下子就把后者带得摔在了地上。 东方黎暮皱了皱眉,看着李民仁龇牙咧嘴地揉着腰部倒在水泥地面半天没有起来,她的脸色依然没有好转:“你认错人了,我叫东方黎暮,我也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是我对不起你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李民仁的眼里流露出了悔恨。 ------------ 第一百零三话 不疯魔不成活(4) 大约三十年前,李民仁是一名初级中学的数学教师。那时的他二十有八,也算是风华正茂,起码在一干老龄教师中鹤立鸡群,那出众的气质就好比是一群油腻大叔里混入了小白脸。而他本人也待学生亲切如亲,完全没有一般老师的严厉和架子,从不批评斥责学生,只给予他们安慰与鼓励。他的课也是幽默且生动的,不像其他老师讲得枯燥无味令人昏昏欲睡,几乎所有学生听他的课都充满了积极和干劲,久而久之,班里的许多青春期女生皆是对他暗心芳许。 然而,这些并不是李民仁的真面目,在他谦逊随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兽心。 唐雨嫣,是初二(1)班的班长,不仅人美心善,成绩也是全校名列前茅的存在,同时,她对李民仁也是颇有好感。为了进一步提升数学成绩,她更是在周末放假的时间里屡次前往后者的家中补课学习。 不过为了维持教师的形象,李民仁依然能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属于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但某周六发生的一件事情成为了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失恋了。 李民仁很优秀,只是他的女友更优秀,说句不夸张的话两人间的差距就是天壤之别。 后者长年在国外留学,多才多艺,精通英、法、俄、日四国语言,还曾在国际奥数竞赛中为国家斩获多项奖状……因为两人总是见不了几次面,李民仁只能和她通过网络交流,后来基本就发展成了网恋。由于两人生活在不同的国家,双方的思想也潜移默化地出现了偏差,加上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感情自然而然就淡漠了下去,女友甩掉他也在情理之中。 唐雨嫣前往李民仁家中学习的那段时间,后者因为无法接受自己被女友抛弃的事实,激动过度嘶吼出声,正在室内刷题的唐雨嫣被惊动了,她从李民仁的只言片语中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便来到阳台试图安慰劝解失态的李民仁,不料她这一举动反而激起了李民仁的兽性,在后者的暴力胁迫下,唐雨嫣不幸沦为了李民仁欲望倾泻的对象。 唐雨嫣万万想不到她一向尊敬崇拜的老师会做出如此禽兽的行为,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一时间竟是吓得忘记了反抗和呼喊,直到被面目狰狞的李民仁推倒的时候,她才想到要大喊救命。 可惜一切都迟了,她的喉咙跟不上思维的反应,当唐雨嫣喊出来的时候,她的贞洁已经被粗暴地夺走了,喉咙里本想喊出的“救命”也变成了毫无逻辑的“啊啊”,那一瞬间的疼痛,就仿佛时间定格,让她那聪慧的大脑一下子就变得空白与呆滞,所有的理智都被李民仁野蛮的冲撞毁灭得一干二净。 直到李民仁看见唐雨嫣眼中夺眶而出的泪珠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不过姜到底还是老的辣,事后他没有慌乱,而是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利用唐雨嫣对他的好感进行了糖衣炮弹及苦肉计攻势。 情感经历近乎于无又刚刚经历摧残正处于心理薄弱期的唐雨嫣哪里承受得了李民仁的甜言蜜语,仅仅凭一句“日后非你不娶”的保证和两三句海誓山盟的情话她就被李民仁哄骗得晕头转向。再者因为后者狂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且声情并茂地表达了本身的悔意美其名曰“是老师一时冲动伤害了你”、“你不原谅我我就没脸活下去了”等等,唐雨嫣在感动之余竟是转悲为喜,她不但默认了李民仁的兽行,还傻乎乎地答应他成为了他的女友。 两人的地下恋情就这样持续了六个月,李民仁终于对唐雨嫣的身体产生了厌烦情绪。所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后面的无数次,半年里,他虽然把唐雨嫣宠爱得服服帖帖,但日益膨胀的欲望和胆量让他并不满足于此。所以,他瞒着唐雨嫣开始将魔爪伸向班级的其他女生。 借着多年的教学经验,李民仁专挑那些表现比较单纯又偏内向的女学生下手,设下“补课”圈套让她们钻。过程很刺激很香艳,结果也出人意料,那些女生竟都是半推半就地被他逐个攻略。 为了稳住这些女生,李民仁故技重演,连哄带骗地把她们带入了一个甜蜜恋爱的世界里,天真的她们也完全不怀疑李民仁的险恶用心,犹如被洗脑一般对他无条件顺从与信任,以至于她们在之后的数周内都没有发现李民仁脚踏好几条船。 当然,主要原因是李民仁隐藏得很好,也很会挑时机找理由分散约炮,不过不论他多么谨慎做得多么天衣无缝,事情也终有败露的一天。 唐雨嫣怀孕了。 她虽然一直当着李民仁的面吃下他买来的避孕药,可凡事皆有意外,所以她很幸运地中招了。 唐雨嫣的父母偶然察觉了她的孕吐反应,便连番逼问,唐语嫣本想用只言片语糊弄过去,但父母却要强行带她去医院检查,深知无法隐瞒事实的唐雨嫣只好将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们。 得知残酷真相的那一刻,她的母亲黄彩荷几乎要昏厥过去,她的父亲唐亚军则是勃然大怒,第一时间想到了报警,并狠狠地训斥了女儿一顿,诸如“家门不幸”、“成绩好有什么用,读书都读到屁股里去了”等等。 几天后,因为东窗事发,李民仁毫无悬念地被警方逮捕了,他那丑恶的嘴脸终于被撕开,光辉友善的教师形象也在学生们心中轰然倒塌。 唐雨嫣这才知道,李民仁居然背着她脚踏好几条船,但是她依然没有醒悟,天真地以为只要她生下孩子,李民仁出狱之后就会一心一意照顾她一生一世。 她甚至暗地怨恨起了父母,因为是他们让她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是他们的告发害得李老师进了监狱,他们的谩骂与指责更是让从来没受过风吹雨淋的唐雨嫣精神世界严重创伤。 她愈发觉得李民仁的好了,至少李民仁从来不会大声训斥责骂于她,至少她犯了什么错,李民仁都会把错误包揽到自己身上,他永远都是那么帅气大度,温柔体贴。只要有李民仁存在的地方,就好像天空放晴,不论她的心情多么糟糕,只要一听到后者的言语,一进入后者的怀抱,就会有一阵和煦的春风拂在她的心坎里,抚平她所有的负面情绪。 在与李民仁相处的日子里,唐雨嫣觉得自己就是天上的公主。 可惜,父母的决定又把她从幸福的云端中拽回了现实——他们要带唐雨嫣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唐雨嫣自然誓死不从,哭喊:“孩子没了,我也不活了。” 此话一出,黄彩荷立马暴跳起来,激动道:“你生了孩子谁还要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你还想着那个姓李的衣冠禽兽啊?” 谁知,她的最后一句话仿佛触痛了唐雨嫣的某根神经,使得后者的声音都拔高了许多:“李老师怎么了?他比你们都好!” “逆女,逆女啊!”黄彩荷怒急攻心,又差点气晕过去。 唐亚军更是狠狠给了唐雨嫣一巴掌,指着她骂道:“以前从来没打你骂你,现在翅膀硬了?你尽管把这个孽种生下来!反正我跟你妈是不会养的!” 从那以后,唐雨嫣便休了学在家养胎,但她与父母的关系却降到了冰点。某些时候黄彩荷与唐亚军也试着耐下性子对她进行劝说,但唐雨嫣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眼里除了愤怒、失望和忧愁以外只剩下无可奈何。 他们终于不对唐雨嫣的未来抱任何希望了。 唐雨嫣诞下女婴的那一天,她哀求父母带她和孩子去监狱见李民仁一面。 或许唐黄夫妇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让女儿认清现实的好机会,又或许是心灰意冷想破罐子破摔,他们出奇地没有拒绝。办理完出院手续后,他们便陪同唐雨嫣打车来到了南园监狱。 唐雨嫣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身穿囚服的李民仁。 她以为这将是她灰暗人生迎来转变的一刻,却没有想到,这种转变,不是驱散冷与黑的破晓黎明,而是更深层次的暗与绝望。 唐雨嫣先是欣喜地称呼了一声“李老师”。 在见到牢里的李民仁抬头望来时,她便笑着介绍自己怀里的孩子。 “这是我们的女儿,怎么样?漂亮吗?” “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李茗芳,你觉得好不好?” 唐雨嫣又询问李民仁近来过得如何,但是李民仁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身后冷眼旁观的两个大人,没有任何反应,连所谓的女儿也没有瞟上一眼。 唐雨嫣不疑有他,只是以为李民仁还在为锒铛入狱这件事耿耿于怀心理上没有调整过来,便安慰李民仁说其实我也一样,她开始诉苦这段日子她过得有多么不好,说没有关系,李老师等你出狱后我们就结婚吧,到时候我们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其中流露出的情感分明是把李民仁视作了全部,但凡有点恻隐之心的人在听到这些天真纯洁的话时都会不忍心破坏美好伤害这个心灵已经脆弱不堪的女孩,哪怕是说上几句善意的谎言也要为它编织下去。 但李民仁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他没有去看唐雨嫣脸上一触即碎的笑容,更没有注意她神情里那摇摇欲坠的希冀。 他漠然背过身去,用一种讥讽的、极为戏谑的语气说出了四个轻飘飘的字:“我骗你的。” …… 唐雨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了。 她只记得有一场可怕的洪流吞没了她的脑海,顷刻间摧毁了她的幻想国度,剥夺了她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这下好了,你满意了?” “知道哭了?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你们家长啊,别动不动就指责孩子,应该先反思一下自己!如果不是你们教育没到位,哪会变成现在这样?” “孩子,来,叔叔给你擦一下眼泪,不哭,叔叔跟你说啊,世界上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以前我有个同事啊,他……” 父母的无情补刀,警官的关心劝导,不论是尖利刺耳,还是语重心长,都足以振聋发聩,可是,在她心灵深处那一道崩裂的声音面前,依然是微不足道。 它说:“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第二日,唐亚军与黄彩荷并没有理会唐雨嫣“不吃不喝不动不说”的异常,而是将她晾在了家里反省如何重新做人,就各自顾自地上班去了。 倒是唐雨嫣的奶奶给女婴买了一个奶瓶和一袋奶粉,也用言语给予了唐雨嫣一定的温暖。尽管这点温暖远远不够弥补唐雨嫣心灵的缝隙,但她还是表现出乖巧的模样好让后者放心。 午后,唐雨嫣趁着奶奶睡觉的时间溜出了家。 她抱着喂饱的孩子向南方的小路断断续续走了很久很久,在太阳落山前寻到了一户房屋建筑看起来比较富裕的人家。她把孩子放在了门边相对安全的位置,又流着泪往裹布里塞入了一张早已写好的字条,上面备注了女婴的姓名以及求好心人收留祝愿幸福等话语。 做完这一切后,她心中就再无牵挂。 或许是知道妈妈要离开,女婴大哭不止,毕竟不是什么荒郊野外,响亮的声音传得很远倒也不用担忧没人发现这个小家伙。 芳芳,是妈妈对不起你…… 唐雨嫣一步三回头,终究还是狠下心来奔跑着离开了。 她打算遵循父母的话重新做人,不过她没有选择未来,而是选择了下辈子。 夕阳西下之际,唐雨嫣悄悄登上了一栋朝东的危楼,跳楼自杀了。 ------------ 第一百零四话 不疯魔不成活(5) 东方黎暮,即是李茗芳为了纪念母亲唐雨嫣所更改的名字,东方、暮,象征太阳落下母亲向东而死,所谓黎,又蕴含了生的希望,一生一死(世),代表她(生)与母亲(死)永远的羁绊,她将替母亲好好地活下去。 至于她的父亲,李民仁,东方黎暮也在追寻自己身世时曾浏览过无数遍他的资料和照片,即便是后者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但李民仁是东方黎暮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以冷漠、以泪水,还是以刀锋? 一方面,他是强奸母亲、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另一方面,他又是她的父亲,如果他不与母亲发生点什么,也就不会有她东方黎暮。 换句话说,她是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去怨恨父亲的人,而母亲的死,也确实不能全怪在李民仁的头上,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里说了句“我骗你的”实话而已。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能让唐雨嫣认清事实从反而是为她好,可惜结果却酿成了悲剧。 退一万步说,即便李民仁真的接受了唐雨嫣,东方黎暮相信他们未来也不会幸福,李民仁什么德行她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 因此,李民仁与唐雨嫣的结合,注定就是个悲剧。 “别假惺惺的了,老实交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院长呢?”东方黎暮捡起手电筒,看着李民仁的可怜相不为所动,心里还想着离去时赐他一颗净化正能,说不定能看见后者滚地痛哭涕泗横流的样子? “说来话长……”李民仁颓然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起身,而是缓缓调整了四肢的动作以一种跪姿面向东方黎暮,眼里闪烁着晶莹与痛苦,瞧模样倒真有那么几分悔过自新的诚意。 虽然东方黎暮不想这么认为,心理也本能地抗拒这样“安全无害”的李民仁,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的劲儿无处宣泄,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牢饭确实吃出了效果。 “五年前,我刑满出狱了。”李民仁的语气有些疲倦,“在听说你母亲死后,我一直愧疚不安,因此我出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祭拜雨嫣,并且打听女儿你的下落。” 东方黎暮抱起胳膊,将视线挪到了别处,内心某种尘封的东西仿佛被触动了一下,戳得她有点难受。 “令我没想到的是,你的爷爷奶奶否认了你的存在,他们只记得雨嫣,却不记得你,我难以置信,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东方黎暮继续沉默,成为浩者后,是她用催眠正能抹去了爷爷奶奶的记忆,主动与他们断绝了关系,在她心中,真正的亲人唯院长一人而已。 “不过我没有放弃,费尽波折又去拜访了以前负责雨嫣自杀一案的夏警官,可是他同样没有给我满意的答案。我陷入了自我怀疑,以为这都是我的臆想,或许我根本没有一个叫茗芳的女儿。”李民仁的双眼浮现出泪光,“我一蹶不振了很久,直到某天夜晚,我梦见了雨嫣,她告诉我,她放不下茗芳,希望我能好好照顾女儿,就像照顾她一样。我忽然从梦中惊醒,这时我终于确信,我有女儿!是上天,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但我的女儿是无辜的,她已经失去了母爱,怎么能再失去父爱!” 孤儿院右方围墙外侧与邻边高墙交界的黑暗狭道里,王晓天透过一个雕花石窗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得益于环境的静谧,让他清晰完整地偷听到了东方黎暮与李民仁的对话。 师姐竟有这样一段过往。王晓天心中特别不是滋味,他以为魏文苍的经历已经够凄惨了,没想到身边还有一个更……悲伤的,更更悲伤的是,没有人能从师姐的外在看出她的悲伤。 这段日子接触以来,王晓天觉得她就像是一束永不熄灭的光焰,谁又能料到,在其炙热的核心深处,是深邃的孤寂与荒芜? “我重新振作了起来,发誓要用自己的余生去寻找女儿,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李民仁深情地注视东方黎暮,“我开始四处张贴寻人启事,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前,我接到了一个好心人的电话,他告诉我,他曾在一家孤儿院里领养了一个孩子,或许我能去那里碰碰运气。” “所以你来到了这里?”东方黎暮忍不住插了一句。她终究是被李民仁表现出来的父爱吸引了,她突然有些动摇,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后者的话,想要与他冰释前嫌再续父女之缘。 女人说到底还是一种感性的生物,尤其是在面对亲人或朋友时,不管他们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只要肯幡然悔悟,女人都会竭力说服自己去原谅他们,即便他们伤害了女人把她的心剖成了数瓣。 “是的。我见到了退休的院长,向她说明了来意,院长给了我一份抚养名单,从那张纸上我居然真的看到了茗芳你的名字,这简直是奇迹!我激动坏了,想要感谢上天,但院长的话又让我跌入谷底,她并不清楚你的下落,于是我咳咳……”李民仁忽然像染了风寒似的咳嗽不止。 “我决定留下来,这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说完这句话时,他仿佛用尽了力气,捂住腹部躺在了地上。 “哎哎哎,你怎么了?”东方黎暮看着李民仁一脸痛苦的表情,心里不由一紧。 “肠癌晚期,我可能不行了。”李民仁仰面挤出一个微笑,沙哑道,“爸爸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你,茗芳,爸爸……可以抱抱你吗?” 听到这样一个毫不过分甚至有点可怜的请求,东方黎暮眸中复杂之色更浓,一时间连院长的下落都忘了追问。 癌症这种疾病即便是浩者也无能为力,净化正能虽然可以治愈病痛,但它的根本原理是强化人体细胞,没有杀灭病菌的作用,它无法辨认癌细胞是坏的,在强化免疫系统的同时也会强化癌细胞。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管李民仁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提一个小小的心愿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 仅仅一个拥抱?没有人能冷血拒绝这样的请求,更何况他还是她的生父。 东方黎暮放下水果,将手电筒摆在了上面,然后缓步走到李民仁面前,蹲身与他拥抱在了一起。 “我的好女儿。”软玉入怀,李民仁全身细胞都兴奋地颤栗了起来,他无法形容这种美妙的感觉,宛如被一团芳香的白云包裹着沐浴圣光……哪怕数十年前娇嫩欲滴的雨嫣都未曾给他这般舒服的体验。 东方黎暮没有怀疑李民仁的异状,只是单纯觉得他太过激动,毕竟他的双手很老实,没有乱摸她后背什么的,脑袋也是乖乖地贴在她的肩上没有看不该看的东西。 “可以了吗?”东方黎暮轻声问。 回应她的是颈部传来的一阵类似针扎的刺痛。 东方黎暮惊忙和李民仁拉开距离,竟是见到后者手里变魔术似的出现了一支空针管。 “你给我注射了什么?”东方黎暮脸色铁青。 “当然是麻药啊。”李民仁随手把针管丢到了一边,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拍拍裤腿。 “为什么……”东方黎暮努力调动体内正能抵抗着头脑的眩晕,含泪咬牙道,“你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不,除了癌症,其他的我没有骗你。”李民仁一边摇头,一边用侵略性的目光打量东方黎暮,“我是多么地爱你啊,茗芳,没有你的陪伴,我连觉都睡不安稳,你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谁也不能抢走,包括你自己!” “现在,让我们融为一体吧!”他狞笑着解开了大衣,步步逼近。 “你这个变态,疯子!”东方黎暮惊呼一声,仓惶后退,踉跄之下她踢到了水果塑料袋,草莓与苹果滚了一地。 她做梦都不相信“父亲欲奸淫亲生女儿”这种荒唐的事情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这一瞬间的悲愤与凄楚,几乎将一向坚强的她击溃…… 这个老家伙从头到尾脑袋上都冒着红色的负面情绪,师姐居然没注意,以浩者的目力不应该会这样,是因为心慌意乱了吗? 此时,墙外的王晓天仍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的处境比较尴尬,能不暴露还是最好不暴露。而且他对东方黎暮有信心,区区一针麻药就想制住浩者,未免异想天开了。 正如王晓天想的那样,东方黎暮虽然短时间内无法释放正能量也失去了部分行动能力,但四肢还是可以做出动作的,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只要再给她十分钟,她就能全面恢复。 李民仁同样发现了不对劲,他捡起手电筒以猫戏老鼠的心态追着东方黎暮走了几步,却看见后者迟迟未昏过去连腿都没有软下,笑容逐渐消失。 怎么回事?麻药失效了?他心中诧异万分,出于谨慎暂未轻举妄动。 东方黎暮慢慢平静了下来,这一刻,她完全死心了。她就不该怜悯李民仁,对一只畜生抱有可笑的希望,从今以后,她将彻底忘记这个所谓的父亲,哪怕后者经过净化正能的洗礼改邪归正,她也再不会与他产生任何交集。 就在两人陷入诡异僵局之时,东方黎暮突然察觉到了危险,她立即想要做出闪避的动作,奈何身体迟钝跟不上念头的速度,一只冒着黑气的手掌凭空而来狠狠拍在了她的小腹。 这番偷袭可谓歹毒至极,东方黎暮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倒飞了出去,她重重地撞上一面墙壁,跌落在地后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红润的面色霎时惨白无比。 目睹这一幕,李民仁却是没有半点意外,他畏惧地瞥了眼身前出现的那个贴着鬼脸的人影,默默不语。 “老头儿,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 第一百零五话 不疯魔不成活(6) “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就是集英俊与智慧一体,温柔与善良并重,乐于助人、行侠仗义,实现万民与幸福之间的风火火。”这个偷袭东方黎暮,身上像裹了一层夜行衣的鬼脸男子用一种令人不适的尖细嗓音说道。 明明做着最卑鄙邪恶的行径,却说出这样截然相反恬不知耻的话语,简直刷新人的三观。而他如此非人的打扮,配合周围较低的能见度,如果没有浩者怨者般的目力,一般人大概只能见到一张栩栩如生的惨白鬼脸悬在半空,胆子小的八成就被吓破胆了,会以为碰到了灵异事件。 “什么风火火……呵,你……你是疯魔吧?”东方黎暮抹去嘴角的血,紧紧盯着他。她捂住肚子试图倚墙站起,奈何伤势比她想的要严重得多,稍动弹一下她便疼得冷汗直冒,麻药的效力似乎越来越弱了,腹部像有一只搅拌机在翻江倒海。 可恶,现在我必须用正能量稳住负能量的侵入和内出血,根本没有余力释放正能对付这个家伙,就算是用小灵通呼救也来不及了……东方黎暮眸中闪过绝望,她最害怕的就是这样无意义无尊严的死法,但谁又能料到一次普通的探亲会遭遇这种变故? “啧,我不喜欢聪明的女人,那样会少很多乐趣,不过,你应该没有想到,你的父亲也会参与其中吧?”疯魔撕下了鬼脸,露出了狰狞的黑红面具。 眼下他距东方黎暮不过六七步远,只要他愿意,瞬息就能取其性命。 “你……把他变成了怨傀?”东方黎暮瞥了眼后方老老实实的李民仁。 “不不不,他就是个普通人,我可没兴趣把负能量浪费在这么一个老头身上。”疯魔抬起手掌,森然道,“将死之人就不必知道那么多了,我该送你上路……” 最后的“了”字还没说出口,他就愣住了。 四周的黑暗如潮退去,一瞬间光明普照,那突如其来的炙热令他的脑门都感到了灼烫。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是死的。”一句奇怪莫名的话忽如圣临,浩瀚漂渺,从天空堂皇而降,紧接着是一阵极燃的背景纯音乐。 疯魔回神甩出数道黑色匹练,但一个身披金黄铠甲、腰系阴阳太极、头戴龙形面罩酷似帝皇侠且自带bgm的神秘人恰巧蹲落在东方黎暮的面前,举手间便化解了他的攻击,同时也刺痛了他的眼睛。 神秘人自然就是王晓天。 这也是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办法,用净化正能幻化出铠甲,既能掩盖模样,又能救出师姐,岂不是两全其美?虽然幻化的铠甲华而不实,也没有浩者与生俱来的浩器坚硬,但管它呢,帅就完事了。 “你是谁,敢坏我的好事?”疯魔惊怒不已。 我是你爹,可怜的孩子,帝皇侠都不认识。王晓天心里默哀了三秒,随后他颇为装逼地握了握黄金右拳,扭扭脖子,一言不发地使出“光辉闪现”,连带光雨和呼啸的风压对着后者的脸上就是一拳轰去。 只不过这拳似乎打空了,王晓天的胳膊轻易洞穿了疯魔的头颅,扩散开去的拳劲一并碎裂了躯体,更如游龙出海般将远处墙壁炸出了一个窟窿。 离拳方位不过偏差十几度角的李民仁看得一个哆嗦,双腿一软就跪地上了,口中直呼“大侠饶命”。 幻象么?是什么时候……王晓天皱眉,他动静闹得有点大,但愿附近的人家可以把声音当做放屁忽略掉。 他转身看向东方黎暮,见到后者安然无恙地坐着,眸子还瞪得滚圆,也算是放心了,不错,师姐的精神很足。 王晓天吐了吐气,身上的铠甲迸发出耀眼极致的闪光,他现在就像是一轮特效拉满的烈日,自然正能通过他体内转化成净化型正能朝四面八方释放开去。 这么一来,师姐的伤势可以加速痊愈,二来,可以顺便把那个姓禽的净化,三来,能让疯魔无法依赖幻象隐藏,所谓一箭三雕。 结果他失望了,师姐虽然享受地眯上了眼睛,姓禽的也翻地哀嚎,但他没发现疯魔的影子——覆盖地面的检测型正能已经感应到那家伙溜之大吉了。 “草,本以为是个厉害角色,原来也是个胆小鬼。自然正能的威慑力就这么强吗?逼都不让人装完,很尴尬的。”王晓天懊恼地嘀咕,余光却是关注着东方黎暮的表情。 师姐没猜出他的身份吧?应该……吧?总之走为上策,目前也没必要逗留在这了。《战斗—通往胜利》的bgm一结束,王晓天就起步往门外走去。 其实他还是很期待师姐能“嗖”地一下跑过来眼里溢着小星星高喊着“英雄留步,请问尊姓大名”之类的话语,如果能来个“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桥段就再完美不过了,接下来他就能义正言辞地拒绝,说这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尔,请叫我光之帝皇侠。 “等等!” 王晓天倏地停住了,心说要来了吗?他人生巅峰的一刻终于要…… “晓天弟弟,跟踪师姐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哦。”一只纤手忽然从后搭住了他的虎头肩铠,东方黎暮将脸蛋俯在他的耳边幽幽地说。 王晓天猛地一僵,心跳都仿佛漏了半拍。 “还有,你这个小笨蛋为了耍帅居然让疯魔逃走了,你说师姐该怎么奖励你才好呢?” “……”王晓天沉默了一会儿,想说美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王晓天,但他依然还是解除了净化正能的幻化,现出了真容。 没办法,既然都被猜出来了,装无赖不认账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师姐,我……”王晓天欲言又止,因为东方黎暮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给了他一个耐人寻味的飞吻,便走向了李民仁。 “院长在哪?”东方黎暮一脚将抱头栽在土里的李民仁翻了个身,好让他面朝自己。 “是我的错,我的错,我该死……”李民仁像是没有听到东方黎暮的问话,他闭着眼睛不停地颤抖着,泪水混着泥垢决堤似的从他眼眶里流下来。 “师姐,要不你休息一下,我来问吧?”王晓天尝试性地拉了拉东方黎暮的皓腕,不过没有拉动,他只能郁闷地捡起地上没有踩烂的水果。 “告诉我,她在哪?”东方黎暮的声音骤然轻了下去,她定定地看着李民仁,倔强的神情中似乎酝酿着某种哀伤。 长达数秒的沉默后。 “她……死了。”李民仁哽咽说,“是我……是我杀的,那个可怕的人,帮我处理了尸体。” 东方黎暮双眸陡然睁大,即使她有预感院长可能凶多吉少,但当亲耳听到时,她的心脏就犹如被万箭射穿那般,绞痛无比。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终于情绪失控地对着李民仁连连质问,晶莹的泪珠沿着她的脸庞一颗颗滑落。 “她真的很好,从我住在这里开始,她的嘴角就一直噙着笑容,为我烧菜,陪我聊天,与我散步,什么杂活累活她都不肯让我干,她是那么的和善可亲,就像一位贴心的老伴,对我这个外来客无微不至地照顾。”李民仁痛苦地说,“渐渐地,我对她动心了,一天夜晚,我摸到她的床上想与她发生关系,我以为她不会拒绝的,可是她居然拒绝了,我愤怒之下就用强,不小心把她闷死……” 李民仁没有成功说下去,因为一个巴掌扇了过来,把他整个人扇得凌空转了几个圈,肉眼可见三颗牙齿从他左颚飞出,摔地后他又自下而上地滚上了石梯“嘭”地横撞在小屋的门框上才被迫停下。 “这种家伙,不阉掉天理难容,你说是吧师姐?”王晓天瞅了眼昏过去的李民仁,哈了哈手心。 一个老人受这样一巴掌十有八九会嗝屁,不过李民仁体内还有自然净化正能保驾护航,王晓天特地征询了任道然的意见,他说你尽管放心大胆地扇吧,只要别把脑袋扇没就死不了。 于是——就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虽然说这个李民仁是师姐的亲生父亲,他这么做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但他明白师姐是不会下这么狠的手的,哪怕师姐与李民仁断绝了父女亲情,也斩不断血脉的联系。所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能让他来代劳了。 东方黎暮怔了怔,一双美丽的泪眸蓦地投向王晓天,她没有应声,却是忽然毫无顾忌形象地扑过来像是孤燕找到最终归宿似的拥入了王晓天的怀里。 “师姐?”王晓天惊愕地抱住她,一刹那他心如乱麻讷讷不知如何言语,但他很规矩地没有妄动,而是照着任道然给出的话轻轻地说,“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从今以后,我就是师姐的亲人……还有魏文苍,安老大,欧阳老师他们,都会是师姐的亲人……” ------------ 第一百零六话 不疯魔不成活(7) 都市新天地是近年在成德市开放的集购物、餐饮、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多功能商业区。 夜晚七点至十点是此地人流量最密集的时段。一块块横竖长短形状各不相同的招牌在美食街亮起了光芒,食客们纷至沓来络绎不绝。邻边是销售用品或提供生活服务的店铺,二楼成立了诸如网咖、桌球、天马院线等青年人最爱的娱乐场所。前方高档酒店下面的停车场紧挨着一个可以唱歌跳舞、摆摊、露天观影的大型绿化广场.....蓝白黄的灯光、轮廓在楼与楼之间连成一片,总体虽说不上绚丽多彩,但也称得上是美轮美奂。 ——这种地方,怨者要是混入其中还故意隐藏的话,浩者几乎就拿他们没辙了,基本可以宣告追捕的失败。即便浩者知晓怨者的模样,怨者也自有方法让浩者辨认不出。除非有大批的警察能在第一时间封锁现场,只留下一个出口让人群通过,然后再由执擒部的浩者用正负能检测仪一个个地检测过去,或许可以将怨者揪出。 但显然这是不太现实的,因为怨者有充足的时间溜走,而浩者也不好向不知情的人们交代。此外,还有最重要最不能被忽略的一点,怨者若是狗急跳墙滥杀无辜,局面就会变得难以控制,如果没有瞬间制服怨者的把握,浩者便不能打草惊蛇。 魏文苍在来往的人流中站定了,驻足于一座装有屏幕映着品牌图案的钟楼旁边。他不喜欢公众场合,不过粗略一看周边也没他想象的那么拥挤和吵闹,人们三三两两,估计情侣夫妻或是亲人朋友居多,独自一人的到哪都像是稀有动物。 曾几何时,世界是斑斓的,在他眼里却只有黑白,如今,世界变成了黑白,他的眼里却溢满了斑斓…… 魏文苍是追踪着负能量来的,检测到负能的那一瞬间,他便立马通知了安在问,众人(除王晓天与东方黎暮)顾不得休息换上军服即刻出发 。但由于怨者的移动速度太快,只有他能实现超速,因此安在问吩咐他率先前往。 虽然这样会让其他人变成无头苍蝇,而他也没带智能手机无法在群里共享定位,但他可以用小灵通联系安在问配合检测型自然正能告知他们前进的路线,说起来麻烦做起来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甚至更短。 现在,负能量消失了,魏文苍也目不转睛地锁定了对面的一家店铺。检测型正能遇到复杂的环境或许定位得没有那么精准,但没关系,安在问他们已经赶到并分开潜伏在暗处了,在可疑的范围内,一人负责盯梢一两家店铺,就不怕抓不到。 而这又回到了最初棘手的地方,如果怨者,就当他是疯魔吧,如果疯魔伪装成普通人出来,浩者要想分辨只能近距离依靠正负能检测仪,且不说检测仪小组仅有一台,就算接近了,怨者也势必会因为本能畏惧察觉到浩者,到时候鱼死网破又会牵连百姓,所以他们不能妄动,只能先随机应变。 伊人坊服装店。 老板娘嚼着口香糖坐在柜台用平板电脑随意浏览着短视频,在她前面顾客休息区的长条皮凳右侧是一名打扮朴素的妇女,正左扭右扭地对着一人高的镜子看着试穿上鲜艳长裙的自己,满意又略显犹豫的神色似乎在考虑美丽与金钱的得失。 “老板娘,这件衣服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妇女的声音有些弱弱。 因为她刚刚已经询问过一次,老板娘一脸为难地给她打了九折,降了七十五元,说我已经是保本销售了,赚不到多少利润,大家生活都不易,我也要照顾老人和孩子,希望你能理解。一般人听到这番话基本是不好意思再讨价还价的——她现在可以说是得寸进尺了。 妇女看向老板娘,后者一头乌黑的锁骨发,面容姣好,一身精致的白衬衫黑短裙,戴着钻戒挂着银项链,手指还涂了粉色的指甲油。 同样是结婚的女人,她三十岁就像个大妈,节衣缩食连最便宜的化妆品都舍不得买,这次买漂亮的裙子也只是为了给长期嫌弃她的老公一个惊喜。而后者虽不知年龄却保养得像个靓丽少女,手里玩着平板桌上摆着切成片的菠萝还有沏好的咖啡,神色悠闲且随性,店里的装潢更是典雅又美观,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活不易的样子。 当然,即便人家很富裕,也没理由做亏本买卖。老板娘跟她非亲非故,又怎会对她施以恩惠呢?所以在问出这句话时,她便做好了换家店铺的打算。 老板娘没有回应妇女的话,而是猛地转过头,清澈的眸子里竟是透出了深渊一样的死黑,还有瘆人的凶厉与……一丝兴奋? 妇女忽地一怔,居然看到老板娘扔掉了平板,双手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老长,她一巴掌拍倒了台式电脑,接着往柜台上抓了几道爪痕作为支点,如野兽一般跃出落地,直奔自己而来! “啊!” 四道刺耳的尖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声音来源方向赫然是安在问他们关注的其中四家店铺! 不好! 隐藏于暗处的安在问、欧阳卿、上官潇,百里弧齐齐变色,他们没有交流,没有互换眼神,却是不约而同地使出了高速移动默契地分开冲入了四家店铺!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在外的大部分游客都被声音吸引,寂静了有那么一瞬间,发现没有其他的动静后便恢复哗然。有好事者留了个心眼,仍立在附近观察或者左顾右颁,还有的人想要过来瞧瞧或是幸运地瞥见了里面血腥的一幕瞪直了眼睛,但下一秒都被守门的魏文苍释放的催眠光幕打发走了。 催眠正能实在是神乎其神,简而言之,它具有抹除和塑造记忆、安眠、催眠控制,催眠致幻四大效果(不进入人体效果会打折扣)。 那就是全操控怨傀么? 魏文苍大致往店内看了一眼,心中有了猜测。多亏任法然,让他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做出最正确的行动,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控住场。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从安在问等人进入店铺到他释放光幕稳住人群,不过三秒钟。但就在短短的三秒钟里,魏文苍明显感知到有一股负能量从他身旁往西北方向高速掠过。 想跑?魏文苍当机立断,将催眠正能维持在原处后便追了上去。 数十双手臂举着花球挥出干爽整齐的弧线,女孩们面带笑容随着活力四射的音乐蹦跳走位,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做出相应的健身动作,灯光也跟着她们的步伐变幻色彩。 魏文苍怔在广场的中央,刚刚负能量在他所站的位置分散了,就像炸开烟花的流星,这很奇怪,难道那个怨者会分身不成? “笨呐,你看到的负能量只是怨者放出来的烟幕弹,并不代表他本人啊。”任法然提醒说,“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再次隐藏了起来,二是那些负能量中有一个是他自己,这很好区分,脱手在半空飞行的负能量与在地面高速移动的负能量是有显著差异的。” 魏文苍恍然大悟,检测型正能描绘的是立体图,因此从高度、强度、运行轨迹三方判断,这些负能量都只是无人驾驶的能量体。 好狡猾,他应该没有跑远。魏文苍想,但他望了望周围的行人与看客,又泄气了,目光转而投到了前面的舞台上。 熟悉的英文歌,熟悉的舞蹈,却没有熟悉的人。他记得大二夏季运动会的时候,秋若雅就跳过这个啦啦操,可为什么这里会…… “这首歌曲叫做《die you g》,怎么,还对你单相思过的女生念念不忘?”任法然问。 触景生情罢了。魏文苍心说,死去的青春么?送给曾经的他还真是契合。 “小子,加强这片区域笼罩的检测型正能,要快。”任法然忽然说。 啊?为什么?魏文苍不解。 “你以为检测型正能是鸡肋吗?只要你加大检测型正能的输出自然能检测到怨者体内的负能量,检测部人员是因为经不起这样的循环消耗,而且届时天地都将变成蓝色,普通人会发现异常,所以他们才将检测型正能削减了,不要做什么都靠我来教。”任法然懒洋洋地说。 魏文苍一拍脑袋,即刻单膝下蹲把手掌按在地上,这种常识他早该想到的,但现在明白也不太晚。 非常时间用非常手段,他可不能让怨者逃掉。 一刹那,蓝色的光华如荧雾般在空气中迅速升腾晕染开了——魏文苍控制得很好,淡淡的蓝光几乎融入了夜色,短时间内人们察觉不出问题。 20:41,一辆红色私家车缓缓停在了宁街与庆阳路的交叉口,一个人影打开车门弯腰坐进了副驾驶。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疯魔系上安全带低沉地说。他已经摘去了面具换上了小西装,暴露在公众下的是一张漂亮得不像男人的脸蛋,任凭谁都无法想象这会是疯魔的真面目。 司机是一位被半操控的黑长直女子,她点点头,熟练地挂档起步踩油门将车上坡驶入了高架桥,然后把车速飙到了120迈。 结束了。浩者,还有那个人,哼,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体验真正的痛苦……疯魔这么想着,瞳孔闪过白光,漆黑的夜空突兀地降下了一道雷霆落在远处的路面,不过他没有在意,只是忽然皱起了眉头开启照明灯扫视车内的环境。 奇怪,颜色刚刚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按下了右侧车窗,狂风呼呼地灌进来拍在了他的脸上。 为什么还有种讨厌的感觉?疯魔眯眼看着窗外倒退的护栏,心里莫名烦躁。 “主人,前面堵住了!”女子踩下刹车放慢了速度。 “嗯?”疯魔顺着她的声音望去,居然看到了一排木制拒马拦在路中间,旁边还竖了一块“此路不通,请掉头绕行”的标志。 “怎么回事?”疯魔脸色阴沉,他发现除了自己乘坐的红色轿车以外,这条单行路段确实空荡荡的,没有其他车辆经过。 “开始你怎么认路的?没看见警示牌吗?”疯魔没有怜香惜玉,直接甩了女子一耳光。 “对不起主人,我……我真的没看到。”黑长直女子疼得眼泪汪汪,捂着脸委屈地说。 疯魔仔细回忆了一下,如怨傀所说,他也没有印象,而且高架桥封在半路很不合理,加上前方的道路看上去很正常…… “该死,我叫你停了吗?给我冲过去!”疯魔对着女子咆哮。 然而这时风声大作,女子咬着牙把油门踩到了底,轿车却纹丝不动——因为四个轮胎都悬在了空中打转,一股上升的气流将车子平稳地托了起来,离地高度大概有两三厘米。 拒马和标志都消失了,魏文苍在车前现身,远光灯照亮了他的浅紫色军服。 “阴魂不散的浩者,别以为我怕了你!”疯魔怒吼着击碎挡风玻璃,如影般蹿出,ss级怨尊的威势全面释放,让他的拳头犹如一枚沉重的炮弹! 魏文苍驾驭风能轻松地闪过,并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在他未及反应之前踢出了右腿。这一腿附带了黄色自然正能,它净化掉了疯魔的部分护体黑气,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后者的肚子上。 疯魔狼狈地摔了回去,同时巨大的风压由上而下将他按死在了车前盖上,轮胎承受不住这忽然的重压纷纷爆开,驾驶座内传来女子恐惧的尖叫。 “很好,好得很,浩者,你成功地惹怒了我!”疯魔拍掌大笑,身上的黑气不但没有溃散,反而越发猖獗,他抗着风压立起,脚一落地便瞬间踏裂了路面爆发出二倍音速,在一秒之内向魏文苍打出了数百道拳击。 孤注一掷了么? 这一次魏文苍没有躲避,他撑起了高速流动的蔚蓝水球罩住了自己,迅猛的拳锋从四面八方如雨点般凹陷进来溅起一片又一片浪花,但始终无法突破水球的防线。 这是什么招数?怎么会这么强!疯魔依然在不停地攻击着,但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与挥拳的节奏也渐渐有了紊乱。 “你的喵喵拳到底行不行啊,我都想睡觉了。”魏文苍抠鼻嘲讽说。 “你给我死!”疯魔怒不可遏,他疯狂调动体内负能量,暴退的刹那在双手凝出一把几十米长的黑刀朝着水球当空劈下。 狰狞的黑光仿佛斩开了夜,水球也“哗”地应声而碎,但是里面的魏文苍完好无损,因为他伸手接住了刀锋,黑色的负能量斩在被白色自然正能包裹的手上噼啪作响,却不得寸进——其实他是可以躲的,但没办法,不接住的话高架桥就完蛋了,好在除了手掌发麻骨骼震得泛酸以外没其他的不适。 在疯魔露出惊怒的表情之前,魏文苍一个电光急闪就绕到了他的身后,丢出三条雷蛇把他电了个半身不遂,空气中瞬间弥漫了烧焦的味道。 “自然,正能,果然……厉害。”疯魔抽搐着吐了口黑烟,身体一晃就晕倒在了地上。 魏文苍给疯魔输了道催眠正能,看向抱着脑袋缩在驾驶座上嘴里喊着“你不要过来”的黑长直女子,顿觉有些好笑,贴心地送给她净化与催眠正能两大礼包。 “这怨尊也是够蠢,居然不用封域。”任法然说。 魏文苍翻了个白眼没有理祂,现在他得打个电话再去入口接应安在问他们,下面的处理他懒得参与了。 五分钟后。 安在问四人围在了疯魔身边,经过反复观察,他们还没有核实疯魔的身份,却是震惊地认出了他的另一个身份。 “这……”安在问、欧阳卿、百里弧不由把目光落到了上官潇那张难以置信的帅脸上。 “上官潇,这不是登上报纸的大善人,你的亲弟弟,上官炎吗?” ------------ 第一百零七话 不疯魔不成活(8) 我的名字叫上官炎。 没错,我是上官潇的异卵孪生弟弟,我比他晚出生一分钟。 我与他有着同样的家庭,也上着同样的学校,但却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如果说上官潇的外貌是俊美,那么我就是俊俏。我与他有着相似又相反的美丽,他是偏向阳光的男性之美,而我却是偏向阴柔的女性之美。 在我渐渐长大后,父母越来越惊讶于我的容貌,他们一度怀疑是不是生错了我的性别。但事实是,他们没有生错,因为我的性取向很正常,但他们又生错了,因为他们把我生成了女孩的样子,这直接导致我与小学里玩闹了三年的小伙伴关系决裂——有一天他们说我是娘炮。 初中到高中的那些年,男生们排斥我,把我当成女生看,不过没关系,我也排斥他们,因为那些家伙总会说些恶俗的话做些恶劣的动作来取笑戏弄我。女生们一样排斥我,把我当成异类,这也没关系,毕竟我是男生,男女授受不亲。 夹在男女中间的我没有气馁,屡次尝试融入到他们的圈子里,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很差,是一个差生,没有人会喜欢和差生做朋友,除非他自己也是,但差生同样渴望与优秀的学生做朋友啊。 那么现在,就得提到我的好哥哥,上官潇了。 上官潇成绩优秀,帅气且多才多艺,即便性格高冷的他也备受女生青睐,更别说这家伙当过童星。呵呵,父母就是这么偏爱他,小时候给他报了一次名,没想到真给他弄出了名气,后来还有企业想邀请他代言。 上官潇高中的时候,仰慕、倒追他的女生大概可以组成一个拉拉队粉丝团。 以我的成绩,高中应该是与他没有交集的,可我亲爱的哥哥说为了照顾我,怕我被欺负,居然和我报了同一所学校,还要求父母托关系把他和我调到一个班级。 溺爱他的父母没有反对,表面说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暗地却把怒气都撒在了我的身上,认为我的不争气耽误了上官潇的前程。 上官潇的确对我很好,他做到了一个哥哥宠弟弟的极致,对我有求必应,无求也处处为我着想,起先我觉得很幸福,但后来我只觉得恶心,他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存在给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被老师夸赞,被同学追捧,被父母喜爱,全世界似乎都在围着他转,而我呢? 许多人都喜欢拿我和他对比,老师也好同学也好父母也好,在他们眼里上官潇永远是一块宝玉,即便站着不动都光芒万丈,而我就是拖累上官潇的一颗烂石头,不论我多么努力表现自己,他们都会把我贬低忽略在角落里,呵……倒也没错,因为跟上官潇比起来,我就是一坨还算漂亮的屎。 既然已经有了你上官潇,为什么还要有我上官炎?难道我注定就是用来衬托你的工具吗? 我依然没有向命运屈服。 我甚至以怨报德,做出了改变。我变得越来越积极主动,对着所有人嘘寒问暖付出真心,把他们都当成好朋友来对待。 可结果呢? 他们确实不再排斥我了,开始害怕了。 他们竟然害怕我的热情,害怕我的帮助,我只是想交朋友而已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成图谋不轨的神经病? 热情有什么错,我对你们好,我究竟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我对他人温柔以待,他人却拒绝了我的温柔并将它摔成粉碎? 哦,差点漏了个人,其实有一个叫萧雯雯的女生没有这么做。她与其他人不一样,她大胆地接受了我的温柔,与我交朋友,和我一起玩闹。 那或许就是绝境逢生的感觉? 她是那么地美,成绩也在全校顶尖。 我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她,认为她是我的真命天女,可我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她。 我终于有了积极的理由去学习,追赶她的脚步。我知道这可能是徒劳的,以我的天赋,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望见她的背影。 但我相信她不会嫌弃我,就凭她是光。 可是我错了,我的梦在那一日幻灭了,满天的星辰都化作陨石坠落下来摧毁了一切,所有的憧憬与美丽顷刻间化为了灰烬。 原来这个贱女人和我交朋友只是为了接近上官潇,她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好,一直都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愚蠢的可恣意利用的工具。 上官潇分明就是个不懂恋爱情商为零的白痴,她还是锲而不舍地舔了上去,好一条母狗啊。 为什么? 为什么我所拼命追求的东西,却是你上官潇唾手可得而不屑一顾的? 那一天夜晚,我孤独无助地走到了街上。 我还是怀揣着那么一点零星的希望,希望能从陌生人这里寻找些许安慰——每看见一个人时,我就会过去问他:“我可以拥抱你吗?”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又问了多少人,我只知道喉咙都嘶哑了,还没有一个陌生人肯与我拥抱。他们不是远远地避开,就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选择无视,抑或干脆骂我有病。 我终于对这个该死的世界彻底绝望了。 可笑的是,我却没有勇气自杀。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我高中毕业后,上官潇去外地上大学了,我再也不用看见他了。 但那又如何呢?看似获得解脱实则已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的我只想找份工作混吃等死。 某年夏季,我下班闲逛偶然经过了一个水库。 应该有不少小孩喜欢在这里游泳,我来的时候,人倒是不多,只有一个年轻女人在岸边看管一个游泳的小孩。 年纪小的人通常对死亡没什么敬畏,都喜欢作死,这个小孩不听女人的警告,在岸边游了一会就扑通扑通地往湖中游去。 我记得这个水库是很深的,起码淹死成年人绰绰有余。 后面不出我所料,小孩忽然就溺水了,哪怕他之前套着救生圈也于事无补。 女人连忙大喊救命,可惜短时间内附近只增加了几个冷眼旁观的路人。眼看小孩的手就要沉进湖里看不见了,女人脑袋一热就冲了进去,但是还没接近小孩挣扎的地方,她自己就开始挣扎了。 傻逼女人,不会游泳还去救小孩。 可能是我良心未泯吧,或者是想体验一下救人是什么滋味,我立马脱了鞋裤跳进湖里把这个女人拖了出来。 只不过那个距离更远的小孩我是无能为力了,以我的水性也不敢游到那边去,我并不喜欢淹死这种死法。 我以为女人得救后会感谢我,可是我又错了,她呛完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我去救她的弟弟。我表示拒绝,她当即就开始撒泼,哭喊着骂我为什么只救她不救她弟弟,是不是看中了她漂亮所以见色起意云云之类的话,其他的难听话记不清了,总之最后她竟然把弟弟溺死的原因怪罪在了我的头上。 真是可笑啊,救命恩人原来能瞬间反转成色魔与杀人凶手。我不知道世人是怎样报答恩人的,不过我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 围观者越来越多,我的心也彻底寒冷碎成了冰渣,我忽然觉得看谁都是那么面目可憎,那么令人作呕。 我默默离开了现场。 就在那时,我幸得苍天垂怜,它赐予了我一种能量,改变了我的命运。 不过我没有得意忘形,也没有轻易地使用这股诡谲的力量,而是准备猥琐发育一段时间。 我相信自己不是被贼老天唯一眷顾的人,自然不会觉得从此天下无敌了。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我恐怕没机会蜕变成强者? 下面是漫长而又无趣的两年,这期间里,我的实力有了大幅提升,当我正筹划着去哪里大干一场的时候,一个叫做鬼厄的家伙通过所谓的怨傀感应到了我。 他告诉了我关于浩者怨者的一些常识,并想让我加入他的阵营,我思虑一番后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的话让我意识到了浩者的存在以及神州不好惹,怨者无法肆意妄为只有小心翼翼才可夹缝生存。但是我已经受够了憋屈的生活,浩者注定无法成为我的阻力,他们只配当我的踏脚石。 不过我暂且还不想与浩者发生摩擦,我得变得更强,其次要改善一下计划。 我的狩猎行动不会因此终止。 ------------ 第一百零八话 不疯魔不成活(9) 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萧雯雯。 我设法查到了她的家庭地址,操控了她的家人得知了她最近的生活情况。 这贱女人没有去上大学,她在网络的交友软件里傍上了一名家里有矿的高富帅,每天住着豪宅花着大把的零用钱,吃喝玩乐,小日子过得非常舒服。 循着这条线索,我没费多少工夫就定位了她的狗窝,乘车跨市来到南山。虽然我对萧雯雯的狗窝不感兴趣,但看到样貌时还是被惊讶了一下,环境美,设施全,少了些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多了些诗意浪漫。泳池和后花园似乎是豪宅必备?其他的也都不提,整体形容就是一处建在半山腰的面积约一千平米的西式风格的绿色宅院,视野开阔,上风上水,从高往低望区域风景一览无余。 啧,倒是挺有想法的,有钱人就是会玩,可惜养错了狗。 正值下午,我沿着此地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人迹,但我还是不打算贸然闯进去,而是在远离摄像头的大门外守株待兔。 天色略暗时,山道上传来了引擎的咆哮声,我隐藏在树荫里,看着一辆黑色的跑车射着刺目的光越来越近。 大门自动敞开了,顶部亮起了橘红色感应灯,一个穿着情趣制服的女子走着猫步迎向了车主。看清她的cos打扮后,我发现我错了,原来萧雯雯是只母猫,不仅神态、动作模仿得活灵活现,连尾巴都装好了。 车主在门前停稳了车,打开炫酷的剪刀门,招手把卖萌学喵的母猫搂进了车里,下面就是动物间的狂亲热吻加乱摸的车震交配环节,我没有近距离观赏,想来是不堪入目。 我在脑海过滤了萧雯雯的几十种死法,最终把一缕负能量弹入了那个男人的脑中。我吩咐他每天使用不同的方式折磨萧雯雯,当萧雯雯受不了想分手时,再将她绑起来凌迟。 精神意志的命令下达后,车里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很快就由愉悦转为痛苦。 我满意极了,从来的方向直走一会儿,乘上等候在路边的怨傀司机的SUV,回家了。 我没有操控父母,虽然我憎恨他们把我生到世界上,憎恨他们对上官潇的偏心,但我没想把他们怎么样,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超越上官潇的。 读完大学的上官潇突然去参军了,他专门打电话嘱咐我要照顾好父母,起先我还觉得奇怪,后来我才知道他成了浩者,呵,真不愧是我的哥哥,处处都在无形地与我作对。 不过这样也好,以我目前的能力要是轻易地将他踩在脚下未免太无趣了些,我喜欢这个挑战。 我决定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大英雄,这不仅可以完美掩盖我怨者的身份,还能让愚昧的世人清楚地看到我的优秀。 浩者是一种可笑又可悲的存在,即便为社会、为国家做出多少奉献都默默无闻,所以要在名声上胜过上官潇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他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下面就是我的舞台! 第二天,我在手机软件盯上了一个叫做小璐的网红才艺主播。她的模样很甜美,连衣裙白丝袜,萝莉身高双马尾,笑容清纯不施粉黛,舞蹈轻灵优美而流畅——以我挑剔的眼光也看不出什么毛病。 这么活泼可爱的女生,玩弄起来应该很有成就感吧? 于是我刷了八十八万礼物,秒杀一群活在梦里只会嗷嗷叫唤“老婆”、“女朋友”的屌丝和只会无脑刷礼白白送钱给主播不做实事的舔猪,直接登上了榜首。 小璐高兴坏了,私下表示感谢想约我吃饭。 我欣然同意,周末定在一家靠河的高档原木餐厅里和她碰了面。 餐厅氛围温馨,桌椅布置较为讲究,服务周到,音乐舒适,还有特色菜肴噱头十足,但其规模也就容纳上百人左右,甚至没有二楼。 我打量着小璐,她的容貌和直播间里的相差不大,只是化了淡妆,衣着打扮更添了几分成熟漂亮,看来现实里还是有白月光的。 交谈过程中,她诉说自己的生活不怎么好,父亲卧病,母亲照顾父亲,家里全靠她赚钱支撑……喔,好在有个高大帅气的男朋友分担压力,还遇见了我,什么?男朋友等会就来? 名花有主我不意外,但叫男朋友一起来吃是不是离谱了点?嗯不过没关系,弄死就好了。我继续若无其事地在座位上与她吃着餐前甜点。 下面就轮到怨傀表演了。 几分钟后,人们忽然闻到了烟味,一部分无动于衷,另一部分左顾右盼,少数察觉不对劲的叫住了上菜的服务员询问,直到有人看见了火光——做菜的厨师们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合力把厨房点着了。 众人还未做反应,两名浑身冒火的女服务员便尖叫着奔出厨房,可没跑多远就听一声爆响,一阵火浪冲了出来立马将她们吹飞吞没。 食客们这才惊呼一片,瞬间乱作了一团。 几乎所有的人只顾着从门口逃离,有小孩的带上小孩,是情侣的牵起对方的手,更有腿脚不利索的老人打了激素似的赶在了前面。 然而这样的后果就是发生严重的推搡现象。 餐厅经理挥手大声维持着秩序,刚从墙角拿出灭火器就被一个火人抱在了地上。 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我又操控了五个怨傀让他们放飞自我:一人负责趁火打劫抢人们的肩包或手机,一人负责争夺灭火器,剩下的人则是让他们在拥挤的人群里无差别攻击进一步制造混乱。噢,还有一些火人,他们也是很好的利用工具。 “哪个不长眼的打我?” “手机!我的手机呢?” “谁偷我的包?” “你们让开,别踩到我的孩子!” “妈妈!” 怒骂声,叫喊声,燃烧声,碰撞声此起彼伏,与周围的事物交织成了炼狱般的景象。 在我的帮助下,小璐是第一批逃出去的,我告诉她自己还要在里面救人,让她先报警。 火势蔓延得非常快,有人被火围住无法脱身,有人一着火就往外冲短暂吓散了人群,也有人受不了高温和浓烟晕了过去。 最为扎眼的要属那对母女,逃的时候,母亲没有抱起年幼的女儿而是错误地选择了拉手,这就导致她到达门口后拉女儿的手被人群挤脱离了,所以她又往反方向走试图找到女儿,但却被怨傀的攻击波及,倒在了地上任人踩踏。女儿则是看着母亲像是皮球一样被人踢着翻来滚去,试图抓住那些作恶的腿,然后有人撞倒了她,重蹈母亲的覆辙。 但别以为抱着孩子就不会出事,两手抱着孩子失去平衡的也有,但他们比较幸运,被一个追击小偷的年轻人扶了一下稳住了。 事实上那对母女还没有死,不过再没人来救就死定了。 我用灭火器控制了火势,说来也是讽刺,最终救助这对母女的居然是我这个罪魁祸首,而令她们真正陷入险境的,其实是那些只顾着逃命的人。 世界有虚伪的善良,也有善良的邪恶,善,在一念之间,恶,却不需要想,一脚足矣。 人群终于散去了大半,现在留下来的人都做了我的怨傀。没死的火人我让他们出去跳河里,等待我下河救援,清醒的人我让他们配合演戏,反正就是一口咬定我救了他们,至于昏迷的人只能劳烦我亲自抬出去给观众们看了。 接下来我理所应当地成了焦点人物。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场的我装作不在意名声的样子救完人就走,依仗怨傀的披露以及不明真相的受害者、吃瓜观众和媒体的添油加醋,我才得以摇身变为新闻里的大英雄,连操控记者都免了。 大概世人都是瞎了狗眼的。 我的真善无人待见,我的假善却万众追捧。 再说小璐,她虽然没有见识到我的“英勇”,但看到我烧黑的衣物后也自动脑补出了一副感人的画面,问我要不要紧,夸赞我原来很有男人味,有安全感。 因为这顿饭没有吃成,惊魂未定的小璐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所以她便拉着我想去服装店为我买件衣服,结果她在路上看到了男朋友,惊喜地喊了一声就撇下我跑了过去。 这货刚从尽头的停在另一条岔路旁的轿车里钻出来,转眼就望见了小璐,他拉了拉西装的领带,张开双臂对着小璐微笑。 哦,这该死的甜蜜,实在令人想破坏呢。 正巧,这个男人左侧楼房的某层阳台上有两个花盆,我借机射了道负能量偏移了其中之一,花盆径直掉落下来“砰”地砸中了他的头顶。 小璐突然呆住了,定在三四米远的地方捂上了嘴,前一秒她还欢天喜地投向男友的怀抱,后一秒男友就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看着她如丧考妣,我的心情美妙极了,我拨打了急救电话,走到她身边安慰说一定会没事的,费用我会替她出,只要能治好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她忽然抱着我大哭,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感动。 后来,医院里的专家说她的男朋友命虽然保住了,但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或者醒过来是个傻子,康复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这个消息又把刚要振作的小璐打入了深渊,她感觉到了未来的灰暗,整个人都萎靡了。 我最终提议小璐与他分手,让我做她的男朋友,作为补偿,我会出一大笔钱供给她前男友看病。 小璐犹豫了片刻,我分明看见她眼里闪出了光,看我就像是拯救她的王子一样。 良禽择木而栖,人也是趋利避害。 情感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往往就是那么不堪一击。 可惜,小璐跟了我并没有得到幸福。 她视我为盖世英雄,为所有,但我很快就玩腻了她,骗她去捐卵……她也死在了黑诊所的手术台上。 这只是我做的微不足道的案例之一而已。 或许我丧失了人性,变得越来越残忍、胆大,但别忘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们都说雨后彩虹,可我从来没见过彩虹,人们都说晚霞很美,可我从来没见过很美的晚霞。是我不去发现这一切吗?还是说有人将我的心灵蒙蔽了起来,让我只能见到骤雨与乌云。 真正罪过的,是这个世界,助纣为虐的,是人类本身。 ------------ 第一百零九话 人间天堂是苍茫(1) 双向百叶换气扇在顶部中央无声地转动,平面的白色透过天花板洒落既不刺目也不昏暗的光芒,在三十平米的墙内世界默默宣告着自己无处不在。 这里是神州底层的303号宿舍,布局大致与酒店相仿,不过它冬暖夏凉不需安装空调,厕所的洗漱沐浴无一次性用品,床头柜下的拖鞋是塑料拖,木桌上也没有什么邪恶的避孕套。标准的双人独立床,中间悬着一根晾衣杆,地面是吸水的,灯光通过开关转换可以实现太阳光的作用,温度适宜,不会发生想象的潮湿、闷热现象,走廊外有几台公用的洗衣机,避免了手动的麻烦。 唯一缺点是拉开窗帘与隔音窗看不见广阔的天地,只有另一个宿舍的窗帘。 噢,没有电视机?缺少Wi-Fi?背景单调?这些反而不重要。起码躺床上的王晓天是这么觉得的。 疯魔被捕以后,他和魏文苍就顺水推舟地跟随安在问进入了神州总部。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他俩花了点时间与所有能见到的上级混了个脸熟,一番体验下来还不错,每个人都对他们关注有加,就差把“跪舔”二字写脸上了——虽然这是王晓天的臆想,但也足够让人猜到些东西。 稍稍膨胀地说,他俩现在的话语权恐怕都能比肩部门代表,若是提出意见,任何大佬都要仔细斟酌乃至开会讨论,而且会尽量给予他们满意的答复。 例如上官炎,审判部经过裁决的结果是大恶,按规定他要服刑一年,服务满三年,然后被处死。作为哥哥的上官潇,自然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还打电话问过父母,知道他们依旧平安,言语中还为两个儿子感到骄傲……他不敢将真相告诉父母,更痛惜印象里那个友善热心肠的弟弟为何会堕落至此,竟然接受了净化也不愿意对他吐露原因。 上官潇没有强迫上官炎,审判部也没兴趣了解怨者的动机,所以他只能尝试为上官炎争取活命的机会,屡次拉下脸皮去审判部低声下气地求情,直到被谢绝在了门外。 上官潇的事件在浩者的圈子里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闻者无不感叹命运弄人。大家都明白他的做法很自私,是对受害者的不公平,可没有人想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因为这是一个哥哥守护弟弟的本能,哪怕弟弟在牢狱里看他的笑话。 对于上官炎,王晓天完全不感冒,罪有应得而已,但谁叫他有个好哥哥呢,王晓天也只能联合魏文苍发声,成功地让前者……多服刑了两年。 嘛,虽然结果没变不过起码能活六年了,审判部的那些老人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上官潇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对他俩鞠躬表达感激之后,也终于放下心结不折腾了。 再说师姐东方黎暮,她的生父李民仁涉嫌杀人已经交给了警方处理,而她经历了那样的噩梦,按理说是会有一段低谷期,欧阳卿也在拼命地献殷勤逗她开心。 不过东方黎暮的状态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只是变得有点奇怪,好像是从阴影里走出来了,但又没完全走出来。 王晓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就是觉得师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对其他人依然是那么奔放不羁,唯独对自己多了一丝……温柔?无论声音还是神态上,旁观者也许难以发现,但他这个当事人能敏锐地察觉出不同。 “晓天,你知道吗?其实师姐是个不喜欢被爱的人,师姐想象中的爱,是唯一、美好又纯粹的,就像天使的吻,只有甜蜜与幸福。现实掺杂了太多不稳定的因素,将爱分化了太多形象,父爱也好母爱也好恋爱也罢,现实里的爱,它都会有瑕疵与遗憾。” “爱已不是天堂,而是天堂的坟墓。” “师姐不需要爱,师姐有你就够啦……你们就是光和暖,有你们在,师姐很满足。” 那一夜的话,像是微风间的呢喃,盘旋在王晓天的脑海怎么也消不去了。 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说出如此沉重的东西,真是叫人高兴不起来啊。 原先他只听懂了浅层意思,今晚经过任道然点拨,他才挖出了深处的内涵。 “东方黎暮说不喜欢被爱,不代表她不会爱。” “最后一句,她说了你,下面又改成了你们,这不是口误,而是情不自禁,结合她的举动,可以推断,她已经对你产生了爱意,一种默默的、不需要回应的爱。” 太扯了吧?就因为我救了师姐一命? “你相信缘分吗?缘,妙不可言,你觉得离谱,是因为不了解东方黎暮,也没有站在她的角度去看问题,一个外表强势内心贫瘠的女人,在最绝望最无助最危难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男人身披万丈光芒从天而降挡在她的面前,就算男的是个丑八怪加傻逼,她也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话糙理不糙,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你丑吗?顶多就是蠢了点。” 这倒也是,唉,怪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王晓天自动忽略了任道然的后半句话。 然后他就开始难受了。 他与东方黎暮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辜负这份爱情,可他心里又莫名发堵:那么善良的师姐,老天为什么要对她那么残忍? 淡淡忧伤了三分钟,他便转移了这种情绪,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和曼筱璃也是无法长久的,曼筱璃是普通人,她的寿命…… 卧槽尼玛,老天对我也挺残忍的。王晓天一拍脑门。等等,他可以用自然正能改善曼筱璃的体质啊,哎,心情突然又好了。 邻床的魏文苍看着只穿一条平角内裤的王晓天抱着枕头神经质地傻笑,也咧了下嘴。 安在问他们歇了两天就去执行新任务了,他俩则是留在了神州待命,一待就是六天,虽说看情形还能划水,不过也不用这么开心吧?是下午在体育场打羽毛球时撞坏了脑袋? “哥们,问你个问题啊,你觉得生孩子是为了什么?”王晓天忽然说。 “这么快就想要孩子了?”魏文苍反问。 “是啊,领了结婚证我女朋友就急着想生小孩,她觉得这样可以栓住我,也能让我多一个必须活着的理由。”王晓天无奈地说,“但我没有同意,因为她又要考研又怀孕的,然后读研期间还得照顾孩子,太辛苦了,而且我也怕出什么意外。” “可以理解。”魏文苍拿起右手边的矿泉水捏开瓶盖往嘴里灌了一口,“普通人生孩子应该就三种理由吧?” “哪三种?” “喜欢孩子,繁衍后代,或者是为了孩子将来能够陪伴照顾自己。”魏文苍缓缓地说,“都很自私,没有一个是为孩子考虑的。” “嗯……其实生孩子吧,本身就是一件自私的事。”王晓天挠头,“小孩出生的时候,我们无法得知他(她)是否愿意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我不想要小孩。”魏文苍说,“第一,我不喜欢,第二,我不在乎什么狗屁的繁衍后代,也没有为人类延续的使命,第三,孩子长大不一定会陪伴照顾父母,当父母不需要上岗证,不懂教育就是害人害己。” “是啊,有的人不配做父母。”王晓天深有同感,随即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抓起床沿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愣了一下还是选择接听了。 魏文苍见状,沉默地把视线挪回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他打开小说软件,点击书架的一本名为《阴间升格》的作品,看到新章节是停更通知,末尾附带了一些题外话: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与她很久没见面了,今天我在微信提出想去见她一面,可是她却说,见面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之间无话可谈,也无事可做,不觉得尴尬吗? 她的话很残酷,但也很现实。我忽然迷茫所谓的异性朋友到底意义在哪,就是这样相隔千里各自工作老死不相往来?我们不想麻烦对方,便成了无话可谈,我们只把快乐分享给身边的人,便成了无事可做。 沉默了许久,我说,有些东西,只是想,而不去考虑它的意义与价值,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了看你一眼打个招呼,确实感觉挺傻逼的,但这种傻逼,我好想遇到。 而你,已经遇到了。 魏文苍看完了这段没有后文的话,心里忽然涌出莫大的悲伤。 两天前,QQ记录。 魏文苍:为什么把我微信删了? 秋若雅:我男朋友看见了,他删的。 魏文苍:你就没其他的话想和我说? 秋若雅:我想说你终于发现了。 魏文苍:没了吗? 秋若雅:对不起。我跟他吵过了,但是他不听。 魏文苍: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对不起。我被删了你没有第一时间和我说,为什么非要等我来找你问? 魏文苍:你男朋友控制欲可真强。 秋若雅:我觉得很正常啊。 魏文苍: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如果聊天内容一不违法二不违背道德,我有什么资格干涉女朋友的聊天自由?他是太自卑了还是不信任你?连异性的正常聊天都要干涉? 魏文苍:比起你男朋友,我不重要,是不是?为了他可以放弃我? 魏文苍:你说我是第三重要的人,但在我眼里,不论亲人朋友或是爱人,没有主次,它们都一样重要,失去谁我都无法接受。 秋若雅:别说了,微信加回来。 魏文苍:没必要了,我可不想影响你和男朋友的感情。 秋若雅:不是说没有好友了,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魏文苍:那没事了,这样也好,你不用担心我。 秋若雅:嗯嗯,乖。 …… 昨天,魏文苍向她晚安时发现,秋若雅又将他的QQ好友删除了。 于是魏文苍从通讯录里删除了她的手机号码。 今早,秋若雅发来了好友验证:他看到了我们的聊天。 魏文苍拒绝了她的好友请求。 自此他与秋若雅的联系彻底断绝。 任法然:“Give you hea t,get bla k a d hu t。付出真心,得到空白与伤害。” ------------ 第一百一十话 人间天堂是苍茫(2) 王晓天挂掉了电话,扭头看向魏文苍,但后者一副死鱼模样呆呆地躺平在床上根本没有去注意他精彩的表情。 “真是没想到啊,柳梦吟她居然成了游戏主播。”王晓天大概是发觉魏文苍又进入了网抑云时间,也不绕圈子了,直接感慨一声道出了通话内容。 “然后呢?”魏文苍回过神来低低地问。 “她的四位发疯室友精神状态已经恢复良好,只是性格大变,似乎都变得乖巧了许多,因为她们不清楚真相,柳梦吟也经常跑去医院照顾她们……”王晓天啧了一下,“她们现在不仅没有找柳梦吟的麻烦,关系还更亲密了。” “可喜可贺。” “你猜下面怎么着?梦吟她居然要约我吃饭!” “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况且我女朋友也不会同意啊!” “那你还笑这么开心?” “世界上最好的感觉,就是知道有人在想你。”王晓天像只翻身的虫子手舞足蹈,“梦吟希望我能叫她梦梦,哎,被那么多女生喜欢真是一件幸福又烦恼的事啊,我看不用催眠正能是甩不掉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了。” “……”魏文苍鸡皮疙瘩快要起来了,不知道柳梦吟在电话里说了啥,八成是撒娇崇拜之类的话才让他嗨得跟磕了药似的。 空气骤然安静了下去。 “哥们,你在看什么?”倍感无聊的王晓天尝试与曼筱璃连接视频失败之后,在微信上就生孩子的问题与妹妹王晓曦唠嗑了几句,有些犯困了。 “《阴间升格》。” “小说吗?这取名有意思,是准备逆反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吗?”王晓天顿时来了兴趣,“讲的什么内容?” “大致就是……主角在一个充满负能量的世界创造正能量牺牲自我的故事。”魏文苍轻声说。 “类似浩者?” “不一样,我们的世界没有那么恐怖,而且主角是孤身一人,真正的举世皆敌。” “我去,这也太绝望了吧。”王晓天惊叹道,“作者完本了吗?我有点想看了。” “还没,不过他说自己设想的结局是主角与最终boss同归于尽了,世界恢复了正常,但仅仅是正常,没有变得更加美好。”魏文苍说。 “作者笔名呢?我要给他寄刀片。” “呃——他叫‘我不是浩者’。” “我不是浩者?”王晓天微微抽了抽脸,“欲盖弥彰?” “不清楚,浩者应该写不出这种小说吧?” “那就是怨者咯?” “感觉也不像。” “那一定是净者(彻底净化的怨者)了。”王晓天为自己的机智吹了声口哨。 “如果世界只给予你黑暗,你是否还会期望光明。”魏文苍把手机放到了侧边的床尾,闭上眼睛呢喃,“书的简介。” “当然,即便一辈子都活在黑暗里,也应该心向光明,主角不就是这样的吗?”王晓天伸手贴上了床头的按钮将灯熄灭。 “可现实是,地狱里不会存在天使,只有恶魔。”魏文苍说。 “那倒也是。”王晓天琢磨了一会觉得无法反驳,便没有延续话题,“晚安。” “晚安。” 同一时间,广东省江山市西南处海域,一座植被茂密的私人小岛上。 数百只栖息在海岸岩壁的燕鸥忽然扇动翅膀鸣叫起来,为远方的客人奏响了欢迎仪式的第一曲。 黑沉沉的海面上出现了航行灯光,一艘雪白色的快艇恰如一道疾行的箭矢载着背后黯淡的星辰从茫茫天边乘风破浪而来。 片刻,减速的船只停泊在了沙滩上,一个高大的人影跃出甲板随着引路月光踏进了岛屿的土地,波涛在他的脚下澎湃,凉又带着暖意的海风拂动他的白衣,原始森林的树木沙沙地抖起枝叶向他行礼。 “好一处世外桃源呐,可惜来得不是时候。”他观望了一下四周,略作遗憾地收回视线,笑了笑。 深夜,何霖胧穿着蕾丝睡裙怀里抱着一个定制的酷似魏文苍的真人公仔坐在一张沙发上,目不转晴地看着前面的电视屏幕播放的青春言情剧,小嘴儿张开轻轻打了个哈欠。 “吾王,您该休息了。”一身侍者服的白泽戴着丝绸手套站在右侧用恭敬且温柔的语气说。 何霖胧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问道:“净者34呢?” “她睡觉去了。”白泽声音骤冷,“吾王,有些话我也憋了很久了,神州派这么一个懒惰的女人来服务您,还让我们住这么简陋的木屋,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洗衣做饭亲力亲为、食材淡水自给自足的劳改犯吗?” 说是服务,倒不如说是监视,说是安排了一个贴近自然的好地方,倒不如说是远离人群变相的软禁——其实他与何霖胧都心知肚明。但为了让神州的某些家伙放心,他们只能忍气吞声……至少他是如此。 “辛苦你啦。”何霖胧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电视。 “不辛苦,我只是为您感到委屈和不值。”白泽顿了数秒,又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问,“他真的,值得您这样去爱吗?” 何霖胧的表情没有出现波动,她望着剧中的男一与女二的世纪婚礼,说道:“那你呢?值得吗?” “什么?”白泽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低头将右掌贴在左胸,“甘为吾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的答案,也就是我的回答。”何霖胧轻笑。虽然白泽有拈花惹草的毛病,但她知道他的心一直都归属于她。要是换作别人问这种冒犯的问题,大概已经跪在地上了吧?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他配不上我。”何霖胧霸道地打断,“在我眼里,他就是世界上最棒最完美的,爱情也许有缘由,但不需要理由,我爱他,不会因为任何现实而改变,永远。” 这一席平静却又无懈可击的告白胜过千言万语,白泽深受震撼只能沉默以对。 右前方的木门忽然被敲响了。 白泽自觉地挪步想要去握门把手,然而没走多远他就猛地僵住了。 林权震慢慢推开了门,目光在如临大敌的白泽身上稍作停留,便转向了何霖胧。 “老朽午夜造访,还请姑娘多多包涵。”他歉意地拱手,并没有进屋的意思。 “白泽,你退下。”何霖胧关掉电视说。 白泽得令点头,一个眨眼便蹿到二楼上去了。 “老先生是有急事吗?” “不算急,也能说十万火急。” “说来惭愧,即便有姑娘提供的线索,我们至今也未能发现死神、鬼厄或是死焱的踪迹,现在天地环境大变,怨者开始蠢蠢欲动,不知姑娘能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老先生想要我做什么?” “加入执擒部,抓捕怨者。” “老先生难道不怕……” “姑娘若能加入神州,利大于弊,我想这也是魏文苍所希望的吧?” 何霖胧与林权震无声对视了一会儿,淡淡道:“老先生应该不仅是为了这件事吧?” “老朽确有一个不情之请,想在海上与姑娘进行一场切磋。” 你赢了?早晨六点,魏文苍借着床头灯在微信输入框打出了三个字点击发送。懒猪王晓天还在睡觉,所以他的手机是静音模式。 何霖胧:嘻嘻,当然啦。但我和老先生都没有全力以赴,生死相搏的话结局也不好说。偷偷告诉你哦,因为天地环境的关系我拥有了一项新的能力。 魏文苍:? 何霖胧:唔,就是将身体的上半部分巨大化具现于头顶上方,这一招可以让我的负能量威力翻倍,老先生好像称呼它为常态版天赐?总之它是有名字的,叫做启迹。 魏文苍:什么意思? 何霖胧:根据自然负能传承的记忆,它在古代是怨王的最强状态,用现代汉语翻译过来就叫启迹,大概是开启神迹的意思?反正它与天赐不能叠加,古代也没有天赐这种环境,我猜天赐可能就是启迹的退化吧? 魏文苍看着何霖胧的这条消息,一脸懵逼,但碍于男人的尊严他又不好刨根问底以免显得自己无知。 任法然,传承记忆是什么玩意? 任法然:“这应该是你女友编出来的名词,其实就是在解封能力的时候脑海闪现的一些零碎画面,说是传承记忆倒也没错,打个比方,你可以理解为光在特殊的天地环境下产生的海市蜃楼。” 魏文苍大致听懂了,给何霖胧回了一个么么哒的表情,然后盯着“碧空下洛丽塔花嫁裙的女孩在天堂鸟湖边柳树回眸微笑”的聊天背景发了会呆,把手机丢在旁边,闭目养神。 神州食堂的早餐时间是7:00—8:00。 王晓天光着膀子起床洗漱的时候,魏文苍正好一手拎着装有烧麦与奶黄包的塑料袋,一手拿着两盒附带一次性筷子的炒面走进来。 “好香!”王晓天用湿毛巾抹了把脸就冲出了卫生间,从魏文苍手里抓过早餐拉开椅子就在木桌上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狼吞虎咽起来,还不忘给后者竖个大拇指。 魏文苍见怪不怪,他已经吃过了,这些东西都是给王晓天的。 “哥们,今天我们去爬长城怎么样?再宅下去我就要发霉了。”王晓天咀嚼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 坐在床尾的魏文苍垂着头似乎在犹豫,不过没等他吭声王晓天的注意力就被门外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来人是一名扎着发髻的漂亮女子,身穿绣有莲花寓意纯洁的低开叉白旗袍,踩着白矮跟,左胸挂着一块序号47的方牌,脸上甜美的笑容仿佛能把人融化在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里。 “尊敬的两位太子,副司令有请。”净者43伸手递出了两只贴着姓名标签的神秘手表,声音悦耳。 听到“太子”这个称呼,两人都没有特别的反应,显然是习惯了。 她口中的太子,是指太阳之子,象征未来会继承太阳的光辉照耀大地为人民带来幸福,它寄托了神州浩者最高级的希望,也负担着实现共产主义(人间天堂)最崇高的使命。 “这是?”王晓天和魏文苍好奇地接过手表。 “光能通讯手表,检测部的最新发明,取代原先的小灵通,号码不变,功能有联络、视频、支援求救、定位跟踪和查看日期时间。”净者43解释说,“只要有光,它就可以运行,包括释放正能量的光,现在这种手表还没有普及,副司令让我优先交给你们使用,后面他会委托厂家批量生产。” “这也太棒了,小灵通老不爽了。”王晓天将手表戴在了左腕上,点击触屏。第一界面不出所料是紫色字体的日期时间,往下划动是电量与图标各异的功能栏,王晓天按了一下形似电话的图标,界面立即跳转出了拨号键盘。 魏文苍同样没有闲着,他按的是功能栏的第二个图标,霎时整个触屏都暗了下去,右上角的微型摄像头隐隐闪烁,他有些不明所以,突然手表里的人头把他吓了一跳。 “嘿嘿,哥们,我拨了你的号码。”王晓天瞄了眼魏文苍手表里的自己,把手臂放下,顿时魏文苍的手表又暗了。 由于王晓天的人脸超过五秒未能对接触屏,魏文苍发现自己的手表自动取消了视频,又恢复到了初始的界面。 “两位太子,该走了。”净者43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 “从今天起,你们就离开神州,负责在群众中传递正能量,也就是做好人好事,地点不限,这个任务将会持续至六月你们拿到毕业证书以后。”司令指挥室,莫路涯握住王晓天与魏文苍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 第一百十一话 鬼厄的实验记录(1) 徐敬国揉着胀痛发沉的额头,抬头望了望后视镜中布满血丝的眼睛,在车内叹了口气。 最近工作他给客户办理手续的时候经常出现一些小差错,所幸都及时挽回了,没有造成什么太大影响,只不过客户之后会不会投诉就难说了。老油条的他其实也无所谓,顶多就是挨上司的一顿批,或者再扣点工资,总不可能把自己辞退吧? 本来这类鸡毛蒜皮的事他是不会去想的,可现在各种糟糕古怪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像乱长的野草搅成了一团。 他已经一星期没睡好觉了。 不是工作原因,也不是精神问题,而是他的妻子疯了。 自从那天下班回来,徐敬国就感觉妻子变了一个人。平常她在家里都会打扫卫生,洗衣做饭,接送儿子上下学,但突然之间,这些事她都不愿意做了,或者做得一塌糊涂。 徐敬国很疑惑,不辞辛劳替妻子擦屁股的同时他也开始关心妻子的身体及心理健康,然而妻子只是瘆人一笑说“我很好”,冷漠敷衍两句后便没有其他反馈。 他终于意识到,原本贤惠、无微不至的妻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神色木然、行为失常的人。 白天她懒洋洋地躺尸,谁都爱搭不理,晚上她又活蹦乱跳闹到半夜不休息。徐敬国再三和颜悦色地与妻子沟通,希望她适可而止,不要耍脾气,可即便他大发雷霆,她也依然我行我素,仿佛听不到他的话。 更令徐敬国感到不安的是,昨晚他想把妻子强行带到医院去做精神鉴定,结果妻子的力气大得他都拉不动,要知道她只是个身高一米六体重不过九十斤的瘦弱女子!他也试着用公主抱,结果一下就被妻子挣脱出来…… 如果今天情况仍没有改善,他就得考虑把警察或者医生请到家里来了,最坏的结果是离婚……不,在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他无法接受离婚,这是逃避不负责任的体现,况且他还深爱着妻子,除非妻子亲口对他说,她不爱他了。 徐敬国把疲惫的身体从车门里探了出来,一阵狂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弯腰顺了顺鼓起的裤管,将休闲外套裹紧了一些。 眼前是一家幼儿园,因其丰富有趣的室外游乐设备,严谨有序的管理制度,科学搭配的营养午餐,高素质幼师良好的教育方法,综合为孩子们提供了一个安全、健康、快乐的成长环境,所以它在当地颇具知名度,正如人们抬头望见的中心教学楼上悬着的七个半弧排列的艺术字描述那样:托起明天的太阳。 徐敬国忽然感受到落在脸上的冰凉雨点,不由瞅了眼天空翻滚的阴云,他立马打开轿车的后备箱,在里面随意翻找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伞。 现在是下午五点整,放学后的十分钟。 家长们陆续地来,接到孩子又陆续地走。 期间,有骑着电瓶车的老人给孙儿买了一团插着竹签的棉花糖,有一身正装的女人蹲下身抱起女儿嘘寒问暖,女儿笑着亲吻妈妈的鼻子,也有等在校门口的男孩看到一个未来战士打扮的炫酷男人从熟悉的摩托车上下来跑过去惊喜地大喊“爸爸好帅”。 本该是平淡无奇的场面,此时却处处透着不平淡的爱与温馨。不过徐敬国只觉得喧闹,因为他不关心别人如何,他只在意儿子,以往儿子都会坐在电动伸缩门后的草坪上安静等待妻子或者他的到来,可如今他没有看见儿子。 徐敬国匆匆走进幼儿园,呼唤起儿子的小名“洋洋”,很快,他就在前往教室的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年轻女老师。 这名穿着保暖过膝裙的老师正是教导洋洋的班主任,她牵着洋洋的小手,看见徐敬国便微笑道:“徐先生来了啊。” 徐敬国同样回以微笑,虽然笑容勉强又生硬,但他还是礼貌地说:“辛苦许老师了,洋洋最近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洋洋的表现很好。”许立萍揉了揉洋洋的脑袋,将他推到徐敬国身边,继续说,“旷课,打架,抢零食,偷看女生小便,扒男生的裤裆。” “什么?”徐敬国懵了。 “我说你孩子的表现非常好。”许立萍的微笑忽然怪异可怖起来,她直勾勾地盯着徐敬国,逐渐阴森的眼神配合那张缓缓咧大的嘴巴让她犹如厉鬼,“杀人,强奸,放火……” 徐敬国吓得拉住儿子连退了好几步,破口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的孩子才六岁,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爸爸是傻逼。” ……他惊愕低头,发现年幼的儿子竟是用一种看蠢货的目光看着自己,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成熟的嘲弄。 “洋洋,你说什么?” “爸爸喜欢吃屎!”洋洋大叫一声,撒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徐敬国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刹那失魂。 恍惚间,蒙蒙的细雨落了,徐敬国抬手抹了把脸,并拍了拍重作精神,他忽然察觉周围已经站满了人——撑伞的女人,披雨衣的男人,还有那些被家长宠溺的无邪儿童……他们眼中射出的诡谲视线如针般扎遍了他的全身。 “小孩子嘛,就是调皮,也不知道哪学的脏话。”徐敬国嘀咕着戴上了后背的连衣帽,似是想在挡雨的同时遮住自己的窘迫,接着他迈开双腿,跌跌撞撞地逃离了现场。 前方百米外的街道“轰”地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颤了一下。这个动静也让奔出幼儿园浑噩状态的徐敬国惊醒过来,他在附近没有找到儿子,他的儿子丢了。 “洋洋!洋洋!”他急得慌了神。 无人应答,但他听到巨响的源头有女人尖呼,三三两两的人跟着喧哗,其中不乏带孩子的家长、散步的青年、卖东西的店主,他们在一块满是狼藉的路面小范围聚拢起来,少数经过的车辆也慢了下来观望。 徐敬国走近朝那里定睛一看,这一眼直接断送了他的半条命——一个穿黑白卫衣的小孩趴在乱石渣中,头颅被炸缺边的井盖压在了下面,潮湿的地上还留着猩红的血污。这个孩子死了。粗略观察就能得出这一结果。因为几厘米厚的井盖与他的肩膀处在同等高度,很明显,他的脑袋已经被砸得稀碎,神仙难救。 “小孩子嘛,我看见他拿着打火机点燃鞭炮丢进下水道里,我都没反应过来,‘砰’地一下,他就和井盖一起飞上了天。”一个目击者激动地比划手势,“差点我也遭殃了!” “沼气爆炸么?”一名车主冷静地掏出了手机报警。 “唉,真是造孽啊。”有老伯摇头叹息。 “这种熊孩子,死了也是活该。” “家长呢?谁是孩子家长?怎么管小孩的?还给他玩鞭炮?”有大妈怒斥。 “妈妈,他怎么了?”一个女孩指着死去的男孩问。 “别看,我们不要多管闲事。”母亲捂住女儿的眼睛,抱着她默默退出了人群。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儿子……”徐敬国喃喃着想说他的孩子懂事乖巧,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帮妈妈做力所能及的家务,还会在他下班后笑着来一句“爸爸辛苦了”,但美好的画面就此终止,残忍的现实突然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无语凝噎。他想舍弃一切冲过去,却又被剧烈的痛苦束缚着不敢面对,只能僵在风雨中颤抖。 “爸爸。”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敬国忽然愣住了,他抬眼一看,竟是发现人们离奇地消失了,连洋洋的尸体也不知所踪。 蓦地,一只黑色的、细长且锋利的爪子从漆黑的下水道中伸了出来,紧接着的是一个扁平拉长的头颅,上面没有眼睛,只有近乎透明的骨质层,布满锯齿的嘴里还摆动着悚然的舌齿,最后出现的是骨骼外露发达于人类数倍的躯干以及一条穿刺力极强的尖尾——这是一个狰狞而完美的生物,每处器官都是为了生存和猎杀。 “爸爸!”它直起两米长的身体发出婴儿般的哭嚎。 这一瞬间,徐敬国感觉灵魂受到了悸动,惊骇并劈啪作响仿佛要当场迸裂。 …… 实验时间:2016年12月31日 实验编号:01 实验体基本资料 姓名:徐敬国 性别:男 年龄:三十岁 背景:家庭状况幸福美满,工作事业有成 实验目的:千万例事实证明,怨傀因受负能量限制无法成为怨者,现采取人为模拟负面环境的方式催生怨者 方法:操控目标家人长时间刺激目标,看其是否能引动天地负能量或自然能量 实验结果:失败 二次实验:用负能量制造鬼怪恐惧目标,依然失败,目标精神崩溃 ------------ 第一百十二话 鬼厄的实验记录(2) 这个人要死了。方宇笃定地想。 眼前的台式电脑屏幕中正播放着一个黑白色调的视频:周围都是厚重的石壁,一盏颇有压抑感的老式吊灯下摆着一张平板推床,上面躺着一名呈大字昏睡的长发女人。她容颜美丽,身材也如模特般前凸后翘,只是一丝不挂,四肢还被床上的铁铐锁住了。 看见这番场景,普通人可能会兴奋得口干舌燥,以为自己能欣赏到什么限制级的影片,肾上腺素快速分泌的同时心中也会万分期待下面的情节发展。 然而方宇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任何生理反应。 画面继续闪动,一个戴口罩穿着无菌服的男人来到了女人旁边,他的右手握着一根拳头粗细的经润滑后的空心软管,软管后头连着装满毒虫的透明塑料盒。男人将软管慢慢推入女子的身体,接着倾斜塑料盒按下侧方的按钮,里面的小风扇立马旋转起来,把蠕动的虫子吹往软管的另一边。塑料盒的虫子很快空了一半,男人拔掉软管用胶带封死了它们的退路。 数分钟后,饱受毒虫摧残的女人开始清醒并下意识挣扎,她张口无声地叫喊着,忽然抬头注意到了男人,眼神瞬间流露出了惊恐。 男人举起了一把手术刀,他按住女人的腹部,不停地比划着,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解剖。 这时女人已经顾不得下体的疼痛了,她流出眼泪极力地说着什么,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在哀求男人放过她。 但男人不为所动,他将手术刀笔直刺进了女人肚脐偏下的位置,缓缓地向上切割,鲜血即刻涌了出来,浸染了他的双手。 女人扭动身体歇斯底里地尖叫,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痛苦,但她渐渐喊叫的力气也无了,持续性的失血令她陷入了休克状态。意识模糊前,她瞥见男人掏出了血淋淋的肠子…… 方宇关闭了这个名为“灾厄101”的视频,略微难看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表明他失去了先前的平静。 这是真的。阅片无数的他心里只有这么个念头颤抖着。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不论这个视频有多么色情、血腥、暴力,它都是过去式了,女人已被残忍分尸,男人也或许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他能做的,只是把视频永久封禁,履行好鉴黄师的职责而已。 鉴黄师,是一个神圣的职业,他们日复一日地观看这类恐怖的视频,就是为了净化网络世界,杜绝黑暗,让人们能生活在蔚蓝的天空下。 初次应聘到这个工作时,方宇以为天上掉了馅饼,他曾经当过保洁,做过销售,送过外卖,进过工厂,早就受够了底层人的艰苦。而鉴黄?无非就是每天看看刺激的视频喝喝奶茶拿拿高薪,想想日子就舒服快活得不得了。 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试想一下,如果要你认真看一部普通的动画片,但是要天天看24小时轮班不间断地看,你会怎么样?就算它再怎么有趣,成百上千遍后也会感觉到腻歪恶心想吐了吧?更别提鉴黄看的还不是动画片,是“恐怖”片。 自从这个岗位设立以来,精神出问题或者抑郁崩溃的鉴黄师不在少数,他们睁眼闭目看见的尽是那一幕幕污染灵魂的虐杀镜头,几乎一半以上的人都去看过心理医生,对生活充斥了绝望。 万幸的是,方宇不是其中之一,他还撑得住,因为他的内心始终有一道强大的屏障——爱情。 两个月前,他奇迹般地追到了高中时期朝思暮想的女神,楚薇。虽然楚薇总是高高在上,喜欢对他指手画脚,但谁叫她天生丽质,家境富裕,又毕业于名校呢?所以平凡本分的他也是任劳任怨,依然认为自己捡到了便宜。 他决心要努力赚钱,不能吃软饭被楚薇和她的父母看扁。 傍晚,轮到白班的方宇按时下班。 乘地铁回家的路上,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轻灵的音乐,他扫了一眼来电号码,直接上划取消接听。 他母亲又来催婚了。隔三差五就来个电话询问他与楚薇的进展,不胜其烦。 在他没有追到楚薇前,父母就千方百计地给他介绍对象相亲,如果他拒绝了或者透露出还没有结婚的想法,那么他们就会严厉批评纠正他的不良思想,他要是敢再坚持,父母就会拿他们的性命或者亲情来威胁。 三十多岁没结婚怎么了?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做主,若是得不到理想中的爱情,他宁可孤独终老。楚薇是他理想的女人,他也相信持之以恒的真情能改变楚薇给予他理想的爱。 地铁到站开门,正要出去的方宇被庞大的人流挤到了一边,一个胖子狠狠踩住了他的右脚,一个女人踩住了他的左脚,还有的人回退之后连踩他的左右脚,仿佛踩出了节奏。方宇骂了几句“卧槽”,结果被一个蹦出座位赶着投胎的青年撞了个头晕目眩。 “我他妈……”跨出车门的方宇又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有个小屁孩绊了他一下,嬉笑声在车厢里回荡。 狗娘养的!我真是倒完了八辈子的霉。方宇心想。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整整一周了,他每天都会意外地“幸运”,被人有意无意地针对。不过因为心理压力以及工作太累的原因他一时也选择了忽略没有去计较,今天他突然就暴躁起来了。 这预示着他的承受力到达了临界点,即将忍无可忍。 上扶梯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回来电的是老板。方宇即使心情不佳也只能接听。 “马上给我回公司加班。”老板醉醺醺地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只需要服从命令!” “那有加班费吗?” “加班费?想得美!马上滚过来!否则明天也就不用来了!”老板语气骤变。 方宇愣了一下,他忽然感觉现在和他通话的不是老板,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被资本圈养的肮脏肥猪。他想起了那些年受过的委屈:阿姨的嘲笑,客户的厌恶,点餐者的鄙夷,领导的辱骂……种种负面记忆经唤醒重叠,瞬间侵吞了他的理智。 “去你妈的,你以为我稀罕吗?老子不干了!”方宇怒吼着挂掉了电话,出了站口便疯狂地往人行道上冲刺。 剧烈运动是发泄情绪的有效途径,以前他都是用这种办法抚平内心的愤懑。但一味隐忍解决不了问题,糟糕的事情不会因此变好,遗忘的精神创伤也无法愈合。 今天他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千米,百米,十米……公寓近在眼前,可方宇停了下来。有个戴墨镜的男人从他身边一晃而过,顺便把一张废纸拍在了他的脸上。 方宇面色狰狞地抓起纸正要揉成一团给这没教养的家伙来个爆头杀,不过当他瞄到纸上的内容时,竟呆住了。 致接盘的方先生: 很抱歉以这样不愉快的方式给您寄信,先礼貌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楚薇的前男友。 过了那么久,我还是难以置信楚薇,哦不,小棉袄会绝情地与我分手。当然我也不是放不下的人,只是担心小棉袄会遇人不淑,毕竟我是世界上最疼最了解她的人。 现在恕我冒昧地给您提点建议,希望您日后能懂得如何照顾她。 小棉袄喜欢吃草莓和哈根达斯,最爱的零食是歌帝梵巧克力。假如哪天这三样东西都没有,她会闹脾气,哄不好的那种。 小棉袄不太喜欢化妆,但是习惯用香奈儿5号香水出行。在外面她有轻微的洁癖,你要时刻带着消毒湿巾为她擦拭座椅。在家里她很邋遢,你得经常给她整理房间,不然会变成垃圾场。 小棉袄不能吃辣,一吃辣她就容易激动,一激动她就会骂人。如果她骂人了,请给她一个法式湿吻,这能让她在最短时间内平静下来。 小棉袄讨厌男生抽烟喝酒打游戏,这条行为准则请务必遵守,首犯你还能跪求她的原谅,若是再犯,那你就等着舔她的脚趾吧。 小棉袄平日的性格很好,但她痛经的时候记得准备红糖水和热毛巾,如果你笨手笨脚的,或者敷衍了事,她会咬死你。 细节方面不一一赘述了,需要你自己去发现,大概就这样了。 说实话,真羡慕你,可以捡现成的。 小棉袄的第一次哭了很久,直喊疼,这导致她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排斥这项运动,不过现在你不用担心了,因为下面已经被我拓宽了。她的姿势在我辛勤耕耘下解锁了数十种,飞机场也被我开发出了规模,保证能让你夜夜笙歌爽翻天。 其他好像没什么了。噢,对了,你和她睡觉的时候,尽量不要去想她浑身都被我吮吸过,还有,和她发生关系的时候,千万不要去想那地方被我捅烂过,和她接吻的时候,更不要去想她的嘴里含过宝贝。 别愁眉苦脸的,开心点兄弟。 浏览完最后一句话,方宇居然没有大吼大叫,他沉默地把纸一片片撕碎,转身向某个方向走去。这一刻他的世界天崩地裂,脑海里的那些美好如泡沫般消逝,只剩下杀戮的血红。 “宇,我们的约法三章吧,第一,你要听我的话,第二,结婚前不许碰我,第三,结婚后你要给我幸福。” “哼哼,你也知道自己没车没房长得又不帅,我凭什么看上你?因为你傻啊,我就喜欢老实的傻瓜。” “宇,如果你爱我,就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我爱你。” …… 实验时间:2019年9月9日 实验编号:102 实验体基本资料 姓名:方宇 性别:男 年龄:三十三岁 背景:家庭有矛盾,工作不顺心,恋爱坎坷 实验目的:催生怨者 方法:操控部分人群长期刺激目标,看其是否能引动天地负能量或自然能量 实验结果:失败,目标变成了杀人犯 ------------ 第一百十三话 鬼厄的实验记录(3) “欢迎来到地狱。” 蓝澜觉得耳膜嗡地一声,仿佛有千万种杂音刺进了脑袋。她突然被吓醒过来,冷汗淋漓的同时还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我……怎么了?这里是……哪里? 蓝澜撑起模糊的视线迷茫地转了下头,却只看见了无边的黑暗。不过她暂时也没心思关注其它了,因为她摸索身体发现自己竟只穿了文胸与三角裤。 当过兵的女性或许都比较神经大条,蓝澜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担心自己会不会着凉,当然她很快就明白这个想法是多余的,因为地面温软得像人的皮肤,环境里也没有风的流动。 蓝澜蜷缩着开始思考,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家里,那天晚上她练完瑜伽准备去厕所洗澡,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时间?她被变态袭击绑架了吗?蓝澜心乱如麻,幸好下体没有异样感,也就是说她没有被强奸什么的,但是……尿急啊! 蓝澜再次朝四周张望,就近走了几步,并谨慎地聆听了数秒,在确定没有别的动静之后,她才悄悄地蹲下来脱去了内裤。 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带有颜色的动作,仿佛触发了某种机制,令死气沉沉的空间在一阵突兀、惊悚而急促的警笛声中转瞬大亮,猝然到来的光明迫使蓝澜眯上了眼睛。 不,不对劲! 地面不太正常!她的脚下好像踩着一片剥去外皮的猩红血肉!蓝澜花容失色,然而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却是恐惧得差点尿失禁了。 她看见了一群人,或者说一群瘦骨嶙峋赤裸的死尸。他们弓着腰,垂着双臂站在不远的斜对面处,向她探直了头颅,腐烂的脸上表情如万花筒般变幻,但始终不变恶鬼的恐怖。 生死攸关的一刻,蓝澜颤抖着捂住了嘴尽量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她一边默默祈祷母亲在天之灵的庇佑,一边缓缓地往反方向倒退,连内裤都因为害怕惊动死尸没提而舍弃在了原地。 蓝澜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幻觉,她只知道自己的意识很清醒,五官的感知也无比真实,所以在求生本能和强大的心理素质下,她不得不适应环境并接受眼前的超自然现象。 盯紧死尸的同时,蓝澜的余光也在观察周围的景象,但除了茫茫白色与红色的地面,她什么也看不见。似乎天地混沌初开,两者刚刚分离,万物都没有形成,而死尸只是造物主突发奇想捏造出来的东西罢了。 这种荒诞的想法立即被蓝澜抛到了脑后,不过也促使她克服恐惧向头顶稍稍一瞥,结果就是她两腿一软差点瘫倒。 密密麻麻圆睁的血色竖瞳遍布在百米上空,组成了一张密集又广阔的天网,看它们一眼,就仿佛被千万只恶魔凝视,让人胆寒的瞬间如坠深渊地狱。 蓝澜逼迫自己镇定情绪,但她失败了,她只能竭力维持住身体的平衡,用打颤的双腿继续艰难后退。 光线突然忽明忽暗起来,死尸在光暗交替中终于有了动作,它们张开黑洞般的大嘴,挥舞骨爪兴奋嘶吼,一点点地与蓝澜拉近距离——它们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虐杀活物,根本不需要进食。 下一刻,蓝澜做出了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转身。事实上,在面对恐惧时,人往往会眼睁睁地看着死亡降临无法动弹,而在背对恐惧时,人却可以恢复行动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与速度。 蓝澜赤着脚丫变着方向玩命奔跑,因为“血肉土地”较软的缘故,她的速度也没有非常快,不过甩掉后面那群死尸是绰绰有余了。 狂奔了四五分钟,蓝澜累得停下来大口喘气,就在她以为可以歇一会去寻找出路时,忽然愣住了。 前面有两颗深颜色的树,它们孤单地扎根在广阔的血地之中,又高又细,突兀极了。 为什么……这种鬼地方会有树?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正常的东西,蓝澜却觉得诡异无比,她壮起胆子,再次试着抬头想观察树木的全貌,竟听到了先前那阵刺耳的末日警报声。 但这一次蓝澜浑身的内脏都被震痛了,她捂住耳朵翻滚在地上**,随后仰面看见了一个怪物。 它有数十米高,四肢长如竹竿,畸形的类人身躯干瘪且没有一丝血肉,骨骼关节明显,仿佛就是在一个骨架上面添了一层生锈金属的皮肤,缠绕状的电线扭成脖颈,最高处是左右分岔充当头颅的两个喇叭,从中隐约可见嘴巴般的结构。 蓝澜再也无法冷静,她呆望着怪物伸出胳膊抓来的阴影失声尖叫,连爬滚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瞬间,她的心跳几乎要骤停。 “你还好吗?” 蓝澜慢慢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怪物……居然不见了,她安全了? 旁边蹲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清秀姑娘,同样穿着三点一式,正担心地打量自己。 但蓝澜的注意力并未放在前者身上,因为她发现世界忽然变了,地面变成了一块块干净的白瓷砖,天空变成了一盏盏装着银光小圆灯的天花板,原来的无尽空间也缩成了一个四方无门窗的密室。 然后她看见了其他人,五男三女。 如果包括她和清秀姑娘在内,那么就是标准的五男五女。 每个人的样貌都比较年轻,或坐或立在这个房间的角落或靠墙位置,男的在前,女的在后。大家的表情紧张而不安,谁也没有说话,身上的衣物都少得可怜,算是坦诚相见了。 在这方面吃亏的显然是女性,尤其是蓝澜自己,因为她抛掉了内裤,下体只能通过大腿和双手遮挡。不过劫后余生的她也无所谓了,羞耻感在性命面前算得了什么呢?若是有男人敢趁机对她不轨,就让他体验一下真正的擒敌拳。 唯一令蓝澜感到威胁的是一个魁梧的腹肌男,单纯比拼力量她肯定是不如后者的,反观其他男人,不像伪娘就跟猴子似的,九成九的弱鸡。 另外,蓝澜还留意了左下角那名披肩发的性感女子,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 “我叫沐雨兮,你呢?”清秀姑娘继续问道。 “啊谢谢,我没事。” 蓝澜这才看着她说,“我叫蓝澜,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沐雨兮摇摇头,自来熟地坐下来与她并肩靠墙,低声说,“我跟妈妈吵架,负气离开了家,跑了一段路后感觉眼前一黑……醒来就在这里了,我很害怕,我想回家。” “不要害怕,姐姐会保护你的。”蓝澜安慰她说。 “没用的。”沐雨兮的眸子忽然涌出了泪水。 “你也看到怪物了吗?” “没有,但是我看见了天上的东西。”沐雨兮把脑袋埋入胳膊,瑟瑟发抖,“好可怕,它们太可怕了,世界上真的有恶魔,我们一定会死的。” 蓝澜沉默地将沐雨兮拉进自己怀里,沐雨兮也啜泣着紧紧拥住了她。 蓝澜没有想到,仅仅三言两语的交谈这个女孩就哭了,看来之前的主动搭话已经是她最后的坚强,或者说,普通人的崩溃往往只需他人不经意的一句关心。 “我觉得这里像电影中的《寂静岭》。”沐雨兮绝望地说,“这个房间很快又会变成地狱的,就算没有,我们也会被困死的。” “不要轻易放弃。”蓝澜摸了摸腿下的瓷砖和背后的墙壁,它们的触感很奇怪,像是光滑坚硬的玻璃,但不论怎么敲击拍打都没有声音,明明存在实体又仿佛虚无。 蓝澜百思不得其解,这绝不是地球上的物质,难道只能等死了吗? ------------ 第一百十四话 鬼厄的实验记录(4) “欢迎来到大逃杀游戏。”随着声音响起,一个白红色的小丑头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露出惊恐的神情。 “各位应该体验过地狱的味道了吧?那么现在我来介绍一下游戏规则,12小时内,最后活着的人,可以离开这里,每隔三小时,地狱将开启十分钟,12小时后,空间会进行毁灭清洗。”小丑头张开满是尖牙的兽嘴狞笑,“祝你们玩得愉快。” 说罢,它便化作微粒重组,一个从零开始的时钟影像取缔了小丑头的位置,在其下方还升起了一个透明的矩形平台,里面躺着一把雪亮长刀。 众人的目光倏地移到了长刀之上,而有的人就再也挪不开了。 “它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吗?”一个胖女人颤抖地说。 “而且实际时间只有三小时,如果你们不想被怪物杀死的话。”眼镜男冷漠地补充。 “神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矮个子男人跪在地上喃喃。 “魔鬼,这是魔鬼的谎言,大家不要被骗了!”戴耳环的女人激动地喊道。 “没错,你们想想,这个小丑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杀死?反而要玩这种变态的游戏?很明显是为了戏弄我们,如果我们自相残杀,最后活着的也肯定难逃一死!”蓝澜站起来发言。 “所以呢?不按它说的做,我们全都得死。”腹肌男瞅了一眼她的下半身。 “这个小丑会说中文,它或许是人呢?只要是人就可以战胜,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反抗它。”蓝澜牵起沐雨兮,诚恳地说。 “可笑。”最俊的男人嘲讽说。 “算了吧,蓝澜姐,你说服不了他们的。”沐雨兮轻声说。 蓝澜无言以对,暗暗握紧了拳头,将沐雨兮拉在身后。 气氛陷入了亘久诡异的僵局,腹肌男盯着长刀,而剩下四个男人却一致盯准了腹肌男……他们也不蠢,如果被腹肌男拿到了武器,基本就没有悬念了。 有女人彻底慌了神,缩在角落里嘤嘤流泪,煎熬着死亡的来临,也有女人关注着男人们的动作,没有轻举妄动。 蓝澜深知事态严重了,她现在能做的唯有保全自身和沐雨兮,然后就是不能让长刀落入他人之手。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低估了人对求生的渴望。 一声婴儿啼哭突然打破了房间的死寂。 披肩发女人擦去眼角的泪花,摇着襁褓里的婴儿,柔声说:“宝宝不哭,妈妈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没有理会众人诧异的眼神,女人自顾自地唱起了歌谣:“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难以置信,在如此恐怖压抑的环境里,作为母亲的女人却唱出了如此温馨感人的歌。 沐雨兮捂着嘴依偎在蓝澜身上又一次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那个一直没有说话、毫无存在感的男人也绷不住了,他泪流满面地站了出来,平凡的脸庞在灯光照耀下突然变得那么英气逼人,他面向所有男人,背对所有女人,挺起胸膛,张开双手,说出了这辈子最悲壮的话:“后面的女人,快拿武器!” 霎时,三个男人仿佛听到了进攻的信号,一齐冲向了他。 蓝澜想要上前拿走长刀,但被距离更近的戴耳环女人抢先一步握到了手里。 “你们别过来啊,不然我砍死你们!”她朝墙边退后嚷嚷着。 然而她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仓皇的她下意识以为男人们都扭打在了一起,所以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女人身上。 腹肌男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说来也是讽刺,那个愚蠢的男人居然帮助他吸引了火力,让他成功地钻了空子。 说时迟那时快,蓝澜是最先反应的人,她急忙提醒戴耳环的女人小心身后,而戴耳环的女人也是没脑子,对着蓝澜扇形挥舞长刀,硬是把她排斥在一米开外。 腹肌男动了,他重击了戴耳环女人的后脑,在她趔趄的时候夺过了长刀。 蓝澜也动了,她及时接住了晕厥的女人撤离没有给腹肌男下杀手的时间。 顺利得到长刀的腹肌男也不在意,他挑衅地扫了蓝澜一眼,优先朝四个男人杀了过去。 男人们的结局已经注定,躺在地上的沉默男失去了反抗能力,被腹肌男随手捅穿心脏,眼镜男碎了镜片,眼睛也挨了几拳一时间七荤八素,被腹肌男割开了喉咙,矮个子男人对腹肌男“猴子偷桃”,但腹肌男一个顶膝横打腿就让他倒地并步入了后尘。 “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腹肌男看着喷溅的血液,以及地上三个男人的垂死挣扎,他没有呕吐反胃,还感觉美妙极了。 蓝澜别过头去,她在沐雨兮的尖叫声中想起了鲁迅所写的“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心里不由悲戚。 俊男像只老鼠似的东逃西窜,可他很快就被腹肌男追上了,情急之下他推出了吓懵的胖女人做挡箭牌,胖女人被残忍切腹,他也被砍了数刀摔在血泊中。 腹肌男来到抱婴儿的女人面前,女人哀求腹肌男放过她的孩子,腹肌男还是抓起婴儿脆弱的脑袋把他从襁褓里拖了出来狠狠抽在女人脸上。 望着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蓝澜双目喷火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候,转机出现了。 满脸是血的披肩发女人忽然嘶嚎着攥住了腹肌男挥下的长刀,她将刀锋牢牢地锁在了十指之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任凭双手血流如注。 看到空档的蓝澜毫不犹豫地对腹肌男发起了冲刺,一套“横踢鞭打”,逼得后者不得不放弃长刀退步格挡。腹肌男抓住了蓝澜的右腕,蓝澜迅速用“缠腕冲拳”反制腹肌男的左臂,左拳直砸其面部。腹肌男硬吃了一拳,右手试图用上勾拳回击,但被蓝澜的左手肘挡开。腹肌男一个右踢腿,蓝澜立马“接腿涮摔”,趁他下盘不稳,又来了一个“侧踹下砸”。 所谓唯快不破,将擒敌拳融会贯通的蓝澜憋着一口怒气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撂倒了腹肌男。 但,也仅此而已。 蓝澜坐在地上喘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剧烈的动作牵扯了她的内伤,内伤的疼痛进一步耗完了她的体力。而她没有给腹肌男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臭娘们,挺猛啊,怎么不继续了?”腹肌男缓过了劲,吐了口唾沫准备起身。 然而披肩发女人忽然扑到了他的肚子上,用牙齿撕咬他的皮肉。 不知何时清醒的戴耳环女人也弯腰冲来,用脑袋与他的脑袋疯狂对撞。 暴怒的腹肌男挥拳还击,把她们当做沙包似的一顿乱锤,两个发狠的女人都不甘示弱,使尽浑身解数与他不死不休,直至奄奄一息。 终于,泪眼婆娑的沐雨兮站在了腹肌男身后,她颤抖着举起了手上的长刀,在蓝澜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劈在了腹肌男的头颅上…… 大逃杀游戏,至此中止。 蓝澜躺在染血的瓷砖上,脑海一片空白。她不懂这是怎么了,三小时,明明有三小时可以思考问题,讨论对策,人们却赶着自相残杀,仅仅过了半小时,大家就差不多死完了。 “我杀人了,蓝澜姐,呜呜,我杀人了……”沐雨兮跪在她身旁不停地哭。 “可是你救了我呀。”蓝澜虚弱地笑了笑,“这不是你的错。” “可我还是杀人了。” “那个坏蛋,哪里是个人啊。” “蓝澜姐,那我们……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蓝澜姐会保护你活着出去。” “那你呢?蓝澜姐?那你呢?”沐雨兮大哭。 蓝澜不说话了。她想,活着真的那么重要吗? 为了活着,能够杀害那么多的人。是的,没有人想死,但如果是要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活下去的话,她宁愿放弃生命。因为她是人,不是丧失人性的恶魔。 她感觉好累,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仿佛比她一生累加起来的经历还要疲惫,就像是……死了一遍?可她还是有遗憾的,首先是亲人,其次是朋友,她或许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了,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他们会有多么难过呢?算啦,都要死了,还想这些东西干嘛呢?雨兮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她要是死了,世界都应该为她难过…… 三小时悄然而逝。 在一阵警笛声中,蓝澜费力地睁开眼皮。 果然,她又看到了怪物,一只震动血土,巨大的,暗黑色的甲虫。 “你快跑。”蓝澜松开沐雨兮的手,往后推了她一把。 “蓝澜姐不跑吗?” “姐姐跑不动啦。” “如果我死了,蓝澜姐就可以活,对吗?”沐雨兮平静地问。 蓝澜愣了一下,随后她突然惊声大叫甚至咆哮起来,声音充满了凄绝的悲痛:“雨兮!不,不,不!!” 沐雨兮逆向奔跑了起来,舞动长刀迎着甲虫而去,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娇小的身影仿佛也越来越高大,在千万恶魔瞳孔的注视下,焕发出了天使的圣辉—— 这个世界,有人在迫不及待地残害他人,有人却在争先恐后地为他人赴死。 蓝澜呆呆地看着沐雨兮被甲虫喷出的岩浆淹没,泪如泉涌。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可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的人,最终竟反过来保护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傻啊……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啊……”望着越来越近的甲虫,蓝澜颓然自语。 这一刻,空间内的负能量开始聚集,在她头顶形成了五色漩涡。 蓦地,一道模糊的人影闪现在蓝澜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她的脖颈,直接捏断…… 实验时间:2020年3月1日 实验编号:240—250 实验背景:一个月前,代号为小丑的怨王被多国浩者联盟通缉,从他国逃入我国境内隐匿。那日,逃遁中的我偶然感应到了他的存在,惊骇地发现这个家伙的力量丝毫不逊色于何霖胧或者死神。于是,我便尝试与他联系以求得庇护。小丑的残忍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有食人的癖好。他对我的实验理念很感兴趣,主动要求参加。这家伙居然领悟(非掌握)了自然法则中的空间法则,拥有异空间。只要他把现实世界的天地正负能量引入异空间中,就可以创造一个不会被浩者检测到的完美实验场所。 实验目的:在负能量洗礼降临的前一刻杀死即将成为怨者的目标,看其洗礼是否可以转移对象。如果可以,那么如果降临的是自然能量,必然也可以助我成为怨王。 实验结果:失败,目标成功引动负能量,但杀死目标后负能量消散。 ------------ 第一百十五话 太阳之子(1) 圣心仁爱医院。 天气转暖,阳光正好,王晓天头戴小红帽,身穿背面印有“志愿者”字样的红色马甲坐在门诊大厅的座椅上观察着某男子的一举一动。 上午出发前,他与魏文苍约定先在北京市内分头进行为期五天的好人好事,这样晚上能顺便回神州的宿舍睡觉,之后再离开北京去往……呃还有待讨论。 做什么好人好事呢?王晓天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捡垃圾是吗?应该是。但堂堂光之啸日者军衔为少校的十佳青年做好人好事就是捡垃圾?太low了吧。去敬老院照顾老人是吗?也是。但身为浩者,这种普通的志愿者层次体现不出他的价值。捐款扶贫?他的那点钱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 副司令莫路涯倒是给他俩出了道难题——究竟要做什么样的好人好事才能配得上“太子”这一高尚伟大又正义的称呼呢? 王晓天忽然想到了救人。现今社会虽然暗流涌动,但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并没有什么惩恶扬善或者意外救场的机会,若是能被他逮到怨者那就另说了。至于混入公安机关中帮助警察缉拿犯罪嫌疑人……抢人家的饭碗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而且从严格意义上讲,这些都是浩者与警察的职责所在,其实不算好人好事的范畴。 因此他来到了白衣天使的地盘。 这家公立医院是国内目前唯一的三级特等大型医院,拥有名副其实的六顶:医疗顶尖、服务顶尖、管理顶尖、技术顶尖、质量顶尖、卫生顶尖。不过这些金光耀眼令人望而生畏的绝巅标牌在它一条堪称奇迹的规章制度下立马变得平凡黯淡了起来——费用人民化。 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只要你是我国的人民,那么你的治病费用就是按照你的经济水平来进行决定的。假如经评估后你的生活条件达到了富裕,那么费用便是普通三甲医院的标准,假如你是小康或者贫困的,那么费用可能就只有普通三甲医院的二分之一甚至更少,不管你生了什么病,总之一定会削减到你能支付得起并且不影响生活为止。 重点来了,如果看病的人没有一分钱呢?再换句话说,如果这个人的负债超过了资产呢? 两个字,免费!是的,就是这么慈善。 但万一有人需要终生使用药物或者医疗设备维持生命呢?难道医院免费照顾他一辈子吗? 遇到这种情况,就是浩者行动的时候了,能用净化正能治愈那就用净化正能,即便无法治愈,也会广筹善款,竭尽所能地给予病患帮助,绝不会放弃病患不闻不问。 神州,便是这家医院最强大的背景,挂名院长正是林权震。但他只是创建者而已,提出“圣心、仁爱”理念的灵魂人物,是一位叫做骆瑶的奇女子,而她已经逝去整整七十年了。 既有神州作为后盾,医院自然是不可能因为亏损问题倒闭的,事实上神州一分钱都不用掏,毕竟在某些浩者长期的思想教育下,圣心仁爱医院每年都会收到来自全国百强企业捐赠的一笔不菲资金。 可惜,如果不是那晚魏文苍硬拉着他不与各部门代表在食堂拼酒,差一丁点他就能打听出林总司令跟骆瑶的八卦了。 回到医院这边,王晓天最初是想用净化正能干一票大的,例如扮演上帝把光洒满人间,人们沐浴在圣光下集体消去病痛忘却不快立地升天……噢不,化为天使,但这个自作聪明的方案正要上报给莫路涯审批的时候直接被任道然否决了。 祂说:“你是猪吗?如果净化正能可以这么用,那神州的浩者为什么不干脆花个几年时间把全国人民都净化了?因为这是救了他们,也是害了他们。净者是无法适应现实社会环境的,当他们感受到负能量的时候,很容易陷入无底的绝望深渊,轻则影响正常生活,重则心理崩溃走向死亡。” 王晓天立即反驳说没这么夸张吧?柳梦吟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任道然说:“你以为解决了她父母的思想问题还有那五个室友就万事大吉了么?现在她还能对你报喜不报忧,未来可就不好说了。因此净化正能一般只对恶人释放,除非你能净化全世界,但真正意义上的天堂不应该人人都是净者,而应该人人都是浩者。” 好吧,王晓天承认任道然的话很有道理,虽然微量的净化正能可以避免上述情况出现,但效果就不明显了,他只能放弃大规模使用净化正能的想法。 如此一来,百姓的费用问题基本由医院承担,百姓不能根治的特殊疾病,管事的副院长也会通过每月汇总上报给莫路涯处理,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望着来往人群头顶那些时而升腾消散的白色粉色气体,王晓天突然开窍了:对啊!释放一层净化正能让自己变成“神级国民巨星”,遇到一个负面情绪的人就根据神态举止判断或直接询问其是否需要帮助不就完事了吗?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被他搞这么复杂! 只是巡视了一圈医院后,王晓天又陷入了沉思——病床上的重病女孩吹灭了水果蛋糕的蜡烛,母亲给她换上了漂亮的公主裙,旁边的病友为她唱着生日歌加油打气,女孩笑得像花一样灿烂;下身瘫痪的男人在轮椅上向着窗外的太阳举起一叠白纸,上面写满了“我要扼住命运咽喉”的狂草;被推出手术室的孤寡老人收到了来自护士们的康乃馨,他抬起胳膊,颤抖着对天比了一个胜利的“V”字形…… 王晓天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他知道站在门口的两位引导员很美丽,白大褂医生脸上的微笑很迷人,那句挂在护士小姐姐嘴边“愿您早日安康”的祝福温暖如春,他也知道费用人民化的制度够慈善,医院的六顶够全面,环境够温馨,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更无处不在,但不至于让入院的人都发生质的蜕变吧? 再说这样趋乎完美的医院日均人流量应该会爆满,可王晓天并没有见到人群拥挤、杂乱或喧闹的现象,也不知管理者用了什么方法才让医院变得如此畅通、有序和宁静。 圣心仁爱医院出名吗?出名,但除了唬人的头衔以外,王晓天对它一无所知。于是他搜了手机的百度,发现这里每天的看病名额是有限制的,想获得门票需要在官网不定时抢购(免费),而良好的素养意味着进院的资格。 天堂医院吧—— 致可爱的守护天使们!(置顶)(精华) 愿君为好卿为美(楼主):感谢天使们的陪伴,没有遇见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是你们让我相信人间还有天堂存在! 图片:晴空下两只手紧紧相握,一只是蓝白配色竖条纹长袖下的宽大手掌,另一只是雪白色长袖下的娇小玉手。 有朝直教天地绝(第1楼):he~tui!感谢是假,秀恩爱是真,从实招来,你是怎么泡上一位天使的? 灼灼其华(第3楼):好家伙,搁着别人是看病,你是去度蜜月? 沧海遗珠(第17楼):敢问楼主为何攥着我老婆的手? 愿君为好卿为美(第69楼):运气而已,医务人员有多辛苦不必我多说吧?我只透露一个诀窍,千万不要把小姐姐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应当,她守护你,你呵护她,这样你才能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成功了……1%,开心不开心? 剑仙狂醉(第99楼):我猛然一看,就猛然看到这条骗狗进来杀的帖子,我直呼我直呼,上次看到这么狗的帖子还是上次,这图片属于是人生赢家的赢家了属于是,我之前还没注意,当我注意的时候我已经被杀了,我不禁感慨了一句感慨,这人生不像是一个人生,赢家的人生充满了赢家,真是听君一席话,不如不听话。 黄花不瘦(第103楼):现场目击者,楼主的病是肛周脓肿,每次换药都抱着小姐姐鬼哭狼嚎的,小姐姐也总是红着脸让他抱一会,看得我直想用床下拖鞋抽他。敲黑板!圣心仁爱医院的小姐姐小哥哥都很温柔,也请各位温柔地对待他们!否则可能会引起众怒被驱逐出院哦! 梦回韶华(第107楼):懂了,原来所谓呵护就是抱住小姐姐一顿狗头摩擦。楼主实乃我辈楷模。 谁言山海不可平(第125楼):莫叹人间留不住,朱颜一笑花满树。 风流墨客:好湿啊!您就是王国维二世吧? 谁言山海不可平:不,都是医院的心理导师教得好。 …… 绝了。王晓天随便浏览了几页这条欢乐十足评论过千的帖子,心里竟有种“不生病来趟圣心仁爱医院恐成为终生遗憾”的惆怅。 他放下手机,忽然在人群中见到了一个头冒红色气体的男人。 ------------ 第一百十六话 太阳之子(2) 红色,一种高危的负面情绪颜色,代表愤怒、仇恨或邪念。当这种气体持续出现的时候,通常意味着那个人很危险,而他(她)往往也不是什么可以帮助的对象。 男人挺着啤酒肚,从“圣心”挂号窗口一步一摇地走到王晓天前排的候座挑了个偏僻位置坐了下去。他翘起二郎腿,摸摸敞开的深蓝西装内侧口袋,目光掠过三队标注为“仁爱”窗口的长龙露出几分“人上人”的轻蔑与鄙夷,嘴里低声咒骂:“没钱看什么病?死了不好吗?这破医院真是脑抽了居然免费给贱民看病……特权成了弱者的专利,却把上流人士当做活该付钱的ATM取款机?” 王晓天皱起眉头,因为任道然在他脑海复述了一遍男人的话。 他不奇怪会有人跳出来反对圣心仁爱医院的“费用人民化”,毕竟从某种角度而言,它是不公平的,是逆反自然优胜劣汰的规律的。事实上这种思想的人很早就出现了,他们在网络举起所谓的“公平”大旗,打着维护社会“优质人民”权益的口号,强烈要求圣心仁爱医院取消免费制度或干脆改成完全慈善性质的医院不搞特殊化。 在一群牛鬼蛇神的煽风点火下,全国各地见不得弱势群体好的“人上人”都冒了泡,他们一致认为医院的做法是本末倒置,损害和降低了广大劳动者的利益与积极性,助长了不劳而获者的歪风邪气。 这顶帽子扣得非常大,乍一看也似乎很有道理,但存在一个致命的漏洞——忽略了受众。 什么是费用人民化?这条制度本身并没有针对富人阶级,它的受众也不仅仅是穷人阶级,谁说富人就没有落魄的时候?谁说穷人就不会一飞冲天呢?因此,它的真正受众是全体百姓。 奈何,就是有键盘侠目光短浅习惯精致利己喜欢高高在上胡扯些歪理邪说,甚至后面还总会跟着一批三观炸裂无脑支持的洗白者,想必即便有真理降临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能嗷嗷乱叫着将真理千刀万剐绑上火刑架烤熟吃掉,并指着自己拉出的那坨屎说:“看,这才是真理!” 所幸敢冒群众福祉之大不讳的“反对派”终究是少数,人们虽说盲目却不至于连最基本的好坏都分辨不清。对比其他医院,“费用人民化”显然是对老百姓有利而无害的,因此“反对派”的言论还未在网络掀起什么浪花就被群众愤怒的口水给淹没了。 诚然,部分人觉得圣心仁爱医院全慈善化也并无不可,不过也有人认为过犹不及容易适得其反,后来更有深思熟虑者分析出了医院的良苦用心:圣心仁爱不仅仅只是个称呼,医院把这两个词语彻底地发扬光大了。 圣心,是指达者要保持一颗兼济天下的心。 仁爱,是指无私救助天下穷者的大爱。 圣心仁爱医院的高明绝妙之处不止于此,因为看病付费本就是应该的,但它却把这一交易行为赋予了圣心的意义,能让达者在心悦诚服地支付医药费的同时也感到羞愧从而自省——如果他(她)善心未泯的话。 在“圣心”与“仁爱”两大崇高面前,谈公平简直是种亵渎,更显无知可笑。公平向来只是弱者的保护伞,何时成为了强者手中拿来攻击弱者的利剑?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圣心仁爱医院是现实里的童话净土,王晓天不知道它抵御过多少次人性的险恶,也不知道“反对派”数十年来的春风吹又生,他只知道一件事,这家医院是神州浩者的骄傲,也应当是人民的骄傲,他无法容忍那些披着光鲜人皮实为下水道的臭虫玷污。 而现在……上流人士拿出了打火机,堂而皇之地将烟叼在嘴里准备点燃。 一名戴着志愿者袖章,披着缀有“圣心、仁爱”红色肩带的女生离开中心咨询服务圈,快步走到男人面前,柔柔地说:“对不起先生,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健康,请您不要吸烟。” 上流人士瞥了眼这个清纯可人的女子,不耐烦地从皮夹子中掏出一沓百元钞票拍在座位旁边:“够了没?” 高飞燕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抹羞愤的嫣红迅速涌上了她的脸庞,但她不得不继续微笑着说:“先生,我们不收罚款。” 上流人士的鼻腔发出嘲讽的冷哼,他看得出这个女人在装傻,但他不认为自己的金钱诱惑失败了。再清高的女人,都离不开物质生活,在他眼里,女人充其量就是一件有思想的商品罢了,商品没有买到手,或者商品拒绝了他的要求,那很可能是价钱不够。 穷人谈感情,富人谈价钱。 什么道德法律,无非是和平年代为了维持社会稳定将大众的“真小人”包装成“伪君子”的一套枷锁体系而已。世界上唯一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哪有什么正确与错误。他强大,自然有得是女人追着他卖,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穷人,在他们的世界,出卖身体司空见惯,出卖灵魂毫无所谓,出卖生命也不以为意。只要有利可图,有欲可求,有愿可达,他们就能化作忠心护主的鬣狗,成为床上任何形状的公主,变作沾满血腥的刽子手。 即便她不是他想的那种人,也没关系,人都是择优避劣的,没有女人不喜欢优秀的男人,他有万般手段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献上一切。 高飞燕抿紧嘴唇,平刘海下两只水汪汪的眸子闪出了委屈的泪花,男人不仅没有听她的劝阻,还忽然把烟雾喷在她的脸蛋上,趁机动手动脚。 王晓天将大拇指指尖对准男人,弯曲右手食指凝出了一颗淡淡的黄色正能珠子,可他忽然又停下了这个蓄势待发的弹射手势——这点净化正能只能短暂改变男人的思想,不足以令它愧疚终生,但留个深刻的教训也是足够了,他之所以犹豫,是想瞧瞧医院中的人对此类情况的反应。 结果超乎他的预料。 在男人拉扯高飞燕的皓腕欲将魔爪探进后者的毛呢短裙实施摸臀猥亵的一刻,有人及时出声喝止,然后场面冰封了…… 男人的脸色转瞬变得难看和僵硬,他虽笃定女子会忍气吞声,可他万万没想到,公众场所边缘地带那几秒内算得上隐晦的动作会被不长眼的烂好人揪出来曝光,顷刻间大概有三百双嫉恶如仇的眼睛锁住了他的身体,向他射出了不许妄动的红色警告。 距离事发最近的拄拐老人立即伸出拐杖跨越两个座位的长度拍掉了男人的胳膊,男人吃痛目光阴狠地瞪向老人,对方却笑呵呵地对高飞燕招手说:“孩子,过来爷爷这边。” 高飞燕默默点了点脑袋赶紧小跑到了老人身后,她看到志愿者姐妹、心理咨询师闻声而来簇拥着自己关怀备至的模样,不由破涕为笑,像是落花重开。 “出去。”拄拐老人指着门口对男人说,平静的语气中蕴含着山崩的力量。 “出去!”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瘦高青年说。 “出去!”一个挺着大肚的孕妇说。 “出去!”志愿者姐妹们向前一步齐声说。 ……群情激愤,一浪胜过一浪的灵魂呐喊宛若煌煌天音,一举轰下了男人的高高在上,轰穿了男人的虚伪面具,轰碎了男人的狼子野心,逼得他只敢低头去看人们端正的脚底。 他想自己大概是错了,错在高估了自己金字塔上的位置,低估了圣心仁爱医院贱民们的穷凶极恶。他也开始后悔了,后悔不够谨慎,他并没有本事让在场的每个贱民都闭上嘴巴,更没有能力买下这座愚蠢该死的建筑。 于是面对千夫所指,男人只得冷笑一声,他叼着香烟拍拍被座位“弄脏”的屁股站了起来,脸上极力露出不屑与潇洒的神情想去反讽人们坚持的正义,最后还不忘把拿出去的钱收进口袋里,才大摇大摆地离开……可惜威风不过五秒,他就在门口一个趔趄摔了个姿势“美观”的狗吃屎,引得后面一阵哄笑。 “先生,鉴于您的不良行为,您将登上我们医院的黑名单,期限是永远。”门外的保安面无表情地把玩着警棍说。 看着上流人士与大地来了场惨烈的亲密接触,王晓天略感遗憾,他不打算使用净化正能了,否则就是在间接给男人治伤。 但能目睹这么一出好戏,也不虚此行。 他想,正义还是普遍存在人们心中的,只是缺少了爆发的媒介,而圣心仁爱医院恰好拥有。不过正义的缺陷就在于:它只能惩罚或消灭邪恶,无法勒令非正义者行良善奉献之举——或许道德绑架也没什么不好,有的人就需要道德绑架。正是因为这种披毛戴角恃强凌弱毫不作为的“上流人士”存在,世界才无法变得更加美好。 “换个角度思考,人为什么不愿为善?因为不善良的人实在太多了。所谓不善良,不是纯指‘恶’,而是指受惠者不领情,他们会自私地认为这是施善者自愿的,心中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当然这也没有区别,即便那些受惠者怀有感激之情又怎样呢?他们也并不会付诸行动真正给予施善者回报,善良就是这么一种舍己为人还会被人忽略甚至反被欺辱的东西,人的本性,通常是难以违背生命的本质去做损己利他(它)的事情的,除非它能带来更大的名利。”任道然回应说,“穷则独善其身并没什么错,但世界上的达者终究是少数,不说他们能否兼济天下,如果多数的穷者都选择独善其身,那么世界……又能美好到哪里去呢?” 王晓天哑然,他的心情被任道然的“人间真实”再次压重了一些。 “嗨帅哥,请问你是来当志愿者的吗?”高飞燕的纤手忽然俏皮地在王晓天眼前晃了晃。 ……王晓天怔住了,他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弱柳扶风般的女生,但咫尺间他竟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触碰。 高飞燕怯怯地退了一步,她以为王晓天是要非礼她重蹈男人的覆辙,却惊讶发现后者的表情写满了谜样的茫然,那只想抓住什么似的手也突然悬在了半空。 “啊?哦是的……也不是,我走了。”回过神的王晓天只能用挠头掩饰刚刚的尴尬,轻轻地起身与高飞燕擦肩而过。 高飞燕疑惑地歪头望着他的背影,撅了撅嘴。 “奇怪的人。” ------------ 第一百十七话 太阳之子(3) 祂身披圣洁无瑕衣,额头向天,双手呈呵护托举的动作,站在一个32瓣的莲台之上,脚下被象征芸芸众生的花卉环绕,背后遥遥对应“圣心仁爱医院”牌匾下方镌刻的两只纯白羽翼,远望过去就像是生了双隐形的翅膀——天使•观音。 这是一座伫立在圣心仁爱医院大门口正前方的爱心广场绿荫中央的雕像。 原来祂没有名字,只是叫的人多了,祂也就有了名字。 自建成的半个世纪以来,祂便经历风吹雨打备受争议,直至思想开放的今日,祂依然是网络上被津津乐道的话题。 人们关注的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祂的形象。 往好的方面说,天使•观音兼具天使与观音的形象之美,祂的姿势动作、背衬羽翼,象征天使,而雪白仙衣、莲花宝座则象征观音。但往坏的方面说,祂介乎两者之间,融合东西方神话,终归有些不伦不类,没人会信仰这么一个怪诞的产物。 后来有人转念一想,天使和观音其实并不矛盾,矛盾的只是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文化认知。 天使代表美好,善良,守护,观音代表慈悲,大爱,济世。两者若能奇迹结合,岂不是极尽世间所有辉煌于一身?哪人不爱?谁人不喜?有何不可? 他的观点经发表最终获得广泛赞同,众多质疑者都被他的三连反问逼得哑口无言。 第二,祂的双手。 观察天使•观音的动作,像是要保护什么珍贵的东西将它托举上天空,可是祂的手掌空空荡荡。起初有人说是故弄玄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这么认为,但在某天夜晚,一位年轻小伙看见祂的双手竟然散发出淡淡的荧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更神奇的是,他声称自己烦闷的心情也变好了不少,浑身舒畅得像是在温泉里泡过一遍。 尽管他的说法有添油加醋的嫌疑,不过这个发现倒令无数人眼前一亮,以至于后续吸引了一大批生活艰难赶来爱心广场的朝圣者。 走出医院的人说,那是希望之光,幸福之光,爱之光。 第三,祂的脸。 有一件较为惊悚的事情,天使•观音没有五官。但由于祂素面朝天而不是面向众人,所以一般人并无不适的感觉,甚至觉得祂恰当地诠释了所谓的“佛本无相,以众生为相,相由心生。” 通俗地说天使•观音的容貌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设计者明白天使•观音的美丽是无法被雕刻出来的,或者说恰恰是世界上没有一张人脸能配得上祂的形象,所以他才没有画蛇添足…… 关于雕像的谜底,众说纷纭,虽然人们已经把能猜测的东西都猜了个遍,却还是摸不透祂的神秘。 那么多年过去,天使•观音的设计者始终没有露面,没有公布过一句创造意图,他或许是死了。 为此,圣心仁爱医院的知情者也一直保持着缄默,从不对外解释,似乎这座雕像就是凭空降临人间,等待着自己光芒燃尽将世界璀璨的那一刻再突然消失掉。 广场里,王晓天正在见证一个堪称神奇的现象:凡是瞻仰天使•观音的人,几乎都会目露虔诚地上前,走进五彩缤纷的花卉,沐浴着太阳的暖意,登上石阶,将一枚发光的硬币抛向莲台,献上一份自己的爱心。 许愿池形式的募捐不算罕见,罕见的是参与人数,那些无动于衷的漠然旁观者,反而成为了鲜有的异类。 不过异类并不会因此受到募捐者的鄙夷,因为莲台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了八个字:行由心定,毋循隐则。 意思是说,你的募捐行为由你自己的本心来决定,不需要遵循那些隐形的规则。例如人家都捐了,就你没捐,那么你就是没有爱心,你就要受到良心的谴责,遭到众人的口诛笔伐……此类具有强制、威胁性的道德绑架,违背了募捐的本质,在广场之中是严令禁止的,即便它能带来看似好的结果。 现实中的善举大都是“我不愿意这么做,但规则形式迫使我这样做,道德告诉我应该这样做,或利益驱使我这样做”,而真正的善举其实是“我愿意这么做”。 “人们习惯以伪善来掩盖内心的黑暗,但有人从未停止对真善美的追求。”任道然说。 王晓天不置可否,他的旁边搭着一个挂有名为“许愿硬币兑换处”牌子的遮阳棚,只要进去拿手机扫描桌上的二维码付款(金额不限),里面的工作人员便会给予一枚特质的许愿硬币——单人单日限领一枚,因为硬币的总数基本是固定的,每晚他们都要把莲台的硬币取下来循环利用。 看着三五成群过来换硬币的人,王晓天愣是没有捕捉到什么负面情绪,想来这些人的确是出于自愿,他不禁感到了一丝欣慰。 然而时间久了,总会出现那么几个生活不如意的许愿者,王晓天索性就借助天使•观音的吸引光环在这里等待需要他帮助的人,还能省去像无头苍蝇四处寻找的工夫。 …… 观望了约莫十分钟,他终于锁定了一个头上冒着青色负面情绪的女生。 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半边侧脸被长发遮得严严实实,身材纤瘦,双腿被黑色的连裤袜紧紧包裹,看模样比较年轻,就是多了几分死气。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先前往硬币兑换处,而是低头直接沿着脚下的方正砖块朝天使•观音走去,步子很沉很慢,却走得笔直且有重量。 或许她一开始便准备好了硬币,但究竟是普通的一元硬币还是许愿硬币不得而知。 一个又一个人从她身边擦过、登石阶、抛硬币,走下……大家都未在意这个异常磨蹭的女生,就像她不关注旁人的说笑和谈论,似有一道无形而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她与周围多姿多彩的世界隔离了开来。 近了,更近了。 落在众多许愿者背后的她登顶了。 女生蓦地抬头,黑白的瞳孔自动过滤了一切人和物,视线中只剩下光辉灿烂的天使•观音,仿佛此刻,祂就是她毕生的救赎。 是许愿硬币。王晓天看到女生小心地摊开攥紧的手掌,将一枚枚流转着银光装载希望的硬币轻轻送进了莲台。他与雕像的距离相隔不到五米,凭着强化的视觉他可以很容易辨别硬币的种类。 许愿硬币规则上虽然限制了单人每日换取的数量,不过有心人确实能把硬币攒起来再一起投。这是个较为明显的漏洞,但鲜有人这么无聊去做,因为没意义。目前为止没任何事例能证实许愿硬币发挥过作用,它只是募捐的一个形式添头,给人一点心理慰藉而已。 那么信仰所谓的天使•观音,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式的精神寄托呢? 人们深知信仰神明不会使糟糕的处境变好,也应该明白向神明祈祷是无用功,但为了逃避现实的痛苦,依旧有人会沉浸在自我麻醉自我欺骗中不能自拔。 女生双手合十默默闭目站定了许久,后面等候的人催促再三,她才让出平台的许愿位置,慢吞吞地拖下石阶,走进了一条铺满鹅卵石的灌木小道。 她应该是要离开爱心广场了。 “你好。” 一阵清风拂过女生的脸,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拦住自己去路露出阳光笑容的帅气大男孩有些茫然。 “初次见面,可以交个朋友吗?”他说。 女生没有理睬王晓天,低着脑袋继续向前走,她以为沉默可以叫人知难而退,却不料后者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 女生愣了一下,转身想原路返回,她不知道这位志愿者打扮的陌生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概不是心怀不轨就是个神经病。 “对不起,刚刚在关注你,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帮助,需要一个理解你的朋友。”王晓天轻声说,他没有刻意释放净化正能增加自己的魅力与亲和度,因为这是不得已的手段。 女生又愣了一下,大男孩的话平淡无奇却在她冰冷黑暗的心扉开了扇窗户,窗外有温暖的光射进来,刺眼明亮。 “谢谢。”女生掉头有气无力地拒绝,“我不需要。” “你不相信我吗?”王晓天的言语表情充满真诚,“其实我是爱心广场的志愿者啦,当然现在不太正式还没有工作牌,这里是公众场合,如果你不放心怀疑我是坏蛋随时可以大喊,而且这条小道两边的路灯上也有监控。” “……你帮不了我。”女生犹豫了几秒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王晓天弯腰嘘声,“我是天使•观音派下来的使者哦,专门实现人们不能实现的愿望。” ------------ 第一百十八话 太阳之子(4) “怡宝,你在这里啊。”颜姝慧跑到女生身边,微喘着气说,“可让我好找。” “你怎么来了?”女生有些意外。 “我还想问你呢。”颜姝慧捏了捏女生的鼻子,“许愿要这么久,等得我都急死了,你到底在干嘛啊?别人说你在许愿台上站了好几分钟?” 女生低眉顺眼,沉默不语。 “啧,瞧你这副样子,许愿肯定没有效果吧?都叫你不要相信雕像的谣言了,治抑郁症还是要找医院的专家。”颜姝慧拉住她的手,“跟我走,燕燕已经在等我们了。” 然而女生的腿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不管颜姝慧怎么拽都拽不动。 “不想麻烦你的朋友。”她低声说。 “哎呀,你怎么这么犟啊,她是圣心仁爱医院招聘的长期志愿者,每月都有一个免票的看病名额,这是她享有的权益,不是开后门!能造成什么麻烦?”颜姝慧气得直跺脚,又被鹅卵石硌痛了弯下腰去。 “她是骗你的。”女生摇摇头,“医院的官网搜不到信息。” 颜姝慧向她投去了生无可恋的眼神:“我的天呐,你是有多傻啊,这种内部福利怎么会在官网曝光出来啊?” “嗨!那位帅哥,我说的对吗?”颜姝慧忽然朝“志愿者”王晓天招了招手。 王晓天回以礼貌的微笑,随后徐徐吐出了三个字:“嗯,不对。” 虽然他不清楚是否有免票名额这么回事,不过单从他的认知判断,大概率是不存在的,因为它容易滋生某些阴暗交易,即便医院能严格管控,也难免漏网之鱼。 颜姝慧笑容猛僵,显然是被这番直男式的光速打脸给整不会了,她的表情逐渐阴沉,盯着王晓天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拜托!没看见怡宝需要看病吗?就算是假的你就不能编一个善意的谎言吗?别以为你长得比毛毛帅一丢丢就能欺负宇宙无敌超级大美女了,祝孤生啊喂! “总之呢,燕燕不会骗我,她有方法,一句话,你到底去还是不去?”颜姝慧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问。 “不要体检,不要吃药,不要医生。”女生摇头三连。 “你!”颜姝慧杏目圆睁,蹬着平底鞋欺身而上,一裙淑女气质忽然散得干干净净,露出御姐发怒般的强势锋芒。 但碍于外人在场,她最终放弃了教训女生的想法,转而将心中郁结的愤懑化作暴雨淋漓的斥责:“好啊,那回去啊,反正我的话你也不听,要你运动你偷懒,要你打扮你嫌烦,要你看病你许愿,连见面笑一笑、问声好你都做不到,讲了那么多心灵鸡汤你全当耳旁风,把人家的雪中送炭拒之门外,你以为你是谁?落难公主吗?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甘堕落还幻想大家围着你转?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 女生呆呆听着颜姝慧劈头盖脸的痛骂,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流下。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不管你了,你就跟自己过一辈子吧!”颜姝慧失望至极,转身要走,后面女生死死抱住她不撒手。 受魏文苍思想的感染,王晓天大致能理解抑郁女生的异常行为:首先,她不愿意麻烦别人,怕给他人带去麻烦,所以拒绝了闺蜜的闺蜜的好意,其次,她不信任医生,或者患有某种恐惧症,这也无可厚非,因为吃抗抑郁药的确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还有一定毒副作用和潜在风险。至于心理辅导?一般来说治愈有效期也就几天时间,可能更短?心病的根源若是不能解决,所处环境得不到改善,烂人无法远离,抑郁复发是早晚的问题。 王晓天拆颜姝慧的台就是想用自己的方法帮助抑郁女生,唉,特么做个好人好事都开始内卷了——所以谁来告诉他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只是想帮忙而已,怎么变成打酱油的透明人了? 此时唯有捂脸能表达他内心的操蛋。 颜姝慧觉得很烦躁,她真的想放弃女生了,在她看来所谓的抑郁就是太懒太闲想太多,只要忙起来抑郁症状自然会消失。她也不否认有人会沉浸在悲伤里一蹶不振,但她相信怡宝不是这么脆弱没出息的人,再不济还有她这个开心果鼓励和陪伴,克服区区抑郁轻而易举。 可是她错了,她的耐心在日复一日中快被消磨殆尽了,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她们在历经千山万水即将柳暗花明的时候,女生说出了“不要”。 这就是颜姝慧的性格,该温柔时无微不至,该冷酷时也能做到毫不留情。她的世界很广阔很灿烂,不介意多分给抑郁女生一些天地和阳光,但如果后者迟迟畏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不肯出来的话,那她自然不会再浪费时间。 下面她只要忍一时之痛,把粘在身上的狗皮膏药撕掉,划清界限,丢得远远的就好了,管它以后要死要活,统统和她没关系。 “松开!”颜姝慧剧烈挣扎,双手捶打着纠缠在腰间的两条胳膊又掐又扭。 她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狗皮膏药比想象当中的难缠,哪怕被拧出淤青,破皮出了血,对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照这个趋势,下一步说不定是以死相逼了…… “女人果然是天底下最善变的生物,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王晓天叹了口气,上前将手掌搭在女生的肩膀上,“放手吧,她不适合你。” 女生娇躯轻颤,不由松开了颜姝慧,因为她忽然感觉体内涌入了一股奇异的暖流,如光似电,遍及四肢百骸,天降甘霖般滋润了她枯竭已久的心扉,这一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笼罩于天际的阴霾如潮退散,寂灭的灵魂在盛放的花海中重获新生,欢呼雀跃! “喂,你什么意思?”颜姝慧正想冷静又听得炸毛,她猜到旁边的“志愿者”多半会充当和事佬调解矛盾,可这话未免也太直白了吧?还有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说得她好像是个始乱终弃的渣女一样! “你不懂抑郁。”王晓天牵起女生的手,轻声说,“抑郁不是靠单纯的看病就能治愈的,妄图用道理鸡汤说服更是大错特错,只会适得其反。抑郁需要的是关心,被在乎,温暖,这样长此以往下去才会好转,可一旦又受到什么刺激,立马会前功尽弃。就像是要枯萎的花朵,你对它打激素狂浇水施肥会更好吗?它只会死的更快而已,只有小心翼翼地呵护才会让它慢慢好转,而这就是一个死结,即将枯萎的花朵你让它怎么绽放笑脸去面对其他人?但是谁又会去主动照顾一朵枯萎的花呢?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啊。” 颜姝慧愣住了,她无法想象如此文艺富有哲理的话竟会出自一个头脑简单、情商低下,姑且算是帅哥的志愿者嘴里,任凭她伶牙俐齿此时也想不出半句言语反驳,胸腔的燥火也像是一下被浇了盆冷水骤然熄灭,只能弱弱地回道:“我不是在关心她吗?” “你以为的关心,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刺激?不是所有的关心都可以理所应当地抛弃温柔,肆无忌惮。”王晓天表面义正辞严,心中却高呼哥们永远滴神!他的长篇大论当然不是因为脑海的灵光一现,而是来源于魏文苍的朋友圈。虽然魏文苍的文字充满多愁善感,像什么“所谓美好,不成空,便成梦”,“你是我的唯一,我却是你的万中之一”,字里行间都透着爆棚的悲伤与孤独,但如果能应用在合适的场景恰当的时间,它们就是“治愈”十足的装逼神句。 女生泪眼朦胧地望向王晓天,突然发现他的形象是那么光芒万丈却又和蔼可亲,仿佛天使化身,亦如观音的使者。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扑进对方的怀里号啕大哭诉说万般委屈,可她死死地抑制了这股冲动,生怕卑贱的自己玷污神圣。 “跟我走,好吗?”王晓天轻轻地问。 女生握紧了他的右手,用力点头。 “你要带她去哪?”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走进黑暗拥抱她的人,而不是一个将她推入光明甩开的人。” “……”颜姝慧呆呆凝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底怅然若失。 ------------ 第一百十九话 太阳之子(5) “两杯焦糖拿铁,谢谢。” 中午,咖啡厅某包间的卡座沙发上,王晓天将勾选好的菜单递给旁边的服务员,白衬衫黑领结的小姐姐接过本子礼貌地弯腰说了一句“好的,请稍等”,便悄然退下并带上了门。 星状聚集的暖色灯光,轻缓悠扬的灵魂乐曲,远离外界纷扰的环境,足以让精神紧绷的人感到舒适惬意,倘若能在暗红色的墙板上增添浪漫色彩的壁纸,妥妥就是一处约会圣地。 唯一比较煞风景的大概只有王晓天身上的志愿者马甲了。 哦,也许对面的女主角不介意,因为她压根没敢看王晓天的脸,全程都低着脑袋,披头散发的样子虽然不至于邋遢,但离女鬼也就差了一件白衣。 沈心怡,一个被命运迫害的可怜女人。 通过她的只言片语,王晓天(任道然)大致侧写出了前者的成长经历和心理路程—— 她的父母都是农村人,因为祖辈重男轻女的思想,他们结婚以后便秉承这个观念拼命地生孩子。 他们的生活条件并不富裕,幸运也没有眷顾他们,所以在她出生的时候,家里几乎穷困潦倒了。 她是父母的第三胎,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在她六岁那年跑到了省外打工,二姐也早早地跟随爷爷奶奶天天下地干农活,只有她尚且年幼能过着相对舒适的日子。 但也不尽然,由于传宗接代的希望破灭,父母开始吵架,从生孩子问题吵到金钱问题,又从金钱问题吵到感情琐事,有时甚至看她不顺眼,骂她是个出去卖都没人要的败家东西……父亲的语言暴力,母亲的针锋相对,双方的肢体冲突,给她的童年带去了难以愈合的精神创伤,更如循环噩梦般侵蚀着她那颗纯洁向往美好的心灵。 无法逃避,无力反抗,无话敢讲。 每逢她想要走出阴影,遗忘痛苦,就会被他们的歇斯底里打回原形。 当她试图从校园里寻找快乐,却忽然发现安静乖巧的自己与同龄孩子是那么格格不入:男生可以嬉皮笑脸地给旁人取难听的绰号,每天把脏话挂在嘴边,将欺负与侮辱视作打闹和游戏,有不服管教者被老师点名批评还觉得无上光荣。女生之间看似和睦共处,实则暗流涌动,她们课上是三好学生,课下滥用职权、攀比虚荣,表面一朵人畜无害白莲花,背后嚼人舌根散布谣言……虽说这些现象没有大规模蔓延,但在她眼里,它们就是坏了一碗好汤的老鼠屎,即便汤汁如何珍贵鲜美香气四溢也叫人忍不住恶心干呕兴趣全无。 谢天谢地,在父母的“读书无用论”外加家庭经济条件的双重压力下,读完九年制义务教育后她就名正言顺地辍学了。 沈心怡没什么所谓,她想如果一位人民教师无法将课程内容讲得生动有趣,让学生都愿意去听,愿意去学,愿意举手发言,那他(她)就称不上真正的教师。教师应该深刻理解教育的神圣性与重要性,而不光只停留于表面的说教,可他们都忽略了前者,仅把教师当成一个职业,一份赚钱的工作……不像学生的学生,不配老师的老师,让她对学校充满了厌恶和失望。 她开始抱着天高任鸟飞的幻想步入社会,可脑海的声音警告她,光明是无法触及之地,折翼的鸟注定要蜷缩在黑暗里遥望苦海无边,若是自不量力地去追逐诗和远方,光必会刺痛你的双眼,灼烧你的皮肤,贯穿你的心脏与灵魂,将你重新钉死在深渊最深处。 沈心怡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一只仅会望着天空发呆又不吱声的乌鸦怎能妄想过上凤凰般的生活?她生来就是乌鸦,一个父母传宗接代的牺牲品、家庭暴力校园霸凌的受害者、刻满哭脸身不由己的玩具人偶,活着的意义便是混吃等死。 所以面试工作的时候,她的简历和自我介绍只有一个姓名,剩下的便是一片空白与沉默。面试官此时会露出诧异的神情,看着她阴郁的双眼询问原因,得到含糊其辞的答复后,再一阵摇头,委婉地请她离开。个别好心人还会给她灌输鸡汤,提醒她需要调整心理状态,改善精神面貌,丰富一下简历,她都无动于衷。 光明果然是无法容纳黑暗的。沈心怡自嘲地想。社会就是这样,其外观越是美好华丽,其内核便越是残酷丑陋,优胜者站在劣汰者堆积的尸骨之上,继承了所谓光的积极正义,他们的温度却与黑暗等同。 或许真正的光明从未存在,人间只有实质的黑暗与虚假的光明。 她必须伪装着活下去,并将忍受黑暗的光明,在光明的黑暗中生不如死。 二月,她进入了一座离家不是很远的纺织厂,骑自行车上下班。 但试用期还未结束,她便以身体不堪重负,无法适应环境为由主动辞职。 ——我不明白,把生命的大半辈子都花在这样愚蠢、机械、无趣的工作上,受苦受难,就是为了遵循可悲的动物本能繁衍后代吗?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从未真正地活过。如果死亡不会有疼痛,如果出生可以选择,我恨不得立马消失。 四月,她在某餐厅通过“形式主义”的面试,签订了服务员的劳动合同,月薪2000,五险一金,包吃包住。 可是她动作笨手笨脚,思维反应迟钝,干活的时候总给同事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而那张苦大仇深的脸以及不苟言笑的性格也经常引起顾客的不喜,没过多久她就被老板辞退了。 ——呵,这种反人类的职业不做也罢,把顾客当上帝,把自己当天使,上帝可以随意辱骂刁难天使,而天使只能微笑着不能回骂上帝,尽管天使心里想问候上帝祂妈,嘴上还是只能说着文明礼貌用语,再您妈的见! 六月,七月,八月…… 沈心怡从农村奔波到市区,在辞职与被辞职之间循环往复,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她破天荒地没有向现实妥协。 生命应该随心所欲,而不是随波逐流。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如果工作不能带来快乐,她宁愿饿死街头。 现实远比故事更加魔幻。 两年前的雨夜,失去第四份工作的沈心怡在一家休闲酒吧里喝得天昏地暗。 这是一段爱情故事的起点,虽然它有点烂俗,充斥着诸多虚假与偶然,但故事中的女主角深信不疑,或者说,那时的她化作了飞蛾,明知光芒可望不可及,却依旧义无反顾地扑向火焰。 为爱赌上一切,很傻很感人,不是么? 一个生活落魄、家庭不幸甚至宁可风餐露宿也不回家的女子,夜晚单独出现在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人们普遍会认为她自甘堕落了……这简直是污蔑,对于无学历、无背景、无能力的废物来说,他(她)的努力一文不值,他们是被迫堕落。 没有人愿做任凭摆布的棋子,但没有做棋手的命,就得有当棋子的觉悟,沈心怡没有这样的觉悟,不自量力地想要跳出棋盘,所以她成为了一颗弃子。 弃子寻求醉生梦死有错吗?哪怕不是弃子,他(她)也有醉生梦死的权利。 当然,沈心怡厌倦了做乖乖女,并不代表她是喝醉就敢闷头大睡的傻白甜。 她选择酒吧在正规的基础上有三项标准:一,没有搅乱神经的噪声,二,没有影响视觉的光束,三,没有“群魔乱舞”。 同样的,深谙人性险恶的她会适当控制饮酒量并用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机的高频率定时闹钟能让她保持半分沉沦半分清醒的状态。若真有色胆包天的“捡尸者”以为她是能随便带走施加侵犯玩弄的女人,那么他将在最兴奋最放松的时候品尝到断子绝孙的滋味。 三瓶果啤入肚,沈心怡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忍着眩晕勉强支起身子,大致扫了眼周围,确认无人窥视后,才踉踉跄跄地向着左手边的卫生间跑去。 灰姑娘与王子的邂逅便发生在这一瞬间。 她迎面撞到了一个男人,不小心倒在了他的怀里,更糟糕的是她还把酸臭的秽物都吐到了男人的西装上。 沈心怡一下子懵了,她僵住了动作,忘记了言语,又慌又尬,只能保持着暧昧的姿势等待男人的大发雷霆。 然而一切风平浪静,当她回过神时,男人已经把她扶到了附近的沙发上,没有愤怒,没有动手动脚,举止礼貌得像个绅士。 “没事的,你在这里等我。”男人语气温柔,他脱掉脏污的外套,拿着衣服大步离开了。 沈心怡注视着男人潇洒的背影,心目中的天子仿佛与后者完美重合在了一起,她双眼迷离,不自禁地犯了花痴。 很快,换上新装的男人端着一杯淡黄色的液体递到她面前:“蜂蜜水,醒酒的。” “谢谢。”沈心怡看也不看,毫不犹豫地接过来一饮而尽。她知道这杯饮料有被下迷药的可能,但此刻她愿意相信男人是真心诚意关心自己,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是内心太过渴望王子救赎,她动情了,泛红的脸颊娇艳欲滴,甚至觉得今晚的巧合是天赐良缘命中注定。 ------------ 第一百二十话 太阳之子(6) 男人说他原名叫王坚强,成年后改名为王见友。顾名思义,见人如见友,表明了他待人友善的态度,但其更深层次的含义是:希望每个人彼此之间都能和睦共处,相互理解,就像亲密的挚友一样,那么世界将会无比美好。 沈心怡惊讶他的名字里居然蕴含了如此崇高的意境,不过更难得的是他本人的确做到了“见人如见友”,着实令人钦佩,也让她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涨。 王见友接着感叹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可惜他父母文化程度不高,最后让他们的儿子遭了罪。他可是从小被人喊“强坚王”到大的,幸亏他是个正人君子,否则学校的女生与街坊邻居们晚上怕是睡不好觉了。 沈心怡没想到他竟能以这种轻松幽默的语气来叙述曾经的痛苦,忍俊不禁的同时也暗暗为他心疼,如果换作是她,必然不会如此豁达与陌生人袒露黑历史。 “姑娘是一个人来酒吧的吗?”王见友有意无意地坐到她旁边,礼貌地保持了一定距离。 “嗯。” “没有男朋友吗?” “从来没有。”沈心怡转过头去看他的眼睛,现在她可以肯定那杯饮料没有问题,因为她的意识基本清醒了,出于好感,她不介意回答王见友一些直白的问题,或者说,她反而期待后者能进一步关注自己。 “姑娘知道我为什么来酒吧吗?”他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没有刨根问底。 “为什么?” 王见友沉默地追忆了一会儿,眼神透出了难掩的忧郁,随后跟着周围轻缓的音乐哼唱起了《梦寐以求》: 我来到过去寻找 美丽的花儿绽放 我怀揣着无穷希望 把你种进童话城堡 只为在梦幻之上 给予你温暖的光 我等待你褪去苍白 在未来开出五彩斑斓 …… “这是我送给前女友的歌。”他说,“分手后我便明白,比起伴侣,知己才是我的梦寐以求。” 沈心怡怔了一下,脸上不由浮现仰慕之色:“你好有才华。” “孤芳自赏罢了。”王见友沮丧地说,“她受不了我喜欢交朋友帮朋友的性格。” “我觉得挺好啊。”沈心怡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座女人的宝藏,那是真诚、高尚、乐观、友善、风趣等各种人格魅力闪光点,如金绚烂,如星璀璨。她鼓起勇气说,“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王见友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下面的时间里,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王见友倒了一杯红酒继续侃侃而谈,说他其实是个富二代,家里有上千万资产等着他继承,但他不想依靠父母做个碌碌无为的纨绔,所以他在成年后便用积累的奖学金外加朋友们的赞助和创业贷款合伙成立了一家传媒公司。可能是看中他年轻有为、帅气多金、才华横溢,大学追求他的女生都可以组一个拉拉队,情书多到能塞满抽屉……不过他通通拒绝了。 他知道那些是什么货色,他向来瞧不起物质的女人,因为她们的灵魂没有重量,她们没有脑子,精神世界是一片荒芜。 例如她们不爱看言情以外的小说,不懂欣赏星爷一类的经典电影,不打非装扮休闲类游戏。 她们无法理解男人为什么会喜欢沉迷这些虚假浮夸不切实际的东西又哭又笑,觉得他们都是底层混混自我陶醉的臭屌丝。 她们只会简单地停留于事物表面,不会从多方面换位思考问题,更不会深入究其内涵。 她们的生活只有现实的吃喝玩乐,追求光鲜亮丽,对黑暗丑恶视而不见。她们以为自己是活得最真实的,却连为什么要活着都没想过,明明肤浅无知得可悲,还优越十足地打着女权贬低这个歧视那个。 王见友话锋一转,说他的前女友家境优渥,是985高等院校毕业的硕士生,气质颜值与素质修养皆出类拔萃,各方面都堪称完美。他原以为在他的努力熏陶下,她必定能够摒弃世俗观念,破茧成蝶,从而领悟他的思想境界,可如今……他只感到了高处不胜寒。 “我理解你,我也渴望那样美好的世界。”沈心怡逐渐敞开心扉,向他倾诉自己的不幸。 王见友闻言扼腕叹息,他先是痛斥老一辈的封建愚昧及教育无方,简直枉为人父,枉为人母,强烈谴责当今社会的不作为,学校培养祖国未来的花朵流于形式,强烈谴责现代青年扭曲的爱情观,婚姻如儿戏,生娃如生狗,最终导致孩子的悲剧不断上演。然后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鼓励她说一个有感情有思想的生物,绝不能受限于那些虚伪的形式主义,我们就应该遵循本心,回归自然,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去做,现实更不能强迫我们做,即使群众在这条道路上偏得很远了。 “谢谢。”第一次被人肯定,沈心怡忽然感动得有点想哭,“可我能怎么办呢?现实已经放弃我了。” 王见友默默贴近她,凝视着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蛋,大义凛然道:“没关系,还有我啊,从今天起,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你了,我也会在你身边,如果你愿意的话,来我公司上班吧,我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事,想干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沈心怡勉强控制着情绪问。 “我曾经遇到的女孩,大多都自命清高,她们的光芒耀眼无比,即便追求我的时候也不舍得掩盖,反而极力展现。可我偏不吃这一套,因为她们的虚荣太盛,刺得我无法直视,这恰恰暴露出了她们丑陋的一面,她们看不起平凡的男人,正如我看不起优秀的她们。而我的前女友虽有骄傲的资本却懂得谦卑,不会另眼看人,这是我喜欢她的原因,可惜还是错付了。”王见友顿了顿,又缓缓地说,“姑娘与她们不同。你的身上没有光,但你的眼里有光,尽管它很微弱,却非常顽强,那是经历千难万险的灵魂穿透黑暗所放射出来的圣光,它的美丽胜过世上的任何事物,只一眼便令我深深着迷。” “我……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沈心怡声音颤抖,禁不住热泪盈眶。 “愿意做我的红颜知己么?”王见友张开双手微笑,“我的肩膀将成为你永远的依靠。” 话音刚落,沈心怡压抑数年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如鸟投林地扑向了他,紧闭嘴唇发出凄婉的呜咽。 当晚,王见友便开着玛莎拉蒂带沈心怡入住了他的“长安三号”别墅…… “你主动和他发生了关系?”王晓天搅拌着服务员送来的咖啡,手腕忽地一抖,差点把勺子丢出去。 沈心怡轻轻点头,脸上悄然飞起一抹似羞似愤的绯红。 “第二天他就失踪了,打电话告诉你说他的公司破产了,欠了一屁股负债,为了不连累你所以丢下钥匙直接跑路了?事后会对你负责?” 沈心怡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因为住进了豪华别墅,她不仅听信了王见友立下的誓言,还四处奔波去做兼职、打零工帮他还债,期待着不久的将来能与他修成正果步入婚姻殿堂。 结果几个月后一位身材性感穿着风骚的女子拿着房产证找上门来,自称是这栋别墅的户主,要她赶紧交出钥匙收拾东西滚蛋。 沈心怡报出王见友的名字,她却嗤笑说:“傻妹妹,回家洗洗睡吧,别去盼望那个家伙了,他就是个无业游民,渣男中的渣男,整天靠着伪装、话术、扮演骗女人的钱和感情过活,脚踏两条船是家常便饭,甚至与上百个女人发生过性关系,这栋楼是我借给他钓鱼用的。” 沈心怡如遭雷击,她不知道女子为什么告诉她真相,但绝不是出于好意,因为她只在后者的眼神里读出了幸灾乐祸,没有半分怜悯。 女子说她是王见友的女友之一,在遇见这个渣男以前,她就是备胎无数的资深海王,经常活跃于各种恋爱交友平台,凭借着出众的颜值和高超的撩人技巧,长期与多名男性玩暧昧搞擦边黄色。 老实人以及情感经历为零的处男最好骗,她只要精心化妆打扮一番,拍几张照、跳一支舞私聊给它们一点甜头或者暗示,狗儿就会疯狂地跪舔爆金币。人傻钱多的富哥她最喜欢了,只要懂得撒娇卖萌挑逗,再不济约个酒店往床上一躺,那些“男友”就会把别墅跑车什么的全都拱手相送……不过付出身体罢了,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玩腻了,自然就跟他们说拜拜。 王见友跟她是一“啪”即合,两人通过线下的深入交流之后,就在骗财骗色方面达成共识,建立了良好的互利关系,他帮她吸引男人的仇恨充当大款与挡箭牌,她帮他吸引女人的仇恨充当富婆与小三,最后五五分成。 女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沈心怡,她敢揭开老底当然不是脑子抽了良心发现,纯粹是觉得这种小丫头毫无威胁翻不起什么浪花,想找点乐子欣赏后者脸上绝望的表情。 事实确乎如此,沈心怡全然顾不得女子的话中含有多少自曝成分,她现在只想逃离这里,可是双腿像有千钧重,涣散的眸光也无法辨明方向,以至于走路歪斜而踉跄,直到撞上一颗桂花树又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剧烈的疼痛顿时让她清醒了过来,她艰难地坐起身,颤抖着从上衣口袋掏出手机,拨通了王见友的电话。 “没错,我欺骗了你,但那都是善意的谎言,你感受到了温暖不是吗?这是为你好。” “我的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之前的承诺依然有效。” “你要想清楚,你是个被社会抛弃的废物,你一无是处,虽然有点姿色,却也还是垃圾,这个世上除了我这么博爱的人没人会要你了。” “哭什么哭?我还没哭呢,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全心全意在替你的幸福着想,你居然因为这种小事怀疑我的真心?我以为你跟那些女人不一样,结果是一样的肤浅至极!” “认个错,我就原谅你,下不为例。” …… 侧写到这里,王晓天的拳头已经捏得邦邦硬了。他不明白这个渣男有何魅力,能让这么多女人心甘情愿地与之发生性关系,不,或许根本不是魅力,而是通过广撒网的方式专门挑选心理防线脆弱、缺少关爱的女性,再循序渐进用精神控制等卑劣手段实施诱奸,以此来逃脱法律的制裁。 “我没有听他的话,去跳河自杀了。”沈心怡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有人救了你?” “嗯,一个路过的女生阻止了我跳河。”沈心怡低声说,“她叫颜姝慧,是很好的人,为了打消我自杀的念头,她放弃了当月所有的旅游计划,把我拉到她的公寓里居住,每天陪伴我、照顾我,给我讲有趣的故事,但我总惹她生气,就像上午那样……是我对不起她。” 王晓天挑了挑眉,按沈心怡的说法,颜姝慧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无条件给她提供吃住,这未免不太真实,姑且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假设她真的这么善良,那他上午做的事可能有些欠妥。不过当务之急是治疗沈心怡的抑郁症,净化正能必须慎用,所以最好的方法是释放催眠正能,淡化她过去的悲伤,创造快乐的回忆。 “我可以治好你的病,而且不用吃药。”王晓天调整了一下情绪说,“你还有什么愿望吗?比如召集受害者们联合惩治渣男?” 沈心怡慢慢抬起头,眸中忽然闪现莫名的色彩,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获得快乐,其他别无所求,但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希望——” “世界充满爱。” ------------ 第一百二十一话 太阳之子(7) 今天又是为民除害的日子。 噢,这么说太不谦虚了,应该美其名曰好人好事。我是一个十分乐于助人的超级英雄……噢抱歉,可能有点骄傲了,那就勉为其难删掉“十分”两个字吧。 虽然我经常行侠仗义,但因为平时喜欢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所以也没有人歌颂过我的丰功伟绩……噢我不是在埋怨什么,我并不会怪罪那些龌龊下贱又瞎了眼的蠢货,毕竟我一直是名伟大而高尚的社会奉献者。 遥想半个月前,一位离家出走的少女在夜晚坐上了我的网约车,情绪激动地向电话咆哮“不要你管”。我观察了一下她的容貌打扮,估测年龄还未成年,如此娇嫩可人的花儿,不知是被哪个王八蛋欺负了,竟是哭得梨花带雨,我心中顿生怜悯疼惜之情,便询问原因。 她抽抽搭搭说了一堆,我没怎么听清,大概意思是想要逃离父母以爱为名的掌控,请求我开车兜风,去哪都行?为了让她重新感受到爱的温暖,我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偏离市区的路线拐入了郊外的荒山野岭。 当我停车透露会无偿给她注射“真爱”的时候,少女后知后觉惊喜地尖叫,跳车想要推辞我的好意,我只好无奈地抄起座下的铁棍,追上去打断了她的双腿。 那是我首次助人为乐,兴奋之余动作难免有些粗鲁,不过她没有介意,躺倒在草丛里扭动身体发出悦耳的叫声,明显是在欲迎还拒。 我对着车灯将她翻过来,发现她已经感动得泪流满面。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掀起她的裙子,迅速宽衣解带,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与她共赴巫山云雨。 少女坚持了片刻,便在巨大的幸福中晕厥了,我担心她醒来会继续被这个险恶的世界摧残,为确保她能永远快乐,干脆就一棍子送她解脱了。 做完这一切后,我感到有些空虚,即便我反复温暖她冰冷下去的胴体,空虚感也没有消失。噢!原来是我的肚子在提醒我,少女的肉身不能遗留在肮脏的现实里遭受玷污。 我恍然大悟,如此神圣的净化仪式非英雄不能做到,只是我的品格还欠缺了一丁点无私,光惦记着收藏真人倒模,居然在这舍生取义的壮举上犹豫了。 经过长达一秒的深刻反省和两秒的思想斗争,我终于决定牺牲自己——架起火堆,肢解食材,把少女烧烤成美味,吞入腹中,为其实现圆满的升华。 不日,公安机关有幸瞻仰了我的光辉事迹,立马派遣了三名警察,热烈邀请我回去接受公开表彰。低调的我不愿意万众瞩目,义正言辞地表示拒绝,他们就激动得一拥而上想要侵犯我,我持刀进行正当防卫,他们又掏出枪来指着我。 我委屈极了,我能理解他们的爱慕与崇拜之情,知道他们是迫切希望我名垂青史,不愿看到“将军孤坟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的悲剧上演。我自然不想做那个将军,可我也不能当那个戏子,否则岂不是愧对“英雄”二字? 然而我低估了人性的阴暗与疯狂。 他们得不到我就要毁掉,一言不合就颠倒黑白,不仅添油加醋地开始抹黑我、诬陷我,还动用暴力迫使我屈服,给我扣上“强奸”、“故意杀人”、“侮辱尸体”等莫须有的罪名,连拖带拽要把我押进监狱,实在是无法无天、可笑至极! 我悲愤万分,以为这辈子将声名狼藉死无葬身之地,但就在我绝望之际,突然天降正义……感谢上苍让我重获新生,赐予我制裁邪恶的伟力。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我以悲天悯人的胸怀宽恕了三位粉丝的大逆不道,并教育他们洗心革面,叮嘱他们:为了天堂的少女不孤单,人间的父母不哭泣,请务必找到受益者的亲属,鸣枪欢送他们去见上帝。 经此一事,我感觉肩膀上的使命感又沉重了几分,扫黑除恶,改造这个病态丑陋的社会已经迫在眉睫,超级英雄,show time! umbe o e: 嘘——我在没有红绿灯的公路地段发现了一只老鼠,它似乎是活得不耐烦了,仗着走斑马线就省略了“一停二看”,无视左右交通大摇大摆地上前,看我控制车主把刹车当油门踩,一脚送它去西天。 很多追尾碰撞事故都源于老鼠,如果让它们开车,那便会进化成横冲直撞、永远不遵让行规则、乱抢车道的孤儿。 我相信大部分车主内心也一定会咒骂这种晦气的玩意败坏心情耽误时间。 送老鼠下地狱,众望所归。 umbe two: 草!该死的狗东西,哪个龟孙天还没黑就用远光灯射我的眼睛?就算是天黑了,你踏马也应该知道车流量大的路段不能随便开远光灯吧?你是瞎子吗?我不开灯都能看见路,你要用远光灯?还有旁边那个打转向灯的杂碎!是不是赶着投胎?这么喜欢插队?见缝插针是吧? 呼——淡定,我要淡定,虽然它们净爱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但我是超级英雄,不能跟畜生一般见识。控制它们狗咬狗,来一场速度与激情的碰碰车就可以了。 umbe th ee: 钱,乃万恶之源。 财富,集恶源之魔。 散溢财,是以恶源得以善终。 达而不兼济天下者,是为狗。 不济天下尚不仁者,是为蛆。 敛民财,践民福,使民沦狱以建上堂,丧尽天良者,万死难恕。 我向来认同两个成语: 一是穷凶极恶,社会的渣滓,堪称无赖下流。 二是为富不仁,社会的毒瘤,堪称衣冠禽兽。 而在这两者中间,还有一种动物,叫做狗。 狗凌驾于渣滓之上,又活在蛆的荫蔽之下,几乎所有人都以狗为奋斗目标,追求着他们那种精致利己的理想生活。 这无可厚非,但可恶且可恨。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奉献精神,又谈何创造美好世界? 因此,身为背负全人类伟大梦幻的超级英雄,我有责任纠正他们的错误,如果他们拒不悔改,那我也只能替天行道了。 这是必要的牺牲。 …… 言归正传,在努力制造了五起交通安全、临幸了七位含苞待放的花季少女、击毙了两个渣滓和一只蛆虫之后,我仿佛看到神国之门已经敞开,无比美好的新时代即将来临。 ——我决定再去宰几条狗庆祝一下。 等等,那是什么? 以艺术字形式高悬标语为“托起明天的太阳”喷漆着绚丽色彩的卡通建筑下,魏文苍背靠着幼儿园的铁艺大门,坐在一棵绿意盎然的银杏树旁,百无聊赖地望着人流稀少的街头发呆。他的左手边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张贴着“好人好事”,可能是怕不够显眼,他还在树与树之间往上挂了一条红色横幅,题名“志愿接受一切能力范围内求助”。 他不喜欢引人注目,挑选这处地方作为落脚点几乎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他的性格本就与助人为乐的人设相悖,说到乐观谈起积极,他才更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奈何莫路涯不会特意照顾他的私人情绪,如果他敢划水,搜查部的天眼监控系统也会记录下他的一举一动,到那时就不太好看了。 所以他只能想办法,主动出击虽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但被动象征性地去完成几件好人好事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他就亮出招牌、拉起横幅,在市中心幼儿园门口斗志高昂地……蹲了一上午。 魏文苍不是没有想过换个人流更加密集的公共场合,不过很显然,他勇气不足,毕竟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他成了别人眼里的傻逼。他觉得这次结果可能差不多,或许能再接再厉,添个神经病的标签。 如此无人问津也挺好,既然大家都不需要帮助,他也不会自讨没趣求着别人来找他,总之摆烂的理由是有了,下面就是静观其变。 比如说,偶尔会有两三个过路人盯住他,拍几张照,那惊奇的目光就像看见了动物园里的猴子。又比如,一位疑似混混的不良青年忽然停下电瓶车,嬉皮笑脸地问他要钱,被拒绝后,它便骂骂咧咧吐了口痰,说什么“一百块都不给我,还做个屁的好人好事”,随即扬长而去。再比如,有老人直接在他面前躺下,示意他扶起来,有女生朝远处丢了块糖,逗狗似的叫他去捡,还有人命令他边唱歌边跳脱衣舞,或要求他扮演奥特曼给小孩骑…… 最初魏文苍并未理会个别“患者”的无理取闹,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就发现不对劲了——自己又不是唐僧,哪来的这么多妖魔鬼怪?他回过神去观望人们头顶逸散的情绪,结果视线所及之处,看每个人都像是怨傀。 这踏马是黑暗入侵了?负能量全面爆发了? 魏文苍目露凝重,正寻思要动用净化正能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飘荡在风中若有若无、似近似远的呼唤,带着三分妩媚,三分温柔,还有四分撒娇,好像在喊……老公? 魏文苍以为自己幻听了,他竖起耳朵,又听到了连声的“老公”。 是哪位娘子在呼唤我?他立刻精神抖擞。 “老公~” 魏文苍腾地起身,左顾右盼,却是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接住我哦,老公~” ?!他心中一突,下意识抬头,随即看到了极为悚然的一幕—— 数十米的高空上方,一具浑身臃肿的裸体死尸诡异地悬浮着,水桶般的四肢呈“大”字形张开,遮蔽了阳光,趴在他的头顶……注意到魏文苍投来的视线,那五官扭曲的脸上顿时挤出了狰狞的笑容,原本娇滴滴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恶毒无比,仿佛怨鬼咆哮:“我~来~啦!” 面对这幅地狱美景,饶是阅片无数的魏文苍也感觉心脏骤停,差点就眼前一黑,被吓得当场去世。 马勒戈壁,是哪个老阴比想谋害朕? 好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命之独裁者,即便是遭遇恐怖袭击,他的右手依然毅然决然地燃起了象征净化正能的黄色火焰,一拳轰了上去。一瞬间就像阳光照进了黑夜,幻象迅速冰雪消融,魏文苍似有所觉地将目光转移到了街对面一家蛋糕店的门口。 那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头戴孙悟空面具脸谱,身穿黑缎赭黄袍外加红色披风,双手抱着金箍棒塑料玩具,人高马大,造型浮夸,看起来十分滑稽。 “不错,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同伴。”他大手一甩,披风飞扬而起,怀里的金箍棒遥指魏文苍,轻蔑道,“可惜,你必须死,世界上的超级英雄只能有一个 ,来决斗吧!” “……”魏文苍:妈的智障。 ------------ 第一百二十二话 太阳之子(8) 战斗结果毫无悬念,这个连怨使实力都没达到的货色几乎是一瞬间就被魏文苍给秒杀了。 说是秒杀,其实魏文苍只是闪现到他背后拍了一掌净化正能,但结果他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一边大笑着说“我是天使,我要飞了”,一边纵穿过街道冲上马路迎向某辆疾驰而来的货车,“砰”地一声,当场就没了。 魏文苍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顿时麻了……刚净化就迫不及待地自杀,这是有多么罪孽深重啊?而且自杀都要拉着一个倒霉的司机垫背,还天使呢,下地狱都是抬举你了。 “算了,吃饭。”魏文苍没兴趣去凑交通事故的热闹,他迟疑了一会,最终回到原来的位置 ,掏出手机,点了份外卖。 下午时分,无所事事到昏昏欲睡的魏文苍终于等来了第一位求助者。 “你好,我的宠物狗不见了,可以帮我找一找吗?”怀中抱着橘猫的长裙女生说。 魏文苍打着哈欠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回答:“这个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呵,找动物?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拉低他“命之独裁者”的逼格档次吗?凡人就是无聊。诚然,他大可以打电话叫搜查部帮忙,但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未免太丢分了。 女生愣了一下,问道:“那你的能力范围是什么?” “看我心情。” …… 成功气走了第一位受害者,啊不,求助者,魏文苍内心毫无波澜。 他知道拒绝女生的请求不应是浩者所为,但他本质上也不是浩者,只是个可以使用自然正能的悲观者罢了。就像前一秒他还想着努力帮助别人,后一秒就会觉得人间不值得,摆烂才是真理。哪种思想占据上风,全要看他的心情是好是坏。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停在了志愿横幅下。他双眼无神地盯着魏文苍旁边木牌上的“好人好事”,满脸消沉地问:“你能帮帮我吗?” 闻着作呕的酒臭味,魏文苍强忍住爆粗的冲动,选择了沉默。 “娜娜,我的娜娜,她欺骗我。”男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他是一个单亲爸爸,数年前因与妻子闹矛盾离婚,女儿判给了他抚养。 此后,出于内心的孤独以及对女儿的愧疚,他逐渐沉迷上了刷短视频和看美女直播。消遣娱乐的同时,也希望通过网络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女”。 某天,他在平台上看到了一个名为“安娜”的女主播,瞬间就被后者青春靓丽的容貌和天籁的歌喉吸引了。 安娜不仅长相可爱、声音甜美,还精于换装打扮,擅长用言语动作撩拨人心,在直播间里深受观众追捧。男人也很快沦为了其中一员,并神使鬼差地刷了五千礼物。 安娜注意到这个新粉丝后,柔柔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的礼物”,接着翻唱了男人点播的歌曲,向他私聊了自己的微信。 成功加上安娜的微信,男人兴奋之余又给她转了三千块钱,想跟她来一次语音通话。但安娜没有要钱,说自己只收平台礼物,随后主动发起了语音通话。 男人表示他很喜欢安娜,希望能和她谈恋爱。安娜得知他四十多岁还离过婚,并没有嫌弃,反而说他非常成熟、坦诚,有人格魅力,自己十分欣赏。这让男人大为感动,枯涸已久的心灵仿佛一下子被爱的泉水填满了。于是他坚信,安娜就是照亮他余生的光芒。 之后男人便沉迷于安娜的直播无法自拔。他将辛苦赚来的工资全都用作打赏,甚至动用了积蓄多年的存款,只为蝉联礼物榜单的“榜一大哥”博佳人一笑。 他的异常举动很快就被女儿发现,两人因此大吵了一架。 女儿经过观察认为,安娜不过是个化着妆容开了美颜的普通主播,除了会搔首弄姿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她与父亲年龄差了将近二十岁,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然而男人说安娜正在和他交往,两人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离谈婚论嫁只隔了一层膜。他当场与安娜通了话,安娜也向他女儿保证不图男人的钱财,她是觉得男人很可靠,值得自己托付终身。 女儿见状,又气又急,怒骂父亲妄想老牛吃嫩草,太傻太天真,又呵斥安娜别再纠缠不清,否则就报警。 看到女儿竟然毫不顾忌自己的脸面,还对未来的后妈大呼小叫,男人不高兴了,头脑一热便将她轰出了家门。 清除掉女儿的干扰,他刷礼物更加肆无忌惮,花光了存款,就去透支信用卡,用完了额度,就去找贷款公司借钱……直到欠下几十万的债务,等到催债人员上门,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时候男人依旧没有慌乱,在他的臆想中,只要能与安娜结婚,凭后者的捞钱速度,还清贷款应该不难。 但事实上,因为他不再打赏,很快就掉出了榜首的位置,而安娜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敷衍,慢慢从有应必回变得若即若离,再从若即若离到爱搭不理。 昨日,男人想要开门见山找安娜聊聊,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付出了时间、金钱、精力,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和女儿断绝了关系,欠下了巨额的负债,他无法接受现实,精神崩溃了。 “我建议你报警。”避过男人绝望的眼神,魏文苍无动于衷。 在他看来,那个叫安娜的女主播固然可恶,但男人也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都是当父亲的中年人了,还相信跨龄网恋,就算他真的将所谓的女神舔到手,也可能是一只“见钱腿开”的万人骑,没准会传播什么性病。脑子是个好东西,蠢货是该被自然界淘汰的。 ……或许没有听见希望的答案,男人对魏文苍的话置若罔闻,一脸木然地朝着前方走去。 哦?难道又要上演一场车祸直播? 魏文苍饶有兴趣地进行了“目送仪式”,他觉得此人的状态很有寻死的潜力,指不定是最后一程——瞧这位秀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以神一样的运气安全通过了马路……再手脚并用,跨过了边上的护栏?他无言望天,像具死尸似的站定了三分钟……趁着头顶的太阳不注意,猛地向黑暗纵身一跃!“扑通”一声……啧,果然跳河了。 救?还是不救? 作为明面上的浩者,这个问题魏文苍不应该犹豫,可是救了之后呢?是撒手不管,还是好人做到底,帮他渡过难关? 曾经无数桩惨痛的新闻案例预示,救人,是行逆天之举,见义勇为、扶危拯溺的善报很可能是反受其害,死路一条: 山东的某位青年,连救两次跳河轻生女子,女子成功生还,他却成功溺亡;广东的农村小伙,搀扶一个摔倒的老人被讹三十万,还被不明真相的群众指责冤枉,最后只能跳河自杀以证清白;东京的女留学生,帮助闺蜜阻挡前男友的纠缠,却被“闺蜜”锁在门外,被丧失理智的“高材生”活活刺死…… 纵然魏文苍戴上了“太子”的冠冕,已有责任和能力去奉献社会及承受代价,他也不愿意超越本心去做利人损己的事。 因为这个世界很可笑,不是吗? 一念至此,魏文苍默默地收起横幅,抱着木牌离开了。 或许是该回去了。 虽然他今天没有做好人好事,不过意外解决了一名怨者,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我准备过来,你怎么样了?” 魏文苍给王晓天发送了一条微信消息。 他决定还是先与后者汇合,顺便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 (王晓天发起了位置共享) 魏文苍犹豫了一下,想叫一辆出租车。 他不太喜欢高速移动,全神贯注躲避路面障碍物过于消耗精力,而且他是个路痴,高速中不方便收听地图导航。驾驭风能飞行虽然轻松很多,但坐车更舒服,反正他不差钱。 “嗡——” 突然一阵巨大的噪音,打破了周围的平静。 魏文苍放下手机,疑惑地张望,一瞬间瞳孔地震:街道上的行人、非机动车主纷纷惊叫着作鸟兽散;公路上的车辆急促地鸣笛示警,似乎集体闯了红灯;附近房屋建筑内的居民都跑了出来,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拼了命地往前跑……而那遥远的天空之上,一架民用飞机穿破云层,以几乎垂直的角度俯冲下来,就像坠地的火箭,排山倒海的气浪和风压裹挟浩荡的轰鸣声一泻千里,随着距离的逼近震耳欲聋……最要命的是,按照它自杀式的降落趋势,其撞击方位恰巧对应了他的所在地! 这一刻,魏文苍的脑海闪现出无数种念头,十之八九都是在问候贼老天的母亲: 卧槽?见死不救也会遭报应的吗? 他奶奶滴,掉架飞机给我? 你踏马有点离谱了吧? 但骂娘归骂娘,他必须在短短的数秒钟内面对一个世纪难题——逃,还是不逃? 首先,他要确定一件事,“掉飞机”是怨者释放的幻象,还是真实的存在?如果是真实存在,那么它是怨傀作祟,还是纯粹偶然的事故? 魏文苍不敢赌,所以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假设它是真实的,且是怨傀作祟,那么他应该立马逃走还是硬接飞机? 逃走,意味着一飞机上百余人将面临粉身碎骨的结局,地面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也会受到波及,硬接?他并没有把握,况且,即便拯救了一群人的生命,作为里世界的浩者,外世界又有谁会知道,谁会相信,谁会来感谢他呢? 当然,他不需要感谢,甚至不求回报,可是总得有一个让他愿意行动的理由吧? 浩者?太子?不,这些强加的虚名约束不了他,他的真正代号是“命之独裁者”。 良心道德?他虽然有,但没有多到无私奉献的地步……或许有过一些,但都被现实的黑暗迫害干净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放屁,咋不见金字塔顶端的富豪权贵站出来拯救人间疾苦呢? ------------ 第一百二十三话 太阳之子(9) 回到最初的猜测,如果“掉飞机”是怨傀制造的事故,就说明他又双叒被怨者盯上了。 如此一来,他的退路其实从开始便断绝了。 魏文苍是十分有原则的人,先前的跳河男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也无因果关联,所以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这场“人祸”不同,万一它真是冲着他来的,他若是再置身事外,明有能力却不去阻止悲剧的发生,就等于间接害死了上百人的性命。 由此可见其幕后主使的险恶用心。 因为如果换作是普通的浩者,绝对接不下一架约莫从万米高空全速坠落的飞机,最要命的是,按浩者理论上“光伟正”的品格,是必不会轻易逃避的,哪怕这是螳臂当车,是无意义的牺牲,他们也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慷慨就义……这对大多数浩者来说,无异于一场绝杀的死局! 电光火石之间,魏文苍飞上附近的楼顶,双掌朝天,摆出类似动漫人物发射气功波的姿势,顷刻,一股势不可当的风能便如惊涛骇浪奔腾而出,咆哮着轰向离地不足千米的飞机! “卧槽,牛逼!” “要爆炸了吗?太棒了!” “家人们,这么刺激的冥场面我真没见过!” …… 远处,不少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都在四面八方关注着天上那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其中不乏拍照惊叹者、幸灾乐祸者、直播嬉笑者……大体表现不能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能说是完全在欣赏一部精彩绝伦的灾难片,像极了一群兴奋过度手舞足蹈的猴子。 “我跑不动了!救救我!”绝境中,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女人在混乱的集市里拽住了旁边男人的衣服,得到的却是一顿拳打脚踢。 她痛苦地倒下,无人伸出援手,甚至引来了更多人的踩踏。 “嘀——”十字路口,一辆特斯拉鸣着喇叭与某台电瓶车高速相撞,后者连人带车飞了数米远,前者直接扬长而去。肇事司机在超车抢道的过程中破口大骂,结果猛地与前方拥堵的车群追尾。 …… 尽管当地公安局已经通过公共广播系统拉响了防空警报,并出动警车以扬声器呼叫的方式紧急疏散人群,但是“高空坠机”造成的破坏范围难以预计,尤其是处在撞击核心区域的居民,如果反应不够及时,不借助交通工具,且不能保证逃生路段畅通无阻的话,恐怕是很难安全撤离的。 这几分钟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有人惊慌失措,抛妻弃子只顾自己逃命,有人凶相毕露,死到临头还要拉着别人陪葬,也有人呆若木鸡,危在旦夕才开始痛哭流涕…… 但下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安全区的吃瓜群众集体傻眼,一瞬间忘记了动作和言语,神情流溢出震惊与不解;危险区的人们逐渐平息了骚乱,齐刷刷地把视线投向天空,随后又纷纷陷入了石化—— 只见天上那架本该继续下坠的飞机,忽然以一种垂直的状态离奇停滞在了半空,呼啸的风聚成狂流的浪如泻如瀑,无形之中似有一片逆流而上的汪洋大海施加其身,强势改变了它轰然落地的结局。 “妈妈,那是什么?”房间里,一个女孩拉拉母亲的手,指着窗外倒立的大鸟问。 “妈妈也不知道,可能是神明来拯救我们了吧。”女人摸摸女儿的头,将她抱得更紧,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 “不可思议,这简直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不,神迹!”一个闻声赶来的记者在远处拍摄到了这幅珍贵的画面,激动得全身颤抖。 “龙卷风?不对,什么样的龙卷风能有这种神乎其神的力量?不光稳住了失控的飞机,也没有对机翼造成明显的破坏,连天气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我在做梦吗?这不科学啊!”天台上,某位拿着望远镜观察的学者目光呆滞,抓破头皮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感谢玉皇大帝,感谢观音菩萨,感谢如来佛祖……三清在上,请受我一拜!”一些劫后余生的迷信者直接跪了下去,欣喜若狂地对天行着拜礼,甚至还有人磕起了头。 另一边,魏文苍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 救人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此刻他深有体会:施展风能延缓飞机的坠落速度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保证机身完好无损与控制平衡,这种微妙的操作对精力消耗是极为巨大的,如果不是有任法然指导,天上的飞机怕是早就在空中解体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这里没有能让飞机着陆的空地。 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净化飞机上的怨傀,让他们清醒过来操纵飞机自行飞离,而他只能祈祷驾驶舱内没有人员死亡了。 魏文苍呼吸急促,尝试腾出左手几秒间隙来释放净化正能,但就这么个短暂简单的动作险些令他两眼一黑,从楼上栽下去。 持续性的全功率风能输出消耗的体力远超他的想象,现在他身体承受的压力甚至要高于念咒语后的“全盛状态”,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疲惫、酸痛、撕裂的感觉……保守估计,不过五分钟,他就会达到临界值。 还差最后一步。魏文苍撑着头脑的阵阵眩晕,艰难地挥动双手,操纵风能改变流向,慢慢将垂直朝下的机身调转回水平朝上。 “给我,高高飞起来!”他大吼一声,准备一鼓作气把飞机送上高空。 “小心背后!”任法然突然提醒。 魏文苍猛地一惊,连忙驾驭风能浮空,转身看到了四只人高马大的全操控怨傀——他们穿着清一色的保安服,面目狰狞,动作呈现饿虎扑食状,像是围捕猎物似的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包围圈,无声无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袭击他。 奶奶的,玩阴滴是吧。 魏文苍刚松了口气,结果心中警兆顿生。 他低头一看,发现楼下不知何时停了两辆白色警车,四位笑容核善的警察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目光相触的瞬间,他们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魏文苍怒极反笑,周身护体风罡涌动,顷刻将4枚……哦不,是整整28枚子弹尽数抵挡在外,切割为细碎的金属,接着他又甩出一道催眠正能,将打空弹匣失了智的警察们撂倒在地。 然而这一次防守反击,再度加重了他的负担,逼得他不得不仓促降落下来,就近倚靠着墙壁喘息。 该死,是升力不够么?还是里面的驾驶员吓懵了?魏文苍观察着头顶那架悬空欲坠、迟迟无法加速上升的飞机,脸色难看。 他快撑不住了,为今之计,唯有念出咒语发挥百分百的实力才有成功的希望,但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再承受高强度的自然能量灌体,基本跟自杀没有区别。 为什么刚开始不用? 杀手锏当然要留着预防怨者偷袭,毕竟“c y alo e”的时效一旦过去,他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虽然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好太多。 怪也得怪他考虑不周,加上事发突然,如果他能预先释放一下检测型正能,或许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他错估了逞英雄的难度和其中的变数。 “念咒语吧,三十秒后,我会为你解除强行召唤术。”任法然说。 可是……魏文苍犹豫了,这不是拿命在赌博吗? “放心,我感应到你的朋友朝这里来了。” 哈?什么感应?心灵感应吗? 还没来得及细问,他就听见街道两边传来了疑似重型车辆冲刺的轰鸣声。 魏文苍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辆数十吨位的油罐车与一辆旗鼓相当的燃气运输车,双方都像是飙足了马力,从左右两侧夹击,沿途创死三五人,一路摩擦带摇摆,竟开出了玉石俱焚、舍我其谁的气势……他顿时喜上眉梢,恨不得立马去幕后主使祖宗十八代的坟头蹦迪,唱几首《好日子》。 哎呦我去,这送别仪式挺隆重的呀? 阴间来的怨者果然不一样,可真是把浩者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简直是小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啊! 魏文苍只觉得内心有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憋屈到爆炸。 于是他念出了咒语,霎时间风云变色,分散于四面八方的自然能量都像是受到了某种伟大的召唤,急速流转起来,汇聚在他的正上方,形成更高层次的蜕变,紧接着,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金柱粲然而落,浩瀚如海的气场仿佛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一样迅速展开—— 以上过程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几乎是念咒结束的下一秒钟,魏文苍便惨叫了出来。 痛!太痛了! 这酸爽,就像是他遍体鳞伤地泡在高浓度的酒精里洗澡! 但他很快闭上了嘴,化痛苦为颤抖,强迫自己把力量集中在滞留于天空的飞机上。 是的,左右那两辆想把他和警察统统送进火葬场的“超级碰碰车”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它们在数十米外仿佛突然撞入了一堵深不可测的柔软气墙,瞬间泻光了所有的速度与激情,轻飘飘地来了个人仰马翻。 “东方5735,警告!你的航线偏离!” “东方5735,收到请回答!” “呼叫东方5735!” …… 驾驶舱内,恢复清醒的机长满脸懵逼地与副驾驶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 “你知道吗?”他转头向身后的人询问。 观察员沉默了一下,说:“我觉得你们应该问问这架飞机,它是怎么做到在高空悬停不动的?又是怎么从八千多米骤降到不足一千米,还安然无恙没有出现解体的?” 三人再度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任由无线电里的管制员拼命呼叫都没有理会。 “我隐隐记得天空似乎闪过了一道圣光,然后有种快感传遍……”机长说到一半忽然尬住了,意识到这是虎狼之词。 “会不会是有恶魔诅咒了这架飞机?上帝又出手把我们救了?”副驾驶提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测。 “你信上帝还是相信我是秦始皇?”机长翻了个白眼。 “我说,你们是不是应该考虑先把飞机升上去?”观察员绷不住了。 …… 成功送走飞机,魏文苍虚脱地倒了下去,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烂泥。 “其实你还得感谢一下幕后的怨者,为了保证飞机的完整性逼你出手,他的负能量还保护了飞机外壳一段时间。”任法然调侃道。 “那我真是感谢他祖宗十八代。”魏文苍有气无力地说,“负能量不都是破坏性的吗?为什么能当保护膜?” “你仔细想想,以前你的小女友给你做的共生戒是不是用花变的?那朵花她同样注入了自然负能,为什么没有枯萎反而充满了生机?” “你的意思是……” “负能量的破坏性是相对的,需要按量视具体对象具体情况分析,就比如说你的风能,它也能破坏飞机,可你不是照样用它挽救了上百人的性命?” “呵呵。”魏文苍懒得说话了。 虽然他做了一次真正的英雄,但他并未感受到多少喜悦和成就,只是觉得很累,很无趣——谁能想到他是被逼无奈才扛起重任,根本没有为人民牺牲的思想觉悟? 更讽刺的是…… 魏文苍转动脑袋,余光瞥见附近那两位半操控怨傀脱离了侧翻的运输车。他们趴在地上,抬起漩涡状的邪眼,面带“危笑”,像昂首的蜥蜴一样灵活地朝着他爬了过来。 如果英雄的下场是遭受迫害或迎接死亡…… 傻逼才做英雄。 ------------ 第一百二十四话 小行星坠落 “光,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你觉得生活美好吗?” “生活从不美好,我们都在负重前行。” “那为什么你能每天露出笑容?” “因为我有一群好朋友啊,他们是我快乐的源泉。” “这其中包括我吗?” “……” “我知道了。”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消沉?一跌倒就爬不起来了吗?” “你能爬起来,是因为有别人的帮助,可我没有。” “不,这只能靠你自己。” “那为什么我爬不起来?” “可能是你承受能力太差了吧。” “优胜劣汰,是吗?” “……既然你知道,就应该努力站起来。” “你能站起来,是因为你能感受到快乐,你可以苦中作乐,你有朋友,有爱你的人,还有你爱的人,你在这个不美好的世界里拥有珍贵的美好,而我没有。” “你为什么不快乐?” “为什么?因为过去,现在,未来,我都找不到一丝一毫快乐的理由!” “不,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快乐的事情。” “呵呵,那是你的世界,和我无关!” “爱你的人呢?” “爱是什么?” “是幸福,是温暖,是净土。” “那它是痛苦吗?” “不是。” “是寒冷吗?” “不是。” “是暴雨雷霆吗?” “不是。” “那它们是爱吗?” “……是?” “那么请你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我有爱我的人吗?” “有……也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无爱之爱,爱为生,无为死,而它,就叫做生不如死。” “……” “我爬不起来,不是因为我承受能力差,而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站起来过,我不知道如何站起来,又怎么能站起来?” “……” “有人说要感谢苦难,是它给予了你成长,我在想到底是谁这么犯贱,别人给你一巴掌,你还要笑着说谢谢?总有自以为是的蠢货喜欢讲些歪理给人灌输狗屁不通的鸡汤。” “……” “我建议你求助警察,或者去看医生。” “警察能改变不幸吗?” “……” “医生能让我幸福吗?” “……” “如果他们能挽回悲剧的话,世界上还会有自杀的人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 “……” “既然警察和医生都帮不了你,你对我说又有什么用?” “对不起。” “你只会给我带来负面情绪,我不想再看见那些莫名其妙的无病呻yi ,想自甘堕落的话请不要来影响我。” “对不起。” “现在知道对不起了?我忍你很久了,没有人会喜欢你这副样子,世界上有那么多比你悲惨的人,他们为什么可以积极向上?” “对不起。” “我真后悔认识你,白天装死人,晚上像雌蚊子一样嗡嗡叫,骚扰我还不够,还一次次地把各种黑暗思想灌输给我,拜托,我是女生,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只是想对你倾诉……” “倾诉?你一个男人找女生倾诉?你把我当成什么?垃圾树洞吗?什么破烂都往里面塞?抱歉,恕不奉陪,我嫌恶心。” “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少在那自作多情了,我从来都没有你这种朋友,互删吧。” !“是我想得太美了。” 光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我以为当一个人无助的时候,会有光和暖来到他的身边,结果……原来光也会害怕黑暗吗?” !“我是黑暗,但我随时可以为他人化成光,但是,为什么没有光愿意化成黑暗拥抱我?” !“还是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光!” …… 魏文苍的意识有些朦胧,他感觉自己在做梦,梦里有两个人在微信上对话,而他此刻就仿佛化作了其中的“暗”,身临其境,就像是……他的过往。 “花,我很孤独,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知己。” “滚。” “影,我很疲惫,我想要一个拥抱。” “拥抱没有,巴掌要不要?” “暖,我很痛苦,你能温暖我吗?” “我能让你更痛苦。” “月,我很绝望,你能给我带来希望吗?” “不能。” …… 破碎的画面一幅接着一幅,在黑暗之中围着他连成旋转的光幕,每一幕情景都异常熟悉,每一段对话都不堪回首。 山崩、海啸、雷暴,遍地的残酷,遮天的虚伪…… 我曾经想要触碰光明,黑暗如影随形。 我曾经试图迈向美好,丑恶迎头一棒。 我恐惧,我躲藏,我逃离,可依然无法避免被影响、被迫害、被侵蚀,于是…… “你被遗忘了。” “不!” “你被抛弃了。” “不!” “它们将你推进深渊,转身拥抱黎明。” “闭嘴!” 心烦意乱的魏文苍捂住耳朵向着四面八方咆哮,回应他的是一阵毛骨悚然的怪笑。 …… 噬人的阴寒冰冷窒息,压抑的黑暗铺天盖地,忽然一切都消失了,唯剩死寂。 坠落,坠落,无止境地坠落…… 魏文苍艰难地清醒过来,竟是发现自己在进行着溺水般的自由落体,一点点地往下沉。 我……这是在哪?我要死了吗? “救命!谁来救救我!” 他开始疯一样地挣扎,朝着远去的天穹愈发渺茫的微光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却无济于事,整个深渊只有他孤独的回音。 …… 幸福:“咦,你听到了吗?” 快乐:“谁在喊救命?” 善良:“好像……好像是从这个深渊里面传来的。” 幸福:“你觉得是人吗?” 快乐:“开玩笑,这一定是魔鬼的声音!” “我不是魔鬼,耶稣才是!” 快乐:“切,魔鬼会说自己是魔鬼吗?” 快乐:“掉进这种地方都没死,不是魔鬼,也是妖怪。” 幸福:“有道理。” “放你娘的屁!” 幸福:“魔鬼先生,你为什么不自己飞上来呢?” “蠢货,我踏马的没有翅膀!” 快乐:“啧,你听听,求救是这种态度吗?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快乐:“就算你是人,自己有手有脚,不会爬着空气上来吗?废物一个,活该被抛弃。” “废物,废物,废物!” ……魏文苍痛苦地抱头,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深陷黑暗没有等来救赎,还要受到光明的污蔑与嘲讽。 善良:“可是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要救你救,幸福,我们走。”快乐拉起幸福的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 就在魏文苍心如死灰的时候,天上忽然降下了一条纯白色的绳子,悬停在他的面前。 善良:“抓住它,我拉你上来!” 魏文苍惊喜万分,赶紧攥住了绳子。 下一秒,一股向上的巨力将他高高带起,突破黑暗的重重封锁,直冲天穹。 魏文苍飞快地上升,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似的一下子从低谷提到了巅峰,十七层,十五层,十三层……光明近在咫尺,他激动得说不出话,全然没有注意手里的绳子在迅速变黑。 只听“啪”地一声,这根象征救命的稻草便猝然崩断了。 魏文苍惊慌失措地大叫,从深渊堕入无间地狱。 善良:“抱歉,你太重了,我拉不动你。” “谢谢……没关系,只要有你陪着我,也好。”他强颜欢笑,努力使自己平静。 然而,他的声音传到天穹之上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臭女表子,我命令你立刻脱光衣服跳下来陪我!” “你说什么?”善良愣住了。 “女表子!!女表子!女表子!快把tui张开,我要浸入你的呻体!” “你……你这个魔鬼!别做梦了!”善良的语气急转直下,愤怒中透出了十分厌恶。 “再见,不,永别了。” 一颗希望的流星毫无征兆地坠落下来,在他的视野中化作了毁天灭地的陨石。 原来,不是我放弃了光明,是你们放弃了我。 魏文苍自嘲一笑,绝望地闭上眼睛。 (黑暗里)窸窸窣窣…… “想出去吗?我可以帮你,不过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 “怎么?难道你不想复仇吗?将你的灵魂献祭给我,与我融为一体,让世界感受你的痛苦吧!” …… “他们要杀你了!他们要杀你了!还在执迷不悟吗?加入我们,尚有一线生机 ,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 恶魔的低语声、鬼怪的蛊惑声、妖邪的威逼声不绝于耳,但他始终保持着沉默,直至意识被刺目的白光吞噬—— ------------ 第一百二十五话 苏禾往事(1) “苏苏~” 恍惚之中,魏文苍听到有一个女生在呼唤他。 “苏苏~” 这个声音亲切并带着一丝焦急,他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苏禾!” 魏文苍头痛欲裂,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光线有些昏暗,视野有些模糊,他只是隐约看见了房间的背景以及一位女性的轮廓,而自己……似乎正躺在后者的怀里? “啊!你终于醒了,苏苏!”女生忽然抱起了他,喜极而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呜呜呜……吓死姐姐了。” 魏文苍茫然地看着她身后延伸的一片虚无,汹涌莫名的悲伤瞬间淹没了他的心灵。 “是姐姐没用,姐姐没能保护好你,他昨晚是不是又打你了?”女生抚摸着他的头,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她的温柔像是给魏文苍解除了最后一道防线,大量陌生的记忆片段冲破岁月静好,在他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苏禾…… 他是个孤儿。 出生那年,养母将他从垃圾堆里捡了回来,取名苏禾。 苏随养母姓,禾,即禾苗,苏禾,便是苏醒的禾苗,有复苏,新生,希望、幸福象征之意。 养母…… 他不知道养母是做什么的,甚至记不清她的样子了,他只记得养母总是穿着白色的制服接送他上下学,早出晚归,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今天也要开开心心哦!”,喜欢在睡觉前逗他笑,后来……她不见了。 那天,养母与养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他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一旁的姐姐勇敢地冲了出去,试图阻止他们……但当他壮着胆子拉开门的时候,外面只剩下一片狼藉,还有跪倒在地上哭泣的姐姐。 养父…… 这个人,对他而言是难以摆脱的梦魇。 从一开始,养父就不喜欢他,认为他的出现会给家庭带来不幸,是累赘,是灾星,是没人要的垃圾。 当着养母的面,养父还会装出和颜悦色的模样叫他“儿子”。 一旦养母离开,养父就会面目狰狞地称他为“小畜生”。 在他的印象里,养父是个善于演戏又极其暴躁的人渣,平常烟不离身,嗜酒如命,整天与一群狐朋狗友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明明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也不知使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才把温柔美丽又善良的养母骗到了手。 没事的时候,养父把他当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动物,一有什么不满,就是拳脚相加,非打即骂。 出事的时候,哪怕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养父也会第一时间把责任和问题全甩到他的身上,怪他这个“灾星”破坏了气运风水,影响了自己,自己的过错则撇得一干二净。 它靠着精湛的演技、没有道德、言语恐吓与暴力威胁,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随意揉捏……即便有养母护着他,也无济于事,甚至很多时候,她都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他遭受了多少伤害和折磨。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听姐姐说,养父沉迷网络赌博,赔光了家产,利欲熏心之下想把他这个“儿子”卖掉,让她这个亲生女儿去夜店里接客,养母不肯,于是两人就吵了起来。 然而,平常骂不还口,说话温声细语的养母又怎会是人渣的对手,不出几个回合,她便败下阵来。 “贱人!老子忍你很久了!” “要不是你当初把晦气的小畜生带回来,老子也不会一事无成!” “我胡言乱语?你为了供他读书,把老子每月的生活费都扣减了一半!” “要不是老子聪明,私下逼女儿初中毕业就辍学去打工,老子兜里的钱连请兄弟们吃饭玩妹子都不够!” “哈哈哈,没错,老子一直在骗你,你不知道吧?我们的女儿可听话了!为了小畜生的安危,老子说东,她就不敢往西!” “我变了?我没人性?还不是你害的!” “本来老子能吃香的喝辣的,逍遥快活,可自从有了那个小畜生,你们母女俩的魂都被他吸走了!哼,一个早该冲进下水道腐烂的垃圾,你们却捧上天把他当宝贝!老子的生活质量都被他降低了!” “要不是小畜生的霉运,老子已经靠赌博发财,左拥右抱,成功创业做老板了!哪里会欠这么多债,受你的鸟气?” “我卖儿子卖女儿?禽兽不如?” “那小畜生是我儿子吗?他也配?” “接客是天底下最舒服的工作,别人想做还没那个资格呢!往床上一躺就能赚钱,眼睛一闭就能享受,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轻松更爽的美事吗?” …… 养母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它那疯狗似的嚎叫却震天响。 最后,在它愈加恶毒的咒骂与步步胁迫下,万念俱灰的养母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向它哀求和妥协。 从此,他再也没见过养母。 直到三个月后——警察上门调查她吞药自杀的原因,带走了养父。 那天夜晚,姐姐哭得死去活来。 她说她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母亲抚摸着她的脸颊,泪流不止,她不记得母亲说了什么,只依稀感觉母亲在嘱咐她要保护好自己,照顾好弟弟,接着她便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一群人脸兽身的鬼怪剥光了衣服,拖到深渊里撕咬啃食…… 相对于姐姐的崩溃,他的表现反而十分平静。 因为这个结果已经在他的脑海中预演了成千上万次,如今也毫不意外,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一切都无法挽回,一切都无法改变。 他拯救不了养母,拯救不了姐姐,更拯救不了自己。 在压倒性的绝望面前,他只能沉默以对,抱紧姐姐黯然神伤。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不用再见到它了。 时间会慢慢抚平过去的痛苦,未来似乎将朝好的方向转变…… 姐姐名叫白素瑛,是他的青梅竹马。 她是那么温柔、勇敢、开朗、可爱……在他心里,所有能赞美女性的词语都难以概括她的形象,她的完美几乎能满足男生的全部幻想。 如此佳人,本该成为月亮闪耀夜空高悬于天,她却偏偏脱离了群星的环绕,缩小世界喜欢跟他这个成绩稀烂、性格孤僻的玩意做伴。 “姐姐,这道题目我不会做。” “我教你。” “姐姐,爸爸是不是很讨厌我?” “嘘——没关系,有妈妈和姐姐喜欢你呀。” “姐姐,我好疼。” “躺床上,姐姐给你擦药,又被学校的人欺负了?” “嗯,还有爸爸……” “我去找他。” “别……我不想连累姐姐。” “那我告诉妈妈。” “不要!这样他们会吵架的。” “呜(哭泣声)……” “姐姐?” “对不起苏苏……是姐姐没用。” “我没事儿的姐姐,不要哭啊,下次我跑快点,他就抓不到我了。” “锵锵锵!姐姐给你买了新年礼物,怎么样,开不开心?”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笨蛋,你是我弟弟呀。” 她继承了天使的容貌,天使的秉性,天使的光环,唯独……缺了一双翅膀。 可姐姐原来是有翅膀的,她在那所学校的成绩是全校第一,足够考上当地最好的高中。 但她却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似锦前程,拒绝了养母苦口婆心的劝说,选择了辍学打工。 “姐姐的未来,哪有你重要。” ——这双翅膀,是为了他而折断的啊! 得知真相的他,曾几度愧疚得想要了断自己,但总是被跟随而来的姐姐以一个拥抱阻止。 他不明白,问姐姐为什么每次都能巧合地出现,像影子一样形影不离。 在湖边,姐姐弹了弹他的脑瓜,笑着说,这是心有灵犀,我担心你呀,上天就让我预先感应到了你的危险和位置,警告你哦,你要是敢死掉的话,姐姐就一起陪你去死。 他居然从这句玩笑中听出了无比认真的语气,之后再也不敢自寻短见。 “姐姐。” “嗯,怎么啦?”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明明只是一个没人要的……” 她赶紧翻过身来捂住了他的嘴巴,鼓起脸蛋,眼神里满是心疼与生气。 “不许你这么说,就算整个世界都不要你了,也有姐姐陪着你。” “为什么?” “臭弟弟,你是不是十万个为什么呀,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 “哼!就不告诉你。” “……” 深夜,同床共枕的两人依然在窃窃私语。 “呐,苏苏,姐姐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世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应该……是好人多吧。” “那苏苏觉得,什么是好人呢?” “唔……就像姐姐这样的。” “嘻嘻~谢谢苏苏,亲你一个,mua~” “姐姐别闹,我不是小孩子了。” “噗嗤~你怎么这么可爱。” “不,不许笑!虽然……虽然我才13岁,但心理年龄已经成年了!” “好哇,那姐姐就考考你。” “放马过来!” “既然你说姐姐是好人,那么你猜姐姐会不会扶老奶奶过马路?遇见坏蛋时会不会伸张正义?” “应该……会吧?” “不,我不会。” “……” “现在你还觉得姐姐是好人吗?” “当然是!没有姐姐的话,我就……” “傻瓜,姐姐对你好,你就认为姐姐是好人,可你有没有想过,姐姐的好,只属于你一个人呀!对其他人来说,姐姐根本算不上什么好人。” “可是……”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理想的他(她),每个人心里也或多或少渴望过美好的事物,但现实终究是不完美的,它充斥着黑暗和苦难,悲剧与遗憾……所以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被温柔以待,希望有一道光能照亮世界,穿透宇宙,从此人间再无不平之事,所有的邪恶都烟消云散。” 他怔怔地望着姐姐,突然感觉她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像是烟火一般璀璨。 “可惜我做不到,我成为不了那道光,我的温柔也无法分享给世界,只能给予一人。”她轻轻地说。 “所以……我就是那个获得了姐姐全部温柔的幸运儿?”他悄悄地问。 “不,是天选之子哒。”她揉揉他的脑袋,嫣然一笑。 不知何时,姐姐重新生出了翅膀,而且比原来更大,比原来更美……但这对洁白无瑕的翅膀,只有他能看见。 ------------ 第一百二十六话 苏禾往事(2) “苏苏,等你学业有成,我也攒够了钱,我们就一起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去周游世界。”第二日,他从梦中惊醒时,发现姐姐正婀娜地倚靠在窗前,静静遥望着混沌的远方,微风轻轻拂动她乌黑的发丝,朦胧的晨光照在她纯白的睡裙上,显得无比圣洁。 “姐姐……” 这唯美的一幕,令他的心神不由荡漾起来—— 曾几何时,他一直沉浸在仇恨、痛苦、颓丧的深渊里浑浑噩噩,封闭了自我,唯有姐姐与养母能射进一两缕光芒给予他短暂的慰藉,如今拨云见日,那颗压抑了许久,名为“喜欢”的种子终于像是找到了永恒的乐土,猛然扎根、发芽,顷刻又开花、结果,须臾之间便长成了名为“爱与救赎”的参天大树。 “姐姐,其实我……”他想要借机吐露真情,挣扎着翻下床来,但落地的那一秒,眼前近在咫尺的身影骤然幻灭。 “啊!赞美上帝!” “哈!赞美撒旦!” “哇!赞美……我!” 随着一声声意义不明的癫狂魔音,房间忽然变得昏暗不定,旋即,地面寸寸开裂,一张张凶神恶煞的“纸片脸”像是蚯蚓一样钻了出来,并如同吹大的气球般不断膨胀,直至彻底占据他的视野——赫然是养父。 “小畜生,我回来啦!怎么样?开不开心?” 它们喷出一堆涎水,狞笑道。 “不不不……”他条件反射地瑟缩到了墙角,恐惧得连连摇头。 “哦没关系,这一定是你吃的巴掌不够多。”说罢,它们便纷纷伸出腥臭的长舌,恶狠狠地扇向他的脑袋…… 魏文苍吓了一个激灵,被迫退出了回忆模式。 “苏苏,姐姐保证,不会让它再伤害你了。”看到魏文苍(苏禾)发呆,白素瑛抚摸着他的脸,心疼不已。 “它还需要我赚钱养家,供它吃喝玩乐,大不了姐姐豁出命去,拼个鱼死网破……”她擦干泪水,喃喃自语道。 “不要!”魏文苍(苏禾)脱口而出。 “放心吧苏苏,我现在是它唯一的摇钱树了,它不敢动我的。”白素瑛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站起身,为他撑开一片蓝天,“妈妈走了,我也该长大了。” 面对这个如梦似幻的姐姐,魏文苍满腹疑问,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宛如一个身不由己的第三者。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魏文苍(苏禾)突然拉住白素瑛的手腕,再度问出了这个问题。 白素瑛忽地怔住了,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不知是在惊讶于苏禾的执着,还是在重新思索问题的答案,又或者……是在迷茫这段姐弟之间的感情。 漫长的几秒钟后,她语重心长地说:“它是个坏人,姐姐不希望你变成坏人。” “就……这么简单?”魏文苍(苏禾)神色黯然,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唔……也不全是。”白素瑛歪了一下头,伸出纤纤玉手,俏皮地勾了勾他的鼻子,“傻弟弟,因为我爱你呀!” 这句情深意切却又无比自然的告白,像是一道开天辟地的光,彻底穿透并照亮了魏文苍(苏禾)的黑暗世界,他的心脏仿佛被千条万条幸福的暖流包围,满脑子都是“人间值得,此生无憾”。 “姐姐,我不想上学了,我们远走高飞吧?”魏文苍(苏禾)激动地扑进白素瑛的怀里,大胆诉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接着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如坠深渊的沉默…… 不经意地,他感到有天使低下头来亲吻自己的额——那是一个冰凉至极的吻,既没有甜蜜也没有想象中幸福的味道,反而带着丝许不可名状的哀恸与恐怖,简直令他逐渐下沉的灵魂都要冻结。 “我们走不了了,苏苏。”似是过去许久,又仿佛一刹那,白素瑛幽幽地说。 魏文苍(苏禾)错愕地抬起眼,发现自己正无端抱着一团空气,两滴晶莹温热的露珠蓦地从天而降,击打在他的脸颊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但姐姐希望,你能走出去……” 虚无飘渺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迟迟不散。 魏文苍忽地警惕起来,他明白,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周遭的环境突然像是切片似的变换,他的视线也跟着天旋地转,意识仿佛被搅成了浆糊。 “啪!” 熟悉的头痛欲裂,魏文苍(苏禾)瘫倒在地上,隐约感觉有什么恶臭的东西扇了他一耳光。 “啪啪!” 疼痛与惊慌让他不得不撑开千钧重的眼皮。 “芜湖!他的狗头醒了!” “嘻嘻,就说我的尿黄有效果吧!” “放屁!大家刚刚一起尿的时候,他也没醒,明明是我鞋底的屎香给他香醒了!” “大家快脱下裤子,让他舔干净!” 四个流里流气花花绿绿的奇行种哄笑着散开。 魏文苍(苏禾)抹去眼角的液体,这才勉强看清自己的处境: 阴霾的天空,黑恶的土地,一片被迷雾笼罩的荒树林,还有……令人莫名恐怖的湖泊。 完全陌生的地方,又仿佛似曾相识。 他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但左右那四只上蹿下跳的东西他却是熟悉得很。 横行校园,祸害祖国未来花朵的四大天王—— 一为凌弱,它的体格最为壮硕,相貌凶恶,且拥有一颗桀骜不驯的怂心,遇弱则强,遇强则弱,以践踏尊严为乐,能有滋有味地活到现在,也多亏了它毫无下限的应变能力。 二为妒忌,它的状态千变万化,时而容光焕发,时而面目全非,它平等地憎恨着每一个优越者,擅长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激化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别人的痛苦,是它快乐的源泉。 三为慕强,它喜欢作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不起下层的废物,殊不知自己也是个废物。只是它这个废物,比较优秀,以贬低他人凸显自我的崇高,所谓的强者,也不过是它趋炎附势的虚荣工具罢了。 四为无知,它其实懂得很多东西,只是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全懂了。父母不教,师者不察,穷(独善其身)者不为,于是乎三观扭曲,德行崩坏,睚眦必报,仗着人身行禽兽之事,但偏偏没有正义制裁,因为它还是个孩子。 第五天王呢? 似是没有来。他不知道是谁了。 不过他隐约感觉,它的名字应该叫愤怒。 愤怒什么呢?大抵是愤怒世上的诸多不公吧。它愤怒黑暗,也愤怒光明的有限,可它什么都做不到,唯有无能狂怒,默默承受。然当它的信仰熄灭之时,它将会背弃一切,化身怨鬼,向着全人类释放复仇的火焰。 或许后面还有第六天王,第七天王……他都全然不在乎了。 “凌弱,你看着他,我们去玩一玩那个送上门的学姐。”无知说。 “不行!我要先玩!”凌弱重重踢了一脚魏文苍(苏禾)的腹部,吐了口唾沫,“谅这个废物躺在地上也爬不起来。” “好吧,不过你别玩死了,我们几个都想尝尝鲜。”无知把手里的皮带交给凌弱。 “话说凌弱,你目前坚强了几个?”慕强嬉皮笑脸地问。 “我不行,才一个,不过那个妹子长得很漂亮,是隔壁班的语文课代表,性格温柔又乐于助人,放学后我好不容易借着补课的理由把她骗到家里,绑起来锁进了地下室内……每天给它注射两次,坐上去特别有成就感,歌声也很动听,而且真的好爽,紧死我了。”凌弱淫荡一笑,露出陶醉的神色。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之前在圣水中学连续拿过四血,专挑课间上厕所的女生下手,拿刀一威胁一个准,她们都是小傻逼,完事以后哄一哄,吓一吓就乖乖听话了,可惜后面被老师发现了,报警把我送进了训诫所……”无知颇为自豪地昂起头,“但没过多久我就出来了,他们那群坏蛋根本拿我没办法,法律会保护我们的。” “牛逼还是你牛逼。”慕强竖起大拇指,“我也就搞过一个小学六年级的。”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我到现在还是处男呢。”妒忌嫉妒道,“今天组团开荤我有点紧张,不会出事吧?” “没事儿,女生不就是要被男生玩的吗?不过是被谁玩的区别。”无知挥了挥手,招呼其余两人大摇大摆地跨过魏文苍(苏禾)的“尸体”,“你先看好他,我们去给你表演一次现场教学 ,多学着点。” …… 魏文苍(苏禾)起初并未听懂这些家伙在狗叫什么,只觉得茫然和聒噪,随后他忽然像是触电般哀嚎抽搐起来,锥心刺骨的疼痛猛地遍及了全身。 “姐姐……” 他双目充血,下意识呼唤着姐姐,却无人应答,当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又被妒忌一脚踹趴在了地上。 “哎哟哟,小垃圾还惦记着姐姐啊?是不是想吃奶了?”妒忌踩住他的脑袋,讥笑道。 魏文苍(苏禾)发出愤怒的吼叫,拼尽力气挥动双拳,试图反抗妒忌的压制,但他很快呆住不动了,抬起的余光骤然凝固在了前方,灵魂几欲崩裂—— ------------ 《天间录》姊妹篇《阴间升格》 PS:某天一时兴起之下构想了另一本更为宏大的小说,但个人精力有限,创作两篇之后遂不打算再写。但本人又不愿将已写的内容石沉大海,便将大纲与简短的两章内容公开罢。 《阴间升格》大纲 世界观简述:平行宇宙下的地球,所有国家统一称为“天国”,在天国下,残酷的魔鬼价值观成为这里的主流,在表面公正的法律背后,是真正的肉弱强食。 历史背景设定:国家原本的历史都被抹除了,整个历史只有一句话:百年前十二位伟大且无所不能的神明降临到了愚昧且充满着战乱的人间,他们统一了所有国度,划分了十二大区域,并重新命名,使得世界都进入了和平时代。 主角后来发现,这不过是谎言而已,他们并不是神明,而是获得了强大负能量的人类,所谓统一也不过是奴役玩弄其他人类罢了,而和平,也不过是表象,其中涌动的暗流比发动战争还要灭绝人性。 虽然魔鬼价值观是共通的,但不同区域的人一般都只有一种价值观是遵循本能的,例如贪婪管辖的区域中生活的人本性就是以贪婪为主,其他的负面表现则不明显。 世界地图:每四个区域为一大层,分为十二大区,底层为自私至嫉妒,顶层为淫欲至强食。 货币:明币(冥币) 字母:阴文,即组成阴语的字符,看上去和英文接近,但细看又有很大不同,左下角和右上角那一小块是颠倒的英文,中间是一些形态各异的线条,剩余两角的图案类似竖起来的音标。大概从中文的角度去看日语也没有眼前这一幕来得诡异。 不过明币和阴文是在天国成立之前就存在的,只是没有统一而已,至于历史来源也无从追寻了。 自私: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尊皇朝”,性别为男,权能:吸收,接受敌方的能量化为己用。 虚荣: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梦幻乡”,性别为女,权能:替身,几乎是不死的。 傲慢: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绝峰巅”,性别为男,权能:不屈,越战越强。 嫉妒: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失笑园”,性别为女,权能:压制,削弱敌方战斗力。 懒惰: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神仙宅”,性别为男,权能:不摧,只要无坚不摧,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冷漠: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雪人间”,性别为女,权能:剥夺,剥夺敌方情感和记忆。 愤怒: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圣火域”,性别为男,权能:强化,增强自我战斗力。 贪婪: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无尽海”,性别为女,权能:窃取,偷走敌方的能量化为己用。 淫欲: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溺爱巢”,性别为女,权能:操控,使人甘愿沦为奴仆。 邪恶: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净世界”,性别为男,权能:唤魔,诱发敌方心魔,最大的敌人即是自己。 谎言: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极乐天”,性别为女,权能:造物,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谎言变假为真。 强食:统治天国的十二掌权者之一,主要管辖区域为“至高堂”,性别为男,权能:无双,无穷能量无限恢复能力和无限体力。 节日设定:每年一月一日的朝圣节和十二月一日的祭祀节。 朝圣节:所有人在中午十二点前赶到圣台,神明将会在天空播散负能量,以此加固人们心中的负面价值观,似乎维持这样能给神明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祭祀节:献祭一个年轻人全身的献血给神明,以防止神明暴走。事实上这就是那十二位统治者获得能力的副作用,每年都要喝一次人血,否则他们会非常难受生不如死。施行过程:网络系统会根据身份证筛选出区域里年龄小于三十岁大于十六岁的年轻人进行公开选举活动,每人三次投票机会(头像、姓名和勾选框),一共有四轮,先是从第级选出一个得票最高者,从多个第级的得票最高者中选举出一个晋级都级,以此类推,然后是州级,最后区级终选,截止晚上六点,得票数最高者便会被执法队(执法队不包括)抓走进行献祭。 男主:李正浩,21世纪的三无青年,睡了一觉之后就来到了平行世界,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世界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金手指:做好事就能变强,但每次变强都要比上一次多做一件好事。变强概念:凭借自己想象获得能力,有一次性的变强也有永久性变强。 1、李正浩从家里醒来,通过晚上父母的奇怪表现,在网络上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面目并用行动加以验证后,心如死灰之下想要跳楼自杀,却被一群人围观,激动地喊他快跳下来,这忽然就让他产生了活下去的念头,并坚定了要改变世界的想法。 2、李正浩先是以文字的形式企图说服网络上的一批人,但结果差点招来网络执法者,于是他又决定要成为一个人民教师以教育的形式给小学生树立良好的价值观。 3、做了一件好事(遇到一个追着女生的男人,他替女生挡刀,女生弃他而去)他以为要死了结果体质忽然变强了,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强他还是一头雾水。 4、因涉嫌洗脑传播不良思想,李正浩被抓捕入狱,他这才意识到,在强者眼里,想用教育这种手段改变世界完全是个笑话,除非他变得比所有人都强。他开始给自己灌输邪恶的思想装出一副恶人的样子,让那些执法者认为他已经“洗心革面”,结果他被无罪释放了,甚至还因为体能太过“优秀”被上级破例批准加入了执法者的执法队伍。 5、当了执法者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表面执法,这个世界上唯一公正的就是法律,然而罪犯最终是否会受到制裁完全看他的表现以及执法方的心情。 6、偶然之下李正浩救了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似乎是个正常人,没有被周围环境影响,他跟小女孩相处了一段时间了解了背景。(这个世界,百年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后来天地环境忽然变了,火山喷发、海啸、地震、飓风、不计其数的人在这场灾难中死去,各国之间因为生存也爆发了战争。就在这时候,天上降落了十二颗颜色各异的流星 嗯……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总之到地面的时候已经化作颗粒了。有十二个人幸运地被这些颗粒笼罩,脱胎换骨,升到空中用伟力平定了灾难与战争,被人们奉若神明。其实那十二颗流星就是导致灾难的罪魁祸首。) 7、小女孩带着他来到了一处地下空间,里面有三千个没被精神污染的正常人生活着。(用流动的地下河洗澡解渴 用下水道排泄 用火石生火)里面的领导者问李正浩:在地面上待的时间超过一周,人格就会被影响同化,为什么你没事?李正浩无法回答。 其他人开始怀疑小女孩(领导者的孙女)被李正浩的外表欺骗了。 “不好意思,你不能离开了”“说不定是奸细,处死他” 小女孩拼命阻止。果然这些人虽然没有地面上的极端纯粹,但依旧有着恶的本性。李正浩通过小女孩的帮助逃了出去。 8、李正浩下定决心只要干掉那十二个统治者,那么所有人都会慢慢恢复,第一个目标是自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没有绝对把握弄死自私皇帝前,知道了变强的方法,李正浩决定还是要苟一段时间。然而他做好事却还是传到了自私的耳朵中,他被迫提前面对自私。自私将他公开处刑,小女孩站出来为了保护他死亡,李正浩心中所念光明,变成了帝皇侠。 9、他回到过去形成了另外一个平行宇宙拯救小女孩,没有用禅定印是为了威慑,但他这个宇宙小女孩还是死了。他想要带小女孩走,那个小女孩虽然觉得帝皇侠是救命恩人但还是坚持和过去的自己留下来,承受能力不足只能先杀死自私(这样也挺好的吧 呵呵 我居然会吃自己的醋,过去的平行宇宙的自己不想拯救世界了,想跟小女孩隐居) 9、变身类应该只有一次性,如果没有击败对方就死定了,只能想个不是太变态又能自保的,这可难倒了李正浩,他脑子里没有多少存货。脑子里空荡荡一片,那究竟该怎么想呢?强化身体全方面?结果他学会了八极天。(金色天际线是米龙自创) 10、杀死自私之后因为这里的自私用了禅定印所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自私毙命让剩余十一个统治者提高了警觉,这时候李正浩来到了虚荣的地盘,他的强大让虚荣迷上了他。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忘记了你就叫我荣荣吧。李正浩鸡皮疙瘩起来了,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其他统治者,比你强的应该有不少吧?他们哪有你帅啊,而且阴森森的,但你不同,你的全身上下都好温暖。人家要湿了,我还是处女哦。几百岁了虽然外表年轻但李正浩也没兴趣。 有了荣荣的帮助他知道了其他部分统治者的能力,但没知道全部。 10、李正浩需要一种远程攻击手段,修仙功法?似乎不行,他只知道名字,但想象不出具体招式,就无法实质化,至于星游记什么肉包冲天炮的需要彩虹石才可以。等一下,可以变个神器啊,盘古斧能想到的神器都失败了,彩虹石也不能变,那能变什么东西?结果他胡思乱想下学会了功夫的如来神掌,不需要内力就能实战,直接调动气压攻击。 11、李正浩在了解傲慢越战越强后,他用金色天际线一击杀死傲慢,嫉妒跟虚荣撕逼大战,李正浩趁机灭了嫉妒。 12、死了三个统治者后,其他统治者却也没有慌,但中层的四个统治者也有联合的意向,李正浩破不开懒惰的防御,败给了愤怒,虚荣放弃了李正浩,李正浩又被冷漠抹除了记忆,保留了情感,被认作了弟弟。 13、贪婪一直想要知道李正浩强大的原因,她窃取了冷漠的能量使其无法发动权能,但却被没有能量的李正浩反杀。因为冷漠的能量被偷走了,无法维持权能,李正浩的记忆也恢复了过来,看在冷漠照顾他的份上,他没有杀死冷漠,往顶层进发。 14、某些未知的权能防不胜防,有了前面的教训,李正浩开始思索下一步要强化的能力,要想免疫权能,太抽象了,根本无法实现,如果灵魂足够强大,是否能免疫精神类权能呢?于是他增强了灵魂拥有了神识,但依然无法免疫权能。 15、淫欲喜欢的是女人,她不会去操控女人,于是李正浩扮女装接近她企图将她刺杀,但失败了。 16、淫欲恼羞成怒,想要将他操控,但被他用暴足逃走了。淫欲下了通缉令在全天国追捕李正浩,李正浩不得已只能戴面罩出行。继续苟,但他的特点是做好事,所以特征很明显,他只能一直继续隐匿下去。然后让淫欲想不到的是,他又进行了第二次刺杀,这次刺杀他成功了。其余统治者也开始急了,他们觉得计划得提前了,血祭天国所有人成为真正的神。 17、虚荣被邪恶杀死,冷漠被谎言假冒的李正浩杀死。 18、血祭开始后,李正浩为了阻止他们的阴谋只能现身与之邪恶和谎言大战。 19、李正浩也自创了一招五行葬天,十方俱灭——神寂:以高速创造出五个幻影,围绕敌方旋转出一条风暴,真身从天而降,身躯倒坠螺旋成一道光束笔直射下。虽然一次性杀死了强食,但他并没有死去,十二个统治者的负能量都集合在了一起,成为了究极邪神。李正浩陷入了鏖战。 20、被黑暗笼罩的李正浩忽然顿悟,不能为了做好事而做好事,真谛应该是回归本心,这时候他的人都升华了,使出终极杀招阴间升格,他也慷慨就义,和敌人同归于尽,世间恢复了正常。 ------------ 第一话 天堂?人间?阴间? 嘶—— 冷,无尽的冷! 李正浩光着膀子猛地从床上坐起,裹紧印着黑猫图案的被子不停地哆嗦。他眯眼看着窗外射进来的微寒阳光,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摸了摸浑身光滑的自己,一脸懵逼地嘀咕道:“我好像没有裸睡的习惯吧?等一等……我明明是穿着内衣内裤睡觉的,怎么会……” 他的表情立马变得诡异了起来:半夜特喵的不会有流氓溜进来非礼我吧? 也难怪李正浩这么想,他住的这间出租屋可是号称方圆百里内最便宜最偏僻最破旧的“三最”烂屋,别说防盗门,连最基本的铁门都没有。 四面墙壁都是破破烂烂要么掉漆要么发黑,上面的吊灯就一个垂下来的电灯泡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不过能看出房东还是用过心起码灯泡没坏,那扇唯一的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门从外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内部一面却是坑坑洼洼,好在门把手偏下方的位置加了把崭新的铁插销,勉强能让人多出一丝丝安全感…… 全屋有两扇玻璃窗户,一扇在他卧室一扇在卫生间,嗯你猜的没错这玩意没有铁栅栏,只要撬开锁再搭个凳子就能从外面爬进房间里,不过李正浩表示无所谓,应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偷会到这种仅次于贫民窟的地方来盗窃,那可太没追求了。而且他也一穷二白,除去每个月五百块钱的房租和生活费水电费,他银行卡里多余出来的零钱少得可怜……至于银行卡嘛,当然藏在一个鬼都想不到的地方。 李正浩从床脚翻出了内衣裤,大概还是觉得天气太冷,他又从床下的行李箱里找出了一套黑色羽绒外衣和黑长裤,往床头柜抽屉里拿了双棉袜,全部穿上后,这才长舒口气。 卫生间外墙一侧是一排挂钩,中午的阳光正好能照到衣服上,李正浩拖着拖鞋取下一件干冷的夹克,从右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过时的智能手机放入裤袋。 “奇怪。”李正浩看了看木门,又瞥了眼卫生间紧闭的窗户,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看上去并不像是半夜有人进来过,他还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除了精神不太好略有虚弱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感觉。 也许真的是他睡觉的时候自己脱下了衣服? 但李正浩仍然不放心,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仔细浏览了一遍屋内的物品,例如风扇、台灯、垃圾桶、保温杯、电水壶、餐巾纸……咦,似乎一样都没有缺。 忽然,李正浩像是开窍似的意识到了周围的异常之处:这风扇外壳的颜色不对,我记得明明是白色的现在变黑色了?这台灯大小也不同,原来的更小巧一些,还有垃圾桶保温杯的颜色、电水壶的款式、餐巾纸的牌子都与他印象中的有差异…… 李正浩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陷入了呆滞,他能确定,这里就是他的出租屋,可为什么一觉醒来周围事物都变样子了? 李正浩走进卫生间打开白炽灯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瘦削的脸庞,阴沉的双目,干裂的嘴唇,还有那头稍显凌乱的发型——没有错,这就是他。 呵呵,就说嘛,穿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李正浩顺手摸出智能手机,刚用指纹解锁屏幕,顿时傻眼了。 那一个个熟悉的软件图标下名称居然不是汉语,而是标着鬼画符一般的文字!唯一像样子的只有QQ了,只不过这个QQ是倒过来的。 李正浩点了进去,令他意外的是,消息列表是空的,他又点开了好友列表,只看见了两个好友,备注依然是鬼画符,他点入对话框,打开了手机上的拼音键盘,不出所料,这键盘上的字母也十分地特别,左下角和右上角那一块是颠倒的英文,中间是形态各异的线条,剩余两角的图案类似竖立的音标。 李正浩盯了一会儿,似乎是被吸引住了。在他眼里,这些陌生的字符竟慢慢变得熟悉起来,跳跃、飞舞着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排列组合,融会贯通,仿佛是记忆解锁一般驱散了一片又一片的迷雾。 “阴语?”李正浩从嘴里吐出两个特殊的音节,他用阴语说出了“阴语”这个词。 这回他百分百能确定,这已经不再是他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是身穿吗?可他会阴语该怎么解释?还有这个出租屋的一切…… 莫非—— 李正浩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惊悚的想法。 相似而又不同,这里是平行宇宙?我魂穿到了我自己身上? 推测出这样一个结论后,李正浩一下子懵圈了,神情从茫然渐变为不知所措。 扯淡的吧?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为什么会有这么不科学的事情发生?他睡个觉招谁惹谁了? 李正浩深深地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是没有用的,只会使情况变得更糟。 没关系,反正他在原来的世界混得也不怎么样,都快奔三的人了还是个没房没车没存款的三无青年,没有女朋友没有真心朋友,既然是没存在感的人世界怎么样都不重要了,唯一让他牵挂的只有父母而已。但也随便了,他与父母间的关系一直很冷淡,骤然离开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习惯就好。 李正浩默默地念了一句,孤独感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但他只是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流了几滴无价值的眼泪后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2020年11月1日。李正浩在手机的备忘录里标了一个日期,看来阿拉伯数字在平行宇宙里也通用,他用中文写道:我被世界抛弃了,一个新的世界接纳了我,现在我很好。 下一秒,李正浩点开了一个名叫“白得”的地图软件,激活定位服务,食指中指合并将地图范围扩大到极致,整个世界便在他眼里一览无余。 嗯大部分是蓝色的,地球还是那个地球,这倒是让李正浩感到了一些欣慰与亲切,只不过……他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 所有的国家名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于上方的红色阴语总称:天国。 没有所谓的七大洲四大洋,只有十二片大区,分别是尊皇朝、梦幻乡、绝峰巅、失笑园、神仙宅、雪人间、圣火域、无尽海、溺爱巢、净世界、极乐天和至高堂。 这都是什么神仙地名?这么玄幻的吗?这里真是天堂?李正浩看了看周围脏乱差的环境,终于还是认清了现实。 他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是尊皇朝,准确地说,是尊皇朝南州风都五级第稻谷村。 看来还是人类居住的地方,只是取名高大上罢了。天堂?显然不可能,否则的话他早就应该头顶光圈背插雪白羽翼升天了。 不过李正浩对这个天国的由来很感兴趣,于是在404浏览器搜索天国历史,然而网页只跳出了这么一段内容:百年前,十二位伟大且无所不能的神明降临到了愚昧且充满着战乱的人间,他们统一了所有国度,划分了十二大区域,并重新命名,使得世界都进入了和平时代。 完了?就这么没了?李正浩有些傻眼,不过这些话倒是给了他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个世界有神明,或许意味着可以修仙?应该……是的吧? 李正浩跃跃欲试,在原地嘿哈了几声,打了两拳,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大口呼吸,绷紧全身神经有模有样地运起功来,尝试着感应所谓的天地灵气。 十分钟后,他直接累瘫在了床上,喃喃:“我是沙雕。”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李正浩也没有兴趣查看关于十二位神明的底细了,反正都是些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他这种在生存边缘挣扎的底层人,没必要知道。而且他觉得那段历史介绍把神明捧得太至高无上了,看着有点不太舒服。 果然,系统什么的都是骗人的玩意,压根就没什么金手指,或许我就是个炮灰。李正浩胡思乱想着,但即便是炮灰,也不能有炮灰的觉悟,炮灰也应该努力活下去啊。 李正浩自我鼓励了一番,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了身份证和两本证书,不出所料,身份证主人的姓名也叫“李正浩”。 至于为什么会有“李”这个姓氏,阴语包罗万象,李正浩已经不奇怪了,他试图查找阴语的来源,结果一无所获,只得到了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天国统一后,阴语便成了全球通用语言。 不愧是阴语,果然够阴间。 两本证书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无非是本科毕业证和学士证,虽然学校名变了,但他的专业还是没有变,财务管理,他并不喜欢这个学霸专业,因为他是个学渣。 老样子,随便找份能干的工作凑合混日子吧,先稳定下来再去考虑其他的事。 李正浩点开手机银行,不死心地瞟了眼银行卡余额,却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十……十一万?这货是去抢劫了吗?”李正浩的心狂跳起来,对于他这个穷屌丝来说,十一万元已然是一笔巨款。 见鬼,既然他有钱,为什么要住这种地方?李正浩百思不得其解,他也想不出另一个他究竟干的是什么活,原来的那个世界他做的是销售,可惜业绩经常不佳,每月只能拿二千多块钱的工资,莫非这个世界,他变成了销售精英? 慢着,也许是因为货币单位不同?十一万元看上去很多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购买力? 李正浩按捺着激动,将床头的充电器往手机上一插,然后在浏览器的框内输入“天国的货币单位”,点击搜索。 很快,他便在第一行看到了两个大黑体字。 明币。 ------------ 第二话 母亲大人来电 他没有看错,天国的货币单位是明币。 是明天的明,不是幽冥的冥。 嗯……有区别吗?明币,阴语,这尼玛妥妥的阴间啊!别以为你特么改个天国的名字老子就不认识你了!李正浩心中疯狂吐槽。 好吧,可能是他想多了,但这一切着实诡异,让他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万幸的是,经过一系列商品的价格查询,他已经比较出十一万明币是一笔不小的金额,买十几台笔记本电脑都绰绰有余。 李正浩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情绪,不安?紧张?兴奋?彷徨?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五味杂陈。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他决定先用手机看看这里的热点新闻冷静冷静。 震惊!某男子入室抢劫竟被主人反杀! 强奸采花哪家强,溺爱风流找坚强 恐怖主义欲袭击三角大厦却被路人击毙 M号楼性侵奴役女孩案最新进展:犯人获亿万富翁保释 剥皮、拔牙、断骨,五岁男童惨遭亲妈虐待 家人无力支付医药费,医院将重病女生送往太平间 …… 李正浩张了张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都是什么魔鬼新闻啊?就没有正能量一点的吗?他不信邪地划了下去,结果令人惊喜,除了较为官方的叙事、娱乐新闻之外,后面基本都是负面新闻,鲜有几篇看似正能量的到最后又会出现负面反转。例如刘某跳河救人只为贪图落水者身上的珠宝,拿到珠宝又把人丢下了,某明星天天光顾养老院为老人送去关爱原来是去当妓女…… 李正浩好不容易找到一篇正能量满满标题为“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的新闻,大致讲了一名杀人魔潜逃数年终于被执法队缉拿归案的事情,但到后来话锋三百六十度扭转。媒体又开始谴责群众没有及时发现杀人魔以至于让他逍遥法外那么久,谴责杀人魔全家,谴责那些受害者太没用,总之就是没有谴责执法队办事不力,下面满口都是慷慨激昂的骚话,有种站在道德制高点伪正义的嫌疑,顺便还附加了一个受害者有罪论,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虚假。 看着这些新闻,李正浩仿佛看见了群魔乱舞,用一个四字词语形容他的感受,那就是三观尽毁。 不过奇怪的是,他刷了几遍居然没有看到一篇关于自杀的新闻,负能量满飞天,却没人自杀?真的假的?这里的人抵抗力都这么强的吗?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接下来该看什么呢? 李正浩思索了片刻,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搜索天国的法律。 法律的种类繁杂,他只能挑一些关键性的进行浏览,如刑法,民法等。 谢天谢地,他好像见到了正义的曙光,天国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黑暗,起码以他的眼光来看,这里的法律还是很客观公正公平的,虽然他没怎么看过原世界国家的法律,不过想来应该都差不多。 李正浩松了口气,现在他可以放心地尝试外出了。 就在他整装待发走到门口的时候,手机“嘟嘟”响了两下。他解开屏锁,看到一个叫“信宝”的软件里一个备注为“百里房东”的家伙发来了消息,头像是个黑丝美女。 百里房东:喂,死了没?没死的话快交一下五百房租! 李正浩眼里掠过异色,有点东西啊,他倒是忽略了查看手机中的联系人,刚刚那个倒Q软件里面只有两个好友,现在想起来那备注似乎是父亲大人跟母亲大人,而这个信宝……他在好友列表浏览了一遍,果然父母也都在其中! 这个世界的父母,老实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暂且还是先跳过吧。至于这个房东,他忽然好奇了起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原世界的房东是个抠脚大汉,就住在巷子对面的宅院里,到了这儿,怎么就变成美女了? 李正浩:抱歉,我好像得了遗忘症,最近忘了很多事情,对了,你是男是女? 百里房东:关你屁事。(白眼) 哎呦呵,还挺冲。 李正浩:你不说我就不交房租了哦。 百里房东:好啊,那你赶紧收拾收拾滚蛋吧!(微笑) 李正浩:切,就你这破房子,我确实不稀罕。 百里房东:要不是老娘缺钱你以为你能住在这里吗?能住在老娘的祖宅里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愤怒) 感情我住破房子还占便宜了?李正浩哑然失笑,心说估计也就我这个奇葩会租你的祖宅吧? 本来李正浩是想退房的,但转念一想,短时间内似乎也没必要,他的承受能力可没那么弱,住的环境差点根本没什么,最主要的是安静,因此看在对方是个女人的份上,李正浩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默默无语地通过绑定的银行卡转了五百明币过去。 出门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左侧栽种的柳树单向封死了小路,这个地貌已经与原世界截然不同。李正浩右拐穿过巷子,又兜兜转转地绕出了这个偏僻的院落,往一条石子路直行了一千米左右,这才看到公路。 公路上的车流量也较为稀少,向左过了一座桥后有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铺,旁边紧挨着一家小超市,零零散散有五个衣着简朴的男女凑在铺子边上等候着卖主抓包子,一名大人的手里还牵着一个戴小黄帽背书包的单马尾女孩。 见到这一幕,李正浩也是倍感亲切,恰好他的肚子咕咕直叫,便想上前去买几个包子。 因为还没有轮到他,所以他特意观察了这些人的样貌和神色,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应该都是普通人,只是他们无形间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之就是不舒服。 “老板,肉包多少钱一个?”李正浩问。 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大冷天的竟穿着一个背心,右手戴着一个塑料手套,他听到李正浩的话,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肉包?没有!” “那豆沙包呢?”李正浩皱眉。 “没有!” “菜包总有吧?” “没有!”老头有点不耐烦了。 “那你这里有什么包?”李正浩心里也是冒出了一团火,尼玛的,语气这么拽,我特么欠你钱了? “米饭包!”老头说完便从笼子里抓出一个包子像是喂狗似的丢给李正浩,“一明币!” 李正浩接过包子一看,眼睛都瞪圆了,这……这包得像坨屎一样的玩意也能叫包子?还容不得他细想,他就烫得双手不得不轮着拿这个屎包,噢不,米饭包。 “老板,没塑料袋吗?”李正浩没好气地问。 “没有!”老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还不付钱?” 草泥马,我特么吃个早餐还得自备袋子不成?还有长成这副模样的包子,居然也有人眼瞎会买?李正浩脸上笑眯眯,心里mmp,行,我认栽,看在你是个脑袋有障碍的老人家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买个包子全当捐款了。 李正浩叼着包子,在桌上扫了信宝的付款二维码,扭头就走,心里已经把这个包子铺列入了黑名单。 咬了一口后李正浩觉得不对了,这包子没馅啊?也没有味道,这跟白馒头有什么区别?呸,白馒头都秒杀这玩意。 他掰开包子仔细一瞧,直接被气笑了,里面确实有米饭,藏了一粒米!这就是传说中的米饭包? 李正浩真想掉头把这个包子狠狠甩在老头的脸上,大骂一声“去 m的无良奸商!”但是他忍住了,没办法,现在人生地不熟,他不能惹事,吃亏就吃亏吧,就当买个教训。 路边有一个堆放垃圾的平台,李正浩远远地把给包子扔了进去,这时搞怪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赫然是母亲大人。惊诧之余他的注意力也不在前方了,差点一头撞上电线杆。 “妈?”李正浩试探性地开口。 “今天你爸生日,晚上别忘了把生日蛋糕买回来。”母亲大人淡淡地说。 “啊?哦。”李正浩的反应不慢,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么看来他晚饭是不得不回家里去吃了。 长痛不如短痛,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自他成年起,他与父母的观念就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他主张佛系和顺其自然,可他父母就偏逼他去学这个考那个。事实证明,没有兴趣的东西,硬学是没有效果的,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努力基本都只是白费时间和精力。 他的无所谓态度让父母气急,导致双方都经常闹不愉快,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而他也有意冷处理,也就演变成了如今……不,不对,或许在平行宇宙不是这样子的呢? “那个,妈,我们家的……”李正浩话还没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李正浩一愣,后半句的“位置在哪”以及联想出的解释只得咽进肚子里,他无奈地耸肩,行吧,在信宝问也一样。 说到底,他对父母还是抱有愧疚的,这种愧疚在魂穿到平行宇宙后就疯似的增长,只是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但在母亲来电之际,它竟势不可挡地冲破了他的防线,重新萦绕在他的心头,迟迟不散。哪怕他知道这里的父母不是原装,他也想弥补他们以慰心灵,眼下买生日蛋糕就是个好机会。 ------------ 明月朝圣记(一)晨曦 我叫赵明月,原隶属于国家正能联谊总局神州分局(TDL)探锋部一班第一组组长,今夜接到林总司令私人来电,告知我于次日清晨六时着便服秘密前往他指定的地点会面。 (为方便记叙,下面将林总司令简称为林总) 挂掉电话后,我的内心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天呐,我一个小小的探锋部组长,居然能接听到林总大大的私人来电,我是在做梦吗? 不知您有什么吩咐,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受您如此青睐……啊啊啊不管了!这可是我最崇敬的偶像诶!明天一定要抱着他合个影,如果顺利的话……划掉划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是不要记录下来了! 次日清晨,大雪初停。 我提前半小时赶到了林总所说的地点。 那是乡下的一处桃源宝地,三面环山,一面傍水,还有成片的竹林与花田。而在这银装素裹的山水林田之间,坐落着一幢缀满灯彩的古典楼房,遗世独立,却又美轮美奂,似为昏暗的雪色奉献了无穷辉煌和暖意。 我走过刻有龙形浮雕的围墙,来到庭院门口驻足,在灯火中遥望漫天的黑,遍地的白,心灵感觉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里还不错吧?”旁边的雪人开口。 我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林总”。 雪人起身抖掉大衣上厚重的积雪,活动筋骨,露出和蔼又威严的面容,说:“明月,你的观察力有些欠佳啊。” 面对眼前风采依旧的白发老人,我羞愧地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林总,我以为您……” “以为我还在屋里睡大觉?”林总似笑非笑,抬手推开了红木大门,示意我随他进去。 庭院的内景与外界截然不同,仿佛春回大地。但我已经无暇欣赏,看周围的荧光只觉得梦幻,且嗅着百合的清香,听着喜鹊的啼鸣,走马观花,不知不觉便步入厅堂,脱离了冷气。 一个木桌置中央,两把座椅相照面,三扇锁窗东南天,四盆绿植镇八位;往墙边竖一口钟摆,去玄关立一道屏风,再铺下七色花纹地毯,悬上星空般的明灯,送来暖风徐徐……一切都是那么温馨素雅,叫人沉醉。 “先坐吧,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不要拘谨。” 啊嘞?林总将我带到这样安逸的环境,又说出如此随意的话,是为了考验我吗? “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没有上下级,而我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子。” 诶?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 不过,相对于突如其来的惊讶和惊喜,我更多的是疑惑和茫然。看着林总离开,我还是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 直到林总从厨房端出了一盘附带叉具的水果切、一碗热腾腾的番薯,又拿出了一个茶壶与两只瓷杯,我才终于明白自己是来做客的。 呸!做梦还差不多!我赶紧掐了下大腿,嘶~好疼! “明月,昨天你接听电话的时候,距离这里有多远?”林总坐下来询问。 “报告林总,大概160公里。”我立马端正坐姿,低垂眼帘,一副悉听教诲的乖乖女模样。 “辛苦了。”林总笑呵呵地说,“不要叫我林总了,称呼我林老就好,放轻松,表情不要那么严肃,就像我刚才说的,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说着,他便用紫砂壶倒了两杯茶,又给我递上一个番薯:“路上应该消耗了不少体力吧?饿的话就吃点东西吧。” “谢谢林老。”我鼻子一酸,差点感动得哭出来。 “明月,下面我要跟你讲个故事。”林总抿了口茶,“这也是我找你的目的。” 听故事?我忽然愣住了。 “八年前,汶川大地震,我救了一个小女孩。”林总抬头望向窗外,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色,“她是那个村子唯一的幸存者,我挪开废墟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妈妈的怀里昏睡。” “那是令人震惊而难忘的一幕,更让所有目击现场的营救者都潸然泪下……那位母亲已经死去多时,却依旧保持着伏跪的姿势,她用生命抗住了混凝土的重压,撑起了一角空间,将孩子死死地护在身下。有医护人员在旁边找到了一只手机,打开后看见了一条未发送的短信,上面写道: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这则新闻,相信你也见过,但它还有后续。”林总缓缓地说,“当时小女孩发了高烧,一直昏迷不醒,更糟糕的是,根据我们调查,她的亲人都在地震中丧失了生命,她无家可归了……那一年,她只有八岁。” !!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 “而老天又开了一个玩笑,小女孩在医院醒来后,出现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她变得麻木、呆滞,不愿意说话也不肯吃东西,经常无故流眼泪,恐惧黑暗、狭小的空间,伴随大喊大叫,甚至还产生了自残的倾向。医生不得不约束她的手脚,给她注射葡萄糖,并单独安排一个病房整夜亮灯。” “天呐……”我禁不住湿了眼眶。 “于是,我决定亲自治疗、抚养这个小女孩。”林总顿了顿,感叹道,“我曾经有一个爱人,叫做骆瑶,但她因为癌症过早离世了,我与她没来得及诞下什么子女,此后数十年里,我都是孤家寡人,能意外收获一个孙女,也算是弥补了一桩遗憾了。” “林老,您当年该不会……”一听到林总的八卦,我暂且打起了精神。 “呵呵,就是你想的那样,遇见骆瑶时,我与她的年龄相差了将近六十岁,我是个光棍老头,她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哇哦,真爱啊!” “嘘——”林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刚刚的故事,为了让小女孩摆脱地震的阴影,我用催眠正能淡忘了她过去的记忆,并以爷爷的身份给她植入了一段与我生活的快乐记忆,告诉她,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十年后才能回来。” “这样……合适吗?”我弱弱地问。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它是治愈小女孩的最佳方法。”林总笑了笑,“放心,她还是她,过去的记忆没有完全消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步恢复,我只是把痛苦的真相延迟了几年,循序渐进下,她慢慢就能接受了。” “结果跟我预料的不差,她的病情得到了控制,除了怕黑、爱哭,性格有些敏感之外,其他表现与正常女孩没有什么分别。” “这是一场浴火重生,所以我给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林洛瑶。”林总意味深长地说,“我啊,不怎么会取名,出于纪念,便把我爱人的名字添了进去,只是把骆驼的“骆”,改成了洛水的“洛”,同时也是提醒我自己,爱她,要像爱我的爱人一样。” “能得到您的关爱和照顾,是洛瑶的幸运。相信她一定可以快快乐乐地长大,接受最好的教育,成为最优秀的人。”我轻声说。 “我没有让她上学。”林总摇了摇头,“故事中有一个细节,明月,你发现了吗?” 我咬住番薯,眨眨眼睛,使劲卖了个萌。 “我来考考你,汶川大地震发生时间是?” “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 “不错,那它是星期几?” “星期一。” “嗯,你猜小女孩为什么会在家里,不在学校?” 我呆了一下,对啊,为什么? “因为她患上了抑郁症,休学了。” “啊?可是她那么小,怎么会……” 林总叹了口气,似乎想回避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吐出了一句十分沉重的话:“洛瑶她……太善良了。” 太……善良了?一瞬间我脑袋嗡嗡地响,这四个字蕴含的悲凉仿佛天使坠入地狱,令我的灵魂都产生了颤栗和哀鸣。 “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林总叉中一块苹果送入嘴中,“身为浩者,我想明月你应该清楚,人性的黑暗,远比灾难更可怕。” “所以,我准备了一套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本与习题,亲自在家教导洛瑶学习。” “她的学习天赋让我惊讶,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就掌握了小学至初中的全部知识将其融会贯通,甚至还开始自学高中及大学的课程。” “好,好厉害!洛瑶是神童吗?” “或许是催眠正能激发了她的潜力吧,但就算是神童,学习也需要劳逸结合。”林总说,“加上她记忆有恢复的迹象,总是频繁做噩梦,后面几年我便带着洛瑶游山玩水,走遍全国,尝试通过美好的事物去治愈她的内心。”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不论多么美丽的自然风景,多么有趣的民族风俗,多么精彩的艺术表演,洛瑶都兴致缺缺,她不热衷地方美食,不爱好游戏娱乐,也不在乎漂亮的衣服……世间人们所追逐喜爱的一切,她仿佛都视如敝屣。” “她……真的是一个孩子吗?”我怔怔地喃喃,“难道是抑郁症复发了?” “不,恰恰相反,她已经战胜了抑郁症。”林总神色复杂地说,“借鉴《醉翁亭记》的一句话,洛瑶之意不在山水,在于天地万民也。” “您的意思是……”我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洛瑶关注的,是人间疾苦,百姓之不幸,她唯一的爱好就是帮助别人,当然,她还小,很多事情只能由我代劳。”林总的语气听不出高兴还是难过,“她十四岁时,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我说,洛瑶啊,对不起,爷爷欺骗了你,你要是喜欢,可以改回原来的名字,但不管你愿不愿意把我看做爷爷,你始终是我的孙女。” “她摇摇头说,妈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但爷爷,你给了我第三次生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爷爷的恩情,我都没有报答,怎么会责怪爷爷的隐瞒呢。” “好懂事的姑娘。” “是啊,于是我说,好好地活着,是对你妈妈最大的报答,而在这个世界收获幸福和快乐,就是对爷爷最大的报答。” “她又摇了摇头,说,对不起爷爷,我的幸福和快乐不在家里。”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便询问她的理想是什么。” “是什么?”我满脸好奇。 林总慢慢将茶水一饮而尽,石破天惊地说:“拯救世界。” “……”我猛地呆住。 “不可思议?幼稚好笑?我想普通人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大抵都是这样,不仅不会给予鼓励支持,可能还会加以贬低嘲讽,可我们浩者,干的不就是这种活么?”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为一个女孩肃然起敬,洛瑶,她真的很了不起。”我拭去眼角的泪花,“林老,那您打算怎么办?” “我对洛瑶说,你现在的思维还不够成熟,多看看历史、文学的书,浏览网上的视频和新闻,了解现实的残酷,认真思考,如果未来想法仍然没有改变,我不会阻拦你的理想。” “就在昨天,她抱着我说,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更加坚定了‘拯救世界’的想法,我能读懂她眸子里的光芒,我知道我已经留不住她了。”林总无奈地笑笑,神情之中有骄傲,有欣慰,也有不舍。 “明月,下面我要托付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林总忽然握住了我的双手,直视我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洛瑶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为我是个退伍军人,所以现在,你的身份就是我战友的孙女。” “请你陪伴她,照顾她,不惜一切,保护好她。” ------------ 明月朝圣记(二)霞露 我答应了林总的请求。 确切地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虽然我的实力一般,但相较普通人也是超人的存在,而通过性别、年龄、性格、经验等方面综合评定筛选,我是神州内部最适合委派的人选,这恐怕也是林总能进行私人调动的最大权限。 洛瑶,不,暂且就称她为大小姐吧。 林总委托我无限期陪伴、照顾、保护大小姐,也就意味着未来的无数年里,甚至后半辈子,我都要充当大小姐的闺蜜、保姆,以及保镖。 这对任何一个浩者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就像拥有鸿鹄之志本该成为国之栋梁的人才英雄无用武之地,就像火炬没有发光发热,花朵不能绽放美丽,葬送了理想又锁死了未来。 但我转念一想,大小姐是普通人吗? 她是,也不是。 因为她的理想,我难以企及,她的未来,我无法想象。 所以伺候大小姐未必就是坏事,至少比起执行那些危险的任务要安全轻松得多。 更乐观一点,或许我能跟随大小姐的脚步看到无尽的可能…… 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林总忽然站起身来,随即我听见后方传来了轻缓下楼的脚步声。 我刚要起身,却被林总按回了座位,他摇了摇头,示意我保持安静。 我心领神会,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水果。 看样子是正主来了。 林总似乎对大小姐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连谈话的时间都卡得这么准,咦……难道林总连我提早半小时都算到了吗?还是说,如果我六点钟到,就只能陪林总站在屋外吹冷风了? “爷爷,早安。”甜美的嗓音响起。 我忍不住转过头去,瞬间感觉眼前一亮。 那是一位亭亭玉立、五官标致的鹅蛋脸少女,穿着仙气十足的雪白襦裙,扎着齐腰的古风半披肩发,双眸灿如星辰,又纯净如水,虽然还未成年,却已经是个褪去了稚嫩的小美人。 作为一只颜狗,我仍被大小姐的天生丽质惊艳了一下……嘛,可能是后天养成的也说不定,总之能打95分以上吧,当然和成熟满分的我还是有一丢丢差距的啦!咳咳,这些不重要的略过,重要的是,看见大小姐的第一印象,我的脑海居然不由自主地冒出《红楼梦》里贾宝玉初遇林黛玉时说的一句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亲切感,是的,她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甚至比起林总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像散发着温暖的光晕,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把目光移过去,再也舍不得挪开。 这是极为不可思议的,要知道即便是浩者,也需要释放净化正能吸引普通人,可大小姐竟然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吸引浩者……恍惚之间,她仿佛超脱了任何美的范畴,令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美好”! “洛瑶啊,这位就是我战友的孙女,赵明月,届时她会与你一起上路,保护你的安全……” 后面林总说了什么,又是何时离开的,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夸我聪明能干,精通武艺,对“拯救世界”的理念很感兴趣,让我们相互熟悉一下云云,大小姐则是叫了我一声“明月姐姐”,便在我面前盈盈入座,安静地吃起了早餐,不论衣着打扮,还是举止神态,都俨然大家闺秀。 我近距离端详着她,试图寻觅出“超凡脱俗”的秘密来,同时也思索着交流的话题。 但我渐渐看得痴了——大小姐的一举一动像是蕴含着与天地共鸣的魅力,冥冥之中忽如四季花盛开,百鸟朝凤,世间万千好景汇聚于此,日月星辰都甘愿成为她的陪衬,美不胜收。 “天人合一。”我神使鬼差地蹦出这么一个词语。 大小姐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有理解我的奇妙发言,目光对接的瞬间,我羞得脸色一红,连忙躲闪,心想完了完了,大小姐肯定注意到我痴女的眼神了,知性姐姐的形象全毁了! “明月姐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啊?没有没有!” “这么冷的天,明月姐姐来这么早,而且还穿得这么少,真的不要紧吗?” “哈哈,没事儿,我习惯早起锻炼,所以身体倍儿棒。” 大小姐用手帕擦了擦嘴,礼尚往来审视了我一番,脸上的关爱之意更浓:“是爷爷命令你来的吧?” 那当然……个鬼啊!我心里猛一咯噔,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说:“洛瑶妹妹,你在说什么呀,我是自愿的。” 要死要死!这是什么神展开啊!呜呜呜林总救命!怎么大小姐一上来就问出这种超纲的题目啊?臣妾不会做啊! “没关系的,明月姐姐。”大小姐微笑着摇摇头,“那就算我猜错了吧,既然爷爷隐瞒真实身份,把我当作小孩子一样哄骗,我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啦。” ?!好家伙,不愧是冰雪聪明大小姐,爷孙互骗,双向奔赴了属于……我有些哭笑不得。 “明月姐姐,关于我的过去与未来的理想,爷爷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嗯,有一定的了解。”我点点头。 “那么明月姐姐,真的愿意放弃自己的生活,和我一起去拯救世界吗?” 呜呜呜我哭死,大小姐太温柔太勇敢了,宁可一个人孤身犯险也要征求我的意愿,好心疼,好想抱抱她啊~ “洛瑶妹妹,想要怎么拯救世界呢?”我没有立即做出肯定的回答,而是认真地反问。 大小姐整衣危坐,眸子里闪出了动人又坚定的光:“我欲兼济天下,将爱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帮助困境中的人,感化不正义的人,让这片天空没有阴云黑暗,让这片土地没有贫瘠寒冷,国与国之间再无矛盾与纷争,人与人之间再无陌生与隔阂,消除优劣之分,摒弃私利恶念……同甘共苦,同心同德,最终天下大同,五洲四海遍地为家。” 我不由听呆了,大小姐的救世理想简直与浩者的联谊誓愿不谋而合,这种无法言喻的震撼,让我仿佛见证了一位圣人的诞生。 ------------ 明月朝圣记(三)天虹 “明月姐姐?” …… “明月姐姐?” “啊?”我突然回过神来,却是见到大小姐的小手在眼前晃啊晃的,像是飞舞的蝴蝶。 我条件反射地捉住了这只又香又软的皓腕,亲了一口。 “诶?”大小姐发出惊讶的叫声,粉雕玉琢的脸蛋迅速染上了一抹红霞。 此时的我并未过多注意大小姐的表情,身心完全沉浸在了无与伦比的喜悦之中。 “明月姐姐,你……你怎么哭啦?” ……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我有些羞于描述,但若是直接略过,却又不胜遗憾,便大致记录一二: 我对大小姐说,这是喜极而泣,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发下如此美好的宏愿并付诸现实,简直就像梦幻一样,让我以为见到了天使与观音。 我不敢相信洛瑶妹妹这么美好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能被我亲身接触到,实在是三生有幸,你的理想也正是我期望的未来,所以我愿意—— “我,赵明月,在此庄严宣誓,从今往后,将坚定不移地追随林洛瑶的脚步,陪伴她,照顾她,保护她,同生共死,至死不渝!” 听完我的话,大小姐愣住了,数余秒后,她颤声说:“明月姐姐,我哪有那么好,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的,谢谢你的支持,可我不能给你什么……” 说着说着,她的眸子已经泛起了水雾。 “不,你已经把全部都给我了。” “明月姐姐……” “洛瑶妹妹……” 我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她也咬住嘴唇,泫然欲泣地望着我,于是我们就……手握着手一起痛哭。 但哭着哭着,我们又相互擦去对方的泪水,笑了起来。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与大小姐水“乳”交融在了一起,我对她的感情蓦然从陌生升华为了亲密无间的知己。 下面回归正题。 “洛瑶妹妹,是怎么产生救世思想的呢?” “唔,其实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后来明月姐姐也知道,我经历了天灾人祸,遭遇了各种不幸……但我也是幸运的,因为爷爷带我走出了地狱。” “在我失忆症恢复以前,爷爷就经常跟我说一句话,‘爱是最高级别的正能量,它能超越一切,也能战胜一切’,他希望我能以爱的视角去看待世界,这样可以想通很多事情,消除痛苦并发现美好。” “起先我不是很明白爷爷的意思,只是跟着爷爷游历山水,顺着本心去助人为乐,直到记忆恢复,我才懂得了一切。” “爷爷想让我爱世界,爱生活,但他没有想让我爱世人。” “林老用心良苦,可以称为洛瑶妹妹的人生导师了。” “可我还是辜负了爷爷的期待,妈妈的爱拯救了我的生命,爷爷的爱给予了我光明,我是因爱而活,而我也想为爱而活。” “即便是太阳也有陨落的一天,人心得不到温暖,终究会寒冷,最后被黑暗与绝望吞噬。正是经历过风雨,才知道彩虹的难能可贵,所以我希望世界上彩虹遍地,让人人都能看见彩虹。” “洛瑶妹妹蕙心兰质,你没有辜负林老的期待,你是他的骄傲啊。” “嘻嘻,明月姐姐谬赞啦,不知你有没有读过《道德经》?” “略懂一些。” “爷爷说与我类似的思想在古代就出现了,只是一直停留于理念无法实现,因为这是一条从人间通往天堂的道路,其中的艰难险阻超越了人所能及的范畴。后面我阅读了道、儒、墨、法……各家的部分经典名著,发现他们的思想虽然不尽相同,但都殊途同归。” “道家提倡道法自然,绝圣弃智,《道德经》中有言,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自然的规律是让万事万物都得到好处,而不伤害它们,圣人的行为准则应该像大自然一样多为善而不为恶,多付出而不索取。这就是老子的无为,天道奉献精神。” “但它只讲到了天道好的一面,没有明确指出天道坏的一面,例如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这是自然法则,同样也是天道的一部分。” “劣者应该被淘汰,圣人会赞同这个法则吗?肯定不会,路上有人抢劫行凶,这算不算自然的一部分?那我们就不去管它顺其自然了,这合理吗?肯定是不合理的。天道无情,人有情,所以人是不能行天道的,只能遵天道。” “儒家提倡仁礼教化,主张仁者爱人,规定了一套道德标准要后人遵守,并提出了人人为公,天下大同的概念。但它的等级制度森严,人与人之间缺失了平等,而孔子设定的道德标准,更是遭到了老子的严厉批评。” “因为规定礼仪仁义标准,强制人去遵守,违背了自然之道,这种压抑人性、限制思想的形式主义是下德,而老子提倡的上德,就是让人内心自觉地去遵守。” “孔子觉得提倡仁义是社会变坏的结果,没有仁义社会会更加混乱,所以先行下德,后世人们可以逐渐演变提升为上德,但老子认为社会变坏是提倡仁义的结果,下德的存在会导致上德消失。” “老子与孔子的观点没有对错,下德需要存在,而上德的境界人们也确实难以达到,只是我不认同下德。” “墨家的思想与儒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它所提倡的兼爱是无差别的爱,而儒家的仁爱,是有差别的爱,虽然我向往墨家的兼爱,但它过于极端理想化,只能局限于个体,不能作为大众思想传播。” “法家的以法治国,与我们当今社会的法律类似,但它更为严苛残酷,丧失人情,夸大了法治的作用,其核心思想是消极的,如果说道、儒、墨三家是人性理念的上限,那么它就是人性现实的下限。” “道家的道德世人达不到,儒家的仁礼,世人依然达不到,所以现在只能演变成较为人道的法律。” …… “总的来说,诸子百家,百家争鸣,各有精华和糟粕,它们都是想要创造一个和谐统一、稳定美好的社会。” “嗯嗯。”听着大小姐的金玉圣言,我像是受教的学生一样不停地点头。 不得不说,大小姐认真的模样实在太有爱了!至于她讲的那些深奥道理嘛emm……脑袋短路的我只能感叹一句:明明只有十六岁的年纪,智慧及思想境界却已经堪比圣贤,大小姐,您这么妖孽,会显得我很呆诶! “那洛瑶妹妹,想走哪条路呢?”我弱弱地问。 大小姐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我忽然灵光一现,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她一开始就告诉了我——圣人之道。 不,不对……我隐隐有种预感,大小姐的圣人之道,绝不止无私奉献那么简单,那恐怕是一条……没有尽头,牺牲自我的道路。 她要传播的不是思想,而是爱啊! 我黯然神伤,又想落下泪来。 怎料心思细腻的大小姐悄悄离开了座位,从侧面给了我一个拥抱。 天呐,她真的是天使吗? 这个充满爱与温暖的拥抱,竟然瞬间治愈了我的情绪,甚至还奇迹般地产生了幸福……甜蜜……喜悦与依恋的感觉?! 我反手一个公主抱将她抱在了怀里。 “呀!?” 噗,看大小姐呆萌的眼神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她心里估计满头问号了吧? 嗯哼,人家才不是女同,纯粹是大小姐太可爱了,想亲亲抱抱举高高而已。 可惜维持这样子聊天不太合适,温存片刻,我便把大小姐放了下来。 “明月姐姐,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大小姐幽幽地说。 “洛瑶妹妹,那姐姐可以再抱抱你吗?”我坏笑着调侃道。 大小姐连忙摇头,飞也似的逃回了自己的座位。 “咳咳,关于传播爱,洛瑶妹妹有什么计划吗?”我若无其事地说。 “我打算先从最发达的国家开始。”大小姐深呼吸了一下,同样恢复了正色。 “啊?为什么?” “我们国家基本上还是安全和谐的,但国外不同,资本主义的利益争夺,霸权剥削,政治文化上的差异和冲突,都是影响天下大同的根本因素,如果能将那个国家转变为爱的国度,那么通过它的影响,实现人间天堂便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梦。” “可是……”我张了张嘴,却又哑口无言,该说不愧是未来的圣人吗?开局就无所畏惧地狱难度。呜呜呜,果然是姐姐太天真了,这哪是什么轻松的任务,分明是要命的! “洛瑶妹妹,你有没有考虑过金钱的问题?”我沉思了一下,心里想着是否应该请求林总出面,沟通北美的神盾联盟,叫他们暗中派人协助保护大小姐的安全?又或者,林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嗯,虽然我不想依赖爷爷,但我目前没有什么赚钱的办法。”大小姐皱起柳眉。 “没关系,我有存款足够维持日常开销,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开直播,这是赚钱最快的渠道,重要的是,还能通过网络最大化传播好人好事,一举两得。”我自信地说。 呵,凭本姑娘与大小姐的神仙颜值,直播走红不是手到擒来?再不济也可以借助神州的后台力量嘛。 “嗯呢,是个好主意,明月姐姐真棒!” 我微微一笑,说到直播,自己倒是想起了一个绝佳的平台。 由国家正能联谊总局倾力研发的app——emm,英文名忘记了,总之中文名翻译过来是“追逐人间天堂”,但我们神州浩者称呼它为“天问人间”。 这款app的主旨就是推动好人好事,助人为乐,它拥有发布求助、接取求助、全球直播三大功能。 任何公民,只要遇到困难,都可以在“天问人间”app免费发布求助任务。 经过内容审核之后,官方会以求助的难易程度添加一定的福利报酬,一旦帮助者接取任务并完成,那么就可以获得官方的奖励。 而全球直播也是简单粗暴,即可以在任何国家直播任意形式的好人好事(虚假表演除外),观众的打赏将以百分百的比例回馈给直播者,各国语言字幕都能自动同步翻译。 不过这款app在我国还未上线推广,国外虽然试行推广了起来,却是差评如潮。 因为付出与回报往往不成正比,官方给出的福利报酬一言难尽。 举个例子,求助者提供照片、残疾证明,发布了一个“万元捐款”任务,官方给出的报酬是920……美分,也就是大约66块钱。 又比如,求助者提供照片、年龄、工作,希望能有漂亮的小姐姐成为他的女朋友,官方给出的福利是……一包杜蕾斯。 任务是否离谱就不做评价,单看官方的抠门程度,帮助者确实担得上“好人”两个字。 当然,某些时候也会出现任务简单,官方给出高报酬的情况……大概率是为了留住人故意设定的。 因此“天问人间”尽管食之无用人人唾弃,但它的活跃人数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毕竟弃之可惜,永远不能小看薅羊毛的人群。 我随后将这款app介绍给大小姐,她的眸子立即闪闪发亮。 “明月姐姐,那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我们一路顺风。”大小姐倒了两杯茶,双手庄重地举起一杯。 “好,祝我们一路顺风。”我与她相视一笑,碰了碰杯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 明月朝圣记(四)地芒 翌日,我与大小姐吃完早点,备好行李,正式踏上了“救世”的征途。 第一站,‘大王’国。 之所以不作美,是因为我觉得它的行事作风和“美”实在搭不上边,倒不如把美字拆分开来,大王旁边加上两点单引号,意为自居大王,嗯哼,这个称呼或许更适合它。 说到怎么去,我以为林总就算碍于身份不便派出私人飞机,起码也会有专车护送什么的……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从我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他压根就没有再管大小姐的意思,全然一副“我已经置身事外,你看着办”的样子,就像是把大小姐的监护权和毕生幸福都托付给了我,而他只要在后面加油助威,安享晚年就行了,笑哭~ 大小姐的反应也十分平静,我本以为她多少会有依赖林总的表现,结果坚强得令人心疼——在与林总做了一个临别的拥抱之后,她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家,甚至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 但走了几步我便细心地发现,大小姐的眼眶里早就含满了泪水……此经一别,再见时不知会是何年,或许,会成为永别。 凛冽寒风中,林总凝视着我们的背影,蒙蒙的天空下,茫茫的雪地上,我与大小姐穿着黑白两色风衣,手挽着手,承载着未来的希望与光明,渐行渐远…… 呸呸呸,伤感的画面还是不描述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就算不能见面,视频聊天也可以呀,真的是,什么“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根本不存在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小姐的计划比林总的做法更绝,除掉途中需要坐轮船的海域,她居然是打算徒步行走去‘大王’国的,然后一路上再贯彻“爱与正义”燃烧自己……如此无私无畏至德至善的大爱,深深动容到了我,呜呜呜——乘坐飞机轻松直达的想法只能含泪咽进肚子里了。 弯弯绕绕约莫走了八九公里路,大小姐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在这种天寒地冻、山路崎岖的环境里,即便是年轻力壮的小伙都撑不了多久,她能坚持到现在,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看来林总把她的身体调理得很好。 但离这儿最近的乡镇,至少还有十几公里,周围皆是人迹罕至的野岭,积雪厚得能没入裤腿,也没有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 林总开辟的这片世外桃源,其内在美好静谧,其外在阴森诡秘,如此强烈的反差,就像是明媚的女子披上了一层黑暗的画皮,虽然很好地保护了大小姐,却也成为了囚禁她的牢笼。 当然,林总的智慧不是我能揣测的,或许他的用意就是想让大小姐明白,世界上的大多艰难险恶,不是靠着一腔孤勇和空想抱负就能克服的,想要战胜它们,需要极强的毅力与信念,并付出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的努力——如果被区区一条道路就阻挡住脚步,谈何去拯救世界,创造奇迹? “明月姐姐,我想……休息一下。”大小姐终于停下身子,缓了缓气。 看着她那双明眸善睐环顾四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哑然失笑。 “明月姐姐,你之前是怎么来的呀?”她好奇地问。 ……我的表情立马僵住了。 告诉你个秘密,姐姐跑步的速度比轿车还快,你信不信? 嗯,这个玩笑不错,就是冒险了点,凭大小姐的智慧,很容易验证它的真假,届时后果难料……所以究竟是如实相告全盘托出,还是应该编造一个半真半假善意的谎言? 要像林总那样继续隐瞒吗? 不,等等……无限期地与大小姐朝夕相处,几乎就意味着我的实力必定会有暴露的一天——林总既然选择了我,他就不可能想不到这个问题,但他并没有要求我隐藏身份和实力,也就是说,他把决定权交给了我?!默许我把真相告诉大小姐!? 嘶——是我疯了还是林总疯了? 她只是个孩子啊! 我沉默地看着大小姐,大小姐也安静地望着我。 似乎……比起所谓的真相,实现“神爱世人,行走于天地间救苦救难”更为疯狂一些吧? 换个角度来说,大小姐的包容能力绝对超越了我的想象…… 不过,保险起见,循序渐进准没错。 “明月姐姐是跑过来的,对不对?”大小姐轻轻地说。 “!!”我压下心中的震惊,一时不知该承认还是掩饰。 “这条路很长,而且是去往我家的必经之路,但是积雪上没有任何车轮压过的痕迹,就算昨夜下了雪,也不至于完全掩盖,更何况……从出发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发现什么交通工具。”大小姐挪移视线,纤纤玉手指向旁边一连串模糊整齐的痕迹,“那就是姐姐高速奔跑时留下来的脚印吧? emm……虽然破绽很明显,可是这真的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关注的问题吗?大小姐,您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臣妾害怕! 我深吸一口气,背负双手,努力端出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宗师风范,缓缓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装了,摊牌啦,其实姐姐是江湖传闻的武林高手哒!” …… 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讲出不正经的话,大小姐呆萌地愣了一下,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忍俊不禁,但她终究没有点破,只是微笑着说:“嗯,我信。” “那你信不信姐姐可以一拳打死一头老虎?” “我信。” “信不信世界上还有很多和我一样厉害的人?” “我信。” 啊这……不是,大小姐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刚刚像个福尔摩斯怎么突然就变成傻白甜啦?还有你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淡定了喂!为什么我会产生一种“不符预期好失望”的感觉啊! “我相信明月姐姐,因为你是我今后唯一能依靠的人,所以你最棒啦。” 啊啊啊啊!大小姐又夸我了!好开心!好幸福! 诶?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我这莫名跟个未成熟的小屁孩得到大人表扬似的雀跃感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就角色互换了呢! 不行,必须要树立起做姐姐的权威! “洛瑶妹妹,我有个主意。”我狡黠一笑,蹲下来说,“现在你走不动了,不如让姐姐背着你赶路吧?” “这样明月姐姐会很累的吧?”大小姐轻轻摇了摇头,“我想靠自己。” “安啦安啦,姐姐带着你和行李跑步根本不是事儿,小菜一碟。” “可是……” “洛瑶妹妹,你的时间不应该消耗在赶路上,这是无意义的坚持,除了给你增添疲惫以外就没有任何作用。”我脸色一肃,“也许它能磨练意志心性,但我相信你不需要,你的舞台在更崇高广阔的地方,台下多浪费一分钟在我看来都是对你的亵渎,既然心系天下万民,就不要拘泥于眼前微末的障碍,能靠姐姐闯过去,为什么要逼自己孤军奋战呢?” “我……” “你信任姐姐,姐姐也信任你,你我就是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姐姐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林老请我过来,就是为了帮你解决不必要的困难的,所以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或芥蒂,难道你要让姐姐眼睁睁看着你受苦什么都不做吗?” “嗯,我知道了,明月姐姐。”大小姐用力点头,眸光中流溢着楚楚的晶莹,乖巧地趴在了我的背上。 我让她戴好兜帽,双腿盘住我的腰,双手搂紧我的脖子,一切就绪后,我一手托着她的小屁股,另一手提起行李箱,全身涌起白色正能以御寒冷与隐匿身形,一个加速便是冲出了万里晴空。 嘻嘻,果然啊,只要搬出林总,大小姐就会变成乖孩子呢,虽然我说的话是子虚乌有,但林总的意思我应该猜测得八九不离十,管它呢。 有能力不发挥那是傻子,我可不忍心看看大小姐遭受这种罪! 才不是想听听大小姐的尖叫。 ------------ 明月朝圣记(五)圣辉 最终我未能如愿以偿。 在我每秒三十余米的奔跑极速下,大小姐的表现比我想象的还要镇定。 她没有闭眼尖叫,也没有瑟瑟发抖,只是牢牢抱紧了我,在我耳边平稳地呼着热气。 似乎对她而言,除了“拯救世界”这个理想的终极,就再也没有其他关注的事物,又或者……除了畏惧黑暗,她已经能从容应对任何环境,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风雪中,我甚至还能隐隐听到大小姐空灵的吟唱,那是一首我闻所未闻的诗歌,里面描绘了星汉灿烂,同月同辉,繁花盛绝,还有漫天的虹霞与遍地的斑斓—— 无穷的美丽与无尽的梦幻交织,龙飞凤舞,在光明之巅诞生了神(道)的女儿。 祂是美好的起始,幸福的源泉。 亦是永夜的终末,黎明的序曲。 苏醒的那一刻,祂感应到了地狱的混沌与黑暗,便毅然脱离了青莲的怀抱,燃烧自己的生命,放射出无暇的爱意与无限的希望,带着万灵的祝福从天而降。 于是,祂的发丝化作了彩云与甘露,祂的双眸化作了日月与星空,祂的笑容化作了微光与暖风,祂的血肉化作了山清水秀,祂的魂魄化作了鸟语花香……祂把天堂带入了地狱,从此地狱变成了人间。 …… 我慢慢停下了脚步,沉浸于这个童话般的神话难以自拔,如梦方醒后竟连一句诗词都没有记住。 象征美好的创世神明么…… 祂在当天于光明之巅诞生,又于当天在黑暗之渊陨落,就像昙花一现…… 但祂合并了天堂与地狱,重塑了天和地,更给予了人们感情、品德、希望……乃至所有正向积极的集合。 祂的牺牲比肩盘古,祂的伟大胜似女娲…… 那么,誓要让人间充满爱与正义的大小姐,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歌颂者?传承者?亦或是……代行者? “明月姐姐是累了吗?”大小姐睁开眼睛,柔声问。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摇摇头,继续背着她走路,“听林老说,洛瑶妹妹怕黑?” “这个坏爷爷……”她嘀咕了一句,随即大方承认道,“是的。” “那么洛瑶妹妹闭上眼睛的时候,会感到害怕吗?” “不会,我惧怕的是外界的黑暗,不是自身的黑暗。” “这个黑暗,是字面意思的黑暗,还是概念性的黑暗?” “当然是字面意思的黑暗。” 大小姐回答得十分果断,唔……看样子是我想多了,如果她害怕人性的黑暗,又怎会有勇气去拯救世界呢? 只是那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大小姐的心跳加快了不少?是错觉吗? “我还有一个问题,洛瑶妹妹认为人性是先天幽暗的吗?”我像个好奇宝宝,想要探索大小姐的内心。 根据诗歌里的故事,人类原先是生活在地狱里的,是神明的牺牲才令我们拥有了良知,那么大小姐应该是相信人性本恶的吧? “不,我认为人性先天是一张白纸。”大小姐斩钉截铁地说。 “可如果人们生来都是白纸,那么世界上的坏人是怎么出现的呢?”我质疑道。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善恶本不存在,它是人们为了维持社会秩序和稳定所创造的相对概念,并不绝对。” “例如在远古时代,先祖们为了生存而选择杀戮,否则就只能等待被杀,这难道可以定义为是恶吗?” “如果杀害一个人,可以拯救另一个人,那么这个杀人者,是好还是恶呢?也许在受害人眼里,他是恶人,但在获救者眼里,他是好人啊。” “假使人的本性为恶,那么后天的教育与法律的刑罚意义何在?恶魔受到教育和威慑就会从良吗?” “那洛瑶妹妹怎么解释人性的自私和欲望呢?”我不甘示弱。 “明月姐姐,我问你,为什么它们叫自私和欲望,而不是直接叫做恶呢?” “这……” “因为自私和欲望,是求生本能的延伸,人们想独善其身,过得更好,这没有什么错,错误的是麻木不仁与走向极端,如果能够正确合理地利用自私和欲望,它们反而是促使人们积极向上的动力,不是吗?就像我所谓的拯救世界,也不过是把自私和欲望分享给他人罢了。” “……”能把伟大说得如此谦卑淡然,大小姐的赤诚坦荡令我无地自容。 “所以人之恶,是环境造成的结果,环境是什么颜色,人就会染上什么颜色。” “但是类似的环境中,有的人就可以坚守善良,有的人却堕入黑暗,这是为什么呢?”我还想挣扎。 “每个人的成长环境和经历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没有人的颜色是完全相同的,就算忽略环境的差异,这不也恰恰证明了人性是虚无的,难道会有人先天善良,先天邪恶吗?”大小姐轻声说,“错误的根源,是这个不美好的世界,只是错误的代价,需要犯错者去承担,倘若其情可悯,其行可原,便应得到宽恕或赦免,这就是天道、地道和人道。” “三道合一,是为爱与正义。” 我不禁回头望了大小姐一眼,此刻,虽然我未能见识那位美好神明的绝世风姿,却也切实从某位女孩身上感受到了同等圣光的照耀。 我想,如果祂拥有模样,应与她的模样别无二致。 后面,我又与大小姐谈起了天堂。 在大小姐看来,天堂是象征美好,心想事成的神圣之地,它不属于人类。 因为人并不美好,当不美好的人进入美好的天堂时,会发生什么呢? 她列举了两种可能: 第一,人的欲望和恶念会无限放大,凭借心想事成,他(她)可以为所欲为,且不用承担任何后果,最终天堂会被“放纵的魔”和“堕落的鬼”污染。 第二,人的心灵或被天堂净化,变成无欲无恶的天使。听上去虽然很美好,但没有苦难,何来幸福?如果世界只有美好,而没有丑恶的衬托,那么美好本身,也就失去美好了。 “所以我们要追求的是人间天堂,不是纯粹的天堂。人间天堂是美好的,但它的美好,应该是有瑕疵的,对吗?”我作出了总结。 “嗯呢,明月姐姐真棒!” 啊啊啊啊—— 大小姐又双叒叕夸我了!!! 简直愉悦到飞起,嗨得不行呢!(≧∇≦) ……(此处省略一万字) “明——月——姐——姐!” 伴随着一声忍无可忍,夹带三分羞怒,一分惊慌,还有六分可爱,十分美妙的林妹妹咆哮,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圣人在上,我绝不是故意扔掉行李箱,一蹦三尺高,在空中旋转360度,再顺手抱住懵圈的大小姐一顿乱啄猛亲的! 天呐(捂脸),太罪恶,太羞耻了!为什么我会忘乎所以控制不住自己啊! “明月姐姐,看来我们需要约法三章了。”大小姐落回地面,露出了核善的微笑。 “首先,未经我本人同意,不准亲我!” “哦……”我委屈地嘟嘴。 “其次,也不准随便抱我,摸我!” “知道啦……”我低声下气地顺从。 “最后,和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呜呜呜(╥﹏╥)……不要嘛!” 在我死缠烂打,啊不,是深深的忏悔与祈求下,大小姐终于被我的真诚感动,同意暂时撤回第三章法则。 而我也无颜再与大小姐贴背同行,只能耷拉着脑袋悄悄跟在她的身后,一边注意周围的人烟,一边以余光偷偷欣赏她的璀璨。 完蛋,我一定是中毒了! 大小姐的眼里是全世界,我的眼里却全是大小姐! 赵明月!你一定要把持住浩者的尊严,不要变成赵舔舔啊! 我拍了拍脸颊,收敛情绪,开始正经思索起“前往‘大王’国”的远足方案来。 其实大小姐的原话是,她没有具体的步行路线规划,也不会跟着地图的导航前进,一切皆是靠着冥冥中的第六感和所谓命运的指引,剩下的便是道法自然…… 当知晓大小姐这般惊世骇俗的信念的时候,我还以为她疯了,毕竟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即便是身为浩者的我都有些嗤之以鼻——如果没有明确的方向和路线,怕是环绕地球一圈也不见得能到达目的地。 大小姐说,心有所想,天必有所应,她要真的在数年后都没有抵达,那就是上天认为她的选择有误,或者时机未到,尚需修行,而祂也将指引她在正确的时间里去往相应之地。 换句话说,‘大王’国是设想之地,至于最终会走到什么地方,只有天知道。 我不理解,可能这就是凡人与圣人之间的差距吧。 但如此一来,也未必不是好事。 或许……我可以尝试着动用某种方法让大小姐停留在国内? 同样是“救苦救难”,为何要先白白便宜那些外国人呢?他们的幸福死活自有他们国家的浩者去操心,我可没大小姐那么目光长远和无私伟大。 毕竟要用爱去改变一个国家,属实有些天方夜谭,更遑论影响全世界。 从理智的角度推断,我悲观地认为,大小姐的一辈子光阴都会消耗在国外,如果结局注定是奉献与牺牲,那为何不奉献牺牲在自己的祖国呢? 诚然,我无法干涉大小姐的理想,但我可以尽我所能,降低其潜在的风险,为她抵挡黑暗的侵袭与伤害。 “请你陪伴她,照顾她,不惜一切,保护好她。”林总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 不,等等…… 一念之间,我如醍醐灌顶,顿然领悟了这三个词语里蕴藏的真正含义——拯救她! 我不是要帮助大小姐拯救世界。 我的使命,是拯救大小姐! ------------ 明月朝圣记(六)极光 提起圣人,《庄子·胠箧》中有这么一句话:“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字面意思是,只要有圣人存在,盗贼(恶人)就不会消失。 为什么庄子会这样说呢? 其实他抨击的圣人,是以儒家思想为首的一派代表人物。儒家所谓的圣人,基本是以“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作为标准,如果这三项都能达到,便可称为圣人。 庄子认为,既然有标榜出来的圣人,那么就说明此人品行好,而世人会觉得他品行好,那么与之对应自然就会有品行不好的人,这样天下还怎么获得美好安宁呢? 真正的圣人,不需要去教导别人什么,规定什么,儒家的这些宣传、教化、劝导,在他看来,都是人性中的“伪”。 圣人的确是有贡献,有品德,有学问与影响力,但不代表满足这些条件就能封为圣人。 因为圣人不可封,也不可说,圣人不会觉得自己是圣人,更不希望世人称颂树其为榜样。“立功,立德,立言”所造出来的“有为”圣人,充其量只是伪圣而已。 但是庄子这句话,放在如今的法治社会,却显得不合时宜——圣人虽死,大盗未止。 何故?我想其中原因有二: 一,圣人是没有了,但儒家的道德标准、制度却传承了下来,世人加以改善后将奉它为现代的言行规范准则。 二,真正的圣人,还未出现。 因此,对于庄子之言,我勉强以为,它后面还可再添上一句,从而转变成: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圣人不出,大盗不止。 前一句为伪圣,后一句为真圣。 那么,什么是真圣? 在我们浩者眼中,圣人,是浩者的极致,是引领浩者乃至全世界走向天下大同的信仰和极光。 林总大大曾说出七个词语来描述真正的圣人:“无瑕之心,淡泊名利,无私忘我,上善若水,返璞归真,至德至爱,一视同仁。” 他的“登圣七词”,不仅受到神州浩者的一致推崇,更是被以特殊的隐形油墨印刷在了《浩者规范条例》每一页的页眉和页脚,唯有在夜里才会发出可见的荧光。 此举意在说明,形式上的规范,不过是镜花水月,重要的是,你能在忘却的基础上,将它们建立的“真谛”融入本心,贯彻始终——所谓美好的人,从来不是活在光明里的人,而是能够拥抱黑暗,创造光明的人。 林总大大坦言,这是可望不可即的境界,因为它无法追求(追求本是一种有为),也无法实现(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哪怕是充满正能量的浩者,要符合其一都是极为不易。 “人类是自私的生物,同样也是伟大的生物,我们是凡人,是恶鬼,同样也是神明,是天使,现实能令我们消沉,绝望,我们便能创造梦想与希望,哪有什么无法抵达、不可实现,如果真有命中注定,我们就去逆天改命!”林总如是说。 现在想来,大小姐于奇迹患难之间重获新生,代天之道,承地之道,行圣人之道,或许就是林总为她“逆天改命”所带来的结果吧? 从某种角度而言,圣人确乎是顺天而逆天的存在,否则祂为什么迟迟不出现呢?圣人美好,但人不美好啊,天下大同美好,但世界本身不美好啊,所以大小姐其实要对抗的是……呸呸呸,还是不胡思乱想了,先记录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吧!补充♪:为了保证叙事的趣味性,下面我将以第三人称(bushi)的视角进行描述~( ̄▽ ̄) 话说,赵护卫与林千金…… 噗~不行不行,这称呼不够高大上!重来! 话说,月骑士与林圣女走出了世外桃源,经过冰天雪地的森林,迎着太阳的曙光,来到了“拯救之路”的第一关——童话镇。 (注:此童话镇,非彼童话镇,它不过是由一群新旧房屋堆积起来的普通乡镇而已,之所以称作童话镇,完全是月骑士对于林圣女所到之处皆为美好的遐想,嗯哼~) “善良的河流啊,请你告诉我,镇上有什么人需要帮助吗?”林圣女站在横跨命运的石桥上,向着冻结的河流发问。 “噢!瞧瞧!我看见了什么?一位心地如我一般善良的美少女!”沉睡的河流苏醒过来,欢快地震碎了身上的冰层,“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吧。”林圣女风轻云淡。 “我希望你能跳下石桥,与我来一次亲密接触。”河流说。 “对不起,这么低的温度,我会冻死的。”林圣女摇摇头。 “哦!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既然如此,我就亲自来吧。”河流说着,立即喷出了一道冷冽的泉水,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了她的身上。 林圣女打了个寒颤,红润的脸蛋迅速苍白起来。 “真是温暖无边啊!”河流满意地赞叹,“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镇上不远处有栋破旧低矮的青色草屋,那里住着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奶奶,她的伴侣已经去世多年,子女却从来没有去看望过她,我想她肯定需要帮助!” “谢谢。”林圣女轻声说,“还有吗?” “当然!看见右边红色的城堡了么?那里有一对不合格的夫妻,两年前,他们为了逃离群众的视线,从外地偷偷移居到了这里——男人是个满嘴脏话喜欢动手的暴力狂,女人是个无脑溺爱纵容孩子的疯婆娘,而他们的小孩,是个未成年杀人犯!” “往这直走四公里再左转,你会看见一个黄色的蘑菇屋,那里住着一只名校毕业的二次元宅男,整天躺在家里啃老,不去工作,不找对象,父母都急坏了!” “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千万别去嚎哭中学门口的摊位买早餐!那里有一个邪恶的女巫!丈夫出轨,她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她还想用黑暗料理毒死所有嘴贱的人!”河流说完,重新盖上了冰被,进入了冬眠。 以上发生的对话,似真实,又似虚妄,月骑士只看到林圣女在桥上呆站了一会儿,回神时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她有些不明所以,连忙扶住林圣女问道:“洛瑶妹妹,你怎么啦?” 林圣女合眸不语,示意月骑士按压其头顶的百会穴,几分钟后,她才幽幽地说:“我感应到了。” “什么?” “周围的疾苦。” “啊?!”月骑士愣住了。 “我把它称作‘灵犀’,这是我恢复记忆后忽然出现的一种特殊感应,能够聆听万物的声音,感知周围存在的不幸,也能近距离洞悉他人的过去和内心。”林圣女凝望远方的天地,仿佛要把世间的苦难收入眼底,“只是这个能力时灵时不灵,不仅有范围限制,而且十分耗费精神力,所以我很少使用,待在家里也没机会使用。” “那……林总知道吗?”月骑士震惊,月骑士骇然,月骑士怀疑人生。 她虽然预感林妹妹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未来或将成为有限世界的无限存在——“七词合一”的真圣人,但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啊?为什么能够拥有如此匪夷所思、连浩者都不曾具备的能力?难道这是“天定圣人”? 那么后面对应的是…… “爷爷不知道哦。”林圣女转过头来,狡黠一笑,“礼尚往来嘛!你觉得呢?明月姐姐?” 月骑士顿时汗流浃背,在林圣女的灼灼目光下,她感受到了一股神明的注视,冥冥中像是有种不可言说的大恐怖降临下来,顷刻之间就要粉身碎骨——如果做个比喻的话,大概类似于“天威煌煌,鬼祟无所遁形,五雷轰顶,妖孽原形毕露”吧? 呜呜呜洛瑶妹妹好可怕,明月委屈,明月想哭~月骑士赶紧抱住了某个女孩的腰肢瑟瑟发抖,顺便用脑袋亲昵地蹭了几下侧脸。 “……”林圣女生无可恋地翻了翻白眼,竟是没有再排斥月骑士的“二哈”之举,她默默承受着这个年龄里不该承受的压力,然后把感应的大致情况与后者描述了一遍。 “啊啊啊!这真是一个神奇又逆天的能力!”月骑士激动地发出了土拨鼠尖叫——没错,“灵犀”没有什么杀伤性,也没有御敌保护作用,但对于亲和力MAX的林圣女而言,它就是举世无双的渡人神技,可以将“天下大同”化不可能为可能!实现完全意义上的“圣者无敌”! “明月姐姐,可以放手了吗?”林圣女拍了下月骑士的小屁股,佯怒道。 “嗯~”月骑士红着脸从她的怀里脱离出来,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猫咪。 林圣女看得好气又好笑,时间紧迫,她也顾不得玩闹,只得牵起猫咪的手,莲步轻移,乘着一缕翩然而来的春风,开始走向她“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传奇。 ------------ 明月朝圣记(七)破晓(1) 本章节为客户端专属番外篇请下载客户端阅读window.fanwai=true; ------------ 明月朝圣记(七)破晓(2) 本章节为客户端专属番外篇请下载客户端阅读window.fanwai=true; ------------ 明月朝圣记(七)破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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