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1章 财帛动人心 大周,宣武元年四月十五日,夜半时分。 孟家庄最东边的二进宅子外面,有一行人叩响了孟庆泽孟秀才家的黑漆大门。 没一会儿,孟家第二进院子的庭院里就传来了家里小厮的低声呼唤,“大爷,是族里的三爷来了,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儿,现在就要见到您。” “请他进来吧。”屋子里传出一道清朗男声,其中的些许困意听的小厮不由暗暗抱怨自家主子的这个三堂弟——大半夜的扰人清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 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小厮一边往前面去给看门儿的老仆传话儿。 “你怎么也起来了?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二进院的正房东屋里面,孟庆泽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这心里慌得厉害,这大半夜的,该不会是...” 孟庆泽被自家妻子说的面色也不由凝重起来,“那你去西屋守着两个孩子,要是真有什么不好...” 说到一半,看见自家妻子惨白了一张俏脸,孟庆泽忙把未完的话语咽了回去。 他拍拍妻子乌氏的肩,“别怕,我总是会护着你们娘仨儿的。” 乌氏心下略略安定。 是啊,过去那些年,她的夫君不是一直都护着她和两个孩子的吗?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如是想着,乌氏系好外衫去了西屋照看儿女。 “娘。”比父母还要更早起身的女孩子穿了一身利落短打,靴子里是匕首,右手里是佩剑,一副时刻准备好了与人拼命的架势。 乌氏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看着孟蓁,“你这孩子,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就把这刀啊剑啊的带在身上了。” 孟蓁动作利落的绕过母亲,走向屋子外面的自家父亲,“我去保护爹爹。” 乌氏伸手欲拦,孟蓁却比她动作快了不知几倍。 父女俩转眼就已经一前一后走到二进院与一进院交界处的月亮门下,孟蓁正想快走几步追上父亲,走在前面的孟庆泽却是脸色大变。 他飞快转身,拉着孟蓁就往妻子和儿子所在的方向拔脚狂奔。 孟蓁一边跟着父亲飞跑,一边扭头看了一眼影壁方向。 就在刚刚,就在她爹突然转身的前一个瞬间,孟蓁听到了她爹那个小厮的一声惨叫。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孟蓁开始思考自己一家要如何在有了内鬼的前提下平安脱身。 “蓁蓁,阿启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他平安带去县城。” 没能孟蓁想出个稳妥的办法来,她年仅四岁的弟弟孟启就已经被她爹一把塞进了她怀里。 孟蓁抬起头,“爹...” “什么也别说,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他们人太多了。”孟庆泽的笑容明明还是那样温柔中透着几分舒朗,但孟蓁却瞬间红了眼眶。 “好孩子,听你爹的。你弟弟以后就交给你了。” 从半开的窗子处,乌氏已经看到了自家灯火通明的前院,都是从战乱时期活过来的,乌氏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包银子塞给孟蓁,没敢多拿,一来时间紧迫,二来逃命的时候并不适合带太多东西,会拖慢速度的。 夫妻俩红着眼眶,把孟蓁从后窗处推了出去。 “他们这样有恃无恐,外面肯定有人守着。你们别走后门,也别爬墙,从柿子树旁边儿的那个狗洞悄悄出去。” 孟庆泽看着一双儿女的眼神里有着不舍和心疼,乌氏更是已经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但两人却都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因为他们害怕孟启被吵醒,会不顾场合的哭闹起来。 孟蓁已经听到了那些歹人的脚步声,他们已经杀掉了前院的孟家仆人,此时正由孟庆泽的那个远房堂弟带着,朝后院这边赶来。 她没有再耽搁下去,而是干脆利落的给孟庆泽和乌氏磕了三个头,“女儿一定护好弟弟。” 孟庆泽和乌氏笑中带泪,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自家的一双儿女,然后孟庆泽就把后窗关了起来。 他拉着乌氏,拿了屋子里的两盏油灯就开始倒油、放火。 乌氏虽然害怕,但却还是抖着手脚,把孟庆泽最是宝贝的那几个酒坛子全都砸碎了。 酒水沾上火苗,屋子里的帐幔、被褥、桌椅、纸张、书籍很快就被烧着了。 熊熊大火映红了窗子,外头的那些人生怕自己也跟着遭殃,门都撞开了,他们却谁都不敢抬脚进来。 孟庆泽抱着乌氏,两人静静站在屋子中央,听着外面的孟三气急败坏的叫骂。 孟三知道,孟庆泽肯定是把最值钱的东西全都放在了离他最近的地方。 因为只有这样,孟庆泽才能在意外来临之际第一时间把最值钱的东西打包带走。 他跳着脚,喊着让他带来的那些流民撞门救火,然而那些流民却早就已经把视线转向了储存着大量米粮的西厢房。 如果正房没有起火,进去不会有生命危险,那这些流民肯定是会进去浑水摸鱼,弄一些金银珠宝傍身的。 但是现在火烧成这样,他们又不傻,才不要进去白白送死,他们可还没有活够呢。 他们都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了,比起那些不当吃不当喝,最重要的是基本不会落到他们手里的房契地契、金银珠宝,他们还是更着紧西厢房里的那些粮食。 再说这孟家庄又不是只住了孟庆泽和孟三这两家人,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他们就必须趁着别人被惊动起来之前,赶紧搬了粮食走人。 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山匪,他们以后可还想找个地方安家落户,过正常人的日子呢。 所以无论孟三怎么喊,这些流民都始终我行我素。 他们一哄而上,抢了西厢房的粮食就跑。 孟三气得头晕眼花。 之前他们明明说好,要把孟庆泽一家全都杀了灭口,可现在这些流民却只顾着搬粮食,半点儿都不顾他这个“内应”的死活,这让孟三如何不生气、不愤怒? 要知道,但凡孟庆泽一家有人走脱,他的下场都绝不会好。 一边暗骂这些流民不是东西,孟三一边快步走到后门那里——他得去确认一下孟庆泽家是否有人走脱。 ------------ 第2章 逃到宁海县 “哥,这里没人出来过吧?”打开后门走出孟家,孟三对着躲在大树后面望风的孟二招了下手。 孟二摇摇头,“我们守的可严实了。再说你们那么多人,难道还能对付不了孟庆泽家里的那七八口人?” 孟三脸色相当难看,“孟庆泽两口子自杀了。他们把正屋给点了。” 孟二一听顿时就急了,“那他家的房契地契啥的,不就全都被他烧没了吗?” “烧没了就烧没了吧,反正他家都已经没人了,到时候咱们就直接过继个孩子给他,他家的那些东西还不是一样要归咱们。”从院子里走出来的这段时间,孟三已经想出了另外一个霸占孟庆泽家产的“好办法”。 孟二双手用力一拍,“还是三弟你有主意。” 孟三脸色依然难看,“哥你高兴的太早了。补办契纸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孟二满不在乎的拍了拍孟三肩膀,“不就是要给县衙的差爷送银子嘛,送就送呗。反正咱们这本来也是发的一票横财,花点儿出去我这心里也能安稳一些。” 孟三懒得再跟孟二这个棒槌多说,他跟负责守门的流民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和孟二一起偷偷摸摸回了家里。 孟三和孟二是同一个祖父的嫡亲堂兄弟,他们两家直到现在也还住在同一个宅院里面。 两人与孟庆泽虽然也是堂兄弟,但却只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弟。 如果不是孟庆泽他们这支一向人丁不旺,孟二的爹又是现任族长,甚至如果现在不是战乱年间,孟庆泽也不会一听是孟三叫门就让人放他进来。 他为自己对族人的轻信、对人性的高估付出了血的代价,同时也把仇恨的种子种进了孟蓁心里。 这姑娘按照自家爹爹叮嘱的,从狗洞那里悄摸儿爬了出去。 她年仅四岁的弟弟孟启被她牢牢护在身前,两姐弟借着院墙外杂草和灌木的遮掩,成功逃出了那些流民的视线范围。 *** “叩叩叩。” 宁海县城北城区,天边才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郝梦云花光手头大半积蓄买下的小院子外,就已经有人敲响了她家的那扇白板门。 “谁呀?”因为自己的那张脸,郝梦云几乎从不与邻居们往来,如果要出门,这姑娘不是用头巾包住脸,就是戴上有布巾遮挡的大斗笠,所以在这宁海县,郝梦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人会规规矩矩来她家敲门。 “师傅,是我。”门外传来郝梦云格外熟悉的、属于孟蓁的清脆嗓音,郝梦云一听,忙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打开了自家院门。 看到孟蓁背着孟启,带着一身的汗水、尘土站在她面前,郝梦云忙把两人拉进院子,“你们怎么过来了?你爹和你娘呢?” 把弟弟放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站好,孟蓁又把自己怀里的那个装了银子的包袱,解下来塞到郝梦云手里。 “他们出事了。”孟蓁声音压的很低。她嗓子有些哑,眼睛肿的厉害,她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家里出了大事儿了。 郝梦云心一沉,“进屋说。” 孟蓁微微颔首,牵着满脸不安之色的孟启一起进了郝梦云家的正房堂屋。 郝梦云把屋门关好,然后又把两个孩子领到西屋落座,“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不是回老家了?” “是孟氏族里的人。孟三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他带了一伙人去我家里。他们一进门就开始杀人,我爹见他们人多,又明摆着要把我们全家都给赶尽杀绝,所以就让我带着阿启来县城了。我离开前,听到孟三说...说我爹娘已经自杀了。” 郝梦云是个急性子,孟蓁话音才落,她就已经蹭的一下跳了起来,“这些畜生!” 一边骂着,郝梦云一边就要去够自己挂在墙上的那把剑,“我跟你回孟家庄,阿启你可以送去隔壁,让小武帮着照顾几天。” 郝梦云口中的小武,全名叫作严振武,他和郝梦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前些年又陪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一路隐姓埋名逃到宁海县定居,是郝梦云最最信任的人。 孟蓁跟严振武称不上熟,但她爹却对严振武十分推崇、十分信任,所以孟蓁也很相信严振武其人。 但,这却并不代表,孟蓁就会欣然接受郝梦云的这个提议。 她把郝梦云拉到自己身边,“师傅,你的好意徒儿心领,但这是徒儿的家仇,徒儿不想假手于人。那些畜生,徒儿必须亲手把他们送进地狱。” 她没说自己不想连累郝梦云。 郝梦云是那种嫉恶如仇、义薄云天的性子,会不会被自己徒儿连累什么的,这根本不在郝梦云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你不是说他们人数众多?”郝梦云抓着自己的剑,看向孟蓁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忧虑。 “师傅,那些不过就是乌合之众。无论他们是山匪也好,是流民也罢,只要他们别二三十人聚在一起,你徒儿就肯定不会吃到亏。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启,所以师傅你还是和严叔叔一起,帮我守着阿启。”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如果我回不了,还请师傅帮我养大阿启,教他习武、教他做人,让他能有一技之长安身立命。” 郝梦云眼睛一瞪,“你这说的什么胡话?你弟弟你还是自己养吧!我才不要帮你带小孩!” 孟蓁知道她就是嘴硬心软,是以倒也没有非让郝梦云承诺什么。 “阿启,你要乖乖的,好好待在这里,等着阿姐回来接你。”揽过紧紧靠着她,眼神和表情都在诉说着恐惧和不安的小孟启,孟蓁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流下几滴眼泪。 “阿姐...”孟启抱着自家姐姐,哭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他年纪还小,对生与死其实没有太过清醒的认知,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以孩童特有的敏锐,感觉到自己正在遭逢巨变。 孟蓁心疼极了。 孟启比孟蓁小了整整八岁,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就已经懂得黏着对他极是疼爱的自家姐姐了,说是她一手带到这么大的都不为过。 他一哭,孟蓁整颗心都拧了起来,如果不是心底还有一丝理智在,她都想留在县城陪着孟启了。 ------------ 第3章 孟三的谎言 许下一堆诺言,说了几箩筐安抚的话,孟蓁好不容易才把弟弟给哄好了。 把眼泪汪汪但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的小孟启交给自家师傅,孟蓁带着她的剑和匕首,闪身出了郝梦云家的门。 郝梦云一手牵着阿启,一手把木门从里面插上,“阿启乖,郝姨先带你去吃早饭。” 话音未落,郝梦云心里就是一阵难受。 她可怜的小徒儿,大老远的背着弟弟,从孟家庄走到她家,连口水都没喝就又急急忙忙赶了回去。 还有她小徒儿的父亲母亲,就因为对族人尚且抱有一丝信任,最后居然被逼的只能活活烧死自己。 果然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孟三那种畜生不如的东西! 且等着吧,若是她小徒儿没能逮到机会杀光那些刽子手,她郝梦云也绝对不会让他们继续逍遥自在。 郝梦云心里发着狠,手上动作却极其轻柔。 她抱着小孟启,踩着梯子翻墙去了隔壁的严振武家。 严振武已经买了豆浆、油条、鸡蛋饼、白菜猪肉包回来,正准备爬梯子去叫郝梦云,郝梦云就已经自己翻墙过来吃饭了。 看到窝在她怀里的小孟启,严振武非常惊讶,“这不是阿启吗?他怎么跑你那里去了?” 郝梦云把小孟启放在炕桌旁坐好,“先吃饭吧,吃完了我跟你说。” 严振武闻言,忙把还散发着热气的一堆早点放到炕桌上面。 郝梦云去厨房拿了碗筷、汤匙出来,严振武则用温热的布巾给小孟启擦手擦脸,擦完又拿了水杯给这孩子漱口。 小孟启被乌氏和孟蓁教育的非常懂事儿,严振武照顾他,他不仅乖乖配合,而且还会软萌软萌的跟严振武说:“谢谢严叔叔。” 严振武暗暗叹气,郝梦云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世道真的已经坏到了一定地步。 *** 孟庆泽家起火的第二天上午,孟氏族人就在族长孟锡华的带领下,匆匆给孟庆泽一家办了丧事。 他们不知道孟蓁和孟启已经连夜逃去县城,只以为这一家四口已经全都被烧死在了那间屋子里头,所以孟大、孟二和孟三去各家报信的时候,说的就是“一家四口儿全都烧死了”。 然而过来帮忙的孟氏族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孟蓁和孟启的尸首,这让孟家三兄弟心中不约而同打起了鼓。 孟二是个心里藏不住话儿的,他看着孟三就要开口询问,吓得孟三心脏差点儿停跳。 那两个小崽子不见了,他心里也很慌张,但他却比孟二更能看清眼下情形。 他非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那两个小崽子是不是还活着,他们眼下都绝对不能在族人面前自乱阵脚。 虽然他们的这些族人全都穷的叮当响,平时跟孟庆泽一家也几乎从不来往,但孟三却知道,如果他们一家落了把柄在这些族人手里,那这些族人肯定会联合起来,狠狠咬掉他们一大块肉。 虽然他们一家也没比这些族人富裕多少,但他们这不是才刚发了一注横财嘛,孟三可不想到嘴的肥肉还要分出一部分给这些族人。 他狠狠瞪了一眼孟二,孟二被他瞪得下意识闭紧了嘴。 孟三这才用手抹着根本没有眼泪流下的右边眼角,“呜呜呜...可怜我那侄儿侄女,小小年纪就被人害了不说,现在居然还连尸首都找不见了,呜呜呜...我还以为山匪吃人的传言都是假的,现在看来...呜呜呜...这些山匪真是太可恶了...呜呜呜...我可怜的弟弟弟媳、侄儿侄女啊,你们死的好惨啊...” 孟氏族人都是些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的淳朴村民,就算村子里偶有勾心斗角,但村民们受见识和手段所限,勾心斗角的手段往往都极其浅显直白。 而且他们就算再讨厌一个人,最多也就是排挤一下对方、跟亲戚朋友说说对方的坏话,再不然就是招呼上亲戚朋友,和对方骂上一架、打上一架,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在这种环境下出生、长大,村民们实在很难想象出“借刀杀人”“谋财害命”这样的高级玩儿法。 所以虽然孟三这话并不是全无漏洞,但孟氏族人却根本找不出漏洞在哪儿。 他们所知的一切线索,全都来自于自称“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的孟三。 孟三说他看到有山匪抬着箱子、袋子从孟庆泽家离开,还看到孟庆泽家火光冲天。 有人问他怎么知道那些家伙就是山匪,孟三就说那些人带了刀枪和弓箭,又说对方足有一百多人,他人单力孤,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却也根本不敢冒头儿。 这么说虽然有贪生怕死的嫌疑,但贪生怕死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只要他勾结外人谋害同族的事情没有暴露,其他都不过是细枝末节,根本不会影响他们接收孟庆泽留下的田地、宅子、铺面。 孟氏族人就算心里不平,却也必须考虑他们一家与孟庆泽之间的血缘关系——在孟氏现存的所有族人里面,他们一家是与孟庆泽一家血缘关系最为亲近的。 再加上他伯父是现任族长,他们家要吞掉孟庆泽留下的那些产业,孟氏的其他族人最多也就说说酸话,于他们而言不会有多大妨碍。 相反如果他们谋害孟庆泽一家的事情暴露出来,那他们不仅什么都不会拿到,而且还很有可能会被族人为了名声以及利益“大义灭亲”。 很有几分小聪明的孟三,唱念做打的一通表演,找不到孟蓁和孟启尸首的事情就这么被他糊弄了过去。 孟氏族人和他一样,也听人说过,甚至亲眼见过灾荒、战乱时期的人吃人事件,所以在天下初定、很多地方都还一片混乱的这个特殊时期,他们倒是没有质疑孟三口中的“山匪吃小孩”一说。 众人在族长孟锡华两口子的指挥下,合力把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孟庆泽两口子,放入族长原本为自己老娘准备的柏木棺材——为了名正言顺霸占孟庆泽留下的那些产业,孟氏族长难得手面宽了一次。 ------------ 第4章 小孩儿不好惹 太阳将落未落之际,孟庆泽和乌氏的尸首就已经被草草葬进了孟家祖坟。 什么停灵、守夜、通知亲戚朋友上门吊唁...这些统统都是不存在的。 族长一家早就已经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草草把孟庆泽和乌氏给埋了,族长就假装伤心过度,由自己的儿子、侄儿搀扶着回家去了。 孟氏族人一边私下议论着“人走茶凉”,一边也三五成群的结伴回家去了。 当然,也不是没人私底下议论族长一家不厚道,说他们得了孟庆泽家的一注大财,却连好好给人家办个丧事都不肯。 但正如孟三所言,这些人最多也就只敢背后酸上几句,对他们霸占孟庆泽家的财产根本不会产生任何阻碍。 劳累了一天的孟氏族人没有发现,就在他们纷纷回家、关上大门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一个瘦瘦小小但却格外灵活矫健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的翻墙进了族长家里。 族长的老母亲尚在人世,所以他和自己弟弟一家迄今也还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 “...你不是说孟庆泽一家四口儿全都烧死了吗?怎么今天那两个小兔崽子的尸首却不在屋里?” 孟蓁才刚翻墙进了族长家,族长家的菜地里就已经传出了孟族长气急败坏但却压得极低的质问声。 “您问我我问谁去?守门儿的又不是我!” 孟三此时也是一脑门儿官司,要知道,他可是带着那些流民闯进孟庆泽家的那个“内鬼”,如果孟庆泽家有人侥幸活了下来,那他绝对第一个倒大霉。 最可恨的还是身为族长的他大伯,事情出了纰漏,他大伯不想办法解决问题,也不训斥自己儿子,就只单单拿了他孟三撒气,真当他孟三好欺负不成? 孟族长被自家侄儿顶的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他脸色铁青,狠狠瞪着半点儿不肯服软儿的自家侄儿。 孟三心里的小人儿暗暗冷哼,“我也是问了二哥,他说没人出去,我这才跟您说了孟庆泽一家已经全都烧死。” 把这口黑锅甩出去,孟三心气儿顺了,这才话风一转开始跟孟族长讨论善后事宜,“当然,我也不是在怪二哥什么,我就是希望大伯您能搞清楚这一整件事儿。搞清楚了,您也好想个法子善后不是?” 孟族长脸色依旧难看,但他却如孟三所料,并没有继续跟孟三针尖对麦芒的争论到底谁对谁错。 “要善后也不难,只要他们姐弟真死了,这事儿到底真相如何,还不是由着我们一家随便去说。”孟族长语气里透着阴森和狠厉,“这样,今天就算了,打从明天开始,咱们爷几个就悄悄儿去找那两个小兔崽子。找到了,就直接把他们都给结果了。” 孟三也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孟蓁和孟启死没死在流民假扮的山匪手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全都死得透透的,再也不能跳出来作妖。 虽然他还没有直接杀过人,但杀两个小孩子...随便推到水里,或者照着脑门儿砸上一石头,两个小毛孩子而已,难道还能反过来把他杀了? 两人躲在黄瓜架下,借着黄瓜秧的遮掩窃窃私语,把他们的杀人灭口大计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善了一下其中细节。 他们半点儿都没有察觉,就在跟他们隔了一畦黄瓜、四畦豆角儿的他们家的后墙根儿处,孟蓁正红着眼睛,咬紧牙关偷听两人说话。 在孟族长家的菜园子里一直躲到孟家所有人都进入熟睡状态,孟蓁这才翻墙出了孟族长家。 她在被翻得已经只剩大件家具的自家院子里将就了一.夜,然后在天色泛白的时候出了村子,守在了从孟家庄往县城去的必经之路。 孟蓁躲在树上,等了约么两刻多钟,她等的人总算鬼鬼祟祟出了村子。 把手上的最后几颗桑葚塞进嘴里,孟蓁一边给自己蒙上头巾,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没有闲杂人等,很好。 她拿过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麻布口袋,全神贯注等着孟三朝她所在的位置靠近。 孟三丝毫不知树上守了个人,他正骂骂咧咧的抱怨孟族长偏心,“...就他娘的知道巧使唤人,谁不知道那两个小兔崽子只能往县城跑!说什么他们爷几个去搜山,那山是那么好搜的吗?就他们那怂样儿...” “敢进山吗?”这几个字还在嗓子眼儿里,孟三就已经被饿虎扑食一般从树上飞纵而下的孟蓁给打晕了。 扔掉手里的那块石头,孟蓁先是把麻布口袋套在了孟三头上,然后才扛着死狗一样的孟三,脚步匆匆离开了这条孟家庄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 她虽然只有十二岁,身板儿也长得瘦瘦小小,但力气却是寻常青壮年男子的两到三倍,孟三这样的,她轻轻松松就能扛起带走。 把这个引来外贼的内鬼弄到林子深处的一处隐蔽洞穴里捆好,孟蓁又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团破抹布塞到了孟三口中——她虽然很想现在就把这货给千刀万剐,可眼下她却还要其他事情。 将孟三丢在山洞里,孟蓁脚步匆匆往山下走。 她藏人的这片林子位于孟家庄后,从孟家庄出来,沿着山路走上约么一刻多钟,村民们就能进到林子里面挖野菜、捡蘑菇、砍柴、打猪草了,是以平时这片林子的边缘区域还是非常热闹的。 如果不是出了孟庆泽一家被“山匪”杀害的事儿,以致于村民们根本不敢在短时间内上山,这个时间点儿孟蓁是绝对不敢在林子里随便走动、引人注意的。 她在林子入口处等了约么一个时辰,就在她忍不住开始怀疑,孟族长父子是不是真的会上山搜索她和孟启行踪的时候,孟大和孟二终于一前一后朝着这片林子走了过来。 “...咱爹也真是的,他和你一起过来不就好了?干嘛非得让我跑这一趟?”孟大边走边不停抱怨,看样子是对孟族长让他上山一事颇有怨言。 孟二跟他不一样,他虽然性格棒槌了点儿,但做起事来却非常认真,不像孟大这个十里八村都赫赫有名的典型懒汉,你让他做点儿什么,他最少也要抱怨你个十句八句。 ------------ 第5章 报应来的快 “咱爹不是去县城找人了么。要是没有孟庆泽家的那个王大掌柜给咱们帮忙,咱们可没那么容易拿到他家的那些东西。”孟二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低声跟自己哥哥说话。 孟大还是一脸的不情不愿,“老三不是去县里找那两个小兔崽子了?咱爹直接让他去找王大掌柜不就行了?” 孟二有点儿不耐烦了,他瞪着一双绿豆眼对孟大低吼,“你也说了去县城找人的是老三!那小子有多奸猾、有多狠心你不知道?咱爹敢把这事儿全权交给老三?他要真敢,老三就敢卷了契纸跑路!” 孟大被他吼的往后缩了两步,嘴上却犹自不肯服输,“就、就你们瞎操心。老三有爹有娘、有媳妇儿有孩子的,他能往哪儿跑?” 孟二一脸烦躁,“有钱了他想找几个媳妇儿,生几个孩子还不是全都随他高兴!你难道忘记了之前他把自己媳妇儿...” 想起那事儿,孟大立刻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他朝着林子里面快走两步,“不是说要找人?赶紧的!” ——他可不想再听自己弟弟说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可怖往事了。不就是找人吗?他找还不行吗? 自觉做出了很大妥协的孟大,脚步匆匆进了林子,一双眼睛也学着之前的孟二开始来回扫视,试图发现与孟蓁、孟启有关的一些线索。 然而他和孟二却都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他们自己不能像猴子一样在树上辗转腾挪,所以他们下意识地就忽略了身边那些高高耸立的粗壮大树。 两人朝着林子里面走了约么三百多米,孟大就不肯继续向前了,他拉着孟二就要回去林子外面,“不能再走了,再走就有危险了。” 孟二一脸无奈,“这才刚走多大一会儿?离有危险还远得很呢。” 然而孟大却根本不信孟二的这番说辞,他坚持要回到林子外面,“那也不走了。都进来这么久了,咱俩还不是啥都没有发现。要我说,那两个小崽子肯定是连夜跑回县城了。” 孟二虽然觉得孟大太过胆小,但孟大的推测他却是有那么一点点认同的。 看到他脸上闪过犹豫和纠结,孟蓁知道她该出手了。 她悄悄抽出藏在靴子里的那把匕首,鬼魅一般轻点脚尖,从树上扑了下去。 孟蓁选的角度很好,直到她一脚踹倒了孟大,孟二才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孟蓁快速降落的瘦小身影。 他脸色大变,下意识就想躲闪,然而孟蓁手里的匕首却已经狠狠刺穿了他的颈部动脉。 孟二在飞扬的血花里倒了下去,正想爬起来的孟大被这一幕吓得直接瘫软在地。 “别、别杀我...求你别杀我...”他下意识地喃喃着求饶的话,然而孟蓁却并没有因此就心慈手软。 这些人在惦记上他们家那些财富,想要灭他们家满门的时候可都恶毒的很,那时候这些人怎么就没想过要放他们一家四口一条生路? 血债就要血来偿,她不杀人,她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他们或许不会希望她为自己报仇,但是他们却一定会因为担心她和阿启而无法安眠。 将孟大和孟二的尸首拖到林子深处——这里有大把野兽喜欢啃食人类尸体,孟蓁回了山洞审讯孟三。 孟三其实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恢复意识,但他却怎么也挣不开手上、脚上的那些绳索。 甚至就连孟蓁塞到他嘴里的那团破布,他都没能给折腾出来。 孟蓁回到山洞里时,孟三正像条毛毛虫一样在地上不停蠕动。 看样子,他是想要挣断把他困在山洞里的那条绳索,然后通过不断翻滚的方式逃出这里。 “醒了?那就老实告诉我那些流民的名字吧。”穿了一身利落短打的少女逆着光走进山洞,她在孟三身前站定,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儿盯着他,等他老实交代。 “孟、孟蓁?”孟三用一副“简直活见鬼了”的表情微微仰头看向孟蓁,“你、你怎么这副打扮?你、你还配了剑!你会武功?” 孟蓁眼中有戾气在不断翻腾,她拔出靴子里的那把匕首,毫不客气的一刀扎在孟三腿上,“很意外是不是?没能把我们一家全都杀了,你很遗憾对不对?” 孟三吃痛,控制不住的惨叫出声。 “你还有脸叫!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王八蛋!我爹对你们一家还不够好?平时百般接济,甚至还借了大笔的银子给你们应急,可你们呢?为了霸占我家的那些产业,你们就能狠得下心联合外人害死我们!” 说一句,孟蓁就在孟三身上戳个窟窿。 孟三疼的满地打滚儿,可孟蓁却还是能够每一刀都准确地扎在既不要命又格外疼痛的位置,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孟三直接崩溃了。 他虽然一肚子坏水儿,可他却一向都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坑害别人,这种被人在身上不停戳洞的事儿,孟三还是第一次经历。 他哭得鼻涕眼泪全都流了下来,到最后更是已经只会一声声的对着孟蓁喊“姑奶奶”。 孟蓁还有话要问,自然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把他给捅死了,所以在给孟三开了约么十多个洞之后,孟蓁就把自己的匕首收了回来。 她掏出昨晚在自己家里搜罗到的一支眉笔和一本空白账册,“说吧,之前你都找了谁去祸害我家?” 孟三眼珠子滴流乱转。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讨价还价,孟蓁就已经把自己的那把匕首啪的一下拍到了孟三脸前。 孟三吓得赶紧向后滚了一圈儿,“我、我说。我全都说。”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期间孟蓁还会偶尔提问,问的多数都是那些流民的年纪、长相、个人特征。 孟三不敢耍花样儿,因为孟蓁在问话的时候顺便说了一嘴,说是如果按照他提供的这些信息,孟蓁找不出那夜闯进她家的那些人,孟蓁就要回来给孟三上刑。 什么皮鞭沾辣椒水、什么烧红的烙铁、什么剥皮抽筋、什么做成人彘、什么贴加官儿......光是听听孟三都觉得心惊胆战。 他也是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孟庆泽家最难搞的其实并不是孟庆泽那个大男人,而是这个一直被乌氏要求以淑女面貌示人的半大丫头。 ------------ 第6章 谁是黄雀 孟三很后悔,后悔自己做事轻率,都没调查清楚就急急忙忙带人去了孟庆泽家。 可是事情他已经做下了,现在再来后悔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孟三现在唯一能够期待的,就是孟蓁在报复那些流民的时候能够失手被抓或者被杀。 如果不能,那么孟三希望那些流民至少能够耐杀一些,能够多拖孟蓁一段时间。 这样他至少还能有一丝希望逃出生天,不然他可就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他想的很好,但孟蓁却在一开始就堵死了他自己逃走的这条路。 在离开那个山洞之前,孟蓁不仅又弄了一些藤条捆住孟三,而且还搬了三块大石头过来,把原本就非常狭窄的山洞出口给堵了大半。 孟三又气又急,对着孟蓁的身影破口大骂,然而孟蓁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小姑娘把山洞出口给堵住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佩剑和匕首下山去了。 除了孟大、孟二、孟三这三兄弟,她要杀的孟家人还有族长孟锡华、族长的弟弟孟锡塘。 这五人是害死她父亲母亲的幕后真凶,其中孟二和孟三还是亲自参与了那晚针对他们一家的灭门行动的刽子手。 根据她昨晚听到的消息,孟三的父亲孟锡塘今天应该是被族长孟锡华派去了穆家集镇的乌家寨村。 乌家寨是乌氏娘家娘家所在的村子,虽然乌氏的爹娘哥嫂俱已过世,但乌家寨却还有一大堆乌氏的娘家长辈、娘家兄弟。 这些人平时虽然跟乌氏没有太多来往,但每年的四时八节,乌氏却是次次都会让人去给自己的叔叔、伯父们送年礼、节礼,是以孟族长和孟三都觉得,孟蓁和孟启很有可能会在父母双亡之后去投奔外家,寻求庇护。 如果孟家家无恒产,孟族长倒是很有把握乌家的那些人不会掺和他们孟家的事儿。 可问题就在于,孟庆泽是个家有余财的读书人,乌氏又是个带走了娘家大半家财的富家小姐。 有他们手里的宅子、铺面、田地在前头吊着,孟族长觉得乌家人一定会豁出命去跟他们孟家抢夺这些东西。 他们虽然占了跟孟庆泽同宗同族的这个便宜,对方却手握孟庆泽的亲生儿子孟启,再加上对方又是乌氏的娘家人,完全有立场让他们把乌氏的嫁妆给还回去。 如此一来,孟庆泽和乌氏留下的大半家财恐怕就都要落进乌家人手里,而他和他的兄弟、儿子、侄子,他们处心积虑算计了孟庆泽一家,所得却很有可能只是孟庆泽家产的四分之一、五分之一。 这种情况是孟族长最最无法接受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大早就把自己弟弟派去了乌家寨那边打探消息。 从孟家庄到乌家寨,徒步打个来回需要约么四个时辰,再加上打探消息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所以孟锡塘直到天色彻底黑透,才总算拖着自己又累又饿又渴的身体匆匆赶了回来。 没有在乌家寨看到孟蓁姐弟,旁敲侧击的问了村民,村民也说乌家寨最近都没有去过生人,孟锡塘心情愉悦,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自己大哥、侄儿、儿子分享这个消息。 他不知道的是,等着让他血债血偿的孟蓁,此时就在孟家庄外的那条小河沟旁耐心等着他归来。 而此时的孟族长家,也已经因为孟大、孟二、孟三的久久未归彻底慌乱起来。 太阳落山之前,孟族长志得意满的揣着契纸回了村里,结果才刚踏进自己家门,他家的那些女人孩子就把他给团团围了起来。 在她们七嘴八舌的讲述里,孟族长得出结论——他们家的几个成年男子,就只有他准时回了自己家里。 如果只是孟三没回来,孟族长还不至于多么着急。 一来侄儿毕竟只是侄儿,二来孟三去的是人口众多、热闹繁华的本县县城,在那种地方找人是很困难的,所以他一天没有回来实在不能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但是孟大和孟二的迟迟不归却让孟族长心生不安。 要知道,孟大和孟二去的可是林子里面。那林子就在孟家庄后面,两人如果没有出事儿,那他们最多申时初(下午三点)的时候就该回家来了。 毕竟他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他自己那也是相当了解的。 就孟大的那副懒样儿,孟族长可不信他会跟着孟二在山上搜索一整天都不回家休息。 再者临去县城之前,孟族长也是有偷摸儿叮嘱自己儿子,不要进去林子深处的,所以听到家里人说孟大和孟二一天都没有回家,孟族长心里顿时就打起了鼓。 他把怀里的几张契纸交给自己老娘,“那我现在就带些人去林子里找找他们。” 孟三的娘不知道自己儿子其实是去了县城,孟三的媳妇儿则是对那个狗男人的去向漠不关心,所以两个女人谁都没有对孟族长的这话提出异议。 孟族长于是就又转身出了自己家门。 他先是去了自家隔壁,敲响了隔壁两户人家的门。 “大山,我们家的你大哥、二哥今天上山捡柴,去了小一天了都还没有回来,你去帮我喊些人来。” “二狗子......” 把离他家最近的本家的两个侄子全都支使出去,孟族长开始原地转圈儿。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孟族长就是有种直觉——他的两个儿子处境怕是不妙了。 他倒是没有怀疑孟蓁姐弟,他怀疑的是那些跟他们“合作”的可恶流民。 孟三已经跟他说过那些流民在孟庆泽家的种种表现,这让孟族长对那些流民再无半点儿信任。 现在他严重怀疑,那些流民也打上了他家的主意。 毕竟他家虽然不如孟庆泽家那么有钱,但在孟家庄却也是妥妥能够排进前三的富裕人家。 孟族长怀疑,那些流民是想绑了他的儿子,然后向他索要粮食和银钱作为赎金。 当然,除了那些流民,孟族长还怀疑他的侄儿孟三。 孟三素来心狠手黑,对自己的父母妻儿都没有半点儿情分,对他这个大伯、对孟大孟二这两位堂兄那就更加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了。 ------------ 第7章 祸首伏诛 要知道,孟三当年可是做出过把自己媳妇儿送去赌场给别人糟蹋的事儿,那时候他赌输了钱,却又不想回家卖房子卖地筹钱,为了不被赌场砍断两根手指,他眼都不眨的就把自己媳妇儿送了出去。 他媳妇儿在赌场待了三个月才被送回孟家,再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如果不是舍不得孩子,孟族长都怀疑他媳妇儿到底还能不能继续苟活下去。 再有就是当年马贼洗劫他们孟家庄时,孟三也是抛下父母妻儿,麻溜儿的就只身跑走,逃到庄稼地里躲了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有人说他会冒充流民抓了孟大和孟二,然后再跟孟族长这个做大伯的索要赎金,孟族长一点儿都不会觉得意外。 之所以没把孟三作为第一嫌疑人,是因为孟族长觉得,孟三应该没那个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布置好一切。 从实力的角度来讲,孟族长觉得还是那些流民更有嫌疑。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琢磨着要怎么从那些流民手里救回自己儿子的时候,他的弟弟孟锡塘也已经横尸荒野。 孟蓁杀了人,就又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林子里面。 在她躲好约么一刻钟之后,孟族长带着村里的二十几个青壮年男子进了林子。 孟蓁并没有立刻跟上孟族长,因为孟族长非常惜命的,一直躲在人群中间。 孟蓁只是个会些武艺、略懂暗杀的十二岁小姑娘,她做不到在人群里悄无声息的杀人。 她想报仇,但却不想搭进去自己,她还要全须全尾的回去县里,去见她的美人师傅和宝贝弟弟。 一直耐心等到进林子找人的孟氏族人全都退回村里,等到族长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孟蓁这才借着夜色溜进了族长家里。 孟族长脸色发青,孟家其他人也是大半宿没睡,个个都一副无精打采又格外焦躁的模样。 “都先回去睡觉吧,这年头就是山匪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害命,老大他们不见人影儿,十有八.九是被人抓走,想要拿他们的命来威胁咱们一家。” 孟族长此言一出,他婆娘顿时就哭嚎起来,“哎呦,我可怜的大郎、二郎...” “嚎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吗?”孟族长一掌拍在炕桌上面,“帮不上忙就给我老实待着!” 作为家里说话第二管用的那个人,孟族长一发火儿,孟家众人顿时全都缩着脖子装起了鹌鹑。 孟族长揉了下眉心,“他们既然有想要的东西,那大郎他们一时半会儿就不会有事儿,你们也不用过于担心,最迟明个儿应该就会有人来给咱们送消息了。” 屋子里的这些女人和孩子,谁也不懂孟族长此时的复杂心情。 他和他的弟弟、儿子、侄儿们,之所以选了这个时候对孟庆泽一家动手,为的就是赶在形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混乱,但新朝派来接手宁海县的官员却还没有到任的时候干票大的,发笔横财。 他们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 此时山匪、流寇等成气候的反动势力都已经被新朝的大军剿灭,余下的匪徒残党也纷纷避入深山老林,可以说比起前些年的任何时候,眼下的这段时期都要更加安全。 唯有如此,孟族长才有守住手里财物的信心。 可眼下偏偏又是吏治混乱、官员空缺的特殊时期,他们找出一拨流民假冒山匪,闯进孟庆泽家里谋财害命,只要他们把事情做得足够周密,事后再针对可能存在的破绽查漏补缺,那他们就绝对不会惹上官非。 等到新上任的县令大人赶到宁海县,孟庆泽家的这件事儿早就已经成了过去时,县令大人也不会巴巴的专门腾出手来,只为帮着孟庆泽一家查明真相、抓出真凶。 要知道在新朝建立之前的那些年,这种入室抢劫杀人的案子简直可以说是多如牛毛,县令大人就是修炼过分身之术,他也绝对没办法查清所有这类案件。 再加上官府办案,很多时候秉承的都是“民不举官不究”的消极态度,所以孟族长他们在打定主意杀人全家之后,行事就愈发有恃无恐。 然而让孟族长大为郁闷的是,他们看准了这段空白期,别人却也跟他们一样,打算利用这段空白期做些违法乱纪、不好见光的阴暗勾当。 此时的孟族长还不知道,他儿子失踪其实是孟蓁的手笔——他对孟蓁姐弟甚至没有半点儿疑心。 因为乌氏多年以来一直坚持让孟蓁以娇.小姐的身份示人,所以孟氏族人根本就不知道孟蓁其实常年学武,并且还力气很大、身手高强。 孟族长心事重重,赶走了包括他婆娘在内的孟家其他人,孟族长独自坐在炕上苦思冥想。 他得考虑一下,怎么才能以最小的损失换回自己的两个儿子。 这时候的孟族长,还不知道他的两个儿子都已经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不知道他一厢情愿以为是有事耽搁了,所以才没有回家的孟锡塘、孟三,其实也已经魂归地府。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因为终于落单,很快就被孟蓁送上了追赶他儿子、兄弟、侄子的黄泉路。 至于孟家的其他人,通过两次偷听,孟蓁已经确定了他们并没有参与到对孟庆泽一家的谋财害命行动当中,所以孟蓁就也没有杀了他们给自己爹娘偿命。 但他们却霸占了属于她家的那些财物,这些东西孟蓁以后势必是要一一讨回的。 在孟家庄外的林子里小睡一会儿,孟蓁揣着她根据孟三的供述写出来的那本册子,连夜去了那些流民之前落脚的那个废弃村庄。 和孟三一起谋害他们一家的流民一共四十五人,这些人全都住在距离孟家庄十多里路的另外一个村子。 那个村子已经没有本地人了,他们或是死于灾荒、战乱,或是已经去了其他地方另谋生路。 那些抱团儿求生的流民在流浪过不知多少地方以后,终于决定要在这个村子里安家落户。 他们也是看着新朝马上就要派了官员过来,所以才打算金盆洗手,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 然而孟三却在他们住进这个村子之后,找上了他们寻求“合作”。 ------------ 第8章 还剩一个 孟三以前是个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混混,在外浪荡多年,人面比村里的其他人都广。 约么半年之前,孟三曾在隔壁县见过这些流民杀人抢粮,所以当他打上孟庆泽家那些产业的主意,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找这些流民帮忙。 这些流民也正苦恼自家的一穷二白,他们两拨人一拍即合,流民们很快就决定干这最后一票。 那时的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他们的这“最后一票”,让他们全都迎来了死亡。 孟蓁趁着夜色,一家一家的翻窗进屋,把那些或吃得肚子滚圆、或喝得酩酊大醉的流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割了喉咙。 也是多亏了这些流民已经在为安家落户做准备,个个都挑了自己看得上眼的房子单独居住。 即使是有少数聚在一起的,一间屋子里最多也就只能住上三人五人。 以孟蓁的身手,他们就是醒着,只三个五个的话孟蓁也是能够打赢的,更何况此时他们全部都是睡着的,孟蓁要杀他们那就更加容易了。 四十五个参与了对他们一家谋财害命计划的流民,除了一拿到钱就立刻去了县城找女人的那三个,剩下的四十二人全部都被孟蓁抹了脖子。 由于人数不够,孟蓁还专门留了两个流民先审后杀,以确保这些手上没少沾血的流民无一漏网。 她把那两人供述的,不在场的三个人的相貌特征、身高身形记录在册,然后又趁着夜色开始善后工作。 因为害怕他们的尸体腐烂之后会引发疫病,祸害到这周围的其他村子,孟蓁专门搜罗了一些柴火到村子中央一个许久没有人用的废弃粪坑里面。 这粪坑是个半人高的四不靠深坑,孟蓁把那些流民的尸体扔进坑里,倒上灯油和酒水,很快这四十二人的尸体就都被烧成了骨头和黑灰。 孟蓁并没有一直守在旁边,虽说此时正值夜晚,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其他村子是否起了大火,但孟蓁却还是非常谨慎地先把自己藏了起来。 她在半山腰的土地庙里,时睡时醒的一直熬到天色发白,山下村庄里的大火才总算彻底熄灭。 孟蓁转身离开。 她先是找了一条小溪,洗脸漱口,顺带清洗自己染血的衣衫。 接下来,她要去找那三个漏网的流民,以及与孟族长一家狼狈为奸的那个王掌柜,这几人全都待在县城,她不能穿着带血的衣服进城引人怀疑。 把外衫和靴子洗净,在等待外衫晾干的过程里,孟蓁穿着表层潮湿、内里干爽的羊皮靴子,在山上找了几个野鸡蛋、几个野生甜瓜以及一兜野李子。 野生甜瓜果肉细腻、口感清甜,野李子外青里红、酸甜可口,孟蓁洗了洗就直接吃掉了,野鸡蛋因为没有火折子,点不了火煮熟食用,孟蓁索性也给洗洗就敲开吃了。 生的野鸡蛋有股不太明显的蛋腥味儿,孟蓁喝完蛋液,忙又摘了十几颗熟透的野樱桃塞进口中。 这东西虽然小小一个并不顶饿,但味道却是极好的。 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又一直来回奔波、潜伏杀人的孟蓁,此时在空无一人的山林里,倒是难得吃了顿饱饭。 等到外衫和靴子表层被山风吹干,孟蓁也已经准备好了想要随身携带的东西——搬运尸体时顺便从流民们屋子里搜刮出来的那些金银、她在山上摘到的一兜甜瓜和李子,以及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她的匕首和佩剑。 踩着荒草下了山,孟蓁沿着这个废弃村庄与宁海县县城之间的那条土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县城的方向前进。 她从上午一直走到中午,途中还停下来埋了一次随身携带的那些金银。 进城后,孟蓁第一时间去了县城某条她以前从未涉足过的特殊街道。 这条街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家秦楼楚馆,孟蓁不知道那三个流民到底去了哪家,于是就只能守在街口,等着他们自己冒头儿。 她在正好儿能够看到街口的一家小客栈里租了间房,然后就开始守着窗户观察过往行人。 功夫不负苦心人,在她入住这家客栈的第三天上午,她总算等来了自己的目标人物。 孟蓁下楼结账,跟着这三人一起出城,然后在他们赶回那个村庄之后,干脆利落将他们一一斩杀。 杀完人,孟蓁把这三人的尸首也送去了那个焚尸的大坑,让他们死后也能跟自己的同伙儿长长久久。 “还剩最后一个。”抹掉不小心溅到脸上的一滴血液,孟蓁连夜动身,返回县城。 此时她的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但她的精神却亢奋的十分反常。 摸黑儿走在月色已经渐渐转向暗淡的寂静夜晚,孟蓁脑海里全部都是自己温文儒雅却又不失精明的父亲,以及自己看着端庄、实则顽皮的母亲。 她在孟家度过的八年时间,孟庆泽和乌氏待她如珠如宝。 她爱习武,孟庆泽就遍寻宁海县,为她找来有着真本事的武功师傅。 她想学做生意,饶是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乌氏却还是数年如一日的对她耐心教导。 她爱吃自家做的酸菜、腌菜、豆腐、杀猪菜,乌氏就年年领着家里下人给她做这些吃。 她不喜欢软趴趴的毛笔,不爱写繁体字,孟庆泽就天天哄着她,以各种她想要的东西为“诱饵”,引着她每天读书习字。 她心血来潮想学琴,学了两个月又喜新厌旧的想要学围棋,孟庆泽和乌氏就又巴巴的为她去找围棋师傅。 诸如此类的温馨小事,孟蓁随便回忆一下就能忆起许许多多。 更别说她爹一介书生、一介商人,又是花费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代价、向多少人做出过妥协、忍受过多少刁难和欺辱,才能在之前的乱世当中保全家人,让她平安喜乐的由一个黄毛丫头成长为一个半大少女。 这般世间难寻的好父亲、好母亲,她多想能够一直陪着他们、守着他们,可这世上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总想把自己的荣华富贵建立在别人的鲜血和性命之上。 ------------ 第9章 逃之夭夭 县城里的孟家铺子已经全都易主。 虽然孟蓁杀掉了害死她父亲母亲的罪魁祸首,但孟族长临死之前搞回来的那些契纸却全部都是具备法律效力的。 同样地,因为跟他狼狈为奸,所以从他手上拿到了孟庆泽家最大那间铺子作为报酬的王掌柜,他手上的那张契纸也是具备法律效力的。 孟蓁杀完那些流民再度进城之时,那间原本属于她父亲的杂货铺子,早就已经改头换面成了王掌柜的私人财产。 对此孟蓁早有预料,她这次也不是来找王掌柜拿回铺子的,她是来让这个背叛了她父亲的人渣血债血偿的。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王掌柜居然根本没在县城。 孟蓁知道王掌柜一家住在哪里,也知道王掌柜一直都在她家的哪间铺子里做事,甚至她还调查到了王掌柜最爱去喝上两口的小酒馆是哪个、最爱去听人说书的茶楼是哪家,可她却没能在这些地方找到王掌柜。 最奇怪的是,王掌柜的家人居然也绝口不提王掌柜到底去了哪里。 孟蓁接连在王家蹲了三天都没能蹲出任何消息,这让她非常烦躁。 就在她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王掌柜的婆娘或者儿子抓起来严刑拷打的时候,王掌柜的婆娘韩氏终于控制不住的说出了自己对王掌柜的担心。 那是孟蓁在她家房梁上面度过的第四个夜晚,彼时他们一家正打算各自回屋、洗洗睡下,韩氏却突然把自己儿子叫到了她和王掌柜的卧室。 “阿有啊,你说你爹他...” 王掌柜的独生子王万有低喝一声,“娘!” 韩氏脸色讪讪的,“阿有啊,娘也是担心你爹,毕竟他可是...” “娘!”王万有这下是真恼了,他打开窗子四处张望,生怕院子里躲着偷听他们说话的陌生人。 韩氏觉得儿子有些过于谨慎了,但想到丈夫离家之前交代她和儿子的那番话,韩氏到底还是没敢把自己对儿子这份“大惊小怪”的不满意宣之于口。 王掌柜是个人精儿,孟族长一家的所有成年男子不是被杀就是失踪,这让王掌柜非常惊恐。 他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派了伙计去确认那些流民是否活着,当他听说那些流民全都变成了黑灰和骨头,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也将被人追杀。 和孟家人一样,王掌柜并不知道孟蓁其实力气极大、武艺也已经学有所成,但是王掌柜却知道孟庆泽与严振武关系不错,所以在王掌柜的推测里,严振武就成了那个杀死孟族长等人的幕后真凶。 推测出“事情真相”,王掌柜悔得肠子都青了——钱财虽好,前提却是他得有命享用。 要是命都没了,他还处心积虑谋夺东家的财产做什么?留着买纸钱么? 在潮水一般的懊悔和恐惧里,已经被负面情绪彻底淹没的王掌柜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逃。 他把才刚到手的那间杂货铺子交给了自己的独子王万有,倒不是他不想带着儿子一起逃走,而是他觉得“严振武”应该不会杀害王万有。 毕竟“严振武”都没有把孟家人全都杀掉,那些被“他”杀掉的,全部都是有份谋害孟庆泽一家的。 王掌柜舍不下他处心积虑搞到手上的这间铺子,所以就决定赌上一把。 如果“严振武”如他所料,没有把屠刀伸向王万有的脖子,那他就等于白白捡到了一间铺子。 如果“严振武”因为他溜之大吉,所以就决定让王万有“父债子偿”,那他最多也不过就是落个人财两空。 他还年轻,儿子还可以再生,但铺子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 对铺子的渴望战胜了他对儿子的微薄父爱,王掌柜最终还是怀着侥幸心理,把自己的独子留在了宁海县城。 王万有哪里知道自己父亲其实还打着别的主意,因为王掌柜一向对他都还算不错,再加上他又是王掌柜的独子,所以他还以为王掌柜真的是在全心全意为他打算。 他很听话的按照王掌柜交代的,假装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绝口不提王掌柜去向,就好像他们家里从来都没有王掌柜这个人一样。 然而韩氏却比王万有更加了解王掌柜。 王掌柜是个孤儿,因为灾荒、战乱,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在来到宁海县后,他被孟庆泽的父亲买回家里,给孟庆泽做了书童。 孟家是积善之家,王掌柜在孟家过上了衣食丰富的好日子,待到长大一些,孟家就给他娶了韩氏做媳妇。 韩氏也是因为灾荒、战乱失去亲人的孤儿,她原本是在孟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却长相俊俏、勤快本分。 王掌柜在娶了韩氏之后,孟老太爷就把他放出去做了铺子里的伙计。 后来孟庆泽接替孟老太爷掌家,王掌柜很快就被孟庆泽慢慢提拔成了铺子里的库房管事。 再后来,王掌柜凭着自己的努力以及孟庆泽的信任,渐渐从小管事做到了大掌柜。 那时候他还没有接手孟家生意最好的这家杂货铺子,但他却已经开始把自己当个人物,不仅平时在家对着大字不识几个的韩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而且他还学着那些家有悍妻的乡绅富户偷摸儿养起了外室。 这些事儿孟庆泽两口子不知道,王掌柜也不敢让他们知道,因为他之所以养外室,怕的就是纳妾会被孟庆泽怀疑银钱来路。 但作为他妻子的韩氏却是知道这些事情的,而且当初她能让王掌柜收心,也是因为她拿孟庆泽两口子威胁了王掌柜。 王掌柜怕她回去孟家告状,让他失了孟庆泽的信任和大掌柜的职务,韩氏也怕自己丈夫真的被主家厌弃,于是在王掌柜表演了一出“浪子回头”之后,韩氏就也没有继续揪着这事儿不放。 这些年来她与王掌柜看似夫妻和睦,但事实上王掌柜却是一直对她心存厌恶,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能再为王掌柜生下一儿半女。 同床异梦的日子过久了,韩氏对王掌柜有种下意识地不放心、不信任。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有王掌柜的再三叮嘱,韩氏也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诉说欲望。 ------------ 第10章 清平县追凶 王万有不让韩氏提起王掌柜,在隐晦的告诫了韩氏几句之后,王万有就憋着一口闷气回了自己房间。 他以为他走了,韩氏没了说话的对象,嘴巴就会彻底闭上,却不知韩氏已经因为他对王掌柜的百般维护、对自己的疾言厉色而心生不平。 在他走后,深感自己受了大委屈的韩氏,躲在屋子里头呜呜咽咽哭了一场。 一边哭,韩氏一边压着声音,低低咒骂王掌柜这个让她受尽委屈的糟心货。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小声”咒骂,其实全部都被房梁上头的孟蓁听在耳中。 孟蓁很快就从她诅咒王掌柜的那些话语里,分析出了王掌柜的出逃方向。 一直等到韩氏哭累了,抱着枕头陷入梦乡,孟蓁这才悄无声息地打开后窗,跳出了王家正房。 天亮后,在庵堂借住了一夜的孟蓁,揣着买来的三十个馒头、三十个素包出了县城。 她从县城北门出,出去之后往西北方向的清平县走。 清平县与宁海县之间隔着连绵起伏的一大片山脉,与宁海县的略微混乱不同,清平县迄今为止也还是个极其混乱、极其危险的地方。 那里有着大量山匪,就连流民都比宁海县的流民要凶。 别说是县城之外的村镇了,就连县城里面都有山匪或者流民逞凶杀人、肆意掳掠。 这样的一个地方,如果不是被孟蓁的杀人如麻吓破了胆,王掌柜是肯定不会只身前往的。 而如果不是韩氏在咒骂他时提到了流民、山匪之类的词汇,又说他最好死在千华山那边儿,永远也别再回来,孟蓁还真猜不出王掌柜会往清平县去,毕竟那边儿比周围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来的混乱。 她不知道的是,王掌柜之所以会乔装打扮,只身前往清平县,完全是因为他在那边还有一些老熟人。 他的那些老熟人,其中一个正是当初给他当过一段时间外室的那个女子。 在韩氏的威逼之下,王掌柜用一大笔银钱,把那个女子以及她的父母兄弟全都打发去了宁海县旁边的清平县。 那女子父兄原本都是卖苦力的,母亲则是靠着每日帮人缝补浆洗赚些小钱儿,所以王掌柜对他们一家来说已经是十足的富贵人儿了。 王掌柜愿意出钱在清平县给他们建屋买田,又搬出自己的主家,也就是孟庆泽这个秀才老爷,对这一家子好一番威逼利诱。 这一家子虽然可惜那女子没能登堂入室、嫁入有钱人家,但看在钱财份上,他们倒也没有继续闹腾。 于是那女子很快就跟着自己的父母兄弟一起搬去了清平县下的某个镇子,而王掌柜偶尔也会借着出门进货的机会,跑到清平县去跟那女子私会。 这么多年下来,因为两地相隔甚远,王掌柜自己又格外注意,所以韩氏倒是半点儿没有发现王掌柜依然与那女子保持着那种关系。 自然,她也就不会知道,那女子其实已经生了一儿两女,全都当成是她哥嫂的儿女养在他们家里。 王掌柜这些年,私底下没少给那女子和那女子的一儿两女送钱送东西。 靠着他的多方贴补,那女子一家如今衣食无忧,虽然称不上富,却也从来没有为了穿衣吃饭发过愁。 原本王掌柜还打算等铺子到手,压在他头顶的大山孟庆泽被人搬开,他就把那女子以及那女子的一儿两女接回宁海县,给那女子过个明路。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他打算的好好的,却也敌不过孟庆泽有个血气、胆色、实力样样不缺的闺女。 孟蓁用自己手里的刀,硬生生把个王掌柜给逼到了只能仓皇逃离的地步。 他把自己伪装成流民,带着积攒下来的大半私房,只身一人踏上了前往清平县的路。 在他离开宁海县的第五天,孟蓁带着自己的武器以及一包裹街上买来的干粮,脚步匆匆追着他往清平县去了。 清平县很乱,再加上孟蓁这一路还要不停打探消息,所以她比王掌柜花了更多时间来走宁海县与清平县之间的这段路。 等她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躯,顺藤摸瓜找到王掌柜外室所在的那个镇子,王掌柜都已经在这个镇子躲了整整十二天。 长期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心里着实不太好受,孟蓁比孟庆泽和乌氏在世时还要更加的瘦。 因为是来杀人的,孟蓁并不敢大张旗鼓的到处去问王掌柜行踪。 她先是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不好不坏的地字号房,然后又让小二给她送了热水和食物进屋。 因她年纪还小,所以即使穿了男装,镇子里也还是有很多不怀好意的家伙盯上了她背着的那个瘪瘪的青布包袱。 如果不是孟蓁一来就住进了镇上最好的客栈,那些家伙怕是早就扑上来抢了。 孟蓁虽然不至于对付不了几个地痞流氓,但她却不想在这个镇子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自己的杀人技能。 她打赏了小二一钱银子,然后就开始了闭门不出的鸵鸟生涯。 当然,这只是别人眼里的她。 事实上,每晚孟蓁都有爬出窗户,满镇子寻找王掌柜的藏身之处。 她每每都是选在天黑之后、人们入睡之前的这段时间出门探查,因为能够利用的时间不多,所以她用了整整五天时间,才总算找到了正跟外室闹别扭的王掌柜。 王掌柜的外室想要一点银子去买胭脂水粉,王掌柜却觉得这女人着实花钱如流水——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王掌柜就给了自己的外室五两银子,可这女人却这么快就又问他要银子了。 听到她说那五两银子是王掌柜的伙食费,她爹娘已经收了起来,她买胭脂水粉的银子不能从那里头出,王掌柜顿时怒从心头起。 他拍着桌子,瞪着自己的外室质问她,“你们家的哪样东西不是我给你们的?!你们居然还有脸问我要伙食费!再说就你们家的这伙食,五两银子的伙食费,你是准备让我吃上三年五年吗?” ------------ 第11章 返回宁海县 王掌柜生气,那女子却也是满心委屈。 以往王掌柜给的银钱更多,却每每都是要么只住一晚两晚,要么就是干脆钱来人不来。 这次王掌柜在他们家里住了小个半月,给的银子却只是以往每次捎来银子的二分之一,再加上这些天王掌柜一直大爷似的待在屋里,吃饭都是他那外室直接给他端进卧室,这让女子的爹娘哥嫂心里极其不舒服。 王掌柜觉得他对这女子一家恩重如山,这女子的爹娘哥嫂却觉得他们帮王掌柜养大了三个孩子,可谓劳苦功高。 个个都只想着自己付出了什么,别人欠了自己什么,闹出矛盾简直再正常也没有了。 孟蓁找过来时,王掌柜正因为女子的抱怨大发雷霆。 那女子虽然没有反驳什么,但女子的爹娘哥嫂,还有女子所生的三个孩子却都对王掌柜不满极了。 跟只是偶尔露面的王掌柜比,无论是那女子,还是那女子所生的三个孩子,他们都更加重视女子的爹娘哥嫂。 如此一来,王掌柜难免会陷入孤立无援、只有自己是“外人”的尴尬处境。 孟蓁看到他把那女子骂出了房间,看到那女子抹着眼泪去和她的两个女儿挤一屋,还看到那女子的爹娘哥嫂目光凶狠,隔着窗户瞪着屋子里头仍在大发雷霆的王掌柜。 王掌柜可能已经习惯了这一家子过去那些年对他的顺从和奉承,所以他半点儿都没有注意到,那女子的爹娘哥嫂在他不曾留意到的时候,朝他投来的凶狠目光。 想想也该知道,能在这种乱世保住家财,衣食无忧的活到现在,这一家子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王掌柜以为的、他们靠着他才能活得衣食无忧,确实是有些片面了。 或许他确实给了这一家子钱财,但能够保住那些钱财,这家人也是付出了很多心血的。 现在他为了逃避追杀躲到自己外室的娘家,原本在气势上就已经输人一筹了,可他偏偏没有这个自觉,还在那里大爷似的摆谱儿,对着人家吆五喝六,这家人能看他顺眼才怪。 如果不是她赶着回去照顾弟弟,孟蓁都想多给王掌柜一些时间,让他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作恶有恶报,什么叫作众叛亲离了。 她蹲在这户人家柴房的房梁上面,一直熬到包括王掌柜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进入梦乡,她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柴房,走向王掌柜所在的东厢房北屋。 为了不惊动睡在南屋的几个半大小子,孟蓁拉高了半掩的木头窗户。 她从窗口处跳进屋子,然后手持匕首径直走向发出轻微鼾声的王掌柜。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手中匕首马上就要划破王掌柜皮肤的那个瞬间,王掌柜居然非常突兀地睁开了眼。 借着桌上油灯的昏暗光线,看到站在炕边的瘦小人影儿,王掌柜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他是被尿意憋醒的。 因为心情不好,晚上的时候他独自喝了小半坛酒,喝醉之后他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结果睡了没一会儿他就被尿意给憋醒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都躲到清平县来了,那些要为孟庆泽报仇的家伙,居然还能精准地把他给揪出来,让他逃无可逃。 如果知道自己会被这些杀胚找到,王掌柜肯定不会让自己大意的喝醉了酒。 他心下懊悔,身体却下意识地猛一个翻身,躲开了孟蓁手里的刀。 说是躲开其实并不准确,王掌柜确实保住了一条狗命,但孟蓁手里的匕首却还是在他脖子上头留下了浅浅的一道伤口。 王掌柜吓得魂飞魄散,他一边下意识抓起炕桌上面的酒坛丢向孟蓁,一边还不忘扯开喉咙大喊大叫。 孟蓁反应很快,在王掌柜睁眼的那个瞬间她就已经加快了匕首落下的速度。 虽然因为王掌柜闪的够快,她没能把王掌柜给咔嚓了,但在王掌柜去拿酒坛子的时候,孟蓁却速度极快的抽出佩剑,一剑刺穿了王掌柜的心脏。 酒坛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和王掌柜喊到一半的“救命”,惊动了睡在东厢房南屋的几个半大小子。 他们睡的很沉,根本没有听清王掌柜喊的什么,而且也没有立刻恢复清醒。 几个孩子迷迷糊糊的从炕上爬起,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摸索着去拿自己放在枕边的粗布衣裳。 甚至有人还在抱怨王掌柜作妖,“咱们饭都吃不上了,他天天喝酒吃肉,就这还要怪咱们没有把他伺候好,一个不顺心就要耍酒疯!” “就是,今天他还把咱姑给骂哭了。”一个看着只有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一脸气愤的附和自己哥哥。 孟蓁听到那边有窸窸窣窣、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出,手上动作顿时加快几分。 她抽出佩剑,王掌柜捂着胸口向后倒去。砰的一声闷响,王掌柜栽倒在被褥上头。 “你、你是...”话说到一半,王掌柜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气绝身亡,孟蓁则是借着屋里油灯的昏暗光芒,迅速打开柜子,翻出了王掌柜带来这里的那包体己银子。 她把那个分量十足的钱袋子往自己腰间一挂,然后就迅速翻窗出了屋子。 此时睡在东厢房南屋的那几个半大小子也已经草草穿上了衣服和草鞋,他们拿着油灯,结伴朝着传出动静的东厢房北屋走了过去。 等到那几个半大小子因为死人发出阵阵尖叫,孟蓁都已经翻墙出了他们家的院子。 她没有再在这个镇子多做停留,在客栈的房间里留下足够的房钱之后,孟蓁就带着自己的小包袱出了镇子。 王掌柜已死,她终于可以回去祭拜父母。 *** 三天后的正午时分,清平县远郊,孟蓁摇摇晃晃,朝着千华山所在的方向艰难前行。 从王掌柜藏身的那个小镇出来之后,孟蓁原本是想直接穿过千华山,走最短的路线、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宁海县祭拜父母的。 然而她的好运气,却像在过去几天,全都被她给一口气用光了似的。 ------------ 第12章 承蒙惠顾 从宁海县过来的时候,孟蓁就只遇到了两拨试图对她下手的流民,而从王掌柜藏身的那个镇子出来之后,孟蓁却是先后遇到了四次想要杀人夺财的山匪、九次想要抢钱抓人的流民。 蚁多咬死象,虽然她遇到的并不是那种有着上百、甚至数百人的大型队伍,但被攻击的次数多了,她也难免会疲惫、会受伤,会因为天气炎热、缺医少药等原因加重伤痛和疲惫。 大仇未报时,孟蓁还能靠着一口气,硬是压下因为长途跋涉、精神紧绷、心中悲痛而引发的身体不适,但在过去的短短两三天时间里面,她却硬是被这些小股的流民和山匪一点一点逼到了绝境。 在好不容易摆脱了最后一拨想要把她抓去卖掉的流民之后,孟蓁强撑着已经开始发热的身躯,努力朝着千华山山脚的那片小树林靠近。 她要找个有水源、有树荫的地方休息一下,还要想办法找些草药给自己处理伤口、退热降温。 疲惫的双腿沉重的仿佛灌了铅,昏昏沉沉的大脑仿佛装满浆糊,一阵冷一阵热的身体也空前虚弱起来。 孟蓁强忍着身体里的各种难受,一步一步朝着在她的视线里渐渐变得模糊、变得影影绰绰的小树林走去。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五十步...孟蓁紧咬牙关,几乎一步一挪的把自己慢慢挪进了千华山山脚的小树林。 只是还没等她辨别出哪里有水源,可以让她清洗伤口、给自己降温,她的身体就已经彻底罢工。 眼前一黑,孟蓁软软倒了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有一个(或者是几个?)身材高挑纤瘦的人在缓步朝她靠近。 眼前有着无数重影,已经连周围环境都没办法好好观察的孟蓁,带着对自己命运的无尽担忧,彻底晕了过去。 *** 再次睁开眼睛时,孟蓁躺在溪水边的一块灰色大石上面。 落日的余晖已经照不进树林,但树林里的空气却还残留着烈日的余温。 就连孟蓁身下的那块灰色大石,也是依然暖暖的散发着不属于它的些许热力。 “醒了?”在她身侧不远处,一个即使穿着破衣烂衫也依然散发着俊美之光的瘦高少年,懒洋洋的叼着根草,斜斜朝她扫来一眼。 孟蓁手撑着石头缓缓坐起,原本被人敷在她额上的一块破布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坠落。 伸手把被溪水打湿的破布接在手上,孟蓁转身,面向少年,“是你救了我?我该怎么称呼你?” 少年微微颔首,“你可以叫我阿慎。” “阿慎吗?我叫孟蓁,谢谢你帮我退烧。”孟蓁摸了下自己额头,发现温度已经没有昏迷之前那么高了,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嘴里有一股属于中药的苦涩味道。 她非常惊讶,“你给我吃了药丸?”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居然能够拿出退烧的药丸,喂给她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让孟蓁惊讶之余,心中又控制不住的生出丝丝暖意。 在见识过人心的黑暗之后,她从这个初次谋面的陌生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人性当中善的一面。 那少年懒懒散散的靠坐在树荫底下,朝孟蓁伸出右手,“承蒙惠顾,十两银子一丸。” 孟蓁愣住了,不过很快她就不由自主地闷笑起来。 笑够了,孟蓁微微喘着粗气,“你这人还真是挺奇怪的,你明明可以自己拿了我的东西走人,由着我自生自灭,可你却大费周章的把我救醒,然后又试图用十两银子了结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那少年收回依然空空如也的手,“你就说给不给吧。” “给。”孟蓁扯过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粗布包袱,然后把她从王掌柜那里取走的一包银子全都递给了救她一命的那个少年。 少年打开钱袋,伸手拿了两个五两的小银元宝,然后又把钱袋递回到了孟蓁手里。 他把银子揣进袖袋,“如此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树下站了起来。 “这个给你,你就当是买药得的添头吧。”少年说着,递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黑面馒头给孟蓁。 孟蓁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她被流民和山匪轮番追赶,再加上受伤之后体力不济,逃命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去找吃的。 估计这少年也是看出了孟蓁饥肠辘辘,呃,好吧,估计孟蓁是在昏迷期间肚子咕咕叫了。 一念及此,孟蓁脸色不由微微泛红。 她用溪水洗干净手脸,然后坐在石头上面,一口一口咬着硬邦邦的黑面馒头。 那少年也在吃饭,吃的同样也是黑面馒头。 孟蓁边吃边悄悄打量眼神悠远的俊美少年,少年似有所感,视线重新转回到孟蓁身上。 孟蓁有些不好意思,她举了一下手里的半块黑面馒头,“这个你是在哪儿买来的?我也想买一点儿带在身上。” 这黑面馒头硬邦邦的,口感粗糙并不好吃,但比起孟蓁在县城或者镇上买的白面馒头,这种石头一样的黑面馒头却明显更加耐放。 为了躲开那些流民和山匪的势力范围,接下来孟蓁并不打算再往人多的地方凑,如果能在这里买到足够的黑面馒头,那她就可以专走荒无人烟的地方回去宁海县了。 她盘算的很好,奈何少年给出的答案却让她根本无从下手。 少年咽下最后一口黑面馒头,“这是别人送我的,那人在一个流民团伙里面做厨娘。” 一听“流民团伙”这四个字,孟蓁立刻打消了去跟对方交易的念头。 在这个法度全无、秩序崩坏的地方,那些流民团伙才不会正正经经做什么生意,他们想要任何东西,采取的唯一手段向来都只会是抢。 至于私底下跟那个厨娘做交易,孟蓁根本就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那厨娘毕竟只是个厨娘,在局势动荡、食物稀缺的清平县境内,那厨娘就算负责给那些流民做饭,她能够私藏下来的东西必然也非常之少。 这点东西或许足够她接济这俊美少年,但是却绝对不会有供孟蓁大量购买的可能。 看来她还是要自力更生呀。 ------------ 第13章 债主上门 把手里的小半块黑面馒头一口一口吃掉,孟蓁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体力。 她看向名为阿慎的俊美少年,“趁着天还没黑,我想进山一趟找点儿吃的,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那少年瞥她一眼,“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你这么急着上山,就不怕遇到危险吗?” 孟蓁看了一下自己已经开始发炎的几道伤口,“我只是想在外围找些果子,顺便再采些药草,等会儿用来处理伤口。” 少年眉头微蹙,“那你往东边的山上去吧,西边的那座山上有一窝占山为王的流民。” 他没说的是,他之前送给孟蓁的黑面馒头,就是西边那座山上的其中一个流民送给他的。 那女子喜爱他俊秀出尘,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一直在对他表示好感。 阿慎在对方第一次来给他送东西时,就曾明言自己只是一个偶然流落此地的落难之人,他身无长物,心性凉薄,给不了也不愿给对方她所期待的任何回馈。 只是那女子却像是执意要“感化”阿慎似的,阿慎就算把话挑明,那女子也还是每天都来给他送吃的东西。 口说无用,阿慎又不想跟那女子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所以那女子要做什么,阿慎就也由着她了。 至于那女子送来的那些食物,阿慎倒是一点儿没有浪费的全都吃进了肚子里面。 现在可是灾荒加战乱的特殊时期,食物在这种时候何其宝贵,但凡是像他一样狠狠挨过饿的那拨人,任谁都做不出对送到手边的食物置之不理,任由它因为天气原因腐烂变质这么造孽的事情来。 孟蓁看着懒洋洋靠坐在溪水旁边大树下面的那少年,“你真不和我一起上山?我找东西很厉害的。你应该也没有其他东西可吃了吧?” 阿慎懒洋洋的对着孟蓁挥了下手,“没有就饿着呗,一顿两顿又饿不死人。” 孟蓁无语,“你这是仗着有人给你送吃的,所以就不打算自力更生了?” 少年狭长的凤眼里有复杂难辨的幽光一闪即逝,“怎么,你觉得我很没出息?很没骨气?很不要脸?” 孟蓁下意识摇头,少年每说一句,孟蓁就用力摇上一下,仿佛越是用力,就越是能够证明她并没有歧视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不是那种没有良心、不知好歹的人。 或许这少年确实懒惰了点儿,但他能够把珍贵无比的药丸、食物拿给她吃,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把她从鬼门关里拉回人世,而不是像其他流民那样,总是试图抢走她的东西,甚至还想把她也给卖去人牙子那里换钱,光凭这一点,孟蓁就觉得他要远远胜过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了。 越是混乱无序的时候,人性当中的善和恶就越是会被无限放大,这少年能在如今的这种世道保持一份初心、坚守一道底线,孟蓁觉得他非常非常值得钦佩。 少年被她这副小心翼翼、生怕他会误解或者生气的模样给逗笑了,他对着孟蓁挥了下手,“那你就赶快出发吧,时间不早了,天黑之前你要是没有下山,那你处境可就相当危险了。” 这片林子紧挨着的这两座大山,西边的那座地势相对平缓,但却因为盘踞着一伙流民而变得格外危险,东边的那座虽然没有流民,但却本身就因为山高林密、野兽众多而鲜少有人涉足期间。 孟蓁对他微微颔首,“那你自己保重。” 阿慎没说话,默默看着孟蓁转身离开。 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走路的速度并不很快,但她却始终背脊挺直、姿态昂然。 透过她单薄瘦弱的小小身躯,少年仿佛看到了一个坚韧不屈、活力满满的强大灵魂。 *** 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孟蓁带着从山上采到的有着消炎止痛、帮助愈合作用的药草,捡到的野鸡蛋,摘到的野李子、野甜瓜、不知名野浆果,脚步匆匆回了遇到阿慎的那片林子。 她兴冲冲赶回,溪水旁边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个俊美少年。 孟蓁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她走到之前阿慎靠坐着的那棵大树旁边,借着已经相当黯淡的天光,仔细观察周围地面,试图找出那少年离开此地时留下的蛛丝马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孟蓁就在大树西边发现了几丛微微倒伏的野花野草。 难道是去西山脚下,找之前给他食物的那个厨娘了? 一念及此,孟蓁莫名的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儿。 虽说她不会因为阿慎靠别人接济就看不起他,但她果然还是不希望阿慎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 是的,就是自暴自弃。 之前孟蓁一直没有想明白,阿慎那副懒洋洋的外表之下,掩藏着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真实的他。 他得过且过的混日子,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就饿着,而且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就连询问孟蓁是不是看不起他,是不是觉得他很没出息、很没骨气、很不要脸的时候,阿慎的表情和语气都始终透着一股子类似破罐子破摔的浑不在意。 孟蓁不知道这少年在遇到她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但在如今的这个世道,她就算不问、那少年就算不说,孟蓁也能自己脑补出一出又一出的人间惨剧。 如果不是那少年的表情和眼神里,偶尔还会控制不住的流露出几许悲伤,孟蓁也不会那么快就猜到,阿慎其实也是一个有着悲伤往事的可怜少年。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跟过去看上一眼。 看那些野花野草的倒伏程度,孟蓁基本能够推测出少年离开这里的时间。 她加快脚步,试图追上应该离她不远的那个少年。 “...馒头我已经吃掉了。”还没走出这片林子,孟蓁就听到了阿慎那很有特色的清冷嗓音。 她快走几步,然后就看到站在阿慎对面的一个脸色阴沉、高大健壮的青年男子举起了手里的刀,“好!好的很!看来你是准备把你这条烂命赔给我们兄弟了!” 在他旁边,有个脸颊红肿、泪眼汪汪的年轻女子正一脸焦急的看着形单影只的俊美少年。她不敢说话,也不敢迈步上前。 ------------ 第14章 不太好惹 在他们的这个流民团伙里,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她表兄,偏她表兄在他们的这个流民团伙里并不是拳头最硬、说话最响的那个。 他虽然把这女子带进了自己所在的流民队伍,但这女子却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换取食物。 而当这个流民团伙的一把手看中了她,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之一,她的那位表兄更是连忙把她双手奉上。 这女子不愿意,不甘心,可太多的前车之鉴却让她根本不敢反抗。 她不想被送去卖钱,也不想被赶出队伍自生自灭,更加不想被饿疯了的流民当成食物。 自以为忍辱负重的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偶然在这片林子遇见了长相俊秀、眼神干净的阿慎。 打从看见阿慎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愈加无法忍受那个在她看来粗鲁凶残、不修边幅的“老”男人。 虽然阿慎拒绝了她的暗送秋波,但她却非常执拗的想要打动阿慎,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接连几天都来这里给阿慎送饭。 只是她毕竟身在流民团伙内部,身边的无数双眼睛,总有一双两双会偶尔看到她偷藏食物。 在眼下这个“食物=性命”的动荡时期,她的这一举动很快就被上报给了流民队伍的一把手,也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那个男人可没耐心玩儿什么守株待兔、人赃并获的把戏,他直接就把这女子叫过去一顿拳打脚踢。 这女子也是个软骨头,挨了几下之后,她就自己把干粮的去处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当然,她并没有把自己对阿慎的小心思也和盘托出。 她不傻,接济一个快要饿死的可怜少年或许要挨打,但她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如果那个男人知道她动了背叛的心思,想要在他头顶种草,那他绝对会让她生不如死。 当然,她的这点儿小心思也只能在那个男人没有看到阿慎的时候发挥作用了。 任何一个看到阿慎那张脸的男人,恐怕都很难相信自己的女人对他示好,完全只是出于同情。 此时那个管着两百多号流民的凶悍男人,可不就是以自己的野性直觉,察觉到了那女子对阿慎的异样情思。 他对阿慎动了杀心,一心只想洗刷阿慎带给他的不堪和屈辱。 然而就在他手持长刀朝着阿慎砍来的那个瞬间,阿慎却被匆匆赶来的孟蓁一把扯开。 她把阿慎藏到自己身后,然后又把随身携带的一只小钱袋朝着那个一脸凶相的流民扔了过去,“这位大哥,这里面是二两银子又三十五个铜板,已经是我和我哥的全部家底儿了。这些钱我们用来赔偿您的那些黑面馒头,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阿慎一只手都已经摸上了怀里的那柄匕首,身体却被孟蓁拽的只能向后。 他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小个子姑娘,力气居然比一般的成年男子还大。 那个自觉头顶已经长满青草的流民哪里会就此罢休,他把钱袋揣进怀里,长刀却依然不依不饶的朝着孟蓁和阿慎砍了过来。 孟蓁拉着阿慎不停躲闪,“我说你这人,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杀人呢?就算那位姐姐看我们可怜,给了我们几个黑面馒头,我们也不是就非死不可吧?更何况我都赔你银子了。” 阿慎用力盯着孟蓁的后背,似乎是想以自己的灼热视线给孟蓁烧出一个窟窿。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姑娘看上去明明也是见过血的,怎么此时却天真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他哪里知道,孟蓁虽然见过血、杀过人,但她杀的却都是害死她爹她娘的刽子手。 至于这些因为阿慎拿了人家的粮食而找上门跟他算账的流民,孟蓁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其实是有那么一丢丢理亏和心虚的。 自己这边理亏在前,孟蓁当然会最先想着和平解决,而不是直接对着来要债的这些流民痛下杀手。 然而那个自觉头顶已经长满青草的流民却是根本听不进去孟蓁的好言好语,因为砍了几次都没能砍到人,那个流民一怒之下,索性对着自己的那些小弟招了下手,“一起上!给我把这小兔崽子砍成肉酱!” 和他一起过来的十七八个流民听了这话,立刻手持武器朝着孟蓁和阿慎不断逼近。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右边眉梢处长了一颗大痦子的男人,一边朝着孟蓁和阿慎这边小跑,一边还不忘向为首的流民头子建议道:“老大,砍了他们,他们最多也就痛苦这一小会儿。要我说,咱们不如干脆抓了活口儿卖去那种地方,这样您更解气,兄弟们也能跟着您多喝点儿酒、多吃点儿肉。” “那就抓活的!”那个流民头子当机立断——比起杀人,他还是更喜欢把那些胆敢惹他不高兴的家伙打落到烂泥潭里,让他们每天都过得痛不欲生。 这两人自以为胜券在握,所以说话的时候半点儿都没有避人的意思。 孟蓁听在耳里,心里不由就生出一股怒火。 她把阿慎推到自己身后,然后快速抽出了她一直背在身后的一根...棍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孟蓁扯了一下她系的活扣,之前缠着那根棍状物体的破布很快被她抖落在地。 随着布条的不断坠.落,孟蓁手里的棍状物体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是剑!”建议自家老大抓活口儿的那个流民惊呼一声,“老大,这小娘们儿怕是不太好惹。” 长期刀口舔血的生活,让他们对于危险有种出于本能的敏锐感知。 手握长剑的孟蓁,气势与她之前表现出来的大相径庭,被她用剑指着,那些流民控制不住的汗毛倒竖。 流民头子脚步微顿,但很快他就想到了要怎么对付孟蓁和阿慎,“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对付这小娘皮,瘦猴儿和老郭去把那个小白脸儿给我绑了!” 自以为找到了孟蓁弱点的流民头子一边说着,一边就朝孟蓁冲了过去。 他虽然没有练过武,但却在与人拼杀的过程中渐渐培养出了自己的战斗直觉,如果不是孟蓁确实身手极好,这流民头子搞不好还真能拖住她一段时间。 然而他错就错在,过度低估了孟蓁的真实武力值。 ------------ 第15章 打完就跑 为防他们绕过自己对阿慎出手,孟蓁把自己苦练多年的身法、剑法全都发挥到了极致,那些流民只感觉这姑娘突然就变成了一条泥鳅,而且还是一条有着锋利钢牙的泥鳅。 随着孟蓁小小身影的不断闪动,但凡试图靠近阿慎的流民,无一例外全都被她给刺出了至少一个血窟窿。 这些伤口并不致命,但却能够让他们暂且丧失行动能力。 短短一盏茶时间,倒在地上哀嚎的流民就已经由一两个变成了七八个。 与他们的凄惨处境截然不同,孟蓁和阿慎在他们的合力围杀之下,居然连根汗毛都没掉。 眼看着自己带来的人手不断减少,而孟蓁和阿慎却依然毫发无损的,绕着林子里的树木、石头在与他们不断周旋,流民头子又气又怒。 可再气再怒,他也绝对不会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去开玩笑。 于是,在又有一个兄弟被孟蓁刺穿大.腿、丧失了行动能力之后,那个流民头子一脸郁怒的放弃了继续围杀孟蓁和阿慎。 他狠狠瞪着这两个让他吃了大亏的少年男女,口中却是对着那些没有受伤的流民低声吩咐,“带上受伤的兄弟,我们回山上去!” 那些流民大大松了口气。 在与孟蓁不断交手的这个过程里面,他们早就已经被对方给磨的没了脾气。 如果不是自家老大一直追着那妖女不放,一副跟对方不死不休的架势,他们才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与那个妖女缠斗。 虽说那妖女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只要救治及时,他们的那些兄弟也不是不能保住自己受伤的胳膊或者大腿,可现在对他们来说,最难的还真就是“救治及时”这四个字。 吃的穿的、金银财宝,甚至就连女人,他们统统都可以通过武力获取,唯有大夫和药物,他们还真没地方去弄。 清平县唯一有医馆尚在营业的地方,就是离着他们约么五十里远的清平县县城。 别说他们没有车辆牛马可以送人过去,就算有,他们又要如何在夜里把人送进县城? 县城打从昨天开始可是已经驻扎了新朝大军的,他们要是敢大半夜的去喊人家给自己开门,人家不怀疑他们别有用心才是怪事儿。 现在他们老大自己愿意离开,这些流民简直如蒙大赦。 他们或扶或背,把受伤的兄弟全都带出了林子,少数几个没有扶着或者背着伤员的流民则一脸戒备的紧紧盯着孟蓁和阿慎,生怕他们会突然暴起,乘胜追击。 不过孟蓁和阿慎谁也没有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继续追击,两人就那么静静站着,目送那些流民离开。 那个被裹挟着来找阿慎麻烦的厨娘,在随着众人离开之前,被有气没处撒的流民头子一脚踹翻。 她不敢反抗,也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只暗悄悄朝着阿慎投来满是哀求的一个眼神。 孟蓁轻声询问,“要救她吗?” 阿慎摇了下头,“她求救了吗?” 在他看来,那个女人如果真的想要脱离那个流民队伍,那她至少也该喊上一声“救我”吧? 她什么也不说,一点儿风险都不肯冒,无非就是不想断了自己的后路。 而那个流民队伍既然能够被她视作后路,想来她对自己之前的生活状态也并非全然只有厌恶。 毕竟一个让人只有厌恶、没有好感的地方,理应被人视作牢笼,而不是后路。 那个女人,不过就是觉得跟在他们身边,她能活得更好,所以才会动了心思脱离那支流民队伍。 阿慎自问没有那个本事让对方过上心满意足的美好生活,最重要的是他也根本不想去负担别人的人生。 再说孟蓁。听到阿慎的这句反问,孟蓁心情突然变得十分愉悦——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跟人心有灵犀的感觉了,能够在这件事上和阿慎看法一致,这让她非常高兴。 她唇角微翘,“并没有。” 阿慎又道:“至于那些馒头,你刚才不是已经付过银子了么?” 他从来没有要求过那个女人每天都来给他送东西吃,甚至他还曾经不止一次告诫她不要再来。 就算他确实吃了对方放在这里不肯拿走的几个馒头,那也只是因为他不想浪费粮食,并不代表他就要为那个对他别有用心的女人赴汤蹈火。 别说他没有那个能力救人,就算有,他在救人之后要怎么安置那个像藤蔓一样,一直都在寻求大树作为依靠的女人呢? 总不能让他因为几个馒头,就去牺牲自己的这条性命以及终生幸福吧? 跟他比起来,孟蓁倒是有那个能力留下对方,也有那个本事庇护对方,可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对方去救那个女人、养那个女人、保护那个女人呢? 总不能他给了孟蓁一颗药丸、一个馒头,孟蓁就要为他去跟别人以命相搏吧? 尤其孟蓁还给了他十两银子,他们已经银货两讫,再无瓜葛,他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给人家弄个累赘带在身旁。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得尽快找个新的地方落脚。”孟蓁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把野浆果到阿慎手上,“你先吃点儿果子垫垫肚子,不然等会儿你怕是没有力气爬山。” 阿慎抚额——他好像没有说过要跟这姑娘一起行动吧?怎么她就自说自话的,直接把他给安排进自己的计划里去了? 孟蓁似是看出了阿慎的心理活动,她晃了一下自己的剑,“有我在,那些流民就算追来,我也能护着你跑。而且我很擅长找吃的,跟着我你起码不用担心饿肚子。” 阿慎:...... 被孟蓁这么一说,阿慎感觉自己仿佛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靠脸吃饭的十足小白脸儿。 他深吸气,然后转身朝着孟蓁的斜前方走——他要跟这姑娘分道扬镳。 孟蓁一脸迷茫的眨了下眼,“哎,阿慎,你要去哪儿?” 阿慎不理她。 孟蓁只好也跟着他转了个方向开溜,“阿慎,阿慎...你倒是说句话啊!” 阿慎一脸黑线——他就没见过这么缠人的小姑娘家,她怎么就不像他那些表妹、堂妹一样又娇气又爱使小性子呢? ------------ 第16章 还没死心 “阿慎,阿慎...”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啊?”阿慎实在受不了孟蓁这给他叫魂儿一样的做派了,他一脸无奈的停下脚步,“你应该也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吧?” 孟蓁一脸无辜的眨了下眼,“可现在是晚上呀。就算有想去的地方,我也不可能连夜赶路不是吗?” 阿慎长长叹了口气,“那你就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猫着,不要再跟着我了。” 孟蓁摇摇头,“不行的,你现在很危险,我必须跟着保护你一段时间。” 阿慎都想揪自己头发了,“我不用你保护!” 孟蓁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要不...你就当我们是正好顺路?” 阿慎气得都不想跟她说话了,“我说你咋就这么难缠呢!” 孟蓁好脾气的微微笑。 阿慎蹲在地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丧气模样,“你不要以为我救你一次我就是好人了,我这人其实凉薄的很。你看之前给我送馒头的那个厨娘,她给我送东西我来者不拒,可她挨了打,我还不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孟蓁嗯了一声。 阿慎气结,“你嗯什么嗯?听懂了你倒是赶紧自己走人啊!” “我不能走。”孟蓁看着他,虽然因为光线太暗,她只能看出一个大概轮廓,“而且我也不觉得你哪里凉薄。” 她没说的是,比起“凉薄”这个词,她反而觉得“无所谓”这三个字更能准确描述这少年。 别人怎么评价他他无所谓,活的是好是坏他无所谓,甚至就连接下来去往哪里、要做什么,他也全不在意。 交浅不宜言深,孟蓁不会去打探阿慎的过往经历,但她却也不会就这么放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管。 说是同情也好,说是报恩也罢,反正孟蓁就是想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这个少年,这世上还有人在意他、关心他,希望他平安喜乐、吃饱穿暖。 “走累了吧?这个给你。”追着少年走了约么十多里路,孟蓁原就虚弱的身体此时分外疲惫,她走到少年身边,笑眯眯递了一个野生甜瓜过去。 少年看着她,浅淡月色把少女的眉眼映照出了几分柔光,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接过了少女递来的那个甜瓜。 少女的笑容瞬间灿烂起来,她从随身的包裹里面,掏出了十多个新鲜野鸡蛋,也不知她是怎么保存的,这些野鸡蛋居然没有因为颠簸而碎裂。 “没有锅,只能烤着吃了。”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火折子吹了几下。 在她身边,有一小堆她顺手捡来的枯枝落叶。 她用那些枯枝落叶把野鸡蛋烤熟,“吃吧,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呢。” 阿慎一声不吭的接过鸡蛋,剥皮之后却没有自己先吃,他用干净的大树叶子托着那个热乎乎、香喷喷的无壳野鸡蛋,“你先吃。”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那枚无壳野鸡蛋,孟蓁放弃了自己剥皮,她把剩下的一堆野鸡蛋全都推到阿慎面前,“那你自己再剥几个。” 阿慎没理她,伸手拿了一个野鸡蛋,慢慢在那剥皮。 孟蓁也不生气,吃完一个野鸡蛋,孟蓁就又拿了一个野生甜瓜去溪水旁边认真清洗。 等她洗好甜瓜,阿慎居然又不声不响递了一枚已经剥好的喷香野鸡蛋给她。 孟蓁笑眯了眼,她一手甜瓜,一手鸡蛋,吃的一脸幸福、一脸满足。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等到把孟蓁摘到的野果全都吃完,野鸡蛋也吃掉一半,两人这才熄了火堆,继续向前。 一直走到天色发白,孟蓁和阿慎才总算走出了那伙流民的活动范围。 他们在溪水旁边略作休息,然后又一起分食了剩下的几个熟野鸡蛋。 “再走一会儿吧,这里有干净水源,等会儿怕是会有其他流民过来取水。”吃完东西,阿慎说了这么一句。 孟蓁眸光大亮。 虽然阿慎一脸别扭,但他言下之意,分明是已经不再排斥孟蓁这条他无法甩脱的小尾巴。 孟蓁取了水,两人赶在太阳升起之前,相偕离开了小溪旁边。 *** “阿慎,这个好吃,你快试试。” “烤蘑菇?”阿慎一脸怀疑的盯着孟蓁手上的那串新鲜蘑菇。 孟蓁笑眯眯的,“嗯嗯,你试试。” 想到她这些天弄来的五花八门的食物,阿慎半信半疑接过了她烤好的一串蘑菇。 他试探着咬下一片蘑菇,谨慎地嚼了两下。 看到他眼眸微微睁大,孟蓁笑得一脸狡黠,“是不是比之前的那些野菜都要好吃?” 阿慎微微颔首,“确实好吃很多。” 和孟蓁在一起的这六天时间,孟蓁给他找来了各种野菜、野果,以及若干野鸡蛋、野鸭蛋、鸟蛋吃。 野果和蛋类的味道都很不错,但野菜的味道却基本都是略微带了些苦味或者涩味的。 今天他们之所以能有蘑菇换换口味,是因为昨天千华山下了一场大雨。 三两口吃掉手里那串被孟蓁撕成一片一片的新鲜蘑菇,阿慎犹豫着,问了头也不抬,正忙着烤其他蘑菇串的孟蓁一句,“接下来你还要继续跟着我吗?” 孟蓁抬起头,眉眼弯弯的笑着回了一句,“我想带你去宁海县。” 虽然阿慎说的是孟蓁跟着他,但事实却是,这几天一直都是孟蓁在决定他们的前进方向。 倒不是阿慎不想掌握主导权,而是他没那个本事在山上找到食物和干净水源。 “我不是说了不跟你一起回去吗?你怎么还没有死心啊。”阿慎被她的这股执拗劲儿搞得饭都吃不下去了,他捏着一个野李子,一脸无奈的瞪着比狗皮膏药还要黏人的孟蓁。 孟蓁笑容不改,“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朝廷的军队都已经开始剿匪了,那些流民很快也会被朝廷分开安置,到时候你还能藏去哪里?” 两人在山里一起度过的这些日子,阿慎充分展现了自己作为富家少爷的无知和无能。 他不认识野菜,不认识桃李杏瓜等常见水果之外的其他水果,也没见过乡下孩子最是喜爱的那些野生浆果。 他还不会爬树,不会寻找水源和山洞,不会判断未来天气,不会观察动物脚印。 不像孟蓁,这姑娘进了山林之后,就好像突然觉醒了什么奇怪技能似的,在阿慎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吃的大片荒山,对她来说却仿佛就是自家后院。 ------------ 第17章 走出大山 阿慎觉得孟蓁很厉害,打从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都在请教孟蓁关于野外生存的一些常识。 孟蓁也不藏私,他只问了一次,之后孟蓁就开始主动给他讲解了。 她的掏心掏肺让阿慎十分感动,随着彼此的关系日渐融洽,他们偶尔也会说起彼此的一些经历。 从阿慎偶尔提及的那些前尘往事里面,孟蓁总结出了一些重要讯息。 首先就是阿慎和她一样,父母俱已过世。 其次则是阿慎身负血海深仇,目前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够杀掉那些害得他母亲一尸两命的刽子手。 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阿慎目前正在被他的杀母仇人追杀,对方想要斩草除根,所以一直在派出人手搜寻侥幸逃过一死的这个可怜少年。 而阿慎之所以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为的也正是不让别人遭受池鱼之殃。 相似的惨痛经历,让孟蓁在感激对方救命之恩的同时,对阿慎更多了一份感同身受的怜悯和同情。 她一边烤蘑菇一边劝说阿慎跟她走,“现在天下初定,官府肯定会重新统计户籍,安顿流民,我觉得你正好儿可以趁此机会,给自己一个全新的身份来历。” 阿慎沉默半晌,“让我考虑考虑。” 孟蓁喜上眉梢,这还是阿慎第一次没有斩钉截铁拒绝她的提议。 她又递了两串烤蘑菇到阿慎手上,“那你慢慢考虑。” 阿慎看她一眼,然后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想要帮孟蓁擦掉鼻尖上沾着的一点黑灰。 孟蓁呆住了,在她恢复意识之后,这是阿慎第一次没有刻意与她划清界限。 阿慎也呆住了,虽然他只是下意识想帮孟蓁擦掉鼻尖的一点黑灰,但孟蓁是个女孩子呀,他不能因为人家一直穿男装,就把人家当成可以勾肩搭背的好哥们儿啊! 孟蓁鼻尖微微发热,虽然阿慎并没有真的触碰到她,但她却难得有些紧张、有些慌乱。 阿慎却仿佛是被自己的这个动作给惊吓到了,他有些慌乱的缩回了手,然后就开始一声不吭的吃蘑菇。 孟蓁也没有再说什么,她默默地烤着蘑菇和野鸡蛋,打算先帮自己和阿慎填饱肚子。 *** 两天后,孟蓁带着阿慎走出了千华山范围。 在认真考虑了半天时间之后,阿慎就已经决定了要到宁海县重新落户,而且他还主动提出想要跟着孟蓁习武。 孟蓁答应教他拳脚功夫、暗器、身法,至于剑法能不能教,孟蓁得先去问过自家师傅。 能够学习拳脚功夫、暗器和身法,阿慎就已经很满意了,至于剑法,他的态度是“能学最好,不能学也不必勉强”。 大不了他以后再找个有真材实料的武功师傅,专门教他用剑或者用刀。 “前面就是穆家集镇,我们可以过去买点吃的,雇辆马车。”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孟蓁愈发如鱼得水。 她带着阿慎进了镇子,然后第一时间去成衣铺子,给自己和阿慎分别买了一身一点儿都不打眼的蓝色粗布衣裳。 付了银子,她又把阿慎带去了镇子上唯一的一家小规模客栈。 客栈里头没什么客人,孟蓁他们进来时,掌柜正趴在柜台后面打盹儿,店小二则无精打采的守在门口,瞅着外头的行人发呆。 看到孟蓁和阿慎一前一后进了客栈,小二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两位客官!两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要吃饭?” 孟蓁被他逗笑了,“住店,也吃饭。劳烦小二哥先给我们开两间上房,送两桶洗澡水,然后再给我们准备一桌素食。” 那小二欢喜极了,一边不停点头一边对孟蓁和阿慎道:“两位客官后边请,小人这就带您二位去房间休息。” 等把孟蓁和阿慎带到后院客房,小二又马不停蹄去了后厨吩咐人准备热水和饭菜。 热水来的很快,看样子这家客栈是长期备着热水的,小二很快就给两人分别提了两桶热水、两桶冷水过来。 孟蓁和阿慎在山里晃悠了那么多天,进山之前又一直假装流民,所以身上气味都有些奇怪,衣服也全都脏兮兮、破破烂烂的。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两人立马栓上房门,好好清洗了一下身体。 等到他们洗完澡出来,店小二也已经让店里的厨子准备好了一桌饭菜。 因孟蓁说了要吃素食,所以店小二送来的食物非常简单,先是两大碗小米粥,一碟四个白面馒头,然后是一瓷盆豆腐炖白菜,一大盘凉拌小黄瓜,一大盘西葫芦炒鸡蛋。 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正经饭菜的两个人,打发走了店小二之后就开始运筷如飞。 好在两人教养都还不错,就算吃的速度十分之快,仪态却都还能保持下去。 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的所有饭菜全都吃进肚子里面,孟蓁和阿慎不约而同长长舒了口气。 孟蓁笑着推了一杯清水到阿慎面前,“是不是想说,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阿慎拒绝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从这里到宁海县县城,坐马车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左右。”孟蓁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所以我打算在这里略作休息就直接回去宁海县城。” 阿慎没意见,“那我现在就去结账,顺便让小二哥帮咱们雇辆马车过来。” 孟蓁摆摆手,“还是我去,你待在房间不要出来。” 虽然孟蓁觉得,阿慎在遇到她之前,应该就已经甩掉了追杀他的那些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所以孟蓁觉得她还是应该少让阿慎在人前露面。 动作利落的推门出去,孟蓁走到前院,找到正维持着之前那个姿势发呆的店小二,“小二哥,麻烦给我们雇辆马车过来,我们想去宁海县城。” 一边说着,孟蓁一边塞了一小块碎银到店小二手里。 店小二喜出望外。 孟蓁给他的这块碎银约么有三钱左右,换算成铜板,都能抵他一个月的工钱了。 “客官稍等,小的这就给您雇马车去!”正好儿他有个表哥就是拉脚儿的车夫,店小二一溜烟儿跑到自己姑姑家里,直接把他表哥连人带车一起带了过来。 ------------ 第18章 再见亲人 孟蓁跟掌柜结算了两间客房以及那一顿午饭的钱,然后又回去后院,把阿慎叫出房间。 阿慎微垂着头,抱在怀里的粗布包袱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掌柜上了年纪,收完钱就继续靠着柜台打盹儿去了,店小二和车夫的注意力则全都集中在正与他们说话的孟蓁身上。 跟车夫讲好价钱,跟店小二道过谢,孟蓁这才跟在阿慎身后上了马车。 车夫一挥鞭子,马车就骨碌碌朝着宁海县的方向小跑起来。 从穆家集到宁海县城,乘马车需要约么一个时辰,他们这个时候出发,那车夫完全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回到穆家集镇,这样就可以省去一笔在县城住店的钱。 *** “叩叩叩。” 申时初(下午三点),宁海县城,阿慎在孟蓁的示意下叩响了郝梦云家的那扇陈旧木门。 孟蓁站在他身后,拿了二钱银子给马车夫,这是她之前跟对方谈好的价钱。 马车夫喜滋滋揣好银子,然后就赶着马车嗒嗒嗒跑远了,孟蓁这才迈步走到阿慎旁边。 郝梦云来的很快,孟蓁刚在门前站定,郝梦云就已经大力拉开了自家院门。 “蓁蓁!真的是你!”说话的同时,郝梦云迅速迈过门槛,朝着孟蓁走了过来。 “快,快进屋。你要是再不回来,阿启都该不认识你了。”一边说着,郝梦云一边就要去扯孟蓁的胳膊。 孟蓁笑着叫了声“师傅”,“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辛苦的不是我,是小武,阿启这阵子全靠他照顾。”郝梦云笑起来艳光四射,孟蓁觉得自己有被晃瞎狗眼的危险。 她指着阿慎对郝梦云道:“师傅,你先别急着拽我进屋,我先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郝梦云一偏头,“呦,你这是从哪儿拐来的美少年?眼光不赖啊!” 孟蓁:...... 阿慎:...... 孟蓁以手抚额,“咱还是先进屋吧。” 算她怕了郝梦云的虎狼之言! 为了不被周围邻居嚼舌根,孟蓁果断先把郝梦云和阿慎叫进了屋子里面。 “他叫苏慎,是我的救命恩人。”等到三人全都进了郝梦云家的正房堂屋,孟蓁这才把苏慎介绍给自家师傅。 郝梦云闻言不由面露感激,她双手抱拳,朝着苏慎躬身行礼,“多谢苏少侠救我徒儿。” 苏慎正待解释几句,就听郝梦云又说了一句,“以后苏少侠若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尽管第一时间去找我家蓁蓁,届时蓁蓁一定两肋插刀,回报你的救命大恩。” 孟蓁:...所以你这个做人师傅的,对你徒儿救命恩人的感谢,就只有刚才那句轻飘飘的“多谢苏少侠救我徒儿”? 苏慎倒是不介意对方是口头感谢还是物质感谢,毕竟他从来都没想过要以孟蓁的救命恩人自居。 他只是给了孟蓁一粒退烧的药丸,一个黑面馒头,然后又照顾了她一段时间而已。 这种对他来说只能算是举手之劳,他可不好意思拿出来说道。 不过郝梦云的态度却让他有种既想笑,又觉得笑了不太合适的怪异感受,他暗悄悄瞥了一眼同样哭笑不得、颇为无语的孟蓁。 孟蓁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师傅偶尔的促狭心性,她揉了下脸,然后果断转移话题,“师傅,阿启现在是不是在严叔叔那边?” 郝梦云微微颔首,“小武带他上街看耍猴儿了,估计还要一阵儿才能回家来。” 孟蓁略一思忖,“那我先去买些吃的回来,难得事情告一段落,晚上我给大伙儿做些吃的。” 郝梦云顿时笑得更开心了,“那感情好,那我们现在就去买菜!” 一边说着,郝梦云就要去拿挂在杂物房的小号柳条筐。 孟蓁一脸无奈,“师傅,还有阿慎呢,你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地方帮我安置阿慎?” 郝梦云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儿,“一说到吃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我这儿的两间东厢房一直空着,被褥什么的全部都是现成的,你就让他随便挑一间住吧。” “那就让他住南屋吧,南屋光线要好一点儿。”孟蓁没让苏慎自己挑,比起苏慎,她更了解郝梦云家的这几间屋子。 郝梦云点点头,“那成,那就南屋。” 南屋和北屋的唯一区别就是位置,南屋离着主屋更远一点,而且窗子前面空荡荡一片,没有树木遮挡,所以屋子的采光要比北屋更好一点。 两人三言两语决定了阿慎的住处,孟蓁打开房门,让阿慎自己去炕柜里面翻找枕头被褥,她则跟着郝梦云一起去集市买菜。 因为她和阿慎、孟启都在守孝期间,所以孟蓁并没有采买大鱼大肉,她买了蔬菜瓜果、豆腐鸡蛋以及若干调料。 郝梦云原本想着让孟蓁挑选,她来付钱,结果孟蓁却坚持自己付钱。 两人不好在集市上为了这事儿争来争去,郝梦云索性由着孟蓁去了。 孟蓁买东西非常迅速,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拎着装菜的柳条筐回了郝梦云家。 他们回来时,严振武也已经带着孟启回了自己家里。 看到隔壁的院门没有落锁,郝梦云一进院子就先翻墙去了严振武家。 没一会儿,严振武和孟启就被郝梦云领了过来。 孟启叫着“姐”,一溜小跑儿扑进孟蓁怀里,严振武则站在院子里不着痕迹的打量阿慎。 “姐,你可回来了,阿启都快担心死了。”小家伙抱着孟蓁的腿,奶声奶气的说着自己对姐姐的担心和思念。 孟蓁摸了摸他乌黑柔软的发,“是阿姐不好,以后阿姐不会再丢下你了。” 小孟启高兴坏了,“那我们拉钩儿。” 他年纪还小,对父母的依赖远比孟蓁要多,所以孟庆泽夫妻的死,对他影响格外的大。 再加上为了给孟庆泽夫妻报仇,孟蓁一走就是好长时间,都没来得及好好安抚才刚失去双亲的小孟启。 父母俱亡,唯一的姐姐又不在身边,纵使严振武和郝梦云对他都非常不错,小孟启也还是难免会惶恐不安。 如今好不容易把阿姐盼了回来,阿姐又承诺再也不会丢下他独自离开,小孟启高兴的都想原地蹦跶几下了。 ------------ 第19章 好看的哥哥 “阿姐,院子里那个好看的哥哥是谁呀?” 靠在自家姐姐怀里,吃着她专门给自己买的糖葫芦,小孟启一脸好奇的伸出小胖手,指着院子里正与严振武说话的苏慎小声问孟蓁。 “他啊,他叫苏慎,是阿姐的救命恩人。”孟蓁摸着自家弟弟的小胖脸,很好,一点儿都没瘦,看来严叔叔把这小子照顾的很好。 小孟启大眼瞪得溜圆,“救命恩人?” 孟蓁微微颔首,“是啊,姐姐受伤生病了,是他救了姐姐一命,不然阿启就见不到姐姐了呢。” 小孟启顿时后怕起来,他伸出小胖手,紧紧抱住了自家姐姐的一只右手,“那姐姐现在好了没有?” “早就好了。”孟蓁用左手摸了一下自家弟弟的头,“阿启别担心。” 小孟启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仔仔细细把孟蓁打量了好几个来回,见她确实脸色不错、神情轻松,这才小大人似的,大大松了口气。 孟蓁忍俊不禁,“阿启先去找严叔叔和阿慎哥哥好不好?阿姐要给你们做顿好吃的,现在没时间陪你玩儿呢。” 孟启一脸纠结,他想要好吃的,但也想和阿姐一起待着。 孟蓁揉揉他的头,“阿启现在可是咱们家唯一的小男子汉了,不去帮着姐姐招待客人吗?” 孟启小脸儿一绷,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我这就去,阿姐放心,我一定好好招待阿姐的救命恩人。” 孟蓁“嗯”了一声,孟启立刻迈着小短腿儿哒哒哒跑了出去。 孟蓁微微一笑,洗了手继续揉面去了。 *** 等到外面的三大一小彼此混熟,严振武开始兴致勃勃的指导阿慎练武,孟蓁总算准备好了一大桌子的美味食物。 家常素菜一共十道,分别是凉拌三丝、清炒菠菜、醋溜白菜、炸素丸子、红烧豆腐、蒜泥蒸茄子、西葫芦炒蛋、桂花糯米藕、蜜汁山药、拔丝红薯。 主食孟蓁准备了千层饼和白米粥,再加上她和郝梦云从外面带回来的一只烧鸡、一斤卤肉,郝梦云家的圆形饭桌被摆了个满满当当。 肉食和凉拌三丝、蒜泥蒸茄子,孟蓁特意放到了严振武和郝梦云之间,其他素食则是按照个人口味,被她分别摆放在了孟启、苏慎以及她自己面前。 苏慎喜欢咸口儿,小孟启爱吃甜食,她自己则比较偏好醋溜白菜和清炒菠菜。 美美吃了一顿,郝梦云一脸满足的放下筷子。 她虽然不是什么富家小姐,但却因为自小受宠的关系,根本做不来做饭烧菜、缝补浆洗这些琐事。 就算被迫背井离乡,她也一直都是由着严振武悉心照顾,所以除了舞刀弄剑,这姑娘还真什么活计都拿不起来。 而严振武虽说比她略微强点儿,做出来的饭菜那也好吃不到哪里去,充其量也就只能说是做熟了、不难吃,跟孟蓁的手艺那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两人在孟家人回老家之后的这段时间,吃的一直都是买来的早饭,严振武做出来的午饭、晚饭,所以郝梦云就连做梦都在想念乌氏和孟蓁的好厨艺。 看到她吃饱喝足,懒洋洋的摊在椅子上面不想动,孟蓁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放下筷子,“明天我想带阿启去给我爹娘上坟。” 光惦记着吃的郝梦云这才想起,孟蓁之前是去追杀害死孟庆泽两口子的那些家伙的,她上半身微微前倾,“这么说你已经帮你爹娘报过仇了?” 孟蓁微微颔首,“可惜我不方便把那些畜生带到我爹娘坟前,让我爹娘看看他们如今的下场。” 郝梦云安慰她,“你爹娘在天之灵肯定一直都在看着你们姐弟,所以就算你不把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带到他们坟前,他们肯定也能看到你的一片孝心。” 孟蓁叹息着摸了摸红着眼圈儿、有些发蔫的孟启的头,“那我等会儿就去买香烛纸钱、酒水供品。” 严振武略一迟疑,“你和阿启现在回去孟家庄不会有问题吗?要是孟家的那些族人想要收养你们,然后打着你们的旗号,争夺你爹你娘留下的那些财产...” “我爹我娘留下的那些东西,早就已经被孟族长划拉到他们家里了。他们买通了县衙里的人,直接以我家没有活口儿为由,把我家的财产全都归到了孟氏族里。” 孟蓁把自己在孟家庄得到的那些消息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又跟众人大概讲了一下自己爹娘的埋骨之地,“再说,孟家的坟地又不在孟家庄里,我们完全可以绕过孟家庄,直接把马车赶到这座山上。现在不年不节的,我们应该不会在山里碰到过来上坟扫墓的孟氏族人。” 严振武放下心来,“那我稍晚一点儿去租一辆马车回来,明天我和你师傅陪你们一起去孟家庄上坟。” 郝梦云却是气得不轻,她双手紧握成拳,“果然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东西,抢别人家的财产,手脚居然也能这般麻利!” 孟启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 孟蓁忙把自家弟弟抱进怀里,“不怕,姨姨不是在生我们的气。” 小孟启趴在孟蓁怀里,右手紧紧攥着孟蓁的一只袖子,两只澄澈乌黑的大眼睛却暗悄悄觑着仍然气愤不已的郝梦云。 孟蓁反手握住了自家弟弟的小胖手儿,“师傅你冷静一点儿,阿启还小呢,你别把他给吓着了。” 郝梦云赶忙努力让自己表情恢复亲切可人,只是语气里却难免还是带着几分怒气,她对孟蓁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你家的东西都被别人贪了,以后你和阿启要怎么生活下去?” 孟蓁很淡定,“我可以打猎、捕鱼、做生意啊,日子总能过下去的。至于我家的那些田产、铺面、宅子,等我腾出手来,我肯定会让他们怎么吃进去的,就再怎么给我一五一十全都再吐出来。” 孟蓁的这具身体虽然年纪尚小,但她内里藏着的那个灵魂,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成年女子。 在被孟庆泽夫妻捡回孟家之前,真正的小孟蓁就已经因为重病一命呜呼,孟庆泽发现她时,她内里的灵魂就已经换成了来自现代社会的另外一人。 ------------ 第20章 坟前祭扫(推荐加更) 郝梦云想到孟庆泽两口子做买卖的本事,顿时对自己的这个小徒儿多了几分信心。 她深吸一口气,“那我可就等着看你收拾那些家伙了。” 孟蓁笑容恬淡,“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们靠着我爹娘留下的产业吃喝玩乐、作威作福的。” 那些东西都是属于孟启的,孟蓁当然要帮他全部拿回。 她转头看向苏慎,“阿慎,你明天...” “我也跟你们一起过去。” 孟蓁没意见,小不点儿孟启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郝梦云和严振武对孟蓁的“救命恩人”则是半点儿都不见外,于是众人就决定明天集体出动,陪着孟蓁和孟启去给孟庆泽夫妻上坟。 吃过晚饭,严振武带走了苏慎,孟蓁则和跟屁虫小孟启一起睡在了郝梦云家里。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孟蓁早早起来,给众人做了小米粥、土豆丝饼、白水煮蛋、凉拌白菜当早餐。 临出发前,孟蓁又在巷子口的一溜儿小摊上买了二十个烧饼、二十个素菜包子给大伙儿路上垫肚子。 严振武雇来的马车准时被车夫赶到了他家门前,众人拎着香烛纸钱、酒水供品以及路上要吃要用的一些东西,陆续上了马车。 郝梦云、苏慎、孟蓁、孟启坐进了车厢里面,严振武却是坐在了车辕的另外一边,和负责赶车的车夫一路侃着大山。 严振武这人性格豪爽、为人仗义,朋友遍布整个宁海县的三教九流。 他可以跟孟庆泽这样的读书人兼乡绅地主做朋友,也可以和小吏、衙役、小摊贩、马车夫...甚至街上的小混混、小乞丐做朋友。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新朝立国之前的那个乱世当中,凭着一己之力保住郝梦云这么一个大美人。 就连郝梦云去孟家给孟蓁当武功师傅,都是严振武把她介绍去的。 *** “就是这儿了,劳烦老哥一个时辰之后再来这里接我们回县城去。”严振武示意马车夫停车,然后伸手把小孟启抱下马车。 等到其他人也陆续下了马车,他又拿了十个尚有余温的喷香烧饼递给马车夫,“这是我侄女在县城买的烧饼,要是饿了你就吃几个垫吧一下。” 马车夫连连摆手,只是还没等他说出拒绝的话,严振武就已经不由分说把烧饼塞进了他手里,“给你你就拿着。” “哎——”马车夫尔康手,严振武却头也不回的大踏步朝着郝梦云他们追了过去。 马车夫心知这烧饼是还不回去了,无奈之余心里又难免有那么一丢丢的激动和欣喜。 他虽是土生土长的宁海县人,家境却还比不上绝大多数住在山沟旮旯的普通农户。 人家至少还有土地可以耕种,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家里劳动力足够,一年到头怎么也能混个半饱了,而他们一家却只能靠着打些零工赚取生活所需。 不仅家里的男人们天天都要出门找活儿,就连女人们也要不停给人浆洗缝补,赚几个零钱补贴家里。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依然吃不饱、穿不暖。 别说是出去买烧饼吃这么“奢侈”的行为了,他们连在自家常吃的粗粮、青菜里面稍微加一点儿细粮都还舍不得呢。 眼下得了严振武给的十个白面烧饼,马车夫哪里舍得自己嗷呜嗷呜就给吃了。 严振武一走,他就立刻把烧饼都给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布口袋里——他要把这十个烧饼带回家里,给家里的老娘、媳妇儿以及几个儿女改善一下伙食。 再说严振武,他大长腿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了牵着小孟启,走在孟蓁和郝梦云身后的美少年苏慎。 一把抱起挥舞着小胖手跟他打招呼的小孟启,严振武微微笑着跟苏慎点了下头。 郝梦云瞥他一眼,然后就又头也不回地爬山去了。 孟蓁此时却是没心情去理会严振武了,越是朝着自家爹娘的坟茔靠近,孟蓁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 就连小孟启都被自家姐姐的情绪影响到了,小家伙儿懵懵懂懂的被严振武抱在怀里,小.嘴儿嘟的都能挂油壶了。 一行五人沉默着走到孟庆泽两口子的坟茔前面,孟蓁带着孟启在坟前跪下,郝梦云、严振武和苏慎则帮着摆放贡品、清理荒草。 孟蓁磕了三个头,然后又看着孟启也磕了三个头。 “爹、娘,我带着阿启来看你们了。” “师傅和严叔叔把阿启照顾的很好,那些害死你们的畜生,女儿也已经把他们全都送去地下给你们赔罪了。” “以后女儿会好好照顾阿启,让他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咱家的那些产业,女儿也会尽快给拿回来的,绝不会便宜了孟族长一家。” “......”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孟蓁又让孟启也跟爹娘说上几句。 孟启早就已经哭成泪人儿了,孟蓁哄了他好一阵儿,小家伙儿这才抽抽搭搭的说了几句,“阿启...阿启想爹娘,好想好想。阿启...阿启以后会乖乖听姐姐的话。” 严振武、郝梦云和苏慎也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苏慎是触景伤情,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父亲母亲,严振武和郝梦云则是伤心孟庆泽和乌氏的不幸过世。 一行五人在山上待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严振武和郝梦云也在孟庆泽两口子的坟前烧了纸、上了香、说了几句话,众人这才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哭得太久,孟蓁和孟启的眼睛又红又肿,严振武三人比他们略微好点儿,却也好的十分有限。 一行人沉默着陆续上了马车,马车夫这才调转车头,驾着马车把众人送回宁海县城。 “你之前跟你爹娘说,你要带着阿启去穆家集镇重新落户?” 回到郝梦云家,憋了一肚子话的严振武再也忍耐不住,他一边拿了茶壶给自己倒水,一边问了孟蓁这么一句。 孟蓁微微颔首,“只有重新落户,我们才能彻底摆脱孟氏族人。不然就像您说的,他们肯定会打阿启的主意。” 从世情的角度而言,她只是个被孟庆泽夫妻收养的、无足轻重的女娃娃,对那些人来说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孟启却不一样,他是孟庆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有他在,孟庆泽两口子留下的东西就绝对轮不到其他人继承。 那么那些人会如何对待孟启? ------------ 第21章 重新落户 像孟族长一家那么丧心病狂、胆敢直接买凶杀人的毕竟只是少数人,大概率来讲,孟家的那些人应该会打着“照顾”孟启的旗号,把孟启攥在手里,然后名正言顺的“代为掌管”那些产业。 至于孟启,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娃娃,随随便便一场风寒都能让他一命呜呼,那些人要想不着痕迹弄死孟启简直不要太容易。 受这个世界的规则所限,孟蓁根本无法阻止孟启的本家叔伯以长辈的名义把他带回孟氏族里。 她一个年仅十二的小小女娃,世俗的规则不会允许她掌管孟家产业,也不会允许她带着弟弟一起脱离孟氏宗族。 除非,她们根本没有宗族。 严振武当然也不希望孟蓁把孟启交给孟氏族人,财帛动人心,孟启这个抱着一小座金山的四岁娃娃要是落在孟氏族人手里,严振武都不敢想他接下来会被如何对待。 但他却有另外一个需要忧心的问题,“可你要是像流民一样重新落户,孟家的那些产业你要以什么名义追讨回来?” “追讨是不可能的。您觉得那些人,他们会把已经到嘴的肥肉,再还给它的真正主人吗?” “他们都已经到县衙换过红契了,现在那些契纸上的名字,早就已经不是我爹我娘了。” “别说我只是个女娃儿,还是被我爹娘收养的,就算我是我爹娘亲生的,还是个男娃儿,我也一样讨不回来。” 郝梦云气的不行,“那你怎么办?难道花钱一点一点再买回来?” 她的一句无心之言,却正好儿说到了孟蓁心里。 孟蓁对她微微颔首,“我确实就是这么打算的。” 郝梦云更生气了,“不行!这也太便宜他们了!反正现在新任县太爷还没过来,我看咱们不如直接杀到孟家庄去。” 孟蓁赶忙扯住暴脾气的自家师傅,“杀过去容易,东西要回来却难。您别忘了,那些契纸是要到衙门办理更换手续的,难道咱们还能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面,跟着一起进去县衙里面?” “再说,花钱买回来也不代表我们就要吃大亏。”孟蓁右手紧紧揪着郝梦云的一只袖子,“您就等着看吧,您徒弟可不是那种会吃闷亏的人。” 郝梦云半信半疑,“你真有办法对付他们?” 孟蓁点头如捣蒜,“真的不能再真了。” 郝梦云这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面,“那等下午你们就去县衙办理落户手续吧。正好儿小武没事,你们跟他一起过去,多少他也能照应你们一点儿。” 孟蓁看向严振武,严振武对她微微颔首。 “那就辛苦严叔叔了。”孟蓁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交给严振武保管,“这是我从王掌柜那里顺来的银子,一共就只剩了这些了,您看下够给我们办理落户的事情吗?” “我这还有你给的十两银子。”苏慎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十两银子也给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面。 严振武摆摆手,“落户用不了多少银子,真正要花钱的地方都在后面。” 他问孟蓁和苏慎,“你们打算把户口落在哪里?县城和镇上是不可能的,只能是落到县城下面的那些村子。” 这事儿孟蓁和苏慎早有心理准备,而且他们也已经探讨过之后的一应事宜。 “最好是能落户在千华山附近,方便我们进山打猎。再有就是我想离着城镇略近一些,这样打到的猎物就能及时处理。再有就是,村子里最好水源充沛,附近有河流或者小溪。” 严振点点头,“那我就按这个标准去给你们寻摸了,不过越好的地方,我们可能就要花越多的银钱,打点衙门里办事的那些小吏。” “无妨,只要地方好,其他都不是问题。我还有一笔银子埋在县城外面,等从衙门回来我就出城,去把那笔银钱给挖出来。”孟蓁说着又补了一个条件进去,“您再帮我打听一下,看条件合适的村子,哪个有合适我们买下的现成房屋。我和阿启、阿慎都要守孝,我不想去了村子再大张旗鼓的找人给我们修新房子。” 严振武点头应下,“那我现在就去找人打听。” 孟蓁一听忙把自己的那个钱袋递到严振武手上,“这钱您先拿着,等晚上我再把另外一笔挖出来给您。” 严振武也没推辞——他虽然很想尽可能地帮助孟蓁姐弟,但他却是个如假包换的穷困江湖人,因为他那仗义疏财的性子,他手里根本就没有攒下过超过五两的“大额”银钱。 不是帮这个就是资助那个,有时候兜儿比脸还干净,还得“吃软饭”问郝梦云一个女人伸手要钱,不然他和郝梦云就莫得银钱吃饭... 孟蓁是很清楚严振武这个毛病的,所以她找严振武办事儿,每次都会给足银钱。 不过严振武有一点很好,那就是他只会拿自己的银子“仗义疏财”,举凡不是他的,他都不会自作主张给人家“疏财”。 严振武走后,孟蓁去到厨房,做了一瓦罐小白菜豆腐汤和一大锅豆角土豆茄子焖面,虽然没有肉,但孟蓁却把面条儿做的格外入味儿。 小孟启早就饿了,他红着眼睛,吃了满满一大碗焖面,又喝了满满一大碗小白菜豆腐汤,撑的小肚子都鼓了起来。 郝梦云和苏慎也都吃了不少焖面,只有孟蓁吃的是剩下的芝麻烧饼。 她喜欢吃烧饼,以前孟庆泽经常会偷偷摸摸给她带回来一个两个,让她避开乌氏偷摸儿的吃。 现在乌氏和孟庆泽都不在了,她可以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了,可孟蓁却觉得这烧饼不够好吃了。 “师傅,等办好了户籍的事儿,我想在县城找家寺庙,给我爹娘做场法事。”吃过饭,孟蓁避过孟启,暗悄悄跟郝梦云说。 郝梦云摸摸她的头,“你想做那咱就做。小武认识乾元寺的住持师父,到时候我让他陪你们一起过去。” 孟蓁微微颔首,“还有阿慎的父亲母亲...我跟他提一下吧,我估计他应该也会想要给自己父母做场法事。” ------------ 第22章 去榆林村(推荐加更) 当天下午,孟蓁、孟启以及苏慎跟着严振武一起去了县衙。 县衙里,严振武交好的一个小吏一边翻着文书一边等严振武带人上门。 由于严振武已经提前打好招呼,所以小吏倒是没有揪着户主是两个孩子的这件事儿说话。 按照孟蓁要求的,小吏给苏慎单独办了一个户籍,然后就是孟蓁和孟启。 因为孟启是男丁,所以他这个年仅四岁的小豆丁越过自家姐姐,一举成了孟家家主。 新上任的“大家长”一脸懵懂,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的责任重大。 严振武给了帮忙的小吏十两银子,小吏帮着把苏慎和孟蓁、孟启的户籍全都落到了宁海县穆家集镇的榆林村。 榆林村背靠千华山脉,山脚下的清水河是宁海县水量最大的几条河流之一,而且这个村子还紧挨着穆家集镇,距离宁海县城也只有四十多里。 再加上天下太平之后,原本躲回村里的小买卖人全都陆续搬回镇上甚至县里,以致于村里逐渐空出了几个代售的农家院子。 如此一来,这个村子可以说是完全满足了孟蓁关于落户地点的一应要求。 孟蓁非常满意,觉得给小吏的这十两银子花的简直物超所值。 在他们离开县衙之前,也不知是看在银钱面上,还是看在严振武面上,那小吏跟严振武说,明天会派两个跟严振武相熟的衙役,陪着他们一起去榆林村办事儿。 严振武非常高兴,对着那小吏谢了又谢,最后还承诺会请那小吏一起吃酒。 虽然就算没有那小吏居中安排,严振武也可以自己找了相熟的衙役帮他跑这一趟,但他私下相请和那些衙役奉命而来到底还是有些差别。 如果是对方出公差,那他给些茶水银子就是他会办事儿、懂人情世故,可如果是他私下相请,那他不仅要出更多银钱,而且还要承对方一个人情。 “严叔叔,阿启和阿慎就拜托你了。”从县衙出来约么一刻钟后,孟蓁就准备跟严振武他们分开行动了。 严振武微微颔首,“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已经跑出几步的孟蓁头也不回地朝他挥了下手,然后就拐过转角,直接出城去了。 她是去挖银子的,挖出来了,明天正好儿可以拿去买屋买地。 留五十两出来准备给自己爹娘、苏慎爹娘做法事,其他银子孟蓁全都连着袋子一起交给了严振武拿着。 严振武也没跟孟蓁瞎客气,第二天一早,他就雇了两辆马车,一辆拉着孟蓁、孟启、苏慎,一辆拉着两个衙役以及他自己,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直奔榆林村而去。 榆林村的里正姓郭,是里正的同时也是郭氏一族的族长。 那两个跟来的衙役没少往下面的村子里跑,一到榆林村,这俩人就指点着马车夫,熟门熟路找上了郭里正。 郭里正名叫郭永富,他为人厚道、处事公正,是个非常不错的“村干部”。 他家的房子虽然比较陈旧,但却位于村子正中,位置极好。 两辆马车沿着村中的黄土路,慢悠悠驶到郭家门前,车后跟了一群看热闹的闲人和一群好奇这两辆马车的小屁孩儿。 众人议论纷纷,开动想象力猜测着来者何人。 能坐得起马车,村民们第一时间就排除了“流民”这个选项,有人猜测孟蓁他们是镇上来走亲戚的,有人猜测他们是途经此地的商户女眷,也有人猜测他们是县城大户人家出来散心的,更有甚者干脆就说他们十有八.九是出来“微服私访”的新任县太爷以及其家眷、手下。 眼看着众人越猜越离谱,马车总算是在郭里正家的大门外头缓缓停了下来。 最先下车的是严振武,小伙子浓眉大眼、身形高挑、肌肉紧实,格外招人稀罕的同时也明明白白透着几分“我不好惹”的强悍气息。 紧随其后下车的是那两个衙役,他们的那身衣服才一进入众人视线,众人立刻就紧紧闭上了嘴——穿了官衣的他们可不敢随便议论。 “蓁蓁、阿启、阿慎,下车吧,到地方了。”就在村民们默默揣测严振武身份的时候,严振武走到第二辆马车外面,伸手接过了苏慎怀里的白胖小包子。 孟启软软的小身子被严振武抱在怀里,苏慎自己跳下马车,然后又回身去扶落在最后、穿了一身男装的小姑娘孟蓁。 孟蓁哪里需要人扶? 小姑娘对着苏慎摆了下手,然后就动作灵巧的自己从马车上面跳了下来。 一行六人进了院子,跟闻声出来的里正婆娘杨氏走了个对面。 看到穿了一身“制服”的两个衙役,杨氏忙大声朝着自家后院的方向喊了一句,“老头子,家里来客人了,是县衙的两位差爷。” 郭里正闻声忙丢下锄头,一溜小跑儿赶到前院。 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他唯一的儿子郭大庆。 郭大庆读过几年书,原本郭里正是打算让他参加科举、挣个功名的,可惜还没等郭大庆成长到能够参加科举的年纪,这世道就已经变得一团乱糟糟了。 再加上前朝皇帝最后任命的那两任县太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来他们宁海县,这两位就开始带着自己的亲戚、下人可劲儿祸害百姓,所以宁海县的老百姓那些年一直过得胆战心惊、苦不堪言。 里正怕自己唯一的儿子去了县里也会遭遇不幸,所以就一直把他按在村子里老实种地,别说县里了,就连镇上都很少放他过去。 也就是现在新朝初立,县里和镇上都在新朝军队的震慑下变得不再混乱,郭里正这才不再死命按着自己儿子,不准他这去那去。 两拨人在郭家庭院里彼此相遇,郭里正一边跟两位衙役寒暄,一边吩咐自己婆娘去准备茶水点心。 那两位衙役跟郭里正已经是老熟人了,被郭里正让进堂屋里坐下之后,两人就把严振武拉了出来。 郭里正听到他们说,严振武想让自己的侄儿侄女在榆林村落户,眼神立刻就转移到了孟蓁三人身上。 虽然他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三人像是流民,但县衙那边儿既然已经把人安排了过来,郭里正自然不会不识趣儿的去质疑什么。 不仅不能质疑,他还必须尽己所能的好好安置这仨小孩儿。 ------------ 第23章 挑选住处 “符合你们要求的房子,我们村儿还真有那么几个。这些房子,有些是全家遭难空出来的,现在房子被他们各自的族人占着,这种的不太好买,牵扯太多。还有一些是看现在已经天下太平,所以就又搬出了村子,准备回去县城或者镇上做买卖的那些人家拿出来售卖的,我个人比较建议你们买这些人的。” “能先带我们去村里转转,让我家的几个孩子亲眼看下那几户人家的宅子么?”严振武并没有立刻决定,而是提出要实地考察一下里正推荐的几户人家的宅子。 “当然可以。”里正一边点头一边对着自家儿子招了下手,“大庆,你带严小哥儿他们出去转转,让他们看看村里的几处空宅子。” 至于他,他得留在家里招待难得上门的两位衙役。 郭大庆“哎”了一声,然后就领着严振武他们出去看房子了。 几人在村里转了一圈儿,很快孟蓁就明白了为啥里正推荐他们购买原主人健在的那几个宅子,而不是原主人全家都已经遭难的那几个宅子。 郭大庆是带着他们从村子中心、也就是离着他自己家最近的一处宅子开始看的,还没等郭大庆带他们去看第二处稍微远些的宅子,第一处宅子的原主人的族亲们就已经乌泱泱一片,争先恐后的朝着他们涌了过来。 这些村民七嘴八舌的,孟蓁好不容易才搞明白了他们到底在吵嚷什么。 原来是这些人个个都想分上一杯羹,个个都不甘心让自己的其他同族占了便宜,孟蓁他们都还没说要买这处宅子呢,那些着急忙慌赶来的村民,就已经自己思维发散,从这房子该卖多少钱,一路吵到了卖房的银子到底该归谁所有。 他们个个都想独吞,却也知道独吞根本没可能,所以他们就开始拉帮结伙、划分派系,试图多吃多占、挤掉别人的瓜分名额。 孟蓁被他们吵得脑仁儿疼,她走到郭大庆身边,“郭叔,您还是带我们看里正爷爷建议购买的那些宅子吧。” 就他们第一去看的那个破宅子,那房子都已经旧的有坍塌的危险了,这些人居然还想问她要三十两银子,当她人傻钱多不成? 自以为还算精明的孟蓁小姑娘,果断抛弃了这些不省心的家伙,以及这栋性价比极低的宅子。 郭大庆抹了把汗,“那成,那咱先去别家看看。” 他们倒是想走,房子原主人的那些族亲却硬是靠着“群众的力量”,把他们几个团团围在了人群中央。 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非要逼着孟蓁等人买“他们的”宅子。 最后还是郭大庆发了脾气,这些人这才一脸不情不愿的让开了道路。 孟蓁和苏慎心有余悸,孟启更是吓得紧紧抱着严振武的脖子不肯松手。 郭大庆有点儿尴尬——人家是来榆林村落户的,结果才来就看到这么一幕闹剧,这让郭大庆这个里正之子颇有些挂不住面子。 好在严振武是个心思通透、很能体谅别人的主儿,他不仅没有揪着这事儿说三道四,反而还主动转移话题,跟郭大庆聊起了榆林村其他待售的房子。 几人在村里走了一圈儿,看了四处宅子,最终,孟蓁选定了位于村子最边上的两处彼此相邻的农家院子。 这两个农家院子是搬到村里躲避战乱的两个小商人自己建的,因为当初考虑到了要防备流民和山匪,所以这两户人家都把院子建的极其结实。 他们手里有钱,为的又是保命,所以院墙全部都是用大石头砌出来的,院子里的三间正房甚至还是极其难得的砖瓦结构,再加上这两个农家院里都有水井,所以孟蓁一眼就看上了这两个农家院子。 当然,这么好的院子,价格那也是相当漂亮的。 这两个院子的原主人据说还是一对堂兄弟,他们在朝局稳定之后就已经一起搬回了宁海县县城。 因为老家并不在榆林村里,以后基本不会再有机会回来村里居住,所以他们就打算把村里的房子卖了,多弄些做生意的本钱。 两人跟商量好的一样——大概率还真是商量好的,榆林村里的宅子,他们要的价格全部都是四十两银,而且还跟郭里正说了,这房子没有讲价的余地。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要买他们的宅子,那就必须得出四十两银。 四十两银在村里买房子,按照常理来说那是肯定不划算的,但在看了这两家的宅子之后,孟蓁却觉得他们要的这个价格其实一点儿都不贵。 高高的石头墙和厚重的木板门,可以防流民、山匪,也可以防山上的大型野兽,砖瓦结构的正房结实耐用,保底能住五六十年,土坯、稻草搭建的厢房、灶房、牲口棚、茅房也都结实耐用,完全不需要再行修缮,再加上院子里有水井、有果树、有极大的两块菜地,可以说这两处宅子真的非常适合居住。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两处宅子不仅彼此相邻、规格一致,而且还离着大黑山和清水河极近。 大黑山是千华山脉最靠近榆林村的一座大山,山里物产丰富,对孟蓁这种准备“靠山吃山”的人来说,大黑山就是一座小型宝库。 清水河虽然不像大黑山那样有着极其丰富的各种资源,但清水河里却有好多好多的常见鱼类。 这些河鱼没几个人抓,一来村里人基本不懂怎么抓鱼,通常忙活半天也抓不到几条肥鱼,二来他们也不会给鱼去腥,除非实在馋荤腥,不然他们也不会打这些河鱼的主意,所以这些河鱼个个被养的膘肥肉厚、憨头傻脑,看的孟蓁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将魔爪伸向它们了。 这样一处背山靠水、远离村民的好地方,这样两处完全符合她要求且还彼此相邻的好宅子,孟蓁能放过才怪。 她看了一眼苏慎,苏慎表示自己没意见,孟蓁于是又对严振武点了下头。 严振武也很喜欢这两处宅子,既然孟蓁没意见,他当然也不会继续拖拉下去。 “我们已经决定了,就买村头的这两处宅子,钱我们是直接交给里正,还是等房主自己过来?” ------------ 第24章 老母亲心态(推荐加更) 郭大庆傻了。 他一直以为严振武他们只会买一处宅子,却不料严振武一开口就是两处都买。 两处那可就是八十两了,这年头八十两银都能买六亩好地了。 他暗暗咽了下口水,“严老弟啊,这两处宅子,你是说你们全都买下?” 严振武微微颔首,“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郭大庆能说有问题吗?人家有钱任性,想买几处可不就买几处嘛。 他把严振武等人带回自家,严振武又跟郭里正提出自己想要在村里买地,“...最好是离着村子比较近的,用水方便的,要是上田那就最好了。” “有,有,有。”郭里正一边说着一边对郭大庆招了下手,“你在家陪着两位差爷,我带严小哥儿他们几个去看田地。” 田地的事情郭大庆所知不多,里正就只能自己上了。 好在孟蓁的预算已经所剩不多,他们能买的上田也就只有区区十亩,所以里正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带他们到处看地。 找到一块符合严振武要求的上田,然后从里面划出十亩卖给严振武等人,这事儿就算完美解决了。 几人从田里回到村里,然后严振武就带着郭里正一起回去县里办理过户手续了。 有那两个衙役跟着,又有严振武熟识的小吏帮衬,严振武和郭里正很快就把宅子和田地的红契办了出来。 两处宅子,严振武根据孟蓁的要求,分别让人给落在了孟蓁和苏慎名下,十亩上田,孟蓁也要求严振武帮她落了五亩在苏慎名下。 宅子的事情孟蓁已经提前跟苏慎打过招呼了,考虑到彼此的名声问题,苏慎倒也没有拒绝孟蓁的这份好意,但孟蓁分给他五亩上田的事儿却让他非常意外。 他捏着契纸沉默片刻,然后就干脆利落把宅子和田地的两张契纸全都重新塞回了孟蓁手里,“都给你管着。宅子的钱我也会慢慢还给你的。” 见他一脸坚持,孟蓁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把契纸收了回来。 她管着就她管着吧,反正她也没打算就此跟苏慎划清界限,让他自己照顾自己——就苏慎这个生活能力基本为零的富家少爷,她要是真让他独自生活,孟蓁估计他不出半个月就能把自己活活饿死。 饿死救命恩人到底过于残忍,再加上这少年又是她千方百计诱哄到榆林村的,她对这少年的生死终归还是有着一份责任在的。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老母亲心态的小姑娘孟蓁,笑着收起了分别属于她和苏慎的四张契纸。 加上塞给小吏、衙役、郭里正的茶水银子,孟蓁今天一共花了二百零六两银,严振武把她的钱袋子还回来时,孟小姑娘手里就只剩了不到十两银子。 付了车钱,让其中一辆马车把郭里正送回村里,严振武带着孟蓁、孟启、苏慎回去跟郝梦云会合。 郝梦云今天没有跟着他们去榆林村买房子和田地,她留在县城,帮孟蓁等人买了一大堆的生活必需品。 枕头被褥、竹席毛毡、布匹针线、糕点茶糖、油盐酱醋、米面蔬菜、炊具餐具、盆桶扫把、炕桌炕柜...但凡郝梦云能想到的,她全部都给自家徒儿买了一份。 孟蓁他们回来时,郝梦云正风风火火在自家院子里来回穿梭。 她手上拿了几张单子,单子上列的正是她在各家商铺采买回来的一应物什。 孟蓁都看傻了,她走过去,“师傅,你怎么买了这老些东西?” 郝梦云睨她一眼,那一眼可谓风情万种,“你以为居家过日子是那么容易的么?这些东西虽然看着不起眼儿,但却少了一样都不行。” 孟蓁挠头,她还真没自己操心过这些日常琐事。 正纠结呢,就听郝梦云又问:“你们买好房子了吗?” “买好了。” “那我明天帮你把东西送到新家。” 郝梦云说着就又开始核对清单,孟蓁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家师傅这可是头一次这么操心,就连她自己家里的这些东西,她都没有亲自采买呢。 眯着眼睛微微瞥了一眼天空中已经有西斜趋势的炎炎烈日,孟蓁转过头,笑着询问郝梦云,“师傅,你吃中午饭了吗?” “没。”郝梦云抹了把汗,“这一上午我光顾着逛街了。” 孟蓁失笑摇头,“那我现在做饭,就做冷淘(凉面)吧?这个天气吃了正好儿。” 郝梦云连连点头,“这个好,我要吃放了花生米的,要两碗。” 严振武也道:“我要四碗。” “我要五碗。”人来疯的小孟启跟着瞎喊。 苏慎:...如果他说自己要两碗,这些人会不会嫌弃他娘们儿唧唧? 还好,孟蓁很快对小孟启的人来疯进行了残忍镇压,“你最多只能吃一碗。” 苏慎唇角微勾,笑得颇不厚道,“那我也要两碗。” “好嘞。”孟蓁微微颔首,然后就挽起袖子进了灶房。 在她过来之前,郝梦云家的灶房里面,除了调味料其实根本没啥东西,毕竟这姑娘是下厨必拆家星人,严振武根本就不敢让她自己动手做饭。 如果不是严振武偶尔也会用下郝梦云家的灶房,孟蓁估计郝梦云怕是连常用的调味品都不会准备。 她把自己之前买回来的黄瓜、小葱、香菜、胡萝卜洗净切好,然后又拿出几个鸡蛋,洗干净了放在锅里煮着,最后才拿出白面和花生。 活好面放那儿醒着,煮熟的鸡蛋用凉水泡着,孟蓁开始剥花生壳、炸花生米。 等到花生米炸好出锅,孟蓁又把鸡蛋剥了皮切成两半。 做好一应准备工作,她开始处理醒发好的那一大团白面。 面条切好,烧水开煮,趁着等水开的这段时间,孟蓁又顺手拌了一个凉拌三丝、一个凉拌菠菜。 凉菜拌好,她拿了调味品开始准备酱汁。 酱汁她准备了咸口儿和酸辣口儿这两种口味,小孟启年纪太小,阿慎不是很能吃辣,所以她就专门给这俩人准备了咸香口味儿的凉拌酱汁。 “饭做好了,可以洗手吃饭了。”准备好所有食物,孟蓁笑着喊了一声。 严振武和苏慎立马洗了手过来帮忙,拿碗筷、白水煮蛋、炸花生米和蔬菜面码的,端凉菜和面条、酱汁的,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把所有食物都搬上了桌。 已经完成了清点工作的郝梦云则帮着小孟启洗干净了他的一双小胖手,此时两人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擎等开饭。 ------------ 第25章 收拾新家 严振武盛面条,孟蓁负责给添上面码以及酱汁,两人分工合作,很快五大碗冷淘就被孟蓁摆放在了郝梦云家的大饭桌上。 郝梦云和小孟启是最先拿到冷淘的,色彩丰富、味道鲜美的冷淘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不过两人谁都没有立刻动筷。 一直等到大伙儿全在桌子旁边落座,两人这才迫不及待吃了一口自己碗里微微泛黄的筋道面条。 小孟启学会用筷子还不到半年时间,那笨拙的动作看着就萌萌的非常可爱。 他先是挑了一根面条儿开始吸溜,然后又夹了一根黄瓜丝细细咀嚼,小胖脸一鼓一鼓的,看的孟蓁很有揉搓几下的冲动。 五口人美美吃了一顿,然后孟蓁去厨房洗碗,郝梦云和严振武收拾明天要带去村里的东西,苏慎哄着小孟启美滋滋睡午觉。 下午,孟蓁又带着苏慎和小孟启去了一趟成衣铺子,三人每人买了两身衣服,留着替换着穿。 里衣孟蓁全都买的细棉布衣裳,穿着舒服,外衣她就只给孟启买了细棉布的,至于她和苏慎,他们两人一个要进山打猎养家糊口,一个要跟她学功夫为报仇做准备,细布衣服买了也是浪费,所以统统都是最最寻常、最最结实的粗布衣衫。 苏慎没意见,他可是扮过流民、睡过荒山野岭的人,粗布衣衫最近更是天天都穿。 再说他可是个手里只有十两银子,每天都在赖着孟蓁蹭吃蹭喝的“软饭男”。 孟蓁能想起给他买衣服他就已经非常感激了,哪里还好意思挑三拣四的嫌弃衣服不够舒适、不够高级? 除了衣服,孟蓁还买了两小坛酒以及一些郝梦云没有想到的零碎东西,三人一直在外面逛到日落西山,孟蓁这才挎着菜篮子、带着新买的一堆东西回到郝梦云家。 严振武已经帮他们雇好了两辆马车,明天他和郝梦云都会跟着孟蓁三人去往穆家集镇的榆林村。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孟蓁早早起来,给大伙儿烙了几张鸡蛋饼、煮了一锅绿豆汤。 严振武起的比她还早,孟蓁做好饭时,严振武也已经买回了一只烧鸡、一包卤肉、二十个烧饼、二十个馒头、二十个素菜包子。 “我看你们买的那宅子,锅都叫人拿走了,中午咱们怕是没办法直接开火了。” 严振武把买回来的一大堆食物,放进装着锅碗瓢盆的那个柳条筐里,“等去了榆林村我就先帮你们把锅安上,泥抹子我已经带上了,到时候保管给你们弄的严丝合缝儿,一点儿都不漏烟。” 孟蓁他们买的那两处宅子,房主人不仅带走了家里的那些箱柜,而且还带走了自家的铁锅、菜刀、碗筷等物,所以这些东西他们全部都要重新添置。 昨天郝梦云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帮着孟蓁买好了一整套的炊具、餐具,毕竟这年头铁制品可是非常昂贵的,郝梦云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同样只是普通百姓的房子原主人会把锅子等物留给自己徒儿使用。 现在孟蓁他们唯一缺的家具就是碗柜了,因为这东西太占地方,所以孟蓁已经想好要去村里找人现做了。 要是村里没有木匠,那她就等在榆林村安顿好了,再带孟启和苏慎去镇上采买一趟。 反正以后她也要常常跑到镇上出售猎物,正好儿可以挣钱采买两不误,简直完美。 一行五人雇了两辆马车,一辆载人,一辆拉货,等进了村,严振武从车厢里面出来,指挥着马车夫直接把车赶去村子最里面、最靠近大黑山的那两处宅子。 马车夫跟严振武是老熟人,不仅帮着把东西拉到地方,而且还帮着把东西全都搬进了落在孟蓁名下的那处宅子里面。 严振武给他们结算了车钱,两个马车夫就赶着马车回去县城了,留下的孟蓁等人则挽起袖子,忙活起来。 严振武负责把大铁锅牢牢安到空荡荡的土灶上面,郝梦云这个不会做家务的负责照看孟启,孟蓁则和苏慎一起打扫房间。 两人绑了个长扫把,把墙壁、屋顶全都清扫一遍,然后又拿了小扫把开始清扫门窗、火炕。 两人正忙着,敞开的院门处却忽然传来两轻一重的三种脚步声。 紧接着,孟家的院门被人意思意思的轻敲两下。 孟蓁正站在窗子外面细细清扫窗棂上的那层灰尘,听到声响立刻回头去看。 “你们就是买了这宅子的孟家人吧?”院门口,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麻衣,但整个人却都透着一股利落劲儿的中年妇人笑着问了孟蓁一句。 孟蓁微微颔首,“婶子有事儿?” “没事儿,就是过来打个招呼,看看你们需不需要我和我儿子、闺女给你们搭把手儿。”那妇人笑容不改,“我姓李,夫家姓郭,这是我儿子郭杨、闺女郭杏儿,我家就在你们隔壁。” 孟蓁忙放下手里的小扫把和小铲子,笑着跟她打招呼,“郭婶子好,郭大哥好,郭家妹子好。是我失礼了,光顾着干活儿,都没有想到要去您家问候一句,打个招呼。” 郭婶子这时候已经把院子里的严振武、郝梦云、苏慎、孟启也给打量了一遍,她眼神坦荡,就算打量也只是飞快地看上一眼,所以并不惹人讨厌。 听到两人的这番对话,严振武等人也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不用孟蓁招呼,他们就先后走了过来,跟郭婶子一家彼此寒暄。 说是寒暄,其实也无非就是互相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然后再由严振武说上几句诸如“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我家侄儿侄女”的话。 一直到稀里糊涂答应了多多照应孟蓁几个,郭婶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总算意识到了严振武话里的隐含台词,她非常吃惊,“严小哥儿的意思是,你、你和郝妹子都、都不住这儿?” 严振武点点头,“住这儿的就只有我这几个侄儿侄女,我和梦云偶尔才会过来小住一阵儿。” 郭婶子顿觉责任重大,她表情严肃,一脸郑重的跟严振武保证,“严小哥儿放心,我们一家肯定会多多照应这几个孩子的。要是有什么事儿,他们只要隔着院墙喊上一声,我或者我家阿杨一准儿过来帮忙。” ------------ 第26章 隔壁邻居(打赏加更) 严振武不知道的是,郭婶子其实已经自己脑补出了孟蓁三人的“悲惨经历”。 可怜见儿的,这三个孩子,最大的看着也就只比她家阿杏儿大上个一岁两岁的样子,居然这么小就已经无父无母,这以后的日子他们可要怎么过啊。 一边在心里感慨,郭婶子一边暗悄悄瞅了细皮嫩肉的孟启和格外俊美的苏慎几眼。 在她看来,黑瘦黑瘦的孟蓁肯定没少吃苦,要适应未来的乡村生活想来应该不成问题,白胖软萌的孟启和俊美出尘的苏慎却明摆着,跟他们这种到处都是泥巴的乡下地方格格不入,以后要在这种地方长期生活,他们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才能适应下来。 苏慎和孟启可不知道自己正被眼前的这个乡下妇人暗暗同情,在跟郭婶子一家三口儿打过招呼之后,苏慎就已经继续干活儿去了,小孟启则是一脸好奇的打量着沉默寡言、几乎就没抬起过头的郭杨,以及正一脸拘谨、紧紧扯着自家娘亲衣摆的小姑娘郭杏儿。 郭杏儿被他盯着,心里不由愈发紧张。 她虽然几乎没有出过村子,却也本能地知道,像孟启这样白白胖胖的富家少爷,和他们一家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甚至小姑娘还有点儿埋怨自家娘亲,她觉得以孟家的富裕程度,人家搞不好根本就不想和他们这样的乡下泥腿子搞好邻里关系。 一念及此,郭杏儿不由又想起了前不久,自己被镇上堂姑家的远房表妹,一脸轻蔑地骂“泥腿子”,然后还被对方一把推了个趔趄的糟心事儿。 她那个堂姑只不过就是嫁去了镇上而已,她的那个远房表妹家里其实也并不富裕,但镇上的孩子却仿佛天然就会蔑视村里的孩子。 她那个家在镇上的远房表妹,每次跟着她堂姑回村走亲戚,基本都要对着她们这群“泥腿子”耀武扬威。 父亲早逝、母亲和哥哥每天忙于生计的郭杏儿是她最爱欺负的人,小姑娘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长的又瘦又矮,但凡家里条件好上一星半点儿的孩子,在力气和块头儿上都能完胜郭杏儿。 郭杏儿也知道自己身板儿弱,所以她每次都会故意躲着她的那个远房表妹,但对方却像欺负她欺负上瘾了一样,每次来村里,对方都会千方百计找到郭杏儿,对着她一顿嘲讽、一顿推搡。 这让郭杏儿非常不喜欢那些“城里人”,在她有限的见识里,“城里人”基本就等同于“不愉快”。 然而就在她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拽走自家娘亲的时候,孟蓁笑眯眯给了她一块县城带来的绿豆糕。 绿豆糕很香,上面的那个红色小花儿也格外精致可爱,郭杏儿盯着绿豆糕,暗悄悄咽了下口水。 “吃吧,可好吃了。”孟蓁笑眯眯的,半点儿都没有“城里人”的盛气凌人、高高在上。 郭杏儿下意识看向自家娘亲——她想吃,但是她不敢。 他们家很穷,还不起别人这么金贵的礼,郭杏儿怕自己会给娘亲和哥哥增添更多负担。 郭婶子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样,连连摆手,帮着女儿拒绝这块糕点,“可不敢给她吃这种金贵东西。” 孟蓁笑着把点心塞进小姑娘手里,“郭婶子别客气,以后咱们两家可就是邻居了。老话儿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我们三个小孩子,可还要靠着郭婶子您多多照应呢。” 郭婶子想说自己肯定会尽力而为,想说孟蓁不需要给她闺女点心,可这点心都已经被她闺女抓过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给孟蓁放回到点心盒子里面。 没办法,郭婶子只好接受了孟蓁的一片好意。 她推了一把自己闺女,“还不跟孟姑娘道谢?” 小姑娘捏着绿豆糕的手有些僵硬,她怯怯看了一眼表情和善、笑容明媚的孟蓁,“谢谢孟姑娘。” 孟蓁揉了一把小姑娘干枯发黄,但却清洗的干干净净的稀疏发丝,“乖。” 她自己不觉得,别人看到她小小一个儿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大人口吻,面上却是不由自主就多了几分笑意。 郭婶子打发自家闺女,“你先回去看门儿,娘和你哥帮着孟姑娘他们收拾收拾。” 郭杏儿闻言撒腿就跑,“我也来帮忙,我先把点心送回家里。” “那你别忘了把门锁上。”郭婶子喊了一句,听到郭杏儿在门外应了一声,她这才转头看向孟蓁等人。 郭杨早在自家娘亲说要帮忙的时候就已经默默走到了严振武身边,小少年话不多,眼里却能看到活计。 他拿起铁锹帮着严振武和泥,严振武想拦,郭杨却非常固执的就是不肯交出铁锹。 小少年一根筋,觉得自家妹妹拿了人家的金贵吃食,他就必须用行动做出回报。 郭婶子同样是个行动派,孟蓁一句“就不麻烦您了”还未说完,郭婶子都已经抄起小扫把,驾轻就熟的帮她打扫起了窗棂上的那些灰尘。 等把浮灰全都清扫干净,郭婶子又打了水帮着擦拭门窗,孟蓁劝不住她,只好自己转移阵地,进到屋里,往火炕上面铺郝梦云新买的竹席。 多了郭家母子这三个非常能干的帮手,孟蓁他们工作效率提高了约么一倍,原本预计的要天黑才能干完的活儿,他们居然赶在中午之前就悉数解决掉了。 眼看着日头有了向西偏移的趋势,孟蓁忙洗了手招呼众人吃饭。 郭家母子死活不肯留下,一来他们就没有中午吃饭的习惯,二来他们也不好意思“占人家便宜”。 孟蓁他们好说歹说,郭婶子三个却始终坚持己见,孟蓁没办法——人家坚持不肯留下,她总不能堵着院门非要留人。 最后他们两方各退一步,孟蓁拿了半包卤肉、半只烧鸡、十个馒头给郭婶子,郭婶子怀揣着满肚子的负罪感,让自己儿子给孟蓁他们送了两大捆柴、一筐青菜、一篮鸡蛋和一坛酱黄瓜。 酱黄瓜是她前几天用院子里吃不完的新鲜黄瓜腌渍而成,味道咸香,非常下饭。 ------------ 第27章 我来帮你 孟蓁、孟启和苏慎都在守孝,烧鸡和卤肉他们是吃不到的,所以郭婶子的这坛酱黄瓜就成了他们唯一能吃的“菜”。 馒头、烧饼、素菜包子就酱黄瓜,三小只嗷呜嗷呜吃的津津有味,就连有肉吃的郝梦云和严振武也没少往装酱黄瓜的盘子里面伸筷子——这酱黄瓜解腻下饭,乃是夏天必备呀。 吃过饭,孟蓁他们又把带来的被褥分别送到卧室里面。 孟蓁和孟启的一起放在孟家的正房东屋,苏慎的放在孟家隔壁的他自己家里,再有就是严振武和郝梦云的,严振武的他自己搬去了苏慎那边,郝梦云的则被孟蓁放到了自己家的正房西屋。 炕柜郝梦云买了四个,两个给孟蓁——她是“两家之主”,东西最多,剩下的两个,一个给孟启,一个给苏慎。 炕桌她只买了一个,因为苏慎不会做饭,以后肯定是要跟着孟蓁和孟启一起开火的。 五个人分成四拨,躺在竹席上分别小睡了约么半个时辰。 等到天气不再那么炎热,孟蓁和苏慎锁了院门,坐着郭杨帮他们租来的村里的牛车,去了镇上购买碗柜、豆腐等不方便在县城购买的东西。 郭杨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但做起事来却非常周到也非常勤快,他不仅帮着苏慎和孟蓁赶牛车,而且还帮着他们搬东西。 孟蓁新买的碗柜,就是他帮着孟蓁抬到车上去的,反倒是苏慎这个白面书生,出力十分有限。 买好碗柜,孟蓁又去买了一些食材、一些布料、几包点心。 她买东西很快,三人去镇上打个来回也才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当然,这跟榆林村就在穆家集镇旁边也有很大关系。 回到村里,孟蓁让郝梦云给隔壁郭婶子家送了一条约么二斤重的五花肉和三尺在镇上买的粗麻布,她自己则和苏慎一起去了郭里正家。 两人给郭里正送了一小坛酒、一条五花肉、一包槽子糕、一块细棉布,这份礼在榆林村这种地方,已经称得上是极其罕见的贵重礼物了。 郭里正虽然早就知道新来的这三个小娃娃有钱,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孟蓁和苏慎居然会给他这个小小里正送上这样一份厚礼。 要知道孟蓁他们可是有县衙里的小吏、衙役作为靠山的,他们就是一毛不拔,郭里正也是不敢为难他们的。 但也正因如此,孟蓁和苏慎的行为才会显得他们格外周到懂事儿,显得他们重视和尊重他这个里正。 “里正爷爷,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孟蓁的笑容一向都很有感染力,她从苏慎手里接过东西,然后转手递给郭里正的婆娘杨氏。 杨氏很高兴,她意思意思的推拒几次,然后就拿着东西下去归置了。 郭里正的儿媳吴氏则奉了婆婆的命令,给孟蓁和苏慎一人冲了一碗红糖水。 乡下地方,招待客人用到茶叶的时候极少,能端出一碗糖水,就已经是重视客人的表现了。 很显然,孟蓁和苏慎送来的这份厚礼,大大取悦了里正婆娘。 和郭里正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然后孟蓁就说出了自己和苏慎这次过来的目的,“...您也知道,我和阿启、阿慎父母双亡,我们接下来的两年多准备为父母闭门守孝,所以虽然搬来了村里,我们也不方便与村里人多多来往。为防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还请里正爷爷帮我们跟村里人打声招呼。” 郭里正一听,立刻意识到这几个孩子,这是打算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跟他打招呼,也是希望他约束着村里的人,不要因为好奇就跑去他们两家探头探脑。 这是小事儿,郭里正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得偿所愿,孟蓁很快就和苏慎一起回了自己家里。 她回到村头的自家院子里时,太阳才刚落了一半到西山后面。 小孟启正由严振武和郝梦云带着,在院子里的那棵杏树上面摘半青不红的大酸杏儿吃,看到自家姐姐,小家伙儿欢呼一声就迈着小短腿儿朝孟蓁跑了过来。 “阿姐!阿姐!” 孟蓁伸手抱住自家弟弟,防止他一个激动把自己给绊倒在地,“阿启乖不乖?有没有淘气?” 小孟启胖乎乎的小身板儿站的跟棵发福了的小白杨似的,“阿启很乖,没有淘气。” 奶声奶气的童音,听在耳里仿佛天然带了几分甜蜜,孟蓁心情突然变好几分。 她摸了摸自家弟弟的小脑袋,“那阿姐今晚给你蒸蛋羹、烙大饼吃。” 孟启欢呼一声,“还要吃炖豆腐,阿姐爱吃。” 孟蓁唇角微翘,“那就再加一个白菜粉条儿炖豆腐。” 一边说着,孟蓁一边去到灶房打水洗手。 苏慎站在院子里犹豫片刻,然后就悄没声儿的进了灶房,“我来帮你。” 孟蓁诧异极了,“你?” 苏慎脸色微红,有些羞还有一些恼,“我好手好脚的,总不能一直死乞白赖吃闲饭吧?我既然能跟你学着烤肉,怎么就不能跟你学着做饭了?” 顿了顿苏慎又道:“不只是做饭,以后你也可以教我打猎、捕鱼、辨认野菜野果,这些我都想学。” 孟蓁抚掌而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半点儿都不大男子主义的翩翩少年,孟蓁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引领他在正确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心里的小人儿嘻嘻笑着翻筋斗,面上孟蓁却是一副“老怀大慰”的老母亲嘴脸。 她拿了个盆子给苏慎,然后开始认真教他怎么择菜洗菜。 苏慎很聪明,手指也相当灵巧,孟蓁把步骤和要点一说,苏慎立刻就自己摸索着择起菜来。 原本还打算给孟蓁打个下手的严振武见状,悄摸儿离开了灶房门前。 有了好学生苏慎的大力协助,孟蓁这个主厨很快就做出了他们五人的丰盛晚饭。 香喷喷的白米绿豆粥,放了葱花儿、煎的两面金黄的一摞大饼,蒸的水嫩水嫩、让人一看就格外想吃的一大碗蛋羹,合着白菜、粉条儿一起炖出来的白嫩嫩的老豆腐,还有专门给严振武和郝梦云准备的豆角焖肉、红烧鲤鱼,以及孟蓁顺手凉拌出来的一个拍黄瓜、一个蒜泥茄子、一个凉拌木耳、一个凉拌苦苣。 ------------ 第28章 学习种菜 “太好吃了~~~” 隔着一道院墙,小姑娘郭杏儿和小萌娃儿孟启摸着小肚子,几乎同时感叹出声。 郭家日子艰难,别说平常时候了,就是过年过节,郭婶子也不舍得给自家孩子大口吃肉。 郭杏儿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烧鸡和卤肉。 虽然她娘送了一半卤肉、一半烧鸡给她二叔一家,剩下的一半卤肉又是放到茄子、豆角里面一起炖的,但郭杏儿却依然吃的一脸满足。 仅有的几块鸡肉,郭婶子把味道最好的鸡腿一切两半,一半给了自己闺女,一半给了自己儿子,她自己则是挑着最靠近鸡屁股的位置吃了一小块儿鸡肉尝味儿。 郭杨不善言辞,郭婶子这样,他也不说劝上两句,不过他倒是一直在不断往郭婶子和郭杏儿的饭碗里面夹烧鸡和卤肉。 一共十来块鸡肉,郭杨夹了三块给妹妹,三块给母亲,自己则只是吃了半块鸡腿、两块鸡肉。 炖在茄子和豆角里面的卤肉,郭杨也给非常强势的分到了自家三人的饭碗里面。 年纪最小的郭杏儿比他和郭婶子多吃了两块卤肉,他和郭婶子则不多不少,每人吃了薄薄六片卤肉。 郭婶子一脸心疼,她其实是想把肉片儿全都挑给两个孩子吃的,奈何她闺女却一直捂着自己的碗,她儿子则是一脸倔强的拿大黑眼珠子死死盯着她的那只饭碗,一副“你不吃也别想我们吃”的架势。 郭婶子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最终娘三个到底还是按照郭杨的分派,每人都美美吃了一些烧鸡和卤肉。 分完最是珍贵的两样食物,三人这才开始分享中午没有吃完的大白馒头。 是的,孟蓁他们送给郭家的十个馒头,郭婶子根本就没舍得立刻吃完。 往常一天只吃两顿饭的郭婶子家,今天中午自然也是没有开火的,郭婶子在回到自己家后,就只拿了六个馒头出来,和自己的一儿一女分食。 六个馒头,三个她给了饭量最大的郭杨,剩下三个,两个半她给了郭杏儿,最后半个她意思意思的留给了自己解馋。 其实如果不是现在天气太热,做好的肉食和馒头根本就留不到明天,郭婶子甚至都想把这些东西分成好几天的份额慢慢吃完。 至于孟蓁后来送给郭家的那条二斤重的五花肉,郭婶子第一时间就已经用盐腌了起来,还有和肉一块儿送来的那三尺粗麻布,郭婶子打算等过段时间用它给自己儿子、闺女分别做一件新上衣。 说起来,他们家不仅是已经很久没尝过肉味儿,他们娘仨更是已经好几年都没有穿过一件不带补丁的新衣服。 一念及此,郭婶子不由对孟蓁等人愈发感激。 她叮嘱自己的一儿一女,“我看孟姑娘一直穿着男装,她应该是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是女儿身,以后你们可别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儿子她不担心,就郭杨这闷葫芦一样的性格,郭婶子就是随便他说,他也是绝对不会去跟别人说道这些的。 而且郭杨毕竟年纪大些,有些事情就算她这个做娘的不说,郭杨自己也能做出正确判断。 所以郭婶子唯一担心的就是年纪尚小的自家闺女,郭杏儿虽然跟村子里的那些孩子没有太多来往,每天几乎都是在帮她和郭杨做事,但郭杏儿却不是没有往来密切的小伙伴。 郭婶子就怕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把孟姑娘想要隐瞒的事情给宣扬出去。 郭杏儿见自家娘亲一脸严肃的盯着她瞧,忙把自个儿的小脑袋用力点了几下,“娘您放心,我肯定不跟任何人说,就是二叔二婶儿、堂哥堂弟他们我也绝对不说。” 郭婶子摸了下自己闺女的头,“杏儿乖。” 郭杏儿小脸儿微红,她揪着自己衣角,“那、那我以后还能再去孟家找孟姐姐玩儿吗?” 郭婶子手一顿,“没事儿的话你就别往隔壁去了,你孟姐姐他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虽然人家没有瞧不起咱,咱也不能老是去给人家添麻烦。” 郭杏儿有些失望,但她却还是非常听话地“嗯”了一声,半点儿没有跟自己娘亲耍小孩子脾气的意思。 郭婶子很欣慰,她吩咐郭杨,“你去把咱家的菜籽儿找出些来,明天我挑几样合适这时候下种的菜籽儿给孟姑娘他们送去。” 郭杏儿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娘,那我以后可以给孟姐姐家送菜吗?我还可以帮他们种菜。您不是说他们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那他们肯定不会种菜。” 郭婶子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那你就每天给他们送些青菜过去,不过娘可提醒你,你可不能再要人家的金贵东西。” 郭杏儿小脑袋一点一点,“娘放心,我肯定不会再拿孟姐姐家那些好吃的点心。” 郭婶子摸了一下自家闺女的头,“杏儿乖。” 次日一早,郭婶子果然带着一双儿女以及若干菜种来了孟蓁家。 孟蓁听她说完来意,心下不由大为感激。 别说是她和苏慎、孟启了,就是严振武和郝梦云这两个成年人,那也是从来没有种过地的。 种菜、种粮食、种果树之类的农人必备技能,他们五个谁也不会。 所以如果不是郭婶子找上门来,孟蓁其实是打算以后都拿钱买菜的。 现在有了郭家人的帮忙,他们总算能够把两处院子里的大片菜地利用起来,这让孟蓁非常开心。 她临时决定,今天就不跟严振武、郝梦云一起上山打猎了,她要跟郭婶子母子三人学习怎么种菜。 “这是白菜种子,白菜什么季节基本都能种上一点儿。” “这几包是葱、蒜、丝瓜、西葫芦、豆角儿、白萝卜、胡萝卜种子,种蒜的话,你得把蒜瓣儿这样竖起来...” 孟蓁和苏慎新买的宅子里面,郭杨闷不吭声的把菜园子划分成一个个长方形的菜畦,他在前面平整土地,苏慎就按照他的要求打水浇地。 郭婶子带着孟蓁和自己闺女,或是赶在苏慎前面,或是赶在苏慎后面,把各种蔬菜种子埋进土里。 小孟启帮不上忙,于是就乖乖坐在杏树下面,小胖手儿托着胖脸蛋儿,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孟蓁他们种菜。 ------------ 第29章 说也没用 一直到未时中(下午两点),忙碌了大半天时间的五个人才总算是把郭婶子带来的菜籽儿全都种进了土里。 干完活儿,郭婶子就要带着自己儿子、闺女回去自己家里。 其实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孟蓁就已经拿了点心出来,让他们垫垫肚子,偏郭婶子三个嘴巴闭的像蚌壳似的,孟蓁拿出来的一包槽子糕、一包绿豆糕,就只小孟启扛不住饿吃了几块。 孟蓁又是感动又是无奈,看着活儿快干完了,小姑娘就也没有非得逼着郭婶子三个吃点心。 但是现在,孟蓁却是不准备再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自己家里了。 趁着郭婶子母子三人挨个儿洗手的空档,孟蓁直接拿了把大锁,把自家院门给锁了。 听到她锁门的声音,郭婶子母子三人全都傻眼了。 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孟蓁一个看着就出身不凡的姑娘,居然还会来先斩后奏这一招儿。 孟蓁满意的拍了下手,“婶子和郭大哥、杏儿妹妹今天就留在我家吃晚饭吧。” 郭婶子:...... 她想说“不”,可她说了能有用吗? 大门都锁了,她和郭杨、郭杏儿难道爬墙出去? 就孟家这高高的石头院墙,她也爬不上去不是? 孟蓁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招呼苏慎,“阿慎你帮我招待客人,我现在就去生火做饭。” 苏慎微微颔首,拿了个大铜壶就烧水去了。 郭婶子一瞅,得,她还是别跟这姑娘客气了,反正也走不了了,那她还是勤快点儿帮着干活儿吧。 于是,郭婶子和郭杏儿就也紧跟着孟蓁进了灶房。 孟蓁满意一笑,拿了昨天郭家送来的蔬菜递给郭婶子和郭杏儿,让她们帮着自己择菜洗菜。 在这娘俩的帮助下,她很快做出了一大盘红烧肉、一大盘炒鸡蛋、一小盆白菜粉条炖豆腐、一小盆辣椒炖茄子、一小盆凉拌大白菜、一小盆凉拌小黄瓜。 主食她做的白面疙瘩汤,出锅速度快,量大管饱。 郭婶子在她切肉、打鸡蛋、拿豆腐、舀白面的时候数次出言阻止,但却次次都被孟蓁笑眯眯岔开了话头。 郭婶子心疼的浑身是汗——当然也有天热的原因在里面,郭杏儿却是馋的一直在暗悄悄咽口水。 小姑娘很懂事儿,孟蓁做的东西虽然十分美味,但郭杏儿却始终垂着头,帮忙择菜洗菜、烧火加柴,眼睛一下都没有往饭菜上瞄。 孟蓁这人有个怪脾气,别人越是眼红她的东西,想要算计她的东西,她就越是吝啬的恨不能一毛不拔,别人越是老实厚道、没啥心眼儿、知礼数懂分寸,她就越是想要明里暗里贴补几分。 也因此,郭婶子一家算是正好儿投了她的脾气。 这一家越是热心相帮、努力回报,孟蓁就越是想要多一点贴补他们。 等到饭菜上桌,孟蓁先是盛了三大碗疙瘩汤给郭婶子母子三人,然后又盛了一小碗给早就饿了的小孟启。 苏慎这时候也已经洗了手走到孟蓁身边,孟蓁忙又给他盛了一碗。 “咦?这谁把门给栓了。”孟蓁正要盛自己的那一份,门外却突然传来严振武的大嗓门儿。 “是师傅他们回来了!”一边说着,孟蓁一边大步流星出了院子。 她把院门打开,然后就看到严振武扛着一头狍子,拎着一头半大野猪走了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郝梦云手里则是提了两只箩筐,箩筐里面满满的都是野鸡野兔。 “这么多!”孟蓁惊呼一声,“你们两个是不是进深山了?” 郝梦云笑眯眯走了进来,“哎呀,这不是近处没啥好东西嘛。” 孟蓁一脸无奈,“行吧,反正你们都比我身手要好,想去的话我也拦不住你们。” 她倒不是害怕严振武和郝梦云遇到狼啊虎啊之类的大型野兽,她怕的是山里还有没被剿灭的土匪。 跟野兽相比,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都是活人。 郝梦云一边跟郭婶子母子三人打招呼,一边用苏慎端来的井水洗了下手。 严振武则是把带回来的野物,第一时间放到了灶房外面背阴的地方,“等会儿阿慎和蓁蓁陪我去趟镇上。” 孟蓁点点头,她知道严振武这是想要去把大部分猎物都卖给酒楼。 一脸拘束的郭婶子母子,在孟蓁过去开门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此时他们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回去自己家里。 ——如果严振武他们早十秒钟回来,郭婶子他们肯定就直接回家去了,可现在他们却是已经动了筷子,饭吃到一半就跑,不管怎么想这事儿都足够奇怪,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他们对严振武和郝梦云有啥不满。 可不走的话,这娘仨却又担心饭不够吃... 好在,孟蓁很快就于无形当中化解了他们娘仨的这份尴尬。 小姑娘从摆放已死猎物的那个箩筐里面拿出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我再做个炒鸡块,做个麻辣兔丁。” 郝梦云眼睛一亮,“再给我来个鸡汤面。” 严振武也跟着点菜,“那我再割一块狍子肉下来,蓁蓁你给我们做个红烧狍子肉。” 孟蓁点点头,“行啊,那严叔叔你帮我处理一下野鸡野兔,我现在就去和面。” “好嘞。”严振武答应一声就拿了野兔开始剥皮,苏慎则默默帮着孟蓁烧开水烫鸡毛去了。 “师傅你先吃点东西,帮我招待一下客人。”孟蓁说着就要进去灶房,结果她话音还没落下,郝梦云就已经非常自觉的坐到了小孟启旁边。 把正吭哧吭哧努力往炕下蹭的小孟启重新按回原位,郝梦云笑着招呼郭婶子母子三人,“嫂子快坐,阿杨和杏儿也坐。” 即使郝梦云特意往丑里打扮自己,郭婶子在面对她时也还是控制不住的颇有压力,她“哎”了一声,然后拉着郭杨和郭杏儿一起坐下。 郝梦云又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吃菜,“都别干坐着,咱们先吃,不用等她们。” 郭婶子哪好意思?她可不是一向不做家务事的郝梦云。 作为一个标准的农家妇女,郭婶子一向吃在最后,做在最前。 如果不是孟蓁现在要做的这些吃的她听都没有听说过,兔子皮她也根本就不会剥,唯一她会的烧水烫鸡毛的差事又被阿慎抢了先,她现在早就跑去灶房给孟蓁帮忙了。 ------------ 第30章 哪个最好(青云加更) 孟蓁动作很快,三个肉菜,外加一瓦罐鸡汤面,她只用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都做好了,甚至她还把红烧肉又给回了一下锅。 当孟家的院子被菜香饭香彻底笼罩,郭杏儿只觉自己仿佛一下子过上了神仙般的美好生活。 这么多肉,这么香的味道,她觉得自己光是闻着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让你们久等了。”熄了火,孟蓁笑眯眯从灶房里头走了出来。 苏慎早就已经给她盛好了一大碗鸡汤面,孟蓁一进来,苏慎就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孟蓁在他和郝梦云之间的位置落座。 吃饭的人一共八个,严振武和郭杨坐在一起,郭杏儿坐在郭杨和郭婶子之间,郭婶子紧挨着郝梦云,郝梦云另外一边则坐着胖乎乎的小孟启,剩下的最后两个位置,坐的就是苏慎以及孟蓁了。 孟蓁前后两辈子都是吃的一天三顿饭,所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今天因为郭家人的关系没能捞到吃午饭,此时她早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在苏慎旁边的位置上欠身坐了,孟蓁端起一碗已经放凉的疙瘩汤,迫不及待扒了小半碗进肚。 已经吃了不少东西的郝梦云很有做主人的觉悟,孟蓁忙着填饱肚子的几分钟里,她一直都在热情地招呼郭婶子母女吃饭吃菜。 严振武也没闲着,他坐在郭杨身边,非常方便招呼客人。 有他和郝梦云不断拿着公筷给这一家三口夹肉夹菜,孟蓁和苏慎就没有再花心思在劝郭家人吃东西上了。 两人先是每人吃了一碗放凉的白面疙瘩汤,然后又分别吃了一些素菜。 坐在郝梦云和孟蓁之间的小孟启吃的则是鸡汤面,他年纪尚小,孟蓁不敢给他吃太多凉的东西。 她把香喷喷的炒鸡蛋、油汪汪的炖茄子、又滑又嫩的老豆腐夹进小孟启的那碗鸡汤面里,让他用鸡汤泡着吃上一些。 小孟启倒是不挑食,姐姐给夹什么,小家伙儿就自己拿着筷子费力的送进嘴里。 “太好吃了~~~”被郝梦云硬塞了差不多两大碗肉,连带着还干掉了一碗疙瘩汤、一碗鸡汤面,郭杏儿吃的小肚子溜圆。 郭婶子和郭杨也不遑多让,母子两个被硬塞了好多东西到自个儿碗里,最终只能忍着心疼,默默吃进肚里。 这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饱、最好的一顿饭,才刚放下筷子,郭婶子就已经琢磨起了要怎么报答孟蓁等人。 她和郭杏儿抢着帮孟蓁洗碗,孟蓁知道她们心里不安,遂就大大方方把灶房让了出来。 郭杨无事可做,索性回到自己家里,挑了两捆最大最好的木柴送到孟蓁家里。 见到苏慎,他还低声跟苏慎许诺,“以后我每天都给你们送两捆柴火。” 苏慎也没拒绝——反正孟蓁又不会让郭家人吃亏。 “...辣椒、茄子之类的要先育苗,过些天我直接给你们送秧苗过来。”帮着洗好了碗,郭婶子带着郭杏儿回了自己家里。 郭杨则是已经帮孟蓁他们借来了之前的那辆牛车,严振武见了,忙把准备出售的那些猎物全都搬到牛车上面。 郭杨帮人帮到底,帮着严振武搬完东西,这少年鞭子一挥,直接赶着牛车把严振武送去了穆家集镇。 孟蓁也没闲着,她把小孟启交给郝梦云看着,她自己则是由苏慎陪着,去了清水河边。 她是去捡石子儿的,作为一个暗器小能手,孟蓁还是很喜欢用石子儿这种惠而不贵的“暗器”的。 两人一边捡着石子儿,孟蓁一边小声跟苏慎说着自己的宏伟计划,“...等明天我再帮你弄个弹弓,弄把木弩,削一些木箭。” 苏慎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孟蓁学武,但他却还没有趁手的武器。 目前他们囊中羞涩,买不起好的长剑或者匕首,所以孟蓁就打算先教他暗器、身法以及拳脚功夫。 什么时候有钱了,她再托严振武去帮苏慎搞把长剑。 还好苏慎是个脚踏实地、踏实努力的好少年,没有兵器,这孩子也没有产生懈怠心理。 孟蓁让他扎马步他就扎马步,孟蓁让他绑沙袋他就绑沙袋,孟蓁让他捡石子儿他就捡石子儿,比三不五时就会调皮一下的小孟启还要乖上几分。 两人在河边一直待到日落西山,这才分别带着一兜石子儿回了孟蓁家里。 孟蓁和孟启的家在郭家隔壁,苏慎的家则在村子最边上,与孟家的宅子只隔着一道石墙。 两人回到家里时,严振武都已经从镇上回来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他把带回来的所有已经死去的猎物全都卖了出去,留下的就只有仍旧活蹦乱跳的四只野兔、三只野鸡。 四只野兔三公一母,孟蓁打算把其中两只公的全都陆续吃掉,然后留下一公一母养在家里。 至于那三只野鸡,公鸡孟蓁也是打算杀了吃肉,两只母鸡她则打算剪了翅膀养在家里——这样她就不用再去买鸡生蛋了。 “晚上喝粥可以吗?配凉拌粉丝、清炒菠菜、炒鸡蛋、拍黄瓜。” 把捡回来的石子儿收好,孟蓁征求家里诸人的意见。 小孟启摸着自己仍旧圆滚滚的小肚皮,表示他并不需要再吃一顿晚饭。 郝梦云和严振武也是连连摆手,说自己现在还饱得很。 孟蓁看向苏慎,苏慎也朝她微微摇头。 孟蓁只好放弃了做饭的念头,“那我现在就先给你做个弹弓。” 小孟启一听立刻凑了过来,“阿姐,阿姐,我也要,我也要弹弓!” 严振武一把捞走了这胖小子,“过来这边,严叔叔给你做个最漂亮、最结实的。” 小孟启立刻抛弃了自家姐姐,“严叔叔你最好了!” 孟蓁:......说好的姐姐最好呢?你个一点儿都不可信的小胖子!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严振武和孟蓁总算先后做好了给小孟启和苏慎的两个弹弓。 严振武手艺很好,做的弹弓明显比孟蓁做的要好,小孟启满意极了,拿着弹弓就开始满院子到处乱跑。 孟蓁却觉得自己做的这个弹弓有点儿拿不出手,还好苏慎并没有嫌弃什么。 他安慰孟蓁,“简洁大方,结实耐用,我觉得你做的这个弹弓蛮适合我的。” 孟蓁感觉自己的玻璃心瞬间被治愈了。 ------------ 第31章 郭杨的请求 “那我们就先回去县里了,阿启跟着我们你尽管放心。”在榆林村又待了三天时间,发现自己徒儿可谓适应良好,郝梦云终于舍得回去县城自己家了。 她叮嘱孟蓁,“你别只顾着教阿慎,你自己也要继续习武,日日不辍,记住了吗?” 孟蓁点点头。 她当然要继续精研武艺,如果她有严振武或者郝梦云那样的身手,又或者他们家当时能有个合适的地方给她爹娘、弟弟躲上一阵儿,她也不至于再次失去父亲母亲。 那样的惨剧经历过一次就已经足够多了,以后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们再受伤害。 送走严振武、郝梦云以及眼泪汪汪的小孟启,孟蓁转身回家,拿了武器和苏慎一起上山。 苏慎已经跟着她打了一段时间的武学基础,如今身体素质比之前要好了不少,所以孟蓁带着他倒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两人锁了门,孟蓁把长剑和匕首塞进装着石子儿、弹弓、木弩、木箭的大号背篓,苏慎则是挑了一根趁手的木棍拿在手里——山上蛇虫鼠蚁很多,木棍可以用来敲打草丛,赶走它们。 “苏兄弟、孟家妹子。”两人正准备上山,隔壁郭婶子家的院门就被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郭杨搓着手,一脸的局促不安,“苏兄弟、孟家妹子,我、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进山去吗?” 郭家家无恒产,唯一称得上贵重的就只有他们如今栖身的这座院子,平时一家人赖以糊口的手段就只有打零工、挖野菜、捡蘑菇、摘野果、进山砍柴然后拿去镇上售卖,偶尔郭杨还能弄到一只两只的野鸡或者野兔。 可以想见,他们一家的日子过的是如何困窘。 最近几天看到严振武他们进深山,每次都能弄到很多猎物,郭杨控制不住的动了心思。 他想跟着严振武他们学打猎,想要多挣些钱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让母亲和妹妹能够吃饱穿暖。 这小伙子三观极正,在他看来,跟人学打猎就和去镇上给人做学徒差不离儿,都是想要跟着师傅学上一门足以养家糊口的手艺,可偏偏他连像模像样的拜师礼都凑不出来,这让郭杨非常惭愧。 他纠结犹豫了好几天,最终决定还是厚着脸皮求恳一下。 如果人家拒绝了,他虽然失望却也能够理解,可万一人家同意了,那他岂不是就可以多出一门本事? 他发誓,如果他真的能够得偿所愿,那他以后一定把自己的师傅当成亲爹一样孝敬。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郭杨还不知道严振武已经决定带着郝梦云和孟启回去县城,所以他的拜师对象,一直都还是严振武这个在他看来最有本事也最有威严的青年男子。 然而就在他换上自己补丁最少的一件衣服,准备豁出脸面去找严振武拜师的时候,严振武居然就那么走掉了,走掉了... 郭杨傻眼了。 他呆呆站了一会儿,直到孟蓁和苏慎锁好门准备出发,他这才脑子一热冲了出来。 看好的师傅飞了,郭杨下意识就想抓住仅存的那一线机会。 孟蓁很惊讶,她微微蹙眉,“我们是要进去深山老林的,带着你怕是不太方便。” 郭杨心里空落落的,失望极了,但孟蓁所说却又合情合理,他努力压下自己心里的那股失望,强自挤出一个笑脸,“是、是我莽撞了。那我就不耽误你们进山了。” “哎,郭大哥——”眼看着郭杨梦游似的,脑袋都快撞到他家门板了,孟蓁急忙出声喊人,“你先别急着回家,我虽然不能带你进去深山老林,但却可以教你另外一种打猎的法子。” 郭杨傻傻的、木木的转过身来,“孟家妹子,你、你说真的?” “放心,保证你真金白银还要真上几分。”孟蓁又是心酸又是好笑,说来说去,郭杨的这副样子还不都是被贫穷和饥饿给硬生生逼出来的。 要是能给丰衣足食,谁又愿意舍下脸来,巴巴的去求别人教导自己呢? 愿意自力更生而不是坐享其成,郭杨的这份觉悟让孟蓁忍不住想要帮他一把。 她吩咐郭杨,“郭大哥你去拿个箩筐过来,家里要是有铁锹或者镐头最好也拿一把出来,没有的话就拿削尖的结实木棍。” 郭杨喜出望外,“有的,有的,我这就去拿。” 没一会儿,郭杨果然拿着个箩筐、扛着把铁锹走了出来。 那铁锹已经非常旧了,也不知郭家保存了它到底多少年头,但到底这东西是个铁器,挖起土来远比削尖的木棍趁手、好用。 一行三人沐浴着早晨的阳光,由孟蓁打头儿一起上了旁边的那座大山。 这山名叫大黑山,是千华山脉范围内的一座大山,山脚下榆林村里的这些村民虽然只敢在山脚打转,但这座大山却也算是养活了很多村民。 平时,郭杨砍柴什么的也是在这座山上,只不过他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只敢在山脚的那片区域活动。 这次孟蓁也没有带他走得太远。 在走到大黑山五分之一高度的时候,孟蓁就看不到其他村民留下的行走痕迹了,她略作观察,然后就开始指挥郭杨挖坑。 “...草皮不要挖坏了,等会儿咱们还得再把草皮盖回原处。” “再挖深点儿,不然困不住那些动物。” “阿慎你去帮我弄点儿树枝,我想给这个陷阱弄些削尖的棍子插上。” 在孟蓁的不断提示以及亲身示范之下,很快一个底下插了不少尖头树枝的陷阱就做好了。 孟蓁又指挥着郭杨和苏慎给陷阱做好伪装,为了以防万一,她还让郭杨在陷阱四面都做了记号。 这样的记号野兽不会注意,但却可以提醒误入此处的人类小心陷阱。 “这里再挖一个。” “这里也可以挖上一个。” “还有这里。” “......” “好了,你可以下山去了,等明天我再带你过来查看这些陷阱。” 忙了约么一个时辰,挖了一共五个陷阱,孟蓁小手儿一挥,赶走了累出一身汗的小伙子郭杨。 ------------ 第32章 高价售出(青云加更) 郭杨很听话,孟蓁让他下山,他立刻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直目送他走到安全区域,孟蓁这才带着苏慎继续上山。 他们并没有走太远,只是去了一般村民不会涉足的相对遥远的地界。 这里一般不会有老虎、豹子、熊瞎子、狼群之类的危险生物,至于狐狸、野猪、狍子、野羊等杀伤力并不太大的动物,孟蓁完全可以在保护苏慎的同时将它们收作自己的战利品。 两人在山上一直待到申时二刻(下午三点半),孟蓁这才用树枝、藤蔓弄了个简易但却非常结实的筏子,用来拖拽他们打到的那些猎物。 猎物里面比较值得重视的,是一只右后腿被孟蓁打伤的半大野羊,一只约么两百斤重、已经死透的成年野猪,一只自己送上门来、被孟蓁一剑刺穿的獾子,其他则全部都是野鸡野兔这种最为常见的小型猎物。 活的野鸡野兔,孟蓁全都放进了箩筐里面,防止它们乱跑乱动。 那只半大野羊没办法放进背篓,孟蓁就让苏慎专门负责抱着这只已经被她牢牢捆住四蹄的可怜小羊。 苏慎不愿意,“还是你抱着它,我来拉那个筏子吧。” 孟蓁施舍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小眼神儿给不知道她一身怪力的愚蠢凡人,“你拉不住的。” 言罢,这姑娘就已经拖起木筏,一脸认真地开始调整木筏角度了。 下山的唯一好处,就是孟蓁只需控制木筏角度,然后由着它自己向下,这样可比在平地甚至上坡的时候使用木筏要省力多了。 可即便如此,等回到山脚的自家门口时,孟蓁也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她喘着粗气摸出钥匙,打开院门。 苏慎抱着小羊走了进去,“放哪儿?后院的牛棚可以吗?” 孟蓁点点头,“可以。” 苏慎于是动作利落的把小羊关进牛棚,“那我现在去找郭大哥帮忙借车。” 孟蓁抹了把汗,“拿一只野鸡过去,给郭婶子他们添个菜。” 苏慎于是挑了一只已死的野鸡拎在手上,“我那只背篓里的五十多个野鸡蛋,你别忘了放到阴凉的地方储存起来。” 孟蓁“嗯”了一声,“放心,不会忘的。” 苏慎这才拎着野鸡去了隔壁的郭家院子。 孟蓁又抹了把汗,抹完又把还活蹦乱跳的七只母鸡挑出来扣到另外一只箩筐下面。 她现在没时间给这些野鸡剪翅膀,所以就只能让它们先在箩筐里面将就一下了。 “蓁蓁,牛车来了。”孟蓁刚把一块青石板压在扣着野鸡的箩筐上面,苏慎就已经站在大门口朝她招手了,在他身后,是赶着牛车、眼神亮晶晶盯着地上那些猎物的小少年郭杨。 “这么快!”孟蓁惊呼一声。 苏慎指了下已经主动过来帮忙搬东西的黑小子,“郭大哥猜到我们回来之后可能会立刻去镇上出售猎物,所以他才过晌午就去里正家把牛车借了过来。” 孟蓁竖起右手大拇指赞了郭杨一句,“厉害了!想的太周到了。” 郭杨黑脸泛红。 孟蓁都已经开始教他打猎了,对他来说就等于是半个师傅了,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他可不是要事事上心、想在师傅前头么。 三人通力合作,先把野猪、獾子搬上牛车,然后才是孟蓁准备拿去镇上出售的那些野鸡野兔。 “就拉去镇上最大的那家酒楼吧,严叔叔说他家给的价格十分公道。”一边徒步丈量村子与镇上之间的那条土路,孟蓁一边对牵着牛走在苏慎前面的郭杨说了这么一句。 郭杨点点头,“好嘞。” 三人跟着牛车一路走,走了约么一刻多钟就已经行至镇上最繁华的那条街道。 严振武之前推荐过的那家酒楼就在这条街上,远远地,孟蓁他们就看见了酒楼门前那个写着“聚福德”三个大字的红漆招牌。 三人把马车赶到酒楼门前,立刻就有店小二从酒楼里面迎了出来。 听到孟蓁说他们是来出售野味的,小二忙把三人领去酒楼后门那里。 “几位客官请稍等,小的现在就去请我们掌柜过来。”小二把孟蓁他们请进后院,然后就脚步匆匆去找自家掌柜了。 孟蓁他们站在酒楼后面的那间小院子里,默默守着车上的那些东西。 没一会儿,酒楼的老掌柜就被店小二请了过来,看到车上的獾子和野猪,老掌柜激动的直撸胡子。 这年头野味不好搞啊,山上猛兽多不说,流民和山匪也是一大祸患。 虽说现在新朝大军已经拔除了几乎所有匪患,各地的流民也已经被官府有条不紊安置到了附近的各府各县,可敢于上山寻摸野味的猎户却依然少得可怜。 也就是前几天,他们酒楼才好不容易收上来了一批野味。 老掌柜不知道的是,之前给他们酒楼送过几次野味的严振武,其实正是孟蓁他们的老熟人。 “你们这些东西都是今天新打的吧?看着倒是十分新鲜。”老掌柜随意翻了一下,然后就发现孟蓁他们送来的这些野味,全部都是刚死不久或者还在喘气儿的,这让老掌柜非常满意。 看到孟蓁点头,老掌柜摸着胡子开始报价,“野猪肉我给你们三十二文一斤,獾子八十文一斤,野鸡野兔死了的二十八文一斤,活着的三十文一斤。这个价格你们可还满意?” 孟蓁微微一笑,“多谢掌柜爷爷给了我们一个公道价。” 老掌柜也笑了,他招手叫过自家的小伙计,“大头你去叫俩人儿。” 那叫“大头”的店小二“哎”了一声,然后就脚步匆匆去了后厨那边。 没一会儿,大头就带着两个伙计以及一杆在孟蓁看来非常古老的秤跑了回来。 三人先是称獾子,然后又称野兔和野鸡,最后才脸红脖子粗的开始称那只野猪。 野猪是二百一十三斤挂零,獾子是十九斤半,野鸡野兔加在一起,死的一共一百零七斤,活的一共六十二斤九两,老掌柜给算了六十三斤。 按照老掌柜报的那个价格,这些东西孟蓁一共卖了十三两零二百六十二钱。 ------------ 第33章 集市买马 孟蓁嫌弃他们今天赚的钱少,郭杨却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虽然知道打猎赚钱,可一天就赚到十三两银,这赚钱的速度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孟蓁拿了银子,几人还是从酒楼后门出去。 大获丰收的老掌柜非常热情,不仅亲自把三人送到了大门外,而且还叮嘱孟蓁他们,以后有了猎物务必还是送来他们酒楼。 “郭大哥,这镇上有卖马、牛或者骡子的地方么?”郭杨正梦游一样牵着牛往巷子外面走,就听孟蓁突然问了他这么一句。 “有的。”郭杨下意识点头,“你们是想买个能够拉车的大牲口吗?” 孟蓁微微颔首,“我们总不能一直麻烦你,让你天天帮我们去借牛车。” 手里没钱也就罢了,既然现在手里有钱,孟蓁就不想继续麻烦别人,让人家为难了。 在农村,牛、马、骡子,甚至只是一头小毛驴,那都是属于某个家庭的重要财产,农民们对这些牲畜的爱惜程度,甚至还要重过爱惜自己。 孟蓁可不想总是让郭杨舍出脸面,去帮他们问村里人借人家的牛车使唤。 谁的人情都不是永远用不完的,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孟蓁就不想再继续给那些好心帮助自己的人添麻烦。 郭杨很开心,虽然他并不介意报答孟蓁的“授业”之恩,但这牛车毕竟不是他家的东西,他总是跑去别人家借,心里对牛车的主人其实也很过意不去。 孟蓁能够体谅他,这让郭杨控制不住的有些鼻子发酸。 他强忍着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赶着牛车把孟蓁和苏慎带去了镇子一头的一个小型集市。 这集市既有卖菜卖肉、卖鸡蛋、卖山货、卖筐子篮子等手工制品、卖包子馒头饼等精贵食物的小摊子,也有专门出售鸡崽儿、鸭苗儿、小狗儿、骡马牛驴等大型牲畜的地儿。 郭杨把牛车寄放在集市门口的一家木材铺子外面,然后就直接把孟蓁和苏慎带去了位于集市最里面的那块地方。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集市上这会儿并没有多少人在,一行三人非常顺畅的一路走到了集市最里面。 “就是这儿了,不过今天牛伯他们好像没有出摊儿。”牛伯是专门贩卖大牲口的牲口贩子,因为两年前家里最困难时曾经卖过自家那头老牛给牛伯,所以郭杨对牛伯还算熟悉。 看到这里就只有一位牵着匹马的白发老者,以及一位牵着头驴的中年汉子,郭杨不由有些迟疑。 在过来集市的路上,郭杨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关于大牲口的经验全都告诉了孟蓁和苏慎,而这其中就有一条是“买大牲口一定要找懂行又可信的人帮忙挑选”。 本来,这个“懂行又可信的人”,郭杨是给孟蓁他们推荐了牛伯这个牲口贩子的。 据他说,牛伯此人很有些古道热肠,做生意也一向非常讲究诚信,所以郭杨倒是很放心让牛伯帮孟蓁他们挑选挑选。 他问孟蓁和苏慎,“要不,明天我再带你们过来看看?” 孟蓁正要点头说好,那个牵了头驴的中年汉子就已经一脸热切地朝着他们招了下手,“三位小哥儿,三位小哥儿,你们是要买大牲口么?看看我家的这头毛驴呗。我家的这驴......” 他噼里啪啦一顿说,把一头看着极其普通的小毛驴,直接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神驴一般,听的孟蓁都想问问他,他家的这驴是不是驮过李耳(即老子,道家学派创始人)了。 当然,此等神驴,那价格也是非同一般,与一般凡驴那是全然没有可比性的。 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孟蓁当然不会放心听他忽悠自己。 她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牵着匹马、脸上满满都是愁苦的白发老者。 老者穿的比郭杨还要破烂,他衣服上层层叠叠的一大摞补丁,都已经快要完全覆盖住原来做衣服的那块粗布了。 看到那个中年男子推销自家的驴,那老者也没好意思直接凑过来跟孟蓁他们推销自己的那匹马。 他只是坐在远处,眼巴巴的瞅着孟蓁他们。 孟蓁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朝着那老者走了过去,“老爷爷,您的这马也是要卖的吗?” 那老者忙从身后的石头上站了起来,“是,是要卖的。我的这马是我一手养大的,如果不是家里的小孙子生了病没钱抓药,我也不会舍得把它卖给别人。” 一边说着,那老者一边抹了把泪。 那中年男子一脸的不高兴,见他狠狠瞪着孟蓁和那老者,郭杨忙上前一步,拦在他和孟蓁之间。 郭杨虽然瘦,身高却比一般人要高,再加上还有苏慎和孟蓁这“两个半大小子”,那中年男子到底没敢继续挑衅。 孟蓁是习武之人,虽说身手远远不如郝梦云或者严振武,但中年男子这样的,孟蓁还真没有看在眼里。 她继续和那老者说话,“老爷爷,我能仔细看看您的这匹马吗?” “可以,当然可以。”老者摸着马脖子,“小红啊,你乖,让这姑娘好好看看。” 孟蓁虽然穿了男装,但却没有掩饰自己的少女声音,所以她一开口,那老者就已经听出了她是个姑娘。 老者其实非常惊讶,因为在他看来,像孟蓁这样半大不小的姑娘家,十个里面至少有九个半应该不会相马。 他不知道的是,孟蓁其实还真的不会相马。 她说要看看,也不过就是想要生搬硬套书上的理论知识,以及她爹孟庆泽三不五时念叨几句的相马经验。 比如什么,“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前看胸口宽,后看屁.股齐;大马骑头高,此马不用挑......” 孟蓁一边绞尽脑汁回忆,一边仔细观察面前的这匹枣红马。 这马看着非常年轻,马龄应该在三到五岁之间,精神头儿也好,毛色鲜亮、前胸宽大、肌肉丰满、四肢有力、马蹄很正,而且它前面的肩膀还比马尻略高,正是所谓的“大马骑头高”,是可以优先选择的好马无疑。 孟蓁看着看着,就把这马看进眼睛里面拔不出来了,她问卖马的白发老者,“老爷爷,这马您准备卖多少银子?” ------------ 第34章 小红与赤月(推荐加更) “十五两。我的这马才刚三岁半,正是干活儿的好时候,而且姑娘你也看到了,我把这马养的膘肥体壮...” 老者非常笨拙的推销着,一副生怕孟蓁嫌贵的表情。 他已经在这集市上耗了大半天时间,每一个来问价的人,一听到他说要至少十五两,几乎都是转头就走。 倒不是大家觉得他的这马不值十五两银,而是来这赶集的毕竟都是普通人,以他们的家境,比起拿十五两买马,他们还是更愿意花个五两左右买上一头骡子,这样他们还能把剩下的十两银子拿去买田,让家里人日子过得更好。 老者都快绝望了,要是再卖不出去,他都想明天去县里碰下运气了。 “那就十五两吧。”孟蓁没有讲价,她在老者脸上看到了陷入困境之人再怎么掩饰,都还是会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那种悲伤以及绝望。 或许是因为她也曾陷入困境,也曾被生活的冷酷和残忍逼得满心悲伤,反正她就是没办法再残忍的踩上这个已经足够可怜的老者一脚。 十五两和十四两对她来说区别不大,与其去跟这个苦苦挣扎在痛苦边缘的老人讨价还价,孟蓁觉得她还不如多抓几只山鸡野兔。 更何况老者的要价其实并不算高,这也就是赶上现在百废待兴,老者又急需用钱,不然这样的一匹好马,老者怎么可能只要十五两银? 她对着那老者微微一笑,“价格就按您说的,不过您可能要先跟我回一趟村子,我身上现在就只有十三两银,我得回家去给您拿剩下的那二两银子。” 老者高兴的直抹眼泪,他“哎”了一声,然后又涨红着脸对孟蓁道:“那、那我可不可以先去给我小孙子抓上两副汤药?” 孟蓁秒懂,“当然可以。我们现在就陪您去医馆抓药。” 眼看着老者做成生意,自己的驴子却还无人问津,那个中年男子不由开始骂骂咧咧。 孟蓁懒得理他,苏慎想要发火却被郭杨给拽着走了,同样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老者则是默默牵着枣红马跟在了三小身后。 四人一马绕过那个中年男子,去到集市外面取回牛车、付钱抓药。 顺带的,孟蓁还跟允许他们免费寄存牛车的那个木匠,预定了一辆适合她家新买马儿的全新带厢木板车。 因为身上就只有十三两零二百六十二钱,十三两又是说好了要给那老伯伯的,所以孟蓁就只抠抠搜搜的付了二百文的定金给那木匠...... 约好了明天下午取车并支付尾款,孟蓁这才陪着那老伯伯去了药店抓药。 十三两银子她已经给了那个老伯,等到那老伯伯抓好了几包中药,孟蓁又让他坐上牛车,跟着自己这边的三个人一起回去村里。 那老伯伯抱着银子以及药包,就好像是抱着自己人生的唯一一束亮光,看得孟蓁心里酸涩难忍。 于是,同情心泛滥的孟大小姐,在支付那二两银子尾款的时候,又不由分说的硬是塞了一只野鸡、一小袋白米给眼泪汪汪的那老伯伯。 老伯伯千恩万谢的离开了,留下的是一匹马和一个已经彻底崇拜上了孟大小姐的黑小子(郭杨)。 “今天辛苦你了,明天你卯时二刻(早上五点半)过来,我带你上山查看陷阱。” 孟大小姐挥了下手,赶走了被她塞了一包点心的黑小子郭杨——点心不是给郭家的,是让郭杨作为这几天跟别人借牛车的谢礼,拿去送人的。 住在村子一头儿,还与除了郭家之外的其他人家隔着一条清水河就是这点好——清净,想说什么都可以直接在大门口说,完全不必担心其他村民会无意间发现他们三人的共同秘密。 郭杨走后,孟蓁牵着原名“小红”、现名“赤月”的枣红马进了自家院子,紧跟在她身后的苏慎则顺手拴上了院子大门。 两人安置马匹、给小羊上药包扎并松绑、给新抓回来的野鸡剪掉翅膀、把在山上捡到的野鸡蛋放进屋里的阴凉之处,一直忙到天色微暗,郭杨背着箩筐来给他们新买的枣红马送草,两人这才想起来他们家的新成员赤月以及受伤的小羊都还没有口粮。 两人谁都没有养过牲口,还好那老伯伯有给他们详细讲过,再加上还有郭杨这个养过牛的“熟手”从旁指导,苏慎和孟蓁倒是很快就学的有模有样了。 等到郭杨告辞离开,孟蓁又急急忙忙洗了手去灶房准备晚饭。 晚饭两人吃得十分简单,孟蓁做了一个凉拌菠菜,一个凉拌木耳,一个白菜粉条炖豆腐,然后又给她和苏慎一人摊了两张鸡蛋饼。 苏慎虽然是个男的,饭量却还比不上孟蓁这个女孩子,也就是最近他开始跟着孟蓁一起练武,他的饭量才开始渐渐增长。 吃过晚饭,两人用孟蓁之前从镇上买回的糠麸拌着他们今天顺便挖回来的那些野菜喂了养着的那些野鸡,然后又把剩下的一点青草丢给了还在挨饿的几只兔子。 一边往笼子里丢着青草,孟蓁一边对身旁正在打扫兔子粪便的苏慎说了一句,“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我看咱还是雇个人帮着喂养这些东西。” 今天两人压根儿就没想起要给兔子割草,也没想起马儿和羊都要吃草,以致于他们只能依赖郭杨送来的那些青草。 再加上无论是割草还是挖野菜都非常浪费时间,这让孟蓁忍不住生出了雇人帮忙的心思。 毕竟有割草和挖野菜的那些时间,孟蓁都能赚回十倍甚至几十倍的铜板,来满足她的雇人需求了。 苏慎正好儿也不想再继续清理牲畜粪便,闻言立刻点头以示赞同,“雇谁呢?郭婶子吗?” “也不用固定到某个人,郭婶子或者郭大哥随便一个都可以。”其实郭杏儿也是非常勤快能干的,但是现在她家养了匹马,孟蓁怕小姑娘干活儿的时候一不小心被马踢到。 苏慎放下清洁用具,“那我去请他们过来一趟?” 孟蓁把装草的箩筐挪到墙角,“好。” 苏慎和孟蓁都还守着孝,所以两人轻易不会去登其他人家的门,说是喊人过来,苏慎还真就只是在郭家门口喊了一声。 ------------ 第35章 师傅在上 “孟姐姐~~~”杏儿小姑娘是第一个过来孟家的,因为对孟蓁颇有好感,小丫头一来就直接扑进了孟蓁怀里。 孟蓁在山上跑了一天,现在浑身都是汗臭味儿,也是难为了她,居然半点儿都不嫌弃。 “郭婶子、郭大哥,快进来坐。”看到郭婶子母子二人紧跟在小丫头身后慢慢走了进来,孟蓁忙招手示意他们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落座。 苏慎从碗柜里拿了一碟槽子糕放到石桌上面,孟蓁则手脚麻利的冲了三碗糖水给郭家三口。 郭婶子一直在说“别忙活了,我们不渴”,然而孟蓁却还是把糖水端到了他们面前。 “快喝吧,我都冲好了,你们不喝不就浪费了吗?”孟蓁笑着示意郭杏儿赶紧开喝,小丫头却拿眼角余光偷偷去瞄自家娘亲。 郭婶子又是感激又是好笑,感激是对孟蓁的,好笑却是因为自家闺女那副想喝又不敢喝的小模样,她瞪了一眼偷偷看她脸色的小姑娘,“还不谢谢你孟姐姐?” 小姑娘欢呼一声,“谢谢孟姐姐!孟姐姐你最好了!杏儿最喜欢你了!” 孟蓁忍俊不禁,她抬手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头,“郭婶子,我请你们过来,是有件事儿想要你们帮衬一二。” 她把自己想要请郭家人帮忙照顾家里这些牲畜的意思一说,郭婶子立刻就拍着胸脯儿答应下来,“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儿呢,原来就是喂喂你家的这些张嘴物儿啊!这事儿容易的很!你放心,婶子保证每天都把它们伺候得妥妥帖帖。” “还有我,我可以帮着娘亲割草、挖野菜。”不甘寂寞的郭杏儿听到这里,忙也举手插话,秀了一波自己的存在感。 孟蓁忍俊不住,“杏儿真厉害。” 郭杏儿小脸儿泛红。 她家孟姐姐真是太好了,长得好(?),性格好,对她也好,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小姐姐。 孟蓁握着小姑娘的一只小手儿,“那我一个月给婶子三百文作为工钱。” 郭婶子吓了一大跳,她两只手一起用力的摇,“不用,不用,哪能让你给我工钱。你教我家阿杨打猎,我家都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难得你有用到我们的地方,我们要是还收钱,那我们还能算是个人吗?” 苏慎:...... 孟蓁:......这词儿用的就有点儿严重了啊!咋连“算不算人”的话都蹦出来了呢?这让她还怎么提给钱的事儿啊...总不能让别人怀疑她逼着人家不做人吧? 苏慎看她一眼,“既然郭婶子这么说了,工钱的事儿你就不要提了,以后你可以从别的方面弥补郭婶子他们。” 孟蓁想想也对,遂就没有再坚持下去。 第二天一早,孟蓁带着苏慎以及郭杨再次上山。 三人先是去了之前他们挖出来的陷阱那里,五个陷阱,郭杨一共收获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合在一起一共二十多斤。 因为这五个小家伙儿都还活着,所以每只都能卖到三十文一斤,如此一来,郭杨就等于有了至少六百文的银钱入账。 一天六百多文,一个月保底都有十八两银,郭杨觉得自己怕不是分分钟要上天。 “别想太多,陷阱也不是每天都能逮到猎物的,说到底这个法子需要一定的运气成分。”孟蓁一眼就看穿了郭杨的自动脑补,她毫不犹豫的,立马就给对方泼了一盆冷水。 郭杨心头的小火苗刺啦一下被浇熄,他有些蔫头耷脑的回了孟蓁一句,“我知道了,孟家妹子你放心。” 她放心?她要放心个啥子? 孟蓁略感头痛。 她犹豫片刻,“你可要跟着我学些拳脚功夫?” 郭杨惊呆了。 孟蓁蹙眉,“不愿意也没关系,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都可以坦率一点儿,直接说出来。” 郭杨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不是,我没有不愿意。我、我是太激动了,还以为是一不小心听错了。” 孟蓁:......小小年纪就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怕不是收了一个傻徒弟。 “那你就是想要跟我学武了?” 郭杨点头如捣蒜,“想的。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孟蓁:...... 还没等孟蓁作出反应,这实心眼儿的黑小子就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再然后,他在孟蓁以及苏慎目瞪口呆的表情里,砰砰砰给孟蓁磕了三个响头...... 孟蓁:......我滴那个娘哎,这怕不是要折寿的节奏了。 她示意苏慎帮她扶起郭杨,“其实你不用、不用给我跪下的,也不用磕头,你这样我很有压力...” 郭杨:......拜师难道不都是要大礼参拜?怎么孟家妹子,呃,怎么孟师傅却不让他下跪磕头呢?难道她是不打算正式收他入门? 这么一想郭杨就控制不住紧张起来,他挠了下头,“那个,师、师傅,您是不想收我为徒?” 见他一脸“求您千万不要点头”的可怜模样,孟蓁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她揉了下眉心,“行吧,反正你跪都跪了,头也磕了,我就勉为其难收你为徒好了。” 苏慎瞥她一眼,然后默默退后两步,跟郭杨保持一定距离——他可不想和郭杨这个傻小子同一待遇。 孟蓁颇为无奈——她又没想让苏慎也给她来个大礼参拜...... “今天你就先回家吧,记得下山之前先把陷阱复原。晚上你到我家来,我让阿慎带着你一起扎马步。” 郭杨“哎”了一声,“那师傅你们自己小心。” 孟蓁点点头,领着苏慎一起往山上走。 还别说,被人叫“师傅”的滋味儿倒还真不赖。 她喜滋滋的带着苏慎一路向上,途中但凡能入她眼的猎物,基本全都被她以石子儿打中,收入箩筐。 唯一比较遗憾的,大概就是他们好不容易碰到一头野鹿,那鹿居然还是个大着肚子的母鹿,孟蓁虽然万分不舍,但到底还是没舍得对这母鹿痛下狠手。 于是到最后,她和苏慎就只猎到了两个箩筐的野鸡野兔。 两人一路往山下去,途中孟蓁又顺手摘了些野果,苏慎则是非常好运的又捡到了两窝野鸡蛋。 “等会儿我们去捞些鱼吧,不然今天的收入都不值得我们专程跑一趟镇上的聚福德酒楼。”走到山脚,看着天色还早,,孟蓁如是跟苏慎说了一句。 苏慎无所谓,反正孟蓁干啥他跟着就是。 ------------ 第36章 对付歹人(青云加更) 两人把箩筐送回家里,然后孟蓁又带着苏慎去了清水河边抓鱼。 为了加快速度,孟大小姐不顾苏慎的阻拦和反对,硬是挽起裤脚进了河水里面。 这河里的鱼也就偶尔才有村民抓几条解一下馋,多数时候它们都是仗着灵活的身形,在这河里活得自由自在。 然而今天它们却集体遭了大难,孟蓁的两只手就跟长了眼睛一般,每一次伸到水里,再出来时必然会有一条大鱼被她丢上河岸。 她专挑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鱼来抓,没一会儿就已经抓了一木桶活蹦乱跳的新鲜淡水鱼。 “走吧,应该差不多了。”擦干脚丫儿,穿上鞋子,孟蓁在苏慎一脸不赞同却又拿她没有半点儿办法的眼神里,拎起木桶回了自己家。 因为还要去镇上去预订的新车,孟蓁把箩筐和木桶全都捆到了新买的枣红马身上,让它把猎物和鱼类驮到镇上。 一桶鱼、两箩筐野鸡野兔,孟蓁一共卖了六两二钱,从酒楼掌柜的手里拿到银子,两人又去取了预订的那辆带厢木板车。 如此一来,孟蓁手里的银子就又去了四两八钱。 忙活一天,最终手里就只剩了一两四钱,孟蓁捏着仅剩的两块碎银,又是无奈又是郁闷。 她深吸一口气,“走,咱去买点儿豆腐。” 她和苏慎都在守孝,能吃的有营养的东西除了鸡蛋就是豆腐。 这也是孟蓁为什么会养着那只小羊,她想等到小羊长大,长到可以生崽儿的时候,弄些羊奶给家里人增加营养。 两人买了二斤豆腐,然后赶着马车回了村子。 他们走的是村子外面那条直达自家门前的路,所以并没有榆林村的村民注意到孟家添了马车这种金贵物件儿。 “明天我想进趟深山,等吃过饭,你帮我再弄些木箭出来呗。”到家之后,孟蓁一边开门一边对苏慎说了这么一句。 苏慎微微蹙眉,“你不是说,山里可能会有残留的盗匪?” 孟蓁叹气,“我这也是没办法,咱们现在实在太缺钱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走太远的。” 她这话要是让郭家人听到,那娘仨肯定会质疑她是不是对“缺钱”俩字儿有什么误解。 郭杨今天拿回家的那几只野鸡野兔,就已经让郭婶子和郭杏儿高兴的整天都没合上过嘴,这要是郭杨能像孟蓁一样,每天都挣几两甚至十几两银子,郭婶子母女肯定会说上一句“发大财了”。 可惜孟蓁和苏慎都是曾经锦衣玉食过的人,他们对“富”的定义,对“好日子”的定义,都和郭家人有着本质区别。 洗过手,孟蓁开始准备晚饭,她做了小葱拌豆腐、萝卜干炒鸡蛋、蒜泥茄子、凉拌菠菜,同时还做了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 两人坐在院子里,美美吃了一顿,然后苏慎就非常自觉地跑去灶房洗碗了,孟蓁则是去了山脚下挑选树枝。 等到苏慎洗完碗,孟蓁也已经拖着树枝回到了自家院子,两人于是又开始做木箭。 等到郭杨如约而来,苏慎这才放下活计,去和郭杨一起扎马步。 孟蓁则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一边监督两人练武,一边不停削着手里的细长木棍。 一直忙到日落西山,天光彻底暗淡下来,孟蓁这才打发走郭杨和苏慎。 明天要早起,今天她得早一点儿睡。 *** “二当家,就是这里,我今天看到他们赶了一辆马车回来,家里肯定非常有钱。”夜半时分,孟蓁好梦正酣,她家院墙外面却突然有人压抑着激动,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这他娘的,这院墙也太结实了,还有这门,这要弄开得花老大力气了。”队伍里的另外一人一边抱怨,一边用力踹了一脚孟蓁家的厚重木门。 咣的一声,孟蓁被惊醒,门外弄出动静的那个莽撞之人则是被自己同伴冷不丁踹了一脚。 “你他娘的给老子小声一点儿!”说话的是被人称作“二当家”的一个中年男子,他一脚踹在自家小弟的大.腿上,压低声音呵斥了这么一句。 那个被踹的高壮男子一脸不以为然,但他却不敢跟这位二当家的当面顶嘴。 “六猴儿你不是总说自己最会爬树吗?让兄弟们把你架到门上,你爬进院子,把大门直接打开。” 二当家一声令下,队伍里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男子就被众人挤到了院门前面。 孟蓁这时候已经搬来梯子架在院墙上面,她腰悬长剑,腕悬木弩,靴子里藏着匕首,双手则一左一右拎着两只箩筐,箩筐里面分别放着她的木箭、石子儿以及弹弓。 听到外面有人想要爬上她家院门,孟蓁立刻藏到了距离院门最近的那棵杏树后面。 等到六猴儿好不容易被人举着,吭哧吭哧爬上墙头,然后又顺着孟蓁家的木门出溜到院子里面,孟蓁立刻饿虎扑食一般,从六猴儿身后朝他扑了过去。 生死关头,孟蓁可不会对敌人手软。 她匕首一划一割,六猴儿立刻被她割断了喉管。 她把六猴儿的尸体平放到院子里面,然后立刻拎着两只箩筐,借着院里的梯子爬向院墙上面。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露头儿,而是踩着梯子,耐心等耐外面那些歹徒发现不对。 “六猴儿?六猴儿?”一直没有等到六猴儿打开院门,院子外面的那些山匪忍不住低声呼唤起来。 唤了几声都没人应,那位二当家顿时警惕起来。 他招呼自己带来的那些山匪,“六猴儿怕是已经出事儿了。给老子把门撞开!” 那些山匪应声而动,孟蓁的木弩也在同一时间开始发挥作用。 她站在梯子上,一只手臂伸出墙头,被她固定在小臂上的木弩箭无虚发,哪个山匪冲在最前,她就朝着对方的脖颈射箭。 一连死了三个山匪,那位二当家总算意识到了敌人已经开始出手还击。 他仰头看向孟蓁,孟蓁眼疾手快,直接朝他射了一箭。 那位二当家眼看着自己已经来不及躲闪,他当机立断,直接扯过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山匪。 那个山匪比他身形略矮,原本射向二当家咽喉的箭,在射中他扯来的肉盾时,箭尖直接射进了那名山匪的右眼。 那名山匪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二当家却趁此机会躲到了人群里面。 ------------ 第37章 斩草要除根(客户端加更) 仗着人多势众,二当家并没有因为一时吃亏就带人离开。 孟蓁的反抗激怒了他,他大声命令自己的一干小弟,“都给我上,刀砍斧凿随便你们,给老子尽快把这木门给弄开!” 等门开了,他非剥了墙头那矮小子的皮! 孟蓁蹙眉。 他们人多,要是真的一拥而上,她确实没办法保护自家大门。 正当她一脸为难的时候,苏慎沿着他家和孟家之间的那道石墙,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他朝孟蓁伸出手,“弹弓给我。” 孟蓁眼前一亮,她伸手指了一下被她放在墙头的其中一只箩筐,“在那里面,你自己拿。” 一边说着,孟蓁一边也爬到了墙头上面——反正这些土匪没带弓箭,那她还躲个毛线。 她把梯子让给苏慎,“你站到这里,我怕万一他们狗急跳墙,扔把刀子、斧子之类的东西过来,你现在的身手还不够灵敏。” 苏慎也不逞强,乖乖和孟蓁换了位置。 两人动作很快,二当家麾下的那些山匪才刚跑到孟家门前,举起武器准备破坏院门,孟蓁就已经一箭接一箭射了出去。 她专门攻击那些跑在最前面的,苏慎则是只瞄准那些离他比较近的——毕竟他现在准头有限。 两人互相配合,那些山匪硬是没能靠着人多势众冲破防线。 当然,这里面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那些山匪虽然不敢违抗二当家的命令,但心里其实都非常的怕死、畏战。 毕竟他们只是山匪,他们喜欢杀人越货,喜欢吃酒享乐,但却绝对不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别人。 要知道酒好喝,肉好吃,金银珠宝惹人爱,他们可还没有活够呢。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面对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时那么凶残,在面对新朝的军队时却以让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一溃千里。 眼看着自己带来的兄弟越来越少,二当家气急败坏,他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退。 就在此时,孟家隔壁的郭家院子居然冷不丁有人跑了出来。 “有山匪!有山匪!”那人脚步如飞,边跑边喊,直接就奔着村子里人烟密集的地方去了。 在他身后,郭家的大门被再次栓上,孟蓁打眼一扫,就看到了正捂着脸小声抽泣的郭婶子母女。 “是郭大哥。”苏慎边打弹弓边低声对孟蓁说了这么一句。 “嗯。”孟蓁应了一声,手里木弩继续放箭。 二当家却盯上了软柿子郭杨,他举起手里的刀,“兄弟们,不能让那小子跑进村里乱喊乱叫,还能动的赶紧跟我来!” 他非常牵强的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那些早就已经想要撤退的山匪却都很给面子的跟着他直接跑了。 孟蓁一看顿时急了。 她可不能让郭杨遇险。 如今的这世道,落井下石是常态,冷眼旁观算厚道,能够在别人危急关头冒着生命危险帮上一把的却实属凤毛麟角。 可偏偏,郭杨这样一个没多少见识、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淳朴少年却做到了。 在山匪对他们一家完全不感兴趣的前提下,他冒着生命危险跑出了家门,帮着她和苏慎吸引山匪的注意力。 “你在家里呆着,不要出去添乱。”交代了这么一句,孟蓁立刻沿着院门滑了下去。 她踩过还剩一口气儿的那些山匪,顺带着就把对方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一记攻击给轻飘飘化解掉了。 听到苏慎说的那句“你自己小心”,她甚至还很有闲心的朝着他挥了下手。 当然,挥手的时候孟蓁没有回头。 此时,她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前面的十多个山匪上面。 一边跑,孟蓁一边抬手放箭,很快,跑在队伍最后面的五个山匪就被她射中大.腿,踉跄倒地。 孟蓁没有立刻结果他们,她放弃了已经没有箭支的木弩,转而拔出腰间长剑。 这时那位二当家也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对,他回头一瞅,看到的就是自己居然只剩下了区区十一位小弟,这让他差点儿没把自己的眼珠子都给瞪到眼眶外面。 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碰上了硬茬子,那位二当家二话不说,立刻放弃了继续追杀郭杨。 他闷头就往山里跑,跟在他身后的十一名山匪跑的半点儿不比他慢。 然而,孟蓁却跑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快。 这姑娘可不敢把这些家伙放回深山老林,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榆林村村民,要是放跑了这些山匪,孟蓁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些家伙就会卷土重来,设法报复他们。 今天她可以借着高墙厚门对付这些山匪,那么如果下次对方采取别的手段,她要如何才能保护孟启、苏慎以及郭家三人?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孟蓁可不想因为自己今天的一时大意,失去那些自己信任和珍视的人。 她手持长剑,紧紧咬在那些山匪后面,很快就结果了速度最慢的三个山匪。 不过当她刺中倒数第四个山匪时,那位二当家却临时改了主意。 或许是看出了孟蓁根本不会放过他们,那位二当家居然命令仅剩的七个山匪,和他一起攻击孤身来追的孟蓁。 孟蓁一开始确实烦恼了一下,然而就在她准备施展身法,一边和这些山匪周旋,一边尽快取他们性命的时候,她居然发现了一件对她来说非常好玩儿的事。 “你们二当家已经偷摸儿跑远了哦。”孟蓁一边抽出刺中第五个山匪的剑,一边对已经冲到她身边的第六个山匪说了这么一句。 那名山匪下意识回头,然后果然看到他们的那位二当家正头也不回地跑向山里。 “他娘的!这王八蛋!”那名山匪嗓门儿可比孟蓁大多了,他这一吼,其他几人顿时纷纷回过头去。 然后,这些人就开始有志一同的咒骂他们的二当家。 当然,咒骂的同时,他们也没忘了学着那位二当家直接开溜。 开玩笑,他们可不想留在这里给二当家当炮灰。 他们不知道的是,孟蓁根本就没想放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 ------------ 第38章 早说给钱啊 “蓁蓁!” “师傅!” 苏慎和郭杨赶到时,孟蓁已经杀掉了剩下的所有山匪。 跑的最远的二当家,是她追到山里杀掉之后,又把尸体拖到山脚的。 看到苏慎和郭杨,孟蓁让他们去弄一些藤条过来,“...这些尸体我要带去县里。” 郭杨:......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带去县里? 苏慎:......蓁蓁这是准备赚取赏金? 虽然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但两人却依然非常听话地,帮着孟蓁把山匪们的尸体运回了榆林村里。 “你们、你们这是...”带着一大票人气喘吁吁跑过来,原本想要问问孟蓁等人有没有事儿的郭里正,在看到地上的四十多个死人以及半死人的时候,默默把“你们没事儿吧?”换成了“你们这是杀了人?”。 当然,后三个字他并没有大喇喇直接说出来。 “里正爷爷,您来的正好儿。”孟蓁喘着粗气对郭里正道:“麻烦您帮我弄几辆车,这些山匪我要拉去县城领赏。” 郭里正:...... 众村民:...... 郭里正一脸为难,“那个,孟家丫头啊,不是爷爷不想给你帮忙,而是这拉尸体...” 孟蓁秒懂,“那麻烦您派个人去镇上帮我雇车吧,每辆车我出二钱银子。顺便再帮我买几卷席子,要不这血淋淋的,脏了人家的车就不好了。” 郭里正:..... 众村民:...... 你倒是早说自己给钱啊!还给二钱银子这么老多! “咳,孟家丫头啊,你看这大半夜的,爷爷就算派人去镇上,镇上也没车可租不是?”郭里正干咳一声,厚着脸皮帮村民们争取福利,“要不这样,你多少出点儿钱,我让咱村的父老乡亲,临时给你们凑出几辆车、几床席子应急?” 孟蓁倒是无所谓这钱给谁,她微微颔首,“也行。那您现在就让人去帮我找车吧,车钱我还是给二钱银子。至于席子,十文钱一床,麻烦您让人给我找四到五十床过来。” 市面上的席子一般要十五文一床,但那是全新的席子,而不是村民们已经用旧甚至用破的席子。 可就算如此,也还是有人不满意孟蓁给出的这个价格。 好在郭里正是个明白人,那些贪心不足的家伙还没嘀咕两句,郭里正就已经脸一板,直接怼了那几个人一句,“嫌钱少你们可以不卖!人孟家丫头又没说非要买你家的那破草席!” 那几个人顿时不敢吭声儿了,他们家里可都有已经用破却还没舍得扔掉的旧草席。 以往只能拿来盖在鸡窝上头遮风挡雨的破草席,眼下能卖十个铜板,他们傻了才会继续留着家里的那些破旧草席。 郭里正手一招,他儿子郭大庆立刻小跑着去帮孟蓁收集草席了,郭里正自己则从人群里面挑出了家境相对富裕的几个男人。 “顺发、宝根、有才、二宝、铁柱,你们去把家里的骡车赶到这儿来。” 几个被点到名的男人答应一声就回去赶车去了,其他没有被点到名字的人则是一脸遗憾。 他们也想赚那两钱银子啊! 有人对郭里正挡了自己的财路心怀不满,但他们却不敢跟郭里正叫板,因为郭里正点出的这五个人,他们的骡车确实是村里最大最好的,而且他们家里的骡子也都年轻力壮,很适合拉重物、跑远路。 他们最多也就只能在心里腹诽一下郭里正的不知变通,暗骂他几句“老顽固”。 在郭里正的指挥下,众人很快就把那些山匪全都用席子卷好,抬到了郭里正帮孟蓁他们雇来的五辆骡车上面。 一共四十六个山匪,雇来的五辆车,每辆车至少得拉九到十个死人,再加上一个必不可少的车夫,孟蓁他们就没有再去跟死人以及车夫抢地盘了。 孟蓁让苏慎把她家新买的马车拉了出来,然后她和苏慎、郭杨以及里正的儿子郭大庆一起坐着马车,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本来孟蓁是想亲自赶车的,奈何郭大庆一见到她家的枣红马就再也挪不开眼,他一个长辈,孟蓁也不好跟他争抢什么,于是最后赶马车的人就变成了里正的儿子郭大庆。 抛下身后一脸羡慕嫉妒恨瞅着她家马车的众村民,孟蓁他们连夜赶路,把山匪的尸体送往县城。 他们走了,郭里正也没让村民们各回各家——村子里,尤其是孟家的门里门外,可还到处都是人血呢,他得尽早让人把血迹清理干净。 且不说郭里正一把年纪,带着众人忙了多久,也不说郭杏儿小小的人儿守在孟家,扯着郭里正的虎皮做大旗,坚决不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进屋、进后院或者偷拿东西的机会,只说孟蓁等人。 他们后半夜出发,天未亮时便就已经来到宁海县城。 等到城门大开,孟蓁跳下马车,上前去跟守城的兵卒交涉。 她先是塞了一小块碎银给负责管理守城兵卒的小队长,然后才压低声音告诉对方,自己带来的这几辆车,上面堆放的全部都是山匪的尸首。 那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小队长被她故作神秘的语气搞得背后寒毛直竖,他用一种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的眼神儿盯了一眼矮小瘦弱的孟大小姐,然后带着两个兵卒,走到排成一溜儿的骡车前头,斜着一双眼虚虚打量两眼。 还、还真是尸首!密密麻麻摞了三四层高,目测能有四五十具...... 我滴那个娘哎!这么多尸首,这要真是山匪,那这几个村民可就真的要发财了。 娃娃脸心里的小人儿惊呼一声,面上却是一直在强作镇定。 他招手叫过正准备回去吃饭的四名兵卒,“李老三、刘强、吴泾、王二狗,你们四个陪我去一趟县衙。” 那四名兵卒应了声“是”,娃娃脸于是对着孟蓁等人招了下手,“你们几个跟我走,我送你们去见县太爷。” 孟蓁点了下头,招呼着一听说要见官就下意识有些畏缩的那几个村民,“几位叔叔伯伯不用怕,你们只需帮我把车子赶到县衙门口。” 她这么一说,那几个村民立刻镇定下来,几人赶着骡车,把车上成堆的尸首拉进了宁海县城。 ------------ 第39章 这是信物(青云加更) 娃娃脸带着自己手下的四个兵卒,一路把孟蓁他们护送(押送)到了县衙外头。 “你们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求见知县大人。”丢下这么一句,娃娃脸就丢下孟蓁等人进了县衙里头。 “有劳。”孟蓁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块约么二两重的碎银递给苏慎,“阿慎,你带几位叔伯去旁边吃点儿东西吧。顺便也给这几位差爷买些早点垫垫肚子。” 由于孟蓁指着的小食摊子就在距离县衙正门约么三百米远的那个街角,所以那几个兵卒就也没有阻止苏慎等人。 不过谨慎起见,那个叫李老三的中年男子到底还是跟着苏慎他们一起去了早点摊子。 苏慎按照孟蓁之前计划好的,把郭大庆等人全都留在了早点摊子那里,他自己则是拎着几样早点,慢慢走回了孟蓁身边。 肉包子、馅儿饼递给站在原地守着那些尸首的三位兵卒,豆沙包、素菜包递给孟蓁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着他自己食用。 因为没有带水,苏慎还让小贩给他们五人各自送了一碗豆浆到县衙门口。 于是,一出县衙门口,同样饿着肚子办事儿的娃娃脸,立刻化身柠檬精。 他蹙着眉,一脸怨念的瞪着吃的正香的几个兵卒。 李老三很有眼色,几乎在娃娃脸出来的同一时间,他就已经飞快用油纸包了两张馅儿饼,然后一溜儿小跑,把两张羊肉馅儿饼送到娃娃脸手上。 继他之后,早点摊的那个小贩也捧过来了一碗豆浆。 娃娃脸眉目舒展,他捧着温度正好的豆浆咕咚咕咚喝进肚里,然后才招呼着孟蓁他们进去县衙里头。 孟蓁跟他私下商量,“军爷,您看能不能麻烦您和您的几位兄弟,帮我们把骡车拉进衙门?我同村的那几位叔伯,他们都害怕进这衙门口呢。”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包括娃娃脸在内的几个兵卒,人手一辆骡车,把所有尸首全都拉进了衙门里头。 苏慎把赶车的几位村民交给郭大庆招呼,他自己则紧跟在孟蓁身后,和她一起进了衙门。 衙门外,苏慎一走,那几位村民立刻低声议论起了苏慎和孟蓁的胆子之大。 他们敢杀人,而且是杀那么多人,杀了人不仅不遮掩,反而还敢把尸首拉到衙门领啥赏银,这对怕事儿、怕官儿的村民们来说简直无法想象。 郭大庆其实也觉得苏慎和孟蓁胆子大,但跟村民们对苏慎和孟蓁这一系列行为的不赞同不同,郭大庆心里其实非常佩服苏慎和孟蓁的本领以及胆量。 有能力又有胆色,也难怪人家两个半大孩子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他暗暗决定,以后要让自家孩子多跟孟蓁和苏慎接触接触。 与此同时,县衙里面,新来的县令大人正带着县丞、主簿、自己的两个师爷,以及县衙里的两个仵作、十来个衙役,一起核验那些山匪的身份。 山匪们几乎个个手里都有武器,手里没有武器的,卷着他们尸体的席子里也必然放着一把刀或者一把斧头。 再加上他们身上的伤疤、手心的老茧,为首那位二当家那张非常有特色的刀疤脸,以及他左边唇角处的那个长了几根长毛的大黑痦子。 这些特征汇总下来,县令等人几乎立刻就相信了这些人确实都是山匪。 不过谨慎起见,县令到底还是把郭大庆以及郭杨叫进来问了几句昨夜发生的事儿。 郭杨和郭大庆实话实说,两人的供述与孟蓁和苏慎的供述彼此印证,让县令等人愈发确信,这些人确实就是流窜到榆林村的一小撮山匪。 “好!好啊!你们这可是立了大功了。”县令大人非常高兴,他挥手示意衙役们带着郭大庆和郭杨下去,然后看着孟蓁和苏慎笑得一脸愉悦,“都说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啊!” 苏慎抱拳行了一礼,“大人谬赞,我等受之有愧。” 孟蓁扯了一下苏慎的衣服下摆,“大人,功劳我们就不要了,我们就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功劳这东西对我们没啥作用。” 县令大人忍俊不禁,“你这小丫头,你的意思本官听明白了,你放心,赏银本官肯定会一分不少发给你们。” “这个脸上长了一颗大痦子的刀疤脸是我们重点悬赏的匪徒之一,”县令大人指着那位二当家对孟蓁和苏慎说道:“光他一个人,你们就能拿到二百两的赏银了,其他人一人五两,加在一起就是四百二十五两。” 一边说着,县令大人一边给县丞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县丞一看,忙就让人去给孟蓁他们支取赏银。 孟蓁笑的眉眼弯弯,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多买些田地留着收租了。 生活得到保障,小姑娘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总算微微松懈下来。 看她一副成功偷到鸡吃的小狐狸样儿,县令大人不由起了再使唤这小姑娘一把的心思,他笑眯眯看着孟蓁,像狼外婆一样诱哄小姑娘上当受骗,“小丫头啊,本官看你这样子,你现在莫不是十分缺钱?” 孟蓁心下微动,她眯着眼睛笑,“大人可是有赚钱的路子介绍给民女发财?” 众人:......这小姑娘胆子忒大,跟县令大人居然都敢这么说话! 县令大人却是被孟蓁此言逗得哈哈大笑,“小丫头果然聪慧。” 他招了招手,示意孟蓁上前一点儿。 孟蓁依言走近两步,县令大人这才稍微弯腰低头,如此这般和孟蓁说了几句。 孟蓁略一斟酌,“那行,那您什么时候需要我出手,就直接让人去榆林村找我。” 说着她摸出一块碎银,用力一捏一拉,那块碎银顿时被她揉搓成了一个非常抽象的奇怪模样,她把那块已经变得奇形怪状的碎银递给县令大人,“这是信物。” 众人:好奇怪的信物......还有就是,这姑娘好大的力气...... 县令大人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他把那块奇形怪状,别人就算想要模仿也绝对模仿不出的碎银递给自己的某位师爷,“收着。” 已经年纪一大把的老古板师爷:......这可真是活久见。 ------------ 第40章 壕无人性(客户端加更) 苏慎一脸黑线,他扯了一下孟蓁的袖子,“你认真的?” 孟蓁一脸的“这还用问”,她低声对苏慎道:“不然呢?难道你觉得这种事儿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苏慎:......好吧,是他问了句废话。但他也是因为太过惊讶啊。 他提醒孟蓁,“那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你就不怕......” “不怕。只是潜入外加暗杀而已,又不是明刀明枪的以寡敌众,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苏慎:......行吧,就当是他对高手的世界一无所知吧。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县丞就拿着给孟蓁和苏慎的赏银走了出来。 县令大人拿过银票、银锭子亲自清点一遍,然后又非常大方的自掏腰包,添了一百两到那叠银票里面,作为他个人送给孟蓁和苏慎的小小谢礼。 意外之财总是让人惊喜,孟蓁拿着县令大人给添的一百两,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多谢大人!大人真是咱们宁海县百姓的福星、希望、青天大老爷。有您在,咱们宁海县的百姓肯定能够衣食丰足、安居乐业......” 县丞:......总感觉自己要是不给点儿钱给这丫头,自己就不配当宁海县百姓的“福星、希望、青天大老爷”了。真是白瞎他这些年兢兢业业,努力在过去两任贪官的恶势力下保护宁海县的一干百姓了。 清咳一声,县丞也摸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这是本官奖励你们俩的,算是感谢你们为民除害。” 孟蓁笑得大眼睛都已经眯成了一条细缝儿,她接过银票,对着县丞大人又是好一波吹捧。 两位大佬满意了,孟蓁这才和苏慎一起出了县衙的门。 “哈哈哈哈,这下发了!”本着财不露白的原则,孟蓁只敢低声窃笑,以此表达自己的满心喜悦。 苏慎简直没眼看——这丫头着实太过财迷! “孟家丫头!阿慎!”没等孟蓁整理好脸上的表情,郭大庆就已经看到了走出县衙大门的这两个人。 他一边喊着孟蓁和苏慎,一边抬脚就往县衙门口跑,“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大人们有没有为难你们?” “没有,没有。”孟蓁笑眯眯的摸出一个五两重的银锭子,“庆叔,除了给在场几位叔伯的车钱、给村里大伙儿的席子的钱,剩下的三两半银子,麻烦您帮我买一半猪肉、一半粗布。” 郭大庆愣了一下才把银子接在手里,“那叔现在就去买肉买布。” 孟蓁点点头,“您可以赶着马车去买,这样可以省点儿力气。” 雇车给孟蓁拉山匪尸体的村民瞪着那锭银子,心里满满的都是羡慕——三两半的银子都拿去买肉买布,那得买多少肉、多少布啊!他们也想这么壕无人性啊! 没一会儿,包括娃娃脸在内的几个兵卒就把孟蓁雇来的五辆骡车赶了出来,雇车给孟蓁的五个村民于是纷纷上前,“认领”属于自己的那辆骡车。 苏慎向赶车的兵卒道谢,同时还塞了他们每人一把铜子儿。 一把铜子儿虽然不多,也就十二三个,但帮着赶一下车就能混上一把铜子儿,送他们走一趟县衙就能混上一顿随便吃的丰盛早饭,这些兵卒哪里还会不高兴、不满意。 “几位叔伯,咱们去城门口吧,我已经跟庆叔说好了等下在城门口会合。”孟蓁招呼一声那几位村民,然后就和苏慎、郭杨一起朝着城门的方向步行前进。 他们走得慢,郭大庆买完东西,居然还早了一步赶至城门外面。 看到孟蓁、苏慎和郭杨,郭大庆站在马车旁边用力挥手,“孟家丫头,这里,这里!” 孟蓁加快脚步,“庆叔,东西都买上了?” “买上了。粗布十二文一尺,五花肉十五文一斤,叔给你买了一百三十尺布和一百三十斤肉,这是剩下的三十文钱。” 一边说着,郭大庆一边拿了一大捧铜板递给孟蓁。 孟蓁没收,“您帮我里里外外跑了这么长时间,剩下的这几十个铜板,就当是侄女给您的茶水钱。” 赶着骡车的五个村民:...... 大碗茶一文一碗,三十文都能买三十碗了,他郭大庆有那么大的肚子,一口气喝掉三十文钱的茶水吗? 不能想,再想他们肯定又会控制不住的心里泛酸。 孟蓁没去管这些村民的想法,她和苏慎、郭杨一起上了马车,郭大庆则是坐上了马车车辕,继续负责赶车。 车厢里,孟蓁先是挑出了几块品相最好的五花肉,然后又从布匹里面翻出四卷粗布。 这四卷粗布,一卷是靛蓝色的,一卷是深灰色的,一卷是大红色的,还有一卷则是嫩绿色的。 孟蓁把靛蓝色以及嫩绿色的递给郭杨,然后又给他拿了五条肥瘦相间的猪五花肉,“这些是给你的谢礼,感谢你凌晨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去村里帮我们喊人。” 郭杨吓坏了,连连摆手不说,还一边摆手一边往车厢最角落的地方缩,就好像他缩起来,孟蓁就没办法给他东西了似的。 孟蓁一脸的哭笑不得,“拿着!” 郭杨还是不停摆手,“师、师傅,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孟蓁眉梢一挑,“做我徒弟,第一要紧的就是对我言听计从,怎么,你是打算叛出师门了么?” 郭杨:...... 苏慎斜眼看她:这丫头可真会扯着虎皮做大旗。 郭杨不敢违抗“师命”,最终只好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孟蓁给他的两卷粗布、十斤猪肉。 不去看仿佛抱了一堆热碳的郭杨,孟蓁又把另外两卷深灰色、大红色的粗布,以及同样品相极好的十斤猪肉单拿出来放到一边。 这一份是她为里正一家准备的,郭里正父子一个留在村里帮她善后,一个大半夜的跟着她一起进城、帮她作证,她当然不能亏待了这父子两个。 至于剩下的一百多斤肉、一百多尺布,孟蓁打算送一小半给昨晚过来帮忙的人,然后把剩下的一大半猪肉全都做成腊肉,留着以后和那些粗布一起用来走礼。 在路上颠簸了约么一个半时辰之后,一行人赶在中午之前回到了榆林村。 在村口,孟蓁他们遇上了急匆匆赶来的郭里正。 ------------ 第41章 她做到了 郭里正跑得气喘吁吁,“县、县令大人怎么说?” “说那些人确实是山匪。”孟蓁笑着跳下马车,“让里正爷爷担心了。” 郭里正松了口气,“嗨,能把这事儿摆平就成,我一个里正,干的可不就是这么一份操心的活儿。” 孟蓁失笑,她转头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几个村民,“几位叔伯,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除了该给的那份车钱,我还让庆叔帮你们每人准备了一斤肉、一尺布,等会儿你们卸了车,就去里正爷爷家里,找庆叔领肉领布吧。” 那几个村民眼神大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等到他们赶着骡车各回各家,孟蓁这才把郭里正请到马车里头,“里正爷爷,这是我给您和庆叔的谢礼,布匹的颜色您要是不喜欢,您就自己随便再挑一卷儿。” 郭大庆买的这些粗布,全部都是十尺一卷儿,所以孟蓁倒也无所谓郭里正喜欢哪卷儿。 她问郭里正,“里正爷爷,昨晚过来给我家帮忙的一共多少人来着?” 郭里正一听就明白孟蓁用意何在了,他捋着胡须对孟蓁道:“不算你郭婶子一家三口,不算我和你庆叔,一共还有五十二人帮着你收拾善后。” “那就麻烦您帮我也给他们每人发一斤肉、一尺布。”孟蓁指指车厢里的那一大堆东西,“您也知道我和阿慎都在守孝,不方便招待村里人吃饭喝酒,所以这事儿我就拜托您了。您能者多劳。” 郭里正被孟蓁这不着痕迹的小小马屁拍的浑身舒爽,“那成,那我就帮你给大伙儿分肉、分布。” “辛苦您老了。”孟蓁一边说着一边探出头去,“庆叔,麻烦您先把马车赶到您家门口。” 郭大庆坐在车辕上,早就已经把自家老爹和孟蓁的这番对话听在耳中,所以孟蓁一说,郭大庆立刻就领会了这姑娘的用意。 他在心里暗赞孟蓁会办事儿,有了今天的这一出,孟蓁和苏慎肯定会给很多榆林村村民留下好印象,他们这也算是彻底融入到这个村子里面了。 马车很快被郭大庆赶到了里正家里,孟蓁、苏慎以及郭杨帮着郭大庆把布匹、猪肉从马车上搬下来,放到里正家的院子里头。 里正婆娘和郭大庆媳妇儿一脸惊讶的从屋里出来,揪着郭大庆就开始连珠炮似的询问起来,“你们这是打哪儿弄来的这老些肉和布匹?这得有好几十斤吧?上好的五花肉怎么也得十五文一斤吧?还有这一卷一卷的厚实粗布,你们这是跑到县城打劫去了?” 郭大庆一脸黑线,他抬手制止了自家娘亲和媳妇儿的各种奇葩问题,“娘、娘,你们先别说,先听我说。是这么回事儿.....” 郭大庆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然后就开始招呼他娘和他媳妇儿拿刀、拿秤、拿剪子、拿尺子。 两个妇人都是勤快麻利的干活儿好手,听明白了事情原委,这对婆媳立马就去屋里找来了一应工具。 至于孟蓁专门送给里正一家的布匹和猪肉,里正婆娘也以极快的速度给分别放进了炕柜以及灶房。 郭里正则是背着手,吩咐自己的小孙子去村里喊人,“......你先去隔壁你二叔家,你二叔知道都该叫谁来领东西。” 里正的小孙子名叫郭榆,是个时年七岁的黑胖小小子。 听完里正的一应叮嘱,小家伙儿立刻蹦蹦跳跳着出去找人去了。 没一会儿,住在左近的、给孟蓁他们帮过忙的村民就陆续来了郭里正家。 郭里正的婆娘、儿媳已经准备好了若干一尺的粗布,郭大庆则拿了把刀在那不停地切肉。 每个来到郭家领东西的村民,脸上都洋溢着惊喜的笑,他们从郭里正婆娘的手里接过叠好的一尺布,然后又从郭大庆手里接过切好的一斤猪肉。 郭里正拿了纸笔,坐在一旁记录都谁领了布匹以及猪肉。 那些村民一个个的进来领东西,脸上除了欣喜还有对孟蓁和苏慎的一腔感激,他们不太会说漂亮话,但每个人却都会在领完东西之后,跟站在一旁的孟蓁以及苏慎说上一两句话。 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以后有啥事儿尽管吱声”。 孟蓁很满意——睦邻友好,她做到了。 “里正,里正,我听说你们家在给村里人分猪肉和粗布?” 孟蓁正想趁着人少先回家一趟,郭里正家的大门外就有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远远传了进来。 郭里正一听,两道眉毛顿时朝着眉心聚拢,“是黄婆子,她怎么来咱家了?” 郭里正的婆娘杨氏撇了下嘴,“还能是为什么?又来占便宜了呗!” 郭里正站起身来,“这不是胡闹吗?今天她家一个男丁都没有出来帮忙,这东西她不能领!” 杨氏放下手里的那把剪刀,“那我和你一起拦着她点儿。” 两口子说着就往自家院门那儿走,只是还没等他们走出院子,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婆子就已经身手灵活的挤进了他们家院子。 “哎呦——还真有免费的猪肉和粗布啊!郭里正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大家都是一个村儿的,你咋还能给划分出个三六九等呢?” “你说说你那二侄子,还有你那小孙子,他们满村子的跑着叫人过来,可却偏偏就把我家给落下了。你说他们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不是欺负我们一家是新来的吗?” “......” 一边说着,黄婆子就要伸手去抓装着猪肉的箩筐、包着布匹的油布。 她倒是不客气,一伸手就想拿走一卷儿粗布、一箩筐肉。 “你干啥?谁说这是人人都能来拿的免费猪肉、免费布匹了?”杨氏眼疾手快,啪啪两下拍在黄婆子的两只黑手上头。 黄婆子白眼儿一翻,“咋?别人都能拿,就我家不能拿?你们凭什么呀?!” 杨氏气得差点儿就要爆粗口了,她指着黄婆子厉声呵斥,“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猪肉和布匹都是人家孟家丫头和苏家小子买回来的,人家是为了感谢村里大伙儿昨晚帮着忙活,所以才把这些东西放在我们家,让我们帮着分给大伙儿!你一个啥忙都没帮上的,你凭啥也拿一份儿?” ------------ 第42章 “活阎王”(客户端加更) 黄婆子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作“不到黄河心不死”,她眼睛斜着杨氏,双手却再次伸向布匹和箩筐,“既然是分给大伙儿的,那我们黄家凭啥不能也得一份儿?又不是我们不想出来帮忙,那不是、那不是我们家人睡觉都死,根本就不知道村里出了啥事儿了嘛!” 杨氏都想戳她一剪子了,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的。 啥叫他们家人睡觉死,他们分明就是故意装着没有听到! 讲不通道理,黄婆子又一副准备抢了东西就走的架势,杨氏哪里还顾得上继续与黄婆子打嘴仗,她上前一步,试图阻拦已经马上就要摸到箩筐与布匹的黄婆子。 然而黄婆子动作却比杨氏快上许多,她一双黑瘦的手,很快就抓住了布匹与箩筐。 杨氏这下真急了,她喊自己的儿媳妇,“大庆媳妇,你快过来,来帮我拦着这老婆子。” 杨氏的儿媳吴氏应了一声,然后就伸手去抢黄婆子手里的那只箩筐。 黄婆子哪里肯给,她一边尖着嗓子喊“哎呦——杀人啦——里正一家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孤老婆子啊——”,一边用自己的身躯狠狠撞了吴氏一下。 吴氏被她撞了个趔趄,郭大庆赶忙过来扶住自己媳妇儿。 郭里正气得直跳脚,“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黄婆子一脸的洋洋得意,她说什么来着?里正和他的那个儿子,他们肯定不会对她一个女人动手。 至于杨氏和吴氏。 杨氏当年为了保护自己相公,可是被流民砍伤过的,后来郭里正虽然没少给自己媳妇儿抓药、买好的吃,可杨氏到底伤了元气,身体早就大不如前了。 吴氏就更好摆平了,她身为村长的儿媳妇、读书人家的小闺女,难道还能豁出脸面,跟黄婆子来回撕扯? 她要是敢,黄婆子就敢把她衣裳撕了,看到时候丢人的到底是谁!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黄婆子抱着布匹、提着箩筐就要溜之大吉,然而还没等她走到里正家的院子门口,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就已经架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有说过,你可以拿走我的东西?”少女清冷的声线仿佛夹杂着冰雪,入骨的凉意扑面而来。 黄婆子后知后觉的想起,眼前这位,那可是个实打实的活阎王,几个时辰之前,她可是一口气儿杀了四十多人...... 黄婆子手一抖,那一箩筐肉就咚的一下落在了她脚上,被她夹在腋下的那卷粗布则骨碌碌滚落在地。 黄婆子嗷的一声蹦了起来,“脚!我的脚!” 孟蓁收剑入鞘,“要嚎出去嚎。” 黄婆子就仿佛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叫声在中途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灰溜溜的绕了个大圈儿,贴着郭里正家的墙根儿,从离着孟蓁最远的位置,一溜儿小跑儿出了郭里正家。 郭里正一家:...... 好一会儿,杨氏才朝着黄婆子的背影啐了一口,“该!让你臭不要脸!怎么就没直接吓死你个完蛋玩意儿!” 一边说着,老太太一边满脸是笑的捡起了那卷粗布。 她把布匹外面沾着的那层浮土用力拍掉,郭大庆则是把那个放肉的箩筐又搬回到了自己面前。 郭里正一脸无奈的摇了下头,“这一家子真是一个好的都没,当初我就不该一时心软,让他们在咱村儿落户。” 杨氏温声细语的安慰郭里正,“这也不能怪你不是?当初咱们村儿的几个村老,谁不说这黄家人老实。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啊,可没那个本事看进别人心里去。” 冷不丁被喂了一把狗粮的孟蓁等人:...... ***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该来领东西的村民全都领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猪肉、布匹,孟蓁这才带着剩下的猪肉和布匹回去自己家里。 郭杨负责赶车,苏慎坐在他右手边,一脸认真的跟着他学,孟蓁则是坐在车厢里面,暗暗盘算等会儿做些什么东西填饱肚子。 “师傅,到了。”听到郭杨喊她,孟蓁下了马车,走向正焦急等着他们归来的郭婶子母女。 “你们总算回家来了,事情办的可还顺利?”郭婶子拉着郭杨,眼神儿却在孟蓁和苏慎身上来回扫视。 苏慎对她微微颔首,孟蓁则是笑着挽住了她另外一条手臂,“让您担心了。我们都好好的,而且还从知县大人手里领到了一笔赏银。” 郭婶子喜上眉梢,“那感情好。你和阿慎都还是孩子呢,以前又都没有干过农活儿,这打猎虽好,可终究还是太危险了......” 孟蓁也不嫌郭婶子过于絮叨,她挽着郭婶子的手,和她一起进了自家院子。 看到她回来,正努力睁着眼睛帮孟姐姐看家的小郭杏儿唰的一下跳了起来,“孟姐姐!” 孟蓁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辛苦你了。” 她已经听杨氏说了,郭杏儿自打他们离开村子,就一直在她家帮着看门儿,阻拦了不少想要窥探她家后院甚至屋里情形的村民。 那些人虽然因为好奇,在孟蓁他们离开之后跑了出来,但却并没有帮着郭里正等人收拾善后,他们打着帮忙的旗号却不做事,只是一味想要闯进孟蓁家里一探究竟。 正屋孟蓁其实已经落了锁了,但她家却还有着灶房、杂物房以及诺大的后院可以供人探索。 也是孟蓁低估了某些村民对她家的满腔好奇,这才让这些村民有了可乘之机。 “郭婶子,您和杏儿、阿杨今天就在我家吃饭吧,正好儿我在镇上买了豆腐回来。” 这豆腐是在回村途中,孟蓁专门叫停马车买回来的,为的就是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以及苏慎。 郭婶子待要拒绝,门口却适时传来关门落锁的声音,原来是苏慎完美继承了孟蓁的霸道作风,在郭婶子开口之前就先锁了院门。 郭婶子:...... 这都些什么人哪这是!不吃还不给走了,这也太霸道了。不过,郭婶子并不觉得孟蓁和苏慎的这份霸道让人不快,相反地,因为对方一向真心实意,所以郭婶子即使被对方无视了个人意愿,心里也还是非常感动、非常愉悦。 ------------ 第43章 放开我娘(青云加更) 饱餐一顿,收拾利落之后,孟蓁和苏慎送走了郭家三口。 拎着肉和粗布的郭杨一脸感激,被郭杏儿挽着胳膊的郭婶子感动的直抹眼泪。 她吩咐郭杨,“拿二斤肉给你二叔二婶儿,粗布也分他们家一半儿。” 郭杨二叔也是第一时间响应里正号召跑出家门的人,所以他们一家今天也从郭里正家领到了粗布和肉,郭婶子想着,肉给太多了他们一家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所以就只让儿子给拿二斤过去。 二斤加一斤,三斤肉一家足够郭杨二叔一家美美吃上一顿了。 娘仨儿说着话,一脸幸福的回了自己家里,依然留在孟家的苏慎却是摆出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他在孟蓁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你今天也太莽撞了,怎么那么轻易就答应帮着官府剿匪了?” “这不都是穷...呃,这不都是因为我心怀大义,想要为新朝以及百姓出一份力嘛!” 苏慎斜睨着她:我信了你的邪! 孟蓁捏手指,“我这不是害怕那些山匪报复咱们村子嘛。我听县令大人说,那个什么二当家,还有好几个拜把子的好兄弟没有落网,你想想那些人要是盯上咱们.....” 苏慎相信,孟蓁答应帮着剿匪,这确实也是原因之一,但,“说来说去,你还不是看中了剿匪的那一大笔赏金!”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坏丫头最开始的时候,想说的分明就是“这不都是穷闹的嘛”。 居然仗着自己身手好就铤而走险,挣这种要命的银子,苏慎也是彻底服气了的。 他瞪着孟蓁,不容置疑的作出决定,“那我明天就去县里,把严叔叔请来给你帮忙。” 孟蓁急眼了,“你这不是找人给我帮忙,你这是找人分我的银子!” 苏慎冷笑连连,“可算把你心里话逼出来了。” 孟蓁:...... 苏慎冷哼一声,“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该想想你那可怜的弟弟。他才多大?你难道想把他形单影只的留在这世上?” 孟蓁:......好吧,她被这坏小子戳中软肋了。 她略一沉吟,“那这样吧,明天我把你送去县城,然后你和阿启一起留下,我和严叔叔一起回村。” 苏慎不同意,“我也要陪你们一起进山。” 孟蓁耿直脸,“你会拖后腿的。” 苏慎:......这坏丫头说话忒扎心了,简直气死他了,最要命的是他居然还没话反驳。 孟蓁双手环胸,笑得一脸自得。 小样儿,跟她比谁说话扎心,看她不扎的他怀疑人生! *** 次日一早,孟蓁赶着马车,和苏慎一起去了宁海县城。 两人把事情原委一说,郝梦云立刻表示,她要跟着孟蓁一起进山剿匪。 她倒不是看上了那笔银子,她只是不想再继续待在县里。 最近她和严振武的关系有些微妙,郝梦云下意识地就想躲出去清净几天。 再加上她又不会带孩子,既然有的选,她当然要选跟孟蓁一起去剿匪,而不是留下守着苏慎和孟启。 “...阿慎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我不可能无时无刻守着他们,所以跟我相比,还是小武留下最为合适。” 她这话一说,严振武立刻没话反驳了。 孟蓁一看就知道,这次的剿匪行动,她的同伴必然就是郝梦云了。 她把自家师傅拉到一边,跟她详详细细说了一下自己从县令大人那里得来的消息,然后两人又针对具体作战方案细细讨论一番,敲定了彼此的大概任务以及遇到突发状况时的紧急应对方案。 忙完正事儿,孟蓁这才进了灶房,给自家小弟、师傅以及严振武改善伙食。 小孟启吃的小嘴儿油汪汪的,简直恨不能直接把自家姐姐留在县里,可谁让他聪明机灵又懂事儿呢,看在自家姐姐有正事儿要做的份上,小孟启决定自己还是再“忍辱负重”几日。 “对了,严叔叔,我手头现在有五百七十两银,您能帮我留意一下县城附近的庄子吗?等把那些山匪的同伙都抓出来,我想在县城附近买个大点儿的庄子。” 临走之前,孟蓁拜托严振武帮自己寻摸田产。 严振武点了下头,“我会帮你留意的,等有了消息我让人送信给你。” 孟蓁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被她丢下的苏慎只能抱着小孟启,眼巴巴的看着她和郝梦云一起驾车离去。 回到榆林村,打开院门,孟蓁正准备把马车赶进自家院子,隔壁郭家却突然一反常态的喧闹起来。 她听到了郭婶子的哭声,郭杏儿的尖叫声,以及郭杨大吼“滚出去”的声音。 孟蓁心里咯噔一下,她把马车交给郝梦云看着,“师傅你先回去,我过去郭婶子家看上一眼。” 郝梦云摆了下手,“赶紧去。” 孟蓁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转而冲向郭家院门。 她走路的速度极快,约么十息时间就已经来到了郭家门前。 “啊——你放开我娘!你这个坏人!你们都是坏人!”郭杏儿的尖叫声和哭喊声传入耳内,孟蓁眉头不由紧紧蹙了起来。 “给老子滚一边儿去!”一个年约四十的黑脸汉子用力推了一把身形单薄瘦弱的小郭杏儿,郭杏儿一个趔趄,倒退着向后跌去。 和他一起用力拉扯郭婶子的一个中年妇人则挺着胸脯儿去撞郭杨,“你个小兔崽子!敢让老娘滚!你以为你是谁?” 郭杨又羞又气,他既想去抢回自己娘亲,又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碰到那妇人的某些部位。 看到郭杏儿被推倒,郭杨就想去拉自己妹妹,结果那妇人却晃动着肥胖的身体,正正好儿挡在郭杨和郭杏儿之间。 好在孟蓁这时候离着郭杏儿并不算远,她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骤然发力跑到郭杏儿身后,堪堪扶住了她正不断后仰的小小身躯。 看到自己最最喜欢的孟家姐姐,郭杏儿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她又气又怕,此时就像终于见了靠山一般,抱着孟蓁就开始控诉闯进她家的不速之客,“哇——孟姐姐,他们要抢我娘亲,你快救救我娘亲......” 孟蓁:......抢她娘亲是个什么鬼? 青天白日,朗朗...呃,最重要的是,现在天下太平,治安良好,这种时候怎么还有不怕死的胆敢随便抢人?难道就不怕县太爷把他抓了,杀鸡儆猴? ------------ 第44章 奇葩兄嫂 虽然有点儿搞不明白,为啥这些人胆敢明目张胆来抢郭家婶子,但这事儿既然被她遇上了,她再怎么也不能撒手不管。 孟蓁把郭杏儿扶到墙边儿站着,“你别上前,小心误伤。” 郭杏儿脸上还挂着泪呢,唇角却已经绽开了一抹笑容,她用力点头,“孟姐姐,你可一定要把我娘给抢回来了。” 孟蓁:......说的她好像要去抢亲似的。 她上前一步,单手扣住了那个一心对付郭杨的妇人。 妇人膀大腰圆,手臂粗的孟蓁差点儿没能扣住。 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孟蓁以左手五指死死抠住了那妇人的一坨肥肉。 那妇人嗷的一声,疼得眼泪直接飙出了眼眶,“哎呦,要死人了,要死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听到动静,一个满脸麻子的矮小中年女子,抱着一卷粗布、若干猪肉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她把粗布夹在腋下,把猪肉拎在手里,着急忙慌的就要来帮那个壮实妇人,“你是谁?干啥打人?” 孟蓁都要气笑了。 就只许他们抢人,就不许她打人?瞅瞅郭婶子那披头散发、一脸绝望的模样,她何止想打人,她还想杀人呢! 她一脚就把那个想要招呼她美丽(黑瘦)脸庞的矮小中年女子给踹飞了,那妇人倒飞出去,撞到墙壁,然后惨叫着落回地上。 “援兵”一个照面儿就被敌人收拾掉了,那个壮实的中年妇人顿时叫得更加凄惨,她一边喊着“杀人了——打死人了——”,一边努力忍着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感觉,试图挣脱孟蓁对她的钳制。 孟蓁不仅没有松开左手,而且还用自己右手握住了妇人的另外一条粗壮胳膊——没办法,要是不握着,妇人的那只手可就落在她的小脸蛋儿上了。 孟蓁不想毁容,可不就只能抓住对方意图作恶的那条胳膊了。 她深吸气,然后用力把那妇人推向正死命拉扯郭婶子的那个中年男子。 嘭的一声之后,中年男子被胖妇人压在了她小山一样的肥胖身体之下,原本被他推搡着不断向外的郭婶子却被孟蓁一把扯进了自己怀中。 郭婶子哭得满脸是泪,一双眼睛都已经肿成核桃,她被孟蓁扶着,抽抽噎噎的跟她道谢,“谢、谢谢...孟姑娘。真是...多、多亏你了。” 孟蓁扶着她,让她坐在院里的一个石墩儿上头。 等她略微冷静,孟蓁这才问起了事情缘由,“郭婶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还有人抢人抢到你们家里来了?” 郭婶子抹了把泪,“那是我娘家兄嫂,他们说啥,现在官府要求寡妇再嫁,所以、所以就给我说了门亲事。” “啥?”孟蓁眼神落在那个好不容易从胖妇人身下挣扎出来的中年男子身上,“您说这是您哥哥?” 郭婶子微微颔首,“他们也不知打哪儿寻摸了一户人家,今天冷不丁就带着那胖妇人找来我家了,说是让我立刻跟着她走。” “我这有儿有女的,年纪一大把了,我怎么可能跟着她走?”郭婶子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把泪,“我就说我不改嫁,然后他们就直接动上手了。” 孟蓁听呆了。 她看向因为吃了大亏而不敢上前,但却依然一脸不服不忿的那个矮小中年女子,“那她干嘛把你们家的布匹、猪肉也一起带走?就她这副做派,与其说她是来说媒的,我倒更愿意相信她是来打家劫舍的。” 郭婶子:...... 好吧,她娘家嫂子确实太丢人了些...... “你们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我家了,我是不会再嫁的。”不想继续丢人,郭婶子开口赶人。 然而她哥哥嫂子却丝毫没有自己是在丢人的觉悟,眼看着郭杨无比爱惜的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几条猪肉准备送回屋里,那个矮小中年女子顿时急了。 “那是我的!谁准你收起来的?你个有爹生没爹教的臭小子配吃猪肉吗?” 孟蓁一听,两条眉毛就直接竖了起来。 跑到人家家里,拿走人家的东西,还要说主人不配吃那些东西,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逻辑?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怼人,郭婶子就已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才有爹生没爹教!我家阿杨再怎么也没闯到别人家里,拿人家的东西!哪像你,不管去了谁家都逮啥拿啥!我看你才是有爹生没爹教的混账东西!” 哦豁,雄起了啊这是。难怪人家都说为母则刚呢,瞅瞅郭婶子这炸毛儿老母鸡护犊子的架势,她都有点儿怀疑她是不是还是刚才那个哭唧唧的可怜妇人了。 其实何止是孟蓁对郭婶子另眼相看,就连郭婶子的兄嫂也被突然爆发的郭婶子给吓唬住了。 好一会儿,郭婶子的哥哥才呸了一声站起身来,“不就是拿你家几条肉嘛!老子可是你亲哥哥,吃你几条肉咋的?你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有好东西不想着贴补娘家,难道是想私下送给哪个野男人?” 郭婶子脸色涨红,悲从中来。 果然,她就不该对自己的这个哥哥抱有任何期待。 她一个寡妇,本来就容易被人泼脏水,身为她亲哥哥的这个人,不说维护她这个妹妹,居然还第一个跳出来污蔑她不是贞妇。 郭婶子泪珠儿滚滚,她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哥哥,没有嫂子,没有娘家人。从你们害死我家大山的那天开始,你们就再也不是我的娘家人了。现在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别让我说出更难听的来。” 郭婶子的兄嫂脸色微变,不过很快郭婶子的大嫂就呸的一声,叉腰骂起人来,“什么叫我们害死了你那死鬼男人?你说话可得凭着良心!又不是我们让他扛着粮食袋子到处瞎溜达的!蠢成那样儿,他死了也是活该!” 郭婶子哭的更凶了,“是,我确实不该只怪你们!我还应该怪我那狠心的娘,怪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孙子,不把我们一家四口儿当人看。我还应该怪我自己一时心软,信了你们的满嘴胡话,以致于最后害了我家大山。” ------------ 第45章 有姐姐呢(青云加更) “要不是我被你们合伙儿骗回娘家,要不是我那狠心的娘,一边装病让我伺候,一边送信让我家大山给你们这狼心狗肺的一家子送粮食来,我家大山就不会遇到流民,就不会为了保住那些粮食被人害死!” 郭婶子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掉着眼泪,她是真的悔,悔不该对自己的老娘还保有最后一丝孝心,悔不该一时心软,被自己的亲哥哥以“老娘病重,临死之前想要见你一面”的理由骗回娘家。 孟蓁听了不由微微叹息,果然,无论哪一家哪一户,都肯定会有那么一丢丢不肯好好做人的所谓亲戚。 这些人因为没本事或者没胆子,对付不了那些“外人”,所以就挖空心思去对付那些和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他们的亲人。 而他们的那些亲人,往往会因为重视亲情、重视血缘,所以屡屡在他们手上吃亏。 如果只是损失一些钱财也就罢了,可偏偏很多时候,他们都会因为一时不慎,直接把自己甚至自己珍视之人的性命也给搭在里面。 血和泪带来的教训虽然刻骨铭心,但伤痛却往往只会牢牢刻在那些在意的人心里。 像郭婶子这对不做人的兄嫂,他们显然根本就没把郭大叔的死给当成一回事儿。 在他们的念头里,郭大叔之所以会死,完全是因为郭大叔蠢笨的没能避开流民,又蠢笨的非要护住用来换回自己妻子的粮食。 他们甚至曾经大言不惭的叫嚣,“他要是聪明一点儿躲开那些流民,他不就不会有事儿了吗?他要是乖乖交出粮食,他不就可以平安离开了吗?” 至于他们骗郭婶子回娘家,又让郭大叔送粮食“赎人”的事儿,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哪里是做错了的。 “郭婶子。”孟蓁伸手扶住激动的身体都在左右摇摆的郭婶子,“你跟畜生是说不通道理的,你再伤心、再生气,他们也还是只会顾着他们自己的利益。” 郭婶子抹了把泪,“你说得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家大山过世之后,我就已经跟他们断绝来往了,就连后来我娘过世,我都没有回去给她哭灵。我、我不能对不起我家大山啊,他都被人害死了,我不能当成没有这么回事儿。” 孟蓁拍拍她的手,“那我就帮您把这些家伙赶出去好了。” 郭婶子一下就想到了孟蓁“赶”那些山匪的手段,她一把扯住孟蓁的胳膊,“别杀他们,不值得的。” 孟蓁:......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杀人了?郭婶子的兄嫂再恶心,他们从本质上来说也依然还是普通百姓。杀两个普通百姓,她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您放心,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死’字。”一边说着,孟蓁一边抬手指了下郭家大门,“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从郭家出去。谁要是不识趣儿......” 孟蓁话说到一半,那个胖妇人就已经一口啐在地上,“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让我们出去我们就得出去?这娘们儿可是老娘花了二十两银子买到手的,今个儿老娘非带走她不可!” 郭婶子眼睛瞪得溜圆,她一脸愤恨的朝着自己娘家兄嫂大吼,“你们、你们把我卖给了这个女人?” 郭婶子的娘家嫂子笑得一脸得意,“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不怕实话告诉你,卖身契咱们都已经帮你写好了,你现在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了!” “你们、你们不是人!”小郭杏儿吓得哇哇大哭,她冲过来,两手死死抱着自己娘亲的一条胳膊,“娘,娘,娘你别走!杏儿要娘!呜呜呜......” 孟蓁这下是真生气了,她拍拍好不可怜的小郭杏儿,“有姐姐呢,你怕什么?” 郭杏儿哭声一顿——对呀,她还有她无所不能的孟姐姐呢!她孟姐姐连山匪都能杀掉,何况只是眼下的这两女一男。 小姑娘立马不哭了,她双眼在院子里头逡巡一圈儿,然后蹭蹭蹭跑到杂物房里,翻出了一根木柴和一根扁担。 扁担有点儿沉,小姑娘吭哧吭哧拖出来,然后一把塞进自家哥哥手里,“哥,这个给你!” 至于她自己,小姑娘双手握着那根笔直而且解释的木柴用力挥舞,挥出去的木柴,前端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了她那个狼心狗肺的舅母身上。 郭杏儿很聪明,她知道自己小人儿家,手里就算有了“武器”,其优势也不足以供她对付一个大男人,或者对付那个膀大腰圆的胖妇人,所以她直接选中了矮小干瘦、抢她家猪肉布匹的那个坏女人。 “我让你们害我娘!我让你们害我娘!我让你们害我娘!”小姑娘一下一下,狠狠打在她那个狼心狗肺的舅母身上,只把对方打得嗷嗷直叫。 郭婶子的娘家哥哥见此情景,右脚一抬就要过来帮衬自己媳妇儿,然而被郭杏儿塞了一根扁担的郭杨却正正好儿拦在了他和郭杏儿之间。 一向沉默寡言,最大的特点就是老实憨厚的黑小子,此时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所显露出来的凶狠气势。 因为受自身实力所限,他的这份气势或许还不足以吓唬住像孟蓁这样的武者,但要吓唬他那个同样狼心狗肺的舅舅却已经绰绰有余。 对上郭杨凶狠的眼神、狰狞的表情,郭婶子的娘家哥哥下意识地就怂了下去。 他吞了口口水,在拔脚就跑,以及与拿着扁担的郭杨对抗之间犹豫了约么两秒,然后就非常没有骨气的后退、转身、撒丫子开跑。 一边跑,这货还一边非常无赖的对那胖妇人吼了一句,“韩嫂子,反正人我已经带到你面前了,剩下的事儿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才不会傻到去为那个胖妇人冲锋陷阵,反正银子他已经收了,人他也已经带到那个胖妇人面前了,至于那个胖妇人能不能成功把人带走,这跟他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自以为非常精明的中年男子,洋洋得意了还不到十秒钟,他向前奔跑的身体就已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 第46章 真有自信 踹他的正是已经把马车送回孟蓁家里的郝梦云,这姑娘是个爱看热闹的,隔壁闹哄哄的吵成那样,郝梦云哪里舍得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小徒弟家里。 一脚把正准备溜之大吉的家伙踹回郭家,郝梦云也紧跟着施施然进了郭家院子。 “云姨!”郭杏儿尖叫一声,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和兴奋。 小姑娘可是知道的,这位明明美得不像话,但却总喜欢把自己那张脸涂抹的灰扑扑、丑乎乎的郝姑娘,可是她家孟姐姐的武功师傅呢。 她家孟姐姐都已经厉害成那样儿了,能给她做师傅的郝姑娘,那肯定是比她家孟姐姐还要身手高强的。 有她压阵,小姑娘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娘亲了。 “师傅。”孟蓁则是一脸无奈——她家师傅这个不分场合凑热闹的性子啊! 郝梦云假装没有看到自家小徒弟的一脸无奈,她问正bu ling bu ling双眼泛光瞅着她的小郭杏儿,“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们要对你们娘仨儿做什么吗?” 小郭杏儿就跟看到了县太爷似的,噼里啪啦就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云姨,求您救救我娘!” 郝梦云听的眉毛都竖了起来,因为自身经历的关系,郝梦云最恨的就是这种把女子不当人的人。 听说郭婶子的娘家兄嫂居然要把自家妹子卖了换钱,郝梦云立刻就把视线牢牢锁定在了被她一脚踹回郭家院子里的那个中年男子身上。 她安抚小郭杏儿,“你别怕,这事儿云姨管定了!” 眼角余光扫到那个一脸不忿的胖妇人,郝梦云对着自家小徒弟招了下手,“那个一脸横肉的母夜叉就交给你了。” 孟蓁:..... “一脸横肉的母夜叉”直接气炸,“你个小娘皮!老娘要是一脸横肉的母夜叉,你个丑八怪就是面饼掉进了芝麻堆!” 孟蓁:......所以说你们到底为啥要在外貌上彼此伤害? 郝梦云:......糟糕,忘记自己今早一时兴起,给自己脸上点了好大一堆麻子了。 她清咳一声,“嫉妒我的美貌你就直说,别担心,我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你的。” 被她死死盯住,根本不知道这姑娘真实面目的那对夫妻:一脸麻子都敢夸奖自己“美貌”,您可真有自信...... 郝梦云莲步轻移,缓缓朝着正默默吐槽她脸皮厚的那对夫妻走了过去,“银子呢?赶紧拿出来。” 郭婶子的娘家哥哥下意识后退一步,“什、什么银子?” “就是你们擅自卖了郭家嫂子得来的那笔银子啊!你少给姑奶奶我装糊涂,不然小心姑奶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郝梦云就像是在表演变脸绝技,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说到第二句的时候,表情和眼神突然就凌厉起来,吓得在她手上吃了大亏的郭婶子的娘家哥哥不由自主又退两步。 郭婶子的娘家嫂子也看到了之前自家男人被这丑女一脚踹回郭家院子的那一幕,此时瞄到自家男人不断后退,这女人立马呲溜一下钻到了自家男人身后。 她想的是,她可不能再让这没良心的死鬼男人自己逃掉了,那笔银子又不是她一个人收下的,也不是要花用在她身上的,凭什么她要冲在最前,帮着自家的死鬼男人顶缸? 根据老祖宗传下来的老规矩,他们家可一向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现在事情有了变故,她当然要让自家的死鬼男人顶在前头。 郭婶子的娘家哥哥却是被自己媳妇儿的这番骚操作气得好悬没有吐血三升,如果不是郝梦云正在朝着他们步步逼近,这男人都想回头给自家媳妇儿一个大嘴巴子了。 然而现在他却只能随着郝梦云的前进而不断后退,为了防止郝梦云耐性用尽、暴起伤人,这男人还绞尽脑汁的琢磨起了要用什么借口敷衍过去。 另外一边,被自家师傅安排了对付那个胖妇人的孟蓁就比郝梦云直接多了——主要是孟大小姐不像郝姑娘那样玩儿心甚重,她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孟蓁交代一脸愤愤,手持扁担堵着自家院子门口的黑小子郭杨,“阿杨你去把郭里正和几位村老找来,还有你二叔他们。这事儿交给他们解决最好。” 郭婶子的娘家哥哥一听,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现在的这个年代,讲究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又有一句俗语叫作“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 也就是说,不管是从规矩的角度,还是从习俗的角度,他和他婆娘都没有擅自就把郭婶子给卖了的道理。 原本他们打的是抢了人就走的主意,这样等到榆林村的人反应过来,他们都已经把人给卖进大山里了。 届时木已成舟,榆林村的人再怎么不满,他们也不可能再把郭婶子给接回榆林村来,毕竟这个年代对待失节的妇人一向不太宽容。 就算现在朝廷鼓励寡妇再嫁,这种“鼓励”也无法完全改变千百年来,人们深深刻入骨子里面的贞洁观念。 打着造成既定事实,让榆林村的人无计可施的主意,郭婶子的娘家兄嫂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把郭婶子给卖进了深山里面。 他们给郭婶子找的“夫君”,是一个在打猎时不慎跌下山,最终以断了一条腿作为结局的老猎户。 这老猎户年轻的时候其实也曾娶过妻,只是他那婆娘却在怀着身孕的时候,被醉酒的自家夫君给推倒在地,以致于最终一尸两命,没能抢救回来。 在那之后,老猎户又花了约么二十年的时间积攒银钱,如今好不容易攒够了买媳妇儿的一大笔银子,他却又意外摔断了腿。 也就是说,除了拿出来用于买人的那二十两银,以及给胖妇人这个所谓“媒婆”的二两银子的谢媒礼,老猎户家早就已经没了任何积蓄。 甚至就连给他治腿的那笔银钱,他都是计划着,以后让自己媳妇儿挣钱去还的。 正因如此,老猎户才会让那胖妇人给他找个“好生养、能干活儿”的寡妇回来。 ------------ 第47章 家有“恶邻”(强推加更) 那胖妇人一通打听,还真就打听到了几个合适的人选。 恰在此时,郭婶子的娘家兄嫂也想弄一笔银子给自家大儿说亲,所以他们在听到风声之后,立刻就跑去胖妇人那里,好一顿推销自家妹子。 那胖妇人打听了一下,发现郭婶子比她之前寻摸到的那几个都还要好,于是就也动了心思。 再加上郭婶子的娘家兄嫂跟她保证,只要这事儿能成,他们就再答谢二两银子给这胖妇人,所以这胖妇人就也没有再把“郭婶子自己是否愿意”的这等细枝末节当回事儿了。 在她想来,郭婶子一个寡妇,难道还能抗过自己的娘家兄嫂不成? 就算她现在再怎么不愿,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她还不是得乖乖跟那老猎户搭伙过日子。 原本,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她所料。 她和郭婶子的娘家兄嫂,很容易就把郭婶子从屋里扯了出来,郭婶子的一双儿女虽然哭着喊着要拦,但却个个都不是她和郭婶子那对无良兄嫂的对手。 只是他们却做梦也没有想到,郭婶子如今居然家有“恶邻”,而且这“恶邻”还非常的好管闲事儿。 赶在郭杨把郭里正等人请来之前,郝梦云把郭婶子的娘家兄嫂狠狠揍了一顿,她打人很有技巧,挑的都是那种既不会留下明显痕迹,同时却又会让人感觉到强烈痛楚的位置。 至于那个胖妇人,见势不妙,这女人倒是想跑来着,奈何孟蓁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小姑娘小小的个子,结果却硬是靠着自己的一人之力,牢牢守住了郭家大门。 直到那胖女人第三次被孟蓁擒住,扔回郭家院子,她才总算认清现实。 一次她可以安慰自己是偶然,两次她也可以告诉自己是巧合,可这都特么三次了,她浑身的肥膘儿都已经快要无法保护她脆弱的骨骼了! 胖妇人暗呼倒霉,早知道她就不贪图郭婶子兄嫂承诺给她的那二两银子了!现在好了,她连跑都跑不了了。 一边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胖妇人一边哎呦哎呦的揉着自己的一身肥肉——可摔死她了,也不知道门口那个黑黑瘦瘦的臭丫头,到底哪来的力气一次一次把她举起来、丢地上。 “你、你们不就是想要卖身契吗?我给你们!给你们还不行吗?”那胖妇人好不容易缓过那股疼劲儿,胖手一伸立马就把那张已经写好的卖身契丢了出来。 那卖身契上没有郭婶子的签名和手印儿,所以严格来说,那张卖身契其实是没有任何效力的。 之前郭婶子的娘家嫂子虽然叫得欢,但她其实就只是在吓唬没有见识过卖人流程的郭婶子娘仨。 此时这胖妇人已经心生退意,她现在就想使尽一切手段离开这里。 至于郭婶子娘家兄嫂欠她的二十两银子,这胖妇人有的是手段再要回来——对付不了明摆着会武的这两个丑女人(孟蓁、郝梦云),她难道还对付不了郭婶子那对只会窝里横的怂包软蛋兄嫂吗? 胖妇人打定主意,自然不会再留着那张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的废纸卖身契,她把卖身契一丢,“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她没敢再贸贸然靠近守门的“凶犬”孟蓁,而是站在距离孟蓁约么两臂远的地方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孟蓁头一歪,“我们榆林村的里正、村老马上就到,婶子还是略等一会儿,做个证人。” 那胖妇人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暂时是走不成了,但至少孟蓁已经不再把她视作郭婶子那对兄嫂的同伙儿了,这对她来说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胖妇人小眼珠儿滴流乱转,“那成,那我就再等一会儿。” 说着她还抬手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说起来婶子我也是被人骗了,我还以为你这郭婶子是自愿改嫁的嘞。” 孟蓁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这胖妇人说得好听,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在帮郭婶子的兄嫂强迫郭婶子出门。 如果不是还需这胖妇人做“污点证人”,孟蓁才不会听她搁这儿瞎扯。 “嫂子!杏儿!”孟蓁不说话,郭家外头却有非常洪亮的一道男声传来。 孟蓁回头看去,就见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带着一个比他还小一点儿的中年女子,以及两个比郭杨郭杏儿分别小上一点儿的男娃儿,气喘吁吁朝着郭家卖力狂奔。 “是我二叔!我二叔二婶儿来啦!”小郭杏儿一蹦三尺高,“二叔,二婶儿,我们在这儿!” 孟蓁对他们一家微微颔首,然后侧开身子,让出大半空间给他们进入郭家院子。 然而郭二叔却没有立刻进去,他先给孟蓁深深作了一揖,感谢她保护自己的嫂子和一双侄儿侄女。 郭二婶儿和他们的两个孩子也先后向孟蓁道谢,郭二婶儿眼眶红红,两个小人儿则是一脸的气愤和焦急。 孟蓁摸了下郭二叔家小儿子的朝天辫儿,“乖,进去陪你杏儿姐姐吧,你杏儿姐姐今天都被吓哭了呢。” 小郭杏儿黑脸儿泛红,她小脚儿一跺地面,“孟姐姐!” 孟姐姐也太坏了,难道她小人儿家就不要面子了吗?谁还不是自家弟弟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大姐姐了?孟姐姐这不是故意让她出糗嘛! 孟蓁忍俊不禁,郭婶子破涕为笑,郭二叔家的两个淘小子却是一脸急切的跑到了郭杏儿身边,围着她问长问短、前后打量。 郭二婶儿一脸无奈的微微摇头,她快步走到自家大嫂身边,“嫂子,你还好吗?可有哪里受了伤吗?” 郭婶子抹了把脸,“没事儿,就是被掐了几把而已,连肉皮儿都没破的,不碍事儿。” 郭二婶儿一脸心疼的握住了自家嫂子的手,“这些杀千刀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郭杨就把郭里正父子带了过来。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被自家晚辈搀扶着的几位村老。 一听到郭杨说,郭婶子的娘家兄嫂不仅强迫她改嫁,而且还跑到了他们榆林村里来抢人,榆林村的几位村老当时就炸了。 敢到他们村里来抢人,这是当他们榆林村里没有能喘气儿的了? ------------ 第48章 一言难尽 几个老人家一改往日的养生主义、节能主义,个个都仿佛在这一瞬间突然年轻了个三四十岁。 他们拍桌子、踹板凳,招呼着自家儿孙就往郭婶子家冲。 于是,在被郝梦云揍了一顿之后,郭婶子的娘家兄嫂又被村里的半大小子一顿乱拳,揍了个鼻青脸肿。 打服了,后续的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在郭里正和几位村老的见证下,郭婶子的娘家兄嫂在与郭婶子断绝关系的文书上按了手印儿,承诺以后绝不踏入榆林村,也绝对不会再与郭婶子产生任何接触,否则郭里正就会拿着他们按了手印儿的“认罪书”把他们告去衙门。 虽然那认罪书上的罪名并不足以让郭婶子的娘家兄嫂丢掉性命,但“进过衙门”这件事儿本身,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就已经足够成为污点了。 郭婶子的娘家兄嫂,做起事儿来虽然总是让人怀疑他们不想做人,但事实上他们却是从来都没想过要扒掉自己身上的那张人皮。 事情了结,他们和胖妇人一起臊眉耷眼的出了榆林村,郭婶子娘仨则开始张罗宴席——他们要感谢里正、村老以及过来帮忙的普通村民。 孟蓁还在守孝,这种场合她一向能避则避,不过她倒是把自己家里腌好的咸肉送了二十斤过来。 之前她给郭婶子一家的五花肉,郭婶子也腌了一半放到屋檐下晒。 加上孟蓁新拿来的这二十斤肉,以及郭杨今早在山上陷阱里捡回来的三只野鸡、一只野兔,郭婶子家就不用再去镇上采购肉食了。 除非是红白喜事,不然以普通村民的家境,他们是不会讲究什么四碟八碗、漂亮席面的。 他们招待客人,第一要义就是油水足、分量足。 郭婶子是个厚道人,虽然今天这事儿吧,首功应该归给孟蓁以及郝梦云这对师徒,但她对于里正等人义无反顾前来帮忙的行为也同样怀着满腔感激。 二十五斤腌好的五花肉,郭婶子全部都给一锅炖了。 虽然她家的那口大铁锅里,更多的还是作为配菜的白菜、粉条儿,但这也已经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再然后就是红烧兔肉、蘑菇炖鸡、葱炒鸡蛋、茄子辣椒炖豆角儿、凉拌豆腐皮、凉拌小菠菜。 由于兔子只有一只,所以郭婶子就让郭杨把红烧兔肉放到了郭里正以及几位村老所在的那一桌上。 其他诸如白菜粉条儿炖五花肉、蘑菇炖鸡、葱炒鸡蛋、茄子辣椒炖豆角儿、凉拌豆腐皮、凉拌小菠菜,郭婶子就每桌上了满满一盆。 粗瓷菜盆全都上桌之后,郭婶子又让郭二婶儿帮着,给每桌都上了一木盆的高粱米饭。 至于拒绝留在郭家吃饭的郝梦云和孟蓁,郭婶子让小郭杏儿给她们这对师徒送了几盘子没肉的菜,以及一小盆鸡汤面条。 和饭菜一起被送去的,还有孟蓁拿来的二十斤肉的钱。 郭婶子是个有志气的,就算家里再穷,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去占其他人家的便宜。 之前孟蓁给他们家的那十斤猪肉,还可以说是感谢郭杨不顾危险,跑出家门帮着他们喊人,现在的这二十斤肉,郭婶子可就是真真的受之有愧了。 孟蓁对郭婶子的心情十分理解,因为她自己也是这种不会随便去占别人便宜的人。 而且她也非常喜欢郭婶子这种有志气、有骨气的人,所以郭杏儿送来的那些铜板,她非常爽快地就都留了下来。 *** 郝梦云住到榆林村的第二天傍晚,孟蓁收到了县令大人使人送来的一封密信。 信上说,县令大人已经与宁海县驻军的某位将领商议好,将于明天傍晚对那些山匪的老巢发动袭击。 县令大人说,让孟蓁准备好明天一早和他们一起进山。 孟蓁看完信,立刻提笔回了一封短信给县令大人,信上除了说自己会按时抵达会合地点,还说了她的武功师傅也会跟她一起过去。 县令大人收到信,对着信上大大的“绝对可信”四个字,半晌未语。 那个本想借着此次机会,把孟蓁留下的奇葩信物还回去的可怜师爷,此时正捏着被孟蓁放在信封里面一起还回来的那个奇葩信物欲哭无泪——这个让他看一眼就浑身不得劲儿的破玩意儿,他还送不出去了是怎么着? 还是县令大人吐槽孟蓁,“到底就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临时加人也不知道提前跟本官打个招呼”,那位可怜师爷这才回过神来。 他长长吐了口气,“孟姑娘到底只是秀才之女,见识有限。” 知县大人微微颔首,旋即又跟自家师爷吐槽起了孟蓁的那手字,“她这字...写的着实让人一言难尽。” 师爷抚须颔首,“乍一看龙飞凤舞的,好像很有特点,但其实根本没有写出自己的特色与风骨。” 这两个背后说人是非的家伙哪里知道,孟蓁的这字根本就是仿的这个朝代最为流行的那种字体,偏她学字的时候不肯用心研究其中奥义,用到的时候又不肯规规矩矩去写,最后可不就写成了这么一副只有皮、没有骨的四不像字体了么。 *** “大人。”第二天一早,县令大人才刚跟着一队士兵来到与孟蓁约好的会合地点,孟蓁就跟背后灵一样,冷不丁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县令大人被她唬了一跳,他猛然回头,“你...孟姑娘?” 孟蓁微微颔首,“如果您时间方便,我想把我师傅介绍给您和诸位军爷认识,免得等会儿大伙儿在匪窝里遇上,咱们再自己人打自己人。”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还打不过她家的美人师傅...... 为了不平添麻烦,孟蓁只好辛苦点儿,先让这些普通士兵认识一下她家师傅。 县令大人努力平复自己怦怦乱跳的可怜心脏,“可以,你现在就去把你那位师傅请过来吧。” 孟蓁没动,她朝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招了下手,郝梦云就已经轻飘飘落在了孟蓁和县令大人身边。 “美人儿~~~” “仙女儿~~~” 士兵们对着郝梦云轻灵飘逸的背影一脸陶醉,正好儿与她面对面的县令大人就:......这他娘的能叫美人儿?还“仙女儿”,侮辱谁没见过仙女儿呢这是? ------------ 第49章 背影杀手(强推加更) 郝梦云很满意县令大人那仿佛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的脸,自从因为美貌被迫离家,郝梦云就多了这么一个用“丑陋”恶心别人、吓唬别人的恶趣味。 因为对县令大人这表情的格外满意,郝梦云唇角微勾,她缓慢地原地转了个圈儿,然后,所有惊呼“美人儿”“仙女儿”的士兵就都被她惊得掉了一地下巴。 “我的那个娘哎.....”其中一个士兵下意识抬手,牢牢捂住了自己的浓眉大眼——他怕继续看下去,自己晚上会噩梦连连。 其他人反应过来,忙也或是低头,或是移开视线。 好吧,是他们结论下的太早了,这姑娘,不,这大婶儿,这大婶儿分明就是传说中,“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猛回头吓退各路诸侯”的背影杀手啊。 孟蓁努力憋着笑,“大人,这就是我的武功师傅了。您放心,她身手比我好,而且我可以拿性命担保,她绝对可信可靠。对了,我师傅她姓郝,您和各位军爷可以称呼她郝姑娘或者郝师傅。” 众人:......年纪一大把了还要被叫一声“郝姑娘”,看来容貌神马的,果然非常影响姑娘家在婚嫁市场的行情啊。 这么一想,众人又觉得这位郝姑娘有那么一丢丢可怜了。 县令大人干咳一声,“那我们就叫她一声郝师傅吧。” “郝姑娘”神马的,他实在叫不出口...... 郝梦云倒是无所谓,她微微颔首以示赞同。 县令大人还以为她是被大伙儿的态度打击到了,或者是长期以来因为容貌而被人诟病,以致于都变得性情古怪孤僻了,却不知郝梦云其实只是害怕一旦开口,就会暴露她声如莺啼的这个事实。 内心戏忒多的县令大人再次干咳一声,“那个...孟姑娘啊,本官是纯粹的文官,这次就不跟你们一起上山去了,等会儿我给你介绍个人,你和你...师傅,听他调派就好。” 说着“你师傅”,县令大人却连眼角余光都没舍得分给站在孟蓁身旁的郝梦云,他非常努力地把自己所有视线都聚焦在孟蓁身上。 没办法,心虚归心虚,他到底还是个喜欢美好事物的俗人。 如此这般自我开解了一句,县令大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看到郝梦云的那副丑样儿之后,黑瘦黑瘦的孟蓁,对他来说居然都已经属于可以用来洗眼睛的“美好事物”的行列了。 他真是太不挑了! 一边为自己的“不挑”流下两行辛酸泪,县令大人一边迫不及待地朝着自家表兄招了下手,“六表哥,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两个得力助手。” 是的,本次领军前来的正五品怀远将军齐德义是县令大人的亲表哥,同时这人还是有着累累军功的新朝勋贵——齐氏一族的嫡系子弟。 为了尽快安定北方局势,新帝特意派了与知县大人有着亲戚关系的齐德义常驻宁海县。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等到宁海县彻底安稳下来,齐德义和县令大人肯定会有一个被调离此地。 不过眼下,县令大人倒是因为自家表哥就是军队一把手的关系,在行事上多了很多便利。 就比如这次吧,他不仅顺利从军营里借出了二百精兵,而且还得以请出齐德义这个正五品的怀远将军帮忙主持大局。 没有官场上惯例的勾心斗角,没有文武官员之间习惯性的彼此倾轧,县令大人做起事来简直事半功倍。 他不仅顺利把孟蓁塞进了剿匪队伍,而且还顺利帮孟蓁申请到了剿匪的半数赏银。 有了上次他从孟蓁和苏慎手里平白得来的那份剿匪功绩,再加上这次端了山匪老巢的巨大功绩。 就算这两份功绩他全部都要分出一半左右,给县衙的其他人,以及包括齐德义在内的那些军人,剩下的那一半功劳,也已经足够在他的为官履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把孟蓁和郝梦云介绍给齐德义认识,齐德义非常慎重地,决定优先考较孟蓁和郝梦云到底身手如何。 齐德义是个人高马大、肌肉虬结的壮实汉子,他力气很大,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数。 因为感觉郝梦云更强一点儿,所以他就最先找上了作为孟蓁师傅的郝梦云——他想的是,如果师傅都不行,那徒弟就更没有参与此次行动的必要了。 首先和他对战的郝梦云,走的是轻灵敏捷的灵巧路数,再加上齐德义一直以为郝梦云是个起码已经三十多岁的“大婶儿”,所以和郝梦云打了五十个回合都没能分出胜负,齐德义并不觉得如何意外。 他非常满意的唯一颔首,“身手不错,算你合格。” 郝梦云垂着头后退,一边后退还一边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微一撇嘴,心说“要不是姑奶奶故意让着你这一军主将,你以为你能有机会跟姑奶奶我走上五十回合?” 齐德义可不知道这个他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的“大婶儿”正暗暗腹诽他是个没啥本事儿的废柴将军,他对着孟蓁招了下手,“该你了。拿出你的全部实力。” 孟蓁:......这位齐将军是认真的吗?这样她好为难的说。 郝梦云见她一脸犹豫,遂粗着嗓子清咳一声。 孟蓁秒懂,她对着废柴齐将军拱了下手,“还请将军赐教。” 她没有拔剑,也没有动用靴子里的匕首和腕上的木弩。 齐德义见此情景,遂也弃了自己手上的那把长刀。 两人你来我往的比起了拳脚功夫,一开始孟蓁只是仗着自己灵活的身形不断躲闪,十招之后,这姑娘开始一点一点展示自己的那一身怪力。 先是三分之一,哎呦,震得她手腕子好疼o(╥﹏╥)o 然后是五分之二,嗯?好像那位齐将军还能轻松接住^_^ 那就再加一点儿好了,就...五分之三吧。呃,貌似力道有点儿大了,她看到齐将军呲牙咧嘴强忍疼痛了o(╯□╰)o 这么想着,孟蓁果断又撤回几分力道。 她自以为做的不着痕迹,却不知道齐德义那也是人精儿一样的人物。 能在乱世里面存活下来,还能跟着家人一起建功立业、让他那位父亲得封侯爵,他或许武艺不行,但却绝对不会是个缺心眼儿的。 孟蓁的小动作,齐德义很快就察觉到了。 ------------ 第50章 召唤狗狗 察觉到孟蓁似乎有着一身怪力,齐德义果断叫停了本次“测试”。 开玩笑,他可不想在自己下属面前被这个不断调整力道的小姑娘一拳轰飞。 一念及此,齐德义果断收招停手。 顺利通过“测试”,郝梦云和孟蓁以自己的出色实力成功获得了主将齐德义的认可。 这厮认可一个人的方式,那就是对你委以重任。 于是,郝梦云和孟蓁被齐德义临时调整进了先锋军的队伍里面,而且还是以她俩作为主力的一队先锋军。 交代过要一切听从郝梦云指挥之后,齐德义就让自己手底下身手最好的二十名士兵,跟着郝梦云和孟蓁一起上山去了。 郝梦云嫌弃他们拖累自己以及自己的小徒弟,爬山爬到半路,这姑娘就让那二十人自己行动了。 至于她和孟蓁,这俩姑娘带着武器,远远走在那二十人前面。 一开始那二十人还挺不服气,因为在他们看来,无论是县令大人还是他们将军,指望两个女人做主力其实都与胡闹无异。 直到他们发现,孟蓁和郝梦云居然比她们之前在将军面前表现出来的还要厉害,这二十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人家这对师傅在他们将军面前那是藏拙了的。 很显然他们将军更早的发现了这一事实,所以他才会把他们这二十名军中好手交给郝梦云一个女流之辈带领。 然而让他们比较心塞的是,他们居然,被、人、嫌、弃、了。 虽然那两个女子确实比他们身手更好,也比他们更擅长隐藏行迹、潜伏接近,但...一向被自家将军当成精英在用、早就已经习惯了冲在最前的这群大老爷们儿,心里终归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太得劲儿。 且不说这些老兵心中有多少郁闷,只说郝梦云和孟蓁这对师徒。 她们一马当先,最先潜进匪巢。 两人非常默契,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却能够在第一时间分工合作。 潜进寨子之后,郝梦云直接爬上了寨子左边的木制岗楼,那上面有三个昏昏欲睡的山匪在负责站岗放哨,孟蓁则是远远缀上了负责在寨子里面来回巡逻的五个山匪。 等到郝梦云把岗楼上的三个山匪抹了脖子,孟蓁也已经干掉了她的四个目标人物。 剩下的那个小队长,赶在郝梦云下来之前,孟蓁也用木弩射穿了对方喉咙。 两人悄无声息的拖走尸体,然后合力打开了寨子大门。 跟在她们后面的二十个军中好手见状立刻一拥而上,他们中的十九个人非常熟练的占据有利位置,准备伏击可能醒着的山匪,剩下的最后一人则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模仿猫头鹰叫给后面的大队人马传递信号。 山下的齐德义得到斥候回报,立刻带着身边的一百多人直奔山匪老巢。 他们抵达目的地时,先上来的二十名军中好手已经分散开来,在他们每个人的脚边,都有几个一动不动躺着挺尸的山匪。 齐德义揪过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军中好手,压低声音询问对方,“孟姑娘她们呢?” “屋里呢。”那名士兵抬手一指不远处的某间屋子,“她们等的不耐烦,就自己进去收拾那些山匪了。” 齐德义嘴角微抽。 果然江湖人啊,就是不服管束。 说好的统一行动听指挥呢? 真是没有一点儿服从纪律的意识和觉悟! 一边吐槽,齐德义一边由自己的亲兵护着,朝着山匪们的房间靠近。 这一靠过去,好家伙,这血腥味儿浓的。 齐德义眉头紧蹙。 他招手叫过自己的两名副手,“让我们的人全都行动起来。能抓活的最好,不能的话直接就地格杀。” 两名副将应声而去,很快,齐德义带来的二百名军中将士就完成了对一百多名土匪的全面包围。 听到齐德义声音的郝梦云和孟蓁早在他吩咐副将的时候就已经走了出来,两人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站在齐德义身边,看戏一样的看着士兵们来回奔忙。 被包了饺子的山匪军心大乱,除了少数仍在负隅顽抗,绝大多数的普通小卒基本全都接受了士兵们的大力招降。 至于那十几个仍在负隅顽抗的,齐德义带来的士兵们也很快就把他们或杀或抓,让他们再也没了机会兴风作浪。 因为郝梦云和孟蓁的格外卖力,这次的剿匪行动格外顺利,齐德义带来的二百名军中将士,居然奇迹般地只有十数人受了轻伤,重伤或者死亡的人那是一个也没。 齐德义很高兴,纵使已经见惯生死,他也还是希望自己的兵能够尽可能平安活着。 众人带着尸体、俘虏以及战利品下山,一直等在山下的县令大人见到他们凯旋归来,高兴的连保持形象的重要性都给忘了。 他高兴的来回转圈儿,而且还一直在苍蝇搓手,“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宁海和清平两县的百姓就再也不用受匪患困扰了!” 抬眼看到蒙着黑巾走在队伍中段的郝梦云和孟蓁,县令大人一脸激动的朝着两人,呃,好吧,是朝着孟蓁挥了下手,“小友,这里,这里。” 他非常识趣儿的没去打扰正忙于指挥自己部下把战利品、尸体以及俘虏装车的齐德义,而是直接找上了看着就十分清闲的孟大小姐。 看在银票的份儿上,孟蓁原谅了知县大人这个仿佛是在召唤狗狗的动作,她走过去,“大人,您找我?” 县令大人难掩激动,“对,对,对,我想听你跟我说说山上发生的事儿。” 孟蓁:...... 她非常言简意赅的讲了一遍事情经过。 县令大人却仿佛没有听出孟蓁的有意敷衍,他一脸高兴的接连抚掌、颔首,“好,好啊!本官果然慧眼识人,哈哈哈哈......” 一脸得意的县令大人,尾巴翘得老高不说,连自称都改成“本官”了,明明之前都还跟她“你”啊“我”啊的彼此称呼呢。 孟蓁一脸无奈的摇了下头,贴心的没有打断知县大人自娱自乐。 ------------ 第51章 有奶便是娘(强推加更) 也不知是不是嗨过头了,知县大人居然改口说要再给孟蓁争取一部分银钱作为奖赏。 孟蓁微微吃惊,她略一思忖,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县令大人的这份好意。 据她所知,新朝因为百废待兴、国库空虚,所以士兵的军饷普遍都很微薄。 在偶然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别说更多的银子了,她连县令大人之前承诺给她的都不想全部拿走呢。 “...我和我师傅抓住的以及杀掉的,下山之前我们就已经全都归拢到一起了,您和齐将军就按那个人数给我们计算赏银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人抓住或者杀掉的,赏银理应归他们所有。” 她和郝梦云没有去碰赏银最多的那两个匪首,而是只或抓或杀了四十余名普通匪徒。 有了这四十余人用来换取赏银,孟蓁和郝梦云今天就不算白忙活了。 至于其他匪徒代表的那部分赏银,孟蓁已经决定不再伸手。 县令大人感动了,对孟蓁刮目相看了。 他没有想到,在他眼里极度爱财的这个姑娘,居然能在此时舍掉那么大一笔银子,用以贴补那些普通士兵。 家有余财的县令大人当即决定,他要自掏腰包,给她补上个几百两银子,让她至少也能凑个一千来两去买庄子。 他可还记着这姑娘有多缺钱呢。 既然人家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都能在自己缺钱的情况下,设身处地的去为那些普通士兵着想,那他这个即将食言而肥的一县父母,难道不该私下贴补人家姑娘一点儿傍身银子? 荷包鼓所以胆气足的县令大人,就这么愉快地暗中做了决定。 *** 次日一早,整整忙碌奔波了一天一夜的郝梦云以及孟蓁,被县令大人的其中一位师爷亲自送出了县衙后门儿。 那位师爷就像是在抛弃什么烫手山芋似的,一出县衙就就立刻把那个逼得他屡次强迫症发作的奇形怪状银角子塞回了孟蓁手上。 孟蓁:......至于这么一脸嫌弃吗?不就是形状猎奇了点儿吗?要是不猎奇,万一被别人模仿了不就危险了吗? 掂着手上的银角子,孟蓁唯一用力,那个奇形怪状的“信物”就被她捏成了一个圆不隆冬的扁圆形, 她拉着郝梦云的一条胳膊,“走吧,咱该回家去了。” 两人带着一小叠银票,以及县令的一个承诺,潇潇洒洒离开了县衙后门所在的那条巷子。 回去郝梦云家的这一路上,孟蓁大手笔的买了好多东西。 鸡鸭鱼肉、豆腐鸡蛋、米面油盐、布匹针线...但凡她看上眼的,她基本全都买了一些。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并没有想不开到自己把所有东西全都拎回家,而是跟各家店铺约好了由他们的伙计送货上门。 等她和郝梦云终于踏进家门,严振武和苏慎、孟启都已经用过早饭,准备开始各做各事了。 看到自家姐姐,小孟启跟颗小炮弹似的,一边喊着“阿姐”一边就飞也似地扑进了孟蓁怀里。 严振武则是一双眼睛完全黏在了郝梦云身上,两人之间那浓烈的、情意绵绵的感觉,熏得苏慎忍不住默默走开两步。 “完事儿了?没有受伤吧你们?” “没有。”孟蓁朝着正不着痕迹打量她的苏慎璀璨一笑,“让你担心了。” 苏慎摸了下鼻子,“你们没事儿就好。” 孟蓁从袖袋里掏出银票,“瞧瞧,这是县令大人给我和师傅的报酬,一共一千零二十两。” 苏慎:......这咋还有零有整的,县令大人是太较真儿还是太有个性? 孟蓁笑得像只偷到鱼腥的猫儿,“四百二十两是赏银,县令又给我和师傅多添了六百两。他知道我缺钱,所以就自掏腰包儿贴补了我和师傅六百两整。” 苏慎顿时对县令大人好感爆棚。 他记得上次县令大人也是自掏腰包儿,多给了孟蓁一笔银子,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财神爷爷啊有木有。 “县令大人是个好人!”苏慎一本正经的夸奖本县父母官。 孟蓁一脸赞同的连连点头,“出手这么大方,必须得是好人。” 严振武和郝梦云:......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有奶便是娘”? “对了,严叔叔,上次我托你帮我留意的庄子,现在有消息了没?” 严振武微微颔首,“我已经给你打听到几个不错的庄子了,现在就是在等你拿钱过来。” 孟蓁闻言忙又拿出五百五十两银票,“这是我上次得的赏银,除了不太方便随身携带的二十两的银锭子,剩下的所有银票我都带过来了。” 她把手里的一千多两平均分成两份,然后又把其中一份递给自家师傅,“师傅,这是属于你的一半赏银。” 郝梦云没要,“你上次给我的三百多两,我都还原封不动留在箱子里面落灰呢。” 她所谓的“上次”,是指孟蓁去为父母报仇之前,来到她家托付小孟启的那次。 当时孟蓁给了她好多银子,为的就是万一自己出事,郝梦云能有一笔银钱置办产业。 不然就以郝梦云那“只有彻底没钱了才会想起要挣钱”的随性生活方式,孟蓁还真担心自家弟弟以后会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那是我给您和阿启日常开销的,跟这回的赏银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郝梦云却是坚决不收,“我就是去凑热闹的,热闹我已经凑到了,银子我就不要了。” 孟蓁无语。 好吧,她师傅还真是挺了解她的,知道她帮着剿匪才不是出于什么大义,完全就是想要放上一笔横财。 若非如此,郝梦云又怎么可能不收这笔银子呢?毕竟谁也不会嫌弃银钱咬手不是? 可问题是,郝梦云到底也是出了力的,孟蓁哪好意思把这些银子全都自己拿去花了。 “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之前你给我的那三百多两,我知道你其实是有托孤的意思在里头的,现在你还活蹦乱跳着呢,你总不会还想把阿启甩给我看顾吧?” 郝梦云故意用满是怀疑的眼神儿打量着自家徒弟,把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孟启给吓得直接就汪了两泡眼泪。 他小胖手儿用力抱着孟蓁的一条大腿,“阿姐~~~” ------------ 第52章 小黑狗儿 孟蓁摸着自家宝贝弟弟的朝天辫儿,温声细语的安抚这个自从爹娘过世之后就一直很没安全感的孩子,“阿启乖,姐姐肯定不会不要阿启的。以后姐姐都会一直照顾阿启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小孟启却是真的被她安慰到了。 小家伙儿抱着自家姐姐进一步提出要求,“那阿姐今天就带我回家去吧?” 孟蓁:......她还要上山打猎的啊!神呐,她这算是被自家师傅的随口一说给坑惨了吗? “阿启啊,姐姐最近都要打猎挣钱,实在是没时间照顾你呢。”眼看着小孟启嘟起嘴,大眼睛又含了两泡泪,孟蓁忙给这小家伙儿死命的戴高帽子,“姐姐知道我家阿启最是乖巧懂事儿,所以啊,阿启可不可以再让严叔叔照顾你一段时间呢?” 孟启小胖手儿搅在一起,“那、那我还要在县城待多久啊?” 孟蓁一脸心疼,“两个月。再过两个月,姐姐一准儿接你回家。” 孟启眼泪汪汪的跟孟蓁讲条件,“那、那阿姐可不可以隔上半个月就来县城看看我啊?” “可以。”孟蓁答应的极其痛快,“不用半个月,阿姐每十天就来县城看你一趟。” 这么折腾虽然有点儿耽误她赚钱,但为了自家弟弟能够过的开心一点儿,孟蓁却宁愿每个月损失上个二三十两银子。 小孟启闻言果然破涕为笑,等到孟蓁给他和郝梦云、严振武、苏慎做了一大桌好菜,烙了一大摞糖饼、炸了一小盆油条,这小家伙儿更是直接把心里的最后一点儿委屈和不舍也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我们就先回村去了,趁着天色还早,我打算下午上山一趟。”洗好碗,孟蓁带着苏慎离开了郝梦云家。 小孟启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家姐姐,孟蓁于是又蹲下抱了抱这小胖子,“乖乖听严叔叔和云姨的话,姐姐十天之后一准儿过来看你。” “嗯。我们拉钩儿。”小孟启伸出小胖手儿,孟蓁忙用自己的手指勾住自家弟弟白白嫩.嫩的小手手。 小孟启却还并不满足,他仰脸看向站在孟蓁身边的苏慎,“苏大哥,我们也来拉钩钩。” 苏慎很惊讶,他没想到孟启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阿姐的胖小子,居然也会想要时不时的见到他这个“外人”。 依言跟这孩子拉了钩,苏慎不着痕迹的把右手缩进袖子里头。 那根被孟启勾过的手指暖暖的、痒痒的,搞得他心情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两人坐上严振武帮忙雇来的一辆马车,在严振武、郝梦云以及小孟启的注视下离开了。 马车赶到榆林村时,天上的太阳已经有了西斜的趋势,孟蓁害怕走得太远没办法在天黑之前回家,于是就只带着苏慎到清水河里捞了两篓子活蹦乱跳的肥美河鱼。 两人赶在天黑之前把鱼送到镇上的聚福德酒楼,然后又用换回的银子买了一些并不耐放的豆腐、豆皮。 这些东西孟蓁基本每天都买,在守孝不能吃肉的情况下,多吃一些豆制品、蛋类、奶制品还是很有必要的。 谁让孟蓁是个亟需长个儿、长肉儿的小矮子&小瘦子呢...... “苏大哥!师傅!”两人才从镇上回到村里,院门都还没有打开呢,隔壁的郭家院子就已经冲出了郭杨那个实心眼儿的黑小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孟家门口,“师傅,苏大哥,我让我二叔给咱们两家弄了两条土狗看家,你们等会儿要不要过来我家挑选一下?” 孟蓁非常意外,“你也帮我和阿慎要了一条狗狗?” 郭杨一脸憨厚的挠了下头,“我、我这不是看着您和苏大哥总不在家......” 他以为孟蓁是嫌弃他多此一举,却不知孟蓁其实是感动于他什么事情都能想着自己。 她把马车赶进院子,然后就和苏慎一起去了隔壁郭家。 郭杨二叔送来的两条土狗,一条脑门儿、背部和尾巴的上侧泛黄,肚皮、四条狗腿和尾巴的下侧一片雪白,一条全身都是黑色,只脑门儿正中、胸口正中、四只狗爪分别长着一小撮白毛儿。 只一眼,孟蓁就看中了那只几乎全身都是黑毛,就连眼睛都黑乎乎、湿漉漉的活泼小狗儿。 看着不停对她摇尾巴的黑色小狗儿,孟蓁心里一阵难受。 在前世,孟蓁家里其实也曾养过一条模样儿与这狗极其相似的黑色土狗。 那狗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待在她家,虽然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土狗,但孟蓁一家却都对它极有感情。 直到,她父母因为工作需要远离家乡,她也因为求学的缘故长期住校,她家的狗狗被她父母托付给她的祖父祖母。 一开始,孟蓁总是会在周末的时候抽空回去看望狗狗,她能感觉到狗狗的孤独以及对她这个小主人的依恋,再有就是她也发现了她那对祖父母对她家狗狗的各种不上心。 为了不让它继续饥一顿饱一顿的孤独下去,孟蓁想要说服自己的祖父母把狗狗带去他们家里,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就近照顾这只可怜的狗。 然而还没等她说服对方,她家的狗狗就已经孤独地盘成一团,在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天,在没有任何人发觉的情况下,不知何时悄然停止了呼吸。 她像往常一样满怀期待的打开门,却再也没能看到那双黑乎乎、湿漉漉的狗眼,再也没能感受到对方的欢喜或者孤独,再也没能享受到对方的撒娇以及眷恋。 那一天她哭的很凶,她伤心、憋闷、懊悔,同时还很孤独。 她抱着那只狗,就仿佛是抱着明明有所谓的“亲人”围绕在身边,但却总是仿若置身荒野的无比孤独的自己。 她没有尽全力去拯救那只与她一样属于“留守份子”的狗狗,没能赶在它失去体温、失去呼吸之前为它找出另外一条生路,这让她只要想起这事儿,就会控制不住的暗暗责怪自己。 虽然后来他们一家遭遇了太多变故,她自己的人生也在十几岁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改变。 应接不暇的各种变故,让她已经很少有精力想起当初的那条狗狗,但人的记忆却从来不会彻底消失。 那些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却的陈年往事,在隔了一世之后,也依然还是能够准确击中她的内心深处,让她再度红了眼眶、泪湿衣襟。 ------------ 第53章 您高兴就好(强推加更) “蓁、蓁蓁?”最先发现孟蓁居然抱着一只小奶狗儿默默流泪的,是一直注意着她一举一动的苏慎,说实话他有点儿被孟蓁的这反常举止给吓到了。 这孩子一直都以为,孟蓁是个铁打铜铸的“真·女汉子”来着。 如今女孩子突然变成了水儿做的娇娇女,那种“钢筋铁骨突然融化成了一摊水儿”的恐怖场景,苏慎光是想想都要忍不住打个寒战。 孟蓁被他这结结巴巴的一声轻唤给喊回了神,她快速抹了把泪,“我想养它。” “那就养吧。”苏慎哪敢有二话——女壮士突然落泪,这场面稍微有点儿吓人。 郭婶子娘仨大气儿都不敢喘,听到苏慎说“那就养吧”,这娘仨也只会站在一旁连连点头。 孟蓁破涕为笑,“郭婶子、阿杨、杏儿妹妹,那我就把这小黑狗儿给抱走了哦。” “抱,抱,原本就是特意留着给你先挑的。”郭婶子有些紧张的揪着衣摆——话说,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无坚不摧的孟大小姐流泪,这感觉...可怕当中貌似还有那么一点点新奇。 郭杨和郭杏儿也都扎着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看的孟蓁不由微微红脸。 她真不是故意吓唬人的,只不过是偶然间又回味起了当初的那份孤独和伤感而已。 谁人还没有心思敏感细腻,惯爱多思多想的少年时期了? 古人不都还写了一首诗,说啥“为赋新词强说愁”嘛,何况她还真有那么几桩伤心往事! 抱着小黑狗儿出了郭家,孟蓁默默往自己家走。 苏慎欲言又止了三四次,最后到底还是没把心里的那点儿疑问挑明了说——他怕再把孟蓁给惹哭了。 “我以前也养过一条这样的狗,但是我没能保护好它。后来我伤心了很久,今天乍一看到小黑,我一时没有忍住......” 孟蓁这么一解释,苏慎顿时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反常。 小孩子喜爱小动物乃是天性,就算家养的猫狗自然老死,饲主在宠物过世之后那也必然是要伤心好一阵子的,更何况孟蓁家的狗狗,过世的原因并不是自然死亡。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孟蓁,沉默好一会儿,他才总算干巴巴憋出一句,“你这么快就已经给这只黑狗起好名字了?” 而且这名字起的也着实太过随性...... 孟蓁摸着小黑狗的头,“以前我家的那只黑狗叫大黑,小黑和它长得像,我觉得叫小黑就挺好。” 苏慎:......您高兴就好。 他问孟蓁,“这狗应该才刚断奶不长时间,你要不要去跟郭婶子请教一下,问问她这个年纪的小奶狗儿要如何喂养?” “就给它吃肉末粥就行。”孟蓁很有经验,毕竟她家的大黑也是她父母从小奶狗儿一路喂成成年大狗的。 两人说着话,孟蓁就已经把小黑抱进了自己房间。 她用一个大号箩筐、一件粗布旧衣,简单给小黑做了个窝,然后又去抓了一只被圈养在后院的公鸡,准备杀了给小黑炖汤、熬粥。 苏慎看得嘴角直抽。 这狗吃的比人还好,这要是让村里的其他人看见,孟蓁这辈子怕是都别想摆脱掉一个“败家”的恶名了。 *** 时间倏忽而逝,很快孟蓁就已经回村九天时间了。 这九天她一直在拼命打猎,当然同时她也没有放松对自己以及苏慎、郭杨身手的锤炼。 三人每天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就一起上山,直到太阳西斜,他们才会带着各自的猎物风尘仆仆赶到镇上。 这九天的时间里,孟蓁又攒下了七十多两散碎银角子,正好儿明天就是她和小孟启约好的去县城看他的日子,孟蓁于是就打算把那些银角子全都拿去换成整锭的银锭子。 她把银钱收拾起来,然后又带着苏慎一起去河里抓了几条大鱼用水养着。 新鲜河鱼,再加上他们上午抓到的活鸡活兔,孟蓁给严振武和郝梦云的礼物就算是齐活了。 “师傅,阿启,严叔叔。”第二天上午,孟蓁和苏慎赶着马车来到了宁海县城。 孟蓁上前叩门,苏慎则牵着马儿立在孟蓁身后。 “来了,来了。”应门的人是严振武,小孟启因为人小腿短,非常可怜的被严振武落在了十米开外。 他一边尖叫着喊“阿姐”,一边拼命倒腾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儿。 孟蓁被他小肥肉乱颤的可爱模样给逗笑了,她弯腰,伸手,用力抱住像颗小炮弹一样朝着她直冲而来的小肉丸子。 小家伙儿高兴的原地直蹦,“阿姐!阿姐!你真来了!还有苏大哥也来了!” 孟蓁对着他做鬼脸,“我们都跟阿启拉过钩了,不来可是要变小狗儿的呢。” 小孟启被她逗得咯咯直笑,看到苏慎从马车里面拎下两只野兔、两只野鸡、一大桶河鱼,小家伙儿立刻就被可爱的小动物们吸引了大半注意力过去。 他扯着孟蓁的一根手指,“阿姐,兔兔。” 孟蓁摸了摸自家弟弟的头,“阿启喜欢的话就去跟兔兔一起玩儿吧,姐姐先去跟云姨打个招呼。” 小孟启摆着小胖手儿,“云姨不在家呢,她说要买菜回来招待阿姐和苏大哥,所以吃过早饭她就出去买菜菜了。” 孟蓁略一思忖,“那阿姐就陪你一起玩兔兔吧。” 小孟启欢呼一声,然后又哒哒哒跑到已经卸好车的苏慎身边,仰着小脸儿表达了一番自己对“苏大哥”的思念之情。 苏慎心里暖暖软软的,他抱着小孟启香香软软的小身子,和孟蓁、严振武一起,耐心地陪他说话、哄着他玩儿。 等到郝梦云买菜回来,看到的就是他们四个蹲成一圈儿,一起在院子里围观各种鱼类的温馨画面。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蓁蓁,阿慎。” 孟蓁回头,一脸惊喜,“师傅!你可算回家来了。” “我这不是想要吃点儿好的嘛。赶紧的,过来炒菜。”郝梦云一边说着,一边非常理直气壮地把菜篮子朝着孟蓁一递。 孟蓁一脸无奈的微微摇头,“就来。” 苏慎闻言忙把孟启交给严振武看顾,“我来帮你。” 孟蓁也没跟他客气,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断学习,苏慎除了掌勺和刀工,其他方面都已经有了十足长进。 ------------ 第54章 第一个庄子 苏慎和孟蓁默契配合,很快一顿格外丰盛的午饭就被两人端上了桌。 孟蓁准备的菜式一共十个,分别是红烧兔肉、麻辣鸡丁、水煮鱼片、糖醋排骨、香煎豆腐卷、炸萝卜丸子、冰糖糯米藕、西葫芦炒蛋、干煸四季豆、香菇小油菜。 主食她做的韭菜盒子、小米稀粥。 食物的香味儿飘满整个小院儿,郝梦云、严振武以及小孟启全都一脸陶醉的眯起了眼,深吸气,再深吸气。 小孟启很乖,知道自己是在守孝,不能吃肉,所以虽然眼神儿一直忍不住朝着肉菜漂移,但开口问孟蓁要的食物却依然全部都是素菜。 他一会儿让孟蓁给他夹萝卜丸子,一会儿让孟蓁给他夹豆腐卷,一会儿又说自己要吃冰糖糯米藕。 至于他特意绕过不提的西葫芦炒蛋和香菇小油菜,孟蓁偶尔也会顶着他怨念的小眼神儿给他夹上一点儿。 “太香了!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吃饱喝足,郝梦云靠在摇椅里舒服的直哼哼。 孟蓁一边洗碗一边“大逆不道”的回了她一个白眼儿,“就您这擎等着吃现成饭的,您有什么资格抱怨伙食不好?” 严振武笑得一脸憨厚,“我做饭确实不咋好吃,不怪你师傅嫌弃。” 孟蓁一脸无奈,“您就宠着她吧,您看您都把她宠成什么样子了。” 严振武傻笑着继续清洗锅铲、盆子等物。 郝梦云朝着孟蓁投来一个颇为得意的小眼神儿,挑衅之情溢于言表。 孟蓁颇为无语的摇了下头。 “这是我请隔壁的郭婶子帮阿启做的两身衣服,现在天气渐渐凉了,一早一晚的您记得给他多穿衣裳。” 临走之前,孟蓁把两身细布衣裳拿给严振武,拜托他在天冷的时候给小孟启多添衣裳。 “夹棉的衣裳我下次带来,还有您和我师傅,我也让郭婶子给你们每人准备了两身细布单衣、两身夹棉衣裳。” 农村人没有那么严格的“男女之防”,孟蓁出材料请郭婶子帮着做衣裳,除了剩下的布料、棉花,她还会非常强硬的补贴郭婶子一些豆腐、红糖、小米之类的精细食物。 为了多赚些外快补贴家用,郭婶子可不会在乎自己这衣裳是做给谁的。 严振武有些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他虽然能把饭菜做熟,打扫卫生什么的也是一把好手,但他却于裁布缝衣一道上极其没有天赋。 他那可以把大刀耍的贼溜的一双大手,一旦拿起绣花针,就会立刻显露出他们原本的笨拙模样。 往年他和郝梦云的四季衣裳,基本不是他们在成衣铺子买的,就是孟蓁的父亲母亲让人给他们精心预备好的。 现在孟家父母已经不在,严振武原本以为今年他们又要回归到成衣铺子,却不料孟蓁居然老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 所以说真不怪他和郝梦云稀罕孟家人,人家是真的贴心又厚道。 “对了,这是我给你买好的庄子的地契。”严振武擦干净手,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油纸包。 孟蓁一脸的哭笑不得,“这地契您咋还随身带着?” 严振武一脸严肃,“这可是小两千两银子,放在家里的话我哪里还敢出门。” 他没说的是,自打地契到手,他还真就没怎么出过家门——虽然换了红契之后,即使地契遗失也可再去衙门补办,可补办它也是需要白花花、沉甸甸的小银元宝头前开路的。 孟蓁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让您操心了。” 严振武摆了下手,“这庄子一共有150亩上田,田边有池塘也有水井,用水非常方便。此外这庄子还附带了一个二进的农家小院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农家小院儿,里头的房子都已经塌了一半儿。” 孟蓁:......所以她这是买了一栋废宅?还别说,这感觉还挺新鲜的。 严振武还以为孟蓁是嫌弃那宅子已经不能住人,他对孟蓁解释了一句,“那宅子卖主没有收钱,算是白送我们的一个添头。算上给牙人的辛苦钱、给衙门里小吏们的茶水费,这个庄子我一共就只花了一千八百三十多两。” 孟蓁可是帮着她养母管过家、管过账的,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其中不对,“多出来的二百多两您哪来的?还有这庄子也太便宜了吧?” 现在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土地确实普遍比较便宜,但再便宜,上好的田地也还是能够卖到十一两半一亩。 再加上严振武又是给她买的连成一片的上好田地,像这种已经形成规模、用水又格外方便的庄子,在任何时候都是毫无疑问的抢手货。 严振武憨厚一笑,“我这不是正好儿认识手里有庄子的牙人嘛,我们交情不错,他几乎是以底价卖给我的。至于多花的那二百多两......” 他话说到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了,但他看向郝梦云的那个眼神儿却暴露了那二百多两银子的真正主人。 孟蓁一脸无奈,“师傅,你就不能自己存点儿银子留着傍身吗?” 郝梦云朝她摆了下手,“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存不住钱。要我说,你与其一口气给我这么多钱,倒不如以后每个月都给我几两银子做生活费。” 郝梦云和严振武都是那种心里没什么成算、而且还总是自诩“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他们有钱就花,没了再赚,所以经常都会饥一顿饱一顿的。 可即便如此,他们接济起穷苦百姓来也还是一样的从不手软。 这也是为什么这俩人明明一身本事,过的日子却并不如何富裕。 以及,为什么他们会在宁海县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细密关系网。 “那行吧,那我以后每个月都给您送些银两过来。”孟蓁做出妥协,反正就算没有这事儿,她也是要养郝梦云一辈子的,谁让对方是她授业恩师呢。 严振武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庄子等秋收之后我带你去看,地里的庄稼当初说好了是要留给庄子原主人的。” 孟蓁微微点头,“那就有劳严叔叔多多费心了。” “阿姐,下次你别忘了把小黑也一起带来。”吃饭之前听孟蓁说自家养了一条黑色小奶狗儿,孟启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心心念念。 “知道了,下次阿姐一准儿把小黑带来。”摸了下弟弟的头,孟蓁又与严振武和郝梦云辞别。 苏慎也学着她的样子摸了一下小胖娃儿的小脑瓜儿,然后坐上车辕朝着严振武和郝梦云挥了下手权作告别。 ------------ 第55章 为人师表(强推加更) 从县城回到村里的第二天,孟蓁带着郭杨和苏慎一起进了深山。 虽说是深山,但其实也就只是比他们平时经常出没的那块区域略微深入一点。 孟蓁觉得自己不能只逮着一只羊可劲儿薅毛,所以在祸祸了之前那片区域一段时间之后,孟蓁就带着苏慎和郭杨转移阵地了。 三人背着背篓,拿着“武器”,雄赳赳气昂昂的头也不回进了大黑山,可把个小郭杏儿给羡慕坏了。 这姑娘原本属于斯文秀气的那种类型,在这之前,除了帮着母亲做家务,小姑娘基本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做针线上。 虽说做的不好吧,但至少也还是朝着贤惠能干的方面在发展。 可自打郭婶子的娘家兄弟找上门,非要把郭婶子卖给别人做继室,这姑娘的成长方向就开始彻底跑偏了。 她亲自找到孟蓁,央求对方也开始教她习武。 孟蓁倒是无所谓,反正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来说也就是放两只羊还是三只羊的区别。 反倒是郭婶子愁的不行,每天都看着自己原本乖巧可爱的小闺女长吁短叹。 然而她每次提出不让郭杏儿习武,郭杏儿却也有话堵她的嘴——小姑娘在经历过娘亲差点儿被抢走的事情之后,就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要自强自立。 孩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郭婶子哪里舍得再去苛责? 于是郭杏儿得以顺利加入到练武的队伍里面。 然而加入归加入,孟蓁到底不可能真的把她当成半大小子可劲儿训练。 很多有些危险或者过于劳累的活动,比如他们这次进山探索未知区域,孟蓁就非常不讲义气的把小姑娘给排除在外了。 她带着已经小有进步的苏慎和郭杨,小心翼翼地朝着大山更深处前行。 途中他们不仅猎到了一头傻狍子、一只野山羊、两只大野猪、若干野鸡野兔,而且还意外发现了一大片松茸以及一大片木耳。 孟蓁高兴坏了,硬是指挥着苏慎以及郭杨把所有松茸采完,三人这才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带着所有斩获匆忙下山。 因为东西太多,他们每走一段就要回头再去拖拽另外的一批猎物,以致于三人全都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阿慎去把马车赶出来,咱们现在就把东西送去镇上。”孟蓁说着递了一小篓子的松茸给苏慎,“这些咱们留着慢慢吃,剩下的全都拿去镇上卖掉。” 苏慎闻言微微颔首,郭杨却是有些心疼。 孟蓁在山上时就已经跟他说了松茸的市场价格,所以郭杨现在恨不能把所有松茸全都拿去卖了,看到孟蓁居然留了十来斤“自己吃”,郭杨心疼的差点儿没有吐血。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毕竟孟蓁早在第一次带他上山的时候就已经跟他说好,她不会算糊涂账,也不会按人头分配收获。 她定下的分配原则是:谁活捉或者杀死了猎物,猎物就归谁所有;需要他们分工合作的猎物,作为主要战力的孟蓁则拥有对所获收益的绝对分配权。 孟蓁的这个要求谁也不能说“过分”,毕竟苏慎和郭杨跟她之间确实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 说直白点儿,孟蓁带着他们一起进山,他们事实上全部都是拖了孟蓁后腿的尴尬存在。 就算偶尔他们能帮着孟蓁采一下蘑菇、收集一下木耳,孟蓁对他们的保护也已经足够抵得过他们的这点付出。 更何况孟蓁还要在打猎的同时,通过“实战”训练他们,她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苏慎以及郭杨根本就无从补偿。 对于这一点两人全都心知肚明,所以苏慎从来就没要过属于自己的那份银子。 不管打到多少猎物,苏慎都会默默将之归入到孟蓁的收获里面。 原本郭杨也是想要向他看齐的,奈何郭家家底儿实在太薄、天天都得吃饭的三张嘴又着实不容忽视,郭杨受现实条件所限,每天到底还是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收获回家。 但他眼中的属于他的那份收获,却并不包括他偶尔给孟蓁打下手时,孟蓁应该分给他的那一部分。 这黑小子执拗起来那也是非常让人头疼的,除了他自己偶尔猎到的,以及他从自己挖出的几个陷阱里每天捡出来的,他就再也没有拿过孟蓁给他的任何报酬了。 用他的话说,孟蓁能教他习武、带他上山,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他要是因为帮着自己师傅干了点活儿就问师傅拿报酬,那他还能算个人吗? 动不动就对自己发出灵魂拷问,上纲上线的质问自己“是不是人”的黑小子那是相当可怕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这个“大徒弟”用满是“师傅,你不想让我做人了吗”的小眼神儿控诉自己,孟蓁最终选择了理直气壮的使唤他,使唤他,再使唤他。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这种不见外不仅郭杨喜闻乐见,甚至就连郭婶子和郭杏儿这母女两个都非常喜欢。 她们喜滋滋的帮她照顾菜地、照顾家禽家畜,偶尔也会非常爽快的答应留下吃饭,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每次都要让苏慎或者孟蓁用出“锁门”这种终极大招。 孟蓁觉得很神奇,不过郭家人能在她和苏慎面前放松下来,并且在与他们相处的时候也越来越自在、越来越不见外,这让孟蓁十分开心。 然而她还没有开心几天呢,郭杨居然就又跟她玩儿起了欲言又止,这就让孟蓁难掩好奇了。 她问郭杨,“你这是怎么了?一脸的‘我有话要说’。” 郭杨黑脸泛红,“我、我就是觉得您留下这么多这东西自己吃,有、有点儿糟蹋钱。” 孟蓁一愣,很快她就控制不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么件事。” 她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表情严肃几分,看上去倒是很有一些为人师表的架势了。 “我说阿杨啊,钱固然重要,但我们却不能一门心思只想着挣钱,甚至为了挣钱就忽视了身边的亲人、朋友。” “有了好东西,我们当然要第一时间想到分享给自己的亲人、朋友。当然,我说的这个亲人、朋友,是指那些真正对你好的亲人、朋友。” 郭杨一脸羞愧,“师傅,是我眼皮子太浅,没能领会您的一番苦心。” 呃,这话说的就有那么一丢丢严重了。总是喜欢上纲上线的徒弟,果然也很让人操心哪。 ------------ 第56章 酒楼东家 孟蓁心里吐槽,面上却还要一本正经的开解自己这个过于较真儿的大徒弟,以防他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儿,“跟眼皮子是深是浅没关系,你不过就是苦日子过多了,所以才会这般舍不得吃舍不得喝。” 说着她对郭杨招了下手,示意他帮着自己把打回来的猎物搬到马车上面。 三人一阵忙活,然后苏慎又把他们拖猎物下山的简陋木筏丢进院子里面。 这东西虽然只是一次性物品,但绑成筏子的那些树枝、藤条,晒干之后却还可以用来煮饭烧水。 三人把马车赶到镇上的聚福德酒楼,酒楼的老掌柜验过货后,脸上的褶子都因为笑容太盛硬是多出了几道。 他抚着胡须哈哈大笑,“几位小友可真是厉害!这松茸品相好,老夫给你们二百八十文一斤。这狍子老夫给你们一百二十文一斤,野羊给你们四十文一斤,野猪、野鸡、野兔就还照以往的价格。几位小友意下如何?” 孟蓁没意见,“可以,您老让人来过秤吧。” 松茸一共五十六斤七两,孟蓁他们把那一大片松林里所有已经长成的松茸全都一锅端了,所以即使孟蓁留了一小部分,他们卖给聚福德酒楼的也依然还是好大一批。 狍子一共五十二斤,野山羊一百九十七斤,两头大野猪加在一起五百七十六斤,野鸡野兔活的四十九斤,死的七十二斤。 “松茸是十五两又八百七十六文,其他猎物是三十六两又三十八文,加在一起一共五十一两又九百一十四文。算上之前过秤时抹掉的零头儿,老夫就给你五十二两好了。” 孟蓁微微颔首,“多谢老掌柜。” 老掌柜抚着胡须,正要亲自带着孟蓁去柜台那边拿钱,酒楼前堂与后院之间的位置就已经传来了一道声音,“听说有人送了松茸和狍子过来?在哪儿呢?还不赶紧拿来给少爷过过眼?” “这不是捧墨那小子嘛。”老掌柜抚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几位小友......” 他原想跟孟蓁三人说,让他们跟着伙计去拿钱,这样他也好腾出身来去招呼自家少爷。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个叫捧墨的小厮就已经一溜烟儿杀进了酒楼后院。 这小子穿着一身青色的细布衣裳,胖胖的脸蛋儿一看就没少吃好东西。 眼神儿瞄到老掌柜,这小子蹭蹭蹭疾步跑了过来,“爷爷,少爷来了,说要看看新收的松茸和狍子,要是好就让您给收拾一些带回府里。” 老掌柜敲了一下自己孙子的头,“你不好好伺候少爷,自己咋咋呼呼跑进来是要作甚?” 捧墨摸着自己的宽脑门儿,“这不是少爷说想要过来看看嘛,那我不得帮着给您老传个话儿啊......” 胖小子一脸委屈,已经只剩一条窄缝儿的小眼睛里似乎还有几滴可疑的晶亮液体在来回打转。 老掌柜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少爷人呢?” “去雅间了。少爷出门的时候碰到二小姐了。”捧墨一边说着一边还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撇了下嘴。 老掌柜又给了自己孙儿脑门儿一巴掌,“你小子多少也给我收敛一点儿!” 二小姐再不讨喜那也是他们家老爷的亲闺女,哪里轮得到这小子一个给人做小厮的去嫌弃。 捧墨没能躲开自己爷爷的这一巴掌,小眼神儿顿时变得愈发委屈,如果不是碍于自家爷爷身边还有旁人,这小子早就直接哭给老掌柜看了。 老掌柜被他满是好奇的眼神儿提醒到了,他一脸歉意的朝着孟蓁等人拱手施礼,“三位小友,小老儿得去招呼我家少爷了,银子我让二柱拿给你们。失礼之处,还请三位小友多多海涵。” 苏慎回了他一个拱手礼,“老掌柜客气了。您尽管去忙,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家去了。” 老掌柜忙招手叫过那个名叫二柱的小伙计,让他领着孟蓁等人去拿银子。 捧墨一脸好奇的看着孟蓁等人,“爷爷,他们谁呀?找您干嘛?” 老掌柜脚下一个趔趄,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臭小子!” ——没见人家都还没有走远呢吗?这臭小子瞎打听个什么啊! 孟蓁三人假装没有听到捧墨的八卦问题,三人跟着二柱去领银子,领完就直接离开酒楼回村去了。 反倒是终于从自家爷爷嘴里问出消息的小厮捧墨,一惊一乍的抢在自家爷爷前面杀进了雅间里头。 “少爷!少爷!可了不得了!我跟您说,那打到狍子的居然是三个半大孩子!” “还有,还有,除了狍子,他们居然还打到了两头大野猪和一只野山羊!那野猪一头就有两三百斤哩,老大老大了,堆在那儿跟小山似的!” 老掌柜嘴都还没张开,他家的熊孩子就已经吧啦吧啦,把他家少爷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给全说完了。 老掌柜那个无奈啊,可偏偏他家少爷就是喜欢捧墨的这跳脱性子,当着自家少爷的面,老掌柜也不好因此呵斥孙子。 “少爷,小姐。”好不容易等到他家的熊孩子嘚吧完了,老掌柜忙上前见礼。 聚福德酒楼的东家姓沈,因为迄今为止就只得了一儿一女,所以对待庶出的女儿沈琴也一直非常疼爱。 因着沈家是商户人家,并不如何讲究规矩,所以沈琴经常跟着自己的嫡兄沈峰去巡查自家产业。 当然,从内心来讲沈峰是不愿意带着她的,毕竟她既没脑子又格外娇气,但沈峰今年毕竟也才只有十四五岁,父母的要求,他还没有反抗的底气。 饶是再不愿意,每次只要沈琴想跟,他也还是要捏着鼻子把她一起带出家门。 捧墨的话让沈峰少了几分郁闷,他眉梢微扬,笑嘻嘻用折扇点了一下捧墨的前额,“你小子哪来的底气说别人是半大孩子?” “少爷,他们真的还是半大孩子,最小的那个我看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 捧墨虽然是个脸嫩、个儿矮的小胖子,真实年龄却与郭杨不相上下,所以在他眼里,苏慎和孟蓁就约等于半大孩子了。 至于郭杨,捧墨在计算人数的时候倒是记得把他算在里头,等到计算年龄的时候,这小胖子就又故意把这个存在感不强的黑小子给忽略掉了——谁让这黑小子年龄太大,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惊讶之情呢。 ------------ 第57章 救命之恩(强推加更) 沈峰被他说的生出了几分兴趣,“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能够打到狍子和野猪了?看样子这几个小娃娃身手不错啊。” 沈琴一脸嫌弃的用手扇风,“不就是几个猎户家的小子吗?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 捧墨不服气,“二小姐,这怎么能是小人和公子大惊小怪呢?我跟您说,他们三个里年纪居中的那一个,长得那可是一副难得的好样貌呢。” 沈琴嗤笑一声,“你说的好样貌,该不会是和你的这张大饼脸相比吧?” 捧墨敢怒不敢言,沈峰却是对自己这个妹妹偶尔的刻薄言辞格外反感,他眼睛一瞪,“阿琴!” 沈琴撇了一下嘴。 她又没有说错什么! 除了她的这个傻哥哥,她家剩下的几个主子,还有哪个能看得上捧墨这种蠢货? 真不知道她嫡母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生出她嫡兄这种傻儿子来的。 不过她到底不敢直接跟沈峰顶嘴,一来沈峰毕竟是沈家唯一的儿子,沈老爷待他偏心着呢,二来沈峰的娘,那可不是个心慈手软好糊弄的。 沈峰懒得再和沈琴一起待在雅间里喝茶吃点心,有那个时间,他还是更愿意去看看店里新收的那些猎物。 把茶盏一放,沈峰起身走向雅间门口,捧墨跟个斗胜了的小公鸡似的,挺胸叠肚的跟在沈峰身后。 老掌柜虽然也不喜欢这个对自己孙儿不止一次口出恶言的二小姐,但他到底是做老了掌柜的人,八面玲珑、不得罪人乃是他的基本原则,所以这老爷子倒是没有像自己孙儿那般情绪外露。 然而沈琴却一向自视甚高,对这个只是在镇上帮着自家打理酒楼的老掌柜,沈琴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沈峰才走,沈琴立刻就拉着张脸,把老掌柜也给扫地出门了。 可就算如此,老掌柜也依然还是笑眯眯的。 他让人先给沈琴上了酒楼里的几样特色点心,然后还留下一个叫栓子的机灵小二候在雅间外面,随时等着沈琴传唤。 捧墨看的分明,一张圆脸气得比之前更圆几分。 他有心跟沈峰抱怨几句,晚了他们一步的老掌柜却赶在自家孙子开口之前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对上自家爷爷那满眼的警告和责备,捧墨默默把心里的委屈咽了下去。 他又忘了,他是奴才,不能非议主人。 捧墨既心虚又惭愧。 明明爷爷都警告过他那么多次,他却还是时不时的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说来说去,果然还是都怪少爷。 少爷就是对他太好了,才让他这么没大没小、忘了尊卑。 小胖子顽皮的朝着沈峰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却不料沈峰居然冷不丁转回头来。 捧墨:...... 片刻的寂静之后,捧墨眼泪汪汪的抚着胸口,“少爷,您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吗?” 沈峰嘴角直抽。合着这还是他的错了? 老掌柜气得在捧墨小腿上踢了一脚,“反了你了!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少爷说话呢你?” 捧墨嗷的一声跳了起来,“爷爷,你这是想要谋杀亲孙啊你!” 老掌柜气得花白胡子直翘,“你个臭小子!你要是继续这么没大没小,你就干脆给我滚回家来!” 沈峰忙走过来帮着捧墨安抚老掌柜,“您老别生气,等回了家里,我就打发捧墨去跟着贵叔学规矩。” 贵叔是沈峰奶娘的丈夫,同时也是沈峰最为信任的几个人之一,把捧墨交给他,捧墨既能学到东西,同时却又不会吃太多苦头,可以说沈峰是真的非常关照这小子了。 老掌柜一脸感激,他给沈峰深深作了一揖,“老奴多谢少爷。” 沈峰赶忙扶住老掌柜,“您也一把年纪了,可别再动不动就给我作揖行礼了。再说当年要不是您,我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好好待在宁海县享受这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老掌柜是沈峰的救命恩人。 沈峰六岁时,他爹就跟中邪了似的,吵着闹着非要纳县城的一位俏寡妇为妾。 这寡妇不仅名声极其不好,而且肚子里还揣着个父身不明的崽儿。 他爹非说那崽儿是自己的种,他祖父祖母却生怕他爹被人当了冤大头,死活都不肯让那俏寡妇进门儿。 二老甚至还威胁自己儿子,说如果他非要跟那俏寡妇一块儿,那他们二老就直接把他逐出家门。 反正他们也已经有孙子了,沈老爷子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把家业全都交给孙子。 沈峰的爹哪里舍得净身出户,在自家老爹老娘的威胁之下,这货只好死了把俏寡妇纳进沈家的心思。 把“儿子”当成敲门砖的俏寡妇顿时傻眼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沈峰的祖父祖母居然会如此“铁石心肠”。 要说人家那也是真的“知交遍天下”了,眼看着靠肚子登堂入室是没有可能了,那俏寡妇居然立马就把主意打到了沈峰身上。 她的想法是,沈老爷子之所以不在乎她肚子里的那个“孙子”,无非就是因为他还有沈峰这个出身更好、年纪更大的孙子。 那么,假如,沈峰这个沈家唯一的男孙被她除掉了呢? 说来也是沈峰倒霉,一个连沈家门都没能进来的外室,沈家人谁也没有把她太当回事儿。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根本没有被沈家人当成一回事儿的俏寡妇,她居然真的顺利让人把沈峰给偷了出来。 沈峰打小儿就是个机灵孩子,他假装被打晕,沿途却把自己从母亲房里偷拿出来的珍珠项链给拆吧拆吧,然后又把那些在宁海县可以说是极其罕见的粉色珍珠,全都顺着马车车厢的缝隙丢了出去。 沈峰他娘的这串珍珠项链,是沈峰的外祖母在自家女儿二十岁生辰时,让人从府城专门送来沈家的。 当时沈家的主子、下人,基本全都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串在宁海县可谓独一无二的粉色珍珠项链。 这么一串非常有辨识度的东西,老掌柜当然也是有所耳闻。 而他当年之所以能够第一时间带人追上沈峰,也正是因为他的小孙子捧墨,在街上看到有小孩儿炫耀自己新捡来的粉色珍珠。 ------------ 第58章 郭杨遇险(客户端加更) 捧墨虽然打小儿就性格跳脱,但他脑筋却一向转的极快,在接连看到两颗传说中的粉色珍珠之后,捧墨立马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小家伙儿回家找到爷爷和父亲,小.嘴儿叭叭好一通说。 老掌柜当时都还没有接到自家少爷走丢的消息,确切来说,当时沈家都还没人知道沈峰已经被人给偷运出了沈府。 可老掌柜却还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店里的一个伙计追了过去,他们找捡到珍珠的孩子打听,然后又根据推测出来的线索,租了马车往城外追去。 很快他们就在路边草丛里看到了第三颗、第四颗...粉色珍珠,再后来他们甚至还看到了小银锞子、金叶子、金项圈等其他东西。 再然后,他们总算追上了正打算把沈峰按进河里淹死的两个混混。 四对二,而且老掌柜等人还是在两个混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出手袭击的,谁输谁赢简直一目了然。 沈峰就这么被救了回来,当时还不算太老的老掌柜,亲自带人把沈峰送了回去,另外还有绑架并试图杀害沈峰的那两个混混,他们也给五花大绑送到了沈家。 两个混混都不是啥讲义气、有骨气的人,被沈家人略一吓唬,他们就把那俏寡妇给招了出来。 甚至他们还当着沈老爷的面爆了个大料,沈老爷这才知道,那俏寡妇肚子里揣着的,还真不是他沈家的崽儿。 自那之后,沈峰他爹就再也不敢招惹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们了。 沈峰他娘松了口气的同时,看沈峰也看得愈发紧了。 而且因为捧墨最先发现粉色珍珠,沈峰他娘直接就把捧墨当成自己儿子命里的贵人了。 她给当时还叫“五蛋”的捧墨取了“捧墨”这个名字,然后把他给了自己的独子做心腹小厮。 这些旧事沈琴半点儿不知,所以她格外无法理解,为什么捧墨这种憨货+话痨都能成为沈峰的心腹小厮。 由老掌柜和捧墨这爷孙两个陪着,沈峰心情很好地查看了孟蓁他们送来的新鲜松茸、狍子、野羊、野猪、野鸡、野兔。 “这松茸给我装三十斤,狍子和野羊整个儿给我搬到车上,还有这头小点儿的野猪,以及这几只还活着的野鸡野兔。” 沈峰一开口,孟蓁他们送来的好东西就已经少了一大半儿。 老掌柜知道他肯定是想拿了这些稀罕东西回去送人,不管是送家里人尝鲜,还是送亲戚朋友走礼,这些山珍都是很不错的。 他让小二帮着把沈峰点到的那些东西全都搬上马车,“要不我让人送您一程吧?您现在出发,等到了县城,天色怕不是都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沈峰摆摆手,“不用,除了捧墨,我还带了四个护卫和一个车夫,人手已经足够用了。再说,我也没打算亲自回去。” 老掌柜:......不打算亲自回去您倒是早点儿说啊,害我老头子白担心一场。 让其中两名护卫把东西送回县城,沈峰自己则是带着沈琴以及剩下的护卫、下人,住进了沈家在穆家集镇的老宅。 老掌柜亲自把自家小主子送去了沈家老宅,然后又让人给他和沈琴送了满满一桌子好饭好菜。 沈峰尤其喜欢酒楼大厨用新鲜野猪肉做出来的那道蜜汁肉脯,他吩咐捧墨,“明天你去给你爷爷送个信,就说你家少爷想要认识一下来给咱们家酒楼送这些猎物的那几个人。” 捧墨吃的满嘴油光,“还是少爷您有眼光!小人跟您讲,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猎户。” 沈峰见他两颊鼓鼓,一副偷吃小仓鼠的蠢萌模样,心下不由暗暗好笑。 和总是嫌弃捧墨愚蠢、贪吃、眼皮子浅的沈琴不同,沈峰深知,捧墨其实十分聪明。 他既然说那三人不是普通猎户,沈峰当然也是相信他的。 孟蓁三人可不知道自己居然被聚福德酒楼的少东家给盯上了,他们还是像之前那样,在休息了一夜之后,就又起了个大早进山去了。 因为带着苏慎和郭杨这两个“累赘”,孟蓁这次还是没有去往深山里头。 三人在距离山顶约么还有三分之二路程的区域里横向穿梭,孟蓁专找蛇、鹿、野猪、野羊、狐、貂之类相对比较值钱的猎物,苏慎和郭杨则是继续拿着野鸡、野鸭、野兔、飞鸟练准头。 一直忙到正午时分,孟蓁这才带着两人去采集新鲜木耳。 到了那根枯木静静躺着的那片地方,孟蓁让郭杨和苏慎去收集木耳,她则就地取材,给自己和苏慎、郭杨准备了一顿烤肉。 烤熟的野鸡、野兔撒上少许调味品,味道香的让人恨不能连着舌头一起吞进肚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食物的香气太过诱人,三人饭吃到一半,郭杨身后的草丛里就窸窸窣窣游过来了一条足有孟蓁手臂那么粗、灰色带黑斑的蛇。 苏慎坐在郭杨斜对面,一眼就看到了那条蜿蜒爬行,但却速度极快的蛇。 他脸色大变,“阿杨,快躲开!” 郭杨这时候也已经听到了身后那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下意识朝前一滚。 孟蓁眼疾手快,趁他低头翻滚的那个瞬间,孟蓁接连射出两只木箭。 那蛇因为受伤凶性大发,嘴巴一张就要去咬郭杨后颈。 孟蓁赶忙拔出腰间长剑,她用力一刺,长剑准准扎入那蛇的七寸所在。 郭杨大口喘着粗气,被苏慎扶着躲到了孟蓁身后。 他惊魂未定的看着那条仍在不断蠕动的大蛇,“吓、吓死我了。” 苏慎拍拍他的手臂。 别说郭杨这个差点儿被咬的人了,就是他这个旁观的人,三魂七魄都被吓掉了至少一半儿。 直到那蛇彻底死透,孟蓁这才收回自己那条隐隐泛着酸痛的细瘦手臂,“已经没事儿了,你们吃完就继续收集木耳吧。” 郭杨抹了把汗,“好的,师傅。” 苏慎却是有些心有余悸,他问孟蓁,“这蛇你准备怎么处理?” “拿到镇上去卖。”孟蓁把已经死透的那条大蛇丢进背篓,“蛇羹可是很好吃的。蛇蜕、蛇胆也都可以卖上一个不错的价钱。” 苏慎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这世上居然有人会吃这种滑溜溜的恶心东西...... ------------ 第59章 事有轻重 “喏,这是卖蛇胆得来的银子。”孟蓁把一大一小两块碎银递到苏慎手上,“现在相信我说的了?” 苏慎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他没有去接孟蓁手里的银子——他总感觉,那银子似乎也能变成一条扭曲盘旋的滑溜溜的蛇。 郭杨却显得非常兴奋,他搓着手对孟蓁提出建议,“师傅,既然这蛇这么值钱,那咱们以后还要继续敲打草丛、惊走蛇虫吗?” 孟蓁和苏慎俱是一脸无语。 这黑小子,他这是要钱不要命的节奏啊。 苏慎生怕孟蓁这个小财迷被郭杨说动,他清咳一声开始吓唬郭杨,“你该不会以为,山上所有的蛇都是无毒的吧?” “还是说,你以为就算遇到毒蛇,蓁蓁也一定能够在毒蛇嘴里把你的这条小命儿给抢救回来?” “实话跟你说,这次是你运气好,那蛇一来没毒,二来它原本待着的地方离你相对较远,不然它要是冷不丁咬你一口,你现在还能有命瞅着银子一脸兴奋?” 郭杨被苏慎说的无言以对,他那因为赚到银子而开始发热的脑子,也在苏慎的不断质问中逐渐冷静下来。 “阿慎说得对,咱们确实应该首先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孟蓁说着把银子收回钱袋,“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还是先去聚福德酒楼出售蛇肉和其他猎物吧。” 郭杨闻言忙去赶车,苏慎和孟蓁则是肩并肩走在郭杨前头。 三人穿过两条街巷,熟门熟路敲响了酒楼后门。 老掌柜正等着他们呢,昨天沈峰让人送回县城的那些猎物,沈峰的父亲就只留了五分之一在自己家里,其他的全都被他送去了亲戚朋友以及生意伙伴家里。 回去送东西的护卫今天一早就又回了穆家集镇,沈老爷让他们给老掌柜递话儿,说是让他尽快再送一批野味到府里。 眼看着就到送中秋节礼的时候了,沈老爷想在自己家今年的节礼里面多添一些新鲜玩意儿。 “哎呦,还真是三位客官!”听到敲门声,被老掌柜留在后门处等着孟蓁三人的店小二顿时喜笑颜开。 他把孟蓁三人让进院子,“几位客官还请稍等片刻,小人现在就去请我家掌柜。” 孟蓁笑着朝他微微颔首,“有劳小二哥。” “三位、三位小友。”没一会儿,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就气喘吁吁,一溜小跑儿进了后院。 孟蓁眉梢微挑,“掌柜爷爷,您这是...赶时间?” 老掌柜抹了把汗,“嗨,我这不是有事儿找你们谈嘛!” 说着老掌柜就把自家主子想要多收一批稀罕猎物的事情告诉了孟蓁等人,“...像之前的野猪、狍子、獾子、野羊,再有就是鹿、麂子、獐子、狸子、榛鸡、竹鼠、狐狸啥的,你们有多少我家老爷就要多少。价钱方面你们也尽管放心,我们沈家做生意一向童叟无欺。” 孟蓁略一沉吟,“您说的这些可比野鸡野兔难打多了。一来数量少,二来不好找,所以我也不敢跟您保证,我们到底能不能弄到。” 老掌柜表示理解,“老夫知道。老夫知道。你们尽力就好。” 郭杨一脸担忧,“那您还收我们的野鸡野兔吗?” “收啊!”老掌柜呵呵一笑,“能让我家老爷送稀罕东西的人家毕竟不多,真正的大头儿还是那些跟我家老爷有生意来往的乡绅富户,以及沈家的那些旁支远亲。” 郭杨恍然大悟,他憨厚一笑,然后就默默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老掌柜又忙着给孟蓁他们带来的猎物过秤、结算银钱。 看到车上居然还有一条死蛇,老掌柜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么粗的一条蛇都被你们给弄死了,几位小友果然不容小觑。” 孟蓁微微一笑,“这蛇老掌柜收么?” “收啊。我们酒楼的厨子做蛇羹可是一绝。”老掌柜一句话,成功恶心到了远远站在一边儿的俊美少年苏慎。 他是真的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吃蛇这种东西。 “对了,我家少爷对农家生活倒是颇有兴趣,几位小友哪天时间方便,可否能赏老夫一个薄面,让老夫招待你们一顿午饭?” 孟蓁还没开口,苏慎就已经蹙着眉头直接拒绝了老掌柜的这个邀约,“多谢老掌柜一番好意,只是我和蓁蓁有孝在身,着实不方便出门宴饮。” 有孝在身只是一个方面,最让苏慎介意的还是孟蓁的女子身份。 他可不想让自己家里的小姑娘,去陪那个不知是圆是扁、是好是歹的沈家少爷吃饭闲谈。 老掌柜闻言不由正了神色,“是老夫冒昧了。” 时人重孝道,苏慎以“守孝”为由拒绝老掌柜,老掌柜不仅不会觉得自己被扫了面子,反而还会认为苏慎和孟蓁重孝道、守规矩。 *** 送走孟蓁三人,老掌柜打发了个伙计去给沈峰报信。 那伙计把苏慎的话一说,沈峰顿时对他们三人生出了更多兴趣。 他对捧墨道:“看来你小子说的很对,这三个确实不是一般猎户家的孩子。” 据他所知,每天都要为了生计奔波的那些人家,在礼节上面一向都是能简则简。 别说守孝了,有些家境困难的,甚至连丧事都不能好好办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你连饭都吃不饱甚至吃不上的时候,谁还有那个闲心去讲究礼仪、讲究规矩。 捧墨被夸了,圆圆的胖脸蛋儿上不由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他自告奋勇,“少爷,要不小的明个儿去酒楼守着,拜托他们带您进山一次?” 沈峰微微摇头,“暂时还是不要了。” 捧墨不解,“您昨天不是还说想要进山游玩儿吗?” “游玩儿什么时候不行?现在还是我爹交代下来的事情最为重要。” 沈峰摇着折扇,“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少爷就是个文弱书生,我要是跟着他们进山,他们哪里还敢进去深山老林?他们不去深山老林,我爹要的那些稀罕东西,谁还有那个本事给他弄来?” 捧墨挠了挠头,“那、那好吧。”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也想上山玩玩儿,作为一个打小儿就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淘小子,捧墨对农村、山林有着出于本能的好奇心。 ------------ 第60章 能挣也能花(客户端加更) 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提出想要一些稀罕点猎物的第二天,孟蓁只身一人进了深山。 当天下午,孟蓁拖回了两头野猪、两只野羊、一头獐子。 第三天,孟蓁带回了一头野猪、三十几只竹鼠、两条小儿手臂粗细的大蛇以及一只狗獾。 第四天,孟蓁带回了四只榛鸡、一头狍子、一头野猪、一头麂子、一只猪獾。 第五天,孟蓁带回了一头野猪、一只猪獾、一只狗獾、一只野羊、三只榛鸡。 第六天,孟蓁带回了一头野猪、一头狍子、两只野羊、二十几只竹鼠。 第七天,孟蓁带回了一头鹿、一头麂子、两只野羊、一只黄毛儿狐狸。 再加上她顺手打到的若干野鸡野兔,短短七天时间,孟蓁就从聚福德酒楼拿到了近二百八十两银。 被她勒令只准在安全范围之内活动的苏慎和郭杨也没闲着,除了每天下午准时在约好的地方接应孟蓁,帮着孟蓁搬运猎物之外,两人还利用上午的空闲时间打猎、捕鱼,努力给家里增添银钱来源。 托孟蓁悉心教导的福,如今郭杨也已经能够靠着自己的双手,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了。 甚至就连郭杨的二叔一家,郭杨也会隔三差五补贴他们一些布匹、肉食。 “马上就要过中秋了,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阿慎要去县城看望阿启他们,我家和苏家的宅子就麻烦你和郭婶子、杏儿妹妹多加照看了。” 从聚福德酒楼出来,孟蓁揣着今天份的沉甸甸的银锭子通知郭杨。 郭杨怀里也揣了三两二钱银子,听到孟蓁这么说,他赶忙收起脸上的傻笑郑重点头,“师傅放心,我和我娘、杏儿一定好好帮着您和阿慎照看家里。” 孟蓁唇角上扬,“那你赶着马车,咱们现在就去采买一些过节时要吃要用的东西。” 郭杨有点儿懵。 过节...吃肉不就完了吗?咋还要临时采买“要吃要用的东西”? 从小穷到大的郭杨这时候还不知道,后世会有一句非常流行的话,叫作“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 带着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的苏慎和郭杨,孟蓁跑遍了镇上所有她想去的铺子。 中秋节嘛,首先要买的当然就是月饼。 此时的月饼还不叫月饼,而是叫作“月团”,制作工艺和馅料丰富程度上也远远不及后世。 孟蓁在镇上仅有的一家老字号点心铺子里买了一共八盒月饼,两盒是枣泥馅儿的,两盒是豆沙馅儿的,两盒是栗子馅儿的,还有两盒是五仁馅儿的。 买完月饼,这姑娘又顺道去旁边的酒肆里头,高价买了四小坛店家新进的桂花酒。 再之后就是各种水果,由于自家院子里就种着梨树,苏慎的院子里则种着枣树和柿子树,所以孟蓁就没有再买这三样水果。 她在镇上唯一的小市场里挑拣了好一阵子,最终买回了十个品相极好的大西瓜、十斤又大又圆的秋李子、十斤闻着就甜的黑葡萄。 其实她还想再买一些石榴、海鲜回去的,奈何市场上并没有卖这两种东西的小摊贩。 把买回来的一堆水果搬上马车,孟蓁又带着自己的两个小跟班去了集市外头的那家猪肉铺子。 上好的小肋排来上十斤,五花三层、二斤一条的猪肉来上十条,郭杨最爱的猪蹄子买上四个,郭婶子最爱的猪头来上一个,苏慎最爱的猪里脊肉直接包圆儿。 再加上肉铺老板娘给的添头——一副猪下水、几根猪大骨,孟蓁觉得差不离儿了,遂就带着两个小跟班直奔布庄。 靛蓝、杏黄、深灰、浅绿的粗布各来十尺,天青色、桃粉色、绛紫色、宝蓝色的细布各来一匹,上好的雪白棉花... “给我来五十斤罢。” 孟蓁此言一出,原本就已经快要管不住嘴的郭杨直接原地起跳,“啥?五十斤?” 看到孟蓁、苏慎以及布庄伙计的目光全都齐刷刷朝他看来,郭杨这才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 他把孟蓁叫到一旁,“师傅啊,你、你买那老多棉花是想做啥?那玩意儿老贵老贵了,而且您刚才都花掉多少银子了。您......” 孟蓁抚额。 这黑小子,他自己穷怕了,不舍得花钱也就罢了,可他居然都有胆子拦着她了,她是不是该说这黑小子一句“勇气可嘉”? 要知道郭杨自打拜她为师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在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娘孝敬,平时对她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像现在这样隐含指责的语气,孟蓁还一次都没从他这里听到过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郭杨到底是在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是以,孟蓁虽然并不认同他的这副死攥着银钱不撒手的态度,但却还是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一下自己如此“败家”的缘由所在。 “你先别激动。”她抬手示意郭杨不要继续说教,“我买这些棉花和细布,为的是给我和阿慎、阿启,以及我师傅、严叔叔置办冬装和被褥。” “五十斤棉花分给五个人用,你觉得这能算是很多棉花吗?” 郭杨顿时不吱声了。 一人十斤棉花,这要是放在他们家,那绝对是再奢侈也没有了的,可他师傅多能挣钱啊。 她想多买一点儿棉花,从而让家里人冬天的时候日子能够好过一点儿,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那、那我跟我娘说,让她腾出时间帮您做冬衣和被褥。” 孟蓁摇摇头,“不用,等回去了我亲自去找郭婶子说。” 郭杨这才不说话了。 孟蓁于是顺利买下了五十斤棉花。 五十斤棉花虽然不算多重,但架不住这玩意儿它占地方啊,苏慎和郭杨把棉花、布匹塞进马车之后,马车就已经彻底没法儿坐人了。 好在榆林村就在穆家集镇旁边儿,孟蓁他们完全可以牵着马步行回家。 “阿杨明天下午过来我家帮忙收果子吧。”回村的路上,孟蓁又给自己的大徒弟安排了一个新任务,“上午咱们进山一趟,我想弄点儿猎物带去县城。” 郭杨一向唯师父之命是从,孟蓁话音刚落,这黑小子就已经“哎”了一声。 ------------ 第61章 送节礼(强推加更) 回到村子,孟蓁先去做了一顿简单但却美味的晚饭。 吃过饭,洗了碗,孟蓁这才拉着苏慎开始分派东西。 村里他们有来往的人家不多,除了郭里正家、郭杨家,孟蓁和苏慎也就只和郭杨的二叔二婶有些许交集,所以孟蓁定下的要送节礼的村里人,目前就只有上述三家。 再有就是镇上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虽然对方跟他们的交情大半源于频繁的你卖我买,但考虑到对方一贯的热情态度、公道价格,孟蓁还是决定也给老掌柜送上一份中秋节礼——就当是在拉拢生意伙伴好了。 “郭里正家就给一盒五仁月饼、一盒栗子月饼、一坛酒、一条肉、一斤排骨、一个大西瓜、一筐枣儿、一筐酥梨吧。” “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就给他一盒五仁月饼、一盒枣泥月饼、两只野兔、两只山鸡、两条肥鱼、一筐枣儿、一筐酥梨好了。” “郭婶子一家对咱们帮助最大,除了特意买给他们的猪蹄子、猪头肉,以及肉铺老板娘给添的那副猪下水,我还打算再给他们两盒月饼、两条猪五花肉、二斤排骨、两个大西瓜、二斤秋李子、一筐枣儿、一筐酥梨、一筐柿子、十尺粗布、一坛子酒。” “至于郭二叔一家,他们虽然跟咱来往不多,但却也是一家子可交之人,除了剩下的两盒月饼,我打算再给他们一条猪五花肉、一斤排骨。再有就是,咱家的枣子、酥梨、柿子也可以给他们送去一些。” 孟蓁一边自己盘算,一边还跟苏慎念念叨叨。 苏慎觉得这种感觉非常新鲜。 以前他娘也不是没有给亲戚朋友准备过节礼年礼,但这些事情他娘却从来都不给他插手的机会。 别说是像孟蓁这样一样一样说给他听了,他娘连礼单都不肯拿给他看。 虽说他娘确实是一番慈母心肠,不给他看、不让他管完全是因为不想他在这些琐事上头分心,可他后来的经历却让他逐渐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生而为人,光会念书其实真的远远不够。 家逢巨变,他仓皇出逃,后来又被外祖一家出卖,以致于他不得不混入流民队伍,在九死一生的险境当中为自己寻求一线生机。 如果不是他曾跟着父亲学过点儿三脚猫功夫,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不是他生来就有一股狠劲儿,能下狠手、敢下狠手。 如果不是他长了一张好脸,在那样的环境下都能靠着那张好脸买来药丸、蹭到食物。 如果不是他后来机缘巧合救了孟蓁一次,后来又屡次得她关照,他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你怎么不说话?是有不同意见吗?”孟蓁伸出手,在苏慎眼前晃了几下。 苏慎回神,“没有,你这样安排就已经非常好了。” 顿了片刻苏慎又道:“就是郭婶子家的节礼,我觉得我们可以不要说成全部都是节礼。” 孟蓁秒懂。 如果他们送的这些全部都是节礼,那郭婶子肯定会努力回给他们一份与之价值相当的节礼。 虽说以郭家如今的家境,他们也能出得起这样一份节礼,但孟蓁的本意毕竟是补贴郭家,而不是与他们礼尚往来。 如此一来,她自然不能再让郭婶子回送他们一份价值相当的中秋节礼。 孟蓁略一思忖,“那咱就分成两次把这些东西送去郭家。中秋节的节礼等会儿我就送去隔壁,剩下的那些,就当是他们帮咱俩照看家里、做棉衣棉被,咱们给他们一家三口的谢礼。” 苏慎有不同意见,“你不是还要安置其他东西?郭家的中秋节礼还是我去送吧。” 孟蓁无所谓,“那成,那你现在就给郭婶子他们送过去呗。” 苏慎闻言,拿着两盒月饼、两条猪五花肉和二斤排骨就去了郭婶子家。 郭婶子一家才刚吃过晚饭,此时他们一家三口正待在院子里各做各事。 苏慎并没有进去郭家,在大门口把东西=递给郭杨,苏慎就又回了孟家给孟蓁帮忙。 次日一早,三人练过武,孟蓁就又带着自己的两个小跟班上山去了。 这次进山他们并没有走得太远,猎到足够数量的野鸡野兔,孟蓁就又带着他们去了清水河边。 三人用孟蓁提供的老办法网了些鱼,然后三小只就开始分头去送节礼。 苏慎赶着马车去了镇上,除了给老掌柜的一份节礼,孟蓁还临时给他带了一些自家院子里的酥梨、枣子、柿子,让他分给酒楼的账房、厨子、小二等人。 至于郭杨,这黑小子被孟蓁抓了壮丁,孟蓁去给里正家里送节礼,他不仅要帮着孟蓁拿东西,还要帮着孟蓁上树摘果子——毕竟孟蓁可是打算好了,要把自家出产的水果送一些给里正一家尝鲜的。 送完了给里正一家的那份节礼,孟蓁又让郭杨带她去了一趟郭二叔家。 她给郭二叔一家准备的东西并不算多,但临时摘了送来的果子却比送去里正家的还要多了一些。 郭二叔两口子万万没有想到,孟蓁和苏慎居然还会给他们一家送啥子的中秋节礼。 这两口子都是知恩图报的老实人,虽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但在孟蓁离开之前,这两口子却还是把家里最最值钱的东西拿了出来作为回礼。 他们给了孟蓁一包红糖、一袋绿豆、一袋黄豆、一袋花生,除了红糖是郭二婶娘家姐姐送过来的,其他三样则全部都是郭杨的两个堂弟一颗一颗捡回来的。 郭家没有自己的田地,郭二叔每到农忙时节就会去给附近的地主做短工。 地主家的田,可没人会把地里的所有粮食,全都一粒不剩的帮着捡回地主家里。 于是那些收割过的、属于各位地主的肥沃田地,每到秋天就会有附近的小孩儿挎着篮子、提着布袋,一窝蜂似的跑去捡漏儿。 孩子们早出晚归的忙活一个秋天,能够捡回家里的谷穗、豆子、花生也不过就是百八十斤。 有那家境富裕、长辈们又心疼孩子的,家里孩子捡回来的这些粮食,长辈们基本都会留着慢慢做给孩子们吃。 至于家中长辈们比较吝啬,或者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的,这些孩子们捡回来的“意外之财”,则基本也会被他们的爷奶爹娘拿去换些麦麸、糠皮之类更能填饱肚子、价钱却极其便宜的东西。 ------------ 第62章 路遇沈家人 郭家二叔这两口子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对孩子却都是全心全意的格外疼爱,所以他们家两个儿子捡回来的这些东西,郭二叔两口子原本是打算留给两个孩子慢慢吃掉的。 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拿不出其他东西,郭二叔两口子也不会又是惭愧又是心虚的挪用两个孩子的劳动成果。 郭杨的大堂弟郭松已经十三岁了,爹娘把他和弟弟捡回来的豆子、花生送人,这孩子虽然心疼,但却懂事儿的没有表现出来。 可他小弟郭槐今年却只有区区五岁,看到自己起早贪黑捡回来的豆豆和花生被娘亲送人,小家伙儿差点儿没有掉下泪来。 孟蓁很喜欢这个黑不溜丢的小不点儿,看到他紧紧攥着郭松的袖子,一脸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孟蓁只觉自己身体里的那颗老娘心呐,秒秒钟化成了一滩水儿。 她摸着小家伙儿的头,“姐姐家也有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男娃儿,等过几天姐姐把他接回家,阿槐可以去姐姐家里陪他玩儿吗?” 小郭槐大眼睛眨啊眨的,“我知道他,杏儿姐姐说,孟姐姐有个叫阿启的弟弟住在县城。” 说到县城,小娃儿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渴望和好奇。 他长这么大,都还没有去过县城哪! 孟蓁被他逗笑了,她努力控制了自己的魔爪,不让她伸向人家小郭槐的黑脸蛋儿,“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哈,等阿启回来,姐姐让你杏儿姐姐来喊你去玩儿。” 小郭槐仰头看向自家爹娘,看到郭二叔点了下头,小家伙儿这才一本正经的点了下头,“说定了。” 孟蓁笑得更欢了。 小包子神马的,不管是黑包子还是白包子,果然都好可爱呀有木有。 辞别了郭二叔一家,孟蓁带着郭杨回了自己家里。 他们到家时,苏慎也已经从镇上赶了回来,顺便他还带回了老掌柜临时筹备的一份回礼。 回礼是两匹细布、两盒点心,不过人家的这两盒点心,档次可就比孟蓁他们送去的两盒月饼要高多了。 孟蓁他们买的那些月饼虽然已经是镇上最好的月饼,但包装用的盒子却只是非常简陋的硬纸盒子,而老掌柜回给他们的这两盒点心,用的包装盒却是雕着喜鹊登梅的实木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的点心也明摆着不是镇上能有的货色。 感觉自己和苏慎占了便宜的孟蓁,默默合上了那两个点心盒子。 不想了,下次她找个机会,再给老掌柜送些东西,暗悄悄弥补回来就好了。 把要带去县城的夹棉衣服、水果、点心、杏干、猪肉、排骨、野鸡、野兔、腊肉、绿豆、黄豆、花生、野鸡蛋、干松茸...全都塞进马车,孟蓁又把准备用来做衣服、做被褥的棉花、布匹,以及要给郭婶子一家的“酬劳”送去隔壁。 郭婶子接棉花和布匹的动作十分利落,对于孟蓁送去的那一大堆东西却十分抗拒。 最后还是孟蓁威胁她说,如果郭婶子不肯收下这些东西,那她和苏慎就不用郭家人帮着做事了,郭婶子这才不得不把那些东西留了下来。 不过郭婶子也没有白拿这些东西,孟蓁去了县城之后,郭婶子就带着郭杨、郭杏儿开始忙活。 郭杨被她指派去了孟家和苏家的院子里晒菜干,郭杏儿则跟着郭婶子一起窝在家里做针线活儿。 好不容易针线活儿做完了,菜干晒好了,郭婶子又让郭杨带着她们母女上山采摘野果坚果。 野果可以切片晒干,榛子、松子儿、栗子等坚果也可以晾干了存起来,留着年节的时候慢慢吃掉。 再有就是孟家养了那么多活物,干草、糠麸什么的也必须开始准备了。 丝毫不知自己即将拥有一大堆山货、干草、糠麸的孟蓁,此时正和苏慎一起赶着马车前往郝梦云家。 眼看着天气就要变凉,孟蓁打算再过一个月就把孟启接回村里跟着自己。 如果郝梦云和严振武没意见,孟蓁甚至都想连着他们一起接回村子。 以前世道太乱,郝梦云和严振武的好身手让他们变得格外吃香,不仅郝梦云被孟家长期养着,就连严振武也从来不缺活计。 可是自打新朝建立,严振武和郝梦云却过上了几乎坐吃山空的日子。 世道好了,人们对于保镖的需求、对于武艺的渴望顿时就由多转少,有那个钱,他们更愿意去买田地、去做生意,或者送家里的孩子去学堂读书。 “咱们两家的那十亩田,郭婶子说他们家明年想要租来种。”坐在马车车辕的另外一边,孟蓁晃着双.腿,和负责赶车的苏慎闲谈。 苏慎对郭婶子一家很有好感,闻言立刻点了下头,“那就租给他们种呗,反正咱俩又不会自己下田。” 别说他这个曾经的文弱书生了,就连孟蓁这个在他看来几乎可以说是全能的神人,也从来不曾点亮过种田这一技能。 他们正说着话,官道前方约么三百米远的地方,沈家那个曾经跟他们打过照面的小厮捧墨却突然开始朝着他们又叫又跳。 “咋回事儿啊这是?”孟蓁眯着眼睛看向一脸急色的小厮捧墨。 苏慎缓缓停下马车,“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的其中一辆马车出问题了。” 孟蓁眉头微蹙,“那你看着咱们的马车,我过去瞅瞅有没有咱们能够帮上忙的。” 沈家是聚福德酒楼的东家,聚福德酒楼又是他们的老主顾了,两方在这么一条只容两辆马车并排通过的狭窄土路上彼此遇到,孟蓁还真没办法对遇到麻烦的沈家人袖手旁观。 她跳下马车,“小哥儿是沈家的吧?我在聚福德酒楼见过你一次。” 捧墨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是我爷爷。” 说着这小厮又朝马车喊了一句,“少爷,是给咱们酒楼送猎物的那三个小哥儿,呃,其中的两个小哥儿。” 孟蓁被他逗笑了,原本正在马车里头训斥沈琴的沈峰也被他给弄得再也板不住脸。 ------------ 第63章 莫名被恨上(客户端加更) 沈峰跳下马车,朝着近处的孟蓁以及稍远一点儿的苏慎分别拱了下手,“在下沈峰,久仰几位大名,幸会,幸会。” 孟蓁和苏慎也对他拱了下手,孟蓁还主动跟沈峰寒暄了两句,“沈少爷客气了。小女子孟蓁,和我一起的是我表兄苏慎。” 沈峰被苏慎的长相惊艳到了,莫说是男子了,就算是女子里面,沈峰也没见过比苏慎更加好看的人儿。 但他到底是个读圣贤书,且为人十分正派的正人君子,就算苏慎长相过分精致,沈峰也不会失礼到盯着他看。 三人彼此见过礼后,沈峰立刻就把话题转移回了自家的马车上面。 “事有不巧,舍妹乘坐的马车不知怎么坏在了这荒郊野外。不知两位可愿行个方便,把在下以及在下的小厮载回县里?” 他和沈琴此次出行一共就只带了两辆马车,沈琴的马车坏了之后,沈峰原本是想让她将就一下,和自己以及捧墨共乘一车的,奈何沈琴却看捧墨极不顺眼,死活不肯和捧墨同坐一车。 她是吃准了沈峰不敢为了一个下人,让她堂堂沈家小姐等在这荒郊野外。 甚至就连沈峰提出让捧墨负责赶车,让他原本的车夫留在原地,和沈琴的车夫一起守着那辆坏掉的马车,沈琴都非常激烈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她给出的理由是,捧墨赶车的技术不如沈峰的专职车夫,但事实却是,捧墨的技术根本就不输那个车夫。 他虽然性格讨喜,但他能做沈峰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靠的当然不只是一张巧嘴和一副讨喜的性格。 这也是为什么沈琴拒绝让他赶车,沈峰会气得直接跟她吵了起来。 反倒是从小到大,一直被沈琴各种针对的小厮捧墨,非常淡定的下了马车。 其实他真不怕待在这里,反正用不了一个时辰,县里就会再派马车过来,他到那时再跟着一起回去县里也不会耽误什么。 如果不是不想在沈琴那个讨厌鬼面前拆自家少爷的台,捧墨都想主动请缨,留在这里守着那辆坏掉的马车了。 还好他捧墨一向有些福气,他想要遇到过路的其他马车,老天爷就真给他送来了一辆马车。 最妙的是,赶车的两个人居然还是他爷爷的老熟人。 看到孟蓁和苏慎的那个瞬间,捧墨就知道,他家少爷总算不用再和沈琴那个讨厌鬼同处一辆马车了。 于是,这小厮大呼小叫着,把沈峰给喊下了车。 而事实也正如捧墨所料,孟蓁非常痛快地就答应了让沈峰主仆搭他们的顺风车,“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沈少爷如果不嫌我家的马车简陋,您和您的小厮尽管去坐。” 沈峰松了口气。 他和捧墨思路一致——马车简陋算什么?只要不用再对着沈琴的那副尖酸嘴脸,孟蓁就是让他们去坐车辕他们也没有任何意见。 他们这边倒是很快商量好了,沈峰车里的沈琴却是气得脸都紫了。 她狠狠揪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坐在她旁边的她的小丫鬟吓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然而除了这个小丫鬟,其他人却都对她是喜是怒并不在意。 沈峰得了允准,带着捧墨就上了苏慎赶着的那辆马车。 孟蓁紧跟在他们后面重新坐上车辕,苏慎鞭子一挥,马车直接绕过那辆坏车,得得得朝着县城继续前进。 沈峰的那辆马车很快也跟了上来,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了沈琴的那个马车夫。 沈琴感觉到马车在不断前进,脸上表情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沈峰宁可护着他的那个小厮也不肯顺着她这个做妹妹的,宁可去坐那些乡下泥腿子的车也不肯和她同乘一车。 这些原本就已经够让她生气的了,偏沈峰去坐别人家的马车之前,居然连说也没有和她说上一声。 给沈峰赶马车的这个蠢货也和他的主子一样,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沈家小姐面子。 沈峰坐着别人家的马车离开了,这蠢货居然问都不问她这个坐在车里的沈家小姐一句,就立刻赶着马车巴巴跟了上去。 亏得她之前还在沈峰面前帮他说话,想要让他跟着一起回去县城,而不是把位置让给捧墨。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蠢东西,她又何必白白浪费力气! 再有就是那两个挖空心思想攀高枝儿的泥腿子,最最可恨的就是他们两个。 明知道她这位沈家小姐就在车里,那个叫孟蓁的臭丫头,居然都没主动过来给她行礼问安。 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胆敢无视堂堂沈家小姐! 沈琴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想尽快出了这口恶气。 她攥着手里的帕子,一脸狰狞的盘算着要怎么拿孟蓁和苏慎出气。 孟蓁和苏慎对此却是毫无所觉,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面,苏慎一边赶车一边还要陪着沈峰谈天说地。 沈峰是个书生,苏慎在家逢巨变之前也曾刻苦攻读,所以两人倒是很有共同语言。 他们越说越投机,越说越开心,莫得文化的孟蓁就比较凄惨了。 一开始她还神采奕奕的四处打量呢,可随着沈峰和苏慎谈话的不断深入,孟蓁双眼却是渐渐画起了蚊香圈圈。 好在,宁海县城此时已经近在眼前,孟蓁总算避免了听他们说话听到睡着的悲惨命运。 由于苏慎和沈峰谈的投机,原本只打算把沈峰捎到县城的苏慎,居然难得热心肠的主动询问起了沈家府邸所在。 沈峰也有心请他们两个上门做客,于是非常积极的给苏慎指起了路。 只可惜,苏慎并没有应他之邀到沈家做客。 他旧事重提,以“守孝”为由拒绝了沈峰的热情邀约。 已经盘算出一肚子毒计的沈琴,只比沈峰迟了一步抵达沈府门口。 她由自己的小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原本的轻蔑眼神儿在看到苏慎的那个瞬间,陡然转换成了痴迷与震撼。 苏慎虽然身穿粗布衣裳,但衣裳的简陋与粗糙却根本无法掩饰掉他本人的熠熠光辉。 沈琴万万没有想到,在她看来不过就是“下贱泥腿子”的其中一个“猎户”,生的居然是这么一副风彩卓然的样子。 活了十几年,沈琴第一次体验到了心律不齐是何种滋味儿。 ------------ 第64章 真心换真心 辞别了沈峰,孟蓁和苏慎赶着马车去了郝梦云家。 郝梦云没想到这俩孩子会这么早过来县城,她一脸惊喜的把苏慎和孟蓁迎进院子,然后又翻墙去了隔壁院子,通知严振武和小孟启过来她家。 严振武正带着小孟启学写大字,听到郝梦云说苏慎和孟蓁来了县城,小孟启扔下毛笔就要下炕。 怕他一不小心摔到自己,严振武忙一把把他胖乎乎的小身子捞进自己怀里。 两人跟着郝梦云一起翻墙过来,然后小孟启就看到了正分别往郝梦云家的堂屋以及灶房搬东西的苏慎和孟蓁。 “阿姐!苏大哥!”小胖娃儿被严振武抱着也不老实,他两只小手儿一起挥舞,一只伸向苏慎,一只伸向孟蓁。 孟蓁笑着回过头来,“阿启!” 苏慎这时候也从堂屋走了出来,他和孟蓁一起给严振武行礼问好,众人寒暄几句,然后就开始一起收拾东西。 孟蓁和苏慎这次带来的东西非常的多,几人齐心协力收拾了约么一刻钟时间,那些东西才总算是各归各位。 严振武烧了水、泡了茶,郝梦云拿出了家里的几样点心,孟蓁和苏慎则洗了一堆他们带来的各色水果。 好不容易诸事已毕,众人这才开始一边吃喝一边闲谈。 孟蓁告诉郝梦云等人,她和苏慎这次准备在县城多住几天。 郝梦云、严振武和小孟启俱都喜出望外。 孟蓁又说自己这次带了四百两银子过来,“...麻烦严叔叔继续帮我留意我家原来的那些田产、铺面。” 这是孟蓁目前的最大心愿。 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孟蓁最想做到的一件事,就是把她爹娘留下的那些东西,全都尽快弄回孟启名下。 严振武收好孟蓁递给他的四张银票,“你放心,只要一有消息,我就立刻托人跑趟村里。” 孟蓁微微屈膝,“那就有劳严叔叔多多费心了。” *** 八月十六一早,孟蓁和苏慎带着郝梦云买给他们的一大堆东西,赶早驾着马车回了榆林村里。 短短几天时间,他们在榆林村的家就已经多了很多东西。 晒干的蔬菜、蘑菇、野果、坚果堆的满满当当,晒干的野菜、青草、秸秆也被郭杨、郭二叔、郭松整整齐齐地码放到了苏家那间空着的杂物房里。 孟蓁很感动。 家里那些活物的口粮她还没来得及张罗,郭婶子一家就已经想在、做在了她前头。 看着累瘦了一小圈、脸上笑容却格外灿烂的黑小子郭杨,孟蓁忍不住再一次庆幸,庆幸自己收了他这么一个勤快能干、知恩图报的实心眼儿徒弟。 “这些你帮我送去你二叔家,就说是我专门让你送去感谢他们父子二人的。”孟蓁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只箩筐过去,箩筐里装着的是一只烧鸡、一斤卤肉、一小坛桂花酒、一匹青色细布以及四个一斤重的棉花卷过去。 郭杨吓得连退两步,双手更是被他直接背在了自己身后,“师傅,使不得,使不得的。我二叔他们就是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才趁着没活儿的时候过来给我帮了下忙,不是、不是......” 不是想要您抛费银钱,送这么多东西感谢他们。 “我知道。”孟蓁朝他微微一笑,“郭二叔一家都是厚道人,可我也不能白让他们父子起早贪黑的忙活这么多天不是?他们一片好心,我和阿慎要是半点儿表示都没有,以后这村里谁还敢再给我俩帮忙?你可不能让郭二叔的一片好心,最后反而给我们带来麻烦。” 苏慎也道:“就是。你也别说什么‘趁着没活儿的时候’了,现在可是秋收时节,明摆着就是一年里头农活儿最多、最重的时候。你二叔能放着工钱不挣,来帮你给我们家储存草料,这可是份大人情。” 郭杨是个老实人,他是真怕自己二叔好心反而办了坏事儿,所以他很快就被孟蓁和苏慎给说服了,黑小子颇为烦恼的挠了下头,“那、那行吧。” 他接过箩筐背在身上,走了两步又猛然回头,嘴唇蠕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等他走了,孟蓁又重新准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谢礼,然后和苏慎一起,亲自送去了隔壁的郭婶子家。 郭婶子正忙着给他们准备冬衣,孟蓁和苏慎敲响她家大门的时候,郭婶子正在给苏慎的最后一件冬衣盘纽扣。 “让您受累了。这个节您怕是都没能过好吧?”孟蓁把箩筐放在郭家堂屋,她则一点儿不见外的凑到郭婶子身边坐了下来。 郭婶子很享受孟蓁对她的亲近和依赖,她笑着拿起布条儿继续盘纽扣。 “嗨,庄稼人一年到头儿哪有闲时候?就是不给你们做衣裳,我这家里家外的不也一样要忙活?” “再说你和阿慎给婶子家里送了多少好东西呢,不瞒你说,这个节过的啊,我跟你杏儿妹妹可都吃胖不少。” 庄稼人日子难过,尤其是一到春耕、秋收,家家户户全都忙的起早贪黑的。 就算因为这段时间要出大力气劳作,所以各家各户基本都能吃上饱饭,甚至有人还能沾点儿油腥,可这稍微变好一丢丢的伙食条件,却也还是抵不过大伙儿拼命干活儿所带来的巨大消耗。 这也是为什么郭杨明明和自家母亲、妹妹吃的一样的饭菜,甚至饭量还比她们都要大上一些,但是他却跟郭婶子母女截然相反。 因为实在太累,郭杨不仅没能变胖,反而还在不知不觉间累瘦了一小圈儿。 一念及此,孟蓁非常实诚的揭穿了郭婶子的善意谎言,“您和杏儿妹妹哪儿胖了?怎么我一点都没看出来呢。倒是阿杨,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变瘦了。” 说实在的,在郭杨跟她学习打猎之前,郭婶子一家日子过的着实清苦,就算这段时间有她大贴小补,郭婶子母女最多也就面色红润了一些、气色变好了一些,要说发胖,她们可还差的远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郭杨虽然每天都有进项,但郭婶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非常节俭。 当然,孟蓁也不能说郭婶子节俭的不对,毕竟郭家和她家不同,郭家现在可还是赤贫阶级。 孟蓁现在好歹也是有个田庄的人了,郭婶子一家却还迄今为止都没能买上田地。 ------------ 第65章 真没那么狠(客户端加更) 郭杨因为每天都会跟着孟蓁上山打猎,所以他现在每天也能有个六七百文的收入了。 这些钱如果好好攒着,一个月下来也能攒上个二十来两了。如此攒上几个月,郭家买地的银子就不用愁了。 这也是为什么郭婶子非要省吃俭用的努力攒银子。 想到之前郭杨的欲言又止,孟蓁略一思忖就主动问起了郭婶子关于郭杨两个堂弟的事儿,“对了,郭婶子,阿松和阿槐秋收之后是不是就闲下来了?要是郭二叔和郭二婶儿愿意,您可以让他们把两个孩子送来我家学些拳脚功夫。” 郭婶子又惊又喜。 其实这事儿郭二婶儿早就已经跟她说过一次了,毕竟她家郭杨现在这么能挣钱,郭二婶儿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可郭二婶儿却没有那个底气,直接去找孟蓁或者苏慎提。 在她看来,人家孟姑娘和苏少爷可都不欠他们什么,人家愿意带着郭杨那是人家的事儿,他们一家却不能因此就把另外两个孩子也给塞到孟家。 这种称得上是得寸进尺的事儿,郭二叔和郭二婶儿谁都做不出来。 如果不是郭松实在羡慕郭杨,郭二婶儿又格外心疼孩子,她甚至都不会来找郭婶子说起这事儿。 郭婶子倒是能够理解自己妯娌和侄儿,可你让她去跟孟蓁说这事儿,郭婶子她也觉得张不开嘴。 所以冷不丁听到孟蓁主动提及,郭婶子简直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她下意识在自己腿上掐了一下,感觉到隐隐的疼痛之感,郭婶子终于确认了自己没在做梦。 她激动的双眼放光,“您、您真的愿意也教阿松和阿槐武艺?” 孟蓁微微颔首,“前提是他们愿意学,能吃苦,有恒...有长性。” 郭婶子连连点头,“这一点您尽管放心,阿杨他二叔二婶儿肯定会好好叮嘱两个孩子的。再说这往后您可就是他们的师傅了,他们要是敢不听话,您尽管大耳刮子抽他们一顿狠的。” 孟蓁:...... 虽然熊孩子确实让人头疼,可大耳刮子抽他们...孟蓁表示她真没那么凶狠。 这事儿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郭婶子急着去给自己妯娌道喜,孟蓁非常识趣儿的和苏慎一起回了自己家里。 苏慎问她,“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收那两个小子做徒弟了?” 孟蓁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看到今天阿杨想说又不敢说嘛。” 苏慎斜眼看她。 孟蓁笑靥如花,心里的小人儿却在对着苏慎的那张俊脸拼命流着口水。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就连斜眼看人都别有一番韵味。 她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花痴的一面,“咱们还要在这村里生活至少两年,多结交一些为人正派的乡邻对咱们来说不是坏事儿。此乃其一。” “至于其二,阿启这不马上就要回来榆林村了嘛,我想给他找个玩伴儿。” “再有就是,你我都有未完之事,咱们得从现在开始培养助力。” 苏慎眸光转深,他沉默半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们牵扯进去。” 孟蓁笑容不改,“嗯,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要掺和进去。” 苏慎脑壳儿疼,“你这人可真是......” 孟蓁收了笑,“不听劝?固执?你又何尝不是?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孤身涉险的。” “我会好好练武,也会努力挣钱,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的人身安全,可以供你读书科举了。等你有了官身,你再去报仇岂不是更加容易?” 苏慎想说,“事情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看着眼前这个殚精竭虑,努力想要把他从危险的道路上拖拽回来的黑瘦小丫头,苏慎却有些张不开嘴。 他不忍心用残酷的现实、敌人的强大来打击这个姑娘,他喜欢她的生机勃勃,喜欢她那股不肯服输的劲儿,喜欢她一直脚踏实地的活着,喜欢她就算心怀仇恨,也不会让自己变得性格扭曲、愤世嫉俗。 待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手一脚的改善生活条件,看着她朝自己的目标不断努力,苏慎觉得他的那颗满是躁动和暴戾的心,仿佛也久违的安宁了下来。 虽然仇恨仍然在他心里,但是他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能够好好对待自己。 深吸一口气,苏慎选择了转移话题,“阿杨不是说,到腌咸菜、积酸菜的时候了吗?咱们要不要趁着天还没黑,去镇上买些油盐酱醋和家里没有的蔬菜回来?” 孟蓁跳下炕,“要的要的。” 两人于是又把马车拉了出来。 带着家里仅剩的十几两银子,两人到镇上好一通采购。 首先是油盐酱醋等调味品,油孟蓁买的是猪板油和花生油,其他诸如食盐、酱油、醋,孟蓁也都根据实际需求买了好大一堆。 除此之外,孟蓁他们还买了几口大陶缸以及一千斤蔬菜。 可以储存很久的红薯、土豆分别来上一百斤,用来积酸菜的大白菜来上三百斤,可以晒干保存的重要调味料辣椒来上二百斤,必不可少的芥菜疙瘩来上三百斤。 同样可以保存很久的大倭瓜、白萝卜家里就有,山药、地环儿、鬼子姜都可以上山去挖,这些就都不用买了。 买完吃的,孟蓁又和苏慎一起去了谢家坝一户专门烧炭的人家,跟他们预定了五百斤好炭。 这个时候烧炭的生意都还没有开张,孟蓁他们一张嘴就说要定五百斤,烧炭的那家简直喜出望外。 他们家的当家男人主动说可以给孟蓁他们算便宜一点儿,孟蓁也没跟他客气,两人交了定金,拿着那男人给的收条回了榆林村里。 “师傅,阿慎,你们可算回家来了。”马车才刚驶到孟家门前,郭杨就已经一溜小跑儿从郭家那边冲了过来。 之前买到手的那些东西,孟蓁是分成两批让赤月拉回家里的,只是那时候郭杨并不在家,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苏慎和孟蓁其实已经是第三趟回来了。 “找我们有事儿?”负责赶车的苏慎一边下车一边问了这么一句。 ------------ 第66章 又收俩徒弟 郭杨笑得像个傻子,“是我二叔二婶儿,还有阿松、阿槐,他们想来跟师傅道谢。” 孟蓁这时候也已经下了马车,“郭婶子没跟他们说,我要等到入冬了才会开始教导他们?” “说了,说了,这不是他们心里着急嘛。” 郭杨不好意思说,他二叔二婶儿生怕事情拖的久了会生出变故,所以就想立马让郭松、郭槐拜师。 可他不说,他的表情却非常忠实的表达出了他心中所想。 孟蓁有些哭笑不得。 她虽然是个女子,却也知道有句话叫作“人无信不立”。 她既然都已经答应了教那两个孩子习武,那她就肯定不会人为给自己制造变胖的机会(食言会肥)。 不过她也能够理解郭二叔和郭二婶儿,为人父母嘛,望子成龙乃是常态,冷不丁的突然梦想成真,他们心里肯定不会多么安稳。 这么想着,孟蓁就也爽快答应了让郭二叔一家过来“道谢”。 “那你去跟郭二叔说吧,让他和郭二婶儿晚饭之后带着你两个堂弟过来你家。” 郭杨“哎”了一声拔脚就跑,话才说到一半的孟蓁,只好又把这难得毛躁起来的黑小子给喊了回来,“哎——你先回来!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呢。” 郭杨挠了下头,“我、我是太高兴了。” 孟蓁无语,“等下我还要去一趟郭里正家。我记得他也是有孙子的,要是他们一家愿意把孩子送来学武,那你的两个堂弟可能就要多出一或两个同门师兄弟了。” 孟蓁这话其实纯属玩笑,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打算开宗立派、广收门徒。 然而,郭杨个实心眼儿的憨小子却是把孟蓁的这句玩笑话给听进了心里去。 他一脸郑重的向孟蓁保证,“您放心,徒儿以后一定好好照看几位师弟。” 孟蓁:...... 她错了。她不该跟郭杨这种实心眼儿的老实徒弟开玩笑的。 *** 酉时中(晚上六点),郭二叔和郭二婶儿带着他们的两个儿子,早早来到了郭婶子家。 此时孟蓁和苏慎才刚吃上晚饭,郭杨也不敢早早过去打扰,于是他们一家三口儿和郭二叔家的一家四口儿就老老实实坐在郭婶子家的堂屋里等着孟蓁他们。 孟蓁哪里知道这些人居然六点就已经找了过来,她和苏慎一起吃过晚饭,然后又分工合作洗了炊具和餐具。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孟蓁和苏慎这才一起去了郭杨家里。 “孟、孟师傅。”看到孟蓁和苏慎一前一后走进郭家,郭二叔非常拘谨的站了起来。 郭二婶儿和他们的两个儿子紧随其后,三人也是分别唤了孟蓁一声“孟师傅”。 孟蓁有些哭笑不得,“叔和婶子还是叫我名字吧,您二位毕竟是长辈。” 虽然她要教授郭松和郭槐武艺,但她却不想把自己的辈分提到郭婶子他们那一辈去。 她虽然芯子老了一点儿,皮囊却是个十足十的半大姑娘。 作为一个不能免俗,巴不得自己永远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家,孟蓁才不要这么快晋级成“长辈”。 因她格外坚持,郭婶子又在一旁发挥着“榜样”的力量,最终郭二叔和郭二婶儿到底还是接受了孟蓁提议的“各论各的”。 不过在让郭松和郭槐拜师的这件事儿上,两人却格外坚持。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觉得只有确定了师徒关系,这事儿才算真的板上钉钉。 孟蓁虽然不想继续收徒——就连郭杨这个“大徒弟”她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呢,但却架不住郭二叔一家全都眼巴巴、可怜兮兮的盯着她看,一副想要求肯,又生怕惹她生气的受气包样儿。 作为一个吃软不吃硬的真·女汉子,孟蓁没多久就被他们一家四口儿这仿佛小黑附体一般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给打败了。 于是,继郭杨之后,他的堂弟郭松、郭槐也成了孟蓁名正言顺的“二徒弟”和“三徒弟”。 两小只恭恭敬敬地给孟蓁行了礼,然后郭二叔和郭二婶儿就把拜师礼拿了出来。 知道孟蓁和苏慎都在守孝,他们并没有送肉食过来,而是把家里的所有鸡蛋,以及郭二婶儿自己腌制的一坛酱黄瓜、一坛酸豆角、一坛鬼子姜、一坛蘑菇丁给拿了出来。 这已经是除了孟蓁送给他们的那些东西之外,他们家里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鸡蛋郭二婶儿攒了大半个月,如今那篮子里足有一百多个孟蓁最爱的纯正土鸡蛋。 为了安他们的心,孟蓁非常爽快地收下了郭二叔两口子送来的这些“拜师礼”。 原本还担心礼物太过简薄的郭二叔两口子见她这般,提着的一颗心果然缓缓放回了肚子里面。 知道自己和苏慎会让他们紧张拘束,孟蓁于是在拜师仪式结束之后,就主动提出了要先行归家。 郭家众人于是亲自把他们送到大门外面,然后又目送他们各回各家。 至于孟蓁原本打算一起教导的郭里正的两个孙子,在世道变好之后,郭里正就已经把他们送去了镇上读书,所以那两个小娃儿是不会再跟着孟蓁学武的了。 不过就算如此,郭里正也还是非常高兴孟蓁能够想着他们一家。 *** 此后的一个多月,除了按时进城看望孟启,孟蓁和苏慎、郭杨几乎天天泡在山上。 除了打猎,他们每天也会抽出一些时间挖野菜、捡蘑菇、采集各种坚果、砍柴、割草...... 至于孟蓁买回去的那堆蔬菜,郭婶子和小郭杏儿在孟蓁大采购的第二天就已经全都帮她或是积成酸菜、或是晒成干红辣椒、或是洗净腌了起来。 甚至就连后面这段时间,孟蓁他们每天从山上带回来的野菜、蘑菇、坚果,以及那些已经变黄的草,郭婶子母女也都会帮着他们一起处理。 值得一提的是,郭二叔一家也加入到了帮着孟蓁和苏慎干活儿的队伍里面。 郭二叔因为要挣一家老小冬天和春天的口粮,所以基本只会在一早一晚过来帮忙,郭二婶儿母子三人却是基本每天下午都在孟家度过。 他们帮着郭婶子做各种力所能及的事儿,以致于孟蓁他们只要回了家里就能立马清闲下来。 孟蓁很感动,她开始变着法儿的补贴这些知恩图报、淳朴善良的人。 两方都是懂得记情感恩的性子,在他们彼此的共同努力下,郭二叔一家也很快成了孟蓁和苏慎信任、亲近的人。 ------------ 第67章 咸吃萝卜 宁海县迎来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时,孟蓁和苏慎去县城接回了小包子孟启。 同来的还有严振武和郝梦云,这两人由于一直没什么事做,所以最终还是跟着孟蓁他们来了榆林村猫冬。 临走之前,严振武托了自己的朋友帮忙留意孟蓁养父母留下的田产铺面,让他们只要一有消息就立刻到榆林村给自己报信。 交代好这件最为要紧的事儿,严振武就放心大胆的跟着孟蓁和苏慎去了榆林村享受生活。 在他们过来之前,孟蓁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崭新的被褥和冬衣。 冬衣孟蓁上次过去县城的时候就已经给他们带过去了,被褥则是被她留在了榆林村的自己家里,为的就是等到严振武他们过来,她能直接把新的被褥拿出来,给他们用上一个冬天。 除此之外,孟蓁还让郭婶子给他们家的五个人每人准备了一个兔皮褥子、一件兔皮袄子、一顶兔皮帽子。 其实她原本还想再做几双兔皮靴子的,只是郭婶子却表示自己并不具备此类技能。 孟蓁没办法,只好把目光投向镇上的成衣铺子。 成衣铺子的老板娘也没给人做过兽皮靴子,但是她却表示,自己可以在下次到府城进货的时候帮着孟蓁捎几双回来。 孟蓁于是在她那儿预订了十二双中等价位的羊皮靴子——除了他们家的这五个人,剩下的七双孟蓁是给郭杨一家三口儿、郭二叔一家四口儿准备的。 大冬天的,小郭杏儿和郭杨他们兄弟三个要跟着练武,不穿双轻便又保暖的鞋子,孟蓁怕他们会生出冻疮,所以一说到买羊皮靴子,孟蓁就想到了也给他们捎带几双。 至于郭家的三个大人,孩子的都买了,他们的孟蓁就也顺手给买上了。 反正他们最近这段时间都没少为孟蓁和苏慎出力,孟蓁觉得这钱自己花的不亏。 *** 从县城到榆林村的这一路上,苏慎和严振武轮流赶车,两人每两刻钟轮换一次,总算是在冻僵手脚之前把马车赶回了榆林村里。 孟蓁在路过镇上的时候,专门让苏慎停车买了半扇猪肉、一板豆腐,等回到村里,她又让苏慎带着严振武去河边抓鱼。 由于现在河水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所以苏慎他们只需选个鱼多的地方打破冰面,这样鱼儿就会自己主动凑过来享受新鲜空气。 趁着它们彼此扎堆儿,苏慎和严振武一口气捞了十来条一掌宽、两掌长的肥美河鱼上来。 等到他们提着木桶赶回家里,孟蓁也已经准备好了这顿姑且算是接风洗尘的丰盛午饭。 首先上桌的是孟蓁最爱的白菜粉条炖冻豆腐,然后是土豆焖鸡、酸甜排骨,最后是水蒸蛋、炸藕合、拔丝红薯。 另外还有用来下饭的酸辣萝卜、鬼子姜、地环儿、酱黄瓜。 主食孟蓁准备的红糖饼、千层饼,另外她还用肉铺老板娘赠送的猪大骨熬了个汤。 五人团团围坐,美美吃了一顿。 “晚上我给你们做锅子吃。”孟蓁笑眯眯的看着直打瞌睡的自家弟弟,“阿启要是还想再吃,现在就穿鞋下炕,溜达几圈儿。” 小孟启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好一阵的挣扎犹豫。 最后还是严振武主动给他穿了鞋,又把他抱下地,让他跟着自己来回溜达。 孟蓁笑看着严振武和自家弟弟,“严叔叔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说着孟蓁还瞥了一眼同样笑眯眯看着严振武和小孟启的自家师傅。 郝梦云瞪了她一眼,严振武却是羞的从额头一直红到脚根儿。 孟蓁看着郝梦云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然后又看看严振武那副害羞的小媳妇儿样,心里不由暗暗腹诽这两人角色颠倒。 她有些犯愁——就严振武的这个害羞样儿,他得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儿? 正犯愁呢,大腿却被人冷不丁踹了一脚。 孟蓁侧头,就看到郝梦云正对着她用力瞪眼,“你个小丫头片子,少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孟蓁:......好吧(╯▽╰),谁让她现在是个年华正好的小小少女呢,她就原谅了郝梦云的这句“小丫头片子”吧。 哄着小孟启歇过午觉,孟蓁等人就迎来了一大波客人。 来者都是郭家人,最先进门的是孟蓁的“大弟子”郭杨,紧跟在他后头的是他的妹妹郭杏儿、他的堂弟郭松以及郭槐。 这四人手里提了不少东西,跟在他们身后的郭婶子、郭二叔、郭二婶儿则是人人都挑着两只箩筐。 “孟姐姐!苏大哥!”一进孟家的门,小郭杏儿就拉开小嗓门儿,兴高采烈的开始喊人。 孟蓁笑着应了一声,然后掀开门帘子去了院子里头。 “你们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我家?这都是啥?” 一边这么问着,孟蓁一边示意他们赶紧进屋,“外头冷,叔和两位婶子赶紧进屋说话。” 郭二叔摆了下手,“不着急进屋。我和你二婶儿是来给你们送柴禾的,听阿杨说你们家新添了三口人过冬,我和你二婶儿就琢磨着给你们送些柴禾。” 郭二婶儿笑着补了一句,“这些柴都是你二叔劈好了的,全部都是不长不短的木头柈子,你们要用就直接拖一箩筐到灶房里,方便又干净。” 孟蓁一听是木柴,当即就痛快地收了下来。 这东西不值钱,就是费时费力了些,她就算收了,郭二叔一家的生活也不会因此困窘下去。 这时候苏慎等人也已经穿好厚衣服走了出来,众人彼此见过礼,严振武和苏慎就去帮着郭二叔搬运那六筐木柴了。 “还有这些,也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众人此时已经被孟蓁请到屋里,郭二婶儿在炕上坐了,然后才伸手指着自己两个儿子手里拎着的篮子、小筐。 “这是我今年新晒的杏干儿、蘑菇,这是我们家去年腌的咸菜疙瘩,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就是吃个新鲜。” 孟蓁笑着跟她道谢。 郭婶子则是指着郭杨、郭杏儿手里的四个篮子,“这些是婶子家的,也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她没说里面放的到底是些什么,孟蓁却一下闻到了熟悉的咸菜味儿。 酱黄瓜,还有鬼子姜,这两样刚好儿是孟蓁最爱的下饭菜之二。 至于郭杏儿手里那两个分量很轻的篮子,装的应该也是菜干、果干、蘑菇干之类的东西。 ------------ 第68章 眼瞎了吧 自从把孟启接回家里,孟蓁就没有再上过山了。 她每天不是带着苏慎等人练武,就是变着法儿的给家里的几口人准备一日三餐。 反倒是郝梦云和严振武,这俩人几乎每天都要跑到山上溜达一圈儿。 两人打到的猎物又多又杂,除了留在家里供他们自己食用的一小部分,剩下的他们全都给了孟蓁,让她拿去镇上换钱。 孟蓁一开始还以为这两人是让她跑腿儿,于是她和苏慎一起赶着马车,麻溜儿把东西送去了镇上的聚福德酒楼。 谁知银子那回来后,严振武和郝梦云居然异口同声的说,这钱是他们交给孟蓁的“伙食费”。 还说这大冬天的,孟蓁每天伺候他们吃喝着实辛苦,要是不让他们做点儿贡献,他们可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孟蓁被他们说的无言以对,为防两人收拾包裹回去县里,孟蓁只好默认了他们变着法儿的贴补自己。 当然,孟蓁可没有白白受人恩惠的习惯。 除了默默把这份人情记在心里,孟蓁也开始变着花样儿的给郝梦云和严振武做好吃的。 于是隔壁的郭家人,几乎每天都能按时按点闻到孟家传出的各种香味儿。 别说是郭杏儿这个小丫头了,就连郭婶子和郭杨这两个“大人”,都被隔壁院子传来的那些香味儿熏得暗咽口水。 好在,孟蓁从来就不是个爱吃独食的,每次做了什么新鲜花样儿,孟蓁都会让郭杨、郭杏儿、郭松、郭槐带一些回家。 如此一来,郭婶子家和郭二叔家倒是几乎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玩意儿。 *** 时间倏忽而逝,转眼孟蓁他们就已经迎来了古人非常重视的一个节日——冬至。 冬至前一天,孟蓁带着苏慎、孟启一起去镇上买东西。 杂货铺新进的小巧手炉、绵软洁白的上好新棉、最新花色的柔软棉布、肉铺东家新杀的半扇肥猪、还冒着热气的一大盆猪血、用来做肉肠和血肠的干净猪肠、粮店才刚摆出来的上好粳米、用今年的新麦子细细磨成的微黄的面粉、给孩子们的点心糖块儿果脯、家里日常要用的油盐酱醋糖茶...... 小孟启还是第一次单独跟着哥哥姐姐一起逛街,小家伙儿左手牵着孟蓁,右手拽着苏慎,小胖脸儿上满满的都是笑意。 他一会儿喊孟蓁给他买糖葫芦,一会儿又央求苏慎给他买几个好看的糖人儿。 等到吃的小肚皮鼓成半个球形,小孟启又看上了街边小贩手制的陀螺、风筝、竹蜻蜓。 孟蓁心疼他自幼失怙失恃,所以对他一向非常宠爱,该教该管的时候孟蓁从不放松,但该宠该疼的时候孟蓁也是真的非常很宠孟启。 就像现在,孟启想要什么,孟蓁基本都会二话不说买给他或吃或玩儿。 等到小孟启走不动了,孟蓁更是二话不说就要把他背在身上。 “还是我来背他吧。”苏慎心疼她一路走来又搬又抬,没少出力,所以抢先一步把小孟启背了起来。 孟蓁心下一暖,她微微颔首,“那就辛苦你了。” 苏慎微微一笑,“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两人说笑着去往下一家店铺,却不知缓缓驶过他们身边的那辆马车里面,沈琴正一脸怨毒的盯着孟蓁和孟启这对姐弟。 自从上次在沈府门前,偶然看到了姿容不俗的苏慎,沈琴就开始想方设法打探关于苏慎的一应消息。 为了第一时间拿到最真实的第一手消息,沈琴一反常态的不再排斥穆家集镇这个“乡下地方”。 她打着“散心”的旗号,主动提出回来镇上老宅暂住一段时间。 沈老爷不疑有他,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让沈琴带着丫鬟婆子回去穆家集镇。 他哪里知道,他的这个庶女,散心是假,打探外男是真。 然而苏慎的消息却不是那么好打探的,毕竟这孩子平时深居简出的,除了上山打猎就是去聚福德酒楼卖东西。 就算偶尔陪着孟蓁在镇上采购,他们也次次都是速战速决,沈琴这边收到苏慎来镇上的消息,那边苏慎都已经跟着孟蓁回了村里。 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沈琴所能了解到的,也就只有苏慎的名字,以及他孤儿的身份,再有就是他现在的户籍所在地(榆林村)了。 当然,这也跟她总和捧墨过不去有关。 毕竟镇上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可是捧墨的亲爷爷,沈琴以前总是针对人家的宝贝孙子,现在自然不敢去找人家打探一个外男。 她怕老掌柜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光明正大去找沈老爷告她一状。 无奈之下,沈琴只好忍痛放弃了去找聚福德酒楼的人打探消息。 可偏偏,以老掌柜为首的这些人,却又是整个镇子跟苏慎有着最多来往的人。 这就导致了,沈琴费心费力费钱的忙活到现在,对苏慎的了解依然少得可怜。 她在那里自诩求而不得,孟蓁和孟启却一脸幸福的陪着苏慎逛街,尤其沈琴还知道孟蓁的真实性别。 这让她如何不妒?如何不怒? 如果不是她现在赶着回去县城,和家里人一起过冬至,沈琴都想直接下车撕烂孟蓁的那张黑脸了。 还好孟蓁不知道这货都在腹诽她些什么,不然她肯定毫不客气的甩给对方五个字——眼瞎了吧你?! 之前她到处乱跑,先是为了给父母报仇,后是为了尽快挣到一笔银钱,那段时间她确实黑的可以。 可她这段时间都已经在家捂了这么多天,而且还每天都被郝梦云强迫着往脸上、脖子上、手上涂抹各种东西,她怎么可能还是顶着一张黑脸? 坚决认为自己已经白了一个色号的孟大小姐,当然不肯承认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小黑丫头。 “知道跟他在一起的那两个人跟他什么关系吗?”已经驶远的马车里面,沈琴阴沉着脸问自己的贴身丫鬟。 那小丫鬟吓得小脸儿惨白,“说是......苏公子的表妹和表弟。” 沈琴脸色愈发阴沉。 表哥表妹什么的,可是时下最流行的结亲对象,毕竟比较容易“门当户对”以及“知根知底”。 ------------ 第69章 羡慕嫉妒恨 腊八节后的第三天,严振武收到了县里一位熟人托人捎来的口信。 用二钱银子打发走来给他传讯的那位马车夫,严振武找到孟蓁开门见山的道:“蓁蓁,你爹娘留下的其中两间铺子,孟家的那些人已经托了牙人代为售卖。” 他没说自己在来榆林村前,曾经拜托县里的朋友帮着搞些事情出来,让孟家的那些烂人无法在县城顺顺当当生活下去。 孟蓁却是有所猜测,她把这段时间出售猎物得来的近四百两银,拿了三百六十两给严振武带去县城。 剩下的三十多两,孟蓁准备留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叮嘱严振武,“该花的银子您千万不要省着,咱们的最大目标是把那两间铺子全都买到手里。实在不行,您可以私下塞些银子给那牙人。” 严振武笑容爽朗,“刘牙人那边你尽管放心,他和我有些交情,我既然要买,那铺子他就肯定不会卖给别人。” 不过孟蓁给的这些银子,他倒是确实需要挪用一小部分。 毕竟那些受他所托,每天去找孟家人麻烦的小混混们,他总不能让人家白忙一场不是? 两人达成共识,严振武就要驾车回去县里。 郝梦云不放心他一个人携带巨款——要知道他身上现在可有孟蓁先后交给他的一千二百六十两银,于是郝梦云也准备和他一起回去。 他们临出发前,苏慎突然想起家里已经没有多少墨条和纸张,于是遂又叮嘱了两人帮忙买些回来。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教孟启认字,墨条和纸张都消耗的很快。 小家伙儿已经接受了父母俱亡的这个事实,但他却非常喜欢别人陪他做一些之前孟庆泽和乌氏曾经陪他做过的事。 比如教他描红、给他念书或者讲故事,再比如给他做好吃的、陪他试新衣裳、带他去街上吃各种小吃。 或许是因为有着类似的经历,苏慎对同样父母双亡的孟启非常疼爱。 巧的是,孟启也对苏慎格外信任、格外依赖。 虽然苏慎陪着他的时间远远不如严振武长,但他对苏慎的依赖却远在严振武之上。 上车之前,郝梦云对着孟蓁挥了下手,“行了,你们快都回屋去吧。有我跟着你们严叔叔,你们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严振武也道:“买好铺子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回村报信,你们只管安心等着便是。” 孟蓁笑着点了下头,“那您和师傅一路小心,我和阿启、阿慎就在家里等着你们。” 这时候的五个人,谁都没有想到,郝梦云和严振武的这趟县城之行,居然拖了五六天之久。 原本打算今天下午走,最迟第三天下午就回村的两个人,硬是一直拖到第六天上午,才揣着剩下的银票和到手的两间铺子的契书,赶着马车回到孟家。 他们进门的时候,孟蓁正和苏慎比赛打络子。 由于这两人实在拖得太久,孟蓁打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心急火燎的。 苏慎看不得她这般坐立不安,于是在吃过今天的早饭之后,苏慎就提出让孟蓁教他打络子。 孟蓁当时就是在打络子,或者说是打着打络子的旗号,光明正大的在那儿胡思乱想。 有了苏慎从中掺和,孟蓁的心思总算是从她的各种负面假设当中暂时脱离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底的不安,开始耐心地教苏慎打络子。 原本她以为,苏慎只是随便找了个“想要学着打络子”的借口分散她的精力,让她不要一直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真正开始教了,孟蓁这才发现苏慎居然学得十分认真。 别看跟她相比苏慎只是个新手,可他学东西的速度却让孟蓁叹为观止。 任何一款孟蓁会打的络子,她只要教上一遍,苏慎就能非常熟练的自己再打一条。 他修长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没一会儿就打出了好几条非常漂亮的络子。 光是这几个花样儿就学了小两个月的孟蓁:......羡慕嫉妒恨!!! 她正盘算着以后是不是让苏慎代替自己学习女红,院子的大门却在此时被人从外推开。 孟蓁探头瞅了一眼,“是师傅和严叔叔!” 一边说着,这姑娘一边就要冲向院子里头。 苏慎赶忙扯过一旁的兔皮袄子,“哎——你先穿上这个再出去!” 孟蓁伸手一抓,苏慎手里的皮袄就被她抓了过去。 这姑娘脚步未停,她一边往外冲一边穿皮袄,动作干净利落中透着一丝丝帅气。 苏慎抚额,他一边穿了自己的皮袄出门,一边还不忘暗自庆幸孟启被郭槐带去了郭二叔家。 孟蓁这不穿厚衣服就往外跑的做派,实在是太过容易带坏小孩儿! 心里腹诽着孟蓁这个做姐姐的实在不懂什么叫“以身作则”,苏慎撩开门帘出了屋子。 院子里,孟蓁已经和严振武说上了话,“严叔叔,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遇到麻烦了!” “没、没有,我们是有点儿其他事情。”严振武小麦色的肌肤此时红彤彤的,苏慎原本以为他是冻的,可严振武的表情和眼神儿却让苏慎心生疑窦。 总感觉...严叔叔好像不太敢和蓁蓁对视? 苏慎摸着自己光滑的下颌,一脸的若有所思。 孟蓁却是半点儿没有看出不对,“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赶车赶了这么久,你和师傅怕是都冻坏了吧?你们先进屋,马车我来卸。” 正好儿这时候郝梦云踩着车辕跳下马车,孟蓁见她确实活蹦乱跳的,一颗心这才彻底放回到肚子里头。 她回头,笑着指使一脸若有所思的苏慎,“阿慎,别傻站着呀,灶房有热水,你去给师傅他们沏两碗红糖水呗。” 苏慎没听她的,“车我来卸,你去灶房准备糖水。” 孟蓁心里一暖,她笑嘻嘻的应了声好,然后就一头扎进灶房忙活起来。 郝梦云和严振武也没有立刻进屋,两人把从县城带回来的一堆东西搬下马车,然后又分门别类妥善安置。 等到他们把东西全都归置好,孟蓁和苏慎这才一前一后端着托盘、拎着木桶回到屋里。 托盘上孟蓁放了四碗红糖姜水,木桶里则是她为郝梦云以及严振武准备的洗漱用水。 ------------ 第70章 还没想好 简单洗了手脸,郝梦云一边喝着孟蓁递来的红糖姜水,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两张契书、几张银票递给孟蓁,“这是你们家那两间铺子的红契。” “买铺子一共花了四百五十两,打点那些小吏、差役以及牙人花了差不多十两,另外你严叔叔还拿了二十两去感谢他的一些朋友。” “这是剩下的七百八十两,我觉得你可以再买一些田地。” 孟蓁略一思忖,“那我改天去找一下里正爷爷。” 郝梦云喝着糖水微微点头,“有看中的就赶在衙门封笔之前买下来,你严叔叔也好尽早帮你换成红契。” 孟蓁点头,视线转向一直不太自在的严振武,“严叔叔是哪里不太舒服吗?我怎么感觉您有些心神不宁?” 严振武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没、没有,我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严振武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孟蓁一头雾水,苏慎却是隐约猜到了一点端倪。 他不着痕迹的帮严振武解围,“对了,严叔叔,我让你们代买的墨条和纸张,您有帮我买回来吗?” 严振武如蒙大赦,“买了买了,我已经给放到东屋去了。” 东屋是孟蓁和孟启的住处,也是孟启平时练字、读书的地方。 孟蓁有些意外严振武的手忙脚乱,她总感觉,自己的这位叔叔有那么一丢丢的做贼心虚。 可她师傅却又一脸淡定,难道是她想得太多?过于多疑? 还没等孟蓁想出个所以然来,郝梦云就已经随手拿起了之前孟蓁和苏慎打的几根络子,“呦,几天不见,蓁蓁你打络子的手艺有长进啊。” 她准确地把苏慎后来打的三根络子全都挑了出来,“这几根你打的明显比之前那几根好。你这是突然开了窍了?” 孟蓁:...... 郝梦云见她神色复杂,心下不由多了几分好奇,她问孟蓁,“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学会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 孟蓁指着郝梦云特意挑出的三根络子,“您手里拿的那几根络子,是阿慎上午才跟我学着打的。” 郝梦云这下是真的被震撼到了,她忍不住惊呼,“什么?你说这些是阿慎打的?” 孟蓁微微颔首,“现在您知道我为什么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 她已经彻底豁出去了,丢脸就丢脸呗,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擅长女红。 跟着她娘学了这么多年,孟蓁迄今为止也还是只有裁剪缝补能够拿得出手。 其他诸如绣花儿、打络子,她就只能勉强做到不让自己出丑、丢人。 当然,跟郝梦云这个啥也不会的侠女相比,孟蓁的这点水平其实也不算太低。 郝梦云很是感叹了一番苏慎的心灵手巧,严振武却是关心起了苏慎的人生规划。 他问苏慎,“你以后应该是打算走科举入仕这条路的吧?那你还是不要把所有精力都花在练武上面了。虽说你们还要守差不多两年的孝,你也不能因此就疏忽懈怠。” 苏慎不好跟他说自己其实还没打算的那么长远,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就唯有给自己娘亲报仇雪恨这一件大事。 略一沉吟,苏慎选择了使用拖字诀,他装着一副苦恼不已的模样对严振武道:“不瞒您说,我还没有想好。” 孟蓁深深看他一眼,但却没有在严振武面前揭穿他的这个谎言。 严振武挠头,“那行吧,那你先自己斟酌斟酌。” 说着严振武又将视线转向孟蓁,“县城的两间铺子你准备怎么处置?是租出去还是自己做买卖?” “租出去吧。”这事儿孟蓁早就已经考虑过了,她对严振武道:“我打算把我爹娘留下的产业全都落在阿启名下,所以我想打从现在开始就把账目彻底分开。” 孟庆泽两口子对她恩重如山,她有责任帮着他们把唯一的儿子教养成才。 至于孟庆泽两口子留下的那些财产,孟蓁也想全都帮着孟启拿回手里。 买回那些田产、铺面的钱孟蓁可以设法去挣,但是她却并不打算沾手那些田产、铺面带来的一应收益。 严振武虽然觉得她这样有些太过娇惯孟启,但他毕竟不是孟家的人,在孟家的财产分配上面,他也不好多提意见。 *** 吃过午饭,孟蓁把孟启交给严振武照看,她则由苏慎陪着,拎着一条猪肉、一只野鸡、一卷粗布、一坛白酒去了郭里正家。 跟郭里正说了他们想要买地的事儿,郭里正很快就给他们推荐了村子附近的几块田地。 “上田一共有三块,一块是三亩、一块是五亩,还有一块只有一亩半。中田一共有七块,一块......” 孟蓁听来听去,最后选定了面积较大的两块田地,让郭里正带她去看。 郭里正于是把她和苏慎带去了面积较大的两块中田那里。 孟蓁把两块田地来回走了个遍,“我想买那块三十亩的,你觉得呢?” 苏慎微微颔首,他也觉得那块三十亩的中田更合适些。 一来那块地离着村子相对较近,方便他们时时看顾,二来那块地离着清水河就只有一千多米的直线距离,用水非常方便,三来那块地乃是郭里正推荐给他们的所有地块里,面积最大的一块。 两人商量好了,孟蓁就去地头儿找正坐着歇脚的郭里正了。 郭里正倒也爽快,听到两人说已经选好了,就要那块三十亩的中等田地,郭里正立刻主动提出,可以明天陪着他们去一趟县里。 孟蓁跟他道了谢,两人又亲自把郭里正送回家里。 郭里正很是受用——他已经一把年纪了,虽说帮着村里人办事儿乃是职责所在,但小辈们懂得体贴他的辛苦和不易,郭里正当然更加开心。 比郭里正更加开心的,是他的老妻杨氏。 身为里正的妻子,杨氏没少跟村里某些四六不通的倒霉玩意儿打交道。 那些人三不五时就给郭里正找事儿不说,对郭里正的态度也充分体现出了什么叫作“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一有麻烦事儿,他们找郭里正找的比谁都快,事儿解决了,他们立刻就会把郭里正抛诸脑后。 别说是给郭里正送东西了,他们甚至都没有体谅过郭里正的老胳膊老腿儿。 哪像孟蓁和苏慎,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有事儿上门,人家这两个孩子就从来没有空手的时候。 而且人家还格外关照郭里正,知道他岁数大了,腿脚不好,平时进进出出的,人家这两个孩子总是会细心地扶上郭里正一把。 这样的好孩子,杨氏真想祈祷上苍给她来上一打。 至于那些四六不通的倒霉玩意儿,杨氏则是恨不能把他们全都赶出村子。 ------------ 第71章 谁是二虎 次日一早,严振武赶着马车,和郭里正一起去了县衙一趟。 再回来时,孟蓁手里就多出了一张三十亩中田的田契。 彼时孟蓁正和苏慎一起打络子,苏慎不仅打得又快又好,而且还会自己创新款式,可把个孟大小姐给嫉妒坏了。 严振武赶着马车进门的时候,她正一脸生无可恋的吐槽苏慎,“长的好看,手还这么巧,这也太过分了!” 孟启正坐在炕上,和他新结识不久的小伙伴郭槐一起拆着九连环,听到自家姐姐这么说,小家伙儿一脸懵懂的抬起头。 郝梦云却是哈哈大笑。 厉害了她的小徒弟,居然都学会调戏苏小子了,大有长进啊这是。 苏慎被郝梦云笑得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他把打好的络子丢在桌上,“我去帮严叔叔卸车。” 等他走了,孟蓁这才小声埋怨郝梦云,“师傅你不用总是瞎掺和,阿慎他又不像我们,脸皮都厚。” 没等郝梦云说话,严振武就已经撩开门帘走了进来,“这是那三十亩田的地契,这是买田剩下的银子。这是那两间铺子一年的租金以及契书,租金一共是四百八十两。” 严振武一边说着,一边把田地的红契、铺子出租的契书以及约么五百两银子一一摆在桌上。 契书就是两张纸,银子却有零有整、有银票也有银锭子和银角子。 孟蓁把铺子的租金单独拿了个匣子,和铺子的红契、出租的契书一起放好,那张写了她名字的田契则被她放到了她惯用的那个匣子里头。 至于买田剩下的约么二十两银子,孟蓁一股脑儿全都塞给了帮她去办红契的严振武。 如今天下太平,严振武多数时候都没什么事情可做,自然他也就没了来钱的路子。 虽说孟蓁一直在源源不断地补贴他和郝梦云,从未叫他们断了吃穿用度,可严振武毕竟是个大男人,除了衣食住行,他也有其他一些用钱的地方。 再加上孟蓁觉得他也差不多该和郝梦云成亲了,所以这姑娘就开始打着“月钱”的名义,每个月补贴郝梦云和严振武一笔银子。 以前郝梦云和严振武一个给孟蓁做武功师傅,一个给孟家做专属护卫,孟庆泽两口子给他们的待遇是每月十两银子,另外孟家还包吃包住,包四季衣裳。 再加上四时八节孟庆泽两口子给他们两人准备的丰厚节礼,郝梦云和严振武那些年还真没有为了银钱犯过愁。 而孟蓁现在虽说远没有孟庆泽当时有钱,但她却也没有像孟庆泽两口子那样,在家里养上一堆下人。 如今的孟蓁,凡事都是亲力亲为,光是省下的给下人们的月例银子,都已经足够她养着郝梦云和严振武了。 这次的这笔银子,孟蓁就是打着“年底红包”的旗号塞给严振武的。 与此同时,她还另外塞了二十两银子的“年底红包”给郝梦云,彻底做到了一碗水端平,看着倒是颇有几分小小当家人不偏不倚的架势。 *** 腊八之后就是年,等过完了年,农家人就要开始为了春耕做准备了。 孟蓁和苏慎名下的四十亩地,被他们分别租给了郭婶子家以及郭二叔家。 这两家一家租了他们二十亩地,孟蓁和苏慎商量之后,决定每年只要他们三成租子。 由于这边的地主基本都会问佃户要四到六成的地租,所以苏慎还特意叮嘱了郭家人不要跟村里其他人提起他们的地只收三成租子。 郭家人又不傻,这种好事儿他们当然不会到处宣扬,所以苏慎一提,他们就立刻拍着胸脯儿作出保证,说绝对不会泄露消息给其他村民知道。 然而租子的消息可以保密,孟蓁和苏慎这两个半大孩子接连买地的消息却根本瞒不住人,毕竟他们买回来的那些田地原本也是有主之物。 随着消息慢慢传开,村里人不由纷纷好奇起了孟蓁和苏慎的银钱来路。 他们非常想知道,孟蓁和苏慎这两个半大孩子,到底是怎么赚到的买地的三百多两。 于是,原本非常清净,只住了苏慎、孟蓁、孟启、严振武、郝梦云以及郭家人的大黑山山脚,突然之间就成了村里人最爱光顾的地儿。 郭婶子娘仨愁的不行,生怕村里那些不务正业、惯爱偷鸡摸狗的家伙会打孟蓁他们的主意。 孟蓁对此却是格外淡定。 她放下自己已经看了近三个月的一本破旧医书,“明天开始我教你们拉弓射箭。” 手弩这玩意儿她虽然可以自制,但这种东西到底不好大范围流传,所以除了严振武、郝梦云、苏慎以及她自己,孟蓁就再也没有给其他人做过这种东西了。 反倒是闲来无事的严振武,在这个冬天亲手给孟蓁以及她的徒儿们制作了一批弓箭。 这批弓箭都是严振武就地取材,以木材、兽筋为主要材料制作而成的,和市面上出售的弓箭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但如果只是作为初学者的练手工具,这些弓箭倒是完全能够胜任。 “阿姐。”听到她说要开始教大家拉弓射箭,正忙着写大字的小孟启犹豫着中断了自己的学习任务。 他扭着自己胖胖的小手指,看着孟蓁一脸的欲言又止。 孟蓁摸了下自家弟弟的头,“阿启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扭扭捏捏的?” 小孟启脸蛋儿微红,“那个,我、我想请阿姐也教教二虎。” “二虎?”孟蓁一脸迷茫,“谁是二虎?” “二虎是大虎的弟弟,他们帮过我和阿槐。”放下笔,小孟启把村里几个孩子抢他带给郭槐的绿豆糕,然后杨大虎和杨二虎帮他们赶走那几个小孩儿的事情告诉了孟蓁等人。 “......大虎和二虎也没有爹娘,他们和杨爷爷一起每天上山。” 说到没有爹娘,小孟启有些失落的垂下了头。 孟蓁心疼极了,她把小孟启揽进怀里,“阿启乖,阿启还有苏大哥、严叔叔、云姨和姐姐。” 小孟启乖乖靠在自家姐姐怀里,“嗯,阿启乖。” 郝梦云忍俊不禁,这小胖子,夸起自己来还真是毫不嘴软。 ------------ 第72章 杨家兄弟 傍晚时分,孟启和郭槐一起,把杨家兄弟带到了孟蓁面前。 杨家兄弟一个十岁,一个六岁。 十岁的杨大虎或许是因为过早承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所以小小年纪就变得沉默寡言。 他穿着洗的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裳,眼神晶亮,唇角紧抿,唯一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的,大概就是他衣服上那缝得歪歪扭扭的补丁了。 杨二虎的性子则与杨大虎截然相反,这小家伙儿性子活泼,嘴巴又甜,看着就十分讨喜。 当然,他单薄破旧的衣服上面,也同样缀着几块歪歪扭扭的粗布补丁。 兄弟两个虽然有些拘谨,但却个个眼神清正,让人望之心喜。 孟蓁心里的小人儿暗暗赞扬了一下自家弟弟交朋友的好眼光,面上她却是始终保持着之前的温柔浅笑,“你们就是阿启的新朋友,杨家的大虎和二虎了吧?别傻站着,快过来这里坐着说话。” 一边说着,孟蓁一边对杨家兄弟招了下手。 孟启和郭槐忙一人一个,把杨家兄弟按坐在孟家正房堂屋的方桌旁边。 方桌配套的靠背椅上,孟蓁早就给缝了厚厚的垫子放在上面,垫子是零碎兔皮拼接成的,坐着虽不柔软,但却十分温暖。 看到杨家兄弟衣着单薄且不合身,孟蓁忙给他们拿了冒着热气的红糖水过来。 苏慎见他们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遂又拿了孟蓁自己炸的麻叶、馓子给他们当小零食吃。 杨家兄弟却不过孟蓁等人的一片热情,道过谢后,两人捧着温热的粗瓷大碗,小口小口喝着糖水,麻叶和馓子却是碰也没碰。 杨二虎年纪还小,眼神儿总是控制不住的朝着放小零食的盘子里飘,但他却非常乖巧的一次也没有朝着那些让他狂咽口水的小食伸手。 孟蓁摸了一下这小家伙儿的头,然后亲手给他拿了一把馓子。 苏慎有样学样,也塞了一把馓子给杨大虎。 杨二虎抓着馓子,眼神儿却不由自主去瞄自家哥哥。 杨大虎没说话,杨二虎根本不敢把那馓子往自己嘴巴里塞。 孟蓁看了不由十分无奈,她略一思忖,索性直接切入正题,“阿启说想要让我教你们习武,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要跟着阿杨他们一起学习?” 杨大虎闻言忙把手里的馓子放在桌子上面,他挺直腰杆,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回话,结果却被苏慎一把按了回去。 “坐着说,别紧张。” 杨大虎只好老老实实坐回了椅子上面,“要是您不介意收下我们,我们、我们想学。” 孟蓁看向杨二虎,杨二虎忙也挺直腰板儿严肃表态,“二虎也想学。” “那你们从明天开始,每天晚上过来我家学习一个时辰吧。”孟蓁说着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郭槐和孟启,“具体的你们可以去问阿槐和阿启。” 杨大虎应了声“是”,然后就真的一板一眼询问起了郭槐和孟启。 他问的十分仔细,不仅问了什么时辰过来,还问了是否需要准备什么“武器”。 小孟启和小郭槐争先恐后,一个个奶声奶气的跟杨家兄弟说话。 孟蓁笑了一下,然后和苏慎一起进了正房东屋。 她找出两匹青色粗布抱在怀里,然后又和苏慎一起去了灶房。 “小米、白面、腊肉和红糖你等下给他们带回去吃,就说是我给他们的谢礼,感谢他们帮过阿启。布匹我这就拿去郭婶子那儿,让她给杨家兄弟每人做一身新衣。” 孟蓁说一句,苏慎就点一下头。 如今他和孟蓁在培养人手的这件事上已经达成共识,所以他并不反对孟蓁接济杨家兄弟。 只不过孟蓁培养人手,为的是帮衬苏慎,苏慎赞同她培养人手,为的却是有朝一日能够安心离开。 孟蓁对此心知肚明,但是除了慢慢让苏慎改变主意,孟蓁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她抱着布匹去了郭家。 听说她准备收杨家兄弟为徒,郭婶子不仅一口答应帮着杨家兄弟做两身心意,而且还拉着孟蓁的手,很是感慨了一番杨家兄弟的命苦和不易。 据她说,杨家兄弟的爹娘、爷爷都是老实厚道的本分人。 当初杨家婶子之所以被流民砍死,为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公爹,也就是现在和杨家兄弟相依为命的杨老爷子。 她过世之后,杨家兄弟的父亲又当爹又当娘的。 有媒婆看中了杨老爷子父子二人都能打猎,家里不缺吃穿,所以就想把自己守寡的娘家侄女说给杨家兄弟做继母,奈何杨家的两个男人却根本再让家里多个女人的意思。 他们父子两个原想一起把杨家兄弟带大,奈何在一次上山打猎的时候,杨老爷子却又痛失爱子,而且他自己的一条腿也变瘸了。 自那之后,杨家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 “......其实村里受过杨家恩惠的人很多,但那些人却大半都把当年的事儿给忘在脑后了。别说接济一把杨家兄弟了,有些丧了良心的,甚至还落井下石的欺负杨家呢。” 孟蓁陪她感慨一阵儿,然后才告辞回了自己家里。 她回来时,杨家兄弟已经回家去了。 小孟启哒哒哒跑过来跟自家姐姐邀功,“阿姐,阿姐,我已经跟大虎哥哥还有二虎哥哥说过了,让他们以后每天酉时中(晚上六点)来咱们家学武。” 小郭槐紧紧跟在孟启身后,“大虎哥哥现在回去准备拜师礼了,明天杨爷爷也会一起过来。” 孟蓁:...... “是你们跟他俩说要拜师的?” 小孟启小脑袋点啊点的,“对呀,阿杨哥哥他们不都拜师了吗?阿姐你可不能区别对待。” 孟蓁:......好吧,随便你们吧。 她将视线转向苏慎,“东西给他们带回去了?” 苏慎点点头,“硬塞过去的。” 他没说自己还悄默默威胁了杨大虎几句,让他乖乖听话。 第二天,杨老爷子果然准时带着杨家兄弟来了孟家。 他忙了一天,猎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然后又打发杨大虎去镇上买了两块豆腐、一包点心。 孟蓁知道杨家可谓家徒四壁,看到杨老爷子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她既感动又惊讶。 杨老爷子却还一个劲儿的说着“太过简薄,不要嫌弃”之类的话,他表情十分严肃,显然是真的认为自己送的这些东西不值什么。 苏慎不知怎么心酸极了。 这一刻他是羡慕杨家兄弟的——他们虽然失了父母,但却有个好祖父一直在为他们遮风挡雨。 不像他,没了爹娘的那一刻就等于彻底没了家,没了可以怀念和关爱的人。 ------------ 第73章 胆子真小 “里正,你可是里正!咱们村儿的大事小情,那你不得都管起来吗?可你看看你说的这都叫啥话!怎么他们两家就都不归你管了?他们再是外来户,那现在也是咱们村儿的一份子了吧?” 孟蓁脚还没有迈进郭里正家,耳朵就已经听到郭里正家的院子里头,传出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子声音。 她和苏慎对视一眼,“外来户...这人该不会是在说咱们两个吧?” 苏慎也有此疑问,他对孟蓁道:“进去看看。” 两人于是相偕进了院子。 “里正爷爷、杨奶奶,郭大叔、郭婶子。”孟蓁没有听人撒泼耍赖的兴趣,一进院门,小姑娘立刻甜笑着跟郭里正一家一一打了招呼。 苏慎则是直接抱拳施礼,一如往常的不爱与人寒暄。 正对着院门与黄婆子对峙的杨氏第一个看到了孟蓁和苏慎,她眸光大亮,“是蓁蓁和阿慎啊,快,快进来。” 黄婆子一听到孟蓁的声音,之前的嚣张气焰就已经去了一半,她僵硬地转过身来,老脸上挤出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孟蓁没理黄婆子,她把自己手里提着的小篮子递给杨氏,“杨奶奶,这是我和阿慎昨天在镇上买的一点东西,不值什么钱,就是给您和里正爷爷吃个新鲜。” 黄婆子一听,一双三角眼顿时瞪得溜圆,看她那架势,孟蓁十分怀疑她想用自己的那钩子一样的小眼神儿,把篮子里的东西全都看进眼睛里面。 杨氏自然没有错过黄婆子的那一脸贪婪,她忍不住朝黄婆子翻了个大白眼儿,“我说黄婆子,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情就赶紧家去吧,我家现在可没时间招待你。” 黄婆子目的还没达到,怎么可能乖乖离开? 她眼皮一掀,拍着大腿开始撒泼耍混,“哎呦,我说杨嫂子啊,你这可就不对了。就算我们黄家不如这两个小娃儿有钱,没有三不五时就给你家送东西,你也不能就这么把自己那偏心眼子的劲儿全都给使出来吧?” 杨氏气得三魂七魄掉了一半,她抖着手,指着黄婆子就要跟她讲讲道理。 孟蓁却已经听出了一点儿端倪,她问杨氏,“杨奶奶,你们刚才说的那两家外来户,莫不是指的我和阿慎?” 黄婆子目光躲闪,杨氏却是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握着孟蓁的手,“蓁蓁啊,你是不知道咱们村儿的某些人啊,那是真的死不要脸啊。” 说着她伸手一指黄婆子,“你知道这老货一大早的跑来我家,都跟你郭爷爷说了些啥?” “她居然说,那大黑山是属于咱们村儿的,不是属于你们孟家和苏家的,你们应该把打猎赚的银子分一份给村里人。” “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这叫人话吗?” 黄婆子心虚了,也害怕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提的这要求是多么无理取闹,也知道孟蓁和苏慎有多难缠,这也是为什么她只敢来郭里正家闹,却不敢直接找上孟蓁和苏慎。 如果不是受银钱驱使,她又何尝想要当这个出头的椽子? 她老天拔地的,之所以亲自跑来找郭里正一家胡搅蛮缠,还不是因为别人都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来找里正一家闹事儿,以致于她根本没办法躲在后头坐享其成。 她可是有两个孙子急等着说亲的,最近的这一两年,她做梦都想去哪儿弄笔银子回来。 而且她找上郭里正,一张嘴就说让孟蓁他们分银子给村里人,为的其实也不是孟蓁他们那笔已经到手的银子。 之前孟蓁和苏慎夜杀山匪的事情摆在那里,郭里正一家就是借黄婆子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真的去跟这两个小煞星抢钱。 黄婆子的最终目的,其实是通过舆论压力,逼迫孟蓁和苏慎带村里其他人一起上山打猎。 在她想来,郭里正肯定也不敢去问孟蓁和苏慎要钱,但他作为一个正常人,眼红孟家和苏家日子好过却是毫无疑问的。 再有就是村里的其他人家,黄婆子敢说,这村里的所有人,肯定都很眼红孟蓁和苏慎。 就算慑于两人的武力值,这些村民并不敢对他们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但想要分一杯羹却是在所难免。 基于以上种种,黄婆子觉得,只要她肯出头闹,那么郭里正就一定会顺水推舟,村里的其他人就一定会明里暗里出力。 如此一来,孟蓁和苏慎就肯定要把好处分给村里的其他人家。 毕竟他们都还要在榆林村生活下去,犯了众怒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黄婆子算盘打的精,只可惜她戏才演到一半,孟蓁和苏慎居然就中途冒了出来。 而且郭里正一家居然半点儿都不眼红孟家和苏家的好日子,这让黄婆子忍不住怀疑,他们一家是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她哪里知道,郭里正一家可比她目光长远,人家早就知道苏慎和孟蓁不是池中物,所以一直以来都对他们的未来成就有着更多期待。 三四十亩地的小便宜,人家可没有看在眼里。 郭里正真正想做的,是与孟家和苏家交好,从而获得更多助益。 “您理她干嘛?这种被铜板糊住眼睛的人,你就该直接叫我过来跟她对峙。没有什么事儿是一顿打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一边说着,孟蓁一边用左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骨节处的轻微噼啪声很好地震慑住了心怀鬼胎的黄婆子。 她接连退后几步,“你、你可别乱来!我、我也没干啥,就是、就是说了几句、几句公道话,你、你要是、要是打我,那咱们村儿......” “真啰嗦。”孟蓁一脸不耐的步步紧逼,“我让你说话了吗?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我面前胡咧咧?” 眼看着她大踏步走来,离着自己越来越近,黄婆子顿时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一边喊,她一边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腿脚之利落,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其实已经年纪不轻。 孟蓁拍了下手,“胆子真小。” 郭家人:...... ------------ 第74章 就这么办 赶走了黄婆子,孟蓁和苏慎被郭里正一家请到屋里喝茶吃点心。 彼此闲聊了几句之后,孟蓁问郭里正,“里正爷爷,最近是不是很多村民来找你说我和阿慎的事儿?” 郭里正点了一下头,他其实根本没把这事儿当成一回事儿,“说呗,他们能说我也能说,谁还没有长着张嘴。” 自从孟蓁和苏慎有四十亩地的消息传出去后,这村里就多了很多想往苏家和孟家串个门儿,打探一下消息,顺便再占点儿便宜的人。 偏偏孟蓁和苏慎对这些人半点儿都不肯纵容,别说打探消息或者占些便宜了,他们甚至连孟蓁和苏慎家的门都没能进去。 这要是换了别的人,他们或许还敢硬闯或者翻墙,可孟蓁和苏慎是什么人? 那可是见过血、杀过人的小煞星,他们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他们可不敢去翻苏家和孟家的院墙。 院墙都不敢翻,直接硬闯那就更不可能了。 于是一群人最终全都灰溜溜的铩羽而归。 当然也有一些脑子灵活的,他们眼看着自己无法登堂入室,郭杨兄妹两个、郭松兄弟两个、杨家兄弟两个却能在苏家和孟家来去自如,不仅能跟着孟蓁他们学武,而且还得了孟蓁他们不少东西,这些人可不立刻就动了把自家孩子也送来学武的心思? 他们派出家里的婆娘,让她们带着孩子去找孟蓁拜师。 可孟蓁是那种逮谁收谁的性子吗? 她又不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作为一个平凡普通,只想过好自己小日子的穿越女,孟蓁收徒那也是经过多方考量的。 自然,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被她无情拒绝。 那些人在她和苏慎手里讨不到便宜,恼羞成怒之下,可不是就得找找郭里正一家。 在他们想来,他们只是想要和同村的人搞好关系而已,只是想要自家孩子也跟着一起学武而已,连这都要拒绝,这苏家的小子和孟家的丫头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那苏家的小子和孟家的丫头能和李寡妇(郭婶子)家、郭二山家、杨瘸子(杨老爷子)家彼此来往、能教这几家的孩子习武,却不和他们来往、不教他们家的那些孩子,这不是看不起他们又是什么? 这些人彼此一合计,然后就气势汹汹的一起找上了村里的大boss郭里正。 只是郭里正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给他们当家做主,帮着他们逼迫孟蓁和苏慎这两个半大孩子。 用他的话说: “人家想跟谁关系好,想教谁本事,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儿。你们这些人跟人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人家凭啥把自己吃饭的本事教给你们?” “你们也别跟我说什么,既然是乡里乡亲,那大家就要互相帮衬。” “杨家的大虎和二虎和你们难道不是乡里乡亲?我老头子怎么没见你们帮衬一下他们兄弟?” “当年大虎他爹可没少帮衬你们这些人吧?可你们又是怎么回报人杨家人的?” 郭里正话不算多,但却把那些心怀鬼胎的村民怼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当年杨大虎他爹确实没少帮衬村里人,在他死后,村里人也确实几乎没人帮衬他的两个孩子和一个瘸腿老爹。 甚至有些人,不仅不帮衬,反而还落井下石的欺负起了杨家人。 也就是郭里正为处事还算清正,对杨家的一老两小也一直颇为关照,不然杨家的两个小子能不能平安活到现在都是个问题。 有了这样的把柄被郭里正握在手里,他们又自诩还是要脸的人,郭里正很容易就让自己的耳根子清净了下来。 他喝着茶对孟蓁吐槽,“这些人都好对付,毕竟他们虽然小心思多、小动作不断,表面上却还都是要脸、要名声的人。我最烦的反而是黄婆子这种的,他们那一家子那就真是彻头彻尾的混不吝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跟黄婆子说了多少遍,“别人豁出命去赚的钱你也眼馋!有本事你也去,又没人拦着你!” 但是黄婆子却根本不把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当回事儿,人家就只一门心思说自己的,一副不把郭里正说服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如果不是孟蓁和苏慎突然造访,他都不知道自己一家还要被黄婆子歪缠多久。 心有余悸的郭里正频频摇头,看得孟蓁忍不住同情心泛滥。 略一思忖,她给郭里正支了个招儿,“我看不如这样,以后但凡是和我家有关的事儿,只要黄婆子敢来找您,您就立马让郭婶子去给我送信。” 郭家人眼神一亮。 还别说,黄婆子这种滚刀肉,还真就只有孟蓁这样的暴力分子能把她吓得头也不回。 郭里正抚着胡须哈哈大笑,“就这么办!” 以黄婆子那欺软怕硬的性子,郭里正相信,只要他找孟蓁做上两回靠山,黄婆子保准儿就不敢再来找他歪缠。 *** 解决了黄婆子的事儿,孟蓁和苏慎略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两人才刚走出郭里正家不到两百米,杨二虎的小脑袋就从墙后冒了出来。 小家伙儿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师傅,师傅你可真厉害!” 孟蓁忍俊不禁,“你也很厉害。” 要不是他偷摸儿跑去孟家报信,孟蓁和苏慎也不可能这么巧赶来给郭里正解围。 杨二虎小黑脸儿微微泛红,“我还差的远哩。” 孟蓁唇角微翘,“那你就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变得像我一样厉害。” 杨二虎挺着小胸.脯,一脸认真地连连点头。 孟蓁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好了,家去帮你爷爷、哥哥跑腿儿打零儿吧,等晚上再来师傅家里。” 杨二虎“哎”了一声,然后就哒哒哒迈着小短腿儿跑回家了,孟蓁和苏慎这才继续往大黑山的方向走。 如今已经是三月中旬,榆林村已经迎来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美好春天,猫了一个冬天的孟蓁也已经正式开启搂钱模式。 由于山里野物有限,孟蓁和苏慎又不想涸泽而渔,所以打从冬月开始,孟蓁和苏慎就一直在研究各种药草。 他们研究的重点是人参、灵芝、何首乌等珍贵药材,顺带的,苏慎还把整本《本草经》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至于孟蓁,她倒是也没少翻看那本《本草经》,但她能够记住的药材却十分有限。 一个冬天下来,这姑娘勉强能够记住的药材还不到一百种,简直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苏慎才能从看似无所不能的孟蓁身上,找到那么一丢丢的优越感。 ------------ 第75章 还不算完(客户端加更) 苏慎苦练武艺已经大半年,只要不是遇到狼群或者虎豹,他还是能够做到好好保护自己的。 再加上他如今又是一本可以自动检索的智能版《本草经》,对记不住那些可怕药草的孟大小姐来说可谓十分有用,所以孟蓁在昨天晚上,总算勉强答应了今天带着苏慎一起进入深山。 和他们一起进山的还有闲不住的郝梦云,以及孟蓁亲手养大的那条黑色土狗。 临出发前,郝梦云把照顾孟启、看着孟启读书识字,以及每天教导包括孟启在内的一群孩子习武的这三个任务,硬是塞给了对她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的严振武,她自己则袖子一挥,潇潇洒洒的跟着孟蓁他们上山去玩儿。 土狗大黑比郝梦云还要过分一点儿,这货居然直接玩儿了一把先斩后奏。 孟蓁他们不肯带它一起上山,结果这条半大的狗子却死活不肯放弃,孟蓁等人才一出发,这货就已经悄摸儿跟了上去。 一直到孟蓁他们停下来吃午饭,这货这才摇着尾巴,一脸讨好的从林子里面走了出来。 为了求得自家主人的宽大处理,这货还带来了贿赂孟蓁的两只野鸡。 野鸡被它咬断了脖子,此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这货把野鸡放到孟蓁面前,然后就直接躺平了露出肚皮,一副既是撒娇又是耍赖的无赖姿态。 孟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抱住这狗子就是一顿揉搓,“你咋就这么不听话呢?说,你是不是不想好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这家伙!” 狗子被她又搓又揉又摇,那痛苦还真不是一般狗能够忍受下来的。 直到这狗子被她祸祸的白眼儿直翻,孟蓁这才松开了这可怜的半大狗子。 小黑一边趴在地上狼狈喘着粗气,一边还不忘用幽怨的小眼神儿控诉自家主人。 孟大小姐却是根本不为所动,她轻哼一声,“你别以为我揉搓你一顿,你任性妄为的账我就会给你一笔勾销。以后你要是再敢偷摸儿上山,我就立马买条大铁链子把你给拴在后院。” 小黑其实不是很能听懂自家主子的这番威胁,但是这却不并妨碍这货从孟蓁的语气里,听出“这事儿还不算完”这几个字。 它狗头低垂,讨好的蹭着孟蓁的裤脚。 孟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撸了一把小黑的狗毛儿,“姑且放过你。” 言罢,这姑娘就任劳任怨的开始给小黑烤鸡肉吃。 郝梦云一脸无语。 就这?这就生完气了?也难怪小黑胆子大的都敢偷摸儿跟着他们上山。 吃过以烤肉、馅儿饼为主的一顿午饭,孟蓁他们带着小黑继续往深山里去。 大黑山的上半部分他们不准备涉足,所以孟蓁带着苏慎和郝梦云,直接从大黑山的半山腰处绕了过去。 三人一边走,苏慎一边随手在那些相对值钱的药草旁边做个记号。 这时候他这个智能版《本草经》的重要性就完全凸显出来。 在场的三人一狗,郝梦云和小黑那是一根药草也不认识,所以可以直接忽略不计,孟蓁虽然比那两个一窍不通的稍好一点儿,却也真的只是好了一点儿。 那些叶片都还没有完全长出,打眼一看根本就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所谓草药,孟蓁根本认不出它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有苏慎这个“百草通”,孟蓁他们估计会把那些相对值钱的药材,也都当成普通的花花草草给直接无视过去。 一行三人带着小黑绕过大黑山,然后赶在天黑之前上了与大黑山紧挨着的另外一座大山。 孟蓁一马当先,负责在山里找适合他们落脚的地方。 苏慎和小黑一左一右跟在孟蓁身后,苏慎眼睛左瞧右看,持之以恒的找着各种药草,郝梦云则是在为他们今天的晚餐奔忙。 等到孟蓁找到一个靠近水源的干燥山洞,郝梦云也已经猎到了一只兔子、两只野鸡。 除此之外,她还在孟蓁的授意下挖了一些新鲜野菜。 “我去洗菜、和面,阿慎生火烧水,处理那两只鸡的事情就交给师傅您了。”三人把带来的背篓放进山洞,孟蓁一边抹汗一边给另外两人分派任务。 苏慎和郝梦云齐声应“好”,三人迅速忙活起来。 半个时辰后,三人一狗齐聚在火堆旁边,孟蓁和苏慎人手一碗野菜疙瘩汤,一个中午剩下的荠菜鸡蛋馅儿饼,郝梦云除了馅儿饼、疙瘩汤,还另外吃了一条野鸡腿。 至于狗子小黑,这小家伙儿包圆儿了被郝梦云处置的有些惨不忍睹的一整只加大半只野鸡。 狗子不讲美学,虽然郝梦云颇有些笨手笨脚,那两只鸡在被她拔毛之后也着实丑陋,但狗子却还是被孟蓁的好手艺给征服了,它毫无芥蒂的吃掉了那些香喷喷的烤鸡肉。 “我守后半夜,你们两个守前半夜,差不多子时了你们就叫我起床。”丢下这么一句,郝梦云就先去会周公了。 她把随身携带的兔皮褥子铺在被火烧过的温暖地面上,然后又给自己盖了一件兔皮袄子。 孟蓁正忙着洗碗,见状忙让苏慎去把她的那件兔皮袄子也给翻找出来。 苏慎放下手里的小石子儿,从孟蓁的背篓里面翻出了她的那件兔皮袄子。 他把袄子递给郝梦云,郝梦云麻溜儿的用袄子盖住了她的两条长腿。 孟蓁一边洗碗一边建议苏慎,“阿慎你也睡吧,值夜的话有我就够了。” 苏慎摇摇头,“我还不困。” 孟蓁见他一脸坚决,心下不由有些无奈。 这少年一般情况下不会发表意见,但如果他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那么别人就已经无法再让他改变主意了。 简而言之,这少年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执拗性子。 想到这里,孟蓁忍不住开始暗暗叹气。 一边在心里叹气,她还一边思索,自己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这少年心里的危险想法给彻底拔除。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拐回来的美少年呢,她怎么可能再让对方去白白送死? 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垂涎对方美色的孟大小姐,对着夜空中的漫天繁星动起了心思。 ------------ 第76章 狗子心里苦 “汪汪汪!汪汪汪!” 孟蓁他们进山的第二天下午,小黑顶着一头的泥土不知从哪儿跑了回来。 这货是个闲不住的,孟蓁他们在这片陌生的山林到处找药材、找值钱的猎物,这货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到处乱窜。 而且它身形不大、矫健灵活,很多孟蓁他们过不去、到不了的地方,这货都能轻轻松松过去淘气一番。 孟蓁管不住它,再加上这货也很自觉地并不跑远,所以孟蓁就也由它去了。 只是这次,这货显而易见是在这山上的不知哪里吃了闷亏。 听听这叫声里的不忿和委屈,啧啧,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没什么同情心的孟大小姐,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笑着听小黑“汪汪汪”不停告状。 苏慎和郝梦云也被这货吸引了大半注意力,苏慎眼尖,甚至从它身上看出了这货被其他动物“欺负”的蛛丝马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狗毛被不知什么动物给薅掉了。”苏慎指着小黑的右前腿、右后腿、右腰眼儿,示意孟蓁和郝梦云仔细查看。 孟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瞅了几眼,“没出血,不是啥大事儿。” 小黑一听顿时委屈万分,它更加激烈的叫唤起来,一边叫唤,这货还一边用它黑乎乎、湿漉漉的狗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孟蓁的脸。 孟蓁:...... 卖萌可耻!卖萌有罪! 她努力别开眼,“你卖萌也没用。我都说了让你不要乱跑,谁让你不听话呢。现在吃了亏,你也该长点儿记性了。” 小黑哪里肯吃这种闷亏,眼看着孟蓁没有给自己帮忙的意思,这货索性直接咬住了自家主人的一只裤腿。 它拖啊拖,誓要把自家主人带去给自己出气。 孟蓁不敢用力挣扎。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布料,可都不像现代的布料那么结实,在这里,人们是真的可以徒手撕碎布匹、衣裳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裤子死于意外,孟蓁只好作出妥协。 她回头对郝梦云和苏慎道:“师傅、阿慎,那我先跟小黑过去看看。” 郝梦云正忙着追捕一只榛鸡,听到孟蓁这么说,郝梦云也只是提高声音应了声“好”。 苏慎却不放心让孟蓁独自行动,主要是谁也不知道小黑要把孟蓁带去哪里。 他从靴子里抽出严振武赠他的锋利匕首,“我和你一起过去。” 为了等下能够顺利与郝梦云会合,苏慎一边跟着孟蓁往小黑示意的方向前进,一边不停用匕首在树身上面刻着一长一短的十字印记。 孟蓁见状不由露出一个满是慈爱的姨母笑——她费尽心思拐回家的小小少年呀,如今也已经很是能够独当一面了呢。 当然,最让孟蓁欣慰的还是,这孩子现在显然也已经非常重视她了。 对于像她和苏慎这样的人来说,他们活着的意义从来就不是赚多少钱、坐上多高的位置,而是你爱着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也同样深爱着你。 失去了父母双亲,她至少还有一个孟启,一个郝梦云,一个严振武,可苏慎又有什么呢? 除了一个念着他爹曾经的恩情,在关键时刻偷摸儿把他放走,最后却又因为顾忌着一家老小的性命而不能继续随侍在苏慎身边的忠仆之外,苏慎可以说是已经一无所有。 他的外祖和舅舅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外甥当成一回事儿,他们不仅不肯帮他,反而还筹划着把他送回苏家,送到那些意图杀害他的豺狼虎豹手里。 父族和母族都靠不住,苏慎身边再无可信之人,也再无值得他珍视,以及珍视他的人,他能不走上不惜一切代价为母亲报仇的极端道路么? 而孟蓁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苏慎一个珍视自己,也珍视别人的机会。 她想用实际行动告诉苏慎,就算他的那些所谓“亲人”全不可靠,他在这世上也绝对不是孤身一人。 只要活下去,他就一定会遇到那些关心他、爱护他、在意他,希望他平安喜乐、福寿绵延的人,以及那些他想要去珍视、去爱护、去陪伴的人。 一边欣慰于自己长期以来潜移默化取得的良好成果,孟蓁一边跟着前头的小黑,朝着半山腰处不断前进。 他们原本离着半山腰就十分之近,所以两人走了不到半刻钟,小黑就已经停在了一条小溪旁边。 那小溪是从山顶流下来的,因为山体相对陡峭,溪水在半山腰处形成了一个迷你瀑布。 小黑站立的位置正好儿位于瀑布和藤蔓之间,它蹲坐在一块长了少许绿苔的不规则石头上面,朝着孟蓁和苏慎低声呜咽。 孟蓁走过去,然后就看到藤蔓后面,居然有个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 她摸了一下自己腕上的自制木弩,然后又把匕首拔出来握在手里,“欺负你的东西在这里面?” 小黑蹭了一下自家主人的腿,然后就小跑着头前带路去了。 孟蓁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全神戒备的苏慎,然后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是......啊——”一句话才刚说了两个字,孟蓁就已经一脚踩空,朝前面的草地栽了过去。 “蓁蓁!”苏慎被她吓的心脏差点儿停摆,小少年上前一步,伸手死死攥住了孟蓁的一条手臂。 孟蓁在苏慎的用力拉扯下稳住身形,她心有余悸的拍了下自己胸口,“吓死我了,刚才我的小心脏差一点儿就直接罢工了。” 说着孟蓁又用力瞪向一脸无辜的土狗小黑,“你这家伙!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摔死了我我看谁还这么惯着你!” 小黑瞅了一眼孟蓁脚下的那个小土坑,狗眼里满满都是困惑不解。 如果它会说人话,它大概要指着那个还没有孟蓁小腿一半深的小土坑质问孟蓁一句,“就这也能摔死你?” 再说狗爷明明都已经直接起跳,凌空越过那个小坑儿了,这还不叫提醒? 你个铲屎官自己贪看谷内景致,忽视了狗爷跳跃时的矫健身姿,你还有理了你? 不会说话的狗子心里苦,它呜咽一声,转身颠颠儿继续朝着山谷内部一溜小跑儿。 孟蓁假装没有听出小黑的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她一边由苏慎陪着往里走,一边还不忘四处打量这个堪称人间仙境的小小山谷。 ------------ 第77章 猫狗之争(客户端加更) 溪水清澈,游鱼鲜活,新绿遍地,鸟鸣啾啾,绿树成林,鲜花盛放,端的是春光正好,引人入胜。 “这也太漂亮了叭!”瞅了半天,孟蓁最终就只蹦出了这么一句。 苏慎却是比她更加实际一点儿,他指着山谷里的那些植物对孟蓁道:“何止是漂亮,这山谷简直都可以称作是一个宝库了。” “你看那边儿,那边儿的那些大树,光我认识的就有梨树、杏树、桃树、野葡萄藤了。还有这些,这可全部都是药材。” “再就是小溪对岸的那一大片平地,那里现在虽然杂草丛生,但你不觉得那里面的很多小苗儿,叶片看着都和咱们去年见过的田里的谷子、麦子有些相像吗?” 孟蓁仔细观察,果然在小溪旁边发现了许多疑似谷子、麦子的小小禾苗。 她心中疑虑顿生,“这山谷不会是有主之物吧?” 苏慎也有此疑虑。 这样一个物种丰富的山谷,从饮食的角度来说基本已经可以实现自给自足,甚至就连盖房子所需的各种木材、治病所需的各种草药,这山谷里也是样样不缺。 如果真的有人在此隐居,苏慎也不觉得这会是件让人多么难以接受的事儿。 不过看小溪对岸那些疑似田地的荒芜程度,苏慎却又觉得这山谷恐怕已经被荒置多时。 他对孟蓁道:“现在这山谷应该已经是无主的了,不然那些疑似田地的土壤,应该不会荒废成现在这副模样。” 孟蓁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她眼睛亮晶晶的,“那咱们岂不是就可以随便寻宝了吗?” 苏慎虽然不太忍心,但到底还是秉着实事求是的原则给孟蓁泼了一盆冷水,“这要看你想寻什么‘宝’了。药材这里倒是不缺,值钱的珍惜木材也有,甚至还有一些很能卖上价钱的珍惜花草......” 孟蓁苍蝇搓手,“难道就不会有点儿金银珠宝啥的吗?需要躲到这么偏僻的深山老林,我总觉得之前在这里隐居避世的应该不是啥普通人物。” “那人家也不会把金银财宝留在这儿啊。既然人都走了,东西人家肯定也会一起带走。” 孟蓁嘟了下嘴,好吧(╯▽╰),是她太过贪心,总想着自己能够偶尔欧皇附体,小发一把。 苏慎有些不忍心她如此垂头丧气,“就算没有现成儿的金银财宝,咱们能够发现这样一个山谷,收获也是非常大的。” 这时候两人都已经忘记了被不知名动物“欺负”的小黑,他们正因为偶然发现了这样的一个山谷而满心惊喜。 “汪汪汪!汪汪汪!”被忽视的小黑十分不满,主人见财忘狗,它可真是狗生多艰。 孟蓁陡然回过神来,她摸着小黑的狗脑袋,“看在你把我们带到这样一处好地方的份上,之前你擅自跟我上山,又没有及时提醒我地上有坑的事儿,我就不给你记在小本本上了。” 小黑:...... 苏慎:...... 小少年默默检讨了一下自己最近的一系列行为,直到确定了自己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得罪孟蓁的事儿,小少年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汪汪汪!汪汪汪!”小黑一边叫唤,一边用狗头顶着孟蓁的腿,示意她朝山谷的左侧前进。 孟蓁如它所愿,和苏慎一起朝着山谷的左侧匀速前进。 两人一边走,一边拿着长长的树枝敲打草丛。 这已经是他们的惯例动作了。 虽然两人身上都有用来驱除蛇虫的那种药粉,但敲打草丛的这个老办法,他们也没有立刻舍弃。 毕竟双保险总是更加靠谱一些。 “汪汪汪!汪汪汪!”小黑这会儿已经跑到了孟蓁和苏慎前头,它停在山谷内的一处隐蔽石洞前,朝着石洞内部又是好一阵叫唤。 “喵~~~” “喵~~~喵~~~” “喵~~~喵~~~喵~~~” 猫叫声夹杂在小黑的狗吠声里,接连传入孟蓁和苏慎耳内。 孟蓁和苏慎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里有着同样的一个疑问——跟小黑打起来的,难道是一只野生的猫? “汪汪汪!汪汪汪!”越来越大声的激烈狗吠肯定了他们的猜测,小黑一边叫唤,一边还朝着山洞摆出了一个备战态势。 孟蓁和苏慎:...... 连只猫都打不赢,这狗子留着还有什么用? 苏慎一脸嫌弃,孟蓁却是对石洞里面的小猫儿生出了几分好奇。 她走过去,按住黑子的狗头,然后又转头和苏慎商量,“阿慎,我想进去一探究竟,你可不可以留在外面,帮我照看一下小黑这个不省心的?” 苏慎点点头,“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知道孟蓁其实是怕石洞里面有啥危险,所以才会打着照看小黑的旗号把他留在山洞外面。 而他之所以痛快地答应下来,无非就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知之明。 孟蓁非常满意苏慎的懂分寸、知进退,她把自己的箩筐留在洞外,只带了长剑、匕首和木弩进入山洞。 “汪汪汪!汪汪汪!”小黑非常不满——它把孟蓁找来是为了一雪前耻,为了向那只该死的大狸猫报仇,可身为它主人的孟蓁却“临阵变节”,这简直太扎狗心了。 孟蓁拍了一下在她脚边绕来绕去的小黑的头,“行了啊你。连只猫都打不赢,你说你还能有什么用?” 小黑委屈的连声呜咽,孟蓁听了不由有些心软,她很是没有节操的果断改口,“好吧,好吧,我帮你出气总可以了吧?” “汪汪汪!”小黑这下高兴了,绕着孟蓁的腿就是一顿猛蹭。 孟蓁爱不释手的摸它两下,然后才推了它一把,让它去陪着苏慎原地等候。 “你要听话知道吗?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听阿慎指挥,以后你就别想再吃烤肉了,我是绝对不会再给你做的。” 被自家主人好一顿威胁的小黑呜咽两声,然后乖乖蹲坐在了苏慎脚边儿。 孟蓁这才朝着苏慎挥了下手,然后独自一人小心地进入山洞。 “喵~~~喵喵~~~” 孟蓁的脚才刚迈进山洞,光线并不太好的山洞里面就已经传出了一声猫叫。 孟蓁抬眼看去,就见一只身形娇.小的狸花猫正摆出一副攻击态势,朝着她喵喵喵的表达着威胁之意。 在它身后,四只半睁着眼睛的小猫崽子正彼此依偎着,在山洞里唯一的一张石床上头缓慢蠕动。 ------------ 第78章 蠢萌蠢萌的 看到那四只还不会走路的小奶猫儿,孟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家的狗子这是误入人家母猫的巢穴了啊,也难怪这猫凶成这样。 孟蓁以手抚额,亏得她还承诺了要帮自家狗子出气,现在明摆着人家母猫就只是护崽儿而已,她可做不到把自己的魔爪伸向人家一只为母则刚的猫。 略一沉吟,孟蓁缓缓退出了那个山洞。 苏慎也已经听见了山洞里面的那声猫叫,他问孟蓁,“你怎么也退出来了?” 在苏慎想来,以孟蓁的那份巨力,别说是一只猫了,就是十只二十只,孟蓁应该也能轻松收拾才是。 孟蓁摊了下手,“那里面现在有四只路都走不利索的小奶猫儿,我总不能和一只护崽子的母猫抢地盘儿吧?” 苏慎闻言,不由用略带了几分谴责的眼神儿瞥了一眼乖乖蹲在他脚边的小黑狗儿,“所以说,小黑这是闯到人家母猫的巢穴里了?” 孟蓁微微颔首,“有了小黑和我的两次闯入,那只母猫应该很快就会转移阵地了。” 据她所知,母猫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儿就是把自己的小宝宝给妥善藏好,在它们长到能够自保之前,母猫是不会让它们暴露在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生物眼前的。 苏慎叹息一声,“那咱们还是先从这个山谷退出去吧。” 孟蓁微微颔首。 小黑闻言却是呜咽两声,一副不太想走的样子。 孟蓁一把把它捞进自己怀里,“行了啊你,欺负一只需要照顾幼崽儿的母猫,最后反而被人家给打的落荒而逃,你还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小黑呜咽两声。 它也不想的啊,它又不知道那只臭猫会把那个石洞当成养崽子的窝! 它只是无意之间闯了进去而已,结果那只臭猫却一见到它就直接对着它又抓又挠、又啃又咬。 它也很懵好不好? 孟蓁抱着它直接出了山谷,“行了,别委屈了,看在你今天吃了亏,你家主人我又食言而肥的份上,接下来的几天我都给你烤肉吃,你说好不好?” 小黑抬起狗头汪汪两声,语气里愉悦听得孟蓁不由唇角微翘。 小黑这下也不丧了,它摇着尾巴,颠颠儿的跑着去逮兔子和野鸡了。 它要吃肉,要长膘儿,要在更加健壮之后去找那只臭猫复仇! 孟蓁可不知道自家的狗子这般记仇,她和苏慎一起原路返回,去和已经捉了不少山鸡野兔的郝梦云会合。 “已经给小黑出过气了?”孟蓁他们回来时,郝梦云正坐在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杈上头,一脸悠闲的晃着双.腿。 “没有。”孟蓁对她摇了下头,“小黑是误闯到人家母猫的巢穴里了,那只母猫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崽儿才会跟小黑打在一起。” 郝梦云有些意外,“这山里居然有野猫?这可比有豹子还要罕见。” 孟蓁于是又把那个山谷曾经有人居住的事情告诉了郝梦云,郝梦云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那等明天咱们再去探上一探。” 孟蓁无所谓,她洗了手,开始给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人一狗准备午饭。 除了爱吃烤肉,又不存在吃多了会上火这个问题的狗子依然还是一只烤鸡、一只烤兔,孟蓁、苏慎以及郝梦云这次则全部都是吃的水煮野鸡蛋、白米粥。 *** 第二天上午,郝梦云吃过早饭就开始张罗着去山谷里面一探究竟。 孟蓁和苏慎正好儿也对那山谷里的一草一木兴趣颇浓,三人于是背着背篓,直接去了那个仿若人间仙境的隐秘山谷。 郝梦云和孟蓁一样,在进入山谷之前的那个瞬间,她就已经被山谷里的美丽景色给迷得忘了看路。 好在孟蓁之前吃过一样的亏,所以在郝梦云还没来得及抬脚的时候,孟蓁就已经一把扯住了自家师傅的一条手臂。 “这里有个小坑儿。”她指着距离郝梦云还有一步之遥的那个土炕,低声提醒郝梦云注意脚下。 郝梦云大长腿一迈,轻轻松松就从那个土炕上头跨了过去。 她一边左瞧右看,一边还不忘跟孟蓁感叹这山谷之美,“我的天,难怪你说这山谷跟仙境似的。你瞅瞅那片桃花,这开的也太美了吧!还有那片杏花,那片梨花,美的简直都不像是真的了。” “我反而更喜欢这山谷的整体环境,天蓝水清,植被茂盛,花香遍地,鸟鸣声声,甚至就连生活在这儿的小动物们都显得格外机灵。” 孟蓁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吸了一口山谷里面的清甜空气。 郝梦云唇角含笑,“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恨不能在这儿常住?” 孟蓁还真是想要在这儿常住,只可惜她如今不仅需要教养孟启,而且还需要潜移默化的改变苏慎,所以这山谷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久留之地。 她有些遗憾的微微叹气,“虽然不能常住,但至少我可以三不五时的来这儿享受一下隐居生活。等这里的果子可以吃了,我就把阿启也一起带来,让他感受一下山居生活。” 郝梦云忍俊不禁,“那你怕是得先弄个住处出来。阿启和你不一样,那孩子肯定不习惯露宿荒野。” 孟蓁耸耸肩,“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以后我肯定会把这个山谷慢慢利用起来。” 三人说着话,慢慢朝着之前的那个石洞走了过去。 然而让孟蓁没有想到的是,那只母猫居然还没有转移阵地。 这么说好像也不确切,那只母猫其实是转移了“阵地”的,但它转移的却只有它新生下来的那四只小奶猫儿。 孟蓁眼尖,没一会儿就发现了那四只小奶猫儿的最新藏身地点——石床底下。 她以手抚额——好吧,是她高估了这只母猫的智商了。 这货该不会以为,它把自己的小崽子从床上转移到床下,他们这些外来者就再也看不到它的那几个小崽子了吧? 视线下移,孟蓁认真瞅了两眼正对着她张牙舞爪的炸毛儿狸花猫。 这猫儿眼神灵动,一看就是个非常聪明也非常胆大的,可它办出的这事儿却又显得这货蠢萌蠢萌的。 孟蓁按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揉搓这小猫儿的那只手,默默拉着郝梦云从山洞里面退了出去。 也罢,这山洞她就等到小猫崽子们彻底长大再来探索好了。 ------------ 第79章 大猪蹄子(客户端加更) 赶走了觊觎它孩儿们的可恶人类,大花猫心满意足的迈着猫步儿回去山洞里面,守着它的小猫崽子们了,却不知正是因为它的护崽子,以及孟蓁对小动物们的一份善心,让孟蓁他们很快在这山谷里面,另外找到了一处更加适合人类落脚的石屋。 那间石屋位于山谷的正中央,距离山谷的两个出口相对较远,但它所处的位置却是这整个山谷里采光最好,且地势最为平坦的。 孟蓁他们在被那只母猫赶走之后,就又沿着小溪往山谷深处走了一段。 穿过距离他们最近的杏花林,然后再穿过杏花林旁的高大乔木林,三人这才看见远处的一间粗犷石屋。 那石屋与林子之间尚有一段不断的距离,林子与石屋之间的平坦土地上,据苏慎所说,生长着的全部都是各种珍稀药材。 孟蓁高兴坏了,一边走一边不停的低声念叨,“发了,发了,我们发了......” 郝梦云见了,不由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她的这个小徒弟啊,这财迷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略改一改? 一向都是“有钱就花,没了再赚”的郝梦云,表示自己实在无法理解自家徒弟对钱财的格外喜爱。 反倒是一向沉默寡言,瞧着性子十分清冷的苏慎,此时难得表现出了与孟蓁一模一样的激动和兴奋。 没办法,谁让他也是和孟蓁一样的俗世俗人呢。 他们这样的人,对钱财有着本能的喜爱和留恋。 反倒是严振武和郝梦云那样堪称是胡乱花钱的生活方式,他们两个谁都理解不来。 三人一狗穿过边缘和缝隙俱都已经长满荒草,只有在靠近之后才能勉强看出原貌的青石小路,缓缓行至石屋前面。 石屋门口那扇原本应该十分厚重结实的木门,此时已经烂掉了薄薄一层,或许是因为承受了太多风吹雨打,那扇木门此时早就已经面目全非。 孟蓁上前一步,用匕首刮掉了门上的一些青苔、腐木,“烂成这样,这房子怕不是得有一两百年没人住了。” “看来这山谷的原主人,确实已经离开这里很多年了。”得出这个结论,苏慎原本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面。 没有人住,固然代表着没有孟蓁所期待的金银珠宝,可同时却也代表着没有潜在的危险以及麻烦。 他看了一眼并未落锁的斑驳木门,“连门都没锁,想来这屋里应该不会有啥值钱东西。” 他是想给孟蓁打上一剂预防针,奈何孟蓁却出乎他意料的并不死心,“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他们走得匆忙,所以根本没时间锁门。你不是说屋子外面的那些药材都很值钱?那么值钱的药材,如果是不慌不忙的离开,那他们应该把药材也一起挖走才是。” 苏慎无言以对。 孟蓁伸手推门,她用背篓里新剥下来的兔皮包住右手,以防门上的木刺扎进手心。 那扇木门并没有上锁,所以孟蓁很容易就把木门给推开了。 三人放眼看去,结果就见屋里摆着一个已经十分破旧的木头碗柜,碗柜正对着的地方,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石制灶台。 孟蓁试探着往屋子里面丢了一块篮球大小的不规则石块。 石块在屋子里面滚了一圈儿,骨碌碌的滚动声单调的回响在三人一狗耳畔。 没有什么机关暗器被触发,孟蓁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苏慎和郝梦云却是对孟蓁的这个迷之操作十分不解,奈何孟蓁坚持如此,两人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可劲儿试探一番。 现在她放下警惕,两人总算得以进入屋内。 他们在石屋内部转了一圈儿,发现石屋虽然格外坚固,但内部结构却十分简单。 推开屋门就是灶房,灶房的左边是一间摆着石桌石椅的小客厅,右边则是两间建了火炕的宽敞卧室。 穿过客厅,孟蓁他们在与客厅只隔了一扇木门的那个房间,发现了几个装着不知什么药丸的白瓷瓶子。 除了那几个最为醒目的白瓷瓶子,孟蓁他们还在这间屋子里面,发现了药斗、片刀、碾槽、药锤、乳钵等制药工具。 很显然,这是一间专门用来制药的房间。 打开墙边离着的老旧木制柜子,苏慎还从里面找出了几本已经看不清字迹的书。 他不死心的翻了翻,发现确实没有一本能看,苏慎这才一脸遗憾的关上柜门。 “等下次我要带些日常能用的东西过来。”孟蓁在石屋里面兜了一圈儿之后,立刻就决定了要把这石屋据为己有。 郝梦云也觉得这地方可以偶尔住上一阵儿,尤其是他们还在石屋后面找到了一眼水井。 孟蓁闲不住,既然看上了这间石屋,她就想着要把石屋彻底打扫一下。 郝梦云却不耐烦做这些琐事,她表示自己要带着小黑出去外面,“收拾屋子这种小事儿就交给你和阿慎了,我带小黑去弄些野物回来。中午咱们就在这石屋吃烤肉好了。” 孟蓁:...... 看着郝梦云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窈窕身影,孟蓁硬是生出了一种“家里的大猪蹄子又在大言不惭逃避分担家务”的微妙感觉。 一念及此,孟蓁不由默默可怜了一下对郝梦云死心塌地的严振武童鞋。 就郝梦云的这副德行,以后他们家的家事肯定都是严振武这个大男人一肩承担。 被柠檬紧紧围绕的孟蓁坚决不肯承认自己酸了,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唾弃自家师傅这个甩手掌柜。 “蓁蓁?蓁蓁?” “啊?” “‘啊’什么呀你,我问你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要打水冲洗屋子里的这些灰尘。” 孟蓁如梦初醒,她啊了一声,“要的,要的。” 苏慎一脸无奈,“那我现在就去小溪那边儿打水回来。” 屋子里面那些已经彻底腐朽的被褥、箱柜等物,甚至就连药房里面的瓷瓶、书籍,早在郝梦云溜之大吉之前,他们就已经集三人之力清理到了屋子外面。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把屋子里面那些到处乱飞的灰尘给冲洗干净。 这种时候就显出石头屋子的好处来了,这要是木头屋子或者泥胚稻草屋子,他们可不敢直接用水冲洗。 至于为何苏慎要去小溪那边端水。 当然是因为,这屋子后面虽然确实有口水井,奈何他们没有打水要用的木桶以及长绳...... ------------ 第80章 开过光的嘴 苏慎把水打回来时,孟蓁也已经撕破了随身携带的一件粗布衣裳。 那衣裳昨天的时候被树枝刮了个口子出来,孟蓁原本是打算带回去缝一下的,现在既然要搞卫生,孟蓁索性就把这件衣服给撕开当抹布用了。 “房梁是不是也要清扫一下?”端着水盆进到屋内,苏慎仰起头,瞅了一眼同样是石头材质的结实房梁。 “要的。”孟蓁一边说着,一边从背篓里面拿出了一根长绳。 她在绳子的一头绑了一块篮球大小的长条形石头,然后找准角度,把石头朝着房梁上面用力一丢。 石头带着绳索,从房梁上面飞过,然后又从房梁的另外一头斜斜坠落。 只是,坠落下来却不仅仅只是一块石头。 比石头还要早一点坠落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木头箱子。 那箱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木材制作而成,在这种地方被静置了如此之久,它居然连一点儿被腐蚀的痕迹都没。 甚至就连从房梁上头坠落下来的巨大冲击力,都没能把它给撞出条裂缝。 孟蓁和苏慎傻傻看着箱子落地,傻傻看着它嘭的一下自动打开盖子,然后又傻傻看着它歪倒在地,掉出十几块沉甸甸的大银锭子。 “阿慎。”好一会儿,石屋里面才突然响起孟蓁有些发飘的一声呼唤。 苏慎“嗯”了一声。 “真的有横财。”孟蓁继续声音发飘,表情梦幻。 苏慎继续用一声“嗯”作为回应。 孟蓁抬手,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她突然畅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发了!这下是真的发了!我们发了!” 苏慎:...... 好吧,毕竟是开过光的嘴,声音大点儿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他暗悄悄揉了一下自己负荷过重的可怜耳朵,“蓁蓁,你不看看这箱子里到底都放了些什么宝贝吗?” 孟蓁收住笑,“当然要看,你也过来,咱们一起看。” 横财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见者有份儿,她孟大小姐可不会小气吧啦的吃独食。 苏慎依言凑了过去,两人头挨着头,一脸好奇的把视线投向箱子里面。 “这是...金叶子?”孟蓁的惊呼声响彻石屋,苏慎的耳朵再一次惨遭荼毒。 两人把箱子里的金银倒出来数了一下,最终发现里面居然有一百两金子,一千两银子。 苏慎问孟蓁,“这些够不够你把你爹娘留下的产业买回手里?” 孟蓁摇摇头,“光是土地就已经不止这个数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尽快挣够银钱,买回那些产业的。” “至于这些,这应该是咱们的共同财产。”孟蓁说着把所有金叶子、银锭子原样放回木箱子里,“虽然师傅现在不在,但她毕竟和咱们一起发现了这座石屋,所以我想着,咱们是不是把这些金银分成三份?” 苏慎摇了下头,“我就不要了。钱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一个准备杀人放火的犯人预备役,他要这么多钱财做什么? 再说如果不是小黑把他们带来这个山谷,他们也不会发现石屋、发现金银。 从功劳大小的角度来讲,苏慎觉得这些金银,理应有一大半属于小黑的主人孟蓁。 孟蓁却听不得苏慎这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她眉头紧蹙,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苏慎。 苏慎心虚了一个瞬间,“好了,好了,这些东西要怎么分,你还是等云姨回来再考虑好了,现在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打扫房间吧。” 孟蓁轻哼一声,暂且放了这货一马。 她让苏慎帮她拽着绳子一段,她自己则像只猴子似的,嗖嗖几下爬到了房梁上面。 “咦?”正准备用干抹布把房梁上的灰尘清理一下,孟蓁眼角余光却突然扫到了位于房梁另外一头的另外一个箱子。 那箱子和刚刚被她打下房梁的那个箱子有些类似,但体积却比第一个箱子要小上一些。 孟蓁这下也顾不上打扫房梁了,她非常迅速却又小心谨慎的从房梁这头挪到房梁那头。 “我的个乖乖!”抱着那个小了一号的实木箱子,孟蓁不由自主发出感叹。 苏慎一直在注意着孟蓁的一举一动,此时看到孟蓁一脸迷醉的用脸蹭着怀里的箱子,苏慎不由又是好奇又是无语。 他提高音量,“蓁蓁?” “阿慎!”已经被箱子里那些金银珠宝迷花了眼的孟蓁,一脸激动的朝着苏慎笑出满口贝齿。 “看到这口箱子没?这里面放的居然全部都是珠宝首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蓁的笑声一如上次那般洪亮,或者比上次更为洪亮? 但是由于他们一个在房梁上,一个在地面上,这次苏慎的耳膜倒是没有太过遭罪。 他眯着眼睛看向笑容璀璨,怀里仿佛抱住了全世界所有幸福和好运的孟大小姐,原本平静的心湖不由泛起些许涟漪。 两人小心翼翼的把那只箱子顺到地面之上,苏慎打开箱子,取出几样被保护的极好的珍贵首饰,“风格绮丽,做工精细,再加上这独特的累丝镶嵌工艺,这些首饰十有八九制作于前梁时期。” 孟蓁歪着头,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读到过的关于前梁的记载,“梁在魏前,魏在周前,也就是说,这些首饰属于前前朝某位不知名的贵族女眷?” 魏国立朝只一百八十余年就已经被如今的周朝取而代之,那个拥有这些首饰的不知名女子,如无意外应该也是在一百八十多年之前,跟着自己的同伴来到的这个山谷。 再看这个山谷如今的荒芜程度,很显然这些人在隐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又因为某种原因匆匆忙忙出了山谷。 虽然孟蓁不知道,这些人当时为何要把这样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留在山谷之内,但他们既然在过去的一百多年时间里,都一直没能回来取走这笔财富,那么他们出山之后的境遇就也可想而知了。 “确切来说应该是属于前梁的某位皇室宗亲。”苏慎显然比孟蓁更加了解前梁这个朝代,他指着其中一根金簪上的繁复纹路对孟蓁解释:“这是前梁时期,只有皇室女眷才能使用的特殊花纹。” ------------ 第81章 因为相信 “那这些首饰咱们还能拿出去吗?”孟蓁可不想被人冠以“前朝余孽”的名头,她素来惜命的很。 苏慎被她那一脸的愁苦哀怨给逗笑了,“可以,但最好还是不要自己戴。” 孟蓁的脸一秒钟多云转晴,她笑眯眯摸着那些被装在一个个小盒子里的精致首饰,“那咱们就暂且藏着掖着,等有了需要再把这些直接拿出去换钱好了。” 苏慎微微颔首,“最好是拿去苏杭地区,直接卖给那边的当铺或者首饰铺子。” 这对孟蓁来说就是非常遥远的“未来”了,毕竟短时间内她是不可能离开宁海县的。 不过就算暂时无法变现,以后也可能一直戴不出去,孟蓁也依然十分开心。 毕竟金银珠玉这种东西,女人几乎就没有不喜欢的,能够私下收藏,时不时拿出来摸摸看看,这对孟蓁来说也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两人一起把箱子里的所有首饰盒子一一打开,发现匣子里的首饰既有金的、玉的,也有宝石的、珍珠的,琳琅满目,可谓十分耀眼。 “成套的首饰有八套,全部都是装在专门的紫檀木匣子里面。黄花梨木的匣子里装着的则是单件首饰,我数了一下,里面一共有大小三十六件各种首饰。” 孟蓁摸着下颌,笑得一脸心满意足。 那八套成套的首饰,每一套都极其精巧贵重,就算是在那些大家大族,这些首饰也已经有资格被当成传家宝了。 剩下的三十六件虽然略逊一筹,却也真的仅仅只是稍微逊色。 在欣赏过它们的庐山真面目之后,孟蓁彻底歇了以后把这些首饰拿出来戴的心思——谁让她就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呢。 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她这种身份的人可不配戴这么好的珠宝首饰。 孟蓁一脸遗憾的对着苏慎摊了下手,“看来这些首饰咱们真的只能拿去售卖了。” 苏慎沉默片刻。 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个世界的等级制度。 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这样的首饰戴出去,绝对会美丽不成反而招祸。 他薄唇微抿,心中第一次生出了踏入官场的念头。 虽然这念头一闪即逝,还不足以动摇他对报仇的强烈执念,但这对他来说却也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改变了。 两人把盒子妥善放回箱子,然后又把装首饰的箱子放到装金银的箱子旁边。 等到郝梦云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屋子外面的两个实木箱子,以及已经被打扫干净的石头屋子。 “屋里现在湿漉漉的,午饭咱们就在屋子外面吃吧。”累了一个上午,孟蓁也不想再在午饭上面多费心思。 她用随身携带的干蘑菇炖了个野鸡汤,然后又用带来的粳米煮了一锅非常黏稠的野菜鸡蛋粥。 至于小黑,这货的饭还是一成不变的烤野鸡、烤野兔。 无肉不欢的郝梦云抢了小黑一只烤兔腿,孟蓁和苏慎则是一起喝着没有荤腥的野菜鸡蛋粥。 三人吃过午饭,孟蓁把那两只箱子推到郝梦云面前,“师傅,这些东西我准备分成三份,你、阿慎和我各占一份。你是长辈,所以首饰就由你先选。” 郝梦云向后小退一步,“你这丫头开什么玩笑!这些东西又不是我找到的,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把这些东西给瓜分掉?” 没等孟蓁再劝,郝梦云就已经一脸警惕的躲到了苏慎身后,“无功不受禄,你师傅我好歹也是个以行侠仗义为目标的侠女来着,你可不要逼着我自毁名声!” 孟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干什么坏事儿! 苏慎笑眯眯的,“就是,无功不受禄,这些金银和首饰你还是自己收着的好。” 孟蓁的心情和表情一样复杂。 那些金银也就罢了,数目毕竟不是十分巨大,可这些首饰却与那些金银不同,如果真的拿出去卖,这些首饰起码能卖个几万两银子。 那可是几万两啊! 在这个普通农家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够攒够十两银子的落后时代,几万两那是一个什么概念? 哪怕只能分到其中的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的银子也已经足够他们在宁海县置办产业,成为一个衣食无忧的乡绅富户。 这么大的一笔银子,苏慎和郝梦云却都是这么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 孟蓁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无语他们的傻气,还是该赞美他们的清高了。 她深吸一口气,“这么大的一笔钱,你们总不会想着让我独自消化吧?你们要是不收,那我就只能慢慢变卖了,找机会给你们买田置产了。” 郝梦云蹿过来,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这丫头咋就这么固执呢?这山谷是小黑找到的吧?小黑是你一手养大的吧?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的这笔横财跟我或者阿慎有啥关系吗?” 苏慎也道:“正如云姨所言,这钱原本就该是蓁蓁你的东西。” “你想分给我们,是你对我们的一片诚心,可我们要是真的收了这笔银子,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你要知道,人生在世,银钱固然重要,可有些东西却比银钱还要重要。” 这是苏慎从郭家人那里找到的一个灵感——要想劝服孟蓁,你就必须让她知道,她以为的对你好,其实会给你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孟蓁果然犹豫了,因为她也是那种虽然重视银钱,但却不是“银钱至上”原则的人。 郝梦云和苏慎一瞧,忙再接再厉一顿劝说。 孟蓁原本也不是那种善辩之人,苏慎和郝梦云齐心协力,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把可怜的孟大小姐彻底给说迷糊了。 为了不让自己好心办坏事,惹了苏慎和郝梦云不痛快,同时也是为了不破坏苏慎和郝梦云的做人原则,最终,孟蓁晕晕乎乎答应了“独吞”这笔横财。 目的达成,苏慎和郝梦云暗悄悄对了一下眼神儿。 对此一无所知的孟蓁,顶着一颗装满浆糊的脑袋,非常勤快的跑去清洗碗筷了。 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郝梦云,一脸感慨的对苏慎道:“我这小徒弟真是太没有防人之心了,还好你是个有良心的。” 苏慎正忙着清理地上的鸡骨头、兔骨头,闻言他微微抬头,“没有防人之心是因为她相信我们。” 从来都是越亲近、越信任的人,越有机会一刀扎在你的心尖尖上,反倒是那些不被信任的所谓“外人”,很难找准一个人的真正要害。 ------------ 第82章 亲妈既视感(推荐加更) 拿到这么大一笔意外之财,孟蓁就连做梦的时候,唇角都始终挂着几分笑容,这让苏慎和郝梦云再次验证了这姑娘的财迷属性。 那天之后,孟蓁他们又在山里待了两天时间,期间郝梦云一直都在带着小黑四处狩猎,孟蓁和苏慎则是留在了山谷里面。 第一天,他们用自己的双脚,把整个山谷全都走了个遍。 第二天,孟蓁一直帮着苏慎整理石屋前面的那片药田。 直到把能做的事全都做完,孟蓁这才通知郝梦云,“师傅,我打算明天就回去村里准备一应工具。” 郝梦云没意见,“那就回呗。” 说老实话,这山里她其实早就已经呆够了,如果不是孟蓁和苏慎还有事做,她早就提出要回去村子里面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很快就能拥着自己柔软厚实的被褥睡个昏天黑地,郝梦云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容光焕发起来。 趁着天色还早,她带着小黑再次出了山谷。 再回来时,这姑娘居然用简易木筏拖回了一头三百多斤重的庞大野猪,以及一条成人小臂那么粗的棕黑色死蛇。 苏慎一见那蛇就觉得头皮发麻,甚至浑身上下都控制不住的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孟蓁却是一脸惊喜,她快走几步去迎满载而归、通身是汗的郝梦云,“师傅!” 郝梦云一脸急切的对着她招了下手,“快,过来给我搭把手。” 孟蓁正有此意,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郝梦云身边,“累坏了吧?换我来,换我来。” 小姑娘别看长的瘦瘦小小,力气却比两个严振武加在一块儿还大。 最可怕的是,随着她年龄的不断增长、武艺的不断精进,这姑娘的力气居然还在持续增大。 郝梦云对小姑娘的这个特殊天赋非常羡慕,平时使唤起自己徒儿来那也是毫不手软。 把一头野猪、一条大蛇拖到石屋门口,郝梦云擦着额上的汗,对脸不红气不喘的孟蓁道:“我还捡到了这条蛇留下的一个蛇蜕,等回去了咱们也可以拿到医馆,把它卖了换钱。” 孟蓁笑眯眯点了下头,“辛苦师傅了。” 为了携带方便,孟蓁和苏慎一起,把那头大野猪给分割成了一块块猪肉。 至于那条大蛇,孟蓁准备直接把它盘在背篓里面。 *** “阿姐!是阿姐他们打猎回来了!”第二天下午,孟蓁他们才刚走出大黑山最外边的那片树林,小孟启就已经欢呼着朝他们跑了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郭杨、郭松等孟蓁的“徒弟”们。 这些孩子原本正由严振武看着,排成一列认真打拳。 看到孟蓁三人从林子里面先后走出,小孟启第一个放下手臂。 他欢呼着,拔脚就往孟蓁身边跑。 正害相思病的严振武一听到小孟启喊“阿姐”,心头立刻便就浮现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巨大喜悦。 这时候他哪里还有那个闲心,继续教郭杨等人习武,眼看着小孟启已经跑出十来米远,严振武大手一挥,索性直接吩咐众人自由活动。 “都散了吧,明天的同一时间你们再过来这里习武。”言罢,严振武就已经转身朝着大黑山的方向看了过去。 “师傅!” “师傅您可回来了!” “师傅您这么多天都去哪了?” “师傅,徒儿可想您了。” “......” 这群孩子可不懂啥叫矜持,除了郭杨和杨大虎这两个年纪大点儿的,只面带喜色喊了一声“师傅”,其他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则个个拔脚就朝孟蓁他们所在的方向一路狂奔。 严振武一瞅,得,他也别端着了,悄蔫儿跟着这些孩子跑吧。 于是,很快孟蓁三人就被这些时刻惦念着他们的大人、孩子给彻底包围了。 小孟启最是活跃,这孩子先是扑过去抱了一下自家姐姐,然后又分别抱了一下苏慎、郝梦云以及蹲在郝梦云脚边儿的狗子小黑。 小家伙儿几天没有见到孟蓁他们,乍一见了,心情简直比吃了满嘴的蜜糖还要甜上三分。 其他人虽然不像小孟启这么激动,却也个个都是满脸笑容。 孟蓁的徒弟们,在和郝梦云这个“师祖”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始围着孟蓁和苏慎各种叽叽喳喳。 唯有严振武,眼神几乎没有离开过笑意盈盈的郝梦云。 她瘦了,也黑了,但精神头儿看着却仿佛更好了。 ——还好孟蓁、苏慎以及郝梦云谁都听不见严振武的心里话,不然他们肯定会异口同声的问上一句,“哪儿瘦了?哪儿黑了?不还是原来那样吗?” 孟蓁或许还会在心里腹诽一句,“这种你一回到家里,你老妈就会先入为主地说你‘黑了,瘦了,吃苦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师傅,箩筐给我拿吧。” “那我背阿慎的这个背篓好了。” “还有我,还有我,我帮师祖背背篓。” 郭杨、杨大虎和郭松抢着帮孟蓁三人拿东西,然而他们动作却远不及严振武快。 郭杨和杨大虎成功拿到了孟蓁和苏慎背着的重物,郭松却被严振武抢了表现的机会。 最后还是苏慎给了他一只箩筐,让他和几个小的一起拿着。 箩筐里装着的是包括蛇蜕在内的一些药材,重量很轻。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到孟家,郭杨和杨大虎立刻开始帮着烧热水、洗野菜,郭松则是带着几个小的,凑在严振武和郝梦云身边,看着他们收拾孟蓁三人带回来的那些猎物。 至于苏慎和孟蓁,两人打着把衣服、皮褥子放回房间的旗号,顺利把他们带回来的那笔横财塞进了孟蓁屋里。 孟蓁把两个装着金银、首饰的实木箱子锁到年后新买的柜子里面,然后才和苏慎一起去了灶房准备晚饭。 因为人多,孟蓁选择了压饸饹,她把饸饹床子搬出来洗干净,苏慎则舀了足够多的白面在那儿和面揉面。 等到苏慎开始压饸饹,孟蓁又用带回来的野猪肉和家里剩余的酸菜,做了一个酸菜肉末的卤子。 由于她和苏慎、孟启都还在守孝期间,所以孟蓁就又弄了一个酸菜豆腐卤,一个炸鸡蛋酱。 郭杨他们帮忙清洗干净的野菜,孟蓁给做了一个凉拌野菜。 再加上家里原本就有的炒花生米、卤猪口条,以及郭婶子昨天让郭杨送过来的煮熟的流油咸鸡蛋,这顿饭倒也称得上颇为丰盛了。 ------------ 第83章 成双结对 孟蓁招呼着已经习惯了“师傅说话要听从,师傅有命要服从”这一相处模式的徒弟们上桌吃饭,“...你们先吃,吃完了再带一些回去给家里人吃。” 苏慎则是去到隔壁的郭家院子,把正忙着种菜的郭婶子母女给请了过来。 郭婶子非常过意不去,如果不是知道,假如自己和郭杏儿不来,孟蓁就会让郭杨给带一份回去,郭婶子是真的不想过来孟家蹭吃蹭喝。 她和众人打过招呼,然后又把自己临时拿来的咸菜坛子塞到了孟蓁手上,“知道你爱吃,婶子特意留给你的。” “婶子你真好,我正想吃这一口呢。”孟蓁喜出望外,忙把咸菜坛子塞进碗柜,留着自己以后慢慢吃。 *** “你觉不觉得,阿慎和蓁蓁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吃过晚饭,郝梦云由严振武陪着出门消食儿,她走在大黑山脚的黄土路上,眨着眼睛问了严振武这么一句。 严振武也发现了,但此时他却下意识摇了下头,“有吗?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 郝梦云摸着下巴仔细回想,“我觉得不是。阿慎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沉重,蓁蓁则是每天都在不着痕迹的照顾阿慎的心情。” 严振武一颗心不由微微提起,他问郝梦云,“你不会是想要插手那两个孩子的事儿吧?” 郝梦云觉得严振武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她问严振武,“蓁蓁可是我徒弟,她现在父母俱亡,我这个做师傅的插手她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吗?” 严振武无言以对。 郝梦云右手握拳,轻轻敲打自己的左手手心,“不行,我得去和阿慎谈谈这事儿。他一个大男人,难道就不能宠着点儿、顺着点儿蓁蓁这个小姑娘家吗?怎么还反过来,让蓁蓁迁就起他来了呢?!” 说做就做,急性子的郝梦云脚步一转,眼看着就要奔去苏家,找苏慎兴师问罪。 “哎——”严振武急走两步,张开手拦住了风风火火就准备冲去苏家的护徒狂魔。 郝梦云被迫停下脚步,她双手叉腰,“你拦我干嘛?我再不去天就黑了。” 天黑了她就不合适再去苏家晃荡了。 严振武一脸无奈。 这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 他有心吐槽,却又怕自己万一吐槽了,郝梦云就听不进他说的话了。 严振武轻咳一声,正了脸色劝说郝梦云,“阿云,我知道你关心蓁蓁,可这事儿你真的不应该插手。” “你觉得他们之间氛围有些奇怪,那是因为蓁蓁想把阿慎留在这里,而阿慎却始终惦记着回去家乡,找那些害死他母亲的人报仇。” “以前蓁蓁忙着挣钱,所以她并没有分出太多心思在这件事上,可现在她对阿慎的关注却远比以往要多。” “虽然她一直小心翼翼,并没有把话说透,但阿慎却还是从她那里感受到了这份心意,以及伴随而来的某种压力。” 郝梦云眉头紧蹙。 从理智的角度来讲,她当然也认为孟蓁的“徐徐图之”才是正确做法,可从感情的角度来讲,她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劝说或者责怪苏慎的冲动和执拗。 任谁一夕之间母亲惨死,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一母同胞更是连这个世界都还没有见过就也同时胎死母亲腹中,谁都没办法那么简单的保持冷静。 甚至在她看来,苏慎已经足够冷静。 毕竟这事儿要是换成了她,她怕是早就已经手持长剑,把仇人全都杀个片甲不留了。 什么律法,什么自身,血海深仇面前,谁还顾得上这些东西! 严振武见她没有继续迈腿,心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他拉住郝梦云的手,“好了,好了,咱们还是继续散步,孩子们的事情就交给孩子们自己解决好了。” 郝梦云盯着他的那只大手看了约么两秒,然后突然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带着些许青色胡茬的下颌。 严振武整个人直接呆在原地,他先是浑身僵硬不敢置信,然后很快羞的从额头一直红到耳根。 郝梦云忍俊不禁,她正要调侃严振武两句,严振武却突然一个转身,把郝梦云牢牢抱在了自己怀里。 *** “师傅?” 一直到天色彻底黑透,郝梦云才和做贼似的,推开大门悄摸儿溜进了孟家院子。 “是蓁蓁啊,你怎么还不去睡?”郝梦云装出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一边打哈欠一边自然而然的用右手遮住了自己微肿的樱唇。 孟蓁指了下自家院门,“我这不是看门呢嘛。” 郝梦云没回来,她又不好意思直接锁门,可不是就只能老老实实守在院子里么。 虽然郝梦云是个如假包换、翻墙翻得十分利落的侠女,可再厉害的侠女,应该也不会喜欢自己还没回家,家里人就已经关门落锁,没心没肺全都睡了过去。 郝梦云这时候正心虚着,听到孟蓁这么说,她也只是对着孟蓁摆了下手,“那就辛苦你了,我先回屋睡了。” “哦,好的。”孟蓁总觉得郝梦云今晚有些奇怪。 这要是搁在从前,郝梦云现在肯定会抱住她的小脑袋一阵揉搓,一边揉搓一边还会没口子的夸她体贴、孝顺。 孟蓁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丢丢失落的,她清咳一声,暗暗庆幸自己的脑袋不必再次化身鸡窝造型。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郭婶子给孟蓁拿了几根葡萄藤过来。 这是孟蓁昨天问郭婶子讨来的,苏慎爱吃葡萄,恰好郭婶子家的葡萄又格外甘甜,所以孟蓁就打算在自家以及苏家的院子里全都种上一些。 再有就是他们两家的广阔后院,孟蓁也准备全都利用起来。 把野猪肉、蛇、药材等物全都卖掉之后,孟蓁和苏慎在郭婶子一家以及她的几个小徒弟的帮助下,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两个院子的所有菜地全都种上了家里人喜欢的各种青菜。 至于郝梦云和严振武,这两只最近总是避着大伙儿,成双结对的单独行动。 正好孟蓁准备买些东西带去那个山谷里面,所以郝梦云干脆拉着严振武一起,主动承包了去镇上大肆采买的活儿。 两人赶着马车,一趟一趟的从镇上往家里拉东西,除了一应农具、炊具、餐具、调味品、米面、布匹......郝梦云还突发奇想买了一头毛驴回来。 用她的话说,“这毛驴体型小巧,正合适我们带进山里。无论是来回驮东西,还是用它在山谷里面拉犁,这毛驴都实用的很。” ------------ 第84章 宣武三年(推荐加更) 宣武三年秋,八月初九,已经十四岁的孟蓁和弟弟孟启一起除服。 苏慎的孝期比她和孟启早了半个月结束,所以打从今天开始,他们三个就可以和普通人一样,随时随地吃肉了。 守了整二十七个月的孝,吃了整二十七个月的素,孟蓁自己倒是无所谓,毕竟她骨子里其实已经是个大人了。 年纪尚小的孟启就比较遭罪了,虽说在第一年过完之后,孟蓁就开始给他用大骨汤、鸡汤熬粥煮面了,但肉汤的滋味儿又哪里及得上大口吃肉来的舒爽? 孟蓁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孟启守不完二十七个月孝期的心理准备,却不料孟启小小的一个人儿,居然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自律百倍。 欣慰之余,孟蓁、苏慎、严振武以及郝梦云对孟启也不由愈发疼爱。 时至今日,才刚六岁的小孟启早就已经成了家里四个“大人”的掌中宝、心头肉儿。 小家伙儿一直坚持吃素、练武,以致于原本圆滚滚的小身子,现在都已经变得苗条不少。 除此之外,这孩子还学完了一整本的《三字经》、一整本的《百家姓》,以及大半本的《千字文》。 和他一起学习的还有孟蓁的几个徒弟,他们的文化课师傅则是同样跟着孟蓁学武的苏慎。 苏慎在家破人亡之前没少读书,如果不是父母突然过世,他原本是准备在新朝初立的那一年直接参加科考的。 以他的文化水平,要教导几个孩子读书识字那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唯一成问题的,大概就是孟蓁要供应这么多人的笔墨纸砚了。 还好这两年严振武和郝梦云一直在不遗余力的给她帮忙,让她不至于因为负担过重而动用那笔意外之财。 当然,郭杨他们也没有只享受、不付出。 无论是郭婶子一家、郭二叔一家还是杨老爷子爷孙三个,对苏慎和孟蓁那都是满心感激。 而且他们不仅心里感激,行动上也一直都在努力回报孟蓁和苏慎的这份大恩。 家里但凡有点儿什么好吃的,这三家人都会第一时间让孩子捎去苏家和孟家一份。 苏家和孟家如果有啥活计,这三家人也会立刻齐心协力帮着做完。 杨二虎和郭槐更是几乎每天都在孟家或者苏家,他们跟着孟蓁学武,跟着苏慎习文,更多的时候则是陪着孟启玩耍,让他不至于孤孤单单没有同龄人陪。 他们待孟启呵护备至,孟蓁待他们自然也不会差,这两个小家伙儿于是很快就开始了每天至少在孟家吃一顿午饭的美好生活。 与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那种以粗粮、野菜为主食的饮食模式不同,孟蓁做饭从来不会做的让人无法下咽。 这两个小家伙儿每天都能在孟家吃到细粮、鸡蛋、豆腐、肉类,以致于他们很快就从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可怜,转变成了脸颊红润、身上有肉的健康小包子。 再加上他们各自的兄长,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由孟蓁和苏慎带着,开始往大山的更深处采药、打猎,所以如今他们这两个小家伙儿,也已经能够在自己家里三不五时吃到一点儿细粮或者肉食了。 如此一来,村里人对郭杨一家、郭二叔一家、杨老爷子祖孙三个自然也就愈发羡慕——他们也想跟着孟蓁和苏慎多少发笔小财啊! 只可惜,孟蓁根本看不上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 倒不是那些孩子根骨不好,不适合习武,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让那些村民,把家里的孩子当成敲门砖,当成登堂入室的一种手段。 她可不想自己家被人窥探,也不想有些村民厚着脸皮,搅和了她家的清净日子。 孟蓁态度坚决,苏慎、孟启、郝梦云和严振武又把她的决定贯彻得格外彻底,再加上郭里正也坚决站在孟蓁他们这边,那些村民无计可施,渐渐地就也不再指望孟蓁和苏慎能够收下自家孩子。 不过,这却并不代表,他们就熄了与孟家和苏家扯上关系的心思。 苏慎和孟蓁都还没有除服,村里就已经有人打上了他们婚事的主意。 尤其是孤身一人、长相俊美、识文断字、武艺出众...简直可以说是完美夫婿人选的苏慎,这两年间,打他主意的姑娘多的都可以组两支足球队了。 就这还是多亏了苏慎总是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不然孟蓁相信一定会有更多姑娘想要赖上苏慎。 不像她,一来长相不如苏慎那么吸引人,二来身边还有孟启这个被村人嫌弃的“小拖油瓶”。 那些难得对她采取了实际行动的人家,请来的媒婆也往往会代为转达男方对孟蓁的挑三拣四。 这些人异想天开的,不是要求孟蓁把家里的田地作为嫁妆,就是要求孟蓁出嫁之后不能贴补娘家,总之就是一个赛着一个的贼会自说自话。 对待这种人,孟蓁一向不懂客气和礼貌为何物。 她不仅放狗咬了那几个胆敢到她家门口胡言乱语的媒婆——是的,孟蓁根本就没给那些媒婆进入自己家里的机会,而且还狠狠嘲讽了那几户异想天开、实在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的村里人。 值得一提的是,苏慎在这件事上的反应比孟蓁还大,那些媒婆在上门胡言乱语之后,基本都会和那些敢打孟蓁主意的人家一起,莫名其妙的开始走背字、倒大霉。 苏慎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那些人基本只会破个财、掉些牙、摔几跤。 可就算如此,渐渐地村里人也不敢再轻易打孟蓁主意了。 毕竟大家谁都不傻,一次两次的或许还没人怀疑,次数一多,谁还不会暗地里琢磨一下。 如此一来,孟蓁总算不必继续应付那些奇葩选手。 至于那些倾慕苏慎的小姑娘,啧啧,只要一想起来她们的梦碎之路,孟蓁就会忍不住同情她们。 第一个给苏慎暗送秋波的小姑娘,苏慎蹙着眉,一脸嫌恶的跟人家说,“眼抽筋了就去看大夫,不要正好儿堵着路。” 第二个在苏慎面前掉了荷包的小姑娘,苏慎面无表情的,抬脚直接从荷包上面迈了过去不说,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好好的水鸭子居然硬是给绣成了一团野草,这绣活儿怕不是哪个大老爷们儿私下做着玩儿的吧?” 第三个想要直接跌进苏慎怀里的姑娘最惨,因为苏慎若无其事的,嗖的一下就闪出了好几丈远,那姑娘一时不察,居然直接跌进了路边的庄稼地里。脸上挂彩了不说,脚也一不小心给崴了。 至于其他规规矩矩让人上门说亲的,苏慎则是全用“守孝”这两个字给干脆利落打发掉了。 ------------ 第85章 灌醉丫的(求首订~) 孟蓁和苏慎这里折戟而归,村里人又把主意打到了当时已经十七岁的郭杨和已经十四岁的郭松身上。 他们有的是为自己女儿谋算,更多自己没有适龄女儿的,则是为了家里的侄女、外甥女在不断筹谋。 郭婶子倒是很想趁此机会给郭杨找个媳妇儿,奈何郭杨却半点儿没有说亲的意思。 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学武、认字、打猎、种田,一方面可以长本事,另一方面也可以攒家资。 郭杨相信,只要他有了家底儿,有了本事,他和郭杏儿的亲事都将不再是什么难事儿。 早在他父亲刚刚过世的那些年,他们一家可没少被人挑拣,而他们被人挑拣的最大原因,无非就是家徒四壁、孤儿寡母。 现在他长大了,又跟着苏慎和孟蓁学了本事,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撑起这个家,而那些原本看不上他们一家三口的人,也开始不加掩饰的捧着他们。 能够被人抬头看,郭杨当然也是开心的,可这份开心却并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 他很清楚,这些人看上的并不是他,或者说并不完全是他。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或许是冲着他有本事、能挣钱,但更多人却还是冲着他与苏慎、孟蓁的师徒关系。 这种趋利而来的人家,郭杨才不想和他们变成亲戚,也不想娶他们家里的闺女、侄女、外甥女。 小伙子打定主意,坚持不肯在这个时候说亲定亲。 郭松因为年纪还小,郭二叔两口子倒是没有急着给他定亲。 甚至孟蓁他们除服之后,郭二婶儿还帮着郭杨劝了郭婶子一回,让她不再每天为了郭杨的执拗和年龄而倍感焦虑。 “说起来,阿慎和蓁蓁年纪也不小了,尤其是阿慎,他是不是也该开始张罗亲事了?” 妯娌两个说着话,郭二婶儿突然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苏慎和孟蓁这里。 郭婶子摇了下头,“那两个孩子比我家阿杨更不着急,而且他们还不怕得罪媒人,要我说啊,他们十有八.九是不打算在咱们这十里八村跟人结亲的。” 郭二婶儿早有预料,心里却依然控制不住的深感惋惜,“那两个孩子人才多好啊,这要是他们肯松口,我觉得就是镇上的那些大户人家,怕不是也要抢着和他们结亲。” 郭婶子摆了下手,“这就不是咱们应该操心的事情了,你别忘了蓁蓁他们也是有长辈的。” 说到这个郭二婶儿就忍不住起了八卦之心,她低声询问自家嫂子,“那你知不知道,阿云他们两个咋还没有成亲?” 郭婶子不太赞同的睨她一眼,但是却老实的没有吊她胃口,“阿云是打算等蓁蓁他们出了孝期,她和小武再办喜事,这样蓁蓁他们就也不用因为守孝刻意回避了。” 郭二婶儿顿时觉得,郝梦云真是太在意孟蓁这个徒弟了,她一边帮着郭婶子给菜地浇水,一边忍不住低声感叹,“阿云他们俩对那几个孩子可真是掏心掏肺。这要是没有他们,那几个孩子肯定不能把日子过成今天这样。” “谁说不是呢。不过蓁蓁他们对阿云和小武也是一样的掏心掏肺。两好嘎一好,这是好事儿。” 妯娌两个议论一番,然后就又说起了村子里的其他家长里短。 在与她们只有一墙之隔的孟家,孟蓁和苏慎却是正为晚上的丰盛宴席做着准备。 除服之后没几天,日子就已经平顺过度到了八月十五。 经过两年多的勤学苦练,苏慎如今已经能在严振武手底下走上百八十招了,而且比起拳脚功夫和剑法,苏慎的箭法、暗器还要更加出色一些。 除此之外,苏慎还利用空闲时间读了很多医书,虽然他没有因此成为一个医馆学徒甚至现役大夫,但他却在制药制毒方面取得了十足长进。 每每看到他在那里摆弄有毒的药草,孟蓁心里就是一阵不安。 虽然在过去的两年多,她一直在潜移默化的改变苏慎,但苏慎这人历来话少,而且还本能地排斥与人交心,这让她根本无法“验收”自己对他的不断洗脑是否有取得预期成效。 无奈之下,她只好拜托了严振武和郝梦云暂且帮她盯梢一段时间。 郝梦云和严振武也怕苏慎会在守孝结束之后只身离开,所以两人倒是非常痛快地就答应了帮着孟蓁盯梢。 可孟蓁也不能一直都让严振武和郝梦云盯着苏慎不是?所以从苏慎嘴里套话,对她来说就变得十分紧急且也十分必要了。 琢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琢磨的自己脑壳发疼,孟蓁也还是非常遗憾的,没能琢磨出怎样才能“不着痕迹的套话”。 头昏脑涨的孟蓁,默默对自己作出扎心诊断——她,大概,可能,应该,根本没有那个不动声色向别人套话的本事...... 认清事实之后,孟蓁又开始认命地琢磨怎么才能让苏慎毫无防备的被她套话。 思来想去,孟蓁最终还是借鉴了网络的常用桥段——灌醉丫的! 于是,她开始更加用心地准备八月十五的那场晚宴。 糖醋排骨、四喜丸子、红烧肉、酱肘子、松鼠鱼、口水鸡、麻婆豆腐、蒜泥茄子、拔丝红薯、蜜汁山药、凉拌三丝、凉拌菠菜、海带鱼丸汤、千层饼、红糖饼,另外还有整整四坛的桂花酒和高粱酒。 “阿姐,今天好吃的好多好多呀。”嘴里吃着葡萄,手上攥着枣子,小孟启却还是眼巴巴盯着陆续出锅的各种美食。 “喜欢你就多吃点儿。”孟蓁不仅没有赶他走,偶尔还会把新出锅的菜喂他一口。 小孟启高兴的一双大眼直接笑成了两弯月牙儿,众人见了不由也都跟着微笑起来。 很快所有美食都被端上餐桌,肩负着灌醉苏慎这一艰巨任务的严振武第一个举起酒杯,“今天是个好日子,为了庆祝蓁蓁买回孟家的三间铺子、买下县城附近的两个庄子,也为了庆祝咱们安安稳稳、团团圆圆的坐在这里一起过节,我敬大伙儿一杯。” 说着严振武就把杯中酒全都喝进了肚子里面。 ------------ 第86章 都听到了(二更求首订) 苏慎是第一次喝酒,他原本想着只是小抿一口,结果郝梦云却非要让他满饮此杯,“你都十六岁了,还不学着喝酒怎么行?要是不练练酒量,以后岂不是别人一灌你你就要喝醉?” 苏慎听了觉得似乎也有道理,遂就学着严振武,一仰脖儿直接喝光了杯中酒水。 “这还差不多。”郝梦云一边说着,一边也把自己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在场众人,喝酒的就只有严振武、郝梦云以及已经十六岁了的“大人”苏慎,孟蓁和孟启喝的则是孟蓁费了老大劲儿榨出来的鲜葡萄汁。 是以,孟蓁得以冷眼旁观,静静等着严振武和郝梦云把苏慎灌醉。 *** 一个时辰后,严振武把被他和郝梦云联手灌醉的苏慎扶进了孟启房间。 孟启这时候早就已经沉沉睡去,因为心里有着其他盘算,所以孟蓁在他睡着之后,就亲手把他抱进了自己屋里。 “严叔叔、师傅,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等到严振武给苏慎盖好被子,孟蓁亲自把两人送出了孟启的房间。 郝梦云笑着对她摆了下手,“只是喝酒而已,如果这也叫‘辛苦’,那我觉得这样的‘辛苦’可以多多益善。” 孟蓁忍俊不禁,“那我就不送你们了,等我套出话来,我再悄悄告诉你们。” 严振武微微颔首,“希望这孩子已经改了主意。” 孟蓁苦笑,“借您吉言。” 郝梦云扯了一下严振武的上衣下摆,“好了,别说了,还是让蓁蓁先去套个话吧。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咱们又何必在这儿猜来猜去的。” 严振武一想也是,与其在这儿担心来担心去,他们还不如直接问出苏慎的心里话呢。 “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要是连你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咱们怕是真的就只能一直监视他了。” 说起这个,严振武不由就是一阵头疼。 其实最开始,严振武是想过亲自出马的,奈何苏慎对孟蓁以外的其他人全都抱着强烈戒心,严振武旁敲侧击的引导了好几次,苏慎都始终没有跟他谈心的意思。 想到苏慎一向信任孟蓁、依赖孟蓁,且偶尔也会在孟蓁面前流露出几分自己的真实想法,严振武这才把今次这个难得的机会交给孟蓁。 “监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他铁了心要去报仇,我打算干脆跟他一起回去。”这是孟蓁深思熟虑之后的慎重决意,为了衡量利弊、确认后果,她甚至还专门买了一本大周新出的法典来读。 杀人这种事,不论是采用何种手段,被人发现自己才是真凶的几率都必然存在,她固然会在下手之前做最周全的准备,但同时她却也很有必要做好“被官府抓住”的这一最坏打算。 郝梦云和严振武压根儿不知道孟蓁居然已经拿定主意,要陪着苏慎一起冒险,此时听到这姑娘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两人不由又气又急。 郝梦云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孟蓁肩上,“你个死丫头!疯了吧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杀人是要偿命的,这是能拿来闹着玩儿的事情吗?” 她虽然又气又急,声音却依然压得很低,显然是怕万一被村里的其他人给听进耳里。 严振武虽然没说话,脸色却也不比郝梦云好看到哪里去。 孟蓁朝着两人微微一笑,“师傅、严叔叔,我只是说想要跟他一起回去,又没说他杀人我就给他递刀子。现在毕竟是太平年间,杀人这种事儿,能不沾染当然还是最好不要沾染。” “再说,我也不会同意阿慎为了那么几个人渣,就把自己的小命儿也给搭在里面。他爹娘生他养他一场,为的可不是让他跟那些畜生不如的玩意儿同归于尽。” 郝梦云和严振武听她这么说,心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还真怕这孩子得手一次之后,就下意识把“杀人”当成一件简单的事儿。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新朝初立的那段时间了,现在他们的最佳选择,是适应如今的太平盛世,做个奉公守法、遵守规则的一般百姓,而不是仗着自己身手好就试图凌驾在律法之上。 听到屋里传出的轻微声响,郝梦云眉梢微挑,音量微微拔高,“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希望阿慎那小子也能跟你一样,分得清孰轻孰重。” 严振武努力憋笑,“好了,我们也该回去洗漱休息了。” 送走言行举止有些怪异的两位长辈,孟蓁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孟启的房间。 屋子里非常安静,她正准备凑近了,看看苏慎是不是已经睡着,苏慎却突然直直坐了起来。 孟蓁被他这幽灵一般的起身动作给吓了一跳,她轻抚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你、你醒了?” “原本就没有睡着。”苏慎转过身,脸朝着孟蓁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我这不是被严叔叔灌怕了吗?为了不让自己丢丑,我索性就装着人事不知,由着你们折腾。” 孟蓁:......妈呀,这下丢人丢大发了!最重要的是,她打的那个小算盘已经彻底被苏慎给察觉到了! 万没想到苏慎居然连装醉都能装的如此之像,突如其来的这个变故,彻底打乱了孟蓁的全盘计划。 想要套话的对象此时意识清醒,接下来她要怎么才能问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求帮助!在线等!挺急的! 下意识就想去找严振武以及自家师傅救场的孟蓁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苏慎就已经轻轻拍了一下炕沿,“过来坐吧,你不是有话想要问我?” 孟蓁老脸一红,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你都听到了?” “嗯。”苏慎侧头看她,窗外明亮皎洁的月色,给他完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珍珠般的美丽柔光。 “那、那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么?”孟蓁按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可怜心脏,眼神有些不是很敢和苏慎对上。 “说实话啊......”苏慎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既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这副模棱两可的态度可急坏了满心担忧的孟小姑娘。 ------------ 第87章 煞费苦心(三更求首订) “你刚才说,如果我要回去报仇,你也打算跟我一起回去?” 听到苏慎这么问,孟蓁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她微微颔首,“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有我给你帮忙,你胜算肯定更大一些,而且我身手比你好,肯定不会拖你后腿。” 苏慎定定看着她,“你该知道,我回去就是为了报仇,他们害死我娘,我不可能不让他们血债血偿。” 孟蓁点点头,“血债血偿,也不代表就一定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呀。” 说着她凑到苏慎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 苏慎非常惊讶,他仿佛重新认识了一次孟蓁其人,“这种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以他对孟蓁的了解,他可不认为直肠子的孟蓁能想出这种损主意。 孟蓁有些不好意思,“这主意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前段时间不是新买了一本文景斋的话本子嘛,那话本子上就有一个类似的桥段。” 一边说着,孟蓁一边伸手从炕桌上拿了一本夹着树叶书签的话本子递给苏慎。 苏慎点亮油灯,就着油灯昏黄的光以及从窗户缝隙流泻进来的银白月光,费力地读起了孟蓁新买的话本子。 还别说,这话本子上还真有个类似的复仇情节。 苏慎草草翻了一遍,直到把这个有关复仇的小情节全都读完,他这才合上书本,把书放回到炕桌上面。 “以后我再也不会说这些话本子一无是处了。”放下书,苏慎揉着眉心说了这么一句。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孟蓁,顿时被他的这一脸严肃给逗笑了,她问苏慎,“那你觉得这个办法可还能用?” “能用。”苏慎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比起一刀杀了他们,我觉得书中提到的这个办法反而更能让我体会到报复的快感。杀人诛心,再没有什么事,能比让他们自相残杀更加大快人心了。” 孟蓁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她问苏慎,“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着手去做?我和师傅,还有严叔叔,我们都是可以给你搭把手的。” 苏慎唇角微扬,他抬手揉了一下孟蓁的头,“不着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在动手之前,我会先设法收集一下必要讯息。” 孟蓁半信半疑。 苏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知道孟蓁的这份担心并不会因为他多说几句就烟消云散。 他拍了一下孟蓁的肩,“你放心,我不会偷偷溜走的。就像你刚才说的,我没必要为了收拾那些畜生搭上自己。如果我父母还活着,他们肯定也不会希望我和那些畜生同归于尽。” 苏慎没说的是,他这段时间其实一直都在左右为难。 报仇对他来说依然重要,但和孟蓁他们一起度过的这两年多,对他来说却也不是一文不值、可以随意舍弃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之所以没在孝期结束的时候就立刻返回故乡,也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做到不辞而别。 不想一声不吭的一走了之,也不想拖累孟蓁他们,苏慎几乎每一天都在这种两难的心境之下,不断地抉择、反悔,再抉择、再反悔。 理智和感情不断拉锯,苏慎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是一颗始终都在左右摇摆,总也无法义无反顾做出选择的心。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最开始的时候,他会顺着严振武和郝梦云的意思,陪着他们一杯杯饮酒。 他想把自己喝醉,试试是不是真的可以一醉解千愁。 如果不是发现郝梦云和严振武有故意灌他喝酒的嫌疑,苏慎现在搞不好还真就醉成了一滩烂泥。 所以说这有意为之的事情啊,往往总是容易因为太过刻意而引人怀疑。 “那你早些休息,具体要怎么做,明天我把师傅和严叔叔叫来,咱们四个好好商议。”丢下这么一句,孟蓁就关上房门径自离开了。 没一会儿,窗子外面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苏慎有些纳闷儿,他想推开窗子看上一眼,却又因为喝多了酒而懒得动弹。 “炕桌上我给你放了凉开水和一壶浓茶,旁边还有一些山楂、葡萄和枣子,你要是难受就自己吃点儿喝点儿。” “我知道了。你也早些睡吧。”苏慎心里暖暖的,他隔着窗子回了孟蓁一句,然后就听到孟蓁果然回了隔壁的那间屋子。 他又强撑着侧耳倾听了一小会儿,直到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关门落栓的声音,苏慎这才放心地去了梦里与周公下棋。 一.夜好眠之后醉意全消,次日一早,苏慎早早就从炕上爬了起来。 他推门出去,结果却正好儿看到孟蓁正在院里收拾绳索。 他有些好奇,“你拿这么多绳子做什么?” 孟蓁略微心虚。 她可以说昨晚她临时在正房门口、窗前都做了简单的绳结陷阱吗? 为了防止苏慎偷溜,她可真是煞费苦心。 苏慎见她眼神躲闪,心下不由暗暗奇怪,原本的随口一问,现在也变成了非常想要一个答案。 孟蓁一边收着绳索,一边苦思冥想该怎么蒙混过关。 最后还是睡眼惺忪的孟启给了她灵感。 看到自家姐姐手里的一大捆绳子,小孟启揉着眼睛小跑过来,“阿姐,你这么早就起来给我做秋千了啊?” 孟蓁摸了一下自己这小救星的头,“姐姐只是先把绳子给找出来。” 小孟启一脸享受的蹭着自家姐姐温暖的掌心,“那等吃过早饭,阿姐就开始给我做秋千呗。” “可以。”看在小孟启为她提供了一个完美借口的份上,孟蓁决定今天再多宠爱自己弟弟一些。 她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心虚,但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溜之大吉,“那我现在就去准备早饭。” 丢下这么一句,孟蓁立刻脚步匆匆进了灶房。 苏慎刚想跟过去给她帮忙,孟蓁就已经给他指派了新的工作任务,“阿慎你先和阿启一起刷牙洗脸,然后再去隔壁院子,叫师傅和严叔叔过来这边吃饭。” 苏慎虽然觉得她形迹可疑,但他思来想去,却始终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他只好认命地带着孟启过去井边打水洗漱。 ------------ 第88章 后续计划(四更求首订) 早饭孟蓁准备的小米粥、煮鸡蛋、土豆丝饼,配菜有酱黄瓜、酸豆角、鬼子姜、萝卜干,五人团团围坐,吃了一顿气氛愉悦的美味早餐。 听到苏慎亲口说他会留下,严振武和郝梦云非常高兴,两人一人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一下,拍的苏慎差点儿吐血三升。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着实让人操心,所以对于这俩人的“蓄意报复”,苏慎也只是默默受了。 反倒是孟蓁和孟启这对不记仇的姐弟,光是看着苏慎挨打就已经一脸心疼。 小孟启甚至还凑过去帮着苏慎呼呼了,一边呼呼,这孩子还一边奶声奶气的说着,“呼呼就不痛了。” 那副认真又小心的可爱小模样,看得苏慎心都化了。 他把小孟启抱在怀里,“阿启乖,哥哥已经不痛了。” 小孟启还以为苏慎真的已经不痛了,小家伙儿挺着小胸.脯,一脸的“我是大人,我也能帮上忙了”,看得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吃过早饭,孟蓁开始帮着孟启在院子里面制作秋千。 苏慎非常积极地给她帮忙,郝梦云却是拉着严振武一起进了深山。 如今孟蓁、孟启、苏慎都已经出了孝期,她和严振武的婚事也该开始筹备起来,所以郝梦云这段时间对于进山打猎十分热衷。 而且由于她和严振武武功高强,所以这俩人每每进山打猎,都和故意跑去欺负小动物似的。 用苏慎的话说,这两人打猎都还挑挑拣拣的,每次都只挑那些相对值钱的猎物来打。 像山鸡、野兔这种的,两人就算遇到了也基本不会出手,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暴打他们这些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挑三拣四的家伙一顿。 “我打算下个月就去县城开家杂货铺子,然后明年就送你和阿启去学堂读书。当然,前提是你想要继续走科举入仕的这条路。” 一边努力把绳子和木板固定在一起,孟蓁一边跟苏慎说着自己的后续计划。 她家原本共有良田三百亩、铺子四间、宅子两座,两座宅子一在城里,一在祖籍,也就是之前她父母身死的那个位于孟家庄的宅子。 在过去的两年多里,孟蓁不仅在县城附近买了两个庄子,而且还利用各种手段,拿回了被孟氏族人占去的三间铺子。 剩下的最大也是最好的一间铺子,现在被王大掌柜的妻儿占着。 当初王大掌柜之所以出卖主家,和孟氏族人狼狈为奸,为的主要就是孟氏族人许诺给他的这间铺子。 在王大掌柜被孟蓁杀死之后,他的儿子王万有就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王大掌柜留下的这家铺子。 现在孟蓁想要做的,就是再把自家的这间铺子拢到手里。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孟蓁盯着暂且没能收回的这间铺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对她打算开家杂货铺子和王家人打擂台的这件事,苏慎并不意外。 “那可就多了去了。”孟蓁笑容璀璨,“你也知道我没什么人用,所以我已经打算好了,要把你和阿杨、阿松、大虎、杏儿全都使唤起来。” 严振武已经等了郝梦云小十年了,他俩的婚事肯定是不能继续拖着的了,所以这段时间孟蓁是完全指望不上自家师傅以及严振武的。 不仅指望不上,孟蓁和苏慎甚至还要反过来给他们帮一些忙。 “铺面严叔叔已经帮我租下来了,就在我家那间杂货铺子的正对面,两家铺子的面积、格局大同小异,非常适合做一样的生意彼此较劲儿。” 孟蓁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苏慎眨了下眼。 苏慎:......行吧,他就当真是这么回事儿好了。 “你放心,最后输的肯定是王家人。”孟蓁见他沉默,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太过儿戏,于是她决定向苏慎说明了一下己方优势。 “首先王大掌柜根本没来得及把我家以前的进货渠道交代给自己儿子,所以王万有就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他找不到门路,拿不到又好又便宜的货,所以现在他卖的那些东西,很多都是又贵又差又不怎么赚钱的。” “然后王万有的婆娘又是个惯爱缺斤短两、损公肥私的,只要韩氏和王万有这对母子稍微掉以轻心,王万有的婆娘就会趁机缺斤短两,然后悄摸儿把其中差额往自己娘家划拉。像她这么做生意的,日子一久客人哪里还会再去找她买东西呢。” “最后,王万有并不像他爹那样八面玲珑。别说主动孝敬衙门里的小官小吏了,他现在甚至连巡街的捕快都不想应付。” “而严叔叔却是那种知交遍天下的豪爽性子,无论是衙门里的小官小吏、捕快杂役,还是街面上的小混混、二流子,只要我舍得花些银子,严叔叔就能帮着我们彻底摆平。” “有了以上三条,你觉得我还会输给那一家子?” “至于铺子里要用的掌柜、账房和伙计,我也已经拜托严叔叔帮我寻了之前我爹惯用的老人儿回来。” “我爹过世之后,这四人因为都是我爹的心腹下属,所以很快就被王掌柜和孟家人赶出了铺子。” “如今他们虽然都已经有了新的差事,但念在与旧主的情分上,他们还是答应了再回孟家做事。” 有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铺子的筹备工作能够办得这么顺利,说白了还是托了孟庆泽两口子的福。 “再有就是给严叔叔的新婚贺礼、给师傅的添妆。这两年多严叔叔和师傅没少帮衬我们,现在他们要成亲了,我打算多给他们准备一些东西。” 苏慎没意见,他朝着孟蓁微微颔首,“那就多给一些好了。云姨那边儿我建议你帮她买个庄子,严叔叔那边儿倒是可以直接给他银票。” 孟蓁觉得苏慎的这个主意极好,郝梦云和严振武都是那种存不下钱的散财人士,他们手头根本就没有多少银子,而成婚却恰恰又是一件很费银子的事儿。 女方的主要开销在于嫁妆,男方的主要开销则是彩礼银子以及成亲当日的酒席开销。 他们送郝梦云田地,送严振武银子,刚好能够帮着他们解决主要问题。 ------------ 第89章 铺子开张(五更求首订)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初六,孟蓁精心筹备的杂货铺子张灯结彩,挂牌开张。 开张当日,孟蓁不仅请了舞狮队过来炒热气氛,而且还雇了一群小乞丐,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帮她宣传新开的杂货铺子。 “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啦——柳平街的孟记杂货铺子开业啦——前三天所有货物九折出售——买满二两还有免费的赠品可拿——” 小乞丐们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头发也都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的也不再是之前的破衣烂衫,而是孟蓁免费赠送的夹棉粗布衣裳。 他们三人一组走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声音清脆、口齿清晰的不断吆喝,很快就给孟记杂货铺子招徕了大批客人。 眼看着店里的客人越聚越多,孟蓁忙把苏慎、郭杨、郭松、杨大虎也给派到前面招呼客人。 还好她早就预料到了前三天打折、买赠的活动会让店里生意格外火爆,不然现在她去哪里找这么多个临时伙计? 深觉自己深谋远虑的孟大小姐,笑眯眯看着前头铺子里的热闹场面。 孟记对门儿的王家铺子,王家诸人的心情却和孟蓁截然相反。 拜孟记铺子的打折、买赠活动所赐,王家的铺子今天一个客人都没。 王万有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家铺子里面,王万有婆娘的一双眼睛则是喷着火,直直盯着对门儿的孟记杂货铺子。 “居然在咱家对门儿开杂货铺,他们这是存了心想跟咱们打擂台吧?我说孩子他爹,你就没去打听打听,这姓孟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他们家人这么不开眼,你说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一点儿教训?” 一边用恶狠狠的眼神儿盯着对门儿孟记的热闹场面,王万有的婆娘一边还不忘跟王万有抱怨孟家人的“不开眼”。 “你说教训谁就教训谁?你以为现在还是孟老爷在世那会儿?” 王万有心情不好,口气自然就也好不起来。 他朝着自家婆娘狠狠啐了一口,“人家孟老爷那可是实打实有着秀才功名的正经乡绅,家底丰厚不说,跟衙门里的大小官吏那也是来往密切。这种人要开铺子,换了你你敢去给他找不痛快吗?” “再看咱们家。除了我爹千方百计弄到手里的这间铺子,咱们家在这宁海县可还有啥能够拿得出手、值得人高看一眼的吗?”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权没权,你哪来的脸皮说人家不开眼?又哪来的资格教训别人?” 王万有劈头盖脸一顿骂,原本还一副拽样儿的王万有婆娘顿时短了三分嚣张气焰。 “儿啊,你说咱们对门儿的这个孟记,该不会就是......”被对门儿的那个“孟”字给搞得半天没能回神的王万有的老娘韩氏,听到这里不由一脸忐忑的看向自己儿子。 “不会!这不可能!你别自己吓唬自己!”王万有下意识否定了自家老娘的这个猜测,可再怎么坚决否认,王万有心里也还是控制不住的打起鼓来。 他爹一去不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也不是没有暗地里雇人寻找,可他撒出去的那些银子,最终却连一个小小的水花都没能溅起。 时间一久,他们一家就也渐渐熄了找回王大掌柜的心。 王万有开始一门心思经营铺子,然而这家铺子的生意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勤勤恳恳而蒸蒸日上,相反地,它开始以让王万有绝望的速度,渐渐走向入不敷出。 短短两年半时间,这间铺子就从一只会下金蛋的鸡,渐渐演变成了一只只会吃食儿、不会下蛋的高龄老母鸡。 其实就算没有孟记,王万有也已经很难让自家的杂货铺子保持盈利状态,只是他一直没有把话说开,所以韩氏婆媳俩就也始终蒙在鼓里。 就在王万有犹豫着,是不是要把实情告诉韩氏婆媳两个的时候,孟记突然开在了王记对门儿。 王万有在看到“孟记”两个字时,心里的惊慌、恐惧其实一点儿不比韩氏少,可他却必须强撑着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异样。 他强装镇定,吩咐了伙计出去打探消息。 伙计带回来的消息让他更加惶恐——如果说熟悉的店铺名字还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店铺里的那几张熟悉面孔却让他再也无法心存侥幸。 他不敢告诉韩氏,对门儿的那家孟记,东家很有可能就是他爹王大掌柜曾经出卖过的孟家的人。 据他所知,孟庆泽两口子确实是被当初的那场大火给烧死了,但孟家却始终没能找到孟庆泽的那一儿一女。 原本这事儿孟族长等人是准备遮掩过去的,奈何包括孟族长在内的几个始作俑者却在孟庆泽死后不久,就都被孟蓁给干脆利落解决掉了。 其他孟家人不知就里,自然就也不会及时帮着他们遮掩善后,于是孟蓁和孟启尚在人世的消息,就这么被孟氏族人无意之间说了出去。 等到占了孟庆泽和乌氏遗产的孟族长一家,后知后觉的想起要封锁消息,这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周围的十里八村。 有心人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立刻得到孟蓁和孟启都还活着的这个消息。 如此一来,“有心人”王万有自然愈发心虚。 尤其,这些年他亲眼看着孟族长的孙子、侄孙各种出事儿,什么染上赌博亟需银钱救命啦,什么马匹受惊意外摔断了腿啊,什么看上个妓子非要赎回家里做妾啊,总之这家人就是各种破财。 心里有鬼的王万有,早就在提心吊胆的等着孟蓁找上门了。 虽然他心里有底,知道对方肯定不会杀了自己,可问题他也不想断胳膊断腿啊! 他可以控制着自己不赌不嫖,却没办法一直躲在家里,毕竟他是需要顶门立户的当家男人,他要是宅在家里不出门,他们家哪来的银钱支应日常开销? 而且他也怕自己龟缩不出,孟蓁会把视线转向他唯一的儿子。 他和他爹王大掌柜不太一样,他可舍不得拿自己唯一的儿子去做诱饵,毕竟他又没有现成的外室和私生子。 ------------ 第90章 你们该得的 天色擦黑时,孟记的伙计们终于送走了所有客人。 孟蓁笑着把大伙儿全都叫进后院,“大家今天辛苦了,晚上我请大伙儿吃聚福德酒楼十二两一桌的上等席面。” 众人一听,忙碌了一天的疲惫、乏力顿时不翼而飞。 孟蓁招了下手,示意县城聚福德酒楼的小伙计,把带来的几个食盒全都摆到铺子后院的那张石桌上面。 “酒水每人只能喝最多一碗,毕竟明天咱们还要继续搞活动呢,耽误了铺子里的生意就不美了。你们说呢?” 孟蓁话音刚落,伙计之一的赵铁柱就已经笑嘻嘻拿起了桌上的小酒坛子,“东家放心,小的给您看着大伙儿,肯定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喝高了的。” “你个臭小子。”孟记的新任掌柜赵刚笑骂一句,他是赵铁柱的本家堂叔。 “那这事儿可就交给你了。”孟蓁非常配合的开了一句玩笑。 知道大伙儿跟她一起吃饭会不自在,孟蓁索性带着苏慎一起出了孟记后院。 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县城聚福德酒楼的那几个送菜伙计,这几个小伙计等会儿还要跟着孟蓁和苏慎跑一趟小乞丐们惯常出没的城西贫民区。 几人先去不远处的聚福德酒楼拿了孟蓁预定的两大锅猪肉炖白菜、两大锅小鸡炖蘑菇、两大锅猪杂汤粉,然后又去街角处的一家面点铺子买了一百个白面馒头、一百个白面花卷。 这是除了夹棉新衣之外,孟蓁答应支付给小乞丐们的另外一部分工作报酬。 聚福德酒楼的几个小伙计,每人拎了两只新买来的大号木桶,木桶里装着的正是孟蓁在他们酒楼预定的六锅炖菜。 途中现买的馒头和花卷则被孟蓁轻轻松松拎在手里,这姑娘一手一个五层的超大食盒,看着就累人得很,偏偏这人走起路来脚步却始终都是轻飘飘的,看着比他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计还要轻松几分。 在城西与城北的交界处,孟蓁把带来的所有食物全都交给了之前的那些小乞丐们。 领头的小乞丐名叫六子,他先是一丝不苟的检查了所有木桶和食盒,然后才双手抱拳跟孟蓁道谢,感谢她信守承诺,一点折扣都没打的给了他们这些小乞丐报酬。 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一直在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这些小乞丐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们肆意欺凌以及不守承诺。 在孟蓁之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帮着其他有钱人家做过事,只是那些人却都狡诈得很。 他们别说是积极主动、足额支付当初谈好的报酬了,有些恶毒一点儿的,甚至还会直接把找上门讨要报酬的小乞丐们暴打一顿。 小乞丐们一来年纪小、力气小、没背景、没银钱,根本就没那个能力对付那些背信弃义的有钱人家,二来他们身为乞丐,天然就不如那些衣着光鲜的“大人物”容易获取他人信任,所以一旦遇到这种事情,他们能做的往往就只有自认倒霉。 这也是为什么小乞丐们会下意识检查孟蓁带来的这些东西,他们是真的已经怕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所谓有钱人。 “谢我做什么?这些原本就是你们该得的。”孟蓁笑着递了一块约么二两重的银角子到六子手里,“今天生意好,这是我额外支付你们的一点点辛苦钱。数额不大,还望六子小兄弟不要嫌弃。” 小乞丐们双眼圆睁——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到主动多给他们报酬的所谓有钱人! 被众人看稀奇一样围在中间用力的看,孟蓁脸皮再厚也有些招架不来,她把银子递到六子手上,然后就和苏慎等人一起告辞离开。 “老大,老大,是真的银角子吗?你快咬咬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银角子呢,原来银角子长的这么好看。” “这位姑娘不愧是严大侠介绍来的,给钱就是痛快,跟那些自己找上咱们的富户不是同一种人。” “......” 小乞丐们把六子围在中间,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争着发表看法。 六子觉得自家兄弟有些丢人,他手一挥,“好了,好了,都别废话了,赶紧把这些东西全都抬回破庙那边儿。” 别看现在天色已晚,街上没有什么行人,一旦他这些兄弟嚷嚷的什么“银角子”“富户”被人听进耳里,他们少不了又要面临一些麻烦。 小乞丐们显然也是没少吃亏,被六子一提醒,这些小乞丐立刻抬木桶的抬木桶,抬食盒的抬食盒,大家迅速拿起所有东西,然后呼哧呼哧抬着东西,直奔他们这群小乞丐长久以来的栖身之地——位于城西的一座废弃庙宇。 听了一耳朵小乞丐们这既让人觉得可怜又让人觉得心酸的对话,孟蓁不由仰起头,望着已经半黑的天色长叹出声。 这些小乞丐,一大半都是在战乱当中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小可怜。 他们在宁海县以乞讨卫生,偶尔也会帮着县里的大户人家做些事情,换口饭吃。 可那些所谓的大户人家,却有很多都不会老老实实支付酬劳给这些乞丐。 在他们眼里,这些小乞丐仿佛天生低人一等,就算被骗也是活该。 孟蓁改变不了那些黑心烂肝的所谓有钱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轮到自己的时候,做个信守承诺、不去欺凌弱小的人。 看到孟蓁难受,苏慎原本因为铺子赚钱而兴奋起来的心情此时也控制不住的有些低落。 其实如果不是遇到孟蓁,如果不是被孟蓁拐到榆林村安家落户,他现在很有可能也会成为一个饱受歧视、任人欺凌的小乞丐。 倒不是说他没本事让自己过得更好,而是他根本就不会生出让自己“过得更好”的念头和意愿。 如果没有孟蓁生拉硬拽的非要把他拖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轨迹上面,他现在的人生怕是就只剩下了报仇这一件事。 他不会在乎自己活的如何,也不会在乎自己以怎样一种方式活着,他只会不择手段的为报仇创造条件。 一念及此,苏慎不由暗暗庆幸——还好,还好上苍在让他失去一切之后,又把能够为他带来救赎的孟蓁悄悄送到了他的面前。 “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家去了。”他没有去劝孟蓁想开一些,而是直接拉着她回了郝梦云家。 ------------ 第91章 添妆 孟启和郝梦云、严振武都在等着苏慎以及孟蓁,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小孟启第一个跳下椅子迎了过来。 “阿姐!苏大哥!”小家伙儿已经一天没有见到自家姐姐,此时见了人,可不是立刻就要化身成为孟蓁的小尾巴了。 “铺子的生意应该不错吧?我这一整天可没少听周围的街坊邻居议论。”郝梦云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她斜倚在实木圈椅的结实靠背上面,懒洋洋的抬眼笑问。 “确实不错。”孟蓁唇角微扬,“我们对门儿的王记杂货铺子,今天可是一个客人都没能招徕过去。” 郝梦云挑眉,“看到孟记这两个字,看到店里的四个老熟人,他们居然还有脸和你们孟记抢生意?” 孟蓁笑眯眯的打了水准备洗手洗脸,“抢生意的就只有王万有婆娘,王万有和他老娘倒是面都没露,我猜他们十有八.九是在心虚。” 郝梦云冷哼一声,“心虚也晚了,谁让他们当初不干人事儿!总之你还是赶紧挤垮他们,让他们收拾东西赶紧滚出宁海县去。” 孟蓁一边擦手一边笑着点了下头,“您放心,最多三个月,我保证让他们在县里彻底混不下去。” 做生意她本事一般,但这个一般却要看是和谁对比。 对于王万有一家来说,“本事一般”的孟蓁就已经足够打击的他们跪着喊爸爸了。 毕竟孟蓁不仅是孟庆泽两口子手把手教导出来的,而且身体里还住着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属于二十多岁大姐姐的成熟灵魂。 她虽然从未征战商场,但没吃过猪肉,她也是看过猪走的好不好?现代的那些营销套路,她可没少亲身尝试。 被套路的多了,她再怎么也能积攒出来一些经验不是? 只要她照葫芦画瓢的一实践,王记那家本来就已经濒临倒闭的杂货铺子,立马就得陷入到更深的危机当中。 “对了,严叔叔,你介绍过来的那些小乞丐,我觉得他们做事还挺靠谱,你改天能不能帮我问问,看他们愿不愿意以后继续帮我做事。” 严振武一脸诧异,“你还有需要那些小乞丐去做的事?” “有啊。”孟蓁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我还有两座宅子、三百亩田没有收回来呢,而且我还打算再开一家布庄、一家酱菜铺子。” “要是有好的庄子,等攒够了银钱,我也还是准备继续置办的。这些除了需要花钱,不也需要大量人手?”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田庄、铺子、房产可都是保值增值的好宝贝呢。 在现代没能体验一把大地主、大商人的拉风赶脚,好不容易来了可以大肆购入田地,且还可以永久拥有所购不动产的古代社会,孟蓁傻了才会放弃购买这些会下金蛋的可爱小母鸡。 严振武一听顿时乐了,“那成,那我改天帮你问问。” 孟蓁微微颔首,“那就有劳严叔叔了。” 说着她又把饱含期待的小眼神儿转向了正默默擦手的苏慎小少年,“阿慎。” “嗯?”苏慎油然生出一股不太美妙的预感。 果然孟蓁很快就摆出了一脸的慈祥姨母笑,“打从今天开始,家里的琐事你就不要继续操心了。你以后可是要科举入仕的,打从今天开始你就一心读书去吧。” 苏慎:......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丫头根本就不是为了让他抓紧时间考出功名、入仕当官,她为的只是能够名正言顺使唤下人。 要知道在大周朝,普通百姓是不具备买人权限的,谁要是要想使奴唤婢,最低最低,你家也得有个有着秀才功名的读书人。 他抹了把脸,“行吧,那我从明天开始就专心温书。” 孟蓁很满意,她主动跑到灶房,又给众人炒了两样小菜。 “奖励”来的如此之快,苏慎莫名有些无语。 五个人点起油灯,团团围坐着美美吃了一顿,然后孟蓁和苏慎就分别回去自己房间洗漱休息了。 他们明天还要继续去孟记杂货铺帮忙,所以清洗餐具以及照顾小孟启的这些琐事,严振武直接全都包揽了过去。 *** 孟记杂货铺子开张半个多月之后,严振武和郝梦云终于迎来他们的大喜之期。 九月二十五日,严振武和郝梦云大婚的前一天,孟蓁把她和苏慎、孟启送给郝梦云的添妆礼物拿了出来。 他们送给郝梦云的一共有两样东西。 其中一样是两张火红色的狐狸皮,这两张火红色的狐狸皮是孟蓁和苏慎从与榆林村隔着两座大山的一个猎户村落里头买回来的,一直被孟蓁放在箱子里面妥善珍藏。 另外一样则是一张盖了官府大印的红契,这红契是县城郊外一座庄子的地契。 这庄子紧挨着孟蓁手上的其中一座田庄,孟蓁出了比市价高出一成的价格,然后又送了庄子原主人两张狼皮,庄子的原主人这才勉勉强强答应卖地。 “这庄子一共有一百亩田,而且全部都是上等良田。庄子的原主人前年才在田地周围打了好几口井,用水也是十分方便。” “有了这一百亩田,以后我家阿启就不用担心小弟弟、小妹妹,会因为您和严叔叔的大手大脚而饿肚子了。” 郝梦云被孟蓁一席话说的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捏着手里的那张地契,“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这明着说是给我添妆,实际上却是把这个庄子,送给了你们那还不知在哪儿的弟弟妹妹。” 孟蓁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孟蓁的师傅,看问题果然一针见血。” 郝梦云翻了个白眼儿,“这些哪里轮得到你个小丫头片子瞎操心,我娘、我嫂子,还有我爹、我哥哥,他们早就已经交代了你师傅快八百遍了。” 孟蓁笑而不语——为啥大伙儿都千叮咛万嘱咐的,她师傅自己就不能心里有点数儿吗? 不过,看在郝梦云翻白眼儿的时候也依然还是一个大美人儿的份上,孟蓁决定她就不说扎人心窝子的大实话了。 她问郝梦云,“郝爷爷他们既然能来看您,以后您是不是就也可以随时随地回去家乡看望家人了?” ------------ 第92章 还在成长期(客户端加更) 郝梦云当年之所以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躲到宁海县来,全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好脸。 她父母兄嫂不舍得把她送给觊觎她美色的大贪官老色鬼,于是就狠下心来,让郝梦云借着当初发生的一场民乱只身逃离。 严振武当年就住在郝家隔壁,他打从十三四岁开始,就一直默默喜欢着郝梦云这个邻家大姐姐。 郝梦云被迫离乡,严振武哪里放心让她只身离开,于是严振武就也陪着郝梦云一起逃了出来。 两人这一走就是快十年时间,因为战乱频发,他们又是死遁逃离,所以两人一直没敢联系各自的父母亲人。 也就是现在河清海晏、吏治清明,当初看上郝梦云的那个贪官又已经死于战乱,郝梦云和严振武这才有了“死而复生”的胆量。 “虽说当初害我只能死遁的那个家伙已经死了,但他们那一族却依然有人在朝为官,所以谨慎起见,我和小武是不会再回老家的了。” 郝梦云面上笑着,语气里却难掩遗憾。 离家近十载,要说她不想家那肯定是骗人的。 可如果是为了自己以及家里人都能平安、幸福,郝梦云却又觉得,永远不能回乡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更何况她和严振武在这宁海县也绝对说不上是无亲无故,虽说离着父母亲人距离极远,但他们身边却也不是没有值得他们牵挂、爱护的人。 一念及此,郝梦云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实几分,她抬手摸了一下孟蓁已经变回浅麦色的滑嫩脸颊,“你个小丫头就别瞎操心了,我娘说了,等我大侄子成了亲,她和我爹就搬来宁海县陪我住上一段时间。还有你严奶奶,她老人家也说了会时常过来看顾我们。” 孟蓁配合的扯出一抹笑容,“那我争取早点儿把布庄和酱菜铺子给开起来,赚的钱多了,我就能像爹爹那样,把您和严叔叔全都请回家里了。” 郝梦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这小丫头,小个儿不大,志气不小。” 冷不丁胸口中了一箭,孟蓁气得两腮鼓鼓,“我才十四岁!我还在成长期!” “是是是,你还在成长期。”郝梦云笑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气得孟蓁第一百零一次想要叛出师门。 “我懒得和您说,反正我肯定是会继续长高的!”丢下这么一句,孟蓁就鼓着两腮出门去了。 她和苏慎一起跑了一趟县城的和泰钱庄,两人把带去的银锭子、银角子全都换成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子,然后又把银票一起送去了严振武那儿。 孟蓁和苏慎每人给了严振武六百两银子,至于小孟启,这孩子把自己这几年攒的压岁钱、零花钱全都拿了出来,然后买了两匹非常漂亮的红色锦缎送给严振武,严振武正好可以把它们拿去放到聘礼里面。 而有了苏慎和孟蓁送去的这一千二百两,严振武不仅可以立刻还上之前跟朋友借来的置办聘礼的银子,而且还可以直接请了客人们去聚福德酒楼吃席喝酒。 之前也说过,严振武在宁海县是个交游广阔、知交遍地的,难得他一大把年纪(?)终于想开了,准备娶个媳妇儿回家了,他的那些朋友可不是要可着劲儿的来凑这份热闹。 为了招待自己的这些朋友,严振武直接包下了整座聚福德酒楼。 二楼的六个雅间,严振武留给了与他交好的县衙里的大小官吏,以及他为数不多的几个书生朋友。 后院的四个雅间,严振武用它们招待宁海县比较出名的两个黑道人物。 说是黑道人物,在孟蓁看来却更像是“灰道人物”,他们一不杀人放火,二不强取豪夺,三没有欺男霸女,四没有私贩盐铁,总之做的都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违法勾当。 这两人一个姓花,人称花六爷,这位花六爷做的是赌场和青.楼生意,顺带着还兼职典当行和高利贷债主。 他手底下养着一大批的高壮打手,自己也是个能豁出命去跟人逞凶斗狠的厉害人物,所以在宁海县嫌少有人敢惹。 严振武之所以能与这人成为朋友,是因为严振武曾经在动乱年间救过花六爷小女儿的命。 另外一个与严振武交好的“灰道人物”姓钱,恭维他的称他一声钱三爷,讨厌他的称他一声钱串子,这人倒是不做诸如赌场、青.楼、高利贷之类的灰色生意,但这人却是宁海县最大的地痞头子。 早在新朝立国之前,钱三爷就已经在宁海县混出了偌大名声。 这人身手极好,县里甚至有传言说他是前朝军将出身,他在某一天突然来到宁海县城,然后就再也没有从这里离开。 来到县城的第六天,为了保护那个每天都会从自己牙缝儿里省出一个粗粮饼子给他,让他不至于饿死街头的卖馄饨的老大娘,他赤手空拳,一口气打趴下了跑到老大娘摊子上寻衅滋事的三十多个小混混。 一战成名,自此钱三爷的名号就成了宁海县所有小混混的噩梦。 至于为什么他又被人称作“钱串子”。 那个每天接济他的老大娘过世之后,每天浑浑噩噩度日的钱三爷居然冷不丁就振作起来了。 他接替那个心地善良的老大娘,开始抚养老大娘留下的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一个外孙、一个父母双亡之后被老大娘收养的邻居家的孩子。 五个半大不小的拖油瓶,逼得以往只是混吃等死的钱三爷,开始了每天辛苦赚钱的地狱模式。 偏他除了身板结实、能打能抗,其他的本事一概不会。 去饭馆做伙计,他不是摔盘子就是打碎碗。 去杂货铺做伙计,他居然揭发老板以次充好、缺斤短两。 去帮地主收庄稼,他硬是笨手笨脚的,把好好的豆荚给搞得裂开了起码三分之一。 去码头抗重物,他又因为无法忍受其他苦力的排挤欺负而跟人家打了起来。 总之这人就是干啥都不行,去哪儿都闯祸。 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炒鱿鱼,眼看着家里的那五个小东西就要吃不上饭了,钱三爷情急之下只能另辟蹊径,给自己找了个可以快速来钱的道儿——收保护费。 钱三爷的这个所谓“收保护费”可和县里的其他混混不同,身为一个有操守的高端混混,钱三爷从来不会仗着自己的武力值欺凌弱小。 他只是找了被其他混混不断盘剥、随意欺凌的一些商家,让他们合伙儿出钱,雇他对付那些混混。 ------------ 第93章 不省心的熊孩子 钱三爷要价不高,而且他还不像其他混混那样,见啥拿啥不说,一有个不顺心还要砸铺子、掀摊子、动手打人。 那些小商小贩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答应了雇佣钱三爷对付那些混混。 因为效果出奇的好,越来越多的小商小贩找上了钱三爷,主动要求上交保护费。 抢了小混混们“生意”的钱三爷,很快就被小混混们集体针对了,奈何早有准备的钱三爷根本就没给他们报复自己的机会。 他提前做好了一个局,把所有找上他的小混混全都狠狠收拾了一遍。 这些小混混要是骨头硬,他们就也不会只敢欺负一般百姓了,于是在被钱三爷狠狠收拾了一顿之后,这些小混混就立刻改变策略,从与钱三爷作对,改成了死赖着抱钱三爷大.腿。 钱三爷还真就把这些小混混给收拢到了自己手下,然后渐渐地,宁海县的所有小混混就全部都被钱三爷给管了起来。 根据每个人的不同特点,他把这些小混混全都利用了起来。 除了每个月锱铢必较的去跟宁海县的大小商贩收“保护费”,钱三爷还建立起了一个相当庞大的消息网络用来赚钱。 因为他从来不肯“打折”“买赠”“赊欠”,所以那些或是跟他买过消息、或是被他冷酷无情催收过保护费的乡绅富户,每每都会在被迫舍出一笔银钱之后,恶狠狠咒骂几句“钱串子”的“黑心烂肝死要钱”。 然而偏偏就是他这样一个被宁海县大半有钱人视作毒瘤的人,始终在默默维护着宁海县的长治久安。 拜他所赐,这些年就没有哪条过江龙是能在宁海县这块地方翻起浪花来的。 那些真正穷凶极恶的盗匪、见东西就抢的流民、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人孩子的人拐子......只要他们来了宁海县的这一亩三分地,钱三爷就能立刻把他们全给监视起来。 如果他们只是路过也就罢了,钱三爷不会主动让人招惹他们,可如果这些人想要在宁海县搞事儿,那就对不住了,钱三爷绝对会立刻找人做了他们。 以前世道乱,钱三爷一有这种“活计”,找的基本不是花六爷就是严振武,现在世道太平了,钱三爷就也与时俱进的,改走“报官”这种正大光明的搞事儿路线了。 这样的一个人,严振武能够与之成为朋友显然并不让人意外。 这俩人一个感念严振武对自己女儿的救命之恩,一个与严振武惺惺相惜,所以他们都是带了全家老小来参加严振武这场喜宴的。 除了他们,宁海县的一些平民百姓、小商小贩,甚至还有部分乞丐,这些人也全都送了新婚贺礼给严振武和郝梦云。 郝梦云因为自己长相的关系,一直都很注意与外人保持距离,所以这些人其实全部都是冲着严振武的面子过来的。 由于人数实在太多,所以严振武直接让聚福德酒楼在桌案最多的一楼大堂摆了流水席招待他们。 虽然这些客人送的礼物基本都很不值钱,但严振武却依然非常开心。 比起为了待客花出去的那些银子,严振武更加重视的毫无疑问是众人的这份心意。 毕竟那些人虽然都没送上什么贵重贺礼,但他们今天拿出来的,却也已经是他们能力范围内的最好礼物了。 一个人有十枚铜板,他花了五枚甚至八枚给你买东西。 还有一个人,他有一百两银子,最终却只花了二十个铜板给你买东西。 这两人谁对你更加重视岂非一目了然? 为了感谢这些人,严振武摆在一楼的流水席全部都是二两银子一桌的丰盛席面。 而且高兴傻了的严振武,在这一天也没少给到场宾客敬酒。 虽说他的几个哥哥全都跟着他爹他娘一起来了宁海县,参加他和郝梦云的成婚大典,而且还个个都挡在前面帮他招待客人,严振武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彻底把自己给喝高了。 主要是需要他敬酒的客人实在太多,就算大家没有刻意灌他,他一桌一桌的敬完酒,脑子也已经变得昏昏沉沉。 “看来咱们小弟在这宁海县倒是很有人缘儿。”严振武的大哥严振兴一边帮着弟弟挡酒,一边还不忘忙里偷闲和自家二弟感慨一句。 “咱们小弟到哪都能结下好人缘儿,你也不想想他那个散财童子的性子。”严振武的二哥严振强笑眯眯的附和着自家大哥,“说起来,我还以为就他这存不住钱的败家性子,这辈子都没机会成家立业了呢。没想到他倒是个有大福气的,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还一穷二白的,郝家妹子居然也愿意嫁给他当他媳妇儿。” 严振武的三哥严振文不知何时也已经凑到了自己两个哥哥身边,他笑着插了一句嘴,“要我说,小武这分明就是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也亏得这小子当初义无反顾的跟着郝家妹子跑来了宁海县,不然郝家妹子怕是早就忘了老家还有个小武对她一片真心。” 这哥仨儿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言语间除了调侃、打趣,更多的还是欣慰和欢喜。 要知道严振武作为严家最小的儿子,几乎可以说是严家二老以及他三位哥哥的眼珠子,他自小就乖巧懂事儿,再加上习武天赋又好,严家人可是对他抱了很大期望的。 偏偏他们家这个一贯以乖巧懂事儿闻名的好孩子,当年居然做出了留书一封就彻底不见踪影的事儿。 严家老两口儿又气又急,暗地里不知让人找过多少次自家这个甫一叛逆就差点儿要了他们老命的不省心的小儿子,可这么多年过去,严振武和郝梦云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他们又不敢明着找人,毕竟当初逼得郝梦云只能死遁的那个家伙,他可是还有一大堆的亲戚子侄盘踞在当地作威作福。 如此一年拖过一年,眼看着严振武和郝梦云都已经音讯全无了近十年,严家人和郝家人都已经快要绝望了,这俩不省心的熊孩子居然冷不丁就让人专门给他们送了家信回来。 收到信的那一天,严家人和郝家人既高兴又心酸,两家人捧着信分别哭过一场之后,两家的老太太又拿着信聚到一块儿,一边说话一边组了团哭。 好不容易家里的老母亲哭痛快了,两家的晚辈又立马被自家老太太给全部支使了出去。 连家里的老头子都没有商量,这俩老太太就已经自说自话的决定了要去宁海县,她们要去亲自操持自己儿子/闺女的婚事! 于是,两家的晚辈,被安排去给家里老爷子报信儿的立马跑去报信儿,其他人则是分别跑去雇马车、兑银子、买东西、打首饰、准备干粮、收拾行李。 以最快的速度做好准备,两家人结伴踏上了前往宁海县的漫长旅途。 还好,他们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在从家里出发之后的第四天下午,他们在宁海县县城见到了自己久违的亲人。 ------------ 第94章 白鹿书院 严振武和郝梦云在成婚之前,把他们名下的两个小院子全都好好修葺了一遍,所以过来看望他们的严家人和郝家人就也没有再去另寻住处。 他们分别住进了属于严振武和郝梦云的两个小院子里,郝梦云和严振武在办完喜宴之后就一直宅在家里陪着他们久未见面的这些至亲。 也因此,孟蓁后续的搂钱计划,这俩人可就没什么精力伸手帮忙了。 好在孟蓁之前的未雨绸缪起了大作用,郭杨、郭松、杨大虎这三个勤快能干的好小伙儿,心细手巧的小郭杏儿,这几个孩子现在几乎天天都在帮着孟蓁跑腿儿打杂。 布庄和酱菜铺子要用的店面孟蓁已经找好,铺面清扫的工作孟蓁托付给了之前合作过的那些小乞丐们,郭杨几个则是每天待在村里,按照孟蓁的教导帮她制作大批大批的各种酱菜。 至于布庄的进货渠道,孟蓁还是准备利用之前她爹娘留下的人脉关系。 当然,这个已经断掉几年的人脉关系,她得让严振武得闲的时候,亲自跑一趟去帮她重新接续起来。 好在现在新租的铺面都还没有进行简单装修,她完全可以再等一段时间,等严振武那边腾出空闲。 看似最为清闲的苏慎其实比孟蓁他们还要更忙一点儿,因为他不仅要负责教导、照看孟启、郭槐、杨二虎这三个小屁孩儿,而且自己本身也在抓紧时间复习功课。 对他很有好感的聚福德酒楼的少东家沈峰,在得知他准备科举入仕之后就开始大力向他推荐自己如今就读的白鹿书院。 白鹿书院位于宁海县城郊的白鹿山脉,是一家在整个辽东府都非常有名的大型书院。 沈峰虽说家里有钱,但能够进入白鹿书院却也是全凭本事。 他天生聪慧,再加上自小有名师教导,他本人平素也十分自律、刻苦,所以在学业上头一直相对拔尖儿。 十二岁时,他忽然提出想要去考白鹿书院。 出乎沈老爷预料的是,他还真就凭着自己的实力考了进去。 白鹿书院名师众多,哪怕没能拜在某位大儒门下,成为人家的嫡传弟子,沈峰在书院也依然进步神速。 今年秋下,他更是甫一下场就直接得了一个秀才功名。 对白鹿书院的强烈归属感以及对苏慎的迷之信心,让沈峰非常想要把苏慎也给扒拉到白鹿书院。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里面有他自己的一份私心的。 比如,“一旦和阿慎做了同窗,他应该就不会再那么冷酷无情的拒绝带我进山了吧?” 再比如,“大家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家的那些好东西我应该就可以经常吃到了吧?” 诸如此类的一些想法,沈峰是绝对不会摆上明面给人说嘴的。 好奇心重又格外重视口腹之欲的沈大少爷,暗搓搓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开始不遗余力的忽悠苏慎去考白鹿书院。 苏慎其实早就已经看穿了这货的那点儿私心,但他不能否认的是,白鹿书院确实如沈峰所说,是他目前能够争取到的最佳选择。 于是,为了能在白鹿书院明年开春的招生考试里表现出自己的最高水平,苏慎开始了每天手不释卷的苦读生活。 孟蓁对他如此勤奋深表欣慰,心情一好,孟蓁的“奖励”措施立马出台,于是苏慎和孟启就发现,他们家的伙食水平居然又又又升级了。 两人都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对此最多也就只是略略惊讶,反倒是已经开始一日三餐都在孟家吃饭的郭婶子等人,很是如梦似幻了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就要说明一下孟蓁如今的“员工”团队了。 自打秋收结束,郭婶子一家、郭二叔一家、杨老爷子一家就开始尽心尽力帮着孟蓁准备各种酱菜。 孟蓁给他们工钱他们死活不收,孟蓁没办法,只能在衣食上面不断贴补他们。 由于现在他们每天都会给孟蓁帮忙最少半天时间,所以孟蓁就要求他们一日三餐都在自己家里吃饭。 原本郭婶子他们是想要拒绝的,奈何孟蓁却非常坚决地表了个态,“你们不要钱,还不让我管饭,那我也不敢用你们给我帮忙了。” 她语气太过坚决,郭婶子等人略一权衡,最终还是决定作出妥协。 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吃的喝的那些,再怎么也抵不过一份工钱——只能说,贫穷还真是非常尽职尽责的限制了他们的想象能力。 *** 一转眼,时间就已经流逝到了十月十六,这一天,赶了远路来到宁海县的严家人和郝家人终于决定踏上返程回家的路。 不仅严振武和郝梦云给他们准备了大量礼物,而且就连苏慎、孟蓁、孟启等人也大包小裹送了不少东西给这两家人。 再有就是严振武这些年结交下来的那些朋友,得知严家人和郝家人要走,他们也纷纷送了各色土仪过来。 由于东西实在太多,严振武甚至还专门买了两辆马车给他们拉东西用。 严振武的大哥严振兴笑得一脸欣慰,他拍着自家小弟的肩膀,“看来你在宁海县确实过得挺好。这些人对我们都能这般热情,对你想来应该更会多加照应。如此大哥就也不用担心你势单力孤,有点儿啥事都没人能够托付了。” “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我儿子能有啥事儿?”严老太太啪的一下,抬手用力拍在自己大儿子的右手臂上,“再说现在小武已经跟咱们联系上了,就算真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你们几兄弟难道还能不来这里给他帮忙?” 严振兴摸着自己被打了一下的结实手臂,“老二、老三,你们看看,快看看。咱娘的这颗心啊,分明就已经整个儿偏去了小弟身上。” 严家老二、老三相视一笑,严老太太则是故作生气的瞪了一眼自己这个明明已经老大不小,但却始终没啥正形儿的大儿子,“我都已经多久没见你小弟了,偏心他些难道不行?有那个时间在这贫嘴,你还不赶紧去给我大孙子帮忙!” 严振兴:......行吧,反正他就是既比不过弟弟,也比不过儿子呗。 ------------ 第95章 货源和伙计(加更) “当老大真是太难了。”严振兴一边嘀嘀咕咕的抱怨着自己遭遇的“不公平待遇”,一边顺手扯着严家老二、老三去给自己帮忙。 “你们两个臭小子,既然不肯在咱娘面前帮我说话,那就赶紧去给我老实干活儿!我闲不着,你们也别想揣着手干看热闹。” 孟蓁看到他们三四十岁了都还不失童心,唇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几次短暂相处,孟蓁发现严家人都是那种豁达开朗、胸襟宽广、骨子里很有几分侠气的性格,说白了就是都和严振武很像。 这种相似让孟蓁、孟启以及苏慎很容易就和他们混的熟稔起来,甚至孟蓁还动了把严家人也请来为自己做事的心思。 当然,这得是在她成了大地主、大商人之后。 就凭她现在的那一小间杂货铺子,她可没资格雇佣严家的这群武林高手。 一念及此,孟蓁不由把视线转移到了苏慎和孟启身上。 要说做生意,孟蓁倒是不怵什么,赚了银子就拿去买地、买房、买铺子更是简单易行,可问题是,她能买,也得有那个本事能够保住。 在这个女子不能出去工作——当丫鬟仆妇除外,也不能读书参加科举的古老时代,她如果想要保护自己的个人财产,那她就必须得给自己培养出一个甚至更多靠山。 孟启是她弟弟,苏慎与她有着过命的交情,这俩人毫无疑问是她最容易抱到的未来金大.腿。 孟蓁那“我对你们寄予厚望”的小眼神儿实在过于炽热,别说是一向敏锐的苏慎了,就连小包子孟启都直觉地背脊一凉。 两人不知道的是,在未来的求学路上,他们将会被孟蓁这个“大家长”随时随地的鼓励鞭策,以致于他们根本就不敢消极怠工。 送走了严家人和郝家人,严振武立刻找上了孟蓁,说是要开始帮她做事。 “...钱都花完了,再不赚钱我就只能伸手问阿云要她的嫁妆银子了。”严振武苦笑着跟孟蓁交了实底儿。 虽然孟蓁和苏慎一共给他送了一千二百两的礼金,其他参加他喜宴的人也多少随了些礼,但却架不住他既要出聘礼,又要在聚福德摆流水席,最后还要招待亲人们、给亲人们买当地土仪。 他娘严老太太倒是想要私下贴补他一笔银钱,奈何严振武却眼尖的发现,他们家人其实日子过得并不富裕。 几个孩子除了他成亲当日,其他时候穿的都是洗得发白的旧衣。 他的爹娘哥嫂虽然人人都有两身看着不错的细布衣裳,但他们的那两身细布衣裳,拿出来的时候却都带着非常明显的折痕。 那折痕一看就不是临时形成的,只一眼,严振武就意识到了这必然是他爹娘哥嫂压箱底的好衣裳。 再加上他娘头上就只插了一根银簪,他的几个嫂子、侄女更是只能使用木簪或者发带。 如果这样严振武都还看不出自己家里的经济状况,那他恐怕不是蠢钝如猪就是故意视而不见。 严振武自问良心还是好的,且一双眼睛也绝对不是拿来作为装饰品摆着好看的,所以他非常坚决地拒绝了严老太太私下贴补他的五十两银子。 他不知道的是,这五十两银子其实是严老太太变卖了自己最后的几样首饰凑出来的。 严家如今日子难过,他们做父母已经拿不出更多银子,贴补自己这个少年离家、年纪最小的儿子。 为了不影响家里其他儿孙的正常生活,严老太太只能狠下心,把自己最后的几件首饰也给拿去变卖。 然而让她和严老爷子没有想到的是,严振武在宁海县居然生活的十分不错。 孟庆泽和乌氏,生前给他和郝梦云分别置办了一座宅子,宅子不大,但却足够严振武和郝梦云住了。 看到自己儿子有房子住、有银子花,喜宴居然能有那么多人赶来参加,严家老两口儿原本提着的一颗心总算安安分分落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再加上新婚的小两口儿又一直大鱼大肉的招待他们,严老太太这才没有勉强自己儿子收下她带来的那五十两银子。 甚至她还满心愧疚的,接受了严振武和郝梦云打着土仪的旗号,为他们置办的大批礼物。 作为见面礼送给男孩子们的金银锞子、送给女孩子们的首饰绢花,街面上买回来的各种颜色的结实粗布、柔软细布,以及与之配套的雪白棉花、大量针线。 再有就是熟好的皮子、猎来的野猪、腌好的咸蛋、南边儿来的当季新米、本地出产的现磨面粉、孟蓁独家特制的肉干肉脯肉酱、市面上能够买到的各种酒水...... 总之只要是宁海县有的,严振武和郝梦云印象当中自己亲人应该缺的,这小两口儿就全部都给采购了回来。 他们不偏不倚,给严家和郝家分别送了一份。 如此一来,这小两口儿的银子可不就是哗啦啦如流水一般流出了家门。 这也是为什么严家人和郝家人才一离开,严振武就立刻迫不及待找上了孟蓁。 孟蓁早就在等着他腾出时间了,此时严振武既然自动送上了门,孟大小姐可不会继续跟他客气。 她直接把为布庄联系货源的事情交给了严振武负责,甚至还非常热心地建议他带着郝梦云一起过去。 “...您放心,路上的这一应开销我全包了,您尽管带着我师傅慢慢逛、慢慢玩儿。” 严振武一听,立刻就动心了。 他和郝梦云新婚燕尔,偏家里一直都有各路亲戚,让他根本无法好好和自己媳妇儿培养感情。 如今难得有了这个和媳妇儿一起出行的机会,严振武哪里舍得拒绝。 于是,他立马兴冲冲的回去跟郝梦云商量这事儿了。 郝梦云倒是无所谓要不要跟着严振武出门,但是看到严振武难得这么激动、这么期待,郝梦云到底还是心下一软,答应了陪他一起去往金州。 再说孟蓁,搞定了进货的事儿,她立刻就把郭婶子、郭二叔两口子以及杨老爷子请到了自己家里,跟他们说了自己想要雇佣郭杨、郭松、杨大虎给自己做伙计。 ------------ 第96章 奇葩东家 这些年因为孟蓁和苏慎的悉心教导,郭杨等人进步神速,现在他们不仅身手较之常人要好,而且还跟着苏慎学会了几乎所有常用的字。 再加上总是跟着孟蓁他们一起进山,这几人在过去的两年多里倒也没少积攒银钱。 如今他们三家不仅丰衣足食,而且手头还都积攒下了十多亩田,日子红火的让榆林村其他村民十分羡慕。 不过有一件事,榆林村的大多数村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郭杨等人明明都已经学到了足以让自己家里生活富足的大本事,现在却依然还是每天都往苏家或者孟家跑。 这些人可不懂什么叫“学无止境”,他们也不懂什么叫“理想”或者“野心”。 在他们看来,郭杨等人识文断字、会打猎、能种地,而且家里的日子还都过得十分红火,这就已经是十里八村难得的好小伙儿、好人家了。 他们觉得,郭杨等人已经根本没有必要继续追着孟蓁或者苏慎学这学那了。 这些人哪里知道,孟蓁和苏慎在教导郭杨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潜移默化的教会了他们“志存高远”,以及“理想结合现实”。 现在的郭杨等人,可不会因为自己是“十里八村难得的好小伙儿”就洋洋得意、止步不前。 他们想要跟着孟蓁和苏慎,一起走向更加广阔的世界,一起去体验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 是以,孟蓁才一开口,这三家人就已经不约而同答应了让家里的孩子去帮孟蓁做事。 淳朴善良的他们,也有自己睿智狡黠的时候,如果总结一下他们现在的心理活动,那大概就是“信孟蓁,得永生”。 他们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是他们却一直牢牢记着,到底是谁让他们摆脱贫穷、过上人人艳羡的美好生活。 和郭家人、杨家人讲好郭杨他们三个的工钱、休息日、请假制度以及福利待遇,孟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文书,让三个小伙子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郭杨他们二话不说就要提笔签名,还是孟蓁抬手拦住了他们,要求他们好好研究一下文书上的一应条款。 这话虽是出自孟蓁之口,但郭家人和杨家人却全部都是一副自己做错了事的心虚表情。 尤其郭婶子,看她的表情,不知道的人怕是要以为孟蓁家的椅子上头放了钉子。 她一副坐立难安的痛苦模样,“这、这咋还...不用看,真不用看。蓁蓁啊,你是什么人我们还能不清楚吗?我们都信得过你。” 郭二叔等人齐齐点头,“是啊,我们信得过你。” 孟蓁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她正了脸色对郭婶子等人着重强调,“杨爷爷、郭二叔、两位婶子,还有郭杨你们几个,不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不论你面前站着的是你多么信任的人,你们都千万不要随随便便签下自己不清楚内容的文书。” “人心隔肚皮这话不用我说,你们自己也是听说过的,信任这种东西,永远不该是拿来考验别人用的。” “任何关乎到你们自身利益的文书,你们都一定要字斟句酌,看清楚所有条款。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信任的人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捅你一刀。” “就像我爹我娘,他们如果不是对孟氏族人没有防备,我和我弟又怎么会父母双亡,成为孤儿?” “再比如阿慎,他之所以流落到咱们宁海县来,不也是因为他祖父母、叔婶、外祖父母、舅舅全都辜负了他们与阿慎之间的血缘关系?” 郭婶子等人被孟蓁一席话说的后怕起来,尤其是郭杨他们几个,由于之前一直跟着苏慎读书明理,现在他们可比自家长辈要更加通透、更加聪慧。 几个半大孩子都觉得孟蓁这话非常在理,虽然他们也和郭婶子等人一样,认为苏慎和孟蓁肯定不会祸害他们,但他们却不能否认,孟蓁眼下的这种做法才最保险,才能帮助他们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 郭杨捏着手上的几页合同文书,心里对孟蓁的敬佩之情愈发厚重——果然他师傅永远都是他师傅啊!他还有的学呢。 沉下心,郭杨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所有合同条款。 郭松和杨大虎有样学样,三个已经姑且可以称之为“大人”的古代少年,在这一刻养成了一个让他们终生受益的良好习惯。 “这...师傅,您的这合同文书,咋还规定了东家要如何如何?”郭松看的最快,所以第一个看到了文书后半部分,孟蓁规定的自己作为东家必须遵守的一应条款。 “既然是合同,当然就要把东家和伙计的权利义务一一列明,不然这文书岂不是成了我单方面约束你们的不平等条约?” 郭松眨了一下眼睛,虽然他不太清楚啥叫“不平等条约”,但是他却非常确定,孟蓁绝对是第一个把自己也给约束进合同里面的奇葩东家。 他把视线投向自家大哥,结果却见郭杨激动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师傅,您、您的大恩大德,我们......”说着说着,郭杨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郭婶子一脸着急,她问自家儿子,“阿杨啊,你、你这是......” “娘,师傅、师傅在这文书里头写了,以后会给我和阿松、大虎分、分红利。” “还说如果我们在孟家的铺子做一辈子,等我们老了,干不动了,孟家会负责每月给我们一笔养老银子。” 杨大虎比较稳得住,不仅没有掉眼泪,说话的时候语气也相对平淡,但他发红的眼眶、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啥?伙计居然能从东家的铺子里头分红利银子?” “这都不能干活儿,东家居然还给你们发银子养老?” “不是你们看错了吧?” 郭婶子等人对此非常惊讶,据他们所知,就是那些富贵了几辈子的大户人家,能够在主家那里获得荣养资格的,也就只有那些德高望重的大掌柜,以及在主子们身边格外得脸的奶娘嬷嬷。 这些人不是为主家做出过极大的牺牲,就是为主家带来了极大利益。 至于那些普普通通的丫鬟婆子、小厮家丁、伙计掌柜、账房先生......这些人主家是肯定不会给他们发啥“养老银子”的。 ------------ 第97章 多好的事儿 “这不行,师傅,这样您太吃亏了。”郭杨说着把文书往孟蓁面前一递,“您、您还是改改再给我们重新签字吧。” 郭松和杨大虎一看,忙也把自己手里的那份文书放回到孟蓁面前,“是啊,师傅,您还是改好了再让我们签名儿吧。” 孟蓁一脸的哭笑不得,她转头看向孟启,孟启忙从匣子里面翻出了另外四份合同文书。 “这是孟记杂货铺子那两个伙计以及铺子里账房、掌柜的合同文书,你们三个传着看看。”孟蓁说着把文书推到了郭杨他们眼前。 郭杨三个略一迟疑,最终是郭松最先伸手,拿起了其中的一份文书。 郭杨和杨大虎见了,遂也伸手取了其中的一份文书仔细阅读。 “我的个老天爷!”郭松一边看一边连连惊呼,“我说师傅,您这也太大方了吧?!照您这么个给钱法儿,您的那铺子,您还指望着它能给您赚钱吗?” 他看的是杂货铺子赵掌柜的合同文书,作为一间铺子的总负责人,这位赵掌柜,孟蓁不仅每月给他十两银子的月例,而且还会在每年年底,给他铺子里百分之五的利润作为分红。 每年给掌柜的百分之五红利、伙计百分之一红利、账房不知百分之几红利,等这些人老了、不能做事了,孟家还要再拿出一笔银子给这些老人儿发养老银子,再加上文书里写的四时八节要发的节礼,郭松光是想想都觉得孟蓁这铺子开的是真不容易。 孟蓁被他那一脸的忧虑和纠结给逗笑了,“赚钱是肯定还会继续赚钱的。” “就拿已经开张的那间杂货铺子来说吧,一年的红利,我给掌柜的百分之五、账房百分之三、两个伙计每人百分之一,加起来也不过才是一年红利的百分之十而已。” “等到这些人活过六十岁,我用剩下的九成红利赚出来的那部分银子,肯定也已经足够我为他们发养老银子了。” “这样皆大欢喜、合则两利的事儿,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她没有详细跟郭松解释什么叫作“激励机制”,也没有告诉郭松她的这种种手段,为的全部都是激发员工的主观能动性、培养员工对孟家的极高忠诚度。 虽然她前世并不是啥高管之类的企业领导,但耳濡目染之下,孟蓁却也学会了把企业和员工的利益进行捆绑。 有了红利银子这根胡萝卜作为诱饵,他们孟家所有铺子的所有员工,工作积极性肯定都会有所提高。 可别小看了员工心情对业绩的无形影响,一个总是充满干劲儿、每天都喜笑颜开的伙计,能够卖出去的货物,绝对要多过一个把负面情绪带进店里、每天都在想方设法消极怠工的伙计。 郭婶子等人可不懂孟蓁的这种种考量,他们只知道,孟蓁比他们见到过、听说过的所有东家都要仁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孟蓁夸的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不过在看过赵掌柜等人的合同文书之后,郭杨他们倒是没有再继续要求孟蓁改合同了。 三人欢欢喜喜的在文书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妥妥帖帖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文书收进怀中。 孟蓁把属于自己的那三份新签的合同文书,以及郭杨他们传阅完毕的四份文书,全都收回到自己专门用来存放合同的那个匣子里头,“伙计的月银只有二两,所以你们短时间内的收入肯定不会高过进山打猎。这一点你们要有些心理准备。” 郭杨等人齐齐点头。 关于这一点,孟蓁早在第一次提出想要让他们给自己做事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们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三人能够答应下来,自然就代表他们已经接受了每月二两的这个固定收入。 “少点儿就少点儿吧,少点儿也比哪天一不小心丢了性命要强。那深山老林哪是那么好去的。” 杨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还一脸慈爱的摸了一把自己小孙子杨二虎的头。 “我家的这俩小子,这么多年没爹又没娘的,不仅吃不好穿不好,大虎还要每天陪我上山寻摸猎物,简直就是苦水里头泡着长到大的。” “但凡能有其他活路,我可不想我的这俩孙子再去大山里头。这要是再像我和他爹似的,遇到个豺狼虎豹、成年野猪啥的......” 杨老爷子是真的不想自家孙儿再做猎户,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深山老林哪里是那么容易去的。 运气好的,没有碰到什么大型动物,多少还能带回一些山鸡野兔之类的小型动物勉强糊口。 运气差的,甚至很有可能会因为两头以上的成年野猪就简简单单送掉性命。 他的两个孙子虽说这两年跟着孟蓁学了些本事,但他们的那些本事,却还远远不够应付老虎、豹子、熊瞎子、狼群、野猪之类的危险生物。 可常在山里走的,谁又能说自己永远都不会遇到这些危险生物? 他的两个孙儿可没有孟蓁等人那样的高超武艺,也没有人家那样的趁手兵器,在孟蓁已经不准备继续把打猎作为主业的情况下,他难道还能让自己的两个孙儿独自进山? 他又不是好日子过腻歪了。 郭婶子和郭二叔两口子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郭杨和郭松虽然比杨大虎更早开始习武,但猎户出身的杨大虎却因为有着许多“实战经验”而一向进步神速。 早在半年之前,郭杨和郭松就已经打不过杨大虎了。 对自己儿子身手如何也算心里有数的郭家人,当然也不希望自己儿子继续进山。 毕竟银钱虽好,儿子的性命对他们来说却永远更加重要。 再说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孟蓁绝对不会一直让郭杨三人只做普通伙计。 只看孟蓁开出的这个丰厚待遇,郭家人就不信她会缺少勤快能干、机灵嘴甜的伙计人选。 他们甚至觉得,孟蓁肯用郭杨三个,为的就是继续关照他们。 只要这三个孩子肯好好做事,他们相信孟蓁以后一定会把这三个孩子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不说给孟家做大管家、总掌柜吧,孟家其中一间铺子的掌柜他们努努力肯定还是可以当上的。 如此一来,他们日后所得的银钱就已经不是打猎能比的了。 而且当伙计、当掌柜,可比当猎户、当农户要清闲、体面多了,去了县城的铺子做事,孩子以后的说亲对象都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多好的事儿! ------------ 第98章 银子还我(加更) 送走喜滋滋的杨家人和郭家人,孟蓁决定带着苏慎和孟启去一趟镇上。 这段时间她忙得厉害,已经很久没有给家里人添置各种东西。 如今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孟蓁就想去给苏慎和孟启买上一些东西。 三人驾着马车去了穆家集镇,像往常一样把马车寄存在聚福德酒楼之后,孟蓁和苏慎就领着小包子孟启去了外面逛街。 “先去买细棉布和新棉花吧,咱们三个的冬衣都已经短的不能再穿了,买了布和棉花,我就立刻拿去给郭婶子,请她帮着咱们准备冬衣。” 苏慎点点头,“还要再买几双兽皮靴子,再过一段时间咱们怕是就不能再穿单鞋了。” 小孟启不甘寂寞的插了一句,“阿姐,阿姐,我还想要一个兽皮帽子,再过几天就是二虎哥哥的生辰了,我想送个帽子给他做生辰礼。” 孟蓁笑着摸了一下自家弟弟的头,“那就再买一顶羊皮或者兔皮的小号帽子。” 苏慎提醒她,“我看郭槐也是大冬天的就光着个脑袋,你看要不要让阿启也送一顶兽皮帽子给阿槐?” “那就送吧,我记得阿槐的生辰就只比二虎晚了小半个月,阿启可以提前送份礼物给他。” 小孟启欢呼一声,“苏大哥最好了!” 他原本还想着等到郭槐生辰临近的时候,再问阿姐要一顶同样的兽皮帽子,现在苏大哥帮他提前要了,小家伙儿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这下好了,他可以同时送帽子给自己的两个小伙伴了,这样阿槐就不用羡慕二虎半个月了。 正这么想着,孟启又看到街边有小贩在卖糖葫芦。 又红又大的去壳儿山楂、裹得非常均匀的一层糖浆,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回忆起糖葫芦那酸酸甜甜的可口味道。 孟启小胖手儿用力扯了一下苏慎的衣服下摆,苏慎会意,立刻拿出铜板给他买了整整十根红艳艳的糖葫芦串。 “你买这么多他能吃的完吗?”孟蓁也是服气了,苏慎这家伙,比她还要更加宠溺小孟启一些。 苏慎摸了一下小孟启的头,“阿启又不会自己吃独食儿,等回了村里,他肯定会分给阿槐他们几个的。” 小孟启胖脑瓜儿一点一点,“是啊,阿姐,我还要分给阿槐、二虎、杏儿姐姐、阿杨哥哥、阿松哥哥、大虎哥哥哪,这些其实也不多哒。” 孟蓁:......行吧,随便你们两个吧。 反正苏慎都已经付过钱了,孟蓁索性直接放弃挣扎。 她和苏慎、孟启一起去了布庄买布、买棉花、买针线、买兽皮帽子、预定兽皮靴子,等把这些大件儿送回到聚福德酒楼的自家马车上头,孟蓁又和苏慎、孟启一起去了离着聚福德酒楼最近的那家杂货铺子。 她想给苏慎、孟启每人买一个铜制的小手炉,这样他们读书的时候就可以时不时地抱在怀里暖一下手了。 “姑娘来的正是时候,这是我们掌柜的昨天才从府城运回来的最新款的铜制手炉,您瞧瞧,是不是比市面上常见的那些都要小巧精致?” 一听到孟蓁说要买两个手炉,杂货铺子的店小二立刻向她推荐了自家铺子里最贵最好的最新款式。 孟蓁不差这几个钱,而且那手炉也确实十分小巧精致,做手炉的匠人不仅把手炉雕琢的十分精细,而且还在盖子那里做了个非常有童趣的大尾巴小松鼠开关,可以很好地防止手炉歪倒时炭火外泄。 小孟启一看到那个大尾巴的小松鼠就已经迫不及待扯了一下自家姐姐的左边衣袖,感受到来自自家宝贝弟弟的无声催促,孟蓁立刻递了一块五两多的散碎银子到那店小二手上。 “那就给我包两个吧。” 孟蓁话语未落,杂货铺子外面就已经传来了另外一道略显尖锐的高傲女声,“不准卖!” 正要去拿手炉的店小二僵硬回头,“小、小姐。” 他下意识对着沈琴躬身施礼,心里却在暗搓搓怒骂沈琴怕不是脑子有病。 沈家开铺子那是要广迎四方宾客的,人家这三位客人又没有在他们的杂货铺子里面找茬闹事儿,他们凭啥不把东西卖给人家? 孟蓁也觉得这个一身华服的姑娘怕不是脑子有病,在今天之前,她跟这姑娘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这姑娘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像现在这样双眼冒火的把她当成仇人对待?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呢,苏慎就已经一脸阴沉的牵起了孟启的手,“我们走。” 孟蓁耸耸肩。 确实得走,不过在走之前,她朝着那位一脸苦相的店小二伸出手,“银子还我,谢谢。” 店小二也是一脸苦相,他忙不迭把银子递还给伸着手的孟大小姐,“客官......” 他想给孟蓁道歉,然而看到一旁趾高气扬的自家小姐,这小伙计到底没敢把表达歉意的那些话诉诸于口。 沈琴这时候也有那么一点点傻眼,她万万没有想到,苏慎居然会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好不容易盼到苏慎过了孝期,沈琴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想方设法跟他搭上关系,结果苏慎却几乎从来不离孟蓁左右。 孟蓁在村里,苏慎就在村里,孟蓁去县里,苏慎就去县里,孟蓁偶尔来镇上,苏慎也是一向都与她同来同走。 如果只是这样,沈琴对孟蓁的怨气恐怕还不会大成这样。 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在于,孟蓁每次买东西都和人家急行军似的,速度极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制造机会与苏慎偶遇。 每次都是她急匆匆赶来,最后却连苏慎的影子都没能看到,次数一多,沈琴可不是就攒下了一肚子邪火。 这次她之所以能够及时把苏慎等人堵在自家铺子里头,完全是因为苏慎陪着孟蓁和孟启逛街的时候,她沈大小姐也正好儿因为闲极无聊,带了丫鬟婆子来闹街这边吃饭购物。 她看到孟蓁三人时,苏慎正一脸宠溺的递了一根糖葫芦到孟启手上。 沈琴不知道孟蓁跟苏慎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苏慎是怎么回应孟蓁那番话的,但两人之间的那份亲密、融洽、默契,却让沈琴直接气的失了理智。 她追出铺子,结果那三人却在她拼命倒腾自己那双小脚的时候失去了踪影。 ------------ 第99章 别名叫哪吒 沈琴那个气啊! 她虽说只是沈家的庶出姑娘,可谁让沈家子嗣艰难,沈老爷这辈子就只有她和沈峰这两个孩子呢。 越是稀缺就越是珍贵,所以沈琴在沈家一向也是相当受宠。 除了她的嫡母、嫡兄她不敢轻易得罪,家里的其他人哪个不是捧着她、让着她的? 长到这么大,但凡是她想要的任何东西,她爹又有哪次是没有顺着她的? 可以说,自诩富家千金的沈琴,自认高贵无比的沈琴,平生所受的所有挫折,九成以上都是来自苏慎。 苏慎姿容出众、气质清雅、能文能武,再加上又有无父无母这样一个旁人没有的莫大好处,沈琴只觉得这人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夫婿人选。 在她看来,以苏慎的人才品貌,他就算落魄也只会落魄一时,以后他肯定能够凭着自己的不懈努力有个光明前景。 而她眼下要做的,就是在苏慎落魄的时候“慧眼识英雄”。 她现在可是富家千金,跟苏慎在身份地位上有着极大差别,她纡尊降贵,苏慎万没有不识好歹的道理。 而她既是“下嫁”,未来又将和苏慎缔结一份同甘苦共患难的夫妻情分,有了这两样在手,以后苏慎就算发达了,也绝对不敢对不起她这位“糟糠之妻”。 至于苏慎无父无母的这件事情,在旁人看来,无父无母或许代表无人扶持,可在沈琴看来,无父无母却恰好方便了她掌控苏慎、掌控苏家。 而且由于头上没有婆家长辈压着,她就算嫁出门去,以后要回娘家也会方便很多。 作为沈老爷仅有的两个子女之一,她相信沈老爷一定不会对她和苏慎撒手不管。 更大的可能,是沈老爷会为了让沈峰多个帮手而对苏慎大力栽培。 最妙的是,就算她的好嫡母会担心苏慎压过沈峰的风头,担心她一个出嫁女占了娘家的便宜,她的那个傻子嫡兄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娘亲打压苏慎——苏慎可是她那个傻子嫡兄经常挂在嘴边的他的“知己”。 除了苏慎,沈琴还真找不出另外一个能让她的傻子嫡兄放下戒心、推崇备至的人。 于是,自认很有投资头脑的沈琴,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要把苏慎拢在自己手里。 只可惜想象总是比现实丰满,现实也总是格外骨感。 雄心勃勃、斗志昂扬的沈琴,在实施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尽可能自然而然的结识苏慎时,就已经把自己搞了个灰头土脸。 在扑空了二十多次之后,沈琴对孟蓁两姐弟的碍眼程度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对孟蓁两姐弟的嫌恶怨憎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失去理智,一开口就恨不能把孟蓁给踩进泥地里面。 直到看见苏慎抬脚就走,沈琴被怒火冲昏的头脑这才略微冷静下来。 她暗叫一声“糟糕”,然后飞快给站在杂货铺子门口的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心里百般不愿,行动上却半点儿不敢违逆沈琴。 她按照沈琴的暗中授意,脚步一挪,牢牢堵在了苏慎面前。 苏慎想要绕过她,这小丫鬟却像和他较劲儿似的,苏慎向左,她就向右,苏慎向右,她就向左。 由于两人原本就是面对面站着,所以这小丫鬟每次都是恰恰好挡在了苏慎面前。 偏这小丫鬟还十分机灵,她虽然是故意挡路,面上的惊讶、尴尬、着急却让人觉得她分外无辜,觉得这一切不过都是赶巧而已。 然而苏慎是什么人?他可是认认真真学了近三年武艺的人。 哪怕只看这小丫鬟的眼神和动作,他也已经能够判断出这人是在故意拦他。 苏慎眸子微眯,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已经追上他和孟启的孟大小姐。 孟蓁其实也已经注意到了这小丫鬟的故意拦人,她笑眯眯上前,然后看似轻柔实则大力的一摆手,“非常不巧的”拍了那小丫鬟手肘一下。 小丫鬟毫无防备,她只觉手肘一麻,然后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朝着一边倒了下去。 “哎呦,你没事儿吧?”孟蓁很假的惊呼一声,演的那是半点儿都不走心。 她眼疾手快的扯住了小丫鬟那条又酸又麻的可怜手臂,用力之大,让她小丫鬟直接又朝着相反的方向歪了过去。 那小丫鬟跟个被迫左右摇摆的荧光棒似的,可怜巴巴的只能任由孟蓁摆布,而苏慎却趁机拉着孟启出了沈家的杂货铺子。 眼看着苏慎已经走远,自己带来的丫鬟却还在被孟蓁左扯一下右拽一下,沈琴顿时再次怒火上头。 只是还没等她发飙呢,孟蓁就已经拍了拍手飘然远走,速度之快就跟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让人简直想要怀疑,她是不是还有个别名叫哪吒的。 “那女人应该是沈峰的姐姐或者妹妹吧?”走在穆家集镇人流稀少的青石板路上,苏慎蹙着眉头对孟蓁道。 孟蓁微微颔首,“十有八.九。” 苏慎一脸嫌弃,“我原本以为沈峰就已经够不靠谱儿了,却不想他妹妹居然比他还要更加让人无法形容。” “算了,你就当是看在沈峰的面子上吧。”孟蓁笑着劝了苏慎一句,“沈峰那人虽然偶尔异想天开了点儿,心性和品行却都十分可靠,你就当是给他面子了。” 苏慎“嗯”了一声。 虽说他总是嫌弃沈峰一个白面书生,居然想要跟他一起上山打猎,还嫌弃沈峰总是不见外的顺走他家的各种美食,但他对沈峰的人品却还是非常认可的。 这也是为什么沈峰自称是他的“朋友”“知己”,苏慎也从来没有出言反驳。 内心里,苏慎其实还是把沈峰视作真朋友的。 若非如此,他刚才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沈琴那个一看就是脑子有病的奇葩女子。 就像孟蓁说的,他就当是给沈峰一个面子好了。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这事儿,他们牵着小孟启,继续欢欢喜喜逛街去了。 杂货铺子里的沈琴却被他们三人这说走就走的态度给气的差点儿没有原地爆炸,她铁青着脸,用满是怨毒的眼神儿狠狠盯着孟蓁三人已经走远的身影。 ------------ 第100章 脑残路子 沈琴的小丫鬟和店里的伙计、掌柜全都被沈琴的狰狞神色给吓到了,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非常默契的选择了保持沉默。 孟蓁他们不知道的是,沈琴在他们走了之后,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她先是话里有话的威胁敲打了一番店里的掌柜和伙计,然后才阴沉着一张俏脸,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了沈家老宅。 “去把大哥请到我这里来。”沈琴回到沈家老宅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的丫鬟去请沈峰。 丫鬟小心翼翼的提醒沈琴,“小姐,少爷...在书院。” 沈琴气得用力撕扯了一下手里的帕子,“那就让人去备车!趁着天色还早,我要立刻赶回县里去见爹爹。” 小丫鬟不敢违抗沈琴命令,应了一声“是”就急急忙忙跑去前院给管家传话去了。 半个时辰后,阴着张脸的沈琴坐上马车,回了宁海县城。 无独有偶,就在沈琴离开穆家集镇的第二天上午,孟蓁和苏慎也带着小孟启去了宁海县城。 苏慎是去买书籍和纸张的,孟蓁则是去杂货铺子查账,顺带张罗酱菜铺子开张事宜的。 两人先是带着小孟启去了一趟书斋和笔墨铺子,然后才驾着马车去往孟记杂货铺子。 “东家!您快里面请。”看到孟蓁下车,店里的伙计立刻一溜小跑儿迎了过来。 苏慎把马车缰绳递给伙计,孟蓁则是笑着冲他微微颔首,“赵掌柜可在?” “在的,在的。”那小伙计一边点头,一边引着三人去往铺子后门那边儿。 他把马车赶进铺子后院,然后又去前头请了赵掌柜过来。 赵掌柜过来时,也在孟记做事的他的侄儿赵铁柱已经手脚麻利的沏了一壶热茶过来。 “你去前头忙吧,有事儿我会再叫你的。”把自家侄儿打发出去,赵掌柜这才过来跟孟蓁等人相互见礼。 略微寒暄几句,赵掌柜就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叠账本递给了坐在他斜对面椅子上的孟大小姐。 孟蓁接过账本略微翻了几下,“生意不错啊。” “托您的福。”赵掌柜笑得十分欣慰,“您相处的那些促销法子实在是太有效果了。” 孟蓁厚着脸皮占有了这份功劳——虽然那些促销的法子其实并不是她的智慧成果。 “对门儿的王家铺子这段时间生意如何?” “非常不好。”赵掌柜眼中闪过嘲讽之色,“除了他们的一些亲戚故旧,这宁海县已经没人会去他家买东西了。” 孟蓁很满意,“那就好。要是能在一个月内挤垮他们,下个月我给你们大伙儿发双倍月俸。” 赵掌柜胸有成竹,“您放心,小人一准儿在下个月内挤垮他们。” 孟蓁对他微微颔首,“赵掌柜的本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您最好还是提放一下他们狗急跳墙。” 赵掌柜笑意微敛,“您提醒的是,小人确实需要防着他们动歪脑筋。” 两人就铺子的生意以及如何防范王家人说了一阵儿,然后孟蓁就和苏慎、孟启一起去了郝梦云的那个小院儿。 郝梦云不在家,不过在出发之前,郝梦云倒是把自家的钥匙给了孟蓁一份。 三人在郝梦云家吃过午饭,孟蓁把孟启留给苏慎照顾,她则只身一人去了用来开酱菜铺子的那家只有三十平米的小小铺面。 路过孟家和王家的杂货铺子时,孟蓁居然恰好听到了王记杂货铺子的伙计在大声叫卖。 她缓缓从两家杂货铺子之间的青石板路上走了过去——很好,这么快就开始降价了,看来这家人是真的已经顶不住了。 她既没有过去看王家人的热闹,也没有进去对门儿的自家铺子里面,叮嘱掌柜的和伙计们跟王家人抢生意。 孟蓁相信,王家人绝不会一直做这种赔本儿买卖,毕竟王家也不是什么家底儿丰厚的富户乡绅。 就算王大掌柜当年有从他们孟家贪些银钱,但有她爹孟庆泽盯着,王大掌柜必然不敢做的过于显眼,如此一来,王家的存银必然十分有限。 就算他们一家十分头铁的想要和孟记比谁更加便宜,财力比他们雄厚、进货比他们便宜的孟记也肯定不会输给他们。 不过就算如此,孟蓁也不会脑子一热,直接与王记打价格战的。 她就算想要吸引顾客,也只会选在时机恰当的时候花样百出的搞活动,而不是明晃晃、傻乎乎的直接降价。 毕竟她以后可是要长长久久在这条街上做杂货生意的,亲手挖坑埋自己的这种蠢事儿,孟蓁是绝对不会脑子一抽就去做的。 她晃着手里的钥匙串儿,心情很好地去了位于街角的那家小小铺面。 打开门,看到铺子里面确实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孟蓁心满意足的锁好门,拿着钥匙原路返回。 由于王家杂货铺子的降价力度还算诱人,所以此时的王记里面倒是多了几个前来买货的人。 只可惜,他们降价的时间点选的并不是十分理想、 很多人贪便宜,前段时间孟记搞“开业大酬宾”的活动时,这附近的绝大多数人都往家里囤了不少东西,所以此时他们就算来了王家的杂货铺子,手里所剩不多的余钱也在无形之中限制了他们的购买能力。 再加上孟家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王家走的却是“伤敌一千,自损起码一千二百”的脑残路子,孟家能够靠着销量提高利润,王家却连最基本的“不亏本儿”都已经无法做到。 如此一来,王家的杂货铺子自然不可能开的长长久久。 亲眼见证了仇人是如何自己作大死的,孟蓁心情不由更加明媚。 她甚至在返回郝梦云家的半路上,顺手买了一只活鸡、一条活鱼、一块豆腐、二斤猪里脊肉、二斤猪五花肉、二斤肥肉相间的新鲜羊肉。 “你这是...遇上什么喜事儿了?”孟蓁回到郝梦云家里时,苏慎正含笑看着小孟启摆弄九连环,抬头看到孟蓁的那一脸灿笑,苏慎不由微微扬眉。 “王家开始降价了。”孟蓁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钥匙串儿妥善放进匣子里面,“我心情好,所以决定今晚做个锅子犒劳自己。” 苏慎唇角微勾,“看来我和阿启今天又可以吃的肚子溜圆了。” 孟蓁忍俊不禁,“其实你们也可以适当少吃一点儿。” “我还是更喜欢多吃一点儿。” 苏慎话音刚落,小孟启就已经用力点起了自己的小脑袋,“阿启也要多吃一点儿。” 孟蓁一脸无奈,“行吧,反正以你们的运动量,身材走样这么残酷的事儿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至于找上你们。” 苏慎:......这姑娘就不能等他吃完再说这么扎心的话吗?现在搞得他都不好意思胡吃海塞了。 ------------ 第101章 两个条件 不好意思胡吃海塞的苏慎同学,当晚到底还是吃了个肚子溜圆。 虽然开吃之前,苏慎心里确实因为孟蓁的“未雨绸缪”而略微有些纠结,但当孟蓁把咕嘟嘟冒着热气的铜火锅端上炕桌,苏慎却立刻就把对自己身材的担忧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管他会不会身材走样呢,美食当前,他还是先吃为敬! 于是,苏慎和小孟启再一次光荣吃撑。 孟蓁对此早有预料,她从随身携带的行李物品里面翻出一盒家中常备的消食山楂丸,“来,一人两颗,助消化的。” 已经不是第一次吃这东西的苏慎和孟启从善如流,两人一人拿了两颗消食山楂丸,然后就手牵着手开始在郝梦云家的院子里来回绕圈儿。 孟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把吃剩的食材收好,把骨头等厨余垃圾丢掉,把用过的锅碗瓢盆洗好,然后才又烧了一大锅热水,留着等会儿他们三人用来洗漱。 三天后,孟记酱菜铺子开张。 与此同时,孟记杂货铺子再一次搞起了促销活动。 他们这次的促销活动,打的旗号是冬至这个古人非常重视的传统节日,虽然现在距离冬至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孟记提前蹭个热度。 他们把活动期限定为七天,孟蓁还是提前请了之前的那群小乞丐帮着宣传。 宣传的内容一共分为两个部分,前一天那些小乞丐宣传的是孟记酱菜铺子开张打折的事儿,第二天他们才开始宣传孟记杂货铺子的冬至活动。 酱菜铺子走的本来就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客户群体九成以上都是县城的普通民众,所以酱菜铺子的折扣力度远不如杂货铺子。 不过酱菜铺子的满赠活动倒是十分吸引宁海县的婶子大娘,因为孟蓁选定的那些赠品,无一不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 比如一包针、一捆线、一包盐、一包糖、一小瓶陈醋或者酱油、半斤指定品种的酱菜、一套粗瓷大碗、一尺粗布或者细布...... 赠品五花八门,从满五十文开始,一直到满十两银子为止,不同的消费档次,赠品的价值自然也不尽相同。 贪便宜乃是人类天性,尤其是那些已经习惯了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家庭主妇。 她们在见识过酱菜铺子的免费试吃、开业折扣、满赠活动之后,几乎立刻就被酱菜铺子那些既美味又便宜的酱菜给暂时征服了。 看到越来越多的婶子大娘掏出荷包,孟蓁满意地退居幕后,把主场交给了郭杨、郭松以及杨大虎。 她打算暂时先让这三人在酱菜铺子做事,等到严振武和郝梦云帮她拉回布匹,她再把郭松和杨大虎调去布庄做事。 至于酱菜铺子这边,孟蓁打算让严振武给她推荐一到两个勤快能干、品行不错的小乞丐。 到时候有身为她大弟子的郭杨带着他们、管着他们,孟蓁就算不能直接做个甩手掌柜,至少也不必再为这家酱菜铺子过多操心。 当然,为了实现她成为甩手掌柜的这个伟大目标,眼下她还是免不了要认认真真教导自己的三个徒弟。 *** “东家!东家!”酱菜铺子开业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孟蓁正坐在郝梦云家认真盘帐,杂货铺赵掌柜的侄儿赵铁柱突然上门。 他用力拍着郝梦云家的那扇木门,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激动和...兴奋? “我去开门。”一边说着,苏慎一边放下书本出了屋子。 孟蓁忙把他的羊皮袄子递给苏慎,“穿着,外头风大。” 苏慎微微一笑,那笑容让孟蓁的心跳陡然加速,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下意识地用力深深吸气——她得冷静下来,她不能在自己的“员工”面前露出端倪。 “东家,东家,刚才王万有的独子王恒,偷摸儿拿了火油到孟记外头放火。我叔早有准备,带着几个被他请来吃饭的衙役,直接把那小子给按在了咱们铺子外头。” 赵铁柱一脸高兴,人才走到门口,嘴巴就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经过给交代清楚了。 他催着孟蓁赶紧拿个主意,“我叔让我赶紧过来问问您的意见,看看咱们是把他直接送进衙门,还是找王万有那瘪犊子私下解决。” 孟蓁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那就要看王万有肯不肯为了救他儿子,把那间铺子完璧归赵了。” 赵铁柱立刻明白了孟蓁的意思,他笑得一脸蔫儿坏,“纵火可是大罪,王恒那小子都已经把浸了火油的木棍丢进孟记后院儿了,王万有就是浑身是嘴,他也别想轻轻松松为他儿子脱罪。他要是舍不得银子,那我们可就只能把他的宝贝儿子送去县衙,让县老爷依法判决了。” 孟蓁一听顿时后怕起来。 幸好赵掌柜足够警惕,一直都让人盯着王家的人,而且还每晚都安排店里的伙计轮番值夜。 也幸好王恒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就算做坏事也不会做的特别周密。 这要是换成某个思维缜密的成年人,孟蓁还真怕赵掌柜等人会因为一时不慎死在店里。 她秀眉紧蹙,“你跟你叔说,如果王家想要私了,那他们就必须离开宁海县,而且还必须把我爹留下的那间铺子完完整整还给我们。这两条他们如果不能全都答应,那你就让你叔把王恒送去官府。” “好嘞,小人现在就去给我叔传话儿。”赵铁柱冲着孟蓁和苏慎施了个礼,然后立马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看他一副生怕孟蓁反悔的架势,苏慎不由轻笑出声,“铁柱这是生怕你一时心软,放过王家的人。” 孟蓁手一摊,“如果只是恶性竞争也就罢了,涉及到人命我怎么可能还会心慈手软?”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王恒应该还不到十岁。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能够狠得下心放火杀人,这种人我可不敢让他们继续留在咱们身边。”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孟蓁可不想把这么一颗毒瘤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甚至如果王恒不是只有十来岁年纪,这种不把别人性命当成一回事儿的人,孟蓁都想直接把他送去衙门了。 :。: ------------ 第102章 天经地义 孟蓁和苏慎一边说着话,一边耐心等着赵铁柱再来传讯。 赵铁柱来得很快,而且他直接带来了王家占去的那间铺子的房契地契。 他告诉孟蓁和苏慎,“王万有的老娘和婆娘一开始还打算撒泼耍赖,要不是我们直接带了衙役过去,她们还准备反咬一口,告我们诬陷呢。还好王万有比较看得清形势,他很痛快就答应了您的两个条件。” 孟蓁拿了一角碎银子给他,“辛苦你们了,这钱你拿回去,明早和大伙儿一起买些热汤热饭。” 说着孟蓁又将视线转移到了苏慎身上,“阿慎,麻烦你帮我拿两盒点心过来。” 苏慎闻言,走去灶房取了一盒槽子糕、一盒绿豆糕,他把点心递给赵铁柱,“这些你们拿回去垫垫肚子。” 这个时候街面上已经没有卖食物的铺子或者小摊了,好在孟记杂货铺子的后院里面也是设了一个小炉子烧水煮粥的,点心拿回去了,他们完全可以就着热水吃上一点儿。 第二天,王万有和孟蓁、赵掌柜一起去了衙门,把铺子的房契地契全都转给孟启之后,王万有灰溜溜的提前一步离开了。 时间紧急,孟蓁就只给了他两天时间搬空王记杂货铺子,再加上他又必须在一个月内带着自己的家里人离开宁海县地界,所以王万有现在忙碌的很。 从县衙出来之后,王万有第一时间去了牙行。 找到自己惯用的那个牙人,王万有托他帮着自己处理店里的那批货,以及他们一家在宁海县城置办的一处小院儿。 由于他儿子放火烧孟记铺子的事情目前就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以及衙门的一小部分差役知道,所以王万有托牙人变卖家财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对方他急着离开宁海县的真正理由。 那牙人跟王大掌柜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他很清楚王家并没有什么值得投靠的亲戚在其他地方。 所以当王万有打着去隔壁县投奔亲戚的旗号让他帮忙,那牙人虽然没有拒绝这送上门来的买卖,心里却忍不住打起了小鼓。 他一边对外放出风声,一边利用自己手头的人脉关系暗悄悄调查了一下王家近况。 当他听说,王家的铺子不是私下卖掉了,而是无偿转让给了孟记的小东家,那牙人顿时就明白王家人这是被人寻仇寻到家门口了。 王家和孟家的恩怨,这牙人虽然不能说是全都知道,但当初孟老爷两口子突然过世,孟家的铺子又紧跟着改姓了王,这牙人老于人情世故,又哪里会猜不到这里头那些不可言说的猫腻。 只不过他与孟庆泽毕竟无亲无故,就算猜到了,他也不会热血上头,去给孟庆泽一家讨什么公道。 他唯一能做、会做的,也无非就是私下感慨几句,鄙夷一下王大掌柜这只反咬主人一口的恶狗。 “这人呐,做人做事儿还是要摸摸良心,不然迟早报应临头。”得到确切消息的牙人,私下跟自己儿子这般说着。 牙人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因为没什么读书的天赋,所以打从十来岁时就一直跟着自家老爹,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牙人。 听到自家老爹这么说,这小少年有些不耐的微微撇了下嘴。 他爹怕不是老糊涂了,明明三年之前,他爹还在感叹苍天无眼,让孟老爷一家就算死了也无处申冤。 这才多长时间啊,他爹就把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愤愤之语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要他说,孟老爷一家之所以能够有仇报仇,孟氏族人和王万有一家之所以能够得到报应,原因无非就是孟老爷有个厉害到不像话的奇葩闺女。 人家孟大小姐打小儿就和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大家小姐不太一样,这姑娘不仅不耐烦读书、做女红,而且也不耐烦学着别人附庸风雅。 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对她来说还不如耍一路拳法重要。 偏孟老爷两口子也由着她随便折腾,不仅不拦着她舞刀弄棒,反而还专门给她请了个有真本事的武功师傅。 这些事儿别人可能会被蒙在鼓里,但他们这些牙人是做什么的?他们可是全靠着耳目灵通才能吃上牙人这碗饭的。 当初他爹是怎么评价人家孟老爷两口子“惯孩子、瞎胡闹”的,他可还记的一清二楚呢。 结果事实却证明,还是人家孟老爷有先见之明。 要是孟老爷当初不肯让女儿习武,孟大小姐又哪来的那个本事,只身一人带着自己的弟弟逃到县城? 要是孟老爷当初不肯让女儿习武,孟大小姐又哪来的那个能力,让所有有份谋害她爹的刽子手们血债血偿?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这少年心里却是早就已经认定了那些孟氏族人和王大掌柜,全部都是死于孟大小姐的喋血复仇。 当然,在这宁海县,有着和小少年一样想法的,起码还有十人之数,他们没有说,只不过是因为,一来他们没有证据,二来他们也不觉得孟蓁的这个做法,有哪里需要批判指责。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儿。 那些人既然先对别人下了杀手,那么他们就该做好事情败露之后自己会被人反杀回来的心理准备。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任何恶行,是既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也永远不会被人揭发的。 被两人当成故事主角议论了一番的孟大小姐,可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小迷弟。 当然她也没有想到,她的报仇心切,反而在无形之中帮她树立起了“人狠话不多”“非常不好惹”“就是个笑面虎”的可怕形象。 她的“心狠手辣”以及“杀人不眨眼”,让宁海县那些耳聪目明的大人物们,全都下意识忽略了她矮矮的身高和不大的年龄。 *** 王恒放火未遂的第十九天,赵掌柜派了赵铁柱过来给孟蓁送信,“东家,王家的宅子已经卖出去了。再有就是他家的那批货物,王万有也已经全都打包出售给了东城门附近的一家杂货铺子。” 孟蓁眉梢微挑,“这么快就卖出去了,难道买家都没有拖拖时间压压价吗?” :。: ------------ 第103章 背后之人 听到孟蓁这么问,赵铁柱也是一脸遗憾,“他们铺子里的那些东西,买家倒是把价格压到了进价的七成左右,宅子因为比较抢手,所以售价倒是与市价持平。” 孟蓁叹息一声。 看来盛世也有盛世的弊端呀。 苏慎安慰她,“他们的那个小宅子面积不大,就算没有被人压价,最多他们也就只能卖出个百八十两。这点小钱儿你就由着他们去吧。” 赵铁柱点了下头,“苏少爷说的是,那宅子他们确实就只卖到了九十六两。就这还是因为他们不准备带走宅子里的那些桌椅板凳、坛坛罐罐,所以买主才又勉勉强强给他们添了六两银子。” “那就这样吧。”孟蓁又没想把这一家子赶尽杀绝,所以遗憾了一小下之后,这姑娘就又重新露出了满脸的璀璨笑容。 赵铁柱却没有因为孟蓁的释然而释然,他搓着手,“那个,东家,我还有件事儿,得告诉您一声。” 孟蓁略感稀奇,“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就是。” 这小子不是一向心直口快的吗?现在怎么还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了? 赵铁柱小心翼翼觑她一眼,“就、就是沈峰沈少爷的那个庶妹,她、她昨天让人来找小人打听消息了。” 孟蓁:...... 她很是无语了一阵子,苏慎却已经一脸好奇的问起了赵铁柱,“她怎么会派人找你打探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人是她派过来的?” 赵铁柱挠了下头,“昨天下午我叔让我出去买些米面肉菜,我回来的时候路过聚福德酒楼,有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就跟眼睛抽筋似的,一边死命朝我眨眼,一边小哥儿小哥儿的跟我套着近乎。” “噗——”没等赵铁柱说完,苏慎就已经万分狼狈的喷出了嘴里的半口茶水。 他一边猛烈咳嗽一边用力拍着桌子,孟蓁则是控制不住的开始哈哈大笑。 正端端正正坐着,假装描红,实则支着支着耳朵偷听他们三人说话的孟启则是一脸懵懂。 “哎呦,笑死我了,铁柱你可真是太搞笑了。”好不容易笑够了,孟蓁捂着自己笑到酸软的腮帮子,一脸戏谑的对赵铁柱道:“人家小丫鬟那是给你暗送秋波、眉目传情呢,你、你居然说人家眼睛抽筋似的。” 这赵铁柱难道是古代版的钢铁直男? “啥、啥传不传的,俺可不懂。俺才不要那样的女人给俺当媳妇儿。” 赵铁柱一边说着一边挠了下脸,孟蓁眼尖的看到,这小伙子的整张脸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红成了一个大号番茄。 她没好意思继续调侃异常害羞的赵铁柱。 听听,这说着说着,连“俺”这种自称都冒出来了,可见这孩子有多紧张、有多害羞。 她也没说,人家那姑娘只是想要跟他施展一下美人计,并不是想要给他做媳妇。 清咳一声,孟蓁果断把话题拉回正轨,“你继续说,她跟你套完近乎之后呢?” “她跟我打听了咱们铺子着火的事儿。”说到正事儿,赵铁柱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东家您是知道的,我叔请来的那几个衙役,都是我叔能够信得过的,他们既然说了不会往外头说,起码最近的这段时间,他们肯定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别人。” “至于王万有他们那一家子,为了王恒着想,他们肯定也不会把这事儿泄露出去。” “所以那小丫鬟一问我咱们铺子着火的事儿,我这心里就开始打小鼓了。” 孟蓁微微颔首。 确实,那些衙役当天可全部都是拿了赵掌柜给的茶水银子的。 再加上他们平时也一直都跟赵掌柜关系不错,所以他们肯定不会简简单单就把赵掌柜要求他们守口如瓶的事儿给泄露出去。 而王家人也确实如赵铁柱所说,根本不敢把这事儿泄露出去,毕竟这事儿万一泄露出去,受害的只会是他们家的宝贝疙瘩王恒。 那么问题就出来了,在当事人一概守口如瓶的情况下,那小丫鬟又是打哪儿得来的他们铺子着火的消息? 她问赵铁柱,“你是不是反过来套她话了?” 赵铁柱微微颔首,“小人确实套她话了,只是那小丫鬟年纪不大心眼儿却多,小人跟她你来我往说了半天,那小丫鬟居然硬是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有透露给我。” 孟蓁微微蹙眉,“那你是怎么发现她背后站着沈大小姐的?” “小人跟踪她了。”赵铁柱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下头,“小人先是假装离开,绕过街角之后就又立马折了回来。” “那小丫鬟倒是挺有心眼儿,她没有直接去给沈大小姐回话,而是先在街边的一家脂粉铺子买了一小盒口脂、一小盒香粉。” “原本我还以为是她腿脚太快,把我给甩开了,却不料她当时就在我旁边的那家脂粉铺子里面。” “我听到她喊伙计帮她结账,然后就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想要看看她到底是哪家的人。” 孟蓁了然,“然后你就看见了沈大小姐?” 赵铁柱点了下头,“那小丫鬟上的就是沈大小姐的马车,我还看到了坐在车里的沈大小姐。” “您是知道的,沈大小姐一向受宠,沈老爷和沈夫人从来不会把她拘在家里。” “她经常在街面上逛,跟咱们孟记同一条街的聚福德酒楼,她更是三不五时就要过去一趟,所以小人倒是不止一次跟她打过照面。” 孟蓁看了一眼苏慎,苏慎此时眉头都已经皱成了一个死疙瘩,他食指轻叩桌面,“改天我找沈峰聊一下吧。” 原本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人却一副“我知道内情”的样子,这里面要说没有猫腻,孟蓁和苏慎可不相信。 尤其前些天在穆家集镇,沈琴还曾经有过无缘无故找他们麻烦的前科。 “你回去跟赵掌柜说,铺子那边的事儿还是要辛苦他多多费心,就算王家人搬出了宁海县,你让他也一定要多加防范。” 赵铁柱应了声“是”。 其实就算孟蓁不提,赵铁柱也是要知会赵掌柜多加小心的。 毕竟盯上他们的这些家伙可不是那种会心慈手软的人,人家一出手,要的可就是包括他赵铁柱在内的所有孟记成员的命。 :。: ------------ 第104章 沈峰上门 赵铁柱不想死,也不想福利待遇如此之好的孟记开不下去。 他还想一直在孟记做下去,以后慢慢当上掌柜呢。 等到年纪大了,他还可以再滋滋润润的每个月从孟家领上一笔养老银子,多好的事儿! 打发走了与他们同仇敌忾的赵铁柱,孟蓁对着苏慎幽幽叹了口气。 苏慎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丢丢危险,他问孟蓁,“你干嘛对着我长吁短叹?” “我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让你去找沈峰。”孟蓁揉了下眉心,“沈琴已经惹我两次了,我不可能继续容忍下去,所以沈峰如果不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复,我怕是就要亲自出手收拾她了。” 苏慎明白孟蓁的意思。 沈峰和沈琴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沈琴却也是他同父异母、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妹妹。 在沈家这种子嗣稀少的人家,沈琴就算只是庶女,其重要性却也不言而喻。 所以如果沈峰选择护短,孟蓁和苏慎也绝对不会感到意外。 但不意外和接受下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孟蓁可以尊重甚至理解沈峰的选择,但是她却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委曲求全。 而她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她害怕苏慎会因为沈峰的选择而失望、伤心。 至于苏慎帮着沈峰的这种可能,孟蓁斜了一眼颇有些惊疑不定的苏慎同学——她相信,他不会,也不敢。 苏慎果然如她所料,根本就没打算帮助自己“朋友的妹妹”。 他对孟蓁投去一个充满安抚意味的眼神,“这事儿占理的是我们,不是沈琴。我们能够提前跟沈峰打个招呼,而不是直接朝沈琴下手,就已经是给了沈峰足够的面子了。他要是还想让我们继续退让,那他就也不配再和我们成为朋友了。” 孟蓁也是这么想的。 所谓朋友,必然是你敬我,我也敬你。 这世上的任何一种关系,都不可能以其中一方的永远退让作为维系关系的纽带。 她深吸一口气,“那你改天就把沈峰约出来聊聊吧。” 苏慎微微颔首,“我会妥善处理这件事儿的,你尽管放心。” 这时候的苏慎和孟蓁谁也没有想到,沈峰会在苏慎找他之前,直接上门来见苏慎。 他是来给苏慎报信的,“我妹妹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呃...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搞不清楚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反正这几天她就是认准了你,一门心思非要让我爹把她许配给你。” 苏慎和孟蓁两脸懵逼。 沈琴前段时间不还对他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怎么这么快她就改变了心意,反而把苏慎当成了她盘里的菜? 孟蓁是个藏不住话的,这么想着,她就也直接这么问了出来。 她把沈琴甩脸子给他们,不准伙计卖给他们手炉的事儿,以及沈琴派丫鬟打听他们家铺子失火情况的事儿全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沈峰。 沈峰越听脸色就越难看,孟蓁不知道沈琴为何这般针对他们,针对孟记,沈峰却是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沈琴的怒气从何而来。 他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沈琴她与其说是针对你们,倒不如说是只针对你。” 孟蓁眉梢高高挑起。 她明白了!沈琴这是把她当成绊脚石了啊! 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小眼神儿,默默盯着苏慎。 苏慎浑身的汗毛顿时根根竖立,他下意识搓了下手臂,“蓁蓁...你、你干嘛用这么恐怖的眼神儿盯着我看?” 孟蓁以手支颌,“别紧张,我只是想要多看两眼你这块无论到哪儿都会闪闪发光的金镶玉。” 因为孟启还在他们身边,所以孟蓁并不敢把“烂桃花”“招小姑娘喜欢”之类的虎狼之词直接诉诸于口。 然而,这却并不妨碍苏慎从她的眼神当中自己意会。 苏慎炸毛儿,“不关我的事儿,我连见都没有见过那个女人!” 孟蓁:...... 她赌一包辣条,这货肯定见过人家沈大小姐,不然人家沈大小姐怎么可能对她敌意如此之深? 只不过她也相信苏慎,相信他并没有刻意招惹沈大小姐。 事实上,她觉得这货十有八.九,是直接把人家沈大小姐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给当成了无关紧要的路人甲或者背景板。 她食指轻叩桌面,“现在你见没见过对方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到底会不会给她机会。” 苏慎一听立马摇头加摆手,“我连自己都还养不活呢,拿什么去给别人机会?又能给别人什么机会?组团去你家吃软饭的机会吗?” 孟蓁笑的肚子都疼了。 苏慎其实早在跟她学武的第一年冬天,就已经完全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只不过他一直都把自己的那份收入直接交给孟蓁,所以看上去才会好像是在一直吃着软饭。 她抹了一把笑出来的几滴眼泪,“你、你能不要冷不丁说这么搞笑的话吗?” 苏慎眉眼含笑,神色温柔,“我一贯都是实话实说,可不是故意逗笑你的。” 孟蓁双眼亮晶晶的,上翘的唇角明明白白昭示着她的心情非常愉悦。 沈峰:...... 沈峰摸了下脑袋,他好像被这两人给直接无视掉了,是他的错觉吗? “阿姐,吃软饭是什么?苏大哥不是一直都和我们吃的一样的饭吗?”恰在此时,小孟启这个好奇宝宝眨着眼睛,问出了自己的满腹疑问。 孟蓁:...... 苏慎:...... 沈峰:...... 短暂的无语之后,沈峰又非常想笑,然后他也真的笑了出来。 听到他毫不收敛的哈哈大笑,苏慎和孟蓁立刻把自己充满威胁意味的小眼神儿一起投了过来。 “呃...嗝...”沈峰下意识闭上了嘴,然后又因为冷不丁止住笑意而打了个嗝。 他一脸尴尬的清咳一声,“那什么,道歉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们的意思我也已经彻底明白。” “你们放心,我肯定会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禀告给我父亲母亲,我们沈家也肯定会给两位一个让你们满意的交代。” 送走沈峰,苏慎继续捧了书本刻苦攻读,孟蓁则是找了严振武常用的牙人过来。 她给了对方二十两银子,让对方帮着留意他们孟家原来的宅子以及田地。 之前收回的四间铺子,孟蓁早就已经全都租了出去,租金她准备以后用来买回她爹她娘留下的那些田地和住宅。 :。: ------------ 第105章 拿钱砸人 三天后的上午时分,沈峰派了自己的心腹小厮捧墨来给苏慎和孟蓁送信。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沈太太的心腹嬷嬷,那嬷嬷代表沈老爷和沈太太向孟蓁道歉,沈老爷两口子还让她带来了厚厚一份礼单。 礼单上除了本地常见的食材、酒水、茶叶、补品、摆件、瓷器、布匹、药材,另外还有一些来自江南地区的稀罕东西。 孟蓁万没想到沈家会给他们送上这样一份厚礼,她有些犯愁自己要拿什么作为回礼。 苏慎看出了孟蓁的犹豫和为难,他借着准备茶水的机会低声给孟蓁出着主意,“沈家送的是赔罪的礼,你最好不要直接回给他们一份价值相当的礼。” 孟蓁恍然大悟。 对哦,是她想岔了,钻了牛角尖了。 她要是真的回了沈家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人家怕是还要怀疑她不肯尽释前嫌。 把这件事彻底丢开,孟蓁端着茶水回了正房堂屋,招待那个代表沈老爷两口子过来给她们赔礼道歉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姓苏,或许是过来之前得了主子叮嘱,这位苏嬷嬷对孟蓁非常的客气有礼。 孟蓁去给他们这些下人泡茶,苏嬷嬷阻拦无果,索性一直带着其他下人恭恭敬敬立在廊下。 直到孟蓁端着托盘回到正房堂屋,苏嬷嬷这才微微躬身,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跟了进来。 她再次朝着孟蓁微微屈膝,“之前我家大小姐对您和苏少爷、孟小少爷多有冒犯,我家老爷知道以后,已经亲自罚了大小姐跪祠堂、抄佛经和禁足反省。” “我家老爷说,沈家事先没有向贵府递过拜帖,他不好直接上门赔礼,所以就让奴婢们先带一份薄礼过来,代沈家向您和苏少爷、孟小少爷致歉,还请您和苏少爷、孟小少爷大人大量,不要与我家大小姐一般计较。” 孟蓁越听越觉得很有意思,沈老爷有意思,沈太太和她的这个心腹嬷嬷也有意思。 苏嬷嬷这话乍一听貌似没啥毛病,但事实上却话里话外都把沈太太摘了出来。 很显然,沈太太和沈老爷是持不同意见的,只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自己的丈夫,所以苏嬷嬷才会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郝梦云家。 再说沈老爷,他处理这件事儿的态度也很有意思。 那什么跪祠堂、抄佛经和禁足反省的惩罚,乃是高门大户一贯用来惩治家里主子们的老三样。 这沈老爷一口气就把这三样惩罚全都用在了沈琴身上,听着似乎是非常生气,且已经严厉处罚了自己犯错的闺女,但事实上,孟蓁却非常怀疑这惩罚是否能够真的落于实处。 跪祠堂这种事儿,跪一个时辰、一天,还是跪三天、七天,这里面绝对是有着很大差别的,更别提沈琴到底是真跪还是假跪都还在两可之间。 至于抄佛经,孟蓁他们又不可能去监督沈琴的抄写进度以及抄写数量,她到底抄了多少,甚至有没有抄,孟蓁他们如何知道? 这里面唯一可能有点儿效果的所谓“惩罚”,也就只有那条“禁足反省”了。 不管沈琴在沈府之内是怎么继续蹦跶的,至少她应该不会再蹦跶到沈府外面、苏慎和孟蓁眼前。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孟蓁摸着下巴暗暗思忖,“看来沈老爷还真是非常疼爱他的这个庶女啊!” 当然,孟蓁觉得,沈老爷之所以会如此敷衍他们,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沈老爷根本就没有把她和苏慎放在眼里,没有把他们当成可以与他平等对话的人。 孟蓁没生气,但她很明显地被挑起了骨子里的那股好胜劲儿。 苏慎不知何时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孟蓁双唇微抿,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苏慎就知道沈老爷麻烦大了。 他暗暗叹息。 其实这是多简单的一件事儿呀。 沈老爷就算自己不想来,那他也可以派沈峰过来不是? 沈峰可是他和孟蓁的老熟人了,他来替沈琴道歉,孟蓁和苏慎难道还能刁难他、给他脸色看? 孟蓁真正希望看到的,其实就只是沈家的一个态度罢了。 她希望他们能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沈琴,如果她做错了事,那么沈家不会选择不分青红皂白的包庇她。 孟蓁一直觉得,沈琴只有在失去她的最大倚仗之后,她才会明白自己其实并不能为所欲为,才会在行事之前多一份思虑和忌惮。 孟蓁并不觉得自己的这番思虑只是为了利己,如果不是看在沈峰的面子上,孟蓁肯定不会选择这么温和的方式警告沈琴。 可沈老爷又是怎么做的? 他不仅没有把这事儿当成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儿,而且还态度轻慢的选择了直接拿钱砸人。 他践踏了孟蓁的一番好意,也践踏了他们和沈峰的那份友谊。 苏慎敢肯定,沈老爷的这副态度,绝对是孟蓁最不乐意看到的,也绝对是最容易激怒孟蓁的。 甚至就算孟蓁不生沈老爷的气,孟蓁也绝对会在不久的将来狠狠地反击回去。 要知道那姑娘可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在她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逆来顺受”这四个字。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礼物你拿回去吧,沈老爷也不必纡尊降贵亲自登门了。” “毕竟我们家不过就是蓬门小户,实在不值得沈老爷浪费时间、浪费心思。” 每说一句,孟蓁的笑容就会璀璨一分,但不知怎的,苏嬷嬷却硬是从她那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里窥见了一丝丝的危险气息。 她多年的宅斗经验告诉她,这个名叫孟蓁的小姑娘绝对不是啥善茬儿。 苏嬷嬷一边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家太太有先见之明,一边还不忘假假的同情了一下自家老爷和自家小姐。 “嬷嬷请吧,我家中事多,就不多留您了。”孟蓁一边说着,一边笑着伸手做请。 苏嬷嬷忙朝着孟蓁屈了屈膝,“那老奴就先告辞了。还请孟小姐留步,老奴可担不起您亲自相送。” 孟蓁也没坚持,她在屋子门口止住脚步,然后静静看着以苏嬷嬷为首的沈家下人,带着那些用来“致歉”的礼物一起退出郝梦云家。 :。: ------------ 第106章 严振武归 “这是沈峰写来的道歉信,刚刚捧墨偷摸儿塞给我的。”等到郝梦云家再无外人,苏慎这才从袖子里面取出了厚厚一个信封。 他把信封递到孟蓁面前,“要看吗?” 孟蓁沉默片刻,“看看吧。” 看在沈峰确实做出了一定努力的面子上,孟蓁决定给他一个为自己解释以及说明事情原委的机会。 沈峰的信很长,上面不仅写了他苦口婆心劝说沈老爷,最后却以失败告终的事儿,而且还花了很长篇幅向孟蓁和苏慎道歉。 他在信上说,虽然他爹对沈琴的处罚只是随口一说,做做样子,但他娘却会监督沈琴好好受罚。 只是沈琴毕竟不是块木头,沈太太如果逼得紧了,她肯定还是会跟沈老爷诉苦。 沈太太想让沈琴得到教训,但同时她又不能让沈老爷觉得她苛待庶女,所以这个惩罚的度,沈太太肯定还是会根据沈老爷的接受程度好好把控。 沈峰言辞恳切,他并没有隐瞒他娘的难处,也没有隐瞒沈琴可能并不会吃太大苦头的这个事实。 此外,沈峰还解释了自己为何没能亲自上门致歉。 一直到看完他的来信,孟蓁和苏慎这才知道,原来沈老爷不仅不肯自己过来,而且还压着沈太太和沈峰,不让他们代表沈家过来致歉。 为了防止自己儿子擅自做主,沈老爷还让自己的心腹长随亲自把沈峰送回了位于郊外的白鹿书院。 “这沈老爷还真是挺把自己当回事儿的。”孟蓁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她把沈峰送来的最后一张信纸丢在桌上,“我决定了,等布庄开张之后,我就再开一家和聚福德同等规模的高端酒楼。” 沈老爷不是自诩家大业大吗?那她就从他最在意的地方开始打击他、打击沈家。 她问苏慎,“我可以卖掉一部分咱们带回来的珠宝首饰吗?” 苏慎点点头,“你想卖就卖,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一边说着,苏慎一边在心底暗暗为沈峰点了根蜡。 这家伙原本还想跟孟蓁买她的食谱和点心方子呢,现在好了,他爹彻底把孟蓁给惹毛了。 孟蓁不知苏慎心中所想,她缓缓吐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重新恢复平静。 苏慎见她神色郁郁,心下不由微微泛疼,他食指轻敲桌面,“沈峰的信我们就不用回了,反正说再多也无法改变什么。” 孟蓁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等到我真的开始和沈家打擂台,沈峰怕是心里也会不得劲儿的。” 苏慎朝她投去一个满是安抚意味的温和眼神,“那也没有让我们为了他忍气吞声的道理。” “他妹妹挑衅在先,他爹轻视我们在后,我们可没有任何对不起他们沈家的地方。他要是想让咱们处处退让,那他这个朋友我们不要也罢。” 孟蓁微微颔首。她也是这么想的。 无论是谁,她都不会在对方打了她左脸之后,再上赶着把自己的右脸也送到人家巴掌底下。 两人商量好了以后要如何对待沈家诸人的第二天下午,出门进货并顺带蜜月旅行的严振武和郝梦云总算带着一长串的长途马车进了宁海县城。 此次出门,严振武不仅帮着孟蓁联系上了以前为孟家供货的几个大货商,而且还在机缘巧合之下与专跑苏杭、川蜀的一个商队建立了良好关系。 “...我想着机会难得,就擅自跟他们拿了一批货物。你们看看这细棉布,成色是不是比咱们本地人自己织出来的要好上许多?” “还有这丝巾、绣帕、梳篦、妆盒、头花、胭脂、香粉......这些全部都是徐大掌柜从苏杭那边儿运回来的。” “还有这些,这些是他们从苏杭以及川蜀弄回来的上好茶叶。我带的银子不多,没敢直接跟他们进货,这些都是徐大掌柜送给我的。” 严振武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袱里拿出了几个青花瓷茶罐,那些茶罐小巧精致,一罐最多也就只能装下一两茶叶,果然全部都是分量极小的“尝鲜装”。 孟蓁原本郁闷的心情,在看货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多云转晴了。 她爱不释手的摸着严振武和郝梦云带回来的各种新鲜东西——这些可全部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精致手工艺品啊! 活的历史近在眼前,孟蓁觉得她的心跳速度正在悄悄加快。 好不容易稀罕完了那些东西,孟蓁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严振武“多出一个朋友”的另外一重好处。 她问严振武,“严叔叔,那个徐大掌柜的联系方式,您可留了一份?要是我以后还想找他进货......” 严振武笑着点头,“留了的,你想要什么,尽管写个单子过来,我让他下次再去南方的时候尽可能帮你带一些回来。” 他和徐大掌柜相遇的时候,恰巧徐大掌柜队伍里打头的那辆马车出了问题。 眼看着那车就要沿着陡峭的斜坡向下倒退,后面正在陆续上坡的徐家商队的十几辆马车,也眼看着都要跟着遭殃。 严振武和郝梦云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出手的,他们齐心协力,帮着徐家的伙计,拦住了那辆已经下滑出两米左右的沉重马车。 彼时严振武和郝梦云恰好也在斜坡顶端,只不过他们是从斜坡的另外一边骑着马儿爬上去的。 两人出手如电,赶在那辆马车撞到后面押车的伙计以及拉车的马匹之前,一人一边牢牢拉扯住了那辆马车。 徐大掌柜反应很快,看到马车停住,他立刻让人放了石块和木板等障碍物在马车轮子后面,阻止马车继续下滑。 可就算如此,严振武和郝梦云也不敢立刻松手,他们在徐大掌柜喊来的十几个伙计的帮助下,硬是把那辆马车推送到了斜坡顶端一处相对平缓的地方上。 危机解除,徐大掌柜抹着额上的汗向严振武和郝梦云道谢。 严振武是个重情重义、不拘小节的豪爽性子,只要对方不是那种穷凶极恶,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任何优点的真正渣滓,严振武基本都能和人交上朋友。 至于徐大掌柜,他长年在外跑商,眼光、胸襟、见识也是一样不缺,看出严振武是个可交之人,徐大掌柜就也拿出了十足的热情、满分的真诚。 :。: ------------ 第107章 布庄开张 两人相谈甚欢,严振武一高兴,索性直接把自己带来的其中一辆马车,送给了徐家的商队装载货物。 徐大掌柜当然不会让自己才刚结识的朋友吃亏,于是在他的再三邀请之下,严振武带着郝梦云和自己的一群小跟班,高高兴兴跟着徐大掌柜去了距离此处最近的县城喝酒谈心。 这一谈,两个大男人顿时相见恨晚,于是在郝梦云等人的见证下,严振武和徐大掌柜在酒酣耳热之际结拜成了异性兄弟。 听郝梦云说完严振武和徐大掌柜的结拜过程,孟蓁不由一阵无语。 她说什么来着?喝酒果然是“上头”的最佳手段。 *** 三天后,孟记大布庄热热闹闹的宣告开业。 与“大布庄”这个名字截然相反,孟记布庄的铺面比孟记杂货铺子还要略小一些。 而且孟蓁目标明确,她的这家布庄,就只做兜里没有多少闲钱的平民百姓的生意。 布庄里没有绫罗绸缎之类的昂贵布料,他们只对外售卖棉麻材质的各种细布、粗布。 因为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所以孟记大布庄的布匹不仅质量极好、品种繁多,而且同等质量的布匹,比起其他布庄,价格也要相对便宜。 再加上孟蓁又适时推出了开业大酬宾的惯例活动,所以布庄开业当天,县城大半家境普通的婶子大娘全都兴冲冲跑来了孟记大布庄疯狂采购。 这些出身小户人家的妇人们,七成以上一年到头也买不了多少布匹,她们一般只会在年节时分,或者家里有喜事的时候,扯一些布匹回去量体裁衣。 孟蓁之所以非要大冬天的赶在年根儿底下开业,为的就是赶上这波行情。 她给自己的几家铺子全都定下了一个原则,这个原则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 和别家同等价位的情况下,他们的货物肯定质量更好,和别家质量不相上下的情况下,他们的货物肯定价格更优。 再加上孟蓁不断强调的微笑服务、态度礼貌,孟记的顾客确实比起其他店铺黏性更高。 毕竟谁都喜欢去货物质量好、价格便宜,伙计服务热情的店铺,而不是或者货物质量差强人意,或者货物价格虚高,或者伙计拽的二五八万、向来只敬衣冠不敬人的店铺。 有了杂货铺子和酱菜铺子打下的坚实群众基础,“孟记”这两个字现在在宁海县已经成了“物美价廉”的代名词。 那些手头不甚宽裕的普通百姓,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孟记开张以及过年过节,因为孟记在新铺开张以及过年过节的时候,次次都会大手笔的打折促销。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甚至会把自己想买的东西全都攒在一块儿,然后专门儿等着孟记打折、满赠。 更有甚者,他们经常还会和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一起凑单——这些其实很有智慧的古人,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通过拼单,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让自己占到更多便宜。 孟蓁对此乐见其成。 只要他们买了足够金额的东西,那点儿赠品她才不会吝啬。反正赠品的成本她也已经全都分摊进了总的成本里面。 根据之前两次的开店经验,这次孟蓁也是弄了好几个临时伙计在布庄里面帮忙。 除了以后长期值守布庄的郭松和杨大虎,孟蓁还另外让小乞丐头儿六子给她挑选了四个十四五岁年纪、手脚勤快、为人机灵的小乞丐提前进行培训。 这四个小乞丐在经历过“岗前培训”之后,还由郭杨带着在酱菜铺子“实习”了一段时间,所以今天这四个小乞丐的表现也是半点儿不差。 六个人从早上一直忙到晚上,就连午饭都只是轮换着略微吃了几口。 场面如此火爆,出货量自然也就相当可观了。 傍晚时分,看着已经空了约么五分之一的布庄库房,孟蓁非常满意的给了郭松他们每人二两银子作为打赏。 除此之外,孟蓁还让郭松去隔壁街的吉祥酒楼叫了一桌一两半银子的丰盛席面,让他和杨大虎带着四个小乞丐吃顿好的。 至于她和苏慎等人,他们直接回了郝梦云家去吃鱼羊火锅。 肥美的活鱼宰杀之后切成薄片、新买回来的半扇羊肉或是切片或是切段,还有切成薄片码在那里的猪五花肉、冻出丝窝的美味冻豆腐、保存极好的大白菜和白萝卜,以及去皮切片的莲藕、山药和土豆。 几人美美吃了一顿,严振武和苏慎自觉去了灶房清洗锅碗瓢盆,孟蓁则是坐在灯下,拿了个算盘开始盘帐。 “我的天,你这布庄的生意也太好了。” 当她提笔写下“一千六百九十八两又七百五十二文“这几个字的时候,郝梦云控制不住的惊呼出声。 “这只是今天的流水而已,如果刨除掉需要分摊进来的店铺租金、装修费用、人工、赠品、布料成本......”孟蓁一边说着一边在算盘上不断拨弄,“今天的净利润就只有三百六十八两挂零。” “那也不少了!你也不看看县城一家铺子、一座宅子一共才能卖出多少银子!”郝梦云说着不由开始眉飞色舞,“要我说你干脆就再买一家铺子好了,反正你现在手头又有足够数额的银两了。” 孟蓁一脸无奈,“师傅啊,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还要继续进货,还要给你和严叔叔,给掌柜、账房以及伙计们发工钱,还要为挤兑沈家的酒楼准备银钱,还要供阿慎和阿启读书,还要......” 郝梦云被孟蓁这一连串的“还要”直接给说懵了,她连连摆手,“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说的我头都大了。” 孟蓁唇角微勾。 好吧,她其实就是故意说到郝梦云头大的。 恰在此时,严振武和苏慎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在郝梦云身边坐下,严振武有些好奇地询问孟蓁,“今天的那四个小乞丐,你以后准备怎么安排他们?” “两个送去酱菜铺子,两个留在孟记布庄。”郭杨、郭松以及杨大虎这三个人,孟蓁是准备派上大用场的,所以这三人不可能一直帮她守着小小一间铺子。 ------------ 第108章 苏慎出主意 在孟蓁的计划里,郭杨、郭松以及杨大虎这三个人首先要学会做伙计,等他们成为一个合格的小伙计,孟蓁就会安排他们去学着做账房、做掌柜。 师傅孟蓁都给他们找好了,除了她自己,杂货铺子的掌柜和账房先生,他们也是可以随时过去请教相关问题的。 什么时候他们能够在这三种角色之间任意切换,孟蓁就会让他们单独去管一间甚至很多间铺子了。 当然,这将会是一个相对漫长的学习过程。 眼下孟记的三间铺子,孟蓁选定的掌柜人选依然还是赵掌柜,总账房也依然还是用的孟记杂货铺子里的那个账房先生。 这两人都是对孟庆泽忠心耿耿的老人儿了,只要他们以后继续保持这份初心,孟蓁就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至于郭杨等人,孟蓁相信他们的成长速度绝对不会快过她积累财富的速度,所以她半点儿都不担心自己会无处安置这三个人。 *** 孟记大布庄开张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布庄的生意一直好的让人眼红。 临近年关,很多住在镇上、村里的百姓也会进城采购,再加上农村人就喜欢赶在这段时间娶媳嫁女,所以孟记大布庄的那些存货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为了维持布庄的正常运营,孟蓁在腊月初的时候又让严振武跑了一趟府城帮她进货。 顺带的,严振武还把孟记杂货铺子缺的少的那些货物也给补了一批回来。 这两家铺子赶在新年之前,狠狠帮着孟蓁赚了一笔银子。 孟蓁在年终总账的时候,对着账面上的那一大串数字笑出了声。 因为心情格外的好,孟蓁不仅按照契书给孟记的所有成员发了节礼以及分红,而且还额外给他们分别包了一张小额银票。 伙计们的小额银票统一都是二两,账房和掌柜则全部都是十两。 至于严振武和郝梦云,这俩人虽然没有与孟蓁签订契书,但孟蓁每个月给他们的薪资待遇,却比其他任何一位孟记成员都要更加丰厚。 就连节礼和红封,孟蓁给他们也远比给其他孟记成员的要更加丰厚。 红封孟蓁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和苏慎、孟启拿到的数额一样。 节礼孟蓁送了他们一腔羊、半扇猪、两只鸡、六条鱼、两袋粳米、两袋小米、两袋白面、两匹细布、两坛好酒、两罐白茶。 其他诸如杀猪菜、猪血肠、冻豆腐,蒸好的年糕、粘豆包、发面馒头、葱油花卷,炸好的豆腐丸子、萝卜丸子、猪肉丸子,这些孟蓁基本是自己家里预备什么,就也给严振武和郝梦云送一份什么。 再看孟家的掌柜、账房以及伙计们,伙计们拿到的新年福利就只有两匹细布和两刀猪肉,账房和掌柜也是只比伙计们多拿了两罐白茶和两坛好酒。 腊月二十九日傍晚,孟蓁和苏慎赶着马车,带着小孟启一起回了他们在榆林村的家。 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们的郭婶子第一时间来了孟家,“你们三个可算是回村来了,再不回来婶子都想让阿杨明天再去一趟县城打听消息了。” 孟记的所有铺子都是在昨天傍晚关板歇业的,所以郭杨几个今天上午就已经一起回了村子。 他们一回来,郭婶子就开始惦记孟蓁、苏慎、孟启三个。可这三个却久久未归,郭婶子可不是就渐渐开始坐立不安了么。 孟蓁穿着厚厚的羊皮袄子下了马车,然后又顺手把小孟启也给抱了出来,“让婶子担心了。我们本来也想上午赶回来的,但是临出发之前却又被县里的熟人绊住了脚,所以就在县里多留了一段时间。” 孟蓁口中的这个熟人,正是好不容易有了假期的沈峰同学。 他从书院一出来,第一时间就先找上了苏慎和孟蓁。 由于他致歉态度非常诚恳,孟蓁和苏慎就也没有为难他什么。 不仅没有为难,孟蓁甚至还提前跟他打了个招呼,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好铺面,年后就会在县城开家酒楼。 沈峰对自家老爹的了解,可不像孟蓁和苏慎那样浮于表面,他不想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亲爹彻底对上,于是就死缠烂打的非要和孟蓁合伙儿。 孟蓁当然不愿意了,她开铺子可是为了挤兑沈家的聚福德酒楼,和沈峰合伙儿...她是脑子突然搭错线了不成? 然而沈峰却也是非要做成这事儿不可,他苦口婆心的劝了苏慎和孟蓁好几个时辰,最后还是孟蓁发现天色不早,他们已经到了必须要走的时候,沈峰这才勉强止了话头儿。 与孟蓁那“完全不想听沈峰出馊主意”的顽固态度不同,苏慎反倒觉得,“与沈峰合作”的这个提议,其实并不是完全让人无法接受。 等到沈峰悻悻然回了自己家里,苏慎就一边套车一边把这里头的利弊关系简单跟孟蓁提了一下。 “你不想和沈峰合作,无非就是觉得他代表的其实就是沈家。你不想和沈家扯在一块儿,也不想平白把自己的脸面送上去给人践踏,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反倒是沈峰的想法太过天真,有道是‘父母在,无私财’,他就算是以自己的名义跟你合作,包括沈老爷在内的沈家人,也还是会认为你是沾了他们沈家的光。” “对吧对吧,我就是这么想的。”孟蓁一脸找到了知音的高兴表情,“只可惜沈峰那家伙实在过于顽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也还是非要和我一起开那家酒楼。” 苏慎朝她微微一笑,“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跟他合作,但合作的方式却很有必要略微变通一下。” “首先你肯定不能直接跟他合作,就算一应事宜都是他在操持,一向也都是他在与你接洽,他也必须另外找个能够让沈老爷忌惮的人,比如他娘、他舅舅,来给他当幌子。不然沈老爷一句话,你们的这个酒楼就很有可能会开不下去,你要承担的风险实在太大。” 孟蓁双眸倏然睁大,她觉得苏慎的这个主意简直太损,呃,简直太好了,好的她都控制不住想要拍案叫绝了。 ------------ 第109章 顺手的事儿 如果沈峰以他自己的名义跟孟蓁合作,那么沈老爷在知道以后想要收拾自己儿子,岂不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 可如果跟她合作的人是沈太太或者沈老爷的大小舅子,沈老爷总不能腆着一张老脸,去插手自己妻子的嫁妆,或者插手自己岳家的产业吧? 尤其是在他岳家相比沈家,要更加有钱有权的前提之下。 孟蓁可还记着呢,沈老爷当初大肆收购那些野物,为的就是讨好自己岳家。 两人简单商量了几句,苏慎就赶着马车往榆林村出发,因为不想孟蓁灌一嘴冷风跟他说话,所以两人就没有在路上继续讨论。 他们赶在天黑之前赶着马车回到榆林村里,然后又与郭婶子一家一起吃了一顿简简单单的热乎饭菜。 如今日子好过了,郭婶子在吃穿上头就也不像以前那么吝啬了,再加上她还要招待孟蓁三个,所以今晚郭家的饭菜还是比较丰盛的。 主食郭婶子做的是热汤面,菜色她准备了辣炒鸡块、红烧肉焖土豆、白菜粉条炖豆腐、白萝卜炖猪小排这四种,虽然菜式不多,但却个个量大管饱。 大伙儿团团围坐,在温暖的房间里美美吃了一顿热饭热菜。 饭后,郭婶子忙着清洗锅碗瓢盆,孟蓁和苏慎则回了自己家里生火烧水,顺带烧炕。 小孟启被他们暂时留在了郭婶子家,郭杨和郭杏儿正一起陪着他玩儿。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孟蓁这才去了郭家,把小孟启领回自家。 小孟启吃饱喝足,再加上之前又赶了一段时间的路,此时坐在温暖的房间里头,困意不由自主就涌上心头。 孟蓁见状不由暗暗好笑,她帮小孟启洗了一下手脸,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就把这小家伙儿给塞进了被窝里头。 没一会儿这小家伙儿就沉沉睡去,反倒是孟蓁,虽然身体疲惫,脑子却始终转个不停。 她在考虑苏慎之前提到的与沈峰合作的事儿。 躺在小孟启身边,辗转反侧的思虑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孟蓁这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她是在郭杏儿有节奏的敲门声中冷不丁醒过来的。 看到外面已经有了属于朝阳的金色光芒,孟蓁忙一个翻身穿衣下炕。 “来了,来了。”她一边高声冲着门外喊了一句,一边还不忘叮嘱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的小孟启,“阿启乖,不要自己爬出来,要等姐姐回来帮你穿衣裳。” 小孟启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乖乖点头,那副乖巧可爱的小模样,看得孟蓁心都化了。 她穿好衣服跑出去,下了门栓把郭杏儿放进自己家里。 郭杏儿有些不好意思,“孟姐姐,我没想到你还没有起床。” “没事儿没事儿,是我自己起得晚了。”孟蓁把她让进院子,“你这是......” 郭杏儿举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小号木盆,“我家熬了浆糊,我娘说让我也给你们送一些备用。” 古代人贴对联可不会用什么胶棒、透明胶、双面胶之类的便利物品,他们用的全部都是自己起早熬制的原始版浆糊。 “哎呦,郭婶子可真是太贴心了。”孟蓁笑着接过郭杏儿手里的小号木盆,“正好儿这浆糊我还没来得及熬。” 郭杏儿笑得眉眼弯弯,她就喜欢自己能够帮上孟蓁的忙,不管是多小的事儿,只要能够帮上孟蓁,郭杏儿就会觉得自己心情很好。 她笑着和孟蓁告辞,然后就一蹦一跳回了隔壁的郭家院子。 孟蓁正准备端着浆糊回去屋子里头,苏慎却已经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他回身锁好自家院门,“难得看到你起晚,是昨晚没有睡好?” 孟蓁微微颔首,“我一直在琢磨你跟我说的和沈峰合作的事儿。” 苏慎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需要你立刻做出决定的事儿,你至于大晚上的在那一个人琢磨来琢磨去吗?” “我这人心里就是存不住事儿。” 对于自己的这个毛病,孟蓁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她打从上辈子开始就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个什么事儿,她可以缓缓去做,但却一定要尽快把它琢磨明白。 就算偶尔有些事情琢磨不透,那她也必须先把自己能够琢磨出来的部分琢磨明白,剩下的实在琢磨不透的那一部分,她才会暂时将之搁置起来,留着以后再继续琢磨。 唯有如此她才不会继续惦记,不然一旦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总是忍不住会把这事儿拿出来细细思虑。 苏慎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孟蓁的这股执拗劲儿,他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联我来贴吧,你先去照顾阿启。” 孟蓁微微颔首,她把浆糊递给苏慎,“那我先去烧点儿热水。” 快手快脚烧好了水,给自己和孟启全都洗漱一边,孟蓁这才再次钻进灶房,开始准备她和苏慎、孟启这顿迟来的早饭。 由于家里放了很多存货,孟蓁就也没有再舀面和面,她先是洗了一把小米,然后又拿了几个白面馒头出来。 小米放进水里煮粥,白面馒头用笼屉馏在上头,然后再从碗柜里拿出干净的碟子,从坛子里头夹出一些腌好的地环和洋姜。 等到馒头变热变软,小米粥也被熬出米油,孟蓁这才开始收拾碗筷。 苏慎贴完对联就也来了灶房给她帮忙,看到他已经洗干净手,孟蓁于是让他又从碗柜里头拿出了几个煮熟的咸鸡蛋。 三人围坐在炕桌前吃了早饭,孟蓁又去灶房给狗子小黑准备食物。 苏慎动作娴熟的在一旁清洗餐具,郭婶子这时候带着郭杨和郭杏儿走了进来。 他们是来伺候孟家后院的那些家禽家畜的,长久以来,孟蓁养的那些东西,衣食父母一直都是郭婶子他们一家三口儿。 “辛苦您了。”郭婶子他们做完事,洗了手,孟蓁就把他们一家三口儿让到了屋子里头,苏慎则是给他们拿了茶水、干果、点心上来,招待他们吃吃喝喝。 郭婶子笑的眼角细纹愈发深刻,她朝着孟蓁摆了下手,“这不算啥,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 ------------ 第110章 郭婶子催婚 对于辛勤劳作了一辈子的郭婶子来说,家里的这点活儿确实都不算啥,可对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农活的孟大小姐来说,伺候那些家禽家畜那可就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了。 是以,这些年孟蓁总是会千方百计的在物质层面回报郭婶子一家。 就拿这次的年礼来说吧,孟蓁送给郭婶子一家的礼物,其价值都快赶上孟蓁送给严振武和郝梦云的了。 除了根据各家情况,把两罐茶叶换成了粗布和棉花,孟蓁送给郭家的东西和送给自己师傅家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一腔羊、半扇猪、两只鸡、六条鱼、两袋粳米、两袋小米、两袋白面、两坛好酒、两匹粗布、两匹细布、十斤棉花,这样的一份节礼,已经足够郭婶子一家过上一个肥年了。 更别提郭杨身为孟记的伙计之一,孟蓁也是给他发了红封、红利以及一份节礼的。 “对了,这次过来我还有件事儿想跟你说。”郭婶子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觑了一眼脸色黑沉的自家儿子。 孟蓁不由大为好奇,这还是郭杨第一次表现的这么不开心呢。 她看向郭婶子,“有什么事儿您只管说。” “是这样,年前我给阿杨相看了一个姑娘...” “娘!”郭杨没想到郭婶子还真把这事儿告诉了孟蓁等人,他一脸的不高兴,“我不是和您说了,我现在不急着成亲的吗?” 郭婶子也不高兴了,“那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翻过年你都十九了!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 郭杨额上青筋直冒,孟蓁也是一阵无语——十九而已,咋就成“多大年纪”了? 让郭婶子这么一说,她突然感觉自己也是好大年纪了...... 毕竟翻过年她都十五了,以古代的标准来看,她其实也已经属于“老大不小”的那一拨了。 让孟蓁没有想到的是,郭婶子还真就把战火波及到了她和苏慎。 “你不要因为阿慎和蓁蓁没有成亲,你就觉得自己其实也还年轻,也不用着急。” 郭婶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开始苦口婆心的对着郭杨不断絮叨。 “你翻过年都十九岁了,阿慎可还比你小两岁呢。再说人家阿慎可是要考状元的,跟咱们这种土里刨食儿的不能一概而论。” 苏慎:......不,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胡说。 他很想告诉郭婶子,状元不是地里的大白菜,不是谁想种出一棵就肯定能够种出一棵。 他最多也就只敢想想二甲第一......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这个目标其实也挺难以实现的苏大少爷,默默在心里腹诽郭婶子的“好高骛远”。 他不知道的是,郭婶子其实一直把他和孟蓁看成一对儿。 在她想来,苏慎虽然十七岁了都还没有定亲,但他和孟蓁的事儿却几乎已经板上钉钉,所以苏慎完全不用为了自己的婚事犯愁。 反倒是她自己的这个儿子,年纪已经老大不小了不说,迄今为止还连个心仪的姑娘都没有找到。 这要是继续由着他去,郭婶子觉得自己怕是抱孙无望。 这不正好儿,她娘家哥嫂给她介绍了个据说十分不错的姑娘。 她其实原本都已经和自己娘家哥嫂撕破脸皮、断绝来往了,但却架不住他们家日子好过之后,她的娘家哥嫂就又死皮赖脸的缠了过来。 郭婶子很有分寸的一直没有松口——她实在是怕了自己的娘家人了,也着实不想再让自己的娘家哥嫂有机会伤害他们一家。 但郭婶子的娘家哥嫂却始终不肯死心,他们发现卖惨、威胁、死皮赖脸都没啥作用之后,就开始投其所好的试图给郭杨介绍姑娘。 郭杨的年纪在古代,尤其是在古代的农村,确实已经算得上是超级大龄了,如果二十二岁之前郭杨没有成婚,别人怕是都要怀疑他身体是不是有啥毛病了。 所以就算郭婶子不说,郭婶子的娘家兄嫂也能猜出,她必然很着急的想要给自己物色一个好儿媳妇。 恰巧,他们手里还真就有那么几户适合与郭家结亲的人家。 这俩人于是就去找了他们觉得合适的那几户人家,跟人家分别叽叽咕咕了一通之后,这俩人就把其中一户人家的闺女说给了郭婶子听。 那户人家和郭婶子的娘家兄嫂同住一个村子,家里的姑娘勤快能干、性子温顺,确实是个不错的儿媳人选。 只不过,那户人家的当家男人却是个极其重男轻女的。 他媳妇儿一连生了四个闺女,第五个才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出来。 这两口子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么一根独苗苗,一向自然宠的十分厉害。 这孩子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自己奶奶学会了骂自家姐姐“赔钱货”,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敢下手推搡自家姐姐。 他七岁的时候,他爹他娘为了筹钱供他读书,决定卖掉他大姐二姐,这孩子不仅没有伤心、没有阻拦,反而还拍着手欢呼起来,就因为家里有了一大笔钱,他终于可以敞开了买肉、买糖、买糕点。 现在这孩子已经十岁,他读了三年书,识的字加起来还没有五百个,但却养出了好一身的少爷脾气。 不仅平日里从不帮着家里做事,而且还总是把自己仅剩的两个姐姐当成奴才使唤。 他三姐因为是现在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一向都是长在地里,爹娘做的任何活计,这姑娘都要陪着一起出力。 可也正因如此,她反而很少被自己弟弟欺负。 与她处境截然相反的是她的四妹,也就是这家年纪最小的那个闺女。 这姑娘平时基本都是在家做饭洗衣、喂猪喂鸡,顺带的,她还必须全方位、无死角的伺候自己弟弟。 做饭洗衣、收拾房间,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跑腿儿打杂、挨打受骂也基本每天都会来上几回。 这不,就在前段时间,这家的宝贝疙瘩一个心气不顺,拿起砚台就朝自己四姐的额头砸了过去。 他四姐的前额被他一砚台砸出了个血窟窿,偏他发现自己闯祸之后又下意识地当了个缩头乌龟。 :。: ------------ 第111章 郭杨反对 他寻个由头躲了出去,再回来时,他四姐都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硬邦邦的小小尸体。 偏他奶奶、爹娘,谁都没有想过要处罚他这个杀人凶手,他们想的,就只有如何把这事儿遮掩过去。 “这死丫头赶着投胎也不知挑个好点儿的日子,这都大年下了,可真是白白添了晦气!”这是身为她亲奶的老太太骂骂咧咧说出来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三丫儿的亲事,可不能让未来亲家知道了咱家的这桩糟心事儿。”这是身为她亲爹的当家男人一脸阴沉说出来的。 “那、那四丫儿的丧事......”这是身为她亲娘的中年女人唯唯诺诺说出来的。 “丧事什么丧事?她一个赔钱货也配办丧事!”老太太横眉立目,一锤定音,“直接拿床破席子卷了扔出去!” 中年女人没再开口,就只坐在地上不停抹泪。 中年男人则是“嗯”了一声之后就又开始不断抱怨,“我就说尽早把她卖了吧?你们非说年纪太小,卖不上好价钱。现在好了吧?白送都没人要了。” 老太太也是心疼到不行,“谁能想到她轻轻一碰就直接死了?庄稼人哪个不是打小儿一直摔打到大,偏偏就她这样娇贵!” 早知道,她还不如听自己儿子的,直接把这死丫头早点儿发卖出去。 三个人自顾自说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家里仅剩的一个姑娘,此时正满脸惊恐、满眼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们为何能够如此冷血、如此狠心、如此偏心。 她的亲妹妹被她的亲弟弟砸死了,可她的亲奶、亲爹、亲娘却半句也没有责怪她的弟弟,反而还怪罪起了她那可怜的妹妹。 小姑娘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在他们的这个家里,女孩子到底是怎样一种可悲可怜、无足轻重的存在。 这姑娘正是他们想要说给郭杨做媳妇儿的那个三丫,虽说两家不在一个村子,但郭家这几年来的巨大变化,这家人却也有所耳闻。 能把姑娘嫁进郭家,对他们来说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大好事儿。 郭家有三十多亩田,虽然多数是中田、少数是下田,但中田和下田那也是已经养好了的正经田地啊! 有了这三十多亩田,郭家只要不是遇到灾年,一家子就已经再也不必为了吃饭穿衣犯愁了。 再加上郭家人口简单,郭杨又是个能文能武、勤快肯干的好小伙子,最重要的是郭杨还在县城的铺子里头给人做伙计,活计清闲又体面不说,以后还有很大机会成为账房或者掌柜。 这一家子想得很美,在他们看来,郭家只有郭杨一个儿子,那么只要郭杏儿嫁了出去,郭家就几乎可以说是他们闺女的天下了。 只要他们闺女给生了儿子,那么他们就也有了底气撺掇闺女掌握郭家的经济大权。 而只要他们闺女掌握了郭家的经济大权,那么郭家的东西岂不是就也成了他们一家的东西? 至于郭杨,这小伙子既然勤快能干,那么以后老丈人家找他帮忙种个地啥的,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再有就是,等到他真的在县城做了掌柜或者账房,那他们岂不是就可以借着郭杨的关系,把自家的宝贝疙瘩也给送去县城做事? 虽然这仨人谁都没有明说,但他们心里其实全都有数。 他们知道自家的宝贝疙瘩不是读书的料,所以早早就已经在为自家的这个宝贝疙瘩谋算退路。 他们甚至想过要把三丫和四丫送去县城给人做妾,然而让他们既愤怒又遗憾的是,这俩姑娘根本就入不了县城那些有钱人家的老爷少爷们的眼。 因为长期吃不饱穿不暖,这俩姑娘个个都是一副风吹就倒的小身板儿,再加上长期干活儿,俩人的皮肤也着实粗糙。 兼之她们的父母也都不是什么长相出色的人,所以这俩姑娘根本就没有给人做妾的本钱。 这也是为什么这家人,会转而图谋起了村里那些家境很好的年轻小伙儿。 他们在郭杨之前,其实也曾盯上过几个在他们看来比较合适的人,奈何人家根本就不想跟他家结亲。 矮矮的篱笆墙根本就挡不住村里左邻右舍的眼,所以他们家的那些乌糟事儿,别人只要随便打听一下就能问出个八.九不离十。 乡下人家娶媳妇儿,只要娶回来了,那这媳妇儿可就彻底是自己家的一份子了,娘家这种东西,那是肯定要排在婆家后头的。 在如今的这个时代,女人就算嫁在同村,婚后要回娘家都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那些嫁去其他村子的。 肯让你隔几个月,赶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一次娘家,这都已经是百里挑一、通情达理的好婆婆了。 换了那惯爱磋磨儿媳妇的,搞不好一两年、三四年都不会放你回去娘家。 可就算是遇到这样的婆婆,儿媳妇也依然还是只能默默受着。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谁家又会愿意娶进门一个注定会偏帮娘家的儿媳妇呢? 又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谁家也不会自找麻烦,给自己弄那么一个注定麻烦多多的亲家。 所以虽然他们家的三闺女确实勤快能干、性情温顺,是许多未来婆婆眼里的上佳儿媳人选,但那些他们看中的人家,却还是一个都没有看中他们一家。 无他,人家就是单纯的不想未来麻烦不断。 屡次碰壁,这一家子也多少意识到了一点儿原因所在,甚至他们村子的很多好事之人,还会故意对着他们一家冷嘲热讽。 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时间,他们家的那个宝贝男娃儿,心情就出奇的差。 他不喜欢别人阴阳怪气的嘲讽他,但他这种窝里横、外面怂的脓包软蛋却又不敢当面锣对面鼓的跟外人硬掐,于是他就把满腔邪火儿撒在了自己的姐姐身上。 他三姐如今对他有大用,他不能再随意打骂,于是他四姐就成了他的头号出气筒。 当然,这些事情郭杨一概不知。 这小伙子这段时间又要做好伙计的分内事,又要为了成为账房或者掌柜而不断观察、学习、提问、实践,忙的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注意其他事情。 之所以坚决反对与此女相看,完全是因为他一点儿都不想给他娘的娘家兄嫂机会。 而且他打心眼儿里觉得,他那对狼心狗肺的舅舅舅母,根本就不会给他介绍什么靠谱的亲事。 :。: ------------ 第112章 两边劝解 郭婶子当然也知道自己的哥哥嫂子并不靠谱,但她实在是太过着急,情急的人,有时候难免就会有些“病急乱投医”。 再加上她又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除了郭二婶儿和郭里正的婆娘、儿媳,郭婶子跟本就不和村里的其他妇人来往。 甚至就连郭里正的婆娘、儿媳,郭婶子也是只在有事儿的时候才会与之打些交道。 如此一来,她对外界的一些消息自然就也不甚了解。 他娘家兄嫂把那姑娘说成了一朵花儿,郭婶子可不是就动了帮着郭杨相看一下的心思,却不料郭杨居然拒绝的斩钉截铁,根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郭婶子愁啊,所以才会想到直接压着自己儿子相看。 她是想着,万一郭杨看到人家姑娘,觉得人家姑娘不错,然后就突然动了成亲的心思呢。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郭婶子就决定先给郭杨请上几天的假,让他初八去相看,初九再到县城的孟记酱菜铺子里上工。 孟蓁倒是无所谓郭杨请不请假,反正现在她手底下的伙计完全能够铺排的过来,郭杨就算几天不在,也完全不会影响到酱菜铺子的正常营业,但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母子两个因为这事儿闹上矛盾。 郭杨明摆着就不愿意去跟那个姑娘相看,郭婶子就算强硬的帮他请了假,初八那天郭杨也未必就会如她的意。 与其到时候让他们闹得不欢而散,孟蓁觉得她还不如趁机做个和事佬,让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在她面前吐露心声,做到彼此理解。 她劝郭婶子,“虽然我也觉得阿杨确实该找媳妇儿了,但您有没有想过,他的媳妇儿以后可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 “您看上了,或者其他的什么人看上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阿杨他自己到底有没有看上人家姑娘。” “如果他没有看上,您又何必强按着他去娶人家姑娘?” “他是您唯一的儿子,您觉得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给他娶个媳妇儿重要,还是他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轻松愉快重要?” 郭婶子被她说的有点儿转不过弯,“这娶媳妇儿难道还能是啥苦差事不成?这咋我给他张罗媳妇儿,最后还张罗出一身不是来了?” 郭婶子委屈了,要不是顾忌着今天日子特殊,她都想要直接大哭一场了。 孟蓁拍了一下郭婶子的手,“阿杨也不是在怪您,但他确实很不高兴。他知道您是为了他好,可您有没有心平气和的询问过他,他到底觉得怎样才是真正的为了他好?” “您不能打着为了他好的旗号,就直接把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硬塞给他。虽然您确实是一番苦心,可您的这番苦心却并没有让他过的更加开心。” “您忙前忙后,最后造成的结果却是让阿杨非常痛苦。您这不是典型的好心办了坏事儿吗?” 眼看着郭婶子还是一脸的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孟蓁决定给她下上一剂猛药,“我举个栗子好了,如果阿杨觉得,他再给您找个伴儿才是为了您好,那您是会生气、委屈、愤怒,还是会高高兴兴的选择接受?” 郭婶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虽然孟蓁的这番话只是一个假设,但郭婶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略微想象了一下儿子逼她嫁人的那副场景。 她脸色数变,最终还是郭杨实在不忍自家娘亲如此纠结,主动走到她身边,低声喊了一声“娘”。 孟蓁笑着朝郭婶子微微屈膝,“是我不知轻重说错话了,郭婶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郭婶子连连摆手,“你这孩子,你这可就是故意在臊你婶子我了。我知道你也是不想我和阿杨因为这事儿彼此闹僵。” “是我不好,我一直担心阿杨娶不到好媳妇儿,所以就总是想要压着他相看姑娘。” 孟蓁安慰她,“要我说您还真不用这般忧心。现在你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阿杨以后娶的媳妇儿肯定也会比您预期的要好。” “我觉得您可以心平气和跟阿杨聊聊,看看您想要个啥样的儿媳妇,阿杨又想娶个啥样的姑娘,然后您再按着这个标准去找,这样你们娘儿俩应该就不会再因为相看的人选闹矛盾了吧?” 郭杨臊的满脸通红,他这些年虽然本事涨了不少,但骨子里却依然还是一个羞涩腼腆的老实孩子。 站在孟蓁面前,听着她和自己娘亲讨论自己的终身大事,郭杨只觉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苏慎看出他的不自在,心下也不由暗暗无语孟蓁的“长辈觉悟”。 她一个年纪比郭杨小了好几岁的小丫头片子,居然一本正经的和郭婶子讨论给郭杨找媳妇的事儿,她这是真把自己当成郭杨的长辈看待了? 苏慎有些哭笑不得。 他打着去陪小孟启玩儿的旗号,捎带着也把郭杨叫去了院子里头。 两人找到正在后院和郭杏儿一起逗弄小黑的白胖包子,然后非常默契地陪着这孩子一起招猫逗狗。 直到郭婶子心满意足的倾诉完毕,由孟蓁陪着走出屋子,郭杨和郭杏儿这才跟着自己娘亲回了隔壁的郭家院子。 被孟蓁好一番开解的郭婶子没有再继续念叨儿子,郭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终于开始认认真真考虑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觉得苏慎说的很对,郭婶子虽然用的方法不对,但也确实是一片慈母心肠。 且他父亲早亡,他娘带着他和郭杏儿,这些年过得分外不易,他既然已经长大成人,那么该担的责任,他肯定就要全担起来。 不能只是想着怎样赚钱,却不想着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送走了郭家三口人,苏慎趁着孟启不在身边,小声提醒孟蓁,“翻过年你怕是就不能再以男装示人了,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也是时候长出喉结了。” 孟蓁不以为意,“我可以穿高领的衣服,也可以在脖子上围个东西。” 苏慎视线下移。 孟蓁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那不规矩的两道眼神,她脸色爆红,像被烫了似的直接跳了起来。 她现在就去裹布条!她要把自己的袖珍小馒头,给裹成硬邦邦的结实胸肌! :。: ------------ 第113章 苏家现状 年节很快过完,孟蓁、苏慎、孟启在正月初八那天,带着早就收拾好的一马车行李去了宁海县城。 家里剩下的鸡和兔子,孟蓁全都送给了郭婶子家、郭二叔家、杨大爷家和郭里正家。 由于这些东西一直都是郭婶子在帮着照看,所以孟蓁直接送了下蛋最勤的一半母鸡给她,兔子也是送了她最好的那一部分。 剩下的那些略次一等的,她比较平均的分成三份,然后打包分别送去了郭二叔家、杨大爷家和郭里正家。 至此,孟家原本养着的那些张嘴物儿便就只剩下了一只狗、一匹马、四只羊,以及一头山谷专用的活泼小毛驴儿。 狗子小黑孟蓁打算去哪儿都把它带在身边,马儿也是,也就是说,以后郭婶子就只需要帮着孟蓁照看羊和驴子。 这是孟蓁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以后苏慎和孟启都要在县城读书,那么她必然也会减少在村里逗留的时间,如此一来,家里的这些储备食材(鸡和兔子)就没有必要继续养在院子里头了。 如果不是打着以后把奶羊带去县城的主意,孟蓁都想把家里的几只羊也给清理掉了。 至于她家和苏家的两个院子,孟蓁还是将之托付给了郭婶子一家。 他们种菜也好,空着也罢,孟蓁都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阿姐,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在县城长住了?”马车里,靠着孟蓁坐在软垫上面的小孟启眨着大眼睛,萌萌的问着自家姐姐。 “是啊,阿启喜欢吗?” “喜欢。以前爹娘也是带着咱们住在县城。”其实孟启已经有些记不住孟庆泽两口子长什么模样了,但他对于父母的依赖和怀念却始终不曾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少。 孟蓁听着不由心里发酸,她把孟启揽进怀里,“现在爹娘肯定也一直都在天上看着咱们两个。” “阿启要一直乖乖的,要好好吃饭、好好念书、好好练武,然后每天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只有咱们过得好了,爹娘在天上才会一直笑着。” 孟启用力点着小脑袋,“阿启会一直乖乖的,阿启希望爹爹和娘亲能够一直高兴。” “阿启真乖。” 姐弟两个的这番对话隔着车门传进苏慎耳中,让他不由自主也回忆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 伴随着回忆一起涌上心头的,还有他对自己那些所谓“亲人”的刻骨仇恨。 年前严振武去府城进货,苏慎私下托了他帮忙打探消息。 由于府城离着营州并不算远,且苏家在营州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所以严振武倒是打听到了一些新鲜情报。 据他说,苏慎的两个叔叔,谁也没能享受到苏慎父亲留下的恩荫名额。 虽然苏慎的祖父没少找人疏通关系,但那位据说受了苏慎父亲大恩的将军大人却非常坚决地把这个原本应该属于苏慎的恩荫名额给扣了下来。 这事儿在营州闹得挺大,所以就算没人专程打听,有关苏家的这个大八卦却还是自动自觉的传出了营州、传遍了整个辽东。 至于苏慎,虽然事实上他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苏家的那些人却在他失踪的第二天就已经给他办了丧事。 和他一起被人操办丧事的还有他一尸两命、凄惨死去的娘,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同时下手害了他们母子,然后又同时向外人传达了他们的“死讯”。 就算后来苏慎那个狼心狗肺的所谓舅舅,把苏慎还活着的消息悄摸儿传递给了他的两个叔叔,他的两个叔叔也还是没有对外澄清苏慎的“死讯”。 他们一边派出大量人手追杀苏慎,力求把苏慎的假死变成真死,一边还不忘急急忙忙的给苏慎母子二人操办丧事,力求把“苏慎已死”的这个消息给彻底宣扬出去,让苏慎就算有命活着,也没命再享受苏家的富贵荣华、没命享受他爹留下的恩荫名额。 只可惜他们算盘打的虽好,那位自称受了苏慎爹爹救命大恩的沈大将军却半点儿不肯买账。 他不仅做主扣下了原本应该属于苏慎的那个恩荫名额,而且还派了大量人手,到处寻找自己救命恩人的儿子。 由于他明确表达出了自己对苏慎母子“恰巧”死亡的疑虑,对苏家人迫不及待给只是失踪的苏慎大办丧事的怒意,以及他对苏家其他人的强烈不喜,苏家人如今在营州处境十分尴尬。 毕竟这位沈大将军,如今可是总揽辽东府军政事务的超级大鳄。 再加上他又是大周的开国功臣、新皇分封的六大国公之一,深受皇帝信赖、倚重不说,战乱年间还曾多次扮演皇帝、皇后、太子等皇室成员的救命恩人。 这样的一个人,辽东府但凡带了脑子出门的,就肯定不会选择跟他对着干。 是以,苏家人很快就被营州的大小官员、乡绅学子、富商巨贾给彻底孤立了起来。 那些还不够层次跟苏家人打交道的小商小贩、一般平民,也因为苏家的那些猫腻而对他们分外鄙夷。 严振武带回来的这些消息,让苏慎因为自身遭遇而逐渐寒凉的心略微回暖。 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他爹的死并不是毫无意义。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会这般在意他爹、在意他爹真正在乎的人,这让苏慎非常开心。 当然,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去找那位沈大将军自报家门的打算。 虽然他爹的死为他和他娘带来了灭顶之灾,但苏慎却依然不愿用自己父亲的死去为自己换取一个官身。 他头脑不错,也肯吃苦,以后他肯定能靠自己的本事入朝为官。 至于那个沾满他爹鲜血的恩荫名额,苏慎一点儿也不想它落在自己身上。 如果可以交换,他宁愿用自己未来的所有好运,为他爹换取一个能够活着回家的机会。 哪怕一生平淡,他也想要有父有母,有弟有妹。 苏慎思绪万千,感慨良多,但他赶车的手艺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和往常一样,他们只用约么一个时辰就已经来到了宁海县的郝梦云家。 :。: ------------ 第114章 看宅子 敲开郝梦云家的门,把带来的东西安置进去,孟蓁、苏慎、孟启又一起给严振武和郝梦云拜了个晚年。 两人受了他们的礼,又给了他们用来压岁的小银锞子之后,严振武就跟他们说起了孟蓁托他留意的县城的宅子。 “...房子已经帮你们寻摸好了,符合蓁蓁要求的房产一共有五处,你们想看的话,我随时叫牙人带你们过去。” 孟蓁一听顿时高兴起来,“这么多!” 严振武微微颔首,“也是赶巧了,正常能有个两三处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问孟蓁,“你想什么去看宅子?” “就今天或者明天吧。您帮我问一下牙人,看对方什么时候时间方便。” 严振武笑了,“现在他们正是清闲的时候,咱们一叫,他们肯定立刻上门。” 孟蓁也笑了,“那就今天好了,早买了我也早安心。” 既然以后要在县城常住,他们当然不能一直住在郝梦云家,所以在回去榆林村之前,孟蓁就已经托付了严振武帮她留意合适的二进或者三进宅子。 此时他们既然已经大包小裹的来了县城,买房子的事情自然越快办妥越好。 *** “小人见过孟大小姐。”严振武找来的这个孙牙人不仅跟他相熟,跟孟庆泽一家同样也是交往多年,所以孟蓁虽然穿了男装,这牙人依然还是一眼就把孟蓁认了出来。 “孙叔新年好。”孟蓁笑着朝他微微屈膝,“劳烦您跑这一趟,晚辈真是过意不去。” 孙牙人非常意外。 以前他和孟家打交道,来往最多的是孟庆泽这个一家之主,偶尔乌氏也会因为自己嫁妆上的一些买进卖出找他一回。 那时他虽然见过几次孟家的这个养女,但却几乎每次都是远远看上一眼。 那时的孟蓁,给他的印象是神采飞扬,气势凌厉,整个人就仿佛是一柄出鞘的剑,看着就寒芒湛湛,让人心悸。 也因此,他一上来就毕恭毕敬的朝着孟蓁行了个礼。 然而孟大小姐现在的这副态度,却跟他对孟大小姐的固有印象截然不同。 这么微微笑着朝他屈膝行礼的孟大小姐,让他几乎立刻就回忆起了平易近人的孟庆泽夫妻。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孙牙人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谁养大的孩子就是跟谁像”。 瞧瞧这孟大小姐,平时虽然看着不太好接近,但真正为人处世的时候却也是个能跟人打成一片的。 按说他一个牙人,这孩子就是把眼睛长在脑瓜儿顶上,他还不是一样要笑呵呵做人家的生意。 可人家偏偏就笑呵呵给他行礼了,甚至还管他叫了一声“孙叔”。 人家可还是秀才的闺女呢! 孙牙人心里熨帖,笑容顿时就比之前真诚不少。 他跟孟蓁寒暄几句,然后就带着严振武、孟蓁、孟启、苏慎一起去看宅子了。 根据孟蓁的要求,孙牙人给她推荐的五座宅子全部都位于东城这边。 这边的宅子一来离着白鹿书院近,二来离着严振武和郝梦云近,三来离着孟记的几家铺子近,四来住着的都是一些小有家资的人,住户素质好,学堂的教学水平也相对较高。 以后孟启可是要在县城读书的,所以孟蓁综合考虑了诸多因素之后,就决定还是把房子买在东城这一片。 她们由孙牙人陪着,把条件合适的五座宅子全都看了一遍。 由于用时较久,等到他们看完所有宅子,天上的太阳都已经有了西斜的征兆。 还好在五座宅子之间来回辗转时,他们是坐着马车的,不然小孟启怕是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这五座宅子的情况诸位也已经全都看到了,不知诸位更加中意哪座宅子?” “阿姐,我最喜欢槐花胡同的那座宅子!”没等大人们说话,小豆丁儿孟启就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发表意见了。 槐花胡同的那座二进宅子,是宅子的原主人去年才刚推倒重建过的,不仅布局合理、用料上佳,而且还在院子里头种了不少果树,弄了一个不大的小花园子。 孟启看上那座宅子,主要是因为他看上了小花园里的那个秋千架子。 这小子最近正是开始淘气的时候,像秋千这种有点儿危险的玩具,这小子基本每天都会美美玩上好一阵子。 原本他还以为来了县里就不能继续玩秋千了,却不料他们家要买的宅子里头居然也有一个精巧结实的秋千架子。 看到秋千的那个瞬间,孟启都想直接抱住秋千不离开了,最后还是苏慎直接把这胖小子给抱出了别人家宅子。 孟蓁没理自家弟弟,她抬眼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慎同学,“阿慎你觉得呢?” 苏慎唇角微扬,“我比较喜欢槐花胡同、三柳胡同、明章胡同的三座宅子,这三座宅子各有各的好处,关键就看你更加看重宅子的哪个方面了。” 槐花胡同的宅子最贵,但却称得上是物有所值,一来宅子的面积很大,二来屋子和围墙都是去年新建好的,他们只需略作打扫就可以直接搬进去住。 三柳胡同的宅子最便宜,但周围的环境却相对嘈杂,而且由于那附近的几条胡同,住户多半会把家里的宅子隔出一部分租给那些进城做工的人,所以那一片相对来说有些鱼龙混杂。 明章胡同的宅子面积最小,但却是离着县学最近的一个,周围住的基本都是读书人不说,价格相对来说也比槐花胡同的要便宜很多。 至于另外两座他们不作考虑的宅子,怀业胡同的那座宅子是因为房主要价太高,而且还没有任何回旋余地,香附胡同的那座则是因为周围住了好几位不知什么人安置在那儿的妖娆外室。 孟蓁、苏慎和严振武全都觉得,与外室为邻,对孩子的教育着实不利,所以虽然那房子很是不错,价格也相对便宜,但他们却还是第一时间否决了这座宅子。 如此一来,他们能选的可不就只剩下了苏慎提出的这三座宅子。 只是苏慎这意见给的,着实宽泛的让人有些无语...... 他说了这么半天,最后其实等于啥也没说。 而且他还暗搓搓把孟启喜欢的那座宅子排在了第一顺位,这分明就是在为孟启说情。 :。: ------------ 第115章 一买买俩 孟蓁对苏慎这颇有些“喧宾夺主”的宠弟模式搞得相当无语,她将视线转向他们当中的唯一一个成年人,“严叔叔,您的意见呢?” “我觉得槐花胡同和明章胡同的两座宅子更加合适。”严振武倒是不像苏慎那么狡猾,孟蓁一问,他就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真实意见。 “那就两座都买下来好了。”孟蓁略微算了一下自己兜里的存银,然后一狠心,一咬牙,直接把这两座宅子全都买了下来,“槐花胡同的落在阿启名下,明章胡同的落在阿慎名下。” 严振武一脸的不赞同,苏慎和孟启也是连连摆手以示拒绝。 孙牙人都已经看傻眼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买宅子买的如此任性。 任性之一,原本计划买一个,买着买着就成了一口气买俩,以为这是买馒头吗? 任性之二,自己兜里的银子,掏给亲弟弟也就罢了,为啥还要掏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亲? 任性之三,那个蹦着跳着要买槐花胡同宅子的白胖团子,那是你孟大小姐的亲弟弟吗?你就不能留点儿家底儿给自己吗? 话说,这宁海县但凡跟孟家有点儿来往的,谁不知道孟蓁是孟庆泽两口子捡回来的啊! 就算孟庆泽两口子对孟蓁确实不错,孟蓁也没必要把自己挣来的银子全都搭在孟启身上吧? 毕竟孟蓁已经不是小岁数了,她也该开始为自己打算一下未来了。 据他所知,之前孟蓁可是把弄回来的四间原本属于孟家的铺子,一股脑儿全都落在了孟启名下。 这姑娘费劲巴力的挣了好几年钱,最后却全都填补给了跟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弟弟,这事儿不管给谁知道了,谁怕是都得说她一句缺心眼儿吧? 当然大伙儿也不是见不得人家知恩图报,他们觉得孟蓁缺心眼儿,主要还是因为她实在太过先人后己。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先是带着自己弟弟星夜逃亡,然后又孤身一人为养父母报了杀身之仇,最后又一边养着不谙世事的弟弟,一边帮着弟弟收拢被族人占去的那些家业。 就凭她做过的这些事情,这宁海县但凡知道几分内情的,谁能不赞她一句知恩图报、有情有义? 可她知恩图报也该有个限度吧?有情有义也该多少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那些原本属于孟家的东西,她全部落到孟启名下也就罢了,这两座跟孟家并不相干的宅子,她为毛还是要把其中一座落到孟启名下? 再有就是那个被她称作“阿慎”的漂亮小伙儿,那小子严格来说跟她不也没啥关系吗? 孟家的表亲,说白了那不就是孟启的表亲嘛,她一个养女,养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幼弟又还是个嘛事儿不懂的小屁孩子,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谁又知道他是真是假? 这种承认也行,不承认也行的远房亲戚,孟大小姐到底为啥要把其中的一座宅子落在对方名下? 是因为对方那让人炫目的美丽容貌吗? 已经把孟蓁视作色令智昏之人的孙牙人,默默把视线投向了在场唯一让人觉得靠谱儿的人——他的老熟人严振武。 果然严振武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他放心。 在孟启和苏慎的反对声中,严振武肃着张脸一锤定音,“不行,这房子你不能全都记到他俩名下。” “你爹你娘留下的那些产业,你要记到阿启名下我不反对,这是你这个做姐姐、做女儿的,对你弟弟、你爹娘的一片心。” “但你不能把自己挣到的所有银钱全都贴给阿启,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没有任何产业傍身。” 严振武这么说,倒不是忘记了孟蓁名下还有很多土地,只是据他所知,那些土地历年来的一应出息,可是全部都被孟蓁拿去养活她自己、孟启、苏慎以及他和郝梦云了。 这种已经有了固定用处的田产,根本不能算作孟蓁的私财。 孙牙人听的暗暗点头。 他说什么来着?是个人就不会赞同这孟大小姐这么贴补弟弟。 “至于阿慎,他这些年没少挣钱,你要是想给他买上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不反对。” 啥?不能买给弟弟,却可以买给表亲? 孙牙人觉得自己真是白夸奖严振武了,这货怎么比孟大小姐还要里外不分? 而且什么叫“他这些年没少挣钱”?这个过分美丽的少年人,就他这唇红齿白,一看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头的模样,他能挣到钱? 苏慎:晒不黑怪我咯? 孙牙人满心疑问,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牙人,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丰富多彩的内心戏给表现出来让人察觉的。 几人一番商量,最终孟蓁在严振武和孟启支持、苏慎坚决反对的情况下,把明章胡同的宅子落在了苏慎名下。 至于槐花胡同的宅子,则是在严振武等人的一力坚持之下,落在了孟蓁名下。 孟启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又有秋千玩儿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不懂财富的重要性,如果不是严振武经常跟他念叨他姐是如何的不容易,又是如何的对他好,把家里的钱几乎全都花在了他这个弟弟身上,孟启也不会下意识的帮着严振武和苏慎说话,要求孟蓁把宅子落在她自己名下。 办好了红契,与拿到佣金的孙牙人分开,孟蓁等人这才一脸高兴的回了郝梦云家。 郝梦云已经买了很多肉蛋果蔬回来,看到孟蓁进门,她立刻从房间里面冲了出来,“怎么样?宅子买到了吗?” “买到了。”孟蓁把新鲜出炉的房契地契递给郝梦云看,“而且还一口气儿买了两座。全部都是好地段的。” 郝梦云眉梢高高挑起,“看来你这丫头手里银子很多啊!” 孟蓁大大方方点了下头,“阿慎在那个小山谷里养的药材,年前我们拿去卖了一点儿,还别说,收益不错。” 之前他们发现的那个仿若世外桃源的小山谷,孟蓁和苏慎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现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山谷,已经成了一个既产粮食、水果,同时还产鱼虾、药材的绝佳宝地。 ------------ 第116章 大爷郝梦云 发现那个小山谷之后的每一年,孟蓁和苏慎都会花很多时间在山谷里辛勤劳作。 偶尔,严振武和郝梦云也会跟着他们一起上山。 当然,农活儿郝梦云是做不来的,她一般就只负责使唤孟蓁家里的那头驴子。 一些需要运进山谷的农具、种子,以及更多需要运出山谷的粮食、水果、鱼虾、药材,全部都是孟蓁家里的那头驴子陆续运进运出的。 这也是为什么每到农忙时节,村里人忙着春耕秋收,他们却总会带着小孟启一头扎进大山里面。 “不施肥,少除草,其他农活儿你们几个做起来也最多就是三流水平,就这你们居然也能年年丰收,看来那个小山谷还真是片风水宝地。” 把房契地契还给孟蓁,郝梦云笑着感慨了这么一句。 孟蓁深以为然。 她和苏慎、严振武干起农活儿来确实只有三流水平,再加上他们又不方便给山谷里的田地施肥,也不会经常跑去给庄稼拔草,其他诸如浇水、捉虫、翻地之类的活计,他们也通常只能在现有条件下努力做好。 什么精耕细作,对他们来说那是根本不存在的。山谷里的那些植物,基本都是在自由生长。 可即便只是这样的野生野长,那个小山谷里的庄稼、果树、药材也还是年年丰收。 孟蓁知道,这全部都是托了那里土地肥沃、地下水充足、环境十分适合植物生长的福。 她笑着对郝梦云道:“所以我才舍不得让那个小山谷荒着呀。您别看那里面积不大,一年下来,算上鱼虾、水果、药材,那个山谷的出息可都顶的上我们家的那两个小庄子了。” 郝梦云一脸羡慕,“要说你这孩子还真是有福气,连养条狗都能误打误撞帮你找到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孟蓁笑着伸手摸了两把在她腿边绕来绕去求抚摸、求关注的狗子小黑,“只是赶巧了而已,小黑也不是特意去给我寻宝的,它只是不忿自己被野猫欺负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孟蓁在说山谷里的那窝野猫,小黑颇为愤怒的汪汪叫唤起来。 孟蓁忍俊不禁,“行了行了,谁让你没有一个狗数众多的大家族呢。要不改天我也给你娶个媳妇儿回来?” 众人:...... 假装没有听见孟蓁的虎狼之词,苏慎转开头,默默摸了下鼻子。 严振武则是一脸尴尬的强行转移话题,“那啥,时间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做晚饭了?” “是差不多了。”孟蓁一边说着一边就往灶房里走,“我去看看家里都有什么食材。” 郝梦云一脸得意,“那可多了去了,你们去看房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提前买好放进灶间了。” 苏慎和严振武闻言立刻跟了过去,他们要去给孟蓁打个下手。 “那今天就做酸菜鱼、水煮肉片、汆羊肉、糖醋排骨、水蒸蛋、拔丝红薯、醋溜白菜和凉拌三丝吧。” 定好菜色,孟蓁挽起袖子,洗了手就忙活开了。 苏慎和严振武也没闲着,两人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 三人一起动手,不到半个时辰,八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菜肴就陆续上桌了。 主食孟蓁准备的白米干饭,因为有捞饭剩下的浓稠米汤,所以孟蓁就也没有再另外做汤。 “果然还是蓁蓁手艺最好。”郝梦云吃的一脸满足,“你严叔叔跟你学了这么长时间,做的饭还是没有你做出来的好吃。” 孟蓁一脸无语——师傅啊,你好意思挑拣别人做饭的手艺是好还是不好吗?你个锅不沾瓢不碰的古代女版“大猪蹄子”,有的吃你就该知足了好不好?! 严振武却是半点儿都没有因为被媳妇儿嫌弃、奴役而不满,他一脸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我会好好学的,以后我肯定还能做得更好。” “您现在就已经做的很好了。”孟蓁试图让严振武直起腰杆、恢复自信,“我师傅要是敢挑三拣四,您直接打发她自己下厨。” 严振武呵呵的笑。 他哪舍得啊! 就他媳妇儿的那个小嫩手,要是因为干活儿给搞粗糙了,那他岂不是亏本儿亏大发了。 光是她手心里因为练武生出来的几个老茧,他都已经心疼到不行了,他可不舍得自己媳妇儿再去围着锅台转悠。 不得不说,郝梦云还真是足够好命。 在家里时,因为是爹娘最小的孩子以及唯一的女儿,郝梦云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任何家务。 她娘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平时家里的活计,不是她娘在做,就是她嫂子们在做,而她则是仅仅只需跟着爹爹以及哥哥们、侄儿们一起练武。 这一生她吃过的最大最多的苦,除了练武就是被迫踏上逃亡的路。 可就算是踏上逃亡的路,她也始终都有严振武这只忠犬护在左右。 别说是自己做活儿了,严振武甚至都不会要求她勤奋练武。 这么被人宠着惯着,她能自己学会做饭洗衣那才是真真奇怪呢。 跟她这个下一次厨就能毁掉整个厨房的奇葩相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女子,过的简直可以说是凄惨无比。 小门小户的要拼命做活儿,从娘家到婆家,从一小点儿到垂垂老矣,基本就没有哪个是能够清闲下来过日子的。 高门大户的要拼命学习,德言容功,样样不可或缺。 最惨的是她们还地位低下,根本没有命运自主权,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这些女子总是被人要求“恭敬柔顺”。 哪像郝梦云,天天跟个大爷似的,坐等严振武伺候她吃饭穿衣。 “对了,还有件事儿。阿启以后就读的学堂你们找好了吗?”和苏慎一起清洗过带着油花儿的锅碗瓢盆,严振武捧着郝梦云倒给他的爱妻牌热茶,颇为关心的问起了孟启以后的求学事宜。 孟蓁也给苏慎倒了一杯热茶,“还没呢,我打算在槐花胡同附近给他找个口碑不错的私塾先念一段时间。” 孟启今年虽然才刚七岁稚龄,但他学过的东西却也不算少了。 之前有孟庆泽,孟庆泽过世之后又有苏慎,这两人对孟启的教导十分精心,所以孟蓁一点儿都不担心孟启会跟不上私塾的教学进度。 当然,她也不会一直让孟启待在县里的私塾,等到孟启十岁,孟蓁就会让他去考白鹿书院。 ------------ 第117章 女人的第六感 白鹿书院对报考的学子是有年龄限制的。 有秀才功名的,三十岁以下的可以报考白鹿书院。 没有秀才功名的,十到二十岁之间的可以报考白鹿书院。 至于举人,有了举人功名的白鹿书院就不会再收进来做学生了。 不过如果那些举人老爷实在眼馋白鹿书院的海量藏书,他们倒是也可以跑去白鹿书院应聘书院里的先生职位。 听孟蓁说完她对孟启求学之路的简单规划,郝梦云笑着微微颔首,“你有成算就行。等确定了送阿启去哪家私塾,你记得也来告诉我们一声。以后你要是时间不够充裕,我和你严叔叔也好帮你接送阿启上学下学。” 孟蓁点点头,“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和您客气的。” 郝梦云满意的摸着自己下颌对孟蓁道:“你不是说想在县城开家酒楼?厨子、掌柜什么的你已经选好了么?” 孟蓁摇了下头,“还没有。” 郝梦云微微挑眉,“你这是又不准备和沈老爷打擂台了?” “该打还是要打的,不然我心里的这口恶气可平不下去。不过我准备把这事儿延后到秋天阿慎中了秀才之后。” 孟蓁想用签了死契的下人给自己做厨子,这样她就可以最大限度确保菜谱、调味品的方子不被泄露。 可在他们大周朝,没有有功名读书人的人家却是不能使用签了死契的下人的。 如此一来,孟蓁可不是就只能先等着苏慎中秀才了。 郝梦云想说“秀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考”,但她转念一想,孟蓁不急着与沈老爷对上,这其实勉强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儿。 虽然她比孟蓁脾气还差,对门缝里看人的沈老爷不满也要更多一些,但她却不想孟蓁因为一时气愤,就做出一些会让自己与沈家两败俱伤的事儿。 孟蓁年纪还小呢,就算做生意有些天赋,也不至于就能凭着一己之力完全压制住沈家的聚福德酒楼。 所以郝梦云一直觉得,如果孟蓁真的跟沈老爷那种在商场打滚儿很多年的老油条对上,她还真就未必能够讨了好去。 如果不是对孟蓁的气愤和憋屈感同身受,郝梦云早就劝她暂且先当一段时间的忍者神龟了。 现在孟蓁能够自己想通,郝梦云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 “你就这么确定我能考中秀才?”送走了严振武和郝梦云这小两口儿,又把孟启给哄睡,苏慎这才低声问了孟蓁这么一句。 孟蓁朝他微微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苏慎背脊一寒,“没,没什么问题。” “那我可就开始物色人选了。”孟蓁回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满意眼神,“除了店里要用的厨子、掌柜,我还想要再买一些小丫头、小少年回来打杂跑腿儿。” 苏慎只觉自己肩上的担子仿佛又重了两分,他深吸气,“那我现在就去温书。” 不抓紧不成啊,万一他考不上白鹿书院、考不中秀才,他感觉孟蓁能有一百种法子让他被动赎罪。 他可不想被这丫头天天折腾。 孟蓁很满意,“那我去给你准备宵夜。” 苏慎:...... 他没想挑灯夜读啊,就读上个把时辰而已,哪里需要什么宵夜。 孟蓁笑眯眯看着他,“不是说要去温书?怎么又傻站着不动弹了?” 苏慎:...... 苏慎觉得,自己还是得跟这丫头把话说清楚,不然她怕是还以为,这科举考试就跟她买庄子、买宅子、买铺子一样简单易行呢。 “我说,蓁蓁,你可不要以为科举是件容易的事。就拿我们宁海县来说吧,每年能够考中秀才的学子只有百人左右,去参考的学子却年年都有起码两千余人,你算算这是怎样的一个录取比例?” “不足百分之五嘛,我知道的。”孟蓁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要说容易那肯是很不容易的,但我对你有信心。” 苏慎:......我还真是谢谢您了! 孟蓁朝他微微一笑,只是这次她的笑容却非常真诚,不像刚才那样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在使用职业假笑。 她对苏慎笑着说道:“阿慎,你不用有太大压力,也无需妄自菲薄,我说你能考中,是因为我真的相信你能考中。” 她可是孟庆泽精心教养长大的,孟庆泽是个秀才,他什么水平孟蓁还是非常清楚的,有了自家爹爹比着,孟蓁对苏慎的真实水平很容易就能做到心里有数了。 虽说她自己不爱读书,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有那个眼界。 坚决认为自己看人很有水准的孟大小姐,心里的小人儿骄傲的叉了会儿腰。 苏慎虽然很高兴孟蓁这么看得起他,但他却还是不像孟蓁那么有信心,他对孟蓁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还是不能保证自己一次即中。” “远的不说,就说苏家。” “我的那个好祖父,他从十五岁一直考到十九岁才总算中了秀才,之后又花了六年时间才总算考中举人。一直到二十九岁,他才总算勉勉强强考了个同进士出来。” “就这他还总以天才自居,说自己年轻有为。虽说他话里话外都在吹嘘自己,有些言辞着实不足为信,但他当年的年纪,在与他同科的学子里却也确实称得上一句‘年轻’。” “那些和他同科的学子,三四十岁的占了大半,更有很小的一部分人,考中的时候居然都已经五六十岁。” “那是他,不是你。”孟蓁笑着对苏慎道:“你比他厉害。” 苏慎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因为孟蓁对他的无条件维护而变得暖烘烘的,他反驳孟蓁,“你又没有见过我祖父,怎知我就一定比他厉害?” “这是女人的第六感,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却一向准的惊人。”孟蓁笑得一脸狡黠,她俏皮的眨了下眼,“你相信我,你肯定可以考出比你祖父更好的成绩,以后还会做比他更大的官,到时候咱们一起收拾他们。” 见苏慎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盯着她看,孟蓁忙又挺起小胸.脯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不会眼睁睁看你独自奋斗的,我会竭尽所能的助你鱼跃龙门。” “我可以挣钱供你科举,可以帮你挤垮他们名下的那些产业,等到他们发现自己比读书做官比不过你,比做生意敛财比不过我,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气抽过去。” “到时候他们仕途不顺,升迁无望,家里又存银告罄,没米下锅,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合起伙儿来伤害别人、算计别人!” :。: ------------ 第118章 土拨鼠尖叫 “真是个傻姑娘。” 微弱的星光照在苏慎脸色,孟蓁有些看不清他的那些细微表情,但苏慎的声音却温柔极了,他轻笑着,抬手抚上她脸颊,额头与她的额头紧紧贴在一起。 “但也是个难得一遇的好姑娘。” 孟蓁一张小脸儿顿时红成了番茄色。 她面上呆呆的,心里的小人儿却在发出一阵阵的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ε=ε=ε=(#>д<)?——美少年捧她脸了!捧她脸了!而且还夸奖她了!完了完了,她要晕过去了! 孟蓁没有注意到的是,她虽然小脸儿爆红,手却下意识紧紧拉住了苏慎的上衣下摆,就好像他会飞天遁地,会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突然消失似的。 苏慎也没有注意到孟蓁紧张之下的小动作,他把自己的额头紧紧贴在孟蓁的额头上,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宁。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慎才放开了孟蓁的脸。 他抬手轻轻揉了一把孟蓁乌黑顺泽的柔软发丝,“早点儿回去睡吧,忙了一天你肯定也很累了。” 孟蓁幸福的都要飘起来了,她朝着苏慎微微颔首,“那你读完了书也早点儿睡。” 苏慎:......怎么这姑娘还记着这一茬儿呢? 难道是如今的小姑娘都不喜欢他的这款长相了?也不对啊,这姑娘刚才明明就很害羞,也很开心。 苏慎琢磨半天,最终就只得出了一个孟蓁实在记性太好的结论。 他坐在桌前摊开书本,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把心神沉浸到书本里面。 既然已经“非礼”了人家小姑娘,那他肯定就要好好负起责任,可不能再继续随波逐流的混日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跑过来这边院子蹭早饭吃的郝梦云,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孟蓁和苏慎之间的微妙气氛。 她刚想开口询问,严振武就已经眼疾手快扯了一下自家媳妇儿。 对上他写着“莫管闲事”四个大字的含笑眼神,郝梦云不着痕迹的撇了下嘴。 也罢,看在阿慎这小子个人条件还算不错的份上,她就暂且静观其变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孟蓁一直忙于为孟启挑选私塾。 她不仅托了严振武帮着打听消息,自己也亲身走访了槐花胡同周围的三所私塾。 最终,她为孟启选定了距离槐花胡同最近的那家私塾。 那家私塾是一位在前朝时屡试不第的老秀才十年之前回家开办的,这位秦姓秀才学识渊博,为人清正,而且还会私下贴补私塾里家境困难的那些小娃儿,是个极其难得的才德兼备的好先生。 孟蓁虽然就只跟他见了一面,但对他的印象却非常之好——主要是这位老先生,不仅没有对她女扮男装吹胡子瞪眼,而且还亲自带着孩子们在学堂的院子里面种花种菜。 孟蓁对这种并不推崇死读书、读死书的先生非常有好感,她也不喜欢那种啥事儿不干,堪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所谓读书人。 再加上据严振武打探来的消息,这位老先生除了时运差些,没能赶上一个河清海晏的好时候,以致于一直没能中举,其他方面倒是全都无可挑剔,确实可堪为人师表。 如此一来,孟蓁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选了正月十六那天,把小包子孟启亲自送去了秦家私塾。 秦家私塾是那种既可住宿也可走读的私塾,孟蓁不放心自家弟弟这么小一点儿就开始住校生活,于是就给孟启办了走读。 走读每个季度要交的束脩比住校要低,当然低的就只是住宿费、伙食费的那一部分。 开学第一天,孟蓁不仅第一时间替孟启缴纳了当季的束脩银子,而且还亲自做了几盒点心,让孟启带去私塾,送给先生以及同窗。 孟启早就已经习惯了和小伙伴们分享自己姐姐准备的“爱心礼包”,只不过以前他分享的对象通常都是郭槐以及杨二虎。 他把孟蓁让他送给先生的盐津桃脯、香辣肉酱、翠玉烧麦、流心奶黄包恭敬奉上,然后还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这些都是我家里人亲手做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先生笑纳。” 秦先生很喜欢这个白胖可爱的机灵娃儿,跟他略微聊了几句之后,才笑着摆手,让自己儿子带他到学舍就坐。 孟启于是背着自己的书袋,拎着属于他的那份翠玉烧麦、流心奶黄包、滴酥鲍螺、白切水晶冻、盐津桃脯、无核杏干前往学舍。 滴酥鲍螺和白切水晶冻是孟蓁一大早帮他买回来的,其他几种则全部都是孟蓁亲手做的。 这个时代的很多人家都是不吃午饭的,秦家私塾由于收费低廉,孩子们也是没有午饭吃的。 所以中午的时候,私塾里那些家境富裕的孩子一般都会吃些东西垫垫肚子,而家境贫寒的孩子则会默默忍到晚上下学再说。 孟蓁当然不舍得自家弟弟饿着肚子读书,但同时她也不想孟启因为吃的太好而被同窗排挤,于是在多番斟酌之后,孟蓁就打定了主意,以后只给孟启带各种面食。 孟启是个乖巧听话的小正太,孟蓁跟他讲明事情原委之后,小家伙儿非常配合的表示,他以后就每天都带包子! 孟蓁很欣慰,但她肯定不会每天都给孟启带包子。 于是在孟启上学之后,“孟家阿姐到底会做多少种不同花样的面点”就渐渐变成了秦家私塾三大不解之谜的其中一个。 值得一提的是,榆林村的郭槐和杨二虎也在这一年去了镇上的学堂读书。 这些年因为孟蓁的关系,郭家和杨家家境渐渐变得富裕。 已经错过最好进学时间的郭杨、郭松和杨大虎来了县城做工之后,郭家人和杨家人深刻意识到了识文断字的好处。 于是在孟启上学之后,郭二叔和杨老爷子就也一狠心,一咬牙,把家里小的那个也给送进了镇上学堂。 孟启在得知此事之后,还专门写了一封长信给自己的两个小伙伴,鼓励他们好好读书。 虽然那封信上有不少文字是用圈圈代替的,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写信的这只小包子有着常人难及的远大理想。 :。: ------------ 第119章 苏慎应考 孟启在信中说,他以后是要考状元的,又说他希望自己关系最好的两个小伙伴,也能跟他一样首先考进白鹿书院,然后考中秀才、举人、进士,最后出仕为官,为民做主,辅佐君王,成一代名臣,百世流芳。 孟蓁都惊呆了。 她一次都没教过小孟启啥叫“为民做主,辅佐君王,成一代名臣,百世流芳”,她也不知这娃儿到底是被哪位大佬儿给洗的脑。 想到这娃儿最近总是乐颠颠的准点儿跑去秦家私塾,而且回到家里之后还会张口闭口的“秦先生说”,孟蓁觉得她大概是找到了给她宝贝弟弟洗脑的“罪魁祸首”。 她有些纠结,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现在就给自家这白纸一样的小娃儿,灌输一些能够让他以后活得更加轻松的带毒鸡汤。 苏慎看穿了孟蓁的复杂心思,他笑着开解孟蓁,“小孩子天真一点儿没什么不好,你就暂且由着他吧。” 孟蓁想想也对,谁小时候还没做过成为盖世英雄的美梦了?想她上辈子,最最开始的时候,她不一样不是现在这样? 那时候的她充满活力、充满热情,且还心怀远大理想,自觉可以拯救整个宇宙,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直都在发着光。 这样,貌似也没什么不好。 想开了,孟蓁就也不去纠结了。 她已经是个满心只有自己小家的小女人了,她弟要是真能保持这份初心,成为一个得以流芳千古的名人...想想也蛮让人开心的呢,嘻嘻(#^.^#) *** 二月初一,白鹿书院举办招生考试的日子,一大早,沈峰就来了槐花胡同的孟家宅子。 他赶到时,孟蓁他们正准备三个人一起吃顿丰盛且味美的决胜早饭。 故意掐着点儿过来蹭饭的沈峰,挂着一脸的笑凑到了苏慎身边,“哎呀,今天有我爱吃的酒酿圆子哎——” 苏慎一脸无语。 他家蓁蓁做的饭,有什么是沈峰这货不爱吃的吗? 他正默默腹诽,沈峰就已经提高音量朝着灶房的孟蓁喊了一句,“孟大小姐,你做的肉酱、肉干儿也给我拿一些呗,那个配馒头最好吃了。” 孟蓁:...... 她从碗柜里头取出一个托盘,然后又把肉酱、肉干、肉脯、家里的所有小咸菜全都捡了一小碟子送到正房堂屋,“让你久等了。” 沈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只要是为了美食,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一边说着,这货一般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猪肉脯塞进嘴里。 孟蓁也是一脸无语。 她朝着苏慎微微颔首,“那你们慢慢吃。吃完了喊我过来收拾碗筷。” 苏慎知道她这是准备到灶间自己吃饭去了,心里不由对沈峰更加不满。 这货就不能有点儿眼色吗?次次都掐着点儿的过来蹭饭,害得他家蓁蓁忙活半天,自己却只能每次都是随便对付一口。 沈峰心知自己的这点儿小算盘肯定瞒不过苏慎和孟蓁的眼,他朝着苏慎眨了下眼,“苏兄别生气,小弟又不是天天都来碍你的眼。再说如果不是孟大小姐做的东西太过美味,小弟又何至于舍了这张脸皮?” 见他一脸无辜,语气也是七分无奈当中夹杂着三分的理直气壮,苏慎不由满头黑线——合着这还是他家蓁蓁的错了? 也在这张桌上吃早饭的小孟启大眼溜溜,左看右看。 他总感觉,苏大哥好像很嫌弃沈大哥似的。 也不知沈大哥到底是哪里惹到苏大哥了,明明沈大哥每次过来都会带一堆礼物,对他们三个也一向都非常热情。 “阿姐,我吃好了。”赶着上学的小孟启第一个吃完,他喊了孟蓁一声,孟蓁立刻从灶房走了出来。 姐弟俩拿上给小孟启带去学校的食盒以及书袋,然后手牵手一起出了孟家大门。 “今天阿姐给你带的是燕麦核桃包、奶黄流沙包、豆沙包、鲜肉包,吃之前记得让私塾里负责做饭的姚婶子帮你加热一下。” 小孟启一蹦一跳的朝着秦家私塾前进,“嗯嗯,我记住了。” 他知道姐姐有给私塾里负责做饭的婶子每个月五十文钱,为的就是让她帮着自己加热中午的各色面点。 而且姐姐还跟秦先生的儿子打了招呼,让身为助教的小秦先生偶尔“抽查”他是否有乖乖听话。 深觉就算去了私塾也没能逃出自家阿姐魔爪的孟启小同学,非常识相地选择了乖乖听话。 亲眼看着孟启进了秦家私塾,孟蓁这才像往常那样,绕路去这附近的小市场采买新鲜菜蔬、肉蛋豆腐。 她买东西一如继往的非常迅速,沈峰和苏慎都还没有出发呢——主要是沈峰吃得太慢了,孟蓁就已经提着东西回了家里。 她把所有食材送进厨房,然后借着苏慎偷溜进来的功夫低声对他说:“好好考,放宽心。” 这两句话有些矛盾,但却恰恰好体现出了孟蓁对苏慎的所有期待。 她希望他能百分百发挥所学,当然就不能让他心情紧张,影响发挥。 “晚上我想吃鱼丸汤。”苏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迅速握了一下孟蓁的手,也不管她手上还沾着些许的鱼腥味儿。 孟蓁一脸的哭笑不得,“知道了,我给你做。” 说什么吃鱼丸汤,这是他自己不得闲,就也不让她闲下来的意思么? 看来还是怀疑她会偷摸儿跑去白鹿书院看新鲜啊。 孟蓁摸着下巴,在去与不去之间来回犹豫。 苏慎眼眸微眯。 他就知道,这野丫头的好奇心在驱使着她做些大胆的事儿。 “我还想吃猪肚煲鸡、高汤娃娃菜、蟹粉蛋黄酥、银耳炖燕窝,你今天晚上全都做一份给我吃呗?” 孟蓁瞪他,“你是想要一口气儿累死我吗?” “那就去掉燕窝好了,蟹粉蛋黄酥我是帮阿启点的。” 孟蓁:...... “那你可要好好发挥,要是有个万一,后果你知道的。”孟蓁故意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凶恶模样,看得苏慎忍不住暗笑起来。 孟蓁瞪他,“且让你得意一回。” 苏慎摸了下鼻子,“我会早点儿回家来的。” 他知道,孟蓁之所以这么快做出妥协,其实是因为她不希望自己在考试的时候心有旁骛,不然他是没机会用做饭这么一件小事儿拴住她的。 :。: ------------ 第120章 名列第三 原本想去白鹿书院看看热闹的孟蓁偃旗息鼓了,苏慎于是非常安心的跟着沈峰出门去了。 送走了家里的这位“应考生”,心里痒痒的孟蓁漫无目的地在前院后院来回转了三圈,心情却还是没能恢复平静。 她颇为烦躁的用力跳了几下,然后就抓起长剑开始发泄自己过于旺盛的体力精力。 直到浑身的衣衫湿了大半,孟蓁这才收剑入鞘,回去洗澡换衣。 这样胡乱发泄一通,她心中的焦虑、担忧果然全都被她团吧团吧扔去了不知哪里。 孟蓁换好衣服,然后就开始沉下心神,认真准备晚饭。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祈祷苏慎一定要通过白鹿书院的招生考试。 现在他们家的三个人,她是女子,孟启还小,唯一一个能够成为支柱的也就只有苏慎了。 如果只是生活在村里,家里是否有人能够考取功名还不是特别要紧,但他们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走出去,打定了主意给苏慎的娘亲报仇,那他们就必须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 功名是一方面,关系网又是另外一个方面,而白鹿书院恰好就能为苏慎同时提供途径获取这两样东西。 孟蓁忙了小半天,总算处理好了一案板的各种食材,她洗了手,换了一身适合外出的细布衣服,准备出门去接孟启下学。 恰在此时,孟家前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苏兄你和孟大小姐、孟小少爷好好庆祝。”马车上的沈峰探出脑袋,朝着苏慎微微摆手。 苏慎对他微微颔首,“今天多谢你了。” 沈峰这人虽然话痨了点儿、贪吃了点儿,但对待朋友却十分热情、真诚。 明明是苏慎去考白鹿书院,沈峰却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上心几分。 他不仅全程包接包送,而且还把自己去年的经验倾囊相授,一副生怕苏慎会考不中的操心模样。 苏慎表面上嫌弃他过来蹭饭,嫌弃他话多啰嗦,心里却对他这副忙前忙后的做派非常感激。 虽然他知道这里面有沈峰对他们心怀愧疚的原因在,但如果沈峰不是在乎他这个朋友,他又怎么会因为沈老爷的举动而心怀愧疚? 送走沈峰,苏慎深吸一口气,笑着进了孟家宅子。 孟蓁耳聪目明,沈峰和苏慎说话的时候,孟蓁就已经听到了这俩人的熟悉声音,她快走几步迎上去,“阿慎!” 苏慎唇角上扬,朝她露出一个格外璀璨的迷人笑容,“蓁蓁,我考上了,而且是第三名。” 孟蓁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这么厉害!!!” 听到她如此直白的夸赞自己,苏慎只觉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他问孟蓁,“阿启应该还没下学吧?” 孟蓁微微颔首,“是啊,我正准备过去秦家私塾接他回家。”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好啊。”孟蓁笑容更盛,她拿过放在倒座房窗台上面的锁大门专用大号铜锁,“接完阿启,我们去把师傅和严叔叔也请过来呗。” 苏慎朝她点了下头,“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说着话,一起出门去接孟启回家。 此时,秦老先生的私塾里,孩子们也已经陆续开始收拾书本准备回家去了。 小孟启抱着自己的大号食盒,挪动着两条小胖腿儿就要往私塾外面冲。 他可是已经惦记一天苏大哥的考试结果了,好不容易下学了,小包子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 “哎——”坐在孟启旁边的黑小子尔康手——他原本还打算和孟启一起回家的,却不料孟启居然一改往日悠闲,赶在所有人前面飞快冲出了他们的这间学舍。 “阿鸿你是有事儿要找阿启吗?不急的话你就明个儿再跟他说吧,他今天赶着回家去呢。”坐在黑小子另外一边的小书生李景一边收拾书本一边对黑小子何广鸿说了这么一句。 “我就是想跟他一道回家去啊,今天我奶没时间接我,我爹又还没有下工回家。” “那你倒是赶紧去追阿启啊。”小书生李景一脸无语,“阿启就算跑得快,你现在去追应该也能追上吧。” 黑小子何广鸿一脸的恍然大悟,他三两下把书本等物塞进自己的书袋里头,“那我先走了。” 李景小大人儿似的摇了下头,“阿鸿的这脑子啊,这真是愁煞人呐。” 孟启可不知道住在他家隔壁巷子的何广鸿准备和他搭伴儿回家,他气喘吁吁跑出秦家私塾,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正肩并肩站在私塾门口的苏慎以及孟蓁。 “苏大哥!阿姐!”小家伙儿飞奔着冲进苏慎怀里,亏得苏慎多年习武,下盘稳固,不然就他的这用力一撞,苏慎非当场出糗不可。 “跑这么快你都不累的吗?”苏慎一脸无奈的,把这颗人形炮弹一样的小肉丸子从自己怀里拉了出来。 孟启气喘吁吁,“累啊,可我这不是...着急嘛。” 孟蓁抬手抚额,好吧,她家的宝贝弟弟也和她一样是个急性子呢。 “对了,苏大哥,你是不是已经考进白鹿书院了?” “是啊,我已经考进去了。接下来可就轮到你了,你在私塾要好好念书知道吗?” “知道的,知道的。”小孟启点头如捣蒜,“我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人呢,不好好念书可不成。” 孟蓁:......行吧,你高兴就好。 她正自暴自弃呢,就听孟启身后又有一个小屁孩儿做出了同样的状元宣言,“阿、阿启,你、你别...瞎说,要、要考...状元的,明明、明明是我。” 孟蓁眼神一扫。 呵,这黑小子可真够黑的。 孟启听到小伙伴的声音下意识扭过头去,“阿鸿?你这是咋的了?” “追、追你...追的。”何广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跟他一比,小孟启的状态简直不要太好。 他不知道小孟启打小儿就跟着孟蓁一起跑圈儿、打拳、扎马步,所以就以为孟启只是单纯的身体好、腿脚快。 他扶着膝头好一阵喘,喘完他才直起腰身,对着苏慎和孟蓁有模有样的躬身施礼,“小生何广鸿,见过苏家哥哥、孟家姐姐。” “你就是阿鸿啊,阿启跟我提起过你。”孟蓁笑眯眯的,很有大姐姐范儿,“他说你聪慧活泼,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何广鸿黑脸儿泛红,“是阿启过奖了,阿启也很聪明的。” 孟蓁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黑小子确实挺有意思,刚刚还在和孟启争论到底谁要考状元呢,被她这么一说居然就又礼尚往来的夸赞起了她家的宝贝弟弟。 小孟启却是看着何广鸿与孟蓁的彼此互动若有所思,他在想,他是不是也可以学学阿姐这招? :。: ------------ 第121章 语无伦次严振武 由于何广鸿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家,孟蓁就没有再绕路去请严振武和郝梦云了。 她把这事儿分派给了新鲜出炉的白鹿书院学子苏慎同学,她自己则是直接领着孟启和何广鸿回家。 两人把何广鸿好好送回家里,然后孟蓁才又牵着自己弟弟的手,和他一起回了自己家里。 他们到家的时候,苏慎和郝梦云、严振武都还没有回来,孟蓁估摸着他们应该也快到了,遂就直接洗了手去炒菜了。 她先做的是蒸、炖、煮的菜式,这些一来耗时久,二来就算做好了也可以继续放在灶火上持续加热。 至于那些小炒、煎炸出来的菜式,孟蓁全都放到了苏慎他们回来之后。 “阿慎指名要吃的鱼丸汤、猪肚煲鸡、高汤娃娃菜、银耳炖燕窝,师傅爱吃的椒盐排骨、水煮肉片,严叔叔爱吃的汆羊肉、小炒肉,阿启爱吃的蒸水蛋、酸甜里脊肉、拔丝红薯、蟹粉蛋黄酥,我自己爱吃的酸菜粉条炖豆腐,再有就是作为主食的白面馒头。齐了。” 掰着手指头,算着已经准备出了十菜一汤、一道点心、一道甜品,孟蓁这才解下围裙,喊才刚到家的苏慎三人过来帮忙。 苏慎响应最快,他拿了干净的碗碟、筷子、汤匙进屋,然后又过来和严振武、郝梦云一起往正房堂屋端菜。 小孟启也没闲着,他人矮腿短帮不上忙,但却可以自己给自己洗手擦手。 小家伙儿有模有样的忙活着,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需要别人从旁协助。 饭菜上齐之后,严振武和郝梦云举起酒杯,恭喜苏慎考进了白鹿书院。 孟蓁和孟启全部都是以茶代酒,从年龄来说已经是个大人了的苏慎则是陪着严振武和郝梦云一起喝的白酒。 这个朝代的白酒度数并不太高,这也是为什么严振武和郝梦云这对夫妻,动不动就能喝上个一坛两坛。 等到众人放下酒杯,孟蓁笑着用白瓷小碗给大伙儿分装鲜香味美的手打鱼丸汤。 这汤里的鱼丸全部都是孟蓁亲手做的,也是大伙儿一向都很喜欢吃的。 她最先盛了一碗递给双眼亮晶晶盯着她看的郝梦云——没办法,这人可是她师傅,就算对方既贪吃又不怎么会做家务,她也还是要好好孝敬。 正这么想着,孟蓁就看到,郝梦云居然咬着半个鱼丸,嗖的一下蹿出了房间。 众人:...... 啥情况? 严振武第一个放下筷子,他追着郝梦云一阵风似地刮了出去,“阿云,你没事儿吧?” “呕...”院子里传来郝梦云干呕的声音。 她把嘴里的半个丸子吐掉,然后一脸心有余悸的抚着自己胸口,“哎呦我的那个娘,这把我给难受的,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郝梦云打小儿就是个活蹦乱跳的健康小孩儿,之后又跟着自己爹爹、哥哥们勤奋练武,那身子骨儿好的,就跟个小牛犊子似的,所以这姑娘是真的没有尝试过啥叫生病。 这冷不丁的突然开始胸闷、恶心,这可把她难受坏了。 孟蓁这时候也已经走了出来,她问郝梦云,“师傅你是恶心想吐吗?” 苏慎闻言不由眉梢微挑。 郝梦云抚着自己波涛汹涌的胸,“你咋知道?” 孟蓁:...... “看出来的。”她颇为无语的回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又问了郝梦云一句,“之前我看您一直都还没啥事儿的,是在咬了鱼丸之后,您才开始犯恶心的,是这样吗?” 郝梦云点了下头,“你这小丫头看的倒还挺仔细的。” 孟蓁:...... 她正对着郝梦云搁那盛汤呢,她能看的不仔细吗? 话说,现在是讨论这个无关紧要问题的时候吗? 她想说的明明就是郝梦云的这份异常。 真不知道她师傅这亲到底是怎么成的,这心是怎么长的,她都已经提醒的这么明显了,她师傅都还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反常上面,难道她要说的再明显一点儿才成? “云姨,现在天还没黑,您还是让严叔叔陪您跑一趟医馆的好。” 说这话的是多少懂些医理的苏慎同学,他一个纯正的古代版少年人,可不好意思直接跟郝梦云说,“你可能是肚子里头揣上货了。” 郝梦云没听明白,这货还在那大大咧咧不以为然的摆手呢,“就是有点儿胸闷、恶心而已,过了那一阵儿就没啥事儿了,还看啥大夫。” 严振武却是意会过来了,他一脸激动,“阿云,得去,我现在就带你去!” 说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不行,不能现在就去,你这都还没吃饭呢。” 他曾经听有家有口,且还非常疼爱自己媳妇儿的花六爷说过一嘴,说是孕妇就要吃好喝好心情好。 是以,如果郝梦云真如他猜测的那样,是怀了他的孩子,那他可不能让郝梦云饿着肚子去看大夫。 郝梦云却被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给惊吓到了,她一脸好奇的看着严振武道:“你这是瞎激动什么呢?咋还语无伦次起来了?” 严振武搓着自己的两只大手,“你先别管这些,走走走,你先进屋吃点儿东西。” 郝梦云被他推着进了孟家的正房堂屋,然后又被他推着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严振武此时已经彻底切换到了妻奴模式,他先是把郝梦云的鱼丸汤端走,把自己的空碗换给郝梦云用,然后又专挑郝梦云爱吃的菜往她碗里堆叠。 郝梦云要喝酒,严振武立刻把酒坛子拿出好远。 “你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咋还连酒都不给我喝了?” 如果不是严振武一副要把她供起来的小心翼翼的模样,郝梦云都想直接上手抢了。 居然不让她喝酒,小武这家伙怕不是皮痒了吧? “你现在不能喝酒。”严振武声音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了,在座的另外三人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郝梦云明显也有一点儿消化不.良,她搓了下自己手臂,“小武...你该不会中邪了吧?” 严振武:...... 他尴尬地清咳一声,“总之等下你就知道了,你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等吃完了咱们立马就去医馆找大夫把脉。” :。: ------------ 第122章 毫无自觉郝梦云 郝梦云迟疑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按照严振武所说,先吃饱再说。 她倒要看看,这家伙突然如此反常,为的到底是个什么事情。 总不至于她干呕了一次,就预示着她是生了什么大病吧? 等等!她刚才冷不丁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将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的白面馒头放回碗里,看向严振武等人的眼神儿满满都是难以置信,“你们...你们该不是以为...” “我们就是这么以为的。”孟蓁朝她微微颔首,“您刚才的样子和我娘很像。” 孟蓁比孟启大了整整八岁,而且她又是个换了皮囊的现代灵魂,所以当初乌氏怀孟启时的那些事情,孟蓁几乎全部都是有记忆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一个没有结过婚的人会这么清楚妊娠反应是怎么回事儿。 听到她这么说,郝梦云顿时有些吃不下东西了。 因为就在刚才,她也是突然想到了乌氏当初干呕的模样。 彼时她已经是孟蓁的武功师傅了,所以乌氏干呕她也是看到过的。 一念及此,郝梦云不由伸手抚上了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 她和严振武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他们又都是二十多岁,正好适合孕育子嗣的年纪,她就算真的怀了也不奇怪。 “我吃好了,现在我们就去看大夫吧。”就着面前几盘她一向爱吃的菜,郝梦云迅速吃完了严振武拿给她的那个馒头,她站起身,朝着严振武勾了下手。 严振武立刻放下筷子,“那我和你师傅就先去医馆了。” 看到苏慎他们紧跟着站起身来,严振武忙又双手下压示意他们,“你们三个不用跟来。” 孟蓁略一犹豫才道:“那您等会儿还是带着师傅来我家吧,我们想要第一时间听到确切消息。” 严振武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反正他们两口子在孟家是有自己单独房间的,屋子里面家具、被褥、摆件、茶具一应俱全,他们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住在这里会有啥不便之处。 送走严振武和郝梦云,苏慎、孟蓁、孟启这才重新坐回饭桌前面。 孟蓁向苏慎道喜,孟启也凑趣儿似的举起茶杯,非要和苏慎一起喝上一杯。 两人以茶代酒,而且还有模有样的碰了下杯。 *** 半个时辰后,严振武扶着一脸无奈的郝梦云,梦游似的走回了孟家宅子。 听到动静,孟蓁三人立刻跑了出去。 都不用问,严振武的表情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孟蓁喜笑颜开,“恭喜师傅,恭喜严叔叔。” 苏慎和孟启也跟着一起向严振武和郝梦云道喜,把个严振武高兴的脸上笑容就没下去过。 郝梦云却是一脸无奈的瞪着自己丈夫,“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放开我的手臂,让我自己走上一走了?” 严振武挠了下头,“阿云你别生气,我这也是担心你。” 郝梦云毫不客气赏了他一个白眼儿,“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居然胆敢钳着她的胳膊不撒手,严振武这臭小子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自觉并不是个易碎琉璃娃娃的郝梦云,对严振武的这副做派就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小题大做、大惊小怪。 在她看来,她现在完全可以脚踢南山,拳打北海,天涯任我行。 孟蓁对自家师傅的迷之自信极其无语,她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妻奴严振武,“师傅,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听严叔叔的。当初我娘怀着阿启的时候,大夫可没少交代我娘要这样、要那样的。” 苏慎也道:“严叔叔你以后可要多辛苦一些。” 三对一,郝梦云完败。 她一脸无奈的作出妥协,“那行吧,那我以后就一门心思的吃吃睡睡。” 严振武立刻道:“不行的阿云,适度的运动也是必须要有的。” 郝梦云:......你咋这么招人烦! “要不这样,严叔叔和师傅以后就还是住在我家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一手包办师傅未来十个月的孕妇营养餐了。” 孟蓁的这个提议获得了郝梦云和严振武的一致好评,这俩人对孟蓁的手艺一向垂涎,此时有了光明正大蹭吃的借口,他们几乎立刻就齐齐点头,应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和你严叔叔明天就搬到这边来住。”郝梦云一锤定音,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孕妇其实也是要忌口的。 直到被孟蓁管着,这也定量,那也定量,这不能吃,那要少吃的时候,郝梦云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羊入虎口,自己送上了门。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对了,师傅、严叔叔,我再给你们做点儿蜜豆小汤圆吧?你们晚饭都没有好好吃呢。” 郝梦云表示反对,“我不想吃蜜豆圆子,我想吃碳烤羊肉。” 孟蓁:...... 你是个孕妇你不知道吗?这么上火的东西居然也想当成宵夜吃。 她投给严振武一个“看你的了”的鼓励眼神,然后就进灶房去煮蜜豆圆子了。 她煮了小半锅,盛出来之后刚好有四大碗、一小碗。 孟蓁把小碗端给孟启,剩下的四大碗则分别端给严振武、郝梦云、苏慎以及她自己。 孟启喜欢吃甜食,所以他很快就拿起汤匙,美滋滋吃了起来。 苏慎和严振武虽然不是很爱吃甜,但孟蓁煮的这个蜜豆圆子并没有额外加糖,所以他们两个倒也吃的十分香甜。 唯有不知怎么就是想要大口吃肉的郝梦云,委委屈屈吃了半天,最后还是剩下了足有大半碗的蜜豆圆子。 孟蓁又不能真饿着她,于是只好又去灶房给她弄了一盘辣炒鸡丁。 郝梦云这下开心了,她捏着筷子一顿猛吃,没一会儿那盘辣炒鸡丁就被她一个人给吃完了。 至于她剩下的大半碗蜜豆圆子,身为她夫君的严振武义不容辞帮她吃进了自己肚子里面。 “时间不早了,我先带阿启洗漱休息去了,你们也都早点儿睡吧。”洗干净碗碟,孟蓁丢下这么一句就带着孟启回了后面的二进院子。 苏慎一看遂也跟着走了,不过他住的是一进院的东厢房,走也只会走去属于自己的那三间屋子。 :。: ------------ 第123章 扎心 被剩下来的严振武和郝梦云,住的是孟家一进院子的正房东屋。 孟蓁一直把他们当成自己和孟启的真正长辈,所以就连给他们留的屋子,都是只有家里主人才能住进里面的正房东屋。 她原本倒是想让苏慎去住正房西屋的,但苏慎却自己选了东厢房去住。 苏慎想的也很简单。 如果住了正房西屋,那他以后可就要三不五时的和严振武两口子住对门儿了,这让他多少觉得有些不够便利。 不像东厢房,完全自成一体,他要是住在里面,一举一动都可以更加随意自在不说,屋子他也可以尽情按照自己的个人喜好布置起来。 不过这样的随意自在他也已经享受不了几天了,毕竟三天之后他就必须去白鹿书院报到了。 白鹿书院是住校制,所有的白鹿书院学子,除了旬休那天以及年节等固定假日,平时都是要在白鹿书院常住的。 苏慎有些舍不得离开孟蓁姐弟二人,但他的理智却一直在不断提醒他,短暂的分开是为了更好地守护。 他只有不断向前,逐步考取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功名,他才算是初步有了报仇以及守护的能力和资格。 深吸一口气,苏慎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开始刷牙、沐浴。 和弟弟手拉手回了二进院子的孟蓁,此时心里也不平静。 在严振武带郝梦云去看大夫的那段时间,苏慎就已经把自己即将住校的事情告诉了孟蓁姐弟。 小孟启当然非常不舍,他抱着苏慎的胳膊,一副恨不能直接变成苏慎手臂挂件的架势。 孟蓁并没有把自己的依依不舍表现出来,但其实她的心里却并不比孟启好过。 她已经习惯了苏慎每天都在她视线所及之处,每天都默默陪伴他们姐弟、帮他们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冷不丁要分隔两地,孟蓁有种自己马上就要开始异地恋的悲催感觉。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给小孟启准备好热水,等到小孟启回了自己房间洗漱更衣,孟蓁就也一边神游一边下意识地进了自己闺房旁边的那间耳房。 她心不在焉的擦着牙,连自己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擦牙都没有发现。 直到小孟启隔着两间屋子跟她说,“阿姐,我先睡啦,你也早点睡吧”,孟蓁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看了一眼已经被她当成脏衣服扔进盆子待洗的新衣服,“悔教夫婿觅封侯呀。” 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么一句苏慎眼中的“虎狼之词”,孟蓁重新打起精神。 苏慎有他自己必须去做的事儿,她孟蓁也不是那种离了自己小情侣就要活不下去的菟丝花女人。 所以难过归难过,不舍归不舍,难过和不舍的情绪过去之后,她却还是要打起精神,神采奕奕的继续把自己的生活经营下去。 好一番自我开解之后,孟蓁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还是那句话,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事情,她只要一鼓作气想通了,之后就不会再来来回回反复纠结。 美美睡了一觉的孟大小姐,第二天神采奕奕的出现在了几乎一.夜没睡的苏慎面前。 苏慎:......扎心。非常扎心。特别扎心。极其扎心。格外扎心。 孟蓁:??? 对上苏慎有些发青的眼圈儿,以及他那略显哀怨的小眼神儿,孟蓁清秀的小脸儿上满满都是疑惑不解。 苏慎:好吧,他就不该指望这个格外心大的姑娘,为了他们那即将到来的分别而辗转难眠。 毕竟他看上的这个姑娘,可是能够接连手刃数十名杀父弑母仇人的真正狠人。 指望她活成一个娇滴滴只知道依附男人的所谓“大家小姐”,他还不如直接去找一个原本就是这副样子的普通女人。 对孟蓁不再抱有诸如此类不切实际的奇怪指望之后,苏慎的心情也紧跟着非常奇怪的平静下来。 他利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一边收拾行李物品,一边尽可能的多多陪伴孟蓁姐弟。 孟蓁也没闲着,除了给苏慎准备新的夹棉衣服、细布春衫,孟蓁还给他准备了一堆可以带去白鹿书院的便携食品。 肉脯、肉干、肉酱不能少,精致的花式面点也要带,再有就是苏慎喜欢的那几样美味酱菜。 茶叶得带,一来可以自己喝,二来有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拿去送给师长、同窗。 常用的药丸子也得备上一些,万一大晚上的身体不适,现找大夫可不容易。 再有就是驱蚊虫的药粉,白鹿书院毕竟是在山上,蚊虫什么的肯定不少。 除了这些东西,零花儿和应急的银钱也必须要带,由于作用不同,所以银票、元宝、碎银、铜钱都要准备一点儿...... 如此林林总总准备了两天时间,孟蓁和苏慎这才稍微清闲了些。 “苏大哥,你放心去书院念书,阿姐我会帮你看好她的。”二月初五,苏慎出发之前,一直黏着他的小孟启突然凑到苏慎耳边,小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苏慎:...... 他错了,他不该因为孟启年纪还小就觉得他无法察觉。 苏慎先是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在小孩子面前时的疏忽大意,然后,他一脸郑重的拍了一下小孟启的肩,“那就辛苦阿启了。” 小孟启挺着小胸.脯儿,那架势就仿佛他刚刚接下的是某个光荣而艰巨的重要任务。 孟蓁正忙着往食盒里装她亲手制作的枣花酥和山药糕,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小孟启和苏慎的这点儿眉眼官司。 反倒是闲的快要长毛儿的郝梦云,亲眼见证了小孟启主动“出卖”自家阿姐的这一重要历史时刻。 她捧着孟蓁专门为她准备的青花瓷小罐子,一边时不时扔到嘴里一块孟蓁去年秋天晾晒的无添加桃脯,一边还不忘对着紧张兮兮陪在她身侧的严振武挤眉弄眼。 “苏兄!苏兄!”郝梦云正一脸欢快的看戏呢,孟家宅子的大门外面就已经传来了沈峰那满是兴奋的声声呼唤。 “是沈大哥。”小孟启萝卜腿儿来回倒腾,哒哒哒第一个跑向已经自己走进院子的沈峰同学。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孟启是称呼沈峰一声“沈少爷”的,但沈峰却对“沈少爷”这三个字极其不满,他强烈要求小孟启称呼他一声“沈大哥”,奈何苏慎和孟蓁却都不肯答应。 沈峰跟他俩完全说不通,最后就只能一门心思收买小孟启本人了。 还好小孟启是个“拿了吃了就一定认账”的诚实守信好宝宝,在私下征求过苏大哥以及自家阿姐的意见之后,小孟启总算改口管沈峰叫“沈大哥”了。 得偿所愿的沈峰在两只“拦路虎”面前很是得瑟了一段时间,却不知小孟启其实早就已经私下征求过苏慎和孟蓁的意见。 :。: ------------ 第124章 苏慎入学 苏慎走后,小孟启果然兢兢业业把自家姐姐“看”了起来。 小家伙儿开始日常询问孟蓁每天做了什么事儿、见了什么人、有没有想起他和他的苏大哥。 一开始孟蓁还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后来小孟启问的次数多了,孟蓁这才生出一分怪异感来。 再加上郝梦云眼看着就要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所以孟蓁也从她那努力憋笑的模样里看出了几分端倪。 她停下手里的活计,脑海里快速回放郝梦云和孟启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然后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的这个弟弟已经变成了别人家的弟弟。 而这个别人,显然正是与他们姐弟相依为命数年之久的美少年苏慎。 想到苏慎平时对孟启的陪伴、教导、宠溺,孟蓁突然觉得,孟启就算是被苏慎给收买了,她大概也没什么必要大惊小怪。 不过,她果然还是不想应付自家弟弟的每日三问。 就算需要每日三省吾身,她也只想看脸、看钱、看自己武艺高低,而不是回忆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见了什么人、有没有想起孟启以及苏慎。 于是当小孟启下学之后,再次开始自己的日常三问时,孟蓁非常残忍、非常无情的镇压了自家弟弟这个苏慎的小耳报神。 “阿姐,阿姐,痛痛痛痛痛——”握住孟蓁的两个手腕,小孟启努力想要把对方正揉捏自己脸颊的一双魔爪给拉扯下来,“你不想说就不说呗,干嘛捏我的脸?” “谁让你吃里扒外?” 小孟启振振有词,“哪有‘外’?苏大哥不也是我们家人?再说苏大哥又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主动提出帮他看着你的。” 孟蓁:...... 她忍不住略微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日常言行——难道她真有表现的那么明显? 不不不,她还是很克制的。 肯定是苏慎那家伙一不小心漏了端倪。 毫无心理负担的,孟大小姐把自己的那一半黑锅也甩给了苏慎同学。 “阿嚏!”白鹿书院,正专心致志读书的苏慎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了?莫不是穿太少着凉了?”坐在他旁边的沈峰一脸关切,“要不我陪你去趟大夫那里?” 白鹿书院长期养着一位大夫,为的就是防着学子和先生们万一有个头疼脑热。 毕竟白鹿书院离着县城距离不近,而且学子们通常情况下也不能轻易下山。 苏慎摇了下头,“我没事儿,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应该是有谁在念叨我吧。” 沈峰微微蹙眉,“难道是秋芳斋的那几个家伙?” 秋芳斋就在苏慎和沈峰就读的冬雪斋隔壁,这两个书斋里全部都是以秀才为目标的待考学子,由于书院鼓励他们以学斋为单位彼此竞争,所以这两个学斋里那些成绩拔尖的学子,天然就会对另外一个书斋的优秀学子看不顺眼。 虽然大家并无私怨,但比试的次数多了,好胜心强的这些少年却十个有八个都会生出一股子的少年意气。 这不,这次就是秋芳斋有人看着苏慎新近入学却风头正劲,所以就想趁着他初来乍到,首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尝尝新鲜。 却不料苏慎学问扎实,下马威没有给成,反而他们自己还折了脸面。 苏慎对此倒是无所谓,毕竟到哪儿基本都会有人欺生,区别只在于你到底是只能被欺负还是有那个本事反欺负回去。 像现在,他成功证明了自己确实有高分入学的本事不说,而且还对自己在白鹿书院的排名有了大概了解。 要知道来找他茬儿的那三个,可是次次都能在秋芳斋排名前十的厉害学子。 有了他们这次的联手挑衅,苏慎觉得他月底的时候,怕是也能考个前十名出来。 白鹿书院每个学斋的前十名,书院都会奖励他们,如此一来,他回家的时候岂不是就可以用自己挣来的银子给蓁蓁和阿启买东西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白鹿书院每个书斋的前二十名,都是有机会考上秀才的。 甚至为了提高考中的几率,白鹿书院年年都只会让各个学斋排名前五十的学子去参加考试。 “你想什么呢?这么投入。”见苏慎没有跟自己说话,反而自顾自坐在一旁唇角微扬,沈峰顿时好奇起来。 苏慎摇了下头,“没什么。” “肯定有。”沈峰不依不饶,“你该不会是想家了吧?” 嘴上说着“想家”,沈峰那挤眉弄眼的滑稽表情,显然是在暗示苏慎“想人了”。 苏慎随口敷衍了沈峰一句,“我是在想,我既然能够赢过他们,那我今年秋天应该就有下场机会了。” 沈峰苦了脸,“希望我今年也能拿到下场的机会。” 去年他就是因为每月月考的平均成绩是第五十一名,所以才被排除在了下场人群之外。 就差一名而已,想想沈峰都觉得自己简直心痛到无法呼吸。 虽然去年有资格下场的那些学子,其中的十八人已经升去了地字班,去掉他们的话,沈峰的排名现在应该是第三十三位,但沈峰却依然不敢轻忽大意。 一来,今年白鹿书院又招了不少没中秀才的学子进来。这些人里,除了像苏慎这种从没考过试,但学识却非常扎实的,还有一小部分更是早在去年甚至更久之前就已经成为了一名童生。这些人全部都是沈峰的有力竞争对手。 二来,像沈峰一样,因为去年的事儿,这几个月以来一直都在刻苦攻读的学子不在少数,沈峰的努力并不能让他彻底与其他学子拉开距离。这些人也是沈峰的有力竞争对手。 如此一来,沈峰可不是就要提心吊胆了么。 苏慎安慰他,“会的,你别担心。” 沈峰怎么可能不担心? 要知道他就算拿到了下场的资格,也不代表他就一定能够考上秀才。 像去年他们冬雪斋下场考试的那五十个人,最终可是就只有十八个人拿到了秀才名头。 剩下的那三十二人,其中二十人考上了童生,剩下的十二人则是啥也没有考中,就只是下场经历了一回科举入仕的最小场面而已。 :。: ------------ 第125章 苏慎归来 时间一转眼就已经来到了二月底,二月的最后一天,一直没有回家的苏慎久违的回到了阔别近一个月的孟家宅子。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跟苏慎分别如此之久,再次见到这个俊美少年,孟蓁和孟启全都不可遏制的激动起来。 小孟启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家姐姐了,他一双小胖手儿紧紧抱着苏慎的脖子,“苏大哥你可算是回家来了,我都想你好多次了。” 孟蓁一脸无奈的摇了下头,“那你先哄着他玩儿,我去给你准备茶水和点心。” 苏慎其实很想去给孟蓁帮忙,但谁让他的身上挂了一个小树袋熊呢,所以他的这个“想”帮忙,还真的就只能是在心里想一想了。 没一会儿,孟蓁就端着一个大号托盘进了孟家一进院子的正房堂屋,此时严振武和郝梦云也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两人正坐在正房堂屋,抓着苏慎问这问那。 孟蓁把茶水、点心放到桌上,然后又拿出一个装满干果、坚果、果脯的八宝攒盒,“你先吃些垫垫肚子,我等下就去准备午饭。” 苏慎急着下山,早晨确实没吃多少东西,赶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路,他还真有那么一丢丢的饥饿感。 苏慎笑着捏了一个燕麦核桃包小口小口的吃,“还是家里好,书院里能吃的那些东西,味道着实一言难尽。” 其实苏慎这完全是因为嘴巴被孟蓁给养刁了,殊不知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们,个个可都觉得书院伙食好的很呢。 毕竟他们在家里,可没人顿顿都能吃上干饭或者细粮。 而在书院,他们一天却可以吃上至少两顿饱饭,偶尔甚至还能沾些荤腥、吃个鸡蛋豆腐,这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地主老爷才能过上的幸福日子了。 “对了,这些是我买给你们的,都不值钱,就当图个新鲜。” 吃完一个核桃包、两块杏仁饼,苏慎立刻就把自己带回来的一些小礼物拿了出来。 “这是我给阿启买的小木马、燕子风筝、冰糖葫芦、五色糖和八样锦。” “这是我给严叔叔和云姨挑的两匹细白棉布,最适合给小孩子用了。” “这是我偶然买到的一包种子,据说是番邦流传进来的,送给蓁蓁。” 孟蓁大喜过望,“快,快给我看看。” 其他人也很高兴,苏慎准备的礼物虽然并不值钱,但却样样送到了他们心里。 “这是我用白鹿书院给的奖金买的,因为第六名就只有二两银子,所以我买的东西都不值钱。” 苏慎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大家笑逐颜开,他又忍不住心里格外温暖。 “人家还有千里送鹅毛的呢,你的这个已经足够贵重了。”严振武说着拍了一下苏慎的肩,“第一次月考就考了第六名,好小子,有出息。” “是啊,阿慎,你真是太厉害了。” 有孟蓁的这句夸赞,苏慎只觉自己天天起早贪黑读书的辛苦全都有了回报,他略微有些熏熏然的想着,以后他还是要加倍努力,争取每次回家都能被孟蓁夸赞几句。 她眼睛亮亮的,一脸崇拜和欣喜的模样,比什么都更能让他感受到活着的快乐和意义。 “你们书院挺有钱啊,每次月考都奖励你们银钱的话,长此以往这笔开支可不算小啊。”夸完苏慎,孟蓁本能地好奇起了白鹿书院的开销问题。 “你不知道吗?白鹿书院在整个辽东拥有差不多一百倾地,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大大小小几十个书斋以及面向不同人群的几十个或高档或低档的笔墨铺子。再加上那些已经离校的学子对白鹿书院的各种馈赠,白鹿书院确实不缺银子。” 苏慎这话彻底惊到了并没有详细打听过白鹿书院财务状况的孟蓁等人,她们还以为白鹿书院这种以教书育人为主业的地方,经济上应该不会多么宽裕呢。 “看来你们白鹿书院比我已经知道的还要更加厉害。” 孟蓁是彻底服气了,看看人家的这本事,不仅学生教得好,而且还赚的一手好银钱,这可真是太让她羡慕+崇拜了。 苏慎虽然进入白鹿书院就读的日子还短,但他对白鹿书院却已经有了一种名为“集体荣誉感”的东西,孟蓁夸奖白鹿书院,苏慎顿时觉得自己也跟着脸面有光了似的。 “对了,之前你给我带去的肉干肉脯肉酱之类,这次我能多买一些过去书院吗?” 想到自己的两个室友,苏慎对孟蓁说了这么一句。 “能啊,我做了好多,你想拿多少自己斟酌。” 虽说现在孟蓁常住县城,以后应该都不会再频繁的进山打猎,但她自己不去,郭杨、郭松等人却还是会趁着休息的日子结伴进山。 而他们一旦打到什么猎物,也从来不会少了孟蓁那份。 所以就算进了宁海县城定居,孟蓁他们也从来没有缺过肉吃。 常见的诸如山鸡、野兔,不常见的诸如野猪、狍子、榛鸡,郭杨他们只要猎到,次次都会挑了好的先给孟蓁他们送来。 再加上县城里面买什么都非常方便,所以孟家也从来不缺家禽家畜、河鲜海鲜祭胃。 “那我明天多带一些。”苏慎虽然知道孟蓁的那些肉食基本都是专门给她备的,但在带走之前,苏慎觉得自己也还是很有必要知会一下它们的真正主人。 孟蓁微微颔首,“我还做了鱼子酱和虾干,你也可以一起带去书院。” 苏慎挑眉,“沈峰这下有口福了。” 孟蓁很是意外,“你多要的肉酱啥的,全部都是带给他的?” “那倒不是。”苏慎揉了下眉心,“我是带给我两个室友的。但沈峰那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明天只要带着东西出门,他肯定就不会轻易让我离了他的视线。” 孟蓁忍俊不禁,沈峰的贪吃还真是给苏慎留下阴影了。 她安慰苏慎,“那你就多带一些,把他的那份也给预备出来。” “只能这样了。”苏慎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毕竟他次次都坐沈峰的马车,也不好一点儿好处都不让他占。 “你的两个室友,是和你住同一间校舍的学子吗?” 听到郝梦云问,苏慎立刻朝她微微颔首,“是啊,我们的那个校舍是四人间,只不过现在就只住了我们三人。” :。: ------------ 第126章 两个室友 苏慎的两个室友,一个叫李正善,一个叫陈家宝。 李正善家里很穷,但他样貌俊美、学问也好,不仅是白鹿书院当之无愧的“校草”,而且还在二月底的那次月考里,一鸣惊人拿了第一。 至于陈家宝,这货虽然家境相对富裕,但却有个属于饭桶的无底洞胃,就算一日三餐他全都吃到十成饱,上午、下午、晚上的固定时间,他也还是会饿到要加餐。 他是南安镇大地主陈祖德唯一的儿子,家里有三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有已经嫁人的五个姑姑——其中三个已经死于战乱。 由于他们家乃是三代单传,所以他的祖母钱氏、母亲王氏,再有就是他的姑姑以及姐姐妹妹,家里的这些女人,个个都把他当成金疙瘩似的,生怕他哪一刻冷了热了、渴了饿了、累了痛了...... 由于这些女人实在太过娇惯陈家宝,而陈祖德又不想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被养废,所以他就只能让陈家宝离了家里这群女人的视线。 好在陈家宝虽然是个胃口很大的富家少爷,但他读起书来头脑却还算灵光,在陈祖德重金聘请的一位中年秀才的悉心教导之下,陈家宝在去年成功考上了白鹿书院。 只是考上归考上,考上之后到底能不能在白鹿书院出类拔萃,却又是另外的一码事儿了。 陈家宝也和苏慎一样被划分到了冬雪斋,但他和苏慎不同,苏慎是一入学就在月考当中拿了个第六名的好成绩,陈家宝却是去年一整年都始终徘徊在后三十名内。 偏他又生的白白胖胖,能吃、很胖、成绩不好,这三样让他几乎立刻就成了同窗们的轻视对象。 这也是为什么在苏慎和李正善入学之前,陈家宝连个室友都没混上。 就在他以为自己怕是这辈子都交不上朋友了的时候,苏慎和李正善被舍监分配到了他所在的这个房间。 陈家宝非常忐忑,他怕过不了多久,苏慎和李正善也会因为不屑与他为伍而搬去其他房间,如果真是这样,那陈家宝觉得他恐怕就没脸再在白鹿书院待下去了。 可让他意外的是,苏慎和李正善居然谁也没有排斥过他。 他们很平常的和他打招呼、彼此见礼、互通姓名,苏慎偶尔甚至还会约着他一起去上课或者吃饭。 得来不易的这份善意,陈家宝倍感珍惜,而他表达自己高兴以及感激的方式,就是拼命请李正善和苏慎吃东西。 家里带来的点心,食堂好吃的肉菜,只要是陈家宝觉得好吃的,他就都会献宝似的带回校舍,让苏慎和李正善尝鲜。 李正善家里很穷,为了给寡母减轻负担,他平时非常的节俭,而且在学习之余,李正善还会在书院里面接一些抄书的活计。 陈家宝的这个举动,放在其他心思敏.感的学子身上,怕是立马就得理解成对自己的施舍,可偏偏李正善却在略微犹豫之后,默默和苏慎一起吃起了陈家宝拿给他们的那些东西。 当然,两人谁也没有白吃他的,李正善拿出了自己娘亲为他准备的一小罐咸菜、一小袋炒熟的榛子和花生,苏慎则是贡献出了一小部分孟蓁亲手制作的点心、肉食。 陈家宝非常开心,尤其是在吃到孟蓁的手艺之后,这货更是立刻双眼放光,非常开心的开始胡吃海塞。 “好吃!太好吃了!比我娘身边那个专做苏点的厨子做出来的点心还要好吃。”一边吃,陈家宝还不忘一边对孟蓁的厨艺大加夸赞。 一向不怎么注重口腹之欲,确切来说是根本没条件注重这些东西的李正善,不自觉地也被陈家宝的吃相,勾起了对苏慎那些点心、肉食的好奇心。 他用干净的木勺,挖了一勺肉酱放到碗里,然后就着碗里的米饭吃了一口肉酱。 “好吃。太好吃了。”李正善语气平淡,迅速伸向肉酱罐子的木勺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绪。 苏慎看着他碗里还剩下的一大半肉酱——这货就不能吃完了再加吗?这是生怕陈家宝把肉酱全都吃掉? 还别说,陈家宝还真有这个本事。 看一眼已经被陈家宝吃掉一小半的那罐肉酱,苏慎最终也默默挖了两大勺到自己碗中——吃不吃的,先占上。 毕竟这可是蓁蓁做给他的,总不能全都便宜了别人不是? 三个人抢着吃,再加上还有一个沈峰时不时也来插上一脚,孟蓁给苏慎带去的那些东西能够吃才怪。 苏慎提出多带一些,除了有不着痕迹贴补李正善的意思,同时也是为了自己能够多吃一些。 毕竟白鹿书院的伙食,是真的不如孟家的饭菜丰盛、美味。 知道苏慎在白鹿书院吃不好,孟蓁中午立刻就给他做了一大桌子他爱吃的菜。 苏慎吃的十分开心,看着他吃,孟蓁觉得自己也十分开心。 五个人吃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桌上的十道菜才总算是被吃掉了绝大部分。 剩下的一小部分,孟蓁索性全都喂给了狗子小黑——毕竟晚上她还要做新的。 至于清洗锅碗瓢盆的工作,严振武第一时间就已经主动接了过去。 饭后,难得休息一天的苏慎抓着吃饱喝足的小孟启去了书房,考较他的学习进度。 孟启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一脸的昏昏欲睡。 好在,他平时学习起来还算努力,眼下倒是不至于因为饭后的日常犯困,就完全无法应付苏慎的各种提问。 两人在苏慎的书房里待了约么两刻钟,苏慎这才把孟启送到自己的卧室去睡午觉。 好不容易赶上十天一休,却还要被难得回家的苏大哥考较学问,孟启表示自己非常疲累。 他仰脸躺在苏慎的被窝儿里,睡的口水差点儿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苏慎给他掖好被子,然后起身出去帮着孟蓁收拾东西。 孟蓁是在给他准备明天带去书院的各种点心、酱菜、肉食、干果、果脯、坚果,在听苏慎说了他们白鹿书院的伙食不好之后,孟蓁就已经开始盘算这次要给苏慎带些什么过去了。 :。: ------------ 第127章 心疼 除了之前提到的那些便携食品,孟蓁还准备再给苏慎带些茶叶。 她问苏慎,“你上次带去的茶叶你送人了吗?” 苏慎摇摇头,“我给留在校舍了,平时沈峰三不五时就去找我,我那些茶叶基本全都拿去招待他了。” 孟蓁闻言不由微微一笑,“那我再给你带几罐过去。” 苏慎微微颔首,“我还想再带一些纸笔和墨条过去,过段时间就是李正善的生辰了,我想送他一些。” 李正善家境一般,呃,好吧,应该是家境贫寒。 受自身经济条件所限,李正善花钱十分注意分寸。 苏慎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其实他却是个非常细心的人。 他给李正善送生辰礼乃是好意,可同时他也非常清楚李正善的为人。 李正善是不会让自己处于“被接济者”这一微妙位置的,所以苏慎现在送了李正善什么东西,等到他过生辰时,李正善肯定也会送一个价值差不离儿的东西给他做生辰礼。 苏慎不想给李正善增添额外的经济负担,所以他才会让孟蓁给他带些纸笔和磨条之类的东西。 一来这些东西李正善肯定能够用上。 二来这些原本都是苏慎备着自用的,价格相对来说比较实惠,李正善日后就算回礼也不需破费过多银钱。 三来书生之间以笔墨相赠姑且也算文雅体面,这份礼物并不掉面儿。 是以,在和陈家宝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就决定了一人送纸笔,一人送墨条,然后再从家里带去一些美食,简单地请李正善吃上一顿。 听苏慎说完来龙去脉,孟蓁又用家里现存的丰富食材,帮他准备了一些可以直接吃,或者用小炉子稍微加热就能很好吃的各式面点。 首先是比较耐放的芸豆卷、绿豆糕、芝麻薄脆、龙井青团,然后是甜口的奶黄包、核桃包、豆沙包和咸口的猪肉白菜包、酸菜豆腐包、腊肉粉丝包、素三鲜包。 为了做这些东西,孟蓁忙的脚不沾地,苏慎当然也没闲着,他和往常在家的时候一样,手脚麻利的给孟蓁打着下手。 两人一起待在灶房里头,苏慎当然要趁着没有电灯泡在场,好好跟自己中意的女孩儿沟通一下感情。 他一边帮着孟蓁洗豆子,一边笑着和孟蓁闲聊,“这一个来月你都在忙些什么?” “送阿启上下学、练武、经营手头的几家铺子,再就是给师傅他们做好吃的,给你准备新的春衫啥的。” 说到这里,孟蓁有些心虚的觑了一眼苏慎。 她的针线活儿虽然是她用心学习过的,奈何她在这方面着实天赋有限,缝补裁衣她都能做,但绣花什么的却就有那么一丢丢超纲了。 所以苏慎的那些衣服,孟蓁全都是选的简单大方的花样子,这种的她不仅能绣,而且还绣的比较能够拿得出手。 苏慎虽然还没看到孟蓁给他准备的那些春衫,但他毕竟和孟蓁、孟启一起生活了近三年时间,所以对于孟蓁投来的这个眼神儿,苏慎几乎立刻就领会到了其中涵义。 他面色丝毫未变,“辛苦你了。家里的事情又多又杂,你要是实在忙不过来,以后衣服咱们就买成衣铺子的就好。” 孟蓁有些狐疑——她不太能够分辨,苏慎到底是心疼她操劳,还是嫌弃她做的衣服。 苏慎觉得此时的孟蓁难得有了几分小女儿家患得患失的可爱模样,他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孟蓁乌黑的发顶,“当然,你要是不嫌辛苦,偶尔也是可以给我做上一两件衣服的。” 孟蓁心里踏实几分,“我手艺不好......” 苏慎微微摇头,“你又不是专职绣娘。如果咱们一辈子生活在村里,那你能够裁剪缝补就已经足够用了。” “反过来,如果咱们立志走出榆林村,甚至走出宁海县,那咱们肯定就要养上一些下人。有了下人,难道你还要事事亲力亲为?” 孟蓁曾经也是孟庆泽和乌氏娇养长大的,虽说不能算是大家千金,但孟庆泽和乌氏在世时,她到底也没吃过练武之外的其他苦头。 可在孟庆泽两口子过世之后,孟蓁却仿佛一下子就把过去十几年的苦头全都攒在一块儿给吃了。 她操持家务,挣钱养家,想方设法收拢孟庆泽两口子留下的各种产业,然后还要担负起教养小孟启的重责大任。 别说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就算是已经及冠的成年男子,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她这个地步的呢? 作为最清楚孟蓁这些年过得如何不易的那个人,苏慎对孟蓁是非常敬佩且也非常心疼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分秒必争的努力学习,誓要在今年秋天考上秀才。 他想给孟蓁和孟启更高的社会地位,想要他们能够继续享受曾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 孟蓁被他用亮晶晶的眼神盯着看,面上不由泛起一丝羞涩。 她用力揉着手里的面团,“既然你不嫌弃,那我以后还给你做。” 苏慎微微一笑,“那你可不要做得太多,不然你眼睛会坏掉的。” 孟蓁:......要不要说得这么恐怖啊? 苏慎很满意孟蓁的这个反应,他笑着对孟蓁道:“吓着了吧?那你以后就好好保护自己的这双眼睛。” 孟蓁也不想把眼睛搞坏,毕竟这里可是没有眼镜也不能手术的古代社会,她可不想以后看啥都是朦朦胧胧的。 不过,“你别只顾着吓唬我,要我说,你自己才是更要多加注意,要知道读书可是非常费眼睛的。” 苏慎一脸赞同的微微颔首,“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变成个睁眼瞎子的。” 他们书院就有因为用眼不当变成高度近视的学子,第一次看到对方眯着眼睛用力看人的时候,苏慎就已经意识到了好视力的重要程度。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闲话,手上的动作却半点儿没被耽误,到晚饭时分,他们就已经把孟蓁想做的所有面点全都做了出来。 闻到香味儿的郝梦云和小孟启第一时间杀到了前院灶房,跟在他们身后的严振武则是一脸担惊受怕的喊着,“慢点儿!慢点儿!你们两个全都走慢一点儿!” :。: ------------ 第128章 溺爱 虽然被郝梦云他们吃掉了不少点心,但苏慎即将带去白鹿书院的东西,最终却还是从小小一包变成了大大一堆。 郝梦云在旁看了不由连连摇头,严振武却觉得这些大包小裹很有带的必要。 眼看着就要换春衫了,新的衣服鞋袜必不可少,书院伙食不好,肉酱、面点、酱菜之类的也很有必要,再加上笔墨纸砚、新的书籍,这些也都是学子标配来着。 等到沈峰一大早过来接人,看到的就是苏慎以及他身侧的两个大号木箱、两个大号包裹。 沈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侧头瞅了一眼马车里自己的两个小包裹。 鲜明的对比让他忍不住吐槽了苏慎一句,“我说,苏兄,你这是准备搬家吗?” 苏慎:...... “看来你是不准备分我的肉干、点心吃了。” “谁说的?”苏慎轻飘飘的一句话,沈峰的态度立刻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他非常殷勤的跳下马车,伸手就要去帮苏慎拎包裹。 “...拎、拎不动。”沈峰试了几次,憋得脸都红了,他手上的那个包裹,底部却还是牢牢长在孟家大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就好像它已经原地生根了似的。 苏慎忍俊不禁,“放开,让我来。” 孟蓁忍着笑,和苏慎一起把所有东西搬上马车。 赶车的小厮原本还想帮把手的,结果却发现自己也和沈峰一样,根本就拎不动包裹、抬不动箱子。 于是,这对主仆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苏慎和孟蓁,状似轻松的把东西全都搬进了马车里头。 “一路小心。”放好所有东西,孟蓁拍着手低声叮嘱苏慎。 苏慎借着衣袖的遮掩轻轻握了一下孟蓁的手,“等我回来。” 孟蓁俏脸微红,“嗯。” 送走带了一堆东西的苏慎同学,孟蓁又去秦家私塾送孟启上学。 孟启今天情绪不高——他不舍得苏慎离开。 “阿姐,苏大哥下次什么时候回家来呀?” “三月底。” 孟启白白胖胖的包子脸顿时多了许多包子褶儿,“那我岂不是又要再等一个月?” 没等孟蓁开口,他又小大人儿似的长长叹了口气,“ε=(??ο`*)))唉,要是苏大哥可以一直待在家里就好了。” 孟蓁揉揉他的头,“哪有人能够一直待在家里。你是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一点儿,你也是要去白鹿书院或者其他地方辛苦求学的。” 孟启一听脸色顿时愈发愁苦起来,“那到时候,阿姐你岂不是就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家里了?” “不是还有师傅和严叔叔嘛。”孟蓁忍俊不禁,“你个小不点儿就不要操心大人的事儿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然后一举考进白鹿书院。” 孟启嘟起嘴。 大人神马的就是这点最讨厌了。 干嘛总是歧视小孩子呢?小孩子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见了吗? 他是小孩子,又不是傻子,他也想为自己姐姐多少分担一些。 “呦,这嘴撅的都能挂油壶了,这是不满意阿姐把你当小孩子?” 小孟启没说话,只是哼唧了两声以示不满。 孟蓁笑出了声,“好啦,别生气啦。阿姐并不是看你年纪小就想着随随便便敷衍你,阿姐只是觉得,人在什么年龄就要去做什么事情。” “像你现在,年纪太小,无论是做家务还是挣钱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你如果想要帮着阿姐,那你就要努力去做你现在就能做到的事。” 小孟启微微仰头看着自家姐姐,“阿姐放心,我肯定好好读书、好好练武。” “还有呢?” “还有?”小孟启百思不得其解,“应该没了吧?” “当然还有。”孟蓁爱不释手的捏了几下自家宝贝弟弟的白胖包子脸,“你已经七岁了,也该学着好好照顾自己了。你要努力吃好、喝好、玩儿好,要努力让自己不生病、不受伤,要每天都活得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小孟启有些不好意思。 他觉得姐姐对他真是太过溺爱了。 他的那些同窗,家里人对他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让他们好好读书,不要辜负家里人对他们的殷殷期待。 只有他家阿姐,总是不厌其烦的强调他要吃好、喝好、玩儿好,要每天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阿姐,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小家伙儿微微仰起脸,一脸认真的对孟蓁做出保证。 “嗯。阿姐也会对你好的。”孟蓁蹭了一下自家弟弟的白胖包子脸。 虽说看在孟庆泽和乌氏对她近十年的养育之恩上,她也肯定会把小孟启好好抚养成人,可自己的全心付出能够得到孟启这个当事人的认可和感激,孟蓁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开心。 毕竟她是真心把小孟启当成自己弟弟在看待的,也是真的希望小孟启能够把她当成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真正亲人。 把小孟启送进秦家私塾,孟蓁转身回了自己家里。 她现在干劲满满,迫切需要赚点儿银钱,让自己更加开心。 *** 三月春回大地,当榆林村的一众村民开始为了春耕做准备,孟蓁也在严振武、郭杨等人的帮衬下开始了新一年的各种忙碌。 除了经营铺子,她还带着严振武、郭杨、郭松、杨大虎去了一趟小山谷那边儿。 今年苏慎不在,郝梦云又身怀有孕,孟蓁再三斟酌,最终决定还是让郭杨他们三个去给自己帮忙,不然就凭她和严振武,他们怕是很难把山谷里的所有田地全都种一个遍。 不过在此之前,孟蓁却是首先拜托严振武帮她买下了包括山谷在内的那一整座山。 那座山虽然是无主之物,但却由于山高林密、野兽较多,所以周围并没有良田或者住户,甚至就连周边几个村子的猎户、采药人,也都极少会往那边送脚印儿。 再加上官府的人翻遍记录,也没有发现那座大山有什么奇特之处,所以严振武很顺利就帮着孟蓁买下了那座大山。 地契握在手里,孟蓁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底气。 要知道只要有了这张薄纸,那座山可就是她实打实的个人财产了。 就算以后有人从他们表露出来的蛛丝马迹里,知道了那里有个出产相当丰厚的小山谷,那这些人也只能看着她手里的地契默默眼馋。 至于会不会有人行偷窃之事,或者损人不利己的干脆毁掉那个山谷,这些孟蓁倒是不必担心。 一来寻常人想去那里并不容易,二来孟蓁最不怕的就是这些鬼蜮伎俩。 她有地契,已经占住了道理,在这种情况下,她完全可以彻底放开手脚,收拾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以她以及她身边人的武力值,孟蓁可不认为这宁海县还有她无法对付的人。 ------------ 第129章 进展太快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初,苏慎赶在端午节前第四次回了宁海县城。 见到他,孟蓁等人俱都十分开心,孟蓁更是第一时间给他热了两个自己包的粽子。 “尝尝看,下午我才刚刚做出来的。”孟蓁给苏慎准备的是蜜枣粽和咸肉粽,一甜一咸,正好是苏慎最爱吃的两种口味。 “好吃!”苏慎早就惦记着家里孟蓁亲手制作的各种粽子了,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拿起筷子,送了一口蜜枣粽到自己嘴里。 孟蓁眉眼含笑,“那明天早晨我再给你热两个吃。” 粽子是糯米做的,现在大晚上的,孟蓁可不敢让苏慎多吃。 苏慎点点头,然后又端起桌上的酸梅汤豪饮。 他在书院伙食不如家里的好,再加上他又每天刻苦读书、勤奋练武,所以最近的这三个来月,苏慎就没有一个月不是变瘦了回家来的。 孟蓁看着心疼,于是就开始变着法儿的给他做好吃的。 除了带去白鹿书院的那些,每次苏慎回来,孟蓁也是必定要顿顿给他做好吃的。 除此之外,孟蓁还生怕苏慎钱不够花,除了每个月二两银子的生活费,孟蓁还硬是塞了五张面额为十两的小额银票给苏慎,让他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再加上过去三年,每逢年节,苏慎都能收到来自郝梦云和严振武的厚厚一封压岁钱,所以苏慎眼下是真的不缺银钱。 “对了,严叔叔、云姨、蓁蓁、阿启,我们书院里的白奉先先生准备收我为徒,已经定了端午节后行拜师礼。” 苏慎没说的是,其实他们书院还有一位吴泾吴先生也准备收他为徒,只不过这位吴先生目的并不纯粹,他想要收徒,更多的其实还是为了在自己的弟子当中,为自己的独生女挑选一位上门女婿。 不像白先生,虽然膝下也是只有一个女儿,但却从来没有打过自己弟子的主意。 虽然这跟白先生的妻子有个娘家侄子,且她的这个娘家侄子还非常出色、已经成了白家的内定女婿人选有很大关系,但苏慎到底还是更加喜欢这位为人坦荡磊落、颇有君子之风的白先生。 “白先生是前朝进士,因为官场黑暗自请辞官,来了白鹿书院教书,后面就一直没有再入仕了。” 苏慎此言一出,孟蓁等人顿时就是一阵惊喜。 前朝进士,又有多年执教经验,这可是难得的好先生了。 就算是在白鹿书院,这样的先生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份厚礼送给先生?”郝梦云第一个开口问,“还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你拜师那天,我们是不是也要出席?” 苏慎现在是个孤儿,如果行拜师礼时需要长辈出席,那严振武和郝梦云必然义不容辞。 “你们出席与否,要看你们时间是否方便。至于厚礼,这个就不必了,白先生不是看重这些的人,我们就规规矩矩准备六礼束脩就行。” 所谓六礼束脩,亦即古代行拜师礼时弟子赠与师父的六种礼物,分别是: 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 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 红豆,寓意红运高照。 红枣,寓意早早高中。 桂圆,寓意功德圆满。 干瘦肉条,以表弟子心意。 孟蓁边听边点头,“那我明天就先把芹菜之外的几样给准备出来,芹菜就等你回去书院之前,我再让人从榆林村给你捎带过来。” 苏慎朝她微微一笑,“那就辛苦你了。” 孟蓁与他对视,唇角不由也泛起一抹甜笑。 郝梦云下意识搓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困了,小武,我们先回屋去吧。” 严振武一脸懵——这怎么话才说到一半儿,他媳妇儿就打算走了? 但媳妇儿发话,他就算再懵也得立刻执行不是? 于是,这小两口儿很快就一前一后回了他们自己的屋子。 没了两只大灯泡,苏慎心情顿时愉悦不少。 他吃完粽子,又和孟蓁一起看着小孟启洗漱睡下。 等到从小孟启房间里面出来,院子里只剩下了他和孟蓁,苏慎这才悄悄伸手,在星光黯淡的庭院里,温柔地握住了孟蓁的手。 孟蓁心跳加速,脸儿泛红,但却勇敢的没有甩开苏慎的手。 两人都很紧张,他们手牵着手,默默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 正当孟蓁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找个话题和苏慎聊聊的时候,苏慎突然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蓁蓁,等我中举,我就娶你为妻可好?” 孟蓁:......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儿快了?他们都还只是处于彼此有好感的“友情以上、恋人未满”阶段呢,怎么这孩子突然就求上婚了? 孟大小姐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苏慎说出这话,原本就已经很紧张了,现在发现孟蓁就只是看着他,却默默的一句话都不说,苏慎顿时就更加紧张了。 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你、你不愿意吗?” 孟蓁下意识摇了下头。 她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她可是个超级颜狗。 苏慎长得好看,人又细心温柔,最重要的是还对除她之外的那些女孩儿不假辞色,这简直就是孟蓁心目中的理想男友。 她之所以犹豫,其实是因为她有那么一点点不太习惯古代谈婚论嫁的这个速度。 见她摇头,苏慎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是不愿意就好。 他略一思忖,“你是担心自己出嫁之后,阿启会没人照顾吗?你放心,那小家伙儿也是我弟弟,我以后也会像现在一样,和你一起教养他的。” 孟蓁心下感动不已,她稍微用力,回握了一下苏慎的手。 苏慎顿时心花怒放,他略微低头,在孟蓁额上轻啄一口。 没等孟蓁反应过来,苏慎就已经做贼似的一溜烟儿跑回了孟家的一进院子。 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一进院与二进院相连的那道门后,孟蓁不由轻笑出声。 只是亲了一下额头而已,至于搞得自己像始乱终弃一样心虚吗?这孩子也太纯洁了叭~ 心情很好的孟蓁一边摇头,一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 ------------ 第130章 中秀才 端午过后,苏慎正式拜师白先生。 拜师那天,严振武跑了一趟白鹿书院,身为女子的郝梦云和苏慎、还只是个小娃儿的孟启则谁也没有出席。 此后数月,苏慎读书更加用功,孟蓁则是继续变着花样儿给他做后勤大总管。 除了带给他以及沈峰、李正善、陈家宝的各种东西,孟蓁还又添了一份“每月礼包”送给苏慎的老师白先生一家。 白先生的妻子身体不好,所以孟蓁每次都会送他们家一些小山谷出品的珍贵药材,这些药材都是以前苏慎炮制好的,再加上年份足够、天生地养,所以药效十分的好。 除了这些,孟蓁还会给他们送铺子里新进的各种好茶叶、新款式布料、她亲手制作的各种食物,以及郭婶子托人捎来的各种当季蔬果、新鲜鸡蛋、野鸡野兔。 再有就是孟蓁让严振武托徐大掌柜从江南文风鼎盛之地带回来的各种珍贵书籍。 书籍拿到手,如果只有一份,那孟蓁就会把它单独留给苏慎,如果有两份甚至更多,孟蓁就会让苏慎把多出来的拿一份送去给白先生。 白先生最喜欢的就是苏慎送来的药材和书籍,药材是因为他夫人调养身体能够用上,书籍则是完全出于他的个人喜好。 至于其他东西,白先生一般都是直接丢给自己的妻女处理。 也因此,白夫人和白小姐对孟蓁一向都是相当好奇——她们很想看一看,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居然能够做出这么多的美味食物。 *** “哈哈哈——中了!中了!阿慎中秀才了!” 时值深秋,严振武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他一边大喊大笑,一边脚步匆匆进了孟家在槐花胡同的宅子。 正在孟家一进院正房堂屋等消息的孟蓁,闻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按住同样站了起来的郝梦云,“师傅你别动。” 郝梦云已经快要生了,孟蓁可不敢让她跟着折腾。 把重新坐回到椅子里的郝梦云留在屋子里头,孟蓁加快脚步,迅速朝着大门的方向一路疯跑。 “蓁蓁你来得正好儿,快,快准备喜钱,报喜的差役就在我后头不远。”一看到孟蓁,严振武立刻朝她招了下手。 孟蓁笑容璀璨,“好嘞,我这就把箩筐搬到门口。” “哎——”严振武原本想着还是由他去搬,这样孟蓁也能腾出手来准备点心茶水,可谁料孟蓁却跑得比兔子还快,严振武才刚“哎”了一声,孟蓁就已经推开西厢房的门,冲进去搬出了一只装满铜板的大号箩筐。 “我去准备茶水和点心了,报喜的差役就交给严叔叔你了。”一边说着,孟蓁一边指了指箩筐最上面的几个荷包。 这几个荷包,里面装的都是散碎银子,是专为第一拨前来报喜的差役准备的。 除了他们,剩下的其他报喜者,严振武就可以只发他们几个铜板了。 当然,这是因为孟家只是小富。 比孟家富很多的,给的银子和铜钱自然更多,有些家里好不容易出个有功名读书人的商户,甚至还会办流水席以示庆祝。 而那些比孟家穷的,给的银子和铜钱自然也会随之减少。极端一点儿的人家,甚至就连那些抢在第一拨去给他们报喜的差役,也只会拿十来个铜板打发。 这当中固然有一部分人是因为足够抠门儿或者有着其他特殊原因,但更多人却确确实实就是因为一个“穷”字。 “喜报——恭喜宁海县榆林村——苏慎苏老爷——高中秀才第五名——” “喜报——恭喜宁海县榆林村——苏慎苏老爷——高中秀才第五名——” “......” 孟蓁才把茶水沏好,大门外面就已经传来了差役特意拉高音量的一声声报喜声。 巷子里的各家各户全都开了院门,并且家家都有一个甚至更多人从门里探出头。 严振武一脸喜气,他把报喜的两个差役迎进院子,然后每人塞了两个荷包。 荷包里装的是二两一个的小银锞子,荷包本身则是出自县城一家小有名气的老字号绣庄,售价五十文左右。 两个差役都是识货的人,他们手一掂、眼一扫,自己跑这趟到底能有多少收入,他们就已经做到心中有数。 严振武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喝茶,两个差役笑眯眯的摆手拒绝。 他们可还要去其他人家凑个热闹、拿份赏钱呢,可不能在苏慎这里继续耽误时间。 于是,两个差役很快就又结伴去了其他人家。 像他们这种中途转道其他人家的,之后基本上是不会再赶上第一拨了,但不是第一拨,他们也能多少弄些铜板不是? 两个差役美滋滋的,揣着属于他们的每人四两银子,继续去给其他人家道喜,留在原地的严振武则是被一窝蜂涌过来道喜的邻居们给直接淹没了。 这些人是不能拿赏钱打发的,毕竟人家不是专门吃这碗饭的报喜人。 严振武只能按照之前跟苏慎、孟蓁商量好的,先跟大伙儿一一道谢,然后再告诉他们,“...今日多有不便,就不招呼大伙儿进屋坐了。改日我们家阿慎一定亲自上门,请大伙儿吃酒。” 邻居们也知道孟家今天肯定又忙又乱,于是大伙儿也不做纠缠,道了喜,他们就又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了。 再说孟蓁和严振武。 孟蓁还好,只需守在屋子里,时不时给换一拨茶水,严振武却是一直守在门口,来一拨人报喜、道喜,严振武就抓一把铜板分给那些专门吃这碗饭的报喜人。 如此一直过了约么一个时辰,出门看榜的苏慎才总算是得以脱身。 他与围着他向他道贺的同窗告别,然后脚步匆匆回了自己家里。 “严叔叔。”看到严振武依然站在门口,苏慎忙加快脚步朝他走了过去。 “阿慎你回来了!”严振武笑得见牙不见眼,“快,快进屋歇歇。” 他是亲眼看着苏慎被围住,然后才自己只身一人回来给孟蓁报信、帮着孟蓁打发报喜人的,所以对于苏慎的疲惫,严振武非常清楚原因。 看着一脸关切的严振武,苏慎忍不住微微叹气。 他确实很累。 虽然刚才围着他的书院学子还不到百人,但那些人却与来报喜、道喜的人有着极大区别。 ------------ 第131章 朋友的意义 找上他们家报喜的人,他们要做的就是给钱。 只要你给钱了,其他全部不是问题。 可那些围着他的书院学子,苏慎却必须慎而又慎的谨慎对待。 和他一样考中了的,他也要跟人家道喜。 不幸落榜的,他在接受人家道喜的同时,还要恰到好处的安抚、鼓励对方几句。 这种时候,落榜的学子最是容易玻璃心,所以表情和措辞他都必须仔细斟酌,不然很容易会因为一句话、一个无心的眼神或者表情而引发误会。 苏慎虽然不怕得罪人,但是他也不想在这种关头,因为这种事情得罪人。 如此一来,他可不是就得高度集中精神,飞速运转大脑。 “严叔叔也进屋歇歇吧,报喜的人应该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就算有少数还没来的,他们也完全可以等到对方来敲门时,再临时出来打发一拨。 严振武想想也是,遂就和苏慎一起进了屋子。 孟蓁忙把温热的茶水和点心、攒盒、果盘挪到两人面前,“快喝点儿水,吃点儿东西,解解乏。” 郝梦云也道:“这一上午可把你们累够呛吧?” 先是一大早的跑去看放榜,好不容易得了确切消息,两人又立马开始应付来给苏慎道喜的人,就算他们都身体强健,一上午下来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可就算如此,严振武也还是没有立刻开始吃吃喝喝,他将视线集中在大着肚子的郝梦云身上,“阿云,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郝梦云笑着摇了下头,“我现在高兴着呢,能有什么不舒服的?” 家里多了个有功名的人,他们以后出门在外都要被人高看一眼,郝梦云可不是要高高兴兴的么。 严振武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媳妇儿的脸色和精神状态,发现她确实没有什么痛苦之色,妻奴选手严振武这才放下心来吃吃喝喝。 孟蓁看了眼天色,“时间差不多了,我这就去准备午饭。” 苏慎喝光杯子里剩下的小半杯茶,“我去给你打下手吧。” 孟蓁摆了下手,“不用,你今天也很累了,趁着吃饭之前的这一小段时间,你还是先回屋休息一下的好。” 之前苏慎就已经跟她说了,结果出来之后,他如果榜上有名,那他就要立刻赶去白鹿书院谢师,所以今天下午苏慎同样清闲不了。 苏慎却是缓缓摇了下头,“不用,我等下可以在马车上小睡片刻。” 孟蓁略一沉吟,“那行吧,那我做点儿不费时间的。” 两人有商有量的进了灶房,孟蓁环顾四周,在心里掂量家里现有的这些食材。 “不如就做白面饸饹吧,卤子可以做番茄鸡蛋、蘑菇肉酱,然后再配个凉拌三丝、麻辣豆腐、咸鸭蛋和小炒肉。” 苏慎没意见,“那我去和面。” “好的。”孟蓁一边说着,一边从碗柜里面拿了一大块五花肉、一小块纯瘦肉。 五花肉一大半切片、一小半切丁,瘦肉则全部切丁。 番茄、蘑菇、土豆、辣椒、胡萝卜等等全都下水洗净,然后按照实际需求或是切块,或是切片,或是切丁。 两人都是熟练工,不到两刻钟,一顿简单却又营养美味的饭菜就被他们做了出来。 严振武闻到香味儿,主动跑来帮着拿碗筷、端菜、端面、端卤子。 “(╯▽╰)好香~~”因为身子笨重而被家里人格外保护着的郝梦云也从自己卧室走了出来,她扶着大肚子往饭桌的方向走,严振武见了,忙小跑着过去搀扶自家媳妇儿。 孟蓁笑着把面条盛进碗里,苏慎则非常默契地接过她手里的碗,继续往面条上头浇卤子。 *** 约么两刻钟后,吃完午饭的严振武赶着马车,载着苏慎和大批谢师礼前往白鹿书院求见白先生。 目送他们走远之后,孟蓁就又回去清洗碗碟、收拢炊具了,郝梦云则是在严振武他们出发之前就已经被大伙儿强压着回了卧室休息。 一边做事,孟蓁一边盘算着都给家里添些什么人手——现在苏慎已经中了秀才,他们已经可以买人回来使唤了。 丫鬟肯定是要添上至少两个的,做粗活儿的婆子也必不可少,再有就是帮着苏慎跑腿儿的小厮,最少也要买上一到两个。 还有阿启,他也该有个年纪大点儿的书童随身伺候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郝梦云马上就要生宝宝了,带孩子的奶娘或者婆子必不可少。 林林总总想了一堆,孟蓁又开始算自己手里还有多少存银。 她可没有忘记,她还要开酒楼挤兑沈家的生意。 沈老爷不是看不起他们这些出身小商户家的小毛孩子嘛,现在苏慎已经圆满完成了对沈老爷的第一次打脸,接下来的第二次打脸可就要看她孟蓁的了。 这么一想,孟蓁顿时决定,等到苏慎一闲下来,她就立刻把沈峰请到他们家来。 沈峰今年也已经中了秀才,但他却只是堪堪挂了个榜尾,和苏慎这种直接考进了前十名的学子,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如此一来,沈老爷自然就也没了继续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的资本。 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苏慎名列前茅,而沈峰却只考了个倒数第二,所以沈家此时根本就没有半点儿喜气。 沈太太倒是真心替儿子高兴,而且她作为母亲,对儿子的刻苦一直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很清楚自己的儿子为了拿到参考名额、为了一把考上秀才,付出了多少努力。 甚至她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沈峰之所以能够进步这么大,苏慎在其中是出了很大力气的。 他不仅自己对沈峰毫不藏私,而且还经常带着沈峰去找李正善一起读书。 李正善比苏慎成绩还好,有他和苏慎在旁指点,沈峰这大半年来简直堪称进步神速。 当然,比他还要更加令人刮目相看的,当属苏慎和李正善的另外一位室友陈家宝。 陈家宝原本一直被同窗排挤,他在书院日子不好过,成绩也不尽如人意,在苏慎他们搬进去之前,这小伙子都已经生出了厌学情绪。 如果不是顾忌着自家老爹的心情和感受,陈家宝早就直接离开白鹿书院了。 可在认识了苏慎和李正善后,陈家宝却仿佛是被人一口气打通了全身经脉,这小伙子不仅每天跟着苏慎、李正善练武强身,而且对书本和书院也不再一味排斥。 :。: ------------ 第132章 “大度”的沈琴 为了黏着自己的两名室友,为了能和他们产生共同语言,陈家宝强迫自己重新拿起书本。 一开始他确实非常痛苦,进步也十分缓慢,但渐渐地,他却在苏慎和李正善的倾囊相授之下,一点一点的找回了自信、提升了成绩。 白鹿书院但凡认识陈家宝的,几乎个个都把这事儿视作奇迹。 陈家人更是把苏慎和李正善当成了他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看着陈家宝一日比一日强健、一日比一日博学,陈家的一众长辈和陈家宝的几个姐姐,简直恨不能把苏慎和李正善给供上神坛。 虽然陈家宝由于底子太差,今年并没有成功上榜,但他能够拿到白鹿书院的参考名额,对陈家人和白鹿书院的其他人来说就已经足够神奇。 有了沈峰和陈家宝的例子在前,苏慎和李正善在白鹿书院那些成绩不是特别好的学子中间,顿时变得空前抢手起来。 然而苏慎和李正善自己也是要科考入仕的,他们的目标在那儿摆着,自然没有为了帮衬别人反倒荒废了自己学业的道理。 是以,沈峰和陈家宝一下子就成了饱受大伙儿羡慕的两个幸运儿。 书院里的这些事儿,沈峰从来都不瞒着自己的娘亲沈太太,所以沈太太对苏慎简直感激到了极点。 当然,她对自己的儿子也是非常心疼、非常自豪的。 毕竟如果不是沈峰自己努力,苏慎就算给他再多提点,沈峰肯定也是没办法考中秀才的。 所以在沈太太这个慈母心里,苏慎是恩人,自己的儿子却是天下罕有的稀罕宝贝。 娘两个你体谅我、我敬重你,关系处得十分融洽和谐,然而沈老爷这个当爹的,对待沈峰的态度,却就不如沈太太这个慈母了。 一开始知道沈峰中了秀才,沈老爷其实也是很高兴的,但,沈琴却很快就把沈老爷的美丽心情,给直接从天堂拉进了无尽地狱。 沈琴今天也去看榜了。 一来她很关心沈峰的考试成绩。 要知道,单纯的商户女和秀才老爷多金貌美的亲妹妹,这两者在婚姻市场的受欢迎程度那可是截然不同的。 现在她既是沈家这等大富之家的千金小姐,又是新晋秀才公的亲妹妹,她完全可以嫁个年轻英俊、前途无量的举人老爷(想得美)。 二来她心里还对苏慎抱有一点儿幻想。 虽然苏慎对她那副不屑一顾的态度,让她既恼怒又羞愤,但苏慎的容貌气度却让她直觉地认为,苏慎必然会一飞冲天。 她没有见过李正善,所以一直以为苏慎是宁海县样貌最好、气度最佳的年轻人。 再加上她又从自己奶娘、丫鬟打探回来的消息里得知,苏慎居然以非常不错的成绩考进了白鹿书院。 长得好还有才华,再加上苏慎家里既没有晚辈拖累、又没有长辈压着,沈琴如何甘心就此放弃? 什么?你说孟蓁等人?不好意思,沈琴可不认为他们是苏慎的亲人。 沈琴早就想过了,她要是某天真和苏慎在一起了,她肯定第一时间把孟蓁他们扫地出门。 甚至沈琴还自以为宽容大度的想,如果得她青眼的那个人是苏慎,那她也不是非要嫁个举人。 未来的举人,也不是不能勉强成为她的夫婿人选。 出于以上种种考量,沈琴除了关注沈峰,倒也特特关注了一下苏慎。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素来被她嫡母夸成一朵花儿的她的嫡兄考了个倒数第二,一向被她爹沈老爷看不起的苏慎却名列前茅,考进了前十。 前十可是有资格被县太爷亲切召见的,这是何等殊荣啊! 沈琴只要一想到苏慎即将前途似锦,而她却只有一个考了倒数第二、勉强上榜的末流秀才哥哥,她心里就堵得不行。 在茶楼脸色变幻了许久,沈琴终于下定决心,再为自己奋力一搏。 在回去沈家的路上,她的奶娘生怕沈琴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要知道现在苏慎可是已经今非昔比,就算是沈老爷,他也绝对不敢再拿之前那样的轻慢态度,来对待一个新鲜出炉、名列前茅的秀才老爷。 尤其,这个秀才老爷还是出自白鹿书院。 沈琴的奶娘不知道苏慎已经拜了白先生为师,不然她肯定会更加忌惮苏慎。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委婉地劝着沈琴,“姑娘,这次又有这么多青年才俊上榜,我看您不如让姨奶奶求了老爷,让他给您在这些新晋的秀才老爷里面挑门亲事。” 沈琴半点儿犹豫都没有,直接果断的摇了下头,“那些人咱们见都没有见过,谁知道都是些什么样的歪瓜裂枣。之前爹爹给我挑的几户人家你也看到了,不是家里穷的叮当响,就是一大堆的兄姐弟妹叽叽呱呱,再不然就是长得让人看上一眼都要做整宿的噩梦,奶娘,我可是沈家唯一的小姐,又生了这么一副好样貌,现在我还有个秀才哥哥,在则呢,我也不至于沦落到配给那种人吧? 沈琴的奶娘不说话了。 其实让她说,这世上哪有十全的人呢? 家里穷有什么,只要后生上进,以沈家的财势,难道还供不出个进士同进士?到时候她家小姐不一样是妥妥的官夫人么。 未来姑爷如果兄弟姐妹多,现在看着固然是拖累,以后固然也可能会分薄未来姑爷的家产,可等这些孩子全都成长起来,他们家姑爷不也能多出好多帮手么? 至于说长相并不出众的那个,反正从她的角度来看,那个少年真没难看到让人夜里做噩梦的地步,甚至她觉得她们用“丑”字形容人家,都是对人家的一种亵渎。 总不可能人人都长成苏秀才那样啊! 奶娘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敢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沈琴是她带大的,她很清楚沈琴不是个适合苦口婆心去劝的主子。 她说一遍,沈琴或许不会生气,但她要是多说两遍,沈琴怕是就要连她也迁怒上了。 而且沈琴由于是庶女,从小在家里的待遇就不如沈峰这个嫡子,再加上她在亲戚们中间也远远不如沈峰受重视、受追捧,所以她心里一直都是比较敏.感多疑的。 就算对方是她的奶娘,如果对方一味劝她接受现实,她也还是会怀疑对方是看不起她,觉得她不配拥有更好的。 ------------ 第133章 有锅还请自己背 沈琴的奶娘不敢多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去沈老爷那里说这说那。 沈琴到底不敢把自己嫡母得罪狠了,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对沈峰“居然如此没用”的万般鄙夷。 甚至因为沈太太就在沈老爷身边,沈琴连暗示几句都没那个狗胆。 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暗搓搓地,在沈老爷面前给沈峰上眼药。 “爹爹,您还不知道吧?之前说我冒犯了他们的那个苏慎,他这次居然考了个第五名出来。” 沈琴装出一副惊慌失措、被吓坏了的娇弱模样,一路小跑着冲进了自己嫡母的院子。 沈老爷正抚须而笑,得意自己儿子榜上有名呢,结果却冷不丁听到自己女儿丢出了这么一颗深水炸弹。 他当即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琴儿,你说真的?那个苏慎真的考了第五名?” 沈琴眼泪汪汪,一脸的惊魂未定,“是啊,爹爹。女儿一开始也是难以置信,后来还是奶娘帮我买了别人抄出来的榜单,我亲眼看过,这才相信。” 沈老爷一张脸都快黑成炭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对待苏慎和孟蓁居然那般轻慢。 可问题是,在谜底揭晓之前,谁又能够看出到底哪块云彩有雨呢? 那么一个只能在孟家吃软饭的没出息的人,还有孟家的两个小不点儿,谁能想到他们区区三个奶娃娃(?),居然也能闯出一片天? 那个孟蓁毕竟耳濡目染,能折腾一下做点儿小生意,沈老爷并不觉得如何意外。 可这个苏慎,一个只是仗着脸好,被孟蓁那个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臭丫头养在家里吃软饭的货色,他到底是怎么变成的秀才老爷? 如果不是知道现今朝政清明,沈老爷都要忍不住怀疑,苏慎是不是跟县太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了。 他颇为头疼的揉着自己眉心,“峰儿,我记得你说你和那个苏慎是朋友来着?” 沈峰:......这时候您倒是想起那是我朋友了,打人家脸的时候您怎么就不记得那是您儿子的朋友? 他能猜到沈老爷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却一点儿都不想帮着沈老爷实践他的这个破主意。 既然当初沈老爷为了这事儿,又是冷落他娘,又是强制把他打包送去书院,那沈老爷也别想在这个时候让他不计前嫌的去帮沈老爷跑腿儿。 反正他自己和苏慎关系极好,他娘也经常给孟大小姐送东西,他们娘俩儿可没有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瞧扁了。 谁得罪的人,谁就自己收场去呗。 对沈老爷偏听偏信偏袒沈琴颇有怨言的沈峰,非常光棍儿的朝着自己老爹摇了下头,“您说的那是以前,自从那次之后,苏慎和孟蓁就不大乐意和我来往了。人家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觉得不能被打了左脸,还巴巴的再把右脸伸到咱们沈家人面前。” 沈老爷:...... 沈老爷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正暗悄悄觑着自己爹爹、嫡母、嫡兄脸色的沈琴,眼看着沈老爷无言以对,心下顿时着急起来。 她不敢明着嫌弃沈峰考得不好,甚至都不敢在言语之间暗示一二,一是害怕得罪嫡母,二也是想要求着沈峰帮她牵线搭桥。 据她所知,沈峰虽然确实三不五时被苏慎嫌弃,但他们在书院却一直来往甚密。 这还要多亏了某天她出门逛街,结果却因为回来的晚,所以亲眼看见了自己哥哥和苏慎同乘一辆马车。 沈琴好奇之下一打听,然后就打听出了沈峰和苏慎依然关系密切。 当时沈琴还为这事儿生气来着。 在她看来,她的这个好哥哥,平时对着她这个唯一的妹妹,向来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在对着苏慎的时候,他却笑得那般谄媚! 当然,沈琴的这个说法是添加了比较多她的个人情绪在里面的。 在她总跟捧墨(沈峰的小厮,对沈峰有恩)过不去之前,沈峰其实对她还是比较不错的。 沈峰真正开始对她不耐烦,是因为她一个富家小姐,居然总是亲自下场,和捧墨一个下人开撕。 别说捧墨身份特殊,沈峰始终念着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就算没有这一茬儿,在捧墨啥错没有,而且还对他极为忠心的情况下,沈峰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庶妹欺负自己的小厮吧? 沈琴和捧墨地位不对等,沈琴此举十分丢人是一方面,沈琴欺负他的人,就等于是打他的脸又是另一方面。 这种情况下,沈琴还指望沈峰惯着她,沈峰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庶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再加上沈琴后来居然还打起了苏慎的鬼主意。 当然,如果沈琴只是打主意,沈峰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真正让他生气的,是她不仅没有直接去找沈老爷或者沈太太,委婉地向家中长辈表达自己的心愿,反而还在自家的铺子里面对着客人大呼小叫,直接得罪了苏慎以及孟蓁。 沈峰能够理解她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可你再有嫉妒心、再有占有欲,那你在嫉妒和占有之前,你也得首先看看人家跟你有没有啥特殊关系吧? 人家都不认识你,你一上来就表演嫉妒心和占有欲,这不是脑子有病还能是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沈琴她自己做错了事在前,后面不知反悔也就算了,居然还暗搓搓挑唆着沈老爷帮她出气。 这要不是还有他和沈太太据理力争,沈老爷当时可就不是仅仅态度敷衍、不把苏慎和孟蓁当回事儿那么简单了。 他会为了给沈琴出气,对苏慎和孟蓁使出一些手段。 如此一来,苏慎和孟蓁必然彻底记恨上他们沈家。 就苏慎和孟蓁那芝麻大的两个小心眼儿,被他们记恨上,沈家以后能少得了各种麻烦? 像沈琴这种自带坑爹技能,上赶着主动给自己父兄和家族招惹两个强敌回来的蠢货,沈峰到底是要多么没心没肺,才能继续对她温言细语、包容忍让? 至于说他在苏慎面前笑得“谄媚”——他还指望着苏慎多给他带好吃的呢,他能不对人家热情点儿、主动点儿、殷勤点儿吗? 更何况苏慎虽然偶尔会在嘴上嫌弃沈峰,但他平时对沈峰却一向尽心尽力。 别的不说,就说他在学业方面给沈峰带来的巨大帮助吧。 一个能帮你考上秀才的朋友,沈峰恐怕只有脑子坏掉了,才会对着人家冷言冷语吧? 当然,这些沈琴是不会去仔细琢磨的,不管是对捧墨、孟蓁的敌意,对沈峰、沈太太偏心眼子的不满,还是对苏慎的不死心,沈琴都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错。 :。: ------------ 第134章 懒得陪着他演 “大哥,之前的事情咱们家也不算有错吧?虽然我不让伙计卖东西给他们确实有些失礼,可爹爹后来不也已经罚过我了吗?而且爹爹还让人给他们送了那么多好东西过去,他们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沈琴此言一出,沈峰直接被她给气笑了。 他也懒得跟这种脑子不清楚的人理论,于是就非常光棍儿的顶了沈琴一句,“既然你觉得自己没错,人家又觉得你有错,那你别搭理人家不就完了么?反正咱们沈家也不需要看苏慎和孟蓁的脸色吃饭,他们不爱搭理咱们,咱们还没必要自降身价呢,你说是吧?” 沈琴差点儿没被沈峰给气死。 虽然沈峰明面上是在顺着她说话,可实际上,沈峰却是直接把她想走的那条路,给彻彻底底堵死了。 她要不是打上了苏慎的主意,她又何必跟沈老爷说苏慎考了第五名呢? 难道是单纯的想惹自己嫡母不快吗? 她没那么傻。 “大哥,我这不是觉得苏慎前途无量,最好不要交恶吗?”沈琴挤出一个无辜又委屈的怯怯笑容,“难道大哥你不想跟苏慎搞好关系吗?” 说这话的时候,沈琴暗暗咬牙,她已经决定了,如果沈峰敢说“不想”,她就直接揭穿沈峰。 拼着得罪嫡母,沈琴也要再为自己奋力一搏。 沈峰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沈琴那个恶狠狠的隐晦眼神。 他虽然平时看着好似有点儿没心没肺,但事实上,他其实非常擅长察言观色。 沈琴的表情让他意识到,沈琴十有八.九是在给他挖坑。 沈峰心念电转,面上却依然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懒洋洋的模样,“我当然想啊,可我想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一家之主。” 沈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沈峰立刻退后两步,提防着他爹恼羞成怒。 “吃人家的饭,就要服人家的管,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沈峰含沙射影的这番话,直接把沈老爷给气得拍起了桌子,“你个逆子!你是不是想要气死你老子?” 沈琴心里暗暗焦急——她爹也真是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又跑题了呢? “大哥,以前爹爹是没有想到苏慎能有今天的造化。”她脚步轻挪,站到了沈峰面前,“现在既然他考上了秀才,那咱们家可就不能再把他当成一般孤儿对待了。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哥,我看你不如借着给苏慎道喜的机会,重新再跟他来往起来。” 沈峰一点不客气地直接朝着沈琴翻了个白眼儿,“能把势利眼和捧高踩低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沈大小姐,你本事不小啊。” 一直冷眼看着这对父女跳哒的沈太太此时也按捺不住冷笑出声,她把茶盏重重一搁,“你自己不知深浅得罪了人,到头来却要逼着你哥哥舍了脸面去给你搭梯子、递台阶,你以为自己是谁?谁给的你这么大脸拿我儿子当枪使?” 沈太太这一发火,沈琴立刻眼泪汪汪的瑟缩着躲到了沈老爷后面。 沈老爷心疼女儿,同时却也不敢得罪妻子,毕竟沈太太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当然,这也跟沈太太娘家势大有关系,不然沈老爷可不会这么“讲道理”。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才能和苏慎化解恩怨。” 沈峰不吱声,沈太太则是斜睨着沈老爷,一脸淡然的重又端起茶盏,“这事儿还是老爷拿主意吧,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峰儿一个啥都不懂的半大孩子,可处理不来这么棘手的事儿。” 沈老爷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之前他为了维护沈琴,确实曾经这么说过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现在沈太太拿他自己的话来堵他的嘴,沈老爷哪里还有那个厚脸皮,继续和妻子、儿子待在一起。 他铁青着一张脸拂袖而去,沈太太却连眉毛都没抬上一下。 小样儿,还当这是她是初初嫁为人妇的那时候呢?他一发火她就要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想的倒挺美的。 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她儿子有出息、又孝顺,她娘家心疼她、又得力,她凭什么还要对着这个臭男人做小伏低? 她都快四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要学着人家小姑娘家,为了情情爱爱要死要活吗? 他个半老头子不想要脸,她还懒得陪着他演呢! 眼看着自家老爹被气走,沈琴不敢久留,她朝着沈太太略略屈膝,然后就立马追着沈老爷一起走了。 “过来娘这儿。”沈太太神清气爽的朝着自己儿子招了下手,沈峰笑着在自己母亲下手坐了。 “纸包不住火,你爹早晚都会知道你和苏慎关系极好,这事儿到时候你准备怎么跟他解释?” 沈峰朝着自家娘亲狡黠一笑,“谁说我和苏慎关系很好?我只是单方面的缠着人家罢了。谁让他书读得好,能给我带来帮助呢。您说是吧?” 沈太太笑出了声,“你个鬼机灵!” 沈峰亲自剥了一个橘子递给自己娘亲,“这可不能怪我,实在是我爹他最近做事儿着实不怎么靠谱儿。” “咱们沈家在宁海县虽说有些家底儿,可他老人家却也不至于因为我进了白鹿书院就开始走路发飘吧?” “读书的种子和已经读出来的进士、举人、秀才那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可您瞅瞅他,我才一进白鹿书院,他就飘的这个也看不起、那个也看不上了,他这不是平白得罪人吗?” 沈太太拍着自己儿子的手,“好了,子不言父过,这些话你可不要对着其他人说。” 沈峰朝着自家娘亲微微一笑,“您放心,我明白着呢。” 要不是知道娘亲的心腹嬷嬷守在外面,沈峰才不会肆无忌惮的抱怨沈老爷呢。 毕竟沈老爷就算再怎么飘,身为老子,要收拾儿子,他也还是有着很多办法的。 沈峰可不想惹得自家老爹恼羞成怒,然后抓起鸡毛掸子追着他打。 “对了,娘,苏慎那边儿您可要帮我送一份厚礼过去。” 沈太太伸手在他额上戳了一下,“还用你说?娘早就已经吩咐下去了。” 沈峰和苏慎关系好,沈太太原本就是要帮着儿子张罗贺礼给苏慎的。 再加上苏慎又对沈峰有着教导之谊,说是亦师亦友也不为过。 现在沈峰既然考出了秀才功名,那她于情于理都要备一份厚礼感谢人家。 ------------ 第135章 蠢少爷 “少爷,少爷,苏少爷让人给您下帖子了。”沈老爷离开还不到一炷香时间,捧墨就已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溜进了沈峰的屋子。 沈峰正躺在小榻上闭目养神,听到捧墨这么说,他骨碌一下立刻爬了起来,“在哪儿呢?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捧墨忙把被他藏在袖子里面夹带进来的那张帖子递给沈峰,“我听佟掌柜说,苏少爷还让人给您送了贺礼过来。” 佟掌柜是沈太太几间嫁妆铺子的总掌柜,同时也是帮着沈峰和苏慎居中联络的那个幕后之人。 由于沈老爷对苏慎和孟蓁很有偏见,而沈峰又不想自己的朋友在自己父亲面前忍气吞声,所以他就背着沈老爷,把和苏慎的联络地点定在了自己母亲的嫁妆铺子里面。 他的初衷虽然是好的,但到底他的这种做法,颇有一些让苏慎和孟蓁避着沈老爷的意思,所以苏慎和孟蓁其实对他的这种处理方式并不满意。 用孟蓁的话说,她和苏慎又不是非要和沈峰交朋友,凭什么他们就要偷偷摸摸的?他们又不是见不得人。 如果不是沈峰再三言辞恳切的跟苏慎道歉,苏慎都想直接和沈峰绝交了。 回忆起那段时间的各种焦头烂额,沈峰不由狠狠心疼了一把可怜的自己。 他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取得了苏慎的宽容和谅解,苏慎在对着他时,总算不再是冷冷淡淡的一张棺材脸,可他却一点儿都没有因此安心下来。 因为,苏慎非常明确地,一直都在尽可能避免与他来往。 是他一直缠着苏慎,赖在苏慎身边。 至于苏慎,人家可是一次都没有主动找上过他。 沈峰心里明白,苏慎这么做,完全是不想再给沈家人看低自己、看低孟蓁的机会,他不想有朝一日,沈老爷或者沈琴,再对自己或者孟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对此沈峰十分无奈,他老子他无法改变,他的朋友他又没脸要求人家去做出改变——毕竟他爹是真能做出一些伤害别人自尊的事情来。 万般无奈却又真心不想失去苏慎这个朋友的沈峰,最终想出了这么一个类似谍报人员秘密接头的蠢办法。 他把自己母亲陪嫁铺子的大掌柜介绍给了苏慎认识,让他可以随时随地给自己传信。 然而苏慎怎么可能会用这样一种方式联络沈峰?他又不是见不得人! 是以,在过去的那段时间,一直都是沈峰主动去登孟家的门。 这还是第一次,苏慎用他建议的渠道给他传信——沈峰不知道的是,这封请帖其实不是来自苏慎。 他接过帖子,细细看了一遍,然后也不用捧墨帮忙,自己就手脚麻利的穿鞋下地,“去吩咐人备车,我要出去。” 捧墨傻了,“现在?” 沈峰眉毛一挑,“不行?” “不是,少爷,您是不是忘记了,老爷刚才还说呢,等会儿族里肯定会有人来。” 沈峰还真把这茬儿给忘了,听到捧墨这么一说,他顿时变得烦躁起来。 他们沈家的那些族人,和他们一家其实已经是隔着很远的血缘关系了,这也就是他们沈家人丁单薄,不然他们家那些已经出了五服的亲戚,哪里还有资格再自称是他们一家的“亲戚”? 他捏着帖子在屋里来回踱步,“那些人除了打秋风还会做什么?也不知道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还要让我留在家里招待他们。” 捧墨觑着沈峰的神色,小声说了一句大实话,“老爷不就是想要显摆一下少爷您嘛?谁让您是沈家五代以内唯一一个考进了白鹿书院的人呢。再加上您又这么早就中了秀才,老爷可不是得使劲儿显摆一下自己的独子是如何的有出息。” 沈峰的名次虽然只是倒数第二,但谁让他年纪小呢? 他十七岁就中了秀才,以后保守估计都能再考个十回八回举人,所以就算这次名次靠后,那他以后十有八.九也是大有前途。 这样的少年英才,沈老爷当然要可劲儿显摆。 沈峰被捧墨这话说的一阵无语,他一脸烦躁的抓了抓头,然后拿出笔墨开始给苏慎写回帖。 “你亲自跑一趟孟家,跟苏少爷说,三天后我一定准时赴约。” 捧墨张着嘴,傻傻的接过回帖。 他很想问上沈峰一句,既然苏慎跟他约的是三天后,那他为啥非要现在出去...... 不过,在斟酌了一下自家主子恼羞成怒的后果之后,捧墨默默闭上嘴,识趣儿的转身出去送回帖了。 再说苏慎和严振武。 两人赶着马车,径直去了白鹿书院。 白先生早就已经得了消息,此时正等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前来。 与他一起的还有他女儿的未婚夫戚裕安,戚裕安是白先生妻子戚氏的娘家侄儿,早年战乱,戚氏娘家五服之内的所有亲人几乎全被屠戮,戚裕安是戚氏唯一活下来的亲人,从小就被戚氏养在膝下。 戚裕安今年十五岁,比苏慎小了两岁,但却早在去年就已经考上了秀才。 他也算是白先生的亲传弟子了,虽然两人并没有师徒名分。 由于平时总是和苏慎一起接受白先生的教导,所以他和苏慎相处极多。 两人都是好相处的人,学识、品行、性格方面也还算投契,是以戚裕安也算是苏慎继沈峰、李正善、陈家宝之后,在书院交的第四个好朋友了。 “恭喜苏师兄。”听到门外有马车行驶的声音传来,戚裕安立刻小跑着迎了出来。 苏慎笑着拱手施礼,“裕安。” 戚裕安笑着回了一礼,“姑父正等着呢,快随我来。” 苏慎微微颔首,戚裕安忙又去给才刚停好马车的严振武行礼问好。 严振武与戚裕安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他爽朗的笑,拍着戚裕安的肩膀和他聊天。 戚裕安知道苏慎向来把严振武当成正经长辈,所以对待严振武格外恭谨有礼。 三人闲话几句,屋门就已经近在眼前,戚裕安笑着打起帘子,把苏慎和严振武请了进去。 一进门,苏慎立刻在白先生面前跪了下来,“多谢恩师栽培,学生幸不辱命。” :。: ------------ 第136章 谢师 白先生很高兴,他亲手扶起自己的得意门生,“好孩子,快起来。” 苏慎笑着起身,白先生又热情地邀请严振武一并落座。 四人你来我往的谈笑几句,然后白先生就开始叮嘱苏慎一些事情。 他说的基本都是与应酬交际有关的内容,重点则是放在了县令大人的那场宴请上头。 县令大人设宴,召见本县考入前十的一些学子,固然有提前交好本县这些潜力股的意思,但人家毕竟已经是实打实的一县父母,苏慎他们这些拿到请帖的学子,更多还是会把这事儿视作一项殊荣。 白先生也是担心自己的这个学生没有相关经验,也不了解知县大人,万一再在宴会当天惹了知县大人不快,所以才会谆谆教诲。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苏慎和知县大人一直有所来往。 在那次的剿匪事件之后,苏慎就一直代表孟家在跟知县大人、县丞大人礼尚往来。 逢年过节,他基本都会和严振武一起去给县衙里的大小官吏送礼。 那些小吏和差役,孟蓁很实在的就是给银子。 荷包一装,既体面又实惠。 像县令和县丞这种比较避讳收受银钱、珠宝之类有受贿嫌疑礼物的,孟蓁和苏慎则会精心为他们准备表面看着不值钱,但却样样都能送进别人心坎儿的稀罕物件。 小山谷里上了年份的珍贵药材,从猎户手里搜罗来的上好皮毛,孟蓁独家特制的各种精致面点,江南新出的花色新颖的绸缎布匹、胭脂水粉、绒花梳篦、扇面把件、茶叶酒水...... 这些东西并不如何贵重,但却样样都既实用又相对罕见,拿来送礼再好不过。 托他和孟蓁悉心经营的福,他们和县衙里那些大小官吏,关系都非常和谐。 而他们得到的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孟家的铺子,几乎没人敢去闹事儿、捣乱。 现在苏慎中了秀才,身份地位得到了质的提升,以后他们再和县衙里的大小官吏打交道,其过程无疑会更加顺遂。 等到白先生把自己的经验全掏给他,又大概跟他讲了一下县令大人的为人品性、兴趣爱好、出身背景,苏慎这才把自己认识县令大人的事儿简单提了一句。 白先生非常惊讶。 戚裕安则是直接问了苏慎一句,“原来苏师兄你认识县令大人啊!我都没有听你提起过呢。” 苏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认识而已,其实并不如何了解,也着实算不上亲近,这种‘认识’,我总不能常常挂在嘴边。” 戚裕安一想也是。 那毕竟是县令大人,苏慎一个普通人,就算偶然和人家有了交集,也着实不好总拿自己“认识县令大人”出来说事儿,不然别人还不得以为苏慎势力肤浅? 而他若果真势力肤浅,白先生又怎么可能收他做徒弟? 看一眼只是惊讶,但却并没有因此怪罪苏慎的白先生,戚裕安不由感觉自己实在是问了一个蠢问题。 他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苏师兄说的是。” 苏慎朝他勾唇浅笑,白先生则是颇为赞许的看了自己徒弟和女婿一眼。 这两个孩子,一个谦虚沉稳、沉得住气,一个虽然有些书生气,但却心地善良、脾气温润,是个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 想到自己娇俏可爱、没啥心眼儿的宝贝闺女,白先生对戚裕安顿时更加满意。 几人聊完了,苏慎这才和戚裕安一起,把他带给白先生的谢师礼从马车上面拿了下来。 白先生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儿,结果很快他就发现,苏慎居然一袋又一袋、一筐又一筐、一匣又一匣的不停往下搬东西...... “行了,行了,快别搬了。”白先生也顾不上继续陪着严振武喝茶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屋子外面,“你这是把半副家当都搬来我这儿了吧?” 苏慎笑着搬出一筐柿子,“没有,没有,我带的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白先生一脸无语。 这是值不值钱的问题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臭小子,送给他们家的食材、布匹、茶叶、酒水,都已经多得让他夫人忍不住犯愁了。 他们家算上戚裕安也才不过四口人,哪里受得了苏慎每次大包小包的搬东西过来? 苏慎假装没有看到白先生正朝着他瞪眼,他低声提醒戚裕安,“别愣着,继续搬。” 戚裕安忍住笑,默默帮着苏慎搬东西。 真不怪他“贪心不足”,实在是苏慎带来的东西都太好吃了。 不光是已经做好的点心肉酱之类,甚至就连苏慎带来的米面之类,戚裕安都觉得要比他们在县城买回来的更好吃些。 他一个不通农事的纯正书生,根本不懂新米新面和陈年米面之间的微妙区别,不然他就会发现,他姑姑经常光顾的那家粮店,卖的米面其实是掺杂了少许陈年旧货的。 两人在白先生的无奈瞪视下,手脚麻利的搬完了车上的所有东西。 之后苏慎并没有继续在此逗留,他还得赶在关城门前回去自己家里。 等他走后,白先生出于好奇,决定和白夫人、戚裕安、白菀珍一起,研究一下苏慎到底大包小裹的拿来了一些什么东西。 然后...深觉自己受到了欺骗的白先生又是高兴又是无奈的用力一拍桌案,“这个臭小子!他不是说没啥值钱东西吗?” 那些用箩筐和袋子装着的,确实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袋子里的,是今年新下来的大米、小米、白面、黄米、豆类。 箩筐里的,是昨天郭婶子才让郭杨、郭松给他们送进县城的柿子、枣子、梨子、葡萄、西瓜、榛子、栗子、松子儿、干木耳、干蘑菇。 匣子里的,除了确实不算值钱的一匣子杏干、一匣子桃脯、一匣子蛋黄酥、一匣子枣花酥,其他东西可就都比较值钱了。 如果说两匹江南最新花色的上好绸缎,两匹同样出自江南的松江细布,一方澄泥砚,一匣子湖笔,一刀上好宣纸,还在白先生的接受范畴内,最后那个小匣子里的、前朝书法大家松石道人手书的《洛神赋》,可就真真惊到白先生了。 :。: ------------ 第137章 字帖来路 白先生钻研书法一道已经近二十年,再加上松石道人又是他格外喜欢的楷书四大家之一,所以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真迹。 “这臭小子!”半白先生口不应心的骂了一句,眼睛里却闪烁着激动和欣喜。 戚氏一脸无语——她家夫君的这张嘴啊,高兴的时候就不能诚实一点儿吗?明明就很得意自己收了个既聪慧又孝顺好徒弟,平时却总是对着人家阿慎吹胡子瞪眼。 亏得阿慎能够明白她家夫君的傲娇性子,不然这对师徒哪能像今天一样,关系融洽,彼此信任。 戚氏摇着头,把苏慎带来的食材、布匹等物全都收拾妥当,只把笔墨纸砚之类白先生感兴趣的东西留在桌上,让他随意把玩欣赏。 白先生原本还想和戚裕安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来着,结果戚裕安却赶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和他闺女白菀珍一起,偷摸儿溜去了灶房偷吃点心和水果。 “这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白先生一脸无奈的摇了下头,然后就又美滋滋欣赏字帖去了。 罢了,罢了,既然他们都不喜欢,那这字帖他可就据为己有了,O(∩_∩)O哈哈~ 白先生美滋滋的抚摸着才刚到手的字帖,心里想的却是,“看来等这孩子进京赶考,我倒是不必暗地里贴补他了。” 他以为这字帖是苏慎花了高价买入的,哪里知道这其实是严振武在进货途中捡的漏呢。 这事儿其实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拜孟蓁那个搜罗书籍、字画的要求所赐,严振武只要一出门,基本就会多留一份心。 如果在哪个地方的书铺看到家里没有的新书或者旧书,严振武基本都会给带一到两份回来。 新书通常来说都会比旧书值钱,但当这个“旧书”是十分稀少罕见的古籍时,这个定论一般都会被轻易推翻。 而像字画这一类,严振武由于自己并不懂行,所以十回里倒是有九回半不会去碰这些东西。 这一次他之所以买回了这么一本真迹,完全是因为他仗着自己耳力好,光明正大偷听到了陵水县那家书画铺子二掌柜的自言自语。 彼时那位二掌柜才刚打发走了一位衣服打着补丁的瘦弱少年。 那少年原本想把这幅字帖卖给书铺,换些银钱回家给自己祖母治病,结果那位二掌柜却是个黑了心肝了,为了能够最大限度赚取利润,他非要说人家的这幅字帖是赝品。 那少年不服气,于是就决定再去另外一家书画铺子问问。 严振武就是在他离开之后,偶然听到了那位二掌柜的自言自语。 原来,这陵水县虽然有两家书画铺子,但这两家铺子的背后东家却全部都是同一个人。 再加上另外那家铺子的大掌柜,正好儿跟这家铺子的二掌柜是一对姑表兄弟,所以他们经常这样一唱一和的打组合拳,以达到尽可能压低价格的目的。 严振武听到这位二掌柜在那说,“问呗,爷倒要看看,你能问出什么来。” 然后下一瞬,这位二掌柜就把铺子里的一位小伙计给打发到了另外一家书画铺子,“你去一趟墨宝斋,跟我表哥说说刚才那个臭小子的事儿,让他一定要把那幅真迹给买下来。” 那小伙计推开铺子后门,抄近路去了墨宝斋,严振武则是出了铺子,快步去追刚才的那个少年。 严振武是个有侠义心肠的人,既然那幅字帖是正品,严振武当然不会像那两家书画铺子那样,设了圈套故意去欺负人家一个孩子。 他在路边拦住了那个少年,然后把对方请到了自己下榻的那家客栈。 一五一十把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严振武就提出想买少年手里的字帖。 少年要价一百二十两,因为怕严振武不同意,他很是耐心地解释了一遍自己手里那份字帖的好处。 严振武虽然不会品鉴书画,但他却很会看人,少年的一举一动,让严振武觉得自己这一把九成不会赌亏。 不过就算如此,严振武也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在和少年银货两讫之后,他悄摸儿跟着少年出了客栈的门。 少年先是去医馆给自己祖母抓了几服药,然后又去集市买了鱼、肉、鸡蛋、豆腐,去粮食铺子买了粳米、小米和白面。 严振武一路跟在他后面,直到他回了自己家里,和他祖母说起出售字帖的事儿,拿出银票和碎银子给他祖母过目,严振武这才放下心来,悄悄回了客栈。 从那少年和他祖母的对话里,严振武排除了那少年明知字帖是假,却还拿出去骗人的这个可能。 再加上那个书画铺子二掌柜的那番言语,严振武觉得他起码已经可以放下九成九的心了。 至于剩下的那一丢丢被坑的几率,严振武觉得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好在,严振武运气不错,那幅字帖确实是松石道人留下的真迹。 一百二十两银子买来的东西,实际价值却在三百两以上,严振武的这笔买卖简直大赚特赚。 尤其名人字画这种东西,放的越久以后就会越发值钱,所以买回来收藏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次如果不是实在拿不出什么贵重东西答谢自己的恩师,而白先生又确实格外喜欢松石道人的字,苏慎也不会同意孟蓁的提议,在谢师的时候把这幅字帖送给白先生收藏钻研。 *** 此后数日,苏慎不是在赴宴就是在请客。 赴宴就不必说了,只需出去和人吃吃喝喝、谈诗论文,请客这事儿,苏慎却是有那么一丢丢为难的。 孟家没有下人,苏慎又不想孟蓁过于操劳,所以在和孟蓁商量之后,苏慎就把宴请地点定在了明章胡同他名下的那座宅子。 苏慎定下请客的日子正是孟蓁以他的名义,和沈峰约好见面的日子。 这一天,沈峰早早来了槐花胡同的孟家宅子。 他是来蹭早饭的——只吃一顿他觉得不太够本儿。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苏慎根本就没打算让孟蓁当大厨,为来客准备宴席。 沈峰那叫一个郁闷,一大早的,他愣是化失落为食欲,把自己吃了个肚子溜圆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 ------------ 第138章 您别捏了 “我已经叫了六桌吉祥酒楼的二等席面,午时一到他们就会送去明章胡同那边儿。桌椅之类也已经说好了由吉祥酒楼提供,到时候他们会一并带去。” “至于茶水点心,我前天雇来的两个婆子会负责随时添加的。” “再有就是来客车马的安置问题了,六子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了吧?我让他帮着租了王记大车店的半个后院。” “阿杨和阿松今天也会过去,有什么临时要添要补的,您尽可以使唤他们。” 等到沈峰吃饱喝足,笑嘻嘻的去了苏慎书房,孟蓁这才和严振武说起请客的事儿。 郝梦云和她都是女眷,再加上郝梦云身怀有孕,所以今天她们是不会过去明章胡同那边儿的。 是以,孟蓁只能把总揽一应事务的重责大任交给严振武了。 好在严振武交游广阔,能力出众,把这事儿交给他,孟蓁倒是十分安心。 甚至她还打算趁着今日难得清闲,抓紧时间跑一趟人市,买一些下人回来帮着做事。 这事儿她昨晚就已经跟苏慎他们提过了,苏慎、严振武和郝梦云全都非常赞同她抓紧时间买一些下人回来——实在是最近这几天,他们一直忙着招待上门道喜的人,个个都累得什么似的。 虽说不必管饭,但供应茶水点心、清洗杯盘碗盏、检查礼物登记造册、陪着人家喝茶笑谈...这些也都是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的。 是以,苏慎他们全都迫切希望能够有人帮着分担一二。 辰时末(上午九点),严振武、苏慎以及沈峰一起去了苏慎在明章胡同的那座宅子,孟蓁则是换了男装去往人市。 人市里男女老少都有,几个人牙子正站在自己的专属区域,热情地向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推销他们各自的“货物”。 孟蓁穿的只是细布长衫,头上戴的也只是一根极其普通的木头簪子,所以牙人们对她并不如何热情。 有人客气的招呼一句,有人干脆对她理都不理,孟蓁也不介意,比起被人拉着各种推销,她还是更喜欢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挑选。 “这人怎么卖?”在人市里转了一圈儿之后,孟蓁迈步走到了人市最角落的一个木笼子前。 笼子里有个蓬头垢面的小小少年,那少年浑身青紫,显然没少挨打,但他却依然还是凶狠如小兽,一双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这个“买主”以及把他当成货物出售的那个牙人。 “你要买他?”那牙人是个略微有些猥琐的瘦小中年男子,他看向那小少年的眼神里,有气恨也有无奈。 孟蓁不知道的是,他买这孩子的初衷,是把这孩子卖给他熟识的那些有特殊爱好的人,结果这孩子却是个倔的,不是踢人咬人就是试图自尽。 如果不是从这孩子的后娘手里买人时,他花了整整二十两银子,这人牙子早就已经一气之下把这孩子给打死了。 可就算为了自己花出去的大笔银钱,这人牙子也还是狠狠打了这孩子几顿。 这人牙子挑的都是那种既不会打坏了他,却又能够让他感觉格外疼痛的身体部位,可这孩子却半点儿没有因此服软的意思。 他小小的心里显然已经非常明白,如果他表现出一点儿畏惧,那么等待他的就将是无尽地狱。 这人牙子收拾了他差不多一个来月,结果这孩子却始终不肯屈服。 他一气之下,也曾想过直接把他卖去小倌馆里,可这孩子却格外警惕,食物的气味只要稍微不对,他就根本碰都不碰,如果把他饿狠了,他甚至还会趁着自己有力气的时候设法自裁。 人牙子气得不得了,但他却也是真的不想自己人财两空,所以他无奈之下,就把这孩子拉到人市来卖了。 然而让他郁闷的是,因为这孩子看着就野性难驯,所以那些想买他回去做小厮的,被他一瞪就控制不住开始嫌弃他了。 毕竟人家买的是伺候自己或者自己亲人的人,要的就是一个忠心、温驯,可这孩子却一看就是个刺儿头,人家能愿意买他才怪。 是以,那些但凡对这孩子表现出兴趣的,基本都是想要把他买回去做那种勾当的。 这孩子又聪明又机警的,当然不会就这么跟了那些人去。 他对自己是真的狠,如果这人牙子罔顾他的意愿,他立刻就要撞死自己。 人牙子没办法,只能一次次眼睁睁看着客人们甩手而去。 于是,这牙人把他拉到人市三天多,这孩子也还是没能被他成功卖给别人。 此时好不容易又有一个少年郎...嗯?这不是个女人吗? 这女人怕不是疯了吧?随随便便穿上一身男装居然就跑到人市来了,她难道就不怕被人盯上?人财两失? 这人牙子眯着眼睛开始打鬼主意。 孟蓁却是笑着摸出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是啊,我想买他,你开个价吧。” 她笑眯眯的,语气十分和蔼,但她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和蔼。 这人牙子眼睁睁看着这姑娘,徒手把一个好好的银锭子给捏成面饼,又抻成拉面,最后又捏吧成一朵贼拉难看的不知道什么花儿。 “二、二十两。姑、姑奶奶,您、您别捏了,要不、要不这人我直接送您?” 原本还想打一下这姑娘主意的人牙子,在看到银锭子变形的那个瞬间就什么主意都没了,甚至因为心神恍惚,他一不小心就把“进价”报给了孟蓁。 等到孟蓁把银锭子捏成认不出它本来模样的难看小花儿,这人牙子更是打定了主意要破财消灾。 他害怕,笼子里被锁着的小男孩儿却一脸惊讶的瞪圆了眼。 这孩子到底不如人牙子眼睛尖,如果不是人牙子喊孟蓁“姑奶奶”,这孩子还以为孟蓁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是有某种特殊癖好的富家子弟。 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 紧张的是自己刚才对孟蓁态度很差,也不知道孟蓁到底还想不想买他,期待的则是孟蓁能够带他脱离苦海。 他心里清楚,人牙子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他继续待在人牙子这儿,他早晚会被这个人牙子给卖到那些脏地方去。 ------------ 第139章 买人(一) “送就不必了,这是二十两,你把他的身契拿给我吧。” 孟蓁笑着递给人牙子四个银锭子,其中就有被她捏成朵花儿的那一个。 人牙子抹着汗,急急忙忙把那孩子的卖身契拿给了孟蓁。 孟蓁仔细验看过,然后又把身契递给了那孩子亲眼辨认,“小家伙儿,你来看看,这可是你的卖身契吗?” 小少年仔细瞅了几眼,然后才朝孟蓁点了下头。 孟蓁笑着示意那人牙子,“那就行了,还要麻烦你,帮我把他从这木笼子里给放出来。” 人牙子忙把钥匙拿出来,开了铜锁把那小少年放出笼子。 孟蓁看一眼他消瘦的脸颊和身板儿,然后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你很聪明,也很勇敢。” 小少年一瞬间红了眼眶。 孟蓁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跟我走吧,等会儿我就带你回家。” 那小少年微微颔首,然后就一言不发的跟在了孟蓁身后。 人牙子见此情景,心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总算把这臭小子给卖出去了,虽然没有赚到钱,但好歹也算勉勉强强保住了本儿。 “哎,老王,你咋二十两就把那小子给卖掉了?” 孟蓁走后,和王牙人摊位挨着摊位的刘牙人凑过来,一脸好奇的开始打探消息。 王牙人斜睨着他——任谁看了孟蓁那一手“徒手捏花”的奇葩操作,之后也决计不敢肥着胆子宰她一刀啊。 不过这话王牙人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他巴不得自己的这些老同行们,也都跟他一样吃个闷亏呢。 是以,王牙人就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这也是怕他真的砸我手里。” 刘牙人半信半疑,但他并没有看到孟蓁把银锭子当成橡皮泥随意揉捏,所以纵使心有疑虑,他也只能把这份疑虑藏在心里。 已经走远的孟蓁,可不知王牙人正指望着她也给别人吃一下憋,此时她正站在人市东北角的一个摊位前,与一位又高又壮的白胖中年妇人低声交谈。 那妇人夫家姓江,是人市口碑最好的一个牙人,她这里的所有“货物”,来路俱都清清白白。 再加上这妇人从不虐待这些卖身的人,也不会漫天要价坑害买家,所有严振武在找自己朋友打听之后,就把这妇人推荐给了想要买人的孟蓁。 “江婶子,我想买一个嬷嬷、两个丫鬟、两个小厮、两个粗使婆子,麻烦您帮我介绍几个合适的人。嬷嬷要有照顾孕妇和婴儿的经验。” 江婶子略一思忖,然后就点了差不多二十个人站到孟蓁面前,“这两人一个姓齐,一个姓李,全都有照顾孕妇和孩子的经验。” “齐嫂子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后来主家败落,他们一家就被主家卖到了我这儿。” “李嫂子丈夫早亡,她和她闺女是她婆婆卖来我这儿的。她闺女今年四岁。” 孟蓁没有立刻表态,她将视线转向其他丫鬟小厮、粗使婆子。 江婶子很擅长察言观色,看到孟蓁没有立刻表态,她遂就又向孟蓁介绍起了其他下人。 “这几个小丫头、小小子,全部都是我在村里买回来的。” “他们有的是被自己爹娘卖掉的,也有的是被自己其他亲戚卖掉的。被亲戚卖掉的,都是爹娘已经过世了的。” “只有这小子,他是自己找上我的。” 孟蓁眉毛一挑,发现江婶子说的正是这群人里眉眼最是灵活的一个黑瘦少年。 那少年眼神晶亮、表情坦荡,一看就是个有活力但却心性正派的好孩子。 呃,好像孟蓁也没资格说人家“孩子”,毕竟这个被她视作“孩子”的小少年,真实年龄其实都已经十四岁了。 只不过他家境贫寒,长期吃不饱穿不暖,所以个子看着矮了些,身板儿也远不如其他丰衣足食的同龄人强壮。 “粗使婆子我这就只剩四个了。” “个儿最高的是黎嫂子,她原本就是到处给人帮工做粗活儿的,现在是因为女儿生了病,实在治不起了,所以才会出来自卖自身的。她力气大,搬搬抬抬是把好手,而且家里和地里的活计全都能做。” “黎嫂子旁边的是郭嫂子,郭嫂子多年无出,被婆家休了,她娘家也嫌她,所以她就来我这儿自卖自身了。” “再有就是唐嫂子和文嫂子了,她们俩原本是在邻县的大户人家做事儿的,后来因为内宅争斗,被主家后娶的太太给发卖了。” 说到这里,江婶子低声补了一句,“这俩人原本是在先头那位太太的院子里守库房的。” 能够被主子派去守库房,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她们越是对先头的太太忠心,后头的太太自然就也愈发容不下她们。 孟蓁从江婶子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同情,她能理解江婶子,也可以做到和她感同身受,但是,这两个婆子,她却是没有买回自己家里的意思。 “江婶子,您是知道的,我们家在这宁海县,那可是实打实的小门小户,养不起吃白饭的,所以我要买人,就只看这人能不能干,忠不忠心,是不是身家清白、为人本分,再有就是,是不是嫌弃我们家这种小门小户。” 孟蓁这话一出口,人群里明显就有几个打了退堂鼓的,江婶子在,他们不敢做的太明显,但却下意识地向后微微撤步。 孟蓁看的分明,立刻把这几个嫌弃他们家“穷”的下人给排除在了备选人员之外。 而这其中,恰好就有那两个因为内宅争斗而被后头的主母发卖出来的粗使婆子。 江婶子当然也看到了众人下意识后退的那一幕,她脸一黑,但却一句话也没有提点他们。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福祸,她还是不要插手太多。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全都一边儿待着去吧。”江婶子把生出了排斥情绪的几个下人全都赶了出去,剩下的十来个下人,孟蓁又让他们伸出手来,察看他们的指甲是否干净。 这一招她还是跟乌氏学的,乌氏是个讲究人儿,要用的下人,必然得是那种干干净净、手脚麻利的。 而她判断一个下人干不干净的办法,就是观察他们的手指甲,是否藏了什么污垢。 好在江婶子带给孟蓁挑选的这批下人,个个都没有藏了脏东西的指甲缝儿。 ------------ 第140章 买人(二) “这两个小姑娘,还有这两位...是叫黎嫂子和郭嫂子是吧?” 两人一听忙争先恐后的连连点头。 “你们四个到我这儿来。”孟蓁朝着她们招了下手,然后又从剩下的那些人里,选出了那个自卖自身的男孩子,以及和女儿一起被婆婆卖掉的李嫂子。 李嫂子的小闺女虽然还干不了什么活儿,但孟蓁总不能狠下心来让人家母女分离,是以那个瘦骨伶仃的小姑娘,孟蓁也一并买了回来。 至此,孟蓁想要的有照顾孕妇和婴儿经验的下人、做丫鬟、小厮和粗使婆子的下人就都有了,甚至就连原本不在计划内的,孟蓁也给顺手买回来了。 孟蓁付了钱,拿了他们的卖身契正准备走人,江婶子旁边的那个摊位上,却有一个约么十来岁的小姑娘,扯着一个比她小了两岁的男孩子,噗通一声朝着孟蓁跪了下来。 “这位公子,还请您发发慈悲,买了我们。我弟弟病了,只要您帮他请大夫抓药,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小姑娘扯着摇摇欲坠的小男孩儿,砰砰砰的朝着她不停磕头。 孟蓁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把视线投向了正偷摸儿觑着她的那个姓木的人牙人。 见孟蓁没有心软的意思,那个姓木的人牙子不由暗道可惜。 她原本还以为,像孟蓁这种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姑娘,会是个容易同情心泛滥的人。 若是如此,她可就能小赚一笔了。 “这位...公子,您看这......” “这姐弟俩一共多少钱?”孟蓁摸着自己下颌,“先说好,我可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有钱人,我问你这一句,不过就是觉得这姐弟两个有些可怜。” 那人牙子看她衣着打扮,觉得她确实不像什么有钱的人,于是就也没有漫天要价,“那就二十五两吧,女孩儿二十两,男孩儿五两。” 这个价格并不算贵,当然也绝对说不上便宜,只能说这牙人确实没有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狠宰孟蓁。 孟蓁看那小男孩儿都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就也没有再跟这牙人砍价儿。 她麻利的付了银子,拿了这姐弟俩的身契,然后就让郭嫂子抱着那小男孩儿,“咱们先去医馆,这孩子耽误不得了。” 小男孩儿的姐姐抹着泪,跪下就给孟蓁磕了几个响头。 孟蓁扶起她,众人于是呼啦啦一起去了离此最近的一家医馆。 *** “亏得你们送来的早,再耽误个一天半天的,这孩子肯定就已经烧成傻子了。”给那个小男孩儿用了药,大夫的娘子一脸后怕的对孟蓁说了这么一句。 孟蓁很是感激这妇人的尽心尽力,她先是跟这妇人道了谢,然后又问这妇人,“和他一起的另外一个孩子......” “那孩子都是皮外伤,好好养养就会没事儿。”大夫的娘子用手拍了拍孟蓁的胳膊,“也是他们命好,摊上你这样心慈的主家。” 她一个做医婆的,孟蓁那不走心的男装可骗不了她,是以这妇人拍起孟蓁来那是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 孟蓁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虽然一直在尽力适应这个时代,可她到底还是做不到像有些古代人那样,不把奴仆的性命当一回事儿。 更何况那两个小不点儿,可还都是孩子呢。 眼看着他们没了危险,孟蓁索性让大夫给自己新买的所有下人全都把了脉,有病的,她又让大夫给开了药。 至于没啥病痛,就只是单纯营养不良的那几个,孟蓁就只能等回了家再慢慢帮他们食补了。 带着包括李嫂子小闺女在内的十个下人回到自家,孟蓁并没有立刻使唤他们做事,而是第一时间让他们拿了新买的成衣、木桶、澡豆、布巾等物,分成男女两拨,分别去前院西厢房、后院西厢房洗漱更衣。 当然,伤病比较严重的两个小少年除外。 等到另外的八个人换好衣服出来,孟蓁吩咐他们仔细介绍一下自己的个人情况。 最先开口的是肤色黝黑、瘦骨伶仃的赵大梅,这姑娘亲娘早死,继母恶毒,父亲偏心,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都对她百般欺负。 她在家时,包揽了所有家务和大半农活儿,简直可以说是做多吃少的典型人物,可就算如此,长到十四岁时,她也还是被父亲和继母卖给了人牙子。 其实她继母原本是想把她卖去那种地方的,毕竟能得的银子远比卖给人牙子多。 奈何赵大梅长相普通,身材也因为长年累月的吃不饱而瘦成了一块搓衣板。 再加上她打小儿就要不停操持家务、长到十岁就开始和父亲一起下地种田,所以她不仅手皴,脸也黑而粗糙。 这样的一个柴火妞儿,人家秦楼楚馆能要她才怪。 她后娘没办法,又因为急等着银子用,所以最后就悻悻然的把她卖给了恰巧去他们村里买下人的人牙子江氏。 紧挨着她站在孟蓁面前的小姑娘,名字叫作孙大丫,这姑娘五岁时父母双亡,对她还算维护的爷爷奶奶过世之后,她就立刻被自己叔叔婶婶卖给了人牙子江氏。 这姑娘自父母过世就一直看叔婶脸色过日子,她婶子待她又一向非打即骂,所以这姑娘很是有些胆小畏缩。 当然,这跟她奶奶一直教她忍耐有着直接关系,不然她搞不好也会成长为赵大梅那种虽然沉默寡言,但却一直心里有数、性格坚韧的姑娘。 与她们两人并排站着的,那个在人市给孟蓁磕头、求她搭救自己弟弟的姑娘,她名字叫作周佳佳,今年才刚十岁。 她原本是江南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她爹生前一直起早贪黑、兢兢业业的经营着一家杂货铺子,他们一家四口,日子过得倒也算是温馨幸福。 可在她爹过世、她娘被迫大归改嫁之后,她和她弟却就成了周家族人的眼中钉。 她的亲叔叔,把她和她弟偷出去卖给了人牙子。 那时候她才九岁,她弟更小,才七岁而已。 这两姐弟被人从江南卖到东北,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尤其是她弟弟,这孩子因为年纪小,受不了长途跋涉的苦,所以才刚一到宁海县,这孩子就立刻生了病,等到孟蓁去人市这天,他更是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差点儿被人牙子拖出去扔到乱葬岗上。 ------------ 第141章 深入了解 丫鬟们后面一排,站着的是三个婆子。 孟蓁买给郝梦云使唤的李嫂子,她夫家姓王,是住在极远的深山里的猎户人家。 她女儿因为不受祖父母和父亲重视,所以并没有大名,就只李嫂子给她起了个乳名叫丫丫。 现在她和闺女一起被卖,丫丫就也直接跟着她姓李了。 据李嫂子说,她之前在娘家时,曾经被家里人送去镇上的有钱人家做丫鬟。 在主家的那十年,她不仅做过洒扫洗衣等粗活儿,后来还曾被调去伺候家里的一位姨奶奶坐月子。 等到那位姨奶奶出了月子,她又被顺势分派到了新出生的小小姐身边,负责照顾她吃喝拉撒。 等到她雇佣期满(商户不能用签了死契的下人,只能签订雇佣文书),她负责照顾的那位小小姐都已经快四岁了。 彼时如果不是她爹娘急着拿她换聘礼银子,她现在很有可能都还在那户人家做下人呢。 若是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丈夫死后,就被婆婆给卖了换银子了。 与她遭遇相似的,是因为多年无出而被婆家休弃、被娘家嫌恶的郭嫂子。 郭嫂子也是个苦命人,她虽然没有被自己家人送去给人做佣人,但却一直在娘家吃少做多的小心度日。 她祖父母、父母也都是格外的重男轻女,她的婚事也和李嫂子一样,完全就是一场交易。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李嫂子是死了丈夫,然后被婆家给卖了,而她则是因为多年无出,所以直接被婆家给休了。 在这个年代,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基本就已经丧失了她的最大存在价值,所以李嫂子才会在被婆家休弃之后,又被自己的娘家人赶出家门。 据她说,她娘家父母、兄嫂之所以那么迫不及待把她赶出家门,为的其实是她侄女的婚事。 她娘家哥嫂给她侄女找了一门镇上的婚事,她因无子被休,她哥嫂生怕她侄女的未来婆家会对她侄女的身体状况产生疑问,所以在她回家的第二天,他们就撺掇着郭嫂子的爹娘,把郭嫂子赶出了郭家。 郭嫂子身无分文,无奈之下,只能找上了以前她曾见过几次的江婶子。 她知道江婶子是个厚道人,不会因为做的是人口买卖,就不把他们这些走投无路的苦命人当人。 江婶子也果然没有让郭嫂子失望,她不仅收留了郭嫂子,而且还尽可能地在帮她挑选好的主家。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爹娘哥嫂在把她赶走之后就已经后悔自己的冲动和思虑不周了。 由于她侄女的未来婆婆,突然开口要求他们郭家给她侄女陪嫁最少二十两银子,所以她的那对无良兄嫂,就又打起了给郭嫂子找下家的主意。 郭嫂子虽然是因为无子的这个“罪状”被休弃的,但她的勤快能干、老实听话却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 那些有子有女、不必为了香火承继烦恼的鳏夫,其实还是很喜欢她这种不能生养的女人的。 因为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做续弦,他们原配留下的子女,基本就不会再受后娘磋磨了。 毕竟这样的女人,不可能有自己的亲生儿女,那么她以后可不是就要指望自己的继子给自己养老了。 正是因为有脑子清楚的一个屠夫上门提亲,而且还恰好许诺了可以给郭家二十两的聘礼银子,所以郭家人才会悔青了肠子。 也是因为这个,郭婶子日后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等着她和孟蓁呢。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眼下,孟蓁正听黎嫂子说她自己的个人情况呢。 黎嫂子本姓邓,之所以被人称作黎嫂子,是因为她夫家姓黎,在这个要求女人出嫁从夫的年代,黎嫂子自然而然的就被身边人以“黎嫂子”称呼了。 她倒是比李嫂子和郭嫂子幸运,虽说在娘家的时候,黎嫂子的日子也不好过,但她的婚后生活却还是非常幸福的。 她有个好丈夫,也有个好婆婆,儿女们也都乖巧听话、勤快懂事儿。 如果不是小女儿生了病,家里又没钱给孩子医治,黎嫂子是不会想到要自己卖掉自己的。 “...我婆婆早些年,哭我公公、小叔哭的多,现在眼睛已经很不好了。再说她都多大岁数了。” “我男人又是个瘸了腿的,他那样的,就算想要卖了自己,人家也不会给他多少银子的。” 黎嫂子这话,听的孟蓁一阵心酸,可黎嫂子自己却还是微微笑着。 在她看来,他们一家只要能够团团圆圆的好好过日子,那她就没什么可伤感的。 穷怕什么?她能干着呢。 有了她的这笔卖身银子,她相信她小闺女也是肯定能够治好病的,到时候他们一家日子肯定就又有盼头了。 “黎嫂子。” 看到李嫂子和黎嫂子同时抬头,看向自己,孟蓁不由有些无语。 她清咳一声,“以后我还是叫你邓嫂子吧,不然容易和李嫂子搞混了去。” 黎邓氏应了声“是”。 孟蓁这才继续说道:“邓嫂子,虽然你家情况特殊,可你既然来了我家,那你以后可就必须守我家的规矩了,这一点你应该非常清楚吧?” 邓嫂子忙又应了声“是”,“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她也是长期给人做事帮佣的,这点儿规矩哪里能不懂呢? 卖身契已签,严格来说,她连自己的这条命都已经是孟蓁的了,守主家的规矩那就更是她应尽的本分了。 孟蓁很满意邓嫂子的这个态度。 她微微颔首,然后示意第三排的两个小少年开始自我介绍。 “小人齐三郎,家里穷,大哥娶不上媳妇儿,小人不想大姐给大哥换亲,所以就找上江婶子,把自个儿卖给她了。” 齐三郎黑瘦黑瘦的,但脸色却始终挂着讨喜的笑。 孟蓁很喜欢他的这副性格,“看来你和你家里人关系很好。” 齐三郎用力点头,“我奶、我爹娘、我哥哥姐姐都很疼我的。” 孟蓁笑而不语。 看得出来,不然这孩子也不会是这么一副性格。 她将视线投向那个曾经被牙人关进笼子的倔强男孩儿,那孩子注意到孟蓁的视线,揪着衣角开始自报家门,“我叫冯守礼,我爹出门走商,我继母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他没说的是,他的继母,其实同时也是他的姨母,是他生母的庶妹。 ------------ 第142章 分配任务 “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小户人家。规矩不多,要做的事情却不算少。” 孟蓁端着茶盏,温和却又不失威严的对众人道:“我对你们的要求很简单,忠心,勤快,管住嘴。” “当然,与之相对的,我也会给你们足以匹配你们付出的月钱和福利。” 孟蓁话音刚落,唯一给人做过帮佣的邓嫂子就已经屈膝行礼,表起了忠心,“但凭主子差遣,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其他人:......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压根儿没有出风头意愿的邓嫂子顿时尴尬了:......完了,成出头的椽子了。 孟蓁忍俊不禁,“邓嫂子免礼。其他人也别盯着她看了,她这是以前养成的习惯。” 众人这才收回视线,邓嫂子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新的主家是个心地仁善的。 首次见面,孟蓁都能帮她这个做下人的打圆场,这让邓嫂子心里的不安顿时少了几分。 正想着,就听孟蓁问了她一句,“邓嫂子,江婶子说你家里外头的活计都能做,那你应该也能做饭吧?” “能的。”邓嫂子点了下头,“要不奴婢中午先做几个拿手菜给您尝尝看?” “那你就先做一个肉菜,两个素菜,再蒸一屉三合面馒头,煮一锅小米粥。现在就去,照着九个人的分量准备。” 这是孟蓁预备给家里下人吃的,她买回来的这几个人,基本都是苦出身,长期的吃不饱穿不暖,让他们身子骨儿多少都有些亏空,所以孟蓁打算给他们吃好一点儿,让他们多少补补身子。 邓嫂子应了声“是”,“那奴婢现在就去灶房?” “去吧。”孟蓁把灶房的位置指给她看,“门没锁,你自己进去就成。” 邓嫂子又应了一声“是”,然后才缓步退出了正房堂屋。 “郭嫂子就暂时负责洒扫、洗衣之类的杂活儿吧,李嫂子以后就专门伺候我师傅。” 孟蓁话音未落,郭嫂子就已经一脸紧张,她不明白为什么李嫂子拿到的是个长期的活计,而她却被主家派了个临时任务。 生活长久以来的坎坷和不公,让郭嫂子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忍不住紧张、畏惧。 她不敢问孟蓁,但她那满是害怕和担忧的紧张神色却被孟蓁悉数看在眼里。 孟蓁有些不明白郭嫂子在紧张什么、害怕什么,她看了一眼郭嫂子,然后决定还是等会儿再把她单独留下来问上一问。 “赵大梅、孙大丫...算了,我还是先给你们改个名儿吧。” “赵大梅以后就叫木槿吧,孙大丫改名叫玉簪,周佳佳改名叫海棠。还有你们几个做小厮的,齐三郎改名叫雪松,冯守礼改名叫银杉,海棠的弟弟改名叫冬青。” “银杉和冬青该养病的养病,该养伤的养伤,什么时候大夫说身体养好了,我就什么时候派活儿给你们两个。” “至于其他人。雪松你以后就跟着苏公子,他是今年新考中的秀才老爷,以后也是要继续参加科举的,所以你最好也跟着读些书、认些字。” 原来的齐三郎,现在的小厮雪松腰板儿笔直,“是,小人一定好好识字。” 他以后可是要当大管家的,不识字怎么行呢? 难得主家肯给他机会读书识字,他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学本事。 孟蓁朝他点了下头,见银杉(也就是冯守礼)面有急色,孟蓁略一思忖,“银杉,你和冬青我是准备安排在我弟弟我身边的,他比你小三岁,如今在县城的私塾求学。以往我都是亲自接送他上下学的,以后这就是你和冬青的事儿了。” 银杉松了口气,“是,小人多谢姑娘栽培。” 能够继续读书识字,这可是银杉梦寐以求的事儿,之前他不知道孟蓁还有一个弟弟,所以听到孟蓁说只把雪松派给秀才老爷,银杉立刻就着急起来。 ——虽然他现在已经沦落到了给人做下人的地步,但他却从未想过要忘记自己遭遇的那些不幸,而那些不幸,却又统统都是他的那个恶毒继母带给他的。 是以,他还想着,等他长大了,有本事了,他就设法回去报复自己的那个恶毒继母呢。 那么,他要怎样才能有本事呢? 除了读书、学习,银杉想不出还有其他途径。 孟蓁对这孩子的心思不说了如指掌,猜个八.九不离十却还是没问题的。 甚至因为这孩子与她在性格上颇为相似——相似的有仇必报、相似的不肯认命,孟蓁还暗暗决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一把。 她对银杉道:“我弟弟不仅在读书,同时他也在每天习武,你若有心,我可以连你也一起教导。” 银杉惊呆了。 他不由自主的想,如果当初他就会武,那么他那个背主的奶娘,是不是就没那么容易,把他给捆吧捆吧偷运出府了? 而他只要能把事情闹大,那么他的那个恶毒继母,肯定也会迫于压力,再不敢轻易对他动手。 甚至如果他身手足够高强,他还可以把他们家那些听他继母号令的丫鬟婆子,全都揍得鼻青脸肿。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银杉就控制不住的热血沸腾。 他朝孟蓁一揖到底,“小人要学,还请姑娘赐教。” 雪松一听顿时有压力了,“姑娘,小人也想学,您能也把小人捎带上不?” 见他笑得一脸讨好,孟蓁不由笑出了声,她朝自家的几个丫鬟小厮道:“能。只要你们想学,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我都可以给你们提供条件。” 海棠一听立马上前一步,“姑娘,奴婢想学。” 她的想法和银杉类似,小姑娘觉得,如果当初她会武功,那她和弟弟就不会被那些叔伯给肆无忌惮卖给人牙子了。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她想靠自己的真本事,保护对她恩重如山的主子,以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她的弟弟。 “那算你一个。”孟蓁朝海棠投去一个满是赞赏意味的眼神儿,小姑娘立马高兴的合不拢嘴。 有了海棠做表率,木槿和玉簪也先后表示,自己也要跟着读书习武。 木槿是真的想学,她虽然沉默寡言,但心里却是个有成算的。 而玉簪则是单纯的不想成为少数派,这姑娘被她那个泼妇婶子给磋磨的,着实有些胆小畏缩。 ------------ 第143章 开小灶 给家里新来的下人安排好各自负责的活计之后,孟蓁就去请郝梦云了。 郝梦云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所以她平时基本都是待在自己屋里不出门的。 即使今天孟家很热闹,郝梦云也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屋子里面。 孟蓁过来请她的时候,郝梦云正靠着枕头昏昏欲睡。 “师傅?”孟蓁轻轻叫了郝梦云一声。 郝梦云睁开眼,“是你啊。给那些人训完话了?” 孟蓁微微颔首,“师傅你要不要先去见见他们?” 郝梦云懒懒的看了一下天色,“现在已经快吃午饭了吧?那我还是等阿慎他们回来再去吧,现在我懒得动弹。” 孟蓁点头,“我正准备去做饭呢,您中午想吃什么?” “面条儿吧,卤子我想吃鸡蛋蘑菇酱的。” “成。”孟蓁说着站起身来,“那您继续歪着,我现在就去给您准备吃的。等会儿我把专门伺候您的李嫂子给送到这边来,您以后有什么事儿尽可以使唤她做。” 郝梦云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了,那你先去忙吧。” 孟蓁点点头,转身出了郝梦云的房间。 “你们先都散了吧。木槿、玉簪、海棠、邓嫂子、郭嫂子,你们五个去住二进院子的倒座房,雪松、冬青、银杉,你们三个去住一进院子的倒座房,李嫂子和丫丫暂时就住一进院子的西厢房。” “房间你们自己打扫一下,工具在那边的杂物间里,铺盖、衣裳、箱笼什么的,下午我带你们出去买。” 言罢,孟蓁就一头扎进了灶房里头。 才从灶房出来的邓嫂子,见状忙又跟着孟蓁一起走了回去,“姑娘,您想吃什么,我...” “我师傅想吃面条儿,我做点儿给她吃。”孟蓁一边说着一边对邓嫂子摆了下手,“你不用跟着忙活,去和李嫂子她们一起收拾房间吧。” 邓嫂子犹豫片刻,最终到底还是跟着木槿她们一起去二进院子收拾屋子了。 孟蓁则是手脚麻利的准备出了自己和郝梦云的晌午饭,香喷喷的鸡蛋蘑菇酱,配上纯白面的细滑面条儿,孟蓁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等到她和郝梦云一起吃过午饭,家里新进的下人也已经把倒座房、西厢房全都打扫干净。 这时候邓嫂子发的面也已经可以用了,邓嫂子于是又洗净了手,过来揉面蒸馒头。 馒头放进笼屉,邓嫂子就开始用准备好的蔬菜和猪肉给大伙儿做菜。 孟蓁让她准备一荤两素,她利用灶房里的现有食材,准备了一个辣椒炖茄子、一个水煮白萝卜、一个土豆红烧肉。 红烧肉她用的是一大半土豆、一小半猪肉,显然是怕孟蓁心疼猪肉。 不过她味道调的很好,那一大盆土豆红烧肉,味道香的孟蓁都想吃上两口。 孟蓁很满意,“再蒸两碗蛋羹,那两个小的现在吃不得红烧肉。” 邓嫂子非常诧异,但她却立刻应了声“是”。 孟蓁这才把自己和郝梦云用过的碗筷,递给自觉跟在她身后等吩咐的木槿,“去洗干净。” 木槿应了声“是”,然后就麻溜儿的打水洗碗去了。 孟蓁又去看了邓嫂子熬的那锅小米粥,以及她刚从蒸笼里面捡出来的两大盆三合面馒头。 粥很粘稠,米香扑鼻,泛着金黄色的浓稠米油,馒头虽然加了粗粮,但也还是蒸的十分喧软,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孟蓁甚至听到了灶房门口,玉簪和海棠控制不住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俩姑娘原本也是想要跟着孟蓁,随时听她安排活计的,奈何孟蓁他们家的这个灶房,里面真不适合一下子钻进去五六个人,所以孟蓁就让她们留在外面了。 “菜做的不错,下次荤菜里面再多放一半的肉。”孟蓁说着抬手指了一下她新找出来的一套餐具,“这些是给你们用的,要是摔了、磕了,不够用了,邓嫂子你就再来找我补新的。” 邓嫂子应了声“是”。 “那你们就先吃饭去吧,下午我带你们去买东西。”丢下这么一句,孟蓁就抬脚走了出去。 邓嫂子于是把餐具清洗干净,招呼大伙儿领了自己的那份饭食回去吃喝。 虽然孟蓁说了三餐管饱,但邓嫂子他们毕竟初来乍到,这群人谁也不知道孟蓁会不会因为他们吃的太多而嫌弃他们,所以大伙儿谁也没敢敞开肚皮随意吃喝。 而且邓嫂子做的那个土豆红烧肉,菜量明显比另外两个素菜要少,所以虽然她不敢限制大伙儿每样食物每人只能拿多少,但大伙儿却还是非常自觉地每人只拿了一碗土豆红烧肉。 但就算如此,大伙儿也还是非常高兴。 前面也已经说过了,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苦出身。 少数几个不是的,他们在被孟蓁买回来之前,也是吃了很长一段时间苦头的。 所以现在能够吃到香喷喷的土豆红烧肉,大伙儿无一例外的全都非常高兴。 唯一不太高兴的,大概就是身上有伤的银杉了。 这孩子和海棠的亲弟弟冬青,一个是伤者一个是病号儿,大夫交代了他们俩暂时要饮食清淡的。 不过银杉并没有失落太久,因为就在他准备拿着自己以及冬青的两份食物回屋时,邓嫂子却突然端出了两碗蛋羹,“银杉,这是姑娘让我给你和冬青做的。” 银杉看着那两碗蛋羹,眼泪差点儿掉出眼眶。 “快拿去吃吧。你们还小,好日子还在后头。”邓嫂子也是做母亲的,看到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受苦,她心里也是非常难受。 银杉重重点了下头,“我知道了,谢谢邓婶子。” 邓嫂子不由自主摸了一下银杉的头,“你这孩子,你谢我做什么?要谢也该谢姑娘。” 银杉小脸儿上满是认真,“姑娘和您我都是要谢的。” 邓嫂子笑了,懂得感恩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姑娘人可真好。”银杉走后,郭嫂子一脸感动的对邓嫂子说道。 邓嫂子微微的笑,“好了,你也别在一旁傻站着了。现在别人都已经拿过了,你和玉簪也赶紧过来拿吧。” :。: ------------ 第144章 恩威并施 郭嫂子和玉簪在被家人卖掉之前,过的一直都是“吃在后头、做在前头”的苦日子,如今乍一来到新的环境,她们心中不安,就又下意识地延续了自己从前的行为模式。 邓嫂子劝过她们,李嫂子、雪松、木槿、海棠等人也曾想过谦让她们,奈何这俩人却非要把自己排在最后。 大伙儿说不听她们,又不想看着她们越来越战战兢兢,于是就只好如了她们的意,让她们最后拿饭。 好在,孟蓁挑的都是人品过关的人,大家谁也没有故意挑肉,只给她们留一些土豆。 邓嫂子把剩下的红烧肉一分为三,她和郭嫂子、玉簪人手一份。 郭嫂子和玉簪还是头一次吃到上尖一碗的土豆红烧肉,以往她们在自己家里,别说肉了,连油星都很难沾上一口。 两人都有些激动,她们捧着碗,又是高兴又是伤心的,很快就流了满脸的泪。 邓嫂子一看就忍不住开始叹气,“我说你们俩,以咱们家姑娘的脾气,你们以后难道还能缺吃少穿?你们总不会想要每吃一次肉,就哭一次给姑娘看吧?” 两人一听都有些尴尬。 郭婶子抹了把脸,“我们、我们就是太高兴了。您不知道,我这辈子都还没有吃过这老多肉呢。” 玉簪闻言,忙在一旁跟着默默点头——她这辈子也从未吃到过这么多肉。 邓嫂子:...... 邓嫂子是尽可能不偏不倚分的剩下的那些土豆红烧肉,所以她们三人,每人的碗里都有六七块肉。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拇指大小的肉块,然后和土豆一起红烧,不仅猪肉肥而不腻,就连土豆也因为染了肉香而变得格外软糯可口。 邓嫂子被两人说的也有些心酸。 其实她在娘家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吃到过猪肉、鸡蛋、细粮这些东西。 还是后来她嫁了人,摊上了好婆婆、好丈夫,她这才过上了几年舒心日子。 这样的人生经历,让邓嫂子非常相信日子总是会先苦后甜的,她劝郭嫂子和玉簪,“你们也别总是想着过去那些不顺心的事儿了,就像我跟银杉说的那样,咱们呀,好日子肯定还在后头。” 郭嫂子抹了把脸,“您说的是,往后我们可不能再在主人家里哭哭啼啼了,可别坏了人家的运道。” 孟蓁:......你想太多了,你的眼泪没那么神奇的。 *** 未时末(下午三点),孟蓁带着自己新买来的丫鬟木槿、玉簪,以及苏慎的预备小厮雪松、家里新买的两个婆子邓嫂子和郭嫂子,一起去了孟记杂货铺子以及孟记大布庄。 至于李嫂子和海棠,孟蓁把她们留在了孟家,照顾郝梦云这个孕妇,以及李嫂子的闺女丫丫、受伤生病的两个男孩子。 一行人先是去了孟记大布庄,孟蓁在铺子里拿了几匹粗布、几匹细布、若干棉花和针线,准备让邓嫂子等会些针线活儿的下人,给家里的所有下人都缝制几身衣衫。 为了有个替换,孟蓁准备给家里的下人每人发放两身里衣、一身薄棉衣、一身厚棉衣、两双鞋子、至少三双袜子。 除了身上穿的,孟蓁又在孟记杂货铺子给他们买了一些日常用品,比如梳子、发带、发簪、草纸、脸盆、防止手脸皴裂的蜜膏、用来烧水的铜壶、各人专用的粗瓷杯子等等。 她买东西一如既往的快,再加上在自家的铺子里面,只需记账无需付钱,所以孟蓁很快就带着邓嫂子等人回了孟家。 她把买回来的东西一一分派下去,私人物品就让他们各自领回房间里面,布匹之类就由邓嫂子等人抓紧时间做成衣服鞋袜。 除此之外,她还给家里的这些下人初步定了月钱。 由于目前他们谁也没有表现出出色之处,所以孟蓁就一视同仁的,给他们每人每月五百文钱。 “...这是你们第一个月的月钱标准,至于第二个月、第三个月,甚至以后的每一个月,我都会看你们的具体表现,来决定当月到底要发你们多少月钱。” “勤快能干、忠心又安守本分的,我自然不会亏待。偷奸耍滑、满肚子小心思,甚至对主子不敬不忠、失了本分的,轻则受罚,重则发卖。” 孟蓁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如果犯了错被主家发卖,那他们之后的命运绝对会肉眼可见的凄惨起来,因为其他会买下人的人家,肯定也会介意他们曾经的黑历史,会因此不敢买他们回去。 如此一来,他们怕是就要沦落到去给人做苦力了。 孟蓁很满意自己这番话造成的这个效果,她在之前已经用伙食标准展现出了自己仁厚的一面,现在她也该把丑话说在前头,好好敲打一下新买的这些下人了。 说老实话,孟蓁其实并不是十分适应这种掌握着别人生杀大权的感觉,但她既然生活在这个时代,那她就必须努力去习惯、去适应,而不是自己作死,在这个君权至上的世代去提倡什么人人平等。 她还没有活够,还不想被身边的古代人当成异类。 “邓嫂子,你饭食做的不错,以后家里所有下人的伙食我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 “要用的食材我会每天上午送去灶房,调味品我也会单独为你准备一份。” “早餐你可以给大伙儿每人煮个鸡蛋,午餐则还是按照今天这样,保持一荤两素的标准,晚餐就全素吧,但你可以每五天给大伙儿做一次豆腐。” 邓嫂子忙应了声“是”,“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做事。” “要是做的好,第二个月我就给你涨月钱。” 邓嫂子喜出望外。 孟蓁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也是。只要表现好,我肯定不会在钱财、吃穿上面亏待你们。” 见郭嫂子一脸的欲言又止,孟蓁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先下去,“郭嫂子留下,其他人都先各忙各的去吧。” 郭嫂子愈发忐忑。 孟蓁却是放柔了声音温声问她,“郭嫂子,我看你一脸不安,你是在担心什么?” :。: ------------ 第145章 太可惜了 郭嫂子打了个抖,但孟蓁问话,她却是不敢不说,“回、回姑娘,我...我怕...怕您赶走我,或者,或者卖了我。” 孟蓁一怔,“我什么时候说要赶走你或者卖掉你了?” 郭嫂子低着头,一双粗糙干瘦的手用力揉捏着自己衣角,“您、您说让我暂时...暂时留下做杂活儿。” 孟蓁回忆了一下当时情景,然后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我是说让你暂时做杂活儿,不是说暂时留下你,这是两码事儿。” 郭嫂子一脸迷茫。 孟蓁只好解释的更直白一点儿,“我没想赶你走,只是希望你能学些别的本事,这样你以后就不必只是打扫擦洗,日复一日的只能做些粗活儿了。” “你看邓嫂子,她做饭的手艺好,我不就让她去负责灶上的那一摊了?做饭虽然也不轻省,但总比你每天都做粗活儿要好受一些吧?” “你再看李嫂子,我让她去照顾我师傅,她以后不也是风吹不到、日晒不着?” 郭嫂子双唇剧烈颤抖,好一会儿才哭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孟蓁面前,她一边给孟蓁磕头一边哭着不断重复,“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孟蓁忙把她扶了起来,说老实话,孟蓁其实是非常同情像郭嫂子、李嫂子这样的苦命女子的。 她们从一生下来,简直就像是注定了要来这世间受苦。 她们的娘家长辈不疼她们,把她们看得低人一等甚至猪狗不如,她们的婆家亲人也可着劲儿的压迫她们、磋磨她们。 可是她们又有什么错呢? 她们吃的少、做的多,任劳任怨的,简直都快变成人形老黄牛了。 孟蓁虽然没有与世俗力量作对的意思,但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却还是想要多多照顾一下这些苦命的古代女子。 她不知道的是,就因为她给予的一点点关怀和温暖,郭嫂子在以后,居然会表现出与她瘦弱身躯、平凡面孔截然不同的勇气和才能。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 一直到酉时一刻(下午五点十五分),苏慎和严振武才总算回了孟家的宅子。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苏慎的几个朋友。 沈峰是来跟孟蓁谈生意的——当然,现在天色已晚,他要谈也只能等到明日了。 戚裕安、李正善、陈家宝则是不方便回家或者回去书院,所以就被苏慎留了下来。 当然,这四个小伙子是不会住在孟家的,孟家可没地方安置他们。 苏慎带他们过来,一是为了招待他们吃晚饭,二则是为了给他们拿些被褥之类,然后再送他们去明章胡同那边。 听说能在孟家吃晚饭,沈峰兴奋的跟捡了一千两银子似的,戚裕安等人也因为孟蓁的好手艺而对这顿饭满怀期待。 然而他们来得突然,孟蓁又哪有那个时间准备四碟八碗? 好在家里食材丰富,孟蓁灵机一动,索性直接把铜火锅拿出来,给大伙儿上了个涮锅子,让他们自己随意乐呵。 一开始看到是吃火锅,沈峰其实还挺失望的,但在吃了一口孟蓁自己调制的酱料之后,沈峰却立刻运筷如飞,跟陈家宝抢起了才刚下锅的菲薄羊肉片儿。 陈家宝如今已经比认识苏慎之前瘦很多了,再加上他又一直在跟着苏慎练武,所以他的身手还是非常灵活的。 看到沈峰跟他抢,陈家宝立刻意识到了酱料必然十分美味。 他也开始快速捞肉,两人你争我夺的,没几筷子就已经把锅里的肉片全都吃干净了。 陈家宝放下捞肉专用的小漏勺,“好吃,太好吃了!” 沈峰却根本顾不上说话,他拿起桌上的羊肉卷,刷拉一下就又倒了两盘到铜火锅里。 陈家宝有样学样,也倒了两盘肉片到自己那边。 其他人一看,得,啥也别说了,先抢东西吃吧。 等到大家好不容易吃的一脸满足,苏慎这才让人上了清茶给大伙儿漱口。 陈家宝却是捧着酸梅汤不肯撒手,“我还要再喝两碗这个...这个酸梅汤。这个简直太好喝了。” 沈峰忙在一旁点头附和,“我也觉得这个酸梅汤非常好喝。这肯定又是孟大小姐的秘方吧?” 苏慎瞥他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沈峰顿时就明白了——这肯定也是孟大小姐的秘方了。 还有那个蘸料,那味道简直绝了,也不知道孟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想出的那些蘸料方子。 一想到这个,沈峰就不由埋怨起自己爹爹的眼高于顶来。 如果不是他爹得罪了孟蓁和苏慎,他现在早就跟苏慎提出收购孟蓁的那些美食方子了。 多好的赚钱渠道呀! 不能买回来真是太可惜了! 此时的沈峰还不知道,孟蓁马上就要跟他一起合伙儿,开酒楼挤兑沈家的酒楼生意了。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等到众人吃过晚饭,孟蓁把准备好的被褥等物交给了雪松、郭嫂子等人,让他们帮着送去苏慎在明章胡同的那座宅子。 宅子因为预定了今天用来待客,所以孟蓁在今天之前就已经找人里里外外彻底打扫过了。 而苏慎今天就只是用了一进院子宴客,所以现在他完全可以直接把沈峰等人安排到二进院子暂住一晚。 带着自家新买回来的几个下人,苏慎把沈峰等人送去了他在明章胡同的那座宅子。 为了方便他们起居,雪松和郭嫂子晚上就没有再回孟家了。 两人一个负责在客人们和郭嫂子之间来回跑腿儿传话,一个负责烧热水给客人们洗漱、为客人们准备布巾澡豆木桶等洗漱用品以及必不可少的茶水点心。 有了他们在这边负责招待客人,苏慎很放心的在沈峰等人安顿好后,就径自回了槐花胡同的孟家宅子。 他到家时,孟蓁等人都还没睡,听到他开门,孟蓁和孟启立刻迎了出去。 今天因为有客人,孟启是在二进院子和严振武、郝梦云以及孟蓁一起吃的晚饭,所以此时这小家伙儿第一个跑了出去迎接苏慎。 “苏大哥!” “你怎么还没休息?”苏慎一把抱住朝自己扑来的人形炮弹,“你明天不是还要继续上学?” “我想你了呗。”小孟启虽然已经七岁,但对苏慎却依然十分依赖。他抱着苏慎的胳膊,小脸儿微微仰起,仔细打量他的神色,“苏大哥,你今天是不是很累?” 苏慎心里暖暖的,他抬手摸了一下孟启的头,“看到阿启我就不累了。” ------------ 第146章 带他一起玩儿 “你说什么?你要自己开家酒楼?” “你小点儿声,别吵着我师傅休息。”孟蓁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沈峰不要大呼小叫,影响正房东屋正在睡觉的孕妇郝梦云。 沈峰抓了下头,这时候他也顾不上自己读书人的优雅仪态了,实在是孟蓁的这个决定,对他们沈家的生意有百害而无一利。 再一次,他忍不住埋怨起了自己父亲的高傲态度。 “我是想要自己开酒楼不假,但我也没说不能带你一份啊。”孟蓁斜睨着他,“你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吗?” 沈峰一脸惊喜,“哎?你是说你想跟我合伙?” “跟你合伙那是不可能的。”孟蓁用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沈峰,“我要是跟你合伙,不就相当于是在跟沈家合伙?那我成什么人了!” 沈峰顿时垮了一张俊脸,“你说的也是。毕竟我现在都还被我爹捏着后脖领子呢,沈家的事儿哪里轮得到我来出面呢?” “你知道就好。”孟蓁一点儿没给沈峰留面子,“所以我是不会跟你合伙的。我说的带你一份,是说你可以以其他人的名义跟我一起做生意。” “其他人的名义?” “你娘,或者是能够顶住你爹压力的,你外祖家的长辈。” “呃。”沈峰有些苦恼的挠了下头,“我外祖家在府城,舅舅们又常年不着家,这一时半会的,我还真找不出能让我爹不敢插手咱们生意的人。” “至于我娘,她跟我一样也是沈家人啊,她要是和你做生意,我爹还不是一样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进来?” “你娘有嫁妆啊!”孟蓁提醒他,“你娘的嫁妆,你爹总不好伸手进来吧?” 沈峰眼睛一亮。 是啊,他娘和他不一样。他娘虽然也是沈家人,但他娘却有一部分财产是完全可以自主支配的。 他有些哀怨,“你不会早就想好了要在这里给我挖坑吧?” 孟蓁白他一眼,“这怎么能叫挖坑呢?我又没有勉强你。到底要不要参一股进来,你大可以想好了再来找我商议。” 沈峰苦笑。 他虽然读书的本事不如苏慎,但他做生意的眼光却远比苏慎要强。 他既然能够看出孟蓁的这门生意对沈家酒楼冲击甚大,他又怎么可能只是眼睁睁看着孟蓁把酒楼开起来,抢他沈家的生意? 沈峰安慰自己,反正他娘的东西,以后也是全部都要留给他的,站在他个人的角度上,他怎么也不算吃亏。 反而是他爹名下的那些东西,以后是谁的还真不保准儿。 毕竟他爹不仅生了沈琴那么一个糟心玩意儿,而且身边还莺莺燕燕不断。 有了那些女人,他爹以后保不齐就会给他多生几个庶弟庶妹。 虽说沈家一向子嗣单薄,但这种事情谁又能够完全料准? 搞不好他爹就是命中注定,要为沈家多多开枝散叶的那个人呢。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沈峰是越琢磨就越想和孟蓁一起做生意。 他爹虽然花心风.流,对待那些他自认为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态度又莫名高傲,但他爹毕竟还是一个相当要脸的大老爷们儿,插手自己妻子嫁妆这么死不要脸的事儿,他爹万万做不出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沈峰立刻就意识到了,为什么孟蓁会想出这么一个损主意。 他不知道的是,孟蓁之所以敢让他以他娘的名义入股,并不是因为孟蓁对他爹的人品很有信心,而是孟蓁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杜绝沈老爷对她那些美食方子的觊觎。 “不用商议了,我以我娘的名义入股你的新酒楼。”这话沈峰说的有些有气无力,但决定既然已经做了,他就断然不会再让自己临时反悔。 “那你看一下我草拟的合同文书吧。”孟蓁早就料到了沈峰必然是要分上一杯羹的,她把自己已经准备好的合同文书递给沈峰。 “什么?我没有管理权限?” 孟蓁微微颔首,“这家酒楼我是不会给别人机会插手日常经营的。我凭方子和店面入股,占股六成,阿慎和阿启分别用一千两现银入股,各自占股一成。也就是说,我最多只能卖你两成的股。” 沈峰:...... 说什么“阿慎和阿启分别用一千两现银入股”,以为他不知道苏慎和孟启的银子都在她孟大小姐手上吗? 她这分明就是左手倒右手。 孟蓁还是那句话,“我为什么开酒楼你也是清楚的,我能给你两成的股,都已经是看在阿慎面上了。” 这话孟蓁说的一点儿都不心虚,她确实是看在苏慎面上,才会同意让沈峰入股。 如果不是苏慎说服了她,她才不会和沈峰这个沈家人搅在一起。 她可是要对付沈老爷的。 沈峰一听,顿时无言以对了。 所以说他爹到底为什么非要得罪孟蓁这种有仇必报的家伙啊! 沈峰烦躁的抓了抓头,“难怪你敢拉我进来,原来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只给我吃红利。” “其实我原本是想用方子入股,然后其他事情一概不理的。”孟蓁这话说得格外真诚,可她的这份真诚,却让沈峰更加懊恼。 她怕麻烦,能蹭别人顺风车赚钱的时候,她当然要蹭别人的顺风车了。 如果不是沈琴做错事在前,沈老爷打他们脸在后,孟蓁早就主动去找沈峰合作了。 只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而现在,沈峰就在亲自品尝他爹和他妹妹酿下的这枚苦果。 “那就这样吧,我明天让捧墨送两千两银子到你这。”沈峰揉着眉心对孟蓁道:“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让人传话给我。” 孟蓁笑了笑,“我早就已经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现在阿慎既然已经中了秀才,那我的食为天就也可以挂牌开张了。” 沈峰:...... 合着人家孟大小姐,还真就只是看在苏慎的面子上带他一起玩儿啊! 沈峰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他问孟蓁,“那你想好哪天开业了吗?” “十月初八。” “都卖什么?能提前透露一下吗?” “不能。” 沈峰感觉自己心口中了一刀。 ------------ 第147章 为了自己(客户端加更) 送走沈峰,苏慎重新回到书房,和孟蓁一起商量买地的事儿。 如今时值深秋,孟蓁手里像往年一样,再次多出一大笔进项。 银子放着不会下崽儿,粮食放着也只会发霉,所以孟蓁就打算再置办一些能够生钱的田庄、宅子、铺子。 两人把手里的存银清点一遍,然后又把家里、店里要用的粮食给估算清楚。 至于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孟蓁就打算全部卖给粮店了。 换了银子,她正好儿可以多买一些田地或者铺子。 如今新帝正致力于发展经济民生,不仅鼓励百姓开荒、经商,而且还鼓励百姓早生多生。 随着人口的不断增长,经济的不断发展繁荣,孟蓁相信,她现在买的这些不动产,以后肯定都会大涨一波,给她带来更多进账。 *** 十月初二,孙牙人来了孟家。 他给孟蓁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孟蓁想买的田庄已经有了着落,另外一个则与孟氏族人有关。 “孟家前族长的那个宝贝大孙子是个不争气的,他们一家搬来城里以后,那小子就一直没什么正经营生,每日游手好闲的,去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三个多月前,他又染上了赌博的毛病。有道是十赌九输,更何况他还是那种单纯碰运气的。这不,三个多月下来,他欠的外债就已经彻底还不起了。” “昨天赌坊的打手们找上他们家,让他们三天之内还钱,不然人家就要把他们家的所有女孩子全都拉去抵债。” 孟蓁听的直蹙眉,“他把自己的姐姐妹妹抵给人家了?” 若非如此,赌坊一般都会先打对方家里田地、房屋的主意,而不是直接就盯上对方的姐姐妹妹。 孙牙人一脸鄙夷,“可不是嘛,一个没落,连最小的堂妹都被他拿去换了十两银子。” 孟蓁彻底无语了。 看来他们的这一支,还真是从根子上就已经彻底烂掉了。 孙牙人对孟家的事儿多有猜测,所以他才会在孟蓁面前说起这些。 此时见孟蓁果然有些兴趣,于是就又接着说起了事情的后续发展。 “他们家老太太倒是真想把家里的几个女孩子全都拿去抵债,是她的两个儿媳妇死活不同意,邻居们又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老太太生怕事情闹大了,自己的宝贝孙子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这才一脸肉痛的把您父亲留下的那座宅子挂出来卖。” 孟蓁一脸鄙夷的撇了下嘴,“他们想卖多少银子?” “一百二十两。原本那老太太是想卖二百两的,结果被县里另外一家牙行给赶了出来。” 孟蓁:...... 孟蓁已经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牙行这种地方,做的也是生意,求的向来就是和气生财。 如果不是那老太太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或者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人家肯定不会因为她要价太高就把她给赶出牙行。 接下来的孙牙人不说,孟蓁自己也能猜个大概了。 这宁海县一共就两家牙行,她被一家赶走了,另外一家她自然就不敢继续得罪了。 毕竟那些只是自己小打小闹做散户生意的牙人,可没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给这老太太找到条件合适的买家。 “这宅子我买了,但我希望他们能把村里我家的那座宅子也一并转让给我。”孟蓁告了罪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三张银票。 银票全部都是五十两的面额,孟蓁把银票递给孙牙人,“那座宅子现在应该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他们自己不敢住,别人同样也不敢买。我这么说,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 孙牙人哪能不明白呢。 孟蓁这分明就是在暗示他,让他去给那一家子施压,最好是能让那一家子把村里的宅子当成添头,乖乖送到孟启名下。 “姑娘放心,小人肯定给您把这事儿办妥。” 孟蓁唇角高高扬起,“剩下的三十两,除了打点衙门的费用,其他全部都是我给你的茶水银子。” 报酬翻了差不多三倍,孙牙人高兴的好悬没有直接笑出声来。 他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情绪,又给孟蓁介绍起了他帮孟蓁寻摸到的那处庄子。 “...那庄子离着县城东门还不到五十里路,庄子里有一百亩上田、一百亩中田,还有一个附带的三进院子、一个养了鱼虾的小池塘、一共八眼井、一个种了二十几棵果树的小山包。” 孟蓁听了很感兴趣,她也不拖延,当即就带着自己新买的下人,和孙牙人一起乘马车去了城外看庄子。 庄子确实很好,实地考察过之后,孟蓁就把买地的银子一并给了孙牙人。 孙牙人给她留下两张收条,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回去帮她给宅子、庄子过户、办红契了。 晚上孟启回来,听到孟蓁说已经拿了银子买回他们家原来的宅子,小家伙儿不由一脸憋屈,“阿姐,他们白占了咱们家的宅子这么长时间,咱们现在却要拿钱把自己的宅子给买回来,您就不觉得心里憋屈吗?” 孟蓁摸了一下自己宝贝弟弟的头,“憋屈呀。但憋屈我们也还是要堂堂正正、走合法的渠道把宅子拿回自己手中。” 见孟启瘪嘴,孟蓁不由轻笑出声,“阿启,姐姐这不是在宽恕他们,也不是在对他们做出退让,而是在以符合当下规则的做法,尽最大可能保护我们自己。” “姐姐希望你和我,还有你苏大哥都能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做事就必须考虑后果。” 孟启思索片刻,“我明白了。就像阿姐以前跟苏大哥说过的那样,我们不能被仇恨所左右,也不能为了复仇迷失自己。” 孟蓁笑的一脸欣慰,“没错。那些人根本不配把我们拖进深渊,我们不仅要好好活着,而且还要活得让他们只能远远仰望。” “尤其是你,你现在年纪还小,这些事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操心、思虑的。你要做的,就只是快快乐乐的长大,长成一个了不起的小男子汉,让爹爹和娘亲为你感到骄傲。” 孟启一脸憧憬,“阿姐,我会的。” ------------ 第148章 定亲可好 孟蓁笑着拍了一下孟启的肩,“既然想明白了,那你就趁着天色还早,赶快去把今天的作业给写了吧。” “好的。”小孟启点了一下自己的小脑瓜儿,抓起书袋就迈着小短腿儿去了二进院子他的专属书房。 一直在旁边看着这对姐弟互动的苏慎低笑出声,“这孩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这么丁点儿大,他居然就已经开始考虑这些事情了。” 孟蓁却是长长叹了口气,“没爹没娘的孩子,免不了会比其他人敏.感多思。” 苏慎闻言沉默片刻,手却下意识地握住了孟蓁的手。 孟蓁朝他微微一笑,“做什么这副样子?我又不是那种伤春悲秋无法自拔的性子。” 打从上辈子开始,孟蓁就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界无论离了谁都会照常运转,而个人的悲伤无论再怎么排山倒海,其他人也还是会按部就班的度过他们的安稳日常。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终究还是要好好活着。 她深知孟庆泽两口子临死之前最在意、最遗憾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所以她才会拼尽全力为他们报仇,然后又兢兢业业教导孟启。 她每多做一分,心里就会跟着踏实一分,也相信孟庆泽和乌氏如果泉下有知,必然会因为她和孟启生活美满、关系融洽而感到安心。 这么想着,孟蓁主动换了个话题,“对了,九月份我想给铺子里的伙计、掌柜等人发双倍的月钱,就当是庆祝你中秀才了。” 苏慎点了下头,“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倒是榆林村里,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一趟?” “是该回去一趟。别人家也就罢了,里正爷爷家、郭婶子家、郭二叔家、杨家,咱们怎么也要去上一趟。”孟蓁说着盘算了一下自己这些天的日程安排,“明后天我都有时间,你哪天时间比较方便?” “就明天吧。择日不如撞日。等会儿我就去备些礼物,明天咱们早些出发,当天应该就能打个来回了。” 孟蓁点了下头,“那就明天吧。可惜阿启这次不能跟着我们一起回去了。” 孟启虽然有了很多新伙伴,但对村子里的郭槐和杨二虎却依然十分怀念。 平时郭杨他们往来县城和村子,几个孩子都要抓住机会,彼此写信、互相捎些东西。 偶尔孟启也会跟着孟蓁回村,但他现在毕竟在私塾读书,回村的机会着实有限,所以每次如果孟蓁能回而他不能,孟启都会情不自禁地失望一阵儿。 “反正再过差不到一个月这小子就要过生辰了,到时候我让郭杨去把那两个小的接来县里。” 孟蓁之所以有此打算,是因为孟启的生辰恰好和私塾的休息日赶在了同一天。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因为自己弟弟生辰,就把两个小的给从学堂带到县里。 苏慎听她这么说,索性建议她把孟启的生辰宴办得热闹一点儿,“那你不如把郭婶子他们也一起请到县里,村里的作坊,郭二叔离开个一天半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孟蓁开的那家酱菜铺子,生意虽然看着十分一般,但其实每月却都能够盈利至少四十两银子。 为了满足顾客的购买需求,孟蓁在客源稳定下来之后,就在村里办了个小型的酱菜作坊。 作坊里的工人只有十个,其中四个还是郭婶子、郭杏儿、郭二叔、郭二婶。 郭婶子三个负责最关键的配料制作,郭二叔负责记账管钱,剩下六个由郭婶子精挑细选出来、做事干净利落的妇人则负责洗菜切菜、腌制酱菜、清洗用具以及场地。 场地孟蓁直接设在了如今闲置着的苏慎家里,这也是苏慎自己提议的。 他家离着河水很近,离着村子很远,是村里最适合做酱菜作坊的地儿。而且他家院墙高、院门厚,防起贼来也十分方便。 只要在宅子里面养上两条大狗,再放上一个守夜的人,孟蓁就不必担心那些酱菜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做什么手脚了。 “听你的。”孟蓁朝着苏慎微微一笑,“作坊那边反正也不用郭二叔每天守着。” 两人商议好了这些琐事,苏慎深吸一口气,神色由轻松转为郑重。 孟蓁原本还笑得一脸轻松,见他换了一副表情,孟蓁顿时紧张起来。 “蓁蓁。” “嗯。” “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说。” 孟蓁有些紧张,这么一本正经的,也不知道苏慎到底要说什么。 她正襟危坐,“你说。” 苏慎也有些心跳加速,他攥紧了手,暗暗给自己打气,“我们...赶在年前定亲可好?” 孟蓁双眼圆睁。 秋风凌冽的季节,苏慎紧张的手心里一片潮湿,他与孟蓁彼此对视,眼眸里满满的都是真诚,“我会对你好,也会对阿启好,还会像恩师那样,此一生只你一个妻子。不会有妾室通房,也不会有红粉知己。” 虽然孟蓁从未明言,但她对沈老爷妻妾成群的各种鄙视,对他恩师白先生一心只守着自己妻女过日子的满满敬重、叹服,却让苏慎看穿了孟蓁的真实心思。 更别提这姑娘还打小儿就给孟启灌输一夫一妻的另类思想,要求小孟启以后向他们已经过世的爹爹孟庆泽看齐,一辈子只守着自己媳妇儿过日子,而不是三妻四妾的当个花心大萝卜。 这些话孟蓁并没有当着苏慎的面说,但却架不住孟启是个小“叛徒”啊。 这孩子很久之前曾经主动提出会帮着苏慎“看住姐姐”,自此之后,这小家伙儿果然就成了苏慎的头号耳报神了。 有关孟蓁的事儿,孟启在苏慎面前向来都是口无遮拦的。 对此孟蓁是既好笑又无奈,她也不是没有试图把自己弟弟给纠正过来,奈何这小家伙儿顽固起来,那也是个会玩儿阳奉阴违这一手的。 于是,孟蓁就这么被自己宝贝弟弟给“出卖”了个一干二净,搞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苏慎对他足够好,还是该悲哀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说话没分量了。 ------------ 第149章 酒楼开张 “那就定亲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孟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苏慎满满的诚意打动,还是被他俊脸上少见的紧张和忐忑打动。 苏慎却是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俊脸上猛地浮现出一个璀璨耀眼的明媚笑容,那模样,孟蓁还是第一次见。 她下意识抬手,缓缓捂住了自己心口。 这太犯规了。 长得好看还笑这么灿烂,这是想让她喷鼻血吗? 坚决不允许自己出丑的孟大小姐,默默捂住了自己的下半边脸。 “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睡了,你也早点儿洗漱休息吧。”因为口鼻被捂住,孟蓁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丢下这么一句,她抬脚就朝门外冲。 苏慎愣了一瞬,待到孟蓁冲出门,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那张格外显眼的脸。 要是早知道蓁蓁喜欢看他笑,他肯定每天对着她各种笑。 这样的话,蓁蓁应该早在上次就会答应他的求亲了吧?他也用不着亲了人家一下就直接落荒而逃了。 深觉自己着实不懂利用自身优势的苏慎,颇有些懊恼的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那张俊脸。 他决定了,以后他一定要多多对着孟蓁展露笑容! *** 十月初八,孟蓁的食为天开张了。 之前孟记酱菜铺子、杂货铺子、布庄用过的宣传手段,孟蓁照搬过来又用了一次,只不过不同于之前那三家店的打折+买赠活动,这一次孟蓁搞的是打折+抽奖活动。 开业头三天,食为天菜品全部九折,雅间也只需预约不需付费。 至于抽奖活动,孟蓁学着现代社会的那些商铺,把奖品划分成了四个等级。 一等奖三名,中奖者不仅可以获得一张限期一个月的九折消费卡,而且还可以携带十名以内的亲友,免费在食为天食用指定套餐三次。 二等奖五名,中奖者不仅可以获得一张限期半个月的九折消费卡,而且还可以携带五名以内的亲友,免费在食为天食用指定套餐三次。 三等奖十名,中奖者不仅可以获得一张限期十天的九折消费卡,而且还可以免费在食为天食用指定单人套餐三次。 幸运奖二十名,中奖者没有消费打折权限,但却可以免费在食为天食用指定单人套餐三次。 免费和打折,一向都是非常吸引人的,再加上孟蓁又把自家店里的招牌菜色、饮品、点心全都事先让苏慎托了同窗给画了下来,方便潜在客户更加直观的了解自家的特色产品。 小乞丐们在街上一边声音清脆嘹亮的喊出“新店开张”的一系列优惠,一边还给感兴趣的人派发画着食为天菜色、饮品、点心的小巧传单,如此形象直观的宣传方式,很是帮食为天吸引了一批客人。 “套餐?有汤有饭有菜有肉,最重要的是价格还这么便宜,我说孟大小姐,这点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大叠菜单,沈峰不由啧啧称奇。 他被孟蓁“保密”了这么多天,心里早就好奇的快要憋不住了。 这不食为天一开张,沈峰就立刻带着自己的小厮捧墨来了食为天的老板专属雅间。 他一来,孟蓁就先让人给他拿了店里的菜单过去。 菜单孟蓁是分门别类制作出来的。 炒菜的那一本,前面是荤菜,中间是小炒,后面是素菜和凉拌菜。 火锅的那一本,同样是荤菜在前,素菜在后。 主食、点心和酒水饮料的那一本,则是主食在前,点心在中,酒水和其他饮品居后。 除此之外,孟蓁还专门制作了一本关于“套餐”的菜单。 套餐有一人套餐、双人套餐、三人套餐、四人套餐、五人套餐、六人套餐、八人套餐、十人套餐,这些套餐的共同点就是全都有荤有素、有主食、有汤水或者饮品,不同点则是饭菜分量。 一人套餐和两人套餐,每种菜的分量明显要比其他套餐的少。 这一点孟蓁甚至直接标注在了菜单上头,“小盘”二字明晃晃的,可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非常精准的避开了可能存在的消费纠纷。 再加上提前进行过培训的店小二始终面带微笑,服务也十分周到。 但凡有客人进店,他们立刻就会主动迎上前去,询问客人是要坐雅间还是大堂。 但凡有已经落座的客人东张西望,不等客人们喊,他们就会立刻上前照应。 但凡有哪桌茶壶里没水了,不等客人发话,他们就会立刻笑盈盈上前续满。 但凡有客人不小心掉了筷子或者勺子,他们都会在客人弯腰之前,提前将这筷子或者勺子给捡起来,然后再面带微笑捧上一份新的。 这般体贴周到,就仿佛客人们不是普通的食客,而是什么地位尊崇的大人物似的。 这种感觉,令客人们既惊诧、意外又无比享受。 以上种种,再加上食为天的东西确实新奇好吃,食客们很快就把这家新开的酒楼,给当成了自己外出用餐的第一选择。 不仅开业当天,之后的接连数日,食为天都始终保持着日日客满的可怕客流量。 食为天这边生意火爆,县城的其他酒楼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这些酒楼的东家、掌柜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努力一把,再把失去的客流量给抢夺回来,奈何短时间内,他们确实想不出什么能够一击制胜的绝妙办法。 也不是没人动了心思搞些歪门邪道,奈何孟蓁却花了大本钱确保自己的酒楼生意如常。 首先她把郭松、赵铁柱和赵掌柜全都调到了食为天,赵掌柜经验老到,郭松身手过硬,赵铁柱为人机灵,有了他们三个,食为天的安全首先就有了最大保障。 其次她还让严振武替她着重打点了这条街的巡街衙役,拜托他们多多关照自家新开的这家酒楼。 再次严振武还顺便帮她跟自己那些道上混着的朋友们打了招呼,如此一来,着宁海县的所有混混、打手、捞偏门的、搞灰色产业的,就都全部站在了孟蓁这头。 别人别说利用这些人来害孟蓁了,他们找上门去,这些人不帮着孟蓁收拾他们就已经是这些人手下留情了。 最后,孟蓁早在第一次和乞丐头儿六子合作的时候,就已经和那群小乞丐建立起了非常良好的长久互惠互利关系。 现在六子他们就是孟蓁的耳报神,孟蓁每次临时需要人手,或者急着想买什么情报,这些小乞丐都会发挥巨大作用。 有了这些小乞丐和那些地头蛇的暗里帮衬,孟蓁如今耳目灵通的常人简直难以想象。 是以,那些想要搞歪门邪道的,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孟蓁人赃并获送进了县衙大牢。 ------------ 第150章 你想多了(客户端加更) 孟蓁行事果决,出手狠厉,对那些走歪门邪道的竞争对手的连番打击,震得宁海县那些酒楼老板个个侧目。 也是直到此时,众人这才真正重视起这个以女子身份光明正大经商的“黄毛丫头”。 有人看得远、想得深,偏偏他们越看、越想,就越是不敢再对孟蓁名下产业轻易出手。 当然也有那脑壳子里头,浆糊占了一多半儿的,歹毒心思依然层出不穷。 比如,沈琴。 她爹沈老爷倒是踏实的很,这人就属于前面说到的“看得远、想得深”的那一类人。 虽然沈家的酒楼生意,因为食为天的开业受了很大冲击,但在旁观了孟蓁与县里另外三家酒楼背后东家的斗智斗勇之后,沈老爷却彻底绝了对付孟蓁的心思。 这姑娘,他必须承认,他之前着实是看走眼了。 虽然要面子的沈老爷不会在沈太太和自己儿子面前,承认自己当初确实不该只以年纪、身份、家资论英雄,但是这却并不妨碍沈老爷重新审视孟蓁,甚至把她当成一个强劲对手。 然而比较可惜的是,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庶女沈琴,并没有遗传到自己父亲的精明和识时务。 苏慎成为廪生,享受免丁粮、食廪(国家供给衣食)、见官不跪、使用下人等特权,这让沈琴对他愈发春心萌动。 可孟蓁展露自己的经商才能和庞大人脉,展露自己的厨艺天赋和坚毅果决,却让沈琴对她愈发厌憎。 她讨厌孟蓁,最大的原因是苏慎对孟蓁格外不同。 孟蓁越是出色,苏慎对她越是倾慕,沈琴就对孟蓁越是嫉妒。 她不止一次让人打听关于孟蓁几家铺子的情况,也不止一次撺掇或者煽动孟家的竞争对手去使阴招儿。 鉴于之前王家的那件事儿差点儿把她拖下水(指王恒放火烧孟家铺子的那次),现在沈琴倒是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去与孟蓁对着干了。 最近的这段时间,她不管采取什么手段,最大的底线永远都是——绝对不能有把她牵扯进去的风险。 可她这样迂回曲折的暗搓搓使坏,加倍的费心费力不说,成效也往往达不到沈琴想要的那种效果。 次数一多,沈琴不知不觉就开始沉不住气了。 在孟启生日那天,沈琴终于因为诱.惑太大,控制不住的选择了直接出手。 她出手的对象并不是最最被她痛恨厌恶的孟大小姐,而是孟大小姐的眼珠子、她唯一的弟弟小孟启。 小孟启难得在县城见到自己的两个小伙伴,于是在征得了孟蓁同意之后,这孩子就带着杨二虎和郭槐去外头浪了。 孟蓁给了他二十两银子的“活动经费”,小孟启揣着铜板、碎银子以及三张五两面额的小额银票,由冬青和银杉陪着,带着杨二虎和郭槐上街去了。 五个半大孩子,从孟家的宅子一路往附近的几条繁华街道上走。 一边走,小孟启还一边跟杨二虎、郭槐说着自己今天的全盘规划,“我先带你们去逛小食摊子,等到了午时,咱们就去我姐的食为天吃锅子。下午赶在你们回去之前,咱再去一趟点心铺子。” 说到这里,小家伙还神秘兮兮的凑到杨二虎和郭槐面前,“我跟你们说,县城有一个季家点心铺子,别看店面不大,老板娘做的点心却比我姐做的都要好吃。” 杨二虎和郭槐闻言,齐齐一脸惊讶的瞪圆了眼,毕竟孟蓁做的那些点心,就已经是他们生平吃过的最好吃的点心了。 两个小孩儿还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孟蓁出品的那些面点更好吃的点心了。 孟启见他们一脸的大惊小怪,忙又压低声音叮嘱他们,“你们可千万不要跟我姐说我觉得她做的点心不如别人家的好吃,不如她会伤心的。” 两个小家伙点头如捣蒜。 孟蓁:你想多了,你姐真没那么脆弱...... “正好儿那个点心铺子旁边就有一条摆了很多摊子、开了很多铺面的小街,我们可以去那给村里的长辈们买些礼物。” 孟启此言一出,郭槐和杨二虎顿时连连点头。 他们两家如今日子也已经很是过得,这次进城,家里人也是给了他们零花钱的,所以两个小家伙还真就打算好了要给家里人带些礼物。 他们三个兴兴头头的,一边走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吃,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午时初,孟启他们吃着糖葫芦,高高兴兴的往食为天走。 几个小家伙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身后的沈记脂粉铺子,沈琴正一脸阴鸷的盯着孟启的那张白胖笑脸。 她是打着挑选胭脂水粉的旗号出来散心的,最近孟蓁春风得意,沈琴心里怄的自己都快疯掉了。 看到孟启那张纯真无邪的幸福笑脸,沈琴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下。 “奶娘。”她喊过自己最是信任的她的奶娘,“你去......” 如此这般吩咐几句,沈琴就把自己的奶娘给打发走了。 跟在她身边的小丫鬟吓得腿肚子直转,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小姐居然还敢去惹孟家的人。 “小姐......”小丫鬟有心想劝,奈何沈琴却冷不丁用满是阴毒的眼神儿,盯了她这个一脸怯怯的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被她吓得一缩脖子,“小、小姐......” “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不然我就把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她可是知道沈琴有多狠毒的,她相信沈琴一定做得出来。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小丫鬟点头如捣蒜,生怕沈琴对她有一丝一毫怀疑。 说起来,沈琴之所以能够掌握这丫鬟的生杀大权,还是多亏了沈峰在今年考中秀才。 以前沈家虽然也用下人,但他们用的却都是那种没有卖身契的“帮佣”,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沈家的下人。 可是自从沈峰考上秀才,沈老爷却就第一时间把家里的帮佣全部都给换成了签了死契的下人。 那些不愿意签死契的,沈老爷则全部都给送去了庄子上或者铺子里。 ------------ 第151章 孟启被掳 跟在沈琴身边的这小丫鬟,她原本和沈家也是签的雇佣文书。 后来沈家要求她签卖身文书,这小丫鬟原是不想同意的,奈何她爹她娘却看上了沈家给的那一大笔身契银子。 这对无良的父母硬是压着自己闺女,让她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儿。 自此,这小丫鬟的命运算是彻底和沈琴这个主子的一喜一怒绑在了一处。 她深知沈琴是个刚愎自用的,自然不敢玩儿什么“苦心劝谏”。 沈琴这一威胁她,这小丫鬟立刻就缩着脖子装鹌鹑去了。 这时候的孟启等人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扫兴事儿。 几个小家伙儿在食为天饱餐一顿之后,孟启就带着自己的小伙伴去买东西了。 他给杨家人、郭家人分别带了礼物,礼物以实用为主,女人们拿到的不是蜜膏就是绢花,男人们则是分别获得了一份卤猪蹄、一份卤猪肝作为下酒菜。 除此之外,孟启还学着孟蓁,送了杨家人和郭家人每家两匹细布、两匹粗布、五斤雪白柔软的崭新棉花。 小家伙儿花钱如流水,把郭槐和杨二虎可给羡慕坏了。 不过他们两个心里都很清楚,自己家的经济条件可没法儿和孟家比,是以这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儿的并没有乱花带来县城的铜板。 杨二虎一共就只买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给他爷爷的,是孟启推荐的那家点心铺子里,最最便宜的绿豆糕和槽子糕。 另外一样则是给他哥哥的,是一副孟记大布庄的现任掌柜郭杨,以成本价卖给他的一副男款兔皮手闷子(那种只有大拇指被单独区分出来的老式手套)。 郭槐比他多买了点儿,除了送给郭婶子、郭二婶和郭杏儿的两把梳篦、一朵头花,郭槐还给自己爹爹、哥哥、堂哥每人买了一个不同颜色的手闷子。 他这可不是厚此薄彼,而是真真正正的按需购物。 据他所知,他堂哥可是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给他娘、他大伯娘、他杏儿姐姐买了今年孟记大布庄新出的这种手闷子。 反倒是他们家的这些大男人们,个个都还在用自个儿生来自带的那层肉皮儿,迎接即将到来的这个冬天。 小家伙儿这次来县城,他爹他娘难得大方一回,给了他整整二两银子防身,再加上之前孟蓁又以“见面礼”的名义,给了他和杨二虎每人两个约么一两重的小银锞子。 如此一来,他和杨二虎手里倒是真的不缺银钱。 三个孩子能拿多少东西? 就算再加上远远跟着的孟启的两个小厮,郭杨也不可能就让他们大包小包的自己带着一堆东西。 于是,在他们采购结束之后,郭杨就把店里的伙计派了一个出去。 那小伙计用独轮车把几个孩子买的东西直接送去了槐花胡同的孟家宅子,孟启则是趁着最后的一点时间,带着两个小伙伴去附近的木匠铺子买冰车。 冰车可是个好东西,每到冬天,北方的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带着冰车出门去玩儿。 就算冻得小脸儿通红、手脚冰凉,他们也还是喜欢在已经冻结实的冰面上头滑来滑去。 以前在榆林村时,孟启也是玩儿过冰车的。 那冰车是郭二叔亲手给郭槐做的,虽然因为用的次数太多而有些陈旧,但到底还是给他们这些小家伙儿带来了很多欢乐。 现在是因为郭槐的那个冰车被老鼠嗑了,不能用了,而郭二叔又忙的根本没时间再给他做,所以孟启这才想到要在县城买个新的,让他和杨二虎拿回去玩儿。 三个小人儿带着孟启的两个小厮,嘻嘻哈哈的进了木匠铺子。 等再出来时,走在最前面的孟启就被一个足有他三个高的健壮灰衣男子给一把抄进了自己怀里。 那个灰衣男子抱着孟启就跑,郭槐和杨二虎愣了一瞬,然后立刻大喊着朝前追了过去。 孟启的小厮银杉年纪最大,见状忙也跟了过去。 不过在跟过去之前,他倒是把冬青给留了下来。 他吩咐冬青,“你去布庄找郭掌柜!” 冬青都已经吓傻了,他以前也是这样被人不由分说带出家门,然后就和姐姐一起落到了人牙子手里。 直到银杉把手里抱着的冰车塞他怀里,又对他吼了这么一句,冬青这才冷不丁回过神来。 他一边抹泪一边朝着孟记大布庄一路狂奔,却不知就在孟启被抱走的那个瞬间,孟蓁安排在暗中跟着他们的几个小乞丐就已经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分工合作,一人去给乞丐头儿六子报信,一人去找离这条街最近的两个巡街衙役,另外两人则结伴朝着那个灰衣男子追了过去。 “救命啊——有人拐子啊——呜呜呜呜呜——” 小孟启嘹亮的小嗓门儿,喊出了不过区区八个字,那个灰衣男子就已经捂住了孟启的嘴。 然而孟启的这一举动却给郭槐他们提了个醒儿,在孟启的嘴巴被人捂住之后,郭槐和杨二虎就已经接替了他。 两人一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前跑,一边尽可能大声的喊着“救命啊——有人拐子啊——” 那个灰衣男子没想到郭槐和杨二虎居然如此难缠。 他原本想着,他人高腿长,耐力又足,肯定很快就能甩开孟启的几个同伴,成功带着孟启躲回他们这伙人的其中一个窝点。 结果年纪小小的郭槐和杨二虎却耐力惊人、速度惊人,这俩小家伙儿,不仅没有被灰衣男子甩开,而且还居然奇迹般地越追越近。 虽然这跟小孟启一直像是吃坏了肚子似的,在灰衣男子怀里可劲儿扭麻花儿脱不开关系,但郭槐和杨二虎的表现却也还是让灰衣男子狠狠吃了一惊。 眼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儿越追越近,最重要的是,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嘈杂声很明显地也在不断变大,这让灰衣男子彻底焦躁起来。 他正犹豫着自己到底是要用孟启威胁这两个小子不准再追,还是直接扔了孟启走人,杨二虎就已经飞起一脚,小脚儿直直踹在了灰衣男子左脚踝处。 ------------ 第152章 变被动为主动 “放开阿启!你这个坏人!”杨二虎一边说着,小拳头一边就朝着灰衣男子招呼过去。 他个子小、力气也小,就算用尽全力,他也只能打到灰衣男子腰部以下的位置。 于是,这小子非常猥琐的,直接一拳朝着灰衣男子裆部砸了过去。 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惊出一身冷汗——好险,要不是他躲得快,这臭小子一准儿能够让他秒秒钟断子绝孙。 正想着,灰衣男子突觉膝盖一疼。 他勉强稳住身形,摇晃着费力低下头去,然后就看到郭槐居然正用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狠狠砸着他的左边膝盖。 小家伙儿一脸狠色,小手儿握着一只陀螺,然后用尖的那端不断锤击灰衣男子膝盖。 灰衣男子又痛又怒,他下意识抬脚,直接把郭槐踢了出去。 郭槐虽然常年练武,但他毕竟年纪小小,又缺乏对战经验。 小家伙儿被灰衣男子一脚踹出去一米多远,好不容易才仗着身手灵活堪堪站稳。 而在此时,杨二虎也已经被灰衣男子一巴掌扇在了左边脸颊上。 孟启一见自己小伙伴儿被打,立刻急得双眼赤红。 他更加用力地开始挣扎,小脚丫子又快又准的狠狠朝着灰衣男子小腹蹬去。 灰衣男子被他一脚踢中,只觉小腹处一阵闷闷的疼。 他正想束缚住孟启的脚,孟启就已经膝盖一提,用自己的右腿狠狠顶在了灰衣男子的一边肋骨之上。 灰衣男子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一抬就要去掐孟启的脖子。 结果孟启比他想象中的还有豁得出去,这小家伙儿,赶在灰衣男子掐他之前,就已经狠狠一头朝着灰衣男子撞了过去。 头对头,嘭的一声,然后孟启就成功把自己给撞晕了过去。 灰衣男子也没好到哪去,虽然中途他意识到孟启的拼命之举,有下意识躲闪了那么一点距离,但孟启的这一记头槌,到底还是让他头晕眼花、顾此失彼了。 就在他咬住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时候,杨二虎和郭槐再度气势汹汹扑了上来。 两小非常默契地,一个踩,一个抬。 等到那个灰衣男子意识到不对,杨二虎都已经把郭槐举到了足以够到灰衣男子的位置。 灰衣男子抱着孟启,反应原本就不如这两个孩子灵敏,所以当他想起来要躲的时候,郭槐这黑小子早就已经双手环住了他脖子。 郭槐知道自己手小力弱,掐不死这个该死的人拐子,所以他非常聪明的用双臂紧紧搂着灰衣男子的脖子,然后...这淘小子就开始把自己当成秋千似的用力左摇右摆。 他以灰衣男子的脖子为支点,小身子像野猴子一样,灵巧的来回动弹,利用体重加上摇摆带来的些许惯性,他很快就把灰衣男子勒的喘不过气了。 灰衣男子这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怀里晕着的孟启,他把孟启往外一丢,抬手就要去扯郭槐的胳膊。 恰巧赶到的银杉,气喘吁吁的接住了被灰衣男子丢开的孟启。 两个孩子一起倒在地上,银杉给孟启做了肉垫儿。 孟启现在还是胖乎乎的,虽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的胖,但银杉毕竟也才十来岁,是以,小孟启这一下,还是把银杉给砸了个呲牙咧嘴。 倒是被他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小孟启,就只两条手臂在落地的时候带起了两声闷响。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眼看着小孟启因为手臂砸在地上被痛醒,银杉忙大声询问起了孟启的身体状况。 小孟启用力睁开眼睛,视线所及之处,正好儿是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此时正被郭槐和杨二虎死命缠住,两个小家伙身上带伤,但却个个都十分悍勇。 小孟启哪能看着自己的小伙伴被那个可恶的人拐子揍,他用力一撑地面,然后在银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少爷?” “我们也一起上。”丢下这么一句,小孟启就已经和个小牛犊子似的,嗷嗷叫着朝灰衣男子冲了上去。 灰衣男子心里怄的不行。 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因为贪财接了这单生意,后悔自己不该只身一人做这笔买卖,后悔自己没有耐心等到孟启落单。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两个乡下来的野小子,居然还全部都是练家子。 他这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能赶的这么寸呢? 要是没有这两个臭小子,他肯定早就已经把目标给带到指定地点了。 然而无论灰衣男子怎么后悔,这笔生意他做失败了却也已经成了定局。 灰衣男子这时候已经不想再要尾款了,他只想赶紧逃出宁海县城。 他可是知道的,这宁海县的黑道人物,居然也该死的有着一颗守护这片土地、这些百姓的奇葩热心。 别看他们做的都是捞偏门的买卖,但他们却从来不会祸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无辜民众。 不仅自己不祸害,他们还多管闲事儿的从来不许其他过江龙祸害。 身为一个人贩子,灰衣男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葩的黑道人物。 可他却不敢去跟这样的一批人正面硬刚——谁让他所在的组织,就只是个极小的人贩子团伙呢,他们可没那个本事去对付宁海县的所有黑道人物。 是以,灰衣男子虽然已经在宁海县潜伏了好长时间,但掳走孟启的这单买卖,却还是他这一个多月以来做的第一单生意。 灰衣男子是被雇主开出的二百两银子的高价给诱惑到了,他原本想着,做了这单生意,他就立刻卷铺盖走人。 如此一来,他这一个多月就也不算白忙活了。 可谁料就只是掳个孩子而已,他居然也能遇到这么多的意料之外。 灰衣男子想逃,奈何孟启三个就和打了鸡血似的,几个小家伙儿齐心合力,呈三角形把他围在中间,让他根本无法第一时间逃离。 灰衣男子不是没下狠手,然而孟启三人一旦配合起来,发挥出的武力值居然远远高出刚才。 这让灰衣男子非常头疼,他们是1+2>3了,他这个急着逃跑的人可就彻底倒了大霉了。 ------------ 第153章 幕后黑手(客户端加更) 原本也想上前帮忙的银杉,在碍手碍脚了两次之后,就彻底改了策略。 他和晚他一步赶到的两个小乞丐一起,在孟启、郭槐和杨二虎的外侧,重新围出了一道防线。 灰衣男子见状不由愈发焦躁,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法子脱身,郭杨就已经带着一大票人,气势汹汹杀了过来。 他年轻力壮,习武的时间也长,所以他一出手,那个灰衣男子顿时就再无反抗之力。 他被郭杨狠狠踹倒,然后又被巡街的衙役迅速押到了县衙里头。 孟启等三个小的则被郭杨送去了附近的医馆,找大夫验伤。 闻讯赶来的孟蓁,看到自己弟弟和郭槐、杨二虎、银杉全都挂了彩,心里别提多愤怒了。 她安抚了孟启等人几句,又给医馆掌柜留了二十两银子,让掌柜给四个孩子好好看诊上药,然后又把木槿和郭嫂子留下,让她们陪着几个孩子。 至于她自己,县衙那边已经传了话来,让他们家出一个人去县衙听审。 孟蓁是个女子,不好在公堂上露面,所以她得赶紧去把严振武给找回来。 严振武此时应该是在县城最有名气的柳稳婆家,郝梦云眼看着就要生产,孟蓁让他去请柳稳婆了。 他前脚才走,后脚孟启这边就出了这种事情,孟蓁没办法,只好再去把他请到县衙。 “我这就去,你放心。”听孟蓁简单讲了事情经过,严振武把柳稳婆交给孟蓁带回家,他则大步流星去了县衙听审。 这也就是苏慎已经去了书院,书院又不和私塾同时放假,不然他们家也不至于连能去县衙听审的第二个人都找不出来。 一边如是感叹着,孟蓁一边把柳稳婆请到了自己家里。 柳稳婆是县城最好的稳婆,孟蓁请她提前来自己家里住着,为的是防止郝梦云在预产期到来之前突然发作。 为了能把柳稳婆留在家里,严振武整整给了她八十两银。 这已经是孟蓁能挣钱,会挣钱,不然严振武哪敢这么大手笔的随便花钱。 要知道,如果不是他们提前半个月请了柳稳婆到家里住着,他们最多也就只需给柳稳婆五两银子的接生费。 安置好柳稳婆,孟蓁又让人请了乞丐头儿六子过来。 六子如今已经买了个不大的小宅子,甚至还娶了个小户人家出身、勤快贤惠的女人给自己做媳妇儿,但他却还是依然做着乞丐头子。 县城里的绝大多数乞丐,现在都是六子的手脚、耳朵和眼睛。是以,六子的情报生意做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如果不是要照拂的乞丐很多,花钱的速度几乎和赚钱的速度持平,六子现在搞不好都已经变成小地主了。 可也正是他的这份重情重义,那些乞丐才会心甘情愿受他驱使。 若非他一直奉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侠义原则,那些乞丐也不会始终对他死心塌地了。 “孟大小姐,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在掳走令弟之前,那个人拐子见过沈大小姐的乳娘。” “那个乳娘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把令弟掳到自己家中,而且她还承诺,事成之后会再给那个人拐子一百两。” 六子开门见山,直接把最重要的情报告知孟蓁。 孟蓁一听顿时怒从心头起。 她问六子,“有人证物证吗?” 六子微微颔首,“那个人拐子原本就是三爷让我们盯梢的人,所以我的人一直都注意着他。” 六子嘴里的三爷姓钱,钱三爷是严振武的朋友,同时也是宁海县势力最大的地痞头子。 由于他也做情报生意,所以六子姑且也算是他的合作伙伴了。 钱三爷是六子的重要客户,六子率领的乞丐群体则是钱三爷情报网络的重要一环。 再加上这两人都没什么“统一江湖,称霸县城”的奇葩梦想,所以这两人的势力范围虽然彼此重叠交叉,但却奇异的并没有因此发生过任何冲突。 这次钱三爷就是找了六子帮他盯着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是个人拐子,他一进宁海县,钱三爷就已经盯上他了。 为了方便盯梢,钱三爷直接找了六子帮忙——乞丐们遍布县城几乎所有地方,他们合理存在于几乎任何地方,最合适用来盯梢或是打探情报。 这次六子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帮着孟蓁找到证据、揪出幕后真凶,也是多亏了钱三爷给他的这笔“生意”。 他的人在帮着钱三爷盯梢人拐子的时候,顺带监视到了人拐子与沈琴乳娘的秘密交易。 “看来她是真的不想好了,那我就成全她吧。”得知人拐子身上有沈琴乳娘给的银票,且他们约好“交货”的地方还是那乳娘的家,孟蓁顿时有种胜券在握之感。 她带着六子送来的两个乞丐,坐马车直接去了县衙——这两个乞丐亲眼看到了沈琴乳娘与人拐子的秘密会面。 把两个乞丐送到县衙外面,孟蓁飞快给严振武打了几个手势。 严振武眉头狠狠一跳,他视线后移,快速看向那两个衣衫破烂的瘦弱乞丐。 那两个乞丐,其中一人断了条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另外一人虽然四肢健全,但右手却是天生六指。 两人在得到县令大人的允许之后,就一起乖乖跪倒在了人拐子身旁。 他们倒也没有直说自己看到的人就是沈琴的那个乳娘,毕竟他们又不能把自家老大的情报生意公之于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那个与人拐子见面的女人描述一遍,然后还说出了有关银票的事儿。 他们之所以能看得这般清楚,还是多亏了沈琴乳娘对着人拐子的满心防备。 那乳娘生怕自己进去院子里面会人财两空,所以坚持与人拐子在他临时租住的房子门口说话交易。 人拐子一开始确实不大乐意,做他们这一行的,警惕性往往会比常人要强。 只可惜很快这人拐子就被乳娘许诺的巨额报酬冲昏了头,是以他就没有再坚持进屋交流。 而这两个小乞丐,当时正好就躲在人拐子住处隔壁的那户人家的柴草堆里。 他们身量小,两人钻进柴草堆的最里面,然后再由同伴在外面迅速做好掩饰,只给他们留下监视人拐子的两个隐蔽窄缝,如此一来,他们根本就不用担心会有人从外头看见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人拐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两个小乞丐当时其实就在距离他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 ------------ 第154章 吓破胆 按照孟蓁交代的,小乞丐们老老实实、原原本本说出了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 原本还想藏着那一百两银票的人拐子,因为两人的证词而渐渐变了脸色,人群里的沈琴的奶娘更是一脸惊慌。 她腿软脚软,直接跌坐在了看热闹的人群里头。 人群因此一阵骚动,然后就有离她很久的百姓,指着她惊呼出声,“这、这不就是两个小乞丐提到的那个女人吗?” 众人闻言纷纷看了过来。 沈琴的奶娘恨不能找条地缝把自己给牢牢藏好。 “还别说,还真是。你们瞅瞅她穿的这身衣服,戴的这根簪子,还有她脖子上的这颗痣,这不都和那两个小乞丐描述的一模一样吗?” 有人指着惊慌失措的沈琴奶娘,一样一样细数她都有哪里能和那两个小乞丐供述的嫌疑人相像。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衙门里头,县令大人一声令下,立刻就有衙役把沈琴的奶娘给“请”进了县衙里头。 “就是她。大人,我们当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女人。”那个天生六指的小乞丐指着沈琴的奶娘,一脸激动的对县令大人道。 县令大人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沈琴的奶娘浑身颤抖,可知县大人问话,她又不敢不答。 “奴、奴婢王孙氏,是、沈秀才家的下人。” 王孙氏此言一出,衙门里的县令、县丞、师爷、衙役、书吏,以及衙门外的围观者们顿时一脸懵懂。 沈秀才?谁? 孟蓁却是彻底黑了一张脸。 这女人倒是会说话,不仅把沈峰的名头抬出来,试图让县令大人有所顾忌,而且还很好地保护了自己真正的主子。 略一思忖,孟蓁拿出一小块碎银,丢给站在她旁边不远处看热闹的一个乞丐,“这位小哥,麻烦你跑一趟定安街的笔墨铺子,把这里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笔墨铺子的佟掌柜。” 那小乞丐也是六子的人,以前曾经见过孟蓁几回,知道她是自家老大的长期客户,是以半点儿不敢怠慢。 小乞丐捏着银角子飞快跑远,孟蓁则继续关注县衙里的堂审结果。 此时,王孙氏已经把沈峰的名字说了出来,县令大人正准备派了衙役去沈家请人。 这也就是沈峰有个秀才功名,不然县令大人可不会用“请”这么客气的词汇。 衙役们领命而去,县令大人则继续审问王孙氏,“你在沈家何人面前服侍?” 王孙氏脸一白。 她原本还想着能够含糊过去,毕竟如果沈琴出现在这儿,那沈琴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如此一来,她这个做奶娘的自然就也要跟着倒霉。 而她如果能够保住沈琴,那沈琴搞不好还会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暗地里替她周旋一二。 事到如今,王孙氏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了,她现在就只想着能够保住自己,能够让沈琴记她一份人情。 唯有如此,她才有机会活着从县衙、从沈家离开。 至于到底要不要攀扯沈峰,王孙氏其实也曾有过犹豫,但在县令大人开口的那个瞬间,对于死亡的恐惧到底还是战胜了她对沈太太的畏惧。 当然她也没想把这事儿栽到沈峰头上,她要是这么做了,不说沈太太,就是一向疼爱沈琴的沈老爷,肯定也不会让她活着从沈家出去。 毕竟女儿再怎么受宠,对沈老爷来说也永远不会比会读书的儿子更有价值。 更何况她还只是沈老爷亲闺女的奶娘,而不是沈老爷的亲闺女本人。 “大人问你话呢,快些回答!”见王孙氏久久不语,离她最近的一个衙役立刻大喝一声。 王孙氏不敢再拖,她怕衙役恼怒之下给她来上一棍子。 “回、回大人的话,奴婢、奴婢在内宅伺候。” 她言辞含糊不清,县令大人一听就皱起了眉,“在内宅何人身边伺候?” 王孙氏想要说谎,县令大人却恰在此时不轻不重“嗯?”了一声,其中的威胁意味,令王孙氏下意识说了实话。 “奴婢、奴婢是我们家小姐的奶嬷嬷。” 她声音很小,衙门外的百姓根本听不清楚。 好在县令大人并没有强求她说大声一些,这让王孙氏多少松了口气。 “王孙氏,本官问你,你因何指使人拐子抓走孟家的小公子?” 王孙氏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奴婢、奴婢跟孟家大小姐有些私怨,奴婢奈何不了那个女人,一气之下就想抓了她的弟弟威胁她一番,让她知道奴婢的厉害。” 知县大人不置可否,“那你给人拐子的银票,又是从何处得来?” 王孙氏语塞。 她可是给了那人拐子一百两银子,现在她要怎么给这笔钱找个出处? 总不能说这银子是她自己的,她要是有这么多钱,她还犯得着把自己卖给沈家么? 王孙氏飞快转着心思,“回、回大人,这银子是、是奴婢捡来的。” 她不能说这银子是自己的,也不能说这银子是沈琴的,当然更不能说这银子是沈家其他人的,王孙氏无可奈何,最终只好寻摸了这么一个烂借口搪塞知县大人。 然而知县大人是那么好搪塞的? 他眯着眼睛,看不出表情,“哦?这么说你一共捡了二百两银子?在哪儿捡的?什么时候捡的?可有人证?” 王孙氏硬着头皮继续扯谎,“回大人,奴婢是在主家的后花园里捡到的,捡到已经有一阵儿了,具体哪天奴婢已经不记得了。当时院子里就奴婢一个人,奴婢没有人证。” 她来不及找人串供,那就只能尽可能少说一些关键信息了。 不得不说,王孙氏其实还是很有几分小聪明的。 “时间不记得,人证也没有,你的证词本官觉得疑点颇多。”知县大人面上淡淡,说出的话却让王孙氏一阵心惊胆战。 他伸手从桌上拿了惊堂木把玩,“既然你不肯实话实说,那本官就只能让你尝尝县衙里的各式刑具了。” 王孙氏差点儿没被知县大人给吓死。 她虽然没有坐过牢、上过堂,但她却没少蹭着沈琴一起听戏、听说书。 是以,王孙氏此时满脑子都是戏文里的那句“来啊,大刑伺候”。 她不想被“大刑伺候”,不想变得和那些戏子似的,奄奄一息,浑身都是斑驳血迹,更不想因为受不住刑而直接死在县衙里头。 ------------ 第155章 给个机会 王孙氏不知道,知县大人其实并不是个热衷给人用刑的人,更多时候,他都是靠着自己的各种审讯技巧来审讯嫌疑人的。 除非是已经确定了被审之人罪大恶极,不然知县大人基本从不给嫌犯用刑。 他现在,只是在吓唬很不老实的王孙氏而已。 可王孙氏对知县大人却可谓一无所知,再加上她心里又天然畏惧衙门、畏惧官员、畏惧受刑,这女人可不是就直接被县令大人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我招!我招!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衙役才刚拿出老虎凳,王孙氏就已经尖叫着叫喊起来。 知县大人故意迟疑了一会儿,直到王孙氏已经吓得连滚带爬,看向那衙役的眼神儿里也已经满满都是畏惧和惊慌,知县大人这才缓缓朝着衙役摆了下手。 “那你就赶快从实招来。但凡敢说一句假话,本官就立刻让人给你上刑。” 知县大人话音未落,王孙氏就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竹筒倒豆子了。 她把沈琴给了她两张银票,让她雇人掳走孟启的事儿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听的外头百姓骚动阵阵、议论纷纷。 沈家在宁海县家大业大,外头看热闹的这些百姓,其中就有知道他们家情况的人。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沈琴的底细给扒了个干干净净。 沈老爷被衙役们带过来时,正好儿听到外头的百姓在议论他教女无方。 已经听衙役说过一半事情原委的沈老爷,闻言好悬没有吐血三升。 他就知道,肯定又是他那个不省心的无知孽女,一时不忿找上了孟蓁的弟弟孟启。 可她胆子咋就这么大呢?! 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她怎么就能狠得下心,用这种手段去对付人家一个七岁的孩子呢? 沈老爷这时候,已经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平时对沈琴的各种偏袒,也已经选择性地忘记了之前沈琴唆使王恒放火烧孟家铺子的那次,他是怎么大包大揽为沈琴善后的。 这时候的沈老爷,满心都是——你丫的就好好出来逛个街,你居然也能给我捅出这么大一个娄子来? 还在自家酒楼等着乳娘回禀事情结果的沈琴哪里知道,她其实已经阴谋败露,且还被自己爹爹给深深嫌弃了。 “草民沈威,见过知县大人。”沈老爷怀着对沈琴的深深怨气,恭恭敬敬跪在了知县大人面前。 知县大人看他一眼,然后示意自家师爷把书吏写好的乞丐和王孙氏的供词拿给他看。 沈老爷捧着供词匆匆看了一遍,待看到王孙氏居然把沈峰扯了出来,沈老爷饱含怒火的视线顿时刀子似的戳到了王孙氏身上。 王孙氏被沈老爷阴冷的视线吓得打了一个寒战,她下意识想要跪远一点儿,奈何手脚却因为过于害怕而没有了挪动的力气。 她只能就那么瘫在原处,承受着沈老爷的眼神凌迟。 “大人明鉴,这事儿犬子沈峰毫不知情。他自打考上了秀才就一直在应酬亲戚和同窗,后来更是直接回了书院。” “不瞒大人,犬子迄今为止已经在书院待了小一个月。这一个来月,别说害人了,他连咱这县城的大门都还没有踏进过呢。” 这种时候,沈老爷可不会为了保住沈琴的名声就去牺牲沈峰。 在他心里,沈琴就像是他精心饲养的一只金丝雀,他可以为沈琴准备华衣美服,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对她多加宠溺,甚至有时候,他还不惜为了沈琴委屈沈太太和沈峰这对母子。 但在眼下这种要命的时候,沈老爷却会下意识地把家族传承放在首位。 他必须保护沈峰。 沈峰不仅是他唯一的儿子,而且还是他们沈家这么多代最有读书天赋的人。 他可还指望着沈峰科举入仕,为官作宰呢。 别说这事儿确实和沈峰没啥关系,沈琴名声被毁完全是罪有应得。就算这事儿真是沈峰做的,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沈峰给彻底摘干净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沈老爷甚至连他自己都能牺牲,更何况现在被“牺牲”的,只不过就是他的庶女沈琴。 *** 有了沈老爷的积极配合,沈琴是背后主谋的事儿很快就被查了个清清楚楚。 知县大人按律是要把她抓来打一顿板子的,但沈老爷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闺女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板子呢? 这可是礼教森严的古代社会,沈琴要是当堂被人脱了裤子打板子,那她接下来肯定就只有自裁这一条路可走了。 沈老爷虽然恼她怨她,但却还是不想自己闺女身败名裂之后再用一条白绫了却此生。 他知道衙门里是有“赎刑”这个说法的,所以沈老爷已经打定主意要给自己闺女大手笔砸银子了。 可同时沈老爷却也非常清楚,如果他不能取得孟蓁这个苦主的谅解,他就算付了银子,孟蓁也一样能把他女儿搞得身败名裂、不得不死。 是以,在堂审结束之后,沈老爷直接找上了站在县衙外头,静观事态发展的孟大小姐。 “孟大小姐。”这一次,沈老爷不再莫名高傲,他朝着孟蓁结结实实鞠了一躬,“还请孟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孟蓁微微颔首,“还请沈老爷前面带路。” 看在沈峰的面子上,孟蓁当然也不会真把沈琴逼到绝境。 倒不是她在乎沈琴是生是死,她只是不想沈琴被人围观罢了。 这个年代非常讲究一家一族,个人的任何行为,都会连累与她血脉相连的那些人。 沈琴再怎么恶毒,她终究也还是沈峰的庶妹。 如果她今天真被衙门当众脱了裤子打板子,那沈家的所有人,尤其是身为女眷的那些人,在这之后的很多年,他们都会因为沈琴抬不起头来。 就算沈琴在回去之后立刻悬梁自尽,知道这件事儿的人也还是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沈家诸人。 这不是孟蓁想要看到的。 沈老爷固然门缝儿里看人,让人待见不起来。 沈琴固然恶毒阴险,让孟蓁极想除之而后快。 但沈峰和沈太太,这对母子却不该受他们连累。 沈峰和沈太太一直都对他们一家抱着极大的诚意和善意,孟蓁不能让他们受沈琴连累。 是以,她愿意给沈老爷一个机会。 ------------ 第156章 你别误会 沈老爷在距离县衙最近的茶楼里要了个雅间。 双方分宾主落座之后,沈老爷亲自给孟蓁斟了杯茶,“孟大小姐,是在下教女无方,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小女一般见识。” 孟蓁笑而不语,并没有伸手去接沈老爷的那杯热茶。 开什么玩笑,真以为她是好糊弄的? 她唇角含笑,看着人畜无害、一脸温柔,“沈老爷说笑了。” 沈老爷脸上讪讪的。 确实,沈琴要害的可是人家唯一的弟弟,而且还是用的那种下三滥的办法。 更别提王孙氏还把沈琴的下一步计划都给招了出来,在她的供述里,沈琴可是既想勒索钱财,又想同时毁掉孟蓁姐弟的。 沈琴的原计划,是先把孟启给带到郊外,然后再让孟蓁在今天夜里,独自带着她所拥有的全部银票、全部房契地契前去赎人。 这女人的胃口很大,她已经想好了要利用这次的事情让孟蓁彻底身败名裂、一贫如洗。 她就不信,等到孟蓁没了清白名声、没了手里的大把银钱,苏慎还能像现在这样,把孟蓁当成眼珠子一样对待。 在她想来,男人所求不过就是美色、钱财和仕途,只要孟蓁一无所有,苏慎肯定就不会再对她心存留恋。 届时她沈琴岂不是就又有了可趁之机? 沈琴想的很好,奈何她的计划在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暴露。 沈老爷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闺女蠢笨如猪,一边还要绞尽脑汁试图说服孟蓁。 他把茶盏放在桌上,“孟大小姐,在下是真心想要跟你和解的。小女所做之事确实过分,万幸孟大小姐和令弟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沈老爷。”孟蓁冷下脸,“看来我是来错地方了,我不该给你这个脸面的。” 沈老爷脸色铁青。 在他看来,孟蓁到底是个小辈。 他一把年纪的人了,都已经在她一个女娃娃面前,这么伏低做小了,孟蓁再怎么也该给他一点面子才是。 却不料孟蓁居然半点儿没有退让的意思。 他双手紧握成拳,“那孟大小姐想要怎么处理这事儿?小女确实犯了错,可她也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过代价了。在下今天约孟大小姐见面,原本是抱着十二万分的诚心,可孟大小姐的这副态度......” “我家蓁蓁的这副态度有什么问题吗?”没等孟蓁反驳沈老爷,严振武就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 他原本是不想插嘴的,可这沈老爷说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严振武一拍桌子,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你闺女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又是找人拐子当街抢人,又是想要坏我家蓁蓁名声,结果你就轻描淡写的一句‘大人有大量’,就想让我家蓁蓁把此事揭过不提,你的脸皮咋就那么厚呢!” “合着刀子不是捅在你身上你就不觉得疼是吧?合着你闺女做错了事儿,你说一句对不起,别人就得说上一句‘我原谅你’?不说就是没诚意?不说就不是真心想要与你们沈家和解?” “那我现在捅你几刀,再卸你一条胳膊或者一条大腿,然后再跟你说一句‘我做错了’,你是不是也会笑着跟我说上一句‘我原谅你了’?” 严振武气势汹汹,一副你敢点头我就敢直接拔剑的架势,把个沈老爷吓得脚底直冒寒气。 他可是知道的,孟蓁身边有一男一女两位武功高手,这两人护她就跟护自己孩子似的。 而且这两人都是真正见过血的,动乱年间,他们杀过的人,怕是比他沈家所有的主子、下人加起来都还要更多一些。 沈老爷打从心底里畏惧严振武这种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江湖草莽”,是以,虽然这次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面骂成这个样子,但沈老爷却依然不敢真的跟严振武呛声儿、叫板。 他怕呀!他再能说,他的胳膊腿儿也架不住人家一剑下去。 他不想当个残废,也不想被人戳出几个洞来。 “这不是孟大小姐和孟小少爷都没有出事儿嘛。”沈老爷弱弱的为自己辩解一句。 严振武却并没有因为沈老爷认怂而消气,相反地,沈老爷的这句话,愣是把他给气出了更多杀气。 他手下一个用力,结实的原木方桌居然硬是被他给拍散架了。 严振武在桌子和杯盘碗盏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瞪着眼睛朝沈老爷怒吼,“所以你是在盼着我侄子侄女出事儿?” 沈老爷吓得连连摆手,“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误会。” 严振武一脚踢飞了沈老爷身后的那个朱漆高背椅,“我侄子没事儿,那是我侄子自己有本事,是他交了两个有本事的小伙伴,不是你闺女手下留情了,也不是你闺女突然心软了。” “就这你也好意思拿我侄子侄女没事儿来说事儿!你还要不要一点儿脸了?” “合着我侄子侄女凭自己的本事没出事儿,到头来却还要感谢你们这些罪魁祸首又蠢又毒,感谢你们有那个坏心却没那个使坏的本事?” 沈老爷被严振武这一通吼,吼的耳朵嗡嗡直响。 他忍不住倒退几步,一边倒退一边还不忘连连摆手,“我没这个意思,你、你冷静点儿,咱们慢慢谈、慢慢谈。” “还谈什么?已经没得谈了!”严振武一脚下去,他原本坐着的那个朱漆高背椅也成功倒地。 嘭的一声之后,看着这个同样已经彻底散架的朱漆高背椅,沈老爷彻底老实下来。 他再也不敢运用他所谓的“语言技巧”,也不敢再试图模糊事情真相,当然就更不敢再话里话外的试图逼迫孟蓁“大人大量”了。 打发走听到声音,过来查看情况的茶楼小二,沈老爷陪着笑,战战兢兢地对着严振武说了一箩筐好话儿。 最后还是孟蓁递了个眼色给严振武,严振武这才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勉勉强强重新落座。 沈老爷嘴巴都快冒烟了,他想喝口水再继续跟孟蓁谈条件,奈何屋里的茶壶茶盏却早就已经全都“粉身碎骨浑不怕,只留渣渣在人间”了。 沈老爷没办法,只能继续委屈自己已经火烧火燎的喉咙和嘴巴。 ------------ 第157章 沈家旧事 三人在茶楼坐了约么半个时辰,最终沈老爷以两个庄子为代价,换来了孟蓁对沈琴的网开一面。 沈琴这时候也已经知道了自己计谋败露的事儿,听到小丫鬟说自己奶娘被抓去了县衙审问,而且还把自己给招了出来,沈琴顿时脸色惨白、手脚冰凉。 她想要自救,可除了求助沈老爷,沈琴想不出她还能用什么办法自救。 等到衙门传出沈老爷替她缴了一大笔银子,让她不必受杖责的消息,沈琴这才活动着自己虚弱无力的身体,长长吐出一口气。 “小、小姐,家里派了马车过来,太太让您立刻回去。”还没等沈琴彻底恢复过来,她的贴身丫鬟就已经微微瑟缩着从雅间外面走了进来。 她给沈琴带来了一个绝对算不上好的消息。 沈琴一听是沈太太派了人来,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她平素仗着有沈老爷撑腰,对沈太太阳奉阴违的时候远远多于真心敬服的时候。 现在她闯了这么大的祸,自己名声坏了不说,还把沈太太的宝贝儿子沈峰也给连累了进去,沈太太现在怕是撕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若是换作其他时候,沈老爷或许还会看在父女亲情的份上,维护沈琴一二,可现在沈琴却是给沈家丢了大脸,给他最重视的儿子抹了层黑。 沈老爷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沈琴深知,有了这次的事儿,沈老爷肯定不会再继续姑息她了。 跟要上刑场似的,沈琴寡白着一张俏脸上了马车。 在她离开之后约么一刻钟时间,沈老爷也阴着一张脸回了自己家里。 这次他费劲口舌,最终也还是赔进去了沈家的两个庄子。 那两个庄子可都是他瞅准机会置办下的个人私产,是他私房钱的主要来源。 至于为什么不把沈家公中的庄子赔给孟蓁,当然是因为沈老爷不想继续加深沈琴和自己妻子、儿子之间的矛盾和隔阂。 沈家的东西,九成以上都是属于沈峰的,将来沈琴出嫁,公中就只会出区区三千两银子给她置办嫁妆。 这是沈老爷的爹沈老太爷定下的。 他和沈老爷不同,沈老爷十分宠爱自己唯一的女儿,沈老太爷却是对沈琴这个庶出的孙女十分不喜。 倒不是沈琴做了什么不受他待见的事儿,老爷子之所以定下这样一条规矩,完全是因为沈琴有个非常爱闹腾的生母。 早在沈琴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沈琴的生母就已经开始哄着沈老爷给她们母女置办私财了。 那时候沈老爷对沈琴的生母也是格外宠爱,所以他脑子一热,立刻就把家里的两间铺子划到了沈琴名下。 沈琴的生母十分高兴。 虽说这铺子没有如她所愿,划一间到她自己名下,但她是沈琴的生母,沈琴的东西,在沈琴长大之前,还不是要统统捏在她这个亲娘手里。 只是这女人高兴了还没有一个时辰,沈老太爷就已经把沈老爷这个耳根子软的“败家子”给狠狠收拾了一顿。 不仅沈老爷因为这事儿挨了打,沈老爷之前过到沈琴名下的那两间旺铺,沈老太爷也全部都给收了回去。 而且为了杜绝此类情形,沈老太爷还临时加了一条专门用以约束自己混账儿子的家规。 因为这条家规,沈老爷再也没敢拿沈家的产业去“宠爱妾室”、“疼爱女儿”。 但沈琴的生母却并不死心,现成儿的铺子、庄子、宅子拿不到,她就又转头打起了沈家那些流动银两的主意。 沈家是商户,每一家铺子都有大笔的流动银两放在账上,而沈老爷又是统管沈家所有铺子的少东家,他想从铺子里拿点儿银子,比吃饭喝水也困难不到哪里去。 是以,那段时间沈老爷没少私下贴补自己的这个小妾,以及自己唯一的女儿。 如果不是沈老太爷很快就收到了几个心腹掌柜打来的小报告,沈老爷怕是会把自己这个“损公肥私”的小动作一直继续下去。 沈老爷心里苦——他不就是挪用了一部分家里的银子嘛!那些银子早晚还不都是他的东西! 可他却也没那个脸面去责怪铺子里的那些掌柜,毕竟他把银子拿走了,人家做掌柜的可就没法儿跟他爹沈老太爷交账了。 是以,人家“出卖”他,倒也不能算是故意跟他这个少东家过不去。 他真正不满的,其实是把他盯得死紧的沈老太爷。 他万万没有想到,沈老太爷居然会因为他挪用了一些银两,就以他坏了铺子里的规矩为由,把家里的生意分了一半给沈太太管理。 沈太太也是商户出身,只不过沈太太娘家家大业大,生意做的可比沈家要规模庞大。 沈太太从小耳濡目染,自己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而且沈太太的那些嫁妆铺子,她也间间都打理的红红火火。 可以说,沈太太的经商才能,完全不比沈老爷逊色。 沈老爷当然也知道自己媳妇儿十分能干,但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家里的产业被老爹交托给媳妇儿一半,这不等于是摆明了告诉沈家的那些掌柜、账房、伙计,沈老太爷不相信他这个少东家能够管好沈家产业吗? 自觉威信受损的沈老爷,很是出了一些幺蛾子,奈何他越是出幺蛾子,沈老太爷就越是能够狠下心来收拾他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几次折腾下来,沈老爷不仅被自家老爹拿走了大半私财,而且还痛失爱妾——沈琴的生母被沈老太爷直接送去了城外的尼姑庵,而且沈老太爷还扬言,如果沈老爷敢把这女人接回来,他就立刻以大不孝之名,夺了沈老爷对沈家财产的继承权。 沈老爷怂了。 他不怂不行啊! 爱妾没了这个还会再有那个,可银子要是没了,那他还能是沈家少东、还能大把的花银子、还能锦衣玉食活得滋滋润润吗? 一直因为独子身份有恃无恐的沈老爷彻底服了软,沈老太爷却还是不太放心自己的“混账儿子”。 他立下家规约束沈老爷,然后又在临死之前让沈老爷写了一份文书,交到沈太太娘家人手里。 ------------ 第158章 以为自己是个公主 沈太太的娘家人虽然不知道封在匣子里的那份文书到底写了些啥,但沈太太却对沈老爷做出的承诺心里门儿清。 是以,沈老爷这些年根本不敢去踩雷区。 他怕沈太太会请出沈老太爷逼他写下的那份文书,会仗着文书逼他交出家主的权力。 可总是这样受制于人,沈老爷心里又不太得劲儿。 沈太太娘家得力,肚子争气,本人也精明能干,不好糊弄,这让沈老爷并不敢把她得罪狠了。 但他心里的那股子不得劲儿,却又让他总是忍不住踩着沈太太的底线疯狂试探。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独宠沈琴,而且还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沈琴。 他其实就是想让沈琴多给沈太太添点儿堵,这样他也就不会每天都为沈太太捏住他命脉而郁闷不已了。 然而他却没有料到,沈琴一个闺阁小姐,居然也能给他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 早知如此,他肯定不会为了气沈太太就毫无原则的纵容沈琴。 沈老爷满心懊恼,当然,他的这份懊恼,主要还是因为沈琴不仅坏了沈家的名声,而且还让他的私房钱大出血了一次。 至于说后悔故意跟沈太太过不去?不存在的。 就算没了沈琴,他也还是要继续跟沈太太过不去的。 毕竟不能随意支配自己的财产就已经够惨了,要是他还不能给掐住自己脖子的那个人添点儿堵,那他活的该得多憋屈啊! 这时候的沈老爷,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就他这么不着调,沈太太跟他一起过日子,其实比他还要更加憋屈。 只不过人家沈太太自己想得开。 在为了儿子和娘家颜面不能和离,同时也指望不上沈老爷这个大猪蹄子痛改前非的前提下,人家沈太太直接就展开了丧偶式育儿模式。 这么多年,沈太太就只一心一意教养儿子,丝毫不把沈老爷这个只会给她找麻烦的丈夫放在心里。 当你不在乎一个人了,那么这个人无论做出多么荒唐的事儿,你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伤心。 你可以鄙视他,厌恶他,远离他,觉得他不是个东西,但你却不会再为了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为难自己。 现在沈太太就是这种状态。 无论沈老爷怎么给她添堵,她都能始终淡然处之,不生气,不发火,只暗搓搓进行反击。 “你不是能蹦跶吗?那你就可劲儿蹦跶去呗。还真以为老娘没有办法收拾你了?”抱着这样的隐秘心思,沈太太没少和沈老爷斗智斗勇。 虽说表面上看,这两口子似乎各有输赢,但从输的幅度以及赢的幅度来看,沈太太果然还是赢多输少。 是以沈太太也有些搞不明白,她嫁的这个蠢男人,到底为什么每每都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就像这次,这蠢男人居然还想瞒着她,不让她收拾沈琴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恶毒庶女。 到底是谁给了他信心?让他居然天真的以为,她会得不到外面的任何消息? 且不说她儿子和苏慎是朋友,和孟蓁是生意伙伴,就说她堂堂一个掌家太太,她难道还能没有自己的人脉? 他沈老爷当成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庶女,现在给沈家丢了大脸、破了笔财不说,还连带的差点儿坏了她儿子的名声,他居然还想继续粉饰太平? 做梦呢吧这是? 收到自己嫁妆铺子那边传来的消息之后,沈太太第一时间就摆明车马,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了。 这次她要是还收拾不了沈琴这个不省心的,她也不用再当沈家的内当家人了,她还不如收拾收拾回娘家去! 嗯,还是带着儿子一起回去的那种。 沈老爷可不知道沈太太居然比他还要更早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家里,然后就看到沈琴泪眼汪汪的跪在沈太太面前。 沈老爷条件反射似的,就要帮着沈琴说话。 可下一瞬,他却立刻想到了自己交给衙门的一千两罚金,以及他被孟蓁坑去的两个庄子。 这败家玩意儿! 沈老爷一脸糟心的坐到了沈太太旁边,难得的没有帮着沈琴对抗自己发妻。 “爹。”沈琴眼泪汪汪看着自己亲爹,“琴儿知道错了,您就原谅琴儿这一次吧。” 沈老爷黑着张脸,“我原谅你有什么用?你现在名声算是彻底烂大街了,你还是想想你以后怎么嫁人吧!” 沈琴泪如雨下,“爹,这都是孟蓁那个小贱人......” “你还有脸骂人家!”沈老爷气得狠狠拍了一下他和沈太太之间的四方茶几,“人家招你惹你了?啊?你干嘛非要一次又一次的出手去害人家?你说说你,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你怎么就能做得出来这么狠毒的事情呢你!” 沈太太借着茶盏的遮掩暗暗撇嘴——怎么能做得出来?当然是因为你惯的她无法无天,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个公主了呗。 以为自己家里有两个臭钱就能一手遮天,做起事来全无顾忌,可不是早晚都得掉进坑里。 沈老爷丝毫不知,自己的枕边人正暗搓搓的幸灾乐祸,也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和孟蓁顺利和解,其实还是沾了自己儿子沈峰的光。 不然就凭沈琴的这份恶毒,孟蓁也不会让她全须全尾回到沈家。 沈琴却是格外委屈,“爹,我为什么看她不顺眼,您难道还不清楚吗?您不是也赞同我嫁给苏慎吗?” 沈太太:呦呵,这是吃到大瓜了啊!看不出来啊,这父女两个居然还没死心啊。 沈老爷却是眼角直抽,“我赞同你嫁给苏慎,难道就代表我赞同你为非作歹?你想嫁给苏慎,那你倒是朝着苏慎使劲儿啊!你去招惹孟蓁那个煞星做什么?你是生怕沈家的生意没人挤兑?” 天知道,他有多么后悔得罪了孟蓁这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偏偏却又非常会做生意的黄毛丫头。 每次看到食为天人满为患,而他家的聚福德酒楼却日渐门庭冷落,沈老爷就格外后悔自己当初的莫名高傲。 :。: ------------ 第159章 谁给你的勇气 如果他没有为了和沈太太唱对台戏而刻意拿了孟蓁和苏慎做筏子,没有轻视彼时还十分弱小的孟蓁和苏慎,没有盲目自信,觉得得罪了这两个半大孩子也没什么关系,他现在又何至于只能看着食为天的日进斗金而连声哀叹? 如果他儿子沈峰当时没有被他强制送回书院,而是能有机会亲自上门,代替沈琴给孟蓁和苏慎赔礼道歉,那他儿子现在肯定还是苏慎的友人,肯定就有很大机会和孟蓁一起做酒楼生意。 甚至,搞不好沈峰还能直接从孟蓁手里买下方子,然后用这些方子继续壮大他们沈家的聚福德酒楼。 不得不说,沈老爷其实非常不幸的猜到了事情真相。 最开始,孟蓁可不是就只打算以方子入股的嘛。 只可惜,现在沈老爷已经彻底没机会了。 然而沈老爷郁闷,沈琴却比他还要更加郁闷。 她哭着对沈老爷道:“您以为我不想吗?可他就跟看不见我这个人似的,我能怎么办呢?” “明明我比那个贱人有才有貌,明明我比那个贱人出身要好,明明......” 沈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放下自己手里的茶盏,“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自己样样都比孟大小姐要好?” “她能靠着一己之力保护弟弟、养大弟弟,你能吗?” “她能在一无所有之后,亲自操持家务,从零开始迅速重整旗鼓,你能吗?” “她能在十几岁的时候把生意做起来,能连开几家铺子,你能吗?” “她能筹谋着一步一步把孟家的产业给重新拿回来,放到她弟弟名下,让她爹娘得以含笑九泉,你能吗?” “她能做出让所有人交口称赞的美味食物,开的食为天能逼得县城的老牌酒楼生意下滑,你能吗?” “你不能。你除了讲究吃喝穿戴,除了耍小心思问你爹要私房银子、要首饰脂粉,你还会什么?” “你有什么可骄傲的?是你那比弹棉花还要难听的琴声?是你那写的平平无奇、最多只能算是工整的字?还是你那只能战胜自己贴身丫鬟的所谓棋艺?” “再不然是你那只在厨房外面喝茶吃点心就算是亲自下厨了的所谓厨艺?是你那能把鸳鸯绣成蜈蚣的零基础女红?” “长这么大,你亲自做过一块点心、一碗汤、一块帕子或者一个香囊吗?” 沈琴不服气,她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样儿,说出的话却软中带硬,“我沈家一不是寒门小户,二没有像孟家那样家道中落,我不会下厨、不会女红又如何?这些粗贱活计,以后请人去做也就是了。太太又何必专门拿了我不擅长的东西来挤兑我呢?” 沈太太嗤笑一声,“那你擅长什么?开铺子么?” 见沈琴面有得色,沈太太不由觉得她既好笑又可悲,她斜眼看着沈老爷,“出身商户人家,你连算盘都打不好,账都算不对,你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擅长经商!” “你爹让你管着的那两间铺子,我不指望你想法子让它们日进斗金,可你至少也别让它们连年亏损啊!” “你一个年年都要你爹倒贴私房银子帮你平账的人,你哪来的脸说自己擅长经商?” 沈琴一脸惊讶,她将视线转向沈老爷,指望着他能站出来反驳沈太太。 然而沈老爷却转头避开了沈琴的视线。 沈太太冷笑一声,“被人糊弄了你都看不出来,人家给你两句好话、一点儿甜头,你就被人家哄得北都找不着了,就你这样的,要不是有你爹在后面给你撑着,你以为你会只是赔本儿而已吗?”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有帮着家里赚银子的。”沈琴这下是真的慌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是引以为荣的经商才能,居然全部都是假象。 沈太太斜眼看着自己丈夫,“到底是赚是赔,你不如问问你的好爹爹去?” 沈老爷这时候也是大写的尴尬,他还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呢,万没想到沈太太居然样样门儿清。 “至于你说的样貌和出身。” “人家孟大小姐的爹可是秀才,人家哪里就比你出身差了?” “你确实长的娇俏柔媚,可你能说人家孟大小姐就很丑吗?可真是笑死人了!” “人家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落落大方,光气质就比你强了不知多少!” “你说够了没有?”沈老爷一拍桌子,脸上满满的都是恼羞成怒。 沈太太啪的一撂茶盏,“怎么?你能拿了大笔的银子给这丫头善后,我却连在你们面前说句实话的资格都没有?” 沈老爷顿时怂了。 不占理就是不占理,他要是非要胡搅蛮缠,他敢说,沈太太肯定会直接给他来硬的。 什么回娘家啊,打冷战啊,就没有这婆娘不敢干的。 最让沈老爷糟心的还是,每次他和沈太太有了矛盾,他唯一的儿子都会站在沈太太那头儿。 但凡沈老爷还有一个儿子,沈老爷都有办法收拾沈峰,可谁让他就只有沈峰这么一根独苗儿呢! 尤其他的这根独苗儿还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他还得继续指望对方改换门庭...... 各种心虚气短的沈老爷,在沈太太面前是愈发直不起腰。 他深吸一口气,“这次的事儿确实是琴丫头不对,可你一个做母亲的,你不好好教她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还在这里对着孩子冷嘲热讽?” 沈太太小白眼儿一翻,“我教她?你这个做父亲的给我机会了吗?哪次我管教她,你和她生母不是一副我要害她的架势?” “就连我给她请来的那些女先生,人家谁在你们嘴里捞到了一个好字?” “我大把的银子花着,最后还要因为你们的不识好歹去给人家低头弯腰!” “她每次犯了错,不管大错小错,你不都是第一时间跳出来护着她的?”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小孩子要教不要惯,可你呢?你听进去了么?” “你是怎么排揎我的,你这么快就已经全都忘记了么?” ------------ 第160章 变相禁足 沈老爷被沈太太这连珠炮一样的各种质问,给问的面皮紫涨,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于是索性什么也没有再说。 沈太太却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架势,他拂袖而去,沈太太立刻就也让丫鬟婆子伺候着自己回内室休息。 至于沈琴,这死丫头又不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是好是歹关她p事! 沈老爷走了,沈太太也走了,剩下一个沈琴直接傻眼了。 当然她也不会傻跪着不动,沈太太一走,她立刻就也站了起来。 由小丫鬟陪着回到自己院子,沈琴眼泪一抹,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阴鸷和愤怒。 她问自己的贴身丫鬟,“奶娘呢?死哪儿去了?” 小丫鬟打了个寒战,“回姑娘,孙嬷嬷被老爷送到医馆去了。” 沈老爷可没有好心到为沈琴的奶娘花大笔银子减免刑罚,所以王孙氏是被衙役们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板子的。 她身为从犯,又是作恶未遂,板子就只打了十下而已,但是由于这板子是脱了裤子打的,所以王孙氏就算活下来,以后的日子必然也不会好过。 而沈老爷之所以会让人送她去医馆,为的当然也不是“救她一命”这种理由。 一来沈老爷想稍微挽回一下自家名声,毕竟王孙氏之所以做下错事,根源说起来其实还是他的庶女沈琴,他们沈家要是对王孙氏不闻不问,别人肯定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二来沈老爷也不想王孙氏就这么死了,他希望王孙氏活着,活的生不如死。 沈琴显然在揣度沈老爷的心思上很有一手,听到小丫鬟这么说,沈琴脸色顿时好看不少。 她原来对王孙氏有多倚重,王孙氏把她招出来之后,她就对王孙氏有多厌恶。 现在沈老爷帮她出了这口恶气,沈琴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看来我爹还是一如继往的心疼我呢。”她心里有了底,语气顿时也跟着变得轻松。 小丫鬟却没沈琴这么乐观。 在她看来,沈老爷出手收拾王孙氏,主要原因应该是王孙氏害得沈家丢了大脸,而不是沈老爷还有多么心疼沈琴。 沈琴这次害得沈老爷破财+丢脸,沈老爷显然已经不再如同之前那样,对沈琴百般维护。 这一点,只从今天沈老爷的态度,她就已经能够看出来了。 奈何沈琴却还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沈老爷依然待她如珠似宝。 小丫鬟不敢提醒沈琴,她怕沈琴把她当成出气筒。 可是她也不敢附和沈琴,因为如果她附和了,事后沈琴却发现事情真相不是这样,那沈琴依然还是会把她当成一个大号出气筒来用。 小丫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姑娘您今天受累了,奴婢去给您弄些热茶热水吧?” 沈琴很满意小丫鬟的有眼色,她微微颔首,“去吧,再给我要些点心。晚饭除了份例的两荤两素,你让大厨房再给我做一个清蒸鲈鱼、一个冰糖糯米藕。” 小丫鬟一脸苦相,她低着头,乖顺的应了声“是”,心底却在暗暗叫苦。 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小丫鬟去大厨房传话去了。 结果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把沈琴的要求一说,管大厨房的婆子就已经翻着白眼儿怼上她了,“你个小蹄子,这话说的倒是轻松!合着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们就得想破了头、跑断了腿?” “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敢打着大小姐的旗号来要什么清蒸鲈鱼!这菜市场都已经没人卖菜卖肉了,你让我们去哪儿给你弄鲈鱼去?” “再说了,那鲈鱼、那莲藕难道不是银子买来的?你两手空空就要加菜,咋的,难道我们大厨房还要给你倒贴银子不成?” 以往沈琴仗着沈老爷的势,要点心要菜肴可是从来都没给过大厨房银子的。 彼时沈太太也不想因为几道菜、几块点心跟沈琴斤斤计较,于是就吩咐大厨房的管事妈妈,沈琴要什么都可以做给她吃。 管事妈妈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日常沈琴无论额外吃了什么,管事妈妈都会一五一十给记在小本本上,然后每个月汇总一次,把账目交给沈太太收着。 她的这番骚操作,沈琴那是半点儿不知,她还以为管事妈妈是因为害怕她在沈老爷这个一家之主面前吹风,所以才会对她格外巴结呢。 是以,在得出沈老爷依然宠她疼她的这个结论之后,沈琴就又肆无忌惮的去找大厨房要这要那了。 然而这次她却是注定要吃一肚子闷气了。 当小丫鬟把大厨房管事妈妈的话一五一十学给她听,沈琴差点儿没有气得自己原地爆炸。 “狗眼看人低!”沈琴怒火上涌,他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壶茶盏,“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老货!看我不去跟爹爹说!” 小丫鬟悄摸儿撇了下嘴。 能混上大厨房管事妈妈这个位置的,哪个不是人精里的人精呢,人家既然敢直接甩脸子给沈琴看,那就证明人家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沈琴不能把人家如何。 然而沈琴却是个不死心的,大厨房管事婆子的态度并没有让她心生警惕,更确切地说,她其实也很着急证明沈老爷依然对她格外重视。 于是,沈琴不顾小丫鬟的隐晦劝阻,硬是在吃晚饭之前,大步流星找去了沈老爷那儿。 沈老爷这时候正为自己被孟蓁坑去的庄子各种肉痛,听到小厮来报,说沈琴有事儿求见,沈老爷立刻一脸不耐烦的朝着小厮挥了下手,“让她滚回自己院子老实待着!” 沈老爷的话,小厮并没有原样转达,可就算是经历过小厮的好心润色,沈琴却还是被沈老爷的这副态度给搞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她爹居然不见她! 而且还让她回自己院子老实待着。 这不就等于是把她给变相禁足了吗? 沈琴手脚冰凉,她一脸茫然的站在沈老爷书房外头,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小厮有些尴尬,可他又不好开口赶沈琴走。 于是他就只能一脸尴尬的,和沈琴的贴身丫鬟一起,陪着沈琴在院子里头傻傻站着。 直到沈琴不知怎么想开了,默然转身,带着自己的丫鬟踏上回程,那小厮这才抹了把额上冷汗,蹑手蹑脚进了茶房等候沈老爷传唤。 ------------ 第161章 定亲 三天后,孟蓁收到了沈太太让人递来的口信。 来人是沈太太嫁妆铺子总掌柜的儿媳妇冯氏,她是打着给孟蓁送点心的旗号过来的孟家,“...我家老爷已经给大小姐找好了婆家,是登州府招远县的一个商户人家,与我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孟蓁有些惊讶。 坑了沈老爷的两个庄子给孟启压惊,孟蓁就没打算再对沈琴出手了。 在这种情况下,沈老爷其实完全可以把沈琴多留一段时间,或者就把她嫁在宁海县周边。 可沈老爷却在短短三天时间里,就给沈琴找了个远在登州府的商户人家。 登州离着辽东府并不算远,从登州坐船的话,两三天应该就能抵达宁海县了,可沈琴一旦嫁了人,她就不可能再总往宁海县的娘家跑了。 且不说路途远近,就说她的婆家人,人家也不可能放任自家的儿媳妇总回娘家呀。 这么一想,孟蓁顿时神清气爽。 离得远好啊,离得远这货才没那么方便总祸害她和她身边的人,这和她把王家人赶出宁海县是一个道理。 等到冯氏告辞离开,孟蓁立刻就让木槿去了一趟六子家里。 木槿是打着问六子媳妇儿借花样子的旗号去的他家,实际上她是孟蓁派去打听沈琴这门婚事的内幕消息的。 木槿回来的不算快也不算慢,她到家时,孟蓁才刚吃过午饭。 “主子,奴婢打听清楚了。六子哥告诉我,沈老爷给沈大小姐找的这个未来夫婿在家里是嫡次子。他读书不行,但却有个已经中了秀才的哥哥,再加上家资颇丰,和沈家姑且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孟蓁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听着,“那这家人是怎么看上沈琴这种恶毒女人的?” “这个六子哥就没说了。我估计应该是因为时间太短,他还没有打听出来吧。” 事情果然像木槿猜的那样,六子现在确实没有更多消息可供孟蓁下饭了。 不过就在苏慎请了白先生两口子,帮他向孟蓁提亲的正日子前一天,六子让自己媳妇儿给孟蓁送来了最新情报。 孟蓁这才知道,原来这户人家近来生意出了问题,急需沈老爷这个长期以来的生意伙伴施以援手。 而沈老爷又恰好在为自己闺女的婚事发愁,所以两家一拍即合,沈琴的婚事被沈老爷迅速敲定。 六子的小媳妇儿甚至还给孟蓁带来了沈琴正在家里各种闹腾的小道消息,据说这货先是假装上吊,然后又抹泪绝食,最后又哭着长跪不起、苦苦哀求。 然而沈老爷却对自己的未来女婿、未来亲家都十二万分满意,沈琴无论怎么闹,沈老爷都始终没有松口。 当然,这也跟沈老爷知道她只是做戏有着很大关系。 沈琴了解沈老爷,沈老爷又何尝不了解自己的这个闺女? 所以虽然沈琴折腾了小半个月,但沈老爷心里却始终淡定的很——反正这败家丫头又不会真的去死,那他还担心个毛线啊担心? 有那个时间和心情,他还不如好好担心一下自己已经岌岌可危的私房钱袋! 当然,沈老爷也没有彻底放弃沈琴。 之前沈太太怼他的那些话,他其实还是听了一部分到自己心里的。 所以虽然嘴上没说,但沈老爷其实心里清楚,沈琴会变成这样,他这个做爹的其实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是以,除了公中给沈琴的固定数额的嫁妆银子,沈老爷自己也是贴了剩下私房银子的一半给沈琴的。 有了沈老爷私下给的这笔银子,沈琴的嫁妆直接翻了几番,不仅必不可少的那些东西全都是置办的最好的,而且就连压箱银子、陪嫁的宅子铺子庄子,沈琴也是样样不少。 跟她比起来,孟蓁的定亲仪式就非常简单了。 先是苏慎请了自己的师父白先生帮着自己去向孟蓁提亲。 白先生一开始并没有一口答应,他抱着自己新得的小儿子对苏慎道:“你现在是秀才了,很快也许就会是举人,你完全有条件娶个更好的。” 苏慎被他说的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笑着朝白先生作了一揖,“不瞒先生,孟大小姐她对学生有恩,同时也是学生心悦之人,学生觉得她就是这世上最好的。” 白先生对苏慎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他之前那么说,为的只是再一次确认苏慎的心意,却不是拆散他和孟蓁。 毕竟他一个能在没有儿子的前提之下,还坚持只守着发妻过日子的人,打从骨子里就根本没可能是个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人。 他看着苏慎笑的一脸欣慰,“难得你重情重义,又有这样一份赤子之心,先生没有看错你。” 苏慎松了口气。 虽说就算白先生不赞同,他也还是想要求娶孟蓁,但他作为弟子,当然还是希望把他视作亲子的师父,能够赞同他、祝福他、为他感到欣慰和欣喜。 再说白先生。 既然已经答应了苏慎帮他提亲,白先生就也没有继续耽搁下去。 他先是亲自翻黄历挑出了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然后就和自己妻子一起,以男方长辈的身份,去了孟家为苏慎求亲。 严振武和刚出月子不到两天时间的郝梦云,则是当仁不让的充当起了女方家长。 两边早有默契,是以定亲的一应流程走的十分顺利。 纳采、问名、纳吉,这三步走完,孟蓁手里多了一张写着她和苏慎名字的婚书。 至此,两人就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未婚夫妻了。 苏慎非常高兴,他在明章胡同的宅子大摆宴席,感谢白先生和白夫人,同时他还请了严振武、李正善、陈家宝、沈峰等人帮忙陪客。 当然,他们陪的就只有白先生和戚裕安,像白夫人和白菀珍,苏慎就只能交给郝梦云代为招待了。 郝梦云倒是挺喜欢自己这个临时活计的,因为生产和坐月子,最近她都快把自己捂得长出蘑菇来了。 是以能够出来放个风、吃顿饭,郝梦云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 至于她家那个一半天使属性、一半魔鬼属性的小肥崽子,郝梦云非常“无情”的将之丢给了李嫂子负责照看。 ------------ 第162章 冤家路窄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冬至之后,新年之前。 好不容易苏慎有了长假,孟启也不必再每天都去私塾刻苦攻读,孟蓁于是就带着两人上街置办年货。 说是置办年货,但其实更多的是想要大家一起逛逛街市,享受一下那种平凡琐碎的温馨幸福。 苏慎和孟启都很给面子,两人手拉着手,孟启另外一只小手儿则是准确地握住了自家姐姐的手。 三人手牵手走在前头,如果不看年龄,倒像是爹娘带着儿子。 木槿等人则是跟在孟蓁他们身后,三人买东西,他们就负责帮着提,等买到一定数量,他们就会出几个人给送回家里。 一群人正逛着呢,迎面却有孟蓁的老熟人走了过来。 “是你!你还活着!”一个穿了一身并不合身的水绿色绸缎衣裙的老婆子,在盯了孟蓁三秒之后,突然气势汹汹朝她冲了过来。 她叫喊的声音着实嘹亮,是以街面上有很多行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到这边来。 孟蓁却并不像这老婆子那么激动,她把孟启扯到自己身后,“我为什么不能活着?” “是你杀了我家老头子!还杀了我儿子!”那老婆子双眼赤红,脸上是一副恨不得扑过来把孟蓁撕碎的可怖表情,“你杀了他们,你凭什么还厚颜无耻的活在这世上?” 孟蓁眉梢高高挑起,“我说这位大娘,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啊。血口喷人我是可以送你去衙门的。” 那老婆子气得浑身颤抖,“你还敢狡辩!你这小贱...” 啪的一个耳光,世界清净了。 孟蓁放下手,“骂人不好,你要冷静。” 围观众人:......这特么到底是谁最该冷静?她骂人不好,难道你打人就值得表扬? 孟蓁下颌微抬,一脸的高高在上,“你说我杀了你儿子、你丈夫,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为什么非要去杀你家的人?你家的人难道做了什么需要我杀人才能解决的事情?” 那老婆子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和慌乱,她抬手指着孟蓁恶狠狠地丢下一句,“你、你也不怕我家老头子和我那可怜的儿子找你索命!” 孟蓁两手一摊,“我为什么要怕?我又没做亏心事。倒是你,你这么心虚,该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想到自家那些横财是哪里来的,那老婆子顿时愈发慌乱,“你、你少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最先胡说八道的难道不是你这血口喷人的疯婆子吗?” 那老婆子说不过孟蓁,于是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的长辈身份拿出来压人,“有你这么和自己长辈说话的吗?果然死爹死妈的小贱人就是没有教养!” 孟启一听直接炸了,孟蓁更是上去就又给了这老婆子两记耳光。 “长辈?你配吗?”孟蓁脸色阴沉的,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可怖天空,她冷冷盯着那老婆子,“我们姐弟无家可归、衣食无着的时候,我怎么没听到你说你要尽一尽为人长辈的责任?你欠了我爹的钱,现在却黑不提白不提,你怎么不说自己身为长辈,赖晚辈的账是臭不要脸?” “你瞎说什么?我们家可没有欠你什么钱!” “确实,你们没有欠我钱。但那欠条是你男人写的不假吧?欠条上面的债主名字,写的是我爹这没错吧?”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爹昨晚托梦给我了。他跟我说,你们家,还有你侄儿一家,你们两家可都欠着他好大一笔钱哪。” 那老婆子打了个哆嗦,一直躲在旁边悄摸儿看热闹的她的儿媳妇也是不由自主抱住了自己的两条胳膊。 “我爹说了,他惦记这笔银子都已经惦记好几年了,你们要是再不还账,我爹可就要上来亲自找你们催上一催了。” “你、你胡说!”那老婆子十分迷信,孟蓁说的阴森恐怖又神秘兮兮,那老婆子不自觉地就想象了一下大半夜的,自己被鬼魂找上门算账的可怖画面。 她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你别想蒙我!我家才没有欠你那死鬼爹什么银子!” 孟蓁嗤笑一声,“我说这位大娘,我手里可是有欠条的。白纸黑字红手印,要不咱们现在就拿去衙门,给官老爷辨上一辨?” 那老婆子哑口无言。 她万万没有想到,孟庆泽那个骨头都已经烂掉了的可恶男人,居然给眼前的这两个小崽子留下了这么要命的东西。 她张口结舌站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应对才能把眼前的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我公爹、叔叔、丈夫、弟弟们都已经过世了,谁知道你那欠条上的手印儿是不是真的。”眼看着自家婆母被人怼的彻底哑火儿,那老婆子的儿媳妇终于按捺不住冒了出来。 “那就让知县大人请专门的人帮着辨认字迹好了,反正那欠条也是你们家人亲手写的。” 那老婆子一听顿时跳了起来,“你胡说!那欠条明明是你娘提前写了让他们按...” “怎么不说了?”孟蓁一字一顿的笑着问她,“那欠条是我娘提前写了让他们按手印的?你这不是清楚的很嘛。那就赶紧还钱!” 那老婆子下意识去捂自己秃瓢的嘴,她儿媳妇却是暗骂自己这个素来“嘴比脑子跑得快”的婆婆,真真是个猪队友来的。 “还什么钱?我家可没欠你钱!”那老婆子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这句话给圆回来,于是就只好拿出了她的胡搅蛮缠大法。 丢下这么一句,她就立刻灰溜溜带着自己儿媳妇走掉了。 孟蓁却是被她那句“死爹死妈”给激出了真火——她和孟启为什么死爹死妈,难道这老虔婆不清楚吗? 她一个刽子手家属,居然有脸拿这事儿刺痛她和孟启! 孟蓁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轻易放过这老虔婆,不然她都对不起她宝贝弟弟这满溢的愤怒和悲伤。 “别生气了,姐姐会收拾她的。”揽过眼里含着两包泪,表情却跟个喷火小暴龙一样的小孟启,孟蓁低声对他这么说着。 小孟启用力握了一下自家姐姐的手,“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是啊,但是她对我们来说,就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只臭虫罢了,阿启可不能为了这么一坨东西坏了心情。” 孟蓁俏皮的表情,让小孟启下意识扬起唇角。 苏慎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家蓁蓁是个想的开的。 ------------ 第163章 姐姐的“价钱” 孟族长婆娘在县城遇到孟蓁的第二天,曾经的孟族长家就迎来了一波催债的人。 这些人是严振武帮忙找的花六爷的手下,孟蓁把两张欠条交给他们,由着他们代为催债。 至于酬劳,孟蓁会按道上规矩给他们催收银两总额的百分之五,此外他们这段时间的吃住费用,孟蓁也答应了他们可以实报实销。 这些人天天堵着他们家闹,闹的孟族长的孙子、侄孙根本没法儿出门上学。 而村里的其他孟氏族人,则是因为不敢招惹这些混子,所以个个都绕着他们一家走。 再加上他们对孟庆泽一家做过的事儿,别人多少也是有点儿猜测,所以他们就算想要跟族人借钱,孟氏族人也没谁敢为他们拿出银两。 ——孟庆泽一家的那桩惨事儿,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们,什么叫作“财帛动人心”。他们可不想自己也被这家子黑心肝的给惦记上。 借不到钱,那些混子又每天堵着他们家各种催债,这两家人没办法,只好商量着卖了一部分田地。 他们卖的都是孟蓁父亲留下的田,这两家一共欠了孟庆泽五百两,为了凑钱,他们卖了一共四十亩地。 孟蓁早有准备,她把定钱交给孙牙人,让他务必帮着自己买回这些田地。 付过买地的钱、答谢牙人的钱和去衙门办红契的钱,再付过给催债专业户的辛苦费、食宿费,拿着收回来的四十亩地的地契以及五百两银,孟蓁总算稍微出了口气。 她把落在孟启名下的四十亩地也一并交给严振武拿去出租,把从孟族长婆娘、弟媳手里收回的五百两银拿去填补这次买地留下的那个银两空缺。 “等明年,我争取把剩下的两百多亩地也给买回咱们自己手里。”把田地的契书拿给孟启看时,孟蓁如是说了一句。 剩下的二百六十亩地,分别位于孟家庄的东边和南边,其中东边的一百二十亩全是上田,南边的一百四十亩则有一半是中田。 这些田地分别属于两个庄子,庄子上除了田地,还有附带的可供消暑的二进小院儿。 这两座庄子是孟庆泽祖父置办下的,算是孟家的祖产,是以孟蓁是肯定要把它们全给买回来的。 “辛苦姐姐了。”小孟启小胖手儿用力抱着孟蓁的一条胳膊,“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好好孝敬姐姐。” 人家都说“长嫂如母”,可在他这边,如母的却是他可亲可爱可敬的长姐。 他的姐姐不仅救了他一命,大晚上的就靠两条腿,硬是连夜把他平安送到县城,而且还让他能够吃饱穿暖、读得起书,还帮他拿回了爹娘留下的那些遗产。 小孟启此时无比庆幸,在父母过世之后,他还有个待他如珠似宝的姐姐。 “好了,别腻着你姐姐了,你的课业应该还没有写完吧?”苏慎手一伸,小孟启就被他拎到了自己身边。 孟启斜睨着小心眼儿、爱吃飞醋的苏大哥,“苏大哥,我这才刚放了几天假呀,哪有那么快就把所有课业都写完?” 小家伙儿一副“你就是想找借口,你也找的像样一点儿”的小表情,看得孟蓁忍不住偷笑起来。 苏慎却是丝毫不觉尴尬,“早点儿写完,你不是就能早点儿撒了欢儿玩儿?” 孟启撇了下嘴,“对我来说早还是晚都没区别,不过你要是答应新年给我包个大红包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现在就去完成课业。” 苏慎:...... 孟蓁:...... “成交。”苏慎很爽快的答应了,孟蓁却是看着自家弟弟走远的背影,默默怀疑起了自己这个姐姐的“价钱”。 “对了,有两件事我得和你商量一下。” 等到孟启彻底走没了影儿,苏慎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和孟蓁说起了家里的一些正事儿。 “你说。” “现在严叔叔和云姨已经有了孩子,他们再和咱们挤在一起我觉得不太合适。你看咱们是不是再买一栋宅子?” 孟蓁也有此意,“这次我想买三进带跨院的。再不然就买四进的。” 其实孟家原本在县城买的那栋宅子就是三进带东西跨院的,但孟蓁却不想带着孟启他们一起搬回旧宅。 一来那里对他们来说有着很多回忆,回忆是甜的,此时回忆起来却又是苦涩的,孟蓁不想孟启每天都在触景伤情。 二来那座宅子毕竟是属于孟启的东西,孟蓁不想带着苏慎一起住到那里——苏慎又不是孟家的上门女婿。 他们自己买宅子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苏慎也为这个家做了很多贡献,他们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有苏慎的功劳在里面,只说他们在之前那个小山谷里发的那笔横财,那钱孟蓁就一直都觉得应该有苏慎和郝梦云的份儿。 两人就买宅子的事儿商量了约么一刻钟时间,最终定下还是尽可能把新宅买在孟家的旧宅附近,这样就算以后孟启自立门户,孟蓁要继续照看他也会变得十分方便。 商量完买宅子的事儿,苏慎又提出是不是可以给郝梦云和严振武涨一下月银。 这一点孟蓁也是同样举双手赞成,而且她还打算连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一起涨下月银。 “师傅和严叔叔确实该涨,我打算以后每个月给他们发二十两银。再有就是他们家的小馒头,以后我每个月也给他发二两银子做零花钱。” “至于你和阿启,你们俩要读书,相对来说也是比较费钱,所以我打算从正月开始,每个月都给你和阿启发个十两的月例银子。” “我自己的就也跟你们两个一样好了,省得一下子弄出太多标准,没得平添许多麻烦。” “下人们我也打算给他们涨一下月例银子。跟着阿启的两个小家伙,月例提到一两银子,剩下的其他下人,全部涨到一两二钱。” 孟启的月例银子一直都是孟蓁在管,平时孟启能够动用的,就只有每天十个铜板的零花钱,所以给他发再多,孟蓁也不用担心这小家伙儿给胡乱花费出去。 至于苏慎,苏慎基本一个月才会从白鹿书院回家一次,再加上他毕竟已经算是个成年人了,除了读书所需的日常开销,他平时也少不了要和同窗、师长交际。 虽说送白先生一家以及他几位室友的东西,九成九都是孟蓁帮他准备好的,但他在白鹿书院,除了这些人,也还是要和其他人略作应酬的。 是以,孟蓁才会想到要给苏慎提一下月例上限。 至于家里的其他人,下人们是因为表现良好,严振武和郝梦云则是因为已经做了爹妈,需要开始为孩子多多攒钱。 当然,这也跟他们始终在尽心尽力帮衬孟蓁有着很大关系。 孟蓁感激他们,所以才会这么大手笔的,直接把两人的月例银子给提高到二十两银。 ------------ 第164章 去府城 时光荏苒,转眼就已经是第二年的初夏时分。 早在春节之后,二月中旬,孟蓁就在县城的孟家旧宅附近,买到了一座三进带东西跨院的大宅子。 二月末,他们一家和严振武一家,带着家里的所有下人搬了过去。 严振武两口子和他们乳名“馒头”的白胖儿子住了家里的东跨院,苏慎和孟启住了家里的二进院,孟蓁则是独自带着她的几个侍女,住到了与小花园相连的第三进院子。 除此之外,孟蓁还在县城买了两个带二进院的宽敞铺面,用来收取租金。 就在孟蓁他们搬家到三进大宅的第十二天,沈琴被沈老爷风风光光嫁给了她的定亲对象。 虽然沈琴没少坑沈老爷这个做爹的,但沈老爷最后到底还是对她心软了。 虽然这种程度的心软还不足以让沈老爷给她换个夫家,但却已经足够让沈老爷忍着心痛,为了沈琴送出自己的大半私房银子。 沈太太对沈老爷的举动一清二楚,但看在沈琴即将远嫁的份上,沈太太倒也没有和沈老爷因为这种事情较真儿。 不仅没有较真儿,沈太太甚至还非常大方的给了沈琴一套金镶红宝的首饰作为添妆。 沈琴对这套首饰觊觎已久,原本她还以为沈太太是不会把这套首饰送给她的,却不料沈太太居然赶在她出嫁之前,把这套她曾经想要弄到手里,但却次次都以失败告终的首饰给了她作为添妆。 她不知道的是,沈太太既不是看在她们所谓的“母女情分”上,也不是看在她爹沈老爷的面子上。 沈太太只是单纯地想要庆祝一下,自己总算是把沈琴这个糟心庶女给嫁出去了。 首饰这种东西沈太太不缺,如果一套首饰就能换得沈琴消停几日、安心出嫁,那沈太太很乐意舍了这套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的华美首饰。 *** 沈琴出嫁三个月后,孟蓁跟着严振武去了省城。 再过差不多两个半月,苏慎就要去府城参加秋闱了,孟蓁不想他近两年时间的刻苦攻读因为一些外在原因而白费,是以,她打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苏慎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 苏慎很感动。 他原本是想早点儿过去,和自己的其他同窗一起挤客栈的,但孟蓁却非常坚持。 用她的话说,钱挣了不就是用来花的么,他们家又不缺买宅子的那千八百两银子。 苏慎被孟蓁这副故意做出来的土豪模样给逗笑了,两人在笑声中达成一致意见,定下了去府城买宅子的事儿。 从宁海县去府城,坐马车要一天时间。 孟蓁把孟启托付给郝梦云照看,然后在天还没亮时,穿着一身男装,和严振武、木槿一起上了家里的马车。 赶车的是严振武新买的小厮顺子,这孩子今年十六岁,原本是六子手底下的一个小乞丐,因为颇有一些武学天分,为人又老实忠厚,所以严振武就把他要到了自己身边。 顺子倒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新身份,毕竟比起做乞丐,做小厮明显更能吃饱穿暖,也更受人待见。 而且随着他们年龄渐长,他们也不好总是再无所事事的在街头巷尾到处行乞——小孩子或许会有人可怜,十五六岁好手好脚的少年人,人家可不会再对你心软。 是以,六子这些年也在不断为自己那些年龄渐长的兄弟寻找新的出路。 那些适合做管理工作的,或者因为身体残缺无处可去的,六子基本都把他们留在了宁海县的“丐帮”里头,让他们或是负责管理那些新加入的小乞丐们,或是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活计。 那些既没有管理才能,又好手好脚能够养活自己的,六子就会让他们去找些活计。 虽然身为乞丐,他们很难找到相对轻松的活计,但那些需要出大力气的活计,他们还是很有可能争取到的。 再加上孟蓁也收了他不少人手到自己庄子、铺子里头,这些人虽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但却因为六子的悉心管理和培养,个个都品行过关、吃苦耐劳。 孟蓁让人带着他们,让他们边做边学,这些人虽然并不如何聪明,但却个个都学的十分认真。 是以,等到店里的伙计或者庄子里的老农,带着他们把全套流程都走一遍,他们就也顺理成章的能够拿起自己的那一摊活计了,倒是不至于让孟蓁做了赔本儿买卖。 相比起他们,顺子这种被严振武相中要到身边做小厮的,反倒是乞丐当中的少数派了。 “主子,孟大小姐,木槿姐姐,到城门口了。”黄昏时分,赶了一天车的小厮顺子,兴奋地扯着嗓子喊了这么一句。 孟蓁支起车窗,一眼就看到了正不断有行人进进出出的府城城门。 顺子赶着马车,排到了进城的队伍末尾。 马车随着车流人流缓缓前进了约么一刻钟时间,顺子总算轮上了交钱入城。 马车车门被身穿甲胄的兵士从外面打开,没一会儿,孟蓁就听到负责检查他们这辆马车的兵士大声说了一句“放行”。 顺子先是跟那人道谢,然后才挥起马鞭,缓缓把马车赶进城内。 天色不早,四人目标明确的直奔客栈。 客栈是严振武以往住过的名叫“顺来客栈”的百年老店,顺子在柜台那里要了两间上房,他和严振武一间,孟蓁和木槿一间。 马车则被店小二带去了客栈后院,那里会有人帮着他们喂马饮马。 四人安顿好行礼,简单洗去风尘,严振武又让人送了两桌晚饭。 考虑到各人口味和饭量,严振武给自己和顺子叫了蘑菇炖鸡、辣椒炒肉、清炖茄子、鱼头豆腐汤以及一大盆白面馒头,给孟蓁和木槿叫的则是豉汁排骨、肉末豆腐、番茄炒蛋、小白菜丸子汤以及两小碗清汤素面。 饭菜味道只能说是一般,但却胜在量大实惠、干净新鲜。 孟蓁和木槿两个女子,三菜一汤再加两碗素面,她们根本就吃不完。 未免浪费,孟蓁在吃饭之前就先分了三分之一各色菜肴到干净碟子里面,“拿去给严叔叔他们。” 木槿应了声是,然后迅速把分出来的一大盘菜送去了隔壁房间。 严振武乃是练武之人,顺子又正好儿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可怕阶段,所以就算多了一大盘菜,两人也还是把桌上的所有食物全都扫进了肚子里面。 ------------ 第165章 买新宅 次日一早,孟蓁早早爬了起来。 在客栈不方便练武,孟蓁于是带着木槿出去跑了一圈儿。 回来时,她还顺带买了一大堆的包子、油条、茶叶蛋、咸鸭蛋、鸡蛋饼、油炸糕、土豆饼、南瓜饼...... 严振武和顺子这时候也已经洗漱完毕,两人听到动静打开房门,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大堆的干荷叶和油纸包。 孟蓁把手上拎着的那些小吃递给顺子,“小二等会儿会给你们送豆腐脑儿和板栗小米粥过来,你们趁热吃。” 严振武一脸无奈,“你一个女孩子,不要一大早的就出门乱跑。” 他声音压得很低,一副生怕别人听去的小心模样。 孟蓁朝他微微一笑,“严叔叔,就我这身手,您还怕有人找我麻烦啊?” 严振武被她说的无言以对,默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挤出一句,“人心险恶,你不要以为自己身手好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关于这一点孟蓁非常赞同,这世上的事情可不就是这个样子么,不然她爹娘也不会死在自己族人的贪婪之下了。 等到严振武和顺子吃过早饭,孟蓁他们这才去了孙牙人介绍给他们的一家牙行。 这家牙行是府城规模第二大的一家牙行,孙牙人的表兄齐牙人就在这家牙行。 孟蓁和严振武带着顺子、木槿,四人赶着马车,按照客栈小二说的方位,一路找去了刘家牙行。 他们赶到时,刘家牙行的牙人们才刚上工不到两刻钟。 严振武一打听,很顺利就找到了孙牙人的表兄齐牙人。 齐牙人早就等着他们呢,听到牙行的小厮说有位姓严的老爷指名道姓要找他,齐牙人立刻脚步匆匆迎了出来。 两厢一见面,自然少不得彼此寒暄几句。 齐牙人热情地把严振武等人迎进待客的雅间,严振武也没跟他客气,两方分宾主落座之后,严振武就直接问起了齐牙人可是已经帮他们寻摸到了符合条件的宅子。 齐牙人摸着自己短短的胡须朝严振武笑,“府城好宅子倒是不缺,只是这价钱嘛,肯定比严兄预想的要好。” 他怕严振武一个武人并不关注科考之事,遂就耐心地跟严振武解释,“再过两个多月就是秋闱之期,现在房子正是抢手的时候,价格比起半年之前已经上浮了约么两成。” 严振武却是一脸淡定,“齐兄不必担心,这一点我们早有心理准备。” 他这么一说,齐牙人立刻抛开顾虑,向他和孟蓁介绍起了他手头的几座宅子。 “现在我们牙行有四栋位置比较合适的宅子,其中两栋是小二进,一栋是小三进,还有一栋是一个三进带跨院的大宅子。” “这四栋宅子,那两栋小二进离着贡院最近,带跨院的三进大宅离着贡院最远,小三进则是距离贡院约么一刻钟脚程。” 介绍完孟蓁最在意的位置问题,齐牙人又跟孟蓁和严振武说了一下这四栋宅子的各自布局、建筑物新旧、周边环境以及卖主要价。 听他说完之后,孟蓁最先排除了距离贡院最近的那栋小二进。 那栋小二进的宅子不仅要价极贵,而且还因为年久失修,根本无法立刻搬进去居住。 如果他们买了这栋小二进的宅子,她至少还要再花两三个月的时间找人把房子推倒重建。 这样一来,苏慎哪里还能在两个月后住进新宅? 把这栋一听就不符合她要求的宅子给pass掉,孟蓁提出让齐牙人陪他们去看看另外三栋宅子。 他们最先过去的是那个带着东西跨院的大宅子,孟蓁倒是很喜欢这栋宅子,只可惜宅子的主人在价钱方面半点儿都不肯退让,而她却又没有带来足够多的银两。 无奈之下,孟蓁只好跟着齐牙人去了另外的两栋宅子。 剩下的一栋小二进,房子不新不旧,收拾一下就能入住,卖家要价也十分合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里距离闹街很近,宅子里能够清楚地听到外面商铺伙计以及小摊小贩的大声叫卖。 孟蓁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又不用全神贯注刻苦攻读,但这对苏慎来说却是个十分考验他个人意志的嘈杂环境。 为了不影响苏慎在开考之前继续温书,孟蓁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把宅子买在这里的好。 于是一行人又去看了最后的那栋小三进。 这栋小三进非常的新,据齐牙人说,这是房主两个月前才刚翻修过的一栋新宅,原本房主是准备自家人搬过来住的,然而就在搬家之前,房主的儿子却突然候到了一个县丞的缺。 那个县位于东部沿海地区,是一个十分有名的富庶大县,得到消息的房主一家喜不自胜,在收到消息的第七天,他们一家就已经收拾包袱,跟着那位新任县丞去了他的任职地。 这一去,他们一家基本除了扫墓祭祖就不会再回老家来了,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好的一栋宅子,房主居然舍得把它转手。 孟蓁倒是十分庆幸,毕竟如果不是这一家子临时决定搬走,她也没这个机会,买到这么一栋哪哪都合她心意的宅子。 她朝严振武使了个眼色,严振武会意,转而和齐牙人谈起了这宅子的价钱问题。 最终,他们以八百六十两的价格,买下了这栋小三进的漂亮宅子。 这宅子靠近贡院,来往考场十分方便,而且每个院子都有水井,宅子又是新修的,房屋漂亮,花木繁茂,打扫一下就能直接住进来了。 这周围的环境孟蓁也已经观察过了,发现不仅闹中取静,生活便利,而且周边住的还基本都是小有余财的读书人,环境可以说是一等一的好。 孟蓁很满意,她付了银子,然后把宅子落在了苏慎名下。 严振武看到房契的那一刻,脸色满满的都是三个字——不赞同。 孟蓁笑着跟他说,“阿慎有一笔银子放在我这儿,这次买宅子,我花的就是他寄放在我手里的那笔银子。” 严振武半信半疑。 但想到苏慎的言谈举止,看着确实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严振武到底没有再继续质疑什么。 ------------ 第166章 归家 宅子买好,孟蓁开始给家里人买礼物,严振武则是带着顺子,开始给孟家的杂货铺子、布庄、酒楼进货。 进货渠道都是固定的,严振武只需拿着清单过去,把定金付了。 等到商家把货物给他们送到宁海县城,严振武再验货、支付尾款即可。 他这边忙着正事儿,孟蓁那边却是十分欢脱的带着木槿不停地买买买。 头绳、绒花、珠花、梳篦、耳钉、手串、胭脂水粉、最新花色的细棉布、府城知名绣娘做出来的小布老虎、所有小孩儿都喜欢的精致拨浪鼓,再有就是书籍、字帖、纸张、毛笔、墨条和砚台,府城特有的茶叶、酒水、点心、小吃、果脯、蜜饯...... 连逛两天,林林总总买了两马车东西,孟蓁这才意犹未尽的坐上了返回宁海县的自家马车。 由于她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严振武不仅帮她另外雇了一辆马车,而且还只能让孟蓁和他一样坐在自家马车的车辕上。 至于木槿,她很荣幸的在雇来的马车上得到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可供容身。 顺子则是和雇来的马车夫,一起坐在那辆马车的车辕上。 一行五人依然还是一大早出城,天黑时进城。 只不过这次他们进的却是宁海县城。 “阿姐!”早就盼着自家姐姐回来的小孟启第一个冲出屋门,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两个小厮,银杉和冬青。 比他们三个半大小子慢了一步的,是郝梦云和她的宝贝儿子小馒头。 馒头不久之前才刚从睡梦中醒来,此时正咿咿呀呀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童言童语。 郝梦云现在比怀孕之前略微丰盈,身上有种少妇特有的成熟风韵,比之从前姿容更盛。 严振武一看到自己儿子和媳妇儿,那眼珠子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孟蓁忍着笑,让顺子去安置雇来的那个马车夫。 顺子喊了银杉、冬青、木槿、郭婶子等人过来帮忙,他们齐心协力,很快就把车上的东西全给卸到了院子里头。 顺子让木槿看着安置那些东西,他则带着马车夫去了离孟家最近的那家客栈。 帮着车夫付了房钱、饭钱、马的草料钱,顺子又把雇车的银两结算给了这位中年大叔。 等到他做完这些,回到孟家向严振武复命,严振武他们都已经吃上了热乎乎、香喷喷的手擀面条儿。 面条儿是过了水又浇的蘑菇鸡蛋酱,清淡可口却又十分顶饱。 顺子今天也是只在中午时分吃了一顿干粮,所以看到面条儿,这小子立刻就眼冒绿光了。 负责管着厨房的邓嫂子忙给顺子也盛了一大碗面条儿,“吃吧,主子还让我给你留了咸鸭蛋呢。喏,我给你切成两半放在那儿了。” 顺子心里十分熨帖,他跟邓嫂子道过谢,然后就迫不及待端起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而此时,孟蓁和郝梦云却正头挨着头,一边说笑一边分派孟蓁和严振武带回来的两大车礼物。 玩具什么的当然都是属于小馒头的,好吃的毫无疑问是要大家一起瓜分的,酒水和茶叶放到库房,谁想喝都可以随时取出。 书籍、字帖、纸张、毛笔、墨条和砚台,这些东西孟蓁根据各人所需,将之分派给了孟启和苏慎。 头绳、绒花、珠花、梳篦之类精巧却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孟蓁将之分送给了家里的几个丫鬟婆子。 一小部分的耳钉、手串和胭脂水粉,孟蓁准备留着以后打赏家中婢女仆妇。 剩下的大部分耳钉、手串、胭脂水粉,一半的最新花色的细棉布,孟蓁准备将之送回榆林村。 榆林村的郭家和杨家也快办喜事了,孟蓁想把这些东西送给郭杏儿以及郭杨、郭松、杨大虎的未来媳妇儿。 至于郝梦云,孟蓁给了她四匹不同花色的细棉布,又给了她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一对空心的双股金钗。 空心的金钗一是做工更加精巧,二是分量较轻戴着舒服,同时由于分量摆在那里,它的价格也比实心的要更加便宜。 “你自己的呢?你不会又是啥也没给自己买吧?”拿着孟蓁送给她的双股金钗,郝梦云目光炯炯的盯着孟大小姐瞧。 孟蓁下意识挠了下头,“我又不爱这些东西。” 郝梦云彻底无语了,“那你也得打扮起来了!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你都已经是订过亲的人了!还总是穿着一身男装像什么样子?” 她略微用力,扯着孟蓁的细嫩肌肤,把她原本的鹅蛋脸硬是给扯成了一张圆溜溜的白面饼。 孟蓁:“......” 郝梦云一脸无语,“行吧,还是等我有了时间,我去给你买些擦的戴的好了。” 孟蓁对着她傻笑。 郝梦云彻底没脾气了。 她的这个徒儿啊,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 两人分完东西,郝梦云又问了孟蓁府城那宅子是个什么样子的。 孟蓁给她仔仔细细描述一遍,郝梦云听的一脸向往,但转念想到那么好的一栋宅子,他们却只能让它空在哪里,郝梦云就又忍不住觉得十分可惜。 “要不你等阿慎考完了秋闱,就把那宅子租给别人?” 孟蓁摇了下头,“还是不了。那宅子自打翻新之后,就还没有别人住进去过。难得有这么赶巧的事儿,我打算以后这宅子就留着咱们自己住了。” 孟蓁这人在某些方面多少有些洁癖,新买的宅子,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一般都会翻修了再带着家里人搬进去住。 如果是那种没有翻修的,孟蓁基本都是只做投资。 现在大周立国不过七八年时间,以后随着经济的发展、人口的增多,她现在买下的宅子、铺子、庄子,以后必然都会继续增值。 是以,孟蓁这些年走的一直都是在她看来最稳妥、最简单的敛财路子。 她先是发挥自己武力值高的这一特长努力赚钱,等到有了一定积蓄,她就把钱拿去买庄子、宅子、铺子,然后一边收租一边等着它们持续涨价。 事实也证明了孟蓁的这个判断很准,这些年下来,她入手的宅子、铺子、庄子,确实都在稳步增值。 她对郝梦云道:“以后如果阿慎和阿启走科举入仕的路,那咱们肯定少不了要到府城里去。再说就算咱们不去,阿慎和阿启以后也可以把前面的一进院子,借给去府城赶考、家境贫寒的同窗暂住。” ------------ 第167章 探望 从府城回来的第二天,孟蓁去了白鹿书院看望苏慎。 她想第一时间告诉苏慎,她已经买好了宅子,以及,她已经回到了宁海县。 和她一起过去的是木槿和顺子,今天严振武不想出门,只想在家陪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所以在听到孟蓁说她打算去白鹿书院一趟之后,严振武就把顺子借了出来。 顺子驾着马车,把孟蓁和木槿送到山上,然后又去找了白鹿书院的门房,拜托他帮忙请苏慎出来一趟。 苏慎此时正在上课,那门房让孟蓁他们略等一等。 孟蓁让木槿给了他一个五钱的银角子作为答谢,那门子一见银钱顿时喜笑颜开,他把孟蓁他们让到了门房旁边的空屋子内,然后还非常热心地给他们准备了热茶和点心。 热茶用的是极其普通的茶叶沫子,点心也只是市面上相当常见的炸麻叶和绿豆糕。 这些东西孟蓁是不吃的,就连木槿也只是瞅了一眼,只有自小就饥一顿饱一顿的顺子,在请示过孟蓁之后,一边喝茶一边一脸高兴的吃起了门子拿来的那两样点心。 三人在这间空屋子里一直等到正午时分,那门子这才让人去了书院里面,给苏慎传递消息。 苏慎来的很快,他一手提着自己的长衫下摆,大步流星直奔书院门口。 “阿慎。” “蓁蓁!” 看到朝他笑着挥手的孟大小姐,苏慎顿时笑得一脸璀璨。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孟蓁面前,“你这么快就买好宅子了?” 孟蓁笑着点头,然后把自己精心准备的几只食盒拿了出来,“这是我给你带的点心和饭菜,你拿回去和朋友们一起吃吧。” 苏慎摇了下头,“不着急,我先陪你一起吃个午饭。” 说着苏慎就把其中一个五层的大号食盒给打了开来。 “哇,这也太丰盛了吧?”看着食盒里装得满满当当的糖醋里脊、鱼香肉丝、虾仁蒸蛋、胡椒猪肚鸡、冰糖糯米藕、蒜蓉粉丝蒸扇贝、凉拌菠菜、手撕包菜、紫薯馒头,苏慎不由惊叹出声。 孟蓁含笑看着一脸惊喜的俊美少年,“都是你喜欢吃的,拿回去加热一下就能吃了。” 苏慎略一思忖,然后招手把躲在外面偷摸儿咽口水的门子叫了过来,“刘叔,麻烦您借我用下炉子。” “你随便用,随便用。”刘叔一脸羡慕的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被苏慎摆到桌上的那八个精致菜肴,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回去门房那边吃他自己的那份例菜了。 孟蓁见状不由微微的笑,她伸手扯了一下苏慎的袖子。 苏慎会意,他从另外的一个四层食盒里拿出了一碟紫米红枣糕,“刘叔,您尝尝这个。” 刘叔一脸惊讶,“这、这不好吧?那姑娘好不容易才给你送过来的。” “没什么不好的,您尽管收着就是。”苏慎急着回去给孟蓁帮忙,于是不由分说就把盘子塞到了刘叔手上。 两人在门房旁边的屋子里,用现成的炉子、木炭热了孟蓁带来的菜。 热好了,孟蓁分了一半给顺子和木槿,剩下的一半则被她和苏慎一起吃进了肚子里面。 这还是顺子和木槿第一次吃到孟蓁亲手准备的菜,两人吃的差点儿没把舌头都给一起吞进肚子里面。 就着汤汁吃掉最后一块紫薯馒头,顺子小声对木槿感慨,“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食为天的生意那么好了。就咱们大小姐的这手艺,这宁海县怕是无人能及。” 木槿一脸的与有荣焉,“咱们大小姐何止是做饭好吃,她会的东西,你我就是学一辈子也学不完。” 两人正说着话,这间屋子原本半开的门却被人冷不丁大力推开。 顺子蹙着眉,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狠厉和警惕。 木槿则是闪身把孟蓁护在了自己身后——主子比自己武力值高是一回事儿,她有没有尽心尽力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苏慎正听孟蓁说她在府城买的那栋宅子呢,冷不丁被人打断,苏慎好看的眉毛顿时皱成一团。 “你谁呀?冷不丁冲进来是想干嘛呀?”木槿像只护崽子的老母鸡,堵在门口不肯让擅闯的不速之客进门。 “你又是谁?我想干嘛跟你有啥关系?”隔着木槿,门外有尖锐高亢的女子声音传了进来。 孟蓁下意识看向苏慎。 苏慎眉头紧皱,努力回忆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然而他想遍了自己认识的所有女人——孟蓁、郝梦云、他师娘戚氏、他师傅的女儿白菀珍,甚至还要身在榆林村的郭婶子等人,没有跟着孟蓁一起过来的家里的丫鬟婆子,最终却还是没能想起门外的这道声音到底属于她们当中的谁。 想不起来,苏慎就直接默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人了。 他正想吩咐木槿和顺子把人赶走,门外的那个女子却就已经开始自报家门了,“我可告诉你,我爹可是这白鹿书院鼎鼎有名的吴泾吴先生,你要是识相,就赶紧给本小姐闪一边儿去!” 木槿下意识回头去看苏慎。 她讨厌眼前的这个女人,但是她却不敢在白鹿书院给苏慎惹事儿。 毕竟她们可以惹了事儿就立刻走人,苏慎却还要继续留在白鹿书院。 孟蓁和顺子也下意识看向苏慎,苏慎却是已经一脸厌恶的走到了木槿和顺子身边。 “苏慎!”看到苏慎过来,门外的那个女子顿时就像捏住了苏慎的什么把柄一样,她指着苏慎,一脸气愤的跳着脚警告他,“我告诉你,你少打本姑娘主意!本姑娘才看不上你这种徒有其表的人!” 苏慎:...... 孟蓁:...... 顺子和木槿:...... 四人两两对视,孟蓁的表情里分明写着,“怎么回事儿?” 结果苏慎比她还要迷茫和无知,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门外的这姑娘到底是在抽什么疯。 吴娇却被苏慎的这副态度给气了个够呛,她双眼冒火,一脸气愤的瞪着苏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觉得自己成绩不如李正善,所以就想靠着自己的婚事攀上我爹,然后让我爹倾尽全力给你铺路嘛!” “我告诉这是不可能的!我爹能看上你,可不代表我也能看上你,我劝你还是尽早死心,去跟我爹说个清楚明白。” ------------ 第168章 莫名飞来一口锅 苏慎直接被吴娇给说懵了。 吴泾他知道,就是那个总想给自己闺女招上门女婿的同进士嘛,这人在整个书院都是鼎鼎有名的。 可他什么时候打过吴泾女儿的主意了? 他一个已经定亲的人,他总不能吃着碗里的,同时却还看着锅里的吧? 他不是这种品德败坏的人。 再说这吴娇如此骄纵无脑,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苏慎会看上她这种女人? 虽然他成绩确实不如李正善,但成绩不如李正善,和他要用自己的婚事交换利益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这世上学问不如李正善的大有人在,难道人家全部都得去打她吴大小姐的主意? 搞笑呢吧这是? 他蹙着眉,一脸的冷淡和疏离,“还请吴大小姐自重。苏某根本就不认识你,和你父亲也仅仅只是最平常普通的师生关系。” 说是“师生关系”,但其实吴泾并不是直接教导苏慎的老师之一,也不是苏慎真正磕过头、拜过师的那种和苏慎形同父子的“师徒关系”。 他们之间,就仅仅只是“苏慎是白鹿书院的学生,吴泾是白鹿书院的先生”,这种既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的平淡如水的“师生关系”。 这么一个和苏慎仅仅只是彼此认识,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的人,现在他的女儿居然冷不丁的跳出来,指着苏慎的鼻子让他不要对自己心存妄想...... 苏慎觉得这人实在奇怪。 吴娇却被苏慎这副矢口否认的态度给弄得更加生气,她指着苏慎,一脸的气急败坏,“你居然还敢一推二六五的矢口否认!我爹都已经准备去托媒人,给你我定亲了!” 若非如此,吴娇也不会气冲上脑,直接就找上了苏慎本人。 她是家中独女,一向得父母宠爱,平时她爹娘对她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可偏偏在择婿的这件事儿上,她爹却每每都要一意孤行。 和苏慎的恩师白先生不同,吴泾并不是那种甘心只守着发妻过日子的人。 因为妻子在吴娇之后就再也没有为他生儿育女,吴泾其实早就纳了两个年轻好生养的妾。 只可惜他的这两个妾室,肚子比吴夫人还要更加消停一些。 吴夫人好歹还生了一个吴娇,吴泾的两个妾室却是多年来都没能为吴泾生下一儿半女。 吴泾没了法子,这才想到要给自己唯一的女儿招婿入赘。 他的妻子刘氏最中意的人选是她的娘家侄子,在她想来,吴泾招来的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不知道什么人,再怎么也不可能比自己的娘家侄儿更加贴心。 奈何她的几个娘家侄子,就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料。 吴泾左看右看,到底还是没能从自己妻子的娘家侄儿当中选出合适的未来女婿。 再加上吴娇也看不上她的几个表哥表弟,这事儿于是就在刘氏的万般遗憾当中彻底黄掉了。 可刘氏到底是不怎么甘心的,吴泾后面给吴娇相看的几个后生,刘氏不是嫌弃人家出身贫寒,就是嫌弃人家拖累太多,再不然就是嫌弃人家的身高和长相。 吴泾虽然也不是多么中意那几个后生,但刘氏的这副做派却还是让他非常恼怒。 两口子口角数次,最后总算是在女婿人选方面达成了一致意见。 刘氏要求未来女婿仪表堂堂、温文有礼,且原生家庭没有太多拖累,吴泾则希望未来女婿学识过人,将来能够科举入仕。 两口子把自己的意见和对方的意见综合起来,这挑人的标准一下子就拔高不少。 好在吴泾是个同进士,且他现在还在白鹿书院任教。 书院是什么地方?好后生最多的地方。 吴泾有目的的挑了几个,被他挑中的,除了苏慎和李正善,其他人全都被他抢先一步收在了自己门下。 那些人虽然家境贫寒,但他们自己却学识过人、相貌堂堂,再加上他们要么家中人丁稀少,要么就是父母弟妹都格外老实憨厚,是以吴泾两口子对吴泾挑出来的这些女婿备选倒是难得的全都十分满意。 然而他们是满意了,吴娇却是看谁都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尤其是在她与李正善有了一面之缘以后,这姑娘就更是谁也看不上了。 偏她爹吴泾第一看好的人选也是李正善,而且李正善还在第一时间拒绝了吴泾“收他为徒”。 李正善虽然家境贫寒,但他和他娘却都是那种很有风骨的人,吴泾只不过影影绰绰透了一点儿让李正善入赘的意思,李正善立刻就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若是李正善稍微蠢笨一些,不要一来就在白鹿书院大放光芒,吴泾或许还能背地里给他穿穿小鞋,让他经受一把来自社会的猛烈毒打,逼他看清现实、看清自己。 可问题是,人家李正善不仅脸比苏慎长得好,甚至就连脑瓜儿也长的格外得天独厚。 这少年进入白鹿书院才刚三个月时,白鹿书院就已经无人不知“李正善”这三个字了。 无他,实在是这少年风头正盛。 考试成绩次次都是甲等,长期霸榜惹人嫉恨也就罢了,偏人家还被白鹿书院的山长看中,直接给老山长做了关门弟子。 别说是吴泾这个同进士了,就是正经进士出身的白先生都没能抢得过自家院长呢。 还好他最后把苏慎这棵好苗子捞到了自己手里,不然白先生觉得他怕不是要被老山长的无赖行径给气死。 然而他是心满意足了,吴泾却是背地里怄的自己吃不下也睡不香。 后来还是刘氏无心的一句,“姓白的收徒弟,又不妨碍咱们招女婿,你至于气成这样?” 吴泾这才从死胡同里钻了出来。 他把吴娇找来,跟她说自己打算让她嫁给苏慎,然后又跟她说了一大堆苏慎的种种优点。 可吴娇却一门心思认准了李正善,在她看来,只有长相俊秀、温文尔雅、学识渊博的李正善才配成为她吴大小姐的夫婿,像苏慎和她爹的那些弟子,她根本连一个眼神儿都懒得分给他们。 吴娇这还是第一次跟自己爹娘透露自己的少女春心,奈何吴泾却斩钉截铁拒绝了帮她撮合她和李正善。 原因也很简单,吴泾不想为了李正善得罪老山长。 ------------ 第169章 自说自话吴家人 吴娇很失望,在爹娘面前一向几乎有求必应的吴大小姐说不通吴泾,于是就直接跟自己爹爹卯上了。 还是刘氏在她和吴泾之间来回周旋,好话说尽,这才让吴泾勉强应了把吴娇的婚事再拖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昨天吴娇跑去围追堵截李正善,结果却被吴泾正好儿撞见,吴泾也不会态度强硬的,非要赶在秋闱开始之前给自己闺女定亲。 吴泾是觉得,苏慎完全配得上他闺女,同时他也不觉得白先生会是他招婿入赘的阻碍。 至于苏慎愿不愿意,这根本就不在吴泾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打听过苏慎,知道苏慎不过就是个流落到宁海县的小小流民。 在他看来,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族的小小少年,他有至少一百种办法让苏慎答应和他女儿成婚。 他不知道苏慎已经和孟蓁定下婚事,也不知道苏慎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要头铁很多,于是他在跟苏慎通气之前,就已经先拿他去镇压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为防吴娇做出什么伤风败俗无法挽回的事儿,吴泾非常强硬的撂了话,说是等挑好良辰吉日就给苏慎和吴娇定亲。 吴娇满心满眼都是李正善,吴泾这么一说,这姑娘顿时就慌了神。 她有心和吴泾据理力争,奈何吴泾却直接丢下她和刘氏,自己带着一脸怒气去了小妾的院子转换心情。 吴娇哪里知道,她爹之所以撂下狠话,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吴娇一个大姑娘,追着李正善跑实在太过丢人,而不是因为他已经和苏慎有了默契。 这姑娘没能从吴泾嘴里听说事情的具体情况,她一个做女儿的,又不好追到父亲小妾的院子里继续追问,于是她就只能自己在那瞎猜。 如果只是吴娇一人搁那瞎猜,那么这事儿或许还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种让人啼笑皆非、一头雾水的地步。 偏当时吴娇的娘刘氏也和吴娇在一起,吴泾袖子一甩直接走了,刘氏却是一直都在。 她先是骂了吴泾的那个小妾,然后又转过头来劝吴娇不要和自己爹爹对着干。 为了说服吴娇,刘氏把自己的诸多猜测也给当成事实说了出来。 巧的是,刘氏和吴娇全都以为,吴泾之所以能够如此笃定的说出要给吴娇和苏慎定亲,是因为吴泾已经和苏慎达成了一致意见。 刘氏倒是没啥不乐意的,毕竟苏慎认真说起来,个人条件其实也就只比李正善略差一点儿。 而他差的这一星半点儿,却又被他无父无母的这个“优点”给弥补上了。 不像李正善,就算入赘了,为了一个孝顺名声,以后他和吴娇也还是要继续养着他的那个寡母。 在刘氏看来,苏慎这种没爹没娘的,就算不入赘其实也已经和入赘差不多了,更何况他还答应了入赘吴家。 刘氏是满意了,吴娇却是彻底崩溃了。 她一心只想嫁给李正善,除了李正善,她谁也看不上眼。 从这方面而言,她倒是比心思灵活、一直没有停止攀比之心的沈琴要更加专一、纯真一些。 然而现在她却变得孤立无援。 她爹不支持她,她娘也已经被她爹给彻底说服,吴娇不知道除了她自己,她还能继续指望谁。 从刘氏那浑浑噩噩的走出来,吴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直直就奔苏慎杀了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苏慎会遭此无妄之灾。 “还请吴小姐慎言。”苏慎听到吴娇说,吴泾已经准备给他和吴娇定亲,一股火顿时直冲脑门儿。 他冷冷睥睨着一脸委屈、愤怒的吴大小姐,“在下再说一遍,在下和令尊就只是最普通平常的师生关系,什么定亲、什么媒人,你吴家的事儿,还请你们父女自行解决,不要随便牵连别人。” 吴娇有些迟疑——难道真是她弄错了?若是这人有心入赘吴家,那他应该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自己和她爹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不然等到以后他们定下婚事,别人肯定会认为他是个没有担当、满嘴谎话的人。 她问苏慎,“你真没有入赘我家的打算?” 苏慎强忍着自己满心的不耐烦,“在下是家中独子,不会入赘。而且在下早已与这天底下最合在下心意的女子定下婚约,什么入赘、什么铺路,这些还请吴小姐与别人说去。” 吴娇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她嫌弃苏慎是一回事儿,苏慎这么讽刺她,她却难免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不会入赘就不会入赘,还扯谎说什么自己已经定亲,苏慎,我拒绝你就让你这么下不来台?” 言下之意,分明是说苏慎在强行挽尊。 孟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玩意儿! 她嫌弃人家可以,人家说自己对她没意思、已经有了婚约在身,她就一厢情愿认为人家是在扯谎遮掩。 合着她看不上人家,人家也得巴巴的追着她跪舔? 深觉此女简直脑子有病的孟大小姐,抬脚就走到了苏慎身边。 她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学着苏慎抬起下颌,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儿看人,“不好意思,请容我打扰一下。” 吴娇下意识侧过头来,然后就看到身穿男装,可谓雌雄莫辩的孟大小姐正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盯着她看。 她正要发火,苏慎却已经一脸笑意对着孟蓁说了一句,“你理她干嘛?不过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蠢女人而已。” 吴娇:...... 吴娇气得差点儿原地炸裂。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充满蔑视意味的话语评价她这个人。 被人捧惯了的吴大小姐,此时真的很想一刀捅死苏慎这个小器毒舌男。 “我这不是想要证明一下你是真的已经名草有主嘛。”孟蓁在面对苏慎的时候,笑容和语气顿时温柔起来。 倒不是她刻意,而是她只要一看到这个人、一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她就忍不住想要对他更好一点儿。 苏慎则是觉得孟蓁维护自己的样子很可爱,他笑着对孟蓁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 孟蓁“嗯”了一声,“那我改天再来。” 借着衣袖的遮掩,苏慎牵住了自己小未婚妻的手。 孟蓁调皮的在他手心轻轻一挠,苏慎心里顿时又甜又痒。 ------------ 第170章 提醒李正善 苏慎和孟蓁肆无忌惮的秀着恩爱,就好像吴娇只是一根柱子、一个盆栽。 两人那副默契和甜蜜的样子,刺的吴娇双眼生疼。 然而还没等她作出反应,木槿和顺子就已经有样学样的无视了她。 两人收拾好带来的东西,然后迅速地一前一后从吴娇身边走了出去。 恰在这时,苏慎的小厮雪松脚步匆匆找了过来。 看到雪松,木槿和顺子立刻朝他迎了过去。 三人跟在苏慎和孟蓁身后,顺子笑嘻嘻的问雪松,“雪松哥,你怎么才赶过来?之前你难道没和少爷待在一起?” 雪松倒是认识吴娇,而且他也知道吴娇心悦李正善的事儿,此时见到吴娇一脸气愤的瞪着自家主子,雪松心下不由暗暗好奇。 但好奇归好奇,雪松却也和顺子、木槿一样,根本就没理会自我感觉良好的吴大小姐。 他笑嘻嘻在顺子的肩膀上捶了一拳,“我去白先生那儿了,少爷让我帮他送一篇文章过去。” 顺子回了雪松一拳,两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跟在木槿身后越走越远。 吴娇被他们的这副做派气了个倒仰,她有心追过去说些什么找回场子,却又不知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才能彻底挽回颜面。 在苏慎对她无意的前提之下,她就算说出再有力度的话,对苏慎来说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想到这一点,吴娇到底没有再追过去。 她心里郁郁难平,甚至连得知没有婚约这回事儿所带来的喜悦情绪都被这股子郁闷难耐给冲散了不少。 她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回了家,有些心不在焉的琢磨起了到底要怎么才能让李正善答应娶她。 她已经知道了李正善绝对不会入赘,但她却还是想要和李正善结成连理。 是以,吴娇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才能说服吴泾和刘氏同意她嫁出门去。 吴娇心里明白,别看她娘好像比她爹还要更加宠她,安只要她一提出自己想要出嫁,而不是招赘,她娘绝对会比她爹还要更加激烈的提出反对意见。 她娘不想她爹过继,也不希望她爹的小妾们再生一个两个的小崽子出来。 这些年她娘最想做的,就是赶紧把她的亲事给敲定下来,然后让她和她的夫婿把家里的一切全都抓在手里,继而让她爹的那两个小妾就算有机会生育子嗣,也没机会再捞到任何便宜。 现在吴娇改了主意,为了李正善宁愿出嫁也不愿留下继承家财,这对她娘来说绝对是个极大的打击。 且不说吴娇是如何烦恼,只说苏慎和孟蓁,这对小儿女手拉着手一起出了白鹿书院。 马车前,孟蓁把给苏慎带来的东西交给苏慎和雪松分别拿着,苏慎一手拎着一个大包袱,雪松则是提了两个沉甸甸的大号食盒。 孟蓁把包袱里都有什么大概跟苏慎说了一遍,然后又和苏慎挥手道别。 苏慎十分不舍,但他还要赶在下午上课之前,回去校舍安顿孟蓁带来的这些东西,眼下时间不早,他确实已经不能继续耽搁下去。 再加上孟蓁也要从白鹿书院赶回县城,苏慎不想她因为时间紧张而快马加鞭的赶路。 两人目光交缠,说不出口的绵绵情意仿佛都被他们汇聚在了这样一个依依不舍的眼神里面。 直到顺子和木槿坐上车辕,孟蓁这才狠狠心坐回到车厢里面。 苏慎则是一直看着马车走远,这才和雪松一起带着孟蓁送来的那些东西回去校舍。 孟蓁送来的东西很杂很多,苏慎略微分了一下,把白先生一家能吃能用的东西拿了过去,然后又把吃的分了一半给自己的室友以及沈峰这个仿佛长了千里鼻子,准时过来蹭吃的。 “你要是对吴大小姐没那个意思,平时最好还是躲着她些。”分完东西,大家结伴去往书斋的路上,苏慎低声跟李正善说了这么一句。 李正善有些诧异。 据他所知,苏慎可不知爱管闲事的人,尤其是这种跟女人有关的闲事,他更是恨不得一下子躲出八十丈远。 他问苏慎,“你怎么突然说起她了?” 李正善一来不会入赘,二来也根本没有看上吴娇此人,所以认真说起来,李正善其实一直都把吴娇当成跟他无关的路人甲乙丙丁。 对他来说,吴娇和白鹿书院那些负责洒扫的小厮、负责浆洗做饭的婆子其实没有任何分别。 就算吴娇跟他“巧遇”的次数略多,李正善也还是半点儿都没有把这人放在心上、看进眼里。 他哪里知道,吴娇其实早就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未来夫婿,甚至还为了他在跟吴泾死命抗争。 苏慎没有回答李正善的这个问题,只是给了他一个“你自己小心”的眼神提醒。 李正善心知苏慎真是不想背后说人长短,于是就也没有继续追问,不过苏慎的提醒倒是被他记在了心上。 *** 两个月后,孟蓁和苏慎选了一个秋高气爽、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出发前往府城。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小孟启和严振武他们一家三口儿,以及苏慎的几个同窗。 除此之外,他们还带上了木槿、玉簪、雪松、银杉、顺子、李嫂子和郭嫂子。 值得一提的是,郭嫂子是孟蓁带去帮他们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 现在的郭嫂子和刚来孟家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在孟蓁的鼓励和教导下,郭嫂子不仅不再畏畏缩缩、仿若惊弓之鸟,而且还通过不断地观察和实践,渐渐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这次孟蓁带她去府城,就是因为她现在厨艺已经小有所成,孟蓁想要让她多多实践,然后逐步建立信心。 从上次郭嫂子的爹娘找来,郭嫂子虽然瑟瑟发抖,但却还是鼓起勇气拒绝了跟着他们回去嫁人,同时也拒绝了交出自己身价银子的事情来看,孟蓁觉得郭嫂子其实还是有着很大的改造余地。 对于这种还能挽救的苦命女人,孟蓁愿意给她一个越过越好的机会。 郭嫂子虽然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本事,但她多年来的不如意却让她养成了一个极其擅长察言观色的小小技能,是以,她几乎每一次都能准确感知到孟蓁对她的那份善意。 ------------ 第171章 入住府城新宅 孟蓁的这份善意,是郭嫂子人生当中唯一的一束光亮,让她甫一触及就再也舍不得让它从自己身边溜走。 她很努力的学习做菜、做点心、做针线,同时还非常勤快的包揽了家里的几乎所有杂活儿。 毫不夸张的说,她比孟蓁见过的绝大多数男仆都还要勤快能干。 这样的一个人,孟蓁当然要重用起来。 由于预定要去府城的人实在太多,孟蓁提前半个月就已经重新置办了一辆马车。 从宁海县出发时,孟蓁、苏慎、孟启、严振武一家三口儿以及要帮着郝梦云带孩子的李嫂子坐了其中的一辆马车,木槿、玉簪、雪松、银杉、顺子和郭嫂子则坐了另外一辆马车。 此外孟蓁还专门雇了一辆马车,用来放置他们这些人的大件行李物品。 一行人在县城门口会合了已经跟苏慎约好要结伴同行的沈峰等人,然后苏慎就被沈峰死拖活拉,拽去了他的那辆豪华马车。 戚裕安、李正善以及今年的早些时候才刚考中秀才的陈家宝,全都坐在沈峰的那辆马车上面。 本来陈家宝和戚裕安也是自己带了马车的,然而谁让沈峰好热闹呢。 甫一见面,沈峰就已经不由分说地把他们全都请到了自己车上。 他不仅在车上备了茶水点心、果脯蜜饯,而且还备了棋盘棋子、游记、话本子等物用以消磨时间。 一路无话,大家俱都只是坐着马车匆匆赶路。 直到他们踏着落日的余晖,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府城,众人这才不约而同放松下来。 众人在城门口处彼此告别——戚裕安、李正善和陈家宝已经答应了要去孟蓁新买的宅子和苏慎一起备考,沈峰却是碍于家中长辈的殷殷期盼,只能非常遗憾的只身一人住进外祖家里。 “等安顿下来我就过去苏宅和你们一起温书,苏兄可要记得让孟大小姐也给我添双筷子。”临走之前,沈峰一脸郑重的叮嘱苏慎。 苏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走你的吧!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沈峰一脸的依依不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送别自己热恋中的美貌未婚妻,搞得苏慎他们俱都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赶走了身边只剩车夫和小厮的沈大少爷,苏慎等人忙上了马车赶往苏宅。 先他们一步赶到苏宅的孟蓁已经安排了人打扫房间,苏慎他们乘着马车一进苏宅的门,孟启的小厮银杉就已经眉眼灵活的过来给几人引路了。 他朝着苏慎等人施了一礼,“大小姐说,还请少爷先陪着几位贵客去安放行囊,她马上就让人给大伙儿准备热饭热菜。” 苏慎朝他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银杉应了声“是”,然后就又去帮木槿等人做事去了,苏慎则是引着李正善等人去了一进院子的正房堂屋。 “这院子的格局你们也已经看到了,能够住人的房间一共有六间,你们三个想住哪间,尽可以自己挑选。” 苏慎话音刚落,李正善等人就已经齐声说了一句,“但凭苏兄(师兄)安排。” 苏慎忍俊不禁,“那就阿善和裕安住正房的东西屋吧,你们两个略微年长,家宝和沈峰就一起去住东厢房的南屋和北屋。你们意下如何?” 陈家宝第一个表态,“我没意见。” 李正善和戚裕安相视一眼,“那就这样吧。辛苦苏兄了。” 苏慎微微颔首,“至于家宝和裕安带来的两个小厮,我看不如就让他们住到西厢房的南屋里面。” 至于沈峰的小厮,如果沈峰以后真要在这儿留宿,那他的小厮苏慎就只好请他去和雪松一起住了。 陈家宝和戚裕安从善如流的齐齐点头,苏慎于是又让雪松带了他们的小厮过去认门。 等到他终于安顿好家里的几位客人,孟蓁也已经让人送了洗漱用的温水和热茶、点心上来。 几人略微梳洗,然后又用屋子里早就备下的干净布巾擦了手脸。 苏慎这时候已经去了后面的二进院子,他猜孟蓁此时一定正在灶房里面。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孟蓁此时正和郭嫂子一起,给家里的这十多口人准备晚饭。 木槿、玉簪等人正忙着打扫二进院子和三进院子,所以此时厨房里面,就只有孟蓁和郭嫂子在热火朝天的忙来忙去。 “蓁蓁。”苏慎挽起袖子走进灶房里面,然后熟门熟路的拿起两条白胖萝卜,“这些是要洗了切片儿还是切块儿?” 孟蓁忙里偷闲瞅了一眼,“切片儿,我想做个酸辣萝卜,解腻开胃。” 苏慎立刻动作娴熟的忙活起来。 三人齐心协力,很快做好了一顿家常便饭。 考虑到大家全都又累又饿,孟蓁并没有做那些比较复杂的菜。 她先是做了一个凉拌豆腐皮、一个凉拌素什锦,然后又做了一个麻婆豆腐、一个鱼香肉丝、一个辣椒炒鸡块、一个葱花炒鸡蛋、一个海带冬瓜排骨汤。 主食她准备的白米饭和臊子面,量大管饱,实惠味美。 菜分两桌,一桌是苏慎陪着他的几位同窗,另外一桌则是孟蓁、孟启以及严振武一家三口儿。 至于那些下人,他们能选的就只有白米饭、臊子面、凉拌豆腐皮、葱花炒鸡蛋和海带冬瓜排骨汤。 赶了一天的路,大伙儿全都又饿又累,再加上这里又没什么难伺候的人,所以就也没什么人挑剔饭菜是否精细。 饱饱吃了一顿之后,大家就各自洗漱一番,早早睡了过去。 由于家里人多,孟蓁让人打扫出了好几个院子。 她和孟启一起住进了苏宅的第三进院子,她住正房东屋,孟启住正房西屋,木槿、玉簪、郭嫂子则是住进了第三进院子的两间西厢房内。 苏慎带着雪松、银杉、顺子住进了苏宅的第二进院子,至于郝梦云一家三口儿,他们和负责带孩子的李嫂子,一起住进了三进院子旁边的小花园内。 苏宅的小花园位于苏宅第三进院子和第二进院子之间,原本是和这座三进大宅彼此相邻的一个二进小院儿,在孟蓁买下这座三进大宅之前,宅子的原主人高价买下了邻居家的二进小院儿,然后又把这座二进小院儿修成了一个江南园林式的精致小花园。 小花园里坐落着两个不大但却非常精巧的小院子,原本是房子的原主人为自家的两个孙女预备的,如今严振武他们就是住进了其中的一座小院儿。 ------------ 第172章 赴考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苏慎每天都会和戚裕安、李正善、陈家宝、沈峰一起复习功课。 沈峰虽然住去了自己外祖家里,但却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打着和苏慎等人一起温习功课的旗号来苏宅蹭饭。 苏慎虽然对这货的小心思有些无语,但秋闱在即,苏慎到底没有把这货直接扫地出门。 于是这五个人就过上了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靡日子,孟蓁不仅会为他们精心准备一日三餐,而且还会在上午、下午、晚上给他们定时定点准备点心、小食以及各种有着滋补功效的汤汤水水。 这么吃了半个多月,苏慎他们不仅没有因为复习功课而日渐消瘦,反而还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圆润了些。 李正善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腐败”生活,临上考场之前,他捏着自己肚子上多出来的一点点秋膘,默默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在秋闱结束之后,适当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条件。 明面上,他只是个和寡母相依为命的可怜遗腹子,但事实上,李正善的身世却是别有隐情。 李正善当然不会认为自己娘亲这些年含辛茹苦、小心谨慎的过日子方式有什么错,毕竟比起一时的享受,还是能够平安顺遂的一起活着比较重要。 但是现在李正善都要参加秋闱了,如无意外,他今年就能升级成为举人老爷了。 李正善觉得,他也是时候让自己娘亲享享清福了。 当然,他的这些小心思,苏慎和孟蓁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眼看着几人马上就要奔赴考场,孟蓁开始忙着给他们准备厚衣服、薄毯,准备适合带进考场的文房四宝和各种食物。 这次来府城,孟蓁不仅带了五张面额一百两的全国各地通兑银票,而且还带了约么五十两的散碎银子应付日常开销。 就这还是因为孟蓁已经事先在府城买了宅子,不然就他们这拖家带口的,光是住店的费用都将会是一大笔开销。 毕竟秋闱期间,府城的宅子、客栈,房钱可都是在成倍上涨。 不说那些动辄十几两、几十两银子一晚的独立小院儿,就是那些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的普通房间,现在的房费也已经翻了几番。 甚至就连客栈的大通铺,这个时候你若想要住上一晚,少说都得付给店家七八十个铜板。 这些天孟蓁上街采买,不止一次看到有学子因为房价太贵或者来的太晚,最终只能选择住到寺庙或者普通民居。 住到寺庙的那就是真的囊中羞涩了,他们甚至连偏远一些的普通民居都没银子租住。 和他们一比,李正善这个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以“家境贫寒”著称的人,都已经能够算得上是富裕人群了。 孟蓁很同情这些即使家境贫寒,也在拼命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寒门学子,她甚至有过对这些人伸出援手的想法,奈何这样的学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孟蓁根本就接济不过来。 她只能默默看着他们以自己的方式不断挣扎,然后在心里祈祷国富民强,祈祷包括他们自己在内的小人物的日子能够越过越好。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考篮你们要不要再检查一次?” 秋闱开考的第一天,孟蓁早早起来,和严振武一起,把苏慎等人送到了贡院外头。 苏宅离着贡院非常的近,再加上此时贡院外面已经挤满了前来应考的各县秀才,所以苏慎他们有志一同选择了步行前往。 孟蓁仗着自己身手好,也和严振武一起跟着苏慎他们去了贡院外头。 甚至她还另外预备了两个考篮,里面放着的东西和苏慎的那只考篮一模一样。 孟蓁是怕万一有人挤挤撞撞,弄坏了苏慎他们当中某人的考篮。 此时的孟蓁还不知道,她多准备的这两个考篮,不久之后还真就派上了用场。 只不过它们派上用场的地方,和孟蓁的想象有些不太一样。 几人由严振武、雪松、顺子以及戚裕安、陈家宝的小厮护着,穿过人流慢慢走到贡院门口。 沈峰远远地看到他们,立刻就由捧墨以及他大表哥陪着挤了过来。 “你们来的有点儿晚啊!我都等你们一刻钟了。”甫一见面,沈峰就已经随口抱怨上了。 苏慎朝他微微一笑,“我们这不是住得近嘛。” 沈峰顿时扎心了。 可不是嘛,人家住的比他可要近得多的多。 “对了,这是我大表哥,姓王名敏中。” 沈峰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家表哥扯了过来,然后又给王敏中介绍苏慎等人。 大家彼此见过礼,然后不参加考试的“保镖”们就又簇拥着苏慎等人去了白鹿书院的其他学子处。 他们走过去时,白鹿书院带队的先生赵默正一脸焦急的来回走动。 在他旁边,一个身穿粗布长衫的瘦弱男子正咬着下唇,一脸焦急的盯着人头攒动的街口方向。 沈峰是个自来熟的,看到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在跟先生见过礼后,他立刻就凑上前去问了一声,“方兄,你这是瞅什么呢?” 被他称作“方兄”的瘦弱男子眼看着马上就要哭出声了,他草草朝着沈峰等人拱了下手,“我、我笔断了,墨也丢了。” 比起成绩极好的李正善,这位姓方的学子在书院其实一点儿都不起眼。 他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既不格外聪明,也没有格外蠢笨。 他用了近十年的时间刻苦攻读,成绩在白鹿书院却一直排在中游。 好不容易今年得了夫子首肯,拿到了来府城参加秋闱的名额,这位方姓学子高兴的差点儿没有当着先生的面直接痛哭出声。 他家境贫寒,为了供他读书,他父母、哥哥一直都在勒紧了裤腰带,省吃俭用的拼命做活儿。 甚至就连他的两个小侄儿、一个小侄女,小小年纪也已经在帮家里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只有他,常年待在白鹿书院,每每就只会伸手问父母要钱。 眼看着他年纪最大的侄儿也已经到了该进学的年纪,而家里却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银钱,这让这位方姓学子忍不住开始考虑,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拖累家里。 ------------ 第173章 如假包换的花季少女 好不容易今年他得了夫子的允许,能够跟着书院的其他优秀学子一起来府城参加秋闱,这让方姓学子高兴的好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 消息传回他们村子,他父母不仅拿出了家里仅剩的几两银子,而且还跟他伯父、叔父分别借了一些银钱。 可就算如此,这位方姓学子也还是需要极度的省吃俭用,不然他家里给他捎来的那些银子,根本就不够他花到考试结束。 就这还是因为带队的夫子私下帮他出了住宿费,不然他怕是也只能学着别人去住寺庙了。 这样的一个人,对这次的考试有多重视简直可想而知。 可偏偏就是这个几乎把自己的后半生全都赌在了这次考试上的寒门学子,在即将进入贡院的关键时刻,遇到了考生们最不希望遇到的事。 他被人撞了,考篮翻了,墨条不见了,笔也被人踩断了。 至于食物没了之类的“小事情”,这位方姓学子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 他现在唯一介意的,就是自己已经没了用来答题的重要文具。 白鹿书院带队的夫子倒是立刻让人去帮他新买一份了,可现在的这个时间点,天色都还没有彻底亮起来呢,这府城的笔墨铺子又有哪家会这么早开门? 而且那买东西的人就算能够找到开门极早的笔墨铺子,现在这贡院外面人山人海的,他也未必能够赶在方姓学子进场之前穿过人群,把东西给他顺顺利利送到面前。 方姓学子其实也很清楚这些事情,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绝望、这么痛苦了。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及时雨”,居然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把一只考篮递到了他眼前。 “这个给你,东西都是齐全的,趁着还有时间,你不妨亲自翻看一遍。” 说话的是方姓学子几乎没有打过交道的白先生的得意门生,方姓学子平时没少暗地里羡慕他的俊美出尘、聪慧敏锐、学识过人。 当然,苏慎并不是唯一一个被他暗暗羡慕的人。 “谢、谢谢。” 平时只能仰望的人,突然像个救世主一样救他于水火,这让方姓学子有些回不过神。 他下意识地跟苏慎道谢,但他那句结结巴巴的“谢谢”,却连他万分之一的感激涕零都没能表现出来。 苏慎倒是无所谓别人是不是把自己当成救苦救难的天神或者菩萨,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了一件不过举手之劳的小事儿而已。 “不必客气。”苏慎抬手拍了一下方姓学子瘦削的肩,“好好考,心放宽,再多相信自己一点。” 李正善和陈家宝也凑过来说了几句安慰和鼓励的话,沈峰更是直接找自家表哥要了他身上的那件披风递给方姓学子。 “这个给你穿,不然考试期间万一变天,你身体怕是会经受不住感染风寒。” 风寒在这个年代,搞不好的话也是能要人命的,更何况一旦感染风寒,方姓学子就算是有十分学识,最终恐怕也只能发挥出个四分五分了。 这在秋闱的激烈竞争环境里,根本就不足以让他考上举人。 是以,沈峰的好意,方姓学子虽然犹豫了一瞬,但最终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也不是他考虑不周,没想到要多穿一些,而是他实在囊中羞涩,根本就买不起这种皮毛衣裳。 他的厚衣服,全部都是普通的棉衣而已,这种带了夹层的衣服,他就算穿了自己的旧棉衣,负责检查的人也会给他豁开,看看里面可有夹带不该带进考场的某些玩意儿。 如此一来,他的棉衣也就变成了单衣,哪里还能继续起保暖作用呢。 “谢谢,谢谢你们。” 苏慎他们只是对自己的同窗进行例行开解和安慰,给予的帮助也全部都是他们能力范围之内的,可方姓学子却因此滋生出了莫大的勇气和信心。 他朝着苏慎等人再三鞠躬道谢,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披上披风,接过考篮。 考篮里文房四宝齐全,而且孟蓁还给带了指甲盖大小的迷你肉干、迷你点心。 这些东西既耐放又美味,而且还可以随时随地拿起来吃。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它们个头小小,完全没有在里面夹带小抄的可能。 如此一来,那些负责检查的人就也不会把他们随身携带的食物给掰开检查一遍了。 这种做法并不是孟蓁独创,而是聪明的古代学子在吃过亏后,自己想出来的避免食物被弄脏的法子。 孟蓁也是听了苏慎的建议,这才专门把要带进考场的食物给做的小巧精致。 除此之外,方姓学子还在考篮里面看到了用来烧水的小炉子、上好木炭、崭新铜水壶,用来泡茶喝茶的细白瓷茶具,以及一张薄而软的单人毛毯。 这准备的可真够精细的。 方姓学子下意识在心中感慨一句。 “还好你多准备了一份。”白鹿书院带队的夫子大大松了口气,他抬手拍了一下苏慎的肩,“好了,你们也该准备准备进去贡院了。” 没等苏慎说话,站在白鹿书院一圈学子外面的一个陌生男子却突然指着孟蓁手里的另外一个考篮,满含期待的问了孟蓁一句,“这位兄台,我看你不像是要进场考试的,不知你这考篮可能让给我么?” 不等孟蓁说话,这人就已经紧接着补了一句,“当然,我不会白拿兄台你的。这考篮值多少钱,兄台只管说来。” 孟蓁嘴角微抽。 她今天确实很精心的把自己打扮成了男子模样,可对方一口一个“兄台”,孟蓁还是难免有些不太适应。 她不适应的倒不是别人叫她“兄台”,而是她居然被一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男子叫“兄台”。 她看起来有那么老吗?明明她就还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花季少女...... 孟蓁不说话,那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男子顿时有些着急,他抬脚就要往白鹿书院的人堆里挤。 孟蓁见他长的五大三粗,生怕白鹿书院的这些学子被他不小心撞翻在地。 “停,停,停。”孟蓁抬手制止了那个青年男子,“你别挤到别人,这考篮我拿出去给你。” 一边说着,孟蓁一边递了个眼色给顺子、雪松以及严振武。 三人会意,脚步轻移就已经不动声色的把苏慎围在了三人中间。 青年男子喜出望外,但他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孟蓁等人的诸多小动作。 ------------ 第174章 大有来头 “兄台放心,你那位同伴的考篮,我肯定帮他好好护着的。” 一边说着,青年男子一边把孟蓁转交给他的那个考篮,递给了像影子一样站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个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比满脸胡子的青年男子看着还要更加老相一点儿,此时他正一边打哈欠,一边懒洋洋的伸手接过了络腮胡子递来的那个考篮。 孟蓁嘴角直抽,“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帮忙就不必了。” 谁知那青年男子却是个格外固执的,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一百两,可够买你刚才的那个考篮?” 孟蓁“呃”了一声,“钱就不必给了,反正那个也是我拿来以防万一的。” 那人却是大手一摆,“那怎么行?我都说了要给钱,你不要是想让我言而无信不成?” 言罢,这人就已经迈开大长腿朝着苏慎走了过去。 孟蓁:......行吧,你高兴就好。 一个最多不过三十两就能置办下来的考篮,冷不丁卖出了三倍多的银钱,这让孟蓁还有一丢丢小兴奋。 不过雪松和顺子可就没她这样的好心情了,两人一脸紧张的瞪着面前的这个络腮胡子,大有对方如果非要靠近苏慎,那他们就要豁出命去和对方拼上一拼的意思。 好在,络腮胡子的青年男子并没有非要走去苏慎身边的意思,他盯着顺子和雪松看了短短一瞬,然后又把视线投向了护在苏慎身侧,一身短打、腰间佩剑的严振武。 和雪松、顺子相比,严振武却是诧异多过防备。 他虽然不像孟蓁,能够从络腮胡子那身看似简单实则昂贵的衣衫上看出端倪,但对方身上那种抹不去的军人气质,却让严振武对他们的身份和来意非常好奇。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探一下这人来历,贡院的大门就已经缓缓打开。 白鹿书院带队的夫子一声令下,围在他身周的学子立刻排成一个长队,缓缓朝着已经打开的贡院大门走了过去。 孟蓁和严振武、顺子、雪松则是紧紧围绕在苏慎周围,那个满脸胡子的青年男子则是走在严振武和孟蓁之间。 至于他的那位同伴,这货直到现在也还是一副八百年没有睡觉的困顿模样,他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欠,一边脚步拖沓的跟在白鹿书院的队伍后面,缓缓朝着贡院靠近。 等到苏慎通过检查,迈步进了贡院,孟蓁等人不约而同长长出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第一关总算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闯了过去。 孟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胸口的位置。 “小兄弟这是担心你的那位同伴?” 孟蓁扭头看去,结果却见那位一脸胡子的青年男子居然还和他们站在一块儿。 她朝着对方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式微笑,“阁下已经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您贵人事忙,不必再陪我们在这里傻站。” 那人咧嘴一笑,黑色的胡须中间有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我没啥要忙的,你们自便。” 孟蓁:......这咋还成揭不掉的狗皮膏药了呢! 她顾忌这人非富即贵,不想在苏慎赴考的关键时刻惹事儿,可是这却并不代表她就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了。 不管这人出于什么目的黏着他们,孟蓁都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反正现在苏慎也已经进考场了,孟蓁可不会继续与他虚与委蛇。 她继续保持着自己脸上那得体的职业假笑,“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家去了。告辞。” 说着,孟蓁抬脚就往苏宅的方向走。 在她身后,严振武等人也已经排成一个竖列跟了上来。 满脸胡子的青年男子呆愣一瞬,一直冷眼旁观的他的那位同伴却是冷不丁笑出声来。 等到孟蓁他们远远走开,那个满脸胡子的青年男子这才回头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 拎着考篮的青衣男子瞥他一眼,“你瞪我有用吗?又不是我把你当贼防着。” 满脸胡子的青年男子无言以对,他再次用力瞪了一眼自己同伴,“该你接受检查了,赶紧的,别耽误正事儿。” 青衣男子耸了耸肩,默默拎着考篮走向负责检查的陌生兵丁。 另外一边,通往苏宅的长长街道上,顺子一脸忧虑的频频回头,看向其实已经看不见了的贡院门口。 雪松一脸无奈的停下脚步,“顺子,你这到底是瞅什么呢?咱们这才走出多远啊,你都回头十好几次了都。” 顺子一脸纠结,“雪松哥,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么。” 严振武闻言回过头来,“你是担心那两个来路不明的青年男子?” 顺子点了一下头,“是啊,主子,我总感觉那两个人有哪里不太对劲。” 严振武看了一眼同样已经停下脚步的孟大小姐,“蓁蓁可是也有这种感觉?” “已经不能说是感觉了。”孟蓁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孟蓁这才压低声音对严振武等人道:“那个问我买考篮的大胡子,他身上穿的那身黑衣,你们别看那布料黑不溜秋的,好像没啥大不了的,但事实上,他的那身衣裳,起码能值三个一百两。” “再有就是他和他的那个同伴,他们穿的全部都是辽东府军特有的羊皮快靴,这种靴子柔软结实、轻便保暖,寻常军士可捞不着。” 顺子已经彻底听呆了。 他就说么,以孟大小姐的脾气,她怎么可能在苏少爷没进考场之前,就痛痛快快把备用的最后一个考篮送给别人,原来是问她购买考篮的人身份有问题。 他小小声问了孟蓁一句,“那那个总是一脸困倦的人,他身上穿着的那身青衣,是不是也很值钱?” “他的那身已经不能用值钱与否来进行评断了。”孟蓁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袖口的位置,“他那件衣服的襟口袖口以及衣服下摆,绣着的全部都是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使用的特殊绣纹。” 孟蓁的孟记大布庄,做的虽然只是普通百姓的生意,但孟蓁对这个朝代的各种规则却研究的十分透彻。 ------------ 第175章 接人 为了防止自己因为无知而掉坑,孟蓁这些年很是花了一番功夫研究这个朝代的各种法条、规制、习俗、禁.忌、特权。 再加上她当初可是和辽东府军打过交道的——他们曾经在宁海县知县的带领下一起剿过匪。 虽说她当初接触到的只是一小股辽东府军,可跟她接触过的那一小股辽东府军,却也已经足够她窥视到某些细节。 就比如说她刚刚提到的羊皮快靴,孟蓁在当初的那次剿匪行动里,可是一共就只看到了一双而已。 那双靴子,当时是穿在知县大人的那位表哥脚上,而他的那位表哥,却是当初的那一小股辽东府军的领头人、正经的五品武将。 在他之下的那些六品、七品的军中小将,大伙儿可都还是穿的寻常布鞋呢。 想想当时的那副情景,再想想现在她看到的这两双靴子,孟蓁哪里还敢轻易得罪这两个人呢。 顺子等几个小厮都对孟蓁佩服的五体投地,顺子和雪松还下意识看向了站在孟蓁旁边的严振武——他们以为严振武也是看出了那两人衣着上的各种细节漏洞。 严振武抬手给了两人一人一记糖炒栗子,“看我做什么?”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呢。 他对那个一脸胡子的家伙有所顾忌,完全是因为对方实在身手高强。 虽然两人没有认真打过,但严振武凭着自己武人的直觉,还是判断出了这人实力不在自己之下。 这样的一个人,而且身上还带着来自沙场的喋血气质,严振武疯了才会去招惹这货。 一行人说完话,孟蓁和严振武就带着顺子他们回了苏宅静静等候。 乡试(即秋闱)一共要考三场,三场考试的开始时间分别是八月初九、八月十二、八月十五,每场为期三天。 也就是说,苏慎要一连在贡院待上九天。 这九天,严振武每隔三天就要带着顺子、雪松以及戚裕安、陈家宝的两个小厮去贡院门口接人,而孟蓁则是带着郭嫂子一起给苏慎等人准备饭食。 他们不仅要给苏慎等人准备清淡滋补的晚餐早餐,而且还要每隔三天就给他们做上一批带进考场的肉干、点心。 说起这个,孟蓁就忍不住庆幸大周朝的乡试时间定在了秋高气爽、温度不高不低的八月中旬。 这要是定在六七月份,孟蓁觉得自己怕是只能给苏慎带炒米之类不会因为天气原因迅速变质的东西聊以果腹了。 相反要是定在温度已经降到十度以下的九十月份,孟蓁难免又要担心苏慎会吃坏肚子,毕竟天气冷了,糕点这些东西吃进肚里可就很容易让人不舒服了。 好不容易时间流逝到了八月十七,秋闱考试的最后一天。 这天一大早,孟蓁和郭嫂子就带着雪松和顺子去了距离苏宅最近的一个大型市场。 市场里既有附近村民挑进府城的水果、蔬菜、蛋类,也有屠户们、渔民们一大早拉到市场售卖的各种新鲜肉类、鱼虾、螃蟹。 孟蓁和郭嫂子在市场好一通挑选,直到雪松和顺子挑着的箩筐全都装得满满当当,两人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次血拼。 出了市场,孟蓁又去附近的豆腐坊买了老豆腐、豆腐皮、油豆腐。 四人带着四只箩筐、一个篮子回到苏宅,雪松又按孟蓁的要求去了附近医馆。 昨天孟蓁就已经让雪松拿着二十两银子,帮她在附近预约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 这大夫她是为苏慎等人预备下的。 虽说最近老天爷十分赏脸,并没有在秋闱期间搞诸如气温骤降、阴雨连绵这样的恶作剧,但九天的高强度考试,对苏慎他们的身体到底也是一种考验。 就算知道苏慎他们都是身强体健的人,在他们经历过这样的高负荷科考之后,孟蓁也还是觉得,很有必要让大夫给他们好好把一下脉。 留在家里的主子、下人们简单吃过午饭,以孟蓁、严振武为首的接人小分队,就又早早出门,去了贡院门口等人。 孟蓁原本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的了,结果还没走到贡院门前,他们眼前就已经多了很多正朝着贡院门口翘首以盼的人。 严振武他们护着孟蓁走到贡院门口,六人寻了个人流不是特别密集的地方站定,然后就开始默默等着苏慎等人从贡院里面出来。 这一等就是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好不容易贡院的门由内而外被人推开,包括孟蓁在内的所有等候者们,顿时全都朝着打开的贡院大门看了过去。 顺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当中的苏慎、戚裕安以及李正善,他跳着脚朝三人用力挥手,一边挥一边还不忘大声对孟蓁和严振武道:“是苏少爷!苏少爷出来了!还有李少爷和戚少爷!” 雪松和戚裕安的小厮一听,立刻拔脚就朝贡院门口挤。 不甘落后的顺子也赶忙跟了过去,严振武和陈家宝的小厮则是与孟蓁一起站在原处没有动弹。 ——他们离着贡院门口已经够近的了,现在的这种情形之下,他们还不是不要再给贡院门口增添更多混乱了。 “严叔叔、蓁蓁,是不是等很久了?”没一会儿,苏慎果然就一马当先走了过来,他有些消瘦也有些疲惫,但精神头看着却是好的很。 跟他一比,李正善和戚裕安可就有些精神萎靡了。 两人不像苏慎,花了大把时间练武强身,他们花在武学上的时间,还不到苏慎的十分之一。 平时这种差别可能还不太明显,可到了真正考验他们身体素质的时候,李正善和戚裕安立刻就显得力不从心起来。 “也还好吧,没有很久。”孟蓁笑容璀璨,“走吧,我们回家去吧。” 苏慎微微颔首,然后又转头吩咐自家的两个小厮,“雪松和顺子留下等家宝,他可能还要一阵儿才会出来。” 雪松和顺子应了声“是”,和陈家宝的小厮一起留了下来,苏慎则和严振武、孟蓁、李正善、戚裕安主仆一起返回苏宅。 :。: ------------ 第176章 归来 苏宅,郭嫂子等人已经准备好了今晚要用的各种食材,苏慎他们几位应考生房间里的床单被罩枕套等物也已经全都清洗干净,晾晒的满满都是属于阳光的清新味道。 桌子上,郭嫂子还给他们摆了八宝攒盒和点心匣子,茶水什么的倒是没有预备,毕竟这玩意儿对冷热温凉还是很有要求的。 “我让雪松请了个口碑不错的老大夫来,你们还是先让大夫给把一下脉。”回到苏宅,孟蓁立刻让人去把老大夫请到一进院子的正房堂屋里来。 苏慎暗道孟蓁就是体贴细心,他朝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温柔一笑,“我知道了,这边我会照应的,你不用担心。” 孟蓁回他一个温柔却又不失爽朗的笑,“那我就去给郭嫂子帮忙了。” “去吧。辛苦你了。”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虽然这话的内容并不黏黏糊糊,但李正善和戚裕安却还是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不适之感。 他们不知道这其实是单身狗被秀了一脸恩爱之后的正常反应,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继续装起了李大盆栽和戚背景板。 孟蓁走后,孟启和银杉先大夫一步赶到了苏宅的一进院子。 孟启下意识就想往苏慎怀里扑,结果却被苏慎以“衣衫脏污”为由给挡了下来。 孟启有些小遗憾,他坐在苏慎旁边,眼巴巴看着老大夫给自己未来姐夫把平安脉。 老大夫倒是稳得住,即使被孟启不错眼的盯着,老人家也还是慢吞吞给把了好长时间。 “没啥事儿,多休息,多吃点儿好的就成了。”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老大夫又依次给李正善和戚裕安也把了脉。 两人的身体也没什么大问题,但老大夫却还是给他们开了两张食补方子,让他们耐心吃上半个月,好好调补一番。 恰在这时陈家宝也被顺子和雪松请了进来,老大夫于是又给陈家宝也把了个脉。 陈家宝因为格外崇拜苏慎,用在习武上的时间倒是比李正善和戚裕安要更多一些。 再加上陈家宝的父亲乃是本地的一位乡绅,陈家宝自小就没有受过颠沛流离、缺衣少食的苦,自然他的身体底子就比戚裕安和李正善要好上一些。 老大夫给他把了脉,得出的最终结论也是让他多休息、多吃些好的。 至于汤药和食补方子,不存在的,老大夫还怕把这小伙子给补出毛病来呢。 苏慎塞了两封糕点以及一个十两的银锭子到老大夫的小药童手上,然后又让雪松亲自驾车把老大夫送了回去。 一直守在外面的木簪见了,忙让顺子、银杉帮她给李正善等人送上热茶热水。 苏慎也被她顺带着请回了二进院子洗漱更衣,至此,住在苏宅的几位学子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他们美美洗了个澡,然后又就着温热的茶水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 等到他们晾干头发、梳好发髻、换好衣服,孟蓁和郭嫂子、木槿等人也已经准备好了一顿菜色相对清淡的丰盛晚餐。 最先上桌的是清淡滋补的燕窝粥,家里的所有主子人手一盅。 然后是黄焖鸡、酸菜鱼、虾仁滑蛋、糖醋里脊、羊肉焖萝卜、海带炖排骨、八宝南瓜盅、桂花糯米藕、蒜泥蒸茄子、凉拌干豆腐。 最后是一大锅的笋丁鲜肉包子,孟蓁特意让郭嫂子给捏成了小小一个,方便大伙儿根据自己的食量自行选择到底要吃几个。 随着雪松和顺子不断端菜进来,陈家宝看的眼睛都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么小的盘子装菜。 作为一个已经习惯了大盘子大碗大分量的纯正北方人,陈家宝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能够吃吗? 直到雪松和顺子接连不断的送了十个菜上来,陈家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分量的话,他们四个人是肯定吃不完的,他倒是不用不好意思下筷子了。 戚裕安和李正善的反应却与陈家宝截然不同,这两人在看到装菜的小碟子时,第一反应就是抬眼去看苏慎。 苏慎有些奇怪两人的这个反应,“你们看我做什么?倒是趁热吃菜啊。” 戚裕安略一迟疑,“师兄你原来是南方人啊。” 苏慎一怔,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为什么戚裕安会有此猜测。 他微微摇头,“不是。蓁蓁这是怕我们吃不完浪费食材,所以才会特意准备了这种小碟子用来上菜。” 说起孟蓁,苏慎眼中总是会有不一样的神采在熠熠生辉,“她那个人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可以消费,但不能浪费’。” “咱们要是能够吃下,那你让她给你上十桌不重样的席面她也没有任何意见。可你要是想要浪费食物,那她下次肯定就不会再给你做好吃的了。” 戚裕安和李正善顿时又生出了那种熟悉的不适之感,两人单身狗有些不太明白——孟蓁明明不在这里,他们怎么还是有种被秀了一脸恩爱的奇怪感觉呢? “好了,快吃吧,凉了就没现在这么好吃了。”苏慎可不管这两个家伙在想些什么东西,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吃到孟蓁精心准备的各色菜肴了。 虽说三天之前他也吃过一顿孟蓁亲手制作的丰盛饭菜,但那个时候孟蓁害怕他们吃的太过油腻会在考场闹肚子,所以并没有放开手脚给他们准备如此之多的美味食物。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大快朵颐的机会,苏慎当然要吃个够本儿了。 戚裕安和李正善其实也已经被这满桌子的精致菜肴吸引了大半注意力,听到苏慎这么说,两人立刻也跟着拿起了自己手边的那双筷子。 陈家宝早就已经等不及了,好不容易戚裕安和李正善不再当个好奇宝宝,四人于是几乎同时伸出筷子,运筷如飞的开始给自己抢菜吃。 与他们这边的气氛截然不同,孟蓁等人的这顿饭吃的既悠闲又惬意。 苏慎已经平安归来,尘埃落定之后,孟蓁等陪考人士全都放下了高高提起的一颗心,于是大伙儿这时候可以说是放松的很。 ------------ 第177章 很厉害 已经近一个月滴酒未沾的严振武,今天还兴致很好地和郝梦云一起喝上了酒,可怜还是个宝宝的小馒头,就这么被自己无良的娘亲给心血来潮的断了口粮。 虽说以他如今的年纪——他已经快一周岁了,断奶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问题就在于,郝梦云并不是正正经经有计划地给自己儿子断奶,而是为了喝酒,临时拍板儿,决定让自己儿子从今晚开始跟着大人一起正常吃饭。 任性成这样,一看就知道是亲娘。 但凡是后娘,她也不敢随心所欲成这样。 孟蓁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还不忘给坐在她和郝梦云之间的小馒头,喂了一口虾仁滑蛋里嫩滑可口的小块鸡蛋。 小家伙儿还不知道自己打从今晚开始就没有母乳吃了,孟蓁喂他,他立刻咧开小.嘴儿,朝着孟蓁露出一个瞬间就融化了她一颗姨母心的可爱笑容。 接下来等待放榜的这段时间,苏宅里的这群人,日子过的倒也还算温馨平淡。 孟蓁安排了郭嫂子每天给苏慎等人精心准备膳食,她则是利用放榜之前的这段时间,在府城的大街小巷不停闲逛。 当然,说是闲逛,但其实孟蓁是想考察一下府城的商业发展情况。 如果苏慎考上举人,孟蓁是打算下一步就来府城继续置产的,只是现在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要置办什么产业,以及是否要在这里开一家店。 如果要开店的话,孟蓁还要考虑一下自己适合在府城做什么生意。 她不是商场小白,不会理所当然的就把布庄或者杂货铺子开到府城里来。 至于她的食为天,做饮食生意固然是最容易赚钱的,但同时也是最容易惹人眼红、受人陷害的,在有足够的靠山之前,孟蓁不准备贸贸然在府城开食为天分店。 比起赚更多的钱,她还是更喜欢自己重视的人全都平平安安。 带着木槿在府城逛了差不多五天时间之后,孟蓁总算消停下来。 她开始宅在家里不再出门,就连预备打赏用的小银锞子、成筐铜板的事儿,她都直接放手交给了雪松去办。 苏慎等人这段时间则是一直宅在家里,一来他们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二来出门总是难免花钱。 李正善家境贫寒,戚裕安花的又全是白先生的钱,所以这俩人都很自觉地宅在家里。 他们不出去,陈家宝自然也不会闹着非要出去逛街。 再加上沈峰又几乎每天都来蹭吃蹭喝,五人凑在一起吃吃喝喝,再顺带谈一下诗论一下文,时间倒是如流水一般很快逝去。 这样的生活,他们一直将之维持到了秋闱放榜那天。 因为想要第一时间得知自己是否榜上有名,沈峰一大早就跑来苏宅,把苏慎等人全都拉了出去。 苏慎他们正好也想结伴去看桂榜,于是五人再加一个严振武,立刻带着各自的小厮一起出门去了。 他们临走之前,孟蓁给了苏慎一模一样的五个钱袋。 每个钱袋里装着的,除了一张面额二十两的银票,还有十个一两重的小银锞子、二十个两钱重的小银花生。 这是为了打发那些报喜差役的,如果苏慎他们几人当中有谁中了举人,那些报喜的差役大概率不会把喜讯报来苏宅。 他们这些人人生地不熟的,别人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儿落脚。 除非是他们因故没有去看桂榜,不然那些报子是不会再大费周章找上他们落脚地点的。 孟蓁把钱袋给了苏慎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苏慎要怎么在不伤害自己朋友自尊心的前提下贴补他们,这就不是孟蓁要考虑的了。 送走苏慎一行人,孟蓁心情很好的把郭嫂子和木槿使唤去了市场采买食材。 虽说乡试的结果还没出来,但孟蓁觉得她还是很有必要提前准备一顿大餐。 考上了的要庆祝,没考上的也需要化悲伤为食欲嘛,总之不会浪费。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郭嫂子和木槿才把食材买回来,苏慎他们就已经眉飞色舞走了回来。 小孟启一直留在苏宅的一进院子焦急等待,是以大门一开,这小子就已经飞一般从正房堂屋冲了出去。 苏慎这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呢,小孟启就已经一头扎进了苏慎怀里。 “你这孩子。”苏慎一脸的哭笑不得,“跑这么快,你也不怕你姐念叨你。” 孟启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去想这些,他大眼睛滴溜溜直转,眼神在众人脸上快速扫了一遍。 发现所有人全都喜气洋洋,小孟启顿时放下心来。 此时站在苏宅大门里侧的是李正善、戚裕安、陈家宝以及苏慎,站在苏慎身后,也就是苏宅大门外面的则是包括雪松在内的三个小厮。 孟启没有看到严振武,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孟启看出众人的欢天喜地。 他问苏慎,“姐夫,姐夫,你们是不是全都考中了呀?” 苏慎忍俊不禁——这小子倒是挺会看人脸色。 他抬手摸了一下孟启的头,“是啊,开心吗?” “开心!”小孟启用力点了下头,然后拔脚就往后面的二进院子冲,“我去告诉姐姐!” “哎——”苏慎原本是想亲口告诉孟蓁自己中举的好消息的,现在他却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这小子。”他一脸无奈的微微摇头,不过想到孟启情急之下的两声“姐夫”,苏慎却又控制不住的开心起来。 也罢,被抢了就被抢了吧,谁让这小子是他的准小舅子呢。 安顿好李正善等人,苏慎第一时间去了苏宅的二进院子。 此时的苏宅已经彻底沸腾起来,苏慎才刚跨过一进院子和二进院子之间的那道门,二进院子里的欢呼声、尖叫声、大笑声就已经争先恐后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面。 他抬眼看去,就见孟蓁正含笑看着欢呼雀跃的木槿等人。 苏慎缓缓朝她走了过去。 原本还在大声喧哗的下人们,在看到苏慎的那一瞬,非常有默契的齐齐朝他行礼道喜。 苏慎手一抬,“都免礼。” 孟蓁笑看着他,“恭喜。” 苏慎笑逐颜开,“我考了第十二名。” “很厉害。” 苏慎就喜欢孟蓁一脸认真的夸奖他,此时听到孟蓁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苏慎只觉心里仿佛压着十斤蜜糖似的,甜的他有些微的醉。 ------------ 第178章 归乡 “阿善是解元,裕安名列第十七,家宝挂了个尾巴,倒数第一,沈峰如果我没数错,名次应该是第五十一。” 坐在苏宅二进院子的正房堂屋,苏慎把孟蓁认识的几个人的名次一一道来。 孟蓁含笑听着,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 太好了,她就喜欢这样的完美结局。 李正善考的好她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这人在白鹿书院一直成绩拔尖。 苏慎和戚裕安、沈峰虽然没他出色,但他们也都是先生们非常看好的学子,考试也并不如何让人意外。 唯一一个爆了冷门的就是陈家宝了。 这孩子不如李正善和苏慎聪明,也没有戚裕安的扎实功底,甚至因为花了很多时间在练武上面,他也远远不比沈峰那么刻苦。 说实在的,他能拿到下场的名额,苏慎等人都已经很意外了。 现在他居然挂在榜尾险险考中,这在苏慎他们看来,简直都已经可以称作“奇迹”或者“神迹”了。 陈家宝显然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低空飞过,和其他人一起考出举人功名。 听到报子唱名,陈家宝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还是苏慎推了他一下,严振武又第一时间帮他喊了一句“陈举人老爷在这里”,报子们这才准确找到了陈家宝这位幸运上榜的举人老爷。 “名次出来之后,我私下给了阿善一只钱袋,他收下了。沈峰、裕安和家宝那里,我看到他们的小厮都有自备银钱,所以就没有多此一举了。” 说完陈家宝当时,那副仿若被天大的馅饼儿直接砸懵的搞笑样子,苏慎又跟孟蓁说起了他其中一只钱袋的具体去向。 孟蓁点头以示了解,“这些事你看着办就行。” 他们的这个五人小团体里,最穷的就要数李正善了,虽说住在苏宅、吃在苏宅、考篮也是孟蓁代为准备,让他节省了不少费用,但他手里的银钱却还是少的可怜。 如果他没有高中解元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却又考出了本省头名。 打赏报子,和同窗、同年应酬,参加巡抚大人主持的鹿鸣宴,无论哪一桩,他身为头名可都不能抠抠搜搜,失了解元气度。 如此一来,李正善手里的那点儿银钱可不是就彻底不够用了。 现在多了苏慎塞给他的三十多两银子,起码在府城的这段时间,李正善是不必再为银钱的事情发愁了。 至于陈家宝。 虽说他考中的希望十分渺茫,但陈老爷却还是为自己的爱子准备了打赏用的小银锞子,以及应急用的两张百两银票。 也是多亏了陈老爷的未雨绸缪,陈家宝的小厮才能那么迅速的拿出喜钱打赏报子,陈家宝才能在中举之后有钱应酬同窗、同年,有钱置办参加鹿鸣宴的衣衫配饰。 *** 鹿鸣宴后,苏慎等人结伴回乡。 与之前来参加乡试时的悄然离开不同,这次几人是在一大堆人的热烈迎候之下回到的宁海县城。 李正善这个新鲜出炉的解元老爷尤其引人注目,甚至可以说在场的一大半人都是奔着他这位举人老爷来的。 苏慎一见李正善被众人团团包围、无法脱身,当机立断就把自己的小厮雪松给派了过去。 雪松已经习武一段时间了,虽然还称不上学有所成,但身手却已经远比一般人灵活有力。 再加上他为人非常机灵,有他护着,李正善至少不用担心在推挤之间被热情的乡绅、商户们误伤。 比他人气稍低的是侥幸上榜的陈家宝,不过陈家宝并不是被那些趋利而来的人包围,他是被自己的一大票亲戚和家人,众星捧月似的围在正中。 之前也说过了,陈家男丁稀少,所以围着陈家宝的,除了他爹娘、祖母、姐姐姐夫、外甥外甥女、姑姑姑父,其他人就全都是他的各种表亲了。 他姑奶奶家的表叔表姑、表哥表弟表姐,他姑姑家的表哥表弟表姐,以及他们各自的配偶和后代,大家组成了一个足有五六十人的大型队伍。 就这还是他们都只带了自己已经成年的子女过来,不然人数上怕是还能再多一倍以上。 陈家宝很窘迫,他觉得自己就只是侥幸过了而已,在他心里,他的所谓“中举”跟李正善他们的那种“中举”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他当然也是高兴的,甚至高兴的接连傻笑了好几天才总算恢复冷静,但他祖母和爹娘带着一大票人浩浩荡荡的来迎接他,陈家宝却瞬间羞窘尴尬起来。 不过这孩子是个孝顺的,虽然觉得自己家人这么兴师动众的让他有些丢人,但在面对父母亲人时,陈家宝却还是温言细语、十分乖顺。 如果忽略掉他通红的脸颊和耳朵,忽略掉他颇有些仓皇而逃意味的离开速度,那么你会以为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尴尬、窘迫。 相比起他和李正善,苏慎等人可就清净多了。 沈老爷倒是也想轰轰烈烈迎回自己的举人儿子,奈何沈家下人虽多,亲戚却少,尤其他们的那些远支族人还大多居住在县城以外的其他地方。 一时半会儿的凑不到人,沈老爷又不好意思拉了家里的下人过来壮声势,于是沈峰得到的关注顿时就少了很多。 比他受到关注更少的,是苏慎和戚裕安这两个成绩不上不下,又没有太多亲眷在宁海县的。 来迎接他们的,就只有白先生一家以及榆林村的郭家人和杨家人。 苏慎在看到白先生的那一瞬,立刻就和戚裕安一起行至白先生身边。 两人在城门口齐齐跪倒,诚心诚意的叩谢师恩。 白先生很欣慰,他把苏慎和戚裕安一手一个拉了起来,师徒三人简单聊了几句,白先生就带着戚裕安以及自己的妻子、女儿、幼子回家去了。 白先生的老来子虽然还不到两岁,但却是个非常活泼好动的小家伙儿,即使是被亲娘白夫人抱在怀里,这孩子也还是一直啊啊啊的挣着要自己下地去玩儿。 尤其是在看到严振武家的小馒头之后,这孩子就更加不想待在自己娘亲怀里了。 如果不是白先生走的及时,他都想直接跟着小弟弟回孟家去了。 好在一向不苟言笑的白先生,在自己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面前,也还是一贯的能够板住脸,这让这小家伙儿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 第179章 出事 此后数日,苏慎忙的脚不沾地。 首先是亲自去白鹿书院谢师,然后是赴宴面见知县等本县官员,最后是应酬那些硬巴上来攀关系的人。 其中又尤以最后一样让他格外疲惫。 自打中了举人,苏慎身边就多出了很多他以前根本没有打过任何交道的人。 这些人打着祝贺的旗号,给他送礼物,送银票,送金叶子,甚至送田产、铺面、宅子、美丽的年轻女仆。 这些东西苏慎当然一件都不会收——他又不是生怕自己前程太好,所以拼命的往这些趋利而来的家伙手里递把柄。 那些素无往来以及只是彼此认识的人,他们送来的任何东西,苏慎都给一件不落还了回去,就只有原本就和他有些交情的人家送来的并不贵重的礼物,苏慎才会笑着留下。 至于那些拿了自己家的田产过来投献的人,苏慎则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跟他们解释——本朝与前朝不同,本朝的所有士绅都要缴纳田赋,所以无论是举人还是进士,他们名下的田地都不能免征田税。 如此焦头烂额的忙了数天之久,苏慎总算得以抽出时间招待那些向他道贺的师长、同窗,以及原本他们在榆林村时就与他们交好的那些村民。 宴客的日子苏慎定在了九月初八和九月初九,宴客的酒席全部都是孟蓁帮他从食为天叫的,宴客的地方则还是选在了苏慎名下的那座二进宅子。 九月初八的帖子苏慎发给了他的师长、同窗,陪客的人选他请了自己的恩师白先生、师娘白夫人,以及他的几位好友李正善、戚裕安、沈峰、陈家宝。 再有就是对他来说已经与亲人无异的严振武和郝梦云,这两人不用他请,苏慎要宴客,不用苏慎说,他们也是会和孟蓁一样,帮着忙前忙后的。 他们四人把一应准备工作做好,然后就开始耐心等着白先生等人的提前到来。 然而,原本说好了会在开宴前一个时辰过来的陪客人选,最终却只有陈家宝、沈峰如期而至。 甚至他们约好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白先生一家、戚裕安、李正善也依然还是没有过来。 就在苏慎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戚裕安总算由自己的小厮陪着,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苏、苏师兄。”戚裕安是一路从苏宅的大门口跑到苏慎等人面前的,他一边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一边断断续续的对苏慎解释,“阿善...阿善那边儿...出了点事儿,现在...山长他们...都还在白鹿书院...处置这事儿,你这边儿...” “你先喘口气儿。”苏慎对他摆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急着说话。 陈家宝则是很有眼色的给他搬了把椅子,“戚师兄坐。” 戚裕安还是第一次这么没有形象没有风度,他一屁股在陈家宝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用了大约半分钟平复呼吸。 好不容易不喘了,戚裕安又拿过苏慎递来的茶盏,咕咚咕咚灌了一盏温茶到自己肚子里面。 苏慎也不催他,就那么坐在他对面,耐心等着他揭穿谜底。 戚裕安平素从不说人是非,是以虽然只是客观叙事,但这孩子却还是涨红了一张俊脸,看着倒比那做了亏心事儿的人还要更加惭愧、更加尴尬。 从他简而又简的讲述中,苏慎等人喜提一颗大瓜。 原来,李正善为了避开那些想方设法想要与他这位解元老爷搭上关系的人,居然借着谢师的机会直接回了书院闭门苦读。 他此举倒是确实让他避开了那些意图攀附上来的人,然而与此同时,他的这个无奈之举却也给了吴娇机会。 也不知吴娇是怎么做到的,她一个大姑娘家,居然偷摸儿溜进了书院的藏书阁里。 李正善这段时间一直就是躲在这里,这姑娘找到他,先是羞羞答答诉了一番自己对李正善的浓情厚意。 李正善又不打算给吴家做上门女婿,自然很快就义正言辞拒绝了吴娇的这番心意。 然而吴娇却是已经准备好要破釜沉舟了,她要是再拿不下李正善,下个月她爹就要给她定下亲事了。 于是在李正善无比惊讶也无比惊恐的眼神注视下,吴娇一边大叫非礼一边就朝李正善扑了过去。 那一刻,李正善真的无比庆幸自己有跟苏慎一起练武。 眼看着吴娇张开手臂朝他扑来,李正善下意识一个闪身,然后吴娇就非常凄惨的,直接扑到了台阶下面。 她是在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木制楼梯上堵住的李正善,两人说话的时候,李正善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那个小平台上,吴娇则是站在与他隔着两个台阶的位置。 吴娇身形娇小,只有借着这两级台阶的高度,吴娇才能做到与李正善视线平齐。 当然这只是吴娇的次要目的,她站在楼梯上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堵住李正善上楼的路。 而且狭窄偏僻的楼梯拐角,也为她制造“事实”,然后反咬一口提供了有利环境。 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李正善居然能在如此狭窄的小小空间当中,敏捷的躲过她的奋力一扑。 扑了个空的吴大小姐,结结实实与木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由于高度有限,她倒也没受什么大伤,可即使只是手破了皮、脚腕崴了,吴大小姐也还是叫的跟被人捅了十八刀似的。 而李正善呢,这少年倒也十分机灵,眼看着吴娇一边哭嚎一边泪眼汪汪的盯着他瞧,没一会儿还朝他伸出了一只破皮的手,一副想要让他拉她起来的模样,李正善立刻脚步一转,快速下楼。 他才不要和这女人有任何肢体接触,不然这女人非赖上他不可! 李正善走的飞快,吴娇却是越哭越大声。 她是真伤心啊。 手疼脚疼膝盖疼还在其次,李正善对她的冷漠态度才是真正让她痛彻心扉的事儿。 她是多么喜欢这个人啊,这个人怎么就能对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如此狠心、如此绝情? 吴娇趴在地上哀哀痛哭,她的贴身丫鬟拽了几次都没能把她给拽起来。 随着闻声而至的学子越来越多,吴娇总算舍得爬起来了。 她衣衫凌乱、鬓发松散、手脚又都有伤,完全就是一副吃了大亏的可怜模样,再加上离得近的学子曾经听到她大声喊“非礼”,众人交头接耳一番,然后就有一部分学子,看她的眼神儿立刻多了几分其他意味。 ------------ 第180章 太八卦了 吴娇的贴身丫鬟手脚冰凉,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她担心自己会被吴泾打死,也担心吴娇会彻底坏了名声。 然而吴娇却在看到若无其事再次出现的李正善时,瞬间丧失了自己的所有理智。 她指着李正善大声哭喊,“就是他非礼了我!我身上的伤是我挣扎的时候不小心跌下楼梯摔出来的。” 李正善黑眸沉沉,与他站在一起的两位学子则是齐齐蹙眉。 他们是白鹿书院山长的本家侄儿,与山长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却是山长悉心教导长大的孩子,所以深知李正善对山长、对他们一族的重要程度。 再加上与李正善接触了这么久,李正善为人如何,这两人可谓是一清二楚。 而总是追着他跑的吴娇,则是这两人的共同鄙视对象。 他们都是正统礼教熏陶出来的传统仕子,对吴娇这种丝毫不知矜持为何物,一心只追着男人跑的女子,他们虽然不屑议论,但骨子里却是相当看不上的。 在他们看来,李正善既然已经明确拒绝了给吴家做上门女婿,吴娇就不该再死缠着李正善不放。 如此不自重、不自爱的一个女人,现在居然还要诬陷李正善非礼了她,这让两人顿时生出一种“此女不仅不知廉耻,而且还品德败坏”的感觉来。 他们几乎立刻就认定了,吴娇这是想要靠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赖上李正善,逼得李正善不得不对她、对吴家作出妥协。 毕竟如果“非礼”的罪名坐实,李正善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而如果李正善想要避免这样的恶劣后果,那他就非娶吴娇不可。 甚至吴泾如果运作得好,李正善保不齐都能被他逼得答应入赘吴家。 如此一来,他们的伯父,白鹿书院的山长大人,岂不就等于是费劲巴力的,白白为吴家培养了一个上门女婿? 这种亏本的生意,他们家可没人爱做! 一念及此,两人立刻站了出来。 他们义正言辞的指责吴娇说谎,因为,“李师弟刚刚一直都和我们二人待在一处。 吴娇当然知道这两人是在撒谎,可她难道就没有撒谎了吗? 她指责这两人包庇李正善,这两人就指责她信口雌黄。 至于她贴身丫鬟的证词,吴娇都说那两人身为李正善的师兄会包庇李正善了,那么同理可证,吴娇的贴身丫鬟当然也是会包庇吴娇这个主人的。 毕竟她身为丫鬟,生死可都掌握在她的主家手里,别说是让她作伪证了,就是让她直接顶罪,她可敢说上一个不字? 和李正善的两位师兄相比,这丫鬟显然更加不是一个能够让人信服的证人。 于是两方就这么各执一词的僵持住了。 他们这边闹得这么大,自然少不了会有学生去给学校的管理者们报信。 没一会儿,以山长为首的白鹿书院的头头脑脑们就都前后脚赶了过来。 吴泾以及和吴家交好的先生,自然是异口同声的全都帮着吴娇说话,可山长和白先生等人,却是全都站在了可谓前途无量的李正善这边。 一来他们人老成精,早就看出了李正善是被冤枉的,二来李正善可是真正的天纵之才,山长等人可还指望着这孩子以后能够大放异彩呢。 “那现在他们讨论出结果了吗?”苏慎这话说的已经算是相当委婉客气了,那些人可不是在“讨论”,甚至都已经不能算是在“争论”了,他们已经就差直接撸起袖子上手互撕了。 戚裕安摇了下头,“没有。” 他的贴身小厮大河欲言又止。 说起来,苏慎他们也是多亏了大河的八卦热情,才能了解到这么详细的事情经过。 之前戚裕安因为不想背后道人是非,所以在描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这小伙儿就只干巴巴的说了短短三句话来高度概括整件事情。 第一句他交代事情经过,“吴大小姐说阿善非礼她,阿善的师兄给他作证,说他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 第二句他说明双方态度,“现在山长他们都在处理这事儿,吴先生想让阿善负责,阿善却是死活不肯。” 第三句他代白先生传话,“姑父说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所以就让我先来给你递个消息。” 至此,戚裕安就算是说完这件事儿了。 他这干巴巴的三句话,可把沈峰给郁闷坏了。 这就好像你听到一句“出事儿了”,原本以为接下来说书先生会给你讲出一个跌宕起伏的曲折故事,结果对方却啪的丢出一个只有三句话的故事梗概,然后一脸无辜的告诉你,“好了,这个故事我已经讲完大结局了。” 沈峰急的抓耳挠腮,戚裕安的小厮大河也是一脸的不吐不快。 于是这俩人一拍即合,当着戚裕安的面就开始勾肩搭背的八卦上了。 大河把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以及辛辛苦苦打听来的第一手消息,全都眉飞色舞的讲了出来。 好家伙,就他那声情并茂、口沫横飞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争取选票的某总统候选人呢。 沈峰听爽了,戚裕安却是彻底无奈了。 他的这个小厮勤快好学、忠心本分,唯一不好的就是实在太太太八卦了。 你不让他八卦,比不让他吃饭,对他来说还要严重百倍。 就像现在,苏慎问戚裕安,李正善和吴娇的这件事,书院有没有得出最终结论,戚裕安的小厮大河就又被自家主子简洁明了的“没有”二字给搞得郁闷上了。 看到这小子一脸的“我有话要说”,苏慎差点儿没有憋住直接笑出声来。 沈峰却是已经直接鄙视上戚裕安的言语无趣了,他问大河,“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能不能再给我们详细说说?” 大河一脸的跃跃欲试,他用满怀期待的眼神儿看向自家主子。 戚裕安以手抚额,“想说就说吧。” 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大河都已经说一半了,再说一半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大河顿时精神一振,他眉飞色舞的给众人讲述起了故事后续。 ------------ 第181章 李太太 “在我家少爷过来之前,山长已经让人接了李公子的母亲上山。” “李公子的母亲气度高华、长相极美,看着一点儿都不像小山沟里出来的普通农妇。” “她老人家说话可赶趟了,一句一句的,把个吴先生和吴夫人给怼的哑口无言。” “最妙的是,人家还一直都温温柔柔的,既没有学着吴夫人拍桌子、摔茶盏的各种撒泼,也没有跟吴先生一样阴阳怪气的掉书袋。” 八卦党最讨厌什么?当然是明明抢占了现场的第一有利位置,但却因为八卦的核心人物总掉书袋,让他们根本没办法好好体会这场撕逼大戏的精髓所在。 深觉吴泾着实不接地气的大河筒子,一边赞扬李正善的寡母,一边暗暗鄙视了一下吴泾这个没有节操和底线、就只会恼羞成怒掉书袋的所谓读书人。 他绘声绘色的还原了李母和吴家人的针锋相对。 “李太太一来,吴夫人立刻就跳了出来。没等山长他们开口说明事情经过,吴夫人就已经揪着李太太嚷嚷开了。” 他捏着嗓子学了一下吴夫人的尖锐嗓音,原原本本把吴夫人的一系列要求给复述了出来。 然后才又继续一脸与有荣焉的对苏慎等人道:“李太太怎么可能听她一面之词?吴夫人说了半天,李太太却是半点儿反应也没。好不容易吴夫人闭上了嘴,李太太这才不紧不慢地去跟山长等人彼此见礼。” “等到山长的两个侄子跟她说清楚事情经过,李太太也没理吴先生阴阳怪气的嘲讽、吴夫人又是拍桌子又是摔茶盏的各种发脾气,她就只是不紧不慢地问了吴大小姐几个问题。” 说到这里,大河还特意清了下嗓子转换情绪。 “敢问吴大小姐,您是怎么进到藏书楼的?若是妾身没有记错,白鹿书院的藏书楼,应该是只有书院的先生和学子才有资格进来的吧?更别提我儿所在还是只有举人、进士才能涉足的藏书阁二楼。” “敢问吴大小姐,我儿在今天之前可有对您行止轻浮,欲行不轨?您可要想好了再说,一个谎言若是说出口了,之后可是需要更多谎言来圆的。您可有自信在这些饱读诗书的大儒、学子们面前自圆其说,不惹人猜疑?” “敢问吴大小姐,您是绝色倾城,才名远播,还是旷古绝今的贤惠过人?以我儿的样貌才学,他是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放着光明坦荡的前程不要,放着有才有貌的贤惠妻子不娶,而是失心疯似的,非要在同窗众多、先生们也经常光顾的书院藏书楼非礼你吴大小姐?” 吴大小姐被李太太问的无言以对,吴夫人却是一口咬死了是李正善色迷心窍,失了理智。 即使唯一的儿子被人这样污蔑,李太太也还是笑得优雅平和、云淡风轻。 她从自己袖袋当中摸出一面手掌大小的精致把镜,然后将那镜子的镜面转向了吴娇的脸。 众人被李太太手里的这面镜子给惊艳到了,如今的这个年代,玻璃镜子可还都是舶来货呢。 再加上这镜子又是用铜、金、象牙、珊瑚等多种材质,珐琅、描金、画彩、象牙雕刻及染色、铜镀金錾刻、镶嵌等多种工艺精制过的,有眼力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镜子来历不凡。 由物及人,能拿出这样一面镜子的李太太,出身又怎么可能普普通通? 思及这人在刚才的短短时间里,展现出来的过人的气度和风采,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心头顿时控制不住的浮现出许多猜测。 而这些猜测,却又无一不是关系到李正善母子的神秘身世。 只有并不识货的吴夫人,第一时间从对这镜子的好奇当中回过神来。 她虽然并不聪明,但李太太这么大喇喇的讥讽她女儿,她到底还是能够回过味儿的。 她说李正善“色迷心窍”,李太太一句话没说,直接就摸出一面镜子,用实际行动让她女儿“自己照照镜子”。 虽然李太太一语未发,但她的这个举动却着实引人遐想。 但凡是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的在场诸人,谁的脑海里怕是都会自动脑补出一大篇嘲讽技能满点、杀伤力奇大的尖刻话语。 客气点儿的大概会是: “你不如自己照照镜子?” “可惜你娘没有给你一张好脸。” “你有让我儿子色迷心窍的资本吗?” 不客气的大概就是: “长的不美想得美。” “就你也配?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那张丑脸。” “想勾引我儿子?等下辈子投个好胎、换张好脸再说吧你!” “我杀了你!你这个心肠歹毒的无耻贱人!”吴夫人尖叫着,朝李太太冲了过去。 不怪她掉了马甲,撕掉了自己假装出来的矜持优雅,实在是李太太冷不丁放的这大招儿,仇恨拉的太快太稳、太准太狠。 李太太这种“用事实说话”的粗暴手法,可比直接骂她女儿没有自知之明要凶残多了。 吴夫人这样一个把女儿当成自己命根子的人,如何能够忍受自己女儿被人如此践踏? 然而吴泾却是远比吴夫人理智。 事到如今,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根本得罪不起李正善母子。 李太太用这面她丈夫送给她做定情信物的金贵把镜,成功镇住了原本想要借此机会把吴娇硬塞给李正善的厚脸皮吴泾。 在李太太拿出把镜之前,吴泾倒也不是看不出自己女儿是在撒谎,但他如今骑虎难下,为了吴家和他女儿的名声着想,他必须设法让李正善认下这门婚事。 当然,这是吴泾在看到这面镜子之前的想法。 在看到这面镜子之后,吴泾却是已经彻底不敢再打李正善婚事的主意了。 前面已经提到过了,吴泾原本是前朝末年的一位同进士,他考中同进士时,前朝得官场早就已经腐败得一塌糊涂。 由于没钱打点当权之人,也没什么可以借力的师座、同年,吴泾在京城一待就是两年之久。 直到发现自己实在候不上缺,吴泾这才带着妻子和女儿回老家另谋生计。 虽然只是曾经旅居京城的一个边缘人物,但吴泾却还是对李太太手上的这面镜子有所耳闻。 无他,实在是李正善他爹当年过于高调了些。 ------------ 第182章 女子不易 吴泾现在已经想不起李正善他爹属于京城的哪个世家大族了,毕竟他当时也只是道听途说的在酒馆偶然听了一耳朵有关这位大家公子的事儿。 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吴泾对李太太心生畏惧。 虽然他不知道李太太的出身来历,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带着儿子躲在宁海县这样的小地方,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位李太太。 常言说得好,烂船还有三斤钉,那些能够煊赫一时的世家大族,又有哪个是平白无故就能安享富贵的呢? 无论是财富、人脉,还是见识、学识,普通人根本就无法与人家相提并论。 吴泾可不想得罪这样一个可能是隐藏boss的前贵妇人。 当然,这些大河是不知道的。 他所知道的,就只有李太太拿镜子出来的那一段。 至于后面吴泾是如何有技巧的作出妥协,以求尽可能既不得罪李太太,同时又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这些大河就没有看见或者听说了。 那时候他都已经陪着戚裕安来给苏慎报讯了。 是以,后面的这一段,苏慎是听孟蓁说的,而孟蓁则是听白先生的女儿白菀珍说的。 白菀珍和戚裕安青梅竹马,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订下婚约。 当时白先生和白夫人还没有奇迹般地诞下一个老来子,所以当初他们已经跟戚裕安说好,让他和白菀珍的第二个儿子跟着白菀珍姓白,承继白家香火。 但在白菀珍的小弟出生之后,这个约定却是又被两方给一起作废了。 戚裕安不仅才学好,而且人品也十分可靠,比起吴泾这种广撒网的招赘方式,白先生显然更加开明,也更加聪明。 他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由他亲自教养长大的戚裕安,而不是让白菀珍招赘他人,或者直接逼着戚裕安入赘。 这样的行事方式,既让戚裕安感念他的养育之恩,也让戚裕安不至于因为入赘的身份低人一等。 如此一来,戚裕安对他自然更加感激。 再加上戚裕安与白菀珍又是在两情相悦的前提之下定下的这门婚事,这两个小儿女彼此知根知底,又互相有情有义,以后要把日子过好显然会更加容易。 赶在开宴之前,山长、白先生等人总算组团儿来了苏宅半日游。 苏慎打起精神招待客人,白先生、戚裕安、李正善、陈家宝、沈峰、严振武则是按照客人的不同身份,各自负责帮他全程接待。 趁着大家入席之前的短暂间隙,苏慎把李正善叫到没人的地方简单问了两句。 他没问李正善事情经过——大河那个八卦狂热分子早就已经把事情经过讲差不多了。 他就只是简单问了一下事情的处理结果。 李正善倒是一副没有被这件事情给影响到的淡定样子,“吴先生已经亲口说了这就是一场误会,而且吴大小姐也已经跟吴先生的一位学生定下婚事。” 苏慎松了口气。 李正善没被影响就好。 说起来,他和李正善其实境遇都差不多,他们没有雄厚的家族背景,所以只能靠自己艰苦奋斗。 如此一来,朋友和同盟对他们来说就格外重要了。 而在他所有的朋友当中,李正善无疑是前途最为光明的。 这样的一个人,苏慎可不希望他毁在吴娇那种脑子进水的女人手中。 由于还要招待客人,苏慎和李正善就只简单交谈几句,两人就又各自忙碌去了。 反倒是非常之闲的白菀珍小姑娘,拉着孟蓁说起了李太太和吴泾之间的斗智斗勇。 “...李太太真是太厉害了,吴先生那边有五六个人,而且还个个都是白鹿书院的授课先生,口齿之伶俐远非常人能比。可就算这样,他们也还是纷纷被李太太给说的败下阵来。” “吴先生原本还想帮自己女儿要点儿补偿,结果最后李太太就只答应会对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 “而且人家李太太还说了,今天这事儿知道的人实在太多,她的这个承诺可管不了在场的其他人,她唯一可以保证的,就只是她和她儿子绝对不会说出这事儿。” 很显然,李太太这是担心以后万一有风声流出,吴家人会把这口黑锅硬是扣在他们母子身上。 她口齿伶俐,说话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学识之渊博、仪态之高雅,让只是听了白先生转述的白菀珍小姑娘,直接就成了她的小迷妹了。 本来白夫人是不赞同白先生在和她说这些乌糟事儿时,却让自己女儿在场旁听的,但是白先生却觉得,他们两口子不应该把自家好好的姑娘给养的不谙世事。 虽说由吴夫人精心教养长大的白菀珍不会像吴娇那样,做出一些让人相当无语的离谱的事儿,但白先生还是觉得,白菀珍有必要在别人的错误当中吸取教训。 他深知女子存身立世的不容易,比起只要“浪子回头”就会被人们遗忘过去荒唐往事的男子,女子只要行差踏错一步,等待她的就绝对会是无底深渊。 白先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半点儿不懂人心险恶,所以在女儿十五岁之后,白先生就一直在有意识的教导她认清人性、人心之复杂。 在他想来,他和白夫人谁都不能陪伴白菀珍一辈子,甚至就连身为白菀珍未婚夫的戚裕安,白先生也不认为他能时时刻刻护在白菀珍身边。 有道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白先生觉得,他对女儿好的正确打开方式,不该是把她养成一朵娇花、一只雀鸟,而是应该让她有机会接触外界风雨,有机会用自己稚嫩的翅膀尝试飞翔。 也是多亏了白先生的这种教导方式,白菀珍才能在戚裕安以后漫长的仕宦之旅当中,成长为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帮他规避掉一次次明里暗里的算计陷害,帮他把戚家后宅守得风雨不进。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现在的白菀珍,还只是一个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天真姑娘。 就算已经被白先生引导着,有意去接触人性的黑暗一面,这姑娘也还是对人心险恶这四个字没有太多实感。 ------------ 第183章 再学三年 送走所有客人,苏慎和严振武带着满身酒气,和孟蓁等人一起回了孟蓁名下那栋三进带东西跨院的大宅子。 现在苏慎还是和孟蓁他们住在一起,但等到了冬月初,苏慎可就得搬去他在明章胡同的那栋宅子了。 因为,他和孟蓁冬月十六就要成亲了。 之前考完秋闱,苏慎就已经跟白先生请教过了自己是否要继续参加春闱。 结果白先生给他和戚裕安的建议都是——再学三年。 白先生话说的非常直接,他说:“以你们几个现在的学识水平,你们要想上榜确实不成问题,可我却担心你们会一时不慎掉到三甲的榜单上去。” 三甲也就是同进士了。 自古官场上和有功名的读书人中间就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同进士不同进士,如夫人不如夫人。 后半句放在非官宦人家的妻妾之间,其真实性虽然还有待商榷,但前半句却着实是同进士们尴尬处境的真实写照。 当然,那些有着雄厚家族势力的同进士除外。 白先生自己也是寒门学子,并不能在仕途上给自己的徒儿以及未来女婿多少帮助,所以白先生就想尽可能地让他们不要存在先天劣势。 反正戚裕安和苏慎都还非常年轻,他们就算再等三年,以他们的年纪,中进士时也依然能够让人刮目相看。 他们不去,沈峰顿时就也不想去了。 沈老爷倒是很想自己儿子早一步踏入官场,然后狠狠压苏慎一头,可沈峰坚持说自己学识不够,还吓唬沈老爷,说自己要是去了,落榜倒也罢了,万一考个同进士回来,那沈老爷这辈子可都别想在宁海县扬眉吐气、抬头挺胸了。 其实若是放在其他县城,一个同进士也已经算得上是不大不小的一个人物了,同进士的爹就算不会被人恭恭敬敬地捧着供着,也绝对不会抬不起头。 但问题宁海县不是其他县城,宁海县是学子众多的教育大县,有白鹿书院这个教育圣地,宁海县最不缺的就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了。 不说远的,就说过去的三十年时间好了。 因为战乱、天灾等不可抗力,过去的三十年时间里,前朝和新朝一共就只举办了六次秋闱和春闱考试。 在这六次考试里,宁海县一共有五名学子进士及第,名列三鼎甲;一共有一百九十八名学子进士出身,名列二甲。 至于同进士,他们人数倒是最多的,一共有二百一十六个,可问题他们上头可还压着二百多名进士及第、进士出身,根正苗红的进士老爷呢。 宁海县一共也就这么大点儿的一块地方,有了二百多个进士出身的家伙压在头上,这些同进士出身的,可不是就只能略作退让了么。 这也是为什么沈峰会说,如果他考了个同进士出来,他爹沈老爷就再也不能抬头挺胸、扬眉吐气。 至于李正善和陈家宝。 李正善是今科解元,如果他去参加春闱考试,不说名列三鼎甲,至少这人应该能够跻身二甲之列。 可偏偏李正善却选择了继续留在白鹿书院。 他的这一抉择让很多人都倍感诧异,但李正善却没有对自己老师、好友之外的其他人解释什么。 他不去,戚裕安和苏慎不去,沈峰也不去,那陈家宝就更不可能去了。 他倒是不用担心自己考个同进士了,可他担心自己白跑一趟啊。 难得成绩比他好、排名比他高的苏慎等人全都放弃了本次春闱,陈家宝当然不会放过三年之后和他们一起上京的大好机会。 于是这孩子倒是更加努力的开始读书了,看到他如此勤奋、如此自觉,陈老爷一家高兴的都想把苏慎当成神仙给供起来了。 陈老爷他们虽然一直顾忌着陈家宝的心情,没有挑明他在书院的尴尬处境,可以他们对陈家宝的关心程度,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去打听自家的宝贝独苗儿在白鹿书院到底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这一打听,陈老爷差点儿没有一个冲动,直接把自己儿子给领回家里。 那时候他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他儿子继续过这种被人讥讽、冷落、排挤的日子。 反正他们陈家不缺吃穿,他儿子就是在家好吃好喝待一辈子,他这个当爹的也绝对不会让他缺吃少穿。 虽然他一个小地主、小乡绅,可能并不能给陈家宝带来什么大富大贵,但他至少可以用自己的羽翼,给陈家宝撑起一片天,让他不必再饱受精神上的欺凌和伤害。 随着陈家宝的处境越来越差,陈老爷都已经快要绝望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苏慎和李正善搬进了陈家宝所在的那间校舍。 苏慎主动朝陈家宝伸出了友谊之手,李正善也对陈家宝十分和善,三人居然奇迹般地成了朋友。 再加上苏慎一直带着陈家宝习武,平时在课业上也从不藏私,陈家宝在白鹿书院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充实,一天比一天快乐。 他变了。 这种改变最开始或许并不如何明显,但时间一长,陈家宝的这种改变却是再也无人能够忽视。 他开始奋发图强,在这个不断变强的过程中,他整个人的身体素质、精神面貌,全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而且他还一口气考出了秀才功名和举人功名。 举人可没有什么三六九等,就算他是最后一名,他也一样是货真价实的举人老爷。 自己儿子能有今天,在陈老爷看来完全就是因为苏慎。 是他对陈家宝第一个表达善意,也是他一直带着陈家宝读书、习武,他对陈家宝简直可以说是恩同再造。 是以,当陈家宝提出,他想三年之后跟着苏慎一起上京时,陈老爷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 而且他还非常实在的,准备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庄子送给苏慎做新婚贺礼,这庄子内有一百亩上田、一百亩中田、一座种满果树的小山、一个养着鱼虾莲藕的池塘。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现在的陈老爷,可还处在正四处寻摸合适贺礼的阶段呢。 ------------ 第184章 不速之客 冬月初一,孟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是孟氏一族的新族长,这位新族长是被孟蓁杀掉的老族长的堂侄,他爹和老族长的爹是同一个祖父的堂兄弟。 之前孟蓁为了替父母报仇,把老族长他们那一支能够拿得出手的当家男人全都给收拾掉了,这族长一职就被这位新族长略施手段给弄到手了。 在苏慎考中举人之前,这位新任的孟族长一直保持观望状态。 他既没有帮着和自己血缘关系更近的老族长一家,也没有帮着孟蓁和孟启主持公道。 而在苏慎中举之后,他的态度却就有了极其微妙的一点变化——他给苏慎送了一份恭贺他成为举人老爷的贺礼。 苏慎没理他,人没有见,礼物也直接让雪松退给了他。 这位新任的孟族长灰溜溜回了村子,然后就开始各种思索,思索接下来孟蓁会怎么利用苏慎如今的地位来打击孟家,以及他这个新任族长会不会成为孟蓁的首要打击对象。 他不知道孟蓁一直的原则就是只诛首恶,也不知道苏慎懒得搭理他,只是不希望他顺着杆子往上爬。 对待这种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孟蓁姐弟二人遭受不公平待遇的人,苏慎可不想和他们论什么“亲戚”。 因为这个原因,同样被苏慎拒之门外的,还有孟蓁养母的娘家亲戚。 她的那些亲戚,这些年也同样是对孟蓁和孟启不闻不问。 还是那句话,宁海县其实一点儿都不大,而孟蓁和孟启也从来没有试图掩藏行迹。 若那些人心里真有孟蓁或者孟启这两个做晚辈的,他们不会这么多年都当两人不存在似的。 现在苏慎有出息了,这些人就立刻一副啥也没发生过的模样凑上来攀亲戚了,苏慎没把他们打出去就已经够客气了。 他可不想让这些明显存心不良的人,坏了孟蓁和孟启的好心情。 他的光,他只想给那些真正对他们好的人沾。 “大侄女啊...”孟族长才刚说了四个字,苏慎就已经不轻不重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他也不说话,就只是一脸淡漠的冷冷盯着孟族长瞧。 孟族长立刻意识到苏慎这是不高兴了,他脸色变幻几次,然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的笑,“孟大小姐,我这次来,是想跟您说说您父亲留下的那些田地。” 孟蓁倒是没有给他脸色看,她笑眯眯的看着孟族长,“孟族长请说。” 孟族长一听,得,这位显然也是不想再跟他们攀亲戚的。 他心里一阵懊恼。 “是这样,我伯母和嫂子们孤儿寡母的......” 孟族长原本是想卖个惨诉下苦的,然而孟蓁却根本不想听他废话。 她笑容微敛,“还请孟族长直接说正题吧,我没那么多时间听您说与我无关的人和事。” 孟族长一噎。 这个瞬间,他很想拂袖而走,可他却又害怕苏慎会利用自己的地位和人脉关系,把他们孟氏一族整的再无容身之处。 尤其他还想要把自己的小儿子送进白鹿书院,以苏慎在白鹿书院的人脉关系网,孟族长怕苏慎会明里暗里的给他小儿子使绊子。 本来他小儿子就不是多会读书的一个人,孟族长可不想再人为给他增加难度。 甚至孟蓁和苏慎如果不是摆明了不想和他们再有任何牵扯,孟族长都想让苏慎帮他小儿子走走关系了。 人在矮檐下,孟族长老老实实的低头讲正事儿了。 他把来意简单说了,孟蓁这才知道,这货原来是想用她爹留下来的那些田地,换他们不去对付其他的孟氏族人。 孟蓁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逼的老族长的妻子、弟媳、儿媳、侄媳、孙子、侄孙拿出田地,但孟蓁却不想苏慎落下一个“强夺别人田地”的恶名。 她放下茶盏,“田地我会照市价给买回来,你让他们两家的主事之人,明天到孙牙人所在的那家牙行等我就是。” 孟族长很吃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现成的便宜孟蓁居然也舍得全部给推出去。 要知道他可是费了很大力气,才逼得老族长一家同意把田地还给孟蓁姐弟。 孟族长心里有些不太得劲儿。 他大费周章,好不容易才办成的事儿,为此甚至还落了那两家人的埋怨和厌恨。 可孟蓁倒好,居然傻乎乎的提出要把田地给买回来。 别人占去的东西,她用大把的银子给买回来,她这是脑子不好使还是故意跟他过不去? 她要充好人,那她也别把他这个一族之长给衬托成恶人呀! 孟族长有心再劝几句,奈何孟蓁却已经端茶送客。 孟族长气的不行,可他却又拿孟蓁没有半点儿主意。 没奈何,这人只好强忍着怒气回去安排。 他哪里知道,孟蓁为的只是苏慎的清白名声。 次日一早,孟族长果然带着老族长的孙子、侄孙出现在了孙牙人所在的那家牙行。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两家的所有女眷、小孩儿,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当家男人,但却因为不太成器而得不到家里女眷以及兄弟们的充分信任。 两人对身后跟了一堆尾巴显然不太高兴,同样让他们不高兴的还有新任的孟族长。 如孟族长所料,这些人确实因为他之前逼着他们把到手的田地吐出来,而记恨起了他这个“多管闲事的罪魁祸首”。 反而是在孟蓁面前,他们并不敢太过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很显然,他们也知道,孟蓁现在已经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孟蓁没有搭理一脸憋屈的这些男男女女,也没有在意其中两个姑娘那直勾勾盯向苏慎得花痴眼神儿。 看呗,反正她家阿慎又不可能对这两个姑娘有什么好感。 她直接找上了孙牙人。 孙牙人昨天接到雪松传来的消息之后,就已经按照市价的最低标准,给孟蓁估了一个价钱出来。 最终,孟蓁以两千五百两的价格,买下了这两家霸占过去的原本属于他们一家的那些田地。 这些田地都不是零散存在的,孟蓁把它们所在的几个庄子全都落在孟启名下,拿到红契后,孟蓁又给了孙牙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作为酬谢。 至此,她养父养母留下的所有产业,孟蓁全都买了回来。 ------------ 第185章 备嫁 带着孟启去给孟庆泽两口子上过坟,跟他们汇报了自己和孟启的现在生活状况、财务状况,然后孟蓁就开始安心待嫁了。 苏慎那边,他请了白先生两口子帮着张罗,孟蓁这边,严振武和郝梦云义不容辞的接过了娘家人该做的一大摊事儿。 两家人忙忙碌碌,总算赶在冬月十六之前做好了一应准备工作。 为了把婚事办的隆重一些,苏慎不仅重新粉刷了他名下的那栋宅子,而且还重新置办了家具、被褥、枕头、餐具、炊具等一应物品。 至于聘礼,这孩子非常实在的,把包括县城明章胡同二进宅子、府城贡院附近小三进宅子在内的,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都列在了聘礼单子上面。 如果不是还要留下一笔银子用在婚礼当天,苏慎能连自己钱匣子里的几张银票也都一并送去孟蓁那里。 白夫人不住感慨孟蓁的好福气,虽说她女儿的未来夫婿也不差,但跟苏慎比,戚裕安在疼媳妇儿上显然还是要略逊一筹。 一边忙碌,白夫人一边暗下决心——她要把苏慎的一举一动全都不着痕迹的说给白先生和戚裕安听,让这两个好好学学人家阿慎是怎么疼媳妇儿的。 孟蓁可不知道自己正被白夫人实名羡慕,这姑娘现在正忙着跟小孟启、郝梦云、严振武商量她的陪嫁单子。 苏慎让白夫人送来的那些聘礼,布料、首饰、聘金、田产、宅邸...这些郝梦云已经打算好要给孟蓁全都陪嫁过去。 只有那些不太值钱又不好保存的茶、酒、饼等,郝梦云才会将之留下,分给孟家的亲戚朋友。 再有就是孟蓁之前买的槐花胡同的二进宅子、他们现在住着的这个三进带东西跨院的大宅子、两个带二进院的铺子、县城附近的三个庄子、榆林村属于她的那些零散田地、孟蓁已经提前买下的那个位于山林深处的小山谷,这些也全部都是要给孟蓁带过去的。 而且他们也已经商量好,等到苏慎和孟蓁的新婚期过了,这小两口儿就还是带着孟启一起搬回他们现在住着的这个三进带东西跨院的大宅子。 孟启毕竟年纪还小,孟蓁不可能就这么把他单独丢在家里。 虽说家里还有严振武一家三口儿和若干仆人,但孟蓁对他来说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 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孟启眼里,孟蓁就是他仅剩的唯一的血脉至亲。 所以无论是从他的心理需求方面考虑,还是从对他的教养监督方面考虑,苏慎和孟蓁都很有必要继续把孟启带在身边。 甚至郝梦云还把狗子小黑以及两只产奶的羊都给列了进去,原本她还想列上家里的那匹马和那头驴子的,最后还是孟蓁制止了她,表示自己并不想把马和驴子也一起带到苏家,郝梦云这才非常遗憾的划掉了这两样东西。 至于孟蓁和苏慎、郝梦云一起得到的那笔意外之财,这些东西孟蓁并不准备写在嫁妆单子上面。 她已经和郝梦云、严振武以及苏慎提前打了招呼,这些东西她会将之暂时留在眼下的这座三进大宅里面。 这宅子里有严振武和郝梦云坐镇,东西放在这里她安心的很。 再说反正等过完新婚之后的第一个月,她和苏慎、孟启也还是要搬回来的,那她又何必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搬来搬去? 事情商量到这一步时,大家的意见都还是非常一致的。 但从孟启提出要再给姐姐陪嫁两间铺子、一百亩田时,孟蓁和孟启却就僵持住了。 孟启的看法是,“阿姐你也是爹娘的孩子,家里的东西也有你的一份,而且这些全都是你这些年辛辛苦苦夺回来的,你怎么能什么也不拿呢?” 孟蓁的看法则是,“我拿的已经足够多了。咱爹咱娘留给我的,已经足够我一生受用不尽了。” 孟蓁说的是她的这一身本事。 无论是她的武功也好,经商、看账的本事也好,无一不是孟庆泽两口子在世时,纵容着她花费大量时间学会的。 她固然占了重生的便宜,固然利用了一小部分现代社会的促销手段吸引客人,可归根结底,她能开起来几家铺子,能在古代铺开一摊生意,孟庆泽和乌氏对她的悉心教导绝对功不可没。 看孟启还是一副“虽然我反驳不了,但我还是觉得你有哪里说的不对”的纠结模样,孟蓁只好再接再厉的继续忽悠自家弟弟。 她斜睨着小孟启,“再说了,你一张嘴就要把孟家的家财给我一半,你以后难道就不用过日子了?” 不等孟启说话,孟蓁就已经开始上纲上线了。 “你别忘了你以后也是要一步一步科举入仕的。难道你以为科举是小孩子过家家么?没钱你连纸笔书本都买不回来,就更别提千里迢迢的入京赶考了。” “还是说你不想科举入仕,让咱爹咱娘含笑九泉了?” “我没有。”孟启差点儿没有哭出声来,他眼里含了两泡泪,小脸儿上满满的都是委屈和伤心,“阿姐,我没有,你冤枉我。” 孟蓁顿时心疼起来,她一边暗暗懊恼自己说的过火,一边轻抚着孟启的发顶柔声安慰这小家伙儿,“是阿姐说错话了,阿姐给你道歉。” 顿了顿孟蓁又道:“阿启,你对阿姐好,阿姐心里都明白,但比起多多的嫁妆,阿姐更想要的却是一个有出息、能为阿姐撑腰提气、能让咱爹咱娘欣慰瞑目得好弟弟。” 小孟启沉默片刻,“可我舍不得阿姐。” 说到这里,小家伙儿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以前总是住在一起,这孩子还不觉得姐姐定亲、成亲是件不好的事儿,可现在的这种气氛,却让小家伙儿第一次后悔起了自己对苏慎的友好和亲昵。 他就不该那么早倒戈到“敌人”那边,他该多给苏大哥使些绊子的。 孟蓁可不知道小孟启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一边给自己宝贝弟弟拭泪,一边放柔了声音轻声安慰他,“只是换个宅子住上一段时间而已,而且你也是要跟着我们一起搬过去的。把你单独放在这边一个月,我和阿慎哪能放心。” :。: ------------ 第186章 添妆 冬月十五,孟家迎来了一大票客人。 榆林村的郭家人、杨家人,郭里正的妻子和儿媳,县城那些和孟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人家的女眷,沈峰的娘亲沈太太,陈家宝的祖母、母亲、姐姐以及姑姑们,李正善的寡母,白先生的女儿白菀珍。 白菀珍其实严格来讲应该算是孟蓁的婆家人,但她觉得自己和孟蓁关系很好,小姐妹出嫁,她还是想要来给添妆的,于是这姑娘就跑来了孟家给孟蓁送添妆礼。 再有就是严振武的那些朋友,以及孟庆泽两口子的一些故交。 严振武的那些朋友虽说三教九流都有,但孟蓁对他们却是非常欢迎,因为这些人非常的实在、非常的真诚。 他们来给孟蓁道喜,就是单纯看的严振武的面子,想要给“自家大侄女”凑个人气、添些喜气。 他们不像孟庆泽两口子的那些故交,一个个都是因为想要攀上苏慎,所以才会借此机会来给孟蓁添妆。 他们知道今天孟蓁不会赶走任何一位客人,所以才会专门挑了今天上门。 孟蓁倒也确实没有赶走他们,他们送来的礼物孟蓁也是照规矩收了下来,只不过她收的都是那些并不值钱的。 像那些送了贵重之物,明摆着就是有所求的,孟蓁全都指名跟她们要了她们身上的一些饰物。 耳坠也好,簪子也罢,再不然镯子、项链、戒子、梳篦、钗环,反正孟蓁每次都是要的不怎么值钱的一些小玩意儿。 那些人是带着任务来的,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自己的本来目的。 奈何孟蓁一口一个“合我眼缘”“我就喜欢这个”,搞得她们也是彻底没了脾气。 就算再想借机送一份重礼,好为自己丈夫或者父亲以后求人提供便利,她们终究也还是来给孟蓁添妆的。 孟蓁都说自己不喜欢她们送来的贵重之物,只喜欢她们身上的首饰了,她们难道还能硬把人家不喜欢的东西塞给人家? 那她们可就不是来添妆,而是来添堵的了,人家就算赶她们出去,不占理的也绝对会是她们。 于是这些人最后全被孟蓁礼貌却又不失客气、疏离的给打发走了。 甚至就连她们送的东西,孟蓁也是全都让人给打包了直接放进库房。 这些首饰她是不会戴的,但却可以留着以后赏人,倒也不算浪费。 至于来给她添妆的其他人,孟蓁和郝梦云、严振武则是非常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甚至就连小孟启,也有模有样的帮着严振武在外院待客,那副小大人样儿,看着就十分的懂事可爱。 榆林村的郭婶子等人因为来往不便,孟蓁直接安排他们在家里住了下来。 郭杨、郭松、杨大虎此时都在帮着苏慎操持明天的迎亲事宜,在孟家住下的就只有郭婶子等一众女眷,以及受孟启之邀过来帮着拦门的郭槐、杨二虎等人。 几个小家伙儿比学识是比不过苏慎的,当然武力值方面他们也是不占优势。 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几个小家伙儿想方设法的为难苏慎。 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就连孟蓁也不知道这些孩子到底想出了些什么主意。 时间一转眼就流转到了冬月十六,孟蓁一大早就被郝梦云给揪了起来。 洗漱沐浴,绞面上妆.....一通流程走下来,木槿就听到门外有喜乐声声传进耳中。 她忙跑进房间给孟蓁报信,孟蓁听了,心中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原本她其实非常淡定的,可此时她却不知为何,再也难以让自己维持之前的那种放松。 还没等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拦门的孟启等人就已经被苏慎给拿下了,几人人手两个大红包、一堆小红包,脸上的笑容看得别人也跟着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孟蓁看到孟启一副“姐夫最好”的小尾巴样儿,心下不由暗暗摇头。 果然她家的这个弟弟,已经是苏慎的亲弟弟、她的假弟弟了。 花轿很快从孟家出发,一路吹吹打打被人抬到苏家。 苏家此时也有很多客人,孟蓁的嫁妆一进门,立刻有很多女眷好奇地过来观摩。 一开始大伙儿就只看到了一些虽然不错,却也绝对称不是贵重的家具、衣衫、首饰、布匹、摆件,这让她们顿时对孟蓁的嫁妆失了兴趣。 她们不知道的是,孟蓁把自己那些相对值钱的嫁妆,全都摆在了其中的一个小箱子里。 代表田地、房屋、铺面的瓦片、土块等物,把那个不大的小箱子给堆的满满当当的。 这些人看到一半就已经对孟蓁的嫁妆失去兴趣,自然就也不知孟蓁其实还有很多能够生财的嫁妆。 她们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结伴去了前面坐席。 负责帮忙招待女客的白夫人不动声色,心下却暗暗鄙夷这些眼珠子只盯着钱财的无知妇人。 白夫人虽然也是寒门出身,但她和吴夫人不同,吴夫人的父亲是个小商户,白夫人却是出身耕读之家。 戚家家教严格,无论儿女品德都十分过硬。 再加上乱世十数年经历过的各种意外、灾难、坎坷,白夫人的眼界和见识早就已经不是一般女子可比的了。 相比起女子的嫁妆多寡、相貌美丑,甚至家世高低,白夫人更加注重的反而是这个女子到底能不能经得住风雨、能不能担得起事儿。 在她看来,娶妻不该是娶财,也不该是变相迎娶权势。 为长远发展计,为子孙后代计,白夫人觉得身为男子,选择妻子时最好还是挑选一个能够和他一起撑起整个家庭甚至家族的。 尤其是像苏慎这样身后没有任何依靠的寒门士子,无论是娶财还是变相迎娶权势,白夫人相信他都不大可能娶到一个能够与他琴瑟和谐的妻子。 现成的例子就是吴泾两口子。 当初吴泾如果不是看中了吴夫人娘家有钱,现在他又何至于会被吴夫人屡次带累却又无可奈何? 这还仅仅只是家境略好的一般女子,如果吴泾当初娶了有权有势人家得姑娘,那他会娶到一个什么品行的姑娘还真不太好说。 毕竟有权有势的人,人家也不是傻子,如果女儿没啥毛病,人家又怎么可能把自己好好的女儿,低嫁给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家的家庭呢? ------------ 第187章 新婚 与吴夫人相反,孟蓁虽然看着无父无母没有助力,而且还有个不大点儿的拖油瓶弟弟,但孟蓁自身却能力过硬、心性坚韧。 这姑娘能力手腕都有,性格却又十分招人稀罕,白夫人要是自己有年龄合适的大儿子,她都想把孟蓁聘回家里给她当儿媳妇。 别的不说,至少她不用自己和白先生死后,自己的儿孙会撑不起门户。 当然,这些白夫人是不会拿出来和那些寻常客人讨论的。 这种珍贵的人生经验,白夫人只准备传授给那些真正和自己亲近的晚辈。 按照礼数做足流程,在新房里和孟蓁一起喝了交杯酒,苏慎这才容光焕发的去了前面敬酒。 他一走,木槿立刻拎着个红漆雕花大食盒走了进来。 她是来给孟蓁送汤水和晚饭的,饿了差不多一天时间,孟蓁早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苏慎是个体贴的,自打知道流程要走一天之久,苏慎就已经吩咐了厨房提前给孟蓁准备晚饭。 至于他自己,在去前厅之前,苏慎就已经非常机智的溜去厨房吃了点东西。 接下来他可是要给来客敬酒的,不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他怕自己很快就醉。 “主子,这是姑爷让厨娘专门给您准备的,您趁热吃点儿。” 木槿说着把食盒放在桌子上面,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小碗红枣银耳莲子羹、一小碗清汤鸡丝面、一小碟蛋黄焗南瓜、一小碟桂花糯米藕、一小碟麻香手撕鸡、一小碟虾仁滑蛋。 孟蓁被食物的香气吸引,洗了手抓起筷子就直接吃上了。 饿得久了,孟蓁胃口大开,直到把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都吃光,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吃撑了...... 摸了一把被食物撑起一个微妙半圆的肚子,孟蓁默默跑去净房洗漱更衣了。 木槿忍着笑把餐具拿走,海棠和玉簪则是一个守着新房门口,一个等在净房外面。 等到苏慎从前厅那边折返,孟蓁都已经擦干头发坐了下来。 苏慎进屋时,孟蓁正穿着她的银红家常小袄,散着头发坐在灯下看书。 她看的是最近宁海县非常流行的一本话本,故事虽然不是特别合她胃口,但作者幽默风趣的叙事风格却十分吸引孟蓁。 听到动静,孟蓁抬眼看向门口,结果就见苏慎正眉目含笑站在新房门口。 他目光像强力胶似的,牢牢黏在孟蓁身上,眼神中的炙热温度让孟蓁忍不住有些心跳失衡。 也是直到此时,孟蓁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她和苏慎是成亲了的。 以后他们就要在同一片屋檐下,每天呼吸相闻的一起过日子了,这对当了两辈子单身狗的孟蓁来说,着实是种新奇体验。 她站起身,含笑朝着苏慎走了过去,“站在那里做什么?你都不知道冷的?” 苏慎笑着跨前一步,“才喝了酒,哪会冷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故作自然地伸手牵住了孟蓁的一只手,“晚饭吃了吗?” 看到孟蓁点头,苏慎于是又追着可了一句,“可要加一点儿宵夜?” 孟蓁果断摇头,“我已经吃饱了。” 苏慎也没勉强,他又用力握了一下孟蓁的手,“那我...先去洗漱更衣。” 孟蓁脸红了。 苏慎逃也似的进了净房,等他再出来时,孟蓁已经让木槿给他拿了一碗清汤鸡丝面和几样下饭小菜过来。 “吃吧。都是让厨娘新做了拿过来的。”把筷子递给苏慎,孟蓁略一犹豫,到底还是拿起布巾,开始帮着苏慎擦头发。 这里是古代,妻子服侍丈夫是本分,而她愿意为了苏慎,学着做个贤妻。 苏慎非常的惊喜,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孟蓁居然会这么自然而然的开始照料他日常起居。 “蓁蓁。”放下筷子,苏慎低低喊了孟蓁一句。 “嗯。”孟蓁一边动作轻柔的帮他擦着头发,一边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苏慎转过头,仰脸在她下颌上轻轻印下一吻,“我很开心。” 孟蓁一怔,旋即整张脸直接红到耳根,但她还是非常勇敢的直抒胸臆,“我也是。” 苏慎顿时笑得仿佛捡到了一大叠大额银票,他慢慢慢转回身,然后拿起筷子开始吃面,只不过那面吃在他嘴里,味道却是已经由咸变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其实吃的不是清汤鸡丝面,而是蜂蜜加糖面。 小两口儿腻腻歪歪的,一个吃饭,一个帮擦头发,一直磨蹭到半个时辰之后,孟蓁才又叫人进来收拾餐具。 苏慎趁着木槿她们忙碌的空档,又去净房刷了牙漱了口。 等到孟蓁的丫鬟们退出屋子,苏慎这才慢吞吞从净房走了回来。 红烛帐暖,一.夜春宵,天快亮时,两人迷迷糊糊睡去。 再醒来时,孟蓁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安静睡在她身边的她的丈夫。 “阿慎。”孟蓁在心里轻轻呼唤,她抬起手,手指细细描画着苏慎的精致眉眼。 苏慎还在沉沉睡着,此时的他没了醒着时的那种气势和锋芒,看上去倒仿佛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又过了约么两刻钟时间,苏慎也被洒入屋内的一缕阳光给弄得清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正含笑注视着他的他的新婚妻子孟蓁。 “蓁蓁。”开了荤的年轻男子食髓知味,才一睁开眼睛,这货就已经下意识来吻孟蓁的脸了。 孟蓁一脸无语的伸手把他推开,“这都几点了,你也不怕白先生和白夫人笑话我们。” 苏慎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怕什么,师父和师娘不也是从我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么。” 孟蓁嗔他一眼,“师父和师娘你也敢在背后编排,看我等会儿告你一状!” 苏慎当然清楚孟蓁就只是说说而已,但他却还是非常配合地立刻从被窝儿里面爬了起来,“我起,我起还不成吗?” 孟蓁轻哼一声,自顾自忙活起来。 苏慎却是比她动作要快,孟蓁还忙着系腰带呢,苏慎都已经隔着门叫木槿三个送水进来了。 两人洗漱完,早饭都没吃就已经去了供着苏慎父母灵位的那个房间。 在给苏慎的父亲母亲磕过头、上过香、敬过茶后,苏慎又带着孟蓁去了白先生和白夫人那儿。 ------------ 第188章 成亲的感觉 按说这个时候白先生和白夫人是不该坐在主位受礼的,但苏慎感激这两口子这段时间的倾力付出,所以就和孟蓁商量,两人一起去给白先生两口子磕一个头。 白先生和白夫人都很高兴,两人非常大手笔的分别给了孟蓁一块端砚、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做见面礼。 孟蓁为了感谢白先生和白夫人,送的鞋袜什么的都是用了心的,给白菀珍这个“小姑子”的见面礼也是大手笔的拿出了一整套的金镶红宝的首饰。 这首饰是她特意让严振武托人,从京中千里迢迢带回辽东来的,不仅宝石成色极好,就连款式和工艺也都十分新鲜难得。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这份见面礼已经不算薄了,可让白先生和白夫人这么一操作,孟蓁给白菀珍的见面礼可就完全表达不出“感激”的这层意思了。 孟蓁一边在心里大呼失策,一边琢磨着自己以后要给白菀珍一份什么样的添妆礼聊表心意。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白先生和白夫人也被她的大手笔给吓了一跳。 两人还以为这姑娘最多也就只会给白菀珍一根簪子、一对镯子。 毕竟以苏家和孟家的家境,给小姑子的见面礼,一根簪子或者一对镯子就已经称得上是大手笔了。 不像长辈赏赐新媳妇儿,多少都得送些贵重之物。 和苏慎、孟蓁一起吃过午饭,白先生一家就坐着马车回了白鹿书院,难得有和孟蓁独处机会的苏慎却是开启了黏人模式。 他把丫鬟们全都赶出去,就只留下孟蓁和他一起,两人或是看书,或是练字,或是一起聊些琐碎小事儿。 等到天色一暗,苏慎更是迫不及待地立刻催着孟蓁洗漱更衣,准备休息。 孟蓁对他打的何种算盘可谓心知肚明,但她既然已经嫁给苏慎,和他做羞羞的事儿自然就也变得天经地义。 不过面对难得不太冷静的苏慎筒子,孟蓁却是默默感叹起了练武的好处来。 因为身体好,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应付不来。 对此苏慎也是深有同感,两人旗鼓相当,势均力敌,这让苏慎愈发如鱼得水。 当然,这样的好日子可不会一直都有。 两人在孟蓁三天回门的时候,就已经把孟启暂时接到了苏宅里面。 虽说孟启被苏慎打着“转过年你就八岁了,也该住到外院去了”的旗号,给光明正大的打发去了一进院子和小厮们同住,但家里多了这么一个可以在家里任何地方通行无阻的小家伙儿,苏慎到底还是多了几分顾忌。 好在孟启白天的时候,十天有九天都要上学,夜里他又每每都会被一进院子和二进院子之间的那道木门挡在外面,这让苏慎平白多了很多便利。 唯一让他不甚满意的,大概就是年后他还要继续回书院刻苦攻读了。 他很想就像婚后的这段时间一样,只每五天去一趟书院,可同时他也非常清楚,这样的学习方式很容易让他水平退步。 是以,苏慎最终还是决定遵从理智,而不是自己的感情和本能。 和孟蓁、孟启、郝梦云等人一起热热闹闹过了个年,然后苏慎就收拾收拾回去白鹿书院了。 值得一提的是,戚裕安和白菀珍在腊月十八那天也已经成了大礼,白菀珍现在也已经和孟蓁一样,是个新婚不久的小妇人了。 戚裕安那边,苏慎送了他一间小铺子做新婚贺礼。 其他孟蓁认识的戚裕安的朋友,也就是陈家宝、李正善和沈峰三人了,据苏慎说,他们每人送了戚裕安十亩好田。 有了苏慎送的铺子、陈家宝等人送的田地,戚裕安也算是有了一小笔私房产业。 再加上当年戚家也是留了一些田地下来的,这些田地如今已经全都成了戚家独苗儿戚裕安的东西。 这些产业就算全都租给别人,一年的收益也已经足够戚裕安和白菀珍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是以戚裕安和白菀珍倒是不必为了婚后的经济来源感到忧心。 至于戚裕安读书所需的一应花费,这些就完全不必别人替他操心了。 现在的戚裕安已经是个举人了,他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学识和地位,光明正大的用正当手段积攒银钱。 “哎,我说你们两个,成亲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几人这正凑在一起温习功课呢,沈峰却突然凑到戚裕安和苏慎身边,问了这么一句与书本完全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戚裕安与苏慎对视一眼,苏慎缓缓开口,“很幸福,很开心,很满足,让你觉得即使不能扬名立万、流芳千古也没关系。” 让你情愿“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让你只想与她携手共度此生,让你恨不得每一分钟都和她黏在一起,让你忍不住关注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让你不由自主地就会因为她的喜悦而喜悦,因为她的悲伤而悲伤。 当然,这种甜到齁的话苏慎是不会在自己朋友面前说出口的。 戚裕安显然和白菀珍也是琴瑟和谐,苏慎每说一句,戚裕安都会跟着点一下头以示赞同。 倒是陈家宝,有些好奇沈峰为何突然问起这类问题。 沈峰也没瞒着自己的几位好友,他挠了下头,略有些尴尬的对众人道:“我娘已经开始帮我相看了,她想让我明年成婚。” 陈家宝吃惊“这么快?” 他还以为大户人家说亲都会流程繁琐,格外麻烦呢。 沈峰顿时更不好意思了,他摸了下鼻子,“我娘想让我迎娶她的娘家堂侄女,那丫头...她是我大外公的小孙女,我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陈家宝就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沈峰有些不好意思。 这姑娘确实是他自己先看中的,可他这不也是受了苏慎和戚裕安的影响嘛! 看到这两人和自己心爱的姑娘琴瑟和谐,沈峰心底就也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了某个让他颇为记挂的漂亮女孩儿。 说起来,他能够鼓起勇气坦白心迹,还是多亏了他已经考出举人功名。 他的这位小表妹,人家的亲爹那可是隔壁县的县丞大人。 县丞虽说不算大官儿,可人家的这身份,却也不是他们沈家这种商户人家能够相提并论的。 如果不是他个人条件比较出色,他娘又是他心上人的堂姑姑,人家姑娘的爹娘对他娘的人品十分信任,他还真就未必能够入得了他那个堂舅的眼。 ------------ 第189章 又有货了 苏慎和戚裕安成亲了,沈峰也要定亲了,陈家宝顿时就有危机感了,他看向在场的另外一位单身男士,“阿善,你怎么说?” 李正善一脸懵,“说什么?” 陈家宝难得忸怩了一小下,“就是...定亲啊。” 李正善差点儿没有直接笑喷,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我不着急。” 陈家宝心里的小人儿开始对手指——李正善不着急,那他呢?他到底要不要也在赶考之前成个亲先? 苏慎也是暗暗好笑,但他却是习惯性的提点了一下陈家宝,“这事儿你要看自己。成亲可不是能随大流的事儿。” 陈家宝一脸懵懂。 苏慎说的话,单个拆开了,每个字他都知道是啥意思,但合在一起,陈家宝却就半懂不懂了。 很显然,这孩子还是个情窍未开的大宝宝呢。 苏慎一瞅,得,他还是再把话说明白点儿吧。 “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你就告诉你爹你娘,让他们试着去帮你提亲。若是没有,那你就还是继续努力读书习武吧。” 李正善和沈峰嘴角直抽,戚裕安也是下意识地转头轻咳,借以掩饰自己已经到了嘴边儿的一声轻笑。 只有陈家宝,一脸的恍然大悟。 ——虽然李正善他们三个都觉得苏慎这话说得过于直白,很有些把陈家宝当小孩子叮嘱的意思,但陈家宝其实需要的恰恰就是苏慎的这种直白叮嘱。 这孩子一直没什么朋友,平时接触最多的女孩子也基本都是他的各路表妹,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厚道人,表妹们他也一直都是当亲妹妹对待的。 如此一来,这孩子哪里还有机会去对哪个女孩儿春心萌动? 闲话聊完,众人就又继续刻苦读书去了,一心忙着提升自己学识的苏慎还不知道,此时他的小妻子孟蓁,正忙着给郝梦云准备补品。 郝梦云是在今天大夫过来给他们把平安脉时,被大夫诊出的身怀有孕。 她怀孕的时间还短,赶巧严振武又不在家,所以郝梦云这个粗心大意的美人妈妈,自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其实她已经再次身怀有孕。 此时被大夫顺手诊断出来,郝梦云自己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孟蓁却是已经习惯了照顾郝梦云这个孕妇,她熟门熟路的又去买了个有照顾孕妇和小孩儿经验的下人回来,让她打从现在开始就专职照顾再度身怀有孕的郝梦云。 顺带的,她还又买了正好是一大家子的七个下人回来。 这七个下人,年纪最大的两个是一对老夫妻,这两人都已经五十多岁了,年纪最小的两个却又分别只有六岁和八岁,都还不是能当大用的年纪。 这么算下来,他们家真正能够当用的,也就只剩下这家的三个第二代了。 这家的三个第二代,老大和老二都是儿子。 老大今年二十七岁,他妻子早逝,家里的两个孩子就是他的亲生儿女。 老二今年二十三岁,因为有些磕巴,所以一直没能娶上媳妇。 老三则是这家唯一的一个闺女,她今年也已经有二十岁了,在被卖之前就已经嫁过一次人。 这次他们一家被主家发卖,老三的夫家怕被连累,于是就把这姑娘直接给休回了娘家。 这姑娘是做下人的,嫁人原本就晚,被休时她既没有怀孕也没有留了孩子在原本的夫婿家里,是以他们两边倒也算是断的十分干净了。 只是这姑娘,在这次的变故里,她受到的打击明显要更大一些,她的父母兄长、侄儿侄女看着就已经够惨的了,可跟他们比起来,这姑娘显然还要更惨十倍。 她脸色发青、身形瘦削,而且还经常发呆、愣神儿,她娘每瞅她一眼都要忍不住暗自抹泪儿。 孟蓁其实不太想要这种一看就让人心情不好的下人,但她却又做不出那种拆散人家一大家子的狠事儿,于是这姑娘她就也给捎带着买回来了。 这七个人,那对老夫妻,男的被她安排去了一进院子守大门,女的她给安排了打扫一进院子的活儿,小的两个则是分别跟着自己爷爷奶奶,帮着传话跑腿儿、做做零活。 剩下的三个大人,孟蓁把能写会算但却有些磕巴的老二任命成了家里唯一的账房先生,把勤快能干但却没什么特长的老大任命成了家里的车夫兼搬运工,还处在被休弃痛苦中的老三,孟蓁把她安排给了郭嫂子。 郭嫂子也是个苦命人,生活中的重重苦难让她变得胆小畏缩,但当孟蓁给了她机会,她却迅速像海绵吸水一样急速成长起来。 现在她虽然还是负责干粗活儿,但孟蓁却已经定了以后由她接替邓嫂子负责厨房的那一摊。 邓嫂子当然也很能干,但她有个极大的缺点——她还有一大堆并没有签下卖身契的亲人在等她回去。 孟蓁整体而言还是很有人情味儿的,她打算再过几年就让邓嫂子自赎自身。 邓嫂子当初的身价银子,已经被用在了她生病的孩子身上。 那孩子现在已经被大夫治好,活蹦乱跳的同时却也格外乖巧,邓嫂子对自己这个没少受罪的小闺女,简直疼进了骨子里。 孟蓁很喜欢邓嫂子对儿子、女儿一视同仁的这副态度,所以如果机会合适,孟蓁是很愿意给邓嫂子机会,让她和家里人早日团聚的。 而郭嫂子,则是她为自己培养的下一个大厨人选。 这些计划孟蓁也是跟邓嫂子以及郭嫂子通了气儿了,她对邓嫂子的要求既简单又明确——忠心,勤快,在离开之前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离开之后也要清楚什么是自己该说该做的,什么是自己绝对不能踏过的底线。 邓嫂子自然是连声答应。 她虽然没有见识过、听说过孟蓁是怎么给自己父母报仇雪恨的,但她却见识过、听说过孟蓁是怎么在商场跟人斗智斗勇的。 再加上苏慎是举人,她们一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升斗小民,就算以后离开了,邓嫂子也不敢打自己曾经主家的坏主意。 这还只是从利害关系的层面上考虑,如果再加上孟蓁允许她赎身的这份恩情,邓嫂子当然就更不可能会做对孟蓁有害的事情了。 ------------ 第190章 赵姓商人 查出郝梦云怀孕半个月后,严振武从府城赶了回来。 他是二月初出发去府城进货的,由于徐大掌柜那边有两条船没有按照约定日期返回北方,所以严振武就在府城多等了徐大掌柜近十天时间。 如今他好不容易带着当初预定的货物赶回宁海县,结果一进家门就听说了这样一个喜讯。 严振武高兴坏了,他把验货、卸货、入库等一应杂事全都交给了郭杨等人负责跟进,而他则是第一时间飞奔回了他和郝梦云、小馒头一起居住的那座独立小院儿。 孟蓁对严振武的妻奴表现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她简单问了郭杨和顺子几句,然后就放他们出去各自忙碌了。 一直到晚饭时分,严振武这才红光满面的,和郝梦云以及抱着小馒头的李嫂子,一起来了孟蓁这里。 孟蓁早就已经让人准备了一大桌的美味食物给严振武接风洗尘,严振武一看桌上大半都是他喜欢吃的,唇角顿时翘的更高。 再加上孟蓁还非常贴心的让人给他准备了一小坛酒,严振武这心里顿时就愈发熨帖。 小孟启这时候也已经被木槿叫了过来,大伙儿于是在桌前团团围坐,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晚饭。 饭后,孟蓁主动提出让严振武不要再出远门,“...您是知道的,我师傅这人一贯大大咧咧,不拿怀孕当一回事儿,您要是不在家,我们可没人能盯的住她。” 严振武对此深表赞同。 郝梦云还真就是从来都不拿怀孕当一回事儿,仗着自己身体好,就算肚子里头揣着货,郝梦云也依然还是该蹦就蹦、该跳就跳、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为了不让她和他们的孩子有个万一,严振武还真就需要时时刻刻把她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毕竟身体再好的孕妇,那她也还是一个孕妇不是? 严振武可不希望郝梦云和他们的孩子,因为郝梦云的过度自信而有个什么闪失。 这事儿于是就这么敲定下来,严振武这个妻奴,第二次无视了自家宝贝媳妇儿的反对意见——第一次是郝梦云怀小馒头的时候。 *** 说完自家事,严振武又和孟蓁说起了他这次的府城之行。 简单交代了一下进货的事情之后,严振武又向孟蓁透露了一个重大消息,“对了,我这次在回来宁海县的路上,顺便救了一个货物被土匪劫走的商人。” “那商人仆从和伙计全都死了,就他装尸体逃过一劫,但他也是受了很重的伤。” “我帮他埋了那些死人,然后又花了身上的大部分体己银子给他治伤,因为他正好也是宁海县人的,所以我就好人做到底,把他捎了回来。” 严振武是个很有侠义心肠的江湖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对他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如果不是有着这样一副古道热肠,他也不会在宁海县这么有人缘儿。 所以听到严振武说他花了大半体己银子救人,孟蓁其实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只是朝着严振武微微颔首,“我记得师傅当初是给您带了二百两银子吧?等会儿我就让人再把银票送去给您。” 严振武摆了下手,“那不成。救人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哪能问你拿钱。” 孟蓁唇角微扬,“严叔叔跟我说这事儿,难道不是因为我能从中获益?” 严振武挠了下头,“还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他对孟蓁微微颔首,“那商人虽然已经报官,但货物是否能够找回来却还是个未知数呢。现在他既要重新进货,又要安抚死去伙计和下人的亲属们,所以他已经决定了要变卖家财。” 孟蓁顿时明白严振武是个什么意思了,“那我等会儿就去准备银钱。” 严振武又点了下头,“那我明天就带你去拜访那个姓赵的商人。他要卖一套别院、两个庄子,别院要价一千八百两,这个我不建议你买。至于那两个庄子,你如果想要全拿下来,那你起码得准备两千七百两银子。” 严振武讲究实用主义,赵姓商人的那个别院位于宁海县城郊,虽然雕梁画栋、十步一景的十分精致华丽,但却位置偏僻,既不方便日常居住,也不方便租给别人,这种宅子在严振武看来简直就是无用至极。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赵姓商人拿出来的那两个田庄。 这两个田庄面积不大,在赵姓商人拥有的所有田庄里只能算是末流——不然他也舍不得就这么拿出来卖。 但对孟蓁来说,这两个有水井、有池塘,田地也还都很不错的庄子,却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好庄子了。 再加上这赵姓商人现在急需银钱应急,庄子的价格就算不会比市价便宜,起码也不会比市价更贵。 这样的好机会,严振武当然要帮孟蓁抢在手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了这件事儿,孟蓁立刻就回房搜罗银钱去了。 她把自己手头的所有银票、现银全都找了出来,最后为了保险起见,这姑娘还从孟启的钱匣子里挪了一千两过来应急。 孟启现在年纪还小,孟家的产业孟蓁就算嫁了人也还是没有立刻交还到孟启手里。 她把孟启名下所有产业的账目全都单拿出来记得清清楚楚,孟启名下那些铺子、田地所产生的一应收益,孟蓁也是全都一点儿不少的给他存了起来。 而当银钱存到一定数目,孟蓁又会在征求过孟启的意见之后,再把银钱拿出去购买铺子或者田庄,让它们能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聚越多。 偶尔孟蓁也会像现在这样,从孟启的钱匣子里借上几张银票应急。 就像她偶尔也会把自己的银钱挪用到孟启那边,先帮他置产,然后再从他产业的后续收益里,慢慢扣回自己之前出借的那部分本金。 拿了面额不等、累计三千五百两银子的厚厚一沓银票,又拿了约么二十两的现银,孟蓁这才由严振武陪着,一起去了赵姓商人家中。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孟蓁经常打交道的孙牙人,孙牙人口碑很好,赵姓商人也是他的客户之一,所以赵姓商人很痛快就接受了由孙牙人帮着他们处理这单生意。 ------------ 第191章 两张拜帖 看在严振武的面子上,赵姓商人原本是想把两个庄子以两千六百两的价格便宜卖给孟蓁的,但孟蓁却不想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 严振武也是坚决不肯让他降价,于是在实体考察过那两个田庄之后,孟蓁就以市价的两千九百两买下了赵姓商人手上的这两个田庄。 她给了孙牙人两千九百五十两,孙牙人很快就帮她把红契办了下来。 至此,孟蓁名下又多了两个中等规模的庄子。 这两个庄子,一个有80亩上田、30亩中田,附带一座新建的二进院子,还有一个则是有60亩中田、40亩下田,以及一个种了七十多棵果树的小山包。 那小山包上的果树长势极好,每年都能换来不少银子。 除此之外,这个庄子也是附带了一个青砖红瓦的二进院子。 孟蓁原价买了这俩庄子,那赵姓商人没能在银钱方面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在孟蓁他们离开之后,这人又特意让人送了重礼上门。 来人是他最信任的赵家大总管,赵姓商人现在正忙着处理家中的那一摊麻烦事,所以就只能派自己最信任、倚重的大管家,代表他过来感谢严振武的救命大恩了。 那管家转达了赵姓商人对严振武的深厚谢意,然后又转述了赵姓商人说的诸如“区区薄礼,还请不要嫌弃”“以后我们两家就是通家之好了,还请严老弟常来赵家走动”之类的客气话。 严振武收了礼物,然后又把自己珍藏的一株三十年份的野山参作为回礼送给了赵姓商人。 赵姓商人因为受伤,身体元气有些受损,他现在又每天忙着处理一应后续事宜,多多进补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除了野山参,严振武送给他的另外三样回礼也全部都是上好补品。 从府城买回来的上好官燕、辽东府沿海地区出产的极品海参,再有就是年前徐大掌柜送给他的一小匣子冬虫夏草。 这几样都是值钱东西,其价值完全不输赵姓商人让人送来的那份厚礼。 看到礼单的那一刻,赵家的大管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一直以为严振武就只是个江湖草莽,苏慎和孟蓁也都只是榆林村拿着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出来的普通人,所以根本就没想到严振武能够拿出这样一份东西。 直到被顺子客客气气送出了门,这人这才冷不丁回过神来。 回礼这玩意儿他是没资格决定收还是不收的,所以他只能拿着礼单、带着回礼,加快速度赶回赵家,请他的主子赵姓商人亲自拿个主意。 赵姓商人也是非常吃惊,但他最终还是做主收下了这份回礼。 “以后待严家人可以更亲切、更重视一些。”吩咐了自己的绝对心腹这么一句,赵姓商人就又继续忙正事去了。 赵姓商人虽说只是区区一位商人,但他却是个有着秀才功名的商人,而且他身后的家族十分庞大,家族当中为官者不知凡几。 这次的土匪事件,背后的主谋,赵姓商人可不会单纯地以为就是一批要钱不要命的无知匪类。 当然,这些就是他们赵家的私事了,他是不会对着严振武和盘托出的。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是接触不到更多与他无关的核心情报的。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先把自己那些伙计和下人的家人给好好安抚下来。 只有他这边把潜在的隐患都给消除掉了,把可能闹事儿的那些人都给彻底稳住了,他的族人才能腾出手脚,收拾那些敢对他们一族下手的人。 这些与严振武、与孟家全都没有半点儿关系的事,严振武并没有继续留意。 帮着孟蓁买下那两处庄子,又和赵姓商人你来我往的互赠了一番礼品之后,严振武就非常痛快地把这事儿给抛诸脑后了。 他开始一门心思照顾自己的宝贝妻子,力求在没有危险的前提下,让郝梦云把日子过的舒心愉悦。 *** “主子,门房那边送了两张拜帖过来。”端午前一天,孟蓁正忙着盘账呢,木槿却突然送了两张拜帖到她桌上。 孟蓁打开一看,名字全部都是第一次见的,也不知是什么人送来的。 她问木槿,“送拜帖的人可有留下什么话吗?” 木槿点了下头,“有的,说是...他家主子跟您和少爷在贡院外面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您当时还把考篮给了他们应急。” 孟蓁顿时想起了对方是谁。 那两人衣着打扮与寻常人不同,而且其中一个还留了那么大一把胡子,这种人想要转头就忘,说实在的不太容易。 她把那两张拜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终也没能看出什么明显的有用线索来。 “沈朝阳,李建辉...李。” 李这个姓可是国姓,如果当初没有瞄到那个懒洋洋的青年男子,衣服上的独特绣纹,孟蓁可能还不会把他和皇室宗亲联系起来。 可现在看到这两张拜帖的其中一张,上面写的居然是“李建辉”这三个字,孟蓁却是再也控制不住的脑洞大开。 “这种大人物,居然会特特找上门拜访我们...还有和这李建辉一起的那个沈姓男子,以他和那人说话的态度之随意,很显然他也不是一般人。” 孟蓁静静坐在那儿,脑子却一直在飞快思考着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木槿见她罕有的一脸严肃,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不敢胡乱开口,于是就悄悄退了出去。 孟蓁则是独自又呆坐了约么一刻钟时间,直到外面传来海棠询问她是否需要添茶的声音,孟蓁这才扬声唤了她和木槿进来。 海棠自去添茶,孟蓁却是招手把木槿叫到了自己身边。 她拿了一张五十两面额的小额银票、两个二十两重的大银锭子、两个五两重的小银锭子递给木槿,“你现在就和邓嫂子、郭嫂子、顺子、林大江一起去采买食材,明天咱们家有贵客要来。” “食材要挑新鲜、上好的买,要是一百两不够,你就先付定金,然后让人送货上门。” 木槿应声而去,孟蓁又让海棠去给林二江和林老爹传话,“让他们去买一些应季的新鲜花木回来,不需要买那些名贵品种,只需要颜色鲜亮好看。” ------------ 第192章 小别重逢 海棠领了吩咐,立刻捏着孟蓁给的五十两银票,去了一进院子找人。 她赶过去时,林老爹正帮着林大娘清扫庭院,海棠把孟蓁的吩咐一说,林老爹忙去账房那边叫了林二江出来。 林二江正忙着查看孟蓁名下田庄的往年账目,这是孟蓁交给他的一项长期任务,听到自己老爹说主家有临时任务,林二江忙放下算盘、收好账目,跟着林老爹一起去花市采买新鲜花木。 如今的孟家已经有两辆马车了,只不过今天有点儿不巧,家里的其中一辆马车,早在递拜帖的人过来之前,就已经被雪松赶着去了白鹿书院。 他是去接苏慎回家的,马上就是端午节了,苏慎所在的白鹿书院也是要放假的。 再加上顺子他们又提前赶了一辆马车出去买菜,林老爹和林二江可不是就没车可用了。 好在孟蓁待下人一向十分宽厚,遇到这种情况,孟蓁一向都是建议他们雇马车出门的。 毕竟花市离着他们的宅子那可是有着很远一段距离了,让人家走路过去,孟蓁还是不太忍心的。 是以,海棠在和林老爹交接银票的时候,就也一并转达了孟蓁让他们雇辆马车出行的话。 林老爹和林二江被买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孟蓁的性子多少还是有点儿了解的,所以两人倒也没有假作推拒。 “你这是写什么呢?”海棠还在前院没有回来,孟蓁的小书房外头却是冷不丁探进了郝梦云的半个脑袋。 孟蓁的书桌就摆在窗子旁边,所以郝梦云还没进屋呢,眼睛就已经直接瞄到了孟蓁才刚起了个头的待客方案。 “师傅。”孟蓁朝着郝梦云微微的笑,“您怎么又偷偷跑我这里来了?严叔叔找不到您,又该急得跳脚了。” 郝梦云撇了下嘴,“他那个人就是擅长大惊小怪,你别理他也就是了。” 孟蓁无语。 明明就是你自己没有孕妇自觉,这怎么还反过来倒打一耙,怪上人家严振武管得宽了呢? 不过她也知道,在这件事上,她和郝梦云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 郝梦云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以她的身体素质,她就是现在上山打虎都没有任何问题。 孟蓁不想和她反复争论这类话题,于是索性直接请了郝梦云进屋来坐。 玉簪很有眼色的给郝梦云上了一杯白水,然后孟蓁就示意她去给严振武报信了。 这都已经是这段时间的惯例操作了,所以孟蓁眼风一扫,玉簪立刻就领会了自家主子是何用意。 她小跑着去给严振武报信,孟蓁则是跟郝梦云说起了家里明天有客要来的事儿。 听到孟蓁说那两人很有可能一个是皇室宗亲,一个可能是辽东府一把手沈大将军的族人,郝梦云惊得嘴巴和眼睛直接同时变成了圆。 好一会儿,惊讶过度的郝梦云才总算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这种大人物,为什么会找上咱们家的门?他们到底是图你和阿慎什么?你可有头绪?” 孟蓁心里其实多少有几分猜想,但她的这个猜想...根据、证据、依据什么的那是一概没有的,是以孟蓁也不好把自己那个过于大胆的猜测说给郝梦云听。 两人聊了一会儿,然后严振武果然找了过来。 好在他也不要去郝梦云必须跟他回去,郝梦云和孟蓁聊,他就一个人在院子里耍耍拳脚、练练剑法,反正就是一定要让郝梦云留在距离他不到一百米的范围之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苏慎从白鹿书院归家——人家小两口儿好不容易见上一面,郝梦云和严振武当然不会还杵在人家的院子里当大号电灯泡。 两人手挽手离开,孟蓁和苏慎在送走他们之后也是免不了要亲热一番。 当然,现在还是上午时分,两人所谓的亲热,其实也就是彼此拥抱一会儿、亲吻几回。 海棠和玉簪都很机灵,也很本分,两人在苏慎进屋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前后脚走了出去,海棠甚至还轻手轻脚帮着苏慎和孟蓁关好了门。 屋子里的两个人却也没有因为再无外人而肆意妄为,略解相思之后,孟蓁就把才刚收到的两张名帖递给了苏慎细看。 苏慎一边看,她一边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苏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他们小两口儿和这俩人是真的没啥交集。 他放下名帖,“我们就静观其变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孟蓁微微颔首,“食材、盆栽我已经让木槿他们出门采买了,点心我准备让郭嫂子明天现做。” 至于茶叶、酒水,这些他们家的库房里就有现成的上好货色,孟蓁倒是不必临时派人出去。 小两口儿彼此依偎着,说闲话一直说到正午时分,海棠这才大着大胆过来敲门。 她是来喊孟蓁和苏慎吃午饭的,而且木槿他们也已经购物归来,一些琐事孟蓁还是需要处置一下的。 小两口儿于是相偕来到正房堂屋,两人走进来时,木槿她们都已经把饭菜摆上桌了,此时木槿和玉簪正一个盛汤、一个摆箸。 简单吃罢午饭,苏慎去了一进院子查看新送来的那些应季花木,孟蓁则是听着木槿汇报了一下她们采买食材的种类和账目。 等到两边全都忙完,两人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到自己妻子的苏慎,揽着孟蓁的腰,睡了一个安稳又甜蜜的超长午觉。 孟蓁其实在他睡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但看着苏慎微黑的眼圈、消瘦的面庞,孟蓁最终到底还是没舍得把他弄醒。 她躺在苏慎身边,静静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呼吸声,心里却在默默心疼他的刻苦拼搏。 天下学子千千万,苏慎年纪轻轻要想出头,必然要付出远超常人的精力和心血。 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他三更灯火五更鸡,孟蓁也能从苏慎的日渐消瘦里,感受到他不断积累的疲惫和辛劳。 难得他能好好睡上一觉,孟蓁哪里忍心因为自己起身的动静把他弄醒? 一直到太阳西斜,天色渐暗,苏慎这才神清气爽的醒了过来。 美美睡了一觉之后,苏慎的精神状态明显变得比他刚回家时要好。 孟蓁看在眼里,心下顿时涌上几分欣喜。 ------------ 第193章 救了太子 端午节当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苏慎和孟蓁居然在张罗待客,这让家里的其他人都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苏慎和孟蓁也是感觉有点儿不太对劲儿。 可问题是,他们的客人不挑日子,而他们又不太敢得罪这样的两位贵客。 没奈何,他们可不是就只能打起精神认真待客了。 考虑到今天是端午节,孟蓁让厨房做了几样应节的时令菜色、小吃、主食。 再综合考虑一下荤素搭配以及口味均衡,孟蓁最后定下了八个荤菜、六个素菜。 素菜分别是咸蛋黄焗南瓜、蓑衣黄瓜、清炒苋菜、鱼香茄子、炸素丸子、松子豆腐。 荤菜则是油焖大虾、清蒸黄鱼、红烧鳝段、糖醋里脊、水煮肉片、蒜香排骨、葱爆羊肉、辣子鸡丁。 除此之外,孟蓁还让人准备了鲫鱼豆腐汤、葱油千层饼,以及雄黄酒、蜜枣粽、豆沙粽、紫糯栗蓉粽、蛋黄鲜肉粽、打糕、麻团、艾馍馍、茶叶蛋等端午特色小吃。 众人从早饭之后一直忙到正午时分,这种种美食总算是按照顺序陆续出锅。 恰好这时候苏慎让人传了消息过来,孟蓁于是安排了郭嫂子等人往一进院子的正房堂屋里运送食物。 菜色都是十分家常、普通的那种,但味道却非常的让人食欲大开。 沈朝阳和李建辉也没跟苏慎客气,三人几乎同时举筷。 苏慎才刚说了两句客套话,这两人就已经和苏慎一起把筷子伸向了离他们最近的那盘水煮肉片。 听到小耳报神丫丫说“客人们在和少爷抢菜吃”,孟蓁不由摸着小姑娘的头发轻笑起来。 这姑娘因为是女儿身,所以打小儿就不受自己祖母和爹爹待见。 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不说,她祖母三不五时还会习惯性打她出气。 可怜她小小一个,却早早学会了战战兢兢的看人脸色。 刚跟着李嫂子过来孟家那阵儿,这姑娘半步都不敢离开自己娘亲身边。 还是后来发现包括孟蓁、孟启、苏慎、严振武、郝梦云在内的所有人,大家全都对她饱含善意,不仅从来不打她,每次跟她说话还都轻声细语的,温柔极了,这姑娘这才渐渐安下心来。 小丫头吃的好、穿的好,平时大伙儿又总是因为她年纪小而对她格外偏爱,不是耐心地哄着她玩儿,就是给她开些小灶,时间一长,这姑娘总算有了正常小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好了,你们也都吃饭去吧。厨房那边邓嫂子先守着,郭嫂子等吃完饭就去跟邓嫂子换班。” 孟蓁说着朝众人摆了下手,众人齐声应“是”,然后纷纷拿了自己的碗筷吃饭去了。 木槿等人也没有非要留在孟蓁身边伺候——孟蓁已经习惯了自力更生,就算现在家里养着下人,孟蓁平时吃饭什么的也还是不会让人站在旁边伺候。 至于郝梦云,她现在可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早在前院开席之前,孟蓁就已经让人给她送了她和严振武、小馒头的那份饭菜过去。 此时的郝梦云,午饭都已经美美吃完一小半了,跟孟蓁这个当家主母相比,郝梦云的日子过的可就清闲、幸福多了。 *** 前院,苏慎和沈朝阳、李建辉的这顿小宴很快结束,孟蓁这边饭碗还没放下呢,苏慎就已经拿着一封封口已经被他拆开的长信回了后院。 “这个你看看。”他把信封递给孟蓁,自己则是在孟蓁身边坐下,一边磨墨一边开始斟酌言辞准备写信。 孟蓁心知这封信应该就是沈朝阳和李建辉赶在端午节这种时候突兀造访的原因,她抽出信封里的那厚厚一沓信纸,默默读起了这封不知何人写来的超长信件。 “沈将军?!” 视线才刚扫过第一张信纸的第一行文字,孟蓁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她捏着信纸看向苏慎,“是我知道的那个沈将军?” 苏慎朝她微微颔首,“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沈将军。” 两人这打哑谜一样的对话方式,要是有旁人在,那这个“旁人”肯定是听不明白的。 但苏慎却知,孟蓁唯一有所耳闻的沈将军,恰好就是他们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 这位沈指挥使,据说是他们大周的这位开国皇帝陛下最最相信的将领之一。 他不仅手底下管着负责镇守辽东的十万大军,而且还军政事务一把抓,直接奉皇命,以巡抚之职辖制辽东的所有文官。 简而言之,这位沈指挥使,是个没有藩王名头,但却掌着比藩王更大权柄的超级权臣。 这样的一个人,在辽东地界那可是赫赫有名。 和他相比,其他的沈姓将军,哪里还配叫“沈将军”呢。 这样的一位大佬,居然突然给她家阿慎写了封长信...... 孟蓁一边心里不知是种什么滋味儿,一边下意识地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手里的那封信上。 “这么说,当初爹爹是救了太子?”看完信,孟蓁声音有些发飘,她用一种恍若身在梦中的呆滞表情,傻傻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她的丈夫。 苏慎伸手握住了孟蓁的手,“嗯。沈将军是这么说的。” “那你......” “我当然还是继续按部就班过我该过的日子。”苏慎把孟蓁揽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着孟蓁的背。 孟蓁下意识松了口气。 她真怕苏慎会如沈将军所说,跟着沈朝阳和李建辉一起去往京城国子监。 不是她不希望苏慎有更好的求学机会,她只是担心,环境的骤然变化,会让苏慎迷失本心。 她不希望苏慎在发现自己有了大靠山后,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苏家那些害了他母亲的人报仇。 不希望苏慎因为报仇,在未来天子的心里留下负面印象。 也不希望苏慎去走那条用他父亲母亲的鲜血,铺就的所谓康庄大道。 她希望苏慎能够继续脚踏实地的茁壮成长,希望他能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去为母亲报仇,还希望他能和她一起打牢根基,让他们的小家不惧任何风雨。 ------------ 第194章 李太太病了 “你放心,这些事情我心里全都有数。”苏慎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轻轻吻在孟蓁额角。 早在严振武第一次带回有关他父母的那些消息时,苏慎就已经打定主意要靠自己为母亲报仇。 他那时没有主动出现在沈将军面前,现在自然就更加不会一脸热切地攀附过去。 至于太子,说实在的,苏慎觉得这种大人物离他还远得很呢。 就算他爹救过太子,太子也不会因此就对他另眼相看。 要知道太子可是跟着皇帝陛下南征北战过的,这些年为了他们父子豁出命去的人不知凡几。 有那么多人拿命护卫过自己,太子要是个个都揪出来当成救命恩人郑重对待,那太子也不用做别的了,就忙着报恩就行了。 所以苏慎觉得,太子大概率只会在权势、钱财方面对他进行补偿。 至于补偿之后他是更有出息,还是躺在他父亲的功劳簿上一辈子混吃等死,这些太子是不会在意也不会关心的。 苏慎也想过用他父亲的这份功劳,换他母亲枉死之事的沉冤得雪。 可这个念头,苏慎却是很快就又自己否决掉了。 他知道自己娘亲不会脆弱到因为悲伤过度就一尸两命,可光是他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太子是一国储君,他有很多兄弟虎视眈眈的想要把他拉下那个位置。 这样的太子殿下是不会自己把把柄递到敌人手里的,所以除非苏慎能够找到确凿证据,不然他是肯定不会帮着苏慎出这个头的。 可若是已经找到了确凿证据,苏慎又何须再去麻烦太子? 他完全可以仗着自己举人的身份,直接把他那些黑心烂肝的所谓血亲,全都送进大牢里面。 字斟句酌的写完了信,苏慎脚步匆匆回了前院。 他正要去见沈朝阳和李建辉,雪松却把一脸急色的李正善给请了进来。 两人在廊下相遇,苏慎忙大步朝着李正善走了过去,“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满头是汗?” “我娘病倒了。”李正善一把抓住了苏慎的右胳膊,“大夫说他没把握治好,让我把人送到府城的齐老大夫那里。” “雪松立刻备车,林大娘去找蓁蓁取些银子。”苏慎二话不说,立刻帮着李正善安排起来。 李正善虽是去年新鲜出炉的解元公,但他中举毕竟才刚半年有余,他又是个不肯让自己留下污名给人诟病的,他家的经济条件自然不会飞一般的明显好转。 现在他和李太太过的日子虽不能说很差,但真正遇到事儿了,他却还是要继续求人。 好在苏慎是个仗义的,没等李正善把“借钱”“借车”这种尴尬事儿说出口,苏慎就已经把方方面面全都安排上了。 孟蓁却是比他还要细心一些,听到林大娘说李太太病倒了,孟蓁立刻让木槿收拾出了一匣子官燕、一匣子花胶、一匣子海参、一匣子小山谷出产的珍贵药材,其中甚至还有一株五十年份的野山参。 等到木槿把药材和补品拿来,孟蓁这才亲手拿着一串钥匙、一只带锁的小匣子,和木槿、林大娘一起去了前院。 她把钥匙串和小匣子交给苏慎,木槿则是把装着药材补品的大包袱递给了负责赶车的雪松,让他直接放进车厢里面。 苏慎没有多做耽搁,把钥匙和匣子转手递给李正善后,他就直接把李正善和捏着马鞭的雪松送出了门。 在孟蓁过来之前,苏慎就已经叮嘱了雪松要全程跟随,赶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李正善多个可用之人。 李正善在中举之后虽然也买了两个下人,但现在李太太生病,两个下人显然不太够用。 雪松机灵又勤快,正好可以留在李正善身边听他使唤。 “去了府城,你们也别另寻住处了。我家在贡院附近的那栋宅子你也是住过的,为了伯母能够安心养病,你还是直接把伯母送去那边暂住吧。” 李正善也没和苏慎客气,他朝着苏慎和孟蓁深施一礼,然后就跳上马车匆匆离开了。 一直到马车彻底走远,孟蓁这才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李伯母到底得的什么病。” “说是这些年吃不好穿不好,身体亏空的厉害,再加上又多年操劳。现在阿善考上举人,她绷着的那口气一松,病痛反而就找了上来。” 苏慎说着示意孟蓁进院子再说,“你给他准备了多少银子?那个大包袱里装的是药材和补品吧?” 孟蓁微微颔首,“我让木槿给他拿了一匣子官燕、一匣子花胶、一匣子海参、一匣子小山谷出产的珍贵药材,其中还包括了你去年入冬前挖回来的那株五十年份的野山参。银子的话我给他拿了两千两银票,一百两现银。” 和绝大多数的古代人不同,孟蓁不爱在自己家里大笔的储存银子。 她想着反正现在是太平盛世,与其在家里屯一大堆银子,她还不如把银子拿来置办产业,也好让它们不断产生利润。 是以现在她虽然已经算是个小富婆了,但她手里还真是没有多少银子。 而从方便携带的角度考虑,孟蓁更是把家里的绝大多数存银,给陆陆续续兑换成了面额不等的一摞银票。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给李正善准备两千两银票,却只给他准备一百两现银。 实在是她找不出更多现银了。 两人说着话一起回了自己家里,他们没有注意到,沈朝阳和李建辉在他们进来的那个瞬间,猛然收起了自己脸上的震惊和意外。 孟蓁并没有在前院久留,和沈朝阳、李建辉彼此见礼之后,孟蓁就带着木槿回去自己房间了。 苏慎则是把写好的信件交给了沈朝阳,拜托他帮忙带给沈将军。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沈朝阳和李建辉此时都有那么一点心不在焉的。 不过苏慎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俩可都是大人物,虽说顺道帮着沈将军捎了封信、办了件事儿,但人家也还是大人物不是? 大人物总是难免要操心许多事情,苏慎可不认为自己能让他们露出这么一副表情。 ------------ 第195章 两封长信 沈朝阳和李建辉离开之后,孟蓁和苏慎这才算是真正过上了节。 两人带着小孟启一起出门闲逛。 这个时间点,龙舟早就已经赛完了,是以三人就没有再往郊外去。 他们还像之前在榆林村那样,三人一起边走边买、边说边笑。 小孟启非常开心。 自打苏慎去了白鹿书院,他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悠闲时光了。 小家伙一会儿买点小吃,一会儿又钻进笔墨铺子,一会儿去看耍猴儿,一会儿又冲着耍把式卖艺的江湖人大声叫好。 孟蓁和苏慎一直由着他闹,两人一边跟着小孟启不断移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土味情话。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沈朝阳和李建辉也还没有如他们所说的那样离开宁海县城。 这两人正为了他们今天的惊人发现在四处调查情报,暗中跟着他们的护卫、探子此时也已经全被他们撒了出去,这些人的主要任务,就是调查有关李正善和孟蓁的各种情报。 这两人他们以前就曾在贡院外面打过照面,只不过当时李正善站的位置有些偏,他的脸一直都笼罩在灯光照耀不到的阴影当中,而孟蓁当时则是描粗了眉、涂黑了脸,五官与她做女子装扮时有很大不同。 今天沈朝阳和李建辉偶然之下得见两人真容,心中的震惊却是无法言喻。 他们一边努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出异样,一边却又忍不住暗中打量孟蓁和李正善的真实样貌。 “这两封信,一封快马加鞭送去沈将军那儿,一封走八百里加急的路子送去京城。” 五月初六,辰时末(上午九点),李建辉把他和沈朝阳分别提笔写就的两封长信,以及他们调查到的有关孟蓁和李正善的情报,全都塞进信封送了出去。 孟蓁和李正善这两个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此时他们正一个依依不舍的送别苏慎,一个满心忧虑的照顾母亲。 李太太昨天突然在家里晕了过去,还好李正善因为正好是端午节,所以也从书院回了家里,不然李太太连个能送她去医馆的人都找不出来。 李正善给李太太买的下人,是个虽然勤快老实,但却没有任何主见的人。 平时有李太太拿主意,这婆子倒是能把家里的一应琐事全都料理的利利索索,可李太太这一倒下,这婆子却是立刻六神无主起来。 要不是李正善当机立断,让她和自己一起把李太太送去医馆,这婆子怕是都想不起来,晕倒的人最要紧的就是第一时间去找大夫看看。 后来李正善来找苏慎求助,这婆子和李正善的贴身小厮都被不放心自己娘亲的李正善给留在了医馆里面。 留下这婆子是为了让她照顾才刚恢复意识的李太太,留下自己的贴身小厮则是因为,李正善担心万一在他离开期间有个什么突发情况,这婆子会像之前那样六神无主,耽误了救治李太太的最佳时机。 还好李太太并没有在李正善离开的那一小段时间里病情反复,她吃了医馆大夫开的药后,没一会儿就已经在那婆子的看护之下沉沉入睡。 一直到李正善把她背上马车,她这才昏昏沉沉醒了过来。 李正善把事情经过简单一说,李太太顿时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她苍白着一张脸,声音极低的说了一句,“都是娘不争气,拖累了你。” 李正善跟她想法恰好相反。 在他看来,他娘之所以突然病倒,完全就是因为过去的那些年里,她为自己操了太多的心、受了太多的罪。 母子两个面对面不停忏悔,一个说“是娘没本事”,一个说“都是儿子让您太过操心受累”,温情脉脉的同时,却也颇有几分惹人发笑。 当然,李家的两个下人是万不敢笑的,甚至就连苏慎派遣过来的临时车夫雪松,那也是要努力忍住笑意,让自己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的。 由于他们是下午时分从宁海县出发的,所以天黑之前他们并没有顺利抵达府城。 好在这条路雪松还是比较熟悉,赶在太阳下山之前,雪松就已经主动跟李正善请示晚上落脚的一应事宜了。 他向李正善推荐了马车行进方向上的一个小县,然后又建议李正善和李太太在那个小县的一家百年老店暂住一.夜。 那家百年老店他听严振武提过一回。 严振武出门的时候很多,周边的大小县城,严振武基本全都去过。 是以,严振武很清楚这些地方都有哪些特色美食,都有哪些客栈比较干净、比较安全。 李正善那也是个知人善任的,听到雪松说的头头是道,李正善立刻就把这事儿全权委托给他了。 而雪松也果然没让他失望,这孩子赶着马车进了县城,然后一路跟人打听,一路把马车赶到了严振武提过一嘴的百年老店。 这百年老店果然如严振武所说,虽然房子破旧了些,但价格、卫生、安全、服务态度方面却都很有保证。 而且人家还有两个顶好的厨子在后厨掌勺,做出来的饭菜既美味又便宜,李正善他们连吃东西都不必再另想办法了,着实方便的很。 一行五人在这家店暂留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雪松就非常自觉地套好马车,继续载着李正善他们往府城去。 正午时分进了府城,雪松先把李正善他们送去了府城的苏宅安顿下来。 趁着李家的下人打扫房间、安置行囊,雪松先是帮李正善他们叫了饭菜,然后又马不停蹄去了齐老大夫的医馆请人。 齐老大夫在府城非常有名,他父亲、祖父全部都是前朝太医,因为不想卷入宫廷争斗,这父子两个借着齐老夫人过世的机会一起扶灵回乡,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离开家乡。 现在齐老大夫的父亲已经不再给人看诊,齐老大夫的祖父更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驾鹤西去。 而继承了他们衣钵的齐老大夫,却是凭着自己一手过硬的医术,以及齐氏医馆每年两次定期的义诊、施药而在府城闯下了偌大名头。 ------------ 第196章 重礼 齐氏医馆很好找,毕竟齐老大夫那也是个大名人了,雪松很容易就打听着找了过去。 只是找到容易,要请齐老大夫却并不容易。 倒不是这老爷子拿大,而是找他看病的人着实多了一些。 一直在医馆等到天色擦黑,雪松总算成功把这老大夫给请到了自家马车上面。 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大儿子、他的两个徒弟,这三人一来是不放心齐老大夫,二来也是想要给齐老大夫打个下手,顺带的也能多学一些齐老大夫治病救人的本事。 一行人被雪松赶着马车送到苏宅,李正善听到门响,立刻迫不及待迎了出来。 雪松忙给他介绍,“李少爷,这位就是齐老大夫了。这三位分别是齐大夫、孟大夫、王大夫,齐大夫是齐老大夫家的大公子,孟大夫和王大夫则都是齐老大夫的亲传弟子。” 李正善大喜过望,忙把四人全都请进李太太的房间里面。 李太太是个讲究人,虽说苏慎和孟蓁全都不在,但李太太却依然没有去住正房,她带着伺候她的那个婆子,一起住进了苏宅第一进院子的东厢房。 李正善有样学样,把自己的行李直接搬进了与东厢房遥遥相对的西厢房。 此时李太太就坐在东厢房的小花厅内,看到齐老大夫他们进来,李太太强撑着站了起来。 彼此见过礼后,齐老大夫第一个走上前给李太太把脉。 继他之后,他的儿子、徒弟们也都给李太太把了一次脉。 李太太腰背挺直坐了这么一段时间,此时脸上已经控制不住露出了几分疲态。 李正善不忍她继续强撑,于是就把齐老大夫等人请去了西厢房那边。 齐老大夫和自己的儿子、徒弟就李太太的病情简单交流几句,然后齐老大夫就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李正善。 “...这药让令堂先吃半个月看看成效,半个月后我会再来给她把脉。” 李正善拿过药方细细的看,看到齐老大夫写了“参片”二字,他立刻想起自己这里还有孟蓁和苏慎赠予的一株人参。 让小厮把装着药材的盒子取出,李正善打开盖子,示意齐老大夫看他手上的这株人参。 “齐老大夫,不知这株人参......” “这是五十年份的野山参吧?”齐老大夫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儿,然后摸着胡子很是感慨的说:“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东西啊。” 他给李太太开的药方,里面的参片其实只是他们齐家自己培育的十年份的小人参。 药力跟李正善手里的这株,那是根本没有可比性的。 他先是毫不掩饰的羡慕了一下李正善手上的那株好参,然后又提笔写了两个药膳方子递给李正善,让他轮换着做给李太太吃。 李正善连声道谢。 齐老大夫又道:“若是有燕窝之类的滋补食材,也可以让令堂每天用上一小碗。” 李正善一听,忙把苏慎塞给他的四个匣子全都拿给齐老大夫过目。 齐老大夫一瞅,呵,看不出来这小伙子还是个不爱露富的有钱人。 他不知道李正善手上的这些东西,其实全部都是别人送的,还以为李正善其实是个深藏不露,就喜欢穿的朴素、低调行事的。 老爷子帮着李正善制定了一个进补食谱,让他配合着自己开的药方,循序渐进的帮着李太太调养身子骨儿。 燕窝、人参什么的,老爷子一点儿也没帮着李正善节省。 李正善展示出来的那些补品、药材,老爷子九成以上都给列进了食谱里头。 就这样,李正善开始了每天盯着自己娘亲喝药、食补的提心吊胆日常生活。 他丝毫不知,他的人生很快就会迎来一个惊天逆转。 同样不知道自己人生马上就要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还有孟蓁,这姑娘此时正忙着清点沈将军让沈朝阳和李建辉给他们捎来的那份厚礼。 沈朝阳和李建辉毕竟只是路过,能带的东西十分有限。 沈将军不想拖累他们的行程,所以给苏慎送来的都是既贵重又不怎么占地方的东西。 一把寒光湛然、真正可以吹毛断发的极品宝剑,一方雕着松柏长青纹样的上好端砚,一个翠色浓稠、玉质细腻的碧玉麒麟镇纸,一块篮球大小、细腻润泽的寿山石籽料,外加一小箱码得整整齐齐、塞得严严实实的金叶子,以及一小箱各种颜色、不同大小的美丽宝石。 “果然是既富又贵的超级大佬啊.....”摸着装礼物的大箱子,孟蓁差点儿没有直接把口水滴在箱子盖儿上。 她长期练武,宝剑这种东西她当然也是爱的,可沈将军送来的其他东西,却也绝对没有哪件是孟蓁不会垂涎三尺的。 金子和宝石谁不喜欢? 极品碧玉和寿山石难道不招人稀罕? 端砚虽然长的不太起眼,但谁又能够否定它的价值所在? 理直气壮让自己尽情心神荡漾的孟蓁,恋恋不舍的把这些东西全都原样收回了箱子里面。 这些东西好是好,但却有个唯一且致命的缺点——以她和苏慎现在的身家背景,他们哪里敢把这些东西大喇喇的拿到人前? 他们又不是太平日子过的多了,所以就盼着家里有小毛贼光顾了。 不过沈将军的这份财大气粗孟蓁还是非常喜欢的。 毕竟就算用不上,这些东西的价值也还是摆在那里。 哪怕只是偶尔背着人拿出来看看、摸摸,孟蓁都会被巨大的幸福感、满足感包围。 和她相比,苏慎可就淡定多了。 这些东西他在大略看过之后,就已经一股脑儿全都丢给了孟蓁处置。 自己的丈夫这么有觉悟,孟蓁这个做妻子的自然满心甜蜜。 她把所有东西全都原样收好,然后又把这口大箱子放到了她和苏慎卧室里的另外一口大箱子旁边。 这口原本就有的大箱子,里面放的是她在小山谷里拿到的那笔意外之财。 这些东西都是暂时不能动用,同时却又格外贵重的。 两辈子都没大富大贵过的孟大小姐,陡然发了横财之后,总觉得这些东西放哪儿都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加让人安心。 ------------ 第197章 大有来历 六月底,李正善母子总算从府城赶了回来。 他们是坐着自家的马车赶回宁海县的,送他们去府城的雪松早在五月底李太太身体状况趋于稳定的时候就已经只身回了宁海县。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苏慎倒是收到了两封李正善写来的信,是以他和孟蓁都知道李太太的身体已无大碍,但他们却谁也不知,李正善居然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 这么说也不对。 李正善其实并没有主动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和李太太之所以能和李正善的亲生父亲团聚,完全是因为李建辉给李正善的亲生父亲写了一封长信。 此次李正善母子返回宁海县,李正善的亲生父亲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这里。 他们在回到宁海县的第三天,掐着苏慎回家的日子一起登了苏家的门。 也是直到此时,苏慎和孟蓁才从李正善口中听说了一件让他们格外震惊的事儿。 原来李正善的亲生父亲,居然是大周开国之君宣武帝李熹的亲弟弟李勋。 李勋受封秦王,是大周唯一一个留在京城未去就藩的一字王。 冷不丁听到这样一个劲爆消息,苏慎和孟蓁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还有身为亲王之子的朋友。 说起来这也不能怪苏慎和孟蓁没有想象力,实在是他们老李家,除了太子殿下的名讳是李正元之外,其他和李正善同辈的李家的旁支子弟或者庶出子弟,他们都是没资格用这个“正”字的。 宣武帝李熹和秦王李勋,这俩人因为是他们这一辈的嫡支嫡子,所以名字也是和他们的同辈兄弟截然不同的。 像李建辉的父亲和叔叔们,他们都是宣武帝和秦王的堂兄弟,但他们的名字却全部都是三个字的。 至于李建辉他们这一辈的李家旁支子弟,以及宣武帝的几个庶出儿子,他们的名字,最中间的一个字则全部都是用的“建”这个字。 这是李家祖祖辈辈流传下下来的一条族规。 这条族规不仅对嫡支嫡子和旁支、庶子们的名字做了明显区分,而且还对嫡支嫡子的财产继承权做了明确规定。 根据这条族规,李家的历代家主,有权继承上任家主留下的九成财富。 至于上任家主的其他子嗣,他们就很可怜了,因为他们只能共同继承老家主留下的其中一成产业。 若是老家主儿子少也就罢了,若是老家主儿子多,儿子们之间又还有着嫡庶之分,那老家主的庶子们可就基本分不到什么东西了。 他们不像虽然不是嫡子但却也是正室所出的嫡次子、嫡三子之流,分不到多少父亲的产业还可以转头去分母亲的庞大嫁妆。 他们的生母是妾,是连自己这条命都属于主家的、不配拥有嫁妆的人。 若是遇到那种宽宏大度的、与他们生母没仇的嫡母,那他们或许还能从自己生母手里拿到一些对方偷摸儿积攒下的私房银子、私房产业。 可若是他们有个恨毒了妾室通房之流的嫡母,那他们别说从自己生母手里弄银子花了,他们能不能在分家时把自己的生母给弄出来都要看嫡母嫡兄心情呢。 这样一条几乎不给庶子活路、对嫡长子之外的其他嫡子也十分不公的族规,按说是不该存在这么长时间的,奈何这条族规来历特殊,任何一位继任的家主,为了不让人说自己数典忘祖,那都是万万不敢去碰他们李家先祖定下的这条家规的。 是的,定下这条族规的人,是那位在自己短短六十六年的人生里,奇迹般地把他们老李家从农耕之家发展成当时的小世家之一的李家先祖。 这位老爷子的画像和灵位,这两百多年一直被李家子孙供奉在李家祠堂最中间、最显眼的那个位置。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表面上看似乎是为了最大限度确保嫡支嫡子的利益和地位,实际上却是为了让李家的权势、财富始终都能高度集中。 因为唯有如此,每一代的李家家主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好上一任家主留下的那些资源,才能继续壮大整个李家,让李家从小世家变成大世家,从大世家变成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庞然大物。 不得不说,这老爷子还真是挺有远见的。 有了他立下的那十条族规,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李氏一族,还真就慢慢发展壮大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 受益的嫡支嫡子就不说了,那都是家族从小就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 而那些看似被老祖宗坑惨了的旁支子弟、庶出子弟,却也因为从小就知道自己以后做不成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所以个个都十分自觉地为了以后能够活着、能够活好而加倍努力。 在教育资源这一点上,李家先祖倒是没有亏待这些旁系子弟和庶出子弟。 他们不仅拥有和嫡支嫡子一样受教育的权利,而且还不用像嫡支嫡子那样负担学堂的一应开支。 他们要做的,就只有尽最大努力强大自身。 无论他们是选择从文还是选择从武,李家都有合适的先生教导他们。 也是多亏了李家在教育方面的大力投入,李家才能在积累数百年后,根深叶茂的成长到足以推翻前朝。 当然,李家人也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想着要举反旗、谋天下。 李家先祖留给后世子孙的发展计划,可不包括推翻朝廷,自己当家做主的这一条。 宣武帝李熹和秦王李勋之所以走上这条不归路,其实也是被前朝的那些当权者给逼出来的。 前朝末年,李家的两兄弟一个在北疆做封疆大吏,一个则是镇守西南做守边大将。 与此同时,李家还有很多旁支子弟分布在全国各地,当着大大小小不同品阶的官。 这些人大多都很安分,就算官场黑暗,他们想做的却也只是明哲保身,只是尽最大可能保全族人。 然而家族一大、人数一多,这其中就难免会出那么一个两个异类。 李家也没能幸免。 就在以李熹、李勋为首的李家人全都夹起尾巴做人,只盼着新旧交替早日结束的关键时期,李家有两位热血上头的旁支子弟,学着人家搞起了起义活动。 ------------ 第198章 儿子他娘 他们自己和那些打着义军旗号的野心家搞在一起不算,这两个家伙居然紧接着就打起了整个李氏一族的主意。 这两个家伙也很清楚,以李熹、李勋为首的李家人,肯定是不会因为他们两个就改变主意,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来的。 于是为了达到目的,他们直接玩儿了一手先斩后奏、栽赃陷害。 这俩货的本意是逼得李家人不得不反,而他们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因为李家留在京师的老弱妇孺,全部都被前朝给当成了吓唬猴子的鸡。 他们把李熹的母亲、妻子、小妾、庶子全都给杀了,与她们一起赴死的,还有约么百来口李家的旁支族人。 那场抄家灭族的祸患里,就只有李勋的妻子李太太,李熹十岁的嫡子李正元、五岁的嫡女李淑仪侥幸逃过一劫。 李太太是因为在城中谣言满天的时候,就已经被李老太太送去了城外的庄子养胎待产。 彼时李太太已经怀孕快六个月了,李老太太怕她因为担心丈夫而日夜悬心,于身体不利,所以就指了个借口,把她送去了城外的庄子上暂避一时。 而李熹的嫡子李正元、嫡女李淑仪,则是因为彼时他们兄妹二人都被自己娘亲送去了远在陈郡的外祖家里。 李熹的发妻出身陈郡谢氏,虽不是家主一系,但也是嫡支嫡女。 眼看着京中气氛一日差过一日,谢氏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打着给自己娘亲贺寿的旗号,把女儿和儿子全都打发去了陈郡暂避一时。 也亏得她做了两手准备,不然大祸临头那日,她怕是得带着自己年幼的儿女一同赴死。 李家一百多口人的死,彻底激怒了李熹和李勋这对兄弟,他们恨前朝皇帝,但他们更恨的却是为了一己私欲,对自己族人下手的那两个败类。 李氏残存的族人千辛万苦躲避着来自前朝皇室的追捕,但却还是一个接一个的不停死去。 李熹作为家主,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李氏一族彻底败落。 看着他们一族已经再无退路,李熹最终决定还是揭竿造反。 不反现在就要死,反了就算不能成啥大业,起码也可以暂时为自己以及族人争取到一线生机。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熹率先举起反旗。 李勋作为李熹的亲弟弟,很快就也在自己为官的地方拉起了一支队伍。 这两兄弟同心同德,倒是渐渐打出了好大一块地盘。 在此期间,李熹辗转得到了自己一双儿女尚在人世的大好消息,李勋却是一直未能找到自己不知流落到了哪里的妻子和孩子。 好不容易李建辉在苏慎家里巧遇李正善,李正善那张几乎与李勋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让李建辉意识到自己怕是撞了大运。 他在离开苏家之后就立刻让人去调查李正善了,结果越是调查,李建辉就越觉得李正善是自己那位堂叔要找的人。 他飞快让人给李勋送了封信。 收到信的李勋,匆匆扫了一遍信的内容,然后就立刻跳起来,喊人给他备马了。 他堂堂亲王想要出门,跟着的人自然少不到哪去。 再加上他贸然出京,再怎么也是要跟自己哥哥,也就是现任皇帝打个招呼的。 是以等到李勋终于出京,李建辉的信都已经被他抽时间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他是在收到信的第二天一大早离开的京城,为了尽快赶到辽东,李勋没有乘车,他和当年征战天下时一样,就只骑了一匹陪伴他多年的宝马良驹。 跟在他身侧的,同样也是那些陪伴他多年的他的侍卫。 他们快马加鞭赶到府城,然后在李建辉留下的探子的带领下,径直找上了苏宅的门。 李勋他们不仅胡子拉碴、风尘仆仆的,而且还个个都是一身杀气,所以在李勋的侍卫长敲开苏宅的大门之后,李正善的小厮就直接被这些人给吓得手软脚软了。 还是听到动静的李正善,一脸淡然的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小厮这才和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颤颤巍巍站直了身体。 李正善原本想要问问这群人的身份来历的,结果领头的李勋,在看到他的那个瞬间,却就冷不丁大步上前,朝他伸出了一只右手。 “像,太像了!”李勋泪流满面,李正善却也因为对方那和自己高度相似的面容而略微有些迟疑。 他这一迟疑,李勋的手立刻就毫无阻碍的抚上了李正善的脸。 李建辉说李正善和他长得像,但他却觉得李正善更像那个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苦命女人。 “你娘呢?”李勋并没有盯着儿子不错眼,相比起儿子,他更惦记儿子他娘。 李建辉的信上有写,李太太身体不好,县城的大夫建议李正善带她来府城求医。 李勋很怕自己来的晚了,会见不上自己的发妻一面。 李正善却是被李勋这副不见外的态度给搞得既是疑惑又是警惕,他正想问问李勋是何来历,他娘居住的东厢房门口,却是冷不丁传出一声巨响。 李正善下意识回头,结果就见他娘正一脸无措的盯着地上的几块碎瓷。 “媛娘!”李正善正要上前,与他面对面站着的中年男子却是已经先他一步冲了过去。 他叫着李太太的闺名,大手直接握上了李太太的手腕。 李太太浑身颤抖,“阿...勋...” 短短的两个字,却像是耗尽了她全身的所有力气。 “是我!”李勋激动的眼圈儿发红,“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 “你......” 李太太似有千言万语,但却不知自己该说哪句。 “我很好,我也没有另娶新人。”李勋握着李太太的手腕不撒手,“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 与心心念念的丈夫久别重逢,又从他嘴里听到了这么一番话,李太太激动、惊喜之下,身体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李正善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虽然从李太太与李勋的这番对话里,他已经猜出了李勋应该是自己亲爹,但此时李正善却还是有些埋怨对方的冲动莽撞。 就算想要表白自己,那他也可以缓着点儿说啊! 现在好了,把他娘给激动的直接晕过去了。 ------------ 第199章 跪了个假爹 李正善这还暗自埋怨李勋不该直通通的全都说出来呢,李勋那边却是已经大着嗓门儿喊上了,“老何你个王八羔子,你磨蹭什么呢你?老子的王妃晕过去了,你丫赶紧的过来给她看看。” “来了,来了。” 声音从院门处传来,一个中等身材、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样子应该就是李勋口中的“老何”了。 这个被李勋叫作“老何”的中年男子也是一身劲装,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手里拎着的是个药箱,不是兵器。 李正善惊讶的两只眼睛一起瞪圆——这在他来说可是相当罕见。 他首先惊讶的是,疑似是他亲爹的这人居然带了大夫一起过来,然后惊讶的是这人居然是个王爷,最后惊讶的则是,你丫明明是个王爷,说话居然这般有辱斯文! 心里吐槽着,面上李正善却是半点儿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让自己的小厮去请齐老大夫过来,毕竟这个貌似是他亲爹的人,到底靠不靠谱他还拿不准。 李正善可不想自己娘亲病情被耽误,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李正善就算看到老何已经在给自己娘亲把脉,他也还是让自家的小厮去把齐老大夫给请了过来。 好在这位“老何”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齐老大夫在给李太太诊过脉后,得出的结论和这位“老何”之前所说完全一样。 “老何”虽然是个混过乱世的中年大夫,性格却比一般的小年轻都还要更加活泼。 他家王爷拉着李太太不撒手,这货则是凑在李正善身边,捂着胸口一脸的“我很受伤”。 “世子您居然信不过我!”他一脸的“您怎么能这样”,看的李正善嘴角直抽。 还好李勋及时制止了这货继续耍宝,他扭过头,朝着老何又是一声吆喝,“老何你怎么还不去给王妃煎药?” 老何原本都已经把这活儿安排给他的长随兼药童负责了,现在李勋这么一说,他只好又灰溜溜的接过了自家长随才刚洗净的那个粗瓷敞口药罐子。 也不知是齐老大夫给李太太扎的针起了作用,还是李勋的那声吆喝惊醒了她,反正李太太恰好赶在此时醒了过来。 看到李勋坐在自己身边,李太太下意识抬手揉了下眼,“不是梦。” 她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说出的话却让李勋这样一个久经沙场的七尺男儿差点儿落下泪来。 “阿善,来。”李太太有气无力地朝着李正善招了下手。 李正善其实原本离她就很近,此时听到自己娘亲叫他上前,李正善立刻一脸不客气的挤开了凑在他娘身边的这个男人。 李勋气得只想吹胡子瞪眼。 这臭小子,自己都说是他亲爹了,这臭小子居然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臭屁样子。 李正善假装没有看到李勋的一脸不满,他凑过去,温声叫了李太太一声“娘”。 李太太百感交集,她静静看了自己儿子一会儿,然后才一脸温柔地指着李勋对李正善道:“阿善,这是你爹。” 李正善纵使再不情愿,此时也不得不跪下认亲了。 李勋顿时颇为得意。 他那一脸傲娇的幼稚模样,看的李太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对李勋道:“阿善跟着我没少受苦,你以后可得多疼他些。” 李勋一脸的不以为然,“他一个男孩子,受些苦有什么打紧?反倒是你,这些年着实是受了委屈。” 李太太嗔他一眼,“你是非要和我顶着来了?” 李勋立马改口,“没有,没有。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待他的。” 一边说着,李勋一边把正暗暗朝他瞪眼的李正善给扶了起来,“好了,好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跪下了就不知道起来了呢?看把你娘给心疼的。” 李正善:......他这怕不是跪了个假爹吧? 李太太以手抚额。 果然,她嫁的这个男人啊,就算已经活到这把年纪,那性格也还是跟个小孩子似的。 不过看在他待她依然一片真心、满腔疼爱的份上,李太太到底没有继续扫兴。 此时的李太太还不知道,李勋何止是对她一片真心,这男人其实还做到了这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儿。 在与李太太分别的这十几年里,李勋不仅没有另娶新人,而且还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收在身边。 和他那个为了成就大业,一直在不断与人联姻的哥哥不同,李勋这些年始终都没有在这件事上做出妥协。 不管是谁看中了他,也不管是谁说干了口水对他百般“规劝”,李勋都始终没有另结新欢。 这在古代的男人堆里可是非常罕见的,他的这副“牛心左性”,甚至就连他的嫡亲兄长、现在的大周皇帝也是始终没能帮他扭转过来。 也是多亏了上天有眼,怜悯他的一片诚心,让他能够在有生之年找回自己的嫡妻嫡子,一偿多年夙愿。 此后的一个多月,李正善算是彻底被自己亲爹给排挤在外了。 李勋几乎每时每刻都守在李太太身边,而李太太也因为与丈夫久别重逢而心情大好。 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们之间那份因为长久分别生出的隔阂自然也就越来越少。 李太太把自己从庄子上仓皇逃离之后经历的种种苦难尽量简化,只言简意赅说了一下她和李正善这些年的大概经历。 可就算如此,李勋也还是从中听出了李太太是何等不易。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就算曾经跟着家里的兄弟读过书、学过一些粗浅功夫,事实上她也还是没有接触过任何人间疾苦。 她或许可以做好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主母,或许可以游刃有余的应付内宅当中的明争暗斗,可你让她带着下人不断逃亡,让她在下人们全都死的死、散的散之后,靠着自己的绣花手艺以及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含辛茹苦养育儿子,而且还是一养十数年,这可就真是在为难她了。 李勋又是心疼又是愧疚,“都是我无能,若是我能早些找到你们......” ------------ 第200章 不速之客 李太太笑着摇了下头,“那样的乱世,你去哪里找我们?要是你能找到我们,那前朝皇室不是更能找到我们?” “再说,我和阿善的日子也没你想象当中的那么艰难。” “王嬷嬷是在阿善八岁那年过世的,那时候阿善都已经能帮我做很多事了。后来为了方便他读书,我们更是直接搬到了镇子上面。” “镇子不像山里那样偏僻,我也不必再亲自养鸡种菜......” 李勋虎目含泪,他一点儿也不嫌弃自己妻子略微粗糙的手,这些都是她吃苦受累留下的印记。 身为男儿,李勋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最该保护的人。 无论是他的母亲、妻子、儿子,还是他的嫂子、侄儿、族人,李勋都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一份责任。 妻儿流离失所、仓皇逃窜,母亲、嫂嫂、侄儿和族人们更是惨遭杀害,每每想起这些,李勋心里都是一阵后悔。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偷摸儿接走她们,后悔自己没有早些看出那两个把李氏一族拖下水的族人的狼子野心,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反了昏庸无能却又残虐弑杀的前朝皇室。 与他相反,他的亲哥哥,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这位却是一个只爱着眼于现在以及以后的人。 当然他也为自己母亲、妻子、庶子、族人的死而痛心,但作为一个从小就被作为家主培养的人,他显然不会像李勋这样对已经发生的惨剧耿耿于怀。 他当然也很怀念自己的发妻,也很惋惜自己那些还没长大就已经死去的庶子,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继续娶妻纳美。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发妻死后还有现在的继后,在妾室庶子过世之后还有好几个的妃嫔和庶出皇子。 当然这也并不代表李熹是个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无情无义之人。 起码他原配妻子为他生下的嫡长子和嫡长女,一直以来都始终是他最最重视和疼爱的两个孩子。 这俩一个在开国之初就被立为太子,另一个则是他所有女儿里,唯一一个领亲王俸禄的人。 他们的母亲更是直接被追封为大周皇后,李熹后面娶的那个续弦,则是被他定义成了“继后”。 原本还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压原配一头的李熹继室,皇后的美梦才刚做了几天,她的丈夫就已经兜头一盆冷水朝她泼了下来。 她确实成了皇后,可始终压在她头上的李熹的原配妻子,却以“原配”的身份成了“元后”。 元后和继后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继后在元后面前却始终都要低上一头。 最重要的是,元后所出嫡子,和继后所出嫡子,在继承权上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 若是李熹没有册封自己的原配妻子,那李正元这个所谓的嫡长子可就地位尴尬、名不正而言不顺了。 与之相对的,她的儿子却会一跃成为唯一名正言顺的所谓“嫡子”。 可现在李熹却一点儿没有抬举她这个继室的意思,这让现在的皇后娘娘差点儿没有直接怄死。 她怄的不行,李熹的那些妃嫔却是个个笑破肚皮。 她们也都是有儿子的人,自然不希望所有优势全都集中在别人的儿子身上。 李正元现在名正言顺,但他却没有亲娘为他撑腰。 皇后倒是占了正室的位子,可却又被“继后”二字压得抬不起头来。 如此这二人旗鼓相当,斗起来才更容易两败俱伤。 也只有他们这些占着一个“嫡”字的家伙两败俱伤了,她们这些妃嫔诞育的庶出皇子,才能有机会以庶子的身份,光明正大争夺皇位。 这么多人心怀鬼胎,彼此算计,皇室现在的情形有多乱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什么苏慎会认为,太子不会没有原则的偏帮着他。 且说此时,李正善一家三口儿带着重礼上门道谢,李正善不情不愿的把自家不靠谱儿的老爹介绍给了苏慎和孟蓁认识。 苏慎一听这货是个亲王,忙和孟蓁一起就要下跪。 李勋哪敢让这小两口儿跪,他的王妃可正斜眼瞅着他呢。 是以,李勋态度很好的亲手扶住了膝盖弯到一半的苏慎,李太太则是一脸亲切的挽住了同样准备下跪的孟蓁。 李正善把礼单和银票一起递给苏慎,礼单上面列的是他们一家送给苏慎和孟蓁的谢礼,银票则是为了归还苏慎之前借给他的那些银钱。 苏慎也没推辞,一来李正善现在真不缺钱,二来以李正善的为人,你不让他还钱那才是真的看不起他呢。 “阿慎,我下个月就要和我爹娘一起进京去了,等书院下次的休息日,我想把你们几个全都请到家里,大家一起吃个便饭。” 还了银票,李正善又跟苏慎说起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其实如果让他自己选,他是肯定不会跟着李勋进京的,奈何他娘早就已经被李勋给忽悠瘸了。 为了给他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李太太已经下定决心尽早跟着李勋进京。 李正善后悔没有早些给自己娘亲打个预防针,可后悔归后悔,在行动上李正善到底还是顺了李太太的心。 苏慎在听到李正善说他亲爹是王爷的那个瞬间,其实就已经预料到了这场分别。 难得李正善还愿意继续把他和陈家宝等人当朋友看待,苏慎当然不会拂了对方的这份好意。 只是,最终他到底还是没能吃上李正善请的这顿饭。 因为,就在李正善他们一家三口儿登门的第三日,苏宅就又迎来了一拨不速之客。 这些人腰悬长刀,骑着军马,个个都是一身的肃杀之气。 他们是奉了沈将军的命令,来请孟蓁去广宁卫见面的。 作为镇守辽东的总兵官,沈将军无诏是不能离开自己驻地的。 若是孟蓁他们住在府城,那他倒是还能借着公干的机会与孟蓁他们会面。 可孟蓁和苏慎却是住在宁海县城,这附近原本临时驻扎着的那支军队,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奉命撤去其他地方了,沈将军就算想来,短时间内他都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 是以,在调查清楚孟蓁的身世之后,沈将军就立刻派了自己的心腹长随,来宁海县接孟蓁前往广宁卫他的大本营碰面。 ------------ 第201章 证据呢 面对低头弯腰,一脸理所当然向她作出邀请的沈将军的长随,孟蓁真的是一头雾水。 如果说李太太在对付吴泾一家的时候就已经展露出了自己出身来历的非同凡响,那孟蓁身上就是真的半点儿也没有特别的地方了。 别说她是个换了芯子的,就算她还是原装的,那么小的年纪就被孟庆泽夫妻捡回去养,她也不可能还记得住自己真正的血亲啊。 “你是说,我是沈家早年走失的嫡小姐?”孟蓁直觉地认为这是一个陷阱,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沈将军这种大人物图谋的。 可问题是,这长随说自己是沈将军的人,她就真的一定是沈将军的人吗? 万一是沈将军给苏慎送东西的事情,被沈将军的敌人给无意间窥探到了,然后这些人觉得她和苏慎是两颗好捏的软柿子...... 孟蓁瞬间阴谋论了。 沈将军的那位长随,那也是个眉眼灵活、极擅察言观色的主儿,此时发现孟蓁并不信他,这长随立刻就把沈将军的亲笔信双手捧着递给了一脸“你编,你接着编”的孟大小姐。 孟蓁是看过沈将军写给苏慎的那封长信的,她拆开这封写着“孟蓁亲启”四个大字的信,然后仔仔细细研究信上的每一个字。 直到确认了这确实是沈将军亲笔,孟蓁这才收好信纸,开始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跑一趟广宁卫,和沈将军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说实在的,孟蓁是个魂穿过来的现代人,她对自己这具身体的真正血亲其实根本没啥感情。 她认可的父亲母亲,始终都只有把她千娇百宠捧在手心养大的孟庆泽夫妇。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是孟庆泽夫妇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动过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 孟蓁的犹豫被那长随看在眼里,他顿时替沈将军不值起来。 他低下头,很好地掩藏起了自己的所有情绪,“大小姐,还请您体谅将军和夫人这些人的思女之心。尤其是夫人,她这些年因为您的失踪,身体可以说是每况愈下,您......“ “就算你这么说,”孟蓁捏着信纸,一脸平淡的对那长随道:“我也不可能就这么跟你离开。” “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成亲了,而且我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弟弟需要我照看。” “或许对你来说,你的主子比我的亲人和丈夫重要,但对我来说,你的主子只是我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那长随好半天才总算憋出一句,“您口中的我的主子,他是您的亲生父亲。” “可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孟蓁还是之前的那副表情,她倒不是一点儿都不同情失去女儿的沈将军夫妻,她只是看不惯这个长随。 确实,沈将军是整个辽东府几乎所有人都想攀附的顶级权贵,可是这却并不代表孟蓁就要一点儿都不矜持的、迫不及待的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 尤其这个自称沈将军长随的家伙,面上恭敬,语气里却满满都是“你踩了狗.屎运”。 “你说我是沈将军的女儿,证据呢?” “你该不会想说我手上的这封信就是你的证据吧?” “信件这种东西,要想伪造也不是多么困难的吧?” “还是你觉得,我只要听了你之前的那番说辞、看了你所谓的沈将军的亲笔信,我就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跟着你前往广宁卫认亲?” “毕竟我和我夫君都是小门小户出身,我的养父养母更是远远比不得你的主子位高权重、一呼百应。” “你是不是觉得,像我们这种没权没势的人,个个都要理所当然的攀附权贵?” “在你心里,你到底是来请回你家主子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还是来接一个踩了狗.屎运的平民女子去攀附权贵?” 那长随面色紫涨。 他确实不太相信孟蓁就是他家主子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就算孟蓁确实长得很像他家夫人,可他家夫人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长得像她难道很不容易? 若是沈将军查到了什么切实的证据也就罢了,偏偏沈将军也只是根据他这段时间查到的几条线索,最终推断出了孟蓁很有可能就是他丢失多年的亲生女儿。 七成的可能性已经足够沈将军和沈夫人满心欢喜,毕竟他们都更加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断是真的、是正确的。 可身为沈将军长随的这个中年男子却觉得,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他并不看好沈将军的这次寻亲之举,甚至如果不是沈将军早有吩咐,这人压根儿就不会直接跟孟蓁说,她是沈将军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从这一点上说,他倒也不算是那等万人唾骂的背主之人。 毕竟就算再怎么抵触孟蓁,这长随也还是原原本本执行了沈将军分派下来的这个任务。 至于他若有若无流露出来的一些负面情绪。 总不能就因为对方不是她那对养父母的亲生女儿,长相又和沈夫人有些相像,他就必须认对方为主,把对方当成真正的千金小姐给供起来吧? 始终觉得自家主子还是太冒失了的这长随有着迷之自信,他始终坚信,没有任何实际证据可以证明自己就是沈将军亲生女儿的孟蓁,迟早都是要被沈将军和沈夫人戳穿身份、赶出沈家的。 既如此,那他又何必真把这姑娘当成自家小姐给捧着、供着? 这长随想的挺美,他觉得以自己的表面功夫,孟蓁肯定感觉不错他态度上的那丝轻慢。 结果孟蓁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这长随的意料,这姑娘不仅拒绝了和他一起前往广宁卫,而且还直言不讳,把他的那点儿小心思全给说了出来。 这长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孟蓁虽说多数时候用的都是“问”的语气,但很显然这姑娘其实不别指望他能给出答案。 人家自己心里都已经有本帐了,他再说什么人家也是不会信的。 当然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让这长随觉得棘手的是,孟蓁很显然是要让他完不成任务了——人家根本就不像他想象当中的那样迫不及待。 这姑娘,人家不仅没有被天上掉下的巨大馅儿饼砸昏头,而且还言辞犀利的直接指出,这馅儿饼可能是掺了毒的。 ------------ 第202章 安排 事情搞砸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沈将军的这个长随彻底慌了。 他再怎么看不上孟蓁这种小门小户的平民女子,孟蓁也是他家主子指名要他请去广宁卫的。 现在孟蓁咬死了不去,这长随任务完成不了,回去了那也是要被沈将军按规矩责罚的。 万没想到孟蓁居然能在这泼天的富贵面前不动如山,这长随算是彻底为自己的眼高于顶惹了麻烦。 他这正心慌着呢,早就已经不耐烦了的沈将军的侍卫长却是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朝着孟蓁作了一揖,“大小姐,末将冯怀鹤,是沈将军麾下五品宣威将军,同时也是沈将军的侍卫统领。这是我的官印和腰牌,还请大小姐验看。” 冯怀鹤的腰牌上刻着“定北侯沈”四个小字,定北侯正是沈将军在新朝初建时获封的世袭爵位。 他的官印说是官印,但严格来说其实是他官印的迷你、便携版本。 这种迷你版的官印也是官方制作、下发的,为的就是方便得官之人随身携带。 虽说这种迷你版的官印效力会大打折扣,远不如正版的官印用途广泛,但用来证明一下官印主人的身份却是绰绰有余。 冯怀鹤这么一搞,孟蓁哪里还敢稳稳当当坐在那里。 她只是个平民女子,冯怀鹤却是正五品宣威将军,她是疯了才敢受人家的礼。 是以,孟蓁在冯怀鹤面前表现出了自己谦和有礼的那一面。 她起身还了一礼,然后才接过冯怀鹤手上的两样东西,认真验看起来。 当然,她验看的主要还是那枚官印,毕竟官印都是由官府按照标准统一制作、有规制可循的,而定北侯府的腰牌,孟蓁却是根本不知道怎么验看。 那长随被冯怀鹤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冒头儿给搞得颇有些恼羞成怒,但他却聪明的没有把自己这份不满给表现出来。 毕竟冯怀鹤现在可是在帮他收拾烂摊子,他就算再烦冯怀鹤突然插手,他也不能把自己的这份烦躁表现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已经拿孟蓁彻底没辙了。 他现在已经把孟蓁给得罪狠了,他就是能够证明自己出自沈将军府,孟蓁也还是可以拒绝跟他前往广宁卫。 毕竟他是真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孟蓁是沈将军的亲生女儿。 本来这个“没有证据”,正是他鄙夷孟蓁的底气所在。 可现在孟蓁却把这份底气直接抢过去据为己有了,人家一句“你没有证据”,直接就绝了他让人家跟他一起前往广宁卫的路。 这长随现在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儿,他盼着冯怀鹤和自己一样能够碰个钉子,可同时他却又非常担心孟蓁真的四六不懂、油盐不进。 毕竟就算冯怀鹤真的碰了钉子,他一个做侍卫的,又不是负责这件事的,沈将军也不会因为他们办砸了差事就对冯怀鹤心怀不满。 反倒是他这个负责邀请孟蓁前往广宁卫的第一责任人,肯定少不了要被沈将军两口子责问一番。 如果他没有任何短处落在别人眼里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刚才当着冯怀鹤等人的面,被孟蓁直接戳穿了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小算计。 为了保住他自己,这长随到底没敢给冯怀鹤添乱。 “还请冯将军稍待,容我跟家里人商议一二。” 在验过冯怀鹤的官印之后,孟蓁口风有了些许松动。 她让雪松跑了一趟白鹿书院,把沈将军的亲笔信拿给苏慎一观。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苏慎居然当天傍晚就从书院赶了回来。 两人就这件事商议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最终孟蓁决定,她还是和苏慎一起跑趟广宁卫。 倒不是说他们想要攀附权贵,而是沈将军这种为国戍边的人,孟蓁和苏慎对他都是非常尊敬的。 他既然亲笔写信过来,孟蓁和苏慎都觉得他们最好还是跑一趟广宁卫。 孟蓁是不是沈将军的亲生女儿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得表现出这样一副积极配合人家查清真相的态度来。 再者孟蓁也有些可怜丢了女儿的沈夫人,她现在想的也很简单——如果她不是,那她最好也多多配合,这样沈夫人才能尽快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开,从而抽出更多时间去找她的亲生女儿。 两人商议定,后面的事情孟蓁就基本不用出面了。 苏慎带着雪松去和冯怀鹤对接,孟蓁则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自己的幼弟孟启。 其实孟蓁一开始是想过稍作隐瞒的,可在看到孟启的那个瞬间,孟蓁却还是决定对这孩子和盘托出。 孟启是她亲弟弟,就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在孟蓁这里,他们的姐弟关系也永远不会变。 别说她可能是大将军的女儿,就算她可能是公主、郡主,她养父养母对她的恩重如山也是别人无法抹杀的。 孟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和孟蓁又是多年来彼此相依为命的一对姐弟,孟蓁怎么可能因为有了新的家人就委屈自己弟弟? 在她想来,孟启年纪虽然不大,但心里却是明白的很,与其什么事都瞒着他,还不如把一切都敞开了跟他说明白。 而孟启也果然没让孟蓁失望。 他吃惊、惶恐,生怕孟蓁会被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带走,从此他们姐弟再无相见之期,但是他却从未怀疑,孟蓁会因为想要追求荣华富贵而抛下他离开。 “阿姐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在家里等着你们。”虽然心中满是不安,但小家伙儿却还是仰着小脸儿,一脸坚定的对着孟蓁作出保证。 孟蓁很欣慰,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家弟弟的小脑瓜儿,“我和阿慎出门的这段时间,我会让阿杨和大虎住到咱们家来,你以后上学下学,他们会负责接你送你。” 她没说的是,她其实还拿了三千两银子给严振武,请他帮忙给花六爷、钱三爷以及宁海县的乞丐头儿六子打声招呼,请他们务必在她回来之前帮她看护苏宅、看护孟启以及严振武等人。 有了他们人多势众的这个优势,再有了严振武、郭杨、杨大虎这三个身手高强之人,孟启以及郝梦云、小馒头的安全才算有了保障。 若非如此,孟蓁哪敢让小孟启走出她的视线范围。 ------------ 第203章 借人 拿银票给严振武的时候,孟蓁还把自己的钱匣子也一股脑儿送了过去。 她怕自己不在家时,家里会有其他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 为了让严振武不至于在钱财方面为难,孟蓁索性直接把自己的大半存银全都拿到了严振武那儿。 至于沈将军之前让人送来的那些东西,以及孟蓁在小山谷发的那笔横财、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若干家底儿,这些东西孟蓁也给全都藏了起来。 藏的地点,她就只告诉了严振武和郝梦云这对夫妻。 “...如果有人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师傅你就直接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千万不要为了一些死物,让人伤害到咱们自己家人。” 这就是孟蓁阴谋论了。 她怕自己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虽说这种可能性极其的低,但她还是担心事有万一。 钱没了她可以再挣,但她却不能失去自己唯一的弟弟,以及在她困难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接受了她“托孤”之举的严振武和郝梦云。 她希望自己一家和郝梦云一家都能平平安安。 安排好最重要的这些事情,孟蓁这才开始收拾行李。 她其实也没带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她和苏慎的换洗衣物、日常用品、应急药品,孟蓁就只带了少量首饰、几样贵重药材以及用以防身的部分银钱和他们各自的趁手兵器。 药材她是准备送给沈夫人的,所以挑的全部都是在小山谷长了不知多少年的珍贵药材。 尤其其中的一株百年老参,这东西苏慎原本是想留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的,但现在去见沈将军一家,他和孟蓁却又实在拿不出什么值得一送的贵重物品,无奈之下,苏慎和孟蓁就只好让这株老参先顶一下了。 他们已经拿出了自己手头能够见光的最珍贵的那些东西,虽然其价值可能还是比不上上次沈将军让沈朝阳和李建辉捎来的那份重礼,虽然对沈将军一家来说,这些药材或许最终也还是只能归到“薄礼”的范围之内,但苏慎和孟蓁至少可以做到无愧于心。 两人收拾停当,苏慎又亲自去了一趟李正善那儿,跟他解释自己不能出席他家宴席的迫不得已。 李正善听完十分震惊,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孟蓁居然和他一样另有身世。 他问苏慎,“要不我还是帮你跟我父王借几个人吧?有他们跟着,那些居心不良的多少应该能够收敛一些。” 苏慎大喜过望,几乎想都没想就立刻点头应了下来,“那就有劳你了。人不用多,一两个就好,最好是那种长期走里跑外,很多人都认识的婆子或者长随。” 李正善努力忍住笑意。 虽然苏慎没有明说,但李正善却还是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到底是什么。 他的这位挚友,显然非常在意自己的妻子曾被沈将军的下人轻视。 李正善甚至敢肯定,如果不是为了让孟蓁在沈家的下人面前能够更有底气一些,苏慎都不会选择跟他父王借势。 在这一点上,李正善和苏慎其实是很有一些共鸣的。 在李勋出现之前,他和李太太过的日子那可是相当清贫的,可他却从未想过去依靠别人。 一直以来,这母子两个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和勤劳。 他们齐心协力,李太太刺绣,李正善抄书,然后用各自的劳动所得养家糊口。 李太太是大户人家出身,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管家,那都是家族精心培养过的。 她绣出来的屏风、佛经,大把的绣坊抢着预订。 由她亲自开蒙的李正善也是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虽说因为年纪还小的关系,李正善的书画水平还远不到能让人出钱买他字帖或者画作的地步,但他如果想要靠着抄书挣钱,别人却也是很愿意给他这样一个机会的。 一来李正善抄的确实很好,二来他的前途十分让人看好,很多书斋的掌柜、东家那都是很想结交一下这个应该会有大出息的美少年的。 再加上已经过世的李太太的乳娘也是个勤快人,她虽然没有李太太那样的好绣艺,但做个鞋垫、绣个帕子什么的,这老太太也是手到擒来。 不说帮多大忙,至少人家肯定不会拖李太太母子俩的后腿。 是以,这对母子日子虽然一直过得不算富裕,但也从未让自己陷入过饥一顿饱一顿的凄惨境地。 一直以来的自力更生、自持风骨,让这对母子都非常喜欢那些有分寸、有气节的人。 比起那些挖空心思攀附权贵的人,他们还是更喜欢像苏慎、孟蓁这种有骨气的人。 这也是李正善能和苏慎成为挚友的原因之一。 半个时辰后,苏慎带着从李勋那借来的一个婆子、一个管事回了自己家里。 这婆子和管事在李勋府里地位不低,京城的大户人家,少有下人是不认识他们俩的。 李勋感念苏慎和孟蓁对自己妻儿的各种关照,一出手就把自己这次带来的最有头脸的两个下人借给了苏慎狐假虎威。 苏慎和孟蓁待这两人格外客气,这两人因为受了主子的郑重叮嘱,所以待苏慎和孟蓁那也是毕恭毕敬的做足了礼数。 这一幕看在沈将军的那位长随眼中,顿时让他心中生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来。 他作为侯府主人的心腹长随,当然也是认识李勋府上的这两位下人的。 据他所知,那个姓秦的管事可是李勋府上的三管家呢。 而他身后的那位梁嬷嬷,则是李勋乳娘年纪最小的女儿。 这位梁嬷嬷因为自己母亲是李勋的奶娘,一直就颇得李勋看重,再加上她丈夫又是在战场上为救太子才英年早逝的,所以这位梁嬷嬷在整个大周,地位都是非常特殊的。 她现在虽然还是在李勋府上当差,但她实际上却是一位六品安人。 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一副下人做派跟在苏慎和孟蓁后面,这让沈将军的那位长随控制不住的一阵心惊胆战。 并没有得罪过孟蓁和苏慎的冯怀鹤其实也被这两人的出现给震惊到了,但他毕竟是正经的五品将军,对这俩人倒是不像沈将军的那位长随那么忌惮。 ------------ 第204章 抵达 众人互相见礼毕,苏慎和孟蓁就上了他们新买的那辆青帷马车。 小孟启由严振武和郝梦云陪着,一脸依依不舍的送走了自家姐姐姐夫。 路上的事情没什么可说,苏慎和孟蓁都不是娇气挑剔的人,基本冯怀鹤他们怎么安排,苏慎和孟蓁都会跟着执行。 如此自然是一路顺利,一行人没几天就已经顺顺利利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广宁卫。 广宁卫很荒凉,其繁华程度别说和宁海县比了,就连和穆家集镇比,这里也是差着一个档次的。 孟蓁他们没有在镇子上停留,而是直接去了镇子旁边的卫所那里。 冯怀鹤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在向卫所门口的几名守卫出示了腰牌之后,冯怀鹤带着孟蓁等人进了卫所里面。 卫所里面倒是比镇子要略微热闹一些,孟蓁看到沿街行走着的,除了身穿铠甲的军士,其实也有很多平常百姓。 孟蓁知道,这些人应该就是卫所将士的家属了。 “大小姐,将军府到了,还请您和姑爷移步下车。”孟蓁看了没一会儿,冯怀鹤就已经低声开口,示意她和苏慎下车了。 苏慎和孟蓁对视一眼,然后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这次出门,孟蓁并没有带丫鬟随行,苏慎则是带了他的心腹小厮雪松。 从李勋那里借来的管事和嬷嬷,两人可没那个胆子真把人家当下人指使,所以那两人其实这一路享受的也是主子待遇。 梁嬷嬷自有她随身带着的小丫鬟伺候,秦管事则是由他侄儿帮着打杂儿跑腿儿。 孟蓁对此略感惊奇,苏慎和冯怀鹤等人却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很显然,他们都是见过下人使唤下人的。 孟蓁和苏慎从车上下来之后,梁嬷嬷和秦管事立刻非常自觉地分别站到了两人身后。 那位原本还在蔑视孟蓁的长随,在这两位出现之后,那腰杆子立刻就塌下去了。 此时他也是如同路上那般,对着孟蓁和苏慎那叫一个态度谦恭。 他希望孟蓁和苏慎能够看在他这一路鞍前马后,使劲儿巴结的份上,能够不要跟他这样一个小人物一般见识。 孟蓁和苏慎倒还真就没打算和这货一般见识,捧高踩低这种事,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见识。 而且这人毕竟是沈将军的长随,孟蓁和苏慎不看僧面那也是要看佛面的。 两人跟着这长随一路向里,期间早有门子拔脚飞奔,去给自家主子报信。 是以,没一会儿,孟蓁和苏慎就在将军府前院遇到了大步流星赶来接人的一位年轻将军。 这位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的年轻将军一身戎装,面容和孟蓁约么有四五分像。 他眸光锐利,看到孟蓁和苏慎的那个瞬间,眼神就直接定格在了二人身上。 “这是我们少将军。”那长随先是给孟蓁和苏慎介绍了一下来人身份,然后才跨前两步,跟来人见礼。 “小人见过少爷。少爷,这两位就是大小姐和苏姑爷了。” 被他称作少爷的人,是沈将军沈北源的嫡长子沈惟德。 他打小儿跟着父母投身军营,十岁上下就已经开始随军征战。 这些年他立下的军功虽比不上他的亲生父亲,但在同辈人里却绝对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正因如此,他才会既是定北侯世子,也是一位实权在握的正三品安远将军。 “跟我来吧,父亲母亲都在等着你们。”比起他的表情,沈惟德说话的语气倒是出人意料的温和。 他朝着孟蓁和苏慎唯一颔首,然后就转身头前带路去了。 只是几人走了还没几步,前面就已经有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妇人,脚步匆匆跑了过来。 沈惟德一见此人,手立刻不由自主抚上了自己额头。 他快走几步迎上前去,“娘,你怎么自己跑到前院来了?” 苏慎和孟蓁面面相觑,然后两人一起看向大步流星朝着他们跑来的中年妇人。 这一看,孟蓁和苏慎全都吃了一惊。 无他,实在是这中年妇人和孟蓁长的着实相像。 冯怀鹤等人显然早就习惯了这妇人的“不合规矩”,他们见怪不怪的一起朝着这妇人躬身施礼,“见过夫人。” “免礼,都免礼。”沈夫人江氏手一挥,示意众人都下去,眼珠子却是一直都没有从孟蓁身上离开。 “像,太像了。”说着说着,沈夫人就已经落下泪来。 她不像时下的绝大多数女子,就算哭也要注意美感。 沈夫人哭起来,也和她说话做事的时候一样,颇有一些豪放气质。 她眼泪哗哗的流,嗓门儿也远比一般女子大些。 这么看着,倒和孟蓁莫名的又像了几分。 苏慎在心里暗暗感叹血缘是种神奇的东西,孟蓁却是浑身都不自在。 一个可能是她这具身体生母的女人,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这让孟蓁一颗心顿时软成了一团可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 可她和沈夫人不熟啊,就算心软、同情,她也还是拉不下脸去哄、去劝。 毕竟沈夫人身份在那儿摆着,孟蓁可不想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就以“女儿”的身份去套什么近乎。 然而她不好意思太过亲热,沈夫人却是全无这层顾忌。 “德儿你带苏公子去见你爹,”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拉住了孟蓁的手,“好孩子,你跟我来。” 孟蓁看了眼苏慎,苏慎不着痕迹的冲她微微颔首。 孟蓁这才由着沈夫人带她离开。 在她身后,连施礼问安都没排上班儿的梁嬷嬷,挪着两只脚飞快跟了上来。 沈夫人直到此时才注意到孟蓁身后这个衣着比孟蓁还要华贵一点儿的嬷嬷,她有些不解的打量了梁嬷嬷两眼,然后就非常惊讶地瞪圆了眼,“梁嬷嬷?” 梁嬷嬷含笑屈膝,朝着沈夫人行了一个福礼,“见过沈夫人。” 沈夫人看看梁嬷嬷,又看看被自己拽住了一只手的孟蓁,“梁嬷嬷怎么会和我闺女待在一起?” 饶是早就已经有所耳闻,现在听到沈夫人就这么直言不讳的说出孟蓁是她女儿,梁嬷嬷也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而是直言不讳的笑着调侃了沈夫人一句,“一别两年,沈夫人还是一如继往的雷厉风行啊。” ------------ 第205章 沈家人 换了一般人,就算已经把孟蓁查了个底儿掉,肯定也不会就这么大喇喇的,一见面就说出孟蓁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在梁嬷嬷看来,沈夫人就算没有诸如验看胎记之类的绝杀大招,起码也该和孟蓁相处一段时间,找找感觉。 不是都说母女天性、血浓于水吗? 孟蓁如果真是沈夫人的亲生女儿,那沈夫人肯定就能从和孟蓁的朝夕相处当中找到那份属于母亲和女儿之间的发乎天性的亲昵。 沈夫人明白梁嬷嬷的意思,但是她却并没有因此心生顾忌。 和梁嬷嬷的小心谨慎不一样,沈夫人这个人是很大胆、很相信自己第一感觉的。 看到孟蓁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次自己肯定找对人了,是以她并不避讳自己对孟蓁的这份亲近。 三人一路从外院走到内宅,沈夫人一边牵着孟蓁的手往自己的正院里走,一边还不忘和孟蓁介绍沈家的人员组成。 当然,她介绍的这个沈家,并不包括她夫君的弟弟妹妹们。 除了她和沈将军,以及她和沈将军的孩子们,她就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沈将军的父亲和继母。 沈将军亲娘早逝,亲爹又是个只爱吃喝玩乐,其他事情半点儿都不上心的纨绔子弟,是以沈将军其实是在外祖家里,跟着舅舅成长起来的。 他的这一身武艺、满腹兵书,也都是他舅舅亲自传授给他的。 至于沈夫人,沈夫人的爹和沈将军的舅舅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袍泽、兄弟,这俩人彼此惺惺相惜,关系一直处的不错。 后来沈夫人的爹看上了沈将军年少有为,想把自己闺女许给沈将军为妻,两人在沈将军舅舅的撮合下喜结连理。 沈将军的爹是个万事儿不管的,他发妻的哥哥说要给他儿子定个媳妇儿,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沈老爷子的继室冯氏一直很有危机感,因为沈将军这个沈家嫡长子可说是文武双全,而她的亲生儿子却让她娇惯的文不成武不就的。 她不止一次想把沈将军弄回沈家,奈何沈老爷子却是巴不得大舅子能一直帮他养着儿子。 在沈老爷子看来,谁也不能改变沈将军是他儿子的这个事实,而沈将军以后有了出息,第一个要孝顺的也必然还是他这个亲生父亲。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沈老爷子哪里还会介意到底是谁在教导他的儿子? 冯氏总说沈家的孩子就该沈家自己养,放在孩子的外祖家里,别人还不知道要说出多少难听的话。 这要换了一般人,长期被冯氏枕头风吹着,怕不是早就想着要把自己的长子给接回沈家了。 可偏偏沈老爷子就是油盐不进。 你跟他说体统和颜面,他会反问你,“我一个老纨绔,我要那玩意儿干啥?” 你跟他说规矩,他会反问你,“我朝有哪条律法明文规定,外甥不能长在舅舅家吗?” 甚至他还会反过来长篇大论的教导你,告诉你像他们家这样的小门小户不能死要面子,做事儿首先应该以得了实惠为重。 “孩子能让别人帮着养,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儿呢!” 只想着摘果子,并不想施肥浇水照顾小苗儿的沈老爷子沾沾自喜,一肚子鬼心思的冯氏却是被他气了个半死。 可她又不能说,我才不是为了你儿子好,我让你把他接回来,为的只是把他掌握在我手上,为的只是拿捏他、养歪他。 真实目的不能吐露,说场面话沈老爷子又觉得她没事找事,冯氏郁闷之余,只好开始琢磨继子的婚事。 婚事这种东西,自古以来讲究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冯氏满以为,沈将军的舅舅就算能把自己外甥教成个少年天才,她也还是可以以“母亲”的身份,用沈将军的婚姻大事一举毁了沈将军。 老话儿说的好,妻好一半福,妻贤夫祸少。 冯氏已经想好了要反其道而行之,给沈将军找个面上看着光鲜、内里却全是稻草的“好”妻子,让她全年无休猛拖沈将军后腿。 谁知沈老爷子却半道儿答应了让沈将军的舅舅帮他定下婚事。 这样的一个晴天霹雳,把冯氏劈的好悬没有直接背过气去。 她出身商户,家境和地位都远不如沈老爷子,就算气得气血翻涌,她也不敢直接冲着沈老爷子河东狮吼。 于是在咽下翻涌的气血之后,冯氏就开始鼓动沈老爷子反悔。 然而,沈老爷子却是再次用上了他一贯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混不吝套路。 在他看来,沈将军的舅舅帮着沈将军出聘礼、办婚宴,这是多大的一笔开销呢! 儿子娶媳妇他不用出聘礼,儿媳妇的嫁妆以后却要传给他孙子,哎呀,哎呀,赚了,赚了。 沈老爷子正忙着一脸满足的“哎嘿嘿嘿”呢,冯氏的话他哪里还能听进心里。 是以,冯氏的如意算盘再次破灭。 发了狠的冯氏原想着,那她大不了就在沈夫人进门之后死命磋磨儿媳妇,让沈夫人要么知难而退滚回娘家,要么受不了内宅的各种磋磨而一命呜呼。 只是她歹毒倒是够歹毒了,心计和手段却都浅显的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就她的那点儿水平,别说对付沈夫人了,她连内宅里那些只是稍微有点心眼儿的丫鬟婆子都对付不了。 她嫁进沈家的这些年,把她耍的团团转的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只能说,这人实在是太过高估自己了,耍心眼儿的水平明明连宅斗的及格水准都还没有达到,结果她却总把自己当成天底下的第一聪明人,总以为自己是个绝无仅有的斗争高手。 那副沈家已经容不下她的满腹心机了,她需要一个更高的舞台施展手段的架势,愚蠢的简直令人发笑。 就这样一个不聪明却还非要自作聪明的人,沈夫人根本没费啥劲儿就把她给弹压住了。 就这还是冯氏占了“继母”这长辈身份的便宜,不然沈夫人早就直接把她扫地出门了,哪里还能容得下她在那一个劲儿的自作聪明。 ------------ 第206章 证据(客户端加更) 除了家里的两个长辈,沈家还有沈惟德这个世子,以及沈夫人亲自为他物色的世子夫人,再有就是沈惟德两口子诞育的两儿一女。 当然,这些人都是不在广宁卫的。 广宁卫的沈家人,就只有沈将军、沈夫人、沈惟德这三个。 沈惟德引着苏慎去见沈将军,沈夫人则是把孟蓁带到了自己的院子。 广宁卫十分荒凉贫瘠,即使是沈夫人的院子,孟蓁也没有看到什么雕栏玉砌的豪华场景。 当然,这也跟沈夫人的个人风格有关。 她原本就是能陪丈夫上阵杀敌的巾帼英雄,从来就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大家小姐那么讲究居住环境。 两人在沈夫人房里的小花厅分宾主落座,沈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立刻端了热茶、点心和果盘上来。 等到丫鬟婆子都被沈夫人打发走,孟蓁这才放下茶盏,单刀直入问起了沈夫人是否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是她女儿。 她说的很明白,“...晚辈确实没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但夫人想要找到的,肯定也是自己真正的亲生女儿吧?” 沈夫人笑的一脸慈爱,“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没有任何证据就派了下人过去接你吧?” 话音刚落,沈夫人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咳了几声。 沈将军的那长随,说沈夫人身体不好,倒是半点儿也没有撒谎。 多年的随军征战,生活条件肯定是说不上一个“好”字的。 再加上当年丢了女儿,这么多年又一直没能把女儿找回,内外交困之下,沈夫人原本健康的身体渐渐变得羸弱起来。 孟蓁听到她咳嗽,忙把自己带来的一匣子药材推到沈夫人手边,“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一点儿心意。” 沈夫人打开匣子,一眼就看到里面分门别类放着的各种药材。 她微微挑眉,“这是你们自己炮制的吧?” 孟蓁有些尴尬,“是我夫君自己炮制的,手艺不如那些正经大夫,好在就只是样子丑了一点儿,并不影响药性。” 沈夫人如获至宝,“你们有心了。” 孟蓁笑笑没有说话。 沈夫人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孟蓁递给她的那个大木匣子,“看来我要是不把证据说给你听,你是不会相信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了。” 孟蓁还是没说话。 沈夫人心情有些复杂,她既高兴自己的女儿沉得住气、风骨天成,也心酸自己的女儿对自己居然如此疏离、客气。 她问孟蓁,“你的力气,是不是比四五个成年男子加在一起还大?” 孟蓁微微一怔。 沈夫人又道;“巧的很,我也是。” “如果这一点还不足以让你相信,那你能不能自己确认一下,你的左腋窝处,是不是有三颗芝麻大小的小黑痣?” 孟蓁这下是彻底信了沈夫人的话。 这里是古代,孟蓁从来没有穿过什么无袖衫,而且她也从来不让人伺候自己洗澡,所以除了她的养母和丈夫,这世上恐怕就也只有她的生母或者乳娘,才会知道她的腋窝到底有什么了。 沈夫人一看孟蓁的那副表情,就知道自己肯定没有搞错。 她含笑看着孟蓁,“现在可是相信我了?” 孟蓁却是四下看了几眼,“要不,我还是让您亲自确认一下?” 沈夫人一脸无奈地摇了下头,“你这孩子实在是谨慎过头了,难道你还怕我会听信他人谗言,把你当成攀附权贵的假货不成?你别忘了,我可是巴巴自己找上门的。” 孟蓁不置可否,但眼神中却透露着几分坚持。 沈夫人无奈之下,只好亲自把她带去了自己的卧室。 门关好,孟蓁侧耳倾听。 没发现屋子里有外人,孟蓁非常豪放的直接扒掉了自己的外衣。 她抬起左臂,沈夫人果然在她左边腋窝里看到了三颗极小的痣。 熟悉的排列,熟悉的位置,沈夫人看着看着,眼泪突然就又掉了下来。 她冷不丁抱住孟蓁就开始嚎啕大哭,把孟蓁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屋子外面的丫鬟婆子听到动静,焦急的在外面喊着“夫人”,期间还有数人在劝沈夫人小心保重身子。 听到她们说沈夫人不宜大喜大悲,孟蓁忙也硬着头皮帮忙开解起了沈夫人。 沈夫人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心情反倒比之前还要好上几分,再加上孟蓁对她不像之前那样带着若有若无的一股子疏离,这就让沈夫人心情更加愉悦了。 她好不容易止了泪,孟蓁又帮她净了帕子重新梳洗。 沈夫人享受着自己亲生女儿的贴心服侍,那心情别提多畅快了。 她一边由着孟蓁帮她忙前忙后,一边还不忘详细询问孟蓁的过往经历。 孟蓁跟她讲了自己大病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的事儿,然后又跟她讲了孟庆泽两口子待她是何等慈爱,最后又跟她讲了自己和苏慎的事儿。 当然,这里面比较重要的几段,比如她帮孟庆泽两口子报仇的事儿,再比如她和苏慎遇见的地儿,孟蓁都没有和盘托出。 沈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出她偶尔的含糊其辞,总之她倒是没有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两人简单聊了一下,沈夫人又张罗着带孟蓁去见沈将军。 孟蓁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 既然人家都已经给了证据出来,那她这个占了人家女儿身体的现代灵魂,总不好再继续端着一副高姿态。 既然成了人家的“女儿”,那她就要有为人子女的样子。 两拨人会合之后,孟蓁低声和苏慎说了两句,然后两人就一起跪下,给沈将军和沈夫人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沈将军虎目含泪。 女儿丢了,责任在他,这么多年没能把孩子找回来,沈将军心里的愧疚早就已经堆积成山。 他知道妻子怪他,也知道继母就等着看他们一家笑话,更知道自己闺女的所谓“走丢”,和自己那个狼心狗肺的二弟妹脱不开干系。 如果不是苦于没有证据,沈将军真想亲手杀了赵氏那个面上清高、内心歹毒的所谓弟妹。 现在好了,他的宝贝闺女找回来了,他完全可以趁机布置一番,诈一下他那个内里藏奸的歹毒弟妹。 ------------ 第207章 补偿 沈将军磨刀霍霍,准备让害自己女儿“走丢”的幕后黑手付出代价,沈夫人却是一颗慈母心全都扑在了孟蓁身上。 她虽然不像一般母亲那样,会做好吃的、会做好衣裳,但她是侯夫人呀,有大把的下人可以使唤呢。 于是,孟蓁很快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她和苏慎被沈夫人安排在了离着她那个主院不远不近的一个二进院子里面,这院子一边紧邻后花园,一边与沈夫人的那个主院只隔了一个小院儿。 这样的安排,既给了孟蓁和苏慎一个相对自由的活动空间,同时也方便他们去往沈夫人的主院请安尽孝,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 与此同时,沈将军和沈夫人还在物质层面给了孟蓁很多补偿。 住进来不过短短三天,孟蓁就已经多了两间屋子的私人财产。 什么首饰、衣料、皮毛、成衣、书画、古籍、笔墨、砚台、镇纸、笔洗、摆件、茶叶、酒水、补品、药材...... 总之但凡是沈将军和沈夫人觉得不错的东西,他们基本都会给孟蓁和苏慎送来一份。 就这沈夫人还总是觉得孟蓁私产不多,打从孟蓁住进来的第三天开始,一腔母爱恨不得立刻全都倾倒出来的沈夫人,又兴致勃勃拉着自己的心腹嬷嬷,给孟蓁准备起了嫁妆单子。 按她的说法,她这辈子一共就只得了沈惟德和孟蓁这两个孩子,以后沈惟德是肯定要继承沈将军的家业和爵位的,那么孟蓁就合该继承她的嫁妆和私产。 如果不是孟蓁坚辞不受,沈夫人都想直接把自己的私产原封不动当成补给孟蓁的嫁妆了。 孟蓁好悬没有被她给吓死。 且不说以她和苏慎如今的身份地位,她根本就守不住那么大一笔家业,就说她新鲜出炉的哥哥嫂子,他们难道就会高兴沈夫人把自己的所有私产全都交给女儿? 要知道沈夫人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家夫人,她可是跟着沈将军一起发过战争财的,她的私产,足有百万之数。 这么大一笔钱,不提现银、古玩、首饰、布料、药材、补品等浮财,光是铺面、房产、庄子、山头这些可以源源不断赚钱的不动产,就已经足够养活一个世家大族了。 自古财帛动人心,孟蓁可不想自己新鲜出炉的哥哥嫂子恨上自己。 她苦口婆心劝了好长时间,沈夫人这才不甘不愿的放弃了把自己所有产业全都当成嫁妆补给孟蓁的这个危险念头。 孟蓁得偿所愿,私底下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可她倒是轻松了,沈夫人却是因为对女儿多有亏欠而开始辗转难眠。 虽说孟蓁并没有把自己的顾虑之二说出口,但沈夫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孟蓁心底的那份顾忌? 她私下和沈将军商议一番,沈将军也觉得她不该就这么把自己的所有私产全都塞给孟蓁。 他倒不是怕自己儿子多有不满,他怕的是儿媳妇心有怨怼。 当初孟蓁之所以“走丢”,其实是因为带她出门的沈将军把她丢给了丫鬟婆子照看。 当时的沈将军还没有看穿自己那个看似清高的二弟妹,其实骨子里有着和他继母一样的歹毒用心。 他把孩子交给下人看着,然后自己带着几个心腹下属,去了另外的地方搭救现在的皇帝陛下、当时的叛党首领。 彼时孟蓁所在的地方,是他爹沈老爷子名下的一家茶楼。 沈将军是因为把那里当成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安全地点,所以才会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下属单独离开。 他原本以为,只要丫鬟婆子们按照他要求的,带着孟蓁老老实实待在茶楼,耐心等着他过来接人,孟蓁就必然不会有危险。 可当他做完事情匆匆赶回,茶楼却不知何时烧了起来。 孟蓁不知所踪,孟蓁的乳娘和负责照看她的两个丫鬟则是一起葬身火场。 沈将军懊悔不已,他觉得孟蓁之所以丢失,完全是因为他没有把孩子先送回府里。 沈夫人倒是没有责怪自己夫君,虽然失去女儿让她痛苦万分,但沈夫人到底还是一个讲理的人。 她知道自己丈夫并不是在君主和女儿之间选择了舍弃女儿,所以她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苛责沈将军什么。 可她没有苛责沈将军,却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借机发难。 在沈将军和沈夫人忙着找人的紧要关头,沈将军的继母冯氏开始抓着机会借题发挥。 若是换了平时,沈夫人或许不会在乎这老妖婆是如何兴风作浪的,可在她和沈将军寻找女儿的关键时期,这老妖婆却大言不惭的说要罚沈将军去祠堂跪祖宗牌位,她这分明就是想要绊住沈将军,让他抽不出身寻找女儿。 沈夫人爆发了,一顿发作把包括沈老爷子在内的所有沈家人全都吼成了鹌鹑。 可就算如此,她和沈将军也还是没能找到孟蓁。 因为人是在茶楼丢的,所以茶楼的掌柜、账房、小二,谁也没能逃脱沈将军的雷霆手段。 最终,沈将军从其中一位伙计嘴里,审问出了一个重要情报——就在他女儿失踪之前,他曾在走廊遇到过沈家的二太太。 伙计嘴里的沈二太太,正是沈将军的二弟妹赵氏。 赵氏是冯氏的姨侄女,娘家是已经穷的只剩下讲究的书香世家。 彼时她嫁进沈家还不到一年时间,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赵氏并没有像冯氏那样,表现出对沈将军一家的浓重敌意。 她身子骨儿不好,看着就有些病歪歪的。 平时除了伺候婆婆冯氏,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待在花园里,或是吟诵几句酸诗显摆自己的“才情”,或是对着落花掉掉眼泪,表现一下自己的多愁善感。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很难让人觉得她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让沈将军和沈夫人都不觉得能够构成什么威胁的人,居然和他们宝贝女儿的失踪案扯上了关系。 沈将军得到这条情报,提着刀就要去找赵氏问个清楚明白。 结果赵氏却是早他一步杀去了冯氏屋里,沈将军和沈夫人追过去时,冯氏和赵氏正对着沈老爷子各种哭诉。 ------------ 第208章 做贼心虚 沈老爷子是个怕麻烦的人,你让他决断这到底是小儿媳妇故意害自己孙女,还是自己大儿子一家有意栽赃陷害,这对沈老爷子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不想为难自己的沈老爷子,非常光棍儿的决定看证据说话。 偏偏沈将军和沈夫人就只有那个伙计提供的模棱两可的证词,光凭这份证词,要给赵氏定罪着实大有难度。 沈将军提出要提审赵氏的心腹丫鬟,结果赵氏先是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又寻死觅活的胡搅蛮缠。 等到沈将军和沈夫人好不容易说服了沈老爷子,让他同意两人提审赵氏的心腹丫鬟,外头园子里负责打理花木的婆子却是一脸惊慌的冲到了冯氏这边。 她是来报告一个噩耗的——赵氏的那个心腹丫鬟,就在刚刚被人从后花园的池塘里面捞了出来。 死无对证,沈将军和沈夫人顿时失去了继续追根究底的重要人证。 两人怄的恨不能直接一口血喷死赵氏,奈何赵氏毕竟是两人的弟媳妇,无凭无据的,就算再怀疑赵氏,他们也不可能在沈老爷子和冯氏的双重阻拦之下,真的一刀捅死赵氏。 可沈将军和沈夫人却也不会甘心就这么放过赵氏。 报仇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从赵氏嘴里打听出自己女儿的确切下落。 赵氏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茶楼的伙计给看到,所以沈将军和沈夫人的突然发难其实也是狠狠吓了她一跳。 还好她一向多思多虑,察觉到事情可能要不妙,她立刻就找上了自己的姨母兼婆母冯氏。 冯氏毕竟做了沈将军这么多年的继母,沈将军就算心里对她没有多少敬重,面上却也不好不给她面子。 再加上沈老爷子也还活着,有他居中调停,赵氏相信自己不会有事儿。 然而她却低估了沈将军和沈夫人对找回自己女儿的志在必得。 虽然没有更多证据能够证明事情就是赵氏干的,但她的那个贴身丫鬟死的实在是太过巧合。 沈将军和沈夫人一看线索要断,两人顿时就不约而同地狠狠爆发了。 沈将军还在那和自己老爹据理力争呢,沈夫人却是已经持剑朝着赵氏杀了过去。 赵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眼看着沈夫人的剑尖朝自己脖颈刺来,赵氏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沈夫人哪知道赵氏心肠那般歹毒,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却又胆小成了这个样子。 她原本只是想要吓一吓赵氏,毕竟一个做了坏事的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才最可能把实话和盘托出。 沈夫人打算的好,奈何赵氏却是个有胆子害别人、没胆子被人害的。 这货不仅当场晕了过去,而且在被救醒之后,也始终都是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样子。 她缩在自己的房间不肯出门,不仅不见丫鬟婆子,甚至也不见她的丈夫。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她偏偏却还夜夜睡不安生。 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几乎每一.夜都要被赵氏的尖叫声吵醒,可就算被吵醒了,她们也还是最多只能隔着门窗问候一声。 赵氏就这样独自在屋里躲了半月之久,一开始冯氏还以为赵氏是为了借此躲避来者不善的沈将军和沈夫人,是以冯氏虽然大张旗鼓的给赵氏请了大夫,但事实上她却并没有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直到赵氏把自己折腾小产了,众人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 前面也已经说过了,赵氏身子骨儿一直十分单薄,看着就一副病病歪歪、弱不禁风的样儿。 这样一个多走几步路都能累倒的人,你不能指望她像郝梦云那样,半点儿都不把自己当成孕妇。 赵氏原本也是很宝贝自己得来不易的这个孩子的,奈何她却因为一时起了坏心而惹火烧身。 沈将军和沈夫人那也是为人父母的,自己女儿丢了,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的可用的线索,两人在知道赵氏形迹可疑之后,设法逼问赵氏再正常不过。 可赵氏偏偏却又是个害人有胆子、被害没胆子的怂包软蛋,沈夫人的那一剑明明都没能挨着她的边儿,她却硬是被沈夫人当时的凌厉气势给吓破了胆。 也是直到那时,赵氏才真正意识到,平时被她各种看不起的她的这个妯娌,其实是个可怕如斯的母夜叉。 她也曾试着开解自己、说服自己、让自己放松心情,奈何沈夫人的那一剑,却始终在她心头不断盘桓。 赵氏控制不住的每天都在紧张、害怕、胡思乱想。 以她那风吹就倒的身子骨儿,她再这样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的日日苦熬,她要是不小产那才是真的奇了怪了。 她这一小产,冯氏当然是非常心痛的,但心痛之余,冯氏却也没有忘了利用这个机会反击沈将军和沈夫人。 沈将军和沈夫人再想提审赵氏当然是绝无可能的,除此之外,冯氏还想让沈夫人为赵氏的这次小产负起责任。 结果找女儿找得焦头烂额的沈夫人,直接给冯氏和赵氏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百忙之中被冯氏叫到主院,听完冯氏的胡言乱语,沈夫人冷笑着,连珠炮似的怼了冯氏好长一篇话。 “既然太太说是我吓的二弟妹,那么请问太太,我是打她了还是杀她了?再不然我是劈头盖脸骂过她了?” “我连她衣角都没碰着,我到底是怎么把她吓小产的?” “你说是我吓的她,我还说是她做贼心虚,自己吓唬自己呢!” “之前我闺女丢了,茶楼的小伙计供出她来,你们一个个的都吵吵嚷嚷的问我们夫妻要什么证据。怎么,现在轮到二弟妹了,太太就可以空口白话污蔑人,丝毫不讲究证据了?” “太太要是不服气,咱们不如直接把这事儿捅到官府里去?” “我是不怕丢人出丑的,只要能让我找回我闺女,我就是把我这条命都搭进去我也认了。” “要是某些人也有这个胆子,那我就等着她去给自己击鼓鸣冤、伸张正义。” 冯氏被她气得浑身直抖,奈何沈夫人早就已经做好了和他们彻底撕破脸的心理准备。 饶是冯氏气的脸色铁青,仿佛下一秒就能背过气去,沈夫人也还是冷着张脸直接回去自己院子和沈将军交流寻人进展了。 ------------ 第209章 赶出去 冯氏哪里甘心被沈夫人一个小辈这般顶撞,她哭哭啼啼的找上了沈老爷子,让他给自己和赵氏“主持公道”。 只可惜沈老爷子还是一如继往的非常混不吝,冯氏的哭哭啼啼不仅没能让沈老爷子对她心生怜惜,反而还惹得本就已经十分暴躁的沈老爷子,直接把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大孙女丢了,二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又因此流掉了,再加上沈老爷子虽然纨绔,但脑子却也着实够用。 就赵氏在不经意间露出的那些马脚,就已经足够沈老爷子看出端倪了。 这要让沈老爷子说,赵氏这分明就是自作自受。 如果只是赵氏自作自受,那沈老爷子最多也就只会暗地里说一声“活该”,可问题现在赵氏自己自作自受也就罢了,同时却还把他好好的孙子也给折腾没了。 这就让沈老爷子非常的不痛快了。 在他想来,赵氏这就是没事找事儿的典型人物。 如果不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家庭和睦,沈老爷子都想对着赵氏大吼一顿了。 他很想问问赵氏,是他们沈家的饭不好吃,还是他们沈家的茶不好喝,再不然就是他们沈家的园子造的不够精致?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赵氏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害孟蓁这个跟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利害冲突的小小女娃儿。 在沈老爷子看来,赵氏就算要害,那也该是去害他们沈家的嫡长孙沈惟德啊。 当然,这并不是说沈老爷子就盼着沈惟德出事儿,他只是单纯从利益的角度,分析了一下赵氏下手害人的性价比而已。 他哪里知道,赵氏并不是不想朝沈惟德下手,而是她根本没有捞到过可以下手的机会。 赵氏虽然不像冯氏那样,把算计和市侩流露在外,但她骨子里却有着和冯氏一样的贪婪狠毒。 这两人平时凑在一起,嘀咕的基本全是怎么弄得沈将军一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好不容易赵氏在街面上非常偶然的撞见了沈将军只身离去,她可不是要好好把握机会,朝着落单的孟蓁伸出毒手。 说起来,孟蓁能够平安活到现在,和赵氏的贪婪狠毒其实是有很大关系的。 如果只是想让大房失去一个女儿,那她完全可以在茶楼直接弄死孟蓁,而不是把孟蓁卖给人贩子,让人贩子把她远远卖到辽东那种偏僻寒冷的地方受罪吃苦。 她没有想到的是,孟蓁在路上就已经染了风寒,到辽东时人都已经烧糊涂了。 那人贩子不想花钱给她治病,于是就把年纪小小的孟蓁丢到了路边任她自生自灭。 而孟蓁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正是在这样的不断折腾之下,送掉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儿。 比她稍微幸运一点儿的孟蓁,死后在这具身体里重新苏醒,然后在被冻死之前,被孟庆泽两口子捡回了孟家抚养。 这些后续进展赵氏当然是不知道的,她在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之后,总算不再夜夜噩梦。 可当年她受惊小产的那件事情,到底还是给她留下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在身体恢复之后,赵氏吃了不知多少苦药,因为求子烧掉的佛香更是不知积攒了多少马车,可这么多年过去,赵氏却始终没能再怀一个儿子。 如今她膝下,就只有沈惟珠这一个亲生女儿。 倒是她的丈夫沈二老爷,纳了个良妾,生了个庶子给自己延续香火。 这让赵氏非常不爽,可在这件事上,她的婆婆冯氏却是和她的丈夫沈二老爷意见一致,这让赵氏只能把自己的满心怨怼全都妥善藏好。 没人知道,午夜梦回时,赵氏有没有后悔过自己当时的歹毒行径,但赵氏过的不好却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沈二老爷的庶子被他亲娘教的彬彬有礼、乖巧懂事,赵氏所出的沈惟珠却被冯氏和赵氏给娇惯的格外飞扬跋扈。 沈老爷子只顾吃喝玩乐,沈将军、沈夫人常年在外征战,沈惟德也是一直被这两口子带在身边,所以沈家有很长一段时间,沈惟珠都是横着走的。 这就导致了这姑娘不仅掐尖儿要强,而且还一点儿都受不得委屈。 她爹沈二老爷偏疼庶子,沈惟珠不敢跟自己亲爹叫板,但却很有胆子针对沈二老爷的小妾庶子。 这母子俩在沈家后宅,可没少吃沈惟珠和赵氏的亏。 及至沈将军封侯,沈惟珠这才结束了她在沈家后宅说一不二的美好生活。 沈将军封侯之初,大周皇帝就已经同时给了沈将军一个实职。 得知沈将军马上就要调任辽东,冯氏顿时就生出了让自己的亲儿子在侯府当家做主的念头。 她仗着自己“母亲”的身份,带着沈二老爷一家大包小裹的就要搬去侯府,结果沈二老爷一家却被沈将军态度强硬的直接赶了出去。 沈二老爷一家丢了大脸,冯氏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可惜沈将军功勋卓著,数次救皇帝一家于危难之中,而且之前还因为去救皇帝陛下痛失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让皇帝陛下对沈将军一家十分偏宠。 再加上孟蓁失踪,赵氏就是嫌疑人的事儿,皇帝陛下那也是有所耳闻的,这样的一个人,皇帝陛下怎么可能让她和她的家人享受沈将军一家用命换来的富贵尊荣? 于是最终,皇帝陛下不仅把闻风奏事的御史大人训了一通,而且还仗着自己“金口玉言”的身份特权,直接帮沈将军把家分了。 沈将军身为沈家嫡长子,沈家的产业他该继承多少,奉旨跑去“见证”沈家分家事宜的京兆尹,一点儿不落的全都帮沈将军争取到了。 至于沈将军自己挣下的爵位和封赏,不好意思,皇帝陛下说了,这些东西可不是沈将军以外的其他人能够觊觎的。 甚至就连沈将军的亲爹沈老爷子,京兆尹也是话里话外点了他几句,让他最好不要放着好日子不过,专往新帝忌讳的道道儿上走。 沈老爷子点头不迭。 早在儿子封侯的时候,这老爷子就已经彻底被天上掉下来的这个巨大馅儿饼给砸晕了。 在此之前,他连做梦都不敢想,沈家居然也有摆脱商户身份、成为人上人的这一天。 ------------ 第210章 上梁不正 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升格为侯府老太爷之后,人生将是何等美好的沈老爷子,当然不会容许任何人坏他好事儿。 作为一个非常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资深纨绔,沈老爷子非常清楚一个等式:沈将军=侯爵之位=他可以在京城活得人五人六、光鲜亮丽。 他深知,如果沈将军被冯氏搞得没了爵位,那沈家就依然还是之前的那个商户之家,而他也将彻底失去在京城过人上人日子的机会。 冯氏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这和想要把他弄死有啥区别? 被冯氏蠢哭的沈老爷子气到不行,他倒是不生气冯氏想把自己亲生儿子带去侯府,他生气的只是冯氏败坏沈将军名声。 鉴于自己两个儿子一直没啥交情,自己二儿媳妇和大房之间又积怨颇深,沈老爷子倒是没想过把二房也一起带去侯府。 当然,如果沈将军能够接纳二房,让二房也以侯府之人的身份混迹京城上流社会,沈老爷子当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没有说,也没有做,并不是他不想自己二儿子也跟着风光一把,他只是比冯氏识时务,知道沈将军和沈夫人十有八.九不会同意,所以才没有帮着冯氏,以长辈的身份压人。 不得不说,沈老爷子整体而言还是非常能够看清形势的,不像冯氏,总觉得自己的长辈身份比尚方宝剑还要好使。 她异想天开不要紧,最终却害得沈二老爷一家颜面扫地。 而且由于他们是被沈将军毫不客气赶出去的,所以这事儿在京城还闹得挺大的。 基本可以说是上至皇室宗亲、高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普通市民,大家全都看了一出沈家的内讧好戏。 原本有些人还打算从看着就蠢的沈二老爷下手,迂回曲折的和比较高冷的沈将军搭上关系,结果这事儿一闹出来,这些人顿时就都恨不得能够离着沈二老爷八百丈远了。 这让才刚品尝过被人吹捧、簇拥滋味儿的沈二老爷,直接从天堂一跤跌进了无尽地狱。 他原本就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二世祖,活到三四十岁,唯一能比沈将军强的地方,就是他远比沈将军要更能花钱。 这样一个一味贪图享受的人,冯氏指望他上进,还不如直接把他塞回自己肚子里,让他彻底地回炉重造一番。 冯氏当然也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可冯氏又怎么会去责怪自己儿子呢? 要责怪,她也只会责怪沈老爷子没有做好榜样,没有管好儿子。 在冯氏的逻辑里,她的亲生儿子之所以文不成武不就,原因全在沈老爷子“上梁不正”。 沈老爷子怎么可能背这口黑锅? 要知道他老人家可是从未操心过儿子们的管教问题。 沈将军他是直接将之丢去了自己发妻的娘家,沈二老爷他则是全权交给了冯氏养育。 冯氏自己把儿子养歪了,他没有怪她慈母多败儿,她倒是有脸来怪他“上梁不正”了,这让沈老爷子怎么能忍? 于是,沈老爷子再次非常扎心的反过来怼了冯氏一句,“嫌弃我不能带个好头儿,那你倒是把老二送去你娘家,让你娘家的哥哥弟弟们来教养他啊!” 冯氏被沈老爷子怼的差点儿没有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和沈将军的母亲出身武官之家不同,冯氏的娘家不过就只是极其普通的小商户之家。 冯家生意做的不好,家底儿远不如沈家丰厚。 为了能在生意场上被沈家多多照拂,冯氏的爹娘、哥嫂削尖了脑袋,又是托关系又是走人情的,总算成功把冯氏说给了沈老爷子做续弦。 可沈老爷子是谁? 以他那混不吝的纨绔做派,冯家就算把女儿嫁进来了,沈老爷子也不会让他们像蚂蟥一样不停地扒着沈家死命吸血。 要知道在沈老爷子眼里,沈家的家财那可都是属于他的,这些钱财他可以拿去听戏、听曲儿、买蝈蝈、斗蛐蛐,但是他却不会稀里糊涂的,就让冯家人把本来属于他的部分钱财给划拉到自己家里。 是以冯氏虽然嫁入沈家年头不短,但冯家的境况却还是没能得到大幅改善。 别说沈二老爷小时候了,就算现在沈二老爷已经三四十岁,冯家的生意也还是没能做大做强。 当然,沈老爷子也不是完全没有照拂岳家。 如果不是他多年来的不断接济,如果不是他默许了冯氏在家用上头略做手脚、中饱私囊,冯家别说买新铺子、新宅子了,他们能不能保住自家原有的那份祖产都要画上一个问号。 可冯家人又怎么可能只是满足于这种程度的所谓贴补呢? 他们想要的,可是沈家的半数甚至全部财产啊! 当然,这样的话,冯家人是不会对着包括冯氏在内的任何一个沈家人和盘托出的。 他们只是不停地出着各种馊主意,以期能够通过冯氏的手,一点一点蚕食沈家家业。 冯氏脑子不大好使,但对“自己的东西”却是一向护食的很,冯家想要借着她的手谋夺沈家家业,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长了,冯氏哪里还肯继续让他们占沈家、占自己的便宜? 要知道冯氏的所有私房,可全部都是她从沈家的日用银子里面抠出来的,为了积攒这些私房,冯氏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给娘家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冯氏倒是不怎么心疼,可当她父母兄嫂越来越贪婪、越来越变本加厉,冯氏又怎么可能还会继续满足他们。 她不肯把手里的银钱全都掏给冯家,她父母兄嫂怪她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还会帮她教养沈二老爷? 再说,就冯家人的那副泼皮破落户嘴脸,他们就算想把沈二老爷接去冯家,冯氏也不能放心不是? 他们不怕沈二老爷吃穷、穿穷冯家,冯氏还怕他们打着沈二老爷的旗号,拼命朝自己要钱呢。 如此一来,她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送去冯家? 这一点沈老爷子当然也是心知肚明,可他现在偏偏却要把这事儿拎到台面上讥讽于她,这让冯氏差点儿没有气到原地爆炸。 ------------ 第211章 沈夫人的心愿 大获全胜的沈老爷子哼着小曲儿走掉了,冯氏却是一连砸了好几件并不值钱的瓷器,这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甘心自己儿子享受不到这份泼天的富贵,可你让她跟着沈二老爷一起卷铺盖走人,冯氏却又同样舍不下侯府的这份富贵。 冯氏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对她来说,侯府老夫人的这个身份,着实有着让她不顾一切的奇异魔力。 她用“只有我在侯府,我儿他们才能有和侯府常来常往的机会”来自我开脱,殊不知沈将军和沈夫人早就已经防着她耍这一类的小把戏了。 两人甚至都没有亲自出面,沈夫人把这事儿交代给了自己的儿媳妇,也就是沈惟德的新婚妻子。 这姑娘也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应对冯氏她们那一拨人,对她来说不过就是顺手而为的一件小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沈二老爷一家却始终没能搬进京城的定北侯府。 他们和沈将军一家攀不上关系,在京城自然就也无法进入上流社会的圈子,这让沈二老爷愈发颓废、愈发不知上进。 而冯氏这个自诩疼爱儿子的人,却也始终没有想过搬出侯府,去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起居住。 她贪恋侯府的荣华富贵,舍不下那些她在搬进侯府之前从未吃过的山珍海味,也舍不下每逢换季,沈惟德妻子让人按照份例给她准备的衣裳首饰。 她更舍不下的,当然还是她娘家人对她的各种巴结。 因为住在侯府,名分上是侯府的老夫人,冯氏在娘家人眼里顿时重要起来。 就算沈将军不把冯氏当回事儿,冯家人到底也还是能够借到一点儿侯府的东风,毕竟他们有资格来往的那些普通百姓、寻常商户,可不会清楚沈将军府中的那些恩怨情仇。 他们能够看到的,就只有冯家人和侯府确实有来有往。 这种程度的来往虽然不会让人对冯家人多有巴结,但一般情况下,这些人却也不会故意给自己招惹麻烦。 是以,冯家人的日子倒是过的比较滋润。 唯一比较遗憾的,大概就是冯家人自己对这样的日子并不满意了。 他们眼睛始终盯着沈将军的外祖一家,看到沈将军的舅舅们、表兄弟们鲜衣怒马、锦衣玉食,看到沈将军对自己亲舅舅的各种照拂、各种礼遇,冯家人嫉妒的简直就像有人在用杀猪刀一点一点片他们的心。 他们不敢要求沈将军一家“公平对待”他们冯家和沈将军的亲舅舅家,但是他们却敢在冯氏面前说沈将军一家坏话。 于是这群贪心不足的,很快就把冯氏也给洗脑成了一个心理严重失衡、满腹怨怼无处发泄的深宅妇人。 因为心怀怨怼,冯氏隔三差五就要跳弹一下。 只可惜她身侧基本全是沈惟德妻子为她精挑细选的丫鬟婆子,她倒是想折腾出点儿大事儿,奈何身边的下人不是阳奉阴违,就是偷摸儿给沈惟德的妻子报信。 如此一来,冯氏就是有再多想法,实施起来却也总是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这让冯氏愈发生气,于是肉眼可见的,冯氏一年比一年更加显老,原本比沈老爷子小了差不多十岁的她,近些年看上去却是比沈老爷子还要苍老许多。 当然,她开心与否、苍老还是年轻,侯府的其他人那都是完全不会关心的。 甚至如果不是不想因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儿,沈将军他们都想直接把她赶出侯府了。 *** 为防自己女儿因为对沈家这些乱七八糟的陈芝麻烂谷子一无所知而吃亏,沈夫人派了自己的心腹嬷嬷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她听。 孟蓁听的也是一阵无语。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孟蓁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所谓的“豪门恩怨”,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孟蓁听出这里面的一些门道。 等到沈夫人派来的嬷嬷完成任务告辞离开,孟蓁和苏慎这才私下讨论起这件事来。 孟蓁一边思考一边道:“母亲这是怕我怪她和父亲把我弄丢吗?这事儿他们应该也不想吧?” “应该是吧。”苏慎握着孟蓁的手,试图以这种方式对她略微安慰,“她应该是怕你在旁人那里听到风言风语,然后因此误会岳父大人当年是故意舍了你去救当今皇帝。” 不得不说,苏慎到底比孟蓁斗争经验丰富,一下子就想到了沈夫人最最担心的那个点上。 要知道沈将军和沈夫人可是已经把找到女儿的消息传回了京中,很快京城侯府的主子们就会知道,沈将军和沈夫人时隔多年,总算找回了他们“走失”的亲生女儿。 且不说沈将军有多少政敌,征战期间又积攒下了多少仇人,就只说沈家内部,那可也是有着冯氏和沈二老爷一家这样的搅屎棍的。 沈夫人好不容易找回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她可不想自己和丈夫满心愧疚、无比疼爱的宝贝女儿,最后因为别人的故意歪曲事实而对沈将军心存怨怼。 再没有哪个人,比沈夫人更明白沈将军是如何懊悔自己当时的一念之差,她不希望自己愧疚了这么多年的丈夫,承受来自他们亲生女儿的埋怨和疏离。 她希望孟蓁能够心无芥蒂的接受沈将军这个父亲,能够慢慢抹平沈将军心头的那道伤疤,让沈将军余生能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不知道的是,孟蓁其实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通透一些。 就像孟蓁不会为了钱财让自己和沈惟德一家生出隔阂,她当然也不会因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就去记恨自己的亲生父亲。 比起听别人说,孟蓁更喜欢自己亲眼去看,用心去感受。 她能感受到沈将军和沈夫人对她的愧疚、宠爱、小心翼翼,他们不仅没有因为她是长在小户人家就嫌弃她规矩不好,礼仪不到位,而且还会不着痕迹的配合着她,表现出自己的不拘小节。 这样的两个人,孟蓁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几句挑拨就与他们离心? 她稍微用力,与苏慎十指交缠,“母亲实在是想太多了,别的不说,就说亲疏远近,那也必然是他们和我更加亲近。有道是疏不间亲,就算有那不识好歹的,想要把我当傻子糊弄,那我肯定也只会狠狠回击他们。” ------------ 第212章 不会有万一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孟蓁虽然不太忍心,但到底还是把回家的事儿摆到了明面上。 沈夫人其实早有预料,孟蓁能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之久,沈夫人其实都已经非常惊喜、非常满足了。 可就算如此,沈夫人也还是不想和自己闺女就这么再次分别。 于是,一向很为自己丈夫着想的沈夫人,非常果断的把丈夫和儿子全给丢在了广宁卫的沈将军府。 至于她自己,她当然是要收拾包裹,和自己闺女一起回去宁海县啦。 沈将军万没想到自己妻子居然要女儿不要丈夫,沈夫人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时,沈将军第一次后悔起了自己是驻边守将。 他也想把儿子丢下,跟着闺女一起回家啊! 沈惟德:......其实他是抱错了的别人家孩子吧? “好了,你快别絮叨了,我们这还赶着时间出发呢。”坐上马车,女儿就在身边,沈夫人顿时底气十足的嫌弃起了自家夫君。 沈将军又是无奈又是牵挂,他一脸依依不舍的叮嘱自家夫人,“药你记得按时吃,有什么宁海县缺的少的,你就立刻让人同时送信给广宁卫和京城侯府。” 沈夫人随意地摆了下手,“我知道了,你都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 沈将军摸了下鼻子,他这不也是担心自家夫人嘛,毕竟这女人一个月前都还在卧床静养,现在突然这么活蹦乱跳的,沈将军还真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太习惯。 再加上沈夫人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已经列了厚厚一沓单子,而且还准备以后就照着那沓单子,给孟蓁补个一百二十八台的十里红妆。 沈将军真担心沈夫人会因为一时心血来潮,就让沈惟德的妻子把那一百二十八台的嫁妆全给送到宁海县去。 路上可能会招来不法之徒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沈将军也怕苏家会因此遭贼,毕竟苏家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有大户人家那种门禁森严、宅院深深、守卫众多的先天优势。 辞别了沈将军和沈惟德,孟蓁等人坐着马车渐行渐远。 由于沈夫人也跟着一起去往宁海县,原本还想赖着自己媳妇儿的苏慎只好忍痛割爱,把媳妇儿让给了岳母大人暂时霸占。 他很乖觉,在得知沈夫人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往宁海县的第一时间,苏慎就已经做好了骑马回去的心理准备。 正好这段时间沈将军和沈夫人给了他们不少东西,临行之前沈惟德也是不知从哪又给他们弄来了整整三辆马车的各种东西,苏慎骑马,正好可以跑前跑后的来回照应车队。 当然,沈将军其实也是派了人手保护他们的,但沈将军派出来的那些人,说到底不过就是下人和侍卫。 真到了需要当家做主的时候,这些人肯定是不敢轻易拿主意的,是以这一路上,苏慎倒是真有几分忙碌。 “你夫君是个有出息的,我儿好福气。”不动声色观察了这一个多月,沈夫人总算舍得开口夸上苏慎一句了。 之前她和沈将军、沈惟德虽然对苏慎十分热情周到,但那种热情周到看的却不是苏慎这个人,而是他身为孟蓁夫君的这个身份。 沈将军和沈夫人都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眼高于顶的,就算他们觉得以苏慎的身份,配孟蓁着实有点儿低了,但他们也不会想着去给自家姑爷摆脸色。 木已成舟,他们又没有让孟蓁和离再嫁的意思,那么他们又何必平白做那个恶人呢? 这两口子不知道的是,他们就算想做这个恶人,孟蓁也是不会任由他们摆布的。 毕竟对她来说,苏慎可比沈将军和沈夫人重要多了。 苏慎和她有着患难与共的经历,而且他们彼此相依为命已经这么多年,这两人的感情之深厚可不是沈将军和沈夫人这对新鲜出炉的父母能比的。 以孟蓁那种“谁和我亲近,我就优先相信谁”的护短性格,沈将军和沈夫人如果真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对着苏慎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那孟蓁大概率会直接头也不回的和苏慎一起回家。 如果他们做的更过分一点儿,非要拆散他和孟蓁,那孟蓁无疑会选择鱼死网破。 毕竟在她温和的个性下面,也是掩藏了一个不屈的灵魂的。 “他确实不错。”难得沈夫人对苏慎有了几分认同,孟蓁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自谦或者自贬。 沈夫人倒是被孟蓁的这般直白给搞得怔愣了一个瞬间,待到回过神来,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伸手戳了一下孟蓁额头,“你这丫头!” 孟蓁笑的一脸无辜。 沈夫人顿时又担忧起孟蓁会吃亏来,她低声叮嘱孟蓁,“你和姑爷感情好是好事儿,可你也不能真的就全抛一片心,你得自己多留个心眼儿,不然万一......” “不会有万一。”孟蓁笑着打断了沈夫人的话,“娘,阿慎他不会背叛我们的婚姻。” 虽然现在她和苏慎成亲还没有多长时间,但她却是对苏慎有着极大的信心,一来当然是因为苏慎一直在不遗余力的表现他对孟蓁的坦率和真诚,二来则是因为孟蓁能够感觉到苏慎对她的珍视和喜爱。 鉴于后一点很容易被沈夫人用“人是会变的”之类的理由给驳斥回来,孟蓁索性就没有在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亲娘面前秀恩爱了。 她笑着把第一点掰开揉碎讲给了沈夫人听,“阿慎他对我从无隐瞒和欺骗。” “我们家的所有房产、铺子、庄子,写的全部都是我的名字。我们家为数不多的一些现银,也是全部都由我保管。” “再有就是仓库里的那些珍贵之物,包括上次父亲让人送来给他的那些东西,他也是全都一股脑儿交给了我代为处理。” “除此之外,他还经常和我说起外面的一些事情,做出重大决定之前,他也每每都会征求我的意见。” 沈夫人非常惊讶,很显然,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居然会有男人把自己的所有财产全都转到妻子名下。 至于征求妻子意见的这个事儿,沈夫人倒是觉得十分理所当然,因为沈将军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 第213章 家有喜事 “是娘想太多了,娘应该先问问你和姑爷之间到底是怎么相处的。”沈夫人欣慰之余,认错倒也认得十分爽利。 孟蓁却是笑着摇了下头,“我知道您是担心我。” 沈夫人抬手摸了一下孟蓁的头,“我儿是个有大福气的。” 孟蓁深以为然的点了下头,“我也这么觉得。” 她要不是有大福气,她能在即将冻死的时候被孟庆泽两口子捡回家里? 她要不是有大福气,她能在孟家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生活? 她要不是有大福气,她能在孟庆泽两口子过世之后,只身一人顺利杀掉那些害死她养父养母的刽子手? 她要不是有大福气,她能在陷入昏迷之后,遇到恰巧手里有药丸子,可以试着救她一救的苏慎? 她要不是有大福气,她能在小黑的带领下,误打误撞闯入到那个小山谷里? 她要不是有大福气,她能在那个小山谷里发那样一笔横财? 她要不是有大福气,她能在苏慎得知自己父亲救过太子之后,就立刻冒出贼有背景,却又格外通情达理的一对亲生父母? 孟蓁的这些心理活动,沈夫人当然一无所知,此时此刻,她倒是着实被自己女儿的这个厚脸皮给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夸苏慎,孟蓁照单全收,她夸孟蓁,还是照单全收,这这这...... 接触多了别人夸奖自己,惯例都会自谦一番的古代人,孟蓁这种直白奔放夸奖自己以及自己丈夫的风格,沈夫人着实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孟蓁能够这样,显然也是因为她确实过的不错。 比起让自己女儿愁眉苦脸的过日子,沈夫人突然觉得,孟蓁像现在这样直白奔放也挺好的。 有了马车上的这番对话,沈夫人再看苏慎时,顿时就觉得他愈发顺眼了几分。 等到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回到宁海县,沈夫人非常体贴地拒绝了去主院和孟蓁同住。 她在孟蓁和苏慎的院子旁边,选了一个景致不错的一进院子。 孟蓁现在的弟弟小孟启也是住在孟蓁和苏慎的院子旁边,与沈夫人的院子之间就只隔了一个主院。 沈夫人对孟庆泽两口子感激涕零,对他们唯一的儿子自然也是非常重视。 她和乌氏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但小孟启却还是从沈夫人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母爱。 这一老一小没用两天就已经彼此混熟,然后苏慎和孟蓁就被他们不约而同抛在了脑后。 苏慎对此倒是乐见其成。 总是缠着自己妻子的岳母大人去陪小舅子了,这对苏慎来说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大好事儿。 能一次性的解决掉这俩跟他抢媳妇儿的,苏慎美的做梦都要笑醒了。 只可惜他并不能在家久留,广宁卫之行导致了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去书院,落下的课业现在早就已经堆积成山。 鉴于白先生已经让人来催问了好几次苏慎有没有回来,苏慎哪里还敢继续在外晃荡。 他已经第一时间给白先生送了口信儿,告诉他自己会尽快回去,然后把落下的课业全都补上。 于是,在孟蓁他们回到宁海县的第五天,苏慎就已经收拾包裹回了白鹿书院。 *** 八月初,孟蓁被大夫诊出怀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已经开始隐约为自己闺女子嗣之事操心的沈夫人,在听到大夫说孟蓁终于有孕的时候,高兴的直接就掉了眼泪,那模样看着倒是比孟蓁本人还要激动。 没等孟蓁劝她,她就已经素手一挥,直接让人打赏了那大夫一张五十两银子的小额银票。 那大夫每隔一个月就会来苏宅给这里的所有主子请一遍平安脉,是以他跟苏慎、孟蓁等人也算相熟。 沈夫人住进苏宅这么长时间,这大夫自然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夫人了,而且他还曾经亲耳听到孟蓁管沈夫人叫娘,是以这大夫倒也知道沈夫人是这宅子的主人之一。 只是沈夫人一向低调,首饰和衣着那都是怎么简朴就怎么穿戴,这大夫也就一直以为沈夫人只不过是个寻常妇人。 结果在他眼中“颇为寻常”的沈夫人,居然一出手就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样的大额打赏,这大夫接过的时候手都在抖——高兴的。 送走叮嘱了孟蓁一大堆注意事项的老大夫,沈夫人立刻撸胳膊挽袖子,兴致勃勃的忙活起来。 和她一样忙碌的还有她带来的两个嬷嬷、两个丫鬟,这些人可都是沈夫人的得力臂膀。 在宁海县的这段时间,沈夫人力求低调,平时出门最多也就只带一两个下人随行,这让这四个平时勤快惯了的下人,都有些不适应现在的无所事事。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让她们表现自己真本事的好机会,这四个幸运地被沈夫人挑中,从广宁卫带来宁海县的下人,顿时全都脚步如飞的奔忙起来。 至于孟蓁这个正主儿,不好意思,沈夫人说了,她必须保持文静。 有了不知是外孙还是外孙女的这个小胎儿后,沈夫人立刻就把自己的宝贝闺女排到了这个小胎儿之后,她对孟蓁的各种要求,出发点无一不是“为了孩子好”。 同样被“冷落”的小孟启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几乎无所不能的姐姐被人管的这般束手束脚,好笑之余,这小子心里对沈夫人也是多少升除了一丢丢敬畏和恐惧。 要知道,他在他姐面前那可是十足十的小面瓜,孟蓁要是让他往东,那他是肯定不敢朝着西边儿伸脚的。 可他威武霸气的姐姐大人,在沈夫人面前居然乖的如同一只小绵羊,这让处于食物链最低点的小孟启顿时不敢再继续淘气。 已经玩儿的有些野了的小家伙儿,在看完热闹之后,立刻非常自觉的溜回房间复习功课去了。 而沈夫人也果然不出孟启所料,在按照优先级处理完最要紧的那些事情之后,沈夫人果然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对孟启提出一二三四五点要求。 她从孟蓁的院子里出来,脚步一拐就直接绕去了孟启的那个院子。 看到孟启居然没有上树爬墙的各种淘气,而是安安静静坐在书桌前头,沈夫人的脸上,顿时非常欣慰地浮现出了一个慈母笑。 ------------ 第214章 客人上门 孟蓁怀孕满三个月时,迷信一切保胎说法的苏慎终于舍得把这个消息对外透露了。 沈峰等人这才知道,原来苏慎这段时间总是偷偷傻笑,竟是因为这家伙已经是准爹爹了。 众人除了口头道喜,自然也要各自送上贺礼以表心意,于是苏宅在消息传出之后,顿时变得极为热闹。 那些和孟蓁有生意往来的商户人家、和苏慎关系不错的各位学子,再有就是当初苏慎和孟蓁住在榆林村时,和他们两家还算关系不错的郭家人、杨家人、郭里正一家人,这些人全部都有送了贺礼过来。 孟蓁怀孕以来,倒是和郝梦云多了许多共同语言。 两人都觉得自己身体倍儿棒,完全没必要小心翼翼的躲着不去见人。 然而事实却是,这两人谁也没能跳出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那些“老规矩”。 在苏宅,孟蓁先是亲眼见证以及作为帮凶参与了对郝梦云个人意愿的无情镇压,然后又经历了自己想要随意扑腾的小翅膀被沈夫人无情收拢的凄惨命运。 最要命的是,原本总是对她百依百顺的她的夫君和弟弟,这次居然直接变成了沈夫人这个“过来人”的两只应声虫。 孟蓁一下子成了家里的弱势群体。 她想借着见客的机会给自己找点事儿做,结果那些和苏家交情泛泛的访客,沈夫人一个也没让她们见到孟蓁。 虽然能被沈夫人亲自接待对她们来说绝对是种荣幸,但问题是,这些人可不知道沈夫人是谁。 辽东府一把手的夫人? 这种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他们宁海县的一个举人家里?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居然还以苏家女主人的母亲自居。 举人的岳母大人是辽东府一把手的夫人? 谁要是敢这么说,宁海县的老百姓肯定会指着这人的鼻子说他发了白日梦了。 是以,众人在沈夫人面前那都是相当从容、相当淡定的。 见不到孟蓁,众人倒也没有多么意外,毕竟她们自己家里的怀了孕的儿媳妇,她们也是会要求对方尽可能深居简出的。 于是大家在和沈夫人聊了几句,尽到礼数之后,就都客客气气的告辞离开了。 孟蓁唯二得到了与客人见面机会的,是在白菀珍和榆林村的几个妇人过来看她的时候。 白菀珍和孟蓁颇有私交,而且她还是苏慎授业恩师的女儿,这种人沈夫人当然不会当成寻常客人对待。 至于郭婶子、郭二婶和郭里正的妻子这一行三人,沈夫人考虑到她们也算照拂过苏慎和孟蓁姐弟,所以在征求过孟蓁的意见之后,沈夫人到底还是让自己闺女见了她们一面。 郭婶子、郭二婶和郭里正的妻子杨氏都给孟蓁带了好多东西,郭婶子受杨老爷子之托,帮着杨家人也带了一份过来。 虽然这些人送的多数都是他们各家各户今年秋天才刚收获的各种土产,但这些东西对孟蓁来说却是十分合她心意。 她高高兴兴让人收下,然后又拉着郭婶子她们陪她说些家长里短。 郭婶子很高兴。 这么多年过去,苏慎和孟蓁姐弟越走越高,但对待他们这些土里刨食儿的乡亲却还是一如既往。 这三人不仅一直把他们当长辈敬重,一直带着他们几家一起挣钱,而且还始终保留着逢年过节就给他们往榆林村送礼的这个习惯。 小辈如此贴心,郭婶子等人自然就也愈发疼爱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孟蓁怀孕的消息才一传回村里,郭婶子他们就立刻急吼吼收拾东西来了县城。 甚至就连家里没有女人的杨老爷子,也豁出一张老脸求上了自己未来亲家的门。 是的,杨老爷子现在和郭婶子已经是亲家了。 就在孟蓁从广宁卫回来之前,郭婶子一口气儿给自家结下了两门好亲。 这头一门亲,自然是结给差点儿让郭婶子愁白头发的“大龄青年”郭杨的。 郭婶子让媒人说给郭杨的,是她早就看中的邻村的一个姑娘。 这姑娘虽然肤色微黑,但却长的高挑丰满、眉目秀丽。 当然,郭婶子看中的并不是她长相如何,而是这姑娘不仅性格爽利爱笑,而且还非常的勤快能干。 再加上这姑娘的爹娘、弟弟都是那种比较通情达理、老实厚道的人,和这样的人家做亲家,郭婶子心里踏实啊。 这要是放在以前,郭家一穷二白,那郭婶子肯定是不敢让人去说这门亲的。 一来郭家家底儿着实太薄,二来郭杨可比人家姑娘大了整整五岁。 但随着与郭家交好的苏慎中举,郭家自身也在逐渐变得富裕,尤其郭杨又越来越有出息,这让郭婶子心里渐渐多了几分底气。 好在,女方父母对郭杨也是十分满意。 从个人的角度而言,郭杨读过书、练过武,不仅识文断字,而且还会打算盘、记账。 除了这些,郭杨还会做家务、做农活、打猎、采药,再加上他性子沉稳可靠,身上又还有一份旱涝保丰收的体面差事——现在郭杨已经是宁海县孟记布庄的大掌柜了。 这样的个人条件,十里八村那都是数得着的。 从家庭的角度而言,郭家虽然不能说是多么富裕,但如今却也已经有了二十多亩上田和中田。 有了这二十多亩田,郭家人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一家子是不用再为衣食操心了,这在农村就已经足够让人艳羡了。 更别提郭婶子和郭杏儿还是如出一辙的勤快能干、通情达理,面对这样的婆婆和小姑子,新媳妇儿起码不用担心自己会受婆家人磋磨或者刁难。 如果再多考虑一点儿,郭家和县城的苏举人家关系一向密切,有了这层关系,郭家在宁海县那也是没什么人能够欺负他们的了。 甚至就连他们这和郭家结了亲的人家,多少那也是能受到一些荫蔽的。 如此一想,女方父母顿时觉得郭家的这门亲着实不错。 两口子倒也不是那为了儿子、利益就会牺牲女儿的人,就算心里对郭家的这门亲十分热衷,这两口子到底还是耐着性子,提出了要让自家姑娘和郭杨彼此相看一回。 ------------ 第215章 里正请托 郭杨早就已经听郭婶子说过好几次这个姑娘了,那姑娘在郭家提亲之后也是多少打听了一些郭杨其人,是以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此之间倒也不至于全程沉默、相对无言。 相看结束之后,两方父母得到的反馈是,郭杨和那姑娘对彼此都还算是比较满意。 如此一来,郭婶子这个盼儿媳妇盼到眼冒绿光的可怜母亲,可不是就要开始张罗定亲、成亲的一应事宜了。 再加上那姑娘的爹娘,其实也很担心自家这么好的未来姑爷会被别人横插一脚,是以这两口子对郭婶子提出的尽早定亲并无异议。 甚至就连郭婶子因为郭杨年纪不小,所以想要把婚期定在今年腊月初六的事儿,女方父母也是没怎么纠结就应了下来。 听到郭婶子这么一说,孟蓁不由啧啧称奇。 她不知道的是,女方父母之所以这么痛快的答应火速定亲、尽快成亲,其实和郭婶子在这门亲事上做的面面俱到有着很大关系。 郭婶子是个实在人,既然定了要娶人家闺女,她当然不会再在诸如礼数、聘金之类的事情上面和未来亲家扯皮。 再加上郭家的家境如今在十里八村也是数得着的,女方家里面子和实惠自然都是得了个十足十。 如此一来,这门亲事自然就也定的无比和谐。 除了郭杨,郭杏儿的亲事也被郭婶子给定了下来,而且她的定亲对象,居然还是苏慎和孟蓁的老熟人。 在郭杨定亲之后,杨老爷子就请了郭里正的妻子,帮他去郭家说亲。 他说亲的目标,正是郭家唯一的女儿郭杏儿。 至于与郭杏儿结亲的人,那自然就是杨老爷子的大孙子杨大虎了。 杨大虎比郭杏儿小了半岁,两人是同一年出生的,只不过一个生在春天,一个生在秋天。 杨老爷子很喜欢勤快能干、性子温柔的郭杏儿,觉得她是个正经过日子的,能持家,能攒财。 在问过杨大虎的意见之后,杨老爷子就请了郭里正的妻子去帮他探郭婶子的口风儿。 郭婶子其实也很满意杨大虎。 杨大虎和郭杨一样,都是在孟蓁的铺子里做事,在郭杨升任掌柜的第二个月,杨大虎也已经被孟蓁任命成了她那家酱菜铺子的掌柜。 再加上杨大虎性格憨厚、为人踏实、勤快本分,是有目共睹的可靠后生。 而杨家的人口简单程度、家人的好相处程度,其实也跟郭婶子他们家差不离儿了。 杨老爷子是个仗义人,通情达理又胸襟宽广。 杨二虎和郭杏儿的堂弟郭槐交好,两小现在每天都结伴一起去镇上的学堂读书,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在不指望自家闺女攀高枝儿的前提之下,郭婶子是怎么看杨家怎么觉得杨家好。 她私下问了郭杏儿,郭杏儿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这姑娘却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抗拒的神色来,这让郭婶子顿时心中有数。 而杨大虎呢,他其实也很满意郭杏儿这个青春靓丽、活泼可爱的姑娘。 于是这两家很快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大虎确实不错,细心稳重又踏实,婶子你给杏儿妹妹说了门好亲事。” 孟蓁此言一出,郭婶子顿时更高兴了。 郭二婶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她家郭松虽然还没说亲,但以他们家如今这蒸蒸日上的劲儿,她相信她家郭松以后肯定也能娶上一个好媳妇。 再加上她的小儿子郭槐,现在在学堂基本每次考试都会被先生夸奖,这让郭二婶更觉得自家的日子十分的有盼头。 和她相比,郭里正的妻子杨氏可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杨氏是带着任务来的。 除了恭贺孟蓁怀孕,杨氏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那就是请托苏慎多少指点一下自己的大孙子郭柏。 郭柏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念了十多年的书,但却迄今为止都没能考出一个秀才功名。 眼看着苏慎坐火箭一样飞快地成了举人老爷,郭里正一家差点儿没有羡慕到质壁分离。 这种羡慕在郭柏再一次落榜的残酷事实面前,顿时飞快地演变成了一种想要借力的强烈冲动。 杨氏在过来宁海县之前,郭柏的爹娘就已经再三恳求,让她务必和孟蓁提提这事儿。 这两口子都很清楚苏慎对孟蓁的重视程度,在他们想来,这事儿只要孟蓁肯开口,那苏慎就十有八九会答应。 杨氏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儿媳儿媳心疼儿子,她难道就不心疼自己的大孙子吗? 她也是心疼的啊! 杨氏确实很想请托一下,但她到底比自家儿子儿媳多吃了十几年的米和盐,比他们多了不少的人生阅历。 这些人生阅历或许不能帮她改变郭柏的处境,但却可以让她处事的时候多几分周全谨慎。 就比如眼下,她虽然十分焦心自家大孙子的科举之路,但她却依然还是没有开口请求孟蓁帮忙说话。 一来杨氏她们在进来之前,沈夫人就已经暗示过了她们“多说有意思的,别提会给孟蓁造成烦扰的”。 二来杨氏的潜意识里,一直隐隐约约的有个念头。 她总觉得,这事儿她不该来跟孟蓁这个主内的女主人说。 她犹豫,她纠结,但直到郭婶子提出告辞,杨氏到底也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 孟蓁当然也注意到了杨氏的欲言又止,但她这人有个毛病,那就是别人的“欲言又止”,她一般都会当成对方并不想说来处理。 她当然也是有好奇心的,但这好奇心她却从来不会用在别人的私事上面。 是以,杨氏的欲言又止,被孟蓁直接给当成啥事儿没有忽略掉了。 当然,郭里正一家并不会因此就放弃求助于苏慎。 就在郭杨成亲,苏慎回村给他撑面子的时候,郭里正豁出自己的一张老脸,亲自求到了苏慎面前,请他能够拨冗指点一下自己的大孙子郭柏。 郭柏早在十二岁时就已经是个童生了,只可惜在之后的五年时间里,郭柏却再也没能更进一步。 这孩子和孟蓁同岁,原本也已经是应该娶妻的年纪了,但是由于一直没能考中秀才,郭柏的亲事自然就也迫于无奈拖了下来。 一来郭柏自己不甘心,他想考上秀才证明一下自己不是个内里一包草的绣花枕头,二来郭里正一家也想等他考中秀才,然后给他说个各方面条件都相对较好的媳妇儿。 ------------ 第216章 一份厚礼 苏慎他们住在榆林村时,郭里正对他们也是十分照顾的,虽然这照顾有一部分原因,是苏慎和孟蓁貌似有些背景。 可就算如此,苏慎也还是很领郭里正的情。 此时郭里正提着礼物求到他面前,苏慎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他亲手扶起想要给他这个举人老爷施礼的郭里正,“里正爷爷快别客气,您先坐这里,有什么话咱们爷俩慢慢聊。” 苏慎的这个态度,让郭里正心中涌起阵阵暖流。 说实在的,他是真的很怕苏慎会一口回绝,不帮他指点他家郭柏。 毕竟认真说起来,苏慎并不欠他人情。 他以前或许确实对人家有过一点关照,但人家每当逢年过节,或者有事劳动他的时候,可是次次都有送礼给他的。 他在职责允许的范围内给孟蓁和苏慎他们行了些许方便,苏慎和孟蓁则是在物质层面对他做出答谢。 认真说起来,他们这应该属于公平交易,谈不上谁欠谁的人情。 “东西您老等会儿还是拎回家里,至于柏兄弟,等过了正月,您直接把他送到宁海县去。” 苏慎此言一出,郭里正高兴的差点儿没有原地起跳。 只是还没等他就礼物的归属问题提出异议,苏慎却就已经来了一个“丑话说在前头”。 他身体微微前倾,“不过里正爷爷,有一点我得跟您说在前面。您要是让柏兄弟跟着我,接下来我要怎么教他,可就得由我全权做主了。您和您家里的其他人要是有异议,那也简单,我给您把人全须全尾的好好送回村里就是。” 苏慎此言一出,郭里正顿时把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干涉你的。他要是敢不听话,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千万不要看我这张老脸纵容了他。” 如果是个不知情的人,听到郭里正这么说自己孙子,怕不是要以为郭柏是个只想调皮捣蛋、不想好好读书的顽劣儿童了。 而事实上,郭柏读书还是非常认真、非常刻苦的。 至于考不过的原因,嗯,这个就后面再说好了。 且说眼下。 孟蓁因为怀了身孕,所以并没有回榆林村参加喜宴,不过她倒是亲自准备了一大堆东西,托苏慎帮着带了过来。 这些东西有给郭婶子等人的,也有给郭杨新媳妇的,给郭婶子等人的以布匹、食材、补品、胭脂水粉为主,给新媳妇的则是一对重六两六的精致绞丝银镯子。 这些东西苏慎一到榆林村就已经一股脑儿全都交给了郭婶子处置,至于他自己,作为郭杨的好友之一,苏慎是专门送了份礼的。 他送的是宁海县一座小小四合院的房契地契,一来算是给郭家又添了几分家底儿,二来也是为了方便以后郭家人到县城常住。 毕竟郭杨现在可是孟记布庄的掌柜,不说天天待在县城也差不多了。 而他又是新婚,像以前那样总住在铺子后院,他哪里还有时间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培养感情? 是以,孟蓁做主准备了这样的一份贺礼,帮着郭家解决燃眉之急。 这样的一份厚礼,甫一出手就让村民们羡慕的直接眼冒绿光了。 可苏慎今时今日的举人身份,却让这些村民并不敢轻易上前。 是以,苏慎这个前来郭家参加喜宴的人,倒是难得清清静静吃完了饭。 等到太阳开始向西倾斜,苏慎立刻掐着点儿提出告辞。 郭婶子没有留他,她知道苏慎必然十分惦记家里怀着身孕的妻子孟蓁。 让郭松帮着把她给苏慎、孟蓁、孟启准备的一些回礼送上马车,郭婶子又叮嘱了雪松千万要小心赶车。 雪松虽然并不需要郭婶子的这番叮嘱,但他却还是非常耐心地一边倾听一边点头应好。 郭婶子倒也没有叮嘱太多。 她没有从雪松身上闻到酒味儿,知道这小伙子并没有因为一时热闹而贪杯,而是依然牢牢记着自己作为小厮的本分和职责,这让郭婶子顿时对雪松十分放心。 一直到苏慎乘坐的马车消失在郭婶子的视线尽头,郭婶子这才由郭松陪着,转身回了自己家里。 一边走,她一边语重心长的叮嘱郭松,“阿松啊,你以后可要好好帮着孟大小姐做事啊。你看看你堂哥,再看看你大虎哥哥,你以后肯定也会啥都有的。” 郭松朝她爽朗一笑,“伯娘放心,类似的道理堂哥平时没少和我说道,我都牢牢记在心里面了。” 再说,孟蓁对他们一家也着实不薄。 不说他自己,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努力目标,就说他父亲母亲和弟弟吧,他们又何尝不是个个都在享受苏慎和孟蓁带来的各种好处? 如果没有孟蓁和苏慎,他们家绝不会如此迅速变得富有,他们兄弟也不会逮到机会一个习文一个习武。 这些事郭松心里其实都有明明白白的一本账,他只是没有总把苏慎和孟蓁给予的恩惠挂在嘴上而已。 比起说,他更喜欢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证明自己的感恩之心,证明自己是可靠、可信、可用之人。 再说苏慎。 从榆林村一路坐着马车赶回宁海县的苏宅之后,苏慎先是隔着窗子远远和自己媳妇儿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立刻一头扎进净房,洗漱更衣去了。 孟蓁的嗅觉原本就十分灵敏,怀孕之后这份灵敏更是原因不明的陡然加倍。 别说苏慎是在喜宴现场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就算只是从卖酒的铺子外面路过,孟蓁也能准确地给闻出味儿来。 如果只是闻出味儿来倒也不甚要紧,可问题是,孟蓁只要一闻到任何酒味儿,她就肯定会吐个昏天黑地。 这么来上两次之后,苏慎哪里还敢再带着一身的酒味儿往自己媳妇儿身边凑呢。 他躲在净房里认认真真洗漱更衣,澡豆什么的更是直接用了两遍,直到他无论怎么嗅,能够嗅到的都始终只有澡豆的浅淡味道,他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他和孟蓁共有的那间卧室。 ------------ 第217章 买还是租 把郭里正的请托跟孟蓁说了,苏慎这才拿起书本用心温习功课。 孟蓁此时正懒洋洋的躺在炕上行,一脸的昏昏欲睡,苏慎跟她说要在书院附近给郭柏弄个住处,孟蓁也只是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难得见她不是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儿,苏慎倒还觉得挺新鲜的。 他尽可能悄无声息的翻着书,偶尔也会转过视线,一脸满足的悄悄看两眼孟蓁的恬静面容。 等到孟蓁的呼吸声均匀起来,苏慎立刻拿着油灯出了卧室。 一直在小书房读书到夜半时分,苏慎这才蹑手蹑脚回了卧房。 他细心地一直等到自己周身的寒意散去,然后才脱了外裳上炕休息。 温暖的火炕已经把被褥烘烤的暖意融融,累了一天的苏慎很快便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苏慎再次由雪松赶车送回了白鹿书院,而孟蓁则是让顺子去帮她把孙牙人请到了苏宅这里。 孙牙人来的很快,听到孟蓁说要在白鹿书院附近租或者买一座院子,孙牙人忙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册子拿出来迅速翻阅。 “白鹿书院周边出租的宅子很多,同等条件的宅子,价格也都不相上下,您要是想租,小人今天就能给您办妥。” 一边说着,孙牙人一边把自己手头条件不错的宅子推荐了几处给孟蓁选择。 孟蓁一看,这些宅子基本都是那种麻雀虽小但却五脏俱全的一进小院儿,非常适合只身在外求学的学子居住。 果然孙牙人接下来的话就已经验证了孟蓁的这个猜想。 他说:“您也知道,白鹿书院的校舍基本都是四人一间,少数甚至还是六人或者八人一间,这样的屋子,那些家有余财的学子是肯定不乐意常住的。” “他们想要住的好,周围的那些住户也想赚些外快贴补家用,如此一来,这房屋租赁的生意可不是就做起来了。” 孟蓁微微颔首表示了解,“那书院附近想要出售的宅子呢?可有符合我要求的?” 孙牙人微微颔首,“有倒是有,就是价格贵了点儿,也根本没啥对比、选择的余地。” 孟蓁眉梢微挑。 孙牙人于是又从自己袖袋里头摸出了一个极薄极小的小册子,“喏,您瞅瞅,这就是白鹿书院附近唯一一栋房主有意出售的宅子了。” 孟蓁接过册子读了一遍,然后发现这宅子居然非常合她心意。 二进的小院子,前院后院都有一口水井,房子虽然有点儿陈旧,但却是非常结实的青砖瓦房,再加上院子里花木扶疏,四时均有美景不说,到了季节还能吃上葡萄、杏子、桃子、柿子等本地水果。 她有些心动,“这宅子不错啊。” 孙牙人苦笑,“宅子是不错,可问题是卖宅子的这老两口儿,三年前给自家闺女招了个混不吝、滚刀肉的上门女婿。” “他们的那个上门女婿,原本是这家的老爷子大雪天救回自己家里的,他自称是寒门学子,因为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所以就想只身来白鹿书院求学,结果却在路上被人偷了包袱。” “这家的老爷子半点儿没有怀疑,不仅救了这人,后来更是应这人所求,让这人给自己的宝贝独女做了上门女婿。” “原本这老爷子还以为是自己家里捡了大便宜呢,毕竟他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小户人家,而这男子却仪表堂堂、知书识礼。” “如果只看表面,这样的人给他们家做上门女婿确实有点儿委屈了。可问题是,这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落魄书生。” “和这家的闺女成亲之后,这男子就渐渐开始暴露本性了。” “一开始还只是懒散不做事,后来就开始跟这家的闺女吆五喝六了。” “再后来,这家的老爷子让他去考白鹿书院的入学考试,他去是去了,但却在第一关的时候就被刷下来了。” “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人居然把怨气发泄到了自己媳妇儿身上。” “成婚还不到一个月呢,这男子就已经开始动手打媳妇儿了。” “他不说是自己没本事,偏说都怪这家的老爷子撺掇他去丢人现眼,考那劳什子的入学考试。” 孟蓁听的都想翻白眼儿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这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听到自己闺女又是哭嚎又是惨叫,忙就要去给小两口儿拉架,结果...” 孙牙人无法启齿,他总不能和孟蓁说,这男人一听到岳父岳母敲门,就非常无耻没有下限的直接把打人给变成了强制那啥吧? “可能是因为已经暴露出了本来面目,反正这男子后面就彻底开始肆无忌惮了,这家的闺女经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不说,就连这闺女的爹娘也没少因为拉架被误伤。” “当然,是不是真的误伤这就很值得追究一下了。” 孙牙人这话说的其实已经够明白了,听在孟蓁的耳朵里,这分明就是那个畜生不如的上门女婿,在借机殴打这老两口儿。 “这样的日子哪能长久?这老两口儿几经挣扎,最终到底还是决定让自己闺女休夫。” “休夫虽然名声不好,但起码自己一家能够得着实惠不是?于是这老两口儿就干脆利落把这事儿办了。” “只是他们到底还是把事情给想简单了。之前还是他们家上门女婿的时候,那个畜生不如的玩意儿都敢对他们老两口儿动手,现在既然已经被赶出家门,那他可不是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么。” “这家人是开早点铺子的,自打被赶走,他们家的这个上门女婿就彻底赖在了这家的早点铺子里头。” “不仅白吃白拿,他还用尽各种手段破坏人家的生意,到了关板收摊的时候,他更是频频去抢钱匣子里为数不多的散碎银两。” “为了抢钱,他推搡过那老两口儿不知多少回,搞得老两口儿不是这伤就是那伤。” “这要不是还有律法约束,这个畜生不如的玩意儿怕是都能直接杀人谋财了。” 孙牙人说着说着就已经气愤起来,看样子是真的十分同情那一家三口儿。 ------------ 第218章 郭柏的问题 孟蓁其实也很同情这一家人,这世道女子不易,那姑娘所嫁非人,好不容易因为父母疼爱而逃离火坑,结果她的前夫居然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死死黏在她身上不肯放开。 话说到这个程度,不用孙牙人继续说,孟蓁也能猜出事情的后续发展了。 必然是这一家三口儿实在受不了姑娘前夫的各种捣乱了,所以才会下定决心把白鹿书院附近的宅子卖掉。 要知道位于白鹿书院周边的宅子那可是一向都非常有市场的,无论是租是卖都不愁无人可津。 可这一家子的处境却与寻常人截然不同。 这家的那位姑娘,她的那个前夫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这家的老两口儿才一放出消息说要卖宅子,这货就已经一心一意开始搞破坏了。 但凡有对这宅子感兴趣的买主过来,这货一准儿趁着人家来看宅子的时候弄点事情出来。 很多人为了不惹麻烦,自然就也不会再和一家三口儿谈交易了。 毕竟挣钱的路子千千万万,他们也不是就非要购买这家的这个宅子。 “如果这家的宅子确实没可题的话,那他们的这栋宅子我买了。” 孟蓁可不怕什么混不吝、什么滚刀肉,这货要是敢在她的产业上头打坏主意,那她一定会让这货明白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毕竟她们家住着的严振武大侠,身后那可是站着宁海县的几乎所有黑道人物。 孟蓁只需随便叫上六子的几个小弟,或者让严振武去跟花六爷、钱三爷当中的不管是谁打个招呼,这姑娘的那个渣滓前夫都是必然要跪的了。 像他这种大错没有、小错不断,衙门官员遇上他也只能是疲于应对的家伙,对付他的最好人选还真就是花六爷他们这样的黑暗势力。 花六爷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比他出手更狠,再加上他的那点儿粗劣作恶手段,花六爷他们也往往能够举重若轻的直接摆平。 你不是不往大力犯错,让衙门不能给你判重刑吗?以为这种手段我们不会?我们可是一向都游走在律法边缘的! 你不是仗着自己年轻力壮跟女人和老人动手吗?现在就让你品尝一下被人虐打是个什么滋味儿。 你不是喜欢到人家家里、铺子里闹事儿捣乱吗?现在就让你也体验一下每天都被别人强横无理对待,每天都过不上正常生活的苦闷滋味儿。 你不是以吓唬老人和女人为乐吗?现在就让你也经受一下每天胆战心惊、恐惧迷茫的可怕生活。 如孟蓁所料,钱三爷的人一出手,那姑娘的前夫顿时就怂成了一滩烂泥。 摆平了这块混不吝的滚刀肉,孟蓁出于同情,给了这一家三口儿一个十分公道的购房价格。 他们家的这个宅子,是一栋前铺后院的二进宅子,孟蓁没打算在白鹿书院附近做生意,所以最前头的两间铺面,在让人收拾整理了一下之后,孟蓁直接就让人给上栓落锁了。 后面的二进宅子,孟蓁准备在开春之后买一个粗使婆子负责打理。 顺带的,这婆子还可以帮着郭柏洗衣做饭。 盘算好这些事情,孟蓁又开始了她悠闲养胎的“幽禁”生活。 还好时间很快流逝到了春节前后,这个时间段,苏慎每一年基本都是在家过的。 有了丈夫每天陪伴,再有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宝贝弟弟各种关怀,有郝梦云每天过来陪她胡侃八侃,孟蓁这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无趣。 如果说有什么让她觉得不满和遗憾的,那大概就是沈夫人对她的全方位管束了。 这不能吃,那不能喝,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甚至就连孟蓁想要亲自拟个年夜饭的单子,沈夫人都怕她“思虑过度,伤了孩子”。 孟蓁也是彻底无语了。 知道的她这是揣了个娃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揣的是凤凰蛋呢。 话说凤凰蛋应该也不会受到如此严密的无死角盯梢儿吧? 孟蓁有心反抗,可却每每都会被沈夫人无情镇压。 这个孩子的到来,让沈夫人在对待孟蓁时彻底没了小心翼翼。 更多时候,沈夫人都是在表现她的真实情绪和真实性格。 孟蓁很喜欢两人之间的这个新相处方式,是以沈夫人的一些要求,她基本都会尽力去做。 当然,这也和沈夫人是真的为了她好有着极大关系。 “对了,等春耕开始,我想带郭柏去庄子上多住一段时日。” 三月初一,苏慎在返回白鹿书院之前,如此这般和孟蓁交代了一下自己对郭柏的下一步“教导”计划。 孟蓁有些惊讶,“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带他到庄子里去?” “那家伙基本功还算扎实,一直考不中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生活阅历。” “你能想象吗?他一个农家子,居然不知道种地的步骤和时节。” 孟蓁有点儿惊讶。 在她看来,郭柏这可就是典型的寒门娇子了,不是骄傲的骄子,而是娇气的骄子。 郭里正家虽说物质条件远比一般村民要好,但要说让郭柏只心心念念读书,半点儿不涉俗务,这恐怕就是郭里正老两口儿以及郭柏的父母在娇惯他了。 他们的出发点当然也是用心良苦,他们希望郭柏能够把全副心神都用在读书上头,不要因为家里的农活儿以及琐事分心旁顾。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专心程度,才能更大程度地确保郭柏学好学优。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郭柏这样只会读死书的,通常情况下基本无望在科举当中一路顺风。 一来他们这种只会读死书得书呆子,其实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他们读过的那些书籍的内容,也不能在落笔的时候做到言之有物、抓人眼球。 二来他们长期伏案苦读,身体必然也会因为缺少锻炼而变得弱不禁风。 偏偏科举考试又是个相当考验学子们精力体力的活,学子们身体素质太差的话,很容易就会因为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倒在半路。 是以,在充分了解过郭柏的个人情况之后,苏慎做出了带他体察民生的这个决定。 他不仅要带郭柏下田,而且还要带他观摩孟蓁名下的几间商铺。 ------------ 第219章 儿女双全 除此之外,苏慎还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强制郭柏每天绕着白鹿书院跑步。 一开始,郭柏跑不几步就会累成死狗,只可惜苏慎是个铁面无私的,说了要跑一圈,他就绝对不会容许郭柏只跑一个开头。 郭柏是个十足的娇弱白面书生,咬着牙坚持了半月之久,这货现在能跑的也不过只有半圈而已。 剩下的半圈,他全程用走的,一步一步,脚步沉重,呼吸急促。 不过比起半月之前,走完一圈就直接累趴的他,现在的他也算是小有进步了。 这要是换了在郭家,郭柏怕是早就已经因为过程的残忍无情大哭出声了。 可在白鹿书院这个学子心中的圣地外面、在苏慎这个举人老爷的眼皮子底下,郭柏到底没敢把自己的娇气彻底表现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他现在吃得苦,郭里正其实早有预料。 早在苏慎和他有言在先的那一刻,郭里正就已经预料到了郭柏绝对不会过上什么舒坦日子。 可就算如此,郭里正也还是义无反顾把郭柏送到苏慎这里来了。 他疼爱孙子不是假的,可郭柏毕竟都已经十七岁了,差不多该说亲了,而且他都考这么多回秀才了,今年要是再考不上,郭里正估摸郭柏明年都不敢继续下场了。 郭里正不想把自己好好的孙子给养废,所以在看到一个改变的契机时,郭里正义无反顾的就把郭柏给送了过来。 郭柏在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家里人提前叮嘱过了,再加上连考多次未中,他之前的那点小清高早就被现实的残酷给消磨掉了,所以对苏慎的话倒也十分听从。 就算心里的委屈堆积成山,郭柏也还是一板一眼的咬牙执行苏慎的每个要求。 这样的虚心受教,让他很快就有了一个小的提升。 田庄、商铺分别待了一个月,亲力亲为的参与了耕田、经商的一系列琐事之后,郭柏不仅人变黑了、变结实了,而且学问上也是颇有长进。 如此苏慎的教导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他把郭柏送回了县城的求是书院。 求是书院就是之前郭柏就读的那家书院。 他当然也是想考白鹿书院的,只可惜他天赋一般,努力的方向又不太对,所以在接连两次都没考中之后,郭里正就把他送到了这家口碑不错、价格也不是特别昂贵的求是书院。 求是书院的院长是个一生未曾入仕的老举人,郭柏的先生则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山羊胡秀才。 郭柏成绩一般,在班里从来就不是先生关注和栽培的重点人物。 不过在被苏慎亲自教导了差不多三个月后,郭柏倒是冷不丁被先生刮目相看了。 教他的山羊胡秀才先是重点表扬了郭柏这段时间取得的巨大进步,然后就开始不自觉地把郭柏也给纳入到了需要重点关注的学生堆里。 这让郭柏非常佩服苏慎,同时他也非常遗憾苏慎不能再继续指导他的学业。 不过遗憾归遗憾,郭柏倒也没有因此生出什么不.良情绪。 毕竟人家苏慎的媳妇儿马上就要生孩子了,苏慎自己连白鹿书院都已经不再去了,没时间再给他开小灶也是理所当然。 *** 四月初六,孟蓁在家里所有人的担忧和期待之下,用时三个时辰,顺利生下了一儿一女。 是的,孟蓁这胎怀的是一对龙凤双胎。 由于大夫早就已经和孟蓁他们打过招呼,所以这家里的所有人都没因此感到意外。 但看到正好是一儿一女,众人的喜悦到底还是多了几分。 尤其两胎都是儿子的郝梦云,此时抱着孟蓁的闺女,简直差点儿羡慕到质壁分离。 看她家小馒头的那个淘气劲儿啊,郝梦云是多么希望自己第二胎的时候能够生个闺女。 只可惜,第二胎她千盼万盼,最终盼来的却还是一个肥嘟嘟的淘小子。 一直留在宁海县没有返回广宁卫的沈夫人是在场所有人里最最激动的,她抱着孟蓁新生的红皮儿小猴子,一叠声的喊着自己的心腹嬷嬷,“快,把我让你准备的赏钱都给搬到院外。” 那嬷嬷应了声“是”,然后就带着沈夫人的两个心腹丫鬟,急急忙忙去抬赏钱了。 苏慎不想扫了沈夫人的兴,于是摸出一个装着两枚小金锞子的荷包,让木槿代为打赏稳婆。 那两枚小金锞子都是五两重的,加在一块儿那可就是十两金子了。 虽说人们总说“一两金,十两银”,但事实上,金的价格从来就没有标标准准真的只是“一两金,十两银”。 以现在的行情来说,苏慎打赏稳婆的这十两银子,拿出去换个一百二十两银子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万没想到主家会如此大方的贺稳婆捧着荷包笑得一脸褶子,嘴巴里的奉承话和讨喜话更是一串一串的,冒的那叫一个干脆利索。 沈夫人虽然见惯了底层小人物的粗浅逢迎,但她今天心情着实不错,是以就也大手笔的打赏了贺稳婆一只纯金戒子。 这种金戒子沈夫人有很多,就是专门做来赏人用的,花样儿放在京中虽说不算特别精巧细致,但对宁海县这种小地方的人来说,这金戒子却也已经足够精工细作。 贺稳婆得此意外之喜,捧着戒子直接连眼睛都给笑成了两条窄缝儿。 而此时,苏家的下人们也已经欢呼起来。 因为,沈夫人的心腹嬷嬷已经在孟蓁的院子外面打赏起家中下人来了。 按常理来说,沈夫人的这个举动是有那么一点儿喧宾夺主了,可苏慎却没有在这种事上和她计较到底谁主谁客。 一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短暂接触,苏慎已经知道了沈夫人并不是那种暗里藏奸的人,以她的性格,她做不出来那种故意打自家姑爷脸面的事儿。 二来沈夫人也是因为疼爱孟蓁、一心想要弥补孟蓁,所以才会总是见缝插针的想为孟蓁做些什么。她的这份慈母心,让苏慎总忍不住想要多多包容自家岳母几分。 三来沈夫人对他和孟启那也是相当慈爱,尤其孟启,现在简直已经把沈夫人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亲娘在亲近、依赖。 这让沈夫人经常会忘记,这是她闺女的家,不是她自己的家。 这也是为什么沈夫人会在大喜之下,做出这种有些喧宾夺主的事儿。 ------------ 第220章 郭二婶到访 五月中,被沈夫人压着坐了整整一个半月月子的孟蓁总算恢复了自由之身。 她第一时间冲进浴室,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然后才有心情关心起她坐月子这段时间的外部消息。 苏慎此时已经回了白鹿书院,所以回答她问题的是她的几个丫鬟。 这些姑娘在经历过沈夫人身边嬷嬷的严格教导之后,个个都跟脱胎换骨了似的,既干练又礼数周全。 如果不说穿她们举人家小丫鬟的身份,别人恐怕会以为她们效命于京中的某个世家大族。 “主子,榆林村的郭二太太求见。”已经开始和木槿学着做些小事的丫丫,迈着小脚丫儿灵敏迅速的走了进来。 这姑娘自打跟着她娘李嫂子来到孟家,日子顿时过得幸福起来。 现在李嫂子的最大心愿,就是能够长长久久的和自己闺女一起留在孟家。 是以,丫丫长到五岁时,李嫂子就已经积极的开始教她做事。 及至丫丫满六岁,李嫂子更是迫不及待地将她送到了孟蓁身边,请求孟蓁让她跟着木槿、海棠等人学习如何当差。 孟蓁当然不会用个六岁的小人儿给自己做事,她可没有压迫剥削可怜童工的邪恶陋习。 就连比丫丫大上好几岁的海棠、冬青、银杉,孟蓁和孟启都没有认真使唤他们。 海棠在孟蓁身边是活计最少的一个丫鬟,冬青和银杉比起小厮也更像孟启的两个玩伴。 所以这几个孩子与其说是下人,倒不如说是孟蓁为自己和弟弟培养的未来心腹。 连他们这些半大孩子,孟蓁都只是在期待他们的未来表现,丫丫这种货真价实的小不点儿,孟蓁当然就更不可能把她当下人使唤了。 是以,丫丫现在基本是半放养状态。 不过这小丫头倒是很积极的想要做出贡献,这不,仗着自己年纪小、身手灵活,这小丫头居然又一次抢在孟蓁新买的丫鬟蜀葵之前,一溜小跑儿来给孟蓁通风报信了。 “主子。”蜀葵跟在丫丫身后走了进来,她屈膝朝着孟蓁行了一礼,“榆林村的郭二太太求见。” 孟蓁朝她点了下头,然后又招手把一脸邀功模样的丫丫叫到了自己身边,“丫丫乖,先跟你海棠姐姐一起去抱厦吃果子吧。” 丫丫脆生生应了声“好”,海棠立刻把这过分活泼的小丫头给领了下去。 蜀葵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蹦蹦跳跳走远的丫丫,结果她的这一眼却恰好被孟蓁看在眼里。 这姑娘是孟蓁在生产之前新买回来的一个丫鬟,和她一起被买回来的,还有负责照顾苏家一对龙凤胎的两个妇人,以及这两个妇人的丈夫和子女。 和其他以家庭为单位被买回苏家的下人相比,只身一人的蜀葵明显有着更多不安。 她很想在主家面前好好表现自己,但却又总是抓不住表现的时机。 孟蓁怀孕,新来的蜀葵根本凑不到她跟前。 多数时候孟蓁都只用木槿,如果木槿不在,那她就会使唤喜欢窝在屋子里面做针线的老实人玉簪。 蜀葵来了这么久,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和海棠这个年纪还小的小丫头一起跑腿儿打杂。 可现在,就连跑腿儿打杂的活儿,她都已经又多出一个一个竞争对手了。 她的这个竞争对手,是个还没她腰高的小丫头,她连和对方暗暗较劲儿都显得没有气度。 这让蜀葵非常纠结也非常苦闷,而她的这份复杂心绪,孟蓁却是尚未察觉。 看到蜀葵瞥向丫丫的眼神很有些复杂意味,孟蓁心里也仅仅只是泛起一丝疑云。 她吩咐木槿和玉簪,“玉簪上茶,准备点心和果盘,木槿去请郭二婶到我这儿来。” 两人应声而去。 孟蓁略一思忖,遂又遣了海棠去帮自己准备东西,“你去帮我准备一份通用的万金油回礼。” 海棠从孟蓁手里接过她的私库钥匙,“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郭二太太,您请走这边。”孟蓁才把海棠打发走,木槿就已经把郭二婶请了进来。 孟蓁抬眼看去,结果却见郭二婶看向木槿的眼神儿,居然比蜀葵之前看丫丫的那个眼神儿还要奇怪。 孟蓁心下纳罕。 郭二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她这里了,以前她看到木槿的时候,可是一向都和木槿有说有笑,怎么这次突然就变得别扭起来了呢? 难道真是她月子坐久了,已经不了解她身边这些人的最新关系变动了? 一边腹诽,孟蓁一边笑着把郭二婶迎进了她这座院子的正房堂屋。 两人分主客落座,然后孟蓁就主动挥退了自己的几个丫鬟。 “婶子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怎么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好。” 她和郭二婶还是比较熟悉的,郭二婶在她的印象当中,可一向都是个爽朗爱笑的人,现在她突然这么无精打采的找上门来,孟蓁的第一感觉就是郭二婶遇到了什么她无法解决的为难之事。 这要是换了其他和孟蓁半生不熟的人,孟蓁或许还会多少矜持一下,也好让自己掌握一些主动,可郭二婶对她来说其实也算是比较亲近的女性长辈了,孟蓁并不想用那些所谓的谈话技巧去应付这样一个待自己非常真诚的人。 “唉——”郭二婶难得没了往日的爽朗笑容,这都还没开始说话呢,这个一向爱说爱笑的中年妇人居然就已经愁眉苦脸的叹上气了。 “都是家丑啊。”郭二婶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抹了把泪,“蓁蓁你也不是啥外人,有啥事儿我就直接说了。要是我有哪里说错、做错的,蓁蓁你可千万要直说,咱娘们可不兴闷不吭声记在心里的。” 孟蓁有些哭笑不得,“婶子你说。” 她算是听出来了,郭二婶遇到的这件难事儿,居然还是跟她,或者说是跟他们一家有些关系的。 郭二婶也没有继续吞吞吐吐,她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是阿松那个混小子,他、他居然看上你们家木槿了。” 最难说出口的这句话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了,后面的事情郭二婶就也没打算继续隐瞒了。 ------------ 第221章 孟蓁的态度 当着孟蓁的面,郭二婶一边小声的哭,一边把郭松是怎么坚持要娶木槿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我和他爹好话赖话都说了,阿松他就是不肯改变主意。他说,他说要是我不帮他求亲,他、他就不娶妻了。呜呜呜...” “要是人家木槿也对他有意,那我还能迁怒一下人家姑娘,可问题人家姑娘根本就不知道阿松存了这样的心思。” 说到这里,郭二婶忍不住又为自己儿子不值起来。 儿子要娶一个身在奴籍的姑娘,这对任何一对爱子心切的父母来说都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然而儿子要娶的姑娘,都不知道儿子有这个意思,这绝对是比这个晴天霹雳更让他们心里难受的一记超级窝心脚。 面对泪如雨下的郭二婶,孟蓁顿时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 要说开解的话,孟蓁总觉得听起来会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似的,可要让她说木槿根本就不配得到郭松这样一个好小伙儿的倾慕,孟蓁又觉得自己着实有些昧良心。 木槿这姑娘自打来了他们家,就一直是她的最得力臂膀,没有之一。 这姑娘不爱说话,是那种性子沉稳、踏实肯干、更喜欢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人。 而且她一点儿都不笨,无论是学认字、算学还是学武功,这姑娘进步都相当之快。 武功这方面,因为受年龄稍大、天资略低这两条因素的影响,木槿取得的成就着实一般。 但在认字、算学方面,木槿却是孟蓁手底下,所有下人里面进步最快的那个。 这样一个恪尽职守、孜孜不倦寻求进步,对她又格外忠心的姑娘,孟蓁真不忍心昧着良心说她是非。 她心里纠结着、思忖着,手上动作却是十分利索。 从匣子里掏出一条新帕子递给郭婶子,然后孟蓁斟酌着言辞,慢慢说起了自己在这件事儿里能够给予郭家的一些方便。 “木槿确实是个好姑娘,阿松喜欢她倒也说不上多么不可思议。当然,我也能够理解您和郭二叔,毕竟换了是谁,谁也不会愿意自己儿子娶个身在奴籍的姑娘做妻子。” “不过这事儿倒也不是无法解决。” “您是知道的,木槿的卖身契其实就在我手里,如果她愿意嫁给阿松,那我倒是可以直接把身契还给她,让她以平民的身份风风光光嫁去郭家。” 孟蓁所说,其实正好就是郭二婶这次过来想要求她的事儿。 郭松一声不吭的先是搞定了自己父母,然后又让自己娘亲亲自来找孟蓁。 这样一来,木槿和孟蓁就都不会被动卷入到他们家的内部纷争里了。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郭松真的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 他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保护了他心爱的女子,也尽自己的最大努力维护了郭家和孟蓁之间的良好关系。 想到这一点,孟蓁顿时大感欣慰。 她和苏慎一力栽培,为的不就是让郭松他们能够快速成长,及早成为他们的左膀右臂嘛。 现在看来,这几个孩子确实都在过去几年的学习和实践当中,取得了长足进步啊! 孟蓁很高兴,郭二婶却是一脸的羞愧难当。 在她想来,孟蓁对他们家不说恩重如山也差不多了,可他们一家又是怎么做的? 她和郭二叔的混账儿子,居然撬起孟蓁的丫鬟来了。 听到孟蓁简简单单就把她极难开口的这个请求给主动说出来了,郭二婶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的愧疚顿时更多更重。 她低垂着头,喃喃着一边和孟蓁说“谢谢”,一边又和孟蓁说“对不住”,原本精神焕发的脸庞,此时看上去倒仿佛是老了十岁似的。 孟蓁一看就知道郭二婶其实原本也是为此而来的,不过就算如此,孟蓁也没有立刻就帮着木槿定下婚事的意思。 她虽然是木槿的主子,有权决定包括木槿生死在内的她的任何事,但孟蓁却不会真的做的那么绝情。 其实不只是她,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主家,都是不会真的往死里压迫剥削家中下人的。 孟蓁把郭二婶留在正房堂屋喝茶,她自己则是抬脚去了木槿等人所在的西厢房那儿。 此时木槿正和玉簪一起给孟蓁的两个孩子做衣裳,她针线活儿没玉簪做得好,但小孩子的衣裳本来也不需要绣什么精致繁复的花纹,是以木槿倒也还能通的上手。 孟蓁一进来,两人忙就齐齐站了起来。 等到她们行了礼问了好,孟蓁这才示意玉簪去外面守着房门。 玉簪有些惊讶,因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孟蓁居然不是把木槿叫去正房说话,而是直接跑来了下人们的屋子,和木槿说悄悄话。 不过玉簪是个老实人,就算惊讶,这姑娘的第一反应也是立刻听命行事。 她从不会去质疑孟蓁的任何决定。 等到玉簪掩好门出去守着了,孟蓁这才拉着木槿进了西厢房的那间南屋。 南屋是木槿和玉簪共用的一间卧室,北屋则是住着海棠以及新来的蜀葵。 孟蓁耳力过人,在一进西厢房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出了北屋没人,不然她也不会就只让玉簪出去了。 把郭二婶来帮郭松求亲的事情低声说了,孟蓁问木槿,“阿松你是见过几次的,郭二婶也是咱们家的一位常客,对他们你应该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我个人觉得这是一门很好的亲事,但你如果不愿意,我也是可以帮你回绝掉的。” 木槿一脸迷茫。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着实太突兀了,木槿现在只觉自己脑袋里面仿佛塞了一团浆糊。 孟蓁现在就让她说自己愿意不愿意,木槿觉得自家主子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你不用因为身份地位之类的问题有啥心里负担,如果你愿意嫁去郭家,那我就把你的身契发还给你,这样你和阿松的身份就立刻对等了。” “反之,如果你对阿松没有那个意思,你也不要因为我和郭家关系良好就勉强自己答应这门亲事。” 木槿听着听着,眼泪渐渐滑出眼眶。 ------------ 第222章 生存最重要 木槿亲娘早死,继母恶毒,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都对她百般欺负。 在家时她包揽了所有家务和大半农活儿,但长到十四岁时却还是被父亲和继母卖给了人牙子,为的就是换银子供她八岁的弟弟读书。 可以说,她在亲娘死后,遇到的唯一一对她好的人就是她的主子孟蓁了。 她在孟蓁身边度过的时间虽然远不如在自己家里度过的时间那么的长,但这段相对短暂的时间却占据了她的绝大多数有关幸福的记忆。 木槿原本以为,这就已经是她幸福的极限了,却不料孟蓁居然在她的婚事上头也给了她这么大的自由和宽容。 她是知道孟蓁有多重视榆林村的郭家人的,可就算是被孟蓁如此重视的一家人,孟蓁也没有二话不说就把她这个小丫鬟给许配出去。 木槿心潮澎湃。 她读书不多,但此时她却想到了一句比较符合她现在心情的话——士为知己者死。 孟蓁对她的好,让她甘愿为了孟蓁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主子,您的大恩大德,木槿永世不忘。”木槿一边说着,一边冷不丁跪倒在孟蓁脚边,朝她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孟蓁听着都替她疼,“好了,好了,别再磕了,你那脑袋不要了是吧?” 一边说着,孟蓁一边伸手把木槿扯了起来,“你先坐这儿,咱俩好好聊聊。” 木槿却是根本不需要孟蓁再帮她权衡利弊、出谋划策,她微红着脸对孟蓁道:“主子,郭家愿意娶奴婢,于奴婢而言那就跟天上掉馅儿饼似的。” “可奴婢不仅是个丫鬟,身边也没有父母兄弟啥的,别说以后在郭家需要的时候通把手了,就是现在,奴婢也是拿不出一份像样嫁妆来的。” “而且奴婢也不想嫁人之后就老老实实待在村里,奴婢在您身边学了这么多东西,就算脱了奴籍,奴婢也还是希望能把它们用在实处。” “要是他们不介意这些,那奴婢自然是愿意嫁去郭家的。” 孟蓁很诧异木槿能够这么快就想清楚、决定好,她问木槿,“若是郭家不愿意你以后继续出来做事,这门亲事你就不想要了?” 木槿点了下头,“奴婢这辈子都是要为您鞍前马后、尽忠效劳的,这对奴婢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孟蓁头疼。可头疼之余,她也不是不欣慰的。 “那我去跟郭二婶说。不过这事儿你可别说是你自己的主意,我会告诉她,是我这边还需要你继续帮衬。” 木槿的眼泪差点儿就又掉出眼眶,她微微有些哽咽,“奴婢谢主子成全。” 孟蓁拍了一下木槿的肩,“不过有件事儿我得提前交代给你。你嫁去郭家,我是肯定要还你身契的,如此一来,你可就不适合继续留在苏家内宅做仆妇了。” 木槿点头,“奴婢知道。但奴婢就算是平民身份,您也可以继续用奴婢给您做事不是吗?奴婢会算账,会做点心会做菜,您总有能用上奴婢的地方。” 孟蓁一脸的哭笑不得。 她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木槿给黏糊上了。 这丫头,不会是打定了主意要抱她大.腿一辈子吧? 当然,孟蓁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大.腿借给木槿抱上一抱。 这个年代的主子和下人,本来就是一直都在互利共生,身处其中,孟蓁并不想特立独行。 她确实可以给木槿庇护,但木槿又何尝不是在为她贡献属于木槿的那份力量? 主仆两个就木槿和郭松的亲事商量了约么一刻钟时间,然后孟蓁就回去正房堂屋继续和郭二婶聊这事儿了。 听到孟蓁说,木槿决定听从孟蓁的安排,而孟蓁则是决定把木槿许配给郭松,郭二婶顿时长长舒了口气。 孟蓁见她如此不由心中暗笑。 郭二婶的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害怕木槿会不愿意。 虽然她有很大把握木槿不会拒绝,毕竟这可是木槿脱离奴籍的大好机会。 但事有万一,万一木槿觉得自己一个没有亲人庇护的孤弱女子,出了苏家日子可能会更加艰难,那郭二婶再想做成这门亲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她如果不能打动木槿和孟蓁,让她们同意这门亲事,郭松会变成什么样郭二婶还真有些拿捏不准。 虽然这段时间郭松没少表现出他的理智、冷静和沉稳,但因为他坚持求娶木槿的这件事,郭二婶却是又对自己儿子不放心起来。 她当然不想娶个奴籍出身的儿媳妇,可她更不想的却是自己儿子从此一蹶不振。 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舍出这张脸,巴巴的跑来求孟蓁放人? 要知道她的这个行为,可是已经跟挖孟蓁墙角无异了。 “有件事儿我希望婶子您能同意。”把自己和木槿的意愿表达清楚之后,孟蓁话风一转,“您也知道,木槿是我最最倚重的人,她不仅做事利落,而且对我格外忠心。所以要是您和郭二叔、阿松都不介意,那等她过了新婚期的头三个月,我想聘她给我做个账房先生。” “您也知道,我名下有很多庄子,这些庄子的一应账目,过去一直都是木槿在帮我盘。” “她也不用天天来我这里,什么时候我这儿有了账册,我再让人通知她过来这边。” 郭二婶目瞪口呆。木槿居然能给孟蓁做账房先生?她有这么能干? 一种“捡到宝了”的微妙心情油然而生,郭二婶顿时觉得,也许儿子的这个决定,其实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坏。 “婶子?” “哦哦,行啊,我们都没意见。”郭二婶一边下意识点头答应下来,一边心里还在盘算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加重视木槿一些。 和那些规矩繁多的大户人家不同,郭二婶他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平民之家,可从来没有女人不适合抛头露面的这种说法。 对他们来说,生存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再说木槿只是定期过来帮孟蓁盘帐而已,她又不需要去铺子或者田庄,和那些大老爷们儿一起做事儿。 ------------ 第223章 以量取胜 “既如此,那咱们就来说说木槿的嫁妆问题吧。”孟蓁那也是个精明人,郭二婶的态度转变,孟蓁早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尽收眼底。 她把木槿的身契找了出来,“这个我等会儿就拿到衙门销档,这样木槿就是实打实的平民女子了。” “至于木槿的嫁妆,除了她在我家这些年攒下的一点儿私人物品,我准备再给她陪嫁十亩上田。” 田地孟蓁已经想好就从自己在榆林村的那些田地里出,既省心又省事儿。 孟蓁在榆林村一共有四十亩地,除了给木槿陪嫁的十亩上田,剩下的三十亩中田,孟蓁准备在郭杏儿成亲之前,将之送给郭杏儿做添妆礼。 这些零零碎碎的田,孟蓁现在已经不想再费心打理,有那个时间,她宁愿再去物色一个相对来说更好管理的县城附近的庄子。 “当然,其他诸如箱笼、被褥、枕头、桶盆之类的东西,我也会按照习俗帮她置办一些。” 孟蓁此言一出,郭二婶那种“捡到宝了”的感觉顿时更加强烈。 以前郭杨定下亲事,她就觉得以他们两家这蒸蒸日上的劲儿,自己儿子以后肯定也能定下一门不输郭杨的上好亲事。 等到郭松提出要娶木槿,郭二婶还以为自己这下算是彻底预料错了。 谁知事情峰回路转,孟蓁居然不仅答应了她的过分要求,而且还积极地帮着木槿备起了嫁妆。 十亩上田做陪嫁,放眼整个榆林村,谁家的儿媳妇也没她家的儿媳妇嫁妆丰厚呀。 更别提孟蓁还要给木槿按照习俗置办全套嫁妆,那些东西可也值不少银子呢。 如此一来,郭二婶担心的村里人会看他家笑话的事情就也迎刃而解了。 她哪里知道,孟蓁其实还打算给木槿陪嫁几件银首饰,只不过这些东西孟蓁是打算让木槿留着做私房的,自然就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摆到台面上说。 郭二婶心满意足的从苏家离开了,孟蓁却是兴致勃勃的开始帮着木槿备嫁。 原本还愁自己没有表现机会的蜀葵这次也忙碌起来了,孟蓁直接把她指派给了木槿,让她帮着木槿准备衣裳、被褥等需要手工缝制的一应嫁妆。 蜀葵一看孟蓁的这架势,就知道木槿在孟蓁心中的地位,怕是比她预想的还要更高一些,这让蜀葵立刻下定了决心,要在木槿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自己的勤快能干。 她针线活儿做的还不如木槿,那些需要绣花儿的她自然通不上手,不过她在来了苏家之后,倒是跟着玉簪学了裁剪缝补的一应流程。 再加上之前这姑娘在针线活儿方面也是有一定基础的,玉簪教她的那些东西,她倒是很快就掌握、练熟了。 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要好好表现,这姑娘自然就也真的卖力起来。 她把自己最好的手艺都给拿了出来,每天都会抽出大半时间帮着木槿或是裁剪或是缝制。 而玉簪则是因为承担了孟蓁身边的大半活计,所以只能和海棠一起,每天抽出一部分时间帮着木槿做些活计。 这两个绣花儿的手艺都很不错,只不过玉簪性子沉静,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基本都是躲在房间做这个消磨时间,而海棠却是个喜欢跑里跑外的,手艺好是好,但她真正沉下心来去绣的时候却是极其的少。 这次还是因为木槿即将出嫁,受她照顾颇多的海棠这才难得静下心来。 *** 七月初,孟蓁和苏慎送走了总算舍得回去广宁卫的沈夫人。 由于沈夫人有提前半个月和他们打招呼,所以这次孟蓁和苏慎有了充足时间给沈夫人准备当地土仪。 两人用了差不多十天时间,分头搜罗了许多东西,让沈夫人带回广宁卫去。 广宁卫物质条件远不如宁海县,是以两人搜罗的,基本都是非常实用且广宁卫基本没有的。 沈夫人并没有按照惯例和孟蓁、苏慎客套,孩子们的一片孝心,沈夫人还是非常想要领受一下的。 要知道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可是一直都想享受一下闺女是如何贴心,却又始终没能实现这个愿望的。 现在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沈夫人可不是要尽情感受一下自己闺女对自己的一片孝心么。 于是到最后,沈夫人回去广宁卫时,带走的大车比她当初带来的都还要再多一倍有余。 也是多亏了沈夫人有提前传信给沈将军,让他派沈惟德带人来接,不然苏慎和孟蓁可没有足够的人手护送这些东西。 当然,这俩也是因为提前得了沈惟德即将过来迎接沈夫人的消息,所以才会敞开了肆无忌惮的各种买买买。 他们这一肆无忌惮起来,沈惟德他们的负担可就顿时大了不少。 “你们这也太夸张了,补品、药材、酒水、茶叶、山货、布匹我就不说什么了,这怎么连米面、素油(植物油)、肉干、肉酱、果干、咸菜、腐乳之类的东西你们也给堆上马车了?” “还有这肉脯、肉肠、咸鱼,这又是些什么新鲜玩意儿?” 拿到厚厚一沓礼单的沈惟德,随意扫了两眼之后就忍不住开始吐槽了。 “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娘知道吃法的。”孟蓁也觉得自己和苏慎的这个送礼物法有些掉价儿,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又没啥能拿出手的值钱玩意儿。 再说广宁卫不就缺这些东西嘛!他们这叫专往人的真正需求上送,没毛病的! 一边默默给自己打气,孟蓁一边一脸无辜的看着沈惟德直眨眼睛。 沈惟德简直都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行了,你妹妹没让你带青菜回去你就知足吧,还在这挑挑拣拣的,你是不是想让你娘我捎两筐青菜回广宁卫啊?” 沈夫人这句饱含威胁意味的话,让沈惟德立刻忘了吐槽孟蓁的“以量取胜”。 孟蓁却是一脸尴尬,“娘,我那不是茄子、西葫芦一类的耐放蔬菜嘛!就算带不回广宁卫,你们路上煮来吃也是很不错的。” 倒不是孟蓁要拿便宜的东西凑数,而是从宁海县去往广宁卫的这一路,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没有客栈可住的。 这种需要安营扎寨、自己埋锅造饭的时候,蔬菜可不是就很有存在必要了吗? 孟蓁这也是为了能让沈夫人路上过得舒服一点儿。 ------------ 第224章 家规的作用 沈夫人虽然明白孟蓁的心思,但她一个曾经跟着丈夫马上征战的巾帼英雄,真没有娇气到行军途中还非要荤素搭配的地步。 别说是只吃干粮和肉干了,啥也没的吃、只能饿肚子的日子,沈夫人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的。 是以,她果断拒绝了孟蓁让她带些好存放的青菜出发的这个提议。 当然,拒绝归拒绝,就算拒绝了,沈夫人也还是认为这样的一个小细节就是闺女比儿子贴心的最佳证明。 毕竟她的儿子,可是从来没有这么细心的关照过她的衣食住行。 一念及此,沈夫人下意识给了沈惟德一个略带不满的失望眼神。 沈惟德一头雾水,不过好在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自家娘亲莫名其妙嫌弃了,对于这一点,现在的沈惟德早就已经生出极强的抵抗能力了。 对于沈夫人的这个小眼神儿,沈惟德非常淡定的选择了假装没有看到。 他与苏慎和孟蓁告别,然后就带着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宁海县城。 有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的,自然会下意识好奇这些人与苏家到底是何关系。 寻常百姓或许没有探听渠道,但宁海县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却是多多少少都从各自的私人关系网里打听出了一鳞半爪的隐秘情报。 于是,“孟蓁的亲娘居然是个大人物”的小道消息,很快就在宁海县的上流圈子里流传开了。 这些孟蓁都没有再去关注。 沈夫人的身份会引发别人怀疑的这个事情,孟蓁和苏慎其实早有预料。 毕竟沈夫人无论是来宁海县还是回广宁卫,沈将军可都是派了军中好手护送她的。 这样的兴师动众,一次或许还不足以引人遐想。 可如果次数多了,别人就是想不注意到那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是以,孟蓁早就做好了自己身世被人各种八卦的心理准备。 不过做好心理准备是一回事,要不要对那些上门打探消息的人和盘托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孟蓁可没有把自己的身世拿去给别人下饭的奇怪爱好。 于是,那些打着上门拜访的旗号,跑来孟蓁这里各种套话儿、各种试探的各家女眷,孟蓁采取的应对手段,一律都是一套太极打完,然后客客气气让下人送走。 这些人撬不开孟蓁的嘴,最后只好悻悻然的再去寻找其他途径。 当然,这些就不是孟蓁这个当事人能够控制的了。 和她比起来,苏慎的处境倒是好上不少。 他长期身在书院,想要找他套近乎,顺带刺探消息,可比找孟蓁要困难得多。 *** 秋收之后,郭松和木槿的婚事正式提上日程。 由于木槿并不打算把自己和郭家送给亲生父亲和继母吸血,所以她是在孟蓁名下的其中一座二进宅子出嫁的。 为了不让接亲时的场面显得过于冷清,孟蓁不仅自己在婚礼当天亲自去给木槿送嫁,而且还让海棠、玉簪等人作为娘家人连续在那边陪了木槿三天,算是好好给木槿壮了一下门面。 至于郭家送过来的那些聘礼,除了一些不耐存放的食物、酒水之类,孟蓁帮木槿直接分给了家里的那些下人,其他但凡木槿能够带走的,孟蓁全都帮她悉数打包,当作嫁妆带回了郭家。 于是到最后,木槿居然是带着整整二十四抬嫁妆嫁去郭家的。 这二十四抬嫁妆,最前面两抬放的是孟蓁陪送的田地地契、全套银首饰、一百两压箱银子,紧随其后的六抬是郭家给的丰厚聘礼。 在郭家聘礼的后头,是孟蓁让人按照习俗帮她往厚里置办的一套漆清漆的杨木家具、一套漆红契的榆木桶盆、一套细白瓷的餐具和茶具、两套大红绣喜上眉梢图案的全套铺盖、八套里外全新的红色系新衣、十匹不同颜色的上好细布...... 这些东西拉拉杂杂的,最后一共装了满满十抬。 在这十抬后面的两抬,放的是玉簪等人送给海棠的各种添妆礼。 最后的那四抬,放的则是木槿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首饰、绒花、布匹、私房钱,以及她惯常穿用的衣裳鞋袜、胭脂水粉、铜镜妆匣、团扇手帕...... 一开始木槿根本没想到自己的私人物品居然有四抬这么夸张,还是玉簪她们开始帮她收拾东西,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孟蓁身边服侍的这段时间,自己到底不知不觉得了多少实惠。 她心中百感交集,对孟蓁的不舍之情以及对未来的些许惶恐,让她差点儿忍不住任性一回,说出“奴婢不嫁人了”这样的话。 还好木槿终归不是性子跳脱的海棠,就算心中有再多的复杂滋味儿,这姑娘也不会在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候再给其他人添这样的大麻烦。 她哭肿了眼,但到底还是在坚持给孟蓁磕了三个头后,由喜娘扶着出了屋子。 孟蓁原本是不想受她如此大礼的,毕竟她现在都已经不是木槿的主子了,木槿再跪她,她会控制不住的生出嫁女儿的奇怪感觉...... 奈何木槿在这一点上却非常坚持,孟蓁不让她磕头,她就死活不肯跟着喜娘走。 孟蓁被她一双泪眼瞅的那是一个头两个大,无奈之下,孟蓁只好由着她了。 好不容易把难得哭哭啼啼的木槿送上花轿,孟蓁却还要继续应付海棠这个傻大胆儿的围观和调侃。 这姑娘显然是被孟蓁惯得有些没大没小了,一开始她还因为木槿即将离开在那儿哭天抹泪儿呢,结果一见孟蓁的那副囧样儿,这傻姑娘居然很快就破涕为笑,堂而皇之的看起戏来。 孟蓁是个不怎么在意自身权威的,自然不会因为海棠看戏就把她拖出去打上一顿,于是最后海棠得到得“处罚”,就变成了抄家规一百遍。 家规这玩意儿,苏家和孟家原本都是没有的。 现在之所以冒了出来,是因为沈夫人的心腹嬷嬷,人家在宁海县待的实在是闲极无聊,于是就结合苏家的实际情况,帮孟蓁搞了这么一个东西出来。 还别说,这东西对于规范苏家的一应事务、约束苏家的主子以及下人,还真有着事半功倍的良好作用。 孟蓁是个热爱使用别人现成劳动成果的,于是她非常愉快地,把这本家规原封不动就给运用上了。 至于她应用这本家规的方式,十次里面有九次都是罚人抄写的这种小事儿...孟蓁表示,这不是重点。 ------------ 第225章 体贴的杨大虎 成亲当天就因为嫁妆丰厚而在榆林村引发轰动的木槿,成亲之后并没有如闲杂人等议论的那样,因为底气足而不好管束。 因为做过丫鬟,木槿比村里的所有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要更加的懂规矩、知进退。 虽然郭二叔、郭二婶都对她十分客气,得偿所愿的郭松对自己的新婚妻子更是格外体贴小意,但木槿却并没有因此就嚣张起来,她始终保持着自己一如既往的谦恭得体、善良温柔。 郭二叔和郭二婶在与木槿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已经意识到这孩子可不仅仅只是嫁妆丰厚这么一个优点。 两口子私下里再次说起自家的这个儿媳妇时,那种若有若无的遗憾和不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越来越少。 他们开始认同木槿本人,而木槿也果然没有辜负他们的这份认同。 关注着郭家的村民很快发现,这姑娘不仅模样好,性格好,识文断字,能打算盘会算账,而且还从不嫌弃家里的任何活计,无论是喂猪喂鸡还是烧火做饭,这姑娘样样都能通的上手。 于是,村民们对郭二婶一家的艳羡,顿时就又攀升上了新的境界。 当然,说酸话的也还是会有。 好在木槿和郭家人都不是那种会去在意别人说法、看法的人,他们更多的,还是想要尽力过好自家的小日子。 *** 次年二月,郭松和木槿一起去了宁海县城。 这小两口儿以后会长期住在宁海县城帮着孟蓁做事,这是郭二叔和郭二婶主动提出来的。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郭松的弟弟郭槐,这孩子现在也已经转到了县城的学堂读书。 孟启的另外一个小伙伴杨二虎,跟着的则是自己的爷爷和哥哥嫂嫂。 杨大虎是去年腊月娶的亲,她的新婚妻子正是郭杨的妹妹郭杏儿。 杨大虎两兄弟父母双亡,他们的祖父杨老爷子又已经不合适继续打猎或者种田,是以这一家子就一起从榆林村搬来了宁海县城。 还在念书的杨二虎,和郭槐一起转去了孟启所在的那家学堂,这三个小家伙时隔数年,终于又在宁海县再度聚首。 作为杨家主要经济来源的杨大虎继续留在孟蓁的铺子里做事,新为人妇的小媳妇儿郭杏儿则是负责照管家里家外的一应事务。 值得一提的是,杨大虎居然是个相当疼媳妇儿的,他们一家四口搬来县里的宅子之后,杨大虎居然立刻就雇了一个粗使婆子帮郭杏儿分担家务。 当然,这也和他们的这个宅子是苏慎所送有着很大关系。 杨家的家底儿和郭家几乎一样薄,这些年杨大虎和杨老爷子虽然靠着自身的不断努力很是攒了些钱,但如果不是苏慎一视同仁的,给了杨大虎、郭杨、郭松人手一座县城的小四合院,杨大虎还真没那个余钱,雇婆子给自己媳妇儿用。 省下了“买宅子”这个最大开销,杨大虎手头顿时变得非常宽松。 他不忍心自己媳妇儿每天操劳不断,于是在征求过杨老爷子的意见之后,杨大虎果断雇了个婆子帮着郭杏儿干活儿。 杨大虎不知道的是,他心疼媳妇儿的这一举动,居然在第三天就把他的大舅哥郭杨给推入到了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境地。 郭杨的妻子刘氏也和郭杨一起住在县城,和他们一起的还有郭杨的寡母郭婶子。 郭婶子是个过惯了苦日子的,就算来了县城,郭婶子也没有直接就把自己当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户人家太太了。 家里的一应活计,郭婶子还是照旧和儿媳妇一起操劳。 因为和闺女郭杏儿住的极近,郭婶子基本每隔一天两天就会跑去杨家一趟。 当然,这也是因为杨老爷子着实是个宽容厚道的有德长者,他不仅没有因为郭婶子总是跑来看望郭杏儿而不开心,反而还每次都客客气气的给这母女两个腾地方,让她们能够自由自在的彼此闲聊。 和他相比,郭杨的妻子刘氏可就不够大度了。 婆婆总往小姑子家跑,表面上她老人家说的虽然是不放心小姑子没有婆婆,很多事情都没人教导,但实际情况是什么样的,她这个新媳妇儿却是难免要心里多犯嘀咕。 她倒是没怀疑郭婶子私下贴补郭杏儿,毕竟郭杏儿夫家现在的经济条件可比郭家要好。 说起这点,刘氏就又要忍不住心里泛酸了。 因为,郭杏儿之所以这么有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孟蓁居然给她陪送了三十亩田! 虽然那三十亩田不是上田而是中田,但三十亩中田,谁又能说这是一个小数目? 有了这三十亩田,杨家人就算没有别的营生,光是种地也已经足够应付一家老小穿衣吃饭了。 更何况杨大虎也和郭杨一样,是在县城的铺子里当掌柜的。 两口子一个有嫁妆,一个有本事,这日子能不滋润才怪。 当然,刘氏心里泛酸归泛酸,理智上她还是清楚自己没有资格争这个的,毕竟这田可是人家孟大小姐送给自己“小姐妹”的,和她这个郭家新妇可没啥关系。 是以羡慕归羡慕,泛酸归泛酸,但刘氏却始终没有因为这三十亩田表达过什么不满情绪。 她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婆婆会和自己小姑子说自己有哪里做的不让她满意。 嫁进郭家之后,刘氏更加真切的体会到了她和郭杨结亲给刘家以及她自己带来的各种好处。 她想长久享受这种好处,自然就不希望郭婶子对她有任何不满。 可刘氏毕竟只是新媳妇,她不知道自己越是用力表现,郭婶子反而就越是不太适应她的这种殷勤。 不巧的是,这正好儿也是郭婶子总喜欢往杨家跑的原因之一。 当然,“因为儿媳妇过于殷勤而觉得很不自在”这么欠抽的话,郭婶子是肯定不会跟郭杏儿说的。 她只是不想总待在儿媳妇的眼皮子底下,不想总享受儿媳妇的过度关注和过度殷勤。 可她的这种心态,刘氏不知道啊。 她总是不待在自己家里,这难免就会让刘氏多想一些。 这一多想,刘氏就也开始厚着脸皮往杨家跑了。 就在杨大虎给郭杏儿雇了粗使婆子的第三天上午,刘氏首次厚着脸皮,跟着准备去看闺女的郭婶子,一起去了杨大虎家里。 结果一进杨家的门,刘氏就看到了正在杨家院子里卖力洒扫的陌生妇人。 ------------ 第226章 郭杏儿告状 得知这个陌生妇人是杨大虎特意雇来的粗使婆子,刘氏对郭杏儿的羡慕顿时升级。 郭婶子对自己儿媳妇的满心羡慕一无所知,她还在那数落郭杏儿娇气、不懂持家呢,却不知刘氏的心思早就已经转移到了“自己家里是不是也可以雇上一个粗使婆子”。 由于和郭杨还是新婚,两人之间倒也有着几分甜蜜,所以刘氏也没有拐弯抹角,当晚郭杨回到家里之后,刘氏在饭桌上,就找机会把杨大虎给郭杏儿雇粗使婆子的事儿假装无意说了出来。 她原本是想郭杨能够主动提起,给她也雇一个粗使婆子使唤的,结果郭杨的反应居然和郭婶子一模一样。 这位钢铁直男,当即就蹙着眉头数落起了自己妹子不会过日子。 在郭杨看来,杨家算上郭杏儿一共就四口人,住的又是那么一个小小巧巧的四合院,平时要做的活计根本就没有多少。 想当初,他娘郭婶子可是既要伺候公婆,又要照顾孩子,还要做绝大多数家务,以及陪他爹下田劳作的。 跟他娘当初的工作量一比,郭杏儿现在简直就是掉进了福窝里头。 可郭杏儿呢,这姑娘居然还不满足。 杨大虎疼媳妇儿,郭杨作为大舅哥那肯定是只有高兴、不会有什么不满意的,可自家妹子这么不会过日子,这就让郭杨很想把她拎回来耳提面命了。 这母子俩脑回路出奇一致,刘氏都还没来得及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呢,郭婶子和郭杨就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一顿数落郭杏儿。 而且郭婶子还非常替杨老爷子犯愁。 她捏着筷子对郭杨道:“杨家可还有个二虎要读书呢,杨老爷子现在已经干不了啥活儿了,他们家除了你妹子的那点儿嫁妆,能指望的可就只剩一个大虎了。大虎心疼你妹子,你妹子也不说反过来心疼一下自己丈夫。” 刘氏:...... 刘氏气得心肝脾肺都在疼。 这可真是亲娘和亲哥啊,但凡其中有一个是后的,这两个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数落郭杏儿了。 刘氏很郁闷,但她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于是,她帮郭杏儿说话了。 郭杨不傻,再加上刘氏的优点在于勤快能干、正派本分,而不是聪慧机敏、善于耍弄心机,于是已经经历了数年商场洗礼的小掌柜郭杨,很容易就听出了自己媳妇儿话里话外隐含着的那点小小心思。 直男特质发作,郭杨想都没想就对着刘氏长篇大论上了。 他说了很多,不过核心思想倒是只有两个。 一个是,他们郭家只是普普通通的小户人家,腿上的泥都还没洗干净呢,想用下人?短时间内那是不可能的。 另外一个则是,做人媳妇的,服侍长辈和丈夫、照顾弟妹和子女那是本分,连本分都不想尽,那婆家还娶你回来干嘛?嫌自己家里粮食多吗? 刘氏被郭杨连敲带打,直接就给说哭了,就连郭婶子都觉得自己儿子这话说的有些过于咄咄逼人。 于是,刘氏放下筷子哭着跑了,一脸懵的郭杨也被郭婶子推着回了他和刘氏的房间。 郭婶子是让郭杨去给刘氏道歉的,虽说郭婶子也不认为他们郭家已经到了需要专门请人帮忙做活儿的那个地步,但她同时却也不赞同郭杨如此上纲上线。 要知道刘氏虽然想过更加轻省的生活,但在过上这种生活之前,刘氏到底还是非常勤快、非常能干的。 要让郭婶子说,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媳妇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郭婶子不觉得自己和郭杨是没有任何缺点的,自然就也不会要求自己的儿媳妇能够让她样样合心。 是以,现在儿子和儿媳有了矛盾,郭婶子立刻就把郭杨推过去给刘氏说小话了。 郭杨直到进了屋都还是一脸茫然,他真不觉得自己刚才有哪里说的不对。 可看刘氏哭的那么伤心,郭杨到底还是下意识听了郭婶子的“道歉”建议。 “你、你别哭啊。”郭杨有些手足无措的凑到刘氏身边,“我要是有哪句话说重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刘氏既意外又惊喜,但她并没有立刻停止哭泣,而是尝试着继续为自己争取权益。 只可惜,郭杨对自己认定的事情,一向都是执拗的很,他觉得自家不需要雇个下人帮着干活儿,刘氏就算再怎么梨花带雨,郭杨也绝不会因为媳妇儿撒娇就做出妥协。 刘氏很郁闷,但这个时代的女人,对丈夫的要求普遍偏低。 这姑娘虽然没能得偿所愿,但丈夫愿意哄她劝她,刘氏到底还是开心、满足的。 再加上郭婶子这个做婆婆的也没有因为她闹脾气就对她阴着个脸,而是一如既往的十分和气,这让刘氏更觉自己日子过得舒心。 惹哭妻子又挨了母亲两个白眼儿的郭杨,因为占了这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制度的便宜,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平稳克服了一次家庭危机。 不过就算如此,郭杨也还是严厉批评了自己的妹妹郭杏儿。 郭杏儿万没想到自己听完母亲唠叨,居然还要再听哥哥磨叽,她左耳进右耳出的嗯嗯哦哦了几声,然后一转头就跑去孟蓁那里告自己哥哥的状了。 这姑娘在性格成型的关键时期,遇到了孟蓁这样一个既有能力又有性格的人,对孟蓁的崇拜让她渐渐也成长成了一个性格稍微有点儿特别的人。 她来找孟蓁,为的当然不只是吐槽自家哥哥。 除了顺便告个黑状,郭杏儿更多地其实还是想要让孟蓁给她安排一个合适她做的长期工作。 她很羡慕郭松的新婚妻子木槿,当然,她羡慕的不是木槿的嫁妆,而是木槿能够靠着自己的双手不断挣钱。 古往今来,能挣钱的人声音总是会更大一点儿,郭杏儿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木槿那样,靠着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树立威信和尊严的人。 这样一个对孟蓁来说再简单不过得小小要求,孟蓁当然不会狠心回绝。 不过为了能让郭杏儿日子过的更加平顺,孟蓁也没有立刻就给她安排活计。 她让郭杏儿先回去,回去和杨大虎以及杨老爷子认真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郭杏儿却是笑的一脸小得意,“我已经和大虎还有爷爷商量过啦~孟姐姐,这次你可是小瞧我了呢。” ------------ 第227章 送别 次年十月,赶在落雪之前,苏慎离开了宁海县城。 此时距离他中举已经过去三年时间,这一次的离家远行,他是进京赶考去的。 辽东府入冬的时间比其他地方都早、冬天的持续时间却又比其他地方都长,为了防止被冰天雪地阻碍行程,苏慎和他的几个小伙伴,约好了要在年前结伴入京。 孟蓁其实也很想跟他一起,穿过来这个时代十六七年,孟蓁可还没去过比府城和广宁卫更远的地方呢。 只可惜她和苏慎的两个孩子如今才刚一岁半,这么小的娃儿,孟蓁可还不敢带着他们出远门呢。 至于把孩子丢给别人,这种事孟蓁想都不敢去想。 这两个小家伙儿如今可是她生命当中最最重要的四人之二,地位早在他们降生之初就已经迅速和苏慎、孟启持平。 再加上他们看着就柔软而弱小,孟蓁哪里放心把他们丢给别人。 她可不想两个孩子有所闪失,也不想最终她和苏慎全都因为自己看护不力而抱憾终生。 是以,孟蓁果断选择了留在家里,而苏慎也没有因为孟蓁不能陪着自己而表露出什么遗憾、失望之类的负面情绪。 “一路小心,得空了就给我们娘仨写信。”把苏慎送到城外的十里亭,孟蓁就没有继续跟着队伍往京城的方向前进了。 她趁着车厢里只有她和苏慎,抬起手用力抱了抱自家夫君,“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娘仨都需要你。” 苏慎心中也是万分不舍。 在离家之前的那个夜晚,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满心贪恋的一遍又一遍在黑暗中描摹妻儿的脸。 临行之前,他更是把两个孩子轮番抱了一遍。 结果几乎是转瞬之间,他就又迎来了和自己妻子的一次分别。 “我会的,你放心。”苏慎用力回抱了一下自家妻子,然后才推开车门下了马车。 严振武早就已经把另外一辆非常结实、同时却也分外简朴的马车停在了苏慎和孟蓁乘坐的这辆马车旁边,这次苏慎进京,他和雪松、顺子是要全程陪同的。 这三人不仅身手很好、处事老道,而且还有着丰富的出门经验,有他们跟着苏慎一起进京,京中又有沈夫人和沈惟德罩着苏慎,这让孟蓁格外安心。 她跟着苏慎一起下车,然后在苏慎的示意下和沈峰、陈家宝、戚裕安彼此见礼。 “孟姐姐。” 和戚裕安见过礼后,孟蓁一眼就看到了戚裕安身后那个笑靥如花、正朝着她盈盈屈膝的美丽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和孟蓁私交甚好的白菀珍。 和她相比,沈峰的妻子就矜持多了。 白菀珍都已经抱着孟蓁的胳膊开始摇了,沈峰的妻子这才莲步轻移,过来和孟蓁以及白菀珍彼此见礼。 倒不是她对孟蓁和白菀珍有啥意见,而是沈老爷此时此刻也在前来给赴考学子送行的亲友大军里面,沈峰的妻子不敢当着他的面,对孟蓁和白菀珍过度亲近。 说来沈老爷也是比较可怜了,他们的这一家子四口人里,就只有他一个不知道沈峰和苏慎其实关系不错。 当然这也不能怪沈峰故意瞒他,实在是自打沈峰娶妻,沈老爷的那股傲气就又满血复活了。 虽然他做不出冲到苏家耀武扬威的奇葩事儿,但对苏慎的态度却又到底多了些许轻慢。 沈峰多精明的人,自家老爹的这副态度,让他顿时熄了从实招来的心思。 他可不想让沈老爷一厢情愿的认为,苏慎和孟蓁之所以跟他保持友谊,为的就是巴结他们沈家,从他们沈家占些便宜。 他这一犹豫,一观察,直接就犹豫、观察到了孟蓁和苏慎奔赴广宁卫。 宁海县的绝大多数人当然都不知道这小两口儿是跑去哪儿了,甚至有很多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们其实离开了宁海县很长一段时间。 但沈峰是谁呀? 他可是一向把自己视作苏慎“好兄弟”的,苏慎跟书院请长假这么大的事儿,沈峰肯定是要关心一下其中内情的。 结果这一关心不要紧,沈峰居然直接从苏慎口中问出了一个惊天内幕——苏慎,居然娶了他们辽东府一把手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虽然苏慎一直在说“这事儿还没准儿呢,我们这次就是去验证真伪的”,但沈峰却下意识地认为,沈将军如果不是已经拿到了切实证据,他肯定不会派了自己的侍卫、长随,直接过来宁海县大张旗鼓的接人。 这样的一个大瓜,沈峰吃的是连惊带吓。 可等到苏慎从书院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沈峰却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自己亲事定下之后,自己父亲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来。 “要是他老人家知道孟大小姐居然是沈将军的亲生女儿,他怕是会直接懊悔到吐血三升吧?” 不得不说,沈峰是真的非常非常了解自家父亲。 当孟蓁的身份在辽东府的上层圈子里小范围流传开来,当沈峰的妻子从娘家带回这个比较隐秘的骇人消息,沈老爷的脸当时就青紫绿红轮番上阵,很是精彩了一个瞬间。 再然后,沈老爷就非常光荣的晕了过去。 等到大夫好不容易把他救醒,这货就开始如沈峰预料的那样,躺在床上开始不停地长吁短叹。 沈峰知道,沈老爷这是后悔了,后悔他当初不该用那么轻慢的态度对待孟蓁和苏慎这两个看似毫无背景的年轻人。 可后悔如果有用,“后悔”这事儿还能这么让人有心无力? 再者,这宁海县正在后悔的,又岂会仅仅只是他爹沈老爷? 当初孟蓁姐弟孤立无援,宁海县除了严振武和郝梦云,谁又不是在一脸淡漠的冷眼旁观? 还有孟蓁养父母的那些族人,如果知道了孟蓁的真实身份,他们又何尝不是会后悔? 他们一定会想,如果他们当初没有总把“野种”二字挂在嘴边,如果他们没有明知孟庆泽夫妻的死有问题却还是选择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他们在孟蓁姐弟最最无助的时候给予他们一点儿帮助...... ------------ 第228章 孩子们 “如果”不会有结果,那些希望“如果”成真的人也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改变过去,他们没有时光机,也没有积攒下足够供他们重生回到过去的逆天气运。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懊悔,以及徒劳的长吁短叹。 当然,也不是没有厚脸皮的人直接上门套近乎,但这种人,苏慎和孟蓁又岂会让他们登堂入室? 于是,这些人全部都被苏宅的下人给客客气气“请”了回去。 和他们相比,一开始就没想做出这种尝试的沈老爷显然更加幸运。 沈老爷虽然很是懊悔了几天自己的“有眼不识金镶玉”,但他到底还要脸面,是以沈老爷就也没有动过硬往上攀的无赖心思。 他的这份自尊自爱,让他免除了在苏家吃闭门羹的这个灾难。 能够少丢一份脸,沈老爷私底下其实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他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像那些吃了闭门羹的人一样迫不及待的过去巴结两个小辈,一边却也始终都在想办法再与苏慎和孟蓁建立良好关系。 而他所想的几个办法,无一例外全部需要沈峰出面。 他很是语重心长的和沈峰说了一通与苏慎两口子攀上关系对沈家的诸多益处,希望沈峰能够看在之后的莫大好处上,暂时放下颜面问题,借着与苏慎同在白鹿书院求学的便利,尽可能不着痕迹的与苏慎攀上关系。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他没有晓之以利,沈峰或许还会看在他那么郁闷的份上,把自己与苏慎关系很好的事情和盘托出,但他这一晓之以利,沈峰却是立刻打消了把事情真相告诉沈老爷的那份冲动。 虽说看着自家老爹郁闷有点儿不孝,但把朋友当成攀附权贵的阶梯,沈峰总觉得自己会秒秒钟失去这位被他老爹视为阶梯的朋友。 于是,沈峰非常明智的对沈老爷保守秘密了。 于是,沈老爷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其实和苏慎关系很好。 送走了苏慎等人,白菀珍立刻和孟蓁一起上了苏家的马车。 至于原本坐严振武那辆车过来送行的小孟启,白菀珍老实不客气地让他去帮自己看管弟弟了。 白菀珍的弟弟如今正是人嫌狗厌、极其淘气的年纪,虽然有乳娘和丫鬟跟着,这孩子也是让人不太能够放下心来。 好在小孟启是个性格稳重身手又好的,有他看着那小魔星,白菀珍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马车,然后按照先后次序相继调头回城。 到了苏家的宅子前头,白菀珍下车与孟蓁道别。 小孟启见此情景,遂就也从白家的马车上头跳了下来。 白菀珍跟他道谢,“辛苦你了,阿启。” 小孟启拱手还礼,“白姐姐客气了。” 白菀珍笑着朝他和孟蓁摆了下手,“那我就先回家去了。” “一路小心。”孟蓁站在自家门口,目送白家姐弟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 “你们可算回来了。”被留在家里看孩子的郝梦云,在看到孟蓁和孟启的那个瞬间,顿时就把孟蓁的两个孩子、自己的两个孩子全给丢在了火炕上面,而她则是转身朝着孟蓁姐弟迎了过来。 “娘!” “娘!” 苏家的小念璟和小念和迈着小短腿儿,炮弹一样朝着孟蓁扑了过来。 郝梦云的两个儿子也不甘落后,两个小包子喊着“娘”,齐齐扑向郝梦云。 郝梦云闻声回头,结果就见四只皮猴儿正直通通朝着炕沿奔来。 “别动!都别动!”郝梦云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还好这四小只的乳娘都是非常可靠的人。 眼看着四只小包子马上就要“马失前蹄”,四个踏实本分的中年妇人齐齐伸手。 下一瞬,这四人就已经人手一只小包子,直接把苏念璟等淘气包全都捞进了自己怀里。 郝梦云长吁口气,孟蓁却是一脸无奈地朝她翻着白眼儿。 就连小大人儿一样的孟启童鞋,都因为郝梦云的不靠谱儿开启了碎碎念的说教模式,“云姨,您怎么可以这么冒失,这要是我两个弟弟和我外甥、外甥女一脚踩空,您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吗?他们可还都是小孩子呢,万一摔到哪里,您会后悔终生的。” 郝梦云一脸讪讪。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毛躁,可问题她都已经毛躁一辈子了,就算再怎么告诫自己要沉稳,偶尔她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故态复萌。 尤其是严振武又一向宠着她、惯着她、由着她,这让她还怎么成长、成熟起来嘛! 反省了没有两秒就已经开始恃宠生娇的郝大美人儿,面上虽然还是一副“我在反省”的可怜模样,脑子里却是已经开始耍赖为自己开脱了。 好在孟启不知道自家的这位长辈,居然比他这个小孩子还要更加赖皮,不然他怕是要把说教时间延长十...不,还是延长百倍好了。 “娘,娘。” 这俩人说话的当口,孟蓁早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自己一儿一女的身边。 此时,小念璟和小念和正抱着自家娘亲,一脸热情地往她脸上涂着口水。 郝梦云的两个儿子也不甘落后,听到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喊娘,这俩小皮猴儿也对他们的美人娘亲张开了自己的两只小胖手,“娘,娘,抱。” 正低着头一脸反省状的郝梦云如蒙大赦,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自家的两只皮猴儿面前,然后一手一个,把自家的两个胖儿子给抱在了自家怀里。 小孟启看的直摇头,不过恰在此时,小念璟和小念和发现了他们非常喜欢的小舅舅,于是两个小家伙儿开始用他们萌萌的小奶音喊“舅舅”。 听到外甥和外甥女的这声“舅舅”,小孟启心都化了。 此时此刻,郝梦云犯下的错对他来说顿时变得无关紧要。 他也学着孟蓁快步上前,然后朝自己的小外甥、小外甥女分别伸出了一只小胳膊。 两个孩子老实不客气地钻进了孟启怀里,他们的乳娘则是小心翼翼的跟着孟启身旁,双臂张开护着他们两个。 郝梦云的两个儿子见此情景,顿时也从自家亲娘的怀抱里冒出头儿来,四小只顿时又凑到了一起,热热闹闹说起了惹人发笑的童言童语。 孟蓁笑看着他们嬉闹成一团,心里却在默默思念还未走远的自家丈夫。 ------------ 第229章 记黑账专用 苏慎在上京之前,多数时间都是住在白鹿书院,所以家里的孩子对他远不如对孟蓁依恋。 可对孟蓁来说,苏慎却是她人生当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 看着欢呼笑闹,丝毫不知爹爹已经离家远行的两个孩子,孟蓁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苏慎走了,去为他们这个小家争取更好的未来了,在这件事上她无能为力,但至少,她可以帮着苏慎守好他们的这个小家。 在苏慎回来之前,她会紧守门户,精心教养子女,好好经营家里的生意,让苏慎不必因为出门在外、鞭长莫及而操心家中的妻子儿女。 “海棠,去跟门房那边说一声,咱们家从今天开始闭门谢客。”抱着重新依偎进自己怀里的小念和,孟蓁温声吩咐海棠。 郝梦云闻言抬头看她一眼,“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孟蓁唇角上扬,“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再说能过清净日子,我又何必非给自己找麻烦呢?” 郝梦云耸了下肩,“那阿启呢?他就算不出门乱晃,学堂总也是要去的吧?” “从今天开始就不必去了。”孟蓁显然早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她含笑看向孟启,“阿启已经十一岁了,明年春天就可以报考白鹿书院了,剩下的这几个月时间,我打算让他在家闭门温书。” 郝梦云恍然,“难怪前段时间小武会跟我说,阿慎突然给阿启布置了好多课业。” 孟蓁抿唇而笑。 苏慎在离家之前,确实就已经跟她商量过家里的一些重要事项,而这其中当然就包括了对孟启的后续安排。 在苏慎和孟蓁的计划里,他们是打算把孟启当成自己的孩子,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照看管教的。 所以如果苏慎能够如愿留京,那明年孟蓁就会带着孟启、小念璟、小念和一起前往京都。 反之,如果苏慎最终没能获得庶吉士资格,反而是被朝廷外放去了其他地方,那孟蓁则会直接从宁海县出发,带着包括孟启在内的三个孩子,一起前往苏慎即将赴任的不知名州县。 孟蓁没想过就带着三个孩子留在宁海县,她不想和苏慎长久分别。 至于郭家人、杨家人、严振武以及郝梦云,他们孟蓁倒是不打算勉强对方。 有愿意跟着一起走的,孟蓁欢迎之至,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孟蓁也有田产、铺面、宅子需要可靠的人帮着打理照看。 不过以严振武和郝梦云的性子,孟蓁觉得他们大概率会跟着自己和苏慎一起背井离乡。 倒不是孟蓁认为他们会想要跟着苏慎这个“官老爷”一起沾光,而是孟蓁觉得他们会担心自己和苏慎在异地他乡孤掌难鸣。 那种“当官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的肤浅看法,严振武和郝梦云谁也没有。 他们可是曾经亲眼见证过,宁海县的现任县丞大人,在前朝时领着宁海县的一众人等,暗中与当时的最后两任宁海县令对抗、周旋的一系列精彩大戏的。 那种以为自己当了官就能呼风唤雨的,显然都是还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 而见多识广的严振武和郝梦云,自然不会再如此天真。 “主子,门房那边说已经有人递了拜帖过来。”去传话的海棠,居然顺手还给孟蓁捎回了一张拜帖。 “回绝。”孟蓁看都没看就直接把回帖的事情交代给了海棠处理,“以后除了白家的帖子,其他所有帖子一律直接回绝。” 至于郭家人和杨家人,他们可还没有养成写拜帖的习惯呢,自然就也不在孟蓁的拒绝之列。 海棠应了声“是”,然后就立刻拿着拜帖去写回绝的帖子了。 自此之后,苏宅果然没有再接待过任何一位抱着各种目的登门投帖的所谓客人。 这些各怀鬼胎的人懊恼之余,自然也免不了要再想其他手段。 然而孟蓁却是早就已经散出了一批银钱,让六子帮她留意所有赶在苏慎离开之后迫不及待向他们家下帖子的人。 于是,很快,沈将军就收到了自己闺女让人送来的一本记黑账专用小册子。 还别说,这些打孟蓁主意的,其最终目的无一例外的,个个都与沈将军挂钩儿。 沈将军当然也有让人关注着自己闺女的日常生活,那些打孟蓁主意的人,沈将军派去宁海县的几个心腹其实也在加紧调查。 只是他们到底都是外来的和尚,调查任何事都远不如六子这个已经建立起完整情报网的家伙那么顺手。 而且他们还都只是奉了沈将军的命令暗中隐藏,如此他们自然就也不像六子,能够直接从孟蓁手中拿到递拜帖之人的大概情况。 这两个弯子兜下来,他们调查的速度自然就也慢了下来。 “你亲自把这个送到宁海县交给沈五,让她找机会进一趟苏家内宅拜见新主。以后她和她手底下的那十来个人,让他们务必唯大小姐之命是从。” 看完那本小册子,沈将军将之递给了自己的其中一个心腹长随。 而他口中的“沈五”,则正是他安排在宁海县守着孟蓁的他的一位老部下。 此人原本是军中斥候,最难得的是,这人她居然还是个非常少见的巾帼英雄。 这姑娘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但却一直没有成亲生子。 她早年日子过得相当之苦,但却硬是凭着自己的一副顽固脾气闯出了头。 爱赌的父亲和狠毒的继母想把她卖了换钱,她鼓起勇气自己躲入深山。 救了她的好心人连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被山匪屠村,这姑娘只身一人,背着好心人唯一的儿子狼狈逃离。 乞讨的时候遇到人拐子,她和那孩子一起被卖到花街柳巷,这姑娘最终居然奇迹般地带着那孩子又从花街柳巷逃了出来。 她一把火烧了买下她的那家花楼,然后又趁乱溜进小倌馆救出了自己恩人的儿子。 此后她带着那个孩子又过了近半年颠沛流离的日子,直到大周军队打到她的家乡,她靠着自己的力气和狠劲儿赢得沈夫人青睐,成功带着那个孩子加入周军。 那个孩子被沈夫人送去了安全的大后方,这姑娘却是随着沈将军两口子一路征战。 ------------ 第230章 直言不讳 原本以她立下的战功,她是完全可以得个六七品的武将官衔的,可这姑娘却因为沈将军和沈夫人数次救她于危难,沈夫人又毫不藏私的传授她武艺、兵法,所以就一门心思的非要留在沈家效力。 为了表明自己的这份决心,这姑娘还自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打从拒官的那一刻开始,“曹五丫”就已经正式更名为“沈五”了。 打从沈夫人跟着孟蓁来到宁海县,沈五就被沈将军派到了宁海县暗中行事。 只不过那时沈将军一直以为自家闺女就只是个会点儿武艺、爱好经商的普通内宅女子(?),所以就也没有让沈五露面。 孰料苏慎一走,孟蓁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瞅瞅这本小黑账,这速度、这详细程度,这调查能力可是比他派出去的沈五等人都还要更加高杆。 沈将军不知道孟蓁这是托了严振武的福,所以和六子等人搭上了线,他还以为孟蓁这是有着自己的私人情报网络呢。 宝贝女儿有这样的本事,沈将军当然不会再让沈五自主行事。 于是,沈五等人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沈将军交给了孟蓁使唤。 孟蓁可不会跟沈将军客气,更何况沈五等人所具备的才能和经验,恰恰弥补了她和苏慎最最欠缺的那个部分。 是以,当沈五扮成送菜的妇人上门求见,孟蓁立刻就老实不客气地给她安排了一项任务——分两个忠心可靠、最重要是能够百分百服从他们夫妻命令的人去京城,听从苏慎调遣。 沈五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位新主子,在跟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居然就表现的如此“直率”。 确实,沈五手下的这十来个人,并不是人人都愿意从沈将军府来到苏宅,也不是人人都愿意从侯府扈从变成举人娘子的私兵。 沈五觉得,既然沈将军能够让她来找孟蓁报到,那孟蓁识人用人的能力肯定很高,不然沈将军肯定会担心自己女儿无法驾驭沈五他们。 可你能够识人,和你就这么坦率的把自己得出的结论给表达出来,这绝对是两码事啊! 你知道我们对你不太服气,所以你就定个小目标,让我指派两个能够听命行事的,而不是指派两个能力最强、身手最好、对京城最为了解的。 问题是,你大小姐这么直言不讳倒是没有问题了,反正你爹你娘也不可能因为你说了有一句实话就对你咋样。 可难道我沈五也能大喇喇的点头承认,我手底下的这些人,确实不太乐意听你和你夫君使唤? 我又不是皮子痒了故意找抽! 孟蓁笑看着沈五那副仿若吃了十斤黄连外加八个超级苦胆的表情,“我夫君只是个父亲为救太子殿下而死、顺带的娘亲也被人害得一尸两命的小小举人,我虽说是我爹娘失散多年、迫不及待想要弥补的亲生女儿,但我到底长在宁海县这种小地方,你们看不起我和我夫君也是情有可原。” 沈五:......你大小姐要真觉得情有可原,你倒是别加那一大堆前缀啊你! 你都说了,你夫君的爹是救过太子殿下的大功臣,你夫君的娘因此被人谋害,你和你爹娘,也就是我们效命的主子失散多年,他们急于对你作出弥补,我难道还能对你的这些描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更坑爹的是,苏慎他爹之所以需要在危急关头为太子挡剑,其深层原因,正是包括沈五在内的这些家伙,没能筛查出军营里隐藏多年的一位前朝旧部。 这人原本是前朝某位皇亲最最倚重、信赖的心腹侍卫,那位皇亲在乱军当中被本朝太子一箭射杀,这让这位忠心侍卫顿时把本朝太子视作了自己的第一仇恨目标。 他改换身份,借着乱世不易查证的大好时机,悄摸儿混进了大周军营。 潜伏近八年,这人仗着自己不错的武功和装出来的憨厚脾性,渐渐从普通小兵一步步爬到了四品武卫将军的位置上。 而在他不断升迁的过程中,负责调查他身世来历、人际关系的任务,就是包括沈五在内的一帮人在执行的。 虽说他们也不是故意消极怠工,出现这种疏漏也只能说是人力终究有穷时,百密难免有一疏,可在面对苏慎这个间接的受害者时,他们难道也能用“我们不是故意的”来推卸罪责? 不管是他们疏忽也好,受形势所限无法拿到足够情报也好,他们终究还是间接害得苏慎家破人亡了。 再反过来考虑一下,如果苏慎的父亲当时没有不惜己身,以肉.体凡胎帮着大周太子挡灾,那么太子当时恐怕就已经被人干脆利落给弄死了。 若果真如此,皇帝陛下难道还会因为他们只是疏忽、只是情报不足就轻饶他们? 别说他们这些底层小人物了,就是大名鼎鼎的沈将军,届时怕是也要因为护驾不力而直接倒大霉。 这么算下来,包括沈将军在内的他们这些事件相关者,其实都是承了苏慎父亲好大一块人情的。 是他的奋不顾身,让他们这些人免于遭受皇帝陛下的雷霆震怒,让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继续按部就班的过自己的日子。 这么一算,他们难道不该好好关照一下苏慎这个恩人的遗孤吗? 他们居然还敢嫌弃对方身份低微,他们这不是忘恩负义、得鱼忘筌吗? 再有就是她眼前的这位孟大小姐了,这姑娘虽然已经认了爹娘,但人家可是还坚持不肯改回沈姓呢。 如此任性,她沈五的主子不也还是掏心掏肺的疼着宠着? 再怎么,这位大小姐也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做人下属的来挑挑拣拣吧? 这可是他们主子的掌上明珠! 想明白了孟蓁话里暗含的这些弯弯绕绕,沈五顿时有些站不住脚。 是她错了,她不该因为自家主子的这个闺女长于乡野就小看她,也不该放任自己的那些下属轻视这小两口儿。 这姑娘,明摆着比她家夫人还要更精明、更强势、更难对付。 沈五是个惯会审时度势的,一念及此,这姑娘立刻躬身垂首,“大小姐说笑了,您和姑爷的命令,属下们自然都会遵从。” ------------ 第231章 恃宠而骄 沈五的这番表态,孟蓁不置可否。 如果有自己的嫡系,孟蓁当然不会用沈五他们这些只认沈将军两口子为主的人。 可问题就在于,她没有。 既然没有,那她现在就也只好先将就着用用沈将军给她的这些人手了。 她对沈五道:“你放心,我不会一直把你们留在苏家听我使唤的。不过你们到底啥时候才能回去侯府,这事儿可就要由你们自己决定了。我这等内宅妇人,着实爱莫能助。” 沈五听的一头雾水,她有点儿搞不明白孟蓁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孟蓁笑看着她,“如果你们能帮我培养出一批得用之人,我就亲自写信给父亲,说是我想用自己培养出来的嫡系,所以才会打发你们回去侯府。” 沈五一头一脸的冷汗。 就算孟蓁敢这么直言不讳的和沈将军说话,沈将军肯定也会怀疑是他们这些人不听使唤。 不然孟蓁好好的,干嘛非要提什么“嫡系”之类引人误会的词汇? 见她这般,孟蓁不由心下暗爽。 她继续道:“你放心,只要你们能够让我满意,我肯定就也会让父亲母亲对你们全无责难之心。” “不管我是撒娇耍赖,还是摆事实讲道理,总之只要我能做到我承诺的,这笔买卖你们就横竖不亏。你说是也不是?” 沈五这下是真服气了。 这姑娘,人家根本就不是拿所谓的“能力”在跟你谈条件,人家这明摆着就是恃宠而骄啊! “有人惯着,就是任性”,这姑娘还真是充分诠释了这八个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如您所愿,属下一定尽心尽力。” 孟蓁在都这么实在了,沈五索性就也不藏着掖着了。 说老实话,她虽然对孟蓁没啥意见,也不在乎侯府沈家和小举人家的门第悬殊问题,但她却不甘心自己的一身才学就这么用在内宅争斗上头。 她更喜欢战场,更喜欢那种抛头颅、洒热血的快意人生。 现在既然还有重回广宁卫的机会,沈五当然不会放弃。 于是,两个女人非常愉快地达成了一致意见。 次日一早,孟蓁在沈五的陪同下,亲自跑了一趟人市挑选合格的小孩子。 两个时辰后,她从人市带回了一共二十个八到十四岁之间的半大孩子。 这些孩子都是她为自己和苏慎准备的储备人才,是他们以后的重要臂助。 这些孩子买回来的第二天,沈五和她的两名下属就以掌事妈妈和二等管事的名义进了苏家。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在孟蓁的眼皮子底下负责教导这些孩子。 其实最开始孟蓁是有考虑过专门为他们准备一栋宅子的,但是她又不太放心把这些孩子完全交给沈五他们。 毕竟沈五他们虽说是沈将军派来的人,对沈将军或许绝对忠心,但他们对她孟蓁却未必也有这份忠心。 孟蓁可不想自己花大力气培养起来的这些孩子,最后却被教的十分不合她心。 是以,孟蓁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全程监控,这样如果有不合她意的地方,她也可以及时和沈五商议,让他们在教导的过程中随时进行调整。 对此沈五倒是没啥意见,反正他们要教这些孩子的,也不过就是一些刺探侦查、情报收集分类的常用手段。 至于给这些孩子洗脑什么的,沈五还真没这个心思。 她深知孟蓁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绵软性子,她和她的几个属下要真敢给孟蓁下什么绊子,她确信孟蓁一定会立刻使出她的告状大招儿。 沈五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让孟蓁全程监控。 为防自己的那些下属嫌弃孟蓁管的太宽,沈五还特意挑了两个相对懂事明理的。 当然,在此之前,沈五也有按照孟蓁的要求,挑了两个最是听话的送去苏慎那边。 这俩人能力都很不错,而且出身来历全都清清白白,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是沈五手下最最得力的四人之二。 沈五也没有瞒着他们,在把他们派去京城之前,沈五就把自己和孟蓁做的那个交易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们可别把事情给我搞砸了,不然到时候大小姐生气翻脸,咱们这十来个人,可就真的再也别想回去将军身边了。” 众人一听俱是喜出望外,那两个被委以重任的更是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他们和沈五一样,虽然对沈将军的命令保持着绝对服从,但他们内心深处的真实渴望,却是能够重新回归军旅。 比起朝堂上、内宅里的各种明争暗斗、鸡毛蒜皮,他们还是更喜欢战场上的惊险刺激、明刀明枪。 是以,当沈五告诉他们,他们还有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这群人肉眼可见的就又重新振奋起来。 无论是被派去京城护卫苏慎的那两个人,还是被沈五带到苏家的那两个人,又或者是仍旧留在暗处负责收集情报的那几个人,大家全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个个奋勇争先,生怕回归的时候自己会因为表现不好而被大部队遗弃。 如此,这事儿总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而孟蓁,自然也很喜欢眼下这种大家全都充满干劲儿的完美状态。 *** 沈五他们开始训练那些孩子的第三天,孟蓁收到了苏慎寄来的第五封家信。 苏慎在信里说,他和沈峰等人已经顺利抵京,此时他正在京城一家叫作“云来客栈”的百年老店给孟蓁写信。 他还说,自己在进城的第一天,居然就在客栈门口遇到了已经和他们分别很久的李正善。 和李正善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位李氏宗亲,其中一位正是之前由沈朝阳陪着一起过来宁海县参加考试的那位总是一脸困倦的宗室子弟李建辉。 李建辉虽是皇室宗亲,但他们一家却是早在战乱开始之前就已经搬到了宁海县这边,是以当初李氏一族遭遇的那场大祸,李建辉他们的这一支李氏族人倒是几乎未被波及。 直到大周皇帝举起反旗,李建辉的父辈、祖辈这才冒出头来,大力支持自家的嫡支嫡子为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 ------------ 第232章 登沈家门 像李建辉一家这样的李氏族人很多,这些人但凡能够活到大周建国,大周的皇帝陛下都有按照血缘与功勋赐封他们亲王、郡王等爵位,或者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等宗亲专用虚衔。 这些人无论爵位大小,若无皇帝陛下另外授予实职,所享则无一例外都是虚衔。 他们享受与各自虚衔所对应品阶的年俸禄米,但身上却没有任何实差。 那些受封亲王、郡王的,他们也不像前朝的藩王那样,需要治理自己的藩地。 和那些领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对应年俸禄米的宗亲一样,大周的藩王,同样也是按照品秩从户部领取年俸禄米,而不是直接享受食邑税收。 这种制度可以很好的解决前朝后期藩王割据、根本不听朝廷号令的尴尬局面,但也正因如此,这个制度可以说是大幅削减了藩王利益。 如果不是身为皇帝陛下亲弟弟、且功劳比谁都大的秦王李勋(李正善的父亲)大力支持,大周皇帝绝无可能在本该大肆分封功臣的开国之初做到这种地步。 从这个角度来说,大周皇帝信任、重用李勋就绝不仅仅只是因为李勋是他唯一的嫡亲弟弟。 当然,这些暂且都与苏慎这个小举人没有多大关系。 秦王府简在帝心,苏慎此时能感受到的最实在的好处,大概就是李正善走后,他和沈峰等人就立刻得到了客栈的免单通知。 客栈的中年胖掌柜亲自带着小伙计过来拜见他们,略微寒暄几句就提出了要给他们免除在京期间的一切费用。 苏慎他们当然不会打着秦王府的旗号去占这种便宜,沈峰这个八面玲珑的家伙,代表大家客气有礼却又不失坚决的婉拒了客栈掌柜的这个建议。 等到客栈掌柜一脸遗憾地出了他们租住的那间小院儿,苏慎第一时间就让雪松和顺子去牙行打听是否有房子出售或者出租了。 此次上京,孟蓁虽然自己没有跟来,但却给了苏慎很多银钱,让他看情况在京中置产。 苏慎原本是不打算这么快就买宅子的,他的原计划是先在客栈住上一段时间,等什么时候熟悉了京城,他再和严振武商量着,慢慢挑选合适的宅邸购买下来。 但李正善惊喜之下在客栈门前叫住了他们这一大帮人,看到的人之后必然会把他们当成与秦王府攀上关系的一根粗线。 苏慎不希望自己每天都被那些各怀目的的人频繁骚扰,于是就打算尽可能快的从这家客栈搬离。 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沈峰等人,并顺带着诚挚邀请他们和自己一起搬离。 沈峰等人当然也不想成为别人攀附权贵的踏脚石。 他们是来考科举的,不是来给人家穿根引线当跳板的。 是以,苏慎这话一说,几人立刻就都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是一定要跟着苏慎一起尽快搬走的。 大家能够统一意见,苏慎自然高兴的很。 出于同样的考虑,第二天苏慎就也没有亲自到定北侯府沈家拜访。 除了十天半月不着家的沈老爷子,沈家的成年男人(沈将军、沈惟德)此时全部都在辽东府的广宁卫。 苏慎真要登门,沈家恐怕都找不出合适的男主人招待他这个头回上门的新姑爷。 如此一想,苏慎不去倒是比去了更加合适一些。 于是,住进客栈的第二天,苏慎就只让孟蓁派来负责照顾他们饭食的郭嫂子,悄悄送了一份礼物到定北侯府。 郭嫂子是拿着孟蓁的帖子去的,帖子送进去没一会儿,沈惟德的妻子就亲自在自己院子的小花厅里见了郭嫂子一回。 郭嫂子在经历过沈夫人心腹嬷嬷的言传身教之后,身上的乡土气息早就已经渐渐收敛,此时进了富丽堂皇的堂堂侯府,紧张、新奇自然都有,但举止言谈却还勉强能够绷住。 她把礼单交给了沈惟德妻子的贴身丫鬟,然后又中规中矩说了几句诸如“我家主子让奴婢代为传达谢意和问候”“微薄礼物不成敬意”之类的场面话。 沈惟德的妻子虽然与孟蓁素未谋面,但为了讨好婆母沈夫人,沈惟德的妻子却也没有忘记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让人也捎一份礼物到宁海县的孟蓁处。 反正京城侯府经常要往广宁卫送东西,顺路捎带一点儿给孟蓁,这对沈惟德的妻子而言,完全就是顺口吩咐一句的事儿。 而孟蓁也没有欠人人情的习惯,每次沈惟德的妻子让人给她送东西,她都会大包小包的也回礼一番。 如此,两人到也算得上是有来有往了。 这也是为什么苏慎来京之后,会打发郭嫂子以孟蓁的名义来侯府问候一番。 “有劳你家主子惦记。” 沈惟德的妻子个子不高,皮肤白皙,周身的气度一看就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 她温温柔柔的和郭嫂子说着话,如果只看她现在这副笑靥如花的样子,任谁也想象不出,这小妇人居然能把沈将军的后娘冯氏给死死钳制在侯府里面。 她这边和郭婶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另一边,她的得力丫鬟、管事妈妈就已经迅速帮她准备好了一份回礼、一个荷包。 回礼当然是给孟蓁的,荷包则是装的沈家给郭嫂子的打赏银子。 郭嫂子很识趣的没有久留,沾着圆凳边边略坐了一小会儿后,郭嫂子就适时的起身告辞了。 沈惟德的妻子于是就也顺水推舟的,让自己得奶娘蒋嬷嬷把郭嫂子送到了花厅外头。 蒋嬷嬷引着郭嫂子一出花厅,沈惟德妻子的大丫鬟之一就已经挂着一脸的笑朝她们迎了过来。 她先是塞了一个荷包给郭嫂子,“这是我们少夫人打赏婶子的。” 郭嫂子忙朝着花厅的方向屈膝行礼,“多谢少夫人赏。” 这礼虽然沈惟德的妻子肯定是看不见的,但这不是还有她的心腹下人在场嘛,郭嫂子再怎么也不能失了礼数。 她收好荷包,然后又从那丫鬟手上接过了对方递来的一张礼单。 至于礼物,自然早有管事妈妈让人送到了郭嫂子带来的那辆马车上头。 :。: ------------ 第233章 你会吗 与沈惟德妻子的心腹下人们一一告辞,然后郭嫂子就由小丫鬟引着出二门,上马车、回客栈去了。 帮她赶车的是严振武的小厮顺子,这孩子也得了沈家的打赏银子。 回去客栈的这一路上,这孩子时不时就会抬手摸摸自己的左边衣袖。 沈家小管事代为打赏的那个荷包,顺子正是把它塞到了自己左边衣袖的袖袋里面。 “少爷,奴婢把事情办妥当了。”回到客栈,郭嫂子先是拿着礼单去了苏慎房间,她把礼单和沈家赏的荷包一起放在桌上,“这是沈家给您和主子的回礼,这是沈少夫人赏给奴婢的四个小银锞子。” “赏你的你就收着。”苏慎拿起礼单瞅了一眼,至于郭嫂子放在桌上的那个小荷包,苏家可没有没收下人所得赏银的奇葩习惯。 郭嫂子当然也知道,只是她这个人素来实诚惯了,再加上这次她去的又是孟蓁亲生爹娘的家,见的还是孟蓁素未谋面的那位出身高贵的嫂嫂,郭嫂子不自觉地就愈发谨言慎行了。 “少爷,小人这里也有。”正闷头往苏慎屋里搬东西的顺子,一看郭嫂子居然连自己的那份赏银都给拿了出来,忙把他的那份也给摆到桌上。 他的就只是两粒银花生,加在一块儿也才不过是一两二钱银子。 顺子那么喜欢这份赏钱,主要还是因为沈家的银花生做的着实精巧细致,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拿它当个装饰。 不像郭嫂子,人家得的那可是四个笔锭如意的小银锞子,个个都有足足一两重。 “给你们的你们就自己收着。”见此情景,苏慎只好把自己已经说了一遍的话重新重复给这俩实在人听。 “谢少爷。”顺子嘿嘿一笑,然后果然把属于自己的那个荷包重新塞回了袖袋里头。 郭嫂子也没有犹豫太久,见顺子都已经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个荷包,郭嫂子就也顺势把属于她的那个荷包给重新拿了回来。 之后,郭嫂子又把自己去沈家的经过一五一十和苏慎复述了一遍。 苏慎听着没啥问题,遂就让郭嫂子自己下去找事情做了。 至于沈家给的那些回礼,他准备等下让雪松来收拾装箱。 雪松此时还在外头的牙行跟人打听宅子。 他们初来乍到,京城这种地方,好的宅子没有熟人牵线根本就轮不上他们下手,可怜雪松找了对头一天时间,真正能够让他看上眼的宅子却是一间也没有。 好在,苏慎还有李正善这个已经入京一段时间,且在京中地位超然的至交好友。 昨天他回到王府,和自己娘亲说了遇到苏慎他们的事儿,现在的秦王妃、以前的李太太就已经预料到了,苏慎他们几个必然会被有心人盯上。 她略一提点,李正善今天就又带着自己的小厮、护卫来了这家客栈。 他是来问苏慎下一步打算的,听到苏慎说已经派了小厮去牙行,李正善立刻提出可以在这方面稍微给苏慎帮点小忙。 苏慎对京城的形势虽不了解,但对李正善此人却是十分熟悉,于是在略一思忖之后,苏慎就也爽快地把这事儿托付给了李正善代为处理。 他把孟蓁给他带来的大额银票取出来,一股脑儿全都塞给李正善,“这是十八万两,宅子你看着帮我买。内子的要求是至少要有三进,如果是两进的,那就必须要有东跨院或者西跨院。” 李正善非常罕见地,没有及时对苏慎的这番话作出应对。 约么两三秒后,他低头瞅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五张银票,“你就这么简简单单把钱交给我了?这可是十八万两,不是一千八百两,也不是一万八千两。就算孟大小姐再能挣钱,你们家应该也拿不出第二个十八万两了吧?” “确实拿不出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让人偷了我的这笔巨款。”苏慎一脸严肃的叮嘱李正善。 李正善却是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捏着手里的几张银票在苏慎眼前略微一晃,“你难道不怕我贪了你的这些银票?” 苏慎直接无语了,“那你会贪吗?” 李正善:......好吧,他不会。 当初那么穷的时候,他都没有做出过任何有失风骨的事儿,现在他都已经是大周朝地位最最尊崇的少数几人之一了,他当然就更加不会因为十几万两丧失本心了。 不说他身为亲王世子每年都有的固定年俸,就说他的皇帝伯父、皇后伯母三不五时给他的各种赏赐,他的堂兄弟们每逢年节或者他生辰时送给他的各种礼物,他都已经堆了满满三个超大规模的私人库房了。 更别提在他的私人产业里占了大头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他和他娘刚刚回京时,以他皇帝伯父为首的皇室诸人,分别赏赐或者赠送给他的各种铺子、宅子、田产、山头之类。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李正善以后不能继承自己老爹的亲王爵位,光是他的那些私产,他也已经完全有资格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了。 狠狠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一.夜暴富的李正善,现在对于金钱的概念早就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这孩子现在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寒门子弟了。 别说苏慎只是给他十八万两,就是给他一百八十万两,李正善也未必就真会贪了他这笔钱去。 在这事儿上头说不过苏慎,李正善立刻果断转移话题,“你家孟大小姐不是沈将军和沈夫人的亲生女儿吗?怎么你却是一副不想和沈家来往过密的样子?” 苏慎瞥他一眼,“他们是他们,沈家却不仅仅只是有他们。” 李正善纳闷儿,“你这是...担心沈家其他人不愿意承认孟大小姐的身份?” 苏慎摇了下头,“我们只是不想给别人误会我们另有图谋的机会。” 李正善无语,“你这也太小心了吧?孟大小姐可是沈将军和沈夫人得亲生女儿,沈将军和沈夫人就算偏疼她些也是人之常情吧?” “你这么想,是因为你不知道沈夫人想把自己的全部私产都当成嫁妆补给我家娘子。” :。: ------------ 第234章 李正善的底气 苏慎此言一出,李正善双眼顿时瞪得溜圆。 沈夫人之有钱,在整个京城那可都是出了名的。 这么大的一笔私财,有份瓜分的那肯定都是想要分上一笔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沈惟德这个做哥哥的胸襟宽广、疼爱妹妹,不介意自己母亲用这种方式弥补妹妹,可他的妻子儿女,难道也能和他一样对这笔财产毫不动心,对独吞了这笔财产的孟蓁没有丝毫芥蒂? 李正善设身处地的思索一下,觉得就算是他,他肯定也做不到真的心无芥蒂。 最多,他也就只能用理智控制住自己,说服自己不要迁怒。 连他这个已经有了很多私产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其他人对这笔钱会有多么在意简直可想而知。 不过,孟蓁能够理智而冷静的拒绝这笔财产,这让李正善不由对她更加佩服。 “妻贤夫祸少,阿慎你有福了。” 苏慎唇角顿时情不自禁微微扬起,“羡慕的话你也可以快点儿成个亲啊。” 李正善却是顿时如临大敌,“快别提这事儿!你一提我就感觉自己要犯头疼病。” 苏慎:......这又是个什么怪毛病? 李正善却是已经吐槽上了,“你是不知道,我几位堂兄堂弟的母妃都挖空心思的想要给我说亲呢。亏得我娘是个太极高手,我爹又唯我娘之命是从,不然我现在怕是早就已经不知被定给谁家了。” 苏慎:...... “那陛下......” “他不管的。”李正善摆了下手,“皇伯父对我亲事的唯一兴趣,就是看我娘怎么应付他后宫里的那些女人。” “那就没人想过给你赐婚啥的?” 苏慎虽然说的是“没人”,但其实他的这个“没人”,指的只可能是现任皇后。 毕竟大周皇宫里能对一个王府世子用“赐”这个字的,也就只有皇帝和皇后了,而皇帝却又摆明了只看热闹,不参加演出。 “她不敢的。”李正善声音压得极低,“她之前有流露出来过这种意思,但我娘却立刻就给回绝掉了。” 人家亲娘都明摆着不同意了,皇后除非想要把秦王府得罪死了,不然她哪里还敢继续给李正善赐婚? 要知道李正善的爹在皇帝面前,那可比她这个“继后”有面子多了,她要是敢直接下旨,李勋肯定就敢直接拒接。 而且拒接之后,这货肯定还得进宫找皇帝狠狠告她这个“小嫂子”一状。 是的,一直以来,秦王李勋对现任皇后的称呼都是“小嫂子”这么一个足以让对方吐血三升的奇葩措辞。 作为一个对自己妻子格外忠贞的罕见痴情男子,李勋虽然无法阻止自己哥哥的政治联姻,但你要想让他对自己哥哥的继室多么尊重,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在李勋心里,他的长嫂始终都是大周太子殿下早逝的生母、大周皇帝陛下的原配发妻。 现任皇后这个比李勋还要小着几岁的所谓他的“嫂子”,打从一进李家的门,李勋就是用“小嫂子”这三个字来称呼她的。 对此李熹也是十分无奈,他不是没想过私下劝劝自己弟弟,奈何李勋却是直接给他来了一句,“继室在原配面前本来就是要执妾礼的,我叫她小嫂子哪里有问题了?” 李熹再劝他以大局为重,李勋就开始横眉竖眼的怀疑自己哥哥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 而且这货还非常大言不惭的嚷嚷着,“咱们家有你一个以大局为重就已经足够多了”,气得李熹都想踹他两脚了。 奈何在武力值上,他和李勋真不是同一个等级的,李勋随便意思意思,他踹出去的那两脚就已经悉数被李勋躲过。 拿自己弟弟没办法的李熹,默默容忍了自己弟弟用来称呼自己继室的这个很有搞事儿嫌疑的奇葩称呼。 他忍了,他的新媳妇儿自然就也只能默默跟着忍了,毕竟她一个才嫁进门的填房继室,再怎么也是牛气不过自己夫君那个手握重兵的亲弟弟的。 唯一会为这件事高兴的,大概就是作为原配嫡子的太子殿下李正元、作为原配嫡女的公主殿下李淑仪了。 这兄妹俩一开始还担心继母进门自己会处境尴尬呢,结果让李勋这么一搞,处境尴尬的立刻就变成他们的这位继母了。 也是从那时起,这兄妹俩感受到了他们这位叔叔,对他们这对兄妹明里暗里的各种关照。 李正元不敢说自己的父亲李熹立他为太子,他的这位叔叔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但他敢肯定,如果没有李勋这些年来潜移默化对李熹的各种影响,李熹还真就未必会在建国之初,摆明车马力挺李正元这个嫡子。 李熹追封他的生母为皇后、立他这个原配嫡子为太子,全部都是对原配发妻、真正嫡子的抬举和尊重。 正是因为有来自皇帝陛下的这份抬举和尊重,李正元的太子之位才会如此稳固,他的外祖一家才会声势烜赫、一门两侯。 他的大舅舅因为是皇后嫡兄,被大周皇帝下旨加封为承恩侯,他的小舅舅则是凭着自己立下的赫赫军功,得了一个减等世袭的二等侯爵位。 一门两侯,这在大周可是非常罕见的。 有了这样一个外祖家,两方相辅相成之下,李正元的太子地位自然愈发稳固。 可以说,李正元现在拥有的权势和地位,其中绝对少不了李勋明里暗里的各种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李正善这个被人背后嘲讽是“乡巴佬”的秦王世子,在京城这片地界上居然混的如此如鱼得水。 实在是人家不仅亲爹给力、简在帝心,而且还明里暗里享受着大周太子李正元以及大周唯一嫡公主李淑仪的各种庇护。 李正元或许偶尔还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问题,李淑仪却是完全没有这种顾虑。 她一个已经嫁人的嫡公主,她一不造反、二不贪权,她早就已经不必再受制于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一个皇室成员了。 即使是对上她的那些异母弟弟、对上她的那个皇后继母,她也比身为太子的李正元要更加没有顾忌。 该有的礼数她自然会有,该做的表面功夫她也和那些人一样无比娴熟,但该强硬起来的时候,李淑仪却也绝对不会输了气场。 ------------ 第235章 赵牙人 送走李正善,苏慎翻开书本继续温书。 一直到傍晚时分,出去看新鲜的沈峰、戚裕安、陈家宝、严振武这才踩着饭点儿回了客栈。 沈峰三人其实原本是想邀上苏慎一起去逛的,奈何苏慎却坚持留在客栈等雪松那边的第一手消息。 反倒是听到动静的严振武,一脸跃跃欲试的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 于是最终就变成了由他陪着沈峰三人去逛街,而苏慎则是独自一人留在客栈里头继续温书。 这也是为什么李正善此次过来,见到的正主儿居然只有苏慎一个。 四人在苏慎的房间里和他会合,然后苏慎就让雪松去叫了一桌饭菜过来。 雪松比这四人回来的略早一会儿,昨天的半天加上今天的一天,雪松在找房子的这件事儿上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还好今天他一进客栈,苏慎就把李正善会给他们帮忙的事情告诉了自己这个垂头丧气的可怜小厮。 听到自家主子说明天他不用继续出去碰壁吃灰了,雪松的精神头儿一下子就恢复如初了。 趁着等饭菜的这一小会儿,苏慎把今天李正善过来的事儿跟沈峰等人简单说了。 听到苏慎说李正善会帮忙留意房源,沈峰不由啧啧两声。 陈家宝眼睛眨啊眨的,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就两个字——迷茫。 戚裕安微笑着低声对他说了一句,“沈兄这是羡慕师兄好运道呢。” 沈峰一点儿没有掩饰自己这份羡慕的意思,他身体向后,斜斜靠在座椅靠背之上,“能不羡慕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京城但凡好点儿的房子那都难买着呢。” 若非如此,他早就也学着苏慎,带大把银票过来买房了。 一念及此,沈峰把头歪向苏慎那边儿,“我说你怎么没去找定北侯府帮忙?总不至于是一时糊涂,没有想到京城的房子居然如此难买吧?” 苏慎一脸无语,“一时糊涂的是你吧?你是不是忘记了,沈将军父子现在可还都在广宁卫戍边呢。” 难道他去找沈老爷子这个大周有名的纨绔子弟求助? 求助什么呢? 求他带自己斗鸡、斗马、斗蛐蛐么? 再不然求他带自己看戏、听曲儿、赏名伶? 他又不是好日子过腻歪了,所以就开始一心一意往作死的康庄大道上一路狂奔不回头了。 沈峰被他问的忍不住挠了下头,“那你总不至于真就打算靠自己的运气,在京城买房置产吧?” 苏慎摊手,“其实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在考试结果出来之前买宅子。” 沈峰秒懂。 现在他们几个确实还是初来乍到、没啥存在感的外乡人,可只要他们能够进士及第,那他们手中可就等于是立刻有了一块足以让他们踏足京城上流社会圈子的敲门砖。 有了这块敲门砖,他们再想在京城置产,毫无疑问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起码那些最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牙人们,那时候肯定就不会再继续对他们隐瞒自己手头的那些待售房产了。 相反地,他们会非常热情地,把自己手头的房产介绍给有意买房的新科进士,以期能够与之结下一份善缘。 而他们这些榜上有名的新科进士,在有了挑选的余地之后,他们能够买到可心住宅的几率自然就也大大提高了。 另外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如果苏慎届时不能顺利留京,那他其实完全没必要现在就在京中买房置产。 外放的话,一任起码要做三年,以外官转京官的困难程度,苏慎就算有沈将军暗中出力,要做出成绩重新回京,那也起码得是五六年后。 与其现在买了宅子,然后空放如此之久,那苏慎还不如等自己回京任职之时,再临时购置新的宅子。 两人就这事儿聊了几句,然后小伙计就把饭菜送了进来。 苏慎招呼着沈峰等人过去吃饭,可这几人今天在外面却也没少吃各种京城当地的风味小吃,是以最后真正有胃口吃饭的,反倒就只剩了苏慎一个。 苏慎一看几人那副不紧不慢戳饭粒儿的架势,心中就已经大概猜出了他们为何会是这幅样子。 略感无奈的微微摇头,苏慎认真吃起了自己的这顿晚饭。 至于其他人是不是有胃口,苏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李正善的心腹小厮带着一位约么四十岁上下的白胖牙人,赶在沈峰他们出门之前敲响了众人租住的这间小院的门。 雪松彼时正好在帮苏慎清洗砚台,听到敲门声,他立刻一溜小跑儿,过去打开了小院的门。 他和李正善的心腹小厮已经见过一次面了,是以此时看到对方,雪松几乎立刻就猜出了必然是房子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 他把李正善的心腹小厮以及那个白胖牙人让到苏慎那边,然后又让郭嫂子给他们送了茶水点心。 李正善的心腹小厮果然是来说房子之事的,他带来的这个牙人,是经常和秦王府打交道的牙人之一,人和善、嘴巴严,因为身后另有靠山,所以手头资源也远比一般牙人要多。 昨天李正善从苏慎这里问出了他的具体打算之后,秦王妃就推荐了这位赵姓牙人给自己儿子。 李正善对自己娘亲打理庶务的能力自来只有佩服的份儿,是以得了秦王妃的推荐之后,李正善立刻就把赵牙人叫到了自己的院子当面交代此事。 赵牙人耳目灵通,早就听人说了秦王世子有几位朋友住在某某客栈,结果还没等他打听消息真假呢,李正善就已经直接把他叫到了秦王府听候吩咐。 传言得到证实,赵牙人哪里有胆怠慢苏慎。 今天一早,他就把自己所在牙行掌握的所有不错的房源全都搜罗成册带在身上,麻溜儿跟着李正善的心腹小厮来找苏慎来了。 苏慎也没跟他们客气,在赵牙人的介绍下,他很快选定了几处不错的宅子作为备选。 沈峰等人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出门游逛,几人放弃原计划,直接跟着苏慎一起兴兴头头的看宅子去了。 ------------ 第236章 入住新宅 有了秦王府的这面大旗,苏慎的买宅子之旅顿时变得异常顺利。 最终,苏慎在低品文官集中的区域买了一栋二进带东西跨院的旧宅子,在国子学附近买了一栋去年新建的三进宅子。 这两栋宅子一共花了苏慎小十万两,就这还是因为他选的都不是那种房价极高的黄金地段。 越看这些宅子就越是心动的沈峰也就着这股东风买了一栋二进没有东西跨院的小宅子,可就算如此,沈峰身上的银票也还是被他花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戚裕安和陈家宝,这俩孩子虽然也很心动这个难得的购房机会,但他们随身携带的银钱却远远不够他们买下任何一栋宅子。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忍痛放弃了搭李正善的这趟顺风车。 好在他们和李正善也都关系不错,以后如果真需要求到李正善头上,李正善也是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银钱交付出去,很快苏慎和沈峰就分别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房契。 苏慎之前拿给李正善的那笔银子,剩下的几万两,李正善找个只有他俩在场的机会,也给退了回来。 再接下来,挑选搬家的黄道吉日、派下人过去打扫宅子、购置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如此忙碌了约么六七天后,苏慎总算从客栈搬去了自家在国子学附近的那栋三进宅子。 和他一起搬去的还有沈峰等人,沈峰虽然自己在低品文官的聚居区买了宅子,但在考中进士之前,沈峰也是不打算住到那片去的。 对他们这些打算考进士的学子来说,国子学附近才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当然,沈峰是绝对不会承认,他其实也是馋郭嫂子的好厨艺,所以才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死赖着自己的几个小伙伴,一起住到苏家在国子学附近的三进宅子。 此处有必要略微一提的是,苏慎他们搬家那日,不仅李正善以朋友的身份,亲自过来送了厚礼、吃了午饭,而且就连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定北侯府,居然也破天荒的派了府上的大管家过来送乔迁贺礼。 除此之外,李正善的堂姐、大周的嫡公主李淑仪也私下打发人送了贺礼过来。 而她之所以知道苏慎和李正善相交莫逆,则是因为她的夫君、驸马谢正廷正是赵牙人身后的那个靠山。 赵牙人做事的那家牙行,则恰巧是谢家的产业之一。 “我的天,阿慎你发达了,你居然收到公主和驸马送来的贺仪了!”会这么咋咋呼呼的,毫无疑问也就只有陈家宝了。 但与陈家宝一样心情的,可就不止是心直口快的陈家宝一人了。 作为真正的草根儿阶层,沈峰也好,戚裕安也罢,大家对皇室贵胄其实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天然敬畏。 就连与他们早就相熟,且一直低调简朴的李正善,大家其实也是用了好一阵子才渐渐适应了对方身份上的这种转变。 而现在,他们的世界里,居然冷不丁出现了来自大周唯一一位嫡公主的珍贵贺仪...这让大伙儿下意识就朝苏慎投去了充满艳羡的强烈视线。 苏慎其实也有一些紧张、意外,不过和沈将军父子的近距离接触,让他到底比起其他人来要多上几分经验和底气。 于是在场诸人,除了李正善一脸淡然之外,就只有苏慎表现的还算从容、自在。 一直到公主府的管事告辞离开,苏慎这才状似淡然,实则颇为担心的对李正善道:“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赶在这个节骨眼儿入住新宅?” 李正善瞥他一眼,“那你难道要继续留在客栈供人围观?” 想到这几天沈峰等人门都不敢出的尴尬处境,苏慎下意识摇了下头。 虽说他没有学着沈峰等人在京城到处行走的意思,但他也不想被人堵的根本出不来门啊。 一顿出自郭嫂子之手的丰盛午饭之后,李正善带着自己的随从和护卫告辞离开,苏慎则是以主人的身份,关照起了沈峰等人的居住状态。 和之前在府城考试时一样,沈峰等人非常自觉地全都住进了苏宅的一进院子。 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再占据正房。 正房他们留给了李正善这位已经说好偶尔会来串门儿的秦王世子,他们自己则是分别住进了苏宅一进院子的东厢房以及西厢房。 沈峰和戚裕安因为年纪较长,被陈家宝谦让着住进了光线更好的东厢房,而陈家宝则是独自搬进了采光相对较差的西厢房南屋。 至于他们各自的小厮,苏宅也有数间后罩房、倒座房可供他们自行挑选。 最终,这些年轻小伙子选择了一起住进倒座房。 苏慎在苏宅的一进院子来回走了一圈儿,发现雪松他们把事情处理的非常妥帖,几位客人的屋子里,日常用品样样不缺不说,而且在颜色、款式、摆放方式上,雪松他们还最大限度照顾到了客人们各自的一些小偏好,这让苏慎不由暗自点头,赞叹他们体贴细心。 眼看着这边不需要自己继续操心,苏慎于是就也回了二进院子。 京城苏宅的二进院子一共有一大两小两个院子,苏慎搬进来后,直接就选了二进院子里面积最小的那个院子作为自己的起居之所。 严振武直接被苏慎的这番操作给搞晕了,原本他是想要住进那个小院子的,结果苏慎这正牌的宅子主人居然半途杀出,和他抢起了这个不大点儿的小院子。 “那个正院太华丽了,风格不是我喜欢的。”苏慎倒是如此这般跟严振武解释了一句,奈何严振武却始终都是半信半疑。 在他看来,这个不太像样的理由简直就像是苏慎随口说来敷衍他的。 他不知道的是,苏慎说的其实正是他不住正院的真实理由。 那个在严振武眼中其实并不算是特别华丽的正院,看在苏慎这种识货之人的眼里,却是处处都透着财大气粗和奢靡华贵。 在苏慎看来,这种地方可不是适合静心苦读的好去处。 而严振武虽然对苏慎的这个选择一头雾水,但最终却还是没怎么犹豫就尊重了苏慎做出的这个决定。 他把自己的行李物品搬进除正院之外的另外一个院子,至此,苏慎他们就算是彻底在京城安顿下来了。 ------------ 第237章 来者不善 安顿下来的苏慎,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给远在宁海县的妻子孟蓁写信。 他先是问候了自己的妻子儿女,问候了郝梦云以及她的两个孩子,然后才详详细细和孟蓁说起了自己这些天的种种经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满怀思念提笔写信的这个当口,宁海县的孟蓁也正忙着应付两个不速之客。 这俩人一个已经一只脚踏入了花甲之年,另外一个则是只有三十六七岁的模样。 两人长相上略有几分相似,再加上言谈举止给人的那种神似之感,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十有八九是一对父子。 这俩人是今天突然出现在宁海县的,一进宁海县城,这父子俩就直接奔着苏宅杀了过来。 车夫在苏宅门前停好马车之后,这父子俩就开始一边大声干嚎,一边砰砰砰的砸起了苏宅的那扇厚重木门。 守门的林老爹听到动静探头去看,结果却被那老头子用不知什么东西给砸在了前额上头。 林老爹捂着自己冒血的额头倒退着,一路从门口直退到庭院当中,正忙着扫院子的林大娘一眼瞥到自己丈夫额头上的血,吓得顿时尖叫一声。 听到她的这声尖叫,丫丫这个小机灵鬼立刻倒腾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儿,从二进院子与一进院子的交界处拔脚冲到了一进院子打探情况。 “天哪!”看到林老爹那一头的血,丫丫拔脚就往自家主子的房间跑。 一边跑,这姑娘还一边大声喊着“救命”,“快来人呐!快来人呐!林爷爷受伤了!快来人救救他呀!” 听到动静的双胞胎倒腾着小短腿儿就要往外跑,吓得孟蓁忙把他们全都捞到炕上。 吩咐了两人的奶娘看好孩子,孟蓁这才带着海棠和蜀葵出去一探究竟。 三人在屋子门口遇到了小腿儿飞快的丫丫,丫丫一把揪住了走在最前面的海棠的左边衣袖,“主、主子,大、大事不好了,有、有人打上门了。” 这孩子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孟蓁等人俱是一头雾水。 海棠伸手牵住这小丫头的一只小肉手,“说详细点儿。” “我听到林奶奶尖叫,跑过去一看,发现林爷爷被人打的满头都是血。门外有俩人在大声吵吵,林奶奶问林爷爷‘打到你哪儿了,是不是很疼’。” 小丫头口齿伶俐,气儿喘匀了之后,说话顿时就变成爆豆子那种又响又亮的节奏了。 孟蓁听的眉头紧蹙,她吩咐蜀葵,“去把我的剑拿来,然后去请沈五过来。” 蜀葵应声而去,孟蓁则是带着海棠和丫丫朝前院的方向走。 没一会儿,蜀葵一溜小跑儿取来了孟蓁的佩剑,然后她就又气喘吁吁的跑去请沈五过来了。 孟蓁此时都已经走到二进院子和一进院子的交界处了,等到她们主仆三人一脚踏过门槛,映入孟蓁眼帘的就是林老爹被哭哭啼啼的林大娘勉力扶着,而他们的两个儿子则是艰难的堵着门口,不让外头两人硬闯进来的混乱场景。 “给我打!”孟蓁根本没问事情缘由,看到林老爹果然受伤,她直接就领着海棠冲了上去。 路过林家两个儿子身边时,孟蓁交代林二江,“门不用堵着了,去给你爹请大夫。” 林二江听到孟蓁这么说,二话不说就往院子里头倒退几步。 他这一退,之前死命推搡他的两个人顿时就直直扑进了苏家的院子里头。 海棠得了自家主子的一句“给我打”,此时早就已经手持扫把,朝着这俩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砸。 这俩人穿着同样款式的青布短打,一看就是不知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下人。 之前这俩货在苏宅门口耀武扬威的厉害,背后显然也是有人在给他们撑腰提气的。 此时被海棠拎着扫把一通猛抽,这俩人顿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他们抱着头,一边哎呦一边拔脚就往苏家外面的自家主子身边跑。 而他们的两位主子,此时却还在大呼小叫的试图吸引更多宁海县人来看这场热闹。 孟蓁耳力很好,站在自家院子里,她也一样能够听清那对父子一直在喋喋不休说些什么。 “大小姐。”沈五来的很快,孟蓁这还了解敌情呢,沈五就已经带着二十来号人,浩浩荡荡杀到了孟蓁身周。 孟蓁朝她唯一颔首,“门外的那两个,自称是我夫君的外祖和舅舅,你......” 孟蓁如此这般和沈五耳语一番,听的沈五嘴角连番抽搐。 “大小姐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朝着孟蓁微微颔首之后,沈五大踏步走了出去。 而此时,被海棠打走的那两个下人,也已经跟他们的主子告完了一次黑状。 这俩人知道自家主子此次过来,目的就是压服苏慎和孟蓁,让他们迫于舆论压力,最终只能屈服于一个“孝”字,是以,这俩人非常上道的,配合着自家主子开始抹黑苏慎和孟蓁。 在他们的言语里,苏慎和孟蓁俨然已经成了大逆不道的代名词,成了人人得以诛之的败类、恶魔、终极反派。 深觉自家下人实在得力的那对父子,则是非常配合地开始一边长吁短叹,一边继续添油加醋。 平心而论,这对父子和这俩下人的演技其实都很粗糙,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哪管这些。 他们虽然不至于盼着苏慎和孟蓁身败名裂,但他们却也绝对不会为了苏慎和孟蓁的名声担忧。 毕竟苏慎和孟蓁和他们既不是亲人又不是密友,想要吃个大瓜的这些闲人,怎么可能会设身处地的去为这对小夫妻着想? 对他们来说,热闹当然是越大越好。 然而就在他们满怀期待,等着吃个大瓜的紧要关头,苏宅门口却冷不丁传出三声巨响。 “咣!咣!咣!” 不知什么人在这个时候用力敲响了一面铜锣,声音之大震得在场诸人全都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两只耳朵。 自然,这锣声也恰到好处的打断了那主仆四人的拙劣表演。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苏宅门口,他们知道,正主儿马上就该出来与这主仆四人对峙了。 ------------ 第238章 沈五的应对 吃瓜群众们万分激动,那对自称是苏慎外祖和舅舅的父子则是彼此暗暗对了个眼神。 然而,很快他们饱满的情绪,就被沈五的隆重登场给无情浇灭了。 沈五一副内宅管事嬷嬷的标准装扮,身后跟着的二十多人却个个手持一根结实光滑的清漆桐木棍。 他们虎视眈眈的站在沈五身后,让人一看顿时大气都不敢再出。 闹事儿的主仆四人还以为自己要被爆揍一顿,转瞬间就已经想到了各种可怕后果的他们,下意识齐齐后退。 他们的这一退,倒让围观的闲人再一次激动起来。 本来孟蓁没有露面,他们还倍感失望来着,结果苏家的这个管事妈妈,居然摆出了这么一副凶悍架势,这是要上演全武行啊! 围观的闲人们激动了,大家双眼晶亮亮的,就等着沈五威风凛凛的下令揍人了。 结果,沈五却再一次让他们大失所望。 苏宅门口,沈五虽然摆出了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豪横架势,但她表现出来的态度却一点也不配她摆出来的这个阵势。 众人只见她站在人群之前,朝着那对父子非常标准的行了一个福礼。 “敢问两位如何称呼?来苏宅门前大呼小叫是何用意?” 她这明摆着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但围观众人却也不会“好心”的帮着那对父子表明身份。 看戏嘛,始终待在戏台之外才能更好地领略这出大戏的精髓所在。 围观众人美滋滋的把视线投向那对父子,眼神中明明白白的写着几个大字——来吧,自报身份吧。 那父子二人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听到沈五发问,年老的那个立刻摆出了一副又是愤怒又是悲伤的虚假表情。 “你这狗奴才!我可是你家主子的亲外公!我身边的这位,这可是你家主子的亲舅舅!你身为苏家的奴才,居然连自己主子的亲外公、亲舅舅都不认识,你......唉——果然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沈五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殊不知沈五就只是问了一下这对父子的来历和目的。 沈五却是半点儿不为所动,“还请这位老爷子莫要乱认亲戚。苏少爷的身世,这宁海县几乎无人不知,若是这位老爷子非要和苏少爷攀亲,不如我们就来认真掰扯掰扯?” 那老头子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他就从一脸心虚变得气势汹汹起来,“掰扯?你想掰扯什么?你家主子难道已经连子不言父过,为长者讳的道理都不明白了?” “就算我们身为长辈有做的让他不太满意的地方,难道他就要因为我们这点儿小小不然的疏失,记恨我们、不认我们了?” “这样的人也配科举入仕?也配为政一方?” 那老头子好一番慷慨激昂的接连质问,一下子就引爆了在场所有吃瓜群众的情绪。 只可惜沈五却并没有被对方的思路带着遛弯儿,她朝着那老头子微微一笑,“您是年纪太大,已经听不懂别人的话了吗?我说的是让您不要胡乱攀亲,怎么您却一口咬定了自己就是苏少爷的外祖父了?” “在和我讨论谁是谁非之前,您是不是也该先让大伙儿来个验明正身?” “总不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找上门来,我家小姐都要当成婆家人恭恭敬敬请进家门吧?” “那我们家大小姐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这宁海县的父老乡亲,怕是都要以为我家小姐是个谁都可以随便糊弄的糊涂蛋了。” 沈五此言一出,围观众人顿时纷纷点头。 就是,总不能这老头子说自己是苏少爷的外祖父,他就真是苏少爷的外祖父吧? 正如苏家的这位妈妈所言,苏少爷的身世,这宁海县有谁不知道啊? 他要是还有外祖父可以投奔,他又何至于接连数年都在孟家寄人篱下? 在这个年代,就算苏慎是打着“远亲”的旗号寄住在孟家的,绝大多数人也还是会暗地里看不起他一穷二白、无家可归。 是以在这些吃瓜群众的观念里,苏慎但凡还有其他地方可去,他都不会接连数年住在自己的“远亲”家里。 尤其他的这个“远亲”家里,早就已经没了任何一位可以为他提供庇护的年长之人。 三个孩子相依为命,这样的日子哪是那么容易过的。 这些闲人不知道苏慎和孟家姐弟还有严振武和郝梦云可以依靠,所以他们飞快就用自己的那套逻辑,脑补出了苏慎他们之前的各种艰难、各种不易。 眼看着现场气氛已经被沈五掌握,舆论渐渐开始朝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扭转,那老头子顿时着急起来。 这些吃瓜群众不知道的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这对父子,从血缘上来说还真就是苏慎的外祖父和亲舅舅。 只不过这两个人,他们在与苏慎有关的方面可是没有干过任何一件好事儿。 当初苏慎父死母亡,而他却因为他父亲很久之前的一个善举,得以侥幸逃出生天。 彼时,惶恐无助的他,第一个想到要去投奔的,就是自己的外祖父家。 他想请求自己的外祖父出面,报官为他娘亲求一个公道。 然而他的这位外祖父是怎么做的呢? 这老头子居然在自己庶子,也就是苏慎这位舅舅的撺掇之下,把自己的亲外孙给直接五花大绑送上了车。 他们想把苏慎送回苏家那个虎狼窝去,然后用他给自己一家尽可能多的换取好处。 如果不是苏慎自己机灵,趁着负责押送他的人睡死过去的时候连夜逃离,苏慎现在哪里还能有命进京? 这样的两个人,苏慎没有把他们列入报复名单都已经是看在他外祖父到底生了他娘一场的份上了。 他们现在居然还想继续谋算苏慎,深知苏慎性情的孟蓁,怎么可能傻傻被这样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牵着鼻子走? “既然你这奴才都这么说了,我要不让你问,大伙儿怕是都要以为是我在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了。” 在瞟了一眼人群当中的某个大胡子中年男子之后,那老头子胸膛一挺,貌似很是理直气壮的撂下了这么一句话。 沈五微微一笑,“既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 第239章 三个问题 那老头子一直“奴才、奴才”的叫着沈五,却没有发现沈五其实一直都没有自称过“奴婢”二字。 而且沈五甚至都没有称呼过苏慎一声“主子”,她在谈及苏慎的时候,用的一直都是“苏少爷”这样一个明显不该出自苏家下人之口的称呼。 这么大的一个破绽,其实是沈五故意卖出来试探这对父子的。 只可惜这对父子却始终没有把她这样的一个“下人”看在眼里,他们甚至都懒得细细思索她沈五刻意说出的“苏少爷”这三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愚蠢、自大,却还贪婪、狠毒,这就是沈五对这对父子的最初印象了。 但她却并没有因此就轻视这对父子,要知道,刚才那老头子瞥向人群一角的那个眼神儿,沈五可是也已经注意到了的。 已经确定了此事必有幕后主使的沈五,此时说出的每一句话、摆出的每一个表情、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她朝着那老头子微微屈膝,“我家小姐有三问,只要两位能准确答出她的这三问,我家小姐就承认两位是我家姑爷的外祖父和亲舅舅。” “你不会想要胡乱提出几个问题为难我们吧?” 没等那个自称是苏慎外祖父的老头子说话,一直用一种非常警惕的眼神儿盯着沈五他们的那个中年男子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说话了。 只是他脱口而出的这个问题,问的就着实有点儿白痴了。 要知道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孟蓁和沈五是得傻成啥样儿,才会做出这种当众授人以柄的事儿? 可怜这位自以为聪明、实则非常愚蠢的中年男子,才一开口就已经接收到了来自吃瓜群众的鄙夷目光。 沈五脸色的那抹淡笑却是一如继往的无懈可击,她非常淡定的看了一眼那对父子,“这一点两位尽可放心,我们家大小姐要问的,全部都是与我家姑爷有所关联的。” “这第一问,我家大小姐让我问两位,我家姑爷几岁的时候掉进过荷花池里?” “这谁知道啊!我是他舅舅,又不是他叔叔!我爹是他外祖父,又不是他祖父!他又不是在我们家长大的!” 沈五原是准备三问一气说完的,奈何那个自称是苏慎舅舅的中年男子,实在是太太太没耐心了。 “您别急,答案等下我是会在现场公布出来的,保证让您心服口服。” 言罢,沈五这才继续说起了自己之前想要说的。 “这第二问,我家大小姐让我问两位,我家姑爷左边手臂上的那个绿豆大小的烫伤,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落下的?” “这第三问,我家大小姐让我问两位,我家姑爷的父亲母亲,分别是因为什么原因,在什么时候不幸过世的?” 中年男子张口结舌。 他万万没有想到,沈五提出的五个问题,他居然一个也不能好好回答出来。 苏慎什么时候掉进过荷花池,苏慎什么时候落下了一个绿豆大小的烫伤,这种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一一记在心上? 他连自己儿子什么时候磕过碰过、会说话了会走路了都还没有印象呢,更何况苏慎只是他外甥! 可他能这么说吗? 他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关注过苏慎的这些破事儿,那别人还能继续对他们保持同情吗? 至于苏慎父母的死因,他们死都死了,他难道还能去刨根问底儿的胡乱追究不成? 他爹不过是个小小县丞,人家苏慎的爷爷却是堂堂知州。 再加上苏慎的二叔是个知县,三叔又马上就要拿到苏慎他爹留下的恩荫名额。 他和他爹的两条小胳膊,难道还能掰过人苏家这父子三人的三条大粗腿不成? 中年男子满心愤愤,他是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识时务”的明智抉择有何问题,反倒是苏慎这样的咄咄逼人,让他情不自禁有些恼羞成怒。 可再怎么恼羞成怒,他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趋利避害”的心思摊开来说啊! 那他要怎么解释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姐姐的真实死因呢? 还是说他要继续和苏家的那帮人统一口径? 可万一苏慎的那个婆娘借机要求开棺验尸...... 中年男子可不知道自己姐姐到底是被勒死、毒死还是怎么弄死的,万一苏家的那帮人留下了什么痛脚给苏慎去抓,那他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倒霉了吗? 这货脑子里正忙着权衡利弊呢,耳边却冷不丁传来沈五不疾不徐的两声追问,“怎么?两位都回答不出吗?” 中年男子猛然回神,他下意识看向自家老爹,结果就见自家老爹居然也是一头雾水。 “你怎么也不知道?!”中年男子用眼神儿传达着自己的不满以及疑问。 那老头子比中年男子还要更加郁闷。 他所娶的那位正妻,成亲数年却只是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他心急香火问题,于是很快纳了两房美妾。 自那时起,他和自己正妻的关系就已经名存实亡。 他自和妾室厮混,他的妻子则是一心教养女儿。 多年之后,他总算又有子女降世,而且还恰巧就是他最最盼望的一个儿子。 后来他妻子早逝,他为了攀高枝儿把女儿嫁进了同知府中。 原本他以为,女儿会感激他的“一片慈父心肠”,却不料对方始终都在记恨他对自己母亲的伤害以及冷落。 他用尽心思想要拉近和女儿的父女关系,奈何对方却一直只肯和他维持表面上的父女和睦。 全无交流的一对父女,女儿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儿子的一些事情告诉他这个当父亲的? 当然,他这个当父亲的,其实也并不关心自己女儿婚后生活的种种琐事。 他虽然想和自己女儿建立良好的父女关系,但是这却并不代表他就对自己女儿有着很多父爱。 和他的宝贝儿子一样,那老头子也是个功利心很强的人。 他想和自己女儿关系融洽,归根结底其实是想要从自己女儿那里,得到他想要的财富以及权势。 这种人你指望他对自己外孙的日常生活感兴趣,做梦呢吧这是? ------------ 第240章 翻脸 完全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答案的两个人,正式进入瞎蒙模式。 那老头子略一沉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掉进荷花池,应该是他五六岁时。” 他很狡猾的又是“如果我没有记错”,又是“应该五六岁”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 沈五听出来了,但是她却并没有立刻戳穿这老头子的这点儿伎俩。 她将视线投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索性也跟着自己老爹胡乱蒙了起来,“怎么我记得是七八岁时?” 这俩人这一唱一和的,苏慎掉进荷花池的可能年纪,一下子就从五岁延伸到了八岁。 原本只该是一年期限的一个问题,硬是让他们给扩展成了一个长达四年的极宽范围。 而且他们很狡猾的避开了孩童会被重点看护的四岁之前,以及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明显比较懂事儿、已经学会自主规避危险的九岁以后。 可以说,他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覆盖可能的年龄段。 只可惜,他们的这个回答,到底还是没能命中正确答案。 不过沈五倒是不急着公布孟蓁给出的正确答案,她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那么,接下来还请两位回答一下第二以及第三个问题。” 那老头子眉头紧蹙,“我们都已经回答完第一个问题了,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们的身份吗?” 沈五差点儿被这不要脸的臭老头给直接气笑,她问围观的一群闲人,“诸位觉得,他们的这种回答,能算是证明他们身份的有力证据吗?” 绝大多数人当然不会赶在这个关头开口说话,但人群中却也不乏有些很有参与意识的吃瓜群众。 他们缩在人堆里,肆无忌惮的喊着“不能”“这怎么能算呢”“说五到八岁多不保险啊,你怎么不直接说一到十岁呢”“......” 相继传入耳中的拆台和吐槽,让这对父子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但眼下他们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再要退缩却是已经没了机会。 无奈之下,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问题了。 可,苏慎左边手臂上的那个绿豆大小的烫伤,谁特么知道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落下的啊? 他们连苏慎胳膊上有伤都是第一次听说! 两人没办法,只好发挥想象力继续胡编乱造。 那个老头子蹙着眉头做冥思苦想状,那个中年男子却是孤注一掷的直接说了一个他认为最有可能的,“他是小时候自己不小心撞到火星子上了!” 沈五却不肯让他含糊过去,“小时候这个范围太笼统了,还请您说具体一些。” “再有就是,您说苏少爷是自己撞到了火星子上,那么请问这个火星子是什么东西的火星子呢?是香烛、柴火、烟袋锅子,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呢?” 中年男子眼冒金星。 他怎么知道?他连之前的那个答案都是顺嘴胡诌出来的好不好! “你这奴才也忒刁钻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关键时刻,那老头子终于按捺不住跳出来给自己儿子解围了。 沈五却也不恼,她问那对父子,“那苏少爷的父母是如何过世的,想来两位总不至于再因为时间久远而忘记吧?毕竟这可不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一件小事儿。” 那老头子顿时不吱声了。 苏慎父亲的死亡原因,官方说法是为了保护沈将军,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沈将军会有立场和底气,质疑苏慎母子二人的死因,并因此明目张胆的针对苏慎的其他血亲。 他打着报恩的旗号插手苏家家事,纵然会有一部分人质疑他管的太多,但同时却也会有相当一部分人,认可他是个知恩图报、爱憎分明的铁血男儿。 由于沈将军后来很好地封锁了太子遇刺的这个消息,所以这对父子所知道的苏慎父亲的死因,其实也是“为了保护沈将军”。 这个答案不难给出,但那老头子却害怕自己把这个答案说出口后,围观的吃瓜群众会因为“沈将军”这三个字而有所顾忌。 沈将军救命恩人的儿子,这种人谁会相信他人品不堪? 就算有极少的一部分人心存疑虑,那他们父子也得拿出铁证,把对方心中的那点子疑虑给落到实处,不然人家肯定不会冒着得罪沈将军的风险,到处信口开河败坏苏慎和孟蓁的名声。 毕竟这年头爱看热闹的人很多,爱引火烧身的却真没几个。 想明白这一点,那老头子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沈五的这第三个问题是何等刁钻。 中年男子显然就没有自家老爹思虑周全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他知道正确答案的问题,中年男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把他所以为的事情真相给秃噜出来了,“他爹是为了救沈将军被人用箭射死的!他娘...他娘是得知噩耗之后,一尸两命死于难产。” 苏慎娘亲的死因,中年男子说的自然是苏家对外公布的那一个。 原本他还担心苏家会留下首尾,让苏慎抓住蛛丝马迹,但后来这中年男子却是打消了他的这个顾虑。 在他看来,苏慎的娘亲都已经死去这么多年,她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还不是都一样要变成一副白骨么。 苏慎就是再牛气,他难道还能从一副白骨上找出自己娘亲的真正死因? 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地主家傻儿子不学无术气息的中年男子不知道的是,白骨其实也是会说话的。 “哦——原来苏少爷的父亲,居然是为了救沈将军才会英年早逝。”沈五意味深长的盯着这对父子,“那么,你们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跑到苏少爷家寻衅滋事?” 中年男子呆住了。 事情怎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你这奴才少在这里信口开河,混淆视听!我们父子什么时候寻衅滋事了?我们此来,为的乃是寻亲认亲。” “那也得你们真是苏少爷的亲戚!”沈五一改之前那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她把脸一板,那股子在战场上千锤百炼出来的浓烈杀气也被她毫不遮掩的释放出来。 ------------ 第241章 爆料 沈五板着脸,手指一下一下点着那对父子,“三个问题全都答的不对,是谁给的你们底气说自己是苏少爷的外祖父、亲舅舅?” “冒认也就罢了,冒认的同时你们居然还站在人家家门口,大肆败坏人家的名声!” “你说自己是苏少爷的亲戚、长辈,可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就是故意来使坏的呢?” “我知道了!你们其实是说反了吧?你们哪是什么苏少爷的外祖父、亲舅舅,你们这分明就是和他家有着八辈子都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中年男子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有点想不明白,沈五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发上飚了。 明明之前他瞎蒙的时候,沈五态度都可好了。 怎么他好不容易抢答一次,沈五却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难道沈五是不希望他正确回答问题? 一念及此,中年男子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他觉得自己这是猜出真相了,毕竟沈五是代表苏慎的妻子出来应付他们的,她当然不会希望他和他的父亲说出正确答案。 中年男子心中大定,他略一撇嘴以示轻蔑,然后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本少爷明明都已经说出了正确答案,你这奴才却还要强词夺理乱吓唬人,你这是存心不让我们父子进苏家的门?” “我看你最好还是回去请示一下你家主子,不然等你家主子被你害的身败名裂,你怕是要被直接卖去海边晒盐、山里挖矿。” 沈五是个女人,就算真的犯了大错,她的主家也不可能把她卖去晒盐挖矿,中年男子这么说,一来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吓唬沈五,二来也是为了侧面证明苏慎的心肠狠毒。 只可惜沈五根本不吃他这套。 不仅不吃他这套,沈五甚至还对他投来了那种关爱智障的微妙眼神儿。 中年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正想朝着沈五这个不分尊卑的可恶奴才叫骂几句,却不料沈五居然就已经干脆利落把他无视掉了。 沈五朝着身后招了下手,一直躲在苏家大门口处看热闹的丫丫立刻朝着沈五所在的位置跑了过来。 “可别说我冤枉你们,现在我沈五就让你们死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话沈五是对着那对父子说的,说完这句,沈五又朝围观的一群闲人拱了下手,“还请大伙儿帮忙作个见证。” 围观的一群闲人此时虽然俱是一头雾水,但他们对待沈五的态度却因为“苏慎的父亲救过沈将军”而发生了很大转变。 沈五朝着他们拱手为礼,很多人顿时下意识回了沈五一礼。 还有那机灵点儿的,更是直接拍着胸脯儿作出保证,说自己一定睁大眼睛看个清楚明白,然后帮着苏家作个见证。 沈五倒是没有介意这些闲杂人等的顺杆子爬,反正她又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些人见证了这场闹剧就对他们有什么特殊关照。 “丫丫,刚刚我问的那三个问题,你把答案告诉大家。” 沈五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顿时全都聚集到了看着只有七八岁的丫丫身上。 丫丫并不怯场,她小下巴微微抬起,用还带着一点点小奶音的清脆童音开始按照顺序回答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家姑爷几岁的时候掉进过荷花池里?’答案是,‘十二岁时,是在他的外祖父家,被他的舅家表弟推进去的’。” “第二个问题,‘我家姑爷左边手臂上的那个绿豆大小的烫伤,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落下的?’答案是,‘你记错了,我家少爷手臂上的那不是烫伤,是在逃命的时候落下的一道刀伤’。” “第三个问题,‘我家姑爷的父亲母亲,分别是因为什么原因,在什么时候不幸过世的?’答案是,‘我家老爷、夫人都是在我家少爷十四岁时过世的,我家老爷死于一支冷箭,我家夫人则是死于内宅谋算’。” 小丫头个儿不高、脸上满满都是稚气,可她说出的这几句话,却让在场诸人俱都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沈五问出的第一个问题,那对父子从五岁接连蒙到八岁,结果人家给出的正确答案却是与他们的连蒙带猜大相径庭的十二岁。 最重要的是,苏慎居然还是在自己外祖父家,被自己表弟推进水里的...... 就这,之前那个中年男子居然还有脸叫嚣什么,“这谁知道啊!我是他舅舅,又不是他叔叔!我爹是他外祖父,又不是他祖父!他又不是在我们家长大的!” 他的这番吐槽言犹在耳,然而提出问题的人,却是已经迅速用脚来回在他脸上踩了百八十下,让他彻底颜面扫地。 难怪刚才沈五会说,她保证会让这中年男子心服口服呢,原来这事儿根本就是发生在苏慎的外祖父家。 第二个问题就更不用了,人家根本就没有受过烫伤,中年男子瞎编的那个答案,此时怎么看怎么透着几分可笑。 当时那老头子可是说了,时间这么久远的事儿,谁能记得那么清楚? 可你记得再不清楚,你也不能连刀伤、烫伤都给记错了吧? 刀伤和烫伤的创面、疤痕,那可是全都差着十万八千里的。 如此被人当面啪啪打脸,那对父子只顾着紧张、慌张、恼羞成怒了,围观的闲人们却都不由自主替他们尴尬上了。 当然,尴尬之余,这些人却也没有忘记开动脑筋,仔细咂摸丫丫话中透露出来的两个重要讯息。 这第一个,自然就是苏慎的娘亲死于内宅谋算。 这第二个,则是丫丫在回答第二个问题时,顺口带出来的那句“逃命的时候”。 娘亲死于内宅谋算,自己则是好不容易才从不知什么人的追杀当中逃出生天,再加上之前他又曾在自己外祖家里被表弟推进荷花池...... 啧啧啧,这该是怎样迂回曲折、内涵丰富的一出宅斗大戏! 想明白了这一点,围观的闲人们看向那对父子的眼神儿顿时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可能还有那么一小撮人,会怀疑苏慎是个只顾着自己过好日子,却不想着孝敬自己外祖父的自私之人。 那么现在,在场的所有吃瓜群众,则是全都已经对苏慎再无疑心。 不是他们好糊弄,丫丫说了他们就信,实在是那父子二人,简直都已经把“心虚”二字直接刻在了自己脸上。 ------------ 第242章 折腾出心理阴影 这样的一对草包,背后之人居然也好意思派他们上场,看来对方实在是对这对父子的草包程度严重估计不足。 沈五一边想着,一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人群当中的她的几个下属。 她带来宁海县的那些人,除了中途被她派去京城的、被她带入苏家的,其他的那些,可还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宁海县的各种异动呢。 在与孟蓁达成合作关系之后,孟蓁就把六子等人透露给了沈五知道,沈五这才知道,原来自家的这位大小姐,其实也很懂暗地里的那些门道。 她很快就让自己的一位下属与六子接上了头,由于有孟蓁居中引荐,六子倒是很爽快地接了来自沈将军下属的这笔大买卖。 有了他和他的那些兄弟暗中配合,沈五的人直接把宁海县给看了个密不透风。 那些躲在暗处冷眼旁观,自以为行动十分隐秘的陌生人,有一个算一个,此时俱都已经被不知多少双眼睛暗中盯住。 他们对此毫无察觉,此时此刻,这些隐在暗处旁观事态发展的家伙,都正满心懊恼的暗暗咒骂那对父子太过草包、太过无用呢。 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已经无法再由他们操控,这些人顿时就生出了抛下那对父子自己跑路的念头,只可惜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那对父子就已经下意识想要呼叫救援了。 他们将视线投向了人群当中的某个方向,恰巧站在那个方向上的某位中年男子见此情景不由低咒一声。 本来他都已经准备撤走了,可这对草包父子的两道眼神,却让这位中年男子硬生生停下了自己意图遁走的脚步。 不是他不想溜,而是他深知如果他现在转头就走,那么那对草包父子绝对会立刻六神无主的朝他追来。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立刻就要暴露? 于是这位中年男子,硬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离开的那股冲动。 他递了一个眼神给那对父子。 那对父子虽然因为谎言被人揭穿而变得十分慌张,但这位中年男子的不动如山却让他们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冷静下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中年男子之所以能够不受事态发展影响,完全是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这对父子。 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让场上的这两颗弃子,在此时此地再一次发光发热。 他做到了,那对草包父子果然被他的这副表情安抚住了。 他们没有继续慌乱下去,而是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姿态,坚持宣称自己是苏慎的外祖和舅舅,坚持要让孟蓁出来拜见他们这两个婆家长辈。 围观众人的鄙夷嘲讽、大声喧哗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他们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位中年男子曾经许诺给他们的种种好处。 对付这种人,沈五那是相当拿手。 她手一挥,原本只是站在她身后充当背景板的二十多人顿时就呼啦啦冲了过来。 他们把那对草包父子围在中间,然后沈五直接让人去了县衙报官。 本县县令早在两年之前就已经换了新人,但这位县令却比之前的那位县令还要更加重视孟蓁一家。 毕竟之前的那位县令看重的是这对小夫妻的个人能力,而现任县令看重的却是苏慎以及孟蓁的身世背景。 几乎没人知道,宁海县这位寒门出身、抠抠搜搜的新任县令,居然是大周太子殿下的至交好友。 两人的相识相知纯属偶然,但不可否认的是,太子殿下确实十分欣赏、重视自己的这位朋友。 而他的这位朋友也确实不曾辜负来自当朝太子的这份欣赏以及重视,他目标明确,一步一个脚印儿的朝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坚定前行。 顺带的,他还接下了太子殿下交托给他的,关于照顾太子殿下救命恩人唯一子嗣的隐藏任务。 当然,接下任务是一回事儿,到底要怎么执行任务,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宁海县的这位新任县令,照顾苏慎的方式很显然十分与众不同。 这货不仅没有向苏慎明示或者暗示过自己其实受人之托,答应了太子殿下会对苏慎多加关照,同时他也是真的没有为苏慎一家开过任何方便之门。 他唯一做出的姑且算是“关照”苏慎的举动,大概就是他让人暗地里把苏慎给调查了个彻彻底底、详详细细。 顺着苏慎的这根藤,他摸出了定北侯府沈家的这只大瓜,惊讶之余,这货对苏慎的关注顿时变得更加隐蔽。 隐蔽的,苏慎和孟蓁都不知道这货其实是和他们站在同一边的。 他们一直都以为,这货单纯只是一个有着满腔热血,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的清官、好官。 正是因为对新任县令有着这样的清晰认知,孟蓁才会吩咐沈五在揭穿了这对草包父子的真面目后,让人把他们直接送去县衙,交给官府处置。 她哪里知道,在她看来只是会稍稍吃些苦头的那对草包父子,居然非常荣幸的第一个见识到了宁海县令并不大公无私、清正廉明的那一面。 在县衙大牢,他们先是被狱卒搜刮走了身上的所有值钱东西,然后又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几个差役给拎着刑具好一番招呼。 最后,宁海县的最大boss,他们千盼万盼才好不容易盼来的那位年轻有为的县令大人,不仅没有如他们所愿,拯救他们脱离苦海,反而还把他们推进了无尽的痛苦深渊。 在宁海县县衙度过的一个来月,他们有幸见识到了,一位学识渊博的两榜进士、一位爱民如子的清官好官,是如何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半点儿把柄都不落的,把他们折腾出心理阴影,让他们此生都不敢再度踏入宁海县地界。 当然,这些孟蓁就不知道也不关心了。 她现在唯一挂心的,就只有远在京城的她的夫君。 苏慎隔三差五写回来的信,孟蓁全都细心收了起来,与此同时,她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写上一封长信,让人送去驿站寄给苏慎。 和苏慎一样,她也会事无巨细的把自己以及孩子的生活细节告诉苏慎。 当然,在报喜不报忧的这个方面,她和苏慎同样有着惊人的默契。 ------------ 第243章 喜报频传 次年三月底,孟蓁收到了苏慎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宁海县的一封喜报。 与这封喜报一起送到苏家的,还有苏慎亲笔写的一封长信。 “二甲第九名!天,阿慎考的这么好!”看到喜报,郝梦云不由惊呼出声。 “还有更好的呢,戚公子考了二甲第六名,李公子直接被陛下点了一个探花郎。” 郝梦云双眼圆瞪,“李公子都已经是秦王世子了,他怎么还跑去考进士啊?” 孟蓁微微摇头,“阿慎没说。” 虽然苏慎没说,但孟蓁其实能够猜出一点儿。 之前苏慎写回来的那些信件,偶尔也会提及李正善母子的一些近况。 这对母子身份上虽然是秦王妃、秦王世子,在京中地位极高,但背后说他们坏话的却也不少。 他们之前在宁海县生活的那段经历,成了别人鄙夷他们的最佳抓手。 什么“泥腿子”“乡巴佬”“走了狗屎运”“山鸡突然变凤凰”...... 这些人不敢当面得罪秦王一家,却敢因为羡慕嫉妒恨背后嚼舌。 就算秦王再怎么宠爱王妃,皇帝陛下再怎么看重李正善这个秦王独子,京中也还是有很多权贵子弟看不起李正善这么一个在山沟沟里生活了十多年的所谓“泥腿子”。 被锦绣膏粱围绕着成长起来的这些世家子弟,心中的那股子优越感,让他们根本不屑于与李正善真心相交。 再有就是那些羡慕、嫉妒李正善一朝之间平步青云的所谓“才子”,他们疯狂嫉妒李正善身份上的巨大转变,但他们却又不能把自己的这份嫉妒宣之于口。 于是他们开始攻讦李正善是个“绣花枕头”,开始一厢情愿的鄙视李正善“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而已”。 这样被人诋毁,李正善要是还能默默忍让,那他就也不是苏慎熟识的那个李正善了。 除了毫不客气的当面嘲讽回去,李正善当然也想拿出实际行动,狠狠回击那些或是当面或是背后对他明嘲暗讽的人。 是以,他会参加春闱,对苏慎和孟蓁来说还不是一件多么让人意外的事。 “阿慎在信里说,陛下在给三鼎甲排名的时候,曾经大赞李公子有状元之才,还说自己之所以点了他做探花郎,是因为他俊美出尘、且尚未婚配。” 一边说着,孟蓁一边把信纸递到郝梦云面前,示意她看苏慎那明显有些歪斜的一行字迹。 郝梦云啧啧称奇,她对孟蓁道:“能被皇帝用这种方式催婚,李公子深得帝心的传言果然并非空穴来风。” 孟蓁笑而不语。 李正善他爹那可是皇帝手中最利的一把刀、最硬的一面盾,他既不争权也不夺利,平生所想除了宠爱妻子就是相助兄弟。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不以名利为念的人,皇帝用着放心,自然就也不会吝啬给予他们一家超然的地位、较多的信任。 “陈公子和沈公子也考中了,沈公子二甲第十九名,陈公子二甲第二十六名。” “哎呦。陈公子居然在发榜当日就定下亲事了,他遭遇了传说当中的榜下捉婿!” 孟蓁一边看信一边把内容说给郝梦云听,听的郝梦云都想凑过来和孟蓁一起看信了。 不过考虑到苏慎总是会写一些比较让人肉麻的话在信上,郝梦云到底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这份好奇。 她问孟蓁,“他定了谁家的姑娘?这么快就定亲,他不会都没有提前打听一下人家姑娘吧?” 陈家宝的性子郝梦云多少知道一点儿,她还真有些担心这傻小子会稀里糊涂把自己卖给别人。 “说是陛下的堂弟新平郡王的女儿惠安县主,阿慎说这姑娘的娘,新平郡王妃跟秦王妃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淘,两人关系极好。” 郝梦云很是顺理成章的猜测了一下,“难道是秦王妃给陈公子保的媒?” “那倒不是,是新平郡王妃自己先看中的陈公子。” 据苏慎说,陈家宝曾在入京之初救过新平郡王妃的奶娘一命。 这老嬷嬷打从新平郡王妃降生就一直在新平郡王妃身边伺候,战乱期间更是几度豁出命去保护新平郡王妃和她的两个孩子。 而且她的两个儿子,全部都在战乱年间为了保护主子落下了满身的伤。 这样的一个人,身份上她虽然仍旧是新平郡王府的一个下人,但她在新平郡王妃的心中,却与她的亲人没什么两样。 陈家宝在入京之初,因为好奇心没少和沈峰、戚裕安、严振武一起出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奋不顾身救了差点儿被惊马踩踏的新平郡王妃的乳娘。 那老嬷嬷和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那家首饰铺子门口的新平郡王妃,是从严振武责怪陈家宝莽撞的言辞里,得知了陈家宝是赴京赶考的学子之一。 而且她们还听到了陈家宝一脸憨厚的对严振武道:“我这不是怕您来不及出手嘛。反正现在离着考试开始还有好几个月,我就算受点儿小伤,养养之后也还是能够继续参加考试的。反倒是那位大娘,她年纪那么大,万一被惊马踩上一脚......” 陈家宝生的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人品又总是噼里啪啦各种闪光,是以在瘦身成功之后,这小子倒是挺有丈母娘缘儿的。 只是再怎么有丈母娘缘儿,陈家宝也不会脑洞大到认为自己身在京城也能继续吃香。 要知道他可只是宁海县一名普通乡绅的儿子,在权贵遍地走、官员多如狗的京畿重地,他卑微渺小的简直就是一棵狗尾巴草。 正是因为对自己有着这样的准确定位,陈家宝才会毫无心理负担的跟着沈峰等已婚人士在外瞎逛。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只是偶然的一次救人于危难,新平郡王妃就对他有了印象。 等到李正善和他们这伙人的朋友关系在京城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流传开来,新平郡王妃这才知道,原来当初救了她乳娘的那个热心肠的小伙子,居然还是她好姐妹儿子的好朋友。 再后来,秦王妃在感叹自家儿子死活不成亲时,不经意间就把陈家宝也给拉出来说道了几句。 她是说者无意,新平郡王妃却是听者有心。 ------------ 第244章 我不知道 家中人口简单,长辈和善好相处,小伙子自己又是个有本事、人品好、不花心的,这可不正是她想给自己宝贝闺女寻摸的上好亲事? 动了这样的念头,新平郡王妃对陈家宝顿时各种关注。 及至陈家宝真的中了进士,她更是立刻找上了秦王妃帮她做媒。 秦王妃以前在宁海县时就对陈家宝有所了解,新平郡王妃的宝贝女儿她也是十分喜欢的,是以新平郡王妃这么一说,秦王妃顿时也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了。 她对新平郡王妃道:“陈家确实是个好去处。陈公子的爹娘和祖母都是和善、厚道的人,陈公子虽然性情直爽、为人仗义,但脑子和本事却样样都有。再加上你们家惠安又是下嫁陈家,陈家再怎么也不敢慢待了她。” 新平郡王妃也是这么认为的,她闺女被她养的娇憨天真,根本就适应不了内宅的残酷争斗,这也是为什么新平郡王妃没想过把女儿嫁入世家大族。 那些出身好点儿的世家公子,十个里有九个半,身边都是满满的莺莺燕燕,她宝贝女儿要是嫁过去了,每天小妾庶子的还不知要平添多少堵心的事儿。 再加上世家大族往往都是人丁兴旺,她可不想自己闺女既要为夫君的小妾庶子烦心,又要伺候头上的两层婆婆,还要和嫡出的、庶出的、隔房的一大堆妯娌小姑勾心斗角。 相比之下,陈家宝的个人条件以及家庭环境可就相当让新平郡王妃中意了。 两个女人嘀嘀咕咕一通,然后秦王妃就立刻把自己儿子叫了过来。 李正善这才知道,原来新平郡王妃想要把陈家宝配给自己的宝贝闺女。 他对自己的这个堂妹印象很好,因为这姑娘在京城的贵族小姐当中,乃是罕见的一股清流。 认真听完自家娘亲的一长串要求,李正善摇着折扇出门去找陈家宝了。 他没有直接和陈家宝说,是新平郡王妃看上了陈家宝做自家的东床快婿,而是按照秦王妃要求的,把秦王妃拿出来当幌子了。 “...我娘想给你做媒,把我堂妹说给你做媳妇。”略作寒暄之后,李正善直奔主题,“我堂妹你应该不知道,那你知道我堂叔新平郡王吗?我娘想给你说的就是新平郡王的嫡女惠安县主。” 陈家宝:...... 陈家宝一脸无辜的眨了下眼,“阿、阿善,我......” 李正善意外,“你不愿意?” 陈家宝摆了下手,“不是,是我不知道新平郡王......” 这老实孩子除了读书习武,长的基本就是吃心眼儿和玩心眼儿了,你让他非常积极主动的去打听京中权贵都有哪家,那你可就真是在为难他了。 李正善抚额,这让他怎么说呢? 沉默片刻,组织好语言的李正善徐徐开口,把新平郡王一家的情况简单和陈家宝说了一通。 其实新平郡王一家还真没啥需要特别说明的地方。 他们和大周的很多宗亲一样,原本是李家的旁支子弟,后来在大周建国的过程中多多少少出了些力,然后在大周建国之后,大周皇帝就按照功劳大小、血缘远近给自己的这些族人分别赐了爵位。 新平郡王一来和大周皇帝血缘关系比较亲近,二来在战乱年间没少为大周军队提供粮草金银,所以在建国之后,现任新平郡王就捞到了一个郡王爵位。 这位新平郡王是个风雅之人,平生所好唯书画二字,朝政和庶务那是神马玩意儿,这位王爷那是半点儿也不关心的。 是以,新平郡王虽然是个郡王,但却既不管理家中产业也不上朝参政。 偏偏大周皇帝就是喜欢新平郡王的这副性子,在所有的皇室宗亲里,新平郡王的受宠程度绝对能够排进前五。 人家虽然从不掺和朝堂事务,但人家与皇帝陛下见面的次数,却比皇帝的大老婆、小老婆们还要多上一点儿,平时得的赏赐之多,那更是每每都会让皇帝陛下的大老婆、小老婆们嫉妒到眼冒红光。 新平郡王妃则与新平郡王截然相反,她虽然琴棋书画皆通,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才女,但与此同时,新平郡王妃却也极擅庶务。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新平郡王的母亲坚持要给自己儿子娶新平郡王妃为妻,实在是他们家的奇葩儿子,已经超凡脱俗到了让他可怜的老母亲只能指望儿媳妇顶门立户。 不过就算如此,新平郡王妃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日子过得辛苦。 那些嘲笑她指望不上自家男人的,其实哪个又不是盼着自己一嫁进婆家就能掌家理事? 因为管家权,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对婆媳明里暗里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婆婆占了身份上的天然优势,给儿子塞小妾,给儿媳妇立规矩,明里暗里的各种挤兑自己儿媳...... 媳妇虽然被一个“孝”字压着,却也绝对不会就那么老老实实任人欺压。仗着娘家和儿子也好,自己动用心计也罢,总之都是要斗倒婆婆。 如此针锋相对,日子难免过得鸡飞狗跳。 可在他们家,这种情况却是完全没有。 新平郡王的娘,因为深知自己儿子指望不上,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培养儿媳妇去的。 新平郡王妃一进李家的门,新平郡王的娘就把管家权全权移交给了自己儿媳。 等到新平郡王妃已经能够熟练打理家中琐事,新平郡王的娘又开始带着儿媳妇熟悉自家产业。 可以说,新平郡王妃简直就是躺着接到了所有小媳妇儿全都梦寐以求的最大权柄。 再加上新平郡王又一心钻研书画之道,别说是样貌不错的小丫鬟了,你就是搞个艳压群芳的极品美人儿,这美人儿对新平郡王来说那也远远不如一本字帖、一幅古画重要。 他可以抱着刻有前朝书法大家字帖的石碑露宿荒野,可以为了临摹古画整宿整宿的不睡觉,但他却不会舍得分出一点点时间去关注美人儿。 因为在他看来,他的所有时间都应该是属于书画的,美人儿那是什么玩意儿? 有那个时间关注这些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还不如多多讨好一下掌握着家中财政大权的自家老娘。 毕竟他买名家字帖、前朝古画,那可都是需要大笔银钱的。 这样的一个人,新平郡王妃完全不必担心他弄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让自己糟心。 ------------ 第245章 我的个乖乖 大权在握,婆婆疼宠,丈夫专情(于书画),儿子成材,女儿贴心,新平郡王妃一直以来都是集几乎所有宗室女眷羡慕嫉妒恨于一身的第一标靶。 还是后来秦王妃回京,宗室女眷那些原本集中在新平郡王妃身上的强烈怨念,这才迅速转移到了秦王妃身上。 和新平郡王不同,秦王人家可不是爱书画胜过一切,人家就只是单纯的只钟情一人、只想给这个人一份盛世独宠。 这样的一个好男人,偏偏又是仅次于皇帝陛下的位高权重,秦王妃怎么可能不被嫉妒? 也就只有作为她手帕交,且对自己婚后生活十分满意的新平郡王妃,不是迫于秦王府的滔天权势才与她维持交情。 *** “你意下如何?”把新平郡王府四位主子全都简单介绍一遍,李正善低声问陈家宝对这门婚事有何意见。 陈家宝挠了下头,“好是好,就是吧,人家姑娘家世好、样貌好、性格也好,人家、人家能看上我这样的乡下穷小子吗?” 李正善忍俊不禁,“你已经是新科进士了,前途无量,未来可期。” 陈家宝嘿嘿的笑。 被李正善这么夸,他还怪不好意思的。 “那、那我现在就给我爹娘和祖母写信。”陈家宝说着就开始倒水磨墨。 李正善有些哭笑不得,“这么说你自己是愿意的了?你难道不需要私下里和我堂妹彼此相看一次?” 陈家宝眼神迷茫,“相看?相看什么?” “长相啊,气质啊,这些你都不用自己亲自确认一下?” “你不是说你堂妹长的很漂亮吗?那我还看什么?”陈家宝指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自己就长这样,我难道还能嫌弃别人长相?” 李正善:...... 无语片刻,李正善默默做出判断——这货果然还是没有开窍! 而且什么叫他“就长这样”,他这浓眉大眼、一脸憨厚的样儿,不正是那些准岳母们最喜欢的“可靠”模样? 李正善这还无语着呢,那边陈家宝居然都已经刷刷刷提笔写上信了。 他把李正善跟自己说过的有关新平郡王一家的情况,挑比较重要的写了上去。 至于这门亲事到底能不能成,陈家宝表示,这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陈家宝对自己婚事的唯一态度。 李正善虽然十分无语,但他最终到底还是拿走了陈家宝写回老家的那封长信。 利用秦王府的人脉关系,李正善把陈家宝的那封长信加急送了出去。 再然后,陈家宝老爹十万火急写就的那封回信,也被秦王府的人加急送到了京城的陈家宝手里。 不出李正善所料,陈家宝的爹娘和祖母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且不说这样的一门亲事明摆着就是陈家高攀了新平郡王一家,就只说秦王妃亲自做媒,这就已经不是陈家能够推脱的了。 陈家不敢得罪秦王府,也相信秦王妃不会坑了与秦王世子李正善关系不错的陈家宝,是以陈家宝的爹娘和祖母,谁也没有对这门亲事表示出任何不满。 但是“没有不满”和“完全放心”到底还是有所区别,是以在回信被人带走之后,陈老爷和陈太太就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进京了。 这两口子的想法十分简单。 陈家宝年纪已经不小,不管人家新平郡王府是不是愿意给秦王妃面子,把女儿下嫁给小县城出来的新科进士陈家宝,他们这做父母的终归都是要抓紧时间给陈家宝定上一门好亲了。 如此一来,他们再怎么也该进京去见陈家宝一面,也好当面问问他对自己婚事的意见。 再有就是,陈家宝如果能够留京,那他们也该去帮陈家宝置办宅院、车马之类必不可少的东西了。 这两口子一通忙碌,准备行礼的准备行李,准备银票的准备银票,极其疼爱自家孙子的陈家宝的老祖母则是拿出了自己一大半压箱底的好东西,让儿子儿媳看着是直接用作聘礼,还是变卖了另外给她的未来孙媳置办聘礼。 陈家宝的父亲母亲哪里舍得变卖陈家祖上流传下来的这些老物件,更别提这里头还有一部分是陈家宝祖母的嫁妆。 这些东西虽然都算不上精品,不能直接拿去给堂堂县主做聘礼,但陈老爷两口子却还是想要留下它们做个念想。 老太太的一番心意,这两口子谁也没有舍得当面回绝,但这些东西,陈老爷和陈太太却是谁也不准备真的拿去变卖。 他们正想着是不是背着老太太,偷偷卖掉一些铺面或者田庄,陈家宝的姐姐、姑姑乃至姑奶奶就已经浩浩荡荡一起杀回娘家来了。 陈家的这些女中豪杰虽然不知道陈家宝要和县主说亲,但却猜到了陈家必然需要一大笔银钱帮着陈家宝置办宅院、下人、车马、行头。 于是,这些陈家的姑奶奶、姑太太、老姑太太,个个就都带着银票回娘家了。 “啥?咱们家宝居然要娶皇亲国戚?” 陈太太在向陈老爷的姑姑、姐妹们表达感谢时,稍微提了一句秦王妃要给陈家宝做媒的事儿,结果陈家这些已经出嫁的姑奶奶、姑太太、老姑太太,特别心有灵犀的齐齐反问出声。 陈太太被大伙儿陡然拔高的音量给吓了一个哆嗦,最后还是陈老太太一脸无奈的纠正众人,“只是秦王妃娘娘有这个意思,人家新平郡王府能不能答应都还两说呢。” “我的个乖乖。”陈老爷最小的妹子抚着胸口一副“我受到了很大惊吓”的模样,“咱们家宝这是真有出息了啊!连秦王妃都给他做媒,我的个老天爷啊,咱们老陈家的祖坟这回怕不是要冒青烟了。” 众女齐齐点头,然后叽叽喳喳的开始说笑。 陈老太太听她们说的热闹,忍不住开口叮嘱自己的闺女以及孙女,“家宝给你们长脸,你们可也得护着家宝,给家宝长脸,别让人戳咱们老陈家的脊梁骨。” “嫂子这话说的是。”陈老太太年纪最小的小姑子第一个点头以示赞同,“你们可别以为家宝出息了,咱们老陈家就能横行乡里了。你们这些小丫头要是有谁敢拖家宝后腿,我和嫂子、姐姐们可都饶不了你们。” ------------ 第246章 举家进京 被她以“小丫头”相称的陈家的姑奶奶、姑太太们赶忙肃容应是,有那嘴巴利索的,更是直接表态肯定会管好自己、管好自己的丈夫和子女。 倒不是她们不想沾光,而是她们都很清楚,陈家宝如今不过只是初入官场,还远不到可以只手遮天,纵着家人胡作非为的地步。 再说她们也不是真的没有沾到光。 打从陈家宝中秀才开始,她们在婆家的地位就开始直线上升。 等到陈家宝中了进士,她们的婆家人更是恨不能直接把她们都给供上神坛。 要知道陈家的这些姑奶奶、姑太太、老姑太太,她们所嫁的,无一不是当初与陈家地位相当的乡绅富户。 这些乡绅富户,家里若是出个秀才,那他们都能高兴的连摆数天流水席。 而像举人和进士这种生物,他们祖祖辈辈可还一个都没有出过呢。 现在他们的亲戚家里,居然冷不丁冒出了个进士老爷,这给他们带来的好处那可是全方面的。 首先,这宁海县是肯定不会再有人胆敢仗着身份地位稍高一点儿就欺负他们这些普通乡绅了。 其次,他们各家的孩子,以后那肯定也是要继续读书的,陈家宝就算没办法亲自指导自家这些亲戚的孩子,帮着介绍个好先生,这种事儿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再次,陈家宝如果能在官场走得长远,以后他们各家的孩子再要入仕,岂不是也能多一个前辈教导以及庇护? 但凡是脑子拎得清的,看的都是这些长远的好处。 他们不会想着,“哦,我有个当官儿的亲戚了,我可以为所欲为鱼肉乡里了。” 他们只会想着怎么从积极、正面的角度,去堂堂正正享用陈家宝高中进士带来的这些好处。 当然,这些人在想着沾光的同时,也没忘了继续加强巩固自家与陈家的友好亲戚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陈家的这些姑奶奶、姑太太、老姑太太,个个都能带着数目可观的一笔银两,及时地回来资助陈家宝父子。 *** 八月初一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阳光万里,非常适宜出行。 一大早,宁海县的苏家宅子就已经热闹起来。 今天是孟蓁他们举家迁往京城的日子,宁海县那些与她们一家交情不错的人,基本个个都来了苏家给孟蓁等人送行。 早在数月之前,苏慎就已经以庶吉士的身份进了翰林院附设的庶常馆学习。 他要在庶常馆待满三年,之后才会被另外选派官职。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孟蓁当然不会一直带着孩子待在家乡。 是以当苏慎即将进入庶常馆学习的消息传回宁海县,孟蓁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家里的这些产业。 曾经在孟庆泽手底下做事、因为对孟庆泽十分忠心而被当初的王大掌柜驱逐的赵掌柜,孟蓁在离开宁海县之前,把他任命成了自己所有铺子的总掌柜。 在他之下的几位掌柜,则是分别负责照管食为天以及孟记的布庄、杂货铺子、酱菜铺子。 至于孟蓁名下的田庄以及所有正在出租当中的房产、铺面,孟蓁全都交给了杨大虎代为打理——由于杨老爷子年事已高,杨二虎年纪又实在太小,所以杨大虎并不打算跟着孟蓁他们进京谋求更好的发展。 再有就是孟启名下的田产、宅子以及铺面了,这些东西孟蓁全都交给了郭杨代为打理。 郭杨倒不是不想离开宁海县,但他妻子却是非常不巧的赶在这个时候即将临盆。 虽然这小媳妇儿很想克服万难跟着孟蓁他们一起进京,但孟蓁却是万万不敢带着她这么一个定时炸弹。 再加上郭婶子也不赞同自己儿媳妇挺着大肚子去给孟蓁他们添乱,所以郭杨他们一家最终就被孟蓁留在了宁海县城。 最终得以跟着孟蓁他们一起进京的,是娶了木槿的郭松。 郭松虽然也是郭二叔的长子,且弟弟郭槐年纪同样不大,但跟杨大虎比,郭松却有一个正值壮年的爹。 家里有郭二叔在,郭松完全不必担心其他家人。 再加上木槿目的明确的一直在避孕,是以这小两口儿倒是如愿得到了跟着孟蓁他们一起进京的大好机会。 郭二婶是既担心又开心,打从确定下来自己儿子儿媳要跟着孟蓁他们一起进京开始,郭二婶就一直处在这种既高兴又担忧的矛盾心情里。 最后还是郭二叔实在看不下去她如此为难自己,趁着郭松他们不在家,很是直白的开解了郭二婶一番,郭二婶这才猛然想起,“对哦,蓁蓁那可不是一般人,她娘老子在京城那也是鼎鼎有名的侯爷、侯夫人哩。” 郭二叔一脸无奈,“这都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你说你咋就直接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呢!” “就算没有沈将军两口子,那不也还有秦王妃和秦王世子呢嘛!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慎和秦王世子关系好着哩。” 郭二婶用力拍着自己大.腿,“我这不是光顾着瞎担心了嘛!我只要一想到京城那可是天子脚下,那里的贵人怕不是比牛毛还多,咱们阿松一个小老百姓,这要是万一得罪了谁......” 郭二叔斜睨着她,“咱们阿松可是奔着阿慎去的,他又不是那种会为非作歹的孩子,亏不了理。只要没亏了理,阿慎和蓁蓁就肯定会护着他。有他们护着,你说你还瞎操心个啥?” 郭二婶被他说服了,心中那股子因为未知而生出的忐忑不安渐渐消散,她开始积极帮着郭松两口子收拾行李。 除此之外,她还和郭婶子一起,细细缝制了很多细布做成的孩童衣衫。 衣衫她们是给孟蓁以及郝梦云家的四个孩子准备的,估摸着孩子们的成长速度,郭婶子和郭二婶一口气儿给这四个孩子缝制了人手四套衣衫。 衣衫有厚有薄,薄的是秋天穿的夹棉衣衫,厚的则是冬天穿的带毛衣衫。 为了缝制温暖厚实但却没有任何花纹的这十六套衣衫,郭婶子和郭二婶起早贪黑的做了半个多月针线。 这是她们能够想到的最最实用的礼物了,除此之外,她们当然也有准备一些方便携带的肉干、肉酱、咸蛋之类,让孟蓁他们带着路上吃。 ------------ 第247章 十里相送 “大伙儿快都回家去吧,不要再往远里送了。”城外十里亭,孟蓁撩起车帘对郭婶子等人说道。 原本孟蓁都不打算让他们送出宁海县城的,奈何大伙儿却是一边说着“就回去了,就回去了”,一边硬是把他们送到了城外的十里亭旁。 郭婶子等一众女眷抹着眼泪,杨大虎、郭杨等人则是一边照顾身边女眷一边与严振武依次告别。 是的,严振武已经从京城赶回了宁海县接人。 让家里的娇妻幼子自行上京,苏慎哪里放心的下,正好严振武这个标准妻奴比他还要担心家中妻儿,俩人于是很愉快地达成一致意见——由严振武回乡一趟,护送孟启、孟蓁母子和郝梦云母子一起进京。 严振武是在六月底赶回的宁海县城,回来之后,他先是帮着孟蓁归拢家中产业,然后又把被他掌握在手里的进货渠道全都交托给已经确定下来会留在宁海县城的杨大虎。 最后,严振武又赶在自己进京之前的半个来月,分别送了厚礼到钱三爷、花六爷以及乞丐头儿六子家里,拜托他们帮着多多留心孟蓁以及孟启名下的那些产业。 孟蓁是沈将军的亲生女儿,苏慎现在又是官身,明面上敢打他们家东西主意的那是肯定没有的,但那些暗地里的勾当却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现在有了宁海县所有黑道巨头的暗中监视,孟蓁倒是完全不用担心有人会打她和孟启名下那些产业的主意了。 当然,孟蓁也不是就指望他们为自己和孟启的家产保驾护航了,钱三爷等人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作用其实就是充当她的眼睛和耳朵。 他们和郭杨等人一明一暗,正好可以完全覆盖郭杨等人未曾涉足的某些阴暗角落。 “一路小心。” “到了京城就给家里写信。” “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记得写信回来。” “......” 在众人的殷切叮嘱中,孟蓁他们踏上了前往未知明天的遥远旅途。 原本想要自己骑马的孟启被孟蓁冷酷无情的约束在了车厢里头,他蔫头耷脑的靠坐在车厢一侧,眼睛却一直透过车窗朝外瞧着。 就在刚刚,他和他的一群小伙伴洒泪而别,包括郭槐和杨二虎在内的一群半大孩子,个个都有送了礼物给他。 原本他还想着在自己小伙伴们的眼皮子底下,表现一下自己的骑术是如何高超,结果他亲爱的姐姐大人,半点儿也不给他留面子的,直接伸手把他拎到了马车上头。 “舅舅!舅舅!”孟启的郁闷和低落没能维持太久,还不懂离别应该是种什么情绪的孟蓁的两个孩子,在马车驶动不到半盏茶时间的时候,就已经先后朝着自家舅舅伸出了自己白白嫩嫩的小胖手。 孟启收敛心情,然后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自家姐姐。 孟蓁头痛,“行了,别装了,等什么时候我们不急着赶路,我就放你出去略跑一跑。” 目的达成,孟启顿时变得生龙活虎。 他眯着眼睛笑,然后非常耐心地陪着小念璟、小念和说幼稚的童言童语,做没啥意思的简单游戏——比如在车厢里你来我往的丢布老虎。 三小玩儿的开心,欢快而清脆的串串笑声很快惊动了后面那辆马车上的两个淘小子。 小馒头闹着要去和小念璟他们一起玩儿,早就已经不想继续坐马车的郝梦云于是立刻顺势把自己两个儿子丢给了孟蓁代为照看。 和以往一样,但凡出门,郝梦云就一定会把自己给死命的往丑里打扮,是以在把儿子们打包丢给孟蓁之后,郝梦云立刻就一脸欢快的和严振武赛马去了。 孟蓁既无奈又好笑,看到孟启眼巴巴瞅着自己,孟蓁不由心下一软,“等师傅疯够了,我让严叔叔带你一起略跑一段儿。” 孟启欢呼一声。 还好还好,还好他们家有个比小孩子还要更加贪玩儿好动的郝梦云。 有她在前面破坏规则,他们这些小孩子偶尔想要出格一点儿,他姐都不太好意思斩钉截铁拒绝他们了。 “马!”只可惜孟启还没高兴五秒钟呢,小念和就已经伸着小手儿,一脸渴望的指向车窗外头了。 很显然,这小豆丁儿也已经生出了纵马飞驰的危险念头。 孟启生怕孟蓁会因此反悔,他拿了个小布老虎试图转移这小破孩儿的注意力,奈何小念和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糊弄过去的。 她一把推开了自家舅舅递到她手边的小布老虎,“娘,娘,马。” “马。”小念璟也跟着喊了起来,甚至就连小馒头两兄弟,此时也已经停下了自己摆动玩具的手。 四个小包子,眨巴着萌死人的大眼睛,齐齐眼巴巴的盯着她瞧,瞧的孟蓁一个头两个大。 她是很宠孩子的,但凡不是涉及到“原则”和“是非”这种底线问题,孟蓁基本都是由着孩子自由自在随便生长的。 可现在她却是真的有些为难了。 且不说骑马有多危险,就说现在的这个天气吧,小孩子那也是不合适长期待在户外风吹日晒的。 “你们几个也想骑马?哈哈哈,胆子真大。”孟蓁这正左右为难呢,郝梦云却冷不丁凑到了车窗旁边。 她一脸的神采飞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到底做了个怎样的极坏榜样。 好在她的夫君大人是个能够看清其中关窍的,听到郝梦云这么说,严振武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他可是知道孟蓁发起飙来有多可怕的,为了防止自己媳妇儿继续疯狂地在作死边缘反复试探,严振武轻扬马鞭,将郝梦云骑着的那匹大黑马给朝前驱逐了一小段路。 “要不我带着他们慢慢溜达几步?你不是让人给孩子们做了那个什么绑带吗?你把那个拿给我用。”凑到车窗旁边,严振武小心翼翼的征求孟蓁意见。 孟蓁略一思忖,“行吧,那就有劳您了。” 她示意李嫂子把绑带递给严振武一条。 李嫂子却是一脸的忧虑不安,“夫人,这、这太危险了。” ------------ 第248章 抵达 孟蓁朝着李嫂子安抚一笑,“放心吧,没事儿的。” 顿了片刻,孟蓁又故意提高音量插了郝梦云一刀,“这要是我师傅说,她想带着孩子们溜达一圈儿,那我肯定不会答应,毕竟她那个人着实有些不太靠谱儿,但严叔叔不会这样。” 李嫂子无语了,孟启和严振武也无语了,被指名道姓说不靠谱的郝梦云则是缩着脖子没敢出声反驳。 她可是知道孟蓁有多擅长记她黑账的,她但凡敢反驳一句,孟蓁肯定就敢一脸淡然的把她做过的所有“不靠谱儿”的事儿全给翻腾一遍。 郝梦云不想被孟蓁翻老底儿,于是她非常明智的选择了暂避风头。 直到李嫂子如孟蓁所言,递了一条绑带给严振武,郝梦云这才若无其事的过来给严振武帮忙。 她帮着严振武系好绑带,直到把小馒头牢牢固定在严振武身上,郝梦云这才示意严振武抱着儿子最先开始遛弯儿之行。 四个孩子嗷嗷叫着,依次被严振武带着坐在马上跑了一小段路,然后又依次被严振武平平安安送回马车之上。 “轮到你了,出去玩吧。”抱着最后一个回到马车之上的小念璟,孟蓁朝着早就已经一脸跃跃欲试的自家弟弟微微扬了扬下巴。 孟启生怕孟蓁反悔,趁着马车仍在暂停阶段,这小子猴儿一样直接就从敞开的车门那里迫不及待蹿了出去。 “舅舅!”还想继续骑马的小念和伸着小胖手儿,朝着孟启的背影大声喊着“舅舅”。 孟蓁忙把自家的这个小野丫头揽进怀里,“你可不能再出去了,吹多了秋天的北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嫂子连连点头,“就是,这么点儿的小娃儿,夫人可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让他们想怎么野就怎么野。” 同在马车上,和李嫂子一起帮着孟蓁带孩子的木槿闻言不由抿唇偷笑。 李嫂子以前多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呢,在孟家待久了,发现主家是真的讲道理又待下宽厚,李嫂子现在也敢大着胆子给孟蓁提意见了。 木槿觉得这样很好,这说明他们摊上了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极好主家,同时也说明李嫂子是真的在用心当差、在全心全意为主家着想,而不是每天只想着明哲保身或者奉承主家。 *** 喧喧闹闹,嘻嘻哈哈,孟蓁他们这一路,因为带着孩子,既没少了忙乱也没少了欢笑。 数十人的长长队伍,在入京的这一路上时走时停。 孩子们不想坐车了,队伍就停下休息一会儿,让孩子们下车走走跑跑。 孩子们面露倦色,队伍就立刻找村镇或者城市歇脚,让孩子们能够始终保持在最佳的身体状态。 如此他们的赶路速度当然快不起来,不过好在孟蓁他们也不是特别着急进京。 一路走走停停,吃吃玩玩,孩子们高兴,大人们也都兴致颇浓。 唯一比较辛苦的,大概就是孟蓁的荷包了。 孟蓁他们赶路的速度只是别人正常速度的一半左右,再加上偶尔孟蓁还会顺着郝梦云、孟启或者孩子们的意思,在某个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多做逗留。 如此一来,他们这一行人需要的开销可不是就要成倍增长。 好在这些年孟蓁存了不少钱,家乡的产业之后也会源源不断的帮她赚钱,她倒是不用担心自家银钱方面出现窘境。 孩子们想玩儿,郝梦云想玩儿,孟启想玩儿,孟蓁基本都会选择满足。 而且如果遇到了她觉得苏慎会喜欢的东西,或者适合当作礼物送人的东西,她也会大手笔的买上一些带进京城。 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吃、喝、玩、买,除了得益于孟蓁有钱,其实也是多亏了沈五帮孟蓁训练出来的那批人手。 这些人在沈五等人的教导下进步神速,除了武功略低,战斗力还比不上沈五等人的这个缺点之外,他们在其他方面都已经能够做的相当不错。 而武功略低的这个缺点又是可以慢慢弥补的,所以孟蓁倒也不急于一时。 有严振武、郝梦云、她自己,还有木槿等习武多年的几个丫鬟,再有隐在暗中默默保护她们的沈五等人,他们这支队伍的武力值已经足够确保他们平安上京。 如此边走边玩儿,孟蓁他们花了差不多一个月才总算平安抵达京城。 没少在外面淘气的几个孩子全都黑了不少,但几个小家伙儿却个个精神头十足。 被孟蓁临时安排了“写游记”这项作业的孟启,黑的比家里四个小豆丁儿还要过分一些。 他是个做事儿喜欢追求尽善尽美的人,自打孟蓁说了让他写游记,他就开始每到一地都上街去与当地人接触。 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买了什么、看了什么景色,这些当然都不会少。 但除此之外,孟启却还在自己的游记当中写了当地的一些风俗、传统,以及当地的特产、物价,百姓的生活水平等等。 他年纪还小,笔触相对来说比较稚嫩,但他写出来的那些游记,却是任谁看了也要说上一句“言之有物”。 当然,这些孟蓁就不去操心了。 布置作业的虽然是她,负责检查作业、批改作业的却毫无疑问只能是他们家唯一的文化人苏慎了。 孟蓁也好,郝梦云和严振武也罢,他们可没那个本事指导孟启在科举之路上不断攀爬。 在城门口老老实实排了半个时辰队后,孟蓁他们终于被守门的官兵放进了城。 苏慎此时还住在国子监附近的那栋大宅子里,是以严振武在车队进城之后,就立刻领着众人去国子监附近的苏府洗漱歇息了。 由于他们并没有起早贪黑的连夜赶路,而是每每都出发的晚、休息的早,所以他们进入京城的时候,日头也不过才刚朝着西边偏了一点儿。 车队在苏府门前停下,孟蓁和郝梦云带着孟启以及孩子们下了马车,严振武的小厮顺子听到动静,立刻让人打开正门,请孟蓁等人进府休息。 他是在今天一早被严振武提前支使回来的,为的就是能够让苏府的下人早早备下干净被褥、热茶热水、点心饭食。 ------------ 第249章 重聚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又带着孩子小睡了约么半个时辰,醒来时,孟蓁总算见到了与她分别近一年时间的她的丈夫。 苏慎比起离家之前瘦了不少,但精神头儿看着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相当之足。 孟蓁一边打量自家丈夫,一边笑着过去帮他脱掉外袍。 苏慎眼里满满都是激动,他一边由着孟蓁帮自己更衣,一边眼都不错的盯着她看。 “瘦了。”两人就跟约好了似的,齐声看着对方说了这么一句。 孟蓁听到苏慎和自己说了一样的话,心下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开心。 她这哪里是瘦了,她明明就是非常幸运地又稍微长了点儿个。 之前她的身高直到苏慎肩膀,现在她不用踮脚,头顶也已经能够够到苏慎的下颌了。 小两口儿笑着说了几句没甚营养的家常闲话,等到苏慎换好衣服,孟蓁就带他去西屋看两个孩子了。 小念璟和小念和此时都还睡的十分香甜,两个小家伙虽说一直走走玩玩的,并没有吃什么苦、受什么累,但他们毕竟年纪还小,一路从宁海县来到京城,他们再怎么也不可能还像之前在家的时候那样精力充沛。 “长的我都不太敢认了。”苏慎贪婪的打量着自己的这对儿女,他与两个孩子虽然聚少离多,但他对小念璟和小念和的疼爱却丝毫不比孟蓁这个做娘的少。 他们两口子都是体验过失去亲人滋味儿的人,对于现在还在他们身边好好活着的这些亲人,这小两口儿一向都是格外珍惜。 “小孩子长的快,一眨眼就蹿高一截。”孟蓁握着自己丈夫的手,“现在好了,我们已经合家团聚,以后你就可以亲眼见证两个孩子的每一点成长和进步了。” 苏慎轻轻回握了一下自己妻子的手,“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我们彼此彼此。” 孟蓁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她赚钱养家、怀孕绳子确实不易,可苏慎难道就比她轻松了吗? 如果没有那些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读岁月,苏慎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考中进士? 更别提他还是考了个二甲第九名,之后更是有幸被皇帝陛下点选为庶吉士。 成功哪有那么容易?在光鲜的履历背后,苏慎可是一直都在辛辛苦苦不断努力。 小两口儿守着孩子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海棠就已经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 她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站在门口朝着房间里面探了一下头。 看到自家丫鬟,孟蓁以眼神询问对方所为何来。 海棠低声回禀,“主子,厨房已经做好晚饭了,您看是现在摆饭还是?” “现在吧。”孟蓁看到自家宝贝闺女的小脚丫子很不老实的踹到了自家儿子的小胖腿儿,遂就决定还是让下人们立刻摆饭。 因为以她无比丰富的带娃儿经验来看,她家的两个小豆丁儿怕是很快就要相继醒来。 果然,海棠前脚刚走,后脚小念璟就已经迷迷糊糊睁开了一双大眼。 他朝着孟蓁伸出了自己的一双小胖手儿,“娘。” 孟蓁把自家儿子抱进怀里,然后下一瞬就半点儿也不意外的听到自家儿子嘟着小.嘴儿跟她告状,“娘,阿和又踹我了。” 苏慎忍俊不禁。 孟蓁斜他一眼,“阿和也醒了,交给你哄了。” 苏慎:...... 他倒是想哄,问题他闺女看他的眼神儿就和看陌生人似的,这就让他比较扎心了。 “啊!是爹爹!”苏慎正想着怎么和自己闺女培养一下感情呢,结果就听小念和小手儿一拍,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爹爹?”小念璟也立刻从自家娘亲怀里探出头来。 两个小家伙大眼眨巴眨巴,一脸好奇的盯着苏慎的脸。 苏慎又是惊喜又是意外,他有点儿慌,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询问孟蓁,“这俩孩子......” “他们每天都能看到你的画像。”孟蓁说着从炕桌上头拿过了一个卷起的画轴,“喏,我画的,和你本人可像了。” 孟蓁这其实也是占了古代没有素描这种画法的便宜,不然就她那兴趣班水平的拙劣画技,她哪敢拿出来随便显摆。 苏慎非常激动、非常惊喜,他拿过那副画大略扫了两眼,“确实很像!” 孟蓁笑眯眯的指了一下自家闺女,“现在不用担心你闺女把你当陌生人了吧?” 苏慎用力点头,心中满满都是幸福的滋味。 他把自家宝贝闺女抱进怀里,眼睛却是看着窝在孟蓁怀里,正一脸好奇盯着他看的小念璟,“阿和和阿璟有没有想爹爹?” “有想。”两个小家伙儿奶声奶气回答着苏慎的这个问题,小念和甚至还非常机灵的补了一句,“娘说,爹爹辛苦。” 苏慎眼眶一酸,眼泪差点儿滑出眼眶。 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你们娘亲也辛苦,阿和和阿璟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们娘亲。” 小念和自来熟的揽住了自家老爹的脖子,“娘也说,要孝敬,爹爹。” 这淘气的小丫头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够苏慎头上戴着的那根墨玉发簪,短短的一句话硬是让她分成了三段说完。 苏慎偷摸儿伸手揽了一下孟蓁的肩,小两口儿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眼神儿。 “走喽,爹爹带我们阿和去吃晚饭。”看到海棠又跑来房间门口探头探脑,苏慎抱起小念和就朝花厅那边走。 “饭饭。”小念璟年纪小小就已经显露出吃货属性,听到“晚饭”这两个字,小家伙儿立刻在孟蓁怀里蹦跶起来。 得亏孟蓁是个武功高强的大力女壮士,不然就她儿子的这冷不丁一跳,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能够反应过来。 “郭嫂子手艺又有进步啊!看来在京城的这近一年时间,郭嫂子也一直都在钻研厨艺。”闻着桌上饭菜散发出的诱人香味儿,孟蓁赞了郭嫂子一句。 “确实没少钻研。奴婢听郭嫂子说,她还专门跟人学了几道京城的家常菜色,就等着您和小少爷、小小姐来了好大展身手呢。” 搭话的是海棠,这姑娘和郭嫂子也是老熟人了,趁着去厨房传话的机会,这姑娘忙里偷闲,趁机和郭嫂子聊了约么有半刻钟时间。 ------------ 第250章 拜帖 进京的第二天,孟蓁让人往定北侯府、秦王府分别递了张拜帖。 定北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沈惟德的妻子回帖很快,不仅回的快,人家还让自己的心腹嬷嬷给孟蓁带了一大堆礼物过来。 礼物并不全是贵重之物,其中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用的、玩的、摆着看的样样俱全,很大一部分更是专门给孟蓁的两个孩子准备的。 看着那些明显就是提前定制好的各种小饰品、小玩具,孟蓁忍不住私下跟苏慎感慨了一句,“瞧瞧,这就是婆母大人的威力。” 孟蓁之所以有此一说,是因为就在她进京之前,沈夫人也从广宁卫回了京城的定北侯府。 她虽然只是回来了短短一个半月时间,但她对孟蓁的疼爱和重视却让沈惟德的妻子也跟着重视起了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子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苏慎自己争气,且对孟蓁情深不改的原因。 苏慎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附设的庶常馆学习。 再加上他虽然性子略显冷淡,但在人际关系方面却完全没有短板。 尤其他还有秦王世子、新平郡王府东床快婿那样的至交好友,沈将军那样的强力岳父。 这样一个既有实力又有背景的人,以后就算不能入阁拜相,起码也能混个三品甚至二品。 有他给孟蓁做靠山,沈惟德的妻子当然会对孟蓁愈发客气。 至于秦王府那边,秦王妃由于一直感念苏慎和孟蓁对他们母子不遗余力却又十分注意分寸的各种帮衬,所以对待孟蓁也是分外热情。 虽然受身份和辈分所限,她不好亲自跑来苏府,但她却让自己的心腹丫鬟带了大量厚礼过来。 那丫鬟是秦王妃从宁海县带进京城的,是秦王为自己妻子挑选的丫鬟兼侍卫。 这姑娘没少听自家女主子念叨他们母子和苏慎一家的各种过往,所以待孟蓁恭敬中一直透着亲热以及感激。 孟蓁一开始十分意外像她这样的豪门家奴居然对自己这般恭敬、亲切,但转念想到秦王妃和李正善的性情为人,孟蓁却又觉得这还真像是他们能够调.教出来的合格仆从。 那种她想象当中趾高气扬的豪门家奴,反而很难入得了秦王妃母子的眼。 客客气气和这两家派来的领头儿的嬷嬷、丫鬟寒暄几句,然后又让人拿出不同的红封,厚厚打赏了这些过来送礼的下人,孟蓁这才派了木槿和沈五送两府的下人出去。 由于沈五帮孟蓁教导的那些人手还未出师,所以入京之后,沈五就又带着她的两个下属,一起悄摸儿住进了京城苏府。 眼下,沈五明面上的身份,和在宁海县时一样,还是孟蓁身边的管事妈妈。 “和侯府约的是三天之后,秦王府约的是五天之后,两家都给了肯定答复。”晚上苏慎回到家里,孟蓁一边伺候他更衣,一边低声和他说了两张拜帖的回复情况。 苏慎握着自家妻子的手,“那我五天之后请假陪你一起过去。” 孟蓁摇了下头,“你陪我去侯府就好,秦王府那里,王妃肯定不会亏待我的,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苏慎想想也是。 如果说这京城还有哪家能让他放心地托付妻儿安危,那么毫无疑问就是李正善母子。 陈家宝当然也很仗义,也值得信任,但陈家宝毕竟只是新平郡王的女婿,不是新平郡王本人,他在京中根基着实浅薄了些。 而沈峰除了根基浅薄,还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他爹沈老爷。 至于戚裕安,他在京中的根基比陈家宝可还更加浅薄一些。 如今他和白菀珍住着的那栋小二进的旧宅子,可还都是借了苏慎的银子买回来的呢。 白先生虽是进士,但却是个做教书匠的穷进士,再加上他和白夫人年岁都不小了,儿子却还不到十岁大,这两口子攒钱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能放开手脚贴补闺女和女婿呢? 戚裕安和白菀珍当然也是从未打过白先生和白夫人私财的主意,这对小夫妻,一开始盘算的就是变卖一部分家产和嫁妆。 白菀珍对戚裕安不仅有情,而且还全心信任,所以这姑娘第一时间就决定了变卖嫁妆。 奈何戚裕安也是个脾气倔的,直言如果白菀珍变卖嫁妆,那他就立刻学着白先生,回乡去当教书匠。 可他想要变卖戚家的祖产,白菀珍却也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戚家如今可就只剩下戚裕安这一根独苗儿了,这些产业对戚裕安来说,比起经济来源,反倒是念想的意味更重。 这样一笔寄托着戚裕安对家人思念的产业,白菀珍哪里舍得让他变卖给其他的不知道什么人? 于是这两口子就这么你体谅我、我体谅你的彼此僵持住了。 好在苏慎是个细心的,白家和戚家的经济条件,苏慎和戚裕安一样心里门儿清。 他主动找上了戚裕安,把自己买宅子剩下的银票,拿了五万两给戚裕安应急。 戚裕安知道苏家有钱,但他却万没想到苏家居然有钱到了这个地步。 听苏慎说这都是孟蓁赚回来的,戚裕安发自肺腑的羡慕了。 虽然他对自己的妻子一百二十万分的满意,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羡慕苏慎家有财神。 他问苏慎,“钱借我了,嫂子的生意不会因此周转不灵么?” 苏慎拍了一下戚裕安的肩,“你是不是忘记了,这银票已经在我手里白搁大半年了?” 戚裕安这才想起来,苏慎这银票是他去年带入京城的。 苏慎把银票硬塞到戚裕安手里,“你就放心拿着花吧,不用急着还钱给我。我不缺钱,你嫂子比你想象当中更能赚钱。” 戚裕安虽然实名羡慕了自家师兄一把,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就大手大脚花钱。 他先是找了之前帮苏慎买宅子的那个牙人,托对方帮自己留意价格实惠的二进小宅,然后又把家里现有的几千两银子全都拿了出来。 最终,戚裕安用一万九千二百两买下了他和白菀珍现在住着的那栋小二进的宅子。 ------------ 第251章 上门 戚裕安买的那宅子,之前一直被主人家用于招租,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修缮,所以宅子看着既凌乱又陈旧,房屋的分布和院子的格局看着也不甚合理。 若非如此,戚裕安也不能用小于两万两的价格,在国子监附近买到面积如此之大的一栋小二进宅子了。 由于宅子价格相对便宜,白菀珍又坚持把自己嫁妆产业这些年的出息以及当初白夫人给她准备的压箱底的银票“借”给戚裕安应急,所以最终戚裕安并没有跟苏慎借五万两这么多钱。 他把自己和白菀珍能够拿出来的银票凑到一块儿,然后又问苏慎借了一万两银。 敢于这么光棍儿的掏空大半家底儿,只留几百两应付日常生活,戚裕安也是想着他在京中还有几位友人。 如果他真的需要大笔银钱应急,他完全可以临时去找苏慎或者沈峰、陈家宝,乃至李正善挪借。 至于他买宅子时问苏慎挪借的那一万两银子,他也已经跟苏慎说好了三年之内还清。 苏慎倒是无所谓,毕竟现在一万两对他来说真不算事儿,可他却也没有跟戚裕安说“不用还了”,因为在他们这些比较讲究气节的古代书生眼里,占便宜那可是件有辱自己风骨的事儿。 苏慎自己要脸儿,自然就也不会去让自己的朋友没脸。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到了与沈惟德妻子约好的日子,苏慎和孟蓁带着孩子一起上门拜见。 名义上,两人当然是去拜见沈老爷子和冯氏这两位长辈的。 沈老爷子名叫“沈正义”,是京城有名的“名不符实”的人。 由于苏府提前让人送了帖子,所以沈惟德的妻子早在前天就已经和沈老爷子打了招呼,请他今天上午不要出门“会友”。 沈老爷子倒是挺给自己孙媳妇面子,沈惟德的妻子跟他打了招呼之后,老爷子果然就没有再出门闲逛了。 唯一不太好的,大概就是沈将军继母冯氏所出的沈二老爷一家,居然也赶在今天来了侯府给沈老爷子以及冯氏请安。 是以苏慎和孟蓁进府之后,很是突然的就在沈老爷子的松柏堂见到了除了沈将军夫妻以及沈惟德之外的所有沈家人。 丫鬟向内通传两人已经过来的消息时,孟蓁眼尖的透过珠帘,看到了沈老爷子正眉飞色舞的逗着笼子里的一只画眉。 在他身边的另外一张高背椅上,一个看着比沈老爷子还要略微苍老的华服妇人正压抑着自己的满腔怒气,恶狠狠绞着手里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可怜帕子。 从她恰巧投向沈老爷子的厌憎眼神里,孟蓁准确捕捉到了这老太太的怒气来源。 “快,快请进来。”孟蓁正待继续打量屋内众人,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略带着几分欢喜的温柔女声。 紧接着,孟蓁就见有丫鬟打起珠帘,站在门口欠身朝着她和苏慎见礼。 孟蓁抬头看去,很快就在丫鬟身后发现了一位年约二十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手里牵着一个约么四五岁的俊秀男娃儿,在她身后跟着的下人打扮的年轻妇人怀里,则是抱着一个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看的最多半岁的白胖奶娃娃。 虽然看不出这奶娃娃是男是女,但孟蓁却还是第一时间猜出了对方身份。 那个四岁的俊秀男娃儿,十有八.九就是沈夫人格外偏爱的她和沈将军的嫡长孙了,而那个只有八个月大的壮实奶娃娃,则十有八.九是沈夫人今年新得的第二个男孙。 沈惟德和他的妻子虽然聚少离多,但这两口子却还是很能生的。 成亲不过五年,沈惟德两口子都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之前沈夫人之所以抽时间从边关赶回侯府,为的就是在儿媳妇身子重了之后给她撑场子、压阵脚。 等到沈惟德的妻子顺利产下第二个孩子,又按照京中勋贵们的老规矩坐满两个月的月子,沈夫人这才把管家权还给儿媳妇,重新收拾行囊奔赴广宁卫。 当然,在此期间,沈夫人也没忘了把自己想要补给孟蓁的嫁妆整理出来。 由于孟蓁坚决不肯接手沈夫人的私产,沈将军又大赞自己闺女拎得清、有远见,沈夫人无奈之下,只好规规矩矩给孟蓁备了一份并不是多么出彩的普通嫁妆。 当然,在她和沈将军、沈惟德两口子看来毫无疑问十分普通的这份嫁妆,在孟蓁和苏慎他们看来却也已经丰厚的十分惊人。 分布在辽东、天津、金陵、常州、嘉兴的六个大庄子,合计三千亩良田。 位于京城次繁华地段,就算出租,一年起码也能坐收一万五千两租金的旺铺六间。 位于京城文官聚集区的二进和三进宅邸各一座,与宅子配套的两套黄花梨木的精美家具。 累计六十六抬用紫檀木打造而成,塞满了金银珠玉、字画古玩、首饰布匹等珍贵之物的最大号的嫁妆箱子。 再有就是负责帮着孟蓁管理田庄、铺面的十来个可靠忠仆,以及这些忠仆的家人、亲戚。 考虑到苏慎只是初入官场,沈夫人非常用心的为孟蓁挑了一批能力不差,却又不会眼高于顶、看不起孟蓁“小官夫人”身份的可用之人。 这些人虽然也是来自定北侯府,但在定北侯府却根本混不上第一梯队。 有那实在倒霉的,更是连第二梯队都没能挤进里面。 对他们来说,与其继续留在定北侯府不尴不尬的做着没啥实权的小管事,还不如换个地方尝试一下重新开始。 这些人与沈夫人可以说是各取所需,沈夫人需要一批眼界不是特别高端的下人去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尽忠,这些人则是需要一个大展拳脚、得主家青眼的机会。 两方一拍即合,于是孟蓁就又多了一批可用之人。 在孟蓁过来京城之前,沈夫人就已经把这批人带去宁海县由她自行安排了。 孟蓁虽然不太想用这些豪门家奴,但沈夫人如此用心,孟蓁到底不好逆了她的这番好意。 于是沈夫人送来的这批人,孟蓁还真就老实不客气地直接量才为用了。 ------------ 第252章 私心 沈夫人精挑细选、多方筛查,费了无数心血才挑选出来的帮着孟蓁管理田产、铺面的那十来个人,孟蓁每个都能用的十分顺手。 不过作为添头被沈夫人送过来的他们的那些家人,孟蓁可就不是个个都能派上用场了。 这些人,并不是每一个都能看清自己的处境、摆正自己的身份。 就算孟蓁手上捏着他们所有人的卖身契,这些人里也依然还是有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孟蓁也懒得一个个去收服了,有那个时间,她还不如再买些新的下人回来自己教导。 于是这些人里,对她不服不忿的,有心蹬鼻子上脸、奴大欺主的,揣了小心思想要欺上瞒下、损公肥私的,孟蓁但凡看出一点儿苗头就都立刻弃之不用。 除此之外,孟蓁还会重点考察这些缺乏敬业意识的人到底是谁家的,对她打算重点栽培的那十来个管事的影响力到底是强是弱。 但凡有家里人不停拖后腿,且还耳根子软经不住家人念叨的,孟蓁都不会让他们离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只有那些家人也很明事理、懂分寸的,孟蓁才会派他们到天津、金陵、常州、嘉兴的四个庄子上去。 当然,就算是这些已经经受过她初步筛查的人,孟蓁也不会对他们报以全然的信任。 天津、金陵、常州、嘉兴的四个庄子,孟蓁都有提前派人过去“卧底”。 这些人全部都是孟蓁这些年陆续栽培出来的小乞丐,这些孩子或是在孟蓁的庄子上,或是在孟蓁的铺子上做事,因为刻苦好学又为人机灵,孟蓁可是打算把他们培养成自己和苏慎的左膀右臂的。 在被派去其他地方之前,他们不仅全部都有跟着严振武、顺子等人学习拳脚功夫,而且还在孟蓁的要求下读过书、练过字、打过算盘、学过做账。 虽说这些技能他们在学的时候基本都是各有侧重,而且学的也不能说是多么精深,但是他们如今所掌握的,却也已经足够他们执行孟蓁安排下来的“卧底”任务。 为了最大限度确保这些小乞丐的人身安全,孟蓁让他们四到五人一组,彼此互相照应。 除此之外,孟蓁还托付了曾经承过严振武救命之恩的徐大掌柜多多照应自己撒出去的这些人手。 徐大掌柜已经和孟记合作多年,随着苏慎和孟蓁身份地位的不断变化,他对这小两口儿也是一年更比一年重视。 是以当孟蓁托付到他面前,他立刻就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徐家乃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大商户,做的就是南货北运、北货南贩的买卖。 他们从极南之地的湖广,一直到极北之地的关外,全部都有族人和据点。 这也是为什么孟蓁会找上徐大掌柜。 有他居中牵线,孟蓁撒出去的这些人手无论去了天津、金陵、常州、嘉兴的哪一处,孟蓁都不必担心他们孤立无援。 至于剩下几个被孟蓁派去了京城或者辽东府帮她管理铺子、庄子的沈家下人,孟蓁要把他们监控起来那就十分方便了。 这些人现在基本可以说是生活在孟蓁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要想搞出什么猫腻,孟蓁绝对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 婆婆的私产几乎全都留在了沈家,没有被小姑子得了大便宜,这让沈惟德的妻子非常开心。 虽然沈惟德和沈将军两口子谁也没有和她说过沈夫人想把自己的全部私产留给孟蓁,但从沈将军两口子对孟蓁的愧疚和疼宠程度上,沈惟德的妻子却也猜到了婆婆在钱财上大手笔弥补自己小姑子的这种可能。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非常不愿意婆婆把那笔产业分给孟蓁。 别说是像沈夫人原本打算的那样全给了,就算只是给一半,沈惟德的妻子也觉得这是有人在用刀子剜她的心。 沈将军和沈夫人只有沈惟德这一个儿子,他们丢失的女儿又一直没能找回,这让沈惟德的妻子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一家对定北侯府的绝对主权。 是以就算从感情上,她能够理解自己公公婆婆弥补亲生女儿的心,但她内心深处却还是会控制不住的生出郁闷以及不满。 毕竟理智和道理这种东西,真的很难在实际当中被贯彻下去。 人们更多地,还是在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受控于自己的感情。 沈惟德的妻子希望能由自己的孩子继承定北侯府的一切东西。 对她来说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她的嫡长子按规矩继承侯府的爵位以及七成家产,她的次子和她以后可能会有的其他孩子一起瓜分定北侯府剩下的三成家产以及沈夫人的那一大笔私财。 当然,这么贪婪的一个念头,沈惟德的妻子是万万不敢直接诉诸于口的。 别说是跟沈夫人旁敲侧击了,她连在自己丈夫的面前都根本不敢提及。 就算是沈将军两口子找到亲生女儿的消息传回京都,沈惟德的妻子也只敢自己在私底下患得患失。 倒不是她不想得到自己丈夫的支持,而是她很清楚沈惟德是个怎样的人。 她要是敢和沈惟德提沈夫人的那笔私产,要是敢表露出独占的心思,沈惟德绝对会立刻跟她翻脸。 在沈惟德心里,孟蓁虽然不至于比自己的两个儿子重要,但沈将军两口子对他来说却是绝对的第一顺位。 如果他们有分一大笔家财给孟蓁的意思,沈惟德绝对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和儿子捆在一块儿也绝对比不上公公婆婆在丈夫心里的至高地位,沈惟德的妻子才会直接放弃试探沈惟德的心意。 不得不说,沈惟德的妻子确实非常聪明也非常理智。 若非如此,她还真会从沈惟德那里碰一鼻子灰。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沈夫人回京之前,沈惟德就曾提到过让沈夫人厚厚的给孟蓁补上一份嫁妆。 而沈惟德之所以会插嘴这事儿,则是因为沈惟德在沈将军那儿,看到了沈夫人最终敲定下来的那本嫁妆册子。 ------------ 第253章 不占便宜 那本嫁妆册子薄的严重出乎他的意料,沈惟德只是打眼一扫就已经看出了不对劲来。 等到随手翻了一遍之后,沈惟德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给自己父母提了意见,建议他们多给孟蓁补一些嫁妆。 不说别的,再怎么也不能让孟蓁失了侯门嫡女的体面不是? 沈惟德能有这么一副态度,沈将军和沈夫人无疑是非常欣慰的,但两人却并没有因此就同意再多给孟蓁补上一些嫁妆。 沈将军也没有瞒着自己儿子,他把孟蓁的那些顾虑当成是自己的想法说给沈惟德听。 沈惟德觉得沈将军小心太过,他对沈将军道:“有咱们父子,您难道还担心妹妹会守不住自己的那点儿嫁妆?” “打铁还需自身硬,光是靠娘家哪里能行?”沈将军坚持己见,“再说我和你娘又没说除了补的这些嫁妆,我们以后就不会再给你妹子任何东西了。” “你妹妹现在的这一儿一女,等他们稍微大些,我和你娘难道不可以直接贴补自家外孙、外孙女?” “还有你这个做人家舅舅的,难道你还能看着自己外甥吃糠咽菜?” 沈夫人也劝他,“与其一口气把东西塞她手里,让她平白遭受匪类觊觎,我们还不如细水长流,不显山不露水的把东西慢慢贴补过去。” 沈将军和沈夫人的这番话成功说服了沈惟德,他没有再坚持多给自己妹妹补嫁妆。 不过自那之后,沈惟德往宁海县送东西的频率和数量却都有了显著提升。 他是真的把沈将军和沈夫人之前说的那番话听进心里去了,此后的很多年,沈惟德都一直在身体力行的贴补妹妹和外甥、外甥女们。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现在的沈惟德,不过只是走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已。 *** “这就是妹妹和妹夫了吧?”定北侯府,沈惟德的妻子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亲自迎了出来,可以说是给足了孟蓁和苏慎面子。 “见过嫂嫂。”苏慎和孟蓁一起朝着沈惟德的妻子施礼问安。 “妹妹和妹夫快别多礼。”沈惟德的妻子含笑上前,亲手扶起了屈膝福身的孟蓁。 “广儿快来见过你姑姑、姑父。”扶起孟蓁之后,沈惟德的妻子示意自己儿子来给苏慎和孟蓁见礼。 孟蓁见状,忙也让自己的一双儿女过来拜见他们的嫡亲舅母。 三个小娃儿一边好奇地彼此打量,一边有模有样的朝着对方家长行礼问安。 “广儿见过姑姑、姑父。” “阿和见过舅母。” “阿璟拜见舅母。” 三个小娃儿奶声奶气的问着好,孟蓁、苏慎以及沈惟德的妻子忙让人拿了早就备好的见面礼过来。 孟蓁送给沈飞广的是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漂亮金项圈,苏慎送给沈飞广的则是一套文房四宝。 至于那个还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孟蓁送了他一套纯银打造、做工精巧的Q版十二生肖,苏慎则是送了他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 十二生肖是孟蓁自己画了图让徐家的银楼给打造出来的,剩下的三样东西,则是孟蓁特意托徐大掌柜帮她淘换来的,花了孟蓁近五千两银子。 就算是拿到定北侯府,苏慎和孟蓁送出的这四样礼物也已经非常地珍贵夺目。 沈惟德的妻子非常惊讶,她给小念璟和小念和准备的礼物分别是一块玉佩、一套首饰,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价格满打满算也才不过就是两千多两。 如果没有苏慎和孟蓁的大手笔做对比,她这个做人舅母的,给出的这份见面礼可不能算少,可现在有了孟蓁和苏慎的大手笔在前面比着,沈惟德的妻子顿时就觉得自己准备的礼物有些拿不出手了。 只是一时之间,她也来不及给换成更贵的东西了。 无奈之下,沈惟德的妻子也只好硬着头皮把东西送出手了。 孟蓁看出了沈惟德妻子的不自在,但她却装着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过嫂嫂呢。”在孩子们道过谢,又被乳娘牵着手带走之后,孟蓁上前一步,亲亲热热和沈惟德的妻子说起了话,“之前您送去我家的那些东西,可真是给我们帮了大忙了。” “我家夫君是个一点儿也不操心府内事务的,平时基本就是灶上的婆子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小厮给准备什么他就穿什么。” “而我又是头回进京,我这初来乍到的,就算手里捏着银子,我也找不到地方采买不是?” “要不是有嫂嫂让人送去的那些东西,我家的阿璟、阿和现在怕不是已经被他们爹娘给饿着、冷着了。” 孟蓁这话说的略微有些夸张——她和苏慎再怎么,也是肯定不会让自家的一双儿女挨饿受冻的。 如果没有沈惟德妻子以及秦王妃让人送去的那些东西,这俩孩子最多也就只是没办法吃的那么丰盛、穿的那么舒适罢了,挨饿受冻什么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她的这番话却是很好地表达了自己对沈惟德妻子的感激,而且有了她的这番话,沈惟德妻子因为自己送的礼物略便宜而产生的尴尬感觉,顿时就被孟蓁彻底打消了。 她虽然对自己的这个小姑子多有防备,生怕她会分走原本属于自己儿子的庞大产业,但她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面对孟蓁和苏慎送来的四份重礼,沈惟德的妻子并没有心思多多,一下子就把这对小夫妻想到坏的方面去。 她能感受到孟蓁对她的尊重、友善,也能感受到孟蓁那股子不愿意占娘家亲人便宜的骄傲劲儿。 沈惟德的妻子可不是那种“我既不想你占到我便宜,又不满意你不想占我便宜”的奇葩人士,自家小姑子这般有骨气,沈惟德的妻子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她主动揽住了孟蓁的胳膊,然后又客气有礼的邀请苏慎和她们一起进屋拜见沈老爷子和冯氏。 这对姑嫂一个有心一个有意,相处起来自然无比和谐,虽然只是头回见面,但两人却在短短一个照面的时间里就已经心照不宣的彼此达成协议。 ------------ 第254章 桃树精(客户端加更) 身为定北侯府的世子夫人,沈惟德的妻子虽然态度鲜明地对孟蓁和苏慎表达了欢迎和善意,但以定北侯府老太太冯氏为首的一大票人,对待孟蓁和苏慎的态度却格外让人无法容忍。 “呦,大嫂可是难得这么纡尊降贵,知道的是你想要讨好婆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连乡下出来的泥腿子都要巴结呢。你也不怕掉份儿。” 苏慎和孟蓁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呢,耳畔就已经有一道少女声线响了起来。 少女的声音很是清脆,奈何语气里的尖酸刻薄却破坏了这声音原有的那份美感。 孟蓁抬头看去,结果就见坐在冯氏身边的那个年约十五六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正一脸不屑的斜眼打量她和苏慎。 这姑娘容貌如何孟蓁没看清楚,唯一看清楚的就是这姑娘的一脸脂粉。 涂得惨白惨白的脸,猴子屁股一样的两腮,再有就是头上插着的几乎能够闪瞎人眼的鬓花、发钗。 孟蓁粗粗一数,光是正面能够看得到的,这姑娘居然就戴了六件头饰。 再看她身上,粉红色绣满精致花纹的绸缎上衣,颜色鲜亮刺眼的深绿色八幅湘群。 “啧啧。”孟蓁只瞅了这姑娘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只桃树精,而且还是化形的本事没有修炼到家,偏又喜欢镶金戴银、满头珠玉的那种桃树精。 沈惟德的妻子原本还满脸是笑,被这姑娘这么一说,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 孟蓁抬手拍了一下沈惟德妻子的手,“嫂嫂,沈家在我爹爹封侯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来着?” 沈惟德的妻子差点儿没有直接笑出声来,她努力绷着脸,让自己不要幸灾乐祸的那么明显,“是以经商为生的,怎么,娘亲没有跟你说过?” “当然说过。我只是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娘子,居然也有脸看不起我相公一个堂堂两榜进士。” “看这位姑娘这么趾高气昂的,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呢。” “你、你...”沈惟珠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提起她“商户女”的这个身份,虽然沈将军一点儿也不客气的直接就把他们一家分出去了,但她亲祖母可还待在侯府尽享荣华富贵呢。 是以,沈惟珠一直都以侯门贵女自居,而不是只把自己当成小商户家的寻常女孩儿。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十五六岁了都还没有定下亲事。 实在是她能看上的,人家全都看不上她,而那些能够看上她的,她却又一个也都看不上人家。 如果只是沈惟珠自己拎不清也就罢了,偏沈惟珠的父亲母亲那也是眼珠子就只盯着权势富贵的。 他们一门心思想要借着定北侯府的势攀一门好亲,奈何这京城的公侯伯府,哪一家的当家人也都不是什么糊涂种子。 他们倒是想要攀附人家,人家却因为深知沈将军一家对沈家二房的态度而根本不屑搭理他们一家。 沈惟珠的婚事,于是就这么在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处境中慢慢拖了下来。 若是放在早些年,沈惟珠年纪还小,沈家二房倒也不至于因此感到焦虑。 但现在沈惟珠却是已经十五六岁了,她的婚事最多也就只能再拖一年或者两年时间了。 若是两年之后她还没有找到婆家,那她可就要成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老姑娘了。 沈惟珠的娘生怕自己唯一的女儿会嫁不出去,于是最近这一年多她和沈惟珠几乎隔上一两天就要跑一趟定北侯府。 她是来求自己婆婆帮忙的,虽说这些年她也看出了冯氏在定北侯府处境不妙,但再怎么处境不妙,冯氏到底也还是挂着定北侯继母的名儿。 就算沈将军在封侯那天就立刻为自己的生母请封诰命,以致于冯氏迄今为止都还只是白身一个,在侯府甚至都不能被叫一声“老夫人”,而是只能被叫作“老太太”,但和真·商户的沈家二房相比,冯氏到底还是要更有身份一些。 事到如今,沈惟珠的父亲母亲也不指望沈惟珠能够仗着侯府的势嫁入勋贵人家了,他们现在的狩猎目标,已经由公侯伯府的嫡出公子,转变成了朝中那些年轻有为的单身官员。 什么嫡妻已逝的正五品太常寺官员,什么嫡妻多年无子、于是想要纳个贵妾的户部侍郎,什么虽然已经二十五六但却尚未娶妻的新科榜眼,什么在六部谋到了不错职位的新科进士,什么虽是庶子但却极受济阳伯宠爱的济阳伯府五公子...... 这两口子委委屈屈的退而求其次了,但他们的这个“退而求其次”,显然和别人理解的不太一样。 一个家境一般、样貌普通、性情骄纵、没甚才华的商户人家的女孩子,但凡她爹她娘是个脑子正常的,他们也不能把五品以上的京官和去年新鲜出炉的新科进士,当成自己女儿“退而求其次”的不得已选择。 可偏偏这一家子就好像心窍都被什么不明物体给牢牢糊住了一样,他们一边暗恨沈将军一家对他们刻薄寡恩、太过无情,一边却又总是忍不住要用定北侯府来自抬身价。 他们也不想想,就以他们那可怜的脑容量,他们都能看出沈将军一家对他们没啥情分了,京城上流圈子里的那些人精儿难道还能把他们一家当成什么香饽饽不成? “难怪人家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可怜我那哥哥嫂嫂辛辛苦苦找了这么多年,最终找回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四六不通的粗鲁村妇。” 女儿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沈惟珠的娘亲赵氏当然不会就那么眼睁睁看着。 他们今天是打着请安的旗号,来求冯氏帮沈惟珠说亲的。 在赵氏看来,她和沈二老爷沈北海让沈惟珠去“屈就”他们手上的这些人选,沈惟珠就已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了。 现在孟蓁居然还敢再接再厉欺负她的宝贝女儿,赵氏心里的那股子邪火儿顿时就全都朝着孟蓁喷出来了。 ------------ 第255章 裂开了 在赵氏看来,孟蓁到底是不是沈将军两口子的亲生女儿都还在两可之间呢。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初是白费心机,也无法接受孟蓁居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尝遍各种不幸。 若是孟蓁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福大命大,若是她当真这么多年都只是被养父养母千娇百宠的幸福长大,那她付出的惨烈代价又算什么? 她为了把沈惟馨那个臭丫头偷出去,不仅手上沾了人命,而且还被沈将军和沈夫人吓得差点儿得了失心疯。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当然还是她这辈子居然再也没能生下哪怕一个儿子。 若非如此,她又何至于要眼看着沈二老爷纳妾,又何至于要忍着内心的强烈厌憎,把庶子充作嫡子养在自己身边? 她连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每一次被无法实现愿望的巨大失落感所淹没,她唯一可以用来安慰自己的,就是沈将军和沈夫人因为女儿失踪而生出的巨大痛苦以及无边失落。 只要一想到他们也在经受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煎熬,赵氏顿时就会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其实也不是特别难熬。 有时兴致来了,赵氏还会幻想一下孟蓁的悲惨生活。 由于孟蓁容貌并不出众,所以赵氏对孟蓁悲惨程度的幻想,基本都集中在“为奴为婢”这一点上。 她会兴致勃勃的幻想孟蓁是如何给别人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幻想孟蓁此时或许正在被主家打骂责罚,幻想孟蓁以后也将一辈子活得低三下四、猪狗不如。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沈将军和沈夫人居然会在女儿失踪十多年后,突然就把沈惟馨那个臭丫头给找了回来。 一开始赵氏怀疑过这消息是真是假,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沈将军和沈夫人其实是在“打草惊蛇。 她觉得,他们就是想要让她因为心虚而自己露出马脚。 不得不说,赵氏其实还是有点儿脑子的。 当初沈将军之所以主动散播消息,让赵氏惊慌之下露出马脚还真就是他的其中一个目的。 只可惜赵氏根本就不愿意相信沈将军和沈夫人真的找到了他们的亲生女儿,因为内心实在抵触这种可能,赵氏一直在给自己自我催眠。 因为一遍又一遍的不停给自己洗脑,到最后,赵氏基本已经认定了孟蓁是沈将军和沈夫人推到明面上的一个幌子,是沈将军和沈夫人为了逼她露出马脚而特意寻来的一个冒牌货。 强烈的心理暗示让赵氏愈发小心谨慎,她没有如沈将军期待的那样,着急忙慌的去联系当初为她办事的那个人贩子。 赵氏的小心谨慎救了她一次,由于沈将军没能抓到赵氏伤害自己女儿的切实证据,而孟蓁自己又完全没有原主三岁之前的那些记忆,最终沈将军和沈夫人不得不继续选择隐忍。 只是他们选择了继续隐忍,却不代表孟蓁也要容忍赵氏对自己的人身攻击。 她下颌微抬,“粗鲁村妇你说谁?” 赵氏正想说,“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别人是穷乡僻壤出来的?” 结果孟蓁却根本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既然知道自己是粗鲁村妇,那你倒是好歹收着点儿自己的这份粗鲁。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不是由得你随便撒野!” 赵氏这才反应过来孟蓁话里话外藏着的那个小小文字陷阱,她气得浑身直抖,“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上门做客居然辱骂主人,你爹你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孟蓁一脸无辜,“嫂嫂,这位大娘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定北侯府还有她这样一位主子?” “你、你...”一不小心把真心话秃噜出来的赵氏,也进入了和沈惟珠一样的无言以对模式。 “放肆!有你这么跟自己长辈说话的吗?” 冯氏原本还想老老实实看戏呢,却不料自己的嫡亲儿媳、嫡亲孙女这么快就已经全都败下阵来。 老太太拐杖用力敲着地面,“不知礼数,不敬尊长,就你也配做我们沈家的人?!” 沈惟德的妻子正要开口,继续表演什么叫作一脸无辜的孟蓁却已经眨巴着自己黑亮的大眼睛朝冯氏开炮了,“上门之前我递了拜帖过来,进门之后我也没有忘记给晚辈送见面礼,遇到口出恶言、来路不明的人,我先是维护夫君,后是维护父母,可谓既贤惠又孝顺。敢问老夫人,呃,不对,敢问老太太,我到底哪里不知礼数了?” 听到孟蓁厚着脸皮一本正经的夸奖自己,冯氏就已经够生气的了,结果孟蓁居然还故意把她错喊成“老夫人”。 喊错她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可特么你喊错了立刻就又当着众人纠正过来,这要有人说孟蓁不是故意羞辱她的,冯氏打死都不会相信。 她这都已经气得快要原地炸裂了,结果人家孟蓁居然还没有把话说完。 没等冯氏发飙,孟蓁就已经针对自己的另外一条罪名为自己辩解上了,“至于说不敬尊长,敢问老太太,为人子女者,听到有人辱及自己父母,难道也要笑嘻嘻的回上一句‘您说得对’?” 冯氏气得都要直接抽过去了,她抬手就把自己的拐杖朝着孟蓁丢了过来。 “少放你娘的P!老娘怎么没听到有人辱骂你的父亲母亲?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 “妹妹!”冯氏冷不丁朝着孟蓁丢拐杖,吓得沈惟德的妻子下意识尖叫起来。 她离着孟蓁很近,但冯氏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她就算想把孟蓁拉开也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真是瞎操心了。 她的这位小姑子,其实真的并不需要她担心。 你以为冯氏为何突然不骂人了? 当然是因为她被孟蓁给吓唬住了。 那么孟蓁是怎么吓唬她的呢? 孟蓁先是手一抬,轻飘飘接住了冯氏丢过来的那根拐杖,然后就那么当着冯氏的面,微微笑着,一点一点的把那根拐杖从头到尾全给捏裂开了。 期间这姑娘一直死死盯着冯氏的那双老眼,两人眼神相接,冯氏很快就被孟蓁的笑容和动作给吓得脚底板直冒寒气。 ------------ 第256章 沈老爷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孟蓁什么也没说,甚至就连她的表情和眼神也都没有显露出任何攻击性来,可冯氏却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孟蓁想要传达给她的那个讯息——撒泼?可以啊,来啊,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你的拐杖硬。 沈惟德的妻子虽然看不上冯氏,但在吃穿用度上,她却从未亏待冯氏。 冯氏的这根拐杖是用降龙木做的,这种木材以木质坚硬、极难折断而闻名,冯氏一个已经钙流失很多年的老婆子,骨头再怎么也不会比降龙木硬。 胆战心惊的冯氏不自觉地哑火儿了,没了她骂人的声音,屋子内外顿时安静的仿佛压根儿没人在这儿似的。 沈惟德的妻子努力忍着笑。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冯氏这般识时务。 以往冯氏可比今天能折腾的多,别说孟蓁这种上门做客的外嫁女,就是沈惟德妻子这个定北侯府的未来女主人,冯氏也不是没有劈头盖脸骂她一顿的时候。 她吃准了沈惟德的妻子大家出身,不会因为被她骂了一顿就明里暗里克扣于她,于是这老货就很是有些有恃无恐了。 虽说沈惟德的妻子总是尽可能的不与冯氏照面,就算照面了也会尽可能的不让冯氏有机会借题发挥,但她和冯氏毕竟已经在同一座府邸里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想完全避开冯氏的找茬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要是换个性子烈点儿、心眼儿小点儿的,不堪受辱自己悬梁自尽都是有可能的。 沈惟德的妻子虽然没有脆弱到这个地步,但她能够把冯氏的找茬儿当成耳旁风,最重要的原因却还是沈惟德和沈夫人早就已经帮她做过心理建设。 他们在沈惟德妻子嫁进沈家的第一天,就已经非常有预见性的把冯氏是个什么性子,一五一十讲给了沈惟德妻子听。 沈惟德的妻子虽然没有想到,侯门府邸居然也有这么不讲究的正经主子,但想到沈家封侯之前的商户背景、冯氏在沈家的填房身份,沈惟德的妻子就也没有继续大惊小怪了。 但能忍和干净利落的回怼,这绝对不是同一回事儿。 已经修炼到百忍成钢境界的定北侯府世子夫人,此时看到孟蓁把冯氏收拾的再也不敢口出污言秽语,心里的那股痛快劲儿简直可以直接冲破天际。 果然什么顾大体、识大局的明智之举都是在委屈自己,都不如快意恩仇来的爽快干脆。 “这是咱们侯府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妹妹和妹夫快来给两位长辈见礼。”沈惟德的妻子假装没有注意到冯氏那紫涨的猪肝脸,她示意下人拿来蒲团。 没办法,虽然她一万个不愿意孟蓁去跪冯氏,但冯氏毕竟是沈老爷子的继室,从名分上来说,孟蓁再怎么也是要给冯氏和沈老爷子行大礼的。 孟蓁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抵触情绪。 然而就在她和苏慎准备下跪的那个瞬间,沈老爷子却突然放下了他手里的宝贝鸟笼子,“等会儿,等会儿,先不忙着下跪。” 冯氏还以为沈老爷子这是不满孟蓁对她不敬,准备刁难一下孟蓁和苏慎替她出气。 就在她因为沈老爷子难得靠谱儿一次而感动不已,且还准备哭上几声让沈老爷子更加生气的时候,沈老爷子居然一张嘴就说出了一番完全与刚才那事儿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他先是打量了几眼孟蓁,然后冷不丁就朝孟蓁问了一句,“你既然是我孙女,那你以后是不是也要按照四时八节给我送礼?” 孟蓁一愣,不过她很快就果断点了下头,“是的。” 沈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那你准备送我什么东西?” 孟蓁:...... 就很意外。 她这还是第一次拥有当面向她索要礼物的长辈。 孟蓁有些为难,她手指轻触鼻尖,“您这是...有想要的东西?” 沈老爷子翘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孙女!上道的很!” 他招手把孟蓁叫到自己身边,“我想在翠莺阁定个甲等的包间儿听戏,偏你爹那个混账玩意儿,不让你嫂子给我那么多钱。” 孟蓁:...... 据她所知,沈家祖上传下来的那些产业,沈将军可是一点儿也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意思。 虽说当初皇帝陛下帮他做主,让他和沈二老爷干脆利落的分了家,但属于沈将军的那份沈家祖产,沈将军却是转手就又交回到了沈老爷子手里。 也就是说,沈将军一家,现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应花费全部来自沈将军自己打下的偌大基业。 沈老爷子不仅自己独得了原本属于他长子的那份家产做私房钱,而且还和冯氏一起受着沈将军一家锦衣玉食的高规格供养。 虽说当初的沈家,产业的数量和质量都无法与定北侯府现有的相提并论,但沈老爷子毕竟只有一个人,在沈将军也给了他大笔供养银子的前提下,沈老爷子真的算不上缺钱。 他现在的这副模样,很显然就是不想动用自己手里的那些产业。 而孟蓁之所以这么清楚,则是因为这已经不是沈老爷子第一次搞出这种幺蛾子了。 这老爷子自打大儿子成了侯爷,对自己手里的产业看得那就十分重了,别说是拿去贴补家境远不如沈将军的二儿子了,这老爷子连自己拿去挥霍都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对此沈将军倒是全无所谓,反正他每年给沈老爷子的银钱都有定数,沈老爷子自己的产业他想怎么处置,沈将军半点儿也不关心。 反倒是已经拿到了属于自己那份产业的沈二老爷,对自己老爹的抠门儿格外不忿。 他娘冯氏没啥嫁妆,手里的私房钱不是早年当家的时候私下截留的沈家的钱,就是后来她在定北侯府时,侯府给她的各种份例。 但就算这样,冯氏也还是没断了对自己儿孙的贴补。 沈二老爷一家来侯府来的那么勤快,其中也有冯氏总会贴补他们的这个原因。 可同样是为人父母的,沈老爷子却半点儿也没有冯氏的这份慈爱之心。 ------------ 第257章 抄检(客户端加更) 不管沈二老爷如何暗示明示,如何哭穷、扮可怜,沈老爷子却是始终一毛不拔。 有时候沈二老爷急起眼来,话里话外的埋怨指责沈老爷子没有慈父之心,沈老爷子甚至还会劈头盖脸骂他一顿。 他倒是不像冯氏那样,会对自己想骂的人使用污言秽语。 沈老爷子骂人的时候除了略微凶点儿,其他倒是都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他指责沈二老爷的点,主要就集中在沈二老爷的不知足上。 用他的话说,同样都是做人儿子的,他大儿子就能把自己分到手里的沈家祖产全都拿来孝敬老爹,而且人家还能另外给他一份丰厚的月例银子做零花钱。 除此之外,四时八节的孝敬,沈将军一家也没少了他的。 可沈二老爷呢? 自己一毛不拔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得寸进尺的惦记起他这个糟老头子的私房钱来,这让沈老爷子如何能忍? 沈老爷子可不管自己是不是沈二老爷的亲生父亲,作为一个“我最重要”的利己主义者,沈老爷子充分展现出了什么叫作“有钱才有话语权”。 像沈二老爷这种只会手心朝上问他要钱的,沈老爷子根本就不想搭理。 这让沈二老爷对自己父亲一直颇多怨怼,甚至就连冯氏、赵氏以及沈惟珠,对沈老爷子那也是满肚子的不满和怨念。 沈惟珠和赵氏、冯氏都认为,沈老爷子既然已经有了沈将军这个侯爷儿子的大手笔供养,那他就已经完全没必要再继续死死攥着沈将军送还给他的那笔沈家祖产了。 这仨人一致认为,沈老爷子应该把他的这笔产业私下贴补给沈二老爷一家,让他们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冯氏不是没有帮着自己儿子争取这笔产业,奈何沈老爷子根本就听不进她的那些歪理邪说。 不管她怎么变着法儿的鼓动沈老爷子,沈老爷子都始终不肯如她所愿。 冯氏一着急、一生气,索性就对沈老爷子撒起泼来。 沈老爷子不胜其烦,他不想让冯氏破坏自己的好心情,也不想每天听冯氏说些有的没的,于是他突发奇想,干脆让沈惟德的妻子请来工匠,把他和冯氏的共同居所给一分为二。 比起冯氏,沈惟德的妻子当然更加尊重沈老爷子。 于是虽然有冯氏跳着脚儿的激烈反对,但她和沈老爷子住着的那个大院子,最终到底还是被沈惟德妻子请来的工匠给干脆利落的划分成了两个部分。 冯氏一怒之下受了沈二老爷和赵氏怂恿,趁着沈老爷子不在家,冯氏硬是闯进了属于沈老爷子的那半边院子。 她把沈老爷子的住处翻了个乱七八糟,虽然没能找出作为她翻找目标的房契地契田契,但沈老爷子屋里的珍贵摆件却被她顺走不少。 当时沈老爷子正美滋滋的听着戏呢,结果被他留在府里守屋子的那个小厮却突然青肿着一张猪头脸找到了戏园子里头。 听他一说,沈老爷子这才知道,原来冯氏居然从侯府内宅一路抄检去了侯府外院。 沈老爷子在侯府外院也是有自己的专属住处的。 这老爷子经常好几天好几天的出门游荡,回家的时辰也常常没个定数,与其每次回家都大张旗鼓的叫开已经落锁的二门,沈老爷子还是更喜欢单独住在外院。 再加上定北侯府人丁稀少,空着的院子不知多少,是以沈老爷子想要多一个住处,沈将军他们谁也没有太当回事。 再说冯氏。 没能在内院沈老爷子的住处找到房契等物,冯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杀去了侯府外院。 她深知只要沈老爷子回来,她和沈老爷子肯定就会因为这事儿发生激烈争吵。 甚至沈老爷子很有可能会因此把她丢去沈二老爷那边,让她再也没有机会踏足侯府。 既然如此,冯氏当然不甘心就只搜到沈老爷子的几样玩物。 她的最终目的,始终都是沈老爷子手上的那笔产业。 冯氏深知自己只会有这一次机会抄检沈老爷子的住处,为了达到目的,冯氏索性直接豁出去了。 她不顾府内丫鬟婆子的阻拦,带着沈二老爷,硬是杀气腾腾冲进了沈老爷子在侯府外院的专属住处。 负责守着这处院子的沈老爷子的心腹小厮当然不可能让人随便翻检自家主子的私人物品,他上前好言好语的委婉劝阻,不想浪费时间的沈二老爷却是直接让人把他轰出了自己老爹的这处院子。 这母子俩让沈二老爷带来的他的心腹下人守着门口,然后他们二话不说就开始自己翻找。 那小厮想要冲回院子,结果却被沈二老爷带来的那些下人直接给揍了个鼻青脸肿。 他无计可施,只能一边托人去给沈惟德的妻子报信,一边自己拔脚去找沈老爷子,请他这个唯一能够完全压制住冯氏的人回来侯府镇场子。 小厮情急之下就那么大喇喇顶着自己的一张猪头脸杀进了戏园子里面,再加上沈惟德的妻子又不想花费时间和精力帮着冯氏以及沈二老爷一家遮盖丑闻,所以发生在定北侯府的这出闹剧,很快就被好事儿的吃瓜群众传的街知巷闻。 当然,这些都没能影响到沈老爷子抢回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以及首次动手揍了冯氏和沈二老爷一顿。 冯氏想还手,奈何她根本就打不过沈老爷子,沈二老爷虽然打得过,但他却又没胆子在侯府侍卫们虎视眈眈的视线下,朝着自己的亲爹下手。 这娘俩被沈老爷子一顿狠揍,冯氏是既吃苦头又丢面子,而且她也担心沈惟德的妻子会借题发挥,设法把她赶出侯府。 于是在沈老爷子怒气冲冲离开之后,冯氏就立刻气急攻心“晕倒”了。 沈二老爷虽然读书没啥天赋,但冯氏惯用的这些歪门邪道的小手段,沈二老爷配合起来却是十分娴熟。 这母子俩唱了好一番大戏,最终冯氏借着“养病”的机会硬是赖在了定北侯府。 经此一事,冯氏和沈二老爷一家都已经不再对沈老爷子抱有任何指望,但是他们却始终没有放弃觊觎定北侯府的一草一木。 ------------ 第258章 上道的孟蓁 “怎么样?给还是不给?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沈老爷子一脸紧张的盯着孟蓁,生怕她会斩钉截铁的下意识摇头。 孟蓁转头看向沈惟德妻子,“嫂嫂,翠莺阁甲等的包间儿,包一年需要多少银子?” 沈惟德的妻子嘴角直抽,“三千两。” 孟蓁闻言,立刻伸手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头摸了两下。 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准确分辨银票面额的,反正没一会儿,这姑娘就从自己的荷包里头抽出了五张银票,“这是三千两,够您包一年翠莺阁甲等的包间儿了。” 她把银票递给了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孙女,比你那个混账爹上道!” 一边说着,这老爷子一边一副哥俩儿好的架势揽住了苏慎肩膀,“你小子也不错,我孙女给我银子听戏,你小子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苏慎其实有点招架不住沈老爷子的这副做派,但看沈老爷子这么高兴,苏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朝他笑了一笑。 “祖父过奖了,我家一向都是蓁蓁当家的。” 他此言一出,沈老爷子顿时笑得更加欢畅。 而沈老爷子身后的冯氏等人,脸上的表情却个个都像是生吞了十只苍蝇。 他们一来受不了沈老爷子这么糟蹋银钱,二来实在无法接受孟蓁这种乡下泥腿子居然是个隐形土豪。 三千两!那可是三千两! 冯氏在定北侯府,一年的月例银子、药材补品、夏冰冬炭、四季衣裳、绸缎布匹、胭脂水粉、头面首饰...再有就是四时八节能够收到的各种孝敬,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她一年到头也很难攒出三千两。 而沈二老爷一家,他们家一年到头,主子和下人加在一块儿,这一整年的开销也才不过一千多两。 这虽然和他们住在小商小贩集中的平民区有着很大关系,但现在他们谁又会去客观理智的分析这些东西? 他们眼里心里,能够看到、想到的,全部都是孟蓁的财大气粗。 他们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们一家近两年的吃穿用度,孟蓁这个乡下出来的柴火妞儿,居然眼都不眨的就拿出来送给沈老爷子随便花用,这是何等的豪横。 赵氏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那方帕子,沈惟珠则是嫉妒的双眼发红。 一直拿着茶盏扮深沉的沈二老爷这时候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孟蓁的那个荷包,很有些想要劈手夺过、据为己有的冲动。 孟蓁是什么人? 打小儿习武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孟蓁的五感之敏锐,屋内诸人除了苏慎,谁也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是以沈二老爷盯着她荷包的热切目光,孟蓁很快就察觉到了。 她心里暗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故意摸了一把自己那个鼓鼓囊囊塞满银票的大号荷包。 这荷包其实她是故意准备的,为的就是让见钱眼开的沈二老爷一家见识一下什么叫作“行走的小金库”。 只是孟蓁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这一荷包银票,派上的第一个用场,居然是收买沈老爷子。 “孙媳妇啊,这蒲团你就叫人拿下去吧。这不年不节的,你让他们小两口儿行那么大的礼做什么?” “你不会指望我一个吃白饭的糟老头子,给自己孙女和孙女婿准备一份重礼吧?我跟你说我可没那么多银子!” 沈老爷子放开苏慎,腰板儿一挺就开始指挥沈惟德的妻子收蒲团了。 沈惟德的妻子当然也不想把冯氏那一拨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计可施的孟蓁,立刻就去跪冯氏。 现在沈老爷子发话,沈惟德的妻子立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示意自己的丫鬟拿走了地上的两个蒲团。 等到冯氏想起要反对的时候,蒲团都已经早就被人拿去了屋子外头。 冯氏那个气啊! 她虽然也很眼热孟蓁送给沈老爷子的那几张银票,但她毕竟不是沈老爷子,她可做不出来直接空口白牙问晚辈要银票的事儿。 当然,这只是冯氏自己安慰自己的一种说辞。 她之所以不要,并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她知道自己就算学着沈老爷子豁出脸面,孟蓁也肯定不会让她拿到银票。 这死丫头可是和她那个继子一条藤上的,冯氏可不认为孟蓁会主动送上门让她大肆搜刮。 知道自己在钱财上头无法占到便宜,冯氏就打算借着自己长辈的身份优势,好好刁难一下孟蓁。 而她刁难孟蓁的第一关,自然就是让她在自己面前磕头下跪。 冯氏想象当中的场景让她十分解气,奈何事实却与她的想象有着极大差距。 别说是一二三四五六的分关卡刁难孟蓁了,现在她连自己本来就应该得到的那个跪拜大礼都没能摸到边边儿。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正是没少把她气到吐血的沈老爷子。 如果不是这老东西见钱眼开,让孟蓁用三千两彻底收买,她何至于还没开始发作孟蓁就已经直接计划破产? 冯氏气得不行,可比她更气的却大有人在。 眼看着沈老爷子哼着小曲儿,美滋滋的把银票塞进了自己兜里,半点儿也没有分一点儿出来的意思,沈二老爷顿时被自己“冷血无情”的爹激发出了心里翻涌着的那股子新仇旧恨。 赵氏和沈惟珠的怒气则是冲着孟蓁去的,这俩人刚才在孟蓁手底下吃过亏,所以他们是最盼着冯氏能给孟蓁一点儿颜色瞧瞧的人。 然而她们期待的好戏都还没有开场呢,孟蓁居然就已经被沈老爷子阴差阳错的给保护了一把,这让赵氏母女俩差点儿没有怄的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那你们继续啊,我就先走了,翠莺阁甲等的包间儿可不等人。”沈老爷子也不知道是真没注意到,还是故意无视了冯氏以及自己二儿子一家的各种郁闷,反正这老爷子拿到银票之后,就立刻兴冲冲的出府去定包间儿了。 冯氏和沈二老爷一家根本来不及阻拦,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老爷子拿走了他们也想分上一杯羹的那三千两银票。 ------------ 第259章 直接怼 沈老爷子走了,孟蓁和苏慎却没忘了沈老爷子说过的那句“不用跪了”,这小两口儿拉着自家的两个孩子,躬身的躬身,屈膝的屈膝,反正就是谁也没有朝着冯氏行跪拜大礼。 冯氏气得不行,她有心发作孟蓁一家,奈何孟蓁之前捏坏她拐杖的那一幕实在太过让人触目惊心。 她不敢太过分,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孟蓁,于是到最后,冯氏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格外纠结。 孟蓁哪管她是高兴还是郁闷,她和苏慎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在给冯氏行过礼后,沈惟德的妻子就已经把沈二老爷两口子介绍给了他们认识,“这是二叔二婶儿。” 孟蓁和苏慎于是再次按规矩向两人见礼,小念璟和小念和则是摇摇摆摆的跟在自家爹娘后边,奶声奶气的学着乳娘的话,朝沈二老爷两口子行礼问安。 沈二老爷现在满心不快,孟蓁他们朝他行礼,他居然一拂袖子,冷冷来了一句,“免了,爷可没你这么一个侄女!” 赵氏心下暗喜,坐在沈二老爷旁边擎等着看好戏。 “你早说啊!”孟蓁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因为沈二老爷的这句话不自在,她刷的一下站直了,然后一脸嫌弃的对着沈二老爷道:“连个笑脸都没有,好听话也没说一句,见面礼更是一样也不给,奇葩成这样,你以为我们一家乐意给你行礼?” ————— 沈二老爷气得好悬没有直接中风,他抖着手,指着孟蓁“你”了半天,却都没能“你”出一个所以然来。 孟蓁朝他翻个白眼儿,“你什么你?你能做出这不讲究的事儿,我们难道还不能挑理?” 沈二老爷无言以对。 确实,他和赵氏,甚至是冯氏,他们谁也没有给过孟蓁一家见面礼。 而且正如孟蓁所说,他们三个也没有给过孟蓁一家哪怕一句好言好语。 自然,笑脸什么的那也是不可能有的。 沈二老爷被孟蓁怼的说不出话,赵氏和冯氏因为也被顺带吐槽,所以个个都是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眼看着孟蓁如果再说下去,冯氏他们怕是就要集体吐血了,苏慎这才轻轻扯了一下孟蓁的袖子,“好了,别说这些了,你还没有把礼单拿给嫂嫂呢。” 孟蓁一拍脑门儿,“你不说我都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一边说着,孟蓁一边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沈惟德妻子,“嫂嫂,这是我和阿慎为你和祖父以及侄儿们准备的一些薄礼,大多都是辽东府的土特产,还请嫂嫂不要嫌弃。” 孟蓁递给沈惟德妻子的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册子上记载着的,约么三分之一是珍贵药材,三分之一是上好皮毛,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酒水、山货、点心等不太值钱的东西。 沈惟德的妻子这时候还不知道孟蓁到底都送了侯府些什么东西,她一边把孟蓁递来的小册子转交给自己的心腹嬷嬷,一边努力忍住笑意。 说实在的,今天毫无疑问是她嫁进侯府之后,想笑的次数最多的一天。 眼看着给她找了无数幺蛾子的冯氏和沈二老爷一家被孟蓁气得七窍生烟,沈惟德的妻子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她在心里暗下决定——以后,她一定要真心真意、诚意十足的和自家小姑子搞好关系! 孟蓁可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嫂嫂在琢磨什么,把冯氏等对她们一家各种鄙视、敌视、仇视的人全都地图炮了一遍之后,孟蓁神清气爽的在沈惟德妻子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由于沈二老爷放话说没有孟蓁这么一个侄女,沈惟德的妻子就也没有招呼沈二老爷的一双儿女过来给孟蓁和苏慎见礼了。 这对姑嫂非常默契地忽视了冯氏和沈家二房,她们略谈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育儿经,然后孟蓁就适时提出告辞了。 沈惟德的妻子原本是想留他们吃了午饭再回去的,奈何沈老爷子已经一头扎进了戏园子,沈二老爷又摆明了看孟蓁一家各种不顺眼,如此一来,苏慎可就没人陪了。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孟蓁才会适时提出告辞,而沈惟德的妻子也正是因为顾虑到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坚持挽留孟蓁他们。 不过为了不让京中之人胡乱猜测侯府与孟蓁一家的关系,沈惟德的妻子在孟蓁他们离开时,倒是大手笔的给他们带了很多东西作为回礼。 孟蓁他们因为有了后面那三大车满满当当的回礼作为证据,京城的好事之徒倒是没人怀疑他们不受定北侯世子夫人待见。 反倒是集体脸色不好的沈家二房,因为没能蹭到侯府的那顿午饭而被京城的好事之徒好一番议论。 人们纷纷猜测,孟蓁他们早早离开,肯定是沈家二房在当中搞鬼。 不得不说,有时候谣言也会无限接近真相。 *** 回到自己家里,苏慎打发走了他和孟蓁的一双儿女,“蓁蓁,你还好吧?” “好啊。”孟蓁一边洗手一边朝着苏慎露出一个笑脸,“你不会以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也能让我认真生气吧?再说我今天可是打了个大胜仗呢。哪有人斗嘴斗赢了还要继续生气的?这不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吗?” 苏慎:...... 就感觉自己这一路算是白担心了。 “老爷、太太,门房来报,说是有个自称老爷祖父的老者想要见老爷一面。” 两口子这正说着话呢,蜀葵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了起来。 孟蓁下意识去看苏慎,苏慎则是一脸惊讶的转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蜀葵。 “你说来人是谁?” “他说自己是您的亲祖父。”蜀葵小心翼翼答了一句。 “阿慎?”孟蓁有些担心,“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过去?” “不用。”苏慎迅速冷静下来,“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对他客气。” “那你也要收着点脾气,不要因为那些不重要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 孟蓁这话,是在假设那老者真是苏慎祖父的前提之下说的,她怕苏慎乍一看到苏老爷子,会因为压抑不住心头的怨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儿。 ------------ 第260章 找上门 苏府前院,苏慎站在花厅门口,静静看着比他印象当中老了好多的苏老爷子。 苏老爷子和沈老爷子不同,沈老爷子是只顾自己吃喝玩乐,苏老爷子却是有了新人忘旧人,被枕头风一吹就再也不知“原则”二字。 他对苏慎的父亲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父子之情,如果不是苏慎的舅公一直千方百计护着自己外甥,苏慎的父亲怕是都活不到娶妻生子。 “阿慎,是你吗?”苏老爷子一脸激动的朝着苏慎走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其实是个心系孙儿的慈爱祖父。 苏慎冷冷看着苏老爷子演戏,他自己却是一言不发。 原本就费了好大劲儿酝酿情绪的苏老爷子被他用豹子一样的冷酷眼神死死盯着,心下顿时多了几分心虚、几分忐忑。 在苏慎的父亲过世之前,苏老爷子在营州任知州一职。 苏慎的父亲当时是沈将军麾下的正五品折冲将军,比苏老爷子的品级还要略高一筹,可以说是整个苏家最有出息的人。 彼时苏老爷子对苏慎的父亲其实还是非常满意的——因为有个身为沈将军心腹下属的儿子,苏老爷子在营州过的可谓顺风顺水,这让他罕见地重视起了自己的这个嫡长子。 然而很快,苏慎的父亲就死在了军营里头。 虽说他落了一个“勇救上官”的名儿,以后沈将军肯定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对沈家多加照拂,可他毕竟已经成了一具尸首,他真正重视的、在意的那些人,沈将军难道还能亲自照拂? 原本是苏老爷子妾室,后来却被他扶正成了正室的他的填房夫人,在苏慎父亲死讯传来的那个瞬间,脑海中就已经迅速浮现出了数个恶毒念头。 她早就已经把苏慎一家当成了绊脚石、眼中钉,此时难得有了这样一个斩草除根的大好机会,这女人当然不会犹犹豫豫或者心慈手软。 为了顺理成章霸占苏慎父亲留下的恩荫名额以及原本应该属于他们这一房的那份家产,这女人同时朝着苏慎以及苏慎的娘亲伸出了罪恶之手。 苏慎的娘亲死在了苏家后宅,苏慎却因为父亲早年间的一个善举得以逃出生天。 虽说作恶的是苏慎的继祖母和三婶娘,但苏慎却并不认为苏老爷子全然无辜。 事先他或许还有可能并不知情,但事后他的装聋作哑,却让苏慎对他彻底没了最后一点儿尊敬。 以他继祖母和三婶娘的拙劣手段,苏慎不相信他身为一州知州的祖父大人,会想不出到底是谁想要害死他和他娘。 可他最终却选择了帮着自己的继室粉饰太平,帮着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争取苏慎父亲用命换来的恩荫名额。 这样的一个人,苏慎实在无法再把他当成亲人、当成长辈看待。 “你这是,知州的位置坐不稳了?”从苏老爷子身侧走过,然后在主位上飘然落座,苏慎接过丫鬟递来的温茶轻抿一口。 被他晾在门口的苏老爷子脸上阵红阵青。 他想到了苏慎会恨他,却没想到苏慎居然上来就直接当着下人的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没脸。 “阿慎,你这是对祖父心怀怨言?”有求于人,苏老爷子就算心中有再多恼怒、再多尴尬,他也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和苏慎拉关系了。 自打苏慎的父亲过世,他的这个官位居然就也跟着摇摇欲坠了,这是苏老爷子始料未及的。 他固然重视自己的继室,固然疼爱自己的幺儿,但和他的官职、前途相比,他的继室和幺儿却又都要统统向后靠了。 原本苏老爷子也是和他的那位继室抱着一样的想法,觉得沈将军就算感激苏慎父亲的救命之恩,他也不会有那个闲工夫事无巨细的过问沈家家事。 苏慎不慎失足掉进河里被冲走,苏慎的娘亲受不了丈夫和儿子全都出事儿,大受刺激以致于一尸两命。 他的那位继室给出的这个说法,苏老爷子虽然也能领会到其中猫腻,但在他想来,只要他一口咬定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沈将军再怎么也不会非要越俎代庖,调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已经死去,再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帮助的大儿子;出身不显,原本就没甚用处的大儿媳;虽然长了一张好脸,但却因为年纪问题而暂时派不上用场的大孙儿;还在娘胎里,更加指望不上的小孙子或者小孙女。 这样的一家四口儿,就算其中三口儿全都死的蹊跷了点儿,原本就更加偏心自己继室以及二儿子、三儿子的苏老爷子,也完全没有为他们伸张正义的意思。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着,苏老爷子既然下定了决心想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么为小儿子争取恩荫名额的事儿,他自然就也不会放过。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沈将军居然还真就伸手来管他们苏家的家务事了。 他不仅直接扣下了原本应该分配给苏家的那个恩荫名额,而且还立场鲜明地对苏慎以及苏慎娘亲的“恰巧”死亡表现出了极大疑虑。 最让苏老爷子一家无法忍受的是,沈将军居然还派出了大量人手沿河寻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苏家长孙苏慎。 虽然直到最后沈将军也没能找回苏慎,但他对苏家的厌憎之情却给了辽东府的大小官员一条再明确不过的讨好自己上官的路。 苏老爷子和他已经谋到了县令一职的二儿子,在任上手脚其实都不是特别干净,是以这对父子各自的同僚根本就不用特意排挤他们,人家完全可以直接抓着他们的痛脚,痛打落水狗。 如此一来,这对父子哪里还能继续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官? 苏老爷子的二儿子最先被人从知县任上踢了下来,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从吏部领到了一张“永不复用”的无情批条。 雄心勃勃想要升官发财的苏二老爷,自此算是彻底绝了出仕为官的路。 苏老爷子因为胆子更小、做事更加周全细致,所以倒是比自己儿子多坚持了数年之久。 ------------ 第261章 反目 然而这种坚持到底长久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儿,苏老爷子就算手脚做的再干净,别人也不会真的就一点儿痕迹都发现不了。 最多,人家也不过就是多花一些时间、多走一些弯路。 这也是为什么时隔数年,苏老爷子会不死心的出现在大周京城。 新朝初立,吏治相对清明,苏老爷子上任的时间又不是很长,是以他贪污受贿的数额并不是特别的大。 再加上除了贪污受贿,这货又没有被查出其他罪名,是以他的上官,最终也就只是把他革职了事。 可就算如此,苏老爷子也还是有着强烈的不甘心。 他想要当官儿,想要手握权柄。 在辽东有沈将军压着,他没有办法继续做官儿,可他却又不想就这么回老家做个田舍翁。 于是这货就把主意打到了京城的达官贵人身上。 在他想来,沈将军就算可以在辽东一手遮天,在京城他也必然会有一些或是与他政见不合,或是与他有什么私怨的死对头。 苏老爷子此次上京的攀附目标,就是这些与沈将军不睦的达官显贵。 他想的很好,只可惜在实际操作的时候,事情却远远没他想象当中的那么简单。 与沈将军不睦的达官贵人确实也有,可问题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让人家为他出头? 首先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前朝进士,如果不是新朝初立的时候人才实在匮乏,他能不能被朝廷任命为知州都还是个谜呢。 像他这种身上带着污点,背后又没有家族支持,利用价值低的可怜的人,没有哪个达官显贵会愿意大费周章的帮他复官。 其次他年纪已经很大,在人均寿命很低的古代社会,像他这个年纪的,基本都已经属于需要颐养天年的范畴了。 虽然他依旧不肯死心,但别人却总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投资是否有机会拿到回报不是? 别等到人家费劲巴力的把他安排上去了,他却两腿儿一蹬一命归西了,那人家不是白忙活了? 如果他有个好儿子,可以父债子还倒也罢了,可偏偏他大儿子已经过世,二儿子被朝廷发了一纸“永不录用”的批复文书,三儿子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账纨绔子。 再次,他是真的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而不是含冤受屈、遭人陷害,就算有不嫌弃他没啥价值、不担心他突然一命呜呼的达官贵人,那人家也得衡量一下帮他是否会牵连自己不是?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苏老爷子的京城之行简直可以说是事事不顺、处处碰壁。 他托了很多人情、花了很多银子,但最终,他却没能找到一个愿意为他出头的达官贵人。 就在今天,他能求的最后一个人也和其他人一样,给他送来了一个噩耗。 苏老爷子这下算是彻底绝望了,他徘徊在街头,满心的不甘、愤懑。 摸着已经不剩多少银票的袖袋,苏老爷子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街头徘徊,一边开始考虑回老家的事儿。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恰巧看到了苏慎和孟蓁这小两口儿。 当时苏慎和孟蓁也是才从沈家出来,因为没在沈家吃午饭,所以孟蓁和苏慎就打算去酒楼打包一些东西带回家里。 苏老爷子就是在苏慎推开车窗吩咐雪松的时候,好巧不巧的看到了与他长子有八分相似的苏慎的脸。 认出苏慎,苏老爷子吃惊之余,又觉得自己再次看到了一线机会。 他当然不是指望苏慎帮他跑官,他只是冷不丁想起了京中的某个流言。 据说,沈将军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找回来了,而他那位东床快婿的名字,恰恰好儿就叫苏慎。 最开始听到这则流言的时候,苏老爷子既心惊又觉得难以置信。 他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杯盘碗盏,为此还曾一度引来周围人的惊讶视线。 可很快苏老爷子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在他想来,苏慎如果真是沈将军的东床快婿,那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杀回苏家,找他们一家报仇雪恨。 既然苏慎没有这么做,那此苏慎显然应该不是彼苏慎。 其实苏老爷子的这个猜测也不能算错,这要是换了以前的那个苏慎,苏慎还真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的为自己母亲报仇雪恨。 最初孟蓁遇见苏慎的时候,苏慎可不就是一副“活着就只是为了报仇而已”的自暴自弃的样子么。 苏老爷子只是不知道离开苏家之后,苏慎的际遇以及改变而已。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亲眼确认一番,只是彼时他正忙着为了自己的官途巴结京城权贵,苏慎的事情他当然不会放在第一顺位。 若非此时已经彻底走投无路,苏老爷子也不会在做官欲.望的驱使之下,一个冲动就直接找上了苏家的门。 “阿慎,这些年我和你两个叔叔一直都在找你。” 苏老爷子试图打亲情牌,奈何苏慎半点儿也不领情,他冷笑一声,“找我?是为了再一次要我的命?” “你这孩子。”苏老爷子尴尬又心虚,奈何脸上却半点儿也不敢露出端倪。 确实,他的两个儿子没少派出人手寻找苏慎,为的还真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苏慎死在外头。 尤其是沈将军大肆寻找苏慎的那段时间,苏老爷子的二儿子、三儿子,个个都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而且苏老爷子的二儿子还因为自己母亲和弟弟、弟媳做事不够周密而很是发了一顿脾气。 他怕自己母亲和弟弟、弟媳做出的这件事情会牵连自己,而事实也恰好证明了苏老爷子的二儿子并非杞人忧天——他母亲、弟弟、弟媳做出的这件恶事,确实很快就害得他只能回家去吃自己。 因为这个,苏老爷子的二儿子一家直接与苏老爷子的三儿子一家兄弟反目,现在他们两家虽然还生活在同一栋宅子里面,但两家人其实早就已经斗的和乌眼鸡似的了。 苏老爷子的继室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兄弟反目,自己的孙子孙女彼此之间也已经只剩下了仇视、怨怼、勾心斗角,她的一颗心几乎日日都在感受什么叫作水深火热。 ------------ 第262章 羡慕与怨恨 苏老爷子的继室不是没有跟自己的二儿子解释过他们的“无心之失”,也不是没有劝过自己的小儿子多做忍让,奈何这兄弟俩却谁也不听她的。 身为她小儿子的苏三老爷,自小就已经享受惯了来自父母兄长的宠爱和偏疼,不然他也不会是现在的混账纨绔子了。 在他眼里,苏二老爷被罢官,完全是因为苏二老爷自己做事不够谨慎,让人抓到了他贪污受贿的把柄。 至于他和他娘惦记苏慎父亲用命换来的恩荫名额,苏三老爷可不认为自己有错。 凭什么他爹能够做官,他哥能够做官,他就只能每天待在后宅陪伴母亲? 既然这恩荫名额是给苏家的,那他凭什么不能靠着自己的心机手段给抢过来? 就大房的那个小崽子,他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半大孩子,他凭什么也能做官? 苏三老爷可不想让家里的所有男丁全都压在自己头上。 而苏二老爷呢,在无关大局的事情上,他确实不介意偏宠一下自己的这个弟弟,可现在他都已经被对方连累的丢官罢职、永不录用了,这对苏二老爷来说可就已经不是一件小事情了。 再有就是身为他母亲的苏老爷子的继室,苏二老爷其实也是非常怨恨她的。 在他小时候,他娘为了和当时的正室夫人争宠,对他要求一向严苛,但凡他有哪里不如苏慎的父亲出色,他娘就肯定会背地里把他狠狠责罚一通。 那时候他非常羡慕苏慎的父亲、他的嫡长兄。 他羡慕对方有个温柔如水、善良体贴的娘,羡慕对方从来没有被打过手心、罚过跪,羡慕对方可以自由自在的选择学什么、不学什么、做什么、不做什么,羡慕对方有娘亲帮着打扇、梳头、磨墨、整理衣襟,而不是总被自己娘亲逼着挖空心思讨好父亲。 他知道自己的嫡母其实过得并不开心,毕竟换了是谁有个明目张胆宠妾灭妻的丈夫,谁也没办法还让自己每天笑得没心没肺。 可就算如此,他的嫡母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这份负面情绪反馈给她的儿子。 她总是笑眯眯的,总是一脸温柔的对着他的嫡兄轻言细语。 小时候,苏二老爷还是很听自己亲娘话的,那时候他也没有怨恨过自己“不容易”的娘。 不仅没有怨恨,他甚至还把自己对嫡兄的羡慕深埋心底,然后尽心尽力的帮着自己亲娘争夺来自父亲的关注以及宠爱。 可小时候不怨恨,却不代表长大了他就不会后知后觉的去怨恨。 尤其是长大之后,他亲眼目睹了自己娘亲是怎么宠爱苏三老爷的。 同样是亲生儿子,他和苏三老爷过的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截然不同的两种日子。 在面对他时,他娘永远都只会逼着他学习,逼着他讨好父亲,逼着他与嫡兄针锋相对的争风头、抢利益,可在面对苏三老爷时,他娘却会一秒变身成他曾经憧憬过的那种母亲。 她会帮着苏三老爷梳头穿衣,会耐心地给苏三老爷喂饭,会帮着他打扇驱蚊,会帮着他磨墨洗笔...... 他所羡慕的、期待过的,他的亲娘全部都会,她只是没有把自己的这份母爱,也分出来一点儿用在苏二老爷身上。 彼时已经是个小小少年的苏二老爷,不平归不平,埋怨归埋怨,但理智却让他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言语和表情。 他不仅没有把自己对弟弟的嫉妒、母亲的不满表现出来,甚至还和母亲一起偏宠弟弟。 如果没有被母亲和弟弟一家连累的丢官罢职、前途尽毁,苏二老爷很有信心一辈子都宠着弟弟、都孝敬母亲。 可现在他却因为自己母亲和弟弟、弟媳的贪婪、疏忽,迎来了自己人生的最大厄运。 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赶在新朝设立恩科的时候一举考了个同进士出来,然后又非常幸运地因为人才匮乏,以同进士的身份直接被朝廷授予县令一职。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前途似锦,以为自己能让苏家成为真正的官宦世家,可现在他却什么也没有了。 他白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白白花了那么多心思巴结上官。 就因为他娘和弟弟的一己私利,他失去了他靠自己多年努力得来的一切东西。 这让苏二老爷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他怨、他恨,他的妻子、儿女比他还要更怨、更恨。 他们原本是官家夫人、官家的少爷小姐,在苏二老爷任上,他们享受惯了别人的追捧恭维。 一夕之间从天堂跌入地狱,而且还是因为被别人拖了后腿,苏二老爷的妻子、儿女对苏老爷子的继室以及苏三老爷一家自然会满怀怨恨。 苏二老爷的妻子才不会反省她和苏二老爷的贪财之举,她只知道,如果不是她婆婆和小叔子一家得罪了沈将军,他们一家就不会被人死死盯着各种探查。 如果他们没有被人死死盯着各种探查,那她丈夫又岂会因为收了别人一点儿东西就被罢官回家? 她就不信这官场之上还有不收下头人孝敬的官儿!凭什么就她丈夫非得因为这种事儿被罢官回家? 说到底还不都是她婆婆和小叔子一家给害的! 这古代的后宅女子,每天既不用做事儿也不用带孩子,那脑子基本全都拿去勾心斗角了,苏二老爷的妻子,现在更是一门心思对付自己的这个小叔子。 是以,虽然上头有婆婆压着,但苏二老爷的妻子却也还是狠狠让苏三老爷的妻子吃了几次大亏。 苏三老爷的妻子那也不是吃素的,于是这妯娌两个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斗了起来。 苏老爷子每天因为外头的事情焦头烂额不说,回到家里还要忍受自己儿孙们搞出来的这些乌糟事儿。 他有心让自己夫人管好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奈何他的这位继室夫人,打从一开始那心就是完全偏着长的。 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当然是贴心嘴甜的小儿子,其次则是小儿子给她生的那个小孙子。 其他诸如大儿子、大孙子、几个孙女以及几个庶出的孙子,则是一起参差不齐的排在了她心里的第三顺位上。 排在最后面的,那自然就是她的两个儿媳妇了。 ------------ 第263章 寒心与执念 每当家里有事儿闹出来,苏老爷子的继室夫人就会收拾她的两个儿媳。 就算实在不关儿媳妇们啥事儿,这女人也会用“教导不力”为借口,把自己孙子孙女们的过错安在儿媳们身上。 而在这其中,她又尤其针对自己的大儿媳妇。 毕竟只有把过错安到苏二老爷这一房,她才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的心肝儿小儿子和宝贝小孙子。 可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她的大儿子却也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儿女们,于是这母子俩的关系,很快就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恶化。 苏老爷子的继室觉得自己很委屈,她认为是自己的大儿媳妇枕头风吹多了,带坏了自己的大儿子。 苏二老爷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他觉得自己的娘心眼子简直已经偏到了肋条骨那儿。 一些很明显就是他弟弟那一房做错事的事儿,他娘居然也能强硬的歪曲事实,把过错安在他儿女的脑门子上。 虽然被惩罚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妻子,只有少数时候才会是他的那些儿女,可他妻子难道就是与他无关的人了? 在苏二老爷看来,他妻子在苏家是不是有脸面,很大程度上也代表着他这个做丈夫的在苏家是否有地位。 他娘一次又一次的针对他妻子,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娘心里压根就没有他这个大儿子什么位置了?不然他娘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么偏心的事儿? 苏二老爷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忍了,没的他一个受害者,最后反而在家里过得跟个罪魁祸首似的。 他跳出来了,开始和苏老爷子的继室针锋相对了。 有他撑腰,他的妻子儿女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尊重苏老爷子的继室了。 苏老爷子的继室又是痛心又是愤怒,她哭也哭了,闹也闹了,甚至还拿“不孝”的罪名压了苏二老爷不止一次。 奈何苏二老爷现在早就已经豁出去了。 用他的话说,他一个已经被朝廷定了“永不录用”的人,他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了,那他还怕什么名声不好? 他已经前途尽毁,他的儿女们也还都年纪甚小,那他又何必还要继续为了名声继续委屈自己? 他总不能为了一个不能当吃、也不能当喝的虚名,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女活不下去吧?那他还能算个男人吗? 这母子俩闹起来,和苏老爷子的继室收拾儿媳妇那可就是两回事了。 苏老爷子终于不能再置身事外,他开始焦头烂额的帮着自己夫人收拾家里的这烂摊子。 然而他收拾烂摊子的方式,很显然不会是他妻子喜欢的。 和他妻子对小儿子的偏心不同,苏老爷子反而更加重视和喜欢自己的二儿子。 相比起原配妻子,苏老爷子更喜欢他的这位继室,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把妾室直接扶正为继室了。 因为对继室的喜爱,他对自己的二儿子很有一些爱屋及乌的意思。 但苏二老爷能够成为自己老爹最重视、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凭的显然不只是他的亲娘。 他读书刻苦、小时候又一直挖空心思讨好苏老爷子,长期的投其所好,以及和苏老爷子一样的文臣路子,这些都是他得到苏老爷子重视和喜爱的重要原因。 在苏老爷子眼里,一事无成的纨绔子苏三老爷那就是个失败作,而走了军旅一途的苏慎的父亲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虽然有成就,但他取得成就的“粗鲁”方式却不是苏老爷子这种酸腐文人所喜欢的。 不像苏二老爷,他一直在走苏老爷子走过的路,在他身上,苏老爷子更有为人父的成就感。 是以,他对自己的二儿子反而是最最看重的。 因为这份看重,也因为二儿子的“无辜”被牵连,苏老爷子对自己二儿子一家其实相当维护。 如果不是外面的事情已经搞得他无暇他顾,他又对自己的继室颇为信任,他也不会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二儿子受了委屈。 苏老爷子既心疼又愤怒,他先是责罚了自己的小儿子,勒令他禁足三月不得外出,然后又夺了自己继室一半的管家权交给苏二老爷的妻子苏二太太,借此昭示他们一家在苏家不可动摇的崇高地位,帮着他们一家震慑那些捧高踩低的刁钻下人。 最后,苏老爷子还和自己二儿子来了一番交心畅谈,他激励苏二老爷把精力用在教导子女上面,不要因为一时失意就自暴自弃。 在他的这番处置之下,苏二老爷一家倒是确实扬眉吐气了,苏老爷子的继室以及他小儿子一家,却又因此不满、不平起来。 心有不满,郁气难舒,苏老爷子的继室以及小儿子一家,自然也是还要继续跳腾的。 他们跳腾,好不容易占了上风的苏二老爷一家也不安分,毕竟苏二老爷一家之前可是受了不少气的,如今好不容易略占上风,这一家子当然迫切的想要给自己出一口气。 如此一来,苏家后宅哪里还能安宁下来? 焦头烂额、分身乏术的苏老爷子,于是就这么在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两难之中,迎来了吏部下发的他的罢官文书。 罢官之后的苏老爷子,对苏家的掌控力度顿时大不如前,无论是他的继室也好,他的儿子孙子们也好,大家顿时全都不太把他当回事儿了。 长期的殚精竭虑,罢官导致的急火攻心,继室和儿孙们不听招呼带来的强烈刺激,让苏老爷子直接撅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苏老爷子身边就只有还指望着他帮自己做主的苏二老爷一家。 至于他的继室太太以及他的小儿子一家,他们对苏老爷子可就不是那么上心了。 虽然不敢明着怎么样苏老爷子,但暗地里的各种怠慢却也已经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明显了。 苏老爷子寒心之余,对“当官儿”的执念就也越来越深。 他在苏二老爷的精心侍奉之下养好了身体,然后就立刻揣着能够动用的所有银钱,带着用来送礼的大批珍贵之物,只身进京走关系来了。 ------------ 第264章 心病 和苏老爷子想法一致的苏二老爷倒是十分赞同自己老爹再博一次,苏老爷子的继室和小儿子一家却是只想守着家中产业过富贵日子。 他们当然不是不想继续做官员家眷,他们只是比苏老爷子和苏二老爷更能看清现实。 可苏老爷子却不肯死心,他一意孤行,硬是把家里能够动用的东西全都带进了大周京城。 甚至为了防止自己继室以及小儿子对家中产业做什么手脚,影响他这个一家之主的权力以及威信,苏老爷子还把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二儿子留在了家里接管庶务。 苏家的庶务原本一直都是苏老爷子的继室在代为打理,苏老爷子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基本只会在半年、一年的时候大略翻翻账本。 可现在他却冷不丁把这些东西又从自己继室手里拿了回来,这让早就已经习惯了损公肥私的他的继室太太,彻底怨上了对她丝毫不念旧情的苏老爷子。 这对彼此“情深义重”的所谓恩爱夫妻,在利益面前不约而同地迅速翻脸,速度之快简直足以让苏慎的亲祖母含笑九泉。 这些苏慎都不知道,如果知道,苏慎一定笑着送给苏老爷子一句“自作孽”。 他淡淡看着试图挤出一脸慈爱笑容的苏老爷子,“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不如直接说?” 苏老爷子原本还想跟苏慎套一下近乎的,现在苏慎如此直言不讳,苏老爷子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张不开嘴。 可脸面和对做官的渴望相比,苏老爷子显然更加不在乎自己的所谓脸面。 他只是稍微纠结了一个瞬间,然后就立刻朝着苏慎挤出了一个满是讨好意味的笑,“我也是才知道你居然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为官。” “我只是进了庶常馆学习。”苏慎一板一眼的纠正他。 苏老爷子强笑着摆了下手,“都一样,都一样。” 苏慎蹙眉,懒得再和他继续争辩。 苏老爷子再接再厉,“我听说你还娶了沈将军的亲生女儿?” 苏慎心中满满都是厌恶。 虽然苏老爷子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但苏慎却立刻猜出了苏老爷子是何用意。 他盯着苏老爷子,没有回答苏老爷子提出的这个问题。 苏老爷子有些尴尬,但为了自己的前途,他到底还是厚着脸皮提出了要见孟蓁一面,“好歹我也是你亲祖父,你难道就不想让你妻子随你回家祭拜父母?” 言下之意,分明在说如果苏慎不给他帮忙,他就不认苏慎这个孙子,不让苏慎带孟蓁回去祭拜自己的亲生父母。 苏慎直接被他气笑了。 他朝着苏老爷子嗤笑一声,“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我祖母了。我祖母那么善良、那么温柔、那么有气节有风骨,你和她待在一起,一定分分秒秒都在自惭形秽,时时刻刻都觉得无地自容吧?” 苏老爷子脸色铁青。 苏慎却没有因此就放过苏老爷子,他冷冷看着眼前的苏老爷子,“还有我爹爹,你总嫌弃他从武丢了你的脸,觉得他投笔从戎是自甘下贱,可事实上呢?” “我爹用自己的命、自己的血为我们一家挣出了一条出路,而你却一边心安理得的沾着他的光,一边嫌弃他斯文扫地,有辱家门。” “他为了救人死在军中,你一边惦记着沈将军因此照拂苏家,一边却又纵容你的妾室庶子害死他的妻子、他的儿子!” “你凭什么以为,在你做了这么多让人恶心反胃的事情之后,我这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人,还会捏着鼻子认下你这个祖父?” “你又凭什么觉得,在母仇未报的前提之下,我会带着我的妻子儿女回去祭拜父母?” 苏老爷子脸色阵青阵白。 果然他所料不错,苏慎对他们一家怀着刻骨的怨恨。 他想要辩解,“你爹的死你怎么能怪在我们身上?他可是为了救人自己冲上去的。” “那我娘呢?我自己呢?”苏慎冷笑连连,“你可别告诉我,我娘是真的死于难产。” “我娘过世的时候,我那个没有见过天日的可怜弟妹可还不到四个月呢!四个月的胎儿能让自己娘亲难产?这话说出去,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还有我自己,我被仆人推进河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爬上岸来,紧接着却又立刻被一大群苏家的下人追杀,你难道想说这些全部都是误会?” 苏老爷子确实想说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可苏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就算辩解说是“误会”,苏慎肯定也不会相信。 苏老爷子讷讷无言,苏慎却还有一大堆话没说完呢。 他冷冷注视着坐立不安的苏老爷子,“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这个做祖父的可有派人找过我么?” “你没有。你睁一只眼闭一眼的,任由自己小妾庶子追杀嫡孙。” “现在你想起我是你孙子了,早你干嘛去了?” “还是说只有当我是沈将军女婿的时候,我才配当你孙子,才配得你一个笑脸?” “就你这种人,活该你夫妻反目、父子离心!” 苏慎说的这个夫妻反目、父子离心,里面的主角乃是他的亲祖母以及他不幸早逝的父亲。 可苏老爷子有心病啊,他可不就才刚经历过夫妻反目、父子离心。 虽说苏慎和他撕破脸皮之后就一口一个“小妾庶子”的称呼他的继室和他的另外两个儿子,但在苏老爷子心里,他的继室和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可一直都是他的心头宝呢。 他的继室在他生病时的那个态度,苏老爷子寒心之余也是真的伤透了心。 还有他的小儿子,对他的敷衍和厌恶简直不要更明显。 这些都是苏老爷子无法释怀的沉重心事,此时被苏慎无心之下连扎两刀,苏老爷子只觉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宠妾灭妻应得的报应,也不想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坐视嫡长子一家活的辛苦、死的凄惨。 可此时此刻,面对苏慎这个真正苦主的接连捅刀,苏老爷子能够想到的反驳之词却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 第265章 空头支票 苏老爷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开始,他确实真的感觉喘不过气,可后来,他就单纯只是在趁机扮可怜了。 他希望苏慎看在他已经斑白了头发、垂垂老矣的份上,能够忘记他当初的袖手旁观,想起他们之间那少得可怜的祖孙情分。 人们不是总说,当你的亲人濒临死亡,你就再也想不起他的那些不好,而是只会记着他的那些优点、记着他对自己的付出以及关爱? 抱着这样一份不切实际的渺茫期待,苏老爷子在苏慎面前卖起了惨。 然而比较遗憾的是,苏慎根本就没有因此对他生出任何的怜悯之心。 至于想起他的那些好,开什么玩笑,他对苏慎可没有任何一点值得拿出来说道的所谓的好! 独角戏唱不下去,苏老爷子只好收了演技。 他抹一把脸,“就算你对你祖母...” 苏慎瞥他一眼,“我祖母已经死了。” “好,好,就算你对彭氏以及你两个叔叔有怨言,但你总不能否认你自己也是苏家人的这个事实吧?” 苏老爷子没在小细节上继续和苏慎较劲儿,既然无法打感情牌,那他就只能晓之以利了。 “苏家倒了,你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苏慎嗤笑一声,“那么请问苏家不倒,我的好处又在哪里?” “是在我祖母郁郁寡欢撒手人寰,嫁妆被个水性杨花的贱妾霸占,还是在我父亲被你们压制的不能科举,只能参军?” “再不然是在我父亲九死一生挣下功勋,让你们个个借着他的东风混的如鱼得水,结果他自己却在还没有来得及享福的时候,就已经和我娘、我未出世的弟妹先后命丧黄全?” 苏老爷子脸色紫涨,“你说的那都是以前,你为什么就不能抛开过去,着眼现在呢?” 苏慎都快被苏老爷子的厚颜无耻给恶心吐了,他冷哼一声,“现在?你居然有脸和我说现在?” “现在我所拥有的,哪一样是靠着苏家得到的?” “你总不会厚颜无耻的告诉我,如果没有当初你的爱妾庶子害死我娘,如果他们没有派出大量人手追杀我,我就不会迫不得已逃到流民聚集之地,就不会因此遇到我现在的妻子,就不会成为沈将军的女婿吧?” 苏老爷子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苏慎既然已经因祸得福,那他就不该再继续揪着这事儿不放。 可苏老爷子却也十分清楚,他要是真敢这么说,苏慎绝对会立刻给他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可不敢去赌自己那些儿孙是否福大命大,是否也能像苏慎一样绝处逢生、因祸得福。 他不吭声儿,苏慎却是再接再厉说了下去。 “再说了,现在的苏家是个什么情形,你自己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数吗?” “看你刚才的那反应,你们这相亲相爱的一家子,现在也已经相亲相爱不起来了吧?” “是你二儿子在闹腾还是你小儿子在闹腾?再不然就是那两个一起在闹腾?你的心肝儿爱妾应该也不消停吧?毕竟她那个人可是眼睛里只有利益、没有人情的。” “你纵着她私吞我祖母和母亲的两份嫁妆,又把苏家的祖产全都交给她经手打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对她掏心掏肺、仁至义尽了?” “那么她是怎么认为的呢?她是举双手双脚支持你继续跑官,还是坚决反对你为了自己掏空苏家的大半家财?” 苏老爷子脸色极其难看。 除了他生病期间,他那位继室和他的小儿子一家对他的各种怠慢、敷衍苏慎没有猜出来,其他事情苏慎居然猜的一点儿不差,这让他如何能够继续粉饰太平? 他不想在苏慎这个受害者面前泄露自己现在的艰难处境,也不想让对方说出诸如“活该”“报应”一类让他感觉格外扎心的词儿。 “看样子是后者了。”苏慎好整以暇的放下茶盏,“真是可笑,就你们居然也好意思说自己和对方情比金坚。” “怎么我看到的和你们自己说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儿呢?怎么真到了要用金钱考验你们的时候,你们的感情就立刻软成一滩烂泥了呢?” “你能跟我说说,你们这到底是玩儿的什么把戏吗?” 苏老爷子喉头涌上阵阵腥甜。 当初他执意要纳自己的舅家表妹为贵妾,给出的理由正是他和对方情比金坚。 若非他先斩后奏让彭氏怀了身孕,之后又扬言如果他爹不让彭氏进门,那他就搬出家里,不去参加秋闱,他娘也配合着他,作势要给他的原配妻子下跪,逼得他原配妻子不得不同意自己丈夫纳妾,他爹那个老顽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婚前失贞的彭氏进苏家门的。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说过的那些话,说实在的就连苏老爷子自己,其实也已经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这也是为什么彭氏和他离心离德,他也没有指责过对方辜负了他的一片痴心。 让苏老爷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苏慎居然知道三四十年前发生的这件往事! 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嫡长子,责怪他把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告诉苏慎,一边却又忍不住觉得尴尬、觉得心虚。 他老脸火.辣辣的,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和苏慎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你愿意帮我,在我百年之后,苏家的一切都会属于你和你的儿子。” 过去和现在都已经没法儿继续聊了,苏老爷子只好开始许诺未来。 他强忍着自己那股子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大手笔的开了一张空头支票给苏慎。 苏慎嗤笑一声,“你不会以为,你说了我就一定会相信吧?” 苏老爷子心头一梗,“那你想如何?让我给你立字据?” 苏慎摆了下手,“那倒不用。” 苏老爷子松了口气。 确实,他并没有把苏家所有产业全都交给苏慎的意思。 比起苏慎,他当然还是更加重视和疼爱彭氏给他生的那一对儿子。 就算彭氏让他心寒,苏三老爷让他失望,苏老爷子也不会因此就幡然悔悟,从此一心弥补自己的嫡长孙苏慎。 ------------ 第266章 做梦吧你 苏老爷子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年犯了错,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今天完全属于自食恶果,那么他唯一能够选择的,可不是就只有继续将错就错了。 苏慎说不用他写字据,苏老爷子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毕竟如果写了字据,他就等于是留了一个把柄在苏慎手里。 以苏慎的聪明程度,他是肯定不会让他简简单单写个条子就含混过去的。 他肯定会找了见证人,让苏老爷子第一时间清点祖产并登记造册。 虽说就算如此,苏老爷子也不是不可以赶在自己过世之前把家里的产业悉数转移,悄摸儿让自己的两个儿子私下瓜分。 但苏慎毕竟是个官,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沈将军的女婿,苏老爷子如果真这么做了,苏慎一怒之下,搞不好会连他两个儿子的命也给一并收了过去。 不到万不得已,苏老爷子还是不愿意把事情搞到需要鱼死网破的糟糕境地。 他对苏慎道:“那我们是不是就算达成一致意见了?” 苏慎彻底无语了。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苏老爷子是怎么做到的让自己如此乐观。 从他祖母的那一辈开始,他们这一房就一直处在含冤受屈的弱势地位,彭氏以及她那些儿孙的好日子,无一不是建立在他们这一房的血泪之上。 就这他的“好祖父”居然还能幻想着和他和解,苏慎有四个字想要喷在苏老爷子脸上——做梦吧你! 他轻啜一口丫鬟新给他换上的温热茶水,“我说你怎么净想美事儿呢?是谁给的你信心,让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的一句诺言就跑前跑后为你疏通关系?” 苏老爷子脸色相当难看,“不是你自己说的不需要我写下字据吗?” “可我也没说我会帮你跑官吧?”苏慎放下茶盏,一脸讥讽的冲着苏老爷子冷笑两声,“我确实不需要你立的字据,因为我根本就信不过你。” “立了字据又如何?只要东西一天还在你手里,你要从中做点儿手脚就依然还是容易的很。” “就凭你的趋利之心,我可不信你会真的把苏家所有产业全都交到我手里。” 苏老爷子气得青筋直蹦,“你这是想让我现在就把苏家家产拱手让人?我可还没死呢!你也不怕传出去了人家说你不孝、忤逆!” 苏慎嗤笑一声,“传出去?你敢吗?”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不传出去,这事儿我也是肯定要闹个人尽皆知的。” “话本子和戏本子我都已经请人写出来了,你就等着‘流芳千古’,被伶人们代代传唱,被文人们口诛笔伐吧。” 苏慎冷不丁丢出的这个大雷,直接成了压垮苏老爷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指着苏慎“你”了半天,然后白眼儿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苏慎只觉真是解气极了。 他冷冷看着晕倒在地板上的苏老爷子,“外面的那两个,你家主子已经晕过去了,你们不用带他去看大夫的吗?” 彻底傻眼了的苏老爷子的两名长随,闻言这才忙忙过来扶人。 “孙少爷,您...”其中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仆人一边帮着自己的同伴扶起苏老爷子,一边一脸不赞同的看了一眼稳稳坐着的苏慎。 苏慎眯了一下眼,“呦,这不是我的‘好祖父’最最信任的杨大管家嘛,怎么,你有话说?” 杨大管家从苏老爷子的书童一直做到了苏府的大管家,是苏老爷子的铁杆儿心腹,对苏老爷子自然只有维护。 他看着年轻英俊、前途无量的自家孙少爷,“老奴只是觉得,孙少爷您其实完全可以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常言说得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老太爷有让您觉得不满的地方,您不帮他跑官也就是了,又何必非要把他气到昏迷呢?” 苏慎嗤笑一声,“敢问杨大管家,当初你家主子与自己表妹无媒苟合,杨大管家可有劝过你家主子有点儿廉耻之心?” “敢问杨大管家,当初你家主子宠妾灭妻,害得我祖母郁郁寡欢,处境艰难,杨大管家可有劝过你家主子给我祖母一条活路?” “敢问杨大管家,当初你家主子压着我爹不准他参加科举,杨大管家可有劝过你家主子顾念父子亲情?” “敢问杨大管家,当初我爹的死讯传回,彭氏那个贱人害死我娘,杨大管家可有劝过你家主子为我母亲和弟妹主持公道?” “敢问杨大管家,当初我被苏家的下人追杀,杨大管家可有及时把这事儿禀告你家主子?可有劝过你家主子顾念祖孙之情?” 杨大管家被苏慎问的灰头土脸。 他没有。 苏慎说的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尽到忠仆本分规劝主子,反而还为虎作伥,帮着做了不少对苏慎一家不利的事儿。 苏老爷子和自己的表妹无媒苟合,他是帮着遮掩和传递消息的那一个。 苏老爷子宠妾灭妻,他更是立场鲜明的站在了彭氏那头儿。 苏老爷子压着苏慎的爹不准他参加科举,杨大管家唯一想到的就是,大房已经彻底完了,以后他要更加用心的讨好苏二老爷才成。 至于彭氏和她生的那一窝子暗害苏慎以及苏慎的娘,这事儿杨大管家不仅事先知情,而且还非常积极主动的给彭氏以及苏三老爷提供了可用的人手。 如果没有沈将军旗帜鲜明的怀疑苏家、打压苏家,如果不是苏老爷子丢官罢职走投无路,如果不是苏慎成了庶吉士前途无量,而他原本看好的苏二老爷却再无出仕为官的可能,杨大管家不会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也不过就是一直都在顺着苏老爷子的心意做事而已。 可当他发现,苏家内斗不断,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苏慎却越走越高,不仅机缘巧合之下成了沈将军的东床快婿,而且自己也是毫无疑问的青年才俊,杨大管家的这心里,顿时就涌上了几乎将他完全淹没的浓浓懊恼。 他迫切希望苏老爷子能和苏慎达成和解,能在苏慎的帮助下重新出仕为官,因为只有如此,他这个苏家的大管家才能继续活得人五人六、威风八面。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不顾身份和场合,在这种时候出言指责苏慎。 ------------ 第267章 提条件 杨大管家被苏慎怼的无言以对,他低下头,灰溜溜的扶着苏老爷子就要走。 “放、放开我。”苏老爷子却是恰在此时醒了过来,他示意杨大管家和他的另外一个下人松开架着他的手。 “老太爷,您醒了!”杨大管家一脸激动,“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人现在就带您去医馆。” “你们先下去。”苏老爷子现在哪有心思去医馆,他现在生怕自己一旦走了,苏慎立刻就会让人去散发那什么话本子、戏本子,他可不想自己遗臭万年。 宠妾灭妻这种事儿,他做了也就做了,偏疼二子、三子,漠视长子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可你让他把这事儿摊在太阳底下,让他接受现在以及后世诸人的指指点点,苏老爷子只要略微一想都忍不住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敢再耍任何小心思,“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善罢甘休?” “当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苏慎冷冷注视着苏老爷子,“你不会以为,你们做过的那些恶事,有生之年都不会报应在你们身上吧?” 苏老爷子闭了闭眼,“说具体点儿。” “害了我娘和她腹中胎儿的,不管是主谋还是帮凶,我要她们到九泉之下去向我娘赔罪。” “做主追杀我的,看在我侥幸逃过一死的份上,我就不要对方偿命了。” 没等苏老爷子松一口气,苏慎就已经补了一句,“当然,我也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放过他们。” 苏老爷子气得白眼儿直翻。 苏慎却是一脸淡定,“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把苏家剩下的三成家产全都给我,另外一个就是把主谋和帮凶全都除族。” 苏老爷子用力一拍桌案,“苏家剩下的三成家产?你这意思是你想要苏家的全部家产?” 苏慎的爹是苏老爷子的嫡长子,按规矩,他可以分到苏家的七成家产,现在苏慎说“苏家剩下的三成家产”,很显然就是把苏家的另外七成家产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有问题吗?”苏慎眉毛都没有动上一下,他静静注视着苏老爷子,“苏家的七成家产,原本就是我爹应该得到的。我只让你们拿剩下的三成家产弥补我,对你们已经足够宽容、足够客气了。” “你要知道,你的爱妾、庶子,他们想要的可是我的这条命,你觉得我的一条命,不值苏家的三成家产?” 苏老爷子很想斩钉截铁回他一句“当然不值”,可苏慎都已经用话本子、戏本子威胁他了,他哪里还敢继续激怒苏慎。 “再有就是我祖母、母亲带进苏家的那些嫁妆,你们也得一点儿不少的全部还来。” “你可别想拿一个空壳子糊弄我,我娘子那可是算账的一把好手,我会让她把我祖母、母亲嫁妆产业的一应出息也全部都给计算出来。” “但凡少了一点儿,咱们就书局、戏园子见。” 苏老爷子气得直翻白眼儿,“你就不怕我豁出去了和你死磕到底!” 苏慎两手一摊,“那你倒是豁出去一次试试啊?” “反正我就算不做官了,我也一样还是沈将军的女婿,一样可以锦衣玉食的过完后半辈子。而你们,当我不再是官,你猜我会不会就开始一心一意的对付你们?” “我有钱,有背景,有贤妻孝子。” “而你们,你和你二儿子已经丢官罢职,你小儿子又是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混账纨绔子。” “你‘心爱’的女人、你的小儿子因为银钱已经与你心生隔阂,你的二儿子因为被‘无辜’带累而对自己的亲娘、弟弟满心怨恨。” “你们的这一大家子,早就已经彼此斗的和乌眼鸡一样了。” “当我雇人写出来的戏本子、话本子被散发到大江南北,当你们一家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你说你的孙子们,他们会不会也因此被同窗排挤、被师长嫌弃呢?” “一代不成,两代不行,三代还是一事无成,你所引以为傲的‘书香门第’,你说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彻底毁掉呢?” “还有你们苏家的那些姻亲故旧,以及苏氏一族分布在辽东府其他州县的那些族人,为了自家的名声着想,你说他们会不会迅速和你们断绝关系呢?” “或许我们还可以来赌上一把,看看你‘清白无辜’的二儿子一家,到底需要多久才会跳出来,义正言辞的和你小儿子一家划清界限?” “当然,他就算跳出来,我也是肯定不会让他置身事外的。” “反正我有大把的时间、人手、钱财,我完全可以把你们一家全都当成鸡鸭猪鹅给圈养起来。” “看着自己的杀母仇人自相残杀,看着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看着他们努力做困兽之斗,最终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渐渐走向末路......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生其实也有着无穷趣味吗?” 苏慎眸光大亮,脸上的表情更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的激动和兴奋,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苏老爷子的脸色却渐渐变得灰败。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苏家迅速分崩离析的可怕未来,看到了自己和两个儿子最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凄惨结局。 “你、你...” 他看向苏慎的眼神儿,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浑身冒黑气的极恶之人。畏惧、绝望、惊恐、凄惶......其间还夹杂着不容错认的几分懊悔。 是的,懊悔。 苏老爷子第一次后悔起了自己对彭氏等人的纵容,他在想,如果他当初能够稍微关照一些自己的长子长孙,苏慎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他们一家恨到了骨子里面? 如果苏慎没有恨他们恨得这么刻骨铭心,那苏慎是不是就也不会不遗余力的想要让他们置身地狱? 苏老爷子虽然对苏慎不甚关心,但苏慎的性子他却是知道几分。 在他的印象里,苏慎一直是个十分豁的出去的,他不会顾全什么大局,也不懂得什么叫作隐忍,他一向都只会凭着一股子血性狠狠还击。 ------------ 第268章 人贵有自知之明 之前苏慎还在苏家时,苏二老爷和苏三老爷的几个儿子欺负他,苏慎宁愿事后被打、被骂、被罚跪,也要每次都狠狠欺负回去。 苏老爷子对苏慎的最深印象,就是这孩子的凶狠、豁得出去,以及他的那股子睚眦必报的记仇劲儿。 这样的一个人,苏老爷子一点儿也不怀疑他会豁出一切去报复。 “你娘和你祖母的嫁妆,我可以算上这些年的一应出息,全都退还给你。但苏家的产业,我不能全都交到你的手里。” “那我们就没得谈了。”苏慎放下茶盏,一脸冷淡的盯着苏老爷子道:“反正你接下来肯定要说,你也舍不得要你爱妾和小儿媳的命,你不能让你的孙子孙女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 苏老爷子无言以对。 确实,他接下来想要保下的,正是他那位继室以及他小儿媳的这两条命。 他不想把苏家的产业拱手让人,也不想让自己的继室以及小儿媳妇为苏慎的娘亲和弟妹偿命。 说到底,他的那颗心其实早就已经偏的不能再偏。 苏慎冷冷看着苏老爷子,心里是那种“我就知道肯定会这样”的淡然无波,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贪心。” “血债必须血来偿,我娘和她肚子里那个没能出生的可怜孩子,这两条人命你们苏家必须还我。” “至于苏家剩下的三成产业,如果你实在舍不得,你其实也可以选择把你不成器的小儿子除族不是么?” “没了他这个只会闯祸的不成器的纨绔子,你最最器重的二儿子,以后日子岂不是要好过很多?” “再说你的那位爱妾和你剩下的两个儿媳,她们自己不也是有嫁妆产业的么?” “据我所知,当初你把你的那位爱妾扶正时,你那位爱妾的娘家人为了牢牢攀附住苏家,可是大张旗鼓给她补送了挺多嫁妆的。” 苏老爷子嘴里发苦。 彭氏是他亲娘的娘家侄女,若非彭家已经彻底败落,他爹当年又怎么可能坚决不同意他再娶彭氏女为妻? 要知道他和他娘当年可是没少为了这事儿和他爹闹腾。 至于后来彭家所谓的给彭氏“补送嫁妆”,别人不知道,他这个既是彭家外甥又是彭家女婿的难道还能不知其中真相? 彭家当时早就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他们抬去苏家的所谓“嫁妆”,那箱子其实全都轻飘飘的。 别说是田庄、铺面、宅邸这些可以源源不断生出钱财的东西了,彭家连值钱一点儿的首饰、布料都没有舍得补给彭氏。 而他们当初之所以大张旗鼓的搞出这么一副阵仗,为的正是在彭氏一点一点蚕食掉苏慎亲祖母留下的那些嫁妆之后,她的银钱能够有个说得过去的出路。 彼时苏慎的父亲年纪还小,苏慎的舅公既痛心姐姐的英年早逝,同时也十分心疼自己可怜的外甥。 为了防止苏慎的父亲被彭氏害死,苏慎的舅公特意请了苏氏族人、当地官员出面作证。 在一干人证的见证之下,苏慎的舅公和苏老爷子立下了一纸契书。 契书上写着,如果苏慎的父亲在留下子女之前过世,或者年过二十却依然未婚无子,那么苏慎祖母留下的那份嫁妆,苏慎的舅公就要一点儿不少的全部都从苏家索要回来。 而如果苏慎的父亲在二十岁之前顺利成亲生子,那么苏慎祖母留下的那份嫁妆,苏老爷子就要在苏慎父亲有了子嗣之后将之全数交予苏慎的父亲继承。 苏慎的曾祖母当然不愿意自己儿子签下这样的一份契书,她可是也惦记着自己前儿媳妇的这份嫁妆呢。 可苏慎的舅公却请动了当时苏氏一族的族长以及当地知府,有了这两位的大力支持,苏慎的舅公最终总算逼得苏老爷子母子作出了让步。 正是因为有了这份契书,苏慎的父亲才能顺利长大,顺利娶妻生子。 可这份契书到底不是万能的,苏老爷子一个“孝”字压下来,苏慎的父亲哪里还能坚决讨要自己生母的那份嫁妆? 他与苏老爷子周旋数年,期间无数次斗智斗勇,但苏老爷子和彭氏却也还是拖了很多年才把苏慎亲祖母留下的一小部分嫁妆还给了苏慎的父亲。 至于剩下的一大部分,则是早就已经被彭氏一点一点蚕食成了她的所谓“嫁妆”。 苏老爷子心知,苏慎对过去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简直可以说是一清二楚,那么他此时提起彭氏的嫁妆,很显然就是为了扎他这个偏心眼儿祖父的心窝子了。 可苏老爷子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他还能自己亲手揭了自己的老底儿不成? 要知道彭氏当初蚕食他发妻的嫁妆,他可是也有在暗中推波助澜的。 尤其是对苏慎父亲的压制,这事儿几乎就是苏老爷子一个人独立完成的。 “怎么不说话?难道我的这个主意不够好吗?”苏慎一脸快意,他盯着苏老爷子,等着他作出抉择。 苏老爷子双眼通红,看着就像是一只已经陷入绝境的野兽,他对苏慎道:“你别忘了你可是没有任何证据的!难道你说是彭氏婆媳害死了你娘,官府就一定会采信你的证词不成?” “我没这么想啊。”苏慎眉梢微挑,“你不会以为我和你们一样天真的惹人发笑吧?” “虽然我知道是谁害了我娘,可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证据,所以我并没有跑去官府告状。” “可是告不告状,和我要不要让你们血债血偿,这两者之间应该没啥必然联系吧?” “你见过有谁报私仇,居然是和官府办案一样,一板一眼追求人证物证俱在的吗?”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只是单纯的报复而已。你不会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已经看不出来了吧?” “老迈昏聩到这个地步,你是怎么想到还要继续当官的呢?”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人贵有自知之明?” 苏老爷子被苏慎这连珠炮一样的嘲讽话语给气得气血翻涌,他努力压下喉头的一股腥甜,“一点儿证据都没有,你就一口咬定是彭氏婆媳害了你娘?你难道就不怕自己报复错人,反而让真凶逍遥法外、逃过一劫?你就不怕自己的冲动、鲁莽,会让你娘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 第269章 可能的各种死法 苏老爷子话音未落,苏慎就已经用尽全力,把自己之前放下的那个茶盏朝着苏老爷子丢了过去。 茶盏贴着苏老爷子的耳朵飞了过去,然后“嘭”的一声撞到了苏老爷子身后的青砖墙面。 茶盏的碎片带着剩余的茶水一起四处溅射,屋子里一时之间,顿时就只剩下了茶盏碎片坠地、撞墙带来的细碎声响。 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会被苏慎激怒之下,一茶盏直接打穿脑壳儿的苏老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濒死感受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 他抖着手,“你、你好好的,发的这是什么疯?” 苏慎冷笑一声,“就你也配拿我娘说事儿!我娘为什么死不瞑目?不就是因为她不幸遇到你们这一家子披着人皮的畜生?” “你怕我报复错人?你说彭氏婆媳不是真凶?那么真凶到底是谁?是你和你小儿子吗?” “你可别告诉我,还有外人能在杀了我娘之后,让你们一家子费尽心机帮他遮掩痕迹!” “我怕什么‘让真凶逍遥法外、逃过一劫’?若是杀错了,我难道不能再多杀几个?” “与其在这吓唬我,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更应该祈祷我没有杀错人么?” “不然万一我杀到你两个宝贝儿子头上......” 完全爆发出自己周身杀气的苏慎,吓得苏老爷子一秒怂成毛毛虫。 他现在甚至都已经顾不上担心自己的妻子、儿子、孙子了,他现在满心都是——这疯子不会一怒之下直接把我给弄死了吧? 一直以来都只对“当官儿”执着的苏老爷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有第二件非常在乎的事儿,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活着。 “你、你冷静点儿。”苏老爷子下意识离着苏慎远了一点儿——如果不是现在他还手软脚软,他都想直接跳起来逃跑了。 “你说的这些,我、我都答应。”终于意识到“什么也不如自己性命重要”的苏老爷子,妥协的可比之前利索多了。 他朝着苏慎伸出三根手指,“彭氏...还有马氏,她们俩我会处置。苏家的一应产业,我、我分你七成。” 苏慎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很好,苏老爷子这是连着自己的小儿子也一起放弃掉了。 “你三...呃,老三,我会把他在族谱上除名。” “再有就是你祖母和母亲的嫁妆了吧?你放心,我会一点儿不少的全都补给你的。” “早这么痛快不就行了?”苏慎朝外喊了一声“雪松”,雪松立刻端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 他把文房四宝放在苏老爷子面前,“您请。” 苏老爷子额上青筋直冒,他万万没有想到,苏慎居然还想让他立字为证。 可他现在还有的选吗?他要是不写,他怀疑苏慎根本不会让他走出苏府。 他可还记着之前他厥过去,苏慎却连个大夫都不给他请的事儿呢。 当时苏慎说的那些话他虽然没有听到,但只看苏慎的表情,苏老爷子也能看出苏慎一点儿都不怕他死在自己府上。 咬着牙,苏老爷子乖乖把自己答应苏慎的一应条款全都写到了雪松拿来的宣纸上头。 “不错,条理分明,措辞严谨,并没有任何会让人产生误会的地方。”看完苏老爷子写下的这张字据,苏慎朝着雪松吩咐一句,“去请沈五,就说我想请她帮忙跑趟营州。” 苏老爷子听到“沈”这个字,耳朵不由微微动了一动。 他犹豫片刻,最终到底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对沈五身份的强烈好奇。 他问苏慎,“这个沈五......” “沈将军的下属之一,专司情报收集,上过战场。”苏慎没有瞒他,事实上,就算苏老爷子不问,苏慎也是打算用沈将军的名头吓唬一下苏老爷子的。 “他......” “她是我岳父派来帮衬我们夫妻的人手之一。” 苏老爷子心下热切,可旋即想到苏慎对他的强烈恨意,苏老爷子那颗向上攀爬的心顿时就又彻底灰暗下来。 他问苏慎,“你想让她全程监视老夫?” 苏慎点了下头,“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让你溺亡、病故、掉下悬崖、被马车撞飞......你放心,她肯定会做的天衣无缝,让人抓不到一星半点儿证据。” 听到苏慎像报菜名儿一样报着他可能的各种死法,苏老爷子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姑爷。”没等苏老爷子调整好心情,沈五就已经笑眯眯走了进来。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屋子里头的诡异气氛,“姑爷有何吩咐?” “带着你的人,帮我做件事。”苏慎把苏老爷子写下的那张字条递给沈五,“路上的费用你去找你家小姐支取,等你们顺利归来,我保证你们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最大心愿。” 沈五眼睛一亮。 他们的最大愿望,那不就是回去广宁卫继续为国戍边嘛! 她朝着苏慎拱了下手,“姑爷放心,属下一定不负所托!” 言罢,沈五立刻一阵风似地直接刮去了孟蓁和苏慎的院子。 听她说完来意,看完她递上的那张字条,孟蓁二话没说就从钱匣子里取了八千两的银票递给沈五。 沈五吃了一惊,“姑娘,这也太多了,您是不是拿错银票了?” 孟蓁一脸的哭笑不得,“你居然在金钱方面质疑我!你觉得以你家姑娘我的精明程度,我会把八千两给看成八百两吗?” 沈五挠了下头,“那您这是?” “我是想要让你把你的那些兄弟全都带去。”孟蓁看着沈五,一脸严肃的殷殷叮嘱,“马上就要回去你们魂牵梦萦的北方边境了,你也不想因为一时大意就在小河沟儿里翻了船吧?” “苏家的人个个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他们能下得去手害自家亲人,难道还能下不去手害你?” “而且你可是代表阿慎过去夺人钱财、逼人去死的,他们对你的恨意绝对不会比对阿慎的少。” “你可不要仗着自己出自沈家就觉得人家不敢动你,兔子急了都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他们那些心肝都已经彻底黑透的没有底线的人。” “他们可不会认为这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只会想,如果把你给弄死,是不是他们就可以不用交出家财、不用以命相抵。” ------------ 第270章 将计就计 孟蓁的这番话让沈五顿时对苏家诸人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之心,她朝着孟蓁微微屈膝,“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平平安安把所有兄弟全都带回京里。” “不是带回京里,是带去广宁卫跟我父亲复命。”孟蓁朝着沈五微微一笑,“等会儿我会给父亲写一封信,有了这封信,你和你的兄弟们就都可以继续回广宁卫为国效力了。” 沈五大喜,但很快她却又纠结起来,“那姑爷祖母和母亲的嫁妆,还有苏家的那些产业......” “我会派人去广宁卫找你。”孟蓁已经想好了,要把杨大虎派去和沈五进行交接。 等到沈五把苏家该吐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都拿到手里,郭杨的妻子也差不多把孩子生下来了。 有他在宁海县,孟蓁完全可以让他帮着代管一段时间自己名下的庄子、田地以及所有正在出租当中的房产、铺面。 如此一来杨大虎就能腾出手来,去帮他们夫妻处理其他事宜了。 孟蓁打算届时多派一些人手给杨大虎使唤,以免杨大虎会因为年纪和身份的问题镇不住苏家的那些伙计、掌柜以及奴才。 她对沈五道:“宁可多损失一些钱财,你们也一定要把心向苏家的那些人给清理干净,我不想以后因为鞭长莫及而被底下人各种糊弄。” 沈五微微颔首,“您放心,调查情报这可是属下们的老本行。” 孟蓁唇角微勾,好心的没有拿苏慎父亲的死来刺激沈五那可怜的自尊心。 次日一早,沈五带着雪松以及她的一群属下,和苏老爷子一起出发了,苏慎身边伺候的人则是换成了顺子以及孟蓁这次上京时顺手救回来的一个小乞丐。 这小乞丐是孟蓁在路上捡回来的,他原本是个农家子,名字叫狗剩儿。 狗剩儿的爹娘一个赛着一个的老实巴交,平时在家,这两口子不是闷头做活儿,就是对来自家里其他人的欺负、压迫逆来顺受。 而狗剩儿之所以成为乞丐,也和他父母的这种性格有着很大关系。 据狗剩儿自己说,他们村儿有个猎户,机缘巧合之下在山上挖到了一株五十年份的野山参,拿到镇上医馆之后,医馆的大夫直接给了他二百两银子。 那猎户用这笔银子买了十五亩地,然后又给家里建了一座青砖大瓦房。 因着这个,他爹他娘大夏天的,硬是被他奶给赶进了山里去寻野山参。 夏天草深林密,蛇虫鼠蚁极多,这两口子这一进山,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被人抬出来的了。 村里人议论纷纷,狗剩儿的爷爷奶奶一时之间连在村子里走动都觉得格外丢人。 可偏偏这老两口儿谁也没有反省自己的贪财以及偏心、狠心,在狗剩儿大伯、三叔、四叔的明示暗示下,这老两口儿居然硬是给“吃白饭”的狗剩儿安了一个刑克六亲的名儿。 狗剩儿就这么被自己的爷奶、叔伯给赶出了村子,他年纪小小无处可去,自己又没有赖以为生的技能或者力气。 无奈之下,这孩子开始混迹县城的乞丐圈子。 可这乞丐却也是各有地盘儿的,狗剩儿一个外来户,在县城如何能够不受排挤? 那些已经在县城站稳脚跟的大小乞丐,谁也不想再多一个人来和自己“抢生意”。 孟蓁遇到他时,他正被两个年纪大些的乞丐堵在墙角拳打脚踢。 眼看着这孩子就要被打出个好歹来了,孟蓁连忙让人赶走了打他的两个乞丐。 狗剩儿很快被顺子等人送去了医馆就医,因为听说了这孩子的悲惨命运,顺子于心不忍,帮着这孩子向孟蓁求情,请求孟蓁能够帮衬狗剩儿一二。 孟蓁听说之后也对狗剩儿生出了几分怜悯,她让顺子去问狗剩儿可愿签卖身契。 如果他愿意,孟蓁打算就把他留在苏府就近照看,如果他不愿意,那孟蓁也会把他送回宁海县,把他交给六子代为照看。 六子是个了不起的乞丐头儿,狗剩儿在他那儿,不说能过得多好,但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挨打受骂、忍饥挨饿。 如果狗剩儿自己肯努力,那他甚至还可以跟着自己的前辈们学上一技之长,为自己的未来人生寻到一条出路。 这些顺子全都一五一十讲给了狗剩儿听,顺带的,顺子还把自己也曾是乞丐的事儿告诉了狗剩儿,算是帮他树立信心。 狗剩儿也确实被顺子鼓舞到了,看着对他一脸关切的顺子,狗剩儿当即就决定还是跟着孟蓁他们去京城苏府。 于是就这样,狗剩儿叫回了他爹特意请村里唯一的童生老爷帮他取的大名儿——秦百川。 百川这个名字,孟蓁和苏慎都觉得可以一用,再加上这又是这孩子的爹娘丢给他的唯一一个念想,是以两人就也没有再给这孩子改名儿了。 据孟蓁观察,百川是个勤快懂事、知道感恩的好孩子,而且在外流浪的那段乞丐生涯,让这孩子比寻常的小孩子更加珍惜如今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以及安稳。 他虽然年纪只有十岁,身板儿看着更是跟正常七八岁的孩子一样高矮,但他做起事儿来却非常的有条理、有效率、有成算。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被苏慎看中,留在自己身边做小厮使唤。 *** 冬去春来,时光如梭,一直到来年三月底,杨大虎才把苏家的七成产业、苏慎祖母以及母亲的嫁妆、苏三老爷的除族文书,一起给苏慎和孟蓁送到了京城苏府。 顺带的,杨大虎还给苏慎和孟蓁送来了一封沈五亲笔写就的信。 在信里,沈五详详细细汇报了自己此行的重要经历以及最终取得的丰厚成果。 值得一提的是,沈五并没有逼着苏老爷子杀掉彭氏和苏三太太。 不出孟蓁所料,苏家人确实抵触意识极其强烈,也确实除了极多的幺蛾子,甚至苏老爷子还想出了让彭氏和苏三太太假装重病垂死的这个馊主意。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彭氏和苏三太太假死遁走,结果沈五却将计就计,直接让彭氏和苏三太太真如苏老爷子所说的那样“生了重病”。 ------------ 第271章 苏家下场 沈五在信里对苏慎和孟蓁道:“活着未必就比死了好。有道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彭氏和苏三太太受罪的日子在后头呢。” 这一点苏慎和孟蓁并不否认。 彭氏偏心小儿子,以致于苏二老爷一房对她心存怨怼,可偏偏苏三老爷又是个让人无法依靠的纨绔子弟,彭氏现在瘫在床上,能指望的可不是就只有家里的丫鬟婆子了。 然而苏家的丫鬟婆子,在苏家已经失去大半家产的前提下,又有几个还能继续被主家留用? 侥幸被主家留下的那寥寥几人,又有几个还能继续全心全意侍奉冯氏这个已经失去几乎一切的所谓“当家主母”? 苏老爷子看重苏二老爷,彭氏偏心的苏三老爷已经被苏老爷子做主除族,下人们都是很会看风向的,知道苏二老爷一家对彭氏满心怨怼,识时务的他们,可不会继续捧彭氏的臭脚。 如果彭氏手里有钱也就罢了,可偏偏彭氏吞下肚的那些属于苏慎祖母和母亲的嫁妆,如今已经全都被沈五一点儿不少的给讨了回来。 甚至就连这些年她用苏慎祖母、母亲的嫁妆赚回来的那些,沈五也是一点儿没落。 不得儿子儿媳待见,自己手头又没有银钱,再加上她瘫痪在床,下人伺候的再怎么精心,屋子里也难免有股子难闻的气味,因着这个,苏老爷子对她顿时也不像以往那么待见了。 家里得势的主子都不待见彭氏,待见彭氏的苏三老爷一家又因为苏三老爷被除族而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如此一来,下人们对彭氏自然就也愈发怠慢。 彭氏的日子,立刻就肉眼可见的艰难起来。 同样“重病在床”的苏三太太也没比彭氏好过到哪里去,她倒是有儿有女,儿女对她也十分依赖,奈何她的几个儿女年纪都小,个个都无力改变苏三太太的艰难处境。 苏三太太的苦难主要来自她的丈夫苏三老爷,苏三老爷是个纨绔子弟,纨绔子弟多数都有的“贪花好色”的这个毛病,苏三老爷自然也是有的。 他们两口子成亲之后的这十多年里,苏三老爷不仅有一半时间都是宿在秦楼楚馆,而且还纳了整整六房妾室养在府里。 除此之外,府中被他看上的丫头更是多不胜数。 那些他只是一时新鲜的,在被他厌弃之后,就立刻被彭氏以及苏三太太给打发出去配给小厮了,而那些他比较有兴趣,但却又没有喜欢到非要抬做妾室的,则统统都被苏三太太发配给了他的几个妾室。 这些人名义上是他那些妾室的丫鬟,实际上却是他那些妾室的潜在竞争对手。 因着这个原因,苏三老爷的后院儿一向都是相当乱的。 现在苏三老爷被苏老爷子除族,家中剩下的三成产业他是已经彻底没份儿了的。 虽然苏老爷子私下贴补了一大半自己的私房银子以及自己私产当中的两个田庄、一个铺面、一栋宅子给苏三老爷,但苏三老爷却还是觉得自己委屈到不行。 他不像苏二老爷能够体谅苏老爷子的不得已,已经习惯了由自己老爹帮着遮风挡雨的苏三老爷,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爹并不能一手遮天”的这个念头。 在他看来,苏老爷子之所以没能保下他,并不是因为苏老爷子没这个能耐,而是苏老爷子心里不想。 至于证据,苏老爷子为了保住苏家的三成家产,选择了把他除族,这对苏三老爷来说就已经是实打实的铁证一个了。 他一点儿也没想过,如果苏老爷子把苏家的所有家产全都交给苏慎,那么包括苏老爷子在内的所有苏家人,他们以后要靠什么生活下去。 他也没有想过,如果苏家真的因为他的过错,失去了仅剩的三成家产,那么苏二老爷一家会不会因此彻底与他们三房撕破脸皮。 这些事儿根本就不在苏三老爷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算是苏家的儿子了。 虽说苏老爷子钻了个空子,只把苏三老爷除族了,而不是把他们一家全都一起除族,甚至就连已经被除族了的苏三老爷,苏老爷子也没有真的对他撒手不管,但苏三老爷可不管这些。 他心心念念的,全部都是自己受的苦。 家里的产业去了大半,苏老爷子如同孟蓁预料的那样,做主把家中的大半下人都给或遣散或发卖了。 除此之外,他还缩减了家中的一应开销。 以前光月例银子就有一百两的苏三老爷,现在月例银子已经只剩了区区三十两。 而且最让他郁闷的是,彭氏现在居然穷的底儿掉。 彭氏手里没钱,他自然就也失去了从自己娘亲那儿偷摸儿弄私房钱花的大好机会。 以往彭氏基本每个月都会偷摸儿贴补他三五百两,现在彭氏却是再也没有那个条件偏宠小儿子了。 日常开销一下子从四五百两被降格到区区三十两,而且吃穿用度也跟着降了好几个档次,这让苏三老爷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子从天堂直接跌进地狱的巨大失落。 再加上苏三太太又成了那个样子,苏三老爷的后宅没了她这座大佛镇着,苏三老爷的小妾和通房丫头们顿时就都卯足劲儿开始了更加激烈的彼此相斗。 这些女人可没什么底线和良知可言,那些有底线、有良知的,哪里有那个本事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在苏三老爷这么一个放浪凉薄的男人身边立住脚呢? 这些女人一掐起来,那是自己的敌人越在乎什么,她们就越要掐着对方的七寸去精准打击。 因着这个,苏三老爷的几个庶子庶女,陆陆续续全都倒了大霉。 如果不是苏三太太脑子还清醒着,且她身边还有几个对她确实忠心耿耿的丫鬟婆子,这些人搞不好都会把手伸到苏三太太以及她的几个儿女身上。 可就算苏三太太只是身体出了毛病,脑子还是好好的,她现在到底也还是镇不住苏三老爷的那些女人了。 为了守住自己以及自己的亲生子女,苏三太太就已经用尽全力了,是以苏三老爷是否焦头烂额,苏三老爷的庶子庶女是否遇到危险,这些苏三太太是真的已经管不过来了。 :。: ------------ 第272章 族人 “沈五说苏家的两房已经分家,苏老爷子留了两成的家产给苏二老爷,他和彭氏以后也会跟着二房一起过。剩下的一成产业,他以分给几个孙子的名义分给了苏三老爷一家。” “苏三老爷对此十分不满,他觉得家里的这些产业,他和苏二老爷应该一人一半。为了争产,他甚至提出要把彭氏接到自己身边奉养,不过苏老爷子没有同意。” 收到信的第二天,苏慎去衙门之后,孟蓁和来找她闲聊的郝梦云说着闲话。 郝梦云这才知道,原来苏慎已经拿回了属于他们这一房的那份家产,以及他祖母、母亲的两份嫁妆。 她问孟蓁,“那阿慎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产业?全都卖掉带银票进京,还是继续留着那些东西,派妥当的人过去代为经营?” “派妥当的人过去代为经营。”孟蓁一边叹气一边对郝梦云道:“阿慎祖母和母亲留下的首饰、药材、补品、布匹、衣衫、摆件、家具等物,早就已经被彭氏糟践完了,这些东西沈五都是让苏家给补的银子。” “也就只有那些能够不断赚钱的宅子、铺面、田庄,彭氏才没舍得给折腾出去。” “现在阿慎能当做念想的,也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郝梦云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到孟蓁这么说,她眉毛一竖直接骂上了,“彭氏个遭瘟的老太婆,活该她瘫在炕上,夫嫌子弃。” 孟蓁朝她微微一下,“谁说不是呢。等着看吧,她的报应可还在后头呢。” 苏家的产业被沈五实打实的分走了整整七成,为了补足苏慎祖母和母亲的嫁妆,苏家的浮财也已经基本掏空。 现在的苏家,一针一线、一粥一饭都要指着剩下的三成产业来换。 可偏偏,苏老爷子又分了一成给自己的小儿子一家。 原本以为可以继承家中起码七成产业的苏二老爷一家,现在到手的却只有少少的两成产业,而且还全部都是沈五挑剩下的。 巨大的心理落差,搞得苏二老爷一家简直恨不能原地爆炸。 他们憋屈、郁闷,几乎每天都在怨天尤人,但他们却谁也没有反过来想想,他们到底该不该从苏家分到他们“原本以为”的七成产业。 一边埋怨自己母亲和苏家三房连累他们,一边却又默认自己是家中长房,应该分到苏家的七成产业。 如此这般只想坐享其成的占便宜,苏二老爷一家的为人品性,说实在的真没比苏老爷子、彭氏以及苏三老爷好到哪里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能说苏家的这一大家子,还真没有辜负了他们曾经的臭味相投、“相亲相爱”。 当然,这些和苏慎以及孟蓁就没有太大关系了,反正苏慎又不会认苏老爷子这个祖父。 她对郝梦云道:“阿慎已经安排了人手专门帮他照看祖母和爹娘的墓,等到年下他有了假期,我们就会把祖母和爹娘的尸骨迁到宁海县安葬。” 郝梦云也觉得这样最好,她问孟蓁,“那阿慎是准备另立一支,以后就不和苏氏族里来往了?” 孟蓁摇了下头,“阿慎确实想要另立一支,但为了他的名声着想,我们倒是没打算和苏氏一族彻底划清界限。” 苏氏一族早在沈五去帮苏慎索要产业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苏慎尚在人世,且还正在京城为官的这个消息。 当时苏氏一族的现任族长就找上了沈五,话里话外说的全部都是对苏慎的关怀以及歉疚。 这些漂亮话沈五当然不会当一回事儿,当年苏慎他们这一房在苏家举步维艰,苏家的这些族人可谁也没有帮着苏慎一家出头。 早些年,苏老爷子先是成了苏家唯一的举人老爷,然后又成了苏家唯一的进士老爷,苏家人可都指着他光宗耀祖,让自己能够长久借光呢。 是以,就算苏老爷子宠妾灭妻,薄待长子,苏氏一族的其他人也没有哪个想过要帮苏慎一家仗义执言。 现在他们跑到沈五面前巴巴的表白自己,说什么自己对苏慎不够关系,对族人管束的力度不够,为的其实还是之前他们最最看重的地位以及权势。 只不过现在地位高、有权势的,已经从苏老爷子变成了苏慎这个庶吉士。 这才是他们巴上来示好的原因所在。 苏氏一族虽说也是大族,族人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口,但苏氏一族的男丁们争气的却非常之少。 迄今为止,苏氏一族也只出过苏老爷子、苏二老爷、苏慎这三个进士老爷。 苏老爷子对苏氏一族的其他组人十分看不顺眼,一直都是把他们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在随便应付。 苏二老爷和苏老爷子一脉相承,苏氏族人找上门来,苏二老爷连见都不愿意见上一面。 苏慎虽说在这方面并没有受过苏老爷子以及苏二老爷的影响,但苏氏一族的族人却打从一开始就没把苏慎一家放在眼中。 最开始的那些年,因为苏老爷子宠妾灭妻,苏氏一族的人很自觉地就和苏慎他们这一房人划清了界限。 后来苏慎的父亲虽然当了军官,但他毕竟长期待在军营,苏氏一族的人就算想要临时抱佛脚,苏慎父亲的面他们也是根本就见不到。 再加上彭氏那时候又是苏家的当家主母,苏老爷子也是仕途正好,苏氏一族的族人们权衡之下,就也没有对苏慎母子表达过什么善意了。 如此一来,这些人对苏慎来说和陌生人其实也没啥区别了。 可就算如此,他们找上门来,沈五也还是没敢直接让人轰走。 她先是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封信给苏慎,得到苏慎的指示之后,沈五这才端着架子,一脸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苏氏一族那些族人的示好。 当然,这其中沈五还是拿捏了分寸、把控了尺度的。 这些趋利而来的苏氏族人,苏慎虽然没有把他们一棍子打死的必要,但要说和他们相处的多么和谐友好、亲密无间,苏慎却也觉得同样没有必要。 ------------ 第273章 对策 不仅没有必要,而且若是走得近了,苏氏一族的这些人自觉有了倚仗,搞不好还会打着他的旗号胡作为非。 他们住的又离苏慎很远,就算出了事儿,苏慎也不能及时得知。 这要是哪天冷不丁爆出来了,苏慎被他们随便带累一下,他这官儿怕是也不用做了。 是以苏慎虽然不计较他们当时的冷漠和势利眼,但要他全盘接纳这些素来不是锦上添花就是落井下石的族人,苏慎却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对他来说,和苏氏一族的这些人始终保持不远不近、若即若离才是最恰当的。 明面上是族人,事实上却是几乎从不来往的族人,感受到苏慎对他们的淡漠和疏离,知道他们如果捅出篓子苏慎绝不会管,他们自然就也没了仗势欺人的底气。 如此一来,这些人自然就也不会给苏慎惹来什么大不了的麻烦了。 至于说有人偶尔找他打个秋风,或者说族里偶尔让他捐些银钱修建一下祠堂或者族学、接济一下生活实在困难的族人什么的,这对苏慎来说就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麻烦了。 这点子银钱,苏慎还是不介意拿出来的。 毕竟就算苏氏一族能够说上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人,苏氏一族也不至于就全部都是坏人。 他就算不指望族人报恩,能够多多少少帮一下那些生活困难的族人也是好的。 当然,苏慎也不会由着族长、族老们忽悠,他和孟蓁派去帮他们管理田庄、铺面、宅邸的那一大群人,顺带的也会帮他们收集苏家以及苏氏一族的情报。 虽说在收集情报方面,这些人不像沈五他们那么专业,但苏慎又不是让他们去刺探军情或者打探那些深宅大户的后宅隐秘,他只是想要掌握那些很容易打听的、当地人基本全都知道的苏家以及苏氏一族的一般情况而已。 这种当事人不会下死力气保密的一般讯息,这些人在做生意的同时就能顺带听进耳朵里面了。 有了他们这么多双眼睛、耳朵帮着苏慎收集情报,苏慎根本不用担心苏氏一族的族长把他当傻子忽悠。 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这老家伙有胆子把他当傻子糊弄,那他就从族里另外扶持一个有野心却又识时务的新族长出来。 孟蓁把这些事情当成闲话说给郝梦云听,郝梦云一边听,一边也没忘帮着思索是否还有什么需要苏慎和孟蓁格外注意的点。 只是跟苏慎和孟蓁比起来,性格大大咧咧的郝梦云显然心思是不够谨慎细密的,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想出什么地方是苏慎和孟蓁遗漏了的。 郝梦云也不纠结,发现自己派不上用场,人家立刻就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两人守着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育儿经。 *** “下次我休沐,我有几个同僚会来咱们家做客,你让厨房备些食材,到时候给他们准备一桌咱们家的私房菜。” 傍晚时分,苏慎下衙回家,孟蓁才刚吩咐了蜀葵给他打水洗漱,苏慎就已经对她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那我等会儿让人去和郭嫂子说上一声。”孟蓁一边帮他递干净的布巾一边朝他微微颔首。 苏慎从孟蓁手里接过布巾,草草擦着自己脸上和手上的那些水珠儿,“你不是好奇我们那届的状元和榜眼都长什么样子吗?等他们来了,我让丫丫过来告诉你一声。” 孟蓁微微挑眉,“你不是说这俩人有一个已经四十多岁,另外一个虽然年轻但却相貌平平?” 苏慎“嗯”了一声,“我这不是怕你不信我嘛。” 孟蓁一脸的哭笑不得,“就冲你现在的这个态度,我觉得我也可以考虑一下相信你了。” 苏慎是个大醋坛子,要是那两人的长相能够达到六分以上,苏慎肯定不会这般积极主动的让她去看人家的庐山真面目。 苏慎摸了下鼻子,“那你是不好奇了?” 孟蓁点了一下头,“又不是通家之好,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苏慎唇角微微上扬,“对了,阿启去国子监读书的事情我已经托阿善帮他办妥了,等我下次休沐,我亲自送他去国子监。” 作为一个小小庶吉士,苏慎可没有送人到国子监读书的权力,原本他倒是可以去求沈将军,可苏慎的自尊心却让他做不到一有点儿事就去麻烦岳家。 尤其沈将军还常年驻守广宁卫,为了避嫌,他和京中的文官、大儒一向都小心翼翼保持着安全距离。 像他这种手握重兵的边防大将,最最重要的并不是京中有多少人脉,而是皇帝对他有多少信任。 正是因为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定北侯府的沈将军、沈夫人、沈惟德两口子,做事一向都十分小心谨慎。 甚至就连每天只热衷于吃喝玩乐的沈老爷子,在决定自己跟什么人结交、来往的时候那也是看似不羁、实则谨慎的。 苏慎何等聪慧,就算沈将军和沈惟德不说,苏慎也能看出定北侯府的禁.忌与底线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他虽是沈家的女婿,但与沈家却并不如何亲近。 除了逢年过节让人按着规矩给侯府以及广宁卫的将军府送礼,苏慎和孟蓁平时基本不会登定北侯府的门。 沈将军和沈夫人常年待在广宁卫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却绝对不是全部原因。 孟蓁接过苏慎用完的那条布巾,“那我明天就给他准备书本和文房四宝。” “点心之类也可以准备一些,阿启初入国子监,主动和同窗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苏慎一边说着一边拿了茶盏在手,“至于其他的,等有了时间我会亲自叮嘱他的。” 国子监里权贵子弟多如牛毛,苏慎可不希望孟启因为底气不足而一味忍气吞声、避其锋芒。 他和孟蓁教了孟启那么多东西,为的可不是让他受人欺负。 “阿善已经跟祭酒大人打了招呼,祭酒大人以后会帮着照看阿启,不让他受人欺负。” “当然,阿启要想在国子监站住脚,也不能光指望祭酒大人的庇护。” “归根结底,还是得他自己能够立住。” ------------ 第274章 待客 孟蓁对自家弟弟还是很有信心的,孟启这小子看着是个温润谦和的小书生,但实际上这孩子却是个实打实的芝麻馅儿白皮包子。 再加上他又跟着苏慎和孟蓁学了这么多年的武,等闲人想要把他当软柿子啃,他一准儿能崩下对方几个牙来。 至于说那些仗着家里权势在国子监胡作非为的,这种人孟启或许自己对付不了,但他身后这不是还站着李正善呢嘛。 有他给孟启撑腰,这京中可没人敢拿“权势”这两个字去欺压孟启。 毕竟要论权势,这京中除了皇帝陛下,可没谁是能比得过秦王府的。 太子虽说是储君,但他身居高位,顾忌多多。 其他皇子一方面势力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皇帝陛下的制约,另一方面也没有秦王的累累军功。 而李正善又是秦王唯一的儿子,不仅是未来的秦王,而且还深受皇帝信重,是太子以及其他皇子的拉拢对象。 有他护着孟启,这京城的权贵子弟除非瞎了眼,不然谁也不敢卯着劲儿找孟启麻烦。 两人说好了到时候一起送孟启去国子监读书,然后又开始商量给家里的几个小娃儿请文化课夫子。 严振武和郝梦云的大儿子已经到了开始启蒙的年纪,家里其他的几个孩子,未来几年也会陆陆续续成长起来。 如此一来,孟蓁可不是就要开始盘算夫子的事情了。 除了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的,琴棋书画、女红厨艺的师傅,孟蓁也打算视孩子们的喜好给请一些回来养着。 她是不打算把自己女儿培养成全才的,也不希望小念和以后去给她挣回个“才女”的名头。 几个小子就更不必说了,他们喜欢学什么,孟蓁就会让他们学什么。 不喜欢学的,除了习武和读书识字是强制性的,其他孟蓁都不会勉强他们去学。 毕竟光是读书习武,孩子们就已经足够忙碌了,孟蓁可不打算再在其他方面给孩子们增添过多负担。 她的孩子,她只希望他们能够安安稳稳、健健康康的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她希望他们有强大的内心,有强健的体魄,有谋生的本领,至于那些锦上添花的才艺之类,孟蓁并不强求。 苏慎在这一点上和孟蓁持一致意见,两人都曾经痛失过至亲至爱之人,对他们来说,再没有什么是比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更加重要的了。 *** 时间转眼就到了苏慎休沐的日子,苏家这一日宾客盈门,整整热闹了近一天时间。 苏慎的这些同僚,找乐子的方式与孟蓁她们这些女眷完全不同。 人家既不听戏也不听书,在苏家度过的这近一天时间,这些人不是凑在一起讨论古书典籍,就是你一句诗我一句联的就着酒水自娱自乐。 孟蓁一整天都没露过面,她把郭嫂子和雪松任命为统总之人,让他们彼此齐心协力,确保前院的客人有吃有喝、有地儿歇着。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让人守好前院与后院之间的那道二门,杜绝一切可能发生的恶心事儿。 这是她从自己数次参加宴会的经历里,吸取到的一个重要经验。 京城繁华确实是繁华,富贵也是真的富贵,可越是繁华、富贵的地方,乌糟事儿却也越是多得让人根本数不清楚。 孟蓁已经是官眷当中参加宴会比较少的了,打从入京,她也不过就是出席了约么七八次苏慎同僚家的宴请。 可即便如此,孟蓁也还是在这些宴请当中见识到了各种让人没眼看的乌糟事儿。 什么婢女趁机爬床,什么客人借着有酒遮脸就丑态百出,什么来做客的某个甚至某几个姑娘被主人家或者同样过来做客的其他人明里暗里算计...... 孟蓁心思缜密,身手高强,再加上身边又有沈五调.教出来的下人随时保护,是以虽然也有很多算计是冲着她的,但她却一次也没吃过亏、掉过坑。 不仅没有吃过亏、掉过坑,孟蓁甚至还顺手救过两个被人算计的可怜姑娘。 然而她毕竟只是去别人府上做客的,偶尔撞上这些龌龊事儿的机会实在是太太太小了。 更多时候,她都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和绝大多数客人一起,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诸如“谁谁谁又出了什么事儿”的只言片语。 孟蓁不知道别人每次遇到这种事儿是种什么感受,但她却是实打实的非常讨厌这种总是出事儿的所谓“宴会”。 这也是为什么孟蓁会越来越少出席这些宴会。 “不想去就不必再去。”当她和苏慎说起自己的真实感受,苏慎非常光棍儿的选择了纵容自家媳妇儿。 用他的话说,“你天天要管着家里的这一大摊子,还要照顾两个孩子、经营宁海县的那些产业,你不觉得累,我都替你累。” “再说,这官场上的事儿原本就该我来处理,就算没有他们那所谓的夫人交际,你家夫君的这差事也不至于就当不下去。” 在苏慎看来,如今京城盛行的所谓夫人交际,其实严格说来应该算是官场争斗的一种延伸以及扩展。 地位相差不大或者家里男人彼此不和的夫人们明里暗里的彼此攀比、炫耀、明争暗斗,顺带的还要费尽心机巴结那些比自己家地位高出很多的,或者踩几脚地位远远不如自己家的。 这些事儿在苏慎看来简直没意思透了。 而且他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个庶吉士而已,搞什么夫人交际实在是多此一举。 与其让自己的妻子以低阶官眷的身份去给别人陪笑脸、说好话,去忍气吞声的受人欺负或者受人排挤,苏慎还是更加倾向于由自己来多多努力。 他想靠着自己的不断努力,去给自己的妻子、儿女遮风挡雨,他想让孟蓁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过得舒心惬意。 比起永远把苏老爷子等人踩在脚下,比起实现他同僚口中所谓的“抱负”“野心”,苏慎觉得,为妻儿撑起一片天,这才是他继续在官场不断攀爬的最大动力。 ------------ 第275章 蒋氏的委屈 客人们离开之后,苏慎一边洗漱更衣一边对孟蓁说着自己今天听来的消息,“...沈老爷闹着要给沈峰纳妾,沈峰不愿意,他娘也坚决反对,沈老爷面子上下不来,一直闹着说要回去宁海县的沈家老宅。” 孟蓁一阵无语,“沈峰和他妻子不还都非常年轻吗?他怎么就料准了这小两口儿不能生儿子了?” “他哪是料准了自己儿子不能生儿子,他那是嫌弃自己儿媳妇一连生了两个闺女呢。”苏慎对沈老爷可没啥好印象,他对孟蓁道:“当然,他嫌弃的也不止是沈峰妻子只生女儿。自打沈峰成了进士,沈老爷对自己儿媳妇的身世可就有些看不上了。再加上阿宝那个憨小子又被新平郡王府看中招为东床快婿......” 孟蓁撇了下嘴,“不是他当初巴巴求着人家嫁女的时候了?这才几年啊,这么势利眼也不怕别人戳他脊梁骨!” 苏慎点头以示赞同,“谁说不是呢。还好沈峰母子都是有良心的,不然沈峰的妻子以后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娘家身份地位上的优势没了,公公又是个势利眼的,再加上接连两胎生的都是闺女,如果不是丈夫贴心、婆母体谅,这姑娘以后的日子可不是就要难过了么。 孟蓁叹了口气,“沈太太本来就是个明事理的,再加上她现在的儿媳妇又是她的堂侄女。” “当初人家姑娘的父母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人家也不可能把自己好好的闺女嫁到沈家这种妻妾成群的商户人家来。” “现在她儿子有出息了,她丈夫跳着脚儿嫌弃自己儿媳妇,她这个做人家姑姑的要是不帮忙护着点儿,那她以后怕是也没脸见自己的堂兄了。” 苏慎拍拍孟蓁的肩,“还好咱们没和沈老爷尽释前嫌,他这种人,以后咱们也还是和从前一样,尽可能的多远着点儿。” 孟蓁和苏慎持一致意见,“我会的。你放心。” 两口子这边才刚八完沈老爷的势利眼,第二天沈峰的妻子就已经带着自己的两个闺女登了苏家的门。 彼时孟蓁正哄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吃午饭,听到丫丫说沈峰的妻子突然上门,孟蓁忙把孩子交给乳娘照看。 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发现勉强也能见客,孟蓁立刻带着两个丫头迎了出去。 他们一家和沈老爷虽然始终保持着极远的距离,但和沈太太以及沈峰小两口儿却都来往频繁。 沈峰的妻子蒋氏眼眶红红,见到孟蓁的那个瞬间,这姑娘眼泪顿时掉了下来。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而是抹了把眼泪,示意乳娘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去找苏家的龙凤胎玩儿。 看她这个样子,孟蓁也不好说自己的两个孩子正在吃饭了,她让玉簪陪着两个孩子一起过去,然后又吩咐丫丫去厨房传话,“去让郭嫂子再做一些容易消化的蛋羹之类送到我这儿。” 丫丫应声而去,孟蓁则是挽着蒋氏的手臂,把她带到了离着小花厅略远的一间厢房里面。 这间厢房平时是孟蓁用来盘帐的,收拾的干净利落、简洁大方。 孟蓁让蒋氏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坐下,然后又让人给她送了一壶金银花茶。 顺带的,孟蓁也让人悄悄去给还在衙门做事的沈峰送了个信儿。 等到下人们全都退出屋子,蒋氏冷不丁抱住孟蓁,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孟蓁吓得差点儿没有直接原地起跳,冷静下来之后,孟蓁也没有急着劝解或者询问。 她拍着蒋氏的背,由着蒋氏哭了个痛快。 好在,蒋氏的这波情绪大爆发并没有持续太久。 像她这种从小就被母亲教导妇德、规矩礼仪的标准古代官家小姐,冲动之下杀到苏家抱着孟蓁大哭就已经是受了大委屈之后的过激举动了。 受骨子里的条条框框束缚,你就是想要让她再出格一点儿,她自己也是放不开的。 用孟蓁递给她的干净帕子擦掉眼泪,蒋氏握着孟蓁的手,低声和她倒起了自己的一肚子苦水。 孟蓁这才知道,原来沈琴那个心肠歹毒的蛇蝎女人居然又重新冒了出来。 因为记恨沈老爷和沈太太把她嫁去其他地方,沈峰成亲的时候,沈琴也只是让人捎了礼物过来,自己则是托词“路途遥远”没有露面。 沈太太虽然膈应沈琴的阴阳怪气,但沈琴来不来的,说真的沈太太还真是不太在意。 可随着沈峰在科举之路上的不断锐意进取,沈琴为了她自己的切身利益,却又起了和娘家再度亲密起来的心。 尤其是当沈峰中了进士、成了庶吉士,沈家人举家进京,她更是彻底坐不住了。 沈琴深知沈太太和沈峰对她都没啥好印象,也知道沈峰的妻子是沈太太的娘家侄女,和沈太太那天然就是一条藤上的,根本就没有容她耍弄心机手段、挑拨她们婆媳关系的机会。 对挑拨沈峰妻子、让她和自己婆婆对着干根本不抱指望的沈琴,那脑子直接就动到了离间沈峰和蒋氏夫妻关系的层面。 在她想来,沈峰现在早就已经不需要仰仗岳家的势力了,他已经是庶吉士了,只要好好做官,未来就是入阁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沈峰的妻子蒋氏呢? 她的娘家父亲,现在可还只是一个小小县令呢。 以他的这个年纪,他这辈子怕是也就只能这样了。 以后蒋家,可就要反过来指望沈峰提携、关照了。 不得不说,沈琴真不愧是沈老爷最最疼爱的宝贝闺女,就她的这个脑回路,简直就是照着沈老爷长的。 这对父女不仅一模一样的势利眼,而且还一模一样的没有分寸。 沈老爷一个大男人张罗着给儿子纳妾就已经够离谱了,偏偏沈琴一个外嫁女居然也脑抽的巴巴上京来给自己的嫡兄送女人。 她送来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她丈夫的远房堂妹,一个是她乳娘最小的闺女。 她丈夫的那个远房堂妹父母早逝,这姑娘打小儿就在族中看人眼色讨生活。 由于对她关照最多的就是沈琴的公公婆婆,所以当沈琴想到要物色人选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丈夫的这个远房堂妹。 ------------ 第276章 沈琴的盘算(客户端加更) 沈琴提出要把这姑娘送给自己的嫡兄做妾,这姑娘一开始是深觉自己受了羞辱的,但当沈琴告诉她,自己的嫡兄现在是庶吉士,而且发妻根本生不出儿子,这姑娘顿时就动了心思。 她虽然长相不赖,而且还有一副被人说是“很好生养”的丰满身板儿,但她毕竟父死母亡、没有嫁妆。 像她这样可以说是一文不名的孤女,别说是嫁入她心目中的“好人家”了,就是那些她不太看得上的小有家资的小农小商,人家也是不乐意娶她进门的。 当然,她也不乐意嫁到这样的人家也就是了。 沈琴的夫家是当地有名的商人之家,族里那些但凡有能耐收留她这样一个孤女一段时间的,家中无不是小有余财。 享受惯了呼奴唤婢的好日子,她怎么可能愿意嫁去那些需要她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甚至招呼客人、下田务农的小户人家? 若非如此,她的亲事也不会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拖到现在了。 至于沈琴奶娘的小女儿,这姑娘和沈琴夫家的远房堂妹是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美人儿。 沈琴夫家的远房堂妹是那种鹅蛋脸、大气端庄的长相,沈琴奶娘的小女儿则是那种鸡心脸、含情眼的娇柔长相。 这俩姑娘各有风情,沈琴觉得沈峰再怎么也能看上至少一个。 虽然因为身份卑微,沈琴奶娘的小女儿初来乍到应该混不到妾室的位置,但沈琴觉得,只要沈峰愿意收下她,那么等她生下一儿半女,沈峰再怎么也得给她一个姨娘的位置。 自以为思虑周全的沈琴,带着自己精挑细选的两个美人儿,又是乘船又是坐车的,不辞劳苦的进京了。 因为害怕自家嫡母会拒绝她上京,所以沈琴并没有提前通知沈家。 沈太太根本不知道自家今天有客要来,是以吃过早饭之后,沈太太就按照原计划,和与自己交好的两位女眷一起去了城外上香。 说起来,沈太太这个婆婆,做的真的是相当尽善尽美了。 她不仅没有像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富家太太那样,给自己的儿子塞一堆小妾通房,而且也没有一直把着管家权不放。 新妇进门的第二个月,沈太太就开始手把手教蒋氏管家理事了。 蒋氏出嫁之前,她娘也是细心教过她这些东西的,是以这姑娘上手很快,沈太太只教了她约么一个月,蒋氏就已经能够独立管家理事了。 在那之后,沈太太就彻底开启了女强人模式。 她把自己的大半精力全都投入到了自己的陪嫁产业上,无论是田庄还是铺面,沈太太全都给打理的红红火火。 只有在蒋氏生产前后,沈太太才会接过管家权,代替蒋氏管理一下沈家内宅的一应琐事。 有她这个堂姑掏心掏肺的护着,有沈峰这个对蒋氏真心爱重的丈夫宠着,蒋氏前些年,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心了。 可随着沈峰越走越高,她却接连两胎都是生了个女儿,最近的这一年时间,蒋氏的日子顿时就没之前那么好过了。 沈太太和沈峰虽然都很稀罕家里的两个小丫头,对她也始终都是以开解为主,但沈老爷却数次话里话外的敲打她这个儿媳妇。 本来两胎都没能生下儿子,蒋氏自己就已经很有压力了,沈老爷再这么明晃晃的表达不满,蒋氏的心里顿时就更加难受了。 她害怕沈老爷会以“无子”为由,逼着沈峰纳妾,甚至逼着沈峰休妻再娶。 蒋氏不傻,沈老爷的势利眼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好在沈峰和沈太太谁也没有那个意思,每每沈老爷提起这茬儿,率先顶上的往往都是沈太太和沈峰这对母子。 被婆婆和丈夫护的密不透风,这让蒋氏在心急生儿子的同时,对自己的处境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担忧了。 可就在她刚刚稍微放宽了些心的这个时候,沈琴居然就大喇喇带着两个想要跟她抢丈夫的狐狸精住进了京城沈府。 疼了多年的闺女,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沈老爷不可否认的心情极好。 再加上沈琴就那么明晃晃的,把自己带来的两个女人戳进了蒋氏的心窝子,沈老爷的心情顿时变得加倍的好。 有沈琴打头阵,沈老爷又摆出了一家之主的款儿,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今天沈太太和沈峰全都不在沈府里头。 孤掌难鸣的蒋氏,直接被这自说自话、厚颜无耻的父女两个,给气的带着孩子跑出了府。 “...你是不知道,我的那个小姑子,她、她居然直接把人安排到了我和峰哥的院子里头。” “最让我生气的还是我公公,我那个小姑子说一句,他就立刻点头赞上一句,话里话外都在夸赞我那个小姑子知道心疼哥哥、知道操心沈家的香火传承。” “这不明摆着就是在敲打我吗?” 孟蓁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了,她是真没见过沈老爷这么不讲究的。 但凡要点儿脸面的公公,他也不会插手儿子和儿媳妇的房中事吧? 在古代待了这么多年,孟蓁只听说过谁家的婆婆又给儿子塞小妾通房了,就没听说过居然还有谁家的公公是会做这种事儿的。 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避嫌了! “你的这个小姑子...” 孟蓁没去评价沈老爷,反正沈老爷是个什么玩意儿,蒋氏现在已经一清二楚。 她决定只和蒋氏说说沈琴的心狠手辣。 “你的这个小姑子,她以前想过要嫁给我家阿慎。” 见蒋氏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孟蓁朝她摆了下手,“这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家阿慎确实优秀,有几朵烂桃花实属正常。” 蒋氏:...... 就感觉被强行塞了一嘴的狗粮。 孟蓁又道:“我跟你说这事儿,是因为她曾经对我们一家做过一些相当不好的事儿。” 她把沈琴之前做过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现在你明白她是个什么性子了吧?” 蒋氏搓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也太吓人了,她当时才多大呀,小小年纪就敢要人的命......” ------------ 第277章 能掐会算 孟蓁朝她摇了下头,“狠毒与否和年龄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总之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蒋氏点头如捣蒜,“我会的,我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提防。” 孟蓁又摇了一下头,“不是你,是你们。” 她对蒋氏道:“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她的第一念头不是拉拢你,而是和你对立?” 蒋氏也不傻,略一思忖,她立刻想通了其中关窍,“是因为我和我娘是姑侄关系,所以她觉得自己无法离间我们、无法从中取利?” 孟蓁唯一颔首,“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可峰哥也和我们一条心啊。”蒋氏表示无法理解沈琴的这个脑回路。 “可能她觉得男人全都无法跨过‘色’这一关吧。”孟蓁食指轻敲桌面,“而且你别忘了,她可还有沈老爷这个大帮手呢。” 蒋氏顿时心塞了。 确实,没了婆婆顶在前头,她连拒绝公爹的要求都做不到。 若非如此,落荒而逃的也不会是她和她的两个闺女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别忘了,你可是有婆婆和相公这两座大靠山的。”孟蓁开解蒋氏,“只要沈峰站在你这边,凭他谁想给沈峰纳妾都没用。”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小心别让自己和沈峰着了别人的道。” 提到沈峰,蒋氏心中倍感甜蜜,她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看到她下意识伸手抚摸自己腹部,孟蓁不由眉峰微挑。 蒋氏也不瞒她,“我、我又有了。” 孟蓁啧了一声,“你们这也太着急了。” 蒋氏脸一红,“我要是有儿子,那我肯定也不着急。” 其实如果不是沈峰坚持,非要让蒋氏好好调养身子,蒋氏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想要怀第三胎了。 沈家情况特殊,为了尽可能避免沈老爷挑刺儿,蒋氏是真的真的非常想要生个儿子。 “会有的。”孟蓁一脸笃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能掐会算的算命先生。 蒋氏却是成功被她安慰到了,“那我可就借你吉言了。” 孟蓁一本正经的打着包票,“嗯,随便借。” 蒋氏破涕为笑。 她之所以第一时间就跑来找孟蓁,她娘家离京太远,她回不了娘家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蒋氏每每心情不好,都总是能被孟蓁给安慰到。 明明孟蓁从来不会跟她说什么“你这胎肯定是儿子”的话,但她却偏偏就喜欢和孟蓁说话,就相信孟蓁说过的话。 就像她刚生下自己的第二个闺女时,孟蓁也是就这样一本正经的对她道:“别担心,你和沈峰肯定会有儿子的。你们现在才刚二十出头,一直生的话,你们以后起码还会有七八个孩子。生这么多,老天爷怎么还不得给你三五个大胖小子。” 孟蓁没有去考虑沈峰会不会纳妾,会不会去和别人生孩子,而她又会不会被沈峰的妾室害到小产或者无法怀孕。 孟蓁也没有去考虑沈老爷会不会逼得沈峰休妻再娶,蒋氏又会不会被迫带着满心的伤痛回到娘家。 她建议蒋氏,除了相信沈峰对她的一片深情厚谊,也试着去相信沈峰处理家庭纠纷的能力。 蒋氏按照孟蓁说的做了,然后事实立刻证明了蒋氏的选择是何等正确。 沈峰确实把她牢牢护在了自己身后,沈太太也远比蒋氏想象当中更加心疼她这个儿媳+侄女。 “你就先在我家待着吧,我已经让人去给沈峰送信了,等他下衙,他肯定会来我家亲自接你回去的。” 孟蓁此言一出,蒋氏顿时不好意思了,她捏着自己的帕子对孟蓁道:“要不、要不我还是自己回家去吧?峰哥这一天到晚已经够累的了,我不想......” “还是别了,我可不放心你和你的那个小姑子同在一个屋檐下。” 孟蓁连连摆手,哪敢让蒋氏现在回去。 沈太太和沈峰全都不在家,沈老爷又是站在沈琴那一边的,以沈琴的歹毒程度,孟蓁真怕她会授意她带来的某个下人,故意冲撞已经怀了身孕的蒋氏。 沈家子嗣艰难,往前数个五六代,沈家都没有哪个太太、姨娘能像蒋氏这样,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怀。 虽说她之前两胎生的都是闺女,但这生闺女和生儿子,这两者可是每怀一次都各有一半概率的。 谁也不能保证,蒋氏前两胎都生了闺女,以后她就必然还会接连不断的继续生第三甚至第四个闺女。 沈琴千里迢迢上京,冒着惹嫡母嫌弃的风险来给沈峰送女人,为的可不是让沈峰多出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子甚至庶女。 她所希望的,可是自己的夫家堂妹,再不济也是自己奶娘的亲生女儿,能够帮着沈峰生下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 至于说为什么是唯一的儿子。 沈家几代单传,别说第二个儿子了,就连多生一个闺女出来的情况都十分罕见,沈琴并不认为沈峰的下一代会有例外。 说起这个,蒋氏其实也算是为沈家立了功的,毕竟她光靠自己,可是就已经给沈家生下两个孩子了。 这可是沈老爷纳了一堆妾都没能实现的“丰功伟绩”。 两人这正说着话呢,玉簪就已经轻手轻脚走了过来,“主子,沈大人来了。” “瞧瞧,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孟蓁笑着打趣了蒋氏一句,“走吧,我亲自送你过去。” “那就麻烦你了。”蒋氏挽着孟蓁的一条胳膊,两人一起说笑着去了前院与后院之间的那排倒座房。 这排倒座房平时是孟蓁与外院管事会面谈事儿的地方,此时沈峰正由严振武陪着,满心焦灼的坐在倒座房里喝茶闲聊。 看到蒋氏由孟蓁陪着走了过来,沈峰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迎了过来。 他草草朝着孟蓁拱了下手,然后一双眼睛就彻底黏在了蒋氏身上。 孟蓁努力忍着笑,她轻轻松开了蒋氏的手,“快过去吧,不然我怕他直接把你给看化了。” 她声音很小,沈峰并没听到,但蒋氏却被孟蓁这话给臊得满脸通红。 ------------ 第278章 到底是谁乌鸦嘴 送走沈峰两口子以及沈峰和蒋氏的两个闺女,孟蓁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娘~~~”小念和飚着小奶音朝孟蓁扑过来,小念璟不甘落后,跟在小念和身后也朝孟蓁扑了过来。 孟蓁给两个小炮弹这一扑,直接身体后仰倒在了榻上。 两个小坏蛋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围着孟蓁嘻嘻哈哈就是一通笑闹。 孟蓁一边在心里默念“甜蜜的烦恼”,一边时不时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捏捏两个孩子的脸。 直到两个小家伙儿玩累了,纷纷爬到她身边,陪着她一起躺倒在温暖的火炕上面,孟蓁这才揽着两个孩子睡起了午觉。 等到落日西垂,苏慎归家,孟蓁这才从苏慎嘴里听说了沈峰对沈琴送妾之事的处置。 为了给自己妻子撑腰,沈峰特意从翰林院请了半日的假。 回到家里,他既没责怪自己老爹擅作主张,也没搭理挂着一脸假笑凑过来套近乎的庶妹沈琴。 他只是吩咐了他和蒋氏的心腹下人,让他们收拾行李,陪他和蒋氏回宁海县一趟。 气得儿媳妇抹着眼泪带孙女离家出走,沈老爷其实也正心虚着呢。 就算沈琴一直在他耳边说蒋氏善妒、不孝,不配做沈夫人,沈老爷也还是有些担心沈峰会因此生气。 是以,他原本是打算这段时间都稍微避着点儿沈峰的。 结果沈峰这么一搞,沈老爷顿时就又坐不住了。 对他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哪一件事儿比自己儿子的仕途还要重要。 无缘无故的,沈峰突然就要带着妻子回老家,沈老爷怎么可能不炸毛儿? 他也顾不上躲沈峰了,一边拍桌子,沈老爷一边冲着沈峰大吼,问他到底是要闹哪样。 沈峰不气也不恼,他先是把蒋氏妥善安置在了一把高背椅上坐好,然后又让蒋氏的丫鬟婆子把她团团围住。 如此这般的一番骚操作,气得沈老爷脸都绿了。 他抖着手指冲沈峰咆哮,“你、你个不孝子!你这是防着谁呢?啊?你这是防着谁呢?这屋子里除了你们两口子,就只有你亲爹和你亲妹子,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这到底是防着谁呢?” “我防着谁,您自己心里没数儿?”沈峰毫不避讳的直接瞥了一眼沈琴这个搅家精,“至于我为什么要带蒋氏回老家。” “我连我自己的院子都已经做不了主了,不管什么阿猫阿狗,别人说塞我院子里就塞我院子里了,连个招呼都不用跟我打。” “那我还算是个人吗?这沈府还有我下脚的地儿吗?我留在这里还有意思吗?” 沈峰的接连三问,直接把沈老爷给问的脸色发青。 他指着沈峰,“你不就是怪我强迫你纳妾吗?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生出一个带把儿的,你是想让我沈家断绝香火吗?” 沈峰瞥他一眼,“我多大年纪了?七十了还是八十了?我一个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我不纳妾我就害得沈家断绝香火了?您这是料准了,我往后三十年都生不出儿子了?” “呸!呸!呸!呸!呸!你个乌鸦嘴!” 沈老爷好悬没被沈峰的口无遮拦给气死。 这混小子,什么叫他“往后三十年都生不出儿子”?有他这么咒自己的吗? “我怎么乌鸦嘴了?乌鸦嘴的不是您自己吗?”沈峰寸步不让,“是您先说的,我要是不纳妾,我就是想要害得沈家断绝香火。” “我那是......”沈老爷想说自己就只是随便给沈峰扣了个大帽子,毕竟这想要逼人就范,说话的时候肯定就要把情况死命往严重里说。 可想到沈峰的那副牛脾气,沈老爷却又不敢实话实说了。 他揉了下自己眉心,“你不就是不想要你妹妹送来的那两个姑娘嘛,成,成,成,我现在就让人送走她们。” 沈峰看他一眼,“您先忙,我们先去收拾东西。” 他这是还不满意。 沈琴脸色铁青,她怀疑沈峰这是想要把她扫地出门。 打从沈峰进屋,她就已经扬着一张笑脸凑了过来,可沈峰却直接把她无视掉了。 她可不会反省自己之前对待娘家亲人是个什么态度,在她心里,沈峰这分明就是一朝得志就看不起她这个嫁作商人妇的妹妹了。 这时候的沈琴,下意识忽略了她的丈夫其实也已经是个秀才。 在沈峰和苏慎考上进士之前,沈琴对自己丈夫有个秀才功名其实还是比较满意的。 可人这种东西,一旦心中生出了攀比之念,原本好好的日子,她也是能硬生生从里面挑出不足之处来的。 就像沈琴,现在她看自己的丈夫,那是哪哪都觉得不够顺眼。 好在她还没有傻透,知道自己现在属于“木已成舟”,再无反悔余地的那种情况。 平时嫌弃自己丈夫,她也不会嫌弃到人家脸上。 甚至就连在面对她最最信任的她的乳娘时,她也从来没有吐露过自己对丈夫、对婆家的强烈不满。 但不说出来却不代表别人就无从察觉,她偶尔的一个举动、一个表情,到底还是无意间透露出了她对自己现在生活的那份不满。 她的夫君不知道自己妻子是在嫌弃他比不上苏慎年轻有为,他还以为沈琴只是在后悔,后悔早些年没有多跟娘家走动,没有和嫡兄搞好关系。 等到沈琴提出要亲自上京,沈琴的丈夫就愈发坚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他不仅没有拦着沈琴,甚至还想亲自陪着沈琴走这一遭。 可沈琴又怎么可能带他上京? 她可不想让孟蓁有看她笑话的机会。 于是沈琴以孩子还小,不能父母全都不在身边为由,硬是把自家夫君给留在了家里。 沈琴的夫君有些担心她只身一人会遇到危险,沈琴的婆婆则是不满她一个年轻女人家独自出门,好在沈琴很快就提出了要带自己夫君的那个远房堂妹一起进京。 听到她舌灿莲花,说了一大堆她是如何为婆家着想,沈琴的婆婆顿时也不拦着她了。 其实早些年,沈琴的婆婆就已经明里暗里要求过沈琴和沈峰搞好关系,奈何沈琴那个时候心里还正堵着一口恶气。 一方面她对自己娘家怨气未消,另一方面她根本没有想到,沈峰居然能够这么快就考中进士。 ------------ 第279章 各退一步(客户端加更) 听了一肚子八卦,孟蓁津津有味的追问结局,“那最后这事儿到底是怎么收场的?” “沈老爷让下人帮着沈琴带来的那两个女人,把东西搬出了沈峰他们两口子的那个院子,然后还承诺了以后都不会再插手沈峰的房里事。” “沈峰也退了一步,同意了让沈琴暂时留在沈府。” 听到苏慎这么说,孟蓁不由撇了一下嘴,“就沈琴那个搅家精,沈峰怎么还有胆子把她留在自己家里?他就不怕沈琴会明里暗里找他妻子的麻烦吗?” 苏慎摊了一下手,“不然他能怎么办?沈琴说到底终归还是他妹妹。” “不过他对沈琴的宽容也已经到此为止了。虽然答应了沈老爷让沈琴留下,但他却当着家里下人的面,彻底把沈琴的脸皮给撕下来了。” “不仅说了让沈琴不要把手伸回娘家,管他们小夫妻的闲事儿,而且还说了让沈琴住在沈府期间,必须远远避着他媳妇儿。” 孟蓁啧了一声,“他这不是给蒋氏拉仇恨吗?” “他不拉,难道沈琴就能放过蒋氏不成?她都能做出煽动别人烧咱们家铺子、雇人当街掳走阿启的事儿了,你觉得她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孟蓁想想也是,“蒋氏挡了她的路,她必然是要把蒋氏这块绊脚石给搬走才肯罢休的。” “所以我才说其实拉不拉仇恨都没啥区别。”苏慎喝了口茶,“沈峰把话说在明面,沈琴反而要多几分顾忌,毕竟以沈家如今的人员构成来看,如果蒋氏有个好歹,沈琴确实嫌疑最大。” 沈家人之所以举家进京,完全是因为沈峰成了庶吉士,而沈老爷又想沾儿子的光,风风光光的过一过官家老太爷的好日子。 儿子不是他一个人的,他进京,沈太太当然也不会一个人留在老家。 倒不是沈太太也想摆官家老太太的谱儿,而是沈太太有些不放心沈老爷的势利眼。 她怕沈老爷会出幺蛾子,会把自己儿子的好日子给搅和没了。 是以沈太太当初就也跟着沈老爷一起进京来了。 事实证明,沈太太的这个顾虑还真不是无中生有。 进京之后,沈老爷可不是就一次又一次的出起了幺蛾子么。 至于沈老爷的那些妾室通房,考虑到京中啥啥都贵、宅子也不是多么宽敞,沈老爷于是就没有把她们全都带进京城。 除了两个年轻漂亮、仍然受宠的,其他的几个老妾,沈老爷全部都给留在了宁海县的沈家宅子。 可就算是这两个仍然得沈老爷青眼的,她们也没啥理由要害蒋氏。 一来她们没有子女,二来她们和蒋氏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利害关系。 退一万步说,她们就算得天之幸,肚子里冷不丁揣上了货,而且这货还是个能够继承家财的男娃娃,那她们要对付也该对付沈峰才是。 不然她们就算弄死了蒋氏,沈峰也可以再娶新人不是? 那她们岂不就白忙活了? 沈太太没理由对蒋氏下黑手,沈老爷就算不满儿媳妇,到底也还要顾忌妻子和儿子会是个什么反应,所以他最多也就只会选择逼迫沈峰。 至于沈老爷的两个妾室,她们是既不敢也没有必要对付蒋氏。 反倒是一心想给沈峰送女人的外嫁女沈琴,目前看来是整个沈家唯一一个有嫌疑的。 “而且除了敲山震虎,沈峰这也算是简单粗暴的直接把沈琴和蒋氏给隔离开了。” “京城沈府说到底是因为沈峰才会存在的,沈峰说一句,比沈老爷说十句都要有用一些。” “沈峰把自己对沈琴的不喜摆上明面,沈家的下人在面对沈琴时自然就也少了许多顾忌。” “再加上沈家内宅的那些丫鬟婆子,十个里面起码有九个是沈太太和蒋氏的人。” “有了沈峰的话做挡箭牌,这些丫鬟婆子以后不明里暗里踩沈琴几脚就已经算客气的了,她再想仗着自己沈家姑奶奶的身份出幺蛾子,这些丫鬟婆子可不会给她机会。” 苏慎这么一说,孟蓁顿时觉得沈峰这事儿做的确实不赖。 不过考虑到沈琴的心性之狠毒,孟蓁还是觉得,蒋氏和她待在一个屋檐下实在不够保险。 苏慎安慰她,“你就别为蒋氏过多操心了,她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她父亲据说也是养了两房小妾的。内宅的那点子猫腻,她比你可要精通百倍。” 孟蓁:...... 好吧。至少人家蒋氏不像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应对办法就是珍爱生命,远离沈琴。 抛开这个话题,孟蓁又和苏慎说起了陈家宝以及李正善这俩人的亲事。 陈家宝的婚期定在今年秋末,为了不给新平郡王府丢脸,陈家给小夫妻俩在京城买了一栋三进大宅。 最让新平郡王妃高兴的是,这宅子陈家居然给买在了距离新平郡王府并不很远的东城区。 以后她宝贝闺女想回娘家,坐马车只需两盏茶时间,就能顺顺当当从自家回到新平郡王府了。 再有就是三书六礼的一应环节,陈家也全部做的非常到位。 送来新平郡王府的聘礼虽说不能跟权贵之家、高官显宦相提并论,但该有的东西陈家却一样也没少了新平郡王府的。 再加上陈家宝又每逢休沐就亲自进山转悠,最终到底如愿捉了两只大雁回来,狠狠给新平郡王府长了回脸。 陈家几位老人的通情达理,未来女婿的尽心尽力,新平郡王妃全都看在眼里。 她愈发满意自己宝贝闺女的这门亲事,因为高兴,她大笔一挥,又给自己宝贝闺女的嫁妆册子添了厚厚一堆东西。 这两家是越接触彼此关系越好,李正善和他未来妻子的姻缘却说得上是一波三折。 作为京城最受欢迎的未婚男子,李正善身边任何时候都没断了想要嫁进秦王府的官家小姐。 偏偏李正善谁也看不上,谁也不肯娶。 就在秦王妃以为自己儿子怕不是打算光棍儿一辈子的时候,李正善总算有了想要携手一生的目标人物。 ------------ 第280章 心仪的姑娘 他看上的,是个有着“克父克母”“忤逆不孝”名声的泼辣姑娘。 这姑娘名叫周百慧,她父亲原是大周皇帝的心腹侍卫,因为在大周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屡立战功,所以很快就被大周皇帝提拔成了军中将领。 父亲在军中搏命,这姑娘则是和母亲、幼弟一起生活在乡下老宅。 因为是战乱年间,所以这母子三人当时是依附着这姑娘的叔祖父一家一起生活的。 最初的那些年,这姑娘并没有意识到叔祖、叔祖母和亲祖父、亲祖母之间的微妙区别。 虽然她父亲是大房的唯一子嗣,而她的叔祖父却有整整三个儿子,但她父亲却是他们一族最有出息的人。 随着她父亲在军中步步高升,这姑娘的叔祖父一家对她们一家自然就也愈发热情。 只可惜这姑娘的父亲,非常不幸的死在了大周皇帝攻打京城的那艰苦一战当中。 他死了,但他的功勋却始终被大周皇帝记在心中。 入主京城之后,大周皇帝并没有忘了那些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现在却已经马革裹尸、长眠地底的有功之人。 这姑娘的父亲,大周皇帝不仅追封了他一个二品将军的虚衔,而且还派出专人去他的家乡,封赏他的妻子儿女。 钦差是在大周立国的第二个月从京城出发的,那时候大周的现任皇帝,也不过才刚稳定住国内形势,他先是安稳民心、下达政令,然后就马不停蹄地立刻开始封赏功臣。 按说他的这个速度也已经不算慢了,可偏偏这姑娘的叔祖一家,才一听到这姑娘父亲过世的消息,立刻就迫不及待地表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他们先是找神棍给这姑娘扣了个“刑克六亲”的帽子,说她爹之所以战死,是因为这姑娘命里带煞,一旦长到十岁以上就会专克亲近之人。 本来他们家乡的那些百姓都是不信那位神棍的,毕竟大伙儿全都知道这姑娘的爹乃是一位武将。 武将战死沙场,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可是很快,这姑娘的娘居然也跟着撒手人寰了。 最恐怖的是,这姑娘的弟弟居然也已经卧病在床。 外人不知就里,还以为真是这姑娘满了十岁之后就开始刑克六亲,只有这姑娘自己,非常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她爹战死的噩耗传来,她娘因为受不了这个巨大的打击而卧病在床。 大夫给看了,说只要慢慢将养就能恢复如初。 这姑娘当时虽然只有十岁,但父亲长年不在家,这姑娘自然是要早早开始为母分忧。 她有模有样的帮着母亲照顾弟弟、打理家务,如果不是年纪还小,做不了饭、熬不了药,她甚至都想亲自操持家里的所有事情。 她哪里知道,就在此时,她的叔祖一家就已经对他们一家生出了一份极其隐秘的歹毒心思。 乡下人见识短浅,不知道这姑娘的父亲就算死了,朝廷也是要追封他、惠及他妻子儿女的。 是以,这些人在得到这姑娘父亲战死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打上了大房那份家产的主意。 其实说是家产,这份家产也是真的没有多少。 当初大房和二房分家时,每一房分到的产业都是只有五十多亩地、一间宅子以及一间镇上的铺子。 大房因为人少,所以开销就少,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儿确实要比人口兴旺的二房略微多点儿。 但再比二房攒下的多,他们家终归也还是只有五十多亩地和一间铺子的家底儿,这么点儿产业在战乱年间的收益,一年下来其实也真没有多少。 再去掉他们一家的日常用度,大房能够攒下的家底儿其实真的十分有限。 可就算是这十分有限的一点儿东西,二房也还是不惜以害死两条人命、毁掉一个姑娘来抢夺。 这姑娘的叔祖母和几位婶婶,在她娘的药里另外添了东西,害的她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撒手人寰。 之后她们又借着帮死者办丧事的机会,故意大冷天的偷开这姑娘幼弟的房间窗子,害得那孩子当夜就发起了高热来。 如果不是那姑娘不放心弟弟,在给母亲守灵的间隙过来看了一眼,她弟弟当夜怕是就得烧出个好歹来。 大开的窗子,发烧的弟弟,百般推诿不肯帮她弟弟请大夫的堂婶,这些事情串在一起,这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再指望自己的叔祖一家,而是装出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假装被堂婶劝服。 等到对方一脸得意的跑去灶房帮她弟弟煮姜汤,这姑娘这才揣着银钱、地契等重要物品,背着小脸儿通红的弟弟,一口气儿冲去了里正家里。 她没有和里正告状,只是央求里正把骡车借给他们。 里正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赶车去镇上,想要让她去把自己堂叔叫来,小姑娘却哭着一个劲儿的说“来不及了”。 里正心一软,遂就派了自己的二儿子帮忙赶车。 他不知道的是,很快这姑娘的堂叔就要齐齐杀到他们家了。 当然还有一点也是他不知道的,那就是这小姑娘其实并没有去镇上。 骡车才刚出了村子,这姑娘就已经跟里正的二儿子提出要送自己的弟弟去县城医馆看病。 用她的话说,她弟弟现在已经烧得很严重了,就算送去镇上,镇上那间小医馆的大夫也未必能给她弟看利索了。 与其到时候再送她弟去县城的大医馆,那她还不如直接就把人带到县城,也省得来回折腾耽误了最好的救治时间。 里正的二儿子被她说服了,两人于是在村里人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赶着骡车往县城去了。 县城和镇子的方向截然相反,但到他们村子的距离却几乎一样。 两人带着这姑娘发烧的幼弟出发时就已经是后半夜了,大晚上的骡车又不能赶的太快,是以等他们赶到县城,县城的城门也正好被守门的兵丁打开。 这姑娘交了入城的铜板,然后就立刻带着自己弟弟去了县城最最有名的一家医馆。 这家医馆的老大夫是个宅心仁厚又医术高明的,看到这姑娘的弟弟都已经烧糊涂了,老大夫饭都没顾上吃就开始给这孩子退烧了。 ------------ 第281章 告上公堂 等到这姑娘的弟弟退了烧,恢复了清醒,这姑娘这才开始着手做自己想做的第二件事。 她把自己带来的大半银钱放到了医馆,一方面是为了结算诊费药费,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自己弟弟能在医馆住上一段时间,好好休养一下身体。 再之后,这姑娘找上了当地的知县大人。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虽然紧张、害怕,但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拿起了鼓槌,敲响了衙门前头的那面大鼓。 为了保住弟弟,保住属于弟弟的微薄家业,这姑娘豁出命去死命的闹。 她很聪明,并没有指望着村里的里正帮她主持正义。 因为她很清楚,在她十岁、她弟弟四岁的这个残酷现实面前,她的意愿和委屈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如果想要保住自己弟弟,那她就必须不给村里任何人捂住这件事情的机会。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这姑娘才会咬紧牙关,直接把自己的叔祖一家告上公堂。 她告的当然不是她堂婶不给她弟请大夫,她告的是自己母亲死因存疑。 当着县城百姓的面,这姑娘把大夫说的她娘“养养就能好”,以及她娘在她几个堂婶的照料下渐渐走向死亡的事儿全给抖了出来。 顺带的,她也提到了昨晚自己弟弟的房间,窗子被人四敞大开,以及在她发现自己弟弟高烧不退的时候,她的那位堂婶是怎么拒绝帮她弟弟请大夫的。 县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姑娘上堂告状,他让衙役把这姑娘的叔祖一家全给传唤到了公堂之上。 和他们一起被传唤的,还有这姑娘提到的那个给她娘瞧病的大夫。 大夫因为就在县城,所以来的比其他人都快。 县令大人询问之后,发现这小姑娘说的居然和大夫所说没有任何出入。 如此一来,县令大人对这小姑娘的话顿时就多了几份信任。 正满镇子气势汹汹搜寻这小姑娘的她的叔祖父和几位堂叔,以及正守着里正一家撒泼打滚儿的这小姑娘的叔祖母和几位堂婶,在半个时辰之后也被衙役带来了公堂之上。 听说这小姑娘把他们一家全给告了,这一家子最开始的时候确实非常惊慌,但在来县衙的这段路上,这一家子却都先后冷静了下来。 他们一口咬定自家是被冤枉的。 这姑娘的叔祖父板着老脸训斥小姑娘无中生有、无理取闹,这姑娘的叔祖母和几位堂婶则是指着小姑娘破口大骂,一边说她没良心、不孝顺,一边说她是个克父克母克弟的丧门星。 小姑娘只有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好在县令大人并不是一位看谁声大、人多,就觉得谁有理、清白的糊涂官,当小姑娘提出要给自己娘亲验尸,县令大人不顾小姑娘叔祖一家的坚决反对,直接让衙役去把小姑娘亲娘的棺木给拉到了县衙里头。 县令大人这么一搞,事情真相自然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事实证明,这小姑娘的娘,确实是死于他人毒害。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大家纷纷指着这姑娘的叔祖一家大声唾骂。 这姑娘的叔祖一家眼看着自家就要遭殃,心急之下,反口就把给小姑娘亲娘看病的可怜大夫给扯了出来作替罪羔羊。 好在县令大人不是糊涂的,那个被他们攀咬下水的大夫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给自己泼上一盆污水,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努力之下,这姑娘的叔祖一家很快就因为罪证确凿而被县令大人下了大狱。 这小姑娘帮自己娘亲报了杀身之仇,同时也保住了自己、弟弟以及大房的微薄家业,可与此同时,她却也害得二房的一窝孩子失了长辈。 不知有多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纷纷指责她太过狠绝。 好在,这小姑娘很快就因为自己父亲立下的莫大功勋得到了进京受封的机会。 她带着自己弟弟,和朝廷派来的官差一起离开了自己生活过的那个村子,然后以十一岁稚龄,艰难支撑起了家中门户。 她们两姐弟年纪小,又是小村子里出来的,京中不知有多少捧高踩低的家伙等着欺负他们。 甚至就连那些卖身契被她们捏在手里的下人,这些年也一样出了好几个损公肥私、奴大欺主甚至干脆卖主求荣的。 为了保护自己和幼弟,同时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父亲用命给他们姐弟换来的这份富贵,这姑娘用最短的时间逼着自己迅速成长起来。 她求了那些风评极好的自己父亲同袍的妻子或者姐妹,求她们帮自己和幼弟介绍心性善良、为人端方的夫子。 夫子请到家里,这姑娘开始带着弟弟一起刻苦学习。 小姐弟俩从大字不识一个,硬是自动自发的成长了起来。 现如今,这姑娘的弟弟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小秀才了。 至于这姑娘,她虽然没有参加科考的资格,也没有用心去学什么经史子集,但她却也写的一手好字、下的一手好棋、打的一手好算盘、做的一手好针线和好饭菜。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这姑娘名声着实不算太好。 京城和她老家虽然隔着几百里远,但她叔祖一家却也不是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参与了杀害她娘的几个女眷虽然遭了报应,但包括她叔祖在内的家里的几个男人却被女人们给保了下来。 她们倒也不是为了庇护这些男人,她们真正想要庇护的,其实是家里的那些孩子。 毕竟只是没了娘,比起既没爹又没娘还是要稍好一点儿。 为了能让家里的孩子有人照看,这些女人在发现自己无法脱罪之后,就都有志一同的开始包庇自家男人了。 她们翻来覆去,说的基本都是“这是我们自己的主意,家里的男人们是全然不知情的”。 因为有女人们心甘情愿代为顶罪,这姑娘的叔祖和堂叔全都侥幸被衙门无罪开释,得以全须全尾回到村里。 虽然他们就算回去了,名声也臭了,但正如他们家那些女人所设想的,他们的平安归来,确实很快就让他们家的那些孩子得以吃饱穿暖。 不过有一点那些女人倒是没有料到,那就是侥幸被无罪开释的这些人,他们居然转眼就又惦记上了这姑娘的父亲用命换来的荣华富贵。 ------------ 第282章 圣旨赐婚 周百慧带着幼弟上京,这些人死活要跟,被官差拒绝之后,这些人转眼就又死皮赖脸自己追了上去。 为了赶走他们,这姑娘付出了“名声”这一惨重代价。 那些没能成功鸠占鹊巢的家伙,在离京之前疯狂败坏了一回这姑娘的名声。 虽说这些人说的全部都是胡话,但是世人又有几个怀揣一颗执着于真相的心? 更多人在听到流言蜚语的时候,基本都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你不能说他们听谣传谣,是因为他们对当事人有着多么明确的恶意,但你也绝对无法否认,他们会用一种无知无觉的恶去伤害那些无辜者。 这姑娘很显然就是被流言所伤的无辜者之一。 名声不好,父母双亡,与族人闹掰,再加上还有一个十岁出头的拖油瓶弟弟,这姑娘在婚姻市场的“价值”顿时大打折扣。 倒也不是没人上门提亲,这姑娘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其实是因为那些主动上门的人家,个个都有让人根本无法妥协的硬伤。 什么儿女成群想要娶她做续弦的半老头子,什么贪花好.色的风.流浪荡子,什么身有残缺的侯门庶子,什么商户人家八辈子才考出一个的凤凰蛋秀才...... 总之就没有一个是她能勉勉强强下得去嘴的。 至于李正善是怎么看上她的。 这姑娘虽然一直有不孝的名声,但事实上她对自己爹娘爷奶一直都非常孝顺。 受封为县主之后,这姑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母亲和祖父母的坟茔迁到京城周边。 他们家原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当初她祖父和叔祖一起从山西逃荒到大北边安家落户,然后又一起白手起家,积攒下了两间小铺子和一百来亩地。 后面他们两兄弟因为先后娶妻而分家,她祖父也没有因为自己是长子且出力更多就要求多分家产。 可就算如此,二房也还是贪心不足,想要把大房的那份产业也给一并吞了。 有了杀母之仇横在中间,周百慧是肯定不会再和二房和解的。 再加上她爹的尸骨就葬在京城附近,她和她弟弟以后又都要长居京中,也不方便总是跑回去上坟扫墓,周百慧思虑之下,最终还是决定把母亲以及祖父母的坟茔全都迁到京城附近。 迁坟之后,周百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弟弟去给父母以及祖父母烧纸扫墓。 除此之外,周百慧还会抄佛经、绣佛经、送棉衣、开粥棚给已经亡故的长辈祈福积德。 李正善就是在她给慈幼局的孤儿们送棉衣的时候遇见她的,彼时这姑娘正亲手帮一个咬着手指头的黑瘦小孩儿擦脸洗手。 这还是李正善第一次看到细皮嫩肉的大家小姐,这么耐心的照顾一个小孩儿,尤其这小孩儿还是脏兮兮的慈幼局的孤儿。 自那之后,李正善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起了周百慧。 越是关注,李正善就越是感觉周百慧与众不同。 他发现这姑娘不仅没有寻常官家小姐的骄娇二气,而且还精明能干、胸襟宽广、性格坚韧。 当然,李正善最喜欢周百慧的,还是她对待生活的乐观态度。 就算乏人问津,总被人背后嘲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周百慧也从未因此自怨自艾。 别人如果只是背后嚼舌倒也罢了,一旦有谁非要撕破脸皮说到她面前,那她也会毫不客气回怼几句。 按说这种牙尖嘴利的姑娘,十个人里起码有九个都会认为她一点儿都不讨喜,但不巧李正善却恰好就是那例外的十分之一。 李正善并不认为女人就要一味柔顺。 他有秦王妃那样一位经历过大起大落,但却始终都能坚韧不拔、不失本心的伟大母亲。 当她失去了曾经拥有的荣华富贵,她没有因此一蹶不振,而是含辛茹苦养大了她的独子李正善。 当她与秦王团聚,身份地位、财富权势全都唾手可得,她也没有因为失而复得的富贵就迷失本心,而是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风骨和气韵。 在李正善看来,像他母亲那样能够宠辱不惊的,才是真正的大家贵女。 当然,周百惠离着秦王妃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李正善想要的又不是一个模范贵女,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妻子也有一颗强大的心。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秦王府还真没人在意。 秦王当年也是和周百惠的父亲并肩作战过的,他的遗孤,秦王这些年也是没少让人照应。 现在自己儿子看上了人家闺女,秦王表示,“想娶就娶,随便你。” 秦王妃对待儿子婚事的态度就比秦王认真在意多了,但她在意的却不是有关周百惠的那些流言。 她在乎的,是周百惠身后没有任何势力。 虽说现任皇帝陛下对自己老部下的遗孤十分关照,但他毕竟是日理万机的一朝天子,且他老部下的遗孤也着实多了一些。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人胆敢打周家姐弟的主意了。 正是因为他们无权无势,身上只有虚衔,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才会瞄上他们。 原本像他们这样只有空架子的所谓官宦人家,儿女在结亲方面是非常吃亏的。 但对于权势赫赫的秦王府来说,他们这种身后没有站着任何势力的,反倒是最佳的结亲人选。 不用因为家世而避讳,姑娘和姑娘的弟弟又都为人正派,秦王妃对自己儿子的这个选择倒是十分满意。 她先是托孟蓁帮她跑了一趟周家,然后又请了新平郡王妃帮她儿子保这个大媒。 等到两家私下商议好了,秦王妃这才让秦王去找皇上赐婚。 皇上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弟弟这是在尽可能避嫌,兄弟俩屏退太监宫女,私下嘀咕了约么两盏茶时间,皇上这才信了秦王府要结这门亲事,为的并不全是避嫌。 儿子喜欢,又能顺带躲开朝堂上的一些麻烦,这才是秦王两口子喜欢这门婚事的原因所在。 很快,秦王拿着赐婚圣旨出了宫,继他之后,皇上最为信任的刘公公也拿着圣旨出了宫门——他是去女方家里,也就是周家宣旨的。 ------------ 第283章 谨守本分 皇上给秦王世子赐婚了! 皇上把周百惠那个名声不好又没有任何背景的老姑娘赐给秦王世子了! 这个消息一在京城传开,众人顿时猜测起了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有人怀疑皇帝这是终于开始忌惮秦王府了,也有人猜测这是秦王为了不让皇帝忌惮而特意做出来给皇帝看的。 会猜这事儿是秦王有意为之的,基本都是朝中重臣。 他们的小厮长随先是亲眼看到了秦王进宫,然后又亲眼看到了秦王带着圣旨出宫。 在众人的不断揣测、议论当中,秦王府开始一本正经的按照习俗走三书六礼了。 秦王妃给了周百慧足够的尊重与体贴,她先是拜托了新平郡王妃帮忙保媒,然后又拜托了孟蓁帮着周百慧出面操持一应事宜。 周百慧很感动,但同时她也有种非常不真实的迷幻感。 说实在的,别说是满京城最最炙手可热的秦王世子了,她连新科进士这种官家小姐的常规夫婿人选都没敢惦记。 甚至就连那些有望金榜题名的年轻举人,周百慧都怕人家嫌弃自己。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留在周家做老姑婆的心理准备。 可就在她开始放飞自我的关键时刻,秦王妃居然派了新平郡王妃登门提亲。 一开始听到新平郡王妃说她是来帮秦王妃保媒的,周百慧还以为秦王府是想让她给李正善做妾。 可想到秦王府的一贯作风,周百慧却又觉得这不像是秦王妃能够做出的事儿。 再说了,如果真是纳妾,秦王妃再怎么也不会请了新平郡王妃做媒。 想明白了这一点,周百慧心里的疑问却再度加深。 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入了秦王府的眼。 新平郡王妃也没瞒她,“你那些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弱点、短板的地方,放在秦王妃眼里,却是促使她选中你的重要优点。” 周百慧不笨,新平郡王妃这话一说,周百慧顿时明白了自己的“重要优点”到底体现在哪些方面。 她并没有因为新平郡王妃的直言不讳而心生不悦,相反地,这姑娘其实还挺喜欢新平郡王妃的这种谈话方式。 而且她觉得,如果新平郡王妃不是这么一副爽利性子,人家肯定也会看不惯她一个女儿家自己出面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 并不认为自己有挑剔余地的周百慧,半点儿也没矫情的就同意了自己与李正善的这门婚事。 及至皇帝下旨赐婚,周百慧更是关门闭户,老老实实做起了待嫁之人。 甚至就连她那个身上有着散官官职的秀才弟弟,也和她一起关门闭户,躲在了自己家里不再见客。 这姐弟俩很明白他们的价值所在,也一直在尽职尽责努力发挥自己该有的价值。 他们不仅没有因为与秦王府结亲而头脑发热,相反还愈发小心谨慎了。 除了受秦王府之托,登门帮周百慧操持定亲、成亲这一系列琐事的孟蓁,这京城就再也没有哪家的夫人、少爷敲开过周府的门。 那些想要趁着周百慧嫁人之前抢先烧个热灶的夫人、少爷们,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周府的门房客气有礼的挡了回去。 至于那些挖空心思,想把自己闺女也塞进秦王府的官家夫人,鉴于她们连周百慧的面都见不着,她们暗藏的肮脏心思自然就也只能继续藏着掖着了。 在京城诸人对秦王世子亲事的强烈关注之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到了九月底。 “师父和师娘准备上京一趟。” 九月二十九,孟蓁从周府回到苏府,第一时间就从苏慎口中听说了白先生和白夫人即将携子上京的事儿。 “是为了菀珍和她新生的小儿子?” “嗯。”苏慎点了一下头,“戚家日子不宽裕,偏他们两口子又一个赛着一个的有骨气。宁可自己节衣缩食,也不肯长期欠着咱们家银子。可眼看着闺女和侄儿苦熬日子,师父和师娘却也难免心疼孩子。” 孟蓁揉了下眉心,“所以说这人哪,没脸没皮固然惹人嫌,太有骨气了也还是难免让人左右为难。” 就拿戚裕安和白菀珍来说吧,这小两口儿那是真的一个赛着一个的有骨气,因为之前买宅子借了苏家的银子,戚裕安和白菀珍在那之后就一直在节衣缩食。 不管苏慎怎么强调自家真不缺银子,戚裕安也还是非常固执的我行我素着。 偏白菀珍也和他一样不想长期欠着别人的钱,这小两口儿于是在开源的同时,也狠狠节流了一番。 戚裕安身为庶吉士,大小也算是个前途可期的预备役官员,可戚家的下人却一直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一个小厮、一个看门的老苍头儿。 小厮除了陪着戚裕安出门,同时还要兼着采买之类需要对外的差事。 婆子除了做饭洗碗,同时还要负责拆洗缝补、打扫后宅。 老苍头儿除了看门,还要负责打扫前院、伺候花木。 丫鬟除了帮着白菀珍带孩子,还要和白菀珍一起做些针线贴补家用。 可以说,这一家子就没有哪个是吃白饭的。 就连白菀珍这个做主子的,过的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官太太生活。 若只是如此,白先生和白夫人倒也不至于大老远的跑来京城。 可谁让白菀珍偏巧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怀了一胎,又生了一个儿子呢。 为了省钱,白菀珍连个乳娘也舍不得请,她打算还是和之前一样,自己亲自喂养孩子。 只是她却忽略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在老家了,她娘已经不方便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过来给她搭把手了。 如果不是孟蓁及时把李嫂子和丫丫派了过去,白菀珍现在早就已经顾不过来自己的两个孩子了。 有了李嫂子伺候她这个产妇,丫丫帮着照顾她的小儿子,她们家的一个丫鬟、一个婆子总算是能够稍微喘口气儿了。 这俩人继续各司其职,婆子还是继续负责做饭洗碗、拆洗缝补、打扫后宅,丫鬟则是一心帮着白菀珍照顾她和戚裕安的大儿子。 这小子现在正是淘气的时候,在白菀珍自顾不暇的这个节骨眼儿,丫鬟光是照顾他就已经快要累虚脱了,那什么针线活儿自然就也做不成了。 好在白菀珍不是个治下严苛的主母,意识到是自己思虑不周之后,白菀珍就立刻改变策略,不再让丫鬟绣花儿了。 ------------ 第284章 来自沈峰的八卦 戚家的乱象因为白菀珍和孟蓁的共同努力而很快消散,但戚裕安却被白菀珍的“苛待自己”给吓怕了。 这个在家事上面原本什么都听白菀珍安排的好好夫君,第一次自作主张的给白先生和白夫人写了一封忏悔自己并顺带告状的信。 这也是为什么白先生和白夫人会做出携子上京的这个决定。 “就他们老两口儿带着个小孩子,路上不会有危险吗?就算碰不上什么山匪水匪,万一遇上个纨绔或者混混什么的,白先生一把年纪应该也应付不来吧?” “我已经跟郭杨说了,让他带一队人亲自送师父一家进京。裕安写信回去的时候不是问了我们要不要也捎几封信回老家吗?那时候我就已经嘱咐过郭杨了。” 苏慎是个聪明人,戚裕安写信回老家“告状”,苏慎就猜到白先生或者白夫人会按捺不住进京一趟。 虽说现在人数从他预期的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但有道是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只要郭杨带足人手,苏慎相信他还是可以护着这二老一小平安上京的。 “你比我想的周到。”孟蓁握着苏慎的手,由衷夸赞着自己的丈夫。 白先生是苏慎的授业恩师,在苏慎身上付出的心血不比在戚裕安身上付出的少。 虽说他没像养大戚裕安那样养大苏慎,但苏慎却依然还是视他如父。 除了每年必不可少的四时八节的节礼,每两个月至少一封短信的殷切问候,苏慎还让留在宁海县的郭杨等人,每隔一个月就带上米面油盐、蔬菜水果、鸡鸭鱼肉、酒水茶叶、点心糖果、绸缎布匹、成衣鞋袜、笔墨纸张等寻常礼品,代他去看望一次白先生一家三口儿。 由于苏慎让人送的都是寻常东西,白先生倒是没有坚辞不受。 他不知道的是,恰恰是他眼中这些心意重于价钱的寻常礼品,帮他夫人节约了大笔开销。 若非如此,白夫人哪里舍得抛费大笔银钱举家上京? “对了,还有件事儿。” “你说。” “吴娇你还记得吧?” “就是那个说看不上你的吴先生的闺女?” 苏慎:...... “对,就是她。” “她怎么了吗?” “沈峰说她没有跟着自己的夫君去任上。” “就这?”孟蓁言下之意,分明是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八卦一下的事儿。 “当然不止就这一点儿。”苏慎反握住自家媳妇儿的手,“我听说她的那位夫君,不仅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家表妹,而且还有个一心想要给他做妾的姨家表妹。” 孟蓁:...... “啥意思?他带着自己的两个表妹一起上任去了?” “何止。”苏慎说起这事儿也是一脸无语,“沈峰说,他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个个都恨不能举家跟着吴娇的夫君一起上任。” 孟蓁:...... 吴泾这到底是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挑了个什么玩意儿...... “我听说吴娇嫁的是个寒门子弟?” 苏慎点了一下头,“是。据沈峰说,在他迎娶吴娇之前,他们家除他之外的其他人,一直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他是他们家的近二十口人,一起勒紧裤腰带供出来的。” 孟蓁啧啧两声。 近二十口人,一听就知道肯定不只是他的爹娘和兄弟姐妹。 最大的可能,这货是靠着祖父母、自家爹娘和兄弟姐妹、伯父伯母、叔叔婶子以及一大批堂兄弟姐妹一起供出来的。 这种有着一大堆拖累的寒门士子,一朝得志,想要从他身上十倍百倍索要回报的简直不要太多。 关键这些人还个个都索要的理直气壮,谁让他是靠着人家辛苦挣钱供出来的呢。 她问苏慎,“那在他和吴娇成亲之后,他花的应该就是吴家的钱了吧?” 苏慎微微颔首,“是啊,而且吴泾在学业方面也一直对他颇多关照。” 亲自辅导、倾囊相授就不提了,吴泾甚至还托人情、走关系,让他一进京就多了个临时的进士师父。 若非如此,吴娇的夫君哪里还能榜上有名。 只可惜吴泾的这些付出,根本没能让他的好女婿感恩或者知足。 在自家一大票亲戚各怀鬼胎的拼命洗脑下,这货反而因为自家岳父没有多大本事而对吴家生出了许多不满。 再加上吴娇又打小儿娇生惯养,婚后别说是回村子伺候公婆、养鸡喂猪了,她连公婆来自己的小家都一向十分排斥。 至于她夫家那些想要找她打秋风、占便宜的穷亲戚,吴娇就更是半点儿面子也不会给了。 长此以往,吴娇在自己夫家哪里还能混的出什么好名声呢。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这小两口儿的关系能不恶化那才叫奇了怪了。 “那是吴娇先提出的不跟自己丈夫去任上,还是吴娇夫家的那些亲戚先提出的他们要跟着吴娇他们小两口儿一起去任上?” 孟蓁觉得这一点十分重要。 如果是吴娇先提出的,那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吃不了苦,可如果是她夫君的那些亲戚先提出的,那吴娇很可能就是不想被夫家的亲戚当成冤大头。 “是他们先提出的要跟着吴娇二人一起去任上。” “蒋柏东(吴娇的夫君)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他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儿、三叔三婶儿,再加上他的亲弟亲妹、堂弟堂妹,这就已经快二十口人了,偏他还在吴娇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答应了带上自己的姑姑、舅舅以及姨母。” “这三人可不仅仅是代表他们自己,他们每一个人,代表着的可都是至少五六口人的一个小家庭。” 孟蓁彻底无语了。 蒋柏东虽然是个挂在榜尾的二甲进士,在京中的时候也确实曾经风光一时,但他现在的官职毕竟只是区区一个七品知县,而且还是偏远地区的一个穷知县。 如果他不想死得快,不敢肆无忌惮的贪污受贿、违法乱纪,那他明里暗里的收入全都加在一块儿,他最多也就只能养活个十几口人。 可他现在呢? 他居然带了四十来人一起去自己任上吃白饭! ------------ 第285章 各有不满 “难道他是打算师爷、捕快、杂役、狱卒、丫鬟婆子全部都用自家亲戚替代?” 这可不是孟蓁脑洞大,实在是她已经想不出其他解决办法了。 总不能他们这一大家子,全都坐在家里等着吃吴娇的嫁妆吧? 她哪里知道,蒋柏东一开始打的还真就是吴家那些产业的主意。 在蒋柏东看来,吴家的那些东西早晚都会是属于他的,那么他现在没钱上任,吴泾和吴娇难道不该把家里藏着的大把金银拿一些出来? 蒋柏东心知,如果他和吴娇商量,那么吴娇肯定不会同意他带着这么多人和他一起赴任。 一来吴娇并不愿意和蒋柏东的亲人们一起生活,二来吴娇也不想白白养着这么多张吃饭的嘴。 这也是为什么蒋柏东会先斩后奏,瞒着吴娇把车马全都雇佣下来。 “沈峰说,吴娇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蒋家人都已经把家里仅有的几块田地给换成银钱了。” 孟蓁一脸讶异,“他们这是连一点儿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了啊!” “谁说不是呢。如果不是他们的那破宅子卖不出去,他们还想连着宅子也一起卖了呢。” 孟蓁彻底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了。 她有些同情吴娇。 这姑娘虽说被她爹娘惯得有些不太像样儿,但跟她夫君以及她夫家的那些亲戚一比,吴娇简直立刻就被衬托成了“瑕不掩瑜”的代名词。 这样的一大家子,别说是吴娇这个一身大小姐脾气的人了,就是白菀珍那种标准的古代仕女,人家也不可能傻了吧唧的把娘家的钱财拿去贴补婆家的一群吸血水蛭。 “还好吴娇已经有儿子了,以后她就算只是守着儿子过,也好过和蒋柏东那种贪心不足的家伙耗上一生。” 孟蓁不知道的是,吴娇不仅有儿子了,而且还已经再次怀了约么两个月的身孕。 她和蒋柏东的大儿子按照吴泾和蒋柏东的约定姓了吴,至于她肚子里揣着的这个小的,吴娇干脆就没有和蒋柏东说。 这姑娘可不是个能吃亏的,蒋柏东自觉翅膀硬了,对她和吴泾都不如从前尊重,吴娇当然也不会再什么事情都跟他坦白了说。 是以急着赴任的蒋柏东根本不知道,吴娇其实已经再次怀了身孕。 他愤怒吴娇一不跟他去任上,二不为他准备车马、银两,三不同意他带着家里的一大堆亲戚一起上路。 为了跟吴娇置气,同时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即使不靠吴家也能混的风生水起,蒋柏东也不知收了宁海县哪个乡绅富户的银钱。 在与吴娇大吵了一架,气得吴娇直接把他扫地出门之后,蒋柏东大张旗鼓的用他那笔来路不正的钱财给自己置办了车马行囊。 吴泾听说之后,好心把他叫到书院劝诫了一番,大意无非就是让他不要随便收受别人的钱财,以免授人以柄。 他倒是一片好心,奈何蒋柏东根本听不进去。 翁婿俩不欢而散,从他话里话外流露出的对吴娇的不满,吴泾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闺女也正和蒋柏东闹着矛盾。 吴娇原本是不打算把自己与蒋柏东之间的矛盾告诉自己老父亲的,在她看来,对付蒋柏东这种人,她根本就不需要求助别人。 至于夫妻感情什么的,吴娇原本喜欢的就不是蒋柏东,她虽然嫁给了蒋柏东,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称职的妻子,但你指望她在蒋柏东身上践行什么“以夫为天”,那你可就真是在为难她了。 作为一个打小儿被爹娘娇惯着长大的娇小姐,吴娇可做不到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去展现自己所谓“贤惠”的一面。 更别说蒋柏东还是她爹一手扶持起来,受了他们吴家不知多少恩惠。 在吴娇看来,蒋柏东一家原本就该念着他们吴家的恩,给她这个吴家独女一些特殊待遇。 这两口子一个觉得自家付出极多、自己理所当然应该受到婆家优待,一个觉得自己妻子不够贤惠、岳家不够得力,有矛盾几乎已经成了一种必然。 在蒋柏东中进士之前,因为有求于吴家,自己又没啥值得称道的优点,蒋柏东倒是还能说服自己“隐忍”。 可现在他却自觉已经功成名就,自觉吴家已经不能再给他任何助力。 在他看来,现在分明已经到了他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大好时机。 要带着全家老小甚至一堆亲戚一起上任,这就是蒋柏东对吴娇的第一次反击。 自视甚高的蒋柏东,自以为只要他做了官,吴娇和吴泾肯定就要对他做出让步,却不知吴娇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他是否为官。 毕竟,蒋柏东的所谓“为官”,其实也不过就是去关北的偏远之地,做小小的一个知县。 似那等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但凡家中有些门路的,或者自身才华稍微出色点儿的两榜进士,吏部也不会将之派到这种偏远之地。 蒋柏东原就是挂在榜尾的二甲进士,若是运气稍差一点儿,他可就也要沦落到三甲去了。 这样的一个人,在京中又没啥过硬的人脉关系,他不被踢去偏远穷县,谁还会被踢去偏远穷县? 反倒是那些排名在他之后的官家子弟,因为家中多少有些人脉关系,所以即使只是考了个同进士的名头出来,人家后面分到的差事也明显比蒋柏东的这个要更好一些。 这一点蒋柏东当然也是非常郁闷的,而且这也是他对吴家不满的主要原因。 在他看来,自己娶吴娇简直就是一桩赔本儿买卖。 第一个儿子直接姓吴了不说,吴家的钱财和人脉关系,居然也远比他所期待的要差劲许多。 光是给他找个临时的师父指导他读书有什么用? 他辛辛苦苦备考多年,最终还不是被直接发配去了偏僻穷县? 再看那些只是考了个同进士出来的官家子弟,人家明明才学不如他,最后分到的差事却个个胜过他。 再有就是和他一样出自白鹿书院的苏慎等人,这些人也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蒋柏东的嫉妒对象。 他可不会认为苏慎他们比他考得好,是因为他头脑和努力程度无一例外全都输给了别人。 在蒋柏东看来,他只是缺了一点儿运气。 ------------ 第286章 以妾为妻 苏慎有白先生这样的好师父,而他却倒霉催的拜了个同进士为师。 苏慎运气好,娶了沈将军丢失多年的宝贝女儿,他却只能娶吴娇这样一个除了骄纵再无其他特点的小家碧玉。 再有就是沈峰、陈家宝、戚裕安,这些人也全部都是蒋柏东的嫉妒对象。 戚裕安打小儿就由白先生亲自教导不说,后来更是娶了白菀珍这样的贤内助。 沈峰自己家境优渥,娶的妻子也同样出身大族。 虽说沈峰的岳父官儿不大,但再小的官儿那也是官儿啊,总比吴泾一个只能窝在白鹿书院教书的同进士强。 陈家宝就更夸张了,人家不仅出身乡绅之家,有一大堆顾娘家的姑奶奶、姑姑、姐姐妹妹,而且还一中进士就被新平郡王府给看中了,娶了新平郡王的掌上明珠。 至于同样出自白鹿书院的李正善,他秦王世子的身份,倒是让蒋柏东非常想要和李正善套套近乎。 奈何李正善虽然在面对苏慎他们几个的时候格外平易近人,但在面对蒋柏东等原本就跟他没啥交集的白鹿书院学子时,李正善却是始终跟他们保持着极远的一段距离。 那些想要借着曾经同在白鹿书院读书的这一点子香火情攀上李正善的白鹿书院学子,李正善别说和他们礼尚往来了,他甚至连对方的面都一次也不肯见。 这些人也不是没想过沾苏慎等人的光,奈何苏慎等人也都不是好糊弄的,李正善既然没有被这些人攀附的意思,苏慎他们当然也不会脑抽到帮这些人居中牵线。 即使是有人厚着脸皮赖在当初的苏宅不走,苏慎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见不到李正善的面。 这些人无奈之下,最终到底还是死了借着李正善攀上秦王府的心。 当然,目的无法达成,这些人对不肯帮他们牵线搭桥的苏慎等人,以及根本不想被他们攀附的李正善本人,心里都是有着一定程度怨恨心思的。 不过李正善和苏慎等人,也不在乎这些人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也就是了。 毕竟就算知道了拒绝会被怨恨,他们也不可能为了不让人怨恨就去违背自己的做人原则,就去委屈自己迎合别人。 吴娇的丈夫蒋柏东,其实也是怨恨苏慎他们的学子之一。 他知道吴娇曾经喜欢过李正善,甚至还曾试图逼迫李正善为了名声和前途娶她过门,因为这件陈年旧事,蒋柏东最不想求到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李正善了。 可除了李正善,京城当中他也找不出第二个他有机会攀附上的权贵人士了。 一来他才学不算突出,还没到会让权贵人士主动招揽的地步,二来他没有足够的银钱开路,三来他也没有主动投靠某位权贵人士、承诺对其效忠的门路。 只有李正善,不仅曾在白鹿书院和他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窗”,而且还一直在和苏慎他们保持密切来往。 搭上话儿的由头是现成的——同窗嘛,门路也是现成的——有苏慎他们几个可以作为踏板嘛。 这也是为什么蒋柏东会捏着鼻子,厚着脸皮去接近苏慎他们。 只可惜苏慎他们谁也不傻,像蒋柏东这种平时好像不认识他们一样,现在却冷不丁靠上来套近乎的白鹿书院学子,苏慎他们怎么可能会为他牵线搭桥? 他第一次登门,苏慎客客气气招待了他,可他却厚着脸皮在苏家赖了差不多一天时间,而且还话里话外的不停跟苏慎打听李正善。 苏慎无语至极,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块牛皮糖后,苏慎就立刻吩咐门房闭门谢客了。 说实在的,蒋柏东真不是头一个想出守株待兔这馊主意的白鹿书院学子,而苏慎也实在是被那些死皮赖脸的家伙给折腾怕了。 为了能够安心备考,苏慎可不是只能闭门谢客,不与外人交际了么。 自那天开始,除了定北侯府的沈家人以及秦王府的李正善等人,苏家的门房就再也没有往里放过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了。 原本还打算打持久战的蒋柏东,于是就这么被苏慎拒之门外了。 无奈之下,他转而打起了沈峰、陈家宝、戚裕安的主意,奈何这几人也都学着苏慎开始闭门不出。 有了这样的前情在,蒋柏东对苏慎等人自然怨恨升级,嫉妒日重。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读书备考格外用功不说,名次出来之后更是极其活跃的开始上蹿下跳。 只可惜任他再会钻营,他的底牌到底还是不够强硬。 他赔了很多笑脸、托了很多人情,可最后他到底还是被吏部派去了偏远小县为官。 如果不是一直在用“好歹也是主政一方的一县之主”开解自己,如果不是他那些没见过大世面的穷亲戚一直把他当成凤凰蛋追捧,蒋柏东心里的不平之气只会更重。 根本不觉得蒋柏东一个穷县县令有什么了不起的吴娇吴大小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夫君,其实迫切的想要从一直高高在上的吴家人身上,看到他们对他的赞叹、忌惮以及让步。 如果不是中秀才之前就已经拜了吴泾为师,如果不是古人一直讲究“师徒如父子”,如果不是害怕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不懂尊师重道,蒋柏东绝对不会仅仅只是和吴娇吵架、对吴泾阴阳怪气说话。 “那后来呢?他纳他那两个表妹做妾了?”或许是因为性别使然,孟蓁在这桩八卦里,最介意的依然还是这个问题。 “纳了。”苏慎点了一下头,“而且听说还是连卖身契都没写就直接吹吹打打接进府里了。蒋柏东甚至还让请的粗使婆子称呼两人二太太、三太太。” “......他以为自己这是在娶妻?哪有纳妾还吹吹打打、闹得人尽皆知的。更别提他还明目张胆让人管他那两个表妹叫‘太太’。” 苏慎摊了一下手,“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是想给吴娇以及吴家一个下马威吧?” “那吴娇难道就这么忍了下来?” “当然没有。我听沈峰说,吴娇直接把蒋柏东给告了,说他以妾为妻。” 孟蓁:...... 这姑娘做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考虑后果啊! “那她和蒋柏东这是彻底闹掰了?” 苏慎摇了一下头,“那倒没有,蒋柏东被吴娇这一告,这官是铁定做不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舍得放弃吴家这条退路吗?” ------------ 第287章 出事 孟蓁彻底无语了,这是得多不要脸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她问苏慎,“那吴娇难道就没想过要和蒋柏东和离或者义绝?” “她和蒋柏东之间的那点儿事,无法满足律法规定的义绝的条件,至于和离,据说吴娇确实有打算和蒋柏东和离,但吴泾两口子最终却把吴娇给劝住了。” 孟蓁嘴角微抽,“吴家的那俩人不是一向以宝贝自家闺女自居?怎么现在又舍得自家闺女受这种委屈了?” “因为蒋柏东说了,如果吴娇非要和离,那他们之前结亲的时候约定过的那些事项,他会申请全部作废。” 孟蓁恍然大悟,“他这是在用把孩子改回蒋姓,带回蒋家来威胁吴家!” 苏慎点了一下头,“是啊,所以吴泾两口子才会劝着吴娇作出妥协。当然,蒋柏东的那两个妾室,吴家也有要求他全部打发出去。” 孟蓁听完忍不住微微一叹,“这有什么用?难道把人打发了,这事儿就能当做没有发生过了?” 苏慎握了一下孟蓁的手,“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眼睛盯着自家男人,看他是否对感情忠贞不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女人,她们在遭遇背叛时的第一反应,往往都是去为难和她们抢丈夫的其他女人。” 孟蓁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她心下微微一叹——这些女人之所以不去责怪男人、惩治男人,而是专心致志的为难其他女人,说到底,其实还是整个男尊女卑社会多年来对她们润物细无声的洗脑教育在作怪。 “不说他们了。”苏慎试图转移话题,“这些都是和咱们无关的事儿。” 热爱八卦的孟蓁斜睨着他,“那什么是和咱们有关的事儿?” “有关白先生的事儿?” “白先生能有什么事儿?他老人家不正往京城赶呢吗?” “就是因为他正往京城赶,我才想着是不是等他进京了,我们也把他们一家三口儿接过来住上一阵儿?” 孟蓁摇了一下头,“我倒是没意见,但我觉得白先生应该不会同意。” 白先生是个很有文人风骨的人,虽说师徒如父子,但他却不会真的让苏慎侍奉膝下。 苏慎叹了口气,“那我们就只能多给他们一家三口儿准备土仪了。” “这事儿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孟蓁已经想好了,要给白先生一家多多准备一些值钱东西。 当地的特产干货当然也要给他们带上一些,至于那些贵重物品,孟蓁打算到时候全给他们藏在看似普通的点心匣子里面。 “我打算给小师弟买一个金镶蓝宝的最新款项圈,然后再从咱们家的库房里取一块玉佩、一套文房四宝出来。” 苏家的库房存的都是好东西,那些价值不高的,孟蓁基本都随随便便丢在主院厢房的箱子里面。 “至于白先生和白夫人,白先生我们可以送他古画、古籍,白夫人我打算送她一套碧玉的头面首饰和一套金镶红宝的头面首饰。” 苏慎拍拍自己媳妇儿的手,“师父那边最好再加几罐好茶叶。” 孟蓁笑着对苏慎微微颔首,“你放心,肯定少不了他老人家的好茶叶、好酒水。” 白先生酒量不大,但却喜欢品尝各地酒水。 他时隔多年难得来一次京城,孟蓁当然要让他尽情品尝一下这里的特色酒水。 至于茶叶,文人几乎就没有不爱茶的,白先生当然也不会例外。 “对了,布料、书籍、药材、补品什么的,我打算也给他们一家三口儿多买一些。” 苏慎微微颔首,“可以,你斟酌着买就成。” “那你呢?” 苏慎做了个握笔写字的动作,“我准备多帮师父抄几本好书。” 孟蓁噗嗤一笑,“那你可得提前跟戚公子商量好,别到时候你俩抄了一样的书。” 苏慎一拍脑门儿,“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小子迄今为止,怎么也得帮师父抄了有十几本书了吧。” 白先生喜欢那些孤本古籍,恰好戚裕安又囊中羞涩,是以每次写信回去,戚裕安基本都会随信附上一本两本自己帮白先生抄来的书。 反正他守着翰林院,每天接触最多的,毫无疑问正是各种书。 再加上他现在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只要稍微托托人情,他甚至还可以偶尔去一趟国子监甚至皇宫的大型藏书楼,去阅读收藏在这两处地方的、天下学子都渴望一睹为快的海量藏书。 除此之外,戚裕安也没少从秦王府、学士府等高官显贵之家借书,当然,他借书的途径,基本都是自己的朋友、同科、同僚。 他的这些朋友、同科、同僚都只是这些高官显贵之家的年青一代,他们在官场之上都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小小菜鸟,在自己家里也同样需要听命于自己的父兄,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们借一点儿自家的珍贵书籍给戚裕安誊抄。 是以,戚裕安这段时间还真没少抄书。 “主子,沈夫人身边的邱嬷嬷来了。” 苏慎这正和自己媳妇儿说闲话呢,玉簪却冷不丁出现在了他们起居室门外。 “我去看看。”一听是邱嬷嬷,孟蓁立刻意识到必然是有正事儿要说,她站起身,和玉簪一起去了小花厅见客。 “苏夫人。”邱嬷嬷一贯稳重,这次却直接把急色写在脸上了,见到孟蓁的那个瞬间,她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孟蓁迎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孟蓁话音未落,邱嬷嬷就已经急得掉下泪来,“我家少夫人...摔了一跤,太医说,要百年以上的老山参。” “去拿!”孟蓁二话没说,直接就朝玉簪喊了一句。 玉簪这时候也顾不上啥仪态不仪态的了,她放开步子,一阵风似的直接冲回了孟蓁的那间小书房。 从小书房里取了对牌和钥匙,玉簪又一阵风似的杀去了孟蓁存放贵重物品的她的私人库房。 苏慎看到玉簪这般反常,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但他并没有立刻出去询问事情因由,而是一脸焦急的静静坐着,等着孟蓁回来跟他细说。 ------------ 第288章 沈琴的下场 让人把老山参送去沈家的第三天,孟蓁再次见到了沈夫人身边的那个邱嬷嬷。 她是代表自己主家来向孟蓁道谢的,除了厚厚的一张礼单,邱嬷嬷还带来了有关沈峰妻子的最新情报。 “万幸老奴从您这里拿到了那根老山参...后面秦王世子又帮忙请了太医院最擅长保胎的太医过来...” “...虽说之后的六七个月都要卧床静养,但我们少夫人的这一胎好歹还是保住了。” “至于害我们少夫人差点儿小产的罪魁祸首,她已经被暴怒的我家太太给直接扫地出门了。” 孟蓁闻言,心中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这要是换了是她,她肯定不会让沈琴那条毒蛇和沈峰的妻子同住在同一片屋檐底下。 但凡沈太太婆媳能够拉的下脸,沈琴也不会有鼓动丫鬟对沈峰妻子下手的机会。 是的,沈琴并没有亲自下手,她采用的还是她的一贯套路。 在沈家住着的这段时间,沈琴成功物色到了一个一心想要爬男主子的床,结果却因为男主子洁身自好而找不到丝毫机会的野心勃勃的小丫鬟。 这丫鬟原本就是伺候沈峰的二等丫鬟,沈峰因为心里有人,所以一直都没碰过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丫鬟。 原本是沈峰身边大丫鬟的两个丫鬟,早在前两年就已经因为年龄问题被沈峰妻子许配给了沈家铺子上的小管事。 打从那时候起,一心想要给沈峰做妾的这个丫鬟就已经自然而然升级成了沈峰两口子身边的大丫鬟之一。 原本她以为,沈峰再怎么喜爱自己的妻子,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他也不可能真的就为妻子守身如玉。 可她等啊等,等了这么多年,沈峰却始终还是眼里只有自己的妻子蒋氏。 眼看着她也马上就到配人的年纪了,这丫鬟心中难免焦虑。 沈琴正是发现了这丫鬟的这份焦虑,所以她才选择了鼓动这丫鬟去暗害蒋氏。 水磨工夫做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沈琴总算听到了她想听到的那个大好消息。 只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自己计谋得逞,蒋氏的乳娘就已经揪出了受她蛊惑的那个丫鬟。 丫鬟并不是个骨头硬的,婆子们才刚打了她五六板子,她就已经大哭大叫着把沈琴的乳娘供了出来。 沈峰彼时才刚送走李正善帮他紧急请来的那位太医,孩子能保住,这让沈峰和蒋氏悬着的两颗心总算落回了他们各自的肚子里头。 但在安心之余,沈峰和蒋氏却也没有忘记找出幕后真凶。 正好,那丫鬟恰在此时招出了真正的幕后黑手。 她说出口的证词、呈上来的证据,几乎瞬间点燃了沈峰的所有理智。 沈峰一点儿也没有控制自己的意思,他带着一大堆手执棍棒的粗使婆子,气势汹汹杀去了沈琴住着的那个院子。 沈老爷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可等他着急忙慌、连走带跑的赶到自己闺女暂住的院子里时,沈峰居然都已经让人把沈琴的屋子给砸成了一片废墟。 沈琴的乳娘正被几个婆子按在条凳上打板子,沈琴的其他丫鬟婆子则个个都跟鹌鹑似的跪在院子一角。 至于沈老爷百般疼爱的他的宝贝女儿,此时则是正被沈峰一巴掌又一巴掌的用力抽打着。 沈峰虽说只是跟苏慎学了一点点的三脚猫功夫,但他的这点三脚猫功夫,要对付沈琴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也已经足够用了。 沈老爷进来时,沈琴的那张俏脸,早就已经被他给打肿了。 万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往自己女儿脸上招呼的沈老爷,下意识就想去拦沈峰打人的那只右手。 然而他还没有走到沈峰身前,沈太太就已经咣的一声,往他脚边砸了一个放在廊下的敞口花瓶。 那花瓶足有半人高,沈老爷都不知道沈太太是怎么做到把它搬起来、再扔过来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沈峰和沈太太的这副态度确实吓到他了。 现在沈峰和沈太太给他的感觉,就是这俩人已经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了。 他们已经不在乎他这个一家之主的感受了,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会与他们站在对立面了。 他们就是要收拾沈琴,就是要让她为蒋氏的这次遭遇付出代价。 意识到这一点,沈老爷顿时熄了继续和稀泥的心思。 骨子里趋利避害的本性,让沈老爷做出了一个英明抉择。 然而他“英明”了,沈琴却就非常凄惨了。 她不仅被沈峰在脸上扇了十多巴掌,而且还被沈峰直接给赶出了沈府。 与她一起被赶走的,还有差点儿被沈峰吓死的她的下人们,以及沈琴夫家的那个堂妹。 这姑娘其实也是沈琴计划的知情者,只不过她很机智的没有参与进去。 不像沈琴奶娘的小女儿,因为也有在这件事中掺上一脚,所以她直接就和自己娘亲一样,被沈峰带来的粗使婆子给打了个半死不活。 除此之外,沈峰还写了一封亲笔信给自己的妹夫,措辞严厉的要求他管好自己的妻子以及妹妹。 作为沈琴唯一的、前途无量的娘家哥哥,沈峰的这封信,能够带给沈琴的伤害毫无疑问要远远大于他打沈琴的那些巴掌。 可这一次,沈峰却没有因为沈老爷那犹犹豫豫、要说不说的样子而心软。 “自作孽,不可活,沈琴这完全就是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全都活生生堵死了。”等到晚上苏慎下衙归家,孟蓁悄悄把沈家的这些事情说给他听。 苏慎对沈琴的下场不感兴趣,他只是感慨了一句蒋氏肚子里那个小家伙的好运气,“万幸孩子没事儿。” “是啊,不然沈家怕是要彻底分成两派了。”——沈老爷一派,沈太太和沈峰两口子一派。 至于沈琴,沈峰不把她生吞活剥了都算好的,她就别指望继续以沈家人自居了。 *** 时间转眼就到了白先生一家三口儿抵京的日子,下午时分,估摸着白先生他们乘坐的马车再有半个时辰就要抵达京城,孟蓁带着自家的两个孩子,亲自去了城门口迎候。 ------------ 第289章 白先生抵京 “蓁蓁。” 孟蓁他们来到城门口约么半盏茶时间,苏慎和戚裕安就也匆匆赶了过来。 在城门口处下了马车,苏慎第一时间跑到了自己妻儿身旁。 “你来了。”孟蓁把小念和递给奶娘抱着,“时间还早,我们是不是也往十里亭那边迎上一迎?” 苏慎点了一下头,“是该迎上一迎。” 事实上,如果不是今天庶常馆恰好有事儿,他和戚裕安原本是打算自己亲自到十里亭接人的。 两人说着话,苏慎紧随孟蓁身后,上了孟蓁母子乘坐的那辆马车。 小念和和小念璟一见苏慎,立刻争先恐后朝着自己爹爹扑了过来,“爹爹!爹爹!” 孟蓁一脸无奈的微微摇头,“瞅他们俩都让你惯成啥样儿了,我就没见过别人家的孩子有这么黏着自己爹爹的。” 时下讲究“严父慈母”,还讲究所谓的“抱孙不抱子”,是以大周的男人们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还真极少会像苏慎这样总是一脸笑意。 更别提苏慎还会陪着孩子们做游戏,亲手给孩子们制作小玩具。 “那是他们不懂人这一辈子什么才是最重要。”苏慎笑眯眯抱着自家的两个宝贝,“孩子要教不假,可该疼的时候却也不能吝啬自己的耐心以及时间。” 在苏慎看来,现在的绝大多数“父亲”,他们之所以总是板着一张脸扮演严父,一来毫无疑问是因为他们受所谓的“传统”荼毒太深,二来则也是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其实对自己的孩子并无多少耐心。 比起去耐心陪伴、了解自己的孩子,然后有目的的因材施教,他们还是更喜欢按照“传统”,不太走心的去管教孩子。 苏慎不想这样。 他有个对他极其耐心,也愿意花时间陪伴他的绝世好父亲,现在轮到他自己做父亲了,苏慎也想和他已经过世的父亲一样,做一个能够让自己的孩子发自内心去敬爱、孺慕的绝世好父亲。 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几分父亲的好,但他愿意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呈现自己父亲曾经呈现给他的那份好。 “主子,是郭少爷和白先生!”马车走了约么一炷香时间,外头的雪松突然兴高采烈地隔着车窗禀了一句。 苏慎把孩子交给孟蓁照看,自己则是叫停马车,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孟蓁比他迟了几步,她把两个孩子抱下马车,然后一手牵着一个,跟在苏慎身后朝着郭杨他们的那个车队迎了过去。 正如苏慎所说,郭杨不仅带了整整二十个身手不错、以往专门负责帮孟记来回押车贩货的伙计,而且还另外雇了十个镖师护送车队。 “爹,娘。” “师父,师娘。” 戚裕安和苏慎跑的最快,白先生才把自己妻子扶下马车,这俩人就已经一溜小跑儿冲到了他们面前。 两人齐齐跪倒在地,非常实在的直接给白先生夫妻行了跪拜大礼。 白先生吓了一跳,他伸手扶起自己的女婿和徒弟,“这人来人往、车马不断的,你们这是闹什么呢,还不赶紧自己站好。” 如果不看白先生那一脸遮也遮不住的欣慰笑容,任谁都会觉得白先生这是在责怪戚裕安和苏慎,但当你看到白先生的那一脸笑容,你就会立刻心领神会他的欣慰以及骄傲。 他也确实有资格欣慰和骄傲。 远的不说,就说和他同在白鹿书院教书的吴泾好了。 吴泾收徒的数量差不多是白先生的五倍,给自己女儿挑选夫婿时更是不知准备了多少预备人选,又绞尽脑汁做了多少权衡,最终这才挑中了蒋柏东这么一个既有很大希望考中,同时又出身农家、比较容易被吴泾把控的寒门士子。 可结果呢? 白先生的每一个弟子,所取得的成就都能轻轻松松完败吴泾的所有弟子。 白先生打从女儿十二岁时就已经认定的未来女婿,不仅才华远胜蒋柏东,人品更是蒋柏东拍马也难及的厚重可靠。 看看白菀珍过的什么日子,再看看吴娇过的什么日子,白先生的眼光之好可谓不言自明。 “师父、师娘。” “师祖、师祖母。” 孟蓁带着两个孩子给白先生两口子行礼,白夫人一看到这俩宝贝,眼中顿时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她“哎呦”一声,“这不是我们小念璟和小念和吗?这才多长时间啊,我们小念璟和小念和居然都长这么高了。来,快起来,起来给师祖母好好稀罕稀罕。” 直接被无视了的孟大小姐:...... 行吧,她自己起来总可以了吧? 同样被自家爹娘、姐夫、师兄无视了的白家小公子,有模有样的朝着孟蓁作了一揖,“嫂子。” “好孩子。”孟蓁忙从玉簪手里接过自己为这孩子准备的见面礼——京城泰祥银楼新出的金镶蓝宝的最新款项圈,“送你的,戴着玩儿。” 这俩人说话的声音总算把白先生等人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见白先生总算不再只是盯着苏慎和戚裕安了,孟蓁忙趁机先给白先生行礼问安。 至于苏慎和戚裕安,这俩人这时候也总算瞅见了正咧着嘴朝他们笑的一脸开心的郭杨童鞋。 众人闹哄哄的彼此见礼毕,苏慎和戚裕安这才重新招呼白先生等人上车坐着。 这次苏慎就没有陪着自己妻儿了,他和戚裕安一起,坐进了白先生他们原来乘坐的那辆马车。 白夫人则是带着自己儿子,和孟蓁母子三人同乘一辆马车。 一上马车,白夫人就迫不及待跟孟蓁打听起了自己闺女的情况。 孟蓁心知白夫人思女心切,她非常配合地主动把白菀珍现在的情况一一说给白夫人听。 听到孟蓁说她已经第一时间派了两个得用的下人过去帮忙,白夫人握着她的手朝她连连道谢。 孟蓁微微的笑,“菀珍是您和先生的亲生女儿,同时也是我在这世上最最要好的小姐妹,她有事儿我再怎么也不能看着不管。” 白夫人拍着孟蓁的手,接连说了好几声的“好孩子,劳你费心了”。 ------------ 第290章 终章 一直到把白家人送进戚家,然后又从戚家喝完茶出来,孟蓁和苏慎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郭杨带来的那一长串马车,其中居然有一大半都是属于他们苏家的。 苏慎指着那六辆马车问郭杨,“这是咋回事儿?你护送白家人进京,咋最终你带给我们的东西,反而比白家人带去戚家的还要更多一些?” 郭杨挠了下头,“这不是有很多人都想给你们带东西嘛。” 他指着自己带来的整整六马车礼物,“这一车是我娘她们给做的衣服啥的,这一车是家里自制的肉酱、腊肠、腌菜、咸蛋啥的,这一车是我和阿松他们一起给攒的好皮子,这一车是花六爷他们让带给严叔叔一家的,这一车是......”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孟蓁笑着打断了郭杨对马车内那些东西的不断介绍,“东西交给下人去归置,阿杨你先去给镖师们结算工钱。” 郭杨这才想起来,他雇来的那队镖师都还等在苏府门房那边。 “我这就去。”话音未落,郭杨就已经大步流星走远了。 孟蓁一脸黑线,“我怎么感觉,这小子变得比以前毛躁了些?是我的错觉吗?” 苏慎忍俊不禁,“他应该是刚来京城,有些露怯。” 孟蓁一愣。 她前世见过不少比大周都城更加繁华、更加恢弘的现代都市,再加上她又是定北侯府沈将军的亲生女儿,这大周京城再繁华,再有多少高官显贵,对她来说都既不稀奇也不值得畏惧。 可郭杨却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来京城,在这次之前,郭杨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府城。 作为边塞重镇,辽东府的府城当然也是十分繁华的,所谓的“贵人”当然也是很多的,可跟京城比起来,那里却就显然不够分量了。 “你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了。” *** 等到郭杨处理好镖师们的工钱问题,孟蓁也已经让人给他准备好了用来休息的院落。 至于郭杨带来的那些伙计,孟蓁则是让人带去了她的其中一座陪嫁宅子统一安置。 那宅子孟蓁并没有租给别人,而是一直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对了,这是我二叔让我带过来的酱菜作坊的账目,还有这些是赵掌柜让我带来的孟记所有铺子,包括食为天在内的一应账目。” “出租给别人的铺面、田庄、宅子的账目我放在另外一个箱子里了,其中有一半是阿启名下那些产业的。” 郭杨一边说着,一边又从自己怀里掏了一沓用油纸包着的银票出来,“这是银票,粮食什么的我们也都按照您之前的要求给屯好了。” 孟蓁笑着跟他道了一声“辛苦”,然后就让雪松领他下去吃饭洗漱顺带休息了。 “主子。”郭杨走了没一会儿,玉簪就拿着厚厚一沓礼单走了进来。 “师傅他们的那份已经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玉簪把礼单递给孟蓁,“这些全部都是宁海县的大伙儿送给您和大人的。” 孟蓁拿过礼单翻了几下,然后默默把礼单递到了苏慎手里。 苏慎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孟蓁语气莫名,“你自己看。” 苏慎:....... 好吧,自己看就自己看。 “这...”捏着被他从头到尾快速扫了一遍的那沓礼单,苏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现在明白咋回事了吧?” 苏慎拍了一下孟蓁的手,“不就是一大半东西都是送给两个孩子的嘛,这醋你也吃啊?” 孟蓁翻了个一点儿也不优雅的小白眼儿,“我这是吃醋吗?我只是很无语而已。咱们两个可是阿璟和阿和的亲爹亲娘,难道咱们还能让两个孩子冻着饿着?” “好了,好了,长辈们也是一片好心。再说你不是还有我吗?在我心里,孩子他娘可是永远的第一位。”苏慎一脸笑意的和着稀泥。 其实也不怪孟蓁吐槽,实在是无论是沈将军和沈夫人,还是宁海县的那些熟人,大家全都是一副“有了小的就不要大的”的“残忍”做派。 久而久之,孟蓁能不吐槽才怪。 “咱们还是先看下郭婶子她们写来的信。”苏慎一边努力岔开话题,一边把其中一封信拿出来递给孟蓁去拆。 孟蓁一脸俏皮的朝他摆了下手,“还是你念给我听吧,孩子他爹。孩子他娘现在不想看信。” 苏慎好脾气的应了一声,然后就开始一封一封读信给自己媳妇儿听。 他语速平缓,读的不紧不慢,没一会儿躺在榻上犯懒的孟蓁就沉沉睡了过去。 察觉到自己妻子呼吸渐渐趋于平缓,苏慎默默拿了一床薄被帮她盖住身体。 窗外已经开始西斜的阳光暖暖洒了进来,平添一室温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