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一黄金之海第一部神秘失踪 ------------ 1狮身人面像前的劫案 “我感觉到,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那是诅咒带来的世间最恐怖的死亡方式。诅咒?来自法老王的诅咒?我一定要成为死亡链条上的最后一个,终结诅咒,终结诅咒……” 纵横凌乱的字迹足以表明书写者的情绪极不稳定,并且除了以上这段语意晦涩的中文以外,纸张的空白处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埃及象形文字,层层叠叠地交错遮盖着。我能认出“诅咒、蛇、黄金”等等词汇,但却无法将它们系统的连缀起来。 埃及文字,如同神秘莫测的大沙漠一样带着某种诡谲的魔力,比之更令人着迷的则是永远流传于非洲大陆的法老宝藏传说,代代相传了数千年之久却历久弥新,牢牢地吸引着全世界的探险家们。 冷汉南和冷馨父女无疑是华人探险家之中的佼佼者,他们在这一行里一直相当有名气,被称为“东方的印第安纳琼斯”。不过这一次,他们也失手了。在探险界,“失手”就是“死亡”的代名词,我得到的全部消息只包括两句话——“冷馨失踪,其余人员死亡”。 夕阳已然从西天落下,深秋的黄昏带着令人瑟缩的寒意不大一会儿便笼罩了这片金黄色的沙漠。远远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丁零丁零”的悠扬驼铃声,伴着淡淡的雾气卷地而来。 “那是幻听,沙漠里的魔鬼们弄出来的动静。迷路的人跟着追过去,最终就成了魔鬼的晚餐……” 驾车的警官自言自语着,油门一踩到底,越野吉普车引擎轰鸣着,在我们身后抛下一路扬沙。 我不想理他,头沉甸甸的,脑子里不断闪出冷馨的脸。她的长睫毛忽扇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仿佛随时都要荡漾出迷人的笑意来,耳边仿佛有她银铃般的笑声一直响着——“鹰,到埃及来吧,我带你去找‘黄金之海’。想想吧,用黄金堆砌成的大海,金光万道,令人不敢逼视,那是多么壮观的景色?” “黄金之海”是所有埃及宝藏传说中最迷人的一页,从古至今,吸引了全球数以万计的探险家们趋之若鹜,只不过那个用金子堆成的海却迟迟没有在人间出现,反而使那些怀揣梦想而来的寻宝者葬身沙漠,与风沙同朽。 冷馨不是那种贪婪成性的女孩子,她和父亲冷汉南是应港岛某位大亨的恳请,来沙漠里寻找一位失踪者的。以冷汉南的身家,对于物质方面的需求已经无所谓多寡,目前进行的任何探险工作,都只是为了“爱好”二字。 他们父女,仿佛是永远停息不下来的朝圣者,终身为“探险”而生。 “喂,陈先生,要不要来根烟?”警官嘿嘿笑着,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骆驼香烟。 我摇摇头:“不用,谢谢。” “不要发愁了,反正劫案已经发生,再多想也没什么用。之前,我在开罗见过冷小姐,那可是个标准的东方美人,让所有的男人看了都会神魂颠倒,连我们局长都——”叼着烟,仍然堵不住他的嘴,看来开罗的警察都非常健谈,即使是在陌生人面前。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前面,已经出现了在暮色里拔地而起的大金字塔影子,随着光线的逐渐黯淡,那座举世闻名的建筑物越发显得孤傲诡秘,以一种无畏之姿直刺苍穹。 他斜睨了一眼我手里皱皱巴巴的这张纸,不屑地一笑:“陈先生,那只是张来自垃圾筒里废纸罢了,每一个来到埃及的外国人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幻视、幻听或者是幻想、梦游之类心理上的怪病,经常有人打报警电话说听到了上天的神秘诅咒……呵呵,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足可以编纂一百本新的《天方夜谭》了,不过,做为一名优秀的埃及警官,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只相信一切确凿的证据。” 这张揉皱了的纸的确来自冷馨房间的垃圾筒,当我如获至宝地找到它时,在场的几位埃及警察都在偷偷地掩着嘴笑,看来他们根本是把考察小组的遭遇当成了一件情节简单的普通劫案。 “唔,就在前面,劫案就发生在狮身人面像旁边,要不要我再详细介绍——”米兹的喋喋不休正在变本加厉。 我的耳朵不胜其烦,伸手在驾驶台上敲了敲:“米兹警官,如果你能从现在开始直到返回开罗城保持沉默的话,我可以送你十条骆驼香烟,外加十条万宝路。” 按照我一直以来的行事习惯,最恨自己思考时有人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嘟囔,从港岛一路坐飞机过来,思想一直很混乱,本来要在去劫案现场前努力清理一番思路的,却给这个叫做“米兹”的家伙搅得一团糟。 “真的?”米兹喜出望外,方向盘一松,险些冲下沙漠公路的狭窄边沟里去。 我及时替他把住方向盘:“当然,中国人向来都是君子一言——” 他居然能用滑稽的国语接上来:“驷马……难追,哈,陈先生,说定了说定了,我马上闭嘴,马上闭嘴。” 接下来,他果真闭嘴,用狠命吸烟的动作来抑制自己说话的冲动。 公路上空无一人,现在是埃及的旅游淡季,所有的旅游团会在上午进沙漠,下午三点前就返回。此刻,茫茫瀚海里,只有我们这一辆警用吉普车在呼啸奔驰着。 埃及警方传真给我的案情报告上只是不足千字的简述:华裔考古学家冷汉南率领的五人科考小组在沙漠遭遇劫案,冷汉南及三名助手被枪杀,其女冷馨失踪。望陈鹰先生速飞开罗,处理善后事宜。 冷汉南是我最尊敬的父辈,冷馨是我的女友,他们父女的社交生活非常简单,只有我是可以信赖的。所以,连国际考古联合会的人都有这种默契——“找不到两位冷教授,找陈鹰也是一样”。 我并非专业的考古人士,而仅仅是一名自由职业者,有时间的时候会做一些低调的商业投资,大多数时间是把自己关在港岛西的山顶别墅里看书写字,修身养性。在此之前,我曾有过在军队服役的一段历史,不过已经很少向别人提起了,毕竟那些都已成为过去。 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是埃及人的骄傲,也是本国赖以生存的旅游资源中最不可或缺的部分。米兹是地道的埃及人,当他看到狮身人面像出现在远方时,忍不住拍打着方向盘,含混不清地哼起了一支埃及民谣。 那么高大的雕像,比起它背后的金字塔来,仍旧渺小如一只小猫,乖乖地俯卧在尖塔脚下。这种强烈的对比,也说明了法老在埃及人心中的高贵地位,世间万物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因为每一代法老都在自己的坟墓上清晰刻下“我见证了昨天、我洞悉明天”这句话。一代又一代长眠在金字塔里的他们,是这片广袤沙漠上真正的统治者,无论生死,无论古今,被埃及人永远虔诚地供奉着。 吉普车一直行驶到狮身人面像前面的一百米处,米兹指着右前方的两辆烧得只剩车架的车子:“陈先生,教授他的助手是在逃逸过程中被枪杀的,离开车子约二十米。凶手使用的武器是黑市上最常见的美国货,没有什么明显线索可查,之后他们拿走了车上所有的东西,放火烧毁了车子。我们没能发现冷馨小姐的行踪,大致可以判断,她被劫匪带走了。所以,目前警方悬赏十万美金,并且在黑道上撒下大把线人,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是警察,所做的只能是例行公事一样的警务通报,而真正心急火燎的只有我自己。 烧毁的车子是无法提供任何线索的,死者的尸体也已经运回警方的冷库,我之所以固执地要到现场来看,是想看看劫匪们可能行经的撤退路线。 警方的勘察记录表面,劫匪是分乘三辆悍马吉普车退走的。那些改装过的美式吉普更是无法查找,很多都是在中东战争中废弃的,被黑车贩子整修翻新后从非法渠道运入埃及的。 我跳下吉普车,大步走向车子的残骸。 在与警方的沟通过程中,我始终有所保留——冷馨具有相当高深的中国功夫基础,就算单独面对三五个彪形大汉也绝对抱有胜算。所以,她眼看父亲和同事被杀,绝不会毫不反抗地被带走,至少现场会留下激烈打斗的痕迹。再有一点,在天南海北的探险生涯里,她的身边随时都会带着一柄手枪,并且拥有一手漂亮的枪法。 基于以上两点,冷馨的失踪成了这次劫案里最大的疑点。 现在,我已经站在残骸边,看着先头那辆车胎熔化掉一半的车子。按照冷馨的习惯,任何时候,她都是坐在头车的副驾驶座上,手里也永远都会握着一架来自德国的精致望远镜,而另一只手上,有时是地图册,有时则是金属探测仪。 我试着想像劫案发生时的过程应该是这样:“考古小组的车子行经此地,被突然闪出来的劫匪团团围住,然后教授和助手逃走,劫匪开枪。整个过程中,冷馨在做什么?她的武功和手枪呢?难道还没施展就被对方制住?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以我对她的估计,从劫匪出现到对方开枪,她至少有机会打倒或者击毙对方五人以上。” 冷馨的性格中继承了乃父彪悍、果敢、冷漠、沉静的特质,越是遇到大事,越能迅速地应变,极其恰当地处理突发事件。 “她去了哪里呢?”我仰面看着那只巨大的石狮,它是如此深沉而肃穆,仿佛俯瞰沙漠苍生的时候,眼里永远都是充满了讥讽的,令我又一次记起法老们的名言:我见证了昨天、我洞悉明天。 “法老知道一切,这狮子呢?为什么一定要在兽体上雕琢出一张人脸,是在向人类世界挑战吗?” 我凝视那张脸,朦胧之中,它似乎正在缓缓地站起来,踢开脚下的石台,然后大踏步地向前走来。它是狮子,浑身充满了勇猛不羁的野性,但却拥有人的超级智慧,这样的奇妙组合体生物踏足在地球上,将是其它族类的噩梦,当然也包括人类。 雕像前小广场上的射灯突然亮了,雪白的光柱刹那间把它的正面照得通亮,同时把我的重重荒诞不稽的幻觉一切驱散。 我知道,旅人在大沙漠里是最容易出现幻觉的,如果是在极度缺水、缺氧的状态下,这种幻觉会强烈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直到令人陷入癫狂状态。 米兹无聊地按了两声喇叭,发出干涩的“嘟、嘟”声,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在他看来,开罗警方勘察现场的资料已经细致完备,再来这里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我叹了口气,正想转身往回走,一阵驼铃声又随风送了过来,那种似有意、似无意的“丁零”声仿佛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魔力,吸引着我的每一根神经。驼铃声来自雕像侧后方,那边是浩渺无垠的瀚海,一条简易公路向大沙漠里无限延伸着,直到吞没在无边无际的暮色中。 “陈先生,我们返回吧?”米兹忍不住叫起来。 就在此刻,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发出悠扬的电子音乐声。 我向米兹挥了挥手,示意他稍等,然后取出电话,目光仍然在向驼铃来处逡巡着。 “陈先生?”是一个女孩子低沉悠扬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个声音的记忆,非常陌生,只能简短地回应:“是我,请问是哪位?” 对方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些,仿佛在电话彼端微笑着:“我是希薇,开罗微生物研究协会的一级研究员,想必冷教授向您提过我的名字?” 我立即回答:“是,希薇小姐,他以前的确提过,有什么指教?” 在冷汉南的很多往来函件封面和电话记录上,经常有“希薇”这个名字,冷馨也向我提到过,希薇隶属于国际生物研究协会,目前为驻埃及开罗分会的领导人。按照我的想像,她可能像冷汉南、冷馨一样,是只对科学研究工作痴迷的工作狂,永远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 希薇的声音重新低沉下来:“我对考古小组的意外遭遇深表遗憾,记得教授以前说过,任何时候有任何问题的话,可以与您联络,您大致可以算是他的全权代表,对吗?” 她的声音虽然动听,但却被一次又一次靠近的驼铃声搅乱,让我有些心神不安。 “对。”我回应着她,右手悄然下垂,插入裤袋里,握到了一柄格斗刀的高强度注塑刀柄。只有感觉到危险临近时,我才有这样的反应。 “那好,教授在一周前送了三件古生物化石的样品过来要我化验,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结果,希望陈先生——” 希薇的话只说到这里,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部转移到了一匹陡然出现的骆驼身上。它高昂着头,大步穿过射灯的光柱,一直走向小广场的中央。此刻,它浑身黄褐色的驼毛都被光线渲染成白色,看起来更是怪异。“丁零、丁零、丁零”,骆驼脖子下悬挂着两只硕大的银铃一边熠熠闪光,一边发出悦耳的铃声。 驼背上端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瘦削的人,浑身上下被一袭灰袍遮住,灰色的头巾和面巾将他的脸部也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闪亮的眼睛和高挑鼻梁的一半。 幸好是在灯光通亮的情况下看到他,否则真的教人怀疑他和骆驼都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怪物。他的手轻轻按在高耸的驼峰上,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高傲,向我这边望着。 “陈先生,您还在听吗?”希薇重复了一句。 我歉意地回答:“是是,我在听。” “那么,请在明天下午到开罗新城的阳光大道来,研究协会的地址非常好找,我把那些报告拿给您?” 我答应着,但目光一直望定了从沙漠里突然出现的一人一驼。 希薇道了“明天见”后便挂了电话,自始至终表现得彬彬有礼。 那人轻踢着骆驼的肚子,一直走向我,等到我们相隔二十步时,才在驼峰上啪的一拍。骆驼立刻停下,然后乖乖地趴下身子。 他从骆驼上缓缓下来,目光盯在车子残骸上,双手合掌默祷了几秒钟,然后走向我。 我的手一直握着刀柄,毕竟此地刚刚发生过杀人劫案,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先生,不要难过了。人死在这里,灵魂必将得到上天的眷顾,这样的死是升华,而不是沉沦,对不对?”这竟然是个声音清脆婉转的女孩子,说的是英语,但却带着无法抹去的埃及土语口音。 “他和他们的睿智目光,能够一直照拂在死者身上,直到亡灵升入天国。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领你,再看到他们。”她拖长了声音,幽深黑亮的眸子直视着我。 “你是谁?”我冷静地问,目光在她的灰袍上一扫,确定她身上并没有隐藏着大威力的枪械,手指便慢慢离开刀柄,身体跟着放松下来。 “我,一个法老的仆从,也就是埃及典籍里不厌其烦描述过的亡灵守护者。先生,我可以提示你,他们正是触动了法老的禁忌,才会遭到噩运的诅咒。你应该知道,在这片沙漠里,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天到地、从飞鸟到蛇虫鼠蚁,都在法老的俯瞰之下。谁打扰了沉睡者的安宁,噩运就会化做死神之翼降临在他的头顶……” 她没说完,米兹已经踩下油门,吉普车吼叫着冲过来,在我身边“嘎吱”一声刹住,卷起一阵飞沙。 “明月,你又在胡说什么?”米兹气急败坏地大叫着,来不及下车,已然掏出手枪,指向这女孩子。 一看米兹如临大敌的架势,她忽然仰起脸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冷笑:“我胡说?米兹警官,做为一个埃及人,你难道不相信法老的诅咒吗?或者,你做为埃及政府的工作人员,一直都在误导外国游客和探险者,把他们口袋里的美金收入自己囊中,然后打开沙漠入口,让一个一个好人变为累累白骨尸骸……” “喀啦”一声,米兹的手枪子弹上膛,空着的那只手暴怒地拍打着方向盘,喇叭发出一连串“嘟嘟嘟嘟”声:“明月,如果不是看在开罗黑道十二长老的联名书上,警局方面早就抓你入狱了。你最好放明白点,以你的劣迹,早就够就地枪决的了,三年来你从金字塔里至少偷走了一百四十件文物,每一件都记录在案。现在,限你十秒钟内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一枪打爆你……你的骆驼脑袋!” 他虽然有枪在手,人也比对方高大健壮,但气势上却差了好多,鼓了鼓劲,也只敢说打死骆驼,而不是直接杀人。 “你敢?”她昂起头,冷笑声一下子抬高。 “我为什么不敢——”米兹只回答了半句,明月霍的一闪,一阵淡淡的香风卷入我鼻子里,那是一种极其名贵的古埃及香料,名字应该叫做“蔷薇魔鬼”。 随着米兹一声尖叫,手枪已经到了明月手里,随后稀里哗啦地变成一堆零件,跌在吉普车前。 “法老亡灵栖息之地,任何人不得大声喧哗,难道你就不害怕‘死神之翼’的力量?”明月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右手小指在米兹额头上缓慢地划过。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她刚刚出手夺枪时,竟然同时使用了三种高明的东方功夫,分别是“瞬息千里”的轻功、“小金丝缠腕手”的擒拿术和“禅宗金刚吼”的摄魂术。在我记忆中,这三种功夫都属于中国南少林遗踪的“莆田顾家”这一门派,门下弟子非常稀少,在亚洲各国都很少见,更不要说是在非洲了。 米兹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小小十字,他的脸色已然变得蜡黄,嘴角不停地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米兹,灵魂、肉体、过去、未来都已经被法老的深邃目光笼罩着,从今往后,哪怕心灵深处有一丝对他的不敬,都会死于‘亡灵十字’,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明月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而晦涩。 这是在浩瀚空旷的沙漠黄昏,我不想得罪别人,特别是从未谋面的明月。 从米兹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刻,我脑子里便浮现出了关于她的一切资料。她的身份相当奇怪,既是令埃及政府深恶痛绝的盗墓者,又是世世代代被法老钦点为“亡灵守护者”的戈兰家族的这一代掌权人。简单来说,她就是一个绝妙的监守自盗者。 刚刚米兹提到过的“十二长老”则是埃及黑道上各负盛名的顶尖人物,有他们联名作保,只怕埃及总统也不敢碰明月一根头发。 金字塔、法老王、宝藏等等词汇通常是与“诅咒”紧密相连的,我一直在想:“明月提及的‘诅咒’会不会与冷馨写下的那段话有关?” 身为一个考古学家,冷汉南父女都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所以才有胆量突破任何神秘地带的符箓禁止,揭示一切谜题的真相。这一次,难道冷馨也对自己的“无神论”产生了怀疑,才会写下那些话? 明月收回手指,米兹软软地瘫倒在驾驶座上,应该是已经昏迷过去。 “好了,没有别人打搅,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她走向我,伸出右手。那只手上,戴着纤薄的灰色手套,手背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诡异的蜘蛛图案。 其实我可以拒绝握手以求明哲保身,但在她淡淡的嘲弄目光之下,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稳稳地握住她的纤手。“小金丝缠腕手”虽然精妙,她的武功却没练到最高明的地步,我完全没必要担心。 “我是明月。”她凝视着我,眼底有两朵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此刻,她的背景是那只被射灯照亮的雕像,整个人给我的感觉是诡谲而异样的。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我是香港来的陈鹰。”我淡淡地微笑着。 因为她身上具备东方武功,我猜想她本人一定与中国的江湖人物有关,所以才用了江湖上常用的客套话。 “陈先生,我很想邀请你去一个地方,是否可以赏光?”她的手指灵活有力,我感觉自己仿佛握着的是五条灵动的小蛇,随时都会挣脱游走。 “去哪里?”我冷静地应答。 “去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也能解开你心底里的谜团,怎么样?”她狡黠地笑着。 我摇摇头:“谢谢好意,我并不认为,你能解开谜团。况且,我对大漠里的盗墓、钻探工作并不感兴趣,请另外择取人选吧。” “哈哈,陈先生,你以为自己还有其它选择吗?”她陡然后跃,纵声大笑起来。 ------------ 2冷馨是如何失踪的? 就在她大笑的同时,我感到手背上掠过一阵轻微的颤慄,那是一只血红色的蜘蛛,约有一元硬币大小,伸出来的长腿上长满了浓密的红色茸毛。 我抬高右手,盯着这个蛰伏不动的小家伙:“这是什么?” 明月冷笑:“是一只见血封喉的圣虫,好不好玩?” 她把右手小指放在嘴边,作势要吹,随即恶作剧般地哈哈大笑起来:“嘿,知道不知道?我只要一声哨响,它就会用尖锐的牙齿咬破你的血管。当然,如果你动作够快,也能在一瞬间甩掉它,不过结果是完全相同的,当它的爪尖勾破你的皮肤,你也会死。陈先生,现在你该明白形势是怎样的吧?就是乖乖跟我走,去那个地方——”她回头向来的地方指了指,再次转头对着我。 我笑了:“当然,如果跟你走对大家都有好处的话,我可以从命。只不过这只西藏血蜘蛛是很名贵的东西,一旦弄伤了会很可惜,请你把它收起来。” 她的话一点都不错,血蜘蛛的毒性猛烈之极,是被大陆五毒教、蜀中唐门奉为至宝的好东西。即使是练过护体神功的江湖高手,一旦被它的毒液侵入血脉,也会一命呜呼。 “那就好,跟我来吧?”她很得意,轻轻拍掌,那卧着的骆驼立即站起来,抖了抖身上沾着的沙粒,向她走来。 我猛然向前突进,左手抓到了她袖筒里的一个盒子,左肘在她腰间一撞,随即迅速地后退三步。 那只盒子黑黝黝的,是用藏边雪牦牛的犄角抠成,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我先前从她的武功里推测到情况果然没错,因为这只盒子的一角刻着一个篆体的“顾”字,当然就是“莆田顾家”的东西。 “你——咳咳、咳咳……”她气恼地叫了一声,立刻弯下腰,无力地咳嗽起来。 那一肘,恰好封住了她腰间的三处穴道,让她在五分钟内半身酸麻,没办法向我进攻。我把盒子平放在右手指尖上,蜘蛛缓缓地转身,向盒子上的一个半圆形洞口爬去。等它完全进入洞口,我才推动了盒子上的一个按钮,将洞口封闭起来。 “你……敢碰我的圣虫,看我不……”她的脸因过份激动而变得绯红,蒙面的灰布也耷拉下来,露出光洁细腻的脸和一张红润的樱唇。 “明月小姐,我没有碰它,也不想碰它。不过,这东西属于‘莆田顾家’,以后最好不要对着中国人使用,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碰到顾家的仇敌。那么一来,你可就真的危险了。”我走近她,把盒子塞回她的袖筒里。 幸好她是用血蜘蛛威胁我,如果真的换成埃及人特有的十三种“法老圣虫”的话,我也没把握能全部应付过去。 我来开罗,是为寻找冷馨的下落,没心思节外生枝,更不愿意招惹明月或者“莆田顾家”这样的黑道人物。 米兹仍旧昏睡着,我拉开车门,把他推到副驾驶座位上,然后俯身捡起手枪零件坐上车。 我们该返回了,或许明天在研究所的希薇那里,能得到某些有用的线索。至于明月,就让她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好了。 吉普车引擎轰鸣起来,车顶的探照灯射出四道光柱,与那些射灯一起指向狮身人面像。 “它好像是活着的——或者说,它似乎马上就要苏醒过来?”我的目光再次落到雕像的人脸上,忍不住又有了这种诡异的感觉。特别是它的目光笔直向前望着时,仿佛是一只傲视天下的狮王,完全不理会世俗的目光,只是冷峻恒定地望着某一个目标。 “陈先生,等等,等等,我知道一些劫案的细节,如果你感兴趣,到这个地址来找我。”明月直起腰,甩手飞掷出一张红色的名片,嚓的一声,**了驾驶座的靠背。我反手抽出名片,它竟然是用上好的钢片切割出来的,上面錾着钢印,用一行手写体的英文字母组成了一串咒语,却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门牌号码。 看来,她连顾家发射暗器的手法也学到了不少,只是不够精纯而已。 我望着她:“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当她的眼睛里再次流露出狡黠的神色时,我已经无法完全相信她的话。 “当然有代价,不过,你完全付得起的,我们亡灵守护者向来最讲道理,不会开天价给别人。我的邀请只在七十二小时内有效,相信有很多人对劫案的细节感兴趣,不止你一个。”她对自己抛出的这个钓饵很得意,因为我们都明白,对冷馨下落最关心的是我,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怎么让我完全相信你的话?”我在名片上弹了弹,随手将它抛在驾驶台上。 她骄傲地昂着头:“在大沙漠里,除了法老,就只有亡灵守护者权力最大,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越听到这种大包大揽的承诺,我会变得越谨慎,往往手里握着秘密最多的人都是低调而冷静的,绝不会贸然亮出自己的底牌。 “那么,你是否可以透露给我一点关于冷馨的下落?如果有诚意的话,你大概并不介意先让我看到冰山一角吧?”我的双臂搭在方向盘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变化。 我的手肘击中她时,力道和方位拿捏得非常准确,恰好能够令她在极度痛楚中不小心拉掉面巾,所以才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通过她的表情洞悉一切。 很明显,她在听到“冷馨下落”这句话时,突然一愣,脸上出现了极度困惑的表情,连续眨了十几次眼睛,才文不对题地回应着:“我知道是谁开枪杀人的,只要陈先生肯合作,与凶手有关的一切资料都可以给你。” 这是个很巧妙的回答,她只说看到凶手,而不说冷馨去了哪里,很明显地把一件事分成了两半来回答,但我最关注的却是生者的下落。 “明月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执着地追问下去。 她陡然转头向远处望着,那是狮身人面像的头部方向。我清楚地看到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仿佛被秋夜寒气冻醒了的沉睡者。 在我看来,她此刻的下意识动作无异于表明,冷馨失踪与冷汉南等人被杀与那尊巨大的雕像有关,或者至少能表明,凶手与雕像有关。当然,雕像可以做为伏击者的隐蔽地点或者是登高瞭望之处,当冷汉南的考古小组从沙漠中出来时,会第一时间暴露在居高临下的伏击者望远镜里。 “明月小姐?”我试着叫她。 她再次打了个寒噤:“我说过,只要大家合作,一切不是问题。” 此刻,她束紧长袍的动作,越发暴露了内心隐隐的恐惧不安,只有感到害怕的人才会有那种表现。那么,她的恐惧来自何处?难道是那尊已经在吉萨高地上屹立了数千年的石像吗? 狮身人面像的图片早就传遍全球,广泛地出现在各种平媒杂志、旅行指南上。很多人也许不知道埃及的国旗是什么图案的,但却绝不会忘记这雕像的样子,哪怕只看过一眼。 做为亡灵守护者,明月对雕像产生恐惧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它与金字塔一道构成了埃及沙漠的独特风景,久在沙漠的人一年之中不知道要看到它多少次。 “陈先生,如果需要,请按照那名片上的线索找我。我相信,咱们的合作会令彼此皆大欢喜,肯定是。”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匆匆说完这几句礼节性的套话,便转身走向骆驼。 我盯着她娇小的背影,忽然觉得冷馨失踪事件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假如明月看到教授被杀时的情景,就应该能同时看到冷馨去了哪里? 按照开罗警方的推测,冷馨是被人挟持着离去的,没有第二种结果。只要找到劫匪,就可以发现冷馨。全世界的警察办案都是以“真凭实据”为第一位的,并且始终秉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基本原则,但我不是警察,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现在,直觉告诉我:“劫案发生时,现场肯定还出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件,所以才令明月如此困惑。” 非洲大陆本来就是一个怪事频发的神秘世界,围绕金字塔产生的种种传说更是令全球考古学家、科幻作家们为之疯狂。至少在大半个世纪以来,无数人都推测并且求证过“金字塔为外星人所建”这种理论,直到一无所得地郁郁而终。 明月已经上了骆驼,远远地向我挥手:“陈先生,我们会再见面的。”她不再像刚刚出现时那样镇定了,红润的唇也渐渐泛青,而这一切都只因为我们提到了冷馨的失踪。 我可以留住她,凭她的武功还不是我的对手,但我需要更多的线索,而不是用武力手段将事情搞得一团糟。 “一定。”我挥手回应,看着她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匆匆离去。驼铃响得非常急促,想必她一融入黑暗中便用力鞭打骆驼飞奔着,渐行渐远,直到随风而逝。 明月的出现,给了我小小的触动:“教授他们在沙漠里的考古活动进行了超过三个月时间,从夏末直到深秋。如果有黑道人物盯梢的话,一定会在他们有所收获后动手。劫案发生,足以证明考古小组有了大的发现,值得劫匪们动手了。现在的关键点,大概在他们的考古发现上——” 随着埃及政府在非洲大陆的政治、军事地位日益提高,他们对于文物管理、考古发掘方面的规章制度也有了相当详细的分类,但归根结底可以一言以蔽之:埃及文物永远属于国家所有,任何人不准带离埃及本土,否则将以偷盗文物罪惩治。 假如教授得到某些东西,譬如说黄金、钻石、法老遗物等等,就一定会向政府申报,但警方得到的资料证明,之前他们没有递交任何报告。 我拍了拍有些发胀的额头,重新拾起明月的名片,上面錾刻的是“夕阳照着国王的羊圈,也照着羔羊们的血”这句话。她说过的很多话都带着咬文嚼字的痕迹,很可能是来自某些经书,包括这一句。 顾家发射暗器的手法以高速、迅猛为主,这张钢制名片在某些情况下,很可能会演变为一种一击必杀的武器,再加上她袖子里的毒虫或者其它什么古怪东西,明月可谓是一个浑身布满杀机的危险人物。 我想起了二十世纪初的一位埃及占领者说过的名言:要想不被人杀,就要先学会杀人。要想活着离开沙漠,就要把自己武装得比毒蝎更危险。像明月这样的人,的确是贯彻了那位占领者的话。如果有机会见到她的师父,我会时刻记得提醒自己加倍小心,以免陷入危险。 最后望了狮身人面像几眼,我缓缓地掉转车头,向开罗城返回。 明月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虽然她表面看起来极其娇小柔美,但却是一株带着毒刺的玫瑰。如果是米兹遭遇到血蜘蛛袭击的话,只怕此刻躺在我身边的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直到望见开罗城内鳞次栉比的清真寺塔尖,米兹才艰难地爬起来,挣扎着先去腰间摸枪。 我敲了敲驾驶台:“枪在这里,一个零件都不少,别担心。” 丢失佩枪虽然不是重罪,但却会给警局的同事们嘲笑,所以他立刻手忙脚乱地装好那柄枪,然后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再谢谢陈先生。” 他对着后视镜擦去额头上的红色十字,神情沮丧地长叹:“亡灵守护者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诅咒方式,希望这一次明月没有暗中对我下什么手脚。唉,现在警局方面也很矛盾,没权力管她那类人但又不得不管,毕竟我们是警察——” 我拍拍他的肩:“别多想了,她似乎并没有恶意。” 他并没有因为我的宽慰而释怀,直到我从皮夹里抽出两张大额钞票塞在他掌心里,脸上才露出了笑容。那些钱,足够买到我承诺给他的香烟了。 “陈先生,局长大人吩咐过,只要是你交待的事,警局内部的每一个人都会全力协助,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一定马上办理。” 有钱能使鬼推磨,中国人在两千年前就发现了这个道理,并且将其熟练地运用到各行各业、随时随地中去。现在,米兹的表现又一次证明了这个问题。可惜,警局方面能够提供的有用资料太少了,我不得不笑着拒绝了他的殷勤。 车子停靠在市中心的月光大酒店旋转门前,我跳下车子的时候,几乎吸引了门外所有人的目光。米兹的车牌号属于开罗城里排位一百名之内的特殊号码,等同于一张特别通行证,在任何地方都享有特权,而我做为他的贵宾,自然会令酒店方面刮目相看。 在大庭广众之下,米兹重新变得神气起来,向我挥了挥熊掌一样的胖手,然后猛烈地轰了一脚油门,吉普车逼开几辆私家车,绝尘而去。 我不禁摇着头莞尔一笑,城市的官僚机构滋生并且供养了他这样脑满肠肥实际上却没有一点真本事的人,真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最大障碍。 走入酒店大堂,有个侍应生匆匆迎上来:“陈先生,这里有一袋照片,是影印公司刚刚送来给一八零六号房间的冷汉南先生的。警方交待,一切与冷先生有关的东西,可以交给您,请签字接收。” 那是一个厚厚的塑胶袋子,我打开封口瞄了一眼,里面最少也有四五百张照片。我在侍应生递过来的收据上签字,敏锐地感觉到有人正躲在角落里注视着我,马上侧了侧身子,用眼角余光扫射过去。 那个低着头喝咖啡的男人是坐在一颗巨大的观景棕榈树旁边的,一根肥大的叶子恰好遮住他的半边脸,只留给我一个线条硬朗的下巴。他的手上,戴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黄金戒指,与洁白的咖啡杯相映成辉。 大堂侧面的咖啡座里稀稀疏疏地坐着七八位客人,但我能够断定,刚才只有他长久地注视着我,那是一种久经训练的观察姿势,细致入微而且不动声色。 我提着塑胶袋进入电梯,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追随着我的背影,一直到电梯门缓缓合拢为止。 “对我感兴趣的会是什么人?难道又是与明月一伙的亡灵守护者?”到了此时,我才系统地回想起明月说的每一句话,“她需要跟我合作,换句话说,我能为她带来某种好处,但我什么都给不了她,不是吗?” 电梯间的埃及旅游海报上,仍旧看得到狮身人面像的图片。毫无疑问,狮身人面像、金字塔这两种东西,几乎就是埃及的国宝,等同于中国大陆的熊猫。 一八零六号房间是冷汉南用过的,目前暂时被警方封存。我的房间在他隔壁,号码为一八零八。开罗城内的五星级大酒店超过十家,但冷汉南却选择了月光大酒店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四星酒店,与他一向以来养成的低调、简朴的生活习惯是完全离不开的。 有钱但不张扬,高贵却不奢侈,正是目前华人世界里的有钱人们秉持的原则。以港岛这颗东方明珠为例,即便是如李、梁、钟、叶四大家族那样的亿万富翁,目前都普遍低调了十倍不止。 走进房间之后,我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在洗手间的水龙头下反反复复的洗净了双手,然后斟了半杯威士忌,加满冰块,慢慢地踱到阳台上。 夜色里的开罗城呈现出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酒店外的东西大街上不断有外国名牌跑车驶过,车身上的精致烤漆在路灯下划出灿烂的弧线。这一刻,我无法融入这种快节奏、多色彩的亮丽生活,脑子里满是冷馨的影子。 从接到警方通知开始,我每时每刻都在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绝不能失去理智。冷馨仅仅是失踪,而不是血溅当场,这样的结局至少留给我一些希望。 冷酒入怀,让我混乱的思想一点点冷静下来,开始了缜密的思考:“明月在这场劫案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她知道内幕的话,完全能够不费吹灰之力领到警方的赏金,但她现在不要钱,反而是要跟我合作?难道她能从我身上得到超过五万美金的报酬?” 我想不通自己能给她什么,当然我可以给她现金,五十万、一百万甚至更多。反过来想,她从某些无名金字塔里偷出来的文物,任何一件也能卖到这个价钱,何必费那么大力气恳请与我合作? 电话又响了,是一个我熟悉的号码。 我接起电话,对方只“喂”了一声后便陷入了沉默。电话彼端的那个人一向就是如此行事,沉默而木讷,惜字如金。 “老七?”我叫他的名字,嘴角忍不住浮上笑容。 一年之前,两个无聊之极的人曾替他数过,平均每天说话不超过七句,每句话不超过七个字,与别人通电话的时候至少要沉默七分钟以上才开始讲主要内容……那么多“七”,但他的名字“田七”却并非因此而来。 “鹰。”他迅速回应我。 我愣了一下,他的反应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敏捷过。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明天到埃及,要杀人就给我电话。”四句话,二十四个字,言简意赅之极。 “老七,我还不想杀人,假如冷馨在对方手里,除非有万全把握才能开杀戒。”我也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他沉默着,足足一分钟后才再次开口:“好,你说,我听,要杀谁,就杀谁。”然后,他轻轻地挂了电话。 我不禁摇头长叹:“这家伙,似乎除了杀人根本不考虑任何事,就如流水线上的协作工人一样,只关注于自己眼前的事,绝不旁顾。” 田七是一个杀手,在华人世界里相当有名。 他的最经典战役是在日本冲绳岛刺杀山口组七分会的上野重男,孤身一人潜伏于冲绳最著名的横带温泉水下,等到上野重男脱衣下水、离开保镖们的层层护卫之后,暴起突进,一刀割断了对方的喉管。 那一次,上野重男的血将温泉染成了绛红色,并且他麾下的五个得力保镖也被田七单刀格杀。从此,田七一战成名。 还有一次,田七在越南的河内刺杀一名越青帮的香主,他凿开河面的坚冰潜泳进入敌人的庄园,然后一直躲在水下,等到黎明对方到河边散步时,破冰而出,一刀斩下他的首级,然后原路返回。 今天,他在全球杀手榜上排名第七,绝非侥幸,而是凭借着孜孜不倦的“杀人”磨砺才成功地站在这个位置上。在他前面,还有六位绝顶高手拦路,也包括拥有“杀手之王”之称的美国人海维森,但我相信,只要田七坚持“杀”下去,就一定会超过其他六人,成为天下无敌的“杀手之王”。 他肯来埃及帮我,让我心里有不小的感动。因为我已经不是江湖人,不可能给予别人更多。酒很冷,但我的心却因为有田七的这个电话而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 3黄金之海身在何处? 第二个电话是在我开始喝第二杯酒的时候打进来的,刚一接起来,一阵尖细古怪的笑声便响起来:“鹰,猜猜我是谁?猜猜我跟谁在一起?猜猜我现在在哪里?哈哈哈哈……” 听筒里同时传来的还有舞女们放浪不羁的笑声、交杯换盏的吆喝声、尖锐粗野的口哨声,混乱之极。 “不必猜了,你是司空摘星,现在在一家阿拉伯夜总会里,至于跟谁在一起嘛——除了你的黑客死党蔡小佛,还会有谁?”我一连串地解答他的问题,毫不停顿。 “神偷之王”司空摘星、超级黑客“佛爷”蔡小佛向来是形影不离的死党,喜欢一起闯祸、一起逃难、一起搞各种稀奇古怪的把戏,而且是一起去夜总会甚至一起喜欢同一个舞女。他们虽然不同名同姓更不同父同母,却臭味相投如一对双胞胎一般。 “全猜对喽!鹰,我就知道,任何事都逃不过你的推理。这样,我们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邀请你一起参加,好不好?”司空摘星压低了声音,但电话随即被另一个人抢了过去,也是同样尖细的笑声—— “鹰,那件事是我发现的,与‘黄金之海’有关,你玩不玩?嘿嘿,上次我自告奋勇去伦敦皇家蜡像馆做模特被人家拒之门外,这一次,咱们搞几千吨黄金出来,自己开一个黄金铸像馆,想做谁就做谁,怎么样?” 那是蔡小佛,一个不好好上学但却对黑客这一行业无师自通的天才怪人。 我的回答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很好。” 这两个人只会胡闹,从来没搞出一件正正经经的好事来,而且谁帮他们、谁接近他们必定就会被连累,绝无例外。 两个人的笑声同时停了,话筒里只剩下舞女们的浪笑。 我皱皱眉:“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若是放在平时,我只要赞一声“好”,两个人早就眉飞色舞、欢呼雀跃起来了,这次却是大大的不同。 过了半分钟,司空摘星才长叹一声:“佛爷,我就知道鹰会这么说。” 蔡小佛跟着长叹:“我也知道,而且早在你说要告诉鹰之前就知道。” 司空摘星大怒着:“什么?你明知道鹰会这么说还要我打电话给他?” 蔡小佛也咆哮起来:“当然,有这么好的事不告诉鹰还告诉谁?” 两个人把电话这端的我当成透明人了,只顾自己吵,根本忘记了要继续说下去。有人在角落里醉醺醺地叫起来:“听啊,有两个傻瓜在谈‘黄金之海’!哈哈,傻瓜,真是傻瓜,这些老掉牙的话题,怎么还有这么多东方傻瓜相信呢?他们——” 话筒里传来“嗵”的一声响,紧接着是那人的极度惨叫声。他说别人傻,自己才真是傻到家了,司空摘星的“分筋错骨手”,蔡小佛的“春风拂槛指”都属于杀人不见血的上乘武功,即使只练到两三成的功力,也足够把一个普通人弄得死去活来了。 等到话筒那边的喧闹告一段落,司空摘星的声音才重新出现:“鹰,我们现在过去找你好不好?是不是月光大酒店一八零八号房间?” 我听到尖锐的警笛声,只能苦笑着应答:“好,我等你们,不过警察要拘捕你们之前,记得报米兹警官的名号,然后说你们是陈鹰的朋友。记住,千万别打警察,那样的话,我只能去监狱里抢救你们了。” 电话匆匆挂断,我对这两个活宝真是佩服到家了,明明是一件简单之极的小事,一经他们的手立刻变得惊天动地,而且大多数时候要闹到警察出面清场才算终止。 关于“黄金之海”这个话题,两个人这已经是第六次提及,当然,前五次都是场场虚惊,无疾而终。没办法,他们还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属于心理学家所说的“畸形天才”,性格中充满了不健全因素,所以才会步步闯祸。 我打电话给总台,叫了一桌丰盛的宵夜进来,还有一整箱百威啤酒。两个人都酷爱这种啤酒,称其为自己“灵感的源泉”,按照他们每年消耗的啤酒数量,完全够得上百威公司的白金贵宾客户了。 凌晨一点钟,房间的门铃被狠狠地摁响了,伴随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踢门声。除了他们,任谁都无法把“敲门”这一简单动作演化成一场暴力游戏,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两个人患了重度的“儿童性躁狂症”,身体里蕴含着发泄不完的暴力倾向。 我开门,两个穿着破旧牛仔套装的年轻人跳跃着冲进来,连握手寒暄都没有,直奔餐厅而去。经过客厅时,随便把肩上的破牛仔背包甩在酒店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仍旧当我是透明人。 开罗是北非最重要的国际化大都市,它的夜生活与港岛类似,也称得上是“不夜之城”。 我开了电视,转到国际新闻频道,里面正在播放一组世界各国反恐怖主义游行的图片。 “鹰,冷馨的事有没有结果?”司空摘星终于记起了我。 我摇头:“没有。” “要不要我进入埃及司法部和国防部的资料库看看?我知道,军方和警方对于沙漠恐怖组织的分布情况了如指掌,只是没腾出空来进行清剿罢了。在我看来,他们这群家伙根本成不了大事,绝对比不上中国的老祖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照我说,派几个装甲师进沙漠,枪扫炮轰,没几个回合,****就全部倒下了,岂不爽快?”蔡小佛每次说话,都是洋洋千言,离题万里。 当他们的脸转向我时,眉骨、额角上赫然伤痕累累,嘴角也肿了一大块。 我寒着脸问:“你们是不是又打警察了?我刚刚叮嘱过一遍,你们怎么——” 司空摘星委屈地大叫:“当然,你说的我们怎么会不听,可是第一批闯进来的是便衣警察,你让我们怎么办?” 我气得语结,转而气急而笑:“便衣警察不也是警察?” 对于他们而言,世界上仿佛没有纪律、法律、规矩这种事,即使是在同样的事件上吃亏一百次,照样会犯第一百零一次错误。 蔡小佛正在啃一根生煎羊排,啪的一声掷回盘子:“司空,我早说过,鹰虽然是人中龙凤,但古人说的一点不错,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他傲然站起来,抽出两三张纸巾胡乱地抹了抹嘴,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长期的熬夜与营养不良造成了他眼皮浮肿、脸色蜡黄的病态,身体也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看上去单薄纤弱。这一点,司空摘星与他是完全相同的。唯一不同点,是司空摘星要比他高出几厘米,嘴唇上的茸毛也稍微浓密一些。 “错,鹰是人中龙凤,就不可能是燕雀。如果把他比做龙凤,我们呢?岂不是龙中龙、凤中凤?佛爷,你就爱胡乱打比方,这可不好。”司空摘星也站起来,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晃晃荡荡地走到客厅里来。 “鹰,我知道你又在心里腹诽我们,这一次‘黄金之海’的消息,绝对是真的,千真万确,因为我破解了黎天的绝密备忘录。他到过‘黄金之海’,亲手触摸过那些堆积如山的金块,我们只须按照他所说的路线图深入沙漠,就能毫无意外地找到那地方。” 两个人交替说着,不给我任何插嘴的机会。 我皱着眉听他们毫无逻辑性地说着,笼统地感觉那又是一个“藏宝图故事”的翻版,但“黎天”这个名字吸引了我。略一思索后,我陡然举手,打断蔡小佛的滔滔不绝:“佛爷,你说的‘黎天’,可是一个代号‘扫雪工’的人?” 蔡小佛一怔:“对,鹰,你知道他?” 司空摘星蓦然大笑:“佛爷,你脑子进水了吗?也不想想鹰以前是在什么部门工作的,他认识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难道连大名鼎鼎的‘扫雪工’都不知道?” 他每次大笑的时候,小眼睛和单眼皮都会缩成两条月牙形弧线,陷入暂时的“闭眼失明”状态,鼻梁上的细小雀斑更是急遽地聚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幅形势古怪的小型地图。 蔡小佛不悦地瞪圆了小眼睛:“照你所说,美国总统得认识所有的选民?海豹突击队的管理者要认识所有的队员?或者你是小偷,就得认识天下所有的小偷?” 他最喜欢扯东扯西,不着正题,属于无理也要赖三分的角色。在他的生命当中,唯一清醒的时候就是坐在电脑前的那段时间。 我提高了声音:“喂,你们两个老实坐好,把事件经过详细讲一遍,谁讲得好有奖励!” 时间流逝得很快,没几个小时就到天亮了,我可不想跟他们夹缠不清地啰嗦下去。 蔡小佛又是一声怪笑:“鹰?你能提供什么奖励?我们发现的可是‘黄金之海’啊,地球上最大、最神秘的宝藏,比起‘沙漠之狐’隆美尔的宝藏、希特勒的藏金、萨达姆的遗产等等都要多。我想不出,你还能拿出什么令我动心的东西?” 我伸出右手食指:“一套令你击键速度提高十倍的点穴手法,如何?” 蔡小佛的目光定在我的指尖上,像是贪嘴的猴子看到了一捧热腾腾的糖炒栗子一般,隔了几秒钟,才用梦游一样的声音说:“提高……十倍?可能吗?可能吗?” 对于一个超级黑客而言,当脑力发展到极限时,击键速度是无论如何跟不上思想变化的,所以提高击键速度几乎是他们的终极追求。 司空摘星大笑:“鹰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这个机会,我让给你,但是,刚刚咱们见过的凯琳得归我,怎么样?” 蔡小佛眼珠都不眨一下地回答:“好好,随便什么凯琳、罗莲、芬迪统统归你,我只要那套武功……” 听那些名字,应该就是**夜总会里的舞女,我对别人的私生活无权置喙,但却真心希望两个拥有超能力的天才年轻人脱离情欲的诱惑,回到正道上来。 “鹰,事情是从我近期破解‘五十一号’地区的中级军官私人电脑开始的。之所以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是为了寻找两位年轻女黑客的资料——” 只说了这几句,司空摘星猛的“哼”了一声,作势要开口。 我及时阻止他,示意蔡小佛继续往下说。 “那两个女孩子来自龙堂,长期以来对‘五十一号’地区进行资料系统刺探活动,所以我怀疑她们的行踪早就引起了对方注意,但其危害性还没到达需要火速上报的一级警告。这种情况,往往可以在中层监控官员的电脑里查到灰名单。结果,我在‘扫雪工’的私密档案里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隐藏文件,仅仅有一个日期编号,再没有任何其它特征。通常这种形式的东西,里面会放着银行密码之类的数字资料,但这一次,我用普通的解密词典竟然连续碰壁,无法打开它。” 蔡小佛叙述到这些专业的工作过程时,脸上浮现出畅快的微笑,如沐春风。 他提到了“龙堂”这个名字,那是华人世界里最强大的黑道团体,从中国上海“青帮”解体之后的六十年里,始终占据着八方势力龙头老大的地位。龙堂的力量,上达政党内阁、华府高层,下达九流三教、长街短巷,甚至可以说,只要有华人的城市,就会有龙堂的触须存在。 我不禁又一次为蔡小佛担心起来,跟龙堂过不去,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哼哼,那两个人,不是黑客,而是杀手。我看你是被她们的美貌迷住了,佛爷,清醒点,她们是杀手!女杀手!”司空摘星终于忍不住,低声吼叫出来。 “对,她们是杀手,但却是漂亮无比的杀手。司空,你想想,假如咱们先得到黄金之海,再把这两个美女拢络在身边,人财双收,岂不就是最完美的人生境界?”蔡小佛极力为自己辩解,瞪圆眼睛向着司空摘星。 “你别忘了老祖宗的一句话,色字头上一把刀——” “哈哈,司空,你想想另外一句话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不是?还记得你上次在日本富士山黑龙山庄偷到的‘厢根樱花之刀’吗?日本典籍上说,被那柄刀杀死的人在死亡的刹那眼前会出现举世无双的美女,并且会袒胸露乳端坐在缤纷落花之中。其实我想男人的一生,能以那样的结局离开人间,未免不是一种销魂荡魄的极乐享受?” 蔡小佛的神情非常古怪,抓起沙发上的袋子,摸索出一个电子记事簿,按了几下后向我展示着:“鹰,看看这两个女孩子,是不是很美?” 我只看了一眼,忍不住低声惊叹:“佛爷,你敢碰她们,嫌自己命长了吗?” 画面上的两个女孩子俱是黑发披肩,肌肤如雪,鼻梁上架着宽边墨镜。其中一个平举着一柄银色手枪,瞄向左前方;另一个提着一柄微型冲锋枪,潇洒自如地跟在后面。这幅照片最先是登在日本《朝日新闻》的二月十四日头版上,我记得当时的标题写得相当血腥,好像是“龙堂挑战山口组地盘,黑道势力倾轧再演血**人节”。 她们当时抢劫了大阪市的一家具有山口组背景的商业银行,半小时内杀死二十五人,然后携带着抢来的一袋钻石珠宝乘坐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离去。 “双子杀手”即是她们的名字,据某些警方线人传递出来的情报,她们是龙堂老大“不死神龙”龙瀑雨的干女儿,排名于龙瀑雨麾下“十三太保”之后,被龙堂弟子尊称为十四姐、十五妹。 “她们的确很漂亮,但还没到让男人愿意为之送命的地步。”我淡淡地一笑。 蔡小佛合上记事簿的盖子,小心地放回袋子里:“鹰,你没有亲眼见过她们,怎么可以妄下评论?” 不知不觉中,我也跟着他一起跑题了,马上折回话题:“佛爷,你尽量简洁一些,把‘黄金之海’与黎天的关系讲明白,否则天就要大亮了。” 黑客和小偷喜欢深夜和凌晨,但我不然,明早起来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去处理,特别是要去希薇的研究所,这些事一天不尘埃落定,心情就一天不得安宁。 “好吧,我简单说。黎天私人电脑里的那个可疑文件采用了二百五十六位元的密码编译方式,耗费了我十一分钟才勉强解开。里面是一张简易的地图,还有一段语意含糊的自述。‘五十一号’地区的电脑系统具有超强的下载监控功能,所以当时我不敢动用任何复制程序,只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抄写下来。鹰,我把记录纸拿给你,自己看要比听别人复述更明白。” 他再次掀开袋子,乱七八糟地找了一通,然后拿出了一张油迹斑斑的雀巢饼干包装纸。地图和文字都在包装纸的背面,笔迹非常潦草。 做为一个电脑专家来说,他的手写体已经够正规的了,但还是让我费力地辨认了超过三分钟,才得以重新破译。 我迅速通读了那些文字,通篇都是黎天的回忆,大概意思是说,他在一个向下挖掘极深的井里听到法老的神秘召唤,然后沿矿井前行,敲碎了一堵很薄的墙壁,立即看到满眼黄金,心情无比震撼。 文字非常简单,但我想对方敲打下这一小段话的时候心情肯定激动无比。对于地球人来说,黄金是一种最奇怪不过的物质,像一根燃着的火柴,轻易就把人类的贪婪之心点燃了。心理学家曾经做过测试,一个正常人看到黄金或者是等量现钞时,生理反应完全不同,其差别约等于看到一个裸体美女或是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婆,绝对是云泥之别。 那张线条杂乱的地图犹如天书,最顶端伏着一只像猫又像狗或者其它什么东西的动物。 “那是什么?”我指着那趴在一大块油渍里的东西。 蔡小佛眯起小眼睛笑:“你猜?” 我摇摇头:“佛爷,我没空猜来猜去的,假如你要画的是一个狮身人面像的话,甚至不如用文字来标示它。现在,无论让谁看,都以为你画的是一只癞皮猫。” “黄金之海”是在埃及沙漠里的,而能够在沙漠中看到的动物类地标建筑,只有那尊狮身人面像。 司空摘星击掌:“太对了!佛爷,你一直都低估了鹰的智慧,快点说快点说,如果时间来得及,咱们还可以在天亮之前约那个女孩子吃宵夜——” 他是神偷,喜欢偷一切有挑战性的东西,包括女孩子的芳心。 “鹰,我看到了狮身人面像,然后联想到‘黄金之海’的传说,马上判定黎天发现的东西就在吉萨高地的范围内。翻翻地图就能知道,以狮身人面像为中心、以一百公里为半径划一个圈,足够找到那个‘黄金之海’了。所以,我和司空商量,请你一起参与这件震撼全球的大好事。事成之后,分你一半,我和司空占一半,够意思吧?” 我扬了扬眉,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如同天上掉馅饼一样,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分我一半?”我推开那张散发着霉味的纸,后仰身子,盯着蔡小佛的脸。 他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一半,对。”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一道无形的隔阂出现在我们三人之间。我的腕表已经指向凌晨四点钟,再有三个小时,第一缕霞光就将照亮这座城市。 “我明天上午约了人谈事情,所以需要去睡一会儿,你们两个自便吧。”我站起身,缓缓地伸了个懒腰,把杯子里的残酒一饮而尽。 蔡小佛愣了:“鹰,我们现在谈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想想吧,你能得到‘黄金之海’的一半,那将是一个恐怖的天文数字——” 我拍拍他的肩:“佛爷,我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搜寻冷馨,对黄金不感兴趣。” 冷馨的确比黄金重要,哪怕是用地球上所有的黄金来换,我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到现在为止,我还能冷静地站在这里与司空摘星、蔡小佛聊天,是刻意命令自己这样做的,因为唯有寒冰一样的冷静,才能保证不犯任何错误,于千头万绪、错综复杂中找到有用的线索,找到营救冷馨的途径。 ------------ 4吞噬黄金的远古瓢虫 我走向卧室,司空摘星陡然横向飞来,急停在我面前,用力地展开双手:“鹰,听我说听我说!” 他的脸上也挂上了一层讨好的笑容,看起来可笑更可气。 “你要说什么?”我冷静地问。 他的轻功非常厉害,如果不用武力,绝对无法摆脱他的拦截纠缠。 “鹰,其实真相是这样的——”他只说了几个字,蔡小佛从沙发上弹身而起,截止了他的话:“鹰,我们再退三步,你要八成,我和司空各分一成好不好?” 说实话,论偷盗和黑客技术,他们两个都属于天才中的天才,但论做生意讨价还价,两个人无疑等同于白痴,毫无技巧性可言。 我叹了口气:“司空、佛爷,我把你们当朋友、当兄弟,咱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好不好?黄金分不分给我不是问题,不过你们得说实话,到底是惹上了什么麻烦,需要我来做挡箭牌?” 能把巨量黄金送上门来而且是甘心攫取其中的一小部分,除非是要我付出更高的代价,否则如此好事,随便跟哪个黑道人物商讨,后者一定会卑躬屈膝、趋之若鹜,甘愿伺候在他们的鞍前马后了。 “五十一号”地区的特殊性决定了入侵者的下场一定会奇惨无比,从二零零一年起,美国人一共抓到了十九名网络入侵者。目前,这十九个人一直被关在永生不得翻身的太平洋黑牢里,比死了更难受。 司空摘星与蔡小佛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同时高举双手:“鹰,我们投降,其实真相是我们被人追杀,只能找你做挡箭牌。” 我不动声色地追问:“追杀者是谁?五角大楼的暗杀间谍吗?” 牵扯到国家机密的案子,最干净利索的解决方式就是杀人灭口,美国人从二战伊始就无师自通并且深谙此道。 蔡小佛苦笑:“如果是五角大楼的人倒好了,我还能凭自己的名气跟他们讨价还价。” 司空摘星皱着眉冷笑:“喂,佛爷,事情都到山穷水尽地步了,你还自吹自擂什么?你的名气有我‘神偷之王’大吗?五个月前我还在美国总统的乡间别墅里偷了他的手表、佩剑和橄榄球,如果真的需要讨价还价,也得是我出面才对。” 我的双手左右一分,同时按住两人的肩膀:“不是美国间谍,到底是谁?” 司空摘星风一般地飘身逃开,龇牙咧嘴地捂着肩膀:“喂喂,轻点,你要废了我这条胳膊吗?” 蔡小佛没有逃,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吐出了七个字:“钻石杀手王老五。” 我禁不住发出长叹:“什么?竟然是这个人?” 司空摘星嘟囔着:“当然是他,否则我们还用得着如此狼狈逃窜?从日本到俄罗斯再到尼泊尔……” 王老五在杀手榜上的排名比田七还要高,排在第五位,越南国籍,擅长易容术和下毒杀人。 我随即提出疑问:“你们得到地图的消息扩散面极小,难道是黎天聘请了王老五来执行追杀任务?” 一个疑团接着一个疑团,因为以“钻石杀手”的水平,要杀掉司空摘星和蔡小佛并非难事。他的杀人水平令田七都经常赞不绝口,称他是亚洲历史上最独辟蹊径、别出心裁的高手,自称如果两人对决的话,自己根本毫无胜算。 因为黎天、王老五都是越南人,所以我才会做这样的联想。 司空摘星哭丧着脸:“可能是吧,在俄罗斯和尼泊尔两地,我们至少有四次差一点死在他的毒药暗器下。其中一次,他的‘响尾蛇吹箭’就钉在我手里拿的黑面包上。唉,如果我不是司空摘星的话,如果我的轻功再弱那么一点点,肯定就暴尸在莫斯科大街上了。” 听他这样说,我越发觉得怀疑了,毕竟能登上杀手榜的高手,很少允许自己失误,让猎物眼睁睁地从身边溜走。并且对于一名超级杀手来说,一击必中,必定会惭愧地退走,至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 现在,我怀疑对方的目的并非杀人,而是追踪逼迫,有点“顺藤摸瓜”的意思。 “我们打电话给田七,要他出面保我们的名,但没想到他真不够义气,一听到‘王老五’的名字,立刻怕得像乌龟一样缩头缩脑。我直接告诉他,如果他不敢出面,我就直奔埃及来找你,后来他就答应了,还说‘鹰很忙、不要搅扰他’。相信最晚明天日落之前,他就会赶到开罗来。嗯,有他的‘拼命三枪’在,至少能顶一阵了——” 司空摘星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忽然明白了田七的想法,心里有无数股热浪汩汩翻滚着。 田七不想生事,但听到两个活宝要来找我,生怕耽搁我搜寻冷馨的大事,所以才挺身而出。他虽然打电话过来,却什么都不说明,只是默默地替我分担。人在江湖,能有田七这种朋友,真的是生命里的最大收获。 “鹰,你在想什么?”司空摘星讪讪地停住嘴。 “我在想,黎天是怎么发现‘黄金之海’的?那个地下深井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多问题都想不通,可能还需要静下心来收集资料,从而一环一环地揭开谜题。 蔡小佛忽然打了个哈欠,把那张饼干纸叠好,放回袋子里。 “我困了,借你的大床一睡。”他晃晃荡荡地起身,走向卧室。 凭心而论,他在人情世故方面的水平比司空摘星略高,脑子里的奇思妙想也多,经常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来,譬如刚刚他们谈及的要找龙堂杀手做女朋友那件事。 龙堂、五十一号地区、王老五都不是好惹的人,但我想“黄金之海”事件里的关键人物黎天的身份会更重要。 纵观金字塔的研究历史,科学家们已经尽可能地动用了一切先进探测设备,对吉萨高地进行了梳子式的地毯搜索。一切证据表明,吉萨高地下并没有什么暗洞地道,后来科考结论中“狮身人面像下有三层地下建筑”的命题,也基本属于臆测加推论,不足为信。 “那么,黎天怎么可能超越前人的一切考证,突然踏入‘黄金之海’?这不是钻天遁地的远古神话时代,他的记录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自己看到了那些海量的黄金,难道只是凭空而来的幻觉?” 司空摘星也去睡了,只留下我斜倚在沙发上。 倒了今天的第四杯酒,我端着杯子走上阳台。 东面,晨曦初现,天空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鸽哨,同时有不断划破沉寂清晨的大小鸽群向着东方振翼飞着。开罗的新城区完全是个名流云集、名车荟萃的豪华都市,它的老城却是低矮陈旧的,像是一个仅供富人丢弃杂物的垃圾箱。 我把思想从“黄金之海”事件上收回来,重新放到冷馨失踪案上。 今天,我必须要弄清一件事——考古小组到底发现了什么?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只有从这方面入手,才可能知道对方的来意,再反推对方从何处而来。 二十四小时内,我会彻底追查明月的行踪,先判断她说过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再做进一步打算。 朝霞绽放之时,我拨了米兹的电话。 开罗警官们过的是朝九晚五的平静生活,这个时间打给他,自然会招致一百句、一千句的腹诽抱怨,但我在他开始不满之前,先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米兹警官,有一个可以轻轻松松赚五千美金的工作,你要不要试试?” 冰块已经大半融化,只有不规则的冰芯飘荡在酒杯里,另人联想起资料片里深藏不露的冰山。 “五千美金?要我做什么?”米兹立刻变得精神抖擞。 我释然,知道自己已经在合适的人选上开出了合适的价码,交易一定会得到顺利进行。 “我要你保护两个人,是严密保护,因为有一个著名的国际杀手正在追杀他们,他们现在就在我房间里;第二、我要近几年来所有与‘亡灵守护者’和明月有关的资料;第三、我要冷汉南教授一行人进入埃及沙漠后的官方行踪记录;第四、我要十年之内出现在埃及沙漠里的黑道力量资料,包括已经被警方围歼的那一部分。做完这些,你就可能拿到那些钱。” 除了第一条,我相信他全部能完成。在事件真相没有明朗化之前,能够搜集到的资料越多越好,这是我方才的沉思中所想到的。 米兹警官一口答应:“好,我马上去做,放心。” 在这里,我有一点小小的疏忽,没有提及研究员希薇的事,因为目前看来,希薇只是此次事件中的一个局外人,她接受教授的委托做研究,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工作,与劫案毫不牵扯。 我在八点钟下楼,拿了一张钞票给把守一八零六房间的警察,顺便请他严格把守一八零八房间,直到米兹警官抵达。由警察来给司空摘星和蔡小佛站岗,总算能稍微放心一些。 穿过酒店大堂时,我不经意地记起昨天偷偷注视过我的男人,但那只是惊鸿一瞥,我宁愿相信自己是太多心了。 研究协会的地址非常好找,是一座五层高的白色小楼。 我走进小楼的门厅,一个穿着烟灰色西装套裙的女孩子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迎着我打招呼:“是陈鹰先生?”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嘴角微微上翘,带着矜持的微笑,同时露出两排细密洁白的牙齿。 我点点头,她的笑容更深:“我是希薇,请跟我来。” 她的黑发冗长顺滑,直披在肩后,转身时缓缓甩动,送过来一阵淡淡的薰衣草清香。 我们沿着一架不锈钢的旋转楼梯上了二楼,她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是一间装潢色调极其浅淡的小房间。房间里除了宽大的办公桌外,另有一张长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无菌箱、冷藏箱、电子显微镜、光学分析天平等等研究室必备物品。 “陈先生,对于教授被害的事,我也深表遗憾。”她微微前倾身子,脸上的笑容完全隐退,露出淡淡的哀伤,“教授是古埃及生化、文物的权威专家,他的离世,将是埃及文明研究的损失,希望您能节哀顺变。” 她是华人,而且中文相当流利,所以很轻松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平静地回答:“谢谢你的关心,我们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吗?” 时间宝贵,我必须每一分钟都抓紧。 看来对方也不喜欢浪费时间,她轻轻点头:“好。” 在她走向办公桌边打开投影机的空当,我向长桌上的透明冷藏箱里多看了几眼。里面的试管架上插着十几只不同直径的试管,每一只里都或多或少地放着一些黑色切片。冷藏箱的电子温度计显示,此刻箱内保持着摄氏零下四十度的状态。 “希薇小姐,教授送来的三个样品到底是什么?”我走近长桌,观察着那些黑乎乎的切片。 “是三个古代化石的残片,从外表来看,它们应该是一只远古牛虻、一只尼罗河红唇甲虫和一只吉萨两栖瓢虫。请看图片——” 啪的一声,长桌上方的幕布上出现了图像,不过房间里光线太亮,无法看得太清楚。 我转头望了望那四扇明亮的落地窗,她已经举起一只烟灰色的遥控器,向我微笑着:“陈先生,不介意的话,我想把窗帘关闭可以吗?” 其实,我应该注意到她是在刻意避开“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之嫌,因为她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而且矜持文雅,的确在很多时候应该避嫌的,只是我的思想已经被图片上的甲虫吸引住,恨不得立刻看清,所以立刻回应:“好。” 加厚天鹅绒的窗帘无声关闭,房间里立刻黯淡下来。 图片上,三只黑乎乎的昆虫化石呈三角形排列着,保存最完整的是那只瓢虫,身上的点状花纹依稀可辨。另外两只,则只能是在生物学家的妙手修饰下,才会显出本来面目。 “它们的生存年代,大概为五千年到八千年前,虽然我把它们称为化石,但那并不够严谨。因为这三只昆虫并没有死亡,而是处于一种趋近‘僵死’的状态。陈先生,换一个普通人容易理解的说法,它们是在长时间地‘冬眠’,而非死亡。假如没有外力破坏它们的蛰居环境,它们将一直‘冬眠’下去,直到重新苏醒过来。”希薇发上的香气近了,就站在我侧面三步远处。 她把图片放大了八倍,瓢虫的形像越发明显起来。 假如她的话成立,这些东西只对生物学家有用,绝非劫匪感兴趣的内容。 “请继续说下去。”我皱了皱眉。 “陈先生,昆虫不会是教授遇害的引子,如果您不想听这些学术性太强的资料,我有一些另外的想法,想提出来与您探讨,可以吗?”她走向长桌,按了无菌箱的开关,那个厚重的盖子缓缓地向上张开。 “同种类的两栖瓢虫,曾经大量出现在某些倾颓的金字塔内部,由此可以得到近似结论,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向金字塔内放入瓢虫,似乎是一种时尚或者说是一种奇怪的祭品。在古埃及的壁画中,瓢虫属于‘光明之虫’,古埃及人认为这种金灿灿的东西能带领他们找到黄金,因为它就是‘黄金之子’。陈先生,我曾读过相当多的与‘黄金之海’有关的典籍,所有的书里都不约而同地提到过,法老命令奴隶们将黄金与瓢虫放在一起,然后施以咒语,此刻,瓢虫会发疯一样噬咬黄金,然后身体与金块融为一体。在这种仪式之后,它们会与黄金一起沉眠,成为被金子洗礼过的‘昆虫木乃伊’。” 那些资料我也看过,但没有什么成形的结论,所以此刻,我只是静静听着而不发表任何意见。 希薇戴上了一副消过毒的塑胶手套,从无菌箱的圆形架子上取出一只茶杯粗细的玻璃观察皿,转身送到我的眼前。 “陈先生,这就是教授送来的那只瓢虫,请仔细看它的口唇部位——”我们的距离拉近到只有一步,随着她说出的每一个字,一阵淡若幽兰的香气浮浮沉沉而来。 这只观察皿兼有放大功能,所以我观察到的内容实际是瓢虫放大了四倍后的样子。任何昆虫被放大时都会露出狰狞可怕的面孔,它也毫不例外,口唇部位像两柄交错的锯齿铡刀。那些锯齿上面,隐隐约约泛出点点金光。 “那些是百分之百的黄金,至于其纯度——简直是奇怪之极,竟然达到了小数点后面的四个九甚至更高。陈先生,稍具常识的人就该知道,古埃及人提纯黄金的水平犹在古玛雅人之下,即使是帝王谷里出现的金像、金棺、黄金面具,其纯度仅在百份之九十五到九十八之间。在这一点上,冷教授和我达成过共识,瓢虫口唇上的黄金粉末,绝不是人工提炼出来的,与此前埃及发现的任何一种黄金制品有本质上的不同。” 希薇的语气平缓而流畅,当她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时,不知不觉又向我靠近了半步,我们几乎是肩碰肩、头挨头地看着那只古代生物。 我更关心事件的起源,而不是目前这种既定的结果:“教授有没有说化石是在何处发现的?” 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牢牢把握住自己思路的主脉,不受任何影响。现在,我要知道的是教授他们到底找到了什么、在哪里找到的,然后去追查劫案的幕后真凶。 “他不肯说,陈先生,考古界的行规比较特殊,任何人都有权利保守自己的线索。不过,当我们确信瓢虫口唇上沾着的黄金与众不同时,他曾有一个极其怪异的表现——”突然之间,落地窗的玻璃被碰响了,发出“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体积较大的飞虫一头撞上来引起的动静。 她向窗户方向看了一眼,脸颊上忽然飞起红晕:“哦,对不起,吓了我一大跳。” 我淡淡地一笑:“请继续说下去,教授是不是大笑三声,然后扬长而去?” 那是冷汉南的常见动作,每次在考古进程中有了柳暗花明的发现后,他都会仿效古人“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典故。 希薇点点头:“对,的确是大笑三声,但他却自言自语地说了以下几句话——” 她抬起头来,模仿冷汉南孤傲昂扬的姿势:“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倾天下之金铸黄金之海是这个意思?美国人真是高明、高明、高明,我懂了,我懂了——” 我禁不住一怔,好端端的,冷汉南怎么会提到美国人?而且还赞对方“高明”? 冷汉南虽然是一名醉心于考古学问的科学家,却拥有强烈的政治爱憎心,对于美国借“维和”之名两度向伊拉克开战的行径颇有微词。以他在国际考古界的声望,已经数次收到耶鲁大学的诚恳邀请,对方数次发来首席客座教授的聘任书,却都给他随手扔进废纸篓里。毫无疑问,他不喜欢美国,对打着“美国”标签的任何东西都嗤之以鼻。 现在,他称赞“美国人高明”,无论是善意或者是鄙夷,都能说明,他的发现是与美国人有关的。 “陈先生,你能推测教授的话是什么意思吗?”希薇叹了口气,打开长桌上的光电显微镜,调整观测台的高度,然后把观察皿放上去。 “仅有这些?冷馨呢,有没有说过什么?”提到那个名字,我心上的血痂被重新揭开,痛得浑身一颤。 “自从教授发现化石开始,我就没有见过冷小姐,听教授说,她身体不舒服,在酒店里静养。不过,请不要怪我多心,他每次提到冷小姐时,表情都会变得有些不自然,仿佛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心底的愤怒——” 显微镜的射灯打开,瓢虫被笼罩在光柱之下,那些金光越发亮得晃眼。 “愤怒?”我重复着。 冷汉南与冷馨两父女的关系非常融洽,八年前冷夫人辞世后,他们两个很有相依为命的味道,一起工作,一起生活,算得上是父女和睦相处的楷模。那么,在外人面前提及冷馨,他又怎么会露出愤怒的表情? 这又是一个不可解的谜团,我能推测出考古小组遭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无法化解的危机。可惜,他们没有尽早通知我,反而贸然独力应付,才令事情演变到今天的惨痛局面。 ------------ 5古生物化石的肢体开始蠕动(上) “我知道,教授心里一定藏着秘密,他在研究所停留的时间每天不超过十分钟,但唉声叹气的次数却不下七八十次,几乎是每句话前后都伴随着十几声叹息。每次他离开之后,我都能在地板上找到他掉落下来的白头发,只有日夜焦虑失眠的人,才会有这种表现。” 她一边说,一边俯身在观测镜上,一只手小心地调整焦距。 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这次才是实实在在地吓了她一大跳,身子一颤,“哎哟”一声叫起来,右眼重重地撞在观测镜上。 我顾不得看电话,立刻扶住她的肩,连声叫着:“希薇小姐,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她向后踉跄了一步,双手捂住眼睛,不停地低声**着:“好痛……好痛……” 我扶她坐在沙发上,轻轻扳开她的手,赫然发现,受伤的地方已然青了一大块。 “幸好还能看见,没事……我没事的陈先生,你先接电话好了。”她艰难地眨了眨右眼,随即痛得鼻尖一皱,重重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电话一直在响,我取出电话,却是司空摘星的号码。 “鹰,我有重大发现,非常非常重大的发现,你房间里的那一大堆照片,拍摄目标全部是狮身人面像。你是不是早就怀疑那雕像有问题,所以才对着它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连拍?告诉我,可有什么发现?” 他风风火火地大叫着,声音肯定也能传入希薇耳朵里。 我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是我代冷汉南收下的那些照片。 司空摘星继续叫着:“现在我敢肯定‘黄金之海’就在狮身人面像下面,哈哈哈哈,我们要发财了,要发财了!” 通过简单的线索得到简单的结论一向就是他的独特思维方式,只是“思考”向来不是他的强项。 希薇**了一声欠了欠身子:“陈先生,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当她抓着我的胳膊要挺身站起来时,再次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重新跌坐下去。眼睛是人类身体最脆弱的部位,比咽喉更容易受伤害,目前这种情况,换成任何人都会不胜痛楚,无法行走。 我抱歉地笑了笑:“不必,刚刚真是太对不起了。” 希薇继续捂住眼睛低叹:“是我不好,教授出事以后,我总是神不守舍的,是我太不小心,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司空摘星陡然怪叫:“鹰,你身边有女人?漂不漂亮?好啊!你把我们兄弟扔在酒店里,还派两个烂警察把门,不让自由进出——你倒好,自己出去泡妞。嘿嘿,冷馨刚失踪,你就处处留情……” 他说话向来不经大脑,东一句西一句地乱扯,我早就习惯了。 希薇的脸蓦的涨红了,努力撑着身子,向沙发远端挪移过去。 我低声对着话筒叫:“司空,再胡说八道,就离我远点!我在办正事,知道不知道?” 电话彼端沉默下来,接着是一阵“哗啦哗啦”整理照片的动静。 我很后悔没能及时收好照片,如同因为它们再引得司空摘星搞出什么事来,就是我的过失了。假如他认定雕像下有秘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弄些炸药回来,一下子把那雕像炸掉,闯下滔天大祸。 狮身人面像是埃及的国宝,把它炸掉的罪名足够司空摘星死一千次的了。 “鹰,我们是兄弟。”他闷声闷气地说。 “我们当然是兄弟,生死进退、荣辱与共。”我说的是真心话,否则也就不会替他们挡下钻石杀手的追击了。 “所以,假如得到那个黄金之海,别忘了兄弟,别出卖兄弟。”这是他唯一一次正正经经地跟我说话,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感伤。 我认真地回答:“司空,照片是教授拍摄的,与我无关。在我看来,兄弟间的感情比黄金更重要,你呢?” “我们也是,鹰。”蔡小佛接过了电话,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笑了:“好吧,你们好好在房间里研究资料吧,我在外面有事,钻石杀手的事别担心,田七很快就能赶来。有咱们四个在,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句俚语来自冷汉南教授,不知不觉之间,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并且潜移默化地承接了他的某些生活习惯。 蔡小佛收线,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嘀嘀嘀嘀”的忙音,忽然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黄金动人心,这两个活宝下一步能安安稳稳地躲在房间里吗?他们都属于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恨不得搞出些鸡飞狗跳的事来,以此打发无聊的生活。这种情况下,单靠警局方面的保护已经无能为力,必须得黑白两道都打点好关系才行。 房间里依然光线黯淡,希薇远远地坐着,眼睛已经睁开。 “你还好吧?要不要去看医生?”我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她轻轻摇头:“没事,其实显微镜得到的图像同样可以接入投影机,是我一时疏忽罢了。”她按了几下遥控器,一幅巨大的瓢虫图案映在幕布上。 “陈先生,一周之后,我会将这些化石送交给开罗博物馆,那里的女馆长洛琳与冷教授也是学问上的好朋友,你看合适不合适?”她再次将图像放大,现在瓢虫的口唇如同两只特大号的加长铡刀,显得异常阴森恐怖。 我谨慎地回答:“好,那些事请你按埃及法律的运作程序办理就好了。” 冷汉南醉心于埃及考古,曾为开罗博物馆贡献过四百多件有价值的文物,而自己却分文不取。我曾与洛琳馆长通过电话,只是一直未曾谋面而已,那是一个声音非常悦耳动听的中年女人,据说有一段时间,教授曾为她神魂颠倒过。 希薇站起来,不无遗憾地长叹:“洛琳馆长对教授的不幸,也是深表惋惜。方便的话,我想带她去酒店拜访您一下,可以吗?” 我的目光落在幕布上,缓缓摇头:“不必了,我只不过是在代教授完成收尾工作,对洛琳馆长不会有太大帮助,还是不要耽误她的时间好了。” 冷馨失踪后,我毫无接人待物的悠闲心情,如果这样的杂务接踵而来,只怕无法集中思想。 瓢虫口唇上的绚烂金光带着无法言喻的诡异,想像一下,这个只能吸取植物汁液的小家伙竟然能在法老的咒语驱使下吞噬金子,身体的变异可想而知。法老的诅咒一向是全球异术界的巅峰之作,无论是南美洲的“黑巫术”还是中国苗疆的“降头术、蛊术”抑或是欧洲的“辟魂术”,都无法与之相比。 ------------ 5古生物化石的肢体开始蠕动(下) 希薇沉吟了一下:“陈先生,其实洛琳馆长的意思是,教授曾经起誓要为她找到‘诅咒之石’,并且为之做了相当多的资料准备工作。现在,教授出了意外,她担心那些资料外泄,所以要通过你的手把它们拿回来。” 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洛琳馆长对教授如此关心,竟然是出于这种目的吗?” 如此看来,洛琳只不过是在利用冷汉南而已,以自己的成熟女人魅力蛊惑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使他意乱情迷地答应做任何事。 “诅咒之石”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埃及古物,从埃及壁画里看,那是一块有五条黑色的小蛇盘结而成的东西,被法老握在右掌中。埃及典籍中有过明确的描述,法老施展咒语时,以右手握石,左手捏诀指向被诅咒的对象,每次的仪式短则几小时,长则几日几夜。 拥有“诅咒之石”的人,才是上天钦定的埃及之王,才会不可战胜。 希薇苦笑:“男女间的情事,外人怎么能说得清?陈先生,洛琳并非你想像的那样,她待教授是出自真心的。” 我摇摇头:“好了,我们不谈这个——”剩下的话突然哽在喉咙里,不能再顺畅地说下去了。因为我看到那瓢虫似乎动了,靠近它口唇的第一根腿抽搐了一下。我用力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弹起来,大步跨到桌边。 没错,瓢虫果然动了,它的那条腿一直在抽搐。 “陈先生?”希薇大声叫起来,她吃惊的程度更甚于我,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这是一个千真万确的远古化石,怎么可能产生动作?我俯身对着观测镜望去,转动微调旋钮,将成像孔里的十字丝牢牢地对准那条抽搐的虫腿。 它静下来,虫腿上的花纹清晰可辨,但它现在是完全静止的,不再抽搐。 “陈先生,让我来看一下!”希薇踉跄着冲过来,撞在我肩膀上。这种诡异的现象仅仅维持了数秒种,相信她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我扶住她:“已经不动了。” 她的声音由于太过激动而突然嘶哑:“不、不……我说过,它是活着的……” 我不想反驳她,那种变化来得太快,也结束得太快,所以根本来不及按动显微镜上的成像按钮,将图片拍摄下来。 她在显微镜前忙碌了几分钟,将各种旋钮几乎调了个遍,最终失望地抬起头,无比疲惫地问:“陈先生,告诉我,刚刚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对不对?” 我微笑着点头:“对。” “那么,我可以将它放进逐级缓慢升温的装置里去,看看它是否能从僵化状态中醒来。我知道它是‘冬眠’着的,并且总有一天能活过来。”她小心地双手捧起观察皿,放回冷藏箱里去,那种样子,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陈先生,要不要喝杯咖啡?”当冷藏箱缓缓关闭时,她恢复了冷静,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有些纷乱的头发。 我点点头:“好。” 出于礼貌,我最好在她彻底恢复平静后再离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令人毛骨悚然。设想一下,仅仅是一只小小的远古昆虫复活也就罢了,若是沙漠里种种巨型毒虫猛兽也骤然复活,岂不是整个非洲大陆的毁灭性灾难? 她提到了教授要奋斗余生为洛琳取得“诅咒之石”的事,我不期然地联想到:“难道教授的发现竟然跟‘诅咒之石’有关?” 在这个神秘的非洲大地上,文明开化的程度参差不齐,超过半数以上的地域还生活在不知“今世何世”的蛮荒状态。所以,那些人相信一切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崇拜各种各样的诡异巫术。包括纵横沙漠的各种黑道势力在内,至少有几千万人坚信——“得到‘诅咒之石’,就将拥有历代法老的辉煌力量!” 即使是刀耕火种的蛮荒民族,都知道当上国王的种种好处,因此,一旦“诅咒之石”出现,将立即成为八方势力觊觎的最抢眼目标。 “教授发现了那件宝贝的话,为什么从没向我提到过?而且冷馨也对此守口如瓶——”想得越多,我脑子里的困惑就更多,一瞬间太阳穴发胀,前额也隐隐作痛起来。 这一次,希薇没有使用遥控器,而是走向窗前,抓住窗帘向右一拉,发出“嗤啦”一声响。那种声音和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我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随即望向光影里的她。她的腰肢极细,像一只曲线塑造完美到极点的修长花瓶。 窗帘最高处,猛然有一样东西坠落下来,在半空中一下子打开了蜷曲的身体。 “那是——毒蝎?”我手上的动作几乎比思想运转速度更快,瞬间拔刀飞射,刀光掠进光影里,然后“笃”的一声,稳稳地钉在白色的塑钢窗框上。 “咦?”希薇惊诧地低叫了一声,后退一步,轻拂着被飞刀擦过的头发。 “快离开那窗子!”我的身子前突,借窗帘的遮掩,将外面的街景一览无遗。 一辆白色的旅行车正在加速驶离现场,慌慌张张地撞倒了人行道上的一只杂物箱,然后高速绝尘而去。车尾没有号牌,车身上也没有任何名称标志,毫无身份特征。 我拔下小刀,看着兀自在刀尖上挣扎的那只三寸长的毒蝎。它的蝎尾呈现出一种可怖的紫黑色,可见下落途中已经将毒液激发到临界点,一旦刺中目标,将会如注射器一般立即开始工作。 “这家伙的毒素足以干掉一头成年非洲象,看来,即使是老老实实呆在实验室里也不安全了。”我盯着落地窗的最顶端,钢丝窗纱上被割开了一个十字切口,毒蝎就是从那里挤进来的。 我和希薇都听到了飞虫撞上玻璃的声音,可能就是蝎子被某个别有用心的人弹射过来时发出的动静。 希薇脸色一变:“研究所内喷洒过特种杀虫剂,这些东西根本不敢接近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起未遂的谋杀案,对准的目标也许是我、也许是她、也许是我们俩。 我把窗帘全部拉开,让大把大把的阳光照射进来,扫净房间里的压抑气氛。 那只毒蝎已经进了废纸篓,我盯着刀刃上那一抹乳白色的水渍,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问题:“企图杀人者的目的何在?我和希薇究竟有哪一步踩中了对方的尾巴,才招致了这次谋杀?” 希薇打开飞利浦的不锈钢咖啡壶,很快,褐色的咖啡开始沸腾起来,发出一阵阵巴西咖啡豆的浓香。 她拿了两个镶着银边的咖啡杯走向门边的水池,刚刚拧开水龙头,门便被人敲响了。 我的神经已经高度敏感戒备,在她伸手开门的刹那,右腕绷紧,做好了随时都能将小刀弹射出去的准备。 美国军事学院的反袭击专家们曾经有这样一个研究结论:某些经过缜密谋划的刺杀行动,总会遵循“一二三、齐步走”的调子,一出手就会自然而然地分成三套计划,主力失手后,马上会有第二波、第三波进攻,并且进攻手段越来越强悍犀利。 时至今日,大多数专家都能明智地承认,在很多天才杀手面前,所有的防范措施都不是万无一失的。所以,要想成功地从杀手剑下逃生,唯一的方法就是随时都准备迎接死亡的挑战。 “小姐,您的报纸。”门外是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很浅的茶色眼镜。 “嗯?平日不都是拉雅送报纸吗?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希薇很聪明地只开了半边门,自己的身子也隐藏在门后。 “拉雅病了。”对方把手里托着的一份报纸稍稍抬高,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目光正掠过希薇的头顶,向我这边扫过来。那是一种冷酷深邃的眼神,我曾在上千张狙击手的训练图片中看到过,只有在扣动扳机射杀目标的瞬间,才会出现在他们的眼睛里。 他的唇角带着淡淡的嘲笑,下巴正在傲然扬起,而后左臂一扬,那份《开罗日报》哗啦一声飞起来,丢向希薇。 我的小刀射出之前,不必看也能猜到对方右手里握着一柄手枪,并且是已经旋上消音器的。小刀的第一落点是门框上的金属防盗扣,火花飞溅中发出“铮”的一声脆响,然后反射击中目标。 希薇闪身的动作是在对方手枪落地后才完成的,小刀准确无误地切中了对方右腕脉门,一道灿烂的血箭激射出来,在木地板上喷成了一棵古怪的圣诞树。 对方反应极快,反手带上门,飞速逃走。 我冲过去,拉开房门,俯低身子扑向走廊,随即有两发子弹呼啸着掠过我的头顶,打中了走廊尽头的窗子,两块面积巨大的玻璃同时碎裂,稀里哗啦地跌落下来。 幸好,那杀手并不擅于左手开枪,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我还没来得及擦去刀刃上沾染的蝎子毒液,现在只能祈祷他会明智地逃向医院求救,而不是自己胡乱包扎。地上的血迹斑斑点点地向前延伸着,相信在五分钟内得不到妥善包扎的话,他会先因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然后死于蝎毒之下。 我捡起小刀,回到房间里。 这种情况势必会惊动警局,混乱一团的现场交给他们去处理就好了。 “陈先生,谢谢你救了我。”希薇惊魂稍定,苦笑着向我道谢。 我在水池里反复冲洗着小刀,然后用纸巾擦拭干净,重新放回裤袋里,若有所思地笑着:“不一定是救你,或许是自救也未可知。” 希薇只是普通的研究人员,应该不会跟黑道人马产生纠纷,反倒是我,一直追查冷馨失踪事件,最容易碰到对方的痛处,才会遭到袭击。 “不管他们什么来意,我已经拨打了报警电话,相信很快警车就会赶来。”她回到办公桌前,先关掉了咖啡壶,然后在转椅上坐定,缓缓地挨个锁闭了自己的抽屉,再次苦笑着,“今天的心情都被搞乱了,我想自己最好能回家休息一下,头和眼睛都好痛。” 现在,她的右眼框已然变得瘀紫,只怕没有两三周的时间恢复不过来。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弄成这样,肯定得戴大墨镜出门了。 “希薇小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歉意,这样,我有个朋友是雷朋眼镜公司的开罗总代理商,请给我机会赎罪,带你去他那边挑几副眼镜可好?” 我走向她,真心诚意地要为刚才的事做些弥补。 希薇摇头:“不必了陈先生,你的事那么多,而且那么急,不要再为我分心。眼镜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没必要劳师动众。” 她锁好了全部抽屉,缓缓地起身,拿起桌子上那个精致的黑皮手袋,向后推开转椅——玻璃窗上蓦的闪过一个炫目的光圈,刹那间刺痛了我的眼睛。根本来不及解释什么,我身子前冲,右手抓住她的左肩,用力一扯,两个人同时跌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响,办公桌上的一只水杯炸裂开来,水花四射。 “啪、啪”连续两声过后,两颗钢芯子弹差之毫厘地射中了她的脚跟位置。我抱着她在地板上连续打了几个滚,伏在阳光照不到的长桌旁边角落里。 穿透力一流的钢芯子弹仅仅在玻璃窗上留下了三个诡异的圆孔,我对着她的耳朵低声微笑着:“现在,我开始相信对方的目标是你了,你认为呢?” 她埋头在我怀里,双臂紧紧地抓住我的衣领,纤细的身子不住颤抖着,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鸟。 我无法确定狙击手是否已经放弃离去,只能继续匿伏着。此刻,我感觉希薇的心跳变得分外急促,身子也紧贴住我,不敢有丝毫的分离。 “别担心,狙击手的位置至少在四百米之外,缺乏良好的瞄准视线,他是不会再次开枪的。你看,咱们躲在这里,根本无须担心,是不是?别怕、别怕……”我轻拍着她的肩,鼻子里再次闻到薰衣草的清香。 ------------ 6亡灵守护者 窗外偶尔传来清脆的埃及鹦鹉的叫声,楼内楼外都还没有对这边传出的枪声做出反应,警车更是遥遥无期。 近几年来,中东世界一直很不平静,所以这一大片广袤地区的人民都学会了冷静地明哲保身。埃及虽然不属于中东,但两地人民的血脉却是自古以来就紧紧相连的。 “陈先生,为什么会有人试图袭击我?我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只不过是一个不图名利也不趋炎附势的研究人员——”她仰起脸来,漆黑的眸子上似乎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怨。 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根尖刺扎到了一样,一阵锐利到极点的痛楚爆炸开来,忍不住低低地**了一声:“哦……薇……” “什么?”她诧异地扬了扬纤细的眉,羞涩地笑着。 我不是叫她,而是记起了一段极为惨痛的往事。四年来,我潜心修炼内功,强迫自己把这一段情节忘掉,本来以为自己成功做到了,却在此时此刻被希薇这个柔弱的眼神重新开启了尘封的记忆。 “陈先生,你怎么了?”希薇的惊诧表情让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态了,五脏六腑都在火烧火燎地痛,从嘴唇直到喉管仿佛瞬间都要喷出火来。 我推开她,紧紧地咬着唇,直到浑身迅速渗出一层冷汗,那股灼热的心火才缓缓减弱了下去。 “没什么,我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警车很快就要到了,不要怕。”我避开她的眼神,努力做到气沉丹田、抱元守一,把所有泛起来的陈年旧事重新压制住。那些事,自己根本不想再提,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有你在,我就不怕了。教授说过,你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任何难题到了你手里,马上迎刃而解。古来美女配英雄,只有冷馨小姐那样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女孩子,才真正能配得上你。” 她动了动身子,稍稍离开我一点,只是肩头立刻暴露在长桌的遮掩之下。 就在她挪动身子的刹那,一扇落地窗的玻璃“哗啦”一声跌落下来,听不到枪响,更看不到子弹飞行的轨迹,希薇肩上却陡然爆出了一朵灿烂的血花,如同隆冬白雪里的怒梅,斑斑点点地洒满了我们两个的全身。 我感觉到了嘴唇上的血腥味,那是她的血珠,同时空气里立刻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甜腥气。 “毒弹?”我悚然惊觉,拉住她的腕子,重新把她拥在怀里。 果然,她肩头被子弹擦破的地方,本该是白生生的皮肉却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焦黑色,而且黑色正在缓缓向四周做不规则的扩散,像是刚刚倒进河里的一瓶墨水。 杀手很有耐心,一直伏在瞄准镜后面等待机会,所以,我们没机会从长桌后离开。毕竟从桌后到门口还有五步距离,开门向外冲的时候还会有两秒钟的身体静止时间,那时候,我和希薇的身体在对方狙击镜里将会像雪原上的黑熊一样庞大而显眼。 希薇**着,脸颊和嘴唇同时苍白一片。 我凑近她的伤口观察,甜腥气越来越浓,焦黑的皮肉竟然有开始溃烂的迹象,可见那颗子弹浸过的毒药相当猛烈。 “陈先生,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伤口是不是很严重?”希薇吃力地扭过头来,用眼角余光瞄向自己的肩头。 “没事,别怕,我得帮你清理伤口,有一点点痛,不要怕。”事态紧急,我无法跟她多做解释,立刻取出小刀,在她肩头衣服上一挑,割掉了巴掌大的一片衣服。当务之急,是要将毒血吸干净,阻止毒素沿血脉攻入心脏。 “我不怕。”她的双手环住我的腰,脸贴在我的胸膛上。 我用最轻妙的手法在那块两个硬币大小的创口上十字交叉划了两刀,然后熟练地挤压伤口附近的肌肉,青紫色的毒血立刻向外流着,散发着古怪的腥气。 她用力抱着我,一声不响。 等到毒血不再流出来时,我把自己的唇凑在伤口上,用力吸了一大口,然后吐在旁边的地板上。这是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法,如果把希望押在救护车上,只怕希薇重则丧命,轻则手臂废掉,铸成永远的遗憾。 连吸了四五口之后,伤口附近的焦黑色都消失了。我松了口气:“没事了,总算——” 她仍然纹丝不动,我侧身看看她的脸,原来她已经昏迷过去了。一个那么纤细娇弱的女孩子,几乎百分之百无法承受不打麻药强行施救的痛苦,昏迷过去更好,至少能减弱一点身体上的折磨。 “薇——”我又在心底里叫那个名字。 陈薇,我唯一的妹妹,如果能快乐地生活到今天,也许会有一份前途美好的职业、一个疼爱她呵护她的男朋友、还有一个温暖安宁的小家。不过,她却被四年前的一次意外车祸夺去了生命,花季年华蜕变为一方小小的骨灰盒,永远长眠于港岛公墓里。 她很乖,也很听话,当我告诉她“等我回来保护你”的时候,她每一次都靠在我怀里,用那种受伤的小鹿般的眼神仰望着我。在她眼里,我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是令港岛二十几路黑道人马俯首称臣的年轻王者。她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相信我为她描绘的绚丽未来,可惜—— 希薇哀怨的眼神像极了她,那一刻,我心里涌起的全部是水一般的温情,恍惚觉得是薇的生命骤然在希薇身上复活了。 远处终于响起了警笛声,警察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出现,最起码此时我希望能更仔细地看清她,把曾经想全部给予薇的关怀放在她身上。 生活远比戏剧电影更富于变化,我只是为了探察冷馨失踪事件而来,却无意中收获了生命里的另外一个惊喜。她依旧昏迷着,睫毛深垂,鼻翼微弱地扇动着,眉心里也打着一个小小的结。不过,那颗毒弹带来的威胁已经消除,只需一周的静养,她就会恢复健康。 我凝视着这张苍白细致的脸,忍不住俯身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吻,默默地在心里叫了一声:“好妹妹。” 警察们杂沓的脚步声充斥了楼道,想必那杀手早就离去了。 我轻轻地抱起希薇,微笑着凝视着她的脸,心里忽然充满了温暖的希望。当年,薇视我为天下无敌的大英雄,现在,她也这么说,我一定不会让她们失望的,一定会揭开一切谜题,直到将所有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宵小之徒绳之以法。 杀手们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弄得警察们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只能再三向我盘问,提住种种匪夷所思却又愚蠢之极的问题。 我拨通了米兹的电话,关键时候,他是最好的合作伙伴,马上开车到警局来接我。 “米兹,我要去找明月,现在就去。”上了他的车,还没坐稳,我已经微笑着告诉他,同时将几张叠着的大额钞票压在他的烟盒下面。 米兹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踏下油门,冲出了警局的黑色大门。 车子一直向东,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穿过,渐渐的,道路变得狭窄起来,两边的建筑物也显得破旧不堪。 开罗的老城区属于世界文化遗产协会保护名单上的重要项目,除非得到总统特许,否则没有任何地产商敢动这边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不过说实话,老城区实在太陈旧而古老了,只需抹杀现代化的路灯、汽车、电线杆,马上就让人误以为闯入了天方夜谭里的神话世界。 米兹取出电话,慢吞吞地拨了一个号码。 对方接电话的时候声音暴躁、盛气凌人:“找谁?” 米兹报了自己的名字,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当他说明自己的来意时,对方大声冷笑:“我们跟警察向来没什么交情,要调查案件的话另外找别人好了。”那个男人的英文发音非常古怪,生硬而蹩脚。 这一次,米兹很沉得住气,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请转告明月小姐,有位陈先生想见她,他们之间有过约定的。” 对方愣了愣:“陈先生?是华人吗?” 米兹呵呵笑着:“是,当然是。”他举手搔着自己的头发,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迅速把那几张钞票捏起来放进口袋里。 “那好,你等着。”对方的口气渐渐和缓下来。 米兹转头看着我:“陈先生,对方报告去了,得稍等一下。有句话我得先提醒你,明月在亡灵守护者部族里地位非常特殊,假如她不是女孩子的话,一定会成长为这支队伍的绝对领袖。所以,具体怎样跟她沟通,请多斟酌着些——”他苦着脸指向右前方的一大片低矮建筑,“过去那边,就是他们的老巢,一片开罗城里最大的墓地,通常本地人把那里叫做‘死人之城’。” 我点点头:“辛苦你了。” 他始终没有问起我找明月的原因,也绝口不提司空摘星、蔡小佛那边的事,更不乱问发生在研究协会的枪击案,这让我开始对他有了一定的好感。金钱的力量真的是无比巨大,能改变他多嘴多舌、喋喋不休的习惯,也能让一个高级警官兢兢业业地替我工作,保持相当高度的敬业精神。 两个蒙着彩色头巾的老妇人相互搀扶着迎面走过来,手里各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帆布袋子。左边的巷子里,几个懒洋洋的本地年轻人晃晃荡荡地跨出了一家小酒吧的门口,双手都插在裤袋里,一路东张西望地向这边走。 后视镜里,一辆慢慢腾腾的吉普车也靠了上来,车上坐着两个干瘦的中年人,穿着埃及人的民族服装,头上却不伦不类地扣着牛仔棒球帽。两个人的胸前都鼓鼓囊囊的,应该是藏着某种不愿示人的武器。 米兹的手从方向盘上滑落下来,摸向手枪。 我及时阻止他:“别动,对方人数太多了,有危险。” 这一大群看似普通平民的人,结成了一个缓慢笼罩起来的大网,把我和米兹堵在这条狭窄的小街上。左、前、右三方向的屋顶上,都有人影晃动着,至少有两柄狙击步枪偷偷地瞄准了我,不过狙击手过于有恃无恐了,狙击镜头上一直在毫无顾忌地反射着日光。 米兹嘟囔着:“这群家伙,太不把警察放在眼里了。” 他很顺从地放弃了拔枪的动作,毕竟在超过二十个枪手的环伺之下,一柄警用手枪的威力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喂,我们是来见明月小姐的,大家不要误会。我是高级警官米兹,是十二大长老的朋友,是明月小姐的朋友……”米兹打开车门,准备跳下车去,不过迎面走来的老妇人已经各抽出一把加了消声器的手枪,一左一右对准了我们的脸。 我冷静地坐着,目光遥望着远处的塔尖。 蓝天高远晴朗,这是港岛人永远都看不到的,因为他们每日看到的只能是被城市污染薰得面目全非的灰暗天空。如果没有考察小组遇难的事压迫着,这种天气里做一次开罗老城区之游,倒是非常惬意的一件事。 米兹重新关好车门,长叹着向后一仰:“陈先生,咱们只能等着了。” 我微笑着拍拍他的肩:“米兹,我那两位朋友怎么样了?是不是在你的严密保护之下?” “钻石杀手”的功力非同一般,我只是想再次提醒米兹,千万别让司空摘星和蔡小佛出了意外。 米兹微笑着低声回答:“嘿嘿,放心,我调了三个分局的十五个人去酒店,里外三层保护。陈先生交待的事,敢不尽心?” 有钱铺路好办事,看来我可以暂时放下心来了。 其实,司空摘星并非太贪财的人,他每一次出手偷盗只是为了扬名和“好玩”,以保持住自己“神偷之王”的称号。至于蔡小佛,银行账号里的钱多得连自己都懒得数,况且一个连微软公司重金邀请都不屑一顾的人,对金钱的渴望,已经降到最低,普普通通的数字早就没法打动他。 这两个人同时对“黄金之海”产生兴趣,在我看来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我和米兹处于枪手们的虎视眈眈之下,静静地等待了有二十分钟之久。 米兹焦躁地盯着驾驶台上的液晶屏电子钟,叹气的频率越来越密集:“陈先生,要不咱们退回去?” 他从后视镜里瞄着我们背后的情况,除了那辆吉普车之外,另外还有几辆摩托车也在五十米外的几条小巷里露出头来,目标自然也是对准了我们。 “这群亡灵守护者在老城区的号召力很大,其它黑道势力从来都不敢碰他们,就更不要说是警察了。据说伊拉克战事结束后,那边被打散了的散兵游勇大部分跑到这里来避风头,带来了很多重武器。唉,现在的事实在是难办极了,黑道人马的武器比警方枪械更精锐,一旦交手,吃亏的反而是我们——” 米兹的手无意中碰到喇叭按钮,车子立刻发出“滴”的一声长鸣,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从座位上猛的弹了起来。 “米兹,别紧张,我们到这里来毫无恶意,是他们的朋友。”我淡淡地笑着安慰他。 明月曾邀请过我,现在只不过是赴约罢了。按照我以往的生活经历,即使是最凶残的黑道组织,也会遵循一定的规则,只要大家是在同一规则下交往,自然可以平安无事。 陡然间,四外都有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响起来,舒缓悠扬,如同歌吟。 我舒了口气:“没事了。” 果然,高处的枪手缓缓散去,后面的吉普车也调头开走,指着我们的两柄枪也收了起来。 一个脸色稍显蜡黄的中年人从侧面的一家酒馆里踱出来,扬着手臂向我打招呼:“陈先生?” 他的头上也包着灰色的头巾,但全身衣服干干净净的,脚下的皮鞋更是擦得铮亮,一看便知道是有一定地位的人物,区别于一般的枪手。 “那是古罕,亡灵守护者里的外交人员,小心他的左手假臂,那是一支冲锋枪。还有,他大声笑的时候就会开枪杀人……”米兹急匆匆地说了几句话,古罕已经大踏步地走到我们车前,抬手帮我拉开车门。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目光如一柄镭射电筒一般,在我周身上下扫描着。 “陈先生,小姐有请,不过单请你一个人,米兹警官可以返回了。”他的左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肘部僵硬,果然是只假臂。 米兹“哦”了一声:“古罕先生,陈先生是我们局长的朋友,希望大家能和平相处,不要到处剑拔弩张的好不好?还有,我既然带他到这里,就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这一点你明白吗?” 古罕阴恻恻地笑起来:“陈先生是小姐的朋友,我们明白该怎么做。” 我跳下车,向米兹挥挥手:“别担心,我会再给你电话。” 中国人喜欢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这里并非虎穴,我也无意从明月手里夺走什么。 古罕在前面带路,撩开小酒馆门口挂着的灰色毡毯,一股劣酒的辛辣气味扑面而来。我大步走进去,身后的米兹鸣了两声喇叭,缓缓地离去。 小酒馆里的一切仿佛都是灰色的,包括墙面和天花板乃至架子上的酒瓶、桌上的碗筷。一列高高的柜台后面,几个神色木然的侍应生僵直地站着,眼珠随着我的脚步移动,须臾不离。 狭隘的店堂里,零星坐着十几个喝酒的客人,每个人都把双手插在裤袋里,百分之百是扣在枪柄上。 “陈先生,请跟我来。”古罕抢在前面,再次撩开一张毡毯,前面出现的是一道狭长的石阶,一直向下延伸着。 “明月小姐在哪里?”我单刀直入地问。 “在圣殿。”他简洁地回答,按了侧面的一个开关,一排日光灯亮起来,看上去阴森森的石阶变得一片通明。 “走吧陈先生?”他催促着,“难道是怕我们亡灵守护者会图财害命?” 我淡淡地笑着摇头,再次举步向前走。 穿过这条长约二百步的地下道之后,我重新呼吸到了深秋的新鲜空气,只不过我们已经站在一大片高高低低的墓碑中间。沿着一条青石铺砌成的小路又前进了一百多步,古罕向前一指:“陈先生,小姐就在那边。” 前面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屋顶无瓦无砖,是用整张的铁皮覆盖起来的,看起来破旧而寒伧。如果这就是古罕所说的“圣殿”,那也实在是太儿戏了。 我们走近铁皮房,黑黝黝的门霍的打开,一个披着灰袍的人敏捷地闪了出来,低声叫了一句,古罕也低声回了一句。稍具江湖知识的人都明白,那是一种辨识自己人的“口令”,但我奇怪的是他们说的竟然是含混不清的国语。 假如我没听错的话,灰袍人叫的是“反清”二字,而古罕回的却是“复明”二字,合起来是“反清复明”这句口号。 那是历史上一段特定时期里的句子,大明初亡、大清方兴,所有爱国志士在明朝朱家遗脉率领下,前赴后继地展开反清行动,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老百姓意识到清朝皇帝治国有方,太平盛世一步步呈现端倪之后,所谓的“反清复明”也就成了名存实亡的字眼。 江山代换,王朝兴亡,与普通百姓无关,无论谁坐了江山,只要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就是好朝廷、好国家。历史的车轮不可逆转,那些仁人志士的血到头来只是染红了某些别有用心者的顶子。 我一直保持着不动声色的微笑,即使明知道与中国大陆遥隔万里的非洲小国人民是不可能说出“反清复明”四个字的。 “十哥,小姐方便吗?她请的陈先生到了。”古罕的声音压得更低。 “小姐正在等客人呢!请先生进去吧。”十哥向我点点头。他的站立姿势相当古怪,双脚同时以脚尖着地,脚步虚浮飘忽,仿佛随时都会拔腿飞奔一样。由此可见,这人的轻功一定非常厉害。 我跨进门去,连下了四层台阶,站在一个灯光明亮的宽敞房间里。 外面看毫不起眼的平房,里面却装饰得干干净净、整洁雅致。天花板、墙面、木地板都是白色的,左侧墙上砌着一个宽大的白色壁炉,炉火熊熊,热力四射。右侧门上,悬着一张金丝银线镶嵌成富贵牡丹图案的门帘,直垂到地。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熏香气息,带着沁人心脾的丝丝甜意。 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我很自然地伸手去拿电话,跟在我身后的十哥迅速上冲,十指隔着裤袋扭住了我的左手,低声笑着:“陈先生别动,得罪了。”他的十指爆发力极强,如同一只货真价实的钢铐,直扣进我的皮肉里去。 古罕则是用一柄无声手枪硬硬地顶在我后背上,动作敏捷,毫不拖泥带水。 ------------ 7一卷神秘的录影带 “不要动,陈先生。”枪口上的寒意隔着衣服渗透进来,令我微微皱眉。 十哥的脸孔是个标准的华人,只是眉眼狭长、嘴唇极薄,一副“孤寒无福”的面相。 “我只是要取电话出来。”我缓缓地举高双手。 “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的。”他松开一只手,**我的裤袋里。 那一刻,我随时都能爆发出护身罡气,震断他的指骨,但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冷静地举着手,等他把我的电话拿出来。 “一部很漂亮的电话——”他把电话递到我手里,低声笑着滑步后退。 古罕也收起了枪,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只是影子一样沉默地站在我身后。他们充其量只不过是亡灵守护者的中层人物,并不值得我为此而生气。 电话里传来的是希薇歉意的声音:“陈先生,刚刚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医生说我中的是一种剧毒,幸好有人先行施救,否则会危及生命,谢谢您。”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显得非常虚弱,可见还是受到了剧毒的影响。 我微笑着回答:“不必客气,希望不是我连累了你。” 看不到她的眼神时,过去的往事不会重新浮现,所以我能够冷静地回应她。发生在研究协会里的那场突变,也渐渐从我思想中淡去。 “陈先生,洛琳馆长给我来过电话,她很期待与您会晤,并且还有一些资料要拿给您,请问方便不方便?”她轻声咳嗽着。 我略一沉思,立刻巧妙地回绝了这一邀请:“我知道洛琳的电话,自己会打给她,你还是安心在医院里休养,不必操心其它事了。” 考察小组遇难的事足以证明,有多方势力在关注沙漠里的故事,一旦被牵扯进来,只会遭遇不测。我不想希薇被牵连,所以才这样回绝她。 希薇长叹一声:“谢谢陈先生关心,其实我与冷馨是好朋友,教授更是我所敬重的长辈,所以,能为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是我最大的心愿。陈先生,请记下我的电话号码,有事随时可以打给我。” 她道了“再见”后一直不肯收线,礼貌地等我先挂掉了电话。 “洛琳馆长那边会有什么消息吗?”我默默地自问。 哲学家说过,老男人的爱情犹如失火的古屋,一旦燃烧起来,必定会毫无保留、不遗余力地直到燃尽为止。我希望他能把最重要的秘密留给洛琳,然后由她转交给我,不过,随之而来的,大概是会把洛琳也牵涉在内,成为这些密如蛛网的疑团中的一部分。 在我打电话的时间,十哥一直在与古罕交换眼色,这一点都反映在我的眼角余光里。他们两个虽然用英语交谈,但绝对是华人身份无疑。而且,他们曾用“反清、复明”做口令,这一组织必然与中国那段奇特的历史有关联。 我收好电话,淡淡地向着十哥:“朋友,明月小姐在哪里?难道亡灵守护者的待客之道就是擒拿手加上无声手枪吗?” 十哥的细眉挑了挑:“陈先生深藏不露,我们这种小角色肯定入不了法眼,不过,你最好明白,开罗东区是我们的地盘,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算是钢筋铁骨的机器人,也能被瞬间洞穿几百个窟窿。” 我缓缓地点头:“我知道。” “所以,陈先生,如果你身上有什么致命武器的话,最好能交出来,让我替你保管。”十哥眨眨眼睛,似笑非笑,但目光已然指向我的右边裤袋。 没有证据表明研究协会里的刺杀案与他们有关,但他只跟我打了几个照面,就能判断出我的小刀隐藏的位置,这份眼力也算是了不起了。 我取出小刀,向他亮了一下:“朋友,这柄刀是我的好朋友、好伙伴,所以不能交给任何人。” 他相当警惕,在我亮刀的刹那,脚尖轻踩,向后又退了两步。可惜,在这种毫无障碍物的房间里,就算他退至墙角最深处,也仍在我的飞刀控制范围之内。 “陈先生,在我们地盘上,必须要照我们的规矩行事。”古罕冷笑。 “你们的规矩?”我笑着反问,“你们名为‘亡灵守护者’,但却固守着另一种黑道行规?桥上桥、马上马、水中水、山中山?” 最后四句,是华人黑道上的行话。华人世界里的黑道势力追本溯源分为“桥、马、水、山”四大势力,从明末清初一直流传下来,随着遍布全球的劳工和出洋淘金者进入各个国家。时间虽然久远,但只要是成就规模的黑道社团,一定会与四大势力拉上关系,以证明自己的出身大有来头。 十哥嘿嘿冷笑:“不是桥、不是马、不是山、不是水。我们是天子脚下——” 他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讲完,门帘后面有个苍老的女人出声叱喝着:“十弟,贵客面前,胡说什么?” 十哥神色一凛,立刻闭嘴,双手规规矩矩地垂下来。 门帘一卷,一个身子干瘦的中年女人缓步走出来,她披着的灰袍左肩瘪了一块,竟然缺少一根胳膊。 “陈先生?”她向我点头,枯瘦的脸上满是细碎的皱纹,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精光闪烁。我注意到,她腰间束着一条样式古怪的腰带,黑底上缀着无数鲜艳的黄花,犹如一条被驯服的怪蛇。 “小姐在等你,请。”她替我打起门帘,微微一笑。 “三姐,这位陈先生的飞刀相当犀利,为了小姐的安全,咱们最好请陈先生解刀再进。”十哥低声请示着。 三姐冷笑:“陈先生是小姐的朋友,难道这一点还要你啰啰嗦嗦地再三提醒?你只管与十三弟出去看好外面,其它事用不着你们多嘴。” 十哥与古罕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回手把门关上。 我掂了掂手心里的小刀,递到她的眼前:“前辈,刀在这里,请帮我收好。” 三姐一怔:“陈先生,我已经说过,您是小姐的朋友,不必解刀。” 我摇摇头:“既然是拜访朋友,理应遵守朋友定下的规矩。况且,我对各位并没有恶意,也自然不会怀疑别人对我有所图谋。” 三姐接刀,笑着点头:“请。” 穿过门帘,地上铺满了银白色的方砖,上面镶嵌着立体感极强的金色莲花。这个房间是空着的,三姐在前面引路,穿堂而过,进入了一条倾斜向下的阶梯。以我的判断,我们似乎是进入了坟场的地下部分,只是做了巧妙而精致的改造之后,这里已经由坟地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地下宫殿。 阶梯尽头,香气更重,我能分辨出来的香味多达六种,都是全球各地的佛门著名薰香。 三姐加快了脚步,连续穿过了三层门户之后,忽然停步,清了清嗓子,向着两扇中式雕花门禀报:“小姐,陈先生到了。” 那种门扉,只会出现在中国的古代宫廷里,是用非常珍贵的越南紫檀打造而成的,再用细致的雕工,刻以花鸟兰草,费时费力之至。上一次去大陆旅行时,在北京故宫里看到过多次。无论如何,它是不该出现在埃及坟场下面的。 “嗯,请进。”有个女孩子柔声回答。 那是明月的声音不假,只是降低了一个八度音高后,变得温柔深沉,令人听了仿佛心湖被跌落的鸟羽轻拂,荡起无数细微的涟漪。 三姐谦恭地回应:“是。”当她转身向我做出“里面请”的姿势时,神情祥和慈爱,唇角上翘,笑容满脸。 我伸手推门,两扇门无声地开了,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孩子正站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前,手里握着一管毛笔,向我微笑着。 “陈先生,又见面了?”除去了灰袍、头巾、面纱的明月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从沙漠里骑着骆驼披风沐雨的强悍女子转换成了习文练字、深藏闺中的华人小姐。这种角色变换上的巨大落差,让我不禁一怔。 “三姐,请煮我们最好的茶来,款待贵客。”她笑着吩咐下去,三姐立刻恭谨地答应着退开。 房间里的陈设仿佛让人进入了古装剧里的布景房,满眼都是精致的绣花帐幔、古色古香的雕花傢具,侧边的墙上悬挂着泼墨山水画卷,画卷下面,甚至摆放着一架紫红色的桐木古琴。 “明月小姐,如果不是一路有人引领着,我真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这是我的真心话,从给米兹打电话开始,我一直以为见到明月的地点会是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当地民居里,到处都是牛羊骆驼的腥羶味,还有阿拉伯人哇啦哇啦的嚷嚷声。 “请坐,陈先生。”她指向书桌对面的古式太师椅。 我摇摇头:“坐就不必了,我是来谈交易的,不是慕名而来的观光客。” 连续的惊诧之后,我在第一时间冷静下来,牢牢地把握事件的中心点。既然是交易,对方肯定有希望索取的东西,不会轻易地交出筹码。 明月笑了,轻轻地放下毛笔:“陈先生,如你所说,咱们是要谈生意,当然要坐下来,哪有让客人站着讨价还价的道理?” 她的黑发长及腰间,用一个灿烂的金环束着,举手投足之间轻轻晃动着。当她专注地凝视着我的时候,乌黑的眼珠似乎也在闪光,满脸都是诚恳的笑容。 我皱了皱眉:“明月小姐,我冒昧上门打扰,只是为了考察小组遇劫的线索。茶和坐都免了吧,有什么条件请尽管开出来。” 空气里弥散着的香气越来越重,缥缈缭绕,如果对方会用迷香之类的东西施加暗算,掺杂在这么多种香气里是根本无从察觉的。 她眯起眼睛盯着我:“那好,陈先生,我手里有一卷录影带,详细记录了匪徒劫财杀人的过程,那肯定是你需要的,对不对?” 我敏锐地意识到她说的只是“劫财杀人”四个字,而并非是事件的全部过程,马上纠正她:“我要的,是全部资料,自然也包括冷馨的失踪,希望你的录影带里会有记录。” 她眯着眼睛微笑着:“当然,当然,是全部过程,没错。” 我伸出手去:“录影带在哪里?” 这种单刀直入的谈判方式是最节省时间的,对我而言,目前最关键的就是时间,没增加一分钟,搜索冷馨的变数就会成倍增加。录影带是最好的证据,无论自己追查还是拿给警方,都会事半功倍。 “那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要什么?”她伸出手指,推开了我的手。 我长吸了一口气:“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毫无疑问,为了找回冷馨,我愿意付出一切。 门再次被推开,三姐单手托着一只盘子走进来,上面是一壶茶、两个雪白的骨瓷杯子。一股隐隐约约的茶香传来,我感觉自己的脑子立刻变得清醒无比了。 “呵呵,陈先生,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答应下来又做不到的话,岂不是永远被江湖朋友耻笑?你说呢,三姐?” 三姐陪着笑脸:“是是,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当下人的,只是用心听着、用心记着。” 以她的年纪,在明月面前如此恭谨小心,已经超出了一个下人应该遵循的规矩。忽然之间,我觉得她的表现,不像是奴仆对主人的温驯态度,倒更像是臣子对皇帝的诚惶诚恐。这种念头一闪而过,并没有在我心里得到重视。 “明月小姐,你提条件吧。”我淡淡地回答。 明月一阵轻笑,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向角落里一指,一台液晶电视上立刻出现了图像。大漠、落日、火烧云、金字塔,随着镜头的缓缓摇动,吉萨高地的深秋美景尽情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拍摄者应该是站在一个极高的位置,所以得到的画面与普通观光客不同,但这段录影里缺少吉萨高地的另一个代表性雕塑——狮身人面像,所以我判断,他很可能是站在雕像顶上进行拍摄的。果然,一分钟后,镜头俯拍向下,我看到了狮身人面像的头顶。千百年来风雨的侵蚀,让雕像顶上的风化剥蚀非常严重,到处都是坑凹和石屑。 埃及旅游局明确规定,不允许游客攀爬雕像,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爬上去的,而且居然没有人阻止他。 镜头指向沙漠深处,一阵尘土飞扬之后,两辆吉普车一先一后出现在简易公路上。那是考察小组的车子,我对此再熟悉不过了。看着车子渐渐驶近,我甚至能想像出坐在前排的冷馨皱着眉沉思的样子。 画面陡然一跳,接下来我看到的,已经是燃烧将尽的吉普车,轮胎正在接二连三地爆裂,发出“砰砰”的巨响。画面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物,无论是劫匪还是考察小组的人。 “这是录影带的开头和结尾,陈先生,我放这些给你看,只是要你明白,没有人在说谎,也没有人在买空卖空,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她关了电视机,把遥控器放回桌子上。 我无声地笑了,即使心里的愤怒正在翻江倒海般升腾起来,但我仍旧按捺得住。 明月凝视着我的脸,忽然轻拂飘落在额前的发丝,嫣然一笑:“陈先生好定力,不愧被大哥、三姐他们极力称赞。” 狮身人面像前的黄昏偶遇,她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美好,骑着铃声叮当的骆驼突然而来、疏忽而去,并且全身被包裹在灰色的长袍里,如同沙漠的黑夜幽灵一样。现在,当她金环束发、白衣翩跹地出现时,高贵典雅如藏在深宫里的公主,一颦一笑都让人赏心悦目。 三姐陪笑:“陈先生虽然年轻,但阅历复杂、家学渊源,不是江湖上的泛泛之辈可比的。大哥轻易不评点天下英雄,每次指中的,都是未来无可限量的绝顶高手。” 我摇头一笑:“前辈过奖了。” 人的一生中总有不愿提起的往事,即使那些零星片断中有过灿烂和辉煌。在我决心尘封的记忆里,事如流水,逝去无痕,所以也不想再与任何人讨论。 我能看得出,三姐、十哥都是武功相当高明的人物,他们提起的“大哥”想必更是出类拔萃的高手,这群深藏不露的华人匿伏在开罗城内,不知是在图谋什么。我在明月出手夺取米兹佩枪的同时,觉察到她的武功来自莆田顾家,现在有理由怀疑那个“大哥”即是顾家传人。 “那么,陈先生对我出示的货物还满意吗?”明月微笑着离开了桌子,走向墙角,从机器里取出那卷录影带。 “满意。”我冷静地点头。 “这只是个样本,真正的原版不在这里。”她把录影带递给我,“答应我提出的条件,十分钟后,十哥会把那份唯一的原版送进来。” 我把录影带放进口袋里,立刻点头:“请说。” 这种城下之盟,订与不订,主动权绝不在我,而是在对方手里。 “我的条件,是要陈先生未来答应替我做三件事,但绝不会是违背人性的坏事,也不是登天捉月之类的难事。我保证,自己提出的每一件事,都在你的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她站在我面前,下巴微微扬起,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脸上。 我举起双掌揉搓着有些干巴的面颊,思索了几秒钟,等到双掌放下时,果断地回答:“好,成交。” 明月怔了一下:“决定了?” 我点点头,她的脸颊上蓦的飞起两片红霞:“三姐,把合约拿过来。” 三姐从书桌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张金色的卡片,恭敬地捧到明月面前。 “陈先生,合约在这里,你只要签字就可以了。”她捏起卡片,亲手递给我。 卡片上涂满了亮闪闪的金粉,大小如同一张标准的扑克牌,只在左上角印着一柄斜放的黑色小刀,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异样了。 三姐递过来一只签字笔,我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一切如同自动化程式一般,一旦开始,就会无法停止,因为所有的主动权,都在明月手上。目前为止,我还无法确定她所领导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无论是亡灵守护者还是来自中国的神秘江湖门派,都不像是正大光明的社团。 “三个条件?会是什么条件?”我脸上始终不动声色。 “呵呵,陈先生,让咱们以茶代酒庆祝签约成为一家人,好不好?”她捧起茶壶,斟了浅浅的两碗茶。 我摇摇头:“明月小姐,先把录影带交给我。” 她向三姐点点头,三姐立刻对着衣领上别着的通话器低声说:“十弟,拿录影带来,小心观察。” 我暂时放下心来,有录影带在手,至少能先警察一步得到线索,趁匪徒们没有觉察到危险之前找到对方老巢。这种分秒必争的对决中,先机最重要,力量的对比反而成了无足轻重的事。 很快,田七就能发挥他的杀人优势了,对于那批袭击考察小组的匪徒而言,一击必杀才是对他们最恰当的审判。 明月双手捧起一杯茶,眼眸中满是意味深长的笑容:“陈先生不必心焦,等一会儿录像带拿进来,我可以义务提供放像机给你。签过合约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成败荣辱与共,相信以你的实力,完成我交付的三件事必定易如反掌——” 茶色澄碧,更显得她捧杯的手莹白如玉。 我看不穿她的心思,只有接过杯子,歉意地一笑:“明月小姐,我有些头晕,想闭目养神几分钟,可以吗?” 离开米兹的警车后,我经历了太多的路径变化,自己需要凝神记忆下这一切。等待录影带出现前的几分钟,或许是一段不错的休息期,所以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与明月的琐碎交流上。 “好,陈先生请便。”明月有些不好意思,缓缓退开。 我闭上眼睛,先把进入这个房间的路径理顺清楚,而后是逐个分析十哥、三姐和明月的武功来历。在开罗警方的资料里,这些人是“亡灵守护者”,属于埃及法老的麾下遗臣,但实质上,任何一支埃及黑道势力都无法同时拢络到这么多华人高手。毕竟这里是距离中国大陆极其遥远的非洲,不是台港澳,更不是美国的唐人街。 “明月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华人社团龙头老大的女儿吗?女承父业担任社团的领导人——”我以前曾有机会翻阅全球范围内的黑道华人社团档案,却从来没注意到埃及会存在一个势力强悍的低调华人组织。 虽然闭目凝思,但我的听觉却一直灵敏地探测着四周的动静。三姐下达命令之后的五分钟里,门外始终悄然无声。 “怎么还没过来?”明月低声问。 “再等一分钟吧小姐,或许是打开保险柜的时候耽误了时间,十弟的轻功虽然高明,手上的功夫却是一般。”三姐的声音也透着焦虑。 这里是开罗老城区的墓地,我相信亡灵守护者的力量已经牢牢覆盖了这片地区,不该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的。那卷记录真实情况的录影带,只会跟劫匪、警察有关,这两方势力都不会侵入到明月的地盘里来。 ------------ 8一次奇怪的消失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凌乱的脚步声,三姐嗖的一声跃到门边。 我睁开眼,寒光一闪,一柄冷森森的软剑已经出现在她手里。 “是古罕。”明月保持着侧耳谛听的姿势。 三姐霍的拉开门,古罕踉踉跄跄地冲进来,脚下一软,扑倒在地,手里的短枪也贴地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飘起来,搅散了满屋香氛。 “古罕,怎么回事?”三姐怒喝,脚尖勾住古罕的左肋一挑,将对方的身子翻转过来。 “十哥死……死了,十哥死了,就在地下仓库那里……”古罕气喘吁吁地叫起来。他的额头上挂着豆粒大的汗珠,双眉不住地抖动着,显然心情无比恐惧。在他的喉结位置,有一道浅浅的横向伤痕,不住地渗出血丝。 久在江湖闯荡的男人,绝不会看到一个死人就如此惊恐,应该是发生了另外的诡异事件。 “还有什么?”我滑步向前,手指在他喉结上一抹,那道又细又浅的伤痕让我心头一震。只有锋锐之极的刀刃,才会留下这种伤痕,我猜可能是手术刀或者是一枚刮胡刀片。 “仓库里的七名守卫者、墓道里四个、墓地里十五个都死了,杀人者是一个幽灵,我射中了他,但他毫无受伤迹象,反而扑上来削中了我的喉咙——”他的手指颤抖着摸向喉结,面如土色。 “你没事,死不了。”我的心情一直在不断地下沉。 门四敞大开着,但外面寂然无声,不见第二个人影。 “我去看看?”三姐向明月低声请示,反手将软剑插回到那条古怪的腰带里。 明月没有立即回答,沉思了一会儿,冷冷地一笑:“对方不过是调虎离山而已,杀戮只是试探性的进攻,真正的目标是在我们的核心机密。三姐,你传令下去,让四哥、五哥、六哥牢牢把守住墓地的三大出口,同时放出搜索犬,一旦发现目标,格杀勿论。” 只有在发布命令时,她的表情才会变得冷漠孤傲之极,与我初次见她时的感觉相吻合。身为江湖社团的领导者,这才是她应该表现出来的样子。 三姐拖起古罕,谨慎地走出去,然后反手关门。 “只是意外,陈先生不要介意。”明月卸下了那种龙头老大式的威严,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声。 现在无法判断录影带会不会丢失,我只能锲而不舍地追问:“我知道,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录影带上的关键内容,譬如劫匪是哪一方的黑道势力?那拍摄录影带的人目前在哪里?如果拍摄者是全程录影的话,冷馨失踪的过程也会被拍下来对不对?” 明月一笑:“对。” 我皱了皱眉:“明月小姐,咱们不要再绕来绕去兜圈子好吗?”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始终在回避我的问题,我总要探求到真相。 “陈先生,我重复一点,你答应替我做三件事,一定能做到吗?”她在顾左右而言其他。 我郑重其事地点头:“一定能,但要在救回冷馨之后。” 她忽然冷笑:“那样说的话,承诺等于一张废纸——” 我站起来,隔着书桌盯住她:“什么?”很明显,她话里有话。 “我的意思,你救不了冷小姐,因为她的失踪,根本就是一次匪、夷、所、思、的、怪、事。”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最后半句话,神情变得古怪而迷茫。 “什么?说清楚些!”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焦灼情绪。 “神说,以照彻天地万物的白光,发自于非人非狮的眼中,目睹此景者,无不顶礼谟拜,诵经祈祷。消失在光芒中的人,是神选中的使者,从宇宙中来,归于宇宙,上达于天,下通于海……”她冷冷地诵读着。 我探手抓住她的左腕,急切地追问:“冷馨到底去了哪里?” 她没有理睬我,目光变得更为炽烈而虔诚:“非人非狮,来自远古,万年只是弹指一瞬,它必将复活,在使者引领下,从地底趋向光明。那时,地上所有的灵长都来谟拜它,它将成为唯一真神。沙变为水,塔成为家,此情此景,延续九百亿次日月更替。” 我的背上掠过一阵急促的颤慄,这种像经文更像是预言的话源源不断地从明月嘴里流淌出来,让人觉得一切都会渐次变得真实。 “明月,听我说,我只想知道冷馨遇到了什么?”我气沉丹田,发出了足以令对方醍醐灌顶一样清醒过来的“狮子吼”功。 明月浑身一震,从自己的迷幻状态里醒来:“陈先生,我知道的也仅仅是录影带表现出来的一部分——” 我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单臂发力,隔着桌子将她拖到自己怀中来,逼视着她的双眼:“我再重复最后一次,给我答案,否则别怪我动粗了!” “那是一道……白光,你弄疼我了,松开手!”她皱着眉叫起来。 我反手一挥,把她掷向太师椅。 她不断地倒吸着凉气,抚摸着自己的左腕:“我背诵的,都是《亡灵书》上的句子,古代埃及的先知、祭司、法老都说过同样的话。” 以明月表现出的聪敏智慧,绝不至于在一个小问题上不住地跟我兜圈子,我清醒地意识到,关于冷馨的失踪,一定曾经带给她很多疑惑。正是由于她对此大惑不解,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避开这个问题。 “明月小姐,我不想再多说了,你应该知道,假如我此刻离开这个房间,袭击十哥的人就会伺机而入。到时候,你和你心里的秘密,将一起被永久埋葬,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当然,我也就无法替你效力完成三件事了。” 我说的是实话,袭击者的目的不会在十哥那样的下人身上,而只是敲山震虎、声东击西。一旦守护在明月身边的人远离,他必定第一时间杀入。这种袭击手法虽然老套,却非常管用。 “不要走——”明月叫起来。 我耸了耸肩,双手插在裤袋里,仰望着修饰得整洁雅致的屋顶。那里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几十条细细的珠链垂挂下来,一刻不停地轻轻动荡着。空气中,仍旧是香气、血腥气错杂着,凝成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悸的杀机。 杀戮一旦开始,杀机便无处不在,所以身处这样的环境,必须时刻提防,才能让自己活得更长久。 “录影带拍到了考察小组的车队驶近之后,镜头突然垂下,指向狮身人面像的额头。就在雕像的眼睛部位,有两阵白烟缓缓地冒出来,像是两根细细的烟囱。镜头迅速拉近,画面上,雕像的眼睛一下子动起来,那是一个缓缓睁眼的动作,缓慢而沉稳,如同一个极有身份、极有地位的大人物刚刚从傍晚小憩中醒来。” 明月的叙述一下子在我脑子里呈现出一幅怪异之极的画面:“雕像活了?就在沙漠的黄昏到来之前?” 记得在很多描述金字塔探险的电影中,曾无数次用到雕像复活的桥段,并且每一次都让那些满脑子充满奇特幻想的年轻观众们大声尖叫,乐此不疲。或许在很多埃及人的心目中,狮身人面像本身就应该是活着的,只不过是在默然沉睡之中,随时都会惊醒。 “后来呢?难道这拍摄者没有就此吃惊地跌落到地上?”从雕像背上掉下来,必定会跌在小广场的水泥混凝土地面上,非死即伤。 “还好,他碰巧练过几天轻功,胆子也够大,所以仍旧能把持得住。雕像的双眼慢慢有了神采,接着射出两束微弱的白光,如同两只日光灯管发出的光。百忙之中,镜头转向嘎然停止在雕像前广场上的吉普车,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子第一个跳出车子,手里举着一架小型摄像机,对着雕像头部。陈先生,我知道那是冷馨小姐,一个事业心极强的女孩子,想必前途未来一片光明,也一定是你的骄傲——” 明月说得没错,有了冷馨这样文武双全、内外兼修的女朋友,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觉得骄傲。 “请叙述得快一些,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忍不住催促。 “雕像眼睛里的白光蓦然间盛大了百倍,化为两道闪电,射向奔来的冷馨。陈先生,那种高速变化,是无法被镜头捕捉到的,我也只能如看电影一样人为地把这些细节勾勒连贯起来。超强的白光令屏幕出现了暂时的‘盲视’,大概有七秒钟之后,镜头恢复正常,但冷馨已经不见了。” 她果然加快了叙述速度,直接说到了事件的结尾。 我不由自主地皱眉:“她去了哪里?” 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要在沙漠里消失其实很简单,流沙、陷阱、旋风、大型毒虫——但七秒钟时间内要想让冷馨完全失去踪迹,却是不可能的事。她身怀武功、口袋里带枪,并且是个埃及考古学家。要想抓走她,至少会有一场以一对多的打斗,那么就会被拍摄者完全捕捉到了。 “不知道,我猜是被那道白光抓走了。”她苦笑着摇头,“接下来,骑着高大骆驼的劫匪就出现了,至少有一百名之多。我怀疑他们早就对考察小组采取了秘密监视,才会适时出现,实施抢劫。” 眼见为实,耳听是虚,我需要那卷录影带,但更需要留在这里,看看偷偷掩杀而来的袭击者到底要从明月手里得到什么。 门外静悄悄的,但并不表示危机已经远离,很多时候,刺杀总是在目标最没有防范的时候展开。 “陈先生,你的小刀。”明月指向书桌的一角,三姐离开之前,把那柄刀留了下来。 “那是‘亚伯拉罕’战术小刀的仿制品吧?”她笑着,右手握着刀柄,做了个缓缓拔刀的动作。 我及时阻止她:“明月小姐,刀枪无眼,不要碰它。”那只军绿色的刀鞘吞口位置做过独特的卡簧设计,不熟悉它的人强行拔刀的话,必定会被里面暗藏的弹簧飞针射中。江湖中人,不愿害人,也更不想为人所害。 “呵呵,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她挥臂一掷,小刀回到了我的右手里。 我收好小刀,抬头看着笑靥如花的明月:“你手里有什么?值得黑道上的高手惦记?” 她愣了一下:“什么都没有,从金字塔里偷出来的东西几乎不在我手里过夜,随即就给了开罗城里大大小小的文物掮客。法老寝陵里的东西都是被施加过诅咒的,我才不想惹这样的麻烦。” 我知道她在说谎,却不想马上揭穿她,每个人都有权利保留心底里的秘密,况且对于亡灵守护者来说,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拿到录影带后就会离开,大家从此不再见面。 “放心,三姐会把录影带拿回来的。”她笑着,偷偷观察着我的脸色。 门外响起了比小猫落在地毯上时还要轻的脚步声,我跃过去,拉住她的手闪向门边。一瞬间,“砰砰砰砰”四声枪响,那么珍贵的两扇门上已然出现了四个恐怖的弹孔。杀手对房间里的布置相当熟悉,子弹分别射向四处最适合藏匿的墙角,但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根本就没有考虑那些最佳躲避点。 我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明月不要弄出响声来。 门缓缓地开了,杀手却没有急着跨进来,而只是摒息站在门口。我看不到他的动作,却能猜到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唰”的一声,他抽出了另外一柄枪,枪管与皮套摩擦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接下来,他会双手交叉持枪,迅速冲进来左右盲扫,射杀藏在门后的人。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会动脑子的杀手。 我滑了出去,立刻与这个戴着头巾、脸孔黝黑的年轻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他的双手里各握着一柄大口径手枪,小臂刚刚左右交叉,正面形成了绝对的攻击盲点。杀手的应变能力绝对够快,身子迅速倒滑出去,与我拉开有效距离的同时,双手食指同时做出了扣下扳机的动作。 可惜,我的小刀在他交叠的小臂上倏的划过,几滴血珠飞溅出来,落在雕花门板上。那一刀,拿捏得非常精准,只削断了对方控制食指的筋络,让他失去了扣动扳机的力量。 “你是谁?”他撒手丢枪,怒不可遏地盯着我。 “一个过客。”我没有发现另外的袭击者,但按照古罕的描述,这个年轻人不会是杀死十哥的凶手,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了,根本没有使用刀片杀人者的那份耐心。 任何一名杀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杀人,会养成某种惰性,只用自己最熟悉、最有把握的武器。年轻人是用枪做武器的,从身法、手法上看,他并不具备太高深的武功。所以,门外还有另外的敌人,只是在寻找合适的出动之机罢了。 “中国人?日本人?《亡灵书》与你们亚洲人无关,明白礼数的就滚开!”他的眉毛浓黑粗直,那是当地人的独有特征。 我稳稳地挡住门口:“《亡灵书》的确与我无关,但我最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开枪杀戮。” 他狂笑起来:“好吧,你等着——” “啪”的一声,明月在我身后按下了一个开关,急促地低声叫着:“小心!” 四道火舌从年轻人身后蹿出来,那是四柄冲锋枪在黑暗中疯狂扫射时发出的弹光,但那只是灯光消失前一秒钟的事。我感受到明月柔软的双臂迅速环住了我的腰,脚下一动,倏的随着地面降落下去。 子弹“砰砰噗噗”的呼啸破空之声就在我们头顶上方,我仰面向上,年轻人和他的同伙们正急促地冲过来,脚步声响成一片。 “哗”的一声轻响,一道黑黝黝的石板滑过来,封住了我们头顶的通道,彻底地将杀手们隔在外面。 侧面的壁龛上,一盏老式的古铜油灯亮起来,照亮了这条三米宽的青石甬道。 明月轻咳了一声:“陈先生,实在对不起,那些人是冲我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亡灵书》来的,与录影带的事无关。三姐和古罕很快就能拿录影带回来,那时候,你就可以放心离去了。” 石壁上的寒意源源不断的向外渗出来,甬道极其幽长,尽头也亮着一盏灯,灯火随风摇曳着,想必那仅是一个小小的拐弯,能够通向更遥远更神秘之处。 《亡灵书》是埃及人心目中的无上至宝,书中记载着历代法老战胜敌人、永保王位的秘诀。法老之所以坦然面对死亡并且坚定地相信自己能死而复生,也是从《亡灵书》里得到了上天神灵的启迪。 所以,这本书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埃及所有金字塔的墓葬品价值总和,令欧洲、美洲的考古学家们思慕若狂。当年发现“帝王谷”古墓群的那些探险家们,其最初目的也是在于《亡灵书》,只不过上天随手抛给他们了另外一项财富,却没有把《亡灵书》这个权柄与永生的象征体展示给世人。 “那本书在你们手里?”我感到有些诧异。 以亡灵守护者的行事惯例,任何来自金字塔的珍宝都是他们囤积居奇的筹码,只要外面的掮客、收藏家们出价够高,绝对会流水线一样分配出去,换成美金或者英镑存入这个组织的瑞士银行户头里。 无疑,《亡灵书》能够换取到难以想像的一大笔财富,断没有死死保留下去的必要。 明月答非所问:“陈先生,我看到你的眼睛突然亮了,是不是对《亡灵书》也有觊觎之心?” 她站在铜灯旁边,身子紧贴石壁,双手不易察觉地按住了石壁上的两个凸起花朵图案。 我摇摇头:“你误会了,我到埃及来,只是为了寻找冷馨,其它一切财富秘宝都与我无关。或者我们该离开这条冷森森的甬道,到一个干净而明亮的地方去?”石壁和油灯,不断地提醒我,这里是死人长眠之地,心里总会有一些不舒服。 她收回了双手,让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那两朵雕刻在石壁上花,极有可能是启动机关的按钮。亡灵守护者常年与金字塔、墓穴机关、陷阱埋伏打交道,他们设下的陷阱也绝不是容易对付的。 “陈先生,你先请。”她向甬道尽头指了指。 我大步向前,空气里飘浮着的潮湿、腐殖味道让我不停地皱眉,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穿行在地下的盗墓者。 “陈先生,我还没有告诉你,劫杀考察小组的是‘蝎子王’的人马。其实我看过录影带后,始终觉得奇怪,‘蝎子王’仅仅是黑道上的二流帮派,向来只是参赌、贩毒,偶尔涉足**架步的小规模交易,这群人是不敢也不可能在警方眼皮底下展开大规模杀人越货行动的。那卷录影带,我反复看了十几遍,大哥、二姐、三姐也都在场,大家一致认定,带队的就是‘蝎子王’的首领金蝎子——” 明月的声音响在我身后,在昏暗的甬道里引起了动荡不安的回声。 我看过“蝎子王”的资料,那只是埃及黑道上的一股非常小的势力,成员不过五百人,能够控制的范围也仅仅是几条街区而已。比起那些动不动就统帅几千人、几万人的黑道大佬们,金蝎子只是一条在巨兽脚下觅食的小虫。 “继续说。”我回应了一声。 “埃及黑道有条不成文的行规,劫财不劫色、要钱不杀人。特别是针对外国来的考察队,不仅仅要好好地保护他们的性命,很多时候还会主动地给他们提供种种粮食和水源上的援助。考察队是他们的探路者,只有依靠这些高科技人才,才能发现深埋在地下的宝藏,所以,杀人是最愚蠢的做法。考察小组遇难之后,黑道上最主要的几家大佬都勃然大怒,要把金蝎子找出来碎尸万段,可想而知,目前‘蝎子王’的人马都四散逃命而去,免得成了大佬们发泄愤怒的靶子。陈先生,假如教授他们发现了什么,你是不是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明月巧妙地把话题引到了我身上,她能这么想,大概有很多人都会这么想,毕竟众所周知我是教授和冷馨最信任的人。 我淡淡地笑了笑:“对,但这一次,大家都料错了,他们毫无发现,正准备撤出沙漠。” 考古工作不是进出有序的商务贸易,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投入和产出也绝对不成比例。这一次的探索工作开始后,我每天都会接到冷馨的电子邮件和长途电话,行动乏善可陈,连一点点值得炫耀的成果都没有。 冷馨是不会骗我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那么,事件就越发奇怪了,‘蝎子王’冒死杀人抢劫,连个具体的目标都没有,只为杀人而杀人吗?”明月困惑地自言自语着。 ------------ 9诅咒之石 甬道尽头右拐,又是一条更加幽长的通道,一眼望去,空寂无人。 “我们去哪里?”我停下脚步。 “去一个能够坐下来、安安静静地谈生意的地方,如何?”她在我肩头轻轻推了一掌。 “明月小姐,别忘了我们的交易。”我重重地提醒她,之后才继续缓缓前进。 “陈先生,看了那录影带之后,我猜你只会更迷惑。当然,任何人发现狮身人面像复活的事都会第一时间赶去察看,我们也同样如此,甚至全部爬到了雕像背上、头顶上仔细搜索——”她长叹起来,不再叙述下去。 我明白,他们探索是没有结果的,雕像只是雕像,只在某些人的奇怪幻觉里才会睁眼复活。人的思想意识是个非常主观的动态过程,地球上的四十亿人里面,绝对找不出思想活动轨迹完全相同的两个人,而思想又是最容易受周围环境影响的,当这种影响程度超过了人的意识分辨能力,就产生了“幻觉”这一特定的怪异感觉。 “陈先生,如果不是那卷录影带作证,我会怀疑拍摄者出现了幻觉,但很可惜,录影带是不会出现‘幻觉’的。所以,我们唯一可下的结论就是,在某个特定的时段里,狮身人面像复活了。它的眼睛可以睁开,并且会射出炫目的白光,甚至最有可能的是,冷馨小姐就是被白光……” 她顿了顿,临时改口:“我猜她是被白光带走了。” 我想她很有可能是要说“被白光销毁了”这几个字,按照她的描述,雕像眼中射出的白光犹如两道激光,如何人被强烈的激光射中时,就会在瞬间化为灰烬,然后随风而散。 “那是两道激光?”我回头看着她。 “非常像。”她冷静地迎接着我探询的目光,“陈先生,如果大家都能够冷静一点分析,冷馨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是从劫案发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残酷地对我说这种话。如果站在面前的是米兹那样的大汉,我早就一个勾拳将对方打飞出去。 “我知道你会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费尽力气去寻找一个虚伪的假像,不如索性正视这一点,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不是吗?”她继续说下去,但我的目光已然挪开,越过她的头顶,望向十五步外拐弯处的油灯。 “她还活着,我能感觉到。”这是我唯一的回答。 “不要……再骗自己了,陈先生,警方搜索了案发现场十公里范围内的一草一木,只差没有把沙子一铲一铲翻过来。在录影带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金蝎子带人离开时,仍旧是一人一驼,绝没有带什么人离开。所以,冷馨小姐并没有被劫持,她是在白光出现的刹那消失的。” 明月的话灌入我耳朵里,再化成一柄尖刀,一次次地搠在我心上。 “面对现实吧——”她长叹,我倏的伸出手,将她狠狠地拥在怀里,身子霍的一转。 “陈先生,你干什么?”她双臂发力,撑住我的胸膛,拼命想要挣脱出去。 灯光一晃,一个身子极其瘦小的男人出现在拐角处,双手平端着一支黑沉沉的美式霰弹枪,指向拥抱在一起的我和明月。 我抢先一步感觉到了危机的迫近,但这种狭窄顺直的长廊里,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未必能躲开霰弹枪的突袭。发明霰弹枪这种武器的初衷,就是为了在狭窄空间里横扫一切,把所有对手射成蜂窝。 敌人脸上带着狰狞的冷笑,他当然很清楚,长廊里的一切已经尽在掌控之中。 “给我那本书!书!”他的英文带着亚洲人的口音,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怪异而丑陋。 “书不在这里。”明月缩在我臂弯里,沉着地回答。 “在哪里?”他一步一步逼近,躬着身子,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不给我瞬间拔刀的机会。 明月指向甬道尽头:“在那边的藏书室。” “那好,带我去。”他怪笑着,食指紧扣在扳机上,霰弹枪始终处于半激发状态。 “好,跟我走吧。”明月从我怀里挣脱出去,整了整束发的金环,唇角忽然浮出微笑。那人的反应也真是灵敏,急速回身,因为他看到明月是在向着自己身后发笑的,迅速意识到背后有人。 我抓住了那个时机,脚下突进,小刀弹起在食指、中指之间,削向他扣住扳机的食指。 有一个人比我出刀更快,而且是一柄三尺长的长刀,倏的一闪,一发即收,然后我面前的那个男人就被从中劈为两半,左右翻倒。同时被斩断的,还有他手里的长枪,只有绝世宝刀,才有这种“削金断玉”的惊人锋锐。 那是一个面目端庄威严的中年女人,一身黑衣,连腰间悬着的刀鞘都是黑色的。她俯下身子,从血泊里拾起一只断手,冷冷地看着。 “越青帮的人。”我替她下结论,同时收起自己的小刀。 这种暴烈之极的杀戮有些不合时宜,最少也要弄清楚对方的来意,套问一部分口供再说。以杀止杀,是最简单但也是最无效的行动方式。 断手的背上,刺着一条青色的盘蛇,本该是三角蛇头的位置却衔接着一个发髻高挑的女人头像。这是越青帮的独特标志,名为“青花蛇后”,所有帮众以此纪念当年创建越青帮的一个越南王妃。 她并没有理睬我,松开五指,断手啪的一声跌落在地,随即大步踏过血泊,走向明月。 “二姐,你的刀法越来越厉害了!”明月拍着手笑起来。 “大哥在等你,走吧。”二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僵硬冰冷,带头向前,对明月的笑容和赞赏完全不屑一顾。 越青帮侵入非洲黑道的时间不超过十年,但他们仅用了五年时间就擢升为非洲第一势力,成了北非诸国领导人挥之不去的噩梦,与欧洲黑手党、亚洲山口组并称为三大帮派。 任何黑道组织都是以攫取最大化利益为终极目标的,所以,我能理解他们为了搜罗到金字塔藏宝而无所不用其极的行径。《亡灵书》是一件无价之宝,谁拥有它,都会给自己带来无法估量的危险。 在北非,与越青帮为敌,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陈先生,我请你喝咖啡,大哥是煮咖啡的一流高手,只要你喝过一杯,必定会齿颊留香,终身难忘。”明月向我伸出手,脸上半是歉意半是感激。 刚才我拥住她,只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遮挡危险,她现在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我看来,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就算有什么身体相贴的动作,也不会牵扯到男女情事上去。 “好吧,希望越青帮的突袭到此为止,不会打扰了大家喝咖啡的兴致。”明知道杀死十哥的凶手还没有最终露面,但我却不想拂了明月的好意。 甬道尽头是一间宽大的圆形石室,中间竖着一架精巧的不锈钢螺旋楼梯,优雅地延伸向上。一个满头蜷曲金发的男人坐在侧面的沙发上,表情严肃地瞪着我。他的手里捧着一柄加装了红外线瞄具的手枪,宽阔的腰带上悬挂着十几把窄刃飞刀。 “九哥。”明月向那男人打招呼。 金发男人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回礼,双手举枪,指向长廊。 “九哥,这位是港岛来的陈鹰先生,是我和大哥的客人。”明月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对方向着楼梯点了点下巴,然后目光从我脸上挪开,雕像一样垂坐着,始终一声不出。 明月带着我踏上楼梯,很快进入了第二层石室。 石室的南墙上开着狭小的射击孔,三个看起来彪悍如猎豹的年轻人静静地伏在狙击步枪后面。我听到了老城区熙熙攘攘的市声,不时地有人操着阿拉伯语大声叫卖着什么。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这个问题,我已经忍耐很久了。 明月继续沿楼梯向上:“去见大哥,还有几个人,譬如说——十哥?” 她捂着嘴轻笑着,其中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回头望着她,眼神中满是说不出的崇拜与倾慕。他的眼角余光扫过我时,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露出只有情敌相见时才能看到的愤恨。 古罕赶来报警时曾说过“十哥已死”的话,现在,明月又说要去见“十哥”,我大致也能猜到,这群人正在演绎一次假戏真做的闹剧。 “陈先生不要多疑,我们内部有奸细,所以必须要在跟你细谈之前解决他。”她善解人意地向我招手,示意我跟上去,“十哥会告诉你一些很有用的情况,比如录影带上的白光——” 我突然醒悟过来:“十哥就是当时的拍摄者?” 狮身人面像孤零零地兀立在沙漠里,不借助梯子帮助的话,要想爬到它背上去并非易事,但对于一个轻功高手来说,一切都不是问题。我与十哥只见过短短一面,已经感觉到他的轻功相当高明。 “陈先生果然够机敏。”明月笑意更深。 我踏上楼梯,不期然地想到:“十哥匿藏在狮身人面像背上目的何在?如果他只是要对雕像本身做研究的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机会,不会恰好选在考察小组出事的当天进行。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得到了某些消息,譬如考察小组有所收获之类的。” 亡灵守护者是黑道人马,为钱、为利益而生存,所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送上门来的大生意。 我有意识地放满脚步,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变化。 三楼的东墙、南墙、西墙上共开着六扇修长的玻璃窗,市声越来越响亮,令人觉得仿佛置身于一个庞大的农贸市场中心。楼梯还在向上延伸,但我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一个披着白袍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排高大的书架前,倒背着双手,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我。他的肩膀很宽,身材挺拔,略显稀疏的头发不仅仅没有损害他的儒雅形像,反而更添了一种超凡脱俗的洒脱气质。 面无表情的二姐抱着胳膊站在书架的一头,沉默而且冷漠,像一具钢铁铸成的雕像。她那种霸道无匹的刀法给了我极深的印象,以至于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感觉她就像一柄无鞘的长刀,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着凛凛的寒气。 “大哥?”明月垂下双手,恭恭敬敬地向那男人低头致意。 书架前面,有一张宽大得出奇的书桌,上面摊开着一张陈旧的地图,旁边则是绘图笔、放大镜、记录本之类的东西。我注意到,那男人手里握着一件黑黝黝的东西,似乎是一个造型复杂的圆球。 “小姐,越青帮的杀手没有吓到你吧?我们的安排有些托大,并且这次行动中有些突如其来的变数。幸好,我已经及时调整了人手布局,相信对方短时间内就会知难而退。”大哥慢慢地踱向窗子,一扇一扇地将它们关好,市声立刻被隔在了外面,一丝一毫都传不进来。 阳光照在他白皙的手背上,修长的十指灵巧而有力,那是一名发射暗器的高手最明显的特征。当然,他走路时的姿势刻意求稳、步伐刻意求实,也只是在隐藏自身超卓的轻功。 从见到十哥开始,每一个人对明月的称呼都是“小姐”二字,似乎明月的身份要比他们略高。面前的这位“大哥”,绝对是所有高手的领袖,连他也对明月恭恭敬敬,这不得不让我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陈先生,我姓顾,顾自许。那位是我的二妹,雷念;三妹薛晚、九弟铁灿、十弟西凉你都见过了,其它的兄弟,以后当然也会有机会见面。”他的声音温和而动听,只是透着淡淡的哀伤。 我微笑着,等他再次转身回到书桌旁,将手里的黑色圆球放在地图上,才冷静地回答:“谢谢,能与各位前辈见面,我感到很荣幸。” 那只圆球要比普通的棒球略大,表面雕刻着细碎的鳞甲,泛着幽深沉静的亮光。我猜可能是由黑玛瑙或者黑晶玉雕成,必定名贵无比。 “陈先生客气了——”顾自许笑了,“我看过你的资料,从港岛黑道枭雄到美军海豹突击队最年轻的优秀教官,再到闲居山林的隐士,十年之内,你便做到了很多江湖人物渴望已久但却不敢尝试的事。所以,这次能在偶然机会里与陈先生结缘,该说荣幸的是我们这群离开故土太久的人。” “那些历史,不值一提。”我简洁而有礼貌地中止了这个话题。 “那好,我们只谈现在,关于考察小组遭劫的事情,我这里有份最新资料,请陈先生看一下。当然,你签了那份合约,我们就算是自己人了,所有资料免费提供,而且是毫无保留的。” 他的眉始终微皱着,眼神幽深如潭,所有的心理活动都被不动声色地隐藏了起来。 雷念打开了书桌上的投影机,图像直接映在对面的白墙上,一个光头的阿拉伯人鼻青脸肿地对着镜头,眼角、嘴角仍在不断地渗出血丝来。 “‘蝎子王’的二当家卢歇,亲自参与了劫案。”雷念冷冰冰地介绍。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雕像正在复活……”画面里的卢歇有气无力地重复着,“雕像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光,烧毁一切。那女人一定是碰过不该碰的东西了,法老的诅咒正在发生作用,我们都知道,她得到了‘诅咒之石’,那块石头只属于法老使用,凡人的手指是没有权力碰它的,否则只能给世界带来灾难。” 所有埃及人都很忌惮“法老诅咒”这件事,因为他们百分之百地相信,法老的力量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高高在上的国王哪怕只是动动小指,便能令良田成为大海,人类化为牛狗。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使他们终生俯首于法老的威慑之下,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们是华人,自然不该相信这些。 顾自许重新握住了黑色的圆球,饶有兴致地盯着画面,但我猜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这次只是为了陪我重览。 “她是随着白光同时消失的,我藏在沙井里,看得一清二楚。狮身人面像睁开眼睛之后,目光立刻笼着着她,并且光线越来越强烈,像有人同时打开了一百支气焊枪似的,把我的眼睛都要照瞎了。要想在沙漠里制造那种强光非常困难,所以我自始至终都明白,那是法老的惩戒之光,专门用来杀死那些中国人的。” 卢歇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双腕上戴着的手铐哗啦哗啦乱响,如同一只被锁住的疯狗。 “那件事,不只是我一个人看到了,帮会里的兄弟至少有二十人以上看到过。每个人都明白,是法老的诅咒、法老的诅咒……是‘诅咒之石’又一次显灵,将敢于打扰国王清修的入侵者化为大漠里的沙粒……” 他反复地提及“诅咒之石”这件东西,每说一次,顾自许都会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石头,直到卢歇站起来离开镜头。 “他们杀了冷教授和助手,为的却仅仅是一张写满数字的纸。陈先生,你应该明白,这些人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神秘的指使者,据卢歇供认,那张纸就在金蝎子手里,要想知道最终真相,就得找到他。” 顾自许抬高手掌,把那颗圆球递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没有伸手相接的意思。 “这就是卢歇提到过的‘诅咒之石’,一块历代法老心手传承的信物,相当于古代中国的玉玺。不过,它是灵性与权柄的象征,普通人连触摸一下都不敢,生怕被法老的诅咒所牵累。”顾自许的笑容有些寂寞,他收回那圆球,轻轻放在桌面上。 “顾先生,金蝎子到底从考察小组那里得到了什么?只是一张纸吗?”我坦然地望着他,既不妄自猜疑,也不自作聪明。 “卢歇的话,只是一面之词,等十弟到了,咱们还可以坐下来慢慢聊。陈先生,石像复活的故事,全球各地的历史典籍中都曾有过记载,特别是中国历史上,更是数不胜数,印象中最深的一个例子,就是那段‘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农民起义典故。唉,可惜中国历史仅仅是些枯燥乏味的句子,总不如埃及人的象形文字与壁画来得更直观一些。在这一点上,四大文明古国之中,埃及应该是名列第一位的。” 他忽然转向雷念:“二妹,十弟那边耽搁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了,是不是?” 雷念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犹如春风掠过冻水:“大哥,越青帮的人有点难缠,出动的人马都是些久经沙场的好手。” 顾自许皱了皱眉:“他们要那本书的用意何在?难道真想把沙漠里的其它同道赶尽杀绝,独占埃及人的古代遗产?真是太狂妄自大了。” 雷念走向顾自许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我只看到她的口型,但已然明白她说的是“黎天”这个名字。 越青帮、黎天同属越南一脉,他们能走到一起去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之所以感到奇怪,是觉得越青帮从来不跟政界的人打交道,一直独来独往,犹如沙漠里的孤狼一般。黎天的身份相当特殊,五十一号地区又是五角大楼直辖的最机密部门,这种情况下,政府方面是绝不会放任黎天与黑道人物接触的。 “替我约越青帮的人,假如他们真的要拿‘亡灵书’,开个合适的价钱过来,一切都好商量。”顾自许冷冷地一笑。 二姐低头答应,随即取出电话,翻检出一个号码打过去:“我找阮文杰先生——”接下来,她忽然换了越南语跟对方交谈,随即将电话交给顾自许。 我走向窗前,并不想偷听对方的秘密,因为自己心里的疑团已经如盛夏的浮莲,密密麻麻地纠结在一起,无法拆解。 窗外随处可见清真寺的尖顶,向下俯瞰,全都是鳞次栉比的买卖商铺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在一座临街的店铺顶上,楼下是一家生意非常火爆的餐厅,进进出出的食客们川流不息。 埃及警方的资料显示,亡灵守护者将公共墓地视为自己的第一据点,早就把墓地下面挖成了密如蛛网的隧道群,进可攻退可守,没有人知道那些纵横交错的甬道到底通向何方。我刚才的经历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只是世间没有永远牢不可破的防线,越青帮的人这一次能够中宫直入,险些杀伤明月,就是一次比较成功的突破行动。 “白光是怎么让冷馨失踪的?不可能是激光销毁,毕竟狮身人面像是古埃及的遗迹,如果有哪方势力明目张胆地在此设下埋伏的话,警方的巡逻队早就得到消息了,不至于到现在还为了劫案一筹莫展。再说,无论是越青帮还是其它什么帮派,都不足以拥有先进的激光武器——” 我理不清自己的头绪,只想早些看到那卷录影带,摒除别人先入为主的意见,一下子揭开真相。 ------------ 10狮身人面像的初次复活(上)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那段中国历史只是几个卓有见识的人编纂出来愚弄百姓的,目前是二十一世纪,再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地自欺欺人,并非是件有趣的事。 顾自许的通话自始至终都在用越南语进行,语气始终柔和友好,毫不动怒。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擅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由内及外,永远保持和和气气的阴柔作派。 “陈先生,十哥马上就过来,除了录影带之外,你还能得到当事人的亲口叙述,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冷馨小姐的线索。”明月站在我身边,凝视着远处的房屋尖顶出神。 太阳已经过了正午,但我的胃里火烧火燎的,并没有饥饿的感觉。只要一天找不到冷馨,我就一天食不知味,无所谓温饱。 螺旋楼梯上又一次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十哥终于露面了,肩膀上还扛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男人。 雷念迎上来,从牙齿缝里迸出一句:“古罕是内奸?” 十哥苦笑着点头:“是,我们都被这家伙给骗了,他一早就被其它帮派收买,而且是在同时充当着好几个帮派的多面间谍,《亡灵书》的消息就是被他泄露出去的。目前,除了越青帮之外,还有几个欧洲的黑道组织都派遣人马进了开罗,而且几大世界级的考古组织,出了相当高的价钱收购那本书,这一下,开罗城可真的要大大地热闹一番了。” 他走到墙角,把扛在肩上的古罕随手丢在一张长椅上,顺手抹去了他脖子下面伪装出来的血污。 顾自许的电话打完了,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他至少提到了十次“黎天”的名字,还有七次以上谈到“黄金”。在我从前的一段经历中,曾有长达半年的时间浸淫在越战资料里,无论是语言还是文字,对越南语都相当熟悉,所以很轻松地听懂了他的对话内容。 如果不是为了与十哥当面交谈,自己早就起身告辞了,以避开亡灵守护者的帮会秘密。 “十弟,你带陈先生去楼上谈吧,把那卷录影带播放给陈先生看。”顾自许站起来,揉了揉两侧太阳穴,露出疲惫之极的样子。 十哥又一次苦笑:“大哥,录影带不见了,保险柜曾被人打开过。”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同时一愣,就连面目僵硬的二姐都浓眉倒竖起来:“哦?守护地下仓库的人呢?难道全部被杀了?” 十哥擦去额头上渗出的丝丝冷汗,用力摇头,转向顾自许:“大哥,负责防守的兄弟们都在,咱们上演的这场假死闹剧,只是为了试探谁是内奸,但似乎是被敌人利用了。当时,我倒在保险柜旁边装死,所有得到指令的兄弟也都躺下了,古罕闯进来,手里握着一张开启保险柜的密码表——”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张揉皱了的便签纸,双手递给顾自许。 顾自许在纸上扫了一眼,立刻转交给雷念:“去查,纸从哪里来的、谁的笔迹、都有谁能够接触到密码的人?” 雷念接过来,向书架左侧走去,按动了某个机关,书架无声地向右侧滑开,露出墙角上的一扇小门。她走出门,书架又轻轻复位,从外面看上去,毫无破绽。 “十弟,继续说。”顾自许倒背着双手,神色自若。 此刻,最应该大惊失色的是我才对,毕竟考察小组遇劫的事与我的利害关系最重。拿不到录影带,我在老城区盘桓的时间就白费了。 明月一直在偷偷地看着我,忽然伸出手指,在我掌心里快速地写了一句话。她跟我靠得很近,手臂又是藏在我身后的,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察觉她的动作。 “不怕,十哥说的,与录影带一样。”她是在宽慰我,却不好意思明说,只能采取这种小女孩才能做出来的手段。 我向她笑了笑,努力地挺直了身子。越是在逆境之中,越要冷静沉着,因为这是我一个人的战斗。 “古罕开不了保险柜,无奈地原地跺脚,连续嘟囔着‘经书、经书”,最后才跑回小姐的书房来报信。越青帮的人也就是在这时候跟随着他杀入秘密通道的,我爬起来之后,先去按照今天的循环密码开锁,同样无法打开保险柜。后来,三姐抓住古罕赶过来,我们用两个人的第二套组合密码才把保险柜打开。原先放着录影带的天字第五格空着,我们马上检索最重要的天字第九格,经书还在,这才放下心来,向这边撤退。” 谈及破解保险柜,那是司空摘星最喜欢的工作,他的手指和耳朵仿佛是天生为保险柜的密码锁而存在的,根本无须佩戴黑道人物常用的超声波听诊器,就能分辨出任何密码盘转动时的齿孔啮合声。 迄今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哪一家的保险柜挡得住司空摘星,所以,纵观天下,只有他才配得上“神偷之王”这个名号。 “偷完东西再改掉密码”这样的坏习惯,也是司空摘星最喜欢采用的独家记号,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他被牢牢地囚禁在月光大酒店里无法出门,我真的要怀疑这一次作案的也是他了。 “只偷录影带,其它宝贝连看都不看?这小偷也真是奇怪,十弟,其它东西呢,有没有损失?”顾自许轻抚着自己下颌上的短须。 “没有,我甚至怀疑是有人监守自盗——” 十哥刚说了半句,雷念已经怒斥出声:“胡说,朱家天下、大明十将里绝没有叛徒!” 这句话,从头至尾是用国语说出来的,忽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射向我的脸上。很明显,雷念激动之下失言,现场只有我是外人,是唯一可能泄露秘密的通道。 我的目光一直瞟向窗外,根本不看雷念,但“朱家天下、大明十将”八个字还是让我猛的吃了一惊。 “哦,既然录影带失踪了,十弟,你带陈先生去楼上,把当时的详尽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早就说过,大家都是中国人,言语沟通上必定会方便很多,呵呵呵呵……”顾自许在做徒劳的掩饰,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雷念冷飕飕的眼神,早就将我洞穿几百个明晃晃的窟窿了。 我向顾自许拱手:“顾先生,我想请这位兄弟带路去录影带消失的地方看看,并且我们可以边走边谈,节省些时间,不知方便吗?” 顾自许他们有太多秘密不方便公开,我早点离开,也少了他们费力地遮来盖去。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保存录影带的地下仓库是亡灵守护者的重地,我提这样的请求,恰好能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假如被一口拒绝的话,只能证明他不相信我,还存有相当大的戒心。 “大哥,我和十哥一起带陈先生去吧,其实我们以后要仰仗陈先生的地方还很多,大家合作的基础是彼此扶持、相互信任。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我不希望录影带的丢失给这次合作蒙上阴影。” 明月坚决地站在我身边,根本不顾雷念紧皱的眉头。 她对我的态度正在慢慢改变,这种情况以前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生命里,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并不希望自己再沾惹任何桃花运。 顾自许挥手:“好,陈先生是江湖上万里挑一的人才,能屈尊帮咱们,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十弟,照顾好小姐,如果有人敢向小姐出手,立地格杀勿论。”儒雅如他,一提及江湖杀戮之时,也是满脸寒霜,不怒自威。 江湖上形形**的大事小事,终会将一个人的性格变得面目全非,就像顽石之于流水,谁都无法抗拒外力日夜不息的冲刷。 十哥西凉带路,我们一起穿过书架后面的暗门,进入了一条同样冷冰冰的甬道。只向前走了二十几步,便到达了一个毫无标记的十字路口。 西凉拐向左侧,沉默地飘然前行。 “陈先生,这些通道的路径安排相当复杂,每隔五米便安置着一个微型的监控探头,并且石壁之内藏着许多歹毒的埋伏,所以,无人带路的话,千万不能乱闯。”不知何时,明月已经勾住了我的左手小指,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甜美笑意。 “我不会乱闯的,录影带丢失的话也就罢了,但我怀疑偷走带子的人是在想方设法掩盖某件事的真相。那卷带子上,一定还存在着被忽视的细节,我们一定要把它找回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狮身人面像复活是个很震撼的话题,相信每个看过那录影带的人都会这么想。至于当时亲手拍下这卷带子的西凉,是不是心里会更加深有感触呢? 我盯着他的背影,想像着他藏在雕像背上偷**摄时的情景。当时的具体情形无从得知,别人得到的信息只是从录影带与他的口述上,但若他隐瞒起了什么,碰巧摄像机镜头又没有及时捕捉到的话,所有人就都被他自己骗过了。 甬道里不同地出现十字路口,西凉逢路口必拐,在没有指北针帮助的情况下,我渐渐迷失了方向,只能紧紧跟着,一步不拉。 “可是,我们看过那带子很多遍,大哥的眼神最是凌厉细致,尚且没有发现什么——喂,十哥,请走慢一些,再向陈先生重复一下录影带的事。”明月现在完全站在我的一边,事事处处替我着想。 西凉突然站住,伸手扶住侧面的墙壁。 我和明月赶上去,从侧面看见他的胸口正在剧烈地起伏着。像他那样的轻功好手,即使长时间地发足狂奔,也不见得会喘息如此急促,我真的感到有些奇怪。 “你想……知道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埋伏在雕像背上偷**摄是大哥交付的任务,我也顺利完成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他的嗓音颤抖着,身子晃了晃,无力地靠在石壁上。 明月一怔:“十哥,没有人要逼你做什么,只是现在录影带怪异失踪,做为最重要的当事人,你必须要向陈先生复述一切。” 她的口气变得强硬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温和柔顺。 “好,我说,那两道白光根本不像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光源,亮到极点,也炽热到极点。假如你们也在场亲眼目睹的话,肯定像我一样惊骇失色,看到那样的光,犹如突然之间面对死亡的威胁。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跃下雕像逃走,免得被它吸入肚子里去。那一刻,我感觉这具庞大的雕像是中空的,能够吞噬天地间的万物,但当时蝎子王的人马已经出现,如果盲目现身,也会被乱枪所杀,只能继续潜伏下去——” 我突然插嘴:“你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啊”的抬起头来,直瞪着我:“声音?你怎么知道?你还知道什么?”两串闪亮的汗珠从他的发际滚落下来,映着最近处的一盏油灯发出的火光,更显得他胆战心惊,狼狈不堪。 ------------ 10狮身人面像的初次复活(下) 我只是对当时的情况做了合理的想像与推测,在某些恐怖环境里,听觉会比视觉更令人胆怯,这和某些人在观看恐怖电影时下意识地把电视机的声音关掉是同样道理。西凉是武功在身的江湖人,不会被偶然发生的怪事吓成这副样子,当时一定有牵涉到他自身的怪事出现,我甚至能够大胆地预测,是他的生命受到了某种威胁,才会让他惊恐至此。 “十哥,那些事你都讲过了,大哥不是说过,当时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与幻听,至少摄像机里没有录到任何诡异的声音,对不对?”明月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什么声音?能否再重复一次给我听?”我始终注意观察着甬道里的动静,免得再有越青帮的杀手出现。 西凉点点头:“你听好,声音来自天上,当然也可能是来自于雕像内部,一共有十五个音节——”他拖长了声调,缓缓地背诵了一句包含十五个音节的话,与其说是讲话,毋宁说是在唱着一首节奏拖沓的歌。 我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脑子里,并且感觉到那些音节里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悲凉之意。 “那是唱给死人听的挽歌,最起码,节奏与咱们头顶墓地里时常响起的葬礼歌声一模一样。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因为我碰触到了某些不祥的秘密,而死亡就是从录影带开始的。” 西凉似乎恢复了镇静,直起身子向明月请示:“小姐,咱们继续走吧?” 我皱着眉思索了几秒钟,突然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西凉,那录影带是被你私藏了,对不对?” 西凉刚刚恢复平静的脸色陡然涨得通红:“什么?你怀疑我也是内奸?像古罕一样?” 我冷静地摇头:“我没有说你是内奸,只说那录影带。你听到那种来自天籁的声音之后,内心是不是自然而然地起了某种感应,预感到接触录影带的人都会横死,而且你将是第一个,是不是这样?” 明月完全成了局外人,看看我,再看看西凉,无法插嘴。 我们正走在一条甬道的中间部分,前后各有一百步左右的距离,所以我不担心西凉会突然逃遁。这种一览无遗的环境里,他的轻功再快,都无法摆脱我的飞刀一击。 “你血口喷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这种色厉内荏的表现,更证明了我的推测完全正确。 我向他伸出手去:“给我录影带,那东西对你毫无用处,但我却要凭借它找回冷馨。我只数‘一、二、三’,你大概只有五秒钟可以考虑。” 一个处于极度恐慌状态里的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所以逼问他的同时,我也做好了随时防备他突袭的准备。 “我——”他的身子一晃,向后骤然一缩,从我的指缝间逃脱出去,脚不沾地向前飞奔。油灯被他激起的劲风吹灭了,我和明月立刻陷在一片昏暗之中,而西凉却像是扑向光明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小刀已经弹起在我指掌之间,但明月纵身扑上来,同时把住我的双腕:“陈先生,不要动手,十哥不是内奸,他不是!” 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我追击的路线,两秒钟之内,西凉便消失在甬道尽头,并且再度有意地扇灭了一盏油灯。 “抓他,但不要杀他,求求你陈先生。”她的眉紧皱着,满脸都是不解的困惑。 “我不想杀人,只要——”我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不想再重复下去,拖着明月的手向前追。过了拐角,又是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再也看不到西凉的影子。以他的轻功,几分钟内就会逃出墓地,脱离亡灵守护者的控制范围。 “陈先生,我们到地面上去,只要发出求救信号,便会调动负责安全的兄弟,合力拦住他。”明月反应很快,但被我一句话就否定了。 “带我去找保险柜,西凉有机会偷到录影带,却没机会带走或者销毁,就藏在保险柜附近。”既然墓地甬道里到处都有监控设施,西凉想做些什么秘密事,肯定会举步维艰,只能处处小心。 “向右去,尽头左拐便是通向仓库的最后一条直线通道。”明月急促地叫起来,带头向前跑。 我追上去,揽住她的细腰,将轻功发挥到极限,迅速前冲。她的身子很轻,如同一只遍体白羽的飞鸟,也像一捧白色的香花,虽然是在重重幽暗的地下甬道里,仍旧散发着动人的香气。 危机是猝然降临的,当然,只有如我这种曾经沙场百战的人才会感觉到。通常情况下,五百米内的危机逼近时,我会清晰地判断出对方的武器装备、水平高低甚至是接受过哪一国的军事训练。 “对方手里,也是一柄小刀,很奇怪,那是美军特遣部队常用的‘亚伯拉罕’战术小刀,每次划开敌人咽喉时,冷酷无声,绝不失手。可以肯定,对方的杀人手法相当高明,被杀者几乎来不及做出抵御或者闪避的动作,就已经中刀而亡——谁?对方会是谁?” 我不再犹豫,迅速放开明月,按住她的肩膀:“伏低,别出声,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跑。” 前面太危险,我不能确定有没有能力保护她,索性将她留在原地好了。从大哥到十哥,所有人都对明月的安危看得很重,可见她是一个绝不平凡的人物。如果不是为了帮我带路,她最起码不会遭遇到死亡威胁,所以,我也得遵从江湖道义,陪她一起同来同往,将一切可能伤及她的危险全部挡开。 “你要小心——”她乖乖地蹲下去,身子紧靠着石壁。 我猛追出去,连续拐了两次,甬道尽头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银色铁门。 门半开着,门外左右分列着十几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提着长短枪械,如临大敌。如果西凉在那扇门里,脱离了众人的视线,我想那就是杀戮的开始时刻了。很可惜,他实际上不够聪明,其实杀手是最喜欢猎物落单的,这样就可以一个一个击杀,而不必担心打草惊蛇了。 “停步,什么人?”大汉们举起枪,动作整齐划一地指向我。 “明月小姐的朋友,与十哥一起来的。”我举高双手,脚下丝毫不停,趁对方稍有放松,立刻欺身直进,从他们站位的缝隙里穿过。在混乱情形下,他们怕误伤自己人而不敢随便开枪,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冲入大门。 那扇门的厚重程度不亚于各大银行的保险库主门,可见这个仓库的重要性。门后面也是一间圆形的石室,中间背靠背摆放着十只保险柜,此刻,西凉就蹲在距离我最远的那只保险柜前面。 他的右手抓在柜门把手上,动作僵直,一动不动。 我谨慎地环顾着石室里的情况,确信现场没有第三个人之后,才低声叫他:“西凉,西凉先生?” 在我身后,十几柄枪逼过来,但这些人还算机灵,都看出了西凉的姿势有些异样,人人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我缓缓地走近西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立刻充斥了我的鼻翼,但我从侧面望去,只看到他的嘴角挂着一道血痕,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创口。他的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眼睛微微眯着,仿佛临死前的一刻,感受到了无以名状的愉悦。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年轻人蹿进来,冒失地拉了一下西凉的胳膊,嘴里叫着:“十哥,你没事吧?” 刹那间,西凉的人头一晃,向前滚落下来,在半人高的保险柜顶上打了个滚,端端正正地竖立起来。尸体脖腔里的血唰的一声四下飞溅,犹如一道猝然展开的喷泉,洒了那小头目满身满脸,吓得他急速后退,噗通一下坐倒在地,嘴里“哎呀哎呀”连声叫起来。 西凉,是录影带消失后唯一一个能提供劫案现场详细状况的人,但现在他死了,只给我留下了“斯芬克司雕像即将复活”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 第一部《神秘失踪》完 请看第二部《黄金之海》 ------------ 第二部 黄金之海 ------------ 1扫雪工黎天(上) 这间石室是借用旧日的墓穴改造而成的,顶部已经完全封死,唯一的通道就是被这些彪形大汉把守着的大门。西凉活着冲进来,却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被杀,并且创口平整之极,是被一柄轻薄而锋锐的小刀翩若惊鸿一般杀死的。 我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存在,也知道能够使出那种“以无厚入有间”刀法的人当世并不多见,所以,西凉死得并不冤枉。毕竟不管是冷兵器年代还是枪械火炮年代,只要实力有高下对比,就必定有人要在倾轧中死亡。或者是他,或者是对方,总有一人会倒下去。 石室的直径约有八米,除了保险柜之外,没有任何可以阻挡视线的器具,杀手到底是从哪里闯入杀人又从容退去的呢? 我看看钢筋混凝土浇铸成的厚重屋顶,再看看脚下坚实笃定的巨大青石板,暂时觉得毫无头绪。 “西凉预感到自己就要死了,只是并不肯定,否则的话就会步步谨慎了,难道在狮身人面像背上的奇遇带给了他某种预知能力?”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再去沙漠一次,仔细看清雕像的一切状况。 明月走进来时,早就有人电话通知了顾自许他们,现场也恢复了秩序。 “陈先生,你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到底是谁杀了十哥?”她面对着西凉眼神诡异的人头,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冷静。 我只能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亡灵守护者清除内奸的行动恰好给袭击者造成了趁势掩杀的机会,而十哥西凉就成了这场突变的唯一牺牲者。 所有人在几分钟后便聚齐在地下仓库里,但谁都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种用刀高手在开罗城里并不多见,陈先生以为呢?”神情冷漠的二姐雷念不阴不阳地冷笑着。 “对,不仅仅是开罗城,历数当世十大刀术高手的武功,这人并不逊色于那十个人,所以,只要惹上他,我想大家以后出门都要小心一些才对。现在,我要告辞了,各位再见。”我向顾自许拱拱手。 “陈先生,我送你。”明月不顾众人的皱眉瞠目,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 “小姐,要三妹送陈先生出去就好,我有话要跟你商量。”顾自许开口了,他的话份量最重,明月脸颊一红,缓缓放开我的手臂。 “陈先生,录影带虽然丢失了,无法在寻找冷馨小姐的事上给你帮助,但我相信,大家以后肯定是有机会合作的。”傻瓜也能听得出,她话里有那么多恋恋不舍。 出了仓库大门,三姐带着我折入左侧的一条稍微宽阔一点的甬道,接着踏上一道白色石阶,缓缓向上。 “陈先生,如果没有这些突发意外的话,咱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至少在小姐和大哥心里,您是年轻一代中最有实力的高手,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与您成为朋友。”三姐的话说得相当婉转,其实录影带丢失之后,我和亡灵守护者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合作的基础。 石阶尽头,是一片空荡荡的墓园,有一条青石板小路弯弯曲曲向南延伸着。满地都是枯黄的衰草,许多残败的墓前,粗糙之极的木牌代替了青石墓碑,上面用黑漆涂成的文字已经历经风月而致模糊。 我微笑着向三姐道别,这一段地下穿行的经历虽然没有确切结果,却令我见识到了亡灵守护者的点滴真相。 “陈先生,在老城区遇到麻烦事,只要提明月小姐的名字,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帮忙,祝你好运。”三姐的笑容浮起在满脸皱纹里,随即慢慢退回到墓园深处。 这群人终生都是以墓为家的,也就注定了每个人要面对的都是晦暗无边的人生。 沿小路穿过两道破旧的木栅,我又一次站在了老城区的狭窄街道上。 时针指向下午两点钟,街上的行人步态缓慢而懒散,这里很少看到有新车经过,生活永远都是与新城区的繁华亮丽脱节的,开罗城的东西两边似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 我先拨了电话回酒店去,接电话的是蔡小佛,声音含混惺忪:“鹰?我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如果能在几天内解决王老五那个大麻烦,咱们就可以组队进入沙漠,展开发掘黄金之海的伟大行动了——” 提及“黄金之海”,他的精神立刻抖擞起来,声音也洪亮了许多。 “佛爷,王老五绝不是浪得虚名的,你跟司空小心点,千万不要随便走出房间,更不要长时间站在窗前。其实不必我赘述了,王老五的杀人手段在很多机密档案里都有,你不会没看过。总之,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黄金再多,总得留下性命才有机会花,是不是?” 我不想开玩笑,一想到“钻石杀手王老五”七个字自己就脑袋发胀。对于一个视杀人为毕生追求之乐趣的人而言,越是处于层层保护中的目标,便越能勾起他发自内心的固执。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杀手这一行业里也同样秉承这一信条。 “至少,田七会赶来,不是吗?他们都是杀手榜上的名人,就算不能势均力敌,总也差不多能撑一阵吧?鹰,你老实说,那么多黄金丢在沙漠里,你能不动心?”蔡小佛喋喋不休地说着,三句话不离“黄金之海”的话题。 面对海量黄金而不动心的人并不多,但我希望自己是个特例。 我沿着人行道信步向南,继续对着电话叮嘱蔡小佛:“佛爷,你跟司空相互监督着点,谁都不要离开房间,酒店里的一切开销都记在我账单上,美食、美酒、美女——只要你们想得出来的,酒店方面都会提供。对你们唯一的要求,就是闭门不出,有警察的保护,杀手总会有些忌惮。其实,你们应该明白,杀手榜是全球范围内的行家共同评定出来的,其公正性不言而喻。王老五的杀人技艺必定强于田七,所以,指望他成为你们的挡箭牌,只怕不能如愿,懂吗?” 路的对面,出现了一座欧式装潢风格的咖啡厅,临街的大玻璃窗光洁明亮,窗台上装饰着风铃草花式的铁艺栏杆,看上去幽雅而别致。 我横穿马路,走向咖啡厅的门口,希望自己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借机把混乱的思路清理一下。 “这么说,我们走到哪里都摆脱不掉追杀咯?嘿,刚刚司空提出了一个很妙的主意,你想不想听?”蔡小佛有些沮丧,或许是因为我把王老五说得太可怕了。 “主意?他能有什么好主意,我猜一定是馊得可怕的那种!”我忍不住摇头,请司空摘星拿主意,无异于缘木求鱼、刻舟求剑,毫无可操作性。 “他说,不如我们凑一部分钱出来,请杀手榜上的前四位出手,直接把王老五干掉。这样一来,连带田七也会感激我们,等王老五死了,他就可以擢升为第六名,岂不是人人都有好处,各得其所——” 我忍不住又气又笑地叱喝:“算了!亏他想得出来,杀手榜上的人物又不是江湖上的二流无赖,哪一个能随随便便拿钱买动?包括田七在内,如果不是为了朋友间的感情,会赶到开罗来?” 这两个人毕竟还年轻,根本弄不懂什么才是朋友间的真正情谊。田七到埃及来,是为了替我分忧,早在十八个月之前,他就已经起誓不再为金钱出手。以他的人生积淀,到了今天,金钱不过是一些存折上的数字,多一个零少一个零早就无足轻重了。 “那好,我们乖乖在房间里待着,等你回来。”蔡小佛不悦地拉长了声音。 我一直没听到司空摘星的声音,临收线之前追问了一句:“司空呢?他在哪里?” 蔡小佛心不在焉地回答:“在书房看电影,爱情电影。” 我笑着收线,司空摘星属于热衷于幻想的多情种子,他的偶像是玛丽莲梦露,总渴望在自己的神偷生涯里遇到那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然后英雄美人相偕着归隐江湖,过着世外天仙般的快乐生活。 穿着墨绿色马甲的侍应生殷勤地替我开门,刹那间,借着玻璃门的反射,我觉得后面有人正在偷偷地观察我。那种感觉,像极了进入月光大酒店时被人偷窥的时候,仿佛有条开始蠕动的响尾蛇正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巨大的危险全部潜藏在不知不觉的沉默之中。 我选了厅堂角落里的桌子,以四十五度角面向门口,又拿了一份报纸,半遮住脸,做出专心阅读新闻的样子。 “谁在盯我的梢?不会是王老五吧?”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远近高低的建筑物顶上,能够做为优秀狙击点的不下几十个,可谓防不胜防。我早就看好了咖啡厅的后门,通过那扇墨绿色的弹簧门,能够通向一长串满地都是垃圾的短巷,可以迅速撤离。 侍应生端来了飘着浓香的黑咖啡,还有一碟新烤的杜松子饼。忙碌了大半天,我的肚子真的有些饿了,只是没有冷馨的确切下落,就算面对山珍海味也没有胃口。 ------------ 1扫雪工黎天(下) 埃及人没有喝下午茶的习惯,所以此刻店堂里只有三桌客人。除我之外,其它两桌都是衣着简洁的白领情侣,一边用银匙调弄着咖啡一边窃窃私语着,根本顾不上注意我。 “或许现在就该去一趟狮身人面像,看看能有什么发现?杀死西凉、偷走录影带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那么此人看了录影带后,大概也会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就是到现场去实地考察?” 我相信实地再看一遍是个明智的想法,因为同一现场在不同人眼里会给出截然不同的启迪。西凉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人,他最拿手的是轻功而不是证据调查,况且当时他被那种不知出处的神秘声音吓坏了,根本来不及细察。 要想爬到雕像背上,就只能等到黄昏时旅游局的管理员下班之后,我大概还有三个小时的空闲可以放松地看看报纸、喝喝咖啡,顺便与跟踪者兜兜圈子。当然,这次的私自行动就不必麻烦米兹了,随处都可以找到出租车子的公司,并且我的驾驶技术比米兹更高明。 我并不怕跟踪者找麻烦,因为自己现在对任何事都没有头绪,有人主动登门,恰好可以从袭击者身上找出线索来。 喝完第一杯咖啡时,吧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我有个直觉,那电话是打给我的。果然,年轻的侍应生接起电话,只“喂”了一声,便用银盘托着无绳电话向我走来:“先生,是找您的。” 那是一只灰色的西门子电话,我冷静而缓慢地握住它,向侍应生点点头,从皮夹里抽了一张钞票给他。 “喂,陈鹰先生?”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我摸不清对方路子,只是简单地回应着:“对,哪位?” 他轻轻笑起来:“黎天,不过现在这个名字已经被列入了五角大楼的红色通缉令,不能再堂而皇之地使用了。你可以叫我‘阿天’,免得给别有用心的人听到,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我顿了顿,淡淡地一笑:“很好,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扫雪工’黎天先生。” “那么,‘北半球之鹰’陈鹰先生,可否给我一些时间详谈?当然,我保证身上没有带任何特种武器,也不会向你发动突袭。”他的声音里透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优越感,仿佛早就吃定了我。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好,去哪里谈?” 窗子内外,毫无可疑人物,我猜他可能是藏在较远距离的房子里,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同样,亡灵守护者在白忙了一场后,也会派出尾巴跟在我后面,以达到放长线钓大鱼的目的。 “半小时后,我再给你电话,再见。”他轻松地挂了电话,一副胸有成竹的口气。 上了红色通缉令的人,身上必定藏匿着关系到国家安全的重要资料,对待这样的叛逃者,五角大楼会有特殊的“四部曲待遇”——“活擒、搜到资料、毁灭、人间蒸发”。黎天选在这时候跟我见面,不能不说是一个大胆的又冒险的举动。 我一直在思索这样一个问题:“有什么必要约我谈呢?难道我会给他某种帮助、某种利益?” 黑咖啡冷了,苦涩味更重,但我毫不在乎地端起杯子灌进喉咙里,把它当成了一剂医治相思病的良药。这个时候,我甚至根本没时间去想念冷馨,而只能把全部脑力、全部思想用来找寻可能的线索。 “去沙漠之前,最好能甩掉所有的跟踪者,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侍应生给我端了第三杯咖啡过来,善意地送上另一份尺寸略小的本地报纸:“先生,如果您想打发时间,这上面有很多美女的电话与地址,服务一流,价格公道,需要的话,请给我来。” 他向我挤了挤眼睛,带着只有男人们才懂的暧昧表情。 我接过那报纸,正要随手丢到桌子旁边的杂物篮里,他又一次殷勤地弯下腰,凑近我耳边:“先生,请翻开看看,不会让您失望的。” “是吗?”我敷衍地笑了笑,随手打开报纸,立刻露出中间夹着的一张纸条,上面是一句字迹潦草的英文“跟我来”。 “有没有看中的?跟我来吧?”他挤眉弄眼地笑着。 那份无名小报上的确印满了搔首弄姿的女人,各种肤色、各种表情,而且满纸都是挑逗意味十足的下流隐语。 我捏起小纸条,无言地站起来,他立刻迈着碎步走向后门,抢先推开弹簧门。在咖啡厅地形里,只要是受过秘密训练的人都会选择后门做为第二通路,相信黎天也会这样做。隔着裤袋,我的手指在刀柄上一蹭而过,刀在,我就永远一无所惧。 风吹进来,距离后门最近的那对情侣立刻抬头向这边看,不满地嘟囔着。 我走出门,下了五步台阶,微屈着身子靠墙站好,冷冷地盯着那侍应生。 他经过我身边,大步向前走,转过一个弯,才放心地吁了一大口气:“啊,久仰陈先生大名,不想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实在是情非得已。不过,陈先生是受过特殊训练的高手,可以在一秒钟内适应任何恶劣到极点的环境,对不对?” 我看得出,他停住的位置是一个墙壁的最低点,肩部以上全部高过墙头,也就等于是将自己暴露在狙击手的枪口下。他的用意,不过是想吸引我走过去,让谈话的两个人同时处于狙击手的掌控之中。 “黎先生,有事开门见山说吧,我们不是朋友,自然也就没有客气寒暄的必要。”我不想浪费时间。 他用力抹了把脸,一些化妆用的白色粉末扑簌簌地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微黄的瘦脸和一只略带鹰钩的鼻子。 “陈先生,先容我表白一下,我身上没有武器,也不会要其它人帮忙动手。现在,我只要一本黑色封皮的小册子,上面记载了我的一些工作机密。它本来是锁在我的工作间抽屉里的,却不知怎么回事到了你朋友司空摘星手里,并且一路辗转到了开罗的月光大酒店。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如果陈先生能劝司空摘星物归原主的话,我将不胜感激。” 他的眼睛里到处不满血丝,显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只是行走、站立时的样子,能够显示出浑身充满了无可估量的爆发力,绝对是个可怕的对手。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司空摘星和蔡小佛一直都在撒谎,他们的话可信性不多,或者从头至尾都是谎话,没有半个字是真实的。” 北风卷起的废旧塑料袋在我们脚下盘桓着,我没有急着回答,只想等黎天再次开口说些什么。他与司空摘星、蔡小佛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我所知道的,都只是转述,青红皂白都是别人信口说出来的,无从判断对错。 按照常识,司空摘星和蔡小佛不应该惹上黎天这样的敌人,纵观上过五角大楼红色通缉令的那些人物,个个都是嗜血狂人、杀戮凶徒。据我所知,从二零零一年到二零零六年间上榜的三十五人里,超过半数是黑道暴力组织的大头目,普通江湖人根本惹不起的。 “怎么样,陈先生?这个小忙,你应该不会推辞吧?”黎天仰面笑了笑,双手慢慢**裤袋里。 “就为了这件事?”我淡淡地反问。 他的左手在裤袋里攥住了一样东西,拳锋微微凸起,我猜那是一柄连鞘的小刀,就像我右手握着的小刀一样。 “当然还有,方便的话,请陈先生同时告诉佛爷,不该看到的东西最好马上就忘掉,真要忘不掉的话,就牢牢地闭嘴,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能帮他保守秘密,在埃及这个国家里,杀几个人绝不算是大事。”他很嚣张,就像在北非横行无忌的几个越青帮大佬一样,仿佛是这片沙漠上的唯一主宰,人人都得俯首称臣,不敢有丝毫违背。 我冷静地回答:“好,我可以转告——” 他的眼睛蓦的亮起来:“怎么?陈先生话里有话?” “我可以转告,但听不听劝是他们的事。你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嚣张,把前辈们说的话当耳边风,藐视一切,毫不在乎。既然黎先生这么给面子,我自然会珍惜机会,苦口婆心劝告他们。” 风吹过墙头枯草,我听到了另外一种不和谐的声音,那是狙击手小心地将子弹上膛的动静,并且是四个人同时有了动作,位置来自于四面八方。 黎天冷笑起来,嘴角微微抽搐着:“陈先生,我的代号是‘扫雪工’,在五十一号地区主要负责清场、善后、灭迹的工作。要几个人在地球上消失对我来说,是最轻松不过的小事,当然也包括让此刻坐在月光大酒店房间里的两个人彻底蒸发——” 他“啪”的打了个响指,一个人从侧面矮墙后面站起来,掌心里托着一只微型显示屏。 “给陈先生看看。”黎天向我点了点下巴。 那个人竖起显示屏,画面上出现的是斜躺在沙发上的司空摘星和蔡小佛,一边懒洋洋地喝酒,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的泳装模特。 “我们侵入了酒店的闭路监视系统,大厦上下共四百多个监控镜头都在我的控制之中,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精确地记录下来。”那个人收回显示屏,又消失在矮墙后面。 “陈先生,他们的处境如何,你该清楚了吧?” ------------ 2杀戮已然展开(上) “我已经清楚了,黎先生,其实我很欣赏你的野心和智慧,欧洲探险家们搜索了上百年的宝藏却给你一下子就发觉了,真是可喜可贺。不过,我是否也可以奉劝你一句?埃及总统的贪心胜过尼罗河的超级鳄鱼和非洲象,恨不得把大漠里的沙粒都变成黄金,所以显而易见的是,他不可能让外人把‘黄金之海’带走,哪怕仅仅是一粒金末。” 黎天的危险性不言而喻,但他能够先人一步发现“黄金之海”,这种机缘和智慧,无疑是足令人羡慕的。 “那是我的事,不必陈先生记挂,只要约束好你的朋友,别跳出来节外生枝就好了,否则只是找死。我会再给你电话,真希望司空摘星能像你一样明智,老老实实地交出小册子!”他的目光突然向我身后一扫,脸色陡然一沉。 我身后十步之外就是那扇弹簧门,一个年轻人霍的拉开门走了出来,身上穿的西装迎风敞开,领带也松松垮垮地拉开了。 “喂,有没有地方可以随意方便下?”他大大咧咧地向我吆喝着。 我摇摇头,黎天已经笑着接话:“有,就在这边,拐弯就是。” 年轻人满不在乎地向前走,我自然地向旁边一让,放他过去。他的一只手是反插在腰间的,从西装凸出的形状看,那里插着一柄精巧的短枪,而且很可能他的食指就扣在扳机上。 “天气冷,稍微喝些水就想去洗手间,真麻烦——”他一边笑着一边作势拔枪,三步之内,短枪在手,指向黎天的额头,“你,乖乖站着不要动,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敢在老虎头上拔——” 一抹刀光“唰”的闪过,像是猝然跃起的一道雷电。年轻人似乎还在笑,但步子已经停住,身子晃了几下,肩上的人头先滚落当地,随即身体也硬梆梆地仰面摔倒。从年轻人发难到黎天出刀,只有几秒钟的间隔,我根本没时间阻止他们,人头已经落地。 黎天手中并没有小刀,只有满身的狂妄肃杀之气,盯着血泊中的年轻人冷笑:“你的地盘?谁规定说东区是亡灵守护者的地盘?全球上下,每一寸土地都属于世界的最强者,不是吗?” 他的笑容如同青石板上刻出来的一样,僵硬而冷酷,仿佛屠宰房里的屠夫们挥手斩杀一只鸡或者一头猪似的,根本没有把年轻人当作自己的同类。 “好刀法。”我意味深长地赞叹了一声。 如此迅猛绝伦的一刀能在我手中一模一样地使出来,但我缺少的却是他肆意杀戮的残忍。 “陈先生,如果有人企图夺走本该属于你的东西,相信你也会忍无可忍。”他退了一步,厌恶地捂住鼻子,回避着越来越重的血腥气。 “他们会夺走你的东西?众所周知,进入亡灵守护者的徒众终生不会离开沙漠,他们怎么会动手抢你的东西?”我忍不住反驳。 “那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东西,当然就属于我,美国法律中已经阐明——” 他猛的闭嘴,因为我们都知道,这里是与美国远隔大洋的非洲,那些繁复的法律条文并不适用。 弹簧门又一次被推开,与年轻人在一起的女孩子和另外一对情侣被人推搡着走出来。他们身后,是四个身着绿色马甲的侍应生,此刻手里都握着枪,全部面无表情。 那个华人女孩子满脸惊惶,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盖在脸上,双手被一名大汉反剪着。 “先生,要不要问口供?”有人低声请示。 黎天冷冷地摇头,三个人立刻被推向巷子深处。 刚刚问话的大汉取出消声器,缓缓地旋在枪口上,正要跟上去,却被黎天举手叫住:“要打击一个组织,首先要激发起他们的怒火,刺到他们的痛处,然后才会令他们倾尽全力出击。正如一场完美的足球比赛那样,等对方倾巢出动时,我们才有机会一剑封喉,彻底地将其斩草除根。” 大汉脸上展出一个猥亵的笑容:“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把无声手枪放进口袋,轻轻打了声呼哨,短巷四面同时站起十几名满脸横肉的男人。 “跟我过来,一个黑头发中国妞、一个混血金丝雀,可以任意挑选,不过,得先把那个埃及小子的脑袋割下来,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很快激发了同伴们的兽性,无数种不同的笑声从众人的喉咙里嘶哑着发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救救我,救救我——”女孩子低声叫着,扭头望向我,但她涂着鲜艳唇膏的嘴立即被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同伴都陷入了绝望的沉默,还没有走到巷子头上,一个大汉手起一刀,切在被捕获的男子后颈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沉甸甸地倒地。 “救救……”女孩子又在叫,但这种凄凄惨惨的叫声只会激起那群男人更疯狂的**。 “放了她们吧。”我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 “放?陈先生心软了?”黎天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人捧着一件黑色的真皮风衣走过来,替他穿好。 “激怒亡灵守护者,对你有什么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变得委婉一些。 “这些人占住沙漠里的大好风水却不思进取,只知道四处搞破坏,连偷带拿,是时候让沙漠换个主人了,你说呢?如果你觉得那中国妞可怜就完全错了,她有一手百步穿杨的好枪法,据说是顾自许最得意的女弟子。四个月前,与越青帮的一场野外冲突里,她一个人就杀了对方十一名帮众。我这么做,也只是应了你们中国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老话,不对吗?”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瘦削的颧骨高耸,如同风化未尽的石雕,冷森森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并没有确定要真正卷入越青帮与亡灵守护者之间的黑道战争里去,只是觉得那女孩子的清澈眼神里藏着楚楚可怜的悲哀,像是即将被猎人掳掠而去的无辜小兽。 随着“啊”的一声尖叫,一个大汉扛起她的身子,大踏步地转过巷口。 风很冷,黎天有些不耐烦地竖起衣领:“陈先生,别管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了,在这个世界上,有钱有势之后,是不怕找不到好女人的。记得我托付你的事,那个小册子还有——” 我打断他:“放了那两个女孩子,咱们的事好说,否则——” “否则怎么样?”他大声冷笑着反过来打断我。 铮的一声响,我们两人的小刀几乎同时出鞘,横在空着的另一只手的小臂中间部位,这是美国特种兵使用“亚伯拉罕”小刀的标准姿势,唯一不同之处,他是个极其少见的左撇子杀手,与正常人的攻防架构恰恰相反。 “我说,放了她们。海豹突击队的人很少重复自己的话,除非他想让已经倒下的敌人向上帝做祈祷。” 我稍稍转动刀锋,让刀背上反射出来的阳光逐渐加大。黎天是背向阳光的,在短兵相接的白刃格斗中处于明显的劣势。 “对,你是受过总统嘉奖勋章的海豹突击队精英,而且是建队以来最年轻、最优秀的华裔教官,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你只是普通的美国公民,连获准使用军事枪械的资格证书都没有。而我,就完全不同了,要知道此刻有十柄以上的短枪指着你的后背,每一个都是弹无虚发的神枪手,所以,孰优孰劣,不言自明。” 他横在我面前,气势如同岿然不动的巨石。 “别忘了,这是在亡灵守护者的核心地带,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咖啡厅里出了状况。如果我愿意同他们联手的话,你今天绝对无法全身而退的。黎先生,为了两个女孩子的性命,耽误了攫取绝世财富的前程,值得吗?” 我听到有十几个人拔枪的动静,但冲突一起,任何人都没有选择。既然决定要救人,就会贯彻到底,绝不妥协。 黎天眼珠转了转,举手打了个响指,巷子尽头的笑声随即停下来。 “放人,准备撤离。”他简要地下了命令,右手食指在刀锋上轻弹着,“陈先生,我随时都会打电话给你,也随时能……登门拜访你们,这次合作之后,希望你的两位朋友再次做事的时候多动动脑筋,别老是不停地捅马蜂窝。也就是我肯给你面子,换了其它的黑道朋友,早就血洗月光大酒店了,弄到让警察们来最后收场。” 他退向巷子尽头,附近也跟着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几分钟内,除了墙头上呼啸的风声,四周再也没有其它动静了。 ------------ 2杀戮已然展开(下) 我慢慢地向前走,转过巷口,两个女孩子倒在墙角下,浑身瑟缩着。幸好黎天的命令下得及时,大汉们还没来得及撕扯掉她们的衣服,只是虚惊一场。 “没事了,走吧。”我淡淡地笑了。 从黎天的精妙刀法来看,十哥西凉很可能就是死在他手下的。越青帮与亡灵守护者这两支从未有过节的人马,很可能会因大漠里的藏宝而拼得你死我活。以目前的实力估算,去除埃及政府偏袒哪一方的因素之外,顾自许他们绝对是处于下风的,否则就不会任由对方在自己巢穴里杀人离去了。 我收好小刀,返回咖啡厅,柜台上早就空无一人了。 江湖险恶,无始无终,其实只要有利益争夺存在,江湖上就免不了尔虞我诈和溅血杀戮。当这种无休止的杀伐成为一种惯性之后,也就无所谓什么正义或者邪恶了,只存在“成王败寇”的拳头真理。 墓地方向毫无动静,这让我有点猜不透顾自许他们的用意,任由黎天带领越青帮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撒野,到底是隐忍不发还是故意纵容? “先生,谢谢您救命之恩。”华人女孩子整理好了衣服,快步走了出来。她的同伴匆匆推门低着头怆惶离去,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拿起了桌上没看完的报纸,不在意地一笑:“没什么。” “我是顾楚楚,希望以后有机会报答先生的大恩,这是我的名片。”她的纤手在我面前划过时,带起一阵不知名的馨香,一张淡粉色的名片递过来,见我没有伸手接取的意思,她只能略带尴尬地收回去。 “那么,我告辞了。”她向门口走去,却又借回手关门之机,向我偷偷望了一眼。 我救她,只是看在大家都是华人的份上,不可能眼睁睁任凭外邦男人**自己的姐妹,而且以黎天的嗜杀个性,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唯一下场就是受尽糟践而死。 黎天的出现,在我心头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因为他关注的焦点也是斯芬克司雕像。 我心里忽然一阵来气:“司空摘星和蔡小佛到底做过什么?这两个年轻人连篇累牍地对我撒谎,真不知道触怒黎天的同时,还闯下了什么样的大祸?” 以黎天的势力,似乎没必要请钻石杀手出面,因为越青帮的势力足够覆盖北非地区了。在埃及境内,越青帮的老大无异于另外一个埃及总统,身具一呼万应的力量。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其实死亡是最容易的事情,一颗子弹、一把刀、一场意外的车祸,都会轻松攫取一个大活人的性命。 电话已经捏在手里,我又强自忍住,毕竟黎天正在监控他们两个,我打电话回去,所有的内容和意图同样会暴露给他。身在北非,黎天倚靠越青帮的势力,甚至可以明知名列红色通缉令却大摇大摆地出现,可见全球范围内反恐行动的必要性。黑社会已经成了社会发展的巨大毒瘤,不尽早削除,绝对会让四海众生惶惶不能终日。 我是最后一个走出咖啡馆的,沿着人行道走了一段后,搭上一辆外表破旧的计程车,绕着几座著名的清真寺转了两圈,在一条不起眼的步行街上下车,再走入一家橱窗陈旧的百货商场。 一路上,我至少甩掉了四组跟踪人马,从商场再度回到街上时,我已经换了一套牛仔工装,头上也扣着一顶牛仔棒球帽,顺便买了一只双肩牛仔背包。从西装革履的绅士化为粗布工人,其间花费的时间只有一分钟,细节部分当然免不了一双半筒牛皮靴和一副褐色太阳镜。 这种装束的工人或者观光客,在东西城区随处可见,走到哪里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悠悠荡荡地穿过几条街区后,我可以断定甩掉了所有跟踪者,才漫不经心地走进一家车行,租下了一辆老式的野马越野车。 看在大额美钞的面子上,一脸大胡子的旧车行老板也变得慷慨起来,邀请我喝了一杯掺水不少的威士忌,还在他的私人弹子台上玩了几局。 我只是在消磨时间,顺便观察老城区的局势。旧车行、弹子台和酒吧、夜总会是黑道势力最常盘踞的活动范围,一旦有什么大规模的组织火并行动,这些地方总是第一时间得到小道消息。 在几个醉醺醺的酒鬼口中,我得到了一个看似有用的消息,富孀夏洛蒂夫人正在重金悬赏,说是要找一本古埃及的医学词典,四个月之内,赏金已经从五千美金直升到十万,翻了二十倍。 大胡子的眼睛也开始红了,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对十万美金的觊觎:“嘿嘿,要是我有那本书,就不要美金,直接去跟她睡一晚上,死也值了。知道吗?上一任总统和国防部长都曾是她的老情人,嘿嘿,据说埃及国库里的钱有一半都被总统扔在她的床上了——” “花蕊夫人”夏洛蒂是北非的传奇人物,富可敌国,容颜无双,埃及人喜欢把她比喻成当年的“埃及艳后”,但她却比艳后更有手段,现在埃及政府从西方七国集团得到的援助百份之九十以上是由她的关系获取的。没有它,埃及也就没有今天“非洲第二强国”的经济和军事地位。 我看过这个女人的照片,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埃及女人中的奇葩,其容颜、涵养、气度无全都是万中无一的,全球范围内的欧洲王室贵妇、好莱坞盛名女星都无法相比。 “可惜啊可惜,我们只会喝酒,家里只有**杂志,要是真有那样的词典,也就一下子翻身喽!”天底下的酒鬼大概都是一副自怨自艾、生不逢时的样子,与其国籍、肤色无关。 古埃及的医药水平相当发达,绝对超过中国的古代医学,这是全球公认的。不过,目前已经是二十一世纪,西医西药的发展日新月异,却又是古代医术无法相比的。夏洛蒂夫人寻求古代典籍的目的何在呢? 整日昏昏沉沉的酒鬼们说不出那典籍的名字,我闭着眼睛猜也猜得到,应该是《太阳之轮》一书。古埃及人将天、星、人视为一体,认为凡是生病的人都是身体没有依据太阳的循环轮转而运动,才导致了逆向作用力的产生,只要每时每刻随太阳转动而作息、饮食、呼吸,疾病自然会离开。那些千奇百怪的天体学医药理论,就记载于《太阳之轮》中。 一份最可信的资料表明,那本书被二战时的德国纳粹党人搜刮带走,运往柏林,后来与举世闻名的希特勒宝藏一起失踪。 下午四点钟,我佯装醉意离开旧车行,开着车子向西区进发。 那条街是直通开罗最著名的解放广场的,我忽然记起了希薇说过的埃及博物馆馆长洛琳,立刻将车子停靠在人行道边,向广场后面的埃及博物馆打量着。 根据埃及的国家法律,一切从金字塔里挖掘到的珍贵墓葬品都属于国家所有,无论大小巨细,都会运到这个博物馆里来。很可惜,在金钱利益驱动下,到达这里并且被束之高阁供人参观的只不过占出土文物总数的十分之一,金字塔里的大部分黄金制品都通过地下秘密通道流入了地中海各国,然后再沿特殊路线运抵欧洲、美洲和亚洲。 “教授的小情人洛琳?”记得有一次冷馨曾当着我的面与冷汉南开玩笑。他们父女都是洒脱豁达之极的科研狂,与普通家庭里循规蹈矩的女儿、正襟危坐的父亲绝不相同,开起玩笑来毫无拘礼。 这个年代,很多老男人都喜欢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小情人,借以挽留自己将逝的不再英年。当这种风气发展成为一种时髦以后,从上到下、从官到民、从明星到凡人,都争相效仿,并且在坊间传得津津乐道、有滋有味。 洛琳是下一步我要拜访的人,希望教授能对小情人敞开心扉,把自己所知的一切秘密都告诉她。 我叹了口气,缓缓地发动了车子,希薇的电话恰巧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陈先生,我记起了一点线索,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她的情绪好了许多,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什么线索?”车子向前滑了十几米,停在一个公用电话亭前。 我看着电话亭上的号码,紧接着告诉她:“请把电话打到这个号码上来,以免被人窃听。” 做为五十一号地区的中层干将,黎天监控月光大酒店的行动仅仅是牛刀小试,在那个美国历史上最最神秘的机关里,任何手段都是最先进的,并且超乎所有人的想像。与他对抗,实在是件劳心费神的大事。 公用电话响了,希薇“喂”了一声后,马上哼起了一段音节简单平淡的旋律。 我猛的一怔:“这旋律真是奇怪,竟然与十哥西凉临死前背诵的那段古怪文字有些近似?”西凉并不是个具有足够音乐细胞的人,所以只是简单地模仿叙述,可能有跑调走板之处。现在,同样的旋律从希薇嘴里哼出来,平添了一种悲哀孤凄的味道。 “陈先生,这段旋律是冷馨失踪前最常哼唱的,但却没有歌词。我问过她旋律的来源,她却说是沙漠深处狮子的吼声。不过,我知道她在故意骗我,因为有两次,我听到教授也在哼唱。从他们两人的对话中,我知道旋律是来自‘上天的筵席’,是从狮身人面像的身体里发出的。” 她的叙述又急又快,忍不住呛咳住了,话筒里传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 3见过黄金之海的人(上) 我突然有了一个崭新的想法:“希薇,你还在医院吗?告诉我地址,我来接你,咱们去沙漠雕像那里看看。” 假如冷馨、冷汉南、十哥西凉说的都是真话,那么现在已经有一个天大的怪事摆在我们面前——“斯芬克司开口唱歌了!”而那种古怪的“歌声”是需要希薇一起去验证的,假如她有足够的胆量跟我一起夜探狮身人面像的话。 希薇有一瞬间的愣怔:“现在?去沙漠?” 我觉察到了自己的冒昧,毕竟大家只见过一面,并无深交,彼此间存在戒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希薇随即答应下来,并没有让我过份难堪:“好,二十分钟后国立医院正门前见面。” “别忘记伪装一下自己,当心再有杀手出现。”我在她匆匆收线前及时叮咛了一句。非常时期,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每走一步都得把眼睛擦亮一些。目前虽然不清楚杀手的意图何在,但他们却曾经实实在在地威胁到了我和希薇的生命。 重新回到车子里,我打开电台,搜索到一个英文音乐的频道,任由它播放着喧嚣的打击乐,然后像一个真正的驾车流浪者那样,舒舒服服地把双腿蹬在方向盘上,再把棒球帽檐拉下来遮住大半边脸。 “冷馨也听到了那种声音?”我暗自猜想,考察小组一定是围绕狮身人面像有所发现,才会被蝎子王的人马盯上。 顾自许等人纵横沙漠,当然不会对落在自己嘴边的肥肉熟视无睹,派出西凉匿伏在雕像背上监视,可惜西凉根本就没想到,真正的危险和秘密,就出自雕像本身。他自以为最安全的藏身地点,却是最最要人命的,幸好他轻功卓绝、身怀武功才侥幸逃过一劫。 或许冷汉南那样的考古狂人会很希望看到雕像的复活,因为在他的生命中渴望不停地发掘到世界的秘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他的事业能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生命就不会有遗憾。 前往国立医院门口的途中,我在一家杂货店里买了三束绳子,连起来有一百多米,它将帮助我攀上狮身人面像。 邀请希薇同去沙漠是我临时做的决定,因为我需要她去印证那些古怪的声音,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务必要把每一步都搞得无比慎重。“这么做——会不会有危险?”我心里一直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无辜的人是不应该被卷下水的,我真的怕自己的做法会伤害了她。 开罗的夜色又一次降临了,距离国立医院一百米远的时候,我缓缓地将车子停靠在路边,默默地观察着依旧人流如织的医院门口。四周并没有可疑人物,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初,根本没人注意我的旧车。 一个牛仔外套、牛仔棒球帽和牛仔靴的女孩子走了出来,她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宽边墨镜,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 我迅速踩下油门,把车开到她的面前并且替她打开车门:“希薇小姐,请上车吧。” 她怔了怔,钻进车子,不好意思地笑着:“是不是我的伪装太蹩脚,让你一下子就看穿了?” 我扭转方向盘,迅速离开医院门口,顺便从后视镜里观察有没有车子跟踪而来。正是因为不确定自己的行动方向是否准确,我才越发小心,在绝不浪费时间的前提下时刻保持高度警觉。 “不,伪装得很好,但中国人有句古诗,‘天生丽质难自弃’,像希薇小姐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即使在万人之中,也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我在开玩笑,希望车子里的凝重气氛能够缓和一些。 此刻,车子刚好停在一个红灯路口,希薇怅惘地长叹:“陈先生真是爱讲笑话,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我知道自己平凡而且渺小,与冷小姐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车子拐弯,一直向西,汇入灯火闪烁的车河里。 “深渊与深渊相通,每个人都有一颗挣扎的心灵——”她的声音里充满哀怨。那句诗的确能够反映出人生的许多无奈,我默默地开了电台,一首黑人的布鲁斯音乐正在缠绵悱恻地响着,将车内的忧伤空气更加重了许多。 “陈先生,你还没有说,咱们到狮身人面像去的目的是什么?”她转了个话题,脸扭向车窗,遥望着两边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光。 “你在电话里哼给我听的旋律与此前一个黑道朋友在雕像附近听到的非常相似,我想确认一下,那段旋律会不会是冷馨失踪的前兆?大沙漠实在是太神秘了,我们也许能从某些蛛丝马迹入手——希薇小姐,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太耽误你的私人时间?”我真诚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怎么会?能给陈先生和冷小姐帮忙,是我的荣幸。”她的手指在车窗上轻轻划着,玻璃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精致的星星。 ------------ 3见过黄金之海的人(下) 在进入沙漠前的最后一个路口,我再次停在红灯前。右前方有一家本地人开的小酒店,第一次与米兹过来时,我已经注意到了它。 “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微笑着询问她。 “不,不必。”她不回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车窗上,像是一个找到了神奇玩具的小女孩,痴迷忘返。 我知道,沙漠半夜里的寒气很容易把人冻伤,如果没有充足的热量补充,无异于自找麻烦。所以,开过路口后,我把车子停在了小酒店前。 “我去买东西,稍等一下。”我开门下车,她别着脸点点头,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但我看到玻璃上反映出的那张脸上,分明挂着水盈盈的泪光。她哭了,或许是我们交谈中的某句话、或许是这些善于挑人心弦的音乐,触动了她心里的伤口。 我不敢多问,转身走向酒店门口,一阵噪杂的电子音乐声伴随着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光扑面而来,门口的几辆大排量美式摩托车肆无忌惮地胡乱横着,显示出这并非一个高雅人士的聚集地。 酒店的女招待第一时间替我开了门,一边眨着长长的假睫毛,一边媚眼连抛:“欢迎光临,我的东方美男子。” 我拨开她**的手臂,径直走向侧面的吧台,指着酒架最高层的几瓶烈酒:“给我两瓶威士忌、两包煎羊扒还有两杯自加热咖啡。”那些东西蕴含的高热量,会有效地抵御寒气,不至于把我和希薇冻僵在沙漠里。 几个站在弹子台前的男人正在高谈阔论着关于性和女人的话题,不断地爆发出一阵阵暧昧的哄笑。 女招待又一次凑过来:“先生,可不可以留下来请我喝杯酒?”她的脸上擦了厚重的脂粉,根本看不出原先的肤色,头发更是以一种夸张的爆炸样式冲天隆起,像一头正在发怒的非洲狮。她的手臂熟练地挽住我的胳膊,身子如一块嚼过的口香糖,毫不犹豫地紧贴上来。 “抱歉,我很忙。”我缩回胳膊,看着吧台后面的侍应生将所有的食物打包,装进一个纸盒里。 “先生,只要三十美金,你就可以渡过一个销魂的夜晚——”女招待锲而不舍。 一个男人离开了弹子台,推门走了出去,皮夹克后背上钉着的硕大铜钉正在闪闪发亮。 “我很忙。”我在吧台上轻轻敲了敲,脸上毫无笑容。 这种环境里的女人,大部分与黑道诈骗组织有关,很多被女色所迷的男人,往往到了最后人财两空,没摸到女人的床就先遭了别人的暗算。其实全世界的黑道人马都在以相同的流程混生活,港岛虽然贵为“东方之珠”,每天也会发生无数起设圈套诈骗的刑事案件,搞得警察疲于应付。 “哼,怪不得连沙漠里的土拨鼠都知道,东方人最吝啬,最不解风情!”她愤愤不平地离开吧台,走向门外,大概是想去寻找新的猎物了。 吧台上方镶嵌着一张铜版画,昏暗的灯光下,我凝神辨认了约半分钟,才看出那是一个狮身人面像,极富立体感地向外凸显着,人脸上的双眼深邃地向前凝视着。雕像背后,就是吉萨高地上的三座高大金字塔,右上角还刻着“艾吉”这个名字,那应该就是作者的签名。 “先生,要不要铜版画?正宗的艾吉本地工艺品,物美价廉,是赠送朋友的最好礼品。”侍应生也干起了工作以外的事,向我殷勤介绍着。 那种工艺品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开罗街头的小店里随处可见,唯一不同的仅仅是标价数字。 我摇摇头,取出钱夹付账。 那侍应生压低了嗓音凑过来:“先生,其实艾吉手里还有更多好货呢,‘黄金之海’的画要不要,绝对是世界首创,而且是唯一的绝版——”他的眼睛里燃烧着贪婪的渴望,不过却与艺术品无关,而是瞄准了我的钱夹。 “黄金之海?”我觉得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他大概是把我当作刚到埃及的冤大头了,恨不得使劲宰上一笔。 他左右瞄了瞄,神神秘秘地从吧台下取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迅速翻开,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彩色照片:“看,就是它,四千美金,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好东西!” 这张照片的基色是金黄色的,如果不是稍微有点褪色的缘故,还是能体会到拍摄者的良苦用心。那的确是一片金色的大海,有浪峰,有波谷,还有几艘张帆远航的老式木舟。画面的一侧是岩岸,很狭窄的岩岸后面,是壁立的高山,高山上开凿着无数壁龛,里面供奉着打坐的神像。 “这就是所谓的‘黄金之海’?”我推开他的手。 “当然,只有艾吉能做得出来,他是唯一见过‘黄金之海’的,我可以发誓。先生,只要您给我一点点钱,我就会带您去见艾吉,相信他说的话会令您满意的,那样一笔巨大的财富等待有缘人去发掘。天哪,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对不对?”他变得激动万分,小幅度地用力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毫无疑问,世界上拿着金碗要饭的人不会很多,假如面前这个年轻人知道“黄金之海”藏在哪里的话,他大概不会仍旧老老实实地呆在小酒店里站吧台了。 我取过自己要的东西,准备转身离开,侍应生蓦的提高了声音向那个女招待叫着:“莎拉,到这边来,有生意介绍给你——”他拖住了我的袖子,再次露出哀求的神情,“先生请给我一分钟,我真的有好东西给你。” 弹子台前的男人们转头向这边看着,其中一个猥亵地低声笑着:“嘿,莎拉,东方男人看上你了呢,快去,快去!” 我的样子绝不像个有钱人,看得出这群嚣张的家伙根本就没正眼看过我。 女招待扭扭搭搭地走过来,歪着身子靠在柜台上,斜眼看着侍应生:“森,叫我干什么?这家伙对我没兴趣。” 侍应生显得很兴奋:“这位先生对铜版画感兴趣,你们可以好好谈谈,嘿嘿,我只要一百美金,一百美金,好不好?” 我自始至终没表示出对这个话题的过度热情,只是在趁机观察角落里的几个客人,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这是进入沙漠的最后一站,通常都会有黑道人物停留,他们的任务是在留意游客们有没有特别阔绰的,以便实施抢劫。 “你?铜版画?艾吉的铜版画?”莎拉冷笑着,看也不看我。 “对,说说铜版画的事。”我低声回应着,敲了敲吧台,“一杯威士忌,一杯百利甜酒给这位小姐。” 店堂四边的灯光更暗,零星坐着七个人,六男一女,肩部以上全都笼罩在迷蒙的昏暗里。我注意到背对着我的女人肩上,镶着一块亮闪闪的银片,约有巴掌大小,偶然随着肩头的转动闪出一缕银光。 她手里握着一瓶黑啤酒,凑近唇边,既不喝酒也不放下,保持着一个雕塑般的凝固姿势。看到银片,我会想起亚洲江湖上一个相当著名的赏金猎人——唐美。那是一个从二零零三年才崛起的传奇人物,据说出身于中国大陆的云贵川一带,武功诡异,枪法精湛,尤其擅长于毒药杀人,与中国历史上的“蜀中唐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赏金猎人只为金钱活着,这一点与杀手类似但又绝不相同,他们有自己的正义标准,甚至有时候会标榜某种政治倾向,做一些“为国杀人”的壮举。 我从没见过唐美,只从一些资料上读到过她的事迹,以及此人肩头上扛着的“亡命牌”。 “不,不要甜酒,给我迷迭香加冰威士忌,大杯!”莎拉哧哧地偷笑着,肤色黝黑的脸颊上荡起两只又大又圆的酒窝,风情万种地盯着我的眼睛。 “给她。”我向那名叫做“森”的侍应生吩咐着,同时扭身向门外望了望。希薇仍旧老老实实地待在车子里,对着车窗发呆。 外面飘起了淡淡的夜雾,若有若无,朦朦胧胧。我已经决定,不管莎拉说什么,自己都会在五分钟之后离去,直奔狮身人面像。相信此刻沙漠里早就空无一人,正好是我和希薇展开调查的大好时机。 “这个故事我重复过四百多次了,听着美男——艾吉说,他掉进了一个洞穴里,然后爬过很长一段即将坍塌的古代隧道后,就看到了一个用黄金铸成的大海,而且是真正的大海,浪花、木船、海岸应有尽有。呵呵,他甚至捡回了一个用黄金做成的贝壳和四个小螃蟹,那真的是一段神奇的经历,所以他回到城里,就连续三日三夜不睡觉,叮叮当当地敲成了那样一张铜版画。嘿,森,把那照片拿出来……” 莎拉的后半段话淹没在男人们的哄笑里,其中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摇晃着走过来,在我肩头用力一拍:“朋友,给我十美金,我给你讲个比这更动听的故事,是关于‘亚历山大大帝铸造黄金灯塔’的传奇,不过,那座整体黄金造成的塔却沉入了海底,需要真正有远见卓识的人来打捞它,哈哈哈哈……” 我推开他毛茸茸的手掌,礼貌地笑了笑:“多谢,我没兴趣。” 他端起我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毫不客气地把杯子掷到森面前:“喂,一打威士忌、一打黑啤酒,由这位朋友付账,快点!” 我看了看他的黑脸,再次微笑:“好,我请客。” 一瞬间,背对着我的女孩子亮出了一个小巧的化妆镜,镜面上的光芒一闪,直射到吧台上来。很明显,她在通过镜子观察这边的情况,不必回头,也能将吧台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当然,这也暴露了她的某种意图,必定是有备而来。 唐美出道之后,最有名气的一战是替南韩警方追杀亚洲黑道“金钱帮”的管账师爷,从日本海一直追逐到阿尔卑斯山脉的“金钱帮”老巢,历时一百二十天,行程数万公里,终于将那个名叫“朴善西”的人抓回釜山,领取到了韩国有史以来数目最大的一笔警方赏金。 事后,有消息灵通的黑道人物表示,唐美带回朴善西的同时,早就收受了金钱帮的内部赏金,还有私藏了朴善西随身携带的一笔巨款,这一战本身获利超过六千万美金,名利双收,史无前例。 二十一世纪是年轻人的世界,从硅谷高科技俊才到意大利西西里岛黑手党,无时无刻不突出“年轻”二字。唯有年轻,才是商场、情场、白道、黑道搏杀的真正本钱。 我不知道唐美此行的目的,也不想知道,更不愿意惹上这样的高手。 无赖们拿到自己要的酒,也就不再纠缠我了,自顾自地回到弹子台前继续着自己的游戏。 “还有呢?”我要了第二杯酒,向莎拉举杯致意。 “艾吉说,他能找到‘黄金之海’的入口,但那么多黄金牢固地焊接在一起,看到却得不到,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残酷的折磨。所以,他自己弄瞎了双眼,发誓再也不想看到黄金这种东西,免得迷失本性。最先的时候,他还能靠制造铜版画维生,现在瞎了眼,无异于自绝生路,呆在老城区的旧房子里吃国家救济金糊口,我猜他不会有几年活头了,到时候那个传为笑谈的故事,大概也就彻底停止,不再被人传诵——”莎拉放肆的笑容背后隐含着一丝兔死狐悲的哀伤,那些来自心底的深刻东西,是再多脂粉无法掩饰的。 “这真的是一个很好听的故事。”我喝干了手中的酒。 “莎拉,你说说那铜版画啊,这位先生或许会高价收购,是不是?毕竟我们也是为了艾吉好,他早晚都要死,何不卖掉那幅作品呢?”森急了,凑过来夺下莎拉手里的酒杯。 “卖掉?那种价格?森,傻瓜才会买呢!这位美男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傻瓜,哈、哈哈哈哈——”莎拉精明地扫了我一眼,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嗨,这是我的名片,真需要那铜版画就打给我,不过,我并不抱太大希望。还有,如果只是找乐子寻开心,在我那里过夜的话,需要一百美金,再见了宝贝。” 她把名片丢在吧台上,摇晃着走向角落里,直接坐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膝盖上。 名片上只有一个电话号码,纸质粗糙之极。我扫了一眼,迅速记住了那串数字后,轻轻吹了口气,把它送到森面前。 “你的消息相当糟糕,所以我不可能付钱给你,抱歉。”我放下酒杯,准备离开。 森沮丧地叹了口气:“先生,其实我真的很想促成这笔买卖。艾吉的祖上是埃及最伟大的巫师,号称有洞悉古今、明察天地的本领,而且曾做过‘帝王谷’的职业向导,参与过很多金字塔的开发过程。当然,他现在是穷困潦倒了,但我相信他还是具有某种神秘能力,异于常人。” 没能做成我这笔生意,让他很不开心。 我最后还是给了他十美金的小费,关于“黄金之海”的传说很多,刚刚森描述的不过是其中一种,不管实际上有没有这回事,为了他的那种热情,都该得到一些奖励。 ------------ 4夜探狮身人面像(上) 走出小酒店,雾气带着寒气笼罩下来,让我浑身都开始紧缩起来。 拉开车门,还没来得及向希薇打招呼,一个硬硬的东西便抵住了我的后腰。有个嘶哑的嗓音低声响起来:“朋友,合作点,我们只要钱,不想要命。” 希薇在向我苦笑,后座上隐蔽着的两个人一下子坐直了,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柄无声手枪,分别指向我们。 我坐进车子里,逼住我的那个人也从后门挤进来,枪口用力顶在我的后脑上:“钱、表、信用卡都给我,朋友,遇到我们算你走运,否则的话,今晚上就叫你脑袋开花。” 从他持枪的手法上来看,只是蹩脚的三流黑道喽啰而已,敢抢到我头上来,简直是不知死。刚才我已经在酒店里请他们喝过酒,现在又得寸进尺了。 “还有你,拿钱!快拿钱!”这人看我一直沉默,以为我已经屈从了,掉转枪口敲打着希薇的肩膀。 希薇“哎呀”一声叫起来,她肩上带着不轻的伤,根本经不起碰触。 身后那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中国妞就是娇气,像莎拉那样的不管怎么揉搓就是不吭声,嘿嘿嘿嘿……” 我压抑着怒气,从后视镜里盯着他:“朋友,别碰她,有话好说。” 那人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色迷迷地伸出另一只手,摸向希薇的脸颊:“好说好说,我来摸摸看,你这——啊……” 陡然间,他杀猪一样惨叫起来,身子也立即变得僵直。我的右掌准确无误地劈中了他的左肩,令他半身失去知觉,脖子也直愣愣地歪向一边。另外两人刚要出手相救,我的左掌四指并立如剑,瞬间戳在他们的喉结上,两个人前后只相差一秒钟便昏死了过去。 “你怎么样?”我关切地转向希薇。 她的眼眶中含着泪花,吃力地抬起右臂:“这里……中弹了。” 我扭亮车顶灯,果然,她的衣服被子弹撕裂,鲜血浸出来,无声地滴落着。 “他们一上车就动手动脚,我拼命挣扎,其中一个人的手枪走火,打中了我的手臂。幸好你赶回来,否则就——”她委屈地拢了拢自己的衣领,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扑簌簌地滑落。 我没料到自己在小酒店里只耽搁了十分钟就发生这样的事,真的后悔不迭:“对不起,我带你去医院包扎吧,咱们先返回城里再说。” 希薇用力摇头,费力地从衣袋里取出两个急救包:“帮我包扎一下就好,我没事的。咱们先去狮身人面像,回来的时候再去医院。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挂着冷小姐,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再耽搁一晚上。” 如果换了受伤的是我,当然能够紧急包扎后继续上路,但现在偏偏是希薇,弄得我有些迟疑不决了。不过还好,那颗子弹只是擦破了希薇手肘内侧的皮肉,没有伤筋动骨,血也很快止住了。 我发动车子,继续向狮身人面像进发。希薇说得很对,再有几个小时过去,这一天便用完了,寻回冷馨的难度会相应地再次增加。在希薇的伤势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不管西凉重复过的那种声音会不会出现,我都要先去试一试。 空旷的沙漠里只剩我们这辆车子,车顶的探照灯如同光剑一样劈开茫茫雾气。 “陈先生,难道在冷小姐失踪前,你没有任何预感吗?”希薇的心情平静下来,不再皱着眉**。 我摇摇头:“没有,一点都没有。” 希薇长叹:“心理学家们说,真心相爱的人双方之间会存在某种心灵感应,一方有难的话,另一方会第一时间感知到。而且,像您这种情况,假如冷小姐是被困在某个地方,您也会有感觉的,哪怕只是模模糊糊的意识。您真的没有?” 我盯着前方公路上的一只怆惶逃过的黑颈花蛇,轻拍着方向盘:“真的。”喇叭被无意中触动了,发出“嘀嘀”两声脆响,声音骤然响起,但随即就被无垠的沙海吞没了。 “那可就奇怪了。”希薇瑟缩在座位里,无声地苦笑着。 我是从开罗警方的电话里得知考察小组遇难的,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沙漠来,其间无论安睡还是小憩,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冷馨,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她的下落。 很快,金字塔直冲天空的塔尖出现在视线里,再过几分钟,狮身人面像的影子也出现了。 希薇的肩头忽然一颤:“陈先生,你是说,我哼过的那段旋律是来自——” 我用眼神阻止她,然后靠边停下车子,把后座上的三个人全部拖出来。空气变得干冷干冷的,三个人很快便被冻醒了,傻乎乎地盯着我,不敢出声,更不敢乱动。 “你们可以走了,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而且永远都不要在我眼前出现,否则——”我亮了亮左手里的两柄枪,猛然抛向天空,右手里的枪连续发射,精准地射中了目标,把两柄枪再次弹高,落到很远的沙地上去。 “取你们的命很容易,知道吗?”我拖过那带头的男人,把枪**他的怀里,然后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两把,用力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正视着我,“记住我的样子,下一次滋事的时候,眼睛放亮一点,懂不懂?” 这些市井无赖们要武功没武功、要枪法没枪法、要智慧没智慧,只能做大帮派的马前喽啰,杀他们只会脏了我的手。 “是是是,我懂,我懂,谢谢老大,谢谢老大留我们的命……”他的态度变得柔顺无比,像只被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 “好了,去吧。”我拍拍手掌,慢慢后退。 现在,枪在他的身上,如果这人是桀骜不驯的悍匪的话,必定会拔枪突袭,唯一的结局就是死在我的刀下。不知为什么,当他在车子里举枪敲打希薇肩膀时,让我心里蓬勃的怒火突然有了纵横宣泄的欲望。她是那么娇嫩的女孩子,别人每碰她一下都会让我忍不住心疼,包括接连两次的子弹擦伤,都看在我眼里,痛在我心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跳起来,拼命地转身向开罗城的方向跑去,如同三只受惊了的兔子。 我吁了口气,庆幸他们做了最明智的选择,避免了一场血腥杀戮。 “陈先生,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其实我对那雕像也算比较熟悉,无论是尺寸还是外观资料,都曾熟读过。”希薇从车窗里探出头,眺望着飞奔而去的三名无赖。 我回到车里,重新发动了引擎。 “不要为我影响心情,大局要紧。在开罗城里,这样的无赖数不胜数,不值得为这种人动气。”她的眼睛望着别处,但话却是向着我说的。 “怎么会呢?我只是忍他们太久了,在小酒店里就想出手的,不过没有爆发的引子而已。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艾吉’这个人,应该是一个——” 我没说完,她已经迅速接话:“铜版画艺术家艾吉?我当然认识,就在东区的流浪艺术家一条街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看起来,艾吉在开罗城还是个薄有名气的人物,这下就不用费心四处打听了。 “据有些人说,他手里有一张描述‘黄金之海’的铜版画,我想拿来看看,或许能对寻找冷馨有所帮助。”我觉得自己的措辞已然足够婉转了,尽量不引起希薇的注意,比较森和莎拉的话并不是十足可信。 希薇的目光里立刻充满了狐疑:“陈先生,艾吉的确‘曾经’拥有那张画,请注意,是‘曾经’拥有,同时还有六只金贝壳、九只金螃蟹。不过,现在这些东西全部属于夏洛蒂夫人所有了,在艾吉最贫困潦倒的时候,他把身边所有的值钱物品全部出售,结果夏洛蒂夫人慷慨地给了他一大笔钱,带走了他工作室里的一切。如果您想看的话,只怕要劳动到夏洛蒂夫人,这可有些麻烦了。” ------------ 4夜探狮身人面像(下) 我发动车子前进,等她说完这些话,车子已经停在了狮身人面像前的小广场上。 在空空旷旷的天地之间、漠漠黄沙万里之上,狮身人面像亘古矗立,以一种坚忍不拔、傲然不群的姿势挺立在那里。尤其是它的那双眼睛,几乎是古埃及石刻中最完美的典范之作,比之几大神庙里的雕像更加传神。 “你在车子里等,我上去看看。”以我的轻功估算,爬上二十米高的雕像轻而易举,携带那些绳子的目的,本来是想帮希薇一起上去的,但她目前受了伤,肯定无法行动了。 希薇没有勉强支撑,而是顺从地点头:“好,有事就大声叫我,我会一直开着车窗,肯定听得见。” 我皱眉看着前面的雕像,思索着西凉说过的“眼睛射出白光”那件事,根本无法展开联想。雕像毫无疑问是没有生命力的,而且是远古石雕,无法发出炫目的电光。这么看来,西凉的话就很值得怀疑了。 “我很快就回来。”我打开车门,顺便向来路上望了望,以防有人跟踪过来偷袭。看似平静安宁的沙漠,背地里却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危险。 埃及旅游局每年都会拨一大笔款子来修缮雕像附近的广场,并且尽可能地规劝游客不要偷偷爬到雕像上去。尽管如此,许多活泼好动的年轻人还是以在狮身人面像头顶上拍照为荣,根本不理会埃及数度颁布的《沙漠文物保护法》。 我走到雕像侧面,伸手摸了摸冰冷的石头底座,绕着雕像一圈,确信没人藏在附近之后,才迅速使出“梯云纵、燕子三抄水”的轻功,直登石像背上。 极目远眺,四面都是漫漫黄沙,大金字塔也沉浸在静夜里,仿佛已经沉沉睡去。雕像前的车子看起来是那么渺小,下车后的希薇也缩小得像一个芭比娃娃。 “有发现吗?”她的双掌拢在嘴上,大声吆喝。 我挥挥手,立刻从雕像的腰部开始仔细搜索,希望发现某种秘洞或是机关。经过长时间的日晒雨淋、风吹霜割后,雕像背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脚尖轻轻一碰,就会有一大片石头粉末跌落下去。 “陈先生,听到什么了吗?”希薇继续叫着。 我摇摇头,缓缓地走向雕像头部。可以搜索的范围不算太大,至少在我看来,当时西凉也是毫无发现的。他在执行顾自许交代的任务时一定随身带着手机,若是发现异常的话,也就能在第一时间里通知其他人。 “他发现白光后做了什么?难道是被吓坏了,只顾拍摄,连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西凉的死,掐断了这次意外事件中最重要的一根线,或许顾自许等人将跟我一样郁闷,不得要领。 雕像的头部风化程度稍差,现在我已经站在“人面”部分的天灵盖上了,将这个说不清创作原型的怪物踩在脚下。 “什么都没有吗?”希薇绕到雕像的正面来。 “没有,这只是一座石雕,找不到机关或者暗格,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来。”我平静地回答,心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号,但却没有任何答案。 希薇比我更失望,站在一只射灯前,沮丧地叉着腰:“那么,你说的白光来自哪里呢?不会就是从这石雕的眼睛里发出的吧?看起来那只是一对毫无生机的东西,别说是放光了,就连眨一下都绝不可能。” 我伏下身子,用力伸直了胳膊去摸石雕的眼睛。就这么毫无发现地回去,实在太令人失望了,其实按照西凉的解释,冷馨在白光里消失,可以算是一种美妙的超脱,一种高贵无比的死法。 “喂,停手停手,陈先生,你要干什么?”希薇放声大叫,“那样做,会给整个埃及带来灾难,停下来——” 我立即缩回手来,刚刚那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自己当然知道埃及民间也有“石像红眼、天下大乱”的迷信说法,这一点,与中国古代传说中的某些故事很相似,但那一瞬间,我脑子有些乱,所以才莫名其妙地伸手。 处于非常环境中的人,往往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动作,我也绝不会例外 “真没发现的话,我们撤退吧?”她拉紧了领口,四处张望着。 沙漠深处,天黑如墨,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远处不断传来饿极了的野狼不停的嗥叫声。 我直起身,马上就要放弃了,但仍旧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希薇小姐,你还记得那旋律的调子吗? “当然,要不要我这就唱给你听?”她清了清嗓子,立刻重复起那段旋律。希薇的嗓音很动听,比西凉复述这些古怪音节时的感觉要柔和得多,但我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那些音节是一句很长的咒语。 古埃及是一个充满了咒语的国家,历代法老的统治一向都是“以思想控制代替武力控制”,才会将这个万里黄沙的沙漠之国管理得井井有条,令人民卑躬屈膝、俯首帖耳。据不完全考证,目前发现的种种咒语至少超过一千种。 脚下的雕像似乎突然一动,弄得我脚步虚浮,身子连续摇晃着。中国功夫最讲究根基扎实、循序渐进,所以我的下盘功夫相当扎实,很少有这种怪事发生,立即沉肩弯腰,重新站稳。定下心来之后,我感觉四周的雾气陡然间加重了很多,空气变得湿漉漉的。 希薇的声音停了,她仰面向上望着,沉默不语。 “还是没有——”我只说了半句话,她猛的双手高举,做了个“停”的动作,睁大眼睛,盯着我脚下的人面部分。那种情况下,我的正常反应便是探出头去,看看人面上到底出现了什么。 两道朦胧的白光出现在雕像的眼睛里,我看不到光源的出处,但很清楚地判断出,光就是从眼睛位置射出来的,如同两只被纱布蒙住的电筒。 “光?失踪?”我的后背上掠过一阵颤慄,,长吸了一口气,将全身伏在雕像上,以便更远地探出身去,更仔细地观察那两道光束。 身子下面是冰冷的石头,我的双掌无意中触摸到了某种极深的刻痕,像是有人在雕像头顶凿刻了什么。刚刚搜索时,我明明什么都没发现,绝不会错过如此巨大的雕刻痕迹。不过,此刻我全神贯注于白光,顾不得思索刻痕到底是什么了。 白光越来越强,逐渐升级为两道雪亮的光柱,刺破广场射灯的光幕,直穿正前方的浓雾。那是一种近似于超强军事电筒的光,凝聚力相当强,光柱的尽头始终没有放射状放大,而是笔直地前进,仿佛能够一直照耀到无穷远处。 “狮身人面,一直远眺太阳升起的地方,亘古而立,见证世界的起源与末日。”不期然的,我记起了这句古埃及吟游诗人留下的句子。 “希薇小姐?希薇——”我大声叫着,仍旧紧盯着白光,“你能看清光源吗?把它拍下来、拍下来!” 我一边叫一边把手伸进口袋,取出自己的电话,打开摄像镜头,对准白光。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将移动电话与数码相机合二为一,真的是造福人类的发明,能够随时随地留住自己需要的影像。 希薇没有回音,我转头向下看,后颈骨发出“咔嚓”一声怪响,酸痛难当。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长时间低头看书的固定姿势下,我以为自己从看到白光到现在只是几秒钟时间,似乎后颈不应该劳累至此。 她仍旧保持着双臂上举的姿势,仰着头一动不动。最奇怪的是,沙漠里的夜风是无处不在的,但她的头发如同被厚重的发胶固定住了,也是凝滞不动的。 “希薇?”我提高声音,额头突然渗出一层冷汗。她的样子看起来像个蜡像,包括身上的衣服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止状态。 我按下快门,急速地拍了三四张白光的照片,顺势也向希薇拍了一张,然后身子侧翻,轻飘飘地落地,来不及站稳,便再次弹起,跃向希薇。当我们相隔还有三步的时候,那种“蜡像”的感觉越发强烈,跟我从前参观伦敦蜡像馆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能闻到石蜡和颜料混合后的特殊味道。 “希薇小姐,你怎么样?”我控制着自己的语速,极力保持镇静,同时摘下帽子,裹住左手向她的腕子伸过去。如果一切诡异事件是白光引起的,我必须先将她从雕像前拖开弄回车里去。 她一动不动,嘴唇微微张开,眼睛一眨不眨,保持着凝视白光的沉思动作。白光在她的瞳孔里形成一个古怪的光点,并且有越来越强盛之势。 “希薇,闭上眼,冷静点,冷静点……”我压低了声音,右手抓住裤袋里的小刀,以便随时应付可能发生的不测。冷馨因为白光出现而消失,希薇又在此刻陷入了僵硬的状态,我现在已经能体会到西凉当时极度惊骇的心境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拉,不自禁地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身子很重,也很僵直,手腕被扯动时,整个身子都跟着晃了晃,似乎要向我倾倒过来。风从我的身边掠过,自己的裤脚被吹得噗啦啦地乱响,但她的头发和衣服始终是静止的。 “怎么回事?她被石化了?像是神话传说中遭到神佛惩戒的罪人?”那些看起来荒诞不经的故事桥段,一瞬间全部涌到我脑子里来。 希薇的脸略微有些苍白,双眉上挑,显现出极度惊骇的样子。 “希薇,你还好吧?我们回去,我们马上回去。”我试着第二次拉动她,那种硬梆梆的感觉令我浑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广场上的射灯无声无息地交织出一层金色的光幕,把我和希薇笼罩其中,四周是死寂的沙漠和无边无际的雾气,天地之间,只剩了我们两个人孤立无援地站在这里。 我发觉情形不对之后,就牢牢地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再冒险抬头看雕像的脸部。假如希薇受制是因为那些白光,无论如何我是不会重蹈覆辙的了,当务之急是带希薇离开。突然间灵光一闪,我反手脱下了上衣,哗的一声罩在希薇头上,最起码这样可以将她的视线与白光隔开。 “咱们走,别怕,别怕——”我小心地环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抱起来,大步走向车子方向。她的身子依旧很轻,不会超过五十公斤,那种泥塑木雕般的僵硬感觉,让我的心在持续下沉。 ------------ 5斯芬克司头顶的咒语(上) 当我把她横着放在车子后座上时,衬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寒风一吹,浑身打颤。 “希薇?希薇?”我试探着触摸她的颈下,毫无脉搏跳动的动作,冷冰冰的手感带给我的是更深的焦灼。如果她出事,我就算是间接的凶手,这一点无法否认。冷汗嘀嘀嗒嗒地跌落在她脸上、胸口上,我赶紧向后退了一步,挥袖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从此地去医院,就算将车子开到最高速也得需要四十分钟以上,对于一个瞬间失去生命迹象的伤者来说,哪怕是十分钟都是绝对致命的,遑论是四十分钟。寒冷再加上惊骇,我的牙齿开始“的的的的”地打架,身子也无法控制地瑟缩起来。 我拧开威士忌瓶子,狠狠地灌了两大口烈酒,胸膛里升腾起一种烈焰灼烧的感觉。 “她怎么了?她怎么了……”满脑子只剩下这一句话,下意识地又灌了一大口,再度钻进车里,找到她的嘴唇,嘴对嘴地将这口酒灌了进去。这种急救措施,常被应用于救援受到过度惊吓的人,与镇静剂有异曲同工的作用。 希薇的唇又冷又硬,如同一个放置在冰天雪地里茶杯,但我毫不气馁地连续给她灌了五口酒,车厢里渐渐充满了浓重的酒气。我的另一只手一直压在她的心脏部位,渴望那个位置重新开始汩汩跳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希薇没有一点复活的迹象。 我开了车顶灯,近在咫尺地盯着她的脸,无法相信一个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转瞬之间就成了活着的蜡像。 “希薇,希薇,你醒醒,你醒醒——”我做着机械的最后努力,右手也不再顾忌什么,伸入她的衣服下面,紧贴在她的皮肤上。 很久很久之前,我在某些枪战过程中,也这样救治过自己受伤的战友。枪弹无眼,带着死神的旨意,在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之际,就能带走一个活生生的灵魂。此时此刻,我的心情仿佛又回到了杀戮与死亡并存的战场上,而身边无声无息地躺着的,就是与我生死与共的战友。 在死神面前人人平等,至于悠悠醒来还是无声逝去,都是死神说了算。 “冷馨呢?是不是也在白光里化为石像,随即风化消失?斯芬克司存在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会把厄运突然垂落在两个女孩子身上?”我的身体也快僵硬了,半跪在希薇面前,几乎完全失去了希望。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一个看起来有些熟悉的号码,但我的脑子已经麻木了,努力回想,才记起这是月光大酒店的电话。 “或许是司空摘星吧?那两个无聊的年轻人!”我努力想笑一笑,让自己变得轻松一些,只是脸部的肌肉僵硬得像块石头,竟然无法挤出一个完整的笑容。 夜风更加猛烈了,卷起的沙粒劈里啪啦地打在挡风玻璃上,奏出急促而杂乱的乐声,与悠扬的电子音乐交织在一起。 “要不要帮忙?”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陡然响起来,就在我的身后,平淡而冷静,带着淡淡的嘲讽意味。 在这种四面空寂的环境里,突然有人声出现,是最吓人的事情,我浑身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保持随时都能闪避还击的警戒姿势,然后缓缓扭头。五步之外的沙地上,一个穿着黑色皮风衣的瘦高女孩子横跨在一辆哈雷摩托车上,左手拎着一只黑色头盔,右手捏着一只镀银烟盒,冷冷地看着我。 “我说,要不要帮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搂在一辆车里,小心给埃及警察以‘妨害风化’罪逮捕你们!”她低下头,手指一按开关,烟盒自动打开,一支香烟嗖的一声弹起来,恰恰落在她的嘴角。 “要不要来支烟冷静一下?”她掀住香烟,拔下摩托车上的电子点烟器,悠然点燃,然后继续斜睨着我。 我的目光落在她肩头的银牌上:“唐美?” 她缓缓吐出一团烟雾,迅即被风带走,然后才懒洋洋地点点头:“对。” “凤凰不落无宝地,唐小姐到这里来,有何贵干?”我从希薇胸前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救人——救陈先生的女人,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吗?”她离开摩托车,走向我们的车子,“蜀中唐门,最懂得杀人,当然也会救人。”她的眼睛又黑又圆,带着一种媚惑终生的深邃,一眨不眨地盯在我脸上。 我钻出车子,无奈地长叹:“唐小姐,她昏迷的原因非常奇怪,现在浑身僵硬,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如果你随身携带着唐门‘忤逆神针’的话,还请施以援手,不胜感谢。” 唐美眉梢一挑,双眼泛出薰人欲醉的媚笑:“哦?陈先生对蜀中唐门的武功倒是了解得很啊?还好,我从雷州半岛过来之前又去川中打了一回拐,顺便带上‘忤逆神针’,难道是天意要我来救美人的?” 她从口袋里取出另一个银光闪闪的盒子,并不忙着打开,而是趴在车门上,凝视着希薇的脸。 “忤逆神针”属于唐门“生、杀、炼、养”四堂里的十大法宝之一,用毒虫、补药、银针经过复杂的淬炼过程而成,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对人的生命系统造成强烈刺激,以此振发伤者的活力。在某种意义上说,“忤逆神针”的效果约等于西医的“电击疗法”。 “这种样子倒不像是受伤中毒,反而如同瑜珈高手闭气入定一般,是不是?”她困惑地自言自语着。 瑜珈功中的“闭气、入定、假死、假寐”完全是由人来主动性控制的,希薇不可能好端端地就突然入定,这根本不合常理。所以,我早就在心里否定了这种可能。 “那么,我现在就下针了?”唐美将银盒靠近希薇的左侧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又一次回头,“陈先生,初次见面就合作这种没把握的大事,一旦出了问题,你会不会扣一顶‘杀人犯’的帽子在我头上?” 从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到出手救人,总共不到五分钟时间,如果是在平时情况下,我绝不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江湖上相当出名的赏金猎人。 “不会。”我没有选择。 “她死了,你会不会伤心?”她再次追问。 “我会很内疚,假如不是我极力邀请,希薇小姐是不会半夜跑到沙漠里来的。她有很美好的人生未来,无端送命,这件事,会令我一辈子良心不安。唐小姐,你尽管发动‘忤逆神针’好了,有什么罪名,我一起扛着,绝不连累你。”有冷馨猝然失踪的重大打击在前,我有能力承受一切接踵而来的噩运。 古人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我希望弄清到底是谁害了希薇,把这个祸根彻底铲除掉。 “铮铮铮”三声响,唐美倏的后退,银盒也飞快地放回口袋里。 “好了,好了!”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无法掩饰内心的疑惑,眼睛始终紧盯着车里的希薇。 “据说,‘忤逆神针’从没有失手过?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把人救活?”我寻找话题,努力打破仿佛已经随希薇一起僵硬凝固的空气。 “对,救人的前提是——必须有呼吸才行,现在,你的希薇小姐连一口气都没有,除非……”她狡黠地笑起来,满脸妩媚横生。 “除非什么?”我的心情太沉重了,竟然没意识到她是在跟我开玩笑。 “除非你再次给她做深度人工呼吸,呵呵呵呵——”她的笑声刚起,远处的金字塔顶上陡然射出一道灿烂的金光,直冲云霄,比国庆日的激光束更夺目十倍,上升约七八十米后,倏的折向正东,在昏暗的夜空中形成一个诡异之极的直角。 “啊?金光!看那金光!”她惊骇地大叫起来,瞠目结舌地仰着脸。 胡夫金字塔前的广场上也装着数百盏射灯,但与这突如其来的金光相比,犹如萤火虫与正午太阳之差。在我看来,那金光像一支突然改变方向的长箭,带着万分炫目又傲视万物的华贵力量,一直向东,射穿无尽的夜色。 唐美霍的一个后空翻,落在摩托车上,瞬间发动了引擎。 “走,去金字塔?”她在征询我的意见,油门一转,哈雷摩托的大功率引擎狂躁地吼叫起来,惊破了死寂的黑夜。 我摇摇头,指向遥远的东边天际:“去了也没用,金光消失了。” 粗略估算,即便是以最快速度到达金字塔下再施展轻功爬上去,也需要超过十分钟时间。那道光来得突兀、去得倏忽,根本就无迹可循,就算爬上塔顶,也未必有什么发现。更何况,我面前还躺着一个突然僵化的希薇,怎么可能随意把她丢在这里? “嘿,重色误事,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鹰竟然是这种人物!”她轻蔑地丢下这么一句,摩托车迅猛地向前冲了出去,车轮卷起的沙粒纷纷扬扬地飞洒着。 我很清楚唐美的来历,还不至于一厢情愿地把她当什么朋友看待,大家只是萍水相逢罢了,是敌是友仍然模棱两可。 再次俯身去看希薇,她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即使是蜀中唐门的“忤逆神针”也没能令她重新活过来。“这下可真的糟糕了——”我郁闷地跳上驾驶座,发动车子,缓缓掉头,准备送她去医院。 “那道金光到底是哪里来的?”我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金字塔的尖顶,估计此刻唐美已经到了塔下开始向上攀登了。 金字塔是古代法老的陵墓,也是近代诸多贪心不足的探险家、盗墓者的坟茔,总之,这些巨大的锥体建筑自从在地球上诞生的第一天起,就自动承担了“埋葬”的职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吞噬着来自全球各地的生命。 “希望唐美不会出事,否则的话,开罗城就又要面临一场浩大的屠戮劫难了。”江湖上都知道,蜀中唐门的人出马向来不会落单,表面看来,只有唐美一个人出现,实际上在她背后活动的是一个小组甚至是一个大型的团队。正因为她们以集团作战的方式行动,才会无往而不利,使“唐美”两个字成为赏金猎人这一行里的信心保证。 “希薇小姐、希薇小姐、希薇小姐?”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叫她的名字,最终得到的仍旧是意料之中的失望。 公路上忽然亮起了一连串车灯,紧接着,夜空中响起了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同时伴着男人们粗俗狂野的哄笑声。 我迅速将车子靠在路边,缓缓向前行驶,免得跟人发生冲突。初出江湖时,每个人都会高调冲动、意气风发,觉得整个江湖和天下英雄都得给自己让路,但十年下来,我自动学会了隐忍低调地审时度势,在任何环境里都能做到未雨绸缪。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送希薇去医院,看她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暗算。 ------------ 5斯芬克司头顶的咒语(下) 几分钟后,十几辆摩托车出现在我的车灯光芒下,酒气和笑声直卷过来。 我关闭了大灯,继续前进,但两辆黑色的摩托车嘎然停在路中央,挡住了我的去路。车上的两名骑手掀起头盔玻璃,从后座的工具袋里抽出霰弹枪,“喀啦喀啦”两声,子弹上膛,嚣张地指向我。 “喂,中国人,下车!”一个包着彩色头巾的黑大个儿叫起来,把自己的车丢给其他人,大步走向我这一侧的车门。 我曾在小酒店里跟这群人打过照面,向我挑衅过的几个人也赫然列在其中。 “喂,下车,滚下来!”黑大个儿拍打着车窗玻璃,咧着嘴狰狞地怪笑着,像只发疯了的公猩猩。 “朋友,有什么事?”我摇下玻璃,忍受着他满嘴的酒气。 “钱、车、手表、女人留下,你快点给我滚——”他凑上来,白森森的牙齿上闪着冷冽的寒光。所有的人都下了车,懒懒散散地围在车子四周,手里握着的长短枪械全部对准了我。 其中一个,已经伸手拉开后门,笑嘻嘻地叫着:“嘿,这里有女人,一个漂亮的中国女人,哈哈,今晚咱们又可以——”一阵哄笑淹没了他下面的话,我很清楚他们心里的想法,以为百分之百吃定了我,希薇已经成了送到他们嘴边的羔羊。 “朋友,有话好说,让你的兄弟放尊重些。”我心里没有丝毫的愤怒,反而浮起一阵淡淡的悲哀。这群飞车党在沙漠里横行惯了,早就忘了流血和死亡是什么滋味,他们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惹上我的。 “我叫你滚,听到没有?”黑大个儿用力拉开了车门,左手里的一柄转轮手枪迅速抬起来,指在我额头上。冰冷的枪口让我打了个寒噤,后背上也立刻泛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我慢慢下车,双手缓缓举起来,眼角余光却一直扫向车前的两个枪手。 “中国人,聪明的话就一直向城里跑,打死也别回头!呵呵,这个中国妞儿,我们兄弟借用几天后自然会还给你,哈哈哈哈……”黑大个儿嚣张地大笑着,右手抓住我的衣领用力一搡。 沙漠里的治安一直是埃及警方鞭长莫及、头疼不已的事,特别是到了四野空旷的夜晚,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弱肉强食的世界,有枪、拳头硬、人马壮的势力才能说了算,譬如这个共由十七个人组成的飞车党团伙。 我后退了一大步,马上站稳,向两个急不可待地要钻入车厢去的两个人一指:“让他们住手,否则——”希薇是无辜卷入到这次事件里来的,已经昏迷僵硬,我有责任平安地带她回去。 黑大个儿又是一阵狰狞的冷笑,但他已经没机会开口了,我的一记左勾拳狠狠地打碎了他的下巴,同时抓住他的胳膊发力,一个“过肩摔”,他便成了我后背上的一面挡箭牌,瞬间吃了车前的枪手两颗霰弹,随着“轰、轰”两声,命丧当场。 我不愿意毫无意义地大开杀戒,因为这种城市流氓就像厨房里的蟑螂一样,杀灭一批,马上会衍生出新的一批,永远都无法根除。所以,我只希望中止他们的犯罪行为,小小地薄惩一次,以儆效尤。 六秒种之内,我的“手刀”和“擒拿手”准确无误地打倒了车子旁边的十四个人,黑大个儿的枪虽然落在我手里,但我却无意取这些人的性命,也包括车前那两个虎视眈眈的枪手。他们射击技术实在是不敢教人恭维,除了轰杀黑大个儿的两枪外,其余十二颗子弹全部射空,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换子弹。 “停手吧,带你的兄弟马上离开这里。”我的枪口指向其中一个的眉心。 横七竖八躺下的歹徒们哼哼唧唧个不停,不过都没有生命危险,唯一死掉的就是那个态度最嚣张的头领。 两个枪手听话地丢下霰弹枪,满脸惊恐地高举双手,连连后退,但还没有退到自己的摩托车前,其中一个便恐怖地大叫起来:“毒蝎——我被毒蝎咬了,毒蝎啊……”他的双手努力绕到背后去,像是要抓挠什么似的,但却始终没能够到,几秒钟内便嚎叫着一头扑倒在公路上,抽搐了几下便僵直不动了。 他的背上果然伏着一只又大又壮的黑壳蝎子,足有一支铅笔长,蝎尾骄傲的高举着,散发出不可一世的诡谲杀气。 “噗通”一声,他的同伴摇晃着双膝跪倒,一只手搭在摩托车的油箱上,浑身颤抖着。 “救命、救命……饶命、饶了我吧……”他的话颤得没有人声,但并没多支持几秒钟,也无力地向前扑倒下去。 车子四周的“哎哟”声渐渐停了,所有人带着各种各样的僵直姿势失去了生命,每个人身上都落下一只毒蝎,大摇大摆地汇成一队,向近处的一个黑魆魆的沙丘爬去。 “哪里来的朋友帮忙?我其实无意杀人的,你这次出手实在是帮倒忙了。”这些并不是当地的沙漠毒蝎,而是人工饲养的毒虫,驾驭它们的人应该就在沙丘后面。我不想追究谁对谁错,只是突然之间死了这么多人,警局方面又要大动干戈地忙上一阵了。 沙丘那边毫无动静,只有成群结队的蝎子爬过沙地时发出的“沙沙”声。 “是蜀中唐门的朋友吗?不管怎么说,多谢了。”我只能报之以苦笑,幸好跟开罗警方的上层比较熟悉,任何事情就算实话实说也能解释过去,否则只怕会被大大地连累一次。 此刻我就站在车子的后门边上,毫无预兆的情形下,希薇突然坐了起来,身子一弹便要跃起来。“砰”的一声,她的额头撞到了车顶,立刻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目光灼灼地瞪着我。 一个僵硬昏迷的人骤然惊醒,而且身手极其矫健,让我也大吃了一惊:“你……希薇小姐,你醒了?你醒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飞车党徒们被毒蝎离奇杀死,换来的却是希薇的苏醒,连续两波突变,都是完全出人意料的。 “陈先生,真的是你吗?我……我现在是在哪里?在哪里?”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抓住前座的靠背,坐直了身子,迅速转动脖颈,四下观看。等她明白自己是在原先的那辆车子里时,忽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怅然若失地一笑:“原来……原来是一场梦。” 我缓缓伸出双手:“你还好吗?要不要先下来活动一下?” 在我看来,她的身子僵硬了那么久,血液流通一定会有问题,所以需要做些放松筋骨的运动。 她摇了摇头:“不必,我很好,可能需要单独冷静一下,不要打扰我好吗?”从她满脸的困惑可以了解到,那一定是个很复杂、很怪异的长梦,并且是平生从来没有做过的。 我脱下外套,递到她手里:“好吧,披上件衣服或许会好些。你慢慢想,我在外面等你。” 她来不及客套,便抬手关了两侧车门,自己双手抱头,身子紧紧地缩成一团。 我替她关了另外两扇车门,逐一检视着地上的尸体。十七个人都死了,就连早就被霰弹枪轰杀的黑大个儿的脸,也变得漆黑一片。任何一种蝎子的后壳都会随年龄增长而变色,三年以上的成年蝎子后壳变黑,五年之后成为漆黑墨色,并且毒性越猛烈的品种,黑得便越彻底。 唐美在这里,她的后援团队必定也在,那些也一定是出于蜀中唐门的毒蝎,毒性之烈,当世无双。 蜀中唐门行事,向来都是“凤凰不落无宝地”,这是一个随时随地以牟取最高利益为终极目的的组织,从它建立的第一天起便永远都是江湖世界的噩梦。 ------------ 6希薇看到了神秘祭台?(上) 凝视着金字塔方向的灯火,我忽然觉得自己正在卷入一场诡异莫名的战斗中来,或许考察小组的遇袭和冷馨的失踪,正是引发这一变化的小小火星。 “冷馨,你到底在哪里呢?”我抱起胳膊,沉默地抵御着夜色中的寒冷,此时此刻,最怀念的是酒店空调房里的暖意。现在,我只盼望司空摘星和蔡小佛别搞出什么事来,把我的房间搞得天翻地覆才好。这两个人一向都是最闲不住的,每个人脑子里都装满了稀奇古怪的想法,几乎每一次出现在我生活里时,都会制造出匪夷所思的笑料,然后留下满地狼藉等我收场。 “陈先生?”希薇打开车门,缓缓走出来。 我看看表,她把自己关在车里超过五分钟,不知道情绪是否已经冷静下来了。 “好安静的夜——”她仰面长叹,凝视着昏暗的天空。今晚,无星无月,黯黯的天际带给人的只有无休无止的沉闷压抑。 “陈先生,谢谢你的衣服。”她将外套还给我,避重就轻地逃开了我的探询目光,再次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你杀的?” 我发出一声长长的苦笑:“我杀的?怎么会?他们都是中毒死的,相信明日一早警方会得出合理的结论。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回城里去了?” 她的脸非常苍白,但没有丝毫的病容,可见身体的各项机能是绝对正常的。那么从僵直到苏醒的转换,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何等神奇的变化?一切如何解释? “回城?不,我想咱们应该去斯芬克司背上看一下,有些东西似乎一直被人们忽视了,而这些上天给予的暗示非常重要,关乎到全人类的生死——”她伸手指向雕像,眼神中充满了难言的迷惘。 “你在说什么?希薇小姐,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立即追问。 “斯芬克司会告诉我们一切,我们到那里去吧。”她甩了甩头发,大步向回走。 “希薇小姐,我刚从雕像背上下来,已经检查得够仔细了,什么都没有。你到底要说什么?为什么不能说得更明白一些?”我跟上去,在她绊在一具尸体上险些跌倒之前扶住她的手臂。 “谢谢。”她没忘记应有的礼貌,但脚步迈得更急。 我始终都明白,看似平静的沙漠夜色里,其实隐藏着很多双心怀叵测的眼睛。 全球的黑白势力永远都不会忽略金字塔下的法老宝藏,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能触动几百家势力的敏感神经。在他们看来,埃及宝藏是属于全人类的,所以,任何一家都可以大大方方地分一杯汤羹回去。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出手次序,有些人喜欢先下手为强,更多的人却喜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要做最后出现掠夺他人胜利果实的终结者。 今晚,我和希薇真有什么发现的话,只怕无法安全地离开雕像。 “陈先生,我要到上面去,帮帮我。”希薇轻轻地咬着嘴唇,站在雕像的阴影里。从车子那边走过来,大概是近两千米的一段路,她已经微微气喘,脸颊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潮。与冷馨相比,她的身体实在是太柔弱了。 “还是我上去检查就好了,上面风大,你会被吹坏的——”我叹了口气,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上面目标太明显,恐遭不测”。视线无碍的沙漠地形,正是狙击手们大显神威的宝地,一旦有杀手出现,一公里内可以轻易射杀站在雕像背上的目标。希薇是最无辜的,我不想她再受到牵累。 “我必须得上去,那些事、那句咒语一定要在今晚得到验证。”她的唇咬得更紧,已经渗出血丝来。 “什么事?什么咒语?”我移动了一下脚步,向暗影深处靠近了一些,警惕地向四面观察着。没有月亮的晚上,绝不会出现古人诗句里“大漠沙如雪”的奇景,远处高高低低的沙丘像一群静默的巨兽,埋头于无边黄沙里。沙丘的背面,是天然形成的绝佳藏身点,即使是埋伏下一整支狙击小队也足够了。 “帮我上去,上去了,你自然会明白。”希薇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摇晃着,情绪渐渐开始变得激动。 我收回目光,诚恳地望着她:“好,我带你上去,但你得答应一条,把全部真相说出来。” 一切可能跟冷馨失踪有关的线索都会牢牢地吸引我的注意力,希薇刚才的诡异表现更是令人困惑,我甚至怀疑,是那种让冷馨失踪的神秘力量又一次出现,才会使她陷入了僵死的状态。 “好,我们成交。”她终于放开了紧咬的嘴唇,一环带血的牙印赫然出现在下唇上。 我蹲下身子,将希薇背起来,发力一跃,十指抓住雕像上的凹凸棱角,缓缓地向上攀登。她的双臂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头发滑落在我肩膀上,带着无以名状的异香。 很多年前,似乎冷馨也是这样伏在我的背上,但她们两个给予我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冷馨干练、沉着,随时能够独当一面,并不需要我时时刻刻保护,相反的,她外出做任何事的时候,我都会无比放心,坚信她能完成任何有挑战性的工作。希薇却像是一只孤苦伶仃的小猫,外表坚强,骨子里柔弱,举手投足之间总能不经意地牵动我的目光。 “陈先生,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希薇长叹,温热的鼻息痒痒地呵在我后颈上。 “希薇小姐,你太客气了,应该说是‘吉人自有天相’才对。”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因美女在背而分散,不断地用眼角余光搜索着雕像四面的动静。 “真希望这一次能帮你找回冷小姐,也算是还你一份人情——陈先生,你相不相信吉普赛人的水晶球占卜?”她忽然变换了话题。 我不需要任何人欠自己什么人情,偌大的江湖,人走茶凉,人情永远都是靠不住的。 “水晶球?可以预见未来的法力?”我笑了,双臂发力,迅速攀升完最后一段,到达了雕像背上。 希薇放开双臂,从我背上滑下来,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扑倒。 “小心点,这里风大——”此刻我是面向金字塔的,不期然地联想到已经攀上塔顶的唐美,她在那边不知道有没有关于金光的发现。埃及毕竟不同于北极,夜空中是不会突然出现某些无名光线的。 人在埃及,是很容易将一切与“金”沾边的东西与“金字塔宝藏、黄金之海”联系在一起的,相信看到神奇金光的刹那,唐美心里想到的一定也是那些东西,才会急如风火地奔向那里。 “黄金之于人,就像灯火之于飞蛾,永世存在着致命的吸引力,不是吗?”我禁不住摇着头自言自语。 世人都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亘古真理,但事到临头,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炽热欲望。那种蓬勃热切的力量,既能令人热血沸腾、青春燃烧,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烧着了自己,最后将生命付之一炬。 ------------ 6希薇看到了神秘祭台?(下) “陈先生,你在说什么?”希薇已经小心翼翼地向雕像头部走去,忽然转身望着我。 “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我的唇角再次露出苦笑。 她笑起来:“我一直相信,黄金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上天抛掷下来蛊惑人心的魔鬼元素,虽然化学家把它归结为一种普通的金属元素,将之与铜、铁并论,但它自身携带的神秘力量却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那是一种独特的魔力,历久弥新,永不休止,如同地球的南北磁极。所以,不要将人类对于黄金的追求笼统地归结为‘贪婪、贪心’,恰恰相反,那是一些有灵性的人在追求一条回归本质的通途……” 在她身后,是射灯交织成的光幕,为她的这段讲演平添了一种**恢弘的大气背景。 “回归本质?什么才是人的本质呢?难道是中国最古老的启蒙文字中‘人之初、性本善’的定义?”我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在这样的环境里,的确不该讨论这样的问题,我们需要做的,是再次检索雕像背上的秘密。 “陈先生,很希望能有机会跟你探讨人生和未来的大问题,不知道冷教授有没有跟你谈起过,随着金字塔象形文字的深入研究,他已经有了关于‘埃及人起源’这个命题的巨大发现——那不仅仅牵扯到人类历史,还会广泛地涉猎到古天文学、古星球占卜学的内容。可惜他偏偏在这时候出了意外,否则他很可能将成为轰动全球、改写人类历史的伟大人物……” “希薇小姐,你的话题似乎扯得太远了。”我只能再次打断她。 一阵劲风夹杂着沙粒迎面扑来,一下子迷住了我的双眼,闭眼的一刹那,我的脑海中突然浮起了“妖风”这个非同寻常的词汇,因为那阵风给予我的是一种阴恻恻的感觉,像是极度凶险的五行风水布局里自然产生的“阴风”。 “啊——”希薇身子一晃,向我怀里扑过来,长发随风乱舞。 我吃力地抱住她,眼睛急促地眨动,但那些细沙却固执地钻进了眼睑深处,弄得我酸泪横流。 “没事,别乱动,不会摔下去的。”我低声安慰她,同时空出一只手,用力揉搓着眼睛。 “陈先生,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脚下正在裂开一条宽缝,像一张怪兽的阔嘴,越来越宽,越来越宽……”她侧着头,目光一直盯着脚下,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惊慌失措的颤音。 脚下是斯芬克司的脊梁,一个被万年朔风裹挟着、搜刮着的石材怪物,如果它是中空而且可以被机关一分为二的话,这个大肚子里的确能藏得下很多秘密,但那可能吗? 在射线光机的探测下,石像绝对藏不住任何秘密,并且所有秘道、机关、旋钮都会无所遁形,成为众人皆知的秘密。 我搂住她的肩:“没事,不要怕,更不必胡思乱想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城里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抛开。” “陈先生,相信我,斯芬克司的确是能够从中裂开的,我到达过下面——不,不是,我想说的,是在幻觉中到过它的下面,一个诡谲的黑暗世界。咱们……咱们赶紧去它的头部,咒语……咒语就刻在法老的头顶——”她挣脱了我的手臂,转身向前跑,脚下东倒西歪的,慌张得不行。 她一再提及“咒语”,勾起了我心底的某些记忆,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脚下是坚实的石像,这一点毋庸置疑,奇怪之处在于,希薇和十哥西凉都提到了石像背上开裂的事。即使那只是一种古怪的幻想,也足够骇人听闻的了。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了!”希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抚摸着面前的石头,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 我从她的肩头望过去,雕像的头顶位置模模糊糊地刻着一串象形文字,型体巨大,每一个所占的面积都超过一尺见方。 “希薇小姐,千万别冲动出声,一旦引起觊觎者的注意就糟了。”我在她身边蹲下,低声告诫着。 左前方百步外的沙丘上,有一个光点不断地闪动着,我猜那是狙击步枪上的瞄具镜片反射出的微光。当一个狙击手连武器伪装都懒得做时,足以证明,对方在大漠里杀人是毫无顾忌的,根本不必考虑后果。 希薇很聪明,转头看着我,缓缓点了点下巴。 “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刚刚我好像也曾摸到过它们的。”发现希薇的异样之前,我的确感触到了这些文字,只是当时的变化兔起鹘落,根本没时间供我考虑。 “那是一句咒语,意思是‘贪婪者触摸王冠,神的愤怒被点燃,死亡之翼扇动,劫掠之神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一共十五个字,一半以上与帝王谷那边祭司封闭法老坟墓时的文字重合——陈先生,这是一句极其不祥的话,打开帝王谷法老陵墓的第一批人最后结局都是离奇死亡,放着满屋金银钞票却无福享受。”她取出一个记事簿,俯下身子,迅速将那些文字描画下来。 半个世纪之前探索埃及帝王谷的那批科学家之死,早就成了盗墓史上的一段奇谈,并且将“法老王的死亡诅咒”这个话题无限深化下去,为好莱坞的影视编剧们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灵感。 在埃及民族文化里,法老是神的使者,具有与天神相同的法力,其威严是永远不可侵犯的,无论生前还是死后。所以,胆敢挑战法老遗留下的诅咒和封印的盗墓者,唯有死路一条,成为神奇诅咒的诛杀者。 “我们离开吧?”狙击手的出现始终让我心神不定。 “陈先生,我还有话要说——”她收起记事簿,伸手在额前抹了抹,分明有些晶亮的汗珠在闪着光。 “你怎么了?”我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么冷的天,她正在无法控制地直出冷汗,可见心情相当复杂。 希薇蓦的长叹一声:“我有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陈先生,刚刚……刚刚一定是发生了奇怪的事,对不对?我觉得自己曾经到过一个地方,似乎就在斯芬克司的脚下。”她低下头,缓缓抚摸着那些字迹。 我们两个此时的处境相当不妙,目测狙击手的位置是在五百步之外,相信在他的瞄具里,我和希薇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只要对方愿意,食指一动,我们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希薇,下去再说不好吗?”我压抑着内心的焦躁,语气急促,连对她的称呼也变了。 “不,我很清楚,那些记忆很快就会消失,只有在这里、在极度靠近斯芬克司时才会重新变得清晰。听我说陈先生,我必须得说出来,那将有关于人类未来的命运——被动物屠戮的命运。”她长吸了一口气,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位置,忽然一声苦笑,“我的心跳得好快,不知道换了你这样的大英雄看到那些,是不是也会心惊胆寒?” 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胸膛不停地快速起伏,如同一个即将昏厥过去的重度心脏病患者。 我的脸颊上猛的掠过一阵热辣辣的感觉,因为之前自己探测她心跳时,曾经亲手摸到过她胸前的肌肤,而且当时的情形完完整整地落在唐美眼里。当然,那是紧急情况下的无奈之举,毫无存心轻薄的意思。 “好吧,你最好快点说,这里很危险。”我只能答应。 “当时,我看到你站在斯芬克司背上,自己下车向前走,刚想提醒你特别注意雕像头顶的位置,突然之间,脚下的地面一下子左右分开,形成了一条十步宽的裂缝。那裂缝以四十五度角的坡度向前延伸,我无法控制地滑了下去。那种感觉,像是游乐场里的滑梯,只不过斜坡始终都是笔直向下的,毫无曲折拐弯。我试图大叫救命,但短暂的几秒钟之内,头顶已经漆黑一片,陷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指向雕像前的小广场,那个位置就是她僵直不动时站立的地方。 “嗯,请继续说。”在我看来,她停在那里,真实的物理位置毫无变化,所以此时描述的经历只能是一种幻觉。 “下落终于停止了,我的双脚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脚下是一种雕刻有繁复花纹的石板。可以肯定,石板上不仅仅有花纹,还有很多古埃及的象形文字,我曾触摸到一段可以连缀起来的话,大意是‘分裂、死亡、转移、探寻、欺骗,然后是山、河、树、人的毁灭,星星越来越小’——” “那是一个埃及古墓?金字塔的地下墓室?”我打断她,为这一段叙述下结论。 “或许是吧,其实任何一个有埃及文化常识的人都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包括我在内。陈先生,我当时无法判断自己下落了多深,只是下意识地转身向上看,自己进来的那个洞口位置只剩下一个脸盆大小的光斑,遥不可及。所以,我连呼叫救命的力气都省了,明知道你是听不见的。”她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表情始终很平静。 “可是,你一直都站在那里,一动都没动。”我皱起了眉。 “听我说,这段经历,决不仅仅是幻觉!”希薇低声叫起来,倏的抓住我的手,五指紧扣,“陈先生,做为一个生物研究领域的专业人员,我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很有自信,并且生活当中从来没有陷入幻觉的经历。我可以发誓,那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斯芬克司脚下的确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空间。” 我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低声劝慰:“别激动,希薇小姐,我相信你说的话——” “不,陈先生,我要你起誓,做我那些经历的见证人。”她紧盯着我,炽热的鼻息直送到我脸上。 “你先说完,咱们再讨论它的真实性好不好?”我的拇指悄悄按在她的腕脉上,稍稍发力,用自身的内功冲入她的身体,借此平息对方势如奔马大潮般的心跳。她的肌肤滑腻而富有弹性,并且带着天然自成的香泽。 司空摘星平生盗墓无数,从中国的秦汉唐宋元明清古墓到亚洲日、韩、新、马、泰水墓,再到欧洲石墓、美洲土墓,无所不包,所以他经常在酒醉饭饱之际,向我显摆自己见识过的墓穴奇观。 如果他在场的话,一定能够凭着希薇的叙述分辨出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最初的慌张恐惧消退后,我的眼睛渐渐地适应了黑暗,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是站在一个巨大的空房子里。我向正前方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踢到了一个小东西,发出‘当啷’一声。蹲下身子后,我小心地在地面上摸索,终于找到了它,那竟然是一个金属的芝宝打火机——” 她停下来,有些歉意地苦笑着:“对不起,我知道自己的叙述很荒诞。” 我摇摇头,柔声回答:“恰恰相反,在古墓里发现芝宝打火机是最正常不过的事。瑞士军刀和芝宝打火机是全球各国的盗墓者们最青睐的装备,发现它,只会说明这是一个曾被盗墓者光顾过的墓穴,没什么可抱歉的。” 与司空摘星和蔡小佛这类的人为友,最大的好处是耳朵里时常灌满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犹如天天翻阅一本奇闻怪谈百科全书一样,不管听到什么都能找出合理的解释。 如果希薇在幻觉中进入了一座埃及古墓的话,接下来最可能遇到的是尸体、毒虫、棺椁和木乃伊,那也就没什么好奇观的了,毕竟世界上很多人都曾做过这种怪梦,不过是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陈先生,不要用常理来想像我的经历,这不是一次电影情节的回放,我也没看到木乃伊和毒虫,反而发现了一座诡异的祭台——” ------------ 7胡夫金字塔上发生了什么?(上) 我希望能尽快听完整个故事,然后带着希薇撤出这里。因为除了最先发现的狙击手外,在另外五个地方,我又看到了有人影晃动和武器反光出现。飞车党的出现并非偶然事件,蜀中唐门的高手也不可能是替我出头,再耽搁下去,只会陷入越来越危险的困境。 “我打不着火机,只能凭着每一次打火时的火星,费力地辨认着大厅中央的祭台。它的形状是一颗七角星,高约一米,周长一百二十步,上面无规则地摆满了各种雕塑,全部都像斯芬克司一样,人头兽身。陈先生,所谓的‘兽身’各种各样,有牛马羊狗、蛇猫鼠鹰、虎兔猴鸡……总之给我的感觉像是到了梵高的印象画展一样,制作者将根本不可能长在一起的人头和兽身拼合在一起,形成了这个杂乱无章的雕塑群。” 她看了看我的脸色:“陈先生,你在听吗?” 我立即点头:“当然,请继续说,但你怎么会以为这是个祭台,而不是一个展示雕塑的普通平台?” 在没有完全弄懂希薇的心思之前,我不该妄下评判的,只能旁敲侧击地表示自己的疑惑。 “所有雕塑的中央,是一个缩小了的斯芬克司,总长度只有五米。它的前面,摆放着一只被分割成三段的小猫,那是古埃及人祭祀仪式里很常见的一种。斯芬克司的体积要远大于其它雕塑,所以我才会直觉地以为所有的雕塑都是它的陪衬,它才是整个平台的主角。” 我不再插言,只是点头。 “我撇开祭台,沿直线走向对面的墙壁。斜坡那么陡,肯定无法循原路回去,我想找到离开大厅的门户,结果却在石墙上发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上面全部是笔画流畅的一系列图形,一幅连着一幅,详细地表达出了一只兽如何进入人的身体、然后进化为一个人的过程。陈先生,我拼命地打出火星,在最短的时间内浏览了四壁上的图形,才知道祭台上的人面兽身都是通过一连串的进化而来——” 她的情绪又一次变得万分激动:“它们在杀人!它们在……把自己变成人类,最终取代我们!取代我们!” 我捧住她的脸,中指轻叩她的左右太阳穴,这种刺激方法对平息人的情绪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希薇小姐,那都是幻觉,人类是不可能被取代的。你所看到的,或许只是古埃及人的一种梦想,埃及人既然能雕琢出如此宏大壮观的斯芬克司像,焉知不会有其它作品流传下来?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最应该做的就是保持冷静镇定,跟我回城里去。”我不想再耽搁下去了,并且她的讲述已经告一段落,没必要再经受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折磨了。 “你,是不会明白的。”她安静下来,向前一倒,扑在我的怀里,低声呜咽着,“它们在杀人……它们在杀人……” 我抱住她,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我们必须要下去了。” 她不再挣扎:“我很怕,陈先生,我真的很害怕。” 我叹了口气:“别怕,我会保护你。”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两个的命运正在悄然系结在一起,无法分割,不过比起她僵死的时候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抱着希薇跃下雕像时,她的双臂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脸埋在我的胸膛上,像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猫。 我们在射灯交织成的光幕里稍作停留,一起回望这个巨大的石像。狮身人面的目光亘古东望,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仿佛与生俱来并将永远以这种姿势雄踞于大漠之中。 “它的眼睛里会射出白光,你知道吗?”我向怀里的希薇低语。 她只发出一声黯然的长叹,身子软软地靠在我怀里。 “你在幻觉中滑进地下的入口在哪里?”我向前走了几步,已经站在希薇僵硬之间的落脚点。 “唉,你始终都只认为那是幻觉吗?陈先生,于我而言,那段经历是完全真实的,我确确实实到达了一个地下石室。”她抬起头,仔细辨认了一下,用力点头,“就在这里,就在我们脚下。” 脚下是埃及政府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才浇铸成的钢筋混凝土地面,即使是里氏六级以上的大地震,也绝不可能将钢筋结构撕裂,弄出一个让她滑入的洞口来。我之所以在她的叙述过程中屡次不礼貌地做了打断,正是因为自己完全把她的经历当作了天马行空的幻觉。 “希薇小姐,我们走吧。”我奔向车子,先把希薇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坐好,我们回去。” 地面上的尸体都还在,蜀中唐门的人始终没再出现,也不知道唐美究竟怎样了。 我发动了车子,忽然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先去金字塔那边看一眼?”直觉上,金光出现一定是件不寻常的事情,我甚至想到了‘会不会是大地震的前兆’这样的古怪来由。沙漠里的地震威力也是相当惊人,有据可查的资料表明,一九二二年的一次地震将四座小金字塔直接吞噬,不露一丝痕迹。 超级大地震之前,某些时刻会出现“地光”现象,这已经是被广大的地震预测部门承认的一条线索。 “还怕不怕?”我扭头看着希薇。 她挺了挺身子,目光依旧盯在狮身人面像上面:“有你在,好多了。” 我踩下油门,扭转方向盘,向胡夫金字塔的方向冲去。古埃及的文献里曾有过记载,说斯芬克司是法老的坐骑,它和胡夫金字塔是密不可分的。既然在这边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不如到金字塔下去看一下。 希薇的脸转向车窗外,一言不发。 “对不起。”我感到由衷的歉意,毕竟是我把她拉进这团危险漩涡里来的。 “陈先生,没有什么好道歉的,中国人向来讲究礼尚往来,你救过我,我再给你帮忙,互不相欠。”她的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疲倦。 驾驶室里的气氛有些僵冷,我的目光直盯着远处的金字塔尖,心思已经完全转到了蜀中唐门杀手的身上。希薇是个好女孩儿,气质相貌不在冷馨之下,而且比冷馨更温柔纤弱、善解人意,我不愿意与这种优秀的女孩子走得太近,以免双方产生误会。 车子驶近金字塔时,希薇忽然问了一句:“陈先生,难道你对黄金之海真的不感兴趣?”她的唇角带着寂寞的微笑,举手撩开额前的乱发,完全是一副黯然萧索的神情。 “我只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感兴趣,这一直都是我的人生信条。”我说的话一语双关,既是指物又是指人,相信希薇那样的聪明人,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那真的是一个好习惯——到埃及来寻宝的人都被黄金的闪光耀花眼了,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她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们之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隔阂,并且有越来越宽之势。 我在金字塔前的广场上停车,果断地开门下车,向塔顶仰望着,并没有发现唐美的踪影。她的摩托车丢在前方二十米处,连支架都没来得及撑开,摩托车是侧躺在在路边的,可见她追寻那道金光出处的心情有多么急迫。 “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希薇跟着跳下车,随即抱紧胳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有一位朋友在你昏迷时曾经施以援手,她刚刚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了,我得看看她是否安全。”我尽量压低了嗓音,回手从驾驶台下面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架迷你望远镜,迅速向塔顶搜索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在等待天黑的过程中早就有序地准备好了一切工具,可惜目前市面上只能买到这种仿制品望远镜,观察效果比起军方产品来差得太远了。 “是谁?也是对黄金感兴趣的人吗?”希薇一语切中要害,在我的猜测中,唐美的确是为黄金而来。 我点点头:“对,但她的的确确救助过你,只是没能做到对症下药罢了。” 塔顶一片死寂,根本不见人影,只有岿然不动的大石块层层叠叠地堆砌着,泛着令人窒息的死灰色。 “我猜,你的那位朋友一定是个女孩子,是不是?”希薇的声音里隐约透出酸溜溜的味道。女孩子的直觉真是厉害,唐美出现时她已经僵死过去,但现在她还是敏锐地联想到了唐美的身份。 我放下望远镜,微笑着回答:“这一点重要吗?无论男女,只要对咱们有帮助的是不是都可以称其为‘朋友’?” 希薇冷笑:“好吧,如果方便的话,请替我多谢她的帮忙。” 她重新钻进车里,打开暖风机,用力将身子蜷缩在座位深处。只过了几秒钟,她猛然坐直身子,取出口袋里的记事簿和铅笔,唰唰唰地画了起来。 我一阵犹豫:“要不要去塔顶看看?为了唐美,当然也为了那道金光。” 冷馨的失踪属于极度怪异的意外事件,希薇的僵死后复苏、金字塔上的光、则是以“斯芬克司、金字塔”为焦点的系列怪事,需要放在同一个思考背景里来看。那阵突然出现又转眼消失的金光,真的给了我极大的震撼。 “喂,陈先生,不要犹豫了,你去找你朋友吧,不要管我!”希薇头也不抬地叫起来,把暖风机开到最高档,呼呼直响的风声十步以内听得清清楚楚。 我思忖了一下,苦笑着回应:“算了,她的武功相当高明,或许不需要我的担心,咱们先回去吧。” 真正需要保护的是希薇,她属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孩子,自然无法与唐美相比。我最后向塔顶搜索了一圈,依然毫无所获,便悻悻然地回到车里,把望远镜放回远处。 “再等一等,假如她还不出现的话,我们就离开——”我靠在车边,顺手擦掉了反光镜上的尘土。 希薇举起记事簿,展示给我看:“就是这些雕塑和祭台,那经过微缩的斯芬克司脖子上也刻着同样的诅咒。陈先生,你见识渊博,想必能够再次赐教吧?” 在线条和阴影错杂的画稿上,她画了相当多的人兽拼接怪物,被静默地摆在一个星形台子上。她用模糊而复杂的笔触将摆在雕塑中央的一尊狮身人面像突出出来,再引出一个斜向的箭头符号,后面跟着一连串的象形文字,正是刚刚我们在雕像顶上看到的那些。 “这就是——我看到的。”她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放下记事簿,扭脸向着车窗。 “那么,是不是以前你在资料图册上见过同样的造型,才会不知不觉地留在记忆当中?希薇小姐,古埃及人流传下来的图腾崇拜和文化符号根本无法用现代理论来阐述解释,这一点,你岂不是比我更清楚?”我没有急着发动车子,潜意识里,自己预感到一定还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 7胡夫金字塔上发生了什么?(下) “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呢?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就在一个深入大漠黄沙下的石室里。陈先生,这些事如果是向冷教授或者冷馨说的,他们一定能明白,可惜天妒英才,太聪明的人总是消失得比较快。” 她有些失望,合起记事簿,重新放回口袋里。 我微微皱了皱眉:“冷馨只是失踪,我会尽快把她找回来,做你最好的听众。” 一提及冷馨,我的情绪顿时低落了不少,拧动钥匙,引擎随即轰鸣起来。车灯照射下,赭黄色的塔基巨石历历在目,再向前几十米,就是供观光客们出入的金字塔正门,此刻被一道稀疏的电动铁栅横挡着。 到目前为止,考古学家们对胡夫金字塔的探索还仅仅停留在初级阶段,除了已经向公众开放参观的几个墓室之外,其余尚有理论上存在的四十几个墓室还不曾得其门而入。不过,据全球盗墓者联盟的几名顶尖高手透露,这四十几个墓室中已经有一半以上被他们光顾过,得手后的战果足以买下小半个非洲。 “几个墓室里的藏品价值就如此可观了,如果真的将‘黄金之海’发掘出来,只怕是个无法表达的天文数字——”我有些走神,人非圣贤,无论贪与不贪,都会为这笔巨大的财富而怦然心动。 “陈先生,你在想什么?”希薇又是一声长叹。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最后望了一眼沉寂而高耸的塔尖,蜀中唐门高手的出现,为这段山雨欲来前的平静划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哧——”视野尽头,一支紫色的蛇焰箭骤然射向天空,啪的一声炸开,散成一朵诡异绮丽的紫花。 “嗯?有人遇险了?”我低叫起来。 这种旗花火箭是江湖人向同门报警联络的讯号,而蛇焰箭正是蜀中唐门所特有的独家标志。我猛的推开车门,翻身跃上车顶,尽力向塔尖张望。烟花散后,塔顶又恢复了宁静,没有一丝人声。 “陈先生,去救你的朋友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希薇脸上现出了苍白的笑容。 我沉吟了一下,缓缓摇头:“那不是我的朋友,你不是江湖人,肯定没听说过唐美的名字吧?”唐美绝对不是我的朋友,并且更多意义上来说,她甚至可能算是我的敌人。 赏金猎人这种职业自一出现起,就是黑白两道的共同敌人,其自身性质从未更改过。 “唐美?那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对吗?”女孩子的天生敏感,令希薇的笑容略显牵强。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柄手枪,向我亮了亮,“陈先生,我有它的保护,你放心做自己的事去吧。” “喀啦”一声,子弹已经上膛,她熟练地做了瞄准射击的动作,而后模仿西部牛仔的样子吹了吹枪口,眉梢的笑容越发苦涩:“看,我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别人的保护。冷馨常说,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要靠自己。” “靠自己”三个字的确是冷馨的口头禅,而她也正是身体力行地遵循着这个“三字真言”。 “好,我去看看,你自己当心。”我歉意地一笑,离开车子,向前方的金字塔飞奔。 “找回冷馨”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更是无法推卸的责任,任何事都无法与此相比。希薇当然需要保护,但两下权衡,我还是选择了前者,相信希薇也能明白这一点,不会责怪我的自私。 埃及政府最后一次对胡夫金字塔进行修缮是在二零零五年,塔身上的石块风化部分得到了彻底的清除和弥补,非常适合身怀轻功的人跳跃攀登。 “蛇焰箭是唐美发出的吗?她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或者是——”我的心陡然悬了起来,在强大的非自然力量面前,人类的抵抗力真的是太微不足道。假如她也像希薇一样突然陷入僵死,那简直就是一场天灾浩劫般的噩梦了。 飞跃攀升的同时,我仍在注意观察四周的情况。塔身的正北方向,也有几条人影扑上来,但他们的轻功都很平常,每一次身体腾挪,都发出一声沉闷的枪械碰撞动静。唐门的人很少使用现代化武器,可以断定,这些人并非唐美的同门,也就不是她用蛇焰箭召唤的对象。 “嗖”的一声,一块崩缺的巨石暗影里陡然闪出一道雪亮的刀光,如一弯新月般抹向我的咽喉。刀光飞起时,才有个嗓音沙哑的男人低吼出声:“谁?”那种夹杂了埃及土人口音的英语非常拙劣,再加上对方用标准的阿拉伯弯刀做武器,其身份一定是沙漠黑帮的人物无疑。 我只做了个扭腰缩颈的轻妙动作,避开刀锋,手肘横撞,对方四根肋骨齐折的“喀嚓”声随即响起来。 阿拉伯弯刀名列全球十大冷兵器之冠,曾经让二战时的入侵者凭借长枪短炮都没讨到什么便宜,其精良的手工锻造水准一直都是各国刀匠追求的典范。可惜,这名刀手的武功稍差,并且对于我这个贸然闯入者也太轻敌了些。 四面暗处人影晃动,至少有十几人同时围了过来,刀光彼此映射着,飒飒的刀锋破空声不绝于耳。 “我只是来救人的,请大家不要误会。”同样一句话,我以英文和阿拉伯语重复了两遍,抬高双臂,以示自己并没有恶意,刚刚只是正当防卫。 “去报告……”有人将声音压得极低,匆匆叫了一句,后面的人名根本无法听清。 “我很急,请前面的朋友让路——”像唐美那种大风大浪里闯荡过来的高手,如果不是情况万分糟糕,她绝不可能发出蛇焰箭求援。我希望自己是第一个赶到事发现场的,从而洞察真相,捕捉线索,根本无意与黑帮的人多做纠缠。 “不行,今晚我们老大有事要做,谁都不许上去!”发话的人态度相当强硬,横在高处的几名刀手脚步转动,死死地封住了向上的去路。 “哧——”又是一道蛇焰箭飞起来,不等那朵紫色的烟花炸开,我陡然腾空而起,越过拦路刀手的头顶,向塔顶飞奔。救人如救火,一秒钟也耽搁不得,就算得罪这些黑道人物也顾不得了。 “拦住他,拦住他——不,不要开枪,不能开枪!”那小头目惊慌乱叫着,但瞬间便被我抛在身后,也幸好他下了“不要开枪”的命令,才让我更加无所顾忌地一路狂奔。 即将到达塔顶时,就在前方十五步外的一块巨石旁边,第三支蛇焰箭又飞了起来。借着箭尾余光,我隐约看到,号箭竟然是从地面以下射出来的,禁不住一怔:“怎么?唐美陷入了机关暗洞里?” 烟花炸裂,余烬袅袅散落,我再次弹跃,双脚落在那块两米见方的石头上。 “唐美,是不是你?”我双掌护胸,提气戒备,免得遭到暗算。不客气地说,唐美这样行为乖僻的赏金猎人,也绝不能算是江湖上的正派人物,多防着她一点总是好的。 “是……是我,陈先生,你来得真……快,可惜,十妖他们的武功太差了,指着他们救我大概连骨头都找不回一根去——你快点想办法,我被卡住了,一点都不能动……”声音的确是来自地下,就在石头侧面,有一个黑沉沉的圆形洞口,唐美艰难的喘息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迅速俯下身子,向空里望了几眼,顿时觉得莫名惊诧。 圆洞的直径仅仅容得下一个人的头部,此刻唐美的身子横在洞口下两米的位置,肩膀死死地卡在洞壁上,上下不能,进退不得。 “你怎么会掉下去?是运用了缩骨功吗?那又为什么不发功缩骨,顺着原路退回来?”我手边没有绳子或者铁索,是没办法拉她上来的。 唐美苦笑一声:“陈先生,一言难尽啊——别说废话了,快救我上去!” ------------ 8直贯金字塔的怪洞(上) 我们对话的空当里,追兵已经赶到。粗略估算,对方一共有三十多人,一半以上手持弯刀,其余的身上皆是一长一短两支精锐枪械。 “喂,小子,我们老大跟你说话,别耍花招,子弹没长眼睛!”小头目又叫起来,他连续做了几个手势,所有的人排成一大一小两个相套的环形,把唐美栖身的地洞死死围住。 一个披着黑色风衣的人大步走过来,神情冷漠而倨傲,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他走向洞口,“啪”的揿亮了一支强力电筒,一束雪白的强光射向唐美头顶,沉默地观察了几秒钟,而后关闭电筒,缓缓站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他冷笑着问。 “什么都没看到。”我以同样的口气回敬,但光线从唐美背后照下去的时候,我感觉那个圆洞是深不可测的,仿佛一口记错了尺寸的深井,一直向下,直达金字塔内部。 “陈先生,中国人常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看,我手下有十几支枪、十几把刀围着你,你是否可以改变一下说话的态度?”他的个子超过我半头,下巴高挑,眼睛斜睨过来,骄横不可一世。 我哼了一声:“如果你能救我朋友上来的话,或许我会改变态度,弄不好还会付一大笔酬劳给你——” 他霍的挥了一下手:“酬劳?抱歉,我根本不在乎钱,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只是一捆一捆无用的废纸。陈先生,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所以咱们也永远不会有合作的机会。” “救我上去……陈先生,下面严重缺氧,拜托你,快点……”唐美忍不住了,发出很辛苦地大声吸气的声音。 我也很想马上救她上来,但这是一个肚大口小的洞,以目前的直径来看,即使能让唐美露出头来,肩膀以下却很难脱困。天知道她是怎样钻下去的,而且洞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秘密,值得她舍命冒险? “陈先生,看来你朋友有很多秘密瞒着我们,不如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面前这副东方面孔表情阴沉而冷酷,鼻梁两侧的法令纹又深又宽,可见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我得先把她救出来,然后再告诉你有什么秘密。”我谨慎地回答他的问题,务求做到滴水不漏。 “不,先说秘密再救人,在这里,我说了算!”他抬手拂开额前垂落下来的头发,轻描淡写地接下去,“陈先生,最好告诉你朋友,如果有关于‘黄金之海’的任何内容,马上乖乖地告诉我,或许能换一条生路——” 他有一双秃鹫一般的眼睛,黑沉沉的眉死死压在眼眶的上沿,自然流露出一种赤焰腾腾的杀气。 “朋友,我没有任何关于‘黄金之海’的消息,至于下面那位——再过几分钟不能脱离困境的话,想掏她心里的秘密都来不及了。” 我微笑着向他伸出手,他愣了一下,顺从地将电筒放在我的掌心里。 一个人与这一群不明来历的人对抗,我自然是没有胜算的,但我始终相信“人定胜天”的道理,只要采取恰当的解决方法,再辅之于竭尽全力的工作态度,便一定能达成所愿。 电筒亮了,这一次我看得一清二楚,那个洞口是开掘在一块大石正中的,截面相当尖锐,仿佛刚刚由钻芯机挖出来。胡夫金字塔做为地球上的“神迹”级别的建筑物,几百年来,考古学家对它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研究,如果塔顶存在这样一个深井的话,早就会见诸于各种学术杂志了,但我敢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类似的文章。 “那下面……是什么?”黑衣人的手指在颤抖,嗓音也突然变得异常沙哑。 从唐美的背后空隙下望,无穷无尽的黑暗被光柱劈开了一条白色的通道,光柱尽头隐隐约约地反射出金黄色的闪烁光泽。粗略地估计,反光的物体被搁置在井下五十米深度的地方,当我小心翼翼地转动电筒的角度,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时,那种令人惊诧的金光越来越亮,并且遍布了光柱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那是金子……黄金、黄金之海?”他情不自禁地结巴起来,但立刻举手捂住自己的嘴,满脸都是懊悔之色。 身在埃及大漠的金字塔前,只要稍具灵性的人,神经都会自然绷紧,对“黄金、黄光”之类的词汇异常敏感。我很怀疑,当他说出“黄金之海”这个词之后,他手下的人会立刻失去理智,成了一群不要命、只要钱的疯子。 洞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唐美是最明了不过的知情者,至于那些金光闪闪的地方会不会是遍地金子,只要问她就一清二楚了。 “先救人,好不好?”我再次抬头,对面站着的人已经恢复了常态,满脸都是阴恻恻的笑容。 “陈先生,人当然要救,但现在谁能告诉我,井底下有什么?”他的双手都垂在裤袋位置,十指不停地伸缩,如临大敌一般。 “你说有什么?刚才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现在,我只管救人,绝不染指利益分配,怎么样?”我一直保持着低调隐忍的态度。 “哈——”他尖锐地冷笑了一声,皱着眉反问,“你说,我会相信这句话吗?特别是咱们共同面对‘黄金之海’的时候?”刹那间,他的手下同时将枪口对准我,只等一声令下,便会把目标射成蜂窝。 唐美挣扎了一下,吃力地仰起脖子向上叫着:“喂,那位莫名其妙的朋友,快救我上去,否则的话,我就要揭你老底了,这碗饭大家谁都别想吃——”能在严重缺氧的环境里支撑那么久,蜀中唐门的武功绝对不是吹出来的。由此可见,唐美在江湖上闯出那么大的名气,靠的不是运气,而是真真正正的实力。 黑衣人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额角,同时警惕地盯着我的脸:“你认识我?或者你的朋友也认识我?” 他的眼睛里倏的掠过一抹浓重的杀气,如同一柄锋锐无匹的小刀骤然出鞘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不。”我冷静地摇头。 “你确信?”他紧跟着逼问。 一开始我就观察到他的面部表情有些异样,那是由于戴了一张精巧至极的人皮面具所致,如果不是第二次向井底观察时我们隔得太近,他的易容术几乎连我也瞒过了。 “确信,我的记忆力一向不太好,今晚过后,什么都会忘掉,包括咱们的见面和谈话。”我不想生事,窥探到别人的秘密绝非好事,唐美如果不是处于险境的话,绝不会以“揭穿真相”这样的话来要挟对方。 “但是,你朋友认识我,要想让她保守秘密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变成一个永远闭嘴的死人——”他的左侧袖口一动,一柄黑色的无声手枪滑落在掌心里,随即指向井下,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说到最后一个字,食指已经扣动了扳机。 人在江湖,命如草芥,死亡是轻而易举的事,或许唐美走出蜀中唐门时就早预料到了这一天。 “枪下留人!”我的声音在后,动作在先,抢先一步把左手食指塞进了手枪的扳机后面,恰好阻住了扳机的滑动路线。呼的一声,他的右掌向上翻起,掌心里泛着一片黑色的油光,直拍我的面门。 “啪——”我的右掌也同时高举,接下了他带着毒药腥气的这一掌。 “我只想救人,别无他意。朋友,我中了你的黑砂掌,一条命也算丢了一半,就放过下面的人好不好?”对方的武功相当凌厉,我的整条右臂都在隐约作痛,掌心更是麻得厉害。在异国他乡,能碰上这种精通中国功夫的高手,真不知是庆幸还是不幸。不过,无论如何,我成功地阻止了他出手杀死唐美的动作,也进一步明确了对方的身份。 ------------ 8直贯金字塔的怪洞(下) 他向后退了一大步,手枪指在我的眉心上。 “你还撑不撑得住?”我不再理会对方,伏在井口向下叫了一声。 “还能撑几分钟,不过身子一直在向下滑,拜托你们两位快点谈妥条件,把我拉上去。”唐美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但是依旧谈笑风生,毫不惊慌。 “陈先生,我没有放过你们的理由。”他得意地笑了,“而且,沙漠行家在每一次开工掘宝时,都会杀一两个异乡人祭灵。很不巧,目前在场的只有你们两个最合适,如果你们已经做好准备的话,就一起上路吧?” 我很明白,“弱肉强食”一直就是沙漠里的处身立世规矩,但这样的规矩却绝不应该出现在对面这群人身上,因为他们具有相当特殊的身份。 单纯地击杀眼前这一个人,并非难事,最难的是御敌的同时,把唐美毫发无损地救回来。表面看来,敌人只是眼前的这队人马,谁能肯定在他们背后一望无垠的大沙漠里没有藏匿着数以千计的精锐部队? “彩虹勇士”代表的是世界一流的特种部队战士,直属于埃及国防部长调度,在埃及境内的任何一个城市里都拥有“先斩后奏”的绝对权力,其战斗能力并不逊色于美国的海豹突击队或者三角洲部队。 我现在能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他们是“彩虹勇士”的人马。 “下面,并不一定是‘黄金之海’,你这样盲目杀人,只会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相信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这一点,对不对?”我直起腰来,平静地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那是我的事——”他的态度很嚣张,但那柄无声手枪陡然飞了起来,横向掠出几十米远,划了一条古怪的弧线,落向塔下。 “哎?”他惊呼了一声,随即灵巧地团身一滚,缩到侧面的石阶阴影里。 “是狙击手!隐蔽!”最先跟我对话的小头目叫起来,他们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枪战行家,仅在一秒钟内便全部伏倒,各自找到有利地形隐蔽起来。 狙击手一向都是开阔战场上的绝对王者,这位没有露面的高手只射出一颗子弹,就震慑住了一秒钟前还嚣张万分的黑衣人。 “四组、九组,以金字塔为中心做半径一公里搜索,正东偏北四十五角范围——”那小头目的反应也相当敏捷,只是他在用对讲机下达命令时,身子稍稍探出了暗影。“啵”的一声,他的额头正中突然开了一个小洞,后脑位置“啪”的绽开了一朵飞扬的血花,一颗体积非常小巧的“瘦身穿甲弹”已然穿头而过。 “对方在正东偏北十三度角线路,距离塔顶的直线距离为——”小头目身边的一个人接住了跌落的对讲机,继续下令。 流血和丧命对于这群人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使命必达”才是他们的天职,所以任何一个指挥员当场战死后,马上就有预先指定的临时指挥接替他的位置。这个人相当聪明,知道狙击手两次开枪射击后最起码会有超过四秒钟的切换子弹时间,越是威力大、射程远的枪械,这个弱点便越明显,于是,他可以放心大胆地一跃而起,完全暴露。 他对狙击手位置的判断没错,但却错估了射手的武器装备,一颗开花弹瞬间破空而来,撕裂了他胸口的防弹衣之后,“啪”的一声炸裂,一个手掌大的透明窟窿骤然出现在他的心脏部位。 “田七。”我的心头忽然流过一阵暖意。 三颗子弹,是从三柄完全不同的狙击步枪里射出来的,只有田七,才会不厌其烦地携带着七柄长枪展开行动。这种奇怪的用枪习惯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在半秒钟的轮番切换下,准确无误地射杀远、中、近距离的敌人,绝不失手。 “都不要动。”黑衣人大叫着下令。 跌落在石头上的对讲机发出一阵“嗤啦嗤啦”的扰波杂音后,传出一阵急促的呼叫声:“请指示距离区域、请指示距离区域……” 黑衣人的隐身处离对讲机只有半米远,触手可及,但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将自己的手臂伸出暗影。 “陈先生,那是你的朋友?”他恼怒地冷笑着。 我点点头:“对,你应该能猜到,要想在大沙漠里做什么事,单打独斗是毫无意义的。” “可你更应该知道,埋葬在沙漠下面的一切宝藏都是属于国家、属于人民的,任何外国人无权攫走它们,包括我们刚刚亲眼看到的‘黄金之海’。陈先生,我坦白告诉你,在你之前,至少有超过三千名来自全球各地的探险家死在吉萨高地上,用自己的鲜血祭奠着法老王的宝藏——相信你也不会例外。”他的笑声从齿缝里迸射出来,像只猥琐狰狞的沙漠巨鼠。 埃及做为北非的军事强国之一,对沙漠资源的控制向来都是锱铢必较的,而所有利益收敛的保障就来自于军队,这也就能合理地解释“彩虹勇士”人马气焰嚣张之极的缘由。 “我无意于宝藏,到底需要我重复多少次?”我用淡淡的冷笑回应他。 “陈先生,你们中国的兵法一向推崇‘兵不厌诈’的说法——明说了吧,沙漠的每一平方土地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要想带走什么都是枉费心机。今晚的事,我会好好记着,你最好也记着自己说过的话,否则开罗的铁狱一定会令你永生难忘。”他丢下这段话,懊丧地举起手臂,向塔下发出了“撤退”的信号。 希薇仍在塔下的车子里,不过有田七的长枪护佑,一切都无需担心。 这帮人悄无声息地撤走了,我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还好,总算度过一劫!” 对抗黑衣人的过程,等于一场无声的心理较量,如果对方持续保持强硬态度,一场短兵相接的搏杀就无可避免。在这一点上,军队势力与黑帮人马不同,前者比较理智,而后者则是杀人不眨眼、不计任何后果的野兽。 “喂,陈先生,现在可以救我了吧?”唐美的听觉非常灵敏,直到敌人全部撤离金字塔后才再次出声。这一次,她的呼吸非常自然,一副气定神闲、有恃无恐的样子。 “蜀中唐门的高手还需要别人救援吗?再说,你的蛇焰箭发出超过半小时了,该来的人早到了附近,我是不是也该离开了?”与唐美对话的过程中,我已经听到有一队轻功卓绝的人悄悄接近的轻微动静,那些自然就是唐美口中提到过的“唐门十妖”。 “呵呵,陈先生,或者我们可以谈谈生意?需要特别提醒你一点,是大生意——天大的发财机会!” “啪”的一声,她揿亮了一支大功率电筒,一道刺眼的光柱直射洞底。 “看,那些黄澄澄的反光体是什么?我猜它们是一大块金子,而且很有可能露在外面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如果陈先生有意向,这个合作项目咱们可以五五分账,动不动心?”她晃动电筒,洞底反射出的金光瞬间令人目眩神迷。 毫无疑问,沉默地盘踞在光柱尽头的一定是黄金,至少也是镀过金水的某种东西,但后者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埃及出土的古代器皿中,非金则陶,根本没有镀金、贴金的先例。 陈美长吸了一口气,隔了一会儿,才用梦呓一般的声音叹息着:“那是黄金……很多很多的黄金,那一定就是埃及传说中的‘黄金之海’。现在,它们就在我的脚下,等待我成为它们的主人。” 黄金和珠宝是最令女孩子动心的两种东西,难怪唐美如此失神,而我只经过短暂的震撼便冷静下来:“唐小姐,这个洞口是如何出现的?你又怎么会陷在里面?” 相信同样的问题也困扰过领导“彩虹勇士”的那个黑衣人,就算金字塔里面设有透气孔之类的管道,也绝不会是存在于这个位置。大概估量一下平面位置,那道金光升起的地方就在此处,所以我大胆地猜测,金光就是从洞中射出的,但它竟然能在半空中做出直角折射,这一现象就真的是匪夷所思了。 “这件事说起来非常古怪,等我上去,咱们慢慢谈,不过陈先生,你最好先答应我的合作请求,成为合作伙伴之后,‘资源共享’是顺理成章的事,对不对?”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把我的问题搪塞了回来。 “既然唐小姐不愿公开,那就算了,再见。”我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她,江湖前辈们早就用血肉模糊的事实告诉后辈们“与唐门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这样的箴言,历经几百年而无人敢忘。 “陈先生、陈先生——”唐美一边大叫,一边手足并用,沿洞壁上升,很快便从洞口露出头来。她的缩骨功应该已经练到随心所欲的地步,连最难控制的额骨、天灵盖、后脑玉枕骨都轻易地紧缩起来,顺利地通过了这个比头部直径小三分之一的洞口。 “不谈妥,今晚谁都别想离开,包括还在塔下的你那位小情人!”她的脸色突变,从阳春花绽一下子转成三九寒霜。 我在抢救希薇时的一举一动都曾被她看到,甚至被偷偷地摄录下来,如果再添加一些别有用心的解说词的话,很可能一下子就把希薇推到了一个极度难堪的境地,根本无从解释得清楚。 此刻,我看不清塔下的情况,蜀中唐门做为一派历史悠久的黑道势力,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希薇是无辜的,又刚刚从诡谲的僵死边缘活过来,真的不应该再让她受这种从天而降的灾难性打击。 “谈吧,当然可以谈,只要唐小姐开心,我一定奉陪。”风那么冷冽,我的胸膛里似乎被点起了一团焦躁的火,一阵阵悸动着。 唐美滑出洞口的时候像一条昂扬头颈的美女蛇,脸上始终挂着掌控一切的冷笑。她坐在洞口上,双腿仍旧悬在下面,轻盈地捋顺了略有些凌乱的头发,再取出一面银镜,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脸。 缩骨功练到一定程度,练功者的五官骨骼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放在男人身上无足轻重,但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对这一点就再在乎不过了。 “那些人,属于埃及官方的‘彩虹勇士’,我有准确的绝密军事情报可以证实,金字塔西北一百二十公里处的几家大型沙漠化工厂,就是这批人的常年秘密驻扎地。他们的部队编制全称为‘埃及特种部队第十八反坦克师新锐作战团’,直属国防部紧急军情处指挥,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沙漠财宝,并且尽可能地将别人发现的有价值文物抢劫一空,上缴国库。” 她说的资料虽然机密,但我之前也有机会接触,所以只是闷哼了一声,并不插言。 “陈先生,虽然蜀中唐门是属于中国大陆的江湖流派,但从一九零零年之后,随着门下的出众弟子远赴国外发展,在欧洲、非洲两地都有了自己的根基。换句话说,如果是埃及的黑道势力出面夺宝,我是绝不放在心上的,大不了‘以杀止杀、以暴灭暴’,但如今是面对军队的力量——我想借助陈先生在国际军事上的人情面子,与军方坐下来友好地谈判,做到三方共赢,你说好不好?” 唐美话里表现出来的傲气让我不寒而慄,连意大利黑手党、日本山口组都不敢放出“藐视非洲黑道”这样的话来,但蜀中唐门却当仁不让地要这么做。 “黄金之海——唐门要定了!”她决绝地做了这样的结束语。 ------------ 9生死攸关的疾速下坠(上) 蜀中唐门妄图雄霸天下的野心一直是中国江湖上的不灭话题,时至二十一世纪,他们仍然没有放弃最终的梦想,并且这种贪欲渐渐放眼全球,日益膨胀。 我轻轻拍掌:“好,唐小姐的雄心壮志令人万分佩服——”不管他们的路会不会有成功的一天,只要心怀希望,相信她会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在这一点上,她与冷馨倒是有很多共通之处。 今晚面对彩虹勇士、面对脚下这个神奇的洞口的时候,我曾有数次背后生寒的惊悚感觉,因为无论如何,此地不应该出现任何洞口。 “合作的事,陈先生同意了?”唐美眉尖掠过一线喜色。 四面传来夜行人疾速靠近的脚步声,有人在西北方向发出“咕”的一声低鸣,唐美浅浅一笑,高举双手,啪的拍了一掌,放声笑着:“好了,陈先生是自己人!” 如果田七还没有退走的话,此时塔顶所有人的动作大概都会在他的严密监视之下,唐美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才会禁止同伴现身,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我向前跨了一步,希望再次向怪洞里观察,唐美轻巧地滑步,不动声色地挡在我面前,右臂平举,指尖戳在我的胸口上:“陈先生想干什么?” “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下,那洞底到底是什么——”正因为我没有普通人对“黄金之海”的疯狂觊觎,才能在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时仍旧保持惯常的冷静。她的手指修长光滑,但在我眼里,却不敢有丝毫地轻敌。 “探明真相,那是蜀中唐门的事,陈先生要做的、能做的只是——”她浅笑着打断我,但只说了半句话,就陡然在我面前凭空消失了。 直到我在三秒钟后惊觉自己也在疾速下坠之中,才突然明白,是那个神秘的洞口一下子扩张了十几倍,把我们两个同时陷了进来。我抓到了她的一只手,眼前迅速掠过的只有灰沉沉的洞壁,呼呼作响的劲风也毫不留情地灌进耳朵里来。 “幸好……我们一起……掉下来……了……”唐美还有闲心说笑。 洞口的直径超过十米,如同一个口小肚大的枯井,但其深度却是遥不可测的,泛着诡异之极的金黄色光芒。 “和我一起……死……敢不敢……”她鼓足内力大笑着,回声与风声夹杂相和,震得我的耳鼓嗡嗡直响。 “嗖”的一声,她的左袖里飞出一支火红色的绳镖,直射左侧洞壁。当她凌空坠下时,或许早就想好了退路,所以才能有处变不惊的表现。可惜,镖尖刚一接触到洞壁便“啪”的一下折断了,竟然无法穿石而入。 唐美乍然变色:“咦?怎么——” 现实容不得人再有丝毫迟疑,我长吸了一口气,左拳猛然向前劈空击出,一股雄浑至极的巨大力量呼啸着鼓荡飞出,直撞在对面洞壁上。几乎同时,我放开了抓着唐美的右手,屈曲五指如钩,反掌向后虚抓,借助劈空拳的刚猛反震与吸空掌的纤柔牵引,身体向后倒挫,一下子贴在石壁上。 突落险境,每个人都会激发身体里深藏着的自救绝技,只是这个突然扩张的洞口变化太过诡异,我才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时机。 唐美的应变能力绝快,不等我出声示意,她早在我放手的瞬间,双臂一绕,柔柔地缠在我腰上。 “好了。”她的脸上仍然带着动人的浅笑,双脚踩在我的脚面上,探身向下凝望着,“此刻,我们距离黄金之海大约有两百米之遥——陈先生,不知道你的吸空掌力够不够用,咱们甚至可以一步一步下到洞底,亲身感受一下黄金之海的美妙滋味?” 洞底的那片金黄色仍在诡异的闪烁着,目测距离也的确只有两百米左右,但我清楚地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当我们站在塔顶与彩虹勇士对峙时,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连单人都无法顺利进出的小洞,但它却在瞬间扩张了几十倍,像妖魔鬼怪的血盆大口一样将我和唐美吞噬进来。在我的感觉中,这个洞口是有生命力的,它的尽头一定会藏着某种更不可思议的诡谲变化。 “你可以下去,但我没必要奉陪了。”我淡淡地拒绝了她。 “陈先生,你可以视黄金如粪土,但在所有的神秘事件中,会不会藏着与冷小姐失踪有关的特殊线索?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怎么样?”她仰脸对着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含着流转不定的狡黠笑意。 我们的身体贴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呼吸时唇齿间吐出的香气直送入我的鼻腔里,避无可避。 耳边的呼啸声早就停了,只是疾速下坠带来的极度惊悚感觉仍在,而且如果这是一个“活着”的怪洞,谁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重新合拢起来,把我们两个彻底封闭在这里? 我仰面向上望着,尽量避开唐美呼出的灼热气息。极遥远的高处,洞口像半阴天时的昏黄月亮,形成了一片模模糊糊的圆形光影,根本无法判断到达彼端的高度。 “陈先生?”唐美的身子扭动了一下,忽然发出一声揶揄的轻笑,“你对冷小姐的生死并不十分关心,对不对?在我看来,你似乎更喜欢与希薇小姐在一起——” 提及希薇,我的心猛的颤了一下,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狠狠地牵动着。她现在正独自一个人停留在金字塔下面,任何一次危机都可能害她再次陷入困境。田七只是一个杀手,绝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或许在我和唐美坠落之前,已经随着彩虹勇士的撤离而悄然遁走了。 “我说对了?”唐美的眼波中又有那种熟悉的狡黠笑容在流动着。 “唐小姐,我的吸空掌力无法支撑太久,如果不找到行之有效的自救方法,咱们的下场会很难看。现在,我不想讨论除逃生以外的任何话题,你明白吗?还有,接下来我只能向上去,绝不会向下面所谓的黄金之海靠近一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古语,不必我再重复第二遍了吧?” 在我看来,金光发出的诡谲洞底,不啻于死亡之境。从我们停留的高度逃生已经是无比困难,更何况是再次下滑? 紧贴后背的石壁带来的死一般的阴冷,连唐美全力发出的绳镖都无法嵌入的话,这些石头的硬度当然远远高于铸成塔身的材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们身在金字塔内部,所接触的任何一个点和面,都该是金字塔的一部分才对。 众所周知,在考古学家的研究中,建造金字塔的巨石都是从很远的地方长途搬运而来,沙漠里是绝不会产出石头的。换句话说,以金字塔为中心的数百公里内,只有同一种石头,就是旅游者看到的砌筑成塔身的那种。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未经风化的石头硬度,要超过塔身上裸露部分的巨石硬度,其差别或许是几十倍、或许是几千倍,无从考证”。 ------------ 9生死攸关的疾速下坠(下) 唐美凝视盯着我,笑容渐渐褪去:“你真的对黄金不感兴趣?” 我不想重复回答同样的问题,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自古以来,真金、白银、名爵、美女最能打动人心,陈先生,我不相信你能做到这一点,除非你是孔夫子、柳下惠——但你不是,我看到过你和希薇在一起,并且录了影。你们在车子里亲密接触的那一幕,到什么地方能解释清楚?”她的双臂灵蛇一样收紧,身体越发紧贴上来。 “是吗?那是我自己的事。”江湖上都知道唐美是个危险人物,但只有亲自接触之后,才明白这种“危险”的含意。关于那尴尬的一幕,我不想有任何解释,至少不会解释给她听。希薇突如其来地进入僵化状态,又神奇地苏醒,这一点岂不是同样解释不通? “陪我下去,之后,录影带还你,就当我什么都没看到过,怎么样?”她笑了,真实意图又一次阴森森地展现出来,只不过是要拉着我一起探底寻宝。可以想像,一旦在洞底遇到危险的话,我将是她最好的垫脚石,随时会被丢弃。 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紧贴石壁的右臂已经面临酸痛的极限,只能提聚内力,将左手也贴近石壁,与两个人死死下坠的自重抗衡。 石壁上找不出任何落脚点,光滑得如同刀削一般,绝对不会是人工所为。也真是难为唐美了,她对黄金的痴迷胜过大部分江湖人,即使面临绝死之境,却自始至终都没流露出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我们会下去的,只不过是失足坠落,等到被考古学家们发现时,只会定义为‘史上最恐怖的死亡方式’,或者再加上一句——‘这两个人是中了法老的诅咒而死’。嗯,想一想吧,从二百米的高空直线跌落,接触地面后,肢体五脏四分五裂……” 不知不觉中,我引用了冷馨涂写在废纸上的句子。 在这个噩梦一样的神秘空间里,死亡是最简单的小事,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古老的埃及金字塔早就吞噬过无数盗墓者的性命,此前或者此后,这种变相的杀戮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你好像没那么容易就死的,对不对?”唐美话里有话。 “你不也一样吗?”我看过唐美的资料,几百次身陷强敌环伺的困境,最终活下来的仍然是她。 “所以,两个永远不死的人加在一起,必定能创造奇迹。”她笑着抬头仰望洞口,“唐门十妖就在上面,他们一定会想出救人夺金的办法来——” “唐门十妖”闯荡江湖的经历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成了年轻一代口碑相传的动人故事,但唐美横空出世之后,这十个人便心甘情愿成为她的阵前马走,供她驱使。从这个侧面,也能反映出她的卓尔不群。 “十妖谈起过你,在他们看来,陈鹰真的是一只俯仰翱翔的苍鹰,如果这样的人物能够加入唐门,一定会是彼此双赢的好事。陈先生,这一次,大概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最好的合作机会,一旦错过的话,岂不令人扼腕叹息?”她在不紧不慢地继续着自己的游说,全身的重量都悬挂在我腰上。 初步估计,在没有外援到达的情况下,我最多还能在绝壁上坚持半个小时。可惜洞底的情况复杂诡异,否则利用“移形换掌”的手法,十几分钟内就能下降到发出金黄色光芒的地方。 唐美之所以在慢条斯理地耗费时间,只是因为她同样明白这一点,当我们无力上升时,下到洞底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她可以为了黄金不顾一切,我却做不到,毕竟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需要做。 “这是什么地方?对于这个怪洞,蜀中唐门知道多少?”我不得不开门见山。 “你知道多少、彩虹勇士知道多少,我们自然也就知道多少。”她巧妙地回避着我的问题。 “唐小姐,咱们在一条船上,如果不能做到信息共享,怎么同舟共济?”我有足够的耐性应付她,只是情况越来越危险了。 她是一个驰名江湖的杀手,没有半数以上的把握是不会卷入到探墓盗宝这一行里来的,按照杀手界的规矩,最多会选择等到盗墓者得手后再“黑吃黑”,半路插手。现在,她夜探金字塔,选择的是“主动出击”这条路,可想而知,在她手里一定掌握着别人所不具有的秘密资料。 另一方面,杀手这个特殊的行业会有意无意地得到很多濒死者心底深处的重大秘密,被杀者以为说出秘密会赎回自己的性命,但这样一来的结果,却是加速了他们的死亡。 唐美脸上缓缓地绽开了笑容:“陈先生,诚如你所想,我知道一些所谓的‘秘密’,关于‘黄金之海’、关于埃及法老的藏宝……我说过,咱们可以合作。你当然知道,江湖上很少有人得到蜀中唐门的青睐和邀约,但我们非常非常看好你,并且很乐意帮助你找回冷小姐,也有这个能力。埃及金字塔是地球上的最神秘地点之一,毫无方向的误打误撞是绝不会有好结果的,陈先生是聪明人,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对不对?” 她的这些话半遮半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让人无法琢磨。 在我此前得到的资料里,冷馨消失于狮身人面像眼睛里射出的强烈白光,这种不能用应用物理解释的怪异现象是无法求助于任何科学界专家的,神秘现象只能以“神秘理论”去解答。 我直盯着唐美的脸,真希望自己的目光能一直扫描穿透到她心里,读出所有的秘密。 “陈先生,这样盯着女孩子看,是最不绅士、最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我能理解。或许你恨不得马上杀了我,恨不得撕碎一切找回心上人——呵呵,我们都不是亚历山大大帝,能够挥剑斩断一切困扰。我们是人,必须得遵循人类探索未知世界的规律,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必须保持足够的耐性,相信你能做到。据说,你当年在索马里执行刺杀任务时,曾在满是鳄鱼的‘东非死亡沼泽’里一动不动地潜伏过十五个昼夜。无论如何,现在咱们所处的环境,比沼泽地要好得多,而我,至少比鳄鱼可爱,不是吗?”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向后仰身甩了甩头发,露出征服者的得意笑容。 我不得不承认,她看穿了我的软肋,每一次提及冷馨,我的心都在流血。如果冷馨也陷入了同样的困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悬挂在半空里,她该如何自救?所以,我必须得好好活下去,抓住一切能够揭开秘密的细微线索。以前,我没有尽到保护者的责任,现在必须要补偿给她。 “陈先生,我们大概可以成交了吧——”唐美的脸色突然变了,身子一荡,向洞壁紧靠过去。 就在我们的头顶之上,一个土褐色的影子急坠下来,带起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劲风。 “十叔!”影子掠过我们身前的刹那,唐美颤声惊叫起来,下意识地向前探手去抓,但对方下坠的路线是在巨洞的中心,与洞壁相距不下四米,当然无法抓到。很显然,这个被她称为“十叔”的就是“唐门十妖”里的人物,自身轻功极佳,虽然是在急促的加速下坠中,仍然保持“团身闭气”的体态。 “十叔——”唐美叫了第二声,双手陡然在我腰间一撑,唰的倒翻出去,双臂向前,以“金鲤穿波”之势奋不顾身地扑向下跌中的人影。 这种变化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以她冷血杀手的身份来看,很难想到能做出舍身救人的举动。 在我眼前出现的这个变化紧跟着另一个变化,唐美坠下的瞬间,一支银色的响箭从天而降,箭尾除了三簇银白色的雉羽,还连着一条极其纤细的钢索。我的双掌同时发力,借着洞壁的反弹扑向钢索,却不急于握住它,而是头下脚上,沿着响箭射去的方向飞坠。 “唐小姐,握住钢索!”劲风直灌进嘴里,我喊出的每一个字都被倒呛回来。姑且不管钢索来自何处,只能暂且将它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好了。 地球的重力牵引是无法摆脱的,在完全没有外力可借助的情况下急坠几百米,即便是绝世的轻功高手都会必死无疑。所以,当我和唐美借助钢索的力量止住下坠后,清晰地看到最先落下的“十叔”已经平铺在洞底,身体被一层诡谲的金光笼罩着。 钢索轻轻摆荡,不停地发出风动琴弦般的铮铮声。 唐美的脚尖轻轻点在箭杆上,定定地凝望着已然悄无声息的“十叔”,骤然仰起脸来,发出一声悲恸至极的尖啸,声音回旋着一路向上,直冲洞口。这个肚大口小的坛形怪洞对于声音的聚集发散非常有效,她的啸声足足维持了三分钟之久才袅袅停歇。 我们此刻距离地面的高度不超过二十米,滑翔而下的话,应该不会受伤,但脚下的一切却虚幻得让人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那是一块满眼金黄色的圆形地面,直径约四十米,地势相当平坦,与陡直的洞壁相接之处也非常密实,仿佛是牢固地相互嵌接在一起的。 “黄金之……海?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金之海’吗?”唐美喃喃地自语着。 “唐小姐,你还好吗?生死有命,不要太伤心了。”我无法说更多,毕竟“十叔”的生死是唐门内部的事务。 “我很好,十叔能为探索‘黄金之海’而死,那是他的荣幸,我们下去吧——”她所处的位置在我之下,有什么动作的话,我根本无法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她平伸双臂,姿态曼妙地滑降而下,飘然站在金光之中。 严格来说,这仅仅是一片金色的地面,怎么也跟“黄金之海”对不上号。就在“十叔”伏着的地方,有一块直径五米的地面颜色是与众不同的,呈现出一种黄黑混杂的古怪色彩。我的第一直觉就是——“那是一扇门或是一个入口!” 直觉是不会骗人的,但转过头来看,我已经被很多无法破解的谜团紧紧包围起来:“我们在哪里?金字塔内部、下面还是一个脱离金字塔而存在的异度空间里?洞是哪里来的、金色地面是哪里来的、那个可能是入口的位置又通向哪里?” 唐美怔忡地站在金色的光影里,忽然抬头:“陈先生,你还不下来?非得入宝山而空手回吗?”她的掌心里已经亮出一柄小刀,向我用力挥动了一下,刀刃泛起的凛凛寒光与金光缭绕共舞着。 “你觉得,那真的是一块巨大的金子?”我的脑子里只有纷纭缠绕的疑云,却始终提不起对黄金财富的热望。 她在十叔身边跪下来,刀尖抵在地面上,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我现在就切一块下来拿给你看!” 宝刀可以切金断玉,我相信她此刻握着的一定是柄锻造精良的好刀,运足内力的话,从大金块上“剜”下一小块来,绝非难事。 “嗯?这到底是什么——”她在地面上划过一刀后,忍不住惊疑地自语起来,举起小刀,仔细抹拭着刀尖。我看得很清楚,刀尖并没有对地面造成任何损伤,等她二次举刀,向地面发力猛刺时,如我意料的那样,“啪”的一声,刀身从中折断了,就像她之前射向洞壁的绳镖一般。 断刀迸射而飞,险些划中她的脸颊,令她惊骇地跳开,低呼出声:“这是金子吗?这真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迅速放开钢索,飘飞落地。 “地面……哦不,这些金子的硬度似乎有些不太正常,我这柄小刀……”她苦笑着将小刀递向我。 那是一柄出产与中国西北部的极品英吉沙小刀,磨得铮亮的白铜刀柄上嵌着极其少见的水滴形绿松石,刀身虽然已经折断,但刃口上泛着的丝丝寒意却一直似有若无地飘动着。 “北疆白石堡‘刀神’雅不苏的珍品?”我对刀具的判断一向都是准确无误的。 白石堡拥有全新疆最好的铁矿石资源,并且雅不苏从祖上继承了锻造刀具的绝技后,毕生钻研,全部心思都痴迷于此道。除他之外,新疆再没有第二个人配得上“刀神”这个绰号。 唐美没有应答,伸出右脚,将十叔的尸体轻轻翻了过来。 他的神情很安详,落地时对自己头部的保护也很周全,只是一眼就看得出,他的全身骨骼至少有八成以上寸寸碎断,五脏六腑势必遭到了严重的震荡,落地的刹那就彻底死亡了。 ------------ 10打不开的黄金之门 “他死了。”唐美的声音变得忧伤而古怪。 “对。”我蹲下身子,缓缓将十叔僵硬的眼睑合上,同时注意到他的嘴角一直是向上牵动着的,仿佛临死之前正在努力地维持着一个笑脸。 “为了那件事,唐门已经前赴后继地死了很多人,我曾发誓,要令所有死去的人都去得有价值,都能看到他们的努力不会白白浪费。陈先生,你说我能做到吗?”唐美的苦笑更深了,苍白的鼻梁两侧有一双法令纹深刻地凸显出来,越发加重了她发自内心、形诸于外的巨大悲恸。 如果她说的“那件事”是指探索并且攫取“黄金之海”的话,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就算我们脚下的巨大金块就是“黄金之海”,又如何才能将它分解搬运出去?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每一个人的理想都能实现。”那是我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这一刻,唐美在我眼里不再是冷血啸傲的杀手,而只是一个被亲人之死刺痛心肺的小女孩。 “你愿意帮我吗?”她向我身前跨近一步,自然而然地再次贴过来。当我们栖身于凌空绝壁上时,是逼不得以地紧靠在一起,我有一瞬间的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不动声色地避开她。 “抱抱我,好冷——”她的脸碰触到了我的胸膛,双臂也柔弱无力地环在我的腰间。 我没有选择,手臂轻轻地圈住了她的肩膀,用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安慰着她:“别怕,别怕……”当她的眼泪无声濡湿我胸前的衣服时,我的心弦被陡然撩动,仿佛第一次抱着冷馨时的情形。 十叔的尸体与诡谲的怪洞给人带来的只有无声的窒息感,遍地炫目的金光也无法令这种冷寂的恐惧有丝毫降低。 唐美终于止住了低泣,仰天长叹:“陈先生,我曾无数次假想过咱们的见面场景,却没料到其中一幕竟是在深不可测的金字塔下。不过,只要有你在,我的心里就会安定很多,毕竟你是一个拥有那么多传奇故事的人,这一次必定能够毫不例外地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对不对?” 我微笑着摇摇头:“唐小姐,其实我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没有你安排下的那支响箭和钢索,咱们此刻可能还被悬在半空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步的打算你已经成竹在胸,是吗?” 她苦笑着摇头:“不,面对这里的一切,我跟你一样迷惘。求生箭和救生索都是唐门弟子行走江湖时的必备工具,说不上是我的故意安排。” 古语说,女人心,海底针。要想探测一个女孩子的心机和思想,实在是比登天还难的事,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觉得唐美一直都对心底的秘密守口如瓶,没有吐露分毫。 踩在我们脚下的是一块直径二十米的圆形地面,探测它与石壁接触的边缘后,得到的结论非常奇怪,看起来暴露在我们视线里的只是冰山一角,更大范围的金色地面可能会一直延展向石壁下面,无法估算其面积到底有多少。 如果金字塔下的黄金能被称之为“海”的话,肯定是面积广阔、储量惊人,远远超出普通人的想像。 “毫无疑问,我们是站在一块庞大无比的金锭上,一块令全世界黄金储备部门汗颜的超级金锭上——”唐美并没有流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相反的,她一直都在低头搜索着什么,不断地用脚尖摩擦着光滑无比的地面。 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土,很快便布满了我们两人的凌乱脚印。同我一样,她也对圆心位置的地面相当关注,有几次甚至跪下来,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尘土。 “那是一扇门吗?唐小姐,你在寻找某个入口?”我善意地提醒她,孰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然让她一下子怔住了。 良久,她缓缓地抬起头,梦呓一般低语着:“陈先生,连你也认为,这里应该存在一个入口?一个通向未知世界的入口?” 在我的潜意识里,因为目测圆心位置的颜色不同才产生了“门户入口”的想法,此刻重新考虑这个问题,后背上蓦的渗出了一层骇然的冷汗:“假如这里是入口,难道黄金地面的底下,竟然有着一个更深一层的空间?” 按常理推论,只有人类才会具有“建造空间、使用空间”的智慧等级。推而广之,文明程度高于人类的外星人也具有这种能力,并且在科考报告中总能看到外星人是具有超能力的族群,能够做出任何“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 古埃及人建造胡夫金字塔时,对金属的冶炼和加工水平相当幼稚,是不可能铸造出如此光滑的黄金地面的,遑论在上面构造出一个密封性超强的门户。所以,此刻我最直接的想法便是——“门户通往外星人的世界?” “即使这里真的存在一扇门,也可能是永远打不开的,因为我们没有阿里巴巴的咒语。”唐美寒着脸补充,伏下身子挥动双袖,把所有尘土赶开。 这块五米直径的黄黑色特殊地面是与四周地面浑然一体地结合在一起的,既没有可供拉拽的把手,也没有明显的控制开关,更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标记。 “什么都没有,也许我们该带一架射线探测机过来,彻底侦察一下脚下踩着的到底是什么?”唐美一边说,一边放平了身子,将右耳紧紧地贴在地面上。 在搜索四周情况时,我曾不止一次地用断刀划过地面,本应削铁如泥的宝刀在黄金面前,竟然没能有一次成功地留下过划痕。我只能说,这些表面酷似黄金的金属,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黄金,而是某种不知名的合成金属,仅仅是外表与黄金相似而已。 唐美腕上带着一只精巧的黑色瑞士名表,我悄悄注意到,几乎每隔三十秒钟,她便会看一次时间,越到后来,脸上的焦灼之色越是明显。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陈先生,请跟我一样做,那种怪声,仿佛是某种大型动物在拼命嗥叫……”唐美再次变色,一下子坐起来,用力抠着自己的耳朵。 金光无处不在,极大程度地影响了我的观察能力,竟然忽略了她脸上一连数变的诡异表情。当然,“大型动物在嗥叫”这种耸人听闻的言论也实实在在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迫不急待地俯下身子,右耳贴地,摒息谛听。 最先传入耳鼓的是隐隐约约的海浪声,更详细点说,是海浪拍打岩岸的“啪啪”声,其间夹杂着大浪越过岩石后四散飞溅的“哗哗”声。 “大海?下面会是波涛起伏的大海——不不,这是在埃及沙漠,绝不可能有大海出现,哪怕是规模稍大的地下水脉也是绝不存在的。那么,是幻听吗?是危险环境里因恐慌情绪而带来的异样感受……”我长吸了一口气,而后摒住呼吸,全神贯注地闭目倾听。 “陈先生,我觉得应该是埃及传说中的史前洪荒怪兽,而金字塔则是埃及法老为了镇压怪兽而建,毫无疑问,我们是站在一个巨大空间的顶上,你说呢?”唐美的声音渐渐趋于平静。 我的确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嗥叫声,与壮年非洲狮处于发情期时的沉闷吼声类似,但谁能解释数百米深的沙漠下面怎么会出现狮吼? “陈先生、陈先生……”唐美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飘忽,我迅速睁开眼,但目光所及处一片模糊,几步之外的唐美也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你怎么了?能听到我说话吗?”她仍在连声大叫。 我单手撑地,倏的一弹,但随即感到双脚如同踏在一大堆棉絮上,摇晃了两下,仰面跌倒。唐美的脸凑过来,近在咫尺地盯着我,五官夸张地扭曲着,嘴唇不断地开阖,但我却着着实实地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毒!蜀中唐门的毒!”这是我脑子里浮现出的最清晰的一句话,并且深悔自己的大意。她是唐门的人,毕生炼毒下毒,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取人性命,我偏偏忽略了这一点,自己刚刚伏地谛听的位置,正是她匍匐过的地方。 “我会死吗?死在一个此前做梦都想不到的怪异地方?最遗憾的是,竟然没能再见冷馨一面,抱着她写下的那个‘诅咒’谜团而死……”我咬紧牙关,艰难地翻了个身,面孔向着唐美站立的位置。 “冷馨——”这是我在昏迷之前拼命叫出的两个字,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来时,我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身上裹着一张薄毯。 “冷馨?”这个名字一跃上自己的脑海立刻脱口而出,但我的意识也在刹那间清醒,随即腰间发力,一跃而起,转而怒喝:“唐美,你对我下毒——” 夜风直扑在我脸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感觉瞬间褪去,映入眼帘的是希薇带着些许无奈的笑脸:“陈先生,你终于醒了,感觉还好吗?”她的双眼有些红肿,眼角垂着的晶莹泪珠还没来得及擦去便破涕为笑了,不好意思地举起袖子擦拭着。 我的脚下是柔软的沙地,身边是早先那辆租来的吉普车,而不远处则是静默矗立的胡夫金字塔。唐美、怪洞、金色地面都不见了,仿佛是一场睁开眼就能摆脱的噩梦一样,但那绝不是梦,而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诡秘遭遇。 “唐美呢?她在哪里?”我急切地追问,目光随即望向塔顶。从怪洞底部脱困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我越来越怀疑唐美今晚是有备而来,她对怪洞的出现有足够的认知和对策。 塔顶静悄悄的,这是黎明前最黑暗也最寒冷的时刻,偌大的沙漠里,只有我和希薇两个人孑孓而立,早就看不到唐美的影子。 “唐美小姐背你回来的,她自己也好像受了伤,脚步踉踉跄跄的,硬撑着骑车离开。她留下话来,会主动联络你,大家共同研讨那些怪事。陈先生,塔上发生过什么?与冷小姐的失踪有关系吗?” 希薇满脸无辜,紧抱着双臂,冻得瑟瑟发抖。 我捡起落在地上的薄毯,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塔上的确发生了些事,不过别担心,先去车里等我——” “你去哪里?”她打断我,提高了声音,“带我一起去,我总觉得,今晚的金字塔看起来很古怪,仿佛一直充满了某种邪恶的力量。陈先生,如果可能的话,咱们尽快离开这里,至少今晚不要再接近它。” 她张开双手,挡在我面前,眼睛里重新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惊恐,如同一只刚刚遭受过重创的小鸟。 “你知道什么?能不能说得更具体些?”我小心地捉住她的腕子,将她的手臂压下来。 希薇一声长叹:“陈先生,我说不出来,只是感到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攫住了,捏得紧紧的,每跳动一次都会隐隐作痛。洛琳馆长说过,金字塔里存在着无数种不知名的病菌和能量,其中的绝大部分都会在某个特定时刻对人产生致命的打击。现在,我喘不过气来,手脚麻得厉害……” 当她仰起脸看着我时,满脸满身表现出来的孤苦无助令我无法抗拒,伸出双臂拢住她的肩。她不是江湖人,身份与唐美完全不同,至少不会偷偷地向我下毒暗算,所以我尽可以放心地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直到她乖乖地安静下来。 “别怕,我只是再到塔顶看一眼,十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回来。希薇小姐,或许我的某些发现会帮你扬名开罗……”假如那怪洞依旧存在的话,全球的金字塔研究专家们绝对会惭愧得汗流浃背,毕竟在大量科学仪器的地毯式扫描之下,却从来没有人发觉怪洞。 我的微笑让希薇渐渐放松下来,身体不再颤抖:“陈先生,我跟你一起去,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跟你在一起。”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袖子,固执地盯着我。 我略作思索,不再拒绝,牵着她的手向金字塔走过去。以我的武功,携带一个女孩子共同上塔不是难事,更重要的,我希望她能以自己的专业知识给那个怪洞下个结论。 再次攀缘到怪洞的位置,耗费了约半小时时间,其间我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唐美撤退,她带来的人马当然也会一起消失,唯一值得担心的则是埃及“彩虹勇士”部队会不会派人留下来。 黄金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更是最危险的东西,就像毒蛇巨蟒看护下的仙山灵芝,随时都能令人因之丧命。 黎明前的金字塔沉浸在一片干冷的孤寂中,广场上的射灯已经熄灭了一半,自然是为了响应埃及总统“节能环保”的第四十五号政府令,尽可能地节约国家资源。 黑暗加剧了希薇的恐慌,越来越紧密地靠着我:“陈先生,我们到底要去看什么?” “一个奇怪的洞,直上直下,通向地底深处,就在那里——”我向十步以外的巨石指了指,此前与彩虹勇士对峙时,就在那块石头上。 “什么?”希薇诧异地叫起来,“那是塔身上完好无损的二百三十块巨石之一,编号为一九九,哪里会有什么怪洞存在?” 几秒钟之内,我和希薇已经同时站在巨石上,她心急地伸脚拨开石头上的沙粒,四下看了个遍,而后抬头看着我大笑:“陈先生,你是在逗我开心吗?看看,这是一块非常完整的史前大石,按照考古学家的惯用套话来说,它见证了古埃及奴隶砌筑金字塔的全部历史。当然,石头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什么都帮不了我们。” 怪洞消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否则的话,此刻我和唐美应该仍旧待在洞底摸索研究,而不是无功而返。 “希薇小姐,我没有开玩笑,就在我的脚下曾出现过一个小洞。不过,现在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它消失了,也可以说是关闭了,这一切,唐美小姐可以作证,那是一个直达金字塔底的神秘通道。洞的尽头,是一块直径为三十米的金色地面,那很可能是一整块无法分割的黄金——” 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即使希薇不相信,我也要把它讲出来,以便清理自己混乱的思路。 希薇呆了一呆,苦笑着摇头:“陈先生,那不可能!那不可能!” 她望着我的目光逐渐变得温柔起来,再次沿着巨石走了一圈,坚决地转过身来:“陈先生,我们该走了,你我都明白,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仰天长叹:“对,什么都没有,世事如棋,尘烟若梦,你大可以把我刚刚说过的事当作梦游呓语,我们回城去。” 到达金字塔下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殷红的朝霞跃跃欲试着在遥远的天际镀了一层美丽的金边。 “希薇小姐,站在金字塔下,你是不是也会想起与‘黄金之海’有关的古老传说?据说拿破仑和亚历山大大帝都曾计划炸毁这座庞大建筑,看看古埃及人到底在塔身下藏了什么,对不对?” 我停下脚步,还是不愿意就此罢手。今晚的一切似乎都在唐美掌控之中,包括那次突如其来的疯狂下坠,她始终镇定如常,执着地冲向洞底。“她到底知道些什么?那金色地面下到底藏着什么?难道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奇特空间吗?” 希薇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抓着我的袖子:“走吧陈先生,回城去再说,否则管理人员一出现,可能会引来夹缠不清的盘诘。” 一瞬间,我看到她右手的五个指甲盖上全部覆盖了一层淡淡的荫翳,那是一种极其浅淡的烟灰色。与希薇总共见过两次面,但我注意到她是一个不太喜欢妖冶妆扮的女孩子,端庄而纯净,指甲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本色。 “你的手——是不是感到有些麻痒?指甲盖部分尤其厉害?”我顾不得礼貌,挥手握住她的腕子,发力压住脉门位置,减缓血液流动速度。 “一直都在痒,我以为是被虫子叮咬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希薇扭动着手臂,要把右手抽回去。 我严厉地阻止她:“别乱动,这是唐门的毒药所致,毒性相当猛烈,大意的话只怕整只手都要废了。到我背上来,咱们立即赶回去!”这种名为“一手遮天”的毒药最擅长沿血液回溯的路线扩散,一旦毒性侵入心脏,就算是神仙到场也回天乏术。如果我早些发现的话,绝不会带她爬上塔顶去,因为行走时全身的血液流动加快,会加重毒药的传播威力。 希薇乖乖地伏在我的背上,任由我背到车前,把她放在车子后座上。 我割断安全带,在她右臂的腕部、肘部、肩部做了三层紧缚包扎,焦灼的心情暂时缓和下来。唐美在洞底暗算我,又在车子前顺手向希薇下毒,果真当得起江湖上送给她的“艳如春花、心如蛇蝎”这个八字评语。 “我的手越来越痒,陈先生,我不能失去这只手,拜托你快送我去医院!”希薇的眼睛里重新荡漾起了泪光。 开罗医院已经是非洲大陆最顶级的医疗机构,但很显然,那里的医生们对唐门毒药绝对是无能为力的。 我拍拍希薇的头发,温柔地微笑着:“别担心,我来想办法,你怕不怕疼?” 她咬着唇轻轻摇头,忽然长叹:“陈先生,你知道,我是做科学研究的,整天与仪器、旋钮打交道,失去一只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按下仪表盘旁边的电子点烟器,始终保持微笑:“你会没事的,只不过得忍一会儿痛,还会在指尖上留下一小条微不足道的伤疤。” 点烟器弹起时,我取出一柄微型的瑞士军刀,打开环锥,在微微发红的点烟器上灼烤了几秒钟,然后握住她的右手,在小指指尖上轻轻一刺,淡紫色的血线飞溅出来,射向车窗外面,同时车厢里也弥漫起一种古怪的腥气。 希薇紧皱着眉:“放掉毒血就会没事了,对吗?” 她是生物研究学家,这种医疗常识还是会有的,不过对付唐门毒药远没有这样简单。“一手遮天”最令人头疼的关键点在于,入侵人体后会在每一道经脉的交叉点、转折点里都留下根,普通抗生素针剂对此毫无办法,比较可靠的办法是采取全身血液“透析”的复杂技术,才能确保伤者康复。 “对,放血、注射抗生素就会没事。”我尽量安慰她,但却更担心除了“一手遮天”之外,唐美还在希薇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毒血射出的速度渐缓,我在其它四根手指上运力揉捏,而后将她的小指含在嘴里,连续啜吸出五大口毒血。希薇不再说什么,闭着眼,无力地斜倚在后座上,但此刻她的右手指甲盖已经重新变得红润,“一手遮天”的毒性暂时得到了控制。 我发动车子,向城里返回。万幸的是,司空摘星也在这个城市里,他对于唐门毒药颇有研究,恰好能够援助希薇。 “唐美——”我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在急速下坠中救她,任其自生自灭好了。失去直觉之前,我之所以要拼尽全力翻身对着她,是因为我过去曾受过最艰苦的“熬鹰”训练,能够在别人无法承受的痛苦折磨下,提聚全身能量做最后一搏。 正是基于这一点,我看到唐美面对那块五米直径的地面做了一段奇怪之极的动作—— 她右手举刀,在自己裸露的左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腕部一直到肘尖全部鲜血淋漓。血滴在地面上,金色的光芒似乎减弱了许多,等她伏下身子,把手臂上的血涂抹在地上之后,那一部分的金光彻底消失了。 “诅咒受制于血,怨兽匍匐于血,世代献祭,人蛇共享,祈求万能之神,赐我以终结噩运的力量。” 她的嘴里一直念念有词,虔诚地垂着头,专心致志地涂抹着。外围的金光映在她的脸上,充满了无法言说的邪恶与狰狞。 第二部完 请看第三部 ------------ 第三部 千年诅咒 ------------ 1地下停车场的激战 如果那是一个入口,就一定会在某种特定条件下霍然打开。毫无疑问,唐美掌控着打开它的古怪方法,此刻看来,她像是在进行一种神秘的祭祀。一想起隐约听到的怪兽嗥叫,我的后背上不禁冷汗涔涔。 地球上充满了无法计数的神秘现象,在科考学家看来,人类只不过是暂时寓居于此的一个普通种族,区区几千年的文明发展史与地球的年龄相比,犹如芥子落在须弥山上,渺小之极。 很难想像唐美下一步的行动,或许蜀中唐门这个神秘门派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令江湖人匪夷所思,才会引发一代又一代各大派合力围剿的武林盛事。或许我们纠缠着紧贴在洞壁上的时候,我绝对不该有丝毫大意的,毕竟自己面前的人姓“唐”,而且是唐门年轻一代里的真正高手。 “开门吧……开门吧,让我看到真相,无论你是不是人蛇绞缠的怪物,都让我看清……” 她在喃喃自语的同时,眼角余光一直盯在自己的腕表上,很明显是在计算时间的流逝。我的思维控制力到了极限,脑子里一阵隆隆轰响,彻底地昏死过去,记忆也在此中断了。 车子刚刚驶过一个巨大的环岛,一直向月光大酒店奔去。清晨的开罗城,一切都沉浸在凄清的静默之中,视线之内,竟然看不到任何车辆和人影。 “唔,陈先生,我们去哪里?不去医院吗?”希薇努力支撑着坐起来,向车窗外打量着。 “我们回酒店去,有一个人可以帮你祛毒。希薇小姐,我不得不告诉你实情,唐美曾经向你下毒,她所在的‘蜀中唐门’是中国大陆最擅长制造毒药的黑道帮派,所以开罗城里没有一家医院能根除这种名为‘一手遮天’的毒药。相信我,好吗?” 她那张苍白的脸映在后视镜里,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是身心俱疲的倦怠,连举手撩开乱发的动作都变得非常缓慢迟滞。 “陈先生,我当然相信你,别忘了,我和冷小姐是很好的朋友。”她苦笑着,吃力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的心陡然下沉,因为她的双眉正中隐隐浮现出了一个殷红的血点,大小犹如眉笔无意中的一次碰触。 嘎吱一声,我下意识地踩了刹车,车子骤停在街心。 “朝阳一点红?”这个名字跃入了我的脑海里。那种唐门剧毒是以朝阳升起为界限的,中毒的人永远看不到第二日的太阳,二十四小时内随时都可能眉骨爆裂、脑髓四溅而亡。 “怎么了?”希薇的身子向前一扑,狠狠地撞在前排靠背上。 我没有回头,只是怔怔地望着后视镜,暂时还不清楚唐美为什么要向希薇使出如此重手,非要把她置于死地。 “你的脸色好难看,又出了什么事?”她重新坐直了身子,我们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猝然相遇。 “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唐美?或者,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某个姓唐的人?”四五颗汗珠悄悄从我的发际渗出来,无声地滑过前额。唐美的出手隐蔽而狠辣,除了“一手遮天”与“朝阳一点红”之外,不能排除还有其它的隐形毒药。 我最先揣测唐美的目的不过是杀人灭口,但随着事件的进行才发现,她的目的似乎更复杂难测。 希薇略一停顿,坚决地摇头:“没有,我从没得罪过姓唐的华人,今晚也是第一次见她。” 我再次发动车子,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摸到电话,拨了我的房间号码。时间宝贵,我得先确定司空摘星能不能解得了“朝阳一点红”的剧毒。 电话一直在振铃,但却没人来接,连续三次都是如此。按理说,司空摘星和蔡小佛不可能两个人同时睡得那么死,就算真的拥美高卧,也早被床头柜上的电话分机吵醒了。更何况,他们是处于被追杀的状态,肯定会保持必要的警惕性,连睡觉都会睁一只眼的。 “陈先生,是不是我受的伤让你为难了?那样的话,不妨直说,今晚的行动是我自愿参加的,出了任何事都不会埋怨别人。”希薇垂下头,前额顶在靠背上,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美丽天鹅,再次低声接下去,“我只是想为冷小姐做些事,教授遇难,希望她能吉人天相,平安归来。我知道,她一天没有得救,你就会一天愁眉不展……” “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一切会过去的。”我尽量放松语气宽慰她。西点军校的教官用皮鞭和马刺教会了我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没有无法解决的事,只看你有没有找到正途”,退出江湖后的四年里,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成了终生无法忘却的警句。 希薇拍了拍我的靠背,将一张绯红色的名片递过来:“陈先生,这是洛琳馆长的名片,她与冷汉南教授关系十分亲密,对冷小姐也喜爱有加,你去见她,一定会得到帮助……”我看得出,她在故作欢欣,努力挺直了身子,唇边浮现出凄惨的苦笑。 这辆车子外观寒伧,自然不能直驶酒店的大堂入口,我开了转向灯,扭转方向盘,向着员工停车场开去。 电话依旧没人接,我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担忧,毕竟尾随追杀司空摘星和蔡小佛的是排名天下第五的杀手,盛名之下,手段之彪悍可想而知。他们是我的朋友,既然长途辗转前来投奔,我当然得担起这份责任。 我接过名片,飞快地扫了一眼,看到洛琳的名字前面排列着一长串华丽头衔,个个都令人肃然起敬。当然,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一个身份便是埃及博物馆的馆长,掌管着数千件埃及出土文物,是全球考古学家和文物贩子们最愿意接近的对象。 “你不会死,我保证。”进入地下停车场的螺旋通道时,我细心地开了大灯,而且轻快地按了两声喇叭。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你。”希薇捂着胸口勉强笑着,眉心里的那一点殷红正在不断扩散,现在已经有一颗花生米那么大。 “这张名片我先收好,洛琳馆长那里还需要你引荐呢——”蓦然之间,停车场深处传来一声古里古怪的尖叫,那是一只壮年老鼠被瞬间击毙时发出的哀嚎,只持续了三秒钟,随即戛然停止,像是被锋锐无比的长刀斩断了一般。 “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我淡淡地笑了。 在我看来,一切杀戮不会无缘无故展开,更不会毫无结果地结束,犹如一只上满了发条的闹钟,不把人叫醒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 “什么?”希薇抬起右手,支着自己的左颊,极力地打起精神来。 “希薇小姐,你最需要做的就是缩着身子闭目养神,无论发生什么事,没有我的命令不要离开车子,明白吗?” 我关了车子引擎,依靠惯性向地下一层滑下去。 “我明白。”她听话地躬起身子斜躺在后座上,乖乖地闭上眼睛。 后视镜里,一个身着灰色工装、戴灰色棒球帽的酒店保安正在大踏步追上来,右手插在鼓鼓囊囊的裤袋里。按照惯例,酒店方面在总共三层的地下停车场里安排了三十名保安担任警卫工作,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巡逻,以保证住客的安全。如果不是事先感觉到了危机迫近,我也许不会对保安产生怀疑,因为这些非洲籍年轻人的模样相差无几,都是削瘦的骨架、黝黑的皮肤,一看就知道出身于整日辛苦劳作的乡下。 车子滑进地下一层,八成以上车位满着,只有正对着的车库尽头还有十几个空位。 我的右手边是酒店的员工电梯,此时电梯门无声无息地紧闭着,看不见一个人影。危机四伏的感觉越来越重,但令我感到诧异的是,假如钻石杀手王老五的目标是司空摘星他们俩,至少会选择在我的房间动手,决不至于将伏击圈布置在这里。 车子停了,我向正前方望着,眼角余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后视镜上。 “先生,这里不能停车。”那保安走过来,在副驾驶那边的窗子上敲了敲。 我按了电钮,那面玻璃缓缓落下,他身上带着的非洲土烟味道直冲进来。 “先生,请把车子停到最前面去。”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张嘴说话时,露出两排被烟草薰得泛黄的牙齿。 “你的同伴呢?”我微笑着,紧盯着他的右肩。 “你说什么?”他的右肩一耸,那是拔枪射击的前兆,只是我早就预料到他的每一步动作,右拳猛击在车门上。这种“隔山打牛”的功夫无需直接击打到对方的身体,拳锋发出的无形劈空杀气瞬间冲入对方体内,产生了摧枯拉朽般的效果。 他向后退了一步,大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我。 “我不杀你,不过你最后不要第二次拔枪,懂吗?”我向他点了点头,发动引擎,缓慢地驶向车库尽头。对方整条右臂都废了,并且左右肋骨各有半数折断,无论徒手还是枪械,都对我不再有威胁。 埃及任何一家四星级以上酒店都有明文规定,保安巡逻时必须两人结队进行,盘诘可疑人物时首先要出示自己的证件,但这个人显然对此一无所知,并且行走时的姿势非常僵直,如同久经沙场的雇佣兵一样。 伪装再严密的杀手,也无法掩饰住自己身上的凌厉杀气,越是靠近他们,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就会越强烈。 车子向前走了三十米,电梯间的指示灯亮了,代表下降的红色箭头一路闪着,从十八楼直降下来。 “十八楼?司空摘星和蔡小佛吗?不可能,他们是不会坐员工电梯出入的。那会是谁?十八楼的服务生?”我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长吸了一口气,右手打开驾驶台侧面的抽屉,摸到一柄大口径手枪,悄悄地拨开保险栓。这是米兹为我准备的,看似头脑简单的他,对开罗城内的治安状况了如指掌,特地叮嘱我要随身带着它。 “喀啦、喀啦”,这是狙击步枪子弹上膛的声音,从左侧三十步以外的黑暗角落里传来。停车场的照明灯只亮着三分之一,应该是被伏击者提前关闭了,只留下电梯门口的几盏。如此一来,电梯里走出的任何人都会直接暴露在枪手的瞄具之下。 我摇下车窗,提气大叫:“是钻石杀手王先生到了吗?咱们可不可以做笔交易?司空摘星和蔡小佛的命我保定了,你开个条件出来——” 第六感告诉我,此刻乘电梯下来的,就是不甘寂寞、总要生事的司空摘星他们。几秒钟之后,他们就会变成水银灯下的兔子,无可逃避地倒在猎人的枪下。 没有人应声,我打开车门,缓缓下车,手枪紧贴在掌心里。 “王先生,有话好好说,我很有讲和的诚意,大家商量商量可好?”我并没有向发出声音的角落走过去,而是通过车子的右侧反光镜盯着那个角落的四十五度对角线方向。伏击战斗的布局变化千差万别,无法细论,但最本质的一点是“声东击西”。也就是说,暴露给敌人的狙击点只是诱招,最具杀伤力的“正招”恰恰埋伏在敌人的背后。 “站在原地,不要动。”有人叫起来,同时角落里有人影晃动着。 “王先生,借一步说话?”我举起双臂,恰到好处地亮出了掌心里的手枪。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要杀的人,没人能保。”那个声音混浊而嘶哑,想必是戴着蒙面头套。 “无论买家出什么价钱要他们的命,我都可以出双倍,怎么样?”我需要拖下去,等到对方露出致命的破绽。现在,我有九成把握射杀角落里的两人,阻止他们扣动扳机,但却无法保证破解对方的真正杀招。 “哼哼,双倍?不是钱的问题,你明白吗?根本不是钱的问题。”那个声音倏的提高,不可一世地冷笑起来。 “那么到底是什么问题?只要王先生提出条件,我们都会竭尽所能去做——”我知道,蔡小佛偷了黎天的某件重要东西,并且对我隐瞒了部分真相,这次令杀手们投鼠忌器,没有直接杀人灭口。否则,以钻石王老五的功力,就算有一百个司空摘星、二百个蔡小佛也早横尸半途了。 就在此时,电梯门发出“叮”的一声,缓缓打开。 “噗噗、噗噗噗噗”连续六声响成一片,我的心一沉,眼睁睁看着电梯里背对着我的两个人头部中弹,红的血、白的**四散飞溅着。其中一个倒下来的时候将电梯门卡住了,任其开开合合,就是无法闭门上行。 我冲进了角落里,左掌右拳,同时击中两名枪手的琵琶骨,清脆的骨骼折裂声随之响起来。就在我的头顶之上一尺高处,两颗子弹呼啸而过,射中了正前方的混凝土立柱,轻易地掀掉了半尺见方的一大块墙皮,露出里面黑魆魆的钢筋骨架来。 子弹来自背后,不出意外的话,开枪的就是钻石杀手王老五。 “鹰,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这只是第一枪,算是一个点到为止的警告,别打越青帮的主意,否则的话,你会死得很惨。” 子弹射来的方向,有人用纯正的美式英语侃侃而谈,语气温和,但语意却杀机凛然。 “多谢,我们无意与越青帮为敌。”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隐身于立柱后面,枪柄已然攥得发热,却没机会闪出来射击。在我打倒两名枪手时,距离王老五藏身处只有七十米远,那种情况下,他有百分之百的机会射杀我。 “呵呵,那就好,告诉蔡小佛,把拿走的东西还回来,所有烂账一笔勾销。鹰,看你的面子,我今天就再放他们一马,当然,你可以寄希望于田七赶来阻止我,但杀手榜的排名一直都非常公平,他能杀得了我的话早就动手了,不必等到今天才冤家路窄地过招。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你大概不想早早替这几个人收尸吧?” 王老五的声音渐渐远去,我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看脚下躺着的两个人,苦笑着摇头:“不好意思两位,我希望这是一场误会。”他们只是受伤倒地,然后会在三个月内无法重上战场,或许到那时,司空摘星他们早就离开开罗了。 被枪手射中的不是司空摘星,更不是蔡小佛,而是两个面目狰狞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与前面三人相同的保安制服,但我绝不会相信他们是月光大酒店的员工。我拖开死者的尸体,电梯受到召唤,带着满地血迹关门向上。 “陈先生,你没受伤吧?”希薇从车窗里伸出胳膊,向我大力摇晃着。 我很庆幸枪手们没有拿希薇相要挟,看来杀手榜上的每一个人都很注重自己的名声,不会做出种种下三滥的勾当。 “没事,危险过去了。”我蹲下身子,略一检查便发现两个人在中弹之前被人伤了太阳穴、锁骨、腰椎命门、双膝、双踝,只能僵直地倚靠着站在一起,充当了别人的挡箭牌。 电梯升上去,不大一会儿,又重新从十八楼下来。这一次,开门后跳出来的是司空摘星,一看到我,他的满脸苍白顿时化成无限喜悦:‘啊?鹰?你回来了?” 蔡小佛小心翼翼地从电梯的角落里站起身,谨慎地贴着电梯门左右看了看,才缓步跨出来。 “你们要去哪里?守护你们的警察呢,怎么没有跟来?”我的心情一阵沉郁,蔡小佛脸上不阴不阳的笑容更加剧了我内心的焦躁。 “我们要——” 司空摘星急着分辩,但被蔡小佛平平淡淡地接过了话题:“鹰,房间里太闷,我们想偷偷溜出来换换气,没想到王老五计算得如此精确,或许是在酒店里事先安排了内线……” 他的眼睛里一直闪烁着古怪的光芒,并且几次避开我的直视,神情略显尴尬。 “王老五已经离去了,司空、佛爷,咱们先回房间里去。”我打开车门,把希薇搀扶出来。 司空摘星与蔡小佛交换了个眼色,忽然冷笑一声:“鹰,这位小姐中了毒,是不是?” 我点点头,两个人的脸色刹那间变得一片漠然,司空摘星抱着胳膊,遥望停车场的出口方向,连正眼都不看希薇一下。 “鹰,我们的麻烦够多了,似乎不该再替别人出头,你说呢?”蔡小佛唇边带着一抹讥讽的微笑,用力耸了耸肩膀。他跟司空摘星极有默契,别过脸去,向出口那边出神地凝视着。 希薇的脸顿时胀红了,手臂一振,想要挣脱我的搀扶。 我更紧地握住她的胳膊,低声笑着:“别乱动,你是病人,一切听我安排。” 希薇轻轻叹气:“陈先生,给你添麻烦了。”她垂下头,后颈上的头发柔柔地披垂下来,露出雪一般白的脖颈。 “嘿,鹰,你到开罗来是为了寻找冷小姐,可不是要沿途猎艳的。早知如此,我们就投奔田七去了,免得耽误了你寻开心!”司空摘星越发不满,翻着白眼狠狠地盯着希薇。 我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只是希薇在斯芬克司前的遭遇和金字塔顶的那个神秘洞口令我意识到,单纯从劫案这条线索上追查冷馨的下落已经变得相当渺茫。如果可以将全部神秘事件整体化考虑,把胡夫金字塔周围的怪事逐一揭示出来,或许“冷馨失踪事件”的答案也就不辩自明了。 “司空,有牢骚回房间里去说,这里不够安全!”我简短而有力地下了命令。 蔡小佛的表情变化神速,倏的换了张笑脸:“对,我好像也觉得——”与其他名扬全球的黑客高手一样,他也属于思想极度内敛的那种人,心里思考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外露。 “我们所担心的只有王老五一个人而已,他的属下没有几个狠角色,刚刚佛爷一出手就拿下两人。鹰,既然王老五走了,我和佛爷索性出去逛逛,肯定不会出问题。”司空摘星的性格一向都是直来直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几乎不经过自己的大脑。 我猜到他们乘坐员工电梯下楼的目的了,应该是想避开酒店里所有人的耳目,悄悄离去。 “难道他们不怕王老五、黎天、越青帮的追杀了吗?辗转半个地球跑来开罗,其真实目的仅仅是传说中的黄金之海?” 自古以来,中国人讲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俩都算得上是“年轻多金”的人物,个人在瑞士银行里的存款金额都超过八位数,犯不上为黄金铤而走险。同样道理,蜀中唐门出动了唐美和十妖,所为何来?再多的黄金,似乎也不可能打动这些人的心。 “出去?好吧,我当然没什么意见,但你们应该能想到越青帮联络了多少黑道力量要拿回自己的东西。越青帮的‘黑吃黑、翻脸不认人’在亚洲赫赫有名,我真的担心,即便是把偷来的东西还回去,两位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扶着希薇走向电梯,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 “陈先生,我不太方便上去,要不还是送我去医院好了?”希薇仰着脸,苦笑着恳求,两颊上的红云依旧没有散去,自然流露出女孩子的无限娇羞。与冷馨相识数年,这样的表情我却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像她那样的“女印第安纳琼斯”式女孩子,脸上只留下沉思时的俯仰纹、法令纹、智齿纹,极少见到红霞四散的表情。 “相信我,听我安排,好吗?”我稍稍放开握着她胳膊的手,以免弄疼了她。 电梯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侧面的不锈钢面板上还沾着死者的污血脑髓,看上去恶心之极。希薇靠着我,偷偷地伸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副忍无可忍的痛苦神情。 “你们俩——还不走?”我的手指按在关门电钮上,向司空摘星叫了一声。 ------------ 2普罗米修斯之火 激战过后,停车场里出现了一种极不正常的死寂。 司空摘星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一声:“回去?回去就回去,肚子饿了,正好去吃早餐。”他在蔡小佛瘦削的肩膀上重重一拍,“走吧走吧,听鹰的话,总不会错的。” 两人刚刚要旋身回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白衣年轻人踉跄着从一辆别克房车后走出来,左手里拎着一支乌油油的步枪,一边走,一边警觉地四处张望着。 “田七,哈哈,田七——”司空摘星的笑声瞬间即被惊呼取代,因为白衣人的两个肩窝位置都在汩汩地向外流血,从肩头一直染红到裤脚。 白衣人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眉形修长,唇红齿白,齐肩的卷发松散披拂着,如果把手里的长枪换成电视台艺员的麦克风的话,立刻便丝毫不逊色于那些风头正劲的影视明星。他就是田七,一个冷眼看世界、单枪闯江湖的天蝎座美男子。 “鹰?”田七的眼睛亮了起来,眸子如同冰水里浸过的黑宝石,带着不怒自威的凛凛寒光。目光是冷的,但我能感受他心里的热情,每一次见面时,他都用这种外表冷漠、内心火热的眼光看着我,很多令人热血沸腾的豪言壮语,都在无言的对视中默默闪过。 “司空、佛爷——”田七笑了,但看着他们两个时,宝石般的光芒就悄悄熄灭了。 “怎么弄成这样?”我有些不解。 “是王老五,他借着手下开枪射击时的动静遮掩偷袭你,被我中途拦截,我们在五米之内相对开火——”他张开右手五指,两粒闪着寒光的钢芯穿甲弹叮当跌落,“王老五的枪弹号称‘杀人不沾血’,果不其然,而且弹头上也涂着烈性毒药。鹰,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自己多保重,特别是进入沙漠时,一定要……谨慎行动……” 我明白了,王老五果断撤离,并不是真的要给我面子,而是在与田七的亡命对决中受了伤,没把握再次出手,才抛下场面话离开。 “那么,王老五也中枪了?伤势如何?”蔡小佛满脸狐疑地插嘴,脸上交替浮现着狡黠的冷笑与压抑不住的喜色。 田七向蔡小佛点点头,又向我点点头,缓缓地后退,上了那辆别克车。他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所以根本懒得向别人描述这一战的功过得失,但我知道,既然他受伤极重,王老五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蔡小佛目送田七的车子冲出停车场,陡然拍掌大笑:“司空,王老五重伤,咱们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一会儿打电话找个旅行社导游来,带我们去金字塔走走,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点黄金之海的线索。” 司空摘星替我按了电梯的关门电钮,挤眉弄眼地笑着:“鹰,我们不上去了,好好享受你的二人世界吧。放心,我的嘴很严,什么都没看到,更没听到,呵呵呵呵……” 我没有心情说笑,彻夜不眠并且连遭惊变已经透支了全部精力,现在只想坐下来好好休息一阵,喝杯浓茶振作一下精神。至于希薇,更是勉力支撑,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果不能尽早得到救治,“朝阳一点红”的毒素进一步扩张,深入心肝脾肾的话,后果就糟糕透顶了。 “对不起。”电梯门关上以后,希薇挣脱了我的扶持,微微倾身低语了一句。 “为什么这样说?昨晚是我带你出去的,应该好好地带你回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道微妙的鸿沟,身体越是靠近,那种难言的隔阂就越明显,始终横亘在两人中间。 “唉——”希薇长叹,闭目不语。 员工电梯的噪声很大,上升过程中不断发出轻微的摇晃,但希薇努力支撑着身子,再也没有靠过来。 电梯停在七楼,霍的一声,略显污浊的门左右分开,一个身着灰色制服的女服务生低着头匆匆跨进来,一眼看见血迹斑斑的电梯面板,啊的大叫一声,险些跳起来撞到希薇。 门重新关上,服务生的嘴唇无法控制地急速颤抖着:“先……先生,要帮忙……吗?” 她有一张白皙清秀的脸,还有阿拉伯女孩子固有的漆黑睫毛和乌油油的发辫,身上的制服熨烫得平平整整,一丝不苟。 “别怕,请扶住这位小姐,我们去一八零八号房间。”短时间内无法解释电梯里发生过什么,我索性提都不提,一切交给警察处理好了。 “是是,是是。”服务生托住希薇的右臂,惊魂稍定,眼珠打着转,目光不断地投射在我身上。 我取出电话,思索着拨了一个号码,听筒里传出电脑接线员木讷迟缓的声音:“请输密码。” 现代社会的人类应该感谢移动电话这种产品,可以随时接通高山大海彼端,通向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此刻应该身在亚洲大陆的金三角地区,守着大片大片的罂粟地花天酒地地快乐活着。 我输入了一行十二位的数字密码,一阵电磁波交流声过后,电脑接线员继续回应:“请输入五级防火墙密码——”对方的通讯防护网出自欧洲顶级电信厂商的手笔,具备五级防火墙、无缝隙监控、永防暴力破解等等先进功能,就算是美国中情局的高手们出马,也不一定能突破防护直接与号码的主人对话。 密码层层输完,终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声:“谁?找哪个?” “我找毒王。”我微笑着回答。 对面的希薇与服务生脸上毫无表情,想必对我给谁打电话毫不关心,也根本无心考虑。 “鹰?是你?怎么这么好心情给我来电话?”对方的国语说得并不流畅。 我开门见山:“丧波,我需要蜀中唐门的人马最近过境时的详细资料,十万火急。” 对方大笑:“鹰,你真是性急,出了什么事?”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压制住略带焦躁的情绪,对方是继老一代“金三角毒王”昆沙退出江湖后的边界毒品大王,富可敌国,手下兵强马壮,数次公开反击泰缅联合剿毒行动。就连联合国的官方资料都说过,丧波的能力深不可测,几乎能够左右全球的毒品市场格局。 “鹰,开罗的美女多不多?据说有一位已经徐娘半老的富孀夏洛蒂美艳惊人,你有没有特地去看一看?”丧波哈哈大笑,听筒里同时传来一阵妩媚妖冶的靡靡之音。外人看来貌似不毛之地的金三角,其实已经在一代又一代毒王的精心打造下,成了男人们醉生梦死的销金窟。 “丧波,我没心情开玩笑,只要资料——而且是唐门的人从你地盘上过境时的全部资料。知道吗?号称“江湖第一女赏金猎人”的唐美此刻就在开罗城,身边还带着不少人马。还拿我当朋友的话,就赶紧把资料传过来。” 我随即报上了房间的传真机号码,就在此时,电梯停在了十八楼。 希薇轻咳了一声,在服务生的帮助下缓缓跨出电梯,转了个弯,踏上通向一八零八房间的米色地毯。 “我没把你当朋友——”丧波笑声不绝,蓦的一声感慨之极的长叹,“鹰,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再生父母,你从哥伦比亚毒巢里单枪匹马救我出来的那件事,一辈子都不敢稍有忘怀。还记得吗?当时我就说过,这一生,我所拥有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分你一半,无论是钱、毒品、女人还是目前麾下的金三角三万门徒,也包括我丧波这条命——” 他说的,只不过是我退出江湖前的一件小事,对我而言,数百次孤胆刺杀、绝地伏击、杀人救人都只是上级交付的任务。既是任务,当然也就是程式化的东西,如同一局棋里的落子,非我自己能够掌控的。 “那件事,我早忘了,希望你也尽早从记忆里抹掉。”我不想跑题,一个人停在走廊的拐角处。多亏了有这个女服务生出现,才让我得空清理思路,及时打电话给丧波求援。 “怎么可能忘了呢——鹰,说到蜀中唐门,我这边还出了一件非常窝囊的事,有一位泰国来的好朋友被唐美杀了,尸体丢在荒水滩边,被秃鹫啄得稀烂。这一次送唐门的二十五个人出关,总共收了一百万美元的佣金,还不够赔偿人家,有机会见到唐美的话,记得替我讨个公道。” 丧波的情绪立刻低沉下来,大概死掉的那位也是泰国黑道上的大人物,赔钱能了结的话也就罢了,最怕的是单凭金钱无法摆平,双方再起火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像丧波这样风风光光的大毒王,其实也免不了有自己的一摊烦心事。 “二十五个人?除了唐美和十妖,还有谁?”我振作精神,脑子里闪出无数唐门高手的影子。 “我只见过唐大娘、唐傲、唐三彩和风、花、雪、月四才子,其余七个脸上都带着精致的人皮面具,看不出是谁。鹰,唐大娘退出江湖二十年了,这一次自称是去开罗观光旅游,不问尘事,但这个理由似乎很难令人信服。我一直觉得,唐门马上就会有一次大行动,但思来想去,埃及那片大沙漠里除了木乃伊干尸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大家觊觎的?” 丧波一边说,一边不断地倒吸凉气。 他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当然明白“任是多情也杀人”唐大娘、“血手”唐傲、“万杀不悔”唐三彩一起出现的严重性。因为他们向来不屑于结伴同行,在这三位绝顶高手看来,江湖上没有什么大事值得三人同时出手。 至于唐风、唐花、唐雪、唐月四人,成名于意大利的威尼斯黑道,据说是由黑手党魁亲自培养出的得意门生,他们的真正可怕之处,是将杀人越货当作一种高深的艺术行为来进行,自称“生命不止,杀人不息,每杀一个人,自身的休养便高上一分”。 “还有什么?”不知不觉之间,我的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蛇王说——”丧波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忽然提高了声音,“当然,那些话是在他被唐美所杀之前。他说,新马泰黑道上都在传说‘普罗米修斯之火’重现江湖了,全球范围内的大小五百多家黑白势力都有所行动,意大利黑手党、日本山口组等等老牌组织自不必说,就连美国、俄罗斯两家的特种情报部门都闻风而动。鹰,幸好你早些时候就退出了江湖,否则这一次难免又被牵扯进来,到时候说不得大家又要站在对里面上了。” 靡靡之音停了,丧波的声音里多了一层兔死狐悲的凄凉。 “哪个蛇王?该不是泰籍华人白伤一?”我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性。 “除了他,谁还有面子成为我金三角的座上宾?他一死,断了我的东南亚海洛因输送通道不说,连带新、马、泰、台、港、澳六地的毒品经销网络起了巨大震荡,只怕又要相互倾轧数年之久,还得死伤数千人……” 黑道火拼,真正受连累的将会是六地的警界人马和无辜市民,这才我最担心的。 “鹰,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你知道的资料比我更多,就不必解释了。我会将唐门人物的护照资料、最后出现时的清晰肖像照片传给你,遇到他们的话,最好能暂且趋避。其实,他们也不想惹上你这种高手,大家出来闯荡江湖,求财不求气,假如唐门的目标指向‘普罗米修斯之火’,你就更无需担心了。” 看得出,丧波真的是在替我打算,黑道人马鱼龙混杂,像他这样心肠还没完全变黑的已经不多了。 “谢谢,我会小心。”虽然隔着电话线无法看到彼此脸上的表情,但声音里传达出的拳拳感动却是无法掩饰的。 “鹰,昔日你是兵,我是贼,不敢高攀。现在,你的身份变了,任何时候需要我援手,只需一个电话过来,金三角这边的人马就算为你叠成死尸山也在所不辞——呵呵,话虽如此,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什么事都难不倒。老实说,刚才我听到有年轻女孩子低声咳嗽,是不是刚刚钓到的开罗美女?” 丧波曾在大陆峨眉山苦心修炼过道家武功,轻功、视力、听觉、枪法堪称一流,希薇走出电梯时的动静当然瞒不过他。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我刚回答了半句,对方的听筒里骤然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鹰?” “啪啪”两声拳掌交击的轻响过后,丧波愠怒的声音冲天而起:“白小姐,我是看在蛇王的面子上让着你,别得寸进尺好不好?” “鹰,我是白离,白伤一的女儿。你见到唐美了?给我个地址,我二十四小时内飞开罗。”对方的英语流畅而甜美,听声音大概不超过二十岁。 我怔了怔:“白小姐,我与唐美只是偶然遇到,开罗这么大,谁也无法一定能找到她。” 白离冷笑起来:“陈鹰先生,父亲从小就教过我‘在商言商’这句话,放心,我虽然姓白,却不会白白上门打扰的。现在,我手里有一套全球最详尽的‘普罗米修斯之火’资料,黑市报价五千万美金,以它来交换唐美的下落,你不会感到吃亏吧?” “蛇王”白伤一做为泰国黑道上的一方霸主,身边曾拥有很多漂亮女人,但却只生了这一个女儿,据说她的母亲是一个拥有泰国、美国双重血统的混血美人。我在娱乐杂志的封面上见过白离,那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白伤一也审时度势地早早将她进军亚洲娱乐圈的未来光明之路铺就。 “白小姐,我跟令尊曾有交往,对于他的离世,我也感到很难过——”丧波与白伤一也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人都是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黑道豪侠,或许这就是华裔男人骨血里的天性。 “鹰,好听的话不必说了,江湖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自古至今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父亲杀过很多人,这样的结局他早就料到了。我能做的,就是为他报仇,提唐美的人头回泰国去,给他的所有属下一个交代。‘普罗米修斯之火’是人人眼红的神秘宝物,希望我的资料能给你带来好运。” 她根本不听我解释什么,或许父仇已然把她胸膛里的热血熊熊点燃了。 听筒重新回到丧波手中,他在连声叹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确信是唐美杀了蛇王?”我希望这件事有转圜的余地,毕竟有那么多蜀中唐门的高手同时出现,双方火拼起来,白离不见得能轻易取走唐美的性命。她是白伤一唯一的后代,一旦失手,死者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是的,百分之百确信。”丧波相当肯定,“鹰,蛇王看上了唐美,可能是某些言语行动亵渎了她,才招致双方动手的。我不得不承认,蜀中唐门不是那么好惹的,蛇王身上随时携带着三条铁线蛇,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点,非但丧波承认,天下英雄谁都得承认,蜀中唐门的力量犹如荒原上的野草,只要有一撮草根留下来,时机一到,立刻便能连天青碧。 “丧波,看起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对吗?”我的太阳穴一阵剧烈的刺痛,困倦瞌睡如白浪滔天般汹涌而来,恨不得马上就找张沙发躺下来,好好地补一大觉。 “鹰,你先看看资料再说,其实白离并不是你想像中的娇娇女。哦对了,她答应你的事一定能做到,拿到‘普罗米修斯之火’的资料后,千万提高警惕才是。在我看来,那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而是引火烧身的柴禾。” 丧波的声音越来越冷峻,可见他所预见到的情况并不乐观。 他道了再见之后,长叹一声,轻轻挂断电话,听筒里只剩下一片忙音。我一直没说出自己的地址,但相信白离很快便能通过关系查清这一点。 走廊侧面装着一架巴洛克风格的黄铜雕花整容镜,里面映出了我憔悴的面容,下巴上多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胡茬,眼神也变得十分黯淡。 “当务之急,是回房间去好好睡一觉——”我扶着墙壁向前走,头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八零八房间两侧,正襟危坐着一对便装警察,双手警惕地插在裤袋里。 我真是感到奇怪,他们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怎么会任司空摘星跟蔡小佛从容逃走?两个年轻人是天生的乐观派,一听到王老五撤退的消息便放松了大部分警惕,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陈先生,米兹警官派我们来的,一切听从您的安排。”两人同时起身,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只差没有举手敬礼了。 我取出钱包,抽了两张钞票分给他们:“米兹警官呢? 地下停车场里连死带伤了好几个人,正是米兹警官大显身手、清理残局的机会。 “不知道。”两个人的笑容越发卑躬屈膝,连正视我都不敢了,其中一个殷勤地替我打开房门。 服务生正在向外走,一见到我,立刻双手交叉在腰间,恭敬地弯腰行礼:“先生,我去准备早餐,十分钟之后便送过来,请稍等。”她的身材相当标准,虽然只是一身普通质地的酒店工装,穿在她身上却是曲线凹凸,玲珑毕现。 我太累了,只是点头笑了笑,连“谢谢”这样的客气话都省略了。 传真机正在工作,我在机器旁的沙发上坐下,舒舒服服地伸直双腿,仰面吐出一大口郁郁的浊气。 一直以来,我就不太喜欢“赏金猎人”这个人群,因为只要进入这一行的江湖人物,满心里就只有“美金”两个字,并且把自己的人生变成了不断追逐猎物的游戏。好听一些,他们被称作“猎人”;说得难听一点的话,他们其实只是悬赏者撒出去的一条猎犬,真正掌控捕杀节奏的是那些坐拥轻裘的悬赏者。 所以,我对唐美的身份有天生的排斥感,即使她绝对算是一个充满野性的美女。 丧波传过来的资料不少,直到服务生推着一架镀银餐车回来,它还在不停地工作着。 “唐门的大规模行动会是为了‘普罗米修斯之火’吗?假如丧波获得的情报完全属实的话,卷入这场夺宝行动的每一支势力,大概都要同时分心抵抗几百股虎视眈眈的黑道人马,这样才能解释唐大娘、唐傲、唐三彩这三大高手联袂而来的异动——” 虽然闭着双眼,我脑子里的人影却像走马灯一般飞速旋转,把刚涌上来的睡意一股脑儿赶跑了。 “普罗米修斯之火”有一个很传神的中国名字,叫做“天神之玺”。 众所周知,中国历代皇帝最为看重的传国玉玺是一块黄金镶玉的古物,两汉与三国的动荡时代,谁若拥有玉玺,便自动具备了号令天下诸侯的皇帝身份。五千年中华史上遗传下来的金玉古董虽多,却没有一件能像玉玺一样具有价值连城与权倾天下的双重身份。 “普罗米修斯之火”在某种意义上,同样是金玉互嵌,同样被考古学家和考据癖专家们引经据典地推崇着。我看过它的照片,那是一块一尺高、半尺直径的黄金圆柱体,柱体的腰部位置均匀镶嵌着八块直径一厘米的彩色玉石。 专家们得出了这样的一致结论,它曾出现在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中,有时候被长蛇盘绕,有时候又衔在猛兽嘴里,很多平民向着它跪拜行礼。他们认为,“普罗米修斯之火”是一件令平民感到敬畏的信物,像统治者手里的权杖,具有与它的主人同样的震慑力。 它之所以有“普罗米修斯之火”这个名字,是来自于拿破仑时代发现的一张巨幅壁画,黄金圆柱被一团铺天盖地的大火紧密包围着,并且发出太阳一般的光芒。最早看到壁画的法国考古学家兰帕多教授想到了这个名字,很快就得到了业界的认同。 ------------ 3小楼一夜听春雨 古埃及流传下来的文化典籍全部以象形文字做为记录载体,在现代人看来,这些东西犹如“天书”般晦涩难懂,很多时候,即使是学识水平同样渊博的专业人士解读同一篇文字的结果都可能会迥然不同。 “白离会带给我什么呢?或许那些资料属于‘蛇王’白伤一的秘藏,她肯以此来交换唐美的下落,足见报仇的决心——”我在脑海里搜索着泰国黑道上的成名高手,暗自揣测白离可能邀请到的帮手到底是谁。 中国人喜欢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古人非常热衷于教育后世人“以德报怨”,但这种“大是非、大智慧、大明白”的理论,往往遭到当事者的绝对唾弃。至少在二十一世纪的华裔黑道上,“以杀止杀、以暴制暴”才是真正被人推崇的生存方式。 “先生,早餐布置好了,请您用餐。”服务生温柔的声音响起来。 我睁开眼睛,她正站在传真机前,小心地整理着几十张资料。 “希薇小姐睡下了吗?”我的精神略有恢复,慢慢起身,轻轻伸了个懒腰。 “是,小姐睡下了,要不要请酒店的当班医生过来看看?”她回过头,目光从我脸上掠过,又恭顺地垂下来,注视着那些密密麻麻地排满了文字的传真纸。 “不必,你可以出去了。”我看清了她胸前的员工标牌,上面有她的工号——七七五。 “是。”她躬身行礼。 我拿起钱包,抽了一张大额纸币给她,做为对她优质服务的奖赏。 “谢谢先生,我会在门口等候吩咐。”她退向门口,再次露出温柔的微笑,然后开门出去。 此刻,我的脑子里仍旧昏昏沉沉的,两侧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但身体上的酸痛滞胀却减轻了很多。白离说过,二十四小时内抵达,我应该在这段时间里尽量多做一些事,最大程度地阻止她与蜀中唐门的火拼。 当然,替希薇解毒疗伤也是十万火急的事,她为帮我搜寻冷馨的下落而被牵连进来,一旦有虞,我的良心只怕会数十年遭受痛苦不止的谴责。 一念及此,我对没心没肺的司空摘星与蔡小佛便有了小小的不满,他们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与我无关,但至少看在朋友面子上,明知希薇中毒,却不闻不问地抽身事外,只顾自身——“蔡小佛与黎天的恩怨绝不会仅限于偷窃资料那么简单,相比较而言,司空摘星成了他的挡箭牌,事事处处听他摆布。难道司空摘星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 他们是我的朋友,但“朋友”两个字却可以有无数种语意复杂的解释。尘世之间没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沧海桑田都能几度易换,更何况是人类的普通感情? 我从餐桌上取了一杯柠檬水,小口轻啜着,微微的酸意立刻充满了整个口腔。这个工号为“七七五”的女服务生非常细心,摆在桌子上的六碟精致点心和四种饮料,都是最适合东方人饮食习惯的。 墙上的时钟指向上午七点钟,习惯了迟睡晚起的埃及警察们至少要在九点钟之后才会处理地下停车场里的血案,所以我还有两小时的时间来处理私事。 主卧室传来希薇的轻咳,我急忙放下杯子,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她正挣扎着坐起来,一袭月白色的睡衣胸口低垂,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如凝脂的肌肤来。想必服务生错以为希薇与我有某种亲昵关系,才自然而然地替她换好了壁橱里的睡衣。 “不要起来,你需要休息——”我大步走到床前,按住她的右肩。 “陈先生,我不想留在这里,没帮上什么忙,却给你添了许多麻烦,让我回医院去吧……”她挣脱了我的手,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带着极度歉意的苦笑,下意识地掩紧了衣领,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 这是一张宽大的白色欧式木窗,寝具也是极尽淡雅的月白色,与她的睡衣非常相配。我之前并没有注意到壁橱里挂着女式睡衣,只能怪酒店方面的服务细致得有些过份了。 “我说过,该表示歉意的是我才对,希薇小姐,你放心休息,我很快就会找朋友来给你疗伤。身体复原之后,是去是留,我都不会勉强的,但是现在,你必须得听我,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我不得不严肃地说出实情。 “我的伤……是不是相当严重?随时都可能死?”她无力地向后仰去,怔忡地倒在松软的靠枕上,随即双手捂住脸庞。 我走到窗前,拉开了厚实的双层布帘,让朝阳透过薄纱照进来。 唐门毒药大多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因为唐家人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古蜀中多才子”,不肯简简单单、笼笼统统地将自家产品以数字编号命名。朝阳是人类最崇拜、最渴望的一种东西,因为它的每一次升起,都会让人心里充满生命的憧憬、奋进的勇气,可唐门却以此来命名杀人毒药,不能不说是一种绝妙的反讽。 “陈先生,如果我死了,请帮我在墓碑前堆满粉色百合,那是我的最爱……”希薇哽咽起来,眼泪穿过指缝,滴落在胸前。 “百合一定会有,但墓碑就算了,有我在,你就不会死。”我心里积聚的郁闷像一床厚重的棉被,压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但还是保持着冷静的微笑。 “不要再宽慰我了,洛琳馆长曾替我在水晶球里占卜过,火星的光辉将整个木星覆盖住,死神的灼焰随时降临于头顶——”她伸手抓住了垂落下来的头发,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低泣着,“她说,我死的日子,首先会黑发变白发,白发变烟灰,身体也会随即枯朽。陈先生,吉普赛占卜师的话一向灵验,不是吗?”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攫住了我的心,一阵突如其来的窒息冻结了我脸上的笑容:“她真的这么说?她是占卜师地位属于第几级?” “是,早在五年之前,她就已经是飞鸟级的占卜师。在非洲大陆上,除了南非国师达达鲁之外,再没有人能与她比肩了。”她把头发拉到眼前来,一点一点检视着,神情万分虔诚,眼泪也不再涌出来。 我确信她的头发并没有发生变异,因为我们从地下停车场乘电梯上升时,已经不动声色地替她检查过了。“朝阳一点红”的中毒表现,除了眉心的红点之外,另外的一个明显特征就是中毒者的发根会变色,由漆黑变为灰白,在极短的时间里干枯折断,犹如冬天荒原上的衰草。这一点,跟洛琳的占卜结果具有惊人的相似。 “洛琳的全名是什么?”我抑制着跌宕不安的心情,“是不是安达鲁捏、巴塔库、洛琳?” 希薇立刻点头:“是,那是她的吉普赛全名,不过在她加入埃及国籍之后,早就改名为洛琳,护照上登记的也是这个名字。” 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寒气:“希薇,你该早提醒我的——” 五年之前,我曾被获准在组织的绝密资料库里阅读过非洲大陆的一份名人录,洛琳的名字赫然排在达达鲁之上,其被重视程度仅次于几个非洲军事强国的总统。那是一份具有相当特殊意义的名单,上面罗列着的所有人物都被组织密切监视着,一旦发生战事,他们将会成为组织的首批刺杀目标。 吉普赛人的水晶球预言术相当灵验,是西方预测学里唯一一种能与中国的“易经预测”相抗衡的异术。南非国师达达鲁最出风头的一次表现是准确地预测了二零一零年世界杯的主办国,为南非足协节省了高达一亿美元的申办黑金。 “我说过,洛琳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才一直坚持要你去见她。”希薇松了口气,因为她的头发一切都还正常。 “飞鸟级占卜师很少出手,你能确定她愿意接见我?”不知不觉之间,我再提及洛琳时态度已经变得极其恭敬。 吉普赛占卜师共分为五个等级,从下至上依次是池沼、走鬼、雪花、黑风、飞鸟,能够达到黑风级的人物已经寥寥无几,至于飞鸟级占卜师则是万中无一的高手,从这种占卜术建立以来,也不超过一百人。 “我不知道,但洛琳馆长既然与冷教授相谈甚欢,想必对你也会垂青——陈先生,你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她皱了皱眉,小心地系紧了领口上的丝绸飘带。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澄清:“不,你没说错,我会尽快联络她。” 希薇并不明白冷汉南与洛琳间的交往起源,但我听冷馨不止一次地提起过,是年近六十的教授一厢情愿地紧追对方,几度受挫但愈挫愈奋。冷馨很肯定地下过结论——“那是一段毫无结果的罗曼蒂克故事,即便父亲再年轻二十岁、再富有两百倍、再俊美两千倍,也不可能获得洛琳的芳心。” 冷馨的第六感也是相当准确的,就像当年她在港岛的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中我一样,不着一字,尽得真髓。 老年人突然迸发出来的爱情与失火的老房子相似,不烧到满地狼藉是绝不可能停止的,所以,我和冷馨一直对乃父的痴情抱着深深的同情。时至今日,我仍然相信,如果冷教授没在沙漠里遭劫的话,绝对还在扮演着“痴情种子”的角色。 我的确应该去拜访洛琳,看看这位飞鸟级的占卜师能否给我指点迷津。 希薇偷偷地打了个哈欠:“那好,我很愿意替你引荐。” 我的心陡然一沉,因为刹那之间,她眉心的红点倏的膨胀了一倍有余,将左右双眉直接连在了一起,显然“朝阳一点红”的毒性正在勃然发作。 “陈先生,我忽然觉得很困,真是不好意思,得借你的房间休息一下,请你先出去可以吗?”她连续打了四五个哈欠,两颊潮红,眼皮也沉重地耷拉下来。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焦灼情绪,轻轻点头:“好,你尽管休息,我会在门外守着,不让任何人打扰你。”昏睡失神、倦怠无力是中毒加深的标准表现,幸好希薇不是久在江湖的“明白人”,倒也少了洞悉一切后的无谓惊恐。 她缩了缩身子,眼睛无力地闭起来,又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陈先生,谁能……医治我,是刚刚在停车场打过照面的两个人吗?” 我替她拉好杯子,轻声回答:“对,他们其中一个是技艺相当高超的神偷,对解毒很有一套。你先睡一会儿,等他回来,我会叫醒你。” 希薇翻了个身,来不及回应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退出卧室,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柠檬水,胸膛里的焦躁心火随即被强行扑灭。“制怒、冷静、心如止水”是解决大难题的要素,一旦情绪失控的话,即使是毫末小事也会将人搞得焦头烂额。 “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此刻回旋在我脑子里的,只有这一句话。潜移默化之中,希薇的影子已然深入我心,拂之不去。 沿着色泽艳丽的阿拉伯地毯四边踱了几圈,我伸手去裤袋里取电话,无意中将冷馨留下的那张纸又带了出来,无声地跌落在地毯上。 “诅咒、诅咒?冷馨预感到了什么?她到埃及来探求的又是什么?她的失踪与塔顶的那个幽深怪洞会不会有某种关联?”我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心里猛然一动,目光立刻落在卧室门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刚才站在希薇床前时,床头柜侧面放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白色垃圾筒,盖子半敞着,里面丢着一团揉皱了的纸巾。第一、昨天我离开房间时,没有发觉垃圾筒的存在;第二、即便是有垃圾筒,每日清晨,值班的楼层服务生也会挨个房间清理垃圾,绝不会留用过的纸巾在里面。 我坐回沙发上,一直紧盯着卧室房门,不断地反思着这个意外发现,电话在掌心里颠来倒去,却始终没有开始拨号。 危机是无处不在的,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相信在我追查失踪事件、黄金之海的同时,一定有人做着相同的工作,并且潜意识里将我视为不能并存的敌人。 “谁进来过?卧室里被人动过手脚?”我禁不住摇头苦笑,因为逆袭、窃听、伏击这一系列手段,都是从前自己最擅长的,现在有人反过来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可笑。那么,对方是那一派的人马?意欲何为? 我再次走入卧室,径直停在垃圾筒前,盯着那团纸巾,几秒钟内便判断出它里面包着一个白色的纽扣状窃听器。可想而知,希薇与我之间的交谈内容已经清清楚楚地传入了第三者的耳朵里。 司空摘星和蔡小佛一直留在房间里,门口又有两个虎视眈眈的便衣警察镇守,敌人是什么时候得以下手的呢? 希薇睡得很沉,黑发胡乱地披散在枕头上,犹如一幅名家高手笔下的泼墨山水,吸引着我的目光。 “希望司空摘星能顺利地替她祛毒,然后我再也不会拖她下水了!” 瞬息万变的江湖世界,不是她这样的研究人员能看得懂的。相反,唐美、白离之流才是构成二十一世纪黑道风云的风流人物,理应站在所有波峰浪尖之上。她的手又一次露在外面,我小心地帮她塞回被窝里去,然后弯腰俯视着那张苍白一片的脸。 她的睫毛修长漆黑,偶尔会随着皱眉叹气的动作微微颤动,如同阿拉伯式豪华窗帘上缤纷摇曳着的流苏。 “你不会死,我保证。”我微笑着起身,其实心里也明白,同样的话,早该说给冷馨听的。 一个男人一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妥善地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让她独自陷入艰难困苦之中。在我记忆中,从来没对冷馨说过要保护她的话,因为她已经足够强悍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需要别人援手。 丢在客厅茶几上的电话骤然响起来,希薇惊惶地睁开眼睛:“谁的电话?发生了什么事?”数条狰狞的血丝醒目地横贯在她眼球上,让我刚刚落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没事,没事,你好好睡,是我的电话在响。”我急促地走出去,电话的液晶屏上显示的是米兹的号码。 “是谁——”希薇提高了声音,但嗓子一下子哑掉了,带来一阵抑制不住的猛烈咳嗽。 “是米兹警官,别怕,别怕……”我倒了杯水送进卧室,但希薇转眼间就昏睡过去了,额角、颌下到处都有蚯蚓一样的青筋凸显着,极尽狼狈之态。 我退出来,掩上卧室的门,随后接起电话。 “鹰、鹰?酒店停车场里出了状况,你在哪儿?”他在气急败坏地大叫大嚷着。 我淡淡地回应:“在一九**房间。” “什么?那我的人呢?怎么打不通他们的电话,都死到哪里去了?你别离开,我马上上来,咱们得好好谈谈——上头说了,再搞出人命血案来,第一个就拉我去坐电椅……”一连串粗俗的俚语咒骂飞入我耳朵里,同时还有电梯“叮”的一声关门的动静。 我怔了一下:“他的人?两个便衣警察明明就在门口,怎么会联系不上?” 酒店内部不会存在通讯盲区,否则我和米兹也不可能清晰通话。我走到门边,左手搭在把手上,警觉地侧耳谛听着。 门外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而且均匀悠长,应该内功非浅之辈。女服务生说过,她会一直在门口等候召唤,但我再三摒息静听,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有人上来?”其中一个人低声警告同伴。 “喀啦”,手枪子弹上膛声随即响起来。 “消声器——”我听到轻快的金属管件旋转的动静,两人使用枪械的手法相当高明,只用半秒钟就完成了偷袭的准备工作,替两柄使用微型开花弹的速射手枪拧紧了消声器,发出的噪声绝不会高于成年人捂住嘴唇的轻咳。 走廊尽头的员工电梯“叮”的一声响,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地传进我的耳朵。那肯定是米兹,因为他一直都在嘟嘟囔囔地咒骂着,不时地在墙上乱拍乱踢。 “凯安、亚昆布——你们两个杂种在哪里?快滚出来!滚出来!”他的声浪骤然升高,已经拐入门口的直线长廊。 以米兹的臭脾气表现能升到今天的位置,靠的是真刀真枪的实干,而非钻营拍马、投机取巧,所以他的实战经验应该相当丰富,一发觉情况不对,立刻垂手拔枪。我清晰地听到米兹腰间的牛皮枪套发出弹簧扣跳开时“啪嗒”一响的动静,只不过门外的两人处于以静制动的高度戒备状态中,出枪的手法更为凌厉。 我虽然看不到门外的具体情形,但仅凭听觉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每个人的站位和动作,此刻就是我冲出去的最佳时机。 门只开了半尺宽的一条缝,我几乎是扁着身子硬“挤”出去的,悄然横在两个人的中间,双掌齐飞,分别砍在右侧那人的臂弯和左侧枪手的肩头上。这恰到好处的一击,足以令两人在五分钟之内全身麻痹,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走廊里竟然还站着第三个人——满脸微笑的女服务生,刹那之间,我脑子里如同闪过一道晴空霹雳般震撼:“她在?怎么会听不到呼吸声?” “鹰?怎么回事?他们是谁——”米兹及时收枪,大步向这边奔过来。 “别——”我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绚丽无比的强光,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凭着感觉向左侧俯冲,希望避开强光背后的致命一击。走廊里飘浮着空气清新剂的玫瑰花香,我的肩膀重重地磕在墙角,毫不停顿地连续两个侧翻,左手捞到了敌人丢弃的手枪,向强光发出的位置连续扣动扳机。 一系列的动作进行时,我一直是处于雪盲一样的状态,什么都看不到,但脑子里不断地跳跃着这样七个字——“小楼一夜听春雨……” 一阵刺骨的寒意停留在我左颊旁边,有个女孩子在怅然轻叹:“想不到连你都是浪得虚名的人?鹰,我本来以为你是完全可以躲开这一刀的,甚至特意准备了后续的‘落花四连杀’、‘铁骨流星斩’。现在,什么都不必了,被海军陆战队的高官们推崇备至的英雄,应变速度如此之差,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再值得我精心布局刺杀的高手了吗?” 寒意停在我的双眉正中,一只冰凉细腻的手轻轻抹过我的眼睛,被强光灼痛的感觉差了许多,我终于看到了七七五号服务生的脸。 她的手里握着一柄镶满钻石的短刀,长度不到一尺,除了灰白的刀刃之外,刀身全部嵌着大大小小的钻石,在走廊顶上的射灯照耀下,每一颗都发出绚烂的七彩光芒。 “好……刀……”我动了动焦渴的嘴唇,刀锋冰冷,但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澎湃杀机却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斗志昂扬,灼热沸腾。 “日本铸刀大师尾生十三郎费时七年才锻造出了这柄刀,值得庆幸的是,他是一个低调而诚恳的人,从不向外界大肆炫耀,毕生虔诚食素,只为铸刀而活。鹰,如果有机会死在这柄刀下,你会不会感到由衷的荣幸?” 她的神情已然变得万分冷漠,仿佛自己也与杀人的绝世宝刀融为一体。 “死亡不过是死亡,分什么荣幸与否?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不可以赐教?”我坐直了身子,但随即感到全身主要关节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酸麻,无法积聚力量准备反击。 尾生十三郎在全球铸剑师中排名第九,毕生痴迷与铸造刀剑,无妻无友,身边只有一个名叫“杏花”的弃女,所以把这柄刀起名为“小楼一夜听春雨”,取于中国古诗词里的“小楼一夜听春雨,小巷明朝卖杏花”。 ------------ 4任是多情也杀人 日本铸造兵器的匠人始终遵循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最精良的刀剑是要拿来献给皇室的,收藏于天皇的武器库中,但尾生大师却私自藏匿起了名刀,最终死于皇室秘密卫队的戕害之下,名刀与杏花也随即不知所终。 “我姓王,无名,杀手榜上排名第五,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她翘了翘嘴角,浮现出一个无声的森然冷笑。 我苦笑着点头:“知道了,幸会幸会。” “鹰,方便的话,咱们进房间去谈谈?”她抓住了我的肩头,轻轻一提,洒脱地帮我起身。我越来越感觉到情况不妙,踝关节与膝关节开始麻痹得厉害,连迈步都很困难了。 走廊里静悄悄的,两名枪手和米兹都无声无息地跌倒在地,面孔向下,不知死活。 “请进吧,我保证不会有人打扰。”她推开门,傲然走在前面。 在这种情况下与“钻石杀手王老五”会面,实实出乎我的预想,并且此前国际刑警方面的所有资料都出现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王老五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而不是目击者一口咬定的“四十多岁的瘦子”。 我勉强支撑着跟进房间,尽快地在沙发对面的小酒吧前坐下,以免暴露自己的疲态。 王老五站在茶几前,悠闲地拾起了冷馨留下的那张纸,缓缓展开,忽然弹指一笑:“鹰,你那么小心地保留着这张纸,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在这片大沙漠里,无论老**女,都知道‘法老王的诅咒’是无处不在的,但却没人能详细阐述诅咒的最初起源。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巫师神婆们赖以谋生的骗人伎俩——据说冷小姐是牛津大学考古系的双料博士,怎么也会相信这些荒诞不经的东西?” 她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紧盯着自己的指尖,长出了一口气。 “王小姐,你戴的是美国五角大楼专配的热敏隐形眼镜?隔着门也能看到我?”我艰难地开了酒柜,摸出一瓶矿泉水,但双臂酸软,连拧开瓶盖这样的微小动作也难以完成,只能握在掌心里。 “对,美国人的最新科技,相当管用,否则我也不会预知你的下一步动作。”她转过身子,惋惜地挥了一下手臂,“鹰,为了跟你交手,我曾斋戒、沐浴、薰香、清心七天,并且将这柄钻石宝刀在关西清酒里浸泡过七十二小时,以求发出完美无瑕的一刀,可惜——” 她的眼睛里泛着凛凛的寒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脸。 我感到疑惑的是,田七曾在地下停车场里与对方近距离交手,但没有及时提醒我——“钻石杀手是个女孩子”。 “可惜什么?我早就退出江湖了,与以前的经历彻底一刀两断。”我终于拧开了瓶盖,却弄得后背上冷汗涔涔,几乎全身虚脱。 这种奇怪的情况,只有在身中剧毒的状态下才会出现,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发现王老五有动手脚下毒的迹象,因为她以“小楼一夜听春雨”出手,稳操胜券地控制了现场的局势,根本无需重复投毒。 “任何人都能退出江湖,但你却完全不一样,你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引以为傲的超级大英雄啊?据说你曾创纪录地拿到了十七块‘战神勋章’,由两任总统亲自颁发,连你的教官都自愧弗如,对不对?”她的话题非常空泛,让我无从判断其真实目的。 总统颁奖秘密酒会、战神勋章、索马里刺杀……那些令年轻的美国特种兵们热血沸腾的传奇故事,早已尘封在我记忆里。我仍是陈鹰,却不再是组织上的杀人机器,而只是一个低调沉郁的港岛普通华人。 我举起瓶子,缓慢地喝了一小口,喉咙里的灼烧感并没有丝毫的减轻。 “鹰,我需要知道你来埃及的真实目的,别试图撒谎,美国特种部队的测谎与反聆讯技术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现在,你的两个朋友已经落在‘越青帮’的夏侯兄弟手里,卧室里的希薇小姐也会成为我的人质之一,该怎么做,你比我更清楚。” 她抬起左袖,把宝刀缓缓**去,钻石的寒光与森冷的刀气渐渐收敛起来。 我点点头:“王小姐,我来埃及的目的很简单,只不过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冷馨。” “就这么简单?”她仰着下巴,发出一声短暂而尖锐的冷笑。 “对。”我盯着她的颈部,确信她真的是一个看不见喉结的女孩子。田七向来谨慎,这一次却出现了一个不应有的失误。假如他及时提醒我的话,就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了。 “那么,你跟‘亡灵守护者’之间又有什么密谋?看得出,明月对你深情款款,绝不是萍水相逢的样子。”她踱到我的面前,毫无顾忌地直视着我的眼睛。 “你一直都在跟踪我?那还要我说什么,远距离窃听器自然会告诉你一切。”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涌上来,我立即举起瓶子灌了几大口,免得自己严重失态。 王老五忽然一怔,但随即冷笑着掩饰:“窃听器做假不是难事,鹰,你是这方面的顶尖行家,我不得不问得仔细一些——” 我骤然打断她的话:“你到底是谁?钻石王老五只是一个杀手,哪里会有这么多废话?” 同为杀手榜上的人物,田七一向惜字如金,真正地做到了“敏于行而讷于言”。我不相信排名比田七更高的王老五会是一个擅长于逼供问讯的人,理论上说,一个真正高明的专职杀手会心无旁骛地执行自己的每一次任务,不多说一个字,不做任何多余动作。 当年华裔世界里的“杀手王”司马血曾如此定义一个优秀杀手的准则——“来如疾风,去如闪电,一击必杀,不辱使命。”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她的表情变得异样的复杂,“没错,杀手的工作仅仅是取人性命,但这一次,并没有人买你的命,我绝不做毫无报酬的事。当然,司空摘星和蔡小佛的命是黎天先生早就预订下的,就算他们飞到天边去,也得——” 卧室里传来液体倒入玻璃杯的响声,王老五嗖的一声回身,盯住那扇虚掩的欧式雕花门。 我以为是希薇自己醒了,心里一急,脱口而出:“王小姐,整件事跟希薇无关!” “越南枪神、夏侯兄弟”是越青帮的著名枪手小组,九名成员全部是同胞兄弟,他们的名字从“夏侯大”一直排到“夏侯九”,好记之极。他们的行动惯例一向都是“斩草除根、不留活口”,所以,我担心希薇难逃一劫。 “呵呵,你那么关心她?男人真是奇怪,竟然可以用一颗心同时想着两个女孩子,岂不是自相矛盾?”王老五笑得很暧昧。 我立刻回答:“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喜欢怎么想与我无关。” 到目前为止,我身体里的麻痹感觉有增无减,难以提气反击,无异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田七负伤离去,米兹倒在外面,司空摘星、蔡小佛下落不明,再没有后援会冲进来阻止王老五出手了,此次经历,实在是我一生中前所未有的困窘。 “鹰,我不会肆意杀人,放心、放心——”她向前踱了五步,左手握在紫铜门把手上,轻轻一推。我的目光被她的身体阻断,对卧室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静观其变。 希薇没有开口,王老五也没将房门全部推开走进去,就那样僵直地站在门口。从她的姣好背影看,没有人会把她跟杀手榜上的人物关联起来,或许大部分时间都能引起好色之徒们的垂涎。 我本不该如此大意的,竟然没注意到酒店方面负责十八层事务的服务生应该是另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其工号好像是“一八零”。像月光大酒店这样的四星级服务机构,每个服务生都会各司其职,不会随意变动的,更何况,王老五假扮的服务生是从楼层中部出现的,不可能一直跟到十八层来招呼客人。 从金字塔顶遭遇彩虹勇士的狙击开始,我的心似乎就已经乱了,到后来我和唐美一起跌入怪洞里,所见的种种异相,更是彻底干扰了我思考问题的能力。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地自我解嘲了。 一股淡淡的酒香从卧室里飘出来,我吸了吸鼻子,辨认出那是酒店方面特别为尊贵客人准备的人头马二十年陈酿,眼角余光瞥见酒柜最上层的原木酒架已经空了。 “希薇还有心情喝酒?她什么时候将那瓶酒带到卧室去的?”我在困惑之余,更为不解的是——“王老五在等什么?” 她的左手缓缓地垂下来,双手同时绕到背后,右手张开探入左袖之中。很明显,她正在偷偷做着拔刀的动作,“小楼一夜听春雨”即将出鞘一击。 我敏感的意识到,一定是卧室里出了什么异常状况,十有**是有强敌出现。 “不要动,动,就得死,而且会死得很难看。”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传出卧室,圆润而妩媚。 “谁?”王老五的双肩蓦的向上高耸,像是一只被猝然激怒的猎豹,随时都会猛扑出去。 “小姑娘,尾生十三郎那老鬼没向你提到过我吗?他传给你宝刀和刀法,难道没有顺带提到江湖上最不该得罪的几个人物?”酒香越来越浓,那女人开始低声吟诵,“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暮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颦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依旧没有希薇的动静,我希望她仍然处于昏睡之中,就不会亲眼看到两个江湖上的绝顶高手狭路相逢了。 “我知道你是谁了——”王老五的双手无奈又无力地垂下来。 我心里默默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唐大娘。” “你好乖,怪不得连尾生老鬼那么古怪的人都喜欢你。看看,连我这个第一次见到你的老太婆都忍不住有点中意你了,但你最好别试着拔刀,女人都是最喜欢钻石珠宝的,为了那些亮光闪闪的东西,命都舍得。所以,让我看到‘小楼一夜听春雨’的话,只怕会忍不住据为己有,再不肯还你了。”女人大笑起来,没看到她的脸,只听这阵极具媚惑力的笑声,就足以让人对她心生好感。 王老五依旧僵立着:“唐大娘,请恕晚辈任务在身,不能给您行礼——” “哈,行礼?小姑娘,中了我老婆子‘两重衣’的剧毒,你还能乱跑乱动?现在,你试着重复刚才背后拔刀的动作,看还能不能施展出尾生十三郎的刀法?还是外面的陈鹰先生比较诚实一些,说不动就寸步不动,并且面带微笑,泰然自若。小姑娘,有时间多向他学学,不要动不动就以为自己掌控一切,你们越青帮的人需要学习的事还很多,在亚洲都混不好、吃不开,还大言不惭地跑到非洲来插旗生事……” 门开了,一个穿着鼠灰色圆领貂裘的瘦削女人走出来,在王老五啪的一拍:“好了,你去沙发上做,我们三个慢慢谈。” 她的五官非常精致,肤色也白皙得如同一方精雕细琢的羊脂美玉,一眼看上去,至多不超过四十岁,但眼眸流转之间透露出来一种深不可测的睿智干练,却是只有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们才可能拥有的。 “唐大娘,真是幸会。”我能做的,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毒是她下的,应该就不会责怪别人没有礼貌了。 “陈鹰先生,能见到你,我老婆子也很荣幸啊?从金三角过境时,毒王数次提及你,极尽溢美之词,几乎把你推崇为年轻一代中的顶尖人物,惹得小傲跟三彩都很恼火。唔,如此优秀的人才,退出江湖岂不是最大的浪费?” 她举起右手食指向我点了点,哧的一笑:“好了,‘两重衣’对你不太生效,所以我另外加了‘七品莲台香’、‘梦里销魂误’,总算不辱使命。老婆子很久没在江湖上走动了,这次如果制不住你,还不知道被小傲他们怎么笑话呢!” 仔细算来,唐大娘以唐门毒药驰誉江湖的传奇是发生在三十年之前,现在她的年龄至少超过五十岁,但却保养得相当好,举手投足间带出的娇媚是任何年轻女孩子都无法相比的。她以“任是多情也杀人”为名,当年的确是处处留情,迷倒了江湖上很多已经是有妇之夫的豪门大侠,那些风流故事到现在还时常被老一辈们津津乐道。 王老五摇摇晃晃地走向沙发,脸色极其难看地落座。 唐大娘举起左手中的电话:“小姑娘,现在打给黎天,是不是不太方便?”她拍中王老五肩膀的同时,已经闪电般从对方口袋里取走了电话,这种神偷手法与司空摘星相比也绝不逊色。 “方便,方……便……”王老五的脸颊蓦然涨成紫红色,像是两只熟透了的蛇果。 我抢在唐大娘前面出声提醒:“王小姐,千万不要提气发力,‘两重衣’的禁锢手法非常奇特,很容量令人走火入魔。我相信唐大娘没有恶意,万事好商量,你听到了吗?” 目前局势下,保持各方势力的均衡相当重要,我不想王老五出意外,否则越青帮与蜀中唐门之间的微妙平衡就会打破,或者双方发生石破天惊的火拼,或者一方势力被另一方摧枯拉朽般剿灭,变成一家独大的局面。只不过那样一来,获胜一方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更多的黑道势力趁机行动,整个开罗城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混乱崩溃格局。 在我还没找到冷馨之前,最好大家都保持冷静,不再出现无谓的杀戮。江湖黑道和政府白道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无论哪一方出现死伤,都不是善事。 王老五**了一声,但立刻咬紧牙关忍住,额头上迅速渗出了一层冷汗。 “永远都不要轻视蜀中唐门”这句箴言是该被所有江湖人毕生牢牢铭记的,“永远都不要轻视唐门毒药”也是同样重要。 “陈鹰,你倒是很懂得怜香惜玉,不过‘小楼一夜听春雨’那柄刀的魔力你也看到了,人家随时都会要你的命。据亚洲黑道上的情报报告,越青帮里钟情于王小姐的人很多,包括黎天在内,这份好意人家会理睬吗?” 真正掌控一切的是唐大娘,她才是今晚月光大酒店内部混战的唯一赢家。 我终于发现了自己败在王老五刀下的真实原因,唐大娘一早就在房间里布下了“两重衣”,害得希薇雪上加霜,无力地昏睡过去。“一手遮天”、“朝阳一点红”,再加上“两重衣”,已经是非常恐怖的三管齐下,希薇不懂武功,毫无内力,再不倒下去才是真正的怪事。 “两重衣”使我的应变能力减弱,差一点死于“小楼一夜听春雨”的钻石强光之下,但却没有遂了唐大娘的心意,所以才会追加了另外两种毒药,彻底地击溃了我。 我没有理会唐大娘的调侃,冷静地一笑:“唐大娘,我需要见唐美。” 唐大娘摇摇头:“她未必想见你。陈鹰,聪明的话,别插手这里的任何事。”她的脸颊因酒精的作用而略显酡红,越见迷人风韵。 “我们来做一笔公平交易好不好?你来解希薇小姐中的毒,我送一份很重要的情报给唐美——”事情陷入了夹缠不清的连环套里,如果唐美不早作准备的话,说不定也会遭到泰国黑帮的狙击,一心复仇的白离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哦?很重要的情报?”唐大娘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了光彩。 我点点头,右手艰难地伸向吧台,握住矿泉水瓶子。 “要不要我先替你解毒?”她对我的话相当感兴趣,态度一下子变得谦和起来。 “不必……谈交易又不是杀人动手,只要你不用‘九点封喉针’和‘天聋地哑’对付我,就算全身麻痹也无所谓……”我喝了一大口水,身子向左靠在吧台上,情不自禁地长叹,“唐大娘,我现在开始相信江湖前辈们说的话了,只要是蜀中唐门人马出现之处,十有**会发生殃及池鱼的事。你们跟越青帮争夺‘黄金之海’,何必要来这里动手?那么空旷的沙漠,还不够大家尽情火拼的吗?” 实际上,我的战斗力正在缓慢地恢复,但却故意重复做出举步维艰的动作,只是要给唐大娘造成“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当她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时,是最容易犯一些低级错误的。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心理学”是人类生存的最重要法宝,三教九流、七十二行都能用得到。所有人都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做事原则,只有熟谙人类心理,才能真正做到“知彼”二字。 唐大娘的眉尖一挑:“错,我们要的,并不是黄金。知道吗?唐门后山的秘洞里黄金堆积如山,并且每年都以百分之五的速度递增,每二十年便会翻一倍,负责后勤管理的弟子需要不停地开掘新的地下仓库来储存这些死气沉沉的东西。” 她的不屑语气让我精神一振,因为这个话题非常重要,很有可能揭示出唐美进入怪洞的目的。 “不是黄金?唐大娘,你以为随便编个‘埃及观光’的理由别人就会相信吗?连金三角那批人马都不信,更何况是越青帮的高手?”我举起瓶子,借喝水的动作遮住自己的脸,不让对方观察到我此刻的表情。 “那是一件——”她只说了四个字,就被口袋里传出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我立刻想到这四个字后面跟着的可能是“宝贝、宝物”之类的词汇,但当我们大家站在埃及的土地上,身边还有什么宝贝的吸引力能超过“黄金之海”呢?那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迟来几秒钟的话,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阿美?”唐大娘接起了电话,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听了几秒钟,立刻收线,让我连请求与唐美通话都来不及。 她的左手里仍握着王老五的电话,此时皱着眉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等对方接起电话,马上冷冰冰地开口:“请黎天先生听电话,我姓唐。” 黎天的特殊身份让我很感兴趣,因为五十一号地区本来就是一个神秘时间集合地,受到全球各种人物的关注。美国五角大楼是不会任他逍遥遁逃的,之前从来没有一个叛逃者能成功地躲过秘密警察的追捕,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一个处于组织追杀中的人,如今大摇大摆地公开在开罗现身,这是一件非常愚蠢且不符合逻辑的事,除非他拥有了某种令组织投鼠忌器的“挡箭牌”。美国是一个最懂得按规则行事的超级大国,无论世界格局如何变化,白宫高官们总能顺水推舟、左右逢源地将突发事件的危害降到最低,“顾全大局、维护国家利益”一直都是决策者们的不二准则。 “黎天先生吗?”唐大娘的声音变得非常甜美,但表情却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容,“你的朋友在我手里,你要的两个人也在我手里,或许我们能够心平气和地做一笔交易——” 她转过头来对着我做了个无奈叹息的表情,因为我之前刚刚提及要跟唐门做交易,转眼之间,她又跟别人谈及这个话题,当然有些尴尬。 对方不知回了句什么,唐大娘一字一句地清晰回答:“我们要‘普罗米修斯之火’,越快越好,听清楚了,是‘越、快、越、好’。” ------------ 5大降头师麦爷 5大降头师麦爷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终于图穷匕见了,唐门的目标是那件传说中的奇宝。”可是,马上又有一个新问题出现了,“普罗米修斯之火”里到底深藏着什么秘密,能比“黄金之海”更令蜀中唐门垂涎? 唐大娘的这次通话也很短暂,收线之后,顺手把电话丢给王老五,仰起脸来长出了一口气,眉头也紧皱起来。 “我要见唐美,唐大娘,那份情报的确很重要。”我试着提醒她。 她“啪”的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立即出现了一缕飘飘荡荡的青烟,挟带着一股辛辣的怪味。一秒钟之内,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涌上来,我手里的水瓶落地,整个人也软绵绵地从吧凳上滑了下去。 “我要……见……”瓶子里的水汩汩流淌着,我的意识慢慢模糊起来。 “唐大娘?”这是我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是我,你还好吗?”那是希薇的声音,我的右手被她柔柔地握着,鼻畔充满了她身上的芳香。 我睁开眼,首先望见天花板上的花枝吊灯,回顾四周,却是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身边只有微笑着的希薇。她换回了原先的衣服,所有的纽扣拉链都整整齐齐的,相反的,我身上穿的却是橱柜里的米色睡衣。 “我在市中心的意大利名品店订了两套新西装,四小时后就能送过来。米兹警官留话,要你注意自己的仪表,因为很多媒体记者关注着停车场里发生的血案,随时都会上来采访。”她放开手,不好意思地替我拉了拉薄被,盖住露在外面的小臂。 日光铺满了窗台,墙上的时钟也正指向中午十二点,我明白自己已经昏睡了四个小时。 “希薇,唐大娘她们呢?有没有伤害你?”我看到她眉心的红点颜色又加深了一些,近乎紫红色。 “陈先生,我醒来的时候,只有你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其他人。米兹警官倒在门边的地毯上,也睡得一塌糊涂,不过他很快就醒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的,一直都在奇怪自己怎么会睡在门边。他要你一醒来就给他打电话,有要紧的事请教。”希薇眼睛里闪过促狭的笑,看来根本不清楚客厅里发生的战斗。 我猜是唐大娘带走了王老五和门外的两名枪手,有这么多人质在手,唐门一方做任何交易都会游刃有余,但米兹出了什么问题,难道不记得走廊里发生的事了? 希薇替我接通了米兹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郁闷:“地下停车场那部破车是你开进来的?你到底在搞什么?还有,我的人明明是守在你房间门口的,但现在他们的尸体却被丢在酒店的垃圾车里。我乘员工电梯去十八楼找你,不知出了什么事,醒来的时候就躺在门边的地毯上,身子下面还湿了一大块,唉,求求你,别再给我惹事了好不好?” 他连珠炮一般地说了一大堆,我根本插不进嘴,只能等这些抱怨告一段落,才微笑着回答:“城市里总是会发生各种暴力案件的,这在全球任何一个大都市都一样,否则国家养这么多警察干什么?” 米兹“嘿嘿”笑了两声,我能想像到电话彼端的他此刻脸上一定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么,有什么线索提供给我吗?还要不要派人给你做警卫?或者干脆搬到警局来住,免得下一次还会节外生枝?”他还抱着一线希望。 我弦外有音地提醒他:“米兹,很多时候,获知秘密太多的人往往都会活不长久。相反,知道的越少,就会越快乐,对不对?” 目前开罗即将发生的混乱火拼和咄咄怪事,不是他这样的警务人员能够完全左右的,真正为他着想,我才会善意提点。 米兹沉默了半分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叹:“唉,你说得很对,再过四年,我就能熬到正式退休了。上次去亚历山大港度假,很喜欢那边的水边阳光别墅,假如能从警界全身而退,我会去那里度过后半生,当然,身边少不了漂亮小妞……” “这样想就对了,米兹,忘掉今天早晨的事吧,一个人如果能时常遗忘那些不愉快的事,一定能活得轻松自在。” 以他的警惕性,绝不会忽略某些异样情况,即使唐大娘使用了非常手段令他失忆,也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我真的很想让他明白,主动忘却总比被动失忆好一些。 “不错,我现在已经感觉心情愉快了,谢谢你。早上离开时,我以警方名义要求希薇小姐留下来照顾你,埃及人有句俗谚——‘有骆驼肉吃的时候千万不要错过’,我的朋友,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及时行乐,呵呵呵呵……”听得出来,他真的顿悟了,心理压力已经抛得一干二净。 在我与米兹通电话期间,希薇乖巧地退到了客厅里,等到我收线,才端着一只镀银小碗重新回来。 “陈先生,这是我通知厨房特意为你做的西班牙海参羹。西班牙人有很多颇有意思的禁忌破解讲究,譬如服食这种来自塔亚巴岛的黑海参,就能破解一切来自埃及法老的诅咒。”她把小碗递到我手里,又指了指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张纸,“那是冷小姐的留字吧?我见过她的笔迹,不过却没想到她那样的考古专家也会笃信诅咒的存在。” 同样的一张纸,今天早晨已经在王老五、唐大娘和希薇手上转了一圈,但每个人的表现却各不相同。 我俯身看了看空荡荡的垃圾筒,纸巾和窃听器都不见了,看来那是唐大娘做的手脚,我刚开始的时候错怪王老五了。 希薇在床前坐下,表情非常自然,仿佛我们是相知多年的好朋友一般,看不出丝毫隔阂。 我轻咳了一声:“希薇小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米兹替我留住她,虽然是出于好意,却没意识到此时此刻留在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遭遇危险。她是个好女孩,理应有阳光明媚的未来,而不是不顾一切地留下来陪我。 希薇一愣:“陈先生,是米兹警官命令我留在这里的。” 我坚决地摇头:“我想静一下,请你先出去吧。” 希薇胀红了脸,缓缓起身,勉强笑了笑:“好的,我就在客厅,有事叫我。” 我没有喝那碗海参羹,因为自己根本毫无胃口。假如司空摘星出事、唐美又陷于泰国黑道纠缠的话,就没人能抽出空来替希薇祛毒了。时间流逝得飞快,我已经耽误了五个小时,接下来必须得——“还有一个人,可能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五分钟之内,我换好了旅行箱里的一套白色运动装,大步走出卧室。 希薇立刻从沙发上起身:“陈先生,你要出去?” 我微笑着点头,走向洗手间,在镜子前梳理着自己蓬乱的头发,顺手喷了一点点摩丝上去,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陈先生,要不要我陪你?”她跟进来,低声恳求着。 “不必,你留在这里,我去见一个朋友,或许他能想办法解去你身上的毒。记住,有事发生就打报警电话。”我的目光只落在镜子上,故意不再看她。米兹劝我与希薇在一起及时行乐,但我做不到,更不想在这个非常时期把希薇扯进漩涡里来。 “好吧,我等你。”希薇大受挫折,慢慢退了出去。 下楼的时候,我仍然搭乘的是员工电梯,以免与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们撞在一起。现在已经是我明敌暗的时候了,再加上媒体的重墨渲染,只怕接下来我就成了开罗城里的新闻人物,做什么事都如同站在水银灯下一样,被别人看得一清二楚。 月光大酒店的货车进出口非常安静,只有一个捧着报纸的保安懒洋洋地坐在值班室里,面无表情地抬头瞥了我一眼之后就再次低下头去,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那张下流小报上。 我叫了计程车,吩咐司机一路向北,直奔城市西北角的王冠大厦。 那个年轻的司机相当机灵,一边将油门踩到底飞驰,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先生是去见麦爷大降头师吗?我的后备厢里有上好的走私香烟,如果拿去送给他,一定会获得最灵验的祈福——” 两侧车窗里掠过的建筑物越来越低矮破败,我们要去的目的地虽然名为大厦,实际只是个生意极端萧条的郊区写字楼。开罗的城市建筑布局失衡得厉害,繁华商业区堪比美国大城市的富人区,但一出了高架环路,立刻就像进入了混乱肮脏的贫民窟一般。 司机不断地向我推销着自己的货物,从香烟到火机、从黑市香水到刀具短枪,比真正的杂货店主还敬业。我最终还是用一张纸钞堵住了他的嘴,以免弄得自己再次头昏脑胀。 他没有猜错,我真的是去见那个大降头师,但却不是去朝拜祈福。 车子驶上一段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一公里外,暗灰色的王冠大厦矗立在一大片低矮的民房中间,倒也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威风。 “先生,那就是麦爷居住的地方,整个顶楼都属于他,每次到了免费祈福日,这条路就会堵得水泄不通——”这一次,他的喋喋不休是被我的电话铃声打断的,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专心开车,免得被路面上的大坑颠簸得连方向盘都脱手了。 电话是丧波打进来的,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鹰,白离刚来过电话,她和一队泰国黑道高手目前在西班牙马德里转机,约在五个小时后抵达开罗。蛇王手下与蜀中唐门这一战无法避免,泰国来的人无一不是驱蛇高手,你该知道,泰国人的下毒功夫在东南亚几国里是最顶尖的,白离有备而来,你千万千万别试图去给双方排解,那是不可能的。”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他,只是惊讶于白离的办事速度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比起“蛇王”白伤一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计程车停在王冠大厦的水泥台阶前,司机跳下车,殷勤地替我拉开了车门。 “鹰,你在听我说话吗?”丧波焦躁起来,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一倍。 “我在听——有个朋友被唐美下毒,急需救治,所以如果有一线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这场火拼不要发生,至少推迟到二十四小时后再开始。丧波,我以为你能劝阻住白小姐的,现在看来,事情的糟糕程度已经超出了我的预计。” 我跨出计程车,递给司机一张钞票,举步走上台阶。王冠大厦所在的环境非常恶劣,台阶上落着厚厚的尘土,台阶侧面的角落里堆满了垃圾,也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没打扫过了。 “唐门毒药?那可真是不妙了。嗯,我有一个朋友或许能帮忙,他年轻时与唐门有过节,其后二十年之内潜心研究以降头术破解毒药的方法,据说已经相当有成就。你现在就去见他,报我的名字——” 台阶尽头是一扇破败不堪的铁栅栏门,有块白漆黑字的木牌拴在栅栏的左侧,上面只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麦”字。大厦是一座五层建筑,连电梯都没装,只在门厅左侧留着一道狭仄的步行梯。 “你说的是麦爷大降头师吗?”我举步上楼,电话信号受到干扰,听筒里不断发出沙沙声。 “就是他,他欠我一个大人情,现在是该偿还的时候了。”丧波的热情让我感动,这次我们一先一后想到了麦爷,殊途同归。 “好,我马上去,谢谢你。”我没告诉他自己已经站在麦爷门前。 “那好,希望你的朋友好运。”他长叹着收线。 “白离要来,我该怎么通知唐美呢?或者我该站在唐门的对立面上,看着他们倒在泰国高手的围攻之下?又或者通知米兹发动开罗的警力,暂时冲散这场火拼,让白离有一个冷静思考的时间?” 走了近百级台阶后,前面又是一个铁栅栏拦住去路。栅栏上涂着杂乱无章的黑白两色油漆,从地面一直竖立到屋顶,用一根粗大的铁链与左侧的楼梯栏杆拴在一起。栅栏后面约有一段五米长的水泥地走廊,地面上写满了弯弯曲曲的红色咒语,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盘根错节的老榕树根来。 我按了墙上的老式电铃,有一个长发直垂到膝盖的女孩子悄然出现在走廊尽头,身上的灰色长袍拖曳在地,形如鬼魅幽魂。 “我要见麦爷大降头师,请通报一声。”我大声招呼她,破旧的楼道里立刻响起了嗡嗡的回声。 她缓缓地走过来,**的双脚在长袍下时隐时现,很小心地踩着符咒之间的空地行走。 “小姐,我要见麦爷大降头师。”等她立定在栅栏后面的时候,我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卡划啦朗登,坎比亚通,划大尼尼?”她咕噜了一句,双掌合在胸前,向我深鞠一躬,满头长发散开,如同一道漆黑的瀑布,但在黑发之间又隐隐约约地闪现出几绺金发,刺目之极。 我对埃及国内的十几种土语略知一二,但她使用的语言很明显并不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内。 她解开铁链,哗啦一声把栅栏拉开,恭恭敬敬地垂着头站在门边,这次使用了非常流利的英语:“请进,麦爷在客厅恭迎贵客。” 降头术高深莫测,而降头师则更是身怀各种各样的特异功能,隔空视物属于最常见的异术之一,所以我并不惊讶麦爷会预知我的到来。 过了栅栏,我也仿照女孩子的步法,小心地踮着脚尖,踩着符咒间的空地前进。转过走廊拐角,前面是一个十米见方的宽大客厅,地面上铺着脏得看不出底色花纹的手工地毯。 “鹰,欢迎你。”一个严重谢顶的中年胖子在一张矮桌前席地而坐,热情地向我挥动着右手,但并没有起身迎接。 “大师——” 我也合起双掌,准备向他鞠躬,但却给身边的女孩子及时地托住肘尖:“贵客不见礼,进了这个房间,只有智慧道德高下之分,与年龄辈份无关。”她的身上带着一股苦涩的草药味,袖子挥动时,药味更加浓重,直冲我的鼻端。 胖子脸上掠过一种说不出是惆怅还是欣慰的表情:“没错,龙象女的见解非常正确。在这里,每个人、每一条生命都是平等的,物我两忘,人虫不分。” 他举起自己肥大的右掌,缓慢地覆盖在矮桌上的一只圆形玻璃鱼缸上面。鱼缸里看不到水,更没有鱼,只有堆得满满的黄沙。 “坐。”女孩子伸手,指着矮桌的另一端。 大厅里的三面窗子上都悬着灰色的薄纱,光线稍稍有些黯淡,但并不影响我的视线。五年之前,我曾在吉隆坡的降头师大会上见过麦爷,那时的他气势正盛,在全球降头师联合会中具有相当高的地位。 时隔五年再见,他比过去略胖了些,张狂之气却收敛了许多。一个最明显的变化是,他的右手五指上曾戴着五个象征降头师崇高地位的指环,现在一个都不见了。 “鹰,给我一小时的时间,你来得急,我也很急——”麦爷紧张地凝视着自己的手背,不再抬头看我。 我盘膝坐下,无声地点头。 鱼缸的最凸出处约为一尺直径,底和口同时缩进,直径连半尺都不到,是以麦爷的肥掌伸开后,几乎将整个缸口都捂住了,掌心直接与沙面接触。 被称为“龙象女”的女孩子打横跪着,长发拖在地上。她有一双极深邃的大眼睛,眸子漆黑,每次转动时都像是深井里骤然翻起的一道水花,看上去跟普通的埃及女孩子完全不同。 降头师这个行业里的成名高手寥寥无几,能够被麦爷称为“大师”的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但我却从来没听说过她。 纱帘随风而动,斑驳的光影投射在我们三个身上。玻璃窗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大厅里只剩下三个人的心跳声,渐渐的,我奇怪地发现其实只有我一个人的心音在响,稳定而平缓,维持在每分钟六十次的平均程度。至于他们两个,完全没有心跳,胸口和鼻翼也不见起伏,如同两具雕塑一样。 无声静坐时,六十分钟的时间相当难熬,但我只有耐心等待下去。 在我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副完整的鳄鱼骸骨,灰白色的骨节上泛着星星点点的金光,由屋顶一直垂落到墙角,足有四米多长。我盯着它看了几分钟,惊诧于如此巨大的鳄鱼标本浑身竟然没有一处创口。通常情况下,鳄鱼捕杀者会用麻醉枪击中鳄鱼的头骨,完全制服这个庞然大物后,将其浸泡在百分之五十浓度的盐酸里,依靠酸腐能力去除鳄鱼的皮肉,再烘干定形,最终得到外形完美的标本。 这种操作过程的唯一瑕疵就是会在鳄鱼的头骨上留下麻醉针的针孔,也就为以后标本的朽化埋下了隐患。迄今为止,这是我唯一看到的一只完美无瑕的大型鳄鱼标本。 “贵客,可否帮我解答一个问题?”龙象女开口了,但她的颈部两侧没有脉络跳动的明显迹象。我只能猜度对方是修炼过类似于瑜珈术的高手,可以借助非呼吸器官获取氧气,所以不必喘气也能流畅自如地讲话。 “大师请说——”我使用了麦爷对他的称呼。 印度瑜珈术属于日积月累、进境万分缓慢的一种内功,要想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至少需要七十年以上时间,但她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 麦爷依旧在紧盯着自己的手掌,眼睛一眨不眨,如同老僧入定。 “地球上存在某些天生没有痛感的怪人,由生至死,永远都不知道‘痛、痒、麻、酸、胀’是什么滋味,本身也不具备任何免疫能力。这种人存在的比率大概是五十万分之一,属于极其特殊的个案,但我知道美国的军事医学专家们研制成了一种‘兵人’,通过切除试验者的部分神经来根除他的痛感,以后天培育的方式,制造了数以万计的怪人。以你的专业知识,能否告诉我,‘兵人’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的问题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因为那是一件与眼前的环境毫不相干的事。 “为什么要问这些?”我迟疑了一下,才谨慎地回应她。 “我也不知道,但记忆里存在很多问号,大约几千万个之多,我必须得找到所有答案……所有的……答案。地球人的智慧水平参差不齐,对于问题的解答也千差万别,我能感觉到你的脑细胞活跃程度是普通人的四百倍——” 我陡然摇头,迅速截断她的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你一定懂。”她抬起头,黑亮的眸子一转,一阵眩晕感呼的一下涌进我的脑海,自己如同置身于万丈深井里,并且是在极端深寒的水底,随时都会窒息而死。 “请停手,我要反击了——”我感觉到她在以绝顶的“读心术”探测我的思想活动,其间还掺杂了相当邪恶的“催眠术”。当这种看不见的力量汹涌而至的时候,我自幼修炼的“护体神功”自然启动,蓄势待发。 “反击?”她的眼睛突然睁大,光芒也随即增强数倍。 我长吸了一口气,坐姿不变,瞬间后移五米,后背靠在窗台上。她如影随形般追击而来,双掌合在胸前,结成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古怪手印,同时用先前那种古怪的土语叫着:“坎坎哈维那,度他难度——” ------------ 6龙象女的来历 “得罪了——”对方步步紧逼,我只能施以反击。这种脑电波层次的高手对决,失败者很容易变成思维一片空白的深度白痴。 “啪”的一声,我的双掌同时拍中了她的头顶百会穴,内力犹如长江大河一般从掌心吐出,鼓噪进入她的全身经络。这已经是最“善意”的反击,我只想控制她的身体动作,而不触及对方的思想和精神,看在麦爷的面子上,总是不肯弄伤她。 “你终于……能告诉我了。”她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但刹那间给了我更加震撼的感觉,那种古怪到极点的笑,仿佛一只攫取到猎物的山魈。凭心而论,她是一个五官并不难看的女孩子,虽然肤色黝黑,总算属于埃及本地女孩子中的佼佼者,可惜我手边没有相机,无法将她的笑容拍摄下来。 一股寒气利刃般撕裂了我的绵绵内力,从她的百会穴上直蹿起来,一分为二,插入我的掌心,而后沿双臂倒灌过来。 我主动手下留情,她却全然不顾,一点都不领情。 “龙象女,可以住手了吧?”我二次提气,更为强劲的内力冲出丹田,汇集在胸口膻中穴上,准备以逸待劳地狙击对方的隐含杀招。 一个声音猝然响起来:“鹰、鹰?你在哪里?你在哪里……”那是一个女孩子的低泣声,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冷馨!是冷馨!”我的心境顿时扰乱得一塌糊涂,膻中穴里的内力软绵绵地散了。 “冷馨。”我喃喃低语。 “我在哪里?你们都看不到我吗?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仍旧是冷馨的声音,惶急而惊惧。 她的声音就响在我耳边,但大厅里空荡荡的,除了麦爷和龙象女,再没有第四个人了。 “轰隆、轰隆、轰隆……”连续的沉闷爆炸声响个不停,我看到幽暗深邃的天空中,有一颗巨大的星体正四分五裂地飞散开来,五颜六色的火焰比地球上最美丽的烟花还有绚丽几百倍。 寒气冲破我的双肩,扑到我颈下琵琶骨位置,霍的一旋,重新合二为一,奔向喉结。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天下万事,破而后立——”十六个字在我脑海里倏的浮现出来,同时丹田、膻中、百会、泥丸、玉枕五处穴道爆发出五条灼热的气流,翻腾奔涌着切入对方攻击过来的寒气之中。 “嘭”的一声,龙象女的身子犹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直撞在鳄鱼标本旁边的墙上。我收不住自己的掌力,满地的尘土都被掌风激荡起来,呼啦一声飞向屋顶,然后四散开来纷纷扬扬地飘落。 “冷馨,冷馨——”我跃起来,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丝,纵声大叫,回声与扬尘杂乱地混合在一起。 龙象女落地时,长发胡乱地缠在身上,狼狈的样子像一只作茧自缚的春蚕。 我扑过去抓住她的长袍衣领,逼视着她的眼睛:“你听到了吗?一个女孩子在叫我,她在叫我,你听到了吗?” 冷馨的声音出现这一怪异现象是在龙象女发动强力的“读心术”之际,毫无疑问,龙象女一定知道些什么。 “兵人……你也是兵……兵人,对不对?哈哈,我们或许是同类……”她在开心地大笑,嘴角跟我一样沁出血丝来。 我也希望自己是毫无痛感的“兵人”,那样的话,再听到冷馨的声音就不会心痛了,但我做不到。 “我不是,你也不是。”我放开她。 “我是,我一定是。”她慢慢起身,舔了舔嘴角的血,露出极为满意的表情,“我感觉不不到血的腥味,脑子里只有问号,一个连着一个,一直排列到天上去。” 我知道她不可能是“兵人”,因为退出江湖之前,我就曾在组织中担任过一段“兵人部队”的建设工作。五角大楼派来的医学天才们通过缜密的科学演算,早就界定了不可更改的“兵人”铁律——“接受试验者必须是年满三十六岁的男性士兵,身高在一百七十五厘米的正负五毫米误差之内”。 龙象女是女性,根本通不过筛选的第一关。 “你在我思想里读到了什么?有没有一份关于‘战神’的资料?”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古怪,其实也难怪如此,只有大异于普通民众的怪人,才有可能成长为优异的降头师,年轻时代的麦爷也是这样。 我摇摇头,冷馨的声音令我几乎发疯,其它什么都顾不上了。 “你也出现了幻觉,是不是?”她挥手整理着自己的长发,忽而停住手,掂着一绺金发,入神地凝视着。 “那是幻觉吗?”我仰面自问。冷馨失踪以来,我从没出现过任何与她有关的幻听,刚刚是第一次。相由心生,幻随心动,假如那些真的是幻觉,为什么我会在思想意识里认为冷馨是被困在某个陌生的地方呢? 她说“你们都看不见我”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处在一个单面透明的环境里,能够看到别人,别人却无法察觉她——“鬼魂?亡灵?”我猛然打了个寒噤,这种假设场景与巫师们常说的无形灵魂非常吻合。 “我要出去透透气。”我向龙象女礼貌地点点头,胸膛里一阵一阵泛着燥热,额头和脸颊也烫得厉害。 “不行,大降头师正在全力运功与冥蚕交流思想,我们不能打破这间屋子里的能量平衡,否则他的能量就会被冥蚕吸走,非死即伤。”她对那绺头发的态度万分珍重,头也不抬地回答我。 冥蚕出自雪山,是降头师领域最珍贵的宝贝之一,据说每一只都能在降头师的血肉饲养下达到与人类息息相通的地步。归根结底,降头师修炼顶级降头术时,无一例外要借助自然界生物的灵性,假如豢养的是冥蚕一级的高明生物,必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只能在窗前调匀呼吸,尽力克制自己的烦躁情绪。任何事情都是关己则乱,其实以我平时的定力,绝不至于情绪失控。 太阳西斜,窗外的贫民窟安安静静的,看不到一个人影。这个时段的穷人们都涌入开罗的老城区去了,他们会使用一切手段从外地游客身上赚钱,来换取一顿尽量丰富的晚餐。 “白离就快到了,希薇的伤、冷馨的下落……”我的思想又开始混乱起来,因为到达王冠大厦后发生的怪事再次打乱了自己的计划。看起来麦爷是在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修炼过程,假如连这座大楼都不能出去的话,怎么替希薇祛毒? 龙象女也走到窗前来,伸手拂动着纱帘:“我们有心灵感应,何不再联手一次,看看能否各遂所愿?” 我默默地摇头,她的目光直直地望定我:“你怕什么?你的心里不也有很多问号吗?”不等我回答,她又接下去,“这一次,我只用‘读心术’,绝不催眠你,由你来掌握思想交流的进程,随时可以中止,可以了吧?” 她给我的所有感觉中,最突出的一点是——“生硬机械,无论动作、语言还是思维方式。” “好,我答应,但你最好信守诺言,否则的话,我全力反击,只怕会比上一次更激烈。”一个人处在心情激荡的状态时,出手不知轻重,下一次再出意外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一言为定——”她的眼睛唰的一亮,“读心术”马上开始工作。 “你心里在想着一个人,同时牵挂着很多事。嗯,二十四小时前,你经历过一件怪事,一件超出自身智慧的怪事。你去了哪里?对,是金字塔……金字塔顶,然后有一个能量喷涌的深洞。你站在某个能量源的上面,那是一个地球人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地方……” 她读到了我脑子里所想的一切,但冷馨的声音却没有再次出现。 最终,她失望地停下来,无声地摇摇头。 “有什么发现?”我能猜到答案,毕竟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虽多,却没能将思路整理清晰,呈现给她的,也仅仅是杂乱无章的很多片断。 “没有,我在找‘战神’,你并不认识他。”她举起手臂,在阳光里伸开十指,又一次困惑地开口,“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是‘兵人’,因为我很怕站在阳光底下,只迷恋黑夜。五角大楼的资料里提到过,某些生产线上的‘兵人’废品,会出现怕光、怕湿、怕冷、怕热等等怪病,跟我的感觉很相似。真的,我每一次看着阳光穿过自己的指缝,都会由衷地感到死亡的恐惧。” 有麦爷的帮助,她能搞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机密档案,所以对“兵人”有如此深刻的认识也不足为奇。 我向她笑了笑:“还有一个办法能打消你的顾虑,稍后我可以打个电话,请朋友核对一下,看军队方面是不是真的有‘兵人’失踪。” “你呢?真的不是‘兵人’?”她仍在固执地怀疑我的身份。 “当然不是,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怀疑她的脑神经受过创伤,所以才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十四只。”久未开口的麦爷说了一个数字。 “还有最后一只,你还需要耐心一些。”龙象女回头,以高高在上的训斥口吻回答。 鱼缸里的沙粒蓦的一阵簌簌乱响,一只两寸长的褐色蝎子冲了出来,蝎尾高挑,暗红色的毒刺蠢蠢欲动地颤抖着,随时都有可能蜇向麦爷的掌心。他努力地张开了肥短的手指,任由毒蝎爬上手背。 毒蝎的后背呈现出恐怖的焦黑色,是一只毒性猛烈的成虫,应该也是降头师喜爱的生物之一。 “一、二、三……”麦爷低声计数,只数到“三”,便有一道白光从黄沙中闪出,一口咬中了毒蝎的尾刺。那是一只两寸长的瘦蚕,通体暗灰色,外表普普通通,但行动速度却快得惊人。 “好,好,终于成功了。”麦爷长舒了一口气,肥胖粗短的脖子上满是汗渍渍的油光。最早之前,他的招牌饰物是一串经过药物微缩的骷髅颈链,无论走到哪里,别人单凭那串独一无二的白骨骷髅,就能知道他是大降头师麦爷。 现在,颈链也不见了。 瘦蚕吞掉蝎尾之后,在麦爷手背上游动着,找准一条最粗的血管一口叮上去。几秒钟之内,它的细长身子开始变得浑圆,颜色也变得殷红鲜艳起来。麦爷用左手捏起仍在挣扎的毒蝎,丢进嘴里,不经咀嚼便咽了下去。 瘦蚕吸血完毕后,松开尖齿,滚落到沙粒上,身子拱了两下,便钻进了鱼缸深处。 看到这样的一幕之后,我并没有感到十分惊讶,其实在降头师的世界里,人吃虫或者血养虫都是很常见的手法,那只是修炼降头术的必经阶段。 麦爷吮吸着被冥蚕咬破的伤口站起来,向侧面的一扇小门指了指:“鹰,我们去小客厅坐。” 门里是一间小巧精致的客厅,同样是阿拉伯地毯和矮桌,但却整理得一尘不染。 我的心情并不好,因为在幻觉之中冷馨的求救声是那么悲哀无助,让我如坐针毡。与此相比,蜀中唐门与“蛇王”属下即将发生的火拼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鹰,我知道你的来意,但很可惜,我帮不了你,因为——”麦爷刚刚落座,便神情严肃地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 麦爷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油汗,肥脸上露出苦笑:“鹰,你不会想到,我现在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别说是动手帮人了,自己随时都会死。” 他拉开矮桌侧面的抽屉,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绸小包,小心地放在我面前。 “你得了什么病?”在降头师的世界里,任何病患都能自治,九成以上的高手都会活到百岁开外。 “癌症。”他的神态依旧严肃,拉开了小包上的如意结,“鹰,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宝石,或者你可以带它们到银行变卖,然后重金聘请别家高手相助。” 他掀开黑绸的一角,五颜六色的光芒猝然闪出来,耀得我双眼发花,只来得及辨认出那是紧贴在一起的两颗金刚钻和一颗猫儿眼共同反射出来的光。等到绸布完全摊开,呈现在我面前的是总共十五颗大大粒径宝石,颗颗成色绝佳。 我淡淡一笑:“麦爷,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送给我又是什么意思?” 以他的高深功力,杀灭自身的癌症病毒并非难事,现在我理解他为什么要让冥蚕吸食自己的鲜血了。那条蚕以沙漠毒蝎的尾刺为食,自身毒性必定惊人,在麦爷身上吸血的同时,也会把蝎毒导入他的血管里,这种“以毒攻毒”的极端方法正是长久以来人类与癌症对抗的最有效手段。 “我要死了,鹰,再好的宝石都是浮光泡影,送给你,正好还了当年在降头师大会上你替我挡过一枪的人情。你知道,降头师是不能欠下人情的,否则死后上不了天国,轮回转生后代代成虫,朝生暮死。”说到最后,他的苦笑越来越沉甸甸的,让我的心也随着无休止地下沉。 我捏起一颗金刚石,指尖传来的冰冷感觉并不舒服,但以它的成色和体积,一旦进入开罗珠宝市场,必定马上引起业界轰动,因为麦爷出示的这些东西都是世所罕见的,比起去年索斯比拍卖行秋季珠宝展上的顶级宝石来也毫不逊色。 “麦爷,你的病难道不能用降头术祛除吗?请恕我无知,江湖传言,有的降头师甚至能操纵食腐小虫钻入身体的病灶部位,几天之内就把产生病菌的源头啮噬得一干二净,相信你也一定能做得到,不是吗?” 麦爷名列全球十大降头师之列,别人能做到的,他自然也能做到。 麦爷沉默了,像我一样捏起一颗宝石,迎着日光凝视着,再度开口时改变了话题:“鹰,说出来你或许不会相信,这十五颗宝石竟然是在尼罗河畔的一条破船上捡到的。那种机率,大概与被天上掉下的陨石砸中差不多,但我偏偏捡到了,一直到今天都觉得一切像一场梦,只不过,也可以称之为噩梦。你有没有兴趣听这个故事?” 我禁不住悠然浅笑:“尼罗河畔?破船?请说,我很有兴趣。” 上个世纪末,尼罗河的污染程度到了怵目惊心的地步,鱼类大片大片地死亡,彻底断送了几十万名渔民赖以谋生的活路。所以,大部分人都丢开渔船,长途迁徙进入城市,老老实实地变成了城市最底层的辛苦劳动者。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非洲诸国签署了治理保护尼罗河的联合协议,但渔民们并不买账,各种尺寸的破船堆满了大河两岸。 麦爷没有说错,要在恰当的时机到达放有宝石的某一条破船上,而且还要有非常好的耐心从满地狼藉中找到它们,其概率之小,几近于零。 “鹰,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惦记着中毒的朋友,隔了这么多年,你的性情依然没变,华裔世界里像你一样的热血人物越来越少了。别担心,等你听完了这个故事,我会请龙象女随你回去,她的异能比我更精深,区区唐门毒药不在话下。” 麦爷的声音低沉而悒郁,仿佛已经陷入了不知悲喜的往事回忆里。 我在心里自问:“冷馨与希薇,我更放心不下谁?”昔日的麦爷踌躇满志,从不轻易服人,但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很容易就沉湎于怀旧情节中的颓废人物。人总是会变的,既然他如此推崇龙象女,我似乎也看到了新的希望。 “宝石和龙象女是同一时刻出现的,那一晚,月亮圆得惊人,尼罗河的秋汛刚过,河边的腥气非常重,令人作呕。我从一个名为‘拿都兰’的小渔村里出来,想去河边散散心,因为此前刚刚替几个染上了瘟疫的老年人祛毒,精神很是疲倦,所以只是一个人垂着头踱步。我听到很远的水面上发出一声轰响,就像平时有人用土造炸弹在河上炸鱼一样,于是马上抬头,看到右前方几百米处,亮着十几盏射灯,光柱倾斜着射向天空——” 这段叙述毫无值得怀疑之处,有经验的渔民经常采用轻度爆炸的方法捕鱼,省时省力,并且成本很低,只需要购买几根雷管、几公斤炸药就可以了。 “鹰,令我感到诧异的是,那些光柱强劲之极,仿佛要一直穿透夜空似的。假如是在无星无月的夜里,或许那种被震撼的感觉会更强烈。直觉告诉我,那不是某种船只发出的光,因为我没听到机帆船发电机的噪声,并且十几盏灯均匀地围成一个圆圈,亮度均等,静寂无声。打个比喻你会更容易理解,当时那些灯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一个被倒置的广场灯塔,本来那些光柱是射向地面的,却被翻转过来,毫无意义地射向天空。” 我皱了皱眉,强忍着要打断他的冲动。 “你要说什么?是想说那是一艘浮出水面的潜艇发出的信号灯吗?”麦爷也是“读心术”的高手,跟他在一起交流,不必开口,只需意念转动就好了。 我立刻点头:“尼罗河里有某超级大国的微型潜艇游弋,早就是国际上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十几年前在索马里折戟沉沙的一战之后,超级大国的总统连续签发了五张紧急命令,将当时国内最先进的十一艘迷你潜艇全部调到非洲来,随时可以秘密集结,对各水域沿岸的军事目标进行超长距纵深打击。当非洲局势最紧张的时候,其中一艘潜艇上甚至装载过简装版的‘战斧’导弹,足以应付任何危机。” 谈及这些政治军事问题,我自信会比麦爷了解得更深。 “你说的,我都想过了,那是渔船也好、潜艇也好,都是其次,在我刚刚向那个方向飞奔时,所有的光柱一下子消失了。在我面前的泥滩上,丢弃着半艘小型机帆船,以船头垂直**地面的奇怪姿势竖立着。那时候,龙象女就站在泥滩上,尼罗河的夜风卷着她的长发,像一面西班牙的海盗旗似的……” 事情的进展过程犹如电影剧本一样,麦爷在帆船桅杆上发现了深嵌其中的宝石,而当时还没有名字的龙象女也听不懂他说的话,赤着脚在泥滩上划出了一条中国龙和一只非洲象。然后,他就带这个谁都不认识的女孩子回开罗来。 就在回来的当晚,他开始持续发烧昏迷,在医院里住了四周,然后得到院方通知——“癌症,浑身共有七个不同器官患病,一个人包揽了鼻癌、喉癌、食道癌、结肠癌、肾癌、胃癌、肺癌这七种要命的病症,每一种都接近于油尽灯枯的绝对晚期。” “鹰,即便是我师父重生,面对这七种疾病都会束手无策,连医院方面都奇怪得要命,因为在所有的医学病历记录上,还没有像我这样同时罹患多种癌症的,除非是——” “除非是被某种强烈的诱因引发,譬如超标几万倍的核辐射。”我明白他要说什么。 “对,医学专家将发病的起源定为强核辐射,但我从来没接触过那种东西。因为那条中国龙和那只非洲象,我为这个女孩子起名为‘龙象’。一开始,她听不懂我说话,只会嘟囔一种奇怪的土语,但仅仅一周时间,她的英文、泰文便说得相当流利了,并且用非常高明的‘读心术’学到了我脑子里的全部知识,又加以融会贯通,推陈出新。现在,她对于降头术的理解比我更深刻,还替我找到了这条冥蚕,寄希望于‘以毒攻毒’,消灭病灶。” 说到这里,麦爷脸上闪过一丝欢愉的微笑,因为他把毕生学问传给了一个能够将之发扬光大的奇人,对方不但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至可以反过头来,做他的修行指导者。 “我说的话,你能听得明白吗?”麦爷抬起头来,遥望着窗外已经西下的太阳,困倦地长叹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无声无息地罩上了一层青灰色。 我听懂了麦爷所表现出来的隐忧——“龙象女的来历无比古怪,连他这样的大降头师都没法解释当时发生的一切。” ------------ 7这是我死的日子 “需要我做什么?”我看得出麦爷与龙象女之间亦师徒、亦父女、亦情侣之间的混沌关系,忽然一阵后背发凉。 古往今来,降头师们毕生都是不能动情的,一旦犯了这条禁忌,控制毒虫攻击的能力便出现了无可弥补的大漏洞,随时都会遭到毒虫反噬。在这一行里,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降头术的反噬甚至能够殃及本人的九族亲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鹰,这该是我死的日子了。”他脸上的青灰色越来越重,鼻凹两侧原本就不清晰的法令纹正处于难以察觉的持续消失状态,眉心也出现了一块黑气弥漫的方形印鉴。 麦爷这一派以“曼谷牛蛙”为护体神,印鉴上影影绰绰刻着的就是蹲伏的牛蛙形像。 “鹰,我盼你来,其实又怕你来,毒虫反噬、护体神脱缚都会给你带来噩运,但我没有选择。没有弄清她的身份之前,死都不会瞑目。你说,这是我最后的宿命吗?”他举起双手,在眉心缓慢而谨慎地摩挲着,那枚印鉴终于重现隐去。 “她不是‘兵人’,不放心的话我马上打个电话查证。麦爷,你该相信自己的功力,如果对方身上存在可以追溯身份的线索,你早就能察觉了。”我并不是在刻意安慰他,降头师仅凭一根头发、一张照片便能获知普通人的生命信息,何况是朝夕相处、共存一室的对象? 麦爷欲言又止,陷入了患得患失、迟疑不决的状态。 我取出电话,不假思索地按了一个国际号码,等到对方话机振铃三声,马上挂断。 “鹰,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定居在这里吗——不必回答,听我说。这些年我一直在非洲游历,始终没有离开这片沙漠,只是为了搜寻一件事的蛛丝马迹。我知道,有相当多的大人物以各种理由来到埃及,都是为了那件事,呵呵,据我所知,还没有人对那件事的了解程度比我更详细……”他将自己肥硕的双掌对搓了十几下,霍的伸过来,平摊在桌子上,“看——” 他的左掌掌心苍白如纸,此刻看不见任何掌纹、指纹,只有一幅清晰的黑白图像。 我只扫了一眼,脸上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但心里已经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普罗米修斯之火?” 那个八面嵌着宝石的黄金柱体曾给了我相当深刻的印象,所以即使是在黑白图像里也能准确地把它辨认出来。麦爷右掌掌心里的图像是一片波涛起伏的大海,虽是在静止状态下,亦能令人想像出浪尖飞花的汹涌情景。 “鹰,你对此没有兴趣?”麦爷有些失望了。 “只要是宝贝,人人都会感兴趣,但我更珍惜生命。麦爷,你该记得那个沙漠人‘粮食换黄金’的故事吧?他把驼背上的食物和饮水丢给魔鬼,换到了一座金山,但却渴死在沙漠深处。麦爷,无论我的身份有没有改变,总是把自己的命和朋友的命看得比金山更重。” 知道的秘密太多,处境就会越危险,这是黑白两道共同的生存法则。 麦爷缓缓地握紧了拳头,喃喃地苦笑着:“鹰,我只是觉得,这个秘密交给你的话,自己会比较放心。”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合掌在胸,向对方垂首致谢。 “其实,像你这样的人物,很可能将世人垂涎的任何宝物都视若无物。鹰,以你的定力和休养,如果能加入降头师这个行业的话,一定能达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成为这一行的顶级人物。知道吗?五年一次的全球降头师大会即将在曼谷的芭堤雅举行,我可以帮你一举成名,坐上‘降头师之王’的宝座,那也是我毕生的渴望……” 麦爷的声音变得十分沉郁,像是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没有任何热情可言。 “多谢。”我态度诚恳地再次施礼。 “你不肯?鹰,就当是成全一个垂死者的最后心愿好不好?”他扭头向着窗外,佯装欣赏夕阳垂落的美景,但眼角却滚动着一颗混浊的泪珠。 一飞冲天,成名于天下,的确对所有的江湖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但我已经退出江湖。如果渴求名望的话,当年在组织里再熬上几年,等几大教官都退隐幕后时,我自然会晋升为江湖上一声令下、万人效死的大人物。可惜,我不是那种热衷于功名利禄的人,今生只想过着完全属于自己的日子。 “你的眼睛……出了问题?”我及时改口,才没叫出“全盲”这个词。 “垂闭视听,绝断脉息,神虫离体,化身为灰。鹰,双眼全盲只是降头师走向死亡的第一步,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个离奇恐怖的结果,一个你我都无法想像的场面。你看——”他撩开衣服,亮出了自己的肚脐,上面布满了歪歪扭扭的刀疤,“那种结局让我无法控制,只有依靠深度自残,借助神虫的力量才能勉强活下去。” 进入刚才的大厅时,我已经隐约觉察出了麦爷的异样。做为一个大降头师来说,其视觉锐利程度不啻于针尖、麦芒,每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会有眼睛刺痛的感觉,但我正视过他十几次,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是什么结局?”开罗城的黄昏夕阳是难得的美景,也吸引了我的目光,当然,我更想用轻松的语气打破小客厅里的凝重气氛。 身为一个降头师,他会经常服用许多令人作呕的毒虫来增加自己的功力,或者是通过难以想像的自残手段,提升肌体的承受力,从而达到百毒不侵的境界。这些项目在普通人看来,绝对离奇恐怖到了极点,哪怕只看上一次,毕生都会被噩梦缠身。那么,连降头师都会感到绝望的场景,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一个无比广袤的空间,到处是纠缠在一起的滑腻躯体,我身在其中,却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我想死,但却无法进入死亡的境界,只是无法自主地活着,更知道自己会一直这样活下去,与越来越多的躯体缠绕在一起。没有天空,我向上看,只有一个巨大的金色穹顶,向四面八方无休止地延伸着。向下看,目光被躯体挡住——我知道,同样的躯体会越来越多,直到抵达穹顶的位置,将所有的空间充满。然后,将发生另一种突变,穹顶爆裂,躯体上升到地面,充满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麦爷举起双手,用力摁着自己的太阳穴,面部肌肉痛苦地扭曲着。 他的描述相当古怪,自始至终都没能说出“躯体”代表的是什么? “地球——地球会被这种东西占满,陆地、海洋、高山、沙漠……都被它们覆盖着,我甚至看到外太空航行的飞船降落之后,立刻被它们缠绕起来。鹰,在我看来,那时候地球已经不存在了,只有一个亿万躯体缠绕而成的怪球。” 麦爷打了个寒颤,蓦的瞪大了眼睛,紧张地左右张望着,“鹰,怎么突然间这么黑了?不对,我眼前一团漆黑,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抓住他胡乱抓摸的双手,温和地低声回应:“我在这里,你安静一下,眼睛放松,一定会没事的。” 稍停,麦爷一声绝望的长叹:“鹰,我完全瞎了。” 他的黑眼珠正在迅速缩小,直到成为寄生在白眼珠上的极其微小的一点。 “带我走吧,带我走,这个世界太恐怖了。鹰,只有你能救我,快带我走,它们无法被消灭,反而会无限次地复制、繁衍、生长,就像灌木丛上的小叶蚜虫一样……”他语无伦次地胡乱嘟囔着。 “它们是谁?那些躯体是什么?”我压低了声音,第六感告诉我,麦爷的一切变化都是从龙象女出现的奇异夜晚而出现的。 “它们是……”麦爷的双臂倏的一振,挣脱我的双手,腰背一挺,嗖的弹了起来。 我不敢怠慢,紧跟着跃起来,右掌“啪”的一声拍在对方头顶百会穴上,左掌几乎在同一时间无声地抵在他的胸口膻中穴位置。 “告诉我,它们到底是什么?”我沉声低喝,回声嗡嗡直响,震得窗子上的玻璃哗啦一声颤抖起来。 麦爷已经完全在我掌控之中,但我却探测不到他的心跳,只能一鼓作气地将内力两路输送进他的身体经脉里去。 小客厅的门无声地开了,龙象女静静地站在门口,面色如无波秋水般沉静。 “啊——”麦爷又是一挣,身子骤然一旋,陀螺一般矮身飞转。那是他从巴西搏击术里偷学来的武功,专门用来避敌撤退的。 我只得放手,凝神戒备。 “不必挣扎了,一切命运,尽在罗盘之内,逆天抗衡,有用吗?”龙象女笑了,双掌合在胸前,结成了泰国佛教里正宗的“大觉悟去烦恼印”,神情立刻变得凛然**,不可侵犯,如同庙宇大殿里的正座菩萨一般。 麦爷发出一声尖啸,从腋下、腿弯两处射出十几道寒星,叮当碰撞着交织成一张光幕,向我跟龙象女这边笼罩下来。降头师以蛊术、巫术、驱虫术见长,但他们每个人的武功也很了得,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技。 “小心,他发疯了——”我闪在龙象女前面,手里早就抓到了矮桌下面的一条色彩斑斓的丝巾,唰的一声抖开,当空一舞,将射来的暗器挡开。 当务之急,是要把麦爷控制住,免得他伤人伤己。在这里,我的确犯了一个相当大的错误,因为麦爷说的话里,已经把所有怪事的起源指向龙象女,我真正该做的,是弄清她的来历,从她身上找到答案。 麦爷说的“纠缠的躯体”这一段话,让我记起第一次与米兹进入沙漠时自己出现的短暂幻觉——深不见底的坠落过程,极遥远处,是千万条纠缠在一起并且蠢蠢欲动着的怪物。我很清楚它们不是蟒蛇一类的普通地球生物,而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冷馨正在向它们的怀抱中落下,很快就会……”我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噤,不愿意再次回忆下去,“那么,龙象女在麦爷的异变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没有发疯,这只不过是降头师临终前的最后挣扎罢了。这个世界你一点都不了解,最好不要妄作猜疑。”她冷笑着推开我,一直走向麦爷,然后两个人近在咫尺地对视着。 麦爷的白眼珠瞪到了极限,好像马上就要从眼眶里弹出来一样,万分狰狞。 “我是你的弟子,所以,将所有的思想衣钵传给我,是这一行的规矩。你死,我生,然后地球人都会知道,麦爷大降头师将永生不死,他的灵魂插着死神的羽翼,永远活在埃及大漠的上空。这样——不好吗?”龙象女张开双臂,向前踏了一大步。 “你是……你是……你是……”麦爷大叫起来,紧张地后退三步,砰的一声撞在窗台上。 “我即是你的后世,降头师代代延续、薪火相传,来吧,来吧——”龙象女的双掌霍的一下贴在麦爷太阳穴上,立刻闪出一连串噼噼啪啪的蓝色静电火花。 她比麦爷矮一头,所以我能越过她的头顶看到麦爷的表情。一瞬间,麦爷咬紧了牙齿,腮上的肌肉古怪地虬结起来,显示出正在经受一种严酷的折磨。 “放开他,他的情况很不妙!”我知道麦爷需要帮助,但却不是她这一种。 龙象女并没有回头,当我腾身飞跃过去,左掌拍向她肩头的时候,蓦的感到一阵强烈的电击感传入掌心,半边身子倏的麻痹起来。假如仅仅是人体静电的话,只会啪的闪过一道火花就释放干净了,而现在我感到的却是被正常市电击中后的灼痛。 我们三个古怪地站成一排,掌控一切的,已经由麦爷变成了龙象女。 裤袋里的电话响了,那是我刚刚拨叫过的号码正在回拨,但我却无法动弹,木立在当场。 “兵人?”龙象女扭回头来,双眼光芒灼灼,精神提升了数倍。她的双唇鲜艳欲滴,让我不期然地联想到刚刚吸食饱了人血的怪物。 “这是……我死的……日子……”麦爷摇摇晃晃地倚在窗台上,脸色惨白,立足不稳,慢慢地滑落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瑟缩成一团。 我身上的麻痹感消失了,顾不得接电话,立刻冲到麦爷身边,抓住他的胳膊,要拖他起身。 “我没事,鹰,不要管我。”他惨笑着摇头,把脸埋在膝盖上。 “他没事,我只不过是用自身的意念力量替他清除体内的心魔。电,是最好的除魔工具,你大概没事吧?”龙象女傲然冷笑着,仿佛不屑于我的无知。 我当然没事,确信麦爷还算清醒之后,立刻调整呼吸,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鹰?真的是你?真不该相信自己的耳朵。呵呵,能听出我是谁吗?”听筒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一下子把我的尘封记忆打开了。 “汉娜,怎么会听不出来?”我的唇角忍不住有了笑容。 “我希望自己是一名失忆的‘兵人’,那样的话,心里会好受一些,不用再整天怀疑自己的身份了。”龙象女的脸色阴沉下来,转身走出小客厅。 “哎,等一下,等我一下,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麦爷强撑着站直身子,随即追了出去。看起来他的确没事,至少还明白自己的身份,从他关切、心疼的语气上可以看出,他对龙象女的感情非常复杂。 既然麦爷没事,我的心又可以放下来了,暂且把刚才的一阵喧嚣闹腾当作一个小小的意外。 “鹰,教官刚离开,早知道你能打电话过来,他肯定不会走,又要劝你回头了。”汉娜边笑边说,我仿佛又看到了她那张充满青春朝气、五官细致精美的脸。她是组织里最高级别的接线生,相当于那个大系统中的听觉中枢,负责所有与声音有关的情报。 我苦笑一声,不想就这个问题做任何解释。 “你在开罗?我可以透露一个不违反组织规定的小道消息给你,那边据说即将有一次全球黑道人马的盛会,当之无愧名列亚洲第一的山口组、唐人街华裔黑道龙堂都有精英人物抵达,你最好别频频露面,免得有麻烦找上门来。” 汉娜的语速很快,但口齿伶俐,声音甜润而完美。当年她是组织里最受人欢迎的五大美女之一,对任何男人的追求都不屑一顾,曾经有个“冰女神”的绰号。 山口组最擅长贩毒、贩黄和城市暴力械斗,一直都是让亚洲国际刑警总部头痛得要死的一支黑道势力,但他们背后有强大的政治集团和经济财团支持,屡次从国际刑警的围剿中全身而退,等到第二次卷土重来的时候,总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他们进驻开罗的话,只怕社会秩序马上就会为之大乱,因为非洲国际刑警的力量相对薄弱,又没有足够经验应付这群来去如风、杀人如麻的暴徒。 至于龙堂,一直被比喻为黑道中的“文士君子”,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们有任何行动之前,都会先创造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以表明自己做这件事属于“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 黑道人物以“利益”为先,在我看来,他们是为“黄金之海”而动的,毕竟运转那么庞大的社团机器,日常开销积少成多,总是一笔很大的财政赤字。 “汉娜,我很想置身事外,但现在却脱不开身了——不说这个,请帮我查一个毫无痛感的女孩子,看她是否是‘兵人’集团的逃逸者?”我的话令汉娜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呼,但不等她插话,我立刻报上了龙象女的资料,“体重五十三公斤,身高一百五十八厘米,五官体型符合一级标准,四肢柔软,可能是练习过非常高深的瑜珈、柔术。另外,她的智商似乎也很高,其‘读心术’很明显进入了一流心理学高手的境地,对于降头师业界的独特手段领悟得又快又彻底。” 这些资料,是我通过“目测”得来的,误差不会超过正负百分之一。 “就这些?”一阵计算机键盘啪啪敲动的声音马上响起来,汉娜的即时反应能力屡次受到教官的嘉奖,五年过去之后,仍然没有任何退步。 “对。”我看不到汉娜的表情,但很清楚她在想什么。 汉娜清楚“兵人”集团的资料,对于“接受试验者必须是男性”这条死规定也不会陌生,所以当我报上一个女孩子资料的时候,她会觉得不可思议。 “鹰,你怀疑这个人使用了性别变异术、拆骨整型术?”汉娜与我想到一起去了,不过,几秒钟内她就给了我最准确的答案,“所有‘兵人’的资料库都查遍了,没有无故消失者,更没有逃逸未归的,每个人的资料都非常完整,但我找不到你说的这个女孩子。无论她经过什么易容手段,都不可能属于‘兵人’集团。” 我默然,这个结论与我之前的判断相同,即使龙象女没有痛感,也不能说明她曾经是“兵人”。 “我可以再帮你查一下全球目前存在的四十五位无痛感者的病历,其中年轻女孩子六个,三个亚洲人,三个欧洲人,目前每天都有详细的监控资料汇报。所以,你看到的人也不会是她们。”汉娜无奈地笑了。 我打这个电话,只是要证实自己的判断,所以得到汉娜所说的结果并不感到分外沮丧,只是叹了口气:“我懂了,谢谢你,汉娜。” 看似一次普普通通的通话,但背后的通讯信号转接次数却达到了系统保密的上限,而汉娜身边的高精度声音分析频谱仪,也会准确无误地将我的声音核查比对,以确保组织的所在地、通讯系统不会被别有用心者入侵。 收线之前,汉娜用开玩笑的语气加了一句:“鹰,回来吧,我……们都好想你,保重。” 这样的双关语,早在五年前离开时她就亲口对我说过了,现在听来,依旧让我有小小的感动。 “你也保重,代问教官好。”我小心地收线,仿佛怕这个细微的动作会伤害对方。人在红尘,对待“情爱”二字须谨慎、谨慎、再谨慎,一旦逾越男女关系的敏感界限,其后果绝对是如天外飞瀑,无法推测结局常形。 “龙象女不是‘兵人’,她对自己的过去又一无所知,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从何处出现的呢?”我无法解释,这一点并不奇怪,因为连亲历者麦爷,都说不清当时的具体情况。 窗外的光线黯淡下来,夕阳的光也由淡黄色终于变为消失无影,一个白天就这样匆匆过去了。我没有收到白离的电话,心里始终为她悬着一角,生怕有电话进来时,会是某一方全军尽殁的惨烈结局。 假如白离死在蜀中唐门手里的话,“蛇王”一边就是“百日之内一门两丧”,这是风水学中“大凶之最”,相士们都知道,遇到这种情况,与死者一方有关联的人会无故暴毙,不得善终。 丧波是“蛇王”白伤一的朋友,我和白伤一也曾在泰国曼谷会过几次面,还算谈得来。基于以上两点,我们不愿意看到故人之女涉险出手,弄不好从此“蛇王”一派销声匿迹。 我走出小客厅,麦爷和龙象女正在大厅正中对坐着,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只灰陶酒杯。矮桌上除了一瓶埃及土酒之外,还横放着一只小巧的灰色旅行箱,顶面是专属于麦爷这一派的护体神虫——一只伏着身子、蓄势待攻的血红色牛蛙。 “鹰,你带龙象女一起去救你的朋友吧,相信她的功力一定能手到病除。不过,你得保证她的安全,不要让过多的人来打扰她,做得到吗?”麦爷的手掌盖在旅行箱的密码锁上,满脸都换上了风轻云淡的微笑。 我皱了皱眉:“好,不过你好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只旅行箱里,放的是他赖以成名并且视之为生命的“战衣”。 麦爷仰面一笑,一字一句地回应我:“你猜对了,我要把‘战衣’传给龙象女,因为——这、是、我、死、的、日、子。” ------------ 8蛇王弟子白小谢 他在箱子的密码锁上一按,箱盖“啪”的一声弹开,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长袍。长袍顶上,两大两小一共四只赤色金环静静地躺着,在逐渐聚拢来的暮色里泛着幽幽的微光。 五年之前,在降头师大会上第一次见到麦爷,他穿的就是这件西域天蚕丝编织成的“战衣”,四只金环则是经过他这一派十二代掌门人施加过禁制符咒的灵环,最大的作用是封闭自己的思想,不受其它降头师的蛊术操控。 麦爷说过,授予战衣,几乎是代表着衣钵再传,交卸给对方本门香火。所以,这一次他真的是察觉到了即将降临的末日。在江湖人物看来,麦爷的为人介于正邪之间,属于降头师这一行里的善人,经常对被邪派降头师戕害的人施以援手。他的死,无疑会造成这一领域的道消魔长。 “鹰,我有话对龙象女说,请你——”麦爷拿起金环,歉意地向我笑了笑。 我微微颔首:“保重。”然后大步离开大厅,穿过写满符咒的走廊,来到铁栅之外。 楼道里没有灯光,暮色渐渐加重,四周陷入了无边的寂静黑暗。大概整座王冠大厦都被麦爷租用了,因为我听不到有其他住户走动交谈的声音,而且以非洲人的生活习俗来看,他们对降头师心怀忌惮,如非必要,是绝不会跟这一类人比邻而居的。 我一直没向麦爷提起“毒王”丧波,他要死了,提任何人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 走廊拐角处蓦的亮起四道金光,犹如暗夜里的四道连环闪电,把地面上的符咒一起照亮了。一阵激烈高亢的诵经声紧跟着响起来,那是麦爷在大声吼叫,同时龙象女的尖锐女声也和着节拍回应着,两道声浪在楼道里不断地引起嗡嗡的回声。 我不知道该不该阻止麦爷的行动,毕竟降头师的神秘世界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很多时候,已经到达降头术峰巅的高手会把死亡看作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唯一途径。 麦爷也曾说过,唯有肉体的死亡超脱,才能换来精神力量的升华。他渴求超脱,以此来反抗遍体绝症的折磨,或许我该成全他吧? 我悄悄地下楼,一直走到大厦外的台阶上,缓缓地坐下来。 贫民窟地区的夜间照明设施很少,极目四望,灯光十分稀疏。相反,远处的开罗城繁华地带则是灯火辉煌,亮得像一片仙境城阙。 “暂且不管龙象女的身份了,只要她能替希薇祛毒,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夜风劲吹,寒意让我骤然变得清醒,思想从麦爷的个人圈子里跳了出来。与汉娜的一番通话,从前的记忆多多少少偷偷浮现上来一些,却显得极其遥远,仿佛那段日子只是自己做过的一个噩梦,永远不能成为清晰的现实。 前面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头接耳的人,男女老幼都有,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向大厦顶上仰望着。 我明白,当金光出现时,一定会从窗子里直射出去,将大厦变成了暗夜里的耀眼灯塔,当然要惊动附近居民。 “天神显灵了,天神显灵了……”这一群衣衫褴褛的愚民们争先恐后地跪倒,额头触地,虔诚地顶礼谟拜,浑然不顾身子下面是尘土和垃圾。国际红十字会历年来向埃及贫民捐助的美金和物资,滋养了他们的身体,却一点都没改变他们的思想,仍旧生活在依靠天神搭救的梦想中。 我离开台阶,走向右侧的一块空地。两个黑乎乎的篮球架相对而立,便凑成了一个满地灰尘的简陋篮球场,只是篮框上光秃秃的,连球网都没有。 贫瘠的非洲像是地球躯体上的一块丑陋伤疤,虽然经过欧洲传教士、美国义务牧师、亚洲慈善大亨以及国际红十字会的数十年援助,这块伤疤却毫无痊愈的迹象,相反还有扩大化的趋势。 “如果沙漠里真的存在‘黄金之海’的话,或许能改善埃及乃至北非的现状——”这只是我突如其来的感叹,毕竟黄金财宝只会落在极少数人手里,非洲的几百万平民只能默默地承受任人奴役驱使的悲惨命运。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人的存在,眼角余光一扫,那人就站在一座加油站的旁边,横跨在一辆通体白色的大功率川崎摩托车上。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在夜色中分外醒目,让四周污浊的环境相形见绌。 加油站门口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将一个朦胧的光圈投射在地上,而这个人就站在一百米范围内唯一的灯光下,白衣胜雪,卓然不群。 “来者不善?”我注意到,他并没有如那群愚民一样好奇地盯着大厦顶楼,而是岿然不动地凝视着远处的繁华夜景,稳稳地抱着胳膊。 当然,能以这种姿势站在随时都可能发生劫案的贫民窟里,他的身上必然带着横扫一切麻烦的武器,譬如稍稍鼓起一块的左臂肘部、双腿膝盖后面起皱的部位,还有西装后领位置凸起的那道一寸宽、半尺长的弓形硬物,都是威力巨大的杀招所在。 有时候,一笔巨大的财宝是最醒目的旗帜,能够在短短几周内吸引全球黑道高手的注意力,于是便在财宝出现的地区形成强手林立的局面。单从这个白衣年轻人的外表来看,无法判断他属于哪一支势力,仅仅能确认这是一个亚洲混血儿。 我抬头向王冠大厦顶楼望去,金光渐渐消失了,黑暗最终笼罩了一切,窗口也没有任何灯光透出来。几分钟之后,身披灰袍的龙象女出现在台阶上,满头奇异的长发已经掩藏在长袍下,左右耳垂上悬挂着两只金环,无声地摇荡着。 跪拜的人群仍旧伏在地上,她毫不在意地走下台阶,向我这边靠近,仿佛尘土之上跪着的不过是些卑贱的蝼蚁,根本不值得看上一眼。 白衣年轻人的头转过来,冷静地向龙象女扫了一眼,垂手发动了摩托车引擎,径直驶向开罗城方向。他的动作简单而流畅,毫不拖泥带水,相信每一次拔枪杀人时也会如此,可想而知,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杀手。 “贵客,我们走吧?”龙象女的双眼中幻化着奇异的光芒。 “不要这样称呼我,我是陈鹰,你可以称呼我‘陈先生’或者是‘鹰’。”我从年轻人身上收回了注意力,但随即惊异地发现,龙象女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了七纵一横共八条皱纹,深刻而醒目。看上去,她的年龄仿佛突然增加了十岁,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出成熟女孩子的稳重大方。 “好,我称呼你为‘鹰’,现在,可以去救你的朋友了吗?”她举手向开罗城方向一指,腕上的金环亮出来,虽在暗夜之中,犹然光芒闪烁。 “麦爷呢?”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很好,接下来会留在这里闭关七天,参悟‘元神出窍、化身为蛊’的法门。刚刚他已经打电话替我们叫了计程车,几分钟内便会抵达,别为他担心了。”龙象女仰着头,漆黑的睫毛高挑着,越发衬得两颗眼珠明亮如同寒夜里的星子。 “化身为蛊”是降头术中的至高境界,练到那种地步,人即是蛊,蛊即是人,就像世上最高明的剑客能够“人剑合一”一般。不过,自古至今的降头师资料里还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人蛊合一”的程度,久而久之,“化身为蛊”也就成了降头师们无法企及的梦想。 我再次默然,既然麦爷都将自己珍藏的“战衣、灵环”传给龙象女,可见他对她的信任程度,个中蹊跷内幕,又岂是外人能了解的? 五分钟后,一辆蓝白相间的计程车驶了过来,载上我和龙象女,掉头回城,把那些跪拜着的人全部抛在满地扬尘之中。 我最后一眼回望王冠大厦顶楼时,麦爷的小客厅里忽然有了灯光,有个人影出现在窗子里,向我们这边望着,正是麦爷。 “他还活着,他没事?”我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地。 只要麦爷没死就好,他身体里的绝症可以慢慢调制,或手术切除,或射线穿杀,总有办法延续他的生命。忙完手边的事,我会联络欧洲的几个专治癌症的大医院,带他却那边就诊。 计程车里飘着一个埃及女歌手性感的歌声,戴着棒球帽的司机随着歌声的节拍不停地摇头晃脑,一刻也不安静。幸好,他的驾驶技术还算过得去,不至于把车开到路沟里去。 “鹰,大降头师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认识的江湖人物非常多,所以要我好好跟你学习。”龙象女眼睛里的光芒收敛了一些,但额上的皱纹如同一排铁栅,看上去古怪之极。 “他太过奖了。”我保持微笑,但心已经飞到希薇那里去了。 “朝阳一点红”的毒性每时每刻都会变化,当中毒者全身肌体脉络都遭到腐蚀之后,第二天朝阳初升的那一刻,才会百毒迸发,一命呜呼。我离开她已经半天,谁知道酒店里会不会发生新的变故? “我要看五十一号地区的资料,能帮我弄到吗?”龙象女的说话方式非常奇怪,东一句西一句的,上下之间似乎毫无关联性,突兀而生硬。 “哦?那种事对我来说太难了,想必麦爷告诉过你,五十一号地区直属于美国五角大楼管辖,里面的所有资料都是五个红色加号的绝密文件,不会轻易外泄的。”我索性直接拒绝她,免得再次节外生枝。 “呵呵,是这样吗?”龙象女冷笑起来,金环一响,她已经抓住了我的右腕,五指如铁钩般冷硬。 我扭头向着车窗外面,以不变应万变,不理会她的突然动作。 提到“五十一号地区”的话题,我的思想当中无可避免地出现了黎天的资料。 龙象女的“读心术”实在强劲,瞬间便获取了一切与黎天有关的片断,发出一声满意的长叹:“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我要见黎天,就是现在。” 我摇摇头,拍拍司机的肩头:“麻烦你,直驶月光大酒店,中途不要停车。”别说我现在根本联系不到黎天,就算能找到他,也不可能只顾龙象女而抛开身中剧毒的希薇。 “鹰,你听到没有?我要见黎天——”龙象女提高了声音。 我拨开她的手,平静地一笑:“现在,先去救我的朋友,其它事全部押后,明白吗?” 四目相对时,她的眼睛里发射出锋刃般的寒芒,毫无顾忌地冲杀过来,很明显是要用脑电波控制住我的思想,不过这一招早在五年之前就被我破解了,而且出招的是功力正值巅峰的麦爷大降头师。 “我要黎天,我要资料,我要黎天……”她低语着,双掌平伸,无声地扣住了我的太阳穴上。两股寒暖交加的气流从她掌心里发出,灵蛇般透入我的肌肤,左右太阳穴立刻麻痹,毫无感觉。 车子仍在疾驰,司机向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哗”的一声拉上了分隔前后座位的纱帘。或许他以为我们所做的不过是热恋中男女的嬉闹,本着“非礼勿视”的职业道德装作什么都看不到。 我缓缓闭上双眼,一股澎湃的热气由丹田提升起来,护住五脏六腑。 “鹰,我只要资料,不想摧毁你的思维系统,也许我们该精诚合作,各取所需,不是吗?”龙象女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近耳语。 当她掌心里的气流冲破我的喉结、锁骨,以飞瀑狂泻之势发力进攻时,我陡然睁开双眼,胸膛里激荡的灼热真气反冲上来,将这两股寒热不定的气流全部吞噬,同时内气反震,将她的双臂“啪”的一声弹开。 “啊呀——”龙象女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身子急急后仰,砰的一声撞上了车窗玻璃。 司机急踩刹车,车子“嘎吱”一声停住,飞扬弥漫的尘土翻卷上来,车外顿时昏天黑地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喂,你们在搞什么鬼?轻声点好不好?”司机气急败坏地扯开纱帘,冲着我大叫。 我长吁了一口气,迅速按了电钮,车窗玻璃降下来,一股新鲜空气涌了进来。龙象女双手在座位上一撑,弹身而起,额上的七道纵纹霍然张开,像七柄临阵杀敌的凛凛利刃,准备第二次向我扑击。 “没事,没事,继续开车吧。”我向司机摆了摆手。 他回过头去嘟囔了一句什么,骤然间自腋下亮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隔着靠背向我连射三枪,弹着点非常准确地落在我的心脏部位,但我早就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杀机,身体不动,只是左胸在一瞬间向里缩进了半尺,子弹贴着肌肤飞过,钻进我身后的靠背里。 与此同时,龙象女身子一震,一柄安装了消声器的手枪紧顶着她的后心发射,沉闷的枪声连珠般响了七次,空气中立刻充满了呛鼻子的火药味。 司机举起手枪顶开自己的棒球帽,满脸都是阴恻恻的冷笑:“陈鹰先生,幸会,幸会。” 他有一张黝黑发亮的瘦脸,皮肤非常粗糙,小眼睛深嵌在眉骨之下,牙齿则是参差不齐的典型越南黄斑牙。 “越青帮的朋友?”我平静地笑了,几个飞身而来的瘦小身影出现在眼角余光里,这应该是越青帮预谋严密的一次截杀行动。 “对,其实上头下达的命令里并没说一定要取陈先生性命,只是你的名气实在太大,我不得不考虑到你受伤后的反击,索性直接杀了,以绝后患,哈哈,哈哈……”他向枪口吹了口气,得意地指向计程车后备厢指了指,“陈先生,即使你躲过迎面致命的子弹,后面隐藏着的兄弟也会及时补上几枪,总而言之,不会让你活过今晚。” 他是专职杀手,百发百中的神枪绝技是不可或缺的基本功,所以才会分毫不差地瞄向我的心脏射击。计程车内部的空间非常狭小,假如他只是拔枪乱射的话,我反而更不容易抵挡。龙象女有“战衣”护身,普通子弹也不会伤到她,只不过是被子弹的冲击力吓一大跳罢了。 计程车的四扇门同时被人拉开,外面的六名枪手举枪指向我,却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放在龙象女身上。 “谢谢。”我向前座上的司机点点头。 他有些莫名其妙,冷笑着反问:“你说什么?” “砰砰砰砰、砰砰”六声清脆的枪响,六名枪手头顶上无声地炸开了灿烂的血花,来不及扣动扳机就仰面而倒。射击者枪法高明到了毫巅,不但准确无误地以前四颗子弹射杀了四人,更合理地预测到剩余两人的反应动作与闪避方向,同样做到一击必杀。虽然是以一杀六的局势,前后时差却不超过两秒钟。 “啊?谁?”司机身子一缩,藏在靠背之下,只是他的枪却在一瞬间落在我的手里。 龙象女猛然旋身,双肩一抖,发出一声沉郁的低吼。躲藏在后备厢里的枪手没有再次开枪,陷入了莫名的沉寂之中。 “陈先生饶命,陈先生饶命……”司机抽泣着抱头求饶。 江湖人都知道,“强势时飞扬跋扈、弱势时哭爹叫娘”是越青帮一向固守的处事原则,所以他们的求饶只是一种变色龙般的表演,谁若是善心大发饶过他们,只怕转眼间就会有杀身之祸。 “黎天在哪里?抬起头来!”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来,正是那个在王冠大厦外出现的白西装年轻人。他的左手枪口斜指着司机的头顶,右手里的短枪指向后备厢那边,随时戒备。 “饶了我吧,我带你去见黎天先生,马上就去——”司机似乎看到了生还的希望,仰起脸来讨好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但对方猝然扣动扳机,一颗子弹自他眉心穿过,又从后脑直透出来。 年轻人大步走向车尾,脚尖踢向后备厢锁扣,等到盖子弹起,立刻双枪齐举。可惜,后备厢里暗藏的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应该是死在龙象女的某种降头术之下。他恼火地大叫了一声,飞起一脚,将里面的两具尸体踢飞,跌在公路边的水沟里。 我下了车子,将手枪丢在车顶上,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年轻人收起双枪,凝视了我片刻,忽然深深鞠躬:“陈先生,晚辈是白小谢,多年前曾随义父‘蛇王’白伤一先生与您会过面。离姐安排晚辈来迎接您,请不要推脱,给晚辈一点面子。” 他的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黄绿错杂的玉扳指,那是“蛇王”座下义子的独门标志。“白小谢”这个名字最近几年在新马泰一带叫得很响,堪称年轻一代中的顶尖人物,其身份不仅仅是黑道杀手,更是“蛇王”麾下最受宠信的人物。 我的心猛的一沉,皱了皱眉:“白离小姐到了?” 白小谢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一闪,下意识地做了个舔唇的动作:“是,离姐在下午四点整抵达开罗机场,五点十分出动全部‘蛇王’门下弟子与蜀中唐门激战于圣班诺大街的星光购物中心,五点四十分结束战斗,杀伤唐门外围弟子多人,重伤唐大娘,生擒唐美——” 我惊愕地双眉一挑,没料到唐门人马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白小谢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双手递上来:“陈先生,这是离姐给您的信,另一页是唐美小姐亲手写下的,请您务必细看。” 信封的左上角盖着一个血红色的盘蛇印鉴,那是“蛇王”白伤一从前的权力标志,或许在他死后,白离已经取代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我接过信封时,龙象女翻身钻出车子,双手一拍,抢过信封,但白小谢的动作更快,不等龙象女做出下一步动作,他的手枪已然狠狠地顶在对方的咽喉上,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放下!”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又做了一次舔唇的动作。 我联想起江湖上关于白小谢的一些诡异传说,对面前温文尔雅的他忽然产生了极度的厌恶感,举手拿回信封,同时推开他的枪口:“别冲动,我朋友只是开个玩笑。” 以龙象女的功力,或许不会轻易被别人制住,但她现在的思维非常奇怪,反应能力更是时快时慢,没有合理的连贯性。 “我觉得,信上的内容会对你不利,因为这牵扯到一个年代久远的秘密。鹰,不要去,危险……非常危险。”龙象女困惑地搔了搔头顶的发,对白小谢的拔枪动作并没有在意,只是凝神看着我手中的信封。 白小谢把尾指放进嘴里,打了一声尖锐的呼哨,侧面的一条岔路上立刻驶来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缓缓停在我们面前。 “陈先生,离姐说,时间很宝贵,也许我们可以先上车,边走边谈?”白小谢的话有点“强人所难”的意味。 奔驰车的后门打开,几柄手枪上的烤蓝在暗处闪着幽幽的寒光,完全是一付鸿门宴的架势。 ------------ 9珠穆朗玛峰堡,不死勇士盛宴 “请等我看完这封信,好不好?”我拆开信封,掂出两张对折着的雪白信笺。 白小谢略作思索,满脸带笑:“是是,一切听从陈先生吩咐,只是离姐与唐美小姐正在望眼欲穿之中,请陈先生体谅。” 计程车的大灯一直亮着,我缓步走到车前,借着雪白的灯光打开第一张信笺,一行笔迹急促飞扬的行楷小字立刻映入眼帘——“鹰,速来,我有大秘密转告,涉及沙漠失踪事件,绝不欺骗隐瞒,因为我时刻处于无法拯救的死亡进程之中,苦盼,切切!”下面签名处是龙飞凤舞的“唐美”两个字。 第二张信笺上的字迹则娟秀洒脱得多了——“陈鹰先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渴慕在开罗一见。家父有件难了心事,要在下向先生请教,所以略备蛇胆美酒,请足下随小谢前来,万勿退却为盼。”那应该是白离的亲笔,签名处缀着一条盘绕在竹枝之上的小蛇。 唐美了解我的心事,所以才以“沙漠失踪事件”为主题。 “难道她要死了?或者是中了泰国人的奇毒,病入膏肓,无法救治?”白小谢讲述双方大战时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我却明白两派都以下毒见长,现场一定是喧哗大乱,无辜死伤者不计其数。既然唐大娘都遭重创,焉知唐美不会是同样结果? “陈先生?”白小谢耐不住性子出声提醒。 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淡淡的不屑和一份掌控一切的傲慢,这是个年轻人当道的年代,蛇王弟子击溃蜀中唐门之后,他的确有睥睨开罗城的本钱。 “我去,不过得请你的兄弟把这位姑娘送到月光大酒店去,我的一位朋友中了唐门的毒,需要救治。”既然麦爷和龙象女都答应出手,我想他们是不会反悔的,希薇也一定会没事。我现在回酒店去,只能做为简单的旁观者,起不到任何作用,不如去见白离,看看她有什么打算。 龙象女忽然皱着眉大笑:“鹰,原来你心里最牵挂的并非那位病人?”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玩笑并不好笑,但我仍然微笑着回答:“事有轻重缓急,必须得一件一件解决,拜托你一定好好医治我的朋友。” 奔驰车里跳出来一个年轻人,将计程车司机的尸体小心地移动到路边去,然后重新发动了车子。 龙象女上车,笑着向我挥手:“鹰,希望能再次见到活着的你——” 车子直驶城里,红色的尾灯逐渐幻化成夜幕下的一团模糊光晕。 “陈先生,请吧?”白小谢又一次催促,并且连续舔着自己焦渴的嘴唇。 “你呢?会不会一起去?”我明知故问,因为他绝对会留在原地,做一件令人作呕的事情。 果然,他立即摇头:“不,我还要停一会儿,不过很快就会骑摩托车追上去,相信不会耽误离姐专为陈先生而设的欢迎宴会。” 我钻进奔驰车,侧面座位上同时有三柄短枪伸过来,顶住我的心口和两肋。 有人在我耳边冷冰冰地开口:“得罪了。”随即用一块带着微甜气息的黑色手帕系住了我的眼睛。 我保持沉默,尽量地放松肢体,而后最大限度地发挥着自己的听觉。 车子启动了,平稳地右转,折向来时的岔路,刚才说话的人迅速拨了一个号码,恭谨地报告:“离姐,陈先生上车,我们正在赶回去。” 车载电话的听筒音量很高,我听到有个温柔甜美的女孩子声音传出来:“哦?那太好了,请陈先生听电话。” 那人靠近我,把听筒放在我耳朵上,冷冰冰地提醒:“离姐要你听电话,可以开口了。” 我知道电话彼端就是白伤一的女儿,之前通话时,她的声音曾给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但我却不想在这种被手枪威胁的情况下与之通话,所以依旧保持着无言的沉默。 “陈先生?我是白离,欢迎你大驾光临,现在唐小姐跟我在一起,同时期待着你的出现。”白离的措辞相当客气。 从我了解到的情况看,她曾求学于英伦三岛,具有几大顶级文学院的博士头衔,精通亚洲各国的古典文化,自然称得上“敦厚儒雅、知书达理”八个字。一个人的修养如何,单从声音谈吐上就能看出七成以上。 她听不到我的回答,蓦的抬高了声音,语气骤然变得冷肃起来:“拿威,你对陈先生做了什么?他是‘蛇王’故交,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小谢没告诉你吗?” 我身边的人毕恭毕敬地回答:“属下只是遵循惯例蒙住了陈——” 白离猛然打断他:“胡闹,快给陈先生解开手帕,他是贵客,不是敌人,跟了小谢数年了,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做事的?” “是是是,属下这就解开,对不起,对不起。”这个被叫做“拿威”的人转过身来,要替我解开手帕。 我向后一闪,避开他的手,向着听筒方向回答:“白小姐,不必啰嗦了,我无意了解泰国黑道上的秘密,此行只为见唐小姐一面,希望她的状况还不至于太糟糕。” 在我看来,唐门溃败,唐美一定吃了暗亏,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落进白离的掌控,但我真的料错了,因为紧接着听筒里传来唐美的声音:“陈先生,谢谢关心,我一切都好,也没跟泰国来的朋友再起冲突,不过——你最好快些赶来,我的生命大概只能以秒计算了。听着,我没开玩笑,绝对没开玩笑……” 唐美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成分更重的却是无奈和颓唐,仿佛病入膏肓的人在极力挣扎着安慰探访者。 “还有多长时间到达目的地?”我向拿威沉声询问,心情被唐美的话引出一阵酸涩。像她那样坚强果敢的女孩子,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公开露出窘困之色的。 “七分钟。”拿威恭恭敬敬地回答。 我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告诉司机,全力前进。” “是,陈先生,要不要我帮你取下手帕来?刚刚无意中得罪你,我真是该死,真是该死……”他慌手慌脚地忙着请罪,我沉默地摇摇头,缓缓扯掉了蒙眼的手帕,但却没心情向两边看。假如白离殊无恶意的话,我记不记路径都没关系,况且此时满心里都是唐美说过的那些奇怪的话,更无暇分心去想其它的了。 奔驰车连续拐过几个街口之后,进入了一条狭窄的私家街道,两侧是低矮的小叶灌木,每隔几十米就竖立着一根维多利亚风格的白色路灯柱子,投下柔和的灯光。 私家路的尽头,有人早早地将黑色电动门打开,奔驰车长驱直入,停在一座灯火通明的两层小楼前。车子刚刚停稳,白小谢的川崎摩托车也呼啸着飞驰而来,到达小楼前,嘎吱一声急刹停住。 拿威下车,殷勤地替我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陈先生,我们同时到了。”白小谢跳下摩托车,一副精神抖擞、踌躇满志的模样,大踏步地走过来,站在拿威的对面,形成了一个双人夹道欢迎的模式。他的白西装衣领内侧,很明显地溅上了几滴殷红的血珠,红白相映,分外醒目。 “你的衣服脏了——”我经过他面前时,低声提醒,自己胃里陡然一阵翻腾,仿佛要将隔夜的饭都吐出来。 江湖上有很多人证实,白小谢的最大嗜好是吸食人脑,就像“蛇王”最喜欢豢养的“金钱铁线蛇”一般。他杀死那个计程车司机之前,问了一句与黎天有关的话,其本意只不过是吸引司机抬起头来,好让他一枪穿脑而过。龙象女杀死了后备厢里的两人,破坏了他的进餐计划,所以才惹得他飞脚将尸首踢开。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一个吸食同类**的人,不管他外表装得怎样彬彬有礼。 白小谢低头看着衣领,嘴角掠过一丝残忍的冷笑:“没事,为‘蛇王’出力办事,死都不怕,还能吝惜一套衣服?”他的嘴唇重新焕发了红润的光泽,再也不必焦渴地舔来舔去了。 小楼的自动门无声地分开,一个披着黑色皮风衣的女孩子快步走出来,目光与我一对,立即深深地弯下腰来行礼:“陈先生大驾光临,白离深感荣幸,自觉蓬荜生辉。” 她的腰肢极细,双腿修长,声音也比电话里听到的更加委婉动人,如果不是风衣拂动时露出两腋下的枪套,任谁都不会把她跟“蛇王”的女儿联系起来,只以为她是繁华都市里的一个美丽女白领或是独当一面的商场精英。 我不喜欢江湖中人的故作客套,更不想遇到什么欢迎大会,只想一进门就看到唐美,把所有的谜团尽快解开。 “白小姐,令尊遭遇的意外让我非常痛心,但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所以,贵派与蜀中唐门还是尽量沟通,以和为贵,不要再生杀戮的好——现在,可否带我去见唐小姐,或许我能在两家和解这件事上做些什么?”我将话题引向唐美,自然也就避开了初次见面的寒暄和大大小小的繁文缛节。 白离抬头,微微一笑:“陈先生,唐小姐正在二楼等你。我很赞成你说的‘以和为贵’,只是今天下午的战斗已经结束,如果唐小姐今晚能自杀谢罪的话,这笔帐就算彻底了解了。不过,据说唐傲、唐三彩等人正在大规模地调派人手,企图逆袭反击过来,这就怨不得我不给他们面子了。” 她有一双漆黑挺拔的细眉,眼睛里似乎蕴藏着总是流荡不定的精光,每次掠过我脸上时,都会稍作停留,仿佛要将我的思想全部看透似的。 白离摒除了所有的礼节,直接带我上楼,将白小谢等人抛在一楼客厅里。当然,我也希望离得白小谢越远越好,免得给他身上的怨魂缠住。 二楼上有一个相当宽敞的客厅,唐美正坐在落地窗前的老藤摇椅上,手捧一本当季巴黎女装杂志,看得津津有味,与信笺里的急促口气迥然不同。 “陈先生,你还好吗?”她听到了我和白离的脚步声,轻松地抬头打招呼,却没有起身。 她的身边是一个一直堆叠到屋顶的铁艺花架,上面层层叠叠地摆满了绿色藤蔓植物,彼此的柔枝错综复杂地纠葛在一起。绿植、藤椅、闲书、落地窗,这一切构成的画面早就远离了打打杀杀的江湖烽烟,让我有一刹那的错觉,仿佛是错入了江南女子的闺房一样。 “我还好,唐小姐好清闲——”我知道对方绝不会像表面上看来这样淡定自若,毕竟蜀中唐门被泰国人打得溃不成军,那可是天下所有姓“唐”的人共同蒙受的奇耻大辱。 “我在等你,幸好主人好客,服务相当周到,在这里,无论如何该向白小姐道声‘叨扰’的。”她斜睨着白离,唇角飘浮着一个别有深意的浅笑。 白离指向落地窗对面的一个银色石英钟,脸上的笑容沉郁而冷傲:“唐小姐,时钟指向凌晨两点时,你就该与陈先生告别了,别忘记我们之间的相互承诺。我已经遵照你的吩咐,将陈先生请来,下一步,就是你自剖心肝、向家父亡灵谢罪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钟,距白离说的时刻还有五个小时。我很怀疑以唐美的个性,完全是在故布疑阵拖延时间,等待唐门弟子的集合反攻。 “我明白,白小姐,接下来我要向陈先生说一件极具震撼力的大事,你想不想坐下来一起听?”唐美合起杂志,随意地丢在脚边的书报篮里。 白离一刻不停地接上去:“当然想,蜀中唐门是华人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如果能从唐小姐话里偶然得到启迪,也不枉我们认识一场。”她不理会唐美的讽刺和挑衅,只是冷静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这种“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帅风度,至少要比唐美高明十倍。 我没弄清唐美的目的何在,这里是白离的地盘,外面警卫重重,要想赤手空拳地逃脱,并非易事。 白离轻轻拍掌,有个步履轻盈的大眼睛女孩子快步进来,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瓶法国葡萄酒和三只七彩水晶酒杯。 我在靠近窗前的欧式木椅上坐下,脑子里一直在思忖这样一个问题:“唐美到底要说什么?她是真的要透露秘密,还是仅仅要故作惊人之语,意在打乱白离的思维轨迹?” “小姐,这一次要取什么样的蛇胆待客?”大眼睛女孩子停在白离身边,神情万分谦恭。 “金环、银环、追风三种好了,陈先生与唐小姐是难得一见的贵客,理应用金银二环奉客。”白离走向我旁边的木椅,落座之前,先客气地向我点头致意。 唐美悠闲地摇晃着身子,藤椅一起一伏地荡着,发出富有韵味的“嘎吱”声。 “唐小姐,外面共有十一层包围圈,除了你能想到的轻武器之外,小谢还布下了四层美式地雷网,再加上弹药充足的火箭筒小组、狙击手小组,别墅现在的力量足以防御一个正规步兵连的进攻。所以,我希望你能看清形势,不做无谓的牺牲——” 白离侃侃而谈,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笃定神情。 她所率领的泰国黑道人马千里奔袭,有备而来,势必要取唐美的性命报仇。目前来看,她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所缺的仅仅就是引刀一割的举手之劳了。 唐美一笑:“你错了,你真的大错特错了。” 白离温和地摇摇头:“我不理解你说的话,看看窗户外面,我们的人马早就严阵以待了。唐小姐,如果你能实践自己的诺言,我可以保证,再不动唐家其他人一根汗毛。否则,连唐大娘、唐傲、唐三彩他们也要给家父偿命,一并死在开罗。” 她并没有虚言恫吓,我们居高临下向外望的时候,很轻易地就发现了院墙内外的狙击点。两派势力相较,唐门擅长单打独斗,偷袭杀人,而“蛇王”部下则更精于集团作战,半军事化布局,强弱之分非常明显。 “唐小姐,她说得对,不要让其他人送死了。”我只是说了自己该说的真心话,虽然唐大娘曾在酒店里暗算过我,但我并不记恨。 唐美长叹一声:“我杀了白伤一,但那是他求着我动手的,而且这牵扯到一个异常复杂的秘密——” “不可能!不可能!”白离陡然胀红了脸,粗鲁地打断唐美,顾不得维护自己的文雅风度。 “白伤一患了一种怪病,我不杀他,接下来的七天之内,他的身体就会异化,成为另一种生物。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不信的话,白小姐可以查阅他搜集的与‘普罗米修斯之火’有关的资料,自然就能找到答案。”一旦打破了白离的矜持状态,唐美便立刻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我沉默地听着她们一来一往的对话,对唐美的话并不确信。 白离长吸了一口气,双拳横在前胸,一寸一寸地向下垂落,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重新恢复平静。“唐小姐,他得的是什么病?难道是某种毫无希望的绝症?”她向后仰了仰身子,斜瞟着唐美。 “绝症?不,绝症并不可怕,白伤一先生七岁闯荡江湖,九岁入五毒教,十五岁自创泰国黑道上鼎鼎大名的‘食竹教’,二十五岁获得了泰国‘蛇王’之名,一直保留至今。他不怕死,不怕任何绝症,却单单害怕这一种异变……” 唐美的话被大眼睛女孩子的突然出现而打断,她端着一只银盘上来,里面是三颗还冒着热气的碧色蛇胆。 白离的目光无意中与我相对,立刻挪开,望向大眼睛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把蛇胆分别放进水晶杯里,动作轻柔地打开葡萄酒的瓶塞,在每个杯子里倒了半杯红酒,先捧起一杯送到我面前:“陈先生,金环蛇胆酒,请用。” 我沉默地接过酒杯,漂浮的蛇胆上分明还在向外渗着血丝。 唐美取了那杯银环蛇胆酒,而白离则是取了剩余的最后一杯,大厅里飘满了甘醇的葡萄酒香。 “美酒奉贵客,两位请。”白离高高地举起杯子。 唐美低声轻叹:“葡萄美酒夜光杯,琵琶欲饮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她晃荡着殷红色的酒液,目光迷离,仿佛沉浸在一段古老的回忆里。 白离猝然变色:“唐小姐,有什么话直说,别再故弄玄虚地绕来绕去,你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记得那四句诗是白伤一最喜欢的,与眼前的法国名酒一样,当年和他同席就餐时,常听他吟诵这些句子。 “六年之前,在珠穆朗玛峰堡的不死勇士盛宴上,令尊虽然戴着毫无记号的青铜面具,但是仅凭这四句诗,我就辨认出了他的身份。白小姐,我与令尊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怎么会毫无理由地动手戕害?你虽然能大刀阔斧地领导令尊留下的这一支人马,却还缺乏江湖磨砺,分析问题的时候太过自以为是,譬如这一次就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唐美注视着杯子里的酒,以无言的冷笑结束了自己的叙述。 我的右手猛然一颤,几乎将美酒倾洒出来,只有借皱眉低叹来遮掩自己的惊诧。 “嗯?唐小姐果然是大人物,如此年轻就收到那张江湖上人人向往的盛宴邀请函了吗?”白离抑制不住自己的惊愕,态度立刻谦和了许多。 唐美缓缓点头:“那有什么?蜀中唐门名列江湖上最不可或缺的十六大派之一,我们能够接函赴宴,珠峰堡主理应感到荣幸才是。谈到视死如归的勇士,唐门中人每一个都能成为慷慨赴死、大义凛然的无谓战士,每一个都比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更有资格出席盛宴。” 白离双手捧杯,耐心地听着唐美的叙述,不再随意打断她。 “不死勇士盛宴”是居住在珠穆朗玛峰北部绝顶的一个异人举办的,每十年一届,专门邀请江湖上的著名人物参加。所有人聚集于异人所处的“珠穆朗玛峰堡”,争夺“不死勇士”这一伟大称号,最终胜出者,能得到异人提供的长生不死秘诀。 从古至今,地球人无不对“长生不死、长生不老”充满了渴望,自战国先秦时的始皇帝嬴政到近代痴迷于诵经礼佛的满清皇帝,由野心勃勃的轴心国元首希特勒到倾全国财力修建近千座佛寺、以求感动上天的泰国总统,所求的目的皆是殊途同归。 唯有不死,其统治地位才能稳固不变地保有下去,所以再多的财富、再高的权柄,都在“长生不死秘诀”前轰然溃散。 ------------ 10冷馨在金字塔内部? “陈先生、白小姐,在你们眼里,‘蛇王’是一方大豪,跺跺脚,东南亚毒品市场都会颤三颤,但他却脱离不了‘人’的本质,也会渴望长生。所以,我们才能相会在珠峰堡里,一起经历了近三十道生死考验。那个聚会名为‘盛宴’,却是无酒无肉也无歌舞的,只有一关连着一关的危机接连来袭,谁若是顶不住压力,瞬间就会被淘汰出去,成为兀鹰尖喙下的美食。幸运的是,做为抵达最后一关的七个人之一,我很荣幸地看到了最后一道题目——咦?陈先生,你一直都在出神,想什么呢?” 唐美向我举了举杯子,露出一丝艰难的苦笑。 “我在想,唐小姐或许是最适合担任这一代唐门领袖的人物,因为江湖史料记载,蜀中唐门曾有七名高手参与盛会,最终结果都是成了兀鹰果腹的干粮。你能到达最后一关,至少可以证明你比他们更聪明、更勇敢。”我希望自己的回答足够得体,能提起唐美叙述完整个故事的兴趣。 “七人之中,包括家父?”白离皱着眉头,或许白伤一根本就没向她提及这段经历。 “对,他戴着一张五官狰狞的山神面具,就站在我的右手边。我还辨认出排在自己左手边的是上一代的‘杀手之王’司马血,那个最精通于冷兵器杀人、动辄要价上千万美金的高手。另外四个,一直保持沉默,所以我无法推测其身份。” 唐美做了小小的停顿,白离的问题已经冲出嘴边:“唐小姐,我对事情的经过不感兴趣,唯一想知道的是家父曾经面临怎样的异变,才会恳请你出手结束他的性命?” 那个问题,也是我最想问的。 美酒入喉,我的心情随之愉悦了许多,精神也正在努力恢复之中。泰国人自称国有“三宝”——香米、蛇胆、佛塔,那是吸引全球旅行者的制胜武器。喝了这杯蛇胆酒之后,我忍不住食指大动,目光落在整瓶好酒上。 “陈先生请——”白离乖觉地替我斟了第二杯酒。 “多谢,如此好酒,须得整瓶牛饮才会过瘾,不是吗?”我伸出右手抓住瓶子,一股醺醺欲醉的轻飘飘感觉涌上来,全身上下都十分受用。 “我会让小谢送一整箱去陈先生下榻的酒店,家父常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只要陈先生喜欢,想喝多少,我们都会敞开供应。”白离的温柔与唐美的桀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要是男人,就都明白该在两人中如何做出抉择。 “那个变异,与‘普罗米修斯之火’有关——”唐美只说了简单的半句话,白离再次“啊”的一声变色,双手巨震,杯子里的酒一下子泼溅出来。 “白小姐,令尊收集的资料想必你都阅读过,上面或许说过,任何人见到‘普罗米修斯之火’后,都会受到法老王的诅咒,生命将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内结束——啊,不是结束,而应该是改变存在形式。珠峰堡异人的最后一道题目就是请七人一起去参观‘普罗米修斯之火’,也即是说,他要用‘法老的诅咒’来试探七个人的胆量。结果,三个人自动后退,选择放弃,除了我、司马血、白小姐的父亲之外,还有一个人决定冒险一试。结果,我们四个同时获得了最后一关的胜利,见到了射灯下八面嵌着宝石的黄金柱,但那异人却怆惶消失了,根本没有拿出什么‘长生不死的秘诀’给我们。” 白离随着唐美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当她的叙述告一段落时,两人一起庆幸这段噩梦般的历程终于结束了。 我干了第二杯酒,故作轻松地插嘴:“当你们发现盛宴只是一场耸人听闻的骗局时,又做了什么?是不是只有带着失望离开?” 唐美摇头,从摇椅上站起来,相当困惑地踱到我面前:“陈先生,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无法拆解的悖论,你能觉察得出来吗?” 石英钟一直在忠实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从落座到现在,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距离唐美自杀谢罪的终点又近了一步。 “悖论是——见到‘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人必定会遭到法老王的诅咒而死,但你们却闯过了‘不死勇士盛宴’的最后一关,理应得到‘不死秘诀’然后长生不死,对不对?”白离抢着回答。 她说的很对,之所以产生这种悖论,一切源于江湖中人对那位常年居住于雪峰上的异人太过相信,都以为对方是离世避居的高明隐士,绝不会骗人。基于这一点,异人要大家怎么做,大家就依言行事,信以为真。 “白小姐,你说得很对,很巧,当时令尊也是这样说的。所以,我们都为出现了这种悖论而出离地愤怒,商量要将‘普罗米修斯之火’偷出来,做为对异人的惩戒。结果,我们成功地打碎了晶石罩子,由司马血亲自动手,将这根黄金柱搬了出来,并且商定所有的利益由四个人平分。” 唐美是江湖游侠,一向过着快意恩仇的日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即使明知是过激行径都不会罢手的。 “可是,司马血已经死了,家父也去世了,是不是法老王的诅咒已经开始起作用?下一个会轮到你?”白离紧皱着眉,小心地一路向前推测着。 司马血的死是一个无法开解的谜,他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从旧金山海湾大厦的顶楼俯冲而下,肢体摔成了十一段,现场惨不忍睹。像他那样有钱、有闲、有才华、有品貌、有香车美人环绕着的钻石男人,怎么可能选择突然自杀这条路呢?警方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线索,只能将这件案子归入无头悬案里去。 唐美懊恼地顿足长叹:“司马血死后,一直由他保管的黄金柱下落不明,我跟令尊什么都没拿到,沮丧得几乎要抓狂。跟我们在一起的第四个人一下雪山就失去了联络,所以真正蒙受损失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诅咒也如影随形而来。几周之前,我从金三角过境,恰好你父亲也在,他向我出示了一份最近的查体资料,全身上下都被癌细胞占据并吞噬着,只怕活不过今年,所以才恳请我动手帮他,免得以后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大厅里忽然安静下来,自始至终,一直都是唐美在自说自话,我们该如何彻底相信她呢? 我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竟然是希薇打进来的:“陈先生,有个导游公司的年轻人急着找你,非常急,她说……她说……”希薇在拼命抑制着自己的颤抖,但声音依旧非常紧张,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她说什么?”我不明白导游公司的人找我做什么。 “她说,看到了冷馨小姐——” 希薇的声音倏忽远去了,我的耳边只回响着“冷馨”两个字,越来越响,直到如一声春雷般在脑子里炸裂:“有人看到冷馨了,她没死,她没死!” “陈先生,陈先生,她现在就在房间里,你要不要马上回来?”希薇焦灼地叫起来。 “我当然……马上回来,让她等我,无论如何都等我,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我收线之后,先是仰面做了三个直入丹田气海的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暂且冷静下来,随即向白离与唐美歉意地点头:“我有事,急事,必须马上回酒店去,再见。” 不等她们有反应,我已经大步走向楼梯口,一跃而下,在楼梯拐角处一按,再次跃起,三秒钟内便冲出了一楼大厅。 “陈先生,请留步,请留步——”白离跟出来,急迫地大叫着。 几个身形彪悍的年轻人一起涌上来,右手刚刚探向裤袋,便被我三拳两脚打倒在地。刚刚接我过来的奔驰车还在,我径直拉开车门,抓住驾驶员的衣领一甩,他便直跌出十米开外,撞在刚刚起身的年轻人身上。 我发动引擎的时候,白离与白小谢同时冲过来,唯一不同的是,白小谢手里握着的是黑洞洞的短枪,而白离则是捧着那瓶没有喝完的法国美酒。 “陈先生,不管发生什么事,‘蛇王’弟子永远都是你的朋友,有需要之处随时打电话过来。”她把酒抛进我怀里,伸臂一拦,把白小谢挡在后面。 我来不及有任何礼貌寒暄,狂踩油门,汽车引擎嘶吼着冲向别墅外的私家路。 “冷馨在哪里?会是劫匪的巢穴,抑或是在某个地方迷了路?只要她出现,我就能找回她,一定能!”我机械地转动着方向盘,风驰电掣一样在车河里穿行着,对交通信号灯视如不见,只是在脑子里反复盘旋着冷馨的名字、冷馨的笑脸。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在酒店外停车、飞奔、上楼、推门的,思想再度清醒下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一八零八房间的客厅里,一个穿着牛仔装、旅游鞋的黑瘦华裔女孩子正从沙发上站起来,向我伸出右手:“是陈先生?我是安迪沃森旅行社的职员王诗,幸会。” “幸会,冷馨在哪里?”我伸手与她相握,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正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王诗搔了搔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真的说不清她在哪里,更不认识这个人,但她要我到酒店这边来,说应该会有一位名叫‘陈鹰’的先生在。我在服务台查住客登记薄,看到你的名字后,才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我强抑住激荡的情绪,再次重复:“快告诉我,她在哪里?我会马上开车赶去接她,再不会任她离开!” 王诗抽回自己的手,拼命摇头:“陈先生,你误会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啊”的一声大叫,挥掌砍在侧面的衣柜上,半寸厚的木板顿时折裂,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这女孩子的脑袋似乎有些问题,在我的两次追问下,只会不断地澄清自己“没见过冷馨”,却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极度郁闷之下,我只能靠击打衣柜来发泄胸膛里的激愤,假如面前站的是个男人的话,我早就一掌拍上去,让他好好讲话。 “陈先生,不要着急,坐下慢慢说。”希薇从卧室里跑出来,开了冰箱,取出一罐冰镇可乐给我。我把汽水罐贴在额头上,一阵刺骨的寒意传入颅腔,情绪也慢慢地和缓下来。 “王小姐,你最好快点把自己遇到的情况说一遍,再语无伦次下去,逼得陈先生动手打人就不好了。”看来希薇对这位名叫“王诗”的女孩子也极度不满,耐性也被折磨到了极限。 “嗯嗯,好,我说,但是——”王诗的黑眼珠灵巧的连转了几下,欲言又止。 我真的是急糊涂了,竟然忘记了要先付给对方资料费,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顾左右而言其他。 “给,钱包,只要你讲的资料有用,里面的钱都归你。”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大力地拍在王诗身边的茶几上。 她的眼睛亮了,略显佝偻的背也挺直起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以下是旅行社三级导游王诗的叙述,情节虽短,但在她添油加醋、眉飞色舞的表达方式下,一直絮絮叨叨讲了半个小时才完成—— 怪事发生在今天下午,她带领一个日本旅游团参观胡夫金字塔,时间计划从下午一点钟进塔,到三点半钟出塔。这是旅行社和金字塔管理部门共同商定的游览流程,一直都是如此执行,王诗对此早就烂熟于胸了。可是,下午三点半钟出塔之后,她清点人数时才发现竟然少了两名游客,马上安排大家登上旅行车休息,自己一个人二次进塔。 金字塔这种旅游景点只对初次抵达的游客有吸引力,对王诗来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进来,早就腻烦到顶点,连向两侧多看一眼的情绪都没有。 她以为两名游客会在法老墓室里贪看四壁象形文字而迷失了路径,所以只是埋头走路,像往常一样暗自感叹命运多蹇,自己一个好端端名校大学生落到今天替旅行社打零工的悲惨地步。 “喂,请停下来,我有话要说——” 她听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着,此刻她刚刚走到“大长廊”的中部,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立刻抬头向前看,却是一个人也没有。毕竟每天的这个时刻,都是旅游团撤离后的真空期,偌大的金字塔里只有不超过十人的保安人员在游弋,但据她所知,金字塔管理处方面并没有聘请女保安。 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毕竟生活和工作的压力太大了,每天都处在入不敷出的痛苦状态。 “喂,我在这里,请向左侧转身,你就会看到我。”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这一次,王诗听得清清楚楚,马上转了个九十度,向左侧的石壁望去。“大走廊”长达四十多米,是金字塔内部的特殊景点之一,但王诗每天都会经过这里四次以上,早就看得腻了,最近甚至觉得那些诡异的象形文字全都变得面目可憎,丑陋无比。 她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石壁上,身穿黑色风衣,直发披垂,满脸都是愁容。 “看到我了吗?你能看到我吗?”那女孩子说一口纯正流利的英文,但却是嵌在石壁平面之内的,除了嘴部的翕张动作外,全身仿佛被紧密地禁锢住了,一动都不能动。 王诗的第一反应是急促后退,然后猛的翻身望着对面的石壁,以她的生活知识判断,此刻石壁似乎变成了镜子,而眼前看到的女孩子实际是镜子里的影子。可是,她环顾四周数次,也没有发现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你……是谁?”她颤声问,如果不是腿脚早就吓软了的话,她可能会兔子一样飞奔着逃走。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的名字叫‘冷馨’,是从港岛来的考古学家。小妹妹,请你到月光大酒店帮我带个口讯,找一位名叫‘陈鹰’的先生,告诉他,我被禁锢在金字塔里了,请他火速赶来救我。放心,他会好好酬谢你的,拜托了小妹妹,拜托了……” 王诗看过报纸,当然知道冷馨失踪的消息,但她无法相信石壁里面会嵌着一个活人,她甚至在定下神来之后,走到石壁前,试着去拉冷馨的手。 警方曾发出悬赏通告,只要能提供冷馨下落的,赏金五千美元;找到冷馨的,赏金增加到五万美元。王诗很希望能拿到这笔钱,但她只摸到冰冷的石壁。 “小妹妹,拜托你快去、快去、快去……”冷馨的影子渐渐消失了,只留下浑身被冷汗湿透的王诗。她的双腿恢复知觉后,一路飞奔着出了金字塔,连喝了四五罐啤酒,才令自己砰砰狂跳的心冷静下来。 她没向任何人透露这件怪事,等旅行车回城,马上赶到月光大酒店来。 接待她的是希薇,但她坚持没见到我本人之前绝不透露任何消息,所以才逼得希薇打电话给我。 “在今天之前,你有没有注意过‘大走廊’两边的墙壁有什么异样?当冷馨的影子消失时,你做下记号了吗?”我谨慎地提问,以免王诗为了奖金而胡编乱造出一些细节。 她坚决地摇头:“没有,自从报纸上有消息说冷小姐失踪之后,我至少经过‘大走廊’五十次以上,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记号不必做,我能准确地记住进入‘大走廊’的步数,误差不会超过半米。” 我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可以仔细地回顾王诗说过的每一句话,希冀从中归纳出最有用的线索。当然,现在如果不是深夜的话,我会马上赶去胡夫金字塔,看看“大走廊”的石壁上到底有什么。 希薇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忽然插嘴:“王小姐,除了冷小姐的影子以外,你还看到了什么?她身边有什么,或者你能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把她禁锢住了,难道就是那层玻璃一样的石壁吗?” 王诗蓦的打了个寒噤,拉紧了牛仔上装的衣领。 “你看到过什么?不要怕,告诉我。”我敏感地意识到了问题之所在。 她再次摇头,并且痛苦地双手按住胸口,仿佛一个即将窒息的溺水者。 我打开冰箱,替王诗取了一罐可乐,轻轻放在茶几上,顺手打开钱包,里面大概还有几万美金现钞。 “王小姐,这些钱仅代表我个人的谢意,如果你肯带我们进塔,并且找回冷馨,我会开一张五十万美金的支票给你,决不食言。”我看到钱包的夹页里那张冷馨的小照,整颗心一下子痛得不可收拾。 第六感是最准确的,但这次它告诉我的是——找不到冷馨。所以,我固执地以为,第六感的判断出了问题,只要有王诗带路,就一定能找回失踪了多日的冷馨。 王诗将大把的现钞捧在手里,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迅速把这些钱卷成一团,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卧室的门开了,龙象女大步走出来,跨到王诗面前,“咄”的一声低喝,眼睛里射出两道灿烂的白光,直逼对方双目:“告诉我,你还看到了什么?鬼、神、妖还是什么更加邪恶的东西?” 她用的并非单纯的“读心术”,其中更掺加了高等级、高能量的“催眠术、移魂术”。麦爷说她已经领悟到了降头师的最高境界,此言果然不假。 王诗“咕噜咕噜”地连咽了两口唾沫,吃力地仰起脖子,眼神已然变得痴痴迷迷:“我看到……像是蛇一样的东西,很多很多缠绕在一起,就在她的脚下。或许她……背后也是那种东西,它们是无比鲜活的,忽紧忽松地纠缠挤压着,我感觉冷小姐与它们最终会融为一体,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我忍不住低喝:“够了!这小姑娘在胡说八道,够了!” 第一次进入沙漠时,我曾出现了冷馨在黑暗中下坠的幻觉,那时候仿佛看到她即将坠落在一大片蛇一样的躯体中间,但我宁愿相信那只是幻觉,更不会承认王诗说“她与它们将融为一体”之类的混账话。 龙象女在王诗脸前霍的挥手,她便闭上眼睛,无声地沉眠过去了。 “明天一早,我就去金字塔看个究竟。”我的声音浸满了沉甸甸的苦涩。 龙象女忽然记起了一件事:“鹰,白离和唐美呢?难道她们肯放你走,没有丝毫的阻拦?” 我隐约记起了别墅里三人之间的对话,只是满身困倦惊涛拍岸般涌来,向龙象女无力地摇头:“蛇王弟子与蜀中唐门之间的事很复杂,暂且不要管她们好了。”假如是白伤一主动求死,则唐美就不会承担杀人罪名,两派之间的战斗也就该停火了,更谈不上什么剖腹谢罪。 也许,今晚该是我暂且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了。 第三部完 请看第四部。 ------------ 第四部 剑拔弩张 ------------ 1龙堂杀手二十八宿 基于安全考虑,我并没有让王诗再次离去,更没有再开另外的房间,而是吩咐服务生在主卧室里加了两张床垫,让希薇、龙象女、王诗睡在同一室内,而我则准备在客厅的沙发上合衣而卧。 “把房门反锁上,除我之外,谁敲都不要开。”在希薇关门之前,我郑重其事地叮嘱她。 “陈先生,你的情绪很紧张,要不要我陪你聊几句放松一下?”希薇重重地皱着眉,看来她的心事比我更沉郁。 我轻轻摇头:“不必了,你的身体——” 她的眉尖一抖,故作欢欣地笑着:“忘记告诉你了,龙象女已经帮我解过毒,她说三日内就会康复如常的。陈先生,中午之前我自作主张要服务生拿来了一箱好酒,都放在酒柜里,希望适度的酒精能帮你放松下来。” 我向酒柜那边瞄了一眼,很是感激她的细心:“多谢,你好好睡吧,我没事。” 房间里传来王诗的欢呼声,伴随着“嚓嚓嚓嚓”数钞票的动静。像她那样的小女孩,一个人孤身在外打拼惯了,大概只会觉得钞票最亲,其他一律不放在心上。 “那么,你也早些睡。”希薇轻叹一声,走入卧室,略停了一下,才慢慢关门落锁。 窗外仍是万家灯火,每一个来到埃及的有钱人都把这里当成了沙漠里的销金窟,比去拉斯维加斯更兴奋。毕竟在欧美富豪们的眼里,阿拉伯女孩子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迷幻光彩,让他们时时为之疯狂。况且,埃及政府向来主张“开放全部市场、把欧美富人们口袋里的钱全部留在这里”,所以,富人们在本地受到的尊崇礼遇绝对的超乎他们想像的。 “我只是过客——”我凝视着窗前随风摇荡的波斯白纱,脑子里仔细回忆着王诗说过的每一个字,“冷馨在金字塔内部‘大长廊’的石壁之内,她可以开口说话,有正常而清醒的思维,但却无法挣脱出来,落在王诗身边,这说明什么?或许可以如此分析——那石壁就像电视机的屏幕一般,只出现平面图像,而绝非冷馨本人。我去了,运气好的话能看到她的图像,运气差的话,就会什么都看不到,白跑一趟,毫无收获。” 我之所以听完王诗的叙述后没有即刻飞车赶往沙漠,也是基于以上的冷静分析。 卧室里最先传来王诗的鼾声,可以想像,有了那么一大笔钱后,她会做一个最开心的梦。 我走入卫生间,在浴缸里放满了冷水,然后脱掉衣服坐进去,刺骨的寒意让我无法控制地连续打了三四次哆嗦,牙齿嘚嘚直响。 “越接近死亡,思想就越清醒,体温每降低一度,人的思维强度将提升零点七倍。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把自己当成‘超人’,以接近人体机能忍耐极限的状态活着,只有如此,才能比大多数人更幸运地活下去——”我想起教官说过的这套经典理论,唇角微动,想笑出声来,但自己脸上的肌肉已经因为过度寒冷而僵硬。 在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上,一切社会行为百分之百遵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准则,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不会有毫无意义的杀戮。所以,我可以明确地判断,此时此刻,一条看不见的财富链条,正把所有踏入沙漠的各方势力串联在一起。当然,现在看来,链条是松散而漫不经心的,只不过是因为宝物还没出现,各方之间的矛盾冲突还不够激烈。假设一下,大家关注的宝物突然现身的话,必将是石破天惊般的雷霆一战。 我放松身体,无声地滑入水中,冷水迅速地包容住了我的全身,伴着左右太阳穴与头顶百会穴上的刺骨寒意,自己的思路更加通彻明晰了。 “唐美与白离还在僵持之中呢——蛇王势力与蜀中唐门之战只是刚刚开始,相信白离不会那么缺乏耐心,轻易切断消息来源,毕竟唐美曾经给我们讲述了‘不死勇士盛宴’的那段离奇插曲。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她们两个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甚至在宝藏的诱惑下,由死敌一跃变为盟友也未可知。” 我吐了口气,一串水泡咕噜噜地浮上水面,其实我自始至终就没有为唐美担心过。她能统率唐大娘等一干高手大举过境,当然是有备而来,把一切不利因素都考虑周全了。 “冷馨到底遇到了什么?那些纠缠盘绕的躯体到底是些什么?”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默然自问了。 如果那些东西只是毒蛇或者巨蟒的话,我也就无需担心了,因为之前自己曾有在亚洲东海“蛇岛”执行秘密任务的经历,再多毒蛇也不会令我感到恐惧,但它们不是蛇——第六感告诉我,那是一些自己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无论如何,只要有救回冷馨的一线生机,也要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是牺牲自己。”这是我向自己发的誓,不必别人佐证,就一定会做到。 一个彻彻底底的冷水浴出来,我觉得身体放松了很多,肩头的重负也仿佛逐一放下了,只等明天一早带王诗去大金字塔,集中精力应付随之而来的种种考验。 自卫生间踏入客厅的刹那,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我的右手立刻探入裤袋,握紧格斗刀的刀柄,目光注定沙发上半躺着的那个不速之客。 “接着——”他左手一扬,一只黑黝黝的酒瓶半空划了条平缓的弧线向我飞来。 我抬起左手,接住瓶子,没有任何发力动作之前,瓶口的木塞“啵”的一声弹开,法国白兰地的醇香应声泛起,直扑我的鼻翼。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小兄弟,我借花献佛敬你一瓶如何?”那人淡淡地笑着,举了举右手里那瓶金标人头马。 他有一张淡金色的脸,双眼半闭,狮子鼻微微皱着,与上翘的嘴角构成一个“世人皆醉我独醒”般的讥笑。客厅里的欧式沙发极其宽大,但当他张手张脚地躺在上面时,沙发却突然显得极短极窄,可见这人的体型之庞大。 “好。”我只回应了一个字,缓步走向窗前。 客厅的窗大开着,白纱飘飞之势越来越急,午夜的冷风直吹在我湿漉漉的头发上。 “别过去封我的退路了,没用的,而且一时半会儿我也不想走。好酒、嘉宾、美人、良辰,四美齐备,我怎么舍得走呢?小兄弟,你女朋友对你很用心啊,还知道把酒柜填满乖乖等你回来,这种女孩子真的是越来越罕见了——”他仰起脖子喝酒,喉结一上一下地哽动着,不断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巨大动静。 我撩开纱帘,任由夜风肆意吹送着头发。 “小兄弟,你在想什么?那瓶酒很贵,替你开了又不喝,岂非天大的浪费?”他不依不饶地自言自语着。 我的右手一直贴在刀柄上,对方喝酒时喉间露出三处破绽,引得我几乎要振臂发刀,但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沉稳地忍耐住了。对方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否则我躺在浴盆里时毫无防范,他也许早就下手了。 “干。”我举了举酒瓶。 “你知道我是谁?”他的眉角微微一吊,眯成一线的眼睛里霍的射出寒光。 “知道。”我淡淡地笑着,但随即摇头,“不过,我最近的记性也不太好,或者喝了这瓶酒之后,今晚发生过的事就再也不记得了。” “大名鼎鼎的陈鹰是不会那么容易低靡消沉的,呵呵,小兄弟,我从来不敢轻视你,包括你睡在浴缸里的时候。有人说过,你经历过的那些事完全可以写成一百本传奇小说了,只是你很少讲给别人听,今晚恰好是个机会,能否说一些快意恩仇、刀剑热血的故事给我下酒?”他的眉垂下来,杀气也倏的消失殆尽。 我拔出裤袋里的小刀,无声地放在窗台上,然后张开五指向他亮了亮:“我身上再没有其它武器了,今晚只谈喝酒,不计江湖恩仇,好不好?” 他愣了愣,突然腾空而起,身子在半空翻滚两周后,重新跌落在沙发上,三只驽匣、一柄改装过的巨型左轮手枪、一条通体金黄色的蟒皮软鞭赫然出现在了茶几上。 “哈,我也没其它武器——不过我知道,你的拳、掌、脚、膝都是最厉害的武器,据说三连冠泰拳王森拔曾亲自训练过你,连他都心悦诚服地把你称作‘杀人机器’?”他的眼睛里又有敏锐冷冽的光芒闪动着。 “那些只是过去,我现在不过是淡出江湖后偏居港岛一隅的普通人陈鹰,前辈何必再提?”在别人眼里,我的过去是无比辉煌的,但却想不到那恰恰是我的一种负担,其实回到港岛隐居的这段日子,才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 “那么,你对各大派争夺的东西真的没兴趣了?只是为了找人才赶到这里?”他用力抹了一把半灰半白的短发,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同样的问题我已经向不同的人解释过许多次,这一次只是无奈地默然点头。 “小兄弟,我可以相信你的回答,但江湖上那么多为‘普罗米修斯之火’杀红了眼的人能相信吗?”他再次摸摸钢针一样直竖的头发,发出短暂而急促的“唰唰”声。 我紧盯着他的脸:“你是不是指越青帮的人?” 他微微一怔:“怎么讲?” 我举了举酒瓶:“酒逢知己,大家都不要绕来绕去了。我看得出,你刚刚跟他们交过手,而且受了不轻的伤,到我的房间来,只不过是为了暂避一时罢了。这一次,越青帮敢毫无遮掩地向龙堂出手,可见他们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隐形势力支持,燕大侠,我推算的事还准确吗?” 龙堂杀手“二十八宿”领袖危月燕,就是他的名字,一个出身于北少林埋骨塔僧兵团的江湖高手。 他缓缓起身,双手紧握着那只酒瓶,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惭愧:“你说对了,半小时前,我的确刚刚遭受重创,不过,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躲避什么。早在冷教授他们入住酒店之前,我就潜伏在这里了,龙堂要拿到的东西向来不容他人染指,所以今晚越青帮的人一出现,就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决战。” 我的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骤然一惊:“难道冷馨和教授一行人刻意低调地以月光大酒店为驻扎地,其中也有不可告人的深意?” 表面看来毫不相干的几件事,似乎正在纠缠不清的千头万绪中逐渐浮出水面,我们身在其中的月光大酒店就是一个承载一切故事的巨大背景。司空摘星和蔡小佛提及龙堂双胞胎女杀手时,第六感就提醒过我——“所有人都会被牵扯进来,之后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江湖历史上曾有无数相同的例子,伴随着一件久已湮灭的神器出世,至少将有万人为此殒命,成为祭奠神器的供品。神器吸收到如此多的死人亡灵之后,其灵异力量才会越发强大,生生不息,永世相传。 我倏的打了个寒噤,不为夜风,只为即将到来的无尽杀戮。 “小兄弟,你在想什么?”危月燕轻抚左胸,在那件黑色小牛皮夹克的遮掩下,一道十字交叉的刀痕赫然横枕在他左乳位置,那是“少林金钟罩”的唯一弱点。 “我在想,能发出这种‘安大略十字杀刀’的人,不会来自越南本土,应该是他们美国分会的人,而且有在特种部队服役多年的经历。燕大侠,你遇到的是——”我想说出“黎天”两个字,但目光第二次落在那道伤口上之后,一下子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能留下如此狭长轻飘创口的,必定是一柄至薄至窄的小刀,而不是黎天常用的那种格斗刀。同样道理,若是黎天出手,危月燕或许就没命坐在这里喝酒聊天了。 “一个女人——”我们几乎同时说了这四个字,危月燕脸上的苦笑更深了。 他在十年前被少林寺僧兵团驱逐后坠入黑道,经过几千遍打杀锤炼才确立了自己的江湖地位,成为“二十八宿”之首,每提高一步都是用血和命拼回来的。现在,他却伤在一个女人手里,创口的痛算不了什么,真正遭受煎熬的是内心和自信。 “你该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小兄弟,告诉我,免得‘二十八宿’里再有人轻敌死伤。”他急切地盯着我。 我避开他的问题,微笑着反问:“燕大侠,‘二十八宿’毕集,把开罗城翻过来都足够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二十八宿是龙堂麾下的第一杀手阵营,没有大事绝不会整体出动,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龙堂将会在开罗展开一次重大的行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危月燕一笑,审度的目光如湛蓝的刀锋缓缓停留在我脸上。 “是吗?每个人都有权利保留一些自己的隐私,而且我并没有义务为来自龙堂的朋友解释这些东西。听说,龙堂大龙头身边的‘铁血军师’诸葛常青先生对周易八卦、先天遁术乃至古今中外的任何一种预言术都有相当深刻的研究,或许方便打个电话回去的话,他能告诉你什么——不过,别动我的朋友,否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我听到卧室里有异样的响动,陡然握紧了酒瓶,以同样冷冽的目光回望着他。 “呵呵……”他仰头冷笑着,对我的敌意略有些不屑,“小兄弟,里面有三个女孩子,你最在乎谁?古人常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却一个人泡在浴缸里洗冷水澡,未免也太煞风景了吧?” “不要动我的朋友——”我压低了声音,同时脸色一沉,胸膛里郁积的愤懑渐渐的有渴望宣泄之势。其实,我只担心希薇,不知为什么,越想好好安排她的处境,反而越让她落入险境,所以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充满了对她的歉意。 “我不会动你的朋友,而且军师也没下令要对你怎么样。小兄弟,别把龙堂的人马想得太坏,真要想对你不利的话,此刻你也不会安安稳稳地——”他颇为自负地笑着住嘴,似乎是想给我留下一个足够的想像空间。 就在此刻,我敏锐地观察到他胸前的口袋起了一阵轻轻的颤动,那是一只设置了来电震动的移动电话,一定是危月燕的同伴有消息传过来。 “小兄弟,担心那三个女孩子的话,何不开门看看?我知道,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子并没有真正把门锁上,呵呵呵呵,主雅客来勤,既然对方有良辰相邀的暗示,你还不赶紧投桃报李?”他侧了侧身,掩饰着震动不停的电话。 我将酒瓶放在窗台上,沉默地走向卧室门口,动作轻柔地握住了镀铬的球形把手,缓缓一旋,卧室的门果然应手而开,乳白色的地灯光芒无声地流泻出来。 希薇躺在大床上,龙象女和王诗睡在窗下的床垫上,三个人身上的被子都盖得好好的,没有丝毫被惊扰的迹象。卧室的大窗紧闭着,窗幔和窗纱完好,当然也不会有敌人闯入。我犹豫了一下,闪身进门,走向左侧的套房卫生间。 “情况不是太好,敌人太强悍了,并且我怀疑这事有几国政府方面的人马插手……军师怎么说?我的意思,别碰不好惹的人,陈鹰深不可测,不是那么简单就应付得了的。总之,咱们在开罗行事的宗旨是,绝对不要胡乱惹事,见机不好,立即回收防守,懂吗?” 危月燕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一大半,不禁苦笑着摇头:“我深不可测吗?为什么总感觉自始至终都没有抓到冷馨失踪案的核心,反而越来越跌入漩涡激流之中?” 卫生间里干净整洁,一束还没来得及凋谢的粉色玫瑰摆在洗手台的一角,暗香无形地浮动着。 “还好。”我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向外走。 希薇忽然翻了个身,重重地叹息着,一只手臂甩到被子外面来,露出睡衣袖口上刺绣着的金色花瓣。地灯的光线朦朦胧胧,一瞬间让我有了如梦如幻般的感觉,仿佛她在下一秒钟就会醒来,然后温柔地呼唤我的名字。 “冷馨、冷小姐……”她在梦呓,又翻了身,漆黑的发甩动了一下,半数遮盖在脸上。 我的心一下子被刺痛了,一股锐痛从丹田向上直冲,五脏六腑仿佛要“哗”的一声翻转过来。她在睡梦中都没忘记冷馨的存在,但我刚才却差一点陷入莫名的旖旎幻觉里去,把对冷馨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 龙象女也在翻身,双臂伸出被子,十指在头顶上方结成了一个古怪的手印。只有王诗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被子下面,发出均匀甜美的鼾声。细想起来,像她那样孤身在外打拼的女孩子拿到一大笔属于自己的财富时肯定是最快乐的,每一秒钟的梦境都被喜悦环绕着。 相反,冷馨这个阶层的成功女孩子,往往忘掉了人生最本质的快乐,而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着也许毕生都无法企及的高远目标,直到迷失自己。 “冷小姐,冷小姐……”希薇大概梦到了什么,呓语声蓦的提高了。 我快步走向门口,揩掉了额头上的冷汗,不再把全部心思放在她身上。在开罗这个美丽的沙漠之城,也许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几个月甚至几周之内就擦肩而过,毕生不再相逢。所以,即使心里偶尔翻起什么轻波细浪,也不该继续下去。 危月燕已经打完了电话,正在皱眉沉思。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龙堂是不会动那几个女孩子的,呵呵……”他略带尴尬地笑起来,但却掩饰不住眼底的一丝焦虑。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淡淡地笑了笑:“你遇到的那个女人,有可能是江湖传说中的‘闪电姬’——” 他霍然变色,酒瓶一颤,几乎脱手坠地:“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危月燕成名于十年之前,如果不是有过人之处,龙堂也不会令他做二十八宿的领袖。这种万里无一的高手素日肯定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今天却一次次在我面前失态,究其原因,很有可能是事态的确严重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反过头来想,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会令龙堂高手狼狈至此呢? “小兄弟,‘闪电姬’不是已经被美国五角大楼的人招安了吗?”他皱着眉思索了不下二十秒钟,才慎之又慎地问。 我点点头,他仰面灌了一大口酒,顾不得擦掉嘴角上的酒痕,紧接着追问:“那么,她的每一次行动,岂非都是受五角大楼调遣?她在本地现身,也就等于美国人的黑手也偷偷伸到北非来了?” 这其实是一个蠢问题,美国做为全球第一的超级大国,向来以“太平洋警察、地球卫士”自诩,立足美洲,精密敏锐的触角早就伸进了亚、非、欧三大洲。毫不夸张地说,无论是南北两极、大洋上下还是地心地外,只要人类活动能够到达的范围,就一定会有美国人插足。所以,有人文学家曾说过如此意味深长的话——“地球上其实只有三种人,分别是美国人、美国的友人、美国的敌人”。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白光,一个直径不到半米的光圈无声地照射在客厅顶上,将水晶吊灯映得绚烂无比。 “啊?”危月燕又是一惊,刚刚抬头向上看,第二个光圈又出现了,跟第一个紧紧地并列在一起,一模一样。 强力电筒的极限射程超过数百米,所以有人站在楼下的某个地方向这边发出光圈信号并不奇怪,但危月燕已经脸色大变,酒瓶跌在地毯上,半瓶烈酒汩汩地向外流着。他的右手插在怀里,左手伸进裤袋,咬着唇进入了一触即发的警戒状态。 一阵尖锐的口哨声猝然响起来,盖过了夜色里的一切喧嚣,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里。 哨声的尾音渐落,第二个人的哨声紧接着响起,一起一落之间便到了我们的窗外。衣袂掠风声、紧张喘息声刹那间连成一片,一个女孩子连珠般急促叫着:“燕大叔,燕大叔,敌人太扎手了,就在后面,就在后面——” 先前放在窗台上的酒瓶被人踢飞,迎面向我撞过来,一个白衣少女蜻蜓点水般地从窗子里穿入,收不住急奔之势,左手勾住吊灯,唰的荡了一圈,右手里的短枪稳稳地指向窗口。 ------------ 2闪电姬 客厅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如一条被绷扯到极限的琴弦,虽然无声,但可以想到下一刻弦断时迸发出来的空前强音。 飞起的酒瓶落在我的左手里,我们谁都不再开口,只是紧紧地盯着窗口。 “最强最强的……敌人到了,燕大叔,燕大叔——”又一个女孩子从窗口掠进来,她的轻功已然发挥到极限,以至于连开口发声的余暇都没有,短短的十几个字都要分成两段来说。这个女孩子的眼睛闪亮到了极点,一下子落在我脸上,嘴角一翘,展现出一个秋波脉脉的嫣然巧笑,然后才夸张地脚尖重踏窗台,身子利箭般跃向危月燕所在的那张沙发后面。 “燕大叔,全看你的了,哈哈——咦?”她的笑声倏的变成惊呼,想必是一下发现了本来引为强援的危月燕早就重伤。她的右手里擎着一柄微型冲锋枪,枪口里兀自冒着淡淡的青烟,脸色突变之后,左手略显慌张地伸进白色运动装的裤袋里,大约是在找替换的弹夹。 第三个人几乎是脚跟脚地出现了,但那个光头大脸的年轻人刚刚踏足窗台,箭矢啸空声也跟踪而至,“哧”的一声,一截蓝汪汪的箭头从他前胸露出来。 “大鹏!”两个女孩子同时大叫出声。 年轻人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即向后仰面跌倒,眼睁睁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大鹏——”后到的女孩子再次大叫,顾不得换弹夹,飞跃到窗前,俯身在窗台上,左手徒劳地向前伸着。我比她迟半秒钟到达窗前,抓住她的左肩向后抛出,因为射中年轻人的杀手不会隔得太远,那种以机簧发出的淬毒弩箭只有在十米之内才会强劲如斯。 “嘎嘎嘎、嘎嘎嘎嘎”七声连环响起来,我在上半身后仰趋避的同时,右手挥动窗帘,将七支弩箭挡了下来,箭头上淬炼过的剧毒散发出汹涌的腥气,逼得我气息一窒。 这一连串兔起鹘落的变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我挡落弩箭,那杀手也恰好现身,单足点在窗台上,从容而傲慢地居高临下睨视着客厅里的人。这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穿着一身亮闪闪的黑色皮装,长发紧紧地盘在头顶,右手里倒提着一只普通公文包大小的黑色驽匣。 危月燕忽然松了口气,自言自语着弯腰捡起了酒瓶:“那么好的酒,灌给地毯喝了,多可惜?” 我此刻是站在客厅正中的,吊灯上那女孩子飘然落在我身边,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不愧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游侠陈鹰,反应速度绝对少于千分之五秒,那已经是武功高手所能达到的极限了。不过,我还是很想看看,到底是你的退守快,还是这女人的小刀快。可惜啊可惜,没有随身携带高速摄像机过来,以你们两位的出手速度,不动则已,一动就——” 另一个女孩子接上来:“一动就超过人类视觉暂留能够承受的极限,所以,缺少机器的帮助,任何人都分不清你们是‘动了’还是‘没动’,对不对?” “妙极妙极,更可惜的是诸葛军师不在,他说过‘天下武功、无所不破、唯快不破’,而且断言陈鹰先生出手之快超过点三八手枪的子弹发射初始速度。哎,你说,高手过招的盛宴当前而军师那样的饕餮之徒却不在,是不是人生最怅惘的憾事?” 第一个女孩子似乎忘记了大敌当前、同伴身死,只顾摇头晃脑地感慨着。 “你们,全都要死。”杀手面无表情,但她有一张毫无瑕疵的瓜子脸,眉形、唇形更是精致之极,算得上是个标准美人。 “还记得我吗?”我低声问,两侧太阳穴隐隐作痛起来,每一次不得不回忆往事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 “你?”她的冷冽目光落在我脸上。 “对,我。”这一次,我用的是不必出声的“唇语”,在全球各国的特种部队中,唇语是必不可少的一门经典课程。 “我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出来你曾经是我很亲密的朋友,你是谁?”她迅速用“唇语”回应。 “暴风姬、流云姬、惊雷姬她们三个呢?没跟你在一起?”我“说”得更急。 “风、云、雷、电”是组织里的特殊成员,虽然接受教官的统一指挥,但她们的地位却几乎是与教官平起平坐的,因为这四个混血女人是五角大楼方面安排在组织里的密使。根据人体细胞的深度测算,闪电姬是北欧人与东亚人的后代,不但具备了亚洲人的娇小美丽,更不缺乏欧洲人的骁勇善战,一度曾是教官最欣赏的麾下第一爱将。 闪电姬从前肯定认识我,但现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少见的困惑表情,如同轻度失忆症患者一般。 “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她不再关心客厅里的另外三人,眼睛只盯着我。 我低叹一声,“说”了一连串阿拉伯数字,那是我在组织里的编号,属于核心机密,只有为数不多的高层人员才明白它们的含意。 闪电姬蓦的在自己额头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对啊,这个编号原先属于我的一个最好的朋友,但我的思想库里却完全没有他的资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你走吧,他们没有必死的理由。”我不想把危月燕和杀手双胞胎姐妹说成自己的朋友,毕竟龙堂人马在华裔舆论圈里的口碑并不算好。 闪电姬停手,艰难地摇了摇头:“他们必须得死,这是我的任务。” 两姐妹同时“哈”的怪笑了一声:“什么?必须死,你算什么东西,催命鬼还是阎罗判官?”她们的身材、发式、相貌、衣着完全相同,简简单单的一个换位,别人就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 闪电姬的话让我记起了从前在组织中的亡命生涯,每一次有新任务下发,都是最锻炼人的时候。每一个成员都以“圆满完成任务”为最高目标,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会拼尽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看到她、听到她,也就仿佛看到并听到了自己年少时的轻狂。 “跟教官说,是我挡路,陈鹰,一定没人会责怪你。”这个注定无眠的夜已经过了大半,我希望尽快了解现场的杂事,在黎明到来前好好睡一觉。 闪电姬皱起了眉:“那好吧,不过希望你能告诫这三个人,不要挡了组织的路。”她再次看了一眼危月燕,不屑地补充,“还有,开罗城足够拥挤了,你这位朋友的财路似乎要收紧一些才是。” 按照组织的惯例,她的耳孔里一定隐藏着微型传话系统,所以此刻说出的每一个字其实都是另外有人授意的。能够操控闪电姬的人,只能是组织里的最高指挥者——教官。由此可见,教官也在开罗城里,或许就隐藏于某个可以观察到现场情形的建筑物顶上。 “我会转告他们——”我微笑着向左踏了一步,挡在两个女孩子前面。 教官的处事思路诡谲多变,最喜欢于风平浪静之际骤起杀机,开罗城里死的人够多了,我不想平白无故地再激怒龙堂这支势力,那样只会让形势变得愈加混乱。 “别多事,大局生变,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闪电姬的措辞完全变成了教官的口吻,当年我离开组织时,他也如此说过。 “教官?”我全身的肌肉立刻收紧,再次横跨一大步,把危月燕也置于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此刻我注视的目标已经不仅仅是闪电姬,而是她背后的窗口乃至更遥远的地方。像月光大酒店这样的现代化建筑,高屋建瓴地俯瞰四周的同时,也是狙击手长途射杀的最理想目标。现代化的巴雷特狙击步枪和远红外瞄具、高速穿甲弹配合,几乎可以弹无虚发地射杀客厅里的每一个人。 “陈鹰,我说过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闪电姬一丝不苟地复述着教官的话。 我的心情骤然变得百感交集,无比复杂。教官给了我太多人生的宝贵知识,而不仅仅是超级杀手的培训过程,在某些方面,我们之间的感情胜逾父子。 “对。”千言万语只化成一个字,我控制住了自己内心情感的流露,只是一股难抑的酸涩感从鼻腔里涌起,一直倒灌入五脏六腑,最终汇成一阵冷暖交集的狂流。 “不要阻挡大势的变化,没有人挡得了,它是龙卷风、岩浆、海啸、陨石雨——我说过,大势要变,聪明人会恰当地顺势而为,绝不螳臂当车。现在的局势,一切杀戮都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亚裔势力和沙漠黑帮也仅仅是跳梁小丑而已,真正粉墨登场的重量级人物还在幕后岿然不动。陈鹰,假如你知道‘阴间’的主力人马已经毕集开罗的话,或许就能明白这场地下战争的复杂性了——”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顺势而为,搏击于九天”这段话一直是教官的座右铭,他虽然只是通过闪电姬的“唇语”跟我交谈,却也完全符合他“喜怒不形于色”的说话方式。 相处那么多年,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事能令他变色、震怒、惊骇或者狂喜过。在这一方面,他永远都比我高明,因为“阴间”的名字让我蓦的双眉一挑,两肩也顿时变得沉甸甸的,仿佛有座大山当头压了过来。 那是前苏联克格勃特务系统里最诡秘的一个小组,核心成员只有十一人,直接受控于国家最高统帅。前苏联解体之后,“阴间”蜕变为东欧某国的护卫队,专门做一些窃取敌对国机密文件、刺杀敌对国军政两界要员的恐怖活动,他们的大部分行径与令国际刑警大呼头痛的本**集团根本没什么两样。 近十年里,“阴间”出现的地方或多或少都会暗流涌动,惨剧不断,并且对当地警务人员造成重创。 “我并没有刻意介入某些势力的纠葛,只是要把冷馨找回来——”再次提到这个名字,心痛重来,让我不自禁地皱起了眉。 “树欲静而风不止,杀戮的轮盘一旦开转,入局的每一个人都难以独善其身。鹰,不如重新回到组织里来,天下之大,只有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毕竟我们背后倚靠的是全球最强大的国家机器,不是吗?” 教官的劝说能力一流,并且他最擅长将催眠术的力量贯注于措辞内外,之前我曾亲眼目睹他只用寥寥数语就致使三名穷凶极恶的****扔枪投降的例子。 “陈先生?”一个女孩子绕向我的正面,大概是试图看清我的唇语动作。 我及时挥臂推开她,电光石火间挡住了闪电姬的左臂一击,同时直逼上去,双手同时扣住了她的左右肘尖。 离开组织之前,我对“风、云、雷、电”的搏击术都有过系统的了解,其初始目的是提高她们的技击能力,顺带观察这四个人动作里的微妙空门。闪电姬发动攻击时,肘尖、肘后双肋下会露出一个微小破绽,我恰到好处地冲近,只是遏制对方而非反击。 “教官,放过他们,惹翻了龙堂,对谁都没有好处。”我只陈述事实,绝不危言耸听。 龙堂八成以上势力都在美国本土境内,如果他们大规模展开自杀式袭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个黑锅丢下来,别说教官了,就连五角大楼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们也没人背得起。 闪电姬颈后暗藏着三道杀手,分别是缩头弩、毒气和一柄能够发射淬毒穿甲弹的特制短枪,激发任何一种,都会给这个房间里的人带来伤亡,还有一门之隔的三个女孩子。那种局面是我最不愿看到的,假如教官不撤走闪电姬的话,我也只能被逼施以重手了。 危月燕突然一阵轻咳,撑着沙发起身,缓缓地退向沙发后面。 两个女孩子无声地飘向门口,其中一个利索地旋开了门把手,随时准备开门撤离。他们三个都是久经战阵的江湖高手,一看势头不妙,毫不迟疑地选择退却,只是苦了希薇她们,谁会想到睡梦之中就有大难降临? “鹰,别紧张,你忘了吗?我一直都最讨厌别人打断我的话,只是要给她一点点教训罢了。我会再联络你,当然,希望在见面之前,你不会无缘无故出事或者失踪,我们两个之间其实有更深入的话题可以聊,再见。” 闪电姬传完了这段话,昂首走过我的身边,拨开两个女孩子,开门走了出去。 等到大门重新关上,我才彻底地松了口气。教官是“一言九鼎”的人,既然说了“再见”,今晚就不会再出现了。 “哈,这个女人真是来得好奇怪,一路没命地追杀我们,给陈先生几句话便随随便便打发了。陈先生,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那么管用?”最先醒过神来的是那个眼睛又大又亮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再次回到我身边来。 “你是龙娇小姐抑或是龙娆小姐?早来一步的话,司空摘星和蔡小佛两位还在,可以替我招待你们。不过,现在他们被越青帮的人抓走了,一直下落不明——” “哈,他们?两个大呆瓜罢了,谁稀罕他们的招待?陈先生,干爹和军师对你都是大加推崇,每次言及,总是以‘当代江湖有为年轻人之冠’盛赞,还要我们俩人向你多多学习、多多请教。嗯,虽然只是初次见面,其实我们早就对陈先生心仪已久了,把你当成自己的大哥哥看待——” 她打断了我的话,连珠般说了一大段,随即又被另一个女孩子打断:“当然当然,陈大哥是当代江湖年轻人之冠,我们跟随在陈大哥身边一定能受益良多。军师曾说,十三太保他们加起来也抵不过陈大哥一个脚趾头——” 危月燕霍的挥手,神色严厉但语气轻柔地截止了两个调皮女孩子的玩笑:“龙娇、龙娆,我跟陈先生有话说,你们暂且出去等我。” 龙娇、龙娆是龙瀑雨的心头爱将,而且两个人同样眉清目秀、体态轻盈,惹人怜爱之极,就算再冷酷强悍的江湖人物也不忍心大声喝斥她们,这也难怪蔡小佛对她们倾心不已。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江湖上野蛮行事惯了的女孩子,对文弱内敛的黑客高手一向都不会太感兴趣。 “遵命,燕大叔。”大眼睛的女孩子顽皮地举手行了个夸张的军礼,大步走向窗口。 危月燕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龙娇,你是姐姐,也不给妹妹做个好榜样——刚刚被闪电姬追杀时可以全力施展轻功登楼越窗而来,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可不可以文文静静地乘电梯下去?” 闪电姬离去后,我一直都在专心搜索教官说过的话,“阴间”的行事作风狠辣怪异,即使是对他们没有恶意的人也往往被无辜殃及。其实江湖黑白两道上曾有多家势力向“阴间”动过手,但直到今天,他们仍然活着,受雇去杀他们的人却永远长眠在无名的坟茔里了。 “陈先生?陈大哥?”龙娆扯动着我的袖子,踮起脚来嘴唇靠近我的耳朵,“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她的长发上飘荡着天然生成的幽香,嘴唇里呵出的热气更是弄得我耳根发痒。 “什么?”我有些心不在焉,瞥见危月燕脸上一直挂着无可奈何的苦笑,对这两个顽皮的女孩子毫无办法。 “那个秘密就是我——”她的嘴唇倏忽贴近我的右颊轻轻一吻,随即唰的飘开,发出一阵银铃急振般的嘻嘻轻笑,笑声之后才是一字一顿的后半句,“喜、欢、你。” 龙娇大叫:“啊,你这小丫头,脸皮竟然如此之厚,比起前天晚上金字塔的石墙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别走,别走!” 两个人嬉戏打闹着冲出门,全然不顾此刻已经是半夜三更,这种做法会不会打扰其他客人休息。从她们出道以来做过的许多大事可以看出,两个人是在刻意高调行事,竭力引起全球媒体的注意,这一点不知是否出于龙瀑雨的特别授意。 “她们去过金字塔?”我凝视着沉思中的危月燕,随即再加上一句,“你也去过?” 吉萨高地上的大金字塔与斯芬克司石像逐渐成了神秘事件的核心,所以我只要听到与金字塔有关的字句便会瞬间提高警惕。 危月燕耸了耸肩,无声地默认了这一事实。 “你们要得到什么?黄金之海?还是‘普罗米修斯之火’?”我长吸了一口气,忽然发现自己在开罗遇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没有那么简单,也包括看起来胸无城府的龙堂双子杀手龙家姐妹。 “我们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达成所愿。小兄弟,就算你用唇语跟闪电姬交谈,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但我还是从你的表情上看出了很多东西。毫无疑问,无论是黄金之海还是‘普罗米修斯之火’或者是其它的金字塔宝藏,都会引起全球黑道行家的关注。这个年代,只有脑子里进水的人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独占某个秘密。所以,我得实话告诉你,吉萨高地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变成各种尺寸的录影带传送到全球各地去,然后消息面会呈星状辐射,直到人尽皆知。这一点,你同意吗?” 我皱着眉点点头,看着他倒背着手站在客厅的西墙前来回踱步,并且不时地抬头向墙上那幅油画望着。 “军师说过,龙堂从不想一个人刨座金山独吞,我们愿意跟真正的高手共享资源、平摊财富甚而至于同坐黑道江山。小兄弟,你是大龙头和军师唯一看上眼的人,几日之内,军师会飞来开罗跟你面谈,给老哥我一个面子,多在开罗滞留一周好不好?”他的目光从油画里那个裸女身上挪开,飞快地在我脸上一瞟。 我避开这个问题,微笑着反问:“你的伤就快好了?原来龙瀑雨先生的‘移花接木’神功已经传给你了?” 沙发前的地毯上有一小块早就被鲜血浸湿了,那种武功的要旨就是“运用内力逼出体内瘀血,促成伤口的快速愈合”,曾经是龙瀑雨最得意的武功,从不外传。 危月燕从刚刚现身时的虚弱疲惫到现在的精神大振,中间不过是半个小时的间隔,足见其神功之精妙。 危月燕也笑了:“你猜的很对。”他此刻背靠西墙,用力地伸展着双臂,仿佛要发力将那面墙推倒似的,忽然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小兄弟,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你又知道什么?” 我坦然摇头:“那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所以暂时无可奉告。” “那么,不死勇士盛宴呢?你也是盛宴邀请榜上的人吗?以你在黑白两道的名气,难道从没收到过邀请?”他的话题转变极快,以至于我不得不迅速提高注意力,才能跟得上对方的思路。 我略一思索,再次摇头。 “真的?”他的眉猝然一抖,随之收回双手,仿佛冷到极点的人,用力抱住自己的肩膀,身体也佝偻萎缩起来。 “你怎么了?”我微微地吃了一惊。客厅里的中央空调一直开着,精确地将室内温度控制在二十六度上下,绝不会有一下子变冷之虞。只是危月燕表现出来的簌簌发抖的样子,却是实实在在毫无矫饰的。 “没……有什么,我只是……有点不舒服……”几秒钟之内,他的嘴唇就变得一片青白,这一点不能不让我困惑。像危月燕这个级别的高手,即使是身处三九寒天的冰窟,也不会失态到如此地步。 我大步走过去,握住他的右腕,立刻感到对方的腕脉冷得如一条冰棱一般,失去了普通人应该有的温暖跳动。 “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助你运功驱寒?”此时的情景有点像在斯芬克司石像前时希薇的骤然僵化,一切来得突然,而且根本想不出变化发生的缘由。 “我的血管……扩张得厉害,好像有人在不停地向外抽血,而且……而且速度极快,你看我的心脏部位……心脏……”他艰难地垂下右手,按向自己的左胸。其实不必他指引,我也看得出,他失去了人体最重要的活力特征——“心跳停止。” ------------ 3漫漫长夜杀机重重 我缓缓地抬手,按住了他的左胸,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啪嗒”一声,一滴冷汗从他额头滑落,跌在我的手背上。一分钟内,连续有十几滴汗珠落下,可见他内心里有多么恐惧震撼。对于人类的呼吸而言,一分钟是个非常重要的数字,世界上只有寥寥几个高等级的徒手潜泳高手可以将呼吸频率延长到生命的极限,除此之外,就算是瑜珈高僧和“龟息功”行家,也必须在一分钟之内有最少五次的呼吸动作。 刚刚过去的一分钟,危月燕失去了呼吸,但他明明还活着。 “小兄弟,你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危月燕的唇角动了动,但却最终没能笑得出来。 客厅里突然安静了许多,当我闭住呼吸的时候,只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口的白色绸带飘荡的轻微响声。四分钟过去了,危月燕的心脏始终一动不动,假如此刻用仪器测量的话,应该能够得出“生命迹象消失”的结论。 “无论如何,你还活着。”这是唯一能安慰他的话。 “对,我还……活着,但这是一种什么活法,老天,别……折磨我了,别折磨我了……”他吃力地低下头,满头冷汗一起跌落在自己的鞋尖上,“小兄弟,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我就要崩溃了……” 我后退了三大步,缓慢地环顾四周,一种不真实感朦胧地浮上来,客厅里的一切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 “是幻觉?我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吗?”危月燕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很明显地露出中气不继的狼狈迹象。他试图向我走近,但身子却只是原地晃了一下,没有能够向前跨出,满脸涕泪纵横,跟冷汗混合着滴落。 陡然间,我感觉一阵诡谲的旋风从沙发前飞腾起来,飘移不定地冲向屋顶,绕着吊灯盘旋缠绕着。风是无影无形的,但我却分明感到旋风带来的杀机。 “有杀气,有杀气——小兄弟……你看到了……看到了吗?”危月燕猛力抬头,颈骨发出“喀”的一声脆响,似乎这一看似简单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率领的“二十八宿”人马对于风水奇门和遁甲阵势非常有研究,自然会比普通人更容易感觉到危机的降临。 “那只是一阵风——”我冷冷地凝视着吊灯,一圈淡淡的光晕无声地垂泄下来,那阵风就藏在光晕背后的黑暗里。 “云从龙,风从虎,旋风成蛇……是一条蛇,不不,不仅仅是一条蛇……”危月燕紧张地嘶哑大叫。 “不是蛇,那是什么?”我握紧了裤袋里的小刀。 在遁甲高手眼中,怪异出现的风云雨露皆是不祥之兆。龙瀑雨是最能知人善任的,所以他重用危月燕和二十八宿绝不会是草率之举,后者也绝对是这一行里的顶尖高手。 “我……的死期……到了……”危月燕发出绝望而颓唐的冷笑,“壮士断腕,英雄衔刀,生生死死,生不如死。我师父果然没有算错,这种奇特的死亡方式,空前而不绝后,的确是‘生不生,死不死’的千古惨剧。” 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只是变得空洞无比,通常只有毫无生存希望的人才会这么说。 “燕大侠,告诉我它是什么?在我眼中只是一阵旋风,在你眼里呢,不是长蛇又是什么?”客厅里的气氛虽然已经紧张得如无限鼓胀、即将突爆的气球,但我脑子里还是突然浮起了第一次进入沙漠时的那次幻觉——“冷馨一直下坠,跌进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躯体里面,然后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它们是——”危月燕只说了三个字,那阵旋风突然启动,卷向西墙。 “啊——”没说完的话全部变成了一声惨呼,可想而知,危月燕、旋风和我三方面都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所以,千分之一秒时间内,我的小刀已经“啪”的一声钉在危月燕的头顶百会穴上方半寸高的墙面上,那也是旋风进袭危月燕的必经之途。 旋风消失了,感觉中小刀似乎射中了它的前半部分,但风是没有形体的物质,无论刀剑还是枪械,毕竟无法对它任何有效的伤害。幸运的是,它在接触危月燕的刹那间自动分解发散,杀机也瞬间遁去。 我的手心里冷汗涔涔,无法推测怪风来自何处,当然也就无法预先加以防范。 “没事了。”我走向危月燕,抬手拔刀。 “不……不是‘没事’,而是‘大事’已经发生,小兄弟……快把龙娇叫回来,我有话……重要的话……杀戮和蜕变,快叫她们回来,快……”他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么多,眼珠突然翻白,喉咙里连续发出“咯咯咯咯”的响声,那是武功高手拼尽全力都无法阻止自身崩溃时才会出现的景象。 一个没有呼吸却仍能够说话的人,本来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死与不死只是时间问题,已经无法用正常思维来下结论。 自始至终,他的后背都贴在西墙上,这一点是最最奇怪的。我拉住他的右臂向前一带,使他暂时离开墙壁,这才发现墙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被冷汗湿透的人形阴影。 “你到沙发上躺下,我去叫她们。”我搀扶他坐回沙发上,刚刚放松了一点的心重新悬了起来,因为他全身的骨节都变得非常僵硬,弯腰屈膝时,关节发出刺耳的骨头摩擦声。除了还能嘶声说话之外,他此刻的情形与当时陷入僵化状态的希薇没什么两样。 “蜕变……快……蜕变已经开始……”他脸上的皮肤转为奇异的灰白色,像一个衰老垂死的重症病人。 我走向门口,但还没有旋转把手开门,龙娇已经“砰”的一声撞开大门直冲进来,随即伏地举枪,而龙娆则是腾空飞跃进来,扑向酒柜边的暗影,一落地便举枪瞄向窗口。两个人的全神戒备姿势非常标准而有效,足见是受过相当严格的特种训练。 “敌人已经离去了,假如那阵旋风可以算作敌人的话。”我回手指向沙发,“快,燕大侠有话要对你们说——” “燕大叔,你想说什么?我们在走廊里等了老半天,回房间来找你,门又紧锁着。唉,你和陈大哥在搞什么鬼?”龙娇跳起来,顺手收枪,一边不乐意地嘟嘟囔囔着。 我的右手僵直在半空里,因为危月燕正在微笑着挺身站起来,之前的狼狈之态荡然无存。 “我跟小兄弟在谈合作的事,你们两个一点耐心都没有。算了算了,我们马上走,一切等军师的号令。”他大步走近我,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小兄弟,后会有期,相信我们一定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你刚刚说过什么,‘杀戮与蜕变’是什么意思?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我紧盯着他的眼睛,放慢语速,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两个问题。他一定是看到了旋风背后隐藏的东西,不是蛇又会是什么?难道是我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些纠缠蠕动的躯体? “哈,小兄弟,你没头没脑地要说什么?”他抓住我的右掌,试图故作亲热地摇动几下,脸上也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那阵旋风是什么?告诉我,你说过自己看到的不是长蛇,到底是什么——”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调依然保持平静。 “喂,小兄弟,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告辞了。”他放开我的手,大步从我左侧跨过去。 “陈大哥,你跟燕大叔在打什么哑谜?这种四星级酒店的客房里会有蛇钻进来?那可真是好玩极了。嘿嘿,我们可不怕,就是不知道大哥卧室里那三个姐姐怕不怕?”龙娇大笑,在我肩头一拍,飘然退向门口。 “燕大侠——”我低喝一声,胸膛里的怒气似乎在瞬间膨胀了数十倍。 “什么?”危月燕回头,我的右掌已经拍在他的左胸心脏部位,力道拿捏得极准,掌心刚刚触及他的衣服便霍然止住。现在,他的心脏是正常跳动的,虽然隔着衣服,但我能感觉得到生命力跃动时发散出来的热量。 唯一的结论就是——他从僵直状态活过来了,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一种境界转入另一种境界,跟希薇的复活一模一样。 “刚才,你感觉到了什么?”我的满腔怒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从他困惑的眼神里,我能读出一缕莫名其妙的气恼。毫无疑问,旋风出现的那一幕并没在他脑子里留下什么印象,或者说,是某种奇怪的力量给他彻底地洗了脑,完全摘除了那十几分种的记忆。 “鹰,你到底想说什么?今晚的事可以到此为止了吗?”危月燕伸出右手食指,缓缓地推开我的右掌,“想留客,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的。” 单论武功高低,我能够留住他,但对今晚的怪事似乎没有任何帮助。 “呵呵,燕大侠,我真的想留你,不过却是谈天喝酒的小事,顺便听你说说在夏威夷群岛上怀抱洋妞单手杀敌的英雄故事。要知道,那场战斗早就被港岛的漫画家们编成了畅销书,就连元首府的夫人小姐们都津津乐道呢——” 我放缓了语气,微微一笑,客厅里的僵直气氛立刻缓和了不少。 危月燕年轻时号称“龙堂第一悍将”,在与美国黑帮的大小数百场血战中身先士卒,战功累累,这也为他赢得了华人江湖上的盛名,成为后辈们争相模仿的榜样。 我刚刚提及的夏威夷群岛一战,更是危月燕的平生快意恩仇的第一大美事。 “小兄弟过奖了,今晚喝了你的好酒,改天我做东道。”他脸上浮出微笑,只是明显地增添了全神戒备的成分。 我替他开门,伸手肃让。 门外依旧寂寂无声,看不到服务生的影子,只是偶尔听到电梯门打开时“叮”的一声轻响。 “告辞。”危月燕大步出门,走向电梯方向。 龙娇、龙娆两姐妹牵着手,神秘兮兮地向我坏笑着:“陈大哥,良宵当前,美女在侧,别怪我们跟燕大叔搅了你的好事呀?说老实话,以前蔡小佛跟司空摘星大力推崇你,说你是个最有趣、最有内涵的男人——我们曾经怀疑过,以为这两个白痴是言过其实,不过今日一见,你比他们赞美过的还要高明一万倍,就算跟马龙白兰度、肖恩康纳利站在一起都稳占上风。哈哈,你这个大哥我们是认定了的,君子无戏言,回去就禀告军师,挑个良辰吉日摆香案磕头交换庚帖……” “喂,小丫头,走了!”危月燕已经到了走廊尽头,转身大叫。 两姐妹嘻嘻哈哈笑着,飞身追了过去,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只是一厢情愿地认定要做我的妹妹。 我目送三个人走过拐角,心里忽然升起一阵诧异,隔壁一八零六房间的门半掩着,并且里面传来急促奔走的脚步声。 自从冷教授出事,一八零六做为劫案的关联现场一直被警方勒令空置,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人闯进去? “嗯?什么都没有,但那白光是哪里来的?”有人压低了声音问,大概是不小心打翻了什么,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 另外一个人如释重负地大声吁气:“别管了,只要没事发生,咱们还是赶紧退出去好了。我总觉得,这个房间鬼气森森的,听说以前还失火死过人。走吧走吧,快走——”这人大步走出来,西装口袋被门把手挂住,发出“刺啦”一声锐响,撕开了一条大口子。 “老天,怎么这么倒霉!”他尖声叫起来,气急败坏地揪起自己的西装下摆,另一只手忙不迭地收枪入袋。 “又怎么了?小声点,米兹警官说,弄不好劫匪会对冷教授留下的资料感兴趣,如果对方上门的话,正是我们警方大显神通的好机会——”声音很低的那人也走出来,侧身与我打了个照面,猝然举枪指向我的胸膛,“谁?站着别动!举起手来,别动!” 我认识他们,应该是属于米兹的亲信,记得第一次跟米兹见面时,他们两个就紧紧地跟随左右,随时听从他的调遣。 “是我,陈鹰。”我笑着点点头。 举枪的暗探反应还算机敏,左右张望了两眼,马上收枪:“陈先生,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晚还开门出来?” 我又怔了一下,毕竟危月燕和龙家姐妹离去时曾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他们两人应该会听到,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送几个朋友出门,他们刚刚乘电梯下楼——一怎么?一八零六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偷偷地潜入吗?”我注意到这暗探的裤袋里鼓鼓囊囊的,各塞了一瓶洋酒,沉甸甸地将他的裤子都要拽掉了。 这暗探刚要回答,撕裂西装口袋的人叫起来:“那是警方的秘密,我们不能说。”看他心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这套廉价西装受损大概是他今晚最大的憾事了。 “陈先生,很抱歉,警方有自己的纪律。”暗探得到提醒,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笑了笑,取出钱包,随意抽了几张钞票出来,伸指一弹:“两位,难得今晚大家都有时间,这些钱,请你们吃宵夜。” 钞票发出“咔咔”的脆响,那绝对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两个人的眼神立刻柔和了许多。暗探向走廊上方的摄像镜头望了一眼,最终还是敌不住金钱的诱惑,走上来几步,把钞票接在手里。 “我们住在一九零六号房间,沙漠劫案之后,米兹警官安排我们两个严密监控这个房间的动静。半小时前,一八零六房间的窗户里亮起了一道很怪异的白光,于是我们就火速赶过来,但却什么发现都没有。”他压低了声音,简略地把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到达开罗之后,我曾在米兹的陪同下,对一八零六房间进行过地毯式搜索,除了在废纸篓里找到那张被冷馨涂写得乱七八糟的纸条外,其它一无所获。 “警官,我能否进房间去看一看?”我振作了一下精神,米兹留下这两人守株待兔的做法虽然不太高明,但至少能证明他的蠢笨外表下也隐藏着一套缜密的思维模式。 “唔,好吧,我们在门外等你。”暗探拿到钞票后,嘴角露出按捺不住的欣喜,对我的态度当然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折。 我侧身进房,并没有在客厅里有片刻停留,便大步走向套间主卧。主卧与一百零八房间的客厅共用一面承重墙,直觉告诉我:“假如这个房间里有什么怪事发生的话,肯定与危月燕方才的诡异表现有关。” 那面墙上贴的是细碎的金色蔷薇花壁纸,一个阔大的白色壁炉位于墙体的正中央,壁炉台上摆着一尊亚细亚风格的米色椭圆陶瓶,里面插着一大束芳香未断的粉色玫瑰。 这种布置方式是冷馨的最爱,当然,冷汉南教授从年轻时就洒脱倜傥,自命风流,直到今日的知天命之年,对鲜花和情调方面仍然相当注重。所以,他们父女无论下榻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城市,房间里都少不了壁炉和鲜花。 我走到壁炉前,左掌轻拍墙面,脑子里浮现出危月燕濒于僵死时的表情。 江湖上流传的“隔山打牛、隔牛打山”之类高明武功能够隔着一堵砖墙控制目标的一举一动,可以试着想像,危月燕即将对我说出某个秘密的时候,有人在这个房间里对他下手,造成他的短暂失忆——我下意识地向脚下看,波斯风格的团花地毯平平整整的,并没有留下被人践踏的痕迹。 “隔山打牛”属于内家气功与外家硬功高度揉和的武功,手掌发出的力量汹涌澎湃,双足踏地时的力量也会相应增大,就一定会把立足处的地毯踩得凹陷下去。 “没人来过?”我长吸了一口气,房间里只有空气清新剂的淡淡余香。 “哪里来的白光?”我向房间四周看了看,窗子紧闭着,低垂的窗帘更是一动不动。 “会是两个暗探出现了自欺欺人的幻觉吗?”我退出卧室,在客厅里稍稍停留了一会儿,心里默默地自问了一句,随即出门。 “陈先生,有没有发现?”暗探凑上来,关切地询问。他的同伴站在五步之外,懒懒地倚着墙,似乎早就预见到了这样的结果。 我摇摇头,暗探沮丧地一声苦笑:“或许只是某种反光吧?我们安放在一八零六窗外的监控探头并不是最先进的产品,显示屏上的图像并不十分清楚,黑白噪点极多。算了,只是虚惊一场,陈先生晚安。” 他转身拉起自己的同伴走向电梯,顺便抬起右腕看表,语气更加郁闷:“糟,这只表怎么停了,真是倒霉透了……” 我记起了他的名字,提高了声音:“班安,也祝你晚安。” 假如这件事真的是一场虚惊就好了,其实我很认同他同伴说的“鬼气森森”这句话,一八零六房间里隐约流动着一股肃杀之气,卧室里那只壁炉正对门口,如同一只张大了嘴蹲伏在地上的怪兽,随时都要择人而噬似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在西墙前站了许久。那个被汗水渍湿的影子仍在,只是越来越淡,相信很快就会被干燥的空气抹去。 这是一堵标准的实体承重墙,警方并没有发现房间里有某种暗道,所以搜查报告上仅仅记了寥寥几笔。再说,劫案是在沙漠里发生的,与考察小组的下榻地基本无关,也就不必在此地浪费大量的警力。 “旋风是哪里来的?它能代表什么?”我抚摸着影子上方那个浅细的刀口,恰好将壁纸上那朵白玉兰的花蕊斩成两半。 窗外的车河渐趋冷清,黎明前的黑暗很快就要到了,我躺回沙发上,希望能藉着最后几小时睡一会儿,调整精神面对一个不知吉凶难卜的明天。 “唐美和白离在做什么?刀枪相向、血流五步还是尽释前嫌、同心对敌?她们两个,都是智慧与美貌并重的人物,任何一方在火拼中殒命,都是最遗憾的事。还有,司空摘星和蔡小佛去哪里了?假如他们曾落入杀手王老五手里,然后又被唐大娘所擒、被蛇王人马半途劫走的话,现在是否安全了?” 脑子里有千头万绪翻滚缠绕着,我虽然努力闭着双眼调匀呼吸,却在躺下后的半小时内始终无法进入深度睡眠。 房顶的吊灯一直大亮着,或许是出于某种奇妙的预感,我始终没有“关灯”的念头。自从人类发明用火光来驱逐黑暗之后,只要有光的存在,任何人心里都会充满希望与期盼——“那么,为人类偷来火种而受上天惩戒的普罗米修斯呢?他是否早就洞察人性的弱点,才会藉着天火的力量,让人类能够永恒地繁衍生息下去?可惜,以他命名的那件宝物却实实在在地断送了很多人的性命,夺宝者的贪婪暴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息下来?” 我翻了个身,视线越过沙发靠背,落在西墙的那个模糊影子上。它还在,只是淡得如同中国水墨画上的浅晕,非得运足目力去看,才能发现它的大概轮廓。 “危月燕出了那么多冷汗,可见当时他有多紧张,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嗯,不是不想说,而是被某种力量扼住了咽喉,那是什么力量,强大得令他这种顶尖高手都无法挣脱?” 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从前的一张照片,一个全副武装的海豹突击队员被一条灰色的巨蟒紧紧缠绕着。他想扯掉脖子上的蟒身大呼救命,但双臂的力量又怎么能与强力弹簧一样的巨蟒抗衡?他的嘴拼命张大,直到肺里的空气被一点一点挤压干净。 “史瑞斯中士,刚刚获得了‘年度野外求生训练王’的桂冠,还来不及开香槟庆祝,就把自己年轻的生命留在了东海蛇岛上。”这一段话,永远地留在了他的殉职档案上,同时附着的照片是赶来救援的同伴们拍下的。巨蟒被砍成了肉酱,但死掉的年轻生命却再也无法复活了。 危月燕刚才的表现,与史瑞斯临终前的照片一模一样,都是喉咙受制,欲呼无声。 他说过,自己看到了似蛇非蛇的怪物,是否就能下这样的结论:“他被怪物缠住了脖子,但那怪物是无影无形的,像我飞刀射中的旋风一般?” ------------ 4诡秘消失的龙象女 我相信危月燕在奇门遁甲术方面的造诣,受龙瀑雨器重的人每一位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所以,他比我提早一步感受到了危机,只是能力所限,无法从重重杀机中脱困。 房间里又起了一阵风,我迅速翻身,眼睛睁开一条细线,望着无声开启的卧室房门。正常情况下,无论谁起床开门,门把手都会发出或高或低的锁簧滑动声,但我什么都没听到,只感受到了轻风里的诡谲寒意。 沙发与那扇门相距约二十步,我的眼角余光瞄着身前的地毯,以防有什么东西偷偷地爬过来。危月燕运功疗伤时,伤口里淌出的鲜血全部浸润到了地毯上,在沙发前形成了一小片半米直径的污痕,但现在地毯上什么都没有,仿佛刚刚用吸尘器处理过一样,平坦洁净,一尘不染。 这种异常情况只有在贴近地毯时才会发现,我暂时想不出那些血痕去了哪里,就算房间里的空气再干燥,也不可能在半小时内风干所有的血渍。 卧室的门开到一半,有个人昂首挺胸地赤着脚走出来,黑色的头发从后脑一直披曳到地。 我不动声色地长吸了一口气:“是龙象女,她想干什么?” 房间里共睡着三个女孩子,能够猝然生事的只有龙象女,希薇与王诗只是孱弱文静的普通女孩子,绝没有生事的野心和能力。 龙象女身上披着那件大降头师授予她的战衣,下摆随着她的脚步而翻飞着,不时地露出洁白修长的小腿来。当她走到客厅中央的吊灯下面时,我才发现她掩藏在战衣下的身体竟然是**着的。 “库恩腾那斯……”她抬头凝视着灯光,衣襟一松,白皙的胸膛半露出来。现在,她又在使用跟我初次见面时的那种奇怪语言,只是对象换作了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 如果没有希薇中毒的事,龙象女就不会进入月光大酒店,也就不会有如鬼魅般**夜行的怪事发生。她的来历连大降头师麦爷都说不清,留在我们身边,只怕会有诸多不变。众所周知,修炼降头术的人与疯子只隔一线,我担心她的存在会殃及希薇。 “明天一早,先让酒店里的贵宾专车送她回麦爷那里去好了,以免再生变化——”我的右手插在裤袋里,轻按刀柄,蓄势待发。 “火的召唤,神的祭礼,我感受到你们就在那里,就在那里……开门吧,开门吧,是我回来了。就在火光与毁灭的那一点上,我以拯救之神的名义命令你们开门,让赫纳希诺斯之星的风,带领一切复活……” 她伸出右手,五指捏成鹤嘴形状,向那盏灯低声喝叫。 我对于降头术行业颇有了解,因为除了大降头师麦爷之外,还认识西亚、南亚、东南亚各地超过三百名技艺高深的降头师,对这个特殊团体使用的诅咒、符箓、手印都有过接触,只要对方做出动作,我就能大致猜到其中含意。不过,龙象女此刻的鹤嘴手印在我看来却是无比陌生的,没有一点印象。 “我以赫纳希诺斯之星拯救之神的名义,命令你打开蜕变之门,复活即将开始,即将开始——”她张开右手五指,与左手一起高举过顶,像是要将吊灯揽入怀中似的,同时仰面向上张开嘴巴,反复做着呼吸吐纳的动作。 卧室的门半闭着,王诗的鼾声也消失了,更听不到希薇的一点动静。此刻若换了第二个人的话,早就弹跳起来向龙象女大声喝问了,因为她的举动完全是在进行一种古怪的仪式,谁都不清楚因此带来的后果究竟如何。 我一直都在忍耐,务求心静如水,以更加明智的思维方式来辨析问题。 当年在海豹突击队时,教官给我非常多的教诲,至今受益无穷——“搏虎尽全力,搏兔亦尽全力,要知道任何一次战斗都没有敌强敌弱之分。我们要的只是胜利,而无关乎战斗过程的难与易。将你的心沉到最底,以谦卑的心情思考,向最坏处打算,向最好处努力。胜而不骄,败而不馁,任何事都做到不遗余力,于是,平生无败。” “教官,谢谢您。”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如果他真的就在开罗城内,我很愿意找机会拜见他,当面感谢他对我的无私栽培。跟他一样,我也是个向来就公私分明的人,虽然彻底离开了组织,却在内心深处保留着跟他的私人感情,毕生不忘。 我之所以一直保持安静的假寐状态,是想把龙象女彻底地看个明白,把麦爷故意隐瞒的细节发掘出来。 “嗬哈——”龙象女双臂一振,发出一声示威般的怪啸。“啪啪”两声,吊灯的十八只灯泡中陡然有两只炸裂开来,细碎的玻璃片四散飞溅,有十几片凉飕飕地跌落在我脸颊上。 “那么多年了,你们不是一直都在企望拯救吗?我到了,蜕变飞升的日子即将开始,赫纳希诺斯之星的先驱者们,还不开门?还在等什么?”龙象女骤然低头、甩发,垂在地上的近两米长的头发霍的倒竖起来,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打开了七彩尾屏一般。 “啪啪啪啪”声响个不停,她的头发如钢针铁刺一样,把剩余的十六只灯泡同时刺破,客厅里顿时一片昏暗。 玻璃碎片在我脸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其中几片落在我的睫毛上,迫得我悄悄眨眼,把它们挪到一边去。可惜客房里无法安装监控设施,否则的话,监察室里的保安们看到这种情况,非惊骇得屁滚尿流不可。 龙象女的身高约一米六十多一点,加上这一大把竖直如针、直抵屋顶的长发,她连在客厅里自由走动都做不到了。 “战神麾下的勇士们,睁开眼吧,看看我,看看我拯救之神——我们的星球正在走向毁灭,只有我才能再造那个星球,也只有我,让赫纳希诺斯之星重新在太阳系的星云中闪耀如初……” 没有什么人回应她,只有对面楼上的闪烁霓虹送来一丝亮光,恰好照在她战衣半开后若隐若现的裸体上。 “好,你们不回应我,就让我杀一个地球人送给你们,让地球人的血液、骨肉、灵魂滋养你们的世界。我来到这里,一切就都完全不同了,完全不同了——”她嗖的转身,右手向卧室一挥,砰的一声,那扇厚重的木门四敞大开,王诗恐惧之极的尖叫声随即响起来。 龙象女右手五指一伸一缩,已经把尖声大叫着的王诗吸了过来,毫不在意地拎在手里。 “这是地球人,一个大脑小脑都没发育完整的雌性动物,而且她的身体还是纯洁的,大可以做为向战神供奉的祭品。现在,我把她送给你们,唯有纯净如露的血,才能给予你们不甘蛰伏的勇气。” 龙象女的左手按在王诗脖子上,如同拎着一只无辜的小松鼠一般,转瞬间就要把她活生生的撕裂。 我脑子里刚刚转过“她要向谁祭祀”的念头,耳边就听到一阵山呼海啸一样的“咝咝”吼叫声,像是从无数条毒蛇的嘴里同时发出的,汇聚成一种钱塘江怒潮般的巨大吼声。 “你们……终于肯开门回应我了?”龙象女转身向着我,直发“嗖”的一声垂落,脸上的肌肉紧张地颤抖着。 那种“咝咝”声来自沙发背后,令我一阵阵头皮发麻,后背的肌肤也如触电一样颤慄起来。很难想像在一座四星级酒店的客房里会听到万蛇出洞的声音,毕竟整个大厦十八层的空间也是极为有限的,不可能容纳得下那么多蛇虫。 龙象女迈步向沙发走来,赤脚踢得玻璃碎片乱飞,但她却毫无感觉,只是直愣愣地一直向前。 “陈先生救命,陈先生救……命……”王诗大叫,在龙象女的掌控下拼命挣扎着。 我无法再袖手旁观下去了,伸手拂掉了脸上的碎片,缓缓起身,冷静地面对着龙象女。 “陈先生、陈先生、陈先生救救我……救命——”龙象女五指一紧,王诗的声音嘎然止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放了她。”我弹了弹手指,一连串碎片扑簌簌地落地。 龙象女站在窗口透进的光线里,颧骨高耸,满脸带着无与伦比的**肃穆:“这是,我的祭礼,你明白吗?” 我站起来,内力满布全身,保持随时都能闪电般出手的临界状态。 “赫纳希诺斯之星上的祭礼,你不会懂,这个星球上无人能懂,包括我们的语言和高等文明。对于你们而言,死亡是最好的解脱,从而释放出灵魂的力量,供赫纳希诺斯星人使用。我看到宇宙的未来,也洞悉一切生命的起源——”她又向前迈了一大步,与我相隔仅有两米。 “够了!”我大喝一声,截断她老僧诵经般的诡异声音。 “你不会懂,一个字都不会懂。”她再次举步,我的小刀骤然出鞘,破空刺入她的左侧肩窝里。 在海豹突击队员手里,一柄小刀可以有上千种用法,每一种都非常精妙。教官曾援引中国古文里的“庖丁解牛”来形容那套刀术教材——“真正的用刀高手,一生仅用一柄刀就足够了。打遍天下,杀敌千万,而刀刃却锋锐如新。” 小刀破体,我的拇指一压、尾指一挑,刀锋划了个完美的弧线,贴着目标的肩胛骨掠出来,把她的左臂与肩膀连接处的肌腱筋络全部挑断。 “这只是个警告,看在麦爷面子上。”我收回小刀,中指在刀柄上轻弹,最后一滴血珠也从刀尖上滑落,“不管你要说什么、干什么,都得先放下她。” 这一招“上步分心刀”本来的用法是突刺敌人的心窝,收刀还鞘时,敌人的心脏便会被切割出来,一击必杀,绝不留情。我不再是组织的人,当然也不必再遵循教官颁布的那些繁琐规定,只求救人,如此而已。 龙象女脸色木然,根本不顾肩头血花飞溅:“什么?” 王诗拼力一挣,脱开了龙象女的五指,噗通一声跌落在地,随即机警地向侧面翻滚,跳起来躲到我身后去。 “陈先生,陈先生,她是不是疯了?还有还有,我好像看到她站在希薇姐姐床前一动不动地过了好久,你最好去卧室里看一下,希薇姐姐很可能被她杀了……老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被牵连进来,老天……”她语无伦次地乱叫着,双手扣住了我的左臂,双脚不停地用力跺着地板。 “你杀了希薇?”我皱起了眉。以龙象女的功力,杀死一百个希薇那样娇弱的女孩子都是举手之劳。 “我是执掌宇宙的拯救之神,杀死一个地球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向王诗扫了一眼,忽然飞起一脚,将宽大的双人沙发踢飞五步,狠狠地砸在西墙上。 “我不管你是什么,最好赶快结束这场戏,不要再纠缠下去。”我冷冷地下了最后通牒。 “你?”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忽然一声冷笑,“同样的话,我听过很多很多次了,但你们地球人并不知道,毁灭是无法改变的。这个星球非常适合赫纳希诺斯人生存,非常适合,适合到我总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它原本就是属于赫纳希诺斯星的一部分,只不过是因为宇宙大爆炸的板块飘移才造成了两个星球间的距离。现在,我来了,它将恢复本来面目,而随着赫纳希诺斯星的消亡,地球也会在宇宙航行者的星空标识图上易名,成为赫纳希诺斯的完美复制品……” 她不停地絮絮叨叨着,反复提及“赫纳希诺斯”这个词汇,令王诗的手越来越强烈地收紧,身体也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 “陈先生,她说的,似乎就是老巫师们在口头上代代相传的那个预言,与斯芬克司雕像有关。她是疯了,还是——”王诗发出极度恐惧的牙齿相碰声,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龙象女,这些话还是留给大降头师听吧,天就要亮了,我会派人送你回去。”我提高了声音,说给对方听,但更重要的是为了给王诗壮胆。 “我的确是要回去——”龙象女霍的向我冲过来。刹那间,她的身体有了本质上的改变,不再是婷婷玉立的女孩子,而更像一只自由伸展于深水里的海葵,浑身出现了无数柔软漂浮的触手,至少有几百条,张牙舞爪地扑向我。 或者该用另外一种更为奇异的描述——“她已经化身为海葵,一只来去如风的陆地海葵。” 王诗“啊”的大叫一声,软绵绵地昏死过去,从我身边滑落到地毯上。 我失去了出刀的目标,只能冷静地横刀当胸,注视着龙象女的变化。她“嗖”的一声掠过我,直奔西墙,速度快如疾风,战衣受到空气阻力的影响,下摆飘然飞起于半空,随即从她肩头跌落。 现在,龙象女是**的,但她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人”,而只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怪物。她发出一连串急促的音符,如同被雷电击毁后的通讯设备里传出的电子噪声,然后,她便倏的消失了。 我在原地僵立了一分多钟,才走向那件原属于麦爷的战衣,弯腰去捡,但手指还没碰到它便停了下来,因为这是怪事发生的第一现场,需要保留原样,让警局方面的人来处理。 “你去了哪里?”墙仍然是墙,在我苦笑着走到西墙前时,壁纸、墙面包括小刀留下的那一小块痕迹都在,但龙象女确确实实就是从这里消失的。按常理推算,这面墙充满了古怪,应该拆解开来,仔细搜索。 她是从我的注视下离去的,仿佛一个出现在电筒光晕里的影子,电筒一关,影子就随即消失,不留痕迹。 “陈先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来。 我仓促回头,身着睡衣的希薇出现在卧室门口,一只手扶着额头,苍白的脸上倦容遍布。 “那沙发怎么了?难道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发生了?”她勉强地笑着,指了指翻倒在我身边的沙发,忽然看到侧面昏倒的王诗,禁不住脸色大变,“呀?她晕倒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定了定神,慢慢收起小刀:“她没事,只是太疲倦了。” 看到希薇并没有受伤,我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可见王诗像很多年轻女孩子一样,只会叽叽喳喳地乱传消息,毫无根据,害人不浅。 希薇扶起王诗,把她送回到卧室里去,再次回到客厅时,睡衣外面又加了一件白色的棉袍,将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遮住,仿佛对我产生了某种戒心。 “龙象女去了哪里?”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把沙发重新放好,仔细地检查着座垫。危月燕坐过的位置至少应该有一些血痕会留下来,但我什么都找不到,心情也变得越发沉重了。 “陈先生?”希薇吸了吸鼻子,有点受凉的预兆。 “今晚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但没法向你解释。希薇小姐,你不属于江湖和探险这一行业里的人群,所以很难理解这些事之间的内在联系。我只能告诉你,龙象女以一种极端诡秘的方式失踪了,并且有种种迹象表明,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地球女孩子。关于她的来历和失踪真相,我还会进一步探索研究,但是现在——你该回房间里去继续休息,毒虽然解了,还是不能大意。” 对于希薇这样的都市白领来说,江湖、诡变、黑道枭雄、杀人噬血都是只在通俗小说上才能看到的情节。向她说清龙象女的异变,只会增添她内心的绝对恐慌,毫无实际意义。 “那么,王诗呢?她又怎么了?”希薇皱了皱眉,忽然长叹,“陈先生,请原谅,其实我不该如此喋喋不休追问的,只是近几天来怪事连连发生,每一件都匪夷所思,弄得我几乎都神经错乱了。譬如刚才,我似乎做过一个古怪而恐怖的梦,然后梦游一般起身,站在门口跟你对话——”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既然危月燕的僵直状态与希薇从前的经历极其相似,他们的思想活动状态是不是也有近似之处? “希薇小姐,请坐下来慢慢说。”我指向斜对着沙发的一张安乐椅,同时起身走向酒柜,取了一瓶法国干邑和两只高脚杯出来。酒精有令人镇静的力量,更是人类倾诉内心秘密的催化剂。 希薇并没有落座,而是举起双掌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眉头越皱越紧。 开罗的黎明已经来临,远处寺里的晨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十八层华厦里,也无法忘掉自己身处的是一个具有数千年历史的沙漠小国。在历史学家眼里,过去的一切都随时间腐朽湮灭了,不再对现实社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干扰,但我永远都知道,埃及历史上的某些东西是从来都没有消失过的,比如诅咒和预言。历代法老王长眠于墓地之下,但他们的灵魂将永生于这片神秘的土地之上。 “我听到了法老王的诅咒声,来自极深极深的地下,带着震荡不休的巨大回声。陈先生,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灵魂离开身体,要随着另一个人离去似的。那时候,身体犹如一只鼓胀的气球,而灵魂则是囚禁在球体内部的空气,随时都会撑破气球,自由逃逸而去。那个人拥有一双柔软如章鱼触须的手,看不见触须上的吸盘,但手指伸过来时,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她吸走了,思想意识也越来越混乱——” 希薇用力按着太阳穴,发出一声急促而嘶哑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龙象女?”我敏锐地猜到某些问题的答案。 “是,是她。”希薇的呼吸声明显增大,困惑而无奈地用力摇头,然后在安乐椅上落座,虚弱地长吁了一口气。 “然后呢?”我不动声色地打开酒瓶,斟满杯子。 “她主动放弃了我,像一个聪明的惯偷放弃一只没有钞票的钱包一样,随即走向门口。陈先生,我有种感觉,龙象女的行走姿势如同一条昂着颈子的眼镜蛇,无声地在地毯上滑行着,危险而静谧。”希薇苦笑着,脸颊越发苍白,双唇也变得毫无血色。 她的感觉并不十分贴切,在我看来,龙象女不是一条蛇,而是很多条蛇的合体,并且这种现象无法以应用科学来解释。 “要不要喝一杯?”我把酒杯送到她身前。 “谢谢。”希薇接过杯子,若有所思地问,“陈先生,我必须谈及一个奇怪的问题,它绝对是有悖于常理的,说出来请别见笑?” 她轻啜了一小口干邑,双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 “请说吧,我洗耳恭听。”其实事情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一切问题都被系在无法解释的死结中,再多一个也无所谓了。 希薇斟酌沉哦着:“我感觉听到的诅咒声是……女声,从一个女人口中发出的,你知道,女声与男声绝对不同,只要是听觉正常的人,都能很简单地区分开来。那些音符字节跟咱们在斯芬克司石像前听到的完全相同,只是……埃及历史上是没有女性统治者的,法老的力量来自上天,如同中国古代的皇帝自称为‘上天之子’一样,只会在男性身上得到体现——” 我轻轻点头,但暂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所以,我现在手握着悖论的两个极端,历史上没有女法老,但我却听到了女声的法老诅咒,而这些诅咒和预言都是埃及古代男性统治者专有的。陈先生,我说了这么多,你能听得明白吗?” 希薇困惑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满脸都是深沉的无奈。站在一个学术专家的立场,她会时常被自己的专业知识所束缚,在“可能”与“不能”之间受煎熬。 ------------ 5别有用心的王诗 “你以前有没有听到过那个声音?它是完全陌生的吗?”我试着寻找答案。 希薇有着女孩子特有的细心与敏感,马上反问:“陈先生,难道你以为法老王的诅咒会从一个普通人口中传出来?不,那是不可能的,那种寓意复杂、力量强大的诅咒,是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更无法复述,只有这片大沙漠的唯一统治者才可能代代承继——” 我微微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我理解你的想法。” 希薇松了口气:“不好意思陈先生,我有些太紧张了。埃及人对法老王的诅咒崇拜从古至今都没有间断过,上至当今总统,下至平头百姓,都虔诚地相信诅咒的力量无所不能。我虽然只是华裔过客,耳濡目染,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 我再次点头:“明天,你方便不方便再陪我去金字塔?王诗说的话非常玄妙,整晚我都在思考冷馨的下落,也许发生在‘大长廊’石壁上的怪事,只有你能解释清楚,所以希望你能一起过去。” 希薇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如果能为冷小姐做什么事,我愿意竭尽所能。” 她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阵难言的荫翳,声音也变得冷淡了些。 希薇曾在沙漠里遇险,若非形势逼人,我是不会再请她进沙漠去的。司空摘星和蔡小佛下落不明,我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商榷倾诉的对象,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这种情况长期延续下去,只怕会影响自己思考问题的准确性。 我打开窗户,让晨曦与朝霞同时涌入,精神随之一振。 “新的一天开始了,它会给我们带来好运气的——”希薇低声叹息着。 太阳之于地球人类的意义,并不在于仅仅是个发光发热的巨大星球。更重要的是,每次从漫漫长夜中跋涉而来看到它冉冉升起,所有人的希望和勇气就全都回来了,能够坚定不移地奔向自己的既定目标。 “对,它一定会带来好运气。不过,你好像有话要说,何必吞吞吐吐的?”我看出她有极为凝重的心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在王诗醒来之前,最好我们两人之间能够开诚布公地说出所有的心里话,然后彼此信任,共同面对一切。 希薇又是一声长叹:“陈先生,你真的应该去见一下洛琳馆长,或许她能帮咱们解开一些疑惑,比如——”她欲言又止,走到我身边来,凝神望向远处的尖塔。 我侧身望她,霞光在她鼻梁上镀了一层优雅的金黄色,毫无瑕疵,挺括完美。 “比如……你应该听说过金字塔内部发现‘史前电视机’那件事,对吗?”希薇的语速渐渐放慢,可见对自己叙述的内容并非持全部肯定的态度,嘴角也带着一抹淡淡的苦笑。 我挑了挑眉毛,沉着地点头。 “金字塔内发现电视机”的怪事共发生过三次,后面两次最终查实属于别有用心的人故弄玄虚策划出来的,唯一第一次的那台,查无出处,成了与金字塔有关的十大谜题之一。 “你看过那台电视机图片吧?我指的是第一台——”她的眉头渐渐紧皱。 “是,我看过,很多考古学家都被它的外形误导了,以为只不过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但无意中碰触到了它的启动开关,原先平滑的四个立面上出现了雪花信号噪点。它不是被珍藏在国家博物馆里吗?难道洛琳馆长有了新的发现?” 整夜没有安睡,我的思维能力有了些许迟钝,暂时还没弄清希薇话里的意思。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出发去沙漠了,分心他顾的话,绝不是什么好想法。 “陈先生,你的心有些乱了,所以听不出我的弦外之音。不过,我知道你是为了冷馨而心乱,这是很正常的——不多说了,从沙漠回来咱们再探讨吧,我会替你约洛琳馆长的,而且冷教授曾在她面前大力赞美过你,她对你很感兴趣。” 希薇悒郁地转身走向卧室,脚步迟缓而沉重。 现在恰逢多事之秋,我希望她能给我更多有用的建议,而不是时不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所以,我很想叫住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王诗已经用力拉开卧室门,大呼小叫地跳了出来——“喂,陈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头发足有两米长的怪物呢?” 她夸张地瞪圆了眼睛,把客厅里的角角落落看了个遍,才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那怪物不在,真是要把人吓死了!” “什么怪物?”希薇回头,疑惑地皱皱眉。 我苦笑一声:“她指的是龙象女,今天我会打电话给大降头师麦爷,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不必担心。” 希薇突然脸色一变:“陈先生,我觉得龙象女替我祛毒时的手法很是古怪,等到去沙漠途中时咱们再慢慢聊。” 蜀中唐门下的毒非常顽固,往往深及腠理,令疗伤者表里难以兼顾。麦爷说过,龙象女一定能解得了唐门剧毒,我应该相信他,但希薇的表情却让我吃了一惊。 “希薇,你感觉到了什么?”我立即追问。 希薇仰面长叹:“等一会儿说吧,千头万绪缠在一起,我们只能一步一步来,不是吗?” 王诗不甘寂寞地强行插嘴进来:“陈先生、希薇小姐,我饿了,咱们能不能先叫早餐进来,吃饱了肚子再说?” 她的存在,无疑给我和希薇间的交流添了不少干扰,但在搜索冷馨这件事上,她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之处的唯一光明线索,惹不得也气不得。 月光大酒店的西式早餐非常丰盛,只是我满心里都是乱麻一般的疑问,仅仅喝了一杯牛奶就感觉饱了,一个人走到阳台去。 “冷馨是在什么情况下与王诗通话的?以她的武功,打破一面石壁冲出来,应该不是难事——她真的在‘大长廊’出现过吗?还是王诗的自说自话?”我不动声色地观察过王诗数十次,她的身上带着很明显的江湖气息,对金钱和酬劳看得很重,几乎每隔十几分种就要摸一下钱包所在的位置。 再多的金钱也无法与冷馨的性命相比,假如王诗提供的情报属实,我愿意在之前的赏格上多加一些钱给她。反之,米兹警官会让她知道行骗的下场究竟如何。 我展开双臂,用力呼吸着埃及的自由空气,阳光仿佛带着沙漠里飘来的细碎沙粒,提醒进入开罗城的每一个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属于法老王眷顾的,他才是唯一的智慧主宰。 “陈先生,该付给我的钱什么时候能拿到?”王诗偷偷跟了出来,站在我的影子里,狡黠地微笑着。 “看到冷馨,或者你能找到一些证据来证明曾真实地看到过她。”我还她一个微笑。 “哈,证据?有证据的话,我何必辛辛苦苦找到酒店里来,直接去警局好了。陈先生,说老实话好了,拿到昨天那些钱我已经很满足,并不奢望获得剩余的部分。”她的手里捧着一大杯橙汁,吸管噙在嘴里,说话也变得含混不清起来。 我的心一沉:“王小姐,你最好能为昨天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希薇及时地走过来打断我:“陈先生,到达‘大长廊’之前谁都不要妄下结论。酒店方面安排的车子已经到了,咱们还是边走边谈吧?” 王诗又是一阵狡黠的轻笑:“对对,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都是华人,五千年前是一家,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慢慢沟通的?陈先生,我先下楼,你跟希薇小姐私聊够了再过来,免得说我夹在中间做电灯泡,哈哈哈哈……” 她把橙汁丢在阳台的欧式小桌上,经过客厅时,又从餐桌上顺手拿了一串香蕉,蹦蹦跳跳地出门。 “陈先生,别小看她,年纪虽轻但眼珠子总在不停地转来转去,心里肯定藏着秘密。我一直在想,埃及方面的旅行社都会给公司员工配备数码摄像机,以备客人们的不时之需。当她看到冷小姐在石壁上出现时,惊魂稍定之后,一定会取出摄像机留下资料,但她却始终没提到这一点。按照我的判断,她没撒谎,只是故意隐瞒了某些情节。” 希薇凝视着那杯橙汁,仿佛能从那里面读出王诗的心事来。 王诗的举动的确值得怀疑,她肩上一直斜挎着一个军绿色的袋子,里面除了最重要的钱包之外,应该还有什么重要东西。一张数码存储卡或者一卷微型录影带,都会成为“冷馨突然出现”这段影像的最佳载体。 “除了钱,她还想要什么?”我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希薇沉吟着:“像她那样一个人辛辛苦苦闯荡江湖的女孩子,钱是第一位的,当然一份好的工作、一个好的归宿、一个心疼她呵护她的男人都是梦想的一部分。”她的脸突然一红,目光转向别处,仿佛被人无意中窥视到心底的隐私一般。 居高临下俯瞰新城的阳台,如同一个独立于云端之上的世界,只站着略显尴尬的我们两人。任何一个华裔女孩子在陌生的国度打拼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她说出了王诗的处境,或许自己从前也有过类似举步维艰的经历,所以才会触景生情。 “希薇——谢谢你……”这种境况下,我无法说更多。 希薇目光一闪,无限惆怅地长叹:“为什么要谢我?我什么都做不好,只会给你带来麻烦。等到引见洛琳馆长与你见面后,我就不再打扰你了,或许那样对大家都有好处,你可以专心于搜寻冷小姐的下落——” 她突然转身向着客厅,脸上一片骇然,直盯西墙。 我下意识地伸开手臂搂住她的肩:“发现了什么?” “那面墙很有些古怪呢,总让我感觉阴森森的,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壁而出一样。不过,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隔墙。陈先生,有必要的话,是否可以知会酒店一声,把整面墙凿开看个究竟?”希薇挣脱了我的手臂,脸上的红晕因惊骇而迅速散去。 我点点头,回想起龙象女的诡秘消失,此刻心里的想法与希薇完全一致。 在这个金钱当道的物质社会里,只要付得起钱,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包括令酒店方面拆除这面墙的事。 “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吗?”希薇低下头,仅说了这一句话便接连三声轻叹,可见心情郁结,无法疏解。 穿过客厅时,我在沙发前稍稍驻足,向西墙接连打量着。 危月燕和希薇有过同样遭遇,或许他们两个都属于思维特别敏锐的人,能够比其他人更早一步感知到那股诡谲力量的存在。他的武功与胆识都非同寻常,也许我该打电话邀请他一起见证拆墙的过程,总比将希薇留在身边险境里好一些。 希薇打开房门,温柔地回身望着我:“走吧?” 我大踏步地跟上去,随手关门,蓦的想起昨晚的两个暗探来。 他们看到了白光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浑然不觉两个房间里蕴藏的巨大危险,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着上司的命令。警界体制向来死板,他们自然会恪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安全老实地蹲在房间里。 “陈先生,我知道开罗警方的办事能力并不值得信赖,这几年来发生过的案件侦破率不到百分之二十,已经成了非洲各国的笑柄。如果冷小姐失踪的案子发生在欧洲或者美洲的话,早就追查到有效线索了,这真的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在电梯里,希薇的情绪重新平静下来,对警局人员的评价也相当中肯。 我笑着点头,自己脑子里仿佛牵挂着一件很重要的事,却一时半会记不清到底是什么。 三菱电梯无声垂降着,液晶窗上的数字无声跳动,希薇的话出口,电梯也恰好到达一楼,“叮”的一声左右打开。酒店大堂里的人寥寥无几,但身着白色制服的服务生们仍旧一字不苟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我走向服务台,在一张便签上写了一个地址,再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恭谨侍立的女服务生:“把便签送到这个地址,马上。” 希薇识趣地先一步走出旋转门,站在一辆马自达旅行车旁边。晨风吹动着她的头发,虽然未经梳妆修饰,已经吸引了几个男性游客饶有兴趣的目光。她的外貌与气质极富东方女孩子的矜持、谦逊,那是欧美男人最为激赏的女性优点。 “那么优秀的都市白领,怎么不见有男人追呢?几天来,从没有男人打电话给她,真是有些奇怪了——”我穿过旋转门,凉风迎面吹拂,熬夜的困乏立刻一扫而空。 “陈先生,我来开车好不好?”希薇笑了笑,替我打开旅行车的中门,一阵嘈杂的摇滚音乐声扑面而来,挟带着王诗兴高采烈的歌声。 我顺从地上车,绝不拂逆她的好意。从酒店到金字塔,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借这段时间,我可以小睡一会儿。希薇相当细心,既没有让酒店安排司机,也没有乱讲排场,只要了一辆半旧的旅行车,就算停在沙漠里最热闹的旅游景点都不会引人注目。 她伸手关掉了唱机,发动车子,驶出了酒店。 王诗郁闷地瞪了希薇两眼表示抗议,随即从挎包里取出一部便携式唱机,戴好耳机,闭着眼睛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陈先生,现在有兴趣听我说说龙象女的事吗?”希薇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我。 我沉稳地点头,取出电话握在手里,随时准备打给麦爷。 “她替我疗伤时,手法相当简单,只是让我平躺在床上,闭目调息,什么都不要想。我感觉到她的手虚按在我头顶上,散发着一种刺骨的寒意,仿佛三九天头顶冰块一样。大约过了五分钟以后,我发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向头顶汇聚,根本无法自控。打个不太确切的比喻,她的手就是吸尘器的刷头,而我的思想和鲜血都成了那股强大的吸力所要攫取的目标——” 车子停在一个交叉路口的红灯前,希薇借机回头,近在咫尺地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 “江湖高手的祛毒疗伤手法千奇百怪,她这么做,并不能证明什么。”我实话实说,千年以来的江湖轶闻多不胜数,降头师们的怪异举止永远都超乎人的想像。 “是吗?”希薇一笑,不再争辩。 “你的身体痊愈了没有?”她的眉心干干净净的,已经没有“一点红”的中毒迹象,但我仍有些不放心。 “我很好,不必担心。”她扭头去看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摩托车骑手,那个包裹在运动头盔、黄色皮夹克里的年轻人根本不理会交通信号,引擎轰鸣着飞速穿过路口。 “龙象女的事我会再小心查证——”因为王诗在场,我不愿意说太多,免得再生枝节。 车子过了路口后左转驶上通向吉萨高地旅游区的公路,速度逐渐加快,希薇专心驾驶,不再开口。 我和王诗并排坐着,她闭着眼睛假寐,一声不出,一副“天塌下来与我无关”的神情。 睡意渐渐涌来,我的眼睛也缓缓闭上,就在此刻,王诗的口袋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那自然是有人打电话进来的动静。我下意识地抬了抬眼皮,眼角余光偷偷地瞟向她。她的手伸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先警觉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盯着希薇的侧面,无声地取出电话,快速地看了一眼屏幕,随即按了停止键,挂断电话。 “喂,经理,我刚接了一个小型观光团的生意,客人只有两位,正在赶往大金字塔,今天不能去公司报道了……”她在装模作样地自说自话,眉头紧拧着,颇有专业演员的素质。 一分钟后,她忿忿地挂断电话,还加上了满腹牢骚的一句:“烦死人了,薪水几个月都不涨,还得天天去旅行社点名报道。” 很明显,王诗在撒谎,打入电话的人一定跟她有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这一切,是驾驶座上的希薇无法顾及的。放好电话之后,王诗继续闭着眼睛听音乐,但她的眼珠一直在眼皮下面滚来滚去,一刻也不停顿。同时,她的双手一会儿十指交叉紧握,一会儿重重地握成拳头,一会儿又在膝盖上敲来敲去,显见心情颇为躁动,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紧张与喜悦。 远处,阳光下的大金字塔傲然屹立在吉萨高地上,公路上也增加了许多观光客的车子,摇下的车窗里是各种肤色的男女们,无一例外地带着朝圣者的欣喜。 “陈先生,金字塔的存在真是一个奇迹,数以亿计的游客们从各大洲涌来参观这样一座古代统治者的陵墓,本身就不是一个太好的兆头。毕竟,历代法老王临死之前,都在千方百计地保存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力求完美无缺,以期待未来的复活。对于观光客们而言,亡灵随时都会附着在他们身上,导演出怪力乱神的闹剧来——” 希薇似乎颇有所感,有些烦躁地拍着喇叭,提醒前面的一辆白色大巴车让路。 “那是整个埃及唯一的旅游资源,不指望它,还能指望什么?总不至于要游客们都去尼罗河上看鳄鱼吧?”王诗揪掉了耳机,大笑着接过话题。 左边的车子里有个男人探出头来,举着迷你摄像机对准大金字塔忘情地拍摄着。王诗的目光落在那人的摄像机上,眉梢禁不住连续抖动了数次,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越发让我起了疑心。 车子驶入金字塔前的停车场,还没完全停稳,王诗已经推开车门,有些害羞地叫了一声:“我去卫生间,五分钟就回来,请在车子里等我。”不等我和希薇说什么,她便一溜烟地跑向右后方五十步以外的游客休息区。 “要不要跟踪她?”希薇皱着眉,跟我在后视镜里眼神相对。 “不用了,假如她隐藏了当时的摄录片断或者照片,此时肯定藏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就是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她要的是钱,只要开足够高的价钱,她会交出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到达‘大长廊’,看看能否发现什么。” 其实我有预感,冷馨再次出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特别是在今天进入大金字塔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的情况下。 “陈先生,我再最后一次问你,王诗说过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性?”希薇摇下车窗,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忽然挺直了身子,向前面一指,“看那辆车子,应该是属于花蕊夫人夏洛蒂的,真巧,今天她也到这边来观光了?” 那是一辆加长版的黑色卡迪拉克,车身铮亮,一尘不染,鹤立鸡群般傲然停在几百辆旅行车之间,显眼之极。 我轻轻“哦”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有钱有闲的贵妇人偶尔出外闲逛,其风度排场不亚于英格兰女皇花车巡游,能够吸引凡夫俗子艳羡的目光,但对我而言却毫无意义。 希薇受了冷落,讪讪地收回手臂,轻叹一声,不再开口。 “我宁愿相信王诗的话都是真的——她见过冷馨,也亲眼目睹了那些蛇一般的扭曲躯体。降头师的催眠术非常厉害,麦爷和龙象女都是这一行里的佼佼者,所以,王诗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尤其可信。”我一边说一边清理着自己混乱的思路,麦爷派龙象女进城,无端为混乱的局面再添波折,我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见他。 “那么说,冷馨的处境可是不太——”希薇欲言又止,但语意非常明显。 “对,是不太好。”我替她补充完那句话。 人类的忍耐力是有极限的,忍无可忍时还可以速求一死来获得最后的解脱。我相信只要有一线生机,冷馨就绝不会选择自绝之路。她跟冷汉南都属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偏执狂,这也是他们父女二人在考古研究之路上屡获成功的最主要原因。 希薇不再开口,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迷你型索尼摄像机,仔细地检查着液晶屏上显示的数据。她比我想得周到,不管冷馨再次出现的机率有多渺茫,都要做到有备无患。 ------------ 6金字塔,大长廊 王诗嘻嘻哈哈地跑了回来,手里抓着一大把滋滋冒油的烤羊肉串,整个人像注射了兴奋剂一般,眉欢眼笑,无法控制。 “陈先生、希薇小姐,咱们进去吧?忙完了您两位这边的事,我还有另外一个接待旅游团的任务,就不能全天奉陪了。当然,这是一个金钱至上的年代,二位有需要的话,只要付给我导游费,一切都有得商量。”她用沾满了辣椒面的手替我开门,一点都不顾及女孩子应有的矜持,与希薇有云泥之别。 我向她的挎包瞟了一眼,比离去时多了一小包东西,显得鼓鼓囊囊的。 “那可能是一捆钞票——她以‘去洗手间’为借口,一定是去见自己的同伙,然后取了一部分赃款回来。做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华人导游,她手里有什么能卖大钱的资料?大概就是‘大长廊’上出现人影的真实录影带吧?除我之外,还有人对冷馨出现感兴趣,会是什么人呢?” 我跨出车子,领先走向金字塔入口。 希薇和王诗落在后面,压低了声音交谈,不时地有笑声传入我的耳朵里。 大金字塔的门票相当昂贵,毕竟它是非洲最重要的观光点,而且是全球范围内无可复制的。当我迈步踏上土黄色的巨石阶梯时,顿时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阴风迎面扑来,连打了四五个冷颤。 一大群日本游客唧唧呱呱地高谈阔论着超过我,大步进入低矮狭仄的入口,仿佛被怪兽一口吞没了似的,声息皆无。 我忽然记起了唐美,可惜她现在缺席,否则能够将冷馨出现与塔顶的无底洞相联系,极有可能推敲出事情的真相来。 大长廊距离入口处并不远,粗略看来,那只不过是一段由两侧石墙夹成的灰色甬道,外表毫无值得描述之处。墙面并不光滑,许多地方的石块被游客们蹭得泛出油光,更有甚者,某些无良游客还用小刀在石壁上刻着“某某到此一游”这样的中外文字。 那群日本游客脚步极快,接连超过了七八个脚步拖沓的旅游团队,一直走向长廊深处。我注意到其中几个男人身材非常健壮,行动却相当敏捷,应该是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 “陈先生,前面马上就到了——”王诗赶上来。 向前三十步的位置,有十几个黑衣大汉围成一个半圆的圈子,把通道占去了一半,仅留右边一米宽的窄道供游客鱼贯通过。他们背向左侧石壁,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下巴高仰,完全不把面前经过的人放在眼里。 从圈子的缝隙里露出一个披着紫色貂裘的女子身影,面向石壁站着,似乎正在沉思。 希薇一怔:“那好像是——” 王诗耸了耸肩:“什么好像不好像的,那就是夏洛蒂夫人,开罗城第一富豪,名下总资产排名全球第十二位。” 据我所知,夏洛蒂是非洲富豪们的梦中情人,几乎集中了一个优秀女人的全部优点,在很多沙漠吟游诗人笔下,常常把她与埃及艳后相提并论。 王诗忽然挠挠头发,满脸苦笑着抓住我的袖子:“陈先生,真是奇怪,她正对着的那个地方就是冷小姐出现的位置。当时,我就像她一样,呆呆地站在石壁前,看到了最古怪的一幕。现在怎么办?她那些保镖个个身手厉害,连总统卫队都惹不起,我们是不是先避一避?” 我点点头:“好吧,希望她会尽快离开。” 那队日本人走到夏洛蒂属下身边时,不约而同地向圈子里的人望着,脚步自然而然地放慢。 “喂,快走快走,再东张西望的,把你们眼珠子抠出来!”大汉们毫不客气地用日语叱喝着,根本不给远道而来的国际友人留一点面子。 这十几个人的右手全部插在西裤口袋里,显然随身携带着枪械。埃及国库历来空虚,开罗几大富豪每年都会有大量的捐赠和税赋流向政府的口袋,所以,上至总统、下到各部门大小官员,都会给富豪们特殊关照,任其豢养保镖鹰犬,横行于埃及大地上。 日本人果然乖乖地绕行,不敢有任何异议。 “陈先生,地方已经指给你看了,我能不能现在就离开?剩余的赏金给不给都行,反正你已经支付了那么多——”王诗可怜兮兮地摇动着我的手臂,对远处那群大汉的畏惧之情溢于言表。 希薇忽然冷笑了一声:“王小姐,你干什么那么着急离开?赶着回去数钱吗?” 王诗一怔,忽然紧紧地按住了身前的挎包,急促地摇着头辩白:“那都是我该得的钱,希薇小姐、陈先生,我把消息带到,就算是给冷小姐帮忙了,挣这些酬金总该无可厚非吧?” 我沉着脸不语,任由她继续自己假装可怜的表演。 大长廊不过是金字塔内部的一个通道,自官方开放金字塔旅游以来,每年不知有几千万游客的脚步经过这里,却没有一个人会留意这面黑黢黢的石壁。大家的兴趣目标早就对准了国王室、王后室或者金字塔深处的华丽壁画,只有在考古人员的笔记簿上才会有大长廊的详细尺寸和角度。 现在,夏洛蒂也站在石壁前,并且看样子已经站了很久,对那面石壁相当感兴趣。如果没有内幕消息的话,她那样的大富豪是不会屈尊驾临此地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收到了来自王诗的秘密情报。 “你很聪明,王小姐,我想夏洛蒂夫人也仅仅是知情者之一吧?老实说,你把资料一共卖给了多少人?”希薇的语气越来越不友好,她的目光一直望着夏洛蒂那边,偶尔焦灼地扫一眼经过我们身边的游客们。 我意识到今天的游客出奇的多,通常只有在旅游旺季的国际休假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且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僵硬,只是匆匆地低头赶路,同伴之间很少交谈,显然心不在焉。 王诗有些慌了,大声反驳:“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的双手死死地按住挎包的盖子,偷偷地碎步后退着。 我默默地移动了一下脚步,与希薇形成夹角,把王诗堵在石壁前。 “喂,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梳着马尾辫、穿一身黄色皮夹克的年轻男人倏的冲了过来,挡在王诗前面。这是一个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珠的阿拉伯男人,只是眼神略带浮肿,带着长期熬夜兼营养不良的鲜明特征。 “我只是想问她几个问题,没你的事。”我面无表情地摇头,声音也压得很低,以免惊动夏洛蒂那边的人。 “黄金之海、金字塔宝藏”是相当敏感的词汇,只要有一丝与之相关的信息透露出去,马上就会产生水珠落入沸油中的效果,八方江湖人物争先恐后地闻风而动。目前没有确切资料证明冷馨失踪与宝藏有关,但我想心系金字塔的每一派系都会严密关注劫案的进展。 “五个?还是十个?你把资料卖给了多少人?”从马尾辫的肩头上望过去,王诗仿佛有了靠山,身体挺直,表情也放松了很多。 “那些收到资料的,都是什么人?你最好把买家们列张名单出来——”希薇在我身边补充着。 马尾辫突然举起右手,一柄雪亮的跳刀出现在他掌心里:“离远一点,刀子可没长眼睛。你们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别欺负这小姑娘,否则先给你破相,懂不懂?”他的小刀向着希薇虚晃了一下,刀尖上的锋芒唰的一闪,直映在昏暗的石壁上。 我只向前跨了一步,霍的伸手,跳刀便落在我的掌中。马尾辫用力甩着自己的右腕,嘶哑地**着。像他这样只知道虚张声势的黑社会痞子我见得多了,假如他没有向希薇亮刀的话,我甚至都懒得理他。 “我没有……陈先生,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你看,我到了酒店后就再没离开过,始终跟你们在一起。看在冷小姐面上,放过我们好不好?”王诗挎住马尾辫的胳膊,心疼得嘴角接连牵动抽搐着。 从马尾辫的衣着上看,他就是曾经在我们车边出现过的摩托车骑手,与王诗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么看来,冷馨出现的秘密必定是由他的手散播出去的。 “资料到底给过谁?”希薇逼近一步,直盯着马尾辫。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马尾辫凶悍地瞪圆了眼睛,气咻咻地咬着牙用力摇头。 我按了下开关,跳刀上的锋刃缩了回去,随手抛给他,淡淡地一笑:“你们走吧,这件事到此为止。” 资料泄露出去这件事,已经变得覆水难收,单纯为难这对不知深浅的年轻人毫无意义,并且就算把他们留在身边,也仅是多添了两个累赘而已,不如放他们一马,大家一拍两散。 “什么?放我们走?”马尾辫怔住了,似乎没有料到事情如此容易解决。 王诗拖了拖他的胳膊:“好了,快走,快走……”两人迅速贴着石壁向入口方向跑去,不时地跟迎面而来的游客们撞个满怀。 希薇长叹一声:“事情给他们搞得乱七八糟了——” 我摇摇头:“事情还有挽回的转机,咱们的目的是把冷馨找回来,跟黑道势力搜索宝藏并没有绝对的冲突。趁这个机会,你还是把夏洛蒂夫人的详细情况说给我听听,或者能分析出她置身其中的原因。” 一个坐拥连城巨富的女人,似乎不该和探险、盗墓、江湖杀戮扯上关系。她的财产无法与黄金之海相提并论,但在非洲大陆上却几乎是首屈一指的,正如中国古人说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样,她此刻应该是躺在开罗城的豪宅里尽情享受风花雪月,而不是站在脏乱干燥的大漠里。 大长廊里的光线并不是十分明亮,毕竟金字塔管理者和游客们的关注重点都在几个著名墓室里,对这段甬道基本上没什么兴趣,所以安置的照明设备隔得很远。 我只看到夏洛蒂的侧面,能够感觉到她凝视石壁时的专注,以至于浓密修长的睫毛很长时间才忽闪一次。甬道里经过的游人都注意到了她,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响亮,但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看着那面石壁。 “她想参悟什么?她能参悟什么?”我叹了口气,从开罗城直扑金字塔而来的急躁焦灼慢慢沉静下来。反正已经到达了事发地点,如果再有什么异样情况出现,她能看到的,我同样可以看到。 “对那个女富豪的底细,外界知之甚少,所以各种无中生有的猜测和八卦多不胜数,甚至有人谣传她的祖先是加勒比地区的女海盗,大抢了一笔后隐居至此——当然那些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不值得追索。表面看来,夏洛蒂夫人与埃及政府关系相当融洽,与非洲几大强国的著名富豪亦是交往密切,她在国际慈善事业的捐助活动上更是出手大方……” 看得出,希薇对夏洛蒂很有好感,每一句话讲的都是对方的优点。 “哈,你们在说什么?要问夏洛蒂夫人的私事,该找我才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轻笑声在我背后猝然响起来。 我缓缓转身,恰好看见一只肤色白皙、五指修长的手正要搭上希薇的左肩。 “住手。”我低喝一声,伸手相隔,把那只手架在半空里。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灰色皮夹克、灰色牛仔裤的年轻人,头发又长又乱,邋邋遢遢地披在肩头。他戴着一副硕大的宽边墨镜,嘴角不屑地上翘,叼着的那只黄铜烟斗一直都在抖来抖去。 他没有抽回手去,斜睨了我一眼,目光落回希薇脸上,轻佻地笑着:“希薇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这算不算你们中国人所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希薇向我靠近一步,淡淡地一笑:“夏盖先生,原来是你。” “喂,朋友,把你的手拿开,没看到我跟希薇小姐是好朋友吗?要你毛手毛脚地多事!”夏盖抬了抬下巴,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听过他的名字,一个被麻省理工学院开除的古怪学生,另一个身份则是夏洛蒂的弟弟。 “我们不是朋友——陈先生,夏盖先生很忙,能停下来向我们打招呼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还是请他自便吧。”希薇挎住了我的胳膊,身子与我紧贴,向对方表明我们的亲密关系。 我无意生事,只是不想希薇莫名其妙地给别人侵犯,听她这么说,微微一笑,准备撤手,但夏盖手腕一抖,竟然使出了日本柔道里的“缠手寝技”,叼住我的腕子,要将我摔出去。看不出这个干瘦如竹竿的年轻人内力相当强劲,我在大意之下,被他拖得脚步浮动,顺势向前一跨,与他面对面地贴在一起。 “好了,只是误会,罢手吧?”我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酒气,立刻摒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向后仰头。 “误会?你想做护花使者,要你做个够好了,哈哈——”他的肩头向左一扭,屈膝弯腰,发出柔道里的“背身摔”技法,总之是要我在希薇面前出丑。 以个人的实力对比,我要打倒夏盖轻而易举,但我并不想这么做。像他这种年纪,最喜欢在漂亮女孩子面前逞能争胜出风头,那是无法自抑的荷尔蒙冲动造成的必然结果。要他出丑容易,挫伤了他的自尊心可就是十倍之力无法挽回的了。 希薇早就放开了我的胳膊,连退几步,抱着手臂作壁上观。 夏盖连续两次发力,没能扯动我的身子,陡然右脚前插,进入我的两腿中间,右掌直劈我的喉结。这种动作已经不单纯是出风头那么简单了,我能够猜得出,他在这里出现并非只是为了调戏希薇,而是有更复杂的目的。 “啪”的一声,手掌与喉结接触,但夏盖的脸色突然变了,因为他应该能清晰听到自己指骨碎裂的声音。 “忘记告诉你了,我的‘铁布杉、金钟罩’已经练到相当高的级别,就算一根角铁砸过来,也会被震弯,何况是一只手掌?”我盯着他的脸,直到那只烟斗啪嗒一声落地,带着火星的烟丝撒得到处都是。 他咬了咬牙,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因酒色过度而导致目光迷离、眼袋垂叠的眼睛:“你、你——” 夏盖身后不远处,站着王诗与那名被我缴过械的马尾辫年轻人,毫无疑问,夏盖、夏洛蒂就是他们的买家。他们脸上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似乎夏盖的失手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希薇压低了声音:“陈先生,王诗把资料卖给了夏洛蒂,看样子应该价格不菲,不知道她怎么会对冷馨小姐感兴趣?”不知不觉中,她又一次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略作思索,我已经想通了这个问题,其实夏洛蒂感兴趣的也许并非冷馨,而是冷馨陷落的地方或者说是王诗看到的另外一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冷馨的死活对其它人是毫无意义的。 “噢,我明白了——”希薇的思路跟我相差无几,数秒种之内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我轻拍她的手背,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开口,免得被夏盖猜透了我们的思索结果。突然之间,希薇倒吸了一口凉气,唰的打了个寒颤,目光也痴痴地望着前面,不再出声。 王诗和年轻人的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黑衣人,他的外貌与夏盖一样,都是又高又瘦,脸上扣着巨大的墨镜。唯一不同之处,他的双手始终放在胸前,十指紧扣,似乎是在结着某种手印。 希薇的目光就是被那个人吸引的,身体也如同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 “希薇小姐?”我低声叫她,但她头也不回,忽然放开我的手臂向前迈了一步,与夏盖并排站在一起。 夏盖脸上浮现出了一层邪恶之极的坏笑,一只手向希薇腰上揽过去:“嘿嘿,希薇小姐,到这边来才是乖女孩的正常举动,我们的天使眼俱乐部就是需要你这样的漂亮妞儿。来吧来吧……”美女在侧,他早就把自己的手痛忘得一干二净了。 “别碰她,我说‘别、碰、她’——”我凛然出声,声调不高,但却立即将夏盖震慑住,手臂停在希薇体侧半尺远,不敢再有更猥亵的举动。 黑衣人蓦的大步向前,带起一阵无影无形的劲风,逼得王诗和马尾辫慌忙向后退却,险些与几个刚刚走进来的游客相撞。 “祭司,这家伙太嚣张了,你快些放倒他,叫他老实点!”夏盖兴奋起来,勾在小指上的墨镜得意地晃来晃去,满脸都是诡谲的坏笑。 黑衣人一共向前走了十五步,在距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双掌霍的一分。那一瞬间,他的十指指尖上突然闪出了十道细小的闪电,交织成了一道灿烂的电网,连闪了七八次才次第消失。 “陈鹰先生?”他吸了吸鼻子,带着埃及土语杂音的英语还算过得去。 我点点头,当他以手指发出闪电时,足以表明这是一个内功登峰造极的武术高手,不但能以内力挟风伤人、御气慑人、凝神制人,还能够转化为“掌心雷”之类的终极杀招。 “祭司,放倒他,快一点!”夏盖哈哈大笑,仿佛预见到了我与黑衣人交手的结果。 “听到你的名字好久了,今天才第一次遇见,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黑衣人长吸了一口气,瘦长的身体慢慢绷紧。 我看不清他在墨镜掩盖下的眼神,但能感觉到这是一个相当强大的对手。非洲大陆上的异术高手并不太多,排名前五十位的人物我都有印象,可惜他并不在这些人之列。 “对于金字塔来说,我只是过客,见面与否,都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我淡然回答。 “你错了,很多时候,与机缘擦肩而过就是一种难以弥补的遗憾,特别是终生只有一次的机缘。”他霍的摘下墨镜,露出细长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 我突然打了个冷战,后背上立刻寒意凛冽,如同被一条伺机发难的眼镜王蛇窥视着。 几秒钟之后,黑衣人又戴回墨镜,以一种不无遗憾的语调轻叹:“可惜,你并没有传说中那样神奇。看来,所有的传言都是不可信的,以讹传讹而已。” 江湖传言本来就掺杂了很多浮夸成分,我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伟大,只想平平静静地做一个普通人,与冷馨一起过平凡人的淡定生活。所以,“人言可畏”四个字对于我来说是不适用的,无论黑衣人怎么说,都不会令我沮丧。 真正感到失望的是夏盖,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激战场面,不满地大力跺脚:“祭司,你没听到我的话吗?难道只有姐姐才能命令你……”一连串粗话随即从他嘴里喷出,与街头上的市井无赖毫无两样。假如他之前没有自报家门的话,别人真的很难把他与女富豪夏洛蒂联系在一起。 希薇已经从迷茫状态里清醒过来,轻轻拉了拉我的手臂:“陈先生,我们去看石壁吧,免得夜长梦多。” 如果没有夏盖和黑衣人的纠缠,我也会想到这一点,能够早一步站到夏洛蒂身边去察看那片石壁。金字塔属于全世界的历史遗产,当然不能被某一个人所独占,那些冷漠彪悍的打手保镖们在我眼中其实是不堪一击的。 “哪里去?嘿嘿,希薇小姐留步——”夏盖怪叫着滑步过来,右手捞到了希薇的左腕,紧紧攫住,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 我不再给他任何警告,左手反切,击中了他的右侧腋窝。喀的一声轻响过后,夏盖右臂肩关节脱臼,尖叫一声蹲了下去,咒骂声猝然增大,在甬道里激起了一阵阵空洞的回声。 黑衣人的动作极快,风一样逼近,双手按在我的肩头,随即十指铁钳一样收拢,只是还没来得及施展指尖上的闪电进攻。我们两人近在咫尺地对立着,他的嘴角一直在牵强地抽动,高瘦颧骨的肌肉也被扯得扭曲起来。 “砰”的一声,我在抖动双肩卸开他十指控制的同时,飞起右脚,蹬在他的小腹上。 这一次交手历时仅仅不过三秒,随即终止。 “一个强悍至极的对手——”这是我的真切感受,他的小腹坚硬如磐石,致使我以七成力量踢出的一脚毫无建树。如果放在平时,这一脚最可以踢碎一寸厚的木板了。 ------------ 7花蕊夫人夏洛蒂 “啊哟,啊哟……”夏盖仍在叫唤个不停,斜着眼睛看着黑衣人。 “我们也许不是敌人,陈先生。”黑衣人低头看了看小腹上的鞋印,缓慢地摘下了墨镜,瞟向我的目光里蕴含着极为古怪的意味。毫无疑问,他并没有全力进攻,以他那种级别的高手,在看到夏盖掌劈我的喉结反被震伤后,应该能窥探到我的某些破绽,而不是贸然擒拿我的肩膀。 “只要你不向希薇小姐下毒手,我们就不是敌人,反之也同样成立。”我冷淡地微笑着。 黑衣人目光闪动,在希薇脸上飞快地掠过,“哈”的干笑了一声,迅速摇头:“不不,根本不存在什么‘下毒手’的问题——你们好像都很累了,所以误以为我使用了催眠术之类的东西。放心,夏洛蒂夫人和夏盖先生都是非洲难得的大慈善家,怎么会放任我们属下人动粗?哈哈,陈先生大概是多疑了。希薇小姐,你说呢?” 他的眼睛虽然不是相术上最忌讳的“三角蛇眼”,但却狭长过份,犹如一根被中间斩开的竹筷,看上去更加怪异。 希薇没有回答,无声地牵了牵我的胳膊,示意我别再跟他们纠缠。 我礼貌地向黑衣人点点头:“那是我过虑了,再见。” 金字塔内部安装着无线监控设备,我们几个人的动手过程一定会如实地反映在监控画面里。此时,三个身着保安制服、手拎黑色橡胶警棍的粗壮男人快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隔在我和黑衣人之间。 “喂,你们在干什么?要打架到外面去,再扰乱秩序的话,我们——”开口说话的应该是个保安小队长,语气相当粗暴。不过,当夏盖**着起身时,他的脸上忽然绽放了春花般的笑容,并且声音立刻降低了八成,身子也马上佝偻下来:“是夏盖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有需要效劳的地方吗?请尽管吩咐、尽管吩咐,呵呵呵呵……” 夏盖挥了挥手,龇牙咧嘴地冷笑着:“去,把那两个人带走,他们涉嫌偷偷拓印墓室壁画,并且还有刮取塔内微生物做为标本的企图。都把眼睛睁大点,要不是我和祭司在这里,就要出大事了。” 以他和夏洛蒂的财势,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无形的威慑力,毕竟这是一个人人贪图小利的金钱社会。 小队长转身,狐疑地看着我和希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不快去?”夏盖在小队长屁股上重重地踢了一脚,险些把后者踹倒。 “你们两个,还不——”小队长无端挨了一脚,火气上撞,猛然怒吼起来,向自己的同伴狠狠地挥手下令。只是那句话还没喊完,幽暗的墓室里陡然起了一道银色的闪电,呈一个巨大的“之”字形从每一个人的眼前掠过。 闪电过后,会令所有人产生短暂的盲视,之前我的注意力放在夏盖身上,一瞬间猝不及防,眼前一黑,几秒钟之内什么都无法看到,只是在脑海里反复闪动着那道诡异的闪电。 “希薇。”我反手一抓,握住希薇柔软的胳膊,先偷偷地松了口气。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希薇低声回应着,但另一种颤慄的声音紧跟着出现,与她温柔的低语混杂在一起,“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我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呵出的气息。 “是谁?”我凝神转头,那一刻,眼睛仍然什么都看不到。 “别管我是谁——给你‘黄金之海’好不好?那是每个人都觊觎的庞大宝藏,只要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要你的思想,不是全部,而仅仅是很微小的一点点,同意吗?用万分之一的思想换永世都花不完的财富,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的,对不对?”那个声音飘忽闪动着,使用的正是带着埃及土语口音的英语。 “祭司?是你吧?不必装神弄鬼的,这些催眠术里的小伎俩对我没什么作用。再纠缠下去,大家都要扯破面子动手了。”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希薇,我的反击早就发动了,一再隐忍,只是不愿把事情弄大。 盲视的时间已经持续了十秒钟,这是一件极为奇怪的事,通常情况下,瞳孔的适应过程仅仅需要三到五秒钟而已。 “陈先生,我什么都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你在跟谁说话?”希薇贴近我,语气惊惧而疑惑。 “好像是祭司的声音,别担心,有我在,没事的。”我摇了摇她的手臂,尽量放缓语气宽慰她。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就在我的正前方,脚下也有什么在偷偷蠕动着,更有一阵唰唰啦啦的摩擦声接二连三地传入我的耳朵里。 “噼啪”一声,一连串璀璨的火星在我眼前迸射而起,视力也随即恢复,但眼前的光线相当黯淡,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夏盖、祭司和三个保安人员的轮廓。小队长的手还举在半空里,一直没有挥下来,卑躬屈膝的样子煞是好笑。 “看来,你对‘黄金之海’不感兴趣,好吧好吧,我们也许可以试着谈谈其它东西,比如你思想中目前存在的一部分强烈愿望——”一股疾风倏的从侧面冲过来,我下意识地举起左掌格挡,但那的确只是一阵风,转过头去,只看到更多凝固肃立的游客,每个人都仿佛突然陷入了时间的断层,保持着刹那间的定格表情。 “对,这就是一个时间的断层,你的思维相当敏锐,就像她一样。”那阵风绕着我的左掌一转,呼的一声向甬道前方冲去,牵引着我的目光望向夏洛蒂。 就在那时候,夏洛蒂也向这边转身,与我目光相接。她有一双沉静如水、晶亮如星的眼睛,只是对望了一眼,便有一股清凉无声地浸满了我的全身,稍带焦躁的心情顿时冷静下来。 她身边所有的人也是静止不动的,在幽深甬道的背景下,显得虚幻而畏怖。 “你是谁?”我惊觉自己有些失神了,马上收回思想,目光转向风的来处。 “这个问题重要吗?用一点点思想换取你渴求的东西,那仅仅是一个交易而已,别管我是谁——好了,我把冷馨给你,你把思想给我,就这么简单。”声音与风混合在一起,在半空中翻滚跳跃着,始终躲避着我的视线追逐。 我报以一声冷笑,回头看着希薇。一串火星在她脸前炸开,她微微地皱着眉,苍白的唇紧抿成一条线,睁大眼睛向前方凝视着,一只手保持着挎住我手臂的动作。 在这个近似于“时间断层”的空间里,只有我和夏洛蒂是能够自由行动的,其余人都被排除在外,与甬道石壁一起成了大背景的一部分。 那声音有些失望了,不安地追问:“你不要冷馨,那你要什么?” 我的眼角余光落在祭司身上,他也毫无例外地暂时变成了一具雕塑,可见与这个古怪的声音无关。 “你要什么?你要什么?只要提出来,我都能满足你——” 我不再理睬它,沉思着转身走向夏洛蒂,迎着她无声探询的目光。那声音一直追逐着我,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但却始终无法阻挡我。 前进二十步之后,我已经与夏洛蒂并排站在石壁前,缓缓地举起双掌,按在石壁上。 王诗说过,冷馨曾在这里出现,而且能够清晰地与她交谈。不过,现在看起来,这面石壁与金字塔内部的任何墙面没有什么不同,完全由雕琢研磨过的巨石构成,找不到一丝图像的影子。 石壁上的寒意传入我的掌心,在我连续发力推动的情况下,这些亘古存在的石头岿然不动,也没有存在神秘机关的迹象。 “你在找什么?是它吗?”一个温柔的中文女声响起来,是相当标准的国语。同时,有一架银色的微型摄像机举到了我的眼前,轻轻晃了晃。 我回过头来,看到的是夏洛蒂微带忧郁的眼睛和额前蜷曲着的金色头发。 “我想你应该需要它,至少目前的情况下,你比任何人都想得到王诗小姐拍摄下的那段内容——”她微笑着,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朦胧黑暗中闪了闪。 我毫不迟疑地伸手接过摄像机,冷静地一笑:“谢谢。” 那是一架半旧的索尼机器,镜头上方贴着王诗所在的那家旅行社的广告标签。我和希薇猜得没错,王诗果然隐瞒了一些重要情节,而把最能带来利益的部分给了最有钱的买家,也就是埃及首富夏洛蒂。 “陈先生,在打开摄像机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你该知道,我是一个商人,商人做任何一件事都有其目的,绝不做无利可图的无聊生意,请原谅——”她举起右手,修长的食指轻轻按住了摄像机的电源开关。 冷馨失踪后的这段时间里,我在每一晚的梦中都会看见她,但那些只是以前关于她的记忆。现在,只要按下开关便能再见到她,我心里忽然浮起一丝难以描绘的恐惧,或者只是一种直觉上的担心——“她还好吗?那些缠绕着她的丑陋躯体会不会伤害到她?” “能答应我吗?”夏洛蒂轻叹着,移开指尖。 我点点头,摄像机换在左手里,不动声色地垂下右手,在衣服上拭去了掌心里的冷汗。 “陈先生,总统先生身边的要员们时常提及你的大名,都说只要你出马,世界上就没有完不成的使命。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思来想去,只有请你亲自过问,或许会有解决的办法,所以,我高价买下了王诗的摄像机——这一点,不会怪我吧?”她的两道纤细而黛黑的眉扬了扬,微微的歉意之外更多地显露出一个商人的精明。 这一点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原本以为她对大长廊的石壁感兴趣才与王诗达成交易的。 我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要请陈先生做的事急促之间说不清楚,而且你拿到摄像机后的心情……呵呵,我完全能了解,一个多情的男人总是令女人感动至深。既然陈先生的心情已经乱了,我就不必选择这个时候搅扰,三天之内会专程函邀到舍下来深谈,你看怎么样?” 夏洛蒂娓娓而谈,每一句话都合情入理,让我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更是一个心机深重、极富商业头脑的高级商人。 “一言为定。”我被她说中了心事,也明白她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借王诗的奇遇而布下的一个连环局。既然已经中计入局,姑且按照她的步调走下去好了。 夏洛蒂一笑,披在肩头的金色卷发活力十足地跃动着:“那么,陈先生请便吧。” 我的拇指按在摄像机的电源开关上,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沉重,接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才集中精神缓慢地揿了下去。“嘀”的一声,监视屏随即亮起来。 “冷馨——”我在急促晃动的画面上第一眼就捕捉到了冷馨的身影,她穿的黑色风衣几乎与背后的幽暗空间融为一体。画面抖动得很厉害,可以想见王诗当时非常惊慌,手忙脚乱之下,镜头好几次急促地向大长廊两侧扫描过去,必定是在寻找其他人的帮助。 从画面上看,视线所及之处空空荡荡,除了手握摄像机的王诗之外,没有一个人影。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别过来……别过来……”王诗的大叫声颤抖得不成样子,如同被飓风撕裂的旗帜,但她终于努力地把镜头对准了冷馨的脸,并且调整焦距,缓慢拉近画面。 冷馨脸色平静,仍旧带着我所熟悉的淡定微笑:“我是冷馨,来自港岛的考古学家。小姐,你翻阅过最近的报纸吗?有没有关于我失踪的——” 王诗的叫声突兀而高昂地脱口而出:“啊?冷馨?是开罗警方高额悬赏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她对与金钱有关的话题最感兴趣,所以由冷馨的名字直接联系到了警方的赏金,自然流利之极。 冷馨微笑着点头,王诗仍在既恐惧又兴奋的状态中大叫着:“你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警方的赏金……不,应该是说很多人都在找你,快过来,啊——”她急切地向冷馨冲过去,几步之内,便撞到了石壁,令录制下的画面猛然晃动着,大概是身子一个趔趄,险些将摄像机失手跌下去,随之发出一声尖叫。 我盯着画面上的冷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逐渐放下,因为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正常,情绪也很稳定,并没有遭到劫持威胁的迹象。 “咦?小心——”夏洛蒂猝然叫起来,一个人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扬着一柄小刀斜斩我的左肩。之前现场只有我和夏洛蒂是能够自由行动并且交谈的,这个人明明是肃立在一群迈步前进的游客人群中,与所有人一样沉默,丝毫不引人注意,没想到一切都是出自于伪装。 “黎天?”我嗅到了他刀锋上带着血腥气的寒意,避无可避,拔刀相迎,反切对方左肩。与这种武功与智慧同样高明绝顶的敌人交手,躲闪几乎是死亡的代名词,只要一开始退缩,就再没有反击的余地了。 两柄小刀在半空中交锋,发出锋刃相交时刺耳的金铁交鸣声,我受袭出刀在后,很明显地处于下风,大概五十回合内至少要轻伤挂彩。 “黎天,我知道是你,不必伪装了——”只要是跟我交过手的人,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 对方沉默无语,突然向后仰身滑步,小刀削向夏洛蒂的咽喉。我无暇思考,急速俯冲,抛开摄像机,双手握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刺向对方心脏。这是教科书上最常举例讲解的“围魏救赵”之计,但面对黎天这样的高手,只有“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攻击方式才会奏效。 夏洛蒂是最无辜的旁观者,并且刚刚交出摄像机,也算是帮助过我,所以,我全力救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哈哈哈哈……”对方的身子从我刀尖下翻滚出去,高速陀螺一样旋转着,贴地捞住堪堪落下的摄像机。 “啪啪啪啪”,四颗子弹从他袖子里暗藏的枪械中射出,击中了我的刀身,迸出一连串火星。弹壳落地声未尽,他已经弹跳起来,背靠石壁站立,以一柄大口径速射手枪取代了方才杀机凛然的小刀。 “我是黎天,易容术是给别人看的,当然骗不过你——别动,陈先生,我知道你能避开子弹,但夏洛蒂夫人却没有这种本领。弹匣里还有十六颗子弹,大约在三秒钟内就能倾泻而出,把这样一个漂亮女人射成蜂窝。就算你不在乎她,硬碰硬地冲上来抢,那么对不起了,我也练过外家硬功,三分之一秒之内捏碎摄像机,大家谁都看不到里面的内容。所以,你,还有你,请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现在大局在我控制之中,不是吗?” 这次出现的黎天肤色黝黑,打扮成非洲本地向导的样子,身体结构也缩短了半尺,如果不是在性命相搏下暴露了武功,我也根本想不到是他。 “那些录影带对你没用的。”我叹息着收刀,有他这样的敌人是一件最糟糕的事,一旦落在下风,极难翻身。 黎天无声地摆了摆枪口,命令夏洛蒂走到我身边来。 “陈先生,我留有录影带的备份,别担心,就在庄园的书房里。”夏洛蒂从生死线上逃脱,表情仍然镇定如初,缓步走近我。 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揣测不透黎天的意图。按照蔡小佛和司空摘星所说,黎天拥有了进入“黄金之海”的地图,也对那些绝世宝藏觊觎已久,但时至今日,他为什么还不着手取宝,反而一直与埃及的各方势力纠缠不休? “备份?”黎天冷笑起来,忽然捏紧了嗓子,“夏盖、祭司,你们明天一早随我去大金字塔,看看‘大长廊’的石壁上究竟有什么。付出一点点钱买这架摄像机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不要叫这些第一手资料落在别人手里。” 他是在模仿一个女人说话,声音像极了夏洛蒂。 夏洛蒂脸色微变:“你……你偷听过我们的谈话?”她咬着唇抬高了下巴,努力保持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形像。 “对,我的确偷听过,但你们的整晚对话没有任何意义,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胡乱猜测。唯一有点价值的,就是这架摄像机了,但现在看来,石壁上什么都没有,或许我们大家都被耍了一次——”黎天单手按了摄像机的快速播放键,不到一分钟便将整卷录影带浏览完毕,随即失望地长叹了一声。 刚刚一直困扰着我的奇怪声音似乎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我、夏洛蒂和黎天三个,站在一大片泥塑木雕般的活人中,这种情形实在是匪夷所思。 “你要什么?”等黎天的自言自语结束,我和夏洛蒂几乎同时开口。 黎天耸了耸肩膀:“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要的,就是数万年人类历史上每一位君临天下者想要的。” 那句话概括起来便是“钱、权”二字,其实“富甲天下、权倾朝野”可能是每一个野心家的毕生追求,只不过有些人的目标至死没有实现,而另外一些人实现了却没能永久地保有,并且随着改朝换代的滚滚洪流而速朽。 “黎天先生,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但是很明显,我们毫无利益冲突,对不对?摄像机随你拿去好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吧?”夏洛蒂抹了抹有些凌乱的金发,双手停留在耳根后面,唇角慢慢地浮出了一缕微笑。 我陡然斜跨一步,挡在她和黎天之间,同时举高双手,免得黎天误会开枪。 夏洛蒂一愕,又气又恼地叫起来:“陈先生,你做什么?”她的耳后藏着某种针状的细小暗器,企图借整理头发的时机向黎天发动奇袭。不过,这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危险动作,我见识过黎天的身手,如果任她放出暗器的话,死的一定是她自己。 “大家不要冲动,当前最大的敌人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怪风,你们感觉到了吗?或者说,它发出的声音你们听到过吗?”我向甬道深处眺望着,要想在偌大的金字塔内部藏下一阵无形的风,简直太容易了。 黎天迅速点头:“我听过,陈鹰,你猜那是什么?” 夏洛蒂冷笑:“何必去猜,那是金字塔的守护之神。远古时的埃及人在神的督导下不停地建造金字塔,就是为了给守护神们一个幽居之所,这些言论,在埃及古籍中早有提及,像黎天先生那样的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 我向黎天侧面十五步外一指,低声告警:“它来了,无论它是守护神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它就在那里——”直觉告诉我,那阵怪风正悬停在甬道的一角,低低地蛰伏着,伺机而动。 夏洛蒂说的没错,在埃及人的大部分古代传说中都提到过“金字塔是守护神的家,负责把法老王的灵魂指引到天上去”这样的主题,所以才会诞生明月所在的“亡灵守护者”这支奇怪的势力。 黎天目光一转,眉头微蹙:“在哪里?” 每个人的直觉强弱都是天生的,我感受到的东西其他人无法察觉也是很正常的。当他精神转移、疏于防守时,我无声地向前滑动,右手抓住他的手枪,在枪版卡簧上一按,弹匣嚓的一声跌落下来,正好被我抄住。 刀光一闪,他的小刀又一次无声地掠过我的喉结,仅仅差之毫厘,但我的左勾拳却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他的小腹,将他打得仰跌出去。形势立刻逆转,黎天握枪在手的先决优势荡然无存,而我身边还多了夏洛蒂这样的好帮手。 “哈,完美的一击!”夏洛蒂鼓掌大笑,算是出了一口闷气。 ------------ 8所罗门之刃 黎天弹跳起来弹了弹袖管上的土居然还能笑出声来:“陈鹰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危险的敌人。现在看来——” 那阵风倏的急旋起来直扑到他脖子上。此刻他的后背贴着石壁那片黑黢黢的静默石壁也仿佛瞬间活动起来化成无数绳索缠绕在他身上。 “当然陈先生是华裔世界中难得一见的人物泱泱大国总比黎先生的母邦越南风水更好一些所以败走他手里你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夏洛蒂没有觉察到危机的临近只是得意地微笑着调侃。 黎天困惑地抬起手向喉间抓去但他的动作仍旧慢了一点双臂也被黑色的绳索缠住。 “呃……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屈膝一挣看样子是想跳离倚靠的石壁但地面上铺砌的巨石也起了变化我的目光所及之处大团大团的绳索无声蠕动着一圈又一圈地向他身上缠绕着。 夏洛蒂看出了什么向前迈出小半步诧异地低声惊叫:“陈先生他在玩什么花样?” 我抬起左臂拦住她:“不要过去出事了。” “他好像被什么绑住了但我什么都看不到到底是怎么了?”夏洛蒂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黎天的呼吸急促起来故意涂黑的脸孔已经因窒息而胀成暗红色双臂紧紧地贴在身体两侧无法做出任何动作。他始终没有向我求救那是一个高傲男人的本性大概换了是我也会这样做。 我的右手探在裤袋里紧握着刀柄掌心里不断地渗出冷汗来。拔刀救人必须攻敌之必救做到一击绝杀但是现在我看不到敌人的要害在哪里只能感知到那阵诡谲阴毒的风和石壁幻化成的绳索。 “陈先生他好像要窒息而死了要不要救他?”夏洛蒂按捺不住又一次低声提醒。 啪嗒一声摄像机由黎天手中落地砸在他脚下的大团绳索上立刻也被缠住。我的脑海中掠过冷馨跌落在大片缠绕躯体上的幻觉身子一颤右手几乎不受控制地拔刀弹射出去直钉在黎天的脖颈旁边。 那一刻我的潜意识中把他当成了冷馨射出的小刀上带着满腔所有的忧患。不管缚住黎天的幻影是不是与冷馨失踪有关我都对这些不明所以的幻觉充满了愤怒恨不得手里有一把大型火焰喷射器把他脚下丑陋的绳索痛痛快快地烧光。 黎天蓦的叫出声来:“救我——接刀!” 那阵风受袭后稍稍退却总算给了他喘息之机左腕努力扭动了一下小刀落在自己的食指、中指之间随之屈指一弹小刀向我倒飞过来。能够在生死之际把护身小刀抛给我此举也等同于把自己的求生之路交托给我这一刻我们不是敌人而是某种特定意义下的盟友。 “陈先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你能看到什么?”夏洛蒂的声音尖锐而惊怖。 “你不要管照顾好自己——”百忙之中我向希薇那边看了看她与现场所有的人一样静静地凝立着完全失去了知觉。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帮我照顾她。”我微笑着指了指希薇。当然目前情形下先陷入窘境的是黎天其他人未必能够幸免。在我感觉中那些蠕动着的绳索具有深不可测的庞大力量仿佛能将整座金字塔里的巨石都转化为同类一般而每一个进入塔里的游客都将成为它们的饕餮美食。 黎天倒了下去或许在夏洛蒂眼中他只是向后仰面倒下平躺在地面上并没有太明显的危险。此时此刻我们两人的眼睛里浮现出来的景象是截然不同的绳索蠕动的度骤然加快仿佛要将黎天拖入地底深处去一样。 我向前滑出去将毕生轻功挥到极致脚尖在翻滚的绳索顶上一掠而过身子随即弹起小刀贴着黎天的身体四周轻飘飘地削过同时探手抓住他的右肩。 “危险——”黎天气息一畅吐出两个字右臂一卷缠在我的左臂上。 我手中的小刀去势稍缓斜斩在地面上借力倒翻拖起黎天跃向甬道深处。 “越向里去越危险你判断有误陈鹰快用空降兵的内旋御气法——”黎天的语犹如一柄怒吼的冲锋枪从我们跃起到降落的两秒钟内一停不停地低叫着。“内旋御气”是空降兵们在集体跳出机舱后联手控制下降度的一种高级技术在这种地形下根本无从施展。 脚一落地我立刻明白了黎天的意思因为本来是平展坚实的巨石地面现在变得比千年沼泽更为绵软无声无息地迎接着每个人的双脚。仅仅是沼泽淤泥也倒罢了我很明显地感觉到几十股跃动的绳索弹射起来灵蛇般绕过我的双臂、脖颈、前胸然后迅收紧。 “糟了!”黎天急振双臂想要再次弹起来但他的情况比我更糟糕力越猛陷落得便越快。 那阵风从我们身后闪了过来顿了一顿突然增大增强了十倍不止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向我和黎天当头噬下。那种感觉真实而恐怖我甚至能感到它是有牙齿和唇舌的而且能闻到风中的逼人腥气。 小刀仍在手里但我的右手被紧紧缚住一动都不能动刹那间整个身子都被怪风笼罩住。它是无色无形的所以我还能看到对面的石壁、甬道里的游客实际上我们都被它“吞”掉了此刻是在它的肚子里。 我长吸了一口气骤然自丹田中力上冲喉关脱口长啸。佛门“金刚狮子吼”是目前唯一能够反击它的手段以同样无形的声波来对抗怪风只能是逆境中的权变之策。 它在急地动荡着但我仍然处于越来越严重的窒息中再吸第二口气的时候胸膛里已经感受到缺氧的憋闷气息连转三次方能沉入丹田。 “我只要你们一点点思想拿‘黄金之海’来换可你们偏偏不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要你们两个所有的灵魂和能量包括肉身一起嘿嘿嘿嘿……”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了带着胜利在望的垂涎。 “我是……不会死在……这里的……我知道一切秘密我知道……一切秘密……”黎天呼吸艰难生死只在一夕之间。 “什么秘密?”那声音里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黄金之海的秘密、大金字塔下面那个世界的秘密、法老王令自己变为木乃伊的秘密还有还有……诅咒、诅咒的魔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黎天的情绪变得极不冷静。做为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他不该忘记“懂得越多、死得越快”的行动箴言。 我放弃了与绳索的拉扯抗争身子一沉索性端坐在这些辚辚蠕动的怪物之间任它们在我身上游走一圈又一圈地缚紧。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懂得破译‘金字塔能’的密码?”那声音变得和善起来。 黎天大口喘息了一阵突然吐出一连串古怪的音符。这些在我听来有些耳熟的声音不属于地球上的任何地区种族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种语言而只是毫无实质意义的枯燥音节。无独有偶神秘失踪的龙象女也曾出过与此类似的声音。 那声音忽然提高与黎天同时出那种无法听懂的声音持续了一分钟之多然后这一个人一种声音同时高亢地呼喝起来如同草原上的牧民们叱喝马群时出的口哨声。 “陈先生?”夏洛蒂在试探着叫我向这边缓缓靠近。 我立即大声提醒她:“别过来危险!别过来!” “陈先生你能听见我声音吗?”她侧耳谛听着对我竭尽全力出的吼声充耳不闻突然向腰间探手嚓的一声擎出了一柄两尺长的软刀。当她企图奇袭黎天时我就已然判断出她身怀武功绝不是只懂得花钱享乐、挥霍无度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那柄刀的刀背上嵌着一连串流光溢彩的大粒钻石散出的熠熠华光二十步之内清晰可见将幽暗的空间环境也照亮了很多。 我见识过王老五的绝世宝刀“小楼一夜听春雨”但与夏洛蒂的刀比起来名气却又差了很多。当刀光亮起的时候我已经无声地在心底惊叫:“所罗门之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变成那个样子?越来越多的人产生变异然后不停地死掉这样做与直接展开杀戮有区别吗?只是更令我们惊惧痛苦——我知道你们的秘密就算给我整个‘黄金之海’但人就要死了要那么多黄金有什么用处?不要说什么诺言之类的了违背诺言要受到‘法老王的诅咒’而死信守诺言的话只怕死得更快更凄惨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黎天狂乱地吼叫着额头上暴跳出一条粗大崎岖的青筋从左侧眉角一直横贯到右侧际。 我暂时不懂他在说什么但那阵风的声音越来越温和谦卑:“有承诺当然就要信守违约的人当然就要受到惩罚这有什么不对吗?那么长时间以来无论是埃及人还是什么地方的盟约者都在遵守这一誓言违背者死也没什么人提出过异议。人的思想瞬息万变至少可以分成几亿份拿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来换取‘黄金之海’岂非是天大的便宜好事?你不做外面成千上万的人抢着要做——” 黎天拼命一挣可惜并没有成功地弹跳起来但却嘶哑着嗓子打断了那阵风:“成千上万的人?哼哼除我之外谁能解开密码?我敢保证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能力除我之外任何人都听不懂你们的语言。” 他们的对话里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我无法插嘴只是隐隐察觉他们在谈一笔很重要的生意而且黎天此前早就知道这阵怪风的存在。 夏洛蒂双臂一振“所罗门之刃”顿时抖得笔直刀背上的钻石排成了一条线向前映射出一道怪异的白光如同冲锋枪上安装的突击照明手电。 “陈先生我过来救你了别担心。”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目光兼顾着正前方与脚下。从我和黎天连番跌倒的表象上她应该能判断出地面出了问题。 “杀了她!”黎天突然冷笑着说了三个字。 他身上绑缚的绳索松缓了许多说话也不再感到吃力。 “好。”那阵风爽快地答应了视人命如草菅一般。它能吞下我和黎天对付夏洛蒂自然不会费劲。 我马上出声阻止他们:“别动她她与你们的秘密无关。城门失火何必殃及池鱼?” 与夏洛蒂相识不到一个小时只是绝对意义上的萍水相逢正因如此我才不肯让黎天与那阵风对无辜者展开肆意杀戮。黎天杀死亡灵守护者帮众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他身上带着越南男人惯有的乖僻和冷血一言不合立刻痛下杀手为达目的不计后果。 “陈鹰你无法判断她是否与我有关我也不能但为了安全起见只能步步为营见一个杀一个也包括你。”黎天露出了狂人的本相斩钉截铁地反驳我。 “杀一个人只会给地球减轻负担况且人类死后朽转化为土壤急需的废料从而达到二次循环、能量重生的节约目的。我很赞成黎天先生的意见你呢?”那阵风遥遥地转向我。 此时夏洛蒂距离我们只有三步刀尖也即将刺入风的覆盖圈。 “我只能那么做优胜劣汰是最根本的自然生存法则对不起了——”那阵风从我头顶掠过似乎分裂成了相等的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原地一部分直扑夏洛蒂。 我“啊”的一声长啸腰膝力挣脱了一切束缚狂跃起来金刚狮子吼挥到极致接连出裂石穿云般的啸声。 突然之间我听到了巨大的回声整个大长廊都在声波中震颤着。 夏洛蒂最终刺出了那一刀与我的狮子吼功合力破坏了那阵风幻化出的吞噬大口。随着一连串噼噼啪啪的火星炸裂过后风和绳索的幻觉都消失了金字塔内部的通风系统送来阵阵轻风我的呼吸重新变得畅快之极。 “陈先生你——没事了?”夏洛蒂脸上跃动着欢愉的笑容及时地将“所罗门之刃”重新匿藏起来若无其事地撩开被冷汗粘在额头上的乱“刚刚吓坏我了大声叫你你却瞪着我不回答而且……而且脸上的表情那么痛苦——” 在欧洲的传奇故事中“所罗门之刃”与西班牙海盗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夏洛蒂拥有这柄王者之刀其身世一定会与那位叫做“雷”的海盗王有关。 “没事了。”我只是简短地回应她只字不提“所罗门之刃”的事。 大长廊里的环境在那阵风逃走后瞬间恢复了正常希薇惊惶的声音传过来:“陈先生陈先生你在哪里?” 她转了个圈目光与我相接立刻惊喜地扑过来。 夏洛蒂有些尴尬地后退微微颔:“你们聊吧我该离开了。” 大劫余生之后我们都忽视了黎天的存在再回头时他和摄像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仅让我有些沉郁。 “我没来得及留备份说实话我甚至怀疑王诗只不过是凭着一段剪辑伪造的影像行骗。抱歉陈先生——”夏洛蒂向夏盖那边招招手他和祭司立刻快步赶过来王诗和马尾辫迟疑了一会儿也磨磨蹭蹭地向这边走。 “他们四个都是录影带的共同见证者了解这段影像的全部内容。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尽情盘诘只要对找回冷馨小姐有帮助我愿意通力合作。”夏洛蒂脸上不再有微笑足见她在做正事时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 半小时前甬道里生过的异变只有我、夏洛蒂、黎天三个人明了从希薇等人的说话反应上完全能够证明这一点。也即是说除去我们所有人在那半小时里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的生命中莫名其妙地“短掉”了三十分钟。 游客们依旧有秩序地前进、交谈、张望着偶尔有些好色之徒会把色迷迷的眼光投射到夏洛蒂与希薇脸上但在夏盖的嚣张逼视下那些男人不敢有进一步的驻足马上加快脚步离去。 我此刻就站在冷馨出现过的石壁前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王诗甚至拿出一支荧光笔踮着脚尖在石壁上画出了一个人形轮廓。 “当时冷馨小姐就站在这里比大长廊的地面高出约两尺仿佛站在一个演讲台上。她比我高出那么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并且举手投足间光彩照人令我一回想起来便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当时的情形如果落在别人眼里的话一定会把她当成布道的天神而我就是匍匐于尘埃中的卑微受众——” 王诗讨好地笑着突然之间成了夹在我和夏洛蒂之间的局外人。她把口头消息和摄像机分卖出去这是一个商品社会里利益最大化的正确决定但放在这种场合却极不合适。沙漠失踪案和金字塔宝藏时时刻刻牵动着各方势力的视线稍有不慎她拿在手里的钱就再没有花出去的机会了。 希薇距离我最近见我微微皱起了眉立刻会意地提醒:“王小姐这些你都说过了现在我们只想听你隐瞒的部分。” 她瞥了一眼夏洛蒂不自觉地挺直了腰仿佛要与什么人比个高下似的。 “对对希薇小姐的吩咐你听清了吗?毫无保留地全部说清楚再敢隐瞒什么的话我马上抓你们去警局——”夏盖眉飞色舞地给希薇帮腔但后者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祭司一直保持沉默成了夏洛蒂和夏盖两个人的陪衬恭恭敬敬地肃立在一边。 保安人员早就乖乖撤退了这是一个最懂得见风使舵的职业一见我与夏盖握手言和马上自动消失。 “陈先生、夏洛蒂夫人、希薇小姐、夏盖先生……我已经把所有知道的都讲出来了真的没有一点保留请相信我、相信我。”她紧紧地按着自己的挎包生怕别人会把到手的那些钞票抢回去。 夏盖嚣张地大笑:“谅你也不敢说假话了——姐姐那摄像机呢?拿出来给陈鹰看看不就全清楚啦?喂陈鹰这件事由头至尾没有我们的一点好处只是白白花钱替你买东西你不会不领情吧?” 他并不知道黎天出现并带走了摄像机的情节只是想当然地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希薇舒了口气:“哦?那就太好了陈先生我们终于可以——” 我和夏洛蒂对望了一眼她迟疑地苦笑着:“这里有些气闷咱们到外面去谈吧?夏盖你先回车上去沏一壶中国茶咱们好好招待陈先生。” 那些惊世骇俗的情节细讲起来只怕会令夏盖大呼小叫个不休所以夏洛蒂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我也正有此意。 “请吧陈先生?”夏洛蒂伸手相邀完全是本城地主的姿态。 “希薇小姐请——”夏盖毫不掩饰对希薇的垂涎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我微笑着回绝了希薇探询的目光:“你们先出去吧我再停留十分钟马上来。”进入金字塔到现在除去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外我还没有什么收获当然不肯轻易退出。离开希薇更令自己能专心致志地观察并且思索有助于捕捉到事情的转机。 希薇浅叹:“那好我出去等你别太……压抑了。”她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不顾夏盖的白眼大大方方地带头走向塔外。 “在那些躯体的八方困扰下冷馨能够保持镇定自若与王诗娓娓交谈——难道那些脏东西没有向她展开攻击?单纯以武功相较黎天过冷馨百倍但他仍然在绳索攻击下狼狈不堪被逼向我求援。那么冷馨呢?她的确有胆量也有见识可是这些蠢蠢欲动的古怪生物极富攻击性比寻常蟒蛇的绞杀力更大凭她自己的力量真的能在对抗中毫未伤?” 我背靠着石壁陷入了难以拆解的冥思苦想之中。 在我看来躯体、绳索都是由石壁而生的幻像亦是一种毫无由头的“心魔”。魔由心生不能顺利除魔人的思想就会困顿枯涸缓慢走向死亡。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希望那阵风能够再次出现让切断了的线索重新连接起来。 黎天在惊慌失措下提及了很多陌生的命题把这些与他从前的工作身份联系起来我能模糊地感到一切谜题似乎都与神秘的51号地区有关而黎天做为那个特殊军事区的一员恰恰有了“监守自盗”的最佳条件。 “先生打扰一下请帮我拍张照片可以吗?”一个背着黑色双肩包的短女孩子走过来掌心里托着一架柯达相机。 我回过神来迎着她年轻的笑脸回答:“当然可以。” 此刻我的所有思想都放在冷馨身上几乎是在毫无意识地做着帮这个女孩子拍照的动作。她走到石壁前取代了我方才的位置双臂高举兴高采烈地摆好了姿势。 我按下快门唰的一下闪光灯照亮了那片不起眼的石壁引得身边的几个游客纷纷驻足。 “咦好像闪光灯亮度不太够请再帮我拍一张吧?”她做出露齿微笑的矜持表情如同一个骄傲地站在展示台上的模特牙齿莹白如玉。 刹那间我似乎听见了某种颤音仔细分辨那应该是强风吹动旷野里的高压电线所出的动静但这是在金字塔内部就算强风来临也只能出单调的呼呼声。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9发生在洗手间里的怪案 “有什么问题吗?”她扬了扬纤细的双眉流利的英文清脆而圆润但这分明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印度女孩子。 我沉默地按下快门第二次把她定格在大长廊的幽暗背景之下。 她走到我面前取回自己的相机将方才的两张照片回放了一遍礼貌地道谢然后继续向前走。石壁只是石壁不会突变为绳索或者丑陋纠葛的躯体当然也不会出现冷馨的影子。 那阵怪风给我的感觉与凌晨龙象女生异变时差不多倏忽来去匿迹于一转眼之间并且带着一种令人浑身冷的诡谲风格。 十分钟过得很快我确信自己不可能在石壁和地面上现什么之后只能转身向外走口袋里的电话也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鹰我明白了——”电话里传来麦爷低沉的声音带着仿佛刚刚跋涉过千山万水后的深度疲惫。 “明白了什么?”我长吁了一口闷气用力挥了挥左臂似乎这样能令胸膛里的拥塞感泄掉一些。 “我弄懂了龙象女的真实身份那是一个翻烂地球上所有的教科书都不会总结出的答案一个除我之外谁都不会相信的事实。鹰那是事实百分之百的事实不管你会不会嗤之以鼻地表示怀疑……”他的叙述断断续续的如同梦游者的呓语。 那不是麦爷惯用的说话风格他的武功极高每句话都应该是中气沛然、斩钉截铁才对。现在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让我感到更加焦躁。 前面已经到达金字塔的出口对于从晦暗的墓穴中向外走的人来说阳光成了生命与自由的象征带着无比巨大的诱惑力。 我加快脚步一面强抑着胸膛里的烦恶冷静地告诉麦爷:“我必须告诉你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龙象女失踪了。具体的情形有机会见面的话咱们再详细谈我一直没有报警主要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意见?” 就算第一时间报警当时的情况也没有办法解释开罗警方应该不会相信龙象女在墙面上消失的怪事大概我需要解释几百次以上才能让米兹警官安心不过那种巨大的工作量肯定会占据我大量的宝贵时间。 麦爷并没有太过震惊听筒里只传来一声悠悠长叹。 我终于走出了墓穴重新站在和煦的阳光下面眼前仍是绵延无际的大漠黄沙但却令人感到难言的亲切。视线中属于夏洛蒂的那辆豪华房车亮得逼人双眼车门紧闭旁边站着那群高大强悍的保镖们。 在这片尚未完全进入文明社会的神奇大6上富豪们拥有大量保镖已经成了生存的必要条件。否则生命很可能朝不保夕万贯家财都成了黑道人物的囊中之物。 “鹰你心里藏着很多疑惑对不对?”麦爷怅然地低声笑起来。 我下意识地将电话从腮畔拿开降头师们能通过各种途径探知交谈对象的心声只怕现代化的无线通讯设备也是其中一种。 “很多相当相当多不过并非全因为龙象女而是旧愁未尽又添新忧——”大长廊里的石壁幻像亦是无法以应用物理学来解释的怪事一旦爆料出去只怕会让埃及的旅游事业遭受有史以来最致命的打击。 可以试着设想一下全球各地的游客们不远万里到达埃及目标是参观金字塔而不是为了送给某些怪物做点心。 我默默地回头看着狭小的入口脑子里忽然联想到亚洲大6最著名的两座古代王陵秦始皇墓与成吉思汗墓。为了找到那两座历史名墓至少有七十万以上的高手赔上了性命其中不乏盗墓高手与考古学专家。我看过好几个版本的成吉思汗墓掘过程著作里面提到的各种机关埋伏、弓弩毒药一直都令人心惊胆寒。 反之同为帝王陵墓的金字塔内就没有这种机括类的埋伏除了挡住门口的巨大石板外墓室内部基本没有顷刻间夺人性命的机关安排这是很不寻常的。查看埃及的正史、野史可以知道在古埃及的历史上也曾有相当疯狂的掘墓盗宝时期以至于当时的继任法老不得不派驻重兵保护法老们的灵魂栖息地。 后来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这种保护工作渐渐停止了而盗墓者的肆虐劫掠也戛然而终法老王的陵寝成了人人敬畏的禁地。 “一定是生过什么震撼人心的大事件才将所有利欲熏心的盗墓者们吓退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我似乎抓住了一些有用的线索但思绪随即被麦爷的声音打断:“鹰不必报警。她出现时与警察无关离去时当然也不必给警察再添麻烦因为这件事远在警察管辖范围之内通报给他们只是白白地增添他们的烦恼。” 现在看来龙象女并没有在警局的户籍管理处留下过记录她的存在只对麦爷有意义。 “你的战衣在酒店里要我送回去还是自己过来取呢?”我对麦爷的态度感到迷惑当年他雄心万丈地在江湖上争名逐利不惜一切手段排除异己要成为名满全球的降头师之王曾经风光至极。现在他像一株暮年的庄稼无可奈何地等待着秋霜冰雪的到来。 麦爷黯然:“战衣?战斗结束了它的使命当然也——算了我过来取吧。其实我已经打电话叫了计程车两小时后去机场这大概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还想追问他却匆匆地结束了谈话:“计程车到了我到达酒店外就给你打电话两小时后见。” 通常降头师们都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在他们看来每个地方的“地气”都是有限的当这种来自于天地精华的气体被吸收完毕后剩余的就全部是无用的垃圾和糟粕无法再供自身呼吸吐纳。所以修炼到一定程度的降头师毕生都在地球的各个地方旅行永远不会扎根停驻。 挂断电话后我走向夏洛蒂的车子保镖立刻殷勤地弯腰替我开门。 车子的后半部分设计成小型会议室的样子八把黑色的真皮转椅松散地围绕在一张白色会议室四周陈设随意但从地毯到四壁的材质处处精美造价不菲。 “陈鹰进来喝一杯上好的南非‘血玛莉’酒——今天是个好天气更是个喝酒唱歌的好日子对不对?”夏盖握着一只郁金香型水晶高脚杯殷红如血的酒液映红了他的瘦脸更令车厢里酒香四溢。 车厢与驾驶室之间装有隔音良好的防弹玻璃双层灰天鹅绒的帘幕低垂着就算在这边疯狂地大喊大叫都不会给别人听到。 我没看到马尾辫车厢里此刻只有希薇、夏洛蒂、夏盖、祭司和王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陈先生茶已经沏好了请坐。”夏洛蒂指着希薇身边的那把椅子唇边带着揶揄的浅笑。她已非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女一定能看出希薇对我的特别关注所以谨言慎行免得引起与希薇间的冲突。 我报以一个疲倦之极的微笑在希薇身边缓缓坐下。 会议桌上放着一套乳白色的骨瓷茶具同样是郁金香花朵的造型一股微涩的茶香氤氲地漂浮在空气中。 夏洛蒂捧起茶壶注满了两只杯子淡淡地笑着:“两位请慢用。” 希薇托起一杯茶本来要转递给我但看了杯沿上的那一串日文小字眼神中忽然覆上了一层荫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希薇小姐对这茶杯感兴趣?”夏洛蒂大方地一笑把茶壶举高亮出壶底的环形铭文。 “‘厢根野望之鸟’茶具世存仅三十五套被全球收藏家誉为‘生命之神器’曾有人报价八千万美金求购。夏洛蒂夫人用如此昂贵的器皿来喝最普通的加勒比海草茶真是有点浪费了——”我出声替希薇解围在夏洛蒂的富贵逼人面前可能任何女孩子都会在心理上造成一种无言的重压。 “陈先生与希薇小姐是我的贵客再隆重的招待都只怕会显得寒酸。希薇小姐喜欢的话我会令下人们把茶具包好送到府上去。”夏洛蒂话中有话提到“府上”二字眉目之间又出现了那种意味深长的浅笑。 夏洛蒂的中文相当流利所以我们三人之间的交流没有丝毫障碍。 希薇轻啜了一口热茶不动声色地笑了:“多谢不必了我不喜欢——海草茶……” 外界媒体对夏洛蒂的身世推测大概与这种加勒比海草茶有关那是环加勒比海地区的海盗们最喜欢的一种东西只在那边小范围地栽种传播。我看过她藏有“所罗门之刃”更加印证了这种说法但这些讯息并非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重点。 王诗突然不安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向我苦笑着:“陈……陈先生我想……去洗手间……”她手里握着一罐打开了的可口可乐但却一口都没有喝过。 夏洛蒂向车厢尾部的窄廊指了指善意地笑了笑:“走到尽头左拐就是洗手间。” 她对任何人说话时都会适时地露出笑容常常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觉得她的内心一定与外表同样美丽。不知不觉中她在我心里的形像越来越优雅而美好了。 “对不对……对不起我想去外面的洗手间在这里会……很不习惯。陈先生求求你我必须得去——”王诗嗫嚅着脸胀得通红开始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了。 “好吧你随意。”夏洛蒂并没有勉强她。 女孩子去洗手间的话题是男人的禁区我缓缓地阖上双眼做短暂的休息。麦爷来的电话并没有明确地解答出龙象女的来历相反的他说的那些语意模糊的话令龙象女的真实身份更加模糊。 我对于王诗出售的那架摄像机很感兴趣因为当时黎天被困住时它已经跌落在地滚到了距他五步远的位置。如果不是有所需要他遁去时肯定不会顾及到它这也许能说明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在监视屏里有所现也许有什么细节被王诗、马尾辫、夏洛蒂等人忽略了过去。” 黎天能在51号地区升任中级职务足见他是个有头脑、有智慧、更有执行能力的人其思考问题的出点自然会跟大多数人不同。 “陈先生?”王诗低声叫我。 我倏的睁开眼她站在我身侧哭丧着脸哀恳:“陈先生请陪我去洗手间一次好吗?我很怕总觉得会生一些不好的事。求求你……求求你可以吗?” 这个奇怪的要求令所有人都开始皱眉夏盖更是夸张地跳起来大叫:“什么什么?要他陪你去?喂喂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大问题一个小女孩竟然会请求男人陪她去——” “闭嘴!”夏洛蒂霍的挥手如同一把利刃凭空将夏盖的叫声斩断。 “求求你陈先生……”王诗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怜巴巴的眼神与我探询的目光对视了一下立刻低下头去盯着自己手中的汽水。 我只思索了三秒钟立刻起身:“好我陪你去。” “哧”的一声夏盖怪笑起来但随即在夏洛蒂的逼视下举起酒杯挡在自己嘴上。 “走吧。”我没有提出任何问题替她打开车门。 “陈先生——要不要让保镖们跟过去?他们都很机灵做事也相当有经验。”夏洛蒂低声提醒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相信那群保镖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但就算大家一起跟过去都于事无补。假如真的有事生他们只会变成毫无意义的替死鬼这一点有悖我的做事原则。 “他呢?”我向放着可乐的一把椅子指了指那当然是马尾辫坐过的。他和王诗一样都是喜欢舶来品饮料的年轻人不懂喝茶品茗只认识这种行销全球的无营养碳酸饮料。 希薇脸色一变:“他去了洗手间难道——” 无独有偶在马尾辫去洗手间还没回来的情形下王诗又要跟着出去任何人都会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夏盖“啪”的打了个响指不甘寂寞地插嘴:“有两个人跟着他不怕那家伙逃到天边去放心吧放心吧。” 王诗猛地摘下挎包放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我不会逃走包就放在这里相信我相信我吧。”她的诚恳表白只是令车厢里的空气进一步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深深的怀疑。 我领先下车向右前方的公用洗手间方向望着。 到达金字塔的游客以旅行社团队居多他们乘坐的豪华大巴车上都有相当高级的洗手间是以没有几个人会使用金字塔管理处提供的设施。此刻洗手间门口只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自然就是夏洛蒂的人。 王诗下了车大声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徐徐地吐气紧张难看的脸色慢慢放松下来。 “别担心你会没事的。”我轻声安慰她。 她和马尾辫都是局外人与冷馨失踪案、金字塔宝藏、黄金之海都没有关系就算靠着出卖情报换取了高额利润那也只属于商业交易范畴不会引起别有用心者的杀机。假如她怕的只是那阵杀人的怪风那就更不必杞人忧天了现在我们在塔外早就远离危险。 王诗低着头向前走影子拖在脚下随着身子一起踉踉跄跄着。 “陈先生我来自中国大6的江西省属于半工半读的性质最早是在亚历山大港的一艘观光游轮上的做初级导游然后遇到了他一起迁徙到开罗来。这种贫困的生活并非我想要的总是梦想着一朝醒来能过上有钱人的生活像夏洛蒂夫人那样拥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或者仅仅过上希薇小姐那样的优雅生活也好每日朝九晚五地上班不必忧心忡忡地计划明天的房钱、车钱、饭钱——” 她自言自语着始终低着头没有看我也浑然不顾附近游客的愕然白眼。 我猜不透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默默地倾听着。 “我早就过够了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假如可以重新抉择我不会离开游轮更不会选择他。在中国大6有句俗语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真的很后悔真的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让我再选择一次。”她苦笑起来挥手一掷汽水罐飞到了旁边的垃圾箱顶上液体汩汩流淌着。 她熟知中国俗语当然也该知道另一句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看看马尾辫的样子就该知道那是一个只想花钱享受却不肯承担一点责任的浪子与他结伴同行本来就是一件糟糕之极的事。 “陈先生你真的是一个好人真心地祝愿你能与冷馨小姐团聚与所有爱你的人一起天长地久尽情享受生活。能给我机会倾诉刚才的那些话真的很感谢你——”进入洗手间之前王诗似乎完全冷静下来向被保镖牢牢把住门口的男洗手间望了望微微一笑扫去了满脸的愁容。 我看出她的情绪很低沉但夏洛蒂给她的肯定是一大笔钱至少能在十年能使她衣食无忧。此刻的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因为那笔钱会令她的贫困生活突然焕奇妙的光彩。 “一切都会好的王小姐我答应过支付你的酬金今天就会兑现——”如果金钱能给她带来快乐我很乐意帮她。 她笑着点头缓步走入洗手间那扇白色的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闭了。 其实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请希薇陪她一起进去但希薇同样是不懂武功的柔弱女孩遇到突事件时也需要别人保护。在我看来王诗身上没有别人需要的东西不会跟任何人有利害冲突所以也就不存在被袭击的危险。 男洗手间门口的两名保镖不苟言笑地肃立着犹如两座门神令刚刚走过来的一个学生模样的游客惊惧不已徘徊了好久才敢走过来推门进去。 阳光下的金字塔带着令人敬畏的力量无比挺拔地直刺天空。许多埃及的吟游诗人喜欢把这些尖锥形的建筑与圣经里的通天塔相提并论并且固执地把它当成古代人与大自然抗争的产物为此写下了洋洋万言的赞美诗篇。 冷馨与冷汉南父女俩熟知那些诗篇常常信口背诵其中的名句就像中国文人最爱的唐诗宋词、六朝歌赋一样。耳濡目染之下我也记住了许多相当华美的句子对古代埃及的历史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 希薇听到过来自法老王的诅咒但她应该明白法老王能够高踞宝座之上奴役着举国民众靠的就是这种“诅咒”。世间所有的诅咒都极尽恶毒之能事但最终应验的有多少就无可考证了。 “啊——啊……”惨叫声从男洗手间里传出来。 保镖们的反应相当敏捷其中一个飞脚踢开木门另一个矮身掏枪以跪姿指向门里。刚刚进去的那个年轻人飞奔着冲出来没头没脑地撞在保镖身上出一声更为凄厉的大叫随即反弹回去仰面跌倒。 同一时间我跃到了两名保镖身后将门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正对门口的墙上装着一面宽大的整容镜镜子前是洗手台水龙头开着水花四溅。 “好像没事?喂喂你在里面吗?快出来——”踢门的保镖大叫着。 洗手台左侧是一排五扇白色的小门只有最里面的一扇门半掩着其余四扇完全敞开着。从这个角度看里面一切正常似乎并没有什么恐怖的事情生。 我从保镖身边掠过无声地滑步前行一直走到洗手台前然后向左转身。两个保镖的身影映在镜子里虽然手里有枪却不肯第一时间冲进来都怕遇到危险。 马尾辫垂着头坐在马桶上嘴角叼着一支即将燃尽的香烟跌落的烟灰全部留在他的膝盖上把那里烧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窟窿。如果不仔细观看的话他的样子还算正常就像一个喝多了的酒鬼正躲在厕所里吸烟一样但他的脖子出了问题。 “陈先生有什么问题?”两个保镖仍然不肯进来其中一个把被撞晕了的年轻人拖到一边随手一丢。 “他死了。”我皱着眉回答。 马尾辫的脖子被人拧转了三百六十度脸部向前只是咽喉气管全部被扭成了一团。这种离奇的死法无怪乎把那年轻人吓得见鬼一样地惨叫。 两个保镖一起冲进来在我身边挤成一团错愕地木立着。 我没想到会有人对马尾辫下毒手所以稍微有些失神耽搁了约有十几秒钟突然记起了王诗马上飞奔出来重重地敲响了女洗手间的门。不等王诗应答我大力地推开木门一步跨了进去。 “王小姐有情况生我要进来了——”声音还没落地我已经站在洗手间的中央。这里的布置与男洗手间基本相同正对着门口的也是一面整容镜。 没有人应声所有的厕所门开着但却空无一人只有镜子那个咬着唇的我。洗手间里没有窗子仅在顶部开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出风口但那里安装着一架老式换气扇正在嗡嗡嗡嗡地震颤工作着。 我没有再次大叫情况已经很明显——“马尾辫被杀王诗失踪了。” 这种令人措手不及的突变来得莫名其妙王诗与马尾辫已经交出了所有资料几乎算是置身事外了怎么会再遭袭击?以我从前的实战经验竟然没能检查出王诗是如何消失的因为整个女洗手间里只有那扇门可以供她出入而我只离开门口十几秒钟就算有人挟持她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遁去。 最关键的问题是——“马尾辫因何被杀?王诗因何失踪?”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10大降头师之死 金字塔管理处的保安们比夏洛蒂等人赶过来迟一些一见到马尾辫的死状其中一个竟然忍不住偷笑起来:“哈这家伙终于死了真是罪有应得!” 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个小队长忙着向夏盖解释:“这家伙是吉萨高地旅游区里最出名的骗子、小偷而且是吸毒成癖的瘾君子经常向外地游客们兜售假古董、假黄金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害群之马。嗯现在他送了命警察朋友们大概可以轻松一些少接到游客们的投诉了。” 保安们已经报警在现场拉起黄色的警戒绳挡住围拢过来看热闹的游客们。 “陈先生你的脸色很难看要不要去车里休息一下?”夏洛蒂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想自己的脸色岂止是难看而已简直就是糟糕到了极点。王诗这样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凭空消失不能不说是一次巨大的失败但偏偏我找不到她是从何种途径离开的。幸好有两个保镖信誓旦旦地作证能够证明王诗在十分钟前进入了洗手间否则我肯定要受到警方的反复盘诘。 “我没事。”我拉起警戒绳准备再次进入女洗手间却被那个小队长举手挡住。 “先生警察很快就到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实在抱歉。”他对我的存在相当好奇一直都在偷偷打量着我大概在内心里早就把我当成了拐骗良家少女的犯罪分子。 “喂滚远一点他是我的朋友——”夏盖破口大骂。像他那种脾气乖戾的富家公子遇到这种怪事怒气早就收敛不住了。 小队长连忙哈着腰陪笑:“夏盖先生我也是职责所在要不警方追问起来真的不好解释请这位先生原谅一下行不行?” 夏盖还要有进一步的脾气动作但我已经郁郁地转身向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王诗消失本来乘坐着三个人的车子只剩下我和希薇两个了。 她跟在我后面等我开门上车在副驾驶座位上沉重地坐定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怎么做?真的要等警察来做笔录吗?” 吉萨高地旅游区是埃及的摇钱树一有风吹草动警方会派专人迅赶来不会迟滞过二十分钟。我看了看腕表马上取出电话拨了米兹的号码双眼漫无目的地望向远处金黄色的沙丘。 “十几秒钟时间就算是轻功绝顶的高手出马从制服王诗到带人离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更何况我的听觉非常灵敏只要女洗手间里出异样动静就一定能听得到。现在看来一定有一个更大的阴谋笼罩在大金字塔附近甚至也把斯芬克司雕像也包括在内。王诗的失踪比冷馨的遭际更莫名其妙后者还能勉强以‘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解释她呢?没钱没姿色……” “陈鹰我在前往大金字塔的路上大概十分钟后到达。你不要离开一定等我过来一定!”米兹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吉普车引擎负荷工作时出的剧烈噪音让我疲惫的思绪突然顿止。 “我没时间这样今晚到酒店里来谈这件案子有太多疑点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现在我的情绪很不好别来烦我。”在米兹的大声叫嚷中我啪的扣了电话向前方随意一指示意希薇开车。 车子离开停车场时引起了夏盖强烈的不满拾起地上的一个汽水瓶丢过来从车顶直飞了过去。我是本案最关键的见证人在这种情况下离去可能会引起所有人的种种猜测但我顾不得太多只想暂离现场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希薇选择了一条绕向金字塔后方的岔路几分钟后便离开了喧嚣的人群进入了孤独而苍茫的大沙漠。目光可及的范围内只有连绵起伏的沙丘和低矮稀疏的灌木丛没有任何车影人声。 “回酒店去。”车子到达一个小小的三岔路口时我出声打破了车子里的沉闷空气。 前面有一根歪斜竖立着的路碑大半埋在沙子里指向“开罗”那行字的红色箭头早就褪色得不成样子。岔路的另一头通向更加贫瘠荒凉的沙漠深处简易公路上覆盖着一层随风翻滚的细密沙粒。 希薇停车轻声问了一句:“回酒店去吗?要不要暂时躲开警察?” 以米兹的工作习惯大概在我挂断电话后就通知了留守月光大酒店的两个探员只等我进门便会立即施以软禁。 我摇摇头:“不麦爷约了我见面在酒店附近下车就好了。” 有她这样善解人意的伙伴真是一件幸事在这种情况下绝不饶舌多问只是乖巧地按照我的吩咐去做默不作声地准确执行。车子拐上回城的岔路米兹的电话一次又一次打进来我一概不接把电话丢进座位下面的工具箱里。 车子绕了个大圈远远地避开从开罗到达吉萨高地的捷径而是从月光大酒店的西北面过来停在距离酒店三个路口的一家麦当劳快餐店前。 “陈先生这里的环境比较杂正好可以避开警察的眼线。再有你应该去吃些东西事情越多越得保存体力照顾好自己。”她虽然没有直视我但目光中的柔情若隐若现一切尽在无言之中。 我跳下车回手拿过电话塞进裤袋里。 “我回酒店去米兹那边我会应付要回来之前先打电话过去。”希薇一边动引擎一边继续叮嘱着。 我沉默地点点头看着她开车离开消失在城市的车河之中。 麦当劳的橱窗里映着我神情黯然的脸头也相当凌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比起初到埃及时我明显地感到自己肩上的压力越来越重面对的情况也越来越复杂由一件孤立的沙漠劫案演化为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诡异事件。 “黎天杀了马尾辫——”我想起了他那张阴冷的脸。当然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下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一定是另外一张面孔绝不会与前几次重复。只是他已经拿到了摄像机又刚刚遭受了石壁幻像的重创不会比我的情况好多少所以最聪明的举动是离开金字塔躲起来疗伤休整。 我们的职业生涯有很多相同之处想法也很有可能不谋而合。基于这一点我否定了他偷偷潜入杀死马尾辫的问题。 现在已经过了中午的用餐时间麦当劳的店堂里只有寥寥几人非常安静。 我要了牛肉汉堡和橙汁又取了一份报纸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并且把电话调成静音震动状态等待麦爷的来电。 昨晚非但没来得及合眼与诡秘的龙象女正面交锋又耗损了我大部分精力现在一得到空闲困意立刻翻涌上来。汉堡吃到一半我便不得不站起身借去洗手间的理由走动走动努力驱走睡意。 马尾辫的死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是以一看到男洗手间的指示牌我的思想陡然一震睡意倏的跑光了。 “这种杀人手段绝不会是本地黑帮做的而像是——”能够一下子将活人的头颅拧转三百六十度的手法让我联想到了印度武术里的“瑜珈奔雷手”。在枪械横行的年代最悄无声息的杀人手法应该是微声手枪只需近距离地射一颗子弹便能令马尾辫太阳穴开花而不必把现场弄得如此古怪。 “印度人?印度女孩?”我的心猛然一跳记起了那个在大长廊里要我帮忙拍照的女孩子。从她的肤色与五官看那是一个标准的印度人紧接着便生了杀人事件怎么会如此巧合? 我迅抓起手机准备向米兹告警彻查金字塔附近的印度籍游客特别是注意那个年轻女孩子。 米兹的怒气似乎已经消了接电话时的声音倦怠无力:“陈先生你在哪里?千万千万求你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我刚刚接到上司通知总统府、国防部、商务部、外交部的大人物连续打电话过来要我们警方务必全力保证你的安全哪怕是掉一根头或者伤风感冒打喷嚏之类的都会要警界的高层主管立即引咎辞职。你报上地址我马上派人过去全天候、全方位地保护你——” 我禁不住皱眉:“真的有这么严重?” 他所说的各个部门都与我无关之所以能在开罗得到米兹的协助只源于我与警方高管层过去的业务关系。要想惊动上面四大部门的话我还没有那种“牵一动全身”的影响力。 “当然不方便的话我就先去酒店等你咱们一言为定好不好?” 米兹的态度越温和这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马上摒弃客气套话直截了当地提醒他:“杀死马尾辫的凶手使用的是印度武功能否马上对大金字塔内外清场查验所有印度来客的资料并且要特别关注一个年轻的印度女孩她的特征是——算了假如她真的是凶手杀人后一定会易容改扮。总之我怀疑有印度黑帮介入这件事真的是古怪透顶……” 只说到这里话筒里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电子干扰声吱吱啦啦响个不停。 我有些紧张地迅检查着自己的衣服口袋看看有没有多出一些不明来历的东西凭经验判断那些干扰声是某个大功率的窃听器出的必定就在我或者是米兹的身边。 “陈先生陈先生?能听到我吗?”米兹的声音重新传来“我已经令探员们控制了局面排查今天到金字塔来的所有游客不过这么做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假如杀人者与带走王诗的是同一个人他一定在第一时间离开了不会傻到挟持着人质停留在现场——” 我在电话这端哑然失笑非常时期一定要从非常角度来考虑问题像米兹这种因循守旧的办案方法早就过时了。 “好吧咱们酒店见。”话不投机我只能选择暂时结束交谈。 店堂里的本地服务生已经开始偷偷地注意我大概是因为我不停地提到“凶手”这个词汇才引起了他们的警觉。我翻遍了所有口袋并没有检查到任何窃听装置总算松了口气安心喝完了那杯橙汁。 从麦爷第一次打电话进来到他的号码再次出现在液晶屏上间隔两小时零十秒钟几乎算是言出必行、准确无误这才是大降头师麦爷的行事作风。 “鹰……我知道你在哪里现在出门左转过一条街后由下一条小巷再次左转你会看到一辆白色的计程车。我在……我在车里等你咳咳……”他的声音很虚弱不断地出低沉的呛咳。 “我马上过来你没事吧?”我立刻起身在服务生的注视下快穿过餐厅的地簧门顺着人行道左转直行。 “我没事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但这‘意外’其实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他低沉地冷笑起来。那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带着极其明显的绝望与无助。 我知道他一定是有麻烦了没有挂断电话匆匆过了一条街前行五十步之后果然看到一条仅有五步宽的小巷。过了拐角一辆半旧的白色计程车映入眼帘就停在巷子的最深处。 “我到了不要慌。”我挂断电话大步走向计程车右手探入裤袋抓住刀柄。能够重创麦爷的人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不得不提高警惕。 “咳咳、咳咳……”离计程车十步麦爷的咳嗽声已然从副驾驶座上清晰地传过来并且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摇晃着。车子是头冲巷尾停着的我一直走过车子才能看到麦爷此时的情形。 他穿着一套灰色西装看上去比身着长袍时精神了不少只是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棒球帽与西装革履的分格迥然分明毫不搭调。幸好他的脸色还算平静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保持着端坐的姿势。 这是一辆很常见的中档计程车但我并没有看到驾驶座上应有的司机。 “龙象女不是人类——鹰我必须得告诉你这一点否则关于她的一切来龙去脉都无从解释。你想知道她是谁就要证实并且承认这个谬论基础。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得快些说不要打断我咳咳……”他用眼神制止我开口一停不停地向下说。 我点点头几秒钟内就判断出车子里只有麦爷一个人司机已经不知去向。 “她在我面前出现的那一晚夜空星相异动频繁天蝎座有五颗次等亮度的星星上激出了几百颗流星逆向飞往水瓶座。同时双鱼座群星的亮度明显增强冥王星方向出现了一道无名彗尾以无规则的曲线穿行方式从以上三个星座中掠过。鹰你知道我对星相学的研究历时三十年熟知人类自有天文观测史以来的全部文献在这一方面的研究水平是绝对的全球一流所以请听好我的结论——‘龙象女来自冥王星’……” 这是一个古怪而大胆的结论如果同样的话出自无名小卒之口一定会被我叱为异端但说出这句话的是麦爷一个在异术界鼎鼎大名的人物。 “她是外星人?”我迅反问。 “我只明白她来自冥王星但却没有足够证据表明她在肉体上与地球人有什么不同。鹰你必须明白精神支配肉体人类的身体表象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唯一能区分彼此的只有灵魂上的差异点。我感觉到了她灵魂深处的东西那是一团被刻意隐藏的火等到合适的机会出现火焰就会爆出来把一切既定的人类社会规则烧光还原到地球的本来面目。” 麦爷吸了吸鼻子慢慢抱起胳膊仿佛有些怕冷。 寻常人无法理解降头师的世界大概也无法相信以上麦爷说过的话毕竟在龙象女出异变之前一直是一个完美的地球人形像。 “也许是它们侵入了她的身体以异族的思想控制着原属于地球人的身体。我一直都在说‘精神支配肉体’当它们的生物基因复苏时一定会与人类基因生无法查考的纠缠变化。鹰以你过去的身份必定看过美国人保存在51号地区的绝密档案也能够明白在所有宇宙生物中地球人的基因构成是最脆弱不堪的。就像我们豢养的肉食鸡、肉食猪、肉食牛一样其生命活力离最原始生态的野鸡、野猪、野牛相差几万倍甚至几亿倍。这个譬喻能够形像地表达出地球人与外星人之间的差距只是以我们人类的文明水平还无法具体衡量这一数字是多少。于是这种不对等的实力差距令人类在外星人面前变成了渺小得无以复加的低等生物——” 他正了正自己的棒球帽大口喘息了几下蜡黄色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些血色。 “麦爷我带你去看医生不要再费力说下去了。”我走近车子准备打开车门。他的情况不太好似乎有回光返照的意思。 “医生?不降头师从来不看医生只能尽最大努力自救自救不成的话医生也没什么办法。我说的那些话你听清了吗?假如一切成真人类的灭亡仅仅是个时间问题一秒钟即死和一百年之后再死又有什么区别?鹰我做了一件最伟大轰动却又是最惨绝人寰的事就是把自身功力传给了龙象女催化孕育了来自冥王星的种子。现在种子从沉眠中醒来进入成长过程我也该功成身退了对你唯一的祝愿就是‘在它们疯狂肆虐的环境里能够活得更长久一些’呵呵呵呵……” 他盯着我的眼睛阴森森地冷笑着忽然摘下了那顶棒球帽露出了额头上的斑斑血迹。 “鹰看这里——”他从驾驶台上拾起了一根透明的冷饮吸管“这是什么?这是地球上的聪明人制造出的合成塑料制品一根可以吸食液体的管子。你在很多场合都会看到它并且熟练地使用它现在有人用它做了另一件事一件相当有趣的事——” 他举起另一只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摸索着。 “谁弄伤了你?”我盯着他额上的血渐渐现血迹一直向太阳穴、脑后延伸着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圈。 “那是一个很有趣的年轻人。”他向我晃了晃吸管一滴白色的液体落下来落在西装的衣领上。 我忽然联想起了什么胃部一阵痉挛脱口而出:“是一个姓白的年轻人?” 麦爷没有回答丢掉吸管双手放在太阳穴上慢慢力一拧像是要旋开一个瓶盖似的将眉骨以上的部分完整地托了起来。他仍然活着仍然可以跟我有条有理地对话但自己的头盖骨却已经被打开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脑浆已经被吸食干净那根吸管就是下手的一方刚刚用过的。 这条小巷里是找不到阳光的刹那之间我感觉到阴风四起寒意骇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紧咬牙根。 “鹰你怕了?这倒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当年在降头师大会上你见识过那么多古怪的毒虫蛊苗眉头都不皱一下难道隐退江湖这几年连胆子都变小了?”麦爷实实在在地活着并且放低手臂把头盖骨移到身前来凝视着自己的头顶。 此刻他的头颅像一只掀掉了盖子的高压锅内里的一切部件都真实地呈现了出来。 我忍住胃部的一次次抽搐苦笑着回答:“这是一个太过棘手的问题麦爷你又一次让我见识到了降头师的神秘世界。” 他松开手指带血的头盖骨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又滚落到脚下。 “鹰我要死了必须要把心里的话说给另一个人听你就是最好的人选。这个世界很快就要毁灭如果死亡者的灵魂也有辨识熟人这种能力的话咱们相隔不久就会在另一个空间层面里相见。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当我的护体神出现时马上杀死它免得被别人所用。从前我以为降头师的力量无可匹敌就算肉体死去灵魂也会转世永存比西藏活佛的神力更高明一直到龙象女出现我才霍然警醒自己此前的种种想法只不过是井底之蛙的见识冥王星人——不要……不要让别人攫去我的……护体神那是我的全……全部智慧……” 这是他最后说出的一段话身子突然一颤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麦爷?”我低声叫他但他微张着的嘴里不住地向外呼出淡淡的白雾已经是生死交界的弥留状态。 陡然间他的胸膛倏的鼓了起来一声沉闷的蛙鸣随即传出来仿佛里面藏着一只力道强劲的青蛙。我拔出小刀紧盯着他胸前高高隆起的部分心情的沉郁无法用言辞表达。 “呱”的一声那团隆起向他喉间升上来瞬间突破喉结由他嘴里跃出来落在驾驶台上。我的小刀划了一道巧妙的弧线由半空追逐着它随后笃的一声钉入了驾驶台的钢化塑料板上。 那是一只墨绿色的“曼谷牛蛙”也就是麦爷的护体神不过已经被小刀从中剖开成为均匀的两半与麦爷一起黯然辞世了。它的体型虽然仅仅不到一寸却是麦爷用毕生修炼的降头师之血饲养长大可以看作是他自身的一个缩影。 “麦爷安息吧。”我拔下小刀在车窗旁的布帘上擦去了小刀上的蛙血忽然感觉世事变化太连凡脱俗、几近成神的大降头师都会遭到无名的戕害还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呢?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第五部 大厦妖影 ------------ 1印度黑帮 小巷陷入了突然的沉寂只有牛蛙的血沿着驾驶台的边缘流下去缓慢而沉重地滴在麦爷的裤管上。他曾是全球异术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也曾被几个亚洲小国特聘为级国师任何人提及降头师都会把他当成顶礼谟拜的对象。 现在他死了死于一条开罗城内普普通通的无名小巷里并且是惨遭荼毒而亡。 “生命其实无比脆弱像是一个刚刚离开母鸡身体的蛋哪怕是被麻雀轻轻啄一下都会突然变成这个世界的过客。”我又记起了教官的话在与他共处的日子里他一直都试着把我锻炼成世界上最强悍的勇士。 我凝视着麦爷灰白色的脸心情越来越沉重了。只有他知道龙象女的秘密不过这唯一的一条线索也断掉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邪恶之极的力量调度着生在开罗城的一切意外事件切断任何人的追踪以此来编织更大规模的阴谋。 “你很伤心?不不无需这样麦爷一生做过很多令人指的恶行。他的死只不过是在赎自己的罪死得其所死得应该——”侧面一家店铺的残旧木门打开白小谢洒脱地施施然走出来右手举着一方雪白的手帕在自己嘴角拭抹着。 门内黑洞洞的我分明感到一层薄雾般的杀机已经随着他的出现而悄然蔓延开来。 白小谢走到车旁手指一弹手帕飞起来缓缓覆盖在麦爷头顶上随即被血渍浸透变成了一幅斑驳诡异的醒目图画。 “陈先生的刀好快我只失神了一瞬便错过了攫取护体神的最佳时机真是可惜之至不过——”他捏起了剖成两半的牛蛙惋惜地托在手心里像是看着一只不慎打破的昂贵古董。 曼谷牛蛙属于蛙类的一个奇异变种虽然与普通的牛蛙有着相同的体质其身长却毕生不会过一寸体内能够无限制地储存各类毒素对降头师的修炼进程大有裨益。 “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是出自白离的授意吗?”我很想弄明白白小谢是受了谁的指使。假如白离有替代蛇王重出江湖的打算那真的算是黑道世界的一大噩耗。 自古以来黑道上的女子领袖相当稀少几乎是每五十年才能崛起一个但令各方人物头痛的是任何一个成名女子都会把这个特殊世界的潜规则搅得天翻地覆元气大伤。我已不在江湖却仍不愿意看到无休止的黑道杀戮毕竟倒在血泊里的每一个人无一不是鲜活的生命。 “授意?那重要吗?陈先生你真的已经老了不再是蛇王眼里的绝世高手更不会成为下一代年轻人的榜样。二十一世纪是个到处都在打破规则的年代甚至可以说江湖、黑道、天下根本毫无规则可言。看我杀了麦爷这老家伙谁能再把我怎么样?” 他很得意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狡诈与清秀俊朗的五官实在太不相配了。 我长吸了一口气还没有任何动作他已经冷笑着眯起了眼睛:“陈先生别给我杀你的理由好不好?” 当他离开那个门口时我已经感觉到了匿藏在暗处的杀气和枪手们躁动不安的情绪。长约五十米的小巷被布置成了一个随时能够扎紧的口袋大约有二十余名枪手分散于各个角落里虽然不见其面杀气涌动之间却早让人后背冷。 “好吧你占了上风还有什么要说的请尽快。”我拉了拉手帕免得麦爷的惨状再次暴露出来。 每一个降头师离开师门之后都会先为自己准备一口棺材据说麦爷为自己准备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四周镶嵌着上百颗祖母碧和祖母绿宝石可惜这一次他无法回去了只能客死他乡。 “陈先生我对藏在你记忆里的智慧最感兴趣什么时候有机会切磋一下?方便的话我可以用自二战开始到二零零一年结束的所有南亚各国机密来交换。拥有那些秘密你将成为十几个小国的最高级贵宾……” 白小谢的目光游移不定心不在焉。 “是吗?”我冷笑盯着他的双手。已经被剖开的牛蛙渐渐被他仔细地拼合在一起蛙背上的碧绿色纹路隐约构成一颗样式古怪的七角星。 “当然蛇王很器重你一直要我向你学习讨教。知道吗?他甚至异想天开要把白离嫁给你哪怕是做小妾也无所谓。在他眼里你是一个相当相当完美的男人并且会把他的基业扬光大成为一方霸主。陈先生你有没有感到自己最近的桃花运非常非常旺盛?我听到过白离和唐美的对话呵呵两个人毫不避讳对你的欣赏。这么看来你比令全英格兰少女痴狂的威廉王子都受人欢迎我是无论如何比不上了只能生活在你的阴影里——” 他猝然闭嘴从白西装的衣袋里取出一只拳头大的灰色盒子将拼好的牛蛙放进去。 我从不相信别人嘴里以讹传讹的消息对白小谢这样的人更是如此。不过他取出这只“龙角犀”盒子一定是在施展蛇王的独门秘技“续命大法”要把死掉的曼谷牛蛙重新救活。蛇王毕生与蛇为伍思维方式非常古怪这种“续命大法”就是从“青蛇自动接骨”和“壁虎续尾”、“蚯蚓续体”中研究出来的能够把确确实实死掉的生物救活。 “陈先生相信你也看得出我现在必须专心救活牛蛙无法分神招待你只好委屈你尽量保持身体自然放松的姿势不要有任何突然动作。否则那些本来就精神高度紧张的枪手们可能会产生误会——呵呵只需要一秒钟就会有四百子弹倾泻过来还包括十五步范围内埋设的八颗连环液体炸弹。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后果如何动动脚趾头都明白不必我再三叮嘱了吧?” 白小谢的笑容阴毒而邪恶但却没有一句虚言。在这条狭窄的巷子里轻功再高的人都无法躲过一群枪手来自四面八方的集体扫射。 我点点头:“谢谢提醒。” 无意之中麦爷成了这次行动的最好诱饵可能从他打电话给我开始就陷入了白小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布局里。上一次白小谢能在我返回开罗城的半途上设伏可见他已经对麦爷进行了秘密监视那边的一举一动都会进入他的情报搜集系统里去。 白小谢的右手虚拢在盒子上右臂一颤脸色倏的涨得如一块鲜艳的红布已经展开了“续命大法”。 以前路经丧波巢穴时我们曾无意中提及蛇王的诡谲武功对“续命大法”这种介乎于幻术、气功、茅山术、内神四者之间的奇技做过深入探讨。丧波说过这种异术的关键点在于用其它生物的灵力注入需要施救的目标体内用剧毒刺激目标的生命线把“以毒攻毒”四个字挥到极致。 “被救活的目标其实是处于一种被蛇王控制的状态比起茅山术里的‘赶尸、僵尸控’等等肮脏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我的最终结论。所以“续命大法”不应该被称为“续命”而仅仅是“废物利用”罢了就像荒野上的豺狗啮噬那些被虎豹猎杀撕咬后的尸体。 基于这一点我对蛇王的感觉一直不太好屡次谢绝了他邀我去泰国一游的盛情。 “咝咝咝咝……”白小谢撮着嘴唇不断出毒蛇吐信时的嘶鸣右手上的五个指甲盖也变得一片血红右臂颤动的频率逐渐加快。 在他的低叫之外另一种奇怪的“哧哧”声同时传入了我的耳朵那是某种锐器刺入人类喉关的动静。一即收一击必死只有专心致志的高明杀手才能连续做到这一点分毫不差地秒杀敌人。 那声音一共响了二十二次被杀者却没有一个人能有机会惊叫报警。 白小谢处于精神高度紧张之中浑然忘我当然不会有我这样的感受但我却一直在努力搜索着那个突然临近的杀手的呼吸声。很奇怪他从杀戮开始到结束始终没有出快行动时必定带来的急促喘息一声都没有。 “瑜珈高手?又是印度人?”我不禁在心里一阵苦笑。 马尾辫之死、王诗失踪那一波还未平息这里的新一轮杀戮又瞬间展开看来米兹警官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窘况而开罗城里的大小警署也会陷入疲于奔命的状态。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次逼近的是白小谢的敌人而不是这个古怪年轻人的帮手。 白小谢的指尖上骤然喷出了五条血箭似乎有五条线状的小虫随鲜血一起飞出射入那只盒子里。 “好了好了——”他长吁了一口气把盒子放在汽车的引擎盖上身子也软软地靠在车门上显出疲惫不堪的样子。 鲜红的血落在墨绿色的牛蛙身上仿佛化成了纵横交错的五道符箓每一道都在缓缓蠕动。细看过去那不是什么无名小虫而是五条细如面条的一寸长幼蛇绕着寂然不动的牛蛙游动了几分钟后沿着牛蛙头顶的创口鱼贯而入。 “每个人都有……护体神我们虽然不属于降头师之列却是灵蛇的谟拜者。陈先生很快你就能看到奇迹我将拥有麦爷的所有思想他的秘密全部属于我……”白小谢喘息着脸上的红晕退去一片白一片黄煞是难看如同一只被风雨浸润多年的白纸灯笼。 东南亚、南亚各国盛行巫术、异术那个神秘的世界自成一体与全球所有武术流派隔绝所以常会有让外界惊世骇俗的大事生比如这种独特的驭蛇法术。很显然五条幼蛇是匿藏在白小谢体内的靠他自身的血肉来供养与麦爷体内豢养曼谷牛蛙是同一个道理。 “全部秘密?那么真的要恭喜你了——”我继续苦笑偷偷分辨着从两侧旧屋老宅里出现的两行脚步声。 二十一世界的江湖并非特指中国大6的某个古代环境而是一个全球化的概念诚如哲人所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历来是个弱肉强食、追名逐利的地方所以一旦某个地方有宝藏出现黑白两道的人马立刻闻风而动不可能让其中的某一派轻易攫宝而去。 白小谢年少成名又曾有蛇王那样的坚实靠山实在有值得自傲的理由但他错估了最近开罗城的形势被击败蜀中唐门的胜利完全冲昏了头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忍不住轻叹。突然出现的杀手干掉白小谢埋伏下的枪手时毫不费力一切都在静默中迅完成足见对方有备而来才能以两人之力击杀二十余人。 “你在说什么?”白小谢凝视着盒子里的牛蛙对我的叹息声报以轻蔑的嗤笑。 牛蛙的伤口处有一股淡淡的白烟飘浮起来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假如他的“续命大法”见效十五分钟内牛蛙就能重新复活看他自负之极的样子必定是得到了蛇王的倾囊传授。华裔人士“重男轻女”的思想永远都不会改变所以蛇王对白小谢的信任与栽培胜过自己的亲生女儿白离。 白小谢看看腕表得意地笑了笑:“基本可以了十几分种后你将看到——不不你将感觉到大降头师麦爷已经在我的身体里重新复活到时候你需要什么资料都可以向我求教怎么样?” 麦爷的的确确是死了他临终前叮嘱我杀死护体神“曼谷牛蛙”为的就是不让白小谢有机可乘但高手对决比拼的不仅仅是武力更多的是智慧的较量。在这一点上麦爷逊于白小谢所以才会步步受制最终落入死亡陷阱。 我的确有问题要请教麦爷在某种意义上说让护体神复活并非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坏事。只是白小谢做了这么多工作岂会只为了一个麦爷? “唐美小姐还好吗?贵派一出现就把蜀中唐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一点大概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当然也包括我。想不到白离小姐那样优雅漂亮的女孩子不但能够继承蛇王的事业而且指挥调度的能力如此高明——” 白小谢唰地挥手打断我:“不要说了领导蛇王部属的是我五年之前蛇王退居幕后时一切大事便由我全权接管。白离?哼哼她只配安居深闺做个小女人而已能有什么能力纵横江湖?陈先生你说出这种话实在令人大跌眼镜!”他实在太自负了连我故意编纂的江湖套话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味地表现出“唯我独尊”的狂傲。 希薇离去时本意是要留给我独处思考的空间却不会料到麦爷的出现是另一桩阴谋的开始。幸好她早一步离开没有固执地要求陪我否则我们将又一次同时陷入困境。 开罗警方的能力十分有限在大批江湖人物涌入时立刻显得捉襟见肘被动地跟在一起又一起血案后面疲于奔命什么都解决不了。一想到米兹在电话里极度郁闷的声音连我都替他惆怅的要命。 “你在笑什么?”白小谢倏的抬起头冷涩的目光射在我脸上。 我脸上露出的只是苦笑因为目前开罗城的形势如同一个巨大的泥潭不能迅退出的话就会越陷越深直到遭遇灭顶之灾。 “陈先生我对你的思想很感兴趣有一天咱们之间生冲突的话嘿嘿嘿嘿——”他低沉地冷笑着飞快地舔了舔嘴唇仿佛饕餮之徒想起了满汉全席一般。 我缓缓地摇头:“我们之间没有利害关系真的。” 枪手被杀现在我随时都可以向他动攻击但目光每次落在他握着的盒子上都会下意识地告诫自己再次忍耐。龙象女的消失、麦爷临终前莫名其妙的话可能都要依靠牛蛙的复活来寻求答案无论于公于私我都必须忍耐下去。 “没有吗?金字塔宝藏、黄金之海、普罗米修斯之火……”他用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这里面装着很多人的思想他们都是为以上三样东西而来。我有理由相信你的思想也会围绕着‘宝藏’而运转就像唐美她们一样条条大道通罗马殊途同归。” 他的口吻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带着不容争辩的凌厉。 “你杀了唐美?”我刚刚问过唐美的下落他一直没有回答。 “没有不过以后也许说不定假如蜀中唐门没有诚意赎回这群俘虏的话我也无需对他们客客气气了——谁?”他霍的回头瞪着从侧面屋顶上出现的一个灰衣年轻人。同时与年轻人隔街相对的屋顶上一个黑衣中年人也无声地飘出来脸上毫无表情。 “什么人?别挡了泰国蛇王的人马的好事!”白小谢自报家门仍旧有恃无恐。 年轻人用流利的英文回答:“我们老板要见你。”他的左手插在裤袋里脸上毫无表情。 “你们老板是谁?”白小谢觉察到事情不妙焦灼的目光不断地瞟着那个盒子。 “去了就知道你有十秒钟可以考虑。”年轻人大步向前呼的一声跳下来稳稳地站住。他的同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抱着胳膊木然向这边观察着。这两个人都是一副亚洲面孔一出现就封住了白小谢可能的逃遁路线可见行动之前早就经过了用心良苦的策划。 “十、九、八、七……”年轻人开始大声计数。 白小谢无声地吸了口气身体紧绷起来唇角也浮现起了傲慢的冷笑。 “不用打别的主意你的人都死了炸弹也被拆除。”中年人的话简短而冷漠。 “不说出你们老板的名字我是不会——”白小谢身子一晃转眼间已经向巷子深处闪进十几步堪堪冲到他出现时的那家店铺门口。谁都以为他会沿这条路线撤退但他突然脚下力身子弹上屋顶左手里亮出一柄黑沉沉的手枪向那中年人连续射击。 中年人缩身闪避白小谢在急射击中身子也闪电般迫近。 弹匣里的子弹数量总是有限的弹雨呼啸过后我清晰听到了枪机撞空时“嗒”的一声轻响。白小谢逼近中年人身前左手弃枪猝然抓了出去掏向对方心脏位置。他的枪法与武功同样精良中年人大叫一声已然中招。 我亲眼目睹白小谢的左手插入中年人的身体准确无误地由左胸贯穿而入。可以想像当那只手退出来时掌心里握着的将是对方汩汩跳动的一颗心。 年轻人并不急于追赶白小谢而是向前一步伸手去抓引擎盖上的盒子。 我急声喝止:“不要碰它!” 他的动作更快左臂飞扬一柄冷森森的曲柄镰刀嗖的一声勾在我喉结上:“别动动就死。没有主人的命令我一样可以杀人明白吗?”镰刀就装在他的左腕上完全取代了左手锋刃上还带着没有干透的血迹。 白小谢对这盒子非常看重即使是怆惶逃命也会随时带着它绝不轻易留给外人。现在他放心大胆地留下盒子用意万分歹毒。因为在“续命大法”进行时毒虫处于高度亢奋状态非但一停不停地施放毒气更会疯狂地袭击敢于触摸盒子的任何人。 年轻人的镰刀贴得太近我连咽唾沫喘息都得小心翼翼的来不及再次提醒他已经把盒子抓在手里。 “我是好意那盒子有毒——”等他撤下镰刀后退我才有机会出言警示。 “那与你无关主人说——”他的脸色忽然变了看着右掌中的盒子满脸都是惊惶与痛楚。 “你感觉怎么样?”我苦笑着摇头。每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都会犯冒失躁进的毛病他也一样对白小谢的狡诈估计不足。当幼蛇进入牛蛙体内时连白小谢都不得不暂时让盒子离手平放在计程车的引擎盖上可见此刻盒子遍体是毒无人敢迎其锋芒。 “我帮你别动手。”我谨慎地预先警告对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是个新人辈出的年代以前曾无数次看到大批年轻人毫无意义地丢掉了自己的生命我不想再让他重蹈其他人的覆辙。 “啊——你们是印度那门度土王的人?”白小谢一声惨叫随即明白了这两个人的来历。 我匆匆仰面望去他的左手陷入中年人身体里立刻进退不得更不用说是攫取敌人心脏了。 “铁侯?是你?”我叫出了中年人的名字。如果不是他脸上覆着一层人皮面具的话我应该能早一点认出他。现在他用绝顶的瑜珈术困住白小谢正是那门度土王麾下两大高手“铁侯、赤虎”的拿手功夫。 中年人大笑双臂一振立刻将白小谢弹开跌落在地。 “陈鹰老弟天下真是太小了竟然要我们在这里见面。”他纵身平跃过来来不及抹去面具沉声向年轻人问“毒素攻到哪里了?” 年轻人挥动镰刀嚓地将右臂上衣服割开一条筷子粗的黑线正越过腕脉向肘弯缓慢上升。 铁侯倒吸了一口凉气迅抽出自己的鞋带在年轻人肘弯了绕了三匝尽力勒紧。谁都明白这种方法只能暂缓毒气冲向心室的度五分钟之内毒气必定会随血液的流动涌入心脏年轻人必死无疑。 “毒蛇啮臂壮士断腕?”铁侯的眉紧皱起来。年轻人已经失去了左手换成镰刀只是不得已之举假如再断掉右臂这一生的幸福便要断送了。 “爸爸我不能……我不能……”年轻人突然涨红了脸低头凝视着左腕那柄镰刀陡然仰面出一阵悲愤至极的长啸急逼近躺在地上的白小谢。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2危月燕也消失在墙面上? 2危月燕也消失在墙面上? “杀了他也于事无补铁狄你需要赶紧下决定!”铁侯举手捂住了自己的前胸痛心疾地低喝着。他的瑜珈术能轻易打败白小谢却无法抵挡这一次当场猝变的沉重打击。 铁狄的镰刀在渐渐西斜的太阳光下幻化着一抹流转不定的寒光却只是扬在半空无法斩落下去。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带白小谢回去而不是杀人夺命。 “陈鹰兄弟你有没有其它办法……你一直都是我们兄弟最钦佩的高手只要能救下他的手臂我情愿……我情愿——”铁侯的眼眶中突然有泪花闪动。父子天性痛入骨髓无论是普通平民还是绝顶高手在这种情感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把腕表举到眼前凝视着均匀跳动的秒针:“我能救他不过你需要以最快度、最坦诚的态度回答我一个四个问题可以吗?你的时间约有三分钟。” 铁侯立即点头:“快说快说!” “你为什么要杀马尾辫?王诗被劫持去了哪里?土王势力为何而来?带走白小谢有什么用?”我不想耽搁时间可铁侯、铁狄的出现让我进一步把所有怪事与印度黑帮联系起来。要想令铁侯开口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铁侯沉吟了一下我马上在表盘上轻弹了一下提醒他时间的宝贵性。 “兄弟在金字塔前杀人的是赤虎那小子拿了很多假资料出来骗钱那伦小姐上了大当所以才令赤虎下重手。我们没有劫持什么人这次出动是为‘黄金之海’而来至于白小谢——”他稍稍迟疑但咬了咬牙接着讲下去“土王患了怪病据说是与蛇王同样的症状小姐要把他带回去慢慢拷问看看有没有挽救的办法。好了兄弟我回答完问题你也该救治铁狄了吧?”说完上面这些他只用了三十秒钟额头已经冒出了大颗的冷汗。 “他们没劫走王诗又会是谁呢?”我在心底暗暗苦笑浮出水面的几大势力还好对付真正让人防不胜防的就是藏在暗处的那些高手。 “兄弟?”铁侯忍不住再次催促。 我走向铁狄毒气已经逼近肘弯堪堪突破铁侯替他扎紧的防线。白小谢呈“大”字躺在地上似乎受了严重的内伤疲惫地半闭着眼。 “小兄弟我替你疗伤你一定要尽力放松就当自己已经睡着了。”常年修炼瑜珈术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催眠自己所以我让他做的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 铁狄看了跟过来的铁侯一眼慢慢闭上了双眼镰刀也无力地垂在裤袋边。 我取出小刀轻妙无比地在他腕脉、肘中、肘弯处连划三刀每一道伤口都一寸多长但却非常浅显只将血管割开了一点小口黑血立刻飞溅出来。那只盒子从他手中脱落还没落到地上奄奄一息的白小谢突然伸脚把盒子踢了起来身子也就地一旋飞弹起半空接住盒子马上施展轻功狂奔向巷口。 铁侯见到儿子重伤心情已经乱了无法及时追赶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小谢闪出三十步以外。 小刀从我手指间倏忽飞了出去划出一道完美精妙的弧线在白小谢左脚后跟的筋络上一掠而过。奔跑中的他随即踉跄着扑倒在地抱住自己的左脚凄惨地大声嚎叫着:“脚我的脚……陈鹰这笔账咱们永不算完。你敢废了我的脚蛇王弟子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谁都可以消失唯独他不能我和那门度土王都需要他肚子里藏着的答案。 铁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逐渐放缓我顺势举手按在他胸膛上暗暗催动内力把侵入他体内的所有毒血逼迫出来一直到伤口中流出正常人的鲜红血液为止。 白小谢重新落入铁侯手里但自己却仍然紧攥着盒子不肯放开。 “兄弟其实主人的命令里还包括一条要把你也请回去这真的让我有些为难……”铁侯歉意地笑了。江湖人最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对于一个刚刚救过他儿子的恩人他若是马上翻脸传出去一定会成为江湖上的笑柄。 “是那门度土王?还是土王的女儿?”我微笑着反问。 能够挫败白小谢总算为麦爷出了口气但现在还不是击杀他的时候。退隐江湖之后我一直都在反思自然学哲人们探讨过的一个问题——“谁都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也包括国家机器在内。人的生命来自于大自然只有造物主才能将它收回去。除此之外以任何理由杀人都是绝对的犯罪。” 麦爷一生杀人无数最后死于非命大概也是冥冥中冤冤相报的定数不过是假借白小谢之手而已。 那门度土王世世代代居住于印度最北端信奉“舞神湿婆教”曾经是印度旧王的忠实追随者在弹压国内反对旧王的势力时立过几百次大功。旧王倒台后那门度土王也成了其它势力排挤打击的对象日渐式微。 我与土王见过几次曾跟他麾下的铁侯、赤虎因误会而交手又因释嫌而成为惺惺相惜的好友那应该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五年江湖上能生很多事很多人也会因之而变得面目全非人心不古。 “是……是那伦小姐这么说主人病得很厉害已经不能主事了。”铁侯忧心忡忡地苦笑起来古铜色的脸上一片黯淡。 麦爷死了我得赶回酒店去见米兹毕竟寻找冷馨才是要任务。白小谢的“续命大法”没有顺利完成他想取得麦爷的思想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我只能先顾酒店那头。 我拍拍铁侯的肩:“铁侯我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如果那伦小姐有事请她来月光大酒店找我。” 相信随着“黄金之海”即将出现的讯息传播越来越广类似马尾辫、麦爷这样的杀戮案件会此起彼伏地生把米兹等人弄得焦头烂额我必须得马上回酒店去见他。更重要的是我约了一个人他随时都会到来帮我解开龙象女失踪于墙面之上的秘密。 铁狄一直在静静地听我跟铁侯对话同样是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崇敬与期待此时突然单膝跪地:“陈先生小姐的处境很困难请您一定帮她。我听爸爸和赤虎叔叔说过您是有史以来最受美国军方重用的华裔英雄人物空前绝后江湖上无人能够越。只要您肯帮小姐从今以后我铁狄愿意死心塌地听您调派赴汤蹈火毫无怨言。” 他真的是太年轻了太容易相信别人坦诚以对。如果不是有铁侯一路保护提携他大概早就在江湖杀戮中化为了泥土风烟。 我迅扶起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不要轻易向人下跪。我会尽快处理完手边的事然后竭尽全力地帮你们。” 铁侯终于松了一口气:“兄弟有你说这句话主人和小姐就都可以安心了。” 他们父子的表现隐约证明自身与土王、小姐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像铁狄那样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只肯为心上人而放弃颜面跪地求援而铁侯更是铁骨诤诤、杀人如菅的江湖豪侠很少会做出婆婆妈妈的事。现在他们却完全把土王的事当成了自己的头等大事。 五年前我见过那伦小姐那时她刚刚十六岁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从铁狄的诚意恳求中我大致能猜出那伦小姐已经出落成婷婷玉立的美人才会让青年才俊欣然折腰的。 铁侯父子带着白小谢离去半小时后我才打电话给米兹要他代为报警。 米兹在电话里的声音越沮丧:“什么?简直是……祸不单行。唉在这个电话之前我接到四起谋杀案了件件都与黑道人物有关。不知道大家都了什么疯从地球的各个角落里千里迢迢地赶到开罗来然后突然拔枪相向闹得鸡飞狗跳、满地狼藉……” 我耐心地听他完牢骚才笑着回答:“有案子生不正好显露一下警方的霹雳手段?我十分钟后就回酒店请再耐心地等一会儿。” “稍等希薇小姐有话说。”他急匆匆地提醒。 希薇的声音立刻出现在听筒里:“陈先生有一对双胞胎女孩子来找人她们坚持说一位燕大叔今天上午十点钟过来见你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所以她们怀疑你对那位燕大叔动了什么手脚一直赖在这里现在已经被米兹警官武力轰了出去。” 我不觉一笑危月燕去而复返难道会有什么新的资料透露给我?双胞胎姐妹与铁狄一样不成熟只会叽叽喳喳乱跑乱闯想到什么说什么。蔡小佛能一眼看上她们真的是造物主的捉弄。 “别担心我马上回去应付她们。”我一边说一边离开小巷拦了一辆计程车驶向月光大酒店。 “她们说过就坐在酒店大堂等你。陈先生最近的事又复杂又伤脑筋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希薇适时地传达着自己的善意但我的心已然飞到酒店那边去了。 走入酒店大堂双胞胎姐妹风一样地卷过来一边一个擎住我的胳膊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几乎吸引了大堂里所有客人的目光。 “我反复跟那个傻瓜警官说过燕大叔的的确确来过他说有要紧事找你。哈哈那家伙真是傻到家了非要我拿出证据来你想我能有什么证据呢?燕大叔是黑道上的知名人物白道警察当然不明白他的身份有多高就知道一个劲地说‘证据、证据、证据’真他——” 龙娆每段话的结尾都跟上一句无伤大雅的粗话说得眉飞色舞仿佛是在叙述一部传奇电影的情节。 龙娇抢着补充:“燕大叔要我们姐妹在咖啡馆等着说是会在半小时内回来都过了三个多小时了还没露面我们能不着急?我问过酒店服务生了她们确实注意到燕大叔踏入电梯去了十八层但没人看到他下来过是不是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就在你房间里?” 危月燕回来找我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不至于闹到令米兹拔枪才能解决的地步双胞胎姐妹一定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我来不及回应拖着两个人进电梯等到电梯门合拢才满脸严肃地问:“你们有没有得罪那个警官?” 龙娆扮了个鬼脸干干脆脆地回答:“没有。” 我总算放了心开罗大乱米兹已经够倒霉的了千万别让她们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丫头再给他添麻烦。 “不过他用枪指着我们很可能会走火。所以我就把这柄手枪顺便拿走了正好上去还给他。”龙娇期期艾艾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柄警枪一定就是米兹用的那一支。 我忍不住笑了:“抢了他的枪?还说没得罪他等见了危月燕非得告你们一状不可!” 丢枪会影响到米兹的声望与前途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闹着玩的。她们两个已经是成年人应该有个人好好管管才是。 龙娇的脸突然阴沉下来把警枪放到我手里黯然回答:“我有预感燕大叔已经……不在了。” 在电梯这个狭小的封闭空间里她的悲观情绪立刻传达给了龙娆两个叽叽喳喳叫着的女孩子突然沉寂下来让我觉得电梯上升时的轻微噪声瞬间得到了百倍的放大以至于到了耳朵无法忍受的程度。 “怎么会这样想?”我一阵愕然。 危月燕的武功相当高明并且擅长计谋绝不会做出“以卵击石”的傻事这一点从他与闪电姬对抗时便能明了。一旦有变化生他会在第一时间里权衡战、和、逃的利害关系从而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他的身上放着阿尔卑斯山的悬崖麝香能够随人的生命力活跃程度散出浓淡不一的幽香。我们姐妹的鼻子对那种香气非常敏感只要空气中留下千分之一的微小含量就能追踪到他。举个例子燕大叔就是乘坐这架电梯上楼的所以会在这个空间里留下长久的香气至少维持四十八小时以上。他进过你的房间那香味气会更明显只可惜你是感觉不到的。现在所有的香气都在迅减淡说明他的生命力也在下降过程中当我们无法感知到香气时就是燕大叔的死期——” 龙娇的情绪有些激动语越来越快。 我现在才明白上楼时她为什么要抢着去揿按钮了用意是要我相信危月燕的确返回过。 “看一下保安部门的联合录像不就全明白了?”我提出了更简洁公正的办法。四星级酒店的安保工作相当细致监控系统能一丝不苟地记录下进出电梯的人员图像清晰之至。 龙娆摇头:“系统只能监控大堂、电梯和走廊若是进入室内呢?岂不是没有资料可查?” 我立刻反驳她:“房间是锁着的我和希薇小姐等人全部外出就算危月燕到了他也不可能进入室内。所以监控系统能记录下他所有的举动而不必非要管房间里生过什么不对吗?” 按照常理推断他到了我的房间前按门铃后无人回应自然会暂时去大堂等待然后打电话给我。 电梯已经到达十八层我带头走出去两姐妹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 在走廊里我问了最后两个问题:“危月燕和你们分开时是几点钟?他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两姐妹几乎同时低头去看腕表龙娆回答:“燕大叔在上午十点二十分离开我们一小时后我打他电话听到的只是‘机主进入盲区’的提示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我不禁有些纳闷酒店四周的通讯网络相当达电波信号也很畅通可以说任何时候都不会产生盲区。危月燕去了哪里移动电话怎么可能接不通呢? 希薇和米兹同时赶来开门一看到龙家姐妹米兹立刻就要爆但被我及时地使眼色制止住及时把枪还给他。 “陈先生她们两个说的话不足为信我回到酒店后除米兹警官外没有人登门拜访。”希薇谨慎小心地盯着两姐妹目光中寓意复杂。 我点点头在米兹的愕然中把两姐妹请入客厅。 “各位我没有撒谎燕大叔的确来过还在这张沙上坐过并且与某个人长时间地交谈过。我可以用性命做担保他在几小时前就坐在这里。”龙娇指着沙斩钉截铁地做出了结论。 凌晨时危月燕在房间里出现过如果诚如龙娇她们所说他的身上藏着悬崖麝香在那时候就会留下香气而不是龙娇一口咬定的这一次。 我皱了皱眉善解人意的龙娆立即举手示意:“陈先生我们感觉到的不是第一次留下的香气而是最新的这次。”她轻轻抽*动着鼻子目光渐渐转向西墙。 “够了够了她们两个完全是疯子!陈先生我必须告诉你对于中国人里的捣乱分子无论男女老少一定得抓起来严惩——严惩!”米兹终于按捺不住了子弹上膛在半空里挥动着手枪。 希薇不会撒谎但她回到房间时其实是在危月燕离开两姐妹五个小时之后。也即是说危月燕到底遭遇到了什么她都无从得知。 我按住米兹的肩膀低声警告:“再等等看她们能现什么?” 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西墙彻底吸引了两姐妹的注意力她们牵着手走到墙边迫切地嗅着墙面然后一起转身:“陈先生燕大叔就是在这里消失的他去了里边。” 我的心跳猛然加快龙娇手指的位置就是龙象女消失的地方。 米兹大怒咆哮:“陈先生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地瞪着龙娇鼻子里不断出“咻咻”的喷气声如同一只愤怒的公牛。 没有见过龙象女消失的话我或许也会对龙娇的话嗤之以鼻但我现在逐渐明白了一件事——“那是一堵怪异而诡秘的墙绝对有必要把它拆除来仔细看看。” 我等米兹停步转身的空当尽量放缓了语气:“米兹警官请你去监控室调出今天上午九点至十二点的内部录像资料我有急用。”当务之急必须要证明危月燕曾经来过至于他是如何闯入墙里去的一切另当别论。 米兹气哼哼地摔门出去对我如此迁就两姐妹实在不解。 希薇打开冰箱善意地向两姐妹微笑着:“你们要不要喝杯饮料?” 看得出她对两姐妹的结论并不赞同但却不像米兹那样愤怒火只是静静地观察总结以求总结出最中允的答案。很多时候她的过度冷静给我非常异样的感觉毕竟她的职业是生物学研究员而不是和唐美、白离等人一样的江湖女侠。 我指着沙冷静地附和着希薇的话:“请坐在米兹警官拿到资料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坐下来细谈。” 无论那面墙有多古怪我请的那个人一到所有秘密都会迎刃而解。只可惜早没现这一点通知下得太迟否则早就真相大白了。 两姐妹后退了几步龙娆忽然摇头:“这面墙的构造十分古怪我们还是不要贸然动手好吗?”双胞胎心意相同龙娇大力点头:“放龙容易缚龙难拆掉它还不知道要引多少祸患呢?咱们还是别一意孤行的好等军师来了再行定夺。” 希薇倒了四杯饮料出来但只有我喝了两小口另外三杯一动不动。 “陈先生我们已经尽力暂时撤走如果有燕大叔的进一步消息请记得通知我们。”龙娇取出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放在我掌心里。那上面罗列了一长串的职务名单看不出来她竟然担任着十几家高科技公司的核心职务。 我替她开门米兹对她们敌意过重为了减少双方摩擦大家还是暂时不见面的好。 米兹的电话就在此刻打进来:“陈鹰我马上就回去有重大现重大现!”他的嗓音都因为过度激动而沙哑起来可见其现的重要性。 龙娇皱皱眉:“陈先生什么事?与我们有关系吗?” 我没有被米兹感染只是淡淡一笑:“米兹警官现了些情况你们最好一起听听可能与危月燕的失踪有关。” 最近经历过那么多事每一件提出来都够米兹尖叫半小时的他毕竟只是个按部就班、安分守己的警察有一点点的“少见多怪”。我更在意的是龙家姐妹对那面墙的反应做为心意相通的双胞胎当她们的第六感开始挥作用时将是普通人的两倍。如果能将她们留在现场或许会有重要用处。 只过了三分钟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米兹以百米冲刺的度跑过来手里扬着一盒录影带。 我一直等在门口看着他气喘吁吁、口吐白沫地跑回来忽然心生不忍。他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地呆在警局里颐养晚年熬到退休金到手然后衣食无忧地到处去旅游度假但就是因为冷馨失踪的案子他不得不被卷入这个黑白不明的危险漩涡里来。 “陈鹰她们说得没错那个男人的确是进入了房间并且再没出来——”他顾不得擦去满头大汗从我身边挤进门去扑到音响柜前手忙脚乱地打开录像机插入那盘带子。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3挂在衣橱里的精致人皮 这段影像是从酒店的大堂开始的画面中的危月燕大步流星向电梯走过来紧皱着眉满脸都是难言的困惑。 画面切换到电梯里时危月燕一直在用力挠头显得相当焦躁。电梯门在十八层位置打开他一边探手掏枪一边谨慎地跨了出去一直走向我的房间门口。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微微前倾的背影和裤袋里已经露出一半的短枪。 看到画面上附带的时间标签后我有些释然那时候大家都去了大金字塔房间里绝对是没有人的。 “陈先生你说过此刻房间里没人但上面这人的确在重重地敲击房门然后便有人前来开门——”米兹的旁白解说很及时话音落下也正是危月燕大力敲门、有人从房间内部帮他开门之时。 希薇惊叫一声:“呀?是谁替他开门?难道是临时进房间打扫的服务生?” 我无声地摇头服务生进行客房清理时会一直开着房门绝不可能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看画面上危月燕的反应对方一开门他便大胆地进入不做任何警戒把枪也重新收起来这一切能够证明危月燕与开门的人认识并且对方能给他足够多的信任感。 影像到这里结束了房间门重新关上将里外两个世界迥然隔开。 “陈先生从这一段里你能得出怎样的结论?”米兹得意地抱着胳膊犹如哥伦布现了新大6一样。 我努力搜索着可能出现在房间里的人物米兹按下遥控器图像一阵急回放后出现了我带领希薇、王诗离开房间向电梯走去的影像。 “从你们离开房间到这个人进入房间这扇门就再没打开过。所以我判断这个房间里一直藏着另外一个人希薇小姐你向我撒了谎对不对?”米兹自作聪明地大笑起来走向卧室门口用力在门上敲了几下“朋友全都出来吧不要玩捉迷藏的游戏了——” 希薇一愣马上哭笑不得地摇头:“陈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相信龙家姐妹到这里要人的时候希薇已经仔细地搜索过房间里能藏下人的角角落落。她说危月燕不在肯定是实情因为隐藏危月燕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拿起果汁杯子浅啜着慢慢走上阳台。走廊里的监控设备工作正常既然没有危月燕离去时的影像那么他一定是从另外一种途径离开的。以他的轻功从阳台翻上楼顶非常容易可他会跟谁在一起呢? “谁留在房间里?而且是危月燕认识的人——”这几乎是一个无从思索的悖论毕竟我带两个女孩子离开时房间里的的确确空无一人。当然理论上说昨晚房间里是有四个人但龙象女生异变已经从墙面上消失不可能再出现了。 希薇跟过来苦恼地连声叹气:“陈先生生了那么多怪事我建议你最好搬离这个房间。” 她的想法太简单了麻烦缠身的时候并非简单地换个居所就能一切烟消云散的。 “卧室里一切正常床底、衣柜、洗手间里都是空的连个小孩子都藏不下更不要说是成年人了。我真怀疑米兹警官的智商一次次地把矛头对准我总把我想像成埋伏在你身边的间谍人员。这样吧我会尽快联系洛琳馆长跟你见面然后便抽身事外以免再给你添麻烦。” 希薇取出电话甩了甩头准备拨号目光落在玻璃窗上忽然若有所思地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么。 今天是个好天气楼外阳光普照与疑云重重的房间相比简直属于阴阳两界。我相信米兹不会找到尸体之类的东西毕竟这只是四星级酒店内的一个房间不是什么机关密布的欧洲古堡。 “别太自责怀疑一切是警察的天性也是米兹警官的职责。嗯?你怎么了?”我立刻觉察到她的错愕。 “陈先生我好像觉得房间里多了点什么东西。那卧室里的角角落落我已经搜索过四遍衣橱……衣橱对是衣橱——”她的眼睛倏的一亮拉着我的袖子向室内走。 米兹已经回到了客厅沮丧地一屁股坐在沙上抱头思考一声不响。 “我说过燕大叔在这面墙后面叫几个工人来把墙推倒一切就真相大白了。”龙娇、龙娆异口同声地向米兹出了警告。 我停了一下但随即被希薇扯着继续走向卧室。她的表情又焦灼又恐惧仿佛是要去揭开一个令人极其恐慌的秘密。 月光大酒店这幢建筑已经颇有历史在上一次开罗城市中心大规模拓宽改建时被当作重要文物保存下来建筑本身也无法放开手脚大肆改造装修才会止步于五星级酒店评判的门槛。 砸墙容易但要想取得破坏建筑的许可证却是一件相当复杂的工作。 “喂你们去哪里?卧室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米兹吼叫起来以为希薇是在故意羞辱自己。 希薇不理会任何人一直进了卧室停在那个六扇门的欧式香樟木衣橱前才放开我的袖子双手抓在中间橱门的白铜拉手上深深地吸了口气霍的拉开。 木材自身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衣橱的横杆上挂着七八件睡衣从橱顶一直悬垂到橱底似乎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我再次吸了吸鼻子除了香樟木的原始清香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混杂其中。 我的手指依次拂过那些睡衣最终在一件素淡的衣服上停下来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衣橱我拉开过不下十次总觉得有些不对现在终于明白里面多了一件——就是你触摸到的这件。它既不属于酒店也不属于我们之中的任何人。”希薇盯着那件衣服看了几眼突然身子一颤捂着嘴跑向洗手间随即传来艰难呕吐的声音。 那不是衣服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精致人皮如同铁侯脸上戴着的那种。 我摘下它小心地拎到客厅里轻轻铺在茶几上。 “那是什么?啊——”龙娇惊叫起来倏的飞过米兹坐着的那张沙扑到茶几前。等龙娆不明所以地绕过沙靠近龙娇已经失声痛哭起来。 这张人皮是属于危月燕的但我能够肯定现在的医学手段无法制造出如此完整的作品。 一旦案件回到血腥谋杀的思路上来米兹立刻有了精神打电话通知警局的取证人员、解剖人员马上到这里来顺便调集了四只德国纯种警犬抵达待命。 我只做了一件事便是一个人下楼在大堂侧面的酒吧间里坐定要了一杯浓到极致的黑咖啡一点点糖和奶都不加小口小口地啜吸着。强劲的苦味逼迫我的思想专注于一个焦点上能够进入潜心思索的状态。 “危月燕死了?死于谁的手上?为什么会死?他现的问题就是自己的死因——” 这是我想通的第一点是他自己的特殊现将自己送上了死路这又引了第二串问题:“他的人皮在衣橱里出现所以房间是第一死亡现场是否可以认定他现的秘密就是与凶手有关的?而凶手就是我身边的某个人?危月燕认识凶手以为他是跟我在一起的所以才毫无防范。不过也可以反过来思考凶手的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连危月燕这样的高手都毫无闪避逃遁的可能——他是谁?” 再回到第一个问题:“危月燕现了什么?偏偏要返回酒店来告诉我而不是通过电话提前联络?他进入电梯时的表情能够证明自己很清醒做为现代人来讲拜访朋友时总会预先通知盲目前往的话扑空的可能性很大势必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所以危月燕返回时必定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私心。” 黑咖啡只喝完半杯我便将危月燕的行动用意猜度出来。他借故离开龙家姐妹返回酒店时间掐算得很准恰好是我离开酒店快要到达金字塔的时候只是没料到房间里会有一个神秘人物存在。 “是好奇心或者贪心要了他的命。”这是我的结论但目前还没弄清楚他要的是什么。那面诡异的西墙只会令人恐惧似乎并不足以吸引危月燕。 我招手叫了一个服务生过来递给他一张钞票:“去服务台问一下我曾让他们送一封信出去看看有没有回音。” 正是出于对“西墙里有没有机关”的怀疑我才写信约见了那位高手。当年我们曾有约定只以亲笔信件做为唯一的联系方式并且见字如见面第一时间火赶来。 服务生欣然跑向大堂另一侧的服务台我的目光还没从他后背上收回来一个苍老而沉郁的声音从我侧面响起来:“鹰?” 我转头望去一个满脸白色胡茬的秃顶老头子举着一杯啤酒向我点头致意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戒熠熠闪亮着。 “劝君更尽一杯酒白山黑水无好人。”他眯起眼睛笑着举起左手食指在自己秃顶上连划了五个圆圈随即起身向我桌边走来。 我静静地笑了:“老班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房间找我?尊夫人呢?‘莲花小娘子’的易容术越来越高明把你弄得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 这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华人江湖上以机关制造、奇巧技术为尊的“鬼斧神工妙手班门”唯一传人。人们早就忘记了他的名字只以“老班”二字尊称而且他的红颜知己“莲花小娘子”更是易容术的级行家黑白两道无人不知。 老班在我对面落座笑吟吟地捋着下巴上的胡茬:“她在家坐月子——鹰快恭喜我吧是三胞胎三个男孩。哈哈真是凑巧你能在埃及出现正好来喝孩子的满月酒……” 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粗略算来老班今年已经接近七十岁莲花小娘子的年龄也过四十岁两人竟然还能再次老来得子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 老班啪的一拍桌子令站得最近的一个服务生上了一瓶好酒满脸都是雄心勃勃的豪情。 “鹰没有你当年在印尼拔刀相助把我和莲花从七大黑帮巢穴里抢出来哪有我们的今天?更何谈三个大胖孩子?说吧要我做什么?咱们两口子上刀山、下火海绝不会有半点迟疑。” 他的谈吐和行事作风依然如当年一样爽快但我突然改变了自己的主意淡淡地摇头:“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最近从印尼那边的朋友电话里得到消息七大黑帮重整旗鼓势力铺张得很大只怕他们会找你麻烦。现在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摸出支票夹签了一张三十万美金的支票撕下来推到老班面前“这是给孩子们的礼物每人十万不偏不倚。” 老班一口喝干了大半杯酒捏着支票的一角扫了一眼顺手装进口袋里不再说什么只是直直地瞪着我。 妙手班门从唐朝末年创立至今历时千年其间人才辈出绝对江湖上最出色的一道亮丽风景。 我开始怀疑酒店房间里有机关的第一时间便想起了老班有他出手再复杂的机关设置也会瞬间土崩瓦解。不过他已经有了孩子不再是无牵无挂的江湖人或许没有我的邀约他将与莲花小娘子一起抚养三个孩子长大成材以最完美的方式退出江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鹰你没把我当朋友?”老班苦笑起来。 我再次摇头:“老班什么是朋友?什么是真正的朋友?” 提及“朋友”二字我也想起了受伤退去的田七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又何必卷入开罗城的这场风雨战斗。 “莲花说过咱们两人的命是鹰捡回来的这一辈子只要还在活着喘气只要鹰一声号令咱们随时都会把这两条命还给他无论彼时是逍遥遁逃于九天之上还是苟且偷生于九地之下。我不懂得如何解释朋友是什么但莲花的话一向都是绝对正确的真理我只听她一句话无论生死无论正邪。鹰把你要咱们做的事讲出来做与不做由咱们自己决定好不好?” 老班的白眉直竖起来那是他的暴躁脾气即将作的前兆。当年在印尼的黑帮决战中如果不是他按捺不住率先难也就不会连累莲花小娘子一起被囚禁于生死水牢里了。 “我没事要你做如果你一定要做什么那就陪我喝完这瓶酒好了。”我拿过酒瓶斟了满满的两大杯酒。 老班和莲花小娘子浪迹江湖半生最终能够在非洲大6上安定下来我只会默默地祝福他们而不是再把他们拖下水来。不管那面墙里有什么古怪都或多或少存在无法预计的危险他们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母一旦出事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大批警员鱼贯进入大堂训练有素地控制了电梯和步行梯要道看样子是要展开大规模的搜索。以米兹的思维方式推算能够短时间内制造出那种精致人皮的不可能是生手而是深谙此道的嗜血狂魔。所以非常值得兴师动众彻底查个明白。 “生了什么事?”老班有点精神紧张。 “一件普通的游客失踪案而已喝了这杯酒你就可以走了。”我举起酒杯半句挽留的话都没有甚至也不提去看莲花小娘子跟孩子们的事。 老班摸着自己潮红的鹰钩鼻子重重地点点头:“好。” 两只酒杯“叮”的一声碰在一起我明显感到老班的情绪突然低沉下来。酒是好酒但喝酒的心情却坏到了极点。我不去看孩子只是要避免把莫名的厄运带到别人家里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困难承担下来。 “鹰其实咱们夫妻从没有把你当朋友而是一位无法报答的恩人。三个孩子有莲花一个人照顾就够了我这条命随时都可以丢出来只需你打一个电话给我。”老班离去时在一张餐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轻轻地压在酒杯下面。 他大步穿过酒店的旋转门已经不再挺拔的身子沐浴在夕阳的光晖里带着无法言喻的悲壮。 我没有看那号码把餐巾纸揉成一团丢进烟灰缸里。 获知那面墙的秘密有很多种途径最简单的便是通过警方与酒店交涉以办案为名把它拆掉。不过那同时也是最笨拙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进行。 我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夜幕又一次无声降临。危月燕是龙堂的重要人物这一次以如此奇怪的方式死亡龙堂那边肯定不会坐视不管。酒店方面为了客人们的安全和自身名誉需要也会尽可能地配合警方的工作即使己方有某些利益上的损失也不会计较。所以拆墙似乎是一件势在必行的大事。 “墙里会有什么?一只吃人的妖魔蹲在夹层中间吗?”那是家们天马行空的想法在我看来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拆掉隔墙一无所获。多年的职业经历让我明白任何事的真相都会埋藏得很深浮在表面上的答案一般来说都是错误的。 四小时后警察们6续撤离被惊扰了半天的客人们也渐渐恢复平静。 “陈先生原来你在这里享清福?”米兹一屁股坐在我的对面把一只硕大的黑色对讲机随手都在一边疲惫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他满脸的沮丧上可以看出警察们四小时的辛苦劳动一无所获没有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喝一杯?”我令服务生添了一只酒杯。 米兹无力地摇头:“算了吧不知道开罗旗帜报的记者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水蛭吸血一样地跟着警员们一起赶过来拦都拦不住。现在整个开罗城都知道月光大酒店里现了一张人皮严重地影响了城内的安定祥和。上面下令要全城警务人员停下手里的工作全力应对这一类血腥案件一天不把制造血案的歹徒绳之以法大家就一天捞不着休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旗帜报在非洲大6相当有影响一旦消息刊登在那上面埃及的旅游业必遭重创难怪大人物们开始恐慌了。 “陈先生关于人皮你有什么想法?”米兹苦恼地抓了抓头一层细碎的白色头皮屑落下来铺在他的膝盖上。 我把酒杯递给他摇头无语。 米兹长叹:“难不成要把酒店拆了再掘地三尺搜索?唉总得把死者的身体、衣物找到才算是一件完整的案子否则这一次开罗警察的面子就要丢光了。” 我微笑着点头:“好主意最起码把有人失踪的那个房间拆解开来看看尸体是否藏匿在墙体里面。”假如龙堂的后援第一时间赶到只会更令侦破此案变得阻力重重。不如趁着现在黑道各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抢先下手。 “我已经通知了酒店的运营总裁拆房子的事他做不了主正在向上请示。陈先生我刚刚从十八层下来时不期然地想到那层楼真是有点邪门——科考小组入住后的结局是失踪和死亡你住进来后又生了人皮事件。不如这样你搬去十九楼居住暂且远离危机免得再出什么事。” 米兹开始为我着想不过搬去十九楼也并非万全之策这种无法预料的神秘事件倏忽来去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降临到哪个人的头上。 大堂里重新沉寂下来客人们受到恐慌情绪的感染全部躲进自己的房间去了不再流连于一楼的酒吧和娱乐厅。这种悲凉的情景落在酒店管理方眼里肯定会大感沮丧担心生意就此一蹶不振下去。 米兹忽然拍手叫着:“呀我怎么忘了?十九楼还有两名警员驻守他们全天候守候在酒店里应该能听到些什么吧?” 我眉头一皱:“怎么?你们在十八层搜查时那两个人一直没有露面?” 米兹经我提醒也有些惶然:“对啊他们没下来和我们汇合。不过每个人的职责不同他们有不必下来的理由。” 我迅起身一手替他拿起对讲机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快咱们去十九楼那边一定有事生。”据我观察那两名卧底警员非常敬业监控目标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就会不厌其烦地赶过来检视。假如得知警方在楼内大规模搜索的话他们没有理由不出现的。 米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在我们按钮叫电梯的时候他拨了那两名警员的电话困惑地嘟囔着:“盲区?他们竟然在电话公司的服务盲区?” 我的不妙预感更强烈了因为龙家姐妹说过危月燕失踪后她们拨打他的电话得到的回馈也是“被呼叫者处于盲区”。 电梯来了不等下楼的客人走出来米兹已经抢着挤进去双手力把走在后面的几个曰本人直推出来弄得对方恶狠狠地大声抗议。在电梯里米兹取出警枪查验着子弹情况精神变得高度紧张。 我盯着液晶屏上跳跃的阿拉伯数字努力地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无论面对的是黑道暴徒还是非人生物都必须冷静下来以期待可能的奇迹逆转。 “陈先生我早说过要为你申请一把警员佩枪的你总是不以为然现在该明白佩枪的重要性了吧?”米兹把手枪掖在昨晚的衬衣袖口里不断地大声做着深呼吸借此来稳定情绪。 他处理突事件的能力的确一般只顾听我的建议冲上来却忘了电话通知其他警员从另外的电梯上来包抄增援。做为纪律严明的警察部队团结协作是最重要的忽视了这一点恐怕任何大案小案都无法圆满了结。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4美女馆长洛琳 “我不必用枪——”我淡淡地回应他只是凝神盯着液晶屏体会着危月燕乘电梯上升时的特殊情景。 江湖本来就是个尔虞我诈、两面三刀的地方以危月燕为例做为黑道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同样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连随身同行的两个女孩子都骗只是出于某种利益的驱使。现在他已经为自己的诡道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化为一张菲薄的人皮。 “不知希薇有没有被吓坏?”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歉意。 米兹调集警力搜索房间时我一直都单独留在大堂把所有人通通抛开把她也暂时忘却了。 “陈先生失踪那人的身份我已经查明他是美国华裔黑社会的高手案底非常之多。最近几年他一直都在北非活动专注于古代文物的地下运送并且与索马里半岛的非法武装势力交往密切染指国际军火交易……” 米兹喋喋不休地聒噪着关于危月燕其人我比官方资料了解得更多不必他来复述。 “他为什么来见你?”米兹说出了真正的问题核心脸上同时露出狡黠的微笑。 “你在怀疑我?怀疑我什么?”我微笑着不想跟他在这样的旁支末节上纠缠下去。 “哈我怎么敢?陈先生是国家贵宾一定不会做危害埃及利益的事对不对?否则几大高级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就不至于亲自打电话过来了。陈先生以后如果有机会替我向上面说几句好话最好能把我调到安全又轻省的部门去免得一天到晚在外面奔走除了凶杀就是谋杀的——” 电梯停住缓缓打开适时地终止了米兹的絮叨。 现在我们已经处于同样寂静的十九层。 米兹握紧了手枪脸色因过度紧张而泛着难看的湛青色:“我觉得……好像有点问题?”他没有急于走出电梯而是靠近门口探头探脑地向走廊里张望着。 我按下对讲机开关举到他嘴边善意地提醒:“要楼下的警员带酒店的管理员上来假如无人开门的话需要他们提供电子钥匙——对了无人开门至少表明房间里是安全的一旦有不明身份的人替我们开门那才真的是一次糟糕之极的体验。” 危月燕到达我的房间时或许期待的是“无人开门”的结果但他估计错误直接导致了最惨痛的失败。 米兹的脸色转为惨白一把夺过对讲机大声吩咐:“四组、六组带酒店管理员上十九楼其余人把守楼梯出口原地待命。”那张人皮大概把他吓怕了我只是隐约提及他已经是无法忍受。 我们沿走廊前行米兹再次拨打了两名警员的电话得到的结果依然如故。 半分钟内两组警员与我们汇合一起停在一九零六房间门口。警员们奉命敲门足足敲了三分钟之久房间里毫无动静只能由管理员用另外一把备用电子钥匙开门。警员们高度戒备地鱼贯冲入米兹却挡在我面前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陈先生请在外面稍等我的部下会把一切做得妥妥当当。”他的用意很明显企图最大限度地封锁消息免得把警方弄得更被动。 我耸耸肩:“遵命警官先生。” 老班离去后我一直都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拆掉那面墙会令酒店方损失多少钱?商业社会的各种交易谈判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价格’二字如果我能补偿给酒店那笔钱必定能让拆墙工作进行得更顺利。” 做为一家四星级酒店月光大酒店并不受警方直接管辖而是有自己的董事会、级股东、幕后投资人等等一系列商业背景绝不是警方的高压政策能镇得住的。 向更复杂的方面去想仅仅拆掉一堵墙就够了吗?可能远远不止。最坏的估计这幢大厦从顶到底都会有问题需要一拆到底那将是一个庞大的财物数字凭我一个人的财力只怕难以支付。 我不禁自嘲地苦笑:“金钱并非万能但没有足够的金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米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陈先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假如有什么秘密消息的话最好能一起共享不要一个人独吞那才是精诚合作的基础。”他引用中国俗语的语言水平相当低级竟然把“一条线上的蚂蚱”误作“一条船上的蚂蚱”令我哭笑不得。 警员们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弄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但卧底的那两名警员却始终没有出现。这也可以看作一个好消息毕竟他们二人没有像危月燕一样变成*人皮在理论上仍有生还的可能。 我指了指门框上方的白铜号牌不动声色地问:“警官这幢大厦的物业权和投资权弄清楚了吗?要是掘地三尺找人的话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米兹随着我的目光抬头望去沉思着点头但却没有立刻说出答案。 一个警员走出来低声向米兹报告:“房间里没有打斗迹象空无一人所有的监视器材完好无损只是所有的记录资料都被人拿走了。” 这是最令人沮丧的结果从米兹脸上的失意表情看得出连番挫折后他已经失去了最初的耐性大声命令警员们收队撤退。月光大酒店生的一切意外都将被好事的记者们刊登为报纸头条如果不能就此给市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米兹和他的上司随时都会有职位不保之虞。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我微笑着请示。 米兹垂头丧气地挥手:“去吧去吧随便你怎么做。” 房间里一片狼藉所有沙靠垫被小刀划得七零八落。进来搜索的警员们大概以为自己的同事被分尸藏匿了所以连抽屉、床下、鞋柜、衣柜通通翻了个遍连阳台的观叶植物花盆里都用小刀仔细地戳过生怕遗漏掉一点蛛丝马迹。 我重点观察了这个房间的东墙也即是我所居住的一八零八号房间楼上的西墙。墙面上贴着酒店内统一花色的壁纸抬手敲敲出沉重厚实的回声绝不像是有空洞夹层的动静。这面墙属于整幢建筑的承重主墙要是强行拆除的话会影响大厦的安全的确有一点小小的麻烦。 “两名警员会去哪里?他们被谋杀分尸、挟持离去还是干脆被无名的妖怪给生吞活剥了?为什么酒店里那么多人失踪的偏偏是他们两个?” 我站在摆满了窃听器材的书桌前冥思苦想目光无意中落到一只空了的酒瓶上。这是其中一个警员从一八零六房间顺手偷来的从一个侧面反应了埃及警察的“素质”。 “有什么独到现吗?”米兹倚在门框上意兴阑珊地收起短枪点燃了一支烟。 “要破解失踪之谜必须得拆墙。”这是我唯一的结论当龙象女诡奇消失时我已经做出了明智的判断。 “哈陈先生你或许不知道这幢建筑之所以能躲过拆除重建的厄运就在于它有一个强加压力的后台在支撑。如果能够随便拆拆补补的话它早就不是今天这幅模样一举成为开罗城最富丽堂皇的建筑了。拆?建设部连下了四道公示令都没完成的事我们警方可不愿意再去找麻烦了——” 米兹世故地笑着不停地喷出一团一团烟雾。 “月光大酒店的第一大股东是什么人?”我对此表示好奇。 米兹摆摆手:“那不重要关键是zf出面都没疏通好的事我们连试都不用去试免得弄个灰头土脸回来害得我和上司背黑锅。算了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我现在必须回去写案情报告咱们走吧?” 米兹陪我回到一八零八房间希薇一个人坐在沙上对着电视机呆见到我进门马上站起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脸上立刻浮现出欣喜的笑容。这个房间出了那么多事她还敢独自守着等我回来不能不让我心里有小小的感动。 “陈先生酒店方面为你提供了八层的一个豪华套房以前的入住费用全部签单免除以后的服务则是免费提供住到任何时候都可以。”希薇的表情里透着惊讶因为她想不通酒店方面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恭敬。 米兹也惊诧莫名:“哦?酒店如此大方?” 找不到冷馨我就会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一个月甚至一年都未可知累加起来的费用只怕会是个不小的数目。我跟酒店的管理层并无深交对方似乎没必要如此关照。 “那么我们去第八层的房间好不好?呃——”希薇蓦的低叫了一声肩膀一颤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我这才意识到她仍是一个病号肩头的伤并没有痊愈就被我带着连续进出沙漠。 “希薇小姐你的伤怎样了?”我伸手挽扶她。 米兹见状随即讪讪地告辞留下一个“艳福不浅”的羡慕表情。 我不放心希薇独自回医院去便带她一起去了八层的八零二房间。只要心底无私就算男女共处一室都不会生任何桃色故事更何况这是一个拥有左右双卧的宽敞套房。 “陈先生我已经自作主张通知了洛琳馆长要她今晚到酒店来见你。请原谅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现衣橱里的异样时我再次听到空气中有恐怖的声音传来——”希薇的脸色一直都呈现出病态的潮红双手无力地捂着心口。 我讶然一怔:“让我来猜是不是你以前数次听过的那种咒语?” 希薇用力点头不小心又触动了肩伤眉心轻轻一皱:“就是那种咒语衣橱里、卧室里、阳台上、洗手间里无处不在一刻不停地制造出巨大的回声几乎把我的耳朵都震聋了。看到人皮时我实在是万分惊慌等到冷静下来要告诉你才现你已经不在房间里了。陈先生法老王的咒语只对觊觎金字塔宝藏的人有效危月燕的死因那么诡异难道是被诅咒杀死的?” 我暂时无法回答在房间里踱了几个来回蓦的一笑:“咱们都忘记了一件事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吃、饭。你想吃什么我来请客反正酒店方那么好客咱们不能拂了对方颜面。” 面对满满的一桌法式菜希薇忍不住感叹:“那两个小姑娘走得太急了没有等到你的盛情款待实在是没口福。” 龙家姐妹是警察到来前离去的只跟希薇打过招呼对米兹警官的态度很不友好。当希薇提及这一点时掩饰不住对双胞胎姐妹的喜爱可惜她没亲眼见到龙娇和龙娆杀人越货时的真实照片否则的话也就不那么容易轻信别人了。 “希薇小姐别太相信萍水相逢的人其实很多江湖人物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质朴。”我吞下一大口美味的鱼子酱笑着摇头。 在开罗的茫茫人海中我和希薇这两只偶然相遇的孤舟能够同桌共餐已经是很不简单的缘分应当珍惜今晚短暂的宁静。 “那么陈先生你呢?内心是否也和表面上一样温和可亲、平易近人?”希薇咬着小巧的银匙温柔的目光隔着白橡木的餐桌望定我仿佛要刺穿我的表面伪装似的。 我微微一笑不想回答。 同样的一个问题也曾被冷馨反复提问过我也从未回答过因为自己早就经过了战争杀戮的沧海以前的生活是真实存在的就算真的要誓抛开又怎么能从生命中抹煞那段经历呢?毫无疑问我在冷馨和希薇面前可以爽朗大度地微笑、高雅自如地谈吐内心却总是保留着一些不敢碰触的秘密。 希薇举起酒杯:“陈先生希望你能早一日找回冷馨小姐我愿意为此倾尽绵薄之力。” 我体会到她眼神中的无奈、缠绵与决绝很明显冷馨回到我身边的一天就是我们离开埃及之日今生再会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微醺后的希薇情绪好了很多只是脸色依然不佳一直俯身于阳台的栏杆上哼着一曲调温婉的情歌。 “法老王的诅咒令危月燕变成了绝妙的人皮?这可真是个突如其来的异变了难道我的房间里会有属于法老王的东西而他想偷偷潜入据为己有?”我对一八零八房间里的陈设仔细回想了三遍确信除了那面墙之外再没有其它异样。 “他觊觎的宝物就在墙里——”如此一想我越坚定了拆墙的打算。 “陈先生我看到洛琳馆长的车子了已经拐过路口向酒店这边开过来。”希薇在阳台上大声叫我。 真正对洛琳感兴趣的是冷汉南所以我对希薇的叫声并没有太兴奋的回应只是按了电铃要服务生立刻送了两份新鲜的果盘进来。 大约五分钟后门铃响了希薇飞奔着跑去开门与门外的人拥抱成一团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我站起身望着门口这个穿着烟灰色职业装的女人。她只有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目光炯炯有神带着洞穿一切的锐敏正在向我轻轻颔:“陈先生听教授和冷小姐说过你不下千次今天终于一睹尊容了幸会。” 希薇挎着洛琳的胳膊走进来两个人的真实年龄相差不少但外表看起来如一对姊妹花般和谐同样清丽明艳。 洛琳掠了掠齐到脖颈的短优雅地笑着自我介绍:“我是洛琳冷汉南教授的好朋友同时也是冷馨的好姐妹变故生前我们每天见面多次亲如一家。”她的腕上戴着一只江诗丹顿的顶级名表耳垂上戴着两枚熠熠闪光的钻石耳钉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饰物越显得精干利落。 我伸手与她相握一边谦虚地微笑着:“我是陈鹰以前我们通过话也曾替教授传真资料给你过虽然没见过面对洛琳馆长真的是久仰了。” “久仰”二字并非对她的故意吹捧大占卜师“安达鲁捏、巴塔库、洛琳”这个名字于我而言早就如雷贯耳想不到今天会在这种情况下面对面坐着。幸好我已经不是组织的人时过境迁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任何利害冲突。 洛琳开门见山并没有任何虚与委蛇的客套:“陈先生教授遇难我也很难过。他对古埃及的文化复原工作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并且曾经向国家博物馆无偿捐赠过几百件金字塔文物。今天我们需要谈的是关于‘诅咒之石’的话题——其实那块传说中具有无上神力的石头就在开罗城内的一个大富豪手上。教授曾去找那位富豪提出高价收购‘诅咒之石’但对方拥有的财富比大漠里的沙粒还多很傲慢地拒绝了教授令他大大地受挫因为之前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把石头亲手拿回来送给我。” 她的脸上飞地掠过一层羞颜转瞬便镇定下来。 如果我不知道洛琳的底细只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个老头子和少*妇夕阳恋的普通故事但洛琳的身份注定了这是一个复杂的阴谋。 希薇坐在洛琳身边眼睛已经困倦得睁不开了不知不觉地向后一仰无声地昏睡了过去。 “你对她使用了催眠术?”我冷冷地笑了。 “让她睡一会儿吧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她会越轻松。”洛琳站起来随意地脱去了上装露出里面的真丝刺绣衬衣来。 “请接着说教授接下来又做了什么?”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那位富豪提出要教授把《太阳之轮》找出来回去换‘诅咒之石’——”她说到这里我立刻明白对方是谁了。坊间流传夏洛蒂一直在重金悬赏那本古书的下落想不到转了个大圈之后又跟沙漠里的劫案扯上了关系。 洛琳的神情黯淡下来:“教授对于古埃及流传下来的宝物有极深的研究并且恰恰在之前就现了一些与《太阳之轮》有关的线索所以一口答应以古书换石头。他说过一周之内肯定能找到古书不过只隔了三天他就出了意外暴尸沙漠。” 她停下来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眼窝。 教授对取得《太阳之轮》胸有成竹这一点最有可能是他遭劫的原因。在大量的金钱面前人人都会选择最没有人性的捷径抢劫和杀戮则是打通捷径的最佳手段。 我迅想通了一件事:“冷汉南的死很可能是劫匪确信他手里已经有古书之后才动的手那么现在古书在哪里?会不会通过劫匪的手转入到了夏洛蒂手里?逆向思维的话通过夏洛蒂便能得到劫匪的资料再追索下去就离冷馨此时的下落不远了。” “陈先生我希望自己提到的这些资料对你有用。想必你已经明白那位与教授有约的富豪就是开罗城里最有名的夏洛蒂夫人接近她就能挖掘出劫案真相替教授报仇。”洛琳的目光闪烁游移着。 “那么你想得到什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做为名满天下的大占卜师洛琳不太可能以自身为诱饵以换取冷汉南的帮助。 她再次起身先走向侧面关掉了客厅里的大灯然后折向我手指一拂衬衣上的两排纽扣已经随手解开。屋角的落地灯散着清幽的光芒在她背后展开了一大片绮丽又诡异的背景。 “陈先生两座黄金矿、一座钻石矿、四座电气石矿还有十一栋沿海别墅——这些你感不感兴趣?只要你点个头以上那些不动产都归你。还有我以及我这么多年来修炼占卜术的全部法器、秘笈、灵药都给你一点不剩。” 她的眼神里蕴满了冶艳的春色施展的已不仅仅是简单的催眠术而是摇魂术、催情、催眠术的混合技术。 “条件很优厚真的令人动心但我最关心的是你要什么?”我故意不点明“诅咒之石”那件东西只等她亲口说出来。 “我要那块石头陈先生我可以二十四小时内完成自己的一切承诺只要你去见夏洛蒂时把‘诅咒之石’拿回来。我能预感到她对你一见倾心任何要求都会答应你。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今晚我就可以实践一部分承诺可以吗?” 春色正在客厅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只是我的心已然冷静如冰不会碰她一下。 “陈先生?”她俯下身来白皙的胸散着比青春女孩更具诱惑力的唇香。冷教授是考古界的泰斗但却没有练过什么高明的武功遇到洛琳的这种进攻时自然会把持不住犯下一些幼稚的错误。 “我懂你的意思但我有两个问题要请教。第一你是占卜术只要略施小术便能探测到《太阳之轮》的下落又何必假手于冷教授辛辛苦苦去找?第二你要那块石头做什么?按照埃及古籍里的解释除去法老王之外只有受到诅咒的人才需要那块石头来解除厄运。我喜欢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后再去做不愿意稀里糊涂地被别人当枪头使。” 我不怕得罪她对她的身体更不感兴趣所以敢于直言以对。 洛琳忽然怔住近在咫尺地盯着我的脸两行清泪倏的从眼眶中滚落。 “这是我的我没法告诉你。”她眯起了眼睛陡然明白了我的心思身子一旋退回到对面的沙上去扣子也在一瞬间重新系好。 “那么恕我无能为力短期内也不可能有理由求见夏洛蒂夫人。你的事我帮不上忙请再去物色高手人物吧。” 该做的事毫无报酬我也会奋不顾身去做不该做的比洛琳开出的条件再优厚十倍我也无法答应。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5大占卜师的绝命预言 之前从冷馨口中听说过与洛琳有关的种种件件都是在说她如何知识渊博、优雅大方把冷汉南迷得无法自拔。现在泪水打湿了她脸上的化妆品一个四十岁女人的疲态无法遮掩地表露出来自然是狼狈之极。 “陈先生能否看在教授面上帮我一把?”她定了定神迅平定情绪把泪痕拭去。 我坚决地摇头如果冷汉南一行是因为《太阳之轮》而遭劫杀从某种意义上说洛琳就是害死他的凶手。 洛琳长叹一声从裤袋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沉思着点燃一支任烟雾袅袅升向天花板。 “洛琳馆长冷教授惨遭杀害冷馨离奇失踪一切只怕都与你的期许有关对不对?我不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还能够大胆地猜测实际上你一直都在向他们父女施展催眠术。做为一名飞鸟级的大占卜术要把两个专注于考古的学者迷惑住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小事。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你能通过水晶墙占卜到冷馨下落的话咱们之前的一切恩怨就彻底勾销否则——” 我是一边思索一边说出以上这些话的因为这里面存在着一个相当大的疑团既然洛琳拥有天下无敌的占卜术又怎么可能推算不到冷馨的下落?或者她应该清楚是什么人劫杀了冷汉南也能明了《太阳之轮》的最终下落。 “占卜师并非万能的就像你们中国人说‘医不自治’一样每一个人的智慧都会被奇妙地界定在某个可知的范围之内。请跟我来——”她站起身走向轻纱披拂的阳台。 我沉吟着起身确信她受到挫败后暂时陷入了无名的彷徨之中不会给希薇带来什么伤害才跟着走向阳台。 夜色中的远近霓虹高楼如此迷幻谁都能够想像出五光十色的世界后面隐藏着的声色犬马、旖旎风情但在我们所处的阳台上只有越来越重的悒郁挤压过来无休无止无始无终。 洛琳拉开玻璃窗指向右前方的一座大厦顶楼:“陈先生我能够预测到五分钟后那里将出现一道球形闪电你相信吗?” 那是一座近二十层的现代化大厦顶上竖立着三根塔形通讯天线如同搭在弓弦上的利箭直指被各种各样的灯光污染得光怪6离的天空。 我点点头:“我信。” 能够跻身于飞鸟级的占卜师其预测未来事件的准确度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只要不是精神疲惫的情况下几乎是言出必中无一落空。我看过洛琳从前的预测记录几乎每一个案例都精准得令人击节赞叹。 “当年我曾是非洲人民的骄傲很多王室贵妇、大亨姬妾们都以能够结识我为荣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曾有一位南非的钻石大亨为了请我跳一支舞而一掷千金追随在我身后的王公贵族不计其数——”她翻起手腕凝视着那只华丽的手表忽然凄凄惨惨地一笑“一切都过去了刹那之间歌声光影都泡沫般幻灭而我只是一颗被世界抛弃的玻璃珠。光环褪去后不再拥有珠玉般的光泽。” 我无法插言其实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无法诉说的苦楚被层层叠叠的岁月覆盖着不敢轻易碰触。 “陈先生做一个占卜师其实是最不快乐的比如当她预测到自己的死亡之日时。”洛琳转过身来满脸都是无法抑制的泪痕。 我极力猜测洛琳的来意她绝不会是为了提供劫案的线索到访而是为了要我帮忙做些什么。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聪明漂亮而且善于利用男人弱点的女人。 “洛琳馆长其实我很想知道教授对你说过什么。死者已经无法复生但冷馨至今下落不明希望你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你知道对于失踪者来说时间是最宝贵的。假如你需要我做什么最好可以开诚布公地深谈而不是一味地浪费彼此的时间——” 她猛的挥舞着指缝里的香烟打断我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动:“时间?你的时间很宝贵吗?错你完全错了要死的是我明天将是我生存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你明白不明白一个人眼睁睁看着生命开始倒计时一秒钟一分钟地流逝过去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明天夕阳消失的时候我就要彻底离去了。只有‘诅咒之石’能救我只有你能救我陈先生但你却狠心拒绝了我。我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挽救何必再去费心帮你?” 挟带着火星的烟灰在半空里飞舞有几颗落在纱帘上立刻烫出了一连串细碎的小孔。 我倏的捏住她的手腕左手拍在她颈后的“大锥穴”上缓慢地力揉搓了几下帮助她冷静下来。 “洛琳馆长看来我们很需要对方的帮助不如静心详谈看看有没有通力合作、互帮互助的可能?” 事实上我很需要她的帮助特别是在前路迷雾重重身边危机四伏的这个时候。 洛琳低声苦笑起来睫毛上的泪珠明晃晃地悬垂着:“二十四小时我只有这么一点点时间——陈先生我不是随随便便就出卖自己的人如果不是死亡大限在即也就不必在这里出丑了。教授对我的深情犹在眼前如果不是预测到自己的死状怪异凄惨我或许该把感情封闭起来默默地为他独行一生。” 对面的大厦顶上陡然炸开了一个球形闪电将巨大的塔形天线瞬间照亮。整幢大厦的灯光随即熄灭几百人的尖叫声从每一扇窗户里迸射出来。洛琳的预测相当准确仿佛一个熟知电影情节的放映员能够一点不差地复述出某个时间点上应该生的情节。 “我看见过地狱就像那幢突然失去光明的大厦无数人的哀号汇集在一起最后化为震耳欲聋的巨响。当然我也看到世人的种种死亡方式病死的、车祸死的、坠楼死的、被割喉谋杀的、被子弹穿射成蜂窝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所以我对死亡充满了与生俱来的恐惧总想知道自己的最终结局。为此我不惜修炼占卜术里最残忍的‘炼血锻骨功’第一千次自残骨血后终于看到了令我无法相信的一幕——” 她捋起左袖向我展示了肘弯上方密密麻麻的刀痕那自然是割取血肉练功时留下的。 人类的思维方式相当奇怪越是对某件事感到恐惧便越是忍不住想要看到真相哪怕为此而夜夜坠入噩梦也在所不惜。以洛琳的例子来说她害怕结局但却不惜自残去看那惊心怵目的一幕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躺在一个巨大的四边形锥体的尖顶上那无疑是一座高大的金字塔。一群黑色的兀鹰在天空中扑扇着翅膀不断地出凄厉的叫声做为食腐动物中的佼佼者它们能够在几十公里的范围内准确地嗅到死亡者的气息。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此刻我正在以俯瞰的角度注视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生命的迅流逝。这一幕的清晰程度随着我修炼的进度而越来越脉络毕现当我即将死亡时生了更为诡异的一幕——” 兀鹰毕集啄食沙漠中倒毙的旅人这种场景十分常见当我们驱车穿越沙漠时随处可见啄痕宛然的白骨。在沙漠居民眼里兀鹰是上天派来传达死讯的使者看到它们的影子或者仅仅听到它们的叫声就等于是最严重的不祥之兆。 “生了什么?比群鹰啄食的场面更惨烈吗?冷静一点慢慢说。”我渐渐被她的叙述所吸引因为这一幕是生在金字塔顶上的百分之百与近期的一系列怪事有关。 洛琳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捂住脸饮泣了几分钟才努力地做着深呼吸让自己逐渐变得平静。 “要不要喝一杯?”我善意地提醒她。 “不必了烈酒只能麻醉我的神经却无法延缓死亡。陈先生我曾对教授做过同样的叙述经历过那么多男人和许多段情感后只有他能给我最贴心的安全感。别怀疑我和他之间的真情绝不是你猜测的那种无耻利用或者肮脏的交易。他爱我我也爱他只想携手闯过这一劫然后一起回港岛去。你大概知道他刚刚在港岛买下了一幢可以远眺维多利亚港的别墅那将是我们最后的爱巢——” 洛琳大口喘息着脸上有明显的忧惧和甜蜜交替浮现。 的确冷汉南在三个月前购置了那所房子而且大张旗鼓地把它装修成了神秘的吉普赛风格。冷馨猜到房子是为洛琳准备的但却想不到这段艳遇背后却有如此复杂的隐情。 洛琳看穿了我刚才的想法这让我感到一丝愧疚立刻肃然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想。” 她戚然摇头:“没什么连冷馨都曾那样想过又有什么该不该的?况且教授都已经死了。我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以占卜术生存于世的最终将比所有被占卜过的死亡者死得更惨。陈先生人的生死只是悬于一线由生到死的过程比白驹过隙、电光石火更短暂。原本我没有那么恐惧的死就死了不灭的灵魂可以转世升湮灭的灵魂则化为地球上散佚飘浮的能量最终碎裂为千万片。不过我的死却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死亡而是体内被另一种东西充盈着行尸走肉一样地变成了另外一种‘人形怪物’。在我即将呼出最后一口气而大批饥饿难耐的兀鹰俯冲之下时它便突然出现了——” 趁她喘息之时我迅插言:“你指的是什么?具有实体表象的怪物?抑或只是精神层面的东西?” “那一点并没有什么分别对于我而言它是真实存在的从金字塔内部游走出来进入我的躯体。然后它就成了另一个崭新的我而‘洛琳’这个地球人的个体就不复存在了。陈先生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叙述变得浅显易懂生怕我无法听懂但我从一开始就明白她要表达什么那个“它”指的就是一直困扰我的某种蛇一样的躯体。 “我懂。”我只能报以苦笑。 “我死了但随即重生成为一个顶着‘洛琳’外壳的新物种。它和它的同类占据了整座金字塔或许以后还会占据整个沙漠、整个世界也未可知。所以我不愿意死不愿意把自己的身体白白地让给它。”洛琳的泪痕干了面对如此诡异的怪事时再多的泪也没用只能想办法解决。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预言结果?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左右事件的展方向吗?”既然死亡地点是埃及金字塔她完全可以远遁国外离开这片不祥之地。 洛琳苦笑:“陈先生我第一次看到那一幕时还在南非请教过数位得道高深的飞鸟级占卜师之后才下了决心由南向北过来定居于开罗城里。在占卜术的指引下我认识了教授也确信来自古代埃及的‘诅咒之石’能挽回一切。可惜当我的死亡日渐渐逼近时自己的占卜术也随之开始大步退化。你问我为什么不以占卜术来查找《太阳之轮》的下落我又何尝不想?只是能力不够而已。我们脚下的这个国度带有一种莫名的神力把水晶球的力量抵销得无影无踪。” 我与夏洛蒂已经有一面之缘也曾收到她的口头邀约所以去见她不是难事。假如洛琳这些话都是真的我愿意完成教授的遗愿无私地去帮助她。 洛琳遥指西南的夜空:“逃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甚至采取了一种最极端的方式订做了一只巨型的保险柜通过六层生物密码锁将自己关在里面免得被未知的神秘力量诱惑。陈先生假如有第二次生命的话我情愿自己是一个最普通平凡的女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惊惧万状地逃避死亡。还有不足二十四小时时间你愿意帮我吗?” 我稍微沉思了几秒钟突然开口:“洛琳馆长在你之前有没有哪位大占卜师对自己的死亡做过相同的测算?传说中‘诅咒之石’的作用只是帮助掌控者施放或者解除诅咒的工具你又有什么把握确信它能帮助自己?” 洛琳缓缓地摇头:“我没把握也不知道其他占卜师预见到的死亡是什么样子的但占卜术为我指明了这个唯一的解决方法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她的眼底掠过一丝惊慌我随即直盯着她的脸淡淡地冷笑着:“你在撒谎?” 古代埃及流传下来的所谓“宝物”非常多每一件都带有特殊的功用只是掘这些宝物的人没有意识到宝物是要配合某些文字语言来使用的。宝物是死的找不到相关文字它们只能是摆放在博物馆里的一堆堆古董。 在我从前受过的严酷训练中“测谎”与“反测谎”是最重要的两门基本课程与目标交谈时每时每刻都在搜索对方言论中的漏洞。 “我没有……我没有撒谎!”洛琳尖叫起来大力挥动着手分辩。 我抓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我看过你进入国家博物馆时长达三百页的述职报告你在埃及古物、象形文字方面的高深造诣连专职的考古学家都望尘莫及包括冷馨和教授在内。以你的行事风格就算一开始不懂得‘诅咒之石’的用法最近几年也会不断地想办法去解决这一难题直到完全弄懂为止。要我帮你就得完全说真话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合作。” 她的腕脉冷硬而坚挺完全没有四十岁女人应该俱备的柔弱滞涩。 “我需要‘诅咒之石’陈先生只求你看在教授面子上——”她奋力挣脱随即向后倒退斜倚在阳台围栏上。 “教授已经死了就是为了‘诅咒之石’。”我心里没有愤怒只有越来越多的悲凉。冷汉南毕竟只是考古学教授对于江湖和人性的复杂程度并没有足够深的认识所以很容易被洛琳的故事打动。 “你决定不帮我?”洛琳脸色一变双手握住栏杆重新站直了身子。 我逼视着她缓缓点头:“对除非你把真实理由说出来。”她能够由异术界大师转行坐稳国家博物馆长的位置至少不会如表面看来这么思维简单更不会初次见面就向别人吐露心迹。 “那么让所有人一起等死吧——”她转身向着满城闪烁的霓虹楼阁慢慢展开双臂出一声沉郁之极的长啸“我看到它们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市侵占每一个人的身体把开罗城据为己有然后借着风力、水力流向更广阔的非洲、欧洲直到占领这个星球。那时候你和自己的爱人也会在劫难逃一起成为它们的傀儡。” 洛琳的话并没有最终打动我同样的论调在麦爷的临终遗言中已经出现过。 她匆匆离去时冰冷的眼神中带着无言的绝望无时无刻不令人心寒:“陈先生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没有及时救我那时候你爱的人、爱你的人都会面临如我一样的困境。呵呵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心痛得疯。” 在关上房门的刹那洛琳低下头饮泣的背影带给我更深的疑惑马上拨通了米兹的电话。 他已经醉了听筒里同时传来的是酒吧里嘈杂混乱的人声:“喂……喂陈先生有何贵干啊?” 我提高声音简短地告诉他:“替我跟踪一个人国家博物馆的洛琳馆长。” 米兹“哈”的一声怪笑:“跟踪?现在是本警官下班后的私人时间不要……不要跟我谈工作喝喝酒、泡泡妞……今天晚上我给自己放假了……” 连番受挫后他很需要酒精来麻醉自己但我的确需要他的帮助因为希薇仍然在昏睡之中我必须留下来保护她。 “米兹警官如果你不按我的吩咐去做明天又将生一件惨案——”洛琳生动真实地描述过自己临死前的情景我只能宁信其有做出最积极的应对。 听筒里的噪声小了一些米兹大叫:“什么?谁又要被杀?是洛琳馆长吗?”随即他移开电话暴躁地大喊“喂喂那小子把音响声音弄小一点!” “她正要离开月光大酒店预言自己二十四小时内必死。你最好现在就出动人力全方位跟踪她看看凶手到底是谁?米兹大敌当前喝酒没用还是努力做事吧。” 我做出了最诚恳的规劝酗酒是男人干事业的大敌米兹是个好人不该因这些挫折而沉沦下去。 米兹在大叫:“给我一大杯冰水——陈先生我马上就去有事情电话联络。” 我挂了电话回到沙前俯身凝视着昏睡中的希薇。 她睡得很沉对我与洛琳的交谈一字不知。其实这样更让我安心对于她这样柔弱的女孩子而言知道的秘密越多往往意味着自身会更危险。与冷馨相比前者是塞北朔漠秋风烟尘里的飞鹰能够独当一面无需我的过份保护;而后者则是杏花三月烟雨江南下的黄莺儿在惶急的湍流面前无法自保需要一个人在她身后默默地呵护。 “那个人会是我吗?”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了起身取出壁橱里的薄毯轻轻盖在希薇身上。 门铃“叮咚”一响我先从门镜中观察了一下确信门外只是一个穿着白色工装的普通服务生才轻轻开门。 服务生微微鞠躬:“陈先生有人送东西给您。”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棕色的牛皮纸袋子袋口敞着里面放着一盒黑色的录影带。 我付了小费给他随口问:“是个什么样的人送来的?” 服务生恭敬地回答:“是一个漂亮的印度女孩子不过放下袋子便离开了。她说过如果您对录影带感兴趣可以拨电话给她号码就在录影带的结尾部分。”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大长廊里那个女孩子的形像她应该就是铁侯、铁狄说过的那门度土王之女那伦。女大十八变现在见到的她与几年前见过的小女孩已经迥然不同。当然以那门度土王的财力要扶持那伦登上领导者之位应该不太费力。 这是一卷普通的索尼录影带标签上没有任何文字记录如同刚刚从商店橱窗里拿出来一样。 我先把希薇抱去卧室的床上让她睡得舒服一些然后才走回客厅把录影带放入机器里准备一个人慢慢观看。那伦带领铁侯等人奔赴开罗不会只为抓捕白小谢而来。 全球黑道上的潜规则表明印度黑帮的活动范围大部分是在亚洲偶尔在亚欧边界出现却几乎绝少涉足非洲。正如非洲大漠的毒蝎是印度蛇类的天生克星一样非洲黑道势力也是印度黑帮的天敌一百多年来的黑道历史清晰地说明了这一点。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大片的雪花噪点突然一个清晰的画面出现了竟然是一八零八房间里的景物实拍。拍摄者的角度应该是在客厅外的阳台一角稳稳地把持着机器镜头缓慢移动着把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全部收录其中。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6太阳之轮 我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因为我看到阳光从阳台的左上方射入录影带的拍摄时间应该为上午而画面一角的时间标签也说明了这一点恰好就是在今天上午的十点半钟。 房间里空无一人拍摄者的镜头最终定格在西墙的平面中心点也即是龙象女消失的位置。我有了某种预感拍摄者一定是知道墙体里藏着某种古怪才守株待兔般捕捉着这边的情况。 画面中的门铃连续响起来拍摄者的镜头缩了一下藏在纱帘后面图像暂时变得朦胧起来。 随即门开了有个女孩子在问:“有什么事?” 我的掌心里突然渗出了一层冷汗因为我听到的是龙象女的声音一丝都不差。此时拍摄者小心翼翼地藏在纱帘后面镜头指向地面无法捕捉室内的图像。 危月燕的声音响起来:“我要见陈鹰先生他在吗?”他走得很急大口喘息声清晰可辨。 “他不在。”龙象女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情感。她明明已经消失在墙里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个房间? 拍摄者大概也急于知道这个答案镜头向上抬起从纱帘的一角指向房间里。于是满脸狐疑的危月燕进入了镜头挡在他前面的是长曳地的龙象女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浴袍笔直地站在门口并没有请危月燕进来的意思。 “我能不能进来等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危月燕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龙象女让开一步危月燕立刻大步进门目光立刻落向西墙浑然没有意识到杀机的临近。 “秘密在西墙里?危月燕离去时那么恐慌失态怎么又突然兴致盎然而返?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一直都在做戏做了一场专门表演给我看的糟糕的戏。”想通了这一点我对人性的丑陋便了解得更深透了一层。 危月燕做戏龙娇、龙娆则成了他手边的两个道具可以最大限度地分散对手的注意力。我当时惊诧于教官和闪电姬的出现感情起伏极大才会陷入“当局者迷”的困惑。此时联系前因后果立刻将危月燕的本来面目刻画出来。 不等龙象女肃让他已经主动走向沙旋身落座右手自然地探入裤袋里握住了暗藏的武器。 龙象女关上门缓缓地转身脸色惨白阴沉得怕人。 我亲眼看见她生异变后消失再度出现时无论掩饰得多么完好我都能从她的眉目举止间感受到弥散澎湃的杀气。 “你要什么?”她背靠房门目光死死地盯住危月燕。 两人相距十五步恰好是射武器占尽便宜的所谓“黄金射程”而危月燕一开始便刻意将距离稍稍拉开又是一种最老奸巨猾的表现。 “你知道我要什么——呵呵你师父麦爷是印度黑帮那门度土王的亲信他派你来难道不也是为了《太阳之轮》?”危月燕冷笑着指向墙面一副胜券在握、有恃无恐的表情。 他以庞大的龙堂势力为靠山自以为对汇集到开罗来的所有势力了如指掌并且严重低估了龙象女的战斗力才会错误地自投罗网。麦爷属于哪一方势力并不重要因为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是个毫无战斗力的死人而龙象女则毫无疑问地成了危月燕的夺命煞星。 镜头陡然震颤了一下仿佛拍摄者对《太阳之轮》这个名称也相当敏感。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么《太阳之轮》在哪里?”龙象女涩声回应着危月燕的冷笑。 “就在那里墙的夹缝中间。”危月燕的答案本身似乎没有毛病但却令龙象女出一阵嘲弄的讥笑垂在身后的几千根丝也随之剧烈地震颤着。 在我看来假如墙里有夹层或者暗室的话总得通过机关来开启暗门进入而不是像龙象女一样突然消失。从这一点上讲危月燕对于墙面上的秘密知道得并不完整在对峙中突然落入下风。 龙象女缓步向前走危月燕霍的举起右手掌心里托着一柄黑洞洞的以色列产微型冲锋枪厉声大喝:“停步把《太阳之轮》交给我!” 他犯下的最大错误是一个人折返回来大概是想独占头功不让龙家姐妹沾光。二十八宿是龙堂里的主力杀手做为这个小组的领导人他在龙堂内部的地位已经直逼“铁血军师”诸葛常青。或许他还想向上爬直到越所有的人成为龙瀑雨的接班人吧? 危月燕的下场已经大白于众他没能杀得了龙象女反而化成了衣橱里的人皮。看这卷录影带的过程正如整个杀人事件的真实回放一切前情后果洞若观火。 龙象女身子一晃满头长飞扬起来倏的卷住危月燕像是一只作茧自缚的春蚕一样几秒钟内便把对方缠绕成了一个竖直的包裹一动都不能动。危月燕的样子让我想起埃及出土的木乃伊唯一不同的是包裹木乃伊的是布匹而他则被捆缚在头里。 镜头又一次伏在纱帘后面拍摄者很明智时时刻刻以自身安全为第一位但如此一来他就错过了详细记录危月燕由活人变成*人皮的机会。摄像机录下了洗手间的门连续开合的声音大约十分钟后一切声音消失了镜头才又一次小心翼翼地伸向室内。 房间里空无一人又恢复了我们离去时的宁静。 拍摄者最终进入了房间把卧室、洗手间搜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找到。当镜头扫向衣橱时我赫然现危月燕的人皮就挂在横杆的一角只是拍摄者没有注意罢了。 录影带以一个电话号码结尾随即屏幕上便再度出现了雪花噪点。 我关掉电视机压抑的心情才稍稍缓解了一些。电话就在手边但我没有急于拨打那个号码暂时把自己混乱的思想梳理了一遍:“墙里的秘密与《太阳之轮》有关按照危月燕的理解古书就藏在那里。现在最需要古书的是夏洛蒂其他人争夺这本书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去进献给她。古书真的在墙里面吗?古书对于夏洛蒂而言又有什么实际意义……” 金字塔大长廊里生的怪事又浮上来使我不得不联想起令人头痛的黎天那个已经现了“黄金之海”的高手。 印度黑帮杀死了马尾辫劫走白小谢预示着他们对金字塔宝藏也有意图染指的决心。想不到那门度土王穷居北部山区那么久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了。我反复默诵着那个号码暂时无法决定要不要打过去。 卧室里有了轻微的响动希薇的轻咳声隐约传来把我从沉思中惊醒。 墙上的电子钟指向深夜十一点也不知道米兹的跟踪到底有没有什么结果千头万绪一起涌上来令我头痛不已。预想当中希薇醒了之后会起身到客厅里来但我等了足有五分钟仍不见她开门。 “希薇——”我走向卧室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手还没来得及放下那扇白橡木门倏的被人拉开一支乌沉沉的霰弹枪直戳我的胸膛。 “别动。”有个男人的声音阴森森地响起来英文中夹杂着苏俄高加索地区的模糊口音。 卧室的灯亮了希薇斜倚在床头边喉咙上抵着一柄狭长锋锐的小刀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鸟满脸都是惨淡的苦涩。敌人共有两名全都是虎背熊腰的俄罗斯人蓝眼睛里满是腾腾杀气。 我慢慢地举起双手举枪的男人迅搜遍了我的各个口袋拿到了那柄战术小刀随手丢向角落里。 控制住希薇的是个额头上嵌着深长刀疤的人他向我打了个手势:“你打电话。”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他左腕上缠着的几十根银链子荡漾起一片耀眼的银光。 “打给谁?”我反问上身稍稍后仰但枪手的霰弹枪形影相随地逼过来始终硬硬地顶在我的心口上。 “要印度人过来带上他们所有的筹码。不过这一次不是公平赌博更不是单靠运气的死亡轮盘而是一次交易。懂吗?是交易用他们来交换你和这女孩子的命。”他的指尖一挑刀尖从希薇的下颚一直划到耳后只要稍加用力希薇的脸就保不住了。对一个漂亮女孩子来说破她的面相比要她的命更严重。 看得出这个带着刀疤的人是个玩刀的好手并且是行动的绝对脑。 “电话在客厅里我必须得退回去才能拿到。”我淡淡地笑着对他炫耀自己的刀法那一手并不激赏。真正能够杀人的刀法是不会频繁展示的只留给死亡者一个人观看。 “萨托夫跟他出去打电话。你们两个都小心点这张床下面已经安了塑胶炸弹想耍花样的话大家跟这幢大厦一起完蛋听懂了吗?” 我意识到对方每一段话里都会带有“听懂了吗”这样一个很累赘的重复问句这种特征曾在前苏联克格勃组织“阴间”的某个人资料里出现过。现在基本可以判断这两人就是“阴间”的成员。 大国间的明暗冲突由来已久做为前苏联zf的爪牙克格勃曾经令全球黑白两道闻之色变过因为那时他们有级大国做为坚实的后盾。如今大国解体他们则依靠着昔日储存下的军火、金钱、机密文件、黑道人脉更加游刃有余地活跃在国际舞台上。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的目的是要凌驾于几大黑道家族之上成为黑社会的真正王者。 教官说过“阴间”组织即将染指金字塔宝藏提醒我及时退避免得被无辜殃及。不过现在是对方找上门来挑衅要借我做杀人的诱饵我又能躲到哪里去? 枪手双臂力霰弹枪又向前一顶:“走去打电话。” 他的身高过我一头体型也大出我一圈只要离开卧室门口他就将是我最好的挡箭牌。 录影带上的号码是属于那伦的我不动声色地拨了过去立刻听到一个女孩子清脆动听的回应:“陈先生为什么隔这么久才回话?难道你对一八零八房间里生的事不感兴趣?” 我摇头苦笑这是一个属于年轻人的世界他们根本不理会什么江湖规矩也不讲任何排资论辈大多时候开门见山谈事情连最起码的礼貌寒暄都没有。 “那门度土王好吗?铁侯说土王病得很厉害有没有去欧洲大医院看过?”我是土王的朋友理所应当表示对他的关心。话虽如此说土王信奉的那一教派最大的特点是抵制现代医学无论多么严重的疾病只以土方草药医治。 “他很不好我带人马到埃及来也是为了想尽办法治他的病。”即使提及土王那伦的声音依旧轻松自如可见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极佳。 “我能帮什么忙吗?”我只和那伦聊了几句那个名叫萨托夫的枪手已经数次用枪筒顶向我示意让我邀请那伦过来。 他的身上带着俄罗斯人惯有的巨大体味走到哪里就能带到哪里。刚才我的注意力被洛琳的故事和录影带上的情节吸引竟而忽视了两个俄罗斯人闯入后带来的异味。 “陈先生你能够关心家父的病情让我非常感动但这是一个利益和友情完全分开的现实社会一切合作的基础都离不开金钱——” 我忍不住黯然长叹令她突然闭嘴有些歉意地低声笑着:“对不起陈先生家父一直以这种‘利益为先’的观念教育我十几年来世风日下我也只能变成这样的人要你见笑了。” “我没有怪你请继续说下去。土王是我的朋友如果能帮他做些事我会尽力。”从前在印度北部执行任务时与土王打过多次交道曾受到过他的大力援助。饮水思源我有义务帮助那伦而不是像这两个俄国人说的诱使土王人马过来而后将其一网打尽。 那伦沉吟了一下忽然改变了话题:“陈先生除了那卷录影带之外白小谢还提供了一些很有趣的情况我都跟你分享一下。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免费的而是要请你替我们找一个人——” 白小谢的“续命”受到铁侯出现的搅扰不知最终成败与否也让我有一点牵挂。到目前为止龙象女几乎成了牵动一切的筋络把几方势力尽皆缠绕在一起。 “麦爷真的是土王的人?”我忍不住插嘴。 假如那门度土王肯下大力气拢络麦爷那样的高手其野心之高远已经昭然若揭。可惜龙象女横空出世延续了麦爷所有的灵力反而把他变成了一只空荡荡的花盆一旦把花束连根拔起花盆也就失去了任何价值。 “对。”那伦爽快地承认“陈先生我马上过来与你面谈好不好?要找的那个人直接与家父的生死有关并且据我所知很多股势力也在找他包括来自中国大6的蜀中唐门在内。喔对了你是华裔世界里的大行家对于唐门一定是相当了解的不必我细数他们的力量有多强大了吧?” 她似乎还没得到唐门溃败的消息我只能善意地提醒她:“那伦唐门中最出名的女赏金猎人唐美最近带人抵达开罗不过在跟蛇王人马交战的过程中吃了大亏已经不足以令人担心了。” 唐美受到白离的软禁这是我亲眼目睹的事实而蛇王人马失去了白小谢这样的顶尖杀手和半个领导人也不会再有完整强劲的战斗力几乎可以退出开罗黑道激战的舞台了。 那伦一笑:“陈先生真相总是令人大跌眼镜蛇王人马与蜀中唐门只不过是联手做了一场好戏而已。实质上他们是最牢不可破的盟友这一点已经得到内线人物的确认。不过假如你肯帮我们再多敌手也不足惧我对你有信心——陈叔叔。” 她终于肯把我当成自己人了昔日住在土王的雪山行宫时她总是叫我“陈叔叔”。 “再听你这么叫我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我不禁有些感慨。 那伦银铃般的笑声再度传来:“你怎么会老?在大长廊里见面时我仿佛又回到了五年之前。如果你身边没有那么多美女环伺说不定我也会爱上你呢?好了五分钟后见。” 她挂了电话清脆的笑声久久地在我耳边萦回着。 萨托夫回向自己的同伴招呼:“喂对方说五分钟后到不过似乎没提我们需要的东西怎么办?” 在他身子移动的刹那我足足有十几种方法可以夺枪杀敌但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缓缓地坐回沙上皱着眉沉思:“白离击溃唐门的事是白小谢告诉我的如果他是在故意作假为的是隐瞒什么?” 在白离的临时别墅里我跟唐美没来得及深谈所以无法探究她是在何种情况下杀死蛇王的。假如连这个“谋杀”都不成立丧波岂非也加入了骗我的阵营? 一瞬间我自以为明了的几个环节都起了变化陷入了更加被动的状态。 “陈先生我在卧室里装了十几个塑胶炸弹烈性炸药能在十分之一秒内轻松地把半座大厦送上天。明白吗?你必须老老实实地跟我们合作直到我们满意为止——”刀疤男人放弃了希薇缓步走出卧室。 我记起了他的名字:“卢卡夫听说全俄罗斯的警察都在找你。只要有人打电话举报几分钟内开罗警察就会把这里包围得铁桶一样。为了消灭臭名昭著的‘破坏之王’他们大概舍得半座大厦吧?相信俄罗斯方面会赔偿十座大厦给他们。” 他愣了愣唰的掀起西装下摆露出腰间缠着的几十条塑胶炸弹有些尴尬地冷笑起来:“你认识我?那就好办了应该相信我从不说假话威胁别人吧?” 卢卡夫曾是蜚声国际的爆破专家毕生钻研炸弹是欧洲当之无愧的爆破术大师。不过他在炸弹之外只爱好“钞票”这一样东西最早与车臣武装分子勾结为他们提供了过四千枚炸弹给俄罗斯解决车臣骚乱的行动带来了最大的阻力。 据不完全统计车臣战争中一共有一千三百名俄军突击队员阵亡其中大概有一千名是死于各种方式的爆炸事件里。假如没有卢卡夫的出手那一千名精锐士兵肯定不会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别紧张有事可以慢慢谈。”我指了指对面的沙请他入座。 这种塑胶炸弹可以被遥控引爆只需一根小指轻轻一碰便能满足触要求所以即便瞬间取他性命也无法保证炸弹不会爆炸。 月光大酒店内还住着至少四十名没来得及退房离去的客人再加上各层的服务生、保安员统共不下二百余人。无论如何我不想看着这群人受到黑道纷争的牵连。 卢卡夫非常满意我的表现大大咧咧地落座向萨托夫挥挥手:“去看好那女孩子那是陈先生的女人不要吓坏了她。” 他的行动非常警惕明知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情况下仍然把希薇牢牢控制住做为最有力的人质。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门铃随即响起应该是那伦到了。 “我去开门你最好不要动更不要出声。”卢卡夫弹身而起几步到了门前从门镜里向外窥探着。 变化就是在此时猝生的他的眼睛刚刚覆向门镜陡然惨叫一声如一只被烫到的青蛙向后仰面倒翻一串灿烂的血花从他的右眼里飙射出来飞溅在米白色的地毯上。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抓向腰间去揿腰带扣上的一个黑色按钮。 我毫无选择生死攸关之际只能痛下杀手。他的嗥叫声犹然在客厅里回荡我已经抓到了他的双肘力一握关节碎裂声立刻噼噼啪啪地连续响起来。 “萨托夫杀人杀人——”他暴戾地大叫肩头一扭向我胸口猛力撞击但却又一次落在我掌心里。我的十指如同两柄钢钩瞬间捏碎了他的两侧肩胛骨双臂一振将他摔向墙角。十指收回时抓落了他的腰带和塑胶炸弹同时还有他用过的那柄特制尖刀。 萨托夫就站在希薇床前霰弹枪也一直狠狠地指向目标但他却失去了扣动扳机的机会。我拿到了那柄刀随即头也不回地甩手射出激飞二十步准确地切断了萨托夫的喉管。 “阴间”组织在国际上臭名昭著连国际刑警总部都下达过红色特殊指令:“见到那些人格杀勿论先斩后奏而且不必有任何理由。” 我拉开房门一身白色淑女妆扮的那伦盈盈笑着鞠躬致礼:“陈叔叔好里面的敌人都解决了吧?”她探头向室内望了一眼轻轻吁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幸亏他们遇到的是你换了别人的话只怕大厦就真的要飞上天了。” 她只是一个人拎着咖啡色小包孤身而来身后没有任何随从大概也是为了向我表明彼此之间的绝对信任关系。 “你在这个房间里装了窃听器?”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对窃听器、监视器、卫星定位红外导航器都提前装好甚至酒店方面安排你迁入这个房间都是出于我的授意。不过请相信我没有恶意恰恰相反我这么做是想替你清除各种不之客比如这两个自命不凡的俄国人。陈叔叔你的精彩杀招定会给铁侯、赤虎他们再次留下深刻印象而且没让对面大厦上埋伏的狙击手们暴露目标。家父说过你永远都是美国人的骄傲——” 她走向卢卡夫身边弯腰下来从对方右眼球上拔下了一枚白色的卡。 门镜已碎她在卢卡夫窥探的刹那出手占全了女子杀手的“稳、准、狠”三个要诀却又以笑靥如花的表情来掩盖让人防不胜防。 “陈叔叔我们现在能不能坐下来谈谈《太阳之轮》的事了?”她在卢卡夫腮边擦净了卡上的血痕拂了拂弄乱了的短回身一笑妩媚嫣然。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7印度大人物的死期 卢卡夫并没有死当希薇尖叫着从卧室里跑出来时他挣扎着起身努力地睁开尚存的另一只眼气喘吁吁地冷笑着:“你们高兴不了太久的那伦小姐我知道你的致命弱点在哪里。这一次只要牵扯到‘不死勇士盛宴’的人都会无一例外地走向末日呵呵呵呵……当然你肯把已知的资料贡献出来的话我就能释放出克格勃的核心机密大家联手对抗未来的变化——” “陈先生刚刚我从睡梦中惊醒这两人不知怎的就从床下爬出来了。怎么?洛琳馆长呢?她没事吧?”希薇与洛琳交好是以一旦脱困先想到的就是对方。 如果不是当着那伦的面或许我会温柔地拥住她拂去她心头的惊惶颤慄但现在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她早就离去了不会有事的。” 萨托夫的霰弹枪太过威猛霸道我只能选择一刀封喉以免希薇受伤。如此近的距离只要萨托夫拇指一动希薇便肯定没有生还的机会了。我不愿无故杀生怪只怪“阴间”组织的人根本就没有给我“刀下留人”的余地。 希薇瞥见满脸是血的卢卡夫又被吓了一跳连退几步。 本来干干净净的房间被两个杀手一闹转眼间就鲜血淋漓、一片狼藉弄得无法收拾。 那伦善解人意地一笑:“陈叔叔我会令服务生马上再开一个房间请你和希薇小姐搬过去。不过既然免不了要劳您二位移驾现在就请您去见一个人好吗?” 不等我同意与否她已经在卢卡夫面前蹲下来一字一句地冷笑着:“你只不过是组织里的一个小喽罗就算真的要谈也轮不到你说话。现在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告诉我‘神鳄’是不是已经到了开罗他的落脚点在哪里?” 卢卡夫侧着脑袋在墙上擦去了脸上的血污凶悍地瞪圆了眼睛:“你要见‘神鳄’?你有什么资格跟他谈?” 当年克格勃创建“阴间”组织时共有五个顶尖人物坐镇。到目前为止四人或老死或战死唯有“神鳄”一个人身经百战却奇迹般地活下来。所以每一个“阴间”成员都将他奉为绝对的脑。 “有没有资格那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就好了。”那伦伸出右手尖尖的尾指指甲探向卢卡夫的左眼“你有几秒钟可以考虑不过我必须得告诉你我们已经窃听了你到达埃及后的全部电话录音。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从那些记录上分析出他的下落只是浪费些时间而已。不过你将再失去这只眼睛甚至更多——” 我不愿希薇再目睹血腥杀戮马上拥着她走上阳台。 半小时前洛琳也曾郁闷地站在这里为了自己迷惘无依的前途而失声痛哭过。做为大占卜师她一定见到过很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只是这一次突然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陈先生洛琳馆长向你说过什么?会不会对找回冷馨小姐有帮助?”希薇心里永远只是想着别人。 我不得不实言相告:“她遇到了很困惑的事自保都不能暂时顾不得别人。” 希薇困惑地苦笑:“她是鼎鼎大名的飞鸟级占卜师难道也会有无法拆解的难题吗?或许是在为教授的遭遇而烦恼吧?” 姑且不论洛琳到底为什么而烦恼教授到底有什么计划能替她找到《太阳之轮》呢?冷汉南不是个好大喜功的人每次答应别人的承诺至少会有八成把握以上。 我仰天长叹:“每个人都会遇到无法逾越的难题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走卒乞丐没有一个人例外。” 希薇忽然眨了眨眼睛:“那么夏洛蒂夫人呢?她的内心里是否也有难题?否则的话怎么会像咱们一样停留在大长廊里面壁沉思?” 我们退出金字塔后一直没有讨论这个问题其实夏洛蒂能对王诗的录影带感兴趣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她。做为旁观者我能觉察到她对你很感兴趣以她在开罗城的权势富贵一定能帮你很多忙。”希薇怅然一笑虽然听不出这段话里的醋意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啊——”卢卡夫的惨叫声倏的传来但随即被人堵住嘴巴只在喉咙里出痛到极点的“嗬嗬”怪声。 土王部下都是桀骜凶悍的江湖高手那伦如此年轻没有一些真本事的话大概难以服众。所以她那种清纯婉约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或许是一连串果敢冷酷的霹雳手段让人不得不服。 希薇皱了皱眉:“陈先生有一件事你大概不太清楚开罗城一半以上的高档地产都有夏洛蒂的股份也包括我们脚下的这幢大厦在内。米兹警官一直说业主不可能任你拆楼搜索但我有种预感只要你出马一切‘不可能’将随即出现转机。” 我仿佛于阴云密布中突然望见了一丝灿烂的阳光:“真的?” 几次向米兹警官提出拆掉一八零六与一八零八之间的隔墙一探究竟都被他想当然地拒绝如果这次能找到对月光大酒店实际控股的幕后股东所有问题就都不在话下了。 希薇很肯定地点点头凝视着茫茫的夜空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很多时候人类不得不在金钱面前俯夏洛蒂是埃及富豪的代表相信每一个或美或丑的女孩子在她面前都不免感到自卑。 “希薇谢谢你的提醒我明天就会去见她。”面对希薇的沉默我无法用更多语言来安慰她只能跨近一步轻轻拥着她的肩膀。 “去见她吧只要是对找回冷馨小姐有利的事情我永远都支持你。”她像一条惊惶的小鱼从我臂弯里轻轻滑开。 “啪啪”两声那伦一边鼓掌一边在我们身后轻盈地出现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 “陈叔叔我已经命铁侯和铁狄进来清理现场新的房间也准备好了可以请希薇小姐入住安睡。现在先跟我来好吗?”那伦向我做了个鬼脸飘然旋身屈膝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我和希薇都没有过多地询问什么因为那伦和土王的人马已经控制了酒店里的局面所有事件都在她的既定步调中进行。 “当心。”希薇低声叮咛略带慌乱的目光躲避着我的注视。 “不必多虑希薇小姐你和陈叔叔都是我们的贵宾只要与我们合作保证不会有任何危险。”笑声是那伦最好的挡箭牌她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每次灵活地转动都仿佛能窥穿别人的思想。 我跟随她出门眼角余光瞥见卢卡夫遍体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除了腿脚还在偶尔抽搐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 那伦在前面引路出门向右走了约四十步再次右转前面是两扇白铜镶边、古色古香的大门。酒店方面在每一层都设置了一间豪华的套房仅供级富豪们使用普通客人即使提前预订也无法获得。 我们在门口站定门楣上方的银色电子眼闪了闪立刻有一道绿幽幽的灯光向笼罩下来。 “我是那伦求见大人物。”那伦挺了挺胸表情立刻变得无比严肃。 门开了门后的两名全副武装的枪手冷漠地相互对视着仿佛当我们两人不存在一样。我随着那伦急步走过铺着波斯地毯的豪华客厅进入了一个灯光幽暗的小客厅。 “请坐。”她指着宽大的真皮沙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这个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四只两两相对的沙和一张茶几以外四壁空空什么都没有。 等我落座那伦从茶几下面取出一叠照片推到我面前:“陈叔叔请先顺序看完这些照片大人物稍后就会出来。” 我无声地点头拿起第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具白色的玉石棺材棺盖敞开着里面睡着一个脸色苍白的老人。 “土王?他——死了?”我苦笑着抬头盯着那伦的脸握着照片的手禁不住连续颤了几下。之前铁侯、铁狄、那伦都说过土王没有死只是“很不好”而已怎么会突然之间出现了他已经死亡的照片? 那伦长叹:“不他没有死只是处于一种……一种濒死的状态而且这种奇怪状态已经持续了六个月。陈叔叔我之所以说这是一种‘奇怪’的状态完全在于他并非医学上说的植物人。请看下去相信你也会感到骇然难以理喻。” 她俯下身替我拂开照片令这三十余张照片在茶几上列成一排。 我不会认错那绝对是那门度土王因为他的毕生都是在军旅杀伐中度过脸部布满了长长短短的刀疤并且失去了右耳、右眼和半个鼻子具有非常明显的面部特征。 下面连续有七八张照片拍到的竟然是他起身喝水、吃饭、吸烟、散步的情景其中几张是他的脸部特写表明他做这一切动作的时候眼睛是完全闭着的。 一瞬间我脑子里连续闪过的是“僵尸、行尸走肉、龟息功、瑜珈术”这一连串词汇但却没有一种能够跟土王的状态完全对得上。 “六个月前来自伦敦的医生说过他已经处于最后的‘弥留’状态脑组织死亡、心跳停息、呼吸停顿——总之按照医学上的死亡界定标准病人已经可以送到殡仪馆去了。不过一百八十天之后他仍然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按时吃饭休息除了不睁眼、不说话之外连所有的新陈代谢都可以正常进行。陈叔叔你能判断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那伦痛苦地凝视着照片声音依旧平静只是牙齿开始咬的咯咯直响。那毕竟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亲人这种状态比直接死亡更让人难受。 我摇摇头:“这种怪病以前从未听说过。”不过当我继续向下看时渐渐的照片上显示土王的腰部以下被一条灰色的毯子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一直保持到最后一张。 “生了什么事?土王的身体怎么了?”我敏感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伦双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闭目忍耐了很久才把夺眶而出的眼泪阻止住故作冷淡地回答:“印度古书上说当地球要生天灾时恒河上的水草、原野上的牛羊、雪山上的飞鹰包括太阳眷顾下的臣民都将幻化成蛇。于是这个世界湮灭在蛇虫鼠蚁的喧嚣中直到度过一万九千‘劫’的漫漫长夜然后生命的轮回才能重新开始。” 我怔了怔再要追问有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人已经推开小客厅的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陈先生幸会。”他洒脱地向我伸出手。 那伦立刻起身把照片收拢后退两步肃立在沙旁边。 我伸手与这个仪表堂堂的印度男人相握迅在脑海里思索着这张看起来有点面熟的黝黑脸孔。他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岁上下有一头黑亮蜷曲的头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下巴刮得干干净净的显得无比精明干练。 “陈先生冒昧地请你过来是因为之前土王曾无数次提及你的大名并且叮嘱过我以后无论生什么大事只要陈先生出手立刻能化阴霾为晴空一切烟消云散。”他朗声大笑回头看看那伦“怎么?我们的印度美酒呢?既有贵宾没有好酒岂不失礼?” 那伦恭敬地回答:“是我马上去拿。” 她把照片放回茶几上迅低头走了出去。 “陈先生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怪我招呼不周有所怠慢?”这男人的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用左手五指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一只赤金指环脸上笑容可掬却无法掩饰着骨子里透出来的华贵与倨傲。 从这个小动作上我准确地辨认出了他的身份——苏坎当前印度国内某在野党的绝对领导人。最近一期国际观察员的内部讨论报告上指出他很有可能成为下届总统大选的有力争夺者。 “苏坎先生幸会幸会。”我不卑不亢地微笑着点头。 他再次大笑:“陈先生果然慧眼如炬鄙人正是苏坎。” 这一次我实实在在地被那伦的安排迷惑住了土王与苏坎所在的政党的确有些交情但把我请来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只是为了看看土王的诡谲变化? 小客厅里陷入了无言的沉默苏坎的精明目光屡次从我脸上掠过但我只是冷淡地保持微笑并不先开口。 那伦一直没再进来看来苏坎是有意识地借故将她支使出去要跟我面对面地单独谈话。 五分钟的沉默之后苏坎陡然“嗤”的一声笑出来:“陈先生我们之间似乎有些隔阂。其实我是那门度土王的学生从六岁起拜在他的门下一直到今天。你是老师最钦佩的高手我有了难题是不是也可以像请教土王那样向你求教?” 我的目光又一次落在照片上情绪受到影响沉郁地苦笑了一声:“苏坎先生大家的时间都无比宝贵有话请直说吧。” 近几天来的事情太多导致我的睡眠严重不足基本上没有心思与人过份寒暄。如果不是那伦一开始提供的照片抓住了我的注意力可能我早就要起身告辞了。苏坎是印度政界的宠儿最擅长连篇累牍的当众演讲所以我并不打算给他多少表白的时间。 “好!”苏坎啪的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那叠照片哗的一声重新散开。 他在再次开口之前仍然微皱着眉沉吟了几秒钟似乎是在考虑到底从何说起终于抓起照片一张一张地在茶几上排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咱们就从土王的身体异变开始说吧。” 我早说过土王的地盘位于印度最北部非常靠近连绵于中印两国境内的喜马拉雅山脉。他正是靠着这种进可以南攻、退可以北守的有利地形相当有效地抵抗住了新王军队的进犯始终保有这一大片独立的疆土。 名义上他仍然受新王领导指挥实质上他一直都属于割据一方的自主势力随时可能揭竿而起成为新王政权的激进颠覆者。 “早在十六年前土王就预言过自己的异变只是他无法准确地知道异变生的时间。你知道他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培养那伦成为自己的接班人曾从西点军校、欧美名校聘请了几十位顶级教师做为她的私人家教。现在预言变成了现实他进入了照片上这种古怪的状态。照片的拍摄地点是在一处雪山防空洞里被十几层铁栅封锁住这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苏坎并没有像公众演讲那样慷慨陈辞相反他的声音里时时流露出一种无言的悲凉。 我点点头根本不准备打断他。 “陈先生土王受到囚禁之后我和那伦已经不太担心异变的结果最多不过是一死罢了。土王说过只要那伦能够接管他的事业自己死而无憾。目前真正该担心的反而是我因为——”他蓦的长叹一声举起双手用力抓挠着自己的头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情绪变得无比激动。 等他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我才缓缓地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产生异变的真实原因?” 苏坎艰难地嗫嚅着:“知道……我知道那是来自异族的诅咒与‘不死勇士盛宴’有关。土王去过雪山深处的珠穆朗玛峰堡传说中谁见到堡主的珍藏异宝就会遭到毕生不能开解的诅咒。不过做为上一代的印度十大勇士之土王从不相信这一点。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他才决然前往不料那诅咒竟然真的应验了。” 那伦重新走进来把一个放着金丝酒瓶、翠玉酒杯的纯银托盘轻轻放在茶几上。 苏坎突然失态地抱住她的腰埋头在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像他那样伟岸的男人陡然如此真的让我错愕不已与他在公众面前春风得意的形像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那伦轻抚着苏坎的蜷柔声安慰:“不要担心了有陈叔叔在他一定会想办法的。不要哭不要哭……”她比苏坎的年龄小很多但刹那间散出的母性光辉让我有不自禁的感动。 唐美也曾提到过“不死勇士盛宴”不知她的际遇是否和土王相同?我的后背上突然渗出了一层冷汗掌心里也立刻被汗水打湿——“蛇王死了是否也是出于对身体异变的恐惧?假如见到‘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人都要倒在在诅咒的魔力之下唐美呢?岂非也会如此?” 一旦想通了这个问题我就能够理解唐美为什么要不远万里带人赶赴开罗了。她必须要通过一系列的努力来解除诅咒而不是像“蛇王”一样闭目等死。 苏坎的哭声渐渐小了抬手摸索到酒瓶拔掉塞子精神恍惚地斟满了三只杯子。 “你跟随土王去过雪山?你也见过那只能令人遭到诅咒的异宝?”我准确地说中了他的心事令他握杯的手持续震颤着。 那伦低声请示:“先生要不要我来补充事情的经过?” 苏坎点点头艰难地把一杯酒倒入喉咙里失神地仰躺在沙上。 “陈叔叔家父跟我说过他进入雪山的时候的确是带着苏坎先生。同行的还有两位都是苏坎先生在耶鲁大学的同学分属与英国王室与曰本王室他们的名字是……” 那伦报出了两个公众熟悉的名字让我禁不住苦笑出声:“怎么会这么巧?” 英国王室的那个年轻人目前频繁出现于各大媒体的头条曾在伊拉克战场上服过兵役被英国女皇称为“王室的骄傲”。那个曰本人则是从大学毕业后就活跃于全球外交界为曰本的重工业产品行销全球而锲而不舍地努力着。 假如他们与苏坎同时见过“普罗米修斯之火”的话可以断言三个人的末日都不会太久了。 “进入珠穆朗玛峰堡之后家父成功地闯过了堡主设置的层层机关见到了据说能给世人带来天灾的‘普罗米修斯之火’。当时他和三个年轻人都全身而退没有损伤分毫。不过他们返回途中宿营时家父做了一个诡谲的噩梦并且在此后的十几年里那个噩梦一直如影随形般跟随着他想尽了办法都挥之不去——” 那伦停下来回头向苏坎请示:“我可不可以把那段录音拿给陈叔叔听?” 苏坎烦躁地挥手:“当然可以这些小事不要频繁地请示我。”他已经喝下了第三杯酒醇厚的酒香满室飘绕着。 那伦从茶几下面取出一只陈旧的老式采访机小心翼翼地摆在茶几的一角先向我介绍:“陈先生这部机器当年随家父一起去过雪山他就是用它将自己梦醒后的感受录了下来。这么多年他听过不下数千次可惜还是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在她揿下放音键之前我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苏坎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被同样的噩梦缠绕着并且越来越严重是不是?” 他的痛苦表现让我很自然地下了这样的结论。诅咒产生效力的过程一定是极其缓慢的并且会分成几个明显步骤依次递进。土王的经历无疑为苏坎提供了最明白的参考标准当他察觉自己正慢慢走上土王的老路时才会恐慌至斯。 苏坎“啊”的一声大叫摔开酒杯跳起来如同一个睡懵懂了的孩子左右看看径直冲向门口。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8从黄金之海生还的疯子 那伦的脸色变得越惨白难堪轻轻揿下放音键顺势在我对面坐下来。 苏坎冲出门外随即开始大声地狂笑高歌如同一个刚刚被释放的疯子一般。 “他的压力太大了最近两年因为得到西方财团的鼎力支持他大有希望能迅登上政治生涯的顶峰。可是一看到家父的情况这种希望立刻如梦幻泡影般破灭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忍不住疯的。陈叔叔这一次只有您能救他——”那伦低语着双手捧起一只酒杯恭恭敬敬地递向我。 “金钱、土地或者只要我们能付出的报酬甚至是我的性命只要您一句话。”她的神情无比庄重带着殉道者固有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我摇摇头:“什么都不需要假如我有能力揭开谜底必定会不遗余力去做。” 做为黑道上风头最劲的女赏金猎人唐美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末日临近?我希望她与白离能够团结在一起为粉碎诅咒的力量而奋斗。可惜各种杂事纷至沓来我竟然连重回白离临时别墅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那只三洋采访机的使用年限虽久质量却丝毫不减蛇王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来:“今晚我必须记下自己的噩梦假如‘普罗米修斯之火’的诅咒真正存在就让它全部落在我身上吧不要伤害帐篷里那三个年轻人。那个梦很奇怪因为我从来不知道地球上的哪一个地方会存在如此多的巨蛇。我进入的仿佛是一个高不见顶、深不见底的空间身子下面全部是翻滚纠缠的长蛇。当长蛇游动翻滚时我逐渐向下面滑落从数不清的滑腻身体缝隙里一直坠落……” 背景音里有风雪呼啸声不停地响着可见当晚的天气情况并不好。 那伦的十指交叉紧握目光紧盯在照片上勾着头沉默不语。 土王是个绝对意义上的铁胆勇士与印度新王的明争暗斗持续了十几年数次面临山穷水尽的窘境却都凭着过人的胆识度过险关。像他这样的人或许才是“不死勇士盛宴”的主人最需要的目标。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感觉到已经脚踏实地马上睁开眼睛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金光不不是黄金我的眼睛里看到的到处都是黄金。天啊那简直是一个黄金的海洋我向前直线奔跑了五分钟之久仍然没有看到它的边际到处堆满了金锭、金块、黄金树叶、黄金贝壳……我一直在想假如这一大片黄金都是我的完全能够拿来组建一支世界上最强悍的雇佣军大队给他们配备最先进的武器把新王zf一扫而空。” 土王的声音里充满了怅惘因为那毕竟只是一个没来由的好梦要想成真谈何容易? 中国古代有“黄粱一梦”的寓言故事各国文化里也有相似的情节土王博学多识自然会分得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我望向头顶大约在十几米高的地方有一层黑压压的云雾笼罩着偶尔在云缝深处露出长蛇的躯体来。可以想像自己曾经接触过的蛇类就在云层上面只是不知它们凭借的是什么力量竟然能长久地盘旋在空中而不会突然跌落在这一大片黄金上。无意之中我低头望向脚下蓦的现……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咳令他无法继续说下去也给了那伦再次开口的空当:“陈叔叔你有没有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 她重重地吁出一口闷气一字一句地咬着牙接下去:“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变得与那些莫名的躯体一样恐怖。从前每次听到这里我都会大笑问他‘为什么之前能够在黄金之地迈开双腿自由奔跑’。他总是无言以对只能苦笑着以‘不过是梦’来解释。” 小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压抑表面来看土王的叙述不过是一个噩梦但所有的情节都跟现实紧密相连已经无法确切地区分梦与现实间的界定了。 土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我看到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了刚刚那些巨蛇的样子突然间惊恐得无法呼吸浑身吓出了遍体的冷汗然后便醒了过来。难道这就是‘普罗米修斯之火’引的诅咒?抑或只是雪山反应带来的无聊怪梦?无论如何我要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做为最后验证的论据。‘人虫鸟兽皆化为蛇’这种地球末日的诡异现象只在古书上出现过难道地球的末日不久即将到来?” 录音在这里结束了那伦额上早就冷汗涔涔一滴一滴落在面前的茶几上。 我替她收拢照片把一张土王的脸部特写放在最顶上一起推到她面前去。 采访机的播放键自动弹起出“啪嗒”一声响惊得她“呀”的一声坐正了身子手捂心口脸色大变。 我沉默了一会儿暂时转变了话题:“那伦土王有没有说过怎么样才能破除诅咒?你们兴师动众到北非来是不是也为了传说中的‘诅咒之石’?” 各种事件的焦点全部指向那块没人见过的神秘石头也就间接证明夏洛蒂即将成为江湖黑白两道关注的最闪亮目标。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她若是知道这一点就该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 那伦木然地点头涩声回答:“据说地球上最灵验、最令人恐惧的诅咒只有两种所罗门王之咒和法老王之咒。神话传说中所罗门王将地球上的妖魔鬼怪一网打尽之后张帆驶向大海把无数装着妖怪灵魂的铜瓶抛进大海深处的地心瀑布然后自己也在人间彻底消失。至于后者施咒、解咒都要借重于‘诅咒之石’。在很多埃及壁画中可以看到当臣民们跪拜于法老王座前时他的左手里永远握着一块菱形的石头那才是一切灵力的来源。现在几乎每一派势力都知道夏洛蒂夫人收藏着那块石头所有人都处于跃跃欲试的状态。陈叔叔我带来的人马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只能求助于您。” 她的心已经乱了伸掌覆在土王脸上眼神中充满了无言的悲伤。 “我明天就去见夏洛蒂如果能顺利地找到‘诅咒之石’大家一定能平安无事。”我下了决心不管是不是为了土王和那伦自己都必须去会见夏洛蒂一探“诅咒之石”的下落。 那伦勉强挤出欣慰的笑容:“谢谢您陈叔叔。铁侯回来说您对白小谢心里装着的秘密很感兴趣等我们对他的审讯有了结果一定会整理一份录像资料送过去。其实对于龙堂那边危月燕的死因我也同样感到迷惑。” 她承认自己是录影带的拍摄者但也一直都在暗示任何资料的共享都是有代价的不会白白奉献出来。 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江湖人无时无刻不把利害关系分得清清楚楚从前老一辈们常说的“面子、情分、交情、威望”都被丢到垃圾堆里去了。有钱、有内幕就有面子就会被多方势力追捧;反之迎头而来的都是冷漠的白眼只会让人心寒。 五年来那伦被江湖风云改变的不仅仅是外表其思想也已经被黑道世界渲染得无从捉摸。 我等不到苏坎再次出现正准备起身告辞口袋里的电话猝然响起来。 那伦的脸色又是一变刚刚出现的微笑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不信任。 我取出电话向她亮了亮屏幕:“是米兹警官的电话与你们的事无关。” 那伦识趣地退了出去再把小客厅的门轻轻关上。我并不清楚这个房间里有没有安装监控设备但我相信米兹的来电不会有隐秘内容所以放心大胆地接听电话。 “陈先生我在国家博物馆侧后方的馆长别墅区你要不要来看看?洛琳居住的两层小楼里所有的灯都亮着从这个角度看她的客厅里摆着一只巨型的绿色保险柜不清楚是做什么用的。”米兹重重地打着哈欠酒劲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洛琳说过保险柜是用来藏身的以免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二十四小时对于漫长的人生而言的确是太短暂了她绝对会一秒钟一秒钟地数着度过不肯有半刻放松。 “哇车子里好冷你要是肯过来的话记得带点威士忌来这种半夜蹲守的任务实在是太无聊了!”米兹在不停地牢骚但他至少算是一个恪尽职守的警察为了不让凶杀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宁愿相信我的话。 现在我只希望铁侯他们能把两个“阴间”成员的尸体处理妥当千万不要给米兹添麻烦了。 “我就来等我。”我匆匆挂了电话走出小客厅。 苏坎和那伦肩并肩站在窗前相互握着对方的手凝视着外面的千家霓虹仿佛进入了老僧入定的状态。 我向他们告辞看得出苏坎对我并非完全相信眼底深处埋藏着随时都会爆的复杂阴影。土王叙述自己做的那个梦时说过“身体化为长蛇”的句子现在那伦提供的照片上特意遮挡住了土王的腰部以下前后印证可以得出令人无言颤慄的结论——“他已经变成了梦里的模样所以才让苏坎狂”。 这真的是一件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假如拿给欧美高级遗传学医师来看的话大概只能得到“无聊透顶”这句回应。 那伦一直送我出来不知说了多少遍恳请的话让我一次又一次感到她对苏坎的关怀甚至过了那门度土王。 土王独霸一方多年积聚的奇珍财宝数不胜数此时只要我开口相信那伦总会一口答应然后火运到埃及来。不过我不需要财宝只想把失踪已久的冷馨找回来对九泉之下的冷汉南有所交代。 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必须得担负起某些应有的责任。 从酒店门口搭乘计程车去国家博物馆总共花费了二十分钟时间我在半路的一家加油站肯德基餐厅里买了两份鸡腿套餐根本找不到酒精性饮料也只能作罢。 米兹的车子停在别墅区侧面的人行道上车窗外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烟头。他的身上披着一张旅行毯不停地用力搓着手取暖时不时向架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望远镜瞄上几眼。 “陈先生我在这里拿什么好吃的来慰问我了?”他见到我如同看见救星从天而降对我的热忱也是空前绝后的迅抓了一根鸡腿在手狼吞虎咽起来。 望远镜里洛琳一直在绕着那只保险柜踱步不时地仰头低头、长吁短叹。保险柜约有一人高柜门大敞露出里面角落里的矿泉水和食品看起来她是准备长期住在里面了。 “毫无异样毫无异样……”米兹嘟囔着但他完全没有指责我的意思已经彻底被最近的案子磨得没了脾气。 腕表指向凌晨三点多距离洛琳说过的夕阳下山还有十五个小时我总算还能获得一段暂时的睡眠时间。在挪开车子后座上的杂物时无意中摸到了一张的画板。车子里没有灯光但画板上忽然有一片金光唰的闪过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米兹这是什么?”我把画板举到眼前隐约分辨出海洋和巨帆的轮廓。 “那是一个疯子涂抹的东西你要嫌碍事先丢到窗子外面去好了。唉金字塔前死掉的那个马尾辫痞子真是麻烦他在开罗城唯一的亲人竟然是个疯子整天就知道乱涂乱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米兹咂咂嘴打开工具箱胡乱地翻来翻去找纸巾擦手根本没注意纸袋里装着餐厅那边附送的消毒纸巾。 马尾辫是那伦手下的人杀死的我不想多嘴说些什么免得给那伦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黑道人物以暴制暴的杀人事件每天在地球上生过数千起根本分不清正义与邪恶。与之相比王诗的失踪案更让我揪心一些。 “喂纸巾在袋子里。”我提醒他。 别墅那边洛琳已经关闭了所有的大灯只留下保险柜侧面的一盏壁灯。她仍在踱步丝毫没有要上床休息的迹象。就在她窗外的草坪暗处不断地有人影晃动着身法非常敏捷胸前还垂挂着轻型武器。 “那一定是她找来的保镖吧——”她虽然不能如夏洛蒂那样一掷千金但身为国家博物馆的馆长已经位列国家行政部门的高级公务员只需拨一个电话zf方面自然会有专人抵达进行二十四小时保护。 米兹嘟嘟囔囔地开了车顶灯我手中的那幅画霍的大放光彩画面上的海洋和轮船竟然全部是大片的金色颜料涂成在灯光映照下明晃晃地逼人双眼。 我禁不住低声惊叫:“米兹这幅画——真的很奇怪一个金色的大海……”毫无疑问这幅画的内容会让人最直接地联想起“黄金之海”这个名词。 “我早说过他是个疯子比那个吸毒成瘾、偷盗成癖的小子更讨厌。我知道它能让你联想到什么是‘黄金之海’对吗?哈哈一个躲在贫民窟里的疯子连一毫克金粉都拿不出来大概是想金子想疯了才整天拼命地画来画去……” 他找到了纸巾一边擦拭着嘴角一边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我凝视着这张画作者肯定具有相当高深的油画功底以这种水平去进行普通题材油画创作的话养家糊口应该不成问题。当他选用这种耀目的金色作画时会不会也像天才梵高那样进入了另一个凡人无法理解的高等境界才被世人讥笑为疯子? “这个疯子叫什么名字?”我并没有理会米兹的不屑。 “他的邻居说疯子的本名叫艾吉原先并不疯只不过有一次在沙漠里失踪了半个月再出现时就疯了一直向别人说自己到过‘黄金之海’——”米兹关了顶灯摸到烟盒心满意足地燃起一支烟随即开始哈欠连天。 我脱口而出:“他不仅是个疯子而且是个瞎子对不对?” 米兹一声怪叫:“咦?你知道这个人?他的确瞎了并且是自己亲手戳瞎了双眼现在穷困潦倒到极点连饭都吃不上。” 在带着希薇夜探金字塔前我曾在一家小酒馆前停过车无意间从酒吧侍应生的嘴里听说了艾吉的传闻。侍应生森和女招待莎拉都把我当成了有钱的东方买家甚至想把一张古怪的铜版画高价卖给我。 就是在那里森鬼鬼祟祟地告诉我艾吉自称去过“黄金之海”还带了一些小小的黄金纪念品回来。当然我脑子里还能回忆起莎拉给我留下的那个电话号码她大概很愿意用这些荒诞的故事来赚取一部分零花钱。 米兹回过头直愣愣地瞪着我:“陈先生你的消息果真很灵通不过相信我那个叫‘艾吉’的家伙的的确确是个疯子不会给警方提供任何帮助的。当然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去捉他出来然后逼他说出点什么。” 他误会了我的想法对这种怪人而言刑讯逼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摇摇头:“不必我只是随口问问。” 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妙王诗与马尾辫的出现只是一个小小的偶然与“黄金之海”毫不相干但由他们牵连出来的艾吉却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我取出电话沉吟着看看腕表。这个时段是正常人安心酣睡的时候但对于莎拉那样的女招待则可能是忙着赚钱的工作时间。所以此刻打电话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妥。 “陈先生目前生了这么多怪事警局上下忙得一塌糊涂也找不到任何头绪。假如你肯把我当朋友的话有什么内幕消息千万要透露给我一点好不好?” 米兹讨好地探过头来一股浓烈的油炸鸡腿味随即钻入我鼻子里。刚才他把两份鸡腿套餐毫不客气地吞下了肚没有一点要跟我分享的意思现在大概意识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一直浮现着尴尬的笑容。 “米兹我不是警察系统里的人所以那些能够使人立功升值的荣誉对我毫无意义。如果能成功我自然会把功劳全部留给你不过——” 米兹立刻满腔热情地接上来:“有任何差遣你只管说我会像中国人最喜欢说的那样‘两肋插刀、赴汤蹈火’。需要武器、人手、毒品、女人什么的只要你开口我绝对能在半小时内准备妥当。” 只要看到立功的希望米兹比刚刚注射过毒品的瘾君子更富有漏*点。他正处于上不上、下不下的中间职位如果能荣立大功在警界树立自己的独特声望一定会得到大的升迁甚至一步登天也有可能。 我们两个在黑暗中相视微笑团结协作的默契似乎更深了一层。 沉吟再三我冷静地拨出了莎拉提供的那个号码。 “喂?”她的嚣张声音从听筒里迸射出来让米兹为之变色。他不明白我要做什么只怕已经产生了奇怪的误会。 “有一个可以赚到一百美金的财机会给你如果你够聪明酬劳就能翻十倍。”我毫不在意她的粗野在下等酒吧里做女招待唯有如此才会融入到那种气氛里去靠酒精与香烟的麻醉努力活着。 “你是谁?唔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她精神大振但一千美金对她而言不是个小数目。兴奋之余她又表示出巨大的狐疑。 米兹吹了一声古怪的口哨开门下车分明表示对我的私生活绝不过问。 “别管我是谁?给我一个能找到你的地址我们详谈。”我回想起当时见到她和森的情形很容易地分析出森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卖画掮客要得知艾吉的秘密全在莎拉一个人身上。 “现在?哈哈哈哈……”莎拉爆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配合着听筒里嘈杂的摇滚乐如同从水火地狱中传来的鬼哭狼嚎般令人倒足了胃口。 “过夜一百美金全天三百美金包周一千美金包月的话——那得看看我有没有足够的时间。”莎拉再次大笑口齿流利地向我报价。她有理由把我当作一个从前相熟的客人这一次又贪恋她的卷土重来毕竟能拿到这个号码的人只肯跟她做人类最简单、最原始的交易。 我等她笑够了才冷冷地回应:“给我地址?” 她终于相信我不是开玩笑马上报了一个长长的地址一听名字便知道是新老两城交界处贫民窟的某个地方。 “喂先告诉我你要什么?咱们有言在先如果是警察之类的烂人想白白占我便宜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她对从天而降的好事并不完全放心一听便知道是在风尘逆流中吃过大亏的人。 我只回答她简短的一句:“再联络。”然后便挂断电话在黑暗里疲惫地闭上双眼仔细地回忆着上一次见到她和森时的详细情节。 森出示给我看的那张铜版画相当复杂但却仅仅是朴实无华的铜色没有这张金色油画来得震撼。关于艾吉其人只是从森的寥寥数语中知道了一小部分。每个人都在吹嘘自己知道“黄金之海”的真相久而久之这个话题几乎成了令外地游客反胃的杀手锏。 “一个从‘黄金之海’活着返回来的疯子?”我在黑暗里自语着。 夜仍然黯淡漫长但我却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方向。 本书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 9洛琳的末路狂奔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米兹走回来时手里居然捧着两杯热咖啡口袋里还斜插着一瓶“爵士”牌威士忌。 “哈竟然在前面街角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早知如此就不必麻烦你带宵夜来了。”他兴高采烈地开门进来嘴里不断地呵出白汽。开罗属于绝对的沙漠气候昼夜温差大得惊人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热饮和毯子。 他察觉到我在苦苦思索立刻闭嘴举起望远镜向别墅里观察着。 如果洛琳这边没事天一亮我便会联络夏洛蒂看能否有机会登门拜访。留住洛琳这条线在以后的事件展中一定能带来很多便利毕竟她是飞鸟级的占卜师即使处于“当局者迷”的状态焉知不会突然觉醒洞悉一切? 女招待莎拉、疯子艾吉、金色油画这条线只能等洛琳度过最后大限时再去掘。既然米兹不相信他的疯话大多数人必定也只把这些当作笑谈从某种意义上说艾吉的处境相对安全不必担心会被人杀死灭口。 米兹又燃起一支烟轻轻地抓起了驾驶台上的一只耳麦凑近嘴边低声呼叫:“有没有情况?” 我虽然听不到对方的回话但能明白那是米兹布置的眼线。赶来保护洛琳的同样是zf派过来的便衣警员与米兹出自同一系统当然有义务做到情报共享。 现在洛琳房间里的最后一盏壁灯也关了只有保险柜的液晶密码盘上映着一环绿光远远望去犹如磷光鬼火一般。 米兹回头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今晚没事了内线报告洛琳已经进入了保险柜休息。按照惯例她会在明天上午的十点钟准时出来去办公室。” 我观察到那是一只来自以色列的“阿拉苏”牌保险柜具有非常精密的温控、湿控、氧控功能其外部装甲能抵御突击步枪的近距离扫射曾在阿拉伯地区局势紧张时广为石油大亨们使用。 洛琳很善于应用现代化科技有了这只大柜子保驾护航一般外力侵害是无法伤及她的。 米兹今晚喝酒过度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只过了几分钟便趴在方向盘上睡熟了。 那幅油画一直平放在我膝盖上所以我脑子里始终回响着森说过的那些话。那段叙述有个最重要的谬误既然艾吉宣称自己进入了“黄金之海”又平安归来怎么会没人出钱出力带他去寻找宝藏?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没办法找到再次回到“黄金之海”去的路径罢了。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里即使有精心设置的路标也常常有人迷路而亡何况是仅凭着一个人的模糊记忆前进? “那么找到艾吉之后又能怎么样?仅仅听他描绘一个天方夜谭似的故事?”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侧卧在座位上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 “白小谢失踪白离应该知道吧?蛇王的人马怎么还在按兵不动?那伦是为解除苏坎所中的诅咒而来出手抓回白小谢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说白小谢与解除诅咒有关?”我联想到蛇王之死的前因后果如果白小谢知道些什么的话早就贡献出来帮助蛇王而不是听任前者甘心赴死。 我的确太困倦了渐渐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过了不知多久猛一激灵睁开眼睛立刻翻转手腕看见夜光表针指向凌晨四点半钟恰恰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米兹的鼾声高一阵低一阵地响着掩盖住了四周的一切声音。 “他不适合做全天候监视的工作——”我苦笑着拿起望远镜向洛琳的住所观察。这个时段是人体生物钟出“休眠”指示的固定位置所以草坪上的人影和脚步声也都不见了只听见冷风摇荡着金合欢树的飒飒声。 “希望夏洛蒂能大大方方地奉献出‘诅咒之石’来至于《太阳之轮》彻查月光大酒店的上上下下应该能找到重要线索。可惜不能让老班亲自出手如果他能在一八零八房间里施展‘水银注地九泉追踪大法’就肯定不必费这么多周折了。” 我脑子里不断地掠过一个又一个人物最终定格在冷馨身上。到埃及这么长时间在失踪案上不但没有进展自己反而被越来越多的怪事缠绕着一时间无法解脱。 蓦的一声凄厉的狼嚎破空传来刹那间惊散了暗夜。 沙漠里一直都有狼群出没实在没有食物可吃的时候它们也会冒险进入城市里觅食。米兹的鼾声停了却没有被狼嚎惊醒而是哼哼了几声继续大睡下去。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将望远镜的镜头死死地对准保险柜然后调整焦距让那个闪着绿光的密码盘缓缓拉近。绿光加闪烁了十几次忽然变为红光保险柜的门立刻无声地弹开洛琳也随即出现在门口。 她小心地向左右望了望瑟缩着身子蹑步走向窗前怔忡地仰面望向天空。 天上无星无月只有一片冷寂的昏黄我猜在长达五分钟的观望中她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哗”的一声她拉开了窗子纵身跃过窗台身手亦是轻盈敏捷。 之前的资料上并没有“洛琳精通武功”的记载所以我微微讶然:“她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走大厅门口而是半夜越窗?”此刻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根本无法抵御黎明的酷寒。 我的手按在车门把手上加大望远镜的红外线穿透力道始终追逐着洛琳的影子。 有两个保镖从黑暗中闪出来联手挡在洛琳前面如同两只铁塔把我的视线也隔断了。我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但保镖的用意很明显是要劝她重新回到房间里去。猝然之间一个保镖向后直跌出去他的同伴探手掏枪但一只五指纤纤的手倏的出现在他侧颈上如同一把凌厉锋锐的砍刀将他砍翻在地。 洛琳露了这两手招数老道、力大势猛足以跻身于徒手搏斗的大行家之列。她大步跨过两个保镖身边走向别墅右侧停着的一辆奔驰轿车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钻进去。 这一系列变化来得极其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叫醒米兹奔驰车已经动两道雪亮的灯柱照亮了迎面奔来的七八个彪形大汉。这群人并没有意识到洛琳的怪异行为事出有因只是按照惯例挡住了车子的去路。 我在米兹肩上用力拍了一掌把他从沉睡中打醒:“快看有情况了——” 米兹懵懵懂懂地抬头正看见奔驰车呼啸着前冲把站在前面的保镖撞飞出去然后出车轮急摩擦地面的怪声冲向别墅的篱笆门。 我大叫一声:“闪开我来开车!”马上鱼跃前冲把米兹挤到副驾驶座位上去以最快度动了车子。 奔驰车去极快我们的车子掉头拐上大道时它已经在两个街口以外。 米兹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两把驱散了浓浓的睡意再度抓起耳麦连声问:“生了什么?生了什么?” 没有人应答他“啊”的大叫一声用力把耳麦掼向驾驶台。那辆奔驰车属于加重款式高启动时的惯性非同寻常几个被撞的保镖大概凶多吉少了。 我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出恐怖的噪声与奔驰车的距离渐渐拉近至一百米。按照路线分析它正向着吉萨高地的方向奔去这多多少少能在我的意料之中。洛琳说过她的濒死地点是在一座金字塔的顶上现在她疯狂地奔向那边应该是处于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 “能不能通知警方控制中心派遣路障队予以拦截?”我的声音提高到极限才能不被这片噪声淹没。 米兹看看表无可奈何地摆摆手:“不可能路障队不是全天候作业的机动部队等到他们集结起来什么都晚了。”他说的没错这里是埃及警察的行动节奏比欧美大国那边至少要慢两倍并且没有义务半夜出警搏命。 我在喇叭上重击一掌来泄对警方的不满但这跟米兹无关因为非洲国家无论贫富个个如此几经改革仍然毫无成效。 两辆车子风驰电掣一样奔行了二十多分钟大金字塔的尖顶已经遥遥在望。 米兹困惑地大叫:“喂她要去哪里?是大金字塔吗?她去做什么?” 我皱眉不语要把洛琳说过的长篇大论解释给他听的话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完的只是在无谓地浪费时间索性什么都不要说只是把全部力气集中在油门踏板上恨不得能把这辆车子的功率直线提高二十倍。 洛琳的车子拐上直通大金字塔的公路我的心情也瞬间放松了不少只要她还在我们的视野之内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这里是她的死亡地点我们至少来得及调派人手把金字塔团团围住做地毯式搜索找到那些恐怖的东西。 米兹举着望远镜随着车子的震颤努力地维持着双手的稳定忽然一声欢呼:“她停了她停——”欢呼声没完我们的车子下面突然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即方向盘沉重了数倍再怎么扭动方向盘车子也只是自顾自地向左边斜冲过去。 车子在高行驶下爆胎是最危险的事所幸这是在大沙漠里即使是严重的连环侧翻都不会有生命危险。我连续踩踏刹车车子横着身子滑向沙丘卷起满地飞沙后终于踉跄着停稳。 我立即下车准备凭个人轻功继续追踪下去。 “陈先生等一下给你武器!”米兹跌跌撞撞地下车额头上被挡风玻璃撞了一下鲜血正沿着他的鼻子两侧汩汩地留下来但他丝毫不以为意掀开副驾驶座位哗啦一声抽出一支枪托折叠的美式突击步枪。 就在我们的头顶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秃鹰唳叫声随着飞禽羽翼争先恐后的扑扇动静。 米兹猛然抬头失声低叫:“看那些鹰——陈先生怎么会有几千只秃鹰一起飞过来?”他直直地伸着双手连递枪给我的动作都僵直住了。 洛琳曾描述过自己临终前的情景大群的秃鹰盘旋于空中只等着俯冲下来啄食她。我长吸了一口气抓过步枪抢在米兹弯腰前把座位底下的两个弹夹拾起来迅插入口袋里转身向金字塔飞奔。 “陈先生多加小心我马上调集人手过来增援!”米兹语调惊惶根本没有继续跟过来的意思。那样也好以他的身手遇到危险的话难免还得要我分心照顾倒不如我一个人孤身追下去。 天空渐渐泛白但鹰群犹如一大片锅盖般的乌云渐渐聚拢在金字塔顶上。 我赶到奔驰车附近洛琳已经弃车上塔。她的轻功相当高明双臂急振足尖在粗粝的塔身上每点一次身子就拔升一米左右。 奔驰车的引擎没有关闭两只大灯射出雪亮的光柱指向入口方向。 金字塔管理处的保安们一个都没有出现想必他们的职责只在看守入口至于塔外生什么那就随它去了。 我探头向车子里看了一眼两排座位上干干净净的。洛琳仅穿着睡衣跑出来自然没带电话、武器之类的那么她到底为了什么要狂奔到这里来呢?车子的驾驶台上装着一只综合数据显示屏现在时间为凌晨五点十分距离她自己的预言结果还差大概十二小时。 “难道她有了新的占卜结果?”我满心疑惑提气向她身后追去。 我已经是第二次夜上金字塔前一次曾遭遇到彩虹勇士的拦截以及蜀中唐门的偷窥。这一次我的眼角余光始终注意着塔身上凹凸不平的黑暗角落时刻提防有其他人物出现。 “呜——”洛琳在前面出一声古怪的长啸如同某种野兽在呼唤着自己的同类。我敏感地意识到她停步的地方就是上次令我和唐美跌落的怪洞位置。 突然之间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怪洞就是金字塔下神秘世界的入口吗?大长廊里的风、王诗见过的冷馨和蛇样躯体都是由这里进出的?”如果真的这样通过此处岂不就可以找到冷馨? 我稍稍停步陡然精神大振力急追了一段倏的隐身在石头的暗影里枪口指向洛琳。塔上的大风卷动着她的睡衣下摆和裤脚猎猎飞扬着但她的双脚牢牢地钉在巨石上钢浇铁铸般岿然不动。 鹰群往来交错徘徊不去目标正是傲然矗立的洛琳。不过表面看起来她活得好好的根本没有濒死的迹象。 “夸克坎坎那斯夸克坎坎那斯……”她合掌在胸面向正东方连续诵念着这句六个音节的怪话。当她重复到第二十余次时眼神骤然一亮犹如冬夜里划过天际的流星。与此同时正东的遥远天际果然有一颗流星飞坠下来。 洛琳的双臂霍的高举向东方跪倒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是巧合吗?还是某种人与宇宙间的奇怪感应?”我掌心里的枪柄已经攥得热不过统观现场局势并没有值得开枪射击的目标。 大约过了三十几分种洛琳还是没有起身仍然沉静地伏在地上。 天空已经亮起来我现她的裤脚被风吹得半卷到膝盖赤着的双脚也被粗粝的石块磨得血迹斑斑但她一动不动地伏着双臂竭尽全力地呈四十五度角向上高举——“她死了?”我刚要挺身站起来有四五个人已经先我一步从塔身的另一边飞跃过来落在洛琳身边。 “喂你怎么样?”其中一个俯身拍打着洛琳的肩膀其余几人平端冲锋枪警惕地向四周瞭望着。 “妈的她死了!”那人站起身一把扯下了黑色的面罩露出涂过迷彩油脂后的黑脸随即摸出香烟和火机嚓的一声点燃。 “搜搜看她身上是不是藏着地图或是密码钥匙之类的?”另外一个人提醒。 那人嘿嘿淫笑起来:“搜?怎么搜?她只穿着睡衣比赤身裸体好不了多少。有地图的话也在国家博物馆里不可能随身带着。” 他抓住洛琳的胳膊使她翻身向上沮丧地摇摇头:“又白跑了一趟——长官交代务必要找到那个能够自动开阖的深洞但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找?这地方真够邪门的咱们还是暂时撤退吧?”说着说着他的身子向前一栽压在洛琳身上接着便寂然不动了。 由他们的对话和武器装备里我能判断出对方属于彩虹勇士里的士兵看来埃及军方并没有放弃探索金字塔秘密的行动。 第一个士兵的死还没有引起同伴们的注意甚至有人在大声调笑:“杰马斯快起来别对死人动手动脚的!”他们的谑笑没来得及维持多久有人尖叫着仰面到地有人则是愤怒地吼叫着俯冲滚落一分钟内五个人全部死亡无一存活。 就在我的脚下某种散着毒腥气的小东西正成群结队地蠕动着迅在洛琳死亡的那块巨石周围形成了一个黑压压的包围圈。那是上天送给非洲沙漠的最残酷礼物——黑背毒蝎一种能够令人在四秒钟内死亡的恐怖杀手。 我以“龟息功”摒住呼吸体表静止如同岩石一样成功地避开了毒蝎的袭击。 塔身的另一面断续传来几十人的嚎叫声但只维持了不到五分钟时间便重新沉寂下来。彩虹勇士虽然强悍他们的紧急救生包里却没有治疗蝎毒的灵药被蜇中只能是死路一条。 “洛琳也是死于毒蝎吗?”我对这一点表示怀疑。做为飞鸟级的大占卜师她看到的结局绝不会有如此大的偏谬。 一阵和缓而清幽的竹哨声响起来一个白衣女孩子缓步走上石台踢开那士兵的尸体凝视着仰面向天的洛琳。在她的哨声里毒蝎出毒尾摇动时的“嚓嚓”声而后退潮般迅撤离。 那是与我有一面之缘的白离黑映着白衣更显得清丽脱俗。不明底细的人看到她谁会想到她是泰国“蛇王”的女儿? 细算起来白家属于中国云南五毒教的一个分支。蛇王上溯三代时并不姓白只是因为当时的五毒教主是白族人他们流落到泰国后才自称白姓最终在异国成就了“驱驭五毒、所向披靡”的大好局面。 “陈先生事情已经结束了请出来一见好吗?”白离的声音亦是清脆如风吹竹节而且彬彬有礼与桀骜冷漠的白小谢截然不同。 我走上石台顾不得与她寒暄先俯下身子仔细检查着洛琳的脸。她安详地闭着眼睛脸色像是睡熟了一样的平静但当我探查她的呼吸、脉动时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她死了不过并非是毒蝎所为暂时看不出死因。陈先生稍后唐姐姐就到以她的江湖阅历大概能有进一步的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歉意地笑着“不不陈先生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唐姐姐比你的水平更高只是蜀中唐门以‘诡谲杀人于无形’享誉江湖数百年是这方面的绝对行家。” 她道歉与否都是次要的我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语病而微恽但洛琳的死却令我受到极重的挫折。 我和米兹监视了她半夜却在最后的几十分钟里眼睁睁看着她狂奔赴死而束手无策。这种结果实在是让人惭愧得无地自容。 一百五十年前毕生长胜不败的武林盟主夏侯飞扬曾在临终前教育后辈:“江湖之水永远深不见底。不要以为自己闯荡过、挫败过、沉潜过而后重新傲立潮头就沾沾自喜以老江湖自居。错错得一塌糊涂愚不可及!江湖之复杂高深永远出人的思维极限固步自封者必将失足于此。” 这段话是很多江湖前辈、黑白两道大师的座右铭并且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米兹自居警界老手而我也总以为只要将监控对象置于自己眼下就不会出问题现在终于当头受挫了。 我缓缓地起身取出电话呼叫米兹:“洛琳死了不过暂且别叫救护车和增援力量过来我感觉事情好像还有转机。” 第六感告诉我一个大占卜师在临终前必定还会激出某种神秘的力量。根据应用物理学上的“能量守恒定律”能量只能被有机地转化而不会突然消弥。从异术界的“惠克顿灵力理论”上理解凡是具有凡异术的灵力高手其死亡后的某一段时间里自身灵力不会骤散而是一个缓慢的流逝过程。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支香烟释放出的烟雾只能维持五分钟而一枚强力烟雾弹却能在长达二十分钟内不断地散出浓烈的烟雾。现在洛琳应该就是一枚被动熄灭的烟雾弹一定能够提示我什么。 登上石台的过程中我反复观察过周围的地形猜度着洛琳说过的“蛇类怪物”会从何处钻出来。天光已经大亮在我眼中这些历经万年风雨的石头严丝合缝地堆叠着并没有明显的洞穴空隙。 “陈先生?”白离温和地笑着丝毫没有恼怒我的焦虑与冷漠。 我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报以一个微笑:“对不起我与一个警察朋友同来必须得先把现场的情况通知他。刚刚白离小姐驱动蝎阵的壮观局面真应该拍摄下来送给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保存。” 白离迎着晨风一笑:“那有什么?比起陈先生毕生的神奇传说白家的一切都是雕虫小技罢了。父亲说过陈先生的武功、智慧、际遇都堪称世间一流无论是我或是白小谢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提及白小谢她的目光中忽然有了难言的荫翳但转瞬便重新微笑着解释:“蛇王弟子奔赴开罗本就是给唐姐姐做援手的。父亲说过白小谢脑后生长着三片‘反骨’只要他死白小谢必定露出狼子野心。所以这次行动的要目标就是除掉这个隐患。现在他最终落在印度人手里还要多谢陈先生的帮助呢。” ------------ 10诅咒之石 1o诅咒之石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来只要白离不怪我帮助铁侯活擒白小谢之罪那就最好了。关于白小谢的“反骨”蛇王曾转告过丧波非但察觉到“反骨”更意识到白小谢属于“天地人三才倒置、双足涌泉穴分流”的“天煞孤星”体质一生必定妨主、妨配偶、妨子孙、妨亲朋好友。 丧波与我酒后深谈不经意地流露出了蛇王的另一层意思——“如果白小谢造反请陈鹰务必出手杀之。” 蛇王对“夏商周摸骨术”有极深的钻研看人不会走眼。如果不是白小谢足够出色、为家族立下几百件汗马功劳的话他或许早就亲自动手了绝不会拖延到今天。 我黯然长叹:“蛇王离世白小谢结局不明泰国那边白家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白离苦笑着摇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白家生意了江湖不过是一片污泥之地我在来开罗之前便了断了黑白两道上的所有事务举家迁往英伦小岛。以后如果陈先生愿意与丧波叔叔一起来玩我定会悉心接待务求宾至如归。” 说这些话时她变得异常冷静。我知道蛇王在泰国的生意相当大几乎撑起了黑道上军火、毒品、黑金政治的半边天空而今天的局面都是当年老一辈血里火里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天下说放下就放下的确需要“退一步天高海阔”的巨大勇气。 太阳升起之后万道霞光铺天盖地而来照着我们脚下的这座伟大建筑将白离的眉目黑上都镀了一层耀目的金辉。 大批的警员已经聚集到金字塔前的广场上他们昨天刚刚处理过马尾辫被杀的案子今天便又一次早早赶到大有“轻车熟路”的意味。 我扫了一眼脚下的尸体关切地告诉白离:“有士兵被杀军队那边会闻风而动。我还是先带你离开吧免得节外生枝。” 有米兹在我等于享受某种特殊的豁免权可以一路畅行无阻地避开警察的盘诘。 白离一笑:“谢谢陈先生的关心不过彩虹勇士部队那边有我们的人就算死上几百个士兵都能把事情压下来。否则唐姐姐也不会专程请我到这边来她很快就会赶来跟我汇合的因为很多与金字塔相关的诡秘事件就生在这块巨石上。” 我也深知这一点毕竟自己曾在唐美的牵累下坠入过那个怪洞。可惜此时巨石在阳光下一目了然踏遍它表面的每一寸都找不到怪洞的痕迹。 米兹把所有警察丢在一边一个人气急败坏地向塔上攀登。他等不到我的再次通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站到了我和白离身边看到仰面躺着的洛琳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一片。 “陈先生这就是昨晚咱们忙忙碌碌的结果?”他寒着脸蹲在洛琳身边伸出右手依次检查着洛琳的呼吸、脉络和心跳大概还在寄希望于生奇迹。 “她死了。”我不得不直言相告。 “可是……可是我明明看见她飞跃上塔现在却只留下一具毫无伤痕的尸体。陈先生你最好能帮我想一个可以写出合理现场报告的办法否则我又得被上面骂得狗血喷头了!”米兹万分沮丧伸手捡起我丢下的长枪向我苦笑着。 我耸耸肩膀:“米兹有时候实话实说比一份表面合情合理的报告更重要。你只管把二十四小时内生的事报告上去有人要责难你的话请他直接打电话给我。” 粉饰太平是警界的惯例但又是一种不负责任、草菅人命的痼疾。倒不如把一切情况详尽地记录下来罗列所有论点和证据让更多聪明人来评判免得误导了侦破走向。 在我跟米兹对话时白离走开一些简短地接了个电话没有说几个字只是频频点头。 米兹盯着白离的背影看个不停不知是不是在盘算抓她当作替死鬼。 “米兹她是我朋友别打她的主意。洛琳馆长死了在她别墅里被撞的人情况怎样应该把那边详细地检查几遍——”我横跨一步遮住米兹的视线。 陡然间我感觉自己的左脚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同时米兹怪叫着跳起来手中的突击步枪喀啦一声子弹上膛指向我的身后颤慄着大叫:“别动!不许动!我要开枪了——” 死尸复活的确是令人震骇在我身后是洛琳与另外三名彩虹勇士的尸体现在抓住我的是只女人的手当然属于最先死亡的洛琳无疑。 我飞旋着转身右手指缝里的小刀在阳光下荡漾起一环灿烂的金光随时都能刺杀出去。 洛琳坐在地上目光冷冽而沉潜地向前直视着。 米兹的牙齿在不停地激烈打战出“咯咯咯咯”的怪响枪口几乎戳到洛琳额头上颤声叫着:“松手松手放开陈先生……”他的右手食指紧张地勾在扳机上却始终只是恫喝不敢当真开枪。 我看得出洛琳是个死人或者说是个生了异变的死人只不过是因为某种强烈刺激而产生了坐起、抓人的动作。 白离飞掠过来袖子飞扬两条灰色的铁线蛇若隐若现随时都会向洛琳动攻击但她毕竟是阅历丰富的江湖人比米兹的判断力要强数倍马上低喝:“陈先生当心尸毒。” 我用右脚脚跟在洛琳手腕上轻轻一磕她的手指立刻笔直地张开放开了我被扣住的左脚。 “结局是可以改变的预言能够被推翻所有结果是被环环相扣的事实堆砌而成我懂了。”洛琳流畅地说了这句长长的话嘴角牵动了一下又一次缓缓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脸容逐渐转为半灰半白的死人色。 米兹如释重负一边倒退一边苦笑:“老天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猜他连洛琳说过什么都没注意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那只威力惊人的长枪上。而且只要他贸然开枪洛琳的死因就会砸在他头上变成不折不扣的杀人犯。几秒钟之间米兹算是幸运地挽救了自己的前程。 “她说的意思陈先生大概都懂吧?”白离察言观色之后善解人意地一笑。 我点点头但接着又摇摇头。洛琳把自己的死亡预言告诉了教授结果他死于沙漠劫案里这一次她告诉了我自己却在一个并不准确的时刻死在预想中的位置。 鹰群仍然翱翔于我们头顶上方不停地唳叫着。米兹突然举枪漫无目的地扣动了扳机耀目的火舌随着“哒哒哒哒”的枪声一起迸惊散了吉萨高地宁静的清晨。 “住手你要闯大祸了!”白离刹那间大惊失色一步跨过去左手夺枪右掌重重地拍在米兹胸口将他打得直跌出去。 谁都知道与金字塔有关的那句最恶毒的咒语——“谁若打扰了法老王的宁静死亡将会化为黑翼的天使降临他的头顶”。 当年开启金字塔密门的那群人都已经毫无理由地神秘死亡成了二十世纪最诡谲的悬案一直在考古界流传着并且时常被好莱坞的导演们当作盗墓电影的最佳素材。所以即使是标准的唯物主义者都会在听到这句咒语时噤若寒蝉。 米兹翻身跃起来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得如丧考妣。本书转载文学网bsp; 鹰群如此密集的情况下他射出的十几颗子弹效率相当之高一分钟之内六只秃鹰死扑扑地跌落在我们脚下另有几十只受伤的壮年秃鹰极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滑向金字塔背面。 白离挥手抓住几根飘落的鹰羽无奈地长叹:“警官你在最不应该开枪的地方做了最不恰当的事因此带来的后果——”她丢下长枪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玉瓶子递给我“陈先生我必须得离开了唐姐姐被另外的杂事绊住今天不会过来。这只雌性的‘攒心虫’是白小谢体内雄虫的克星要想得到他思想中的秘密除了动用它别无良策咱们后会有期。” 这是一个无意中的巨大收获如果能让白小谢尽早开口对揭示龙象女的秘密实在太有帮助了。 米兹愣愣地看着脚下的长枪对白离的飘然离去毫无反应。他是本地人熟知一切在吉萨高地范围内的禁忌当然也就包括不可在金字塔顶上开枪射杀秃鹰这件事。 “陈先生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他木然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惜他就算后悔到狂喷鲜血也无法挽回自己的过失了。 我目送白离消失在金字塔背后马上把这只刻着两颗红心的瓶子慎重地装进贴身衣袋里。 “陈先生救救我?”米兹无力地坐下来顺手把一只死鹰捧在掌心里。 我只能拍着他的肩膀极力安慰他:“事情已经生了后悔也没用。我们暂时下去让他们爬上来清理现场吧。不过洛琳的尸体需要暂且冷冻保存或许以后有详细解剖分析的必要。”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她的预言。假如有什么异类已经将她的躯体占为己有的话那就得跟尸体一起享受摄氏零下四十度的寒意了。再者现代化的解剖学会把她体内生的异变看得清清楚楚不会给埃及带来无谓的恐慌。 回到塔前广场上米兹稍微清醒了些吩咐警察们按部就班地展开现场清理工作自己则躲进了警车里抱着头自怨自艾。 为了防止生意外我始终陪着他形影不离。 “陈先生告诉我该怎么办?告诉我……”他趴在方向盘上一边纵声长叹一边不停地顿足捶胸仿佛下一刻就有神秘的法老王使者登门索命。 我不是大占卜师洛琳自然无法确切地告诉他下一步的事态如何展只能默默地静坐着闭目思考。按照既定的计划今天一早应该去拜访夏洛蒂但现在已经接近上午十点钟了我却仍然羁留在金字塔这边无法抽身。 警察封锁金字塔广场的同时连带将游客们一起拒之门外代替管理处的保安们宣布:“金字塔内部维修暂停营业一天。”很多兴冲冲地赶来参观金字塔的游客立刻对此深表不满骂不绝口。 我很清楚如果告诉他们“米兹射击了鹰群法老王即将降罪人间”这种实情保证大家会在几秒钟内就原地后转迅撤离。对于那些神秘的咒语任何人都会在心里存有阴影不敢不信不能不从。 突然间我想起了夏洛蒂手里的“诅咒之石”禁不住大叫一声:“米兹事情有转机了!开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解除一切诅咒的焦点都在“诅咒之石”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到那块石头。也许夏洛蒂仍然会开出天价的条件但总比在这里耽搁下去好。 米兹听话地动了车子在广场上缓缓掉头驶向城里。 在路上米兹收到搜搜洛琳别墅的一队警员打来的电话报告说那只巨型保险柜里除了几箱真空包装的食品外还有一封信是洛琳专程留给我的。于是我们先驶去别墅那边拿到了这封薄薄的信。 被撞的保镖们无一幸免尸体并排摆放在草坪上。又出了这种轰动性的血案围观的民众纷纷交头接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忧惧不安的表情这更加深了米兹的痛苦。 “陈先生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形势稳定下来?假如无头血案不断地这样生全体开罗警察只怕要集体引咎辞职了。”米兹苦笑借拼命抽烟来控制自己的焦躁情绪。 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为洛琳撞死了保镖同时自己也是某种神奇力量的受害者。正常情况下她的驾驶技术没有那么高明行动身法也不可能那么敏捷。按照某种异术界的说法她的表现就像是去“抢死”一般。 “米兹别太上火警察的作用就是平息暴乱铲除邪恶。案件已经生还是依循正常程序处理不要考虑太多。”我只能如此安慰他但却没有立即打开信封免得带来更诡异的消息令他进一步心烦意乱。 一个便衣警员匆匆跑过来捧着一部电话向米兹报告:“文化部长官要您接电话刚刚国安部、国家总警署也来过电话要您务必在二十四小时内交出一份面向开罗市民的案情报告。如何措辞要您自己看着办。” 洛琳的死引起了巨大反响毕竟国家博物馆长是个举足轻重的位置非普通市民可比。 米兹跳下车子皱着眉接电话除了连连点头称是之外再也没有第二句话。 我抽出了信纸内容竟然是用流畅的中文书写而成。 开头第一句是:“它们来了!陈鹰我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它们来了。所以我不得不死不得不提前选择一种自以为能够接受的结局。原谅我吧虽然我是非洲顶尖的占卜师但一切人类智慧在它们面前都无异于原始人的刀耕火种无法自保。” 她连续用了三个“不得不”传达了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并且后面一连串的惊叹号更是表示书写这段话时的决绝心情。 “你也许会问它们是谁?水晶球给出了答案但我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它们来自地球深处与人类的祖先缔结过附加着绝望诅咒的盟约。现在是它们拿回报酬的时候了’。对水晶球上的警语就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晦涩的提示也许是我的寿命尽了才会生智慧枯竭的现象吧?无论如何我只能接受它们的召唤甚至成为它们的一员。唯有如此才能免遭杀戮。希望你能拿到‘诅咒之石’可惜以地球人目前的智慧是无法令石头生作用的之前我的占卜完全错误——” 她的话到这里便结束了下面是一个潦草的签名。 “拿到‘诅咒之石’也没用?”我闭目沉思脑后里浮出她在金字塔顶的最后遗言。她那时说的话与信里的意思截然相反应该是到达塔顶时突然有了另外的现才会拼尽全力出言警示。 我拿起米兹丢下的打火机点燃了信纸让这些骇人听闻的话在火焰中彻弥散。 米兹的电话还没有结束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般走来走去每隔几秒钟便答应一声表情郁闷之极。 夏洛蒂的电话就是这种情况下打来的:“陈先生?” 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回应:“是我。” 夏洛蒂笑了声音柔美得如春风拂过琴弦:“我知道洛琳馆长出了事之前冷汉南教授到我这里求取‘诅咒之石’的时候已经坦白告诉我要为洛琳换取那块石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随着她的死我们是否可以把一切做个简短的了解然后重新谈谈合作问题?” 毫无疑问她需要《太阳之轮》无论是重金悬赏还是强抢豪夺始终都在通过各种渠道搜集那本书的消息。 “你要我替你寻找那本书?”我淡淡地一笑。当她急于坐下来谈的时候我的手里便有了足够的筹码能够左右杠杆的平衡。 她出乎意外地直率承认:“对我要那本书你要‘诅咒之石’这仍旧是个公平的交换就像当初我答应冷汉南教授一样。不过以陈先生在黑白两道的声望我愿意再附加一些利益给你比如——呵呵还是不要在电话里公开探讨这些俗务好了一分钟后我过来接你如何?” 我的目光环顾别墅外的街道国家博物馆方向的大街上夏洛蒂的加长版卡迪拉克正缓缓拐过路口向这边开过来。看来她早就令人跟踪我和米兹知道我们的所有动向才会在最恰当的时候打进电话来。 卡迪拉克车停下第一个开门跳下车的是夏盖依旧是邋邋遢遢的装束、轻浮浅薄的面目。他站在别墅的篱笆旁边向我猛力挥手:“喂喂你过来!” 等不到夏洛蒂出现我是不会下车的因为要跟我谈的是她而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年轻人。米兹通话结束满腹火气无处泄突然从旁边的警员手里夺过一柄冲锋枪向着夏盖脚下“哒哒哒哒”地扫射了一梭子子弹。 青色的木栅篱笆腾空而起土屑翻飞之间夹杂着夏盖的连声怪叫。 米兹肩上的压力太大了唯有恰当的宣泄才能保证不被上司的重压弄得精神崩溃。我理解他的感受其实此刻我的脑子里也时不时昏昏沉沉的好像有感冒烧的前兆。 车子另一边的门无声地弹开一柄加厚的黑色阳伞嘭的一声张开瘦削干枯的祭司随之出现。如上次一样一副宽大的墨镜严严实实地遮着半张脸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替夏盖出头只是静静地站着隔着车子盯着米兹。 “喂你在搞什么?是不是想死了?”夏盖嚣张地叫起来。以他们姐弟的财力有理由不把米兹这样的中级警官放在眼里。 米兹大步向前枪口直逼夏盖胸口大声冷笑着:“警察办案无关紧要的人抓紧时间滚开!” 所有警员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眼神复杂但却是无声无息地看着这一幕。 我预料到米兹要吃亏因为夏盖的武功相当不错近距离搏斗的话米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果然夏盖身子一仰陡然右脚旋踢正中米兹的左侧太阳穴。与此同时米兹的冲锋枪再次吼叫起来一长串子弹从夏盖头顶上飞了过去射向路边的法国梧桐树顶。 米兹如一截刚刚伐倒的树桩缓缓倒地冲锋枪也脱手而飞。 夏盖一击得手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几名年轻的警员已经扇面形包抄过来。 “哈打群架吗?我最喜欢了——祭司祭司快动手!”看起来夏盖是以祭司为后盾的所以一旦遇险先要叫祭司救命。那几名警员武功不及夏盖但出手之际却是正宗的美式“一招制敌格斗术”两个会合过后夏盖的后背、膝盖连遭重击踉跄着倒地被擒。 祭司似乎并没有听到夏盖的求救声只是冷冷地凝视着我所在的警车。当然他要是越过车子援助夏盖的话后面赶过来的十几名警员早就举枪待正好变成了一个最明显的标靶。 第五部完 请看第六部 ------------ 第六部 风云际会 ------------ 1桃色陷阱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第六部风云际会 我推开车门同样冷淡地看了他一样转身走向米兹。他正呻吟着爬起来然后飞起一脚踢在夏盖头顶。这仿佛是一个无声的信号按住夏盖的警员们同时动手拳如雨下打得夏盖鬼哭狼号般乱叫。 今天的阳光不算强烈就算是最爱美的女孩子都不一定需要撑阳伞偏偏这个阴阳怪气的祭司却一本正经地撑着伞立在那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夏洛蒂就在车子里没有她的命令祭司是不会动手的。 夏盖的呻吟声越来越低而米兹等人也的确泄够了其中一个警员取出手铐哗啦一声锁住瘫软在地的夏盖倒拖着扔在草坪中心。 米兹气喘吁吁地走向我脸色更加难看两颗眼珠已经半边充血:“陈先生这次的事可能是个误会你能否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我拍拍他的肩:“对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以后别太大意在这个世界上有枪在手也并非是万无一失的。”夏盖的嚣张行径让人讨厌已经犯了众怒米兹的过激行动情有可原并且动手的是一群警察最终结果只能是法不责众不了了之。 “我突然觉得……很累陈先生我恐怕不能送你去见夏洛蒂了需要停下来好好睡一觉再补充点东西。”米兹欲哭无泪被击中的太阳穴位置已经出现了一大块瘀紫。 我还想安慰他几句但他已经扭头走向别墅的门口脚步沉重之极。 “陈先生现在可以上车来谈谈‘诅咒之石’的事了吗?”车子的贵宾席位置窗子忽然滑下露出夏洛蒂的灿烂笑脸。 谁都不再理会倒下的夏盖警员们全都散开各自继续手边的工作而令人不解的是夏洛蒂和祭司也对他冷漠如路人谁也没有提及甚至连一个关切的眼神都没有。 我知道自己目前的形像很狼狈彻夜不眠加上沙漠风沙脸色不会比米兹更好看。 进入车子时夏洛蒂再次浅笑:“陈先生每次见你都仿佛非常憔悴的样子难道冷小姐对你那么重要?”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风衣腰带紧束细腰仅有盈盈一握。在她侧面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只白色的保温便当盒旁边则是一碟香气四溢的阿拉伯烤肉饼。 我没有理会她的话题自顾自地落座。 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她在中央遥控器上揿了一下按钮嚓的一声四扇车门的保险锁同时落下。 “关上门谈生意会比较安全一些陈先生不会介意吧?”她的手指再次轻轻地拨弄遥控器墨绿色的电动窗帘合拢乳白色的顶灯也亮起来。 “我不会介意只关心‘诅咒之石’在哪里?方便的话现在就开始谈你的条件吧?” 我预感到这次谈判不会太顺利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着夏洛蒂的图穷匕见而随机应变。现在我们已经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开以卡迪拉克的良好隔音效果估计就算在这里开枪杀人都不会引起外面的注意。 座位侧面的音响系统里飘出幽雅轻柔的萨克斯音乐车身颤了一下随即向前开动。我不想问她要去哪里也没这个必要到了该说的时候她一定会主动揭示答案。 在开罗人的传闻中夏洛蒂是一个相当有钱的富孀但她的年龄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有钱的女人凭借昂贵的化妆品和每日过五个小时的精心修饰可以将年龄成倍缩减相信夏洛蒂在这方面的花费也是一个天价数字。 “陈先生在想什么?”夏洛蒂取了一支香烟在手但并不点燃只在指间把玩着似乎在刻意向我展示自己修长的手指。 我淡淡一笑平静地摇摇头:“没想什么只不过洛琳馆长的诡异死亡让我有点心悸而已。可想而知当法老王的诅咒开始显露神力时接下来将有更多与之相关的人送命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没有人会因此而遭厄?” “你在暗示我?呵呵呵呵——”夏洛蒂仰起白天鹅一样的白皙颈部毫不在意地轻笑着随即揭开了那只便当盒一股奶油玉米浓汤的暖香瞬间充满了车厢。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在额头上一拍笑容更加旖旎而深沉:“只顾研究陈先生的心理活动把正事都忘了。这是我亲手替你煮的汤——到达埃及后你每天都在忙碌辛劳身边没有一个合格的主妇照顾长此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体都会熬坏的是不是?” 我料不到会出现如此一幕不禁有些诧异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陈先生?”她温柔地笑着再次叫我拿起盒盖上嵌着的一只嵌银汤匙在那碗汤里轻轻搅动了一下玉米粒的原始香气越诱人了。 “咕咕、咕咕”我的肚子里出不争气的鸣叫声。忙了整夜昨天与希薇一起吃过的晚餐早就消化殆尽了真的需要补充食物。 “多谢。”我移到茶几另一侧的座位上默默地接过汤匙。 如果是最糟糕的估计这碗汤和食物里都有miyao甚至毒药夏洛蒂要杀人灭口或者是套问我脑子里的秘密但我更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既然“诅咒之石”是解决问题的最终焦点我似乎无法拒绝与她合作。 汤和饼都很可口并且她一直都在微笑着注视我目光中饱含着甜腻腻的温情。细想起来相识数年豪爽大度的冷馨都从没替我煮过汤而一直是由家里的菲佣代劳。冷馨属于事业至上的女孩子在她眼里翻一小时的考古资料远比费心费力地去煮一锅汤更有意义。当然我对她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只要她过得开开心心就好。 “好主妇一定要煮得一手好汤这样才会令自己心爱的人永远不肯远离。在我们埃及人的文化习俗典籍中煮汤和修饰是主妇们不可或缺的两门功课就像呼吸和睡眠一样重要。陈先生你认为这句话说得有道理吗?” 夏洛蒂的温言软语与肯尼金的萨克斯音乐混合在一起逐渐产生了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我情不自禁地点头:“汤真的很好喝谢谢你。如果我的朋友米兹在就好了他也同样又累又饿并且缺乏别人的照顾。”当昏睡感潮水一般涌过来时米兹的形像和他举枪怒射的片断都渐渐远了像沉没在潮汐中的古旧帆船。 “呵呵你的朋友?陈先生像你这种万里无一的当代高手怎么可能与那种人成为朋友?在我眼里你需要结交的至少应该是王公贵族之类的上层人物身边也应该是大把大把的美女相伴夜夜笙歌欢宴才对。” 她的手轻轻覆盖在我手背上带来一阵滑腻腻的微凉。 “是吗?”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也正在变得飘忽不定。 “当然我说过只要我们合作定会附加给你一系列的优厚条件。金钱、地位、权势、女人、珍宝什么都应有尽有。陈先生我猜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张柔软的大床对不对?”她牵起了我的手侧面的车门忽然打开透进来一大片温暖暧昧的粉色光芒。 原来车子早就无声地停了门外铺着粉红色的地毯一直通向十五步之外的两扇粉色大门。 “跟我来吧?”她拉着我下车萨克斯音乐一直响着让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当我准备抬头向上看的时候现自己的脖子也已经僵硬只能被动地跟随着她前进。 粉色大门在我们身后徐徐关闭一股数十种香气巧妙地混合在一起的无名异香扑面而来而房间正中的那张粉色大床上不偏不倚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黑色旅行箱。 “请坐吧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她在正对门口的一面大镜子前站住手指一挑腰带上的结倏的打开风衣也在瞬间滑落露出里面仅有的纤薄绸衫来。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要坐的话只能坐在床上。 我木然向前走了两步身体已然不受控制一下子扑倒在床上。 旅行箱的盖子自动弹开里面放射出的灿烂金光令满室的粉红也黯然失色。我勉强抬起头看到里面是摞得整整齐齐的大号金砖至少有四十块以上。 “你要的一切在这个房间里都能得到也包括我。只是你需要付出某种代价并且是心甘情愿地付出然后在承诺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保证以后绝不反悔。”她也上了床拾起金砖顶上的笔和纸放在我的眼前。 “要我……做什么?”我极力抗拒着要昏睡过去的强烈欲望。 她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捉摸的诡异笑容忽然挥手一把黄金剪刀从我头顶掠过嚓的一声十几根头已经落在她的手里。 “在那张盟约上写下你的名字。”她凝视着掌心里的头。 我拿起那只笔摸索着在纸页的右下角签了自己的名字身子一软张手张脚地趴在床上再没有挪动身体的一丝力气。这张床仿佛被异香薰透了一般与我的身体相接触的每一寸地方都散着动人的香气。 萨克斯音乐停了但随即又另一种阿拉伯风格的靡靡之音响起来令人迅联想起开罗红灯区里的脱衣舞酒吧和钢管舞女郎。 “陈先生我现在就要兑现自己的承诺让你尝试世间最完美的云雨之爱。醒来之后你就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私人奴仆永远都只为我一个人服务……”她呢喃着伸出胳膊在我脑后轻抚着。 我凝聚力量努力地翻身向上望着头顶那盏悬垂着粉色流苏的阿拉伯吊灯。渐渐的夏洛蒂的脸覆盖过来遮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的手指一动蓦的现竟然是全身赤裸着的带着让男人无法抗拒的体香。 突然我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把她吓了一跳骤然翻身后退。 我摸索到电话吃力地按了接听键话筒里立刻传出希薇的声音:“陈先生是我。” 脑子里的混沌稍有减退我用力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希薇没开口前先接连三声长叹:“我已经离开酒店回到自己的公寓其实就在夏洛蒂夫人的豪宅不远处。现在我站在后窗边上能够眺望到她的卧房阳台并且刚刚看到那辆卡迪拉克车驶离。我想再次提醒您抓紧时间联络她——洛琳死了假如有谁能制止这场轮盘游戏般的杀戮您是唯一的人选。” 我硬撑着身子坐起来倚在那只旅行箱上。 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如果希薇留在酒店里还能得到有效的保护一旦擅自回家只怕会有危险。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努力凝聚思想:“希薇你还是回酒店去吧至少我可以随时保护你。” 希薇陡然冷笑着提高了声音:“算了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在您没来开罗之前我一直都过得好好的。而且我不是你们那样的江湖人对权势金钱没有太大兴趣自然不会有人垂涎再见。” 她带着气挂断了电话最后的语气很不友好。 “陈先生?我们可以延续刚才的甜蜜工作了吗?”夏洛蒂赤裸光洁的手臂环绕在我脖子上滑腻腻的脸也在我的肩膀上摩擦着。 我收好电话拍着她的手背苦笑:“为什么不先去看看我的签名?夏洛蒂夫人。” 她又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我拿开她的手臂弹身下床背对着她悠闲地欣赏着墙上的一幅阿拉伯女郎油画。她当然听懂了我的意思回身去看那张纸突然“啊”的大叫了一声已然愤怒至极。不过她没有当场作而是“咚”的一声撞开了镜子旁的另一扇门飞快地闪了出去。 金砖、美女、miyao对我而言都是毫不奏效的工具当年教官训练我时同样的手段采用过不下千次花样百出却没有一次成功过。所以从上了夏洛蒂的车子之后我所有的表现都是伪装出来的。 确信夏洛蒂已经离开后我转过身看着那箱金砖淡淡地摇头冷笑:“这些毫无生命力的东西为什么能吸引那么多人为之疯狂?古往今来为黄金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但却无人记得金光背后的风光险恶。” 其实由司空摘星和蔡小佛搞出来的系列追杀岂不也是“黄金之海”惹的祸?他们明知道黎天是51号地区的高手是个动不得的人物偏偏为了黄金而仓促出手。现在两个人不知落在谁手里连个消息都没有。不过司空摘星向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副将初出江湖时接连遇险却都阴差阳错地化险为夷毫未伤希望他这次也能延续从前的好运吧。 我阖上了旅行箱的盖子让这个房间重新笼罩在粉色的光辉里然后踱到那扇暗门前面思量了几秒钟终于决定还是继续等下去。 既然夏洛蒂选择了跟我合作她就一定不会半途而废。目前来看她对我的这种信任是我手上唯一的重量级筹码了。 十五分钟后暗门再次打开夏洛蒂笑容可掬地出现在我面前已经换过了一套白色的阿拉伯长袍。 “陈先生久候了请来这边慢慢谈。”她伸手肃客仿佛粉色房间里生的事根本与自己无关。 我踏过暗门直接进入了一间宽敞的书房。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铺洒进来令室内的十几颗观叶植物绿意茏葱生机勃勃。书房里摆放着书架、书桌、转椅、沙等等必备品唯一让我感到特殊的是窗前竟然摆着四架高倍天文望远镜一致瞄向东南四十五度角的天空。 书桌上的一只咖啡壶刚刚停止工作巴西咖啡略带苦味的醇香无处不在令人精神一振。 “陈先生开诚布公地说吧你既然对‘诅咒之石’感兴趣我便马上拿给你。以你的身份应该不会强抢豪夺或者毁诺失信吧?”夏洛蒂温情款款地端给我一杯咖啡随即进入谈话的正题。 我在沙上落座稍作沉吟才谨慎地回答:“关于《太阳之轮》那本古书我只是答应你去找却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方便的话请先把当初冷汉南教授说过的话复述一遍好吗?” 即使是唾手可得的东西都有可能生意想不到的变故我从来都不会把一件事设想得一帆风顺只是“向最坏处打算、向最好处进行”。 夏洛蒂一笑走向书桌后面的一只灰色保险柜熟练地扭转密码盘出微型齿轮咬合时的“嗤啦”声。 “当时与教授谈判时我把现场过程录了像稍后放给你看。现在你将看到埃及传说中的‘诅咒之石’——”她打开柜门双手捧出一只铁青色的方型金属盒子回身放在书桌上。 我稳稳地坐在沙里并没有急着跳起身去看反而更加悠闲地架起二郎腿扭头欣赏沙旁边的一株刚刚吐露新芽的巴西木。 “哦?陈先生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冷淡?难道你对‘诅咒之石’的兴趣也是假装出来的?”夏洛蒂话里有话眉眼之间浮现出勾人的媚笑。 进入这个房间之始我便已经仔细打量过可能存在的隐蔽防卫措施。对于这种顶级豪宅而言自然会专程布置美式安防设备。不出预料的话房间的吊顶部分会安排十五到二十个枪械射击孔由闭路监控人员操纵一旦有人对夏洛蒂不利立刻会进行不留死角的密集扫射。 落地窗方向是普通人最容易想到的逃生线路但那种透光性良好的防弹玻璃至少能经受住微型冲锋枪的重复射击抵抗重力撞击的极限也在五百公斤以上要想破窗而走显然是最愚蠢的决定。 “毫无疑问夏洛蒂是一个城府深沉的女人表面的言行举止都不过是缜密的伪装罢了。”这是我对她的最新结论与这种女人打交道唯有以静制动、后制人才会免遭其害。 “不恰恰相反我很感谢夏洛蒂夫人的大方举动。只是主人还没说要出示给我看客人又着什么急呢?”我微笑着向她举了举杯子意味深长地问“咖啡好香难道除了牛奶和方糖还加了另外的秘密调料?” 汤和饼里都加过miyao我只是在善意地提醒她要合作就别耍太多花招。 夏洛蒂的脸颊上骤然升起两朵红霞咬着唇水汪汪的桃色双眼直盯着我嗤的声笑出来:“陈先生我错了原谅我可以吗?” 我毫不退缩地回望着她毫不费力地化解了她借勾魂一笑施放的催眠术。当一个漂亮女人羞涩地当面认错时往往会对男人的弱点一击必中引对方的怜香惜玉之心。夏洛蒂很聪明对我的攻击与求和相互错开随时随地都在变换着左右局势的手法。 “唉冷汉南教授说得没错陈先生绝对是一个无法撼动的奇人任何方法都无法打动你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她在我的逼视下放弃了继续进攻的企图垂手揿了盒子四角的暗锁那盖子啪嗒一声弹了起来。 满室咖啡香气中蓦的多了一种金铁冶炼时的灼人气息如同突然靠近了一只巨大的炼钢炉一般。我确信那种怪味就是从盒子里传来的。 “陈先生请看——”她从盒子里捧出一块焦黑色的物体乍看上去像一只攥紧了的拳头。 我起身走到书桌前伸手接过那东西感觉它竟然是毫无重量的比同样体积的空纸盒差不了多少。它的表面非常光滑应该是长时间被人摩挲导致的必然结果如同古玩界的“盘玉”一样。 ------------ 2印度大人物也失踪了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既然是“诅咒之石”它自然应该是一块石头至少表面看来在我掌心里的是一块重量折减到十分之一的石头恰好能被抓在右手中甚至五指能够感受到它表面上的指肚状凹槽。之前我曾在港岛的艺术馆里迷恋过一段时间的陶塑而它给我的真实感觉就像是一块被用力握过的陶泥烧干后的样子。 当然右手握住它时仅仅能合拢一半另一半还是暴露在外。 “陈先生你的冷静镇定是不是与生俱来的为什么在别人应该吃惊、雀跃、方寸大乱、把持不住的时候仍然保持绝对的清醒好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坚冰?”夏洛蒂长叹轻盈地坐回到转椅上。 我盯着那石头看了半分钟仍旧放回到盒子里然后缓步踱开走向窗前。 这一次我现窗外四十步之外的五处略矮一点的屋顶上各有一只黑洞洞的狙击步枪枪口指向这边。就算有人侥幸破窗跳出只怕在半空中就会变成硕大的蜂窝。 洛琳的遗书里说过只有“诅咒之石”毫无用处需要更高的智慧来掘它的用处。她是举世闻名的大占卜师却只看到这一点而无法揭示更多。 “更高的智慧?是指凌驾于全人类思想之上的某种能力吗?”我的心里又掠过一阵无声的苦笑。不知道教授和冷馨是否具有这种智慧但他们明明已经有了突破性的现可惜天不遂人愿两个人一起遭劫。 哔的一声书桌侧面的液晶屏幕亮起来一个虬须满脸的老头子正在慷慨陈辞双手不停地在半空挥舞着。 那就是冷汉南教授冷馨秉承了乃父的表达方式每次与我探讨问题也是这个样子仿佛是美国议员在参众两院参与辩论一样。 “夫人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拿到《太阳之轮》十天——不只要五天到一周时间就一定会亲手交给你。把石头保管好它必定是属于我的。”教授太喜欢用“一定、必定”这样的修饰词大概每一个在专业领域成为权威的人都会下意识地这么说以此来加重语气维护自己“永远不容置疑”的形像。 接下来冷汉南絮絮叨叨地向夏洛蒂叙述了自己对洛琳的感情相信在对方催眠术的引导下他“一定”中招“必定”袒露自己的一切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吐露出来。 凭心而论冷汉南教授是个好人夫人生前和去世后的长久岁月里他连红灯区都没去过清心寡欲严于律己是一个标准的“好男人、好父亲”形像。正因为如此冷馨才会支持他追求洛琳尽量使他有一个快乐充实的晚年。 那段录影带内容是没什么价值的反过来想夏洛蒂会把有价值的部分别有用心地抹掉只给我看编辑过的版本。 录影带放完了夏洛蒂耸耸肩异常轻松地微笑着:“陈先生我已经采取了最合作的态度甚至连这块石头你都马上可以带走——只要你能把《太阳之轮》带回来。嗯我答应过的其它事一样都不会少那箱黄金可以在我这里暂存合作成功后我还会追加给你同样的九只箱子。呵呵最近国际金价持续上涨似乎就是为了我们这次合作而敲响的庆功鼓……” 她的确够“合作”但拿出的所有资料对我都没有什么帮助就算我带走石头暂时也不会有什么突破口反而更容易引各路人马的哄抢。 我向左侧跨了一步沉默地停在一架望远镜前。 夏洛蒂倏的站了起来稍显紧张地笑着:“陈先生我们正在谈合作请不要分神好吗?” 这种产自欧洲洛奥莱恩公司的“星空探路者”牌望远镜是大多数天文爱好者的最高目标每一架的售价高达一百六十万欧元仍旧非常畅销。 我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抬手打开了三脚架侧面的电源开关。 夏洛蒂迅绕过书桌出声阻止我:“陈先生这个时段观测天空很容易被太阳的逆向反射光波刺伤眼睛。如果不想在瞬间变成一个盲人的话请停止你的愚蠢举动。”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天文学常识只不过是想试探她到底为什么会紧张起来。 “这种高精度、高稳定性的望远镜只要一架就够了何必同时摆放四架?夏洛蒂夫人难道经常有四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同时观测天象吗?真是难得、难得。”我装作毫不在意地感叹着眼角余光撇向望远镜的手动调焦旋钮。 假如仪器被人频繁使用的话旋钮上的摩擦痕迹会相当明显。果然我现其中三架机器旋钮上的防滑纹路上留有轻微的汗渍痕迹想必这三位观测者每次都会出现相当紧张的情况所以指尖上的汗液经常留在旋钮上慢慢渗入纹路里。 打扫书房的佣人当然会对望远镜进行常规清洁但却无法彻底消除这些几乎是肉眼难以察觉的污痕。 更令我困惑的是靠近房间左侧的最后一架望远镜整洁如新似乎自拆箱后就没人用过。 夏洛蒂耸耸肩无声地笑了。这是女人的常用武器当不愿意回答某个问题时就会以这种“万能”笑容应对。 事情进行到这种地步我再停留下去已经没有意思了随即礼貌地向她告辞。 她对我不想带走石头这件事感到了极大的诧异连续询问了两次得到确认后才怅然一笑:“你与冷汉南教授的态度截然相反他当时恨不得马上把石头拿去送给洛琳馆长。无论如何陈先生祝你能马到成功!” 我们一同走出了这幢两层独立别墅车道两排的花圃里栽满了各色鲜花但很明显我们两个都没有赏花的心情。拆解月光大酒店十八层房间的事我时刻记着只是目前并非提出这个要求的最佳机会。既然大家决定合作总得各自做出什么才有资格提要求她已经出示了“诅咒之石”而我需要做的事却一点都没开始呢。 别墅的东南方向有几排高层公寓楼想必希薇就住在那边想起她来电话时的怫然我不禁哑然失笑。 夏洛蒂拥有十几辆私家车每一辆都配备了专门司机但我还是谢绝了她的殷勤自己招手截停了一辆计程车驶向酒店。现在我需要回八楼房间做一次短暂的休憩让紧张的神经得以放松。 车子靠近酒店时我听到了熟悉的警笛呼啸声计程车立刻就近停下不愿意再向前去。 我只能付账下车沿着人行道走向酒店刚刚穿过大堂的旋转门便听到了米兹略带嘶哑的叫声:“把住各个出口每层每个房间都要彻底搜查。要所有客人出示有效证件特别是具有印度人体貌特征的——” 大堂里已经布满了持枪警员比第一次搜查时更为兴师动众人数也增加了两倍以上。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酒店经理正捧着一本登记薄愁眉苦脸地跟随着米兹走来走去眼睛不时地偷偷瞥着那些板着脸的警员们。 米兹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一见到我立刻扬手打招呼:“陈先生终于等到你了。” 他刚刚刮过胡子下巴一片铁青色并且也洗过澡、换过衣服好像还抹了不少增白的护肤品看上去精神抖擞。 我知道一定是生了大事心情立刻变得沉甸甸的现“诅咒之石”的喜悦也随即飞得无影无踪。 米兹靠近我还没开口先皱着眉吸吸鼻子:“唔这么浓重的香气?陈先生难道你跟夏洛蒂夫人——”他的脸上现出心照不宣的坏笑偷偷挑了挑大拇指大概是想当然地以为我跟夏洛蒂之间已经生了什么。 “出了什么事?”我陪他走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吧台。 “是件失踪案。”他自己动手从冰箱里取了一瓶啤酒用牙齿咬掉瓶盖咕嘟咕嘟地一气灌下了三分之一。 我听到他下达的命令里有“注意印度人”这样的语句已经隐约觉得大事不好只不过还心存幻想希望案子与那伦、苏坎无关而是住进酒店的其他印度客人。 “八层贵宾套房里的人全部不见了大约有四十多人莫名其妙就消失了。酒店方面根本没有他们的结账记录监控设备也没拍到他们离开房间甚至酒店的保险柜里还替他们保存着一大笔现金。呵呵就这样人没了?” 米兹滑稽地耸耸肩膀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我的心情沉到了冰点苏坎为破解诅咒而来不料事情还没解决就已经陷入了最糟糕的困境。 “就像你手下的两名警员一样吗?没有理由地凭空消失?”我没提现危月燕的人皮那件事实在是不忍去想那伦也会遇到同样的结局。 米兹点点头把剩余的啤酒一气喝干随手把瓶子丢进垃圾筒里。 “这鬼房子是不是真的该拆掉重建了?”他仰面望望大堂顶上的几十盏花枝吊灯愤愤不平地取出烟盒狠狠地叼起一支烟。 在我看来推倒重建不是根本目的最重要的是要找出大厦存在的秘密机关来才能彻底地查到龙象女的下落揭开不断有人失踪的谜底。 “陈先生我替你另外找一家酒店可好?不要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邪气太重只怕最终让你也受连累。放心我有熟识的地方保证你会住得习惯。”他在心理上对我已经相当依赖总想帮我做些什么以换取我的鼎力帮助。 我在他肩上轻轻一拍:“米兹你知道吗?越危险的地方越容易现问题。我想过了马上搬回一八零八房间去看看会不会如他们一样失踪。”说完我立刻转身走向电梯把愣怔的米兹一个人留在酒吧里。 电梯前并排站着四名持枪警员其中一个嘴唇上刚长出淡淡茸毛的年轻人出声喝止我:“警察办案请你回避。” 他的三名同伴不顾现场气氛有多么紧张一起捂着嘴笑起来。 “喂南达让路陈先生是我们的办案顾问!”米兹远远地喊了一嗓子。 年轻人立刻满脸通红瞪了同伴一眼让路的同时替我按了电梯门的按钮。 我先去了八层走廊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布满了表情严肃的警员。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在贵宾房间里现人皮之类的东西至少还没引起更大范围的恐慌。 那伦带我到过的大客厅、小客厅里同样布满了采集现场证据的警务人员一个相熟的小组长向我介绍:“这个套房里附带着六个小房间所有房间里没有特别凌乱的迹象失踪者似乎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突然失踪的。电脑和电视都在工作其中一张床上还丢着一本翻开一半的色*情杂志卫生间里护肤品盖子也开着……” 假如这群人失踪的原因与危月燕、两个负责监控的警员相同那么可以做如下判断:“龙象女一直都没有离开大厦并且出于某种原因需要一直杀人直到无人可杀为止。” 她杀人的原因可能是灭口、获取资料、搜索秘密——甚至只是为杀人而杀人。 在麦爷那一派的降头术中其中一种便是修炼者需要不断地杀人来磨炼自己的精神状态最后达到非人非兽的忘我境界得到降头术的无上真谛。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循环报应的嗜杀者必定被别人所杀杀人者的手段越残忍得到的报应便越惨烈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我给服务台打了电话命人重新打开一八零八房间。 这种举动把米兹骇得够呛先派了一队警员上来把房间里外上下搜索了一遍清除掉一切可疑物品。然后他把一柄威力巨大的加长型左轮手枪塞在我的枕头下面另一柄短颈冲锋枪放在半敞着的床头柜抽屉里。末了还在卫生间和衣橱里各藏了两柄射手枪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我拒绝了他留人保护的要求开门送客然后回到卧室舒舒服服地躺下闭目休憩。 “我这样做是否过激?我有能力应对一切突事件吗?如果龙象女再度出现我是否该抢先动手射杀她?她会从哪里出现?还会是那面怪墙吗……”疑问如同夏夜里的萤火虫在我脑海里一停不停地飘来飘去。 那伦和苏坎的失踪给了我最沉重的打击毕竟这一次失踪人数之多让人无法接受。在六个小房间里住着的是苏坎的保镖到底是何等诡异的袭击才能把他们瞬间干掉而不留下任何搏杀的痕迹呢? 我已经很久没有用枪械杀人了这一次或许又要被逼开枪。 房间里很安静而我又是连日彻夜不眠所以很快便睡了过去基本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如果龙象女在暗中窥视应该会偷偷出现做一些常人无法想像的诡谲动作。 这恰恰是我的诱敌之计“睁着眼睛睡觉、竖着耳朵睡觉”本来就是美军海豹突击队的必修课程只不过经过教官的妙手改良后我所学习到的已经属于“视、听”的更高层境界即使在熟睡中也会捕捉到身边出现的任何异常响动。 教官说过:“高手对决取胜的要素在于强的信心。一个最强的高手不单单应该知道自己即将做什么更应该清楚自己能做什么。” 我既然敢睡到这张床上就等于是告诉自己一定能击杀龙象女成为最后的揭秘者。偶尔翻身时我总能感觉到裤袋里那柄小刀上传来的寒意。当年教官把它传给我时便注定了我和它的不解之缘。 恍惚之间我仿佛走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电影院极遥远的前方是一方硕大的白色屏幕。我似乎知道即将播放的是一部极其血腥的恐怖电影所以焦急地向四周张望要找一个空的座位安顿下来。 影院里实在太黑了又没有服务生的引导所以我只能摸索着一排排地盲目向前寻找。可是所有的座位上都有人而每个人都严肃地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对准幕布的方向根本不理会我的费力寻找。 终于我找到了一个座位如释重负般坐下。就在此时电影放映机轧轧地响起来而屏幕上也出现了晃动的影子。 我已经有相当久的时间没去过电影院了最后一次看电影至少要追溯到十年之前也就是刚刚遇到教官的时候。当时他带我在北美的一个无名小城里看电影还给我买了饮料和奶油爆米花。 那场电影的名字和内容早就不复记起印象中只有离开电影院时外面的幽暗长街上飘着鹅毛大雪。 “我到这里来干什么?龙象女会不会出现?”我蓦的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地方本该是躺在月光大酒店的一八零八房间里诱敌出现的。于是我倏的起身要走过侧面的大批观众然后从入口退出去。 幕布上的图像消失了一行巨大的黑字跳出来——“结束”。 我一下子释然:“电影放完了正好随大家一起退场不必突兀地向外走。”提前退场是对电影工作者的不尊重这是全球电影观众都知道的常识所以我重新坐下等待旁边的人退场。可是我靠在柔软的座椅上仅有几秒钟便睡了过去并且睡得很沉忘记了自己的一切使命。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念头突然弹起在脑海里:“那伦、苏坎怎么会失踪?他们明明就在酒店的贵宾套房里谁能无影无形地潜入然后把人带走?这几乎是正常情况下无法完成的除非酒店里布满了暗道机关。如果老班在就好了他最擅长用水银来查找暗道在这一行里班家自谦第二就再没有哪一派敢称第一了。” 我倏的起身马上觉四周空无一人幕布恢复了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原来大家都退场了?”我焦灼地向侧面跑了几步踏上通向检票口的台阶。大约向上攀登了四五十级台阶后我才猝然现检票口的铁栅已经锁闭。外面的天空飘着大雪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开罗的雪可是真的不多见呢?”我低头自语从铁栅里伸出手去掌心里立刻落满了鹅毛般的雪片。 铁栅上挂着一块残旧的黑板上面写着“每日一场、明日早来”这两行歪歪扭扭的英文。 我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被困在下班后的电影院里了而且要被困整整的一晚但我的确有要事在身酒店方面再有人失踪的话米兹就得被逼得跳楼了。况且他找不到我会不会以为我也失踪了? 一个穿着破大衣的老头子跑过来腰里挂着的一长串钥匙哗啦哗啦胡乱响着。他的两腮和下巴上长满了虬曲的胡子看上去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喂下次别在里面睡觉了这是电影院记住这是电影院!”他嘟囔着开了铁栅上的锁先放我出去然后走进电影院反手把门锁上。 我走下湿漉漉的台阶猛然记起这老头子就是冷汉南。他当然也是肩负使命的信誓旦旦地要去找回《太阳之轮》从夏洛蒂那里换回“诅咒之石”交给洛琳。现在洛琳都已经死在金字塔上了他还悠闲地把自己关在电影院里睡大觉? “教授?教授?”我用力踢打着那道锈迹斑斑的铁栅。 冷汉南已经走得很远了就在通道尽头的幕布那里像一个木偶剧里的道具般毫不起眼。我叫不回他只能返身离开。台阶下面是一个小小的自由市场每一家小店的门口都撑着一把巨大的阳伞挡住了纷飞的雪花。 在我左手边隔得最近的一把伞下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正挥动着一把扇子帮一只刚刚点燃的炉子扇火。青烟与雪花混合着渐渐弥散在昏暗的天色里。 ------------ 3阴间组织开始行动 “母亲我回来了。”我这样叫她。 她回过头皱着眉看我忽然长叹一声:“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看天都要黑了。” “我去看电影睡着了然后被锁在电影院里刚刚才有人开门放我出来。”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但在印象中母亲不该这么老而且脸色、语气也会比现在好得多。 “真的?真的?”她冷笑着连问了两遍仿佛当我是在撒谎一样。 “真的当然是真的。”我接过她手里的扇子。 “你——要倒霉了!”阳伞正对的小店里一个男人大步跨出来举起右手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尖又一次大声重复“你要倒大霉了知道不知道?”他的样子如同早就洞悉天机、熟知未来一般一副悲天悯人但又幸灾乐祸的模样让我一阵阵后背凉。 “我真的只是去看了一场电影而且冷汉南教授可以作证不信你去问他!”我指向台阶上那道紧锁的栅栏。 男人的手指更用力地戳在我的额头上:“冷汉南死了你、要、倒、大、霉、了!” 我的思想清晰了一些也醒悟到冷汉南的确已经死在沙漠里无人能够证明自己被困的过程了。 “他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在电影院里出现?”陡然间我连打了三个寒颤浑身上下冒出一层惊惧的冷汗。 “回家吧回家再说。”母亲黯然地丢下扇子走向一道破旧的篱笆。 我跟在后面那男人也跟过来兀自恶狠狠地追问:“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到底去了哪里?陈鹰我老实告诉你你要倒大霉了——” 铮的一声我的小刀已然脱鞘而出压在他的喉结上。一瞬间我的勇气全都回来了不再做软弱无力的分辩一字一句地告诉他:“离我远点再跟来的话当心你的狗命。”那些话是我横行港岛黑道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与所有年轻的社团龙头相同我曾度过了一段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灰暗日子。 “回家吧。”母亲站在篱笆那边招呼我。 “跟我动刀?你为什么不想想是谁把你栽培成今天的样子?”男人冷笑起来竟然是教官的声音。我盯着他的脸依稀就是教官的模样。谈及用刀他是世间唯一一个刀法在我之上的人如果黎天能够被称为“刀术高手”的话教官则可以被叫做“战术小刀之王”。 一辆破旧的老爷车吃力地吼叫着开过来有个人摇下窗子向我打招呼。 我知道那是父亲但不知为什么自己却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地收回小刀抬头看天。一片硕大的雪花落在我的额头上转瞬化为冰水凉凉地滑落在脸颊上。我有种放声大哭的脆弱冲动但仍然强行忍住只怕自己会因此而彻底崩溃掉不复所有人眼里的英雄形像。 老爷车一直冲向篱笆父亲望着我完全忘记了应该踩下刹车一直撞向篱笆后面的大树。 我醒了睁开眼睛时先看到的是房顶上的花枝吊灯那是月光大酒店的独特标志。 “只是一个梦?”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仅用眼角余光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卧室的门半敞着那是我躺下前故意留下的开阖角度能够从卧室里清楚地观察到西墙的中心。没有任何意外生让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有淡淡的怅然。也许我太急于见到龙象女了总想尽早把这件古怪的事彻底了断。 “嗯?白小谢呢?他竟然也……一起失踪了?”我呼的坐起来额头上迅渗出了一层冷汗。睡觉之前我大意地忽略了他的存在假如他也被龙象女袭击致死麦爷留下的一切线索就将不复存在白离在金字塔顶拿给我的“攒心虫”也没什么用处了。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这么多年来只跟妹妹相依为命。教官介入我们的生活时我才十一岁就已经懂得带着水果刀浪迹黑道了。所以我的脑海里应该没有他们的样子并且他们也不会在意我到底成长为什么人物。 “你要倒大霉了”——教官恶狠狠的声音犹然在耳边回荡但他从来不这样跟我说话。在梦里老妇人和开车男人的脸始终模模糊糊的我虽然认定他们是自己的父母却辨认不得他们的模样。 这个梦预示了什么?我被困在一个漆黑空间里、死掉的冷汉南重新出现、母亲愁郁的脸、父亲开着老爷车撞在树上……一切毫不相干的环节组合在一起立刻让我有种莫名的心烦意乱之感。母亲一直重复着“回家”两个字但我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在任何人地方找到“家”的感觉天生就怀着一颗不断流浪的心。 或许是夏洛蒂下在汤里的miyao产生了某种后遗症我又一次感到头昏脑胀起来。 “也许仅仅是个令人不解的怪梦?”我下了床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双臂准备走到客厅去。 “啪嗒”一颗水珠从吊灯上滴下来正落在我躺过的位置。我下意识地在额上抹了一把因为自己梦中看见雪花飘落正好停在额头上化为水珠也许就是吊灯上滴水所致。不过我的额头非常干爽没有湿漉漉的感觉。 水珠滴在床单上立刻铺散为明晃晃的银色小球那竟然是一滴水银珠?我飞身上床仔细地观察吊灯根部正有两颗稍小一点的水银珠渗出来转眼间便无声滴落。 “老班?水银注地九泉追踪大法?”我讶然自语。 妙手班门自创的这种探索暗道机关的方法代代单传是江湖上不可能出现盗版的绝技。只要见到它便知道是老班亲自出手了。因为有莲花小娘子和婴儿的事我不想把他拉到这件事里来没想到他还是自作主张地暗地查看我的需要然后偷偷动手。 就像田七一样老班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我救过他他便会毫无保留地报恩。二十一世纪的江湖像他们两个这种人已经稀少如史前动物了。 我跳下床大步走入客厅向头顶的吊灯望去。果不其然那里的房顶上也有水银珠渗出来。可以想像此刻月光大酒店的很多房间里都有这种现象水银珠会藉着建筑物的缝隙悄然渗透下来由顶到底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空间。 老班告诉过我这种秘技的粗略模式但具体到如何操作便绝口不谈了。这是班门的家族秘密事关几百年的班姓荣耀他连莲花小娘子都不会告诉。 “好了有老班出马终于能够解开一个疑团——”我走到西墙边在墙面上重重地拍了一掌。 莲花小娘子年轻时艳绝一时曾被江湖通道称为“美貌、暗器双绝”想必他们的孩子一定会长得会很可爱。我已经签了那张支票作见面礼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时一定会去看看他们的小孩子。 龙象女始终没再出现我很谨慎地再次检查了洗手间、衣橱、阳台的各个角落到处干干净净的保持着服务生清扫过后的原状。 最后我停在冰箱前想要拿一瓶饮料解渴但刚刚拉开柜门立即听到小型气球的爆炸声。半开的冰箱里随即喷出一道浓重的白雾。我急后退鼻子里已然吸进了少许一阵天旋地转传来身子一软便仰面朝天地跌了下去。 起初神智还算清醒摸索着想要爬到沙上去但一分钟后我的四肢开始麻手臂也无法用力。 全文字版阅读更新更快尽在支持文学支持!“这是欧洲黑道上的‘老虎烟’会不会又是‘阴间’组织下的手?”我摇了摇头努力撑起眼皮观察着阳台方向。门是反锁着的有敌人出现的话只能是从相邻的阳台上跃过来。刀在裤袋里枪在枕头下和床头柜里但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一下子散掉了根本无法凝集。 阳台上传来玻璃窗缓缓滑动的声音随即有三个人先后出现踮着脚尖走进来。 “快点他们就要到了咱们大概只有十分钟时间。”有人焦灼地叫着。随即两只毛茸茸的大手伸进我的腋下毫不费力地将我抱了起来大步走进卧室。 这是一个高大健壮的俄罗斯人腰间高高隆起一看便知道是插着大口径手枪。盡在bsp; “桑给你五分钟时间化妆成他的样子越快越好。”号施令的人脸色黝黑正在弯腰伸手将一只黑色盒子固定在沙底下。 第三个人则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亚洲人手里提着一只金利来的公文包跟着走进来拉开拉链把包里的瓶瓶罐罐倒在床上。他先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拾起镜子和眉笔仔细地在自己脸上描画起来。 我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大约是要妆扮成我的样子留在这个房间里等什么人。 俄罗斯壮汉掀开西装下摆抽出一支银版沙漠之鹰熟练地退下弹夹在手里掂量着。 “喂卡夫你在什么愣?”那个小头目暴躁地吼叫着“龙堂是美国华人江湖的第一大社团诸葛常青的功夫很厉害人又相当精明你们两个都打起精神来别把事情搞砸了!” 按他的面目看应该是欧洲人和非洲人的混血后代下巴尖削目光如电。此刻他的眉皱得紧紧的不停地抬起手腕看表。 “我在想要不要把弹头涂上‘沙皇禁药’?”壮汉只是把玩着那只弹夹根本不理会小头目的焦虑。 小头目一愣双手捂住脸沉默了几秒钟霍的放下手:“涂!一号说过只要他们头脑中的智慧一旦获知马上杀人灭口。卡夫你这一次总算脑袋开窍了。” 壮汉咧嘴笑了笑手指一抹弹夹里的子弹便叮叮当当地落在床上。他的手指虽然又粗又短但绝不愚笨刚刚这一手单指退子弹的功夫足见功力。 我终于明白:“原来他们要等的是诸葛常青那个江湖上极有威信的‘铁血军师’?龙堂的人即将到访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消息他们怎么会截获呢?” 危月燕一死龙堂不会毫无反应我只是没料到诸葛常青会径直来找我但却之前连个沟通的电话都没拨过来。 “我完成了。”一手举着镜子的人忽然转身向着我优雅地一笑。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我每天早晨起床后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我无力地盯着他晕船般的感觉层层叠叠地在脑海里动荡着。此人的易容术的确高明乍看上去几乎就是我的翻版。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目前开罗黑白两道上关注的焦点人物陈鹰。看看像不像?”他凑近我眼珠转了转表情也随着沉静下来。我记得在港岛时曾有描专家替我做过炭笔画自己沉思时的眼神与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被叫做“卡夫”的壮汉叫起来:“桑跟他费什么话?中了‘老虎烟’的人没有任何听觉视觉他根本不知道咱们在干什么。快点你的武器准备好了没有?” 半分钟之内卡夫已经藉着一根棉签的帮助把落在床上的子弹都抹上了一种带着微酸气味的药水。“沙皇禁药”属于二十世纪末期的一种败血症型毒药侵入人的血液十五分钟后将会大面积地腐蚀对方的淋巴系统和抗病毒系统从而导致血小板大量坏死。 沙漠之鹰这种大威力手枪号称为“短枪之王”再配合以“沙皇禁药”中弹者几乎毫无生还希望。据我所知目前全球医学界应对这种毒药的唯一办法就是截肢封闭被感染的毒血传播渠道。 桑轻松地抖了抖自己的双手从他的灰色名牌休闲西装袖子里立刻弹出两柄黑色虎爪刀。 “刀在这里要不要试试?”他轻轻挥手虎爪刀上的浅灰色锯齿锋刃划出两道诡异的弧线应该也是淬上了某种毒药。 短时间内小头目已然在客厅和卧室之间来回走了十几遍将至少十五枚炸弹分散安装在隐蔽角落里。三个人的动作训练有素分工也相当明确绝对是有备而来。 我曾杀了两名“阴间”组织的高手现在一想其实对方早就大规模地进入了开罗城区死掉其中两名只不过是千足蜈蚣损失一两条腿根本无伤其本质。 “卡夫你说一号把陈鹰说得那样厉害怎么一转眼便落在咱们手里听任摆布呢?难道真的如黑道上所说亚洲人总喜欢夸大其词而没有任何真本事?”桑的肩头一晃两柄虎爪刀嚓的一声缩了回去。 他的手指缓缓地在我额头上滑过忽然并排坐在我身边举起镜子。镜子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陈鹰”当他模仿我的浑噩表情时我们两个几乎没什么区别。 “天下高手在‘阴间’面前从来都是不堪一击的。”他低声冷笑着丢下镜子取出一架间谍专用的微型相机搂住我的肩膀对准两张相同的脸喀的一声按动了快门。 “金萨先生我们准备好了。”桑向小头目报告了一声。 金萨沉着地回应:“那好调试监控设备。卡夫我会令对方坐在正对卧室门的位置到时候你只需向着门扇的对角交叉线交点开枪就好了。其他人全部交由我来对付——桑你的任务则是为卡夫的射击设置第二层保险看我眼色行事。如果对方现异样想要离开沙时我会接连咳嗽两声你就用虎爪刀扣住他的膝盖给卡夫零点五秒的射击时间。明白了吗?” 桑拉长了声音:“哦——这么简单?” 金萨不耐烦地冷笑:“你什么意思?桑我觉得你最近似乎并不满足于受指挥的角色总想提出点创新的建议对不对?” 他大步走进卧室反手关门用一支红色的签字笔标明了对角线的交叉点重重地在那个叉号上敲了两下:“卡夫就是这里。第一枪破门而出后我需要你在这扇门没有打开的情况下从子弹射穿的破洞里观察情况继续提前瞄准对方逃遁的方向——门或者是阳台。你们两个听清了这次要对付的是龙堂最聪慧的人物连龙堂老大对他都相当尊重。一号说过就算有百分之千的把握也得设想到第一千零一种可能。” 卡夫倏的跪地举枪水平瞄准那个叉号瞬间变得如同一具雕塑般冷静凝滞。 金萨的安排非常周到那些炸弹大概是做为第三层保险使用的务必要将进来的龙堂人马全部消灭。当然也可以做为撤离时销毁证据的伏笔那样一来月光大酒店的十八层以上建筑便要灰飞烟灭了。 这就是恐怖分子最令警方头痛的地方他们在刺杀主要目标时往往依靠爆炸力强劲的现代化武器制造出大量毫无必要的破坏活动来。按下遥控器引爆炸弹很容易因此而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却是无法估量的。 无怪乎全球各国每年都要举行联合反恐行动留这种穷凶极恶的人类公敌在城市里简直就是对普通百姓生命的无情践踏。 桑开门走出去在靠近阳台的一张单人沙上坐定。我的视线受到卧室门口的限制只能看到他在得意地晃动着二郎腿心情悠闲之至。 金萨从背包里取出两只薄液晶屏一只扔给卡夫另一只则是用双面胶带纸贴在门扇叉号的上方半尺位置。液晶屏亮起的时候里面映出的正是长沙的靠背如此一来等于替枪手卡夫架设了射击瞄具能够隔着门扇观察客厅里的一切形势。 “怎么样?”金萨把方面关紧继续轻微调整着液晶屏的对比度和亮度让画面的清晰度进一步提高。 “很好。”卡夫似乎不愿意多话那是一个好枪手的最优秀素质。 金萨似乎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始终没向我看上一眼。他没有亮出自己的武器但我现他的双手掌缘部分隐约透着一种淡金色十指的指甲盖也是如此仿佛涂抹过掺加了金粉的透明指甲油一般。 我知道俄罗斯的高加索金矿区山脉里有一个神秘门派最善于吸收黄金的力量来提高自己的武功自创过“金沙掌、金沙指”其原理是从中国大6的“铁沙掌、黑沙掌”里偷师而来。 自古以来地球人就明白黄金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物质除了炼丹服食以求长生外还有数百种方法能够借用它的神秘力量。金沙掌这一派自称“洞悉了黄金的力量”在前苏联的黑白两道名气相当之大曾经有二十多个门下弟子入选总统特别护卫队。不过该派与“阴间”一样随着前苏联的解体而逐渐湮灭。 如果金萨练的是“金沙掌、金沙指”的话跟随诸葛常青来的龙堂弟子可就遭殃了。 “诸葛常青到访为什么不事先打电话预约呢?”以龙娇、龙娆的个性而言假如有龙堂大人物过来她们两姐妹一定会抢先报功一样地闯进来告诉我至少也会在酒店大堂留言。 “或许一切消息通道都被‘阴间’垄断了?”我暗地里苦笑那是最糟糕的局面了。开罗警察进入月光大酒店搜索过两次却没有觉“阴间”的种种手段。目前完全是黑道人物在牵着警察们的鼻子转米兹又怎么能顺利办案呢? ------------ 4铁血军师诸葛常青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现在我希望老班不要贸然出现。他以机关制造见长但武功却不出色落入这三个人手里的话只能是死路一条。 金萨的伏击计划很周密只是他没有将房间内所有的空调送风口计算在内。 在反恐行动的教科书上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通道甚至比正门、阳台的地位都突出。进攻方可以由此投掷烟雾弹、毒气弹、燃烧弹逼迫恐怖分子撤离房间防守一方也可以利用丝触动型炸弹、曲尺形伏击扫射令警察损失惨重。 以金萨的水平似乎不该遗忘这一点。 “大家注意对方已经进入了酒店大堂三分钟内将搭乘电梯到达。”金萨身上的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断线了想必那是一个特殊的通知信号。 “嗯嗯明白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桑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我看不到他的脸单听这种声音与我平时说话差别非常细微。 枪手、易容术专家、战术策划者这种三人小组是军事研究家们最为推崇的“三角形战斗组”模式最能挥每个人的战斗力。由这一点上看他们都可能有军队服役的经历保持了经过长期磨炼形成的军事化行动能力。 金萨丢下背包脱去酒店人员的工作服露出里面的白衬衣、黑领带和毕挺的西装裤。他在床单上蹭了蹭皮鞋又举手整理了一下头大步走出卧室。那扇门无声地关上但我能从液晶屏上看到客厅里的情形。 卡夫保持着随时射击的姿势看样子会一直维持到进攻动为止。他是伏击战的主力也许第一颗子弹的成败直接关系到行动计划的结局。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无暇顾及我的况且我已经被“老虎烟”所迷没有任何行动能力。 门铃一响金萨立刻快步走过去开门。从一个焦躁阴险的恐怖分子变成笑容可掬、文质彬彬的商人他只用了半分钟。 “陈大哥陈大哥诸葛军师来看你了!”龙娇龙娆的声音先响起来随即从金萨身边翩然钻过冲向客厅里的桑。 桑很沉得住气微笑着起身一左一右牵住两个女孩子的手动作不卑不亢、成熟稳重。 “陈兄弟久仰了。”一个中年男人缓步走进来穿着一身考究的白色西装臂弯里挎着同样质地的白色风衣。他向桑伸出手去脸上带着和蔼谦逊的微笑但眉目之间却含着一种半隐半现的威严。 桑微微前倾身子与对方握手这个动作也是我非常熟悉的因为自己遇到尊敬的长辈时正是这样向对方致礼的。 中年男人身后并排立着三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全都保持右手插入裤袋的动作。 “诸葛先生请坐。”桑后退两步恰到好处地请对方在长沙上落座。 两姐妹接过中年人的风衣他温和地笑着落座金萨画下的叉号正好对准他的胸部中心。以沙漠之鹰子弹的威力不必刻意追求射中对方心脏只要是在上身的有效射击点内都会严重震伤心脏保证其强大的杀伤力。 中年人就是龙堂威震美国黑道的两个大人物之一“铁血军师”诸葛常青。他的传奇江湖生涯曾被唐人街的著名华裔作家司马雁翎写成长篇传记体《怒向刀丛觅小诗》行销全球成了黑道后辈们人手一册的励志宝典。 “陈兄弟龙老大委托我向你道谢当时危月燕和龙家两姐妹被闪电姬追杀是你及时阻止了那场火拼。以他们几个的武功根本不该去招惹教官的人你看呢?”诸葛常青的笑容无时无刻不挂在嘴边而且是自内心的令与他对话的人如沐春风。 挡住闪电姬的是我而桑只不过是易容成我的另一个人。 “诸葛先生那是我应该做的。其实之前我在北美的经历你应该知道教官是我的老师闪电姬是我的同僚他们总会给我一点面子的。”桑冷静谦虚地应对着诸葛常青的话我终于现了他的易容术无法伪装的一点那就是说话时必然生动作的喉结部分。 他的喉结小而平滑几乎被衬衫领子盖住而我的喉结大小应该在他两倍之上并且是在衬衫领子之外的。 “不过这次燕大叔死了陈大哥怎么解释?”两姐妹抢着搭话即使在诸葛常青面前也不改本色。 后者不以为忤反而笑着帮腔:“对呀陈兄弟对此有没有更好一点的解释?” 危月燕的死曾上过开罗所有报纸的头条编辑们同时采用了最怵目惊心的文章标题——“华裔黑帮火拼杀手变为人皮”。这种论调传到龙瀑雨和诸葛常青耳中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黑道人物下的手。即便是神出鬼没的龙象女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某派人物的诡异杀手而已。 “我无法解释各位危月燕的死很离奇警方都没有什么合理的报告出来我实在无可奉告。”桑缓缓摇头。 两姐妹同时出一声怪笑:“哈我们说过燕大叔就在那面墙里偏偏开罗警察死脑筋根本不听还把我们轰了出去。对了希薇小姐当时在场陈大哥叫她出来帮我们作证行不行?” 一提及希薇我就预感到桑会露馅因为我到埃及后与希薇接触最长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是普通的跟踪人员无法体会的。 桑沉吟不语诸葛常青怜惜地喝斥着:“龙娇不要乱说话!” 龙娇指向卧室这边辩解:“不当时真的有希薇小姐在场不信叫她出来当面对质我猜她一定在里面。” 龙娆不理会诸葛常青的喝斥双臂一振如一只灵巧的穿帘燕子般冲向卧室。这扇门并没有上锁一旦她强行闯入只怕就要丧生于卡夫的第一颗子弹之下。 金萨一闪动作青烟般飘忽瞬间横在卧室门口挡住了龙娆的去路。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站在长沙后面的三个年轻人没有出现任何动作但他们的目光分明已经瞄准了金萨只等诸葛常青一声令下了。 “小姑娘请留步陈先生还有话说。”金萨客客气气地笑着后背挡住了监控镜头客厅里的情形也随即被遮住。 桑轻咳了一声耸了耸肩:“诸葛先生危月燕死了我也很难过。不过目前警方已经深度插手此事明确警告黑道人物不得在这件事上再做文章。你要是一定逼我解释岂非故意要我难做?” 换了我大概也只有这种解释了因为危月燕的死本来就是意外。假如龙堂的意图是以此来向我难只怕有点文不对题真正要找杀人凶手也该去给开罗警方施加压力才对。 衡量现场力量对比诸葛常青一方人数虽多却明摆着陷入金萨布下的陷阱一旦开战并没有任何优势可言。现代化的江湖火拼武功和实力仅仅是决胜的一小部分筹码势孤力单者挥手击杀强敌已经不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例子。 至少龙娆向卧室硬闯的这步棋等同于向枪口上撞自取死路。 诸葛常青挥手:“龙娆不要冲动任何事情都要慢慢谈咱们还是多听听陈鹰先生的意见。” 龙娆慢慢后退金萨也微笑着离开了卧室门口。 “陈兄弟那我们先把危月燕的事放在一边开门见山谈另外那件电话里沟通过的事好不好?”诸葛常青的笑脸是张最好的挡箭牌把方才的尴尬化解于无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收到龙堂的电话预约了原来“阴间”的人已经截停了我的电话还让桑假装我的声音约他们过来谈。 桑点点头:“好你在电话里说‘察卡尔峰’生级雪崩造成了几十个万能冰洞曝露在阳光下的局面这又说明了什么?” 诸葛常青一笑:“说明‘不死勇士盛宴’的主人只怕要重出江湖了——他就住在极寒之地的冰洞里依靠采集冰魄灵气维持生命。不过现在我有更明确的线报消息他非但已经出现而且是出现在开罗。” “哦?”桑冷淡地笑了笑没有表现出更震撼的表情。 我极容易地把这件事与“普罗米修斯之火”联系起来不知道诸葛常青的消息从何而来准确性又是如何?开罗局势如此错综复杂的情况下那样的大人物再骤然加入进来无异于向冒着青烟的巨大油锅里泼下一瓢冷水惊天动地的爆裂已然无可避免。 “这件事陈兄弟怎么看?”诸葛常青对桑的反应有些意外。 “你知道我已经退出江湖了所以很多江湖人物关注的大事对我不再有什么吸引力。诸葛先生你说过要给我看一部分骇人听闻的照片照片在哪里?方便现在就拿给我吗?”桑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自己需要的方向。 “哈哈哈哈……”诸葛常青大笑起来忽然伸出右手接住了半空跌落下的一颗水银珠在指尖一捻。以他的江湖阅历不可能连“水银注地九泉追踪大法”都没听说过所以当他浓黑的双眉不停地轩动时我猜到桑会暴露出更大的马脚来。 “好照片——”他向身后的年轻人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人从腋下夹着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恭恭敬敬地递在他手里。 “在看照片之前我得先向陈兄弟解释它们是怎么来的。”他又一次微笑起来目光中充满了深不可测的慧黠。 也许现在是卡夫动手的最佳时机但金萨还没有出行动信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出诸葛常青已经对桑和金萨起了疑心只不过是在虚与委蛇地应付罢了。能坐到龙堂军师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凭的并非仅仅是龙瀑雨的提拔而是自身的强大实力。 桑的易容术虽然厉害谈及对江湖辛秘的理解却又差了太多只能随着诸葛常青的话题往下说:“请讲。”他和诸葛常青的距离仅有三尺每一次眼神接触都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司空摘星有个小情人住在旧金山的唐人街上开着一家小小的中国古玩店经常有些又便宜又惊艳的好东西出售所以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陈兄弟司空摘星手上流出来的东西都是偷来的属于无本生意当然可以低价抛售但他的小情人不够低调将自己的小店起名为‘贼玫瑰’一直号称‘熟客可以预订全球范围内的任何古玩’。这种玩法岂不是等于把火药桶丢在即将喷的火山口上烘烤?唐人街的水很深比司空摘星门路更广的人数不胜数要想算计他们的话真是太容易了——” 诸葛常青将信封平放在茶几上但却用左掌压住不动声色地给桑讲故事。 司空摘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凭着一手神偷功夫根本不把江湖同道放在眼里人生字典里更没有“低调行事”这四个字。他说过那个唐人街小情人的故事其实对方不过是个下等夜总会的三流小舞女而已不知跟多少黑白两道的男人上过床偏偏被他捧在手心里当作无价之宝。 两年之前司空摘星曾为了小舞女倾慕“英格兰玫瑰”黛安娜的一句酒后醉话自己远赴英伦三岛将王妃生前用过的一箱珠宝偷出来送给对方。 港岛的著名相士雷恐客早说过那个小舞女是司空摘星三世的克星这一辈子是前来索命的。一饮一啄三生早定司空摘星早晚会死在这种危险游戏里。 桑轻轻点头:“嗯后来呢?” 诸葛常青脸上的笑容越深沉:“六个月前贼玫瑰小店出售了一套隋唐羊脂玉瓶被我的一个黑道朋友购得。那套瓶子一共九个从小到大依次套在一起像一只俄罗斯套娃一般。在最小的那只瓶子里我朋友现了一个用石蜡密封的微缩胶卷这些照片就是来自那个胶卷上。陈兄弟你有没有兴趣猜猜这是怎么回事?” 桑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他不熟悉司空摘星的禀性当然理不清头绪但我知道司空摘星把偷东西当作一种享受只要过程根本不管偷来的东西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值。他偷到玉瓶后大概看都不看就送给那小舞女了。所以胶卷从何而来什么时候藏在瓶子里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猜不到诸葛先生不要故弄玄虚了好吗?”桑冷笑起来。 现在金萨的位置距离门口最近一旦难他最有机会封住门口格杀跟随诸葛常青进来的年轻人。我只是为龙娇龙娆两姐妹而可惜两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本就不该误入黑道江湖的。 江湖是杀人者的乐园但却是被杀者的噩梦。相当多的时候这两种身份是可以瞬间转换的生与死杀与被杀只在转眼之间。 诸葛常青尾指一弹信封滑到桑的身前。 “陈兄弟照片在这里请看——”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两只耳朵突然接连颤动了三次。我相信那一定是某种暗号。 桑抽出照片陡然倒吸一口冷气。这一次他并非故意装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真的是‘黄金之海’?” 哗的一声他一下子把照片在茶几上摊开手指颤抖着从照片上依次滑过脸上的肌肉情不自禁地痉挛着。液晶屏幕上看不到照片的详情卡夫回手拿起床上的那只液晶屏迅地按了两下立刻出现了与门上的屏幕完全不同的图像监控镜头的角度是在冰箱上方的位置。 我的视线从从卡夫的宽大肩膀上面越过去看到的是一大片诡异的金黄色照片似乎拍摄者一只在对着一大堆黄金拍照。最顶上一张拍摄的是一只巨大的黄金鳄鱼阔大的嘴巴夸张地张大到极限似乎正在择人而噬。 卡夫回头看了我一眼恐怖地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 他们预先设伏的目标就是这些照片既然目标出现动手的时机也就快要到了。 “就这些?还有没有?”桑直起身子声音也随着颤抖起来。一个人万分激动时难免会丧失了伪装的耐性这几句话已经露出了他的本来嗓音。 茶几是在吊灯的正下方突然又有一颗水银珠跌下来落在照片上。黄白相映十分醒目。这一次连诸葛常青背后的年轻人都注意到了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诧表情。 “呵呵老班在哪里?”诸葛常青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 “什么?你在说什么?”桑应该没听过老班的名字。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件事而已。照片都在这里了陈兄弟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照片来得很怪异?世界上没有人到过‘黄金之海’但这些照片中所拍摄的却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黄金雕塑拍摄者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拍到的?如果说这些只是道具布景的话又怎么会如此逼真?” 诸葛常青拿起一张照片向桑亮了亮:“看这种牛头、驴耳、蛇身、鸡足、鼠尾的怪异动物造型即便是最资深的动物学者都叫不出它的名字。” 我看不清那张照片但只听他解说已然明白那上面拍到的是只比“四不像”更奇怪的东西。 “我也有一部分资料跟诸葛先生带来的这些相互对照应该能找出问题的答案不过——咳咳……”金萨插话蓦的轻咳了两声。 那是动手的暗号不过卡夫被液晶屏上的黄金图片吸引到这时才抬手握枪已经丧失了最佳的射击时机。 “砰”第一颗子弹准确地击穿卧室门弹道方位完全正确但诸葛常青在最关键的时刻向后挪了半尺子弹射穿他坐着的那张长沙呼啸着嵌在西墙上。 桑的动作果然够快身子向前俯冲双袖一振两柄虎爪刀闪出来交叉扣向诸葛常青的膝盖。他的用意非常歹毒非但要控制住对方令枪手卡夫再有射第二枪的良机而且先要废掉对方右腿一招制敌。 他太追求杀伤极致所以也就暴露了自身的巨大破绽毕竟面对的是诸葛常青。 骤然之间桑倒飞起来半空中张口哇的喷出来一大口鲜血。他的虎爪刀非但没有斩中诸葛常青的膝盖反倒被对方的“退步窝心脚”狠狠地踢中胸口跌出七步颓然落地随即再次吐血虎爪刀也远远地抛在一边。 这是“阴间”组织与龙堂的第一会合交手但也是唯一的一次因为接下来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三个年轻人合围金萨、龙家两姐妹扑向卧室门口、诸葛常青弹身而起、卡夫举枪跨步向前——八个人的动作是一起产生的但却在倏忽之间每个人的身体都摇晃起来而后软软地倒地。 “小虎……你怎么回……事‘千里挽绮罗’的毒怎么把咱们自己也放倒了?”龙娇斜倚在卧室门口气急败坏地低叫着。 三个年轻人来不及回答她的话其中一个黯然向着诸葛常青:“军师对方是‘阴间’的人这种隐蔽之极的‘老虎烟’无色无味很难防范。不过我感觉另外有种毒气掺杂其中似乎是江湖上失传很久的‘万年幽莲’?” “千里挽绮罗”是龙堂的明“万年幽莲”则是老班的小妻子“莲花小娘子”的独门miyao以上两种混合了“老虎烟”只怕再强悍的江湖高手都难逃浑身瘫软、无法动弹的厄运。 “是老班暗中出手了?”我抬了抬眼皮望向空调通风口。那是金萨唯一忽略的地方正是这种疏忽才令所有的人猝然中招。 ------------ 5水银注地九泉追踪大法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老班是你吗?故人诸葛常青在这里请现身吧?”诸葛常青最沉得住气声音依然沉浑洪亮。 客厅里的通风口格栅一响随即被人轻轻挪开老班灵巧地跃下地来笑眯眯地环顾四周:“呵呵大家出手都够狠的唯恐对方不死。诸葛常青龙堂的手干嘛要伸到开罗来?总不至于把全世界的财源都攫在手里才安心吧?” 他抱住诸葛常青放回沙上坐好然后走到吐血不止的桑面前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几秒钟猛的飞起一脚踢中了桑的下阴。桑早就没有力气翻滚嚎叫了身子痛苦地蜷缩成一只大虾的形状双脚胡乱抽搐着。 “你的易容术果然很精妙留你这种人在世界上只会败坏了鹰的名声——”老班恨恨地骂了一句粗话拾起地毯上的虎爪刀压在桑的喉结上冷笑着挥动一腔鲜血急飙起来。于是桑成了这次战斗的第一个牺牲品。 老班杀死桑的刹那我的心情倏的一沉:“糟了!” 以五行八卦阴阳暗合的理论来说莲花小娘子刚刚分娩属于“家道血光之厄”。老班做为她的最直系亲人目前只应多做善事、趋避流血牺牲事件才会得保平安。他动手杀人时假如敌人的魂魄不散附着在他身上势必会触未满月婴儿的特殊灵性造成“凶灵附体”的局面。轻则老班、莲花小娘子有一人丧命重则一家人都会因此而罹祸。 我处心积虑要他远离月光大酒店生的这些命案但天意昭昭还是把他扯了进来。 老班踢开卧室的门先把笨熊一样的卡夫拖到一边再搀起我来喂我吃了一颗清香扑鼻的绿色药丸。 “鹰感觉怎么样?”他拾起卡夫的手枪对准对方的额头扣动了扳机。 我的肢体知觉渐渐回复根本没机会阻止他杀卡夫。老班从前并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这一次的表现十分怪异。 “鹰我在空调通道里窥伺很久了这几个家伙对你不敬早就该死!”他掂了掂那柄手枪冷笑着向卧室外面走。 我提气大叫:“老班停手停手——你听我说赶紧离开这里这些事跟你没关系!还有还有收回你的水银赶紧离开一秒钟也不要耽搁!” 他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当我支撑着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又一声枪响金萨也死在他的枪下。 世事真是奇妙一场两大组织间的对决竟然以老班出手杀人而告终金萨做了那么周密的安排却由于卡夫失去了射击位置而功亏一篑。 我拖住老班的胳膊咬牙切齿地低叫:“你听我说马上走马上走为了莲花小娘子为了你的孩子马上走——回家之前先找个地方沐浴更衣、焚香静思术士化解冤魂的那套手法不必我细说你都该知道。求求你马上就走……” 如果我有力气动手的话早就拽他下楼赶他离开了。 老班诧异地笑起来:“什么?鹰你到底怎么了?” 我陡然挥手在他脸上重重地掴了一掌出“啪”的一声脆响。此时此刻只有重手打醒他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老班惊叫一声浑身一震仿佛从噩梦里醒来一样额头上唰的惊起了一层豆粒大的汗珠低头看着眉心里多了一个血窟窿的金萨惶急地自问:“鹰我做了什么?我杀了他——我杀了他们?” 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他的手上、衣襟上也沾满了鲜血。 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不管你做过什么现在照我说的去做马上收回你的水银盘离开月光大酒店。而且最好在二十四小时内离开这里避避风头。老班你为我出手我很感激但你也得为莲花小娘子考虑还有襁褓中的孩子们。” 他从前与异术界的朋友交往密切当然明白在妻子分娩不足百天内杀人是犯了什么禁忌。 老班不再坚持依旧从通风口内退走警察的车子也就在此时从酒店前的长街上呼啸而来。 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米兹明明不想给他添麻烦的但麻烦事一件一件找上门来。我跟“阴间”的人毫无关联可金萨等三人还是顺理成章地死在我的房间里根本无法避免。 “你才是真正的陈鹰不管别人怎么冒充都无法表现出你自骨子里的傲气——”诸葛常青笑着叹息从口袋里取出六枚方孔通宝金钱在掌心里缓缓摇动着。 “你并没有中毒其实以你的功力搏杀他们两个并非难事对吗?”我对诸葛常青的传奇历史很感兴趣描写他的那本著作更是读过不下五遍。在港岛时我曾与冷汉南、冷馨等谈起过他三个人能够达成真正的共识——“如果华裔社团里多出几个诸葛常青这样的大人物则全球警察对华人黑道的认识就会大为改观”。 在他的领导下龙堂已经逐渐走上正途对“黄、赌、毒、杀”这四种黑道常用的赚钱方式坚决摒弃开始向“合法商人”的身份转变。古人喜欢用“金盆洗手”来证明自己退出江湖的决心而诸葛常青不需要这个仪式就将龙堂上下的风貌改换一新了。 “的确如此跟假扮你的人第一次眼神接触我就看出了他心底里的邪气。据说你曾在十五个月之前向非洲难民营救组织捐赠过六百万欧元是华人慈善家里出资金额最大的但却刻意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像这样视金钱如粪土的豪杰又怎么会看到‘黄金之海’的消息就贪婪到那种地步?鹰我涉入江湖多年真正希望见到的下一代华裔社团当家人就是你这种人。” 他合掌闭眼默默地祈祷了几秒钟哗的一声将铜钱撒在茶几上忽而抬头一笑:“你隐忍了这么久是不是要看看‘阴间’的人到底想做什么?抱定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打算?可惜老班一出手所有良机就全部丧尽了对否?” 我报以同样的意味深长的笑轻轻点头。 其实我从不介意别人说我什么或夸赞或指斥都不会对我今后说什么、做什么产生影响。但丁的名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一直都是我的座右铭人在江湖如果不能左右自己的思想早晚有一天会落入人言可畏、战战兢兢的境地中去。 近几年龙瀑雨放权给诸葛常青龙堂一直都在做“由黑洗白”的努力这一点江湖同道都会看在眼里。凭心而论我对他谈不上崇拜但却抱着“尊敬、学习”的态度。 “鹰老班的前途有些不妙。卦象显示他已经进入了‘黑煞盖顶、乌云劈面’的困境属于九死一生的下下卦。只要有其它血光之灾牵引其人必定死于非命无法破解。”诸葛常青黯然收起了金钱无奈地摇摇头。 老班犯了阴阳五行里的大忌讳接下来会遭遇到什么险情只能看自己的造化和应变能力了。他的本性并不容易冲动我怀疑是大厦里的某种力量令他陷入了暂时的迷失。 “我知道最近生了太多的事每一天都有人应劫而亡无法终止。” 对于诸葛常青的周易八卦水平所有接触到这一行的高手都会诚心诚意地向他致敬包括江湖上以研究周易成名并且家学渊源的邵家、孙家、蓝家门下弟子。 修炼阴阳学术如同钻研最上乘的武功靠的是天资天分而非死脑筋苦功夫。无疑诸葛常青在这方面的才能无人能望其项背。 “所以我从旧金山赶来了希望能以‘黄金冲喜、财气震天’破解这一道接连不断殃及无辜的战斗。鹰在我的卦象里找到‘黄金之海’破除施加于其上的阴毒诅咒才可能从根本意义上解除所有人的灾难。” 他简单明了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且饱含热情地望着我。 “黄金之海”是一切激战的根源那么龙象女的异变呢又能证明什么? “诸葛先生我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完成没法帮你做什么抱歉。”与其等他提出要求再拒绝不如直接挑明以绝后患。“黄金之海”对司空摘星、蔡小佛之流有诱惑力对我的吸引却是微乎其微。 反过来想以龙堂的强大实力对抗聚集在开罗的其它帮派至少也会势均力敌无需我的鼎力相助。 “那么玉瓶里的照片呢?你也不感兴趣?”诸葛常青脸上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失望。 对于江湖人而言能够攫取世所罕见的黄金应当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贪婪梦想几乎没有人能抵挡住金山银海的诱惑。 我淡淡地一笑:“司空摘星做事向来毛毛躁躁从他手里流出来的线索一百条里不一定能有一条是准确无误的。诸葛先生谢谢你带照片来给我的好意但接电话的是刚刚死掉的那个而不是真正的我。所以我不得不拂了你的美意请见谅。” “鹰在我眼里那是次要的事。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替你做一次‘滴血寻根’方便吗?”他微笑着似乎对我的拒绝早有准备。 我的心情陡然一震因为“滴血寻根”属于上古鬼谷子道术中的秘技与元代名医贺神雪创立的“滴血认亲”同称为寻人术中的经典方法。只要取某个人的一滴血施以法术此人在一百公里范围之内的亲属便会同时生感应。 诸葛常青起身在倒地的五个人头顶各拍了一掌低声笑着:“好了好了大事结束咱们该跟陈先生道别了。” 他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并不需要药物治疗便解除了这五个人中的毒气立刻能够起身行走。龙家两姐妹已经没有了顽皮吵闹的力气默默地跟在三个年轻人后面向外走。 “鹰七十二小时内考虑好了再联络我。放心我不会对你提任何额外要求更不会对你不利。说老实话以前我跟冷汉南教授有过交往也算腆颜被冷馨叫过几次‘诸葛叔叔’。所以这不完全是帮你更是在告慰冷教授的在天之灵。我希望你能尽快决定下来咱们去她的失踪地点施术一定会得到些有用的资料。你说呢?” 诸葛常青的话有很大的保留绝不说得太死。假如他肯施展“滴血寻根”的话冷馨一定能感觉到。 我送他出门米兹正从走廊的另一头大步跑过来对龙娇等五人连盯了好几眼。 “诸葛先生这边刚刚出事我的情绪难以平静。二十四小时内我们再联络好不好?”我渴望“滴血寻根”一次成功而不是让所有的期待再经受一次难堪的重挫。上一次王诗提供了言之凿凿的情报却让我在大长廊里扑了个空还引出马尾辫被杀、王诗失踪的怪案。这一次我当然要吸取教训才是。 诸葛常青一笑向着迎面而来的米兹点点头然后扬长而去。 我能意识到他在只字片语当中便成功地扭转了我们之间的高低关系让我怀着感激的心情一直目送他拐过走廊转角。 米兹向门里探头望了一眼还没开口已经颓然长叹三声。 我知道他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血案已经神经麻木只是被动地勘察现场、填写案情报告对于最终能否侦破已经是不抱任何信心了。 “陈先生我本来打算得好好的要打电话请你吃晚饭然后去见一个怪人。可是现在什么心情都被死人给搅乱了。”他挠着头皮满脸都是苦涩的干笑。 “去见谁?”我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 “去见——一个到过‘黄金之海’的人疯子我想他说的东西你会感兴趣。仔细想想他说的一长串经历似乎不是随意编造的每一节环环相扣就算当个传奇故事来听都挺有意思的。”他望着我满怀期待地希望得到赞赏的回应。 “很好米兹今晚我的确有想听故事的兴趣。不过你先命令警员们停在楼下不要上来我们去房间里谈谈。” 我抢先一步进了房间他虽然感到迷惑却仍然摘下对讲机吩咐警员们在楼下大堂严阵以待。房间里的血腥气太重令他迅举手捂住鼻子不住地大摇其头。 “刚刚离开的人是总警署署长的朋友我见过的他们在开罗城里杀人不会惹上任何麻烦只是苦了这些倒地的家伙——”米兹有一点小小的感伤。 龙堂的人与全球各国警方都能攀上交情我相信他们的力量能轻易打通与警署署长的关系。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不必对此长嗟短叹。 我指向金萨微笑着告诉米兹:“死掉的三个都不是无名之辈你叫机灵点的警员给他们拍下照片来给国际刑警总部。粗略估计三个人都是红榜通缉令上的人物最低规格的奖金也得五万美元。” “阴间”组织是国际刑警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曾颁下了高额奖赏令全球缉拿这群人米兹一定也看过这份资料。 “真的吗?”米兹来了精神蹲在金萨身边凑近去看着对方灰白色的脸。 “君子无戏言。”我微笑着走到洗手间去拿起梳子整理自己的头。以我的生活原则总认为外出吃饭是一件大众性的活动注意仪容是对别人的尊重。镜子里的我状态并不好两个突出的黑眼圈松松垮垮地套在眼睛上嘴唇也焦渴得起了一层白皮。 米兹依计行事把一切甄别工作交由最得力的手下去做。 半小时后我们在酒店前的广场上上了他的车子慢慢地汇入了华灯初上的长街。经过了连番血案月光大酒店的住客们流失得很厉害至少有七成以上退房撤离。我回头望着酒店冷冷清清的门口不觉有些内疚。 “在想什么?”米兹按了下喇叭嘀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摇摇头反问了一句:“我们去哪里吃饭?谁请客?”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当然是我请而且还要介绍你认识一个熟人——” 窗外夜色阑珊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争先恐后地卖弄着风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经过的每一个人:这里是开罗非洲的第二大销金窟。 “除了疯子艾吉我不想见任何人。”我对他的热情有些吃不消了印象中自己在埃及没有太熟的朋友。就算有也是老班那种匿迹已久的怪朋友不适合坐在一起共进晚餐。 米兹摇摇头:“不不艾吉是吃饭以后才见这个人却是来陪咱们吃饭的。”他向我做了个鬼脸将车子拐向右边的一条岔道随即七扭八转过了几个狭窄的十字路口后停在一家院子前。 “到了请下车。今天我请你吃正宗的阿拉伯炒鸡、牛腩米饭和番茄牛尾汤。”他下了车替我推开那扇格栅门。一只白色的哈巴狗飞奔出来讨好地向他摇着尾巴然后在他裤脚上不停地蹭来蹭去。 院子里的草坪刚刚修剪过散着断叶残梗的柔美清香。刚刚过了格栅门一个穿着居家服的女人便推门出来在入门的台阶边躬身行礼:“欢迎陈先生的光临。” 房门开着一阵炒鸡和热汤的浓香与轻风编织在一道毫不客气地勾引着我的胃。 这片地方属于新城区和老城区间的交界居民大多数是从别的城市迁居而来所以每一家的建筑风格都完全不同。我们进入的是具有美式风情的三层木楼而第一层客厅里的傢具则带着北欧的原木色彩。 “陈先生请稍坐马上可以开饭。”女人谦卑地垂着头碎步走向后面的厨房。 我觉得她有些面熟一时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米兹一直在眯着眼偷笑目光不时地瞄向厨房半掩着的木门。 “米兹这似乎不是你的家?”我大惑不解。 沙侧面的半旧壁炉上摆着几个像框但里面找不到米兹的影子。 米兹得意地微笑:“嘿嘿以后会是但暂时还不是。” 等那个女人托着一个白色的托盘第二次出现时我忽然醒觉:“莎拉?你是那个小酒馆的女招待?” 这种结果让我有几秒钟的愣怔因为不明白米兹为什么会带我出现在莎拉家里而面前的她完全是温驯善良的居家女子与肆意地跟酗酒者粗俗笑闹的女招待完全不同。 莎拉低眉顺眼地笑着:“是我陈先生。米兹警官说你对艾吉的画和经历都感兴趣于是我们就冒昧地请你过来请不要嫌弃我的厨艺。” 米兹并没有急着解释什么只是手忙脚乱地帮着莎拉摆弄刀叉碗筷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阿拉伯炒鸡是相当有名的一道菜莎拉的手艺丝毫不逊于外面餐馆里的大厨只是我觉得好像是陷入了米兹的某个圈套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 米兹在吃饭之前匆匆出门接了一个电话再次回来时喜出望外:“陈先生我得谢谢你送我的那份大礼——莎拉是个好女人我准备娶她然后去西城区买一套更大更漂亮的房子彻底结束光棍生活。六百万奖金哈哈今天真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我瞬间便明白了金萨三人属于国际刑警通缉的要犯三条命一下子便换到了那么一大笔钱就算他肯拿出一部分来分给手下兄弟仍旧有一大半进了自己的腰包。 ------------ 6疯子艾吉的精神荒漠 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在处理马尾辫被杀案的时候疯子艾吉是被邻居莎拉陪着赶往警察局的然后女招待与米兹一见钟情火进入了热恋阶段。 “没有人愿意在那种地方长久地工作莎拉只是被逼无奈罢了。她从索马里那边以难民身份迁入埃及zf根本无法提供工作机会……” 米兹唠唠叨叨的毛病又开始了我只能友善地打断他:“米兹恭喜你找到了中意的妻子方便的话把艾吉叫出来我想跟他谈谈。” 一见钟情是世间最美妙的感情之一我会很乐意祝福他们但此时此刻还有很多大事要做。 “他就在三楼上不过陈先生为了报答你的帮助莎拉希望自己的小妹妹能陪你一段时间。像你这么优秀的人物身边没有女人怎么行?伊莲娜、伊莲娜……”米兹醉了向着厨房嘶声大叫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不肯松开。 我掰开米兹的手大步走向那道狭仄的木楼梯。 厨房里有两个女人同时回应着米兹一个是莎拉另一个清脆婉转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连续四次转折后我踏上了三楼。这是一个满地狼藉的大厅根本没有卧室客厅之分只是一个堆满了画纸、画板的大房子。左右两侧的墙壁都被摞到天花板的厚书挡住一股浓重的霉味一直向楼下飘去。 目光所到之处至少能看到十块以上的画板歪歪扭扭地靠在画架上颜料盒、干涸的画笔更是像柴火棍一样丢在地上。每前进一步就会踩到不同图案的画纸出嗤嗤啦啦的动静。 “艾吉。”我看不见人影只能叫了一声。 一个半人高的废纸堆里伸出一颗头蓬乱的脑袋:“谁?谁在叫我?”他戴着一副厚重的近视镜脸上涂着各种深浅不一的颜料直愣愣地瞪着我如同看着一个从天而降的怪物。 “我是陈鹰莎拉让我来的。”我有过与精神病人打交道的经历他们虽然思维混乱但都能记得自己身边的人。 他从纸堆里爬出来走向一只灰乎乎的旧沙噗通一声坐下去震得四处灰尘乱飞。 “坐。”他指向沙对面的一只方凳“你是第六百五十五个来听故事的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已经把‘黄金之海’的故事重复了六百五十五次。按照耶鲁大学的科雷教授明的‘讯息价值递减论’那个故事的价值已经贬值了六百五十五倍折算为货币单位则数值无限接近于零。所以你只管听只管问而无须多付一块钱。” 从这段话里看他的思维完全正确所谓“疯子”只不过是听故事的人觉得他的讲述太怪异了故意扣在他头上的一顶破帽子而已。 “我可以付钱只要你的故事有趣。”我吹去凳子上的浮尘缓缓落座。 “付钱?付多少钱?”他摘下近视镜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死死地瞪着我。 “一万或者十万美金?只要故事有趣你可以得到更多。”我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因为这是世上唯一一个到过“黄金之海”的人。当然我希望他的故事没有太明显的破绽千万别是沙漠里的无赖们骗东方游客的那种。 “嗄嗄嗄嗄——”他哑着嗓子大笑一只手用力指向我最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抓了一张废纸过来擦眼泪。 三楼正面仅有两扇半米见方的小窗子窗外黑乎乎的衬以他这种古怪恐怖的笑声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诡异气氛。 “十万美金?你开什么玩笑?对于一个见过‘黄金之海’的人来说区区十万美金不过是暴雨倾盆时的一个小水滴而已我怎么会看在眼里?我说过你听到的是一个已经贬值六百五十五倍的故事无须付钱懂了吗?” 他笑够了身子整个蜷缩在沙里像一只受过重伤的丧家之犬。 我无声地笑了能够蜗居在这种环境里还能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比之中国古代的清贫狂士也差不了太多。既然米兹决定迎娶莎拉做为他的朋友我会送一笔钱给他当作贺礼间接地将送给艾吉的酬劳也算在里面。 “那一年我在吉萨高地的沙漠里写生。在画院派看来一个成熟的画家必须通过数以万计的写生、写来加强自己对绘画这项事业的理解但我对此深表反感。写生就是要把个人对绘画对象的理解描绘出来当你对它毫无了解时单纯地表象临摹有什么用?” 他挥动着眼镜像一个教授站在讲台前一样慷慨陈辞。 “毫无疑问我当时在做与大漠的交流全心全意地体会它的苍凉博大、辽远空阔。一个人的思想真正与大漠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有无声的敬畏。我们脚下的大自然存在已达万年、百万年甚至亿年做为栖居其上的人类实在太渺小了。” 假如我是一个急性子的听众单这两段话便听得无名火起了。明明是要讲述“黄金之海”他先扯出一个离题万里的演讲词来。 “中国古人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句子艾吉先生你觉得这两句诗怎么样?” 我们以英文交谈古诗自然是翻译为并不合辙押韵的句子与平时读到的曰本绯句有些近似这令他产生了小小的误会:“哦曰本人也有这种深沉独特的思想家吗?” 泱泱大国的五千年文化积淀足以令中国人站在与大自然交流的最前沿那些脍炙人口的诗文更是千古流传的瑰宝岂是曰本绯句所能比拟的? “艾吉先生那是中国古代的一位诗人由城市进入北方大漠时写下的已经流传了千年。”我耐心地向他解释。 艾吉翻着眼睛沉吟了几分钟啪的一拍大腿:“好好果然很好。这种句子让我仿佛看到了沙漠上最美丽的海市蜃楼一样青烟飘飞落日如血整个沙漠在此时此刻就是为我一个人而存在的。于是我进入了幻觉——不是如同幻觉一样但我明白自己看到的都是真实存在的场景。” 我不再开口打扰他只是坐直了身子静等下文。 琴、棋、书、画是四项修身养性的技艺但在提高自身修养的同时又极容易让人变得走火入魔。中国古代琴痴、棋痴、书痴、画痴的典故数以万计不一而足其实放眼全球梵高、萧邦、莫扎特之流都称得上一个“痴”字。 艾吉在绘画界没什么名气但我相信只要痴迷此道即使毕生籍籍无名也已经达到了个人修养的最高境界。 “我看到一个巨大的深坑差不多有几万人在汗流浃背地进行着挖掘工作肩扛手抬地将下面的石头弄上来在宽广的坑沿上围成一圈堤坝。那个坑的直径过数百米当我站在坑沿上往下看时一眼望不到底。那些工人穿的衣服极其原始彼此之间的交流语言也我无法听懂的。开始我以为自己是进入了沙漠上的海市蜃楼一切都不过是虚幻的光影所以便后退了一段距离静静地观察这一切。” 故事的开始的确很怪异众所周知吉萨高地上除了金字塔和斯芬克司石像之外都是一望无际的沙丘绝对不存在什么看不到底的深坑。印象中即便是搜遍埃及整片国土也找不到他说的这种地貌。 “一个穿着黄金铠甲的人忽然从右侧的高台上下来径直走向我。他的身材相当高大脸上覆着一张打造为斯芬克司模样的黄金面具一直走到我面前。我根本没有在乎他此刻自己的思想仍旧被陷入幻觉前的大漠美景迷醉着。” 他渐渐陷入了追忆之中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艾吉以为看到的是海市蜃楼自己与眼前的人和事毫不相干但那将军蓦的开口:“你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 隔着面具将军的声音显得诡谲而怪异但总算是艾吉能够听懂的阿拉伯语。 艾吉很自然地回答:“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吉萨高地是埃及的国家领土每一个法老王的臣民都可以自由地出入沙漠。”在他当时看来深坑和这名将军大概都是某部电影的布景人物而自己只不过是误入了拍摄现场而已。 那将军疑惑地问:“那么是女王派你来的吗?” 小 说 bsp; 艾吉不懂他在说什么更不知道“女王”指的是谁。假如是身在英属殖民地的话很可能认为“女王”是指英格兰女王但现在他是在独立国家埃及执政总统是男的何来什么“女王”? “告诉女王一切进行顺利法老王已经同意了交易的全部条款。不过星座变动引了太阳黑子的持续异常冥王星与地球间的绝对距离变化差值越来越高这是最令我们担心的一点。月球引力造成了地球潮汐的不确定变化促使地球的自转度无法控制从而影响到大气层的厚薄程度随时增减。总之降落的困难还是很多特别要提到的是太阳对于地球的光能辐射是对冥王星的一千倍以上——” 艾吉听得莫名其妙他是痴迷于绘画的人平日连电视新闻都很少看更不要说这些枯燥无味的天文学名词了。 “这种状况下没有一个冥王星人能在地球表面行走而至少要潜入地下五百米的深度。事实证明冥王星科学家曾经得出的‘海平面以下生存’理论根本不成立。木星人对于这一理论的研究水平过冥王星五倍但他们的先遣队早就死于地球的海洋里。究其原因海水对于光能的吸收能力要大于土壤五百米深度的土壤抗辐射力换算为海水的话至少要深达两千米。木星人无法克服这一点他们的海潜飞船早就被海水的自身压力弄得支零破碎——” 将军的话令艾吉再也难以忍受猛的大喝一声:“住口不要往下说了。” 恰在此时大坑底部突然射上来万道金光明晃晃地直刺天空。 艾吉记得自己是在上午到达吉萨高地的不可能在几小时内便进入了黑夜但现在天上没有太阳四周的景物也渐渐模糊黯淡下来。 “那是什么?”他被金光吓了一跳以为是某种地底爆炸造成的。 “那就是我们用来交换领土的黄金女王没说清楚吗?她到底派你来做什么?”将军似乎认定了艾吉是自己人一个劲地追问。 艾吉的人际交往能力很糟糕常常因为交谈时语气简单粗暴而得罪别人。现在他不理睬将军的问题只是用力地把手一挥:“带我去看看——”他的生活非常困窘只在商场里见过黄金自己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拥有过。 将军恭恭敬敬地带着他走向高台背后在一座小小的木房子前停步。这座房子仅有两米高、三米见方外表并不坚固所以艾吉以为里面储存的金子必定是寥寥无几不免有些失望。 “我要看坑底的黄金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艾吉以为能在那么深的地方出万道金光的必定是堆积如山的黄金跟这小屋放的东西毫不相干。 以上是艾吉的一段冗长叙述。 楼下的人并没有上来打扰我们在没有茶水也没有饮料的情况下说了这么久他既不感到口渴脸上也没出现任何突兀的表情只是沉郁地述说着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叹息。讲到这里时我的第六感突然迸脱口而出:“那是电梯!是一架电梯对不对?” 任何一个建筑专家都知道在沙漠里构建一部电梯通向地下是异想天开的事因为沙子根本不具有任何地基承载力永远都是以自然倾角下滑的。沙漠里的任何建筑都需要事先用混凝土钻孔灌注桩深入地下、到达沉积岩层的部分形成绝对的稳固支撑。 深不可测的大坑、金色盔甲的怪面将军、暗夜里的金光、沙漠里的小木屋——当所有的点状线索排列在一切时我的脑子里仿佛有灵光一闪准确地捕捉到了艾吉的连绵思绪。 艾吉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醒悟过来自己情急之下说的是中文的“电梯”两个字他当然听不懂。于是我放满语用英文解释给他听:“我猜那应该是一架电梯。你对那将军说要去看看大坑底下出金光的地方他必须得借助某种通道才能进去总不会直接从坑沿跳进去吧?” 艾吉定定地看着我陡然间丢开手里的近视镜怪叫一声弹身向我扑过来。 我镇定地抱着胳膊稳稳地坐着不闪不避。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双手扣住我的肩膀用极度颤抖的声音连连喝问。 第六感的事是无法解释给别人听的我只能缓缓地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信口一猜罢了。” 艾吉再次出怪笑在我面前挺直了身子如一只愤怒咆哮的大猩猩一般双拳在自己胸膛上“咚咚咚咚”连擂了十七八次。 楼梯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莎拉第一个冲上来急奔到艾吉面前拉住他的胳膊连声叫着:“艾吉艾吉别再去想那些事了冷静些!冷静些!” 米兹和另一个年轻女孩子跟在后面只到了三楼入口便停下来。 我向他打了个手势:“没事他有些情绪激动但我想很快就能平息下来。” 对方之所以如此激动一定是我的猜测完全正确彻底说中了他的心事。试想一下假如那将军和小木屋之后的情节绝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但现在另一个人突然跳出来揭示了谜底仿佛曾经跟他一起见证过一切他该有多么吃惊? “我没事我没事——你是魔鬼你是魔鬼……”艾吉举起右手脏兮兮的指尖一直伸到我的鼻尖上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眼窝深处湿漉漉的几乎马上就要有泪水奔涌而出。 我霍的扣住他的手腕使出北派跤术里的“跨虎步、振臂摔”挥手将他掼回沙里。双方身体接触的刹那我的肘尖在他心窝上轻轻一顶令他暂时陷入了昏迷垂着脑袋沉沉地靠在沙扶手上。 莎拉大惊双手掩住嘴向米兹那边退去。 “让他睡一会儿否则情绪太激动会影响他的脑部供血。”我冷静地解释给另外三人听。 那个年轻女孩子惶急的眼神中掺杂着无限崇拜眼珠一直在我脸上打转但我无暇顾及她走向那一大堆废纸。 歌以咏志画言心声。要想知道艾吉脑子里想什么看看他的画作就知道了。 目光所及之处残破蜷曲的画纸上随处可见金色的牛、羊、马、鹿之类的动物。如果不是跟“黄金之海”联想在一起的话很可能把他看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陈先生他真的没事?”米兹的酒醒了大半。 “其实那个故事我也听过无数遍了可以详详细细地讲给你听不要再逼他了好吗?求求你——”莎拉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我有理由怀疑她跟艾吉并非仅仅是邻居关系但这是米兹该管的事与外人无关。 我吩咐莎拉和那个女孩子下楼取一大桶冷水来等一会儿艾吉醒了把头伸在水桶里浸一下思想能更清醒。 米兹苦着脸唉声叹气不断地在破沙前来回踱步。 靠墙的书分为两部分内容一半是绘画著作一半则是埃及历史。前者灰尘满布后者则大部分被翻卷得起了毛边这种情形能证明艾吉的兴趣早就由绘画转为研究历史。 “莎拉是个好女人自己的所有积蓄都投入到这些书上了因为艾吉说总有一天会把‘黄金之海’奉献给她。她曾经疯狂地爱着他甚至不惜去酒吧上班出卖身体来供给两个人的生活但是现在长久的等待之后她已经彻底麻木了——”米兹长叹一股强烈的憎恨浮现在脸上他向着艾吉的咽喉做了个“狠掐”的动作。 命运之手翻云覆雨总是有人会在人生的颠簸中受伤我了解米兹此刻心里的痛苦。或许他能够做一个从天而降的护花使者让莎拉从此走出艾吉的阴影。 我拍了一下米兹的肩膀:“善待莎拉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米兹沉郁地吐出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陈先生本来我还对金钱上的事情愁是你给了我那么大的帮助——从现在起只要你吩咐的事哪怕是违背警察内部纪律我都会义不容辞去帮你。” 哲人早就说过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如果有足够的钱米兹就能让莎拉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彻底摆脱贫困。 “你已经帮了我太多米兹那三个‘阴间’组织的人被杀一案本该就是你的功劳我实在没做什么。现在我需要开罗城内黑道势力的行动报告无论帮派大小、无论行径善恶总之是所有的资料特别是龙堂、亡灵守护者、越青帮这三派——越快越好。” 米兹对我很重要因为他的思想深处还保留着非洲人固有的淳朴这在城市警察中尤其难得。 “我马上通知人去办复制一份电子资料送到月光大酒店去。”他一口答应不过随即皱着眉头问“亚裔黑帮齐聚开罗不会是要举办所谓的‘江湖大会’吧?陈先生那样的话我先让莎拉带着伊莲娜飞去欧洲躲躲免得被黑道火拼事件殃及。” 他果然很在乎莎拉形势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令他先想到对方。 我断然摇头:“二十一世纪的江湖黑道人心和道义早就散了。只有各自为战没有‘江湖大会’放心吧。” ------------ 7黄金之海在哪里? 7黄金之海在哪里?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米兹搬了一大摞书当作板凳重重地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陈先生我刚刚跟你提过伊莲娜的事你能否考虑一下?她很漂亮也很干净刚从索马里那边出来如果能——” 我摆摆手无声地回绝了他的好意。没找到冷馨我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思? 论妖冶艳丽有夏洛蒂主动投怀送抱;论清纯雅静有希薇一直在我身边。只要我放松对自己的克制早就能左拥右抱春光无限了。 一想到夏洛蒂月光大酒店的种种怪事又一次浮上来。老班的“水银注地九泉追踪大法”还没结束我也根本不想他再继续做什么最重要的是保证他自身的安全不能让莲花小娘子的孩子刚生下来就失去父亲。 “所以只能动用夏洛蒂的关系对那幢建筑物进行拆解。”这件事我考虑过很久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细算起来似乎并非只有我对酒店感兴趣危月燕、“阴间”组织大概都嗅探到了一些线索才会变故连生。 “必须抢在前面做些什么——”一念及此我立刻取出电话打给夏洛蒂。 夏洛蒂的声音依旧婉转迷人:“陈先生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啊?” 我长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夏洛蒂夫人我需要对月光大酒店的某一部分进行拆解以求找到你需要的东西能否帮忙?” 米兹听到我的话之后下意识地开始摇头微笑大概认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哦?那可是一件大事呢!”夏洛蒂的回答来得很快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 “对如果不是大事何必打电话请示?我知道进行这件事的难度但《太阳之轮》极有可能就藏在大厦的某个地方。”我的话点到为止一切细节脉络由着对方去猜测。 夏洛蒂由严肃转为冷笑:“可能?极有可能?到底有多大把握?” 这一刻她表现出了女富豪的极度精明而不是人云亦云不假思索地拒绝或同意。 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冷场我知道她在权衡月光大酒店与《太阳之轮》间的利益轻重。当然我可以把龙象女消失、复出、再消失的诡异情节告诉她以此来证明月光大酒店本身存在很多问题拆掉一部分并非完全是坏事。 “陈先生我不仅仅是月光大酒店的最大股东而且本质上它属于我们家族的祖产。在我正式接掌家族财富大全时曾在一份契约上签过字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得擅自翻建它。当初开罗城做新旧城区规划连总统都打电话过来要我同意把老楼拆除以保持规划图纸的顺利落地但却被我拒绝了。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证明它对我、对我的家族都很重要。如果一定要让我毁诺的话我和自己的亲人都会承受世间最厉害的诅咒。” 她的口气和缓了一些但仍是在商言商的冰冷语气。 我坦白地告诉她:“《太阳之轮》究竟在哪里没人知道我只是在试着搜寻线索而已。你可以不下令拆楼但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不知道从哪里能再连续起来。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语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龙象女的瞬间消失困惑我很久了我希望自己能抓住一次机会看那面墙里到底藏着什么。基于这一点才能弄清危月燕秘密返回一八零八房间的原因。 夏洛蒂沉吟不语我忽然转变了话题:“能否请问一下上一次你拿了马尾辫提供的摄像机去大长廊做什么?假如你对那面石壁上出现过的影像也感兴趣是否代表你知道某些金字塔的特殊秘密?” 她干笑了一声并不作答只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我让夏盖去跟你谈怎么样?” 我冷冷地一笑:“夫人拆与不拆是仅有的两个选择答案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谈的。再说对于令弟做事的风格我很不习惯。请考虑好之后直接打电话给我就不必劳烦他再跑一趟了。” 不知为什么我对轻佻放浪的夏盖和永远冷漠的祭司没什么好感见面不如不见。 听筒里笑声又起夏洛蒂拖着娇媚的长音:“何必跟一个小孩子真生气呢?我会谨慎考虑你的建议再联络吧。” 这是一次不甚愉快的通话但完全在米兹的预料之中。 “上一次开罗规划署的长官们联名上书总统要求拆除月光大酒店给出的理由是它恰好处于新城区‘五纵八横’的核心同时扼住了两条主干道的咽喉。可这件事到了最后连总统都碰了硬钉子只能更改设计图纸从酒店旁边绕了过去。陈先生看来这一次的结果不会比当时好多少?” 米兹没有嘲笑我的意思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我无法解释更多只能沉默不语。其实当我提出“拆墙”的意见时真正想的却是墙里、墙下、地基深处到底藏着什么抱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狠劲。相信夏洛蒂对《太阳之轮》的渴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强烈我们两个的性格在某些方面非常相近。 莎拉和伊莲娜抬着一大桶水上来放在那张旧沙前对依旧昏睡的艾吉表现出明显的担心。 我向米兹笑了笑:“你带她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放心艾吉会没事的大概再有半小时就能醒过来。” 米兹很听话地起身拖着莎拉下楼但却有意将伊莲娜留下。 我挥挥手对他的暗示一并谢绝看都不看那年轻女孩子一眼。这么多年冷馨是唯一一个深入我心的女孩子除此之外我的心湖一直平静无波。 现在我不想让米兹知道更多的秘密那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真正的朋友是要时时刻刻替对方着想将一切危险提前化解。 半小时时间我足可以将艾吉说过的话慢慢梳理一遍了。他在昏迷之前的反应能够证明我的猜测完全正确那将军带他去的小木屋就是一架电梯。我之所以不要莎拉来转述这个故事就是怕她会在主观上加入自己的臆想扭曲了艾吉的本意对我造成难以预料的误导。 地球各地的民族语言相当晦涩有些细节上的东西很容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在沙漠里挖一个巨大的深坑很是诡异那将军讲过的话更是让我陷入了困惑——“冥王星来客?冥王星人与法老王的交换那么他口口声声说的女王又是什么人?” 二十世纪的人类天文学展相当迅猛对于九大行星的探索行动也越来越频繁。很多激进的科学组织几乎每个月都会表一些未经证实的分析报告其中不断提到行星间的引力变化会直接导致两颗星球间的绝对距离改变。基于这一点人类制造的太空探测器降落目的地时本身的模拟下降程序会产生几十米到几百米不等的误差从而造成机器还没有到达地面便开启了行动扫描模式直接导致了探测器的物理损坏。 那将军说的都是天文学上的高端知识但他自身却穿着与现代人迥异的黄金盔甲这一点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我盯着艾吉的脸只恨手边没有测谎仪否则几个问题下来就能分辨出那个故事的真实性了。 “电梯下面就是‘黄金之海’?”我很想知道答案但同时又担心答案过于简单会令自己无比失望。 生活在埃及的人们善于制造这样虎头蛇尾的故事初听上去非常诡异复杂引人入胜最后只用“无可查考”一句话结尾就像某些电视台的魔术揭秘栏目一样掀开魔术师穿的黑袍一切炫目的变化就黯然失色了。 艾吉终于呻吟着醒来用力揉搓着胸口抬头瞪着我。 “我来帮你彻底清醒清醒——”我捉住他的肩膀向下一压让他的半边脸浸在水桶里。他挣扎了一下但自己主动地向下弯腰从头到脖颈一起沉入水中。 几秒钟后他霍的抬起头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兴奋地大叫一声:“我记起了很多事你让我的脑子完全清醒了就像重新复活了一样!”他挣开我的手连续几次把脑袋浸入水桶弄得水花四溅泼湿了地上的画纸、画板。 “冷水浸头”不过是海豹突击队的初级训练课程之一经常应用于“熬鹰”和审讯俘虏上没想到却给艾吉帮了大忙。他非但浸水而且不断地咕噜咕噜喝凉水肚子也渐渐鼓了起来。 我坐回凳子上冷静地看着他。 “你猜得很对而且这么多听过故事的人你是唯一猜到后面情节的。那是电梯一架建立在大沙漠里的电梯直通地底。那将军带着我下去经过了很长时间的一个下落过程电梯才停下来。我们走出电梯穿过一段平坦的石头甬道一下子进入了一个遍地黄金的大厅。不过那个地方与其称为‘大厅’不如叫做‘广场’更为确切非常非常阔大地上全都是黄金铺成的。” 他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头上的水珠嘀嗒嘀嗒地跌落显得狼狈而怪异。 以下是他进入“黄金之海”后的复杂见闻—— 那将军说:“这是我们赠予法老王的礼物一个黄金做成的大海。地球人喜欢把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辽阔地域比喻为‘大海’遵照女王的指示我们就给他一个大海换取对这片土地的控制权。经过对地球直径的详细测算这个地区是在球体自转到太阳背面后与冥王星最接近的凸出点。所以我们将坚定地选择此点着6。” 艾吉的眼睛已经被金光晃得睁不开了哪还顾得跟将军详谈随手捡起近旁的五个黄金海螺和两只螃蟹塞进自己口袋里。 这样的动作彻底引了那将军的怀疑忽然换了一种语言向艾吉急促地吼叫起来。 艾吉不理睬他面对着满地黄金却拉扯不动心急得满头满脸都是巨大的汗珠。 “你不能动这里的任何东西否则那个诅咒也会降临到你头上听到了没有?你到底是谁?”那将军换回了阿拉伯语只是口气阴森森的如同鬼魂夜哭。 艾吉终于醒觉自己口袋里是带着一把瑞士军刀的马上取出来拉出一字形螺丝刀拼命地撬动着一只黄金贝壳。费了很大的力气后他才得手马上对准下一个更大的贝壳一连弄到了四个才停手。 他回头看看那将军已经不在了。被黄金迷失本性的人是不会在意身边存不存在危险的眼睛里只有黄金。既然没有旁观者他索性一路乱撬下去直到那螺丝刀啪的一声迸断为止。 按照当时的国际金价估算他弄到的黄金价值约在四十万美金之上对于这个黄金铸成的世界而言简直少得可怜。所以他打算休息一下继续用军刀里的餐刀来撬最好能弄到五十公斤以上的黄金然后从那电梯里运出去。 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家最大的背负能力也就是五十公斤罢了而且那些散碎的黄金只能脱下上衣来包裹很不方便携带。 事情的结果很容易猜到等他精疲力竭地弄到了一大包黄金返回甬道时才现那电梯门是紧闭着的根本无法打开。 这真的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因为过度的体力劳动后他的肚子也在咕咕直叫。 伊索寓言里有“守财奴抱着黄金饿死”的故事没想到他自己也变成了故事的翻版被牢牢地困在黄金铸成的地牢里。后来他彻底放弃了电梯重开的希望后丢下黄金包裹摇摇晃晃地回到黄金广场上企图寻找可能离开那里的通道。 黄金广场上方覆盖着巨大的穹顶同样散着迷幻般的黄金之光不过现在已经对他没有吸引力了。他一直向着甬道的对面走过去大约走了一千多步现了一只黄金铸成的帆船。再向前走则是黄金铸成的各种动物除了他认识的家禽、家畜外还有很多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他被饿得头晕眼花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步挨一步地向前走。 那个广场似乎是没有尽头的他走了好半天举目四顾前后左右依然是看不完的黄金物品。这的确是个“海”不假他在很多地方都看到了铸成海浪模样的黄金可惜浑身已经没有力气了否则那些跌落在地的浪花都可以顺手拾起来装进口袋里。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现前方的地面上有一个洞口。洞口有十几米深洞壁自然是百分之百的纯金散着纵横交错的金光。洞底仿佛有流淌着的液体这给了他生还的希望因为沙漠中有大量地下暗河的存在。雨季来临时暗河水位上升甚至能形成广袤的地面湖成为旅行者休憩的乐园。 于是艾吉跳了下去。 如果他的体力充沛、脑力正常的话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危险。地下河可能通向地面也可能通向更深的地下积水层如果暗流湍急的话他目前的情况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他接触到那些流动的“液体”后才惊觉那根本不是什么地下河而是沙漠旅人的致命陷阱——地下流沙带。这个结果只能被形容为“糟糕透顶、生死须臾”简直太出乎艾吉的预料了他甚至已经主动地为自己判了死刑。 最终他幸运地活了下来那条流沙带把他带了出去不知不觉回到地面上。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我很幸运不是吗?”艾吉大笑到处摸索自己的近视镜。 身陷流沙几秒钟内便遭受灭顶之灾而他却靠流沙救命不得不说是人类对抗大自然的奇迹。 “我把口袋里剩下的黄金制品卖掉了是纯度非常好的千足黄金解决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问题。当然为了将这段神奇的经历利益最大化我找了几家报社的记者要把故事的版权卖掉任由别人去著书立传或者拍为电影之类的只要给我合理的版权费就好。很可惜直到现在也没人识货反而把我的叙述指斥为异想天开的幻想——” 艾吉为自己的遭际感到愤愤不平但他应该早就明白即使以上所说件件属实却是万难令人相信的。 “那么多黄金真的很可惜很可惜。我当时应该带那包黄金一起走的不该一时冲动便向流沙井里跳。”总之保命的要任务完成后他就又开始惦记那些黄金了一直大呼可惜。 我相信艾吉后来曾无数次进入沙漠去寻找第二次进入“黄金之海”的机会但最终一无所获直到等来了我。 “艾吉你一直没问那将军的名字?”我试着提醒他。 他大力地摇头:“起初我对这种海市蜃楼式的遭遇怀着很深的恐惧不敢问对方。后来一看到黄金大脑一片空白哪里还记得问他。逃生之后仔细想当时的情景他竟然想把我活活地困死在黄金广场里实在可恨——呀我突然……明白了他那些怪话的意思了陈先生你救救我你快救救我!” 我正在脑海里努力构建那黄金大厅的虚拟形状对他的过激反应一时没能明白过来。 他从沙上跳起来踉跄着扑向我双手抓住我的左臂惊恐地向那两扇小窗方向望着。 “怎么了?你预感到什么?”我横转身子面对小窗把他严严实实地挡住。 “那将军说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带走黄金者受万刀割裂如砧板上的鲜鱼’。我之前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这一刻突然懂了而且知道自己即将——” 他的话还没完两扇窗子上同时有刀光一闪两柄小刀洞穿玻璃呼啸着射向我的脖颈。 艾吉大叫一声咕咚一声跌倒而我躲过两柄飞刀的同时弯腰探手攫住了第三柄连环而来的小刀。 “是哪一路的朋友?”我提高声音大叫。 没有人应声窗外只有渐渐厚重的夜色正在层层叠叠地笼罩过来。 我看那小刀的柄上铸着一道弯弯的月牙儿顿时明白出手的是越青帮的独行杀手“黑猫”阮飞月。 米兹冲了进来平举着左轮手枪警惕地左右张望着。 黎天与越青帮关系密切他想做什么事一定会请那些人帮忙毕竟都是一脉相传的越南人。现在阮飞月向艾吉下手似乎不像是杀人灭口因为“黄金之海”的故事已经传了很久并没有什么值得藏私的秘密。到这时候才想到“灭口”黎天的反应未免也太迟钝了些。 “陈先生怎么回事?”米兹看到了我掌心里的飞刀。 “越青帮的人滋事你保护艾吉我出去看看。”我拉开窗子碎掉的玻璃茬子立刻落了满地。 今晚是个嫩阴天看样子月亮是不会出来了。 我翻身上了屋顶伏低身子谨慎地探头张望。 如此开阔暴露的情况下是狙击手们最喜欢的猎杀模式我担心越青帮的人不会只动用阮飞月。而且即使只有一个阮飞月到了也是够令人头痛的大事。他的外号被称作“黑猫”这是比喻其邪恶凶残;另一个外号是被叫做“河内八脚蛛”则是从他的杀戮无度、从不留情而来。 右侧的一幢四层小楼的尖顶上昂立着一个矮瘦的男人正合掌向着东方的天空。 “阮飞月先生?”隔着十五步的距离我低声动问。 回答我的是三柄按照上中下方位啸风而至的飞刀我瞬间向左移动避开了飞刀。 “听说你的刀法也很厉害今晚我正好有时间、有兴趣大家能不能切磋一下?”他缓缓地活动着手腕在做着热身活动。 ------------ 8莲花小娘子 阮飞月曾做过一件最轰动江湖的大事便是替越青帮刺杀意大利黑手党四号人物莫索比。当时莫索比在八名高大保镖的簇拥下进入一家法国餐厅刚刚落座而阮飞月假扮为送餐前酒的侍者近距离内一刀切断了莫索比的喉管。 八名保镖连手枪都没拔出某个人的眉心里就各多了一柄有月牙儿标记的飞刀。 杀手榜上阮飞月排名第十很明显是在田七之下但他的出手更冷酷、更不分正邪黑白。只要上了他的黑名单的人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对方性命。 “越青帮想要艾吉的命?他不过是个只懂得胡言乱语的疯子而已不是吗?”我没有与越青帮必须动手的理由就像面对黎天一样我们只不过是黑白江湖上擦肩而过的路人无需干涉对方做什么。 “要他的也要你的。”阮飞月冷冷一笑举手指向我。 暮霭越来越重最终幻化成缭绕的青烟白雾填补了两幢房子之间的全部距离。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我一再退避忍让无意争锋。有位江湖名宿说过越南越青帮和曰本山口组这两支势力简直就是动物世界里的豺狗惯于死缠烂打各种下三滥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尽量别招惹这种组织否则将是毕生的恶梦。 这是在莎拉的家里我最担心的是让她、艾吉、米兹受牵连。 “除非你肯加入越青帮并且誓毕生为越南效命。那样我们就是自己人就真的没有利害冲突了。”他笑得很狂妄嚣张如一只无端吠月的野狗。 无知者无畏只有他这种浮在江湖表面上的人才会提出如此要求。 我淡淡一笑:“对不起我是中国人。” 假如我有泯灭良心、不顾自身国籍的勇气也就不必退出组织放弃可以预见的光明前途孤身一人回港岛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祖国也只会为了自己的国家奉献自己的一切无论生命或者鲜血。 “那么我只有杀了你。”他的指尖上猝然亮起五道银光屈指一弹五柄飞刀破空而至。我凌空侧翻避开五刀人在半空突然现五刀之后其实另有三柄与黑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小刀正激射我的眉心。 我读过阮飞月的资料他的右手是生着八根手指的这也是“河内八脚蛛”的由来之一。 “我该杀了他吗?”当我右手五指飞弹击落小刀之际已经有出手杀人的机会但我有一瞬间的犹疑。开罗城里死掉的人太多了如果再加上一个阮飞月势必引起越青帮大范围内的报复性杀戮那将是警察系统的灾难。 机会稍纵即逝我稳稳落地时四面八方的白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黑色云团无声飞卷过来将我的视线统统遮住。 “阮飞月够了!”我出声警示希望对方知难而退。在冷兵器格斗方面我只佩服教官一个人阮飞月在我眼中只是一名过河小卒罢了抑或是一条阴沟里的老鼠根本不值得跟这种人较量。 “嗖”的一声他仍旧用飞刀做为回应贴着我的右耳飞了过去。 黑云重压的情况下我已经无法原路返回只好选择落地后再绕回木屋里。 越南人的玄学道术完全是取经于中国门派这么多年非但没有什么大的创新反而越走越窄只剩下一些喷云吐雾的表面功夫。很多时候我对越青帮的迅崛起感到不解因为这个弹丸小国既无财力又无人力而且没有国际政治影像力似乎并不具备产生大型黑社会团体的基础。 我从木屋顶上飘然落地凭着先前的记忆在黑云中前行。 黑雾深处渐渐出现了昏黄的灯光再向前走了十几步木屋的正门轮廓已经显现出来。 我大步走进屋子提气大叫:“米兹米兹你还在三楼上吗?” 屋子挡住了黑云这个客厅里一共亮着三盏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米兹没有回答我迅登上楼梯刚刚到达二楼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便迎头飘了过来。等到踏上三楼入口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人正靠在右侧书架边浑身无力地抽搐着。 其实他是被悬挂在书架上的否则早就倒下来蜷缩成一团了。 “艾吉——”我大叫他的名字。不过那只是从那件被割得千疮百孔的衣服上判断出了他的身份。他的脸、四肢、身体乃至目光所及处的任何一寸皮肤上都留下了鱼鳞一样的刀痕一层半寸厚的皮肉翻卷起来血液是一滴一滴慢慢渗透出来的而不会导致在短时间内鲜血喷涌而亡。 米兹、莎拉、伊莲娜都倒在废纸堆里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没有遭到艾吉那样的“礼遇”。 “千剐刀法万剐杀?”我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向外喷火这正是越青帮的十大酷刑之一要被杀者痛到极致却无法自裁只能等到血液滴干浑身的体液耗尽为止。 “诅咒……这是我应该承受的诅……咒谁动了……动了‘黄金之海’里的东西都会点燃诅咒的火炬。诅咒法老王的诅咒……”艾吉的嘴唇艰难地嗫嚅着。 我无法给他提供任何帮助除了帮助他迅结束生命以外。 “陈……我明白自己见到的其实是……古埃及的某个时期……法老王的时期忘记一切保持心灵的空洞就能进入那里……冥王星人被压制在下面金字塔……的作用是压制他们呵呵……法老王才是最聪明的得到对方的黄金……而且把他们彻底消灭但是没有人能动用那些黄金即使是死后可以升天的法老王……也不能。诅咒……诅咒无处不在因为法老王跟他们签署过盟约。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消弥诅咒真的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他已经变得语无伦次每一次嘴角牵动都会令脸上的创口缓缓开阖着。 米兹突然出一声尖叫弹跳起来直扑到墙角捡拾自己的手枪然后迅转身对准窗子方向。 窗外没有人他的作战能力是无法与阮飞月相提并论的只是对方无意杀他仅仅瞄准艾吉一个人。 “我没有告诉他我没有告诉他哈哈……哈哈…: 文字版…”艾吉吃力地抬起头骄傲地大笑起来。他的喉结上同样被割过三刀创口随着喉结的抖动又挣裂了一些鲜血涌出的度立刻加快。 “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吧——”大笑变成了嚎叫艾吉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如此严重的创伤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唯有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砰砰砰砰”米兹骤然开枪四颗子弹正中艾吉的心脏部位弹壳落地声叮当乱响。 他是警察枪下不知击毙过多少悍匪歹徒但这种情况下开枪大概是平生第一次。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米兹呢喃着走过来盯着艾吉心口上连成一气的四个弹孔。 “那是最好的结局。”我拍拍他的肩这种做法最符合人道主义原则而眼看艾吉受罪致死才是最残忍的。 “陈先生可是我是个警察——”米兹的声音暗哑而苦涩。 窗口陡然飘过一道人影我的刀倏的出现在指尖目光射向那人影时刀也直线抵达对方的咽喉。那是阮飞月一个不知死却早该死的黑道杀手。同在杀手榜上田七与他的境界却是天壤之别。 米兹急奔向窗口连补了两枪这才紧张地回头叫着:“陈先生那人死了就跌在院子里。” 我早该杀了他此刻目睹了艾吉的惨状后越明白“对野兽宽容就是对人类的残忍”这句话说得正确无比。越青帮在全球各地做下的种种令人指的血案一起涌上了自己的脑海。 我和米兹匆匆下楼阮飞月仰面朝天倒在院子里喉结上赫然钉着我那柄小刀米兹的子弹只是在他眉心里补了两个窟窿而已。 “这是越青帮的人同样在警方悬赏之列。他的同伙呢?你有没有印象”我长叹一声拔下小刀一股污血喷溅出来。阮飞月一直与我对敌那么向艾吉酷刑逼供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米兹皱着眉思索了几分钟才试探着说了一个名字:“武蓝——好像是通缉令上的那个‘一秒钟杀手’武蓝。你刚离开三楼他就出现了把我们三个都打晕了过去。” 武蓝又被称为“屠夫”是越青帮里最擅长逼供刑讯的高手据说十大酷刑中的八种都是他一个人翻遍古籍研究出来的。 “看来越青帮里没有一个好人见一个杀一个以暴制暴是最正确的对抗方法。现在还是叫警员们过来勘察现场吧。”我只能对着米兹苦笑。江湖就是如此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假如米兹能在看到武蓝的第一眼便开枪杀人就不会有艾吉惨死这件事了。 艾吉的死让莎拉消沉了很多米兹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一个好女人能改变一个男人的一生我对此深信不疑就像当年途径港岛遇到冷馨之后才让自己流浪的心重新得到了归宿。冷馨是个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的女孩子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大批警员封锁了莎拉家附近的几条街区红光闪烁的警灯、尖锐刺耳的警笛打破了这一地区的静夜。武蓝早该撤离了阮飞月成了这次行动的牺牲品不过我知道在嗜杀成性的越青帮里一个成名杀手死了更多梦想出头的年轻一代会迅崛起比他们的前辈更为激进。 江湖永远不会消亡杀戮也永远不可能停止这就是人类社会千年不变的生存规律。 我搭乘警车回月光大酒店去开车的年轻警员并没有受到血案的影响一路把电唱机的音量扭到最大播放着英国辣妹组合的成名单曲。 酒店方面已经极尽萧条门外的临时停车场上只有四辆店方的奔驰迎宾车孤零零地停着大门口也看不到有人进出。 我下了车向那警员道谢刚要走向台阶不防酒店侧面的暗巷里突然走出一个女人急匆匆地向我直行过来略显紧张地开口:“陈先生请留步。” 她穿着埃及式的灰色长袍头上包着一方灰色的围巾额前低垂着面纱完全是当地女子的打扮但说话时用的却是中文。 此时大约是晚上十一点钟酒店前只有我们两人。当她撩开面纱时眼睛里流露出的淡淡哀愁一下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是莲花——” 她眨了眨眼急促地打断我:“噤声这里不安全。” 我的心情骤然下沉:“怎么?老班出事了?”按照惯例老班是不会让莲花小娘子一个人单独出门的他一直将她看作是掌心里的宝贝呵护备至。诸葛常青的卦象非常能够说明问题老班做了不该做的事自然就会遭到匪夷所思的血光之厄。 莲花小娘子警觉地向身后看了看微皱着眉:“我一直觉得有人在后面跟踪——陈先生老班一定已经死了。他的身体里种下了着我们在苗疆采集炼制的‘鸳鸯双杀虫’人死虫飞我一定就有感应。” 那条暗巷幽长无声她似乎有些神经过敏了。 我不禁黯然老班果然没有逃脱厄运的追逐。 “我们上去谈吧?”我向旋转门指了指。 莲花小娘子抿了抿唇露出凄惨但决然的神色:“好老班没有完成的事业我必须得替他继续下去。” 我现在万分后悔当初送纸条给老班才搅乱了他的宁静生活直接导致了今天的悲惨结局。 我们走过空荡荡的大堂一直到了电梯门口。 “陈先生水银已经渗透了大厦的各个缝隙我想老班一定是获知了什么才遭了对方毒手。刚才经过的地方头顶上所有的吊灯都有被水银侵蚀的迹象当务之急最好是进入大厦的地下部分看看能有什么现。”她很警觉只凭眼角余光便对大堂里的一切明察秋毫。 电梯门开了一个穿着工装的男服务生站在里面向我们躬身致礼。 我请莲花小娘子走进去自己跟在后面。 “先生去十八层?”服务生彬彬有礼地问。 我点点头眼看着他的手指在十八层的按钮上轻轻一点随即电梯门便关闭了。 老班的遭遇给了我沉重的打击深爱着的男女之间都会存在着某种默契一方出事另一方必定感到心惊肉跳不得安宁。所以我对莲花小娘子的话深信不疑。 “我已经知会酒店方面的第一股东准备对可疑房间进行拆解。现在你能预感到老班的下落吗?”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歉意毕竟老班是婴儿们的父亲这个沉重的感情债务是要永远压在我的心上了。 “他不在大厦里至少现在不在大厦的任何一个房间里而是一个四面是水的环境。我很奇怪他明明在施展‘水银注地九泉追踪大法’寻找大厦存在的秘道怎么会突然离开这里?以他的个性不会做半途而废的事只要开了头就会一直到达终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多年我最了解他。” 莲花小娘子的表情非常平静只有眼神中的浓浓愁郁挥之不去。她擅长易容但这一次来得匆忙完全是以真面目示人。 我们始终以中文交谈那服务生肯定一个字都听不懂只是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木然肃立着。 电梯在十八层停住我先走出去刚刚回头一道雪亮的刀光自下而上倒卷上来竟然是最精妙的“珍珠倒卷帘乱披风”刀法险些斫中了我的胸膛。我只能大步后跃电梯门在那一瞬间缓缓闭合那服务生的另一只手里举着一柄韭菜叶宽的狭窄匕直抵在莲花小娘子的咽喉上。 “双手刀一秒钟杀手武蓝!”我从他脸上狡诈的微笑里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电梯的液晶屏显示他们正向一楼滑落。我来不及搭乘旁边的电梯马上撞开步行梯的地簧门飞向楼下奔跑。十六个转折后我在第十层的平台停住再看了一眼液晶屏电梯已经到达一楼。 武蓝不会蠢到带着莲花小娘子经大堂离开那边的保安一定会对没见过的服务生盘诘询问。再说他跟踪到酒店来主要目标在我莲花小娘子只不过是他抢先握在手里的筹码。 我缓步退回到步行梯上摒住呼吸潜心倾听着楼上传来的动静。 从时间上估计武蓝挟持着人质只下降了两三层便离开电梯企图找个安静的地方暂避。如果所有的客房都关闭着的话他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步行梯。因为平时除了打算卫生的清洁工之外这个盘旋曲折的空间是很少有人光顾的。 “一秒钟杀手”这个外号的来历很简单是说武蓝杀人的度极快。只要他开始出刀敌人的生命便仅剩下一秒钟了。比如他杀艾吉时一旦出刀连送去医院救治的程序都省掉了。 莲花小娘子落在他手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慢慢上行到第十三层陡然听到有一样小东西落地的声音然后沿着楼梯滚落下来最终落在十三与十四层之间的转角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声更看不到一个人影。 “就是他就在这里结束吧!”我无声地后撤退到地簧门旁边的角落里。 一分钟后擦得干干净净的楼梯扶手上映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却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我看着那影子小心翼翼地移动着直到距离十三层的地簧门五步陡然跃了出去。两个人的刀几乎同时指在对方脖颈上他用的是一支单刃护手钩而那柄窄刀仍然对准了扛在肩上的莲花小娘子。 “武蓝。”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陈鹰?”他阴恻恻地冷笑着护手钩一颤寒意荡漾着围绕在我脖子上“你能站在这里证明阮飞月已经死了。不过我没他那么蠢总会记得找个挡箭牌来防身。真是凑巧能在这里撞到莲花小娘子她跟老班当年联手窃取过菲律宾的国家金库拿到的那笔巨款应该还没花光。今天我只要钱不要命但如果你非得阻住去路的话我只能先要命、再要钱了。” 这就是黑道杀手的逻辑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只要有机会便恨不得将所有人的财富敛入自己囊中。 “你从艾吉那里得到了什么?”我想到惨死的艾吉心情反而愈加冷静了因为我已经将武蓝列入了“必死”的名单。 “一个关于‘黄金之海’的秘密但那家伙的嘴很硬直到我割了第二百四十多刀他才松口。陈鹰帮主称赞你是个大人物所以你最好能给越青帮一些面子少出来搅局乖乖地让我带人离开否则——”他握着窄刀的手腕一挺刀尖便陷入了莲花小娘子的肉里几滴殷红的血珠沿着刀背滑落。 那种小刀本来只用作江湖帮派中执行惩戒的“法刀”但武蓝公然将其用为兵器本身就是对江湖规矩的一种极力藐视。越青帮多的是他这种无法无天、嚣张傲慢的家伙早该有人站出来清理这群江湖垃圾了。 “放你走怎么对艾吉交代?”我冷笑着。 “不放我走她就得死。”他也大声冷笑。 我倏的向后撤步远离他的护手钩。他的得意笑声犹为落地我屈指一弹小刀已经飞旋出去在他脖颈上打了个转然后重新回到我的手里。这种“飞来飞去刀”是教官根据射击训练场上的旋转飞靶设计出来的比清代的著名暗器“血滴子”更为巧妙实用。 ------------ 9鸳鸯双杀虫的追踪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我的——”武蓝没能继续说下去污血激射出来那道环切的伤口让他根本无力动垂死反扑护手钩和窄刀同时落地。 莲花小娘子霍的凌空翻身稳稳地落地一直走上台阶拾起了地上的那枚白金耳环。她很聪明故意摇落耳环暴露了武蓝的行踪才能让我作了一次巧妙的伏击。 武蓝无声地栽倒在墙角下他将会给米兹带来第二笔赏金。其实分布在全球各地的赏金猎人每天进行的也是同样的工作比如唐美赚得的人生第一桶金也是来自于国际刑警组织的奖赏。 我陪莲花小娘子一路从步行梯上楼她在沿途不断地观察着头顶的吊灯眉头始终紧锁无法释怀。 “孩子们怎么样?听不听话?”我试着用另外的话题冲散凝重的气氛。 “我已经将他们送往瑞士的一个著名修道院老班是那里最大的慈善捐助人相信他们一定会把孩子们抚养长大。而且我们的所有财富也委托给了当地的一家慈善机构孩子们长大后会有足够的钱供他们生活、创业远离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我和老班梦想过但没得到的平静生活希望能在孩子们身上实现。” 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踏上十八层的走廊时突然俯身敲击着两侧的樱花木护墙板。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当年救过他们现在对方奋不顾身地回来报恩并且老班已经送命也就等于他们生于我手又死于我手。 “对不起。”我沉痛地表达了自己满怀的歉意。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不就是江湖人的生存法则吗?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陈先生我们还了你的恩情下一代的孩子们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做人行事了永远不必枕戈待旦、随时等待向人报恩。二十一世纪的江湖虽然变得光怪6离、人心不古但我和老班的心却没有变永远有自己安身立命的原则。” 她的话坦坦荡荡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对于未来的美好向往全部寄托在孩子们身上。 “我会请瑞士的朋友帮忙照顾他们请你放心老班的孩子就是我的子侄辈他们一定会生活得无忧无虑——” 我是好心但莲花小娘子猝然站直了身子死死地盯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陈先生如果你想让我和老班死得安心就永远不要去看我的孩子们永远不要向他们施以恩惠。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你能答应吗?” 稍停她用更加严肃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补充:“他、们、受、不、起、任、何、人、的、恩、惠。” 我突然现任何言辞都无法消除我们之间的隔阂了只有苦笑着点头。 莲花小娘子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她和老班愿意报恩而死这是今生的宿命但她决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重复这种命运。 走入一八零八房间之后她迅检查了房间里的一切视线最终落在空调通风口上。当时老班就是从这里退走的也许就在离开大厦后遭了别人的毒手。 莲花小娘子从靴筒里擎出一把银色的小刀长叹着坐在沙上。 这个房间再次生血案后又经过了彻底的清扫重新恢复了整洁而米兹也没有下令留下警员值守才会有现在的暂时安静。 “我会释放出自己体内的雌虫让它沿老班的行动路线去寻找。陈先生你就在这个房间里守着有了进展我会打电话给你。”她捋起袖子在自己左肘弯里轻轻割了一刀伤口深及脉络但却没有一滴血涌出来。 老班夫妻的家世来历都很复杂莲花小娘子更是有苗疆炼蛊师的血统关系所以很多时候行事怪异常人无法理解。 老班当时枪杀了“阴间”的三个人我感觉金萨带领的这个行动小组里应该还有第四个人。因为按照军事战斗惯例他不可能将所有的人集结在同一个房间里至少得有一个外围人员负责消息传递和监控策应。 以金萨那种身经百战的高手而言绝不会忽视了这一点。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空调通风口上蓦的一阵苦笑。自己曾奇怪金萨为什么会忽视那条极其重要的进出路线现在看来那恰恰是他最好的伏招。 莲花小娘子已经在沙上盘膝打坐右手拇指按在肘弯的创口上突然从喉咙里迸出一生晦涩之极的低喝应该是苗疆地区的某种土语。当她的拇指离开创口时一条紫红色的小虫缓慢地蠕动着出现了在她肘弯里只停留了几秒钟便缓缓地沿着小臂向下一直爬到她的掌心里。 “天大地大去找你的朋友吧——”她用小指的指甲轻轻推动着这条半寸长的细瘦虫子。 “啪嗒”一声一颗水银珠当头落下在茶几上碎成几百颗更小的微粒。她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用刚刚那种土语絮絮叨叨地诉说着犹如慈爱的母亲在轻抚着襁褓里的婴孩。 那条虫子扭动了几次身体一下子绷得笔直再过了几秒钟它的两侧竟然展开了一对纤薄的红色翅膀颤巍巍地抖动着。 莲花小娘子站起来抬高手臂让小虫靠近通风口。忽然之间那小虫振翅飞了起来在通风口外“嗡嗡嗡”地盘旋了几圈一下子扎进了黑乎乎的格栅里。 “陈先生我们电话联络老班是不会令你失望的。”她霍的甩掉了灰色长袍和头巾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夜行衣来。在她后背上紧缚着一只算盘大小的金属驽匣腰带上则是插着一柄银色峨嵋刺。 “你自己多保重。”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她推开那扇格栅屈身钻进通风口若有所思地再次回头:“陈先生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苗疆、黑山冲伏牛岭、夏侯莲花。我死了记得托人捎信过去找岭上的红头炼蛊师夏侯风雨就说她的女儿嫁给妙手班门的人从来没有后悔过而且跟老班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来生如果有缘我还希望做他的女儿倾毕生之力孝敬他。” 那一刻她挥手抹掉了脸上的易容材料露出一张妍媚逼人、笑靥如花的脸。 “除了老班你是第二个见过我真实面目的人再见了。”她向后一缩随即消失在无声的黑暗之中。 夏侯风雨是苗疆三十六大炼蛊师之才被冠以“红头”这个至高无上的尊称。与老班夫妻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没想到她竟然是大炼蛊师的女儿。 “这一次让她再次冒险我做的对吗?”我渐渐地有些困惑了。 如果我可以说服夏洛蒂请她下令拆解酒店岂不比葬送了莲花小娘子的命更好?夏洛蒂要的是《太阳之轮》和我而我在清高地保全自身清誉之时却不断地令朋友们涉险。这样循环往复下去还符合自己的做人原则吗? 夜已经很深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反复地踱来踱去没有一丝睡意。 现在我已经忘记了龙象女会不会诡异地出现而是每隔几分钟便盯着那通风口出神满心牵挂着已经不知爬行到何处去的莲花小娘子。 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猝然响起来我几乎是飞扑过去顾不得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便第一时间按了通话键大声问:“你在哪里?情况如何?” 夏洛蒂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凌晨三点钟你说我会在哪里?当然是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咯而且旁边放着一瓶法国好酒期待有个真正的知音来彻夜长谈。陈先生你愿不愿意做那个和我把酒言欢的知音人呢?” 她似乎已经醉了同时传来的还有电唱机里深沉婉转的歌声。 “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再见。”我立刻收线不想跟她谈任何问题。 不知不觉间莲花小娘子已经去了四个多小时大厦内部的通道虽多但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搜寻一遍了。 夏洛蒂的第二个电话是通过大厦的内部线路接进来的语气清醒了许多:“陈先生我想告诉你经过紧急磋商后我们已经同意你自由搜索月光大酒店。原则上尽量采取钻孔探测的方法不要毁坏了大厦的支撑主体怎么样?” 这是个好消息但现在传来已经是晚了点。 我淡淡地回答:“非常感谢。” “听起来陈先生似乎突然失去了兴趣为什么?”夏洛蒂奇怪地追问。 “拆解大厦不过是为了追寻《太阳之轮》的下落而那本古书是属于你的只对你有用处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当然我希望找到古书时能换取你心里藏着的秘密。”我的话只是点到为止假如费尽心力找不到那本书谈什么条件都没用。 夏洛蒂媚笑起来:“秘密?一个韶华渐老的女人心里能有什么秘密?不过是些悲秋伤春的咏叹罢了。陈先生我们一见如故其实可以做深谈深交的朋友你以为呢?二十一世纪的都市男女谁没有一个两个的红颜知己、知心好友——就算冷馨小姐回到你身边也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特殊友谊。同意的话我现在亲自开车去接你一起夜游开罗如何?” 她说得很露骨不过有富可敌国的财力做后盾越露骨便越能打动别有用心的男人。 我冷静地一笑:“多谢垂青比起夜游开罗来我更希望能抓紧一切时间找回冷馨。” 这的确是一个都市男女放浪滥情的年代但我希望自己能“举世皆浊我独清”特别是面对夏洛蒂这种心机重重的女人更要步步设防以免自己失足沦陷。 “我有你需要的一切听清了是一切!但我需要你付出自身的全部来换取从身到心全心全意地呈现给我。然后你会得到想要的。陈先生我的宽容大方是有时间限制的仅仅是从这一刻到明日太阳升起之前。你好好考虑吧相信聪明如你一定会拿捏轻重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她的话令我浑身一震因为她说“有你需要的一切”。我最需要的当然是冷馨的消息难道她能提供这一点? 我攥紧了话筒思索了几秒钟缓缓地反问:“你的意思连冷馨去了哪里都能告诉我?” 她矜持地笑起来同样反问:“你说呢?” 通话过程中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通风口期待着莲花小娘子会一下子出现然后带给我一些好消息。不过越久的等待带来的却是更沉重的失望。 “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们都玩不起的。”我放缓了语郑重其事地告诉对方。 “我很少开玩笑事实真相是很残酷的没法当作玩笑来说。陈先生你们中国人不是喜欢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吗?今晚或许是你最接近真相的机会就像日食、月食、流星雨一般过时不候。” 夏洛蒂已经酒醒但话意却越来越晦涩难懂。 “我的确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我的话只说到一半电话那端的人已经收线。 “她可能知道冷馨的下落吗?故作高深地骗我还是故布疑阵的一个圈套?”假如刚刚是面对面地交谈就好了我可以从对方的眼神表情上探知对话内容的可信度。 在反复思考中又过了两个小时依旧没有莲花小娘子的消息。我冲了一大杯浓咖啡一口接一口地灌进肚子里以此来抵抗越来越厚重的睡意。 天光渐渐亮了我在沙里蜷缩着打了个盹一闭眼便是鲜血遍地的杀戮不忍卒睹。 上午八点钟我叫了一份早餐上来食不知味地吃完仍旧是苦等电话。其间米兹曾派警员来过当然是为了武蓝被杀的事。那种人渣早就该死所以警员们的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莲花小娘子的电话是上午九点半钟打进来的带着难以形容的忧伤悲戚:“陈先生我在酒店正北两公里外的地下污水汇集站你可以从三百零五号污水井进来。老班死了杀死他的凶手也死了可能的话请带几个警员过来把他们的尸体全部弄上去。” 听筒里带着浓重的回声可见她所处的位置是个空阔的地下通道通讯信号非常糟糕。 我挂掉电话马上通知米兹带着六名警员赶往污水汇集站。 开罗的城市污水汇集系统是由德国专家设计的地下空间广阔而顺畅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全城居民的生活污水。我们沿着三百零五号污水井的墙梯向下在一块方形平台上见到了莲花小娘子。 看得出她的体力已经过度透支正靠在一个监控仪表盒子边休息身上的衣服被灰尘、油垢抹得乱七八糟。 老班俯卧在她正前方十步之外脑后中枪子弹从前额穿出属于一枪毙命。凶手死在老班身后五步处保持着非常古怪的跪姿双手用力捂住胸口仿佛是在拼命按住自己的心跳一样杀人的手枪就丢在他的膝盖边上。 “杀手是被吓死的体表的血管有八成以上爆裂。我检查过他的视网膜微血管破裂比率达到百分之百可见当时他目睹了非常可怕的一幕完全出了其人的心脏承受力所以直接导致了脑血管的隐性炸裂。” 她的检查结果不逊于专业法医眼角处挂着两道泪痕必定是号啕痛哭后的结果。 警员们忙着搬运尸体我的目光逐一从四面八方的污水管道上掠过。我们脚下的平台属于监控台之一当污水流量加大时平台就会被彻底淹没如同暗流下的礁石。站在这里面对的一共是八个尺寸不一的管道口假如老班追踪的对象的确曾经过这里的话早就逃遁无形了而且日夜不断流淌着的污水会自然地消弥一切证据。 “看那里——”莲花小娘子向我们的右上方一指。 我早就注意到那里有一个圆形入口从老班和杀手倒下的位置看他们两个都是从那管道里落下来的。 “我跟着‘鸳鸯双杀虫’潜行也是从那里滑落下来的。那是一条金属管道连接着月光大酒店的空调通风系统但无论如何不该连接到这里来。陈先生这管道是老班的‘水银注地九泉追踪大法’现的唯一秘道所以他才会大胆地找到这里来但那俄罗斯杀手究竟看到了什么你有一些线索吗?” 她努力站起来遥望着黑沉沉的管道深处。 我完全忘记了地下水道里的异味有可能的话甚至想调集人马向前仔细搜索看看这些错综复杂的管道里到底藏着什么。既然酒店里没有其它秘道龙象女会不会沿着管道一直到了这里并且把地下道当成了自己的栖身之地? 老班俯卧过的地方布满了亮晶晶的水银珠与石台上的斑斑血迹混杂在一起。 污水从石台向下两米多的高度缓缓向北流去按照警方提供的地下管网图纸来看最终污水将进入城北最大的循环处理厂。 “我们没办法搜完所有的通道对不对?”她失望地摇头苦笑。 这是显而易见的开罗警方不可能将全部警力调来搜索这里因为这是一件模棱两可的事任何猜测都属于不着边际的臆想连三成把握都没有。 “你猜那些通道里藏着什么?”她给我出了一个难题。目光所及只有黑水横流根本无从猜起。 “我们走吧。”这样的结局令我稍感意外没有图穷匕见式的激战没有最终悬念的揭示只有一地暗无天日的污水日以继夜地流淌着。老班的死寂寂无名终将被江湖所忘记。 “我不会让他白死的既然杀戮已经开始那就让这个要命的轮盘飞转起来吧——”莲花小娘子孤傲地冷笑着。她的手里始终抓着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除了那只可以振翅飞翔的紫红色虫子外另外多了一条形状完全相同的青灰色虫子。 我敢肯定莲花小娘子还有一些现没有讲出来也许那才是这次追踪行动里最有价值的东西。“鸳鸯双杀虫”是苗疆炼蛊师的异宝它的作用并非仅限于维持两人之间的联络而是可以给拥有它的人传递更复杂的信息。 “如果联想到了什么请一并告诉我好吗?”重挫之下我的心情如一潭沉寂的死水般悒郁嗓音也有些嘶哑了。 “这不再是警察与黑帮之间的战斗而是我和杀人者之间的恩怨。陈先生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以后我再做什么全都与你无关了。”她盯着我的时候如同望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是眼底深处已经有愤怒的火焰在腾腾燃烧着。 我们一起退出地下道警员们重新将井盖锁好。 “能够再次站在阳光下的感觉真的很好。可惜老班就那样去了没有留下一句话这将是我人生中最重大的挫败。”她依旧对老班的死耿耿于怀眼睁睁看着警员们把老班的尸体抬上车然后呼啸而去。 “我会继续追查下去不辜负老班为此而做的努力。”我尽可能地安慰她但这些话却是苍白无力的。 “再见陈先生。”莲花小娘子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冷淡地向我挥挥手然后疾驰而去。 杀死老班的俄罗斯人体型瘦小应该是俄罗斯人与亚洲人的混血后代查验他的体表特征后与国际警方通缉的一名要犯完全对得上这让米兹很是兴奋。 我经过再三考虑要求米兹疏通关系将那根金属管道完全挖掘出来看看它里面藏着什么秘密。米兹立即找了他在城市管理局的朋友对方也答应帮忙不过更为奇怪的是管理局的档案图册里并没有这条管道的资料。 挖掘管道要比说服夏洛蒂拆解大厦容易我安排好了这件事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一个人回到一八零八房间。 ------------ 10教官出现 1o教官出现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阴间’的人到底现了什么?竟然能被活活吓死?”这是一直徘徊在我脑海里的一个问题并且莲花小娘子的匆匆离去也让我感到有些突兀。 那是相当反常的表现她甚至没有过问警察要把老班的尸体运去哪里脸色也苍白到了极点。反过来想地下水道里出现的某种东西能把那俄罗斯人吓死焉知不会第二次出现把莲花小娘子也吓得魂飞魄散无法自控? 老班死了我应该尽最大努力保护莲花小娘子的安全让她与自己的孩子们团聚。 我马上拨了她的电话铃声响了五次竟然是一个男人接起了电话温和地“喂”了一声。 那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属于51号地区的叛将黎天也即是司空摘星与蔡小佛的真正敌人。 “黎天?”我长吸了一口气顿时明白莲花小娘子已经落入他手里。越青帮始终阴魂不散地跟踪着我随时都在伺机下手。 “对陈鹰很高兴在这时候接到老朋友的电话。没办法你杀了阮飞月和武蓝我手边临时没有合适的人可以调用只能自己动手把班夫人接到这里来了。接下来得恳请你大驾光临有些事需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详谈不是吗?”他又一次抢先抓到了人质毕竟我们在明他在暗有无数个偷偷下手的机会。 “在哪里?”我没心思说废话。 他报了一个城北车辆修理厂的地址最后还好整以暇地问:“要不要同班夫人通话?” 我冷静地谢绝了他的好意也没有通知米兹便径直下楼拦了辆计程车直奔位于劳动者广场附近的那家修车厂。 在与黎天的数次接触中我越来越感觉到他的想法令人无法琢磨似乎最终目标不在“黄金之海”而是另外的某种东西。越青帮只是为他所用的一个巨大工具他也无意于在黑道闯荡毕竟五角大楼方面是不容许叛将光明正大招摇过市的。 那家修理厂的名字叫做“牧羊人之家”围墙和大铁门都相当破旧看来生意糟糕得一塌糊涂。 我推开大门向里面走穿过一大片堆满了报废车辆的空地渐渐靠近一幢灰色的二层小楼。 “喂止步。”有人在二楼的窗子后面扬声大叫狙击枪瞄具的镜片倏的反射起一道幽蓝的光芒。不仅仅是一支长枪对着我而是十六支每扇窗子后面都隐藏着越青帮的杀手。 我冷静地站定稍稍举高双手。 “陈先生又见面了?”黎天在一楼门口出现。他的声音是唯一的记号因为这一次他易容为一名白衣白帽的医生并且在脖子上挂着一只灰色的美式听诊器。 “不要对陈先生如此无礼全部退下。”他摘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向枪手们一挥那些如临大敌的狙击枪手便重新隐藏进黑暗中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然后优雅地伸出手来:“陈先生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无言地看着他伸手一握坦然地摇头:“不太好因为你们越青帮的人始终没有停止对我的骚扰。” 黎天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这样?不过我并非越青帮的管理层人员对这些帮派事务从不过问的。我的兴趣只在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够人深省的有趣命题比如今天请到了苗疆红头炼蛊师的女儿她带来了非常非常诡异的资料相信你也会有兴趣看?” 他伸手向楼里肃客我没有第二种选择昂然进门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大厅里的情况。这个长方形的屋子以前应该是汽车修理间不过已经被草草地装修为会客室四周摆放着样子笨拙的巨大沙中间则是一张宽大的长条形会议桌。 “班夫人在二楼上陈先生放心她是我的合作伙伴并非如你想像的那样。我在51号地区服役多年严于律己遵纪守法作奸犯科的事情是绝不会碰的。”黎天的话有些可笑当他出刀杀人时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遵纪守法”这句冠冕堂皇的誓言。 “老班死了我必须得保证她能活着走出这里。黎先生请不要逼我做最坏的选择。”我沉着而严肃地告诉他。 黎天一愕啪的打了一个响指正前方悬挂着的银色幕布立刻亮了起来。 “陈先生你误会我了请看——”他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画面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模拟沙盘上面分布着大楼、街道、河流甚至还有金字塔和斯芬克司石像的仿制品。莲花小娘子握着一根黑色的指挥棒正在沙盘前沉思着指指点点。再仔细看曾经被她装在瓶子里的两只小虫正一前一后地在沙盘里蜿蜒爬行。 “她是来这里求我的这一次倒霉的将会是‘阴间’组织里的人。陈先生她在十五分钟前致电苗疆的红头炼蛊师夏侯风雨恳请对方将目前在欧洲落足的四大炼蛊师调拨给自己。现在她正在追踪潜入埃及境内的‘阴间’人马不出所料的话未来三天内我们将会有一场绝妙好戏可以观赏了。” 黎天引着我走向那幕布像是好客的主人正在将自己的名画展示给到访的客人。 那些影像可能来自于二楼的监控镜头莲花小娘子的注意力全在沙盘和“鸳鸯双杀虫”上对其它一切都毫不在乎了。 “复仇的火已经点燃了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当然也会把大名鼎鼎的‘阴间’组织一起扫荡一空哈哈哈哈——”黎天很得意毕竟“阴间”是黑白两道势力最憎恶的毒瘤一旦铲除人人都能松一口气。 “在这场好戏里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我笑不出来只在担心着莲花小娘子的安全。 “我?当然是正义者的助手和啦啦队了。开罗的局势已经像一口坐在柴堆上的沸水锅哪还经得起‘阴间’组织的折腾?杀戮应该停止了但这种停止必须伴随着龙卷风似的彻底清洗。你当然知道龙卷风过后一切泡沫式的东西都会被消灭掉剩下的才是真正想做生意的人。” 黎天的脸隐藏在光线找不到的暗处笑得很阴险也很暧昧。 哗的一声一楼入口的卷帘门放了下来封住了我的来路。左侧的八扇窗子上也齐刷刷地落下了细密的铁栅仿佛连阳光都被隔绝在外面。 “要做事必须得保密这只是正常防护措施别担心。”黎天的计划正在层层展开只是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摊牌阶段。 我忽然冷笑:“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不过是想到了自己做过的一个梦而已。” 幕布、铁栅正是我在梦中遇到的情节但那是在一个空无一人的老式电影院里此刻却是大敌环伺。 “陈先生真是有趣对做梦、解梦还有研究吗?”黎天在就近的一张沙上坐下安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现在我的思想追溯到司空摘星与蔡小佛刚刚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他们偷了属于黎天的东西才引起对方的追杀而那些东西都是与“黄金之海”有关的。51号地区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搜集地球上生过的神秘事件资料然后分门别类地研究对于那些有追索价值的项目会派专职人员锲而不舍地深入跟踪。 黎天现“黄金之海”的起源一定是在51号地区浩如烟海的资料堆里。 我相信以那个神秘机构的水准不会只把“黄金之海”定义为“巨量黄金、巨量财富”那么简单而是对此有进一步的全面分析不可避免地深究黄金和诅咒的关系。如此一来黎天定会现“黄金是咬手的”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 那么怎么把黄金安全地拿在手里才是他始终追求的答案。 “你也很有趣黎先生把‘黄金之海’当作诱饵抛出来让贪婪者做为你的探路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你再回来攫取胜利果实。基于这一点你是不是希望当前的局势越来越好?” 我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从那里看到一些真实的东西。 “你错了——”他忽然长叹摘下听诊器丢在一边“当我看完‘黄金之海’的全部资料后现它是无法被人类拥有的。因为我们没有办法把它从那么深的地下搬运上来它不是金矿石可以敲碎分割然后通过履带车运抵地面。那是一整块黄金大得无法想像大得让人不在有据为己有的贪欲。” 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揣摩着枪手们的藏身处时刻准备应对沉寂后面的激战。 “其实世界上有很多比黄金更有趣的东西不是吗?”他的眼神深邃如一泓寒潭。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黄金只代表财富而一个人的权力无限扩大时他所拥有的财富也会随之几千倍、几万倍地扩大最终将全人类的财富统归自己名下。一战、二战时的暴君们秉持的正是这样的想法。 “听说你跟夏洛蒂夫人交往颇深她有没有提到过家族财富是哪里来的?”黎天不经意地换了个话题。 我摇摇头那不是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纵横七海劫掠江洋那就是他们的财富来源。每个人都知道在资本的原始积累期是可以不择手段的等到积聚了足够都的金钱后再把它们洗白做太平盛世的慈善家、好好先生。古往今来很多人都在重复这一步简单而且有效。你看越青帮、黑手党、山口组等等组织都可以做到这一点。时间是财富的最佳伴侣他们之所以还没变**人赞誉的好人只是时间还不够久远罢了。” 他向入口处望了望好像现了什么轻轻皱眉。 “你的话题说得太远了。”我冷冷地提示他。司空摘星和蔡小佛真应该好好听听面前的这个人说话那样他们就知道自己惹怒的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对不起再回到‘黄金之海’的话题。我现在是51号地区的叛将受到美国人的秘密追杀——哦陈先生有件事你该清楚你最尊敬的教官先生已经派了闪电姬抵达埃及做为追杀我的急先锋。这一切是因为‘黄金之海’吗?不不不根本不是那是因为我脑子里存在着美国人的秘密随时都会传播出去成为爆炸性的新闻。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于是他们正在想方设法把我变成死人当然我也在日复一日地把别人变成死人比如亡灵守护者那队人马。” 他忽然站起来打了一声尖厉悠长的口哨。 黑暗的角落里有五个人同时以口哨回应黎天的脸色突然变了:“门口的人呢?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个人暴露在投影机的白色光带里匆匆跑向门口。这一幕像极了我在梦中奔向电影院出口时的情形不过那入口是被卷帘铁闸封住的就像有人用电影院的铁栅挡住我一样。 “生活永远比电影更富于变化对不对?”黎天自语着。 “黎先生你刚刚提到教官他会不会亲自抵达呢?”我有种预感梦里出现的情节将会在现实中一一重演。所以教官必定会出现。 “他?”黎天耸耸肩膀“也许吧但以我的身份能用得着他亲自出手吗?有闪电姬、有他最欣赏的大弟子陈鹰岂不足够?” 刀锋如同光影里的飞蛾一闪即没他的左手插在裤袋里似乎从没抽出来过但我掌心里的小刀却明明白白地已经接了他的猝然一击。 “世间最优秀的刀客我只佩服教官一个人现在又添了你。”黎天冷傲地笑着“你擅长右手刀我擅长左手刀如果能双刀合璧的话将是一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最佳组合。陈鹰加入我们吧让咱们联手创立更美好的前途?” 我摊开右掌凝视着传自教官的这柄小刀冷静地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谢谢你的好意。右手刀易练难精左手刀难练易精从这一点上说我不如你。不过教官曾说左撇子的人性情偏激最容易走向极端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最大破绽。” 教官对于刀法和人生的研究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说过的一些话足可以写入教科书里。事实上他也是组织里所有战术教材的编纂者知识之渊博无人能及。 “可惜这已经不是冷兵器制胜的年代除了小刀我们还可以借重更多的火器、生化武器——”黎天的话被一连串惊呼截断一条诡异如青烟的影子由入口处飞起来跑去查看的两人已然重重地倒地。 那影子来势如虹瞬间便到了我和黎天中间高举的双手中各托着一颗热血犹存的人头。 黎天的刀光再起但我弹身而起小刀追逐着他的左腕取的正是“围魏救赵”之意。他要杀人我便斩断他的腕脉。两柄小刀没有正面交锋但这一战却比针锋相对的激斗更为凶险。要知道练刀的人最爱惜自己的指掌筋络一旦这里受伤五指运转滞涩便再也使不出精妙的刀法了。 刀客无刀犹如树无根、人无头必死无疑。 “陈鹰你真的要跟我做对?”黎天终于动怒因为他的身法连变五次都没避开我的切腕之刀只能收刀而退。大厅里的枪手没有得到他的指令都不敢贸然开枪。 “她是教官的人我不会容许别人动她。”我淡淡地笑着收刀看着面无表情的闪电姬。对于她来说杀人是最简单不过的小事。只要教官下令千军万马也不会有半点退缩。 “鹰——”闪电姬向我点头致意随意地抛开血淋淋的人头。她的衣领上别着一支黑色的通话器相信不会是一个人独自前来。 黎天猛的举手作势黑暗处射出来的十几道红外线瞄准光束准确地对准了我和闪电姬的眉心。 “这已经不是冷兵器为王的时代了。”黎天冷傲的昂起了头洒脱地挥手小刀激射在会议桌的面部上铮铮有声。 闪电姬在会议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慢慢地抹去了手指上的鲜血浑然不把越青帮的枪手们放在眼里。 “对于一个刀客来说离开了自己的刀生命也就到了尽头。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吗?进入师门的那一刻起刀即是人人即是刀。唯一刀人合一心神合一才能抵达用刀的最高境界?” 一个和缓沉稳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来有人倒背着双手出现在通向二楼的那架锈迹斑斑的铁梯上。他的眼神异样的明亮带着洞察一切的睿智。 枪手们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在叫“我的手、我的手”这同一句话。 “他们都没有必死的理由所以我只断掉他们的食指筋络以后就算不能吃枪手这碗饭了总不至于变成废人。”他走下铁梯挥手接住头顶掉落的一支长枪向我飞掷过来。 我骤然挥刀将长枪凌空斩为四段喉咙无法控制地哽咽着:“教官您也来了。” 他就是教官美国海豹突击队最资深的大人物更是五角大楼方面的特别军情顾问。早在十年之前他便向总统提出申请再不接受zf颁给他的任何奖章和称号要把一切奖项和荣耀留给后来的年轻人。 “你有事我早该来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刀还在你我手上世上就没有所谓‘困难’一说。陈鹰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他的脸色略嫌苍白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旧是教我武功、带我入世的教官。 在我心目中他比自己没见过面的父母更为亲切无人可比。 两名黑衣枪手踉跄着出现在铁梯上右手鲜血不止但他们的左手里各握着一柄手枪颤抖着指向教官的后背。 闪电姬脚下一滑瞬间便迫近两名枪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对方的枪口。她沿习了海豹突击队“一击必杀”的作战传统但手段却越残忍仅仅一个会合两名敌人就摇晃着栽下铁梯一动不动地死掉了。 “黎天你本来有那么美好的前程何必跟越青帮走在一起?难道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全球各国的反恐形势如此严峻对于黑道三大组织的追剿越来越急你怎么连这种基本的分辨力都没有?” 教官走到黎天面前皱着眉盯着他。 黎天的孤傲冷漠在教官的逼视下渐渐萎缩他猛然甩头大声抗辩:“我是我又不是陈鹰你没有资格教训我连师父都从没说过我一句——” 啪的一声教官重重地在他脸上掴了一掌打得黎天直跌出去一头撞在会议桌上。 “入我门中师长为大。不遵教诲自取死路。”教官沉声低喝但这一掌却激了黎天的彪悍之气探手拔刀反扑教官。 这一次我真正见识到了黎天的刀法每一刀都是反向撩阴、十字穿花将刀法中的偏激飘忽挥到极致。 教官手中无刀只是施展“空手入白刃”的身法瞬间便三次夺下黎天的小刀再重新塞回到他手里。他的武功已经到了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的境界狂挥小刀的黎天在他面前像极了顽童胡闹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鹰看好了!”教官突然出声提醒身法一变振臂而飞双脚连环踢中了黎天的前心。当他的身体跃过黎天头顶时并起双脚脚跟直磕在对方的后脑玉枕穴上。 黎天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倒愣怔了几秒钟缓缓扑倒。 “那是克制左手刀的最快捷手法你看清了吗?”教官轻飘飘地落地洒脱地拍拍双手傲岸不群地微笑起来。 ------------ 第七部 天外来客 ------------ 1彩凤灵犀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黎天缓缓地坐起来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紧咬着牙狠狠地盯着教官。 “黎天我已经向你的上级打过招呼现在就回基地去一切错误都可以既往不咎。以你的智慧在基地内部的飞升职几乎是可以看到的事何苦趟江湖的浑水?听我的劝告回去吧别再跟越青帮搅在一起。” 教官微笑着走近他伸手要拉他起来。 “不、要、管、我——”黎天咬牙切齿地冷笑着挥臂挡开了教官的手。 现场的形势因教官的出现而生了逆转越青帮的人马在他手下不堪一击何况还有闪电姬在旁边随时警戒。 “不管你?凭越青帮的人就想跟‘阴间’硬碰硬地对敌?错你大错特错了阴间组织暴露给世人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后台永远都深藏在水下。跟他们斗你会死得很惨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一根。” 教官弯下腰再次去拉黎天的手。 蓦的寒光一闪除了扬在半空的和撑在的地上的两只手外黎天胸前又出现了第三只手握着一柄锋锐之极的小刀嚓的一声刺入了教官的胸口。 我一直都把黎天当作一个非常危险的敌人如同一条蛰伏在洞穴里的五步蛇随时都有可能苏醒过来昂反噬。 “教官!”我怒吼了一声。在我印象中教官从不会被人暗算也从没有受过伤一直都沉稳冷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许他低估了黎天的叛逆性总以为能感化对方。 “老家伙别对我说教好不好?我学了那么多本事不出来闯闯跟你们这些老家伙一样默默无闻地带进棺材里?做梦吧!我要上位我要成名于天下才不把自己的青春时光都丢在冷冰冰的基地里。好了你踢我一腿我刺你一刀大家扯平谁都不要管谁——” 黎天一招得手飞身弹起从身后掏出手枪指向逼近的闪电姬。 他说得没错虽然x号地区是美国能研究所最为看重的基地每个人都算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级别擢升也相当快但那都是些冷冰冰的虚名没有实际的人生价值。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停留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与人打交道而不是与几万台仅有初级人工智能的电脑。 从这一点上说我理解黎天因为他离开基地的原因与我离开组织的原因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点是他有太大的野心而我却只想过一段平凡人的淡然日子。 “你是不会……成功的……”教官一声长叹手捂胸口向闪电姬摇头示意她退下。 “我们越南人有句谚语河水干了才能看到泥鳅。现在水还没干我想做什么都会有成功的机会。老一辈已经过时了这是个属于年轻人的世界陈鹰你说呢?”黎天冷森森地笑着得意地向我甩了甩头。 我没有理他只是走过去搀住了教官的胳膊。 越青帮的确野心勃勃再有黎天这种野心家相助怪不得最近几年开始急扩张不把黑道上的同行们放在眼里。从地球版图上看越南属于亚洲区域内经济、政治、人力各方面都不入流的小国家但越南人的性格中充满了叛逆和凶悍每次战斗不到最后一个人战死绝不停止厮杀。 当年正是这种不死不休的勇气才令好高骛远的美军遭遇了亚洲战场的第二个滑铁卢。 “你要什么?”我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我要埃及这块地盘黑白两道谁动我的奶酪我就杀谁?”他龇了眦唇侧的两颗尖利虎牙似笑非笑地回答。以他的枪法和武功来看闪电姬绝非对手如果不是教官出手灭掉了他的锐气只怕闪电姬早就死于对方枪下。 “这块地盘?”我蓦的一声冷笑“知道吗?连黑手党和山口组都不敢说这种大话越青帮就敢?你的话让我想起了古代中国神话里的‘天狗吃月亮’最后的结局只会给后代留下一个愚不可及的笑话。” 有教官在我尽量保持容忍和克制这是对长辈最起码的尊重。 “鹰放他走吧。”教官沉郁地低语。 他的话永远对我有绝对的指挥权力容不得半点违抗。 “是。”我垂下头不再多说一个字。 中国人的古训里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教官给了我今天拥有的一切并且在任何时候都全心全意地维护我我对他的感激一万句话都说不尽。 “黎天你最好预想一下与基地对抗的糟糕后果。现在黑道人马和阴间组织要追杀你美国能研究所方面更不会容忍一个叛徒逍遥法外。你、越青帮加起来不过是巨人脚下的一只蚂蚁罢了早晚都会被赶尽杀绝。那时候没有人能帮你等待你的只能是一颗致命的子弹或者是苏格拉底城的海底铁狱。年轻人多想少做甚至多想不做才是成长的最重要秘诀。当年你师父在江湖上也足够狂妄嚣张纵横四大洲三十多个国家无人能敌结果怎么样——” 教官不愿再说皱着眉摇头弹指一声长叹:“去吧最好不要再跟鹰起冲突。他是我的人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除我之外黎天是唯一被教官长篇大论教诲过的人。看得出他对黎天的感情不仅仅是恨铁不成钢还牵扯到很多不为人知的往事。人老了总会变得念旧并且很容易缅怀过去想必我们这一代到了教官这年龄也会如此。 “我只要过程不要结局谢谢你——师伯。”黎天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不过我得带走班夫人。鹰你不会有意见吧?”他转向我有意无意地露出一丝焦灼。 我知道莲花小娘子的蛊虫追踪术没有结束前是无法半途收手的那会令炼蛊师和蛊虫同时受损生难以预想的意外。 “我必须得问问她的意见方便的话我想上楼去看看可以吗?”我放开教官的胳膊。 黎天一笑:“当然我带你上去。” 他洒脱地转身登上铁梯刚才的殊死搏杀似乎已经跟他无关转眼间大家变成一家人可以把臂言欢随意交谈了。这种变色龙的本事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特性不必学习便能轻轻松松地使出来。 上了二楼穿过一道狭仄的长廊后他伸手推开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回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鹰班夫人在运功驱虫我们不要说话。” 我点点头从前与降头师、炼蛊师接触过对于这一点肯定会了解。 莲花小娘子抱着胳膊站在沙盘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开罗地貌图。这个空旷的房间里还站着另外三个人双手都插在口袋里表情紧张地盯着我。 黎天摆摆手三个人鱼贯出去然后把铁门带上。 鸳鸯双杀虫已经不见了沙盘上只有一堆堆隆起的沙丘安静而诡异。 “鹰这一次情况非常糟糕。”良久她抬起头向我说话但眼神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房顶。 “保命要紧杀敌为次。”这句话我早该对老班说的但却失去了最终的机会。 “要保命必须杀敌;不杀敌如何保命?鹰其实生命就像国庆日的焰火不在乎盛开的时间长短重要的是它一刹那间照亮的世界。当年你不出手我和老班早就死了这几年快乐的日子已经是上天格外恩赐每一晚临睡前都会怀着万分感恩的心祈求上天保佑身边睡着的人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现在好梦结束了就这样——” 她凄楚地笑着伸手在沙丘上一拍黄沙飞溅之间两只纠缠在一起的小虫重新出现。 “去找他吧去找他吧……”她喃喃自语着忽然扭头向黎天低喝“你不是说过在我成功之前不会进来打扰的吗?” 莲花小娘子盛名之时黎天还是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小卒所以她应该算是黎天的前辈有足够喝斥他的身份。 黎天苦笑:“我只是陪陈鹰进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 房间四角都装着监视系统他进来不进来都能看到莲花小娘子所做的一切也乐得做顺水人情不惹对方怒。 退出铁门之前黎天突然打了个愣怔按了一下挂在右耳的无线麦克风恼怒地问:“什么?你说什么他安然无恙、毫无损?” 他霍的转向我:“鹰你明明看见我一刀刺中了教官对不对?” 我冷冷地点头:“对。” “可是、可是他竟然一点都没受伤难道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能着手修练印度瑜珈术?”黎天瞪大了眼睛脸上那种匪夷所思的表情令我笑。 “你猜得没错教官的确从六年前开始修练瑜珈术一年登堂入室三年大成已经过了目前印度国内的所有顶尖高手。黎天你自恃武功强悍、智慧群与教官比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小学生不是吗?” 当年教官决定修练瑜珈术时我也感到吃惊过不相信他会在这一项武功上有所成就。 众所周知瑜珈术以伸筋锻骨为基础必须得由五岁之前起练因为那时候人的骨骼还没有开始育大骨中空小骨柔嫩能够很快完成瑜珈术的初级阶段。一旦人的年龄过十八岁则骨骼定型再做扭动便很费力了。 教官认定的事一定会做到底而且他真的成功了。 黎天刺出的那一刀完全被教官的异术化解犹如抽刀断水一样刀来水断刀去水又开始流淌了。那把插在教官身上的刀根本对他毫无损伤他假装中刀只是不想打击黎天的自信心而已。 “那么像他那样的高手还甘心蛰伏于美国能研究所重压之下?如果跳出来自立门户的话早就成了名动一方的大人物了。”黎天不解。他是野心家怎么会理解教官心如止水般的大智慧呢? 教官终身不娶更不近女色始终保持着童子之身。当年大6嵩山少林寺武僧团访问洛杉矶其中的六位以“童子功”成名江湖的老僧合力以“礼佛伏魔袈裟阵”围攻教官却在他的“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前铩羽。最后连少林寺的主持释相大师都彻底拜服把教官当成一代神人。 他是唯一一个真正令我心悦诚服的人心胸之博大宽广两代江湖中无人能及。 “你以为每个人都想称霸江湖千秋万代吗?黎天你错得太遥远了——”我有感而。江湖太多风雨我来埃及只是为了找回冷馨对财富和权力之争毫无兴趣。教官一到这个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自己也早就松了一口气。 黎天满脸惭愧地退了出去我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沙盘上来。 两只鸳鸯双杀虫的行动越来越慢其中一只甚至几次停下来等另外一只拖着它前进。 莲花小娘子陡然伸出左手的食指放在小虫上方右手一挥锋利的指甲便割破了自己的食指鲜血沥沥啦啦地滴下去恰好落在小虫身上。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不等我出声阻止提前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老班已经出了意外就算滴血饲虫也是于事无补的无论找到找不到凶手你至少应该保全自己不是吗?”我无法说更多隔行如隔山炼蛊师的世界是普通人无法窥其门径的。 两只小虫精神暴涨在沙粒上连打了几个滚血滴便被完全吸干。 “咄去吧!”莲花小娘子又是一声低喝。 原先偷懒的小虫迅起步向沙盘远端爬去。 “真正杀死他凶手没有死仍然活着。”她的脸色阴沉下来把仍在流血的食指放进嘴里用力吸吮着。 “是吗?”我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轻松起来因为很多时候陷入困境的人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我能感觉到他在以一种奇怪的状态存活着非常非常诡异已经越了炼蛊师所能想像的境界。”她的话越来越晦涩难懂。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记起了临死前的大降头师麦爷。那时候他仍然活着并且可以神色自若地与我对话但却已经距离死亡半步之遥。人的生存系统非常奇怪连最擅长精神分析的医师都没法百分之百地准确判断。 两只小虫蓦的转向绕过一个沙丘后向莲花小娘子这边爬过来而后停在她手底的一个沙丘上懒洋洋地停住。 她的脸色忽然一变喃喃地自问:“什么?他又回来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忍住脱口追问的欲望等她自己说出答案。 “鹰凶手就在月光大酒店下面。”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表情十分激动骤然仰天长啸如同孤狼啸月般凄厉。 这个答案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老班是从酒店的空调管道里消失的如果莲花小娘子的搜寻结果正确凶手应该不会跑远之前的探索结果一定是出现了误差。 “我马上通知警方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我相信米兹比任何人都想揭开谜底不让警员们再度蒙羞。 “掘地三尺”只是个成语但听在她的耳朵里立刻出声指正:“鹰不是三尺而是二十米到四十米之间的某个地方。咱们现在就赶过去好不好?” 我彻底怔住了那种深度已经完全过了大厦的建筑基础老班到底怎样才能到那里去? “不不也许我该再重新试试这些虫子好像不太听话了?”她把两条小虫捏起来放在左手的掌心里。 月光大酒店这幢大厦的确诡异先前只是想拆掉那一堵墙现在却是要挖开地基搜索酒店方面怎么可能答应?就算开罗警方的大人物出现只怕也交涉不下来。 “鹰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莲花小娘子心烦意乱地拍着自己的额头在沙盘前来回踱步。 我走出房间在走廊里停住凝聚心神暂时把自己的思路理顺一下。教官出现一定是有大事要生否则以他的身份不必亲自动手。 黎天并没有走远当我走向楼梯时他沉着脸转了出来横在我面前。 “鹰也许我们该好好谈谈?”他不怀好意地笑着。 “谈什么?谈被你拿走的那些资料吗?还是你一直盘踞在开罗杀人越货的种种件件?”我绝不嗜杀所以对嗜杀者从没有好感。 “鹰我知道你来开罗的目的不客气地说只有我能帮你其它如唐美、夏洛蒂等人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想帮你也无从帮起。你在搜索冷馨小姐的下落对不对?我知道一些关于大金字塔的秘密一定会对你有用处——”他谨慎地字斟句酌着。 “那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脑子里想的东西。 “嘿嘿当然人在江湖最重要的就是相互利用。我不会白白帮你只要你肯替我做一件事就是找到‘普罗米修斯之火’。听好据说‘不死勇士盛宴’的主人重新出现就在开罗城内。找到他也就能找到‘普罗米修斯之火’。放心替我做事你不会吃亏的别忘了我是x号地区的人掌握的那些秘密资料都是别人无法获知的。” 图穷匕见他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想法。 “不必说了。”我长叹一声。 “怎么?你没信心拿到那东西?不是还有‘神偷之王’司空摘星帮你有什么做不到的?”他变得有些焦躁。 我向前迈步被他伸手拦住。 “鹰记得《三国演义》上古人的话吗——‘天下英雄、使君与操’。看遍开罗只有我们联手才能真正地做一番大事业。如果你不答应就一定是站在我的对立面上我们就只能是敌人。做我的朋友总好过做我的敌人不是吗?” 他自比奸雄曹操这不能不说是华人文化在全球传播的胜利。 “黎先生既不做朋友也不做敌人可不可以?”我冷笑着在他手臂上一推径自下楼。 越青帮是亚洲黑道上的败类在非洲这片黄色沙漠上也同样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不想跟这种人同流合污。 教官倒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口。这一幕仍旧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怪梦。 “鹰到这边来。”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微笑着回头。 我的心里掠过一阵油然而生的暖流快步走过去。四面楚歌的逆境之中他一出现我的心情立刻安宁镇定下来。教官之于我不仅仅是一个尊敬爱戴的长辈更是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智慧之光。当我站在他微笑的目光之下便仿佛回到了初出茅庐的年代甘心听他教诲并且心存感激。 “我有东西给你闪电姬——”他向闪电姬点点头闪电姬小心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黑檀木盒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举到我面前。 “是什么?”我接过盒子掌心里突然感觉到一股阴森的杀气。 盒子顶上刻着两行飞扬洒脱的草书是李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两句诗。 “打开看看?”教官唇角含笑。 我掀开盒盖撩去里面的血红缎子露出两柄灰色的小刀半截插在褐色的熟牛皮刀鞘里。不见刀锋已经感觉到了刀身上散出来的刺骨寒意。 “这是你父母留下来的东西要我在合适的时候再还给你。现在已经是时候了。”教官黯然长叹替我拔出小刀刀柄上分别刻着“彩凤、灵犀”的名字。 父母的形像已经在我心里远去再提到他们时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无言的苦涩。 “你母亲临死前嘱托我把你培养成世间最强悍的勇士然后把小刀传给你。鹰你离开组织时我曾想过要把小刀给你但那时你还太年轻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也许我真的老了已经无法理解年轻人心里在想什么把它给你总算把悬在心里的一件事了结。这是个年轻人当道的时代希望你带着这两柄当年江湖中人人敬畏的小刀闯出一番伟大事业来。” 教官的话里带着深深的无奈一如当时我决然离开组织时那样。 “我不想闯荡江湖但有些事却无法避免。教官无论如何谢谢你出现在开罗这是我近年来最开心的日子。”我说的是实情。 他的狮子眉缓缓地皱了起来:“鹰我有个建议其实你可以试着与黎天合作。算起来他跟你应该是同门师兄弟。当年他的师父是我的师弟聪明绝顶却误入歧途终成憾事。与聪明人合作借助他们的力量完成自己的目标也不失为一种做事的捷径。” 黎天适时地出现向教官鞠躬到地:“师伯我刚刚刺出那一刀不过是在向长辈讨教武功请你原谅。鹰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定会全力以赴赴汤蹈火。” 他属于那种能屈能伸的人物随时都在变化以适应形势的需要。 教官微微一笑:“那就最好了有了这两柄上古神刀鹰要杀你的话已经非常容易。所以最好别给他下套否则你就是在找死。” 他的双手分别按在我和黎天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仰天大笑:“我该走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再见。” 黎天还想开口但教官并没给他机会带着闪电姬大步出门而去。 ------------ 2大厦下的秘密阶梯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大厅里除了我和黎天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鹰我知道金字塔的下面有秘道正如考古学家们的推敲结果一样金字塔这种建筑的存在只是做为一个地表记号用来标明地理位置的真正值得关注的是塔下面的世界而不是金字塔本身。从王诗的录影带里看得出冷馨就在塔里或是在塔身秘道、或是在塔底秘道。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把她找回来亲自送到你面前。” 黎天延续着刚才的话题眼神不时地瞟向我手里的木盒。 我和唐美坠入的深井也许就是金字塔的秘道之一。考古学家们近二十年来对大金字塔的研究著作林林总总不下数百本但都只局限于石头和壁画等等皮毛性的东西还没有深及内部。 “但愿如此不过现在还是先找到老班再说吧。”我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鹰假如我找到‘不死勇士盛宴’的主人你敢不敢去见他?”他不屈不挠地继续追问。 “当然有什么不敢?”我不相信看过“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人必定遭到噩运。 黎天大笑:“好咱们一言为定我帮你找冷馨你帮我拿宝贝。” 这种交易我似乎并不陌生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是极其危险的事。 莲花小娘子出现在楼梯上低垂着头忧心忡忡地唉声叹气着。 “班夫人怎么样了?”黎天抢上一步关切地询问。 “凶手在月光大酒店的下面——鹰我完全可以肯定他所处的位置但却无法通过‘鸳鸯双杀虫’唤醒他的内心潜意识这种怪异现象在以前从未有过。他没死但也不像是正常活着的状态我不明白难道人类在生死之间还能以另一种奇怪的形势生存吗?” 她轻轻地坐在楼梯上用力抱着自己的头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我很后悔当时送信给老班否则的话他和她现在是三个孩子的幸福父母早就忘却了腥风血雨的江湖往事。 “那还等什么?我们马上去月光大酒店吧?”黎天流露出了少见的热情令我禁不住生疑。老班的生死与他无关他何必极力撺掇呢? 我搀起莲花小娘子一起走向门外。 “鹰我开车送你们希望你的朋友会没事。”黎天跟出来很快便动了一辆灰色的车子。 一路上莲花小娘子始终垂着头一言不仿佛已经心力交瘁无法承受。 我取出电话打给夏洛蒂毕竟现在能够给月光大酒店当家的人只有她。 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妩媚:“鹰?我已经同意你拆解那堵墙了还有什么要求?” 女人的第六感非常强烈我还没开口她已经猜到我的目的。 “夏洛蒂小姐目前出了一点意外希望你能扩大我的搜索权限可以对大厦的每一个部分进行详细探索。”我苦笑如果她知道我是想掘地三尺来寻找凶手的话一定会满口拒绝的。 黎天从后视镜里盯着我专注地听着我说的每一个字。 “可以我很荣幸能帮你这个忙稍后便通知酒店方面全力配合你的搜寻。鹰我做了自己能做的希望你也实践前言完成答应我的事。”她不愧是精明的商人任何时候都把人情和生意紧密相连不肯吃亏。 对于她这样的级富豪来说拆掉一家酒店不过是在资产统计表上多添一笔少添一笔的区别。 我长叹一声:“谢谢。”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既然已经趟了开罗这次浑水那就一步一步走下去。欠了夏洛蒂这个大人情也必须得慢慢还回去。在通话过程中我注意到黎天的精神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耳朵直竖着仿佛要把我说的话全部装进记忆里。 其实我们虽然同在一个车上却仍然绝非同道中人如果足够聪明的话我必须永远记清楚这一点。 黎天的车子停在距离酒店五百米处的街角他抱歉地扭头看着我:“对不起只能送到这里了我还处在被通缉的状态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美国人的眼线密布全球的每一个城市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夜色中的大厦一片祥和安宁但我知道警方的暗线已经偷偷在附近的几条街道上全方位布控随时准备应对突事件。 “保重!”黎天又一次向我伸过手来双眼在光线黯淡的车子里闪着无法揣摩的精光。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不再是敌人。”我坦诚回答虽然知道那一点很难做到。 “鹰你多心了越青帮和我一直愿意张开怀抱欢迎你甚至是每一个亚裔的江湖高手。下一次我们一定能成为并肩作战的朋友。”他莫测高深地微笑着。 我搀着莲花小娘子下车缓步走向酒店。 “鹰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老班死了但他的思想仍然活着活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她苦笑着低声告诉我。刚才黎天在场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交流。 “那是什么意思?有人攫走了老班的思想吗?”我的心一寒立刻想到了蛇王的干儿子白小谢。他被印度人擒获但印度人全部消失目前已经下落不明。白小谢擅长通过吸干别人的脑髓来俘获对方的思想假如莲花小娘子的预感正确应该证明是白小谢又出现了。 “我不知道当鸳鸯双杀虫出信号时无论相隔千山万水老班总会察觉到。在地下排水系统里我们明明看到了老班的尸体从理论上说他已经死了但现在我知道他在大厦下面与凶手在一起。” 她不认识白小谢所以无法想像到那是什么情况。 我皱了皱眉对即将生的事又感到有些头疼了。 我们穿过旋转门进入空荡荡的酒店大堂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早就迎上来向我鞠躬致礼:“陈先生我是酒店的执行副总经理汉默森奉命在这里等候你随时接受差遣。” 夏洛蒂的电话非常有效一句话吩咐下来酒店方面立刻如获圣旨。 我跟他握握手莲花小娘子倦怠地指了指电梯话也懒得说。 三个人进了电梯汉默森刚刚要揿下十八楼的按钮莲花小娘子摇摇头:“去地下三层。” 汉默森一愣:“对不起小姐地下三层是酒店的储藏室那里不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做为一个外国人他是不会理解此时我们在想什么的所以没必要跟他解释我举手揿了按钮。 电梯停在地下三层门一开一股冷森森的潮气扑面而来。汉默森打了个哆嗦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莲花小娘子振作了一下精神领先出了电梯毫不犹豫地向西北方向走去。这一层没有经过任何装修几百根水泥柱子粗糙裸露着很多没有拆封的木箱东一排西一排地随意摆放显得拥挤而杂乱。 我们一起走到西北角她停在一排木箱前仔细地凝视着木箱上的尘土痕迹:“有人经过这里扰动了尘土是一个身轻如燕的女人。鹰我想这里就是地下空间的入口请把木箱挪开。” 汉默森为难地搓了搓手:“这些箱子里装的是大厦的空调系统备件每一箱的重量都过八百公斤我必须得调叉车来才能挪开它们。” 如果放在平时他的话一定能引人笑但现在我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情绕过箱子仔细观察着地面。地上的浮尘中间明显地出现了一双细小的脚印毫无疑问那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子的鞋子留下的。 “这里一定不会有酒店的女服务生进入踏足到此的一定是别有用心之辈。”我立刻下了判断双手搭在木箱上缓缓力把摞在一起的三个木箱推到三米之外。 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两地交界处一定孕育着“阴性”的杀机。 “杀手是女的?”我和莲花小娘子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我和老班淡出江湖许久了不太注意江湖人物的最新动向。鹰最近有没有成名的女杀手在开罗出现?”她若有所思地问。 第一个跃上脑海的人物是唐美她是名满江湖的赏金猎人自然当得起“成名女杀手”这个称号。 “有几个但都跟这边没什么关联。”我考虑了几秒钟才谨慎地回答。唐美是个领导群雄的大人物绝不会掺和这些稀奇古怪的诡异事件。 莲花小娘子振作精神在前面近二十平方的地面上来回踱步仔细丈量着。 汉默森轻咳了一声出声请示:“陈先生能否告诉我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他用力地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跺着脚借以表示此地是坚实的大厦地基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状况。 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请他不要打扰莲花小娘子的思索。 汉默森耸了耸肩故作幽默地摊开了双手慢慢后退在侧面的一个小木箱上坐下来。他是酒店方面的工作人员只能听老板安排否则的话早就不耐烦跟我们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东方人搅在一起了。 莲花小娘子又一次取出了鸳鸯双杀虫两只虫子排成一线缓缓地在地面上蠕动着最终停在了西北墙角。 “就在下面虫子和我都能感觉到老班的思想在活动。”她痛苦地按了按太阳穴靠着墙坐下仍然在苦苦思索中。 我走到墙角脚下是坚硬的水泥混凝土如果她的判断正确现在就需要从这里开挖。 “汉默森帮我一个忙好吗?调集工人过来从这里下挖。”我向汉默森吩咐着。 他骇然跳起来满脸都是讥讽地大笑:“什么?陈先生你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吗?厚达两米的钢筋混凝土而且混凝土下面则是石头铺砌的基础平台。要挖开这里最起码得耗费十几天时间相信你们做完这一切后看到的只会是地球上最最普通的材料那就是沙土永远深不见底的沙土!” 只要是思维正常的人都会这么说所以我并不感到奇怪。像月光大酒店这种建筑当时设计施工时都要达到八级抗震的标准对地基的稳固程度要求相当严格。 “挖开这里否则你大概明天就会丢掉现在的职务没有第二种选择。”我冷静地重复了一遍。 汉默森高举双手做了个准备大声咆哮的动作但最终还是理智地忍住:“陈先生我是一个高级的职业经理人在欧洲受过专业的高等教育对于你们东方人做的这些装神弄鬼的怪事没有兴趣。你可以要求老板解雇我但我绝不会妥协用这种无聊的工作浪费投资者的金钱。” 这个高大英俊的美国人能够坚持自己的见解让我感到钦佩毕竟无论对错他都按照自己的行事规则一丝不苟地执行对于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有严格的界定。 莲花小娘子骤然弹身而起双眼凶光乍现。 我及时地按住她的肩低声叮嘱她:“少安毋躁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耽误了重要工作。” 她的这种表情我见过无数次做为炼蛊师的女儿一怒杀人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如果不是老班的柔情感化她早就变成苗疆的杀人女魔头了。 我取出电话准备打给米兹。如此坚固的地下基础需要专业人员进行开凿才能事半功倍。以米兹的力量做到这一点会比较容易。 “鹰我刚刚有些失态了这里的五行方位有些古怪思想仿佛无法自控似的。”她惭愧地盯着脚下“也许是这几年的安逸生活把我的武功和炼蛊术彻底荒废了。” 其实真正感到惭愧的应该是我老班是最爱她、最宠她的男人却因为我的拖累而死令她的思想世界再次化为一片荒漠。 “吱吱、吱吱吱吱”两条小虫陡然怪叫起来其中一只振翅飞起来在空中盘旋一周后倏的俯冲扎向墙角。那个位置原先有几个如蚁穴一样的小洞最初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但两只小虫顷刻之间便挤入小洞随即不见了。 莲花小娘子一惊立即盘膝坐好双掌合什当胸双眼也紧紧地闭上。 汉默森一声冷哼起身躲到更远处的地方去仿佛对中国人的小把戏越不屑一顾的样子。 “基础之下是一个巨大的黑暗空间极遥远处有一点亮光。亮光近了那是一个方形的入口一道阶梯盘旋向下一直向下。对就是这里我之前的判断一点都没错。我加快向下俯冲的度直到被一扇门挡住去路。这里的墙上、地上、门上到处写满了红色的文字毫无疑问那是咒语但不属于我所见的任何门派。那扇金属门非常严密我无法通过……”她梦呓一般低语着头垂得越来越低下巴已经抵在中指尖上。 我停止了按下号码的动作专注地听着她的生意。 “那些咒语完全是鲜血涂成的我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悍然杀机。这是一场……全人类的危机而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所以我们必须到达那里看看到底生了什么。鹰你听到没有?几千条蛇缓慢蠕动的摩擦声吞吐蛇信的咝咝声……” 她猛然抬头眼睛里贯满了鲜红的血丝。 我没有觉异样但大厦里已经生了太多怪事接下来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会有心理准备。 “别着急我马上找人凿开这里——” 我开始按下米兹的号码但她陡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腕子促声叫着:“不不不稍等一下稍等一下我们还得商量商量再说。” 更多的恐惧布满了她的整张脸以至于令她好看的五官开始变得扭曲失去了昔日的淡定与镇静。 “鹰我需要回你的房间去冷静一下也许……也许该等援兵到了再做什么。”她缓缓地起身按住太阳穴的手更加用力指甲也深嵌入肉里。 可以想像她利用蛊虫的力量探知到的一切非常可怕几乎到了无法控制自己思想的地步才会如此失态裹足不前。 “好我们先回房间去有什么事明天做也不晚。”这种情况下我必须保持足够的冷静才能迅稳定大局。 当事情还没恶化到全体崩溃之前我们仍然有做出选择的空间。还有教官此时也在开罗如果某些事情不可避免地生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有限度他我的心里立刻充满了温暖。 汉默森在一楼位置出了电梯我和莲花小娘子继续向上保持着无言的沉默。 她的眼光一直盯在闪烁跳动的液晶数字上忽然喃喃自语:“难道有人早就觉了什么只是秘而不宣?我和老班都不是最聪明的人最起码要比黎天的智慧差一些。当众多高手聚会开罗时一定能提早现一些怪事而不会等到现在还无知无觉。” 我思索了一下立刻跟上她的思路:“大厦里的确生过一些怪事我起初以为只要找到建筑物内部的机关和暗道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怪事的起因。现在看来判断这件事的出点已经错了怪事、暗道、杀人事件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一切都出了人类正常思维的范畴。” 起初龙象女并不在大厦以内是由希薇中毒、麦爷指派她来解毒这条线而进入这里随即生了令人困惑的异变。在这一点上我弄不清是大厦让她出了问题还是她让大厦出了状况。两者之间谁为因谁为果已经无从分辨。 电梯停在十八层她先出去若有所思地问:“鹰汉默森的心思很缜密或许他可以做我们的探路石对吗?” 我苦笑一声:“可是他是无辜的。” 当汉默森远离我们时是在偷偷地观察地形收集线索而不仅仅是牢骚。能够进入国际间的职业经理人这一行其分析问题的能力必定不会差所以他在陪同我们进入地下三层的同时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简单地做个别人的影子。 警方对月光大酒店的几次全力搜索已经把所有的客人赶跑令酒店损伤惨重。从这一方面说找到怪案频的原因也是汉默森向董事会做出交代的必要责任。毫无疑问他会趁我和莲花小娘子离开时一个人重新回去搜查。 “做任何事都会有牺牲没有鲜血的浇灌哪来怒放的奇花?他不做探路石我们之间也必须有人去做。鹰这一次听我的不要试图提醒他好吗?”她苦笑着无力地靠在墙上脸色蜡黄喘息得越来越厉害。 我的手一直插在裤袋里捏着电话早就想打过去提醒汉默森的。 的确探路石任何时候都会需要危机生时总要有牺牲者触不可见的危险后面的人才能见招破招。 “希望他会没事。”面对她的乞求目光我只能暂时放弃。 美国人是最富冒险精神的如果运气够好的话汉默森一定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搀莲花小娘子进了房间她的脸色渐渐变得平静了倒在沙上倦怠的一动不动。 “要不要喝点什么?”我拉开冰箱目光不动声色地扫描过客厅里的一切确信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异样。 “我想小睡一会儿抱歉我的精神似乎就要崩溃了。”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翻身向里紧紧地蜷缩着身子。 我拿了一张毛毯替她盖好然后开了一罐啤酒一边喝一边快步走遍了所有房间进行更为仔细的搜索。这个房间出过那么多怪事我不得不提高警惕以免身边最后一个帮手再出什么状况。 酒店方面的客房服务无懈可击床单上连个细微的褶皱都没有平整如新。床头柜上也例行插满了每日一瓶的百合浓郁的香气无声地在房间里蔓延着。 我走向阳台凝视着又是歌舞升平一片的万家灯火。 “要不要马上通知米兹去开凿莲花小娘子和鸳鸯双杀虫现的地下角落?不管杀了老班的幕后真凶是谁只要能现大厦下面的秘密也总算解开了谜题的一部分让自己多点信心——” 奇怪的是似乎莲花小娘子对自己的现感到非常恐怖才会出声阻止我打给米兹。滴血饲虫、冒死追查的是她到了关键时候停止追查的也是她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此刻她已经出了轻微的鼾声暂时把这些烦心琐事抛开。 “希望她清醒之后能有一个更为明确的行动方案出来吧?”我只能举杯默祷。 炼蛊术的世界复杂多变我不是这一行里的人当然也就无法深入了解其中的奥妙。按照惯例炼蛊术的女儿是不能嫁给行业以外之人的莲花小娘子和老班的结合是一个极大的反叛例子。为次她甚至被逐出苗疆成为无家可归的江湖游侠。 大概过了三个小时后我脚下的啤酒罐已经丢堆了十几个莲花小娘子仍然没有醒来。 “也许今晚只能到此为止了?”我有些郁闷今天的收获非常之少对事情的展也没什么帮助。 猛然间房间的门铃急骤地响了起来。 ------------ 3冷馨还是龙象女? 3冷馨还是龙象女? 我打开门汉默森靠在门边双手痛苦地捂在心口上紧咬着牙五官痛苦地抽搐着:“陈先生我是来报信的。” 他的身后是空荡荡的走廊只听见电梯间开门的时候偶尔出的“叮”声。 “生了什么事?进来说。”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带他进了客厅。 莲花小娘子已经醒来梳了两把头衣冠不整地从沙上起身懒懒地问:“汉默森你来有什么事?” “我现大厦的地下室部分有一只怪物出没长五米、宽三米就在大厦的第三层里。”他更用力地捂住心口做出“心如刀割”的样子。 “别开玩笑了遇到怪物你还能走得脱?”莲花小娘子冷笑。 汉默森的胸膛猛烈起伏了几下脸涨得通红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上帝原谅我跟两位开这种玩笑。其实那地下三层里什么怪物都没有。我已经带人下去仔细地搜过了连只老鼠都找不到。” 这个恶作剧来得不是时候当我和莲花小娘子为即将面临的危机而忧心忡忡时他却不知死活地掺和进来。 “呵呵那就最好了。不过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大厦的地下部分怎么会没有老鼠?按照常理那个地方是老鼠的孳生地全球各地的大型建筑底部毫无例外都会有老鼠藏匿。汉默森你所学的知识只能帮你赚钱却无法给你保命再会。”莲花小娘子铁青着脸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汉默森一怔随即辩白:“这幢大厦虽然是四星级酒店但完全按照五星级酒店的管理模式和评估标准而且明年夏天就能升为五星级。老鼠是人人喊打的害虫为了酒店客人的安全负责我有责任消灭一切隐患保持酒店的环境卫生。”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人人都会说但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可以证明老鼠这种动物是打不尽也灭不完的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随时都会出现它们的身影。 我谨慎地问:“汉默森先生你确信地下部分没有老鼠吗?” 现在有一个矛盾问题当时在地下车库里与杀手王老五的人马对战时我绝对现过老鼠而且不是一只两只。老鼠一旦侵入大厦会流窜到每一层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毫无例外地会进入地下三层。 “对仓库部分、车库部分、地下管理办公区部分都没有老鼠。”汉默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言的苍白。 “这是一个大问题我们有新的麻烦了对吗?”我知道只有老鼠的天敌出现时它们才会彻底放弃自己的地盘怆惶撤退。 “你们的意思老鼠被什么东西给吓走了?难道地下部分出现了毒蛇或者其它食鼠动物?”汉默森渐渐摸到了事件的核心。 “更糟糕我认为老鼠不是被吓走而是被彻底消灭了。”我否定了他的话。大规模的鼠群撤退一定会搞出巨大的动静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最近大厦里并没有生这样的事。 汉默森一声怪叫伸手便去抓小茶几上的电话。 我及时地伸手在电话机上一拍阻止他打去服务台。一切问题都还只在我们的设想之中没有更多明显的证据前尽量保持低调安静免得引起酒店内部的莫名恐慌。 “陈先生我得……我得报警这太可怕了应该让动物管理部门出面或者派一些警察来把大厦下面彻底地清查一遍。”他有些慌了不复刚才进门时的狂妄。 “清查的工作当然要做但现在你必须配合我们不要把这消息泄露出去一切交由我们来做。你需要向董事会做交代我也得跟夏洛蒂小姐交代所以咱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伙伴。”我尽量安抚他因为这个风度翩翩的外国人已经脸色大变慌手慌脚。 莲花小娘子从沙上起身缓缓地踱去阳台不再理会汉默森。 老鼠消失、鸳鸯双杀虫钻入地下、她探知到的神秘世界三点相连已经渐渐揭示了地下世界的危机轮廓。 “陈先生请一定做好这件事这将关系到我从业生涯的成败。十天、只要给我十天时间容我打辞职报告等待批复然后等我离开这里你们爱怎么搜查就怎么搜查好不好?答应我!”只差一点汉默森就要涕泪横流一个健美高大的男人哭得像个女人想必不是间令人开心的事。 “放心放心我一定尽力去做。”我好言安抚慢慢送他出门。此刻的月光大酒店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有他在起码能找到我们所需的各种资料总比新换一个管理者上来要方便些。 当我站在走廊里看他走向电梯的时候一想到整座大厦只有我们这一间还有住客不禁有一股怪异感油然而生仿佛只身孤立于万仞之巅随时都有被抛下深渊、万劫不复之虞。 汉默森转过拐角电梯门适时出“叮”的一声想必他很快就能回到大堂稳定自己的同时也稳定住员工们的情绪。 警方原先派驻酒店的留守人员不知何时已经撤走这一点让我有些意外毕竟米兹破案心切不惜调动大批警员参与行动不会随随便便就放弃守候的。 回到阳台上莲花小娘子已经把窗子完全打开任由夜风胡乱吹送着。 “感觉好一点了?”我递给她一瓶水。 “没有恰恰相反头痛得像要炸开一样。”她避开我的眼神询问接过瓶子抱在胸前。 楼外的开罗夜色仍旧像我刚到此地时一般美好那时仅仅是沙漠里的劫案困扰着大家还没有此起彼伏的连环杀人案更没有危月燕化为人皮等等诡异事件的生。现在看来那时的江湖实在是太平静了犹如世外桃源一样波澜不惊。 如果开罗警方把那个案子只当作简单的“抢劫、杀人、绑架”来对待想必此刻我早就带着冷汉南和冷馨的遗物回港岛去一切尘埃落定了。有时候探知真相固然重要但因此而付出的代价却是无比沉重并且当我付出所有之后却不一定能得到真相。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没有真相的永远没有。 “也许我们该放弃追查。”她苦笑一声举起那瓶水从自己头顶一直浇下来。 我预料到她会这么说只能无声地陪她一起苦笑暂不表自己的见解。 “假如有一个危机像埋在地底的岩浆一般隐伏着只要我们不有意揭去岩层这危机会深埋一百年甚至两百年然后才会骤然爆毁灭一切。毁灭是必然的仅仅是时间的迟早问题但这里有很明显的一点——鹰你我还能活五十年到七十年我的孩子们还能活一百年这是人类生命的极限。如果那危机在一百年后爆对于我们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她条理清晰地叙述了上面的一大段话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凛然。 “我懂。”我的回答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你懂?你真的懂?”她的苦笑更深“鹰你没有孩子是没法体会到我做为一个母亲心里的想法。假如我们凿开那个地方反而会释放出一个无法控制的恶魔带给这城市一次惨绝人寰的毁灭岂非间接地成了它的帮凶?记得吗?我已经有了三个可爱如花朵的孩子他们已经失去了父亲接下来他们也许会再度失去母亲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混合着水滴一起滑落。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先去客厅拿了纸巾盒回来。 “对不起我们的合作可以结束了。稍等一会儿我会送你回家将来一切事情结束我再来看你和孩子。”这种道歉来得太迟而且无济于事老班刚刚兴高采烈地做了父亲便重新坠入了江湖生杀的轮回之中。 莲花小娘子接过纸巾盒忽然感慨万千地哽咽着吟咏:“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当年没遇到老班时她曾是异术界的一颗明星人人都预言她将有无限美好的未来。今天老班死了青春也夕阳末日般老去除了三个失去父亲的孩子她已经一无所有。如果金钱能让她和孩子好过一些我甚至愿意倾尽自己全部财产。 “别太难过了老班也希望你能打起精神把生活继续下去。”我只能这样劝慰她。 她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泪却强颜欢笑:“鹰我很抱歉为了孩子们只能自私一次。” 无论她看到过什么我都不会再问以后更不会邀请她参与到危险行动里来。她不是老班做任何事都会提前考虑身后的孩子这是母爱的最真实体现。 莲花小娘子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决定休息一晚明早精神恢复时会再去地下三层看看等到两只鸳鸯双杀虫回来后再走。 她睡在卧室里我仍然是睡沙就像龙象女生异变的那晚一样。 房间里的大灯熄灭了只有墙角的两个壁灯散着昏黄的微光。我盯着头顶那盏吊灯眼前始终晃动着黎天的影子。如果没有朋友可以调用与他合作也许是揭开谜底的另一条捷径。 恍惚之中我听到了一种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沙漠里的非洲土人在低声交谈。 小 说 bsp; 思绪一转又回到了大厦的地下三层假如能凿穿基础进入莲花小娘子所探知的那个敌穴又会生什么?金属门后面会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明天我会在考虑清楚后尽快通知米兹做进一步的探索。 假如月光大酒店始终存在这样的隐患麻烦一定会越来越多遮掩不住也回避不了不如现在一起抖落出来。夏洛蒂爱怎么说怎么想都顾不得了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那声音越来越高并且音调拖长变成了吟游诗人的调子顿挫起伏地哼唱起来。 “这层楼上不会有别的客人楼上楼下房间也空着怎么会出现这种怪声?”我的脑子倏的空灵一片眼睛也立刻睁开。 那声音依旧存在在我的努力分辨下察觉它是来自隔壁的也就是冷馨住过的18o6房间。 我悄悄起身走向西墙耳朵缓缓地贴在墙面上。果然那调子是一个清晰而低沉的女声出的声音的穿透力极强直接刺激着我的耳膜。 “一个女人?”我的后背上蓦的掠过一阵寒意并且第一反应便是“龙象女回来了?” 卧室的门半闭着这是临睡前我提前跟莲花小娘子约好的一旦出事可以相会照应共同御敌。我在卧室门口停了几秒钟看到她正在熟睡之中马上后退无声地开门进入了走廊。 不管18o6房间里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人先抓住再说。越来越多的挫败让我心里郁积了大量的肝火非得找个地方泄出来不可。 我的手按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旋门就开了。客厅的中央一个女孩子静静地面向阳台站着左手垂在腿边握着一本半卷着的书右手则捏着一支铅笔灵巧地转来转去。房间里没有开灯但那种背影我是再熟悉不过的在港岛冷汉南的别墅里不止一次看到过。 “冷……馨。”我艰难地调匀呼吸缓缓地说出了两个字。 那女孩子肩头一震回应了一句我完全不懂的话。 “冷馨你终于回来了为什么不先通知我?”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想大步走过去狠狠地拥抱住她。久别之后自己就快被相思和担忧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不是我不是我。”她换了中文清清楚楚地说了六个字。 “你说什么?我是陈鹰快回过头来。”我站在门边小心地封住门口去路潜意识中就怕她一回头就瞬间消失只留泡影。 “我不是冷馨你不会明白的。”女孩子不住地长叹。 “那么你是谁请回过头来。”我定了定神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我回到这里只为找一件东西没想到会再见到你。请让路我该走了。”她把书和铅笔丢在桌子上转身奔向东墙。 我提起轻功瞬间赶在她前面一眼看清了那张脸竟然是——久未露面的龙、象、女。 刹那间小刀无声地从我指尖上弹出整个身体进入了一触即的战备状态。我无从猜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怪异的长剪去变成了冷馨那样的披肩黑。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努力地调匀呼吸不让自己流露出过度激动的表情。想到她杀掉危月燕、并且将后者弄成一张薄如宣纸的人皮时我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直涌到天灵盖上来。 隔壁只有莲花小娘子整幢大厦里没有一个武功高明的帮手我在暗暗衡量自己有没有能力留住她。 “我丢了一样东西很想趁着今晚的月色把它找回来。”她昂着尖削的下巴迷离的目光从我脸上掠过。 窗外的确有很好的月光。早在古代中国的刺客们就已经现了月亮的圆缺能够提高或者降低自己的杀人技术月圆之夜通常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找到了吗?”我捏紧了刀柄冷汗不断地从掌心里渗出来令墨西哥胶木刀柄也变得湿漉漉的。说话会推迟这场近距离火拼开始的时间但危机像是丢进火窟里的炸药桶随时都会爆炸也许就在下一秒钟。 “找到了但它却已经不属于我是不是很可惜?”龙象女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是很可惜不过你把危月燕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人皮这又算什么?是在向警方示威还是故意挑战龙堂的忍耐极限?”此时我希望莲花小娘子千万不要醒过来否则就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我不想死但更不想让老班的孩子们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那是我的事生命到了尽头自然要死死在谁手有何区别?”她举手撩了撩额前的刘海这个动作几乎就是冷馨的翻版。如果隐去她的五官相貌我百分之百会认定她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冷馨。 “没有人能剥夺同类的生存权你也不会例外。”我长吸了一口气目光稳稳地落在她的眉心上。近距离的短兵器格斗高手犹如一个个技艺精湛的舞者眼神落在哪里指尖的动作就出现在哪里。同理我看哪里刀锋也会插入哪里。 “什么是生存权?地球不过是人类的暂居借助之地一旦它的主人从沉眠中苏醒人类自然应该把这个广袤的星球退还给主人这是毫无疑义的。”她昂然向我走过来慷慨陈辞的样子一如冷馨几乎让我产生了错觉。 “地球的主人是谁?”我用眼角余光瞥向窗外奢望警方布下的监控设备仍在那样就可以记录下这一刻的情景。 “是我——”她用力张开双臂仿佛要把整个世界揽在怀中。 “那么你又是谁?我猜你肯定不是地球人否则麦爷早就向我公开你的身份了不必一味地遮掩。龙象女你该有自己的名字吧?”我在寻找一刀必杀的时机期待她在回话的过程中咽喉部位会露出小小的破绽。 “没有名字不过是愚昧的地球人用来区分彼此的程式。当他们连自己的同类都区分不清时就是智慧低下到极点的真实表现。身体是一件最完美的工具、一台高运转的多能电脑只要开得当人人都能做身怀异能的神童何况是区区的个体分辨工作。看当我换过型、改变五官类型时你就分不清我是谁了假如我的体表特征和dna链条重新拆解组装岂非连实验室里的精度电脑都无法分清?” 她的下巴昂得越来越高这也是冷馨的招牌动作。当年在港岛大学讲考古考古课一堂课下来她的脖子都会累得麻。 我很怀疑面前的龙象女会跟失踪的冷馨有什么关联她怎么会模仿冷馨的一举一动呢? “你已经杀了太多人还要干什么?”我步步退让始终找不到出手的良机。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冷笑起来。 那种表情让我忍不住在心里大叫了一声:“冷馨——” 隔了那么久再见龙象女我感觉她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举一动都添加了冷馨身上那种滔滔不绝的雄辩家气质并且能够非常贴切而熟练地使用中文成语。这一点以龙象女的经历是无法做到的。 “跟我走?”她向我伸出右手。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我不动声色地做着深呼吸精神紧张得如即将离弦之箭。 “因为只有我能让你离开这个被诅咒了的世界进入到一个自由的星球。”她的五指干净修长尾指上一连串戴着三个波希米亚风格的绿铜戒指。 那戒指是属于冷馨的购买于希腊老城的大卫艺术广场的小店里每一枚的售价是十五美金是由我亲手买下然后又亲自给她戴上绝不应该出现在龙象女手上。 “那戒指是哪里来的?”我感觉自己的后背肌肉正在凶猛地隆起孤注一掷的出击即将爆。 她举起手悠闲地凝视着尾指幽幽地长叹一声。 “哪、里、来、的?”这四个字已经是我耐心和耐力的极限。 “有些东西本来就属于我——”她并不知道已经彻底激怒了我或许她也不在乎这一点。怒火瞬间爆小刀破空而出差之毫厘地贴着她的眉心掠了过去因为她的动作变化如轻烟般灵动仿佛是被刀风突然荡开了一样。 我来不及做第二个动作她的双手便左右交叉着扼了过来紧紧地扣住我的喉结。 “杀戮是地球人的原始本性吗?制造刀枪不过是为了杀更多的同类这样的进化过程与蛇虫鼠蚁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才会劝你离去跟我一起摆脱这种低级而无趣的日子放弃蠢笨无用的身体。”她抬起手从头上摘下了一只白色甲虫屈指一弹啪的一声甲虫飞到对面墙上被撞成一小团跌落在地。但是很快第二只甲虫又出现了同时进来的还有三只大体积的西班牙牛虻围着我们胡乱飞舞着。 “跟我走吗?”她下了最后通牒。 我的缓兵之计已经用到头拖不住她的话只能跟着出门。这一次我不会让她轻易从自己面前消失。 “去哪里?”我吃力地喘息着。 “天堂。”她弹飞了在两人脸前飞着的牛虻。 “好我就跟你去天堂——”我下了决心不再顾及个人生死只想探明龙象女的根底。 一个人的影子被走廊里的灯光投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龙象女的脚下莲花小娘子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来:“是你攫走了老班的思想和灵魂?” 看来她早就被惊醒了只是引而不罢了。 “你也一起走。”龙象女冷冷地下着命令仿佛莲花小娘子不过是她的一个下人可以随意支派。 “那么我的蛊虫呢?是不是也能一起跟你走?”莲花小娘子向旁边一闪两队后背上蓝光磷磷三寸长蝎鱼贯而入不慌不忙地排成一个长方形横阵挡住了18o6房间的门口。很明显她错估了龙象女来去的途径以为对方会从门口闯出去。同理她也会刻意封锁窗外的主要同道截断对方去路。 只有我知道龙象女如果要逃离的话根本不需要门窗就能瞬息消失。 “找、死。”龙象女轻蔑地吐出两个字。以她的功力杀退莲花小娘子不是问题港岛没什么人能挡住她的去路。 ------------ 4莲花小娘子之死(上) 4莲花小娘子之死(上)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我已经做好准备只要龙象女动手就拼全力保护莲花小娘子。 “警察正在赶来这一次大不了一起同归于尽而已反正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负累。”嚓的一声莲花小娘子手中弹出两把半尺长的银色弯刀反手举在胸前。 那是苗疆炼蛊师的特殊武器刀刃上涂着至少过十五种以上的毒药和麻药只要触到人的皮肤便立即渗透传播入体内从不失手。 “我已经很久没用刀了你们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只是不该杀死老班——”她惨然笑着一步一步向龙象女逼近。 “鹰你真的不愿意离开?”龙象女的脸转向我两颗眼珠幻化出两道七彩的眩光令我无法正视。 “我只想找回冷馨别无他求。”眩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只能微微眯起来但仍被刺激得淌下了酸泪。 “冷馨?”她似乎在微笑莲花小娘子已经进入了五步之内。 “对这是我来开罗的唯一目的——”话没说完我便听到了急劲的风声龙象女飞退从莲花小娘子身边一掠而过轻烟一样出门在走廊对面的墙上一弹左转之后消失。 莲花小娘子倒翻出去收不住脚直撞在那面墙上。 我追出门龙象女不在走廊里应该是又一次诡秘消失了。 莲花小娘子双手撑地肩膀一抖哇的吐出一口血雾喷洒在毒蝎身上同时大喝:“上天入地翻江倒海也要找她出来!” 蛊虫得到命令一起左转奔向步行梯的位置瞬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去了地下三层那里有她的巢穴。鹰我本来要退出的但这一次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莲花小娘子气喘吁吁地起身当先奔向电梯。 “你报了警?”远处警笛长鸣并且不仅仅是一辆警车。 “对警察拿着纳税人的钱当然要做事。不管怎么样这回要掘开她的老巢看看里面究竟生了什么。” 电梯门刚刚打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从楼外连环响起。我从电梯旁边的透气窗向外望距离酒店五百步外的大街上五辆警车同时侧翻已经爆炸起火现场满地狼藉。那是我们的援兵但救援还没开始就出了状况。 电梯下降莲花小娘子的脸色沉潜如一块青色的铁板从口袋里取出一白色的蜡丸狠狠地捏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个花花绿绿的药丸有两个鸽子蛋那么大。 “我没有选择。”她自嘲地笑着。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准备夺下那药丸但她屈指一弹药丸飞起来直落在她嘴里。 “鹰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决斗开始的时候。老班总想着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但这种想法太幼稚了。江湖是条单行道只能前进无法后退一盆水洗不掉过去的恩怨和人情只能让自己的情况变得更糟。我要自己的孩子们将来做律师、做工程师、做商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去做一个正正当当的普通人决不要踏足江湖。” 这些话更像是临终遗言因为吞了那颗“熊蛇生死丸”提升自身功力十倍的同时也注定了三小时后筋络寸断的悲哀结局。 “你其实不必这样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不是说过要跟孩子们在一起过安定的日子永远忘掉从前?”悲剧正在生但我却无法阻止。 “这是宿命每一个江湖人都有自己的宿命结局无法更改走吧。”电梯已经停下又一次把我们带入了空荡荡的地下。 大厅的西北角静悄悄的不过所有的木箱、纸箱都看得出挪动过的痕迹那必定是汉默森的杰作。 “那个人在下面我感觉到他很兴奋像一个刚刚收到礼物的孩子一边玩一边手舞足蹈。他就在那扇金属门的后面里面有一些奇怪的仪器它们的作用应该是用来做某种物质分析因为其中包括了大量的高精度显微镜。这个房间非常怪异整体由金属构成它的侧面有一只巨大的衣柜一样的东西里面挂着很多奇怪的衣服——”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因为一提到衣柜和衣服就会联想到危月燕的结局。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匍匐在地面上闭着眼睛耳朵贴地仔细谛听着忽然一声冷笑“是白小谢泰国蛇王的得意门徒。你也认识他对不对?” 白小谢的特异功能可以吸收别人的思想这也就解释了莲花小娘子感觉老班的思想活在另一个人体内的怪异错觉。 “他为什么会深藏在地下?难道不要喘气、不必吃饭吗?”我无法解释最起码表面看来白小谢是一个正常的地球人。 这里也许不是地下秘室的唯一入口因为坚硬的大厦基础并没有遭到破坏白小谢也不可能像龙象女一样消失在任何固体面前。 莲花小娘子缓缓地站起来俯视着脚下的蛊虫忽然哀叹:“鹰我父亲那一代炼蛊师都以为蛊虫是万能的。你看假如这些蛊虫而是几十名掘地好手也许我们就不至于在混凝土地面前束手无策了。很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他蛊虫、蛊术绝非万能而只是一种杀人的手段不值得一辈子痴迷于此。可惜我已经没办法亲口告诉他了假如你将来能见到他请一定转达我的话。还有我很爱他假如有来生一定还做他的女儿。” 她取出一根筷子粗细的紫色蜡烛慢慢点燃伸向毒蝎。毒蝎在那种紫色的火焰面前显得非常畏惧瞬间便远远地退开。 “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坏蛊术中不是还有饲虫祛毒的办法可以清除‘熊蛇生死丸’的毒性?开罗的几家大医院拥有全球最先进的血液透析设备可以把进入五脏内的毒素剥离出来我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这才是老班最后愿意看到的。” 我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避免将蜡烛的紫烟吸进去。 那种东西是炼蛊师散功毙命前消灭随身蛊虫的一件法宝。失去了主人的蛊虫会疯狂反噬通过吞食主人的肢体而异变成其它怪物最终无法控制能够把与炼蛊师有亲密关系的人一起杀死然后才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蛊虫是有灵性、有思想的东西一旦失控后果相当可怕。 “没用的你看——”她扬起左臂肋骨附近已经有一条横向的巨大伤口血淋淋地裸露出来“同样的伤口我身上还有六条每一条都足以致命。鹰我服下‘熊蛇生死丸’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保命。之前我本以为能委曲求全放过这地底下的秘密带自己的孩子退出江湖的。现在看来宿命的安排谁都无法逃脱索性再拼一次看清地底下的秘密。” 杀伤她的只能是半夜出现的龙象女这种恐怖的攻击手段已经越了人类武器所能造成伤害的极限。 “只能这样了?”我的心里充满了无奈的悲凉。 “只能这样我做不了一只稳妥的篮子总想保护好鸡蛋却无法成功。鹰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去做了。记住白小谢的心脏与常人正好相反是在身体的右侧所以才会具备很多异术师无法企及的特殊能力。”她蹒跚地迈步走向蝎群。 我马上拨电话给米兹等他气急败坏地接起电话立刻告诉他:“我在月光大酒店的地下三层这里有秘密通道请立刻派人进行挖掘一定能揭开大厦命案的秘密。” 米兹疲惫地大声苦笑:“陈先生我就在酒店外面但上级刚下了一级特别命令谁也不要再管月光大酒店的事。刚刚的汽车爆炸案损失了二十一名得力警员这已经是警方所遭受的史上最深重创。” 我听到过那些爆炸声但死这么多警员却始料未及。 “现在我清理完现场后就会收队回去然后在大厦四周建立警戒区以观后效。陈先生你最好也听我劝马上撤离免得被意外殃及。事情展到现在失控已成定局我们还是理智些吧。”他主动挂了电话情绪已经沮丧到了顶点。 ------------ 4莲花小娘子之死(下) 4莲花小娘子之死(下)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汽车爆炸案应该是人力所为我的脑子里一下掠过黎天的影子。除了他目前没人敢来捋警方的虎须。失去了米兹的支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莲花小娘子走到大厅的东南角把紫色蜡烛插在地上又取出一根短笛横在嘴边轻轻吹着出一阵类似于夏夜虫鸣般的笛声。毒蝎们开始随着紫色火焰的跳跃而蠢蠢欲动最终爬向蜡烛奋不顾身地争先以身饲火。 空气中多了皮肉炙烤的焦糊味难闻之极。 我握着电话目光下意识地追逐着莲花小娘子的一举一动。 毒蝎的吱吱哀嚎声不断地响起混合在她的笛声里。几分钟后毒蝎全部烧死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了难闻的怪味。 炼蛊师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也许他们加入这一行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即使莲花小娘子已经刻意远离这个诡异的行业最终人算败于天算仍然是横死于此没有第二种选择。 “鹰再见。”她向我招手身体上下陡然升腾起一阵弥漫的血雾。血雾笼罩住蜡烛烛焰一下子增大了数倍像一支暗夜里的火把。 我默默地挥手像在车站送别一位即将远行的老友那样。血雾持续了两分多钟蜡烛的火光强大到极限之后蓦的爆出一个闪亮的灯花随即骤然熄灭。大厅里一下子黯淡了许多朦胧之中莲花小娘子的身体如同一只制做工艺最完美的爆竹啪的一声炸开碎成几百片粉碎消失。 死是最容易的莲花小娘子在数日之间经历了老班的死、报仇的决心、对未来的惊惧直到不得不死、慷慨赴死所有的思想转变都是围绕着月光大酒店的神秘事件生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围绕着龙象女的出现与隐没而步步变化。 一粒紫铜扣子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经过我面前我伸手接住上面似乎还留有她身上的余温。 “永别了朋友。”这句话当时也曾默默地在心里说给老班听现在只能以同样的方式送给莲花小娘子。 脚下依旧是冰冷坚硬的混凝土地面我就算在这里站一万年都无济于事还得需要找更多的帮手进来。对于警员遭受重创那件事我也是深表遗憾但却无法为米兹做什么。 电梯间的液晶屏亮了那扇不锈钢门也“叮”的一声左右分开站在里面的竟然是汉默森。 我那时已经走到距离电梯十步远的地方眼睁睁看着他摇晃着向前踏出一步然后缓缓地扑倒下来身子还没触地已经自动分裂为十几块连同身上的衣服一起四散滚开。电梯门试图自动关闭但却被他身体的一部分挡住不断地伸缩着。 莲花小娘子惊心动魄的死让我的神经已经麻木汉默森的死只不过是一种无关大局的点缀。我通过步行梯上楼进入大堂后懒得去找米兹直接用柜台上的电话报警简单说明了地下三层生的事。 接电话的女警员一个劲地追问我的名字我不想理她啪的一声扣下电话一个人脚步虚浮地出门沿酒店向东的一条斜街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闯荡江湖以来我似乎还没有遭受过如此严重的挫败身边的朋友、熟人、警察一个一个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只是无可奈何地面对着一次次死亡。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在龙象女面前自己的武功根本用不上也无法推测她下一步的行动。 莲花小娘子临死前没有嘱托我要好好照看她的孩子之类的话也许她真的是被敌人慑服了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老班的死曾让她怒火高炽真正到自己死时却是身心俱疲精神先肉体一步死亡带着无法描述的沮丧离世。 “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我仰天长叹两行咸乎乎的液体流过嘴角。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朋友为我而来先我而死我却连个像样的交代都无法给予。 灯红酒绿处是一家在凌晨仍显得热热闹闹的酒吧旋转门上的眩光彩纸反射出五颜六色的灯光。 我推门进去一阵嘈杂的电子音乐立刻扑面而来。 两个年轻的女招待向我鞠躬致敬:“先生要找哪位相熟的女孩子?”她们脸上的浓妆艳抹让我产生了人间活地狱的幻觉舞台上随着音乐疯狂扭动着的男男女女更是令我感到一阵阵头昏脑胀。 我推开她们径直走向吧台要了一大杯加冰威士忌一气灌进喉咙。 酒精的安抚作用让我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但却无法忘记莲花小娘子肋下那条恐怖的伤口。从前我有能力也有信心为朋友报仇了却一切他们含恨而殁后的遗憾。现在我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江湖中人最讲究“为朋友两肋插刀”老班和莲花小娘子实实在在地做到了这一点而我呢?接下来再失去米兹的帮助失去开罗警方的后盾一切行动也就无从展开。于是最终结局就是我带着冷汉南的骨灰毫无做为地返回港岛经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挫败。 “不这不是故事的结局?”我端着第二杯酒摇晃着浮在酒液之上的冰块冷笑着告诉自己“陈鹰的江湖永远没有‘失败’这两个字不是吗?” 我又要了一瓶酒一个人走向右侧最里面的昏暗角落里双手握杯抵在下巴上冷眼旁观着那些蛇一样扭动着的年轻人。这群人看上去无忧无虑仿佛每个人都有万分美好的明天有大把青春可以尽情浪费。 舞台上的黑人歌手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世界是我们的世界是我们的……” 我在昏暗中冷笑:“写歌的人一定是疯了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这一秒钟的强者而强者也不会百年恒强总有失意落败的时候。” 电子音乐声低了下来到了两只舞曲间的休息时段。 当的一声响酒吧里的皇帝钟被人重重地敲响而且当当声一停不停地响着很明显那敲钟的人已经有了八分醉意。 “今晚每一张桌子上的开销都算我的!你们认不认识我是谁?认不认识?”敲钟的人用英语大声叫嚷着。 有凑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回应着:“敲了皇帝钟就是今晚的皇帝你是皇帝……” 那人纵身跃上柜台猛力挥手:“不不我不是皇帝我是司空摘星全球第一的神偷之王司空摘星。你们……你们一定要认清我一定要认清我然后回来找每个人的钱包哈哈哈哈——” 他敞开了紧身皮夹克的扣子几十个各种牌子的钱包稀里哗啦地落在柜台上。 这一幕让现场的人一起惊得呆住刹那间哑口无言只有舞台侧面的音响系统出另一只慢摇舞曲的前奏。 我渐渐看清了那人的脸果然就是醉眼不睁的司空摘星脸颊两侧、鼻子上、额头上印满了血红的唇印。 在这里玩偷钱包的游戏他真的是做得太过火了。毕竟酒吧里有的是看场子的黑社会打手必定会惹出大乱子来。我游目四顾想找找蔡小佛的影子但人头攒动之间各种肤色的男女挤在一起眼睛都看花了也没找到本来与司空摘星形影不离的佛爷。 “各位请拿回你的钱包我只不过是跟大家开一个小小的玩笑。接下来大家尽管放开肚皮吃喝看中哪个小姐就要哪个小姐一切账单我全包了哈哈哈哈哈哈……”司空摘星放肆地大笑着真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滑稽地在柜台上扭着屁股跳起了南美草裙舞。 挤在柜台前的人突然爆了大声的咒骂铺天盖地地涌上去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扑过去抓司空摘星的脚被他灵巧地避开顺便左右飞脚踢中了其中两人的额头。 玻璃酒瓶砸在桌子上时的“砰砰”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这是酒吧械斗里的最佳武器被激怒了的醉鬼们出手不知深浅为了泄愤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一次恐怕司空又得挂花了你说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我身前的桌子地下响起来。 “佛爷?是你?”我不知该哈哈大笑还是雷霆大怒两个活宝终于还是同时现身。 蔡小佛提着一只啤酒瓶摇晃着钻出来无力地向沙上一躺顺便把脚也挪上来。 “鹰还是得由你来救他不过拜托出手快点这家酒吧的打手们很嚣张随时都会要人命的。对不起我先睡会儿喝了一整天酒真的快要累死了。”他丢下酒瓶舒服地翻了个身头埋在臂弯里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司空摘星仍在柜台上跳来跳去此时围观的醉鬼们都被推开只剩下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围着他。 “哈哈谁还敢上来?看我一脚踢碎他的脑袋!”他真的醉了根本看不到有人已经开始掏枪。 我起身向外走司空摘星远远地看到我精神一振放声大叫:“喂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如果他没喝醉的话轻功一起就能凌空跃过来与我会合但几只手枪同时出现近距离指向他。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脚下滑步脚尖在一张吧凳上轻点已经跃到司空摘星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司空摘星摇摇晃晃地坐下满脸都是傻笑就地一躺如蔡小佛一样睡了过去。 这两个人一向如此闯了祸打了架一到我出现马上躺下装死把烂摊子全部丢给我来处理。在港岛如此到了开罗仍是如此。 “各位朋友我兄弟喝多了跟大家开个玩笑目的不过就是提醒大家谨防小偷。现在钱包在这里请各位自己拿回去今晚每一桌再加一瓶好酒都记在我账上请大家给个面子好不好?” 只要能用钱搞定的事都不算大事我希望做到息事宁人不把事态扩大。 “你是谁?”一个唇上留着八字胡的年轻人恶狠狠地喝问。 我用力拖起司空摘星一起跳下柜台随口回答:“我姓陈。” 对方的手枪直顶到我太阳穴上来另一只手摸向我腰间搜索我有没有携带武器。 我的右臂一翻夺枪的同时肩膀一横把这家伙直撞出去砸倒了一大排吧凳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不要随便用枪指着别人的头小心会走火的。”我松开手那只打开了保险的手枪啪嗒一声落在柜台上。 黑道有黑道的规矩有时候枪械不过是吓唬人的东西没人敢随随便便开枪杀人。况且凭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杀得了我?我只是不跟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而已。 ------------ 5探索黄金之海的临时联盟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本书 返回目录 司空摘星被吧凳倒地声惊醒猛的睁开眼:“什么什么?生了什么事?” 一个染着金的年轻人从侧面飞扑上来双臂张开企图箍住我的脖子但他人在半空已经吃了我一记旋身飞踢身子打着旋跌出去砸在墙边一个巨大的黑色音箱上。音箱跌倒把连接着的电线也拽断了闪出一长串灿烂的电火花。 几个打手开始后退枪口也低垂下来一场火拼被掐灭在萌芽之中。于我而言就算打死打伤几百个黑道小喽罗也没什么意思毕竟大家不是活在同一阶层里这种人数量的多与少跟我毫无关系。 我们回到桌边酒吧里的服务生开始收拾战场清理狼藉的地面然后电子舞曲重新响起来。这种地方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拳头厉害就能称王称霸的奉行的是“武力解决”的特殊游戏规则。 能在这里看到司空摘星和蔡小佛于我而言简直是一种奇迹。到现在为止我还一直以为他们被蜀中唐门或者蛇王麾下的人马给囚禁着过着暗无天日的犯人生活呢。 “打得好!我们来喝酒是给酒吧面子敢拿枪指着我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司空摘星大力拍着桌子叫着“酒!上酒!上好酒!” 他的醉意越来越重眼睛就快睁不开了。 服务生老老实实地上酒然后战战兢兢地退开。寻衅滋事的小喽罗们都灰溜溜地退开连向这边看一眼的胆量都没有了。 出手打架并没有让我郁闷的心情得以宣泄反倒是一杯接一杯的冰块和烈酒一分一厘地把我的心冰冻起来渐渐变得麻木不仁。 “鹰今晚我们喝个一醉方休然后就一起去沙漠里找宝藏怎么样?我誓一定要用黄金铸造一尊真正的金佛出来让全世界的人们都来瞻仰。”司空摘星还没忘记黄金之海一直都以为自己将得到那些足以夸富全球的金子。 那瓶酒只倒了三杯剩余地都被他抱在怀里说几个字便要举起来灌上几口。 “你们还是执意要去找那些黄金宝藏?司空听我劝为什么不安安稳稳地做些别的事赚些别的钱?这件事太冒险根本不适合你们俩。”我苦口婆心地再劝只是不愿意看着两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白白送死。 拿黎天跟他们比黎天是秃鹫苍鹰而这两人只能是燕子和麻雀不伸手则已一伸手必定被拖下水去死无葬身之地。与黎天交手数次我很清楚那是个何等厉害的角色。 “别人拿得我就拿不得?鹰你也太小看我神偷之王了吧?”司空摘星不悦地咕哝着。 蔡小佛翻了个身撩起眼皮勉强抬起头补充:“我们已经找了两个帮手埃及盗墓王哈兰和另一个精通沙漠勘探的行家托姆。他们手下都有一队专业人才能够帮我们一举成功。鹰如果你肯加入那是我和司空的荣幸。” 一提到黄金他的精神也振奋起来可见地球人的贪欲是随时可以被唤醒的。 “哈兰、托姆?这两个人的水平怎么可能——”我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以上两位的名声的确不怎么响亮而且出道十几年也没做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几乎已经被盗墓界的人完全忘掉了。 回头想想司空摘星和蔡小佛都是挥金如土的人物恨不得今天就花明天、后天、大后天的钱偶尔有几笔大的收入甚至不够填补前期的外债。能请到哈兰和托姆已经是他们财力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鹰加入吧地球上的宝藏是没有主人的强者才有重新分配的特权。有了那么一大笔黄金你也别在港岛做隐士了干脆随我们一起乘船环游世界饱览天下风景拥抱全球**像哥伦布、麦哲伦一样成为海上自由之王……” 司空摘星的想像力不错能够面对着昏暗的酒吧男女们幻想美妙的大海风景。 “黎天那头怎么办?他能任你们攫取黄金之海那笔财富?司空你太异想天开了。”我轻呷着杯子里的酒对此不以为然。 “管他呢!那家伙从秘密基地开溜美国人肯定饶不了他。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他就被军法处置了根本顾不上我们。”司空摘星一厢情愿地随口敷衍着。只有到刀压脖颈他才会想起害怕来这也是他的行事特点之一。 我摇摇头郁闷地干了一杯然后提议:“这里乱糟糟的不适合谈事情换个地方怎么样?” 蔡小佛爬起来连声附和:“对对我早说换地方的司空不肯。唉等我们有了几万吨黄金还怕没有女人吗?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个凯琳何必老是待在这个小酒吧里?到时候美国女人、北欧**、曰本小姑娘大把大把让你随意挑行不行?” 司空摘星红着脸摇摇晃晃地跟着我起身。 经过柜台时我抽了几千美金扔给服务生权当今晚司空摘星敲皇帝钟的代价。每一个敲钟的人都得全场买单我以为他口袋里肯定会带着不少钱但走出大门后他竟然坦承自己仅有三百美金而且其中一百是零钱连今晚的酒吧消费零头都不够。 我们上了一辆计程车蔡小佛说了一个地址然后便陷入了沉默任由计程车在半夜空旷的大街上飞驰。 夜风很凉我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索盗墓王哈兰的资料。 在全球盗墓界哈兰仅仅能排名于前五十位左右并没有什么特别惊人之处。真正的高手谁有兴趣跟司空摘星、蔡小佛合作?两个人的样子根本不像有钱人说话也疯疯癫癫的几乎是最不受信任的合作伙伴。 “鹰田七有没有联络你?我们也很想拉他入伙的。假如拿到金子我们最需要的除了秘密运输方式最重要的就是寻找一名武功不错的保镖。所以我选中了田七。”司空摘星一本正经地告诉我。 田七受伤离去后一直没再出现我当然没有他的消息而且以他的个性为朋友两肋插刀行做保镖的话那得看他自己的心情。 “你肯定能拿到金子?难道从黎天那里得到的消息如此准确?说老实话你们到底从他那里带走了什么?”我对他和黎天两方面说的话都感到怀疑蔡小佛对于从黎天那里偷到的东西一直讳言莫深让我始终放心不下。 司空摘星一窘:“这个……这个……是一本日记只记录着他工作时的一些琐事。” 我径自向他伸手:“拿给我看。” 司空摘星傻笑起来:“看完后就丢掉了你知道我们俩的根本没什么耐心。” 我凝视着他的脸心里的暖意正在一丝丝抽离。过去我总以为这两个人还年轻容易冲动坏事但本质上都是好的只要约束他们、教导他们就一定能成为我的好朋友。蔡小佛的冷静、司空摘星的洒脱都一直是我尤其欣赏的。 那时候他们都不会跟我耍手段有一说一绝不信口开河。 现在两个人都变了蔡小佛的变化更大一些除了沉默冷淡外随时都有借口对我提的要求进行推诿。 “丢了?那好我谢绝你们的邀请对金子不感兴趣。等会儿下了车大家就分道扬镳。”我的麻烦还没有结束暂时不想再多别的麻烦否则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不是气话而是真正觉得友谊比金子珍贵。 我退出等两个人找到金子、分赃完毕后我再回来大家仍然可以做朋友。 蔡小佛好脾气地微笑着:“鹰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朋友有难你可是责无旁贷必须得站出来维护我们对不对?” 我无声地冷笑着猜测着两个人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以及他们采取这次行动的最终目标。 车子的灯柱照亮了一幢旧式的英伦别墅就在国家博物馆旁边两条街的位置距离馆长洛琳的私邸已经不远。洛琳死后她的房子已经交还博物馆方面很快大家就会忘记这个名字转而开始欢迎新馆长的盛宴。 别墅内的三层主楼隐隐约约透出灯光像行驶在夜色里的一艘不倦的航船。 车子停在蔷薇花的铁艺大门前立刻有守夜的下人牵着狼犬赶过来警觉地用电筒照向车内的四张脸。 蔡小佛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大声叫着:“去报告哈兰先生我们替他请了一位高手回来。” 大门拉开计程车直接驶向掩映在绿叶红花中的主楼一路上仍然听到那两只看门的狼犬不断地吼叫着。 蔡小佛忙着向我解释:“这里是哈兰先生的私宅也是此次行动的总部。很快我们就有能力在此地开一场别开生面的黄金拍卖会让我们的名字与站在红地毯上的级明星们联系起来。” 我冷笑不语在耀眼的黄金面前一切盟约都会瞬间翻成画饼只剩下**裸的抢劫和杀戮历史已经给了我们几万条这样的真实例子。 下车后我们登上楼前的石板阶梯有人拉开厚重的白橡木大门一道灯光射出来劈开了笼罩在别墅上空的暗夜。 “欢迎光临我的东方朋友们。”两个身材瘦削的灰衣男人同时出现在门口其中一个热情地张开双臂嘴角叼着的烟斗一亮随即喷出一口白雾。 我看过哈兰的照片比起五年之前他只是略微白胖了一些想必是养尊处优的生活所致。另一个男人手里握着一大卷图纸警惕的目光反复从我脸上掠过。 走进大厅后哈兰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脸上泛起讨好的笑容:“久仰陈鹰先生的大名今天能在这里相见真是值得好好喝一杯大家说是不是?” 我礼节性地应酬了几句随即有人送上香槟大家在一圈欧式长沙上落座。 “托姆图纸有没有问题?”司空摘星大剌剌地问满嘴喷着酒气。 托姆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近视镜迟疑了几秒钟才谨慎地回答:“理论上说咱们的钻探计划能够成功。” 司空摘星怪笑:“理论上?托姆先生为什么你总爱说‘理论上理论上’?我们要实实在在做事情不是在会客室里纸上谈兵懂不懂?” 托姆脸上毫无笑意在地毯上摊开图纸两头用烟灰缸压住指向中间标着着一个红色五角星的地方:“各位经过详细测算这里是最接近于目标的垂直地表位置。理论上从那里以垂直方向下探五百米到八百米之间就会钻探到我们要的东西。” 我瞥了一眼那份被放大了二十倍的埃及军事地图五角星位于大金字塔正西方向十五公里距离的沙漠上旁边标有电线杆、房屋、信号射塔的记号。 “那是埃及的一家民用电视台旧址没有买下来的可能。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再向西三公里的位置以石油和天然气勘探的理由向zf申请圈地开工以此做为根据地展开行动。”托姆习惯性地推了推眼睛结束了自己的言。 “那就开始吧还等什么?”司空摘星猴急地跃跃欲试。 哈兰挥动着手里的烟斗:“司空我们在等zf的批文还在等刚刚订购的欧洲钻探设备。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得确认自己有这方面的实力否则就算找到黄金也成了别人的探路者最终什么都捞不着。” 他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担心最终出局的只会是大大咧咧的司空摘星和隐忍不动的蔡小佛。 强龙不压地头蛇毕竟这是在哈兰的地盘上。 许久没有说话的蔡小佛忽然开口:“哈兰先生难道你还想寻找新的加盟伙伴?或者你已经找到了?” 哈兰一愣立刻哈哈大笑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蔡先生真会开玩笑我们岂不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合作拍档?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找别的什么加盟伙伴?” 蔡小佛冷笑:“我查阅过你最近的电话和电脑记录欧洲的几大金字塔文物收购商对咱们的计划都很感兴趣并且承诺探索金字塔所得的一切文物按照市场价基础加三倍收购。别忘了我是一名黑客只要与互联网有关的东西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 通过网络刺探秘密的确是蔡小佛的强项用来对方哈兰等人等于大材小用了。 司空摘星适时地插嘴进来:“哈兰我还得提醒你一声你拿来跟欧洲买家签合同的那套印章已经在我手上。任何时候只要我和佛爷高兴把印章往尼罗河里一丢银行里的钱就一分也提不出来欧洲人也不会再给你任何合作的机会。” 大厅里的空气立刻僵硬下来本来是其乐融融的合作伙伴瞬间变成了勾心斗角、剑拔弩张的敌人本来基础就不牢固的寻宝联盟立刻便土崩瓦解。 “这里有很多机关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是能够瞬间毙命的。我的东方朋友们假如你们想想背后有十支以上的长枪指着、随时会被轰成网筛的话是不是就会说话客气一点、和气一点?看来我不得不提醒大家这里是埃及的都开罗也即是我埃及盗墓王的地盘所有的黑道人马都是我的朋友——只要我愿意下一秒钟三位就会永久地从地球上消失尸骨无存人间蒸。所以我必须重申这个探索计划的真正领导者是我而不是你、你、你……” 哈兰伸出食指从蔡小佛、司空摘星和我的鼻尖上依次点过去。 这种老式别墅的结构比较复杂稍加改造就会如他所说机关重重危机四伏。 “那又怎么样?”蔡小佛冷笑更深了。 “把你手里的所有资料交出来还有黎天、黄金之海、冥王星使者的一切秘密。总之不要试图隐瞒某些东西小兄弟跟我斗心眼你还嫩一点对不对?”哈兰举起自己的酒杯洋洋得意地喝干了那杯酒。 之前司空摘星和蔡小佛只提到黎天和黄金之海从未提及“冥王星使者”的话题。现在我越肯定他们对我隐瞒了最关键的真相。 蔡小佛摇头:“你说的我不懂。我只知道金字塔下埋着黄金其它一概不知而且司空从黎天那里偷来的仅仅是个日常记事簿什么冥王星海王星的我不知道。” 在蔡小佛开口时我仔细观察司空摘星的表情从他那种惶惑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他心里存有非常大的疑问。 哈兰挥了一下手臂一个满头金的年轻女孩子从左侧走廊里快步走出来。 司空摘星惊诧地大叫一声:“凯琳?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孩子有一双忧郁的大眼睛不理会司空摘星向着哈兰深深鞠躬:“先生有什么吩咐?” 哈兰淡淡地一笑:“凯琳你把司空摘星说过的醉话复述一遍。他的健忘症作了有些事需要别人恰当地提醒一下。” 凯琳立刻用流利的英语回答:“司空摘星先生说他从美国军官黎天那里偷到了一个带有七重密码的金属密封箱。箱子里有记事簿和一张古老的羊皮地图地图是用来记录进入黄金之海路径的非常珍贵。有了它很快他们两位就将拥有无敌于天下的宝藏成为地球上最富有的男人。” 司空摘星长叹一声低下头喃喃自语:“红颜祸水女色误国啊!” 我听过“凯琳”这个名字三次记得两人刚到月光大酒店时还顺口提到过。这个女孩子的面貌和体态都很不错难怪司空摘星会对人家念念不忘。可惜凯琳正是哈兰预先埋下的一步棋准备用来对付这两个年轻人。 “还有呢?”哈兰已经胜券在握。 “还有司空摘星说那羊皮地图分为地上和地下两部分。地上部分所描绘的路线会一直由金字塔通向遥远的冥王星等于一份航空地图。据说古代冥王星人就是靠这个地图的指引顺利降落地球——” 蔡小佛哧的一声冷笑打断了凯琳的叙述:“很有趣的一个传说比科幻还要离奇十倍。不过司空的话向来都是梦话、废话、瞎话一起来谁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哈兰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去找宝藏只怕把大家全都累死了也什么都弄不到。” 司空摘星跟着哈哈大笑:“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样的话我还说过要带你回港岛去再买一个大房子、一条小哈巴狗送给你还记得吗?” 他说过的话真的不能全信有时候比高烧说胡话的病人还缺乏逻辑性。 凯琳不再开口夹在几人中间毫无主张。 “你说过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在酷刑加身的时候还会说出什么。”哈兰阴森森地笑着挥手五名枪手出现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我们三个。 “这种情况下一切都该交给鹰来处理毫无疑问。”司空摘星耸耸肩无辜的目光向我投来。 我缓缓地举手示意:“慢哈兰先生宝藏还没看到先把自己的合作伙伴关起来似乎不合常理。有什么过节不能坐下来慢慢谈非要动刀动枪地伤了和气?” 要想在沙漠里掘点什么出来是离不了哈兰这种角色的。只有常年以盗墓为生的人身边才会有专业人才和器材不用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重新组织队伍浪费大量时间。所以我的意思还是不想破坏这种合作关系。 “没得谈!除非让他俩把所有秘密共享出来我才有可能饶了他们。”哈兰得势不饶人语气强硬之极。 司空摘星和蔡小佛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大笑:“共享秘密?你算什么东西要跟我们谈共享不共享的事?鹰别跟他费口舌直接废了他让他吃不成盗墓这碗饭。在港岛的时候黑道上的大人物见了我们都称兄道弟的没想到来了开罗连这种上不了桌面的小角色也敢拿枪指着我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的确这两个年轻人在黑道江湖上各有自己的特殊地位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各个地盘上的老大热情接待这才养成了恃才傲物的嚣张脾气。 哈兰再次挥手准备命令枪手们抓人但他的隔壁却瞬间落在我的掌心里轻轻一抖已经令他右臂的三处关节同时脱臼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话已经说完了再不给面子我也无话可说。”我附在他耳边一句一句地低声告诉他。 又有几名枪手出现但都投鼠忌器不敢立即开枪。 “鹰别跟他废话了这种背信弃义的家伙死一个算一个都死了世界也就变得彻底清静秩序大好了。”司空摘星走过来一把拉住凯琳豪情冲天地吆喝着。他属于那种任何场合下都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任何时候都忘不了标榜自己是个江湖豪客的人从不掩饰更从不奴颜婢膝地告饶。这一点深得我心。 要杀哈兰不过举手之劳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托姆忽然开口:“各位先生请慢动手我有话说——” ------------ 6梦与现实的边缘 托姆的近视镜成了自己最好的保护伞而且他一直躲在暗处眼神如何变化就更不容易被别人觉。 蔡小佛的态度渐渐转暖看得出他对托姆的重视程度过哈兰。 “各位大家聚集到这里是要合作赚钱的。现在钱在哪里还不知道就拼个你死我活有这个必要吗?陈先生我想借一步跟你私聊能否给个面子?”他又一次伸手向上推眼镜腕子上的一条银质手链倏的闪了一下。 蔡小佛立刻代我回答:“当然可以其实我早就觉得你们两个会有共同话题。鹰托姆先生手下有四支专业的挖掘工程队伍堪称全非洲最顶尖的沙漠施工团队所有的工程机械也是最先进的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 他向我别有用心地眨了眨眼翘着嘴角莫测高深地笑着。 托姆带我走进侧面的一个小会客室顺手开了房顶的青铜吊灯一边拉开西门子酒柜一边问:“喝点什么?威士忌还是红酒?” 我摇摇头径自在沙上落座。出了这么多事一点头绪都找不出我实在已经没有喝酒的心思。 “陈先生我想帮你——”他尴尬地关了酒柜对我的冷淡有些恼火。 “帮我?”我冷静地反问了一句。 的确在警方无力相助的情况下我很需要一支队伍进行月光大酒店地下三层的挖掘工作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究竟是诱饵还是救命稻草这非常值得斟酌。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我始终明白一点锦上添花的事时有生而雪中送炭的美好享受却是百年难遇的。 “说实话吧我们对警方的电话系统进行了监听从月光大酒店里打出来的每一个电话内容我们都会如实听到。陈先生要进行一项复杂的狭窄工作面挖掘工作手边却没有人马可供调用这是实情对不对?于是我们出现了而且要主动伸出橄榄枝免费替陈先生完成这个工程。” 托姆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对于我来说他能够出手确实能帮自己太大的忙。 “你想要什么?”我不谈答应与否先一步探索对方的底牌。 托姆摘掉近视镜在自己的衬衣下摆上反复擦拭着没有急于做出回答。 莲花小娘子已经死了目前只有深入挖掘大厦底部才可能获取一部分真相。当警方不再是我的行动后盾时我必须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某些金钱无法解决的问题。 “中国人最讲究‘知恩图报’陈先生我做这件事只想要你欠我一个人情——”他诡密地一笑。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成交什么时候可以进行挖掘工作?” 托姆精神一振应该是没料到我会痛痛快快地答应有些措手不及:“你同意了?随时可以开工随时可以!” 我看看腕表时针就快指向黎明四点了马上告诉他:“明早七点钟开工有没有问题?” 大厦是夏洛蒂的产业她同意我进行部分拆解勘察这个承诺是有时限性的很可能夜长梦多她随时都有收回成命的可能。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 托姆轻松地吹了声口哨:“一言为定明早七点你就会听到钻机开动的隆隆声了。陈先生要不要为了我们的合作干一杯?” 我起身跟他握手一面苦笑着:“喝酒误事等大家的问题都解决了再喝也不晚。” 我们的谈话只进行了五分钟时间再度出门时哈兰仍在司空摘星的掌控之下。 托姆大力拍掌:“各位我与陈先生已经达成共识大家会有比较长的合作时间和更广阔的合作范围所有人可以把枪收起来了我们仍旧是一个稳固的合作联盟。” 司空摘星大笑着推开哈兰表情俨然是一次游戏的胜利者。 枪手们退下去凯琳回身端来了红酒和杯子送到每一个人面前。其实我很反对司空摘星那种江湖红尘、处处留情的做法江湖如此险恶一不小心红唇就会演变为白刃一刀穿心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现在他看着凯琳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泓春水十足扮演了一个深情款款的大众情人角色。 每个人都举起酒杯为大家能重新缔结联盟而欢声笑语但实质上这样的联盟毫无意义为金钱而结最终也只会为分钱而散。我察觉到蔡小佛的神情一直阴恻恻的仿佛早就洞察一切只做冷静镇定而且高高在上的旁观者。反之被女色迷惑的司空摘星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黏在凯琳身边寸步不离。 黎明来临时我再次接到了米兹的电话。 一夜之间他的声音似乎苍老了很多并且满含着无尽的苦涩:“陈先生大厦里生了那么多事你有没有什么隐情可以知会我一声?我做警察数十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尴尬过听任自己的辖区内生一起又一起命案却毫无办法。” 毫无疑问月光大酒店里生的咄咄怪事已经成了媒体关注的焦点很多警界高官甚至会被逼引咎辞职。 我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 “陈先生我就站在酒店大厦外面——”他在电话里长叹。 “我马上过来面谈。”我不想让在座的其他人听出些什么匆匆收线。 米兹是个好警察越是如此越会成为黑道人马的眼中钉随时都可能暴露在杀手们的枪口之下。 没人送我出门他们都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想像之中一杯接一杯地把上等红酒灌进喉咙里根本不理会我的离开。 我拦了一辆计程车在开罗城的黎明清风里直奔酒店。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展开挖掘工作不能让莲花小娘子白白送死。假如白小谢真的躲在几十米的地下秘室里他也许能告诉我更多有用的情况。 米兹靠在自己的越野吉普车旁边地上已经丢了十几个烟头车子四周的空气也仿佛被香烟薰透了又辣又呛。他的脸色很糟糕应该是彻夜未眠眼神也非常疲倦一眼就看得出是在拼命支撑。 “陈先生你还好吗?”他勉强笑着举手打招呼顺便替我付了车钱。 我省略了一切开场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米兹我已经找到一家专业的挖掘公司准备对大厦地下三层的西北角进行深度掘。莲花小娘子曾用第六感探测过那下面藏着某些怪异的东西很可能是一个活人。” 米兹不再感到惊诧只是不断地苦笑着:“是吗?挖掘之后再做什么?把那个可能存在的大活人送上法庭并且指证他是一切死亡事件的凶手?” 这问题我在路上便考虑过了找到白小谢根本不是死亡事件的结束而恰恰是一个新的开始。他脑子里到底存有多少机密资料、他是怎么进入地下的、他与龙象女有没有关系……所有问号都需要一个一个打开。 “我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的答案。 “陈先生汉默森的死让警方又一次陷入了巨大的被动之中。上司的意思是需要你配合离境我们国家的事会自己处理干净无需别人动手。再怎么说你是外国游客而非国际刑警没有进行特殊调查的权力。七十二小时内警方会有专门的行动人员陪同你去机场直飞港岛。” 他从吉普车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警方通知函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挤出一丝微笑:“好我是不会令你为难的。” 每一个国家权力部门都有自己解决问题的办法实在无计可施时就会找几个替罪羊出来杀之以泄民愤。我只希望米兹不会成为其中一只那样的话真是天大的冤枉。 “还需要我做什么?”米兹长长地松了口气。能让我乖乖地服从警方决定他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我不假思索地摇头:“没有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月光大酒店正在从黎明晨曦中醒来新的一天又将重新开始。为了求证答案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对我都弥足珍贵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耽搁一分钟了。 米兹上了车重重地关上车门脸上的皱纹又深又阔地堆叠着:“陈先生我当你是朋友才力劝你离开的。卡莱库巫师的预言正在应验这个被法老王诅咒过的城市正在陷入死神之光的笼罩之中。唯有赶紧离开才是活命的最后机会祝你好运——” 我一把拉住车门急促地追问:“那预言里还说过什么?” 关于法老王诅咒的话题从古至今已经在埃及大地上流传了数千年但每个人都只知道一些道听途说的星点内容从而带来了更大规模的无谓恐慌。米兹是zf公务人员按理说应该是彻底的无神论者才对。 “城市受到诅咒然后累及人、畜、植物直至沙漠里的野兽最终我们熟知的这个世界将变成*人间活地狱。陈先生你不是埃及人永远都不可能明白人民对于巫师的崇拜。还好你可以一走了之彻底忘掉这里忘掉冷教授的死和冷小姐的失踪事件。回港岛去吧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米兹是又一个坏消息的道听途说者无法确切地说出些什么。 “有诅咒自然就会有破解诅咒的办法不是吗?”我放开车门不想再难为他。 “起初每一个来到埃及的勇士或者科学家都曾这么想过但是现在很多人的尸骨都找不到已经为了这个错误的想法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米兹摇摇头仿佛记起那些惨痛的往事对他是一种灵魂深处的折磨。 找到冷馨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线索更是一根一根断掉我的处境也变得极其微妙甚至成了警方眼里引这一系列诡异案件的始作俑者。平生第一次自己几乎就要倒在精神的重压下了只靠心灵深处那一点希望之光支撑着。 米兹动了车子前行了十几米又缓缓地倒了回来。 “把手给我。”他面无表情地吩咐着眼角余光向四面瞟着有种做贼者偷偷摸摸的感觉。 我递出手他立刻把一张翠绿色的折叠名片放进我掌心里小声叮嘱:“陈先生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也许能用得着几个帮手。关键时候打名片上的电话报我的名字就会得到一支敢死队。记住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祝你好运!” 他再度踩下油门吉普车引擎轰鸣着绝尘而去。 名片是一个本地的电话号码除去这几个阿拉伯数字之外再没有任何文字。 朝霞东升旭日即将出现我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动荡不安的心情平静下来走进酒店大堂。 为了迎接托姆的人马我没有回房间去而是在大堂侧面的酒吧里坐下来要了一杯冰水浅啜着慢慢思索着开挖地下三层的步骤。莲花小娘子的死非常可惜她的异术能够帮上很多忙但她却没有坚持到最后。 “那两只‘鸳鸯双杀虫’失去了主人还会具有某种神力吗?”当时目睹两只小虫钻入墙角缝隙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现在莲花小娘子已经自爆而亡她饲养的蛊虫是不是也会自动死掉? 死气沉沉的酒店大堂里只有三名服务生在值班所有的电视墙、音响系统也停止了工作只差正式关门歇业了。 “七十二小时——仅有的七十二小时了!”我紧握着水杯一股山穷水尽的悲凉慢慢传遍了全身。试着回想一下到底是错在哪里了才导致现在的困境?不过我感到头痛得厉害前额和后脑一敲上去便梆梆作响如同一只没有思想的木鱼。 大堂里的电子音乐钟准点报时已经七点整了但托姆的人并没有准时露面。 我起身踱向门口一个长飞扬的女孩子低着头匆匆穿过旋转门大步走向电梯忽然抬头看见我立刻惊喜地低叫:“陈先生这样巧?” “希薇小姐?”我不免也感到一阵惊喜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希薇的手里捏着一封公函向我扬了扬:“陈先生这是警方专门送给我的警告信要我不得再跟你接触否则会行使zf权力强行解除我的工作合约。我想一定是这边出了什么大事才惹得警方雷霆震怒的所以赶过来看看——你应该还好吧?” 她的目光牢牢地落在我脸上上下打量了四五遍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用力把信函撕成七八片丢进清洁箱里。 我们寒暄了几句托姆便带着一队衣着整齐划一的工人到达直接乘坐电梯进入地下三层。他们带来的工具仍然是风镐、冲击钻、震荡电锤之类的但全都是出自欧洲名厂工作效率一定会更高。 在下楼的过程中我已经简单地向希薇说明了一切情况当她听到莲花小娘子的那些第六感探测内容时神情突然凝重起来:“陈先生假如那些咒语果真存在我愿意陪你下去解读一切符咒。” 我微笑着回答:“求之不得。” 读懂咒语才可能明白地下秘道的来历否则只会越弄越糟不得要领。在这一点上我很需要希薇的帮助。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香檀木簪子把长盘在脑后紧紧别住忽然向我一笑:“陈先生很高兴我们又可以一起工作了——”从这句话里我似乎窥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旖旎秘密但却不想点破只是无言地点头。 托姆的人在地面上划定挖掘范围后八支风镐一起开动巨大的噪声仿佛要把房顶掀翻一样。 我和希薇退到大厅的东头在一个长条木箱上坐下来远远地看着那群工人紧张有序地工作着。 “假如水泥混凝土基础下面有一个诡异的空间那么建造者是谁?建造这空间又有什么意义?或者引申一下建造月光大酒店时难道就没有现地下的异常状况?陈先生这些问题你都想过吗?”希薇的思想相当集中一切问题都是围绕着掘公司而提的敏锐而且全面。 米兹曾经告诉我在危月燕变成*人皮案件生后不久他曾调看过酒店的建筑图和竣工资料没现任何异常现象。这一点从老班那里也得到过验证以他的本事只要大厦里存在暗道和机关他会在二十四小时能查明一切。 “除去莲花小娘子的探测外大厦上下毫无异样。”我只能给予模棱两可的回答。 到目前为止只要掘工作没有完成就没人敢说大厦自身一定存在问题毕竟某个人的第六感是不能当作真实办案证据的。 “你相信她的探测吗?”希薇不肯放过任何疑点。 “相信。”我的回答并不坚定因为只要做了明确回答我就得承担起由挖掘工作带来的所有不良后果要给夏洛蒂一个合理的交代。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希薇用长叹结束了这次谈话远远地望着叉着腰站在高处指挥的托姆。 挖掘工作进行了三个小时工人们已经在大厅的西北角钻出了半米深的十六个爆破孔开始向每个孔里塞入微量的硝铵炸药随即引出导火索准备进行小范围爆破。这样做无疑会影响大厦的稳固性和使用寿命但却会无限缩短挖掘耗费的时间。 看得出托姆是这方面的大行家而且做事相当细心认真直到自己检测完所有爆破孔后才后退到一堆木箱后面下命令点火开炸。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着混凝土碎片四散乱飞带给工人们的却只有灰尘碎屑地面只炸开了平均约二十厘米深度的一层收效甚微。 我没打算轻而易举地便现地下的秘密坐得累了干脆在木箱上躺下来。 一夜没睡身心俱疲几分钟后我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有希薇在旁边多多少少都能给我一些依靠可以暂且放下心来补充精力。 一颗流星骤然划过天际我感觉它的落点就在前面不远处马上惊骇地跳起来蓦然觉自己就站在黄沙万里的大漠之中身边不再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和繁华都市。 “希薇——”我扬声大叫在荒漠里激不起一丝回音。 天空呈现出一种从未见过的湛蓝色如同一块纯洁无瑕的蓝晶没有一丝云彩。月亮正悬挂在东方地平线处直径至少有平日的七八倍大是以我能清晰地看到它上面的灰色环形山如同一张精心布置的作战沙盘。 “生了什么?”我喃喃自问。 倏的天空中有几百颗流星坠落映亮了正前方的一条峡谷。我急向前奔跑脚下松软的沙子渐渐变为砂岩最后又成为坚硬的青石。那时候我已经站在悬崖边上能够俯瞰那个几百米深的谷中盆地。 我看到一个巨大的雕像正在缓慢地移动着足有近百米高身下是无数灰色的滚木一大群人正整齐地吆喝着劳动号子扯动绳索牵引着雕像前移。山谷向无限远处延伸着这雕像就是从谷底一个极长的斜坡上一步一步挪动上来相当费力。 雕像侧面另一大群人簇拥着一辆高大的战车战车上插满了高高矮矮的旗帜随风飘扬着。与雕像相比人和车都如同巨人脚下的蚂蚁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无边无际占据了整个山谷。 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个雕像上第一眼便看得出那是一个狮身人面像的仿制品外表相似但体积比斯芬克司要大一些并且雕像表面细心地刻画着动物身上的毛即使是在月光下看来也栩栩如生比起现在吉萨高地上的斯芬克司来要逼真许多。 “他们要把这雕像运往何处?”我不免有些诧异。 远处的谷底陡然出现了几千道金黄色的光柱笔直地射向天空。我马上沿着峭壁迂回向前直奔金光出的地方。大约前进了五公里之后峡谷越来越宽逐渐扩大为一个椭圆形的盆地。 我看到盆地中心深深地凹陷下去成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很多人正在搬运泥土准备把黑洞填平。黑洞的直径至少过一百米单凭简单的人力搬运要想填满它费时费力之巨大可想而知。这种情形恰好就是“蜉蝣撼树、愚公移山”的真实写照。 “他们在干什么?金光还会不会再次出现?”我忘记了危险脑子里只惦记着那种辉煌灿烂的金光。 望望头顶月亮正在缓慢移动明晃晃的如同一面诡异的圆形古镜。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极目四望除了黄色的沙丘和脚下这峡谷没有任何地标性的东西可以告诉我目前所处的位置。 我凝神望着那个黑洞极遥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点火光然后光芒越来越炽热盛大最终成为一团翻翻滚滚的大火喷射出来照彻天地把洞口上辛勤劳作的人一起卷进去瞬间化为灰烬。 无数道金光从火焰中射出来再次冲向天空令明月也黯然失色。 “金子?黄金之海的光芒?”我几乎脱口而出把眼前的怪异情景与黄金之海联系起来。 ------------ 7鲜血写成的咒语 “陈先生?”希薇的柔声呼唤响在耳边。 我半闭着眼从梦中醒来刹那间的辉煌金光仿佛一把三昧真火烧化了笼罩在我心头的阴霾。假如那真的是黄金之海无论在梦中还是现实都值得每一个人历尽千难万险去朝拜它。它不仅仅是巨大财富的象征而是代表了一种冲破一切藩篱的巨大力量能令人在瞬间解脱所有烦恼。 “你做噩梦了?”不知几时我的右手已经握在她温柔的掌心里头下也垫着她穿过的那件短外套。 “不不是噩梦而是美梦。”我睁开眼与她脉脉含情的眼光相对。 “哦?”她微笑起来长睫毛忽闪着。 “我梦到了黄金之海就在前面不远处。”那个梦的开始有些混乱所以我无法判断自己是如何瞬间落入沙漠的。不过好梦醒来美人作伴却是人生最美妙的时刻。 “什么?黄金之海在哪里?”托姆的声音突兀地**来令人扫兴之极。 风钻的噪声依旧突突突突地传来震得整座大厅都在颤抖着。托姆正在大踏步地向这边走近视镜歪在一边整张脸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但他看起来非常兴奋特别是在几百种噪声里听到“黄金之海”这个词汇之时。 我缓缓地起身不准备理睬他。 “陈先生轻度爆破的效果越来越好相信很快就能打通基础部分。我已经叫了肯德基外卖不知道合不合两位的口味?”托姆的态度友好得让人生厌特别是他看着希薇时的眼神仿佛要黏在她脸上一样。 “很好不过我跟希薇小姐想出去透透气。请告诉工人们我会加倍支付工钱不过大家都小心点千万不要造成任何工伤。”第六感告诉我挖掘工作绝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假如这里是龙象女的巢穴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我和希薇一起回到大堂并没有去酒店的餐厅而是出了大厦进了西侧小街上的一家西餐厅。 希薇一直顺从地陪着我不多说一个字。 “大厦里很是古怪多加点小心不会错。”我还没有完全从震撼的梦境里清醒过来无底黑洞和辉煌金光都是令人一见难忘的奇景。 “陈先生我有一个疑点必须得提出来——之前冷教授每次来埃及都会固定地住在大厦的18o6房间从没改变过。记得前年和去年的两次国际考古界大会期间主办方订下的是开罗城最好的五星级酒店豪门大厦但他却依旧我行我素脱离大家自己回月光大酒店来住。反观冷教授在全球各地的行程则没有这样的特点。所以我猜想那个房间对他有特殊的意义引申来说月光大酒店也是如此。” 希薇一边说一边从手袋里取出三个正方形的玻璃盒子里面正是她曾给我看过的远古生物标本一只远古牛虻、一只尼罗河红唇甲虫和一只吉萨两栖瓢虫。 冷教授与冷馨历次赶赴埃及的行程我都有记录的确如希薇所说他们每次打电话回去或者我寄送资料过来地址都是月光大酒店18o6房间从没改变过。不过这并不能说明某些问题也许可以解释为旅行者的心灵怪癖而已。 “这些标本在十五小时前突然进入了角质化如果不用这种琥珀玻璃将其固定下来很快它们就会变成粉末失去所有研究价值。陈先生通常来说标本一旦进入冷冻状态其变化过程就是可以人为控制的比如经过涂以防腐液等等有效手段就能杜绝它们暴露在空气中时生突变。你曾经看过这三只标本的当时它们似乎还产生过轻微的动作很有可能生‘化石复活’的奇观。现在请仔细看它们的肢体正在持续干瘪下去这种情况只会生在正常死亡的昆虫身上——” 我拿起那只吉萨两栖瓢虫逆光细看一边听着希薇的讲解。 “当虫体的蛋白质分解流失后它的甲壳会自动塌陷、干瘪、碎裂直至成为粉尘。相反这三个标本早就经过特殊处理理论上不可能像刚刚死亡的昆虫一样。之所以会这样我推测它们曾经有一个‘重新复活、重新死亡’的最新过程只可惜我们没有亲眼观测到。”她惋惜地长叹举起手边的冰水一饮而尽。 玻璃盒子里的虫体依旧完整但腹部的一对粗大前肢已经明显地干瘪下去肢体前端的茸毛也折断了大半。 我见过被蚂蚁啮噬干净然后风化的天牛、金龟子、茯苓虻之类的甲虫与这个标本的现状差不多。 “是什么力量让它们复活然后又重新死亡的?”我沿着希薇的思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大自然的力量?”她用反问作答但随即笑着摇头“其实还有一个更为诡异但贴切的答案那就是法老王的力量。埃及传说中当某种生物蒙受了法老王的庇护、点化之后会拥有特殊的生命形态完全脱离自然规律可以由生到死、由死转生无数次。只要躯壳还在这种循环过程就将永远继续下去直到法老王的庇护失效为止。同样道理当法老王秉承上天的旨意在特定的时刻把自己的身体变成永不腐朽的木乃伊随后也能自由地复活、转生在不同时间和空间里行走。于是法老王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木乃伊的死亡才代表了法老王生命的真正陨灭。” 我静静地听着这些传说在很多正史、野史里出现过也曾被冷汉南和冷馨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反复述说过却都没有希薇讲得动听。 “你的意思这三只标本都曾经过法老王的特别关照?现在当时对它们施以魔法的法老王已经最终灭亡所以才引起了标本的异变?”我听懂了她的意思但这个答案之诡异却是普通人永远都无法接受的。 “就是这样。”希薇点点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是一个生物学家、无神论者很清楚这种推论会被大部分人视为异端但事实上不从这方面去推断事情的真相又能作何解释?” 假如冷汉南和冷馨在座这将是一个令他们立刻变得兴致勃勃的话题。记得去年的非洲考古学大会上冷汉南就曾提到过一个近似的话题主要内容是“法老王的灵魂归属地究竟在何处”。 当时会议主办方对他的演讲颇有微辞并且最终从会议纪要里删掉了那篇演讲稿。 在大多数人看来“法老王灵魂归属地”和“人类灵魂归属地”都是子虚乌有的命题就像数学名词里的“无穷大、无穷小”一样既然已经“无穷”那么探究其起点和终点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坐的是靠窗的座位窗外阳光灿烂绿树成荫身在此地的人绝对不会想到月光大酒店里生过的那些诡异故事。 “希薇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眼中看到的月球体积会增大数倍?”我联想到自己的梦境别有用心地准备求证这个问题。 希薇一怔随即笑着回答:“几亿年前假如有地球人类存在的话就会看到那种情景。当时月球与地球间的距离比现在近很多所以人类观察月球时其可视面积要比现在大十五倍左右——陈先生要的可是这个答案吗?” 她很聪明知道我一定看过相同的资料提问的目的仅仅是做一下印证而已。 美国天文学家对于太阳系形成之初的推论表明星球间的距离远近和引力大小有一个相当大的变化过程经过几亿年甚至更长久的磨合之后才形成今天看起来相对恒定的太阳系状态。 在梦里我看到那样大的月亮是否表明梦境是生在几亿年前的地球? 有所思才会有所梦但我最近并没有接触过这类资料怎么会突然梦到如此巨大的月亮?更为奇怪的是梦里还出现了处于运输途中的斯芬克司雕像仿制品这一系列的怪异情景究竟代表了一种怎样的思想活动呢? 我们点的牛排已经送上来但我却突然间没了胃口这种情况也影响到了希薇:“陈先生你最近的饮食休息都不太好最好多注意保养。否则的话没了精力体力怎么做大事?” 由冷馨失踪引的种种怪事错综复杂地纠葛在一起把警方都弄得大伤脑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此时此刻我只想大嚼一袋冰块借以把自己混沌的头脑冰镇一下重新清醒过来。 “对不起我不是太饿。”我向希薇抱歉地笑了笑招手要服务生过来要了一杯加满了冰块的橙汁。 服务生刚刚离开一个头上戴着棒球帽、胸前挂着耳机的年轻人便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左右看了看径直向我这边走过来老实不客气地在希薇旁边落座。 “夏盖先生?”希薇皱了皱眉但仍然保持着必要的礼貌。 来的正是夏洛蒂的弟弟夏盖那个嚣张跋扈的富家子弟。在金字塔内部的大长廊我们曾回过面也小小地交过手。 “两位我先宣布一下做为月光大酒店资产的主要拥有人现在将对大厦内的一切工程进行监理监督工作。你陈鹰先生接下来做的所有事都必须得详细地向我汇报并且要在我的指导下做事不得先斩后奏听清楚了吗?” 他盛气凌人地盯着我把服务生刚刚送到的橙汁抓在手里弯着嘴角坏笑着。 “这是夏洛蒂小姐的意思?”我冷笑着问。 “对你可以打电话过去问随时随地去问我保证你会得到同样的答案没有任何更改。”他的嚣张几乎成了个人的身份标志任何场合都会毫无顾忌地表现出来。 “很好。”我迅伸手中指探在他的手腕上令他不由自主地撒手橙汁重新回到我的掌心里。 “陈鹰你搞什么?什么意思?”他在桌面上一拍身子倏的弹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立刻引得餐厅里的客人一起向这边望过来。 “橙汁是我点的想喝的话自己去叫。”我扭头向着窗外懒得理睬他。大厦的勘察公司本来就复杂多变再加上他这样的家伙守候在一边只怕十倍努力也做不好一件事。 “好、好你敢用这种态度对我咱们走着瞧!”夏盖大声冷笑着狠狠地扫视着看热闹的食客们。 希薇也没了食欲匆匆抓起自己的手袋:“陈先生我们还是回大厦去吧相信托姆先生的工作已经有了进展。” 夏盖坏笑着伸手一拦:“希薇小姐我忘了警告你月光大酒店的事不欢迎任何外人进来掺和。所以你已经被剥夺了进入大厦的权利请自重。” 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向希薇脸上伸着再有半尺就会触到她的面颊。 我放下玻璃杯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淡淡地警告他:“夏盖你先把那只脏手拿开。我今天心情不好最好别惹我火。”看在夏洛蒂面子上我可以容忍他的飞扬嚣张却看不得他要明着吃希薇的豆腐。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好自己就行少在我面前扮英雄救美——” 他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手指便已经落进我掌心里被我轻轻一拗杀猪般地大声嚎叫起来。我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一掌冷冷地告诉他:“这只是个小小的警告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单臂一振他跌跌撞撞地退出五步撞在一个食客背上才勉强稳住身子。 我带着希薇走出西餐厅全然不顾夏盖在里面猛挥着手臂大声叫骂。 “谢谢。”希薇用一句如此简洁的话对刚刚生的事做了总结。 接下来我们应该是回大厦去只是夏盖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再节外生枝。夏洛蒂临时派夏盖前来等于无意中给我增加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我边走边取出电话犹豫了一会儿才拨电话给夏洛蒂。毕竟她同意我对酒店进行勘察是有条件的我所做的工作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替她找到那本古书。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工作环境将会耽误很多事浪费太多精力。 “陈先生你看——”希薇向酒店前面的停车场一指夏洛蒂的卡迪拉克车正孤零零地停在那里车子擦得铮亮反射着明晃晃的日光。 “夏洛蒂亲自到了?”我心里刚刚转过这样的念头那辆车子的侧门玻璃滑了下来露出夏洛蒂的脸。 “陈先生请到这边来。”她向我挥动着手臂腕上的水晶链子闪闪光。 “快去吧小不忍则乱大谋其实夏洛蒂小姐是个可以一起做大事的人最好不要得罪她。”希薇长叹一个人走向侧面当地人开设的工艺品商店神情黯然阴郁。夏洛蒂拥有的巨大财富给自己戴上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光环像希薇那样的普通女孩子根本无法相比早早地就自惭形秽主动退下了。 我上了车先闻见空气中飘浮着的浓郁酒香。夏洛蒂脸颊带着两抹酡红已经醺醺欲醉手里的半杯红酒仍在轻轻荡漾着。车里的音响系统正在播放一英格兰老歌曲调舒缓幽怨唱的是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情事。 “陈先生我让夏盖去请你怎么等了这么久才到?当真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吗?”夏洛蒂斜瞟了我一眼眼神异样表情复杂。 我无声地耸耸肩膀在她对面落座。 “怎么?夏盖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欠起身子觉察到了我的不满。 “他说对大厦的勘察工作要接受他的调度事事都得向他汇报。”我如实回答。 夏洛蒂脸色一变:“他竟敢——陈先生大厦方面的事我已经全权交由你处理除我之外没有人可以更改这个决定。你放心去做我会对夏盖严加管教不让他借机滋事。不过你答应过我的事最好时刻上心早一点完成。” 最后一句才是她来见我的真实目的。 我点点头夏盖这头的阻挠总算暂时破除如果他再敢横生事段我也就不必顾及夏洛蒂的情面了。 “其实夏盖此刻最应该待的地方是他的试验室。他很聪明目前正在研制一种有望获取诺贝尔奖的化学试剂噢算了陈先生是大人物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怎么样我们来喝一杯?” 她提起小几上的酒瓶要倒酒给我却被我伸手拦住:“谢谢没其它事的话我该回大厦去了。” 想喝酒任何时候都可以但我绝不会在掘工作紧张进行时喝酒误事。只有夏洛蒂那样的大富豪才有随时随地喝酒的特权如她一般的人物全球绝不会过一百位我并没有包括在内。 夏洛蒂没有再挽留我只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脸上的笑意也倏的凝固住。 我匆匆下车希薇早就出了那家工艺品店正与托姆面对面站在一起。托姆急促地说着什么边说边激烈地打着手势。 “陈先生有现了请快跟我进来!”托姆看见我立即提高了声音招呼我进大厦去。 “工人们开凿基础到一米深度时现了一块象牙牌子上面有鲜血写成的古埃及象形文字。托姆有些担心才火跑出来找我们。”希薇跟在我身边用最简洁的叙述说明了刚刚生的情况。 “那是一段诅咒来自法老王的诅咒!”托姆回过头来又一次激动得大吼大叫在酒店大堂里激起阵阵回声。 “奉上天之名封印妄自开启着死——这就是那象牙牌子上留下的字迹。在没看到实物前我们必须冷静用最公正的眼光来看问题。陈先生我觉得这玉牌似乎是人为制造出来唬人的它的目的只不过是要搅乱普通公民的思维借机从中牟利而已。” 希薇并没表现出太大的震撼只是急分析着可能出现的情况。 我们一起跨入电梯托姆倏的回身两眼死盯着我:“陈先生不管你是不是无神论者这一次我敢肯定是先哲们留下了特殊的警示信号。想想看那些字迹都是鲜血涂抹成的并且珍而重之地藏在混凝土基础里一定是前人对我们提出的郑重警告!” 他的情绪过份激动双拳轮番捶打着电梯间的不锈钢内壁出咚咚巨响。 “那又如何?一块象牙牌子不必激动至此还是要工人们继续挖掘就好别的不要多想。托姆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眼前的事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我不愿意事态继续扩大以免惊动各方黑道势力。 拿破仑的军队进入埃及时曾有一位高层军官说过这么一句话——“在这片沙漠上只要随意地掘地三尺就会找到法老王遗留给探险者们的宝藏。如果有耐心掘地十尺的话很快就能成为全球扬名的大富豪。” 每个来到埃及的探险家们眼光总会时时盯着地下唯有如此他们的财梦才终有一天会实现。 托姆现的象牙牌说不定也是古代宝藏之一具有无法估量的市场价值。我奉劝他低调收声完全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你来承担?开启封印带来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的你说的完全是毫无意义的废话。”托姆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但是仍然没有完全信任我。 电梯到达地下三层这里的风镐噪声已经停止工人们坐在横七竖八的木箱上叼着香烟暂且休息。 托姆说过的象牙牌就立在墙角隔着二十步我和希薇已经看清了那些血红的字迹。最醒目之处是两把交叉架在一起的长刀横在一长串人形符号上面另外还有一道倾斜向下的波浪线应该是用来代表阶梯或者楼梯。 希薇走近象牙牌伸手在红字上抹了一把又放回自己鼻尖闻了闻脸上始终毫无表情。 象牙牌的体积有一尺见方厚度与普通的青砖相等约有六厘米整体呈现出一种通透的灰白色。按照现在的象牙标准判断它是从一头成年非洲象身上锯下来的硝制完好保存恰当所以才能经久不变。 “是人血写的不假但已经完全干涸可见历史非常久远。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什么研究价值了。”希薇起身取出一张纸巾反复抹拭着自己的手指。 “继续向下挖大家加把劲工钱翻倍——”我知道工人们干活很辛苦但现在的形式已经如箭在弦上毫无退路。 托姆传下令去工人门又开始了蚂蚁啃骨头的热情工作。只要他们能现线索我一定把奖金提得高高的让大家觉得物所值。 地洞挖掘到一米多深时腕表已然指向半夜九点我们三个毫无倦意把所有灯光全部打开将地下三层照得像个人人争相表演的舞台。 越往下挖混凝土的材质便越疏松很快工人的镐头就出了“当”的一声似乎掘到了一件金属物。一个工人大叫着:“老板下面是一张铁板怎么办?” 我急步赶过去混凝土碎渣里露出了一块黑黝黝的铁板上面似乎还标有某种文字印记。 ------------ 8大厦下的神秘阶梯 工人们把坑底的混凝土碎块清理干净露出了一块两米见方的青色铁板上面密密麻麻地铸满了文字和图案。 希薇俯下身子迅辨认着字迹轻轻读出来:“天神的船降落在大峡谷底一个公平的交易将会形成。黄金的力量能让沙漠变成大海、让雨水一年四季充盈法老王最终在盟约上滴血把沙漠献给天神。盟约如同太阳的起落明暗一样是可以随时更改的当狮子座的天神躺在宝座上睡去埃及人的长剑和火把最终关闭了峡谷里的洞口。法老王的力量是无可抵御的十万年前后都是这片沙漠的主宰者。” 工人们好奇地围在旁边对希薇的话半信半疑。 “陈先生铁板只是开始我们需要知道它下面覆盖着什么东西。”她再次用衣袖擦拭着铁板一丝不苟地重新审度着这些文字。 铁板的四边仍在混凝土的重压之下我随即吩咐工人们继续清理现场直到将整块铁板完整地露出来面积足有五米见方。 “撬起它。”我向领头的工人吩咐着。 他们从铁板边缘向下插入撬棍反复探查后惊讶地现准确来说那是一块巨大的铁锭而不是铁板。粗略估计它的厚度将过两米只多不少。 工人们有点泄气因为凭借现场的工具和人力是无法撼动铁锭的。 “先生能不能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开工?这种情况必须得准备好三脚架起吊设备。”领头的工人无可奈何地向我汇报。 此时托姆已经躲得远远的一个人坐在木箱上闷闷地抽烟独自置身事外。 我取出钱包把所有的纸币掏出来高举过顶:“大家听好今晚挪开铁锭这些钱就是你们的。除了这些钱我还会给大家增加四倍工钱绝不食言。” 这叠钞票大概有三千多美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相信他们不会放着现成的钱不赚。 工人们无声地静默了几秒钟陡然欢呼起来:“干我们干!热尼把钱领过来我们今晚干个通宵一定把铁锭弄开。” 热尼就是那个带队的工头他接下钞票不再顾及托姆的脸色马上吩咐四个工人回仓库去准备工具剩余的人则一起动手继续沿铁锭边缘下挖把工作面进一步扩大。 希薇爬上了木箱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块铁锭眉头始终紧锁。等我站到她身边时才觉她正在用写本绘下那铁锭的表面图案。 “铁锭四周的图案看起来像什么?云头、浪花还是一些抽象化的东西?”她向前指着指缝里挟着的铅笔不停地转来转去。 铁锭四周有半米宽的装饰图案很像中国古代的云头图画但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非洲埃及似乎不会跟中国画产生任何联系。 经过再三审视之后一个奇怪的念头从我脑海里浮现出来:“是一些纠缠在一起的躯体——我在幻觉中见过这些东西。王诗也说过当冷馨在大长廊的石壁上出现时脚下也充斥着这种东西。” 希薇低呼一声:“什么?你真的能确定?” 大惊之下写本从她手中翩然滑落幸好我手疾眼快探身一把捞住。 “我无法确定只是觉得这些图案的出现正是在昭示着什么。你刚才研读那些文字上面说的‘天神的船’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古埃及人曾无数次记录过跟飞行器有关的文字甚至在那幅著名的‘古代太空船’壁画里清晰准确地绘下了一个现代人坐在驾驶舱里的情景。 自从有历史记载以来现代人从未现古埃及人有制造飞行器的工具和能力所以只要提到“天神的船”便与神秘的外星人有关。 希薇摇摇头困惑地苦笑着:“文字是如此记录的我只是照实翻译。假如有足够的想像力我们可以设想法老王曾与外星人签订过某种盟约然后其中一方背信弃义趁对方不备起偷袭并且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上面提到‘狮子座的天神’这句话难道是指外星人来自宇宙之中狮子座的某个星球?” 我有想像力但希薇的构想中有一个相当明显的谬误——“外星人的科技文明比古埃及人先进很多怎么会被法老王算计成为失败者?” “天神、狮子座天神、斯芬克司狮身人面像?” 希薇喃喃自语紧接着我们两个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这上面记录的正是斯芬克司的来历!” 如果这种设想思路正确的话应该表明铁锭的来历与狮身人面像有关而亘古矗立在吉萨高地上斯芬克司正是外星文明降落地球的产物。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毫无根据的臆想是无法打动考古学家们的只能当作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打开它或许我们将成为改变历史的伟人不是吗?”希薇兴奋得全身都在抖掀开写本几笔下去便勾勒出了狮身人面像的样子。相识以来从没领略过她的其它才能从这些写上看她在绘画方面一定是下过多年苦工的。 对于铁锭挪开后可能产生的后果我有自己的顾虑。之前莲花小娘子说过白小谢很有可能就在建筑物下面的某个空间里而且是清醒活着的。我怀疑他也会像龙象女一样生异变成为武功强的异种生物。如此一来我们大家就会成为送上门的练功靶子每个人都无处可逃。 “希薇答应我一件事假如铁锭下有秘密通道的话你留在上面让我一个人下去。这一次的情况不是探险而是完完全全的冒险假如你跟在我身边只会成为巨大的累赘。所以我们必须分开。”此时我更相信莲花小娘子的判断大厦底下的世界将是危险而诡谲莫测的。 希薇用力摇头:“陈先生我不怕危险这些来自古埃及的咒语只有我能解读。毫无疑问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们不能分开。” 她举起写本向我展示着那张狮身人面像:“看你在梦中见到的就是它。我可以断定沙漠里生的一切神秘事件都跟它有莫大的关联包括冷教授的遇害和冷小姐的失踪。” 我又一次记起了那个怪梦数百人借助绳索和滚木搬运着那个雕像似是狮身人面像但外表却是不尽相同的。 “它是活着的陈先生。”终于希薇说出了最重要的结论在雕像的眼睛部位加重了几笔然后在它的额头上又添加了一只横着的眼睛并且细心地替那只眼睛加上了眉毛。她低头审视着自己的画作又一次重复着刚才的话“它是活着的我知道。” 之前看过冷汉南的书房里那些关于埃及金字塔的建筑资料记得有一幅插图描述的是古埃及奴隶搬运大石的情景。他们同样是采用了绳索加滚木的原始方式跟我的梦一模一样。这也就更加让我确信自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影响做了那个毫无来由的怪梦。 也可以说我看到了自己记忆中并不存在的东西是那种神秘力量故意让我看到然后诱使我做出某项事情。 翻遍埃及地图也不可能找到那样狭长幽深的峡谷几万年的大漠风沙早就抹平了大自然的一切初始地貌留给这世界的只有平坦的沙海。 我努力回忆那座雕像的细节恍惚觉得它的额头上的确是有一只眼睛的与希薇笔下所描绘的一模一样。 “它活着?你怎么知道?”我凝视着那张画。 “你一定还记得咱们夜探沙漠时我曾有一段时间昏睡过去陷入了一种‘假死’的状态——”她不好意思地微笑着。 当时她岂止是“假死”?如果不是后来突然醒转很可能就要被送到殡仪馆去了。我敏感地意识到她醒来之后并没有向我说实话一直保留着内心的秘密密不外泄。 我点点头无法猜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看到狮身人面像动起来它张开了额头上的第三只眼一直向着东方的天空远眺着。那只眼睛里射出一道强劲的白光比高强电筒的力量更强劲。我站在它脚下渺小而无助直到它掉转身子向大金字塔方向滑动。那种情况下我绝对相信它随时都能摆脱身子下面的石座迈开大步飞奔如同一只真正的雄狮。远处大金字塔上下也涌起几千道金光直冲天际也像是在召唤它。” 希薇的叙述告一段落脸颊红彤彤的仍处在难忘的记忆之中。 那一夜希薇的突然僵死又瞬间复生、蜀中唐门与彩虹勇士的火并还有金字塔身上出现的无敌深洞都成了我的记忆里最难忘的一幕。我那么为她担心没料到她会有意识地隐瞒了事实真相。 “原来你一直不曾真正相信我?”我苦笑起来。 自从沙漠劫案生我就有种隐隐约约的奇怪感觉自己越是努力去追寻真相真相反而会越离我而去恍如天边孤星看得见却摸不到。 “对不起那种幻觉太奇怪了我本以为……以为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的所以才暂时隐瞒起来。现在也许是该说出来的时候了。”希薇满含歉意地向我微微鞠躬。 “还有什么应该告诉我的?”我的心情再次陷入了沉重的悒郁里。 “直觉上斯芬克司随时都会复活而后奔向金字塔。以它那种庞大的体型是没法钻进塔里的它与金字塔之间到底会有什么关联呢?”希薇轻弹指甲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电子记事簿揿了几个按钮后向我亮出屏幕“陈先生看这篇文章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最著名的欧洲考古学权威伊廉斯德写的。他曾用毕生的时间用来研究斯芬克司雕像之谜最终得到的结论是——” 我笑了笑希薇聪明地闭嘴因为她知道我肯定读过那篇洋洋万言的文章。 伊廉斯德说过斯芬克司是做为法老王的坐骑出现的也可以说成是拉车的马或者奴隶。总之一点法老王是斯芬克司的主人所以它才会被放置在金字塔前以一种谦卑地面向太阳神的姿势存在。 这种理论遭到很多考古界人士的诟病因为许多资料表明法老王并非古埃及社会层次中至高无上的人物。在他之上沙漠里还存在着一个或多个“天神”他只是供天神驱策的“高级人”。 于是好事者把伊廉斯德的理论做了引申斯芬克司是天神的坐骑地位比法老王还要崇高这才会被单独搬出来放在比金字塔更接近太阳神的东方。 “无论斯芬克司是法老王的坐骑还是主人都能证明它一旦复活一定会奔向金字塔这是唯一可能生的事。那一夜如果我没有中途醒来的话肯定会看到更奇妙的东西。”希薇犹然心有不甘根本不想当时我有多么着急。 “那次你看到的雕像是完整而光洁如新的呢?还是平日所见的样子?”我谨慎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狮身人面像在法国人的枪炮咆哮下损毁比较严重假如能够还原它的真实模样对揭开我们两个怪梦的真相应该也是大有裨益的。 希薇抓了抓头终于很肯定地点头:“那雕像像是突然被复新过一样残破的五官全部恢复原样还多了这第三只眼。” 如果有考古学家在场的话很可能立刻对希薇的画提出反驳因为斯芬克司自从被法国远征军现以来一直都只有两只眼睛与人类一模一样所以才被称为“狮身人面像”。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对斯芬克司的人脸提出什么异议希薇将会是打破这种权威的第一个人。 回去拿工具的工人们半小时内便折返回来在铁锭周围搭起一个四米高的简易三脚架滑轮和钢丝绳也迅安装到位。 “猜猜看下面有什么?”我想跟希薇开个玩笑让气氛缓和下来。 “我猜会是一个洞一个危机与财富并存的深洞。我们当然不是第一个现这里的人也许该暂停动手把埃及文物研究所的人叫来看一下?”越是接近真相希薇的声音就越显得极不自然。 考古和探险工作一旦牵扯到国家政治永远都会纠缠不清最后一切探索成功都会归zf所有我们得到的只剩一张可有可无的奖状或者一枚模范公民的铜质勋章了。暂时看来我并不需要zf机关的介入并且此刻向开罗城的考古管理部门打报告的话至少要在一周后才能拿到正式批文没有人能耗得起那么长时间。 “研究所的人不一定比我们更清楚生了什么对不对?”我否定了希薇的提议。 工人们把巨大的铁钩塞进铁锭下面每边三只当这十二只钩子尾部拴着的铁索挣紧时两名工人合力绞动三脚架上的转轮随着“嘎吱嘎吱”的铁索与滑轮摩擦声铁锭开始缓慢移动一股阴森潮湿的怪物也扑鼻而来。 铁锭如此巨大其自身重量一定相当可观幸好托姆带领的团队相当专业十五分钟后便把铁锭移到一边露出下面掩盖着的一个两米见方的洞口。 一名工人试着用电筒向洞里照了几下回头向热尼报告:“有一道阶梯向下面通着其它什么都看不到。”他的另一只手用力捂着鼻子显然那种怪味令他非常难受。 “看看洞壁四周——”热尼大声吩咐。 我跳下箱子几步走过去拿过了工人手里的电筒告诉他后撤然后才谨慎地向洞壁照上去。起初洞壁是干净而光滑的泛着铁青色的岩石光泽但向下五米之后洞壁上就出现了红色的咒语似乎也是鲜血写成。 许久没有开口的托姆终于靠了过来抚摸着那一大块铁锭别有用心地长叹:“陈先生面对这样一个奇怪的洞口此时此刻你心里在作何感想?”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用中国的古语回答他。 “下去看看?中国人一向都有这种不怕死的特点我为能结识你这样的东方英雄而感到骄傲。”他的脸上混合着惊诧和嘲笑因为这种上天入地的探究工作一向都是由城市里的消防队员来做让那些“无知者无畏”年轻人们去做不计生死的探路石。 我不想再理睬他仔细地检查着电筒的电力状况。热尼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额上装着射灯的红色安全帽看了一眼托姆的脸色才默默地递过来。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只有希薇紧跟着我扶着我的胳膊踏上阶梯。 “等我的好消息——”我无法说更多勉强地笑了笑沿着陡直的阶梯向下。粗看起来这一次我的行动有些草率在没有更多安全措施和通讯设备的状态下冒然进洞完全违背了一个合格的探险者的做事准则。但是我有非常明确清晰的第六感就像莲花小娘子自爆之前说“蛇王弟子白小谢就在下面”一样我也感到了麦爷、白小谢、老班等等的存在。即使他们仅仅是以“思想状态”存在我也执意要下到深洞的尽头看个清楚。 “陈先生保重。”希薇的声音飘下来。 我头也不抬只是举起右手随意地挥动了两下。洞壁上的红字笔迹非常狂野如同唐人张旭的醉后狂草笔画飞舞穿梭一个字都认不出。向下三十多级台阶后我踏上了一个小小的平台回转之后继续向下。如此反复了六次头顶的亮光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矿灯的白光尽职尽责地照亮着脚下的灰色石阶。 粗略估计我已经下降了三十多米却什么都没现满眼都只是大片大片令人头晕目眩的红字。 再向下走侧面的石壁上每隔一段就会出现一个半米直径的圆孔黑魆魆的像是地下工程里常见的泄洪管道。我曾试着用电筒照向这些圆孔里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直延伸到无穷远处。 终于我踏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前面出现的竟然是一扇铁青色的金属门。 “一扇门?”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因为金属门是现代工业的产物不应该出现在一系列阴冷石阶的后面。按照正常逻辑这里就算出现门扇也应该是古老的石门或者木门好拿来跟石阶、铁锭、红色符咒相匹配。 我伸手在门上敲打了几下这扇看起来像是特种钢材锻制的小门上突然出现了一张液晶面板光标正在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输入密码?”我更糊涂了古埃及人的智商似乎还没到能够制造电子产品的地步怎么会预先在这里埋下密码机关? 破解密码是蔡小佛的强项但区区十二位密码编制的程序却瞒不过我只需几秒钟便清楚了液晶屏上的禁制符号伸手一推金属门无声地滑开透露出一道纯洁无瑕的白光来。 那是一个方形的房间到处摆着书、电脑、脏衣服、吃剩的碗碟像一个刚刚被倾泄下来的大垃圾堆。房间中央的安乐椅上斜躺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手里的烟斗正在冒着袅袅的青烟。 “白小谢?”我认出了他并且冷静地道出了他的名字。 莲花小娘子推断得没错他在这里并且是优哉游哉地躺着握着烟斗和酒杯过得无比惬意。当然因为缺乏足够的日光照射白小谢的脸色看起来蜡黄一片表情也变得阴森诡异。 “陈鹰?我就猜到你能找到这里来。”他欠了欠身算是打招呼同时拿开烟斗大口地把整杯酒吞下去。 “你在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我环顾这间不足三十平米的金属房子所有摆设一目了然并且除了这道门之外没有任何其它通道。 “当然在就在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掀开毫无血色的唇给我一个惨然的讥笑表情“你要找的那些人大概都在这里很多种思想正在我的大脑里逐渐安家落户然后彼此摩擦砥励最终变成我自己的东西。” 这是我早就猜到的结果了他用特种手法杀人然后敲骨吸髓从而得到被杀者的思想。这种邪派功夫已经在江湖上绝迹多年没想到又在他身上重现了。他被印度土王的人带走时已经奄奄一息谁能料到会在这里重新出现? “陈鹰欢迎来到地下世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随手把酒杯掷向墙角砰的一声碎成数十片“看这是一个多有趣的地方?深埋于地下数十米远离地球人的凡俗世界。在这里可以令思想任意驰骋抛开一切约束直至头脑运转的极限。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渴望有这样一个能让思想彻底解放的空间现在终于得到了。” 我的小刀就在裤袋里随时可以出刀杀敌只是龙象女不在白小谢是否只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牺牲品? “龙象女呢?这里是不是她的巢穴?生在大厦里的失踪怪案全是由她搞出来的对不对?” 一路下来我最担心地是与龙象女遭遇因为自己没把握对抗她拥有的那种匪夷所思的武功。一个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洞口上面的人、大厦里的人、开罗城里的人……像她那样的人间怪客将是全人类的公敌。 “龙象女?”他在太阳穴上轻拍一掌马上醒悟过来“是麦爷给她起的名字其实她有自己的原名不客气地说麦爷也向你撒了谎。她的名字应该是——”他吐出一长串音节古怪的文字正如龙象女之前无意中说出的那种语言一般。 ------------ 9白小谢的精神世界 毫无疑问麦爷知道龙象女的来历因为是他亲手捡到她再带她来开罗的。 “这些话翻译成地球文字可以近似简化为‘龙、象’两个字麦爷读懂了她的话才帮她起名为‘龙象女’。陈鹰你当然很想知道她的来历对吗?现在我就告诉你她是从遥远的宇宙空间里坠落地球的来自于冥王星。麦爷遇到她时脑子里已经很清晰地勾勒出了对方飞船的航行路线或者说他是因为脑电波的活动指示才在最合适的时候站在最恰当的地点最后把龙象女领了回来。” 白小谢的话让我对麦爷改变了从前的看法。他也是会动心机的为了隐瞒一些东西故意含糊其辞地顾左右而言其他。 “龙象女是冥王星来客”这种论调的确令人震惊但我随即想到:“白小谢在这件怪事里担当的又是什么角色?” 当他拥有了麦爷的思想后是不是也就明白了当年麦爷与龙象女相遇后还生了什么? “怎么能让我相信你说的话?现在杀了你是不是麦爷等人的思想也会一起死掉?”早在白小谢杀死麦爷的时候我就有了杀敌之心。像他那样的邪恶行径总有一天会害了更多的人成为为害地球的邪派怪人。 “当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现在我的大脑就是这几百个江湖大人物的灵魂栖息地一旦我的大脑停止运转那些灵魂便会瞬间四散再也无法搜集回来。”白小谢自鸣得意地轻笑着并不理会我的满腔怒气。 再度四顾我感觉这里与其说是一间秘室不如说是一只方形的金属盒子被某种力量深埋于大厦之下最终被白小谢所占据。 左侧墙边并排放置着六台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的是六幅专业性的人体结构图分别展示的是一对男女的幼、中、老三个生命阶段的身体状况各种筋络、关节、穴道都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文字标注着。 “陈鹰我一直以来便有个想法要吸取一个无敌勇士的思想来充实自己的脑部结构。昔日在泰国瞻仰你的照片便立下了以你为吸取对象的誓言现在终于等来这个机会了。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不会再错失良机——” 他猛的拍掌我身后的门倏的关闭室内的灯光也一下子强盛了十倍不止。 “能被你看上我很荣幸。”我冷笑着回答。以他的武功要制服我还得再练几十年才有机会。我的想法跟他差不多不过是要把他擒回地面去交给警察部门慢慢审讯。 “我看得到你的思想不信请向左侧第一台电脑上看——”他得意地笑着向墙边一指。 这一笑掺杂着十几种移魂术的手法但我全神贯注地提防着根本不上他的当。蛇王这一派的武功并不高深毕竟他是以毒品和毒药走私为主业并不需要经常与强敌对阵所以我才有信心防得住白小谢的一切偷袭暗算。 “白小谢别费心思了移魂术对我没用。”我稳稳地站着气沉丹田摒住呼吸既不看他的表情也不跟着他的手指方向转身。 “那么我就带你去见识一下移魂术的最高境界怎么样?”他的手指在安乐椅的扶手上轻轻一点房间里的强光骤然消失从至亮转为至暗。我无声地向前滑步凭借灯光消失前的刹那印象直扑白小谢。 现在我可以不杀他但一定会把他交给警方审讯研究看看有什么方法能把老班等人的思想重新恢复过来。莲花小娘子自爆后尸骨无存我也许可以拿回老班的思想给他的孩子们留下最后一点关于父母的记忆。 蓦的我感觉脚下猛然一旋地面迅倾斜在我还没来得及扶住任何东西之前整个人都倒立过来变成了头下脚上的状态。不过我并没有跌出去而是以这种怪异的姿态牢牢地站在地上。 “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重力状态简单来说就像把我们脚下的地球缩小十五亿倍让它变成附着在脚掌上的一粒微尘但我们赖以生存的地心引力仍在还可以在引力作用下永远踩在地球上——” 白小谢走过来顺手一拖一台电脑移到我的眼前上面显示出一个人脑的动态模型红色的血流正在脉络间涌动循环着灰白色的脑髓体也在有节奏地颤动着。 “看看这就是江湖第一奇侠陈鹰的脑部结构现在只要我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你的任何脑部器官。我并不想杀你就像当时并不想杀掉麦爷一样是他自己要主动求死的。众所周知人类的思想活动要依靠脑细胞之间的有氧交换来完成假如失去了这一团灰色的东西思想的行动动力便彻底消失普通人随即会变成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只知道简单地重复一些别人设计好的动作。反之得到那些脑部营养的人只要通过合理而科学的培养方法就会完全替代那个死去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我变成陈鹰而陈鹰则变成智商垂降为零的呆子。” 他在电脑屏幕上指指点点着仿佛把我当成了已经攥在手心里的战利品。 我挪动了一下脚步这种倒立行走的方式的确令人难以接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倒控到头顶上来。 “很久很久以前我从蛇王的保险柜里偷到了一本名为《追梦天机》的秘笈上面说大功告成后能够认识到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极乐世界。当时我只有六岁所有武功都刚刚入门对一切秘笈都大有兴趣结果就按照秘笈上所载的修练方法日夜苦练终于在十一岁那年到达了秘笈上说的境界。呵呵那种感觉果然奇妙无比一个人遨游在别人的思想世界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但我知道那其实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因为每一个修练《追梦天机》的人入门第一步便是要“挥刀自宫”。这种武功据传是明朝初期一个皇帝身边的得宠太监所创本意就是引诱那些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变成跟自己一样不男不女的怪物。结果很多练武成癖的人获得了成功得到能力的同时也现自己成了最没有价值的牺牲品。 只有极其变态的男人才能创制这种变态武功而白小谢在几百年后又走上了古代高手的不归路引刀一斩从此不辨男女。在金冠大厦外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觉察到一些异样现在一切疑问全都解开了。 “《追梦天机》并没有教人吸食脑髓的邪恶章节难道是你天资聪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创了这种饮鸩止渴的方法?”教官博览群书熟知华裔江湖上的种种典故秘笈他便曾对我说过这本书的事但绝没有白小谢所用的肮脏之极的吸髓手法。 白小谢一阵狞笑:“当然我只是把蛇王的武功和《追梦天机》做了有机的结合而已。蛇王喜欢吸取巴西大斑眼镜王蛇的毒素和苦胆来增强身体抵抗力强身健体的同时最后却造成了内分泌系统的慢性中毒只能靠巨量注射抗生素来排毒。我对此做了足够的改进吸收每个人身体的精华部分呵呵呵呵……” 他果然是个聪明而善于学习的人可惜却没用在正道上。 “从十一岁到二十五岁我体内贮存的人类思想越来越多但只能进来却无法去芜存菁、融会贯通后变成自己的知识。当这些东西越来越多之后终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特别是那天袭击了麦爷之后他脑子里的海量思想元素根本装不下我的身体反应度降到最低这才被印度人所擒被抓到大酒店的八层里去见那两个大人物——” 白小谢被擒时我也在场并且成功地阻截过他。 很可惜像麦爷那样在江湖上纵横驰骋过的大人物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归隐林下平安终老的但一个龙象女、一个白小谢便把他推上了无可避免的断头台。 “后来呢?印度人集体失踪只有你幸运地活下来了?”我无法想像大厦的第八层里生过什么但纵观那伦带来的高手没有一个能与龙象女抗衡一旦生战事他们只能坐以待毙。 白小谢狡黠地笑起来:“哦我一直都是相当幸运的当时是龙象女救了我并且在几小时内就打通了我的体内思想转换过程让我可以突然又精神焕地工作了。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我体内的各种思想正在缓慢释放出来然后分门别类地成为自己脑子里的东西相信不久之后我将成为一部真正的人类思想百科全书把几百万高手毕生的修养为我所用。那时我将是……我将是……” 他太兴奋了一时间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未来。 “那时你将是一部级电脑而且只能是电脑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地球人。”我为自己所下的这种结论而震惊因为根据白小谢的描述他练过的《追梦天机》恰好被龙象女利用因势利导地将其改变为查阅人类思想的电脑终端而本人却毫无察觉永远都是在心甘情愿地去完成这件事。 白小谢一怔随即缓缓地点头:“你说的非常对我会变成他们的级查询终端。但是你知道吗?他们才是宇宙中最完美的个体比起臃肿笨重的人类身体来他们拥有的是一种可以随不同环境而变化的身体。” 他将另外两台电脑拉近画面上是一长串的地球动物从牛马狗羊到象狮虎豹从飞鸟游鱼到软体动物。 “这些地球生物已经涵盖了空中、6地、水底三种环境里的生存强者而他们利用高的仿生技能可以把自己完美转化为某种生物以适应地球生存的需要。这一点是地球人的科学技术永远都达不到的你说呢?” 当白小谢的手指触摸到屏幕时那些生物便开始了一种快节奏的转变过程。排在第一位的牛瞬间变为马第二位的马变为狗第三位的狗变为羊……依次类推生物链的转化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就完成了。 “这些让你想到了什么?”白小谢很满意这种演示给我造成的震惊。 “非常奇妙的演变过程让我想到了《西游记》上的‘七十二变’但毕竟是电脑演示而已除非亲眼看到我是不会相信的。”我并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之所以如此说只是要激白小谢把实情说出来。他已经沦为龙象女的帮凶变成了人与外星人之间的四不像。 白小谢大笑得意忘形地在我肩上猛击一掌:“英雄所见略同当时我见了这种变化过程想到的也是那本中国古代——” 不等他收手我的双臂霍的一抖同时缠住了他的右臂左脚上穿插入他的胯下使出蒙古跤术中的“缠臂拗膝摔”紧紧地把他控制住。当然此刻我们仍旧保持头下脚上的姿势像是两个倒悬在屋顶上的蜘蛛人。 “你杀了麦爷和老班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有责任替他们的亲人报仇。现在你有两种选择跟我合作或者干脆去死请选择吧?”小刀已经从我指缝中弹起冷冷地压在他的喉结上。 “唔这个变化非常有趣。不过你有没有想到人类的武功总是有技术极限的。比如现在你依靠关节的拗弯和小刀压颈以为制住了敌人的要害可以稳操胜券下一秒钟你就会知道——” 他的身子骤然变得又软又滑像一条刚刚离开水面的大鱼。 我再次力企图扣紧他却更加了他的滑开。稍稍迟疑之后我的小刀竟然从他喉结上滑开根本刺不下去。 “看再用人类的格斗思想考虑问题已经是大错特错了。”他巧妙地后退三步后满意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我产生了“自己抱着的是一条大蛇”的错觉。 “很奇妙真的很奇妙佩服。”我苦笑着收刀这种莫名其妙的失败之前从未遇到过。 “刚才你已经体验到冥王星人的变化效果是不是?”他得意地轻抚着自己的脸轻快地旋身把所有的电脑拖向我身边。 我耸耸肩膀望着其中一台电脑上的闪烁星空从太阳系的几千颗明星里迅找到了冥王星的影子。假如龙象女来自那里光临地球的使命会是什么?难道就像所有科幻作品里描述过的他们将肆无忌惮地毁灭地球或是干脆鹊巢鸠占般据为己有? “看那是一颗多么迷人的星球在浩渺的宇宙之中只有它的子民可以自由穿梭于星海之间。远古时代的埃及人把从天而降的他们称之为‘天神’期待这些天神的使者能够降下甘霖、赶走饥荒人人都以成为他们的仆从为荣。毫无疑问历史记载中高高在上的法老王们都会在天神的巨大威力下战战兢兢地跪拜老老实实地收起自己作威作福的那一套。可惜我没有生在那个美妙的年代——” 只要是一个正常的地球人是说不出白小谢的这番言论的不过他恰恰不是一个“正常男人”生存在不男不女的夹缝之中难免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冒出来。 “抱歉我看不出冥王星有什么迷人之处九大行星中它的地位最微不足道比起蔚蓝色的‘生命之星’地球来可以说是寒酸之极。能否告诉我龙象女这一类人到达地球的使命是什么?还有她把危月燕变为人皮又有什么意义?” 危月燕是龙堂的人这一次有太多黑道势力被无由牵扯进来大家都还没有弄清真正的敌人是谁一直在进行一场稀里糊涂的战斗。 回顾冥王星的资料可以知道这颗行星现至今只有六十多年又小又远是目前大行星中面目最为模糊的一颗。上世纪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是太阳系航天探测的黄金时代九大行星中已有八颗被行星际探测器近探过只有冥王星是航天器未涉足的死角。在各种天文书刊中给出的行星参数表上冥王星这一栏留下的空白最多即使有某些数据列出后面备注栏目也被打上问号表示存疑待查。 世事偏偏如此奇怪当地球宇航专家们以为要揭开冥王星的面纱上天无路时这颗神秘星球上的子民却已经早早地涉足地球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极端奇怪的方式。 白小谢对我的讥讽并不在意在其中一台电脑的触摸屏上飞快地点击着画面的一侧突然出现了希薇的身影。紧接着冷馨的影子也在画面上出现与希薇并排而立。 “这是你的思想中存在的东西我似乎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除非……除非是……”白小谢沉吟着画面一阵急跳动再次停下来时剩下的是冷馨和巍峨的胡夫金字塔。 我的一切行动都是围绕着搜索冷馨进行的所以她在我的思想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这一点毋庸置疑。把脑电波转化为现实图像是地球科学研究中的一项尖端技术只有英国剑桥大学的能物理试验室取得过一些进展但却不如白小谢目前操纵的机器先进。 “她在金字塔里——你一直以为她在金字塔里吗?那么普罗米修斯之火呢又在哪里?又在哪里?”白小谢用力拍打着屏幕各种繁复的图像急更迭闪现着大部分都是残缺不全的。 画面停顿时只剩下大金字塔的形像矗立于明月高悬的青天大漠之中。 “你脑子里只有它?天哪这座不会说话的人类建筑有什么意义吗?难道它能告诉我们级能源的最终下落?”白小谢开始变得愤怒手指狠狠地点戳着屏幕。 假如电脑解读的就是我此刻思想的全部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让大金字塔在自己脑子里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 唐美曾带我进入塔身上的大洞王诗的现曾让我确信冷馨就在大长廊附近——以上两点或许就是这个问题的唯一解释。随着我的思想活动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唐美和王诗的图像。 白小谢一愣随即叫出了唐美的名字:“赏金猎人唐美?这又是代表什么意思?” 我无声地向他靠近一步希望有第二次攻击的机会。 “普罗米修斯之火到底在哪里呢?”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着忽然大声警告“别碰我否则下一秒钟麦爷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屏幕上已经出现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小刀那自然代表了我此刻的思想活动。 进入这间金属房子已经有半个小时相信上面的人会及时察觉异样然后报警。既然无法制服白小谢那就只好暂时偃旗息鼓静观其变了。 “据说麦爷那一派的高手一出生起就要向体内植入‘勾魂虫’那种东西含有剧毒除了可以帮助降头师增加功力外更能守护主人的元神成为一种关键时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护身符。这一点你知道吗?” 我不动声色地提起这件事目的是扰乱白小谢的心神令他不知不觉露出破绽。 “知道但却没现‘勾魂虫’的影子或许麦爷在长久的修练过程中那只‘勾魂虫’已经被其它毒虫相克而死了吧?”他呆呆地盯着屏幕随口回答。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的答案“‘勾魂虫’是不会死的除了忠心耿耿地守护元神外只会听从主人的驱使。你杀了麦爷难道他不会在临终之前奋尽余力一搏把‘勾魂虫’送入了你的体内?” 降头师的秘术千变万化临死前的聚力一击必定是一生武功的精华。我一直以为麦爷是这一代的降头师之冠不会轻易赴死更不会随随便便被人杀死。 白小谢沉默了几秒钟才一字一句地回答:“不我了解降头师的一切秘术假如体内受到‘勾魂虫’攻击早就察觉到了。你我都很明白‘勾魂虫’犹如一颗埋藏在经络里的定时炸弹一旦自爆宿主必死无疑。” 从这段话里我听得出他虽然进化到四不像的地步却仍然如普通地球人一样非常怕死。 等不到我的回答他霍的抬头死死地盯着我:“你是最后一个跟麦爷交谈过的人他说过什么?” 我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摇头:“没说什么假如有难以放下的事他自然会第一个告诉龙象女而不是我。” 白小谢“啊”的一声大叫瞬间恍然大悟双掌按在左手边第二台电脑上大声地自言自语:“好好我把他的思想再翻出来看连看十遍一定会找到‘勾魂虫’的下落一定会找到。” 他的额上已经渗出了点点滴滴的冷汗连续跌落在手背上。原来在这个倒立的空间里汗珠仍旧是落向脚下与普通的地球空间无异。 ------------ 10在阳光下化为水滴的身体 1o在阳光下化为水滴的身体 很多科学家大胆预言过科学技术是永无止境的“梦想变理想、理想变现实”的例子比比皆是。从前灵学大师们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探知别人的思想然后转化为普通人可以听懂的方式散布出来现在白小谢操纵的技术比灵学大师的方法先进无数倍能够把思想还原为画面更直观地表达出来。 唯一不同的是他手底下操纵的是真真正正的科学工具而不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灵学理论。 电脑屏幕上最先出现的是一尊残缺不全的灰色佛像三头六臂表面污损严重所处的位置依稀是在一面岩壁上的石龛里。 “圣迦南佛印度九大女佛之位于恒河上游的曼陀罗山谷里寓意为毁天灭地之灾。”白小谢的反应非常快可见他除了喜欢残虐杀人之外本身的学识也足够渊博。其实能够突破思想的禁锢成功地修练《追梦天机》的人自身都会具有某种异能比普通人的智商高几十倍。 印度九大女佛属于佛教典籍中的“天降横祸之星”除圣迦南佛外每一尊代表了一种天灾分别是旱、水、蝗、风、沙、涝、雹、霹雳。印度古代史研究家们曾有过结论每当地球上出现与九大女佛面貌绝似的女孩子时就代表天灾即将降临。 圣迦南佛统领其她八尊女佛她代表的是所有灾难毕集的某个毁灭性时刻但在印度有历史记载以来还从没应验过。 当圣迦南佛的脸被无数次放大、精简、重绘、细描后渐渐浮现出来的竟然是龙象女的脸。 白小谢尚在沉思我已经得出结论:“麦爷早就从圣迦南佛的启迪中知道了龙象女即将出现的事然后才赶到埃及来。” 麦爷隐瞒了一切与龙象女有关的真相其实他完全可以让事情有另外一种展方向的比如纠集异术界的高手合力消灭祸端。 “龙象女的出现预示着地球的某种大毁灭即将来临应验了印度佛学中关于圣迦南佛的预言。麦爷的目的究竟何在?他跟龙象女相安无事了那么多年并且把自己的武功悉数传授给她——” 白小谢用力抓挠着自己的头仿佛一切答案都藏在乱糟糟的丝之间。 麦爷的思想里随处可见龙象女的形像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圣迦南佛和龙象女的合成体同样是三头六臂佛头人头合二为一。 “他爱上了她所以才渐渐迷失了自己。”我替白小谢寻找到了答案。 白小谢一声怪叫:“什么?降头师会爱上圣迦南佛?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做为一个失去了男性特征的怪物他当然无法明了麦爷的心思。 翻翻降头师的历史记录很多种古怪的轶闻层出不穷比如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一位苗疆降头师爱上了自己饲养的一条蛊虫;一位爪哇岛的降头师喜欢上了自己雕刻的一只紫檀螃蟹;一位海地的降头师爱上了一棵生长在海水里的玉米…… 以上种种充分说明了“日久生情”的道理。 降头师也是人当他们长久地人为囚禁在修练境界里时不知不觉便会对最常出现在事业中的某件东西产生感情。久而久之情感上的错觉越了其它的一切感知能力潜意识中他们就以为自己“爱”上了那件东西。 也许在麦爷的某一段生命历程里曾长时间接触圣迦南佛才会领悟到佛像赐予的启迪最终铸就了与龙象女的这段古怪感情。 “我只关心‘勾魂虫’的下落——他死了‘勾魂虫’却活着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白小谢嘶吼起来。 “它在哪里?”我的惊骇比白小谢尤甚。 那是一只性情暴虐的毒虫走到那里都会连累无辜的人受害。 “它活着它正盘踞在某个人的心脉里不则已一必死。”他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嗤啦一声撕开一把抠住左胸上的肌肉似哭似笑地哑着喉咙低叫“陈鹰你看看你看看它会不会在这里?我杀了他他留一条毒虫来对付我真是阴险真是……阴险透顶……” 他的心脏正在勃勃跳动着苍白的肌肤之下瘦削的肋骨伶仃可见。 “你相信报应吗?”我报之以冷笑。 杀人者人恒杀之杀人时残虐十分必遭百分残虐而亡这就是江湖的循环天道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这个报应的怪圈。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的十指倏的一沉穿透玻璃面板一直插入那电脑显示屏的内部左右一分把重达三十多公斤的带电机体撕扯成两半蓝色的电火花闪烁跳跃着出噼里啪啦的电击声。 与此同时我的双拳左右合击运足十成功力重重地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这已经是人类能够承受击打的极限我曾试验过双拳合击之下可以打裂一只崭新的沙袋。即使白小谢身为一只野猪或者一头幼象也应该在一击之下应声倒地了。 还好实际情况没有让我失望他摇晃了几下后最终向前扑倒拉倒了两台电脑显示屏稀里哗啦地倒在一起。 我在房间里来回搜索把安乐椅上的七个按钮揿了十几遍始终没有令空间倒转过来那扇金属门也始终紧紧地关闭着。 期待中的援兵并没有如期而至大约一小时后白小谢缓缓醒转换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要不要替你请医生?”那时我已经在安乐椅上落座左掌盖住那些按钮免得他再动其它心思。 “不必……不必了陈鹰我现在突然明白蛇王为什么要任我把《追梦天机》偷走了。这一刻我的思想非常非常平静很多从前苦苦追寻答案的问题一下子都彻底清楚再也没有困惑。他为了取得那本秘笈猎杀了过六百知情者然后终于得偿夙愿。呵呵可笑的是他拿到秘笈却没有勇气修练一个人陷入了两难之境。那时候他的身体正在生非常糟糕的变化我知道是因为普罗米修斯之火的原因呵呵呵呵……” 他忍不住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一跃而起双手擂打着胸膛出嗵嗵嗵嗵的回响。 “你曾是他最看重的义子不是吗?”这一次轮到我有些困惑了。 这么多年蛇王除了宠爱亲生女儿白离之外最器重的就是白小谢黑白两道无人不知。 “对他看重我那是因为我的天资其实你知道吗?他在曼谷北边的秘密农庄里培养着数百个和我一样的高智商儿童随时都将成为《追梦天机》的受害者。他很希望通过修练这种邪派武功来增强自己的功力以求达到长生不老的效果。结果不死勇士盛宴和普罗米修斯之火让他的所有计划都被搁浅——” 白小谢边说边笑金属房间里充满了他诡异的笑声。 见过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人都会死蛇王也不会例外他想依靠外力来逃过这一劫这种想法无可厚非。但是练《追梦天机》就要挥刀自宫亦是一种两难之极的抉择。 “最终他选择了逃避才会苟延残喘至今延挨到最后一刻。这才是报应彻彻底底的报应而我则是他的探路石、牺牲品毫无意义地过了二十年。今天我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只要是地球人最终都会死。冥王星人建立的新秩序是不容许有任何一个地球人存在的他们的生存环境与地球现状截然不同。最后他们将把地球改造为宇宙间的第二个冥王星你、我还有外面的四十亿人都会死无处可躲无法逃避——” 越到后来白小谢的声音越是低沉悲哀直到泣不成声。 “杀了龙象女是否就能解决问题?”越到大事临近的关头我越能保持冷静。 “绝无可能因为冥王星人在几万年便降临地球早已把他们的能量供应系统深深地根植于地球之上。这种情况下地球环境正在潜移默化地生改变向着适应冥王星人生存的方向展直到地球人自然毁灭。龙象女的降临不过是加这种改变的催化剂而已杀了她于事何补?陈鹰你别傻了谁都阻挡不了这种变化——” 白小谢似乎彻底解脱了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躺着。 “无论如何今天我要把你带出去向警方做个必要地交代你应该不会反对吧?”把白小谢交给米兹总算能给埃及警方一点面子免得让他们在广大的开罗市民面前无话可说。至少白小谢说过的一些话能够解释最近生的一系列诡异凶案。 “我?呵呵只怕会令你失望了。”白小谢有气无力地回答。 “为什么?”我在他身边蹲下来先探了探他的两腕脉搏正在均匀而稳定地跳动着。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我很怕光非常非常怕。我一直都在担心自己重新回到太阳下面时会不会被晒化掉?陈鹰每个人都有选择自身未来的权利请尊重我的选择好不好?”白小谢闭着眼摆明了不肯合作。 “知道吗?如果麦爷的弟子或者莲花小娘子在场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你?也许会把你砍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如同被顽童虐待过的蚯蚓一样;也许剁成更细碎的小块像圣诞节晚宴上的火鸡。总之他们不会有耐心听你解释对不对?” 我说的是实情包括愤怒的开罗警察在内都希望抓到真凶然后顺藤摸瓜消灭所有的犯罪组织他们实在已经郁闷太久了。 “我会被晒化的——”白小谢嘴里翻来覆去的只有这一句然后便昏昏沉沉地闭上眼不多说一个字。 我把房间里的所有角落都探查了个遍无数次站在那扇金属门前却找不出离开这里的通道只能沉默地忍耐着听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腕表显示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多钟门外才渐渐地有了动静。 白小谢醒了侧耳听听精神突然紧张起来连续翻滚着缩到墙角里去。 “别担心也许不是警察而是我带来的朋友们。”经过一夜的倒立煎熬我的精力也消耗殆尽懒得去抓他。 “陈鹰别让他们进来千万别打破这个空间的平衡我会死的!”白小谢嚎叫起来。 我困倦地摇头:“你看我根本对此无能为力如果你早点想办法开门何必等到外面的人破门而入。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等着上法庭吧把生过的怪事一五一十讲过法官和陪审团听听也许能为自己开脱一部分罪责。总之有些事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暂且认命好不好?” 他的身体缩成一团使劲垂着头抽抽噎噎地哭泣着。 此刻我更关心的是地球生物的命运至于他的生死还是由开罗警方来决定好了。 “陈先生你要不要听听冷馨的下落?别让他们进来我会把一切实情告诉你。”他扬起头似乎想要伸手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但这些话说得太晚了已经无法打动我。 “嗤嗤嗤嗤”数声响过之后金属门的方向出现了几束光柱那自然是高温气割枪在工作。 几秒钟后门上出现了一尺见方的小洞气割枪刚一拿开希薇的焦灼叫声便传了进来:“陈先生陈先生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 我大声回应她:“在我很好没事。” 一束强力电筒的光柱投射进来准确地落在我的脸上照得我眼花缭乱。 托姆如释重负地叫着:“我看到你了陈先生终于又一次看到你了——” 我努力地遮住那束光暗骂托姆的愚蠢。对于一个在黑暗中度过了十小时以上的人来说强光线无异于杀人的利剑极有可能对我的视网膜造成致命打击。他是野外勘探专家不可能连这种常识都没有。 “喂托姆请把电筒拿开!”我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一刹那的分神让白小谢找到了可乘之机陡然跃起来肩膀横撞在我腰间我们两个一起跌出去直撞在右侧的墙面上。 “我死也不会叫你好过!”他的牙齿在黑暗中闪出两道弧形的白光数次袭击着我的咽喉但都被我避开。此时他的身体再次变得湿滑柔软浑身没有一处关节、一根骨头让我的擒拿手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随着气焊枪又一次开始工作金属门上的方孔渐渐变大白小谢的喘息声也变得越来越粗重。突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失重重重地砸向地面幸好在半空中及时扭腰肩部着地后侧翻才不至于头顶着地造成重伤。 现在这金属房间已经失去了白小谢所说的“重力状态”我也重新回到了正常的地球环境里。 金属门被割开了一个能容单人进入的方洞四只电筒的光束照亮了室内的一切也包括我和白小谢。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只是瘫在墙角双手拼命地捂住自己的脸如同困在笼子里的一只野兽。 我抓住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将他带离了金属房间。 托姆夸张地拍着自己的胸膛报功似的大声叫着:“陈先生这一次真要把人急死了米兹警官已经调集了一队特警、一队消防队员随时都会投入战斗。幸好这扇金属门的钢板还不算太厚能够及时割开这是不是‘吉人自有天相’的缘故?” 希薇没有开口也没有冲动地扑过来只是眼眶微微泛红所有柔情都在刚才那焦灼的呼喊声里表露无遗了。 “我得把这家伙带上去给米兹——托姆把门守住等警察来清理现场千万别轻举妄动让你的人再出事!”我提前警告托姆免得他贪心一起带头钻进这金属房子里。要知道探索金字塔的事还需要他大大地出力这些为数不多的人才已经不能再有其它损伤了。 我单手提着白小谢走到台阶的一般米兹已经急匆匆地飞步冲下来。在这种情形下相遇他显然是始料不及的双手扬在半空脸上的焦虑瞬间荡然无存马上转化为开怀大笑:“陈先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你、困住你!好了我马上叫外面的兄弟撤退省得又惊吓到市民给署长狂骂。” 在他身后跟着四名全副武装的特警战士表情严肃悲壮仿佛随时都会慷慨赴死一般。也对我们找到的只有白小谢而不是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的龙象女。此时此刻就应该摆出如临大敌的战斗姿态越小心才能活得越长。 “米兹认得他吗?相信最近的一系列杀人案件他能给以合理解释。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家医院让他修养请你马上安排。”我丝毫没有放松对白小谢的看防他随时都会力反扑像条逼急了的疯狗一样。 米兹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白小谢立刻打电话联系医院和救护车对我的话言听计从。 一直到爬完阶梯进入电梯然后穿过大堂里的旋转门走向酒店前的停车场白小谢始终一言不紧闭着眼睛肩膀偶尔神经质地颤抖几下。 “陈先生白小谢是黑道上的著名人物近几天我看过他的部分资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深的地下?”米兹绝对已经看过大厦地下三层里的情形包括那象牙牌、铁锭和深达地下的阶梯、满墙的红色符咒这种新现多多少少都能给他继续查案的战斗勇气亦是重新唤起了向前看的希望。 “这将牵扯到很多事地下的金属房子也很古怪请派人前去清场看看还能现什么——” 我的话没说完蓦的感觉手里提着的白小谢体重瞬间减轻了许多来不及跟米兹商谈赶紧放手让他躺在阳光灿烂的停车场水泥地上。 “我会死的这一点早就告诉过你。”他眯缝着眼睛向我苦笑着满脸都是晶莹的水珠。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某种错误立刻反手脱下上衣挡住射向他脸上的阳光。 “没用的我知道自己的结局就在此时此地我将幻化成太阳系里的一滴水蒸腾为气最后不知所踪就像我拥有的那些别人的思想一样。陈鹰我们只能在这里道别了期待在太阳系的异变里还能见面不过那时我们都应该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的。永别了我的朋友永别了这个平庸的世界。” 他艰难地张开臂膀推开我手里的衣服让自己直接曝露在阳光下。 “你怕光非常怕光对不对?”我的脑子里有灵光一闪等于是现了冥王星人的最大弱点。当然这也可能是白小谢的功力不够造成的夹在地球人与冥王星人的状态之间才会遭到这种伤害。 “也许吧但现在都不重要了。”他怅然低叹一阵风吹过胸口的轮廓立刻瘪了下去。 米兹和他的属下全部围拢来一个个目瞪口呆连打电话报告上司都忘记了。 三分钟后白小谢一点一点融化了最终成为裹在人类衣服里的一滩水随着阳光一起蒸最终只在上面留下浅浅的斑痕就像情人的眼泪一样。 米兹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要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开口机会。 我拍着他的肩喉咙里有种瞬间哽咽的感觉:“米兹现在可以写现场勘探报告了其实白小谢的死只是一种意外。”在我看来他不想被我活擒的原因在次实质上是已经无法承受伤病的折磨最终选择了这样一条自绝之路。 米兹蹲下来解开了白小谢留下的那件上衣扣子迎着阳光抖了抖忽然自言自语:“白日飞升、解衣而化岂不就是你们中国古人最喜欢的死亡方式?陈先生你说白小谢死后会不会上天堂?” 我无声地苦笑:“他上天堂那我至少可以有资格做神父了!” 外面阳光灿烂大厦里却依旧是阴风阵阵弄得大家神经兮兮的。 “没办法我们再折回去看看能不能现些什么。”我稍事休息后端着一杯浓咖啡起身准备再次回地洞去。今天最好能趁热打铁继续深入探索下去。 “陈先生需不需要我向上面打报告请求派更多专业技术人员过来?”显然米兹对大厦下的秘密空间已经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假如他知道我和白小谢曾经处于一个绝对倒立的空间时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 人类知识的理论已经无法解释我刚刚经历的一切也包括白小谢在阳光下化为水滴那种事。 “先把那个金属屋子搜索完毕再说吧——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了现在我不想再搞得兴师动众以免惊动警方高层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为谁都无法预料下一步会生什么。 米兹为难地搓着手:“其实……其实陈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托姆他们这队人已经被警方列为破坏国家文物的高危险人群随时都会遭到逮捕或驱逐。跟他们在一起你最好时时警醒一些据黑道上的线人们说他是最喜欢黑吃黑的要钱、也要命。” 我心里忽然掠过一阵温暖的感动无论如何我已经赢得了米兹的绝对信任。做为一名警察米兹已经尽到了一个朋友的最大责任。再多说下去就是泄露警方内部秘密了。 “多谢你米兹。”我向他挥手然后进入了大厦的电梯。 ------------ 第八部 塔下迷城 ------------ 1夏盖发现的金块 大厦地下三层里米兹的属下守候在铁锭旁边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有人伸脚踢着铁锭:“陈先生这东西如何处理?是不是应该交给国家博物馆?” 埃及zf规定国境内的每一尊佛像每一件古董其所有权都毫无疑问地归埃及共有所有没有正式的批文谁都不可能把这种笨重之极的大东西带离开罗。 我没看到希薇马上心情一阵紧张低声询问小队长热尼:“希薇小姐在哪里?” 带白小谢离开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无法跟她细谈当然也不会说出金属房子里生的事。 “她一个人带着写本下去了——”热尼挠着头表情木讷探头探脑地向洞口下面张望着。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恨不得一掌把他掴飞出去。如果希薇出了什么事将是这次行动的最大败笔。 “喂喂陈先生等一下!”托姆从大厅一角的木箱后面转出来扬着手臂大声招呼我。 “我没时间回来再说!”我立即沿阶梯向下一路飞奔追赶希薇。此刻的情形很像那晚初探金字塔的时候怕她出事但她偏偏出事。 跃下两层楼梯后仍旧没有她的影子我焦急地大声呼叫:“希薇希薇小姐你在哪里?”两边墙上的红色符号扑面而来仿佛随时都能变成狰狞舞动的妖怪之手狠狠地扑击过来。 再下了一层第二次呼叫时终于听到了她的回应:“我在这里。” 我一跃而下进入了第四层台阶终于看到了希薇。她正坐在台阶上握着铅笔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这些文字不是埃及民族经文也不是巫师诅咒更像是一种叙事体的诗讲述了一个很怪异的故事——”她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运笔度笔尖滑过写纸时的“嗤啦嗤啦”声打破了楼梯上的宁静。 我走近她并排坐在台阶上狂跳的心终于冷静下来。只要她没事我就安心了。 “你怎么了?担心我?”她的目光依旧牢牢地盯着自己的画稿似是开玩笑又似是心事无限。 我点点头:“对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对手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龙象女没出现虽然是件好事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谁能保证她不会在下一秒现身以狂风暴雨之势向我们动攻击? “你在我身边当然就没事。”她终于抬起头轻咬着笔杆像一个遇到难题的小学生。 “我呵呵——”我苦笑起来。隐居港岛时回忆从前的每一次行动自己都会信心满满地以为毕生都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随着沙漠劫案的调查工作一步步展开这种信心已经越来越少。 “你会一直保护我的是不是?”希薇的语气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合上写本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楼梯上空无一人米兹和托姆的属下在没接到行动命令前人人自危恨不得抢先退出大厦去。所以这一刻绝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一定会。”我伸出手环过她的细腰沉浸在无声的温情柔波之中。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正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要生什么我们才更珍惜眼前的美好感觉。 “答应我不管结局多么诡异离奇我们都要坦然接受然后静待其变好吗?”希薇低语着放开本子双臂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像一只温柔的小猫蜷缩在我怀里。 我很担心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就像人类探索外太空、探索能力空间、探索灵学世界的那些失败行动一样每个人都完全尽力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却毫无建树。 “其实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就像所有旁观者一样把沙漠里的劫案和冷馨的失踪当作新闻来看隔几天后就淡然忘掉。希薇我宁愿你那么做也不想你一直身不由己地纠缠在这件事里处境越来越危险。”这些话我很早前就想跟她说了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她更紧地抱着我:“有些人和事是忘不掉的。你来科研所见我的那一天已经注定了这种结局。” 我们见面的第一天生了太多的事包括远古化石的突然颤动、杀手们的轮番登门、她的意外受伤……这不是个一见钟情的故事但却导致了两个人的心越靠越近最后贴合在了一起。 “喂大好时光都被你们的卿卿我我给浪费掉了。陈鹰难道你除了像无头苍蝇一样东撞西撞之外就只会假公济私地谈情说爱?快起来快起来该去干正事了!”夏盖的声音从我们身后的台阶上响起来。 我最后深拥了冷馨一样轻轻地扶着她站起来不理会夏盖的冷嘲热讽。夏洛蒂说过夏盖是来给我当副手的无权干涉我的一切行动。 “陈鹰白小谢离奇死亡地下空间里还有没有其它值得仔细研究的好东西?”夏盖摇晃着脑袋从我身边经过再趾高气扬地转身嫉妒欲死的眼神轮流落在我和希薇脸上。他的手里提着一只军用野营灯脖子上挂着一架小型摄像机腰间还别着一把手枪整副装束不伦不类到了极点。 他并没有带其它人下来明显是要对即将开始的搜索工作保密然后独占研究成果。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先请我们随后就到。”我冷淡地回应着拒绝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夏盖哼了一声大步向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现在我来谈谈这些红色的文字写的是什么。从洞口开始最先说的是狮子座的天神降临人间帮助古埃及人驯服尼罗河把沙漠改为良田令这一地区的人丰衣足食过上了有饭吃、有酒喝的幸福生活。他为人类做了那么多事被人类尊称为‘狮子神”地位和权威都过了当时的法老王。那时每一位法老王临死时举国上下的奴隶们都要为他建立一块毕生的功勋石碑而不是现在看到的造型奇特的金字塔。于是人类也像给狮子神雕刻石碑比法老王的那块更大、更华丽。” 希薇举起写本给我看最上面的一张果真是一只威武的雄狮。 “那是什么年代?公元前多少年?”我按照常识逻辑提出了这个问题。 希薇一笑大力摇头:“你想错了那个年代根本不在公元之内应该在地球人的历史记录诞生前。我看得到任何代表时间的符号这些事也许是一代又一代人口述相传然后在若干年后才转化为象形文字的。” 我“哦”了一声随即醒悟。 全球考古学家们曾在二零零五年表过一项联合声明证实吉萨高地的地物地貌形成的年代参差不齐甚至不是同一个王朝时期的产物。最明显的从斯芬克司石像受到过酸雨侵蚀的痕迹可以推断它比金字塔的历史要早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说高地上最先出现的是石像其后才有金字塔。 所以一切以为“斯芬克司是法老王仆从”的假设都是错误的。 “请接着说。”我用力点头表示认可她说的话。 “但那石碑最终并没有建成因为狮子神跟法老王签订了一张协议他不要石碑只要吉萨高地这块地方所有的良田、宫殿、财富都归法老王所有。而且他连续经历过两代法老王的统治一直活得非常健康并且率领一大群跟他一样二百岁不死的奴隶在高地上开挖了一条大峡谷。那项工程持续了二百三十年终于在峡谷里挖掘了一个极深的大洞然后他命人把尼罗河水引入峡谷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淘金场日夜不停地过滤藏在沙漠里的金子。最后黄金积聚如山塞满了峡谷日夜放射着令人疯狂的夺目光华——” 希薇若有所思地停止了叙述翻动着写本找到其中一张展示给我看。 那张画代表的是我的梦境大峡谷、斯芬克司像、谷中深井、金光——与她刚才的叙述非常相似。 “你的梦简直就是这个故事的高度概括因为接下来法老王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举办了一场别有用心的酒会骗狮子神喝下了掺有一百种毒蛇口涎的红酒当场死亡。这时候更为奇怪的事生了狮子神的身体不停地扩大连山谷里的临时宫殿都给撑破了直到化为一具雕像。最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法老王把黄金据为己有然后填平峡谷铸造金字塔成为吉萨高地上最伟大的风景。” 希薇加快叙述度拉起我的手信步拾级而下。 “狮子王变成了斯芬克司狮身人面像?”我对这个结论半信半疑。 “对这是墙壁上画着的内容核心思想就是法老王背信弃义欺骗了来自狮子座的天神而且还把沙漠中的黄金全部搬回自己的宫殿成了那个时期最富有的人。陈先生我希望你能不断地做那种怪梦然后一切真相连缀起来我们就能明白古代埃及到底生了什么比历史教科书里说得更真实。” 希薇的手指又细又长皮肤柔滑细腻不知不觉让我想到了冷馨。 “这些资料冷教授和冷馨从没提到过。那么是否代表之前并没有人了解这段历史而你我则是唯一的知情者?”假如我是文物掮客的话单凭这些文字和故事就能换好几万美金回来。 “可以这么说——陈先生我做为一个身在埃及的科学工作者曾翻阅了大量的非洲文献并且跟许多部落里的巫师、祭司交谈过。我誓没人提及斯芬克司和狮子王的来历每个人的叙述都是大同小异的都认为是英明神武的法老王拯救了尼罗河边的这块肥沃土地。你我都曾陷入古怪的幻觉也许我们可以断定斯芬克司是能够活过来的向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埃及人报复那个时刻已经不远了。” 希薇一声长叹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多灾多难的地球各地每年都有洪水、旱灾、地震、海啸生但都是局部的、间歇性的。假如是在同一时刻里所有的灾难一起生距离地球的毁灭也就指日可待了。 当我们走到墙上出现圆洞的位置希薇停下来把自己的头探入圆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陈先生这些东西让我想到的是西印度群岛上的一种奇怪现象豢蟒护家。你呢?” 我耸耸肩不想表自己的观点。 西印度群岛的居民几乎每家都豢养着当地出产的无毒蟒蛇用来捕鼠、照顾孩子、看家护院。每天晚上蟒蛇会钻入主人预备的无节毛竹中睡觉只把头尾留在外面。这种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人蛇同居现象就被称之为“豢蟒”。 我有过这种想法只是比希薇想像得更长远圆洞并非为蟒蛇而留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为那种庞大连绵的躯体留下的。 希薇缩回身侧耳听了听忽然一笑:“夏盖在下面唱歌呢真是难听之极。” 果然一阵摇滚味十足的歌声传过来伴随着暴力翻找东西时出的稀里哗啦声。 走到台阶尽头时夏盖正翻得起劲那盏野营灯挂在门口灯光照亮了金属房子里的一切。 “喂陈鹰这些电脑的电力供应设备在哪里?我为什么会一直找不到?难道它们能够不用电就开始工作?”他从门洞里探出头来怀里抱着一块用衣服包裹着的东西沉甸甸的形状方方正正长宽高各有一尺。 他并不知道那些绝非普通电脑而是某种相当先进的高科技仪器可以读懂人类脑电波的设备更是地球人还没有研制出来的先进产品。 “好了你们慢慢搜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急匆匆地跨出来那东西相当沉重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先喘息了十几次才继续向前走。 “那是什么?”我伸手拦住他顺手摘下野营灯悬在他的眼前“别忘了带走你的灯。” 夏盖的额头上全是油浸浸的汗珠全身的力量都在那件东西上根本无暇顾及野营灯。 “夏盖放下那东西。”我的左手缓缓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稍稍力他已经支撑不住就地蹲下那东西也嗵的一声砸在地上。 “月光大酒店是我们家族旗下的产业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所以要带走什么东西似乎不必通过你的允许对不对?”他猛烈喘息了一阵后站起身瞪着我右脚一下子踩在那东西上。 “对但这地下空间是我现的一切东西由我处置。”我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左手扣住他的肩头随手一推他便仰面跌向侧面的石壁。像他这样的角色好言相劝没有丝毫作用只能以武力解决。 “你——”他稳住身体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伸手掏枪但那柄手枪已经在我掌心里。 “找你的枪好吧。”我只动了动手指手枪便分解成八个散碎的零件稀里哗啦地落地只不过弹夹仍留在我指缝里。 夏盖的眼珠子都要瞪裂了胸膛猛烈起伏着但他很清楚无论以何种方式交手他都只有乖乖投降的份儿。 “好了好了陈鹰算你狠。实话说吧那是一块金砖肯定能值不少钱大家一起弄出去找个切割工厂每人一半怎么样?”他气咻咻地走近一把拉开了那件衣服露出的果真是一块黄澄澄的金属正方体。 希薇下意识地惊叹:“真的是金砖但——这种规格的黄金却是绝不符合国际黄金铸造标准的它怎么会深藏在地下?实在太奇怪了!” 她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着金砖但上面根本没有正常的铸造标识只有五个平滑光洁的表面。 “下面也一样我仔细看过应该是地下工厂流出来的私货所以不会有银行名称和纯度记号。两位我拥有相当渊博的黄金知识一眼就能判断出它的成色所以才不惜花费力气把它抠出来。现在如果你们同意我的分配方案咱们就先把它弄到地面上去它实在太沉了必须得两个人轮流抱着。” 夏盖说出实话表情总算自然了一点。 这个理由并不成立目前的黑道地下工厂流出的产品也相当正轨绝不会出现表面没有标识的东西。 “它原先是嵌在某种仪器上的?”希薇细心地听出了夏盖话里的破绽锲而不舍地追问下来。 夏盖懊恼地拍着额头:“真该死我到底在说什么?算了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会说了反正这黄金必须得有我的一半。欠了那么多赌债就指望着它救命呢。” 我把金块翻过来它的底面依旧平滑毫无字迹。 “夏盖跟我进去。”我不再耽搁时间伸手去抓他的手腕。金属房子是一个更加古怪的空间在没完全弄明白它的内部秘密之前谁都不可以离开更不要说带走什么东西了。我有种直觉这金块的作用类似于某些航天器上的固体燃料缺了它房子只能是房子马上变得平淡无奇。 金属门前的空间非常狭窄夏盖避无可避又一次落在我掌心里。 “希薇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打搅。”我小心地吩咐希薇在门口站岗放哨免得又有趁火打劫者闻讯而来。 江湖上早有托姆的劣迹流传开来他的正职是沙漠勘探工程师副职则是黑道掮客、黑帮线人、独行大盗、毒贩等等等等反正都是跟杀人越货有关的。我细心观察过他手下的热尼等人每一个的眼神都有些异样绝非善类。 还好有米兹的警方人马在多少对托姆都有些震慑作用。 “小心一些如果有异常就马上出来好吗?”希薇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其实——” 我马上接话:“其实我愿意你跟我一起进去搜索古埃及文字方面的东西只有你才能翻译出来。不过那太危险了你还是守在这里等我回来。” 希薇的翻译工作对我非常重要只有读懂前人留下的资料才可能找到正确的奋斗方向。否则就算有百倍的热情、千倍的智慧也早被弄得精疲力竭了。 我推着夏盖进门把野营灯高高地举在手里先去看那几部电脑。很可惜电脑屏幕上一片空白只有橙色的电源指示灯正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几张桌子的抽屉全部被丢在地上桌面上的所有东西也被一扫而空像是遭到龙卷风侵袭后的混乱现场。 “那金块是从哪里来的?”我只关心这一点。 “墙角在那个金色的圆形面板后面。看不看都一样了里面已经没有东西只剩些普普通通的线缆之类的东西。”夏盖带着我走向原先放置电脑的墙角指向一个已经挪开的金色面板。 ------------ 2辐射危机突然降临 面板后面,露着一个方形洞口,看尺寸恰好能放得下那个金块。 “你很聪明,换了别人,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抠它出来。”我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金块非常重,单凭两只手把它弄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夏盖进入这里的时间仅仅不到半小时,再加上搜索并且撬开暗门所耽搁的时间,他似乎没有足够时间完成一系列动作。 “假如你也练过‘吸空掌’之类的功夫,很容易就能做到。陈鹰,白小谢已经死了,如果不赶紧带走一些东西的话,最后还不是都便宜了小警察们?你要是再磨磨蹭蹭的话,金块被他们收缴,大家就白忙一场了。”夏盖不停地跺着脚唉声叹气,但他的武功不及我,干着急没有办法。 除了这个奇怪的暗洞之外,我察觉到白小谢坐过的安乐椅已经被拆成了两半,横七竖八地丢在地上,当然又是夏盖的杰作。 “你在找东西?目标是不是刚才的金块?这么说,你没进来之前,就明白它的存在?”我无法不感到震惊,假如自己的推测变为现实,则夏盖自身便大有怀疑之处。 夏盖吃了一惊,大声反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暗洞是你发现的,我怎么知道这里藏着金块。陈鹰,你的话越来越莫名其妙了,简直不可理喻!” 他说得没错,的确是我在莲花小娘子的指引下找到了象牙牌和铁锭覆盖下的暗洞,然后第一个走进来。方才我所经历的一切件件都是意外,但我有理由相信,早在莲花小娘子的第六感探测前,已经有人明白大厦下面存在暗道。 我再次把野营灯放在那暗洞前,突然发现洞底一角,伏着两只已经干瘪的小虫。 “是鸳鸯双杀虫?”我精神一振,轻轻地把它们拿出来。两只小虫已经变成了两张极薄的纸片,如同当时在衣橱里发现的危月燕一样。 “那是什么?”夏盖不以为然地嘟囔着。 我凝视着虫子,苦苦思索:“能把生物变为薄纸的力量是不是就藏在这里?当小虫从墙角的缝隙里钻下来时,不知不觉被那种力量吸引,然后化为薄纸。这个暗洞,就是一切力量的发源地,那么,金块的作用岂不就是——” 一念及此,我倏的躬身后退,跃出金属门。 希薇正在俯下身子,观察金块,被我吓了一大跳,急忙起身:“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拉住她的手腕,急速向台阶上退出去,同时拿出电话,急三火四地拨了米兹的号码,大声吩咐:“米兹,快派一组检测辐射的人员过来,我怀疑发现了某种放射线物质。” 假如暗洞和金块是怪异能量的源头,难免会伤及希薇,让她成为第二个危月燕或者第二个“鸳鸯双杀虫”。 此时,夏盖并没有及时撤退出来,反而站在门里,大声向我吆喝:“陈鹰,你到底想干什么?” 希薇的反应极快,一边后撤,一边脱去外套和鞋子丢在地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宁可反应过激被警方笑话,也不能拿着自己的生命在核辐射前面开玩笑。 “是核反应装置,还是核能源聚合体?”连续升上两层楼梯后,她放慢速度,忧心忡忡地低声询问。 “暂时还不知道,但那金块所处的位置,很有可能担负着向金属房间提供能源的任务。目前看来,只有核能设备才能以极小的工作体积做到这一点,所以,我有这种担心。咱们暂时退回去,等辐射检测人员有了定论,再做决定。” 人类有很多种死法,但遭到核辐射后的种种身体变异却是最令人谈虎色变的。发生在上世纪的一次欧洲大国核电站爆炸事故,曾令上万人罹患各种身体器官的癌变,那已经被称为“科学研究历程上的世纪之灾”。 我们撤到洞口,米兹正在那里等着,双手各抓着一个对讲机,焦灼地踱来踱去。 “检测小组八分钟后抵达,你们怎么样?需要不需要先去医院做个检查?”他迎上来,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们两个。 我就近找了个木箱,疲倦地坐下来,摇头苦笑:“暂时不需要,辛苦你了米兹。” 这种波诡云谲的变化搞得我自己也很头痛,不过幸好没让夏盖把那金块带上来,以免殃及更多的人。 所有的人乱糟糟地围住洞口,都被我和希薇的狼狈样子吓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快离开那铁锭——”我向左侧那些人挥挥手。为了安全起见,在检测结束前,大家必须远离一切可能带来危险的物体。那群人哗的一声散开,逃到大厅的另一侧去,洞口这边立刻空无一人。 米兹有些惶惶不安了,拉着我的胳膊低声问:“陈先生,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吗?要不要报告上级部门,派更多警界精英过来?” 我只能如实相告:“还不清楚,等检测过后灾说吧。” 假如那金块是高辐射能源块,而我和希薇、夏盖都曾近距离接触过它,遭到射线穿透的可能性将是百分之百。也即是说,我们都可能如核电站爆炸后的受害者一样,为此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这种后果,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 “陈先生,我有话要对你说。”希薇步履沉重地走过来,无力地坐在我旁边。 米兹识趣地避开,站到大厅东侧的那群人中间去了。现在,洞口附近只剩下我和希薇,即使大声说话也不怕有人听到了。 “什么都不必说了,也许我们会避过一劫,上天不会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我努力装出笑脸安慰她。当未来变得一团漆黑时,除了等待,我无法做任何事,因为此时此刻,无论做什么都可能是错的,而且错得一去千里,无法追悔。 希薇的头又一次靠在我肩上,用近乎呓语的声音喃喃着:“我一定要说,以后只怕没机会表达了。其实从冷馨一遍又一遍说起你时,我的心里便有了你。在科研所,你在杀手四伏的环境里数次救我,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无法自拔,一直到现在——” 我的微笑全部化为苦笑,这种迟来的表达只会让我感到内疚。 “知道吗?我只有不断地帮你寻找冷馨,才会抵销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其实,我永远都不希望冷馨再次出现,因为那时我只能选择离开,选择做一个默默祝福的旁观者,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拥有你。那种痛苦的结局,几乎是转眼间便能等到的,每次想到这里,都会令我伤心欲绝。鹰,我爱你……” 我只能默默地支撑着她的身体,静静地听完她的心里话。这一刻,冷馨仍在我心里,但却如镜花水月般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希薇抽咽着,每一句话里都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钟都拖长到令人窒息的地步。之前我感觉得到希薇的感情,自己也曾为此意乱神迷过,但我们仅仅是萍水相逢的挚友,并且也只能是挚友。 “鹰?”她又一次叫我的名字,而不是从前那样客客气气地称呼我“陈先生”。 我取出手帕递给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希薇,一切都会没事的,就算那金块是辐射源,脱离了触发它展开工作的设备时,它就会变得相当安全,辐射元素也处于暂时的假死静态。我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核爆炸地区安全防护顾问,对这一点还是有把握的。” 这是我最希望出现的结果,但真实情况如何,只能等检测人员的结果。 远处的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一个人匆匆跨步出来,惊讶地抬头,发现自己正面对着全体人员的静默目光。即使是这种平日看来微不足道的声音,此刻在死寂的地下三层里响起来,也是相当震撼的。 包括米兹和托姆在内,东侧站着的那群人已经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 “陈先生?”那人向我招手,大步向洞口这边走来,一张枯瘦冷漠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一丝笑意。他就是早该出现的祭司,同样,我们也在大长廊交过手,他和夏盖应该一向都是形影不离的。 希薇直起身,偷偷抹去了两颊上湿漉漉的泪痕。 我迅速调整精神状态,起身与祭司握手。现在,夏盖仍旧停留在那间金属房子里,处境相当危险。祭司能及时赶到,也算是我的一个帮手,大家正好能尽释前嫌,同仇敌忾。 “夏盖在下面,现场发现了一个疑似核辐射源的正方体金属块,我们正在等检测小组前来。”仅用三句话,我便把当前的困境明明白白地传达给了对方。 祭司走近那铁锭,用擦得铮亮的皮鞋轻轻踢了两下,又伸出手来,仔细地抚摸着上面铸刻着的象形文字。 就在这时,步行梯那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四名穿着全套白色隔离服、肩背方形氧气瓶的特种工作人员出现,几乎毫无迟滞地快速到达洞口位置。米兹跟着跑过来,急促地向四个人描述着现场情况。 “我们马上下去,请所有无关人员退后,并且禁止一切喧哗。”带队的小个子年轻人迅速下达命令,打开腰带上的一台微型射线探测仪,带头走下台阶。其余三人,鱼贯而入,紧紧跟随,转瞬即消失在第一层阶梯的拐角。 米兹终于松了口气,抽空抹去满脸的冷汗,再松开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衣领。 祭司在铁锭上抚摸了超过五分钟,突然回身,走向洞口。 米兹陡然大叫:“喂,你疯了?下面有辐射物,想找死的话换个时间、换个地方,别在这里添乱!” 警方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凶案弄得焦头烂额,假如再出现“辐射致死”的案子,那就真的是无法收场了。 祭司昂着下巴,根本不理会米兹在说什么,急步走下阶梯。 米兹抢上去,试图抓住祭司的肩膀拖住对方,但右手刚刚摸到祭司的肩头,便被一股大力反弹回来,惊叫着跌进我的怀里。我试过祭司的武功,打倒米兹这样的门外汉,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是夏家的仆人,又是夏盖的好朋友,不得不去。”祭司望着我,脸上的肌肉冷硬虬结着,没有一丝表情。 “朋友,为什么不等检测人员上来之后再说?有些无谓的牺牲完全可以避免。”我其实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不想多增伤亡,令米兹无法向上级交代。对于夏盖、祭司这种自恃武功、自以为是之辈,良言相劝基本没什么作用。 祭司“哈”的一声冷笑,昂然走下去,连半句话都懒得留下。 米兹大怒,使劲地甩着自己的右臂,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去死吧!都去死吧!有钱就了不起,有钱就敢胡来?大家走着瞧好了,不就是多填一份死亡报告嘛,你们敢玩,我就奉陪到底,看谁活得长!” 祭司刚刚使出的是类似于“沾衣十八跌”的武功,米兹右臂上的每一处关节都会遭到重挫,只怕会疼上三四天,心里当然恼火。 他走向电梯侧面的大厦内部对讲系统,按了大堂服务台号码,大声吩咐着:“我是米兹,限你们十分钟内送三份顶级西式早餐下来,越快越好。” 希薇被他的举动逗笑了,因为亲眼目睹一个警官被别人欺负这种怪事并非经常能遇到的。 按照常识判断,检测小组至少要在一小时后才能完成任务。所以,我们的确有一段相对清闲的时间,可以休息进餐,米兹的安排完全正确。 “鹰,以后我是否可以一直这么称呼你?”希薇脸上露出了两抹羞涩的绯霞。 “当然可以。”我点点头,避开她热切的凝望。感情的闸门一旦放开,会无法阻挡地冲毁一切理智的藩篱,我不想在忘记冷馨之前,再中途接纳其她女孩子,那并不符合我的做人原则。 “那么,你刚刚撤离时,怎么会放弃营救夏盖?”她的语气变得冷静下来,把感情与正事截然分开。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我感觉夏盖的表现非同一般,甚至可以说,他完全知道那金块的来历和用途。既然他选择带金块离开,就一定做好了充足的防护准备,即使有什么辐射存在,他也完全抵抗得住。” 这个结论已经在我心里翻滚了多次,但我只想对希薇挑明这一点,至于警方如何下最终定论,那就与我无关了。 当我带希薇急速离开那金块时,也偷偷观察过夏盖的表现,他的脸上没有流露任何惊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对如何处置金块早就有了既定的计划。同理,祭司站在铁锭前的表现,也让我疑虑重重,因为看起来他对那些象形文字非常感兴趣。 希薇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鹰,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月光大酒店是夏洛蒂小姐名下的产业,这里发生的一切怪事,是否都能从她那里得到合理的解释呢?我在埃及这几年,听过很多关于她的传闻,其中最可信的一种,便是她与海盗王的关系。据说,正是因为有海盗王的庞大财富做后台,她才能在非洲的国际舞台上呼风唤雨,予取予求。也许,你该常常去拜访她,对解开谜题一定会有帮助,对吗?” 我明白她的想法,这一段话的潜台词里绝对包含着一股酸溜溜的醋意。 的确,我接下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去拜访夏洛蒂,以求证月光大酒店这幢大厦里埋藏着的秘密。 不知不觉中,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铁锭上,一个新想法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用这种庞然大物覆盖在洞口上是不合情理的,因为一扇半尺厚的金属门就能封住那个洞口,绝对无需采用如此笨重的方法。除非它的作用不是为了阻挡别人进入地下空间,而是为了某种更重要的屏蔽任务——” 假如是为了屏蔽射线外溢,这铁锭的内部一定包裹着铅板,只要切割开来,就会真相大白。 我马上起身,在人群中搜索着托姆的身影。在检测小组工作的空当里,我们不能死等结果,而是要尽可能地多做些别的事,以求尽快揭开谜底。 托姆躲在人群后面的角落里,似乎是要故意避开我,但我顾不得太多,马上冲过去,吼叫着告诉他:“叫热尼他们马上着手切割铁锭,看看它的里面包裹着什么。” 这句话立刻让工人们炸了窝,七嘴八舌地嚷嚷着:“不干了,不干了,我们是来赚钱的,有危险的事坚决不干……” 距我最近的几名工人唾沫星子横飞,直溅到我脸上来。 “砰”的一声,米兹突然拔枪向天射击,闷声闷气的回音在大厅里萦绕震荡着。 “谁也不准走,靠近电梯半步,我就先让你们吃枪子。托姆,叫你的人老实点,不想翻出案底进大牢的话,就得乖乖听陈先生的话干活,今天他说了算,每句话都代表开罗警方,懂不懂?”米兹一发话,他属下的警员们紧跟着拔枪,对准了气势汹汹叫嚣着的工人。 我猜得没错,这群人多多少少都是有案底的,一旦被带回警局问话,十有**得锒铛入狱。警察与罪犯是世世代代的天敌,这种场合下,警察有绝对的话语权。 托姆的态度立刻软了下来,挥手在一个横眉怒目的工人脸上狠狠打了两个耳光,破口大骂:“快去干活,快去!谁敢对陈先生不敬,我先宰了谁!” 经过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后,工人们听话了很多,手脚利索地搬运工具,开始在铁锭上划线,准备切割。 米兹的怒气得到了发泄,情绪总算暂时冷静下来,用手枪在托姆额头上点了几下,冷笑着提出警告:“托姆,你做的那些好事大家都很清楚,警方早就要端你老窝的,只是还没腾出手来。现在,你跟陈先生合作,等于是找到了一把最好用的保护伞,最好诚心诚意地听陈先生吩咐,干好自己份内的事。否则,三小时内我就能剪除你留在埃及境内的所有眼线,让你从哪里起家再从哪里消失。” 托姆只有唯唯诺诺答应而已,在警察面前,他装得像个胆小怕事的无辜顺民。 切割机的噪声又一次充斥了大厅,而米兹的手下则心事重重地聚在一起闷头吸烟,偶尔抬头看看洞口方面的情况。 “希望进入地下的兄弟会没事,陈先生,你应该知道警员因公殉职的事件一旦发生,我们上上下下很难对媒体交代。现在咱们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做事,如果不是提前对大厦进行了拉线警戒,只怕那些无孔不入的媒体记者们早就闻风而来,把这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什么事都干不了。没办法,我手下这些冲在第一线的兄弟们既要冒着生命危险干活,又得随时防备别有用心的记者背后捅刀子,简直是左右为难——” 米兹开始大吐苦水,这至少能证明他的思维很清醒,没在强大的精神压力下崩溃。 工人们用于切割铁锭的是最先进的德国机械,仅过了二十分钟,便有人大声惊呼:“暂停一下,里面是铅板,不要在直线切割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瞬间放下,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 “鹰,你的想法真是太神奇了,那铁锭的确是用来屏蔽辐射的。”希薇的喜悦只维持了几秒钟,忽然神情一黯,红了眼圈。这种结果,能够从反面证明我们很可能已经遭到了辐射,也许从一踏入阶梯开始,我们已经陷入了最大的危机之中。 我默默地拥抱了她一下,然后走向铁锭。 工人们采取环切作业的方式,沿铁锭的中线方形分割出去,再用压力钳剪开那层一寸后的青色铁皮,露出里面黑沉沉的铅块来。整个切割工程一共持续了三十五分钟,铁皮全部被去掉,我们得到的是一块体积巨大的铅锭。有它牢牢地压在洞口之上,再强的辐射也能被挡住,站在大厦里的人无论采用何种探测工具,都不会发现地底下的秘密。 “真是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托姆绕着铅锭转圈,一连感叹了七八声,却欲言又止。对于他这种久在江湖的老油条而言,任何秘密都能换来真金白银,才不会把自己的发现轻易公诸于众。 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又一次遇到了死结,因为这铅锭并不能告诉我什么,只是一块没有什么特别的黑色金属而已。 米兹开始不停地看着腕表,嘴里念念有词,在井口焦灼地转来转去。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进洞去的勇气,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在毫无正规防护的状况下深入险境会得到什么结果,稍稍动动脑子就想得出来。 “已经过去了一小时十五分钟,他们应该结束工作返回了——”就在他开口说话的刹那,大厦的地面突然激烈震颤了一下,大部分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趔趄,惊讶地低头望着自己的脚下。 “地震?是地震?”有个警员嗖的弹跳起来,拉开架子准备奔向步行梯。 只隔了半秒钟,沉闷的爆炸声从洞口下传来,如一声久旱后的沉雷,由远及近,携带着一股来势汹汹的劲风,呼的一声升上洞口,把四周的混凝土垃圾带动起来,扬向半空。正对洞口位置的屋顶,有一盏早就废弃的大尺寸涂塑吸顶灯啪啦一声爆裂开来,碎掉的灯管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每个人都没有幸免,“淋”了一场碎玻璃化成的小雨。 希薇猛的扑进我怀里,把我当作最可靠的挡箭牌,也就成了唯一躲开碎片的幸运儿。 ------------ 3金属房子外的爆炸案 “下面爆炸了!”米兹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向远处那些警员怒吼着,“谁也不准走,准备救人,准备救人——”他在纷纷扬扬的灰尘之中狠狠地跺着脚,不愿却无奈地承受着又一次的失败。 我推开希薇,但她反手抓住我的腕子:“鹰,哪儿也不要去,哪儿也不能去,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听我说,一切等警方人马解决,我们不要再掺和进去了。” 她的声音尖锐而高亢,甚至超过了米兹的嘶吼声。 我的视线穿过浮尘,与米兹的黯淡目光相接。爆炸发生,检测小组的人凶多吉少,单纯依靠警方的力量,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 “我必须得下去,抱歉。”没有人想要逞英雄,我只想把该做的事做好,澄清一切谜题。 希薇怔了怔,绝望地放手,掩面而泣。她看得懂我的心思,知道拦不住我,只能放弃阻止我的念头。 我踏上阶梯,一跃而下,瞬间到达一二层的拐角,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继续向下去,到达第四层时,看到一身黑色西装的祭司正站在一个圆洞面前,呆呆地向里面张望着。 “祭司,夏盖呢?检测小组的人呢?”我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只有袅袅青烟从下面飘浮上来。 祭司缓慢地转身,表情僵硬地面对着我。那一刹那,他的眼珠竟然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灰色,毫无生机,万分诡谲。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摸刀,恍然觉得面前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同类,而是某一类异种生物。 “你说什么?”他举手捂住脸,用力揉搓了几下,再放下手掌,眼珠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们都在下面,夏盖没事,但四名警员受了重伤,爆炸产生的碎片击中了他们的心脏。幸好你下来,请帮他们叫救护车来。”他的眼珠转了转,黑白分明,丝毫不见灰色。 我的视力很正常,也极少在关键时刻出现幻觉,所以很肯定地认为是祭司的眼珠出了问题。但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露出灰色眼珠呢? “陈先生,是那块正方体金属发生了爆炸,你不该阻拦夏盖带走它,否则也不会出这么多事情了。”祭司停止观望,脚步轻松地下楼,同时示意我退回去通知警方的人马。 我纵身一跃,从楼梯上翻下,赶在祭司前面,急速向下面奔去。任何时候,我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从不听信别人嘴里传出来的道听途说。而且,夏盖和祭司是一路人,我对夏盖有怀疑,自然而然地就对祭司充满了不信任。 “陈先生,我不是要你去给警方报信吗?你要去哪里?”祭司提高了声音。 我没有理他,几秒钟内便到达了楼梯最底层。现场的情况非常惨烈,金块已经炸成十七八小块,穿透警员们的防护服,每一块都几乎穿身而过,可见这一次爆炸的威力之大。 “快去报告……米兹警官……辐射正在减弱,这个金属块就是辐射源,但已经……衰竭到十万分之一的地步。我们都不行了,有人……有人……”带队的警员气息微弱地向我通报情况,他的胸膛上左右各嵌着一块碎片,鲜血早就把白色的防护服浸成暗红色。 “有人拿走……拿走了……”他伸手向楼梯上指着,祭司正匆匆跟下来,脸色越发难看。 “拿走了什么?”我俯下身子,把耳朵凑近他嘴边。 “拿走了一把钥匙……”这半句话是他最后的遗言,也留下了一个难解的谜题。他的手势是指向楼梯还是指向祭司,那“钥匙”又是从何而来? “喂,陈鹰,我在这里。爆炸没炸死我,你很失望吧?”夏盖从金属门后露出头来,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直起身来,冷冷地面对祭司:“你拿走了什么东西?现在说出来,还不算晚。” 他和夏盖都是身怀武功的人,能够成功地避开爆炸并不奇怪,关键问题是,金块为什么会突然爆炸呢? 祭司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夏盖冷不丁地冒出半句:“不是他,是——”接下来,他应该是要说一个人的名字,但祭司黑烟一般飞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好厉害的轻功。”我采取欲擒故纵的谈话方式,先暂时岔开话题。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不相信的话,让警方传讯我们好了。”祭司沉着脸,足足捂了一分钟才放开夏盖,以免他再胡乱开口。 米兹和后援人马几分钟后下来,带着简易担架,把四名警员慢慢抬上去。 “夏盖先生,爆炸是如何发生的?”米兹开始了例行的笔录工作,但夏盖却不愿配合,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奉告”的动作。 我一直都在反复思索着他说的那半句话,被捂进肚子里的那个人名一定是我非常熟悉的,所以他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不小心犯了祭司的大忌。 祭司刚刚露了一手绝顶轻功,应该在我之上。我认识的人当中,能胜过他的唯有司空摘星。 两名负责现场勘察的警员复原了大部分碎片,并且一直都在“喀嚓喀嚓”地拍照,从多种角度记录着现场的情况。 我找到了比较完整的两大块碎片,当它们拼合在一起时,中心赫然有着一个狭长的凹痕。由此可以得到结论,金块不但是辐射的发源地,更是一个绝妙的收藏空间。在这一点上,它与洞口外面那铅锭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铅块的密度要比铁锭大很多,所以工人们利用三脚架移开它时,应该能感觉到重量上的巨大差别,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这个疑问。唯一的解释可能是铅锭亦是中空的,才会抵销了铅铁之间密度上的误差。 托姆是江湖老油子,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此刻想必正在打着铅锭内部的主意。 “夏盖,有人拿走了一柄什么样的钥匙?你应该认得那个人,是吗?”我继续向夏盖施加压力。米兹不敢动夏洛蒂的人,我却没有这种顾虑。 “随你怎么说,我无可奉告。当然,警察的勘察报告上可以这么写——‘夏盖和祭司躲在金属房子里,什么都没看见”,怎么样?”他恶作剧一样地呵呵大笑着,跟在祭司身后准备离开。 我伸手拦住他,牢牢地把住通向洞口的阶梯。 “让开。”祭司冷冰冰地盯着我,让我又一次记起他露出灰色眼珠的恐怖情景。 “司空摘星最听我的话,讲出实情的话,我就能逼他把拿走的东西交出来。这样,我们大家来做个交易好不好?夏盖,你告诉我爆炸发生的实情,而我负责把那东西找回来——”我不想跟祭司谈,相形之下,夏盖才是一个更容易找到思想缺口的人选。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当心我打歪你的鼻子。”话音落地,祭司的左勾拳已经打到了我的下巴,被我闪身躲过。 “陈鹰,你能做到的事,我们也可以做到,干什么要跟你谈交易?”夏盖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再说,大厦是我的家族修建而成的,这里发生过什么,连警察都无权过问,你凭什么套我的口供?” 祭司的第二拳直接落在我的掌心里,当我的右臂猝然发力时,一下子将他掼在墙角。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聪明的话就不要随便惹我。”我甩下这句话,让开通道,任由他们离开。 “钥匙、司空摘星、白小谢的死,究竟能织成一副什么画面呢?”我没有进入金属房子里,而是信步向上,来到了祭司停留过的地方。他曾向圆洞里张望,并且就是在此地,眼珠出现过诡谲的灰色。 我揿亮了电筒,向圆洞里仔细地照了几圈,然后提气钻进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至少要找到一些什么,才可能进一步向相关人员咨询查证。圆洞向里延伸二十米后,以一个完美的四十五度角弧度,向左方拐去,再前进一段后,前面便已经被堵死。 “到此止步了?”我推测祭司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偷走东西的人钻进了圆洞,而他始终追赶不及。以祭司轻如蜻蜓点水、快如白驹过隙轻功尚且追不到那个人,真的令我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我仰面向头顶看,有十几个擀面杖粗细的圆洞或亮或暗地不规则分布着,亮着的那几个似乎一直通向楼顶,因为我凑近去看时,能够看到埃及上空的蓝天白云。 这种漫无目的的追查浪费了我一小时的时间,最终还是无奈地退了出来。 米兹的手下将金属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搬了出来,不过大部分都是垃圾,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白小谢是被人劫持到此地的,但是……但是他怎么能穿越大厦的基础,凭空来到这里面呢?陈先生,现在的情况一样比一样稀奇古怪,真的把我搞糊涂了。”米兹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无法找到答案。 其实,单单是白小谢在阳光下化为水滴那件事,就够匪夷所思了。只怕搜遍全球的传奇典籍,也永远找不到相同的例子。那件事根本没办法写进警方的办案卷宗里,否则给上级看到,一定是拍案大骂,将所有与此事有关的警员解职查办。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我只能如此安慰米兹。 米兹缩了缩脖子,自嘲地苦笑着:“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幸好有一点,死的都是黑道上的江洋大盗,胡乱编个死因报告上去,也能顶一阵。陈先生,我想你跟希薇小姐是不是去医院检查一次,免得……免得……” 身体遭受辐射不是件小事,我的确需要去医院,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替希薇着想。 “米兹,你说夏盖和祭司会不会也去医院?是他亲手把这个金块弄下来的,又抱在怀里好几分钟,受到辐射的可能性要远超过我和希薇。假如他们没事,我的身体也一定没事。”按照这种思路推断下去,只要跟踪夏盖,就能接近真相的核心。 米兹点点头:“是,我也这样想过,所以除了安排警员跟踪他们外,还在两人的车子下面安装了窃听器和追踪器。从另一方面讲,夏盖是夏洛蒂小姐的弟弟,属于埃及上流社会的名人之一,一旦发生意外死亡事件,对警方同样是一个沉重打击。唉,目前我们的工作真的是左右为难、两头受气,没办法——” 他能这么做,令我感到欣慰,在饱受打击的情况下,正是需要这种“把损失降到最低”的工作思路。 回到洞口之后,我把对铅锭和托姆的怀疑告诉了希薇。那时候,托姆和工人已经被警察控制,挨个做详细的笔录,绝不漏过一个。 “怪不得托姆刚才一直盯着那个铅锭,我们为什么不立刻通知警方继续分解它,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希薇的话出口,自己的脸又一次红了,因为这种想法实在幼稚之极。正常情况下,铅锭被用来当作核磁射线屏蔽材料时,可以采取遮盖和封闭两种方式。万一我们最初的考虑有误,某种核辐射源头被放置在中空的铅锭里,盲目切割,岂不正是引火烧身? “对不起,是我太急躁了。”希薇立刻道歉,沮丧地摇头长叹。 警方的监控器上显示,夏盖和祭司离开大厦后,一直驶向夏洛蒂的庄园,根本没有去医院的意思。 米兹总算稍稍放心,准备赶去医院,看望检测小组的人员。当然,今天他还得写出一份令上级满意的案情报告来,这才是最让人头痛的事。 金属房子里的电脑当作办案证据,已经被送往警局,而大厦的地下三层也被暂时封闭,等待上级的批示。当我们走入大堂时,旋转门外已经围了一大批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了走出门去的每一个人,咔嚓咔嚓狂拍。 “陈先生,我们去工作人员进出的侧门,暂时避开他们。唉,近一个月来,我曝露在媒体前的次数是此前做警察三十年的十倍还多。”米兹又一次长叹,可想而知,他最近叹息的次数也远远超过了沙漠劫案发生前的舒服日子。 侧门外面很清静,米兹在电话里吩咐手下开车过来,然后告辞离去。 “你要去夏洛蒂小姐那里?”久未开口的希薇一语中的,“不必解释什么,去做该做的事吧,如果那样会让你心安的话。” 她的这种态度,让我有些感动:“也许夏洛蒂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我不得不去。你我都知道,冷教授和冷馨每次来开罗都住在月光大酒店,一定是有特定原因的,而此时先一步了解透彻大厦的来龙去脉,则成了重中之重。有什么进展,我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 把一切问题的脉络理顺之后,能够发现冷馨丢在废纸篓里的那张纸条,也处处透露着难解的玄机。她和冷汉南都是自负聪明绝顶的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毫无缘由,反而是隐含深意。 希薇仰面看了看高耸的大厦,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鹰,如果你向夏洛蒂提出拆掉这大厦的要求,她会答应吗?当然,这要求实在是太极端了,乍提出来,肯定会遭到对方强烈的反对。想一想,八层与十八层、十九层、地下三层都发生过诡异事件,推而广之,如果每一层都存在诡变的隐患,这大厦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不是吗?” 这种想法我也曾有过,但反思当时我要求拆解一八零八房间的西墙时所费的周折,就知道夏洛蒂会怎样应对这种极端要求。 “她不会同意。”我想这是非常明显的答案。 “那么,满足她的一切要求,无论是钱、权还是其它任何方面的要求。鹰,冷馨说过,在商言商,只有无法满足的条件,没有谈判不成的交易。正因为今天发生在开罗的种种件件怪事已经到达了极端境界,所以我们才会考虑用更极端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希薇的思路很明晰,并且以“杀鸡取卵”的方式把这幢大厦一层一层拆解为瓦砾,的确是从根本上消除隐患的彻底解决办法。 我想了想,才轻轻拍掌:“好办法,好办法,不过也是一个最笨不过的办法。” 要想令夏洛蒂答应这个要求,会是一件相当困难的大事,但我可以去试试,最起码也要探探她的口风。 我拦了一辆计程车,一个人赶赴夏洛蒂的庄园。 那时候,希薇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厦侧门的屋檐下面,目送着我离开。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被不经意地刺痛了一下,仿佛觉得自己欠她太多。也许此时应该放下手边的事,先陪她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确认她身体没事后再离开。 她不是冷馨那种天南海北任意遨游的独行女侠,而是一个需要别人呵护怜顾的孤单女子。一瞬间,我甚至有返回去载她同行的念头,暂且放弃对神秘事件的追索,哪怕只给她半天时间。 车子转过街角,后视镜里的希薇一下子消失了,我也极力摄制心神,让一颗悒郁躁动的心慢慢冷静下来。这种情形,如果给教官知道,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斥骂,因为从前接受训练之初,就是要让每个人做到心如止水、冷硬如铁,不会因外部环境的变化而触动内心的喜怒哀乐。 半路上,我拨通了夏洛蒂的电话,她对我的到访并不意外,在电话里淡然微笑着:“欢迎欢迎,红酒一杯,恭迎大驾光临。” 再次见她,仍旧是在那间放着望远镜的书房里,书桌上果然摆着一瓶来自法兰西南部酒庄的好酒,而她正悠闲地坐在书桌后面,翻着一本莎士比亚的诗集。 “听说,你整晚都在忙碌,搅得大厦下面一团糟糕?”她开门见山。 我知道,夏盖已经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切事情经过,不会替我说半句好话,索性坦然地承认一切:“对,如果不是时间紧迫的话,此刻整座大厦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不过,在做那件事之前,我考虑先到这里来,跟你说一声,免得大家闹得不愉快。” 夏洛蒂从转椅上一跃而起,瞪大了眼睛,仿佛盯着一只怪物般望向我。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丝质睡衣上的带子,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以至于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我已经在沙发上落坐,舒舒服服地伸直了腿,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鹰,你的想法总是让我吃惊。知道吗?上一次负责开罗城市面貌规划的三名官员到这里来,要求我同意拆掉月光大酒店——结果,酒店没有被拆掉,那三个不知死活的人却被降职查办。今天,你赶到这里来提同样的要求,实在让我太为难了。”她终于抑制住了怒气,微笑着举了一个足以令我知难而退的例子。 我点点头:“好吧,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任何情况下,酒店的一砖一瓦都不能动?” 她微微皱眉:“我以为你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一阵风由南窗吹进来,让她那件白色睡衣上的两个蝴蝶图案翩翩欲飞。 “鹰,夏盖对我说了大厦下面的事,那本古书有下落了吗?难道你非得拆掉整座大厦才能找到它?”短暂的沉默后,夏洛蒂开始谈及她所关心的正题。 直到现在为止,我没有那本书的下落,而老班和莲花小娘子先后身亡、白小谢身化水滴都像一场场无休无止的噩梦接踵而至,让我无暇招架。 “你看上去又困又累,要不要喝一杯?”她换了一种更为柔和的语气。 我的确是疲倦到了极点,此时最渴望的是一张柔软的床,倒下来好好睡一晚,谁都不要来打搅我。 她开了那瓶酒,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你累了,喝完这一杯,安心去睡,我会守在你身边……”她倒了两杯酒,走向我身边,满脸满眼都是温柔细致的微笑,仿佛要用这种饱含深情的笑融化我的所有戒心。一阵更为猛烈的困倦袭来,从指尖、脚尖一直到头发梢,都被疲累攻陷,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缓缓向左侧倾倒,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好了,睡吧,睡吧,睡吧……”夏洛蒂的声音一直萦绕在我耳边,如同最美妙的催眠曲一样,足以帮助我进入最深层的酣睡之中。 教官曾经单独传授给我一种怪异的武功,名为“叶底游魂术”,是东汉时长安道派高手所创,却在宋末元初时失传,被世人渐渐淡忘。通俗来说,它是一种比催眠术更高明的东西,可以让人的视觉、听觉与思想分离,在拥有这种功夫的人昏睡时,仍然能够听到别人的话、看到别人的动作。 我用十八个月的时间日夜修练这种武功,终于达到了连教官都做不到的境界。 他说过:“秘笈上的武功都是死的,无论多么神奇的理论,只有天资聪慧的人,才能最终领悟。说实话,给你足够的时间,你一定能胜过我,成为世间最强悍的勇士。” 我在夏洛蒂的书房沙发上昏睡过去,但思想却是极为情形,能够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他睡着了,出来吧。”她低声吩咐着。 夏盖推门而入,直冲到沙发前,狠狠地向我做了个“双手锁喉”的动作。他屡次在我手底败阵,这种恨意是可想而知的。 “仔细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个司空摘星突然杀出来?”夏洛蒂回到书桌后面,重新披上了一件灰色的夹衣,再用一枚银色的发夹,把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 “当时,陈鹰阻拦我拿走那金块,然后检测小组的人下来,用射线探测仪对金块进行检验,祭司也跟着下来。我们都没发觉有其他人在场,因为洞口上面站满了警察和工人,还有陈鹰这样的高手在场,不可能任由无关的人混进来。结果,一小时后金块爆炸,现场一片混乱,祭司冲过去要找钥匙的时候,司空摘星从楼梯上俯冲下来,抢走了钥匙。这不能怪我,因为那家伙的轻功实在太高明了,连祭司都追不上他,唉——” 他以一句粗话收尾,所谈及的情形跟我推断的相差无几,但我想不通司空摘星为什么会恰到好处地出现,给了夏盖和祭司意外一击。 ------------ 4纵横七海海盗王的后代 “那么,司空摘星拿走钥匙有什么用?谁在幕后主使他?”夏洛蒂的声音依旧沉稳冷静。 夏盖沮丧地摇头:“不知道,但我们都很清楚,最近几股黑道势力都有动作,包括亡灵守护者那群人。唉,我渐渐糊涂了,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又知道些什么?简直莫名其妙。幸好,咱们的大计划并没有人了解——” 夏洛蒂突然斩钉截铁地挥手:“错,夏盖,你大错特错了!”她霍的转身,冷冷地向我指了指,“最起码,我怀疑陈鹰已经窥到了些什么,才一直对月光大酒店发生的重重怪事抓住不放。当务之急,你抓紧进行那项研究,尽快把成品生产出来,然后批量加工,以满足大计划的需要。” 她缓慢地踱到那些天文望远镜前面,伸手抚摸着其中一架的镜筒,忧心忡忡地自问:“陈鹰,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夏盖挠了挠头:“不如索性下手干掉他,那就一了百了了!” 他对我的成见极深,早在金字塔大长廊的时候就已经形成。 “夏盖,你怎么如此不懂事?我早说过,我们对大计划的具体步骤和结果并不十分了解,只是一步步依照祖先遗命来做,那封血书上的词义又很晦涩——假如有聪明人能对同一件事拿出自己的见解来,实际对我们是有好处的。只要控制住陈鹰,对大计划必定有益无害,做你的事去吧!”夏洛蒂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悦。 夏盖一声冷笑:“控制控制,你该不是对这家伙动心了吧?血书上说,凡我夏家子弟,所有身心都是献给天神的,尽其一生,都是天神的奴仆,男不可对外女动心,女不可对外男用情。否则,将沦落无底深渊,永无救赎之日。我提醒你,我们都是见过无底深渊的人,假如自己也变成那些怪物中的一员,而且不得不无休止地活下去,连自杀都自杀不了……” 他耸了耸肩,脸色惨白,仿佛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又一次堆积到眼前来。 夏洛蒂冷冷地呵斥着:“不必你提醒,我自有分寸,下去吧。” 她的目光撇向左侧墙上交叉挂着的两柄金鞘阿拉伯弯刀,再转过脸狠狠地瞪了夏盖一眼,再次重复,“夏盖,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下大计划。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夏盖翻了翻眼睛,鼻子里冷哼一声,扫兴地转身出去。 夏洛蒂俯身凑到望远镜上,小心地旋转着调焦滚轮,专心致志地观测着。房间里慢慢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鸟鸣声偶尔随风传进来,为这段难得的宁静添加了美妙的背景音。 很明显,夏洛蒂姐弟有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被他们称为“大计划”。夏盖、祭司大概就是这计划的具体执行者,而前者正在做一个相当重要的研究,对计划的成功与否非常关键。刚刚夏盖提到过,是司空摘星凭空出现,拿走了钥匙。当我慢慢回想起司空摘星与蔡小佛出现在开罗的始末,忽然觉得他们两个心里也有秘密,到开罗来不仅仅是躲避追杀,而是有自己的具体目标。 “是‘黄金之海’吗?”我在心里默默自问。 黄金是地球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除掉它的货币流通价值外,很多心理学研究结论表明,黄金对地球人的心理影响至为重要。在中国人的古代医术典籍中反复提及,适度地服用金箔可以美容、驻颜、治病、延寿,可见对于黄金的全方位研究,自古以来就是科学家们共同看重的命题。 我不希望他们两个有事,因为在处理“黄金之海”问题上,任何人都可能成为显山露水的出头鸟,首先被觊觎者解决掉。 “那个时刻就要到了吗?海盗王的后代终归要为祖先的错误而献出一切,但我不想要那种结果,我还想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可惜,我阻止不了,时间的齿轮决定一切,绝不会以人类的意志力为转移。” 她捂住脸,肩头颤抖着,无声地抽咽起来。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夏洛蒂的情绪越来越糟糕,再度俯身于望远镜的目镜上时,右手烦躁地在三脚架上连续拍打着。 蓦的,玻璃窗上出现了一个乳白色的影子,手脚并用,紧贴在玻璃上。那影子是从屋顶翻身下来的,两只眼睛也呈现为乳白色,一定是戴了某种防护镜所致。影子在玻璃上停留了越四秒钟,身子下面的那块玻璃便被划出了一个人影,随即向房间里跌下来。他的轻功也的确了得,贴地翻滚两次,玻璃毫发无损,人却已经逼近夏洛蒂背后。 影子的两只袖子里倏的闪出两柄如意钩,钩刃向夏洛蒂的颈后交叉切下去,手法简洁实用,出手毫不留情。 我是被夏洛蒂的催眠术控制住的人,一刹那间,就算想救她,也叫不出声来。 如意钩的薄刃上闪着蓝汪汪的寒光,绝对是淬上了某种厉害的毒药。 夏洛蒂的身子陡然横向飘了出去,像一溜淡淡的轻烟,当她在半空中洒脱地旋身时,双手一引,两柄阿拉伯弯刀出鞘,叮叮当当地格挡了影子的十几轮追袭,同时磕飞了影子利用脚尖和膝盖发射出的三十几枚零碎暗器。 “是唐美?”我小小地吃了一惊,因为唐美在此时此地出现,证明蜀中唐门与夏洛蒂具有某种直接的冲突关系,这也能间接说明,夏洛蒂家族与“黄金之海”也是有联系的。 蜀中唐门的暗器一直都是中国江湖武器历史上的瑰宝,姑且不论唐门人物行事的善或者恶,唯有心智发挥到极致的天才,才会制造出那样形式多变、发射手法各异的暗器,把这种以“偷袭、暗杀”为主要用途的兵器制造得如同国庆日夜空的焰火,璀璨夺目,令人目不暇接。 与之相比,夏洛蒂的刀术则是孤冷而沉潜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狠辣而扼要,仿佛已臻化境的高明厨师,绝无花哨动作,但刀刀致命,意在刀先。 激战中,唐美猝然一声大喝:“住手吧!” 漫空暗器随着这一声消失,而她的如意钩也各搭住了一架天文望远镜,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傲慢微笑。 夏洛蒂皱着眉,上下打量唐美,却没有主动开口。 “别乱动,我的钩子一挥,两架望远镜就会毁掉,无法补救。据说,这些东西非常珍贵,是地球上仅存的四架。你,把海盗王的血书给我,大家做个等量交换,然后我就放弃望远镜,带陈鹰离开,如何?”唐美双臂一振,望远镜的三脚架立刻摇晃起来。 之前进入这座别墅时,我察觉到外面的庭院里布满了暗哨,所以唐美能不费吹灰之力平安进入这个房间,只能说明是岗哨们有意放水。当她以为大局尽在掌握时,恰恰已经落入了夏洛蒂的圈套。 “望远镜对你没用,更没有威胁,但假如你想好好谈谈的话,就离它们远一些。”夏洛蒂在书桌后面冷静地坐下来,随手丢下双刀。她的身手令我吃惊,刚刚用过的刀法都出自欧洲几大格斗术名门,只是未尽全力而已。 唐美缓缓地向我这边移动,但夏洛蒂立刻出声制止:“唐小姐,别碰他!否则,只需要零点零一秒时间,你就死定了!” 突然之间,四个红外线瞄具上发射出的红点恐怖地锁定了唐美的眉心和前胸,全部都是由另一扇窗户里透进来的。我的猜测没错,唐美的潜入早就进入了对方的监控之下。 唐美忽然骄傲地抬起了头,微笑着盯着夏洛蒂:“你不会杀我的,因为只有我,才能帮你解开‘普罗米修斯之火’的秘密。那是一个异变与死亡的秘密,沾惹上它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或者是生不如死。其实,我倒很想看看,像夏洛蒂小姐那样高贵美丽的女孩子,一旦变身为——” 夏洛蒂陡然举起手,捂住耳朵大叫:“不不,别说了,我不想听!” 书房里出现了突然的冷场,只有那四颗杀人的红点微微闪烁着,映亮了唐美的眉心。 良久,夏洛蒂才从失态中冷静下来,按了桌角上的电铃,涩声吩咐:“送两杯咖啡进来,另外,我有要紧事处理,禁止任何人骚扰。” 唐美收起如意钩,整理了一下衣服,在我旁边的沙发上飘然落座。她握着一些对大局举足轻重的筹码,所以非常有资格与夏洛蒂谈条件。那四颗红点晃了晃,重新落在她身上,但随着夏洛蒂挥手作势,红点马上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一个穿着灰色阿拉伯长袍的女人送进来两杯咖啡,然后又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说吧唐小姐,你想做什么?在开罗、埃及乃至非洲大陆上,只要我想,就什么都做得到,包括进入法老王的秘密墓穴里去。而你,最好能认清形势,老老实实地蛰伏起来或者干脆为我工作。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喝茶,不必剑拔弩张地激斗了,岂不更好?” 夏洛蒂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毫无夸大的成分。以她今日的势力,要留住唐美、剿灭进入非洲的唐门余党,仅仅是举手之劳。 “血书、带走陈鹰,就这么简单。”唐美笑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扼住了唐美的咽喉。 “哈哈哈哈——”夏洛蒂也笑了,但突然皱着眉收声,“你知道那血书代表了什么?那是海盗王的遗物,是我们家族安身立命的最高信仰。你提这样的要求,无异于要基督徒们放弃上帝的十字架一样,是绝对办不到的。” “那么,只有等到最后,再看结果了?”唐美似乎对这样的结局早有准备。 “好,等你们蜀中唐门过来的人全死光了,你大概也就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了。”夏洛蒂针锋相对,几句话之间,两个人把对方的退路全部堵死,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以夏洛蒂在非洲黑白两道上的能力,围歼千里迢迢赶来开罗的唐门人马,不会是太难的事,但因此带来的无穷后患却是每个人都能想到的。在华裔江湖的历史上,蜀中唐门有十几次被强敌围剿得人丁凋零、奄奄一息,但只要给他们喘过一口气来,马上像荒原上的野草,即使只剩几条草根、几颗草籽,也能苟延残喘下去,一夜之间,绿遍山野。 所以,“永远不要看轻蜀中唐门”这样的古训,是每个江湖人物都会熟记的。 唐美蓦的长叹了一声,右手一举,书桌上的一杯咖啡凌空跃起,落入她的手里。 “你就不怕我在咖啡里下毒?”夏洛蒂冷笑着端起另一杯咖啡。 “下毒?你或许忘记了我的身份吧?蜀中唐门制毒、下毒的本领天下无敌,哪里是你们非洲小国的人能够明了的?”一谈及这个话题,唐美的傲气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在以毒杀人的领域里,唐门的人的确有这种傲视群雄的资格。 “非洲人?不,我的祖先当年驾驶着骷髅幡海盗船纵横七海的时候,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说这样的大话。做为西班牙海盗王的后裔,我们在江湖上的地位不会比蜀中唐门低多少。唐小姐,现在是天下大同的时代了,固步自封的人只会无端惹人耻笑,不是吗?”夏洛蒂捏着小巧的银匙,轻轻搅动咖啡,头虽然低垂着,但声音里也透出凛然不可侵犯的豪气。 蓦的,极遥远处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闷雷声,玻璃窗跟着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颤慄声,刚刚被唐美割破的那块玻璃抖了几下,猛的落地,碎裂成数百片。 “是地震?”我的反应很快,整幢别墅都在震颤着。稍近处的街道上,十几辆高级轿车的报警器一起响起来,形成了一阵怪异的噪声大合唱。楼外的院落里,有几个非洲女仆慌乱地大叫奔跑,但随即被另外的人弹压下来,不敢发出第二次叫嚷。 “最近开罗的地质学家联名发出地震警报,许多市民不以为意。现在好了,有这种微震提醒,那些高枕无忧的官僚和市侩们可以正视科学家们的研究了——”夏洛蒂和唐美都没有表露出吃惊的样子,但后者似乎一直都在沉思,连夏洛蒂的话都没回应。 第一次震感过去后,我感觉窗前的望远镜有些异样,但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可疑之处。 唐美霍的站起来,脚下滑步,再次逼近望远镜。这一次,夏洛蒂快她半步到达,弯刀横架在前胸,挡住了唐美的去路。 就在夏洛蒂身后三步之外,有一架望远镜的镜身上突然闪出一道白关,利箭一样上穿屋顶。我的心猛的被触动了,因为这种强烈到无以复加地步的白光几乎是地球上不存在的,与我那晚在金字塔附近看到的强光有得一比。 望远镜不过是金属和玻璃镜片的组合体,自身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只是忠实地向使用它的人提供帮助。所以当我看到那白光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冲上去把望远镜抓在手里,看看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洛蒂啊的一声大叫,半转身向左,眼角余光应该能瞥见那束白光。她当时的表情给了我无比深刻的印象,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手里横架着的双刀也失去了力道。如果此刻唐美借机进攻的话,肯定会轻松得手,但她是正对着望远镜的,正在急速前进的脚步骤停,惊诧地咦了一声,振臂一跃,从夏洛蒂头顶飞过,落在望远镜旁边。 “不要碰那东西!”书房的暗门被轰然撞开,夏盖与祭司双双冲了进来,同时举起双手,企图制止唐美。 一股淡淡的紫檀香气正在书房里悄无声息地弥漫着,但这四个人都处在高度紧张之中,谁都无暇顾及这一点,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望远镜上。白光过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镜身上也再没有什么异样之处,这一点从唐美的失望表情上就能够看得出。 “别碰望远镜,否则就永远别想活着走出别墅。”夏盖气急败坏地扫了一眼窗前的玻璃碎片,恶狠狠地警告唐美。祭司永远是站在他身后的,沉着脸不说话,但双眼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唐美摁在望远镜上的双手。 唐美冷冷地耸了耸肩,放弃了对望远镜的进一步探索:“好吧,我不碰它,你们两个,最好现在就退出去,我跟夏洛蒂小姐还有事要谈。” 夏洛蒂的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刚刚的激动还没有平复下来,微微喘息着问:“谈什么?想要血书绝不可能。我已经说过,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你带自己的人马离开此地,不要打任何歪主意。” 唐美摊开双手,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淡淡一笑:“其实,我们可以做个等价交换的,譬如,我用‘普罗米修斯之火’来换血书——总之,江湖上大事小事,都脱不开‘事在人为’四个字。只要大家有诚意,什么死结都能解开,不是吗?” 她的话令夏盖“哈”的一声冷笑起来:“什么?‘普罗米修斯之火’在你手里?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哈哈哈哈……” 我试图从唐美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希望能分辨出她是不是在撒谎。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传说已经在江湖上流传了近百年,没有人说清它的用途,但却都把它当成了无敌勇士的试金石。 “真的?”一直保持沉默的祭司突然插言。 唐美目光一转,轻蔑地从祭司身上掠过,鼻子里冷哼一声,对这个问题不予作答。 “真的?”夏洛蒂沉思了一会儿,重复着这个问题。一瞬间,她、夏盖、祭司三个连续交换着神秘的眼神,我注意到夏盖的眼底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狂喜。三人之中,只有他的江湖阅历最浅,也最沉不住气,所以无形之中会泄露许多夏洛蒂的秘密。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能提供的是‘普罗米修斯之火’的确切下落。我的人已经跟踪到那件宝物的持有者正从藏边雪山向这边赶,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当他进入唐门的包围圈时,活擒夺宝不是难事。我坚信,‘普罗米修斯之火’会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落在唐门手里,那样就可以向阁下交换血书了。”唐美说这些话时非常冷静,我看不出任何撒谎的迹象。 “不可能,不可能,她在撒谎——”夏盖提高了声音,正要向前迈步,脚下突然一软,摇晃着倒了下去。夏洛蒂伸手去扶他,却一个踉跄,与夏盖同时倒地,双手无奈地在半空挥舞着。 唐美猛的一吸鼻子,觉察到空气中的异样香气,本来想举手捂住口鼻,但手腕刚刚抬起,便第三个倒地,无法挣扎起身。 “抓……住她……抓……”夏盖鼓足力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含糊不清的半句话。现场只有祭司还坚强地挺立着,冷眼旁观着面前接二连三的变化。 唐美连续贴地翻滚,躲进墙角里,然后低下头,咬住左侧袖口上的一枚扣子。几秒钟后,她的精神立刻有了明显的恢复,用力一挣,把那枚扣子咬掉,嚼了几下,用力咽进肚子里。我能够猜到那是一种解毒的良药,只不过是伪装成扣子的样子随身携带,正是为了应付现在这种意外中毒的危急情况。 “谁下的毒?是……什么毒?”她的脸微微泛红,毕竟被人偷偷毒倒以后还辨别不出那是什么毒药,实在是件给唐门丢面子的糗事。 祭司蓦的迈步向前,不理会倒地的三人,坚定地走向刚刚发出白光的望远镜。他的双腿一直在打颤,但仍旧一直向前,凑近镜头,全神贯注地观察。 “是……天神降临的……时刻了……吗?”夏洛蒂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祭司无暇回答,双手各抓住一个调焦转轮,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做着最后的微调。那种古怪的香气忽远忽近,忽浓忽淡,难以琢磨。以我的经验判断,令三个人软瘫在地的毒药里掺杂着尼泊尔出产的多种草药,只有强烈的麻醉作用,却不会致命。 “我什么都看不到。”祭司凝神观察了五分钟之久,终于放弃望远镜,万分沮丧地转过身,面对夏洛蒂和夏盖,“天空、云图、宇宙尘都在急速变化,但我看不到天神的影子,什么都没有。也许我们该重新计算天神降临的时间,然后对比血书上的遗言,看看‘黄金之海’会不会在这个一百年内重启?” 他长吸了一口气,向夏盖跨出一步,再吸一口气,又跨出一步。同样是中毒,他的内力深厚,自然能够支撑得长久一些。 夏盖和祭司闯入后,并没有随手关闭书房的门。一阵冷风吹过,一个戴着灰色墨镜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门口。她只停了几秒钟,迅速地看清了房间里的一切,马上大步走向望远镜。 “拦住……她……”夏洛蒂吃力地下了命令。 距离望远镜最近的是祭司,而他也相当明智地返身后退,准备格挡那位不速之客,但对方轻挥左手,一道玄妙的紫色光影倏的飞了起来,在祭司胸口一晃,砰的一声,祭司的身体倒飞八米,大力撞在墙上,然后脸朝下落地,嘴里狂喷出一大口鲜血。 没有人能阻止那女人接触望远镜,而且她也像祭司一样,俯身观察,通过望远镜凝望着广袤的太空。 “终于还是来了。”这句话她是用尼泊尔语自言自语的,我曾在喜马拉雅山区多次独力执行任务,对当地的少数民族语言稍有涉猎,能够听懂比较简单的短句。 “谁是——海盗王的后代?”她霍的转身,大声地用英语问,同时目光落在了夏洛蒂身上。 ------------ 5生物研究所里发生的激战 这女人的身材极为苗条,厉声发问时,声音高亢,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夏洛蒂正在努力地撑着地,想要快些站起来。 “是你吧?”女人双手一挥,两股劲风在书房里激荡着,硬生生地把夏洛蒂的下巴抬了起来。这种功夫,比起唐美用“控鹤功”取咖啡杯那一次又高明得多了。 “对。”夏洛蒂做了最大努力,但仍旧无法起身。 “把海盗王的血书给我,当年他到底拿到了什么?竟然一夜之间偃旗息鼓退出江湖,让后辈人毕生耻笑。现在,我不想细究那些陈年旧事的前因后果,你只把血书给我就好了,我会立刻消失,绝不会再骚扰大家。”这女人的话带着某种懒洋洋的魔力,使人身不由己就要按照她说的去做。 “不,那是我们家族的秘密,不可能告诉别人……”夏洛蒂的话没有说完,那女人慢挥右手,一阵汹涌的气流呼啸着冲向夏洛蒂,逼得她脸色通红,喘不过气来。 那女人走向书桌,单掌一推,红木书桌哗的一声后退两米,带倒了椅子,重重地敲在地板上。书桌下铺着一张米黄色的地毯,奇怪的是,它并没有随着沉重的书桌一起后退,而是平平整整地留在原地不动。 “这里有暗门,希望你没有布下太复杂的机关,免得先伤到我,再教你们吃大苦头。”女人一脚跺下去,那块地毯伪装成的隔板立刻应声而碎,露出下面一个两尺见方的暗格。她探手进去,稍一摸索,便找到了一只黑色的盒子,脸上露出一阵狂喜。 夏盖最先恢复了行动能力,刚刚要伸手取枪,那女人已然飞退着靠近,在他胸口、脖颈各拍一掌,封闭住了他的上半身十五大穴道。 那只盒子盖上刻着一只西班牙海盗最爱悬挂的白色骷髅幡,周边则是细致的波浪线,看上去非常陈旧。 啪的一声,女人双手一挤,木盒应声而碎,一块褐色的手帕落在她的手里。夏盖和夏洛蒂对望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但又无可奈何。这女人的武功太高,进退如同鬼魅般飘忽,就算四个人联手都无法招架。 女人展开手帕,扫了一眼,猛地仰天大笑:“好了,就是它,这一次总算找到事件的源头了!” 那种香气骤然间浓了十倍,唐美等四人无法抗拒,渐渐地闭上双眼,进入了昏睡状态。 呼的一声,那女人飘到了沙发前,近在咫尺地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无声地退后,消失在门口。 我慢慢坐起来,双手压住左右太阳穴,连续按了四五次,精神立刻清醒过来。夏洛蒂的催眠术虽然厉害,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教官传授给我的功夫却更玄妙,能够摆脱任何催眠术的控制。 望远镜成了方才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所以我一旦能够自由行动,先一步跃到望远镜前。镜头对准的是一颗悬挂在半空中的金色星球,它的四周飞舞着无数细微的金色碎片,如同一件镀金艺术品表皮剥落后的样子。所以,球体上表现出来的金色是毫无生机的,可以预料的是,那金色会慢慢褪尽,化为碎片消失在宇宙里。 除此之外,只能看到金球所在的背景,那是一片广袤的深灰色,仿佛看似宁静、实则凶险的大海,随时能够吞噬一切,不留痕迹。 我在望远镜前只耽搁了不到一分钟,便返身出门,沿着那种香气追踪而去。香气是女人布下的,所以她走到哪里,都会有香气跟随。出了书房,沿一条长廊走到尽头,墙上的阿拉伯风格圆窗大开着,那女人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外面传来大功率摩托车启动时的引擎轰鸣声,我从窗边探出头,那女人跨在一辆灰色川崎摩托车上,正穿过一条开满鲜花的方砖小径,奔向几百米外的别墅侧门。就在小径附近,十几名保镖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动不动。 我翻身跳出窗子,向右边奔过去,钻进一辆黑色轿车,急速发动,向那女人追去。 当我们一前一后汇入大街上的车流时,我才发觉自己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因为那女人给我的感觉非常奇特,仿佛极其熟悉亲近,又仿佛是最穷凶极恶的敌人,双方随时都能性命相搏。 摩托车驶去的方向竟然是希薇供职的生物研究所,这一点令我始料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拐入研究所后面的一条僻静小街,引擎轰鸣声随即停止。 我立刻停车,借着人行道上那些粗大木棉树的掩护靠近小街拐角,偷偷地追踪观察。摩托车停在研究所后面的一扇灰色小门前,那女人已经摘下眼镜,手里拎着一串稀里哗啦作响的钥匙,开门走进去,一副从从容容、熟门熟路的样子。 “她竟然是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我有些困惑,翻墙进入研究所,仍旧是循着那种香气直奔三楼,在一间标着“特种资料室”的办公室前停步。香气已经进入房间,走廊里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墙面上挂着的水晶报时钟显示今天是周末,所以研究所里才会如此清静,没有人干扰我的秘密追踪。 我无声地打开资料室隔壁的那扇门,悄悄闪身进去,耳朵贴在邻室的墙面上,仔细倾听着那女人的动静。 “哈哈哈哈,海盗王的下场竟然如此悲惨,不能乘大海怒涛、暴雨狂风化龙而去,反倒是变成了人不人、蛇不蛇的怪物,苍天啊苍天,你到底要如何折磨我们这一代人?”那女人正在狂笑,一边在房间里大步地踱来踱去,一边用尼泊尔语自言自语。 “所有人都落得同样下场,有家难回,闭目等死。只有我、只有我活了过来,这是命运的垂青吗?还是更深层次的折磨,让我永远记住那悲惨的一幕,在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时时记起来!”她突然发出痛苦至极的干呕声,隔壁房间里随即响起拳脚急促挥动时的呼啸风声。 “巫山盗墓王、南疆大炼蛊师、西班牙海盗王、希腊独臂鬼王、南非食人食虫师、日本千忍师……都变了,都变了,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普罗米修斯之火’就在这里,难道它真的能检验出谁是天下无敌的勇士吗?错错错,大错特错了,它根本就是祸乱世界的怪物……”那女人的话越来越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像是疯子的呓语,无法细察。 嘎吱一声,有人推动三楼入口处的地簧门,发出怪响,打破了研究所里的寂静。隔壁的女人正处于渐渐癫狂的时刻,肯定不会顾及到有人正在悄悄靠近。 我闪到门后,听见四个人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其中一个步履最重,大概是身上携带着某种重武器。 “嘘”,有人发出声音,脚步声随即沿不同路线散开,两个人越过资料室门口,潜伏在另一边,剩下的两个,无声地蹲在资料室门边。 既然对方的主要目标是那女人,我正好不必插手,只要安静地观察就好了。为了安全起见,我离开门后,躲到距离资料室最远的墙角。在我面前,靠墙排列着五只巨大的冷冻柜,盖子上贴满了各种颜色的英文标签。 “海盗王预想到了未来,像他那样聪明绝顶的大人物,最后也只能选择屈从。那么,岂非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作那种选择,甘心沦入黑暗的统治?不,那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那女人的声音逐渐高亢起来。 窗外是一颗巨大的金合欢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地伸展着枝丫,直伸到窗前来。如果我是伏击者,一定会分派更多人手,首先从窗外发难,与门口的四人形成三角进攻队列。联想到之前我和希薇也曾在研究所里遇袭,我忍不住暗自苦笑,21世纪的黑道势力越来越猖狂了,公然在国际化大都市里展开枪战,根本不把警察放在眼里。 我闭上眼睛,默默地在脑海里描绘出研究所的楼层结构图,不经意间发现,隔壁的资料室恰好在希薇办公室的顶上。 “开启‘黄金之海’,迎接黑暗之神的到来,骑乘狮子座巨像,与光明鏖战于万里沙海,呵呵,海盗王啊海盗王,你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人类的力量有多渺小。黑暗之神到来的日子,就是人类集体毁灭的时刻,并且下场要比单纯的死亡痛苦一万倍。其实,你不该把这封血书留给下一代的,那样只会加速毁灭,让咒语上描绘过的东西变成活生生的现实!” 咚的一声,那女人一拳击中了两个房间相邻的墙壁,震得房间正中的水晶吊灯一阵乱晃。 紧接着,我又听到“咚咚”声连续在近处响起来,仔细分辨,竟然是从身边的冷冻柜里发出来的,仿佛有个不甘被困的小动物正急于顶开盖子跳出来。冷冻柜的侧面挂着精确的数字式温度计,此刻显示柜内温度恒定地保持在零下四十五摄氏度。在那种温度下,只有少数强力耐寒细菌能够存活。 我的手摸索到柜盖上的暗锁,用口袋里的小刀轻轻拨了两下,暗锁就被打开了。 “谁?”那女人一声断喝,随即是轻型狙击步枪连续扣动扳机的闷响,隔壁的窗子玻璃连续落地,发出稀里哗啦的脆响。如我所料,枪声来自窗外,杀手果真利用了那棵大树进行攀爬和隐身。 假如人人都会选择大树做为伏击地点的话,其实这个位置已经失去了伏击所必须的隐蔽性,这也就是暗杀高手所谓的“负负得正”理论。从这一点上看,大树上的杀手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诱饵,并且采用的枪械也非常普通,拿来对付资料室里那位高手,简直是在以卵击石。 我的手抓住冷冻柜的盖子,却没有马上掀开,因为隔壁的战斗又一次出现了急转直下的转折。 金合欢树上的枪声骤然停了,我听见玻璃碎片破空飞出、划断十二根树枝然后插入杀手喉管里的声音。楼外的车声持续响着,但没有人注意到几十步之内的这场激战,毕竟那些匆匆忙忙驱车奔走的人只是些平平凡凡的生意人,只要不波及自身,他们是绝对不会过问江湖仇杀的。 “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伴随着一块碎片被第二次掰断的清脆响声,那女人再次用尼泊尔语低叹道。 资料室门外的人没有参与这一次进攻,而是冷静地继续潜伏,听任自己的同伴丧命。 冷冻柜里又响起“咚咚”声,那女人似乎意识到了这边的动静,走向门口。就在她拉开房门的瞬间,门外的四个人同时发难,咚的一声闷响传过来,接着有绳网张开然后再收紧的咻咻声。 这才是伏击者的真正目的,用绳网抛射器进攻,只待敌人疏忽大意时,一击得手。 “哈,成功了!”有人大叫,用的竟然是俄语。 “快,注射麻醉针,叫车子过来,准备撤退。喂,十号,你去隔壁看看,刚才是什么动静?”有个冷酷的声音在一直不停地下达命令。 那个步履沉重的人向这边跨了几步,已经上锁的门把手立刻咔嗒咔嗒地动起来。我及时地闪身于门后,那人单手发力,啪的一声,将把手扭断,重重地推门进来。我尽量蜷缩身子,只等对方出声喊叫时全力冲出去,在敌人开枪之前把他们全部打倒。 这人在门口停了几秒钟,迟迟没有跨步进来。 冷冻柜那边又“咚咚咚”地响起来,这人一下子发现了目标,大步走向墙边,把后背完全暴露给了我。这个人的体形相当庞大,具有标准的高加索地区民族特征,穿着一件撑得几乎要爆裂开来的西装,下摆飞扬之间,露出腰带上挂着的一只枪套,里面插着一柄加了显示器的速射手枪。 他的动作非常毛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掀开了那只冷冻柜的盖子,陡然向后仰身,像是在躲避什么的袭击。 “喂,发现了什么?”有人从门口向里探头询问。 “一个……大甲虫……”掀开冷冻柜的人只来得及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庞大的身躯蓦地向后一仰,轰然倒下,像是崩塌了一座大山似的,扑扇起一大片纷纷扬扬的灰尘。他的同伴吓了一跳,一边拔枪,一边嗖地跃进来。 “啊,这是什么?这是个什么东西?”第二个人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手枪指向大胖子的脸,牙齿咯咯地颤抖乱撞,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从门边探出半张脸,瞥见大胖子的面门上罩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约有成年人巴掌大小,恰好能覆盖住他那张胖脸。仔细一看,那东西竟然是一只指爪残缺不全的黑甲虫,仅存的四只脚爪牢牢地嵌在那人的颧骨上,爪尖死死地嵌进皮肉里。 大胖子的右手艰难地向腰间摸索着,很可能是想掏枪射击,但一股汹涌的黑气短短几秒钟内就从他的脸上迅速弥散开来,一直蔓延到他取枪的右手手背。 “救救我!”他哑着嗓子号叫着,但那甲虫头顶的半根尖刺倏地一挺,直插入他眉心里去。 这只甲虫的身体是不完整的,包括背上的硬壳也有多处破损,看上去像是一个制作拙劣的道具,但却行动迅速,具有强大的攻击力,瞬间便杀死了大胖子。 外面的两个人察觉到情况有变,马上联袂冲进来,两柄手枪对准了那只甲虫。 “这甲虫哪里来的?”发号施令的人是个穿着黑西装的高个子,他的自控能力最强,立刻发现那只敞着盖子的冷冻柜,并且大步冲过去,招呼另外两人,“快,把他抬过来丢到里面去!这研究所有些邪门,咱们赶快撤退。” 无疑,他处理问题的手法非常聪明,而巨大的冷冻柜也足以装下那大胖子,只要把甲虫重新关进去,就什么麻烦都不存在了。 其他两人各拖着大胖子的一条腿,迅速到了冷冻柜旁边,三个人合力抬起尸体,丢进柜里,然后重新合上盖子。为了保险起见,高个子又抱起侧面的一块大理石板,压在冷冻柜上。 “现在没问题了!”他笑着拍了拍手,骤然拔枪,向我藏身的门板连开三枪。 加了显示器的手枪射击声显得异常沉闷,但杀伤力却一点不减,在门板上形成了头、胸、腹“三点一线”的标准弹痕,枪法非常高明。不过,我早料到了他的动作,在枪响之前便侧身翻滚出去,双脚在墙面上一点,翻身扑向门外。 “杀了他!”高个子冷静地下了命令,仿佛再多突变对于他来说都是波澜不惊的小事,永远不会令他丧失镇定。 我在走廊里急速旋身,躲进了相邻的资料室。那女人被一张白色的尼龙绳网捆住,紧紧地蜷缩成一团,无法挣脱,老老实实地伏在两张对接的白色写字台旁边。 后面的追兵来得甚急,我刚刚到了写字台边,那两个人已然出现在门口。他们被大胖子的死扰乱了心神,反应也变得迟钝了许多,只顾追赶,竟然忘记了在奔跑中随时开枪射击。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无须瞄准,只要连续开枪,总会有子弹误打误撞射中目标的。 我的双掌在写字台上一按,身体腾空,同时抓住了桌上笔筒里的十几支铅笔,发力掷向门口。削尖的铅笔被灌注以内力之后,不亚于十几支微型标枪,那两人来不及收脚,脸上各中了几支,挣扎着倒下。 “喂,阁下是谁?何苦杀出来跟我们做对?”高个子没有贸然闯入,同伴的死及时为他提了醒,但我知道他的射击水准非常高,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应对准备,悄悄藏身于一台电脑机箱的后面。 “你误会了,我只是偶尔路过,不会侵害任何人的利益。”我坦言相告。 跟踪这女人的目的是因为她似乎知道很多关于海盗王的神秘往事,我希望由此揭开夏洛蒂的秘密,并且拿回那张所谓的“海盗王血书”。既然夏洛蒂将血书视为至宝,我代她抢回去,一定能换取她的信任。 “哈哈……”高个子笑起来,不知不觉又露出了带有俄罗斯味道的英语,“那样就好,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跟‘阴间’作对是很麻烦的事。小朋友,你可以离去了,我保证不会向你开枪。只要出了研究所的门,我们就是不曾谋面的陌生人,谁都不会追究今天发生的事,好不好?” 又一次无意中与“阴间”的人展开对峙,是我始料未及的。看起来,这个组织的人马已经遍布开罗,而且时时蠢蠢欲动,并没有把警方和各种黑道势力放在眼里。 “只有傻瓜才会相信他的话呢!”我苦笑着低语,悄悄地把写字台另一边的裁纸折刀拿了起来,无声地卸下刀片,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在教官教授的特殊训练科目上,曾经有专门的“办公室文员杀人武器”这样一课,可以将任何办公用品当做杀人武器来用,而其中威力最大的就是这种折刀的刀片。 “小兄弟,你还在吗?”高个子的语气变得越发柔和。 “在。”我回应了一声,换来的却是他就地翻滚后射出的三颗子弹,准确地射中了挡在我前面的机箱。机箱上那种加厚型的双层两毫米钢板恰好能够挡住手枪子弹,而这个四人战斗小组最具威力的是绳网抛射器,并且是专门用来对付那女人的,并没有把我这个不速之客考虑在内。 “你走吧,我保证不会再开枪,不信你看!”他现在处于门口的另一边,哗啦一声,被卸成八个部分的手枪零件都被丢在门口,“喂,看清了吗?枪在这里,你出门向左走,一路下楼,没人会碰你。” 我向那女人看了一眼,她也在冷冷地看着我,双臂紧贴在胸前,没有丝毫活动的余地,而从夏洛蒂那里抢来的手帕此刻并不在她手上。 “你在等什么?”高个子又一次催促。 我向桌子上扫了一眼,仍旧不见手帕的影子,马上明白,血书已经落在“阴间”人马的手里了。 “给我那张手帕,我马上就走。”我变换了藏身的位置,以防对方再次出手。 高个子毫不犹豫地答应:“好。”那块手帕立刻飘落在门口,覆盖在那只黑色的弹夹上。 那女人嘴角忽然掠过一丝残忍的微笑,仿佛看到一只小动物即将跌入诡异的陷阱一般,但只是一瞬间的事,等我认真揣摩她的意思时,对方已经傲然闭上眼睛,不屑于跟我对视。我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地面,终于发现现场少了一件最重要的武器,即是那支绳网抛射器。 在隔壁房间的激战中,抛射器不在任何人身上背负着,所以可以判断伏击者一招得手后,随手将抛射器丢在地上,全力对付那女人。可想而知,当高个子故作诚恳地放弃手枪时,身边一定保留着威力最大的武器。 指缝里的刀片反射出寒森森的光,这种以薄、脆、利为主要特点的小刀,凌空飞旋时杀伤力比得上工业切割机的轮盘,可以毫不费力地割断任何人的咽喉。很多时候,越不想过多杀人,便越有该死的人凑上来找死,这高个子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 6拥有普罗米修斯之火的神秘女人 “这样总可以了吧?”高个子又一次出声催促。 我从图书架的内侧转出来,缓步走向门口,刀片隐藏在腿边,全神贯注地注意着高个子所在的门边。大约离门口十步远时,我故意低咳了一声,以表明自己的位置。对方果然上当,急促地闪身出来,平端着两尺长、直径三寸的抛射器,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一瞬间,刀片从我指缝里飞了出去,与刚刚张开的绳网在半空中相遇,立刻将白色尼龙绳割断了七八根,去势不减,掠过高个子的脖颈,然后嘟的一声嵌入对面的白墙上。 我被绳网劈头盖脸地缠住,不过刀片割裂的那个洞口帮了我,三下五除二便挣脱了束缚,把那张柔软的网丢到房间的角落里。战斗开始之前,就要预先算定对方可能采取的手段,从而做到“制敌于机先”,这亦是教官反复向我强调过的。 “如果你手上也有这样一柄飞刀的话,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做人家的阶下囚了,是不是?”我笑着看那女人,对方皱了皱眉,不答理我,但表情已经缓和了很多。 刀片落点附近的白墙上绽开了一朵淋漓的血花,高个子倚着门口站立,咽喉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立即失去了战斗力,抛射器也当啷一声落地。 “跟……我们作对,你会死得很……难看……”他举起右手,吃力地捂住脖子上的血泉,但那根本无法奏效。他没给我留活路,我也只能快速解决战斗,最大限度地保护自身,以免无端丧命于这些无名的江湖走卒手里。 看着他缓慢地委顿倒地,我没有丝毫胜利后的快感,心中只有微微的倦意。 我拾起那块泛黄的手帕,上面竟然用纯正的金丝绣着一条在云头之间张牙舞爪的巨龙,龙身占据了手帕的三分之二还要多,所以逼得以血留书的人将文字缩小,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仔细看去,那是一种非常潦草的象形文字,根本无法解读。 现场死了五个人,接下来需要报警处理,不过在打电话之前,我还得先解开这被缚的女人再说。 “你不需要向我施惠,如果不是为了看看这群人的真实身份,我才不会在绳网里待上这么久。”她的身子陡然伸得笔直,把绳网撑开到极限,然后伸出右手小指,在尼龙绳上轻轻一划,那种柔韧性极佳的绳索应声而断。 我无言地向她举起了抛射器,以她现在的处境,十步之内无法躲开第二次被缚。 “给我**香的解药,再告诉我这血书的事,否则,警察一到,你会遭遇什么,自己应该清楚。”米兹之辈此刻早就焦头烂额,一旦知道面前这女人属于麻烦制造者中的一员,各种酷刑定会不由分说地招呼上来,就算是无辜良民也得先脱一层皮再说。 “你真想知道?”她停止动作,冷笑着眯起双眼,秀气的眉如同两柄纤细的软剑。 我点点头,后退一步,在一张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准备洗耳恭听。 “真相会害死人的——不过,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你一个。有胆量的话,请向左侧书架的右上角看,打开那个隐藏的暗格,相信你会看到很有趣的东西。”她向那边抬了抬下巴。 那排松木打造成的书架非常牢固,她说的位置贴着一张一尺见方的不锈钢铭牌,上面刻着三行阿拉伯数字编码。 我沉吟了一下,突然问了一句:“隔壁那只甲虫是哪里来的?什么品种?” 能够一个照面杀死彪形大汉的甲虫非常少见,最奇怪的是,它自身是残缺不全的,与正常生物完全不同。 “什么?”女人一怔,但随即用冷笑掩饰,“你忘了,这里是生物研究所,当然少不了各种奇特的小东西,否则拿什么做研究?” 这种解释非常牵强,如果资料室是这女人栖身的巢穴,她一定会清楚地知道自己身边有什么,是否有暗藏的危机存在。这女人身上有太多秘密,我必须反复确定她说的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我注视了她几秒钟,不急于去揭开那铭牌,而是缓缓地摸出电话,打给希薇。要了解研究所内部的事,向希薇打探才是最省时省事的。 “她会告诉我什么呢?”等待希薇接电话的时候,我的目光不自禁地再次从那女人身上掠过,猜测着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陈鹰?”希薇很快便接了电话。 我报告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她立刻低声惊叫道:“那是柯芝小姐的办公室兼寝室,就在我的楼上。她是个执意终身不嫁的老处女,脾气古怪至极,千万不要惹怒她。还有,她的资料室里有很多典籍都是当世仅存孤本的无价之宝,请务必小心爱护才是。” 提及“柯芝”的名字,我忽然记起曾经在冷汉南的影集里看到过她的照片,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又老又丑,并且有很明显的驼背,而她的本人出现在我面前时,却精力充沛得多,兼之浑身充满杀气。 “这边发生的事有些古怪,资料室隔壁的冷冻柜里出现了一些怪东西,你能不能过来一趟,请柯芝小姐解释清楚一切?”我与这女人无话可说,但希薇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她出马,情况想必就会大有改观了。 希薇马上答应:“好,我尽快过去,你不要动任何莫名其妙的东西,保重。” 她依旧关心我,从小心叮嘱的语气上就听得出来,这让我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感动。 放下电话,我轻舒了口气,走近书架,举手敲了敲那块铭牌。牌子发出“当当”的空响声,可见后面存在一个小小的暗格。 “里面是什么?杀人毒虫,还是凶险机关?”我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但还是冷静地面对那女人,脸上堆着浅浅的笑意。 “打开那铭牌,我要你看的东西就在里面。不过,既不是毒物也不是机关,而是很多江湖人物梦寐以求的东西。”女人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着开口。 我用指甲抠了抠牌子的左下角,将角上的那枚细小钉子拔出来,轻轻一掀,其余三枚钉子随之脱落,铭牌落在我手里。书架上出现了一个七寸见方的暗洞,里面隐隐约约地露出一个圆柱体的轮廓。 “它就在那里,取出来,你就能感受到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概。”那女人呵呵地冷笑起来。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右手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抓住那圆柱体,稍稍发力,把它抽了出来。阳光从已经毫无遮挡的窗框里照射进来,把我和圆柱体一起笼罩住。 那是一块一尺高、半尺直径的黄金圆柱体,柱体的腰部位置均匀地镶嵌着八颗直径超过一厘米的彩色宝石。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双手托住它,迅速放在桌子上,随即后退两步。圆柱体吸收了太阳光线之后,腰部的八颗宝石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奇幻光芒。稍停了一会儿,黄金也开始发光,由黄光转为金光,由金光转为红光,到了最后,整个圆柱体都仿佛笼罩在腾腾烈焰之内。 “是‘天神之玺’?是‘普罗米修斯之火’?”我忍不住再退一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十指和掌心也受到了红光的渲染,变成一片诡异的火红色。 火光继续蔓延,资料室的四壁、屋顶和地面乃至所有家具,都被染成红色,无一幸免。 “不错,就是它,一件令黑白两道的千万人时而恐慌、时而狂喜的宝贝。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但却忍不住出手争夺,并且不惜为之献出生命。现在,你已经看到它了,心里有没有据为己有的强烈渴望?”女人的话显得非常遥远,我必须竖起耳朵专注倾听,才能明白她的意思。 红光令我无比激动,胸膛里似乎揣着一壶沸腾的滚水,浑身都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温暖,那种无法释放的热量在脉络里飞速流走着,使我恨不能振臂飞上九天,让全部身心都沉浸在大自然的凉风里。退隐江湖的倦怠和疲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兼济天下的雄心壮志,我意识到了自己退出组织是一个多么不负责任的决定,教官给予我那么多知识,接下来应该发挥自身长处回馈社会,而不是偏居一隅,在平凡寂寞中任时光流逝。那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教官的苦心孤诣不负责任。 “我要重回组织去。”我自言自语着,伸手摸索电话,只想马上就联系到教官,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迹。 突然,红光暴涨十倍,化为一团铺天盖地的烈火,一下子把我包容进去。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正在将土地分成两半,无数高楼大厦倾斜倒塌,像一堆堆玩具积木般落进裂缝里,然后从视野中渐渐消失。当裂缝无限加宽、加长时,远处的连绵群山也被毫不费力地分开,倾斜着滑进裂缝。 “它会吞噬一切,然后将那星球分为左右两块。”我惊骇地木然凝立,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巨大灾难一步步发生。假如灾难是发生在地球上的,被一剖为二的球体无法产生地心引力,所有人类和地表建筑将不复存在,然后半球体会重复分裂,变为无法依存的太空垃圾,漂浮在宇宙中。 “你看到了什么?”那女人已经从绳网中脱困,站在写字台的另一面。 “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巨大灾难——不过,我不相信它会发生在地球上。”我闭上双眼,努力清除脑子里留下的灾难阴影。 根据现代科学家对地球的研究表明,能造成这种伤害的分裂力量是不可能产生的。地球上即使频繁发生相同走向的超级地震,其地震波的竖向贯穿作用也仅仅是在地表产生,不会危及地核,让地球失去凝聚力。 “假如你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活生生地出现在灾难里,然后再一个一个葬身于无底深渊,你还会认为灾难并非发生在地球上吗?”她的声音再次传进我的耳朵,但随即被千万声无助的哀号所掩盖。 我睁开眼睛,红光中出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广场,无数慌乱奔逃的人黑压压地挤成一片,如同热锅中的蚂蚁。 “你的亲人就在其中,像其他人一样,他们将被粉碎地球的那股无形力量抛入深渊。当然,也许在坠入深渊之前,他们已经遭遇了比死亡更为不幸的命运,那就是化为无法形容的怪物,变成让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异类。我敢保证,当他们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一定会忍不住恶心呕吐,直到精神失去控制,动手杀死自己为止。看,这就是地球人的命运,无法避免地沦入黑暗深渊……” 她苦涩地冷笑着,双手伸向红光里的圆柱体,缓缓地掩盖住了那八颗宝石。火光和幻象都随之消失了,但在消失之前,我还是瞬间辨清了广场上正对着我跑过来的五个人,分别是冷馨、希薇、司空摘星、蔡小佛和教官。 “等等——”我想举手阻止她的动作,但红光已然消失,黄金圆柱体落在她的怀抱里。 “你已经看清了,难道还想见识一下比那种情景更为奇诡一万倍的东西吗?那种东西,会让你疯掉的,年轻人。”她裹住圆柱体,伸手拿起桌子一角的灰色眼镜,沉思着戴好,径直走向门口。 “你去哪里?”我急促地滑步,横在她面前,“希薇到达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 既然她是研究所里的人,就有义务把事实说清楚,而不是故弄玄虚地编一些诡异桥段来蛊惑人心。我发誓自己已经被那些幻象震慑住了,特别是五个向我奔来的人脸上呈现出的那种惶恐,如此真实,让我情不自禁地在心底里泛起一阵冷彻骨髓的寒意。 “地球即将在21世纪的某一年毁灭”这种言论早就流传已久,各种“世纪大预言”也纷纷成为各国异术界潜心研究的课题。所以,只要是具有忧患意识的人,都不会在这种隐忧里高枕大睡。在幻象中看到的大毁灭是地球的最后末日,当这个地球人赖以生存的球体彻底**时,没有任何生命能幸免于劫难。 “你要拦住我?生命可贵,为什么不抓紧有限的时间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呢?我看得出,你每次出手时,身体的左半部分都会露出相当大的破绽,无论怎样弥补,都无济于事。可想而知,你在年幼时便受过某种淬毒刀具的伤害,毒素渗入血液和淋巴系统,毕生无法根除。跟我动手,你死定了。”她逼视着我,一手抱住“普罗米修斯之火”,一手推向我的胸膛。 她说得没错,我的确中过来自大陆五毒教的“修罗血刀”,直到现在,毒素依旧停留于左肋下的一个人造血瘤中。教官之所以如此严格地训练我,就是想要我凭着数倍于别人的努力,掩盖自身的体质缺陷。 “你不能走。”我单臂格挡,当对方的手臂如灵蛇般绕过我的小臂,拍中我的前胸时,我的半边胸膛忽地凹陷下去,用太极派的“吸”字诀黏住她的右掌。 我有些后悔没能及时报警,否则警车一到,至少会对她起到威慑作用。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当头扑来,她大踏步向前,身体周围盘旋着强大的无形罡气,吹到我的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别逼我动手,其实你我之间不必有暴力冲突的,请……”罡气突然增强,倒灌进我喉咙里,逼得我无法出声,只能气沉丹田,牢牢地控制住她的那只手掌。 “滚到一边去!”她冷笑着,贴在我胸膛上的手掌一个急旋,掌心吐出一股螺旋力量,逼得我大步后退。 我近在咫尺地盯着她,灰色的镜片覆盖了她的半张脸,鼻梁和嘴唇部分一片惨白,毫无生气,不像是真人皮肤。 “你何苦装扮成柯芝小姐?她那么老那么丑,而你却还年轻。不看别处,但看琵琶骨上方这一圈肌肤,老嫩不一,就能发现你在易容术上的破绽。研究所的希薇小姐马上就到,也许你能想出更好的理由向她解释。” 这女人的易容术很高明,我们相对而立了这么久,才偶然发现了她的破绽。 她不由自主地转身,目光投向左侧墙上的一面整容镜,可见我的话已经直击她的要害。 “你很多事,知不知道?”她的掌心力量骤然增加十倍,把我凌空举了起来。 我的双手以“缠”字诀绕住她的右臂,教官反复强调过,一旦发现了对方的致命弱点就要追查到底,直到将对方击溃为止。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相貌至为关注,无论是十六岁还是六十岁,莫不如此,她也毫不例外。 “多事的人,总是死得很快,很早!”她摇动手臂,我只是牢牢地锁住她的胳膊,任由她上下左右挥舞,都不会掉下来。 其实,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避而不谈这样一个问题:“看到‘普罗米修斯之火’的人就会发生异变,不一定会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希望那种悲惨的命运无端降临,但世事难料,除了竭尽全力对抗噩运之外,没有第二种选择。 “嘿,去死吧!”她大叫着,旋身飞踢,一脚扫在我的肋骨上。 一股钻心剧痛传来,我的左肋咔嚓咔嚓两声响,至少有两根立刻折断,丹田无法发力,也就被迫放弃了那只手掌。身子后仰翻滚,一直跌到走廊的尽头。 “没有人能阻挡我的去路,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不会有,因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一字一顿地傲然警告我,神情无比萧瑟。我不明白这句话的含意,但却对双方的实力对比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她说得没错,不管是“阴间”来的杀手小组还是我,都不足以拦下她。她的武功和应变能力,竟然不在教官之下,已经当之无愧地进入全球第一流高手的行列。 “陈先生,你还好吗?”我来不及起身,便听到希薇关切的声音。只是此刻无暇招呼她,我的喉咙连哽了三次,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肋骨断裂处痛得厉害,每次呼吸都会牵动伤口。 “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叫救护车?”希薇来了以后见到我,取出手帕,替我抹拭着嘴角的血迹。 “不要报警,不要叫……救护车……她怀里藏着……藏着‘天神之玺’,也就是、就是‘普罗米修斯之火’……”每说一个字,伤口的刺痛就加重几分,我感觉到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正汇集成一道咸涩的小溪,沿着脖梗涔涔而下。对方那一脚挟带着多重力量,踢断肋骨的同时,又用浑厚的内力震伤了我的内脏,所以鲜血一直不停地涌出来,无法遏止。 希薇果然聪明,没有冒冒失失地报警,将米兹等人引过来。 “他不会死,但会陷入比死更糟糕的境界,因为他亲眼看到了‘普罗米修斯之火’。现在,你最好祈祷他跟我有同样的幸运,能够努力摆脱异变之后的古怪形态,重新回到地球人的行列中来,好吧,我们该说再见了。” 柯芝摇摇晃晃地走向长廊的另一端,那边的窗户下面悬挂着防火梯,可以直达研究所背后的小巷。 “柯芝小姐,你房间里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打扫?”希薇好脾气地向着柯芝的背影鞠躬行礼。 柯芝举起右手摆了一下,渐渐加快了脚步。 “她不是柯芝,而是一个伪装成那老小姐模样的怪人。跟我一样,她又一次被‘普罗米修斯之火’发出的光焰照射过,但我相信,她已经有了克服那种异变的方法,所以……我必须得追踪她,直到弄清……真相……”我勉强起身,振作精神,追向长廊尽头。 希薇跟在我身后,明知道无法成为我的帮手,仍然鼓起勇气跟过来。 那女人上了窗台,抓住防火梯的扶手,又不屑地望了我一眼,然后一跃而下。我追到窗前,看见她跨出小巷,奔向停在院外的摩托车。 我取出电话,翻动号码存储区,找到了米兹的号码,却犹豫了几秒钟,最终没能拨打出去。一旦警方介入,事情就会变得异常复杂,而且程序烦琐,任何事都要讲证据,**律,循序渐进,有始有终。况且,警方人马不会是那女人的对手,出动越快,死伤越重。 “她到底是谁?伪装成柯芝小姐干什么?”希薇眺望着那女人远去的背影,满脸都是困惑。 我想起资料室隔壁的那排巨大冷冻柜,心里忽然一动,希薇的研究课题会不会跟远古生物有关?那只甲虫的状态与之前冷汉南留下的古生物化石近似,难道本研究所的科技水平已经到了能令古代生物复活的境界? “你在看什么?”希薇笑起来,伸手搀住我的胳膊,准备往回走。 号码簿翻到最后,我果断地拨出了一个名为“玫瑰”的号码,等对方接起电话,我先自报家门:“我是陈鹰,宋齐梁陈之‘陈’,千岸铁鹰之‘鹰’,请玫瑰小姐接电话。” 一个女孩子沉静温柔的声音响起来:“我就是玫瑰,鹰,有什么吩咐?” 我用最简洁的话说明了当前的情况,请求对方跟踪那女人,把她所有的落脚点都找出来,绘成路线图给我。 玫瑰只简简单单地回应了一声:“好。” 迫不得已之下启用这层关系实在非我所愿,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玫瑰领导着一个遍布非洲各国的高级**网,能够非常方便地将触角伸入到各个不同行业,让被追查者无处藏身。 “那么,等你消息。”我苦笑着挂断电话,坦然迎接着希薇探询的目光,“没办法,如果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的某些恐怖传言属实,我大概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浪费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请关注新书《伏藏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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