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身死道生 这里是热闹繁华的大梁都城。 街头百姓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端的生机勃勃。 在生机勃勃的人群尽头,是他们雄浑巍峨的皇城——太极宫。 在雄浑巍峨的太极宫深处,是一所孤寂冷僻的院落。 这里又阴又冷,就连最疲倦的鸟儿都不愿意栖落。 破旧的窗栏透进些许微光,朦胧的照耀在一个人的脸上。 这是一张绝美的脸,美到就算是最严酷的寒风,遇到她也会带上三分暖容。 但这又是一张枯败的脸,枯败到已经失去作为人类的所有朝气。 椽子上的露水滴滴答答落下,温静华在等待她的死期。 在她背后,一名身着锦绣宫装的艳丽妇人在宫人的簇拥下施施然踏进来,眉眼之间,尽是被精心呵护的柔媚娇俏。 “温静华,你已一败涂地,为何不肯就死?” 温静华循声抬起头,待看清楚来人的衣着之后,她的瞳孔剧烈颤抖,心脏像是被猛地揪住。 因为那是她的九凤朝服。 她凄惨的笑起来:“没想到,温静娴,居然是你···” 温静娴与她长得那样相似,现在的温静娴,俨然就是另一个她。 温静娴抚摸上自己的脸,“我真是厌恶极了这张脸,就因为与你有七八分相似,从小所有人都把我当做你的影子!可我现在反倒要感谢这张脸,因为若不是这张脸,我今日还不能取代你坐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呢···” 温静华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尽数褪去,风中落叶一般颤抖起来。 刹那之间,她想明白了许多事。 “原来如此···,枉我自欺欺人,还以为他是真的在意我···,我为他披肝沥胆征战一生!如今竟要落得如此下场!呕——!”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温静华这幅破败的身子,如今一点刺激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要他亲自来见我!齐元慎不来,你休想要我服毒自尽!” 一旁孔武有力的宫人见状立即按住她的手脚,迫使她匍匐在温静娴脚下。 内侍用力扯起她的头发,要她仰头面对如今的皇后殿下。 温静娴打量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看着我的脸在你面容上如此狼狈,还真是教妹妹于心不忍呢,”她娇俏的眨眨眼睛,“来人,给我把她的脸划烂,务必不能瞧出来我的样子。” “温静娴你敢!” 她剧烈挣扎着扑向温静娴,还没碰到温静娴的裙角便被内侍踹翻在地。 锐利的尖刀闪着寒芒,毫不犹豫的一刀扎下。 “啊——!” 温静华的眼里一片血红。 不知挨过了多少刀,血肉模糊的温静华倒在泥泞里。 “···一开始,慎哥哥就是想要利用你为我做嫁衣,···去北氏做了三年质子的人是你,但是大梁百姓感恩戴德的一代贤后却是我,为慎哥哥在前方战场浴血杀敌的人是你,但史书上记载的巾帼英雄还是我。···前朝、后宫,史书上不会有你半分工笔,···温静华,你真是蠢啊!” 是啊,她好蠢。 温静华,你真的好蠢啊! 齐元慎,你瞒得我好苦啊! 她的双目之有血泪泣出,直教人不忍直视。 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模糊了她的声音,可温静华还是断断续续的说:“···温静娴···,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我,···你我都知道的···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我···” 温静娴被说中痛脚,气的咬牙切齿,她一脚踢在温静华的头上,“我不能成为你又怎样!反正在意你的人全都死绝了!” 温静华被踢的瑟缩起来, 她的胸中之中像是有十万战鼓在锤,几乎要震碎她的心肺。 温静娴慢慢蹲下来,用力扯起她的头发,在她耳边狡诈而又阴毒的一字一句道:“萧红英和楚凌恒,都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温静华艰难的质问,呼吸都提上不来了。 “你胡说!楚凌恒是大梁战神,萧红英是天下第一女捕头,不可能有人能要了他们的命!你一定是在骗我!” 温静华狼狈的捂住耳朵,“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可她越是否认,内心就越是惶恐。 温静娴将她的脸重重按在地上,“楚凌恒三番两次维护于你,丝毫没有作为臣子的本分,姐姐你是知道的,别人分不清,但是他却能分清你我。于是慎哥哥放出了你被敌军所掳的假消息,楚凌恒那样精通兵法的人,竟信以为真,在战场上尸骨无存。哦,还有萧红英,她总是事事为你出头,这次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居然只身闯入敌营,被乱箭穿心而死···” 温静华清晰的听到自己体内肝肠崩断的声音。 齐元慎利用她、哄骗她、践踏她,那都是她蠢,是她爱上了不爱自己的人,是她自甘下贱,是她活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连累楚凌恒与萧红英? 坚硬的地砖将指甲生生折断,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就像是陷进寒冰。 温静华痛苦的蜷缩成一团“齐元慎!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想要我的命尽可以拿去,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啊!” 终于欣赏到她凄惨到泥泞里的样子,温静娴乐的咯咯直笑。 突然,温静华从地上骤然暴起。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她掀翻温静娴,挣脱开一众宫人,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齐元慎!我要见齐元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齐元慎,你害得我好苦啊!” 血肉模糊的弃后游走于废殿之中,凄厉的哀嚎响彻太极宫。 背后,温静娴慌忙大喊:“放箭!赶快放箭!这贱人胆敢袭击本宫,你们不杀了她,难道要等陛下来杀了你们吗!” 嗖——,嗖——,嗖—— 箭簇离弦。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温静华站立在冰冷的青石场中央,万箭穿心而亡。 原来万箭穿心是这样的疼,原来凌恒跟红英死前···是这样的疼··· 尸骨无存、万箭穿心。 齐元慎,你好狠! 她好恨啊! 她这一辈好蠢! 齐元慎虐待她、利用她,可她竟还中邪似的爱上了他! 死到临头,居然还连累了楚凌恒与萧红英。 滔天的怨恨几乎炸裂她的灵魂。 突然,虚空之中响起一声轻叹:“苦了你了,你···真的想要重来一次吗?” 温静华呆呆的,“真的···还可以重来吗?” 那声音却不再回答。 温静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须臾便彻底归于黑暗··· ------------ 第二章 谋杀亲夫 “呼——!” 温静华陡然从梦中惊醒,胸口的压抑几乎让她上不来气。 临死时万箭穿心的感觉太过真实,温静华此时仿佛还能感受到心间传来的阵阵抽痛。 温静华有些茫然。 她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现在似乎是在马车里,丫鬟书卉与诗语正陪着她。 温静华静静的打量着她们,眼眶有些湿。 这两个丫头自小伴随自己长大,后来一个死在齐元慎手上,一个死在北氏人手里。 而现在,她们还活的好好的。 这里···应该是一切的开始,她为亡夫亡母上香回来的路上。 接下来,她就应该遇到“身受重伤”的齐元慎了。 在这里,她好心救治齐元慎,却反倒被他掳回山寨**。后来她逃了出来,齐元慎也机缘巧合成为当今二皇子。 自此,她的一生都没能逃出他的玩弄。 现在一切尚未开始,温静华的心中又恨又怕。 只是她却理解不了了,自己上辈子是为什么爱惨了齐元慎。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诗语见状柔声问她:“姑娘,可是有些头痛了?”上香的时候姑娘哭的那样伤心,现在头痛也是正常。 温静华眉头紧锁,微微颔首。 诗语见状上前来给她轻轻揉按额头。 温柔而有力的指腹揉按在太阳穴上,温静华却一个激灵。 因为,马车已经缓缓停住。 书卉打开了帘子去看,惊呼道:“姑娘,前方路上躺着一个人!” 温静华的身子颤了颤。 诗语见状问道:“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温静华狠狠的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剧痛让她瞬间清醒。 滔天的恨意陡然从心底惊起,温静华“刷”的一下掀开帘子,发现齐元慎果然躺在地上,一副重伤不治的模样。 温静华恨的全身颤抖,她咬紧牙关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嘶吼出声。 此刻她终于确信,自己这是——重生了! 齐元慎,你好得很呢! 突然间,温静华诡异的勾起唇角。 她轻轻的、一字一句的说道:“碾死他,轧过去!” 她要齐元慎现在就死! “小姐你在说什么?”书卉难以置信。 她与诗语两个人都被温静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给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车夫也是摸不着头脑,他勒住马缰,并不打算听温静华的话,真的碾死前面那个人。 温静华心里又恨又怒,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们这边的动静并不算小,躺在地上装死的齐元慎已经察觉温静华似乎并没有上当。 只见齐元慎装作羸弱不堪的支撑着身子,对温静华哀求道:“这位姑娘行行好,救我一救。” 他明明是那样虚弱的模样,却把温静华给吓的神魂皆丧。 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清晰的听到周围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些隐匿在道路两边的强盗,马上就要挥刀冲出来。 然后他们就会砍翻诗语书卉,还有慌不择路逃命的马夫。 温静华已经这样经历过一遍,一切经历都让她不寒而栗。 现在齐元慎表现的伤势很重,甚至还凄惨的咳嗽几下。 书卉面露不忍之色,刚要再劝温静华,却发现温静华看向地上那可怜人的眼神当中饱含怨毒。 温静华咬着牙发笑,“给我滚开!” 她一脚将马夫踹下车去,夺过马缰便崔车狂奔。 “驾!驾!” 突如其来的加速让诗语书卉站立不稳,后仰着滚进马车里,两人被吓得六神无主,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好好的温静华,这会儿怎么就非要碾死一个素昧平生的可怜人,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 温静华就是疯了,她已经被曾经的凄惨人生给折磨疯了! 造成她一生悲惨的这人如今就躺在她的车前,欺骗她搭救。 心头的怨毒几乎把温静华整个人烧成灰烬。 她一定要抓住机会,碾死眼前这个人! 马车呼啸着冲过来,齐元慎脑中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曾这样欺骗过许多过路的良家女,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是善心大发下来查看他的情况,接下来隐藏在暗处的兄弟们就会一拥而上,杀人劫财。 这个方法从未失手,怎么现在这人不但没有上当,反而像是前世的仇敌一般,疯狂的想要把自己给碾死? 就在齐元慎失神的空档,温静华已经驾车冲到他面前,催马就向他身上踏去。 齐元慎迅速回过神来,翻身就往旁边闪。 但是他闪躲的还是有些迟。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将树林中的栖鸟成群惊飞,齐元慎的右腿在温静华的车轮下变的血肉模糊。 齐元慎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马车上的那个人。 温静华一脸爽快的垂眸看他,心中的愤恨被泄了大半。 爽快,真是太爽快了! 可是她犹嫌不足,竟一跃跳到马背上,控马向齐元慎的身上踩去。 齐元慎见状当即顾不得右腿的疼痛,慌忙翻滚着躲避温静华的马蹄。 他一辈子都不曾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齐元慎一面狼狈的躲闪,一面大声喊道:“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树丛中隐藏的强盗们原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齐元慎一喊,众人都回过神,挥刀便向马车这边冲过来。 眼瞧着强盗们逼近,再不跑就要来不及,温静华却还没有将齐元慎给踩死。 诗语书卉已经被吓得动都不能动,口中直喊:“救命!救命!” 强盗们已经赶过来将车夫砍翻,温静华不甘的盯着脚下的齐元慎,只能停下马蹄。 “驾!” 终于,温静华在强盗们包围上来之前险险离去。 “给我追!” 背后传来齐元慎恨意滔天的嘶吼,温静华却乐的脸上笑开了花。 她很痛快。 齐元慎越是悲惨,她就越是痛快! 齐元慎,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但是她没能痛快多久,更大的危险便如影随形。 主仆三人乘坐马车逃出去不多远,温静华就听见背后响起逐渐逼近的马蹄声。 她赶紧回过头去,却发现是那伙强盗正骑着马追来。 这伙人居然还有马! 温静华慌了神。 是了,原本这个山寨简直就像是正规的官兵,不仅有马,还有各种精良的武器。 现在她们主仆三人坐在马车上,根本就跑不过后面追上来的宝马良驹。 温静华脸色如同鬼一样的苍白,眼瞧着身后的那伙强盗越逼越近······ ------------ 第三章 绝处逢生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温静华看着自己的两个丫头,诗语书卉已经慢慢回过神,虽然惊惧,但是已经能够动弹。 后面的强盗越追越近,这样下去主仆三人迟早都要交代在这里。 温静华咬咬牙,对诗语大喊:“诗语,你过来驾车!” 诗语哪里会什么驾驶马车,温静华叫她过来,不过是绝境之中赶鸭子上架罢了。 诗语瑟缩着上前,哭道:“姑娘,我不会!” 温静华不由分说把缰绳塞进她手里,疾速说道:“咱仨能不能活就看你了!待会儿我会跳下车去把强盗引开,你驾车带着书卉赶紧逃!别说什么会不会的!握紧缰绳就行了!” 两个丫头闻言哭喊道:“小姐不行!你跳车了还能活吗!” 温静华却并不理会二人,她将发间的簪环抽出,狠狠扎在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扬踢嘶叫,温静华当机立断跳下车去。 就在她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原本站着位置几乎同时出现了几支颤巍巍的箭簇。 若是再晚半步,那几支箭簇此时就应该钉在温静华的身体里。 饶是做好了准备,温静华还是狠狠的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几乎被摔的吐出来。 她眼前发黑,还冒着金星,可是她却不敢停。 温静华挣扎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步就滚下旁边的一道山坡。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道山坡下面是一片湖,山坡上也没有什么树茬或者尖锐的石头。 温静华抱住头闭着眼睛往下滚,很快便“咕咚”一声沉到湖底。 山坡上的强盗骑马追到跟前,瞧着已经消失在树林尽头的马车,大骂道:“好狠辣的小丫头!方才我瞧的清楚,滚落到山坡下面的是为首的那个,我们去湖底下搜!” 另有人问道:“那···马车上的那两个怎么办?” 为首的冷笑:“她们拉车的马匹已经发狂,若是你们能追上,就尽管去追。”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都全部下坡来搜寻温静华。 温静华躲在水里,把那些人的谈话内容尽收耳底。 苍天有眼,她上辈子的记忆清清楚楚,现在立即就能用来脱身。 来不及多加思索,有几根箭簇已经穿透水面刺入湖底。 “嗖嗖——”箭簇没入水中,堪堪划着温静华的衣袖扫过。 温静华赶紧向着湖对面游去,湖对面有一片灌木丛,那些人从对面绕过来需要不少的时间,足够她藏好。 她对这片山头的一草一木是那样的熟悉,因为她曾经在这里生不如死。 温静华刚浮出水面,就听岸边的强盗大喊道:“她在那边!快看!” “嗖嗖”破空之声传来,他们又在放箭。 温静华加快速度爬上岸去,很快消失在茂盛的灌木之中。 对岸的强盗见状立即绕路向这边赶过来,有那熟悉水性的便纷纷下水,水鬼一般向温静华这边游过来。 这一批人,温静华熟悉的牙痒,因为最初折磨她生不如死的,就是他们。 在山寨的日子里,他们日日玩弄,温静华想过要一死了之,却害怕自己这种屈辱的死法会令已故的父母英名蒙羞。 她那样生不如死的忍耐着,甚至连发疯都不敢。 讽刺的是,后来这些人竟一路跟随齐元慎,封官谕爵,满满的正人君子的形象。 也因为他们是齐元慎最为精英的心腹,所以连她这个皇后都不能轻言训斥。 可这世上哪里有不敢训斥臣子的皇后?说到底,还是齐元慎他自己不在乎。 可笑温静华自己看不清。 温静华闭了闭眼,心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但她越是恨,心中就越是冷静。 追杀她的强盗逐渐逼近她藏身的灌木丛,那些人就如同原来一般恶劣。 他们正得意的大笑,用闪着寒光的朴刀在树丛间挥砍,“小娘子,再不出来可就要做哥几个的刀下亡魂了!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小娘子不如乖乖出来,哥几个瞧你颜色不错,你若是能让哥几个快活,哥几个保证能留你一条性命。” 温静华压低了自己的身子,眼神之中一片诡谲。 一名强盗已经搜索到温静华跟前,他发现温静华正悄无声息的趴在地上。 那强盗笑的满脸恶意,正要张嘴欲喊其他人,却突然觉得颈间一阵冰凉。 滚烫的血液从喉间喷出去老远,他倒在地上这才惊觉,温静华的动作刚才快到晃眼。 原来这女子不是一般小娘子那般柔善可欺,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他徒劳的张开嘴想要喊人,但是除了赫赫风声,他一点动静都发不出。 温静华冷眼瞧着这人咽气,继续爬在灌木中蛰服。 她努力压制住心中的颤动,原来这就是杀人。 这与战场上两军对垒根本不一样。 一个人就在自己的手下被终结一生,温静华只觉得全身发冷。 她没想到自己杀人竟这样简单,简单到人死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温静华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接下来她要做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事情,给山上的水源下药,迷翻整个寨子的人之后再放火烧山。 她即将杀死更多的人。 与恶魔缠斗,唯有化身恶魔。 原本是猎物的人,一转眼就做了猎人。 将门虎女,温静华无论是在上辈子还是现在,都一直不是什么柔弱的人。 但是在那些无孔不入的阴谋诡计面前,刚强只会沦为任人宰割的笑柄。 现在,温静华开始学会狡诈。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一群强盗被温静华悄无声息的解决掉大半。 终于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对,为首的那名强盗警觉道:“不对劲!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其他人纷纷惊讶的环顾四周,这才惊觉,原本有十几个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五六个人。 “大家聚在一起!不要落单被算计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大家小心!” 他们五人连成一线,警惕而缓慢的朝温静华这边搜过来。 温静华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匕首,剩下的这五个人,武功在山寨中都是数得上的好手,现在他们联合在一起,温静华深知形势严峻。 五人渐渐逼近,温静华屏住呼吸隐匿在草丛里。 两方都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强烈的存在感。 三步、两步、一步,被发现了! ------------ 第四章 放火烧山 “她在这!”为首的强盗大喝一声,其余四人几乎同时与他一齐挥刀砍来。 温静华就地一滚险险躲过,她从地上站起来,将匕首握在手里,冷静的与眼前这五人对峙。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温静华眼光骤变,脚下一点就朝这五个人主动攻来。 但是就在她气息转变的瞬间,这五个人就立即做好防御,温静华的奇袭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高手过招,果然难缠。 这五人默契的截断温静华的退路,将温静华合围在一个圈子里。 圈子越收越紧。 温静华朝为首的那人虚晃一招,假意要去攻击他,待那人横刀格挡,旁边的人也伸刀来救时,却见温静华半道上把匕首一个反转,朝着右边那人刺过去。 那人尚来不及反应,温静华的匕首便到了近前。 但是为首的那强盗却已经反应过来。 他识破温静华不是攻击自己,手下的招式立即转守为攻,横扫一刀朝温静华背上袭来。 温静华听得背后朴刀破空之声,却并不转身去挡,而是咬着牙将匕首继续向前刺去。 “噗——” “噗——” 温静华的匕首扎进强盗的脖子里,为首强盗的朴刀也砍中温静华的后背。 一名强盗被匕首扎死,温静华的后背也伤可见骨。 原本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但是就见温静华仿佛是没有痛觉的人一般,竟然背上被一刀砍中之后还继续挣扎着挥动匕首,转瞬间又抹了旁边另一名强盗的脖子。 这一套动作只发生在须臾之间,其余几人甚至都不能分清,究竟是谁的刀在先,谁的匕首在后。 两名强盗捂着脖子倒下,温静华就地一个翻滚又逃出去老远。 为首的那名强盗看着她,眼神仿佛是在盯着鬼魅。 她竟然是用自己的性命在赌! “竟然用自己做诱饵!”为首的强盗咬牙切齿,另外两人的脸上也已经有了浓重的忌惮之色。 原本他们只当温静华是个逃不出去的玩物,没想到转眼之间这玩物已经把他们一批人杀的只剩下三个。 他们的确是能制服温静华,但是谁都不想与疯子拼命。 温静华现在就是一个与人赌命的疯子,任何心中有些许牵绊的人都不能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是这几个心思各异的强盗。 两方对峙,其中一名强盗试探着问为首的那人道:“二哥,咱们要不算了吧···,这小娘子实在难缠···” 为首的那名强盗有些许意动,另一名强盗见状附和道:“大哥被她伤了纵然可恶,但是大哥都奈何不了的人,想必我们不成,他也不会过多埋怨。” 为首的那人动摇之色更浓。 温静华见状立即示弱乞怜道:“我本良家子,好汉若是能饶我一命,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为首那人上下打量着温静华,只见她后背已经滴滴答答落下血来,面色刷白,神情却柔弱带着疯狂。 这幅凄楚又狠辣的模样愈发使人觉得妖异。 那人思索片刻,最终挥手对剩余的二人道:“咱们走!” 三人转身离去。 待人越走越远,温静华脸上哪里还有方才柔弱的样子。 只见她神态之间不仅没有一丝柔弱,反而冷的像是淬满了阴毒。 温静华面无表情的走到一具尸体旁边,捡起他身上的弓箭。 她瞄准那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开弓搭箭,嗤笑道:“蠢货,竟敢把后背留给我。” “嗖——”“嗖——”“嗖——”。 三支箭几乎同时爆射而出,两名强盗应声而倒,为首的那人堪堪回过头来,尚来不及应对,便被一箭穿胸。 他临死之际犹在惊惧,原来这女人的所谓的重伤柔弱都是装出来的! 可惜现在明白也晚了。 温静华利落的掩饰好几人的尸体,草草处理背上的伤口之后,便一路小心翼翼摸上山寨。 暮色四合,山寨里静悄悄的。 正殿中传出齐元慎歇斯底里的咆哮:“老二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我要把那个女人碎尸万段!” 伴随着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又一批喽啰慌不择路的跑出来。 温静华冷眼瞧着齐元慎的大殿,自己对这个大殿可熟悉的很。 齐元慎曾经把自己像是一只牲口般不着寸缕的栓在那里,他说要让山寨中的弟兄们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玉体横陈。 玉体横陈,那是昏君高纬的典故,高纬命令奸妃冯小怜脱光躺在大殿之中,好让每位上朝的臣子观赏。 温静华不是冯小怜,却比冯小怜还要卑贱不堪。 回忆中的愤恨冲的温静华浑身发抖,她的眼中有泪水落下来。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齐元慎人多势众,自己只能智取。 温静华要放火烧山。 她胡乱抹一把自己的眼泪,凭借上辈子的记忆,悄无声息的向军械库摸去。 军械库里有各种效果显著的麻药,一点点的剂量就足以迷翻这山寨里的所有人。 温静华清楚其中漏洞,有惊无险的拿到蒙汗药。 这会儿正是用晚饭的时候,温静华把蒙汗药下到井里,很快山寨之中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火把劈啪作响,很快便燎原为漫山红焰。 温静华一路走一路放火,妖冶的火光伴随着她,一路来到齐元慎所在的正殿。 这里齐元慎中了麻药,正睡的深沉。 他的右腿被打了石膏,正在好好养着,那是中午被温静华给轧断的地方。 温静华盯着他的脸打量半晌,实在是想不通,上辈子自己为什么爱他爱到发疯,竟连尊严都不要了。 但想到即将要了结齐元慎,温静华还是感到十分期待。 她缓缓抽出匕首,用力朝齐元慎的心脏猛扎下去。 这一刀将要了结的,是她一辈子的怨。 这一刀下去,世上将再没有齐元慎这个人了! 温静华兴奋的心底都在发颤。 她原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匕首刺进齐元慎筋骨之后的畅快,却没想到是冷冰冰的金铁威仪。 “锵——!”匕首在触及到齐元慎的皮肉之前就被震开,温静华大惊失色。 她立即一个翻身跳出去老远,再定睛去看时,原来方才是有一柄长剑袭来,将她手中的匕首给生生震开。 窗外已经火光冲天,温静华半边面颊都能感觉到火焰燃烧的灼热,她警惕的盯着长剑的来处,厉声问道:“是谁在那里! ------------ 第五章 火中双骄 “是谁在哪里!” 躲在暗处的那人方才在自己要杀齐元慎的时候出手阻止,如今却畏畏缩缩不肯出现。 温静华看得出来,那人虽然不想让齐元慎死,但是对自己却并无恶意。 因为若是他有恶意,方才那一剑对准的就是温静华的胸口,而不是她手中的匕首。 但是温静华却想不通,这山寨之中怎会有这样的高手,而且还是对自己没有敌意的人。 “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他!”温静华几乎能确定,这人绝对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山寨中的强盗。 门外火势逐渐逼近,大殿的椽子先被烧的劈啪作响。 阵阵呛人的浓烟熏的温静华视线不清,但她还是坚持与那暗处的人对峙,一点想要逃走的意思都没有。 她打定了主意要耗死在这里,只要齐元慎逃不出去,那么就是自己一起陪葬也无所谓。 她只要齐元慎死。 暗处那人像是瞧出来温静华玉石俱焚的决心,不得不现身劝道:“姑娘就算是想要泄愤,如今这山寨被姑娘付之一炬也已经足够,若是再不逃走,就连姑娘自己也要葬身在这大火之中了。” 他说话的时候慢慢从阴影当中踱步出来,冲天的火光早就把大殿之中照耀的如同骄阳亲临,温静华清清楚楚的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与齐元慎一模一样的脸! “二皇子···”温静华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瞬间被火势掩盖。 前生她从未亲眼见过此人,只是从齐元慎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二。 但仅仅就是这点只言片语,就足够温静华了解这位真正的二皇子。 二皇子齐元旻,是一位真正惊才绝艳的人。 若是他资质平平,仅凭万贵妃的宠爱,怎么可能动摇东宫。 但是这位二皇子却凭借自己过人的心志,把原本正统嫡出的太子殿下逼得摇摇欲坠,上辈子若不是他命短死的早,哪里能便宜后来的齐元慎。 “咳咳、咳咳咳咳···”短短几句话,齐元慎已经虚弱的咳嗽了好几下。 温静华错愕的盯着他,看他如今的光景,已是时日无多。 过慧易夭。 这种多智近妖的人,是注定活不长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方才竟然用掷出的长剑将温静华手中的匕首震开。 齐元旻的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齐元旻朝温静华深施一礼,“还请姑娘看在在下的份上,饶了我这不成器的弟弟吧。对你图谋不轨是他品行不端,但是如今姑娘已经将他这数十年经营的心血付之一炬,还加上他的一条腿,想必心头愤恨也能开解了。” 温静华心中大惊,他居然知道齐元慎抢劫自己,他也知道是自己放火烧山,也就是说,从头到尾他都知道,他都在冷眼旁观!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旁观的? 是自己装柔弱反杀二当家的时候,还是去兵械库偷蒙汗药的时候?亦或是自从齐元慎躺在路中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旁边瞧着了? 温静华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人冷眼看着自己轧断齐元慎的一条腿,冷眼看着自己一个个杀死他弟弟的心腹,甚至还有自己最后放火烧山,这些他都没有阻止,只是如同看戏一般走马观花。 若不是自己最后要动手杀了齐元慎,温静华丝毫不怀疑,齐元旻根本不会出手。 好冷血的人! 这样冷血的人,偏偏武功不弱,城府也颇深。 温静华在他面前装柔弱不会管用。 硬碰硬又打不过。 可是齐元慎就在自己的手边,温静华实在是不想放弃这杀死他的大好机会。 “我若非要杀了他呢?” 齐元旻轻笑起来:“姑娘是聪明人,你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是知道,我必是能保住他的。我这弟弟虽然又蠢又狠跟我也没什么情分,但奈何如今我与母亲都缺不得他,因此虽然对不住姑娘,我今日却不能不保下他。” 温静华攥紧了匕首,指甲都嵌进肉里,“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元旻叹道:“姑娘应该心里清楚,我若想杀死你,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齐元旻心中自嘲,他方才就能直接杀了温静华,而不是在这里跟她多费口舌。 但是温静华所爆发出来的那种狠辣实在是让他舍不得。 齐元旻很欣赏温静华的手段,若不是齐元慎这蠢货已经得罪了她,齐元旻真想把温静华收拢到自己的麾下。 这样冷漠又狠辣的人,齐元旻舍不得杀。 但温静华却利用不了他的这种怜惜,因为齐元旻已经完全摸透了她柔弱无辜表面下隐藏的阴险狡诈。 齐元旻这人深沉的就像是浩瀚的海,与他为敌,温静华心中不由自主的害怕。 火势逼近,大殿也烧起来了。 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就算不被烧死,齐元旻的耐心也有限。 温静华咬着牙去看躺在床上的齐元慎,这样好的机会,齐元慎近在咫尺,明明容易到自己抬手就能杀了他。 可是齐元旻就在一旁看着,自己所谓杀死齐元慎的机会,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没有的。 齐元旻不在意齐元慎,但是他却需要齐元慎,所以他能冷眼旁观温静华轧断齐元慎的腿而无动于衷,但是却不能让温静华真的结果了齐元慎。 齐元旻非常自信。 自己看到了齐元慎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他竟然不想杀人灭口。 因为他自信有足够的能力兜得住这件事,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放过狡诈的温静华。 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温静华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已是强弩之末,再难支撑。 若是再不离开,恐怕就真的要被烧死在这里。 “有本事你就一辈子护着他,否则我一定能找到机会要了他的命!” 说罢,温静华最后不甘的看了榻上躺着的齐元慎一眼,最终强撑着跳窗离去。 在她跳出火海的瞬间,自齐元旻的背后出现十几条黑影,他们跪在齐元旻跟前,口中齐刷刷道:“主子。” “嗯,”齐元旻淡淡的应了一声,“把尾巴清理干净,带他回宫。” “是!”十几人应声而去,干脆利落的收拾掉山上齐元慎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其实就算是没有温静华今天闹的这一出,齐元慎这个山寨迟早也会付之一炬。 温静华的突然出现,让齐元旻原本的计划提前了许多··· ------------ 第六章 伦理纲常 温静华的背上已经没有那种火辣辣的疼,而是转变为失去知觉的麻木。 这预示着伤情更加严重,若再不处理伤口,温静华恐怕真要交代在这里。 温静华一路疯狂逃窜,因为齐元旻那个人留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不可测,温静华唯有尽可能的远离他,才能觉得自己稍稍安全。 她没命的疯跑出去很远很远,才在一处溪流跟前堪堪停住脚步。 不是她不想继续逃,而是她已经逃不动。 背上的麻木牵连着脑袋发昏,她眼前一阵阵眩晕,最终完全黑了下去··· “噗通”,温静华一头栽进水里。 溪流包裹着她,一路向下游漂去。 她听得到自己耳畔被水流包裹,知道自己这恐怕是已经落水,但是却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 背后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在拼命散失她的生机,温静华觉得耳畔的哗哗声不是溪水流动,而是她的生命逐渐消逝。 不知随波逐流了多久,温静华被一个人挡下。 混沌的意识当中,她听到有人在颤声叫她:“静华,静华!静华你醒一醒!”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虽然声音之中充满惊惶与恐惧,但是却教温静华觉得十分的踏实。 她肆无忌惮的陷入黑暗之中。 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有短短的一瞬。 温静华从黑暗当中醒来,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山洞。 她不过是刚刚睁开眼睛,就听有人欣喜的叫她:“静华,你醒了!” 温静华侧头去看,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堆正在燃烧的篝火,篝火噼啪作响,恍然间温静华还以为自己仍旧置身齐元慎那燃烧的大殿。 篝火前有一个人正在仔细的打量她,瞧见那人的脸,温静华心底猛的一颤。 那是齐元慎! 温静华吓得浑身僵硬。 那人见她脸色大变,不由问道:“静华,你还是很难受吗?” 温静华被吓得不敢言语,半晌才借着火光把那人的脸瞧的分明,那哪里是齐元慎,分明是一个与齐元慎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与齐元慎的阴鸷不同,这人的双目之中像是蕴藏着天际坠落的浩瀚星辰。 那修长的身形积聚着常年搏击才有的爆发力,是一副地地道道的军旅人长相。 他是楚凌恒。 这是她温静华的发小,自幼被她外祖楚家收养的孩子,如今的大梁战神,楚家养子楚凌恒。 前世这人对温静华不仅仅有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情分,还有隐忍不发的深刻爱恋。 他为了温静华的安危,被齐元慎诓骗,最终死于两军交战之中,尸骨无寻。 “凌恒,是你啊。”温静华的声音中几乎带了哽咽。 谁能想到,她与他已经一别终生。 温静华慢慢靠进楚凌恒怀里,“凌恒,我好想你啊···” “静···静华···”楚凌恒手足无措。 温静华不好意思的笑笑,赶紧从他的胸前抬起头来。 楚凌恒故作镇定的咳嗽几声:“你的伤口···我已经给你处理过了。” 温静华低头看看, 她的衣服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身上只是松松披着楚凌恒的一件大氅。 楚凌恒见状解释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漂在水里,伤口泡的几乎化脓,我只有把你身上的衣服除去···” 越解释越心虚。 “如今我身上已经被你看遍了,你说,以后该怎么办呢?”温静华笑的狡黠。 “我不会说出去的···”楚凌恒眼神黯淡。 由爱故生怖。 “你个呆子!谁要你说这个了!”温静华哭笑不得,上辈子他就是这样一直隐忍到死,怎么能指望他主动说出自己希望听到的话。 “算了!”温静华转移话题:“你是怎么赶来救我的?” 暧昧的气氛一瞬间戳破,楚凌恒怅然若失。 “昨日诗语来找我求救,说你被强盗劫走,我便先带了一队人马到山上来寻你···” 他故作精神,“萧红英也在找你,方才我已经给她发过信号,想必一回儿她也就要来了。山上那把火可是你放的?没关系,我会处理干净···” 听着楚凌恒缓慢而沉稳的讲述,温静华彻底放松下来。 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两日疯狂的与齐元慎搏命,她已经身心俱疲。 楚凌恒看着她,很想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温静华突然捕捉到他的目光,笑嘻嘻道:“凌恒,你能不能抱抱我呀?。” 经历了梦中的一生,温静华对楚凌恒是又愧又悔。 既然有了重来的机会,她才不管什么于理不合。 她就想要粘着他,用一辈子来回报他。 洞中篝火还在噼啪作响,把温静的眼睛照的一闪一闪。 楚凌恒觉得,温静华似乎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但他很喜欢这不一样的温静华。 从前隐忍装傻,是生怕吓到她。 但现在他不必隐忍了。 楚凌恒伸出手臂,温柔而坚定的将温静华揽在怀里。 温静华满足的勾起唇角,原来只要她再主动一点,楚凌恒就可以不必那样隐忍。 前世她入北氏为质的时候,楚凌恒便自请去山海关戍边。 他们曾不止一次在草原相遇,只是隔得那样遥远,温静华只能远远看到金铁戎装之下,将军那压抑着深深眷恋的双眼。 当时她不懂,其实只要她一句话,楚凌恒就算是背叛天下人,也会带她走。 可惜她不懂。 齐元慎却比她先懂了。 所以便做下了那个局,让他尸骨无存。 忆及往昔悲惨,温静华剧烈的瑟缩一下。 楚凌恒察觉到,把她抱的更紧,“还是觉得冷么?” “不,”温静华摇摇头,“你抱紧我便好。” 山洞之外有马蹄声疾驰而来。 及至洞前,有女子的一声娇喝:“吁——!” 温静华的脸上绽放出笑意,是萧红英来了。 来人身着锦衣卫的御赐飞鱼服,眉眼之间尽是英气,却带着女子独有的娇俏。 她就像是一阵风火,又像是一阵风,热烈而又洒脱。 这是温静华最好的朋友,大梁第一女捕头萧红英。 萧红英快步走进来,看到温静华靠在楚凌恒怀里就是一愣,但她旋即笑起来:“就是这样才好!不经历这场变故,你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一起呢!” 温静华不好意思的笑笑,“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呀。” 萧红英笑的无奈:“我何止是看出来,简直都要替你们急死了好吗?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已失踪两日,可想好怎么跟你那叔叔婶婶交代了么?” 温静华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 因为她的叔叔婶婶,是一等一的面慈心苦。 如今她被山贼掳走三日,那对夫妻指不定已将此事传的满城风雨。 黄花闺女被山贼掳走,就算是能侥幸有命回去,那也是活不成的··· ------------ 第七章 虚与委蛇 说起温静华的那对叔父婶母,三人不由得神情委顿。 温静华最大的不幸,就是来源于那个“家”。 当年忠毅候温峥嵘与妻子楚韫姬双双战死沙场,忠毅候的侯爵之位便落到了他那庶出的兄弟,因自小体质病弱无法上马征战的温长志身上。 然而这对夫妻只想继承忠毅候的爵位,却不想继承温静华这个便宜侄女。 温长志与温峥嵘本就不甚亲近,妻子沈凤娇又嫉妒大嫂楚韫姬嫉妒的每每怒火中烧。 所以尽管夫妻二人在外人面前对温静华有千般好,但是千般好里面却埋着万般的软刀子。 虽说有萧红英与楚凌恒相助,但是家宅之中的阴暗,又岂是外边的人能插手的。 温静华的祖父母早就过世,母亲楚韫姬也是楚家独女,她战死沙场之后不久,温静华的外祖父母便相继撒手人寰。 可以说,温静华虽是侯府嫡女,但是却举目无亲。 她能活到这么大,全仰仗温长志夫妻施舍的一点残羹冷炙。 这次温静华被强盗掳走,夫妻二人恐怕是在家中高兴的弹冠相庆。 她刚刚虎口脱险,但是回去要面对的情势,一样是不容乐观。 萧红英心里十分的别扭,她明明知道静华在如今的忠毅候府过得辛苦,可是却无力改变。 “红英,我需要你帮我。”温静华却早就想好对策。 “待会儿你送我回去,就说我出事之后被你所救,这两天都住在你那里养伤。” 萧红英是锦衣卫的人,而且还是个女子。 若说温静华失踪这几天是因为被萧红英所救又住在她那里,实在是最合理的借口。 前世温静华便是这么做的,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我原本也是打的这个主意。”萧红英道。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无论未来的悲剧是否会如同上辈子一般上演,如今有萧红英与楚凌恒陪着,温静华什么都不怕。 三人草草收拾一下,楚凌恒在半路上便与两人分开,温静华被萧红英陪同回到忠毅候府。 饶是料到回府的过程一定不会顺利,温静华也还是没有想到,她回到侯府的时候,沈凤娇竟然开了中门来迎。 侯爵之家的中门,只有祭祀祖先或者王公亲临才能大开,沈凤娇竟大开中门迎接温静华回府。 此举看似是在表达对温静华的重视,实则是敲着鼓打着锣的告诉所有人,温静华已经被山贼掳去了好几天。 在贼窝里呆了这好几天,就意味着再好的女孩儿,清白也早就被糟蹋了。 沈凤娇这是在变着法的向所有人宣传,温静华已经失了清白。 萧红英见状险些被气的背过气去。 她柳眉倒竖,怒目瞪着出来迎接的沈凤娇,倒是温静华早就有所准备,心里反倒平静的多。 她轻轻的捏了一下萧红英搀扶着自己的手,示意她收敛一点自己的情绪。 萧红英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意,心中只觉得静华步履维艰。 沈凤娇把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愈发的得意,她笑意盈盈的走上来,亲切的挽住温静华的手,口中不断的念佛,“哎呦,真是神仙庇佑,我们大姑娘被山贼掳去了这么多的日子,竟然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她嘴上说着庆幸的话,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恶意。 沈凤娇说话的声音那么大,这里又是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很快就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萧红英被气得胸口起起伏伏,若不是害怕沈凤娇关起门来为难温静华,她这会儿早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温静华的心中止不住的发冷,就是这些软刀子,让上辈子的自己尸骨无存。 这些人,好狠的心,好阴毒的手段。 她明明表现出来的是那样关心自己,可是每句话却都令有深意,桩桩件件都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温静华心里恨意涌动。 她眼底泛着寒芒,面上却笑得亲切,“婶婶哪里的话,静华根本就不曾被山贼掳去,哪里又来的什么许多日的说法。” 她笑的柔弱又亲和,围观的人也不是傻子,都知道这其中必定是大有深意。 不管这位小姐有没有被山贼掳走,总归是在外受了一场风波,正常人家此时应该是赶紧把人接进去好生安慰才是,从未见有哪家人把受了罪的孩子堵在门外说话的。 话里话外还大有家丑外扬的意思。 这怎么能不叫人多想。 沈凤娇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温静华竟如此难缠。 她原以为温静华会羞愤难当,掩面快快走进侯府之中的,这样就坐实了她已经失去清白。 没想到温静华竟然不为所动,还与她当街分辨。 难道是这任她拿捏的蠢丫头经历一遭生死,性情有些改变不成? 沈凤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萧红英见状高声道:“静华前日在进香回来的路上遇险,是我恰巧经过救下了她,但是她背上被贼人砍中行动不便,因此在我那里养了几日,今日刚能下地便回来了。” 萧红英说的分明,温静华不曾被贼人掳走,只是在她那里养了几日伤,今后其他人休想用她失踪的这件事来说嘴。 沈凤娇闻言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迟滞,她赔笑道:“大姑娘既然在萧大人那里养伤也应该遣个人回来捎信,我们还以为大姑娘不好了,慌的这几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原来是虚惊一场。” 又是一计软刀子,暗戳戳的指责温静华不懂事,脱险了也不对家里人说。 萧红英听沈凤娇挑出自己话里的漏洞就知道已经失言,心中暗暗后悔。 谁知温静华却低头哭了起来,“实在不是静华不孝,而是静华伤重,在萧大人那里昏迷了一天一夜,萧大人忙着照顾我,也就忘了遣人捎信的事。我一清醒就赶忙拜托萧大人送我回来,都是静华的过错,让婶母叔父跟着操心了···” 她越哭声音越弱,最后竟然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这下可坐实了沈凤娇虐待她。 温静华一直说自己被山贼砍伤,但是沈凤娇不但不当回事,还拦着她在中门前说了这样多的话,这下她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沈凤娇不怜惜前忠毅候孤女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温静华虽说有做戏的成分在装晕,但萧红英却是真正担心她的身体,当下焦急的大叫起来:“静华!静华!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让人抬进去啊!找大夫!” 侯府门前,一阵兵荒马乱······ ------------ 第八章 貌合神离 温静华起先只是想装晕,但闭上眼睛之后,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因为她的确伤的很重。 萧红英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焦急的问大夫道:“先生,静华怎么样了?” 沈凤娇抹着泪附和:“是啊,我们家华儿究竟是怎么样了?都怪我,要不是我关心则乱问她那么多话,她也不会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都是我不好···”说着竟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直把萧红英恶心的几欲作呕。 但是大夫却不理会她们的暗流汹涌,只是如实诊道:“温大小姐这是惊惧过度又加上失血过多,有些伤了元气,但好在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依老夫来看,她已经度过重伤之人发烧的险关,接下来只需要好好将养,必定能一日强似一日。” 沈凤娇口中不住的拜佛,带着大夫下去开药方,萧红英却是在想,静华什么时候发烧了?难道是与楚凌恒那小子独处的时候? 楚凌恒是怎么给她退烧的? 但这个问题她并没有思考太久就被打断,因为温静华醒了。 “你这丫头,方才可把给我吓死了!”萧红英把温静华从榻上扶起来,给她背上垫两个软垫,这才又道:“我原以为你是装的,谁知道你竟是真的晕了。” 温静华苦笑,“我原本也只是想装一下来着,没想到自己果真虚弱到这种地步···。诗语书卉呢?怎么不见她们?” 往日里温静华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这两个丫头从旁伺候,那日遭遇齐元慎,这俩丫头是逃出来的,如今却不见人影,温静华心里奇怪的紧。 萧红英道:“那日她们分别去找我与楚凌恒求救之后就回了侯府,此时却不在你跟前伺候,想必有你那婶母的手笔,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温静华摇摇头,“想必是被我婶母用照看小姐不利的由头给关起来了,我自己能应付。” 萧红英点点头,“接下来的事我使不上力,锦衣卫那边我还有事情处理,你自己既然可以应付,我便要回去了。” 天下第一女捕头不是好当的,萧红英是真的有本事。 如今她奉命追捕盗圣白无,忙的脚不沾地。 温静华道:“你有事便赶紧去忙吧,不必担心我。” 萧红英说着便起身离去,她前脚刚走,后脚温静华就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温静娴。 温静娴一进门就呜呜咽咽的哭,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桃子。 “姐姐,你受伤了不曾?那些贼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姐姐,姐姐,我好担心你啊,姐姐。” 看着这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在自己面前唱念俱佳的样子,温静华心里除了有恨,更多的还有不解。 前世她其实算是死在了温静娴的手上,若不是她送来萧红英与楚凌恒遇害的消息,温静华还能无欲无求的苟活着,而不是乱箭穿心而死。 温静娴这个人,比她亲娘沈凤娇的演技要好上许多许多。 前世温静华明知道沈凤娇处处刁难自己,却还是实打实的把温静娴当做是自己的嫡亲妹妹在疼爱。 因为温静娴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心中明明有万般的毒计,面上却仍旧能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她的那种懵懂模样能使看透她恶毒的人自我怀疑。 怀疑是你冤枉了她,而不是她真的恶毒;怀疑恶毒的人并不是她温静娴,而是你带着审视去看待温静娴的那双眼。 前世温静华就是直到被她逼死才想明白的这一点。 而现在,这位好妹妹又站在自己眼前了。 她表现的是那样的担心自己,看上去只恨不得以身替之。 温静华的心里却止不住的发冷。 她笑着拉起温静娴的手,“傻妹妹,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我失踪的这几天,你可是哭的惨了?姐姐没事,你不要再哭了,仔细哭红了眼睛不好看。” “姐姐~”温静娴扎进温静华的怀里撒娇,温静华的眼底一片疏离。 这两个人,看上去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可是谁的心底都变幻着主意。 二人虽貌合,却神离。 温静娴在温静华的怀里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抬起头来说道:“姐姐,诗语书卉因为护主不力被母亲给关起来了,我与姐姐去给她们求求情吧?” 还是如同前世一样。 温静华心里五味杂陈。 她几乎又要被温静娴这幅亲热无辜的样子给骗过去。 可是想想前世临死之时那万箭穿心的痛感,温静华便能清醒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攻人先攻心。 温静娴便是攻心的高手。 其实这不是温静华蠢,因为就连齐元慎那种卑劣的小人,也是心甘情愿的把温静娴给捧在手心里的。 这种本事,温静华学不来。 她低头轻笑,用手指戳了戳温静娴的脸颊,“好啊,那就有劳静娴陪我一同去给那俩丫头求情吧!” “嘻嘻,姐姐放心吧,”温静娴拉起温静华的手,“只要我跟母亲撒撒娇,她就没有不答应的事。” 温静华心中黯然,温静娴确实比她好,因为她没有母亲。 她很羡慕温静娴能跟自己的母亲撒娇,尽管那位母亲是沈凤娇那样的人。 温静华与温静娴过来的时候,沈凤娇正在呷饮一杯花茶。 十指丹蔻,被凤仙花汁染的通红,沈凤娇把药方拈在手里,啧啧叹道:“哎,又是这许多的名贵药材,可是大姑娘将养身体要用,我们就是勒紧了裤腰带也都是要省出来给她用的。我们吃些苦没什么,万求菩萨保佑,华儿这金奴银婢的使唤着,只要她过的舒心,我们就是吃糠咽菜也没什么的。” 字字如刀,直戳人的肺管子。 温静华好像被人用大耳瓜子抽了一把,脸上不禁有些挂不住。 听沈凤娇说的话,好像忠毅候府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一样。 其实哪里就这么艰难呢?温静娴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奢华异常,就不见沈凤娇有丝毫的为难。 她如此惺惺作态,不过是不想给温静华用罢了。 温静华自小跟着沈凤娇生活,从不肯多吃一口饭,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惹得婶母不悦。 可她即便是处处忍让,沈凤娇仍会觉得她的存在碍眼。 但是这偌大的侯府,原本就是她温静华的侯府啊··· ------------ 第九章 暗流汹涌 温静华不动声色的听着沈凤娇的抱怨,心中的记忆却逐渐飞远。 当年她的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温静华住的,是侯府中最好的栖梧阁。 而温静娴一家,彼时不过是住在后街温家庶出子弟聚居的街巷里罢了。 后来父母战死沙场,温长志夫妇搬入侯府袭爵。 沈凤娇当着众位宗族长者的跟前立誓,说是今后对待温静华一定会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好。 她们搬来的第一年,温静华住的还是栖梧阁。 第二年,温静娴搬进来与她同住。 第三年,温静华便被沈凤娇以种种借口迁出了栖梧阁。 自此,忠毅候府的大小姐只有温静娴她一个。 现在温静华住的,是侯府西北角的一方小小院落,名唤云舒院。 她原本就像是书里写的那样,漫看天际云卷云舒,与世无争。 但即便是她有心淡泊,却总有些事情逼到她的眼前。 在沈凤娇的眼里,温静华活着喘气都是错的。 她总有那么多的方法能够使出来,总有那么多的方法能够不着痕迹的折磨人。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前世那一生,当真是苦的紧。 可是温静华毕竟已不再是原来的的那个温静华。 她已经经历凄惨的一生,现在浑身上下都淬满毒。 面对沈凤娇与原本一般无二的暗讽,温静华不再隐忍。 她默默流下眼泪来,道:“静华也知道侯府日子艰难,婶母都半个月没有裁制新衣,想必更是连给静华买药的钱都没有了,我这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咬牙硬捱几日应该也就能好了。” 沈凤娇原本含沙射影说的正爽快,谁知温静华竟来了这样的一番话。 沈凤娇当即哑口无言。 温静娴暗暗吃惊,心道温静华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难缠。 她这一番话看似是哭着示弱,实则字字带着讥讽。 沈凤娇每每半个月不到便会裁制价格昂贵的新衣,却在这里哭穷说没有余钱给她抓药。 温静华索性就挑明了说话。 沈凤娇死死的盯住温静华,半晌,突然笑道:“瞧瞧大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咱家哪里就穷到给姑娘看不起病的地步了?左右不过为难的是婶母罢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大姑娘想必是在怪我抱怨药材价贵,变着法的挖苦我呢。” 温静华赶忙惶恐赔礼道:“婶母哪里的话,静华是万万不敢如此不孝的,婶母这样说,是教静华做不得人了!我···我····”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身上哆嗦起来,那虚弱的样子,眼瞧着是又要晕过去。 温静娴瞧着温静华这幅样子,即便是心里有些怀疑她是装出来的也害怕。 温静华虽然父母双亡,但是她父亲温峥嵘在朝中却颇有余威,即便是他现在已经死了,感念他的恩德而关心温静华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更不要说温静华的母亲楚韫姬生前与皇后还是闺中好友。 此事若继续下去,吃亏的是她温静娴一家,而不是温静华。 想到这里,温静娴上前扶住温静华,“姐姐,咱们有话慢慢说,仔细身子要紧···” 说着,她连连给沈凤娇使眼色,示意不要太过分。 沈凤娇见状狠狠剜了温静华一眼,立即抚掌大哭:“大大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你就是剜婶母身上的肉做药,婶母也是心甘情愿的呀!大姑娘这么说话,可是要冤死我了啊!” 温静华还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沈凤娇想要息事宁人,温静华却偏偏不如她的意。 只见她推开温静娴搀扶她的手,坚持要跪在地上。 她若是真的跪下,那温长志的麻烦就更大了,慌得温静娴赶紧用力扶住她,“姐姐有话慢慢说,母亲是最心疼姐姐的啊!” 只见温静华仍旧口中哭诉:“求求婶母放了我的那两个丫头吧!婶母你是知道的,那两个丫头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此刻她们因为我的事被婶母责罚,我实在是没脸活着了!” 沈凤娇被气得牙根痒,却也不敢不答应。 因为温静华说的很明白,沈凤娇要是坚持发落那两个丫头,那就是逼她去死。 沈凤娇担不起这个罪名。 于是她只得缓和了脸色道:“大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是从哪里听说我要处置那两个丫头了?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既然大姑娘替她们求情,那婶母哪里还能去继续做个恶人。” 说着还一面回头吩咐:“去把那两个丫头放出来!” 温静华还是抽抽搭搭的,直到诗语书卉过来这才慢慢止住了哭。 沈凤娇又与她客气几句,就赶紧急着送客。 她多看温静华一眼都觉得肝疼。 待到温静华柔柔弱弱的去了,温静娴这才开口道:“母亲就算是想要惩治她,也实在是不必急于这一时,方才中门之外那么多百姓看着呢,围观的人有几个是傻子?母亲苛待她的名声肯定是传扬出去了。” 沈凤娇辩解道:“我也没想到她能有那样应变的急智,往常不过是掩面而走,今日反倒一旦常态与我做起戏来。” 温静娴叹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以后母亲还是收敛些吧,别真等着宫中斥责,到时候父亲脸上不好看。左不过只是给她一口饭罢了,母亲何必处处刻意打压。” 沈凤娇咬牙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在我手底下讨生活,却还是出落的跟她那个孤芳自赏的娘一样,楚韫姬什么京中第一才女,最后她女儿还不是要看我的脸色过活?我就是见不得她的女儿过得好!” 温静娴闻言皱了皱眉头,“行了母亲,以后谨慎些,别再被人抓了把柄。” 沈凤娇撇撇嘴,“我知道了。” 温静娴瞧着沈凤娇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听进去,自己这个母亲,做戏太过,总能叫人瞧出端倪。若是继续这样上赶着找茬,指不定还要闹出来什么事。 温静娴只得放低了声音道:“母亲,百花宴快要到了。” 一提到百花宴,沈凤娇的注意力果然就从温静华的身上转移,她兴奋的拉起温静娴的手道:“是啊,百花宴快到了,我的娴儿这样的出挑,母亲一定要给你选一套最漂亮的衣服。到时候你一定能在百花宴上艳压群芳,那时不仅楚韫姬她自己比不上我,她的女儿也要被我的娴儿比下去。” 温静娴脸上挂着笑,心内却不以为意,因为她从来就没将温静华那个蠢货放在眼里··· ------------ 第十章 懿旨东来 温静华的云舒院中,诗语书卉正在小心翼翼的给温静华的背上抹药。 书卉一边给温静华擦拭伤口一边抹泪,“小姐怎么就伤成了这样,都能瞧见骨头了···” 诗语见她哭的实在是不像,只好换她去一边煎药,自己给温静华擦拭伤口。 温静华的背上,有自左侧肩胛骨至右侧腰窝的一道刀伤,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楚凌恒之前给她草草处理过,还用针缝合了一遍。也幸好是他已经缝合过,此时的伤口看起来才没有那么狰狞。 诗语的眼眶也有些泛酸,喃喃道:“小姐的伤口这样深,以后留疤可怎么办呢···” 温静华心里也闷闷的,不过不是因为会留疤,而是因为诗语书卉的关怀。 她伤的这样重,在这个家里,却只有诗语书卉在真的心疼。而那所谓的“家人”,却没一个在乎,反倒是挖空心思的陷害她。 他们占据着自己父母用性命创造的一切,却虐待她这个唯一的骨血。 温静华心里好恨。 涂好了药,温静华趴在床上想要睡一小觉。 就在她似睡非睡之际,书卉突然叫嚷着从门外跑进来:“小姐小姐,快起来快起来!皇后娘娘懿旨,小姐赶紧起来!” 温静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见传旨太监已经到了。 那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戴公公。 温静华慌忙就要起身,却被戴公公笑眯眯的给按住,“皇后娘娘说了,温姑娘有伤在身,特意命咱家到姑娘的院中传旨,为的就是不要惊扰姑娘静养。” 温静华只好又乖乖的靠在床上。 戴公公走过来细细的与她说话,原来皇后娘娘的懿旨是要她去宫中养伤。 戴公公带来的小太监已经在催着诗语书卉收拾行囊。 温静华心中了然。 想必她清早在街上被沈凤娇为难的事情已经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皇后娘娘这是给她撑腰来了。 这位皇后娘娘母家姓王,与温静华的母亲楚韫姬是闺中密友,幼时两人好的就跟一个人一样。 前世这位皇后娘娘也十分庇护温静华,因此沈凤娇才只敢暗地里搞小动作,不敢明着为难她。 只不过后来太子被齐元慎斗败,皇后也就跟着失势,再加上温静华被皇帝指婚嫁给齐元慎,也就与皇后娘娘渐行渐远。 再后来齐元慎登位,皇后娘娘便一根白绫自尽在宫里。 齐元慎对外只说是皇后娘娘追思先帝而去,实际上温静华却知道,那是万贵妃的手笔。 那时温静华顶着齐元慎的压力去给皇后收尸,还被万贵妃罚跪在宫里掌嘴。 温静华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住皇后娘娘。 她静静的听戴公公宣读完皇后娘娘懿旨,便麻溜的收拾东西准备进宫里住去。 沈凤娇与温静娴闻讯过来挽留,一进门沈凤娇便高声叫嚷:“这宫中传旨原本是要在正厅接待的,华儿怎能如此不懂规矩,竟劳动戴公公亲自到你的院子里来?” 温静华听了也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因为即便她是故意在卧房接旨,皇后娘娘都不会在意。 事实摆在这里,沈凤娇就是八张嘴也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沈凤娇见温静华不说话,还只当她是心虚,便再接再厉道:“华儿你教养生疏,怎能到宫中去养病,到时候没规矩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 戴公公闻言不咸不淡的呛道:“哟,原来这忠毅候府这么大的排场,懿旨下来了还能拦住不让走,难道是疑心皇后娘娘不能教养温大姑娘不成?” 沈凤娇当即被噎的说不出来话,把诗语书卉乐的够呛。 温静娴见状赶忙上前来挽住温静华的手,带着哭腔道:“姐姐这一去,岂不是坐实了是我母亲苛待你?好歹求姐姐念在我们姐妹情分上,饶了我母亲罢。” 温静华的心中泛起阵阵冷笑,什么叫“坐实了”?难道沈凤娇苛待她不是事实么? 以前她怎么就那么傻,拿着温静娴当个好人呢? “皇后娘娘只是令我去宫中养伤,并没有说别的什么呀,我竟是不懂妹妹的意思,婶母何时苛待我了?” 温静娴闻言就像是嘴里被塞了一个芋头,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温静华见状笑着拍拍她的手,“妹妹放心,等我伤养好了,我还是会回来与妹妹一同生活的。” 我若不回来,怎么能报复你们呢? 我可是切切实实的凄惨了一辈子啊,那样的苦,那样的恨,不回来找你们讨要,我活着都不能安心。 温静华带着诗语书卉施施然被宫人簇拥着去了,徒留沈凤娇与温静娴母女在原地面面相觑。 两人都不同程度的意识到,温静华的确是变了,她再也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懦弱孤女。 她们头一次在温静华的身上碰壁。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日子,其实才刚刚开始··· 温静华被一顶小轿抬着走在路上,戴公公扶着窗,轻轻的交待她许多事情。 宫中诸事与梦中一般无二,不过温静华还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经戴公公一提醒,温静华这才意识到,原来百花宴快要到了。 皇后娘娘急着把自己接进宫里,不仅是为了养伤,也有趁着百花宴给自己相看人家的意思。 要说皇后娘娘,真的是待温静华极好。 梦里她也曾为温静华的终身大事操心,最妥帖的办法,当然是让温静华嫁给自己的儿子。 但是皇后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太子却已经有了太子妃、太子侧妃、太子良娣等一干佳人。 皇后不忍心温静华去趟太子后院那一趟浑水,于是便左右给她相看合适的人家。 直到皇帝的一纸赐婚把她的计划全部打乱。 皇帝赐婚,将她赐给顶替了二皇子身份的齐元慎。 从此温静华的一辈子都被拉入绝望的深渊。 大婚之夜被人**,日日都被齐元慎换着法的折磨。 回想起前世种种,温静华只觉得不寒而栗。 而她噩梦的开始,就是那场即将到来的百花宴。 百花宴上,齐元慎认出了她。 齐元慎原本想到报复温静华的方法不过是想用酷刑将她折磨致死,可当他听说皇后在帮温静华物色人家之后便改了主意。 他娶了温静华,一则可以打击皇后,二则也能最大限度的折磨。 于是齐元慎便请旨赐婚,毁了温静华一辈子、也利用了她一辈子。 而那场改变温静华一辈子命运的百花宴,就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悄然降临了······ ------------ 第十一章 百花之宴 温静华在皇后娘娘的宫里住的很舒心。 皇后娘娘总与她讲些楚韫姬幼时的趣事,解了温静华许多的孺慕之思。 皇后娘娘没有女儿,对待温静华也颇有些对待女儿的意思。 “华儿已经这么大,到了说亲的年纪了。”王皇后抿着嘴笑,“不知道华儿中意的是怎样的男子呢?” 温静华面上羞赧,随即眼神便有些恍惚。 她中意的是怎样的男子呢? 前世,其实她中意的就是齐元慎那样的男子。 她是真的爱上了齐元慎。 齐元慎不虐待她的时候,是那样的温柔深沉。 他神秘而又强大,隐忍而又无情。 温静华陪伴在他的身边,亲眼见证他将朝堂诸事玩弄于股掌之间,亲自陪他从绝境之中一路走到皇权之巅。 温静华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也是最爱他的人。 温静华深爱这个糟蹋他一辈子的恶魔。 前世的爱是那样的卑微、那样的惨烈。 重来一次,温静华带回来的却只有恨。 她甚至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齐元慎。 温静华扪心自问,她中意的男子,是谁? 王皇后见温静华神色缥缈,不由笑问道:“这傻孩子,在想什么呢?我在问你话呢。” 温静华回过神来,展颜道:“静华也不知自己中意的是怎样的男子,反正无论是怎样的男子,只要是皇后娘娘挑选出来的,必定是不会差的。” 王皇后闻言失笑道:“你这孩子,终身大事哪有全听别人安排的!就是当年我与陛下,那也是由我自己相看过后才应下的。你且放开了去挑,后日百花宴上多得是青年才俊,到时候华儿不要挑花了眼才好。” 温静华羞赧的笑,但她注定是要皇后娘娘失望了。 她欠了楚凌恒一辈子,此生不会有别的意中人。 百花之宴,她要去会会齐元慎。 百花宴当天。 皇后娘娘早早就给温静华精心准备好了漂亮的宫装。 温静华打量铜镜中的自己:鹅黄色广袖上襦,外罩着极轻薄的浅色素纱襌衣,下着桃粉雾绿间色八破裙,外罩着一层软烟罗,腰间坠着一块青玉,肩上还松松垮垮搭着一条晨雾一的披肩。 显得如梦似幻。 头上原本是繁复的头饰,却被温静华自己改为用一根翡翠簪子挽起的飞云髻。 诗语书卉乐的嘴巴都合不上,叽叽喳喳说她家小姐貌美异常。 温静华陪着她们笑,心里却是在哭。 镜中人的灵气,是她前世消磨尽的奢侈。 诗语见状喃喃道:“小姐看上去不像是要相看意中人,倒像是···倒像是要去解决什么恩怨。” 书卉大咧咧的摆手,“你肯定是想多了,我看小姐就笑的很开心。” 诗语一脸担忧之色,“但愿如此吧···” 俩丫头说的话并没有落进温静华的耳朵里,因为她已经走出去很远很远。 御花园中已经来了好些官宦之家的妙龄小姐。 温静华不动声色的一头扎进角落,静静的四处寻找齐元慎的身影。 她的目的不在相亲,而在寻仇。 只是虽然她愿意低调,但是显然有人不愿意放过她。 温静华实在想不通温静娴怎么就那么眼尖,她明明躲在角落,温静娴却还是亲亲热热的迎了上来。 “姐姐让我好找,”温静娴亲昵的挽上温静华的胳膊,颇有些可怜的问道:“姐姐如今在皇后娘娘这里住了许久,想是心中的气也已经消了,我来替母亲求个情,求姐姐原谅母亲罢。” 温静华心里记挂着待会儿要遭遇齐元慎,正紧张的很,温静娴走上来与她打机锋,一下子就让她不耐烦起来。 她抽出被温静娴拉住的手,皱眉道:“妹妹这话我倒是听不懂,皇后娘娘体恤,要我来宫内养伤,怎么就与婶母扯上关系了呢?妹妹口口声声说是替婶母求情,那我请问妹妹一句,婶母究竟是怎么得罪我了呢?” 温静华从未对温静娴这样不客气,一下竟有些让温静娴反应不过来。 早有那围观的官眷小姐们窃窃私语,温静华被沈凤娇拦在中门之外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大家都不是傻子,温静娴是装的可怜,但温静华却是真可怜。 官家女儿虽然矜持,但还是有些女孩儿忍不住流露出些许鄙夷之色。 温静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讪讪道:“姐姐不原谅我母亲便罢了,何必如此疾言厉色呢?” 温静华实在是没耐心跟她周旋,正准备要说些话告辞,却突然听有人出声笑道:“原来这便是先忠毅候家的女儿,果然有其父风范。” 这人语中带笑,却丝毫不减威仪。 就像是林间游荡的猛虎,使得大家未见其人,便先被他话语中无意携带的气势所震慑。 一众女眷纷纷回头看向声音的来处,都在心中暗暗揣测,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位极其深沉的男子。 大家都好奇的去看那人,暗戳戳的调整出自己最好看的姿态。 当然也包括刚被温静华落了脸的温静娴。 但唯独温静华呆呆的站在那里,姿态僵硬,脸色刷白。 因为她听过这声音,也识得这声音的主人。 这声音的主人是让她比齐元慎还要畏惧的人。 那是仅有一面之缘却让她忌惮不已的人——齐元旻。 温静华不必去看就能知道,来人不是齐元慎,而是如今还活着的齐元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能够如此笃定,或许是因为她了解齐元慎,亦或许是她深深畏惧齐元旻。 但无论温静娴是怎样的畏惧,齐元旻还是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 “温静华,我们又见面了。”齐元旻笑的温文又谦和,若不是温静华之前与他打过交道,恐怕瞬间就会被他的风姿所折。 齐元慎真是差他太多太多了。 齐元旻是这样的一个人,尽管心思深沉,却总能做到让身边的人如沐春风,使人觉得能够停留在他的身边都是一种享受。 他就像是山间的浓雾,耳畔的轻风,让人捉摸不透,却又忍不住去追逐。 难怪正统嫡出的太子都能被他逼的摇摇欲坠。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只是温静华想不通,前世来御花园赏花的人是齐元慎,如今怎么就换成了齐元旻? ------------ 第十二章 意料之外 温静华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其余贵女纷纷上前给二皇子行礼,只有她自始至终不为所动。 温静华感觉自己的脚底就像是生了根,她想逃,却抬不动脚。 齐元旻见状笑的愈发温和,“怎么,短短数日不见,温姑娘就不记得在下了吗?” 温静华努力的扯起嘴角,“二皇子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她的心里一团乱麻,脑子甚至已经不会活动。 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 温静华今日准备的是与齐元慎来一场厮杀,没想到出现的却是比齐元慎还要可怕数倍的齐元旻。 她猝不及防,愣在当场。 温静娴见状知道这其中必定是大有深意,她盈盈走上前对齐元旻行礼道:“忠毅候之女温静娴,见过二皇子殿下。” 齐元旻却不为所动。 他的目光始终都停留在温静华的身上,轻笑道:“她与你长得这样像,是你的妹妹吗?” 温静娴脸上青白交加。 温静华却愈发愣住。 因为温静娴的长相本就与她有六七分的相似,今日又不知为何,温静娴的衣衫又与她有几分相像。 两人站在一处,真如同花开并蒂,一时之间让人难以分辨。 齐元旻怎么就能如此准确的分辨她们? 这不过是温静华见齐元旻的第二面,就如同温静华能准确的分辨出齐元慎不是齐元旻一样,齐元旻也准确分辨出温静娴不是温静华。 温静华呆愣愣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 齐元旻面上笑的愈发温和。 他知道温静华想不通的是什么。 齐元旻虽然只是第二次见到温静华,但是心里却像是已经见过她无数回。 他喜欢温静华的狠辣与卑鄙,也能看透许多温静华自己都看不透的事。 就比如现在,温静华还以为自己与那个温静娴看上去容貌相似,可是齐元旻却觉得,两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皇后真是把最耀眼的首饰衣物都堆砌在了温静华的身上。 若是寻常人,必然是要被这一身华丽的衣衫压倒自身的气势,但是温静华却不一样。 她身上却有一种十分割裂的气质,她善良又冷漠,真诚又卑鄙。 这种割裂感使得她非常吸引齐元旻这样的人。 旁人不能发觉温静华的异常,齐元旻却能一眼看透,并且深深沉沦。 因为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 至于温静娴,就像是追逐着温静华脚步去模仿的一只拙劣的玩偶,徒有其型,却一丝灵魂也无。 齐元旻玩味的打量着温静华。 上次在大火之中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像是一只没有底线的鬼魅,凌厉又狡黠,如今站在阳光下,她却是这样的懵懂迟钝。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温静华终于回过神来应对。 齐元旻却很想去捏一捏她的脸。 他上前邀请温静华:“温大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到齐元旻想要带自己走,温静华吓得一个激灵。 她剧烈的打了一个哆嗦,心中十分抗拒与齐元旻独处。 齐元旻见状笑道:“温大姑娘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下会吃人呢,竟把姑娘给吓成这样。” 他笑的那样和煦风雅,温静华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他那幽深的眸子给牢牢锁住,动不了、逃不掉。 她清楚的知道若是她不走,齐元旻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会把她在山上的所作所为揭出来。 虽说山上的事齐元旻自己也不干净,但是温静华却不敢以卵击石。 她努力把持自己颤抖的心志,笑道:“二皇子殿下盛情,臣女却之不恭···” 齐元旻笑的十分满意。 两人暗处的较劲,在场的赏花的其余人是看不出来的。 在其他人的眼里,不过是二皇子殿下与忠毅候家的姑娘一见如故,想要继续了解罢了。 大梁朝就这一点好,每年皇后娘娘举办的百花宴上总能成这么几对鸳鸯。 因此温静华与齐元旻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也就是那么回事。 御花园中多得是其余的青年才俊,这边见着二皇子殿下已经没了指望,自然就有人到别出去。 但是只有一人例外。 温静娴自始至终被晾在那里。 她敏锐的察觉到温静华与齐元旻的关系微妙。 温静华要跟着齐元旻到别处去,温静娴便上前挽住她的手,亲切的嗔道:“姐姐要到哪里去,也不带上我。” 温静华发誓,她没有哪次比这次更希望温静娴坏她的事了! 她实在是畏惧与齐元旻独处,温静娴主动缠上来,温静华简直是求之不得。 她几乎是在温静娴的手搭上来的同时就立即紧张的回握,“如此一来,妹妹便同我一起吧!” 言罢她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看向齐元旻,却见齐元旻也正在看着她,一脸的似笑非笑。 温静华定定神,跟着齐元旻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三人一路走,齐元旻不断地跟温静华说些意有所指的话。 “温大姑娘今日倒是与上次有很大的不同。” 温静华的心底颤了颤,当然有很大不同。 上次两人见面时火光冲天,温静华正是疯狂拼命的时候,哪里有现在这般衣着华贵,气定神闲。 温静华知道齐元旻的言外之意,面无表情的应道:“殿下见笑了。” 她有点意识到,齐元旻似乎只是对她好奇,并没有要对她不利的意思。 两人暗中打着机锋,温静娴在一旁听的似懂非懂。 只是她从小就不喜欢风头被温静华抢去,眼见着二皇子对自己爱搭不理,便摇着温静华的胳膊撒娇卖痴,“姐姐瞒的好苦,什么时候与二皇子殿下如此熟识,妹妹竟都不知道。” 温静华只觉得被温静娴拉住的那条手臂一阵一阵的起皮疙瘩,她不受控制的瑟缩一下,吃痛道:“嘶~,静娴你轻一点拉我,背上的伤口要被你给扯开了!” 这是实话,温静娴一点都没有在意温静华的伤势,甚至连她背上狰狞的刀伤都没瞧一眼,自然就不知道轻一点晃她。 温静华痛苦的蹲在地上,吓的温静娴一下变了脸色。 温静娴在意的不是让温静华伤势加重,而是怕在二皇子殿下面前留下一个不体恤姐姐的坏印象。 温静华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冒出来,温静娴却顾不得看她,只慌的去看齐元旻。 谁知齐元旻面上却一丝表情也无。 注意到温静娴在看自己,齐元旻的脸上这才有些许的变化,他关切的问温静华道:“温大姑娘可要紧?需要在下去请御医吗?” 温静华吃力的摆摆手,“无妨···” ------------ 第十三章 暴裂无声 温静华蹲在地上缓了许久才觉得好些,她支撑着站起来,却发现齐元旻的脸色同样也白的吓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温静华感觉齐元旻再忍耐着痛苦。 三人一行沿着湖上廊桥慢行,温静华越发觉得齐元旻身上难受。 她不由得抬头连连看了齐元旻好几眼,却见齐元旻突然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温静华被他唬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齐元旻突然咧嘴一笑,朝着温静娴的后背就是一掌。 “啊——!”温静娴冷不防被齐元旻推入水中,剧烈的挣扎起来。 “救命!救命!殿下救我!” 这里远离御花园的中心,放眼望去,竟只有温静华他们一行三人。 温静华脑中有瞬间的空白,她实在是想不通,齐元旻为什么要推温静娴落水。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齐元旻,立即就要下水去救温静娴。 齐元旻见状立即拉住她,冲水中不断挣扎的温静娴冷笑:“推你下去的人就是我,你说我会不会救你?” 这下不仅是温静华,就连温静娴自己也愣住,一时之间竟连挣扎都忘记。 温静华破口大骂:“齐元旻,你有病啊!”她不想要跳下水去把温静娴给捞上来,但齐元旻抓住她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任凭温静华怎么挣扎,就是纹丝不动。 齐元旻将温静华圈在怀里,低声道:“乖,轻点乱动,我就快撑不住了···” 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凄凉,温静华立即就停止了反抗。 因为她清晰的感受到,齐元旻的生机正在以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速度飞快流逝。 齐元旻,他快要死了。 温静华一动不敢动,生怕因为她一个细微的动作,齐元旻会立即灰飞烟灭。 她甚至轻轻的托住齐元旻,生怕弄碎了他。 齐元旻的脸色几乎白到透明,他咧嘴笑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温静娴漂在水中,已经被水呛晕。 远处有许多宫人赶过来,为首的那些有条不紊的将齐元旻与温静华转移到其他地方,后面的人则不慌不忙的打捞起来温静娴。 齐元旻简直就是个疯子。 或许是因为他要死了,所以便肆无忌惮的由着自己的性子作弄一回。 他对温静华有好感,所以便拖着自己残破的身子,硬撑着要去见她一面。 温静华静静的坐在床榻边,看着御医轻车熟路的为齐元旻诊治。 齐元旻命不久矣,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御医悄悄的过来,也不过是用些饮鸩止渴的毒药强行给齐元旻续命。 万贵妃坐在一边听着御医回话,眼神却如同刀子一般在温静华的面上刮来刮去。 这是一位将近不惑之年的艳丽夫人,明明已经育有成年的儿子,自己却烂漫如同妙龄少女。 大梁国的皇贵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皇帝富有天下,大梁的膏脂却只集中于贵妃一人。 温静华任由她打量,心里一丝涟漪也无。 这位万贵妃,前世温静华已经与她打过千百次的交道。 只需要一个眼神,温静华就已经确定,如同前世一样,这位贵妃此刻简直是要恨死自己。 意料之中的事,温静华懒得分辨。 她现在只是担心齐元旻的身体。 虽然仅有短短两面之缘,温静华的心却随着他有了羁绊。 齐元旻躺在那里气若游丝,嘴里不住的咳,可是就连咳嗽的声音都是那样的无力,好似灯尽油枯,难以维系。 那边万贵妃嘱咐御医守口如瓶,走过来瞧着温静华,问齐元旻道:“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温静华已经知道齐元旻命不久矣的秘密,在万贵妃的眼里,只有杀人灭口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谁知齐元旻却摇摇头:“母后不必多虑,她有把柄在我手上,很可靠。” “你有数便好,”万贵妃扫了温静华一眼,“他已经做好准备,你也准备着吧。” 说罢,万贵妃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齐元旻一眼。 温静华有些心惊。 她眼瞧着万珍儿一步一步走出门去,踏进光影里。 那样雍容华贵的贵妃万氏,如同芍药一般国色天香,艳丽的花冠扎根所吸食的,却是自己儿子的血肉。 她竟一点都不在意齐元旻的死活。 温静华看向齐元旻的眼神便带了怜悯。 齐元旻见状眉头微皱,“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温静华,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温静华默不作声,把一旁凉着的药碗捧在手里一勺一勺的喂给齐元旻,“方才为什么不听贵妃的话杀了我?你应该知道,我不在意你手中那所谓的把柄。” 齐元旻乖乖喝药,笑道:“因为我不想你就这么死了,因为我有那个能力,让你翻不出浪去。” 温静华继续给齐元旻喂药,心里没有来的一阵愧疚。 齐元旻不杀她,无非就是料定温静华不知道他们两兄弟会怎样互换身份,只要她不知道具体的方法,那么就算她把事情通报给皇后,皇后与太子也是无处下手。 可是温静华有上辈子的经历,她却是十分清楚的。 她无比清晰的知道,接下来齐元旻会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去找太子比武,然后被太子一剑穿心。 齐元旻当场便没了声息,万贵妃哭的死去活来,说什么也要御医继续医治。 而太子,则因为残杀手足的暴行被皇上圈禁。 后来,竟然“天降神迹”,心脉破损的二皇子殿下居然“死而复生”。 因为有死而复生的神迹加持,朝野上下乃至民间,都认为二皇子是神仙选中的真命天子。 太子被废,二皇子众望所归,被立为太子。 再后来没过半年,皇帝驾崩,新君继位,万贵妃如愿以偿。 温静华看着眼前乖乖喝药的齐元旻,很快,他就要去实施那个计划了。 他会死的悄无声息,然后由他的弟弟齐元旻继续顶着二皇子这个身份活下去。 齐元旻会用他的命给齐元慎和万珍儿铺路。 前世温静华从未见过这个人,可是他现在正躺在自己的面前,乖乖喝着自己递上来的药。 他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可他很快就要死了。 他会像炉中的灰烬一样,生前暴裂无声,死后无坟无名。 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也没有一个人会去祭奠他。 甚至于他活过的一生,也都会是别人的一生。 温静华的心里,莫名有些痛······ ------------ 第十四章 各为其主 “温静华,不要可怜我。”齐元旻喝着温静华手里的药,还将洒出来的药汁恶作剧般抹在温静华的衣服上。 温静华被他逗的直笑,心底却泛上泪来。 她使劲眨眨眼睛,“我才不会可怜你,若是要我逮到机会,我还要杀了你兄弟!” “啊哈哈哈哈哈!”齐元旻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虚弱的咳,“咳咳咳!···你要是有那个本事,就尽管去杀,母亲虽然一厢情愿的接他回来想要顶替我活着,但是我心里却清楚,即便是我帮他把太子除去,他也是坐不稳江山的。” 温静华却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之前在山寨里为什么阻止要我杀他?” “因为母亲需要他···”齐元旻淡淡的回答,脸上充斥着认命的悲哀,“我的母亲需要她的儿子来延续她无尚的尊荣,她生养我一场,而我却要死了,我不忍在我死后她遭人欺凌,所以我只能选择帮她。” 再强大的人都争不过命去。 齐元旻是这样的惊艳的人,却不得不在命运面前低头。 一碗药喝到底,温静华知道,她与齐元旻这个人,今生缘浅。 药碗放在桌上,温静华整理几下自己的裙摆。 她不擅长与人告别,尤其是齐元旻这样令她觉得复杂难言,又莫名心疼的人。 她与齐元旻,不过只有浅浅的两面之缘,但是却最深刻的交织进对方的一生。 温静华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心中的酸楚,她不敢回望,一步一顿的向门外走去。 就在她即将消失在门外的时候,齐元旻突然自她背后叫了一声:“静华,你···会记得我吗?” 温静华的背影晃了晃,她咬紧了自己的嘴唇,最终松口道:“会,我会一直记得你,我会一直记得···你。” 我会记得的是你,齐元旻,而不是什么二皇子殿下,更不是什么后来的齐元慎。 齐元旻颓然松出一口气,他贪恋的望着温静华离去的背影,无比的眷恋这个原本他觉得无聊透顶的世界。 温静华款步走在通往皇后寝宫的路上,每接近一步,心中就会痛上一分。 因为她要封死齐元旻。 尽管齐元旻让她心智动摇,但是她却不能放任齐元慎扳倒太子。 她要把万贵妃的计划告诉皇后,太子的中宫之位,绝对不能动摇。 短短一截路程,温静华却走的分外艰难。 再次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她甚至瞧见了正在与众人谈笑风生的“齐元旻”。 原来如此。 原来前世在御花园遇到齐元慎,是因为齐元旻此刻已经病入膏肓,再难维系。 “温静华,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前世,齐元慎就是这样恐吓得她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温静华淡淡的与他对视,双目之中一片虚无。 见识过齐元旻之后,就再也不觉得齐元慎可怕了。 温静华波澜不惊的回到皇后宫中,皇后瞧见她刷白的脸色,心里吃了一惊。 “华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赏花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我听人说你与你那个堂妹跟着二皇子一同离开众人,她中途落水,醒来之后却坚称是自己失足,还说你与二皇子很早就与她分开。我有些不信,华儿你说实话,可是二皇子为难你了?” 皇后是真的担心温静华,听到温静华被齐元旻带走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惴惴不安,还打发了好些人去寻,现在看着温静华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说什么都放心不下。 温静华定定神,对王皇后正色道:“请皇后娘娘屏退左右,静华有话要说。” 王皇后立即挥挥手让宫娥们退下,温静华神色凝重的说出她一直酝酿着想要透露给皇后的消息。 根据前世经历,再结合方才见到齐元慎的事,温静华把齐元慎与万贵妃的计划斟酌着透露给王皇后。 王皇后听完之后满脸惊惧。 她甚至站立不稳,不得不扶着后座缓缓的坐下来。 “你是说···那万珍儿当年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如今她想用其中一个的性命来拉下我的昊儿,好让她的另一个儿子入主东宫?” 太子齐元昊,是王皇后唯一的孩子。 “她这是做梦!万珍儿真是好狠毒的心肠!”王皇后说话都带了颤音。 如此恶毒、如此狠辣的计划,实在是超出她的想象。 难怪梦中齐元慎与万贵妃能轻易得手。 因为虎毒不食子,正常人都不能想象出这样无情的计划。 万珍儿这是在用自己亲生儿子的命去填她的锦绣之路。 王皇后与太子被打的猝不及防也实属正常。 温静华给皇后端来一杯茶,“娘娘,您定定神。” 王皇后颤抖着手接过去,一杯茶水入喉,心思平定不少。 “来人!”王皇后对着门外高声吩咐,“去把太子找来!” 立即就有宫人领命而去,温静华知道,齐元旻的计划是做不成了。 太子很快赶来,王皇后与他议事并不打算瞒着温静华,温静华无奈,上前向太子行礼。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太子。 平心而论,若不是有多智近妖的齐元旻在一直打压,太子其实就是很合适的天子继任人选。 这位大梁国的太子如今年近而立,是一位继承了王皇后品性的端方君子。 他虽然长得不如齐元旻出挑,但是却自有一种稳如泰山的沉静之感。 他能在把持皇帝心智的万贵妃与妖异的齐元旻的联手攻击之下守住太子之位,绝不是外界看上去那样平平无奇。 这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选。 “母后急着宣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王皇后轻轻颔首,示意温静华为太子解释。 温静华狠狠心,对太子如实说道:“还请太子殿下近半个月之内不要与二皇子比武。” 她已经在心里反复推演了无数次,结合前世经历,如今太子地位名正言顺,除非发生梦里那种太子当众杀人的荒唐事,否则就算是齐元旻的攻势再猛,太子也是稳坐中宫。 现在万珍儿与齐元旻把齐元慎的消息把持的密不透风,皇后与太子就算是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不如让太子什么都不做。 而只要太子拖着不给齐元旻机会,等到齐元旻死了,太子也就安全了。 温静华出主意要太子耗死齐元旻的命··· ------------ 第十五章 贵妃品剑 齐元旻耗不起。 御医告诉他,他最多还有三日可活。 母亲万贵妃催了他一遍又一遍,要他赶紧去把自己的死赖在太子头上。 齐元旻盯着自己手中的剑苦笑,他还真是低估了温静华那个恶毒的丫头。 她竟然料到自己会找太子比武,所以早早便警告了太子。 如今太子闭门不出,任凭齐元旻软硬兼施,就是不肯露头。 齐元旻无计可施。 可是万贵妃却有办法。 太子不肯露头,那就让皇上逼他露头。 万贵妃说二皇子新得了一把名唤“独幽剑”的绝世名剑,便借着这个由头紧急举办一场合宫夜宴。 皇帝亲自御笔亲书的请柬,皇后与太子明知是计,却也不敢不去。 令温静华稍感意外的是,她居然也接到了来自万贵妃的邀请。 直觉告诉她,真正想要邀请她的人其实是齐元旻。 温静华不想赴宴,尽管她心底极力否认,但她其实清楚得很,她这是不忍心亲眼看着齐元旻去死。 无论他的谋划能否成功,今日绝对就是他的死期。 温静华不想去,但是就跟太子与皇后一样,圣命难违,她也必须去。 贵妃宫中,火树银花。 极尽豪奢的品剑夜宴,只有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是真正在享受的那个人。 其余宾客,全部心思各异。 温静华坐在最下手的角落里,冷眼瞧着宴上众人虚与委蛇。 万贵妃几乎坐在了陛下的龙椅里,她剥出一颗葡萄,趴在皇帝的身边耳语道:“陛下,吃一颗臣妾剥的葡萄吧。” 皇帝把万贵妃的葡萄含在嘴里,顺便还吃到了她的手指。 王皇后端坐在一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她的眼底却蕴含着温静华能感同身受的苦楚。 曾几何时,面对宠妾灭妻的齐元慎,温静华的眼底也是这样隐忍的哀恸。 她遥遥向皇后敬了一杯酒,皇后微微展颜。 齐元旻在与太子推杯换盏,他每灌下一杯酒,温静华的心底就跟着颤一颤。 他的身子已是灯尽油枯,现在恐怕是一个七岁稚子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温静华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齐元旻也一个眼神都没瞧向她这里。 两人就像是普通的、只是彼此见过一面的陌路人。 突然,万贵妃在高坐上咯咯的笑起来,她的声音就像黄鹂出谷那样婉转好听。 “陛下,剑是好剑,但宝剑也要配英雄不是么?依臣妾看来,咱们空坐着欣赏独幽剑也是无趣,不如就请太子殿下与旻儿一起,在陛下面前切磋一下可好?” 皇后与太子闻言俱都面色大变。 饶是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事到临头,母子二人也还是惊异于万贵妃的狠辣嚣张。 她这是推着自己的儿子赶紧去死啊! 太子立即起身请辞,“还请父皇恕罪,刀剑无眼,儿臣怎敢与二弟比试。” 皇帝原本乐呵呵的想要让这两个儿子比划给自己看,正开口却被太子截住话头,心底不由泛起一阵不悦。 齐元旻见状朗声笑道:“太子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咱们只是试剑,自然是点到即止,哪里会是皇兄说的那样凶险。依我看太子殿下再三推辞,恐怕不是害怕刀剑无眼,而是怕与臣弟比试有失东宫身份吧!” 太子正欲反驳,却见皇帝不耐的叱道:“什么东宫身份!要你比你就去比,旻儿又不会伤了你,身为东宫储君,怎能如此忸怩!” 太子的脸上一阵青白,皇后也很是无奈。 皇帝如此偏心万氏母子,当真是色令智昏。 太子深知自己绝不能与齐元旻比武,因为只要他下场,齐元旻就一定能将自己的死赖在他的身上。 可是皇帝就坐在那里看着,太子不能抗旨不尊。 齐元旻大步流星步入场中,看上去身姿矫健,一点即将生机告罄的迹象都没有。 太子步履沉重的往场中挪,急的皇后攥紧了双手,指甲都陷进肉里。 突然,温静华自下手站起来朗声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得此神兵利刃,若是与寻常兵器相争岂不是辱没了它?臣女听闻,但凡稀奇的兵器都有自身的灵性,陛下若是想看太子与二皇子殿下舞剑切磋,不如把太子殿下手中的普通兵刃换成木剑,如此一来,没有相争之势,便也无从辱没贵妃的宝器。” 温静华的一席话很狡猾,此时太子与齐元旻都在场中,并没有选择武器,温静华却先在话中确定了拿独幽剑的人是齐元旻。 如此一来,她接下来说为了尊重贵妃的独幽剑,所以用木剑比试,那拿木剑的人就只能是太子。 而木剑是杀不了人的。 齐元旻他就是再聪明,也没办法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太子用木剑杀了他。 温静华在破齐元旻的局。 而只要是对贵妃好的事,皇帝就没有不答应的。 只见皇帝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还不等万贵妃出言阻止,便已经点头道:“就按你说的来吧。” 温静华乖巧的归坐,带着一身万贵妃的怨毒。 皇后长出一口气,太子的脸上甚至微微带上了笑意。 齐元旻无奈的朝温静华笑笑,温静华却不敢抬头去看。 齐元旻见状朝着她托剑行了一礼,朗声道:“想不到温大姑娘也是爱剑之人。” 如此一来,温静华不得不抬头去看他。 温静华站起来屈膝回礼,“二皇子殿下过奖。” 二人目光交汇,齐元旻朝温静华眨了一下眼睛,他悄悄的摆出口型,道:鬼丫头! 温静华心底一阵绞痛,差点没忍住落下泪来。 齐元旻转身入场与太子比试,温静华知道,他执意要自己抬头,其实是见一次少一次。 他们如今是见的第三次,但是,不会再有第四次了。 第一次是在大火之中,两人绷紧着弦彼此试探;第二次是在御花园中,齐元旻对温静华好奇,温静华得知他命不久矣,两人隐忍又克制;第三次便是这次,齐元旻想方设法的要温静华看向他、记住他,因为此次便是今生绝期。 温静华与齐元旻仅仅只是见了这三次,心底却觉得像是已经交织了一辈子······ ------------ 第十六章 天才命殒 齐元旻要死了,温静华本该高兴。 可是眼见着他在太子剑锋之下逐渐不能承受,温静华却痛的几乎肝肠寸断。 突然,齐元旻气喘吁吁的单膝跪在地上。 太子用木剑虚指他的脖颈,笑问道:“二弟,如何?还要继续比下去么?” 齐元旻大口大口的吸气,像是一只在岸上搁浅的鱼。 他已经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喉咙间甚至有压抑的腥甜在不断翻涌。 皇帝微微变了脸色,万贵妃见状赶忙解释道:“旻儿这是中暑了,来人!赶紧扶二皇子殿下下去休息!” 陪侍万贵妃的宫人立即动作麻利的上前,半扶半抱的将齐元旻带出大殿去。 温静华的目光一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明明知道已经永别,却还是残忍的虐待自己,想奢望着能多留住他一眼。 突然,齐元旻回头对温静华凄惨的笑笑。 他那是在与自己告别! 温静华只觉得心痛难忍,眼前一黑,跪倒在桌前。 一旁的诗语书卉见状赶紧过来搀扶起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温静华抬起头,双目之中泪眼婆娑。 她再抬头去看,却发现齐元旻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存在于这茫茫天地之间。 诗语书卉被她脸上的哀戚之色吓一大跳,刚想要去禀报皇后早些退场,就见温静华已经用衣袖将眼泪一抹,不动声色的再次坐回席间。 温静华神色如常,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暴动。 齐元旻死了,齐元慎就要来了。 她不能痛、不能哭,无论被任何人瞧出端倪,温静华都会万劫不复。 二皇子的离去并没有带给宴会任何的缺憾,大家如常推杯换盏,就连万贵妃,脸上的笑容也是无一处不圆满。 温静华自斟自酌,强逼着自己把泪意全都咽进肚子里。 过了没一会儿,方才“中暑”的二皇子便去而复返。 皇帝见状问道:“旻儿身上好些了?这里不过是寻常家宴,你若还是身体不适就早早回府休息,不必在这里捱着。” “齐元旻”朗声笑道:“多谢父皇关怀,儿臣方才不过是中了些暑气,暑气既消,儿臣又怎能错过这合宫欢聚的佳宴。” 一席话说的皇帝与贵妃俱是眉开眼笑,温静华冷眼瞧着,心底却泛着寒凉。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方才逝去的是他们的骨肉至亲。 齐元慎的脸上没有半分悲痛,有的只是扬眉吐气的畅快与舒然。 齐元旻帮他扳倒太子,只是成锦上添花的事。 他早就盼着齐元旻死,因为只有齐元旻死了,他才能成为真正的二皇子,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现在他如愿以偿。 万贵妃是觉得没能扳倒太子有些可惜,但可惜的也仅仅是齐元旻的死没有创造出更大的价值。 至于儿子,她没了一个还有一个,并且是更好掌控、更听话的一个。 归根究底,没有任何人在意齐元旻这个人的死。 唯一因他的死亡而感到悲痛的,竟只有一个仅仅见过三次的温静华。 温静华瞧着齐元慎那张与齐元旻一般无二的脸,只觉得齐元慎活着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充满了罪恶。 齐元慎察觉到温静华望过来目光里掩饰不住的愤恨,朝她自得一笑。 他不在意温静华识破自己,因为此刻真正的的齐元旻已经尸骨无存,就算是温静华把这件事揭破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齐元慎的愤恨烧的温静华心肝都在颤动,她再忍不下去,向皇后告罪之后便退出殿中。 主仆三人一路走着,竟遇到来给皇帝回复军务的楚凌恒。 楚凌恒瞧见温静华,有些意外。 “静华,你怎么哭了?” 温静华闻言用手去触摸自己的面颊,却讶异的发现,自己的手上晶莹一片。 她在哭。 温静华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流泪的,她明明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哭。 可眼中的泪水就像是从灵魂深处流出,无论她怎样克制,就是压抑不住。 温静华木然的抹掉脸上的泪水,努力扯着嘴笑,“没什么,是风太大。” 她很想要楚凌恒抱抱自己,但这里是宫闱禁地。 她不能。 楚凌恒张嘴欲说些什么,凝滞片刻却叹道:“我陪你四处走走吧。” 温静华笑着点头,“好啊。” 诗语书卉远远的跟着,温静华与楚凌恒走过御花园,又走到廊桥边。 廊桥边有名小太监,正往湖里扬撒土灰。 湖中的鱼儿还以为是有人投食,争相游过去,将土灰吞入腹中。 锦鲤争食的场面本是十分热闹,可温静华却莫名觉得凄迷。 那土灰洋洋洒洒,让她联想到此刻已经被毁尸灭迹的一个人。 一阵清风拂过,裹挟着土灰吹入温静华的眼中。 这下,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哭了。 楚凌恒见状赶紧吩咐诗语书卉去打水给温静华清洗眼睛,却被温静华给一把拉住, “我没事,流些眼泪就好了。” 远处的小內监听到这边的动静,慌忙把手中装着土灰的陶罐扔进水中。 “噗通”。 陶罐入水,溅起荡漾的波纹。 小內监早就跑出去老远。 陶罐内的土灰漂上来,随着波纹一圈一圈,最终消弭于无形。 齐元旻是真的消失了。 温静华擦干眼泪,挣扎着站起身来。 楚凌恒见状实在是放心不下“可是背上的伤口又疼了?” 温静华笑着摇头,“凌恒,今后你一定要小心提防二皇子。” 楚凌恒不明所以,不懂温静华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扯到了齐元旻的头上。 温静华也不过多解释,如今的齐元旻已经换成了顶着二皇子名头的齐元慎。 而她与齐元慎这个人,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温静华要送齐元慎下地狱,在这个过程中,她绝不能牵连任何人。 首当其冲便是楚凌恒与萧红英。 她要复仇,就必须从根本上斩断这二人遇害的可能。 无论今后齐元慎能否登基,她都不能让萧红英或楚凌恒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遭受他的算计。 楚凌恒不愿深究原因,“我听你的,静华···” ------------ 第十七章 针锋相对 温静华的背上,到底是留下了疤。 在皇后的福仁殿被仔细调养一个多月,温静华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但到底背上是不能回复往日的光洁无暇。 皇后看了眉头直皱,“女孩子家家的,背上留下一道疤可怎么办才好。” 她以皇后之尊的确是可以为温静华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夫君,但是日后温静华的夫君若是因为她背上的疤痕排斥乃至厌恶她,皇后是做不到去管这些家务事的。 温静华知道皇后的心肠,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但是却不以为意。 她把衣服穿好,对着皇后撒娇道:“哎呀,娘娘就不要过早的担心这些事情了,左右我面对这些还早着呢。” “胡说,”皇后伸手点了温静华的鼻尖一下,“你现在正是如花的年纪,很该多去相看些人家,只有看的多了,你才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个。” 许是这个年纪的妇人总是爱给别人说亲,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能免俗。 但是温静华对她的观点确实不能苟同。 就如同皇后娘娘她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当年皇帝陛下也是她亲自相看过才答应下的婚事,但是如今再看,他们夫妻早就离心,万贵妃日日在皇后面前炫耀陛下的恩宠,皇后心里其实过的很苦。 可见这人心总是在变的,你不能确定现在对着你海誓山盟的这个人过几年会是怎样的嘴脸。 有了前世的经历,温静华对人心实在是不报任何期望。 好在有楚凌恒。 但此时还不到与皇后说的时机。 温静华瞧着皇后对自己的婚事如此上心,不得不沉下心来解释道:“娘娘,其实静华心里并不怎么在意这一道疤痕,我也并不会去找一个只看重美色的夫君,有道是以色事他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而恩绝。若是我的夫君只是看重我的样貌,那么无论我有没有这道狰狞的伤疤,待到年华老去容颜不再,他一样还是会厌弃于我。根源在人,而不在这道疤痕。” 皇后被温静华说的有几分感慨,叹道:“你说的对。” 女子最害怕的,便是摊上一个只知道重视皮囊的夫君。 当年皇后自己千挑万选,最后还不是选中了如今的陛下,现在被万贵妃把持着自己的丈夫耀武扬威。 皇后触动心事,拉着温静华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不能让你所嫁非人。” 瞧着皇后娘娘的神色,温静华便知道她这是感怀自身,于是便劝道:“娘娘,一切都会过去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我们静静的守住自己的心,所有的事总有过去的那么一天。” 皇后萧索的点点头。 是啊,所有的事情都会有过去的那天。 只要她静静的熬,她的儿子是东宫太子,她是大梁的皇后,万贵妃再怎么荣宠不断,只要他们母子能守住如今的局势,陛下驾崩那天,万贵妃所有的锦绣繁华都会在顷刻随之之间崩塌。 其实,尽管皇后根处处受制,但她本就没输过。 万贵妃处处喧宾夺主,但她也同样从来就没赢过。 皇后长叹一口气,对温静华道:“你说得对,是我看的浅了。” 温静华笑笑,前世她也曾坐在皇后这个位置,经历了一辈子,自然就知道,许多事情,不能只看眼前。 可惜前世的她,无论眼前还是将来,都是一样的没有指望。 皇后正与温静华拉家常,门外有内监走进来禀道:“皇后娘娘,二皇子来给您请安了。” 温静华闻言心中就是一紧。 皇后轻轻颔首,“让他进来吧。” 齐元慎缓缓走入大殿,看上去与之前的齐元旻在外貌上并无半分区别。 皇后冷眼瞧着他,心中犹自暗暗后怕与万贵妃的手段。 万珍儿竟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换进来宫中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的顶替原本二皇子的位置,但是她却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但是皇后虽然十分忌惮,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齐元慎走到皇后跟前,屈膝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凤体康健。” 庶妃的儿女进宫看望自己的生母都要先来皇后宫中请安,就连万贵妃的儿子也不能例外。 皇后淡淡的应了一声,道:“起来吧。” 齐元慎从地上起身,态度从容,不卑不亢,完全就是一副齐元旻的模样。 他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完全适应了齐元旻的一切。 只是外皮虽像,就不知道内里是怎样。 温静华走上前与他见礼,屈膝道:“见过二皇子殿下。” 齐元慎温和的应了声“免礼”。 温静华抬起头来,她清晰的感受到齐元慎充满居高临下的恶意,若不是皇后在场,温静华确信,齐元慎一定会马上采取行动。 因为齐元慎这个人,温静华越是被他吓的惊惶无助,他就越是乐在其中。 他喜欢看温静华在绝境之中挣扎求生的样子,并且引以为趣。 温静华平静的看着他。 齐元慎意有所指的问温静华道:“温大姑娘背上的刀伤可好些了?我这里有去腐生肌的良药,姑娘若是需要,我即刻便遣人送来。” 温静华笑的清浅,“有劳殿下挂心,静华的伤已经无甚大碍,倒是看着殿下的右腿似乎行动有所不便,可是之前受过什么伤吗?” 齐元慎双目微眯,“前几日被一只不听话的猫给挠伤了,不妨事。” “猫儿的性子不耐烦得很,殿下无事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这世上,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之外,谁都不会知道,温静华背上的刀伤是齐元慎造成的,而齐元慎行动不便的右腿,是温静华控马轧断的。 二人对视,目光温和,在看不见的眼神幽暗之处,却有令人心惊的诡谲闪过。 皇后见状生怕温静华支撑不住,轻咳一声道:“好了,二皇子既然已经同本宫问安,接下来就去拜见你的母妃吧。” 齐元慎深深瞅了温静华一眼,一丝不错的行礼告退,“多谢母后。” 待他离去,皇后有些担忧的拉起温静华的手,“这样不行,你在宫里我还能庇佑,若是出宫去被他惦记着,早晚会出祸事。” 温静华抿紧双唇,心中也叹何尝不是皇后担心的这样。 宫外二人一个是皇子,一个是臣女,温静华处在完全的劣势··· ------------ 第十八章 阴谋逼近 皇后这边尚在为温静华的今后打算,那边齐元慎与万贵妃却早就惦记上了。 琉璃盏、翠玉盘、水晶帘··· 万贵妃的承乾殿比皇后的福仁殿不知要华丽多少倍,若有那不知情的人先瞧见了,一定会认定这承乾殿里面住着的,才是他们大梁国的皇后。 “儿臣给母亲请安。”齐元慎规规矩矩的双膝跪地,行叩拜大礼。 在他对面,万珍儿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的描着自己的蔻丹指甲,“嗯,起来吧,难为你有孝心。” 齐元慎的确是很有孝心,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齐元旻在时,来给万珍儿问安不过是浅浅的见礼,从不会像他这样,五体投地。 万珍儿厌恶极了齐元旻那个不受控制的儿子,所以齐元慎便吸取教训投其所好,效果果然很好。 “我听人说,你对先忠毅候的那个孤女,似乎很有兴趣?”万珍儿问道。 齐元慎眼中有一丝厌恶一闪而过,轻笑道:“的确如此。” “哦?”万珍儿朝地上扫了他一眼,“他活着的时候就待那丫头很是与众不同,没想到你也是这样。”语气平淡,听不出好恶。 但是齐元慎却敏锐的意识到,万珍儿不喜温静华。 他立即跪行至贵妃榻前,轻轻给万珍儿捏腿,“望母亲悉知,儿臣对那丫头感兴趣,并不是出于男女之情,而是出于未来的谋划···” “嗯?”万珍儿抬起眼皮瞧着他,“说来听听。” 齐元慎道:“温静华虽是一介孤女,但皇后对她的情分如今跟亲生的女儿也差不离,她又是个极重情义的人,现在与皇后的关系可以说是牢不可破。凭借着先忠毅候温峥嵘在朝内的余威,再加上皇后的谋划,温静华找一个手握重权的夫家可以说是顺理成章。若这只是她的终身大事也就罢了,可她偏偏···” “可她偏偏是皇后的人···”万珍儿眉头微皱,“若让她找到如意的夫家,日后这夫家必定也会倒向皇后···” 万珍儿从不轻视枕头风的威力,因为她就是凭借着一个男人的宠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绝不能让皇后如愿以偿!”万珍儿猛地从榻上坐起来,正视齐元慎道:“你既然提了,想必是已经有了主意,说出来罢。” 齐元慎停下手中的动作,垂手正色道:“儿臣有个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阻止温静华嫁到如意的夫家供皇后驱使,也可以离间温静华与皇后的关系···” “这么说···,是你想要温静华?”万珍儿意味深长的看着齐元慎。 齐元慎立即再次跪倒在地,“求母妃成全。” 万珍儿眼神微眯,“真想不通那女子有何特殊之处,他与你竟都如此大费周章。” 齐元慎急忙解释道:“母亲误会了,儿臣绝不敢蒙骗母亲,儿臣与她是真的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儿臣有的,不过是恨罢了···” 万珍儿紧紧盯着趴在地上的齐元慎,半晌,她放松下来,又躺回到榻上,轻笑道:“左不过是个孤女,若碍事,一杯毒酒便可。罢了,你退下吧。” 齐元慎却跪在地上没有动。 “你还有什么事?”万珍儿有几分不耐。 齐元慎把头压的更低,“母亲,温静华的婚事是皇后做主···” “呵,我倒给忘了···”万珍儿轻笑起来,“若你自己上门求娶,皇后一口回绝的话,这事儿便不好办了···” 她自得一笑,“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行吧,就由我去陛下那里走一趟,求一道赐婚的圣旨吧。” “多谢母亲!”齐元慎再次叩头。 “跪安吧。” “是。” 走出万贵妃的承乾殿,齐元慎胸中的浊气久久不能消散。 他实在是讨厌极了那个跋扈又做作的女人。 可他却不得不做这女人的乖儿子。 至少在羽翼丰满之前,万事都必须克制隐忍。 齐元慎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更知道自己需要牺牲什么。 牺牲一点尊严就能讨好女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齐元慎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女人当做是他的母亲。 他不像齐元旻那么蠢,从这个女人肚子里出来就必须要承担她一辈子。 相信万珍儿也是一样。 并没有把他当做是自己儿子的情分。 前十几年,这女人明知他活在世上,却仍旧当做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若不是齐元旻命短,恐怕到死万珍儿都不会想起他。 说到底,不管是他还是齐元旻,都只不过是万珍儿的一颗棋子,一颗名为“儿子”的棋子。 其实,他应该更恨皇后。 若不是皇后作怪,他的出生也应该与齐元旻一样,是名正言顺的皇帝的儿子。 而不是现在,只有齐元旻死了他才能作为替补顶上。 后宫的女人,手段真是多得很。 当年万珍儿怀了双生子尚在沾沾自喜,钦天监立即就说出了“双蛟困龙”的天象。 双蛟困龙,意为后宫即将有双生子诞生,但是这两名双生子却会困死真龙天子。 皇帝对此深信不疑。 万珍儿尚没来得及将消息说给皇帝争宠,就立即清洗了一遍承乾殿。 除了心腹之人外,所有知道她怀了双生子的人都死光了。 后来双生子落地,她便立即挑出那个看上去瘦弱些的舍弃。 原本万珍儿的命令是带出宫杀掉,但办事的老嬷嬷实在不忍心下手,便找了个街角遗弃了那孩子。 那孩子便是齐元慎。 他一路吃百家饭长大,受尽世人冷眼,后来还落草为寇。 但是万珍儿不仅不庇护他,甚至还有好几次动了念头要除掉他。 就因为他的脸与齐元旻一模一样,他的存在要是被皇帝发现,双蛟困龙就真的会引起皇帝的猜疑。 所以她便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后来还是齐元旻护住了他。 他借着齐元旻的便利,建起来一座山寨,还装备了不少精良的武器,专门做杀人越货的生意。 原以为他一生也就这样过了。 但这一切都被温静华给一把火给毁了! 再后来,齐元旻不行了,他便成了齐元慎。 温静华···,他不死不休! 齐元慎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那边万贵妃已经架起她的半幅皇后仪仗,浩浩荡荡的往皇上的文德殿去··· ------------ 第十九章 措手不及 文德殿内。 万珍儿扭在皇帝怀里不住的撒娇,“陛下,哎呀陛下~,旻儿与温家大姑娘在皇后娘娘的百花之宴上一见钟情,您就依了臣妾吧~” 皇帝故作严肃,轻叱道:“胡闹!那温静华是皇后捧在手心里的,哪能越过皇后赐婚给旻儿?” 万珍儿娇嗔道:“那皇后再大,还能大得过陛下去?旻儿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放眼咱们大梁,不嫁给旻儿,她温静华还能嫁到更出色的夫君吗?就是皇后娘娘,也很不该说出些什么,太子后院已经满了,她难道要让温静华给太子做妾?哎呀陛下,您就快点加盖玉玺吧~” 皇帝十分受用她这份撒娇卖痴,“好好好,就依你,依你···” 明黄卷轴之上,玉玺稳稳落下。 福仁殿中。 皇后一边整理温静华的衣衫一边抱怨,“非要家去,那个惺惺作态的家有什么好,你就住在我这里,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温静华笑的无奈,“住在娘娘这里当然好,但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与他们了结,不回去始终多有不便。” “可是想要夺回你母亲的嫁妆?”皇后想到了别的地方,“韫姬出阁时我是帮着打理过的,她的嫁妆单子我这里就有一份,你若是需要,我令戴荃去给你撑腰···” “不是的娘娘···”温静华赶忙打断皇后的一番好意,“还不到那时候呢,若果真有需要,不用娘娘问,我自己就厚着脸皮来求了。” 皇后轻轻捏住温静华的脸颊,抱怨道:“你这丫头,真是与你母亲一个性子!罢了,想做什么就去吧,有我在,那起子小人还不敢将你怎样。” “嘻嘻,我就知道娘娘是最疼我的了!”温静华立即狗腿的攀上皇后的手臂,笑眯眯的摇来摇去。 两人正闲话家常,突然有掌事宫女自外面慌忙跑进来,“娘娘,不好了!陛下要将温姑娘赐婚给二皇子!” “你说什么?”皇后大惊,“说清楚!” 温静华心里突突直跳。 就听那宫女道:“方才文德殿传来消息,说万贵妃正跟陛下请旨,要将温姑娘赐给二皇子!” 皇后闻言勃然大怒,“好个万珍儿!” 她不忘回头安抚温静华,道:“放心,此事我必定不能让她如愿。” 温静华勉强扯起嘴角,“娘娘,我没事···” 她哪里是没事,她这是想起了上辈子。 都怪她最近过得顺风顺水,竟忘了上辈子还有这样一件大事。 当年也是万珍儿请旨赐婚,不过时间要比现在晚上很多。 温静华实在是没做好准备,她万万想不到这天来的是这样突然。 “摆驾,本宫要去文德殿!” 皇后立即便要起身,却听门外有人笑道:“皇后娘娘不必急着去找陛下,臣妾已经来了~” 皇后的脸色立即阴冷下来。 万珍儿恃宠而骄,从不主动来福仁殿向皇后请安,如今早不早晚不晚的来了, 恐怕是大局已定。 万珍儿在女官的簇拥下走进来,笑的妩媚多情。 “你来做什么?”皇后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做了。 万珍儿置之不理。 她笑吟吟的走上前拉起温静华的手道:“温大姑娘你果然还在这里,真是巧的很!” 原本还搭在皇后胳膊上的手被万贵妃给拉过去,温静华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她打起笑脸,却不行礼。 因为按规矩,万贵妃应该先给皇后见礼。 但是万贵妃自打进门就把皇后当做空气,真是嚣张的可以。 所以温静华微笑着看着她,既不行礼,也不搭话。 僵持几息,万贵妃自觉无趣。 只见她十分敷衍的朝皇后微微弯曲一下膝盖,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颔首,万贵妃却不等她说话便已站直了膝盖。 皇后嘴唇微抿。 温静华见状有样学样,也对着万贵妃敷衍的行礼,“贵妃娘娘万福。” 同样的,还不等万珍儿开口,自己便站直了身体。 万贵妃见状郁猝不已。 皇后却有了笑意。 “温大姑娘还真是个伶俐人儿呢。”万珍儿意有所指。 温静华装作听不出弦外之音,“多谢贵妃娘娘夸奖。” “好了,都坐下吧。”皇后开口道。 万珍儿闻言姿态散漫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却毫不掩饰的在温静华身上上下打量。 皇后见状不满道:“贵妃轻易不会踏足本宫的福仁殿,既然来了,有话便直说罢。” 万珍儿掩嘴一笑,“皇后娘娘还真是有自知之明,臣妾来福仁殿自然不会是为了娘娘,而是为了温大姑娘···” 温静华闻言呼吸一滞。 只见万珍儿巧笑嫣然,看着温静华道:“臣妾沉不住气,便提前来看看自家未来的儿媳。” 温静华的脑中轰然炸响。 她面色刷白的看向皇后娘娘,只见皇后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后极力平静下来,叱道:“贵妃这是说的什么疯话,我华儿好好的在这里,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儿媳?” “就在刚才呀!”万珍儿笑的天真烂漫,“来人,把陛下赐婚的圣旨呈上来给皇后娘娘瞧瞧!” 王皇后的脸色险些兜不住。 事已至此,她与温静华便都知道,回天无力。 她们不过刚刚得到消息,尚来不及前去阻止,万珍儿便带着圣旨杀到这里。 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皇帝竟如此轻易就被她给说动。 这究竟是万珍儿无比得宠,还是皇帝根本就不在乎皇后的颜面? 明黄卷轴展落在案前,王皇后的手都在发抖。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明珠一般捧在手心的孩子,居然未经她同意,这么轻易就被皇帝给赐了出去。 如今万珍儿在她殿中耀武扬威,何其荒唐! 她是皇后啊! 王皇后几乎要支撑不住。 温静华见状立即上前搀扶住她,袖笼下悄悄握住她的手道:“娘娘,稍安勿躁···” 王皇后竭力稳住心神,对万珍儿道:“如今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无事便退下吧。”说着,不等万珍儿回话,便高声道:“来人,送贵妃出去!” 掌事宫女立即上前,“恭送贵妃娘娘。” 万珍儿见状冷笑一声,“娘娘不喜臣妾,臣妾离开便是。···想来皇后娘娘是舍不得温大姑娘,只不过啊,即便是皇后娘娘再不愿意,您在意的东西,臣妾都有这个本事拿了去。” 说罢,万珍儿扬长而去··· ------------ 第二十章 皇帝赐婚 王皇后一直支撑到万珍儿离开,身上那口气像是突然被抽走一般,瘫倒在温静华身上。 “娘娘!皇后娘娘!”宫里众人慌乱起来,人声渐渐嘈杂。 温静华见状叱道:“都给我安静!万氏还没有走远,难道要让人看笑话不成!” 福仁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我没事···”皇后渐渐恢复神智,“扶我去后面休息吧···” 她虽然声音悉微,但温静华还是能从中听到清晰的哽咽之声。 皇后不易。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皇后娘娘与皇帝情分都浅薄的很。 寝殿的床榻上,王皇后拉起温静华的手,终于落下泪来,“孩子,是我对不住你!” 人前端庄持重的皇后娘娘,此时哭的与寻常弃妇没什么两样。 “都是我无能,竟连你都护不住!她这是在报复!你帮太子躲过了她的算计,她便要转过来算计你!” 温静华赶忙给抽出帕子给皇后拭泪,“娘娘,都不容易,静华晓得的···” 皇后失声痛哭,“他竟为那贱人如此下我的颜面!我乃太子生母,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皇帝此举看似是在解决温静华的婚事,实则是向世人宣告,万贵妃荣宠无极。 因为皇后不仅仅是皇后,她还是未来天子的母亲。 可即便是皇后看重的人,万珍儿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抢了去。 再进一步来说,太子地位危矣。 “无论如何,我绝不能让他把你嫁给齐元旻!”皇**住温静华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 温静华被握的生疼,她回握住皇后的手,劝抚道:“娘娘万不能与陛下争锋,须知此事眼下不过是静华婚嫁的小事,但若娘娘被激怒,正面与陛下抗争,那可就真是中了万贵妃的诡计。” 这正是万珍儿的连环计。 若是皇后不能忍下这口气,她与皇帝撕破脸的后果将无法估量。 王皇后颓然坐在榻上,“可你不能嫁到那个狼窝里去,是我无能,护不住你,我真是对不起韫姬···” 上辈子此时太子已经因为诛杀同胞的罪名被废,皇后之位形同虚设,所以即便是不想温静华嫁给齐元旻,她也是有心无力。 但这辈子不一样,温静华有自己的主意。 她示意众人退下,对皇后低语道:“娘娘,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日,无人知道温静华同皇后说了些什么。 第二日,皇后神色如常的送温静华出宫。 温静华要回到侯府待嫁。 与温静华一同回到侯府的,还有皇帝御赐的好几担嫁妆。 这次,沈凤娇是必须中门大开出来迎接了。 温长志的存节堂中,宣旨太监读完赐婚圣旨,瞧着跪了一地的人,笑道:“忠毅候,接旨吧?这可是上上等的大喜事呀!” 温长志勉强打起笑脸双手捧过圣旨,可那脸上笑的却比哭还要难看。 沈凤娇已经忍耐不住,眼神如同刀子一般在温静华的脸上刮过一遍又一遍。 温静娴也是满心不悦,因此并不阻止自己的母亲。 待宣旨太监走了,沈凤娇立即从地上窜起来,一把拉住温静华,厉声质问道:“皇帝陛下怎么突然就给你赐婚了?是不是你上赶着勾搭了二殿下!” 温静华平静的看着沈凤娇,一脸的似笑非笑。 诗语书卉闻言气的当即就要呛声,却被温静华给一个眼神制止。 这俩丫头护着她的心是好的,但这里毕竟是温长志做主,沈凤娇乃一家主母,虽然奈何不了她温静华,但是打发两个丫头还是绰绰有余。 温静华将手不紧不慢的从沈凤娇手里抽出来,皮笑肉不笑,“此事木已成舟,婶婶有空在这过问这些,还不如赶紧整理一下我母亲生前的嫁妆,皇后娘娘那里有单子,过几日我便来与婶母一同整理。” 沈凤娇闻言咬牙切齿,“你···你这是做梦!” “胡闹!”一旁默不作声的温长志这时突然开口,“这是陛下御赐的婚事,岂有你一介臣妇悖晦的道理?” 他以眼神警告沈凤娇,沈凤娇见状只得不甘的闭嘴。 温静娴立即替她母亲找补,上来拉住温静华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太突然来的了些,母亲也是担心姐姐这婚事来的蹊跷···” “再蹊跷也已在陛下那里过了明路,妹妹若是真的关心我,不如同你母亲好好整理我母亲的嫁妆,我出阁之日都是要一并带走的。”温静华将自己的手从温静娴手里抽出来,“我乏了,先回云舒院去休息。” 说罢,她也不理那一家三口表情各异,带着诗语书卉便径直离去。 都走的那样远了,温静华还是能听到沈凤娇清晰的咒骂,以及温长志低沉的告诫。 这对夫妻没一个好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的一手好戏。 回到云舒院,温静华疲倦的躺到她窗前的小榻上。 别说是温静娴那一家人不满意,就连她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婚事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书卉急的直打转,“姑娘,如今可怎么办才好?那万贵妃看上去实在是难相与,她的儿子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难道要真嫁给他不成?” 温静华觉得头痛。 诗语见状将书卉拉到一边道:“姑娘自有她的打算,你这样吵她不是平添烦恼么?” 书卉听了直努嘴,但到底是安静下来。 只不过她刚安静下来没多久,动静更大的人便登门了。 “怎么回事?我在锦衣卫听人说你被陛下给赐婚了?!”萧红英风风火火的从门外进来,还没见到温静华的人便先高声询问。 温静华苦恼的把头埋进枕头里,“哎呀,你就别问了!我烦得很···” 萧红英将她从榻上扯起来,摇晃几下问道:“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陛下御赐的嫁妆了,难道你真的想嫁给齐元旻?那不是个好人!” 温静华无精打采,“我比谁都知道那不是个好人,可如今圣旨都下来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萧红英顿时哑火。 是啊,能怎么办?难道抗旨不尊? 那可是死罪。 但若是真的嫁给齐元旻,温静华就是活受罪。 “静华你说吧,需要我为你做什么?”萧红英的脸色郑重起来。 温静华见状咧嘴直笑,“萧红英,我就知道,你与我是一样的离经叛道。” 萧红英闻言潇洒一笑,“有些事,只要明面上能遮盖过去,谁又能多做追究呢?说罢,你想怎么逃?” 温静华嘿嘿一笑,将自己的逃婚计划和盘托出。 两人关上窗密谋许久,萧红英直到天色将暗才擦着黑离去··· ------------ 第二十一章 笼中之鸟 萧红英离去之后,天都黑下来了,宫里竟又接连传出来两道旨意。 一道是皇帝的圣旨,加封二皇子齐元旻为雍王,说是要在大婚之前给他添添喜气。 第二道则是齐元慎他自己的意思。 他接了加封雍王的圣旨之后,竟然直接率领一队府兵来包了温静华的院子。 美其名曰:大婚之前照料好自己的雍王妃。 但是温静华和齐元慎心里都清楚得很,他这是怕她逃婚。 哪怕是陛下赐婚,哪怕逃婚会株连亲族,但是温静华根本就不会在乎。 因为她的亲族早就死光了,剩下的温静娴一家,那真是不提也罢。 所以齐元慎便算准了温静华走投无路之下会逃婚。 面对将云舒院包围的严严实实的齐元慎,温静华有一种被上辈子支配的恐惧。 上辈子她被指婚后稀里糊涂就嫁了过去,根本没有逃婚这档子事。 她原以为今生自己这个主意十分新颖,没想到尚未实施便被齐元慎给先一步看破。 温静华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齐元慎见状十分满意,他上前一步,捏住温静华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他。 “温静华,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上辈子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那是在大婚之夜,他掀开盖头之后,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话语。 温静华剧烈的瑟缩一下。 这辈子绝不能再做他掌心中的玩物! 她回过神来,眼中不再是迷茫的惧意。 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焰,“很好,我也不会放过你。” 没想到温静华会是这个反应,齐元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神更加玩味,“别被我一下给玩死了。” 他的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几下,温静华原本坚定的眼神瞬间就染上浓重的厌恶之意。 齐元慎见状,眸色更加幽深,竟开心的大笑起来。 温静华再忍不住,一把将他推开,抑制不住的剧烈干呕。 “呕——!滚!齐元···,你给我滚!” 齐元慎冷笑道:“现在要我滚?本王的爱妃,你有求着本王临幸的时候。” “你做梦!”温静华几乎咬碎银牙。 “看好这里,她若是逃了,你们都别想活着!”齐元慎对一众府兵吩咐道。 “是!” 雄浑的应和声几乎震碎了这漆黑的夜。 温静娴等人闻讯姗姗来迟,刚好遇见正要离去的齐元慎。 沈凤娇与温长志尚且惊疑不定,温静娴却已当即落落大方的行至齐元慎跟前,“见过雍王殿下。” 温静华远远的看着,心里却是在想,温静娴脸皮还真是厚的很。 明明她之前被齐元旻给推下水差点淹死,现在竟跟个没事人一样,还主动往“齐元旻”跟前凑。 说起来,这应当是温静娴与齐元慎的第一次见面。 就是不知道上辈子他俩是何时勾搭上的。 齐元慎停下脚步,待看清楚温静娴的样貌之后,产生了很明显的兴趣。 他十分温和的笑道:“你与你那堂姐,长得倒是很像。” 温静娴羞赧一笑,“殿下说笑了。” 齐元慎却笑的更加温和,简直能让人溺毙在那温柔的目光里,“本王从不与人说笑,娴姑娘,果然是美丽娴雅的姑娘。” 温静娴闻言惊喜的抬头,恰好与齐元慎四目相对。 她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染上红晕。 瞧着二人含情脉脉的模样,温静华瞬间就有一种自己是破坏人家姻缘的第三者的错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才是被皇帝赐婚的对象呢! 温静华脑子一抽抽,瞬间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殿下既然这么喜欢我这妹妹,不妨一同娶过去做个妾呗?”她像极了在胡言乱语,“殿下后院一个人都没有,侧妃之位尚且空悬,想来是不会吝啬分给我这妹妹的。” 温静娴闻言就是一怔。 齐元慎脸上却晦暗莫名,“王妃还未过门就如此大度,还真是本王的福气。” “彼此彼此。”温静华拱拱手,笑的没心没肺。 温静娴心里倒是认真盘算起来,不过她想了几下就觉得不妥。 因为即便是尊贵的侧妃,那也还是个妾,还是要在温静华手底下过日子。 她才不要矮温静华一截。 “姐姐,你就知道打趣我~” 温静娴站在齐元慎跟前,远远的向温静华撒娇。 可是这幅场景怎么看,怎么都是温静娴在撒娇给齐元慎看。 温静华歪歪头,心里觉得十分有意思。 齐元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不过与温长志又客套几句便作辞离去。 他走了,那一家三口自然没兴趣留在温静华的院子里。 等到人都走光了,温静华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望着占满院子的兵士,她的心里还是焦躁不已。 温静华最讨厌自由被人限制。 可是现在,她明明白白的成了一只笼中鸟。 诗语书卉上前来给她宽衣。 “姑娘,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想。”在书卉的眼里,即使明天就是死期,那今日的生活也要照常过。 温静华很羡慕她乐天的心肠。 “你们帮我卸下钗环就自行去睡吧,今晚我这儿不用人守夜了。”温静华吩咐道。 她重生之后心思就重的很,怎么可能睡得着。 诗语书卉都去睡了之后,温静华的屋里漆黑一片。 她打开自己临街的窗户,静静的坐在月光下,托着下巴。 温静华在想事情。 她在想自己的父母,也在想自己对楚凌恒那又愧又悔的情愫。 突然,屋内有一道黑影闪过。 “谁!” 温静华立即反应过来,警惕的盯着房间内的阴影。 “是我···” 那人从阴影内走出,居然是一袭黑衣的楚凌恒。 温静华眼神闪烁,看向另一边,“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再抬起头来看时,楚凌恒已经站在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自己笼罩其中。 温静华呼吸一滞,慌乱的退后半步。 楚凌恒见状,眸色变的幽深。 他不再逼近,而是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嫁给雍王?” “是陛下赐婚···”温静华将脸转向一旁。 “我问的是,你想不想···”楚凌恒抬起手臂,将温静华禁锢在墙角,“回答我···” ------------ 第二十二章 胆战心惊 温静华被禁锢在墙角里,清晰的感受到楚凌恒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不敢面对楚凌恒。 楚凌恒那眼神中的侵略性让温静华心惊。 “你别这样,我害怕···”温静华的后背紧贴墙壁,竭力想将自己与楚凌恒拉开距离。 她不明白楚凌恒今夜为何如此失态,只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两人必定会万劫不复。 昏暗的少女闺房之中,交缠着两道暧昧的呼吸。 幽深的眸子中气血翻涌,楚凌恒不退反进,几乎贴上温静华的面颊。 “有我在,这世上没人能强迫你,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让皇帝收回赐婚的旨意。” 他的唇,就要吻上温静华。 “不要!”温静华用力将楚凌恒推开。 她慌忙走到屋子的另一边,努力平复下心头悸动。 “我有自己的打算,不用你插手。” 楚凌恒站在远处,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一半的身子站在阴影里,一半照耀在皎洁的月光下。 他的五官是那样精致,像是专门扰乱人心的恶魔,又像是误入凡尘的天使。 他此刻的心境就如同他的外表一样,一念成佛、一念是魔。 楚凌恒努力克制自己那即将冲破理智牢笼的欲念,他真想现在就抓紧了温静华,抛弃那些什么纲常礼法。 可是温静华很害怕。 楚凌恒感受得到,温静华很害怕。 半晌,楚凌恒终于压制住那令温静华心惊的占有欲,淡淡开口道:“是我逾越了,你有自己的打算便好。” 温静华心疼不已,却只能更加冷淡的回应道:“多谢你。” 楚凌恒转过身去,望着夜空,只留给温静华一个萧索的背影,“陈国公主要来了。” “陈国公主?”温静华前世的屈辱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陈国公主,陈晓媚,那可是恨不得在自己坟头上跳舞的人。 陈国是大梁属国,这几年一直蠢蠢欲动,已经不甘再向大梁俯首称臣。 而这位陈晓媚,正是陈国皇帝的姐姐,陈国唯一的长公主。 在温静华没有出现之前,万贵妃已经明里暗里拉拢过陈晓媚好几次,这位陈国的长公主,早就把雍王妃的地位视为囊中之物。 前世也是这样,所以即便是后来温静华成为了齐元慎的正妻,再后来成为大梁的皇后,陈晓媚也一直跟她过不去。 要温静华入北氏做质子的恶毒计划,就是陈晓媚提出来的。 “你贵为大梁皇后又能怎样呢?我要你去蛮荒之地做奴隶,谁又敢说半个不字?温静华,你就认命吧,等你五年后从北氏回来,你的大梁后宫,早就是我陈晓媚的了···” 往事太过灰暗,温静华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战。 她下意识去看楚凌恒,却发现方才他站着的地方空空如也。 楚凌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温静华落寞的将窗户合上,心中不住的唾弃自己。 她在失落什么?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吗? 她与楚凌恒的关系越是疏远,就越是不会连累他。 楚凌恒是她不是嫡亲胜似嫡亲的兄长,两人的关系本该就是这样,平平淡淡,不该有其他念想。 窗外树梢上,楚凌恒站在阴影当中,将温静华脸上的落寞尽收眼底。 那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答应过楚老将军,要一生一世精心守护的宝贝妹妹。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生出这样龌龊的心思。 楚凌恒攥紧了拳头,须臾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没过几日,陈国使团便入京了。 温静华因为要在家中待嫁,因此并未参加迎接陈国使团的合宫夜宴,但是温静娴作为勇毅候嫡女也是有机会出席的。 回来之后,她十分“不经意”的透露给温静华,自己与陈国长公主在宴席上相谈甚欢。 她俩的确是很投缘,因为有共同的敌人。 温静华自嘲,因为齐元慎,她还真是不招人待见。 陈晓媚又单独给温静娴下过好几次帖子,温静娴回回赴宴归来沈凤娇都要到温静华跟前来炫耀一番。 后来温静华觉得烦,索性称病不见人了。 但是她装病谢绝得了沈凤娇,却摆脱不了温静娴。 这天温静娴亲亲热热的到云舒院来,说是陈晓媚又下了帖子,邀温静娴与温静华一同去京郊静水庵游玩。 “小陈长公主邀我做什么?”温静华打量着手中的描金帖子,只觉得来者不善。 温静娴笑道:“我总在媚儿面前夸赞姐姐,所以她便好奇了。此次去静水庵求签,她便一直央告我力邀姐姐同去。” 媚儿? 看这称呼,温静娴与陈晓媚的关系倒是进步神速。 温静华想也不想便拒绝,“可我是待嫁之身,实在是不好出门···” 温静娴却好似早就料到温静华会用这种借口拒绝,不等她说完便道:“媚儿比不得我们大梁人,她是陈国长公主,姐姐若是推辞,恐怕会让陈国人误会我大梁贵女瞧不起人···” 温静华瘪瘪嘴。 温静娴见状再接再厉,“姐姐就跟我一同去吧,老闷在家里多无聊啊!” 温静华承认,她的确是被困的很无聊。 每天面对黑压压的一院子士兵,她看见就头疼。 现在她宁愿出去跟温静娴陈晓媚勾心斗角,也不像闷在这里看着齐元慎的人碍眼。 而且每当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是会想到楚凌恒。 “那好吧,我同你一起去。”温静华道。 “如此一来,姐姐今日先收拾一下,明早我们一同到静水庵住上几天!”说完,像是怕温静华说出别的话,温静娴立马抬腿走了。 “静水庵啊···”温静华喃喃自语,“看来果然不是白出去玩的···” 翌日一早,温静娴便同温静华坐上了前往城外静水庵的马车。 一同去的当然还有齐元慎那一队浩浩荡荡的府兵。 温静华无力自嘲,为了防止自己在大婚之前逃掉,齐元慎还真是思虑周全。 同样一番场景,落在温静娴眼里却是另一番味道,“雍王殿下可真是在意姐姐呢。” “呵呵···”温静华皮笑肉不笑,“这份在意我送你,你要不要啊?” ------------ 第二十三章 撕破脸面 温静华似笑非笑的看着温静娴。 温静娴眼神尴尬,“姐姐这是胡说些什么呢,怪臊人的。” 马车轧在石子路上,咯吱吱的声音,晃的人头晕。 温静华耸耸肩,“我开玩笑的,你想要我还不给呢。” 温静娴气结,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温静华看了只觉得好笑。 上辈子她当温静娴是个好人,所以总是万般呵护着。 因为从不怀疑,所以温静娴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弄出那许多鬼来。 如今换一副心肠来看,温静娴的手段简单的可以。 车队几乎是浩浩荡荡的行了一天,终于在黄昏之际赶到静水庵。 还未下车,温静华便先听到马车外有人高声训斥:“这梁国贵女真是好大的架子,竟敢让我们长公主殿下等了这许久!” 郊外本来静悄悄的,她这一喊,真是出去半里地都能听到。 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啊!温静华不耐烦的皱眉。 本以为大戏晚点才能开锣,没想到她们如此迫不及待。 只见温静娴立即走下马车,对方才那开口训斥的女官赔礼道:“女官姐姐勿怪,我堂姐久未出来走动,礼节生疏,还请姐姐看在我的份上,放过她吧···” 温静华在马车内听了,眉头皱的更紧。 诗语书卉两个丫头听了也是气的胸口起起伏伏。 突然,温静华回过头来狡黠一笑,“书卉,你想不想打她?” 书卉闻言惊喜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姑娘,我能打那个女官吗?” “当然可以。”温静华期待的挑眉。 诗语头痛扶额。 马车外还不住声,“怎么?这忠毅候府的大姑娘是耳朵有毛病不成!长公主殿下在此,还不赶紧下来行礼?” 温静华扶着诗语书卉的手,慢吞吞走下马车。 她淡淡扫了一眼那位陈国的长公主,脸圆圆的,此时正在一脸高傲的看向她。 “噗嗤!”温静华没忍住,笑了一下。 因为这场景滑稽的很。 许是陈晓媚想要摆摆她陈国公主的架子,因此光仪仗就有二三十人。 要说一般情况下,这种阵势也尽够了。 但是偏偏温静华还被动带上了齐元慎那一队府兵。 黑压压的几十名壮汉,一下子就把陈晓媚那副仪仗给衬的单薄又可笑。 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指使手底下的女官出言训斥,想找回场子。 “还真是翻了天了!还不过来向我们长公主行叩拜大礼!” 温静华抠了抠自己的耳朵,顺便给书卉一个眼神。 书卉见状眼睛一亮,兴冲冲走到那女官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训斥声戛然而止。 温静华却朝陈晓媚歪头一笑,“我看公主殿下纵容疯犬狂吠,一时没忍住替你管管,见谅,见谅哈!” 什么下马威不下马威,一巴掌下去都给你打稀碎。 众人错愕不已。 尤其是陈晓媚,当即便高声喝道:“温静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纵容下人逞凶!来人,给我把她按住!” 当即有女官上前围住主仆三人,只等陈晓媚再一声令下就要动手。 温静华却老神在在的瞅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府兵,“我看谁敢动我。” 她决定要借齐元慎的这群人来装一下大尾巴狼。 果然,在注意到温静华背后那群有压倒性优势的府兵之后,陈晓媚并没有急着下令让人将她按住。 温静华见状十分敷衍的笑笑,“这才对嘛,有话好好说。” 这时,一直隔岸观火的温静娴突然跳了出来。 “姐姐你怎能如此狂悖!”温静娴突然嘶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母亲怎么样了。 只见她一脸哀痛如丧考妣,噗通一下跪倒在陈晓媚跟前,声泪俱下道:“长公主殿下恕罪,我这堂姐从小缺乏父母教养···” 只是她这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温静华给打断。 温清华刚瞧着她跳出来就开始撸袖子,温静娴跪下,正好方便了她。 只见温静华一把将温静娴的头发薅起,劈脸就是一耳光。 “啪——!” “没完了是不是!我父母也是你能提的?” 温静娴带来的丫头见状想要去救,却被诗语书卉两人给拦住。 温静华瞧着手底下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心中说不上来的厌烦。 温静娴已经被她给打蒙了,惊恐的瞪着她,“姐姐···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温静华握着说中的头发往地下猛的一按,“我没耐烦跟你打嘴仗,诗语,你来说。” 温静娴被温静华推倒在地,但嘴上到底是不再出声。 诗语走上前来,向已经看呆了的陈晓媚行一个万福礼,道:“好教小陈长公主和二姑娘得知,我姑娘是万万没有向小陈公主行叩拜大礼的道理。于公,陈国乃大梁属国,小陈公主与我们姑娘同为大梁臣女,地位没有什么不同;于私,我们姑娘是陛下赐婚的雍王妃,陈王尚且不敢在雍王殿下面前以君主自居,小陈公主又是哪里来的依仗,敢逼着我们姑娘行叩拜大礼?” 一席话说的陈晓媚瞠目结舌。 她原本想给温静华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过来被温静华给狠狠打脸。 温静华慢慢走到陈晓媚面前。 她比陈晓媚要足足高出一个头,陈晓媚见她靠近,竟吓得连退好几步。 温静华笑眯眯道:“小陈长公主这下可是听明白了?你那个长公主身份在我们大梁是不好使的。至于你···” 她转过头去看温静娴,“自己不懂规矩还敢口出狂言,我今日打你都是轻的!下次再敢让我听到你非议我父母,我保证下手比这还要狠!” 温静娴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明明在家的时候温静华对她还很客气,最多不过是出言讥讽几句,怎么一出门来,温静华竟如此不留情面! 她愤恨的攥紧地上的草丛,口不应心的道歉:“是娴儿错了,求姐姐原谅。” “嗯,你当然是错了,”温静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上赶着去给一个属国的公主下跪,真是丢尽了我温家的脸!” 温静娴原本因为愤恨而发抖的身躯抖的更厉害了。 温静华用眼角扫她一眼,“我乏了,静水庵的厢房可准备好了?带我去休息。” 陈晓媚就是再不忿,此时也不得不暂时忍下这口气。 她勉强扯出笑脸,“温大姑娘,这边请···”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与温静娴对视一眼。 此时让温静华占些便宜没什么,重要的是她们的计划··· ------------ 第二十四章 世外高人 晚上,主仆三人终于收拾停当。 诗语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姑娘今日与二姑娘撕破脸面,回去之后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了···” “是呀,”书卉点头赞同,“今日打那女官是挺爽快,只是这样一来,姑娘就把人给得罪狠了。” 温静华笑笑,“你们如今才知道我得罪人呐?” 初秋的夜里已经有些凉。 温静华把手脚都埋在被窝里,“我以前没得罪她们,过的也不怎么样啊?做人呢,还是要自己开心。以后的事,就到了以后那天再操心吧!” “小姐有自己的想法也好···”诗语还是一脸的担忧之色。 温静华说这一席话充满了破罐破摔的意味,让人不得不担心。 温静华没心没肺的笑,“诗语啊,不要总是为还没发生的事畏首畏尾,她们一心要害我,我绝不能逆来顺受” 想害人的人是沉不住气的。 明明前一日温静华刚打了她,第二日一早温静娴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来邀温静华一同去拜佛。 温静华真是佩服极了。 上辈子她要是有温静娴一半的厚脸皮,是不是就不会下场那样惨? 温静华摇摇头,赶紧甩掉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 齐元慎那种小人永远需要别人跪舔,温静华可做不来。 “姐姐还在生我的气吗?”温静娴一脸的小心翼翼,看上去可怜极了。 “妹妹这是说什么话呢,昨儿发生什么我早就忘了。”温静华很不走心的敷衍。 温静娴听出她的不屑,袖笼中的手掌紧了又紧。 “听说近日静水庵有一位世外僧人挂单,姐姐,我们一同去让大师解解姻缘吧?” 温静华嗤笑一声:“和尚在尼姑庵挂单?可见这大师也不是什么好人。” 温静娴闻言脸色都白了,疑心温静华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在谋划些什么。 她走上前轻轻拉住温静华的衣袖,央告道:“姐姐就陪我去看看吧,即便是不信,小陈长公主也已经等在那里了呀!” 温静华十分不走心的笑笑,“去啊,我没说不去,我倒要看看,这位大师能给你们解出来些什么姻缘。” 温静娴心里突突直跳,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 好不容易走到前殿,温静娴立即就甩开温静华,亲亲热热的去挽陈晓媚的胳膊。 “媚儿,我来晚了。” 陈晓媚比温静华配合得多。 她也热情的回挽温静娴的手臂,“不晚,不晚,听小尼姑说慧达大师还没起呢。” 说着,她招呼温静华道:“温大姑娘也来抽一支签吧。”神色之间,丝毫没有半分昨日的不愉。 温静华挑眉,“多谢长公主美意,不过我不信这个,就不凑热闹了。” 若是这世间真有善恶轮回,她上辈子就不应该死的那样惨。 陈晓媚见状也不再邀请,而是与温静娴各自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筹。 她们把签筹拿在手里,却并不找一旁的尼姑去解,而是执意要等那位慧达大师。 这下温静华是真的来了兴趣。 莫非这位慧达大师真的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世外高人? “慧达大师您慢一点,温大姑娘是不会这么快下山去的!” 正想着,就有人喊了。 温静华狐疑的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一名小尼正气喘吁吁的追着他前面的大和尚。 方才喊话的就是这名小尼。 大和尚白白胖胖红光满面,看上去不像是正经出家人。 小尼见状走上来解释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这位就是在我白马寺挂单的慧达大师,方才大师在自己厢房打坐入定,突然说要来见温施主,还请施主们不要见怪。” 温静华更加疑心,眼睛在大和尚与温静娴的身上扫来扫去。 大和尚双手合十,笑道:“姑娘,让贫僧给你算一卦吧。” 温静华眉毛锁的更深。 这和尚来意不明,她不敢贸贸然接话。 但是她不接话,自有接话的人。 温静娴与陈晓媚看见慧达大师进来,眼睛都亮了几分。 二人身旁的女官十分有眼色的上前问道:“大师,可否能帮我们两位姑娘解释一番卦象?” 好笑的是,面对温静华和颜悦色的世外高人,听完女官的话之后竟不耐烦起来。 “凡夫俗子,解它作甚?”慧达大师挥挥手,宽大的袖摆差点扫到那女官的头。 陈晓媚的脸色十分难看,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书卉忍不住掩嘴偷笑,温静华也是忍俊不禁。 这位慧达大师还真是有趣得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格外不同。 她随意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筹,递给慧达大师道:“喏,你解吧。” 原以为这位慧达大师拿到签筹之后会讲一段云里雾里的话,谁知他看了一眼签筹之后竟十分失态的大喊道:“枉我费这么大劲,这小子竟如此大胆!” 温静华听了这话心里是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不由出言问道:“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慧达一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最终,他恢复方才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将签筹放进温静华的手里。 温静华低头去看,却发现签筹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签筹上怎么会没有字?”书卉惊讶的问小尼姑。 小尼姑也不明所以,摸着脑袋迟疑道:“可能是有香客恶作剧,放进去了一支没有字的签筹?” 慧达大师却一脸高深的看着温静华,“施主一定要守住本心啊,要做个善良的人,否则···积重难返啊!” 温静华心中一阵厌烦。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重生,但是她重生之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拖着齐元慎下地狱。 要她善良,怎么可能? 慧达大师瞧着温静华的表情十分不耐,也不多做纠缠,笑着径自去了。 这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就像一阵风。 走出去好远,温静华还依稀听到他在说什么“全变了···撕开维度···” 她回头去瞧温静娴与陈晓媚,只见这两人也是满脸狐疑。 诗语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瞧见一众人的表情不对,便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是算的卦不好么?” 温静华摇摇头,“我是觉得出去的那大和尚奇怪。” 诗语吃惊道:“什么大尼姑?奴婢来的路上只遇见一个睡在树下的小尼姑啊!” 温静华闻言十分震惊。 温静娴更是忍不住失声道:“怎么可能?方才我们都是亲眼看见他走出去的!” ------------ 第二十五章 疑窦丛生 陈晓媚的表情更加古怪。 这大和尚出现的诡异,但看上去又不像是温静娴与陈晓媚的人。 温静华不愿多做纠缠,便问诗语道:“你方才不是去嘱咐那群兵士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诗语隐晦的看了眼温静华身后的温静娴与陈晓媚,道:“也没什么,就是同他们拌了几句嘴···” 温静华见状心中了然,回身对温静娴与陈晓媚道:“我今儿起早了有些困,先回厢房小憩,就不陪伴长公主与妹妹了。” 陈晓媚挥了挥手,“温大姑娘自便吧。” 温静娴也没多说话。 这倒是令温静华有些意外,原以为她们会借机讥讽几句,没想到她们今日这么好说话。 主仆三人走出大殿,直到走到僻静处,温静华这才问诗语道:“出了什么事?” 诗语焦急的答道:“随姑娘来的那些府兵今日一早便出了腹泻之症,如今能守卫姑娘的,也就三两个人了!” “这不正好?”温静华笑起来,“省的他们跟防贼似的整天看着我。” “哎呀姑娘!”诗语急的直跺脚,“这些人虽然是看守姑娘的,可在小陈长公主面前也能给姑娘撑腰不是么?” 书卉附和道:“就是,昨日幸亏是他们做依仗,长公主才没敢跟姑娘动手呢!” 温静华无奈,“我这还算是沾了齐元慎的光了?腹泻之症···倒像是有人投毒,不过那些人不是自备干粮的么?怎么一下子全都中招了?” 这看上去真像是温静华为了逃婚做出来的事。 为使齐元慎的人安心,温静华特意带着诗语书卉去转了一圈,就差直接拉过来告诉他们“我不会逃,你们安心养病”了。 佛殿里,陈晓媚愤恨的将手里的签筹狠狠摔出去,她厉目质问温静娴:“怎么回事?不是安排好了慧达大师来说她天煞孤星刑亲克友吗?” 温静娴也是一脸惊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敛眉顺目的任由陈晓媚发泄不满,表情却在众人都看不见的时候变得狰狞。 “长公主莫急···”温静娴陪着笑脸,“此计不成,咱们还有杀手锏呢··” 陈晓媚闻言瞅她一眼,“晚上的事都安排好了?” 温静华低头一笑,“万事妥当,请长公主静候佳音···” 温静华那边排查了半天,最终确定导致府兵们腹泻的是他们引用的水源不干净。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不干净的水源,出自温静娴与陈晓媚的手笔。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厢房里只有一盏灯火在微风中摇曳着。 突然,温静华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她觉得空气中的气味不对劲。 她的五感天生比常人敏锐,察觉到不对,那必然是情况不对。 温静华用帕子捂住口鼻,瞧见诗语书卉已经睡死过去。 书卉倒也罢了,诗语向来浅眠,不可能睡的这样沉。 这味道果然不寻常。 又过了一会儿,床底下突然传出轰隆隆的声音。 温静华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听见仿佛有人自地底下拾阶而上。 她赶紧跳回床上,做出一副沉睡模样。 就在她刚刚盖好被子的瞬间,床底下钻出一个人来。 温静华眯着眼打量,这人皂衣芒鞋,头上锃亮。 是个尼姑。 那人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径直走向温静华。 温静华赶紧稳住呼吸,装作气韵悠长。 “哼,什么难缠的小娘子···,落到我手里,烈女也要化作一汪春水···” 不是尼姑!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温静华脑中轰然炸响,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那人将手伸向温静华,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温静华强忍不适,几乎想将他一脚踹翻。 突然,那人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温静华还以为他识破自己,心里突突直跳。 “险些没忍住,嘿嘿···,这样美艳的小娘子,我应该抱回去慢慢享用···” 他将温静华从床上抱起来扛在肩上,一路顺着床底下的密道,悄无声息离去。 厢房外站岗的府兵似乎听到一丝响动,但因为白日里腹泻实在是耗尽力气,不过抬头张望两下,见没有异常之后便打消疑虑。 温静华被那假尼姑抗进一间屋子,然后又被放到床上。 她趁那尼姑回头去拿东西的空档打量这件屋子。 瞧着室内的布局,倒像是一处普通的禅房。 禅房有通往外部的门户,她现在很轻易就能逃出去。 但温静华却没有急着离去。 先是费尽心思邀自己来这里上香,后来又是看守她的府兵不明原因腹泻,现在这个不怀好意的假尼姑把自己掳来这里。 一切情况都说明这是温静娴与陈晓媚设下的毒计。 至于是怎样的毒计,八成跟这所不干净的静水庵脱不了干系。 前世温静华就曾听人说过,这静水庵求子十分灵验。 有那子嗣艰难的妇人在这里过上几夜,回家之后过不了多久便能诊出喜脉。 可笑百姓淳朴,难以想象这其中的恶毒。 静水庵哪里是求子灵验,分明是暗地里有假尼姑同妇人通奸。 后来也逐渐有人察觉出不对劲,但是由于牵连甚广,在尼姑们不知所终之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陈晓媚与温静娴打的主意,无非是想让这里的假尼姑与自己生出苟且,然后毁了自己清白。 待她身败名裂,嫁给雍王便成为空谈。 如此一来,陈晓媚与温静娴便又都能有指望了。 多恶毒、多没新意的计策啊··· 此时,那假尼姑回过头来,手里多了一个瓶子。 “这样好看的美人儿,为什么一定要我先给她毁了容呢?嘿嘿···如今人已经落到我手上,我得先享用够了才舍得下手···” 那假尼姑嘴里嘟囔着,就想把瓶子里的药给温静华灌下去。 就在瓶口触及温静华嘴唇的刹那,温静华却突然睁开眼睛。 她一个手刀劈在那假尼姑脖颈,那人立即软趴趴倒下。 温静华从床上跳下来,厌恶的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衫。 她喃喃道:“奸污,毁容···,温静娴,你跟上辈子一点没变啊···” 温静华轻轻打开房门,悄无声息的钻入夜色之中。 陈晓媚的厢房内,侍女们正抵抗着睡意守夜。 但不知怎的,她们竟渐渐抵抗不住,沉沉睡去。 陈晓媚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里不住的盘算,也不知那尼姑将温静华进行到哪一步了。 但她没有察觉到的是,她心中正在算计着的人,此时已经迷晕她的侍女,悄悄潜进来了··· ------------ 第二十六章 自作自受 温静华扛起被她迷晕的陈晓媚,死沉死沉,累的她够呛。 好不容易把她抗到那假尼姑的禅房,温静华毫无怜香惜玉的耐心,“哐当”一下把陈晓媚给扔到床上。 陈晓媚被摔的“哼唧”一声,却没有摔醒。 温静华打量着并排在床上的男女二人,心中不断说服自己,这是他们自作自受,不干我的事。 下定决心,温静华拿来那假尼姑的药瓶,给他和陈晓媚分别灌下去。 很快这两人就有了反应。 他们脸上越来越红,陈晓媚甚至无意识的发出难忍的轻吟声。 温静华跳到房梁上。 很快,底下俩人就不受控制的上演了一出活戏图。 听着下面不断折腾的床吱吱呀呀,温静华不仅不为所动,心底还有些发冷。 若不是她有上辈子的历练,此刻在底下被那假尼姑糟蹋的就是她了吧? 也不知他们折腾了多久,温静华甚至躺在房梁上睡了一觉。 直至东方鸡鸣,那两人才堪堪停住。 大概是男子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出力多些,那假尼姑行完房事之后再不理会,蒙上被子便一股脑打起鼾来。 温静华跳下房梁,戳醒一脸春意的陈晓媚。 “温静华!?”陈晓媚看看衣着整齐的温静华,再低头看看自己,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难以置信的捂住被子,身上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温静华十分恶劣的将食指抵在嘴唇:“嘘——,长公主小点声,若是不小心将这假尼姑吵醒,你这辈子就完了···” 陈晓媚面色苍白,她颤声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这样才乖~”温静华微微一笑,“若我所料不错,温静娴这几日谎称是我,跟这假尼姑暗通款曲,已经被许多人都瞧见了吧?” “你都知道了!”陈晓媚的表情像是活见鬼。 “并没有···”温静华摇头嗤笑,“只是我这堂妹因与我有张相似的脸,如此行事也不是一两回了。···现在她已经被这么多人瞧见,我想请长公主帮个忙。” “你想要我出卖她?”陈晓媚失声道:“你做梦!” 温静华眼神微眯,“我做梦?陈晓媚,天快亮了···,你安排好的人很快就会来上演一场捉奸大戏,若你配合我,待会儿被捉奸在床的人就是温静娴,如此一来,你我便相安无事,若你不配合,我现在就喊人···” 温静华作势要喊。 “不要!”陈晓媚慌忙拉出温静华的衣袖,“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千万不要喊人!” “乖,你早这样不就行了···”温静华抚摸上陈晓媚的脸颊,“有劳长公主跟我去把温静娴抬过来吧。” 陈晓媚猛的瑟缩一下,在温静华的注视下穿好衣衫,步伐艰难的走出禅房。 温静娴的厢房内,主仆几人都在呼呼大睡。 陈晓媚趁温静华不注意,想去摇醒几人。 温静华出现在她身后,幽幽道:“别白费力气了,你们的人都被我吹了那假尼姑的麻药,没有解药是叫不醒的···” 陈晓媚膝盖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麻利点帮我把她抬过去,天快亮了。”温静华抬起温静娴的上半身,催促陈晓媚。 陈晓媚已经被温静华吓得丝毫没有反抗之意,顺从的同温静华将温静娴抬到那假尼姑的禅房里。 温静华将温静娴扒的完完全全,塞进那假尼姑的被窝。 东方鱼白。 “有劳长公主,”温静华扬起手中解药,“咱们去叫醒其他人吧?” 陈晓媚攥紧了双手,“你保证你不会将我的事情说出去!” 温静华却笑着摇头,“长公主呀长公主,你现在不应该担心我,而是应该看紧了温静娴···,待会儿捉奸的人来了,她惊慌失措之下恐怕会将你们的计划给抖露出来,到时候···,公主您自己看着办吧。” 陈晓媚愤恨的闭上眼睛,“你的意思是,待会儿要我来定死是温静娴通奸?” “不错,”温静华满意的点头,“只有你跟她彻底翻脸,她说出来的话才没有人相信,也只有这样,你才能清清白白脱身。” 陈晓媚又气又恨,浑身上下抖若筛糠,“如你···所愿···” 温静华毫不在意,不紧不慢的走回自己下榻的厢房。 厢房里,诗语书卉还在沉睡。 温静华将解药放在她们鼻尖轻嗅几下,两人很快清醒过来。 书卉睡眼惺忪,“姑娘,你今日起的这么早啊?” 温静娴笑笑,“是呀,早起空气好,咱们出去转转吧。” 诗语不像书卉,她细心的察觉出温静华好像是一夜没睡,眼底有淡淡乌青。 只是温静华不说,她便也不问。 两人麻利的穿好衣服,陪温静华出门闲逛。 温静华没有说错,清晨的空气的确令人心旷神怡。 主仆三人漫步在初秋的青石小径,脚下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草尖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欢快的迎接朝阳。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清晨的朝气。 “啊——!” 声音之凄厉,直把人听的毛骨悚然。 “姑娘,那好像是二小姐的声音!”诗语紧张的望着温静华,心中明了此事与温静华脱不了干系。 “的确很像!”书卉惊呼,“是禅房那边传过来的!” “哦?”温静华淡淡一笑,“那我们就过去瞧瞧吧。” 禅房这边,陈晓媚早已赶到。 只是她率领众人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 瞧见温静华不紧不慢的走过来,陈晓媚手中的帕子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温静华扫她一眼,径自穿过围观人群,一把将禅房的门推开。 映入所有人视线的,是一副十分不堪入目的景象。 僧人与少女的衣衫散落一地,皂青的男子中衣与粉色的女子私裤缠绕在一起,激烈的挑战着人们的神经。 床上,点点红斑,白花花的两俱身影抱在一处。 众人被惊得呆住。 温静娴拼了命的挣扎,但是却牢牢被那假尼姑禁锢在怀里。 更加要命的是,那男人的手中还握着尖刀,刀尖正指向温静娴吹弹可破的脸。 见到有人进来,那僧人突然高声嚷道:“华儿,你我原本私定终身,没想到如今你竟为了那什么雍王就要背弃于我!我知道他是看上了你这张美艳的脸,我现在就划花你的脸,这样,你我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说着,他举刀就往温静娴的脸上戳。 “啊——!”温静娴连连惨呼,“不是···我不是温静华!我不···” 一刀又一刀下去,竟无人上前阻止。 温静娴的额头上、脸颊上,瞬间炸开血花。 温静华见状,垂目看向围观众人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那假尼姑按住!”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冲上前去,把那行凶的男子给按住··· ------------ 第二十七章 心如蛇蝎 温静华慢条斯理的走到床前,迎着温静娴那张划花的脸和那双怨毒的目光,将自己披着的大氅给她盖上。 “妹妹就算是再情不自禁,也不该假冒我的名义与人行如此苟且之事啊!佛门重地,这可真是造孽呢···”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温静娴,越说,嘴角翘起的弧度越大。 “是你!”温静娴终于反应过来,“温静华!是你!” 她尖叫着扑向温静华,“我要杀了你!” 温静华轻巧躲过。 温静娴扑空,跌落床下,匍匐在温静华脚边。 她的动作太大,方才披好的大氅滑落一边,又将她展现的完完全全。 温静华冷漠的低头看她,“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是失心疯了不成?” 温静娴现在狼狈极了。 她被摔的动弹不得,甚至说不出辩解的话。 光滑的身上不着寸缕,面颊上还有滴滴答答的血液混着泪水落下。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全是自作自受。 一旁那男人被人按住动弹不得,口中却还在叫嚷:“华儿!华儿你不能如此无情无义!” 温静华冷哼一声,回头问他道:“你说她是谁?” 那假尼姑看清温静华的脸之后有一瞬间的愣怔,只是回想起陈晓媚的嘱咐,一时之间又不能确定。 最终,他咬咬牙道:“温静华!她是温静华!先忠毅候独女温静华!” “你胡说!” 温静华尚在好笑,书卉却已忍耐不住。 她走上前去一脚踹在那假尼姑的光头上,骂道:“我们姑娘好好站在这里!岂是你能胡乱攀扯的?你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瞧,跟你睡了一晚的那是二小姐温静娴!温长志的女儿温静娴!”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门口围观,静水庵的尼姑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将不相干的人轰走。 只是,平头百姓她们能赶走,有几家官眷却是撵不得的。 温静华意味深长的看向陈晓媚,“长公主,你一向与我这妹妹交好,此事···你可有话要说么?” 陈晓媚一个激灵,有些心虚的看了地上的温静娴一眼,“静娴这几日···的确是与这假尼姑走的很近···” 这话如同石子入湖,瞬间激起众人窃窃私语。 “难怪···前几日我也瞧见了···” “还以为是大姑娘,没想到是她···” “你别说,这两堂姐妹长得可真像!” “就是因为像她才假借她堂姐名义的吧?” “真是恬不知耻···” 温静娴濒临崩溃。 她捂着自己滴血的脸嘶吼道:“胡说!你们胡说!温静华是你!一定是你!陈晓媚!你为什么要出卖我!呜呜···” 陈晓媚见状立即令人将温静娴的嘴堵上。 温静娴被人赤条条按在地上,嘴里呜呜咽咽,双目之中的怨毒几乎化为实质。 那男子也察觉出不对劲,张嘴欲辩解些什么,却被陈晓媚一个眼神给制止。 温静华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高声道:“来人,将这男子堵上嘴拖下去!静水庵内外尼姑全部扣押,交由大理寺发落!” 齐元慎的府兵闻讯病恹恹的进来,木讷的执行温静华的命令。 只要温静华不跑,他们就是听从未来雍王妃命令的人。 静水庵不消片刻便被温静华封禁。 陈晓媚见状内心十分恐慌,她颤声问道:“温静华···,你这是想把事情闹大?” 温静华冷笑一声,反问道:“难道长公主不知道这件事多大?” 陈晓媚哑口无言。 温静华扫了一眼地上的温静娴,警告二人道:“静水庵是京城贵眷最常来的佛门净地,如今查出来有男子在此假扮尼姑,就算是你们想捂也捂不住。与其想着把整件事遮盖住,不如先想想怎么把自己给摘干净吧!” 说完,温静华再不理会二人,转身带上诗语书卉离去。 大理寺很快便派人接管了静水庵。 温静华将事件交割明白,十分利索潇洒离去。 比起来的时候,温静娴已经完全撕破了那张伪善的面具。 马车上,她怨毒的盯着温静华。 突然间,温静娴一个暴起,伸手就朝温静华的脸上划去。 寸余长的手指甲,眼看就要划破温静华的面颊,却被温静华给单手握住。 温静华握住温静娴的手腕,抬腿就是一脚。 温静娴整个人被踹了出去。 “咳咳——!”温静娴被踹翻在地,狼狈的大口喘气。 温静华把脚踩到温静娴的背上。 此情此景,像极了前世温静华濒死之时。 只不过,现在两人却是完全转换了位置。 “温静华!你放开我!你不得好死!”温静娴在温静华脚下剧烈挣扎,可是她挣扎的越厉害,温静华就踩的越痛。 最终,她不得不在剧痛的威胁下平静下来。 “这就对了···”温静华伸出手,缓缓的摸着温静娴脸上的伤疤。 这几刀划的很深,温静华没有给她好好处理,又加上她方才剧烈挣扎,原本堪堪结痂的伤口,此时已经完全崩开。 原本溢满怨毒的表情再加上这几道狰狞的伤口,温静娴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之前那养尊处优的模样。 “温静娴,你恨我么?可是你什么都做不了了···”温静华笑的阴毒,“你想算计我,可是却给自己毁了脸,我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雍王妃,可你已经破相,今后会嫁个什么人呢?恐怕只能嫁个乡间书生,草草了此一生了呢···” 温静华捏起温静娴的脸,迫使她面对自己,笑道:“我的好妹妹,今后你就只能看着我把你落的越来越远,你我···云泥之别。” “温静华!”温静娴被刺激的剧烈颤抖起来,“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啊!温静华!我宁愿去死!” “啪——!”温静华抬手又是一巴掌。 “你给我安静些!”她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水,“你想死也等回到侯府再死,不让沈凤娇瞧瞧你这幅样子岂不是太可惜了。” 温静娴绝望的仰视温静华,她瑟缩进角落里,颤声道:“温静华···你心如蛇蝎···,你简直是个魔鬼···” “心如蛇蝎?”,温静华嫣然一笑,“多谢夸奖,这才刚刚开始呢···” ------------ 第二十八章 溜之大吉 陈晓媚的銮驾内。 温静娴凄厉的咒骂声几乎让她不敢去听。 尽管她骂的是温静华。 女官见状上前问道:“长公主,我们真的要受那温静华的辖制吗?回到京中可怎么办?静水庵中搜出男人,这···这传出去也会有损长公主清誉的呀!” 温静华将事情做的隐秘,这些女官竟不知道陈晓媚已经被那假尼姑破身。 陈晓媚心烦意乱的揉着额头,“温静华与温静娴都是聪明人,事已至此她们便不会多说。至于大梁皇室···,我是他们的座上宾,他们为了两国邦交,也得替我遮掩···” 回到京中,温静华派几个齐元慎的府兵将温静娴给送回侯府,自己则是一溜烟来到皇宫。 温静娴好好的离家,却这副样子回来,这笔账温长志夫妇一定会算到自己头上。 温长志还好说,毕竟重视儿子温子枫超过重视温静娴。 但沈凤娇可就不一样了,她发起疯来可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 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温静华可不想一直被人惦记。 所以她不回侯府,而是直接来宫里住下。 因为皇后娘娘会庇护她。 福仁殿内,王皇后欣喜的迎出来,“不是要在家中待嫁的么?怎么突然到我这里来了?” 温静华一头扎进王皇后怀里,撒着娇道:“静华闯祸啦,要来寻求娘娘庇佑呢!” “怎么回事?” 温静华从齐元慎令府兵将她看守起来开始,事无巨细都讲给王皇后听。 王皇后听完手指尖都在抖。 “你这孩子!怎么敢自己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温静华心虚的咋舌,“娘娘,我这不是没事嘛···,再说了,她们算计我,无非就是关乎女儿家清白的那点事,我心里有数,不会怎么样的···” 王皇后却没有温静华这样乐观,“你借着雍王的势把陈晓媚和温静娴都狠狠坑了一遍,眼下你是占了上风,解气的很,可是这三家有哪一个是好惹的?陈晓媚倒还好说,早晚都要回陈国去,可是温静娴和齐元旻呢?远的不说,你是一定得从侯府发嫁的,到时候她们借机给你闹出些什么来,你可怎么办?” 温静华愣了愣,没想到王皇后已经为她想的这样长远。 她从王皇后的怀里抬起头来,“娘娘,是静华思虑不周···” 王皇后摇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无能,难以将你庇护的严严实实。你先踏实在这住下,发嫁那日我会令戴荃去侯府帮你,但我也···也只能帮你到此了,一旦入了雍王府,我便再无插手之力···” “多谢娘娘,静华会有办法的···”温静华趴在王皇后怀里,目光微微闪动。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忠毅候府,栖梧阁内。 温静娴打翻梳妆台上的铜镜还不解气,一股脑的将博古架推倒在地。 “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娘!我要杀了温静华!” 她歇斯底里的摧毁她能看到的一切,闺房之中,除了沈凤娇,竟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沈凤娇心里又是疼又是恨,不住的劝道:“娴儿你小心些,脸上的伤口刚涂了药,再裂开可就要留疤了!” 温静娴闻言就像是被人点了穴,再不敢有疯狂的动作。 她慢慢靠进沈凤娇怀里,呜咽道:“娘,我恨,我好恨啊!为什么我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她就能成为高高在上的雍王妃?你看我现在,我的脸毁了、我的名声臭了!···她说的对,以后我与她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云泥之别啊!娘,我好恨!” 沈凤娇轻轻拍着温静娴的后背,心中疼的几乎滴血。 突然间,她眼前一亮。 沈凤娇抱起温静娴,使她正视自己,眼神兴奋又疯狂,“娴儿,既然你与她长得这样像,为什么雍王妃不能是你呢?” “娘,你在说什么啊?”温静娴听不懂。 “我是说···”沈凤娇压低了声音,“若你大婚那天嫁到雍王府的人是你,会怎么样?” “如果是我?!”温静娴兴奋又期待,但是很快暗淡下来,“可我毕竟不是她,一旦被拆穿,这就是欺君之罪啊···” “可···若是温静华死了呢?”沈凤娇神情诡异又恶毒,“若是没了她,你就是温静华,这世上还有谁能够拆穿你?大婚之后,我与你父亲便对外宣称因静水庵一事,你不堪受辱上吊自杀,到时候除了我们一家,世人只当死的是温静娴,活着的才是温静华···” 温静娴眼中的野心越闪越大。 她抓起沈凤娇的手,急切的问道:“可她如今人在深宫,我们该如何下手?” 沈凤娇回握住她,双手将她的手紧紧攥住,“她会回来的,皇后不能庇护她一辈子,她一定得回侯府发嫁···” 温静娴逐渐平静下来,原本绝望的脸上甚至浮现出几丝期待之色。 沈凤娇见状继续劝道:“我的好娴儿,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脸养好,你放心,雍王大婚之日,嫁到雍王府的人一定是你!” 温静娴终于满意的笑起来,“娘,我都听你的···” ······ “阿嚏!阿——嚏!” 太极宫御花园中,温静华不住的打喷嚏。 “姑娘是不是着凉了?初秋最容易染上风寒呢!”诗语紧张的递给温静华手帕。 “不用,”温静华摆摆手,“我这不是着凉,指定是有人背后咒我呢。” 她大咧咧的笑,“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人,不妨事。” 诗语见状只得轻轻一叹。 这时,一名小女官走过来深深行了一个万福,道:“温大姑娘好,奴婢们正在分发给各宫送去的鲜花,人手实在是不够,能请姑娘的两位姐姐去帮帮忙吗?” 温静华朝她身后看了一眼,远处御花园的菊花开的如火如荼,可就是只有三四名小女官在剪花冠,人手确实不够。 “你们去吧,”温静华对诗语书卉道,“我就在这附近转转,你们回来了找我便好。” 两人依言跟着那小女官离去。 温静华又独自转了一会儿,走到假山旁的时候,忽然觉得假山里面像是藏着人。 想到宫中太监与宫女经常在假山之中做些慰藉之事,温静华当即转身,想要远远离开。 但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直大手从假山的阴影当中伸了出来,将她猛的扯了进去。 温静华栽进一个人的胸膛。 就听那人在她背后阴郁而自得的笑道:“温静华,你还能往哪里躲?” ------------ 第二十九章 如影随形 “齐元慎!” 温静华抬起手肘,照着身后那人的腰间就是狠狠一击。 齐元慎吃痛,不得不松开温静华。 他揉着被击中的小腹,眼睛里却充满了让人难以理解的欢愉,“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温静华不动声色的后退,试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齐元慎,你这幅做派可真是令人作呕。” 但他不但没有被激怒,反而贪婪的盯着温静华,“皇后把你护的可真严实啊···,我去福仁殿请安,她连见都不让我见···” 齐元慎欺身上前,把温静华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可惜,你终究会是我的人,她阻止不了。” 温静华惊的连连往后走退数步,“齐元慎你离我远一点,我看着你就恶心!” 齐元慎却步步紧逼。 “恶心?” 他大力扯过温静华,一下将她压在假山石壁上。 “你做什么!” 温静华惊惶的奋力挣扎,齐元慎却纹丝不动。 他一手箍住温静华的两支手臂,另一只手在温静华的身上上下游走。 “你用我的人、借我的势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天。···一个失身、一个毁容,温静华,你真是让我惊喜,竟能做出这样阴毒的事情。” 温静华猛地瑟缩一下。 他全都知道了! 静水庵发生的事,她借他的名义设计陈晓媚、陷害温静娴,他全都知道了! 刹那间,温静华有一种被上辈子支配的恐惧感。 前世就是这样的,她在齐元慎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他慢慢的、慢慢的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 “齐元慎你要做什么!这里是皇宫大内!你敢···!” 温静华色厉内荏的警告。 齐元慎不紧不慢的解开她的衣带,嗤笑道:“皇宫大内?你尽可以喊人来,到时候你猜她们是会觉得是雍王情难自禁****呢,还是会说温家大姑娘水性杨花放荡不堪?” 温静华哑住,脸色变得刷白。 齐元慎见状笑的愈发邪肆,“温静华,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手指在自己锁骨上摩挲,温静华心里恶心的想吐,她多想一脚踹开齐元慎,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怎么就忘了,齐元慎一直就是个疯子。 他无视道德、没有底线,正常人想象一下都觉得罪恶的龌龊事,齐元慎做起来就像是喝水吃饭那样自然。 她怎么就敢独自面对他! 温静华恐惧又呆滞,像一只待宰羔羊,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齐元慎带着撕咬的吻,疼痛而密集的落在她的脖颈上。 温静华绝望的闭上眼睛··· 预期中的撕裂感并没有到来,齐元慎竟软趴趴的倒在她身上。 温静华失神的睁开眼睛。 “静华!” 楚凌恒将齐元慎掀开,想要上前,又生怕惊吓到她。 温静华呆滞的注视着楚凌恒,良久,泪水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你怎么才来啊···” 她的眼神彷徨又无助,像极了迷失在深海中的鱼。 楚凌恒再顾不得其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华儿别怕,我在这里,凌哥哥在这里···” 情急之下,他竟连小时候哄温静华的话都说出来了。 温情的的回忆就像一贴镇定剂,温静华在楚凌恒的安抚中渐渐平静下来。 瞧着地上失去意识的齐元慎,她真想拔剑杀了他。 但是她不能。 皇帝对他如此宠信,若是他今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假山里,一定会连累楚凌恒。 远处,诗语书卉回来找不见温静华,已经急的四处喊了。 方才请她们帮忙送花的女官见状也帮忙找起了人,有几个正结伴往假山这边来。 温静华强忍住杀意,颤抖着穿好被齐元慎撕开的衣衫。 楚凌恒的手掌握在剑柄上,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齐元慎。 他周身涌动着暴戾的杀意,滔天的杀伐气让温静华都感到心惊。 她慌忙按住那握着剑柄的手掌,生怕下一刻楚凌恒就要手起刀落。 “凌哥哥,我没事,你快走!”温静华泪眼婆娑却来不及擦拭,“他今日若死在这里,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来日方长,你赶紧离开这里!” 楚凌恒强自克制着想要杀死齐元慎的冲动,双目甚至染上赤红。 温静华被他的样子吓到,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 但,也就是这后退的半步,瞬间就让楚凌恒冷静下来。 他握着剑柄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松开,小心翼翼的问温静华道:“华儿,我吓到你了吗?” “没有,”温静华连连摇头,“你先离开这里,有话我们以后再说。” “温大姑娘在里面吗?”寻人的女官已经来到假山外。 温静华急的面色愈发苍白。 楚凌恒见状不敢耽搁,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假山的另外一头。 几乎是同时,温静华回头迎着那几名女官走出去,“我在这里呢,外面日头大,就进来躲躲。” 几名女官见到温静华出来,便不再继续向前走,停下脚步笑道:“诗语书卉两位姑娘不见了温大姑娘正在着急呢,不想姑娘竟躲在这里。” 温静华若无其事的抱怨道:“这俩丫头就知道一惊一乍。” “姑娘原来在这里!”书卉快步走来,拉着温静华的手雀跃道:“方才皇后娘娘的福仁殿里搬去了好多绿色的菊花!我还从未见过绿色的菊花呢,姑娘也快回去看看吧。” 被她这么一闹,温静华的心跳终于平静下来。 诗语察觉温静华脸色不对,便附和着书卉的话说道:“是呀姑娘,我们快回去吧。” 温静华释然一笑,“走吧,我们回去看看绿色的菊花。” 等到主仆三人说笑着离去,先前寻找温静华的女官们竟换了一副表情。 她们立即转身进入假山里。 “殿下!” 众女官慌忙跪地行礼。 齐元慎捂着后脖颈从假山内出来,目光阴沉的看向温静华。 温静华还没有走的很远。 “···楚将军方才去福仁殿请安,我们告诉他姑娘在这,姑娘遇见他了不曾?” “没有,想是我在假山内,与他错过了···” 阳光下,她与两名丫鬟说说笑笑,明媚又招摇。 温静华像极了齐元旻。 那是齐元慎最渴慕成为的人。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都可以在眼光下有说有笑,而我就必须顶着别人的身份过活? 我明明不比任何人差,为什么连自己原本的姓名都不可以拥有? 齐元慎的目光愈发病态。 “温静华,我要你下来陪我···” ------------ 第三十章 侯府待嫁 温静华的婚期被提前了。 原本定下的婚期是明年开春,可是不知为何,皇帝又突然将她的婚期提至年前。 福仁殿内。 “真是岂有此理!”王皇后气的牙关打颤。 殿内上下女官大气不敢出,反倒是温静华这个当事人还比较稳得住。 她递给皇后一杯茶盏,语气平静的劝道:“娘娘不必如此动怒,早嫁晚嫁都一样,静华看得开的。” 王皇后将茶盏接过去,却并没有喝。 她将茶水放在一旁的桌上,瞧着温静华叹道:“你这孩子,瞧着倒比我还稳得住,···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娘娘,我不是稳得住,”温静华笑的无奈,“只是这事情已无力改变,与其生气愤怒,倒不如自己看得开些,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王皇后似有所感,眼神黯淡下来,“你这孩子最近总是老气横秋的,有时候比我还像一国之母。” 温静华抿嘴笑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她本来就是一国之母。 是经历过夺嫡、战乱、为质、背叛的一生的一国之母。 皇后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可真是沉不出气,明明与你这孩子说好了的···,也罢,既然婚期提前了,你过几日便回侯府待嫁吧,我把你母亲的嫁妆单子给你,戴荃也跟着你回去。” “还是娘娘疼我。” “你这丫头···” 忠毅候府。 齐元慎已经送来了他的聘礼。 六十四抬,竟是比照着当年万贵妃入宫的规格。 街上的百姓争相走出来看热闹。 大家不懂皇室之中的波云诡谲,只单纯的羡慕温家大姑娘嫁的真好。 就在人头攒动的闹市之中,温静华乘着车马,带着皇后娘娘的赏赐以及齐元慎的府兵,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侯府中门大开,却没有一个主子来迎。 意料之中的事,温静华并不在意。 稍微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齐元慎竟送了这样多的聘礼。 前世齐元慎好像也送了许多的聘礼。 只不过那时自卑于自己已经不清白的身子,沈凤娇又明里暗里的打压她,她正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根本无暇理会齐元慎究竟送了些什么。 如今这些聘礼当中不乏稀世珍宝,温静华却也不屑去瞧。 诗语书卉安排着人把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主仆三人径直回了云舒院。 栖梧阁内,眼瞧着温静华的聘礼一担一担被下人抬进云舒院,温静娴将手中帕子撕烂了一块又一块。 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是终究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疤痕。 为了掩盖这些疤痕,温静娴不得不每日都扑上厚厚的脂粉,久而久之,反倒折损了她那原本清丽的面容,整个人变的阴沉起来。 “娘,温静华究竟什么时候能死?”温静娴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恨与怨毒。 沈凤娇闻言紧张起来,她立即示意丫鬟们退下,谨慎的关好门窗。 “这话也是能宣之于口的么!”沈凤娇压低了声音,“你爹爹说了,我们要下手就不能急在这一时。温静华死的越早,你暴露的风险就越大,最好是等到大婚之日再动手,盖头一蒙,无人能分辨真假!” “说的好听,”温静娴抬眼瞪着沈凤娇,“我看爹娘是不想管我了吧?哥哥回来了,我知道你们都心疼哥哥,没人在意我的死活!” 沈凤娇被气得呼吸一滞,骂道:“你个死丫头在胡说些什么!你哥哥那是未来能给你撑腰的人,他离家几年,不过才回来,你竟抱怨我与你父亲疼他!” 联想到哥哥如今的官位,温静娴好歹闭了嘴。 温静娴的哥哥、温长志与沈凤娇的长子温子枫是楚凌恒手下的一员裨将。 如今温静华要出阁,温长志作为家中唯一的兄长,楚凌恒便批准他从驻地回来了。 可是他的回归对于温静华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云舒院。 “你说大公子回来了?”温静华伸懒腰的动作顿了顿。 “是呀,”书卉整理着温静华的床铺,“听小丫头说,是昨日回来的,要送姑娘出阁呢。” “送我出阁?”温静华冷哼了一下。 温子枫,上辈子与温静华正面的交集并不多。 但他却是楚凌恒黄泉路上的领路人。 那时,齐元慎利用温静华身陷敌营的假消息诓骗楚凌恒,若不是温子枫在一旁助阵,楚凌恒也不会那样轻易上当。 这一家子就没个好东西。 书卉瞧出来温静华神色不虞,于是便问道:“姑娘这是不高兴吗?” 温静华扯起嘴角,“你家姑娘我高兴得很呢!” “可是姑娘也不能太高兴···”诗语忧心忡忡,“二姑娘与您一同去静水庵拜佛,好好的出门,却毁了脸回来。···这笔账,恐怕有人是要记在姑娘头上的。” “她凭什么急在咱姑娘头上啊?”书卉抱怨起来,“又不是咱姑娘害的她,再说了,咱姑娘就要成为雍王妃了,我看谁敢乱来!” 诗语听了这话皱着眉直摇头。 温静华打一个呵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们又不能直接下毒把我给毒死,我还是先把父亲母亲的家产要过来再说吧。” 大梁朝律法有明文规定,遗产继承顺序为:子女——父母——兄弟。 也就是说,温峥嵘身故之后,他的遗产应由温静华继承。 但是之前温长志以温静华年幼,不能打理产业为由,将遗产揽了过去。 现在温静华要趁着出阁的机会,把属于自己的财产给要回来。 说起来,她还应该感谢齐元慎,若不是齐元慎弄了这么一出赐婚大戏,她还没有这么名正言顺的借口去要钱呢。 但是令温静华感到十分意外的是,温长志夫妇在交割温峥嵘的遗产以及楚韫姬的嫁妆时,竟做的十分痛快。 王皇后还特意派了戴荃来给她撑腰,没想到整个过程却交割的无比顺利,沈凤娇更是一点幺蛾子都没闹。 事出异必有妖。 温静华看着琳琅满目的珠宝田产,心里却并不喜悦。 沈凤娇这个人爱财如命。 能让她把含在嘴里这么多年的利益吐出来,···除非她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温静华总觉得在这过于简单的嫁妆的背后,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 ------------ 第三十一章 成婚前夕 温静华与“齐元旻”的大婚被定在年前冬月十三。 “冬月十三啊···”温静华拿着大红的请期贴,心里是止不住的悲凉。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个日子。 “恭喜姐姐,就要成为雍王妃了呢。”温静娴笑的口不应心。 温静华看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疤,尽管被厚重的脂粉盖了又盖,可还是能被人给瞧出痕迹来。 上辈子送自己上路的人就是她啊,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相隔一世。 讽刺的是,如今容貌被毁的人却是她。 以温静娴佛口蛇心的性子,她面容被毁之后绝做不到如此平静。 一定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还有沈凤娇,绝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帮自己打理婚仪。 温静华打量着这一对满脸堆笑的母女,没有说话,却叹了一口气。 “婚期将近,姐姐为什么叹气呢?”温静娴神情关切,仿佛还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好妹妹。 “没什么···”温静华笑笑,“就是有些唏嘘,妹妹若不是容貌被毁的话,嫁入雍王府也不是不可能。” 温静娴闻言险些被她气的背过气去。 “你···!”她当即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想要去撕烂温静华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沈凤娇见状立即将温静娴按住,狠狠瞪她一眼,“你姐姐这是婚期临近心里忐忑呢!” 温静娴愤恨的咬紧嘴唇。 沈凤娇转身对温静华赔笑道:我待嫁的时候也是这样,过几日就好了。大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把府内诸事都安排停当,保准冬月十三那日能漂漂亮亮的送大姑娘出阁!” “如此一来,就有劳婶母了。”温静华假装没有察觉她们母女二人的互动。 “姑娘,”诗语自外面走进来,“萧大人来了。” “红英来了?”温静华一直暗淡的表情中终于焕发出光华。 沈凤娇与温静娴见状识趣的告退,因为萧红英从来就与她们不对付,见了面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二人离去之时,恰巧碰见进门的萧红英。 两边都默契的无视对方,不打招呼便擦肩而过。 “婚期定了?”萧红英一脸担忧。 看她的表情,仿佛温静华不是要去成婚,而是要去赴死。 “哎呀,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我要去死一样!”温静华十分嫌弃。 “你虽不是去死,但也差不离了!”萧红英双手捏住温静华的脸,恨铁不成钢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那计划有多危险啊?就算有我帮忙也难保万无一失啊!” “你弄疼我了···”温静华将自己的脸从萧红英的魔抓下抽出来,没心没肺的舔着脸笑,“我相信你,嘻嘻~” 但是萧红英却不相信她自己。 她先是十分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闪着光,还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几分羞赧之色。 最终,她咬咬嘴唇,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就找他来帮忙吧!” 瞧着她的表情,温静华一下就来了兴趣,她用手肘戳了戳萧红英,揶揄道:“‘他’是谁呀?” 萧红英脸上一红,心虚的推开她,“一个···呜···一个朋友,你不用管,他轻功很好,一定能帮上忙的!” “轻功很好?高人呀!”温静华故作惊讶道,“要是人家不肯出手怎么办?” “他敢!”萧红英脱口而出。 但是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温静华给诈了。 “哈哈哈哈哈哈!”温静华笑的前仰后合,“萧红英,你也有今天!我把天下第一女捕头给耍了啊哈哈哈哈!” 萧红英恼羞成怒,扑倒温静华一阵挠痒痒。 “好啊!我认真为你打算,你竟然耍小聪明诈我!” 温静华最怕的就是挠痒痒,不一会儿就败阵求饶,“啊我···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萧红英这才停下手来。 温静华整理整理衣衫,正色道:“我认真说,若真能请到那位轻功好的高人,到时候你就叫他一起来帮我呗?” 出手帮忙倒在其次,温静华就是好奇,能让萧红英出现如此小女儿情态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萧红英没好气道:“不用你说我也会把他给拉来,多一重保障,我好歹能安心。” 温静华闻言心内感动,险些落下泪来。 她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捶了一下萧红英道:“哎呀,你这样我以后都舍不得耍小聪明骗你了。” “你少来!” 两人又嬉闹许久,萧红英直到天色擦黑,才千叮咛万嘱咐的去了。 镇北将军府。 楚凌恒握着手中大红色请柬,猛的拍在青石桌上。 “嘭!”青石桌案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碎石洒落一地。 一旁的兵士见状慌忙跪倒在地,“将军息怒!” 红色请柬在掌中变为齑粉,楚凌恒松开手,像极了战场斩断敌人头颅之后抛洒的血沫。 兵士们大气不敢出。 楚凌恒此时像极了要择人而噬的妖魔。 他撇向地上瑟瑟发抖的下属,问道:“忠毅候府如何了?” “温···温子枫回府,说是要送大姑娘出阁···,可是,···他们似乎···似乎是想在大婚当日换二小姐替嫁!” “哼,”楚凌恒将手中粉尘抖落,“不自量力。” “将军···将属下不明白,将军既然担心温大姑娘的安危,为何···为何不直接出手帮忙呢?相信以您在朝中的地位,皇帝陛下不会驳了将军的面子。” 楚凌恒那凌厉的目光在听到温静华的名字之后瞬间变得暗淡。 “她不愿意,···我便由她。” 说完,楚凌恒又恢复了那副铁血模样,冷冷吩咐道:“继续盯紧侯府,若是被雍王的人发现了,就把发现你们的人解决掉。” “是!” 夜幕之下,温静华连连打了两个喷嚏,“阿嚏!阿嚏!” 她若有所思的揉揉鼻子,绝对想象不到,在波云诡谲的时局之下,还有个人这样眷恋着她。 她将盖在身上的杯子裹的更紧了些。 秋高气爽,天气渐凉,她与齐元慎的婚期,就快要到了··· ------------ 第三十二章 大婚之日 待嫁的日子平淡又枯燥,有齐元慎的府兵驻守,温静华就像是在坐牢。 好在,温长志一家与她相安无事,日子便会过得快些。 很快,冬月十三便到了。 沈凤娇果然如同她事先保证的那样,把侯府上下安排的井井有条。 侯府内张灯结彩极尽奢华,重视程度仿佛是温静娴出阁。 大婚当日,丑时刚过温静华便被嬷嬷拉起来梳妆。 皇后娘娘给她派来了许多人,这位嬷嬷便是其中之一。 温静华还没睡醒,坐在梳妆台前瞌睡连连。 嬷嬷一边梳头,一边叮嘱她些妇道人家的事情。 温静华困的直点头,嗯嗯啊啊的只会应是。 沈凤娇精神抖擞的站在旁边瞧,一直不停的打发人往外面去。 温静娴始终没出现。 天亮了,太子妃带着太子良娣来给温静华添妆,沈凤娇瞧见了,面上一丝嫉妒都没有,笑吟吟的接待众人,那表情像极了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家人。 诗语书卉见状直呼难得。 温静华却笑而不语。 终于梳妆完毕,奢华的凤冠几乎压的温静华喘不上气。 诗语书卉笑嘻嘻的走出门去,梳头嬷嬷也一脸慈祥。 盖头蒙上,闺房中便只能剩新娘一个人了。 前面院子里迎宾众人已经热闹起来,唯独温静华的闺房里还静悄悄的。 “吱呀——”门开了。 一个人从外面进来。 温静华盖着盖头,只能看到一双黑色的官靴。 “是大哥哥吗?”温静华试探着问,“这会儿还不到上娇的时辰吧?” 按理,温子枫要背温静华上花轿。 只是现在的时间还有点早。 温子枫没有回应。 自他背后,又走进来一个人。 温静娴残忍而得意的笑道:“温静华,你永远都不会有嫁给雍王殿下的那天了!” 温静华闻言立即掀开盖头,却发现温静娴与她梳着一模一样的发髻。 “原来如此!”温静华一下就全明白了。 怪不得温长志夫妇没有在嫁妆的事情上为难她,因为这嫁妆实际上是要给温静娴带走的! 怪不得沈凤娇竭尽全力操持她出阁需要准备的一切,因为他们一开始打算的,就是温静娴取代温静华出阁的主意! 怪不得沈凤娇今日一直不错眼的看着她梳妆,还不停的打发人出去传信,原来是为了温静娴与她同时梳一个一模一样的发髻! 再看看温静娴那张精心掩饰好疤痕的、此刻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原来他们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今日要温静娴嫁给雍王! 重活一世,温静娴还是打着取代她的主意。 温静华平静的坐在床上,心里是止不住的发凉。 温子枫从衣袖内取出绳子,一步一步逼近床上坐着的温静华,笑的阴险又残忍,“大妹妹不要挣扎,越挣扎就会越痛···” 温静娴在背后急切的催促,“赶紧勒死她,我还要把她的凤冠霞帔换上呢!” 心里冷到极致,便没有感觉了。 温静华困惑的望着温子枫身后的温静娴,问道:“温静娴,我与你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地?我自认为从小到大,待你都是不错的···” “呸!” 话还没说完,便被温静娴恶狠狠的打断,“将死之人,你不配同我说话!有问题就等死了去问阎王爷吧!哥哥,还不赶紧动手!” 温子枫不紧不慢的将绳子缠绕在温静华的脖颈上,似乎期待着她濒死的恐惧。 但是他却失望了。 温静华同样也在困惑的看着他,“大哥哥,我与你,也是没有什么仇怨的,甚至还因为你是我的大哥哥的关系,我祖父生前刻意把你安排给楚凌恒,做了一员裨将。你不该杀我···” 谁知温子枫听了她的话不仅没有唤起半分愧疚,反而用力的勒紧了绳子。 “温静华,你们一家压在我们一家头顶上也够久的了,现在我就送你下去,让你们一家团聚!” 绳子越勒越紧,温静华几乎透不上来气。 温静娴的脸上却充满狰狞的狠辣,“杀了她!快!用力!” 突然,房梁上有女子娇声骂道:“还不快动手!?” 几乎是与此同时,勒住温静华脖子的温子枫便停止了动作。 “你们是···——” 温静娴见状刚要惊呼,同样也戛然而止。 只见温子枫站在温静华面前,僵硬的定格在双手勒人的姿势。 温静娴则是张着嘴,一脸惊恐却纹丝不动。 若不是此时这两人还喘着气,几乎要让人以为他们都是泥塑的假人。 “这就是点穴之术么?”温静华啧啧称奇,“真是大开眼界!” 她一脸惊喜的扭扭脖子,将缠绕在脖子上的绳子取下来。 屋子里方才又出现了两个人。 一人是萧红英,另一人则是位穿了一身白色布衣的男子。 萧红英一拳打在那名男子的胸口上,大骂道:“你就不能早点出手吗!静华差点被他给勒死!” 那人被她又打又骂却也不恼,而是嘻嘻笑道:“我这不是看这位姑娘还有话没问完么···” “就你会看!”萧红英还是气哼哼的。 “噗嗤!”温静华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红绫立即闹了个大红脸。 “不许笑!我带人来帮你,你不许笑!”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温静华强忍笑意,拉起萧红英的手道:“不介绍一下嘛?” 萧红英竟罕见的有些忸怩。 她先转过头去对那男子说道:“···这位是温静华,我最好的朋友。” 那男子对温静华轻轻颔首,“见过温姑娘。” 温静华微微一笑。 接着,萧红英又对温静华介绍道:“那个···这人其实你是听说过的···就,···就是我一直奉命缉拿的那个···” “白无?!”温静华吃惊的长大了嘴巴,“盗圣白无?!” 难怪! 难怪萧红英一直遮遮掩掩的。 原来她的意中人是她自己追捕的天下第一飞贼呀! 等下! 前世萧红英孤身一骑冲入敌营陷阵而死的时候,恰好就是齐元慎刚刚把白无除掉的时候! 原来萧红英前世是因为白无自杀殉情! 温静华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两人··· ------------ 第三十三章 李代桃僵 温静华前世参与了齐元慎的整个夺位过程。 因此她是知道的,白无是齐元慎从齐元旻那里继承来的一枚暗将,专门替他做些栽赃嫁祸的事情。 后来,齐元慎登基,因为白无知道的阴私之事太多,在白无没有用处之后,齐元慎便把他给除掉了。 没想到萧红英是因为白无才自杀的。 原来萧红英早在奉命缉拿他的时候就爱上了他! 温静华无比震惊。 “静华,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们呀?”萧红英一脸疑惑。 “没···没什么···”温静华眼神闪烁。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白无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温姑娘还需要做什么,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温静华闻言警惕的瞥了一眼被点住的温静娴与温子枫。 萧红英见状笑道:“不妨事,白无已经用点穴术将他们的五感封住了,半个时辰之内,我们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 “那就好···”温静华垂眸敛目,“将温子枫扔出去,让温静娴如愿以偿···” 人声鼎沸的长街之上。 雍王“齐元旻”的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来到忠毅候府门前。 温长志与沈凤娇欢喜的迎出来,却不见温子枫与温静娴。 “大公子呢?他该背着新娘子上花轿的!”沈凤娇焦急的抓住身边一名小厮,指甲都掐进那人的肉里。 小厮吃痛,勉强陪着笑脸道:“小的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云舒院中,温长志迷迷瞪瞪的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绳子,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失去的意识。 院门外,雍王“齐元旻”身着喜服被起哄的人群簇拥着来了。 温子枫见状赶紧把绳子丢到一旁的草丛中,打起笑脸迎了上去,“殿下想要带走华儿,可要先过了我这关···” 温静华的闺房之中。 温静娴被门外越来越大的欢贺声吵醒。 她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上的衣着,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温静华的喜服。 再照照镜子,雍王妃的凤冠正稳稳戴在她的发顶上。 突然,诗语书卉笑着从外面推门进来。 “姑娘,雍王殿下正被大公子拦住做催妆诗呢!” “哎呀姑娘,你怎么把喜帕给拿下来了!” 瞧着她们没有认出自己,温静娴慌忙把盖头蒙上。 诗语书卉并无异样,笑嘻嘻的侍立在一旁。 门外,“齐元旻”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来到温静华的闺房。 他一步一步走到坐在床上的新娘跟前,缓缓伸出手,幽幽道:“王妃,跟我走吧。” 这话的语气是说不上来的怪异。 有期待、有难掩的兴奋,还有···几乎让人产生错觉的渴慕。 温静娴忐忑的将手递上去,颤抖的不成样子。 她太紧张了。 虽然不知道温静死了没有,但现在她是真的要取代温静华了。 现在,雍王殿下正握紧了她的手,一步一步将她带出闺房。 起哄的宾客簇拥着新人出门,场面是说不出的热闹。 门外,温子枫却拿不准出来的新娘是温静娴还是温静华。 他试探着上前,弯腰屈膝道:“妹妹上来吧,为兄背着你出阁。” 温静娴摸索着趴到他背上,轻轻耳语道:“哥哥,是我···” 温子枫原本僵硬的笑容立即变得真心实意。 侯府门外锣鼓喧天,下人们一筐一筐的散着喜钱,欢腾的场面几乎要把整条长街掀翻。 温长志与沈凤娇仔细打量温子枫的脸色,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们欢喜的迎来送往,笑容几乎裂到耳根子后面。 诗语见状,悄悄的扯了扯书卉的衣袖,两人不动声色的消失在喜庆的人群之中。 温子枫将温静娴背到轿子跟前,温静娴双脚落地,却一个趔趄,差点歪倒在“齐元旻”脚边。 “齐元旻”眼疾手快搀扶住她,轻笑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温静娴不明所以,却心虚的连腿脚都难以站立。 她颤抖着坐进轿子里。 轿帘合上,喜娘高声喊道:“起——轿——!” 锣鼓队更加卖力的演奏起来,齐元慎坐在高头大马上,带领着雍王府的迎亲仪仗缓缓离去。 围观的百姓有的继续随着迎亲仪仗凑热闹,有的则在捡到侯府的喜钱之后渐渐散去。 在逐渐散去的人群之中,有一抹戴着幂笠的身影。 那身影一头扎进小巷里,转了三两个弯之后便彻底消失了踪迹。 偏僻的小巷之中,有一处荒芜的院落。 温静华再三确定无人尾随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呼——!”她摘下幂笠,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从齐元慎的府兵手底下走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即便是有萧红英与白无的帮助,温静华整个过程还是提心吊胆。 如今温静娴已经被雍王府的迎亲队伍抬走,萧红英与白无一路紧盯着。 只是正在现场的萧红英与白无却发现迎亲队伍中少了一人。 “不对!温子枫呢!”萧红英扯住白无,焦急的问道。 白无也是一脸凝重,“按理他应该在送亲队伍当中才是,···莫非···” “静华!”萧红英惊恐大喊。 与此同时,温静华歇脚的小院落里,突然悄无声息摸进来一个人。 那人蹑手蹑脚走到温静华背后,飞快从袖中拉紧一根绳子,往温静华的脖子上勒去。 “啪——!” 温静华反手一掌,将那人推开。 她惊恐的回过头,却看到偷袭她的人竟是温子枫。 杀招被温静华给挡开,温子枫一脸狰狞,“真是没想到,警惕性竟然这么高···,我醒来之后没见到你就觉得不对劲,你果然是逃出来了!” 温静华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当做武器,指着温子枫道:“如今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何还要对我赶尽杀绝?温子枫,即便是你想杀我,就凭你的武功,恐怕还做不到!” “哼,”温子枫冷笑一声,“温静娴,你也太天真了,你若是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娴儿就永远不可能真正顶替你,···我怎么可能一个人来追杀你呢···” 温子枫话音刚落,从院墙上竟又冒出来几个人。 他们站在高处,拉满弓弦对准了温静华。 闪烁着寒光的箭簇,直奔温静华而来··· ------------ 第三十四章 变故陡生 “嗖嗖嗖——” 雨点一般的箭矢密密麻麻落下,温静华狼狈闪躲,衣衫被刺破,皮肤被划伤。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有前生临死前万箭穿心的恐惧。 温子枫笑的得意又狰狞,“温静华,我要你现在就死!给我的妹妹让路!” “你做梦!啊——!” 一道箭矢袭来,温静华的左肩被划伤。 温子枫这个小人! 千防万防,怎么就忘了温子枫是他们家最多疑的一个! 若是死在这个小人手里,温静华做鬼都不能甘心! 她愤恨的瞪着温子枫,眼瞧着又一阵箭雨袭来,根本无力躲避。 温静华绝望的闭上眼睛。 “锵锵锵——!”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扎到自己身上。 温静华睁开眼睛,惊喜的发现,自己身前站着一副高大的身影。 那人背对温静华,温静华却认得出来是他。 楚凌恒。 楚凌恒将射向温静华的箭簇尽数挡下。 院墙上,那些温子枫带来的人瞬间被楚凌恒的兵士拿下。 “将···将军!”温子枫瑟缩着,转身就想逃,却被早有准备的兵士拦住去路。 楚凌恒不理会他,转身来看温静华。 只见温静华的身上已经有四五道大大小小的伤口。 “对不起,我来晚了···”楚凌恒的目光之中,是说不出的内疚与心疼。 他慌忙伸手去扶温静华,却在温静华闪避的目光之下生生止住。 温静华一个劲儿的摇头,“我没事,不过是擦伤而已,谢谢你,你来的很及时。” 她说出的话冷静又疏离,完全是不加掩饰的客套。 楚凌恒的神色暗淡下来。 “你与我何必如此客套,我是你的兄长,为你遮风挡雨本就是我的义务。” 可他越是这样说,温静华就越是闪躲。 因为这一切都让她联想到上辈子楚凌恒的惨死。 这简直她是逃不过的诅咒。 温静华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楚凌恒见状不再多问,而是转过身来,一步步逼近温子枫。 温子枫脸色像鬼一样苍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将军!将军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将军!” 楚凌恒眼神冰冷,仿佛眼前的只是一条肮脏不堪的蛆虫,“我提拔你,只因为你是静华的堂兄,没想到啊,竟让你们生出了些异想天开的心思···” 温子枫的脑门上不断冒出黄豆大的冷汗,他跟随楚凌恒多年,自然是知道这才是楚凌恒发威的前兆。 楚凌恒越是愤怒,表现出来的就越是冷静。 温子枫不断往地上叩头,趴在温静华脚前颤声道:“妹妹,妹妹你饶了我吧妹妹!” 温静华冷眼瞧着她,心里却是觉得,温子枫一家都是一样的货色。 都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瞧着他跪地求饶的举动,哪里还有半分方才要取自己性命的心狠手辣模样。 楚凌恒冷漠的看着,眼神已经是在看着死人。 温子枫还在不断的求饶,“妹妹!求你让将军饶了我吧!将军最听你的话!” 别的倒还好说,温静华听到温子枫说楚凌恒最听自己的话之后就像是被踩到痛楚,突然暴怒起来。 “住口!”温静华一脚踹在温子枫身上,“卑鄙小人,还有脸求饶!” 温子枫被踹翻在地,表情是忍不住的狰狞与恶毒。 楚凌恒见状眉头轻轻皱起。 他想直接要了温子枫的命,却顾忌温静华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怕她不喜。 思量再三,楚凌恒对手下人吩咐道:“废掉他的双腿,扔回温家。” “是!” 温子枫挣扎着被拖下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凄厉的惨叫声。 身为武将,双腿被废,他这辈子完了。 但这一切都怨不得别人,全是他咎由自取。 “你打算好接下来怎么做了吗?”楚凌恒率先打破沉默。 “嗯···”温静华双唇紧抿,“你不用担心,我有计划···” “你的计划就是这个?”楚凌恒气不打一出来。 要不是他赶来及时,温静华这会儿说不定就真的死在温子枫手上了! “这只是个意外···”温静华心虚的把头压的更低。 “看看你浑身的伤!”楚凌恒伸出手,想给温静华查看伤势。 谁知温静华见状竟连忙后退好几步。 这一退,让楚凌恒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以两人的关系,他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若是继续干涉下去,那就不是帮忙,而是添乱了。 温静华下定决心,对楚凌恒正色道:“兄长为我做到这一步,静华心里感激,但是兄长,你是否干涉静华太多了?今日你能及时赶来,难道只是巧合?” 楚凌恒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确实一直在派人盯着温静华。 “我···”楚凌恒第一次觉得回答一个问题这样的头疼。 温静华深深觉得自己过分,但也还是狠下心道:“今日多谢兄长出手相救,但是我有自己的生活,还请兄长不要事无巨细都派人监视我,你与齐元慎那样的渣滓不一样!” 楚凌恒难以置信的看着温静华,“你竟把我与那样的小人相提并论···” 温静华自知失言,却不认错,硬着头皮道:“你现在的做所作为,在我眼中,与他并没有区别!” 重病须用猛药医。 若不是这次遇险,温静华甚至都不知道,原来楚凌恒一直在暗中注意她。 这种情况换到他人身上,温静华或许会觉得感动,但是落在楚凌恒身上,温静华只有浓浓的后怕。 她怕极了因为自己,楚凌恒会重蹈前生覆辙。 一再被温静华冷漠的打压,楚凌恒内心的关切终于被浇灭。 他收回一直追寻温静华的目光,淡漠的理了理袖子,转过身去背对温静华道:“是我一厢情愿,打搅温大姑娘了···” 态度之冷静令人心惊。 这才是他们大梁战功赫赫的将军,而不是一个总是被女人牵扯精力的痴情种。 温静华的心里说不上是悲是喜。 她深深向楚凌恒的背影道一个万福,“多谢将军今日救命之恩。” 楚凌恒却没再理会她,带着下属们一言不发的离去。 温静华丢了魂一样站在原处,直到萧红英与白无赶来。 “静华,你怎么受伤了!是温子枫对不对!”萧红英心疼的眼圈发红。 “没事,都过去了···”温静华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白无打量着院中残存的箭簇,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萧红英,制止她的喋喋不休··· ------------ 第三十五章 洞房花烛 新婚之夜,雍王府。 温静娴忐忑的坐在喜床上,不安的搅弄手中的帕子。 齐元慎醉醺醺的推门进来,东摇西晃的来到床前。 温静娴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她自诩比温静华聪明百倍,不愁拿捏不住夫婿殿下。 “温静华,你不是能耐很大么?现在还不是落到我手上了?”齐元慎一身酒气,话语之间是忍不住的得意。 温静娴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伺候洗漱的丫鬟嬷嬷们鱼贯而入,却全都被齐元慎给打发出去。 “都出去!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他喝的酩酊大醉,众人还只当他是迫不及待要与王妃同房,便纷纷掩嘴笑着出去。 温静娴的心里是止不住的雀跃。 她隔着盖头,娇媚的撒娇:“殿下~···” 可是她撒娇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整个人便被齐元慎给一耳光打蒙。 “啪——!” 齐元慎暴戾的撤下她的盖头与凤冠,不由分说便强吻下来。 温静娴被吓得面无人色,头发被扯的生疼。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强忍羞耻娇嗔道:“殿下,你弄疼我了!” 谁知齐元慎听了不仅不减轻力道,反而带上泄愤一般的撕咬。 这根本不是正常男女欢好之间的缠绵,而是肆无忌惮的暴力。 温静娴彻底蒙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齐元慎得意的狞笑,“温静华,你若早些这么识趣,说不定我还能真的心疼你···” 说着,他扯开温静娴的私裤,丝毫不做准备便暴力进入。 “啊—!” 温静华凄厉的惨叫起来··· 不知折腾了多长时间,齐元慎终于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温静娴抱膝瑟缩在床角,泪水已经将精心修饰的妆面冲花,露出底下斑斑驳驳的伤疤。 她身上的皮肤已经没有一处完好,遍布青紫咬痕,有的地方甚至沁出血迹。 她不明白,为什么雍王会如此待她,或者说,···如此对待“温静华”。 良久,她稍稍恢复神智,悄悄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珠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因为温静华在静水庵的设计,温静娴已非清白之身。 幸好,齐元慎并未注意。 温静娴渐渐明白了,雍王求娶温静华,并不是出于爱慕,而是想要寻仇。 而温静华,只不过是将计就计,顺便把自己推出来替嫁而已。 想通这一切,温静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温静华!原来如此!温静华! 她愤恨的咬紧牙关,恨不得现在温静华能在她眼前,她能扑上去将人咬死。 她太过怨恨,以至于没有发现,齐元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齐元慎阴沉的打量着她的脸,突然幽幽开口道:“你不是温静华!” 温静娴被吓得剧烈颤抖一下。 她迎着齐元慎阴毒的目光,难以置信的摸到自己脸上。 温静娴绝望的发现,自己脸上遮盖疤痕的脂粉,不知何时,早已脱落殆尽。 齐元慎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的问道:“温静华在哪?为什么是你!” 温静娴立即被掐的面容青紫,几乎断气。 她惊恐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真的要掐死她。 “我知道···温静华···在哪!”拼尽全身力气,温静娴终于艰难的吐出来这几个字。 几乎在她将最后一个字吐出来的同时,温静娴被齐元慎单手拎起来,大力扔在了地上。 “呕——!”温静娴被摔的七荤八素,张开嘴大口呼吸。 她狼狈的趴在地上,身上甚至没有一件遮蔽的衣服。 温静娴心里愤恨,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怨恨。 因为她内心十分清楚,作为温静华的替身,雍王对她不会有任何耐心。 只见温静娴气还没喘匀便跪着爬到床前,对齐元慎不住的叩头道:“殿下!殿下,娴儿都是被姐姐陷害的呀殿下!是姐姐把我打晕了送上花轿,否则就算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瞒雍王殿下您的啊!” 齐元慎冷眼瞧着她,笑道:“我知道温静华想跑,但若你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温子枫背你上轿的时候难道你是死的么?” 温静娴瞬间面色刷白,姿态僵硬的跪在地上。 齐元慎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温静娴瑟瑟发抖。 突然,齐元慎抬腿一脚将温静娴踢开。 温静娴被踢飞出去,撞在墙上,当即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最恨被人欺瞒,就凭你这幅丑陋面容,也敢在我面前冒充温静华?” 齐元慎冷冷的瞧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温静娴,目光当中毫无怜悯。 温静娴后悔极了,她奋力挣扎着跪在地上,“殿下,我有办法让你得到姐姐!···我知道怎样的手段能令她痛苦!” “哦?”齐元慎来了兴致,“说来听听,若是有用,你就不用死了。” 温静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迫不及待的开始讲述她所掌握的温静华的弱点··· 齐元慎越听,笑容便越大。 第二日一早,雍王府一片宁静。 温静华与萧红英在等待消息。 白无一进门便笑着叹道:“果然如同温大姑娘料想的一般,雍王昨夜并未发作。” 萧红英奇怪的问道:“为什么啊?温静娴的脸已经毁了,雍王没理由认不出来她是假扮的呀!” 温静华抿了一口茶,淡淡道:“不是雍王认不出来,而是我那好妹妹···有法子将人给笼络住···” 即便是有温静华的解释,萧红英与白无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温静娴···本事还真是大得很呢···”萧红英低语道。 温静华有上辈子的记忆,倒没这两人大惊小怪。 前世齐元慎就把温静娴捧在手心里,这辈子遇上了,自然也会是一样。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真的要···?”萧红英满脸的不乐观。 温静华却看上去很轻松。 “自然是要去卖惨了。”她没心没肺的笑,“我们吃些早点吧,接下来我要唱一天的大戏呢!” 瞧着温静华故作坚强的模样,萧红英几乎心疼的要流出泪来。 因为温静华接下来要去做的,是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大事··· ------------ 第三十六章 自损八百 人来人往的菜市口,熙熙攘攘的闹市之中。 温静华一身素白中衣,晕倒在最醒目的街口。 有热心的百姓大着胆子上前摇醒她,“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温静华悠悠转醒,困惑的抚着脑袋,“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围观的百姓已经将她给认了出来,高声叫嚷道:“这不是昨日大婚的雍王妃么!” “是呀是呀!昨日我见过她的!” “怎么她不再雍王府,反而穿着中衣晕倒在这里?” “作孽哟!穿着中衣被这么多人给看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 太极宫,福仁殿。 “你说什么!”皇后闻听消息又惊又怒,“你再说一遍!” 小內监跪在地上,颤声道:“清早···,温大姑娘只着···只着中衣被人弃于街巷之中!” “哗啦啦——”皇后愤怒的将桌子上的茶盏尽数扫落。 “宣太子进宫,我要去见陛下!” 承乾殿中。 万贵妃的指甲都被折断了一截。 她来不及心疼自己养了大半年的指甲,一把揪住传话的女官,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昨日嫁给雍王的人是谁?温静娴?温静华清早中衣暴街,如今已经被皇后的人给看护起来了?” 女官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硬着头皮劝道:“娘娘快想些办法吧!这事情咱们殿下也脱不了干系啊!” “蠢货!”万珍儿一把将女官推翻在地。 她何尝不知,以齐元慎的手笔,他早该认出新娘不是温静华。 但他竟然到现在还隐忍不发,想必是被那冒名顶替的温静娴给蛊惑了心志。 “不中用!”万珍儿气的将匣子中的珠翠掀翻在地,“召雍王进宫!本宫要亲自问问他打的是什么糊涂主意!顺便把那个替嫁的贱人给我一并带来!” “是。” 齐元慎与温静娴很快来到贵妃宫中。 “啪——!” “混账东西!”万珍儿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齐元慎脸上。 齐元慎垂下头去,目光之中难掩愤恨。 万珍儿气的胸口起起伏伏,大骂道:“既然已经拆穿这贱人身份,为何不昨日立即送回侯府?如今此事已然闹大,我看你怎么给陛下交代!” 齐元慎双膝跪地,“儿臣也是没想到,原以为温静华不过是逃婚罢了,没想到她竟如此豁的出去。” 中衣弃于闹市,温静华根本就不在乎她自己。 万珍儿闻言厉目盯着温静娴,“说!这是不是你的手笔!” 在万珍儿看来,温静华自己是绝对做不到对自己这样狠心的。 除非是温静娴故意陷害,想要她生不如死。 温静娴慌忙跪倒在地,“不!不···,贵妃娘娘,静娴绝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即便是静娴能陷害姐姐,也不敢违拗贵妃您的意志啊!” 她这话一面解释自己确实与温静华不对付,又一面向万贵妃表达自己的忠心。 万珍儿听完温静娴这番话之后果然十分受用。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突然心思一转,有温静娴这么一个听话的儿媳妇,或许 也不错。 而且,比起温静华这个已故忠毅候的女儿,温静娴却实实在在是现任忠毅候的女儿。 “行了,起来回话吧。”万珍儿道。 温静娴先是看了一眼齐元慎的眼色,这才跟着从地上站起来。 万珍儿轻笑一声,“我看你们小两口倒是不错,既然温静华如此不识趣,今后雍王妃就换人吧。” 温静娴闻言欣喜若狂,她极力克制自己喜悦的表情,毕恭毕敬道:“多谢母亲!” 齐元慎却暗暗在袖笼里攥紧了拳头。 这时,有内监进来禀报:“贵妃娘娘,陛下宣召您与雍王殿下。” 万珍儿闻言冷冷一笑,“哟,这么快就来了?走吧。” 与此同时,皇帝的文德殿内,王皇后泣不成声。 “陛下,静华的父亲温峥嵘是与陛下您自小一同长大的啊!他夫妻二人为陛下的江山马革裹尸,岂料身故之后女儿竟遭受如此羞辱···” 皇帝被皇后触动回忆,伤怀道:“此事的确温长志一家欺人太甚。” 一切如同温静华计划的那样,所有人都已经认定,温静娴替嫁雍王府以及温静华清晨中衣流落闹市,都是温长志一家的手笔。 皇后是真的心疼温静华。 更没想到温静华只把计划跟她说了一半。 自从皇帝赐婚开始,温静华就一直跟皇后说自己有计划,也透露过要利用温静娴替嫁的心思。 但是皇后万万没有想到,在替嫁之后,温静华竟做出如此伤害自己的事情。 只不过事情已然到了这种田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温静华争取最大的利益。 皇后不断抽泣道:“如今木已成舟,陛下打算如何?” “自然是处置了温长志一家,要静华好好的嫁到雍王府去。”皇帝不假思索的说道。 王皇后听了郁猝不已。 若是温静华继续嫁给齐元慎,她们岂不就白折腾了? 王皇后刚要开口再劝,就听门外有人禀报:“贵妃娘娘与雍王殿下来了。” 皇后赶紧止住泪,神色淡漠的看向万贵妃。 万珍儿朝皇上笑道:“哎哟,这本应该是大喜的日子,都是旻儿不懂事,让陛下与皇后娘娘操心了。” 皇帝闻言轻叱道:“这哪里是旻儿不懂事,分明是同静华一样,遭了温长志一家的算计!” 万珍儿眼珠一转,赔笑道:“正是呢,正是温长志这一家爱女心切行事糊涂,只不过···如今木已成舟,这温家二姑娘已然是旻儿的人了,我们不如···” “不如怎样?”王皇后听出来万珍儿话里有话。 万珍儿冷哼一声,“不如我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继续认下这门亲事!” “岂有此理!”王皇后怒道,“静华遭受如此不公之事,难道就要这可怜的孩子认下?!” 皇帝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万珍儿见状立即赔笑道:“也不是皇后娘娘想的那样,此事主要在于温家那两个老的糊涂,静娴这孩子我已经审过了,与她姐姐一样,也是稀里糊涂,想必无辜的很。再说···温大姑娘清晨中衣被百姓围观,名节已然毁了,事已至此,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温静华仍然入雍王府为正妃,温静娴就做个侧妃,如此一来两全其美,岂不是皆大欢喜?” ------------ 第三十七章 伤敌一千 “你···你!”王皇后听了万珍儿的话气的浑身发抖,“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来?” 万珍儿笑笑,“这是如今最好的主意,娘娘若是不同意,不如说个更好的法子。” 皇帝神色之间颇为意动。 齐元慎见状立即双膝跪地,道:“若能得温大姑娘为妻,儿臣一定毕生爱之如一,绝不愧对先忠毅候夫妇在天之灵!” 皇帝意动之色更浓,“不如···” 王皇后大感不妙。 她急忙看向太子,却见太子隐晦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有内监来报:“启禀皇上,先忠毅候之女温静华卸钗环着素衣跪于殿外,求见陛下。” 卸钗环、着素衣,这是负罪之人的待遇。 温静华如此举动,意在道德绑架。 果然,听到内监的禀报之后,皇帝将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收了回去,道:“此事确实应该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宣她进来吧。” 内监通传,不一会儿,温静华便缓缓走入殿中。 只见她一袭素服,身上并无一丝饰物,墨发披散,脸上更是连半点脂粉都没有。 温静华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御阶之下,叩拜道:“先忠毅候之女温静华,拜见皇帝陛下。” 她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即将破碎的坚韧,双目之中饱含泪水,似坠非坠。 任何人瞧见她如今这幅模样,心中都难免会升起怜悯。 皇帝见状叹道:“有什么事起来说吧,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多谢陛下!”眸中泪水倏忽滚落,温静华再次叩拜,这才虚弱的从地上站起来。 皇帝流露出的不忍之色更浓。 万珍儿见状便知不好,她隐晦的给齐元慎使了一个眼色。 齐元慎见状立即会意,两步上前就要去将温静华搀在怀里,“华儿,你受委屈了。” 谁知温静华见状不仅没有借坡下驴,反而剧烈的颤抖起来,仿佛齐元慎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太子见状轻笑道:“二弟先不要急着如此亲昵,昨日与你洞房花烛的人是温家二小姐,从礼法上来说,温家大姑娘还不是你的妻子呢。” 齐元慎去搀扶温静华的双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之中。 温静华低下头,无声啜泣,越哭越凶。 王皇后见状心疼的将她靠在怀里,柔声道:“好孩子,原以为这是一场上等的好姻缘,没想到却让你遭受这样大的委屈,你放心,皇帝陛下是念着你那故去的爹娘的,我们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温静华闻言再次跪倒在地,哽咽道:“静华今日遭此奇耻大辱,原本不想苟活于世,奈何父母在这世间只有我这唯一一丝血脉,我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皇帝闻言颇为动容,道:“你说的没错,此事朕一定会给峥嵘夫妇一个交代。” 万贵妃见状立即上前将温静华给搀扶起来,无比温柔的安慰道:“好孩子,千万不要这样伤心,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温静华做出一副不胜惶恐的模样,内心却觉十分齿冷。 太子笑道:“方才我们在讨论你接下来的归宿,雍王与贵妃娘娘的意思,是你继续入府为正妃,你那个已经嫁过去的妹妹为侧妃,如此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方才温静华不在的时候,他们的确是这样商议的,但是如今面对温静华,老皇帝不由觉得十分臊得慌。 只见他不等温静华自己做出回答便先开口道:“只是这么一提而已,华儿你若有什么异议,但说无妨。” 温静华大哭起来,她挣脱开万贵妃的搀扶执意跪着哭诉,“陛下将臣女赐婚给雍王殿下原是念及臣女亡夫亡母,想为臣女寻个最好的归宿,臣女感激陛下圣恩,内心也一直欢喜终于能有一位为臣女遮风挡雨的人···,但是昨日···” 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绝望而哀怨的看着齐元慎,“大婚之日,臣女被人敲晕了弃于闹市之中的时候,臣女的这位夫君却是在与顶替了臣女的罪魁祸首洞房花烛···,陛下,臣女是浮萍一般的人,只想寻一位能够依靠终身的夫君,但是雍王殿下,他昨日根本就没有认出来新娘子不是臣女啊!” 字字泣血,当真是失望至极。 皇帝听了也难免动容。 太子见状补充道:“替嫁的温家二姑娘与静华虽然有几分相似,但只要是亲近之人是不难分辨的,二弟昨夜行周公之礼都未能将人给识破,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皇帝闻言皱紧了眉头,瞧着齐元慎叱道:“瞧你做出来的荒唐事!” 作为新郎的人都没能认出来真正的新娘子是谁,这样的婚事要温静华按头嫁了,那是不可能的。 万贵妃恶狠狠的剜了齐元慎一眼。 齐元慎至此终于察觉出来温静华的连环计。 二人此时不约而同的意识到,再想拿捏温静华,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二人却坚决不能让温静华如意。 只见万贵妃眼波一转,已经有泪水流了下来,她上前拉着温静华的手,苦口婆心道:“好孩子,我知道此事是旻儿这孩子对不住你,可是你已经被闹市之中那么些人瞧见,清白是毁了的,若是不委屈一点嫁给旻儿,今后可怎么活呢?” 失去清白的女子,自然是艰难到活不下去。 一席话正好说中了温静华的痛处,皇后不由面色大变。 她急忙开口道:“华儿不怕,此事错不在你,即便你铁了心不嫁人,有本宫在的一天,便没人能威胁你。” 说着,她警告的瞪了一眼万贵妃。 万贵妃却一脸无辜,看上去委屈极了。 皇帝似乎有淡淡不悦之色,眉头微微皱起。 温静华将所有人的举动都暗暗看在眼里,好在她早有准备。 不就是比谁更无辜、谁更柔弱么。 只见她柔柔弱弱的将手从万贵妃的手里给抽出来,又往地上叩了一个头,哀莫大于心死的说道:“恳请皇帝陛下,准许静华出家···” ------------ 第三十八章 安乐郡主 “恳请皇帝陛下,允许静华出家···” 温静华一面说,泪水一面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静华自知清白已失,不愿连累旁人,···但是若要我为了今后的生活就与伤害我的恶人共侍一夫,静华宁愿从此青灯古佛,永绝世事。” 这便是温静华一开始就打的主意。 她自导自演被弃于闹市的这场戏,为的就是能顺水推舟提出来,今后一个人青灯古佛一辈子。 有了上辈子的凄惨经历,又有与楚凌恒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温静华觉得,自己出家对自己对他人都好。 而且还能顺道坑一把齐元慎与万贵妃,何乐而不为。 “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王皇后失态的哭了起来,“不就是遭人白眼么!你这是何必啊···” 说着,她抱起温静华,大哭起来。 “是我没用,**之尊也无人畏惧,这才让你遭了别人的算计啊!都怪我!都怪我!我对不起韫姬啊!” 王皇后痛的心如刀绞。 楚韫姬赴死之前曾经托付过她。 那时候楚韫姬去意已决,唯独放心不下这个孩子,她苍白的拉住自己的手,悲哀又凄凉的嘱托自己,“政君,将军若死,我绝不独活,只是可怜这个孩子,万望你能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帮我照拂她长大”。 王政君几乎哭的上不来气。 温静华第一次瞧见王皇后如此失态、如此情真意切。 这些都是她未事先料想到的。 上一辈人的恩怨她知之甚少,因此温静华便不能知道,她在王皇后心目当中的地位有多重。 她这样不管不顾的伤害自己,王皇后的心里有多疼。 太子见状深感自己无用,身为一国之母和正宫皇后,怎么就能被一个宠妃逼到如此地步。 皇帝被深深触动。 他这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偏心,简直到了糊涂的地步。 事实很清楚,温长志一家仗着温静华无人照拂,所以便胆大包天,做出将自己的女儿替嫁这种荒唐事。 而雍王则是被温静娴所迷惑,不仅没能在大婚之夜将人识破,即便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竟还想着两个都要,丝毫没有惩处罪魁祸首的意思。 但温静华一直是皇后护着的。 说到底,就是万贵妃荣宠太盛,所以便可蹬鼻子上脸,任意打压皇后与太子。 皇帝想明白前因后果,再看看哭的异常凄惨的发妻以及忍耐着痛苦的嫡子,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万贵妃将皇帝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顿感大事不妙。 齐元慎也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便试探着问道:“父皇···”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给一个耳光打断。 “混账东西!”皇帝将齐元慎打了一个趔趄,怒道:“枉费了朕对你的言传身教,竟连枕边人的真假都分不出来!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求娶温静华!” 齐元慎被老皇帝这一耳光打的措手不及,只得一言不发跪倒在地。 万贵妃见状便知道皇帝已经有了决断。 皇帝取消温静华与齐元慎的婚事是小,经过此事认定雍王行事糊涂才最严重。 这是万贵妃绝对不能接受的局面。 只见她立即扑倒在皇帝腿上,哭的比温静华这个受害者还要凄惨,“陛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旻儿即便是认出来昨日的新娘子不是温静华,难道要他对着另一个弱女子发火吗?陛下您是知道的,旻儿这个孩子最像陛下,见不得他人受苦受难,又最是心软,···他不是被温静娴迷惑,而是不愿拆穿啊陛下!温大姑娘尚且艰难,那替嫁的二姑娘被拆穿岂不是立即就没了活路?” 哦,温静娴替嫁被人拆穿之后没有活路,而温静华只是失去清白而已,所以这苦果就活该由温静华来背? 万珍儿这所谓的苦衷真是讲不通。 但架不住老皇帝就是吃这一套。 瞧见皇帝的神色已经不似先前一般暴怒,皇后愈发觉得心寒。 “既然知道替嫁之事一旦拆穿便是欺君之罪,那么更应该从一开始就老实本分,如今事发之后又来装什么可怜。” 万珍儿哭的更急悲切,“是啊,这一切都是那贱人的错,旻儿错就错在太过仁和宽厚,陛下若是想要罚,就罚臣妾吧···” 娇娇柔柔,我见犹怜。 皇帝心软下来,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叹了一口气,拉起来地上的温静华,道:“一切听凭陛下决断。” 皇帝对温静华和蔼的说道:“这场祸事源自于温长志一家人心不足,你再养育在他们身边也不合适,这样吧,朕今日就封你为安乐郡主,由皇后亲自教养,如此一来,也算是对得起你已故的父母···” 温静华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激动的谢恩,“多谢陛下!” 但她心里却觉得无奈的很,因为皇帝这郡主之位一定不是白给的。 果然,皇帝接下来又对皇后与太子说道:“说到底,此事跟雍王无甚干系,···最多就是旻儿这孩子有些糊涂,算不上大错,就这样吧,既然他怜爱温家那个二姑娘,不如这件亲事仍旧算数,温静娴就留在雍王府,做个侍妾吧。” 温静华有了郡主之位护身,皇后已经心满意足,不想再过多纠缠,于是便也道:“听凭陛下吩咐。” “嗯···”皇帝十分满意皇后如此识趣,“温长志一家贪心不足谋害血亲,即日起褫夺‘忠毅候’封号,贬为‘孝悌’伯,迁出侯府不得再住。” “谢陛下为静华主持公道。”温静华再次拜谢。 “罢了,此事就此揭过,你们都回去吧。”老皇帝摆摆手,十分干脆利落的送客。 到底是偏心啊··· 按照大梁律法,温长志一家这次怎么也算得上欺君之罪,贬为庶人都是轻的,但是老皇帝到底还是给他们保留了一个伯爵的封号。 说到底,还是因为万贵妃的那句话,“旻儿怜悯温静娴”。 齐元慎怜悯温静娴,所以便连带着,温长志一家也不能处罚的太重了。 不过,经此一役,温静娴已经彻底身败名裂,即便是成为雍王的侍妾,也再难与温静华争锋。 温静华跟随王皇后与太子回到福仁殿。 今后,她便是由皇后娘娘亲自教养的安乐郡主殿下。 而对于如今的郡主殿下来说,前世齐元慎的帝王之路是不可能的了。 皇帝,该换了··· ------------ 第三十九章 飞扬跋扈 镇北将军府。 楚凌恒捏着手下送上来的情报,脸上是难以形容的苦涩。 “你宁愿自毁清白也要与我划清界限,难道我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么···” 在楚凌恒的立场来看,温静华宁愿在闹市清白尽毁也不愿意向他开口请求帮助。 其实,若是楚凌恒出手,打从一开始皇帝就会忌惮他的实力,而不会出后来那些什么赐婚替嫁之类的幺蛾子。 没看见温子枫被他废了双腿,皇帝连问都没问么? 楚凌恒想不通,温静华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厌恶与他产生交集的? 厌恶到宁愿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既然这是你的意愿,那便随你吧···” 情报被在蜡烛的火苗中燃成灰烬,映照在楚凌恒的脸上,晦暗莫名··· ······ “真是大快人心!姑娘,真是太好了!” “是呀,今后老爷的遗产以及夫人的嫁妆,还有整个忠毅候府,都是咱们姑娘的了。” 书卉与诗语两个人开心的不得了。 温静华也被两人感染的直笑,“是呀,今后终于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就是就是!”书卉得意的叉腰,“以后咱们姑娘就是陛下秦御笔亲封的郡主殿下了,我看在这北安城中还有谁敢欺负咱们!” 诗语也觉得扬眉吐气,只不过她比书卉想的更多些。 “殿下,如今虽然咱们形式一片大好,却也要提防着些,”诗语压低了声音,“陈国公主快要回国了···” 温静华眉头一挑。 最近忙着坑齐元慎,都忘了还有陈晓媚这个不稳定因素。 陈晓媚陷害不成反而害她自己丢了清白,如今这梁子,不比温静娴小。 说曹操,曹操到。 诗语不过跟温静华刚提了一嘴陈晓媚,门外就有宫人来报,“禀郡主,陈国长公主求见。” “哟呵,”温静华朝诗语挑挑眉,“你这丫头的嘴开过光啊!” 诗语无奈摇头,书卉却如临大敌,道:“这陈国公主来八成没什么好事,殿下,咱们不见她!” 温静华却饶有兴味的摇摇头,“见,干嘛不见,无非就是来嘲笑我失去了清白之身,又没了雍王妃的地位,但这些你家姑娘我根本就不在乎,咱们就看看这跳梁小丑怎么唱戏,逗傻子玩儿不也挺好?” 一席话说的诗语无奈又好笑,书卉则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叫她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陈晓媚就摆着她那副全套的长公主架子施施然进来了。 尽管她很想表现自己作为一国长公主的架势,但是在温静华等人的眼里,那就是一直炸了毛的公鸡。 “噗嗤!”诗语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陈晓媚努力维持的高高在上瞬间被戳破,不由怒视书卉道:“你笑什么!” 说完,她立即反应过来自己不应当同一个婢女交谈,于是便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那嬷嬷见状便出声斥责道:“大胆!小小宫女竟敢对长公主不敬!” 说着,竟还想走上来对书卉动手。 温静华淡淡一眼扫过去,其中蕴含的威势不由让那嬷嬷一愣,但是联想到来此之前陈晓媚的嘱咐,那嬷嬷的胆子便又大了起来。 她仗着胆子上前想要教训书卉,却未及动手就被书卉给一耳光打了个趔趄。 “啪——!”清脆的耳光生回荡在殿中,把所有人都震的发蒙。 温静华百无聊赖的坐在高坐上摆弄茶盏,嗤笑道:“陈晓媚,太久没挨教训,你是不是皮痒啊?” 这漫不经心的态度瞬间就将陈晓媚的记忆拉回静水庵受辱的那个清晨。 她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但随即又想到,如今温静华已经不能借着雍王妃的身份打压她,便又底气十足的呛声道:“温静华,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对待本公主!你怕是搞不清楚,如今你不过是一介郡主,而本宫却是一国的长公主!你不来与本宫行礼,还胆敢纵容下人中伤本宫的教养嬷嬷,难道大梁贵女都是如此不通礼数的吗!” 噼里啪啦一同乱讲下来,把书卉说的有点心虚。 她回头去看温静华,却见温静华还是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温静华拨弄几下盖碗,就像是完全没有将陈晓媚的话听进去一般。 陈晓媚气结,指着温静华大骂道:“温静华,你现在还有什么好狂的!” 温静华喝一口茶,对诗语努努嘴,道:“你来教她。” 诗语腹黑一笑,高声道:“哟,您还知道您是‘陈国公主’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大梁的长公主呢,一个弹丸之地来的野公主,在我们殿下面前撒野,你也配!” “你···!”陈晓媚被气得忍不住,想要亲手上来教训诗语,却被书卉给一把拦住,“小陈公主,您还是耐着性子,仔细把话听完吧!” 陈晓媚的宫人们见状想要上前解救,却被福仁殿的宫人们先一步看管起来。 诗语继续骂道:“看来上次在静水庵小陈公主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啊?您那套长公主的架子,在咱们大梁,不好使!如今我们姑娘是货真价实的郡主殿下,陛下亲封,不是你这附属国的小公主能比的,懂么?还妄想我们殿下给你行礼?你是蒙汗药喝多了头昏不成?我们殿下为君、你为臣,胆敢在皇后娘娘的福仁殿撒野,你是想造反了吧!” 一席话说的陈国众人心里直打鼓。 诗语说的没错,陈晓媚在陈国虽然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但陈国却是大梁的属国。 陈晓媚在真正的大梁郡主面前,其身份充其量就是个臣子的姐姐,是万万不能继续摆她陈国长公主的架子的。 之前她在北安城贵女圈子里摆她公主的架子,只不过是无人费心与她计较罢了,但若真的严格论起礼数来,陈晓媚确实逾矩。 只不过陈国近年来愈发势大,梁国北面又有北氏虎视眈眈,因此不得不对陈国多加笼络,于是他们这些陈国的皇室便忘了,其实陈国一直都是大梁的属国。 君臣之礼,岂能违背。 陈国的下人没有陈晓媚傲慢的资本,因此便在诗语的训斥之下收敛起来。 瞧着自己带来的人转眼间被温静华的婢女打压,陈晓媚气的口不择言起来,“你个大梁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等我陈国与北氏结盟,我看你们大梁还能蹦跶几天!” 她话一出口便知不妥,但温静华却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啪——!”温静华将手中茶盏摔碎。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藐视我大梁!”温静华大怒,“来人,给我狠狠的掌嘴!” “你敢!”陈晓媚色厉内荏大喊道,“我乃陈国长公主!” “哼,”温静华冷笑,“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别说你只是一介公主,即便是你们陈国的皇帝,这顿打也挨定了···。动手!” 福仁殿的宫人们不由分说便将陈晓媚摁倒在地,毫不留情的抽起耳刮子。 “啪——!” “啪——!” “啪——!” 清脆的掌捆声回荡在福仁殿之中··· ------------ 第四十章 恶人告状 书卉下手是用了大力气的,不一会儿就将陈晓媚的脸扇的老高。 温静华冷眼瞧着,心里却有了些恍惚。 重生许久,她几乎都忘了,前世她因给王皇后收尸,被万珍儿责令在宫门前跪着领罚时,陈晓媚是在一旁笑的十分开心的。 那时的福仁殿之中,耳光也是这样的响亮。 温静华挨打的时候,行刑的女官不忍心,暗中减了力道,却被陈晓媚给察觉出来。 “看来这大梁的女官就是比不得我们陈国的忠心呢,”陈晓媚站在温静华跪着的石阶前,笑的高傲又充满恶意,“嬷嬷,你来替这位女官行刑吧。” 陈晓媚口中的那位教养嬷嬷,就是今日被书卉打了的这个。 那时,她掌捆温静华可没有书卉这样单纯。 这位嬷嬷戴着满手的金铁戒指,不过几巴掌下去,温静华的脸就被打的没有一处好皮。 吹弹可破的面皮被尖锐的戒指生生刮烂,血迹粘合着肉屑甩出去老远。 陈晓媚却笑得开心又满足。 她就是想要羞辱温静华,顺便毁了她这张脸。 后来温静华养了许久,脸上一直坑坑洼洼,为此,齐元慎更加的厌弃她,甚至多瞧一眼都觉得会脏了他的眼睛。 后来,还是萧红英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瓶灵药,这才使得她的脸上没有留下狰狞的疤痕。 然而,这些苦难不过是前世温静华活着的日常经历罢了,多到温静华都不能桩桩件件全都记住。 如今,陈晓媚被书卉一个耳光一个耳光的掌捆,温静华与她完全掉了个个儿。 只不过温静华到底是没有陈晓媚那样心狠,重来一世,她也做不到生生将人的面容划烂。 陈晓媚还在地上奋力挣扎,只是因为脸被打的高高肿起,已经吐不出来咒骂温静华的话。 “诗语···”温静华脸色淡漠,“去跟皇后娘娘说一下这里发生的事情吧。” “是。” 诗语不紧不慢的走出去,温静华轻轻叹了一口气,“好了,停下吧。” 书卉闻言停下手,不解的望着温静华。 温静华现在的神色,丝毫没有惩治敌人之后的爽快,反而带着些令人心疼的落寞。 书卉不能明白,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能明白。 温静华强打精神,“陈晓媚,我从未主动招惹过你,你何必上赶着来找不痛快,这里是福仁殿,我出手教训你,也是为了维护我大梁的公义,如果你不服,大可去找为你撑腰的人分辨。若你能就此收敛,今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温静华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实话。 她重生以来,上辈子的怨愤已经消解不少,如今她所希望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 至于上辈子的那些仇敌,除了齐元慎之外,她一个都没有兴趣。 因此她真心希望陈晓媚今后能不要再来招惹她。 但这也仅仅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而已,陈晓媚明显不愿意。 只见陈晓媚一脸怨毒的盯着温静华,愤恨的眼神几乎想要把人给烧穿。 只是她脸上肿的张不开嘴,于是便说不出来诅咒温静华的话。 温静华见状无奈的直摇头,对陈国的宫人们吩咐道:“带着你们的长公主回去吧,大梁皇宫不是你们能够轻易撒野的地方,今后若敢再犯,就不仅仅是掌嘴这样简单了。” 陈晓媚尚在不服,她的教养嬷嬷却已经恭敬的应道:“是,多谢郡主殿下。” 温静华有些意外的看了那嬷嬷一眼,“你倒懂事。” 陈晓媚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来,灰溜溜的去,直把福仁殿的众人看的啧啧称奇。 书卉直开心温静华威风。 温静华却只是淡淡的笑。 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因皇帝的怜悯而封的郡主有多么不牢靠。 今日她敢对陈晓媚动手,根本不是仪仗自己的郡主身份,而是陈晓媚口不择言的那句话。 陈晓媚说,陈国要与北氏结盟。 这是他们大梁皇帝坚决不能忍的,所以温静华才敢狐假虎威,动手教训陈晓媚。 并且打了人还去恶人先告状。 诗语从外面回来,趴在温静华的身边耳语道:“奴婢方才去御花园向皇后娘娘禀明了这边的情况,皇后娘娘便亲自去了陛下那边,陛下听完之后亲口称赞,说姑娘打得好呢。” 诗语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温静华听了心里这才踏实下来。 但是皇后的人踏实了,万贵妃便不踏实了。 承乾宫中,万珍儿原本听说温静华在福仁殿对陈晓媚动起了手还十分幸灾乐祸,转眼便又听说了皇帝亲口说打得好的消息。 “你可打听真切了?”万珍儿十分意外,“陛下真的说那丫头打得好?” 宫人回禀道:“奴婢打听的十分真切,这话确实是陛下亲口说的。” “没道理啊···”万珍儿细细思索起来,“如今北氏虎视眈眈,陛下正是需要陈国的时候,怎么会任由温静华折辱陈国长公主?” “奴婢听说···”那宫人压低了声音,“陈国长公主在福仁殿出言不逊,叫嚣说等陈国与北氏结盟,要让咱们大梁好看呢!” “难怪,”万珍儿冷笑起来,“这是陛下借着温静华与陈晓媚这些丫头之间的琐事打压陈国呢···” “娘娘是否也要顺着陛下的意思,去教训一下陈国公主?” “不可!”万珍儿从榻上坐起来,“咱们这个陛下最是喜欢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如今这巴掌已经被温静华给打完了,接下来是需要有人出面抚慰的时候···” 万珍儿凝眉思索了半晌问道:“陈晓媚如今还在宫中么?” “已经出宫了,丢了那样大的人,她怎么还有脸继续留在宫中。” “去,传话给雍王,要他带上上好得伤药去陈国公主的驿馆看望陈晓媚。”万珍儿笑的十分自得,“温静华逃婚,倒是正好拨正了我的计划,若是陈国长公主成为雍王妃,陛下哪里还用担心陈国会倒向北氏?到时候,陛下会开心我们母子为他分忧,而有了陈国的力量,雍王的帝王之路,只会更进一步···” ------------ 第四十一章 逢场作戏 温静娴没想到她这雍王妃的美梦做了还不到一天便破碎了。 做不成雍王妃也就罢了,偏偏还连累了全家,兄长被楚凌恒废掉双腿,就连父亲忠毅候的爵位也被剥夺了。 好在有雍王庇佑,她父亲好歹还落下了一个守悌伯的地位。 但是她们一家如此虐待温静华已经尽人皆知,守悌伯这个名号,更多的也是羞辱罢了。 毕竟温长志这样对待嫡兄留下来的唯一血脉,是一点兄弟情义都没有的。 温静娴现在是外无娘家,内无恩宠。 她甚至与那些出身卑贱的女子没什么不同,只是雍王府的一名小小侍妾而已。 温静娴坐在自己的小抱厦内,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一名小丫头从廊下走了过来,“温姨娘,今夜雍王殿下点了您侍寝,姨娘早些准备吧。” 温静娴闻言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冷战。 她勉强挤出笑容,对那小丫头道:“知道了,你去吧。” 小丫头转身去了,她这才抱紧了自己,剧烈的颤抖起来。 雍王根本就不是什么良配,要是早知道婚后会是这样的遭遇,温静娴说什么都不会去抢温静华的婚事。 但是如今一切都晚了。 入夜,温静娴坐在卧房之中,惴惴不安的等待齐元慎。 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温静娴紧跟着被吓一大跳。 齐元慎走进来,一言不发,伸手便掐住温静娴的脖子。 他将温静娴按到在榻上,暴力撕碎她的衣衫,不经任何铺垫便强行进入。 温静娴疼痛不已,却忍耐着不敢发出声音。 “温静华,你能耐的很啊!是不是你的计策!如今母亲竟威逼我去讨好什么陈晓媚!” 温静娴疼的一阵阵发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雍王母子有意迎娶陈晓媚为雍王妃。 陈晓媚的手段有多毒,温静娴一清二楚。 联想到自己今后要在陈晓媚这样的主母手底下讨生活,温静娴原本绝望的脸上愈发灰白。 不知过了多久,齐元慎宣泄完毕。 温静娴轻车熟路的从榻上滚下来,赤条条跪在床前。 这是齐元慎的习惯。 自从大婚那日之后,每每齐元慎临幸她之后,温静娴都要跪在地上过夜,直至天明。 偏偏齐元慎把她当做温静华的替身,极爱昭幸她。 谁能想象,雍王对外不惜违抗圣命也要保下的温姨娘,关起门来之后过的竟是这种日子。 温静娴外表光鲜,内里卑贱。 若是再来一个陈晓媚,她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还要难过百倍。 在齐元慎绵长的呼吸以及温静娴的瑟瑟发抖之中,一夜又这样过去了。 齐元慎一早便清清爽爽的出门,去陈国公主的驿馆慰问。 陈国驿馆之中,陈晓媚早就知道齐元慎要来。 因此她刻意早早洗漱,精心雕琢,还在寝殿的处处角落都撒上了好闻的熏香。 齐元慎进来的时候,陈晓媚摆好了姿势,病恹恹的半躺在榻上,小脸刷白,真真是我见犹怜。 齐元慎深谙女人的这些小心思,见状便知道万珍儿与他的谋划有望。 只见齐元慎立即做出一副心疼不已的表情,却偏偏又表现出极为克制守礼的样子。 “长公主受苦了,都是我梁国礼数不周,还请公主手下本王带来的伤药,不要影响两国邦交才好。” 这世间能有几名女子能抵御得了这种如沐春风的体贴呢? 更何况齐元慎还有一等一的皮囊。 陈晓媚春心荡漾,只恨不能马上就能与齐元慎私定终身。 她的双颊染上红晕,莞尔一笑道:“媚儿自是知道大梁人并非都是那般不知礼数,就比如···殿下···就很好···” 说着,她害羞的将头低下去,直教人看了怜爱不已。 齐元慎十分受用。 他做出情不自禁的样子上前两步,又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生生止住。 “公主宽宏大量,倒让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表达歉意了。” 两人都是功于心计的好手,却都在揣着明白装纯情。 虽是逢场作戏,却演的一个比一个真情实意。 “殿下~···” 过了许久,齐元慎才从陈晓媚的寝殿离去。 陈晓媚还是半躺在榻上,只不过**微微,发丝也有点凌乱。 伺候她的宫人们见状,笑而不语。 几日之后,梁国皇帝降下一道圣旨,赐婚雍王与陈国长公主。 温静华正在福仁殿的院子里浇花,正是一年春好处,宫里繁花似锦,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殿下,雍王与陈国长公主的赐婚诏书下来了。”诗语说话声音低低的,透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淡定。 “嗯,”温静华手底下停都不停,“春天到了,猫儿狗儿都想着找个伴儿,咱们这位只会惦记胯下那点事的殿下,自然也是一样。” “殿下,”诗语用手帕轻轻按了一下嘴巴,“这话叫人听了不雅。” 温静华努努嘴,“没事,你家殿下精着呢,不会在人前说的。” 书卉却没有温静华这么乐观,她忧心忡忡的说道:“陈国长公主与殿下本就不对付,这雍王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如今这两人聚到一处,今后殿下的处境便愈发艰难了···” 温静华瞧着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逗她道:“瞧瞧,咱家书卉都知道她家殿下前景堪忧了!” “姑娘!”书卉急的直跺脚,原本的称呼都叫出来了,“人家是担心你!” 好啦~温静华收敛了笑容,“见招拆招呗,这俩人我都了解,手段无非就是那些,放心,你家姑娘吃不了亏的。” “可是···”书卉还是忧心忡忡。 诗语的表情也是十分凝重,“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好,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被这样的人惦记着,我们总归是不能安全。” 是呀,不能安全。 可是除了无所畏惧的应战,她还能做什么呢? 温静华无所谓的笑笑,继续浇她手底下的花。 与此同时,甚少进宫问安的镇北将军楚凌恒竟递了折子,由内监小心翼翼的引领着,往皇帝的文德殿去了··· ------------ 第四十二章 镇北将军 “陛下,北氏屯兵大梁北境,与陈国暗中多有联络,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文德殿中,楚凌恒神色平静的向老皇帝汇报军务,仿佛他眼前坐着的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一尊泥塑。 年老的皇帝将奏折捧在手里看了又看,还是难以置信的问道:“凌恒啊,不是朕不相信你,只是这陈国与北氏暗中来往的事情,你可有证据?” 楚凌恒眸光微微一冷,“回皇上,臣命人截获了许多他们来往的书信。” “书信这种东西,太容易伪造,”皇帝一面说一面自我赞同的点头,“再说了,即便是之前陈国有什么不安分的心思,如今他们的长公主已经被朕赐婚给了雍王,今后就是朕的儿媳,相信以后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陛下英明。”楚凌恒面无表情的恭维,“若无事,臣便退下了。” “去吧。”老皇帝挥挥手,神色之间还满是对楚凌恒的信任。 楚凌恒退出门去,老皇帝便立即换了脸色。 瞧着现在这幅阴冷模样,哪里还是方才那个好说话的老皇帝。 奏折被驳回,楚凌恒心里也没什么波动。 意料之中的事情。 北氏虽然虎视眈眈,陈国又是养虎为患,但是这些对于陛下来说,都没有他一个楚凌恒的威胁更大。 楚凌恒确实有功高震主的嫌疑。 尽管他毫无威胁之意。 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镇北将军,作战天赋高的可怕。 他本是身世不详的孤儿,侥幸被温静华的外祖父,楚老将军收养,之后被顺理成章的教授武功兵法。 十四岁那年初上战场,小小少年竟一人深入敌境奔袭千里,带回了北氏太子的项上人头。 楚凌恒一战成名。 此后,他就如同不是肉体凡胎一般,每每出奇制胜,令北氏防不胜防。 十六岁,战胜北氏楼凡王、白羊王,杀五千余人,获牛马羊百万头,收复大梁失地。 十七岁,漠南战役,战胜北氏右贤王,俘虏男女一万五千余人,获牛马羊千百万头,彻底击垮右贤王。 同年,击杀伊稚耶单于卫队一万九千多人。 他就像是横空出世的战神,年纪轻轻便立下常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赫赫战功。 也正是因为有了楚凌恒,大梁才能在先后失去温峥嵘与楚老将军两员战将之后,仍能稳稳压制住北氏。 但也正是因为楚凌恒作战如此威猛,大梁的皇帝日渐老迈之后,便担心自己会压制不住。 如今北氏新太子野心勃勃,早就将他的父皇架空,急需一场战争来建立新功。 前任太子被诛,大梁就是他最好的复仇对象。 而面对如今的情况,最合适的做法,当然是派出楚凌恒去镇守北境。 这一点,老皇帝也不是不知道,但他不敢。 在他看来,北氏与陈国加起来都不如楚凌恒一人对他的威胁更大。 毕竟,就算北氏与陈国真的出幺蛾子,他损失的不过是大梁的几片土地而已。 但若是楚凌恒反了,要的却是他的大梁江山、他这个老皇帝的性命。 因此皇帝宁愿用雍王的婚事笼络住陈国,宁愿对北氏暂时没有爆发的战争视而不见,却绝不愿意放楚凌恒回到北境。 这一切,楚凌恒内心比谁都清楚。 他自小被人遗弃,受尽世间冷眼,因此对脚下这片国土并无半分眷恋,大梁皇帝自己作死,那他就冷眼看着他去。 楚凌恒唯一在意的,这世上仅剩温静华一人。 无论温静华待他怎样的冷漠,楚凌恒始终都无法与她赌气。 他永远都记得,幼时小小的温静华是怎样温暖他。 那时,他为了抢一口饭吃,被许多流浪的小孩子圈起来围殴。 温静华的车架恰好路过,她的母亲,楚韫姬于心不忍,便让下人拿了些吃食来给他。 可是楚凌恒过早的接触了这世间的残酷,早就对人一点信任都没有。 他不仅没有心存感激,反而还在抢过吃食之后,猛的将给他吃食的那名下人撞翻在地。 “你个白眼狼!”被撞倒的下人咬牙切齿,伸手就要来揍他。 “住手!” 温静华就是这个时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伤人呀?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小小的温静华歪着小小的脑袋,一脸天真的望着小野狼一样的楚凌恒。 不,那个时候,他还不叫楚凌恒。 温静华穿着粉嘟嘟的小裙子和一件鹅黄色的上襦,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白球,站在眼光下,就像是专门来拯救他的天使。 但是楚凌恒却不像温静华那样善意。 他不仅没有觉得温暖,反而拉起温静华那只细嫩的小手,一口咬了下去。 “嘶~!”温静华吃痛,却强忍着疼痛不去挣扎。 “姑娘!” “你这小子!打他!” 下人小厮们气势汹汹的涌上来,愤恨的想要痛揍伤害他们宝贝疙瘩的罪魁祸首。 楚凌恒更加发狠的咬紧温静华不放松,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拳打脚踢。 “住手!”温静华稚嫩的声音带着忍痛的颤抖,将所有人喝止。 楚韫姬见状心疼不已,却坚持着尊重女儿的意愿,吩咐道:“都退下!” 下人们愤怒的止住动作,却不敢将眼睛从楚凌恒的身上离开,生怕他再次伤害温静华。 温静华却没有他们那样充满敌意。 她还是一副纯真模样,小小的脸蛋上艰难的忍耐着手上传来的剧痛。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肯使用暴力刺激到楚凌恒。 “你在害怕,对不对?”女孩明明是那样的柔弱,却释放出无比安定人心的坚韧,“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楚凌恒就是在那样的目光的注视下,逐渐松了口。 女孩儿的手掌上,皮肉松松散散的挂着,几乎被他整个咬了下来。 至今,温静华的右手上还留着他的齿痕。 当年,楚韫姬心疼的直掉眼泪,温静华却抿着小嘴,“母亲不哭,我不疼的,他只是害怕。” 楚凌恒讷讷低着头,手中抢来的食物都掉了。 之后,他被温静华带回楚家。 小狼孩洗干净,成了小少年,女孩总是追在他后面,娇声细气的叫他凌哥哥。 后来,少年被楚老将军亲自教导,小少年便成为了少年将军。 再后来,少年将军出生入死,逐渐成为大梁的镇国战神。 只是,女孩却过得并不好。 亲人一个个相继离世,原本被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转眼成了住在草灰里的落魄姑娘。 明媚不再、亲昵不再,楚凌恒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想要去补救,却发现自己已经离温静华越来越远。 更加绝望的是,兄妹之间的伦理纲常,如同天堑一般,将他接近她的通路,完全隔开了··· ------------ 第四十三章 冤家路窄 温静华最近很心烦。 因为那个如愿以偿嫁给楚凌恒作了侍妾的温静娴,已经给她下了八百回帖子了。 用的还是雍王代理侧妃的名义。 据说是温静娴怀孕了思念娘家人,于是便一次次派人来福仁殿请温静华过府一叙。 温静华应邀就是傻子。 这摆明了是要在雍王府坑她。 雷打不动的,今日雍王府又递帖子进来了。 温静华如常把帖子丢到一边,对送帖子的雍王府下人说道:“不去,你们温姨娘孕中想念家人,应该去孝悌伯家请她的母亲,大老远到宫里来找我这个堂姐算哪门子亲?” 下人赔笑道:“温姨娘说了,母亲已经见了好几次,独独思念殿下。” “不好意思,”温静华假模假样的笑笑,“我不想她。” 书卉白眼翻的老高,对那下人说道:“您请回吧,当初闹出来那事儿这北安城谁不知道啊?现在又来装亲戚,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下人被抢白了也不恼,照旧笑眯眯的退出去。 “还有完没完啊!”书卉比温静华还烦,“他们这是请不动殿下便不罢休的么?温静娴怀孕关咱们姑娘什么事!” 诗语想的长远,道:“别是想用这一胎陷害咱们殿下吧?” “不会,”温静华却摇摇头,“温静娴根基不稳,她比谁都需要一个孩子来傍身,绝不可能用自己的骨肉来冒险。除非···” “除非什么?”书卉问道。 “除非···是齐元慎,想要利用温静娴来谋划些什么···”温静华细细思索起来。 温静娴不是傻子,她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除非是齐元慎许诺了她什么。 比如,留下她的这个孩子,作为雍王府庶长子。 这样一来,即便是日后陈晓媚进门,温静娴也有一战之力。 但温静娴打算用什么跟齐元慎交换呢? 用自己吗? 是了。 温静华的眉头舒展开来。 就是用她。 温静娴一再邀请自己去雍王府做客,想必是打着为齐元慎收服自己的主意。 至于齐元慎能怎么收服一个女人,无非就是下半身那点事儿。 这俩人跟上辈子没什么不一样。 温静华默默摇头。 原本以为,温静娴不过是仗着肚子里有货,所以便借着雍王府的名义来骚扰温静华,但是令温静华十分意外的是,万珍儿竟然亲自出动了。 而且还是蓄谋已久的出动。 这日温静华在御花园赏花,老远就瞧见万珍儿被人簇拥着来了。 在她身旁,还有微微显怀了的温静娴。 “殿下,是万贵妃与温静娴!”诗语如临大敌。 温静华也觉得来着不善,于是便利落的转身,想要带人回福仁殿去。 皇后娘娘的福仁殿相当于万珍儿的禁地,只要温静华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万珍儿就拿她没办法。 但是万万没想到,万珍儿比她们还要眼尖。 瞧着温静华要溜,便立即高声喊道:“前面是温大姑娘么?” 温静华离去的脚步僵住,不情不愿的回过头来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免礼,”万珍儿笑的和善,“许久没瞧见大姑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大姑娘是故意躲着我呢。” “哪里,”温静华笑的客套,“静华不爱出门,自然甚少瞧见贵妃娘娘。” 两人正在打着机锋,温静娴突然扑上来哭诉道:“姐姐!我好想你啊姐姐!都是静娴的错,求姐姐原谅我吧!” 她死死拽住温静华,隔着几层衣服都把温静华给掐的生疼。 温静华很想一脚踹开她,但奈何她怀着身孕,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再被讹上。 “你先站起来说话!”温静华用力掰开温静娴掐着她的那只手。 诗语书卉见状立即上来帮忙。 书卉使劲将温静娴的双手钳住,咬牙笑道:“二姑娘还是先站起来的好,做这幅可怜样给谁看呢!” 诗语将温静华护在身后,生怕一个人不注意温静娴再扑上来。 万贵妃老神在在的看着一群人折腾,丝毫不顾及温静娴肚子里怀的是她儿子的骨肉。 温静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立即便明白,温静娴现在在雍王府的日子,绝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好。 但是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温静华理一理自己被扯乱的裙摆,对温静娴说道:“温静娴,你不是说想我么?如今见也见到了,今后你若再恬不知耻的福仁殿递帖子,递几次我扔几次!” 说完,温静华转身便想离开,没想到却被万珍儿给拦住。 “温大姑娘,之前的是的确是温姨娘对不住你,但她肚子里怀的,毕竟是我们雍王的第一个骨肉,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宽宥她吧。” 一席话说的温静华把温静华都给气笑了,“贵妃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跟雍王府又没什么关系,怎么温静娴肚里的孩子就要我负责了?我不宽宥她怎么着?难道我不宽宥她她就生不出孩子来了?” 温静娴闻言哭的更厉害了,挣扎着又想来给温静华跪下,只是被诗语书卉牢牢按住,到底是没能如愿。 万珍儿似乎是对温静华的态度早有准备,被这么抢白也不恼羞成怒,而是继续笑呵呵的说道:“看来皇后娘娘将郡主教养的不错,郡主的脾气竟是比先时大了不少呢,也罢,郡主若不想原谅温姨娘,那也是姨娘自己没福气。只是···皇后娘娘就有点可惜了···” 听到皇后二字,温静华立即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万珍儿见状自得一笑,“皇后娘娘二十多年前有个遗失了的孩子,郡主与皇后娘娘亲如母女,想来是愿意为皇后娘娘分忧的···” “你想要我做什么?”温静华问道。 万珍儿扫了一眼被诗语书卉按住的温静娴,对温静华道:“还不是我们这位温姨娘,她怀着雍王的骨肉,却因为对郡主愧疚而不能好好养胎,只要郡主能让温姨娘好生将养,我们万事好商量。” 温静华抿紧了嘴唇。 诗语书卉不得不将人给松开。 温静娴刚挣脱二人束缚,便又一头跪在温静华脚下,哭喊道:“求姐姐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骨肉,去雍王府陪陪我吧!” 温静华的嘴唇抿得更紧。 万珍儿真是连借口都给她想好了。 温静娴怀孕,所以她这个做姐姐的人便去雍王府照料她。 好一出姐妹情深。 但若是温静华不去,就无法验证万珍儿话中真假··· ------------ 第四十四章 挑拨离间 温静华到底还是答应了温静娴。 她前世从未听说皇后除了太子之外还有什么孩子。 只是,她不敢赌。 也不敢去问王皇后。 万一万珍儿说的话是真的呢? 万一王皇后真有一个孩子落在万珍儿手里了呢? 若是这孩子被万珍儿养成了对付皇后的工具,这将是怎样的一出人伦惨剧! 温静华赌不起。 事情未确定之前,她也不敢告诉王皇后。 万珍儿应该也是吃准了她这一点,所以才敢毫不掩饰的要挟她。 温静华还亲自去找太子打听,得到的消息却是,王皇后当年在他七八岁的时候,确实又生下了一个孩子。 只是那时候万珍儿圣眷正浓,王皇后既要保护太子不被算计,又要保证自己生产的时候不被人动手脚,已经分身乏术。 她生产的时候确实没出问题。 但是生下的孩子却出事了。 王皇后千防万防,没想到自己身边一位心腹嬷嬷的儿子被万珍儿控制,嬷嬷被要挟,亲手溺死了王皇后刚刚产下的男婴。 事发之后,嬷嬷在宫中一根麻绳自尽,王皇后没有指证万珍儿的证据,事情闹了大半年之后,只能不了了之。 温静华打听这件事,太子还特别告诫她,这是王皇后不能提起的痛楚,希望她不要过多追查。 毕竟,当年那位嬷嬷确实是畏罪自尽,孩子确定是已经死了。 但温静华却不敢像太子那样笃定。 以万珍儿的权势,她当年大可以做到将皇后的孩子悄悄换出来。 没见齐元慎就是被偷偷送出宫的么? 是以温静华打定主意,即便雍王府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一探究竟。 只不过···,在去雍王府之前,温静华还要准备点别的事情··· 熙熙攘攘的长街上,安乐郡主的仪仗正缓慢而有序的前进着。 温静华坐在銮驾内,轻轻摇晃着小扇子。 折扇一上一下,把春风都带了进来。 诗语书卉迷迷糊糊的,突然听温静华出声道:“改道,先去陈国长公主下榻的驿馆。” “殿下,我们不是要去雍王府么?怎么要去找陈晓媚啊?”书卉迷迷糊糊的。 温静华狡黠一笑,“去雍王府,当然是人多了才热闹。” 陈国驿馆。 陈晓媚在听说门外来人是温静华之后气的大骂不止,“她竟然上门来找我?不见!给我打出去!” “可是···,长公主,这里是大梁啊···”下人们却并不敢依言行事。 “没用的东西!”陈晓媚抄起手中茶盏扔到那人身上。 “哗啦——!”瓷器脆裂,瓷片崩了一地。 有一片恰好擦着温静华的裙角,倒把诗语书卉给吓一跳。 “哟,小陈长公主这么大火气呢?”温静华优哉游哉摇着扇子走进来,笑的一脸云淡风轻。 “温静华你不要太过分!”陈晓媚气的脸色刷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她现在瞧见温静华就想起之前脸上的大耳瓜子。 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若不是在大梁境内,陈晓媚把温静华车裂的心都有了。 只见温静华被骂了也不生气,而是笑的大方又得体,“你就是不欢迎我,总得关心一下自己的未婚夫呀。” “你什么意思?”陈晓媚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嘻嘻,”温静华笑的人畜无害,“当然是你的未婚夫、雍王殿下即将出生的庶长子啊,你还不知道吗?我那个堂妹,就是之前与你关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那个温静娴,如今人家怀孕啦,贵妃娘娘重视的不得了,直言这是他们雍王的第一个孩子呢!太医院的人都说了,这胎保证是个男孩儿!” 陈晓媚越听,脸色就越白。 偏偏温静华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喋喋不休的说道:“我现在正要去雍王府看望她呢,你都不知道贵妃娘娘对她这胎有多重视,明明知道我们姐妹不和睦,却硬是用身份弹压我,要我去雍王府给她解闷呢!我想着你们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而且今后也会是一家人,于是便来邀你同去。” 一席话说完,陈晓媚听的浑身发抖,简直就像是羊癫疯犯了。 她之前就听说过些温静娴在雍王府过得很好的传闻,本就疑心。 现在温静华故意到她跟前来把话给挑明了,简直如同火上浇油一般。 陈晓媚愤恨不已。 她咬紧了牙,对温静华恨声道:“你不就是想要我跟温静娴斗起来么?别以为我会相信你这挑拨离间的话!” “信与不信,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温静华挑眉,“难道说···你怕了?” 激将法很管用。 陈晓媚明知温静华不安好心,却也不得不上当。 因为她会是将来的雍王妃,若是任由温静娴生个儿子在她前面,入门之后可就有她受的了。 陈晓媚虽是公主之尊,但是就如同温静华之前所说的那样,附属国的公主而已,在大梁并不能像在陈国那样盛气凌人。 而且温静娴的身份不低,即便是之前丢了人,她现在仍是伯爵家的女儿,并且还是雍王府的良妾。 若是顺利产下庶长子,母凭子贵,今后更进一步成为侧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一切,陈晓媚都不能忍。 “来人,摆驾,我要去雍王府!”陈晓媚大声吩咐道。 温静华见状,笑嘻嘻的跟在后面出来。 齐元慎与温静娴不是想要算计她么? 那她就把陈晓媚一起拉上,到时候看看雍王府这场宴席,还能不能吃得下去。 温静华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腹黑。 这种勾心斗角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她现在甚至十分期待接下来雍王府即将上演的大戏。 陈晓媚先前还与温静娴姐妹情深,合着伙的坑害自己,谁曾想,转眼间,这对好姐妹即将反目成仇了。 温静娴想要在雍王府立足,就必须生下这个孩子,而陈晓媚为了自己一国公主的脸面,就绝对不能让庶长子出生。 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斗起来,温静娴与陈晓媚会是谁胜谁负。 温静华都迫不及待了··· ------------ 第四十五章 宴无好宴 雍王府。 大梁郡主与陈国长公主的两架华盖停在中门正中。 温静娴托着那还没怎么显怀的肚子施施然迎出来,“见过长公主、郡主。” 温静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晓媚,却见她已经气得花枝乱颤。 无他,只因为温静娴这存在感十足的“大肚子”。 “不过是刚刚坐稳了胎,急不可耐的摆出这幅孕相来给谁看!” 陈晓媚到底是没忍住,出言大声训斥。 温静娴闻言面色尴尬,实在是没料到陈晓媚能这么不给面子,竟当众发作起来。 雍王府的下人们几乎恨不得将头给埋到肚子里。 这俩人现在一个肚子里怀着他们雍王府的金贵血脉,另一个则是他们雍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两边谁都得罪不起,于是下人们干脆低头装瞎子。 长街之上,中门正中,气氛十分微妙。 陈晓媚的教养嬷嬷见状开口道:“长公主,有什么事情,咱们进去再说吧。” 一句话提醒了陈晓媚,站在街上出口训斥,属实有些不顾体面。 于是她当先一步提起裙角,由女官们簇拥着,浩浩荡荡进入雍王府。 温静华走在她后面,排场也没有她那么足,优哉游哉的走进去。 温静娴恭顺乖巧的侍立在一边,还不忘托着她那个金贵的肚子。 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王府内已经准备好了寻常家宴。 只不过没人预料到温静华把陈晓媚给诓了来,因此忙不迭的添置碗筷。 温静娴把雍王府打理的不错。 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小小的家宴也十分雅致。 当然,不考虑这背后的阴谋的话。 三人不过方才落座,陈晓媚便迫不及待的再次出言训斥道:“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偌大的雍王府,竟听凭一个侍妾调度!” 温静华听了差点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不得不微微低头用帕子压下翘起的嘴角。 这个陈晓媚,远比她预料之中的更加沉不住气,战斗力也更强。 其实也难怪,陈晓媚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又被名正言顺的赐婚给了雍王,如今这雍王府在她眼中就给自己的所有物没什么两样,可是温静娴偏偏在这里鸠占鹊巢。 她能忍住就怪了。 温静娴被训斥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开口辩解,却又生怕耽误了今日的计划,不得不闭嘴忍耐下来。 她低下头,狰狞的面容几乎将精致的妆面撕碎。 不一会儿,温静娴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换了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长公主训斥的是,是静娴不知礼数,但是奈何长公主与王爷的大婚之期还未到,只能由静娴硬着头皮打理。如今合府上下无人不盼望着王爷早日将公主迎娶过门,好让我们王府能有一位真正的女主人呢。” 这话说的漂亮,就连陈晓媚都不能继续找茬打压她。 温静华笑笑,这才是温静娴嘛,看上去小百花一个,却能将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 陈晓媚虽然心中仍不痛快,却做不到再三下温静娴的脸面。 她白了一眼温静娴道:“怎么?邀人过府做客,就是这样招待我们的?” 温静娴闻言笑的更加谄媚,“都是静娴没见识,怠慢长公主了,”说着连忙回头吩咐道:“来人,摆宴!”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等候在院门外的王府下人们井然有序的鱼贯而入,熟练又体贴的将菜肴摆放在三人身前各自的小几上。 温静娴柔声介绍道:“这第一道菜,叫做‘朝花夕拾’,是选了初春的第一批桃花做馅,制作而成的桃花酥,再配以去年暮春采集的露水酿成甜酒,两位姐姐快尝尝。” 温静华很给面子的尝了一口,确实有桃花的馨香以及露水的清甜,但是却淡淡的,并不使人甜腻。 很好吃,也很雅致,只不过··· 为什么头道菜是一碟子点心呢? 甜品一般都是在饭后,客人们聊天时打发时间用的,怎么能放在宴席开场? 同样的问题,陈晓媚也注意到,当即便冷笑起来,“到底是小家子出身,上不得台面,哪有宴席第一道菜就用甜点糊弄的?” 温静娴袖笼中的手紧了又紧,赔笑道:“是静娴没有见识,让长公主费心了。” 她一再伏低做小,便是陈晓媚再不满,此时也做不到一直揪着她不放。 “你若是中用,今后雍王府还要我做什么?”陈晓媚饮了一口露水甜酿。 下人们继续上菜。 第二道菜品,是一道当归乌鸡养颜汤。 温静华仔细瞧了瞧,鸡汤里面还加了分量不少的人参。 可她又偏头去瞧陈晓媚与温静娴的时候,只见她们的碗里,分明没有那样多的人参。 但自己碗里的珍贵药材比他人碗里多,这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温静华一勺一勺的喝了。 瞧着温静华吃了点心,饮了甜酿,又干干净净的喝完鸡汤,温静娴忍不住,嘴角翘了一下。 她心情十分愉悦的对温静华与陈晓媚介绍道:“第三道菜,静娴定是要献丑了···” 下人们将菜端上来,竟是三碟子平平无奇的卤肉。 温静娴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是妾身亲手制作的酱驴肉,品相有些不大好看,请两位姐姐念在静娴一片痴心的份上,好歹尝尝吧。” 陈晓媚动筷,将驴肉放进嘴里尝了尝,神色缓和道:“还不错,你有心了。” “多谢长公主···”温静娴看上去本分极了。 但是温静华却一直没有动筷子。 甚至于,自打她看到自己面前那一碟子驴肉的时候,神色就极为凝重起来。 温静华隐隐有个不详的猜测,只是她不能确定,温静娴竟能得到齐元慎如此的信任了吗? 见她一动不动,温静娴催促道:“姐姐难道不想尝一尝吗?娴儿为了做这一道菜,手指都被划破了好几道呢···” 温静华意味深长的看着温静娴,“尝,当然要尝,你这位好妹妹准备的东西,姐姐我是说什么都要尝一尝的。” 说着,她伸手夹了一筷子驴肉放入口中。 温静娴的表情,在温静华吃掉驴肉之后,极其轻微的松了一口气。 温静华细细咀嚼着口中驴肉,心中却掀起滔天的惊惧。 果然是这个味道,她中计了! ------------ 第四十六章 环环相扣 温暖和煦的春风吹乱了发丝,温静华却像是数九隆冬落进冰窖里,浑身止不住的发冷。 小腹里隐隐有一股暖流在往上翻涌,温静华几乎要被吓得断气。 雍王府的下人们还在继续上菜,温静娴笑语嫣然的同陈晓媚攀谈,不再注意温静华这边。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无需再刻意注视。 温静华趁人不备,悄悄地,将嘴里的驴肉给吐了出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驴肉,而是齐元慎无往不利的害人利器。 幸亏有前世记忆,温静华才不至于完全中招。 但前面两道菜她已经吃了,现在身上隐隐有了反应,不受控制的燥热起来。 驴肉没有问题,里面也绝对检查不出任何药物的痕迹。 因为这驴肉本身就是催欲的天然食材。 更何况,齐元慎还特意选了发情的公驴来煮食。 这是一种极为下作的方法,专门挑春季交配期的公驴母驴拴在一起,等到公驴对着母驴发情、叫的最凶的时候,一刀将公驴宰杀。 这样得到的驴肉,不用再额外添加任何药物,便是天然的催情剂。 这是齐元慎想出来的法子。 前世他在温静华的身上试验过,因此,没人比温静华更清楚这种驴肉的味道。 比起普通驴肉,这种驴肉即便是加上大料卤制过,也还是能被她尝出那种特殊的膻腥。 眼下这道驴肉是不动声色的躲过去了,但是前两道菜,温静华是确确实实吃下去的。 她不由后怕齐元慎的手段之精。 她们三人的菜肴外观看上去是一样的,温静娴又不可能无脑到直接给她下药,因此温静华便大意了,其实她们三人的第二道、第三道菜,食材是不一样的。 第一道菜,头茬桃花最是春意萌动,再加上陈年露水的轻浮之气,作为最先被吃下去的食物,这股春意便在身体内埋下了。 原本温静华是怀疑的,只是温静娴将食材的来历都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于是她便放松了警惕。 而第二道菜,当归与乌鸡最是补气,寻常人吃了都要上火,更何况温静华的汤里,还被添了分量十足的人参,更是火上加火。 第三道菜,便是催人情动了。 先埋春意,再添加躁气,最后是一剂猛药催欲。 环环相扣的计策,温静华一个不小心,便中了一半。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瞧了一眼身旁的诗语,压低声音说道:“去找萧红英,要她赶紧来救我!” 诗语闻言吓得的倒抽一口冷气,只是好在她素来稳得住。 虽不知前因后果,但瞧见温静华的表情便知道形势严峻。 诗语深深的看了一眼温静华,掩饰好面上的慌张之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去。 书卉见状不解的问道:“诗语这是要去哪啊?” 温静娴朝这边看过来,温静华烦躁的摇动着手中团扇,道:“谁知道呢,说是身体不适,反正有你陪着我就行了。” 书卉努努嘴,温静娴将目光收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温静华便做出一副十分害热的模样,将外氅给脱了下来,高声抱怨道:“今儿天气怎么这样热,衣服都穿不住!” 陈晓媚一脸古怪的瞧她,“温静华,你怎么脑门上都是汗啊?我没觉得热啊!”说着,她转过头去看了温静娴一眼。 温静娴故作无知的笑笑,“许是姐姐火力旺,春天格外容易害热呢。” 陈晓媚闻言眼珠转动了几下,很快便意味深长的笑道:“原来如此,原来郡主这么容易害热啊···” 她是深宫之中长大的人精,哪里能不清楚这其中的猫腻。 听着陈晓媚这话的语气,温静娴便知道陈晓媚已经依稀猜到了自己的手段,她索性不再掩饰,低下头去轻声道:“长公主还是不要多事的好,温静华胆敢挑衅贵妃娘娘,这是她必然的下场。” 陈晓媚自得一笑,幸灾乐祸道:“既然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我又何必多事。” 两人低声耳语的模样,远远的全都落到了书卉眼里。 书卉察觉出来情况不对,有些担心的问温静华道:“姑娘,你还好吗?” 温静华借机高声道:“我身上热的紧,出了好些汗,真难受。” 温静娴闻言立即体贴的接话道:“衣服被汗水打湿了若还穿着可真是受罪呢,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如就随下人去换上我的衣服吧。” 书卉闻言立即拒绝道:“不牢温姨娘费心,我们殿下的马车上备有更换的衣物,我这就去取。” 温静娴见状笑道:“好呀,书卉姑娘快去快回。” 书卉不放心的看了温静华一眼,立即小跑着去了。 温静华见状心里是哭笑不得,这个傻丫头,她离开了,不就正好方便温静娴他们下手么? 只见书卉走后,温静娴的一个贴身丫头也立马跟着去了。 想来是要拖住书卉,阻止她及时赶回来。 现在,温静华身边是一个心腹都没了。 温静娴见状笑的愈发诡异。 她慢慢走过来,神情关切的扶起来滚烫的温静华,幽幽道:“书卉这丫头真是不济事,姐姐随我去换衣服吧,身上汗津津坐在春风里,是要着凉的。” 温静华看上去迷迷糊糊,心底却止不住的战栗。 她几乎都能猜到齐元慎接下来的计划。 无非就是温静娴将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再以她不胜酒力为由留她在自己的卧房休息。 她俩长得本来就像,温静华再被换上一套温静娴的衣服,躺在她的卧房。 到时候就是齐元慎把温静华给吃干抹净,也大可一句“误会”了事。 到那时,温静华可真就是踩了狗屎,吃了亏还不占理。 齐元慎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恶心事,计策一向是多得很。 瞧着温静华已经昏昏沉沉的样子,陈晓媚冷笑道:“还真是不中用呢,你这么点手段,她居然也能上当。” 温静娴乖巧的低下头去,“静娴这点小手段,自然是瞒不过长公主的。” “你知道便好,”陈晓媚警告道,“我入府之后,你若敢出这种幺蛾子,我必然是能让你吃到好果子的。” “静娴不敢。” “去吧。”陈晓媚挥挥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坐回宴席,继续置身事外。 温静娴抬手叫了几名下人过来,将温静华给搀扶着,半是抱半是拖的,向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 第四十七章 顺水推舟 温静华被抬到了温静娴的卧房,还被换上了温静娴的衣服。 她看上去意识十分不清醒,嘴里还一直呓语,“好热,水,我要水···” “哼,别着急~”温静娴狠劲掐住她的面颊,“一会儿就有人来给你灌‘水’了!” 说完,温静娴将温静华狠狠推了一把,这才带上下人离去。 待到听不见几人的脚步声之后,温静华竟一个眨眼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三道菜,药劲最强的驴肉她没吃,现在不过是身上有些燥热而已,根本不可能如同温静娴预期的那样,恨不得扑倒个男人。 温静华揉了揉被温静娴捏痛的脸颊,悄悄走到窗户边上往外看。 这里是临湖的一处绣楼,温静娴住的地方还算不错。 只不过这里好像有点偏僻,萧红英找过来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很快,温静华就瞧见楼下齐元慎上来了。 她赶忙回到床上躺好。 “吱呀——”门开了。 齐元慎从门外悄悄的进来。 他走到床前,并不急着动手,而是认真的打量温静华。 她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着红晕,双唇还带着春桃的甜香,真真是秀色可餐。 失去意识的她迷迷糊糊的,没有了平日里那种灼人的凌厉,看上去可爱极了。 齐元慎很想吻一吻她。 他低下头,想去吃一下温静华那比桃花还要娇嫩的唇瓣。 谁知还未碰到柔软的双唇,齐元慎先迎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别动!” 温静华将匕首抵在齐元慎的脖颈。 “不听话我就杀了你!” 齐元慎即将落下的身形生生止住,在温静华的威逼下苦笑起来,“你果真不好算计。” “多谢夸奖,你给我起开!” 两人从床上下来,温静华的匕首却一丝都不肯离开齐元慎的脖子。 齐元慎仿佛一点都不害怕温静华会真的杀了他,反倒是饶有兴致的问道:“我自认为下药的方式无比精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温静华冷笑一声,“你管不着!” 说着,她翻箱倒柜找出来几根女子的束带,扔给齐元慎道:“绑好双腿,或者我废了你的双腿。” 齐元慎很听话的将双腿绑好,还邀功似的问温静华道:“你看我绑的结实不结实?” 温静华的眉头几乎皱到打结,“齐元慎,别做出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我看了恶心。” 若不是她机灵,现在只会被在床上恣意蹂躏。 阴谋破裂,齐元慎竟能做出这样一副好说话的模样,真是脸皮厚的可以。 齐元慎低下头去,温静华看不见他的表情。 突然,齐元慎开口问了一句:“温静华,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语气之中是掩藏不住的孤独与萧索。 温静华愣了愣。 齐元慎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吗? 怕又是示弱笼络人心的手段吧! 温静华一个激灵,将即将萌生出的同情心给压了下去。 她面无表情的将齐元慎给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又变戏法似的从手帕里抖落出来几块驴肉,“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尝尝吧。” 齐元慎盯着那几块肉,抬头惊讶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告诉你,”温静华将肉一把塞进齐元慎嘴里,“吃你的吧!” 前世齐元慎猪狗一样的对待她,这种腌臜东西不知给她强塞了多少。 风水轮流转,温静华现在只后悔驴肉带的少了。 她用力捂住齐元慎的嘴,直到所有驴肉都被他给咽下去。 “真不错···”温静华擦擦自己被弄脏了的手,“这助兴的玩意儿吃下去了,接下来少了美人可怎么行。”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齐元慎身后,突然开口道:“咦?温静娴?” 齐元慎立即回头去看,温静华趁机一刀柄将人敲晕。 如今齐元慎是料理好了,可谁去把陈晓媚给框来呢? 温静华犯了难。 突然间,一个人影从窗外跳了进来。 “可吓死我了!你没事吧?”萧红英跳进来,抓住温静华左看右看。 温静华先是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又笑着摇头,“我没事,你来的正好,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 前院之中,温静娴主持的小宴已经散了。 陈晓媚在客房之中歇晌,心里不断盘算着,待会儿见到的温静华会是怎样的狼狈模样。 突然,门外有个王府下人大半的丫头来报:“长公主,我们温姨娘要我来邀您一同去湖心亭捉奸呢!” 陈晓媚一听便来了兴致,赶忙走出门来问道:“事成了?” “成了!”那丫鬟笑道,“只不过还要有最后捉奸这一步才算大功告成呢!” “走走走,赶紧带我去!”陈晓媚说着便催促那丫鬟带路,陈国的女官们也起身跟上。 谁知那丫鬟却道:“此事毕竟事关王爷,长公主还是不要带太多人才好。” 陈晓媚想了一下便觉有理,于是便对女官们吩咐道:“嬷嬷陪我去便可,你们都在这等着。” “是。” 丫鬟带路,陈晓媚与她的嬷嬷来到温静华被设计的湖心亭。 陈晓媚迫不及待的闯进去,高声道:“郡主可真是不知检点呢!”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便骇然发现,房间内干净的很,完全没有欢好之后的旖旎。 只有齐元慎一个人被绑在床上,不知生死。 陈晓媚顿感不妙。 她慌忙回身想跑,却见引她来的那名丫鬟将她的去路死死堵住,而她带来的嬷嬷,早就被打晕了。 “你究竟是谁!”陈晓媚害怕起来。 “我是谁?”那丫鬟抬起头来,分明是萧红英那张英气又妩媚的脸。 “你猜?” 陈晓媚只觉后颈一痛,便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温静华将陈晓媚拖到床上,笑着对萧红英道:“多亏有你呢,我诗语书卉她都认识,倒不好派去诓骗她。” 萧红英将丫鬟的衣服换下来,潇洒的一仰头,道:“小事一桩嘛!” 两人合力将齐元慎松绑,又把陈晓媚摆置好,这才跳到房顶上。 萧红英仍有些不放心,问道:“就那几块驴肉,雍王就能情不自禁?” 温静华轻蔑一笑,“送上门的东西,他从不会拒绝,更何况还被催情。” 两人揭开一片瓦,往室内看,齐元慎果真已经动作起来了··· ------------ 第四十八章 作壁上观 脚底下的厢房里不断传来男女欢好的靡靡之音,直把温静华与萧红英听的耳羞面臊。 萧红英尴尬的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温静华道:“真没想到,雍王殿下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还真是···,他做二皇子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 “谁知道呢?”温静华笑笑,“人都是会变的。” 温静华不会告诉萧红英,眼前这个所谓的二皇子,早就不是原本的齐元旻。 齐元慎与齐元旻比起来,差的根本就不是一星半点。 最大的不同便是,齐元旻从不在女子身上做什么谋划。 他与太子争位,无论是阴谋阳谋,齐元旻永远都是那个操控大局的执棋之人,根本不可能如同齐元慎,专门做些谋算女子的腌臜事情。 齐元慎或许真的只能做些谋算女子的腌臜事,因为他真的在女人身上无往不利。 起先陈晓媚明明是反抗他的,可是不知道齐元慎爬在陈晓媚耳边说了些什么,陈晓媚竟停止了反抗,心甘情愿的被他舞弄起来。 萧红英见状啧啧称奇,她笑嘻嘻的碰碰温静华,问道:“你说这算不算雍王与陈国长公主提前洞房花烛了?” “噗嗤——!”温静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别说,还真是!就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齐元慎先后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什么完璧之身!哈哈哈哈!”温静华笑的腰都弯了。 齐元慎三番两次设计她的清白,没想到最后都落到他自己身上。 就是不知道齐元慎今后发现陈晓媚与温静娴都不是清白之身的时候,会作何反应。 温静华真是好奇的紧。 脚下那两人共赴巫山,一番云雨过后,陈晓媚娇羞的躺在齐元慎的怀里。 “殿下,你可要对媚儿负责呀!” 齐元慎就更是浓情蜜意,“你放心,今生今世,我的心里只有你。” 肉麻的话又让房顶上的温静华与萧红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不知是不是温静华的错觉,齐元慎好像知道温静华在房顶上看着,甚至意味深长的往这边瞧了好几次。 “殿下,您在看什么呢?”陈晓媚摇动腰肢,在齐元慎的胸膛前蹭了又蹭。 齐元慎收回目光,幽幽道:“没看什么,我只是好奇,媚儿的第一次,为何没有落红···” 陈晓媚闻言立即脸色惨白。 她当然不会有什么落红。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的第一次! 陈晓媚几乎都傻了,今日的一切都超出她的预料,她在齐元慎的甜言蜜语中只顾着两人翻云覆雨,怎么就忘了,她早在静水庵的时候,就被温静华算计的破身了! 齐元慎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等待着陈晓媚回答。 陈晓媚惨白着脸,不敢抬头去看。 “殿···殿下若有什么不满···,也要想想这婚事是贵妃娘娘好不容易求来的···”陈晓媚颤声道。 谁知齐元慎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满脸怜惜的抱紧了她,深情款款的说道:“公主这是哪里的话,承蒙公主不弃肯下嫁于我,谁还没有遇人不淑的时候呢?” 陈晓媚闻言惊喜的抬起头来,“殿下不会怪我?” 只见齐元慎一脸包容,温柔的抚摸着陈晓媚的发丝,道:“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殿下!”陈晓媚感动的一头扎进齐元慎怀里,流出几滴眼泪。 “媚儿···”齐元慎叫的温柔,的眼底却是一片寒意。 温静华在房顶上看了,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不就是前世她被强盗们侮辱之后,齐元慎对她说的话么? 这话还真是万金油,对什么女子都管用。 瞧着陈晓媚这幅感激的模样,应该是对齐元慎情根深种了。 萧红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实在是觉得难以置信,“静华,你看呀!雍王殿下居然不介意陈晓媚已非清白之身,还算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哼,”温静华忍不住冷哼一声,“他若真是正人君子,方才就不该与陈晓媚做出这种事,想要泻火,王府里多少丫鬟使不得?若他真的爱惜陈晓媚,这一切都应该留在洞房花烛,而不是现在说这几句甜言蜜语。” “是了,”萧红英也反应过来,“只是几句好听的话而已。” 下面两人又动作起来,温静娴却突然杀到。 “有好戏看了!”温静华幸灾乐祸。 门外,温静娴带了一大批王府下人,将湖心亭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做出一副关心姐姐的好妹妹模样,体贴的上前叩门问道:“姐姐,姐姐你身上可好些了么?” 门内的陈晓媚听到叩门声大惊失色,连忙躲到齐元慎怀中道:“殿下快想想办法,若是被下人们撞破,媚儿今后可就没法活了!” “别慌,”齐元慎伸手将陈晓媚揽在怀里,“你是这王府内名正言顺的王妃,没人敢质疑你。” 说着,他对门外高声道:“本王在这里,你们退下吧。” 温静娴在门外闻言就是一愣。 原计划不是这样啊! 原本的计划是,齐元慎在里面不吭声,温静娴带着闯进去,就“刚好”撞见与雍王躺在一处的温静华。 接下来齐元慎会解释说,他错把温静华当做了温静娴,一场误会而已。 到时候温静华便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但是,温静娴没想到,齐元慎竟不按计划行事。 莫非是舍不得温静华了? 温静娴慌张起来。 她隐隐有个猜测,齐元慎对温静华的心思,恐怕不只是夹杂着恨意的报复那样简单。 这恨意里面,还隐藏着齐元慎自己都不敢正视的爱慕。 今日温静华被困在里面,温静娴说什么都不能放过这个让她身败名裂的机会。 即便是齐元慎有所犹豫也不行! 温静娴双目之中闪烁着恶毒的光。 她将手抚摸在肚子上,喃喃道:“好孩子,为了今后你我母子在王府中的地位,今日母亲便要铤而走险了!” 说着,她一咬牙,大力将面前的门给推开,然后极为夸张的扯着嗓子大喊道:“姐姐怎能与王爷行此秽乱之事!” 场面瞬间肃静。 只是温静娴虽然豁的出去,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被捉奸在床的人却并不是温静华,而是陈晓媚。 而真正的温静华,此时却站在房顶之上,冷冷的瞧着这一出闹剧··· ------------ 第四十九章 反将一军 温静娴不由分说带着一众下人闯进来,陈晓媚脸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啊——!”她慌忙将被子裹在身前,一头扎进齐元慎怀里。 齐元慎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的盯着闯进来的温静娴。 温静娴见状一个腿软,立即跪倒在地,颤声道:“王···王爷···” 她此刻才明白,自己这是又被温静华给耍了。 一同闯进来的王府下人们见状,纷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不敢出的又退了出去。 房间里瞬间静悄悄的,凝滞的空气中落针可闻。 齐元慎从床上走下来,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走到温静娴面前。 温静娴瑟瑟发抖,几乎快要跪不住。 “王爷,妾身···妾身不知是···长公主···” “啪——!” 温静娴被打的头偏过去。 齐元慎擦擦自己的手,将手帕扔在地上,仿佛是嫌弃污秽一般。 “即便里面的人是温静华,谁给你的胆子,敢枉顾本王的命令闯进来!” 温静娴攥紧了拳头,屈辱的谄媚道:“是妾身糊涂。” “你糊涂?我看你是聪明的很呢!”陈晓媚坐在床上,语气幽幽,“今日这个局,无论踩进来的是我还是温静华,你都能渔翁得利,温姨娘,我倒小看了你。” 齐元慎轻轻抚摸陈晓媚的脸,笑道:“你才是这雍王府的女主人,后宅的事,我不便插手,想怎么处置她,随你。” 说着,齐元慎又飞快的亲了陈晓媚一下,这才大步走出门去。 “哎呀,王爷~”陈晓媚娇声细气,柔媚可爱至极。 但是齐元慎彻底消失之后,陈晓媚立即就换了一副样子。 她阴毒的望着地上跪着的温静娴,道:“今日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得很,温静娴,你胆子可真是够大啊,竟算计到我头上了!” “长公主您误会了!”温静娴慌忙辩解。 天知道,她以为屋子里的人是温静华才会带人给闯进来,若早知道里面的人是陈晓媚,她怎么敢这么快撕破脸面! 但是,现在任何解释都已经太迟了。 陈晓媚穿好衣服,走到温静娴面前,一脚踩在温静娴蜷缩着的手掌上。 “啊!”温静娴吃痛,却不敢将手给抽出来。 陈晓媚咬着牙,用力在温静娴的手上碾了又碾,直到将她的手踩的血肉模糊。 “温静娴,你最好给我认清楚,我,永远都会像这样踩在你的头上,别以为你肚子里有货,就能越得过我去!” 温静娴满脸的愤恨,却不得不强忍疼痛。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万珍儿与齐元慎没一个在乎。 不过是唬唬外面的人罢了。 “猪狗不如的东西!”陈晓媚抓起温静娴的发髻,用力将她的头按在地上。 头撞在地上,嘭的一声,听的房顶上的温静华与萧红英心惊肉跳。 “真没想到,这后宅当中的女人斗起来,竟是如此可怕!”萧红英捂着胸口,一脸的忌惮。 “还好你我不用过这样的日子。”温静华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别看了,走吧。” 萧红英闻言也从房顶上跳下来,只不过温静华与她还没等离开,就被去而复返的齐元慎给截住。 “你要做什么!”萧红英一脸警惕的将温静华给保护在身后。 齐元慎一直盯着温静华,嘴角含笑,却并不说话。 温静华已经有些了解齐元慎这人的病态,因此并没有萧红英那般如临大敌。 她缓缓从萧红英背后走出来,道:“今日这些破事若不想被我们给传出去,就请王爷转告贵妃娘娘,请她如实告诉我她答应我的事。” 齐元慎没有回答,而是歪了歪头问道:“两次了,温静华,你就那么喜欢给我床上塞人?如此贤良大度,我还是觉得雍王妃应该由你来做。” 温静华听了这话一阵犯恶心。 就在她想要回呛的时候,突然听到湖心亭内,温静娴与陈晓媚竟争执了起来。 “长公主今日与王爷的事被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即便是日后入府,你以为你还能抬得起头?”温静娴揉按着被踩伤的右手,缓缓从地上站起来,“陈晓媚,我好歹也是大梁伯爵家的嫡女,即便是为妾,也不是你能随意拿捏的!” “你···!”陈晓媚被她突如其来的硬气给镇住,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我懂了,原来你方才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是故意做给王爷看的!” “是又怎样!陈晓媚,你并非完璧之身,王爷即便是不介意,难道我大梁皇室也能不在意?”温静娴恶狠狠的瞪着陈晓媚,“你我都有把柄在对方的手里,撕破脸,谁都不好看!” 陈晓媚被气的花枝乱颤,但她心里也清楚,若是把温静娴欺压的紧了,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 于是,陈晓媚不得不违心的放缓了态度,道:“好,温静娴,算你狠,以后日子还长,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大步走出屋子,怒气冲天向着原本歇晌的厢房走去。 温静华三人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齐元慎自始至终都冷冷淡淡,仿佛屋里的那两个人与他完全无关一样。 齐元慎不理会被虐惨了的温静娴,反而看着温静华,饶有兴致的笑道:“你如愿以偿了?” 温静华没有回答,拉上萧红英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无论前世今生,这人都是一样的凉薄。 齐元慎是个很奇怪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温静娴二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队。 这两人都是那种,即便是已经将杀你的刀握在手里,也能在这一刻与你谈笑风生的人。 二人的言行都有极大的迷惑性。 就比如现在,齐元慎明明是想要温静华万劫不复,但两人面对面的时候,他还是能像老友一样,与温静华心平气和的说话。 更甚至,居然能让温静华感觉有些亲切。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因此,温静华面对齐元慎的时候,从来都是能少说话,就尽量不说话。 萧红英却不太理解温静华的做法,一路上喋喋不休的问道:“静华,你怎么不骂他啊!看上去好像是怕他一样···” “你别说了!”温静华苦恼的捂住耳朵,“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不是怕他就是了!” 温静华越走越快··· ------------ 第五十章 扑朔迷离 温静华没耐烦去仔细理清她与齐元慎的关系,最多就是个死对头,还能复杂到哪里去。 她今日冒险来赴宴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余琐事都不用在意。 万珍儿与齐元慎不能想要夺位,就不能名声不好听。 因此今日湖心亭发生的事,绝不能传扬出去。 温静华用计让陈晓媚与齐元慎提前滚到一起,这便是她威胁万珍儿的把柄。 万珍儿是承诺过,只要温静华今日去雍王府赴宴,回来之后就会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 但是,谁能指望自己的敌人遵守承诺? 因此温静华将计就计,返将一军,握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在手里。 温静华回到太极宫便先去了万珍儿那里。 果然如同她先前料想的那样,万珍儿并不打算痛快的将当年的真相讲出来。 但是为了堵住温静华与萧红英的嘴,她不得不在权衡之后将真相吐了出来。 主要是因为这件事对万珍儿来说确实已经无关紧要,温静华才能如此容易逼问出来。 因为,当年那个孩子,万珍儿确定他已经死了。 “当年那孩子的尸首是我亲自验过的,”万珍儿轻摇手中团扇,“刚生下来的小孩子,脐带都还没剪断呢。” “是么···”温静华心灰意冷。 万珍儿行事缜密,当年那孩子怎么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存活。 对刚出生的婴儿都能下得去狠手,万珍儿还真是不怕遭报应。 像是看出温静华心中所想,万珍儿冷笑道:“温静华,你是觉得本宫心狠?” 温静华摇摇头,“我不是你,不知道这在你看来算不算心狠。” 万珍儿闻言愣住,手中团扇也不再上下摇摆。 她仔细打量温静华,只见温静华面上一派坦然,并无半分虚伪。 “啊哈哈哈哈!”万珍儿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眼中泪花闪动。 “此话若换做旁人说,我一定认为那是在奉承我,可你温静华不一样,”万珍儿转瞬间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因为你是皇后的人,你是她王政君的人。你没必要讨好我。” 温静华沉默不语。 她算是看出来了,万珍儿这是想要宣泄,她搭不搭话都不打紧。 万珍儿自顾自唏嘘道:“你若不是皇后的人该多好,我要是有你这么个聪慧的儿媳,也不怕那蠢货多事···” 温静华不知道万珍儿口中说的蠢货是谁,但有一件事她心里却很清楚,那就是即便自己是万珍儿的儿媳,也到不了好处。 上辈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瞧瞧我这是在说什么傻话,”万珍儿自嘲起来,“竟想着从皇后手里抢人了。” 她摇晃着手中团扇,视线缥缈起来,“温静华,我不妨坦白告诉你,当年皇后那孩子,我也有些疑心他没有死···” 温静华惊讶的抬起头。 万珍儿却没有发觉,继续陷在回忆里,喃喃道:“虽说那嬷嬷自尽的地方确实有一具婴儿尸体,但我总觉得不像,···我听说那孩子一出生左胸口便有连贯的七颗黑痣,可是在那小尸首的身上,却没有···” 突然,万珍儿察觉到自己失言,复又笑道:“不过,即便是那孩子如今还活着,又能怎么样呢?他流落民间,想来如今不过是贩夫走卒,你就算帮皇后把人给找了回来,也不会有什么用,平添累赘罢了。” 是啊,没有用的人,在夺嫡之争中便只能是累赘。 “多谢贵妃娘娘坦言,静华告辞。”聆听了许多万珍儿的心里话,温静华十分有眼色的告退。 “去吧。”万珍儿挥挥手,心里有些懊悔与温静华说这么多。 温静华款步走在回福仁殿的路上,心里却乱的像一团麻线一样,怎么都理不出头绪。 当年那孩子究竟是生是死?如果活着,现在应不应该将他给找回来呢? 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而在另一边,陈国使团就要启程回陈国了。 陈晓媚被赐婚给雍王,于是陈国皇帝便来了消息,要陈晓媚回国待嫁。 奏折上指明了要陈晓媚回去。 不得不说,陈国这个国君如今真是狂妄的很。 陈国一直都是大梁属国,即便是要与雍王结亲,走的也不过是臣子与王爷成婚的那套流程。 但是陈国国君偏不。 来的消息指明要陈晓媚“回国待嫁”,意思是要走两国联姻的路子。 摆明了是不想继续向大梁称臣。 老皇帝气的够呛,文德殿的瓷器摔碎了一套又一套。 据说后来还是万贵妃赶过去才将人给劝住。 温静华听了消息,内心直呼老皇帝活该。 陈国不过是仗着北氏与大梁剑拔弩张,大梁需要后方稳定,因此才敢一个劲儿的踩着大梁底线蹦跶。 可是,大梁原本就有战将能震慑北氏,就是老皇帝自己多疑,不敢用人。 若是楚凌恒继续回北境镇守,北氏哪里能屡次得手? 北氏若讨不到便宜,陈国又哪里敢叫嚣着与北氏结盟? 说到底,今日这番屈辱的局面,都是老皇帝他自己作出来的。 前世北氏与大梁也爆发过一场战争,算算时间,与现在相近。 只不过与前世不同的是,这一世,老皇帝还活的好好的。 前世太子被早早斗败,齐元慎掌控朝局之后,老皇帝就突然从马背上摔下来死了。 北氏是在齐元慎新君继位之后才发动的战争。 那时齐元慎根基不稳,又加上有温静华拿捏楚凌恒,于是便放心的派楚凌恒出征。 楚凌恒利用游击战术将那一仗打的十分漂亮。 但是齐元慎却以楚凌恒没有正面作战,丢了大梁脸面为由,将他在得胜前夕召回,狠狠训斥了一番。 后来,大败北氏的功劳全都落在了当时楚凌恒的裨将,温静娴的嫡亲兄长,温子枫的身上。 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 首先,齐元慎现在并没有成为大梁新皇,还只是雍王。 其次,温子枫的双腿已经被楚凌恒废掉,再不能上马征战。 不知不觉中,温静华已经造成了这辈子这样大的不同。 就是不知道,这些不起眼的不同最终汇聚而成的,会不会是将所有人都吞没的惊天灾祸··· ------------ 第五十一章 北境烽火 大梁国北境,昱岭关。 温暖的春风吹化了整座大地的坚冰,却吹不开北境的寒冬。 昱岭关的冰川,还没有完全解冻。 北境的春天,总会来的迟一些。 城头驻守的士兵换班了一拨儿又一拨儿,直到天色完全黑下去。 暮色笼罩之中,在士兵们的眼睛所看不到的暗处,一队北氏奇兵,正在黑夜的掩护之下,悄悄的逼近他们。 守城的士兵们在夜间总是更容易犯困,因此,他们便谁都没有发觉,城池之下,已经来了一群黑衣人。 “嗖——嗖——嗖——” 百链锁的钩矛稳稳把住墙头,黑衣人们无声的拽紧锁链,鬼魅一样的爬上城墙。 “什么···人——” 守城士兵还不及大喝出声,便先被抹了脖子。 城墙上的士兵纷纷被屠戮倒地。 黑衣人们又如同影子一般离去。 夜色静谧,总能掩盖一切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昱岭关内,火光冲天。 “破城啦!破城啦!北氏人来啦!大家快逃命啊!” 百姓们奔走哭嚎,街上火光人影乱作一团。 但是人群再乱,都不敢往城门的方向去。 因为,在城门那里,有一队杀气震天的北氏骑兵,正慢悠悠的行军进来。 为首那人杀气最重,宛若修罗再世。 马背上那人双目狭长,天生竖瞳,仿佛是某种冷血动物成精,带着惊人的凉薄与淡漠。 鲜红的唇瓣仿佛刚刚饮用过人血,在月光下妖异又诱惑。 他很美。 美得让人又害怕、又想探究。 这便是架空北氏王的北氏的新任太子——拓跋坚。 拓跋坚漫不经心的坐在马背上,那恣意的模样,仿佛不是身在战场,而是春游踏青。 可是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却让所有逃命的百姓绝望心惊。 鲜红薄唇轻启,露出里面洁白的尖牙,“传我的话,烧杀抢掠三日,犒赏我北氏勇士!” “是!” 得到命令的北氏士兵眼神放光,饿狼一般,兴奋的扑入人群。 看见不顺眼的,便杀了,有那稍有姿色的小娘子,竟掳过来当街行事。 一时间,昱岭关内血肉横飞,混合着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转瞬便是人间炼狱。 冲天火光与皎洁月光的笼罩之处,拓跋坚兴味盎然的托着下巴,坐在高高马背上,欣赏着自己制造的这幅人间炼狱景象。 一名浑身浴血的大梁士兵突然从屋顶上跳下,挥刀直砍拓跋坚。 谁知他的身子不过刚落到半空,拓跋坚便鬼魅一样,猛地将身子给转了过来。 他出手如电,身法快的诡异。 那偷袭的士兵还未落地,便被他一手掐住脖子。 “你···你是,什么人···”士兵艰难的问道。 拓跋坚勾唇微笑,却并不回答。 咯吱吱骨裂声传来。 可怜那为国尽忠的大梁士兵,转眼就被拓跋坚活生生单手掐死。 杀死一个人,拓跋坚的兴致似乎更高了,甚至忍不住微笑起来。 两名浑身浴血的战将被押到他的马蹄前,拓跋坚饶有兴致的俯身问道:“就是你们,顶替了楚凌恒镇守北境?”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两人视死如归。 拓跋坚却一脸无辜,遗憾的摇摇头,“真是败兴,替代楚凌恒的,竟是你们这种玩意儿···” 突然,他想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对马下的两名大梁战将笑道:“不如这样,我给你们个活命的机会。我数到五十,你们若是跑出我弓箭的射程,就回去给你的老皇帝带个话,就说···新的北氏王来了。” 说完,也不等两人答应,北氏骑兵们便齐刷刷的的数了起来。 “一、二、三····” 烧杀抢掠的火海之中,有这么一道震天响数数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催人性命的魔咒。 两名大梁将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奋力跑了出去。 “二十一、二十二···” 数到将近一半,拓跋坚突然失去了兴趣,他挥挥手,百无聊赖的说道:“真没意思,他们跑的可真慢···” 说着,他拿起马背上的弓箭,慢悠悠瞄准越跑越远的二人。 “报信这种事,一个人就够了。” “嗖——” 利箭出鞘,其中一名大梁将军应声而倒。 剩下的那名来不及查看情况,抱着头夺路而逃··· 大梁皇都,北安城。 北安北安,意为北境平安。 大梁城的皇都有此含义,不难使人察觉,北境的战乱,一直是大梁心头大患。 一名背着鹅黄色旌旗的骑兵自城外打马狂奔而来,一路上高举手中锦书,大喊道:“八百里加急!北氏太子攻破昱岭关!昱岭三屠无人生还!” 喊完,他竟耗尽所有力气,一头扎落马下。 太极宫。 文德殿。 老迈的皇帝将染血的八百里加急锦书捧在手中,难以置信的问道:“昱岭关···,破了?” 昱岭关是大梁抵御北氏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重要、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一旦破关,后面的城池想要守住,可就难了。 老皇帝想不通,难道他大梁除了楚凌恒,就再无战将可以抵抗北氏? 年轻的战神站在大殿中央,神色淡漠,语气平静。 “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楚凌恒的态度太过淡漠,连老皇帝都瞧了出来,他根本就不在乎脚下大梁这片国土的死活。 活了大半辈子,也曾与皇子们尔虞我诈,作为胜者的老皇帝,头一次这样的摸不准一个人。 楚凌恒明明就站在他的脚下,口口声声自称微臣,在他跟前更是从无半分逾矩,但老皇帝就是忌惮。 楚凌恒就像是一只无欲无求的山间猛虎,他虽然表现的和气,但就是难以使人放下那种深深的恐惧。 因为他抬手就能要了你的命。 “哎,···”御座之上的皇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凌恒啊,”他不得不服软,道:“平定北氏战乱这事,还是得由你去,才能胜任啊···” “为臣领命。” 楚凌恒痛快接下圣旨,利落的转身离去。 要他闲在京城看这些人尔虞我诈,他宁愿去北境,会一会北氏那来势汹汹的新任太子。 他不是为这片国土的存亡而战,而是为了在这片国土上存在的那一个人而战。 楚凌恒酸涩的意识到,即便是要奔赴可以释放自己天性的战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也还是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温静华··· ------------ 第五十二章 战神出征 福仁殿中。 温静华托着茶盏的手抖了抖。 滚烫的茶水泼出来几滴,滴落到她的手背上。 温静华不动声色的忍耐下手背上传来的疼痛,心底却更痛。 她若无其事的笑道:“皇后娘娘且放宽心,既然有楚将军领兵出征,想来是能遏住那北氏太子的势头的。” “正是呢,”皇后叹道,“若不是陛下多疑,楚将军一直镇守北境的话,哪能让那什么北氏太子如此容易攻破昱岭关去。” “好在楚将军不日便要出征了。”温静华放下手中茶盏,心尖疼的几乎战栗。 她面上笑的妥帖又得宜,心里却已经快要坚持不住。 楚凌恒这便要领兵出征了么? 前世他平安归来,这辈子应该也会是一样的吧? 可是自己已经将今世改变了这么多,万一他受到影响怎么办? 没看到就连王皇后都莫名多出来一个下落不明的孩子么! 温静华越想就越是担心,甚至面上都流露出几分。 王皇后见状关切的问道:“华儿可是身体不舒服?我这里没什么事,若你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静华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在好奇···”温静华竭力稳住心神,笑道:“娘娘,明日陛下会率领文武百官为楚将军送行的吧?静华还从未见过那样大的场面呢,娘娘能带上静华吗?” “你这孩子,”王皇后无奈的看她一眼,笑道:“到时候黑压压一片人,你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华儿就是好奇嘛~”温静华撒娇道。 “好好好,明日你早些起,我到时候带你去···”王皇后的语气充满宠溺。 “还是娘娘疼我~” 温静华一直笑嘻嘻的,直到陪王皇后用完晚膳,回到自己寝殿。 回到自己的寝殿,她甚至连诗语书卉都打发了出去。 她对楚凌恒那难以言说的感情就是祸根,越少人知道,越好。 温静华把脸埋进被子里,肆无忌惮的颤抖起来··· 翌日便是黄道吉日。 一大清早,皇帝便率领文武百官,在太极宫正门为楚凌恒与大军送行。 温静华遥遥站在城头,二月里的春风如同尖刀一般,刮的人生疼。 她的眼中泪意上涌。 前世温静华也曾站在同样的位置,为楚凌恒送行。 只不过那时候她不是陪着皇后来的,温静华自己就是皇后。 那次践行,楚凌恒出征之后,便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温静华怕极了。 她难以想象,若重活一世还不能保全楚凌恒,那她的重生将没有任何意义。 楚凌恒站在万人之前,聆听皇帝鼓舞将士的慷慨陈词。 “北氏蛮人狼子野心,屡屡进犯我大梁边陲,为了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为了你们背后的父母妻儿,将士们!战斗,你可能会死;逃跑,至少能苟且偷生,年复一年,直至寿终正寝,但是,你们愿不愿意用这么多苟活的日子去换一个机会,仅有的一个机会!奔赴战场,保家卫国,守护血亲!” “保家卫国!守护血亲!” “保家卫国!守护血亲!” 数万将士齐声呐喊,洪亮的誓言几乎要将苍穹掀翻。 所有人都在这样的气氛中心潮澎湃,只恨不得立即就能上阵杀敌。 重生许久,温静华这还是头一次发现,他们这个大梁国的老皇帝,也还是有些帝王威仪的。 最起码在这种关系重大的场合上,他表现的很像一回事。 太子与雍王分别站立在皇帝两侧,楚凌恒与他们面对面,四人立于万人之巅,竟有一种奇异的相似感。 这四人的眉眼,都有些像。 太子与雍王像皇帝没什么特别,因为他们本就是皇帝的儿子。 楚凌恒居然与他们父子三人有些相似,这实在是令温静华觉得奇异。 大抵,这是一种所向披靡的气势。 楚凌恒那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杀伐之气,与皇帝万人之上的帝王气势,有些相似。 这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楚凌恒比齐家三父子中的任何一人都更像天子。 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能力,难怪老皇帝会忌惮他。 楚凌恒还是神态平静的站在那里,却又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必放在眼里。 皇后注意到这一点,有些古怪的低语道:“这楚将军,···倒真是能扛得住事,眼看就要出征,面上竟一点激昂之色都没有。” 温静华低下头,道:“战前能如此稳得住,想必楚将军对此战把握极大。” 皇后笑了笑,“是呀,凌恒这孩子,一向是战无不胜,你去将我们赶制的披风先给他吧。” 温静华的心砰砰直跳,她面色平静的躬身答道:“是。” 迎着万人瞩目,温静华一步步从城墙之上走下来,代表皇后,献上大梁女子为她们的战神织就的披风。 火红的披风,烈焰一般的在风中抖落。 温静华极力克制心头翻涌的暴动,平静而虔诚的为楚凌恒披上披风。 心脏一般大小的结扣系好,温静华几乎能感受到楚凌恒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呼吸吹拂在自己的面颊,温静华抬起头来,与楚凌恒四目相对。 “愿楚将军早日凯旋,平安···归来。” 春风吹乱了她的几丝头发,楚凌恒很想伸出手,为她理一理。 但是他不能。 平日里尚且不能做,更何况此时,万人注视之下。 “多谢郡主殿下!” 楚凌恒后退一步,抱拳行礼。 他怕他再不退就会忍耐不住。 忍耐不住将温静华揉进怀里。 火红色披风随即翻身上马,楚凌恒在万人仰视之中一声令下,“启程!” 温静华站在原地,与众人一样,目送大军离去。 数万人的先头精锐,在楚凌恒的带领下竟整齐的像是一个人一样,利落而安静的快速出城。 送行的百姓与官员纷纷离去,温静华还站在那里。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数万大军慢慢远去,变得像芝麻那样小,又从芝麻那样小,逐渐消失掉。 齐元慎站在城楼上,嘴角渗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什么大梁战神,在他的阴谋之下,都只会化作一具白骨而已··· ------------ 第五十三章 祸起萧墙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楚凌恒就算是行军再快,几万人的队伍,从北安城整军再到昱岭关,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算算时间,大梁军队已经要到达昱岭关了。 温静华坐在窗前,活像个等待丈夫解甲归田的小媳妇。 书卉噘着嘴从外面进来,一脸不满的抱怨道:“殿下,你说温静娴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怎么了?”温静华问道。 诗语笑呵呵答道:“温静娴又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要进宫来给郡主殿下请安呢。” “进宫来给我请安?”温静华不解,“她就算是想要进宫讨好人,也应该先去讨好她的婆婆,承乾殿的万贵妃才对。上个月才在雍王府闹那么一出,现在怎么敢来招惹我?” “就是呢!”书卉愤愤然,“所以才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温静华根本不想见到温静娴,要不是看在她怀着孕的份上,温静华甚至都想动手打她。 可她就等在宫门外,总不能硬着头皮不见她。 “罢了,”温静华摇摇头,“让她进来吧。” 诗语走出去传话,不一会儿就将人给带了进来。 与上个月在雍王府算计自己的时候相比,温静娴竟憔悴许多。 她恭恭敬敬的给温静华行礼,“臣女温静娴,拜见郡主殿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老老实实给自己行礼,温静华觉得着实有趣。 “免礼吧,诗语,给温姨娘赐座。”温静华淡淡的,一点情绪都没有。 诗语将一个小凳拿过来,温静娴坐了,还不等温静华发问,便先开口说了起来。 “郡主殿下一定很意外,为什么我在小宴的事情过去之后,还敢登门吧?” “不错,是有点意外。”温静华道。 温静娴苦笑一下,抬起自己的右手,喃喃道:“因为我恨他!” 温静华静静的听着,不知道温静娴说的这个“他”,是男人那个他,还是女人那个她。 男的自然是齐元慎,女的当然就是陈晓媚。 温静娴在雍王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温静华一清二楚。 仿佛是陷入某种凄惨的回忆,温静娴颤抖起来。 温静华坐在高座上,觉得这一切是那样的熟悉。 上辈子她的经历,不就是这样吗? 温静娴颤声道:“你相信吗?温静华,我现在后悔了!我根本不应该鬼迷心窍,去抢你那什么雍王的姻缘!齐元慎他···他就是个魔鬼!自从大婚之日,他识破我不是你开始,我就沦为他折磨取乐的工具!” 温静华垂眸看着温静娴哭诉,心里五味杂陈。 因为温静娴如今遭受的这一切她早都经历过。 温静娴抱住自己,咬牙道:“即便是我已经怀孕,那个魔鬼,他行房事也从无在意,甚至,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让我跪在床下,直到天明!” 这辈子齐元慎竟变了这么多吗?上辈子他很疼爱温静娴的呀! 温静华十分讶异,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 温静娴见状自嘲一笑,“怎么,姐姐你也信了外界传说的那些话,以为雍王很宠爱我这个温姨娘么?” 温静华冷笑道:“他是不是真的如同传说中那样宠爱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温静娴,你有机会就恨不得我去死的想法,我清楚得很,你也应该明白,你在我面前卖惨,不管用!” 温静娴的啜泣声戛然而止,甚至还有几分悻悻的尴尬。 温静华瞧她这幅样子便知道自己的同情心多余。 “姐姐睿智,静娴佩服。”温静娴止住泪,恢复了那副温静华见惯了的虚伪。 “你我没什么姐妹情分,有话就直说吧,”温静华打量着自己的手指甲,“若是我能有利可图,我倒是不介意给雍王添添堵。” 温静华最大的愿望就是搞死齐元慎,现成的温静娴上赶着来被她利用,温静华不会错过。 温静娴闻言,将手搭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幽幽道:“我要他死!” “什么?”温静华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原以为温静娴是想利用温静华来为自己争宠,没想到竟直接说出这种话。 “你想要雍王去死?!”温静华惊讶极了。 温静娴抬起头,冷笑道:“不必惊讶,姐姐,我处心积虑嫁给他,为的就是要过好日子,可你看我现在,就算是怀了他的孩子都换不来半分怜惜,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让他去死呢?若是他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雍王府唯一的血脉,即便是陈晓媚那个贱人嫁过来,也奈何不了我!” “厉害厉害,”温静华几乎忍不住要为温静娴鼓掌了,“可你凭什么来拉我下水呢?我与雍王虽然有些过节,但现在已经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跟去冒这个险。” “因为他不会放过你!”温静娴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亮的吓人,“温静华,你们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他不会放过你!甚至于···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 “哈哈哈哈哈!”温静华大笑起来,“前半句还有些可信,但你若说他想得到我,得到我有什么好处?难道我能比你更顺从、更讨他欢心么?” 温静娴愣住,转而怒道:“温静华,你心里清楚我说的究竟是什么!” 温静华心中一惊。 她的确是知道齐元慎那奇怪心思的,那种掺杂着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心思。 温静华沉默下来。 温静娴见状低声道:“我是真心想与你合作,若等日后陈晓媚入门,雍王府可就不是我能把持的了!” 言外之意就是想合作要尽快。 温静华抿紧了嘴唇,她不能确定,这是温静娴真的想与她合作,还是齐元慎的一个新圈套。 突然,温静华微微一笑,“我的好妹妹···” 她亲热的拉起温静娴的手,道:“你这怀着孕呢,得好生休养才行,放心,你我姐妹,来往的日子,长着呢。” 温静娴会意,心满意足的作辞离去。 温静华答应与温静娴合作,原本还想先观望一阵,但是没想到,战事瞬息万变,她与温静娴相互利用的时机,那么快就来了··· ------------ 第五十四章 北氏细作 万贵妃的承乾殿中,竟然混入了一个北氏细作。 这还是温静华给老皇帝请安的时候发现的。 那人就混在雍王府齐元慎的下人之中,若不是温静华有上辈子的记忆,只会当那是个极为普通的仆人。 但,那人毕竟不是什么普通的下人,而是北氏一名重要的内官。 温静华心中警铃大作。 只是那人一闪而过,温静华还没能将人给看清。 越想心里越不安,温静华决定自己要亲自去雍王府看看。 正好温静娴找上门合作,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真是没想到,姐姐竟有主动来找我的这天。” 雍王府内,温静娴大着肚子,笑的十分自得。 她怀胎将近六个月,肚子正是笨拙的时候,沈凤娇搬来雍王府,事无巨细的照料她。 “妹妹说笑了,”温静华淡淡一笑,“既然说好了要合作,自然不必在意何人主动。” 温静华笑而不语,沈凤娇却一脸愤恨的高声道:“温静华,你也有求到我们的一天?要不是你,子枫现在怎会无故被打断双腿,成了一个废人!” 温静华闻言脸色冷淡下来,看来温静娴所谓的合作,也并不是那么很有诚意。 她伸手端起茶站,轻轻吹了吹,冷笑道:“婶母,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之前对我做了些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温子枫短腿那是因为他想杀了我,我不过是小惩大诫而已,至于你们一家,被贬为守悌伯已经是我心思手软,现在又想在我面前蹦跶什么?” “你!”沈凤娇被气得浑身打颤,“你凭什么跟我的娴儿比?要不是我们夫妻俩可怜你,你现在早就不知饿死在哪里!” 温静华摇摇头,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要是指望沈凤娇讲理,那这太阳大概可以从西边出来。 “罢了,”温静华放下手中茶盏,她看了看温静娴,道:“看来妹妹也不似前日说的那样,渴望与我合作,既然如此,话不投机,告辞。” 说着,她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诗语书卉两人气鼓鼓的跟上。 背后,温静娴突然开口道:“姐姐,前日并不是我故意要诓骗你,只是···,比起一介小小雍王的遗腹子,我还是觉得未来天子的儿子更有利。” 温静华离去的脚步顿了顿,便再次抬脚离去。 背后,沈凤娇恶毒的诅咒道:“我呸!这辈子蔡韫姬的女儿都别想比得上我的女儿!郡主算个什么封号?我的娴儿会是将来皇子的生母!” “好了母亲,”温静娴抑制不住的微笑,“事情还没成呢,说出来不好。” “等你家雍王成为咱们大梁的皇帝,我一定要温静华跪在我们的面前做洗脚婢!”沈凤娇咬牙道。 门外,温静华早就走远。 诗语不安的问道:“殿下,温静娴方才是什么意思?谁是‘未来天子的儿子’?” 温静华放慢脚步,低声道:“温静娴自私自利惯了,绝不会为了他人利益改变自己的主意,除非···,除非她说的是她自己!” “你是说雍王想要谋反!”书卉忍不住失声道。 “你小点声!”诗语赶紧捂住她的嘴巴。 两人脸色刷白。 温静华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惊恐的发现,这一世的变动越来越大,大到她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 “几位可是迷路了?” 就在主仆三人失神的空档,一名雍王府的下人主动走了过来。 待温静华看清楚来人之后,原本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是温静华想找的那名北氏细作! 好啊,齐元慎果然跟北氏人勾搭在一起了! “几位贵人,是迷路了吗?” 见温静华不答话,那人又问了一遍。 “没有,我们只是···”书卉的话刚说一半,就被温静华给制止。 “我们的确是迷了路,有劳这位小哥,带我们出王府可好?” 那人有些困惑的歪了一下头,笑道:“诸位请随我来。” 温静华立即跟上。 能成为细作的人,必定是经过了千挑万选。 眼前这个人便是顶级的细作无疑。 温静华前世与他打了那么多次交道,这辈子再遇竟险些没能将人给认出来。 因为这人的脸实在是过于平平无奇。 他普通到如同你每日都会在大街上遇到的路人,平淡到令人难以形成长期的记忆。 这就是顶级细作的高明之处,千人千面,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化作普通路人。 但他又是最不普通的那一个。 此人是北氏太子拓跋坚的亲信,阿施那奴。 温静华竭力控制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面不改色的由阿施那奴领路,离开雍王府。 太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难怪温静娴会突然改了主意,宁愿忍受齐元慎的虐待也不愿意再与自己合作,原来是因为齐元慎未来可图。 阿施那奴在这里,想必齐元慎已经与拓跋坚有了合作。 再联想温静娴说的要做皇子生母的那句话··· 齐元慎这是想要与北氏人合谋,杀死皇帝与太子! 只不过··· 北氏人远在北境,早已被楚凌恒阻挡,他们要怎么做,才能杀死身在北安城的皇帝与太子? 不对! 温静华一个激灵。 他们的首要目标不是皇帝与太子,而是楚凌恒! 先杀死楚凌恒,北氏骑兵自然就能长驱直入。 而没了战无不胜的大梁战神,北安城必定人心惶惶。 到时候齐元慎再找机会与北氏人合谋,杀死皇帝与太子便轻而易举。 北氏人与齐元慎合作的企图,一定是为了除去楚凌恒。 战场上,他们难以撼动这尊战神。 于是,阿施那奴便来到北安城,要在战线后方使阴招。 而老皇帝早就对楚凌恒有所忌惮,现在他又带兵在外,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人吹点枕头风。 楚凌恒危矣。 即便是老皇帝不为所动,阿施那奴在后方军需上做点手脚,也会令大梁损兵折将。 战场上的厮杀尚能防备,后方这些阴刀子,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温静华双唇紧抿。 阿施那奴,必须死。 就是不知道,在他背后,是否还要其他北氏人渗入大梁··· ------------ 第五十五章 大梁东宫 温静华要找机会杀死那个北氏细作。 但她却没有什么人手去查,阿施那奴身后有没有更高明的北氏人。 其实,有个人比她更合适去追查这些,那就是他们大梁名正言顺的太子,齐元旻。 温静华甚至有些生气,北氏人都渗透到他们皇都来,大大咧咧的出现在雍王府,作为雍王死对头的东宫太子,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东宫之中,太子正在与朝臣讨论北境军务。 温静华乖乖站在殿外等候。 陆陆续续有朝臣从殿内出来,纷纷与温静华见礼。 “见过郡主殿下。” “大人免礼。”温静华微微屈膝。 又等了好久,太子才着人来请温静华进去。 诗语书卉两个等在外面,温静华一人踏入内殿。 内殿之中,太子还在埋头处理军务。 温静华脚步轻盈,进来也没被察觉。 她静静的找位置坐下,一言不发的等着太子处理手头上的事务。 一想到太子手底下的这些文书有可能出自楚凌恒的手笔,温静华的心里,有一块地方就不自觉的柔软下去。 有趣的是,太子处理文书的样子,竟与楚凌恒有几分相似。 温静华自己都没察觉到,此时她的目光是多么的温柔。 像是感受到有人注视自己,太子从案牍中抬起头。 他瞧着温静华,不由微微一愣,“何时进来的?孤竟未曾发觉。” 温静华展颜一笑,“是我走路轻,见太子殿下正在处理公务便没有打扰。” “无妨,你来找孤,是有什么事吗?”太子单刀直入。 “嗯···”温静华抿了抿嘴,“还请太子屏退左右。” 太子闻言挥了挥手,左右内官纷纷走出去。 “说吧。” 这还是温静华第一次单独与太子打交道。 太子远比她想象中要雷厉风行许多。 既然如此,他会不会已经发觉了北氏那个细作呢? 温静华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是否已经发觉···,北安城最近混入了些奇奇怪怪的人?” 太子眉头轻轻皱起,认真的上下打量起温静华。 原以为温静华是因为依附皇后,所以才来讨好他,没想到一开口就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他不应该看轻温静华,因为齐元旻就是温静华帮他扳倒的。 说起来,他与王皇后能躲过一劫,还多亏了温静华。 太子收回自己探究的目光,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言下之意就是认同了温静华的话。 温静华心中踏实下来。 这说明太子已经注意到北氏细作的事情,他们大梁的太子,才不是那么没用。 温静华抬起头,严肃而认真的说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法子,太子只需要知道,那名细作叫做阿施那奴,是北氏新太子的亲信,如今就在雍王府,假扮成齐元慎的一名下人。” 太子的双目猛地射出一道精光。 无人能在这样的目光下坦然自若。 温静华却迎着太子的目光,坦然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其余的,还请太子殿下出手。” 半晌,太子收起自己的威压,缓缓道:“孤不会怀疑你,因为你与孤、与母后,同为一体。只是这消息来的突然,孤还要派人去查上一查才行。” “静候太子殿下佳音。”温静华深深行礼。 “你去吧,有消息孤会命人去福仁殿告诉你,替孤好生照顾母后。”太子抽出手底下的谍报,打算继续批阅。 “是。”温静华想要起身离去,但双目却一直盯着太子手上的那道奏折。 因为奏折的背面赫然写着“楚凌恒”三个大字。 太子见状笑道:“你是担心楚将军了吧?” 温静华笑笑,“北氏细作入京想必也是为了这些,臣女不能不担心。” 太子爽朗一笑,“放心,他很好。孤绝不会允许有人暗算我们大梁的战神。” “臣女告退···” 温静华从太子的东宫出来,一路上都晕晕乎乎的。 阿施那奴交给太子处理,应该就不会有其他问题了吧? 可温静华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这辈子与前世比起来,可以说已经天翻地覆。 前世那点记忆,如今已经完全不能派上任何用场了。 “诗语,你最近多出宫去走走,替我留意一下雍王府的情况。” “是。” 诗语性子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温静华派她去打探消息,原是再放心不过的。 但是,没想到,她的一个决定,竟让诗语险些丧命。 这日,诗语照常找了借口出宫监视雍王府,人却到了傍晚都没能回来。 她做事一向妥帖,不可能在宫外逗留。 温静华心头涌上不安,遣宫人去宫门口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小內监踏着暮色走进来,有些慌张的向温静华禀报道:“殿下,雍王府派人来说,他们温姨娘留下了咱们诗语姑娘喝茶,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呢!” “你说什么!”书卉大惊失色。 温静华一个眼神瞅过去,书卉立即禁声。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温静华挥挥手,那小內监识趣的迅速离去。 “殿下,诗语一定是被温静娴给扣住了啊!我现在就上门去把人给要回来!”书卉说着拔脚就要走。 “站住!”温静华喝止道,“诗语是我的女官,在宫内都是有名有姓的,温静娴只是雍王府的一个姨娘,她不会蠢到对诗语明晃晃不利···” “那我们该怎么办?”书卉急的都快哭了。 “想必是诗语替我打探雍王府的状况被他们给发觉了,或者是诗语真的打探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齐元慎慌了···”温静华凝眉思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诗语落在温静娴手里。只是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若我此时出宫,必定会惊动皇后娘娘,···明日一早,我们去雍王府要人!” “殿下,温静娴真的不会伤害诗语吗?” “她不会···,”温静华眼神晦暗,“至少在我赶到之前,不会···” 打狗是要看主人的,温静娴与温静华较劲,就算是对诗语不利也一定会当着温静华的面,否则就没有意义。 当然还有,若是没了诗语做饵,温静华根本不会再踏入雍王府半步。 所以即便是为了请君入瓮,在温静华这个正主没到场之前,诗语是不会被虐待的··· ------------ 第五十六章 请君入瓮 翌日一早,温静华陪王皇后用完早膳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出宫。 来到雍王府,齐元慎与温静娴果然已经摆好阵势等着了。 瞧见温静华来到,齐元慎还笑眯眯的迎出来,“稀客,稀客,郡主殿下驾临我雍王府,真是令小王受宠若惊。” 温静娴被沈凤娇搀扶着走在齐元慎身后,见到温静华之后柔柔一笑,“姐姐是来找诗语的吧?我就说姐姐是最喜欢这个丫头的,若是一夜未归,姐姐今日就一定会亲自登门,偏生王爷还不信,非要与妾身打赌。” 温静华闻言冷冷的上下打量温静娴,她如今怀孕月份大了,脂粉不能再用,因此脸上的疤痕便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幅狰狞的模样,才匹配她那副损人利己的心肠。 温静华看了看温静娴又看了看齐元慎,十分敷衍的回了个礼,道:“有劳王爷操心,我今日是来带我那侍女回去。” 齐元慎笑笑,张嘴欲说些什么,却被沈凤娇给抢先一步。 沈凤娇语气尖酸,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还真是从小就没娘教养,封了郡主都没有规矩!” 书卉当即被激怒,刚要上前分辨,却被温静华给拉住。 温静华看也不看沈凤娇母女,而是问齐元慎道:“王爷费心将我框来,就是要堵在门外说话的吗?” “自然不是,”齐元慎笑的和煦,“郡主请进。” 说着,一行人便引着温静华的仪仗要进门去。 雍王府的朱门是那样的高大,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等着温静华自投罗网。 温静华向书卉使了个眼色,书卉犹豫几下,最终没能跟着她进去。 朱红大门缓缓合上,温静华消失在雍王府大门之中。 书卉咬咬嘴唇,向着长街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门内,温静娴发觉了书卉的失踪,正要派人去找,却被温静华给打断。 “如今我人已经进来了,诗语在什么地方,你们把人交出来。” 温静娴闻言立即染上薄怒,只是她看了一眼齐元慎,又将面上的怒气给压下。 齐元慎笑道:“郡主殿下的丫头在我府上打听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因此···,这丫头恐怕是不能跟郡主回去了。” 温静华心中一紧。 若诗语真的打听到些什么,以齐元慎的行事风格,她便不能活着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温静华问道。 “呵呵,”齐元慎欺身上前,“温静华,既然你的丫头来打探我,必然是你已经察觉出我在谋划什么,你以为我能放过你?” 温静华不由连连后退。 她脑中飞速运转起来。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自己! 他们故意用诗语的安危做引子,实际上是来一招请君入瓮! 可这是为什么? 即便是如今齐元慎虽说已经与北氏人勾结在一起,但他绝不敢如此大胆在自己王府就对她下手。 除非··· 除非皇帝与太子都自身难保,顾不上她! “你们对皇上和太子做了什么!?”温静华大惊失色的问道。 齐元慎自得的笑起来,“温静华,你还真是聪明,不过你明白的太迟了!” 温静华被他逼入墙角。 齐元慎的气息喷洒到自己的脸上,温静华厌恶至极。 她抬肘向齐元慎的小腹袭去,却反倒被齐元慎借势将手臂给禁锢住。 一旁的温静娴见状妒火中烧,可她却不得不按捺下来,拉着满脸阴毒的沈凤娇离去。 “王爷与姐姐相谈甚欢,妾身就不打扰了。” “嗯,去吧。”齐元慎的目光贪婪的锁在温静华的脸上,十分满意温静娴识趣。 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如同温静华的心门一样,沉沉无及。 “你说,现在还有谁能来救你?”齐元慎饶有兴致的捻起温静华的一缕头发把玩。 “你果真能笃定今日你的谋划必成么?”温静华强忍恶心与齐元慎虚与委蛇,“太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呵呵,”齐元慎不屑的冷哼一声。 “楚凌恒被我困在北境,北氏的刺客现在也已经混入太极宫,用不了多久,北安城上空就会响起皇帝与太子薨逝的丧钟,温静华,你明白的,太迟了···” “是么···”温静华竭力将自己的身子靠在墙上,徒劳的想要与齐元慎拉开距离。 齐元慎察觉,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双臂被禁锢,温静华奋力挣扎却纹丝未动。 齐元慎仿佛被取悦,开心的笑起来,他低头盯着温静华的嘴唇,道:“我真喜欢你这幅模样,就像孤高的天山雪莲,总让我心心念念···想要毁掉!” 说着,他低头就向温静华的嘴上吻下来。 温静华找准时机,猛地用头撞向齐元慎的下巴。 齐元慎吃痛,捂着下巴倒退出去。 温静华得以脱身,拔腿就向门外跑去。 可是就在她即将打开房门的刹那,齐元慎威胁道:“你若是敢逃,我绝不会放过你那丫头!” 温静华的动作生生止住。 她回过头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究竟想做什么!” “哼,”齐元慎一步一步的缓缓靠近,“自然是想做我一开始就要做的事情···” 说着,他暴力的将温静华给扔到榻上,欺身压了上来。 “若是你乖觉些,如今的雍王妃哪里轮得到陈晓媚?温静华,等本王登基那天,你也只配做我最下等的奴隶!” “我呸!”温静华恨不得咬下齐元慎一块肉来,她奋力挣扎着,不想让齐元慎如愿,“你也配?齐元慎,你就是阴沟里最见不得人的一只老鼠!永远都别想与齐元旻相提并论!就凭你还想当我大梁的皇帝?有我在,你做梦比较快!” 齐元慎被激怒,手上愈发用力。 温静华死命挣扎。 正在两人争斗之间,突然听门外温静娴禀道:“王爷,宫里来信了。” 齐元慎立即停止手下的动作。 “怎么说?” “说是宫里出了刺客,要王爷进宫处理。” “好,”齐元慎看了看身下的温静华,颇为自得的勾起唇角,“本王即刻就去。” 这是北氏人得手了?温静华如坠冰窟,甚至挣扎都忘了。 齐元慎见状情难自持,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道:“乖,等我回来···” ------------ 第五十七章 凄惨异常 齐元慎入宫去了。 温静华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来整理好衣衫,恨不得将齐元慎碰过皮给掀下来。 温静娴从门外走进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后面还跟着一脸狠毒的沈凤娇。 齐元慎走了,这两母女绝不会放过自己。 温静华心里有数。 但她此刻更担心的却是宫里的状况。 难不成齐元慎真的得手了? 她心中不安,面上难免流露出来几分。 沈凤娇见状啐道:“跟你娘一样的浪蹄子!怎么?男人走了你便如此失魂落魄么!” 温静华眉头猛地蹙起,她冷眼打量沈凤娇,开口道:“你也配提我的母亲?好歹也是个伯爵家的贵妇,开口闭口都是男人,究竟是谁离不得男人?” “你!” 沈凤娇咬牙就想上前动手,温静华不仅不惧,反倒迎着她。 温静娴见状立即出声阻止,“娘!” 她是在温静华手里吃过亏的,自然知道温静华武功了得,像沈凤娇这种后宅妇人在温静华的手里,十个都不够她打。 沈凤娇闻言恨恨的止住脚步,嘴上却犹自骂个不停,“跟她那个娘一样的贱货!” “啪——!” 沈凤娇恶毒的咒骂被温静华一个耳光打断。 她实在是耗尽了耐心。 此刻太极宫中局势晦暗莫名,温静华已经没有心思与温静娴打太极。 沈凤娇被温静华打蒙。 温静华自小在她手下谨小慎微的生活着,沈凤娇从未料想到,温静华竟敢有反了她的这一天。 眼见着自己的母亲被打,温静娴再沉不住气,厉声呵斥道:“温静华,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么?竟敢对我的母亲不敬!” 温静华冷笑起来,“白痴,我看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才对!” 说着,她出手如电,一把将温静娴给擒了过来。 齐元慎谋反的计划已经被她察觉,现在就算是客客气气,温静华也难以走出雍王府。 与其受辱,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温静华掐住温静娴的脖子,威胁沈凤娇道:“诗语呢?把诗语给我交出来!敢耍花招我就让温静娴一尸两命!” “温静华你敢!”沈凤娇色厉内荏的大喊。 “哼,”温静华手下用力,“你看我敢不敢。” 温静娴吃痛,她紧张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大声呵斥道:“听她的,都听她的!把人带出来!” 诗语很快被人给带了出来,只是,令温静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的诗语,已经不成人形。 她被人拖出来扔到地上,瘫在那里,就像一个血葫芦。 诗语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皮,每一寸肌肤都在向外渗着鲜血。 她的十指被夹碎,双腿也呈现着极为不自然的弯曲,显然是骨头都被人给敲断了。 看着地上的血人,温静华的脑袋一阵阵发昏。 她甚至不敢接受,自己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诗···诗语···”温静华难以置信的走过去蹲在地上,想要伸手去抱她,却又生怕弄疼了她。 温静华甚至回想起前世,诗语死的时候,也是这幅样子。 “诗语,你醒一醒···”温静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凉飕飕的,从每一个毛孔当中渗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派诗语监视一下雍王府啊! 怎么会把人给害成这样! 早知如此,她昨夜就该不管不顾的出宫来抢人。 都是她害了诗语! 温静娴趁着温静华失魂落魄的空档,不动声色的后退。 而雍王府的下人们,则悄悄的包围了温静华。 “姑娘···,我没事···”诗语强撑着回应温静华,“他们发现了我,要我指认···你与楚将军通奸,我不肯,姑娘,···我不肯···” 她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离世。 温静华疼的不能自已,刹那之间,她甚至有了上辈子临死时万箭穿心的恍惚感。 上辈子,温静娴就是利用楚凌恒对自己的情愫,帮助齐元慎用计将他害死。 这辈子,这对狗男女竟然又要耍同样的花招。 新仇旧恨算在一起,温静华那颗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复仇之心,瞬间被再次点燃。 她就是太善良、太优柔寡断,才会让温静娴与齐元慎一再在她面前害人! 温静华轻柔的将诗语抱到榻上,“诗语,你撑着点,我很快就会带你回家···” 她回过头来,牢牢锁住温静娴。 温静娴慌忙后退,捂着肚子被下人们围护起来。 沈凤娇也有点着慌。 尽管她们人多势众,可是她们却从未见过温静华这幅肃杀的样子,仔细去看,温静华的双目甚至都有些赤红。 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找人索命的恶鬼。 “我早就该杀了你的,温静娴。” 温静华说着话,一步一步朝温静娴走来。 沈凤娇将温静娴藏在身后,慌忙大喊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将她拿下!” 雍王府的下人们犹豫着向温静华扑来,可是还未等近身,便被温静华给一个鞭腿踢出去老远。 其余人见状更加忌惮,三五成群的将温静华给团团围住。 温静娴与沈凤娇趁机溜出门去,高声叫嚷道:“府兵,府兵都在哪里?快去调弓箭手!王爷有令,凡有阻碍大事者,格杀勿论!快杀了安乐郡主!” “哐当!” 窗栏门户都被打碎,小厮们四仰八叉的被温静华给扔出来,吓得温静娴与沈凤娇一个机灵,又跑出去老远。 温静华将身上的斗篷轻轻盖在诗语身上,“别怕,再坚持一下,我一定能带你回家。” 诗语的呼吸断断续续,她竭力抬手拉住温静华,“姑娘···小心···” 温静华鼻头一酸,“对不起,傻丫头,是我害了你。” 诗语的手滑落下去,不知是耗尽力气,还是香消玉殒。 温静华的心尖似乎被挖走,痛的差点站不住。 但她不敢伸手去探诗语的鼻息,生怕自己不好的猜想应验。 温静华竭力咽下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她转过身去,慢慢走到门外。 门外,寒光闪闪的箭簇已经对准了她。 一如前世。 温静娴面目狰狞的站在弓箭手背后,得意的笑道:“温静华,你今日来的可真是时候,阻挠王爷霸业,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完美的除去你的借口!” 温静华沉沉的望着她,语气寒凉的叹道:“温静娴,你如今算是活到头了···” ------------ 第五十八章 借刀杀人 “放箭!”温静娴一声令下,闪烁着寒光的箭簇雨点一般落下来。 温静华躲过一波,趁着弓箭手上弦的空档夺了一把朴刀过来,四处打量该从何处脱身。 她一人倒是容易逃,只是眼下还有重伤的诗语,温静华不能丢下她。 温静华入府之前曾暗示书卉去搬救兵,只要她再支撑上一阵,等萧红英赶到,局势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目前太极宫内大乱,身为锦衣卫的萧红英恐怕是不能及时赶来雍王府。 与此同时,齐元慎自认为已经胜券在握,悠然自得的进了太极宫。 文德殿内,小太监们正面色惊惶的打扫狼藉。 殿内许多摆设都被损坏的不成样子,地上还有未来得擦干净的血迹。 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就血量来看,受伤的人已经断断不能活。 可见先前战斗之惨烈。 齐元慎极力压抑嘴角的微笑,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问道:“父皇在何处?太子殿下可安好?” 小太监们尚在惊惧之中,只含混的答道:“在···在后殿呢,殿下快去看看吧···” 齐元慎迫不及待的来到后殿,一进门就先瞧见御医们围着床榻站了一圈。 皇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已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齐元慎见状再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意,脚步轻快的上前问道:“父皇可是不好了?” 谁知他这句话刚出口,御医们便古怪的看向他。 齐元慎自知失言,为自己找补道:“太子殿下何在?父皇遇刺,国家大事不能无人主理,还请太子殿下快快临朝才好。···难道太子殿下也遇刺了不成?” 他越说越是司马昭之心,众人盯着他的眼神越发狐疑起来。 这时,有一名小太监提示道:“雍王殿下,先前行刺的刺客都已伏诛,陛下与太子殿下俱都无碍···” 齐元慎听了,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那小太监被他吓一跳,慌忙退了几步低下头去,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王皇后在一旁见状止住了哭,冷笑道:“雍王这态度,倒好像是盼着陛下与太子出事一样。” 围观众人疑心更重。 齐元慎连忙辩解道:“儿臣这是关心则乱,一时说错了话,还请母后不要见怪。” “哼,”王皇后意味深长道:“是不是失言你自己心里清楚,本宫只告诉你,陛下与太子都没事,如今正在亲自审理行刺的贼人,雍王大可放心。” 齐元慎闻言大惊失色。 王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他安插进宫里行刺的北氏人不仅没有得手,反倒被宫里的禁军擒获了? 万一皇帝审出个什么来,他可就完了! 原本胜券在握,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齐元慎心乱如麻,立即问道:“父皇与太子无事,那么床上躺着的人是谁?”他心中有一个极不好的猜测。 王皇后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做出极为伤心的模样,哭道:“你自己看看吧,万望支撑得住。” 齐元慎愈发感觉大事不妙。 他硬着头皮走到床前,看到的竟是万珍儿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只见万珍儿身上有一道自左胸贯穿右腹的一道刀伤,此时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齐元慎看的头皮发麻。 原本还志得意满的心,瞬间就泄了大半。 “怎么会这样!”齐元慎面色惨白。 与北氏人合谋行刺的事,万珍儿是全程参与的,北氏人也知道万珍儿是同伙,他们怎么可能对万珍儿下手!? 王皇后作势痛哭道:“贵妃高义,原本今日陛下与太子在文德殿商议国事,本宫邀贵妃一同前来,谁知我们四人不过刚说了一会子话,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伪装成宫人的刺客。彼时贵妃与陛下站的最近,那刺客一刀砍过来,贵妃竟扑上前去,为陛下挡了一刀。” 王皇后呜呜咽咽的哭诉,齐元慎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万珍儿会去替老皇帝挡刀? 太阳从西边出来他都不信! 只是前因后果如此冠冕堂皇,齐元慎不信也得信。 眼下皇帝与太子正在审问活捉的刺客,若是他们把自己供出来可就完了! 齐元慎当即撒了几滴热泪,表达一下自己作为儿子对万珍儿的担心,便对王皇后说道:“母亲有母后照料,儿臣很放心,儿臣这就去帮父皇与太子殿下共同审理刺客。” 说完,他也再等不及王皇后客套,一溜烟快步走了出去。 王皇后见状不禁冷哼一声。 方才的话她说的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今日万珍儿被误伤,是她与太子一手策划的。 自从温静华提醒太子,齐元慎身边的人是北氏细作之后,太子就一直留心这群人的动向。 今日太子一早便入宫,告知王皇后他们会在今日行动。 太子与王皇后索性就来一个借刀杀人,把万珍儿也牵扯了进来。 万珍儿今日原本是不想来的,但架不住皇后极力邀请。 她本就心虚,害怕自己怕一直拒绝,王皇后与太子会察觉出异常,又想着北氏那些人是认识自己的,就是行刺也不可能真的伤了她,于是便大着胆子跟王皇后来了。 但是那群刺客闯进来的时候,王皇后与太子早就被他们自己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给保护起来,只有皇帝与万珍儿那里,禁军人手薄弱了些。 于是北氏刺客便先向着老皇帝与万珍儿杀去。 当然,他们是认识万珍儿的,因此不过是对万珍儿比划两下,并不曾真的下杀手。 要说下杀手,那还得看老皇帝。 因为太子这里攻不下来,北氏人对着老皇帝这边就越发拼命。 寥寥几名禁军很快被尽数砍翻。 北氏人刀刀致命,眼看着又一刀砍过来,老皇帝自知再躲不过去,竟狠心大手一推,将身旁的万珍儿给送了出去。 “啊!陛下——” 天可怜见,万珍儿恐惧的惊叫犹在,一身的细皮嫩肉,就这样被老皇帝给扔出去做了肉盾。 “噗嗤——”弯刀劈肉的声音,让王皇后狠狠的打了一个寒噤。 她回过神来,有些同情的望着榻上在生死线挣扎的万珍儿。 万千宠爱于一身又能如何? 大难临头,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还不是把她扔出去只为自己活命? 事后皇帝还为自己找补,说万珍儿是为了护驾自己扑上去的。 实际上,这位皇帝陛下 ,最爱的人,只有他自己啊··· ------------ 第五十九章 黄雀在后 齐元慎忐忑的来到太极宫大狱。 这里,活捉的北氏刺客们已经将七十二道刑罚受了一遍,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说!是谁将你们塞进来的!?” 老皇帝大力一拍桌子,把齐元慎给吓了一跳。 地上的刺客还是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肯说。 老皇帝怒极,气的眼睛一鼓一鼓的。 太子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 齐元慎见状赶紧走上前去,“父皇息怒,就让儿臣来替父皇审理他们吧。” 老皇帝见状大手一挥,“你来审!朕就在这里看着!” 太子见状,似笑非笑的看齐元慎一眼,那表情仿佛是笃定了齐元慎在劫难逃。 齐元慎的心往下沉了沉,不自觉的后退半步。 他努力稳住心神,打量地上的那四名刺客。 这一打量不要紧,齐元慎惊喜的发现,被抓住的这些活口里面,竟然没有与他联系最密切的阿施那奴。 眼下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逃了。 但是没有阿施那奴,便没有人能直接指认他齐元慎。 齐元慎悄悄松了一口气。 走到那几名刺客面前,意味深长的问道:“说,你们是怎么混进宫来的?” 几名刺客抬头一看是他,当即便面如死灰。 他们看出来齐元慎清晰的杀意。 如果说落到皇帝与太子的手里,他们或许在吐出真相之前还能有一线活路,但是落在齐元慎手里,齐元慎为了灭口,一定会立即杀了他们! 几人面上浮现出绝望之色。 为首的那人不甘的望着齐元慎,咬牙威胁道:“自然是你们大梁皇室之内,有人跟我们里应外合!” “是谁!”老皇帝一听便激动起来,大声质问道:“是谁背叛朕!?” 太子也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道:“竟有人与你们里应外合?说出来是谁,若是你们指认,孤可以求父皇免你们一死。” 说着,他笑呵呵的看向齐元慎。 齐元慎面不改色,任由太子打量。 地上的刺客闻言,眼神都亮了几分。 几人相互看看,最终,那为首的人狠狠心,盯着齐元慎道:“是他!就是他指使我们来刺杀皇帝!” 老皇帝闻言大惊失色,几乎是跳着逃到太子身后。 太子眼角扫过背后的老皇帝,看向齐元慎道:“二弟,没想到竟然是你。” 老皇帝又惊又怒,呵斥道:“朕待你不薄!你竟然与北氏人串通,来谋害朕!” 语气中听不出来是心痛多一些,还是后怕多一些。 齐元慎早在看到没有阿施那奴的那一刻便做好了准备,此刻面对皇帝与太子的质问,脸上一点惊惶都没有。 他望着太子背后的皇帝,眼中泛出泪来,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道:“父皇怎能因这些刺客的一面之词就疑心儿臣,天地可鉴,定是有人利用此事污蔑儿臣!试问,若这些刺客果真是儿臣指使,那么儿臣的母亲又怎么会在他们即将得手的时候冲出去为父皇挡刀,宁死也要保全父皇?!” 齐元慎哭的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皇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清楚得很。 万珍儿是被他亲手给推出去,可不是为了保护他。 但是这话若是拿到明面上来说,脸上难免挂不住。 太子见状道:“二弟说的有道理,”他问地上的刺客道:“此人是我们大梁雍王,就凭你们一面之词,我与父皇是断断不能相信的。” 言外之意就是要证据。 为首的刺客立即嚷道:“阿施那奴!我们太子的亲信,阿施那奴!这场行刺就是他一手安排的,先前他伪装成仆人,就藏身在雍王府中!” 太子眼神一亮,对皇帝道:“前一阵二弟的府中确实多了一名面生的仆人,经常随他们进宫来的。” 皇帝闻言立即追问道:“阿施那奴现在何处!?” 刺客答道:“行刺失败之后,他便换了宫人的衣服,逃了···” 齐元慎闻言立即就紧张起来。 阿施那奴竟然还活着?若是他被太子的人活捉,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了! 齐元慎当机立断的,嘶声道:“父皇,儿臣愿亲自带人去将那仆人带来,自证清白!” 老皇帝却大手一挥,高声道:“来人!锦衣卫何在?” 萧红英从外面进来,跪地道:“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将腰间金牌解下来扔给她道:“你带人去将雍王府给围住,雍王府内一干人等全部就地捉拿,朕要亲自将那北氏细作给揪出来!” “是!”萧红英领命而去。 齐元慎跪在地上,心都凉了半截。 他只希望阿施那奴能够警觉一点,在萧红英赶到之前赶紧逃走。 与此同时,雍王府中,温静娴命人将温静华团团围住。 雍王府众人自以为胜券在握,对宫里发生的转变一无所知。 又一波箭雨落下,温静华疲于应对,终于被箭矢射中。 “噗——” 温静华被钉在门框上,大片大片的血花沿着她的肩膀落下。 她一掌将箭尾折断,心里忍不住自嘲。 温静娴还真是···无论前世今生,都想用乱箭射死她。 温静华已经力竭,若是再来一波箭雨,恐怕她就保全不了诗语了。 温静华回头望着榻上奄奄一息的诗语,手中用力握紧朴刀。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丢下诗语! 温静娴见状得意的笑道:“真是痛快,温静华,你也有今天。” 她摆摆手,示意弓箭手暂停攻击:“别把人给我弄死了!我要活的,人我还没折磨够呢!” “哼,”温静华举起手中的刀,刀尖对准了温静娴,道:“温静娴,你找死!” 今天她就是下地狱也一定要温静娴先去! 说着,温静华竟不管不顾,只身朝着温静娴杀过去。 “啊——!拦住她,拦住她!”温静娴惊呼着连连后退,弓箭手们慌忙拔刀去拦。 可是他们站的实在是太密实,还不等反应过来,温静华早就一闪而过。 温静娴退出去还没有两步,脖子便被温静华给死死钳住。 温静华手下用力,幽幽道:“温静娴,我说过的,今天我会杀了你···” 温静娴只觉得脖子被越勒越紧,这才清醒的意识到,温静华是真的要对她下杀手。 “饶···饶了我,姐··姐姐···” “太迟了,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 第六十章 弃车保帅 温静娴的脖子就要被温静华给掐断。 “住手!住手!温静华你这贱人!你若是想知道当年你父母战死沙场的真相就住手!放开娴儿!” 沈凤娇撕心裂肺的叫嚷道。 温静华闻言心里一个激灵。 她不由放松了手底下掐着温静娴的力道,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沈凤娇咬牙道:“当年你父母的死亡另有隐情,你若是想知道,就放开娴儿!” “放我与诗语离开,否则我立即拉着她同归于尽!” 说着,温静华将刀抵在温静娴的脖子上,吓得沈凤娇一个激灵。 温静华才不信沈凤娇,若是她将温静娴给放了,周围的府兵一定会立即将她与诗语射成马蜂窝。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带着诗语从雍王府逃出去。 可温静娴也不是傻的,她心里清楚的意识到温静华会杀了她,自然是死都不肯作为人质被温静华带着离开雍王府。 “别听她的!”温静娴大嚷道:“娘,她不会放过我!不能放她离开!” 温静华一愣,冷笑道:“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我便先杀了你,再带诗语逃出去!” 说着,温静华抽刀,竟是真的要抹了温静娴的脖子。 “住手住手!”鲜血滴下来,沈凤娇心痛的几乎要昏死过去,她哭喊道:“我来做你的人质!温静华,我换娴儿出来!保证放你们出府去!” 温静华的眼神在沈凤娇与温静娴之间来回打量。 只见温静娴一脸的视死如归,果真是宁死也不肯放她们逃走。 与其这样僵持不下,还不如换沈凤娇来做人质,温静娴有了活路,她与诗语便能挟持着沈凤娇离去。 温静华打定主意,对沈凤娇道:“既然如此,你把诗语背出来,我便用你换了温静娴。” 沈凤娇闻言,立即就走到厢房内将诗语给背了出来。 温静华见状对温静娴道:“命令府兵将武器丢下退出去,他们退出去,我便放了你。” “你们都退出去!”温静娴眼神闪烁道。 府兵依言退出院落,警惕的堵在门外。 温静华将温静娴放开,将刀搭在沈凤娇的脖子上。 温静娴重获自由,立即捂着大肚子飞快的向院门外跑去。 温静华将诗语接过来,三两下绑到自己背上。 沈凤娇见状抬腿便想趁机溜走,温静华将搭在她脖子上的刀动了动,冷笑道:“婶母别忙着走啊,先送我与诗语出去了再说。” 沈凤娇不甘的将腿给收回来,强笑道:“大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要送你们出去的。” “少废话!”温静华将沈凤娇推在身前,道:“我父母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出去了再告诉你。”沈凤娇道。 她也害怕温静华逃出去之后会杀了她,于是便留下把柄。 温静华深吸一口气,“好,出去了再说。” 她背着诗语,挟持着沈凤娇,在雍王府兵的重重包围之下一步一步向出口挪去。 眼看着大门近在眼前,再有几步温静华就能脱身,温静娴的表情却愈发狰狞起来。 “站住!” 温静娴喝道。 府兵们闻言纷纷上前,将温静华给团团围住。 “你要做什么!”温静华将架在沈凤娇脖子上的刀又紧了紧。 沈凤娇慌忙道:“娴儿,你要做什么?!” 温静娴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沈凤娇,“不能就这样放她走!王爷成事在即,若是被她走漏了风声,王爷与我的未来可就完了!” 眼看着就要一步登天,温静娴是说什么都不想放过温静华。 沈凤娇闻言难以置信的对温静娴道:“娴儿!你在说什么啊!?我在她的手里!你的母亲在温静华手里!你不放她走,是要舍弃为母的命吗?!” 温静娴狠狠心,颤声道:“母亲,成大事者必然要有牺牲,您就当是为了我···,我不能放过温静华!” “娴儿···,你!” 隔着朴刀,温静华都感受到了沈凤娇的绝望。 沈凤娇待人刻薄,唯独对温静娴这个女儿没话说,真是没想到,温静娴竟然这么狠。 眼看着沈凤娇这个人质不管用,温静华赶紧缩低了身子,将沈凤娇挡在身前。 周围的府兵已经将弓箭重新上弦,眼瞧着是真的不在意沈凤娇的死活了。 沈凤娇见状绝望的嘶喊起来,“温静娴,我是你的母亲啊!我是你的母亲!” 死到临头,她竟然翻来覆去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母亲快歇歇吧!”温静娴面色刻薄,无情的开口道:“母亲这时候想起来是我的母亲了?你一直偏心哥哥的时候何时想过还有我这个女儿?!” “天地良心!”沈凤娇绝望的大哭起来,“我与你的父亲虽然重视你哥哥这个嫡子,可我何时苛待过你?你想要温静华的地位,我千辛万苦帮你夺了来,你羡慕她的婚事,我冒死谋划你替嫁,这桩桩件件,母亲都是用自己的命在为你铺路啊!” “既然母亲用自己的命给我铺路!···”温静娴表情癫狂,仿佛厉鬼一般恶毒,“那这次也用命去填吧!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会感激你的!” 说着,她双目死死盯住温静华,高声道:“放箭!” 温静华见状不好,立即手下一推,将沈凤娇给推了出去。 “嗖嗖嗖嗖”箭矢密密麻麻落下。 温静华来不及多顾,将手中的刀飞快的舞动起来。 笨重的朴刀在温静华手中密密实实的结成一张网,箭簇与钢刀相撞,金铁之声不绝于耳。 一波箭雨过去,温静华与诗语平平安安。 而另一旁的沈凤娇,则是没来得及逃开,挣扎痛呼着被扎成了一只刺猬。 “娴···娴儿,你···好,好···” 话还没有说完,人便倒了下来。 “你别死啊!”温静华赶上前去将她扶住,焦急的大喊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告诉我!告诉我!” 弥留之际,沈凤娇的眼神当中充满了垂死的悲哀,“是皇···皇上···” 沈凤娇死了。 死在她自己女儿的手里。 温静华呆呆的,脑海中还在消化她的最后一句话。 当年她父母的死因,与皇帝有关? 温静娴见状不再高声喊话,而是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悄悄朝温静华靠过来··· ------------ 第六十一章 郡主追凶 “温静华,你去死吧!” 温静娴疯狂嘶喊着,举刀拼力向温静华劈下来。 温静华被喊的回过神,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她的背后是诗语! 温静华立即转身,举刀格挡。 “锵!” 温静娴不会武功,可是这一刀竟像是集结了她毕生的恨意,力气之大几乎将温静华的刀震飞出去。 温静华吃力的后退半步。 “温静华,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温静娴疯狂的挥刀乱砍,瞧着样子竟是要与温静华同归于尽一般。 温静华见状也不迎刀去接,而是轻轻巧巧的几下躲开。 她还背着重伤的诗语,震到诗语可不行。 这边温静娴死死的缠住温静华,温静华虽然一时不能脱身,可是弓箭手们一时也不敢搭箭再射。 温静华冷静的躲闪着温静娴毫无章法的攻击,心里却没由来的明白温静娴为何突然如此疯狂。 温静娴孤注一掷,舍弃了自己的母亲也要温静华去死。 可是温静华偏偏有这个能力不去死。 如今自己的母亲被自己亲自下令杀死,她不崩溃才怪。 包围着温静华的府兵们见状不知该如何适合,众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突然,雍王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十分暴力的撞开。 一排排金甲锦衣卫鱼贯而入,眨眼间便控制住了雍王的府兵。 两名锦衣卫将发疯的温静娴按倒在地。 萧红英手举金牌,自门外大步走进来,朗声道:“陛下有令,雍王府一干人等,尽数就地收押,违令者立即正法!” 说着,她看向温静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温静华一直悬着的心,此刻终于稍稍落地。 在萧红英背后,书卉迫不及待的跑进来,眼圈红红的跑向温静华,“殿下,诗语还好吗?” 温静华轻轻的将诗语给放下来,书卉见状,眼泪立即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这是···她还活着吗?” 温静华招来几名锦衣卫,对书卉道:“你先陪诗语回宫去,赶紧请太医医治,我这里还有事,帮我转告皇后娘娘,我一切平安。” 书卉含泪去了。 雍王府的人很快都被押了出来,满满当当跪了一地。 萧红英一个个打量过去,眉头却越皱越紧。 温静华将自己肩上的伤口草草包扎,见状便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萧红英面色沉重,低声对温静华道:“行刺陛下的北氏人在宫中指认雍王,雍王不认,如今只有找出他府中那名叫做阿施那奴的细作,才能证据确凿。” “你说什么?”温静华倒吸一口凉气,“阿施那奴逃了?” 萧红英道:“那细作的脸实在是太难让人记住,你知道的,这种顶尖细作,除非是你我这样的人亲自去追拿,否则他稍作改扮便能蒙混过关。” 温静华抿了抿嘴,道:“既然如此,我去追他!” 没有人比温静华更适合去追击阿施那奴了。 有前世的记忆,温静华一眼便能认出阿施那奴那张脸。 “你···,你的伤不要紧吗?”萧红英盯着温静华的肩伤,十分放心不下,“若不是我这里走不开···” “没关系,”温静华摇摇头,“这点伤不碍事,给我一匹快马,他往那边逃了?” “阿施那奴的细作身份已经暴露,自然是要一路北逃,带着情报回北氏去。我们的人正跟着他,你带我的令牌去,他们会听命于你。”萧红英将自己锦衣卫御史的令牌抛给温静华。 温静华接住令牌翻身上马,“放心,天黑之前我定能把人给带回来!雍王那里,劳你看住!” 说完,她催一催马缰,骏马嘶鸣,如离弦的箭一般疾驰而去。 “驾!” 萧红英瞧着温静华远去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转回身喝命道:“清点花名册,一个都不许放过!” 她慢慢走到几乎痴傻的温静娴跟前,有些唏嘘道:“温静娴,华儿自小便待你那样好,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还真是咎由自取。” 温静娴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沈凤娇逐渐冰凉的尸体,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萧红英摇摇头,径直迈步离去。 另一边,温静华循着锦衣卫留下的标记,一路向北策马狂奔。 出了北安城,温静华遥遥的便望见两名男子分别骑着两匹快马在追前面的两个人。 不用说,前面被追击的两人里面定然有一个是阿施那奴。 温静华追上去,将令牌亮给那两名锦衣卫,二人立即在马背上道:“郡主!” “哪个是阿施那奴?” “不能确定,”其中一人道,“萧大人有令要我们宁丢勿醒,如今还请郡主示下。” 萧红英知道仅凭这两人不是阿施那奴的对手,因此给他们的命令也只是追踪,而不是擒获。 温静华思索片刻,道:“追上去,我来分辨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阿施那奴!” 说着,她扬鞭一扫,骑马加速冲了上去,“锦衣卫办案,前面的两个人给我停下!” 话音刚落,前面的两匹马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加速跑了起来。 背后两名锦衣卫见状心道萧大人怎么派了这么一个门外汉来捣乱。 前面那两名北氏细作已经分道扬镳,朝着东西两个方向分别离去。 两名锦衣卫见状追上温静华,强忍着愤懑请示道:“郡主,我们也兵分两路去追吧!” 却见温静华在马背上摇了摇头,胸有成竹道:“不必,我已经瞧出来了,西边那个是真正的阿施那奴,去追西边那个!” 说着,温静华弯弓搭箭,瞄准前面疯狂逃窜的那人。 “想要调虎离山?没这么容易!” “嗖——!”箭簇呼啸着飞出去,又准又狠的扎在那人身上。 “噗通”那人从狂奔的马背上摔下来,一头抢在地上。 两名锦衣卫立即追上去将人给按住,待看清楚了那人的脸之后仍然不敢确定,问马背上的温静华道:“殿下,这人真的是阿施那奴吗?” 这实在是一张太过平凡的脸。 平凡的让人难以辨别、难以记住。 温静华将弓箭收起来,自信的笑道:“如假包换!” 温静华确定极了。 因为阿施那奴是个太监。 方才温静华故意大喊,惊动他们策马狂奔。 往东跑的那人在驾马时总是与马鞍留着很大一块空隙,为的是防止胯下那东西受到颠簸。 但阿施那奴却没有那个习惯。 因此,温静华仅凭背影便断定西边那个是真正的阿施那奴。 “带他回宫!我看雍王还能如何狡辩···” ------------ 第六十二章 报应不爽 温静华将阿施那奴带进宫的时候,萧红英早就将温静娴押进来了。 无论阿施那奴能不能指认齐元慎,温静娴在雍王府命令府兵围攻温静娴却是既定事实。 老皇帝听了萧红英的禀报气的直打哆嗦,他指着齐元慎骂道:“好啊,好啊!你果然是要反了!你府中的一名小小侍妾,竟然下令绞杀朕亲封的郡主!还敢说你没有与北氏人勾结!” 齐元慎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儿臣冤枉!” 太子在一旁冷冷的瞧着,突然出言问温静娴道:“温氏,你可有话说?” 若是她能开口指认齐元慎就好了。 这样的话,即便是没有阿施那奴,也能证明齐元慎图谋不轨。 谁知温静娴却呆呆的,仿佛什么话都没听见一般。 她从被押进来就一句话都没有说。 太子眉头微皱,看向萧红英。 萧红英隐晦的摇摇头。 温静娴这是被沈凤娇的死刺激到了。 何必呢? 明明是她自己下令杀的人。 门外有人匆忙来报:“陛下,安乐郡主将阿施那奴擒来了!” “是吗!?”老皇帝惊喜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快带郡主进来!” 温静华押着阿施那奴从殿门外走进来,齐元慎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面上血色迅速褪去。 她竟真的将阿施那奴给抓回来了! 齐元慎心里又既震惊又意外。 温静华将阿施那奴给扔在地上,对老皇帝笑道:“陛下,臣女幸不辱命!” 说着,她对萧红英点点头。 萧红英上下打量,只见温静华神采奕奕,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施那奴被扔在齐元慎面前,这下他是一句狡辩的话也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不住从额头滴落。 太子见状冷笑道:“阿施那奴,是谁帮你们混入皇宫行刺的?你若将幕后主使指认出来,孤可以饶你一死。”说着,他意味深长的将眼神放在齐元慎身上。 阿施那奴随着太子的眼神看向齐元慎,只见齐元慎早就不知在地上跪了多久,都不敢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阿施那奴心中嗤笑,这个大梁雍王,胆识也不过如此。 亏得他们太子殿下还挑中了他合作。 阿施那奴闭上眼,道:“无人合谋,是你们大梁皇宫自己疏于防范,才让我们有机可乘。” “大胆!”皇帝恼羞成怒,气的从座位上跳起来,“给我用刑!” 谁知阿施那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温静华,然后极为猖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大梁人,你们等着吧!我们太子殿下的铁骑很快就会踏碎昱岭关,将你们大梁收入我们北氏版图!” 说完,竟眼神一狠,咬舌自尽了。 “慢着!你不许死!”温静华冲上去将他的下巴卸下来,谁知已经来不及了。 “不许死!不许死!你说昱岭关如何!楚凌恒怎么样了!” 温静华心里害怕极了。 阿施那奴在大梁潜伏,会不会早就把大梁军情偷送回了北氏?楚凌恒现在会不会已经被自己人出卖,败给拓跋坚了? 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惊惶。 阿施那奴一脸的得意与恶毒,带着他对大梁的诅咒身赴黄泉。 温静华只觉凉意侵入四肢百骸,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楚凌恒,千万不能有事! 一旁的萧红英见温静华失态,走上前来搀扶住她道:“华儿,陛下在此,我们一定能将幕后主使给挖出来!”说着,暗暗用力捏了温静华。 温静华强忍着回过神来,与萧红英退到一边。 老皇帝震惊无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阿施那奴这样的狠人。 太子则是觉得有些可惜。 阿施那奴死了,可就没人能直接指认齐元慎了。 不过,死人也有死人的用法。 太子心思转换,呼吸之间便有了主意。 太子瞧着地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齐元慎,微笑起来,道:“父皇,如今北氏细作已死,背后与他们同谋的人,咱们怕是找不出来了。” “找不出来?”老皇帝眼神阴鸷,盯着地上的齐元慎道:“朕分明记得,死了的这人之前曾随雍王入宫,朕曾在万贵妃的承乾殿见过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太子笑而不语。 齐元慎如同五雷轰顶,魂魄都几乎被吓出来。 情急之下,他竟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皇帝并未见过他亲自与阿施那奴联系,在万珍儿那里撞见阿施那奴的那次,阿施那奴是跟着温静娴进宫来的。 对,温静娴! 齐元慎瞬间便打定了主意。 只见他跪行过去,抱着老皇帝的腿哭诉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并不知道这奴才就是北氏细作,他是儿臣侍妾的心腹,儿臣心疼温静娴有孕在身,因此便找了许多人伺候她,儿臣实在是不知情的啊!” 言辞之间,竟是有把一切都推到温静娴身上的意思。 老皇帝狐疑起来。 齐元慎见状再接再厉,道:“若儿臣真有想要谋害父皇的心思,那么他们行刺的时候就绝对不会连累母妃!父皇,儿臣的母妃为父皇挡刀,如今尚在鬼门关挣扎啊!父皇!” 想到万珍儿如今的凄惨,老皇帝心里对齐元慎的怀疑不禁消减几分。 太子见状开口问温静娴道:“温氏,你有何话说?此事果真是你一名小小侍妾就能做到的么?” 温静娴愣愣的望着齐元慎,凄惨的笑起来。 “我为了成就王爷霸业,连自己的母亲都舍弃了啊!你就是如此待我的吗?!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啊!王爷!” 温静华瞧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只觉得无比讽刺。 温静娴前脚为了保全自己刚刚把沈凤娇舍弃出去,这里后脚齐元慎就如法炮制,也要把她舍弃出去。 还真是报应不爽。 齐元慎闻言怒道:“少给我提孩子,你与这北氏细作厮混许久,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这话说出来,不仅是温静娴,在场众人都愣了。 温静娴的脸色瞬间鬼一样青白。 她捂着肚子,极为痛苦的喊道:“我肚子好痛,我要生了···” 只是她心里清楚自己此时已经被齐元慎舍弃,于是便抬头望着温静华,无比凄凉的流泪道:“姐姐救我···” ------------ 第六十三章 玉石俱焚 “姐姐救我···”温静娴跪着的地面上有血液蔓延出来。 她这是羊水破了,果真是要生产。 虽然温静娴死有余辜,但要温静华眼睁睁看着她胎死腹中,还是于心不忍。 皇帝与太子也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陛下,不如臣女···”温静华的话刚说一般就被萧红英阻止。 只见萧红英上前按住温静华,眼含警告道:“事关北氏细作,一切自有陛下决断,郡主稍安。” “可是···”温静娴那孩子,要马上生产啊! 老皇帝回过神来,对齐元慎道:“逆子!这都是你做出来的好事,你自己看着办!”竟是不管温静娴的死活了。 温静华想要再劝,却被萧红英给牢牢拉住,“华儿,不可···” 太子见状也隐隐以眼神阻止温静华。 温静华只得再次按捺住。 地上,作为孩子的父亲,齐元慎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仿佛温静娴的痛苦不是因他而起一般。 突然,齐元慎抬起头来,一脸心痛的赶上前抱住温静娴,道:“娴儿,即便是你与北氏勾结,我却不能放弃我们的孩子,”说着,他趁人不备压低了声音又道:“若是想要你家人活命,就认下这件事!” 说完,竟又扬起声音,痛心的嘶喊道:“还请父皇救救我的孩子!” 须臾之间,他人前人后转变的两副面孔,直叫温静娴大开眼界。 温静娴痛苦的捂着肚子,竭力想要离开齐元慎的怀抱,“姐姐救我,救救我,姐姐···” 可是她呼救的声音实在太过微弱,除了齐元慎,在场没有任何一人发觉。 “娴儿不怕!”齐元慎捂紧了温静娴,“为夫在这里,我一定会求父皇救你,即便你联络北氏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可你仍是我孩子的母亲!” 老皇帝见此情景,心肠不由柔软下来,有几分相信齐元慎的哭诉,行刺的事果然与他无关,都是那个侍妾一手策划的。 齐元慎瞧出来老皇帝的意动,哭的更加卖力。 温静娴痛的几乎昏死过去,可她却敏锐的意识到,齐元慎这是打定了主意推她去死。 “罢了,”老皇帝道,“先去把御医请来,给这个侍妾安胎再说。” 萧红英只得去请御医。 可齐元慎却不想温静娴真的得救。 温静娴现在死了才好。 若是她果真得救,恢复过来之后撕扯起来可就不好办了。 齐元慎手下用力,暗中大力按压住温静娴的膻中大穴。 温静娴立即便上不来气,徒劳的张着嘴想要大口吸气,却一丝空气都吸不进去。 太子察觉,目光一冷,道:“二弟,你先松开些,你这个侍妾快要被你给压死了。” 齐元慎闻言像被雷劈一般,快速的将手给缩了回来。 他继续低头照料温静娴,仿佛完全没有杀害她的心思,也完全没有听到太子说的话。 太子冷哼一声。 温静娴得到喘息的机会,挣扎着想要脱离齐元慎,齐元慎却纹丝不动。 温静娴望着齐元慎,他做出来的模样是那样的温柔,眼底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却涌动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温静娴绝望极了。 齐元慎就像是地狱里索命的黑白无常。 “王···王爷···”温静娴虚弱的伸出手去。 齐元慎神色幽幽,“娴儿不怕,不要怕···” “我···不怕···” 说着,温静娴双目中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癫狂,“去死吧!”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温静娴骤然暴起,大力将齐元慎推倒在地。 她迅速抽出发间钗环,双臂高举,狠狠朝着齐元慎的心口扎下去。 “齐元慎,你去死吧!” “噗——” 齐元慎来不及躲避,结结实实被钗环扎到肉里。 “嘶——!”齐元慎吃痛,抬手一掌将温静娴拍飞出去。 “噗通——” 温静娴被拍到墙上,甚至连痛呼都发不出了。 她像只被拍碎了的泥娃娃一样,软绵绵的栽倒在地上。 那原本要生产的肚子,此刻也不再翻腾,静静地像只摔碎的鸡蛋。 温静华的心被猛的揪紧。 “贱人!”齐元慎捂着胸口缓缓站起来,血液沿着他的指缝争先恐后的滴落到地上。 老皇帝亲眼瞧着温静娴要杀齐元慎,原本有三分相信齐元慎无辜的话,此刻却有八分相信了。 “这个贱人!”老皇帝又震惊又心疼,怒道:“果然是她联合北氏人!” 说着,他上前搀扶起来齐元慎,回头对太子吩咐道:“后续审理就交给你,但是温氏勾结北氏证据确凿,念其怀有皇家血脉留个全尸,至于温长志与温子枫——斩立决,不得有误!” 说罢,命人搀扶着齐元慎,小心翼翼的看太医去了。 宫人们鱼贯而出,原本还有些拥挤的审讯场面,须臾便只剩下太子与温静华两人。 温静华慢慢走到温静娴跟前,只见她一动不动的倒在那里,早已断气多时了。 温静华打了一个寒颤。 太子见状,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淡淡道:“生死无常,郡主不必多思。” “是不是很可笑?”温静华呢喃道:“她拼了命想要与齐元慎玉石俱焚,结果却与她期待的完全相反,齐元慎被干干净净的择了出去。” “郡主!”太子按在温静华肩头的力道加重,“此事父皇已经有了决断,郡主应该慎言才是。” “活该他死在他手里。”温静华道。 老皇帝偏听偏信到了这样的地步,难怪前世那样早就“意外死亡”。 “你说什么?”太子不懂温静华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没什么···”温静华垂下头,“我原以为雍王很喜欢温氏。” 太子不再搭话。 温静华只是一时失态,她实在是没有做好准备,温静娴就这样死了,还是死在前世最疼爱她的齐元慎手里。 温静华将自己的双手举到面前,“我原本以为,她会了结在我手里。” 皇帝遇刺一事竟这样草草了结,瞧着地上已经死透了的温静娴与阿施那奴,温静华本该放松下来的心却揪的更紧了。 因为她想到了远在北境的楚凌恒。 若她猜的没错,阿施那奴早就将大梁的兵力部署偷送回北氏去了。 “太子殿下!”温静华猛的抓住太子的手臂,“楚将军还好吗?” 太子微微一愣,迟疑道:“楚将军,已经拓跋坚困住三日两夜了···” ------------ 第六十四章 战神遭陷 “楚凌恒被困···三日了?”温静华脚下一软,差点双膝跪地。 太子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搀扶住,有些意外她如此大的反应。 “孤原本在挑选合适的将领领兵北上解救楚将军,可是这两日又是北氏细作又是父皇遇刺,到如今都没能真正为楚将军解困。” 温静华闻言,身体不受控制的抖的不成样子,脑海中仿佛有几万道声音在叫嚷“楚凌恒出事了!楚凌恒出事了!” 太子瞧着她面色实在是不好,便招招手,要宫人送她回福仁殿去。 温静华失魂落魄的被送回王皇后的福仁殿。 这里,王皇后因为万珍儿重伤一事正在高兴,瞧见温静华面色惨白的样子不由问道:“华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被审问北氏细作的场面给吓到了?” “没有,”温静华强撑着摇摇头,“我去看看诗语。” 说完,游魂一样走到诗语床前。 诗语躺在床上,御医已经将她的伤口处理完毕,据说暂时性命无碍,只是日后行走方面怕是有些妨碍。 诗语虚弱的告诉温静华自己没事,瞧着温静华脸色不对,还一直催她去睡。 温静华被书卉安排着又将肩上的箭伤处理了一遍,便被昏昏沉沉的塞到被窝里,一闭上眼,便立即陷入梦魇。 温静华陷入了一个很不好的梦境。 梦里,她飘飘荡荡,竟来到楚凌恒与北氏人厮杀的战场。 在这里,来不及处理的残缺尸体垒的像山丘那样高,死去战士的红色血液像河水那样流淌。 狼烟四起,暗无天日。 烽火迷了温静华的眼。 大梁营帐之中,温静华瞧见楚凌恒在拟定作战计划。 在他面前的沙盘正中,有个巨大的葫芦形峡谷。 楚凌恒将战事在沙盘中推演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表情是温静华从未见过的锋芒与残酷。 简直是要将人给灼伤。 “点兵出征!” 楚凌恒将手底沙盘打散,伸手去取披风。 可是他的手却在触及披风的瞬间愣了愣。 那是出征之日,温静华亲手为他织就的披风。 楚凌恒的眼底流露出无尽的眷恋与温柔。 但那温情转瞬即逝,若不是温静华漂在半空,根本都察觉不到。 仿佛楚凌恒自始至终都是那残酷冷血的将军··· 战场之上,大梁与北氏分别展开兵线。 白雪皑皑的苍茫天地之间,兵线很长很长,几乎望不到尽头。 士兵很多很多,温静华几乎瞧不清他们的面孔。 楚凌恒一袭银红铠甲,刀尖直指拓跋坚。 两国兵马呼啸着交战在一起,很快便打的不分你我。 北氏战圈越收越紧,眼瞧着是要将楚凌恒给逼到峡谷里去。 那巨大的葫芦形峡谷就像一只等待着投食的血盆大口,仿佛能吞天噬地。 温静华紧张的跟在楚凌恒身后,却瞧见他突然勾唇一笑。 楚凌恒带着他的精锐,一头扎进峡谷之中。 在他背后,北氏太子拓跋坚勒马停缰,抬手道:“封锁出口,出来一个,便杀一个!” 葫芦峡谷有进无出,这实在是困死楚凌恒最好的方法。 拓跋坚的表情自得又残酷,“大梁战神,不过如此。” 这是个野狼王一样凶悍的人。 温静华在半空中打量着他,却不似他那般,认为楚凌恒会被困在峡谷之中。 楚凌恒冲进峡谷之前的那个笑,绝对是意味深长。 温静华笃定楚凌恒绝对有后招。 可谁能料到,温静华尚未说服自己放下心来,就听大梁那边有人嘶声喊道:“雪崩!是雪崩!快逃!” 轰隆隆的磅礴白雪毁天灭地而来,巨大的能量几乎将温静华这个做梦的人都给埋葬。 拓跋坚一马当先,箭矢一般飞快逃离。 温静华逆着风雪,吃力的奔向葫芦谷中寻找楚凌恒。 白雪瞬间便埋葬了一切。 葫芦谷中一片令人绝望的寂静。 “楚凌恒——” “楚凌恒——” 温静华竭力呼喊着,可是绝望的呼喊立即便被周围的白雪吞噬。 就像是石子入湖,连个回声都没有。 “楚凌恒——” “楚凌恒——” 回应温静华的,只有无边的纯白与寂静。 不要—— 不要—— 温静华胸口发闷,呼吸难以维继,仿佛与被雪崩掩埋的楚凌恒感同身受。 眼泪与血水浸满全身,温静华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楚凌恒的··· “殿下,殿下!醒一醒,醒一醒,姑娘!” 书卉焦灼的呼唤回荡在耳畔。 温静华的灵魂仿佛被吸入旋涡,瞬间回归。 “呼——!” 仿佛胸口阻碍呼吸的巨石被刹那间移走,温静华绝命般贪婪的呼吸。 “姑娘可是梦魇了?”书卉一脸担心。 温静华逐渐回过神来,汗水早就将中衣湿透。 她茫然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却发觉自己的脸上早就哭的像被泪水洗过。 突然,温静华跳下床,赤脚向门外跑去。 “姑娘!” 书卉吃惊的呼喊被远远抛在身后,温静华拼命的奔跑,一路惊散许多值守的宫人。 “郡主殿下!” “郡主···” 温静华在王皇后的寝殿门前止住,寒凉的空气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几乎要炸裂她的五脏。 宫人见状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赶忙迎出来,将她拉入寝殿里去。 寝殿里王皇后已经歇下,橘色的烛光照的室内温暖又静谧。 床帐从内里被人掀起来,王皇后又是不解的问道:“华儿,你这是怎么了?” 温静华再忍不住,扑倒在床前,哭道:“皇后娘娘,你帮我去北境好不好?楚凌恒他···出事了!” 温静华痛的心如刀绞,一想到梦中那被雪崩掩埋的窒息与绝望,她就几乎要昏死过去。 王皇后赶忙下地给她穿上鞋子披上衣服,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就要去北境?是谁告诉你楚将军出事的?即便是楚将军出事了,你这孩子···为什么痛的像丢了性命一样?” 最后一个问题令温静华瞬间清醒。 是啊,楚凌恒出事,她为什么这样悲痛? 在世人眼中,楚凌恒只是她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义兄而已。 还有兄妹的伦理摆在这里。 他出事,她凭什么这样着急? 温静华望着王皇后疑惑的眼神,徒劳的张着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 第六十五章 郡主驰援 “我···我···” 温静华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觉得解释什么都是错的。 “罢了,”王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有几分暗淡,“明日我去同陛下说,要你北上助军。” “陛下会答允吗?” 温静华呆愣愣的,脑子还是没有转。 “傻丫头!”皇后食指点了一下温静华的额头,笑道:“如今陛下正犯愁缺少一个压阵的人呢,你送上门去,岂不是正好?” “娘娘的意思是···?”温静华有些明白过来了。 太子之前说过,眼下缺少能领兵的将领。 其实所谓的“将领”,不过是负责带领大军去驰援楚凌恒的一个首领,并非需要真正能领兵打仗的人。 因此,这名压阵的人选并不需要有多么丰厚的作战资历,而是需要拥有能令将士们信服的形象。 温静华的条件,就很合适。 其一,她是皇帝亲封的安乐郡主,地位尊崇。 其二,她是战死沙场的先忠毅候夫妇之女,军中影响超然。 其三,她又能文能武,战场上自保有余,实在是锦上添花。 带领军队北上驰援楚凌恒,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温静华安静的理清思路,想明白之后,终于止住了哭。 她能帮到楚凌恒的。 一定能。 不要哭,冷静下来,她可以去解救楚凌恒。 温静华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痕,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对王皇后道:“多谢娘娘提点,是静华失态了。” 王皇后轻叹一口气,将温静华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去吧,你与你的母亲是一样的人,战场上才是你们翱翔的地方···” 得到王皇后的保证,温静华仍旧一夜未眠。 这是重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夜晚。 每一分每一秒,温静华都在煎熬,盼望着黎明能早些到来。 好不容易熬到东方鱼白,温静华再等不下去,起床洗漱按照郡主规制凤冠霞帔,一丝不苟的梳理大妆。 朝霞满堂,书卉睡眼惺忪的起床,瞧见温静华的衣饰便问道:“殿下,今日不是朝见的日子,你怎么大妆起来了?” 温静华扯一扯嘴角,沉声道:“因为我要去朝见陛下···” 温静华身着她安乐郡主的凤冠霞帔,踏着朝霞,一步一步走到文武百官上朝的文德殿。 昨日她想了一夜。 与其等皇后娘娘同陛下商议,还不如今日她趁着陛下上朝的时候,自己主动提出来。 成行与否,当场便能有决断。 这样最快。 温静华实在是等不及了。 文德殿外值守的内监们见温静华大妆而来,赶忙迎上前来问道:“安乐郡主可是要觐见陛下?” “正是,”温静华微微颔首,“有劳公公通传陛下。” 内监立即入内通传。 文德殿中,群臣们正在为驰援楚凌恒的人选争执不休。 雍王派的举荐齐元慎的人,太子派的举荐齐元旻的人。 可是无论两拨人怎么来回举荐,都不服对方举荐的人,都能在对方的身上挑出毛病。 要么资历不足,要么德行有亏。 太子与齐元慎站立在群臣之首,心里对于这个指派的人选也没有底。 齐元慎倒是想要自己去,好与拓跋坚里应外合结果了楚凌恒,可阿施那奴行刺的事情到底是在老皇帝心中种下一个疑影,就算是他提出来要去,老皇帝也不允许。 太子虽然担心楚凌恒的安危,但是有齐元慎在后方虎视眈眈,他也绝对不能亲自去押军。 思来想去争来吵去,竟是谁都不行。 皇帝高坐在龙椅之内,十分不耐的按压额头,“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难道要朕御驾亲征不成!?” “陛下息怒···”殿内群臣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皇帝头痛的摆摆手,“息怒息怒,找不出合适的人选,让朕如何能息怒!” 就在这时,通传的内监弯着腰走上前来。 皇帝见状气不打一处来,问道:“什么事!?” 内监被这不善的语气给吓得一个哆嗦,“启禀陛下,安乐郡主在殿外求见。” “静华?她来做什么?!”老皇帝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太子却将一切都听入耳中。 联想到昨日温静华在得知楚凌恒被困之后的表现,太子立即便知道温静华是因何而来。 于是,太子马上开口道:“父皇,静华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她既然在咱们早朝的时候来觐见父皇,想必是有大事,还请父皇传她进来,问明缘由。” “罢了,传了进来。”老皇帝头痛的闭着眼睛,心烦的谁都不看。 内监站直了身子,气沉丹田朗声喊道:“宣,安乐郡主觐见——!” “宣,安乐郡主觐见——!” “宣,安乐郡主觐见——!” 宣召一层一层传出,温静华再次整理衣冠,迎着群臣注视的目光,一步一步,缓缓步入文德殿。 文德殿内,有维持整个大梁持续运作的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的尽头,是一人之下的雍王与东宫。 雍王与东宫之上,则是权利之巅的大梁皇帝。 温静华驻足在大梁皇帝的御阶之下,跪地叩首,朗声道:“恳请陛下,允准臣女押军,北上驰援楚将军!” 字字铿锵发自肺腑,温静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齐元慎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她,心中既是惊艳,又有意外。 温静华竟自请押军? 大梁建国以来还从未有女子领兵的先例。 一石激起千层浪,文武群臣嗡嗡的议论起来。 皇帝却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温静华作为押军的人选很合适,但却顾忌着她女子的身份。 太子见状开口道:“父皇不妨问问安乐郡主,为何有此请愿。” 老皇帝微微点头,问道:“静华,你可知我大梁从未有女子领兵的先例?你为何出此惊人之语?” 温静华直起身子,沉声道:“因为静华想为父母报仇!” “哗!”群臣的议论声更大了。 “忠毅候养了个好女儿啊!” “女子领兵,不妥吧?” “她母亲蔡韫姬当年做过领兵救夫的事,还被军中传为佳话呢” “嘘!今非昔比,当年蔡韫姬领兵也是没过明路的!” “若她不是女子,如今这身份倒是合适···” ------------ 第六十六章 千里奔袭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有许多当年的旧事,无可避免的落入温静华的耳朵里。 不知自己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 听着群臣的说法,当年她的母亲,也是位上马能战的巾帼英雄。 她的母亲不仅能领兵打仗,还是大梁第一才女呢。 温静华心头涌上一股软软的痛。 沈凤娇死前说过,她父母的死与皇帝有关。 而皇帝是不可能主动说出真相的。 无论如何,真相要去战场上寻找。 因为他们的尸骨就在那里。 “陛下!”温静华的双眸犹如秋日寒潭,无惊无波的望着高坐上的老皇帝,“臣女父母当年死于北氏骑兵之手,至今尸骨还留在北境戈壁;如今北氏人再次举兵侵犯我大梁,掠夺我大梁膏脂、烧杀我大梁子民,国仇家恨一体,温静华此仇不报,枉为人女!” 老皇帝注视着跪在脚下的温静华,有那么一瞬间,她的人影与蔡韫姬重合了。 当年蔡韫姬也是这样字字铿锵的面对他。 在那之后,就是他们夫妇的死讯了。 母女都是一样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老皇帝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纯粹。 他眼神闪躲,不再去与温静华对视。 “好,朕就准了你的报国心肠,命你为‘疾风将军’,火速押军北上,驰援楚将军去吧!” 说罢,他眼神饱含威仪,扫视群臣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御阶下的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表示反对。 事急从权,实在是没有更好的押军人选,即便温静华是名女子,此时也只能她上了。 “很好,”皇帝点点头,“温静华,你收拾一下,大军早已整合完毕,明日便启程吧!” “回禀陛下!”温静华道:“兵贵神速,臣女愿即刻出发!” 皇帝愣了愣,片刻回过神来道:“好吧,那你便带着朕的圣旨一道去吧。” 说着,转头示意传旨太监,立即有五色圣旨捧到桌案前,皇帝加盖玉玺,亲自走下台阶来,交给温静华。 温静华双手捧过圣旨,再次拜谢之后,便利落的转身离去。 佩环叮当,她走的那样急那样快,仿佛面前的一切都不用再放在眼里。 齐元慎的目光追逐着温静华的背影直到消失,心中那股毁灭的欲望被再次点燃。 温静华原本是他掌中的玩物,没想到这玩物能逃离他、反击他。 如今,这曾经的玩物竟凤凰于飞,即将迎着太阳翱翔天际。 凭什么,你能追逐太阳? 齐元慎的眼神愈发阴沉。 而这一切,温静华都无暇去意识到。 她现在满心满眼的愿望就是快点飞到楚凌恒的身边,去救他。 梦中被雪崩掩埋的感触实在是太过于真实,温静华不能说服自己那是假的。 她必须尽快赶到北境。 温静华一路走,一路卸掉自己的郡主大妆,钗环单衣纷纷坠落,直到只剩下她一头披散的青丝。 北安城外,援军早已整装完毕,温静华手捧圣旨而来,立即命令大军拔营启程。 瞧见皇帝钦定的疾风将军是一名女子,军中将士不免心中犹疑。 但也不知道是从何人开始传起,说温静华是先忠毅候温峥嵘遗孤,大梁第一才女蔡韫姬独女。 温静华父母的英明就像是有魔法一般,原本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还在不服的将领,在了解她的身世之后竟一个赛一个的忠诚。 若不是温静华着急赶路,一定会揪过来一个问一问,因为他们当中,有的人竟然哭了。 在得知她是忠毅候遗孤之后,哭了。 其中哭的最凶的那名裨将,温静华记住了他的名字,楚捷。 后来他找机会告诉温静华,他是当年温静华外祖父,楚老将军麾下带出来的兵。 温静华心道难怪,如今楚家与温家就剩了她这一根独苗,当年的旧人们遇到她来领兵,自然会哭的稀里哗啦,哪里还管什么女子不女子的身份。 温静华带领三万大军日夜兼程,五日便走了一半的路程,可她犹嫌不足。 楚凌恒被埋在雪里,五日还能活吗? 越是赶路,温静华就越是绝望。 这样下去不行! 温静华勒住马缰,对身旁楚捷说道:“我们这样行军太慢,再往北走还有倒春寒,到时候大军的行军速度只会更慢,若等我们慢吞吞赶到,恐怕什么事都耽搁了!” 她回头望着身后漫漫步兵,凝眉道:“为今之计,我要你代替我压阵,我带领一队轻骑兵千里奔袭,才能尽快赶到北境去!” 楚捷闻言失声道:“郡主,不···将军,我···我人微言轻,恐怕难以胜任啊!” “事急从权,”温静华压低了声音,“为防止军心动摇,我夜里出发,不必让其他人知道。” 三万人的队伍晚上消失两千人,只要百夫长不四处查找,普通士兵哪里会注意到。 “控制几个百夫长,你应该有办法的吧?”温静华问道。 楚捷认真思索片刻,郑重道:“郡主放心去吧,我一定能带领剩余大军如期赶到!” “好!” 星夜之中,温静华趁着众人熟睡,带领一队骑兵悄悄离去。 月光照的地面如同霜雪一般亮白,天公作美,他们夜间赶路竟无视野内的障碍。 轻骑兵的速度果然与之前不能同日而语。 不过三日,温静华就带人赶到了北境。 当他们踏着薄暮赶到大梁军营的时候,营内士气是温静华想象中的低迷。 战神被困,群龙无首,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应该是得益于拓跋坚想兵不血刃耗死楚凌恒。 两千轻骑兵冲入大营,斥候竟然后知后觉,跑回来报信的速度比他们还要迟。 温静华在众将士的惊疑不定中勒住马蹄,环顾四周高声道:“我乃陛下援军,此营将领何在!?” “陛下为什么会派一个女人来!?” 没有人回答温静华的问题,却首先跳出来质疑她女人的身份。 温静华厉目朝那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是一名身着甲胄的百夫长。 “就用你立威···” 温静华轻声自语,手上弯弓搭箭,一箭便向着他的头颅射去。 “啊——!” 那百夫长眼瞧着闪烁着寒光的箭簇朝着自己射来,惊呼只喊了一半,便发觉自己顶上的头盔被擦着头皮一箭射穿··· ------------ 第六十七章 我中有敌 大营之内鸦雀无声。 温静华射出去的箭,不偏不倚贯穿了那名百夫长头上的铁盔,如同向众人示威一般,还带着短短的嗡鸣。 那百夫长被吓得双膝瘫软,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 温静华收起弓箭,环顾四周,沉声问道:“还有谁不服?” 无人不服。 因为温静华的箭法令人不能不服。 那名百夫长站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又离温静华那样遥远。 但温静华却能排除周围嘈杂环境的干扰,快准狠的射中头盔,却不伤害他。 而且还让箭矢停留在了头上。 这需要对力道炉火纯青的控制,多一分则会将头盔带下来,少一分则不能贯穿。 只需这一手,大营内的士兵便不敢再以女子的身份轻视温静华。 瞧着温静华凌厉的眼神扫视过来,原本还吵嚷着不服气的刺头们,瞬间乖乖禁声,垂下头去不敢与温静华对视。 “很好,”温静华再次朗声道,“此营将领何在?” 这一次,无人再敢轻视她说的话,立即就有一名身着甲胄的将领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站在马下对温静华抱拳道:“末将吴光,拜见疾风将军!” 温静华垂眸看他,只见此人一脸晦气,面带愤愤之色,心中便知道楚凌恒失踪的这几日,这名将领恐怕不仅没有担心他的死活,反而心里攒了许多怨气。 怪不得他要放任那几个刺头对自己言语挑衅。 温静华心里有数,开口道:“说一下这几日的情况吧。” 当务之急是将楚凌恒先给解救出来,这些心思各异的人,留给他处理比较合适。 那名叫做吴光的将领开始给温静华讲述这几日发生的事,温静华越听,眉头就皱的越紧。 楚凌恒被困葫芦谷的这七日,他们干等在这里。 听到最后,温静华甚至忍不住打断了问道:“这么说自打楚将军被困之后你们就没做任何的营救不成?你们就伸长了脖子等他自己从雪窝了爬出来吗?” 吴光闻言脖子一梗,道:“战神都做不到的事,我们冲上去,不就是白白送死么?温将军,您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您不知道,北氏太子厉害的很,楚将军都被他给打败了,我们就更不是对手,与其冲上去送死,还不如守在这里,保存实力。” 一席没皮没脸的话说下来,都把温静华给气笑了。 “这么说你们坐视自己主将被困还有理了?”温静华讽刺的摇摇头,“难怪我们对上北氏没有一战之力,原来都是因为养了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废物!” 刻薄的话语传入在场每名将士的耳中,登时就有人羞惭的低下头去。 吴光却恼羞成怒道:“郡主这话好没道理!我们在战场前线拼死拼活,可不是等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来瞎指挥的,你若对我的做法不满意,大可禀报陛下,犯不着在这里侮辱人!” “好···”温静华冷笑着点头,“等我把人救出来,自有你该吃的好果子。” 说着,她拨转马头,对自己身后的两千轻骑兵吩咐道:“这里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好心当做驴肝肺,不救人了!本郡主带你们会北安城,找皇帝伯伯告状去!” 她竟像是赌气一般,一马当先朝着大营外奔去,“我们走!” 温静华来去就像是一阵风,营内士兵尚在震惊于她立威的雷霆手段,没想到她就这么虎头蛇尾的走了。 吴光望着离去的两千轻骑兵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玩意儿,小丫头片子也敢在我面前充大尾巴狼!也不看看咱们拓跋太子是怎样的英雄人物,也敢与他作对!” 他转过身去,对着议论纷纷的大梁士兵高声吩咐道:“都回去睡觉去!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咱们凭什么替不相干的人卖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算完!” 原本因为温静华的到来而稍稍有些抬头的士气,瞬间又被打压的低迷下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大营外,温静华的轻骑兵已经跑出去很远很远,看样子竟似是真的要回北安城去。 两千骑兵惴惴不安的跟在温静华马后跑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催马上前来问道:“将军,我们这的就这样回去吗?”楚将军不救了? 温静华脚下马蹄不停,轻笑道:“怎么可能···” 又行出去十多里地,直到大梁斥候再也瞧不见他们,温静华终于勒马停缰。 她命令众人原地休整,自己则一言不发的啃食起随身携带的干粮。 众将士虽然心里疑惑,但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却有些了解温静华的雷霆手段,于是便默不作声,纷纷掏出干粮吃喝起来。 温静华一边补充体力,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带来的这些轻骑,只见他们虽然面上疑惑,却没有愤慨之色。 还好,可以信任。 军营里走这一遭,温静华的心里很不乐观。 以吴光为首的大梁低阶将领,目前恐怕都不太干净。 从方才他们的反应来看,如今营内说的算的,不是齐元慎的人,就是拓跋坚的人。 无论是那一拨,他们都不希望救出楚凌恒。 甚至于,他们就是楚凌恒被困的幕后黑手。 眼下敌友不分。 温静华不能相信剩下的大梁士兵。 她能靠的就只有自己。 以及自己背后的两千骑兵。 方才温静华故意作出赌气出走的样子,就是为了麻痹大营内的人。 他们只有认定自己是个娇滴滴的郡主,受不了军中老爷们的粗气,才会放松警惕。 只有觉得自己不足为据,他们才不会那么着急,把大梁援军已经赶到的消息传递出去。 不过一切都要以往万一. 温静华现在就要抓紧时间,带领自己唯有的这两千轻骑,给北氏人来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人多势众,温静华只有出其不意,才有可能将楚凌恒给解救出来。 否则,等她把这里的浑水理清,一切都会来不及的。 温静华咽下最后一口干粮,用袖子一抹嘴,站起来高声道:“收拾一下准备出发,我现在就带领你们去营救我们的大梁战神!” 原本有些萎靡的将士们听到这话之后瞬间满血复活,惊喜的从地上坐起来,利落的跨上马去··· ------------ 第六十八章 出其不意 昱岭关的黑夜很冷很冷。 一场十年难遇的倒春寒将已经抽芽的青青草尖覆盖在深厚的白雪之下。 马蹄踏在厚厚的白雪之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大雪掩盖了鲜嫩的草芽,马儿没有饭吃,气的直打响鼻。 “吁——吁——”温静华温柔的抚摸着座下的马鬃,“乖,再坚持一会儿,等咱们打了胜仗,我天天翻雪地给你找饭吃。” 像是感受到了温静华的安抚,马儿不再焦躁,乖乖行起路来。 两千人的队伍没有任何人声,只有马蹄将雪压实的咯吱声。 温静华有些不安,她觉得,在自己的视线所不能穿透的黑暗之处,有人在悄悄打量他们。 她回头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什么可疑之处都没能抓到。 温静华再次猛的回头,她几乎看到了暗处有一晃而过的人影。 她立即松弦射去,箭簇瞬间便钉在那团黑影之上。 温静华打马过来,却发现被射中的根本不是什么人影,而是一颗长得姿态妖娆的松柏。 “将军?” “无事,是我看错了。” 军队继续悄悄前进。 待军队走得远了,松柏之后却有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呼,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你小点声!郡主可警惕的很!”另一人一脸劫后余生的叹道。 “嘿嘿,没想到是郡主来救咱们将军。” “别发笑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起风了。 呼啸的北风裹挟着雪花,打在脸上生疼。 风雪掩盖了一切细微声响,温静华带领军队潜行,再也不怕马蹄发出的咯吱声。 前面就是葫芦谷口,温静华已经能借着月色打量到,那里黑压压的驻扎着许多人。 “停下来!”温静华压低了声音道。 虽然距离他们还有一里地,温静华的心口却已经扑通扑通响个不停。 以拓跋坚的心性,他必然是要亲眼看着楚凌恒被自己困死,因此他必然在前面那一群黑压压的人影里。 看那人影的规模,至少五千余人。 再回头看看跟随自己接连数夜奔袭而来的两千轻骑,温静华的心里就像有一块大石头,猛的压下去。 此刻如果直接带人冲过去,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自己背后这两千青年都是爹生父母养,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温静华绝不能带他们冒险。 可楚凌恒又不能不救。 温静华苦恼的低下头。 她看到自己亮闪闪的银红铠甲,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可以扮做楚凌恒。 北氏营帐这边,葫芦口的北风远比别处更猛更冷。 饶是吹惯了风沙的北氏战士,也不得不裹紧了身上的皮裘。 “里面那个梁人也不知死透了没有,要我说,咱们直接攻进去,砍他丫的!”一名年轻的北氏士兵抱怨道。 “少吹牛了!咱们在他手里吃的苦头还少么?大梁战神呢!我看太子殿下是想等人死透了,才肯进去收尸。”旁边一名有些年纪的士兵道。 “磨磨唧唧的,太子殿下是不是怕了?” “放你娘的屁!”年老的士兵看向年轻士兵的背后,赶紧示意他不要说话。 年轻士兵见状不解的回过头来,然后便瞧见一双冷血动物一般的竖瞳。 “太···太子殿下!” 年轻士兵慌的跪倒在地,巨大的恐惧让他连求饶的字都吐不出来了。 拓跋坚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甚至都没垂眸看他一眼。 士兵捡回一条命,低头看看自己,却发觉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嘿···我真是丢人···”他朝老士兵自嘲。 可他自嘲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头颅便飞了出去。 月光之下,拓跋坚的弯刀如同闪电一般回到刀鞘,“真是聒噪。” 老士兵吓得涕泗横流,呆若木鸡。 拓跋坚无趣的摇摇头。 突然,谷口近处传来突兀的马蹄声。 拓跋坚眯眼去看,发现雪地之中奔跑着一袭银红铠甲。 “楚凌恒?”拓跋坚原本散漫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他怎么逃出来的!” 说着,他打了一个呼哨,飞快的翻身上马,“给我追!” 寂静的峡谷之外,瞬间响起马蹄声与呼和声交杂的轰鸣。 温静华驾马奔逃,心里却止不住的骂道:“北氏人都是什么脑子!积雪如此厚重,他们这样呼喊,就不怕再次引发雪崩吗!” 乌鸦嘴开光一般,温静华没跑出去多远,就听到山巅上传来隆隆雪崩声。 温静华害怕被北氏人追上,更害怕被积雪掩埋,骑着马没命的逃。 背后射来的冷箭擦着温静华的面颊划过,北氏人自己都快被埋了,竟还忘不了追杀她。 雪崩的规模不大,却恰好掩埋了守住葫芦口的那群人。 温静华回头看见,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叫你们瞎喊!” 温静华笑的得意,却催马跑的更快。 她在黑夜之中拼命的逃,直到逃到再也逃不动、逃的再也望不见葫芦口,这才选了一个顺眼的地方,缓缓停住马蹄。 后方追赶上来的北氏人立即将她团团围住。 温静华坐在马背上,却一点不见惊惶之色,反而不慌不忙朝夜空之中抛出一枚燃烧的响箭。 远处,隐藏在暗处的两千轻骑瞧见信号,立即便向葫芦口冲去。 葫芦口原本规模庞大的的北氏士兵被拓跋坚带走一波,又被积雪掩埋一部分,剩下的不过是散兵游勇,很快便被大梁骑兵控制住。 拓跋坚盯着夜空中消失的响箭,原本游猎一般戏谑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调虎离山···”他玩味的扬起下巴,“倒是个不怕死的。” 他已经识破眼前的人不是楚凌恒,只不过他自信楚凌恒早就被自己困死在雪中,因此虽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心里也没有任何愤懑的情绪。 相反,他觉得欣赏眼前这人毫无希望的垂死挣扎,会十分有趣。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拓跋坚对将死之人不感兴趣,只是眼前这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表现的太过淡定,勾起了他一丝丝的好奇。 温静华抽出腰间的长剑,并不说话。 “哦?”拓跋坚眉毛微挑,“是想要抵抗到死了?” 他笑了起来,挥挥手,对背后的将士道:“斩下他的头颅,孤赏赐黄金百两!” 身后黑压压的将士闻言,纷纷饿狼一般朝温静华扑去··· ------------ 第六十九章 向死而生 “噗嗤——” 温静华的剑扎透铠甲,刺进人的肉里。 她将剑柄用力一拧,来不及确认眼前敌人的死活,便拔剑出来,挥向另一人的头颅。 他们就像是永远杀不尽,砍倒眼前这几个,瞬间就有后面的扑上来。 温静华现在就是掉进狼窝里的一块肥肉,是个人就想扑上来咬一口。 黄金百两,这样的赏赐可真是诱人。 拓跋坚双手抱胸,有些疑惑的歪歪头。 这名假扮楚凌恒的大梁人还真是有趣,明知自己死定了,还挣扎了这样许久。 是什么在支撑着他? 瞧着地上被他斩杀的尸首越来越多,拓跋坚眼神中的玩味逐渐淡去。 他挥手制止前赴后继的士兵,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孤的赏赐,还是孤自己来拿吧!” 无尽的攻击终于稍稍停住,温静华暂时得以喘息。 士兵自发向两边让开,空出来拓跋坚与温静华之间的一条路。 温静华吃了的喘着粗气,她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可是她不后悔。 能用自己的命换楚凌恒的命,她觉得很值。 拓跋坚控马缓缓向她走来。 温静华仿佛看见地狱的勾魂使者,恐惧到极致,便只剩下麻木。 要说这世上她最畏惧的人,除了拓跋坚,便再没有第二个。 前世她为保齐元慎江山,初登后位便自请入北氏为质,在北氏,她最大的噩梦就是眼前这位北氏太子。 拓跋坚不是人。 温静华想象不到应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形容他。 他是暴君,是这世上一切淡漠、冷血、嗜杀的集合。 重活一世,又落到他的手里,温静华便知道自己活不出去。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催马主动向拓跋坚杀来。 拓跋坚抬手格挡,甚至连弯刀都没有出鞘。 温静华与他战到一处,距离之近,呼吸都彼此纠缠。 望着眼前突然靠近的一张染血的的脸,拓跋坚竟有瞬间的愣怔。 这张脸是如此的完美、如此的绝望、又如此的淡漠刚强。 复杂的冲击力让近在咫尺的拓跋坚有瞬间的失神。 这样美的一个人,应该带回去好好玩。 玩够了才能让他死。 拓跋坚不由笑了笑。 温静华靠他更紧了。 拓跋坚盯着那张绝美的脸,只见那脸的主人唇瓣微动,低声道:“蠢货!” 温静华神色突变,右手持剑与拓跋坚僵持,却腾出左手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快速向拓跋坚的脖子抹去。 真是天赐良机! 拓跋坚与她对战竟然失神! 高手过招,须臾之间瞬息万变。 拓跋坚立即回神,温静华的匕首却到了跟前。 他慌忙向后一仰,温静华立即挥剑推进。 匕首与长剑交叉着剪过去,拓跋坚的弯刀未来得及出鞘,脖子上便先挨了一刀。 匕首划中拓跋坚的脖子,温静华挥剑中途变道,向下冲着拓跋坚劈面压去。 温静华想趁机劈了拓跋坚,但奈何她早已力竭,拼劲全力也再占不到便宜。 拓跋坚稳住身形,单手握住温静华持剑的右手,竟一点点反过来将温静华给压倒。 温静华左手抬起匕首刺向拓跋坚,却被拓跋坚给一把捏住。 两人坐在马上,竟如同交织在一起一般。 温静华死死咬住嘴唇,生怕一个松劲就再也起不来。 嘴唇被咬破,温静华力竭,后仰着被拓跋坚从马背上压去。 “噗通——” 两人落进雪窝里,温静华的头盔摔出去,墨发散落一地。 雪白的大地,乌黑的头发,血红的嘴唇。 拓跋坚原本充满杀意的眼神,瞬间被惊艳点亮。 “竟然是个女人!”他把温静华死死压在雪地里,惊喜的说道。 温静华奋力挣扎,拓跋坚却纹丝不动。 拓跋坚单手钳住温静华双臂,愉悦的笑道:“大梁竟有你这样的女子,我该早些攻打大梁。” 温静华咬紧嘴唇,听到这话之后突然展颜一笑。 这样你死我活的争斗之中,这样绝美妖艳的一张脸。 她的勾唇一笑,几乎将拓跋坚给迷了眼。 温静华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话。 拓跋坚听不清,不由弯腰贴近她问道:“你说什么?” 温静华又动了动嘴唇,他还是没有听清,不由又靠近了一些。 温静华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只想引诱他再靠近一些,便咬住他的喉管,与他同归于尽。 可是拓跋坚却突然反应了过来。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笑道:“差点被你给骗了!我们北氏的狐狸也是这样诱人落入陷阱,你想跟我同归于尽?” 温静华彻底呆住。 明明他近在咫尺,却再咬不到他。 拓跋坚瞧出她眼中的迷茫,情不自禁想要吻上她。 突然,半空中落下一道银红人影,挥剑斩向拓跋坚。 拓跋坚惊觉杀意袭来,未及回头查看便俯身就地一滚。 剑锋擦着他的后背略过,拓跋坚吃痛,再三跃出去老远。 人影落地席卷温静华,温静华只觉的一阵天旋地转,转眼便落到那人的怀里。 这人跟她一样,都是一身银红铠甲。 温静华定睛一看,眼泪立即涌上来。 因为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楚凌恒!”拓跋坚失声道:“你竟然没死?!” 楚凌恒坐在马背上,怀中稳稳抱着温静华。 温静华仰着头,看到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 气息平和,沉健有力,一点都不像是被雪崩掩埋了七天的样子。 楚凌恒薄唇轻启,嗤笑道:“就凭你,也想杀我?” 拓跋坚忌惮捂住自己的后背,被楚凌恒砍中的地方有温热的血液渗出来。 “在此地了结你也是一样!”拓跋坚翻身上马,抽出弯刀。 温静华见状紧张的握住楚凌恒的衣角。 楚凌恒察觉,低头轻笑道:“乖,别怕,凌哥哥带你回家。” 温静华原本紧张的心情,瞬间被羞赧所取代。 只见楚凌恒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周围寂静的黑暗之中便立即冒出许许多多的大梁兵士。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拉满了寒光闪闪的箭簇,正稳稳地对准拓跋坚,以及他的北氏将士。 楚凌恒抱紧了怀中的温静华,瞧着拓跋坚恶劣的笑道:“我送太子些箭簇作为重逢之礼···” ------------ 第七十章 所向披靡 “放箭!” 随着楚凌恒的一声令下,前一刻还在围攻温静华的北氏人,瞬间便被射成了刺猬。 拓跋坚挥动弯刀,吃力的抵挡着雨点一般密集的箭簇。 眼瞧着自己被杀的就剩下孤家寡人,拓跋坚不再恋战,脚尖一点,三两个飞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临行前,他还回过头来看着楚凌恒怀中的温静华,挑衅道:“大梁的女人,我早晚要将你给抢过来!” 说完,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楚凌恒见状冷哼一声,挥了挥手,示意部下不用再追赶拓跋坚。 温静华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去追?他落单了,现在应该是斩杀他的大好时机。” 楚凌恒笑了笑,“傻丫头,杀了他一个还会冒出许多个,就如同我杀了前任北氏太子,这一任北氏太子便来寻仇。北氏的当权者是杀不尽的。最好的办法便是绞杀他们的战斗力,让他们无论拥有再好战的新王都翻不出浪来。” 比起温静华,楚凌恒对战争的处理方式更客观,也更冷酷。 他所谓的战胜北氏的方法,就是大规模杀灭他们的青壮年战斗力。 只要人口少的组织不起大规模战争,就是再来十个拓跋坚也不足为虑。 因此楚凌恒不会执着于追杀拓跋坚,而是致力于消灭北氏的普通将士。 战争就是绞肉机,一批批青壮年投下去,化作尸骨再被吐出来。 温静华垂下眸子,又往楚凌恒的怀中靠了靠。 七天七夜的赶路外加征战厮杀,已经让她筋疲力尽。 楚凌恒抱着他,心里既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解释。 温静华这样的聪慧,此刻自然是已经明白,他所谓的雪崩被困,不过是精心策划的一场里应外合。 楚凌恒假意被赶入葫芦谷,实际上是在里面等待时机。 葫芦谷中早就准备好足够的吃食。 雪崩也是他人为制造的,为的是趁乱掩盖外面的人的踪迹。 他暗中留了一部分兵马在外面,计划的是等拓跋坚守在谷口多日兵困马乏松懈之时,他们来一场出其不意的夹击。 至于大营之中那些明面上的人,全都是他信不过的。 丢给拓跋坚当活靶子正合适。 他将一切都推演的很好。 根本就不需要皇帝的援军赶到。 谁知温静华却星夜兼程,带着两千骑兵来救他了。 在得知她来了,还要要与拓跋坚厮杀的消息之后,他惊的魂都要飞掉了。 还好他原本就计划在今夜行动。 还好他赶得及。 楚凌恒低头瞧着怀中抵抗不住睡意的温静华,温柔的神情几乎能将人溺毙。 “睡吧,小傻子。” 他将温静华的头靠紧自己的胸膛,捂住她的耳朵,对身旁的将士吩咐道:“清扫战场,一个都不许放过!” 没了拓跋坚的北氏将士只能被楚凌恒单方面屠杀。 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夜,北风的呼啸掩盖了绝望的哭嚎··· 清晨,风停了,朝霞满天。 温静华掀开营帐走出去,迎着朝阳,眼睛被耀的通红。 士兵们在打扫战场。 昨夜收获颇丰,人人都心满意足的扫荡着属于自己的功勋。 温静华使劲眨眨眼睛,却发现原来眼中的红色的不是朝阳的霞光,而是被鲜血染红的大地。 抬眼望去,直到视线尽头,都是横七竖八数不尽的尸体。 肢体缺损,面貌难存。 在这些残破尸体的背后,都有牵念着他们平安归去的父母妻儿。 温静华的身形晃了晃。 她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属于战神的所向披靡。 战神的铁骑所踏过之处,便都是这样的人间炼狱图。 楚凌恒是大梁百姓口口相传的护国战神,但是对于北氏人来说,他应该是人人唾弃,恨不得其永世不得超生的罪恶死神。 立场问题,无关善恶。 战争本就无情又残酷。 温静华深吸一口气,原本清晨的空气理应荡涤人的肺腑,却意外被四处飘荡的血腥味感染。 温静华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她无精打采的放下帐篷的帘子,重新回到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 她应该好好的睡一觉,再睡一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楚凌恒洗去浓重的血腥气,走到她的帐篷来看她。 温静华睡的昏昏沉沉,依稀听到楚凌恒说什么,楚捷带领的那批援军赶到了,雍王和北氏安插进来的那些人也都被他处置了。 温静华心里得意,楚捷做事真漂亮,不愧是她信任的人,靠谱。 她心里还在想,吴光那样的人被处理掉,以后楚凌恒应该就能更加安全一些吧? 她想开口问一问,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温静华做不了自己身体的主,像是被困在这幅皮囊里了。 楚凌恒将脸靠过来,轻轻的吻了她一下。 他将手搭在她的头上,然后有些慌乱的自语道:“怎么这样烫!” 温静华病了。 病的很重很重。 长途奔袭不眠不休,又加上被拓跋坚围困殊死一战,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她能坚持见到楚凌恒,已经是个奇迹。 楚凌恒自责极了,他被雪崩掩埋只是一计。 一个能重创拓跋坚,顺便将军营中异心之人揪出来的一计。 他千算万算,却万万没算到,千里之外皇城之中的温静华也中计了。 温静华竟能为了他这样拼命。 温静华竟有能力这样拼命。 他从前只当她是个需要保护的倔强磨人精,却完全没有料到,温静华居然能领兵打仗,还差点杀死拓跋坚。 军医精通处理外伤,对于温静华这样劳累过度引起的重疾却束手无策。 军营之中的条件本就艰苦,这样刁钻的高烧起来,无论谁都是听天由命。 楚凌恒一遍又一遍的换洗凉帕给温静华的额头降温。 “华儿,好起来,不要离开我···” “楚爷爷,我想要华儿,对不起,我不该想要华儿···” 温静华难受的死去活来,楚凌恒却更像是被高烧折磨的那个人,一直在不停的说着胡话··· ------------ 第七十一章 暗香满室 温静华感觉自己的这幅躯体又热又冷。 她的肌肤被高温灼烧的很痛很痛,可她又止不住的发冷。 楚凌恒给她捂上被子,温静华脆弱的几乎被被子的重量直接压死。 楚凌恒又慌忙将被子撤去。 温静华觉得自己右肩那里被贯穿的伤口在不断释放着冷气。 那伤口仿佛在逐渐扩大,又阴又冷,要将她整个人的生机都吞噬进去。 那时她七日前在雍王府厮杀,被温静娴下令射伤的。 她从来不在意自己,伤口不过草草处理,就孤身出城追赶阿施那奴。 后来更是无视自己的伤势,七日不眠不休千里奔袭,驰援楚凌恒。 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现在,这道一直被温静华忽略的伤势,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爆发开来,要将她整个吞噬。 温静华外热内凉,生机大乱。 楚凌恒一遍又一遍的用水擦拭她的额头,却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他清晰的感受到,温静华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楚凌恒握着毛巾的手颤了颤。 他猛的攥紧了手掌,突然将毛巾扔了出去。 楚凌恒回过身来,脱下自己的衣衫,迅速给温静华宽衣解带。 “华儿,不要怪我。” 两条完全袒露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肌肤相亲,忘我纠缠。 温静华恍惚中感觉到身体外部紧紧笼罩上一层镇痛的清凉,内里自小腹涌上一股温暖的热流。 她舒服的喟叹一声。 楚凌恒身形一怔,身下更加痴狂,仿佛要将温静华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漆黑夜色之下,笼罩着两人的荧荧烛光变得格外朦胧··· 温静华昏迷了整整三日三夜。 第四日清晨她恢复意识的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温静华睁开眼睛,首先便瞧见另一双眼睛。 楚凌恒的眼神中有愧疚、有庆幸,还有不加掩饰的狂热占有欲。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触及到温静华眸子的瞬间烟消云散。 楚凌恒欣喜的失声道:“华儿,你醒了!” 温静华虚弱的眨眨眼。 “吃点东西吧。” 楚凌恒小心翼翼的将温静华扶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上,将手中的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她。 一碗温热的汤粥下肚,温静华觉得自己就像是沙漠中逢雨的一棵胡杨,在甘露的滋养下迅速抽芽,换发生机。 温静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裹着身体的被子从肩头滑落,暴露出一片莹白的肌肤。 温静华这才发觉,自己没穿衣服。 楚凌恒慌忙伸手去扯住被角,自己原本胡乱穿好的衣服却在这时候倏忽坠落下来。 温静华亲眼瞧着楚凌恒线条分明的胸腹迅速靠近自己,几乎贴上自己的脸。 温静华呆呆的,呼吸吹拂到眼前的胸膛上。 楚凌恒觉得自己胸膛痒痒的,一路痒到心底去。 温静华羞红了脸,扭过头去,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楚凌恒也没有好好穿衣。 二人衣衫不整共处一室,还真是···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缓缓的暧昧在二人之间涌动,诱人的轻轻撩拨着他们的神经。 楚凌恒的喉结动了动。 昨夜梦幻般的经历,真想再来一次。 温静华察觉到他笼罩向自己全身的侵略意图,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怒,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将军!大军整合完毕,静候将军示下!” 帐外楚捷突兀的请示打断帐内即将爆发的暧昧。 二人如同偷情一般,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温静华只能裹紧被子,神情有些委屈。 楚凌恒见状忍不住笑了一下,对帐外高声道:“你先去演武场,我一会儿就来。” 帐外楚捷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犹豫着问道:“温将军,她···好些了吗?” 楚凌恒低头去看温静华,却见温静华害羞的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楚凌恒轻轻将被子掀开,低低的哄温静华道:“乖,别把头埋进去,你现在还很虚弱,把自己蒙晕了可怎么办?” 温静华的耳朵红的像要滴血,不敢抬头看他。 楚凌恒转过头去,对帐外答道:“温将军已经脱离危险,去转告大家吧!” 楚捷闻言,脚步轻快的去了。 温静华抱着被子,半晌讷讷开口道:“我的衣服···哪里去了?” 楚凌恒故作疑惑的四处找找,对温静华道:“奇怪,我也不知道。” “哎?”温静华眼睛瞪得滴流圆,看上去傻乎乎的。 “哈哈哈哈哈!”楚凌恒忍不住大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道:“我命人拿去给你洗了,待会儿会有人送来。” 温静华瘪瘪嘴,发觉楚凌恒流里流气。 原先在北安城中他对自己的那股克制与隐忍仿佛都消失了。 “乖,你刚清醒过来,还需要好好休养,”楚凌恒穿好铠甲披风,“我去整军,等你好的差不多了,再去见你带的兵不迟。” 说完,楚凌恒掀开帘子出去,脚步有几分急促。 温静华手肘杵在膝盖上,支棱着脑袋,她怎么觉得,楚凌恒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呢? 很快就有人将温静华的衣服送了来。 只不过这里是军营,是连只母鸭子都没有的地方。 那送衣服来的小兵犯了难,站在帐外为难的问道:“温将军,我应该把衣服给您放在哪里啊?”总不能他一个大男人送进去,郡主会杀了他的。 温静华听着帐外的声音,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言语。 还是有诗语和书卉在身边的时候好啊! 现在这种情况,谁能将衣服给她送进来。 温静华想了想,决定还是等着楚凌恒回来再说。 她刚要开口对那小兵说让他把衣服放在外面,就听帐外有女子笑吟吟的说道:“给我吧,我帮你送进去。” 小兵如释重负,将衣服交给她,感激的笑道:“幸亏有夷光姑娘!多谢多谢!”说完便一溜烟的去了。 温静华坐在床上,脸色却逐渐阴沉下来。 楚凌恒治军甚严,在他的军营之中,怎么会有女人? 那女子掀开帘子径直走进来,将衣服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对温静华笑道:“原来您就是安宁郡主,我替我们将军多谢您了···” ------------ 第七十二章 报恩之女 温静华不开心。 她面无表情的打量着眼前这名叫做夷光的女子。 柳眉细细,眼角弯弯,柔柔弱弱,我见犹怜。 她叫楚凌恒“我们将军”,好亲切的称呼。 温静华很不开心。 但她突然转念反问自己,她凭什么不开心? 无论眼前这位夷光姑娘与楚凌恒是怎样的关系,温静华都没有立场不开心。 她垂下眸子,嘴角扯起一抹微笑,“谢谢你。” 夷光的嘴角诡异的动了动,抬起头将放在桌子上的衣服重新拿起来,走到床前递给温静华,笑道:“郡主不应该对我道谢,你救了将军,就是救了我,是我应该感激你才是。” 温静华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将衣服给接过来穿上。 也不知是因为胸闷还是体虚,不过是穿个衣服,温静华都累的停下来休息好几次。 夷光见状,接过她手中的衣服,仔仔细细的帮她穿上。 终于将衣服穿好,温静华累的出了一身的虚汗。 她坐在椅子上,强撑着笑道:“多谢。” 夷光又倒了一杯茶水递到温静华的手上。 温静华被动的接受着她的照顾,心里却是在想,楚凌恒征战在外,若是身边能有这样体贴的一位美娇娘,好像也不错。 她真心实意的笑了笑。 夷光见状不解的问道:“郡主这是在笑什么?” 温静华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与你有些投缘。” 夷光愣了愣,淡淡道:“妾身草芥之人,怎配与郡主投缘。” 温静华眉头微皱,她发觉,这位夷光姑娘,对自己好像有些敌意啊? 有敌意还上赶着来照顾自己,为什么? 瞧见温静华的脸色淡下来,夷光赶紧热情的笑道:“郡主昏迷了这许多的时日,今日既然有精神,不妨随我出去走走?草原上的风光很好,相信郡主会喜欢的。” 温静华很想拒绝,因为她觉得自己现在双腿无力,走路应该会很困难。 可她刚要开口,就见夷光掀开帘子对外面吩咐道:“准备马匹,郡主要出去!” 温静华半张的嘴只能闭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小兵很快将战马给牵了过来,温静华咬牙爬上去,身形乱晃,摇摇欲坠。 夷光则与她完全相反,动作矫健的翻身上马,对温静华爽朗的笑道:“久闻郡主精于骑射,不知妾身今日能不能有这个眼福,欣赏郡主马上英姿?” 温静华虚弱的摇摇头,“今日不行,我难受的紧,稍微逛逛就回来吧。” 夷光闻言遗憾的叹道:“好吧,来日方长,反正将军同妾身一样,都是希望郡主久留的。” 温静华愣住,看样子楚凌恒与夷光的关系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亲密。 夷光突然坏笑一下,鞭子狠狠抽在温静华的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嘶鸣着冲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加速让温静华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赶紧用力握紧了缰绳,试图让马儿停下。 怎奈何温静华实在是过于虚弱,任凭她怎么使劲,传达出来的力道,也不过是寻常的十分之一。 她凄惨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好像破败到了一种令她自己都难以接受的地步。 温静华眼前昏黑,呼啸的冷风灌进口鼻,眼看就要从马背上栽下去。 夷光见状赶紧催马追上来,轻轻松松拉住温静华马儿的缰绳。 “郡主怎生如此不济?听说郡主千里驰援我还高兴许久,没想到···” 没想到她竟是个名不副实的绣花枕头。 温静华知道夷光的未尽之意,只是她眼前一阵黑一阵亮,脑袋里嗡嗡直响,实在是没有力气与她争辩。 温静华弯下腰,抱着胸口靠在马背上,闭上眼缓了许久许久。 夷光盯着马背上难受的温静华,双目之中的神色晦暗莫名。 她靠近温静华,趴在她耳边低低的道:“郡主你看,这里就是我与将军相识的地方。” 温静华吃力的抬头去看,视线里灰灰白白,是一片草原。 夷光仿佛陷入美好的回忆,娇羞的小女儿情态完全展现在温静华眼前,“我本是跟随商贾行路的胡姬,那日在此地遭遇北氏强盗,他们杀光了所有人,还要掳我回去。是将军恰好路过,救下了我。” 她看着温静华,愉悦的笑道:“将军见我无处可去,于是便收留了我。我知道你们汉人有句俗话,叫做‘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将军愿意我以身相许。” “嗯,”温静华捂着胸口,刚才灌进去的凉风在她五脏六腑翻腾,“你生的这样好看,将军想必十分欢喜。” 夷光自得一笑,“这是自然。” 温静华憋气,想要将吞进去的冷风给逼出来,却徒劳无功。 夷光向她伸出手,道:“我叫夷光,你应该记住我的名字。” 温静华点点头,“夷光姑娘,你好。” 温静华想吐。 那股冷风将她的脏腑冲的很痛,她努力想要吐出来,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郡主好像不喜欢我呢···”夷光瞧着远处,语气幽幽。 “没有···”温静华强忍着疼痛解释,“我只是有些难受···,不是针对你。” 夷光盯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两道人影,双目之中突然堕下泪来,“夷光虽是胡姬之身,却绝不是郡主口中的卑贱不堪之人。我对将军只有感激,绝无非分之想,郡主又何必如此容不得我···” 说着,竟双手掩面,哭泣起来。 温静华惨白着脸抬起头来看她,却见她的背后,楚凌恒与楚捷驾马赶到了。 楚凌恒瞧着温静华,脸色黑的吓人。 方才夷光说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听进去了。 “我···我没有···”温静华艰难的解释。 楚凌恒眉头锁的更深。 楚捷见状赶忙开口道:“将军,温将军还有伤在身,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夷光故作坚强的擦拭泪水,强忍着委屈道:“将军,我没事,郡主说得对,的确是我引人误会了。” 温静华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想要张嘴辩解,却听楚凌恒开口道:“回去·” 语气冷的像冰··· ------------ 第七十三章 性命垂危 楚凌恒单手将温静华抱到自己的马背上,一言不发的打马离去。 楚捷愣愣的留在原地,不知楚凌恒究竟有没有生温静华的气。 他转头看看夷光,只见夷光刚刚将错愕的目光收回来,眼泪也不擦,就赶紧驾马追了上去。 楚捷也催马跟上。 一行四人一路无言。 回到军营,楚凌恒伸手将温静华从马背上抱下来。 温静华觉得脏腑内的那口凉风就快要冲出来。 她强撑着抓住楚凌恒的手臂,解释道:“我没有排挤夷光姑娘,能有这样体贴的人照顾你,我很欢喜。” 楚凌恒的嘴唇猛的抿紧。 温静华见状便知道,他动怒了。 也对,毕竟她令她的夷光姑娘受了委屈,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 温静华觉得,若她与楚凌恒易地而处,她也会生气。 “对不···” 对不起。 温静华觉得自己应该对夷光和楚凌恒道个歉。 可是她刚想开口,就发觉那股吞下去的冷风在此刻终于冲了上来。 还未及她说话,就听“哇”的一声。 一大口鲜血被温静华呕了出来。 温静华弯下腰,那股横冲直撞的冷风仿佛找到出口,裹挟着鲜血不断的从她的脏腑内涌出来。 温静华感到束缚自己一路的痛苦终于解脱了。 她觉得自己很舒服。 舒服的轻飘飘的,仿佛身子都没了。 “华儿!” “将军!” 在众人的慌乱之中,温静华眼皮一沉,昏死过去。 楚凌恒将她打横抱起,快速走到帐中。 “快去请军医!” “哦!”楚捷赶紧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夷光站在一旁,瞧着众人慌乱的表现轻哼一声,撇撇嘴,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军医很快被楚捷拖着跑过来。 楚凌恒攥着温静华的手,只觉她的体温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 军医瞧见温静华胸前的血渍便紧紧的皱起眉毛,他将手指搭在温静华的手腕上,越是号脉,脸色就越是难看。 楚凌恒的脸色比温静华还要白,见状鼓起勇气问道:“先生,华儿如何了?” 军医直接摇头道:“不好。” 楚凌恒闻言像被滚雷劈过,一动不动的僵住。 军医见惯了军中朝生夕死,也不管温静华是何种身份,直截了当的说道:“将军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楚凌恒猛地抬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来,“先生此言何意?” 军医叹道:“温将军的伤势本来就令她九死一生,即便是她清醒过来,也必然是羸弱不堪,小心翼翼的保养都未必能活,怎么就能拉着她去那冰天雪地里···” 一旁的楚捷闻言心里直骂夷光混蛋,恨不得拎着刀去杀了她。 但她是将军的人。 楚捷悄悄看一眼楚凌恒,心惊的发现楚凌恒的眼神比战场上还要凶。 军医却视而不见。 瞧着温静华凄惨的样子,军医心里实在是气,“原以为将军衣不解带照顾温将军三日三夜是个知恩图报的,没想到转眼就能这样放纵自己的婢女胡作非为···” 楚捷在一旁差点忍不住点头。 “够了!”楚凌恒咬牙,深吸一口气,“怎样才能救她?” 军医冷哼一声,答道:“救?怎么救?灯尽油枯,阴阳大乱,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了!” “胡先生···”楚凌恒失去理智,眼神癫狂,“我尊重你,是因为你真的有本事,若你有办法,就直说,继续喋喋不休下去耽误了救她,我不能保证后果。” 军医气的脖子梗了梗,冷哼一声道:“有办法,但你做不到!” “说。” “眼下温将军生机告罄,体内先天一气已失,若想要她继续活着,就只能由外物补充。但,人为万物之灵长,其余生灵无论怎样稀少珍贵,都比不得人,若非要挑选什么药材,眼下最有可能寻到的,唯有长白山火山口生长的睡莲。” “若是寻来雪莲,华儿就能有救吗?”楚凌恒紧张的追问。 “能活,”军医直摇头,“但从此之后再难与正常人相同。火山是至阳至烈之物,生长在其上的睡莲便是世间至阴至寒。常人活着,体内有阴阳二气,但温将军即便有睡莲续命是活下来,也会阳气虚少,一生饱受寒痛折磨。” “没关系,只要她能活下来,”楚凌恒轻轻抚摸温静华的面颊,“我会用一生暖着她。” “那可是并非人力能减轻的痛苦啊···”军医喃喃道,“我最多能够保她一日,长白山火山口终年岩浆翻腾,将军要怎样取得睡莲?” “我自有办法。”楚凌恒轻轻掖好温静华的被角,贪恋的将她刻在眼睛里一遍又一遍。 “楚捷,先生,请你们务必在我赶回来之前照顾好她,除了你们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夷光姑娘也不允许吗?”楚捷不放心的问道。 “不许!” 楚凌恒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将楚捷硬是给吓得倒退几步。 楚捷难堪的回过神来,却见楚凌恒已经收敛了声息。 他极其轻微的抚摸上温静华的面颊,仿佛是害怕一个不小心会碰碎了她,“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 说完,再不眷恋,火速走出营帐,策马向火山口赶去。 无论外界是怎样的天翻地覆,温静华这里,却一直觉得自己很舒服。 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脱离了躯体,一直释放着,朝天空的高处浮上去。 温静华感受到柔软的云朵,还有温暖的日光。 她的感觉不断往上,漂上一重天,又漂上一重天。 天空很蓝,阳光很干净。 她飘荡在这里,舒服的不愿意离去。 日光熏的她暖洋洋的,耳畔清风吹拂,温静华很舒服。 突然,背后有人讶异的问道:“小师弟,你怎么回来了?” 温静华循着声音回头,望见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正惊喜的看着她,站在云朵之上。 温静华歪歪头,“你是神仙吗?” 那人挑了挑眉,“这是还没破除封印呢?” 温静华的眉头轻轻皱起来,“什么封印?” 那人无奈的摇摇头,笑道:“这里不是你此刻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温静华立即感受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自己迅速打落下来,重重的摔进身体里··· ------------ 第七十四章 回光返照 温静华醒了。 就在楚凌恒离去的那个黄昏,温静华竟自己醒了。 胡军医连忙走过来号脉,待搭上温静华的手腕之后,脸色却如丧考妣般凄惨起来。 楚捷见状便知道不好,将胡军医悄悄拉到一边问道:“先生,温将军这是···坚持不住了么?” 临死之前的人会换发前所未有的生机,军中见惯了死亡,一看便知,这是回光返照。 胡军医遗憾的摇摇头,低声道:“她有什么心愿未了就赶紧帮帮她吧,这孩子···等不到将军回来了···” 楚捷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那边温静华对自己的状态一无所知,还低头抱怨道:“我怎么吐了这样多的血?衣服都弄脏了。” 楚捷闻言赶紧擦干净眼泪,回过头去笑道:“将军再换一套便是,先前我伪装将军押军的时候准备了不少女装,都是没穿过的,将军若是不嫌弃,我这就去拿了来。” “那还等什么,快去拿呀!”温静华惊喜的笑道。 “哎!” 楚捷很快将衣服取来。 望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女装,温静华哭笑不得。 她翻来找去,终于挑出来一件可以上身的纯白广袖流仙裙。 这让她想起来梦里那个人。 都是这样的纯白。 温静华笑嘻嘻的将衣服给换上,还心情很好的给自己挽了一个飞仙髻。 瞧着她走出营帐那饶有兴致的模样,楚捷与胡军医都忍不住背过身去。 “楚捷,你怎么啦?”温静华不解的眨眨眼睛,“眼圈怎么红了?” “没有!”楚捷吸一下鼻子,“是晚霞映的!” “好吧好吧,是晚霞映的。”温静华无奈的轻笑。 “将军您出来做什么,外面风大。”胡太医想劝温静华回去。 温静华却谢绝了他的好意,“我想父亲母亲了···” 胡太医与楚捷闻言俱都一怔,差点忍不住放声大哭。 温静华喃喃自语,“我想去找他们,不知为何,我有强烈的预感,我能在这茫茫戈壁上···找到他们。” 楚捷闻言心里不住的祈祷,忠毅候您可千万不能这么着急来带走温将军啊! 温静华看了看二人,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你们也不用相信,我自己去找···” 说着,竟抬腿就向军营外走去。 楚捷慌得上前拦住她道:“将军,我陪你去!” 温静华歪头看他,“真的?” “真的!”楚捷用力点头,生怕温静华一个不信自己走了,“你等我去牵马,我们骑马慢点过去,别累着你。” 温静华乖乖等着。 楚捷很快牵了马来,胡军医一脸的欲言又止。 最终,他瞧着马背上的温静华道:“将军早些回来。” “我知道的。”温静华笑着点头。 远处,夷光看到这一幕,将手里一只灰隼放飞出去。 楚捷不知道温静华要往哪里去,提心吊胆的远远跟着她。 火红的夕阳把温静华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霞光落在雪地上,将原本纯白的大地染的鲜血一样艳红。 温静华在前面走着,雪白的衣裙落在血红的雪地里,像是即将消融般惊心动魄。 突然,温静华的马蹄停住。 她回头对楚捷道:“不必再往前,你就在这里等我。” 楚捷依言停下,再不向前一步。 温静华从马背上滑下来,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在一堆小凸起跟前蹲下去。 她伸手扒开雪窝,里面露出一抔黄土。 温静华苍白的笑笑,“父亲母亲,我找到你们了。” 她跪下来,缓缓趴进雪地里,就像投入父母久违的怀抱一般幸福。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只能在这凄迷的冰天雪地里,临死前拥抱他们的尸骨。 温静华甚至有些期待,不知到了忘川河岸,能不能等到一个货真价实的拥抱。 雪白的衣裙被雪地包容,只留墨色青丝,沧桑又凄凉。 身后跟随的楚捷见状再也忍耐不住,不争气的哭泣起来。 在他们身影的更远处,拓跋坚站在嶙峋锋利的石丘上,灰隼落在他的肩头,他嗤笑一声,“竟真被她给找到尸骨了。” 背后将士一言不发,摸不清拓跋坚的喜怒。 拓跋坚自言自语道:“她真的要死了吗?” 语气中有几分疑惑,更有几分不舍。 “与我厮杀时还像只被激怒的母狼,怎么短短两日就成了这幅一碰就碎的样子···” 没有人敢回答他。 拓跋坚烦躁的逮住肩上的灰隼,掐在手里问道:“说!是不是你害的?” 灰隼吃痛,用力的扑棱着翅膀,发出桀桀惨叫。 “切,无趣。” 拓跋坚松开手,灰隼坠落到雪地里,挣扎着扑棱几下,终是没能重新飞起。 “死得也太容易了···” 不知他这话是在说灰隼,还是在说远处的温静华。 温静华趴在雪地里,非但没有觉得寒凉刺骨,反而渐渐的想要睡过去。 远处楚捷瞧她许久没有动静,不放心的叫道:“将军,将军?我们该回去了。” 温静华没有回应。 “将军!”楚捷带了惊惶的颤音。 温静华还是没有回应。 “将军!” 楚捷嘶喊着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左脚绊右脚,一步一个趔趄的向温静华奔去。 楚捷大声哭喊起来:“将军!将军!你不能死啊!将军!” 哭声之凄惨悲痛,远远出去十多里,都能被清晰的听在耳朵里。 拓跋坚觉得脸上有些痒,他抬手抹了一把,却抹下来一滴水渍。 他怪笑一声,观察了半晌,突然开口道:“不要拦截楚凌恒,让他带着睡莲回去!” 底下人不知他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却还是答道:“是!” 极远极远的长白山脚下,楚凌恒没有来心尖一痛,仿佛听到那遥远的哭喊声。 原本坚硬的盔甲被融化,锃亮的甲胄染上灰黑,头发还被烧焦几缕,手上尽是被岩浆灼烧的红肿。 他极力催动马儿快行,却小心翼翼捂着怀中睡莲,就像捂着温静华的一条命。 但愿来的极,但愿能来得及。 华儿,你一定要等我··· ------------ 第七十五章 冰肌雪骨 温静华睡的很香。 但这次她没有做梦,只是感觉到有什么又冷又热的东西被人从口中给她灌了下来。 冰寒的液体侵入四肢百骸,冷的温静华直打摆子。 她实在是难受极了,不得不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好难受···”温静华痛苦的睁开眼睛。 楚凌恒欣喜若狂。 温静华很憔悴,仿佛动作大一点都会碎。 心头狂喜涌到嘴边,只化为轻轻一句,“静华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温静华懵懂的看着他,“凌哥哥,你瘦了呀。” 楚凌恒眼底泛上压抑不住的水光。 温静华伸出手去,轻轻蹭着楚凌恒下巴上的胡茬,愉快的眉眼一弯,“我找到父亲母亲的尸骨了。” 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满足、那样的幸福。 楚凌恒的双眸之中倒影着她的影子,突然有泪水滚落下来。 大颗大颗的水滴砸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温静华不解的愣了愣,“凌哥哥,你不为我开心吗?” “开心···”楚凌恒望着白到几乎透明的温静华,声线颤抖的不成样子。 他轻轻握住温静华的手,“这两天你好好休息,等你好起来,我就陪你去扫墓,好不好?” 温静华不解的皱起眉头,“我很好啊···,为什么还要好好休息?” 她明明刚睡醒,为什么还要她休息? 楚凌恒的嘴唇颤动几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胡军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状便开口解释道:“温将军,你如今的体质与之前可大为不同了···” 温静华讶异的望着他。 “让我来亲自告诉她。”楚凌恒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温静华脸上的笑容消失,内心惶恐不安起来。 她望着楚凌恒的眼睛,艰难的咧嘴道:“那你来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了?” 楚凌恒的双手轻轻包裹住她的双手,直视温静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的身子,今后再也不能弯弓射箭了。” “你这是在说什么呀?” 温静华的脑袋有些懵,她觉得自己没有听懂。 什么叫再也不能弯弓射箭? 意思是她武功全废,再也练不回来了吗? “我不信。” 温静华抽出自己的双手,努力的想要去感知自己的力气。 可是她却绝望的发现,自己连楚凌恒轻轻握着的力气都敌不过。 她的丹田之中一片虚无,原本磅礴如同小太阳一般的泥丸宫,如今尽被黑暗的阴寒所笼罩。 她的五脏六腑孱弱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烬。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温静华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她如今的身子,竟没用到连激动一点的情绪都承受不住。 楚凌恒双臂箍住她,眼底是生不如死的哀恸,“华儿你听我说,你只是比常人体质弱一点而已,不要往坏处想,华儿!” 只是任凭他在耳边怎么呼喊,温静华就是呆呆的,仿佛被抽走灵魂,什么都听不清进去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重生作孽的报应。 她改变了那么多,她那样的贪心,如今终于遭到反噬。 有许多原本该活着的人都被她给提前害死。 比如沈凤娇,比如温静娴,还有温静娴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人命债。 “应该的···”温静华呢喃起来,“应该的···,是我自己选的路,本是我自己活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平静下来。 她仗着前世记忆在此生逆天改命,这点报应,不算什么。 复仇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她不能怪任何人。 尤其不应该让楚凌恒跟着自己难受。 瞧着眼前按住自己的那双手,那双手上全都是被岩浆烫出来的毒红。 温静华的心尖颤了颤。 她努力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瞧把你们紧张的,不就是这点事儿么!” 胡军医瞧着她的转变十分诧异,盯着她打量半晌,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就是,九死一生,能活下来本就是奇迹,还是温将军看得开,我们倒是狭隘了。” “那我如今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啊?”温静华没心没肺的笑。 如今的“温将军”三个字,烫的她想哭。 楚凌恒看着她故作轻松,将他眼神中的生不如死与愧疚,深深的压下去。 胡军医走过来为温静华把脉。 他的手指刚触及到温静华腕上的寸关便突然被冰了一下。 手下意识的弹起来,胡军医不好意思的笑笑,“将军的手腕有些凉···” “啊···”温静华茫然的答应。 胡军医再次将手指搭在温静华的寸关上,继续道:“将军今后要注意保养,可能会有些畏寒的毛病。···这一副火山睡莲喝下去,将军都变成传说中的冰肌雪骨了。” 知道这是在宽慰自己,于是温静华便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瞪大了眼睛好奇的问道:“那我会不会变得很漂亮呀?” 楚凌恒的表情越发萧索,他赶紧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表情与温静华一样的兴致勃勃。 胡太医瞧见两人期待的模样,颇为自得的捋了捋胡子,“那是自然,将军现在就可以找镜子来看一看,真是冰肌玉骨雪魄魂。” “哈哈哈~”温静华想做出开心的大笑,只是这发出的笑声却是那样缥缈,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乐观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碎,温静华赶紧催促楚凌恒,“快去将铜镜取过来,我要看看自己的样子!” “好~”楚凌恒的语气充满宠溺。 他将冰凉的铜镜拿在手中捂了捂,这才递给温静华。 温静华接过铜镜,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发现自己白的惊人。 她的五官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原本白生生的皮肤如今变得更加白皙,白到几乎透明。 很美很美。 如同冰那样剔透,又如同雪那样晶莹。 原本艳丽的五官被雪魄加持,完美的好似神祗。 就像是一件承受了世间能工巧匠毕生心血的工艺品。 又像是一个集天地精华之偏爱的灵魅。 唯独不像个鲜活的人··· ------------ 第七十六章 人肉药引 温静华很轻易便接受了自己如今这幅羸弱的身体。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楚凌恒瞧她表现的那样轻松,便也表现的轻松。 至少看上去也是这样。 于是,军营上下原本因温静华命垂而紧着的那口气,终于得到了放松。 楚捷兴冲冲的跑进来,咧着嘴对温静华笑道:“将军,营里兄弟们打了胜仗憋着要庆祝,如今将军也大好了,我们今晚就放开了吃肉喝酒,怎么样!?” 温静华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道:“好啊!我一直病歪歪的,是该热闹一下了。” “好!我这就去通知大家!”楚捷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很快营帐外响起便好一阵欢呼。 楚凌恒将火狐披风给温静华披上,“你真是···太放纵他们了。” “嘿嘿,”温静华歪头一笑,“宽严相济嘛~,铁血手腕有你一个就够了。” “你呀~”楚凌恒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温静华想要躲开,却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吸引。 楚凌恒的手指落在温静华脸上,温静华发觉他很烫很烫。 “你发烧了吗?有没有找胡军医看一下?”温静华下意识在楚凌恒掌心中蹭了蹭。 楚凌恒虽然体温有些烫,但是她却很贪恋这种烫。 就像是风雪夜归人终于回到温暖的家。 “只是体温有些高,胡军医说不碍事的。”楚凌恒的手掌没有收回去。 他仿佛也在贪恋。 “晚上你若想去看他们闹,就穿的厚一些,我再给你准备个暖炉。”楚凌恒道。 “嗯。”温静华恋恋不舍的离开楚凌恒的掌心。 楚凌恒就是个人形暖炉。 可惜他是楚凌恒。 晚上,军营之内点起篝火。 将士们又笑又跳,好不热闹。 都是一群生龙活虎的半大孩子。 温静华那样白的那样惊心动魄,他们总是时不时的偷偷打量她。 有些大着胆子的,笑嘻嘻的跳过来看温静华一眼,然后又在楚凌恒的扫视下迅速跑着离开。 温静华裹在狐裘里坐在他们中间,被他们的朝气感染,脸上也笑呵呵的。 楚凌恒坐在温静华身边,时不时给她的暖炉里添一块炭。 不知是不是温静华多心,她觉得,楚凌恒给她换炭的时候,手掌停留在她手背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他仿佛都忘了,会一直捂着她的手,直到有人过来才会移开。 温静华很喜欢他带来的热浪,只是二人身份摆在那里,温静华有意无意躲了他好几次。 “这几日怎么不见夷光姑娘?”温静华拿话点他。 炭火爆了一下,楚凌恒半边脸落在阴影里,温静华辨不出他的表情。 “逃了。” “嗯?”温静华讶异转过头来,“为什么啊?” 逃?为什么逃?她不是他的人吗? 温静华还惦记着给她道歉呢。 楚凌恒瞧着温静华一脸懵懂,有些好笑的便要解释,“她是···” “夷光姑娘!” “夷光姑娘这边坐!” “好几日没见你,还以为夷光姑娘离开了呢!” 楚凌恒解释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便瞧见夷光微笑着迎着众人打量,径直朝温静华走过来了。 温静华歪头瞧瞧楚凌恒,只见他一脸的晦暗莫名。 温静华立即意识到,楚凌恒身边,她坐的这个位置,理应是夷光的。 温静华赶紧起身让位,冷风从动作里灌进来,冷的她一个哆嗦。 楚凌恒见伸手状按住她,看向夷光问道:“你怎么来了?” 温静华努力想要挣脱,却纹丝不动。 夷光身形晃了晃,打起精神笑道:“我来找郡主说话。” 温静华觉得她的语气十分伤心,脸色都十分苍白。 楚凌恒现在的表现,活像一个负心汉。 温静华不想做恶人,只得赶紧接话问道:“夷光姑娘来的正好,我昏迷许久耽误了,前几日那事我还要找你道歉呢···” 温静华迫切的想要向夷光解释,她并没有鄙夷她的出身,更不会反对她陪在楚凌恒身边。 可是她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夷光的身形越晃越厉害,一下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楚凌恒的反应十分奇怪,他完全没有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冷淡。 眼瞧着夷光晕倒,他都没有伸手去扶一下。 还是楚捷看不过去,走上前将夷光给半扶了起来。 “夷光姑娘这是怎么了?”温静华瞧着她的脸色,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夷光无力的苦笑一下,“赎罪罢了···” 楚凌恒压低了眉头,不说话。 原本热闹的场面迅速冷寂下来,一众人都静悄悄的。 夷光哭了起来,她看着温静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 “妾身不应该因郡主出言责备便心生怨怼,如今郡主动怒,妾身惶恐,请郡主务必收下妾身的药引。” “我并没有责备你啊!一开始就没有,现在更没有,你不要误会,你与将军的关系,根本不关我的事···”温静华觉得头痛。 好像无论她说什么话,夷光都能往自己不喜欢她那方面想。 夷光果然哭的更凄惨了。 温静华见状赶紧将盒子接在手里,“好了好了,不是说给我带来药引吗?什么药引啊?要你失踪了这好几天。” 她刚想要把盒子打开,却见夷光将袖子掀了起来。 众人都疑惑的看着她。 只见夷光的袖子下面缠绕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上渗出几点血来。 夷光看着温静华道:“妾身听闻人肉大补,于是便割了自己的肉,为郡主入药。” 温静华惊悚的打量着手中的小盒子。 夷光的意思是,自己手上这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的,是她手臂上剜下来的肉? 温静华手底下一抖,差点将盒子给扔出去。 楚凌恒的眉头压的更低了。 夷光哭哭啼啼的望着楚凌恒,终于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慌的楚捷抱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得焦急的抬头望着楚凌恒,“将军···” “你送她回去,请军医为她医治。”楚凌恒道。 “啊···”楚捷极为不情愿,“那好吧···” 楚捷刚要抱着夷光离开,就见夷光突然一口大气,竟又缓了过来。 “郡主就这么瞧不上我,不肯用我的药吗?”她泪眼婆娑的望着温静华··· ------------ 第七十八章 佛口蛇心 温静华手里托着装着人肉的小盒子,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手臂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算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这位“身份卑微”的夷光姑娘,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啊! 怪不得从一开始接触她,温静华就总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原以为自己的憋屈是源自对楚凌恒的感情,因此瞧见他身边有其他女子出现便心里不坦荡。 温静华自审,告诫自己这样不对,于是便对夷光一再退让。 没想到竟弄拙成巧,让她利用来蹦跶了这么久!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装柔弱扮无辜的好手,明知道自己没有误会她,却偏偏上赶着做出一副被欺负的委屈样子。 这不就是一个手段更厉害的温静娴么!? 亏她还以为楚凌恒有她照顾就能放心! 这样的心性,这样的手段,眼前这位夷光姑娘,真的是楚凌恒的良人吗? 温静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不管夷光人品好坏,她都是楚凌恒身边的人,温静华无权替楚凌恒决断。 她脸色阴沉的将手中的盒子放到楚凌恒手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夷光姑娘的好意我承受不起。我的解释她听不懂,还请将军代为转告,我从未针对她,也没有立场挑剔她的出身,请她放心。” 说完,温静华也不看楚凌恒,面无表情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有些冷,先回营帐了。” “将军等等我!”楚捷见状赶紧把夷光给推开,忙不迭的跟上温静华走。 二人走出去老远,楚捷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道:“将军,那个什么夷光姑娘可真是个狠人啊!” “怎么?”温静华挑挑眉,“你也觉得很感动?” “怎么可能?”楚捷粗鲁的翻一个白眼,“将军,我们家人丁多,我父亲有好几个小妾,这种事情,我见的多了。” 他颇为自得的摇摇脑袋,“夷光姑娘如今这手段,跟我家那些姨娘一样一样的。” “啊?”温静华有些不信,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你们家的姨娘能有夷光姑娘这么厉害吗?” 平心而论,她觉得夷光能力很强。 “嗨,”楚捷将双手抱在脑后,十分的吊儿郎当,“无非就是一和十的关系,我见识过一,自然就能瞧出来她现在这个比一还要厉害的十。” “小伙子不错,”温静华抿嘴直笑,“以后你的媳妇有福了。” 至少不会因为他不能辨别是非而受委屈。 “可她为什么要针对将军你呢?”楚捷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将军又不是楚将军的妻子,她在这里费什么力气。” “谁知道呢···”温静华垂下眼帘,“或许是闲的。” 营帐到了。 温静华转过身对楚捷道:“早点休息。” “将军也早点休息。” 温静华转身走进营帐。 营帐内烧着许多火炉,可温静华还是觉得冷。 这样多的火炉都比不上楚凌恒一人身上的灼热。 干嘛又想他?再想也不是自己的! 也不应该是自己的。 温静华心烦的摇摇头,却把自己摇的一阵眩晕。 她脱了鞋子上床,被子里原本被熏的暖暖的,可是她一进来就散了。 她的身上实在是太凉了。 这样凉的一具身体,无论是怎样的热气,在她身边都不过是短暂的打一个圈,便散了。 温静华裹紧了被子缩成一团,可她还是冷的不行。 她将手捂在鼻尖用嘴呵了呵。 鼻尖比手指还凉。 夜还那么长,真是太难熬了。 温静华觉得自己要习惯这样的凉。 她感受到背后袭来一股热浪。 温静华赶紧回过头去,却瞧见楚凌恒竟站在地上。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温静华好不容易有了点暖气,舍不得挪动被子。“不对,你怎么进来了!” 她都睡下了,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进来,就算是兄长也不行啊! 楚凌恒瞧出来温静华不悦的脸色,轻笑着问道:“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温静华呼啦从被子里坐起来。 楚凌恒似乎在散发热量,她觉得没那么冷了。 “管好你的夷光姑娘,别老往我跟前凑!”温静华眼睛瞪的圆圆的,像只炸了毛的猫。“我就是不领情!她割了自己的肉我也不领情,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不需要,懂么!” “噗~”楚凌恒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笑!”温静华瞪着他,心里更生气了。 “哈哈哈哈哈!”楚凌恒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都没有生气,你反倒生起气来了?” “你生什么气?你凭什么生气?”温静华的眉毛眼睛都快挤到一块了。 “因为你总说她是我的人啊···”楚凌恒好脾气道,“谁跟你说她是我的人了?” “哈?!”温静华讶异的张大了嘴巴,看上去很是有几分傻气,“他们都是这样···默认的呀···。啊!原来是这样!” 好像···似乎···也许···楚凌恒根本就对夷光没有任何表示啊! 温静华终于回过味来。 她不解的望向揉着自己脑袋的楚凌恒,“可你自己并没有否认,不是吗?” 在所有人都误会的情况下不出面澄清,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楚凌恒的笑容僵了僵,“因为她是拓跋坚的细作。” 温静华瞬间就明白了。 拓跋坚送来一个细作,楚凌恒装作不知情收下。 然后他刻意纵容这名细作,实际上这名细作的任何情报都是他想要拓跋坚知道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高手,实在是高手。”温静华狗腿的笑笑,其实内里非常心虚。 “现在知道错怪我了?”楚凌恒挑眉问道。 “是错怪你,但那是你自找的。”温静华笑的贱兮兮,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 “你呀~”楚凌恒捏捏她的脸,“不要什么瞧见个女人就觉得是我良配,知道么?!” “知道知道,”温静华揉揉自己的脸,被楚凌恒碰过的脸颊微烫,“今后还要配合你演戏吗?” “不必,我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 楚凌恒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之中尽是折磨,“被她趁机伤了你,是我的疏忽···” ------------ 第七十九章 神秘使者 “别这么说,”温静华将手在楚凌恒眼前挥了挥,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即便是没有她,我的身体垮掉也是早晚的事,她不过是加快了一点速度而已,你又何必钻牛角尖···” 楚凌恒抓住温静华乱晃的手,没有说话。 他无言的望着温静华。 眼神当中是深深的后悔与愧疚。 温静华看的愣住了。 她从未认为自己的身体的破败有别人的责任。 没想到楚凌恒竟这样内疚。 两人眼神交织,久久不能回神。 炭火爆了一下。 温静华一个激灵。 她转过头去,将被楚凌恒握着的手抽出来,“还没来得及问你,身上真的不要紧么?你似乎自打我醒来之后就很热。” “胡军医说了不要紧。”楚凌恒还是拿这话来回她。 “这话你已经跟我说过一遍了,”温静华叹了一口气,“我倒真羡慕你这样热。” 楚凌恒没有说话。 “天很晚了,”温静华裹紧被子,“我要睡了。” 楚凌恒嘴唇动了动,泄了一口气,“嗯。” 他走出营帐,转身又看了看,最终大步离去。 温静华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觉得自己身上比先前温暖许多。 困意袭来,浅浅睡去。 眼睛再睁开,天光已经打量。 温静华哆哆嗦嗦的洗漱出门,迎面就遇上一脸欣喜的楚捷。 楚捷正要往她那里去,见状开心的对温静华道:“将军,北氏有使者来,说他们的太子要与咱们和谈了!” “哎?”温静华眉开眼笑,“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她跟随楚捷来到楚凌恒接见使者的营帐,一掀帘子便先被眼前场景唬得一愣。 只见营帐内早就坐满了将领,夷光被反绑双手捆在地上,一名北氏打扮的男子踩着她的头发,对首座上的楚凌恒抱拳道:“这便是我们太子和谈的诚意!” 温静华见状都傻了。 她与楚捷轻手轻脚想的找位置坐下,楚凌恒见状朝她招招手,帐内所有人的视线立即集中了过来。 温静华见状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楚凌恒的身边坐下。 被踩着的夷光在温静华进来的瞬间,原本木然的眸子立即被妒火取代。 那名北氏使者的眼睛一直盯着温静华,并没有发觉脚下夷光情绪的变化。 瞧着温静华刚一入座,使者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位便是斩杀了我们阿施那奴的大梁郡主么?” 温静华立即抬眼看他。 只见那人直视温静华的眼睛,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敌意,“我们太子殿下特意交代,此次两国和谈,请郡主务必到场。” 温静华没有回答。 她觉得这名使者的眼神好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不会去。”楚凌恒突然开口道。 “对,”温静华回过神来,“我不去。” 开玩笑,拓跋坚那样危险的人物,她才不要去面对。 能打能战时温静华尚且觉得头痛,如今武功全废,温静华觉得自己十分应该做一只缩头乌龟。 听着她十分利落的认怂,楚凌恒眼中难掩笑意。 那使者见状鄙夷道:“原以为是怎样厉害的角色,原来竟这样怂包!” 说着,他踢了一下脚下的夷光,“还不如我北氏的一条狗!” 楚凌恒脸色变了变。 温静华却笑嘻嘻道:“再怂包我也把阿施那奴给杀了,也差点把拓跋坚给斩了,这么怂包的我你们太子都打不过,难不成···” 她眼珠一转,“你们太子是个比怂包还要怂的怂包?” “哈哈哈哈哈哈!” 营帐内的将领全都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将那北氏使者笑的脸都要绿了。 楚凌恒也轻笑几声,随即一抬手,营帐内立即鸦雀无声。 北氏使者无处泄愤,又将夷光给狠狠踢了一顿。 温静华见状十分不忍,“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说不过就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不嫌丢人!” “弱女子?”那使者好像听到笑话一样,讥讽道:“她明明是这世上最阴最毒的蛇蝎!她若是弱女子,那天下女子必然是都要被赶尽杀绝了!” 夷光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却盯着温静华无比怨毒。 温静华尚在猜测使者此言何意。 楚凌恒见状对使者道:“既然她是你们太子和谈的诚意,你不妨就来说说,她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你们作为诚意被送出来。” “她有什么本事···”使者挑衅的看着楚凌恒,“你不是都尝过了么?” 温静华脸色大变。 傻子也能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 楚凌恒这是把人给···? 温静华不动声色的坐的离他远了一些。 楚凌恒察觉到身边寒凉远离,转过身一把将她给捞了回来,“你身上冷,不要乱动!” 温静华嘴巴瘪了瘪。 楚凌恒安顿好她,对那使者冷笑道:“若只是你说的那点本事,我还真不觉得她配算得上一份诚意。” 使者被噎住,顿了顿又开口道:“也是。” 温静华困惑极了,她看向地下的夷光,只见她将脸深深埋进头发里,看上去生不如死。 使者用脚尖点了点她,“这可不是什么身世凄苦的胡姬,她是我们老王上自小扬起来的宠姬!你们觉得她漂亮吧?那都是我们老王上养出来的!” 温静华心道难怪,难怪夷光有那么多的手段,原来是在北氏后宫里练出来的。 北氏后宫可不比大梁那么文绉绉。 她们争斗起来可是会直接挥刀杀人的。 前世温静华在北氏做人质时就见识过许多回,有好些脾气不好的主母,把不听话的小妾直接拉过来,提起头便抹了脖子。 那时候温静华倒没机会见到夷光这号人。 “老王上被太子架空之后,她就急不可耐的现身给太子,”北氏使者继续说道:“我们太子用了一遭觉得无趣,于是就转手给将军送来了···” 尽管他说的是身为细作,还害过自己的夷光,但温静华听着这番话,心里还是不悦起来。 “你捡重点说,”温静华出言打断他,“我们没兴趣听你们太子与老王上的后宫秘史。” 使者闻言嘿嘿笑了一下,“我这不是正要说重点么···” ------------ 第八十章 夷狄之光 “郡主娘娘可知为何,这女人叫做‘夷光’?”使者踩着夷光,问温静华道。 “我哪知道?”温静华没好气。 好像自打她进来这名使者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她身上。 使者被呛也不恼,而是嘿嘿一笑,然后又十分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因为王上那个老匹夫蠢啊!你们梁人把我们称作蛮夷,他还不知道是个骂人的意思,从小把这个女子珍宝一样养大,说什么会让她成为整个北氏最无尚的光,于是就挑夷狄之光的两个字,为她取名——夷光。” 温静华听着使者讲述夷光的身世,原本就觉得复杂的心情,一下子更加唏嘘起来。 夷光是北氏老王上自小养起来的妾,后来老王失势之后便立即转投太子。 但拓跋坚是个极为古怪嗜杀的人,夷光在他身上,并没有在老王上身上那样无往不利。 拓跋坚将她转头抛给楚凌恒,想利用她的美色来大梁做个细作。 但是没想到被楚凌恒一眼识破,还反过来利用她传递了许多假消息。 夷光连累拓跋坚失利,自然就没了利用价值,于是拓跋坚便将她绑了送出来,交给楚凌恒处置,作为他和谈的诚意。 现在她就被使者踩在脚下,作为玩意儿处理。 温静华的面色有些低沉。 使者见状嗤笑一声,“郡主该不会是可怜她吧?” 温静华没有否认。 “那你还真是活该被她害成这样,”使者继续道:“太子只是令她传递军中消息,从未下令要她伤害你,是她自己心生嫉妒枉顾太子意愿,宁肯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自作聪明的杀了你!” 温静华听的一愣一愣。 她不仅觉得夷光做事匪夷所思,还觉得这名使者诡异的熟悉。 但她翻来覆去将前世记忆查了个遍,实在是没想出来,自己究竟是在哪见过这个人。 楚凌恒轻轻将手搭在温静华的背上。 “你们太子的诚意我收下,”楚凌恒道,“请贵使转告他,明日我们在十里坡和谈。” 那使者听完楚凌恒的答复便接着问温静华道:“明日郡主可会到场?” “不去!” 事出异必有妖,温静华想也不想便拒绝。 楚凌恒搭在她背上的手微微放松,“贵使请回吧,明日还请太子如约而至。” 那使者再三看了温静华几眼,最后才极为桀骜的一掀帘子离去。 温静华看着地上狼狈的夷光,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处置。 楚凌恒见状吩咐道:“先将她带下去,明日我回来再做打算。” 立即有人上前将夷光给拖了下去。 温静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楚凌恒无奈的直摇头。 营帐内将领们三三两两离去,那北氏使者大摇大摆的迎着他们的打量走出大梁军营里,一路回到北氏驻地。 “撕拉——” 人品面具被撕下,露出一张俊美无铸的脸。 与此同时,大梁营帐中的温静华终于茅塞顿开。 “坏了!是他!” 那双熟悉的眼睛!那对诡异的竖瞳!是拓跋坚! 温静华呕的直想拍桌子。 楚凌恒见状有几分讶异,“华儿,你这是怎么了?你说什么坏了?” “刚才那使者是拓跋坚!北氏太子拓跋坚!”温静华十分恼怒,“他竟如此大胆!” 楚凌恒讶异的神色淡下来,转而有几分好笑,“原来就为这事?” “什么叫‘就为这事’?”温静华气的胸口一鼓一鼓,“听你这语气,你早就知道!?” “是啊,我知道,”楚凌恒赶紧捋着温静华的背给她顺气,“仔细瞧一下他的眸子就能看出来的,” “那你还放他走了!”温静华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因为他的死活不重要,”楚凌恒却十分淡定,“北氏无力再掀起战争,拓跋坚整合政事,反而能加快和谈的效率。” 在这一刹那,温静华真的感觉楚凌恒就是神。 淡漠、无情,又理智的让人心惊。 北氏战斗力都被他杀绝,再无力发动战争的实力,于是他便完全漠视拓跋坚这个个体的死活。 对,就是漠视。 他不会因为拓跋坚的挑衅而生气,也不会因为拓跋坚送上门来就顺便杀了他。 因为大局已定。 瞧着眼前淡漠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楚凌恒,温静华有一种面对虚无的无力。 楚凌恒的眉头微微皱起,“华儿,你这又不舒服了吗?” 说着,他抬手摸了摸温静华的额头。 灼热的手掌覆盖在额上,温静华一滞。 还好,还是滚烫的。 楚凌恒还是个流淌着热血的人。 温静华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下巴一扬,“明日替我狠狠教训那北氏太子,我心里有气!顶着一张假脸在我营内大摇大摆,还真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好~”楚凌恒微笑着保证,“明日我一定让他们割好多地赔给你!” 温静华心说什么赔给我,是配给咱们大梁。 不过,楚凌恒对于梁国,好像一直没什么感情的样子。 第二日,温静华睡醒的时候楚凌恒就已经带人去了。 楚捷笑嘻嘻的给她端饭过来,“将军,你说楚将军今日会向那北氏太子提什么条件啊?” “大约会要许多地。”温静华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 “嗯,”楚捷低下头去,“也不知会怎么处置那个细作,我看她绑在那里怪可怜的,胳膊上还渗着血呢。” “你可以那些药去给她抹呀。”温静华又咬一口馒头。 “药倒是没给,我给她把绳子松了松。” “嗯,”温静华低头喝汤,“嗯?!” 她突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你给她把绳子松了?!” “不不不!还是绑着的,只是调的松了点!”楚捷赶紧解释,“将军不放心我就再去看看!” 说着也不等温静华答话,慌忙先帘子跑了出去。 营帐内瞬间只剩下温静华一个人,她瞬间觉得背后窜起来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神经质的猛一回头,背后什么人都没有。 “呼——”温静华放下心,转过身来。 一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别动!” 夷光将匕首抵在温静华的脖子上。 闪烁着青光的利刃,瞬间划破雪白的肌肤,流出鲜红的血液··· ------------ 第八十一章 见血谈判 “别冲动别冲动别冲动!” 脖子被锐利的刀刃划破,伤口立即往外嗖嗖冒凉气,温静华忙不迭的求饶。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她还没有杀了齐元慎,绝不能就这么被别人给杀了。 温静华贪生怕死极了。 “呵,”夷光冷哼一声,匕首又往前送了一把。 “温静华,你也有在我手下求饶的时候!” 夷光的脸上写满疯狂,“我现在就杀了你!不知道楚凌恒回来瞧见你的尸体,会是怎么一副样子。” 温静华立即就觉得自己的喉管快被割破了。 “还真是可惜,不能让拓跋坚也瞧见你这幅贪生怕死的样子。” 温静华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呼气喉管就被割断。 “你···你现在就算是杀了我···,也不会有任何意义。”温静华眼神闪烁,她有些摸到夷光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楚凌恒与拓跋坚照样会记得我最美好的样子,他们会杀了你,一辈子都恨你···” 温静华的胸口扑通扑通狂跳,也不知道这样胡说能不能救自己一命。 脖子上的匕首松了松。 温静华再接再厉,“他们从未见过我如此不中用的样子,你还是赶紧杀了我吧!我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死前竟如此狼狈!” 脖子上的匕首离开了。 夷光反手勒住温静华的脖子,抵在她背后低声道:“有劳郡主跟我走一趟,我们去十里坡,相信会给谈判的楚凌恒与拓跋坚带去不小惊喜呢~” 说着,她挟持温静华,一步一步走出营帐。 “将军!夷光不见——!”楚捷的惊呼戛然而止。 他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的温静华与夷光,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应对。 营中留守的将士包围上来。 温静华立即开口道:“都别过来!放她走!” 夷光阴沉的自得一笑,“郡主还真是惜命呢,就是不知道楚将军看到你如此软弱,不知会作何感想,跟我走吧!” 夷光将温静华拎上马背,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迅速逃离。 温静华在马背上被摔的七荤八素。 她那不甚清明的脑袋甚至在想,明明是同一副身子,怎么如今的差别与从前就这样大。 她现在羸弱到连马背上的颠簸都承受不住了。 “你慢一点···”温静华口鼻内尽是凉风,“要再把我给冻死,就看不了好戏了!” 夷光听罢果然控马慢了下来。 “呵,拓跋坚怎么会对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另眼相看。” 温静华瘪瘪嘴,不敢回呛。 老娘之前可不是这么没用,老娘明明有机会咬死他! 十里坡是一片平原,走上十多里才能遇上个小山坡。 雪原茫茫,绵延十里。 楚凌恒与拓跋坚两军对垒,只有二人聚在中间地带。 温静华被夷光挟持而来,老远就被他们瞧见。 “我还是来了···”温静华对着楚凌恒苦笑。 楚凌恒看着温静华脖子正在流血的伤口,不受控制般杀意暴涌,“放开她!” 夷光见状将刀尖对准了温静华的喉管,笑道:“楚将军可别打错了主意,若是妾身被吓到,一个哆嗦,匕首可要抹了郡主的脖子!” 楚凌恒的手掌猛地攥紧。 拓跋坚一双竖瞳盯着夷光,阴沉沉的开口道:“你还真是找死!” “哼,”夷光反唇相讥,“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 “找死!” 仿佛被触动某种不堪,拓跋坚突然拔出腰间弯刀,锁定夷光就要暴起。 “别动!”夷光立即将匕首割进温静华的脖子,“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你以为我会在意!?”拓跋坚冷笑,“我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要在意她的死活?!”但是到底脚下没有继续向前。 楚凌恒见状,横臂挡住拓跋坚。 他盯着温静华的脖子,对夷光道:“你究竟想要什么?说出你的条件,只要你放开她。” “我想要什么?”夷光颤抖起来,“我想要个理由罢了!” 温静华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想要找机会反击,却被夷光给狠狠掐了一把。 “嘶——”温静华疼的直掉眼泪。 “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夷光嘶声道。 呵,女人。 不知为何,明明是生死攸关,温静华心里竟有闲情感叹。 “我的容貌,我的手段,有哪一点比不上她!我施展媚术从无败绩,我以无限柔情蜜意攻你,你凭什么不为我着迷!你还敢记挂着她?” 啊···,楚凌恒冤枉。 温静华心里嘀咕。 她抬眼去瞧楚凌恒,只见楚凌恒眉头微蹙,似有不解之意。 “呵,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楚凌恒还没有说话,拓跋坚倒是忍不住讥讽起来。 “你那个什么狗屁媚术也就对着那个色胚老匹夫好使,跟一只被踏烂了的癞蛤蟆一样,也好意思问男人为什么不为你着迷?!” 拓跋坚啐了一口。 “你闭嘴!”夷光被刺激的歇斯底里起来,“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你为什么就不是不用正眼看我?!你别忘了,要不是有我,你还是王上毫不在意的一条狗!” “你为我做了什么?你指的是在我架空老皇帝之后,赶紧将他毒哑了又上赶着爬上我的床吗?” 拓跋坚咂咂嘴,“别把自己说的那样可贵,没有你,本太子一样是王后嫡出的小儿子,即便是老东西让你比王后得宠百倍,也是一样!” 好一出狗血伦理大戏。 温静华在心里啧啧称奇。 难怪拓跋坚对待夷光如此无情,感情夷光不仅是打压他生母的宠姬,还是爬了他的床的小妈啊! 可是这关自己什么事? 温静华不解的皱起眉,夷光要恨要杀就冲着拓跋坚去啊,实在不行也可以算上楚凌恒。 温静华自问没有得罪过她,她干嘛如此执着,非要杀了自己? 脖子上的匕首剧烈颤动,显示出持刀人的癫狂。 夷光大笑起来:“好!你们瞧不上我,很好,你们不是喜欢她吗?那我就拉着你们喜欢的人一起下地狱好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温静华气的想破口大骂。 她突然看见,一直一言不发的楚凌恒,此刻正弯弓搭箭,瞄准自己。 “她的命,我来取。”楚凌恒双眸之中,尽是无情杀意··· ------------ 第八十二章 火浆剧毒 温静华一动不动。 眼瞧着楚凌恒松开弓弦,箭矢朝着自己劈面射过来。 这个瞬间很慢很慢。 仿佛时间静止。 面带讥讽的拓跋坚以及歇斯底里的夷光全都被惊的愣住,温静华仿佛能听见他们含在口里的那阵呼吸。 “嗖——!” 箭矢划过,在温静华耳畔留下嗡鸣。 “啊——!”夷光惨叫着后仰栽倒。 温静华被楚凌恒带入怀中。 “呼!”楚凌恒后怕的上下打量着她,“你这傻丫头竟真沉得住气!” 温静华咧嘴一笑,“因为你不会伤害我。” 她感觉到衣服下面,楚凌恒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夷光在地上痛呼打滚,左眼之中插着一支箭簇。 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仿佛她向外漫出来的怨毒。 拓跋坚回过神来,歪着头,目光在楚凌恒与温静华之间来回打量。 突然,竖瞳猛的一缩,“动手!” 温静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原本平坦的雪地里,嗖嗖嗖冒出许多白色人影。 原来还有人藏在雪地里! 温静华大惊失色。 却见楚凌恒将她牢牢搂在怀里,长剑早已出鞘。 两方和谈人马,立即交战到一处。 温静华心中大骂拓跋坚不是个东西。 他如今杀了楚凌恒能有什么用? 没了楚凌恒,北氏也不会再有挑起战争的实力! 大梁方面抵挡的有些吃力。 温静华被楚凌恒保护的密不透风,心中觉得深深无力。 要不是她突然出现,这些人脱身根本不成问题。 拓跋坚手持弯刀站在外围,竖瞳盯着温静华与楚凌恒,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突然,一个人影极快的从空中俯冲下来,举剑偷袭楚凌恒后背。 温静华见状竭力推开楚凌恒,直面那人剑尖。 楚凌恒见状慌忙回护,却被拓跋坚挥刀砍中手臂。 楚凌恒被砍中手臂,回护之势依然不减,仍举剑去挡那人剑尖。 拓跋坚见状,紧张挥动的弯刀紧随其后,也要去挡那人剑尖。 眼看着两人都来不及,剑尖就要刺破温静华的额头。 但那人却在瞧清楚温静华的脸之后,向后一个翻滚,拼着露出破绽也竭力收住剑式。 楚凌恒见状,一把将温静华给拉回怀中,反手刺中拓跋坚。 拓跋坚倒退数步。 楚凌恒抱着温静华飞身上马,“走!” 大梁士兵呼啸着疾驰而去。 温静华靠在楚凌恒身上,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他身上很烫很烫。 他在流血,流了很多很多血。 温静华从未见过有什么人能流这样多的血。 明明只是砍伤手臂,却像是砍伤了心脉。 血液争先恐后往外涌,速度快的惊人。 温静华的手按上去,才稍稍慢些。 她心里又愧又气。 连累楚凌恒受伤,都怪白无! 方才自背后偷袭楚凌恒、被温静华挡下的人,就是如假包换的盗圣白无! 温静华心里发狠,回去一定要告诉萧红英,亲眼瞧着萧红英将他打一顿才解恨! 回到军营,楚凌恒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众人手忙脚乱将他抬进营帐。 温静华害怕的要死了。 她颤抖着抓住胡军医,语不成调的问道:“他···他这是···,有救么···” 胡军医搭脉上去,立即被烫的弹开。 他转头望着温静华,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温静华急的直淌眼泪,“有什么话你快说啊!” “这···伤是不重,只不过,伤势引发了火毒啊!···”胡军医面色难堪,活像是被逼着去嫖娼那样羞愤。 “火毒?什么火毒?”温静华浑身冒着寒气,身子几近极限。 “就···就是···” “你快说!”温静华恨不能将刀架在胡军医的脖子上。 “日前你命垂昏迷之时,将军去长白山火山口为你采摘睡莲续命···” “是啊,我知道,后来我不就有了畏寒的毛病么!”温静华快急死了。 “就是那个时候,将军被火山岩浆灼伤,被高温熔岩炙烤,中了火浆剧毒。” “你就说这毒怎么解!” 楚凌恒还在速度极快的往外冒血,温静华急的快背过气去了。 “没办法解!”胡军医突然跺脚来了一句。 “你说什么?”温静华又急又气,直打哆嗦,呼出的气立即结成冰碴子。 “我若说出救他的方法,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胡军医脖子一梗,紫涨了脸。 “你给我说!”温静华彻底失去耐心,抽出刀架在胡军医的脖子上。 “不说我现在就让你天打雷劈!” 胡军医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起,就是不愿意吐露一个字。 温静华无助的哭泣起来,“胡军医,他是因为我才中了火浆剧毒,这次还是因为我,连累他毒性发作,我求求你,将救他的办法告诉我···,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救他···” 胡军医的情绪缓和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令人看不懂的悲悯。 他转头直视温静华,“温将军,这代价···不是你能承受住的啊!” 温静华没由来的一阵惊恐。 她的眼神剧烈颤抖,“你先说,代价我自己衡量。” “可···他是你的义兄啊···”胡军医面色复杂。 温静华有了一个非常不想面对的猜想。 睡莲至阴,生长在至阳火山口。 阴阳相生相克。 “温将军,你有终身难愈的寒症,冰肌雪骨就是天下寒毒之首,···与将军的火毒,正好相克啊···” “我明白了,”温静华打断胡军医的解释,“你告诉我方法,怎样将寒毒渡给他?就算是耗干我的性命也不打紧。” “阴阳交合。” 胡军医说完这四个字,仿佛被鬼追着,慌忙抬脚掩面而走。 “哗啦啦——”手中钢刀落地。 温静华犹如被当头打了一闷棍,脑袋都蒙了。 阴阳交合? 她,跟楚凌恒? 要她跟自己的哥哥··· 阴阳交合? 温静华僵硬的转过头去,床上的楚凌恒,血液翻涌,就像是滚动的岩浆。 他就快要不行了。 老天爷。 这一定是个梦。 是个因她最卑鄙、最不堪、最隐秘的内心深处,幻化出来的一场梦。 温静华颤抖的望着眼前双手,只见青葱指甲上,已经挂了冰霜··· ------------ 第八十三章 火寒交合 温静华的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还未落地,便先凝结成冰。 她将手轻轻按压在楚凌恒的臂膀上,楚凌恒原本可怖的出血速度,瞬间止住。 楚凌恒舒服的轻哼一声。 温静华又将另一只手放上去。 楚凌恒突然伸手将她攥住,大力扯入怀中,翻身压了上去。 “不···不,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温静华慌乱的挣扎,可是微弱的力量却如同蚍蜉撼树。 落在楚凌恒身上,像是只猫儿在胸膛挠痒。 楚凌恒大力吻了下来。 “不···不!”温静华害怕的哭了出来。 她捧住楚凌恒意识不清的脸,紧张的问道:“楚凌恒,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楚凌恒依言睁开眼睛。 温静华望着他,心尖都颤了。 楚凌恒的双目之中染满生命的渴望,他直定定看着温静华的眼睛。 “温静华,你是我的温静华。” 温静华魂荡神驰。 二人肌肤相亲,紧紧交缠。 温静华忘我的汲取楚凌恒体内的滚烫,楚凌恒贪婪的吮吸温静华身上的寒凉。 温静华数度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飞了出去。 意识模糊之中,她仿佛看见在云海之间,楚凌恒疯狂的要她···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北安城中的齐元慎无比焦躁。 他仿佛觉得自己错失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没由来的总是心神不宁。 “哗啦——!” 桌上摆设被尽数掀翻在地。 “王爷···” “王爷···” “王爷···” 服侍的宫人被吓得跪了一地。 “这是怎么了?”万珍儿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齐元慎收敛自己的暴怒,走上前去搀扶万珍儿,“没什么,只是这几日总有些心绪不宁。” 万珍儿的眼神眯了眯,“你与陈国联姻在即,须得稳住自己的性子。” 她拍了拍齐元慎的手,“母亲知道你不喜欢陈晓媚,我也有些厌恶她跋扈,但凡事不能只看眼前。” “儿子明白。” “嗯,”万珍儿满意的点点头,“若实在不喜欢,大不了娶回来放在后院,她在大梁无依无靠,你出去做什么,她管不了的。” “是。”齐元慎的嘴角动了动。 万珍儿满意的离去。 齐元慎抬起自己的右手,瞧着上面那道铜钱大的疤痕,眼前总是闪烁着温静华那张被狠辣写满的脸··· “疼~,楚凌恒你轻一点~” 温静华喉间无意识发出的娇吟,令人手脚发软。 楚凌恒的动作有瞬间停滞,随即便愈发疯狂。 雪莲与岩浆交融,寒气消弭,灼烧散去。 冰霜消融,柳枝抽出嫩芽儿。 火山停止躁动,逐渐恢复平静。 二人从天明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明。 温静华的身上,逐渐回暖,原本被阴寒笼罩的泥丸宫,渐渐生出日光。 东方鸡鸣。 楚凌恒眸中还在涌动。 温静华娇羞的捂住他的眼睛,“不许再要!天都亮了!” “乖~”楚凌恒拿下她的手在嘴边轻吻,“最后一次。” “啊~” 望着那双洋溢着坏笑的眼睛,温静华再次到达空白顶峰。 直到营帐外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人声,楚凌恒这才恋恋不舍的从温静华身上下来。 床单上有点点梅红。 温静华双手捂脸,“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楚凌恒一脸调戏。 温静华从手指缝瞧他,“哎呀!你快把衣服穿上穿上!” 眼瞧着温静华真的着急,楚凌恒三两下将衣服穿好,又走过来帮温静华穿上。 “我···我自己来~” 没有设想中缠绵一夜的酸软,温静华只觉得,自己原本因伤重而消失的力量,逐渐回来了。 她好像又能弯弓搭箭,上马御敌。 两人收拾停当,温静华就是不肯走出营帐。 楚凌恒知道她的顾虑,静静坐在一边陪她。 “将军,北安城急召!”楚捷在帘外禀报。 楚凌恒转头瞧温静华。 温静华下意识的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进来说。”楚凌恒对帘外道。 楚捷掀帘子走了进来,瞧见一旁坐着的温静华,极为日常的点头打招呼:“温将军。” “嗯。”温静华悄悄松了一口气。 “什么事?”楚凌恒问道。 “陛下急召将军回京,北氏的和谈使团已经在路上了。” “哼,原来如此。”楚凌恒嘴角勾了下,“前日邀我和谈不过是个想诛杀我的幌子,拓跋坚真正想做的,其实是直面大梁皇帝。” 温静华心说拓跋坚的动作还真是快。 前天刚伏击楚凌恒不成,今日就在去往大梁北安城和谈的路上了。 “陛下还真是一点都不放心把你放在外面。”温静华有些嘲讽,“咱们的陛下好像谁都不放心,不放心皇后娘娘、不放心太子殿下,唯独倒是对万贵妃母子情有独钟。” 楚凌恒微微一笑,“我不需要他放心。” 楚捷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听说雍王与陈国公主大婚了,陛下在他们婚宴上,好像身体不太好。” “你说什么?”温静华一下子紧张起来。 老皇帝前世是被齐元慎与万珍儿给毒死的,但那是在两人稳定大局之后,如今东宫与皇后皆在,老皇帝怎么突然就身体不好了? 万珍儿与齐元慎挑这个时机杀死老皇帝的话,没好处啊。 “陛下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是人之常情,”楚捷疑惑道,“温将军很意外吗?” “不···,啊,是,的确有点意外,离京不过短短几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温静华道。 楚凌恒舒服的抻了一个懒腰,笑道:“京中这样热闹,我们必得回去瞧瞧。” 温静华展颜一笑,“极是。” 二人原以为回京看的不过是别人的热闹,于是一路游山玩水,并不着急。 可是谁知,惊天变故平底起,从此难逢太平年。 温静华与楚凌恒刚在途中驿馆下榻,就听远远传来十二声丧钟。 二人吃惊的对视一眼,就听门外楚捷慌不择路的跑进来喊道:“将军!将军!陛下驾崩了!” 还未及二人从座椅上站起来,就听驿馆外有人大吼道:“那里面的人就是楚凌恒,杀了他!” ------------ 第八十四章 杀机四伏 “杀了楚凌恒!” 一伙蒙面人挥刀冲进来,惊的驿馆内众人四散奔逃。 楚捷抽刀应战,只见那些人不过是闪身躲过,目标直奔楚凌恒。 温静华见状抽出佩剑,对楚捷大喊道:“别管我们,你自己逃!” 楚捷却死活不肯。 温静华砍翻几人,凑到他身边低声快速道:“这些人明摆着都是冲凌恒而来,你的武功跟着我们也是拖累,早些回京,我们忠毅候府会合!” 楚捷闻言咬咬牙,大力砍翻眼前一人,“将军保重!” 说着,几个翻身便脱离战圈径直逃走。 温静华直到瞧见没有蒙面人去追杀他,这才收回视线,重新加入楚凌恒这边。 二人联手,很快将蒙面人尽数诛灭。 温静华刚刚喘一口气,就见楚凌恒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口鼻道:“快走!” 驿站烧起来了。 墙外不断有人向内投掷火瓶,木质窗栏上很快烈焰熊熊。 温静华伸手捂住楚凌恒的口鼻,“我们快走!” 二人跳窗,逃出烈焰,刚一落地,脚边地面便钉满箭簇。 楚凌恒立即挥剑格挡,温静华缩在他背后,趁机四处打量。 只见这群围攻他们的蒙面人至少有二三十人,算上驿站内解决掉的那些,这一波刺杀队伍,竟有五十余人之多。 是谁,竟能调动这么多人。 趁着他们换箭的空档,温静华瞅准为首那人,一个飞跃猛冲出去。 蒙面人应对不及,温静华挽一个剑花划伤一片,抬手便卸了为首那人下巴。 “说!谁派你们来的!?”温静华掐住那人的脖子。 楚凌恒杀到,其余蒙面人纷纷咬毒自尽。 为首那人见状满脸挣扎,却是因为卸了下巴,做不到咬破口中毒药自杀。 “太···太子···”血和着含糊不清的话吐出来。 “放屁!” 温静华手下猛的收紧,手下这人立即上不来气。 “不必再问,”楚凌恒一剑结果了他,“如此攀诬太子,只能是雍王的人。” “我懂了···”温静华松开手中的尸首,“太子地位稳固,齐元慎见没了指望,于是便杀了老皇帝趁乱夺位。” “我若此时倒向太子,就是他最大的障碍。”楚凌恒接口道。 “你必然会倒向太子,”温静华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与皇后一体。” “对,”楚凌恒眉目含笑,“所以他便派人,来半路截杀我。” 温静华神色凝重,“恐怕不只是这一波人···” “对,”楚凌恒将长剑归鞘,“北氏使团早我们几日出发,此刻必定早已埋伏在我们必经之路上了。” 温静华缓缓将佩剑收回剑鞘。 她瞧着满地的尸首,眼神空洞,“是我连累了你。”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楚凌恒都是因为她,才会招来杀身之祸。 “小傻子,”楚凌恒抬手捏捏温静华的脸颊,“胡思乱想什么呢!即便是没有你,我也会倒向太子,齐元慎这个人,绝不可放任他成为一国之君。” 温静华微微回神。 可不是么,前世去齐元慎登位之后大梁可是憋屈的很,割地赔款一个没落下。 就连她这个一国皇后皇后,也屈辱的入北氏为奴三个年头。 温静华摇摇头,使劲眨眨眼睛。 “如今回京路上杀机四伏,我们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行。”温静华望着前方的路,“总不能一直被他们惦记。” 楚凌恒将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几下,“我倒是有个方法,只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什么方法?”温静华皱眉。 “你附耳过来。”楚凌恒一脸高深莫测。 “这么神秘···” 温静华乖乖靠过去,然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眼中的娇羞之色都要漫出来。 “这···这样做行么?”温静华脸上滚烫。 “当然可行。” 楚凌恒的表情就像哄骗小孩子的坏大叔。 “好吧···”温静华咬唇同意。 二人走入城内客栈投宿,楚凌恒老神在在的走上前去,对小二说要一套客房。 温静华含羞带臊的偷偷打量,发现根本没有人注意,心里这才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 都不过是些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谁会在意她与楚凌恒是不是真正的夫妻。 “想什么呢?”楚凌恒过来拉起她的手,“房间开好了,我们去休息吧。” 温静华心虚的面上一红,乖乖被楚凌恒拉着走上楼去。 楼下有人见状快步离去,走出客栈,转过几个街巷,停在一处宅院前。 那人推门进去,院内正站着一人。 “回禀太子,他们伪装成夫妻,在城中客栈下榻了。” “哦?夫妻?”蛇一般的竖瞳眯了眯,拓跋坚转过身来,“温静华还真是豁的出去。” “她本来就被楚凌恒破了贞操,现在不过是轻车熟路,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一名左脸戴着半边面具的妇人从阴影之中走出来,对拓跋坚道:“也就只有殿下会把温静华那个水性杨花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拓跋坚给掐了脖子。 拓跋坚死死钳住夷光的脖子,恶狠狠道:“你不配提她,懂么!?” 手下渐渐加大力气,拓跋坚想真的把人掐死。 “你···杀了我···,没人能帮你···得到她!”那人艰难的开口。 “哼!” 拓跋坚松手,将那人像是快抹布一样被扔在地上,“你最好能说到做到,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人栽倒在地,口中不断喘着粗气,“咳咳咳咳咳···” 仅剩的那只右眼之中,是犹如实质的怨毒翻涌。 “阿嚏!阿嚏!” 温静华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 楚凌恒见状将被子给她裹的更紧了些,“你的寒毒应该解了才是,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受凉。” “不是不是,没有受凉,”温静华摆摆手,“是有人咒我呢!” 她将自己的手举到楚凌恒面前,“再说了,我现在还是跟雪一样白,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寒毒解了?” “因为···”楚凌恒趴在她耳朵上暧昧的低语,“你被我给吃掉了呀。” “哎呀!” 温静华把脸埋进被子里,心中既是悸动,又是罪己。 这样与楚凌恒独处的日常,是她梦里都不敢乞求的奢望。 她现在可以打着躲避追杀的借口与楚凌恒温存小意,但是出了这个困局之后呢? 二人早有夫妻之实,却不能有夫妻之名。 温静华觉得自己嘴边这个笑,一下子苦的很··· ------------ 第八十五章 战神陨落 “傻丫头,在想什么呢?”楚凌恒察觉到温静华的消沉,展开双臂,将她在怀中搂紧。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明明我没有做任何坏事,却有些见不得人···” 她与楚凌恒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名义上的兄妹而已,可是为什么就是这么一点虚无缥缈的兄妹名义,能束缚得她如此难堪。 温静华是个坦荡的人。 此刻却像是偷情一样,生怕被旁人瞧见。 温静华觉得自己胸中有一口浊气,无论怎样深呼吸,都吐不出去。 楚凌恒抱紧了她,“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温静华将头抬起来,努力翘起嘴角。 楚凌恒捧着她的脸,轻轻在唇上吻了一下。 “华儿,能困住你的,只有你自己的心,”他轻轻捋着温静华的背脊,“为什么要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见不得人呢?若是你的外祖与父母还在,他们一定会希望你遵从自己的心。” 是啊,他们一定希望自己遵从本心。 温静华猛的想起一段渺远的记忆。 那是她远在悲苦的前生之前的一段记忆。 她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楚韫姬,望着远处操练的挥汗如雨的小小楚凌恒,回过头来对她说,“华儿,这算不算是你给自己捡了一个童养夫?” 那是小小的温静华还不懂什么叫做童养夫,直觉认为是可以与楚凌恒永远在一起的意思。 她扬起小脸,笑的一脸灿烂,“是呀,凌哥哥就是我的童养夫!” 外祖父外祖母,还有母亲,那个时候,都笑的好开心。 温静华回过神,发现楚凌恒正紧张的望着他,眼神中尽是自责与折磨。 他同样也在唾弃自己。 温静华觉得自己很过分。 人生那么苦,又那么短,她又何必自己缚上枷锁,令楚凌恒与自己难堪? “我···”喜欢你。 她想告诉楚凌恒,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她都不会再逃避。 我喜欢你。 楚凌恒紧张的望着温静华,全神贯注的等待她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客栈的门窗突然被人从外部砸开,黑压压跳进来一屋子的蒙面人。 “小心!” 楚凌恒伸手将温静华挡开,自己来不及躲闪,手臂被狠狠砍中。 “啊—” 瞧着楚凌恒被砍中,温静华的惊呼只下意识脱口一半,另一半则被她给深深咽回去。 她快速伸手想要去拿墙上挂着的佩剑,却被蒙面人挥刀阻挡。 屋子太小施展不开,楚凌恒空手与人搏斗,情况一样不容乐观。 温静华吃力的躲着密密麻麻砍下来的刀锋,奈何空间太小,她实在是无处闪躲,背上被砍中一刀。 楚凌恒见状想要伸手来救,却被蒙面人死死缠住。 温静华又被砍中一刀。 蒙面人似乎发觉温静华之余楚凌恒的重要,因此,楚凌恒那边攻不下,就转换目标集中过来攻击她。 楚凌恒焦急的想要靠近温静华,反而露出破绽,被划出几道伤口。 温静华咬牙踢开眼前一人,脑袋开始一阵阵发昏。 突然,她似有所感,猛的回过头去。 只见楚凌恒隔着刀光剑影,越过一众追杀的人,深深望了她一眼。 眼神之中尽是诀别。 “不可!” 温静华心中大恸,撕心裂肺。 可是她的嘶喊不过刚刚脱口而出,就见楚凌恒纵身一跃,已经带着许多追兵,跳出窗外消失无踪。 温静华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温静华再度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暗室。 她缓慢的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头顶锦绣奢华的窗幔。 她的伤口已经被人清洗包扎,眼下安稳又沉寂。 温静华不出声,脑海中还残留着楚凌恒生死不知的身影。 旁边有人发觉她醒来,欣喜的上前,“你醒了!” 温静华的眼珠动了动。 待瞧清楚来人之后,温静华脸上既意外、又平静。 “是你。”她喑哑的开口。 只见那人一双竖瞳,不是拓跋坚,又能是谁。 “喝点水吧。” 拓跋坚将温静华从榻上扶起来,小心翼翼的递上一杯茶。 温静华把茶盏接在手里,低下头一口一口呷饮。 拓跋坚见状开心的笑起来,“你也不怕我在茶水里下毒。” “毒死我倒正好了。”温静华垂下眼帘。 拓跋坚不悦的皱起眉毛,“楚凌恒死了,你就这么难过?” 温静华捧着茶水的手颤了颤,漾起几滴涟漪。 “我与他,都有些后悔,那日在大梁军营,没能将你给···就地格杀!” 温静华突然暴起,挥掌向拓跋坚袭来。 茶水撒了一地。 温静华掌风绵软,根本就不受控制。 拓跋坚轻轻巧巧将她制住,“别白费力气,我早就给你熏了软筋散,现在你浑身酥软,没人陪着,连大门都走不出去。” “混蛋!” 温静华有气无力,只能虚弱的咒骂。 “乖~” 拓跋坚将温静华抱回床上,好脾气的一点点擦掉她手上的水渍。 “楚凌恒死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他得意的将手背在身后,像是抢到糖果的小孩子。 “你做梦!” “嘻嘻~,没关系,”拓跋坚笑的欢喜,“你现在不接受,等到了北安城也不得不接受。” “你想做什么?”温静华预感不好。 “我想好了,等到了北安城,我就让你们大梁皇帝将你赐给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和亲,大梁皇帝会答应的。”拓跋坚自顾自道。 温静华努力喘匀了气,声音悉微,“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她多少了解拓跋坚,这个人虽然行事乖张,但却没有那么多草灰蛇线的阴谋诡计。 先是利用她作为软肋击杀楚凌恒,又知道提前用软筋散限制她的武力,现在又想要利用战事威胁大梁皇帝把她送出去和亲。 这绝对不是拓跋坚自己能想出来的主意。 这种阴险狠毒的行事作风、这种令人防不胜防的诡异算计,很像一个人。 拓跋坚嘴角微弯,“故人。” “什么故人?!”温静华猛地想到一个令她吃过大苦头的人,心里突突直跳。 果然,拓跋坚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夷光···” ------------ 第八十六章 拓跋太子 “夷光,” 拓跋坚原本翘着的嘴角落了下来,“她向我保证能帮我得到你,于是我便留了她一条命。” 说完,拓跋坚顿了顿,复又说道:“哦,对了,她现在已经不叫夷光,改叫拓跋玉儿了,是我最尊贵的妹妹。” 温静华的面色沉下来。 她还真是没想到,夷光竟有这样大的本事,能让拓跋坚忍住厌恶容下她。 如今的北氏使团当中,她作为太子殿下的妹妹,真可谓是一人之下。 就因为她能出主意让拓跋坚抓到她温静华。 可是,为什么呢? 温静华不明白。 “拓跋坚,我与你仔细算来不过只打过三次交道,你杀我还来不及,为什么想要···我被赐给你?” 她是真的不明白。 温静华前世作为大梁质子,在北氏见过拓跋坚无数次。 那时拓跋坚高高在上,嗜杀成性。 他漠视任何事情,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他的生母极为年轻便郁郁而终,后来是他赌命杀尽了自己的叔伯兄弟,才架空老王上,成为独揽大权的新任太子。 若单看数量,拓跋坚杀死的人并不是很多,比起楚凌恒的一场战争,那根本连零头都不到。 但拓跋坚给人的印象却比楚凌恒要可怕许多。 因为他杀人没有规律。 你完全不能知道他杀人的目的。 有时是为了夺权或者利益,但更多的时候,仅仅是因为他突然觉得不顺眼,就把人给提过来杀了。 温静华在北氏为奴的日子里,时常午夜梦回,甚至会做噩梦,梦见自己作为奴仆,被拓跋坚随意杀死取乐。 这样一个乖张又绝情的人,为何对自己另眼相待? “你不明白吗?”拓跋坚对温静华挑眉笑笑,“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 温静华愣住。 拓跋坚见状开心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傻瓜!何必要想那么明白?活一天是一天,我现在想着你,就要得到你,等我不想要你了,我就杀了你,只要我开心!” 温静华面色复杂。 用最单纯表情,说最残忍的事。 可温静华非但没有害怕,心底反而涌上无限悲悯。 拓跋坚所谓的活一天是一天,何尝不是预见了,自己难有善终。 北氏王室仿佛带着诅咒。 他们的王后永远会因各种悲苦,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王上则是会在盛年过去之后,被自己的兄弟或者儿子反噬。 拓跋坚的父母是这样,拓跋坚也会是这样。 这是无人能摆脱的命运轮回。 “你不开心吗?”拓跋坚问温静华,“那我带你出去转转吧,我们很快就能到北安城了。” 说着,他竟蹲下去,极为自然的为温静华穿鞋。 温静华的双眸,剧烈颤动几下。 穿上鞋,温静华强撑着独自走几步,很快便腿软脚软,差点栽倒在地。 拓跋坚见状搀扶住她,有些迷茫的笑道:“我想,我现在有点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了···” 温静华凝眉看着他。 “因为你像我阿娘。”拓跋坚眉眼舒展,“第一次在雪地里与你拼命的时候,你那绝望的样子,像极了我阿娘临死之前···” 温静华被激一个战栗,身子使不上力气。 拓跋坚两只手都扶住了她,笑道:“如今这幅虚弱模样,又像我阿娘病入膏肓的时候了!” 温静华不知自己的表情是该欢笑,还是该悲伤。 拓跋坚却并不在意。 他兴致勃勃的搀着温静华,慢慢走到庭院里。 北氏的侍者们见状纷纷驻足侍立一旁,等到二人走出去很远,才敢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如此耐心体贴呢!” “嘘!小点声!当心被听见,小命还要不要了!” “可是这位大梁郡主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有她在,太子应该会少杀一点人吧?” “但愿但愿啊···”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远远的低语一字不落的落进耳朵里,温静华有些紧张的转头看看拓跋坚。 只见他还是一脸雀跃之色,毫无发怒的征兆。 应该是没有听见。 温静华的提起来的心悄悄落地。 “我北氏的驿站是不是比你们大梁气派多了?”拓跋坚一脸得意。 “嗯嗯,”温静华不住点头,“我们大梁驿馆早就被你跟齐元慎派去的人一把火烧了。” “他们放火了?”拓跋坚原本愉悦的表情瞬间阴云密布。 温静华这才后知后觉,好像只要有自己在,无论是齐元慎还是拓跋坚,都不会放火。 因为保不齐自己会被大火烧死。 他们不会让自己死的。 温静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拓跋坚怒道:“把她给我带过来!” 听着拓跋坚语气中压抑的暴怒,温静华立即就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夷光。 不,现在应该叫做拓跋玉儿。 半张脸戴着面具的拓跋玉儿,很快被带到拓跋坚与温静华面前。 遭了她那么多算计,温静华这才算真正与她重逢。 “安乐郡主,好久不见。”拓跋玉儿道。 “好久不见。”温静华面无表情。 若不是现在手脚无力,温静华真想跳起来杀了她。 拓跋玉儿就像一只毒蛇,若不彻底打死,她就会像现在这样,趁机躲在暗处反击。 拓跋坚眼神盯着拓跋玉儿,仿佛下一刻就要弯刀出鞘,将她身首异处。 拓跋玉儿见状仰头一笑,“太子殿下,若是我死了,你能控制得了你身边这个人吗?” 一语止息拓跋坚暴涌的杀意。 拓跋坚紧抿双唇,不安的打量一眼温静华。 温静华照样面无表情。 “来人,送大梁郡主回去!”拓跋坚吩咐道。 侍者上前,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温静华。 温静华被簇拥着走远。 “啊——!” 身后传来拓跋玉儿的惨叫声,以及拓跋坚压低了声音的威胁。 “别以为你能有点用处就肆无忌惮!我不能杀了你,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若是再敢伤害她,我会令你比现在痛苦百倍!” 拓跋玉儿的痛呼似乎被什么压制,声音降低下来,只余含混不清的呜咽。 温静华继续被侍者搀扶着前行,仿佛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 拓跋坚远远瞧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仍开手中的拓跋玉儿,声音缓慢而低沉:“她过的开心你才能开心,若是上赶着添堵,我会千倍万倍回报到你身上。” 拓跋玉儿的右眼之中,尽是不甘与绝望··· ------------ 第八十七章 北氏使团 “因为你像我阿娘,”拓跋坚眉眼舒展,“第一次在雪地里与你拼命的时候,你那绝望的样子,像极了我阿娘临死之前···” 温静华被激一个战栗,身子使不上力气。 拓跋坚两只手都扶住了她,笑道:“如今这幅虚弱模样,又像我阿娘病入膏肓的时候了!” 温静华不知自己的表情是该欢笑,还是该悲伤。 拓跋坚却并不在意。 他兴致勃勃的搀着温静华,慢慢走到庭院里。 北氏的侍者们见状纷纷驻足侍立一旁,等到二人走出去很远,才敢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如此耐心体贴呢!” “嘘!小点声!当心被听见,小命还要不要了!” “可是这位大梁郡主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有她在,太子应该会少杀一点人吧?” “但愿但愿啊···”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远远的低语一字不落的落进耳朵里,温静华有些紧张的转头看看拓跋坚。 只见他还是一脸雀跃之色,毫无发怒的征兆。 应该是没有听见。 温静华的提起来的心悄悄落地。 “我北氏的驿站是不是比你们大梁气派多了?”拓跋坚一脸得意。 “嗯嗯,”温静华不住点头,“我们大梁驿馆早就被你跟齐元慎派去的人一把火烧了。” “他们放火了?”拓跋坚原本愉悦的表情瞬间阴云密布。 温静华这才后知后觉,好像只要有自己在,无论是齐元慎还是拓跋坚,都不会放火。 因为保不齐自己会被大火烧死。 他们不会让自己死的。 温静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拓跋坚怒道:“把她给我带过来!” 听着拓跋坚语气中压抑的暴怒,温静华立即就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夷光。 不,现在应该叫做拓跋玉儿。 半张脸戴着面具的拓跋玉儿,很快被带到拓跋坚与温静华面前。 遭了她那么多算计,温静华这才算真正与她重逢。 “安乐郡主,好久不见。”拓跋玉儿道。 “好久不见。”温静华面无表情。 若不是现在手脚无力,温静华真想跳起来杀了她。 拓跋玉儿就像一只毒蛇,若不彻底打死,她就会像现在这样,趁机躲在暗处反击。 拓跋坚眼神盯着拓跋玉儿,仿佛下一刻就要弯刀出鞘,将她身首异处。 拓跋玉儿见状仰头一笑,“太子殿下,若是我死了,你能控制得了你身边这个人吗?” 一语止息拓跋坚暴涌的杀意。 拓跋坚紧抿双唇,不安的打量一眼温静华。 温静华照样面无表情。 “来人,送大梁郡主回去!”拓跋坚吩咐道。 侍者上前,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温静华。 温静华被簇拥着走远。 “啊——!” 身后传来拓跋玉儿的惨叫声,以及拓跋坚压低了声音的威胁。 “别以为你能有点用处就肆无忌惮!我不能杀了你,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若是再敢伤害她,我会令你比现在痛苦百倍!” 拓跋玉儿的痛呼似乎被什么压制,声音降低下来,只余含混不清的呜咽。 温静华继续被侍者搀扶着前行,仿佛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 拓跋坚远远瞧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仍开手中的拓跋玉儿,声音缓慢而低沉:“她过的开心你才能开心,若是上赶着添堵,我会千倍万倍回报到你身上。” 拓跋玉儿的右眼之中,尽是不甘与绝望··· 侍者小心翼翼的扶着温静华坐下。 温静华坐在榻上,浅笑着对众人说道:“你们下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众人面面相觑,脚下却不肯挪动。 温静华见状气喘吁吁的自嘲,“我如今这样虚弱,你们还怕我能跑了不成?” 侍者们犹豫着退下。 待到人都走光,温静华却扶着窗沿站了起来,她吃力的走到门前,确认北氏侍者们是真的走远之后,便将后院的窗户打开,想要爬出去。 只是软筋散实在厉害,温静华觉得自己吃奶的紧都使出来了,就是抬不起腿。 那矮矮的一点窗沿,她就是爬不上去。 温静华折腾许久,颓然的长叹一口气。 背后有人也叹了一口气。 温静华给吓得一个激灵。 “郡主就别白费力气了。” 那人开口道。 温静华惨白着脸回过头来,就见屋内正中站着一人。 一袭白衣,风度翩翩。 “白无?”温静华又惊又怒,“你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这便是救走夷光、害楚凌恒受伤、现在是齐元慎派来给拓跋坚当助手的、萧红英的心上人、天下第一飞贼——盗圣白无。 回想过往种种,温静华自己就将自己给气个半死。 若不是白无捣乱,她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 瞧着温静华那副恨不得将自己给打死的表情,白无无奈的笑笑,“郡主别这么看着我,在下也不是有意要害郡主。” “等我回京,一定要红英狠狠揍你!”温静华咬牙切齿。 白无面上笑容一怔,随即神色逐渐暗淡,“萧大人自然是要揍在下的,···是在下对不住她。” “怎么?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温静华心里不安起来。 按照前世的顺序,现在正是齐元慎利用完白无,设计将他除去的时间点。 白无死后,萧红英随即在战场上冲入敌营陷阵而死,实际上是自杀为白无殉情。 发生的事情太多,温静华竟没意识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生怕萧红英与白无这对苦命冤枉今生还会重蹈覆辙,温静华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 她紧张的抓住白无,焦急的问道:“你到底怎么对不起红英了?告诉我!” 白无将手臂挣脱出来,有几分不悦,“她是兵我是贼,天生死对头,我当然会对不起她,要是对得起她了,我还能是我吗?” 温静华当即被噎住。 白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她问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门外有脚步声快步靠近。 白无压低了声音道:“郡主不要想着逃跑,外面全都是各路想要取你性命的人,北氏太子能护你安全回到北安城,在下言尽于此,今后在人前还请郡主···” “我就当不认识你。”温静华快速道。 白无点头,然后一个飞跃,悄无声息跳出窗外。 几乎是白无身影消失的同时,拓跋坚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乖乖坐在凳子上的温静华,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趁机逃跑呢···” ------------ 第八十八章 京中大乱 “我还以为你会趁机逃跑呢。”拓跋坚笑着松了一口气。 温静华也跟着将悬着的心落下。 她缓缓扶着窗沿坐下,“我是想要逃来着,可是身上没力气。” 拓跋坚打量着被打开的后窗,“风大,外面凉,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 他走过去将窗户给关上,“放心,等到了北安城,我会将解药给你。” 温静华不解,“你不用软筋散控制我,我自己也会赶回北安城。” “可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拓跋坚无力的笑了一下。 温静华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意,脸上表情暗淡下来。 “若不是我杀了楚凌恒,再给你用上软筋散,温静华,你会像现在这样乖乖留在我身边吗?” 听到楚凌恒的名字,温静华原本暗淡的表情瞬间被愤恨取代。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拓跋坚的眼睛,“我一定会杀了你!” 拓跋坚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那我就等着那天!反正在你杀死我之前,你还得留在我身边。” “疯子!”温静华别过脸去。 从第一次见到他,不,是从上辈子开始,温静华就知道拓跋坚是个疯子。 他杀兄弑父,最后自己也被最小的弟弟杀死,他一生姬妾无数,却到头来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被这样的人缠上,温静华心里觉得无比烦躁。 他暴戾嗜杀,却偏偏在自己面前这样悲哀、这样人畜无害。 脆弱到温静华情不自禁的同情他、怜悯他。 但他是个恶魔。 温静华心里烦躁极了。 拓跋坚坐在地上,轻轻靠在温静华膝头。 温静华见状很想推开,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动手。 拓跋坚捧过温静华的手心,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摩挲,“给我唱首歌好不好?我阿娘会唱很多很多好听的歌···” 温静华的手,轻轻的颤了颤。 她厌恶的大力将手给抽出来,“出去!你给我出去!” 拓跋坚坐在她的膝下,像一尊神像般,一动不动。 与温静华的歇斯底里形成鲜明对比。 良久,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去,还将们给带上。 温静华抱住自己,发丝都在发颤··· 北氏使团的入京旅途十分顺利。 温静华再没遭受任何追杀,一路上像个玩偶一样,只是被动的陪着拓跋坚。 到达北安城,拓跋坚果然按承诺把温静华的软筋散给解了。 北氏使团入京路上救下了被不明人士追杀的疾风将军温静华,但与其一行的战神楚凌恒却尸骨无存。 温静华听到拓跋坚与齐元慎这个说法的时候,脸上的冷笑怎么压都压不住。 温静华先去了王皇后的福仁殿。 国丧期间,整座太极宫一片缟素。 王皇后憔悴的不成样子。 瞧见温静华平安归来,一直紧张的心情才得到片刻舒展。 “华儿!”王皇后起身快步迎出来,“怎么瘦了这样许多!我听北境传来消息,说你重伤不治,还好还好···你平安回来了。” “娘娘,我没事,”温静华扶住王皇后,“凌恒为我采摘雪莲续命,我如今已经完全好了。” 听到楚凌恒的名字,王皇后原本憔悴的面色更加暗淡,“楚将军一死,如今太子可真是···独木难支啊···” “如今京中是怎样的局势?皇帝陛下怎么突然就驾崩了呢?”温静华拉着王皇后坐下,一边语气平静的问道。 王皇后疲倦的扶住额头,“是本宫的疏失。” “自你走后,陈国长公主与齐元慎大婚。陛下因万珍儿为他挡刀的情谊,对万珍儿愈发怜爱,自万珍儿恢复之后,便日日宿在承乾殿。 本宫习以为常,便未多做防范,平日里不过是紧盯着太子与你那边,只想着固守大局,东宫稳固,就闹不出乱子···” 没想到在陈晓媚与齐元慎大婚之后,陛下竟死在万珍儿的承乾殿里!”王皇后捏紧了自己的额头。 “陛下死于···马上风···” 温静华吃惊的表情几乎控制不住。 王皇后眉头紧拧,“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闻所未闻的惊天丑闻!” 可不是么,一国之君死在女人床上,这可真是亘古未有的大荒唐。 “本宫知道是万珍儿下的手,可是本宫没有证据···”王皇后咬紧了牙。 眼下太子与雍王分庭抗礼,没有证据,王皇后只能眼巴巴看着万珍儿,却束手无策。 温静华心里不胜感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双蛟困龙”预言都是真的。 老皇帝总是死在齐元慎手中。 前世齐元慎在太子被废地位稳固之后,便除掉老皇帝自己登位,今生他眼见着太子被废希望渺茫,又被太子一步步打压,于是便趁着如今与太子还算实力相当,杀了老皇帝。 “齐元慎娶了陈晓媚便得到陈国拥护,如今又与北氏来往密切,本宫与太子不得不暂避其锋芒。···原以为有楚将军坐镇,这两家都闹不出什么乱子,我们只需耐心等待太子登基便是。没想到···” 没想到楚凌恒就这么死了。 王皇后近乎绝望的缓缓摇头,“如今陛下驾崩,举国服丧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太子能否继位·,··怕是希望渺茫。” 温静华嘴唇紧抿。 没想到离宫短短数月,齐元慎与万珍儿竟作出这样大的乱子。 只是目前的状况就如同王皇后说的那样,齐元慎锋芒毕露,太子损兵折将,如此下去,三个月之后继位的新君是谁,还真的说不准。 原本平静的北安城中,如今涌进来了以拓跋坚为首的北氏使团、以陈晓媚为中心的陈国陪嫁,还有齐元慎逐渐丰满的党羽。 就像是一个装满硝石的油桶,只需小小一颗火星,就能令天下大乱。 大梁王室一如前生,风雨飘摇。 太子独木难支,王皇后这几个月,过的心力交瘁。 “娘娘,一切都会过去的,”温静华抓着王皇后的手轻轻用力,“相信我!” 感受着温静华眼神中的坚决,王皇后恢复几丝精神,勉强一笑,道:“你这孩子,如今稳重的倒比我还像一国之母。” 温静华笑笑。 她本就是一国之母。 是经历了夺嫡、争宠、战乱、质子、被废的一生的一国之母。 起风了。 温静华望着殿门外的天空。 山雨欲来··· ------------ 第八十九章 今非昔比 下雨了。 温静华安抚住王皇后,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寝殿。 斜风裹挟着细雨打湿她的衣衫,温静华感觉这个风雨之夜,格外的凉。 “姑娘!你可终于回来了!”书卉哭着跑上来抱住她,激动的哽咽不住。 “我回来了,”温静华回抱住她,“你们辛苦了,诗语怎么样?” “奴婢恢复的很好。”诗语快步走出来,只是脚步难掩蹒跚。 “对不起。”温静华道。 诗语摇摇头,“这怪不得姑娘,温静娴与沈凤娇已死,奴婢不会埋怨任何人。” 自温静华得知楚凌恒被困,千里奔袭北境到现在已经过了百十余天,温静华静静的听着诗语书卉讲述京中发生的大事,与皇后娘娘所说的情况大抵相同。 诗语忧心忡忡,“殿下要小心陈国公主,她自与雍王大婚之后就来找过你很多次,看着,···来者不善。” 一向口无遮拦的书卉也面色沉重,“殿下你不知道,如今那个陈国公主在这北安城中可谓顶顶跋扈,陛下驾崩之后,她简直就是将自己当做了未来的皇后娘娘,连太子妃都不放在眼里。” 诗语则顾虑的更多,“殿下与她原本就有旧怨,如今时局动荡,还是能躲则躲,不要与她正面对抗,来日方长。” 温静华平和的笑笑,“我知道的,你们放心。” “启禀郡主殿下,”有宫娥冒雨进来,“雍王妃请殿下过府一叙。” “这么晚了,陈晓媚找我有什么事?”温静华面色不明。 宫娥摇摇头,“来的人没说,殿下需要奴婢去回绝了他们吗?” “不必了,”温静华站起身,“我跟他们去。” “殿下千万不能去!”诗语书卉慌乱起来,“那陈晓媚肯定没安好心!” 温静华摇摇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得去会会陈晓媚,才能探清楚雍王如今的实力。放心吧,若她真要对我不利,你家殿下还不会撒腿就跑么?” 温静华转头对那宫娥道:“前面带路,不必惊动皇后娘娘。” “是。” 温静华随着那小宫娥沿着回廊一路走出福仁殿,就见宫门外,早有打着雍王府灯笼的马车在等着了。 细雨密密实实飘散在空中,像雾一样遮蔽人的眼睛。 温静华干净利落的进入车驾。 马车咕噜噜行走,带着她离太极宫越来越远··· 与此同时,北氏驿馆中。 “你说什么?”拓跋坚一双竖瞳牢牢锁住眼前那人,“你再说一遍!” “雍王将安乐郡主接入府中了!” “齐元慎!” 拓跋坚猛的握拳砸在桌案上,惊的众人一个哆嗦。 拓跋玉儿见状笑道:“还真是没想到呢,惦记温静华的人,不只殿下一个呢。” 拓跋坚厌恶的扫她一眼,高声道:“备马!孤要去雍王府!” 拓跋玉儿紧随其后,“我也去!”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北氏驿馆,直奔雍王府而来。 雍王府内,温静华早就被雍王府的下人小心翼翼的围侍起来。 她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嘲讽。 难怪这些下人这样怕她。 上次她来的时候,几乎给整个雍王府带来了灭顶之灾。 那时也是这些下人们,在温静娴的指挥下,将她围困起来。 只不过,今非昔比。 雍王府还是那个雍王府,但雍王府发号施令的女主人,却换了人。 陈晓媚好像是有意要晾着她。 温静华老神在在的在一众人的监视下坐着喝茶。 茶水都换过了三遍,就是没人出来。 温静华有些无趣,难道陈晓媚这么晚把她叫了来,就只是想给她一个如此寡淡的下马威不成? 温静华咂咂嘴,想着要下人再去换一杯茶水。 这杯有些凉了。 “你们王妃是不是没空啊?”温静华从座位上站起来,把紧盯着她的下人们吓一跳。 “没空我就改日再来。” 温静华抬脚就想要走。 “安乐郡主好大的架子,”陈晓媚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终于见到如今这位雍王妃。 温静华一下便知,书卉说的没错。 陈晓媚的架子,果真比皇后娘娘还要足。 只见明明是雨夜之中,陈晓媚仍然撑着两副华盖,由二三十名宫人服侍,一步一停的走到高坐上。 她轻蔑的抚了抚自己的衣袖,扫了一眼地上的温静华,开口道:“安乐郡主,本宫已经是你们大梁雍王的正妃了。” 温静华立即便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温静华从前没少用自己郡主的身份压她,现在她成了高自己一阶的雍王妃,自然是要回过头来碾压自己的。 “安乐郡主,拜见雍王妃,愿王妃喜乐安康,长乐未央。” 温静华低眉顺眼的双膝跪地,一丝不苟的给陈晓媚行叩拜大礼。 风水轮流转,此一时彼一时。 接下来还要从陈晓媚这里打探齐元慎的实力,温静华完全理智。 “哼,”陈晓媚的扬起下巴,“免礼吧。” 温静华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晓媚的充满敌意的眼神毫不避讳的在温静华身上上下打量。 “郡主愈发出挑了。” 瞧着在黑夜烛光之下仍然白的如同明珠一般的温静华,陈晓媚神色不悦。 “不及王妃,雍容华贵。”温静华神色如常的恭维。 瞧着温静华神色平淡,并无丝毫被打压的不甘,陈晓媚心中的火气一下便翻涌上来。 她突然咬牙骂道:“贱人!” 温静华讶异的抬头看她。 温静华是着实没想到,陈晓媚竟如此沉不住气,竟连面子工夫都不做了。 望着温静华只有意外,没有半分愤怒的脸,陈晓媚气的胸口起起伏伏,伸手指着她,厉声吩咐道:“来人!给我划花了她这张脸!” 温静华更意外了。 她吃惊的望着陈晓媚,不解的问道:“陈晓媚,你是疯了吗?我乃先帝亲封的安乐郡主,即便你如今贵为雍王妃,也不能对我动用私刑,你懂么?” 陈晓媚闻言得意的冷笑起来,“温静华,我看不懂的是你吧?先帝已经驾崩多时了,如今太子与皇后尚且自顾不暇,我只要做的别那么过分,划花你的脸而已,又没伤及性命,谁会为你出头?” 一道银色闪电划破夜空,照的室内瞬间清明。 温静华瞧着陈晓媚那张饱含恶毒的脸,一下子便意识到,她说的都是真的。 自己轻敌了。 温静华的心,不安的沉了又沉··· ------------ 第九十章 奇耻大辱 孔武有力的宫人将温静华给按倒在地上。 陈晓媚一级一级从高坐上踱步下来,低头瞧着她,残忍的笑道:“多好看的一张面皮啊,可惜没能生在我的脸上。” 她弯下腰,狠狠掐住温静华的脸,“既然如此,那就把它毁了吧!” “哗——!” 夜幕中雨势加大,转变为瓢泼之势。 温静华一下子就想到前世,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 那是她从北氏回来的第一个年头。 她的脸,不像现在这样惊艳白嫩。 而是与现在完全相反的,完全被风沙与劳苦打磨出来的心酸与沧桑填满。 那段时间,温静华很不好看。 陈晓媚作为大梁的座上宾,向齐元慎谏言,说温静华作为一国之母,这幅形象实在难以恭维。 陈晓媚自请为温静华调养。 而那所谓的“调养”,就是如同现在一样。 陈晓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命令宫人们用粗粝的磨刀石,一下一下打磨她的脸。 血肉模糊。 “温静华,你可要好好感激本宫,这可是我们陈国密不外传的变美秘方呢!” 那时,陈晓媚看着她被磨烂了的脸,笑的与今日一个模样。 “给我使劲!”陈晓媚咬着牙。 记忆中的疼痛仿佛穿越时空而来,温静华疼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抬头望着眼前志在必得的陈晓媚,目光灼灼。 “陈晓媚,你找死!” “王妃!王爷回来了!” 就在温静华即将暴起的那个瞬间,有名下人从门外神色慌张的跑进来。 陈晓媚闻言下意识的看了温静华一眼,“先将她给本宫看牢了,本宫去去就回!” 说着,便急匆匆跟那下人离去。 按住温静华的宫人纷纷撤了力道,温静华从地上站起来。 她揉揉自己的肩膀,“你们倒是乖觉。” 宫人们低着头,一言不发。 “既然如此,本郡主就先走了。” 眼下陈晓媚只想对她不利,从陈晓媚身上再难打听齐元慎的实力。 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这些宫人根本挡不住她。 温静华抬腿便要走。 “安乐郡主何必如此沉不住气,” 就在此时,齐元慎却从外面踱步进来。 “本王来了也是一样。” 温静华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他。 如今的齐元慎真可谓是扬眉吐气了。 老皇帝驾崩,太子眼看着节节败退,如今这北安城中,齐元慎就是无冕之王。 从绿林草莽到无冕之王。 厉害厉害。 温静华嗤笑一声。 拖着天下大乱也要去抢那个位置,齐元慎还是他齐元慎,只会顾着自己,完全枉顾他人。 齐元慎眸色幽暗。 他挥挥手,一众下人静悄悄快速退出房门,还将门给带上。 “王爷与王妃新婚燕尔,此刻与臣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温静华向后退了退。 齐元慎冷笑一声,突然欺身上前,“陈晓媚也配与本王相提并论!?” 温静华被他突然抓住手臂,吓得差点失声尖叫。 早知道要面对的是齐元慎,她就不来了! 温静华心里大骂陈晓媚无用。 眼下这个状况,看来陈晓媚在齐元慎府中根本就说了不算。 “你放开我!”温静华奋力挣扎。 “放开?”齐元慎单手将温静华的两支手腕钳住,“等你成为本王的人,就舍不得本王放开了!” 他病态而期待的抚摸上温静华的脸颊,“看看这道疤,温静华,本王对你日思夜想,这道疤痕,痒得很啊···” 那是温静华用铜钗刺穿他的手掌,留下的疤。 “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齐元慎伸手却解温静华的裙带,“白的如此夺目,真是···让人想要一口吃掉。” 温静华一阵反胃,不受控制的想要吐。 “滚你丫的!” 温静华硬着头皮抬头一顶,准确命中齐元慎的下巴。 齐元慎吃痛,捂着下巴倒退好几步。 “哼,”温静华拍拍自己被弄脏的裙摆,“就这?你一条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蛆虫,也配肖想本郡主?一道疤就能让你日思夜想,我给你戳上百八十个窟窿你是不是还要爱的我死去活来?” 齐元慎的面色阴沉下来。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耀眼的白光落在齐元慎脸上,狰狞又疯狂。 “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他猛的向温静华扑过来。 “咣当!” 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齐元慎动作一滞。 温静华赶紧趁机闪到一边。 门外,陈晓媚去而复返,站在雨中,雨水顺着衣袖与发丝滴滴答答落下。 “齐元慎,你竟敢背叛我!你好大的胆子!” 陈晓媚满含嫉恨,死死盯住齐元慎的目光,却突然转向温静华。 温静华一阵头皮发麻,心里便知道不好。 女人嫉恨的对象只有女人。 明明是齐元慎不是个东西,但陈晓媚眼中的敌人,却还是牢牢锁定了她。 温静华靠着墙根向门口挪,尴尬的笑道:“二位慢聊,我先走一步!” 说着就想往门外跑。 “站住!”陈晓媚一声怒吼,“谁都别想走!” 门口立即有人挡住温静华的去路。 温静华讪讪收回脚步,回过头来对陈晓媚道:“不知雍王妃有何吩咐?” “吩咐?” 陈晓媚不知是被雨水冷的还是被气的,浑身直打哆嗦。 她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就要打温静华。 温静华眉毛一挑,却未等到陈晓媚的巴掌落下。 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陈晓媚。 “不要胡闹!” 齐元慎面色不善。 温静华原本要反击的招式收回,不动声色的走开一些。 “齐元慎!”陈晓媚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你是怎么承诺我的!此生只会钟情我一人!我要教训温静华!你凭什么拦着!” 温静华没忍住嗤笑出声。 齐元慎玩弄女子的方法,还是前世那一套。 瞧见温静华面上的嘲讽,陈晓媚愈发被激怒。 只是她被齐元慎抓住动弹不得,只能不甘的破口大骂,“温静华!贱人!你这个贱人!温静华!” 尖锐的叫骂几乎要将人的耳膜刺穿。 温静华不舒服的皱起眉头,“陈晓媚,你看清楚了,是你的好夫君恬不知耻,可不是我要勾引他!” 齐元慎闻言玩味的打量起温静华。 陈晓媚的叫骂突然停了下来。 她静静的盯着温静华,对门外高声喊道:“来人!” 立即就有她的陈国陪嫁鱼贯而入。 齐元慎的面色阴沉下来。 陈晓媚将手从齐元慎的钳制下抽出,咬牙切齿的冷笑起来,“本宫今夜要送给郡主的大礼,还没送完呢···” ------------ 第九十一章 翻脸无情 温静华的眉毛动了动。 “给我划花她的脸!”陈晓媚狰狞的大喊。 立即有宫人上前,伸手想要将温静华给按住。 “谁敢!” 齐元慎喝道。 温静华瘪瘪嘴。 今日她冒险进入雍王府,本是想探听齐元慎如今的实力,没想到竟遇上他们夫妻反目的大戏。 如果温静华所料不错的话,其实在今日之前,齐元慎与陈晓媚应当还是恩爱夫妻,并没有撕破脸皮。 陈晓媚高估了自己在齐元慎心中的地位,以雍王府女主人的身份请温静华入府,想要直接将她毁容。 但齐元慎却知道了陈晓媚的打算,所以在方才回府之后,便毫不留情的将陈晓媚给控制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齐元慎独自来见温静华,然后陈晓媚在自己陪嫁宫人的帮助下摆脱了齐元慎的控制,冒雨赶来“捉奸”。 好一出夫妻反目的大戏。 还是因自己而起。 温静华静静的站着,努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国宫人们被齐元慎给喝住,讷讷不敢上前。 真是风水轮流转。 前世陈晓媚蛊惑齐元慎,用磨刀石将自己毁的血肉模糊。 这辈子还不等温静华自己动手,齐元慎就因她与陈晓媚夫妻反目。 陈晓媚难以置信的望着齐元慎,眼中泪水和着水滴滚落下来,好不狼狈。 “王爷!你竟要为了这个贱人,如此落我的脸吗!?” 齐元慎丝毫不为所动,“媚儿,你太没规矩了!” “我没规矩?”陈晓媚笑着流泪,“齐元慎,我是你举国之力三媒六聘娶回来的王妃啊!我没规矩?我撞破你与其他女人鬼混,想要教训她,反倒是成了我没规矩?!” 温静华抿紧嘴唇,翻了一个白眼。 齐元慎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是我娶回来的王妃,就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是你善妒,容不得人。” 温静华气的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这俩人自顾自表演,是不是忘了她也是当事人之一啊? 谁是鬼混的野女人?谁要做你的三妻四妾? 有病吧! 温静华的一番腹诽无人在意,因为陈晓媚已经与齐元慎对峙起来。 “齐元慎你好大的胆子!我乃陈国长公主,陈宫国君之嫡姊,是你为了巩固地位低三下四求娶于我,本公主委身下嫁,你竟还敢惦记着三妻四妾!?” 温静华置身事外,此刻终于觉得陈晓媚有了一点一国公主的气势。 谁知这好不容易架起来的气势转眼便被打碎。 “啪——!” 齐元慎一个耳光落到陈晓媚脸上。 陈晓媚被打蒙。 一众陈国宫人也被吓蒙。 温静华愣了愣,随即便反应过来,陈晓媚这是戳到了齐元慎的痛楚。 低三下四。 齐元慎最恨别人瞧不起他。 陈晓媚屡次三番扬言他低三下四,已经触怒了齐元慎的逆鳞。 陈晓媚回过神来,“你敢打我!?” 立即便要扑上去与齐元慎撕打。 可她扬起来的指甲尚未触及齐元慎,便被齐元慎一脚踹倒。 “公主!” “公主!” “公主!” 陈国宫人们慌忙上前去搀扶地上的陈晓媚,面对齐元慎的所作所为,却是敢怒不敢言。 齐元慎冷笑起来,“陈晓媚,不要总是觉得你个小国公主的身份高贵,尤其不要动不动就拿出来弹压本王!记住,你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齐元慎!我要回陈国!你敢打我,没了陈国的支持,我看你难看不难看!”陈晓媚捂着自己被踹的胸口,满脸屈辱与愤恨。 “哈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齐元慎竟大笑起来。 “陈晓媚啊陈晓媚,你还真是傻的可以!” 他缓缓走上前,吓得陈晓媚不断后退。 “你要做什么!”陈晓媚色厉内荏。 齐元慎居高临下,用力捏住陈晓媚的下巴,“你与我联姻的那一刻起,我与陈国的结盟便已经达成,我们交换的是彼此的利益,你不过是走的形式而已,你以为···现在你的死活,很重要吗?” 陈晓媚当即呆若木鸡。 温静华见状心说齐元慎,不愧是你,女人的价值永远都是用完就丢,翻脸无情。 “这不可能!”陈晓媚难以置信的颤抖起来,“这不可能!我弟弟不可能放弃我的!齐元慎你胡说!” 她转过头去命令自己陪嫁的宫人,“我们回去!我们回陈国去!我要让弟弟给我狠狠的教训他!” 谁知她自己带来的陪嫁宫人们,这一次没有再如同往常那般听命于她。 宫人们纷纷跪地,机械而僵硬的开口道:“王妃息怒!” “王妃息怒!” “王妃息怒!” 陈晓媚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一样瞧着自己满地的陪嫁宫人,颤抖的身子几乎支撑不住,“你···你们!” 做下人的远比高高在上的主子更能认清形势,因为他们一个不甚,就会丢掉性命。 温静华觉得此时的陈晓媚,当真是众叛亲离。 陈晓媚突然回过头来,怨毒的眼神死死盯住一直缄默的温静华,“是你!是你对不对!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我!” 说着,她不去撕打齐元慎,而是疯狂的向温静华扑过来。 温静华轻巧躲过,不耐烦的开口道:“陈晓媚你清醒一点!让你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是站在那里的齐元慎,不是我!” 可陈晓媚就像是耳朵聋了一样,不管不顾的,只来撕打温静华。 温静华总算是看明白了,柿子专挑软的捏。 陈晓媚自知惹不起齐元慎,于是便咬住她来泄愤了。 温静华几个闪身躲到齐元慎身后,陈晓媚果然就停止了要扑上来的动作。 齐元慎见状颇为自得愉悦的对陈晓媚的陪嫁吩咐道:“王妃今日累了,送她下去休息。” “是。” 宫人们立即上前架住陈晓媚,半是劝半是拖的将人给带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放开我!温静华我不会放过你!” 陈晓媚的咒骂声逐渐走远,消失在雨幕之中。 齐元慎堵在门前,眸色晦暗,“温静华,我们继续吧···” 温静华袖笼中握起拳头,嘴唇崩成一条线。 突然,离开的下人们竟去而复返,慌里慌张的喊道:“王爷!···” 齐元慎神色不耐,“什么事?” “北氏太子来了!”··· ------------ 第九十二章 红颜祸水 “北氏太子来了!” 下人跌跌撞撞的大喊。 “他来做什么?!”齐元慎看了一眼温静华,转过头去道:“告诉他本王今日已经歇下,请他明日再来!” “可他已经···打进来了···” 下人的嘟嘟囔囔尚未听清,就听有人扬声讥讽道:“呵,原来雍王的已经歇下,就是要动我的女人?!” 远远的,雨幕中出现拓跋坚的身影。 温静华意外的瞪大了眼睛。 今晚还真是好戏连连。 拓跋坚上下打量温静华,见她衣衫整齐,这才冲她笑道:“”怎么,看傻了? 温静华挑眉。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此时拓跋坚比齐元慎安全。 于是温静华当即挪动脚步,绕过齐元慎,来到拓跋坚身边。 拓跋坚见状开心的扬起嘴角。 齐元慎却面如锅底。 他不悦的盯着拓跋坚,阴沉的开口道:“太子殿下如此雨夜不在自己的北氏驿馆待着,闯入我的府邸,还打伤我的仆人,是否太过失礼?” “呵,”拓跋坚嗤笑一声,“齐元慎,不用扯这些没用的,我答应与你合作,其中的一个条件就是要温静华,看看你现在,你想做什么?” 齐元慎也冷笑起来,“拓跋坚,你要不要回头看一下自己的兵力呢?你的北氏战士先前已经快被楚凌恒给杀完了,现在就算是我收回承诺,你又能奈我何?” “你——!” 拓跋坚被激怒,竖瞳猛的一缩,“我杀了你!” 说着,竟抽出弯刀就朝齐元慎砍去。 齐元慎见状慌忙躲避,大喊道:“来人!抓刺客!” 温静华见状立即闪身跳到一边,却冷不防被阴影中的人给吓得一个激灵。 拓跋玉儿没有被面具覆盖的半张脸笑笑,“郡主还真是无情呢。” 温静华回头瞧一眼打斗起来的拓跋坚与齐元慎,撇撇嘴,道:“他们本来就是一伙,打不死人的。” “可他们却是为你打起来的。”拓跋玉儿语气幽幽。 温静华皱眉看着她,突然就想想起来之前拓跋坚说过的话。 夷光是被北氏老王养大,后来又做了老王的妃子,再后来老王失势,她便毒哑老王,爬床拓跋坚。 这样的女子,最会利用自己的美貌作为武器。 人惯会以己度人,拓跋玉儿这是把温静华也给想象成这样了。 温静华的胳膊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夸张的抖了抖,笑嘻嘻道:“这么说来,我也算得上是红颜祸水了?” 拓跋玉儿的眼神立即就掩饰不住嫉妒。 果然,温静华无奈的心中叹气。 这世上还是有女子以能做红颜祸水为荣的。 可惜她温静华不是。 温静华转过视线,只见那边齐元慎的府兵已经将拓跋坚给团团包围。 只是拓跋坚究竟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刺客,齐元慎不下令,没人敢真的伤他。 齐元慎自己也不敢。 瞧着眼前这一出荒唐闹剧,温静华深吸一口气,想要上前制止。 可就在她刚要踏出去的瞬间,突然就感到腰间传来一阵剧痛,接着便是麻木的冰冷。 温静华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只见一柄极薄的匕首扎在自己腰上。 拓跋玉儿握着匕首,半张脸上得意又恶毒。 她压低了声音在温静华耳边道:“郡主不用怕,我不会要你的命,就是这刀口上涂了点毒,你要是敢叫出声,我立即便能令你毒发!” 温静华咬紧了牙,将即将脱口的惊呼咽回去。 “这才乖···”拓跋玉儿满意的抚摸温静华的脸,手下一拧,将匕首给拔了出来。 “多好看的一张脸啊,”她感叹道,“可惜,很快就要溃烂呢。” 温静华只觉得似乎有千百条小蛇从腰间的伤口侵入自己全身,密密麻麻的,马上占满了自己的脸。 “你做了什么!”温静华咬牙道。 “没什么,一种能让你的脸慢慢腐烂的毒药而已。”拓跋玉儿笑的得意,“等你的脸腐烂发臭,不知道现在的这些男人,还会不会为你如此拼命。” “他们会不会拼命我不知道,”温静华目光灼灼盯住拓跋玉儿,“我只知道,现在···我想要你的命!” 说着,温静华挥掌就向拓跋玉儿拍过去。 “噗——!” 拓跋玉儿正是得手松懈的时候,冷不防温静华竟这个时候出手攻击,反应不过来,当即便被温静华一掌拍飞。 “呕——!” 温静华这一章饱含愤怒,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直把拓跋玉儿打的鲜血狂吐。 拓跋坚与齐元慎那边听到动静立即停手,不约而同的向温静华这边过来。 “出什么事了!?” 拓跋坚问温静华。 “没什么,”温静华捂着腰间伤口,看着地上的拓跋玉儿道:“被扎了一刀。” 拓跋坚闻言刚要有所动作,却被温静华给一把拦住,“算了,我没事。” 齐元慎面色不善的打量拓跋玉儿,又看着拓跋坚,讥讽道:“这就是你那最尊贵的妹妹?看上去还真是···一言难尽。” 拓跋坚的脸上一阵青白交加,手里紧紧握着弯刀。 拓跋玉儿察觉到拓跋坚的杀意,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道:“哥哥可别忘了,你控制不住的人,只有靠我才能留在你身边!” 拓跋坚竖瞳猛的缩紧,握着弯刀的手渐渐松开。 温静华见状心里觉得好笑。 拓跋坚明知拓跋玉儿一逮到机会就会伤害她,却因为拓跋玉儿有能力帮他困住她,而一直选择忍受拓跋玉儿的威胁。 但拓跋玉儿却比拓跋坚聪明很多。 她知道,只要不把温静华给害死了,拓跋坚就不会杀了她,因此她就踩着拓跋坚的底线蹦跶。 多微妙的关系啊,可惜自始至终没人在意她这个当事人的意志。 温静华嗤笑一声。 她看看拓跋玉儿,又看看拓跋坚,最后再看看楚凌恒。 此时温静华倒真心希望拓跋玉儿给她下的毒能够立即发作,若是她面容丑陋,这些人、这些事,可能就会好办很多。 雨下的越来越大,温静华身上湿透了。 她面无表情的越过众人,一言不发向雍王府大门走去。 “静华,你等等我!” 背后,拓跋坚神色紧张的追上来。 “伤口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走开!” 温静华抬手将拓跋坚伸出的手拨开。 拓跋坚的手耷拉下来。 两人渐行渐远。 温静华却没有在意,在他们的身后,拓跋玉儿,被陈晓媚的人给请去了··· ------------ 第九十三章 忠毅候府 温静华被拓跋坚一路纠缠,来到忠毅候府门前。 已经这样晚,她再入宫会惊动许多人。 温静华干脆在忠毅候府过夜。 忠毅候府门前,站着温静华与拓跋坚。 雨停了。 长街上静悄悄的,不时传来阵阵蛙鸣。 空气清清凉凉,温静华抬头望着眼前朱红大门,脸上神色怔怔的,却没有急着进去。 如今的忠毅候府虽说已经完全属于她,但,也只能属于她了。 原本住在里面的人,父亲母亲、外祖父母俱已亡故,眼前这座空荡荡的院子,没有半分幼时的温暖。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好冷。 温静华抱住自己,只剩无比寂寥。 拓跋坚见状不解的问道:“静华,你怎么不进去啊?” 温静华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 “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不进去?”拓跋坚又问一遍,“你身上都湿透了,要赶紧去换衣服,进去啊!” “你回去吧。”温静华将脸埋在手里。 “我才不要!”拓跋坚满脸的兴致勃勃,“这里是你家,你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我一定要进去,你拦着我也没用!” “你知道里面曾经住的都是什么人吗?” 温静华将头抬起来,望着眼前的忠毅候府,眼神萧索,语气孤寂。 “什么人?”拓跋坚脸上的笑容淡下去。 “先忠毅候,温峥嵘,忠毅候之妻、先镇北将军之女,蔡韫姬···” 拓跋坚面上的笑容完全消失。 “不要再说了。” “他们···都死在北境,数代人,都死在与你们北氏交战的战场之上。” 温静华回过头来,面容凄惨的望着拓跋坚,“现在,你还要进去吗?” 拓跋坚不说话了。 温静华苍白的笑起来,“你一定听说过他们,···尤其是我的母亲,那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妇人,可是,她在听说我父亲被困之后,竟咬牙提枪上马,领着一队死士硬生生突围,将我父亲给救了出来···” 拓跋坚回想起在北氏的雪地里,温静华垂死之际扒开黄土,拥抱那一堆白骨的场景。 “别说了!”拓跋坚的声音带了哽咽。 “他们死在北境的时候,我还不满六岁···”温静华望着拓跋坚,“你能想象吗?原本欢声笑语的大宅里,转眼就只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拓跋坚大力攥住温静华的手腕,“你说这些是想要我愧疚吗?温静华,他们又不是我亲手杀的!我绝对不会因此而有半分愧疚!” “不···”温静华的眼神里平静得近乎虚无,“我只是想让你认清楚,你自己的一厢情愿,是多么可笑。” 拓跋坚仿佛被雷电劈中,原本阴冷的竖瞳剧烈颤抖起来。 “即便是没有楚凌恒,你我之间也隔着国仇家恨,”温静华冷静的近乎残忍。 她慢慢掰开拓跋坚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掌,“我从来就不属于你,也绝不可能不可能属于你。” 拓跋坚向后退了半步。 “别再来纠缠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温静华收回自己的手,向着忠毅候府大门走去。 拓跋坚回过神来,失声大喊道:“温静华,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哦?”温静华脚步不停,“那你就跟我进来吧。” 朱红大门被缓缓推开。 拓跋坚却像是被吓到一般,不受控制的向后连退数步。 温静华的背影,消失在门内黑暗之中。 拓跋坚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转过身,向着长街的另一头走去。 门内的温静华直到再也瞧不见他,这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怎么?心疼了?” 高大的身影将温静华完全笼罩。 温静华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 “作为温静华,我恨他,可是作为我自己,我···心疼他。” 那身影闻言一把将温静华给拽到怀里,趴在她耳边呢喃,“不许心疼!” 温静华被耳边气息喷的直痒,“瞎吃醋,我又不会爱上别人···” 温静华的情绪复又低落下来。 那抱住她的人无奈一叹,“你还有我,不要觉得孤单。” 温静华空荡荡的心里被暖了暖,“是呀,我还有你。···那你呢?你会不会觉得孤单?” 温静华觉得,他应该比自己还要孤单。 因为自己最起码还有小时候关于父母的记忆,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果然,耳畔那人有些萧索。 “遇见你之前,总觉得这世上没意思,人人谈之色变的北氏太子,我十四岁就将他的头割了,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战役,我去之后不久就平了···,他们那样愚蠢,却总是自作聪明,华儿,这世上,真是没意思的紧。” 是啊,这世上对于他来说,真是没意思的紧。 温静华尚有要杀了齐元慎的那口怨气吊着。 可是对于他来说,那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华儿,还好有你。” 感受到身上被抱紧的力道,温静华也努力的回应他。 “将军!” 楚捷着急忙慌的跑进来。 抱在一起的二人立即松开。 楚捷羞红了脸。 温静华若无其事的轻咳几声,“什么事,说吧。” “没···也没什么···”楚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就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诗语姑娘托人捎信出来,打探温将军现在的情况的。” “她这是怕我在雍王府吃亏,”温静华道,“你去告诉她,我一切都好,明日一早就会回宫。” “哎!” 楚捷笑嘻嘻的去了。 “你也要早点回去了,我们明日再见。” 温静华突然觉得脸上一阵瘙痒,不得不催促眼前人早些离去。 “好~” 他伸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尖,脚步轻快的走出大门。 直到那人身影消失,温静华才举起手,狠狠的往自己脸上挠了起来。 她脚下匆忙回到自己房中。 借着摇曳的烛光,温静华取过铜镜细细打量自己的脸。 只见原本白皙无暇的脸上,起了许多又红又肿的小疙瘩。 就是这些小疙瘩,让她脸上痒的想要抓破面皮。 拓跋玉儿给温静华下的毒,这样快便毒发了··· ------------ 第九十四章 容貌尽毁 温静华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竟有些啼笑皆非。 那平静的心境,仿佛这张脸不是她的。 面皮又瘙痒起来。 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抓挠。 可温静华受过那样多的苦,毅力早就不是常人能比。 这种从骨髓里泛出来的巨痒,生生被她忍耐下来。 明日就是迎接北氏使团的宴会,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大肆求医问药,乱了原本的计划。 想必拓跋玉儿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挑选这个时间给她一刀。 温静华痒了一夜。 可她却并不是很害怕真的被毁容。 因为容貌之于她 ,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杀人、夺权,这些都不需要一张好看的面皮。 温静华甚至觉得拓跋玉儿下的这种毒很无聊。 第二日一早,温静华觉得自己脸上又烫又痛。 她干脆给自己遮上幂笠,踏晨雾便径自入宫。 温静华回到福仁殿的时候,皇后娘娘还没有起。 温静华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寝殿歇下,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诗语书卉瞧着她回来,这才终于放心。 书卉赶上来,“殿下,你戴着幂笠做什么?是不是陈晓媚打你!?你脸肿了!?” “说什么呢!”温静华哭笑不得,“你家郡主就那么没用,能让陈晓媚打了自己的脸?” 她抓住书卉想要掀开自己幂笠的手,笑道:“我就是一时兴起,你快别看了,准备宴会的事情去吧。” “哦···”书卉讷讷的,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你也去,”温静华对剩下的诗语道,“今晚迎接北氏使团的宴会不同以往,你去跟书卉一起准备,顺便给我挑选个好看的面具。” “面具?”诗语皱眉,“殿下要在宴会上戴面具吗?” “是呀,”温静华点点头,“你去给我找个能遮住全脸的好看的。···听说北氏公主常年带着一半面具,今日既然是迎接他们,那我就投其所好。” “好···” 诗语快步去追书卉。 “呼~” 终于打发了两个丫头,温静华这才轻轻松一口气。 她有些逃避这些人见到她毁容的脸之后会爆发的慌乱。 能逃一时算一时吧。 温静华瞧着梳妆台上的铜镜,自己也不想去瞧。 她可不想被自己给丑到。 脸上腐烂发臭,一定很可怕。 温静华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觉得面皮更脆弱了,仿佛一用力就能戳破,喷出恶臭的热脓来。 温静华一人悄悄来到太医院。 若是她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在这里遇上胡军医。 他已经随大军回来了。 温静华带着幂笠,躲在墙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竟真的被她等到胡军医。 “胡先生!” 温静华小声向他招手。 胡军医一脸疑惑的走过来,“姑娘是在找我吗?” 温静华摆摆手,“是我,是我!” “温将军?”胡军医试探着问道。 “对,是我,我们借一步说话。”温静华拉着胡军医躲到小巷里。 胡军医见温静华如此神秘,面上表情更加惊疑不定。 “将军这是怎么了?” 温静华长叹一口气,“先生不要被吓到,”然后掀开自己脸上的幂笠。 “这!这这这!将军你这是!脸上怎么这样了!” 胡军医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 温静华瞧着胡军医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如今脸上一定是丑陋的吓人。 否则不会连见惯了军中断臂残肢的胡军医都如此稳不住。 她仿佛闻到了自己脸上溃烂发出的阵阵臭气。 “胡先生,请你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让我先熬过去今日的宴会再说!”温静华的手下不自觉用力。 胡军医的目光在温静华的脸上仔仔细细的打量半晌,叹道:“将军···若是觉得如今的容貌···出现在宫宴上有些不适,不如直接以轻纱拂面,如何?” 温静华的心猛地一沉。 “先生这话的意思是···”是我的脸没救了吗? 胡军医抿紧了嘴巴,不说话了。 “罢了,”温静华将幂笠重新掩上,“打搅先生了,还请先生暂时将此事保密,至少在今日宫宴结束之前,不要传扬出去。” 胡军医的神色变了又变,拱手道:“这是自然。” 温静华如同来时一样,东躲西藏的回到福仁殿。 “殿下快来看!”诗语笑嘻嘻的迎上来,“看我给你准备的面具。” 温静华隔着幂笠去看,眼神都亮了几分。 “真漂亮!”温静华由衷叹道。 只见诗语手中拿着的,是一块由金箔打造的凤凰面具。 这是一只七彩九尾神鸟,全身羽翼的颜色由各色宝石镶嵌,纯金雕刻的每根羽毛都栩栩如生。 神鸟的双翼在面具的眉上展开,与身躯之间刚好留下两只眼睛的孔洞,九条尾羽宛若流风,姿态舒展铺满中庭。 真真是流光溢彩,异常夺目。 温静华轻轻用手抚摸,只觉触手生温,仿佛是被人一直温暖着,一点都没有寻常珠翠的冰凉。 “这可真是好个东西!你从哪里找出来的!”温静华惊喜的问诗语。 诗语也雀跃的笑,“在皇后娘娘的库房里找到的,娘娘的掌事女官也不知皇后娘娘是何时收着的呢。” “这倒是奇了。”温静华对面具爱不释手。 “是呀是呀,简直就像是专门为姑娘准备的一样,奴婢一看到这面具,立即就想到姑娘了!” 温静华将面具捧在手里,内心也觉得与自己十分合适。 这面具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亲切,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有这个面具在手,她好像没有那么害怕自己容貌尽毁了。 宴会的时间到了。 王皇后为温静华挑选了一袭火红色的锦绣宫装,配上温静华的赤金面具,温静华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只即将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神鸟凤凰。 温静华将面具戴好,只露出一截雪白的下巴。 她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还好,下巴上的皮肤还是完好的。 “我的华儿就是好看!” 王皇后上下打量,惊艳的不住赞叹。 一众宫人们也笑嘻嘻的都走过来看。 温静华勉强打起精神笑笑。 现在的她是很好看,但是最晚明日,所有人便都会知晓,在这块精美的九尾凤凰面具下面,温静华的容貌正在腐烂··· ------------ 第九十五章 唇枪舌战 宫宴开始。 王皇后高坐在御阶之上,原本属于皇帝的位置,此刻却突兀的空着。 王皇后的下手,摆着的是万贵妃的桌案。 在万珍儿之下,才依次是太子、齐元慎、陈晓媚、拓跋坚、拓跋玉儿、温静华的桌案。 宴会的菜肴已经摆了上来,北氏使团的人却还没有到。 万珍儿将酒杯举在手中,笑道:“听说是太子殿下给北氏使团下的帖子,如今看来,太子殿下的面子···怕是不大管用呢。” 王皇后面上的微笑淡了淡。 温静华笑着开口道:“客随主便,北氏是我大梁贵客,难免有些骄矜,即便是换了雍王殿下,恐怕也是一样。” 她可没忘了昨晚拓跋坚一言不合就要杀死齐元慎。 齐元慎朝温静华看过来,意味深长的打量隔着面具打量她。 “郡主脸上这个面具倒是有趣,”万珍儿转过眼来看着温静华,“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如今脸上出了什么事,不能见人呢。” 温静华面色微变,好在有面具隔着,倒是无人发觉。 “想是贵妃先前遇刺风姿有损,于是便疑心所有人都如同你一般,需要遮丑呢。”王皇后举杯,向万珍儿一笑。 万珍儿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脸立即便阴沉下来。 她举杯仰头,饮尽杯中,低头又想到了什么,复又抬起头,对皇后冷笑,“臣妾便是先前需要遮丑,如今也不用了!” 王皇后的脸色猛地沉下来。 万珍儿继续道:“可见这世上的事,都是风水轮流转,那些原本盼着本宫失宠的人一定想不到,陛下竟这么早便去了!” 她这话就差挑明了说老皇帝是被她毒死的了。 王皇后的脸色眼看便要兜不住。 温静华见状翘起嘴角笑道:“贵妃说的极是,风水轮流转,不到最后那一刻,谁都说不准。” 万珍儿的目光立即刀子一般落在温静华脸上,她冷哼一声,“好啊,那我们便走着瞧。” 温静华双唇抿紧。 太子眸色幽深,看不出面上情绪。 齐元慎一脸轻笑,看上去势在必得。 陈晓媚趾高气昂,若不是场合不便,简直要拍手称快。 “北氏使团到——!” 接引太监高亢的报礼声打断殿内的剑拔弩张。 拓跋坚在众人的注视中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拓跋玉儿落后他一步。 “孤来晚了。” 拓跋坚入座,脸上却没有半分来晚了的歉意。 太子从案桌前站起来,向众人遥遥举杯。 众人都从案桌前站起来,向太子举起手中酒杯。 齐元慎虽落后众人半拍,却也慢吞吞举起手中酒杯。 唯有万珍儿,仿佛眼前场景不存在一般,漫不经心的坐着。 瞧见众人都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万珍儿这才极为敷衍的笑笑,朝皇后一扬下巴,“妾身先前遇刺受伤,如今还没有痊愈,就不站起来了吧,皇后娘娘?” 王皇后举着酒杯,胸口起起伏伏,“不必。” 众人收回眼神,继续看向太子。 太子举杯,沉声道:“开宴!” 众人饮尽杯中酒,各自归坐。 温静华坐定,忽然笑着开口道:“现下这番境况,还真是如同贵妃娘娘方才所说的,‘风水轮流转’呢!” 太子闻言难掩笑意,“哦?安乐郡主此言何意?” 温静华笑道:“贵妃娘娘先前受伤,不就是为了给先皇抵挡北氏刺客?再看看现在,北氏使团与我们共饮夜宴,可不就是风水轮流转么?” “你···!” 万珍儿被气的面色发白,用力将手中酒杯砸在案上。 王皇后见状笑道:“贵妃这是做什么?一句玩笑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贵妃被踩到痛脚了呢!” 万珍儿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不在说话。 陈晓媚见状开口道:“郡主今日倒比平日还要伶牙俐齿,想来是这脸上面具的缘故,让郡主的脸皮比往日更厚了些。” 说着,她打眼看了一眼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阴毒的勾起唇角。 温静华嘴上笑笑,“伶牙俐齿也罢,面具的缘故也好,总归是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脸皮厚不是什么坏处,坏的是有些人不辨是非的心。” 明明昨日刚被齐元慎那样无情的对待,今日却能这样上赶着讨好万珍儿。 温静华真是觉得陈晓媚傻得可以。 她总是把自己当做敌人,却可悲的分辨不清,真正令她万劫不复的人,其实是她如今上赶着帮衬的万珍儿与齐元慎。 陈晓媚闻言大怒,“温静华,你是在说谁!?” “谁认说谁。”温静华神色淡淡。 “你···!”陈晓媚伸手指着温静华。 “好了!” 王皇后眉头微皱,“让拓跋太子见笑了。” 拓跋坚爽朗一笑,“孤倒是觉得安乐郡主这性子讨喜的很。” 温静华的嘴唇动了动。 太子朝拓跋坚举杯,二人互相敬酒。 一直默不作声的拓跋玉儿展颜笑道:“这位安乐郡主倒是个妙人···” 话语中透出来的意思,仿佛是她先前从未与温静华打过交道一般。 温静华轻哼一声。 拓跋坚脸色阴沉下来。 拓跋玉儿仿佛浑然未觉,继续笑着说道:“本公主面上戴着一半面具是因为自小便有一只眼睛失明,这位安乐郡主脸上也戴了一块面具,可是因为整张脸都不能见人吗?” 王皇后的眉头拧到一处。 拓跋玉儿见状立即站起身,赔礼道:“皇后娘娘不要见怪,我们北氏人说话爽利惯了,本宫实在好奇,这位安乐郡主的面具下面,是何等长相的一张脸。” 温静华的嘴唇绷成一条线。 拓跋玉儿这是算计着她的脸上已经溃烂,故意要她在众人面前丢丑来了。 “公主说笑了,”温静华冷淡的开口,“本宫不过是近日脸上长了些疹子,有些羞于见人罢了。公主若是好奇,大可以等过几日本宫好了再看不迟。” 拓跋玉儿站着给陈晓媚使一个眼色。 陈晓媚会意,立即也站起来笑道:“郡主天生丽质,几颗小小的疹子怎么可能有损郡主清容?郡主还是少做忸怩,将面具摘下来给北氏公主看一下吧。” 温静华只觉得被面具捂着的面皮,此时更痒了··· ------------ 第九十六章 刻薄刁难 “郡主还是把面具摘下来吧,”陈晓媚满含恶意,“否则拓跋公主该以为安乐郡主目中无人了。” 温静华僵住不动,她才不会给陈晓媚与拓跋玉儿当众侮辱自己的机会。 “瞧雍王妃这话,可真是是非不分呢,”温静华讽刺的冷笑,“究竟是谁目中无人?本宫都说了,容貌有损不愿示人,说的这样明白,王妃与拓跋公主还坚持要羞辱本宫吗?” 什么脸面不脸面,撕破脸就谁的面子都不用给了。 宴会上的人没想到温静华竟将话说的如此刻薄,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呵呵,”万珍儿笑了起来,“郡主还真是脾气见长啊?” 她将茶盏捏在手中摩挲,“现在别说是媚儿与北氏公主,就连本宫都开始好奇,郡主面具之下,是怎样的一张脸了呢。” 王皇后不悦的看向万珍儿,“宴席才开始,贵妃怎么就醉了,北氏使团在此,贵妃那些小心思,还是过后再说吧!” “臣妾偏不,”万珍儿望着首座的王皇后,又将眼神在空悬的龙椅上打量了又打量,“皇后娘娘,臣妾那所谓的‘小心思’,是过后再问还是现在就提,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 王皇后一口气梗在喉间,脸色大变。 温静华咬紧了牙关。 看这样子,她先前猜的没错,齐元慎与万珍儿已经等不及,要趁着今日北氏人与陈国人都在的时机,向太子与皇后发难了。 而她的面具摘还是不摘,根本就无关紧要,只是个引子罢了。 温静华抬头向殿门外看去,只见门外漆黑一片,夜空中只稀稀拉拉的闪烁着几点星火。 楚捷的信号还没到,现下只能委曲求全,稳住万珍儿与齐元慎。 温静华的双手不自觉握紧,“我摘···” “真是无聊!” 温静华艰难挤出牙关的话被拓跋坚打断。 拓跋坚望着她,又转过头去对着一直置身事外的齐元慎与太子笑笑,“你们大梁的宫宴还真是无聊,今日不是要给本太子接风洗尘的么?这几个人罗里吧嗦还真是聒噪。” 一席话说的万珍儿脸色都白了。 齐元慎原本轻松的表情立即阴沉下来。 温静华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太子见状朝拓跋坚举杯,笑道:“是孤招待不周,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嗯。” 拓跋坚面无表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奏乐!”太子朗声道。 “慢着!” 拓跋玉儿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她三两步走出宴席,站在殿中对着拓跋坚道:“哥哥,我真是对这位安乐郡主的容貌好奇得很呢,若是今日不能一见,实在是不能安心。” “那你就不安心吧!” 拓跋坚语气阴冷,“她其实能置喙的!”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数道探寻的目光朝温静华与拓跋坚打量过来。 温静华闻言如芒刺背。 “哥哥,你不是想要大梁皇帝将她赐给你么?”拓跋玉儿石破天惊。 “我现在就想看看新嫂子长得什么样子,相信不只是我,现在在座的众位都很好奇,面具之下,是怎样的一张脸,能令哥哥在战场上见过之后,至今念念不忘。” 齐元慎的脸色更难看了。 陈晓媚瞧见齐元慎的脸色,原本得意的脸上浮现出嫉恨。 温静华直摇头。 其实她的脸烂了也挺好,最起码不用头疼拓跋坚的指婚问题。 在众人微妙的眼神中,温静华缓缓站起身来。 她遥遥望着拓跋玉儿,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不就是一张脸么?无论是艳丽绝顶还是腐烂发臭,都只是一张被他人打量的面皮而已,拓跋玉儿,你如此在意别人的容貌,究竟是出于好奇,还是因为你的脸毁了之后,往日那些引以为傲的手段一落千丈?” “温静华!” 仿佛被戳中痛楚,拓跋玉儿指着温静华,愤怒的只打哆嗦。。 “哼,”温静华抬起双手,解开面具的绑带,“这么想看?我满足你啊!” 面具摘下,温静华木然的站着,准备迎接众人被吓到的反应。 她甚至听到几丝没有控制住的抽气声。 万珍儿猛地从靠背上直起身子,目光难以置信的打量温静华。 拓跋玉儿向前走了两步,看着温静华的脸,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温静华看着她吃惊的模样,心说拓跋玉儿演技见长。 陈晓媚几乎从桌案前跳起来,“这不可能!” “静华,···你···” 拓跋坚呆呆的望着温静华,仿佛被摄取魂魄。 没想到毁容了还能把他吓成这样。 温静华迎着他的目光挑眉,“太子殿下现在还想赐婚么?” “你说什么呢···”拓跋坚无奈的轻笑一声,又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当然要!” “哎?!” 温静华呆住。 没想到拓跋坚竟是个不看重皮囊的人,她如今这幅尊荣,他也能说出来求婚的话。 “哈···、哈····、” 温静华干笑两声。 太子的困惑的眼神在温静华拓跋坚与拓跋玉儿只见来回打量,突然眉毛一挑,轻笑起来。 “安乐郡主,···想是今日出门没照镜子吧?” “啊?”温静华更不解了。 她仔细看看众人打量她的眼神,好像并不是被面容溃烂吓到的厌恶,而是···惊艳。 惊艳? 温静华又抬头去看王皇后,只见王皇后嘴角翘的老高,抬起袖子都压不住。 情况不对。 温静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只联想到一个词—— 吹弹可破。 她现在的皮肤嫩的吓人,光滑到能清晰的感受到指腹上的纹路。 清风拂过,温静华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在雀跃。 仿佛重生了一样。 可她是被拓跋玉儿给下了毒啊! 温静华讶异的看向拓跋玉儿,只见那没有被面具遮盖的半张脸,已经愤怒到近乎扭曲。 不是拓跋玉儿。 温静华回过神。 她冲拓跋玉儿咧嘴一笑,道:“公主看过了?这下满意了吗?” 拓跋玉儿尚在震惊之中,喃喃道:“这不可能···我明明···” 她努力的眨了几下眼睛,这才回过神来。 “郡主还真是,手段多得很呢!”拓跋玉儿面色狰狞,“就是不知郡主的身手,是否也如同自己的手段那样好!” “你又想做什么?”温静华不耐地位皱紧了眉头。 “拓跋玉儿,不要过分。”拓跋坚出言警告。 拓跋玉儿无视拓跋坚的警告,三两步大步走到温静华面前,毫不掩饰的盯着她的脸,道:“一向听闻郡主武艺精湛却无机会领教,今日请郡主务必与本宫切磋一下才好···” ------------ 第九十七章 卑鄙无耻 “请郡主赐教。” 拓跋玉儿满脸阴毒。 瞧着拓跋玉儿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温静华心里瞬间被不耐填满。 她垂下眼帘,姿态慵懒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又重新漫不经心的将目光落在拓跋玉儿那毁掉的左眼上,面无表情的问道:“公主您刚才说什么?” 似乎是没预料到温静华会做此等反应,拓跋玉儿愣了愣。 她回过神来,重复道:“请郡主不吝赐教。” 温静华还是面无表情。 她木然的看着拓跋玉儿,平静的表情与拓跋玉儿脸上的狰狞形成鲜明对比。 “你说什么?” 温静华仿佛是聋了,竟将相同的问题又问一遍。 拓跋玉儿脸上青白交加,按捺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意,又答一遍,“本宫说,请郡主与本宫切磋。” 温静华还是面无表情,“公主你说什么?” “温静华!你找死!” 拓跋玉儿勃然大度,抬手便是一掌。 温静华弯腰躲过,轻飘飘闪出去好远。 案桌上的菜肴尽数被拓跋玉儿掀翻,汤汤水水洒落一地。 “放肆!” 王皇后猛的一拍桌子,怒道:“这里是我大梁宫宴,岂容你撒野?!” 锦衣卫迅速持刀进殿,将拓跋玉儿团团围住。 拓跋玉儿将面上的狰狞之色不甘的压下,目光之中难掩愤恨。 拓跋坚捏着手中酒盏,突然眼神一狠,朝拓跋玉儿飞速射来。 “啊——!” 拓跋玉儿小腿被打中,惨呼着跪地。 “抱歉,”拓跋坚向高坐上的王皇后深施一礼,“我这个妹妹张扬跋扈,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哼。” 王皇后轻挥衣袖,锦衣卫又齐刷刷退了出去。 温静华望着行动迅疾如风的锦衣卫,仔细搜索却不见萧红英的身影。 八成是又在追击白无。 温静华的眉头锁的更深。 “安乐郡主?”拓跋坚将手在温静华脸前挥了挥。 温静华惊的回过神来,“何事?” 拓跋坚笑笑,“孤向郡主赔罪。” “太子殿下何罪之有。” 温静华眼神冷漠,不理会伏低做小的拓跋坚,转身便想要归坐。 可她的桌案已经被拓跋玉儿给掀翻了。 温静华四下看看,只见北氏使者想要将拓跋玉儿给拉出去,可她不知对那人说了什么,那人畏惧的看了看拓跋坚,又放她重新归坐。 但温静华这下无处可坐,有点尴尬。 王皇后见状朝她招招手,“华儿过来,与我一同坐。” 温静华毫不犹豫抬脚走上御阶。 拓跋坚站在原处直接被温静华无视。 齐元慎见状笑着站起来打圆场,道:“拓跋公主这直率的性子,倒也真是可爱。” “嗯。” 拓跋坚淡淡的应了生,神色不虞的回到自己案前。 温静华在皇后身旁坐定。 她望着御阶下宴饮的众人,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前生。 温静华慌乱的去看属于皇帝的高坐。 还好,那里空着。 齐元慎还坐在御阶之下。 绝不能让他有碰到龙椅的机会。 温静华面色阴沉。 悠扬的乐声再度奏响,大殿之内,各怀鬼胎的众人推杯换盏。 但,这只能是片刻的安宁。 温静华吃了几口菜。 王皇后举着筷子,却对面前的珍馐佳肴一动不动。 万珍儿自得的靠在椅背上,时不时指挥宫娥为自己布菜。 拓跋玉儿捂着被打伤的小腿,目光盯着眼前的桌案,不知在盘算什么。 陈晓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拓跋玉儿,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齐元慎与拓跋坚神色之间甚是投契,相谈甚欢。 太子一人坐在御阶下的首位,却如同王皇后一般,举杯停著不能食。 温静华咽下一口酒水,心里知道太子与皇后在担心什么。 只是,该来的总是要来,即便是忧惧的食不下咽,该来的还是会来。 宴过一半,齐元慎突然抬起手,大殿内的乐声戛然而止。 “母后,”齐元慎走上前来,对王皇后道:“儿臣有件大喜事要报请母后知晓。” 王皇后的脸色猛的垮下去。 温静华的目光落在齐元慎脸上,神色之中难掩嘲讽。 齐元慎要说什么,她不用听也知道,无非就是替拓跋坚提出来要温静华去和亲。 方才拓跋玉儿大闹的时候他们都都已经说过好几遍了。 “有什么事何必急于这一时,”太子出声道,“二弟有事,还是等宴会过后再说吧。” 齐元慎应该是早有预料,面对太子的阻止,却也不为所动。 他站在原地,面上仍噙着微笑,“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正是因为宫宴上的各位欢聚难得,臣弟才要趁此机会提出来这件大喜事。” 王皇后华服下的身子,被气的微微发起抖来。 温静华不动声色的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娘···” 王皇后稳住心神,淡扫一眼齐元慎,“你说罢。” 齐元慎笑笑,抬高了声音道:“安乐郡主与拓跋太子在北境战场一见钟情,儿臣愿做月老,提请两位和亲。” 意料之中的话,宴席上的众人听了也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陈晓媚原本还极其浮夸的讶异一声,但在看到众人完全平静的表情之后,又立即尴尬的禁声。 “雍王殿下这话说的,真是令安乐承受不起呢。”温静华皮笑肉不笑。 “我自己竟是不知道,何时在战场上与拓跋太子一见钟情了。” 温静华真是忍不住想要啐一口,齐元慎这不要脸的程度,还真是一次一次刷新她的认知下限。 “郡主不必害羞,”齐元慎神色莫名,“男女之情本是人伦,况且拓跋太子也是疏阔之人,郡主只需等待婚期便是。” “啪——!” 温静华实在是恼怒至极,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 她抬头看了看大殿之外的夜空。 只见漆黑夜幕之下,有一道流光划过。 温静华原本恼怒的面色被讥讽所取代,垂眸对齐元慎笑道:“拓跋太子疏阔不疏阔本宫不知道,本宫倒是看雍王殿下的心胸···狭隘的紧呢。” “郡主此言何意?”齐元慎面色不变,“本王是真心替郡主做媒。” “呵,”温静华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雍王殿下莫不是忘了,本郡主这个封号,是因你识人不清害我无辜受累,先帝怜悯,才得来的。” “本郡主先前的赐婚对象,可是你啊···” ------------ 第九十八章 假死重生 “本郡主先前的指婚对象,可是雍王殿下你啊!” 温静华从高坐上走下来,一步一步逼近齐元慎。 “雍王殿下这恐怕是在嫉恨,先前因为本郡主所遭受的责罚吧?” 温静华先前利用温静娴替嫁,狠狠坑了齐元慎一把,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 温静华看着齐元慎,“想是雍王殿下记仇,所以便提出如此荒唐的和亲计划,要来羞辱静华。” 齐元慎瞧着温静华,脸上似笑非笑,“郡主此言何意?本王是真心替郡主打算。” “真心?”温静华的眼神陡然间凌厉,“我乃前镇北将军楚家与先忠毅候温家在世的唯一骨血,你让我与北氏人和亲?难道不是羞辱吗!” 齐元慎被温静华问住,当即哑口无言,却又好似如释重负一般,原本紧绷的面色缓和下来。 太子面沉如水,起身道:“即便是二弟与拓跋太子投契,此举也实在是大可不必。” “楚老将军与温将军都是死在与北氏人交战的戈壁之上,如今忠魂英灵犹在,你却提出安乐与拓跋太子和亲,实在是莫大的羞辱。” 齐元慎看上去吃惊极了。 瞧着他出乎意料的脸色,温静华便知道,这个情况齐元慎一开始压根就没考虑到。 齐元慎是个毫无礼义廉耻的流氓,空长着与齐元旻一模一样的外表,却半分他的格局都无。 他只是考虑着把自己送出去和亲能巩固他与拓跋坚的利益联盟,却压根就没从家国大义的立场上想那么一想,温静华根本就不能嫁给拓跋坚。 事关一国脸面,根本就不是他使用一点阴谋暗算就能遮盖过去的。 就算是温静华能答应,大梁的百姓也不能答应。 齐元慎脸上又是意外又是尴尬,被温静华与太子联手问住。 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若是郡主和亲,···能换北境二十年安宁呢?” 拓跋坚沉沉开口。 温静华闻言,心被猛的攥紧。 她抬头看去,只见拓跋坚那双竖瞳紧紧的锁定住她,胸有成竹的一字一句,问道:“若是我保证郡主嫁入北氏后,二十年内决不向大梁境内踏入一兵一卒,郡主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不如何。 温静华失神的向后退了半步。 齐元慎面沉如水,却在万珍儿一再使眼色之下,笑了笑。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是啊,既然郡主一家征战沙场就是为了保我北境安宁,如今郡主一人就能换得北境二十年不起战火,想来忠毅候若是在天有灵,也十分乐见其成。” 太子沉默下来。 王皇后面色复杂。 温静华的脑中瞬间就推演了千百种方法。 可她最终却不得不承认,若是用她一人就能换取二十年的和平的话,实在是···难以拒绝。 温静华说不出拒绝的话。 回想起战场上的累累白骨,国土内盼望亲人归来的绝望目光,还有那些因为战争流离失所、惶惶若丧家之犬的老弱妇孺··· 温静华不能拒绝。 她不由自主的颤了颤,险些跌坐在御阶前。 拓跋坚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郡主一人和亲,可换北境数十万将士性命,安乐郡主,你可远嫁我?” “我···” 温静华苍白着脸色,身形摇摇欲坠。 她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温静华悲哀的意识到,自己撑不住了。 众人一言不发,都在等待她的答复。 “她不愿意!” 突然,有人披星戴月,自殿门外阔步而来。 温静华原本绝望的目光之中,立即迸发出惊喜的神采。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都转过身去看。 只见楚凌恒一袭银色华裳,目光落在温静华身上。 原本深沉的眸子流露出罕见的温柔,“我来晚了。” 温静华紧绷着的心弦刹那间松弛。 她闭上眼睛,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楚凌恒!你不是死了吗!”陈晓媚率先惊呼。 拓跋玉儿紧接着失声,“这不可能!” 万珍儿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看清楚之后,凌厉的目光立即转向高坐之上的王皇后。 王皇后面上的惊喜交加早就压抑不住,转而欣喜的去看太子。 只见太子一直维持在假笑的脸上,此刻终于流露出真正的笑意。 他笑眯眯的看向齐元慎。 齐元慎一脸惊怒,下意识与拓跋坚对视一眼。 拓跋坚震惊的脸色,直到楚凌恒在温静华跟前站定,才由阴狠取代。 “楚凌恒,你竟然没死···” 楚凌恒对众人异彩纷呈的反应视若无睹,他走到温静华面前,心疼的道了一声,“我来晚了。” 温静华摇摇头,绽放出夺目光华,“你来的刚刚好。” 太子大笑道:“楚将军来的正是时候!” 他立即命人在其下首摆上楚凌恒的桌案,待众人归坐,便立即朗声道:“将军若是再晚来一步,怕是安乐郡主就要被逼着远嫁北氏,和亲去了。” 楚凌恒眼角扫了一眼拓跋坚与齐元慎,声色平缓却不容置疑的开口道:“我说了,她不愿意。” “楚凌恒,”拓跋坚冷笑着开口,“这恐怕由不得你。” 说着,他面含警告看了一眼齐元慎。 齐元慎眸色不明的动了动,对楚凌恒开口道:“楚将军应该没听到,先前拓跋太子愿用北境二十年安宁换取安乐郡主,郡主想必是愿意的,因此···将军方才说的话,恐怕做不得主。” “哦?”楚凌恒看着温静华,面上有些好笑。 他转过头去,看着拓跋坚,语气完全不加掩饰,“夜郎自大。” 拓跋坚的双手猛的攥紧成拳。 温静华没忍住,低下头抿嘴笑笑。 拓跋玉儿突然跳了出来,高声道:“楚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北氏不配与你大梁和亲不成?” 楚凌恒却没有理会。 拓跋玉儿一直注视着楚凌恒的脸色,只见他面上除了对温静华的温柔,便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拓跋玉儿咬咬牙,继续道:“我北氏也不是仗势欺人,若贵国觉得嫁出去一位郡主有些吃亏,我北氏再嫁进来一位公主便是,如此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北境江山将再无狼烟。” “拓跋公主的意思是,”温静华似笑非笑,“你想嫁给楚凌恒?···” ------------ 第九十九章 大局已定 拓跋玉儿被温静华给问住。 温静华见状便确定了她在盘算些什么。 可能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成为执念。 拓跋玉儿对于楚凌恒,好像有一种极为不甘的挫败感。 这种挫败感催促着她,上蹿下跳的想要迷倒楚凌恒。 可惜,对象是楚凌恒。 拓跋坚都看不上她那点计量,又遑论更加无情的楚凌恒。 果然,楚凌恒自始至终就跟眼里没有看到拓跋玉儿这个人一样,完全不加理会。 接二连三被人无视,拓跋玉儿面色之愤恨阴毒,脸上那半块面具都压制不住。 温静华见状觉得有些可笑,又觉得悲哀。 拓跋玉儿,或者说夷光,其实是个功于心计的聪明人。 但她却看不懂她自身的心境。 拓跋玉儿太痴迷于众星捧月的目光了,尤其是男人的目光。 她忍受不了别人对她的忽视,不管是有意无意。 先前温静华连问她三遍同样的问题,瞬间就将人给激怒。 现在楚凌恒也是一样,从头到尾的无视,简直要将她给气炸。 “北氏并无其他适龄公主,而太子殿下与雍王都已有正妻,”温静华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拓跋公主的意思,便只能是嫁给楚将军了。” 说罢,她实在是忍不下去,掩嘴嗤笑出声。 拓跋玉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压低了声音,对温静华道:“你堂堂一国郡主,先忠毅候之女,难道要弃北氏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吗?” 温静华并不作答,而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拓跋坚。 拓跋坚极为不自然的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却并没有插话。 楚凌恒给温静华夹了一筷子自鲈鱼片,“好好吃饭。” 温静华乖乖接过来吃了。 拓跋坚将一切都瞧在眼里,此刻终于开口问道:“不知安乐郡主究竟是作何打算,眼下正是你们大梁新君继位之际,还请郡主仔细思量。” 温静华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拓跋坚的威胁她不是听不出来。 眼下齐元慎与他结盟,又有陈国支持,与太子的争夺真可谓旗鼓相当。 太子原本就一退再退,若是温静华此刻再拒绝拓跋坚,太子与王皇后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但是。 这话他在方才说还能有点威胁性,现在说出来,温静华完全不会忌惮。 温静华真是太讨厌一直被人逼迫的感觉了。 拓跋坚口口声声会对自己好,却一再容忍拓跋玉儿伤害自己。 更是自始至终就枉顾她的意愿,以北氏与大梁的战事步步紧逼。 温静华受够了。 她对拓跋坚的询问置若罔闻,回过头去笑着扯了一下楚凌恒的袖子,“该办正事了。” 楚凌恒险些被呛到,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温静华不明所以。 楚凌恒无奈的轻轻笑着摇头,再看向众人时,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没有任何情绪的表情。 “郡主不会和亲,也不必和亲。” 楚凌恒看着拓跋坚,冷笑一声,“拓跋太子,你北氏引以为傲的战力,早就被我碾碎。你没有求娶安乐郡主的资格,即便是有,我也会让你没有。” 拓跋坚面色大变。 温静华也吃惊不小。 她没想到,楚凌恒会说出这样惊人的话。 楚凌恒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有他在,他会把拓跋坚的北氏给直接灭了,而不是送温静华去和亲。 回想起楚凌恒大军所过之处所向披靡之下的断肢残骸,温静华的心里复杂起来。 拓跋坚之所以会等楚凌恒死了再求娶自己,想必也是顾虑到楚凌恒令人恐惧的军事作战能力。 但是现在,楚凌恒回来了。 一切设想便都成为枉然。 拓跋坚案几下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在楚凌恒的逼视之下,最终是没有出声。 大局已定。 万珍儿的脸色自从楚凌恒出现便不由自主的灰败下去,那难受的模样,仿佛真的是旧疾复发。 齐元慎原本志在必得的神情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下去的不甘。 功败垂成,还是以这样平静且憋屈的方式,温静华都觉得他有些可怜。 在楚凌恒战无不胜的剑锋所指之处,什么北氏联盟陈国联姻,顷刻间便只能化为灰烬。 实力悬殊之巨大,让人枉作笑谈。 原本山雨欲来的太子继位大殿,就在楚凌恒出现之后,以一种诡异的平静平安度过。 太子登基,齐元昊继位,成为大梁的新一任皇帝。 王皇后成为太后,一直被万珍儿打压的人生,彻底扬眉吐气。 齐元昊投桃报李,将温静华认为义妹,加封为护国长公主,一时之间,荣宠无极。 齐元慎仍是雍王,但实力大大缩减,终日闭门不出。 陈晓媚也跟着没了气势,听说在雍王府过的不好。 万珍儿成了万贵太妃,真的不需要再以色侍人,可据她说搬离承乾殿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吓人。 拓跋坚与新皇齐元旻讨价还价,终于敲定了北氏与大梁的和平协议。 拓跋玉儿则是龟缩起来,再不出现在温静华面前。 弹指一个月过去,竟发生这样多的大事。 温静华搬回了忠毅候府,却万事都不操心。 她唯一牵挂的,只有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追捕白无的萧红英。 新君的继位大典,身为锦衣卫的萧红英却没有出现,温静华心里越来越不安。 她的不安很快得到应验。 一连下了好几日的暴雨。 温静华坐在栖梧阁床前,亥时都过了也没有半丝睡意。 前世这个时间,白无就要被齐元慎给除掉,这辈子虽然发生了许多改变,温静华却始终抓不到白无与萧红英那条线。 轰隆隆—— 漆黑的夜幕中炸响一个惊天巨雷。 温静华的心猛的被攥紧。 她仔细往院中看,院内瓢泼的雨水之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踉跄着向她迈出几步,却力竭摔倒在泥水之中。 “红英!” 温静华惊叫着跑出去,雨声立即将她的惊呼吞没。 “红英!红英!” 温静华将萧红英从泥水里翻起来,看到的是萧红英那张完全失去血色的脸。 萧红英流了很多血,温静华甚至都不能确定她的伤口在哪。 “静华,救救他,帮我···救救他···” ------------ 第一百章 红白之恋 萧红英穿着一身夜行衣,全身被冰冷的雨水浇透。 温静华将她抱进自己的卧房,却发现自己身上手上全都沾满不是雨水,而是红色的血。 “我去找大夫!” 温静华慌忙要往外走,却被萧红英给拉住。 “不···不要去···,我的伤,见不得人···” “你放心,”温静华轻拍萧红英的手背,“如今忠毅候府里外全是我的人,我让诗语悄悄去请大夫,不会惊动旁人的。” 萧红英的手这才无力的松开。 “诗语,去请胡军医,就说我旧疾复发,要他立刻过来。” “是。” 诗语冒着大雨去了,胡军医很快赶来。 在看到神色如常的温静华之后,胡军医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身体无恙,为何要连夜将老夫诓了来?” 胡军医有些不悦。 温静华赔小心的笑笑,“是我一位好友重伤,只是其中内情有些不好说,便只能撒个谎先将先生请来了。” “那便让老夫看看吧,病人在哪里?”胡军医放下肩上的药匣子,“老夫还要急着回镇北将军府呢。” “镇北将军?”温静华一下转过身来,“凌恒出事了?” 这样一个暴雨之夜,实在是不太平。 胡军医摇头一笑,“不过是有些宵小行刺,已经被将军拿下了,将军府中有士兵受伤,老夫要为他们诊治。” “哦···”温静华心不在焉的应一声。 她心里出现一个不太妙的推断。 “病人在哪?老夫这就为他诊治。”胡军医打开药匣,对温静华道。 “先生···先生先坐一会儿吧,”温静华却顾左右而言他起来,“冒雨前来,您先喝杯热茶。” 胡军医一脸不高兴,刚要开口说几句,却见温静华已经转身进里屋去了。 “诗语,帮我招待胡军医,我去去就来。” 温静华快步走进卧房,萧红英早就意识不清。 “红英,红英!”温静华压低了声音轻轻摇她,“你告诉我实话,今晚你受这样重的伤,是不是与楚凌恒有关!?告诉我!” 萧红英虚弱的睁开眼睛,“你···都知道了···?” 温静华脸上复杂起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话,我等你好了再同我说。” 电光石火间,温静华立即就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恐怕今夜刺杀楚凌恒的就是白无,而萧红英可能也参与其中,这才因此负伤。 这都叫些什么事儿啊! 萧红英却竭力拉住温静华的手,眼角有泪珠滑落,“静华,你救救他,你去···救救他,他被楚将军拿住了,我知道,唯有你的话,楚将军才能听···” “好,你别担心,我会救他,我一定去救白无。” 温静华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就去!”萧红英死死攥住温静华的手,剧烈的咳嗽起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现在就去,我马上就去!”温静华赶紧给萧红英顺气,“你别怕,凌恒不会这样快对白无不利,我现在就去,你好好养伤。” “真的?”萧红英的脸上浮现出罕见脆弱。 温静华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那个白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知是怎样把萧红英给害成这样。 堂堂天下第一女捕头因为他,去刺杀镇北将军,这真是无论成功与否,萧红英都没脸见人了! “真的!”温静华郑重的点头。 萧红英这才将手给松开,又慢慢闭上眼睛。 温静华将窗幔放下,这才对外面高声道:“请胡军医进来吧!” 胡军医背着他那笨重的药箱进来,看到放下来的窗幔就是一愣。 “医者父母心,长公主不必如此神秘。” 温静华脸上讪了讪。 她伸手将萧红英的一截胳膊露了出来,“先生请诊脉吧。” 胡军医将手指搭在萧红英手腕,面上狐疑之色更重。 他看着温静华,斟酌道:“这位姑娘失血过多,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外伤啊····。先前镇北将军府走脱了一名刺客,长公主···,您这···?” “先生尽管先就事论事便罢了,”温静华脸色平静,“有什么事,我会亲自去同凌恒说。” 胡军医不再问了。 “这是止血散,这是归颜丸,一早一晚,涂抹在伤口上,握再开个益气补血的方子,这位受伤的姑娘底子很好,一两个月也就能恢复个七八分了。” “有劳先生了。”温静华强打笑颜。 胡军医被诗语带出去开方子,温静华这里却是忍不住气。 她恨不得现在能将白无给打一顿! 可偏偏萧红英放心不下他。 温静华只能忍着憋屈,赶紧去救白无。 她算是彻底理解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了。 “书卉,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外面雨太大了!” “你不用管,照顾好红英,不许人跟着,我要自己去。” 温静华面色阴沉。 书卉见状不再多话,麻溜的去给温静华准备马车。 雨下的太大了,磅礴的雨势仿佛整个天都压了下来。 温静华坐在马车里,有一种被天地压垮的窒息感。 温静华努力大口吸气,可胸口那股压抑却始终挥之不去。 雨夜行路太慢了。 即使是在铺满了青砖的北安城街道上,马车也还是步履维艰。 这样大的雨势,萧红英还受了那样重的伤,她是怎么撑着从镇北将军府走到忠毅候府的? “混蛋!” 温静华用力锤了一下马车,吓得车夫一个哆嗦。 白无真是个混蛋。 自己也是个混蛋。 明知道萧红英为了白无可以豁出去性命,可是她重生之后却根本没能阻止。 温静华觉得自己简直比白无还要混蛋。 “长公主,镇北将军府到了。” 温静华跳下马车,只见楚凌恒已经迎了出来。 他手里撑着一把雨伞,微笑着看着温静华。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温静华躲到他的伞下,“你早知道我会来?” 看来楚凌恒是认出了逃走的人是萧红英。 楚凌恒点点头,“我只是有些意外,萧红英的速度那样快。” 温静华的脚步稍显滞涩,她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楚凌恒,“这么说来,白无现在性命无碍?” “当然···” ------------ 第一百零一章 草灰蛇线 “原来他叫做白无。” 楚凌恒笑着轻轻摇头。 “啊···” 温静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脚下步伐凌乱起来。 “有水。” 楚凌恒将她的腰揽住,无奈的笑道:“看路。我不是在质问你。” 温静华觉得无地自容。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白无与红英的关系,我到现在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萧红英与白无是怎样的一种别扭关系,温静华还真没看懂。 “先前我逃婚,红英带他来帮过我,我便以为,他与红英,至少算得上是朋友···” 楚凌恒默默为温静华撑着伞,耐心的听温静华讲话。 “可是后来再见到白无的时候,就是夷光被神秘人救走那次了,白无就是那个神秘人,因此···我阻止你去追。” 院子里刺杀的痕迹已经被大雨冲刷干净,只剩下几片折断的花木,在向人叙述着之前这里发生的惊人打斗。 温静华心里觉得愧疚。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再后来,便是拓跋坚假借和谈名义暗算你,白无举剑来劈我,害你受伤···” 温静华说不下去了。 “我很高兴,”楚凌恒温柔的看着温静华,“那次受伤,我很高兴。” 愧疚被羞赧取代,温静华的脸瞬间红了。 楚凌恒的手轻轻推着温静华的腰,二人的脚步在一处厢房停了下来。 楚凌恒低头对温静华道:“有什么话,进去问问便能明白了。” 温静华伸出手,推门进去,首先便看到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白无。 白无明明是个飞贼,却总爱穿在夜里最引人注目的白衣。 但此时他的白衣已经风度不再,沾满了泥水与鲜血。 温静华瞬间压低眉头。 楚凌恒见状解释道:“他并没有受伤,身上的血迹不是他的。” 温静华点点头,神色并不是很好看。 她当然知道白无身上的血迹不是他自己的,因为那全都是萧红英的! 见到来人,白无原本阴郁的神色瞬间便亮了。 他几乎是扑到温静华跟前,焦急的问道:“她怎么样了!?” 温静华一口气哽住,又气又憋屈。 她不想理会白无,但却在那双满含愧疚与懊悔的目光中,到底心软下来。 温静华绕过白无,径自找位置坐下。 白无一直紧张的注视着她,企盼从温静华嘴里听到萧红英的消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温静华眉毛几乎拧成一个结。 她咬了咬牙,不甘的开口道:“她受了重伤,正在我家养着,没有性命危险。” 白无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颓然跪在地上。 他现在出这幅关心的样子给谁看呢?红英就是因为他才受那么严重的伤啊! 瞧着他全身完好,温静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萧红英的武功不在白无之下,可今夜白无毫发无伤,萧红英却差点死了。 萧红英为何会伤的如此严重,温静华不难想象。 肯定是萧红英那个傻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豁出命去给白无挡刀了! 白无被楚凌恒活捉,萧红英还拖着重伤去找自己求救。 真是怎么看白无怎么生气! 温静华愤怒的将视线转到别处。 楚凌恒见状,对地上的白无问道:“说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可白无却好似没听到一样,完全不理会楚凌恒的问话。 “不用问了,还能有谁?”温静华冷哼一声,“除了齐元慎,再不会是旁人!” 白无震惊的抬起头。 “怎么?”温静华讥讽的看着他,“很意外?” “你是怎么知道的?”白无难掩震惊。 温静华却不回答他的问题,“我知道的还多着呢,我不仅知道你是齐元慎的暗将,还知道今夜这场暗杀,是拓跋坚与齐元慎一起搞出来的。” 温静华忍不住连连冷哼,“太子继位,齐元慎狗急跳墙,以为镇北将军死了,这天下就还能是他的,真是白日做梦!” 温静华疾言厉色,活像是要将面前的白无给生吃了。 白无神魂落魄,看上去深受打击。 楚凌恒却好似没有把心思放在审理白无上,一直含笑望着温静华。 温静华察觉到楚凌恒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心虚。 她调整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缓和了语气问白无道:“你可愿帮我们指证齐元慎?” 温静华想好了,白无只是齐元慎的工具,只要她能帮白无摆脱齐元慎的控制,萧红英与他,未来便不必这样辛苦。 即便两人永远都是一黑一白一兵一贼,只要没了有心人的利用,他们两个,完全能自行处理两人之间复杂的关系。 可是面对温静华的招揽,白无却并不领情。 “我不会背叛雍王殿下。” 白无望着温静华,一脸的视死如归。 “你!” 温静华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强制压抑自己,在心里默念这是萧红英的心上人这是萧红英的心上人,我不能对他不客气我不能对他不客气。 这才稳定下来。 楚凌恒给温静华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转过脸去有些好笑的问白无,道:“你该不会···没听到我们一直管雍王叫做‘齐元慎’吧?” 白无愣了愣,显然是不明白楚凌恒为什么这样问。 楚凌恒轻轻摇头,“你的主子早已换了个人,你竟没有发觉。” “这不可能!”白无失声否认,“我知道江湖上有易容的方法,可是雍王殿下绝对不是被人易容顶替的!他那样的人,不可能被人冒充···” 白无的声音越说越小。 温静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白无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齐元旻”换了个人啊! 原来如此! 收服白无的人是齐元旻,而现在利用白无来刺杀楚凌恒的人却是齐元慎。 白无敬佩的是齐元旻,誓死效忠绝不背叛的主子,一直都只是齐元旻。 温静华惊喜的看向楚凌恒,不过是短短几句话,他竟把白无与齐元慎的关系摸透了。 只是这样一来,前世白无的死,应该就没有温静华先前想象的那样简单。 恐怕前世白无的真正死因,是因为他识破了齐元慎不是齐元旻。 而温静华也算是看出来了,白无这样桀骜洒脱的人,是根本不屑于听命于齐元慎的。 所以他前世就那样死了。 还好,这辈子被活着的楚凌恒给活捉了。 阴差阳错,白无竟然侥幸逃过一劫。 温静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好笑的对白无解释道:“我来告诉你,如今的这位雍王殿下不是齐元旻,而是齐元旻的双胞胎弟弟,齐元慎···” ------------ 第一百零二章 求而不得 “齐元旻早在一年前就死了···” 温静华面上无喜无悲。 “你现在这个昏招频出的主子,只是一个与他有着同一张脸的冒牌货。” 白无静静的跪坐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 楚凌恒轻轻捋了捋温静华的背。 “他顶替二皇子身份的事,二皇子自己知情吗?”白无问道。 “当然知情,”温静华眼神缥缈,“若是不知情,齐元慎哪能那么顺利。” 白无又不说话了。 温静华明白,他大概是在念着齐元旻的情义。 “你念着齐元旻是好的,”温静华对白无道,“可你同样应该考虑一下活着的人。红英是因为你的连累,如今才成了这幅样子,齐元慎派你来镇北将军府刺杀,明显是没指望你能活着回去。” 白无的身形震了震。 温静华从座位上站起来,“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说完,温静华拉起楚凌恒,两人走出厢房。 夜尽了,雨势却没有停。 温静华抖了抖身上的湿气,不知该怎样面对楚凌恒。 楚凌恒太强大了,强大到好像不会受伤,于是别人也就忘了,他也会受伤。 温静华听到白无刺杀楚凌恒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楚凌恒的安危,而是担心楚凌恒会直接杀了白无。 温静华很惭愧。 “抱歉。” 除了抱歉,温静华不知道自己能对楚凌恒说点别的什么。 楚凌恒突然欺身上前,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温静华愣住。 “小傻子,”楚凌恒笑起来,眼睛里像是落满了细碎的星星,“他们根本没有给我造成任何威胁,你愧疚个什么。” 温静华觉得,自己心里有种软软的疼。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温静华下头。 “白无会指证齐元慎的,”楚凌恒看着眼前滴落下来的雨水,“我们把白无交给新皇,新皇自己会看着办的。” 温静华觉得此时的楚凌恒,看上去又是那样的淡漠。 她伸手抱了抱楚凌恒。 楚凌恒揉了揉她,“等新皇坐稳江山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温静华的心尖颤了颤。 她抬起头来,眼中华光灼灼,“真的?” 楚凌恒笑了。 方才那种令人不安的淡漠仿佛只是温静华的错觉。 “当然是真的,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这里,到时候我们找个山水秀丽的地方,做一对隐世夫妻好不好?” “好。”温静华靠在楚凌恒怀中,心里开始憧憬。 齐元慎大限已到,等她把齐元慎给了解了,她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牵挂。 这辈子萧红英与他都好好的活着,自己真的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去了。 温静华厌恶极了与人争斗,楚凌恒也是一样。 两人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归隐是他们最舒适的选择。 但最美好的设想,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温静华从镇北将军府出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回到忠毅候府。 萧红英已经服药歇下,在听到温静华回来的动静之后,却硬是挣扎着起来,要亲自问她。 “他···还好吗?” 他好的不得了呢! 温静华刚想要开口,可是看到萧红英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又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将萧红英的被子盖好,缓缓说道:“你放心,他一点事都没有。凌恒认出来逃走的刺客是你之后就没有对他下手,他现在只是被暂时关押了起来,不会再有危险的。” 但萧红英仍是放心不下,她紧张的抓住温静华的手,“关押起来?关押起来是要做什么呢?楚将军会不会直接把人送到大理寺啊!” 温静华的手被攥的生疼,她耐着性子劝道:“你先把手松开,这样用力攥着我,伤口崩开了怎么办?你放心,凌恒是不会把人交给大理寺的。” 萧红英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将温静华的手捏到变形,“对不起静华,我···” “你关心则乱嘛···”温静华将萧红英的手塞进被子里,“但是,你是不是得跟我交代一下啊?为什么今晚去行刺楚凌恒的人里面,会有你?” 萧红英的双眸,猛地颤动起来。 “静华,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相信我,我并没有真的想杀楚将军!我只是想要阻止白无···” 噼里啪啦的泪珠砸到被面上,萧红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温静华赶紧捋着被给她顺气,“你别急啊!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被卷进去。” 萧红英哽咽的不成样子。 温静华鼻子酸酸的。 红英这是觉得对不起自己,所以才会难以接受的吧? 就因为一个白无,就把原本那样洒脱热烈的萧红英变成了如今这幅憔悴无助的模样。 爱情还真是···害人不浅。 温静华默默陪着萧红英,直到萧红英渐渐止住了哭。 “对不起,我只是想去阻止他。”萧红英虚弱的靠在床上。 “嗯,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温静华给萧红英倒一杯热茶,“喝一点,头一回见你哭成这样,我真想把白无给打一顿出气。” 萧红英抿几口茶,苦笑道:“他若真能为了我被你打一顿倒好了···” 温静华不再插话,默默聆听萧红英的倾诉。 “我是锦衣卫唯一的女捕头,总想证明给人看,男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所以那年先帝的九龙杯被盗,我第一个请命追查,于是,便追查到了他···” 温静华的记忆随着萧红英的讲述被拉了回去,她隐约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 当年老皇帝最珍爱的九龙杯放在国库内,他想要赐给万珍儿的时候发现不见了。 龙颜大怒,而且事关万珍儿,于是齐元旻也出手追查。 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齐元旻收服了白无。 “我拼着一口气,沿途追查三千里,从北安城一直将他追至金城,后来,还不怕死的直接跟他进了贼窝里···” 萧红英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羞赧的笑。 “我那是初出茅庐,不知江湖险恶,看见他进了一家赌坊,便也紧跟着进去了。 未曾想,那根本不是一家普通的赌坊,而是西北最大的黑市,我一身锦衣卫飞鱼服,就那样明目张胆的闯进去,自然立即成为众矢之的···” ------------ 第一百零三章 侠骨柔情 “就在那些恶人要对我挥刀相向的时候,是他···站了出来,他对那些人说,我是他的···朋友,那些人自然不信,他却不知何时偷了我的···帕子,拿了出来,指给那些人看···” 萧红英羞的把头埋进被子里。 “那些人虽将信将疑,但却忌惮他盗圣的地位,也就把我们给放了···” 温静华不难想象,白无那样玉树临风的人,在一群贼窝里会是怎样的亮眼。 也不难想象,那样亮眼的、原本是对手的人,在危急关头站出来为自己力挽狂澜,萧红英会是怎样的震撼。 缘分真是微妙。 “说来有些丢人,”萧红英嗤笑一声,“他救了我,我却又抓了他。” 温静华有些讶异。 “我们从黑市里出来,他见我追他三千余里实在是可怜,于是就告诉我说‘九龙杯我给你,带回去找你们皇帝交差吧!’我那时年轻气盛,以为他是故意羞辱,就忍不住,哭了···” 温静华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觉得当时那副场景,确实像极了羞辱。 “难道他不是在羞辱你吗?” “不是,”萧红英摇摇头,“因为在我哭了之后,···他就慌了。” 萧红英满脸柔情。 “还亏得他自称是什么贼王,见我哭了一点招都没有,手足无措的哄我,还要教我什么百试百灵的捉贼计策··· 我不信,他便说要先从绑人的手法说起,说我之前绑人的方法太马虎,根本就绑不住他那样的人。 于是我便要他教我,在他真的教会我之后,假借要试验的说法,···真的把他给绑了···” 温静华几乎都能看到白无被绑之后那种目瞪口呆的表情。 萧红英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我本以为将他给抓住,正在洋洋自得,没想到他不过是抖落几下,就把绳子给解开,还把我给点了···” 温静华几乎忍不住笑出来。 “后来他还是把我的穴道给解了···” 萧红英眼中的光华暗淡下来,“静华,你说,他那样善良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个贼呢···” “是啊,为什么呢?” 温静华也想不通,这个世界,为什么齐元慎那样的烂人可以成为高高在上的雍王,而那么多善良的人,却偏偏不得善终。 “休息吧,”温静华给萧红英盖好被子,“把伤养好了,才能继续跟白无浪迹天涯。” 萧红英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默默合上眼睛。 天晴了,朝霞满天。 温静华走到院子里,迎接暴雨过后的清新。 她真是迫不及待要给齐元慎送上一份大礼。 温静华迎着朝阳,脸色却是与朝阳完全相反的阴沉。 “诗语书卉,你们好好照顾红英,我去一趟北氏驿馆。” 楚凌恒回归,齐元慎犹如惊弓之鸟,这个时机,去挑拨一下拓跋玉儿正合适。 温静华笑嘻嘻的出门去。 北氏驿馆里,北氏使团像是一夜不曾安眠。 温静华见状心说也对,毕竟昨夜刺杀楚凌恒,他们也出了一份力。 温静华站在院子正中,瞧着一种惊疑不定的北氏使者笑道:“我来找你们拓跋公主,她人呢?带我去见她!” 还未等有下人上来搭话,温静华就听见背后有人惊喜的叫她,“静华,你怎么来了?” 温静华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拓跋坚。 温静华无奈的叹口气,转过身来,“我找拓跋玉儿,她人呢?” 拓跋坚眼中的惊喜暗淡下去,“你找她做什么?她三番五次寻衅伤害你,已经被我关起来了。” 温静华皱了一下眉头,拓跋坚把拓跋玉儿关起来的最大原因应该是拓跋玉儿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不能帮他得到自己了。 “我要去见她。”温静华面无表情。 拓跋坚站着不动。 “行吧,”温静华撇撇嘴,“我自己找。” 她对一旁的一名使者笑道:“小哥,等带我去见你们的公主吗?” 那人讷讷看向拓跋坚。 “带她去!”拓跋坚面色阴沉。 温静华脚步轻快的跟在那人后面,走出去几步,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对拓跋坚道:“你是不是又想要杀人?” 拓跋坚身形一震,脸上的阴沉之色瞬间消失不见。 “不会。” “嗯。”温静华这才转过头,跟那下人离开。 拓跋坚是真的放弃拓跋玉儿了。 因为他将人直接给关在了柴房里。 柴房里面透风,连马棚都不如。 温静华进门的时候,拓跋玉儿正躺在柴堆里,手上脚上都被锁着镣铐。 “你来看我笑话?”拓跋玉儿一脸怨毒。 “算是吧,”温静华点点头,“毕竟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如今你看到了,滚吧。”拓跋玉儿重新坐回柴堆里。 “你就不想知道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消息吗?”温静华若无其事的笑笑,“可能会令你摆脱拓跋坚,傍上另一颗大树哦~” 拓跋玉儿没有反应,耳朵却动了动。 温静华见状冷笑一下,“拓跋坚已经对你厌恶至极,但是大梁雍王,似乎对你很是赏识呢。” “你当我傻了吗?”拓跋玉儿出言讥讽,“雍王已经有了陈国长公主,我到了他身边又能得到什么?” “总比这边什么都得不到要好啊,”温静华面色诡异的笑笑,“你没了利用价值,拓跋坚就要来杀你了,可雍王那边却不一样,想必你已经察觉到了吧?你的媚术,对他有用···” 拓跋玉儿脸上不受控制的流露出贪婪之色。 她抬起头来,问温静华道:“你怎会如此好心?” “不不不,”温静华笑着摇头,“我这不是好心,我是唯恐天下不乱。路给你指出来,接下来怎么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拓跋玉儿面上挣扎之色愈演愈烈。 温静华见状不再多言,离开北氏驿馆。 在另一边,楚凌恒将白无带进宫,面见齐元昊。 齐元慎的人得到消息,慌不择路的跑回去禀告。 “王爷!王爷!昨日刺杀楚将军的刺客被活捉,楚将军一大早将人带去面见陛下了!” “你说什么!” 齐元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的一旁的陈晓媚一个激灵。 ------------ 第一百零四章 主动请缨 文德殿内,御座上的龙椅已经换了新的主人。 齐元昊连忙从龙椅内站起来,迎着楚凌恒走出去。 “怎么这一大清早就来了。” 楚凌恒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几丝笑意,“给陛下送来了个不错的把柄。” 白无被人给押解上来。 “这是?”齐元昊面露不解。 “这便是昨夜入我府中行刺的刺客,齐元慎的人。”楚凌恒道。 齐元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凌恒,你真是帮了朕大忙了!” “我不是齐元慎的人!”白无却突然激动的否认起来,“我不是!” 齐元昊闻言面色不善,“哦?看来还是个忠心的?” 楚凌恒却有些好笑,瞧着白无道“是我说错话。他不是齐元慎的人,而是齐元旻的人。可笑他自己不知道齐元旻早就过世,还把齐元慎当做自己的主子,为他尽心尽力卖命。” 白无当即便安静下来,神情之萧索,让人不禁觉得有些可怜。 齐元昊见状叹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效忠错了主子,现在可愿意作为人证,在殿前指认齐元慎么?” “陛下需要我怎样指认?”白无苦笑着开口。 “朕不需要欲加之罪的攀诬,只需你将他所做的那些恶事如实说出来便罢。” “好啊,我说,我全部都说。”白无无力的垂下头,喃喃道,“这样一来,也算是对她有个交代···” 早朝时间。 文武百官齐聚文德殿内,只有雍王仍旧缺席。 齐元旻登上御座,立即有考核公务的官员出列,躬身道:“启禀陛下,雍王殿下一早便递了消息,说今日身体不适,不能早朝。” 同样的借口齐元慎已经连用七八天,齐元旻冷笑一声,“自从朕登基,朕这位二弟就一直称病不出,还真是目中无人。” 一国天子对说一人目中无人,基本上就坐定了这人欺君罔上。 群臣慌的立即齐刷刷跪地,“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齐元昊下巴微抬,“都起来吧,不是你们的错,要朕息什么怒。” 群臣不着痕迹的彼此眼神交流,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出来同一个意思。 陛下今日,怕是要对雍王动手了! 果真如同群臣所料,齐元昊对身旁的太监使一个眼神,门外楚凌恒就带着白无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微臣昨夜在府中擒住了一名前来行刺的刺客,此人便是天下第一飞贼,盗圣白无。” 群臣皆惊。 “行刺镇北将军?!” “一个小蟊贼而已,这人是疯了不成!” “不对!北氏太子尚在京中,谁会行刺我们大梁战神?” “这个飞贼,之前不是被雍王殿下···拿到过吗···” 大臣中不少人对白无与雍王的关系心知肚明,齐元昊见状一挥手,大殿内的议论声立即消停。 他看着地上半跪的白无,开口问道:“白无,是谁指使你,敢行刺我镇北将军?” 白无沉声答道:“雍王。” “很好,”齐元昊缓缓点头,对楚凌恒道:“有劳楚将军,去将雍王给请了来吧!” 楚凌恒刚要领命,就听大殿门口有人高声喊道:“陛下!微臣愿带人前往雍王府!” 众人都惊讶的纷纷回头去看。 待看清楚来人之后,白无的眼神,不可思议的剧烈颤动起来。 只见萧红英面色苍白,身着锦衣飞鱼服,脚步虚浮却坚定无比的走了进来。 背后,温静华欲要上前扶着她,却又不得不收回手,目送她一路走到白无身边,御阶之前。 萧红英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请让微臣去吧,这本就是我锦衣卫的职责。” 白无痴痴的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话。 齐元昊有些意外,“萧爱卿,长公主一早便向朕递过你受伤的消息,你安心养伤便好,楚将军去也是一样。” 他差点就说楚凌恒去比萧红英去更让他放心了。 萧红英却好似听不出齐元昊的言外之意,坚持道:“微臣并无大碍,还请陛下允准微臣!” 齐元昊面上显出几丝不悦,却见楚凌恒朝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好吧,”齐元昊眉头微动,“那你便带人去吧,记住,务必要将雍王府一干人等全都控制住!” “是!” 萧红英火速起身,仿佛还是那个萧红英,不曾有任何损伤的天下第一女捕头萧红英。 但温静华却能看出来她在强撑。 瞧着萧红英器宇轩昂的走出文德殿大门,温静华立即便跟了上去。 终于走到无人之处,一直支撑的那口气瞬间卸掉,萧红英无力的摇晃几步。 “红英!” 温静华立即赶上去扶住她。 “你的伤口才刚刚止住血,你这又是何必!”温静华心疼的泪意上涌,“凌恒去也是一样啊!齐元慎他跑不了的!” 萧红英却倔强的摇头,“不一样,那怎么能一样!” 明亮的双目中满是愤恨,萧红英咬着牙道:“齐元慎那样哄骗利用他,昨夜还设计不是楚将军死在他手上,便是他死在楚将军手上,我怎么能忍,静华,我怎么能忍···” 感受到萧红英身上传来的颤动,温静华慌的用力支撑她的身子,“我知道你恨!我陪你去,我陪你一起去,齐元慎他跑不了的。” 二人率领锦衣卫浩浩荡荡冲向雍王府。 与此同时,雍王府内已经乱做一团。 陈晓媚慌忙收拾自己的嫁妆,不时对着更加慌乱的陪嫁们愤怒的斥责几声。 “错了!那是我陪嫁来的东西!带上带上!” “轻点!别摔坏了!” “没用的东西!等我回到陈国去,我还是地位尊崇的长公主,你们慌什么!” 可她分明自己也在慌,语气中带出来的惊惶,喊的众人更慌了。 齐元慎面色阴沉的走进来,“陈晓媚,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陈晓媚的腰杆子硬了起来,“当然是收拾东西回我陈国去了! 白无被活捉,你指使他刺杀楚凌恒的事情已经败露,他还是你与北氏暗中往来的信使,他知道你那样多的阴私,齐元慎,这次你逃不过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不走,难道还等着被你连累吗?!···” ------------ 第一百零五章 柔弱可怜 齐元慎一把掐在陈晓媚的脖子上,阴仄仄道:“陈晓媚我告诉你,本王若是倒了,第一个被砸死的人就是你!” “你···胡说···!”陈晓媚被他掐的上不来气。 齐元慎将她松开,甩甩自己的手道:“若没有本王,你陈国一个弹丸之地,被楚凌恒灭国是轻而易举的事!” 陈晓媚瘫坐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齐元慎满含警告,“陈晓媚,你最好给我搞清楚,如今你们陈国与本王同在一条船上,若我安好,你、以及你那个陈王弟弟,才能安好。” 陈晓媚不咳嗽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浓重的畏惧。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惊恐的问道。 “怎么办?”齐元慎冷哼一声,“自然是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可是···怎么择?”陈晓媚绝望起来,“白无已经被他们给抓住,你能怎么把自己择出来?” 齐元慎不说话了。 他眉头紧锁,显然并没有相好对策。 “我来帮王爷置身事外!” 一人从门外大步流星走进来。 拓跋玉儿胸有成竹,对还没反应过来的齐元慎与陈晓媚笑笑:“我来帮王爷,将一切罪责全都推到拓跋坚头上。” “你凭什么这么好心?”陈晓媚回过神来,“拓跋坚是你哥哥,你怎么会联合我们这些外人去陷害他?” 齐元慎并没有开口,只是看他的神情,明显与陈晓媚是同样的疑问。 “因为我恨他!”拓跋玉儿身形颤了颤,泪珠从没有被面具覆盖的眼睛中滚落下来。 “他为讨好温静华对我一再打压羞辱,他不配做我的哥哥!” 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齐元慎的眸中神色不明。 陈晓媚却皱起了眉头,“拓跋公主···倒真是及时雨了···” 拓跋玉儿闻言好似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猛地摇晃几下,向齐元慎怀里栽去。 齐元慎伸手扶住她,只见拓跋玉儿已经满脸梨花带雨。 她虚弱的动了动,却露出一截脖子上的淤痕。 齐元慎看着那道淤痕,眉头微动。 拓跋玉儿垂下眼皮,低声啜泣,“拓跋坚根本没有把我当做是他的妹妹,我恨他···” 齐元慎伸出手,指腹在拓跋玉儿的半边脸颊轻轻摩挲,为她拭去泪痕。 陈晓媚见状立即大步走上前来,颇为不善的开口道:“既然如此,拓跋公主便先随我去收拾一下吧!” 谁知拓跋玉儿并不接话,而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齐元慎把人牢牢搂住。 陈晓媚不受控制般怒目圆睁。 “王爷把人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 陈晓媚特意在“好好照顾”四个字上加重了力道。 拓跋玉儿的身子颤了颤。 “不···” 齐元慎刚要开口,就听府门外一阵骚乱。 “王爷王爷!”下人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护国长公主与萧大人带领锦衣卫把咱们王府包了!” “这么快!”齐元慎震惊失声。 他当即不再理会拓跋玉儿与陈晓媚的暗流汹涌,将拓跋玉儿推给陈晓媚便快步走了出去。 待齐元慎走出去很远,陈晓媚这才瞧着“昏迷不醒”的拓跋玉儿,极为不屑的冷哼一声。 突然,陈晓媚的眼波转了转。 她悄悄伸出手,就想在拓跋玉儿身上狠狠掐一把肉。 拓跋玉儿却突然动了一下,“嘤嘤”一声,悠然转醒。 陈晓媚不甘的收回手,意味深长看着她道:“拓跋公主醒来的可真是时候。” 拓跋玉儿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子,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雍王殿下呢?” “哼,”陈晓媚毫不掩饰的翻一个白眼,“锦衣卫把王府围了现在正是需要公主帮助我们王爷的时候呢!” 拓跋玉儿虚弱的笑笑,“这是自然,王妃快带我去吧。” 陈晓媚一人当先走了出去。 拓跋玉儿脚步绵软紧随其后。 二人走出雍王府大门的时候,齐元慎正在与温静华萧红英僵持。 温静华瞧见一脸柔弱的拓跋玉儿便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被温静华打乱。 “拓跋公主,别来无恙。” 温静华似笑非笑的与拓跋玉儿打招呼。 拓跋玉儿面上一滞,立即缓过来笑道:“长公主别来无恙。” “走吧?”萧红英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对着齐元慎道:“陛下有令,雍王府上下一干人等尽数收押,王爷,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本王随你们入宫。”齐元慎一脸阴毒。 温静华朝他挑衅的笑。 二人将齐元慎绑了,径直回宫。 陈晓媚不放心的跟了两步,却被齐元慎阻止:“王妃不必担心,老老实实在王府等着便是,清者自清。” 说着,意味深长的向陈晓媚使了一个眼色。 陈晓媚稳定下来。 拓跋玉儿跟上来,对温静华道:“本宫也有事要同你们大梁陛下说,就与长公主一路走吧。” “好啊。”温静华眉头跳了一下。 拓跋玉儿的行动力之迅速还真是让她小小意外一把。 温静华没想到,自己不过清早刚刚赶过去提醒她,她这么快就来投奔齐元慎了。 也不知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多半是蛊惑了几个下人,将锁着她的镣铐给解开。 温静华心中啧啧称奇。 一行人走出去没几步,就见迎面赶来一群面色不善的人。 温静华识得他们都是北氏使团里的人。 看样子是来追拓跋玉儿的。 那群人瞧见了拓跋玉儿便想过来拿人,却在看到拓跋玉儿身边的温静华与锦衣卫后,又极为忌惮的收敛了声势。 为首一人走上前来,对温静华行礼道:“长公主殿下,我们太子有令,要我们带拓跋公主回去。” “哦?” 温静华转过头,玩味的看了拓跋玉儿一眼。 只见拓跋玉儿一脸苍白之色,仿佛极为畏惧温静华将她给送出去。 “回去告诉你们太子,拓跋公主被我带进宫去了,若想要拿人,就请他也入宫去吧。” “这···” 北氏使者一脸为难,却见温静华根本不做理会,带领众人朝着太极宫行去。 “不好!” 那使者紧张的回过头,对其余人道“赶紧回去禀报太子殿下,拓跋玉儿叛了!···” ------------ 第一百零六章 挑拨离间 文德殿内,文武百官都在紧张的等待。 温静华与萧红英将齐元慎给带了进来。 楚凌恒与温静华轻轻点头。 白无在萧红英进来的刹那不受控制的抬了一下弯曲的膝盖,最终在萧红英警告的眼神中,复又安静的半跪回去。 “皇兄真是好大的阵仗,”齐元慎冷笑着站在御阶之下,极为敷衍的行一个礼。 “臣弟不过是身体不适请了几日的假,皇兄竟这般按捺不住,让长公主与萧大人将臣弟给押犯人一样押了来。” “看来二弟还不知道自己的谋划已经暴露啊,”齐元昊却不给他耍赖的机会,“看看你旁边跪着的人是谁吧!” 齐元慎转过头去,像是刚看到白无一样,失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无冷笑一声,讥讽的看着他,“我为什么在这,雍王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启禀陛下!”齐元慎却立即打断了白无的话。 只见齐元慎衣袍一掀,屈膝便跪了下去,“陛下,臣弟有罪!” 白无被打断当即便要呛声,却见萧红英极为不赞同的朝他摇摇头。 白无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哦?”齐元昊玩味的看着齐元慎,“二弟何罪之有?” “臣弟有事情隐瞒陛下!”齐元慎痛心疾首的说道,“先前这位白无侠士曾替北氏太子招揽臣弟,臣弟当时虽严词拒绝,但是碍于瓜田李下,就将此事给隐瞒了下来。” 说着,他向地上磕了一个头,声泪俱下的高声道:“臣弟有罪!” 齐元昊面上一阵厌烦。 他下意识去看楚凌恒,却见楚凌恒一脸玩味。 温静华不以为意的瘪瘪嘴,心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齐元慎这人向来没什么廉耻心,现在即便是证据确凿,他也能厚着脸皮将黑的说成白的。 温静华朝御座上看一眼,果然见齐元昊脸上又是气恼又是憋屈。 任谁碰上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对手,都会被恶心的够呛。 温静华心里嗤笑,转头去看萧红英。 只见萧红英脸上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看上去恨不得活撕了齐元慎。 温静华轻轻碰碰她的手,低声道:“稍安勿躁,好戏还在后面呢。” 萧红英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颤抖。 温静华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昨晚才受了那么重的伤,今日一早就挣扎着起来去亲自捉拿齐元慎,现在抖成这个样子,也不知能不能支撑住。 可她那个烈火一样的性子,要她离开这里回去等消息也不可能。 温静华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罢,等她实在坚持不住,自己再把她抬回去吧。 “二弟倒是将自己给择的干干净净,”齐元昊嗤笑一声,“听完白无的证词再辩驳不迟。” 齐元慎被呛,声泪俱下的表演有瞬间的凝滞。 白无冷笑着开口道:“雍王殿下好口才,不过你怕是忘了,你与北氏暗中来往的密信,如今可都收在我那里呢!” 齐元慎的目光猛的一沉。 他掩面低头,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狠毒。 一名小太监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 “何事?”齐元昊问道。 “启禀陛下,北氏公主拓跋玉儿在殿外求见陛下。” “不见,”齐元昊看着脚下跪着的齐元慎,“朕今日只处理内务,请她改日再来吧!” “这···”小太监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拓跋公主说她事关今日之事,陛下您看···” “让她进来吧,”齐元昊面带讥讽,“朕倒要看看,今日还能出多少幺蛾子。” 小太监领命下去,拓跋玉儿很快便被带进来。 “皇帝陛下!” 她一进来便给齐元昊来一个双膝跪地,把齐元昊给弄得不明所以。 “拓跋公主不必行此大礼,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吧。”齐元昊道。 拓跋玉儿却坚持跪在地上,口中道:“北氏对不起大梁,身为大梁公主,玉儿实在无颜站着面对陛下!” 齐元昊的神色变了变,“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拓跋玉儿静默一会儿,仿佛是在酝酿情绪,就在众人等的有些焦躁的时候,瞬间痛哭失声。 “皇帝陛下!玉儿的哥哥便是刺杀你们大梁战神的幕后主使!” 这下不仅是齐元昊,连指证齐元慎的白无都愣住了。 温静华见状表情微妙。 她还真是没看错拓跋玉儿,关键时刻投奔齐元慎,效果卓群啊! 一旁的萧红英见状猛的握拳,吓的温静华赶紧将人给按住。 “你别生气,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你只管站着看戏,我保证!白无最终不会有事的!” 萧红英咬咬牙,再次按捺下来。 温静华大大的呼出一口气。 楚凌恒察觉,朝温静华无奈的笑了一下。 温静华朝他瘪瘪嘴。 “拓跋公主这样说,可有证据?”齐元昊问道。 拓跋玉儿再次沉默,半晌过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抬头道:“这位白无侠士手中的密信便是证据,信上有拓跋坚与雍王殿下的印章没错,但是敢问皇帝陛下,既然两人的印章都在上面,为什么不能是北氏太子写给雍王殿下的呢?” 齐元昊被她给问的一愣。 拓跋玉儿低下头,哭诉道:“这位白无侠士是我哥哥的人,先前替他拉拢雍王殿下不成,于是怀恨在心,昨夜哥哥指使他刺杀楚将军不成,便要赖在雍王殿下头上!” “你——!” 白无几乎忍不住要从地上跳起来,却被楚凌恒给牢牢按住。 萧红英见状再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们还真是颠倒黑白的好手!我身为锦衣卫御史这么多年,所见识的最恶毒的贼人都没有你们能言善辩!” 拓跋玉儿见状仿佛是被吓到,颤抖着瑟缩成一团,也不辩解,柔柔弱弱的只是哭。 萧红英险些没被气的背过气去。 温静华赶紧伸手搀扶她,转过头去对抽噎的拓跋玉儿道:“拓跋公主有话好好说便可,这是在御前,大可不必做出被人欺负的无辜模样,你好歹算是北氏一国的公主,不要让人瞧了笑话。” 哭的跟个伏低做小的姨娘一样,这如果就是拓跋玉儿引以为傲的媚术,温静华还真是看不上眼。 不过这幅可怜模样对男人应该是很管用,在场有些官员流露出些不忍之色。 仿佛拓跋玉儿真的就是个大义灭亲的可怜公主··· ------------ 第一百零七章 反目成仇 拓跋玉儿哭的凄凄惨惨。 温静华与萧红英俱都不屑的翻一个白眼。 一直沉默的楚凌恒此时终于开口,道:“既然拓跋公主咬定密信是拓跋坚写给雍王的,我们不妨就将密信拿出来看一看。 他看着齐元慎道:“印章不能证明究竟是谁写给谁,信里的内容,白纸黑字总是不会作假的。” 齐元慎面上委屈的表情僵住。 拓跋玉儿也忘记流眼泪。 温静华见状几乎要忍不住为楚凌恒拍手叫好。 齐元慎与拓跋坚信件来往所述内容一定见不得人,到时候看他还如何狡辩。 萧红英的暴怒渐渐平息下来。 白无从怀中取出一沓信件,高声道:“往来密信在此,请陛下一观。” 侍者将信件呈了上去,齐元昊开始一封一封翻看。 温静华向楚凌恒投去一个大大的敬佩眼神,真是没想到,短短一夜,楚凌恒竟将这些全都准备好了。 楚凌恒见状轻轻一笑。 齐元昊越是将信看到最后,脸上的表情就越是愤怒。 他将手中信件紧紧攥住,对齐元慎道:“二弟,你还有什么话说!” 齐元慎讷讷无言。 拓跋玉儿见状却突然嘶声道:“皇帝陛下,一定是我哥哥!这是我哥哥的栽赃嫁祸!” 齐元昊眼神冰冷,“若是果真如同拓跋公主所说,朕倒是有一点不明白了,拓跋坚怎么说都是你的哥哥,拓跋公主···何故大义灭亲至此,不死不休?” 拓跋玉儿眼神微暗,随即风中落叶一般抖了起来。 梨花带雨的模样,直教人看了便忍不住心生可怜。 温静华啧啧赞叹。 拓跋玉儿颤抖着回答道:“因为···因为拓跋坚根本没有把我当做是他的妹妹!他弑父杀兄,没有半点人伦纲常,他就是恶魔!我受不了他的虐待,便只能弃暗投明···” 齐元昊眉毛挑了挑,“朕听闻你是北氏最尊贵的公主,就是不知道拓跋太子究竟是怎样虐待你,竟让你对他如此恨之入骨?” 拓跋玉儿愣了愣,然后仿佛是极为难以启齿,下定了决心一般,抬手抚摸自己脸上的半张面具。 “因为···他射瞎了我的一只眼睛!” 拓跋玉儿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只见面具覆盖之下,是一只已经被疤痕覆盖的左眼。 “哗——!” 群臣立即炸开锅,纷纷议论起来。 温静华目瞪口呆。 她真是着实没想到,拓跋玉儿能将自己瞎掉的那一只眼赖在拓跋坚的头上! 可她明明是被楚凌恒给射瞎的啊! 因为她在谈判的时候挟持自己,所以便被楚凌恒一箭给射瞎了。 关键是,知晓当时真相的当事人们现在就与她一同站在这里,她居然也能脸不红气不喘?! 温静华真是大开眼界。 楚凌恒则比她淡定的多。 瞧着温静华目瞪口呆的模样,楚凌恒还好笑的看她一眼。 温静华赶紧收敛自己面上的表情。 “怎么回事?”萧红英问温静华,“她的眼睛果真是被北氏太子给射瞎的?” “这不重要,”温静华压低了声音,“他们鹬蚌相争,我们静观其变便好。” 萧红英还是不放心,“可是这北氏太子怎么还不出现?他再不来,这屎盆子可就给他扣牢了。”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殿外侍者慌忙喊道:“拓跋太子!拓跋太子,请先等小人进殿禀报,拓跋太子!” 侍者阻拦不及,拓跋坚已经闯了进来。 “听说孤那好妹妹要来告状,孤便迫不及待的来了!” 拓跋坚向齐元昊行礼,“皇帝陛下见谅。” 齐元昊神色不虞的点点头。 拓跋坚收回目光,看向拓跋玉儿,“你还真是本事不小,竟能诱惑孤的人将你给放出来。” 瞧着拓跋坚毫不掩饰的杀意,温静华一点都不怀疑,此刻若不是身在大殿之中,拓跋坚一定会拔刀杀了拓跋玉儿。 可他如今没那个机会了。 谁叫他一直拖着呢? 自以为能将拓跋玉儿收为己用,所以便一直放任拓跋玉儿苟活。 如今大患已成,也是他咎由自取。 只见拓跋玉儿仿佛被拓跋坚给吓到,尖叫着不住的倒退。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她竟一下摔进齐元慎怀里。 齐元慎当即伸手托住了她。 二人对视,端的是同病相怜。 温静华实在是佩服,佩服的五体投地。 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起哄让两人洞房花烛。 可是齐元慎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温静华想象中怜香惜玉的表情,反而是有一丝厌恶一闪而过。 瞧着拓跋玉儿那只狰狞的左眼,温静华立即便恍然大悟。 合着齐元慎这是嫌拓跋玉儿丑呢! 拓跋玉儿也反应过来,被雷劈中一般,立即离开齐元慎的怀抱。 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除了温静华这个有心人,只有楚凌恒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弯了弯。 拓跋坚面上满是厌恶与嘲讽,他看着地上的齐元慎与拓跋玉儿,开口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赖在孤的头上?索性都说出来吧!” 楚凌恒与拓跋坚正面对上,“我们为什么要赖在拓跋太子头上?难道太子做的那些不是事实吗?难道在北境假借和谈名义伏击楚将军的不是拓跋太子?回京路上暗算长公主与楚将军的不是太子的人?···” 拓跋坚被逼的哑口无言。 “打住打住!” 温静华却突然跳了出来,“你们说你们的,不要牵扯上我!” 温静华绝不能让齐元慎拉着自己与楚凌恒下水。 她看看地上的齐元慎又看看一脸杀意的拓跋坚,心中真是感叹,论阴谋诡计,十个拓跋坚都不会是齐元慎的对手。 眼瞧着拓跋坚要被齐元慎给带偏,温静华立即便了跳出来。 “先前北境被伏击以及回京路上的事,我与凌恒···呃···楚将军都已经既往不咎,尤其是拓跋太子还在路上救了我,一路庇护我才能平安回京,这几件事,雍王可不能说的这样信誓旦旦。” 想是未曾料到温静华会主动替自己说话,拓跋坚脸上的杀意一下变得复杂难辨··· ------------ 第一百零八章 两败俱伤 温静华对拓跋坚的目光恍若未见。 她平静的对众人说道:“此事关键根本就不在于拓跋太子与雍王究竟是谁先主动勾结另一方,只要雍王殿下曾与北氏太子同谋,便没了辩白的余地。” 齐元昊缓缓点头,“不错,朕手上的这些信件便是证据,二弟,你无从抵赖。” 齐元慎面色大变。 他咬咬牙,抬起头来,仿佛极为不屈的模样,直视齐元昊道:“皇兄如此判断,臣弟辨无可辩,但公道自在人心,臣弟是冤枉的!一切都是有心之人的陷害!” 温静华看了真是打心眼里佩服齐元慎的不要脸。 证据确凿他还能如此厚着脸皮抵赖,真是厉害。 齐元昊被齐元慎气的冷笑,“人证物证俱在,二弟便是咬死不认,朕也要治你的罪!来人!” “臣在!”萧红英立即大步上前。 “即日起将雍王幽禁雍王府,待查明案情之后,所有相关人等一并发落!” “是!” 萧红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齐元慎满脸不甘的被锦衣卫押出去。 拓跋玉儿见状立即抽抽搭搭的跟上。 锦衣卫使者见状以询问的目光看向齐元昊,只见齐元昊轻轻摇头并不理会,于是便由着拓跋玉儿离去。 温静华倒是有心将拓跋玉儿给拦下来,只是眼下还有最大的麻烦——拓跋坚没有解决,便只得按捺下来,悄悄叮嘱萧红英要把人给看紧。 白无则是被萧红英给亲手拎出去的。 温静华好笑的发现,白无在萧红英下手来押他的时候,悄悄朝萧红英眨了一下眼睛,萧红英的脸立即就红了。 看上去昨夜伤势一扫而空。 果然,爱情真是奇妙。 温静华朝萧红英调侃一笑,萧红英脸更红了。 楚凌恒宠溺的看了温静华一眼。 温静华立即低头。 御阶下这些小动作,御阶上的皇帝并没有心情看在眼里。 他一直盯着站在地上的拓跋坚。 “拓跋太子,”齐元昊扬了扬手中的信件,“你的手,伸的也太长了些。” 拓跋坚冷笑一声,竖瞳之中尽是嘲讽,“这可不能怪孤手长,要是你们大梁没有内贼,孤一人可做不了这么多事。” 齐元昊气结。 楚凌恒看向拓跋坚,似笑非笑说了一句:“拓跋太子还在我们北安城。” 温静华一下便听出来楚凌恒话里的警告。 楚凌恒这意思是,要拓跋坚有来无回。 拓跋坚面色大变,原本桀骜的神情立即被震惊所取代。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伸手去摸腰间弯刀,“楚凌恒你敢!” “什么敢不敢?”楚凌恒平静的看着他,“想必你那几个叔叔没了你,是不敢向大梁再做挑衅的。” 拓跋坚闻言怔了怔,随即低下头去,握在刀柄上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 早有锦衣卫见状将齐元昊团团护住,齐元昊一脸阴沉的盯紧了拓跋坚。 大殿之内,瞬间剑拔弩张。 突然,拓跋坚握着刀柄的手猛地松开。 他双手抱拳,深深向齐元昊行礼,沉声道:“孤愿代表北氏向大梁称臣,岁岁朝觐、代代纳贡!” 一番话将温静华给惊的措手不及。 真是没想到,拓跋坚竟如此识时务。 其实,也难怪。 楚凌恒早就在先前的战争中将北氏的青壮年战力绞杀大半,如今的拓跋坚已经没了独立挑起战争的实力。 原本他是想与齐元慎以及陈国合谋,除掉楚凌恒再与大梁谈条件。 可是现在楚凌恒好好活着,他的所作所为也已经败露。 只有乖乖俯首称臣才能有一线生机。 否则就凭他先前做的这些事,齐元昊把他的命留在北安城都是理所当然。 想是怕自己的保证不够有说服力,拓跋坚紧接着有补充道:“皇帝陛下请好好考虑孤的提议,孤若是能回到北氏,北氏在孤的统领下便能贯彻孤的意志。 ···可是若北氏失去孤这一名太子,剩下的人必定会如同先前的孤一样,奋起为孤报仇!” 齐元昊的眼睛眯了眯,看上去是在认真考虑。 温静华心里直摇头,现在这状况,可真是难办。 若是将拓跋坚给放回去,那无异于就是放虎归山。 可若是将他就地正法,那可就真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北氏与大梁可就结仇了。 这是个荣誉问题。 或许北氏许多人都盼着拓跋坚早点死,但若是北氏太子死在大梁,那便是整个北氏的耻辱。 是比先前楚凌恒孤身割下他们前任太子的头颅更甚的羞耻。 反之,若是将拓跋坚给放回去,他的确有可能厉兵秣马,继续与大梁为敌。 但是在他有足够的实力之前,拓跋坚这个人,最起码会将整个北氏牢牢控制,短时间内不会使北氏骑兵再来骚扰大梁边境。 利弊得失摆在这里,就看陛下怎样决断。 温静华抬头去看齐元昊。 只见齐元昊面上游移不定,转而去看楚凌恒。 可此时楚凌恒面上却没有半分表情,明显是要置身事外。 齐元昊独自思索许久,开口问众大臣道:“众爱卿以为如何?”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出列奏言。 齐元昊头痛的叹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已经有了决断。 “拓跋太子,”齐元昊看着拓跋坚,“但愿你言而有信。” 拓跋坚深深鞠躬,“这是自然。” “你若背信弃义,”齐元昊冷笑着道,“朕便立刻挥师北下,令我大梁铁骑,踏碎你北氏山河!” 拓跋坚的竖瞳猛地紧缩。 “是。” “好!” 齐元昊将手一挥,“取笔墨来,朕要与北氏太子签订协议!” 温静华低下头,脸上极为夸张的叹了叹。 有楚凌恒坐镇的大梁,就是谁都不怕啊! 齐元昊这一点就比老皇帝好很多,他用人不疑,完全信得过楚凌恒。 北氏称臣的协议很快写好,拓跋坚极为痛快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温静华见状便能知道,这只是拓跋坚为了从北安城脱身才使的缓兵之计,这个承诺他会信守多久,完全取于楚凌恒能压制他多久。 不过齐元慎与拓跋坚这个利益联盟总算是瓦解,两人还彼此攀扯两败俱伤。 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 第一百零九章 腹黑王者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萧红英一脸畅快的走进忠毅候府,将等消息的温静华给吓得一个激灵。 温静华赶紧迎上去,“你当心些,身上还有伤呢!” 萧红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点伤不算什么,想当年我刚成为锦衣卫御史的时候,受伤比这严重的还有呢。” 温静华无奈的瘪瘪嘴。 “静华你都没看见,我带人将雍王府给锁了的时候,齐元慎的脸色有多好看!真是解气!” 温静华跟着她笑笑,确实有些不安,“齐元慎真的能这么容易束手就擒?我总觉得他还要做出点什么事。” “他还能做出什么事?”萧红英十分不屑,“北氏太子已经与他决裂,他先前的党羽也尽数被陛下控制,如今齐元慎就是一个孤家寡人,还能翻起什么浪?” 温静华心说也是。 可能是自己上辈子对齐元慎的阴影太深,所以总是疑心他本事很强。 实际上齐元慎骨子里只是一个草莽强盗,只是命运把他安排到了二皇子这个位置上而已。 温静华暗骂自己胆小。 “喂,”她伸手推了推萧红英,“天下第一女捕头,如今你跟那位盗圣,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啊?” 温静华眼神揶揄,“昨夜也不知道是谁,浑身是血的来找我求救!赶紧老实交代,快说快说!” 萧红英却有些萎靡的低下头,“还能是什么关系?就那样呗,他是贼我是兵,不知道如今应该算是怎样···” 温静华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这世上的人总是被这些自己制造出来的规则束缚。 她与楚凌恒是如此,萧红英与白无,也是如此。 萧红英咧嘴笑笑,“管他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只希望他平安,如今他虽然被关在刑部大牢,但我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哪里的牢房能够关住他,只要他平安,今后便随他去吧。” 温静华心想也是,这世间万事万物总是瞬息万变,做好当下便可,其余的,即便是自己操碎了心,天意无常也是枉然。 “殿下,”书卉走了进来,“楚将军来了。” 温静华的脸色不自然的红了一下。 萧红英见状也揶揄的看看她,在温静华闪躲的神态下笑道:“好啦好啦,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你呀,就与你的楚将军说悄悄话吧!” “你···!” 温静华羞的要去扑打她,萧红英却敏捷的全部躲开了。 瞧着一脸坏笑越跑越远的萧红英,温静华恼羞成怒,“萧红英!你给我站住!” 她猛地加速向萧红英冲过去,却冷不防从拐角处正好走出来一人。 温静华躲避不及,一头扎进那人怀里。 “哎哟!”惊的温静华大叫。 待她缓过神,萧红英早就一脸坏笑的跑远了。 只留下满脸无奈又笑的温柔的楚凌恒。 “怎么跑的这样快,也不看路。”楚凌恒抱着温静华站稳。 带着骄阳一般暖意的气息袭来,温静华瞬间脸红。 真是要命了!她竟然没由来的想到与楚凌恒火寒交合的时候! 温静华低下头,生怕楚凌恒从她的眼神中看穿自己的心思。 楚凌恒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静华,你的脸越来越红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鼻尖,温静华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红的快要滴血。 她慌忙将下巴从楚凌恒的手中解脱出来,却意外的捕捉到楚凌恒眼底一闪而过的坏笑。 “哎?”温静华歪着脑袋,“你是故意的?” 楚凌恒的坏笑更明显了。 “你就是故意的!” 温静华瞪大了眼睛。 老天爷呀!楚凌恒什么时候这样腹黑的! 温静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一直以为楚凌恒没有表情就是他最大的表情来着! “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温静华不依不饶的拉住楚凌恒。 楚凌恒任由她拉扯,眉毛一挑,“你猜。” 这个明晃晃暗示的表情,怎么就跟那天两人那个的时候那样像啊! 温静华觉得自己简直是没救了,无论楚凌恒做什么她都能够联想到不可说的那副场景。 自己一定是脑子有病! 温静华大力拍拍自己的脸颊。 “乖~”楚凌恒轻轻一搭手便制止了温静华傻气的动作。 他趴在温静华的耳边,无比暧昧的开口道:“华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轰! 温静华觉得自己脑子空了。 一瞬间,她回想起与楚凌恒的点点滴滴,终于发觉了往日不曾察觉的小细节。 楚凌恒总是在她失神的时候,偶尔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笑容。 就是将她吃定了的、看着小白兔一步一步跳入险境的、志在必得的腹黑笑容。 亏她还一直觉得他刚正不阿! 猛然间,温静华的记忆瞬间就被拉回她刚刚重生的那个节点。 那时她被齐元慎砍中,楚凌恒将她带到山洞之中缝合伤口。 后来萧红英赶到,发现自己锁骨上有淤紫的痕迹。 当时温静华还以为自己是被人给打的,现在看来,分明是被楚凌恒给啃的! 温静华又惊又怒。 她拉住楚凌恒,指着自己的锁骨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没头没脑的话却被楚凌恒给立即会意。 他笑的又坏又挑衅,“就是我,还想要吗?” 温静华被镇住。 瞧着楚凌恒越来越深沉的眸子,温静华下意识四处打量。 但是她却无奈的发现,在她的忠毅候府,这个角落,此时此刻,并没有除了自己与楚凌恒之外的人。 “你休想!” 温静华转身就想要逃,却被楚凌恒给拦腰抱住。 “乖,我不会吃了你的。” “不行···” 温静华七荤八素。 良久,温静华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发丝,双目之中波光点点。 她捂着自己的嘴唇,嗔怪道:“以前没发现,你竟是这样的人。” 楚凌恒眉尾挑动,“你不喜欢?” 温静华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开口:“为什么呀?为什么突然间变化这样大。” 前世装了一辈子,今生怎么就这样···孟浪。 楚凌恒将温静华整个搂在怀中,“因为我不必再忍···” 他趴在温静华的脖颈,温热的气息拂过,痒的温静华一阵阵发麻。 温静华听到耳边楚凌恒低沉的呢喃,“我已经向陛下请辞,等到齐元慎的事情彻底了解,等他坐稳了江山,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到一个彻底无拘无束的地方去···” ------------ 第一百一十章 太子北归 拓跋坚要回北氏去了。 希望温静华能去十里长亭为他送别。 瞧着手中信笺,再瞧瞧一旁夜闯香闺越来越轻车熟路的楚凌恒,温静华莫名有些心虚。 “谁给你的信?”楚凌恒下巴抵在温静华的肩上,“我也要看。” 温静华觉得自己更心虚了。 楚凌恒打量几眼信笺,语气有些莫名,“拓跋坚?你要去送他吗?” 温静华摸不准楚凌恒的心境,于是便硬着头皮试探着问道:“去?” “啊!” 楚凌恒立即在她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 “不去?”温静华又试探着问。 “嘶~” 楚凌恒狠狠的嘬了她一口。 锁骨上又是一个红印子。 温静华摸不准了,“那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楚凌恒无奈的发笑,他将温静华在自己怀里揉了又揉。 “你真是个傻子!” 温静华呆呆的,看上去更傻了。 楚凌恒蹭蹭她的鼻尖,郑重的说道:“我自然是不想要你去的,但是我却不希望因为我的不想要,而令你违背心志,做出与自意愿违拗的选择。” 也就是说,尽管我会有些失落,但我仍然尊重你的选择? 温静华的眸子动了动。 这句话于她而言,仿佛是极其久违了。 她总是在牺牲自己成他人,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要她遵从自己的心意。 “谢谢你。” 温静华轻轻靠在楚凌恒怀里。 “我对拓跋坚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她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 楚凌恒慢慢抱紧她,听着温静华讲话。 “凌恒,你知道吗,拓跋坚跟我说,我长得像他阿娘···” 温静华忍不住,鼻头有些酸,“凌恒,你还记不记得我阿娘?我快不记得她的样子了,你比我大一点,应该是记得的吧?” 楚凌恒的手,轻轻抚摸温静华的发丝。 “大约是有些物伤己类···”温静华眼神忧郁,“所以我便对拓跋坚,有些狠不下心。” “那你便去吧,”楚凌恒笑笑,“我不过是逗着你玩闹,我的心胸哪里就那样小?” “你最好了!”温静华满足的趴在楚凌恒怀中。 但她所没有察觉到的是,楚凌恒的眸中,有微不可查的暗淡。 十里长亭的春天,比别处多了些离愁。 温静华来送拓跋坚的时候,莫名觉得北氏使团一行人都染上萧索。 瞧见终于出现的温静华,拓跋坚低落的情绪立即被惊喜取代。 他迫不及待的催动马蹄,还隔着很远就向温静华跑过来。 温静华遥遥瞧着他满脸喜悦向自己奔来的模样,突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他儿时奔向自己娘亲的景象。 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恶人。 拓跋坚的小时候,一定也是善良无邪的吧? “谢谢你来送我。”拓跋坚对温静华道。 温静华笑了笑,“不管北氏与大梁立场如何,我始终都感激你一路庇护我回到北安城。” 拓跋坚苦笑一下,摇头道:“我那明明是有所图谋才是。可惜,被你与楚凌恒联合起来给耍了。” 温静华抿嘴微笑。 “也罢,”拓跋耸耸肩,“反正输给楚凌恒也算不得丢人。” “其实,你若不是那样喜怒无常的话,”温静华开玩笑似的拍拍拓跋坚,“还是个挺可爱的人。” 拓跋坚怔住,须臾便立即回神。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极为萧索的低语道:“可我必须喜怒无常,因为我需要别人都来怕我。 温静华,你知道吗?在我们北氏,从来就没有善终的皇帝。” 温静华的心尖颤了颤。 拓跋坚继续道:“无论是实行德政的贤君,还是残酷昏庸的暴君,在我们北氏短暂而又混乱的历史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寿终正寝···” 温静华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来话。 要她说什么呢? 她有前世的记忆,她也知道,拓跋坚会不得好死。 她想要他少杀些人,天真的认为,这样可能会弱化拓跋坚与周围人的矛盾。 但温静华扪心自问,若是拓跋坚不似现在般残酷暴戾,他能镇得住北氏那群虎视眈眈的贵族,一直活到现在吗? 当然不会。 拓跋坚的暴戾统治就像是饮鸩止渴。 饮下毒酒,片刻可活,不因毒酒,当即暴毙。 这是个无解的死局,拓跋坚的人生,除了童年那一点点母亲的光辉,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我知道我一定会不得好死。”拓跋坚的语气,平静到近乎绝望。 温静静华看着他,眸中水光剧烈颤抖起来。 拓跋坚却咧嘴笑笑,“温静华,你要仔细看看我,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我了!” 温静华猛地皱起眉头,“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要看你!” 拓跋坚笑的没心没肺,最后深深望一眼温静华,拨转马头回到北氏队伍。 他扬起手,翘着嘴角,高声道:“启程!” 温静华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恼自己心志不坚。 可瞧着拓跋坚的身影越来越小,温静华还是忍不住后悔,方才都没有关心一下他,他与齐元昊签订那样屈辱的协议,回到北氏之后,会不会受到周遭贵族的排挤。 温静华后悔了。 她不应该那样恶劣的对待拓跋坚,她应该告诉他的,自己希望他好好活着。 温静华再抬起头时,北氏使团早已消失在视线之中。 温静华被心头难以否认的失落迅速吞没。 远远的,萧红英打马从城内跑了出来。 “静华!北氏使团走了吗?!” “已经走了,出了什么事?”温静华问道。 萧红英一把拽住缰绳,惊的马儿扬蹄嘶鸣。 “拓跋玉儿不见了!” 温静华闻言,猛地攥紧手中缰绳。 拓跋玉儿还真是难缠得很,竟又从她的眼皮子底下逃了。 萧红英立即就想要去追北氏使团,却被温静华给阻挡下来。 “不必去追,拓跋玉儿定然没有在北氏使团当中,因为拓跋坚现在是这世上最想杀了她的人。” 萧红英恨恨的一甩鞭子,“这个拓跋玉儿真是可恶!我先前派去盯着她的人全都被她一一反杀,现在偏偏找不出她躲在哪里!” 温静华的却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她在哪···”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败涂地 “我知道拓跋玉儿在哪。”温静华笑道。 “她在哪?”萧红英赶忙追问。 “雍王府。”温静华笑的颇为嘲讽。 “雍王府?”萧红英十分不解,“你的意思是,拓跋玉儿又攀上齐元慎了?可是没道理啊,齐元慎如今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拓跋玉儿赖上他干嘛?” “因为她没有更好的去处,”温静华慢慢拨转马头,向城中走去。 “拓跋玉儿未必就是想要依靠齐元慎,最多是现在借齐元慎的地方避避风头而已。” “原来如此,”萧红英思索着点头,“那我们现在便去雍王府要人吧!” 说着,骑马当先冲了出去,温静华赶紧打马追上。 说起来她这个护国长公主的身份还正热乎,温静华恶趣味的想要去看看,那位陈国长公主瞧见自己之后的表情。 二人很快来到雍王府门前。 雍王府四周由层层锦衣卫把守,萧红英与温静华的马儿刚至近前,立即就有人上前行礼。 “长公主!大人!” “嗯。”萧红英微微颔首,“把门打开 ,我与长公主有事要找雍王。” 大门立即被人从外面推开,温静华与萧红英携手而入。 要说这个雍王府,温静华前世今生也算是来说无数遭。 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雍王府如此破败的样子。 那不是一种外表的损坏,而是从内里发出来的一种衰败。 明明一草一木还是那样的郁郁葱葱,一砖一瓦还是那样的干净整洁,但你就是能从它们所散发的气息感受到,这整座王府末日将近。 二人一路朝里面走去。 越靠近雍王府中枢,温静华心头的那股压抑感就越是明显。 终于来到齐元慎的院落,就连萧红英都感受出来这里不详的气息。 “真晦气。”萧红英抱怨道。 二人推门进去,首先便瞧见楚凌恒坐在案桌前,案桌上摆着几个菜,正在自斟自酌。 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颓唐与怨毒,几乎令人排斥去看。 瞧见温静华与萧红英走进来,他也不说话,就像是完全没瞧见一般继续自斟自酌。 萧红英见状转头看温静华一眼。 温静华对她摇摇头。 瞧着齐元慎这幅模样,拓跋玉儿是不可能来投奔他的。 齐元慎明显是对自己一败涂地已经认清现实,这样的人,没有人会继续追随。 陈晓媚从里面走了出来。 瞧见温静华与萧红英,也只是冷笑一声,随即便对二人视而不见。 她走到齐元慎跟前,极为不甘心的一把夺过齐元慎手中的酒杯。 “王爷!你再不想想办法,我们就要被皇帝赶尽杀绝了!” 齐元慎睨了她一眼,转身将酒壶举到嘴边猛灌,“大局已定,我又不是神仙,我能有什么办法···” 陈晓媚恨铁不成钢的咬牙,“王爷!你现在只是被幽禁而已!你还是大梁的雍王!你做的那些事,皇帝还没有清算到你的身上!” 齐元慎充耳不闻,只是大口喝酒。 萧红英与温静华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瞧见鄙夷之色。 温静华心里想的是,齐元慎果真就只能是齐元慎。 同样的事情若换做是齐元旻,只要他不咽下那口气,就一定有逆风翻盘的可能。 齐元慎认输也太早了。 那边陈晓媚与齐元慎还在拉扯,齐元慎甚至恶劣的冲陈晓媚打一个酒嗝。 糜烂的臭味熏的温静华与萧红英齐齐后退。 陈晓媚满脸震惊,最终情绪崩溃,大哭着跑了出去。 温静华与萧红英面面相觑。 瞧着齐元慎此时的状态也问不出来什么话,二人只好离开雍王府。 就在二人离开之后,原本酩酊大醉的齐元慎醉态却一扫而空。 他目光阴沉的望着温静华背影消失的小径,将酒杯中的酒一扬而尽。 此时,温静华与萧红英正在寻找的拓跋玉儿大摇大摆从里面出来,拍手道:“王爷真是好演技!” 齐元慎笑笑,“还不是玉儿的主意好?瞧她们那目无下尘的脸色,明显是信了本王一蹶不振呢。” 拓跋玉儿娇羞一笑,“王爷~” 齐元慎嘴边笑意僵了一僵,却立即又笑的更大,“玉儿辛苦了。” “能为王爷效劳,是玉儿的荣幸。”拓跋玉儿盈盈望向齐元慎。 齐元慎笑容之僵硬越发明显。 “咳咳!”陈晓媚去而复返,吓得拓跋玉儿一个哆嗦。 齐元慎见状却似如蒙大赦,微笑着迎了上去,“还是王妃做戏最足,才能把那两人都哄骗过去。” “嗯。” 陈晓媚不屑的扫一眼拓跋玉儿,“拓跋公主有盯着别人丈夫的心思,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失明的左眼,本宫瞧着拓跋公主那只眼睛不仅影响视觉,还影响他人观感,实在是不雅。” 拓跋玉儿被几句话说的嘴唇发白。 她看向齐元慎,却见齐元慎一直避讳看向她的左眼。 拓跋玉儿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去。 背后,陈晓媚提高了声音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尊荣,也敢学别人做狐狸精?!” 拓跋玉儿愤恨的咬住嘴唇,嘴里咀嚼的话却是,“温静华···” “温静华,你为什么没有被毁容呢?” 拓跋玉儿认真而谨慎的思索起来,“没道理啊,我下给你的药曾在别人身上用过的,中毒者不出三日便会面皮溃烂,容貌尽毁,为什么你没有?反而变得更好看了···” 拓跋玉儿猛的攥紧了拳头,径直朝着大门外走去。 而被她念叨着的温静华,则是在不住的打喷嚏。 “阿嚏!阿嚏!”温静华喷嚏连连,“一定是有人在骂我!” 萧红英觉得好笑,“这种事也能信?” 温静华猛吸鼻子,囔囔的道:“我觉得一定是拓跋玉儿在咒我。” “可是我们没能找到她的踪迹。”萧红英愤愤不平。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温静华凝眉道,“你不觉得···齐元慎有点过于颓废了吗? 即便是他这个人资质平平,可他的野心却大的很,这样容易认输,我总觉得不对劲···” ------------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乾坤斗转 “我觉得齐元慎很不对劲。”温静华道。 “你要是觉得不放心的话,那我便再加派些人手看着他。”萧红英道。 “嗯。”温静华还是忧心忡忡。 在她看来,齐元慎的萎靡,像极了暴风雨来临之前大自然的宁静。 那是大自然的伪装。 可她看不透,这伪装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王皇后会知道些什么,毕竟齐元慎的母妃万珍儿还在宫里。 温静华许久没有入宫去给王皇后请安。 如今王皇后已经贵为太后,温静华入宫的仪仗,也由原先的郡主升为长公主。 但这一切实在是太顺利了。 虽然有楚凌恒坐镇的缘故,温静华还是觉得内心不安。 “华儿?华儿!”王太后好笑的推了推温静华,“在想什么呢!” 温静华回过神来。 她斟酌着问王太后道:“太后,皇帝陛下真的已经将其齐元慎的党羽全部铲除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王太后转过身去招招手,立即有女官捧上茶点。 她回过头来笑着对温静华道:“快尝尝,这是哀家命御膳房新制的糕点,我尝着不错,就等着你来能吃些呢。” “多谢太后娘娘,”温静华心不在焉的将糕点接过来,在王太后满脸期待中尝了尝,“很好吃。”温静华尽量笑的灿烂。 “是吧?哀家就觉得不错。”王太后心满意足的笑笑,自己也捻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温静华瞧着如今无忧无虑的王太后,心里一下子就不想再问出些关于齐元慎的话了。 王太后终于瞧出了温静华的欲言又止,于是便问道:“华儿这是怎么了?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温静华顿了顿,还是如实开口道:“太后娘娘,如今···万贵太妃···还消停吗?” “万珍儿?”王太后不屑的哼了一声,“她倒是不想消停,可她如今只能巴着哀家过日子,再不愿意消停,也必须系消停了。” 王太后有些疑惑的问温静华,“你提起她做什么?” 温静华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些从前的事,静华还曾被雍王议婚呢。”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王太后的表情有些缥缈,“也罢,你去看看万珍儿吧,我想,华儿你也是有些心结的。” 温静华的神色恍惚一下,“是。” 小宫娥们带领温静华去看如今的万贵太妃。 万珍儿早已迁出奢华无比的承乾殿,如今住的,是永巷最深处的一方院落。 温静华走了好长时间才到。 万珍儿这里,离王太后那里实在是远的不能再远。 小宫娥上前叩门,许久才有人来应。 那人将门打一道缝,往门外瞧着问道:“是谁?” 温静华认出来那是万珍儿的贴身侍女,于是便上前道:“是我,来看望贵太妃。” 那侍女上下打量她几眼,有些厌恶的将门重新合上,“等着吧。” 温静华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 带路的小宫娥见状便想要上前理论,却被温静华给笑着阻止,“左右我今日闲来无事,等就等着吧。” 温静华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万珍儿开门的人才姗姗来迟。 温静华敛眉顺目的跟着人走进深深的几道门,才瞧见万珍儿的身影。 万珍儿斜依在榻上,听见有人进来,也只是仰起头随意撇一眼。 瞧见来人是温静华,她有些自嘲一般笑笑,“没想到来看我的人竟然是你。”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温静华有意试探,“雍王妃还是很孝顺的。” “她?”万珍儿冷哼一声,“她此刻恐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温静华低着头,“娘娘,雍王殿下还是雍王,您也还是贵太妃。” 万珍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谁不知道如今我们这劳什子王爷太妃早就成了破落户?我们头上这些虚衔,都是羞辱!” 温静华不说话了。 看万珍儿如今的反应,齐元慎好似是真的一败涂地。 因为若是齐元慎有暗处的谋划,万珍儿不可能毫不知情。 而万珍儿这个人,只要她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可能对王太后的人流露出一丝丝失败者的模样。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温静华稍稍放心。 随即她又感到有些心虚。 无论万珍儿这个人的好坏,终究这一世,她的人生是因为自己才完全颠倒的。 说温静华斗转乾坤也不为过。 温静华的头更低了。 万珍儿见状嗤笑一声,“安乐长公主倒不是个捧高踩低的,此情此情面对本宫,竟还似从前般恭敬。” “娘娘说笑了。”温静华笑笑。 她对万珍儿没有恶意,完全是因为万珍儿是齐元旻的母亲。 万珍儿是何等聪慧的人,瞧见温静华的表现便知道她在怀念些什么。 她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对温静华笃定道:“你在想齐元旻?” “是。”温静华如实回答。 “哼,”万珍儿陡然从榻上坐起来,“想他做什么!若不是他短命,如今这天下哪能是王政君与她那儿子的!” 温静华被她陡然激动起来的态度给吓一跳。 她后退几步,觉得无论是齐元慎还是齐元旻,包括万珍儿,都是一样悲哀的人。 万珍儿已经完全失态,破口大骂起来,“本宫当年圣眷正浓,王政君算个什么东西!?只能龟缩在福仁殿内罢了!本宫有那样惊艳的儿子,比齐元慎这个蠢货聪明百倍!为什么死的人不是齐元慎!?为什么要带走我的旻儿!” 说着,她竟崩溃的大哭起来。 温静华瞧见不是个样子,便打算悄悄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一群王太后的宫人,为首瞧见温静华在这里,便一头跪倒在地,惊慌失措的大叫道:“长公主!不好了!雍王不见了!” 你说什么?!温静华无比震惊,“你再说一遍!” 那人张开嘴,还里来不及说什么,便见万珍儿极快的扑打上来,她死死抓住那名宫人,厉声质问道:“你说清楚!雍王是死了,还是逃了!?” 那宫人厌恶的想要推她,却在瞧了一眼温静华之后,这才老实答道:“逃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雍王夜逃 “长公主殿下!雍王逃了!”宫人带着哭腔喊道。 齐元慎竟然逃了! 温静华向后连退数步,直到背后撞到门框才堪堪停住。 他竟然逃了! 她几乎忍不住要嘶吼出声。 他竟瞒的这样好! 温静华这时才终于能够确信,自己先前不好的预感都是真的。 齐元慎果真没有服输。 他在自己与萧红英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一切,不过都是掩人耳目的假象而已! 他会逃去哪里? 大梁的兵力已经被陛下尽数收拢,齐元慎跑到哪里都没有翻盘可能。 可他敢这样背水一战,必定是有极为可靠的退路。 齐元慎会去哪? 温静华瞧着那报信的宫人,只见他身后还带来了黑压压一片人。 她立即便清晰的意识到,齐元慎这是真的逃了。 因为报信用不上这些人,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必定都是王太后派来控制万珍儿的。 果然,那群人在与温静华见礼过后,便纷纷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向着万珍儿聚拢过去。 “你们要做什么!”万珍儿色厉内荏的大喊,“本宫是先皇的贵妃!是如今的贵太妃!你们这些奴才,想要对本宫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要请贵太妃娘娘委屈委屈了!” 说着,一群宫人扑了上去,惊的万珍儿连连大叫。 可她越是尖叫,那些人下手便越重。 仿佛是积怨深深,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温静华看不过去,便开口道:“即便是雍王逃了,她也还是我大梁的贵太妃,太后娘娘只是命你们来提人,不要做事太过。” 宫人们这才收敛了手脚。 万珍儿被五花大绑,一路游街一般,被宫人们围观了个遍,这才来到王太后如今的寿康殿。 等到了寿康殿的时候,万珍儿的脸色白的可怕,身子剧烈的打颤。 温静华知道她那是被气的。 王太后就是要羞辱她。 “王政君,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也好意思?”万珍儿盯住王太后,满脸的怨毒。 王太后面色平静,只是在双目之中,有难以忽视的恶意,“若不是还需要你来牵制雍王,哀家的招数一定会比现在下三滥百倍!” 她猛地将万珍儿的衣襟提起来,与万珍儿脸对脸,一字一句道:“这不都是你教会哀家的吗?” 万珍儿不抖了,却又失心疯一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王政君!”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王太后,“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但你若是以为把我握在手中就能牵制齐元慎,那你可就想错了!” 王太后的目光充满嘲讽,“怎么?他还能不管你这个亲娘不成?” “呵···,”万珍儿面上满是悲哀,“若是旻儿,自然不会不管我这个亲娘,可他不是,···王政君,不管你信不信,齐元慎谋划着逃走,我是一点都不知情,或许正是因为我不知情,他才能逃走的那样顺利。” 王太后的手,无力的从万珍儿的衣襟上松开。 两名斗了一辈子的女人,此刻面对面,剑拔弩张而又奇异的和谐。 温静华心中焦急,无暇再理会王太后与万珍儿的恩恩怨怨。 她趁机走上前对王太后道:“太后,静华愿出宫协助萧大人追捕雍王!” 王太后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温静华快步离开皇宫。 太极宫外,北安城已经全城戒严。 萧红英骑在马背上,带领锦衣卫满城搜捕。 温静华赶上她,问道:“究竟怎么回事?齐元慎怎么突然就逃了!” “是我大意!你先前怀疑他不对,我也有加派人手,可到最后还是被他给骗了!” 萧红英狠狠一甩马鞭,咬着牙道:“昨夜下面人照常来报雍王彻夜饮酒,今日直到日上三竿也不见雍王府内有动静,我还以为是齐元慎宿醉未醒,谁知他早在昨夜就逃了,我却在今日午后才发现!” 萧红英的胸口起起伏伏。 温静华见状只得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先安慰她道:“齐元慎已经是丧家之犬,就算是逃了也绝跑不远,你先别急,我同你一起去找!” “但愿如此,”萧红英难掩愤恨,“我还没找他报仇呢!” “我也还没有···” 温静华垂下眸子。 萧红英不过是因为白无被齐元慎利用,就已经对齐元慎恨之入骨,而温静华自己,可是实实在在被齐元慎利用了一辈子。 前世这个时候,齐元慎已经完全将她的价值压榨干净。 还在这个时候,用半幅皇后的仪仗将温静娴迎娶入宫。 而温静华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后,却形同废后,守着冷宫。 前世自己一退再退,换来的只有所有人的变本加厉。 齐元慎迎娶温静娴那晚,曾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来看她。 温静华永远记得齐元慎那张居高临下的脸。 “温静华,别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取代你,”齐元慎是笑着说的,“温静娴在朕的心目中比你强上百倍千倍,你不过是一副残花败柳之身,也配做朕的发妻?” 温静华被这一席话伤的体无完肤。 她狼狈的坐在地上,强撑着表情问道:“既然如此,陛下又为何在大婚之日来看臣妾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齐元慎回应她的是一个耳光。 “啪——!” 温静华被打翻在地。 “温静华,朕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朕先前与你的恩爱不过是逢场作戏,实话告诉你,最开始掳走你仑兼你的那群强盗,本就是朕派去的人!” 温静华如遭雷击。 她失去说话的能力,呆呆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后来齐元慎是何时离开她都不知道。 回忆太过绝望惊恐,温静华狠狠的打了一个激灵。 萧红英见状问道:“静华,你是不是冷?夜里凉,要不你回去添一件衣裳再来。” “不,”温静华摇摇头。 我的灵魂都在被复仇之火燃烧,怎么会冷。 “我要亲手将齐元慎给抓回来!”温静华的牙齿咯咯作响。 萧红英不再多劝。 二人骑着两匹快马,风火一样疾驰而去···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死我活 温静华与萧红英一路快马出城,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温静华就是能准确的感觉到,齐元慎究竟逃向哪里。 她带着萧红英一路向东追出去五十余里,竟真的在天黑的时候,发现了齐元慎一行人的踪迹。 “你看前面!”温静华激动的指着前方一队人马,惊呼出声却又赶忙压低,“那是不是齐元慎!” “在哪?!”萧红英赶紧循着方向去看,待瞧清楚之后立即猛地勒住马缰。 温静华与萧红英悄悄隐藏到一处树丛。 “咻——啪!” 夜空中燃放出一道闪亮的烟花,几十里外都能瞧的分明。 萧红英吹灭火折子,对温静华笑着道:“等其他人都赶过来我们再现身不迟。” “嗯,”温静华点头,“虽说齐元慎正在逃亡,但他带着的那些人,我们两个不是对手。只不过离的这样近,他怕是已经发觉你的信号了···” 温静华与萧红英都看向远处,果然见齐元慎那一批人行路更快了。 他们想是发现了萧红英的信号烟花,所以便更加慌不择路。 齐元慎拼命挥动马鞭,咬紧牙关不住的狂奔。 陈晓媚骑在另一匹马上,面色苍白,妆发凌乱,看上去就要支撑不住。 “王···王爷,我们休息一下吧···”陈晓媚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拓跋玉儿也有些支持不住,见状一个劲的望着齐元慎,想休息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齐元慎却不加理会,反而破口大骂起来,“蠢货!没瞧见刚才那道烟花吗?!那是锦衣卫的人发现我们了,正在召集人手!” 陈晓媚被喝骂,有一瞬间的愣怔,她随即回过神来,也反过来怒道:“齐元慎!你竟敢骂我?!也不想想你如今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除了我弟弟谁会收留你!你居然敢骂我?!” 齐元慎一直望向前方道路的脸上有剧烈的狰狞闪现。 他咬牙切齿一阵,终于冷静下来。 齐元慎放缓了马蹄,回过头对陈晓媚柔和了语气道:“媚儿,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我这不是担心咱们被锦衣卫给追上么。” “哼,”陈晓媚赌气停住马蹄,插着手冷笑道:“我管你在担心什么,齐元慎,现在是你求着我陈国收留,不是我求着你做你的雍王妃。” 齐元慎的脸色阴沉下来。 “我呸!”陈晓媚直接啐在齐元慎脸上,“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么个破落户王爷,原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能给我个皇后之位,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丢脸!” 齐元慎攥紧了拳头,青筋都爆出来老高。 陈晓媚斜眼瞧他,止不住的冷笑,“怎么?你不服?不服也得给我忍着!” 齐元慎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双目之中明明装满了阴毒,可是却笑的无比温柔。 “好了媚儿,都是为夫的不是,”齐元慎轻轻捏了一下陈晓媚的面颊,“我这不是怕连累你被抓住,会受罪的么?不要生气,原谅我吧。” 陈晓媚面色缓和下来。 她转过脸去,打开齐元慎的手道:“我不管,就是现在锦衣卫的人来了,我也要立即休息!” “好好好,”齐元慎无比的好脾气,“你休息便是,为夫陪着你休息。” “这还差不多。”陈晓媚终于流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齐元慎的衣袖微微颤抖。 拓跋玉儿冷眼旁观,此时终于找到机会,悄悄握了握齐元慎颤抖的手,以示安慰。 齐元慎面色不善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拓跋玉儿却始终笑的温柔。 陈晓媚似有所感,突然快速的回过身来,正好瞧见拓跋玉儿与齐元慎眉来眼去。 “哟,我人还在这呢,拓跋公主就忍不住要与我的夫君眉目传情了?” 拓跋玉儿被抓个正着,又被陈晓媚毫不留情的戳破,脸上瞬间尴尬的挂都挂不住。 她一句话都说不住,只能讪讪一笑,坐的离齐元慎远一些。 陈晓媚犹自气不打一出来,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拓跋玉儿跟前,抬手便是一个耳光。 “啪——!” “别以为你现在不声不响我就能忘了你之前做过什么!” 之前拓跋玉儿做过什么,自然是挑拨陈晓媚与齐元慎的关系,还害得陈晓媚被齐元慎冷落。 拓跋玉儿自知人在屋檐下,因此被打了也不还口,只是默默低下头去。 陈晓媚见状愈发生气,又瞧见齐元慎往这边看,火气更是止不住的往上顶。 她一把抓住拓跋玉儿,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用力拉扯着她来到齐元慎跟前,怒道:“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否则谁都别想好过!” 齐元慎怒不可遏,阴森森的盯着陈晓媚道:“别太过分!” 陈晓媚大声叫嚷起来,“别太过分?!齐元慎!究竟是谁过分?你是要逃命去我陈国,投奔我的亲兄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敢带着自己相好的?!” “你胡说些什么!”齐元慎忽然怒吼。 陈晓媚被唬的一愣。 齐元慎却立即收敛了怒意,一脸无奈的哄她道:“媚儿,不要任性!” 随从们见状默契的远离这个是非地,装聋装瞎。 陈晓媚将脸一沉,“齐元慎,你若还想去陈国,现在就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拓跋玉儿一言不发,脸上嘴上没有一丝血色。 敏慧如她,自然是知道此刻齐元慎不会留着她。 果然,齐元慎耐着性子问陈晓媚道:“那你想如何处置?” 拓跋玉儿闻言,身子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陈晓媚将拓跋玉儿的反应看在眼里,得意而残忍的开口道:“我要你现在就杀了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拓跋玉儿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目光之中满是震惊。 “陈晓媚,你竟如此狠毒!” 陈晓媚轻蔑一笑,“彼此彼此,还不及你先前的万分之一呢。” 拓跋玉儿又慌忙去看齐元慎,却见齐元慎原本竭力隐忍的双目之中,此时毫不避讳的尽是杀意。 拓跋玉儿害怕的向后直退,齐元慎却步步紧逼。 “你···你们不能杀我···”拓跋玉儿瑟瑟发抖,“我是北氏公主,你们杀了我,拓跋坚不会放过你们!” “拓跋坚?”陈晓媚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站在齐元慎身后嗤笑起来,“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你与拓跋坚的关系,我们清楚的很呢!” 拓跋玉儿绝望的看向齐元慎,齐元慎却已经缓缓抽出佩剑···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荒而逃 “玉儿,对不起。” 齐元慎的目光牢牢锁住拓跋玉儿,眼神之中却没有半分嘴上的歉意。 拓跋玉儿仿佛是瞎了,瞧不出齐元慎的杀意一般。 她张开双臂抱住齐元慎,大哭道:“王爷,妾身愿为王爷挡住追兵,王爷快逃!” 齐元慎愣了愣。 陈晓媚见状怒道:“用不着你抵挡什么追兵!等你死了,我们便可以立即启程!” 说着,她拍打齐元慎,催促道:“赶紧动手!快!” 齐元慎握着佩剑的手掌猛地攥紧。 拓跋玉儿的眼神狠了狠。 突然,有人大喊道:“锦衣卫来了!锦衣卫来了!” 齐元慎赶忙抬头看向远处,果然瞧见明晃晃几十道火把的光亮。 拓跋玉儿猛地推开他,大喊道:“王爷快跑!我去引开他们!” 说着,拓跋玉儿立即翻身上马,朝着锦衣卫的方向直直奔去。 陈晓媚见状气的破口大骂,“真是个贱人!死到临头还能如此冠冕堂皇!” 齐元慎拉住她,沉声道:“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我们赶紧走!” 陈晓媚不甘的望着逐渐远去的拓跋玉儿,却不得不跟着齐元慎上马,向着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拓跋玉儿不时回头查看,瞧见齐元慎果真没有追来,这才稍微松一口气。 可当她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见温静华已经就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拓跋玉儿缓缓停下马蹄,锦衣卫立即将人给团团围住。 萧红英一马当先已经去追齐元慎,温静华却老神在在的留在原地。 拓跋玉儿沉不住气,先开口道:“温静华,如今我是真的落在你手里了。” “不不不,”温静华缓缓头,“你骗不了我,拓跋玉儿,你选择自投罗网,明明是两害相权,不得不取其轻。” 拓跋玉儿原本可怜的神色立即阴冷下来,“温静华,你还是这样了解我,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追齐元慎?” “因为没有必要,”温静华的脸色严肃起来,“我已经看明白齐元慎要逃到哪里去,他无非是想要借着陈晓媚去陈国投奔陈王···” 温静华巴不得齐元慎投奔了陈王,齐元昊想要灭掉陈国不是一两天,齐元慎一去,正好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 拓跋玉儿眼神颤动,她低头思索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笑道:“温静华,你还真是厉害呢,总是有这么多的男人围绕你,即便是没了雍王,你也有皇帝和楚凌恒。” 温静华无奈的摇摇头,“你若是只说楚凌恒也就罢了,皇帝陛下可真看不上区区在下。” 她真是不想理解拓跋玉儿的脑回路,做什么都离不开男人。 拓跋玉儿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攥紧,“温静华,你不过是靠着这张脸罢了,我真是想不通,我明明给你下了毁容的药,可你为何现在还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 温静华心说我自己还想不通呢。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温静华如实道,“可能是我之前吃了火山睡莲的原因,所以便不怕你的毒了。” “可你明明···”拓跋玉儿不甘心的承认,“你明明变得更好看了!” 没想到拓跋玉儿会说出自己好看的话,温静华微微讶异。 随即她便明白过来,拓跋玉儿这是把她自己的失败全都归咎到毁容的那半张脸上去了。 “温静华,我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便吧!” 拓跋玉儿扬起头,一副马上要赴死的悲壮模样。 温静华却忍不住嗤笑起来,“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敢逃到我这里,还不是料定我不会狠心杀了你?” 温静华心中自嘲,她的不忍心,连拓跋玉儿都看出来了。 不过,与其说她是不忍心,倒不如说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拓跋玉儿在,想必齐元慎的身边一定会极为精彩。 温静华诡异的笑了笑。 她幽幽看向拓跋玉儿,像是勾引凡人堕入地狱的鬼魅。 “拓跋玉儿,你想恢复自己原本的容貌,对不对?” 拓跋玉儿闻言猛地抬起头,双目之中尽是殷切,“你果真有办法?!” 她焦急的追问温静华,“我就知道你果真是有办法的!否则你不可能中了我的毒之后反而更加好看了!” 一瞬间,温静华几乎被她目光之中的渴望灼伤。 拓跋玉儿实在是太在意她自己的那张脸了。 温静华不忍心骗她,如实相告道:“我也不知道这方法管用不管用,只是我是这样过来的,此刻你也无路可走,不如试上一试···” “你快说!快说!”拓跋玉儿止不住的催,完全忘记自己此刻是温静华的阶下囚。 温静华继续说道:“你是知道的,我先前服用过火山睡莲,但是我的容貌再次改变是在你给我下毒之后···” “你的意思是···我只要先吃下睡莲再服下毒药就能恢复容貌?不!是变得比先前更加好看!?” “我只是说有可能,”温静华打破拓跋玉儿的幻想,“毕竟在我之前,并没有人做过,而且,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我就是这样才成了的。” 拓跋玉儿高涨的情绪稍稍减灭,但她随即又自我安慰道:“总比现在任人宰割要强!” 温静华没有说话。 拓跋玉儿仰起头,看着温静华道:“说吧,你想怎样报复我?” “我不会报复你,”温静华轻笑,“我不仅不会报复你,还会助你恢复容貌,重新回到齐元慎身边去。” “你会这么好心?”拓跋玉儿满是警惕。 “我不是好心,我只是想要你去祸害齐元慎,”温静华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想想你与陈晓媚都待在齐元慎身边的样子,我就觉得有趣的很。” 只要齐元慎过的不开心,温静华就能开心。 若是能顺便要了他的命,外加灭了陈国,那就更好了。 “长公主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拓跋玉儿幽幽问道。 “养虎不成反自伤。” 温静华同样态度微妙,“你若能伤我,就尽管来···”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驱虎吞狼 温静华竟把拓跋玉儿给客客气气的请了回来,这真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除了楚凌恒,所有人都一脸莫名。 尤其是萧红英,她没有追上楚凌恒,瞧见拓跋玉儿,简直被刺激的要把房顶给掀翻。 “温静华!你疯了吗!拓跋玉儿跟齐元慎是一伙儿的!你不把她抓进刑部大牢,带回侯府做什么!?” 温静华被喷的耳朵发蒙。 她好脾气的笑笑,“哎呀,消消气,如今的拓跋玉儿已经不是之前的拓跋玉儿了,” 说着,她推了推拓跋玉儿,“你说是吧?” 拓跋玉儿十分拘束的被温静华给推出来,脸色僵硬的答道:“齐元慎想杀我,现在···我可以帮你们指证他。” 萧红英的眉头皱的几乎打结。 她一把将温静华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这拓跋玉儿不是个好东西,尽管她现在与齐元慎反目,可她也绝不是你能收服的!你难道忘记她先前三番两次想要至你于死地了吗!?” 瞧着萧红英眼中的忧心,温静华内心一下便觉得惭愧起来。 她颇为无奈的微微一笑,“我心中有数,你放心,我与她只是各取所需的相互利用而已,谈不上信任的。” 这是温静华的心里话。 以拓跋玉儿的心性,绝对忍受不了在男人的事情上栽跟头。 先前她接连在拓跋坚与楚凌恒的身上栽跟头,早就憋着一股气。 现在齐元慎好不容易对她有些意动,拓跋玉儿就是豁出命去也绝对不会放手。 既然如此,温静华为什么不能利用一下她的这种执念,给齐元慎填一下堵呢? 桃花债,向来是齐元慎所欢迎的。 “我不会让她在这里待太久的,”温静华对萧红英保证道,“她很快就会去缠上齐元慎,就算是我想留,她也不会留。” 萧红英还是放心不下,“我总觉得你是在与虎谋皮,当心被她伤到。” 温静华拍拍萧红英的手,“安心安心,有你们这么多人在,我也不是吃素的,她翻不出浪来。” “你心里有数便好,”萧红英道,“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啊!” “一定一定。”温静华心底温暖的一塌糊涂。 那边拓跋玉儿早已等的不耐烦,瞧着温静华与萧红英这边面色不善。 温静华在心里暗暗摇头。 人的执念真是可怕。 其实拓跋玉儿是个极为有韧性又十分敏慧的女子,若不是她总把这口气赌在男人身上,她其实可以过得很好。 无论她容貌好坏。 一叶障目,使人狰狞。 温静华打发走了其他人,这才带着拓跋玉儿在侯府安顿下。 拓跋玉儿仍难掩拘束,面带讽刺的对温静华说道:“温静华,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还是少做这些假惺惺的面子工夫的好!” 温静华玩味的挑挑眉,“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知道你这人没有感激这条心,这样做不过是我的习惯罢了。你就是街上讨饭的乞丐,来到我侯府,我照样会以礼待你。” “你!” 拓跋玉儿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温静华笑笑,带上门出去。 拓跋玉儿的脸并不难治,甚至都不需要温静华的那种未必会成功的艰难方法。 拓跋玉儿之所以毁容,是因为她的左眼被楚凌恒给射瞎了。 既然如此,只需要给她找一只能够以假乱真的义眼便可以。 拓跋玉儿自己没少下功夫找合适的义眼,只是寻常玉质想要能做到像真的眼球那样灵动,实在是太难。 但温静华却有这样罕见的宝玉。 那是楚韫姬的陪嫁。 据说是当年楚韫姬独自出外游玩,遇到山石崩落,偶然间得来的。 王太后与先帝大婚时,楚韫姬曾想用此玉给王太后添妆,但是王太后见玉质实在是过于罕见贵重,于是便没有收。 此刻倒是要被温静华给拿来送给拓跋玉儿了。 温静华翻箱倒柜找玉石,诗语书卉在一旁见了急的直跺脚。 “殿下!”书卉忍不住上前道,“太太这样珍贵的东西,你怎么能送给拓跋玉儿那样的人!” 温静华只是笑笑,却并不作答。 “姑娘!”书卉急着都快哭了。 “找到了!”温静华惊喜的将一颗眼球大的珠子捏在手里,“果真是个好东西!” 这颗玉比温静华印象中还要适合用来做眼睛。 只见这块玉通体洁白,表面微微泛着荧光,而且在中间的位置,恰好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层层嵌套的黑斑,正好可以用来作为瞳仁。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令人无比叹服。 温静华瞧着诗语书卉那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不得不静下心来解释道:“东西再好也是个死的,我用它来交换与拓跋玉儿一时的合作,不过是我们各取所需而已,你们这是心疼个什么劲。” 温静华笑起来,“我忠毅候府有多少的好东西,这件又算点什么?你们两个守财奴!” 书卉噘着嘴,诗语讷讷不言。 温静华笑着走出去找拓跋玉儿。 一推开门,拓跋玉儿定定的坐在床上,只是温静华却敏锐的发现,她的呼吸有些紊乱,发丝也几根还在飘着。 温静华眼神晦暗,对拓跋玉儿轻轻笑道:“我这里没有什么能让你惦记的东西,收留你是因为你对我有价值,若是你不知好歹,现在就可以离开。” 拓跋玉儿面色讪讪,尴尬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道:“长公主还真是说话不留情面。” 温静华将玉石往她脸前一送,“试试看,如果能拿来做义眼,你就不用去冒险服毒了。” 拓跋玉儿将玉石接在手里,颤抖着打量了又打量,“这···也太逼真了!” “不错,” 温静华面色平淡,“你自己考虑,若是想要冒险,还有冒险的方法等着你。只不过火山睡莲太过难寻,我不能命人冒险去替你取,需要的话你自己去。” 拓跋玉儿一言不发的捧着手中足以以假乱真的玉石,许久都没有动静。 良久,她才咬着牙,抬起头来问温静华道:“这么一颗小小的玉石,你就想打发了我?!” 温静华脸上冷淡下来,“我本就没有义务帮你,若不是我,此刻你早已是刑部七十二道刑罚的座上宾了。” 拓跋玉儿的脸色瞬间难堪起来···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诡异面点 拓跋玉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温静华的义眼。 尽管走的不甘不愿,但却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瞧着出城之路上逐渐远去的拓跋玉儿,楚凌恒报复似的轻咬一下温静华的肩膀。 “冷落我这许多日,就是为了别让她见到我?” 哀怨的话语再配上一张一本正经的脸,温静华瞬间就心软的一塌糊涂。 “哎呀,我这不是想给齐元慎添堵嘛~,再说了,你不是早就想平了陈国,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了,你还怪我···” 楚凌恒捏捏温静华的脸,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是要感谢你了?” “嗯嗯!”温静华认真的点头,“这是自然!” “噗嗤!” 楚凌恒忍不住笑起来。 他揉揉温静华的脑袋,“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走吧,带你去吃西郊的翁家面点,你不是嚷着要吃很久了么。” “那还等什么!”温静华眼神发光,“快走快走!” 两人笑闹着来到西郊。 这是一家极为简陋的糕点店铺,但是温静华只是偶然间吃过一次,便从此念念不忘。 二人在店铺内坐定,看店的阿翁便立即笑呵呵的上前问道:“二位要吃点什么啊?” 温静华瞧见来人有些意外,“阿翁有些面生呢,这里先前不是一位阿婆与小童的么?” 那老者笑笑,“小孙儿今日有些病痛,我那老婆子看着他呢,便不能来店里了,二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同老朽说也是一样。” “啊,这样啊···”温静华点点头,“先上一份桃花酥,老伯你去忙吧。” 老者极为麻利的走到后厨去。 温静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楚凌恒的神色有几分警惕,低声对温静华道:“有些不对劲。” 温静华眸光幽幽,“这人不是什么老头,你看他脚底生风的模样,分明是个有武力的年轻人。” “看来有人盯上我们了。”楚凌恒语气轻松。 但是温静华的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她今日与楚凌恒出门并没有带其他人,眼下就他们两个,若是这糕点店里埋伏的人多,他们恐怕不能轻松脱身。 “桃花酥来咯~!” 那诡异的老翁从后厨端着一碟子点心走出来,笑的满脸褶皱。 “可观请尝一尝老朽的手艺吧?” 温静华皮笑肉不笑,“真是不知道阿翁与阿婆究竟谁的手艺更好一些呢!” 老翁满脸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温静华。 温静华缓缓举起筷子,慢慢将桃花酥夹住,再慢吞吞的将筷子送到嘴边。 那老翁急的喉结频频滑动。 温静华心里觉得好笑,更加缓慢的张开嘴巴。 “吧唧!” “哎呀!”温静华极为做作的大叫一声,“没夹好,掉地上了哎。” 楚凌恒差点没憋住笑。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温静华,调侃意味颇浓。 那老翁一直被温静华吊着一口气,见状差点破口大骂。 温静华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楚凌恒也等着他回话。 老翁不得不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极力克制着语气道:“不妨事不妨事,盘子里还有好些呢。” 温静华心满意足的笑笑,“是呀,盘子里还有好些呢!” 说着,她抬手去夹盘子里剩下的桃花酥,却一个“不小心”,袖子先甩过去,连带着盘子杯子一同哗啦啦摔到地上。 地上瞬间霹雳里啪啦响作一团。 温静华面上的表情更加无辜了。 只见她慌的仿佛要哭出来,拉住那老翁的袖子问道:“这可怎么办?老伯,我多付你些茶钱吧!你再去给我重新做一份好不好?” 那老翁额头青筋暴跳,几乎是咬牙切齿,面容扭曲的强颜欢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老朽现在就去···重新给你做一份。” 说完,他仿佛是忍耐不住愤怒,极为快速的丢开温静华跑到后厨去。 温静华憋笑憋的肚子疼。 楚凌恒见状轻轻用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呀,也太精灵古怪了,这样戏耍他们,当心他们待会儿对你下狠手。” 温静华不以为意的挑挑眉,“反正是要有一场恶战,那我为什么不趁着他们有所图谋的时候狠狠恶心上他们一把?” 楚凌恒无奈的轻笑着摇头。 老翁很快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一盘还在冒热气的桃花酥。 桃花酥被放在桌子上,温静华眼瞅着,就是不动筷子。 老翁见状陪着小心问道:“姑娘为何还不动筷子?” 温静华噘着嘴直摇头,“老伯,这不对呀。” 她一脸严肃的说道:“你看这花瓣的色泽,明显就是做好之后又重新过了一遍油的,老伯,你若是做的没有阿婆好就直说,不带这么糊弄人的。” 那老翁隔着一层假面皮都难掩尴尬,僵硬的扯着嘴角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分明就是欺负老朽这上了年纪的手艺人呢!” 温静华撇撇嘴,“手艺不济就别做手艺人呗,又没人逼你···” 那老翁被气的深深吸气,他飞快朝后厨瞧了一眼,立即便重新笑着对温静华赔小心,“姑娘好歹尝尝,老朽若果真做的难吃,情愿自己将这门口的牌匾砸了。” 温静华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面上却仍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老伯,您可真是不容易呀!” 老翁不语,只是不错眼的盯着她。 温静华在这样专注的目光下,老老实实重新拿起筷子。 她心里甚至觉得这名杀手有些可怜。 温静华故技重施,再次“一不小心”将糕点给掉到了地上。 “你找死!” 这次,这名老翁再忍不住,怒不可遏的向温静华扑上来。 只是他还未扑到温静华近前,便先被楚凌恒给一腿踹出去老远。 那人被踢翻在门框上,面上覆盖的人皮四分五裂,露出下面一张极为年轻的脸。 “咳咳,”那人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对着后厨大喊道:“还等什么!他们早就将我们识破,在耍我呢!还不动手!” 后厨立即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群蒙面人持刀冲了出来···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螳螂捕蝉 “杀了楚凌恒!” 地上那人喊道。 “杀了他!” “杀了楚凌恒!” 仿佛是为自己壮胆,面前这些蒙面人的喊声一个比一个大。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冲上前。 温静华见状,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楚凌恒的战神名声还真是管用。 眼瞧着他们将自己两人包围,喊打喊杀震天响,就是不敢主动冲上前,温静华忍不住嗤笑一下。 “是谁派你们来的?”温静华似笑非笑,“就凭你们这些杂鱼,也想伤人?” 起先假扮老翁的那名青年从恶狠狠啐道:“蚁多咬死象!我们几个今日就是豁出去性命,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楚凌恒无奈摇头,“自不量力。” “上!” 随着为首青年一声令下,一群蒙面人终于鼓足勇气蜂拥而上。 温静华三两步退到楚凌恒身后,并不打算出手帮忙。 因为她已经看出来,这些人的实力实在是有限。 没过三两下,楚凌恒已经将尽数人全部撂翻。 温静华瞧着满地痛呼哀嚎的一干人,好笑的问道:“现在可以说说,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了吗?” 为首的青年咬紧牙关,就是不发一言。 温静华见状走过去,抬脚又卸掉了他的胳膊。 “啊——!” 那人痛呼着,就是不松口。 楚凌恒笑笑,走到旁边随便拎起来一人,“你若不说,我便杀了他。” 为首那名青年这才变了脸色。 他急忙挣扎着焦急喊道:“我们是受雇于人!别下杀手!我说!我说!” 楚凌恒眉头微动,温静华自嘲的瘪瘪嘴。 那人老实交代道:“我们都是这西郊的农夫,昨日夜里有一群黑衣人闯进我们的院子,拿刀架在我们脖子上要我们今日来刺杀你们!临走的时候,他们还丢下了二百两银子!” 温静华颇为玩味的与楚凌恒对视一眼,楚凌恒的表情也十分耐人寻味。 温静华将那青年从地上拎起来,道:“带我们去见那群黑衣人,若你说的果真是实话,我们便饶了你。” “真的?”青年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真的。”温静华不走心的笑笑。 青年将信将疑,带着楚凌恒与温静华一路向更偏僻的所在走去。 一路走,那名青年一路回望,仿佛是害怕温静华与楚凌恒不回跟来一样。 “哎呀!” 温静华仿佛是不小心,在石子路上崴了一下。 楚凌恒及时扶住她,轻声问道:“没事吧?” “没事。”温静华微微摇头。 青年回过头来望着二人道:“前面就快到了,二位可得跟紧我!” 温静华与楚凌恒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底看到戏谑之色。 青年的脚步在树林深处,终于停了下来。 他向温静华与楚凌恒面色诡异的笑笑,“二位,我们到了。” 温静华玩味的挑挑眉,随即一副傻乎乎的表情问道:“小哥,这不对呀,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说好的刺客大本营呢?” 那青年狞笑起来,高声笑道:“要找刺客,这不就是?” 话音未落,密集的灌木丛中纷纷惊现许多身影。 温静华与楚凌恒背对背,很快就被团团围住。 刺客们纷纷现身,得意的大笑道:“若不是设这一出连环计,我等还不敢在战神面前出现呢!” 楚凌恒与温静华相视一笑,却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引他们来的青年见状便立即大喊道:“小心!情况不对!” 说着,他率先暴退出去数十余步,这才停下脚步。 温静华微微讶异,没想到这青年的警惕性竟如此之高。 可能是先前上过一次当的缘故。 “你挺聪明呀!”温静华笑道,“还能看出来我们没上当。” 那青年警惕的四处打量一番,恶狠狠的瞪着温静华问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发现?”温静华眨眨眼睛,“发现什么呀?你是说发现你假扮老头,还是发现你故意卖出破绽引我们上当?” 温静华歪歪头,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楚凌恒好笑的看她一眼。 那青年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少给我装傻充愣!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陷阱的?!” “那自然是因为你们笨咯~”温静华胸前插手,“你妥协的太简单了!” 温静华颇为可惜的摇摇头,“原本我是信你的,信你是因为受到胁迫才来假扮老翁暗算我们。可是我再转念一想,若是真如你所说,普通的庄稼汉,又怎么可能会易容这种秘术呢?” 青年面色大变。 温静华接着道:“尽管你的易容术很简陋,但也绝不是你一个庄稼汉能轻易习得的。” “那你们还跟来做什么?!” “跟来做什么?”温静华笑笑,“当然是来抓你们啊!” 话音未落,就听萧红英朗声笑道:“哈哈哈哈!我来的可真是时候!” 神出鬼没一般,锦衣卫纷纷现身。 一众刺客尚未来得及动手,便已经被突然出现的锦衣卫牢牢控制住。 那名青年被萧红英砍翻在地,犹自大吼道:“这不可能!我的计划如此周密!你是何时留下线索引来这么多人的!” 温静华被楚凌恒护着,衣摆都没被碰到一片。 “你这计策是不错,就是眼神儿有点不好。”温静华老神在在的叹道,“先前我不是摔了一下?那时你就没看见我把东西留在路上了吗?” 青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剧烈挣扎起来,“原来是那个时候!原来是那个时候!” 楚凌恒轻笑一声,“齐元慎就留下你们来取我性命?也太不中用了些。” 青年怒道:“使我们心甘情愿,死士本就应该披肝沥胆!” “噗嗤!”温静华没忍住笑了出来,“果然是齐元慎。” 青年一下哑火,脸上青青白白,几乎要吐出血来。 温静华看了直摇头,“这么容易就被套出来话,可见是个脑子不好使的,难怪被齐元慎骗来卖命!” 青年闻言挣扎的更剧烈了。 萧红英见状脚下用力,“老实点!现在你可做不成死士了!” 说着,她大力挥拳,生生将青年的下巴给卸了下来。 “哟,”萧红英翻看他的嘴巴,“果然在牙缝里塞着毒囊呢!” “你胡说···!”青年下巴脱臼,口齿不清却仍在与温静华争辩,“雍王殿下是遭人陷害,你们这群卑鄙小人!···”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道往还 “遭人陷害?卑鄙小人?” 温静华觉得自己简直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她神色怪异的问那地上的青年道:“你真心觉得你那雍王殿下是遭人陷害的吗?” 青年面色狰狞,显然是还想理论。 萧红英却不给他这个几乎。 “你给我消停点吧!” 她一个手刀打在那人脖颈,那青年立即便失去意识。 温静华神色复杂的看向楚凌恒,楚凌恒一脸平静,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这是又在胡想些什么呢?” 温静华皱紧了眉毛,十分难以置信的说道:“我真是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真的相信齐元慎!你看到没有?真的有人在心甘情愿给他卖命啊!明明知道刺杀你是有去无回,可他们还是照做了!” 楚凌恒无奈的叹一口气,耐心的解释道:“不是谁都像你,一开始就认定了他是个恶人。” 温静华哑然。 是啊,她从一开始就认定了齐元慎是个坏人。 因为她是重生的。 可是反观前世,她不也是殚精竭虑,心甘情愿为齐元慎付出了一辈子吗? 齐元慎蛊惑人心,真的很有一套。 若不是自己仗着前世对他的了解,这辈子也不能事事占得先机。 温静华冷静下来。 “遭了!” 她突然大叫起来,“红英!现在宫内是谁值守?!” 萧红英被她猛然一喊唬得一愣。 “什么值守?”萧红英仍没回过味来。 楚凌恒却已经知道温静华在说什么。 他立即翻身上马,伸手下来对温静华道:“上来!我们回宫!” 温静华跳上马背,二人闪电一般疾驰而去。 萧红英望着二人飞快消失的背影,再看看地上被制服了一片的刺客,失声惊道:“陛下!” 温静华与楚凌恒一路疾驰入宫,刚到宫门口,便瞧见值守的锦衣卫面上难掩慌乱之色。 “陛下呢!?太后怎样?!” 温静华跳下马背,拉住一名锦衣卫问道。 那锦衣卫瞧见来人是温静华,面上慌乱之色稍稍平静,快速回禀道:“陛下正在文德殿内,受了轻伤,太后娘娘无碍。” 尽管听说情况没那么遭,温静华的心里,还是隐隐不安起来。 楚凌恒拉起她的手,二人飞一样来到文德殿。 还未进门,楚凌恒便先问道:“陛下如何了?” “朕没事。” 殿内齐元昊中气十足的应道。 楚凌恒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温静华内心却不安更甚。 齐元昊的声音听起来好得不得了,可温静华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是在强撑。 她加快脚步走进殿内,便瞧见齐元昊正襟危坐在案桌前。 楚凌恒慢她一步走了进来,瞧见齐元昊便笑道:“你果真没事,是我白担心了。” 齐元昊笑笑。 温静华一语不发,走上前将齐元昊的手拉了起来。 “陛下,得罪了。” 她将手指扣在齐元昊的手腕上,仔仔细细的感知脉搏。 没有脉搏。 温静华惊恐的发现,齐元昊的脉搏,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她震惊的看着齐元昊,又去看楚凌恒,身子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静华,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齐元昊将手给收回来,脸上平静到没有任何表情。 温静华眼中有泪水落下来,“陛下,···怎会?” “怎么回事?” 楚凌恒见状,面色凝重起来。 温静华嘴唇颤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齐元昊挥挥手,殿内宫人静悄悄退出去。 “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是人总会有这么一天。”齐元昊淡淡道。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凌恒激动起来。 他走上前失态的质问齐元昊,“你究竟是怎么了?!” 齐元昊摇摇头,“凌恒,这不像你,也太沉不住气了,朕不过是···时日无多罢了。” “时日无多?”楚凌恒陡然间杀意暴涨,“是齐元慎?我这就去灭了陈国!” 温静华却一把拉住了他。 她望着楚凌恒,眼泪不住从脸颊滑落,“你听陛下把话说完···” 从齐元昊的脉象来看,刺杀所造成的那点轻伤根本不至于这样。 他是从内里败了。 “朕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会这样,”齐元昊认命一般叹道,“从半年前,父皇驾崩那时便开始的,朕的身子···无缘无故,没有任何征兆的,从内里迅速衰败。” 温静华咬紧了嘴唇,才能使自己不要呜咽出声。 瞧着齐元昊这样子,王太后明显还不知情。 “御医已经为朕想了无数的法子,”齐元昊苦笑一下,“朕广有四海,却没有能换自己一命的法子。” “怎么就没法子了?”楚凌恒慌乱的说道,“先前静华命垂,我曾给她找来火山睡莲续命,想来这睡莲药效强劲,你也是能用的!” “朕已经试过了!”齐元昊冷静的戳破他的幻想,“朕一开始试的便是这个法子,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安抚一般对楚凌恒笑笑,“朕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上天之子,要什么珍贵的东西得不到?可是我都试过了,没有用的。” 楚凌恒沉默下来。 温静华心中却有了一个她极为不愿面对的猜想。 齐元昊毫无缘由的衰落,会不会是因为她? 因为她逆天改命,所以恶果便首先报应在齐元昊身上了。 温静华越想越觉得可能。 因为改变最大的人就是齐元昊。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早就死了许多年。 而这辈子,在自己的作用下,他不仅没死,反而还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 丧失性命与天选之子之间的转换,不可谓不大。 齐元昊这是,···在遭受天罚吗? 因为自己的改变,而带来的天罚。 温静华剧烈的打了一个哆嗦。 齐元昊见状轻笑,“华儿,你这是在害怕吗?” 温静华哭着摇头,“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愧疚。 她说不出来。 齐元昊笑道:“你是在担心母后,对吗?” 温静华没有否认。 齐元昊叹道:“我也在担心母后。···我早已接受自己的命运,可是齐元慎不除,我死之后,这大梁恐怕没人能压得住他。” 他看向楚凌恒道:“凌恒,待我死后,你要替我镇守住这大梁江山,千万不要使百姓遭受战乱荼毒。” “我会的。”楚凌恒的衣袖微微颤抖。 温静华轻轻握住他的手··· ------------ 第一百二十章 太后幼子 楚凌恒甚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骤闻噩耗,温静华自己也抖的不成样子。 她轻轻握住楚凌恒的手,问齐元昊道:“陛下还有多少日子?” 齐元昊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若无这场刺杀风波,朕好歹还能坚持上月余,如今···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怎么会···这样快! 温静华心底掀起巨浪,这变故来的,也太意外、太猛烈了些。 楚凌恒猛的抬起头,面上却恢复了如同往日般平静的模样。 “你没有儿子,”楚凌恒冷静的分析起来,“若从宗室当中过继也不是不可,但你有合适的人选了么?” 齐元昊苦笑,“我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宗室子弟大多已经成年,而且父母康健,即便是被我过继了来,恐怕日后也难以与太后一心。” 是啊,若是不能与王太后一心,那么这过继的孩子就是祸根了。 齐元昊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所以我打算过继九弟家的幼子。” “瑞王的幼子?”温静华十分意外,“那个如今尚在襁褓之中的那个?” 瑞王去年才新添一名小世子,如今那孩子连奶都还没断呢,温静华不可谓不讶异。 齐元昊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惊世骇俗,“朕这也是没有办法,唯有从小被太后养大,这孩子才能与太后一心,否则,朕就是死后都无法安心。” 温静华倒是理解起来他这份苦心,都是牵挂自己在意的人罢了。 太子妃一干人等尚有母家护持,但是王太后的母家在先帝时就已七零八落,现在根本不过是靠着她过活,阖族之中没一个顶用的。 若是齐元昊过世,王太后的万年恐怕很难如意。 温静华心里更加失落。 “陛下想要过继,那便过继吧,”楚凌恒开口道,“我会帮陛下看好这个孩子。” 齐元昊稍感宽慰,“朕会赐你异姓王,待朕宾天之后,希望你能以摄政王的身份辅佐这孩子,直到他能独当一面。” 楚凌恒默默接受。 温静华却欲言又止。 她不想楚凌恒做什么摄政王。 自古以来,摄政王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齐元昊打理自己的身后事并没有错,可是谁能保证二十多年之后的事情? 万一这孩子听信别人的挑唆与楚凌恒反目呢? 楚凌恒到时候该如何脱身? 齐元昊这是把王太后的风险转移到楚凌恒身上了。 温静华很想反对,可是面对灯尽油枯的天子,她又实在是说不出反对的话。 齐元昊现状对温静华道:“朕这里没什么事,今日遇刺,太后受惊不小,华儿你去看看她吧。” 这是要支开自己了? 温静华脚底不动。 “你去太后那里吧,”楚凌恒对温静华道,“我与陛下有话要说。” 温静华的心瞬间失落到底。 她勉强动了动嘴角,“嗯,我这就去。” 温静华失落的从文德殿内走出来,楚凌恒一直回头看她,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温静华一路来到太后的寿康殿,掌事女官见到她仿佛瞧见救星一般赶忙迎了上来。 “长公主来的可真是时候!您再不来,我们就要遣人去请了!” 温静华被她拉着快步走,不解的问道:“不是说太后娘娘无碍么?你们为何如此慌张?” 掌事宫女道:“太后娘娘的确无碍 ,可是···可是她跑去找那个人了!” 能让大宫女如此讳莫如深的“那个人”,自然除了万珍儿没有别人。 自从之前齐元慎夜逃之后,王太后就把万珍儿给圈进了起来,今日这场刺杀又少不了齐元慎的手笔,王太后这是找万珍儿算账去了。 只是,即便万珍儿如今已经沦为阶下囚,王太后回回找她,也难免要生一场恶气。 简直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下她又怒气冲冲的去找万珍儿,恐怕是又要被气的不轻。 温静华赶紧去拦。 万珍儿居住的废殿,竟然就是温静华前世命殒的地方。 温静华随着掌事宫女匆匆赶来的时候,眼前就是一阵恍惚。 “齐元慎!我要见齐元慎!”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死前撕心裂肺的悲号。 “这个贱人胆敢谋害本宫,你们不杀她,难道要等陛下来杀了你们吗!” 她仿佛又看见温静娴那张狰狞的脸。 “放箭!” 一切喧闹戛然而止,落一片白茫茫的雪。 温静华觉得自己很冷。 “长公主?长公主!” 掌事宫女用力摇了摇她,终于将温静华呼唤回神。 “长公主,我们快些走吧!” “嗯。” 温静华跟上掌事宫女的脚步,耳畔已经能隐隐听见王太后怨毒的咒骂。 “万珍儿!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 王太后的指甲生生掐进万珍儿脖子上的肉里,疯魔一般赤红着双眼,几乎要将万珍儿给掐的断气。 万珍儿衣衫褴褛,身上早就遍布青青紫紫的淤痕。 她艰难的大口吸气,额头上青筋爆出,“是你···活该!” 王太后色手底愈发用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随侍的宫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讷讷不敢上前。 温静华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瞬间就回想起来齐元旻死前说的话。 “他是我的母亲,我不愿在自己死后她遭受别人欺凌···” 温静华一下便涌上泪来。 她跌跌撞撞跑上前,无措的去掰王太后掐着万珍儿脖子的双手,“太后!不可!不可啊!” 王太后不为所动,偏执的一把将温静华给甩开,嘶吼道:“哀家今日就要她去死!我要为我那可怜的小儿子报仇!” 王太后的小儿子,就是被万珍儿用计淹死的那个。 可是温静华分明记得,万珍儿同她说过,那孩子就连万珍儿自己都不能确定究竟有没有死。 那时万珍儿如日中天,她没有对温静华说谎的理由。 眼瞧着万珍儿就要被掐死,温静华赶紧又扑上去,大声对王太后喊道:“那孩子没死!太后!那孩子没有死!” 王太后掐着万珍儿脖子的手立即撤去力道,她难以置信的问温静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温静华稳住心神,再次重复道:“先前万氏同我说过,她不能确定当年那孩子是真的死了,太后,如今万氏是当年小皇子生死的唯一知情人,太后万万不可冲动···”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玉殒香消 “咳咳咳咳!” 万珍儿捂着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嗽顺气。 “万氏,你可有话说?” 温静华不断的对万珍儿使眼色,希望她能说些软话。 谁知万珍儿并不领情,她竭力大口呼吸,颇为讽刺对王太后一笑,“我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王政君,我死都不会让你如意!” “啪——!” 王太后一个巴掌甩在万珍儿脸上。 她颤抖着威胁道:“万珍儿,哀家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万珍儿捂着被打偏的面颊,身子不受控制的瑟缩一下。 往日那位雍容华贵的贵妃万氏,恐怕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卑贱的一天。 尽管她是自作自受,温静华还是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王太后平息怒意,对侍女们吩咐道:“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衣袖轻摆,王太后转身离去,带走一身的怨恨与凄凉。 温静华犹豫几下,却并没有跟上去。 她留了下来,看着地上的万珍儿,缓缓蹲下去,递给她一条洁白的手帕。 “擦擦吧。” 万珍儿的脸上脖子上全是被王太后打出来的血。 她将帕子接在手里,雪白的面料更加衬得她如同泥泞里打滚一般肮脏。 万珍儿盯着手中的帕子,自嘲的嗤笑一声,“我要这帕子做什么?擦干了旧的还会来新的···” 温静华难以自持的流露出怜悯之色。 “太后是极为宽厚的人,你若是稍微服些软,她绝不会如此待你···” “我偏不!” 万珍儿猛地将手中帕子握紧,脏污的手掌在洁白的帕子上留下灰黑。 “我是万珍儿!要我服软,我宁愿去死!” 可她又突然卸下气来。 万珍儿抬头环顾四周,萧索的低喃:“可我连死都死不了···” 温静华随着她的目光去看,只见废殿的墙壁与柱子全部包满了柔软又坚韧的胶漆,尖锐的器皿更是一概没有,窗帘床单全部撤掉,甚至连一条超过一尺的布条都没有。 万珍儿想要自杀都做不到。 此情此景,与前世自己死前,何其相似。 温静华收回目光,眼帘低垂。 万珍儿凄惨的大笑起来,泪水从她的眼角滚落,“啊哈哈哈哈哈哈!我万珍儿恣意纵横一生!没想到如今竟狼狈的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哈哈哈哈!温静华,你说好笑不好笑?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万珍儿凄厉的笑声如同孤魂悲戚,幽幽回荡在废殿之中。 侍女们经受不住,纷纷使着眼色退了出去,还将门给带上。 废殿之内只余温静华与万珍儿二人。 万珍儿笑了哭、哭了笑,又哭又笑,许久才平静下来。 她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温静华,你能不能帮帮我?” 温静华的心,猛地颤动一下。 一滴清泪在冰冷的石砖上溅开,温静华平静的开口:“能。” 万珍儿的眼珠动了动。 温静华取下自己发间珠钗。 她缓缓弯下腰,将发钗放在万珍儿脸前。 万珍儿悲戚又欣喜。 温静华转过身去。 她面向门外的光亮,背对万珍儿道:“她们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之内,···都不会进来查看你。” 万珍儿伸出手,将发钗握在掌心。 她低低的开口道:“谢谢你···” 温静华神色暗淡,缓缓抬脚离去。 在她即将合上殿门的那一瞬间,万珍儿突然猛地从地上支撑起身子,对温静华大喊道:“那孩子的左肩,有一道红色胎记!” 温静华震惊的抬起头,却见万珍儿复又消沉下去,仿佛先前的爆发,只是她的幻觉。 “谢谢你···”万珍儿低低的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旻儿,我对不起他···” 温静华的眸光闪了闪,再次暗淡下来。 她一言不发,缓缓将门关上。 废殿内,万珍儿咬咬牙,生生用驽钝的发叉划烂了自己的脖子。 滚烫的鲜红喷薄而出,万珍儿缓缓失去支撑,趴在冰冷的青石上。 双目之中光华淡去,带走一生的执着与不甘。 一代贵妃,就此玉殒香消。 温静华在门外停留许久,直到不安的侍女们试探着上前问道:“长公主,万氏许久没有动静了···” 温静华淡淡扫了她们一眼,慌得一众侍女纷纷跪地。 “长公主息怒!奴婢绝不是在冒犯长公主!” “无妨,”温静华示意她们起身,“这里的一切,自有我去同太后交代。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们尽管实话实说便是,一切由我担着。” 侍女们闻言面上更加惶恐,她们战战兢兢的推开门去看。 “啊——!” “万氏死了!” “万氏自戕了!” 温静华神色悲凉,已经走出去很远很远。 齐元旻,你所执着于守护的,终究是没能如愿。 惊慌失措的宫人一路小跑,比温静华还要先一步来到寿康殿报信。 温静华走进来的时候,恰逢王太后刚刚听完宫人的禀告。 “啪——!” 一个茶盏碎裂在温静华脚边,王太后怒不可遏,大吼道:“跪下!” 早知会是如此。 温静华神色平静的双膝跪地。 掌事宫女见状默默带领宫人们退下。 王太后气的直发抖。 她指着温静华,咬牙道:“好啊,好啊!我宠你护你,你竟是这样报答我的?!竟帮着万珍儿那个贱人!” “贱人!” 王太后大力拍打桌案。 温静华敛眉顺目,静静承受她的怒火。 过了许久,王太后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她颓然坐在椅子上,失神泣道:“华儿,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待我啊···” 温静华原本平静的心绪,立即就被催出泪来。 眼珠噼里啪啦砸碎在地上,温静华抬起头来道:“太后,你折磨的不是她,而是你自己啊!” 王太后哑住,眼中泪水不住滚落。 温静华哭道:“太后,你的怨恨,本身并不来自万氏,而是你那个色令智昏的夫君啊!是他对不住你,没了万珍儿,也会有赵珍儿李珍儿,根源在先帝啊!” 温静华不得不将王太后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难堪戳破。 无论是她还是万珍儿,都是在皇宫里牢牢锁住的可怜人罢了。 温静华前世那样凄惨,可她重生之后,怨恨的人只有齐元慎。 她从未真正清算过温静娴,因为温静娴就是走了偏路的她。 现在,先帝已经驾崩。 温静华不愿意看着王太后还在这种假象里出不来···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身世成迷 “太后,往事如烟,放过万珍儿,也放过你自己吧···” 温静华跪在地上,缓缓说着话。 王太后颓然靠在椅背上,无力的喃喃道:“放过她容易,可是我那可怜的孩子,她死了便再没人能知道下落了···” 仿佛是触及极为痛苦的记忆,王太后合上眼睛,泪珠滚落下来。 温静华的心里却升起一股几乎将她掀翻的热切希望。 万珍儿死前跟她说过的,太后幼子的左肩上,有一道红色胎记。 温静华记得,这胎记···她在楚凌恒的身上见过。 温静华目光中的希望太过灼人,王太后忍不住问道:“华儿,万氏死前可跟你说过什么?” 温静华愣了愣。 她要不要将实话告诉太后? 太后如此希冀,万一到最后落得一场空,不是楚凌恒怎么办? 温静华有些犹豫。 王太后见状焦急起来,身子绷直,催促起来,“你有什么事就说啊!” 温静华的脑中一片混乱,她耐不住王太后的一再催促,狠狠心道:“万氏死前同静华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小皇子当年的左肩上,有一道红色的疤!” 王太后面上立即爬上欣喜,她站起来问道:“”是真的?是真的吗? 她激动的来回踱步,“是了是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万珍儿说的必定是真的!” 王太后猛一拍手,对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传我的命令出去,举国寻找二十以上二十五以下、左肩上有红色胎记的男子!若有人符合,立即带来见我!” 掌事宫女进来,一脸糊涂的听完王太后的吩咐。 她无措的看向温静华,温静华朝她微微点头。 “是。”女官麻利的退出去。 王太后仿佛已经瞧见未来见到幼子的景象,不住的弯着嘴角念叨,“太好了,太好了,昭儿就要回来了!” 齐元昭,是太后幼子的名字。 若果真他能被找回来,齐元昊可能会放下一半的心。 若齐元昭果真那么巧就是楚凌恒,那么齐元昊便再没有什么不放心。 温静华的心砰砰直跳。 就先让太后自己去找吧,少一点注意力放在齐元昊身上,齐元昊也能更加心无旁骛的安排身后事。 至于楚凌恒那里,温静华打算自己确认。 她不想让太后希望落空。 有太后近乎狂热的推动,大梁朝上下立即掀起轰轰烈烈的找人运动。 大梁国境何其大,国境之中子民何其多。 左肩上有红色胎记的青年,更是多不胜数。 仅仅一日,地方送上来的就多达两百余人。 还有更远的边境,太后的消息尚未传达到的地方,那里的人还没有选出来。 等到选出来,恐怕太极宫内等待被核验的人只会更多。 瞧着寿康殿前排起的长龙,温静华无奈的摇摇头。 她孤身一人来到文德殿。 楚凌恒与齐元昊议事,自昨日就没有出现。 文德殿外被宫人们遥遥把持,瞧见温静华走来,掌事太监上前弯腰,一脸为难的低声道:“长公主,陛下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文德殿。” 温静华脚步顿住,她朝掌事公公笑笑,“无妨,我就站在这里等。” 掌事太监一脸为难,“长公主若要等,···怕是要等好久呢。” 温静华刚想张嘴再说些什么,就听文德殿内齐元昊高声道:“让她进来吧!” 掌事公公把腰弯的更低,立即默默退到一边。 温静华脚步轻移,缓缓将殿门打开。 殿内一片昏暗。 昨夜的灯烛已经燃尽,想来两人是彻夜没有命人更换新的灯烛。 楚凌恒与齐元昊还是昨日那副表情,只是面上憔悴不少。 瞧见温静华进来,齐元昊朝温静华招招手,“华儿过来,这幅遗诏,需要你选择合适的时机替我公布。” 温静华满心疑惑的走过去,就瞧见案桌上摆着一块黄色卷轴。 卷轴上的墨迹还没有干,温静华低头去看。 “咨尔梁王:夫玄古权舆,悠哉邈矣,其详靡得而闻···,今朕深感天不假年,特授帝位于镇北将军楚凌恒,以答三灵之眷望。” 这是齐元昊禅位给楚凌恒的诏书。 温静华觉得自己灵魂都被轰的晃了晃。 齐元昊竟要禅位给楚凌恒! 温静华表情时失控,极为吃惊的抬头看向齐元昊,又看向楚凌恒。 齐元昊无力的笑笑,“怎么,安乐也觉得朕这禅位不妥?” “陛下不是已经决定过继瑞王的孩子了么?”温静华没有否认,“既然如此,又为何留下禅位诏书?” “以防万一罢了。” 楚凌恒开口替齐元昊回答,“幼子仍要过继,诏书也要留下,为的便是防止将来新帝不受控制。” 温静华这下明白了。 齐元昊的意思便是,若太后亲自养大的小皇帝听话,那么便要楚凌恒便当做没有诏书这回事;反之,若新帝不受控制,那么便由楚凌恒搬出诏书,彻底将天下改姓。 可这本就是个悖论。 无论楚凌恒本人有没有做皇帝的心,齐元昊的这封密诏都是祸根。 更何况,楚凌恒原本已经与她约好,朝中之时完结之后,二人要一同归隐山林的。 温静华面上难掩失落。 齐元昊压抑着咳嗽几声,“咳咳,此举确实为难凌恒,但我已经没了别的办法。” 温静华更加低落。 没有人能狠下心一个时日无多的人。 温静华没有说话。 她抬头看看楚凌恒,却见楚凌恒眼中,早已恢复往日的平静。 仿佛他根本不在乎,这道密诏会成为一道枷锁,牢牢地锁住他。 墨迹阴干,齐元昊将卷轴卷起。 他伸出手,郑重的将诏书捧到温静华面前。 温静华愣了一下。 齐元昊苦笑,他看着温静华道:“朕要将此诏书托付给安乐,除了你,这世上不会有人更替太后考虑了。” 温静华下意识将诏书接在手里,只觉得双臂之间有千斤之重。 齐元昊嘴上说着歉意,实际上是把所有人都牵扯进去了。 太后抚养幼子,楚凌恒做摄政王,温静华将把持禅位诏书。 三人互相牵制,外术内利,济之以情。 如此一来,温静华、楚凌恒、王太后,三人手中各有一枚砝码,但三人手上的砝码离开另外两人的支持,却都各自不能成事。 好在,面对这天下最诱人的利益,他们三人之间有这天下最超脱的情分作为缓冲···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真假假 温静华觉得自己手中的诏书又重又烫手。 她能有今天得地位,太后与齐元昊对她帮衬不少。 如今到了他们需要她的时候,温静华不能拒绝。 她珍而重之的将诏书收在怀里,深深朝齐元旻行礼,“安乐自当不负陛下所托!” 齐元昊终于卸下一口气。 他虚弱的靠在椅背上,捏住自己额额头,“你们去吧,朕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 楚凌恒微微颔首,转过身便要离去。 温静华却犹豫着,脚步缓慢。 “陛下,您知道···太后娘娘在大肆寻找当年那个孩子吗?” 齐元昊揉按额头的动作迟滞下来,“若果真能找到那孩子,朕目前所面临的困局,倒是可以迎刃而解···” 但是温静华能听出来他没说完的话。 那孩子即便是被找了回来,没有玉碟彤史的证明,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谓困局迎刃而解,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温静华望了望楚凌恒,或许,这个孩子若是楚凌恒的话,就真的能够解决一切问题。 她看看楚凌恒,又看看齐元昊,越看越觉得两人相似。 齐元昊体力不支,气息无力的说道:“既然太后在找人,你们便也过去帮忙吧。” 温静华与楚凌恒结伴离去。 一路上,温静华都在不断的打量楚凌恒,越看越像。 楚凌恒见状轻笑道:“怎么?第一天见我吗?” 温静华不好意思将眼睛转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楚凌恒的脸,郑重的说道:“凌恒,你有没有觉得自己长得···与陛下有些相像?” 楚凌恒微微讶异。“为什么会这样说?” 温静华瞬间脸红。 她低下头,讷讷说道:“我记得···你的左肩上,···有一道红色胎记,就像刀伤一样的···” 楚凌恒更加疑惑,还有些玩味的看着她。 温静华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是什么时候看到楚凌恒身体的? 当然是那个时候啊! 越想越害羞,温静华心虚的双手捂脸,“太后娘娘寻找的幼子,左肩上正是有一道红色胎记!” 说完,她从指缝里偷偷打量楚凌恒。 就见楚凌恒的脸上已经收起揶揄,转而一本正经。 温静华放下手,正色问道:“你对你儿时的经历可还有印象么?在遇到我与母亲之前的。” 楚凌恒轻轻皱眉,陷入思索。 良久,他抬起头对温静华道:“不过是些流浪的不堪罢了,完全不可能有什么身世的印象。” 温静华心道也是,即便楚凌恒真的是太后的孩子,阴差阳错离宫时也不过是个刚降生的婴儿,能对自己的身世有什么印象。 温静华无奈摇头,“也罢,我们先去看看太后那里如何了吧。” 太后这里,人声鼎沸。 温静华有生以来就从未见过寿康殿能有如此热闹的景象。 只见寿康殿偌大的院子里,早就站的人挤人。 有身着绫罗绸缎的,有布衣麻鞋的,甚至还有衣衫褴褛的。 这些人形态各异,说着些不同语调的话。 但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每个人的左肩上都有一道红色胎记。 望着呜呜泱泱一院子的人。 温静华简直觉得自己眼晕。 她打量一下楚凌恒的肩膀,觉得真是难以置信。 左肩上有胎记的人竟如此泛滥么? 怎么感觉随便拉出来个人都是呢? 楚凌恒好笑的捏捏她的脸,“想什么呢,这些人里面的南郭先生多了。” “你是说他们滥竽充数?”温静华的眉毛抖了抖,“太后也敢骗,不要命了?” “富贵险中求。”楚凌恒倒是淡定的很。 温静华不置可否。 “拖出去!” 那边,掌事宫女怒喊道:“竟敢画一道假的胎记来蒙骗太后!把他交给刑部!重重责罚!” 一名干瘦的青年立即被孔武有力的锦衣卫拖出去。 瞧着他那完全不挣扎的反应,显然是对结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还真是应了楚凌恒那句,富贵险中求。 掌事宫女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扫视院子中剩下的人,提高了声音道:“太后娘娘想要找的人只有一个!你们如今却站满了我寿康殿的院子!血色胎记本就难寻,你们是否作假,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一众人等鸦雀无声。 掌事宫女继续道:“你们若是想要现在退出,一切便都还来得及!太后娘娘宽宥,可以饶恕你们,若是再过一会儿,你们的下场,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一番恫吓下来,人群之中果然有几人萌生退意。 他们将脖子一缩,看也不看旁人,推搡着便灰溜溜走出门去。 掌事宫女见状冷哼一下,“还有人吗?现在走一切既往不咎!” 没有人再站出来。 掌事宫女将手一挥,“继续给我查!” 宫人们又继续方才的工作,有条不紊的引领大家验明正身。 温静华深深叹了一口气。 太后娘娘不该这么早就将胎记的事给说出来的,她有没有能验证那孩子身份的其他线索,胎记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好伪造了。 “假的!拖出去!” 又有一个想要浑水摸鱼的被认出来,掌事宫女大喊着让锦衣卫把人给带下去。 “欺瞒太后,实在可恶!” 瞧着她极为愤怒的破口大骂,温静华心头涌上一个猜想,该不会,在太后自己手上,还有能辨认那孩子的另一条线索吧? 温静华的眼神量了量。 她赶紧招招手,对带着人离去的锦衣卫道:“把人带过来给我瞧瞧!” 锦衣卫将人押到温静华与楚凌恒面前。 那人的衣衫已经被扯烂,正好露出左肩。 温静华一眼便瞧见,这人的左肩上的那道胎记,与万珍儿的描述极像。 就连色泽都是血一样红。 即便如此,掌事宫女也能笃定他不是当年那孩子么? 温静华心底的猜测得到证实。 看来太后手里,的确有能辨认那孩子的另一条证据。 温静华瞧一眼楚凌恒。 如此一来,楚凌恒究竟是不是当年的孩子,便能请太后亲自验证了。 楚凌恒轻笑,“你这是想要太后亲自来查验我?” 温静华并不否认。 可是接下来,楚凌恒却极为坚定的摇摇头,“不行···”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完美契合 “为什么?”温静华讶异失声。 掌事宫女察觉这边动静,立即从台阶上小跑下来道:“长公主与楚将军是何时来的?奴婢失礼了。” 温静华浅笑,“姑姑尽管去忙,不妨事的。我这便进去看看太后娘娘。” 掌事宫女的神情却低落下来。 她很少有这样将情绪摆在脸上的时候,温静华见状便知她是有事,故意要表现的被自己看出来。 于是温静华朝楚凌恒不好意思的使一个眼色,“将军先去近处转转?” 楚凌恒无奈的轻笑摇头,“好好好~,我这便去近处转转···” 直到瞧着楚凌恒走远,掌事宫女这才压低了声音吞吞吐吐的道:“长公主···请恕奴婢无罪。” 温静华面色淡然,“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我何时因言语责罚过人了?” 掌事宫女顿了顿,鼓足了勇气道:“太后娘娘她···为找小皇子这件事,有些疯魔了···” 温静华眼神锐利的看向她。 “奴婢有罪!” 掌事宫女立即跪倒在地,身上瑟瑟发抖。 温静华见状赶忙收敛自己的气息。 她不是有意要吓这人,只是觉得惊世骇俗。 “你起来,”温静华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把前因后果都给我好好说说。” “是···” 掌事宫女颤抖着从地上站起来,伏在温静华耳边,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 原来,太后已经找到她所谓的“儿子”了。 这人当然不是楚凌恒。 温静华闻听此信,心脏就像是被帮上一块生铁,寒冷而无力的被拉扯着堕入深渊。 太后在承乾殿内欢喜的拉着一名青年的手。 “真好,真好···” 她眼里泛着泪光,不住的抚摸那青年的脸颊,目光之中满是慈爱。 温静华进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她瞬间便能明白了,掌事宫女说的“疯魔”。 温静华从未见过王太后有如此表情。 偏执又脆弱。 温静华转头看看身旁的楚凌恒。 只见楚凌恒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因为自己可能是太后的儿子而有任何不平静。 瞧着温静华看向自己,楚凌恒微微一笑,“不要胡思乱想,我就是我。” 无论楚凌恒是不是王太后的儿子,他还是他,还是大梁战神,还是朝中砥柱。 幼子身份不过是锦上添花。 实在不应该牵扯温静华太多心神。 温静华的心定了。 “太后。” 温静华走上前,盈盈向太后深施一礼。 王太后侧脸笑一下,目光始终不曾从面前那青年身上移开。 她拉起温静华,热切的笑道:“华儿快看,这便是你那从小与我失散的哥哥。” 温静华嘴唇绷紧。 她面上浮出一个浅笑,与那青年行礼,嘴上却并不说话。 要她管这青年叫兄长,她叫不出口。 温静华打量眼前的青年,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在容貌上与王太后有七分相似。 而且,他还有些肖似太子。 也就是说,这人长得像先帝。 只看这张脸,温静华一下便能明白,王太后为何如此疯魔。 太像了。 若不是温静华有楚凌恒在前,也会首先便认定,这人就是王太后当年的幼子。 温静华愣住。 王太后见状开心的笑道:“华儿也被吓一跳吧?昭儿与我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温静华僵硬的点点头。 昭儿,齐元昭是太后幼子的名字,太后竟这样容易就认定了他。 “太后已经验证过了吗?”温静华问王太后。 王太后脸上洋溢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她随即又更加灿烂的笑道:“滴血验亲哪里是这么容易准备的?还没验呢。” “那···” 温静华刚想劝说就被王皇后打断。 “昭儿与我长得这样相像,还用得着验?” 温静华的话被噎回去,她下意识看向楚凌恒,却见楚凌恒在打量“齐元昭”。 “你原先的名字是什么?”温静华笑着走上前问道。 那青年腼腆的低下头,“顾振宏。” “顾振宏?”温静华笑笑,“好名字呀!” 青年笑的愈发腼腆。 王太后见了,眼神中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 温静华趁机劝道:“太后,如今···顾公子的身份还不能公之于众,太后不若先称呼他的原名可好?如此也可保全他。” 太后的神色淡了淡。 顾振宏却上前道:“长公主说的有理,娘,您就先唤我原来的名字吧。” 王太后这才又笑了笑。 温静华微微叹气,瞧了眼楚凌恒,就见楚凌恒眼中也是一片晦暗。 他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瞧见温静华几次看向他,楚凌恒嘴角微弯。 他朝太后深施一礼道:“恭喜太后寻回幼子,我们便不打扰太后与顾公子共叙天伦了,请太后恕我们告辞。” 王太后随意的挥挥手,温静华与楚凌恒联袂离去。 刚刚走出寿康殿,温静华就迫不及待的拉住楚凌恒,压低了声音道:“那个顾振宏,很不对劲。” 楚凌恒冷哼一声,“初次见你便口称长公主,可见对皇宫之内了若指掌。” 温静华一个劲儿的叹气,“可不是么,这人出现的诡异,也不知太后是信了什么邪,竟认准了他是自己的儿子。” 说着,温静华望向楚凌恒,心说明明你才是她的儿子。 楚凌恒却道:“眼下太后正是头脑发热的时候,我们还是不要急着打击她,多多盯住顾振宏便是。他出现的时机这样微妙,想必背后大有来历···” “就是不知道太后是凭什么认准了他,”温静华眉头紧锁,“若不是极为笃定,太后不可能如此···疯魔。” 温静华低下头去,楚凌恒安静的等待着她。 “一定要搞清楚太后那里关于幼子的线索!” 温静华猛地抬起头来,她瞧着院中还在等待查验的人,沉声道:“这些人还在排队等待验明正身,足矣证明太后还没有彻底认为顾振宏就是当年那孩子,我要去找太后问明白,顾振宏究竟是哪里与众不同,能让她如此笃定。” 说着,温静华转身折返,楚凌恒站在原地,瞧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头···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秘密武器 “太后?太后!” 温静华重新回到寿康殿,四处寻找王太后。 可短短时间内,王太后竟不见了踪影。 不仅仅是王太后,还有一众陪侍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 大殿内空空荡荡,与院子中的人声鼎沸形成鲜明对比。 “太后?” 温静华提高了声音。 “长公主找我娘做什么?” 顾振宏却从里面走了出来。 温静华一下便不叫了。 她沉下脸来,面无表情的站在大殿之中,“太后娘娘呢?” 顾振宏笑了笑。 只是这个笑一点都不似先前腼腆,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娘给我亲手做糖酥去了,”他得意的笑着,“长公主从未见过太后如此沉不出气的样子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温静华眼神不善。 顾振宏耸耸肩,十分恶劣的答道:“我是当今太后的幼子,大梁皇帝的亲弟弟。” “放屁!” 温静华咬着牙,“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顾振宏笑的愈发得意,“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大梁的护国长公主么?跟一只发疯的野猫也没什么区别!” 温静华却猛地冷静下来。 她冷静的上下打量起顾振宏来。 他说“这就是大梁的护国长公主么”,听语气,难道他不是大梁人? 温静华隐隐有了些猜测。 她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冷笑道:“不错,我就是大梁的护国长公主,你就是觉得我再不济,我也是斗败了北氏公主与陈国长公主的人!尤其是那个陈国长公主,现在已然成了丧家之犬!” “你胡说!”顾振宏得意的脸色狰狞起来,“若不是你们陷害雍王,长公主又怎么可能遭受连累!” 温静华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他果然是齐元慎与陈晓媚的人! 瞧着温静华的神色,顾振宏自知失言,他先是后悔,随即面上又阴狠起来。 “我倒是大意了,”顾振宏缓缓逼近温静华,“没错我就是陈国派来的细作,可是长公主,你能奈我何?” 温静华察觉他的靠近,慢慢挪动脚步,将两人的距离保持的不远不近。 她轻哼一声,“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负责处理他国细作的一直都是锦衣卫,我觉得那里很适合你。” “哦?”顾振宏挑衅一笑,“可是太后娘娘很舍不得我呢。” 温静华咬紧了嘴唇。 如今齐元昊灯尽油枯,太后又有些疯魔,这个时候齐元慎的人又趁虚而入,大梁风雨飘摇。 顾振宏如此简单便向自己承认他是大梁派来的细作,必然是笃定了太后此刻偏执,根本听不进去别人质疑他身份的话。 温静华一瞬间便将结果推演一遍。 她不能直接去找王太后。 顾振宏见状笑的更加得意,“长公主,你知道真相也没有办法,你与你的楚将军便乖乖看着吧,我会光明正大的将你大梁的情报发回我陈国,助我们雍王殿下早日重夺江山。” 温静华咬紧了后槽牙。 她真想冲上去将人给撕烂了。 温静华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齐元慎是如何知道太后幼子身上的特殊痕迹的?” 即便是陈晓媚曾经告诉齐元慎胎记的事,但另外那条线索,王太后自己知道的那条,齐元慎是如何知道的? “你是说大椎穴有一颗黑痣的线索吗?”顾振宏回答的爽快,“那是我们雍王殿下英明睿智,早在还是二皇子的时候便查出来的。” 温静华闻言心里就是一惊。 齐元慎还是二皇子的时候,那不就是齐元旻?! 齐元旻,没想到你死了这么久,还能对眼下时局产生如此重大的影响。 那孩子的大椎穴上竟然有一颗黑痣。 温静华竭力翻动记忆,楚凌恒的大椎穴上,有黑痣吗? 她记不起来了。 温静华抬起头,问顾振宏道:“最后一个问题,齐元慎是怎么知道太后在寻找自己的儿子的?陈国距离北安城少说也要十天路程,这不过是寻找那名幼子的第一天,你怎么就出现了?” “因为我早就准备好了,”顾振宏轻蔑一笑,“雍王殿下自从到了陈国便谋划我来冒认太后幼子的大计,只不过刚好赶巧了,我在北安城潜伏才几日,还没找到接近太后的方法,她倒先大张旗鼓的找起儿子来了。” 温静华彻底明白了。 顾振宏便是齐元慎专门用来对付王太后与齐元昊的秘密武器。 她现在想见楚凌恒。 她想仔细检查一下,楚凌恒的大椎穴上,是不是有一颗黑痣。 若果真有,那肯定就是王太后如假包换的小儿子。 到时候眼前这个冒牌货不攻自破。 温静华抬脚便想要走。 却被顾振宏给一把拦了下来。 他阴险的瞧着温静华,“长公主,别急着走啊!” 说着,他伸手向温静华抓来。 温静华大力打开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我与长公主年岁相当,太后很想亲上加亲呢!”顾振宏将温静华的去路挡住,“我来之前长公主特意叮嘱过,要我不惜一切代价搞臭你的名声!” 温静华勃然大怒。 陈晓媚这个疯子,果真是死都不会忘记糟蹋她。 愤怒冲的温静华头脑发热,她目光灼灼的锁住顾振宏,冷笑道:“那你的长公主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说着,她抬腿便是一脚,准准踹在顾振宏的小腹上。 顾振宏瞬间被踹的倒退出去十几步,直到摔在墙上才堪堪止住。 “你···!” 他紫涨着脸,抱着肚子弯下腰,活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 温静华眯着眼睛,“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竟敢肖想本公主!” 顾振宏咬牙切齿,刚要开口大骂,却在瞧了温静华的背后一眼之后,立即委屈的抱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温静华见状便知道不好,她赶忙想要回头去看,却再还没有转过身来的时候,便听到王太后怒火中烧的冷笑。 “我的儿子没有斤两,就是不知道安乐长公主觉得哀家是否有斤两!” 温静华只觉得被轰的头皮发麻。 她面色苍白的转过身去,就瞧见王太后的手里托着一盘糖酥,正面色狰狞的看着她···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束手无策 温静华脑袋发蒙。 毫不夸张的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见过王太后对她如此厌恶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温静华甚至有些动摇,王太后之前对她的好,是不是都是因为她一直都乖巧听话? 若是如同现在这样,她触及了太后的逆鳞,太后立即便要对她疾言厉色。 温静华难堪的低下头。 太后不是不了解她,她不是媚上欺下的小人。 这件事若放在平时,太后根本不用她解释,就能立即相信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 但是现在··· 温静华再抬起头来时,面上的难堪已经掩去。 她完全不出言争辩,十分干脆的屈膝跪地。 王太后见状,目光之中的怒火才稍稍缓和。 她冷眼扫过温静华,越过她快速走到顾振宏身边。 “宏儿,摔疼了吧?” 王太后小心翼翼的扶起顾振宏,仿佛她搀扶着的不是一名青年,而是一个脆弱的婴儿。 温静华又低下头去,掩去面上的表情。 顾振宏捂着小腹,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不住的咳。 温静华低着头,面上难掩讽刺。 她踢的是小腹又不是胸口,咳什么咳。 奈何太后却很吃这一套。 她焦急的给顾振宏顺气,“宏儿,宏儿不要吓母后!有没有好一点啊?” 顾振宏虚弱的摇头,“阿娘不要怪长公主,她不是故意的。” 温静华一听就知道完了,这话完全是火上浇油。 果然,太后在听完顾振宏的话之后,原本平静下来的怒意越发猛烈。 温静华抬起头,就见王太后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恶狠狠的表情瞪着她。 “温静华!”太后第一次叫温静华的全名。 “臣女在。”温静华不卑不亢。 养女哪有亲儿亲呢? 做人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温静华逆来顺受的态度却使得太后更加恼怒,她咬牙指着温静华大骂道:“我知道你们都怀疑宏儿的身世!可你们不该质疑我!” 温静华叩头,“臣女没有质疑太后,方才臣女对顾公子动手,也仅仅是因为顾公子先对臣女冒犯在先。” 温静华抬起头来直视太后,一字一句道:“无论太后信不信。” “好好好!”太后指着温静华,指尖都被气的发抖。 “温静华!你简直大逆不道!” 一句大逆不道把温静华说的鼻子一酸。 她心里无比委屈又无比不解。 她还是她,太后也还是太后,怎么这个冒名顶替的顾振宏一来,太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她了。 温静华木然跪在地上,太后咬着牙,被气的不轻。 顾振宏面色更加痛苦,仿佛刚刚反应过来腹部的剧痛。 温静华看到他的额头上有冷汗冒出来,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他的演技。 “母后,”顾振宏虚弱的用伸手拉住王太后,“是宏儿自不量力,胆敢肖想安乐长公主,这才招致长公主暴怒出手,都是宏儿的错,太后不要怪长公主。” 温静华越听,面上越是控制不住的阴沉。 顾振宏就差明摆着说她瞧不起他,仗势欺人了,这简直就是个女版的拓跋玉儿夹温静娴。 以弱凌强,熟练得很呢。 温静华不由自主冷哼一下。 王太后见状简直要被气的背过气去,她指着温静华,看上去是要说什么难听的话,可是嘴唇直发抖,并没有吐出来什么。 温静华收敛面上表情,一言不发低下头去。 她明知顾振宏是个骗子,可是面对王太后时却束手无策。 “安乐长公主温静华···”王太后强忍怒意,一字一句道:“言语无状···” 温静华默默等候自己的宣判,可是太后的话却没有继续下去。 温静华低着头,感觉一条高大的身影靠近,将自己笼罩起来。 她抬起头,惊喜的发现,来人是楚凌恒。 楚凌恒对太后的暴怒视而不见,他向温静华伸出手,笑盈盈的开口道:“在寿康宫外等你许久不出来,我便进来看看。” 温静华下意识将手交给他,在楚凌恒力道的带领下从地上站起来。 “大胆!” 太后一声怒喝。 温静华有些担心会刺激得她身体出现好歹,膝盖一弯,便又想跪下。 可是她却被楚凌恒给牢牢拉住。 “你没有错,不许跪。” 楚凌恒的态度无比坚定。 他回过头去,浅笑着对太后行礼,“太后娘娘息怒。” “息怒?”太后冷笑起来,“楚将军这是要哀家息怒的态度吗?” “太后刚刚认回幼子便如此急着处罚安乐公主,传扬出去,怕是不好听。” 楚凌恒语气波澜不惊。 温静华心里却难掩悲哀。 她瞧着楚凌恒对太后说起“太后幼子”,心里真是荒诞又悲哀。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太后幼子。 太后瞧一眼楚凌恒,又转眼去瞧低眉顺眼的温静华,双目之中微光闪动。 她定了定神,缓缓卸下一口气。 温静华瞬间就感觉太后身上那股咄咄逼人消失了。 她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楚凌恒包裹着她的手轻轻用力又轻轻松开。 温静华惨白着脸笑笑。 太后颓然闭上眼睛,“罢了,你回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温静华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她心里像是被挖走一块,张嘴勉强道:“是。” 楚凌恒牵着她走出殿外。 殿外等待验明正身的青年们还在排队,他们恐怕还不知道,太后已经认定了她想要找的人。 楚凌恒将手在温静华脸前晃晃,温静华回过神来,瞧见楚凌恒眼角含笑。 温静华也下意识跟着笑笑。 “这样才好,”楚凌恒将温静华的嘴角向上推一下,“要笑,为这点事,不值得哭丧脸。” 温静华苦笑,“哪里是‘这点事’···” 她仰起脖子,傻乎乎的看着楚凌恒,“凌恒,你不难过吗?明明你才是太后的儿子,连我这个养女都觉得伤心,你为什么这样平静?” “小心仰倒,” 楚凌恒托住她的后脑勺,“太后疼爱的,是她那个幼子的身份,与人无关。” 温静华呆住。 的确如此。 “可是···现在幼子不仅仅是幼子了,他还会是将来的大梁皇帝。” 温静华长长叹一口气···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后继有人 齐元昊行将就木,他的同胞弟弟,当然就是下一任皇帝。 若真被顾振宏被浑水摸鱼,那可真是大梁的祸事。 “我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温静华站直了身子,“顾振宏想要捞些富贵的话也就罢了,可他却是陈国细作!” 温静华紧张的握紧楚凌恒的手臂,“凌哥哥,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找到陛下时日无多了?!” 越想越惊恐,温静华的脸色难看起来,“会不会···齐元慎也已经知道了?!” 齐元昊的生命走到尽头的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温静华,天命不可违。 她怕极了齐元慎还会如同前世那般,成为大梁皇帝。 楚凌恒的大手覆盖在温静华的手背上。 他另一只手缓缓抚摸温静华的背脊,“别慌,陛下尚未将此消息告诉太后,顾振宏更是无从得知。” 温静华还是慌得很。 楚凌恒见状便知道她没听进去。 他揉了揉温静华的脸,瞧见温静华眼神有了焦距,这才再次说道:“陛下为避免太后忧心,因此将太后那里瞒的很紧,太后不知道的消息,顾振宏就更加不知道了。” 温静华这才将话给听进去,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她想了想,面色狠毒的开口道:“不能留着顾振宏,要尽早除掉他!” 楚凌恒却没有回答。 温静华抬头看他,却见楚凌恒一向淡漠的脸上此刻有些不赞同。 他皱着眉,认真对温静华道:“华儿,你冷静一点。” 温静华的脸色白了白。 楚凌恒继续道:“虽然顾振宏不过是齐元慎的一个木偶,但他也是个人,他也有自己的贪念。即便是他知道陛下命不久矣,你觉得他会那么干脆将消息传递给齐元慎?” “谁都想做皇帝···”温静华喃喃道。 “对,” 楚凌恒牵着温静华的手,两人继续走起来。 “人心不可控,人的行为更加不可控,”楚凌恒缓缓道,“现在担心这些还为时过早,我们应该将太后的情况立即告知陛下。” 楚凌恒低头看着温静华的眼睛,“毕竟,只有陛下才是太后名正言顺的儿子。” 于是,两人又结伴回到文德殿。 文德殿内,齐元昊已经歇下。 连续两日一夜没有休息,他的精神愈发的差。 瞧见温静华与楚凌恒去而复返,齐元昊吃力的从榻上坐起来,“出了什么事?” 温静华狠了狠心,直截了当的说道:“陛下,太后那里在做什么,您清楚吗?” “我当是什么事,”齐元昊的表情放松下来,“他在寻找我那生死不知的弟弟,也好,省的注意到我命不久矣。” “陛下!”温静华焦急的打断他,“太后现在已经找到你那所谓的弟弟了!可他却是齐元慎派来的细作!” “你说什么?!”齐元昊复又坐直了身子,原本就不稳定的气息愈发紊乱。 “你是怎么知道的?···说给朕听!” 温静华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快速而简洁的复述一遍。 齐元昊听了,灰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母后未必就完全信他,”齐元昊气喘吁吁,“她只是执着于内心的执念罢了。” 楚凌恒的眼神闪了闪。 齐元昊虚弱的摇摇头,“母后一直觉得愧对我那个枉死的弟弟,只是不愿意承认他已经不在人世而已···” 温静华闻言心里怒吼,哪里就是不在人世?分明就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陛下!”温静华想要将真相讲出来,却被楚凌恒给一把拉住。 “听陛下把话说完。” 温静华只好不甘的将话又咽回去。 齐元昊没有精力再询问温静华的异常,他自顾自的说道:“你们放心···,母后表面对他再好,也绝不可能动将皇位交给他的念头···” 他强撑着抬起头看温静华,道:“静华,你受委屈了。” 温静华鼻头一酸。 她囊着鼻子问楚凌恒,“现在我能说了吗?” 楚凌恒没有阻止。 “那好!” 温静华将楚凌恒的领口扯开,踮起脚尖去瞧他背后的大椎穴。 天可怜见! 楚凌恒的大椎穴上,真的有一颗黑痣。 而且这颗黑痣中空,米粒大小的一点,却是形态中空的八角形,简直就像个封印一样。 “果然是你!” 温静华眼眶热乎乎的,泪水滚滚而下。 她拉着楚凌恒走到齐元昊床前,语无伦次的哭道:“谁说当年那孩子死了?他就是你的弟弟啊!” 齐元昊神色呆滞,显然是没反应过来温静华在说些什么。 楚凌恒则比温静华淡定的多。 他好笑的擦擦温静华夺眶而出的泪水,对齐元昊解释道:“微臣身上有些特殊印记,恰好与陛下的弟弟对得上。” 齐元昊原本呆滞的脸上,逐渐迸发出惊喜。 他激动的将手搭在楚凌恒的手臂上,“你是说···你就是朕的弟弟?!” 楚凌恒平静答道:“微臣并不能够确定。” 齐元昊狂喜的表情淡了淡,却不知想到什么,转而又目光灼灼起来。 “你一定就是朕的兄弟!” 齐元昊笃定的看着楚凌恒,“现在看来,你的五官与朕、与父皇母后,都是这样的相似,你又有一样的印记,这天底下绝不会出现此等巧合!” 温静华渐渐止住哭,瞧着齐元昊灼热的表情,心里又有些不踏实。 面对死亡,任何人都难以无动于衷。 尽管齐元昊表现的很坦然,但是他做出来的决定却出卖了他。 齐元昊何等谨慎,怎么就这样轻易信了楚凌恒? 楚凌恒似乎与温静华想到一处去,他极为理智的浇灭齐元昊的憧憬,“陛下,你还未见过太后认定的顾公子,他与太后长得,比微臣更加相像。” 齐元昊的热情却不减反增,“凌恒,你不必如此谨慎,江山有你,朕后继有人。” 狂热。 这简直是太狂热了。 温静华原本的希冀尽数被担忧所取代。 太后与陛下,整个大梁朝权利之巅的两个人,如今都表现的完全有违常理。 但愿他们不要做出什么令整个国家的百姓受罪的荒唐事··· ------------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丧家之犬 陈国,自古便是大梁属国,向大梁称臣、缴纳岁币,甚至连皇位的更迭都要报请大梁同意。 陈国就像是大梁的一个便宜儿子。 出事了有大梁庇护,平安是便做大梁的孝子贤孙。 但是,大梁却在先帝一代逐渐式微。 而与之相反的便是,陈国在陈国国君,也就是陈晓媚的弟弟,陈晓林的带领下,逐渐壮大起来。 虽然他们暂时没有脱离大梁的实力,但野心却已经昭然若揭。 陈国都城金城内。 陈晓媚的长公主仪仗正在大街上缓缓前进。 她闲适的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马车外的百姓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瞧见没?这便是咱们那个嫁给大梁雍王的长公主!” “呵,当初几乎把半个陈国陪嫁出去了,现在怎么样?还不是灰溜溜回来了!” “就是就是!还带回那个什么劳什子雍王,我看他们是在陈国待不下去,回来打秋风的吧!” “你还不知道呐?咱们王上把她嫁出去本以为她能争个未来皇后!可你看看现在!啧啧啧!丧家之犬哦!” 清风拂过,裹挟着低语,吹进陈晓媚的耳朵。 陈晓媚猛地睁开眼睛,愤怒的朝着声音来处看过去。 警觉的小老百姓早就收敛声息,若无其事的隐匿在跪着的人群里。 陈晓媚咬牙扫视一遍,没能揪出来任何人。 “来人!”她恼怒的大喊。 立即有宫人垂手上前。 陈晓媚将她觉得可疑的范围指了指,怒道:“把这一圈人通通都给我抓起来!” 宫人们愣了愣。 陈晓媚见状更加愤怒 ,她一一巴掌拍在车窗上,咬牙道:“这些人胆敢对皇室不敬,你们不抓他们,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在其他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之间,人普遍还是会选择牺牲别人的。 宫人们原本还在犹豫,听到陈晓媚的威胁之后却赶紧行动起来。 这被陈晓媚圈出来的百姓们倒了霉,一个个都被当做“侮辱皇室”的人给抓了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许多人挣扎着大喊,“是他!是他说的!” “长公主饶命!” “我一个字都没说!” 瞧着百姓们惶恐挣扎的模样,陈晓媚脸上绽放出一个畅快的笑意。 “回府!” 她得意的靠在车内,脸上爬上几丝笑容。 但她突然又想到什么,原本有些回暖的表情,再次猛的阴沉下去。 “快点回府!都是死人吗!” 陈晓媚大喊道。 宫人们被她无端的恼怒给唬的不知所措,只能拼命加快脚下步伐,飞也似的赶回府去。 宫人们被鬼追着一样火速回到长公主府,又静悄悄的将陈晓媚的轿撵抬进内院。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陈晓媚一个注意到,就把他们也丢进大牢。 贴身女官们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搀扶陈晓媚。 陈晓媚理了理云鬓,搭着女官的手慢悠悠从轿撵内走出来。 她四处打量一眼,冷笑一声,“今儿倒是清净的很。” 女官将头垂的更低。 陈晓媚扫她一眼,刚要张嘴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厢房内传出一阵似悲似喜的低吟。 通晓人事的女子都能知道这声音代表着什么。 陈晓媚的手猛地攥紧,手指甲深深嵌进女官的皮肉里。 女官咬牙强忍疼痛,悄悄给旁边的小宫女递一个眼色,小宫女会意,立即朝着厢房高声喊道:“什么人在里面!” “闭嘴!”陈晓媚一巴掌打在那高声叫喊的小宫女脸上,“谁让你叫的!” 小宫女被打的一个趔趄,捂脸退到一旁。 厢房内传出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 陈晓媚赶紧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房门给推开。 厢房内齐元慎坐在床上,衣衫不整,却神色淡定。 在床的另一边,是一名背对着众人的女子。 同样的衣衫凌乱。 陈晓媚勃然大怒,她眼睛充血,泼妇一般冲上前就想逮那女子。 可她的手指尖都没能碰到那女子额头发丝。 齐元慎摁住陈晓媚,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媚儿,不要无理,拓跋公主是我们府上的客人。” 床上那女子这会儿才慢条斯理的将衣服给穿好,缓缓回过头来。 陈晓媚目眦欲裂。 那不是拓跋玉儿又能是谁? 拓跋玉儿笑意盈盈走到陈晓媚面前,脸上原本狰狞的左眼早就被以假乱真的义眼取代。 她本就是难得的美人,如今貌美如初,自然就让人挪不开眼。 陈晓媚动弹不得,目光之中的怒火几乎能将人给烧穿。 拓跋玉儿却丝毫不受影响。 她就像是完全没有羞耻一样,微笑着弯下腰,在陈晓媚耳边低语道:“长公主,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贱人!一定是温静华那个贱人!” 陈晓媚挣扎不过,口中语无伦次的大骂起来。 听上去像些气坏了的疯话,却歪打正着真的说到真相。 拓跋玉儿的眼底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她迅速稳定心神,朝齐元慎瞧了一眼。 只见齐元慎仍旧神色如常,似乎根本就没将陈晓媚的话听进耳朵里。 拓跋玉儿微微敛目,她朝陈晓媚盈盈一礼,“玉儿愿为长公主与王爷大业效犬马之劳,还请公主收留。” “你做梦!”陈晓媚回过头去,自残一般将手从齐元慎的牵制下抽出来。 她举起手掌,拓跋玉儿躲都不躲。 “啪——!” 巴掌落下,却出人意料的打在了齐元慎的脸上。 陈晓媚的手掌中途变道,不去打拓跋玉儿,反倒打在齐元慎的脸上。 齐元慎吃痛,松开陈晓媚。 陈晓媚揉着被攥疼的手腕,目光在齐元慎与陈晓媚之间来回逡巡。 “本宫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两个狗男女!” 陈晓媚愤怒至极,却反倒平静了下来。 “这里是我陈国,你们想要在我陈晓媚头上撒野,也不看我弟弟脸上能不能过得去!” 拓跋玉儿面上难堪,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齐元慎却没什么反应,仿佛这些话不是说的他一样。 陈晓媚冷哼一声,“齐元慎,你就是我陈国的一条狗,我给过你机会,你原本可以杀了她,一心一意侍奉我。本宫已经不指望你能为本宫带来荣耀,可你偏偏做狗都不能安生···”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利用价值 “带着你的姘头给我滚!” 陈晓媚指着门外,仿佛怕被脏了眼睛,不看齐元慎也不看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嘴唇抿成一条线,站着一动不动。 齐元慎冷哼一声,“陈晓媚,你以为这还是你的长公主府吗?” 陈晓媚眼神锐利直视齐元慎,“这不是我的长公主府,难道还是你齐元慎的雍王府不成?” 齐元慎只是冷笑,却不答话。 “来人!”陈晓媚冷冷吩咐道,“给我把这二人扒光,扔到街上去!” 下人们却没有动。 陈晓媚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回头催促自己的仆人,“没听见本宫说的什么吗?将他们赶出去!” 仆人们不敢与她对视,心虚的低下头。 陈晓媚难以置信,面上变得异样苍白。 她回头看向齐元慎,却见齐元慎不紧不慢的把玩一缕拓跋玉儿的头发。 “将长公主带下去,”齐元慎无比凉薄,缓慢而残忍的一字一句道:“她疯了。” 陈晓媚下意识后退着远离齐元慎。 可她却撞进下人的包围圈里。 一众人缓缓围拢住陈晓媚,堵在她的退路上,却谁都不敢先下手。 陈晓媚面无人色,机械的重复道:“你们是我的人!你们是我的人啊!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他只是我大梁的一条狗而已啊!你们不怕我弟弟将你们都砍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 眼瞧着陈晓媚就要被自己的人给擒住,却有下人慌忙从门外跑进来禀告道:“雍王殿下!王上急召长公主!” 齐元慎闻言,面上的放松神态瞬间消失。 拓跋玉儿也慌了神。 陈晓媚见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弟弟!一定是他听说你们背叛我,为我做主来了!” 拓跋玉儿紧张的咬住嘴唇,不动声色退到齐元慎背后。 齐元慎瞅着来人问道:“怎么回事!”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外面来了好些人,看上去···面色不善。” “你们就等着大祸临头吧!” 陈晓媚兴冲冲的跑出去,这下无人再敢阻拦她。 齐元慎落在她背后,眼神晦暗,对一旁的掌事女官吩咐道:“跟上去。” 女官满脸为难,却不敢辩解,只能硬着头皮跟出去。 只是她出去没一会儿,就面色更加难看的又小跑回来。 “王爷!来人说也要请王爷一同入宫!” 这下齐元慎面上终于浮现出慌张之色。 拓跋玉儿见状赶忙上前安抚道:“王爷,事情未必如同您猜想的那样遭···” 齐元慎回头瞧着拓跋玉儿,眼神之中并没有宽慰,反而充满忌惮。 拓跋玉儿见状面色僵住。 但她极为迅速的转变过来,仍旧做出一副没有发觉的样子继续说道:“王上若是因为您与长公主的家世而召见,此刻必然不会如此···客气。” 她差点就说人家会直接进来绑你了。 掌事女官闻言眼睛一亮,连忙符合道:“正是呢!奴婢看着来人不像是冲着王爷,倒是对着长公主有些面色不善!” “哦?”齐元慎眉尾挑动。 他放松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从容走出门去。 “那本王便陪同长公主同去王宫一趟吧!” 长公主府门外的长街之上挤满了百姓,口中尽是些怒骂与哭喊。 “长公主无德!你凭什么抓我们家老头子!” “骂你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偏偏选几个老实人杀鸡儆猴?!” “你就是个丧家之犬!” “草菅人命!无法无天!” “对!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还我们公道!” 陈晓媚被王宫里的宫人们牢牢圈在中间,惊恐的瞧着这群仿佛随时会冲上来将她撕裂的百姓。 宫人们的面色,并不比暴动的百姓好看。 齐元慎走出府们便先瞧见这样一番景象。 他幸灾乐祸的瞧着陈晓媚,“长公主,看来你的皇帝弟弟不是要为你撑腰,而是兴师问罪来了啊!” 陈晓媚的面色更加难看,她惨白着脸低下头去,目光空洞无神。 “哼,”齐元慎无趣的冷哼一声,对宫人们吩咐道:“赶紧将她带走!她走了,人群自然会散!” 宫人们这才找到主心骨,配合着将陈晓媚给护送出去。 一行人来到王宫时早就狼狈的不成样子。 陈晓媚发髻凌乱,几根发钗松松垮垮的坠在发间,身上的华服被扯的破破烂烂,还有许多脏污。 齐元慎却整洁的多。 他若无其事的掸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睨着陈晓媚,笑道:“长公主,你猜你的王上弟弟,这次还会不会护着你?” 陈晓媚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很快,有一人便从大殿外走进来。 这人穿着五龙锦袍,眉眼之间与陈晓媚有几分相似。 他瞧见陈晓媚,眼神中先是极为明显的心疼,然后又深深皱眉。 “姐姐你做的这都是什么事!” 陈晓林走上自己的王座,坐定之后训斥道,“那些百信做了什么值得你如此?竟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下了大狱!” 陈晓媚低下头去,不做任何辩解。 “姐姐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陈晓林头痛的捏着自己的额头,“你可知道,我们陈国之所以日渐强盛,就是因为君民一心,我苦心经营多年,好名声全被你给毁了!” “被我毁了?”陈晓媚抬起头,面上无比悲戚,“究竟是谁毁了谁?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生活究竟能不能过下去?若是我好好的,我跟那些蝼蚁一般见识做什么?” 陈晓林被问住,皱眉反问道:“那你倒说说,你究竟有什么委屈?你想嫁雍王,我让你嫁了,雍王失败你想回来,我连雍王一起接纳了,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齐元慎在一旁看戏,听见陈晓林提到自己,脸上挤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意。 “我什么都不满意!” 陈晓媚攥紧拳头,愤恨的锤在一旁的柱子上。 她愤恨的盯着齐元慎,对陈晓林道:“这个人,只是一讨好我的狗而已!可他今日竟敢在我府中与贱人私通!那些贱民就是因为他才会瞧不起我!” 陈晓媚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陈晓林,“我要你将他与那贱人处死!” “姐姐,这不可能···” ------------ 第一百三十章 骨肉至亲 陈晓林原本还有些温度的脸色彻底冷淡下来,他瞧着陈晓媚,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姐姐,雍王殿下是我国贵宾,你怎么能说出如此无礼的话。” 他的语气算不上严厉,但陈晓媚却剧烈的打了一个哆嗦。 陈晓媚脸上愤怒的表情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畏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晓媚强撑着畏惧问陈晓林道。 陈晓林不回答他,而是转而对齐元慎十分歉疚的说道:“孤的姐姐不懂事,让王爷费心了。” 齐元慎拱手笑笑,“哪里的事,本王自然理解这不是王上的意思。” 言谈之间,齐元慎丝毫没有投奔他人的落魄。 “姐姐最近就不要出门了,”陈晓林对陈晓媚说道,“百姓们已经怨声载道,为安定民心,我会下令禁足姐姐三个月闭门思过。” 陈晓媚徒劳的张着嘴,想要辩解些什么,可陈晓林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这是为了给陈国上下一个交代,”陈晓林抬手制止陈晓媚的辩解,“宗亲们也是这个意思。” “宗亲们是什么意思!?”陈晓媚终于哭了出来,“难道我不是你们的家人,不是陈国的公主了吗!?” 她走上前,双手支撑在陈晓林面前的桌案上,“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这几年究竟过的怎么样?” “姐姐,不要过分!” 陈晓林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隐晦的看一眼齐元慎,齐元慎便极为识趣的笑道:“本王有些口渴,王上的好茶在何处?本王要牛饮三大海!” 陈晓林面上挤出一丝笑,高声道:“来人,请雍王殿下到偏殿用茶!” 齐元慎跟着宫人走出去,整个过程陈晓媚都一声不吭。 直到齐元慎的身影消失,陈晓媚才颤抖着问陈晓林道:“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们为何待我如此无情?!” 陈晓林不悦的拧紧了眉毛,“姐姐,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 从小到大,你想要的什么东西得不到?现在过的好不好都是你自己选的,没有人对不起你!” 陈晓媚的面色僵住。 陈晓林见状不再理睬陈晓媚。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以后对雍王客气一点,他对于整个陈国的价值,比你大得多。” 陈晓媚闻言如同被五雷轰顶,失魂落魄的站在远处,不再吭声。 陈晓林则是一路来到招待齐元慎的偏殿。 一进门便满脸笑意的赔礼道:“让雍王殿下见笑了,我这个姐姐一向如此,本王也颇为头疼。” 齐元慎面上十分苦涩,却强打欢笑道:“是我连累她,她如此不平,也是难免的事。” 陈晓林同病相怜的拍了拍齐元慎的肩膀。 齐元慎笑的愈发苦涩。 “雍王殿下尽管放心住在这里,有本王在,陈国永远是你第二个家。” 齐元慎一脸感激莫名,“多谢。···多谢!” “不过···”陈晓林又有些为难的说道,“元慎兄今后是如何打算的呢?大梁皇帝如此陷害于你,实在是令本王都看不下去。” 齐元慎见状面上悲戚之色更浓,“先帝死的不明不白,身为人子,我绝对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元慎兄放心!”陈晓林十分动容,看上去比齐元慎还要激动,“有需要我陈国的地方,我陈晓林一定义不容辞!” 齐元慎感激的双手抱拳,二人互相作揖。 弯腰下去,两人的脸上却不约而同尽是嘲讽。 再直起腰来,他们面上又是那副莫逆之交的样子。 齐元慎心满意足的回到公主府。 这里,陈晓媚早已从宫内被押解回来,软禁在府中。 齐元慎一踏进府们,拓跋玉儿便满脸喜色的迎出来。 她老远就朝齐元慎万福道:“恭喜王爷!” 齐元慎心情很好,笑着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道:“我如今落魄,倒是委屈你公主之尊跟着我。” 拓跋玉儿娇羞的一个劲儿摇头,“妾身虽有个北氏公主的名声,但是幸得王爷眷顾才能脱离拓跋坚的虐待,妾身不在乎名分,只想···陪着王爷。” 齐元慎的笑的愈发开怀,“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为本王拖延追兵,本王自然不会辜负你的一片情义。” “王爷~” 拓跋玉儿面颊绯红,乖巧的投入齐元慎怀中。 她害羞似的低下头,面上却瞬间一片冷凝。 齐元慎环抱住她,脸上倒是一副安然。 “男盗女娼!” 突然,陈晓媚不知是从哪里冒了出来,阴仄仄的盯着二人怒骂。 齐元慎见状冷哼一声,也不辩解,而是招手道:“来人!将长公主带下去!不允许她跨出房门半步!” “齐元慎你做梦!” 陈晓媚疯狂起来,“你与陈晓林狼狈为奸!见我没有用便要丢到一边!” “还有你!”她指着拓跋玉儿,愤恨几乎将人烧穿,“鸠占鹊巢!贱人!你们都是贱人!你们都背叛我!” 说着,她扑上来就要撕打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慌忙往齐元慎身上靠。 齐元慎见状就要出手,却见陈晓媚一个躲闪,竟绕过他们两个,径直往府门外跑去。 拓跋玉儿见状立即便反应过来陈晓媚要做什么,连忙大喊道:“拦住她!” 可是这府中还没有下人会听她的话。 陈晓媚很快跑出府去。 齐元慎这才反应过来,大喊道:“把她给我抓回来!” 下人们后知后觉的去拦,陈晓媚早已跑到门外。 她的脸上爬满泪痕,跌跌撞撞向长街的另一头跑去。 “我要见陈晓林,我要见陈氏宗亲!我是陈国公主!你们休想就这样把我关起来!” 只是她还没跑出去多远,叫嚷声就先吸引来许多围观的百姓。 这些人当中,不乏有被她心情不好惩处过的。 人群越围越密实,公主府的下人挤不进去。 陈晓媚瞧着越来越小的包围圈,色厉内荏的喊道:“你们想做什么?我是长公主!” 没人回答,只是他们靠她更近了。 突然,不是是谁出手,推了她一把。 就像造成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 有人做第一个,很快就有人有样学样。 雨点一般密集的拳脚,无情的落在陈晓媚身上···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可理喻 “顾公子,不要嘛~” “杏儿乖,我一定会好好疼你。” 温静华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在御花园的边角听到这样肉麻的话了。 她恶心的一脸扭曲。 温静华回头问楚凌恒道:“你说这太极宫是不是已经成了狗窝啊?” 楚凌恒捂住她的耳朵,“不要听。” 温静华满脸愤慨,“你说太后怎么就认了这么个狗东西!” 顾振宏入宫还不过几日,便仗着自己太后幼子的身份让整个太极宫春色遍野。 也就是齐元昊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顾振宏这种野狗似的行径,早就被砍死八百回。 温静华愤愤然,楚凌恒面上虽然也不好看,但却比温静华要淡定许多。 他牵起温静华的手,“都是小事,不值得你分神。” “这些宫女们真是白在太极宫当差了!竟能一个个傻成这个样子!”温静华刻意抬高声音,“顾振宏来路不明,也就骗骗太后罢了!怎么可能对她们用心!” 楚凌恒将温静华的发丝别到脑后,低声道:“你倒是好心,只怕有些人···执迷不悟。” 温静华厌恶的直摇头,“我们快些走吧,陛下急召,怕是···” 怕是不好了。 二人心知肚明,匆匆离去。 就在离去之后不久,原本的位置便出现一男一女,皆是衣衫不整的样子。 顾振宏猥琐的捏起那宫女的下巴,亲了一下笑道:“你不会是将长公主的话给听进去了吧?” 宫女娇滴滴的扭动身子,“顾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奴婢跟着你,又不是图你的身份···” 顾振宏自得的笑笑,“不管你是不是图本公子的身份,本公子都要名副其实了。” “公子您说什么?”宫女似乎听不太懂。 “没什么,”顾振宏狠掐那宫女的腰间一把,“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公子~!” 宫女吃痛,却不得不笑脸相迎。 温静华这边与楚凌恒去见齐元昊,都觉得齐元昊怕是大限已到。 只见齐元慎无力的靠在床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齐元昊将最后一批绝密资料递到楚凌恒手里,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楚凌恒一向没什么变化的表情悲伤起来。 他想说什么话,却只是化为一句,“兄长,你放心。” 齐元昊无光的眸子动了动,“你叫我什么?” “兄长。” 楚凌恒握着绢纸的手微微颤动。 “好,很好,上天待我不薄。” 齐元昊的虚弱的喘息盖过说话声。 温静华察觉到他在倒抽气。 这是人不行了的征兆。 温静华面上一垮,差点失控。 当年齐元旻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绝望的抽气。 那时候太子身体健康,意气风发。 他们大梁齐家的人,为什么总是活不长··· 温静华调整好表情才将头给抬起来。 她转眼去瞧楚凌恒,只见楚凌恒眼中泪光闪动。 “兄长,请太后来吧。” 楚凌恒的语气之中难掩哀恸。 齐元昊闭着眼睛,无力的点头。 陪侍的人见状立即静悄悄的小跑出去。 很快,太后便闻讯赶来。 只不过,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是,她带上了顾振宏。 温静华见状心里既震惊又悲哀,面上却牢牢稳住,一副平静且肃穆的表情。 “昊儿!” 王太后大哭着,险些站立不稳。 温静华赶紧上前搀扶住她。 王太后回头瞧一眼温静华,被扶着的手动了动,到底是没有当场抽回去。 温静华低垂着眸子,面上表情并不分明。 王太后脚步跌跌撞撞来到齐元昊床前,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很快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静华不住给她拭泪,劝抚道“太后,陛下想必有事情要交代···” 王太后这才稍稍止住哭,抬起头来问道:“昊儿,你可有什么话要交代?” 齐元昊已是弥留之际,他努力的想要说话,众人却只能听见他的气声。 “···过继···” “昊儿你说什么?” 王太后将身子贴上去,勉强听到齐元慎说:“我死之后···,过继端王幼子···” “好···,好,母后知道,母后知道!” 王太后心痛至极,几乎上不来气,“昊儿,为什么现在才让为娘的知道啊!···啊?···昊儿!我的昊儿!” 温静华眼眶一热,跟着也掉下泪来。 “母亲,答应我!” 齐元昊挣扎着,努力握住王太后。 “我会过继瑞王的儿子!昊儿,你放心!” 王太后不住的保证,她小心翼翼的握着齐元昊的手,仿佛害怕会碰碎了他。 “昊儿,你歇一歇,歇一歇···,母亲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哥哥!” 众人都在哀恸之际,却突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 顾振宏扑到齐元昊的窗前,高声呼喊道:“哥哥!哥哥你不能死啊哥哥!” “谁让你冲上来的!” 温静华厌恶无比,她忍不住想要命人将顾振宏给拖下去。 王太后却冷冷看了温静华一眼。 温静华心里一个激灵。 楚凌恒见状见温静华给拉到自己身边。 他垂眸看着地上卖力哭喊的顾振宏,平静的开口道:“省点力气,你把人给吵的没精力看你演戏。” 一句话就像是给顾振宏贴上了休止符,顾振宏立即就从大声嚎啕转变为低声哭泣。 太后有些不满,想要发声斥责,却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回头看了一眼。 温静华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齐元昊已面如金纸。 王太后压低了声音,饱含警惕的看着楚凌恒道:“皇帝还没死!楚将军这便急着越俎代庖了么!” 温静华立即便感觉到楚凌恒握着她的手一僵。 温静华从不觉得自己委屈,但是此刻,她却伤心极了。 顾振宏的眼神飞快在楚凌恒与太后只见来回打量。 他做出一副畏惧的样子,在太后背后躲了又躲。 太后见状俯身在齐元昊床前,哭诉道:“昊儿,楚将军势大,你这一走,留下我与你弟弟可就难了!” 楚凌恒不发一言,嘴唇却紧紧绷成一条线。 温静华闻言如同被天雷劈中,惊的魂飞魄散。 齐元昊竭力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王太后继续说道:“昊儿,给你弟弟一个王位吧,母后不指望他能继承天下,只求他能做个闲散王爷,平平安安了此一生···”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子驾崩 齐元昊挣扎着,床单都要被他扯烂。 王太后焦急的哭诉:“你弟弟虽与你一母同胞,但现在已经名不正言不顺,昊儿,他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利,你给他一个闲散王位,就当让母后安心,好不好?” “母···母亲···” 齐元昊吃力的说着话。 太后目光殷切的看着他,瞧着极为期待他接下来要交代的话。 但是齐元昊却并没有如她所愿。 待王太后安静下来之后,齐元昊竭力指着门外,嘴唇颤动温静华会意,立即上前问道:“陛下可是要传召顾命大臣?” 齐元昊无力的闭了闭眼。 “将殿外待命的诸位大人们都请进来!”温静华高声喊道。 朝中重臣一个个鱼贯而入,悲戚的跪在龙床之下。 齐元昊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指着楚凌恒,“辅···辅政大臣···” 楚凌恒目光沉沉,将悲痛尽数压到眼底深处。 大臣们抬头望一眼他,又很快将头低下去。 齐元昊又指向温静华,“教养···瑞王幼子···” 温静华强忍着悲痛点头。 “昊儿!昊儿!还有你的弟弟呢!” 王太后焦急的催促。 齐元昊的呼吸仿佛被她吹散,生机愈发薄弱。 在场众人都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温静华心里没底,生怕齐元昊真的一个糊涂再给顾振宏一个王位。 她看向楚凌恒,却见楚凌恒牙关紧咬,双手紧握。 齐元昊最后指着顾振宏,咬着牙道:“处死!” 最后二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死”字刚出口,齐元昊便脖子一软,彻底没了气息。 “陛下!” 大臣们颇为及时的嚎啕大哭起来。 王太后则如同丧失了魂魄,失神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温静华见状朝女官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人走上前,将王太后半扶半抱的挪到一边。 而方才还在嘶声哭喊的顾振宏,此时则悄无声息的躲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温静华冷眼瞧他,将他给吓得一个哆嗦。 温静华见状冷哼,她听的清清楚楚,齐元昊的最后一道遗诏,是要将他处死。 “你···你想做什么!” 顾振宏瑟瑟发抖,不住的向后退。 温静华步步紧逼。 如今正是众人方寸大乱的时候,温静华思忖,若是自己现在杀了顾振宏,应该是最合适的时机。 她这么想着,便不再掩饰自己的杀意。 可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温静华回过头,发现抓住她的人是楚凌恒。 她难以理解的看他。 楚凌恒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她道:“你看那边。” 温静华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发现王太后正阴仄仄的盯着她。 温静华寒毛直竖。 她现在已经不能将王太后与之前庇护她的那位养母联想到一起了。 太后如今看她的目光,已经没有往日的半分温情。 温静华自嘲,重活一世,她还真是把自己当做神仙了。 她改变不了太子会英年早逝的事实,同样也不应该擅自插手王太后的命运。 现在便是她为自己逆天改命付出的代价。 温静华的目光沉寂下来,心里再无半丝波动。 她垂下眸子,打心眼里厌弃如今的自己。 口口声声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为了铲除齐元慎,如今再看自己做的这些事,温静华觉得自己太贪婪。 正是因为她的贪婪,才会平地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就如比如她现在非要除掉顾振宏,这不就是没事找事? 顾振宏是冒名顶替了楚凌恒么。 可是这些楚凌恒自己都不在乎。 那温静华就更没必要将除掉顾振宏列入自己此生的任务计划之中。 他的死活,对大局的影响根本聊胜于无。 与太后闹出不愉快,就更是不值。 陛下驾崩的丧钟嗡鸣,很快响彻云霄。 大殿里乱哄哄的,大臣们忙着执行齐元昊的遗诏,太后则守在顾振宏身边,不住的哭嚎。 没有人敢上前去执行齐元昊刺死顾振宏的命令。 楚凌恒轻叹一口气,对温静华道:“你我都是有遗诏在身的人,走吧。” 温静华沉默的点头。 他们两个还要去瑞王府接那名不满三岁的小皇子来登基呢。 处死顾振宏的事情,就交给那些大臣们来头疼吧。 温静华与楚凌恒来到瑞王府,瑞王府的人配合的不得了。 柔软的婴儿抱在自己怀中,温静华又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温静华下意识去找楚凌恒。 楚凌恒正在与瑞王拱手告别,瑞王倒是一脸喜色。 反倒是瑞王妃,面上有些不舍,却不得不生生忍住。 她的孩子就躺在自己怀里,今后还要管自己叫做母亲。 温静华瞧着自己怀中还没长牙的孩子。 他那样的小、那样的无邪。 小孩子好奇的看着温静华,口中咿咿呀呀的说着些还不能被人听懂的话。 温静华的心一下就被软化了。 她温柔而踏实的将孩子抱着,缓缓走到瑞王妃面前低声道:“王妃不要忧心,他仍然是您的儿子,您若想他,随时都能入宫来见他。” 瑞王妃含泪点头。 瑞王却急忙赶过来,斥责王妃道:“妇道人家懂什么!” 他陪着笑脸对温静华道:“贱内不识大体,长公主不要介怀,犬子能有长公主教养,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温静华面上笑笑,眼底却黯淡无光。 瑞王见状慌忙赔罪,“小王失言!长公主恕罪!” 温静华微微一笑,“小皇子继位之后也血脉上也仍是瑞王殿下的孩子,瑞王何罪之有。” 瑞王闻言更加惶恐,作势要给温静华跪下。 楚凌恒却在此时伸出手,牢牢的搀住了她。 “瑞王殿下,天色不早,小皇子需要尽快入宫。” 瑞王的眼神颤了颤,立即闪到一边,躬身作揖道:“恭送楚将军、长公主。” 温静华朝战战兢兢的雍王妃善意的笑笑,遂不发一言,抱着幼小的孩子离去。 这孩子软绵绵躺在温静华怀里,他还那样的小,完全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温静华低头蹭蹭他的小脸,那样软,还带着奶香。 “放心吧···,”温静华低喃,“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千钧一发 温静华与楚凌恒抱着幼子回宫,竟恰好遇到顾命大臣们执意要求执行齐元昊处死顾振宏的遗诏的一幕。 温静华见状心头顿觉不妙。 本想让这些大臣去做恶人的,没想到他们竟说服不了太后。 王太后尚在丧子悲痛之际,这些大臣竟又要处死他的另一个儿子,她心里有多气,温静华不用看都能得知。 大臣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顾振宏瑟缩在王太后身边。 王太后气的直打摆子。 “你···!你们!”她指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胸口起起伏伏的道:“哀家的皇儿不过刚刚咽气,你们就想处死哀家的另一个孩子吗?!” “太后明鉴!”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辩解道,“此人来历不明,陛下定是识破贼人奸计,因此才在弥留之际下令定要将人给处死!太后万万不可执迷不悟!” 王太后被气的一阵气血翻涌,大怒道:“哀家自己的儿子哀家自己能认错?!” 温静华与楚凌恒恰在这个时候抱着幼子走进来,听到这句话,温静华心说你还真是认错了。 太后瞧见温静华与楚凌恒走进来,瞬间像找到主心骨,立即就对二人道:“你们来的正好,昊儿尸骨未寒,这群乱臣贼子竟要处死宏儿!这是欺负哀家孤儿寡母,他们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这样的话从一国太后的口中说出来,委实是太过严重。 温静怀中的孩子被吓得瑟缩一下。 温静华轻柔的拍拍他,然后屈膝跪下,口中道:“太后息怒。” 除了太后息怒这几个字,她再不想说其他的话。 她能理解太后此时的心情。 众叛亲离的感觉,很容易让一个人发疯。 她若此时赶上去劝,只会适得其反。 楚凌恒扫视众人,为首的大臣高声道:“楚将军,陛下交代遗言的时候你也在场,将军可不能任由太后胡来!” 楚凌恒看向顾振宏,眼神中有淡淡杀意。 顾振宏一个劲儿的往王太后身后躲,“阿娘救命!他们要杀我!” 太后迎着楚凌恒上前,大骂道:“乱臣贼子!你敢?!除非你踏着哀家的尸体走过去!” 楚凌恒眸光闪动。 温静华瞧得出来,他很受伤。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 “乱臣贼子?”楚凌恒冷寂的轻哼一声,“太后如此做想,那臣就是乱臣贼子好了。” 王太后不由自主后退好几步,色厉内荏的大叫道:“你想做什么?!” 楚凌恒嘲讽的弯一下嘴角。 温静华见状,抱着孩子从地上站起来,直视太后道:“几日大家都在这里,咱们不妨就把话讲清楚,太后能否解释一下,为何如此笃定顾公子就是您的儿子?” 太后被反问的措手不及,半张着嘴愣在原地。 人最怕陷入到自己的情绪里。 温静华瞧着太后的反应,便知道其实她自己也是疑心的。 只是因为所有人都疑心,看起来像是在质疑她,所以太后便忽视了自己的怀疑,转而去对抗全世界对自己的质疑了。 楚凌恒长叹一声,“太后,没有人要质疑你,我们只是不想不明不白被人蒙骗。” 太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回头去打量顾振宏,眼神之中逐渐带了审视。 顾振宏眼神闪烁,“阿娘!你别信他们!我是不是您的儿子,难道您自己都没有感觉的吗?!” 温静华情不自禁冷哼一声,感觉?感觉可真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楚凌恒就在太后眼前这么多年,太后不一样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王太后不动声色的离顾振宏远了一点。 她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道:“哀家当年失去的那个孩子,左肩有一块红色胎记,就像是被刀砍出来的伤口一样逼真···” 顾振宏赶忙将自己的左肩露出来,给众人展示道:“我的左肩有胎记!你们看!你们看!这不就是像被刀给砍出来的一样么!” 温静华将一切都瞧在眼里,不得不承认,顾振宏肩上的胎记与楚凌恒极为相似。 难怪王太后会认错。 但是,在正主面前,冒牌货伪装的再好,也还是冒牌货。 楚凌恒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正主不是他,而他只是一个看戏的局外人。 温静华抱着怀中的孩子,沉声道:“肩上胎记可以后天伪造,以朱砂刺青,实在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顾振宏慌忙又道:“我的脖颈上有黑痣!一颗长在大椎穴上的黑痣!” 说着,他又上蹿下跳的给众人展示他脖颈上的黑痣。 众人瞧一眼太后,只见太后并不表态,于是便只能耐着心思去看。 温静华也抬眼瞧了瞧,只见顾振宏的脖颈上的确有一颗黑痣,只不过···,那只是一颗普通的黑痣而已。 众人的焦躁感染了温静华怀中的小孩子,他有些畏惧的往温静华怀里缩了缩。 温静华轻轻吻一下他的额头,“乖,很快就好了,不要怕。” 她抬头问王太后道:“太后,顾公子大椎穴上的黑痣如此普通,真的能用来认定身份吗?还是说···当年您的那个孩子的黑痣格外与众不同?” 温静华看向楚凌恒,楚凌恒朝她微微一笑。 他是真的不在乎,所以一点都不为自己辩解。 但温静华没有他那么洒脱,所以一定要争出个是非黑白来。 王太后的神色茫然起来,“当年那孩子的黑痣,的确十分与众不同···,只是我刚生产,还以为自己记错了,这世上真的会有那样巧夺天工的先天印记吗?” 至此,温静华完全确定了,楚凌恒就是太后当年的儿子。 她锤了一下楚凌恒,“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补让太后看看你的印记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楚凌恒身上。 楚凌恒无奈的皱眉一笑。 他走上前去,低笑着开口道:“巧的很,微臣的身上,也有太后所说的印记···” 王太后面色大变。 “只不过···”楚凌恒继续道,“微臣的黑痣有些奇异,与其说是一颗痣,倒不如说···是一块奇异的斑点···”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母子连心 王太后死死盯着楚凌恒脖颈上的斑点,半晌都没有动静。 她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润,又从红润染上泪意。 温静华见状便知道,这是楚凌恒的印记与她的记忆中重叠了。 楚凌恒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大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王太后最终的判定。 “吧嗒、吧嗒” 泪水从太后眼眶中滴出来,落在楚凌恒的衣袖上。 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知道事情已经有了决断。 顾振宏面色刷白,见状连跪带爬的扑倒在王太后面前,大哭道:“娘!阿娘!这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娘你不能因为楚将军权势大就不认儿子了啊!儿子当年是因为你才流落民间,你不能再次对不起我!” 这话说的真没水平。 温静华心中暗讽。 楚凌恒权势再大,能比得过太后尊贵? 而且她当年自顾不暇,幼子没死,能活着流落民间已经可以说是幸运,顾振宏竟敢将此事拿到明面上来说,可见心中每个成算。 也难为了齐元慎,能找出来这么一个人。 顾振宏跟齐元慎倒是挺像,总惦记着下半身那点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太后闻言,眼神中激动的神采掩去大半。 她调整一下自己失态的仪容,有些疏离的对顾振宏说道:“你放心,此事因哀家而起,哀家不会迁怒于你。” 顾振宏抱住她的腿追问道:“那接下来呢?阿娘打算处置我?我是真心当你是我的阿娘啊!” 说着,顾振宏哭的更加凄惨了。 温静华真想赞一句好演技。 王太后的面色有些松动。 楚凌恒见状看着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顾振宏,颇为好笑的开口道:“顾振宏,你若只是个普通人,此事自然不能迁怒于你,可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 顾振宏闻言当即面色僵硬,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王太后看着楚凌恒,“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又皱眉看一眼温静华,道:“宏儿说到底也只是个被我私心牵连进来的孩子,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可以私下解决,若是给他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可就太不宽厚了。” 温静华怀里抱着孩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王太后这是在说她呢。 感情太后这是以为自己是因为先前顾振宏的非礼,所以此时打击报复来了! 温静华真是啼笑皆非。 楚凌恒不悦打的皱起眉头,“太后,您误会了。” 太后闻言一副极为受伤的模样,反问楚凌恒道:“难道你也认为宏儿不堪吗?” 这都是哪跟哪啊?! “太后,顾振宏根本就不是什么无辜被您选中的人!他是陈国的细作,是齐元慎派来的人!”温静华将真相给一股脑说出来。 谁知王太后还是不为所动,反倒大声斥责温静华道:“我看你就是对宏儿怀恨在心!所以才会故意污蔑!” 不可理喻,简直是不可理喻! 温静华头一次这样气恼,王太后简直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现在别人说什么话她都不听。 尤其是关于顾振宏的。 可她明明已经认出来楚凌恒才是她的儿子。 “太后!···” 温静华刚想要大声争辩,怀里的孩子却被吓的一个激灵。 温静华见状只得轻轻拍着哄他,再不敢大声说话。 楚凌恒眉头锁紧,他走到御阶之上,沉声道:“顾振宏一事改日再议,如今当务之急是将陛下之死昭告天下,还有,礼部尽快拟定小皇子打的过继以及登基仪程,必要时事急从权,可以一切从简。” “是。” 一众大臣异口同声。 有那么一瞬间,温静华觉得,楚凌恒才最应该是这世间的王。 她低头瞧瞧怀中的小婴儿,只见这孩子正咧着没牙的小嘴,咿咿呀呀的冲自己直笑。 温静华低头蹭蹭他的鼻尖,小家伙,你真的能做一名比他还要威严的天子吗? 大臣们领命之后纷纷散去。 谁都不愿意掺和进皇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大殿之中很快便只剩下温静华楚凌恒与太后还有顾振宏。 顾振宏看上去更加害怕,躲在太后身边抖若筛糠。 楚凌恒缓缓从御阶之上走下来。 顾振宏见状竟直接扯着太后的袖子大喊道:“阿娘救命!他要杀我!” 温静华心中无限恼怒,真想一脚踹翻他。 楚凌恒只是淡淡扫了顾振宏一眼。 王太后见状赶紧将顾振宏护在身后,脸色木然的说道:“宏儿虽不是我的儿子,但你们也休想处置他!” “为什么啊?”温静华委屈极了,“明明楚凌恒才是你的儿子啊!我都跟你说了顾振宏是个陈国细作,他在你身边是没安好心!” 王太后却对温静华的话充耳不闻,固执的将顾振宏挡在身后,与楚凌恒对峙。 但是楚凌恒却没有温静华那样委屈,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背着太后,冲他满脸得意又挑衅的顾振宏,情绪没有任何变化。 楚凌恒伸手将温静华怀里的孩子接过来,丝毫不受他人影响,对温静华笑道:“以后这个孩子就要由你教养了,有没有觉得担子很重?” 温静华先是不解,随后也跟着笑,“他是我们大梁未来的皇帝,我肩上的担子,当然很重。”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的忽略王太后与还在做戏的顾振宏,抱着孩子径自离去。 顾振宏极为夸张的长出一口气,然后扑进王太后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王太后心疼的搂住他,“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亲生的儿子一个一个都这样忤逆我···” 话音落到温静华耳中,她的眼神沉了又沉。 楚凌恒逗弄几下怀中的孩子,漫不经心的道:“不必往心里去,本来也没什么情分。” 温静华心里咯噔一下。 楚凌恒与太后的确是没什么情分,但温静华却有。 尽管太后近来行事糊涂,但是温静华却仍然感念她先前对自己的庇护之恩。 太后前后转变如此巨大,温静华伤心、委屈,但是更多的是不解。 为什么太后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都是顾振宏出现之后发生的。 简直就像下了蛊。 蛊? 温静华毛骨悚然。 她突然想起来,前世的时候,陈晓媚似乎透露过,他们陈国有一种失传已久的蛊, 母子连心···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性情大变 “凌恒···” 温静华的嘴唇毫无血色。 她转过头来看着楚凌恒,问道:“你说···太后会不会是被人下蛊了?” 楚凌恒的眉尾跳了跳。 “我几年前的确听说过有一种叫做‘母子连心’的蛊,”楚凌恒凝眉思索,“据说有子母两只蛊虫,服食母蛊者会致死都将服食了子蛊的人当做亲生骨肉疼爱。” 王太后那对顾振宏护犊子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中了这种蛊。 “可是···” 温静华倒有些不确定了,“世上真有这么奇异的蛊吗?竟能直接影响人的心志?” 楚凌恒同样也不太相信,他笑了笑,“若是真有这样有效的蛊虫,那各国皇子夺位岂不是简单的很了?” 温静华忍不住笑了一下,“若果真有这样好用的东西,齐元慎早就用在自己身上了,哪里舍得拿出来给别人用?” 这话倒提醒了楚凌恒。 他停下脚步,对温静华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能够想通,为什么之前那些皇子不肯用子母孤来夺位了。” “为什么?” 温静华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恐怕是因为,这子母蛊会给用蛊的人带来极大的副作用,”楚凌恒面色肃然,“齐元慎自己不用,皇子们自己也不用,应该是服用子蛊之后身体会承担极大的代价。” “的确可能会是如此,”温静华了解齐元慎能让他放弃如此诱人的便利,必然是代价要比便利大的多。 “顾振宏的死活不重要,关键是太后究竟有没有中蛊。” 若是太后真的是因为子母蛊才性情大变,温静华心里会好受很多。 她不敢直视自己的自私。 “我们得想办法证明一下太后有没有中蛊,若她果真中蛊,我们得想办法给她解开,还有···防着顾振宏狗急跳墙。” 楚凌恒点点头,“这件事交给我。” 他将婴儿举在怀中,对温静华笑道:“你看这孩子多可爱,接下来你就好好教养他吧!” 温静华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仿佛心底阴霾一扫而空。 两人结伴回到承乾殿,楚凌恒安顿好温静华与幼子,这才离开。 如今不比从前,温静华要教养将来的大梁皇帝,自然就不能再与王太后挤在一处。 所以她便搬来了从前万贵妃住的承乾殿。 这里很大、很宽敞,而且不必再大费周章的收拾。 直到楚凌恒离开,温静华脸上那轻松的笑意才慢慢淡去。 幼子在她怀中已经睡着,这孩子现在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温静华只能宝宝宝宝的先这么叫他。 “诗语,”温静华低声吩咐道:“将宝宝抱下去吧,吩咐小厨房熬些牛乳,宝宝醒了吃。” 诗语轻手轻脚的将孩子给接过去,温静华这才颓废的靠在椅背里。 王太后所中的蛊毒,绝对没有楚凌恒表面上说起来的那样轻松。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未知的东西才最可怕。 因为你不知道它打的作用手段是什么,会不会传染,能不能有解药。 即便是有解药,解毒之后人会发生什么变化,会不会回到从前,一切都是未知。 还有一个可怕的问题。 虫子。 会不会在人体内繁殖。 仿佛密密麻麻的触角在自己全身扫过。 温静华惊惶的打了一个哆嗦。 她回过神来,神经质的搓搓自己的胳膊,仔细掀开衣袖查找。 瞧了老半天不见半条虫子,温静华这才稍微安心。 书卉见状不放心的问道:“长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温静华惨白着脸,“我没事,你们早点休息。” 书卉站着不动,“长公主,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温静华故作轻松,“你快去睡吧。” 书卉犹豫着去了。 温静华又枯坐许久,这才走出门去,来到承乾殿的一处角落,瞧着四下无人,开门走了进去。 “咕咕,咕咕···” 信鸽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野外清明。 温静华三两笔写好纸条,塞进信鸽腿上的小竹筒里。 信鸽扑棱扑棱翅膀,夜幕之中想着东北方向飞去。 “但愿拓跋玉儿能帮个忙吧···” 温静华喃喃自语。 她帮过拓跋玉儿,现在传信去陈国,拓跋玉儿应该会搭理一下的吧? 温静华对太后身上的子母蛊毫无头绪,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希望拓跋玉儿能够透露一丝丝头绪。 信鸽往返少说也要三日。 温静华放走信鸽之后便一心照顾小皇子。 许是跟这孩子有缘,宝宝即便是离了生母,在温静华跟前,却不哭不闹。 温静华照料着他,尽量不去招惹王太后。 顾振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在她跟前侍奉着,太后待他比待楚凌恒还亲。 楚凌恒看那上去倒是不怎么伤心。 也不知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不想要温静华担心。 温静华将一切都瞧在眼里,只能不住说服自己,不怪太后,都是子母蛊的原因。 只要他们不出岔子,再难的蛊也有解开那天。 但是事与愿违。 书卉从外面一脸愤怒的走进来,瞧见温静华正逗孩子咿咿呀呀的说话,不由将面上怒气收敛。 但温静华早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见状便对诗语道:“先把孩子保抱下去吧。” “是。” 谁知诗语刚要过来接孩子,那孩子见温静华要让别人抱他,立即一瘪嘴就要哭。 温静华见状只好赶紧又重新将他揽到怀里,笑道:“你这小鬼头!” 宝宝又咧嘴笑起来。 书卉见状也跟着染上笑意,却不等绽放笑容又哭丧起脸来。 “长公主,···”书卉委屈的开口道:“太后着人来请长公主与小皇子,奴婢回绝不掉,他们现在还等在承乾殿外呢。” “哦?”温静华面上的笑意淡了淡,“你是怎么回绝他们的?” “奴婢说长公主忙于照料小皇子,这几日实在是分不开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可是他们···,他们竟截断奴婢的话,说什么‘既然如此,正好带了小皇子去给太后瞧瞧’。” 温静华面上冷淡下来。 “看来还是躲不掉啊···”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荒唐至极 “你把孩子抱下去吧,”温静华将宝宝交给书卉。 书卉将孩子接过来,担忧的问道:“长公主真的要去见太后吗?实在不行就这样推脱着也可以的。” 太后的反常,就连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感受到了。 温静华却摇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还是趁着自己能有一点主动权的时候,主动过去比较好。” 诗语和书卉不能明白,温静华这是在怕太后身上的蛊虫。 她不知道那蛊虫会不会繁殖,也不知道子母蛊的作用会不会传染。 宝宝养在她这里,万一哪天太后一个抽风闯进承乾殿,把虫子也带了来的话···,温静华可不敢想。 温静华一个人来到寿康殿。 寿康殿内,太后端坐在高坐之上,面色不善的打量她。 温静华眼眸低垂。 这寿康殿她不知来过多少回,还是第一次有这样陌生的感觉。 大概是她最牵挂的太后变了,于是一切便都跟着改变。 “华儿···” 太后幽幽叫了她一声。 语气冰冷,又带着怨毒。 王太后对万珍儿都不曾有这样的态度。 仿佛有千百只蛊虫密密麻麻爬上自己的身体,温静华剧烈的打了一个哆嗦。 王太后见状冷笑起来,“华儿这是畏惧哀家么?” 温静华镇定下来,她抬头瞧着王太后,笑道:“太后说笑了,静华只是觉得有些冷罢了,天气转凉,太后也要注意保暖。” 王太后冷哼一声,“哀家自有自己的儿子提醒添衣,长公主倒是白白殷勤了。” 温静华嘴唇紧抿。 她有些伤心。 尽管她知道太后的转变是因为蛊虫,可她在面对这样无情的太后时,还是忍不住伤心。 只是几只小虫子而已,真的会对人的心志影响这么大吗? “太后,”温静华面色悲戚,“静华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是不要这样对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眼泪不争气的想要从眼眶中流出来,温静华竭力忍住,不想让自己太过狼狈。 她的重生是为了什么啊? 不就是为了守护自己在意的人,然后报仇雪恨吗? 可是看看现在,齐元昊死了,太后将她视作眼中钉,齐元慎还在陈国兴风作浪。 温静华受不了了。 太后闻言,冰冷的神色有些许松动。 可是她心头被肉虫牵动,很快,那松动的神色复又冰冷下去。 她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想要哀家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哀家只需要你做一件简单的事。” “何时?”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温静华满脸希望的追问。 太后面无表情的开口,一字一句道:“嫁给我的儿子。” 温静华一愣。 “太后您说什么?” 温静华下意识问道。 太后的意思,绝对不是要她嫁给楚凌恒。 难不成···是顾振宏?! 温静华不好的预感很快得到验证。 太后脸上挤出一个尽量和蔼的微笑,柔声道:“自然是要你嫁给宏儿了。” 温静华难以置信的看着王太后,脸上血色尽数褪去。 她疯了吗? 明明知道顾振宏不是她的儿子,也还是提出这样疯狂的要求。 子母蛊,也太厉害了! 完全改变了王太后的心志! 温静华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渗着凉气,她吃力地张开嘴,“太后···” “华儿,你应当为我分忧,”太后打断温静华的话,自顾自道,“振宏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没有托生在我的肚子里。哀家瞧着,如今满朝文武都是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只有你嫁给他,才能保他周全···” 王太后的算盘打的十分响亮,温静华却觉得荒唐。 简直是荒唐至极。 遥想当年,万珍儿与齐元慎联手算计她的婚事的时候,那时的王皇后殚精竭虑为她谋划,就是想要她的婚事能够如意。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太后竟反过来要利用她的婚事了。 温静华的心里,一下子悲哀的很。 “太后如此为顾公子考虑,当真是慈母心肠,”温静华面上不悲不喜,“但是静华不愿意!” “你说什么?!” 王太后似乎是从未设想过温静华会忤逆她,因此在遭到温静华的拒绝之后,王太后竟除了诘问,说不出其他的话。 温静华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沉声道:“太后,您病了,静华不能听一个病人的话。” “大胆!”太后也从高坐上站起来,与温静华针锋相对,“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温长志那一家火坑里救出来,是谁给了你安宁的封号!” 温静华眸色沉了沉,“这些静华都记得,静华与已故的母亲都感激太后的大恩大德···” 她的语气严肃起来,“但是太后若是想要以此挟恩图报,命令静华嫁给顾振宏,我做不到!” 温静华字字铿锵,“凭什么要因为你的意志,就牺牲我的终身幸福?!” 王太后被她连连追问的说不上话来,只是口中不断的重复着,“大胆!大胆!反了你了!” 温静华冷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与王太后的张牙舞爪形成鲜明对比。 她努力告诫自己,王太后只是病了,不要将一个病人的话往心里去。 “来人!”王太后恼羞成怒,“把她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废除她的公主封号!我看她还怎么嚣张!” 王太后暴怒,也的确是下了狠心。 但是却没有人敢听她的话,真敢上来杖责温静华。 温静华扫视众人,朗声道:“我乃先帝亲封护国长公主,谁敢动我?!” 她不仅是齐元昊亲封的护国长公主,还是即将继承帝位的幼帝养母。 等到幼帝继位,温静华甚至会有垂帘听政的权利。 这一切,都是徒有其名的王太后所完全不能比拟的。 “温静华!好你个温静华!” 王太后走下御阶,手指指着温静华,几乎戳破她的脸。 温静华伸手将太后的手嵌住,眼神淡漠,“太后,您睁开眼睛瞧瞧吧,静华之所以对您言听计从,完全是出于对您的尊重。如今的静华,早就不是仰仗他人鼻息,任你揉圆捏扁的了···”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欲盖弥彰 王太后的手被温静华给牢牢攥住,想抽抽不出来,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温静华见状到底是于心不忍,缓缓松开了她。 王太后抽回自己的手,如临大敌般慌忙后退好几步。 直到确定温静华再碰不到她,王皇后这才停下。 她扫视一众不敢上前责打温静华的宫人,咬牙切齿的冷笑道:“好啊,人走茶凉啊!皇帝不过刚死,你们一个个就都不听我的话了!” “太后,您还是让陛下去的安稳些吧!”温静华语气森冷,“陛下头七还未过,您就为这来历不明的顾公子操心起婚事来了,真是令人齿冷。” 温静华觉得王太后的脑子都在发疯。 若不能及时将子母蛊给解开,恐怕王太后会成为一个傻子。 王太后闻言,疯狂的眸子有瞬间清明,但很快那一丝清明消失,王太后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她先是怒不可遏,然后又突然像是被点了休止符一样,安静的落下泪来。 顾振宏出现之后,王太后还是第一次这样的安静。 温静华虽不知她接下来想要出什么幺蛾子,却到底于心不忍。 温静华默默走上前,用手帕给太后拭泪,“太后,静华不是故意要忤逆您,您从前最疼静华的啊,为什么现在一定要牺牲静华的幸福,就为了保全那什么顾公子?” 太后低下头去,眼神闪烁几下,“宏儿脾气很好的,华儿你就是跟了他,也不会受什么委屈,我以为华儿你不是看中名利的人,没想到···” “太后,您想左了,”温静华耐心的解释,“静华确实不看中名利,但是却真的与顾公子无缘,您若是想要保全他,大可以赐他几方天地,让他做个富贵闲人,实在是不必把静华也搭进去。” 太后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是将温静华的话给听进去了。 温静华默默的陪着她。 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烟消云散。 良久,王太后抬起头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强打笑容道:“华儿,是哀家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温静华鼻头一酸,赶紧用力眨眨眼睛,“太后,不怪你,是静华没有跟您解释清楚。” 太后拉起温静华的手笑笑,“娘俩哪有什么隔夜仇呢?与我哭喊这许久累了吧?走,我让小厨房做了点心,你陪我用些去!” 温静华被王太后亲亲热热的拉起来,走到后殿去用点心。 此情此景,与王太后没有中蛊时一模一样。 温静华有些恍惚。 她觉得不真实。 王太后这是···好了吗? 王太后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亲自捧过来一杯茶,笑道:“华儿饮了这杯茶,原谅哀家的糊涂心肠吧!” 温静华赶忙从凳子上起身,屈膝行礼道:“太后这样可真是折煞静华了!静华怎担得起太后赔礼!” 太后仍是那副微笑,举杯等着问温静华接过去。 温静华忐忑的将茶杯接在自己手中,却并没有立即喝下去。 太后面上有几分落寞,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都大了,哀家曾失去自己的孩子,后来眼巴巴熬着太子长大,看着他登上皇位,却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哀家这一生,总是难以如愿,华儿,你不要怪哀家。” 温静华咬紧了嘴唇,手中茶盏似是淬了毒一般,任凭太后如此煽情,她就是饮不下去。 温静华实在是克服不了心里的恐惧。 她不知道蛊虫会不会繁殖,会不会顺着王皇后的手爬进茶盏里,会不会···被她饮下去。 温静华不敢喝。 太后见状愈发伤怀。 她无力的摇摇头,“罢了,哀家老了,无权无势,你嫌弃哀家,也是难免的事。” 温静华愧疚无地自容。 她咬咬牙,闭上眼睛就想将茶水一饮而尽。 “行了!” 茶渣刚刚碰到嘴唇,王太后却突然伸手阻止,“不想喝便不喝吧,好像哀家要逼着你服毒自尽一样!” 尽管太后不满,温静华却还是如释重负。 她放下手中的杯盏,尴尬的笑笑。 太后冷着脸归坐,她随手给温静华夹了一块云片糕,道:“云片糕入口即化,能尝尝了吧?” 温静华硬着头皮将云片糕夹起来放入口中。 她不忍再因为自己无端的猜疑伤害太后的慈心。 云片糕的确是入口即化,温静华仔细在嘴里尝了又尝,确认里面没有虫子,这才放心将云片糕吞下。 只是她高兴的太早。 太后瞧见温静华将云片糕吃下去,一直挂在脸上的那副自怜瞬间消失。 温静华察觉到她的变化,只觉得原本冰冰凉凉的云片糕,瞬间冷的渗人。 “太···太后···?” 温静华试探着叫一声。 太后不再掩饰,面上阴毒起来,“温静华,你的确是不好对付,可惜哀家了解你,可惜你想错了,毒并没有下在一开始的茶水里,哀家料定你不会拒绝第二次,因此将毒下在了云片糕里。” 温静华想吐,却吐不出来。 瞧着太后脸上的志在必得,温静华推翻桌子就想逃。 “哗啦啦!” 桌子上的碟子茶盏被摔碎一地。 “抓住她!”太后大喊道。 这些人不同于前殿那些畏惧温静华的人,全都是太后心腹。 因此太后一下令,所有人便如狼似虎的朝温静华扑过来。 温静华接连踹翻几人,头脑却一阵阵发昏。 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滚烫起来,意识渐渐模糊。 逐渐朦胧的视线当中,温静华瞧见顾振宏一脸狞笑的朝自己走来。 “温静华,长公主,疼疼小人吧···” 顾振宏猥琐的像只茅坑里的蛆虫,温静华被恶心的想吐。 她竭力朝顾振宏拍出去一掌,顾振宏被她打的倒飞出去。 “宏儿!” 太后见状慌忙跑过来想要查看顾振宏的伤势。 温静华见状,强撑着飞扑过去,一把将太后擒在手里。 “不许动!” 她大力摇头,才能使自己的意识保持片刻清醒。 “都给我退回去!否则我掐死她!” 王太后又惊又怒,赶忙大喊道:“都别过来!她真的会杀了我!” 温静华闻言苦笑一下。 顾振宏却在此时开口道:“抓住温静华!太后不会有事!” 说着,他眼巴巴的望着王太后哀求道:“阿娘,机不可失,要是放走她,今后儿子想要得到她可就难了!阿娘您为了我,一定可以牺牲自己的,对不对?” 温静华觉得自己大白天见鬼···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病症机理 “你说什么?” 温静华下意识又问了顾振宏一遍。 他竟然要王太后去死? 温静华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手底下的王太后极为猛烈的颤了颤。 温静华原本以为太后会反过来质问顾振宏,转而不听他的摆布。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太后说的竟然是—— “抓住温静华!就算是哀家死了,也不能放过她!” 温静华仿佛感受到王太后的皮囊之下,蛊虫的律动。 吓得温静华烫手一般,立即将太后给推了出去。 “咳咳咳!咳咳咳!” 王太后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她面色渗人的盯着温静华,“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指着温静华,大喊道:“将人给我拿下!” 宫人们立即再次扑上来。 温静华左躲右闪,眼神却一直盯着顾振宏。 只见顾振宏好似身体不适的样子,一直在捂着胸口。 那是心脏的位置。 温静华再去看王太后,只见太后的举动愈发狰狞。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太后的情绪,会不会是受到了顾振宏的影响? 就像现在,顾振宏胸口痛,太后的举止就愈发癫狂。 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温静华故意朝顾振宏那边冲过去。 顾振宏慌忙后退,太后的双目几乎滴出血来。 温静华心头的阴霾一下消失大半。 她再不犹豫,三两下将太后的宫人打翻之后便扑到顾振宏面前。 “阿娘救——!” 他的话还没有喊完,人就被温静华给一掌敲晕过去。 伴随着顾振宏失去意识,王太后的力气就像突然被人抽走,双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一众宫人慌了手脚,有人去扶王太后,有人去搭顾振宏,还有人对温静华跃跃欲试。 温静华冷眼扫过去,怒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在这窝里反?!还不先将太后扶到床上去,请太医过来!” 众人被镇住,七手八脚的将王太后与顾振宏扶进去。 温静华仔细查看,见太后只是晕过去,并没有其他大碍,这才稍微将悬着的心放下。 太医赶到的时候,楚凌恒也赶了来。 瞧见温静华没事,楚凌恒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整理几下温静华因搏斗而凌乱的衣襟,叹道:“能不能不要自己冒险?下次有这样的事,你好歹找人去报我一声。” 温静华心虚的低下头,“我这不是害怕你也被太后这里的虫子给盯上嘛···” 楚凌恒觉得好笑,“怕我被盯上,你就不会被盯上了?而且,谁跟你说这虫子有这么可怕了?若是真的能繁殖到他人身上,齐元慎他自己便是第一个害怕的,哪里还能用在顾振宏身上?” 温静华仔细想想也是,若这虫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一人身上跳到另一人身上,顾振宏首先会感染的人便是他的主子齐元慎。 齐元慎不敢用的。 楚凌恒瞧着温静华又陷入到自己的思索里,不由有些无奈。 他将温静华拉到一边,正色道:“华儿,大梁风雨飘摇,如今偌大的皇宫,只有你我在忠实执行先帝遗诏,苦苦支撑···” 温静华有些疑惑,不明白楚凌恒何出此言。 楚凌恒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要做什么事,万万不能瞒着我就去冒险,我也是一样!” “哦哦!”温静华这下明白了,“放心吧,今后我冒险之前一定事先通知你来救我!” “这就对了。” 瞧着温静华瞪大眼睛傻乎乎的样子,楚凌恒情不自禁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总是这样。 无论前一刻的经历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只要他出现,她就会毫无保留的卸下所有防备。 一如幼时他们初遇。 楚凌恒爱惨了温静华的毫无保留。 她就像一只有着坚硬外壳的牡蛎,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展现出最柔软的一面。 没有人能抗拒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 楚凌恒尤其不能。 他很想吻一下温静华,可是这里显然不是合适的地方。 温静华面带忧色,“凌恒,我想去一趟陈国···” 楚凌恒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并不意外,而是平静的问道:“你想去给太后寻找子母蛊的解药?” “嗯。” 温静华瞧着床上人事不省的王太后,面上的忧虑几乎化为实质,“我已经差不多弄清楚顾振宏控制太后的方法,只要顾振宏意识不清醒,太后就不会受到影响。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需要尽早把解药找到。” 楚凌恒面上的柔和之色褪去,颇有些失落的道:“可惜我不能陪你去。” 温静华的面色低沉下来。 小情小爱在国家大事面前,总是显得那样矫情。 楚凌恒瞧着温静华,心里是止不住的落寞。 温静华好像很爱他,又好像爱的很虚无缥缈。 她的爱是那样的理智,理智到不会跟他提出半分任性的要求。 就如同现在,温静华就像是一名战士,心里所思所想,都是与他并肩战斗,甚至是保护他。 但她就从未想过,她也可以偶尔不那么刚强,由他来为她遮风挡雨。 楚凌恒自觉自己不是无病申银,他只是心疼。 心疼温静华下意识将所有责任都拦在自己肩上。 楚凌恒神色失落。 温静华再抬起头来时,面上已经满是明媚。 她笑看楚凌恒,“你若是陪着我,谁来照顾宝宝呢?倒是我逃了先帝的嘱托,本来是要我教养这孩子,现在倒要先劳烦你。” 楚凌恒仍旧不放心,道:“我让楚捷陪你去吧,萧红英也与你同去。” “不行,”温静华却坚定的摇头,“这些人都给我去的话没人能留下来帮你,楚捷是你的人,你留着他。红英必然放心不下我,到时候一定会跟我一起去。” 楚凌恒点头。 “长公主!” 突然,王太后的掌事宫女从门外跑进来,“顾公子醒了!” 温静华闻言就是一个激灵。 她赶忙朝床上看去,只见王太后仿佛背上安了一个弹簧,十分僵硬而迅速的弹了起来···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下缟素 温静华被吓得面上瞬间血色全无。 她心中只有一个恐怖的念头,太后的行为,与顾振宏的意识果然是连接着的! 楚凌恒也被太后诡异的举动给吓一跳,立即指挥旁边的人道:“赶紧把太后按住!” 谁知温静华却在这个时候大步跑了出去。 太后力气极大,两名宫人竟压制不住,楚凌恒见状只得放弃跟上温静华,转而去太后那里。 太后瞧见楚凌恒靠过来,原本诡异的神色竟变得痛苦起来。 好像天人交战一般,太后的脸色一会儿狰狞一会儿痛苦。 楚凌恒伸手劈在王太后的后脖颈,原以为会将她劈晕,谁知太后竟机械的扭过头来,梗着脖子看他。 楚凌恒动作一滞。 周围宫人大惊失色。 现在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王太后的状态根本不对。 按着她的两名宫人吓得怪叫着跑开。 胆子小的宫人甚至已经吓得哭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王太后却突然失去力气,软趴趴的又倒了下去。 楚凌恒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即转身跑了出去。 他来到顾振宏的寝殿时,恰好看见温静华站在床前,后怕的大口大口喘气。 楚凌恒从背后搀住温静华,轻声问道:“方才太后又失去意识,是你这里的缘故吗?” 温静华冷静下来,无声点头。 “我懂了,”楚凌恒道,“既然顾振宏的意识能够影响太后的行为,我们不妨就让顾振宏没有意识。” 温静华嗤笑一下,“正是如此,就是有点···不讲武德。” 楚凌恒笑的有些腹黑,“就这样好了,只要顾振宏醒了,我们就将他打晕,直到找出解开子母蛊的方法。你去陈国找解药,我也会在大梁境内遍寻名医。” 温静华抿着嘴直笑,“如此,我们便试试这方法的效果吧!”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自从太后性情大变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俏皮的神情。 楚凌恒也跟着笑。 二人来到太后这边,太后正安稳的睡着。 瞧见温静华进来,掌事宫女红着眼圈迎上去,屈膝行礼道:“长公主,先前我们不知太后病了,失礼之处,还请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温静华摆手示意,“不妨事,你们忠心护主,我有什么可责备的。” 掌事宫女大大的松一口气。 如今温静华在宫里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她若生气了想要他们这些下人的命,就算是王太后醒着都没有办法。 瞧见温静华并不在意,掌事宫女由衷感激,不由哽咽道:“长公主,您说现在该怎么办啊?太后她···她会不会···” 剩下的话她不敢说。 “不会,”温静华坚定的道,“有我在,我一定能找到救太后的办法。” 她来到王太后床前,回头吩咐道:“将顾振宏也给我抬过来!” 太后的宫人此刻与先前截然相反,十分听从温静华的指令。 立即就将昏迷的顾振宏给抬了过来。 楚凌恒这才瞧清楚,原来顾振宏方才又失去意识,是因为温静华在他的膻中穴上插了一根银针。 温静华将银针缓缓抽出来,不消一刻,顾振宏便幽幽转醒。 与此同时,太后也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 这下真相便清楚了。 顾振宏清醒,则太后清醒。 顾振宏愤怒,则太后愤怒。 太后瞧见众人,有些迷惑的问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她看向温静华,眼中是温静华熟悉的慈爱与温和,“华儿,你怎么瘦了这样多?” 温静华心头颤了颤。 可是这样令她熟悉又感动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很久,太后的面色便又阴沉下来。 楚凌恒见状握紧温静华的手。 温静华阴沉着脸去看顾振宏。 果然瞧见顾振宏满脸阴毒,只盯着温静华冷笑。 温静华咬着牙,手起掌落又一手刀将人给劈晕。 “她若是再清醒,就这样对付他!”温静华恨的牙根痒。 “咳咳!” 楚凌恒尴尬的轻咳两声。 温静华立即收敛了脸上的愤怒,回头去看王太后。 只见太后又精神萎靡,看上去就要沉沉睡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尽管不舍,楚凌恒还是理智的道,“你尽快动身去陈国吧。” 太后沉沉睡去。 温静华神色肃穆,“还有一件大事···” 温静华看着楚凌恒,二人异口同声,“幼帝登基!” 国不能一日无君,齐元昊头七已过,国丧之后,便是幼帝登基。 齐元昊出殡这日,天下缟素。 温静华抱着幼子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身孝服,白的扎眼。 楚凌恒站在他们的另一边,手中捧着齐元昊的牌位。 这其实有些不合规矩,楚凌恒与齐元昊表面非亲非故,是不能为齐元昊捧着牌位的。 但是齐元昊遗命如此,楚凌恒又有压制异议的能力,一切便也就这样了。 齐元昊的棺材被抬着,四平八稳的向皇陵走去。 一路走,一路都有皇亲贵族以及文武百官的路祭哭嚎。 哭声震天,响彻云霄。 宝宝被吓的直往温静华怀里钻。 温静华温柔的抱着他,不住的轻声安慰。 “宝宝乖~,母···亲,母亲在这里,不怕,不要怕。” 起先温静华还有些难为情,她还未成婚,便先成为一个三岁稚子的母亲。 但是安慰几句之后,或许是天生的母性,温静华坦然起来。 怀中的孩子还这样小,他懂什么呢? 可他即将是大梁的皇帝。 看起来简直就是儿戏。 但这终将会成为现实。 质子年幼,楚凌恒作为辅政大臣之首,就是大梁实际上的无冕之王。 也只有楚凌恒坐镇,才能虎视眈眈的周遭邻国。 只是,皇帝才是一个国家的天。 幼小的皇帝不能撑起那一片天。 无论楚凌恒怎样威名赫赫,大梁终究还是要在权力的过渡过程中,经受一段风雨飘摇。 送殡的白色队伍几乎看不到尽头,温静华与楚凌恒走在队首,俨然已经是大梁权利之巅。 这些,都是温静华前世所没有经历过的。 前路未知。 她有些怕。 楚凌恒见状牵起她的手,二人一路向前走去··· ------------ 第一百四十章 幼子登基 宝宝最终被取名叫做齐延弘。 龙抬头便是新帝登基的日子。 春寒料峭,温静华迎着百官注视,牵着还走不太稳的齐延弘,一步一步走到御阶之上的龙椅上去。 弘儿紧张的一个劲儿抬头看她,温静华心里也发紧,面上却若无其事的低头对着弘儿微笑。 她对未知的前路充满担忧。 弘儿这孩子是这样的小,温静华很担心他会重蹈齐元昊的覆辙。 温静华一直认为是自己擅自改变今生的事态发展,齐元昊才会无疾而终,现在又出现一个齐延弘。 这孩子上辈子的经历不是这样的,温静华害怕他也会遭到命运的反噬。 温静华带领弘儿走到龙椅之前,弘儿只比龙椅的腿高出一点点。 温静华将弘儿抱上去坐下。 弘儿坐进龙椅里,小小的胳膊腿,只能伸出一点点小脚尖。 “吾皇万岁、万万岁。” 楚凌恒为首,带领百官叩拜新帝。 温静华站在龙椅旁边,瞧着御阶之下的群臣,心里一阵阵恍惚。 这一切都是这样的不真切,仿佛都只是一场梦。 弘儿被这种场面唬的有些忐忑,一个劲儿的望着温静华叫阿娘。 温静华的心都要被他叫化了。 她弯下腰来,低声道:“弘儿大点声,说‘众爱卿平身’。” 弘儿圆圆的眼睛,努力抬高了声音道:“众爱卿平身!” 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大殿之内,群臣站起身来。 大梁的天换了。 楚凌恒抬眸望着温静华,温暖一笑。 温静华垂眸看着他,心脏都在颤动。 这是多么奇异又微妙的演变。 温静华原以为自己很快就能与楚凌恒归隐田园,没想到齐元昊却撒手人寰。 他们竟不得不接下这天底下最沉重、最不能推卸的责任。 掌握暂时压制太后发病的方法之后,太后就一直在沉睡。 顾振宏则是醒了就打晕,晕了就灌药,确保他不能有任何清醒了去控制太后的时间。 温静华要马上动身去陈国,为太后寻找子母蛊的解药。 萧红英果然极力要求与温静华同去。 “以我们如今与陈国的关系,陈国无异于龙潭虎穴,你自己去不放心,要去也得我陪着你!” 瞧着萧红英一脸严肃,温静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你就算不说,我也要你陪着我去!” 温静华把住萧红英的胳膊轻轻的摇,“萧大人武功高强,我要去闯龙潭虎穴了,当然要抱萧大人的狗腿,嘻嘻~” 萧红英面色稍淇,嘴角不由自主向上翘起来道:“这还差不多,你要是有了楚凌恒就忘了我,看我不打你!” “这都哪跟哪啊?”温静华哭笑不得。 她玩味的挑挑眉,揶揄道:“还好意思说我?白无不是已经越狱了?萧大人,这回怎么没见你火急火燎的去追捕呀?” 萧红英面上一红,嗔道:“说你呢!不许说我!” 温静华眯着眼直笑,“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反正有天下第一飞贼保驾护航,我此次陈国之行会更加有保障!” 两人嬉嬉笑笑,小弘儿在一旁见了,挪动着不大稳当的小步子跑过来,咿咿呀呀的问道:“阿娘要去哪里?带上弘儿!” 温静华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在怀里逗道:“阿娘要给弘儿的皇祖母找解药去呢,弘儿乖乖在家里等阿娘回来,阿娘给你带纸鸢,好不好?” 弘儿原本听到温静华不带自己,小脸渐渐皱起来要哭,但是听到温静华后半句之后又歪着小脸问道:“纸鸢?什么是纸鸢?” 温静华蹭蹭他的小鼻尖,“纸鸢啊,就是一种能飞到天上去的东西,弘儿乖乖等着阿娘,阿娘回来跟你一起放纸鸢!” “好~。” 弘儿的声音奶奶的,满脸期待。 温静华说着要走,行动便很快。 因为万事只求隐秘,因此温静华与萧红英结伴,除此之外一个人都不带。 诗语书卉被她留下来照顾弘儿,温静华临行前,书卉止不住的抹泪。 楚凌恒一直将温静华送出城三十余里,直到萧红英都不好意思,对温静华道:“我说你们有什么话就说罢,我躲的远些。” 夜幕之下,萧红英架着坐下的马走到一边。 楚凌恒的马缓缓靠上来。 温静华低着头,她心中有万般不舍,生怕一个抬头,眼神就能出卖自己。 她一点都不理智,她一点都不想到陈国去。 楚凌恒捧起她的脸,“华儿,你若是不去也没有人会怪你,我可以派其他人···” “不行。” 温静华斩钉截铁的摇头,“事关太后,任何人去我都不能放心,只有我最了解拓跋玉儿与齐元慎,派及他人去,恐怕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楚凌恒眼神中是掩饰不了的心疼。 他说不出矫情的话,只有满心无边的无奈。 他已是一人之下,这世上也只有温静华,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仍然不依附于他。 “华儿,”楚凌恒还是叹道,“你可以不用这么累。” 温静华咧嘴一笑,“可是我不累,你就要累,我做不到。” 做不到所有的重担都由你来抗。 “你啊!”楚凌恒眉眼弯弯,双眸之中仿佛缀满了星星。 他用力的将温静华抱在怀里,温静华能听见他说话时,胸口的嗡嗡声。 “我等你回来。” 温静华耳朵发痒,脸上滚烫。 她轻轻应了一声,“嗯。” 温静华扬起脸,抬头看着楚凌恒,“我该走了。” 楚凌很将她的披风又紧了紧,“去吧!” 温静华狠狠心,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她很快追上萧红英,又超越萧红英。 温静华一路渐行渐远,却始终没有回头。 她感受得到,楚凌恒的目光一直就在不远处追逐着自己,但她不能回头。 因为温静华心里清楚,一旦她回过头去,楚凌恒的眼神,能让她再也不要走。 楚凌恒一直望着温静华,直到夜色之中,温静华的身影彻底融于黑暗之中。 楚凌恒拨转马头,一个人架着马,缓缓回宫。 温静华一路远离他,却仿佛身临其境般,亲眼瞧着他一人萧索的身影。 风吹落了泪,洒到萧红英手背上。 “静华,你哭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晓行夜宿 这是温静华第二次这样赶路。 第一次没日没夜想要奔去一个地方的时候,还是楚凌恒被困北境那次。 那次事件距离现在,也不过仅仅过去半年而已。 半年之内,拓跋坚战败、老皇帝驾崩、齐元慎夜逃、万贵妃自尽、王太后中蛊,一桩桩一件件,根本不能让人觉得这只有半年时间。 为了不使陈国发觉,温静华与萧红英一路晓行夜宿。 转眼又是东方鱼白,温静华与萧红英在一处客店前缓缓停住马蹄。 “天要亮了,前面就是陈国境地,我们睡上一觉,晚上再走。” 温静华停住了马缰,萧红英也一脸疲惫。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萧红英有气无力的从马背上下来,“我天天在锦衣卫连轴转的一个人都经不住,静华你可真是厉害!” 她现在都觉得,就算是自己不来,温静华也能一人应付的很好。 温静华抻一下僵硬的腰,笑道:“那是因为还没到你在乎的时候,要是白无有什么危险,我保证你跑的比谁都快!” 萧红英面上一愣,“别提他!” 说着一人当先走进客店,高声道:“小二,住店!” “来嘞!” 店小二麻利的小跑出来,将二人的马匹拴好,笑道:“二位客官里面请!” 这家客店不大,甚至有些简陋,掌柜的不在,只要小二一个人张罗。 温静华跟着他进去,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 这是大梁与陈国交界处的最后一家客店,再往前便是一片森林,走上一日才能走出去。 “烧水来,我们要洗澡。”温静华将一串铜钱递给店小二,“还有,马匹要喂好一点的草料,顺便给我们做些吃的。” 小二笑呵呵将铜钱给接过去,“客官您稍等,吃食马上就来!” 温静华推门走进客房,只见萧红英早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往那边些,”温静华也躺下去,还挤一挤她,“我也要睡。” “哎呀!”萧红英咕咕哝哝蠕动一两下,心不甘情不愿的。 “前面就是陈国啦~”温静华意味不明。 “是要到陈国了,”萧红英声音迷糊,好像快要睡过去,“陈国···找到解药,顺便···弄死齐元慎丫的!” “噗嗤~”温静华闭着眼睛,脸上笑的灿烂,“嗯,弄死齐元慎丫的!” 两人即将入睡,门口却响起来敲门声。 店小二试探着问道:“二位客官,饭菜好了,要现在吃吗?” 咕噜噜~ 萧红英的肚子适时叫了一下。 “饿死了!” 她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对门外道:“进来吧!不说还好,本来都要睡着了,你一敲门我倒饿了。” 店小二陪着笑脸将食盒端进来,“二位客官吃点再睡,夜里走起来辛苦的很呢。” 温静华闭着眼睛假寐,闻言眉毛挑了挑。 “多谢!”萧红英汲上鞋走到桌前,看着满桌的事物,使劲吸一口气,惊喜道:“真香!” “二位慢用,有事尽管吩咐。”小二倒退着走出去,临走还不忘将门给带上。 “静华你不饿吗?还不快下来吃?”萧红英回头招呼温静华。 “嗯,就来,”温静华慢慢吞吞,“你可不许先动筷子。” “切!”萧红英不满的撇撇嘴。 温静华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糊糊的去找鞋。 “你倒是快点啊!”萧红英忍不住催促,“不让我动筷子,我都快饿死了!” “别急嘛~”温静华笑眯眯的,动作依旧慢吞吞。 等她好不容易坐到桌前,萧红英举起筷子迫不及待就要开动。 温静华却伸手制止了她。 “干嘛!”萧红英不满道。 “小点声。”温静华面色严肃。 萧红英见状收敛面上的懒散,警惕的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这客栈有问题?” 温静华抿着嘴,“还不能确定,我只是疑心···” 她将随身携带的银针取出来,一道菜一道菜去试。 “你我不过刚刚躺下,这小二就端了吃食过来,可是先前上楼的时候,我分明瞧见这不大的客店只有他一人在张罗的。这也就罢了,他居然知道我们只走夜路,我们是清晨来的没错,可并没有告诉他我们今晚就走,他是如何知道我们接下来要赶夜路的?” “小心一点总没错。”萧红英严肃起来,“我从前总听他说这世上有许多专门坑害旅人的黑店,之前我出门总是一袭锦衣卫飞鱼服,因此从未遇到。如今我们身份不便,这些人恐怕是觉得有机可乘。” 二人说话间,温静华用来测试的银针,渐渐变得乌黑。 萧红英见状冷哼一声,“果然。” 温静华也面色阴沉,“他们这是想谋财害命呢。” 银针发黑,只有砒霜才会如此。 “这里是大梁与陈国边界,两方都不好管辖,倒让这些贼寇有了生存空间。”温静华道。 “我去抓了他们!”萧红英抽刀就想下楼去。 “你先等着!”温静华赶紧将她一把拉住,“咱们此行不能暴露,你就是想要为民除害,也得给我悄悄的!” “那我就悄悄地将他们都杀了,”萧红英面无表情,“反正看他们这手法之熟练,谋财害命也不是一两回了,死有余辜。” “好吧,”温静华也将自己的佩剑取过来,“我随你一起。” 两人正要结伴下楼大开杀戒,却突然听房梁上有人出声道:“不可!” 温静华头皮发麻,当即跳出去很远。 就见萧红英还呆愣愣站在原地,一脸莫名之色。 “红英!”温静华胆战心惊的提醒她,“快过来!” 谁知萧红英只是转头看她一眼,却不为所动。 瞧着温静华如临大敌的模样,萧红英甚至尴尬的笑笑,“静华,不妨事的。” 温静华摸不着头脑。 萧红英满脸的不情愿,道:“是白无···” 温静华恍然大悟。 “原来你还记得我。”房梁上那人翩然落地。 一袭白衣,轻功如神。 不是白无又能是谁。 温静华看看一脸幽怨的白无,再看看一脸爱恨的萧红英,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郎自大 信鸽很快飞远。 白无笑笑,“他们是三日传递一次消息,三日之后我再放出手上这只,时间足够了。” 温静华却觉得,恐怕等不到三日。 “齐元慎是个多疑的人,我们能不能哄骗他三日,还很难说。”温静华道。 “总之多一日就强一日。”萧红英拍拍温静华,“我们料理了这些人就赶快走吧,陈国就在前面了。” “嗯,”温静华点点头,“到了陈国境内,我要先去凌恒留下的暗桩那里了解情况,为防止意外,你们不要跟来。” 萧红英清楚温静华所指的意外是什么。 暗桩变节的事情一直不少,他们不跟去,也是保障温静华的安全。 白无很快将客店内的人清理掉。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那些人竟人间蒸发一般,完全尸骨无存。 萧红英见状奇道:“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每次我以为我学到的江湖经验够多了,你总能让我再长长见识。” 白无自得一笑,“你还差得远呢。” 萧红英一撇嘴,幸灾乐祸的瞅瞅白无手中的信鸽,笑道:“我就看你如何照料这只小家伙呢!它可听不懂人话,而且还要吃喝拉撒~” 仿佛已经脑补出白鸽在白无身上落下的鸟屎,萧红英咯咯直笑。 “你就盼我点好吧!”白无无奈的摇摇头,说着话从荷包内取出一块饵料给信鸽喂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温静华好奇的问道。 萧红英聚精会神的看着,也是满脸疑问。 白无将信鸽松开,笑道,“这下它就能一直跟着我们了。” 信鸽果然不逃,无论白无走到何处,它都不远不近的跟着。 “还真是神了!”萧红英惊奇的叹道。 温静华瞧着这俩人打打闹闹,一下就有些想念楚凌恒。 她好像从未在楚凌恒跟前这样放松过。 前世的惨痛阴影挥之不去,温静华生怕自己一个放松就会重蹈前生覆辙,尤其是在楚凌恒的事情上,温静华总是会更加惶恐。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因此她做不到在楚凌恒跟前放松,更做不到如同萧红英这样,理所当然的撒娇。 还真是···羡慕啊··· 陈国都城金城。 温静华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情理之中的, 这个地方与大梁国土并无不同。 大梁在历史上本就是梁国分出去的一支,无论是在文化上还是语言上,都与大梁同宗同源。 温静华在想,若不是陈国国君历来强调自己君权神授,大梁又不愿意大动干戈,恐怕陈国早就成了大梁的一个道了。 三人并行走在街上,金城不大,百姓对生面孔频频侧目。 萧红英扯扯温静华的衣袖,低声道:“你去暗桩那里之前,先乔装改扮一番吧,我瞧着陈国这些百姓对外来人注意得很。” 温静华点头。 三人分头行动,温静华走到一条繁华的街上,一头扎进一家成衣店。 她得换一身衣服。 为了方便赶路,温静华现下穿的是一身短褐,但是入城之后这身装扮便有些打眼。 成衣店的掌柜是一名有些微胖的中年妇人。 店内还有几名女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样子也是在挑选衣物。 瞧着温静华进门,那妇人赶忙笑眯眯的迎上来,道:“姑娘想要什么款式的衣服?小店应有尽有,包姑娘满意!” 温静华也跟着笑笑,“掌柜的您帮忙上眼挑几套吧,不拘什么款式,只要是现下时兴的便好。” 掌柜的很快便给温静华挑出来三套衣裙,其中一件格外引人注目。 因为温静华觉得自己在那见过这套衣服,却又想不起来。 掌柜的见温静华只盯着这件衣服,眼珠一转,笑呵呵的开口道:“姑娘也觉得这件好看么?真是有眼光!不瞒姑娘说,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现下金城最时兴的款式呢!好多姑娘都抢着要的!” 温静华配合着笑笑。 她并不觉得喜欢的人多就是好东西。 之所以要掌柜的挑时兴的来,是因为她与萧红英要隐匿行踪。 而隐匿行踪最好的办法便是泯然众人、毫无特色。 掌柜的还在滔滔不绝,“这衣服的款式最早是由我们长公主开始穿着的,当年她出使大梁,还引得大梁贵女争相模仿呢!尤其是那个如今的大梁护国长公主,当年她还是安乐郡主的时候,可是没少模范我们长公主的穿着呢!” 温静华原本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却不曾想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怪不得总觉得这套衣服眼熟! 温静华这下总算是想起来了,这套衣服,不就是她在差点被拓跋玉儿毁容的那场宫宴上穿的那套么! 什么叫做她模仿陈晓媚?这明明是陈晓媚模仿她好么! “掌柜的···”温静华表情古怪,“这衣服的款式,明显就是大梁的啊,你看这五蝠章纹,不就是大梁最常见的么?” 掌柜的被问住,随即不悦的说道:“姑娘是梁人吧?难怪!” 她冷哼一声道:“你们梁人就是爱这样,把我们陈国的东西都说成是你们的,我知道~,什么好东西都是你们梁人的!” 阴阳怪气。 “掌柜的,和气生财。”温静华敷衍的笑笑,转身就要走。 没必要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梁人果然恬不知耻呢!” 店内挑选衣物的一名女子突然出言讥讽。 温静华离去的脚步顿住。 她回过头来,面无表情。 那女子见她不仅没走,反而回过头来,便有些心虚。 但她回头看看自己这边的人都在瞧着她,便又不甘示弱的再次开口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们梁人!女儿节明明是我们陈国的传统,硬生生被说成是你们大梁的,这种事情难道还少吗?” “呵呵。”温静华冷笑一声,休了想要争执的心。 原本她还有些恼怒,听了这女子的话反而不恼了。 夜郎自大,真是可悲。 女儿节就是大梁的乞巧节,战乱时梁国一个破落王爷逃到陈国建国,因此也将部分节日带了过来。 女儿节便是如此。 与这些人争辩就是浪费时间,温静华不再理会,转身就欲离去。 掌柜的见生意要黄,立即转换脸色,陪笑着道:“姑娘莫走莫走,大梁的陈国的又能有什么关系,只要姑娘觉得好看,小人便便宜卖与姑娘了!” 其他人等神色各异,唯一相同的便是对温静华统一的敌意···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愚民政策 “那还真是多谢掌柜的了。” 温静华似笑非笑。 “这三件我都要了,另外,”温静华指着那件有争议的衣服,“再拿一件过来,我要买。” “好嘞!”掌柜的走到柜台后面,很快就将四件衣服打包好。 温静华将衣服提在手里,心想若是这事让萧红英给知道了,不知会气的怎样。 一众女子隐晦的打量温静华,不住的窃窃私语。 温静华交钱走人一气呵成,再不与她们多做纠缠。 温静华走出成衣店,找到一处角落,三两下将衣服给换上。 她换的并不是有争议的那件,那件衣服毕竟是由她穿起来的,她怕被齐元慎的认认出来,因此换的是另外一件。 温静华换好衣服,按照楚凌恒之前交代的路线去找暗桩。 想到楚凌恒出发前事无巨细跟自己交代的模样,温静华的嘴角不由自主上翘。 “我知道你辨不清方向,”楚凌恒笑嘻嘻的勾一下温静华的鼻尖,“所以啊,你记清楚了,背对金城最大的牌楼,向左走三个路口,然后在第四个路口向右转,再走两个路口,这时候,你会发现面前有三条小巷,走最右边那条,一直走到头,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了。” 温静华按照楚凌恒所说的路线,果然很简单就找到了地方。 瞧着面前这方极为普通的院落,温静华上前扣了扣门。 “有人在吗?” 一名青年前来应门。 他上下打量温静华,开口问道:“姑娘您是?” 温静华笑笑,“四五三一五二六。” 那青年闻言随即躬身退到一边,“姑娘请。” 温静华抬脚走入院内。 院内就如同院外看到的一样,就是一处极为普通的民宅。 青年将温静华请入屋内,躬身行礼道:“见过长公主。” 温静华讶异的挑挑眉,“你消息倒是灵通。” “小人是楚将军的私人暗桩,长公主要来的消息,是楚将军亲自交代的。” 温静华不语。 也就只有楚凌恒私人的力量,才会让她放心。 “你叫什么名字?”温静华问道。 “小人楚北,是楚捷的弟弟。” “楚捷的弟弟?!”温静华结结实实惊讶一下,“怪不得觉得你眼熟呢!” 楚北的面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哥哥十分佩服温将军,没想到今日小人也能得见温将军。” 温静华由衷的笑笑。 “说说这里的情况吧。” “不太好。”楚北正色道,“自雍王来到陈国,大梁许多暗处的细作便纷纷暴露,就是明面上的大梁驿馆,如今也被明晃晃监视起来,长公主若是想要有所行动,一定得慎之又慎。” 温静华眉头紧锁,“齐元慎还真是够无耻···” “对了,”楚北又道,“前几日北安城便传信过来,说是北氏公主给您回信了。” 温静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楚北说的是拓跋玉儿。 她在离京之前曾经给拓跋玉儿传信,询问太后中蛊的事情,后来她急着赶往陈国,这件事也就撂下了,没想到拓跋玉儿竟真的给她回信。 “她怎么说?”温静华问道。 “她说,解药一直被保管在陈王私库之中,无人可以接近。” “也就是说,解药是真的存在的了?” 温静华却十分惊喜。 只要有便好,至于取得解药的艰难,那都是后话。 楚北被温静华惊喜的反应给弄的愣了愣。 “长公主需要在下帮忙吗?” “不用。”温静华道,“你好好潜伏,既然近来风声日紧就尽量不要出门,尤其是我们来了,我更害怕会连累你。” 楚北张嘴欲说些什么,却被温静华制止。 “我来陈国,应该只会见你这一次,万万要注意安全!” 楚北郑重的点点头。 温静华不再逗留,瞧着四下无人便悄然离去。 与萧红英和白无会合的时候,萧红英脸上竟气呼呼的。 温静华见状便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的生气了?” 说着,温静华还看一眼白无。 白无见状连忙否认道:“温姑娘不要看我,可不是在下惹她的!” “到底怎么了呀?”温静华问萧红英。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萧红英气的都快炸了,“方才我们走在街上,见一个糖人儿好看,我原是要买的,就随口说了句,‘没想到在这也能见到糖人!’那卖糖人的小贩竟然笑话我,说糖人本就是他们陈国的!这天下糖人都是从他们陈国传出去的!你说可气不可气!远的不说,咱们大梁的糖人少说也是从战国起就有了的,怎么就成了他们陈国的?!” 这陈国人还真是···普遍都很爱把别家的东西说成是自家的啊··· 温静华只觉得好笑。 “好啦好啦,这都是小事,生气不值当。” “这哪里是小事!”萧红英怒道,“分明就是陈国急欲取大梁而代之,上上下下,把我们大梁的什么东西都说做是他们的了!” 温静华倒没有这样想。 “大梁就算是想要取代陈国,那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她无所谓的笑道,“陈国还没我们大梁的一个道大呢。” 萧红英牙齿咯咯作响,“就因为它小,所以才更可气!没资格还敢瞎惦记!没有一点点自知之明!” “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而是他们的上位者不需要百姓有自知之明。”温静华沉声道,“原以为不过是几个人的想法有些奇异,现在看来,是整个陈国都被陈王的愚民政策给洗脑了。” “长公主此言何意?”白无问道。 萧红英也是一脸疑惑。 “方才我去成衣店买衣服,那里的人说这些衣服都是他们陈国先流行,然后才传到大梁的。”温静华将包裹中的衣服递给萧红英,“喏,你来看,这分明就是我宫宴穿的款式啊,顺便也给你买了两件。” “我不要!”萧红英愈发气不打一出来,“陈国人恶心死了!我才不要穿他们做的衣服!” “我说你呀,”白无将衣服接过来,温和的哄萧红英道,“入乡随俗,虽说他们模仿大梁模仿的也有些四不像,你到底是在执行任务不是吗?” 萧红英的面色缓和下来。 白无笑的温柔,“为了任务,萧大人就暂时忍耐一下下可好?”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名存实亡 白无与萧红英真是绝配。 温静华眼瞧着怒不可遏的萧红英在白无的安慰下逐渐缓和下来,不由心生感慨。 “算了!”萧红英烦躁的挥挥手,“不跟弹丸之地的市井小民一般见识!” “这就对了。”白无笑笑。 “我已经打听到,子母蛊解药一直由陈王亲保管,他的私库没人能够靠近,”温静华神色凝重,“现在我们不知道陈王的私库在什么地方,即便是知道了,也很难潜进去。” 萧红英闻言却拍着白无的肩膀,笑道:“我们只需打探道私库的具体位置便好,剩下的,有他呢!” 满心满眼的骄傲是骗不了人的。 温静华笑笑,“那就有劳白大侠了,打探私库的事,就交给我吧。” “长公主打算怎么办?”白无问道。 “易容,潜入陈国长公主府,”温静华道,“长公主府最近在招下人。” “不会被认出来吗?”萧红英有些担心,“齐元慎与陈晓媚对你可是熟悉的很呢,而且,你什么时候会易容了?” “额···也不是易容,”温静华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之前跟胡军医学了些能将肤色变暗的药汁子,到时候我再将眉毛刮掉一些,应该也就不会被人给认出来了。” “你还真是豁的出去啊!”萧红英忍俊不禁,“锦衣卫逃犯最爱将眉毛刮掉,以此来逃避追捕,有效是有效,可是···也太丑了啊哈哈哈哈!” 温静华也觉得到时候脸上会很丑,因此面色十分扭曲。 白无见状笑道:“不必如此麻烦,在下行走江湖,还是随身带着几块人皮面具的。” “对对对!”萧红英笑的腰都直不起来,指着温静华对白无道,“你赶紧将人皮面具给她贴上,省的她把自己给弄成个丑八怪!哈哈哈哈!” “哼!”温静华恼羞成怒。 白无果然从包裹内掏出一个半透明的东西,对温静华道:“长公主,得罪了。” 温静华闭上眼睛,只觉得一块软乎乎的东西被贴到了脸上。 然后白无就在自己的眉眼嘴角处按了按。 “好了。”白无道。 温静华再睁开眼睛,并没有觉得视野有任何不同。 她只是觉得自己脸上被覆盖了一层东西,有点不舒服。 做表情也不习惯。 “这样就行了?”温静华问萧红英道。 “嗯嗯,行了。”萧红英连连点头。 “可我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温静华摸摸自己的脸,脸皮更厚了。 白无道:“这人皮面具不能戴时间太长,长公主最好事每天都能摘下来一两个时辰,好让自己的脸放松一下。” “可我现在到底是长啥样啊?”温静华满心的疑惑。 “什么样?傻样!”萧红英笑嘻嘻掏出一面镜子递给温静华。 温静华将镜子拿在手中打量,然后就觉得萧红英说的果然没错。 她现在就是一副傻样。 圆钝的鼻头、厚厚的眼皮,再加上一坨一坨的小雀斑。 可不就是一副傻样么。 顶着这样一张脸,齐元慎与陈晓媚想破头都不可能将自己给认出来。 温静华收起镜子,满意极了。 在萧红英与白无的帮助下,温静华顺利潜入长公主府。 成为长公主府下人的第一天,温静华就被小小的震惊一下。 因为陈晓媚的长公主府,像极了她的忠毅候府。 温静华很难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巧合。 “静雯,赶紧把地擦干净!” “唉,来了!” 温静华麻溜的去擦地。 她只是长公主府的低等下人,皇宫暂时混不进去。 但是在长公主府的这几天,温静华就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 比如,陈晓媚与齐元慎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 这是温静华打理陈晓媚的卧房时发现的。 陈晓媚的床上只有一床被褥、一个枕头。 而且温静华还装傻充愣的在下人之间打探了出来,似乎是齐元慎厌弃了陈晓媚。 齐元慎在陈国、在陈晓媚的陈国,居然敢主动提出来疏远陈晓媚,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如今长公主府内负责调动的女主人,竟然是拓跋玉儿。 陈晓媚连自己的地盘都做不了主。 “静雯,你说咱们是不是要跟大梁打仗了啊?” 与温静华一同打扫的侍女低声道,“我前些天听雍王殿下说的,···他说幼帝无能,被权臣把持,要代表大梁皇室清君侧呢!清君侧是不是就是要打仗的意思啊?” 温静华的睫毛颤了颤。 她做出一副畏惧的模样,赶忙制止那侍女道:“嘘!小点声,不想要命啦?这话也是你我能说得的么!” “都这么说,你怕什么?”侍女咕咕哝哝。 “你们两个!” 突然,一名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叱道:“不好好干活瞎嘀咕什么呢!” 温静华被吓一跳,抬头一看心中不禁哑然。 居然是老熟人。 这不是陈晓媚的教养嬷嬷么! 之前在在大梁的静水庵,温静华还令书卉打过她一个耳光来着。 只是陈晓媚已经倒台,她怎么好像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你!”那嬷嬷指着温静华道,“别擦地了,去给长公主送饭去!” 温静华畏畏缩缩的从地上站起来,另一名侍女则是逃过一劫,长长松一口气。 温静华见状心下奇怪,给陈晓媚送饭有这么可怕么? 但她很快就不奇怪了,因为她将直面陈晓媚。 “喏,去吧!” 教养嬷嬷将一碗馊了的米饭塞给温静华,“给长公主送去。” “啊?”温静华都傻了,“就这?” 好在她的假脸本就是傻的,因此教养嬷嬷也不跟她一般见识。 “就是这个!她若是不吃,你就给她砸了!” 温静华抖了抖。 真是想不到,教养嬷嬷在大梁的时候看上去对陈晓媚很好啊,怎么现在这样恶劣。 温静华端着馊饭去找陈晓媚,路上想了想终究不忍,又拐个弯到厨房去拿了几个馒头。 她不敢拿太显眼的吃食,厨娘精的很,少的东西多了又要鸡飞狗跳。 温静华来到软禁陈晓媚的厢房,一进门就差点被熏翻。 厢房内一股霉味儿,而陈晓媚则衣衫褴褛的蹲在床头,嘴里嘀嘀咕咕。 看上去,似乎已经疯了···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历史重演 “长···长公主?” 温静华试探着叫陈晓媚。 陈晓媚木然的动了动眼珠。 温静华见状便知道她还是对外界还是有反应的。 温静华将馒头放在陈晓媚面前,看着手中雪白的馒头,不知怎的,温静华心里别扭起来。 她想,大约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陈晓媚如此落魄。 立场莫论,陈晓媚毕竟是一国长公主。 这里明明是她的公主府,竟被齐元慎如此对待。 温静华同情的表情,人皮面具都遮不住。 陈晓媚见状凄惨一笑,“怎么?你是在可怜本公主么?” 温静华瘪瘪嘴,不敢说话。 她怕刺激到陈晓媚。 陈晓媚的声音喑哑晦涩,她问温静华道:“新来的?” 温静华点点头。 陈晓媚嗤笑一声,“也只有新来的,会对我还有一二分善意。” 她瞅着温静华手中的馊饭,“这才是给我的东西,你偷馒头出来给我,被人知道可是要挨罚的。” 温静华头一次见到陈晓媚为他人考虑。 或许,高高在上的人只有跌落到泥土里,才会真正体察到人间疾苦。 温静华冲陈晓媚咧嘴笑笑,将馒头又往她脸前送了送。 陈晓媚罕见的没有发怒,而是将馒头接过去,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咳咳咳!” 陈晓媚吃的太快,被馒头噎住。 温静华赶忙倒水给她。 可是茶水倒进碗里,温静华才发现水竟是浑的 也不知是洗过什么的脏水,故意放在茶壶里折辱她。 温静华递水的动作顿住。 陈晓媚却等不及,伸手一把将温静华手中的碗接过来,咕咚咕咚大口喝水。 温静华见状于心不忍,背过头去不再看。 她并不是同情心泛滥去怜悯陈晓媚,而是···物伤己类。 齐元慎的妻子,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的下场。 无论是今生的陈晓媚,还是前世的她。 前世温静华被死前被困在废殿的时候,与此时的陈晓媚可以说是一般无二。 滴水成冰的冬天,她的茶壶被冻的梆硬,阴冷的废殿中更是连一丝炭火都不会有。 更加可笑的是,因为冬天太冷,剩饭泔水搁置多久都不会馊,那些人为了折辱她取乐,竟顿顿都给她煮了猪食送来。 温静华那时就觉得可笑。 真是劳动他们了,为了折辱自己,不惜大冷天生火做饭,就为煮一锅猪食。 温静华宁死不受,不吃不喝,就靠着房檐上滴落的雪水,竟苦熬着不死。 直到被温静娴万箭穿心。 温静华打一个冷战。 看着眼前的陈晓媚,与她死前的境遇何其相似。 陈晓媚三两下将温静华带来的馒头吃个精光。 她不好意思的对温静华笑笑,“不好意思,我实在是饿的狠了。” “我再去给你拿些吃的来。”温静华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等一下!” 陈晓媚却叫住了她。 “你别去···”陈晓媚眼神闪烁,脸上十分难堪,“如今我在府内的处境你又不是没看到,反正我一时半会儿饿不死,你一个与我非亲非故的人,何必要为我冒险呢?” 温静华不胜唏嘘。 眼前这个陈晓媚,她几乎都不认识了。 “既然如此,”温静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逃呢?你是长公主啊!” “长公主?呵呵,”陈晓媚笑的满脸悲哀,“没了皇室宗亲的认可,我算哪门子的公主?我那个冷血的弟弟早就跟齐元慎达成协议,我已沦为弃子,再也不是陈国的公主了···” “一国长公主的身份,何时需要皇帝一人的承认了?”温静华隔着人皮面具,面部表情并不真切,可是那双坚定的眼神,却令陈晓媚一愣。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喃喃问道。 “长公主身份之下,有着不亚于一国皇后的千斤重担,你若是能挑起这重担,就算是皇帝不认你,百姓也会拥护你。尤其是作为皇帝姐姐的你,这幅担子就更是比他人更重,你何必去迎合皇帝的看法,被宗亲态度左右?” 温静华字字发自肺腑之言,句句铿锵。 陈晓媚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她苦笑一下。 “可惜啊,这番话···我听到的太晚了···,若是早有人这样点醒我,我怎会仗着长公主的身份无法无天···,现在陈国的百姓早就恨我入骨,他们比皇室更不愿承认陈国有我这样的长公主···” 是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陈国的百姓,已经不承认她了。 这虽说是她咎由自取,但眼看着她明白过来却为时已晚的境况,还是会觉得可怜。 “长公主,你想逃吗?”温静华突然问陈晓媚。 “你说什么?”陈晓媚讶异极了。 温静华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逃出去,逃出去做给平头百姓,也强过在这里苟延残喘啊!” 或许是温静华打动了她,又或许是陈晓媚出于自己的私心想要搏一搏。 陈晓媚并没有过多考虑,竟一口应下,“好,你带我逃出去!我如今已经是孤家寡人,不怕你害我!” “长公主换上我的衣服吧,”温静华将衣服脱下来给陈晓媚,“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逃出去的路。” 这本就是陈晓媚的公主府,她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离开的路。 陈晓媚二话不说将衣服换好,临走时犹豫着问温静华道:“我走了是不是会连累你?” “不会,”温静华咧嘴一笑,“到时候我就说是被你给打晕的。” 陈晓媚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快速走出门去。 温静华本就是新面孔,没有被人给记住,陈晓媚又因为囚禁而面色大改,因此她一路在看守的眼皮底下走出去,竟果真无人识破。 温静华装作失去意识的模样倒在地上,等着换班的人来发现。 她原以为至少要过个把时辰才能被人发现,却不曾想,陈晓媚逃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厢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 温静华闭着眼睛装晕。 府内侍卫将她拍醒,厉声质问道:“长公主呢?” “啊?什么?”温静华装傻。 侍卫欲要再问,就听院中有人大喊道:“放箭!” 历史重演。 温静华的心剧烈瑟缩一下···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以假作真 “放箭!” 明明是院外的喊声,温静华却觉得是在自己耳畔炸响。 她几乎看到雨点一般密实的箭簇朝自己扎来,而她,万箭穿心。 侍卫们听到喊声不再理会温静华,转身朝着院外跑去。 温静华僵硬的坐在地上,仿佛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 她听到有人在喊。 陈晓媚在喊。 那是临死前的最后呼号。 “齐元慎,你好狠!你好···狠···”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嘈杂声逐渐散去。 教养嬷嬷过来踢了温静华一脚,啐道:“没用的东西!让你送个饭都能把人给放跑了!幸好雍王殿下大人大量不计较!” 温静华面上呆呆的,毫无反应,心里却在冷嘲。 哪里是齐元慎大人大量,她现在才反应过来,明明是齐元慎一直都在等着陈晓媚逃。 只要她先逃,他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杀了她。 多狠的人啊! 先给予你希望,让你以为自己还有未来,然后却在你即将触及未来的刹那,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发什么呆呢!” 教养嬷嬷叱道:“还不快去打扫尸首!” 她用的是“打扫”。 温静华低眉顺眼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去给陈晓媚收尸。 现实多么荒诞,又是多么残忍。 陈晓媚明明是这公主府的主人,却死在自己旧日的仆人手下。 温静华被眼前的凄迷迷了眼。 陈晓媚倒在地上,浑身被箭扎满。 就像一只巨大的刺猬,每根刺都寒光闪闪。 温静华走过去,将刺一根一根拔出来。 她的尸体还是温的。 箭头的倒刺勾着皮肉,血液淙淙流出来。 一根又一根。 血液蔓延到地上,形成一汪血泊。 血泊浸湿了温静华的衣裙,沿着裙角一路蔓延向上。 温静华视而不见,仔细打理陈晓媚的遗体。 她的神色是那样平静,又是那样悲悯。 这样悲天悯人的表情,实在是不该出现在一名毫无存在感的下人身上。 齐元慎远远就注意到她。 “她是何人?”齐元慎侧头问道。 侍卫立即上前答道:“是王府近日新招的低等杂役,小人这就将她叫过来。” “不必。”齐元慎制止侍卫的动作,“一个下人而已。” 随她去吧。 齐元慎联想到了温静华。 那下人脸上的表情,他经常在温静华的脸上看到。 无论是自己身处逆境还是敌人困顿不堪时,温静华的脸上都会出现那种表情。 仿佛受苦受难的人不是她,她完全能置身事外一样。 那样的表情像极了庙里的神佛。 若不是那下人的脸太过平平无奇,齐元慎几乎要错认那就是温静华。 温静华。 齐元慎望着西方。 她现在应该在大梁的太极宫内,做她的皇帝养母吧? 一个风头正盛举世无双的人,怎么肯出现在他的面前,做一个最卑微最低贱的下人。 即便是为了王太后的子母蛊解药,齐元慎也认为那绝不可能。 以己度人,他不认为温静华会放弃北安城的大好权势,冒着生命危险到金城来为太后寻找解药。 尽管,前几日他已经收到边境黑店全军覆没的消息。 齐元慎仍然觉得,来的人可能是萧红英,也可能是楚凌恒的心腹。 但唯独不会是温静华。 他转身离去,“盯紧金城细作的状况,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 齐元慎来到后院,拓跋玉儿一脸担忧的迎上来。 “王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好大的动静,妾身好怕···” “别怕,”齐元慎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不过是处死一个废人而已。” “王爷的意思是?”拓跋玉儿的眼神最深处,有深入灵魂的畏惧。 “陈晓媚已被本王下令杀死,”齐元慎却没有看出来,“是她要先逃的,怪不得本王。” 拓跋玉儿闻言面色刷白。 齐元慎目中浮现怀疑之色。 拓跋玉儿连忙调整脸色,强颜欢笑道:“陈晓媚屡次折辱殿下死有余辜,只是···她死了,我们该如何向陈王交代?她虽名存实亡,但到底是陈王的同胞姐姐。” “这算什么,”齐元慎捏住拓跋玉儿的下巴,“玉儿随本王入宫一趟,保证陈王言听计从。” 拓跋玉儿彻底控制不住,剧烈的打一个哆嗦。 “怎么?你不愿意?”齐元慎面色阴沉。 “不、不是!”拓跋玉儿强撑着否认,“能为王爷效力,是妾身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妾身只是害怕,怕···陈王未必肯···善罢甘休。” “你放心,”齐元慎冷笑一下,“陈晓林比陈晓媚还要翻脸无情,陈晓媚没了,我们再补给她一个便是,不过是一个工具,换谁都是一样。” 拓跋玉儿觉得自己傻了,她听不明白齐元慎在说什么。 齐元慎看上去心情很好,耐心对拓跋玉儿解释道:“你不是厌倦了拓跋坚给你的这个公主身份么?既然如此,本王就给你换一个,陈国长公主,今后就由你来做。” “可是,陈王肯吗?”拓跋玉儿顺着齐元慎的话问道。 “他不会不肯的,”齐元慎面色冰冷,“只要他还想利用我,就一定会点头答应。” 拓跋玉儿跟随齐元慎来到王宫内。 陈晓林早已收到陈晓媚被处死的消息,面上却一丝悲伤也无,完全的云淡风轻。 仿佛早有默契,陈晓林对陈晓媚之死只字不提,反而看上去对拓跋玉儿有极大兴趣。 “拓跋公主在陈国住的可习惯么?”陈晓林面色温和的问道。 拓跋玉儿脸上挤出一个笑,“习惯,···陈国的风土人情···令人在着迷。” 陈晓林继续没话找话,“哦?拓跋公主来我陈国许久,可有在金城内逛过么?金城有许多有趣的风物。” “还···还未来得及。”拓跋玉儿疲于应对。 她发现,之前她所引以为傲的媚术,在这些人身上根本就没有用。 离开北氏之后,再没有一个人向老王上一样,能对她言听计从。 拓跋玉儿绝望的意识到,在这些人眼中,她不过就是个玩物。 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她的下场不会比陈晓媚更好。 陈晓媚还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皮恶魔 齐元慎扫了拓跋玉儿一眼。 拓跋玉儿立即收回思绪,全心全意朝着陈晓林媚笑。 “既然拓跋公主与王上聊的如此投机···”齐元慎站起身来,笑的完美无缺,“那本王就不打扰了。” “王爷请便。”陈晓林笑的也十分端和。 齐元慎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走出去,拓跋玉儿绝望到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色。 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带上。 陈晓林面上的端和一扫而空。 “怎么?你很怕我?” 他大力将拓跋玉儿钳住,冷笑起来。 拓跋玉儿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觉得眼前这个陈王给她的感觉甚至比拓跋坚、齐元慎还要恐怖。 拓跋坚是漠视性命的残忍,齐元慎是毫无底线的冷酷,但是这个陈王,给人的却是一种毫无人性的恐怖。 联想到之前他毫不犹豫放弃陈晓媚,拓跋玉儿便知道自己处境危险。 她极力在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王上英姿令人心折,妾身怎会害怕。” 往常陈晓媚说一些这样讨好的话,拓跋坚或齐元慎即便知道是假的,也不会计较,运气好的话,遇到他们心情好的时候,还能被侥幸放过。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 陈晓林不仅没有被取悦,反而大力捏住拓跋玉儿的下巴,力气之大几乎要将拓跋玉儿的下颌骨生生捏碎。 拓跋玉儿疼剧痛,却不敢痛呼出声。 她忍的眼圈通红,右眼之中落下泪来。 陈晓林见状似乎是觉得好玩,手下力道并不松懈,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你的左眼为什么不红?” 拓跋玉儿闻言如同被轰出魂魄,吓得一动不敢动。 陈晓林伸出手,直直往拓跋玉儿的左眼上戳。 “啊——!” 拓跋玉儿又恐惧又疼痛,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她竭力的挣扎,想从陈晓林的手底下挣脱下来。 可是力量之间的差距是如此的令人绝望,拓跋玉儿的挣扎落在陈晓林身上,不过是让他稍微吃力了那么一点而已。 直到陈晓林将拓跋玉儿眼眶中的义眼给抠下来,他这才将人给放开。 就像丢掉一块破抹布。 拓跋玉儿被丢在地上,左眼眶成了一个黑色的洞。 她哆嗦着用手去摸,待手指触碰到眼眶里的黑洞之后,凄厉的嘶吼起来。 “啊——!” 比先前被抠下义眼的惨叫更甚。 惊得殿外灌木中鸟虫四散,宫人们一阵胆寒。 齐元慎并没有走出去很远,听到背后凄厉的呼号,他只是回过头去看一眼,然后冷哼一声,继续若无其事的由宫人带领着出宫去。 陈晓林被拓跋玉儿的惨叫吵的耳膜疼。 他不耐烦的皱眉道:“你再喊,我就命人将你大卸八块。” 轻轻的一句话,甚至都没有拓跋玉儿的呼吸声大,却让拓跋玉儿立即禁声。 拓跋玉儿狼狈的捂住自己的左眼,抬起头来看着陈晓林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杀你姐姐的人是齐元慎,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笑话,”陈晓林嗤笑一声,“我与齐元慎有什么仇?至于为什么这样对你,当然是因为好玩啊!” 拓跋玉儿连质问都不会了。 陈晓林手中捏着拓跋玉儿的义眼,在面前仔仔细细的欣赏道:“这样罕见的玉质,竟在你的眼眶中做一只眼睛,真是暴殄天物。” 拓跋玉儿失去言语能力。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人,但却是头一次遇到陈晓林这样的人。 他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 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拓跋玉儿已经完全没了想要运用自己引以为傲的媚术的心。 她捂着自己的半张脸,失神的匍匐在地,乞求道:“求王上将眼睛还给我···,此物于王上不过是一块比较好看的玉石而已,于我,却是能令我以面目示人的眼睛,求求你,我求求你,把眼睛还给我···” 什么尊严、什么心计,在完全没有规则的人面前,都是笑话。 拓跋玉儿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蠢。 她累得很,不想在游走在男人之间了。 陈晓林余光看着她,面带讥讽的笑道:“拓跋玉儿,你的乞求能值几个钱?” 拓跋玉儿如同五雷轰顶,跪都跪不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 她吃力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陈晓林笑道:“你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我要你的乞求做什么?这珠子我喜欢,等我玩够了若还在,就还你。” 拓跋玉儿无比怀念在草原上、在老王上身边的日子。 她连陈晓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有宫娥走上来,轻声道:“长公主殿下,王上命我来送您回去。” “你叫我什么?”拓跋玉儿失魂落魄的问道。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精神太过恍惚,听错了。 谁知那宫娥又再次面无表情的回答一遍,“长公主,奴婢叫您长公主,您是我陈国的长公主,陈晓媚。” 拓跋玉儿低着头,不再问了。 “送我回公主府吧。” “是。” 长公主府内。 温静华觉得很诡异,又很荒诞。 陈晓媚死了,是她给收的尸,而且无牌无位,只能将她葬在乱葬岗。 温静华只是一名叫做静雯的最低等下人,当然没有那个权力出府埋人,埋人的是能出府的小厮。 但是瞧着他们很快就回来的状态,温静华觉得他们肯定没有将陈晓媚好好安葬。 一国长公主,在自己的国家、自己的长公主府内,被自己的人给杀死。 重生以来,温静华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这样的疯狂。 她甚至想不到能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 温静华想见楚凌恒。 在这个脏乱的世界里,只有楚凌恒能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单。 温静华前脚将陈晓媚的死讯传递回去,后脚就听说了一个更加跌破她思维的消息。 拓跋玉儿竟然成了陈晓媚。 整个长公主上下,包括齐元慎在内的所有人,都表现的那样平静。 仿佛拓跋玉儿本就是陈晓媚一般。 温静华只觉得毛骨悚然。 陈国上至国君下至百姓,心志竟扭曲到如此地步··· ------------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拾旧物 这是温静华潜入陈国以来,第一次夜探长公主府。 皇宫她暂时潜不进去,太后子母蛊解药的线索,就只能先从长公主府开始找。 其实最适合夜探长公主府的人应该是白无,但是奈何齐元慎是他的旧主,早就对他有所防范,因此这活就只能由成功打入内部的温静华来。 今夜是温静华值夜。 她事先准备了提神醒脑的嗅盐,直到后半夜还清醒的很。 后半夜的长公主府安静的像极了一座坟。 拜齐元慎所赐,这里的格局与布置像极了温静华的忠毅候府,因此她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能够轻车熟路。 温静华换上夜行衣,悄无声息摸黑四探。 按照齐元慎多疑的心性,他若是有子母蛊的解药,一定会随身携带,绝不会藏在任何地方,也不会交给任何人。 温静华轻手轻脚来到齐元慎的寝殿。 寝殿之中竟还亮着灯。 这里相当于忠毅候府温静华的闺房。 看着与自己日常生活一般无二的场景,却是齐元慎住在里面,温静华忍不住一阵阵恶寒。 更加令温静华难以忍受的是,齐元慎似乎不是一个人在里面,听声音好像···有几名女子在服侍他。 温静华抬头望天,夜空之中,月亮已经走到西南。 都这个时辰了,齐元慎竟还在行房,如此不加节制也没见他身体有什么亏损。 想到无疾而终的齐元昊,温静华真是觉得天道不公。 “王爷,您轻一点~” 女子的娇喊温静华隔着好几层门都能听到。 “妾身也要~,王爷~” “王爷,妾身吃醋了~” 温静华努力按压心中的反感,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潜进去。 也好在是这几人正在行房,声音之大,战况之激烈,使得他们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察觉到有外人潜进来。 一墙之隔,齐元慎在门内与几名女子缠绵,温静华在门外四处寻找解药。 也不知这齐元慎是什么癖好,他们明明是在里间做那事,衣物却都凌乱的堆叠在外间的地下。 瞧着外间眼前还未撤走的残羹冷炙,温静华不难想象当时那令人血脉奔张的场景。 想必是觉得眼前的女子们更加秀色可餐,所以齐元慎饭吃一半改吃人了。 温静华直咋舌。 不过这倒是便宜了她。 温静华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捏起地上各色人等的绫罗绸缎,仔仔细细翻找有没有长得像解药的东西。 尤其是齐元慎的衣服。 温静华拿过来,一寸一寸打量。 “哐啷!” 衣服里掉出来一个东西。 温静华只来得及看一眼那是一支金色的发钗,还没来得及细瞧,就听里间娇呼不再,齐元慎厉声道:“什么人在外面!” 仓促之下,温静华来不及多想,将那金色发钗一把捞进手里,提起便跳上房梁。 几乎是在她落到房梁上的同时,齐元慎推门,从里间走了出来。 这人根本没什么廉耻,又或者是情况紧急,他没穿衣服。 浑身上下赤条条的。 温静华头皮发麻,赶紧闭上眼睛。 会不会长针眼啊? 这可不是我要看的! 温静华心里一个劲儿给自己洗眼睛。 “王爷···” 几名女子同样赤条条的从里间走出来,瞧着齐元慎面色不善,试探着上前。 齐元慎不做理会,弯腰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 衣服软趴趴的,并没有裹着发钗的坚硬,齐元慎的面色,一下阴冷的渗人。 原本试探着上前的女子见状立即双膝跪地,“王爷!” 另外两名女子见状也立即跪下。 齐元慎捏着手中衣衫,指节泛白,温静华在房梁上都能听见他的骨节咯咯作响。 这金钗很重要吗? 不仅贴身带着,而且不见了之后竟如此恼怒。 温静华打量手中的发钗,发现这发钗的尖端锋利的吓人。 而且这发钗虽是金色,却并不是黄金打造的,而是黄铜。 黄铜? ! 这不是我的发钗么! 温静华想起来了,这是她刚重生那年,为了在宫内刺杀齐元慎而专门准备的发钗! 她曾在假山之中,用这个发钗在齐元慎的手上刺了个洞! 后来她怕被人发现就慌忙离开,发钗也没来得及带走。 想必齐元慎就是那个时候将发钗给捡了回去。 他不仅捡了回去,还贴身带着。 再看看这里与自己家一般无二的布置,温静华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 真是恶心。 温静华将手中发钗攥紧。 我就是扔进火中熔了它也绝不能再落到你手上! 齐元慎一言不发,温静华却能知道他此刻怒火中烧。 似有所感一般,齐元慎竟抬起头来,目光牢牢锁住温静华的藏身之处。 温静华只觉得头皮发麻,一瞬间呼吸都带了凉气。 齐元慎眼神幽暗,与温静华四目交织。 “出来!” 他大声喝道。 温静华攥紧了手掌,却纹丝不动。 她怀疑齐元慎在诈她。 温静华自信自己藏的足够严实。 这又是在暗夜之中,即便是室内灯火通明,这样高的房梁之上,温静华不信齐元慎的眼睛就那么好,如此幽暗的角落都能被他给准确找到。 温静华沉住气,一动不动。 齐元慎还在望着这里。 许久,室内落针可闻。 几名女子被吓得瑟瑟发抖,为首的那名带着哭腔道:“王爷,哪里有什么人啊?您别吓妾身!” 温静华见状心说完了。 依齐元慎的性子,这个时候那女子如此打搅他,被一脚踹出去都是轻的。 可是预料之中的暴力却并没有降临到那女子身上。 温静华有些讶异。 只见齐元慎只是有些不耐烦,却忍耐着没有动手。 真是奇了。 温静华转眼去打量那说话的女子,却没由来觉得那女子说不上来的熟悉。 她好像在哪见过这样一张脸。 在哪里见过呢? 温静华一时想不起来。 “王爷,”那女子又继续问道,“您究竟是怎么了?” 温静华屏住呼吸等待齐元慎的反应。 只见齐元慎面上罕见的浮现出一抹温柔,对那女子道:“华儿,你的发钗不见了。” 华儿? 华儿! 温静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在镜子里! 温静华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发出一丝声响。 齐元慎锐利的目光紧随其后··· ------------ 第一百五十章 割发断辱 被发现了! 温静华仿佛浑身上下血液凝固。 她浑身冒着冷汗,大气不敢出。 但已经太迟。 齐元慎已经确定有人躲在房梁上。 他的眼神牢牢锁住温静华的藏身之处,对那三名女子吩咐道:“有客人,你们先出去。” 三人立即唯唯诺诺抱起衣服走出门去。 温静华咬紧了嘴唇。 “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上去把你抓下来?”齐元慎望着房梁道。 不知是不是温静华的错觉,她似乎从齐元慎冰冷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温静华眼睛眯了眯,突然想到一个脱身的主意。 她将自己用于固定头发的小珠花一个个摘下来攥在手里,然后趁着齐元慎还有耐心的时候,一个个飞快抛掷出去。 “嗖——、嗖——、嗖——” 四射的珠花将灯火打落。 温静华的头发瀑布一般散落。 室内瞬间一片漆黑。 门窗外皎洁的月色洒进来,笼罩了整个地面。 “你找死!” 齐元慎周身气息陡变,飞快朝温静华的藏身之处袭来。 温静华赶忙跳到另一侧的房梁上,压低了嗓音笑道:“雍王殿下有抓在下的时间,还是先将自己的衣服穿好再说吧!在下逼不得已看见了还怕长针眼呢!” 齐元慎丝毫未被激怒,反而自得一笑,道:“等你自己来试试,一定会恨不得多长几个针眼。” “恶心!” 温静华无比厌恶。 极端厌恶之下,她忘记了伪装自己的声线。 “温静华,”齐元慎的声音是说不出来的惊喜与病态,“竟真的是你!” 温静华耸然一惊。 “去死吧!” 她顾不得先前下定的决心,将手中发钗劈面就朝齐元慎掷出去。 齐元慎一动不动,只是在发钗几乎触及面门的刹那轻轻侧脸。 发叉贴着他的脸划过,牢牢钉在门框上。 温静华趁着齐元慎躲闪的空档一个飞跃,从窗口跳了出去。 齐元慎立即追赶。 可他到底是顾忌自己没穿衣服,因此不过追出去两步,便不甘的停住。 这边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早就惊动了府内的侍卫。 温静华不过刚从齐元慎那边逃出来,立即就迎头撞上一队手持火把的带刀侍卫。 “她在这!”为首一人大喊道。 霎时间,府内四面八方的侍卫都朝温静华这边用过来。 温静华心惊肉跳,四面都被堵住。 无奈之下,她只得胡乱躲进附近的一处厢房。 厢房内没有点等,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温静华猫下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门外围堵她的各方侍卫们碰了头,纷纷嚷道没有遇到贼人。 齐元慎穿好衣服走了出来,侍卫们纷纷让开道路,火把分到两旁。 只隔着一扇门,温静华的心砰砰直跳。 她竭力抑制自己的心跳声,生怕动静大一点会被齐元慎给发觉。 其实就算是她不出声,别人也知道她藏在里面。 因为她只能藏在里面。 侍卫们从各路赶来都没有将她瞧见,她便只有可能是躲在这里。 仿佛是为了故意折磨温静华。 齐元慎的每一步都走的非常慢。 他缓缓走到门前,将手搭在门上,笑道:“华儿,出来吧,不必再躲了。” 温静华冷汗直冒。 她四处打量这厢房内哪里可以逃。 天窗! 天无绝人之路,温静华竟瞧见厢房背阴面有一口天窗。 “吱呀——” 门被齐元慎推开。 温静华再不敢耽搁,提气跳上天窗。 温静华的动作很快,她的双腿已经滑出天窗。 可是齐元慎却比她更快。 就在温静华的上半身也即将滑出天窗的瞬间,齐元慎竟追了上来。 原本温静华是来得及逃走的,可是由于她用来固定头发的珠花被用做暗器尽数丢掉,现下头发披散着,竟落到齐元慎手里。 齐元慎一把揪住了温静华的头发。 温静华吃痛,拦腰停在天窗上,进不得退不得。 齐元慎见状笑道:“乖一点华儿,我不想弄疼你。” 温静华又惊又怒,咬牙切齿,“你做梦!” 她狠狠心,扬起携带的匕首,反手一挥,墨发瞬间被尽数斩断。 齐元慎只觉得手下拽着的另一端力道一空,就见温静华那张绝美却满含愤恨的脸刹那消失在他眼前。 “温静华!” 齐元慎攥着将近十寸的长发,手中青筋暴露。 “给我追!” 恼怒的咆哮落在身后,温静华几个就地翻滚,潜入草皮上的灌木之中。 齐元慎很快带着侍卫们追过来。 “给我一寸一寸,仔细搜!” 温静华使劲贴着地面,眼见着火把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火把即将触及到自己的刹那,另一边的厢房屋顶上,却极为打眼的出现一抹人影。 那人仿佛是被追的慌不择路,轻功也不甚好的样子,凌乱的脚步踩在瓦片上,哗啦啦踩掉许多瓦当。 这下就是瞎子也知道那边有人,即便是他穿着夜行衣。 “人在那边!”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侍卫们纷纷掉头,又朝着那边包抄。 齐元慎犹豫几下,最终也朝着另一边走去。 温静华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她不知那边那夜行人的来历,但是很庆幸他的出现。 温静华悄悄从地上站起来,四下打量脱身之路。 可是没了火把,只借着月光,她实在是看不清楚。 “这边!” 突然,黑魆魆的影子里有人朝着温静华招手。 温静华不必怀疑就能知道,来人一定是萧红英。 “红英!” 温静华压低了的声音里全是惊喜。 既然萧红英在这,想必方才那“笨拙”的黑衣人必然就是白无了。 温静华赶紧投到萧红英那边去。 萧红英拉着她的手,两人东躲西藏,终于来到没人的地方。 而在另一边,白无眼瞧着萧红英将温静华带走之后,脚下轻轻一点,便在侍卫将他包围之前,轻飘飘凌空飞了出去。 “中计了!” 齐元慎恼怒至极。 可是他突然又诡异的笑了。 侍卫们大气不敢出。 齐元慎瞧着手中温静华的头发,眼神病态而痴迷。 “温静华,你逃不掉的···” 他抬起头来,眼神重新恢复冰冷。 “外人入不了府内,此人必定就在我们府中!她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必然不甘这样离开··· 传我的命令下去!即刻封锁府们,严查府内人员,有失踪或断发者,就地捉拿!” “是!”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徒有其表 温静华与萧红英一路躲躲闪闪避开众人,几乎就要离开长公主府。 温静华却突然甩开萧红英拉着自己的手,停下脚步。 “不行!” 温静华气息不定,“我不能就这样离开,好不容易潜进来,就这样离开的话,又不知要耽误多久。” “可你若是不离开的话,继续留下来风险太大了。”萧红英看着温静华被齐齐斩断的头发,“你瞒不过齐元慎。” 温静华的眼神黯淡下去。 她何尝不明白,只是不赌一下,难免会觉得还有些希望,不能甘心离去。 “这样吧,”温静华抬起头,“你与白无在暗处接应,我料想即便是明日暴露,齐元慎也不会那样快要了我的命。我们不妨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说不定能更快将解药给找出来。” 萧红英凝眉思索几息,开口叹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只不过···也太冒险了。” “这不是有你们在么?”温静华故作轻松,“若是果真情况不妙,你们就找机会来救我。” “好吧···”萧红英犹豫着答应。 二人分开,温静华贴上人皮面具,悄无声息回到自己的下人卧房。 卧房内的其余下人们还在酣睡。 他们平日负责杂役实在是太累,外面那样大的动静,竟都没能将人给吵醒。 温静华轻手轻脚的躺下。 她不过刚刚挨着枕头,下人卧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给大力踹开。 温静华闭着眼睛装睡。 耀眼的火把照的室内亮如白昼,侍卫们也不管这里是女子杂役休息的地方,将火把举在人的头顶大喊道:“都起来!府里有内贼,都给我起来挨个接受检查!” 温静华装作迷迷糊糊从梦中惊醒,随着众人一个个挨墙站好。 她动作迅速的将被斩断的头发藏好。 好在她的头发本就比常人多,即使挽起来的只有半截头发,也看上去跟常人及腰的头发挽起来一样。 侍卫们粗粗看过,并未发现端倪。 温静华暂时躲过一劫。 第二日一早,侍卫们就向齐元慎禀报夜间搜寻的情况。 齐元慎正在那名貌似温静华的女子房间里,被她伺候着穿衣。 “启禀王爷,昨夜府中并未发现断发之人。” 齐元慎似乎心情很好,侍卫们并未抓到温静华,他也只是轻轻一笑。 “若是那么容易被你们给揪出来,她也就不是她了。” 那女子闻言娇嗔道:“王爷~,昨夜令王爷一宿不能安眠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王爷为了抓她,竟连华儿都冷落了呢!” 齐元慎垂眸看她一眼,对侍卫道:“继续加强戒备,目的还未达到,她绝不会逃走。” “是!” 侍卫领命退出。 那女子扬起脸扬起脸,面上一派天真,“王爷,昨夜是出了什么贼人?竟需要大半夜搜院,连妾身这里都不能幸免,妾身真是害怕的紧呢~” 齐元慎将人揽入怀中笑道:“故人来了,你不必过问。” 那女子面上疑惑之色更加明显。 齐元慎捏一下她的腰,“有些事,你不必知道太多。” 女子吃痛,立即屈膝。 “是。” 齐元慎满意的收回目光。 他走回床上,将枕边的头发拿在手中。 女子见状,嫉妒之色完全掩饰不住。 好在齐元慎并未理会她,将头发揣在怀中便大步离去。 “来人!” 齐元慎不过刚走,后脚那女子便高声吩咐道,“我要去见拓跋氏!” “华姑娘,奴婢在。” 一名长相极为普通的女仆弯着腰唯唯诺诺的上来,带领她去见拓跋玉儿。 温静华弯着腰带路,低眉顺眼的做她的最低等下人。 她恭敬的走在华姑娘前面,心中止不住唏嘘。 真没想到,这辈子除了温静娴,这世上竟还有人如此像她。 自己这张脸,还真是不值钱。 华姑娘就是齐元慎费尽心思搜罗来的温静华的替身。 只是她没有温静娴那样肖像温静华,大概只有四五分相似。 但就是这四五分,在时间已足够难得。 瞧着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上嫉妒与自得交织,温静华心里别扭极了。 拓跋玉儿如今住在陈晓媚原先的寝殿内。 不过,与其说是她住在这里,倒不如说是一种变向的囚禁。 温静华就没见拓跋玉儿主动走出来过。 或许是通过陈晓媚的死,拓跋玉儿已经深深畏惧齐元慎。 但是温静华没有想到的是,拓跋玉儿不出门,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因为她的义眼被陈晓林给挖掉了。 温静华见到拓跋玉儿的时候,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她吃惊的瞧着蹲在墙角的拓跋玉儿,只见她原本明亮的左眼此刻黑洞洞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义眼呢? 温静华呆住。 “做什么呢?挡我路了!” 华姑娘不明所以,一把将她推开。 温静华回过神来,如同一个被责罚的下人,慌张的退到一边。 拓跋玉儿发觉有人进来,立即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左脸。 她极力将自己向阴影当中躲去,色厉内荏的斥责道:“是谁允许你们进来的?出去!都给我出去!” 温静华见状,竭力弯下脊背,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哟,这原来就是我们长公主府的女主人呀?长公主,也不过如此嘛,竟还是个独眼的丑八怪~” 华姑娘姿态袅娜,语气却无比刻薄。 她姿态高傲的推开温静华,缓缓走到拓跋玉儿跟前。 拓跋玉儿瞧见她的模样,先是震惊,随后便满脸愤恨。 “你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冒牌货,竟如此猖狂,敢来向我挑衅了么?!” 拓跋玉儿就是拓跋玉儿,即便是狼狈如斯,也还是不会任人宰割。 华姑娘原本自得的神色一滞,随即便紧张的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冒牌货?你在说谁?说清楚!” 拓跋玉儿背过头去,只偏过左脸来看人。 “我说的是谁?自然是你这张脸真正的主人!” 她颇为恶毒的嗤笑一声,“你该不会以为王爷对你的宠爱是因为你这个人吧?” 华姑娘立即面色刷白。 真是纸老虎。 温静华撇撇嘴···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旧爱新欢 温静华觉得,这位华姑娘的战斗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弱。 拓跋玉儿不过是一句替身的话,就将她给打击成这样。 华姑娘面色刷白,冲着拓跋玉儿猛走过去几步,大声质问道:“你以为你几句话就能吓到我吗?你倒是说说看我究竟是长得像谁才能得到王爷偏爱!?” 拓跋玉儿捂着自己的左眼,右眼泛着冷冷的光。 “论容貌,你有五分像她,可若是论及气度风华,你连她半分都不能企及,你这样的人,长的与她相似,还被齐元慎圈养在这里做一个玩物,真是对她的侮辱!” 华姑娘身形摇摇欲坠,咬牙问道:“她是谁!?” 拓跋玉儿冷哼一声,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温静华低头做自己毫无存在感的仆人,只觉得自己指尖滚烫。 真没想到,拓跋玉儿对自己的评价还挺高。 不过这样推崇至极的评价,好像有一大部分是源自于拓跋玉儿想刺激面前这位华姑娘。 效果很好。 华姑娘趾高气昂的来,不过是三两句话,就被拓跋玉儿给打击的话都说不明白。 她被气的身子直打摆子。 “你说!那女人究竟是谁?!”她咬牙切齿的指着拓跋玉儿,威胁道,“不说我就让人对你用刑!” 拓跋玉儿冷哼一声,身子都跟着微微晃动。 “告诉你你也做不了什么,”拓跋玉儿仅剩的右眼轻蔑的扫一眼华姑娘,“就连你这个名字都是源自于她。温静华,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温静华?”华姑娘低头失魂落魄,“我···听到过这个名字···,王爷呓语的时候,喊的原来是她。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拓跋玉儿讥笑道,“只是个长得有些相似的替身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王爷的心尖尖了?” 温静华听了这话眉头直皱。 她能看得出来,拓跋玉儿这是在故意刺激华姑娘。 可是拓跋玉儿如此会审时度势的一个人,为何要在自己明显处于劣势的时候去挑拨自己的敌人呢? 华姑娘再三被拓跋玉儿刺激,终于恼羞成怒。 她愤怒的指着拓跋玉儿,回头对温静华道:“静雯!你去!给我教训她!” 温静华身形僵硬。 要她去教训拓跋玉儿,还是为这种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怎么可能? 但她现在是府内的下人,又不能不听从华姑娘的命令。 电花石火,温静华突然想起来太极宫那些宫人们偷奸耍滑的本领。 她皱紧了脸上的假面皮,故作为难的对华姑娘道:“华姑娘,这里虽说是雍王殿下当家,但到底是长公主府,奴婢若是对长公主动手,是会死无全尸的···” 她咕咕哝哝的说着话,畏惧一般,脚步向后退了又退。 华姑娘见状怒不可遏,大吼道:“我现在就能让你死无全尸!还不给我动手!” 温静华那张假面皮上的表情看上去畏惧极了。 任凭华姑娘怎么吼,她脚下就是不动。 拓跋玉儿仅剩的那只眼睛玩味的打量她,“你倒是识趣。” 华姑娘闻言立即气势汹汹的朝拓跋玉儿冲过去,抬手就想要打,却被拓跋玉儿给轻易钳住。 “就凭你,也想跟我动手?”拓跋玉儿黑洞洞的左眼令人心生恐惧。 华姑娘大力挣扎着,“放开我!你这个不得王爷宠爱的丑八怪!你放开我!王爷若是知道了绝饶不了你!” 拓跋玉儿却纹丝不动。 温静华装出一副畏惧的模样,十分怂包的瑟缩着脖子。 拓跋玉儿是会些武功的,华姑娘自己扑上去,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华姑娘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拓跋玉儿却只是恶狠狠的笑。 “你放心好了,我还要扮演好这个陈国长公主,只要我对你那个王爷还有利用价值,他就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今日是你自己犯到我手里,我打你一顿,也是你活该!” 一席话说吓得华姑娘安静下来,落在拓跋玉儿跟前像个鹌鹑般,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拓跋玉儿见状冷笑,“这张脸还真是碍眼!” “你想做什么?!”华姑娘紧张起来。 “做什么?”拓跋玉儿表情诡异,“毁不了温静华,我还毁不了你?” 温静华一阵毛骨悚然。 华姑娘被吓得惨叫起来。 她回头对着温静华大喊道:“救我!静雯你这死丫头,真要看着她毁了我的脸吗!” 当然不能。 温静华刚要上前制止,却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 她立即脖子一缩,继续扮演她懦弱的下人角色。 齐元慎率领一大群侍卫呼呼啦啦涌进来,第一眼不去看纠缠在一起的拓跋玉儿与华姑娘,反而牢牢锁住温静华。 要不是覆盖着一层假脸,温静华都要错认为齐元慎已经认出来她。 温静华赶紧做出被吓的瑟瑟发抖的怂样,齐元慎这才将目光转移。 “王爷!” 华姑娘本就被拓跋玉儿擒住,一瞧见齐元慎进来,自然是哭的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齐元慎目光阴沉。 可是拓跋玉儿就像是没看见齐元慎的脸色一般,照样抓着华姑娘就是不松手。 旧爱新欢,不知道齐元慎会怎么选。 温静华躲在侍卫背后,一脸兴味盎然准备看好戏。 但是温静华却失望了。 因为接下来齐元慎便大手一挥,冷声道:“都出去!” 温静华嘴巴一瘪,准备跟随众侍卫退出厢房。 谁知她紧接着便又听到齐元慎一声,“你留下!” 温静华瞬间头皮发麻,都不用回头,她便知道齐元慎在说的人是她。 她姿态僵硬的转过身,讷讷指着自己道:“王爷,您是在说奴婢吗?” 齐元慎神色玩味,“对,就是你,过来跟本王瞧瞧。” 温静华感受到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她仗着自己的易容天衣无缝,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前。 “王爷唤奴婢何事?” 温静华觉得,齐元慎最多就是想留下个婢女调解拓跋玉儿与华姑娘的争端。 但是她想错了。 温静华不过刚刚在齐元慎面前站定,就觉得面上一凉。 她的假脸就被人迅速揭掉。 “温静华,果然是你!” 齐元慎捏着手中的人皮面具,神色异常兴奋··· ------------ 第一百五十三章 狭路相逢 温静华只觉得面上一凉,等她回过神来时,就瞧见自己的人皮面具在齐元慎手上。 而齐元慎,正笑的异常兴奋。 温静华被惊的几乎炸裂,翻身就跳了出去。 她猛的倒退出去数十步,直到顶住门框。 温静华反手推门就要逃,却悍然发现,门早已被人从外面给锁住。 她不得不回过身来,直面齐元慎。 那边拓跋玉儿还钳着华姑娘,两人面上均是震惊之色。 温静华面色阴沉。 齐元慎却笑的很开,“温静华,我就知道是你。” “你是何时发现的?”温静华自认自己的易容天衣无缝。 “温静华,你根本就不像个下人,”齐元慎扔掉手中的人皮面具,“即便是你戴上一张足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即便是你表现的畏畏缩缩,可是你却骗不了我···” 温静华警惕的贴着门,四处打量出路。 “温静华,你就是花化成灰,我都能将你给找出来!” 齐元慎咬牙切齿的兴奋让温静华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我真是没想到,你竟会为了区区子母蛊,亲自到我的地盘上来。” 齐元慎得意极了。 温静华闻言立即转头去看拓跋玉儿。 只见拓跋玉儿心虚的看向别处,手底下钳制着华姑娘的力道都松动几分。 “给你回信,本就是王爷授意···”拓跋玉儿逐渐找到底气,“温静华,我凭什么帮你?” 原来拓跋玉儿是故意引自己来的。 温静华心中自嘲,亏她还以为自己因为义眼的关系能跟拓跋玉儿有半分香火情。 不过,这些都是枉然。 温静华还未收到拓跋玉儿的回信便已经动身前往陈国,拓跋玉儿骗不骗她都一样。 面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温静华回过神来,全心全意去对付齐元慎 她挑挑眉,脸上绽放出一个笑,“我既然来了,王爷就不打算说说解药的事儿?” 虽然明知齐元慎不可能将解药给交出来,温静华还是没话找话,以期拖延时间。 她得找机会到外面去,即使逃不掉,也可以发讯号给萧红英与白无。 但是齐元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温静华,我在你手上吃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齐元慎打量着自己手上被温静华用金钗戳出来的疤痕,呢喃道:“这次,我不会给你任何逃走的机会!”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像鬼魅一般朝温静华袭来。 温静华慌忙躲闪,身不由己离开门前。 齐元慎步步紧逼,温静华只能离逃生之路越来越远。 瞧着近在咫尺的齐元慎,温静华浑身都像陷进冰窟里。 她先前能对齐元慎处处打压,仗着的是自己作为郡主、甚至是长公主的权势。 可是现在,卸下一切身外之物,仅仅是她与齐元慎这个人狭路相逢的时候,温静华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齐元慎的对手。 尤其是在武力值上。 温静华突然很想念楚凌恒。 当年刚刚重生之时,温静华曾豁出性命也要拽着齐元慎下地狱。 那时她第一次吃亏,险些在林中被齐元慎活捉。 她的腹背皆被齐元慎给砍中,是楚凌恒及时出现,救下了她。 还重伤齐元慎。 这世上,大概只有楚凌恒才能压制齐元慎。 可楚凌恒此刻不在。 温静华吃力的应对齐元慎的攻击。 齐元慎就像是故意戏弄她,明明已经将她打中,却偏偏出手很轻很轻。 这与其说是在争斗,不如说是在调情。 温静华深受其辱,恶心至极。 齐元慎趁其不备将人给反手钳住,拧着胳膊将温静华扯入怀中。 温静华手臂剧痛,靠在齐元慎胸前。 齐元慎得意的垂首在她耳畔低喃,“怎么?还不认输么?” 温静华只觉得自己的半边脸像是瞬间被虫蚁爬过,鸡皮疙瘩冒的此起彼伏。 “你做梦!” 温静华一咬牙,另一只手大力拍向自己被擒住的肩膀。 肩关节受力,被反绞的手臂大力回弹。 齐元慎那边正用力攥紧了她,两边力量撞到一处,温静华的手肘一定会被拧断。 可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只有这样她才能从齐元慎的反绞下挣脱。 温静华咬着牙,几乎听到手肘传来骨节被扭曲的咔吱声。 齐元慎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她。 压制猛的松脱,温静华来不及多加思索便迅速逃离。 等她跃至最远的墙角再回头来看时,只稍稍抓住齐元慎还未消失的一点表情。 温静华怀疑自己眼花了。 因为那表情,竟满是心疼与无奈。 转瞬即逝,就像从未出现。 齐元慎再抬起头时,又是那副阴狠与卑鄙。 温静华一时不能走脱,只能与齐元慎僵持。 一直被拓跋玉儿擒着的华姑娘此刻终于找到机会,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 “王爷!你宠爱妾身,是不是就因为妾身长得像她?!” 她指着温静华,大声质问齐元慎。 温静华见状便知这位华姑娘要不妙。 无论前世今生,齐元慎都不是一个能接受他人质问的人。 果然,齐元慎并不作答,甚至连眼神都吝啬给她。 齐元慎的目光牢牢锁住温静华,仿佛生怕温静华下一秒就想出来什么法子,做到人间蒸发。 华姑娘得不到回应,情绪更加焦躁。 拓跋玉儿适时冷哼一声。 这一声嘲讽就像是点燃油桶的最后一颗火星,华姑娘面色紫涨,愤怒的盯了拓跋玉儿一眼,然后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边哭边扑到齐元慎跟前。 “王爷!”她跪倒在地,抱着齐元慎的双腿大哭起来,“妾身的对您的情意竟如此一文不值吗?!” 听了这话别说是拓跋玉儿,就连温静华都一阵莫名。 这位华姑娘莫不是被齐元慎一直娇兮兮捧在手里有些傻了? 在齐元慎这种薄情寡义的人跟前提情意,可不就是一文不值? “王爷!” 齐元慎越是不为所动,华姑娘就越是情绪不平。 温静华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 齐元慎见状垂下眸子,睨了一眼华姑娘。 然后,在场的人就亲耳听到了这世上最为无情的一句话。 “长得像她,是你的福气···”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与虎谋皮 “长得像她,是你的福气。” 此话一出口,就连温静华这个正主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实在是不理解齐元慎这个人。 前世自己被他虐凌致死,这辈子他竟又做出寻找替身这种荒唐的事情。 看似深情,实则无情。 若不是他亲手将温静娴与腹中的孩子一起打死,温静华都要错认,齐元慎寻找的,其实是温静娴的替身。 他究竟爱自己什么? 如果爱的话,上辈子为什么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之后将自己赐死? 如果不爱,这辈子深情款款的找替身又是要给谁看? 温静华疑惑又厌恶,若不是情势所逼,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齐元慎这个人。 温静华发现,自己对齐元慎的杀意都淡了。 大概是因为此生有了楚凌恒,而萧红英又好好的活着,所以她便想做些对自己好的事情。 世界那样美,她还想与楚凌恒归隐,去过自己的自在日子。 齐元慎的死活,在温静华个人心中已经无足轻重。 她看着齐元慎,面上轻轻一笑。 齐元慎只觉得温静华身上的枷锁消失了。 她与自己的羁绊,就在方才那轻轻一笑之间灰飞烟灭。 齐元慎慌忙将跟前抱着自己双腿的华姑娘踢开,下意识朝温静华赶过去。 “啊——!” 华姑娘惨叫着倒飞出去。 温静华后退几步。 齐元慎宛若被天雷劈中,定定站住,不敢再动。 拓跋玉儿瞧着栽倒在地不断呕血的华姑娘,嘴角扬起,开开合合。 温静华瞧的出来,她在说“蠢货”。 可是,拓跋玉儿,你与华姑娘,谁又能嘲笑谁呢? 想在齐元慎身上寻找情意,无异于与虎谋皮。 温静华不再理会心思各异的三人,抓住齐元慎失神的空档,纵身一跃,从窗户跳了出去。 窗外侍卫早就摆好架势,瞧见温静华逃出来,立即就将满弓弦对准她。 温静华只要再动一下,他们立即就会松开弓弦。 双脚落地,温静华只好一动不动。 齐元慎从厢房内追了出来,瞧见温静华老实的站在原地,悄悄松了一口气。 温静华却朝他咧嘴一笑,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枚烟火,大力向空中掷出去。 “嗖——啪——!” 亮丽的烟火在青天白日也能被人瞧见,响亮的爆破声更是能传出去十几里。 萧红英一定听得见。 齐元慎看着温静华的眼神愈发幽暗。 他接过绳子,亲自走上前去,将温静华给牢牢绑住。 温静华落到齐元慎手里,面上却一丝畏惧也无。 她清楚地很,一个活着的大梁护国长公主绝对比死了的管用,齐元慎绝不会要了她的命。 或许齐元慎不伤害她还有另外的原因,但是温静华却下意识不愿深究。 拓跋玉儿捂着左脸走出来,冷冷的瞧着温静华。 温静华向她身后望去,却见方才那趾高气昂的华姑娘,此刻已被人拧断了脖子。 温静华收回目光,瞧着拓跋玉儿直摇头,“你还是这样的狠毒。” 拓跋玉儿一仰头,“彼此彼此。” 齐元慎锐利的目光扫向拓跋玉儿,拓跋玉儿立即低下头去。 温静华不再打量他们的暗流汹涌,只老神在在的做自己的阶下囚。 她原以为齐元慎会将她给严加看管,最不济也要关进大牢。 但是没想到,齐元慎竟将她给带到了昨夜的那间屋子。 就是长公主府仿造的,温静华在忠毅候府的闺房。 温静华立即便察觉出齐元慎的心意,随即便如同全身被蛆虫爬过,只恨不得能跳进滚水里烫掉自己一层皮。 齐元慎昨夜还在此地与夜御三女,今日就能深情款款与她故地重游。 温静华只觉得这个房间里的空气都是令人难以呼吸的污浊。 若不是被绑着没办法自由行动,她此刻其实很想吐。 齐元慎瞧出来她的不悦,冷笑着问道:“怎么?你不喜欢这里?” 何止是不喜欢,简直就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温静华张了张嘴,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给压了回去。 她面无表情的看一眼齐元慎,“没什么,挺好的,有床有被,还有点···麝香味。” 齐元慎即将爬上脸的自得之色瞬间消退。 这还是温静华第一次在他脸上瞧见类似于愧疚之类的神色。 她动动自己的胳膊,咧嘴笑道:“反正你这里到处都有人把手,把我放开呗?我跑不掉的。” 齐元慎看着温静华,眼神嗖嗖冒冷气。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捏起温静华的下巴,将里面的药给她生生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 温静华几乎被呛的断气,止不住的猛咳。 泪水模糊了眼眶,温静华扬起脸,视线中的齐元慎身影扭曲,像个大妖怪。 “你给我吃的什么?!” 又甜又涩,像极了媚药。 温静华却呕不出来。 齐元慎袖子一挥,转过身去背对温静华,“软筋散而已,我要你还需要借助媚药?” “你没少借!” 温静华反唇相讥。 前世今生,齐元慎用过的媚药加起来都够一个人吃几个月了。 他竟还有脸在自己面前说不屑? 好大的脸! 温静华面上像戴了面具,表情分毫不变。 她感觉自己的身上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麻。 软筋散开始见效了。 齐元慎伸手将她身上的绳子松开,满足的勾起唇角。 “现在,这里终于等到它真正的主人了。” “谢谢···,不过你搞清楚,”温静华口齿不清的反驳,“我不是这里的主人,我真正的家在大梁,是忠毅候府!” 齐元慎却丝毫不受打击,笑着将温静华按到胸前,“放心,我很快就能领兵打进大梁,到时候你若喜欢,也可以继续回忠毅候府去住。” 温静华四肢无力,挣扎几下却无力摆脱。 齐元慎似乎很享受她挣扎着却无力反抗的模样。 他手掌下移,缓缓扯开温静华的裙带。 “你若是敢动我,···我即刻便咬舌自尽!” 温静华脖子发软,脚下也哆嗦的几乎站不住。 她的威胁听上去是那样绵软,甚至不像是发狠,反倒像是在邀宠一般。 齐元慎的手掌,探入温静华的衣衫。 温静华眼神一狠,果真舌尖抵住牙齿,狠狠咬了下去···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阶下之囚 舌为心之苗。 温静华牙齿咬紧了自己的舌头,心脏立即就传来被大力挤压的闷痛。 她痛苦的闷哼一声,仰面栽倒过去。 齐元慎单手将她拦腰托住,得意的笑道:“别以为这样的把戏能骗我第二次···”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温静华嘴角滴滴答答,争先巩后涌出血来。 齐元慎一下慌了神。 他两只手抱住温静华,随着温静华半跪在地,张皇的大喊道:“来人!府医!快去找府医!” 拓跋玉儿在门外恰巧瞧见这一幕,见齐元慎面色不对,立即又低头退了出去。 府医很快被喊来。 幸好温静华事先被逼着服下软筋散,所以即便是咬舌用了十足的力气,也并不致命。 府医很快给她用上止血散与麻沸散。 血止住不淌了,温静华也不会说话了。 因为她的舌头麻了。 温静华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是坐在自己身边,满脸紧张的齐元慎。 是他害自己咬舌自保清白的啊!现在这幅紧张的模样是摆给谁看呢? 温静华想出言讥讽,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不听使唤。 “呜呜···” 她只是模糊的发出几个音节。 齐元慎见状赶忙伸手,想将她给扶起来。 温静华眼神陡变。 齐元慎伸出的双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僵持继续,无奈的落下。 “我不会再强迫你,”齐元慎低着头,温静华看不见他的表情,“你好好留在我身边,只要乖乖的,要我什么都会给你。” 温静华不屑的偏过头去。 我想要自有,你能给吗? 我想要子母蛊的解药,你能给吗? 像是听到温静华心中所想,齐元慎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你放心,等我攻入北安城,一定会还你自由。至于太后那里,事成之后,子母蛊的解药我会给她,看在你的份上,我不会要她的命。” 温静华眼神微动。 齐元慎见状再接再厉,“华儿,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太后毕竟杀了我的母亲···” 温静华的眼神再次晦暗下来。 太后是杀了陈晓媚没错,但是齐元慎逃跑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陈晓媚的死活啊! 现在装什么大孝子?真以为自己能因此心生愧疚? 若是放在前世,温静华说不定真就上当了。 可她有上辈子对齐元慎的了解,这辈子怎么可能有半分动容。 温静华阴沉着脸,反手用被子将自己盖住。 逃不起躲得起,她不想看见齐元慎这张脸。 齐元慎见状轻笑几声,“好了,别把自己憋坏了,你不想见我,我出去便是。” 说着他果真起身走出卧房。 温静华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将蒙着自己的被子掀开。 她直愣愣的瞧着帐子出神,也不知道楚凌恒此时在做什么。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梁北安城,被温静华思念着的楚凌恒正忧心如焚。 他手中握着楚捷递上来的信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信件是楚北传进的,只有短短数个字,传递的信息却令人心惊。 长公主被擒。 楚捷半跪在地,面色一片肃穆。 他双手抱拳道:“请将军尽快决断,以免夜长梦多!” 楚凌恒的嘴唇绷成一条线,却始终不发一言。 良久,他颓然吐出一口气,轻轻摇头道:“她不会有事,你先下去吧。” “将军!”楚捷对楚凌恒若无其事的样子难以置信。 “下去!” 楚凌恒的语气没有变,却吓得楚捷一个激灵。 他不敢再出言质疑,讷讷退出殿外。 殿外幼帝正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瞧见楚捷一脸阴霾,小小的皇帝仰头问道:“楚鹅卿···” 稚嫩的口齿还分不清爱和鹅。 “你这是被亚父训斥了吗?” 楚捷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微臣失仪,陛下是来上早课的吗?” “嗯!” 小皇帝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亚父说了,我认真学习朝政,将来阿娘回来见了就会很开心。” 楚捷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大梁天子,而不是什么可爱的幼童。 他的手在半途变道,尴尬的挠挠自己的头。 “那陛下就快进去吧,楚将军已经在等了。” “嗯嗯!” 小皇帝迈着并不稳健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入文德殿去。 文得殿内,楚凌恒正在批阅奏折。 小皇帝走到案桌前,十分认真的弯下腰叫道:“亚父,我来上课了!” 楚凌恒从奏折中抽出眼神,面上出现一个温和的笑意,“弘儿来了,过来看看这些奏折吧。” 小皇帝小胳膊小腿走过去,人还没有案桌高。 楚凌恒将他抱在膝上,一页一页念给他听。 “昱岭关奏报,北氏军队在边境集结,拓跋坚蠢蠢欲动···” 他的声线平没有因局势的紧张而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么平静。 小皇帝歪头看看奏折,再看看楚凌恒,突然一瘪嘴,奶声奶气的问道:“亚父,阿娘什么时候回来?我想阿娘了!” 楚凌恒的眼神闪烁几下,“好好学习,若是思念母亲,弘儿也可以宣瑞王妃进宫。” 瑞王妃是幼帝生母,自从这孩子继位温静华又离开之后,就一直嚷着要入宫来照顾他。 “我才不要!” 小皇帝的眉头都拧到一起,“我是最不该出世的孩子,母亲本就不喜欢我,我要阿娘!” 楚凌恒的嘴角向上弯起,“很好,小小年纪就懂得体察人心,将来一定能做个好皇帝。” “可是阿娘什么时候才能会来?”小皇帝十分执着。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落案头一张奏折。 长公主被擒。 小皇帝从楚凌恒的膝头跳下来去捡奏折。 可他还不能将这区区五个字认全。 小皇帝将奏折捧在手里,犹豫着念道:“长、公、主、···” 他抬起头来问楚凌恒,“亚父,剩下的这两个字是什么?这里是说的阿娘吗?阿娘怎么了?” 楚凌恒的面色变了又变。 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在小皇帝疑惑的目光中,从案桌前站起身来。 楚凌恒走到小皇帝跟前蹲下,抚摸着他的发顶,语气渺远又苍凉,“你阿娘,很快就能回来了···”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为刀俎 温静华的舌头一直不能动。 齐元慎说她的舌头还没有长好,因此需要日日服用麻沸散止痛。 温静华当然不信这幅说辞,只是人在屋檐下,反抗无效。 望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药汁,再看看齐元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温静华眼睛一闭,将麻沸散一饮而尽。 齐元慎笑眯眯的。 温静华不去看他,裹上被子闷头睡觉。 齐元慎笑道:“别总是睡觉,会把自己闷坏的,这里我已经改造的与你北安城的忠毅候府一模一样,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出来逛逛。” 温静华蒙着头,一动不动。 齐元慎好笑的扯扯被子,“出去走走,这里真的跟大梁一模一样。” 温静华不耐,猛地掀开被子。 她虽不能说话,眼神却明明白白。 这里不是大梁,你个东施效颦的小人! 齐元慎被温静华明亮的目光灼伤,他眼神闪烁,咬了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带兵攻回大梁!” “哼。” 温静华冷哼。 齐元慎突然猛的掐住她的脖子。 温静华被吓得呼吸一滞。 齐元慎贴着她的脸,发狠的一字一句道:“陈国、大梁,我都会收入囊中,温静华,你乖乖留在我身边,不要惹我生气。” 温静华被掐的上不来气,眼神却并不示弱。 她面上的嘲讽之色更浓。 大话谁都会说,我就不信你能打得过楚凌恒! 齐元慎掐着她脖子的手愈发用力。 温静华头脑一阵阵发昏。 这才是齐元慎,薄情寡义、虚伪刻薄的齐元慎。 “哐当——!” 就在温静华即将失去意识的节点,齐元慎大力将她丢了出去。 温静华栽倒在被褥里,面上全是被窒息感刺激出来的泪水。 她的皮肤那样嫩、那样白,脖子上很快就浮现出令人触目惊心的掐痕。 掐痕由红变紫,又从紫变黑。 齐元慎原本恼怒的神色,逐渐被愧悔代替。 “温静华,你究竟怎样才肯听话,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 温静华捂着脖子从床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齐元慎落荒而逃。 无趣。 温静华神色淡漠。 她原本还想跟齐元慎讨价还价的。 现在舌头麻了没法说话,她打探解药的事都没机会。 齐元慎离开,温静华百无聊赖。 她觉得脖子有点疼。 温静华走到铜镜前,照了照自己的脖子。 脖子上五个指印紫到发黑。 温静华讽刺的撇撇嘴。 镜子里有团黑影稍微动了一下。 温静华警惕的回过头去看,只见方才动的是衣架上的一件大氅。 温静华试探着轻轻走过去。 大氅又不动了。 温静华动作迅速的将大氅给掀开。 “是我是我!” 白无单手挂在衣架上,紧张的示意温静华禁声。 温静华瘪瘪嘴,心说我本来就发不出声。 白无紧张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温静华根本不能说话。 他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长公主是怎么发现我藏在这里的?” 温静华扬了扬手中大氅。 “方才它动了?” 温静华点头。 “长公主还真是明察秋毫,”白无低声笑道,“方才在下不过是以为齐元慎离喘气稍微大了些,竟就被长公主给发现端倪。” 温静华得意的笑笑。 我眼神可好了。 白无却拧紧了眉头。 他看着温静华脖子上的淤痕道:“长公主可愿此刻就随在下离开?” 他觉得,要是然萧红英知道温静华此刻受的委屈,一定会吵着带人离开。 温静华却摇摇头。 如今接近陈王就只有齐元慎这里一条路,若是放弃的话,寻找其他方法又要耗费不短的时间。 太后不一定能等得住。 “好吧,”白无低下头,“长公主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红英吗?” 温静华点点头,然后转身坐到桌前,提笔开始写字。 “陈晓媚身故,拓跋玉儿冒名顶替,子母蛊暂无线索,提醒凌恒注意北氏动向。” 其实温静华还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但是无奈环境不安全,只能说个大概。 她将笔墨吹干,把纸交到白无手上。 “长公主···” 白无刚想要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快速靠近的脚步声。 二人面色一凌,白无迅速跳窗离去。 温静华调整好表情,面色木然的望着门口。 那人推门进来,竟是拓跋玉儿。 温静华稍显诧异。 拓跋玉儿见状冷笑,“怎么?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温静华垂下眼眸。 拓跋玉儿在室内四处打量,啧啧叹道:“雍王殿下对你还真是好的不得了呢,看看这栖梧阁,不就是你在忠毅候府住的地方?” 这话温静华都已经听烂了。 她不耐烦的撇拓跋玉儿一眼。 拓跋玉儿自顾自的笑道:“温静华,不要怪我背叛你,用信引你来本也算不上背叛,只有你活得不好,我才能痛快些。” 温静华眼神发冷。 她走到桌前用笔写下几个字。 “眼睛呢?” 拓跋玉儿又戴上了她那半块面具,显然是义眼没了。 温静华用母亲楚韫姬的陪嫁给拓跋玉儿做了一只眼睛,现在拓跋玉儿左眼空空,眼睛去哪里了? 拓跋玉儿面色阴沉下来。 她恼怒的将字纸撕碎,咬牙看着温静华道:“若不是你给我的义眼奇货可居,我怎么可能遭受那样的侮辱!” 温静华呆住。 这里面怎么还有自己的缘故? 拓跋玉儿瞧着温静华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情绪愈发癫狂。 她想要上前逮住温静华泄愤,却碍于温静华的武力又心生忌惮。 温静华做出一副全神戒备武功高强的模样。 其实她早就手软脚软,不是拓跋玉儿耳朵对手。 温静华反应过来拓跋玉儿的意思了,想是因为自己给她做义眼的玉质太过罕见,因此拓跋玉儿的义眼被更加有权势的人给要去了。 她无力反抗夺走她左眼的人,便只能跑到自己这里泄愤。 若不是此刻不能说话,温静华真想开口戳破她欺软怕硬的本质。 拓跋玉儿猛地将桌子掀翻,大吼道:“都是因为你!在北氏是你害我左眼被射瞎!在大梁又是你害我被拓跋坚舍弃!这都到了陈国了!温静华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没救了。 温静华神色淡淡的,没有半分恼怒。 她欣赏拓跋玉儿的手段与心志,可是,拓跋玉儿似乎脑子不太好使。 她飘零至此是有些可怜。 但是,导致她如此不堪的最大祸首,不应该是她自己吗?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自欺欺人 拓跋玉儿大闹一场,还未等她自己平静下来,齐元慎就赶到了。 温静华有些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 大概齐元慎将她视为他的掌中之物,所以便不许其他人觊觎吧。 齐元慎瞧着满地纸屑和被拓跋玉儿掀翻的桌子,表情冷的可以结冰。 拓跋玉儿心虚的开口解释:“这···这是温静华她自己···” 温静华连嘴皮子都不动。 “啪——!” 齐元慎一个巴掌甩在拓跋玉儿脸上。 拓跋玉儿的半块面具被打落,露出缺失义眼的左脸。 她慌忙捂住左脸,挣扎着远离齐元慎。 看清醒这样的暴力已经不止上演过一次。 温静华神色不善的看了齐元慎一眼。 齐元慎嘴唇绷紧,“来人!将长公主带下去!” 拓跋玉儿立即就被人给无声的拖了下去。 温静华无能为力。 齐元慎瞧着她情绪低落的模样,还以为她是被拓跋玉儿欺负了所以有些不忿,便低声哄她道:“别怕,以后我不会让她再接近你。” 温静华满脸嘲讽,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腿。 她的想要表达的意思清楚的很,只要齐元慎别日日给她灌软筋散与麻沸散,就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齐元慎现在说这话,无异于打断一只雄鹰的翅膀然后说可以带他去空中翱翔。 温静华无话可说。 齐元慎表情晦涩。 他目光沉沉,拂袖离去。 这个世界真是个怪圈。 每个人都活的很痛苦,却也在给别人制造痛苦。 齐元慎在温静华这里碰壁,转头就去找拓跋玉儿泄愤。 他三两下就卸掉了拓跋玉儿的胳膊和腿,痛的拓跋玉儿连连惨呼。 齐元慎一手揪起拓跋玉儿的头发,声线低沉又残忍,“答应给你的好处,我都会给,可你不该去招惹温静华···” “哈、哈哈哈哈哈!”拓跋玉儿大笑起来,空洞的左眼中竟渗出血水。 “你说不许我去,我偏要去!我就是见不得温静华好!她究竟有什么好?竟能让你们一个个如此前赴后继!” “咔嚓——!” 齐元慎竟将拓跋玉儿的腕骨生生折断。 拓跋玉儿痛呼到失声。 “离她远一点,或者换个人来做陈国的吉祥物长公主!” 拓跋玉儿彻底禁声。 齐元慎神色阴鸷的松开了她。 “拓跋玉儿,不要在我面前装委屈,你一个北氏最低贱的玩物,是因为我的施舍,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你既然贪恋这万人之上的地位,就不要抱怨这地位所伴随着的代价。” 拓跋玉儿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最终只能不甘的低下头去。 “王爷,” 侍卫从门外走进来,瞧见地上凄惨的拓跋玉儿,面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 “王上宣召长公主进宫。” “呵呵,”齐元慎眼尾扫过地上的拓跋玉儿,“王上这么快就想自己的亲姐姐了。” 拓跋玉儿表情不明。 “去吧。” 齐元慎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侍卫走上前,三两下将拓跋玉儿错位的关节推回去。 拓跋玉儿疼的面色发白,直打哆嗦。 可她愣是一声不吭。 侍卫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正骨之后立即离开。 拓跋玉儿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昂首挺胸,迈着大步走出去。 陈国王宫之中,陈晓林的私生活是不亚于齐元慎的荒唐。 拓跋玉儿到来的时候,正是太阳正中,大中午的时辰。 可就是这样的时辰,陈晓林批阅奏折的养心殿竟大门紧闭。 殿内还是不是发出女子似悲似喜的低吟。 拓跋玉儿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眼睛都亮了几分。 引路的宫人无声退下,拓跋玉儿一人站在门前。 “吱呀——” 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妖妖娆娆的走出来,对着拓跋玉儿眼神挑衅的上下打量。 拓跋玉儿面色铁青。 女子见状啧啧摇头,“我们的陈晓媚长公主,竟是个独眼···” 拓跋玉儿攥紧了手掌。 门内又出来一命袅娜的女子,她笑嘻嘻的拉着先前那人,“五姐姐,王上正等着呢,别为难她了。” “呵,”那名被称为五姐姐的女子冷笑一声,“十一妹妹,你虽是王上近日新宠,可也越不过我去,说话别没点分寸。” 被称作十一的女子立即垂下头,“姐姐说笑了,十一没有冒犯姐姐的心思。” “有没有你心里有数。”五姑娘不善的目光在十一与拓跋玉儿之间来回打量。 “你进去吧。” 她语气恶劣的让开。 拓跋玉儿目光沉沉,迈步走进去。 一进门她整个人都傻了。 原以为养心殿内不过就五姑娘和十一姑娘两名女子,可是拓跋玉儿走进来之后才发现,她先前的推测完全错了。 只见养心殿陈晓林衣衫凌乱,至少还有五六名女子围绕着他。 有人依在他膝前、有人用胸去蹭他、还有人口中含着酒正要喂他。 饶是拓跋玉儿见惯了大场面,如此淫靡的场景她也是第一次瞧见。 当年她魅惑北氏老王上时,也不过是一个人使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手段,但是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作为一个国家的主君,陈晓林竟公然做出这种荒唐事。 拓跋玉儿觉得,跟陈晓林比起来,自己先前那点邀宠手段真是小巫见大巫。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陈晓林能不被她的媚术所惑。 但是,如果自己的底线能再低一点呢? 拓跋玉儿的眼神中的亮光一闪而过。 陈晓林接了酒,懒散的挥挥手道:“都出去。” 一屋子莺莺燕燕片刻便只剩下拓跋玉儿一人。 拓跋玉儿立即变得弱柳扶风,仿佛下一刻就要支持不住。 陈晓林玩味的挑一挑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拓跋玉儿嘴唇颤动,右眼眶中泪水似坠非坠。 “还能怎么,不过是被齐元慎给打了。” 陈晓林眸中玩味之色更浓,他面上一副心疼的模样,“快过来让我瞧瞧。” 拓跋玉儿柔柔弱弱的挪过去,走到陈晓林面前站定的瞬间,眼眶中的泪水倏忽滚落。 “我虽然只是你与他放在长公主 这个位置上的一个工具,但是我也是个人···” 拓跋玉儿表情凄楚,流着泪将衣袖挽起。 雪白的胳膊上红肿遍布。 陈晓林嘴角向上勾起···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交易筹码 站在权利之巅的人,只要他想,就可以凌驾于规则之上。 如果恰巧这又是一个天生道德感缺失的人,那么他就会做出许多在常人看来禽兽不如的事。 因为没有任何力量能约束他。 拓跋玉儿与陈晓林就势滚到一处。 “姐姐~,姐姐···” 陈晓林阵阵喟叹般的低喃。 拓跋玉儿快活的根本理会不得,陈晓林呼唤的是她,还是早已腐烂在乱葬岗的陈晓媚。 云雨过后,拓跋玉儿忍着痛将衣服一件一件穿好。 先是被齐元慎脱臼又正骨,陈晓林欢好又极为粗暴。 她真的被折磨的够呛。 可是一旦想到能够令温静华也遭受同样的痛苦,拓跋玉儿就兴奋的什么痛苦都忘了。 她依偎在陈晓林怀中。 “王上,妾身如今顶着长公主的壳子,内心实在惶恐。” 陈晓林拉过她的手,轻吻一下手背,“你惶恐什么?” “妾身的容貌,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拓跋玉儿悲悲切切的啜泣起来。 陈晓林目光带了审视。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拐着弯想要把眼珠子要回去。”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拓跋玉儿却赶紧找补道:“不是的不是的!妾身能有今日全是王上垂怜,妾身身上一分一毫都是王上所有,妾身又怎会生出向王上讨回义眼的心思!只是···” 她瞧着陈晓林的脸色逐渐回暖,便试探着继续道,“只是妾身实在是自卑得很,···先前出去的那几位姑娘,个个都是国色天香,妾身蒲柳之姿,怎配忝居高位···” “嗯,你虽姿色稍逊,但是床上却令本王满意的很,”陈晓林亲一下拓跋玉儿的面颊,“她们比不得你,放心。” 拓跋玉儿面上绽放出小心翼翼的欣喜之色。 她自卑一般,低声道:“若是王上见了那人,恐怕立即就能将妾身给忘了。” “哦?”陈晓林挑眉,“那人是谁?” 拓跋玉儿故作犹豫,在陈晓林再次催促之前,吞吞吐吐的道:“大梁护国长公主,温静华···” “温静华?”陈晓林被勾起兴趣,“从前姐姐也总是念叨她,如今你也说起,本王倒是有些好奇。” 拓跋玉儿表现的神情低落,“温长公主是大梁先忠毅候独女,富可敌国,妾身先前的义眼,就是长公主赏赐的,像这样的珍宝,长公主手中多不胜数。” 陈晓林坐直了身子。 拓跋玉儿低着头,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而过。 陈晓林抬起拓跋玉儿的下巴,“说说看,温静华怎么个富可敌国?” 拓跋玉儿思索片刻,凝眉道:“妾身也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先忠毅候战功赫赫,忠毅候之妻又是楚家独女,如今两家的财富都基于温长公主一人,想来···富可敌国四字是做不得假的。” 陈晓林的兴趣更大了。 他捏起拓跋玉儿的下巴,“我听说她与楚凌恒早就暗通款曲,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种事,···妾身怎么会知道呢···?”拓跋玉儿犹豫着道,“不过···王上若是感兴趣,倒是可以直接去问温长公主。” “你的意思是,她如今身在我陈国?” 陈晓林收起面上玩味之色。 “妾身失言!” 拓跋玉儿一脸惊恐,慌忙就要下地跪着。 陈晓林却一把拉住了她。 他将拓跋玉儿拉到怀里,把玩着她的头发笑道:“跟我说说,温静华现在在哪?是不是在你那个老相好齐元慎的长公主府里?” 拓跋玉儿垂下头去,并不否认。 陈晓林满意的笑笑,“乖~,回去吧,明日带她进宫来见我。” “王爷恐怕···会责怪妾身···”拓跋玉儿低声道。 陈晓林眸色阴冷,“你现在是陈国的长公主,齐元慎只是我陈国的驸马而已,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我派几个人跟你回去。” “多谢王上。”拓跋玉儿滚到陈晓林怀里,娇媚又可怜。 陈晓林吻一下她的额头,“眼珠还给你,本王玩够了。” “王上对玉儿真好···”拓跋玉儿乖巧的低着头,眼神之中却尽是怨毒。 从陈晓林的床上下来,拓跋玉儿带着宫里的人趾高气昂回到长公主府。 拓跋玉儿站在门前,自得的看着门楼上书写着“长公主府”的牌匾,“真是痛快!温静华,我看现在齐元慎还能不能护住你!” 她带着陈晓林的人,大步走入长公主府。 下人们纷纷避让,早就有人去通知齐元慎。 齐元慎踱步出来,正好遇到拓跋玉儿带人去拿温静华。 “站住!” 齐元慎怒色满目。 拓跋玉儿笑笑,“夫君~,这里是本宫的长公主府,容不得你豢养野女人呢!” 齐元慎双目眯起,他看着拓跋玉儿重新按上义眼的左眼,冷笑道:“我还真是小看你,陈晓林居然也不嫌脏。” “你!” 拓跋玉儿气结。 她最恨男人说她脏。 “齐元慎,你如今能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是我这个长公主的赘婿,嫌我脏?你别利用我啊!” “你真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肮脏最卑贱的女人。” 齐元慎语气平静却不乏恶毒。 他冷眼扫向拓跋玉儿带来的宫人,只见后者要背挺直,完全没有畏惧的样子。 齐元慎阴毒之色更重。 他笑着开口道:“即便是你们王上要弃我们的约定于不顾,也须得当着我的面说,我们若是闹僵了,倒霉的会是谁呢?” 宫人们互相看看,态度明显松动。 拓跋玉儿见状有些慌神,连忙回头叱道:“你们怕什么!?是王上派你们来的!你们怎能被他一句话唬住!?” 可宫人们到底是被唬住了。 任凭拓跋玉儿怎么斥责,就是讷讷不动。 齐元慎嗤笑一声。 “这样吧,我入宫去见你们王上,你们就暂时在我府中安顿下来,等最新的吩咐吧。” 宫人们的脸上有了笑意。 温静华在楼上,将这里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齐元慎起身入宫,温静华轻轻将窗户合拢。 想来是拓跋玉儿将自己在陈国的消息透露给了陈晓林,现在陈晓林与齐元慎的联盟因为自己有了裂痕。 这样很好,拓跋玉儿倒是无意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温静华嘴角微微上扬。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太后的解药,更进一步··· ------------ 第一百五十九章 章台之柳 陈国王宫之中。 齐元慎与陈晓林一团和气。 “听闻元慎兄将大梁那位威名赫赫的护国长公主给抓住了,元慎兄真乃英雄人物。” 陈晓林给齐元慎斟满酒杯,漫不经心的道。 齐元慎眼波一凌,很快又是满脸祥和。 “王上过誉了,她不过是一介女子,没有外界传说的那样神勇无敌。” “听元慎兄这意思,倒像是对这位护国长公主有些怜惜之意啊?”陈晓林试探道。 “正是。” 齐元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在大梁就应该成为我的雍王妃,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她!” 陈晓林饮酒的动作顿了顿。 齐元慎视而不见。 陈晓林眼珠一转,笑着开口道:“若果真如此,还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齐元慎将酒杯放回桌案。 “可惜我对护国长公主的一番倾慕之意。”陈晓林看着齐元慎道。 齐元慎目光内的笑意消失,整个人阴沉下来。 陈晓林手中端着杯子,照样笑的和煦。 “元慎兄何必如此紧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护国长公主如此风姿惑人,多我一人倾慕也算不得什么事。” 齐元慎不说话,手背上却青筋暴起。 陈晓林的目光在齐元慎手上停顿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给齐元慎斟酒,口中笑道:“元慎兄也知道我的图谋,本王助你攻回大梁,元慎兄清君侧之后,我陈国将分去大梁额半壁江山···” “本王不会食言。”齐元慎看向陈晓林。 “这是自然,晓林信得过元慎兄,不过···”陈晓林话锋一转,“梁人家国情义甚重,即便是今后元慎兄信守承诺,给我一半大梁的土地,我不一定坐得住。” “你待如何?”齐元慎将斟满酒的杯子捏在手里。 陈晓林坐回自己的位置,轻轻一笑,“自然是得向元慎兄讨要一个能够安抚大梁民心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元慎再装傻也不行了。 “你想要温静华?”齐元慎捏着酒杯的动作一滞。 陈晓林笑而不答。 “陈王好算计,”齐元慎笑的发渗,“温静华不仅是大梁幼帝养母,还是先帝亲封的护国长公主,更是历经三朝的疾风将军,除此之外,温楚两家的积累的财富又能令她富可敌国···” 齐元慎将酒杯重新放回桌案,“笃”,的一声,面无表情。 “你要了温静华,就等于要了半个大梁!” 陈晓林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兴味索然的将手中酒壶一抛,酒壶摔在地毯上,醇香的清酒流了一地。 “元慎兄这样说话便没意思了,我与你合作,本就是想要一半的大梁,怎么,现在大业未成,元慎兄就要反悔了?” 齐元慎凌厉的神色有所收敛。 “允诺你的,自然不会反悔,只是温静华不在条件之中,恕我不能答应。” “呵呵,”陈晓林面上的笑意消失,“看来是我陈国的待客之道过于友好,让外乡人都不知道何为寄人篱下了···” 齐元慎面色大变。 陈晓林一招手,宫人立即又送上一壶好酒。 “齐元慎,我已经够意思了。”陈晓林目光直射齐元慎,“陈晓媚是我的亲姐姐,死在你手上我可有说过半个不字?” “那是你早就厌弃了她,”齐元慎满脸嘲讽,“不过是借我的手除掉她而已。” 陈晓林被拆穿也不见恼怒,继续自顾自道,“即便是如此,本王也是实打实在自己人跟前失了面子。拓跋玉儿那个所谓的陈国长公主,不过是用来蒙一下百姓,可是对于那些愚民来说,有没有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本王没护住自己的姐姐,终究令宗亲非议。” “你想怎么办?”齐元慎面色铁青。 陈晓林还在自顾自的说,“宗亲离心,自然就不会全力支持本王的决议,长此以往,别说是出兵陈国,就是本王坐下的王位,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呢。” “啪——!” 齐元慎将手中酒杯生生捏碎。 瓷片扎进他的肉里,鲜血顺着碎片滴落下来。 陈晓林只是看一眼,就收回眼神调笑道:“若是没有立即能震慑陈国宗亲的法子,元慎兄的大业,晓林可真就爱莫能助了。” 齐元慎的手掌松开,破碎的瓷片哗啦啦掉到地上。 他嗤笑一声,抬起头来,神色诡异,“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想要,我便让给你!” 陈晓林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来不及收回的讶异之色被齐元慎看在眼里,齐元慎拍掉自己手掌上的碎碴,姿态放松的将手臂搭在椅背上,“女人不过都是些玩物,虽说温静华这个玩物本王有些稀罕,但是比起一个盟友的欢心,便十分的微不足道了。” “元慎兄真乃大丈夫!” 陈晓林亲自给齐元慎取来一只新的杯子斟满,大笑道:“满饮此杯,晓林感激不尽!” 齐元慎同样爽朗的大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二人宴饮,直至天黑才尽兴而散。 齐元慎醉醺醺的回到长公主府,迎接他的是整座府邸落的昏黑。 只有温静华的栖梧阁还亮着。 昏黄的烛光似乎能将整座长公主府的冰凉驱散。 齐元慎推开搀扶自己的下人,一个人跌跌撞撞来到温静华门前。 “啪!啪!啪!” 手掌大力拍打在门框上,酒精麻痹了神经,齐元慎似乎感觉不到疼。 “温静华,把门打开!把门打开!温静华!” 温静华自睡梦中被突然惊醒,心脏砰砰涨的生疼。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咬着牙才能稍稍缓解剧痛。 齐元慎还在砸门,大有她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 温静华的心跳慢慢归于平静。 她一声不吭披衣下床,干脆利落的将蜡烛吹灭。 想来是自己的烛光吸引来了齐元慎。 她点着蜡烛原本是在等待萧红英与白无,现下这情形,二人是不能来了。 温静华回到被窝里,身上带了凉气,被暖烘烘的床褥熏的一阵哆嗦。 不知不觉,又至秋意浓。 “温静华!你给我把门打开!” 齐元慎还在拍门,口齿不清,像是饮了许多酒舌头打结,又像是在故意混淆自己的哭声··· ------------ 第一百六十章 拱手让人 温静华默不作声装睡,齐元慎渐渐没了声音。 不知他是回去了,还是醉死在门外。 温静华借着月光打量黑洞洞的门户,总觉得齐元慎还在外面。 天这么凉,他会不会被冻死? 温静华摇摇头,府内下人这么多,要是真能把他给冻死就好了。 温静华翻个身,很快便沉沉睡去。 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又像是刚刚合眼便又立即睁开。 温静华睡意全无。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坐起身来,披衣下床。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就听到静谧的夜色之中,齐元慎绵长的呼吸声。 温静华头脑一阵恍惚,晕眩的差点站立不住。 在这万籁俱寂的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究竟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曾与齐元慎这样共同度过许多日日夜夜。 她是齐元慎的妻子,是齐元慎的枕边人。 齐元慎无数次睡熟之中,离她这样近。 近的她能清晰的听到他宁静的声息,甚至翻个身,就能感受到沉稳的呼吸。 温静华曾像个傻子,满足的躺在他身边,一边又一遍勾勒他的睡颜。 这样的日子已经逝去多久了? 久到温静华都记不清。 天冷了。 温静华一个冷战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指尖脚尖早已冰凉。 她定了定神,将门从里面打开。 “醒醒!”她用脚拨拉几下齐元慎,“别被冻死了!” 齐元慎好像真的意识不清,温静华那样大力摇他,他竟也不能清醒。 脚尖传来灼人的温暖,温静华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她转身便想回去。 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背后却猛地陷入一人怀中。 齐元慎的胸膛几乎将温静华的背脊灼伤。 她挣扎着向前,慌忙想要将二人距离拉远,可齐元慎趁势闯进她的房间。 “哐当!” 门被重重合上。 温静华被压倒在床上。 背后带着酒气的粗重呼吸令人心惊。 她觉得齐元慎就像一只发情了的狗。 在她背上一味乱啃。 温静华扭动着身子法抗,却没有任何实质性效果。 软筋散威力之下,一流高手也只能是柔弱妇人。 她想大声呼救,舌头却麻的一个囫囵字都吐不清楚。 如此废物,温静华自厌又绝望。 她想不通,先前她咬舌自尽,不是已经令齐元慎不敢轻举妄动了吗? 今晚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受刺激? 对了! 白日入宫,一定是在陈晓林那里发生了什么! 衣衫片片零落,温静华急的额头冷汗直冒。 死也不能被他玷污! “静华···” 就在温静华发狠要再次咬舌自尽的档口,齐元慎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抱紧了温静华,脸颊贴在温静华的背脊上。 温静华感觉有泪水蜿蜒在自己的背脊上。 “我不想放开你···” 温静华一动不动,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刺激到齐元慎。 齐元慎的泪水越淌越凶。 他红着眼睛,颤抖着道:“总有一天,我会杀尽这天下所有忤逆我的人!忤逆我的人,都该死!” 不知是冷还是怕。 温静华牙关打颤。 齐元慎察觉到温静华的颤抖,突然再次狰狞起来。 他大力掰正温静华的肩膀,使她直面自己,大声质问道:“我对你还不好吗?!为什么不肯做我的女人!” 温静华嘴唇发白,面上却一派淡漠。 齐元慎最恨她的淡漠。 他低下头,一口咬在温静华唇上。 温静华没有半分挣扎。 麻沸散不仅麻痹了她的舌头,还有她的双唇。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口齿,更不会感觉到撕咬的疼。 齐元慎泄愤一番,才反应过来温静华根本不能感受到任何痛苦。 他恼羞成怒,狠狠的将温静华摔到床上。 温静华被摔的七荤八素,在不甚清晰的视野之中,瞧见齐元慎正在宽衣解带。 温静华翻过身就像逃,却被齐元慎抓住脚踝,不费吹灰之力便拖拽回来。 “反正你明日就是陈晓林的人了,今日我不用白不用!” 齐元慎笑的阴狠又扭曲,“我倒要看看,当你真正成了残花败柳,楚凌恒还会不会将你珍宝一样捧在手心!” 温静华目眦欲裂,恨的几乎的吐血。 她的灵魂在暴动,肉体却一点反抗都不能。 眼看着齐元慎要得逞,温静华就要磨断自己的舌头。 齐元慎却软趴趴的栽倒在她身上。 温静华先是讶异,随后便呜咽起来。 萧红英,你怎么才来啊! 温静华虽然仍不能说话,眼神却表达的明明白白。 萧红英心疼的直掉眼泪。 “对不起静华!是我来晚了!没想到齐元慎竟如此卑鄙,你··你应该还没···没吃亏吧!” 温静华踢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齐元慎,一头扎进萧红英怀里,无声却激烈的大哭起来。 萧红英一个劲给她顺气,“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等哭够了我就带你走,太后的解药我们再想办法,先带你离了这里再说!” 温静华立即便止住了哭。 她冷静的从萧红英怀里抬起头来。 前后情绪转变之快,萧红英都反应不过来。 “你现在不能说话是不是?” 萧红英试探着问她。 温静华点点头。 “那你···是不愿意跟我走吗?” 温静华又点点头。 “为什么啊?”萧红英急的眼泛泪光。 温静华拉过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 鹬、蚌、相、争。 “你是说···齐元慎与陈晓林?” 萧红英目光灼灼。 温静华深深点头。 听齐元慎发酒疯说的那些话,陈晓林居然要给他争夺自己。 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温静华做一把红颜祸水,既能离间了齐元慎与陈晓林的利益联盟,又能趁机寻找子母蛊解药。 错过可惜。 只是··· 温静华又在萧红英手心写下几个字。 不要告诉凌恒。 萧红英面色复杂起来。 “静华,你真的以为···,能瞒住他吗?” 温静华心中一紧。 瞒得一时算一时。 如今二人相隔千里,传递消息一来一回风险极大,而且时间太长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是二人这样的关系。 温静华将动摇的心志稳定下来。 她抬头看着萧红英,目光坚定,再次深深点头···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庭院深深 “好吧。” 萧红英无比泄气。 “我不会将此事透露给楚凌恒,”萧红英无奈的给温静华理顺裙角,“你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我虽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我知道,支持你总是没有错的。” 温静华抿紧了嘴唇。 她愧疚极了。 萧红英不再多加逗留,将齐元慎扔出去之后便一人潜行离去。 只是她这次为了给温静华解围已经暴露,下次再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恐怕就难了。 温静华抱膝坐在床上,眼睁睁的,直到天光大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来,拓跋玉儿便迫不及待的推门进来。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温静华,表情得意又恶毒,“来人,给护国长公主梳妆去见我们王上!” 温静华咬牙别过脸去。 今日拓跋玉儿这么一打岔,原本日日给服用的软筋散与麻沸汤倒是没有再端上来。 也不知齐元慎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 温静华敛去眸中的思量,衣服受辱的模样面对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笑道:“长公主别闹,本公主一定会将长公主收拾的漂漂亮亮,保证我那弟弟看见你就挪不开眼。” “呸!” 温静华口齿不清的啐了一口。 拓跋玉儿不恼反笑,“温静华,这是你最后的尊严了···” 她语气沉沉,眸中满是期待与幸灾乐祸。 温静华不再看她,任由宫人们摆弄。 她们足足将自己收拾了两个时辰。 温静华甚至闭目养神,睡了一小觉。 再睁开眼时,温静华差点不认识铜镜里的自己。 拓跋玉儿可能对男人的审美十分了解。 她将温静华收拾的十分美艳,以及···谄媚。 这衣服温静华觉得有些熟悉,似乎见谁穿过。 轻纱大氅,香肩似露非露,轻轻挽起的堕马髻,松松垮快,慵懒的如同刚刚睡醒。 眼皮用红色胭脂细勾勒出一条线,朦朦胧胧又勾魂摄魄。 嘴上涂了蜜,香甜又娇艳欲滴。 温静华看的不住摇头又点头。 怪不得北氏老王上能在暮年还被拓跋玉儿吃定。 拓跋玉儿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可是,既然她如此了解男人,又为何还要对齐元慎陈晓林之流抱有幻想呢? 温静华很想平心静气的问问她。 但是拓跋玉儿却没有这个心情。 她迫不及待的催促宫人将温静华送进宫去。 温静华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却做出一副手软脚软的模样,任人宰割。 陈国王宫十分幽深。 温静华都数不清自己过了多少道门。 她的轿撵被宫人门抬着,直到一处茅草院落前,才悄无声息的停下。 温静华十分意外。 没想到在陈国王宫深处竟还有这样一处格格不入的院落。 与周遭恢弘地位的建筑比起来,眼前这出院落单薄的简直风一吹就能垮。 温静华在宫人的牵引下缓缓步入院内。 院内,一名布衣男子正在给菜园浇水。 宫人们弯腰垂首,静悄悄的退出去。 院内只余温静华与那男子二人。 想必这就是陈晓媚的弟弟,陈国王上陈晓林了。 阳光很暖。 温静华已经许久没呼吸过田间的泥土芬芳。 尽管这里是假的。 她也仍觉得阳光令她暖洋洋的。 陈晓林抬起头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温静华沐浴着阳光,浑身都被橘色朝阳镀上一层光晕的模样。 其实但看她的穿着,难免会让人觉得讨好。 但温静华周身的沉稳,却完全将那轻浮给压了下去。 即便是陈晓林这样荒唐的人,此刻也不能将温静华与任何不堪联想到一处。 温静华眯着眼睛享受风光,发觉有一道存在感鲜明的视线在上下打量自己。 她睁开眼睛,就瞧见一张带了些熟悉的脸。 陈晓林与陈晓媚有些像。 瞧见陈晓林就能够联想到陈晓媚。 但看五官,陈晓林就是一个硬朗一些、男相了一些的陈晓媚。 温静华有些愣神。 这样相似、又是一母同胞的两姐弟,陈晓林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才能完全漠视陈晓媚被齐元慎杀死? 他就不会痛,不会愤怒吗? 陈晓林迎着温静华探究的目光,笑盈盈的站起身,缓缓走过来。 “长公主安。” 他弯腰给温静华作一个揖。 “王上安。” 温静华撤步,做一个万福。 陈晓林给人的感觉十分危险。 尽管还不了解他,温静华却已经本能做出提防。 陈晓林见状笑道:“长公主看上去好笑很害怕我。” “是有些许紧张,”温静华笑笑,“毕竟本宫此次入陈国名不正言不顺。” 有些话,点到为止。 陈晓林笑的温和,“陈国上下都十分倾慕护国长公主,殿下入我陈国,实在不该如此低调,倒显得我陈国没有待客之道。” 温静华若无其事的挂着笑,“要是本宫早知陈王殿下如此好客,也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陈晓林眸中染上一丝幽深,“长公主殿下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温静华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 她扬起笑脸,移步四处打量。 “真没想到,陈宫深处还有这样一处院落,”温静华走远了,回过头来对陈晓林笑道,“王上是要学陶翁守拙归园田么?” 陈晓林脸上兴味淡了淡,随即愈发笑的温和,“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长公主也喜欢陶翁?” 温静华眉尾挑了挑,“不敢说喜欢,只是觉得新鲜罢了,身在宫闱一举一动关乎天下的人,哪里能够真的返璞归真呢?” 院落不大,温静华站已经走到最角落,就为离陈晓林更远一些。 陈晓林察觉她的意图,兴味盎然步步紧逼。 温静华脸色阴沉下来,脚下生根一般,一动不动。 陈晓林的侵略性完全不加掩饰,他将温静华堵在墙角,笑的邪肆,“长公主,你逃不掉的。” 温静华颇为嘲讽的冷笑一声,“上一个这么跟我说话的人,如今已经成为丧家之犬。” 也不知你们都是哪里来的自信。 陈晓林故作讶异,“哦?长公主说的可是齐元慎?” 温静华不搭理、不否认。 她脑中思索着该如何从陈晓林这里打探解药的事,却冷不防,肩上一凉。 温静华回过神来,就瞧见自己那层薄薄的衣料,已经撕烂在陈晓林的手掌···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欺世盗名 陈国的百姓都说,陈晓林是位贤德的君主。 尽管他的姐姐,长公主陈晓媚有些跋扈。 欺世盗名。 春风拂过肩头,激起温静华一阵鸡皮疙瘩。 她反手捂住自己的肩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晓林。 陈晓林将轻纱放在鼻尖轻嗅,“果真很好闻。” 陈晓林落在温静华身上的眼神全是掠夺之意。 温静华侧过身去,将暴露在外的肌肤藏住。 她刻薄的讥笑道:“自然是好闻的,毕竟是拓跋玉儿精心挑选。” 陈晓林扬起手,轻纱随风飘远。 “拓跋玉儿做的不错,”陈晓林再次向着温静华逼近,“身为女子,她知道该怎样讨好自己所依附男人,所以她能得到本王赏给她的荣华富贵,长公主殿下,你应该学一学。” “呵,学不来,也不用学。”温静华不屑又厌恶,“陈晓林,你想羞辱我的话,这种做法未免太小儿科。能让你跟齐元慎闹的不愉快,必然是在我身上另有所图。” “长公主真是冰雪聪明,”陈晓林拍手叫好,“本王自然是看重长公主,这才在长公主面前亲自为自己做媒。” 温静华冷笑一下。 世人真是疯狂,凭什么觉得一纸婚姻,或者一句清白就能困住她? “陈王殿下当真觉得我会如同你预期的那样好控制吗?” “自然不会如此天真,”陈晓林捻起身旁一株花木在手中打量,“我的目的你清楚的很,但是又能怎样呢?只要百姓信以为真就足够了。” “王上还真是不把本宫当外人,欺世盗名的话也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温静华笑的僵硬而敷衍。 陈晓林一把将花冠给揪了下来。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温静华,“你知道,你身上这套衣服是谁的吗?” 温静华被他问住。 是谁的? 温静华早就觉得这衣服在哪见过,现在陈晓林又这样问。 “陈晓媚!”温静华灵光乍现。 “不错。”陈晓林笑着点头。 娇艳的花冠却在他手中被揉烂。 一瞬间,温静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陈晓林把话挑明了,自然是在警告她,若是不好好配合,下场就会与已经化作白骨的陈晓媚一样。 这是最浅显的一层。 继续深想下去,便会惊世骇俗。 拓跋玉儿把自己扮得如此娇艳,却偏偏穿了一身陈晓媚的旧衣。 这是为什么? 她明明想要陈晓林强了温静华,自然不会做出令陈晓林败兴的事。 拓跋玉儿给温静华穿陈晓媚的衣服只能出于一个原因,那就是,陈晓林与陈晓媚··· 陈晓媚的衣服,能让陈晓林更感兴趣。 这也就解释通了为什么陈晓林后来会眼睁睁看着陈晓媚被齐元慎杀死。 因为陈晓媚背叛了他。 以陈晓林的禽兽思维,陈晓媚不听话,自然就要被剥夺荣华富贵,乃至生命。 至于骨肉亲情人伦纲常,不用猜也能知道,陈晓林是从未放在眼中的。 真是难以置信,陈国这么一个弹丸小国,竟能养出这么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温静华几乎是下意识的,又联想到另一被她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那是前世,关于齐元慎的记忆。 温静娴作为宠妃,向齐元慎邀宠的时候,也很爱扮的像她。 温静华前世还觉得那是因为温静娴想要打压自己,所以刻意扮的与自己相似。 但是此刻她反应过来了。 前世温静娴应该是看穿了齐元慎不愿意承认的隐秘心思,所以才投其所好。 越想越多。 前世自己死的时候,齐元慎并没有出面。 当时温静华认定是齐元慎兔死狗烹,冷心冷情不愿意来见她最后一面,可是现在想想,会不会是温静娴仗着肚子里有货,故意假传圣旨呢? 她下令将自己射杀的时候,语气是那样的张皇,原来她不是怕自己跑了,而是怕那凄楚的悲号被齐元慎给听到! 温静华剧烈的打了一个哆嗦。 前世的真相,今生早就不能追寻。 温静华神色有几分暗淡。 这幅模样落到陈晓林眼中,陈晓林还当她是心生忌惮。 碾烂的花冠被仍进尘埃里。 陈晓林脸上变换了另一种神色,他笑着安慰温静华,“温长公主也不必如此恐惧,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会给你你想要的尊荣。” 只要你乖乖听话。 温静华简直想笑。 “本宫自己一步步拼杀出来的大梁护国长公主,需要你一个小小的边陲野地给予尊荣?好好听话?你以为我是陈晓媚还是拓跋玉儿?只能菟丝子一样攀附你们才能过活?” 陈晓林原本自得的神色阴沉下来。 温静华继续说道:“陈晓林,你威胁不了我,我之所以冒险潜入陈国,就是为了给我大梁太后寻找子母蛊解药,如今既然见到你,我也不妨实话直说,只要你将解药交出来,条件我们好商量,但是你若要异想天开,怕是有些困难。” “困难?”陈晓林冷笑,“哪里困难?长公主,你现在不是老老实实落在我手里了吗?” 温静华闻言心说那是老娘故意为之。 她先前就有无数次逃跑的机会,现在也仍有自保的能力。 温静华只是笑笑,却并不说话。 “长公主乃大梁幼帝养母,若你成了我陈国的王后,那大梁的皇帝岂不是还要叫我一声‘父王’?” 陈晓林复又得意起来,“想想还真是有趣的紧呢!” 温静华面色铁青。 因为陈晓林说得对。 “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把解药给交出来了?” 温静华将被撕烂的大氅脱下,露出光滑的双肩。 陈晓林的目光粘在温静华身上。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长公主若肯屈尊下嫁,解药自当会作为陈国聘礼奉上。” “哦?”温静华揉了揉手腕,“就怕我们太后的病情等不及。” “那长公主就更应该快一些了。” 陈晓林色眯眯的,缓缓走上前来。 “是啊,我也觉得我应该快一些···” 说着,温静华抡拳便冲了上去。 “老娘早就迫不及待了!” 揍你丫的! 陈晓林一个冷不防,被温静华一拳砸到脸上··· ------------ 第一百六十三 山雨欲来 最讨厌衣冠禽兽! 温静华这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呸!” 陈晓林被砸歪了脸,吐出一口血水。 温静华瞧着那被吐出的血水里,还有一颗牙。 温静华抖抖被震麻的拳头,“王上现在知道了?本宫可不是能任你宰割的人。” 就算她现在是阶下囚又能怎样? 大梁幼帝的养母、平定北氏战乱的护国长公主,如今陈国与大梁还是明面上的君臣关系,君国的三朝公主什么时候能被臣国主君任意欺凌了? 先前装无助不过是想套出来解药的下落,现在看来软的不行,温静华只能来硬的。 陈晓林揉揉被打中的下巴,眼神之中尽是阴寒。 温静华扬起下巴,“真不知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就你陈国这点兵力,即便是加上齐元慎那些旧部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楚凌恒面前一合之敌都算不上,怎么会做跟齐元慎平分天下的梦呢?” “从前么,是有些痴人说梦,”陈晓林开口道,“可是现在,我们成功用子母蛊引来了你,有你,就不愁牵制不住楚凌恒。” 说着,陈晓林突然高声喊道:“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立即就有侍卫包围了小小的院落。 温静华见状讥笑道:“齐元慎好歹还是自己出手擒我,陈王殿下竟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陈晓林被踩到痛楚,面色有一瞬间的狰狞。 他扫视一眼众侍卫,见无人面上有异样表情,这才云淡风轻的对温静华笑笑,“疾风将军盛名在外,本王自然不敢以身犯险。” “不中用就是不中用,说的再冠冕堂皇,你也还是不中用!” 温静华觉得自己跟萧红英学坏了,毒舌功力见长。 陈晓林全身紧绷,气势猛然变得狰狞。 可他偏偏不得不维持一副淡然模样,努力克制着暴怒对温静华笑道:“果然不能跟女人吵架,长公主就安心在我陈国留下吧!” 他挥挥手,包围温静华的侍卫配合着将包围圈缩紧。 温静华一脸不屑。 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会演戏的人,在自己的贴身侍卫面前也要端着假面,还真是不嫌累。 嘲讽归嘲讽,温静华内心却清楚得很,陈晓林的这套手段十分管用。 短短五六年,陈晓林就让陈国百姓只知陈王不知梁王,现在的陈国百姓更是疯狂的想要与大梁开战。 他厚颜无耻的演技绝对居功甚伟。 侍卫用牛皮筋将温静华结结实实绑住。 牛皮筋又牢固又有弹性,而且越挣扎反而越紧。 温静华索性姿态放松,笑问陈晓林道:“既然你们都想用我去威胁楚凌恒,能不能在利用我之前回答我一个小小的问题呢?” “长公主请讲,本王一定知无不言。”陈晓林笑的和煦仿佛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失态。 “现在能告诉我子母蛊的解药是什么吗?我已沦为阶下囚,陈王殿下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温静华皮笑肉不笑。 “告诉你也无妨,”陈晓林一派君子模样,“子母蛊根本就没有解药。” 温静华一时竟不能分辨他说的真假。 “子母蛊没有解药?” 温静华下意识跟着重复一句。 “不错,”陈晓林点头,“中蛊者与施蛊者会在半年之内死亡,若不是这药太过阴毒,你以为我陈国王室为何将它藏而不用?” 温静华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王太后岂不是只有几个月可活了? “我杀了你!” 温静华陡然爆发。 她猛的用力想要挣脱,将牛皮筋挣开老长。 陈晓林见状立即缩着脖子躲到侍卫背后,惊惶道:“拿住她!拿住她!不要让她伤了本王!” 然而,尽管温静华突如其来的爆发很可怕,但事实却是,她挣脱不开牛皮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温静华再三挣扎,不等力竭就被侍卫们牢牢摁住。 “我杀了你!” 温静华双目赤红,恨不得咬下陈晓林一块肉。 楚韫姬在她那样小的时候就去了。 王政君就是温静华的母亲。 现在陈晓林居然跟她说子母蛊没有解药,温静华大脑一片空白,她只想杀人。 温静华愤恨的挣扎,嘶吼声像绝望的猛兽。 她直勾勾盯着陈晓林,陈晓林见状头皮发麻。 他完全没了惦记男女之事的那点龌龊心思。 陈晓林不得不开口解释道:“这件事你不能算在我头上!都是齐元慎的主意,我好好的,去祸害你们大梁的太后做什么?!” 温静华几乎将牙齿咬碎。 她挣扎着被侍卫押下去,关入陈宫一处看守森严的宫殿。 下雨了。 殿外电闪雷鸣。 温静华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比夜空之中的闪电还要明亮。 回想重生之后的种种过往,温静华有一种无法抗拒命运的深深无力感。 同时,也有一腔被命运压制的愤怒。 对,就是愤怒。 明明已经逆天改命,可老天偏偏用生老病死这些人力不能抗拒的事,生生将她已经改变的命运扭转回去。 齐元昊是这样,王太后又是这样。 难道天地如此不仁,非要让齐元慎如此不堪的人来做这天下之主?! 温静华目光灼灼的盯着夜空。 她想到楚凌恒。 若是按照前世的进度,今生楚凌恒也在劫难逃。 还有萧红英。 一切的一切。 温静华满腔愤恨,却不知应该找谁宣泄。 她此刻恨不得肋生双翼,能飞上天去找操弄他们的命运之神拼命。 “轰隆隆!” 老天仿佛感受到温静华的叛逆,降下一个声势浩大的惊雷。 温静华的灵魂都被劈的颤了颤。 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案桌前,努力将反绑的手抬起来。 案桌上有一支燃烧的蜡烛。 温静华将手放上去,烛火将牛皮筋连同她的肌肤一起烧烂。 温静华忍受着手上传来的疼痛,目光愈发凌厉。 既然陈国没有子母蛊解药,接下来她也没什么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陈国自不量力,两国之间必有一战。 温静华要立即回大梁去、回到楚凌恒身边。 滂沱大雨倾盆而落,掩盖了一切声息。 温静华跳进雨中,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鹬蚌相争 武力的差异再加上雨夜的掩护,令温静华在陈国王宫中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若不是她不想节外生枝,温静华甚至现在就能冒险去杀了陈晓林。 “啪嗒、啪嗒” 温静华的脚步落在水坑里,还未传出去就被雨声吞噬。 宫墙那样高,以她的轻功,温静华跳不出去。 全身都被雨水打湿,衣衫粘在身上,温静华又冷又焦躁。 “驾!驾!雍王殿觐见王上,快点开门!” 温静华躲在灌木从中,瞧着齐元慎的华盖马车从宫门外快驶进来。 这么晚了,又是这样恶劣的天气,他来做什么? 管他做什么呢,反正他一定会出宫去。 温静华脸上绽放出笑意,她想到一个很好的主意。 温静华躲躲闪闪,摸到齐元慎车架前。 只见齐元慎匆匆从车上下来,还未及下人撑伞,人便已经走远。 齐元慎神色焦急,下人在后面小跑着追赶都难以赶上他的步伐。 温静华原本想要趁机藏到他的车底下去,可是见他如此匆忙,又怕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犹豫几息,温静华决定跟上去看看。 她脚下轻点,跃上房檐。 陈晓林大半夜被齐元慎叫醒,正是不痛快的时候,瞧见齐元慎步履急促的走进来,脸上便没给一个好颜色。 温静华倒挂在房檐上,抠破窗户纸去看。 只见陈晓林的左脸肿得老高,那是白日被温静华给打出来的。 温静华忍住好笑,就见齐元慎发梢滴落雨水在陈晓林面前站定,脱口便问道:“温静华现在人在哪里?” 温静华心里一个激灵。 他该不会是特意来提醒陈晓林看管好自己的吧? 陈晓林要是这会儿跟他一起去看自己,自己可就跑不了了! 温静华心里忐忑起来。 只见陈晓林满脸不悦,“怎么?元慎兄这是后悔把女人让给我了?” 就不能说点别的? 温静华差点没忍住打一个喷嚏。 衣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砸在地上,值夜的小内监疑惑的自言自语:“怎么雨水都漂到屋檐下面来了?” 温静华大气不敢出。 小内监伸出手掌,温静华身上的雨水不偏不倚砸在他手上。 小内监循着雨滴落下的痕迹缓缓抬头。 温静华全身紧绷,准备将他一击命中。 “呼啦——” 院内狂风骤起,裹挟着雨水扑满廊檐。 小内监被雨水浇个透心凉,狠狠的打起哆嗦。 “真是见鬼了,躲在廊檐下竟也不能避雨!” 他哆哆嗦嗦的抱怨着,很快溜到屋内去。 温静华悄悄松一口气。 她再将注意力放回室内时,却发现已经错过许多事情。 齐元慎竟然把陈晓林压在地上打。 温静华简直目瞪口呆。 陈晓林下午就被温静华给打肿的左脸现在更是被齐元慎给打的血肉模糊。 好在这毕竟是他的地盘,齐元慎的拳头没挨两下,很快就被扑上来的宫人们给分开。 温静华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齐元慎,你找死!” 陈晓林狰狞的表情令面容都发生扭曲。 齐元慎却丝毫没有退让。 他拨开阻拦自己的宫人,整理着自己的衣衫,面色是同样压抑不下的狰狞。 “陈晓林别逼我,把温静华还给我!” 温静华更加讶异,竟跟自己有关? “呸!” 陈晓林吐出一口血水,“齐元慎你不要忘了,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没有我倾举国之力,谁能助你攻回大梁!?” 齐元慎不甘示弱,冷笑道:“这种遮羞布就不必在我面前挥舞了,你是为了什么目的帮我,你我都清楚得很,没有我打出清君侧的名号,你陈宫一个梁国小小的藩属,凭什么名正言顺起兵攻打自己的主君?” 这俩人就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狼狈为奸,虽然彼此瞧不上,但却是谁都离不开谁。 温静华心中清楚得很。 只是没想到令这个利益联盟出现破绽的竟然是自己。 齐元慎居然也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 尽管有一些对前世的猜测,温静华还是觉得不真切的很。 陈晓林与齐元慎针锋相对,二人谁都不愿轻易妥协。 齐元慎雨夜入宫本就抱着撕破脸的决心,陈晓林则决不能容忍自己一国之君的威严被他人挑战。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温静华兴致勃勃的倒挂在房梁上看好戏。 半晌过后,齐元慎才首先服软道:“突然反悔,是我不对,但是晓林,温静华对我来说不是一般的女人,此事是为兄对不起你,只要你将她还给我,我一定会在其他方面补偿你。” 这句话对于齐元慎这个人来说,绝对的是发自肺腑。 尤其是“其他方面”四个字,齐元慎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温静华能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两人的利益勾连,他会让出更多利益。 陈晓林面色稍霁。 他抬手一挥,宫人们纷纷退出去。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陈晓林掸掸衣服上的灰尘,“元慎兄若果然是不舍一个女人,把她还给你也没什么···” 齐元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过···” 陈晓林却突然转变话锋。 “没了大梁长公主所能带来的民意,我始终心里不安,不若这样,举事之前,元慎兄先娶我宗室中的一个女孩儿怎样?” 真正的陈国长公主陈晓媚已经死了,陈晓林提出这个要求,也算是情理之中。 齐元慎欲要松口,可是话到嘴边却换了一副说辞,“不知晓林所说的那位宗室女,是那位千金?” 陈晓林眸色闪烁几下,有些阴险的开口道:“元慎兄不必担心,虽说是个新身份,但照样是你我熟悉的旧人。” “你是说拓跋玉儿?”齐元慎问道。 “正是。”陈晓林点头。 温静华闻言心说拓跋玉儿还真是···命途多舛。 这是又要被改变身份了? “你想给她什么新身份?”齐元慎紧接着追问,脸上原本有一丝放松的神情被阴沉取代。 看样子他是觉得陈晓林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陈晓林对齐元慎的面色视而不见,他饶有兴致的答道:“我宗室之中有一名堂弟,他的唯一的女儿恰好昨日过世,还未对外发丧,此时拓跋玉儿过去,身份刚好合适。” 齐元慎猛地攥紧了拳头。 温静华也是大开眼界。 头一次见这么无耻的人。 堂弟的女儿与齐元慎联姻,陈晓林这是要做齐元慎的父辈啊···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小人戚戚 陈晓林的寝殿内凝滞的空气几乎化为实质。 温静华一个躲在廊檐下偷看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却激烈的剑拔弩张。 要齐元慎与自己的侄女联姻,陈晓林这是明晃晃的羞辱。 而齐元慎,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 温静华聚精会神的去瞧齐元慎的神情。 只见他额头上青筋暴起,面上的表情却一派平静。 这是他恼怒到极致的表现。 “晓林真是会说笑,”齐元慎开口笑道,“我本就与你陈国长公主联姻,现在你的姐姐‘陈晓媚’更是活的好好的,我们何必多此一举,再搞出一个什么宗世女来?” 陈晓林紧盯着齐元慎的眼神中也绽放出一个笑意,“元慎兄说的对,是我想左了,哈哈。” 他干笑两声,又想到什么,一拍手道:“我们不日就要对大梁起兵,想来到时候陈国将士随雍王殿下攻入北安城,雍王殿下必是不能亏待他们的!” 这话说的齐元慎表情一滞。 温静华见状,心里直叹陈晓林野心不小。 他这是明白告诉齐元慎,即便是日后事成,齐元慎身边也都是他们陈国的人,暗暗警告齐元慎不要反悔。 这两人尚未真正合作就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盘,瞧他们相互试探的态度,仿佛现在就已经天下在手了一样。 温静华看的直摇头。 说到底,无论是齐元慎还是陈晓林,这俩人都没有真正领兵打过仗,所以他们便想象不到战争的残酷,也会大大低估打一场战争的艰难。 齐元慎笑了笑。 尽管他的额头还在跳,可他却像是完全没事人一样笑道:“这是自然,事成之后,本王必会厚赏有功之臣,答应你的好处,也都会一一兑现。” 陈晓林打个呵欠,“我没动那女人,温静华野的很。” 他指着自己被打肿的脸,“这里不仅有你打的,还有她打的,元慎兄,你可得给个说法啊!” 玩笑似的语气,可却绝对不是在说笑话。 一国之君被在自己寝殿压着打,这也就是陈晓林这种没有廉耻感的人,若换做旁人,一怒之下命人将齐元慎拖出去砍了也不是不可能。 齐元慎显然早就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见状便立即赔笑道:“此事是为兄冲动,可你实不该拿已经玩弄了她的假话来刺激我,这样吧,攻入大梁之日,为兄奉迎你为三军统帅,如何?” 起兵造势的时候让陈晓林做三军统帅?温静华觉得自己倒挂着的腿有些麻,这可是大大的面子啊! 陈晓林显然颇为意动,他的神色有几分松动,但是很快又竭力压制下去。 “能越过元慎兄统帅三军固然是好,但就等待的日子还有些长,”陈晓林揉揉自己逐渐肿起来的面颊,“今夜我丢了这样大的脸面,只恨不得能现在就捡起来,元慎兄许诺的条件虽然诱人,但本王却等不及。” 言外之意就是立即找回场子。 陈晓林已经很客气了。 温静华想,若不是他对齐元慎有所忌惮,现在将人拖出去打一顿才是最能找回他面子的方式。 齐元慎应该也是了解这一点,因此十分干脆的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陈晓林做出一副冥思苦夏的模样。 温静华看的十分无聊。 她觉得自己的腰腹有些酸,倒挂着的姿势实在是吃力。 温静华不想看这两人来回扯皮了。 她想,这大概就是故人常说的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陈晓林若是不甘心方才被齐元慎打的那一顿,自己跳起来再打回去便是,这会儿又是要当人家爹又是要做高人一等的三军统帅的,又有什么意思。 磨磨唧唧,扭扭捏捏,这是令人不屑。 温静华双腿发麻,因此便没有察觉,她倒挂在房檐上的双腿,因为雨水的润滑,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滑。 “这样吧!” 陈晓林应该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法子,眉开眼笑的道:“元慎兄就屈尊一下,在众人面前做个马让我骑着吧!” 他面上青紫,已经肿的老高,再配上一副故作天真的模样,让人怎么看怎么荒唐。 且充满恶意。 齐元慎的面色立即阴沉下来。 “晓林,难道为兄下手太重,让你说胡话了不成?” 齐元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 陈晓林面上欢喜的神色猛地凝住。 寝殿内气氛再次僵硬起来。 “啪嗒” 温静华的身上又滴下来一滴雨水。 廊檐外狂风骤雨。 室内一片僵硬的寂静。 “啪!” 温静华只觉自己双腿一个失衡,再回过神来时,她已身在半空。 好在身体的反应总比她的意识更快。 在温静华意识到自己即将从廊檐坠落到地面之前,她便在半空中硬生生翻了个身。 等坠到地面时,双脚稳稳着地。 只是她到底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温静华化险为夷,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殿内齐元慎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陈晓林紧接着大叫道:“来人!护驾!” 温静华一阵头皮发麻。 现在更深雨重,护驾的人会第一时间将她给扎成马蜂窝。 大批凌乱的步子踏着雨水跑过来,温静华当即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踹开殿门闯进去,大喊道:“是我是我!别大惊小怪的,什么刺客不刺客···,多见外啊···” 温静华越说话声音越小,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不要脸是一种能力,显然她没这个能力。 齐元慎与陈晓林之间原本僵持的气氛被她打断,面上表情既意外,又有些庆幸。 看来这俩人这是都在等一个台阶啊。 温静华笑嘻嘻,努力厚着脸皮。 “温长公主出现的还真是时候,”陈晓林似笑非笑的打量温静华,“瞧着这一身雨水,长公主方才···是想暗夜出逃吧?” 温静华尴尬的笑容挂不住了。 她耷拉下脸来,十分敷衍的扯扯嘴角,“若是王上能守些君臣之礼,本宫好像就不必如此狼狈。” 陈晓林也跟着皮笑肉不笑,“长公主乃我国贵宾,本王就是枉顾君臣之礼,也要好好款待殿下···” ------------ 第一百六十六章 饮鸩止渴 “王上的款待本宫已经体验过了,”温静华面无表情,“既然今夜你们已经达成共识,我能跟雍王回去了么?” 温静华自己不知道,她下意识一句“跟雍王回去”,狠狠的取悦到了齐元慎。 护驾的侍卫们纷纷围拢上来。 陈晓林还未表态,齐元慎就已经抑制不住笑意。 他脱下自己的大氅给温静华披上,对陈晓林实实在在深施一礼道:“王上,请容我等告退。” 大庭广众之下,齐元慎如此恭敬的做派,令陈晓林的面色有所缓和。 他随意的挥挥手,漫不经心的道:“回去吧回去吧,打搅本王好梦。” 齐元慎牵起温静华的手,倒退着走出去。 就在他即将迈步出门的刹那,就听陈晓林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意有所指的自语道:“来日方长···” 齐元慎离去的脚步微不可查的凝滞一息。 温静华完全无视,迫不及待的走出 雨下的似乎更大了些,但是却停住了风。 温静华挣脱出自己的手,一言不发跟在齐元慎身后。 她觉得齐元慎的气息变了。 齐元慎已经没了她所熟悉的那种威势,变得有些泯然众人。 或许是雨势遮盖了他那种几乎可以与楚凌恒媲美的气势也不一定。 温静华心里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里进了雨水,所以才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温静华脑中胡思乱想,前面齐元慎已经驻足也没有发觉,冷不防一下撞在他背上。 “抱歉···” 温静华正要道歉,可是还没等她将话讲完,就见齐元慎痛苦的捂着小腹,不由自主弯下腰去。 “哇——” 鲜血吐在雨水里,很快蜿蜒成一条血色小溪,曲曲折折流到温静华的脚下。 齐元慎吐血了? 温静华难以置信的循着血迹去看,齐元慎已经面色灰白。 不是装的。 温静华大步上前将他搀扶住,欲要高声喊帮手,却被齐元慎给坚定的制止。 “扶我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齐元慎的身上,比此刻夜里的雨水都要凉。 温静华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强装镇定,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去。 从背影看,两人就像是恩恩爱爱携手而去。 雨水冲淡了血腥,夜幕更是将血液的鲜红掩埋,直到二人消失在陈晓林的视线之中,齐元慎的异样都未被任何人察觉。 “切,无趣。” 陈晓林接过宫人递上来的冷帕敷在脸上,“盯紧雍王那边,药不能停。” “是。” 宫人低眉顺眼的退下,而在长公主府这边,陈晓林的宫人们,同样是恭谨的很。 恭谨的等候着齐元慎喝药。 齐元慎面色惨白,在踏入房门之前突然停下来对温静华道:“你打我两耳光。” “什么?” 温静华先是不解的愣了一下,随后便点着头道:“我知道了。” 她伸出双手,在齐元慎脸颊上不轻不重的拍几下,很快那原本惨白的面颊便染上红晕。 齐元慎淡淡的笑了一下。 温静华一个恍惚。 此情此景,她回忆起齐元旻。 温静华垂下头,齐元慎步入门内。 宫人们恭恭敬敬的捧上药碗,“请殿下进补。” 齐元慎一言不发,接过药碗一仰而尽。 宫人接过一滴不剩的药碗,非常有眼色的退出门去。 他们就像是无声的影子,一个个从温静华面前经过,却也一个个都僵化而呆板,看上去诡异又毫无生机。 温静华走进去,瞧着齐元慎问道:“多久了?” “什么多久?”齐元慎笑而不答。 温静华扯过他的手腕,神情凝重的将手指探在他的脉搏上。 指尖处传来时而迟滞时而突兀的脉动,温静华便想明白了。 难怪,难怪陈晓林能容忍齐元慎在陈国作威作福,即便是杀死陈晓媚、闯进寝殿去殴打他也无所谓。 因为他一直在给齐元慎下毒。 因为齐元慎根本活不长。 这真是一条令人毛骨悚然又无比有效的毒计。 试想一下,若是齐元慎果真成为大梁的皇帝,那时的他身边必然全都是陈晓林借给他的人,齐元慎一直活着直到将所有人都铲除也就算了,但是齐元慎一旦死了,陈晓林立即就能兵不血刃接手齐元慎打下来的江山。 齐元慎聪明一世,没想到在这里却不得不吞下这样一个苦果。 温静华神色复杂的看他。 齐元慎却无所谓的轻哼一声。 他将手抽出来,眉毛一挑,笑道:“不必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温静华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陈晓林以为几碗毒药就能困住我,还真是跟她姐姐陈晓媚一样无脑天真。” 温静华不知齐元慎这股自信是从哪里来,她神情低落,仿佛天外的雨云,“但你是实实在在将毒药给喝下去了。” 齐元慎嘴边的微笑一僵,张嘴就欲反驳。 温静华却自顾自的阻止了他,“我不知你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在逞强,但无论是哪一种···” 温静华苦笑一下,“我都相信你不会死,”她越说声音越小,“这世上···没人能令你死去···” “你说什么?”齐元慎听不清,下意识追问道。 “没什么。” 温静华很干脆的摇头。 齐元慎死了最好,只是按照这辈子的经验,温静华隐隐能确定,没人能扭转前世的历史进程。 齐元慎上辈子活的意气风发,江山美人兼得,这辈子说什么也不可能落到一个被陈晓林毒死的下场。 要是他这么容易就能被害死,先前怎么一次次从自己手底下化险为夷的? 可能是不关心,所以温静华便打心眼里对齐元慎的处境放心的很。 但是人在屋檐下,温静华还是客气的询问道:“你今后打算如何?陈晓林逼你饮用的虽不是什么剧毒,但日积月累才能换得他支持,无异于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齐元慎笑笑,“这话倒是说的很好。” 他颇为轻松的抻一个懒腰,“我本就是这世上最渗人的剧毒,还有什么毒能让我去死?” 他的姿态那样轻松,但落到温静华眼里,却是无比的萧索···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梁使者 没想到齐元慎还能有如此隐忍的一面。 尽管他与陈晓林互相利用,但是他能将自己的命都豁出去半条,也还是令温静华意想不到。 陈晓林下场堪忧。 齐元慎狼子野心,陈晓林吞不了他,便只能自己尸骨无存。 “温静华,我要将你绑在三军阵前,亲眼看着我踏碎大梁山河。” 齐元慎突然怪笑着开口。 温静华被他吓一跳,但随即便咧嘴笑笑,“但愿你能心想事成。” 齐元慎一愣。 温静华觉得自己心口不一的本领愈发炉火纯青了。 “呜——” 不知是不是被温静华阴阳怪气的气到,齐元慎突然捂上自己的胸口,剧烈颤抖起来。 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温静华甚至能听到骨节挣扎的咯吱声。 “你这是···又毒发了?”温静华想了想,还是回过身去问道。 齐元慎仿佛一个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极其努力却又吃力的点点头。 “我去找府医!” 温静华说着转身就要走。 齐元慎却将她死死抓住,“密室···佛像背后,有一间密室···,带我去!” 温静华的手腕被攥的生疼,人却站着没动。 她想要对齐元慎置之不理。 齐元慎若是就此死在这里,是不是能算到陈晓林头上?温静华竟卑鄙的为自己开脱,不是自己害他。 夜幕中闪过一道惊雷,亮白的闪电将天空划出一个狰狞的口子。 温静华一个激灵。 她的灵魂仿佛被浇了一个透心凉。 温静华咬着牙扶起齐元慎,吃力的将他带进密室。 密室之中光线昏暗,污浊不明的气味令人作呕。 温静华将齐元慎安置在榻上,将室内的蜡烛点亮。 齐元慎吃力呼吸断断续续。 温静华四处翻箱倒柜,她的双手不自觉颤抖,额角上沁出细密的汗。 “解药呢?你不叫府医却让我带你来密室,一定是因为密室里有能救你命的东西,解药呢?!” 温静华大力摇动齐元慎,齐元慎却已意识不清。 他虚弱的指向博古架上放着的一个坛子,“血···” 温静华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三两步便走取来那个坛子。 坛口打开,刺鼻的血腥味直冲温静华的脑门。 “呕!” 她别过脸去干呕起来,手中却牢牢捧着那个坛子。 温静华屏住呼吸将坛子送到齐元慎面前,就见齐元慎仿佛是沙漠之中的陌路人望见清泉一般,先前虚弱一扫而空,精神振奋的将坛子抢过去,大口大口饮用起来。 鲜血从他的嘴角滴落,伴随着无处不在的血腥味,温静华胃里翻腾不已。 这血液不知是被怎样处理过,离开本体之后竟也不凝结。 齐元慎一口气喝掉了整整一坛。 温静华看的胆战心惊。 尽管室内光线昏暗,她还是能依稀瞧出来,齐元慎苍白的面色在逐渐恢复红晕,就像是那一坛鲜血立即就充盈到了他的脉络当中。 “呼~!” 齐元慎放下坛子,舒畅的喟叹一声。 温静华这时才问出那个如鲠在喉的问题,“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齐元慎红润的面色暗淡几分,“你不必知道。” 温静华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整个人僵住。 她多少懂些医术。 陈晓林给齐元慎下的毒无非就是阴寒的令人阳气损耗的慢性药罢了。 而齐元慎自保的最好方法,当然就是大量进补。 并且进补的速度要快于毒药对他的损耗。 而最好的补药、能够升阳的补药,当然就是人血。 并且还有一个未被加以证实的说法,据说未经人事的女孩子,血液的进补效果会比普通人更好。 传闻始皇帝令徐福带领三千童女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凌驾于他人生命至上,将他人的血液作为药物服用,尽管是逼不得已,温静华还是打心眼里畏惧。 她的厌恶之色太浓,被齐元慎察觉。 齐元慎恢复了力气,第一件事就是将温静华摁翻在地。 他掐住温静华的脖子,恶狠狠威胁道:“你要是敢将此事说出去,我保证你没命回到大梁!” 温静华的背脊被地面硌的生疼,她双手掰着齐元慎的手掌,大骂道:“将死之人,我为何要多此一举!” 齐元慎手下的力道不减反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他咬牙切齿的盯着温静华的眼睛,“你巴不得我死!我死了,你才能与楚凌恒高枕无忧!” 温静华原本有些升起来的同情心渐渐止息。 她冷眼瞧着齐元慎,“随你怎么想,从你毒杀生父的那一刻起,你想要坐稳天下的美梦就只能作为梦幻泡影,究竟是我们害你还是你咎由自取,你心里清楚地很!” 齐元慎闻言仿佛被烫到,掐着温静华的手掌瑟缩一下。 温静华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齐元慎再次发狠,密室外却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二人都屏住呼吸去听,就听外面有人喊道:“王爷!大梁来人了!” 温静华精神一震。 齐元慎低头看一眼温静华,眼神闪烁几下,将她一掌敲晕。 温静华软绵绵歪倒,齐元慎这才整理几下衣衫,走出密室。 密室的门被齐元慎从外面合上,温静华揉着被打痛的脖颈,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齐元慎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温静华挨打之前便已经闭气,因此并未被真的打晕。 “进来吧。” 温静华听到门外齐元慎高声道。 密室被精心设计,外面的谈话里面能听的一清二楚。 “王爷,大梁派使者来了!” “大梁的使者,”齐元慎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不屑,“是谁?” “锦衣卫御史,天下第一女捕头——萧红英!” “萧红英?” 齐元慎在发笑,“大梁竟沦落到只能派个女人过来···” 温静华却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齐元慎这是哪里来的自信敢轻视红英?要知道当初他往陈国逃的时候,一路上可是被萧红英追的惶惶入丧家之犬。 齐元慎怎样轻敌温静华不必理,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些疑惑。 萧红英是陪着自己来暗中为太后寻找解药的,闲杂她转到明处,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处境而不得已为之吗? 还是说,萧红英得到了别人的指示?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君臣之礼 萧红英作为大梁使臣,代表大梁新帝来向陈国讨要弑君谋逆的罪人齐元慎。 雨夜过去,第二日天色放晴,碧空如洗,真是有利于两国邦交的好天气。 拓跋玉儿一早便幸灾乐祸的来嘲讽齐元慎,被齐元慎铁青着脸给赶了出去。 温静华被陈晓林派来的人收拾的好好的,一大早就又被簇拥着进了陈国王宫。 陈国王宫内,萧红英早就等的焦躁不安。 白无扮做锦衣卫的下属坐在她身侧,一个劲儿的拿眼神瞅她。 萧红英在白无的提醒下才堪堪按捺住自己的失态。 陈晓林高坐在王位上,昨夜被温静华与齐元慎揍出来的淤痕还不曾完全消失,用脂粉掩盖之后也还是能瞧出来些许痕迹。 他总觉得萧红英在嘲笑他,于是便举起酒杯试探道:“贵使远道而来,再饮一杯,稍安勿躁,温长公主马上就到。” 萧红英心不在焉的笑笑,杯中酒略沾嘴唇。 陈晓林面上浮现不悦之色。 白无见状用手肘捅了一下萧红英。 萧红英回过神来,立即赔笑道:“王上见谅,下官只是许久未见长公主,有些想念,故此失态。” 陈晓林将手中酒盏放在桌案上,颇有些审视的意味,“长公主入我陈国竟不通报,看上去倒像是瞧不上本王似的。” “哪有的事,”萧红英笑的沉稳又得体,“长公主从小便自在惯了,不爱摆些花架子,再说她入陈国为的本是私事,自然没必要惊动王上。” “哦?”陈晓林皮笑肉不笑,“听闻长公主已是梁国幼帝养母,不知是怎样的私事,竟能劳动位同太后的长公主亲自屈尊?” 萧红英不说话了。 她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自己左手边的人。 那人也是一名锦衣卫,从衣着来看,地位要比萧红英低。 察觉到萧红英在看他,他也并不答话。 萧红英无奈,只得回过头来,硬着头皮跟陈晓林虚与委蛇。 “王上说笑了,长公主的私事,我们做臣子的又如何能得知?不过既然在此遇上,少不得我们是要同长公主一起回去的。” 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王太后的解药已经没了希望,万万不能将温静华再搭进去。 萧红英由暗转明,代表大梁与陈晓林交涉,只要陈晓林一日没能与大梁撕破脸,萧红英这边就能一日装作是君主国下降的使臣。 至于那些大家心知肚明的算计,此刻都得压到台面下去。 陈晓林闻言,面上的笑容淡了淡。 “贵使这样说话,倒像不信任我陈国能招待好长公主似的,真是令本王深受打击···” 他做出一副消沉的模样,萧红英刚要开口解释,就见陈晓林又兴致勃勃的开口道:“不若贵使与长公主一同在我陈国多逗留一段时间,如何?也好让本王一尽地主之谊!” 萧红英端在手中的就撒了几滴。 她强自维持着面上得体的笑,“王上真是有趣,只是大梁不比陈国,琐事多得很,幼帝想念养母,我们还是早些归国更为得宜。” “哦,是这样啊···”陈晓林情绪低落下来。 萧红英暗暗松一口气。 白无悄悄给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另一名锦衣卫御史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局外人。 “王上,大梁长公主来了。” 宫人小跑着进来禀告。 萧红英闻言立即从桌案前跳了起来。 她焦急的望着殿门口,几乎将殿门瞧出一个窟窿。 “嗯,知道了。”陈晓林点头。 宫人又小跑出去,很快便引领着温静华走进来。 不过与萧红英分别小几日罢了,温静华心里平静一如往常。 “静华!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萧红英却与她截然相反,情绪激动的扑了上来。 温静华差点被她扑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便有些无奈的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这是怎么了?” 萧红英眼中泪光闪烁,猛吸一下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吃亏嘛,见你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温静华这才反应过来,自从上次在齐元慎仿造的闺房内一别,她已经与萧红英失联许多时日。 萧红英这是害怕自己遇险,所以才暴露身份来寻找她的吧? 温静华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发涩。 她刚要说些自己很好之类宽慰萧红英的话,就感受到一道熟悉而又眷恋的目光始终萦绕在自己身上。 温静华突然循着感觉回望,就瞧见一双日思夜想的眼睛。 那是一双深沉漆黑的、可以吸引一切又包容一切的眼睛。 尽管那眼睛的主人面容普通,但温静华就是一眼就能确定,那面容再普通不过的人,实际上是楚凌恒。 好似有凉爽的清泉自头顶灌入肺腑五脏,温静华连日的狼狈与挣扎在这个瞬间一扫而空。 楚凌恒就是温静华的神。 明明此刻应该高坐朝堂,出现在这里的行为是这样的疯狂、这样的冒险,可温静华的心,就是不由自主的愉悦起来。 她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朝那人微微颔首。 楚凌恒双目之中也是轻轻浅浅的笑意。 他与白无一同朝温静华躬身行礼,“见过长公主!” 温静华掩饰的很好,她就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般,淡淡道:“免礼。” 一切是那样的平淡又那样的波澜不惊,萧红英甚至都觉得是白无的人皮面具太好,致使温静华没能认出来楚凌恒。 众人归坐,陈晓林面色不善。 “长公主还真是神通广大,不过是昨日才在我宫里受了些委屈,今日天色还未放明梁国使臣便到了。” 他这是在疑心陈国有大梁的细作。 想到楚捷一干人等,温静华便不能理直气壮。 她毫无所觉一般笑笑,“不过是巧合罢了,别人要做什么,本宫哪里能事先知道呢?就像王上事先也不知道我大梁的罪人——齐元慎会来投奔你一样。” 陈晓林的脸色瞬间阴沉。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直勾勾盯着温静华。 温静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毫不避讳的迎着他的目光。 殿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 第一百六十九章 项庄舞剑 温静华脸上挂着淡笑,眼神之中却一片肃杀。 陈晓林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案上。 “笃!” 酒杯落下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大殿之中格外清晰。 宫人们大气不敢出。 温静华只看着陈晓林,并不说话。 萧红英见状冷笑着开口道:“齐元慎乃我大梁罪人,陈王这意思,是不愿意将人给交出来了?” 陈晓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也冷哼一声道:“雍王乃是本王姐姐的夫君,岂能是你们一句罪人究竟带走的?依我看,当年你们大梁皇帝的死因,恐怕难说的很呢!” 言辞之间,竟是想要颠倒黑白了。 温静华并不准备接他的话茬。 萧红英却最厌恶这种阴阳怪气,不由出言讥讽道:“此案当年由我全权负责,陈王外人一个,自然是不清楚、也不必清楚这其中的真相,高坐王位说几句风凉话而已,谁不会呢?” 陈晓林的脸色越发难看,眼神之中甚至难掩杀意。 白无见状轻轻扯了一下萧红英的衣袖。 萧红英不耐烦的甩开,“我又没说错!” 她声音不大不小的抱怨道:“蛇鼠一窝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呢!” 白无惊的连忙去捂萧红英的嘴巴。 温静华目光沉沉的望着陈晓林,却并不阻止萧红英。 陈晓林冲着温静华目光阴沉的咧嘴一笑,“大梁果然还是一样的瞧不起人。” 温静华端起案桌上的酒杯浅抿一口,“事实罢了,陈王掩耳盗铃,不愿交出谋害我大梁先帝的罪人,对我大梁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几句重话算什么,先礼后兵罢了。” 楚凌恒的存在给了温静华极大的勇气,尽管她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温静华心里竟毫无畏惧。 陈晓林被她前后的转变给弄的有些吃惊,他的眼神在温静华与萧红英一干人等身上来回打量,刀子一般刮来刮去。 “几个小小使臣而已,倒是给了长公主不小勇气。” 温静华笑而不语。 陈晓林瞧着众人冷笑,突然拍了拍手。 一群衣衫清凉的舞女自殿外袅袅娜娜鱼贯而入。 温静华挑挑眉看向楚凌恒,楚凌恒满眼玩味。 陈晓林不怀好意的咧嘴笑道:“贵使舟车劳顿,雍王殿下的事我们容后再议,先放松一下。” 乐曲轻扬,舞女们柔美的舞动起来。 温静华敷衍的笑笑,举起酒杯送到唇边,宽大的袖摆遮住自己半张脸。 她借着饮酒的动作掩护压低了声音对楚凌恒道:“你不该来这里,太危险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楚凌恒如今是大梁的辅国重臣,幼帝亚父。 楚凌恒的人皮面具之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眼底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贪恋。 “你再不回去,我就忍不住要带兵打过来了。” 温静华心头异动。 “弘儿呢?太后怎么样?你怎么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太极宫!?” 楚凌恒有些无奈,“诗语书卉将他照料的很好,大梁不只有我一个辅国大臣,华儿,我们不必将这许多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温静华却仍旧不放心,“陈晓林是不会交出齐元慎的,子母蛊没有解药,我们早些回去才好。” 楚凌恒轻叹一口气。 萧红英见状揶揄道:“静华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楚凌恒的眼神闪烁几下。 白无赶忙给萧红英夹一筷子菜催促道:“快吃吧,不是总抱怨来到陈国之后就没好好吃过东西么?现在可是国宴,你好好吃你的!” 萧红英努努嘴,还是嘴角微微扬起,大快朵颐起来。 陈晓林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将酒杯握在手里,阴沉的向舞池之中使一个眼色。 舞池中的舞女瞬间变幻队形。 温静华后背一阵发凉。 她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原本娇柔的舞动着的美人们,不知何时手中都多了一把剑。 闪烁着寒光的宝剑在我见犹怜的美人手中舞动,一刚一柔,一肃杀一娇柔,使人观之忘我。 温静华笑嘻嘻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都是这样的美人为伴,她好像能够理解为何历史上能出现那样多的昏君。 为首的舞女朝温静华嫣然一笑。 温静华包含笑意与意外的瞪圆了眼睛。 真是奇了,她又不是个男子,竟还能有美人向她抛媚眼。 舞女似是感受到温静华的惊喜,舞动着手中的宝剑渐渐朝着温静华靠过来。 难不成是要对她一个女子投怀送抱? 温静华心里玩味极了。 楚凌恒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手掌不动声色按在佩剑上。 温静华心底的不安更浓了。 那舞女明明是在对着她笑,也在舞剑给她看,可是那剑锋,却好几次堪堪划过温静华的面颊。 “嗖——” 长剑破空,又朝着温静华来了。 只是这剑式委实太慢,慢到根本伤不了人,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她是真的想要伤人。 温静华微微侧头,再次躲过。 陈晓林见状适时地朗声笑道:“长公主可知道这舞女来自何方么?” “何方?” 温静华的目光自舞女身上移开,看向陈晓林。 陈晓林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他努力遮掩自己面上的期待与兴奋,尽量平静的说道:“大梁。” 温静华面色一沉。 不光是她,萧红英与白无面上也立即浮现不悦之色。 即便是宫廷内的舞女,那也是最卑贱不堪的角色,陈晓林故意找个来自大梁的舞女在他们面前献舞,摆明了就是故意侮辱。 萧红英双手猛地攥紧,张嘴就想要反唇相讥,却被白无给一把摁住。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与陈晓林争辩上。 温静华笑的端方又得体,仿佛没有丝毫不快,“王上可真是会讲笑话,什么大梁陈国,贵国若是执意不交出齐元慎,怕是我们大梁又要多一个郡···” 她缓缓将酒杯拿在手中打量,眼神之中尽是桀骜,“到时候也就没有人能再说什么‘你们大梁’了。” 陈晓林当即被气的面色铁青。 他冷哼一声,阴狠的翘起嘴角,将手中酒杯狠狠摔碎在地。 “啪!” 伴随着瓷器清脆的碎裂声,温静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瞧见,舞女手中原本无力又缓慢的剑锋,闪电一般裹挟着杀意劈面而来··· ------------ 第一百七十章 掩耳盗铃 温静华惊的魂飞天外。 她呆愣的瞧着劈面而来的冷剑,身体僵硬,忘记躲闪。 直到剑尖即将挑破她的肌肤,温静华这才回过神来。 她不躲反攻。 温静华攥紧手中的酒杯,身子向后一仰,杯底不偏不倚抵住剑锋。 一击不成,所有舞女尽数扬剑攻击了过来。 温静华手中没有任何兵刃,数到剑花迎面砍下,她避无可避。 温静华咬牙欲以身相博,却猛地被拉入一人怀中。 楚凌恒一手环抱起她,一手扬起手中长剑,轻轻一挥,将一群舞女尽数震的倒飞出去。 二人翩然落地,温静华甚至都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落地时,人已经身在楚凌恒怀里,危机也已经尽数解除。 舞女们一击不成,再次咬着牙攻上来。 只是她们先机已失,如何还能是温静华这一干人等的对手。 萧红英与白无几个回合就将所有人都打翻在地。 陈晓林的宫人们见状,这才仿佛刚瞧见一样,大惊失色的喊道:“护驾!有刺客!护驾!” 侍卫们姗姗来迟,却动作十分麻利的将舞女们给押下去。 “慢着!” 就在他们想要将萧红英手里那名为首的舞女押下去时,萧红英一举手,高声质问道:“几个意思?这护的是哪门子驾?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群人刺杀的对象分明就是我们!” 她抓住那舞女的下巴,一用力,将骨头给卸了下来。 白无极为夸张的抖了抖。 萧红英抬起头,朝陈晓林仰头一笑,“王上先前既然说过她是我大梁人,现在她刺杀的又是我们,不如就将她交给本御史来审审?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公然行刺主君国使臣!” 谁这么大胆子不是明摆着么? 温静华眼神发冷。 方才舞女们行刺声势虽然大,但是目标却只朝着她。 幕后主使除了陈晓林再没别人。 只是瞧着刺杀之拙劣,显然也是临时起意。 想必是他对自己归国十分忌惮,因此才决心要在陈国除掉自己。 温静华目光沉沉望着陈晓林。 楚凌恒环在她腰上的手却轻轻捏了一下。 温静华肃杀的气势瞬间消失无踪,她疑惑的抬头以眼神质询楚凌恒。 楚凌恒不动声色的将她给放开,二人恢复正常距离。 温静华冷静下来,心中有些明白了。 萧红英还在咄咄逼人。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晓林,“如何啊王上?要不我现在当着大伙的面审问?” 陈晓林牙关紧咬,面色逐渐狰狞起来,大有一种要破釜沉舟的架势。 萧红英不甘示弱。 楚凌恒给温静华使一个眼色。 温静华赶忙制止萧红英。 她按住萧红英的肩膀,自萧红英背后走出来,看着即将失控的陈晓林,笑嘻嘻道:“误会,都是误会,大家有话好好说。” 众人都被她的突然转变惊的一愣。 陈晓林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萧红英不解,“静华,你在说什么啊?” 温静华按着她的肩膀暗暗用力,萧红英不满的嘟着嘴,却到底没了声息。 陈晓林嗤笑一声,姿态闲散的靠回椅背上,“正是,误会一场,宴饮继续。” 靡靡之音再次吹奏起来,舞女们一个个有气无力的被侍卫押下去。 她们并没有被押出去多远,就在殿门前,温静华他们能看得到的地方,待宰羔羊一般,被尽数斩首。 悠扬的乐声不足以掩盖人临死前的惨呼。 饶是见惯了人命与鲜血,萧红英也不仅脸色白了几分。 “他这分明是杀人灭口···,” 萧红英压低了是声音,“简直是奇耻大辱···” 温静华却微不可查的摇摇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这是摆明了告诉我们,他有能力将我们尽数留在陈国。” 陈晓林铁了心要与大梁开战,留他们几条人命在这里,算不得惊世骇俗。 “好在他现在还有所顾忌,不敢明面上对我们动手,我们须小心谨慎,找机会赶紧离了这是非地!” 温静华的手掌暗暗握紧。 这种性命握在他人手上的滋味可真是难过的紧。 萧红英不甘咬牙,“真是虎落平阳!气死我了!” “气什么?”白无笑眯眯的给她倒一杯酒,“等我们回到大梁,自然能千倍百倍的找回来!” 萧红英被安慰到,好歹消了半口气。 温静华心里却一直紧张着。 楚凌恒出现在这里,她虽有了主心骨,却也越发觉得如履薄冰。 先前她觉得没什么,自己即便是折在陈国,大梁有楚凌恒,这天下也绝不会乱。 可她没想到楚凌恒竟如此胡来。 若是被陈晓林给发觉了,他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杀了楚凌恒。 因为大家都知道,没了楚凌恒,就等于没了半个大梁城墙。 陈晓林的目光一直似有似无的落在楚凌恒身上。 温静华心底一阵一阵的哆嗦。 她不住的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白无的人皮面具十分有用,亲爹也认不出来面具之下的人就是楚凌恒。 除非有人能像她一样,仅凭眼神就将楚凌恒给认出来。 温静华咽下一口酒水,心头稍稍宽慰。 可是有句话叫做,怕什么来什么。 殿门外染血的台阶很快被清理干净,宫人小跑着进来,趴在陈晓林耳边说了几句话。 “哦?” 陈晓林自得的勾起唇角,一扬手,殿内乐声戛然而止。 众人抬起头,不知陈晓林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温静华心头划过一丝不详。 陈晓林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本王的姐姐···” 他清了清嗓子,厚颜无耻的沉声道:“陈晓媚长公主携驸马——就是你们大梁的雍王殿下,正在殿外求见。” 温静华闻言,面上的假笑都挂不住了。 陈晓林还真是踩在他们底线上反复蹦跶。 大梁派使者来的目的就是引渡罪人齐元慎,陈晓林不同意也就算了,如今还要他们共饮一宴。 不仅如此,陈晓媚已死,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现在竟公然堂而皇之把大家当瞎子,指着拓跋玉儿说是陈晓媚。 最令温静华不安的是,齐元慎恨毒了楚凌恒。 他不会不···认出楚凌恒?···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指鹿为马 无论温静华一行人心中作何感想,在陈晓林的地盘上,他还是将拓跋玉儿与齐元慎给请进来了。 瞧着缓缓走进来的两道人影,温静华不安的瞧向楚凌恒。 楚凌恒却向她微微一笑,然后就在温静华的注视下,眼中逐渐熄灭了只属于他的那股凌厉又超凡的神采,变得泯然众人。 温静华讶异的眨眨眼睛。 没想到楚凌恒竟有如此演技,她倒是可以稍稍放心一些。 温静华转过头去,全心全意对付齐元慎与拓跋玉儿。 或许不应该叫拓跋玉儿,而是应该叫“陈晓媚”。 拓跋玉儿今日的穿戴与行止,俨然就是一副陈晓媚在世的样子。 她模仿的极像。 不得不说,拓跋玉儿在讨男人欢心这件事上,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温静华注意到,在拓跋玉儿踏进殿内的那一刹那,陈晓林分明愣住了。 尽管他失神的额时间很短,但却足矣令温静华做出判断。 结合之前的猜想,温静华断定,陈晓林与陈晓媚之间,也有一段不可说。 拓跋玉儿很聪明的利用了这一点,她模仿陈晓媚,令陈晓林移情,自己好从中获利。 此刻看来,效果甚好。 拓跋玉儿款款走进殿内,朝温静华淡淡一笑,“温长公主,别来无恙。” 温静华心里好笑,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先前发生的事,甚至换一个场景,大家都会撕破脸皮。 可偏偏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大家都默契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彼此试探着维护表面那脆弱不堪的一团和气。 温静华也十分官方的笑笑,“一别数年,小陈长公主容貌依旧。” 拓跋玉儿无懈可击的笑容之上浮现一丝裂痕。 齐元慎上前笑道:“温长公主还是如此伶牙俐齿,再见故人,倒令本王有些思念故土。” 温静华几乎要忍不住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们昨夜还想要对方的命好么? 现在就装作一年多没见了? 好厚的脸皮! 到底温静华的脸皮没有拓跋玉儿与齐元慎加起来厚。 她甚是敷衍的挤出一个笑,“雍王若是思念故土,不妨此次就跟着我们回去,先帝猝死一事蹊跷甚多,你回去了,我们也好查明真相。” 齐元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陈晓林见状开口道:“雍王殿下早晚会回梁国去,温长公主不必急于一时。” 温静华吃瘪。 萧红英豪气的将酒杯一抛,高声道:“没意思!陈国一股小家子气,酒杯这么小,不尽兴!” 被她这么一打岔,殿内原本微妙的气氛荡然无存。 温静华归坐,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眼楚凌恒。 只见他就像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随从,在众人面前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 别说是拓跋玉儿与齐元慎,就连温静华,如果不刻意去想的话,也注意不到她。 温静华长出一口气。 齐元慎与拓跋玉儿落座。 拓跋玉儿就坐在陈晓林右手边,齐元慎倒坐在二人下手。 席间陈晓林不住的给拓跋玉儿夹菜,比齐元慎还像拓跋玉儿的夫君。 眼下这三人的关系真是复杂的很。 拓跋玉儿是跟随齐元慎逃来陈国的,但是却顶替陈晓媚,成了陈晓林的姐姐,陈国的长公主。 要说外表,拓跋玉儿与陈晓媚可是一点都不像。 但陈国上下就是诡异的君臣一心,硬生生由着陈晓林指鹿为马,将拓跋玉儿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当做长公主之尊。 这样荒唐的君臣,陈国不亡国真是天理难容。 偏偏乌鸦看不到自己黑,他们还觉得自己国运昌龙,甚至心大到要去攻打这两年朝局动荡的大梁。 无论兵力还是国土面积,都明摆着是以卵击石,也不知他们是哪里来的自信。 或许真的是陈国国运将亡。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陈晓林旁若无人的与拓跋玉儿调笑。 齐元慎欣赏乐舞,看上去怡然自得,丝毫不为所动。 温静华心里是止不住的佩服。 好歹现在拓跋玉儿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公然戴绿帽他竟也不恼。 温静华忍不住望向齐元慎的头顶,只觉得有一片草原,又大又圆。 齐元慎察觉到温静华的眼神,面色瞬间黑如锅底。 温静华没忍住,咧嘴笑了笑。 拓跋玉儿立即面色不善的看过来。 温静华赶紧捂住嘴巴。 萧红英朝她笑嘻嘻的眨眨眼。 温静华同样玩味的眨眨眼。 拓跋玉儿见状气的面色刷白。 她咬着牙,身子微微颤抖。 陈晓林见状不悦的问道:“你怎么了?” 拓跋玉儿立即回过神,脸上挂上一个明媚的笑,“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萧大人右手边那名锦衣卫我原在北氏见过,他是齐元慎的人,如今竟出现在那边···” “哦?”陈晓林探寻的目光望向齐元慎。 齐元慎敛眉顺目,给自己斟上一杯酒,“背主之人罢了。” 陈晓林收回目光,“背叛元慎兄又倒向安乐长公主,可见不是一般人,” 他又将目光放在楚凌恒身上,“只是这人是谁?出使我陈国,大梁绝不会派来泛泛之辈,唯独他···似乎并无可取之处。” 楚凌恒木然端坐,完全没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 齐元慎眉头微皱,“此人我从未在大梁见过。”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被温静华敏锐的听在耳朵里。 温静华原本放下的心立即便突突跳动起来。 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楚凌恒虽伪装的平凡,但是在这种场合,平凡就是一种不平凡啊! 齐元慎怀疑的目光在温静华与楚凌恒身上来回打量。 温静华立即侧过神去,与萧红英热络的调笑。 只是这欲盖弥彰的行为并不能打消齐元慎的怀疑。 齐元慎眸中怀疑之色更浓。 他紧紧盯着楚凌恒,想从楚凌恒的言行举止之中寻找丝毫破绽。 楚凌恒任由他打量,老神在在吃吃喝喝。 看上去一切都是那样的正常。 齐元慎却突然笑了。 他举起酒杯,走到楚凌恒面前,面色阴森的咧嘴笑道:“楚将军,真是好久不见啊···” 温静华只觉魂飞魄散···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虚惊一场 场面仿佛静止一般。 齐元慎端着酒杯,笑容阴森的看着楚凌恒。 楚凌恒的人皮面具表面没有任何变化。 陈晓林面色大变,神情紧张的盯着楚凌恒。 萧红英与白无对视一眼,袖笼中的手掌暗暗运气。 温静华拿着筷子的右手直发抖,她伸出右手将左手托住,这才不至于当众失态。 楚凌恒笑了笑。 人皮面具之上浮现出一个明显的弧度,看上去自豪极了,“能与楚将军相像,是在下的荣幸。” 齐元慎眸中的探究之色丝毫不减,他眼神锐利的在楚凌恒面上仔细打量,突然目光一顿,猛的向后撤步。 温静华见状便知道不好,赶忙将楚凌恒拨到身后,大笑道:“雍王殿下逃亡之后胆子见小啊!我大梁一名小小锦衣卫竟能把你吓成这样。” 齐元慎愣是退出去十几步才将身子给停住,他的表情忌惮又充满期待,对着同样满脸忌惮的陈晓林高声道:“王上,此人便是大梁战神楚凌恒!杀了他!我们的大事便能成功一半!” “胡说八道!”温静华闻言立即大骂道:“你是眼瞎了不成?楚凌恒是长这个模样吗!” “他易容了!” 齐元慎歇斯底里的指着楚凌恒,看上去疯狂极了。 楚凌恒不做辩解,只是咧嘴笑道:“嘿嘿,即便是你们把我当做是楚将军处死,真正的楚将军也能为我报仇!” 陈晓林脸上的忌惮之色被怀疑取代,他不解的望着齐元慎,“元慎兄,你是不是认错了?我虽没见过楚凌恒,但···” 但楚凌恒怎么会蠢到以身犯险,亲自到他陈国的地盘上来送死。 陈晓林怀疑的话让齐元慎激动的情绪有瞬间动摇。 但他很快坚定下来,阴仄仄的笑道:“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齐元慎瞧着白无,仿佛一只在吐信子的毒蛇,“我这前部下的易容术精妙的很,将楚凌恒伪装成平平无奇的样子不在话下。” 白无骤然杀意涌动。 萧红英不安的望了他一眼。 白无察觉到萧红英的眼神,杀意稍稍收敛。 齐元慎却不以为意,仍挂着那副阴毒的笑,沉声道:“杀了他!” 陈晓林点头。 侍卫们立即齐刷刷钢刀出鞘,包围温静华一干人。 温静华大怒。 她抬腿便一脚踹翻面前摆满各色佳肴的桌案,大喝道:“我看谁敢!” 汤水稀里哗啦撒了一地,满地狼藉。 温静华怒极反笑,看着高坐上的陈晓林出言刻薄,“还真当陈国是自己的地盘所以就敢瞎蹦跶呢?我们乃君国大梁下降使臣!别说他不是楚凌恒,就算他是,你们敢光天化日无故诛杀君国重臣不成!?” 一席话将陈晓林嚣张的气焰打的七零八落。 齐元慎与他都还未准备好与梁国开战,现在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到底大家面子上还能过得去。 倘若他今日胆敢在大殿之内见血,明日梁国大军就能兵临城下。 齐元慎重拾忌惮,朝陈晓林使一个眼色。 陈晓林眯了眯眼睛,“这都是你们大梁的恩怨,与我陈国无关,元慎兄,你冒失了。” 齐元慎满脸不甘。 温静华冷哼一声,拂袖道:“宴无好宴,本宫乏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说着,她也不等陈晓林有所表示,径自对萧红英与白无道:“咱们回吧。” 四人抬脚便要离开。 “慢着!” 一直坐在陈晓林身旁沉默的拓跋玉儿此刻却突然开口阻止。 温静华侧过脸,以眼角的余光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拓跋玉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她从案桌前站起来,缓缓走下御阶道:“都都是我们的不是,令贵使受委屈了···” 温静华转过身来,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萧红英与白无不动声色的将楚凌恒挤到最外面去。 楚凌恒垂下头,使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拓跋玉儿走到温静华面前,笑的无比温和,“本宫亲自送各位大梁使者出宫去吧,权当代替拙夫赔礼了。” 温静华看向拓跋玉儿背后的齐元慎,只见齐元慎阴沉的表情有所松动。 陈晓林更是忍不住唇角向上翘了翘。 “不必了!” 温静华斩钉截铁的拒绝。 拓跋玉儿还叫做夷光的时候,在北氏可跟了楚凌恒不短的时间。 温静华可不敢让她与楚凌恒一路走。 想来陈晓林与齐元慎也是想让她来试探楚凌恒。 可拓跋玉儿却并不给温静华拒绝的机会。 她仿佛没听见温静华的拒绝,亲昵的挽上温静华的胳膊,道:“我送长公主出宫吧。” 手臂仿佛被冰冷的花蛇缠绕,温静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朝萧红英使一个眼色,萧红英立即便带领白无与楚凌恒当先快步走出。 温静华故意放慢了步子,临出门前还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一眼齐元慎与陈晓林。 “长公主,您再不走,萧大人他们可就走的不见人影了。”拓跋玉儿催促她。 “好啊,我们快点去追他们吧。” 温静华嘴上答应的轻巧,脚下步子却一点都不肯加快。 她死死拖住拓跋玉儿,慢吞吞往宫门口挪。 拓跋玉儿急的手掌紧了松、松了紧,最终下定决心,大力将温静华给甩开。 “哟?小陈长公主这是着急了?” 温静华似笑非笑的看着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不做理会,直直朝着萧红英他们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温静华老神在在的走在后面。 这么长时间,红英早就将人给带出去了。 拓跋玉儿没一会儿便去而复返,瞧她一脸晦气的样子,果然是没追到人。 “温静华,你还真是不要脸!” 拓跋玉儿卸下温和的面皮,直勾勾的盯着温静华。 “是你要陪我的,怪不得我。” 温静华没脸没皮,仿佛被骂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拓跋玉儿脸上又是恨又是得意,看上去扭曲极了。 “你别以为自己赢了,实话告诉你,”拓跋玉儿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倘若你让我追上去,我还能判断那人不是楚凌恒,可你偏偏拖住我令我没办法去验证,你猜,现在陈晓林与齐元慎会怎么办?” 温静华呼吸微顿。 他们会怎么办? 当然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殿内被自己唬住不敢明着来,现在一定会来阴的···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摇大摆 温静华平安出宫。 陈晓林他们即便是再不甘心,在真正与大梁兵戎相见之前,也不得不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最起码在大梁驻陈国的驿站里,他们不能明着乱来。 温静华来到驿站,萧红英与白无已经在等。 楚凌恒仍旧粘着人皮面具,却难掩面具之下的自责之色。 “是我考虑不周,”楚凌恒自责道,“一心想着见你,没想到带来这么多麻烦。” 温静华还是第一次听到楚凌恒说自己会带给别人麻烦这样的话,不由微怔。 萧红英却道:“这也不是楚将军能预料到的,” 她拍一把白无,“都怪这家伙,原来你这本事在齐元慎面前显露过啊!难怪他会怀疑将军!” 白无被拍的没脾气,耿直了脖子,半晌才讷讷道:“就知道怪我···” 温静华却摇了摇头。 “我看齐元慎那样子,他未必就是真的认出来你。以他多疑的性子,从前没在朝中见过的新面孔,自然会想办法诈一诈。” 楚凌恒微微点头,“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天黑之后我们便趁着夜色离开,越快越好!” “嗯。”温静华绷紧了嘴唇。 她完全不能埋怨楚凌恒。 说到底,楚凌恒会冒险来陈国,那完全就是为了她。 暮色降临,驿站内外一片寂静。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枝影幢幢,看上去有几分骇人。 “情况不对。” 温静华将剑柄握在手里,压低了声音。 楚凌恒望向远处,眼神肃穆,“是不太对···”。 安静过头了。 安静的连鸟儿归栖的啼叫声都没有。 白无迎风探了探,十分凝重的开口道:“有杀气!” “你可闭嘴吧!” 萧红英却朝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尽管很不合时宜,温静华还是低笑一声。 白无与萧红英可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白无被打,委屈的挠头,“本来就是啊,外面肯定有人埋伏!” 楚凌恒与温静华对视一眼,二人眼中俱都是不容乐观。 驿站的出口只有大门那一条路,大梁修建驿站的时候就没留什么后门密道。 国运昌隆之时自然不屑那些宵小手段,只是现在却麻烦了温静华一行。 四人聚拢到一起,萧红英率先开口道:“出口都被封死,我们不能冒险出去,到时候被乱箭射死,他们大可以一句看错了了事!” 白无不住的点头,“正是正是,在下一人倒是可以凭借轻功脱身,只是在下一人跑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萧红英白他一眼。 白无禁声。 楚凌恒看着温静华,眉毛一挑,笑道:“不若我们主动出击?” 温静华也跟着坏笑,“好主意。” 萧红英与白无面面相觑,“你们在说什么?” 温静华扒掉自己最外层的夜行衣“暗的不行我们就来明的,长公主的仪仗摆出去,我现在就要回陈国去!” 萧红英与白无俱都张大了嘴巴,“还能这样?” “走吧走吧!”温静华一脸跃跃欲试,“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看他们怎么拦!” 萧红英将信将疑,被温静华拖着将衣服换掉。 二人换掉衣服出来之后,楚凌恒与白无早已换好了衣服等着了。 温静华见状忍不住捂嘴直笑。 楚凌恒一张路人脸,穿着锦衣卫的衣服还不算十分违和,但不知他是出于什么考虑,竟让白无换了一身宦官的衣服,顺便还让他换了张脸。 温静华觉得好笑极了。 萧红英则是直接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指着白无笑弯了腰,“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张人皮面具!好好好!真是太适合你了!一根胡子都没有!” 尽管有一层面皮遮掩,白无气恼的神色还是溢于言表。 “再取笑我,我现在就跑!” 萧红英立即捂住自己大笑的嘴巴。 “哎呀不笑了不笑了,”她笑嘻嘻的按一按白无的假脸,“白大侠大人有大量,帮我们度过这一关,啊~!” 白无忍俊不禁,脸上却仍旧故作严肃。 温静华下意识去看楚凌恒,只见楚凌恒也在看着她。 他的眼神中还有未来得及掩去的羡慕。 温静华眼神闪烁几下,暗淡的垂下眸子。 她知道楚凌恒在羡慕什么。 她就从未在楚凌恒面前有这样的小孩子心性。 束缚太多的人,做不成一名好恋人。 楚凌恒伸出手,在半空中一滞,然后落下来,给温静华整理几下衣襟。 “走吧,我的殿下。” 眼角弯弯,眸中落满星辰。 温静华沉溺其中,也跟着笑弯了眼角,“走吧,我们大摇大摆出城去!” 四人先后上了温静华的长公主銮驾,由驿站的侍者们护送着一路向城门使去。 夜色降临,长街上灯火一盏一盏点亮。 温静华的仪仗摆的很足,吸引不少茶余饭后百姓的目光。 大家远远的聚拢在一起窃窃私语。 楚凌恒手肘支着额头,笑盈盈对温静华道:“你猜我们能走出去多远?” “多远?”温静华撇撇嘴,“这里就是极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温长公主且慢!陛下有令,明日替长公主践行,还请长公主迟一日再走!” 赶来的人上气不接下气,手里还捧着一道明黄卷轴。 温静华抬手将帘子掀起,淡淡道:“不必再等明日,今日宫宴便可算作送行,本宫归心似箭,就此别过。” 送信的人闻言满脸惊恐,跪地乞求道:“还请长公主多留一日!” 温静华没耐烦与他缠磨,正欲拒绝,就听远处传来开路的礼乐声。 陈晓林竟亲自来了。 温静华不禁冷笑。 大晚上的,还真是难为他这样折腾。 陈晓林的仪仗很快来到温静华跟前,两方仪仗相遇,颇有一种针锋相对的意思。 温静华款款走出轿撵,正遇着陈晓林一脸自得。 “长公主实在是不必急着走。” “嗯,”温静华面无表情的点头,“王上盛情难却,本宫确实走不成。” 本来也没指望真能这么走了。 温静华一脸正色的抬起头,“安乐身负皇命,但王上这里又实在好客的紧,不若这样吧,今日先让本宫的銮驾出城,明日与王上作别之后,本宫再去追上銮驾队伍,如此便可两全其美,王上意下如何?” ------------ 第一百七十四章 自命不凡 大庭广众之下,最适合耍嘴皮子。 围拢上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温静华嘴边的笑意就越扯越大。 她一点都不担心陈晓林会拒绝,因为陈晓林绝对不能拒绝。 他还要在自己的百姓面前维持自己的明君形象,谁叫他一直奉行愚民政策,把陈国的百姓都洗脑成了傻子呢? 他若是此刻强行留下温静华的銮驾,一定会在百姓心中种下一个疑影,这个疑影等到他真正发起战争那日必定会生根发芽,再傻的人也能回过味儿来,他此时就已狼子野心。 陈晓林目光沉沉,脸色十分不好看。 夜色掩盖了他的阴毒,陈晓林十分爽朗的笑道:“长公主说的有理,这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温静华眯着眼睛做微笑状,“既然如此,本宫的銮驾这便就要启程了。” 她回头轻甩衣袖,对萧红英等人道:“你们先行一步,明日本宫自会追上你们。” 萧红英一脸凝重,“静华,我同你一起留下···” 温静华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萧红英没说出口的另一半话只能咽回去。 白无尖着嗓子,上前道:“萧大人,天色不早,我们快些启程吧,长公主明日就能与我们回合。” 他把明日二字特意咬的很重,萧红英的动摇之色更浓。 温静华朝她暗暗摇头。 “好吧,我们走!” 萧红英咬着牙,锦绣飞鱼服斗篷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度。 楚凌恒却自始至终站着没动。 眼瞧着萧红英他们启程,他竟一点要跟上去的意思都没有。 温静华不觉头痛。 陈晓林的探寻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来,温静华心里发紧。 他们能走一个是一个,楚凌恒可千万不要留下来陪她。 楚凌恒无奈的弯下腰作揖道:“长公主,属下告辞。” “去吧。” 温静华吐出一口气。 銮驾出城,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围观百姓纷纷散去,千家万户菜香袅袅,世俗的宁静笼罩整座长街。 温静华人命一般随着陈晓林回宫,一路上不住掀开帘子,观瞧长街之上的宁谧景象。 陈晓林对身旁的宫人耳语几句,宫人立即跳下车架,消失于视线之中。 温静华眸中的眷恋之色淡去,神色沉静的放下帘子。 她知道,陈晓林这是派人去追杀萧红英他们了。 陈晓林上下打量温静华,似笑非笑的开口道:“长公主这是不满本王的所作所为吗?” 温静华耷拉着眼皮,一言不发。 陈晓林冷哼,“等我陈国兵临大梁之日,不知长公主还会不会这么沉得住气。” 温静华眼神黯淡打的抬起头来,“陈晓林,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如此穷兵黩武的动力是什么。” 温静华皱紧了眉头,尽管眼神无光,面上却充满不解,“大梁国土何止千万,却从未动过碾压陈国的心思,我若是你,偏安一隅做个悠闲的君主,带着自己的百姓安居乐业就很好,为什么偏要没事找事呢?” 温静华是真的不解。 尤其是前世今生,她经历了这样多的尸山血海,更加珍视和平来之不易,愈发不能理解陈晓林这种跃跃欲试的想法。 陈晓林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女人果然只能配做个玩物!” 温静华面上厌恶之色更浓。 陈晓林笑弯了腰,上气不接下气,“竟···竟说什么偏安一隅,这世上从来没有偏安一隅能善始善终的国家!” “那你陈国也已经这样存在了两百多年了!” 温静华等的心就像是一口枯井,瞧着陈晓林癫狂的样子,平静到没有尽头。 全都是借口。 陈国偏安一隅两个百余年,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三面环海,只与大梁接壤。 大梁两百多年都没动过一兵一卒,哪里会现在突然起什么心思。 前提是他一直老实的话。 近来陈国在陈晓林的带领下蹦的很欢,大梁不能容忍。 陈晓林止住了笑,面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可以称之为肃穆的色彩。 他正襟危坐,说出了一句令温静华不知如何作答的话。 “现在的陈国与大梁,就好比当年的秦国与楚国,秦王扫六合之前,没有任何人相信强大的楚国也能败在秦军铁马之下。” 温静华半张着嘴巴,神情有些呆滞。 她觉得啼笑皆非。 诚然,这是一句听上去甚至有些伟大的宣言,但是从陈晓林的嘴里说出来,就那么的令人觉得可笑。 大话谁都会说,长着一张嘴就可以。 但陈晓林好像忘了回头看看自身,他除了同样是一个国家的主君之外,与始皇帝再无可相提并论之处。 温静华收紧自己微微张开的嘴巴,淡淡点头道:“那就预祝王上心愿达成吧。” 莫与痴人争短长。 温静华原以为陈晓林一门心思与大梁开战是被齐元慎给忽悠的,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他自己本就疯狂。 陈晓林瞧出来温静华的敷衍,狂热的表情立即变得冰冷。 他双手抱在胸前,懒怠的靠在车壁上,不再与温静华说话。 或许在他心里,温静华才是那个自命不凡的人也不一定。 温静华也学着他,老神在在的被带回王宫,再次被软禁起来。 这次她再想逃可就没那么容易。 好在萧红英他们都已安然离去,温静华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离去的萧红英一行,归国之路并不安然。 夜幕之下,大梁的长公主銮驾踏着月光前行。 白无将人皮面具扯了下来,大幅度抻一个懒腰,抱怨道:“这阉人还真不是好装的,可把我累坏了!” 他故意做出滑稽的模样来逗弄萧红英,萧红英却视而不见,满脸的凝重。 “我们就这样走了,静华怎么办?她肯定是不能脱身了!” 萧红英越说越急,眼中噙着泪花。 白无无奈的拉起她的手,低声道:“冷静一点,现在楚将比你还要着急。” 二人双双看向楚凌恒。 只见皎洁的月光之下,楚凌恒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仿佛解除封印一般,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名路人,瞬间爆发威压,令人不敢直视。 楚凌恒神色平静的望着远方,“先赶路,此刻我们的处境才是危险的很。” 白无警觉额向四周望去。 只见黑魆魆的树丛阴影之下,仿佛闪动着许多忽明忽暗的眼睛··· ------------ 第一百七十五章 猛虎夜袭 “小心!” 白无迅速将萧红英牢牢护在身后。 萧红英精神一震,凌厉的目光四处打量。 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微风拂过,风中竟带了腥气。 楚凌恒伸手探风,指尖在鼻尖轻捻,喃喃道:“风丛虎···,此地不宜久留。” 白无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他看了眼身后尚且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的萧红英,低声道:“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棘手!这是哪里来的老虎!。” 队伍中的不安弥漫开来,座下的马匹躁动的打着响鼻。 楚凌恒拍拍马儿的脖子,眼神不住四下搜索。 黑影幢幢,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树木,哪里躲着老虎。 萧红英不安的问道:“此处是官道,怎会有老虎出没,是不是你们多虑了?” 白无很不乐观的摇摇头,他示意萧红英看向座下越来越不安的马,“动物畏惧百兽之王的天性比人大得多,你看这些马匹,好歹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额,若不是出现过于恐怖的天敌,它们怎么可能怕成这样?” 萧红英也低下头去看,只见有些经不住吓的马儿已经两股战战,走路都成问题。 楚凌恒压低了眉头去看,只见树丛中有阴影“嗖”的一下闪过。 他伸手拿起马背上的弓箭,缓缓拉开弓弦。 “这里是管道,若在平时,自然不会有猛兽出没,只是···” 只是陈晓林与齐元慎都不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楚凌恒的未尽之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仪仗中的侍者们被诡异的气氛折磨的透不过气,有人打着胆子上前问道:“萧大人,究竟是怎么了?我们为什么停下不走了?” 萧红英看向队伍的尽头,攥紧了缰绳道:“走!继续前行!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还能怕区区一只老虎!” 侍者闻言面色大变。 白无立即笑嘻嘻上前道:“不必害怕,山中哪能没有几只猛兽,老虎也是有脑子的,我们继续前行,只要没有人落单就不会受到攻击。” 侍者瑟瑟发抖的去了。 队伍继续摸索着夜色前行。 在队伍背后十几里的地方,另一支队伍也在缓缓前行。 与大梁銮驾不同的是,这支队伍里,多了许多的巨大铁笼。 铁笼中的庞然巨兽似乎正在沉睡。 隆隆的呼吸声惊的马匹不住的哆嗦。 赶车的人不住的挥动马鞭,“驾!驾!快些走!” 马匹身上被抽出道道血痕,丝丝血腥随风飘荡,笼中巨兽绵长的呼吸声有所迟滞。 赶车人吓得魂不附体,惊恐的连连后退。 他屁滚尿流的连连向后爬去,“殿下!殿下!老虎要醒了!” 眼泪鼻涕糊满脸的赶车人匍匐在齐元慎跟前,巨大的恐惧几乎吞没他的语言能力。 齐元慎淡淡扫一眼马蹄下的赶车人,他自己的马儿尚且还能稳得住。 “醒就醒了吧,本来也是要去追楚凌恒的。” 猛虎已经放出去三只,如今剩下的这只最为凶悍,也最为巨大。 当之无愧的百兽之王。 齐元慎嘴角愉悦的向上翘起,“不必再赶路了,就在这里放猛虎出笼吧!” 赶车人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就见齐元慎背着月光,面色笼罩在阴影里,只能看见森森白牙。 “你,去将笼子打开。” 仿佛被判了死刑,赶车人瞬间面色惨白。 齐元慎周身肃杀,比猛虎还要可怕。 侍卫们长刀出鞘,大有齐元慎一声令下就将他身首异处的意思。 赶车人强撑着站起来,走到笼子跟前。 这是一只掉睛白额虎,黄棕色的皮毛反射着雪白的光,静止的身躯比黄牛还要庞大。 赶车人抖的不成样子,探手尝试好几次才将笼子上的锁给打开。 猛虎彻底清醒。 “咚、咚、” 沉重的步子每一步都能使地面颤上一颤。 许多马儿经不住威压,前腿噗的跪地。 将士从马背跌落,却连痛呼都不敢,慌忙站起身来,紧张的将齐元慎围拢在身后。 齐元慎轻轻抚摸自己马儿的马鬃,好在,他的马儿没有当众失态。 距离猛虎最近的赶车人想要逃,双腿却不听使唤。 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其中,乌云遮住了月影。 “啊——!” 绝命的嘶喊传出去很远很远。 大梁的銮驾仍在艰难而缓慢的摸着月色前行。 夜空中传来似有若无的嘶喊声,众人惊疑不定。 更大的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楚凌恒猛地向身后看去。 白无驾马靠过来,神色凝重道:“夜间我们本就看不清,现在月色没了,猛虎却不知躲在何处,这样下去,我们可就真得成了老虎肚子里的肉了!” 猛虎夜袭有天然优势,更何况是陈国特意放出来取他们性命的猛虎。 楚凌恒眉头拧紧,高声道:“点亮火把!将行礼中携带的可燃物全部点亮!” 猛兽都有畏光的天性,先前执意借着月色赶路是因为不想因光亮暴露行踪,招来陈国的埋伏。 现在猛虎猛虎已至近前,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队伍中很快燃起明亮的火光,将整条官道都照的灯火通明。 火焰的亮光驱散了人群心头的恐惧,随行侍者们逐渐放松了呼吸。 楚凌恒却更加不乐观。 这样明亮的火光,一定能引来齐元慎。 但是这么多人的性命,他又不可能为了不暴露行踪就放任不管。 人群之中逐渐有了言语声,大家是真的放下心来。 就在众人刚要继续赶路的当场,队伍最末端突然传来一阵惊悚又绝望的惨叫。 “啊——!” 绝命的呼喊瞬间搅碎刚刚升腾起来的人气,队伍中的火光诡异的抖动起来。 “什么人!” 萧红英大喝一声,催马就想要上前去查看情况。 白无却伸手将她的缰绳牢牢止住,“不是人,别过去!” 萧红英恼怒的回过头,就见白无的面色苍白的像鬼。 她压下想要责备的话,再回头向队伍尽头望去,只见哪里早就乱成人间炼狱。 一直小牛犊一样的老虎扑了进来,左撕右咬,如入无人之境。 血肉横飞,肢体四散。 萧红英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眼瞧着众人没有丝毫抵挡之力,萧红英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不行···” 她咬牙道:“得阻止这只畜生!” 她说着便又要驾马上前,白无见长一阵胆寒。 只是,他阻止不了这样的萧红英···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死与共 白无凄惨一笑。 “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他看着萧红英,手下催动缰绳,“走!我陪你一起,宰了那只畜生去!” 二人脚尖轻点,驾起轻功朝队伍末端飞去。 楚凌恒则驾马走上高处,沉声道:“聚拢到马车周围,点燃火箭,不要慌!” 他的声音之中夹杂着内里,清晰而沉稳的落到人群里。 楚凌恒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原本惊惶四散的侍者们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渐渐镇定下来。 侍卫们摆开阵型,将长矛对准了外围,毫无战力的侍者们则被圈在最内。 楚凌恒在高处向下俯瞰,现在只跳出来一直老虎,恐怕还有好几只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萧红英与白无来到队伍末端。 队伍末端,能逃的人都逃了,逃不掉的,已经成为老虎的盘中餐。 此时这只老虎正趴在地上,嘴里叼着一只人腿大嚼特嚼。 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人肉,老虎竟双目赤红。 然而比它的眼睛更红的是萧红英的眼睛。 望着地上的断肢残骸,萧红英目眦欲裂,“畜生!” 她大叫一声,手中狠狠甩出数枚飞镖。 老虎正吃的尽兴,哪里会想到还有人敢来猎杀它? 萧红英的飞镖尽数钉在老虎身上,夜间林中顿时响起惊天虎啸声。 “嗷呜——!” 震天的声浪将萧红英推的一个趔趄,就要从树梢上跌落。 白无及时出手,将萧红英稳稳拉住。 “姑奶奶,你小心些!” 白无心惊肉跳 萧红英堪堪站稳,尚来不及回白无一个心虚的笑,地上被打伤的老虎已经猛的一个飞扑,差点将她的腿咬掉。 血盆大口越来越近,萧红英都能闻到虎口中浓烈的血腥。 白无纵身一跃,扯着萧红英奋力向更高的枝头跃去。 老虎四肢紧紧把在树干上,竟一拱一拱,也朝着高处爬上来。 萧红英见状惊的头皮发麻,大叫道:“哪个王八蛋说老虎不会爬树的!” 白无向下一看,轻功差点卸力。 老虎爬树的速度不比他带着萧红英更慢。 眼瞧着脚下猛虎又要张嘴,萧红英咬咬牙,又从怀中掏出几枚飞镖。 “白无!”萧红英声音发颤,“我若是被它吃了,你可要快点逃!” “闭嘴!” 白无奋力向上跃去,说话都没了力气。 萧红英眼睛闭上又睁开,狠狠心,抬手将白无拽着的衣角划破。 “撕拉——” 白无只觉得手下一空,再回头去看时,就见萧红英的身影已经直直下坠。 迎接她下坠身影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红英!” 白无神魂皆丧。 萧红英握紧了双手中的飞镖,在与老虎身形接触的瞬间,猛的朝老虎眼睛扎下。 “嗷呜——!” 又是一阵虎啸。 萧红英直直坠落在地,摔的七荤八素。 “噗通——” 又是一声闷响,那只老虎紧随其后也坠了下来。 只见老虎双目尽数被她戳瞎,此刻正暴怒着四处咆哮,却什么都看不到。 周围树木尽数被虎尾抽倒,萧红英挣扎着站起身,就发现自己的胳膊上方才被虎牙剖开一条狰狞的伤痕。 血液蜿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老虎似乎嗅到空气之中活人的血腥,立即调转身形,朝萧红英猛扑过来。 萧红英大惊失色,躲无可躲。 白无却突然自天上落下来,挡在萧红英面前。 他背对老虎,笑的那样凄然。 短短半息,他来不及带走萧红英,便只能用命替她挡了。 萧红英绝望的瞪大眼睛。 老虎扑了过来,萧红英竭力将白无拨到自己身后,虎爪直劈她的面门。 “嗖——” “噗通——” 箭矢的破空声与沉闷的坠地声几乎同时响起。 白无再回过神来时,就瞧见老虎奄奄一息,肚子上插着一支箭簇。 萧红英怔怔出神。 只见那支箭簇完全没入老虎腹中,只余下尾部一点小小箭羽。 二人转过头去,就见楚凌恒驾马站在高处,手中是还没收回的弓弦。 白无卸下一口气,“多谢楚将军!” 楚凌恒微微颔首。 二人立即回到队伍当中,只见方才队伍中的侍卫也没闲着。 地上躺着两只浑身布满血窟窿的老虎。 已经死透了。 萧红英来不及包扎伤口,立即前后清点人数。 白无跟在她身后插空给她上药。 一番整顿下来,竟少了十几个人。 “该死!” 萧红英捂着胳膊咒骂,“齐元慎真是卑鄙,竟弄出三只畜生来伤人!” 白无一脸肉痛,“姑奶奶你骂就骂,小心伤口再崩开!” “不碍事!你少来!” 萧红英 一脸不耐烦。 被两人这么一吵闹,队伍中压抑的气氛稍稍缓解。 众人开始逐渐交谈起来,无不庆幸着劫后余生。 可楚凌恒凝重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 白无见状不解的问道:“楚将军是觉得还有什么不妥吗?” 楚凌恒缓缓点头,他望向远处的黑暗,“我总觉得,还有更大的危险隐藏在那里。” 被楚凌恒这么一说,白无瞬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也觉得那暗处似乎还有一双伺机而动的眼睛。 白无抖了抖。 他看看因为失血过多而唇色发白的萧红英,回头对楚凌恒道:“我们不能再冒险,不如···就让在下过去查看一下吧!” 白无轻功最好,遇到危险即便是打不过,也能逃得掉。 楚凌恒不过略微思索一下便点头同意,“快去快回,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即离开,切莫冒险。” 白无点头。 他再次回头看一眼萧红英,只见萧红英正在人群当中,安抚那些被老虎咬伤的人。 白无深呼吸一口气,脚下腾空,飞跃而去。 听到破空衣响,萧红英抬起头,就瞧见夜幕之下,白无那一身白衣逐渐远去,化作一个白点,然后消失不见。 萧红英无端心头涌上不安。 她走到楚凌恒马前,仰头问道:“楚将军,白无他这是去做什么了?” 楚凌恒望着白无消失的方向,皱紧的眉头不曾松动。 “前方可能还有危险,他便去看看。” 萧红英也看着远方。 他们都不曾预料到,那远方的危险,会令白无···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之骄子 白无的轻功乃天下一绝。 他每次落地都只是轻点在树叶上,发出的声响甚至都没有风声大。 乌云遮蔽了月光,官道两旁的树林里黑魆魆的,令人睁大眼睛也看不清。 白无不得不停下脚步,落在树梢上。 他往地面上看去,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找。 可他什么也看不到。 夜,实在是太黑。 白无无法,只得冒险落到地上。 身形落地,发出碾动石子的沙沙声,悉微又轻渺。 白无脚后跟离地,轻轻打量四周。 待他的视线稍微适应黑暗之后,不由被眼前景象惊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他眼前一棵合抱粗的树干上,有一道清晰的抓痕,那抓痕的宽度比成年人的腰还要粗,几乎 将树干给削去了一半。 这是什么样的怪物才能有这样大的爪子? 白无不由冷汗直冒。 联想到先前与老虎的苦战,白无不由有一个十分不乐观的猜想。 刚刚杀死三只成年老虎,难不成又冒出来一只老虎祖宗? 白无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在他背后,一双拳头大的眼睛,猛地睁开。 白无擦汗的动作顿住。 不用回头,身后那股强烈的危险便让他汗毛炸起。 白无飞身便想要逃,但他尚未提起,背后便传来呼呼风声。 白无心中大叫不好,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跳出去。 只是身后那股劈山裂石的风声比他更快,白无不过堪堪跳出去半步,背后便结结实实挨了一爪。 “噗——!” 白无口内鲜血狂喷,整个人被拍飞出去。 “嗷呜——!” 比先前剧烈十倍百倍的虎啸响彻夜空,树林内群鸟惊飞百兽四散。 萧红英与楚凌恒俱都听到这阵虎啸,心中大惊。 “不好!” 萧红英失声道:“一定是白无出事了!” 正在修整的队伍立即惊惶起来,方才劫后余威犹在,此刻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楚凌恒面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萧红英扬起马鞭,不管不顾道:“我去找他!” “不可!” 楚凌恒却坚定的制止了她。 仿佛他的话具有魔力,萧红英定定的停下,难以置信的问道:“为什么?!” 楚凌恒沉声道:“只是一声虎啸而已,不能证明白大侠出事,若是他此刻正在归来的路上,你跑出去撞到那只老虎怎么办?” 萧红英把话听了进去,扬起来的鞭子的手无力的耷拉下来。 楚凌恒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整顿队伍,应对接下来的这只猛虎!” 萧红英垂下头,握紧了手中的鞭子。 她狠狠的抬起头,眼神中是比火光还要明亮愤恨,“不过是一只漏网的畜生!我们已经斩杀三只,难道还怕落单的这一只不成!” 话虽狂妄,却很有用。 队伍渐渐稳定下来。 楚凌恒有些想念温静华。 自己在北境遇险那年,她带兵北上驰援,连续作战十个日夜。 后来自己还害她武功尽失,最终不得不稀里糊涂双修到一处,才渐渐恢复。 楚凌恒面上的温情稍纵即逝,再抬起头,又是那副波澜不惊。 楚凌恒沉声道:“取出弓箭驽盾,摆好阵型对外!” 弓箭很快一致对外。 众人压低了呼吸齐刷刷盯着树丛之中,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只要猛虎出现,必然会立即被射成筛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林子里仍然静悄悄的。 萧红英紧盯着虎啸声的来处,突然觉得心尖猛的一揪。 她定睛向那来处看去,似乎感受到白无时断时续的呼吸声。 众人也察觉到有什么在快速靠近。 弓弦绷到极限,眼看着就要射箭。 “等一下!” 萧红英却出声阻止,“看清楚再说!” 侍卫们只得按捺住性子等着。 “哗啦——” 树林中跌落出来一个人。 白无浑身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染透,发丝被血液粘成一缕一缕,身上还裹着泥。 “白无!” 萧红英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当即便冲向白无。 楚凌恒来不及阻止,只得瞄准她与白无的身后。 不消多时,白无的身后,缓缓出现一团巨大的兽影。 火把的光亮勉强照耀过去,众人这才能够瞧的清,那是一只比水牛还要高大的、通体雪白的老虎。 白虎似是知道自己无人能敌,瞧见一群早有准备的人也不害怕,缓缓踱步出来,直至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威压恐怖,树禁风止。 萧红英使出吃奶的力气,拖着失去意识的白无拼命远离。 队伍中两名大胆的侍卫走出来,帮着萧红英将白无拖回警戒圈。 白虎优哉游哉站在原地,仿佛觉得这一群人都不能逃脱它的虎口,因此并不在意。 侍卫们雨点一般的箭矢纷纷离弦,本想着能将白虎扎成刺猬,却不想这白虎精明的很,三两下跳跃便躲过一波袭击,有那确实躲不过的,就挥舞前爪,来势汹汹的箭矢便被烧火棍一样随意拨开。 那是经过千锤百炼之后的侍卫们射出的箭,寻常门板都能被扎个透心凉,在白虎面前,竟绵软无力如同儿戏。 几波攻击下来,白虎安然无恙,侍卫们尽数力竭。 众人面上浮现出绝望之色。 先头三只老虎已经令他们损兵折将,如今又出来一只更大的。 有人甚至已经绝望的哭出声来。 “真没想到,这小小的陈国地界,竟能养出如此巨兽。” 楚凌恒喃喃自语。 白虎自古以来就被视作祥瑞之兆,陈国弹丸之地,能驱使三只老虎来袭击他们已经令人吃惊,没想到竟还有一只如此罕见的白虎压阵。 但楚凌恒从来不信什么天降祥瑞。 在他看来,兽就是兽,再罕见,都没人命来的珍贵。 “可惜了,”他拉满弓弦瞄准白虎,“如此灵兽,竟被驱使来伤人,留不得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助纣为虐。” “嗖——” 箭矢离弦,直奔白虎面门。 那白虎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大场面,还以为出楚凌恒这一箭会同先前那些一样软绵绵,也同样用前爪懒散的拨弄一下。 但是这箭簇到底不是先前那样绵软。 箭矢贯穿白虎前掌,惊天威势带着前掌又狠狠扎进头颅。 须臾之间,白虎被箭矢扎个臭死。 它甚至连死前的哀嚎都没能发出,就那样轰然倒地···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山高路远 “轰隆隆——” 小山一般的白虎倒下,巨大的身躯卷起剧烈飞扬的尘土。 “将···将军···” 侍卫们口中结结巴巴,久久不能回神。 这实在是太过超出常人的想象,方才众人都以为要经历一场恶战,没想到这压轴出场的白虎竟被楚凌恒如此利落的解决。 “咳咳!呕!” 白无的身子剧烈抽动,仰面呕出一大口鲜血。 “白无!” 萧红英痛的几乎肝肠寸断,她颤抖着将白无靠在自己怀里,脸上早已泪如雨下。 “白无,你撑着点!不要死!白无!” 她顾不得自己什么锦衣卫御史的身份,哭的绝望又无助。 她只知道,若是白无死了,她自己也不愿独活。 背上的鲜血将白无染透,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刚从血里捞出来一般。 楚凌恒策马过来,待看清楚白无的伤势之后,心头不由沉重几分。 血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 好在看上去脊椎并未被打断,否则他下半生就只能做个瘫子。 楚凌恒走上前,给白无喂下一颗止血丹。 血流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下来,白无的气息逐渐平稳。 可他失血过多又妄动真气,眼下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再想赶路是不可能了。 楚凌恒取出水带走到白虎跟前,手起刀落,割开白虎喉管。 鲜红的血液冒着热气,水柱一般喷涌出来,很快盛满水带。 “这个给他饮下。” 楚凌恒将水带递到萧红英面前,浓烈的膻腥呛的萧红英头晕。 萧红英将信将疑,水带接在手里,却不肯喂给白无。 楚凌恒举目四顾,皱眉催促道:“抓紧时间,陈国人就要追来了!” 众人刚刚放松的心弦又紧了起来。 远处响起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灭掉火把!” 楚凌恒高声道:“灭掉火把!不要发出动静!” 众人争先恐后的灭掉火把,方才为驱赶白虎点亮的火光,瞬间变为一片漆黑。 夜色隐藏了队伍的踪迹。 齐元慎远远瞧着火光熄灭,立即便拽住马蹄。 “竟将火把给熄灭了,”他冷笑一声,“萧红英还真是蠢啊,这样一来不用我出手,他们很快就要做老虎肚子里的点心了。” 齐元慎愉悦的制止背后的军队,笑道:“不急,我们等一会儿再去给他们收尸。” 齐元慎自以为胜券在握,他不知道的是,楚凌恒早就将他的杀手锏斩杀。 大梁队伍这边,隐隐听见远处马蹄声渐迟,大家有些庆幸,却又不敢放松。 萧红英在楚凌恒的一再示意下咬牙将白虎的血液给白无灌了下去。 浓稠的血液喝一半吐一半,白无面上愈发凄惨。 萧红英眼中泪珠止不住的往下落。 楚凌恒解释道:“白大侠受伤很重,这里荒山野里,白虎的鲜血就是最好的补药,你现在就带上他脱离队伍,走的越远越好。” “为什么?”萧红英不能理解楚凌恒打的什么主意。 树林里静悄悄的,四只老虎尸体趴在地上,一阵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 “齐元慎想要留下来的人无非就是你与白无,在加上一个身份不明的我,其余这些人···” 楚凌恒抬眼看看队伍,“其余这些人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而且陈晓林为了给自国家的百姓有个交代,他们还会平平安安护送大梁的銮驾离开。” 萧红英明白了。 感情就是大梁队伍的空壳子可以保留,但队伍中的精锐,也就是他们三个,必须铲除。 萧红英当即背起白无,低声道:“我带他先走,楚将军保重!” 楚凌恒点点头。 萧红英上马,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御史出走,引起队伍内不小的骚动。 “萧大人这是自己逃走了吗!?” 有人惊惶的喊道。 楚凌恒淡淡的目光扫过去,那人心虚的低下头。 “白大人伤重,萧大人必须立即带他去找大夫医治。” 楚凌恒握紧缰绳,望向东方。 东方隐隐可见微光,天快亮了。 “猛虎已被我们尽数斩杀,你们不会再有危险。” 楚凌恒拨转马头,沉声道:“陈国的军队若是追上来,你们不必反抗,他们不会伤害你们,若是他们询问我们的下落···” 楚凌恒顿了顿,复又说道:“那就告诉他们,不必犹豫。” 众人目瞪口呆。 “大人,您也要···离开吗?” 有人试探着问道。 马儿扬蹄,楚凌恒扭头,晨曦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平静又无情。 “我们离开,你们才会安全,记住我说的话,让他们来追杀我便是。” 说完,楚凌恒不再逗留,策马扬鞭很快消失不见。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脸色比哭还要难看。 “我们真的会没事吗?”胆子小的眼中含着泪花。 他们没来得及无措太久,齐元慎带领的陈国军队就包抄上来。 隆隆马蹄声越来越近,官道上的小石子被震的上下跳动。 大梁众人面上绝望与希望交织,经历一夜苦战,鬼魅一样苍白。 齐元慎望着满地疮痍,面色并不好看。 “四只老虎,竟全都被你们给杀死了···” 他面上一派和蔼,牙齿却咬的咯咯作响。 大梁队伍中的人瞧着这位昔日的雍王,心里是止不住的发憷。 齐元慎打的脸色太诡异,给人一种他下一刻立即就会暴起杀人的危险感。 齐元慎的眼神不住在队伍中搜寻,并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萧红英果然跑了!” 齐元慎不高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大梁侍者欲哭无泪。 “给我搜!” 齐元慎下令。 陈国士兵很快将大梁銮驾搜个底掉,确实不见萧红英等人。 齐元慎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咯咯作响,他突然勾唇一笑,指着队伍中为首的一人问道:“你,来告诉我,他们都往哪里逃了?” 那人本不欲作答,但是想到楚凌恒临行前的嘱托,狠了狠心道指着楚凌恒离去的方向道:“那边!天色未名之前,他们朝那边跑了!” 齐元慎满意的微微颔首。 他轻轻踢一下马腹,拨转马头。 陈国士兵立即朝着楚凌恒离去的方向追去···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生死不知 楚凌恒骑马一路向西,速度却走走停停,看上去并不着急。 齐元慎很快带人追了上来。 距离越近,齐元慎面上就越狂热。 二人还有一射之地,齐元慎忍不住大叫起来:“楚凌恒!果然是你!” 楚凌恒却并不意外。 面前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他索性勒马停缰,转过来面对齐元慎。 齐元慎见状也立即止住马蹄,身后兵士也立即停下脚步。 远远看过去,楚凌恒一人一马站在崖边,齐元慎人多势众,摆开兵线。 冷风呼啸着从崖低吹上来,裹挟着楚凌恒的衣襟烈烈作响。 他平静的看着面目狰狞的齐元慎,面上浮现淡淡笑意。 那笑意落到齐元慎眼里,当即便刺激的齐元慎面色铁青。 “你笑什么!” 齐元慎厉声喝问道。 “我笑一位故人。” 楚凌恒的面色淡然又缥缈,说出的话仿佛化作猛烈的风,强势的灌进齐元慎心底。 “我笑齐元旻聪明一世,到头来却不得不选择你作为他的接班人。” 楚凌恒觉得,无论是在温静华还是在他心中,齐元旻都是那样的意难平。 抛开立场不谈,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最后却不得不在命运的重压之下将身后的一切都交给齐元慎。 “真是可惜,”楚凌恒摇头叹道,“你的智计远逊于齐元旻。” “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齐元慎恼怒至极,反而咧嘴大笑起来,“楚凌恒,齐元旻再厉害,他也已经死了!而你···” 他拔出腰间佩剑,剑尖遥遥指着楚凌恒,眼神阴鸷又狂热,“你也要死在我手上!” 楚凌恒嘴边还挂着那副淡笑,仿佛自己的生死无足轻重,又仿佛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死在这里。 “上!” 齐元慎牙关紧咬,吐出一个字。 陈国士兵互相看看,试探着攻上去。 楚凌恒无处可逃。 他回头望了望自己身后,摇头轻叹,“这可真是走到绝路。” 陈国士兵已跑到近前,手中挑着长矛,却谁都不肯第一个上前。 齐元慎见状大怒,“没用的东西!他只有一个人!你们怕什么!” 可话虽是这么说,齐元慎自己却并不上前。 楚凌恒就那样神色淡漠的骑马立在崖边,与齐元慎的暴怒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道的,还以为走投无路的是齐元慎。 但齐元慎到底也是深谙人心阴暗的一个人,眼瞧着无论怎么催促都没有人为他卖命,突然目光幽幽的勾唇笑起来。 “杀了楚凌恒的人,本王赏赐黄金千两!得头颅者,黄金百两!得四肢者,白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原本还诺诺不敢上前的陈国士兵在听到这话之后一个个瞪大眼睛,看上去就像是见了肉的饿狼。 有些甚至红了眼。 “我们上啊!” “上!” “杀了他!” 红着眼的一群人嘶吼着朝自己扑过来,楚凌恒眸中倒映出黑压压一片仿若妖魔。 长矛刺到近前,楚凌恒微微闪身,衣角被挑破一片。 望着长矛尖上的衣角,陈国士兵觉得楚凌恒也不是那样的不可战胜,士气瞬间高涨。 众人默契的形成一个半圆,将楚凌恒死死压在崖边。 楚凌恒垂下眸子,表情晦暗莫名。 他伸手捋着坐下马儿的脖子,“都说老马识途,但愿你能平安回到大梁去···” 说完,他身子向后一仰,竟直直朝悬崖底部坠了下去。 齐元慎远远的眼睁睁看着,那一瞬间竟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不可能!” 齐元慎下意识怪叫出声:“楚凌恒绝不可能轻易就死!” 他一面说着,一面驾马来至近前。 悬崖自下而上吹来的风几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齐元慎下马,顶着烈风向下打量。 只见悬崖深不见底,半腰处还有凄迷的雾气笼罩。 这样的高度跌落下去,任凭楚凌恒神功在世,也绝不能活。 齐元慎盯着崖底看了许久许久,久到一旁的士兵耐不住冷风,出声提醒。 “王···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元慎失心疯一般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收回目光,“楚凌恒!你也有今天!”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条盘绕在坟前舞动的蛇,诡异又阴森。 陈国的士兵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一些。 齐元慎的目光突然锁定在一名士兵的身上。 “王爷···” 士兵当即被吓得瑟瑟发抖。 “你,过来。” 士兵瑟缩着上前,脖子都要躲进肩膀里。 齐元慎伸出手,士兵脸上尽是绝望。 但齐元慎的手却并没有向着他,而是向他手中握着的长矛。 众人大着胆子打量,就瞧见齐元慎从那士兵的矛头上取下来一片衣料。 这是方才从楚凌恒身上挑下来的。 “哼。” 齐元慎将布料捏在手里,脑中仿佛已经瞧见温静华见到楚凌恒遗物之后,那凄惨的样子。 “回城!” 齐元慎笔挺的坐在马背上,端的是志得意满。 金城之内。 温静华又回到陈国王宫。 这次陈晓林丝毫没有客气,干脆利落的将她下了大狱。 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大狱,四面都是墙,连张床都没有。 地上铺着潮湿的茅草,茅草内是探头探脑的老鼠。 温静华被推进来,手臂长的大老鼠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好在她并不十分害怕这种毛茸茸的动物。 温静华找个角落抱膝坐下来,与大老鼠一家井水不犯河水。 不知道萧红英她们有没有顺利逃脱。 有楚凌恒在的话,应该没关系的吧? 温静华一夜没合眼。 牢房外天光大亮。 温静华依稀听到天窗外有人语响。 “快来看快来看!雍王殿下猎回四只猛虎,最大那只还是白色的呢!比大黄牛还要大!” “雍王殿下真是神勇无比啊!” “听闻白虎是罕见的凶兽,雍王殿下能斩杀凶兽,真是天纵奇才啊!” 温静华听的糊里糊涂。 齐元慎猎虎? 他不是去追杀楚凌恒他们了吗? 白色的老虎? 齐元慎被陈晓林下了催命药,若是能以虎胆做药引倒是可以制得解药。 就是不知他本人知不知道··· ------------ 第一百八十章 猎虎英雄 齐元慎杀死凶兽白虎,一时之间在陈国声名大震。 这白虎本是早年老陈王豢养来铲除异己的工具,后来宫变之时阴差阳错逃出宫去为祸一方。 温静华在狱内听到的说辞是,原本这白虎已经被当地军队擒获,想要送回宫来,可不知为何,路上又被它给逃脱了。 昨夜齐元慎正是连夜出城猎杀白虎,结果不负众望,为陈国百姓除了心头大患。 温静华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她立即便从这些真真假假的传言之中推导出真相。 真相恐怕是——昨夜齐元慎想利用白虎突袭大梁队伍,反倒被楚凌恒反杀。 齐元慎虽没能如愿以偿,但却白捡一具白虎尸首,自然要物尽其用。 于是他便成了猎虎英雄。 足够恬不知耻,不愧是齐元慎。 温静华颇为嘲讽的瘪瘪嘴,她的肚子有些饿。。 陈晓林现在一门心思等着两国开战,绝不会再有心思来理会她。 温静华揉揉发紧的肚皮,脑中思索着该如何越狱。 但是很快她越狱的机会就来了。 拓跋玉儿迫不及待的来看她狼狈的样子。 听着与暗无天日的牢房格格不入的佩环叮当之声,温静华就知道,这是拓跋玉儿来了。 “温静华,好久不见啊···” 拓跋玉儿笑的妩媚又多情。 温静华头也不回,“咱们昨天刚见过啊,长公主这是思念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嗯,我确实有些心急,”拓跋玉儿得意的闪烁着眸子,“急着来看你沦为阶下囚的样子呢。” 温静华颇为不耐的转过身,“阶下囚能怎样?这里困得住我的人,却折辱不了我的灵魂,拓跋玉儿,你心里清楚地很,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狼狈,也完全不会因你的嘲笑而感到自己落魄。” 拓跋玉儿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温静华,我可真是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嘴硬的人。” 拓跋玉儿不屑的冷哼,“你怕是不知道吧?被你一直不放在眼里的齐元慎,昨夜猎了一只巨大的白虎回来,我瞧见都心惊···” 她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钦佩之色,“我原以为他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本事,他···是个英雄,在这个时代,或许能够当得起一句枭雄。” 温静华眼神复杂。 她一直都知道,拓跋玉儿是个慕强的女人。 否则她不会在草原上看到拓跋坚崛起之后就干脆的一副药毒哑了对她视若珍宝的北氏老王。 但是,她此刻慕强的对象似乎搞错了。 猎杀白虎的绝对不是齐元慎。 但温静华却不想把真相说给拓跋玉儿听,反倒想利用她此刻对齐元慎升起来的柔情。 “是啊···” 温静华垂下头,使拓跋玉儿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齐元慎当得起一句枭雄,可他即便是枭雄又能如何呢?人总是逆不过命去。” “你什么意思?”拓跋玉儿立即追问。 温静华努力压下翘起的唇角,抬起脸来,看着拓跋玉儿的眼睛道:“怎么?难道你没察觉么?齐元慎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拓跋玉儿面色大变。 她努力恢复高高在上的表情,语气却难掩急促,追问温静华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温静华双臂交叉在胸前,老神在在道:“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知道,我有能医治他的解药。” “解药”二字一出口,温静华明显能看到,拓跋玉儿的眼中冒着亮光。 “你快说!” 她迫不及待的催促温静华。 温静华却只是发笑。 拓跋玉儿面上的焦急之色转为阴沉,“我知道了,你是有条件的。” “聪明。” 温静华点头。 拓跋玉儿目光沉沉,隔着牢房冷笑道:“温静华,看看这里,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她说着便示意狱卒上前,恶狠狠吩咐道:“给我把她押出来,用重刑!” 狱卒十分听话打开牢房的锁就要将温静华给揪出来。 温静华玩味的挑挑眉,“拓跋玉儿,你可要想好了,即便是我不堪受刑将解药说了出来,重刑拷打之下的出来的药方,你敢用吗?不怕我说错一味药,反倒害了齐元慎吗?” 拓跋玉儿目光闪烁。 她抬手制止上前拿人的狱卒,恨恨看着温静华道:“你想如何?说出你的条件!” 温静华微笑着点头:“这才是求人的样子嘛···” 她没有哄骗拓跋玉儿。 温静华是真的知道恢复齐元慎元气的方子。 原本她不欲掺和齐元慎与陈晓林之前的争端,现在为了脱身,不得不违心一次。 温静华能知道这个方子,还得多亏了前世的齐元慎他自己。 前世陈国也出了这样一只白虎,不过不是被什么英雄给打死的,而是费了陈国军中几十条性命之后,被陷阱给捉到的。 当时陈晓媚一心想取代温静华做太极宫的女主人,就将虎皮献了上去。 齐元慎那时候后宫佳丽各个妖娆,身子亏损不小,但是自打用上白虎皮所制作的毛毯之后,精神竟一日比一日好。 后来有地方推荐上来的术士进言,说以虎胆入药可大大补益人的精气,陈晓林便识趣把虎胆也进献上来。 齐元慎服药之后果然精神大振。 当年温静华担心齐元慎的身子,因此把那方子看了又看,致使她现在都倒背如流。 温静华瞧着一脸焦急的拓跋玉儿咧嘴直笑:“只要长公主放我出去,我一定将救命的方子如实告诉你。” 拓跋玉儿在犹豫。 她拿不准温静华说的是实话还是在骗她。 温静华见状主动提议道:“不若这样,你先带我回长公主府,我亲自制药给齐元慎饮用,若他好转,你们便遵循承诺放我离开,若是不成···,我就任由你们处置。” 拓跋玉儿神色动摇。 温静华再接再厉,“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法子了,不试试看的话,齐元慎就只能眼巴巴等死。” “好吧!” 拓跋玉儿攥紧了双手,目光不善的盯着温静华,“你若是敢骗我,我一定能令你生不如死!” “成交!” 温静华笑的没心没肺··· ------------ 第一百八十一章 茹毛饮血 拓跋玉儿十分大胆。 她竟不经过陈晓林的同意,就将温静华从大牢提了出去。 虽说她是陈国名义上的长公主,但她这个长公主几斤几两,陈晓林与拓跋玉儿自己都很清楚。 拓跋玉儿将温静华一声不吭给带出来,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好在她也不傻,买通狱卒将温静华换出来的同时,还令自己的一名贴身婢女乔装改扮混了进去。 这样一来,除非是陈晓林他自己亲自来提审,否则没人能知道温静华已经逃走的事实。 温静华扮做婢女来到长公主府。 一路上她不是不想找机会逃跑,只是拓跋玉儿性命一样的防着她,温静华没能逃掉。 长公主府门前一派喧闹景象。 齐元慎猎虎归来,门前有许多好奇的百姓在瞧热闹。 陈国王室向来“与民同乐”,齐元慎索性下令将四只老虎在长街上一字排开,以便百姓看个尽兴。 温静华跟随拓跋玉儿来到长公主府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番热闹景象。 围观百姓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下人们吃力的拨开道路,拓跋玉儿这才得以回府。 百姓们对王室的爱戴是实打实的。 尽管这位长公主的荣耀之下已经换人,百姓却并不知情。 他们瞧见为首的拓跋玉儿,口中不住地欢呼:“长公主的驸马好生英武!” “驸马英武!” “驸马英武!” 拓跋玉儿满上泛起淡淡红晕,轻笑着点示意大家安静。 温静华垂首扮演着她侍女的身份,依次路过四只老虎。 为首的那只白虎体型硕大,脑袋上的箭簇完全没入,只余下一点尾羽。 温静华一眼便认出来这是楚凌恒的手笔。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双臂千斤之力,只有楚凌恒能达到。 温静华的脚步顿了顿。 楚凌恒杀死白虎,齐元慎冒领功劳,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们一行已经顺利逃脱? 可若是他们真的逃脱了,齐元慎就不会撒这样一个谎。 因为楚凌恒他们一句话就能拆穿。 他们真的顺利脱身了吗? 温静华心中忐忑。 拓跋玉儿同样不安。 她带领着温静华入府,径直来到齐元慎的卧房。 齐元慎是真的不太好。 温静华跟着陈晓媚进来的时候,就见齐元慎有气无力的靠在床头,不住的咳嗽。 温静华一眼便想到齐元旻。 然后她迅速抽回神智,似笑非笑的看一眼拓跋玉儿。 温静华心里是在想,拓跋玉儿莫不是个傻子? 瞧齐元慎这幅虚弱模样,他能做到弯弓搭箭,射穿白虎? 然而拓跋玉儿是不知道温静华想什么的。 她三两步走到齐元慎床头,焦急又轻柔的给他顺气。 “这是怎么说!王爷昨夜出城还精神尚好,怎么今日就···就虚弱至此了?” 瞧她面上的神情,倒真有几分真情流露。 温静华不胜唏嘘。 到拓跋玉儿与齐元慎这个份上,还能有半分真情,也算是难得。 齐元慎无力的摆摆手,嘴里却虚弱的话都说不出口。 除掉楚凌恒,他心里又是癫狂又是大喜过望,一不小心引发气血逆行,才导致现在这幅模样。 温静华垂着头侍立一旁,瞧上去就是个再卑微不过的侍女。 齐元慎伸手指着她,对拓跋玉儿吃力的开口道:“血···血!” 温静华耸然一惊。 拓跋玉儿立即便会意齐元慎想要什么,只是她现在却得罪不得温静华。 于是拓跋玉儿装作会错意,伸手握住齐元慎的手,殷切的答道:“王爷放心,牝血备着呢,妾身这就命人端上来。” 说着她不等齐元慎否认便回过头,对温静华身旁的另一名侍女吩咐道:“快去将补药端上来!” 侍女立即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那名侍女便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个托盘。 托盘中放着一个罐子。 这罐子温静华曾经在齐元慎的密室瞧见过。 里面装的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人血。 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温静华当即便想呕吐。 她艰难的咬紧牙关,生怕一个松劲自己会真的呕出来。 那边齐元慎迫不及待的将罐子夺过去,张开嘴大口咕咚。 罐子里装的是如假包换的人血,可是瞧着齐元慎那一脸的渴望,仿佛里面装的是玉露琼浆。 鲜血入喉,齐元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恢复过来。 温静华一阵后怕。 幸好她来了。 若是她不来,齐元慎为了苟延残喘,一定会饮用更多的人血,到时候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会因此受害。 温静华宁愿现在就用白虎苦胆将他治好,也不想他转过头去迫害别人。 当然,要是能简单粗暴的杀掉他就更好。 但显然以目前的条件,温静华做不到。 齐元慎平静下来。 他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沉稳有力。 “王爷,你觉得怎么样?” 拓跋玉儿担忧的问道。 “无妨。” 齐元慎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拓跋玉儿,“长公主还真是左右逢源。” 拓跋玉儿面色僵硬。 齐元慎冷笑一声,“不必在我面前装出这幅模样,刚从陈晓林的床上爬下来就来找我献殷勤,拓跋玉儿,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这可真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话了。 尽管拓跋玉儿确实不堪,但齐元慎就这样残忍的生生撕裂她小心翼翼维持的体面,温静华忍不住觉得拓跋玉儿可怜。 拓跋玉儿的关切来不及撤下,与面上的难堪之色交织,看上去滑稽又可悲。 温静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种时候,任何人的任何反应都是酷刑。 “王···王爷,您在说什么呢···” 拓跋玉儿脸上极力维持自己的体面,却比哭还要难看。 “妾身是真心为王爷着想,”她努力为自己找补,“先前委身于陈王,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齐元慎阴沉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 温静华被这种气氛折磨的十分难受。 她轻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轻咳立即提醒了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宛若抓住救命稻草,惊喜的指着温静华对齐元慎道:“王爷!我把温静华给带来了!她有办法救你!” 只是听到“温静华”三个字,齐元慎原本阴沉的脸色,立即变得温情脉脉···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同归于尽 温静华禁不住头皮发麻。 有什么比一个恶魔在听到你的名字之后变得像一个正常人更令人惊异呢? 齐元慎脸上意外又满足,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喝完一罐人血的话,温静华会觉得这个表情十分合适。 现在真是满满的违和感。 生而为人,一个人堂而皇之的饮用另一人的鲜血,温静华接连见过两次,委实没办法再将齐元慎视作同类。 齐元慎不会知道温静华百转千回的心思,他接过来拓跋玉儿递上来的帕子,擦干嘴角的血迹笑道:“本想着振作一些就去牢里将你带出来的,没想到你竟自己出来了。” 温静华闻言看了一下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身形僵硬,面上的笑意都顿了顿。 这可不是温静华本事大,而是拓跋玉儿本想去牢里给她个教训,没想到反而被温静华捏住痛楚,不得不将人给带出来了。 齐元慎扫了拓跋玉儿一眼。 拓跋玉儿当即面色泛白。 齐元慎鼻尖轻哼,将帕子朝拓跋玉儿身上一丢,“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拓跋玉儿将帕子接在怀里,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临行前,她极为隐晦的咬牙瞪了温静华一眼。 温静华闭紧了嘴巴。 齐元慎从榻上站起身,情绪看上去非常愉悦。 温静华想想也是,陈晓林给他下的慢性毒他已经找到缓解的方法,不开心都不行。 温静华心里嘀咕,等回过神来时,就见自己面前有一片洁白的衣角。 温静华不解的抬起头,就见齐元慎将破碎的衣角捏在手里,满脸自得又残忍。 她依稀觉得这衣角有点熟悉,仿佛在谁的身上见过。 “楚凌恒!?” 温静华茫然失声,仿佛被雷电劈中。 她一把揪住齐元慎,大声质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楚凌恒呢!?” 齐元慎面上愈发得意,仿佛独享鲜肉的狼。 他捏着掌中衣角在温静华逼视的目光下细细欣赏,“自然是杀了他得来的。” 温静华脑海中轰然炸响,有那么一瞬间,她什么都忘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温静华失神的松开齐元慎的衣襟,脑中是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齐元慎没那个本事。 “对,齐元慎绝对没那个本事!” 温静华下意识将心中所思所想脱口而出。 齐元慎目光猛的变得锐利,他抬手钳住温静华的胳膊,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楚凌恒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有弱点!本王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将他给杀了!温静华,不要再自欺欺人,你心心念念的楚凌恒已经被我给杀了!” 温静华的面色越来越白,凄惨的仿佛六月的雪花,易碎而又转瞬即逝。 “好···好!” 愤恨冲击着温静华的理智,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活活撕裂。 温静华剧烈的颤抖着,陡然间爆发出惊人的杀意。 “我杀了你!” 温静华能清晰的感受到此刻自己面目狰狞。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掐住齐元慎的脖子犹不解恨,低头就是一口。 滚烫的鲜血浸润自己双唇,温静华一个激灵。 她在做什么? 此刻自己的行止,与禽兽何异? “噗——!” 趁着温静华失神的空档,齐元慎一掌打在她的身上。 温静华被打的倒退出去,喷出一口鲜血。 齐元慎捂着自己的脖子,就像是一只偶遇同伴的孤兽,明明那样阴狠,表情中却掺杂着可以称之为天真的惊喜。 惊喜自己遇到同类。 温静华心中蔓延起无边恐惧。 脖子上还在淙淙向外流着鲜血,齐元慎却咧嘴笑了起来,“温静华你早晚会成为我!” 诅咒。 温静华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两个大字。 这话仿佛穿越了时间,直击最深处的灵魂。 温静华依稀记得这句话她在哪里听过。 那时,一袭洁白衣衫的男子站在光晕里对她说:“阿守,你早晚会成为我···” 白光击中额头,温静华清醒过来。 她此刻的脑海之中无比清明,楚凌恒,绝对没有死。 齐元慎眼瞧着温静华歇斯底里、疯狂、懵懂,最终恢复清明。 他眼中满足的神采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寒潭一般的阴沉。 温静华突然轻笑起来,“齐元慎,我来这里本是想同你做个交易,但我现在改变想法了···” 温静华表情恶劣,“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说着,她抄起桌案上的灯台就向齐元慎砸过去。 齐元慎慌忙闪身躲过,温静华紧接着就是一计高鞭腿。 齐元慎抬起双臂格挡。 温静华踢在他的小臂上便立即扯力,右腿落到半空,再次用力踢出。 齐元慎不防备温静华一击之内竟连续踢出两次,被温静华踢中小腹。 脚背踢打在柔软的小腹上,温静华立即暗中用劲,齐元慎被踢的倒飞出去。 他后仰着摔在地上,脖子上鲜血遍布,身上满是尘土。 狼狈极又狰狞。 温静华想也不想就要上前补招。 “来人!来人!” 齐元慎慌忙大喊。 侍卫们立即带刀闯进来。 齐元慎将他们训练的很好,温静华一击不中,再想下手却被侍卫们给团团围住。 寒光闪闪的刀尖只需稍稍挥动就能令温静华皮开肉绽。 温静华很识时务的站住不动。 齐元慎捂着小腹从地上站起来,应该是顾虑到自己不该在属下面前如此狼狈,温静华明显看出他强撑着站直身子,欲盖弥彰的将双手背到身后。 侍卫们聚精会神的等待齐元慎下一步指示。 “将她绑起来,”齐元慎竭力稳住声线,“绑结实!” 看得出来他心里恨的不行。 温静华暗暗嗤笑,任由侍卫们将自己给牢牢绑住。 她听话的很,生怕齐元慎一个开窍,想起来继续用软筋散对付她。 好在齐元慎并没有灵光一现,侍卫将温静华绑牢之后就退了出去。 齐元慎重新捂着小腹,弯腰坐到床上,“温静华,你下手还是这么狠。” “想要你的命,当然就得下手狠一点。”温静华笑的十分人畜无害。 她明明那样狠毒,面上却仍能做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模样。 齐元慎微怔,面上挤出一个冷笑。 “现在你能把解药的方子说出来了么?···”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诱敌深入 温静华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实话实说。 齐元慎无耻又善变,她若此刻原原本本将药方说出来,绝对不能顺利走出陈国的国门。 “你先放我出去,我绝对会将药方告诉你。”温静华讨价还价。 “温静华,你当我是傻子吗?” 温静华翘起的嘴角耷拉下来。 “你看你这个人,我们各取所需利益交换不是很好么?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齐元慎伸手攥住温静华的绳子,一把将她扯到面前。 露骨的目光上下打量,齐元慎玩味的勾起嘴角,“我的确是有个更好的主意···”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过于猥琐,温静华忍住不大力挣扎。 “齐元慎,想要命的话就给我放尊重点,你自己心里清楚!喝人血治标不不治本,要想好好活着,你必须从我这里得到解药!” 对性命的渴望压倒一切欲望。 齐元慎虽然心内不甘,手底下却不得不放开了温静华。 “我只负责送你出城,”齐元慎思索片刻,开口道:“出城之后,若是陈晓林想要捉拿你,可就不是我能插手的了。” “你先放我离开再说。” 温静华心道反正我不会老实将解药交给你。 齐元慎盯着温静华许久,像是在判断她是否在撒谎。 温静华被打量的心里直发毛。 “好,”齐元慎松口,“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城。” 温静华心头发沉。 以齐元慎的惜命程度,他应该此刻就迫不及待的送自己出城才对,但他却把日期推到了明天,其中必定有鬼。 今夜恐怕有后招在等着她。 温静华心里门清,面上却不动声色。 “好。” 她一口答应下来。 齐元慎将温静华安置在客房。 夜间,温静华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她心里不踏实。 齐元慎绝对不会这样简单就答应她的条件。 辗转反侧之间,温静华隐约听到窗外窸窣声响。 那声音就像是在故意吸引她,响声不大,却格外入她的耳朵。 “谁?” 温静华从床上坐起来,悄声问道。 “是我···” 极为轻微的声音,温静华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但能确定,来者是友非敌。 温静华轻手轻脚下床,小心翼翼的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月色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楚北?”温静华十分意外,“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立即将窗户完全打开,“赶快进来,不要被人发现了!” 楚北利落的跳进来。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温静华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楚北是楚北的弟弟,是楚凌恒安插在陈国的暗桩,温静华潜入陈国时曾见过他一次,当时温静华还特意叮嘱过,令楚北休眠,不要掺和进他们的谋划。 但他现在为何出现在这里? 楚北解释道:“楚将军离开之前曾经命令卑职全力配合长公主,白日听闻长公主被擒,今日卑职便设法混入府中,长公主,您赶快跟我离开吧!” 温静华越听他解释,心里就越沉。 楚北说到最后,温静华的面色甚至已经垮到令人不忍直视。 她凄惨的制止楚北的解释,无奈的咧嘴笑道:“我哪里还能跟你离开···,我们中计了···” 这所长公主府早就被齐元慎治理的密不透风,陈晓林的人混进来尚且艰难,楚北不过白日才听说自己被困的消息,晚间就混进来了。 哪里能如此简单? 难怪齐元慎白日里答应的那样干脆,原来是早就料定了自己会引出来楚北。 温静华心里难掩不甘。 若是楚北落在齐元慎手里,他就能利用楚北逼迫温静华说出解药,而不用答应温静华想要离开陈国的条件。 楚北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长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温静华只是摇头。 不必等她开口,客房外便亮起通明的火把。 齐元慎朗声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钓到细作了,哈哈哈哈!” 楚北瞬间脸色刷白,他呆滞的望向温静华,就见温静华脸上一派平静。 楚北一下就联想到楚凌恒。 这两人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大敌当前,楚北原本慌乱的心,却奇异的跟着温静华稳定下来。 “对不起,将军,”他竟下意识说出温静华军中的称呼,“是卑职连累了你。”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温静华制止他的自责,“我们决不能被他抓住!” 温静华抿嘴思索片刻,问楚北道:“除了今夜混进来的路线,你还知道其他逃出去的路线吗?” 虽说这所长公主府是齐元慎仿造她的忠毅候府建造,但温静华吃不准这里面有哪些变化。 楚北低头想了想,犹豫着开口道:“有是有,就是有些为难长公主···” “难不成你是说···狗洞?” 温静华哭笑不得。 她的忠毅候府的确有许多狗洞。 门外齐元慎又在催促,“华儿,乖乖出来,我不会伤害你的,其实你只要老实将解药的方子交给我,我一定会继续好好对你,你不该耍这些小聪明。” “我呸!” 温静华嗤之以鼻。 “齐元慎,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还是留着骗鬼去吧!” 温静华一面与齐元慎周旋,一面示意楚北赶紧找出路脱身。 楚北探头向窗外张望,只见客房四面都围满了人。 “只能杀出去了!”楚北咬牙道。 温静华粗略向外打量几眼,心头愈发觉得不容乐观。 可今夜是她最后的机会。 温静华所有底牌都亮了出来,若是不能趁机逃走,以后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梁陈开战。 今天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能被困住! 温静华下定决心。 “你带武器了吗?” 她回过头问楚北。 “带了!” 楚北亮出腰间藏着的短刀。 聊胜于无吧,温静华心里暗自叹气。 “很好,”她指着齐元慎站立的位置左侧对楚北道,“那里防御最薄弱,待会儿咱们就从那里突围,你见机行事,不必担心我。” 楚北凝重的用力点头。 温静华将自己头上的发钗取下来握在手里,回头对楚北咧嘴一笑,道:“准备好了吗?” 楚北点头。 “好,”温静华望着门外的火光,双目被“我们冲!···” ------------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伤亡惨重 温静华的话还未说完,人已经当先冲了出来。 楚北一愣,随即快步跟上。 先冲出来的温静华吸引了大部分攻击,她没有趁手的武器,很快不敌。 锋利的刀刃连连在自己身上划出口子,温静华痛的冷汗直冒。 楚北那边也没好多少,他虽有短刀在手,但是武器这种东西,向来是一分长一分强,面对长刀长矛的侍卫围攻,楚北也是险象环生。 二人好不容易将包围圈杀出一个口子,立即便慌不择路的冲了出去。 他们向着宅院的更深处冲进去。 齐元慎见状不禁冷笑起来,“蠢货,不向外逃反向里钻,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他轻轻抬手,带着阖府侍卫浩浩荡荡追来。 温静华与楚北七拐八拐来到府内花园,躲进一处假山之中。 身上的伤口滴滴答答向外流血,有些落到地上来不及处理,温静华只能草草用脚蹭掉。 楚北只是胳膊上挨了一刀,看上去倒比温静华更好些。 远处,齐元慎不紧不慢带着侍卫们搜院。 “温静华乖乖出来吧,你跑不掉的。” 温静华捂住肩上流血的伤口,指头清晰的感受到伤口处撕裂的血肉。 她疼的直抽冷气,“西墙角有个狗洞···” 楚北顺着她的指引走过去拨开杂草,果然在隐蔽处瞧见一个狗洞。 他惊喜的回过头,“将军!真的有个狗洞!您是怎么知道的?” 温静华心里又冷又毛。 她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因为齐元慎的仿造。 没想到齐元慎连忠毅候府小小的狗洞都知道在哪,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温静华并不作答,而是催促道:“赶紧钻出去,他们快要过来了!” 楚北抬头张望,果然瞧见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 “将军,您先请,我来断后!”楚北目光坚定。 情势紧迫,温静华来不及与他多说,当即弯腰钻入狗洞。 院墙很厚,狗洞内杂草丛生。 草丛里有许多小虫子,温静华一个大活人钻进去,惊的蚊虫直往她脸上扑。 温静华硬着头皮向外爬。 突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大喊:“他们在这!” 温静华一个激灵,她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就见许多双腿黑压压的聚拢过来,楚北贴在墙根,显得惊险万分。 “快爬进来!” 温静华焦急的喊道。 楚北立即低身探进狗洞。 “别让他跑了!” 又是一声大喝。 温静华赶紧伸手将楚北拽进狗洞。 “嗯——” 楚北面对着她,突然闷哼一声。 “你怎么了?是不是被砍中了!” 温静华赶紧问道。 楚北紧抿双唇,缓缓摇头。 温静华眼见着他脸上失去血色。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走!” 温静华当先钻出去,又回过头来搀扶楚北。 楚北从狗洞里爬出来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温静华的身上。 他果然受伤了! 温静华的手搭在他背上,掌心立即浸透温热的血腥。 院内还在有人大喊:“他们从这钻出去了!快追!” 有几名侍卫很快从狗洞内探头探脑,全部被温静华给一脚踹了回去。 “还能走吗?振作些!” 温静华吃力的搀扶着楚北,却见他脖子都软了。 楚北竭力抬起头,“将军,卑职没事···还可以坚持···” 现在这种状况,不坚持也得坚持。 温静华半蹲在地上道:“我背你走,快点!” “将军···” 楚北犹豫。 “快点!” 楚北试探着趴在温静华背上,温静华立即便感觉像是有一座小山压上来。 她双膝一沉,差点跪倒。 楚北十分局促,“将军,卑职自己还能走···” “闭嘴!” 温静华没好气,“等你拖着重伤慢慢走天都要亮了!” 府们内许多侍卫举着火把冲出来,温静华再不敢耽搁,背着楚北深一脚浅一脚逃开。 时节已至初冬,清冷的月色洒落在静悄悄的长街之上,青石板更显凄凉。 长街已经宵禁。 温静华背着楚北四处躲藏,逐渐体力不支。 又躲过一波搜寻的侍卫,温静华气息不平。 这样躲着不是办法,要是能有一匹马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长街上竟传来清晰的马蹄声。 温静华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她听到马背上那人大喊:“八百里加急!北氏倒戈大梁,大军已至我边城!” 什么情况? 拓跋坚与楚凌恒结盟了? 什么时候的事? 难怪。 温静华心里百转千回。 难怪楚凌恒敢冒险亲自深入陈国,原来是北氏那边已经倒戈。 有拓跋坚牵制陈晓林的注意力,楚凌恒潜进来自然就能悄无声息。 他原本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报信的士兵一路长驱直入,齐元慎的侍卫不敢阻拦。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温静华将楚北靠在墙边,自己悄悄躲到暗处。 来了! 马儿跑到近前,温静华飞身朝马背上的人踢过去。 毫无悬念的,那人被温静华一腿踢落马下。 “噗通——” 一声闷响过后,长街之上再无叫喊声。 温静华跳上马背,俯身朝楚北伸出手,“上来!” 楚北竭力抬起胳膊,被温静华拽着一跃而上。 “驾!” 温静华朝城门狂呼而去。 真是天赐良机! 方才急报入城,笨重的城门现在还没能完全合上! 温静华竭力催动马儿快跑,眼瞧着城门还留着一道缝。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背后,齐元慎骑马追了上来。 守城士兵见状赶紧加派人手关门。 温静华丢出手中发钗,狠狠扎在士兵的手上。 一人惊呼着倒地,温静华又摘下头上的其他发钗,连连爆射而出。 几名士兵应声而倒,加速关闭的城门再次缓慢下来。 三丈、两丈、一丈··· 到了! 在城门关闭的最后时刻,温静华骑着马,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逃出来了! 温静华心头狂喜。 可她心头涌上狂喜的刹那,齐元慎手中的冷箭,也正在瞄准她。 “嗖——” 箭矢闪电一般,从城门即将合拢的缝隙中射出来。 “噗——!” 箭矢扎进血肉的闷响令温静华每个汗毛孔都透着凉。 她面无血色的回过头去,就见楚北原本被刀砍出来的伤口上,此刻又扎进去一直箭矢···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神兵天降 “楚北!” 温静华声音打颤。 楚北无力的抬一下眼皮,随即便软趴趴的失去意识。 温静华赶紧去探楚北的脉息,还好,人还活着。 但是已命悬一线,需要赶紧找大夫医治。 可他们现在怎样脱身都成问题,又能去哪里找大夫。 合上的城门再次被缓缓打开,齐元慎即将带人追出来。 温静华狠狠心,用腰封将楚北绑在自身上,驾马朝着两国边境没命的逃去。 两地之间,只有直线最短。 温静华带着楚北,两人一匹马根本跑不过齐元慎,于是干脆不管不顾,在官道上跑起来。 官道最直,是通往边境最快的路。 齐元慎在其后紧追不舍。 “驾!驾!” 温静华使劲踢动马腹,马儿口鼻处有泡沫冒出来。 这匹马本就跑了一趟八百里加急,现在又被温静华这样死命催着,渐渐不能支撑。 温静华心里也清楚,只是齐元慎就在身后,她除了催马之外,实在没了其他办法。 追兵逼近,只有一射之地。 “嗖嗖嗖——” 密集的箭簇擦着头皮刮过,温静华不住的回头看楚北,生怕他再被射中一箭。 好在,颠簸的马背大大降低了弓箭手的精准,那么多箭矢落下来,没有一支落在二人身上。 距离还是在温静华的一再祈祷中渐渐逼近了。 夜幕之下,温静华能清晰的听到背后追上来马儿打的响嚏。 齐元慎大笑道:“温静华,停下吧!再逃下去,你背后那名忠心耿耿的手下可就性命不保了!” 温静华心里一凉。 她的确是感受到楚北的心跳越来越弱。 温静华不由放缓了速度。 楚北若是真的命丧于此,她承受不起··· 温静华狠狠心,勒马停缰,拨转马头。 “别过来!” 她抽出楚北腰间的短刀,锐利的刀尖抵住自己的脖子。 “再过来我就杀了我自己!” 温静华威胁道:“我死了,这世上再没人能给你解药!” “解药”二字就像是两计重锤砸在齐元慎身上,齐元慎带领的队伍立即就停了下来。 温静华抵在脖子上的短刀没有丝毫松懈。 “齐元慎,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 尽管早就知道到齐元慎不可能痛快放自己离开,但温静华还是未能预料到她会连累楚北重伤。 楚北是楚捷的哥哥,这两兄弟都是温静华今生所能接触到的、唯二的楚家军旧人。 她怎么能弃之不顾。 “我可没有背信弃义,”齐元慎笑的云淡风轻,“是你自己要跑的,现在我的承诺仍然有效,只要你肯乖乖将药方说出来,天亮之后,我会依照承诺放你离去。” 温静华将信将疑。 若是放在平时,齐元慎这番话她一定嗤之以鼻,但是绝境之中,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都能被绝望的人心放大无数倍。 “你先命令侍卫往后退,”温静华态度动摇,匕首却仍架在脖子上。 “退两百步!” 齐元慎果真让自己的侍卫退出去两百步。 很快,只剩齐元慎与温静华遥遥对峙。 “现在可以将药方说出来了吗?” 齐元慎轻笑着问道。 温静华绷紧了嘴唇,“楚北我也要带走!” “可以。” “好,我把药方告诉你···” 温静华目光沉沉,妥协道:“虎胆···,昨日那只巨型白虎···最佳···” 齐元慎双目之中爆发出惊喜之色,他禁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下意识问道:“当真?” “当真。”温静华缓慢的点头。 “还有呢?”齐元慎的身子又超前探了探,马儿跟着向前走出去两步。 “还有···,白芷、防风、胡麻···” 温静华不继续说了。 “其他剩下的药材,等我回到大梁再传信给你。” 温静华如是道。 齐元慎在马上慢慢坐直了身子,贪婪的神色逐渐冷透。 他神色阴森的望着温静华,“这么说来,你还是不愿意配合我。” 温静华神情坚定,“我说话算话,只是信不过你,等我平安回到大梁,自然会飞鸽传书,将剩下的几味药告诉你。” “温静华,你当我是傻子吗?!” 齐元慎的脸上是难以形容的刻薄。 天地良心,温静华是真打算回国之后就将解药告诉他的! 但是人总归是爱以己度人,齐元慎是个小人,于是便认定天下人尽是小人。 温静华嘴巴微张,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既然如此···” 温静华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那就不必再说了!” 她深深看了齐元慎一眼,然后拨转马头,再次朝着边境线狂奔。 齐元慎并没有急着追上去,而是不紧不慢的拉开弓弦。 “温静华,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箭矢离弦,带起烈烈破风声响。 温静华敏锐的捕捉到四周变化,身子比浸在冰水里还要凉。 时间仿佛静止,她能清晰的听到背上楚北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温静华猛的转过身去。 她自己都反应不过来自己是怎样做到的,只知道回过神来时,她已挡在楚北身前。 箭矢破空,直面而来。 温静华徒劳的想要横刀格挡,心里却无比清醒而绝望,根本就来不及。 箭尖几乎戳破她的鼻尖,手中的短刀,才将将抬起来一半。 完了。 温静华凄楚的闭上眼睛。 “咔——!” 清晰的断裂声在面前炸响,温静华认命的睁开眼睛,却发现劈面袭来的箭矢早已在地上断为两截。 而钉在两截断箭之间的,是一直红尾箭矢。 红尾箭矢? 是楚凌恒! 温静华惊喜的朝箭矢的来处望去,就见不远打的高坡之上,楚凌恒端坐在马背上,手中还有未收回的弓弦。 瞧见温静华平安无事,他紧绷着的身形放松下来。 楚凌恒收起弓箭,身后掩面的山坡之上,黑压压出现一片兵线。 温静华面上惊喜之色更浓。 坐下马儿不安的踏动马蹄,齐元慎难掩震惊。 他颇为忌惮的失声道:“楚凌恒,你竟还没有死!?” 楚凌恒轻踢马腹,不紧不慢的从坡上走下来,“劳雍王殿下记挂,天下未定,我若就轻易死了,岂不是会少很多乐趣。” 齐元慎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温静华却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的颤动。 想想也是,原本以为胜券在握,楚凌恒却又一次死而复生,他能像表面那样稳得住就怪了···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报仇雪恨 “我明明是亲眼看着你坠崖的!”齐元慎难以置信的大喊,“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悬崖那样深,楚凌恒就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楚凌恒淡淡一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跳下去。” 他摇摇头,“雍王殿下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就是可惜眼神有点不好。我早已在半山腰设下网兜,殿下竟没能看到。” 温静华闻言心里却后怕起来。 她一直都深信楚凌恒潜入陈国并不是一时冲动,只是他这谋划,也太冒险了些。 但温静华却不得不承认,楚凌恒此计精妙,一石二鸟的效果很好。 既保证了自己能够平安归国,顺便也能在路上堵截齐元慎。 齐元慎的脸上尽是悔恨之色,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要扑上来吃人。 温静华在齐元慎吃人的目光下,载着楚北回归大梁。 楚凌恒迎上来,只见楚北竭力抬起头,声音断断续续道:“将军,属下无能···” “别说话,”楚凌恒连忙道,“好好养伤,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楚北软趴趴的倒下,立即有迎上来的士兵将人给抬回去。 一阵风吹过,温静华直觉背上又冷又湿。 她反手摸上自己的后背,背上已经全被楚北鲜血染透。 齐元慎眼瞧着这一切,脸上时而阴沉时而狰狞,忽然冷笑道:“楚凌恒,这里已是陈国地界,你带领大队人马出现在此处,怕是不妥吧?” 他原以为楚凌恒会因为他的话而心生忌惮,谁知楚凌恒却轻笑一声,居高临下道:“你以为我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不知为何,齐元慎突然猛的意识到,尽管大梁如今已历经三代,他却仍是大梁乱臣贼子。 楚凌恒若执意在这里处决他,无论是于公于私,都是过得去的。 齐元慎回过味来,立即调马头,朝陈国狂奔。 温静华见状嘴角抽搐几下,齐元慎这是···不要面子了? 只是与楚凌恒打个照面就被吓得策马狂奔,传出去,陈国上下只会更瞧不起他。 但是显然齐元慎此时分得清轻重,与面子比起来,当然是保命比较重要。 他一面逃一面大喊道:“列阵!快列阵!楚凌恒要打过来了!” 陈国士兵这边茫然失措,在齐元慎的一再大喊下,这才手忙脚乱的列阵应敌。 齐元慎忙着逃命,楚凌恒却没有急着追上去。 他笑着将手中弓箭递给温静华,眼神之中充满温柔与包容,“自己报仇吧。” 温静华接过弓箭,双臂稳稳张开。 齐元慎逃窜的背影在她的视线中越变越小,温静华却仍旧不慌不忙。 齐元慎终于跑回陈国军队,他停下马蹄,悄悄松了一口气。 “啪——!” 箭矢离弦,只余弓弦嗡鸣。 温静华的弓箭伴着她的目光,锐不可当的呼啸而去。 “呜——” 齐元慎放松的一口气只吐出一半,胸口就被箭矢从背后贯穿。 与此同时,温静华只觉得自重生起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那口恶气此刻终于荡胸而出,旋即烟消云散。 真是痛快! 温静华缓缓放下手中弓箭。 齐元慎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冒出来的箭尖,难以置信的回过身去,眼睛直勾勾盯着温静华,从马背上一头栽倒。 “噗通——” 身子落地,一声闷响,将一众手足无措的陈国士兵惊回神。 “王爷!” “殿下!” “王爷!” 众人慌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齐元慎给扶起来。 楚凌恒将温静华手中的弓箭接过来,温柔的笑道:“如今心中可消气了?” 温静华一怔。 楚凌恒竟一直记得。 记得她对齐元慎的恨。 温静华脸上下意识挤出一个笑,“好多了···” 楚凌恒却伸出手,食指按上温静华努力抬起来的唇角,“华儿,在我面前,不必如此。” 温静华的心尖颤了颤,嘴角回落下去。 她不知该作何反应,轻轻低下头去。 楚凌恒抬头望向远处,那边齐元慎正被一群人抬着,兵荒马乱的逃窜。 楚凌恒的眼睛眯了眯。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捏了捏温静华的脸颊,然后收回手,高声道:“给我追!” 身后的大梁军队势如破竹,黑压压冲下山坡。 “杀——!” 浩浩荡荡的军队,杀气直冲霄汉。 千万人集结喷薄而出的气势,几乎将整个穹顶撕成两半。 即便是身处梁军一方的温静华,也被这种冲天的杀气震的心惊胆战。 陈军队失去主帅,本就在惊惧之中,再被大梁这边一压,立时便溃不成军。 兵卒们就像溃散的蚂蚁,丢盔西甲四散奔逃。 只余几个还靠得住的吃力掩护齐元慎。 梁军逐渐逼近,对齐元慎形成合拢之势。 温静华心中仿佛有十万战鼓在锤。 眼下齐元慎走到绝境,温静华希望他被捉到,心中又隐隐觉得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梁军完全包围了齐元慎那点可怜的陈军。 楚凌恒眼中浮现笑意,他刚要下令围剿,却听身边温静华无比惊惶的失声道:“怎么可能!” 楚凌恒心中一惊,朝温静华视线之处看去,只见梁国与陈国军队胶着的另外一边,天色顷刻之间隐去了阳光,狂风裹挟着飞沙,毁天灭地而来。 风和日丽的郊外霎时间一片昏黑。 狂风裹挟着沙暴汇聚成一束擎天的黑色气旋,拔山倒树,直袭两国人马。 温静华与楚凌恒遥遥立在山坡,一切场景落在眼中,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突然,温静华想到什么,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离开那里!快!离开齐元慎!” 声势浩大的龙卷风轻而易举吞噬了温静华竭力的呼喊,温静华一面大喊,一面射出去一支箭。 箭矢直直的戳在地面上,梁国士兵被惊,朝箭矢的来处望过去。 可他们根本听不清温静华在说什么,只能瞧得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满脸惊恐与惶急。 “轰隆隆——” 龙卷风压面而来,天地一片混沌。 即便是距离那么遥远,温静华与楚凌恒也几乎被龙卷风所溃败的风势掀翻。 军队那边,人影尽数覆灭···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道有常 风暴盘旋在兵士的身上,几乎要将人的形体剿灭。 温静华红了眼,拼命驾马要朝风暴那边去。 “驾!驾!” “静华!” 楚凌恒夺过缰绳,“你要做什么!” “放开我!让我过去!” 风沙吹乱了她的发髻,砂砾揉进了她的衣衫。 温静华此刻没有丝毫形象可言,大吼大叫的模样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楚凌恒握住缰绳的手就像铁钳那样僵硬,无论温静华怎么挣扎,她座下的马儿就是纹丝不能动。 温静华翻身跳下马背,一步一个踉跄朝风暴那边跑过去。 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此刻她心头的恐惧。 楚凌恒也不能明白,温静华为何如此失态。 这诡异的风暴的确见所未见、的确令人惊异,但不至于使得温静华一下就被刺激的像个疯子。 风暴盘旋着逐渐散去,空中的砂砾雪花一样簌簌而落。 楚凌恒见状不再阻拦,他下马搀扶起温静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朝齐元慎那边走过去。 楚凌恒能清晰的感受到从胳膊上传来的温静华的战栗,尽管不知她的恐惧来自哪里,但这种恐惧却几乎令她失去行动的能力。 两国士兵横七竖八倒了一片,许多人口中咿咿呀呀直喊,显然是还没弄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 好在似乎没有伤亡。 楚凌恒稍稍安心。 但温静华似乎还是深陷恐惧之中。 只见她拨开楚凌恒,三两步扑到一抔沙土跟前。 那是风暴来临之前,齐元慎所处的位置。 温静华的眼神直勾勾的,伸手就去挖土。 细小的砂砾塞进指甲缝里,很快将温静华十指磨的鲜血淋漓。 “住手!” 楚凌恒握住她的双手,看着温静华的眼睛,却发现她似乎陷入了眸中情绪里,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 楚凌恒示意身后的士兵上前,众人七手八脚挖出黄沙下掩埋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 人被尽数挖了出来,趴在地上大口咳嗽着换气。 无人伤亡,这是很好的消息,但是··· 没有齐元慎。 挖出来的人里面,没有齐元慎。 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楚凌恒面色凝重起来,他下意识去看温静华,就见温静华喃喃道:“果然···果然!” 温静华嘴里念叨着,表情逐渐平静下来。 楚凌恒的眉头却拧的更深了。 突然,楚凌恒面色大变。 “噗——!” 温静华身子向前一倾,口中喷出大朵血红。 “静华!” 在楚凌恒的惊呼之中,温静华模糊了意识,缓缓合上眼睛。 逐渐昏黑的视线里,温静华想要告诉他,“我没事,我就是想···睡一觉···” 剑拔弩张的两军对垒就这样以一种诡异又荒诞的意外结束。 虽说没能抓住齐元慎,但眼下的陈国也不是久留之地。 楚凌恒当即下令返程。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楚凌恒不断擦拭着温静华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温静华在不断呓语。 她的确是不后悔,但她却在害怕。 说害怕也并不是很恰当,因为那是害怕的害怕,是恐惧。 温静华有一种螳臂当车的恐惧。 她自以为有拥有前世记忆便能占得先机,可此生的现实却告诉她,在命运的齿轮面前,她的那点先机,就如同蚍蜉撼树那样无力。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傑亡。 所以说,无论齐元慎是多么的不堪,天道都要使他成为大梁的皇帝吗? 凭什么?! 我不服! 温静华仿佛置身看不见的囚牢,灵魂无助而绝望。 嘴角又有血迹蜿蜒下来,楚凌恒为她擦汗的手颤了颤。 他放下帕子,手指探上温静华的脉搏。 脉搏时而迟涩,时而暴扬,竟逐渐有自绝之势。 “静华!静华你醒一醒!” 楚凌恒紧张轻拍温静华的面颊,希望能将她唤醒。 但这种不痛不痒的呼唤必定徒劳。 温静华还是困顿在自己的世界里,醒不过来,也死不过去。 楚凌恒掀开车帘大喊:“不惜一切代价,全速赶往北安城!” 大梁国境距离北安城少说还有四五日,无论怎样归心似箭,脚下路程还是得一步一步走。 沿途官员纷纷设长亭迎接护国长公主与首辅大陈,楚凌恒推了好几处,最终却在距离北安最近的抚州处停了下来。 因为温静华快要撑不住了。 天降大雨,仿佛要带走哪个人的灵魂。 温静华的身子平静下来,她不再呓语,也不再打颤,可看上去情况却更加不乐观。 站在她身边的人能清晰感受到那无形的生机正在泯灭。 楚凌恒从不迷信神鬼之说,此时心里却动摇起来。 若是神鬼真的能令温静华清醒,那么即便是用他的命作为置换,他也心甘情愿。 窗外的雨下的那样大,仿佛整片天空都化作破碎的雨滴坍塌下来。 楚凌恒心中迷茫又绝望,他不明白温静华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挽救温静华的命。 他与温静华都是坐拥天下的人,可是,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 “邦——” 清晰的木鱼敲击声在耳边回荡。 楚凌恒抬起头,恍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窗外的雨势足矣掩盖任何声响,这是哪里传来的声音?竟如此清明。 “阿弥陀佛。” 墙角不知何时站了一人。 楚凌恒大惊,拔出墙上裹着的长剑冷冷指着那人。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那人从阴影中踱步出来,只见他头上光秃秃的,身着皂袍僧衣,是一名大和尚。 楚凌恒戒备的神色有所怔忪,却还是用剑指着那和尚一动不动。 这和尚看上去并无恶意,但出现的悄无声息,武功绝不在他之下。 若此刻温静华是清醒的,她就一定能够认出来,这名大和尚,就是她刚重生那年,在静水庵遇到的怪人。 大和尚双手合十,对楚凌恒恭恭敬敬的作揖,口中道:“沙海浮尘迷了眼,师叔,别来无恙。” 一时间,大和尚的形象与灵魂深处某个记忆当中的人物重叠,楚凌恒被晃了眼···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殃及池鱼 楚凌恒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失去的意识,只知道醒来之后,温静华正在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静华,你醒了?” 楚凌恒惊喜的坐起身来,连昨夜那诡异的大和尚都被暂时抛在脑后。 “嗯,我没事啦~” 温静华笑的明媚又轻松,仿佛身上一直裹挟她的枷锁在昨日被尽数打碎一般。 温静华确实无比轻松。 她昨夜是被人生生从梦魇里给扯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扯她出来的人是谁,但温静华无比清晰的记得,那人在虚空之中说了一句话:阿守,天道已改,虽说对不住大师兄,但现在,你能尽情施为了。 虽然她听不懂这里面的许多话,但重点温静华只在乎那个重点。 天道已改。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能够改变这些人的命运了? 温静华怀着无比的期待醒来。 这是她的又一次重生。 她醒来的时候,楚凌恒正趴在她的床边。 想来是连日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累极了吧? 温静华想把楚凌恒挪到床上,却发觉自己根本没那样大的力气。 她轻轻为楚凌恒盖上一层毛毯,索性托着下巴在一旁看他。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金色光晕铺散开来,完美的仿若神祗。 温静华吃吃的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楚凌恒就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 “凌恒,你醒了呀。” 温静华眉眼弯弯的问他。 两人异口同声,不禁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 楚凌恒笑的有些失神。 “静华,你醒来的时候,可见到什么人吗?” “什么?”温静华疑惑的问道。 “没···没什么,”楚凌恒摇摇头,手掌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可能是我有些累,看错了。”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有那样诡异的武功,潜入他身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楚凌恒揉揉自己的额角,觉得头有些痛。 一对温柔而微凉的指腹按在太阳穴上,楚凌恒的夙夜疲惫一扫而空。 他拧紧的眉毛缓缓放松,慵懒的闭上眼睛。 “你的指尖还是有些凉。” 楚凌恒对温静华道。 温静华嘴边噙着笑,手下力度不多不少。 北氏重伤服下雪莲之后,即便是又与楚凌恒火寒交合,她的身子,比常人还是要凉一些。 温静华笑的恬淡,“左右又不碍事,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楚凌恒握住温静华的手靠在脸颊边,“回来就好,弘儿那孩子很想你,日日嚷着要见阿娘。” 温静华的目光愈发温柔,“我也很想他。” 萧红英与白无俱都脱险,正在前路之上不紧不慢的等待温静华与楚凌恒。 温静华恢复健康,队伍行军有序,不一日便能回到北安城。 大梁上下似乎都随着楚凌恒与温静华的归来安定下来,风雨飘摇的王朝就此安稳生根。 而与顺风顺水的大梁所不同的是,陈国上下却有了龃龉。 事情还得从陈晓林一贯的愚民政策说起。 在陈氏一族的极力渲染下,陈国百姓对于王室成员有极高的忠诚度。 先前陈晓媚被齐元慎杀死之后,陈晓林指鹿为马,用拓跋玉儿顶替了陈晓媚的身份,但是现在,他们受到反噬了。 不知是哪名陈晓媚的旧人逃了出去,把齐元慎与拓跋玉儿鸠占鹊巢额事编成了画本子,陈国百姓议论纷纷,陈氏一族面临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拓跋玉儿名不正言不顺,这种时候更是首当其冲。 偏偏齐元慎在那日追踪温静华之后便一去不返,有人说他是被大梁派来的人给抓回去了,也有人说他是因为杀害了陈晓媚所以畏罪潜逃。 反正无论是出自哪一种猜疑,当务之急最好的办法便是真正的陈晓媚能够现身说法,一切传言便都能不攻自破。 但陈晓媚却实实在在是已经死了的。 平息传言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拓跋玉儿身上。 拓跋玉儿终日躲在长公主府之内,惶惶难以为继。 她一个人甚至不敢面对长公主府内的下人,总是觉得下人们似乎在背着她密谋些什么,可能会趁着睡梦之际要来她的命。 拓跋玉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餐食都要自己亲自验毒之后才敢往嘴里放。 战战兢兢的日子度日如年。 拓跋玉儿抬头望望窗外的蓝天,突然有些想念在草原上打的日子。 究竟是哪一步走的不对,竟逐渐沦落至此? 拓跋玉儿想不通。 “吱呀——” 沉重的门户被人从外面推开,拓跋玉儿惊喜的抬起头去看,待看清楚来人之后,眼中的惊喜又暗淡下去。 原以为来人会是齐元慎,谁知竟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下人。 拓跋玉儿无精打采的回过头,“你来做什么?” 那名下人垂着头,恭谨而冷漠的答道:“王上请长公主入宫。” 拓跋玉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我不去!” 拓跋玉儿竭力想要稳住心神,声线却随着身子不住的打颤,“劳你回去转告王上,本宫的夫君出门追绞细作未归,本宫担心他的安危,无心入宫。” 诚然,这个理由十分说的过去,但那下人就像没了耳朵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他冷冰冰的催促拓跋玉儿,“长公快些动身,王上没有许多耐心的。” 拓跋玉儿面上的表情如同即将赴死一般灰黑。 她丝毫不怀疑,若是此刻她再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这名看上去低眉顺眼的下人立即就能换上另一幅冷酷的嘴脸,押着她进宫去。 到时候可就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拓跋玉儿站起身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 “既然王上有需要,那我们便去吧。” 下人格式化的笑笑,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 拓跋玉儿突然觉得自己很冷。 出门之前,她特意取过来大氅给自己披上。 整座陈国王宫就像一只巨大的坟墓,在等待着埋葬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原以为自己会被带到陈晓林的养心殿,却不曾想,下人将她带到宫门前就停下了脚步。 拓跋玉儿驻足观望,只见宫门前的青石广场上,有一方大大的台子,台子正中插着一根环抱粗的木桩,木桩下面,铺满了厚厚的茅草与树枝。 这是,火刑场··· ------------ 第一百八十九章 祸国妖女 拓跋玉儿只觉自己的魂魄都凉了大半。 她向前踉跄半步,脚下一软,失态的扑到在地。 没人上前来搀扶她,甚至周围的人像躲避瘟疫一样,忽的一下离她更远了。 场外聚满了围观的百姓,侍卫们有条不紊的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看上去,他们都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 拓跋玉儿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仿佛死人一般僵住不能动。 所有人,包括看热闹的百姓们都知道接下来的火刑要处决的人是谁,只有她不知道。 也就是说,接下来要被处决的人,其实就是她。 拓跋玉儿脑中一片空白。 事到如今,她已完全失去能说服陈晓林放过她的利益筹码。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本身的性命还能拿来利用一回。 太阳走到正南,午时三刻到了。 笨重的朱红色宫门缓缓打开,陈晓林在宫人的簇拥下,摆开全副仪仗慢慢走了出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围观百姓纷纷跪地,口中高呼万岁。 拓跋玉儿已经没有意志去想,陈国作为大梁属国,国君是没有资格称皇的。 明黄的衣角在自己身前站定,陈晓媚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次次跌坐回去,狼狈而又可笑。 “陈···晓林···”拓跋玉儿竭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剩下的话却怎么都问不出来了。 陈晓林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拓跋玉儿,就用你的死,再为朕做一次垫脚石吧!” 他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毒,却在抬头面对百姓的那一刹那,完全转换成痛心疾首的自责。 “都是朕额过失!” 陈晓林如丧考妣,大言不惭。 真是好演技。 拓跋玉儿想要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可是她连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了。 那簇新的火刑台就是为她准备的,巨大的恐惧吞噬了她,使得她除了毫无反抗的等死,再没了其他做法。 拓跋玉儿那几乎转悠不动的灵光甚至在想,若是温静华还在的话,会不会能忍不住来救她? 温静华不是个滥好人,但她一定会不忍,不忍同样做为人的自己,被活生生烧死。 可惜,温静华早就离开陈国了。 拓跋玉儿呆呆的的摊在地上,仿佛一尊被摄取魂魄的精致玩偶。 高台之上,陈晓林情绪激动的慷慨陈词,“朕一时不察,竟被这个妖女钻了空子!先前长公主言行狂悖,朕本以为是长公主性情大变的缘故,没想到,在那个时候,这个大梁细作就已经将长公主谋害,乔装改扮成朕的姐姐,在我陈国的土地上作威作福!” 陈晓林指着拓跋玉儿,端的是大义凌然。 为了煽动百姓反抗大梁的情绪,他竟按头将自己说成是大梁的细作了。 拓跋玉儿心中无比讽刺,又无比清明。 围观百姓群情激昂,纷纷大喊道:“妖女,烧死她!烧死她!” 拓跋玉儿努力抬起眼皮,分明瞧的很清楚,带头喊她妖女的那几个,她在陈晓林身边见过。 无力争辩,拓跋玉儿继续低着头,承担她的“妖女”角色。 “妖女!不得好死!” “谋害我们可怜的长公主,你不得好死!” “败坏长公主的名声,你活该下地狱!” 咬牙切齿的咒骂声与臭鸡蛋烂菜叶硬石头一起朝拓跋玉儿扔过来,拓跋玉儿被打的连连瑟缩。 群青激昂的间隙,不知是谁出声问了一句,“不对啊,我瞧着她与长公主模样也不像,怎么就能没人拆穿呢?” 一句话问进众人的心坎里,原本叫嚷着要烧死拓跋玉儿的百姓们也不叫了,纷纷疑惑的看着陈晓林,等待他的解答。 陈晓林面上的悲痛之色有一瞬间的龟裂,他阴沉的看着拓跋玉儿,直令一名将死之人为之胆寒。 准确来说,他盯着的是拓跋玉儿的左眼。 一种比死还要巨大的恐惧涌上拓跋玉儿的心头。 她坐在地上连连后退,“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陈晓林笑的毫无人气,“自然是取信于民了!” 说着,他抬腿踩住拓跋玉儿的脚踝,痛的拓跋玉儿当即惨叫起来。 “啊——” 但是她这参加只叫出来半声,紧接着便被更加凄惨的痛呼取代。 因为陈晓林直接抠下了她的左睛。 又是那只,温静华赠与她的义眼。 陈晓林特意在抠下左眼之时在她眼眶中搅了搅。 “啊——!” 拓跋玉儿痛的生不如死。 “看!”陈晓林将拓跋玉儿的义眼捏在手中,向百姓们展示,“此人必定是妖女无疑!” 百姓哗然。 “她的眼睛竟是石头做的!” “石头做的义眼怎能如此美艳!” “妖女,一定是妖女!” “祸国殃民,烧死她!烧死她!” 原本平息下去的呼喊再次被情绪点燃,百姓们嘶声大喊着,几乎要生啖其肉。 陈晓林的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一下。 他将义眼掷在地上生生摔个粉碎。 围观百姓的呼喊声戛然而止,虔诚的等待着他们的天子对于妖女的审判。 陈晓林微微颔首,立即有两名金甲侍卫上前。 拓跋玉儿就像个死人,完全不加反抗。 金甲侍卫伸手按住拓跋玉儿,将她拖行之至火刑台上。 台下,陈晓林冷冷开口,“烧死她!” 烧死她三个字就像是一道惊雷,猛的将拓跋玉儿劈回神智。 她的眼神之中恢神采,目光灼灼的盯着火刑台。 绝不能被烧死! 她拓跋玉儿绝不能死的那样丑陋狼狈! 拓跋玉儿下定决心,从跪坐的姿势猛地暴起,迅速抽出一人腰间的佩剑,将两名金甲侍卫踢下台去。 趁着众人还未从惊变之中反应过来,拓跋玉儿将长剑横亘在自己脖子上。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目光锐不可当的俯视台下众人。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陈晓林身上。 侍卫们的弓箭对准了她,只需陈晓林一声令下,拓跋玉儿立即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真是后悔···”拓跋玉儿独眼中的泪水活着鲜血迎风而落,“我后悔没有早日听进去温静华规劝我的良言,菟丝子一般依附在你们身上,还妄想能有荣华富贵,到头来,我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被你们夺去利用。” 陈晓林面上浮现出狰狞之色。 拓跋玉儿见状嘶声道:“我诅咒你们!我拓跋玉儿即便是化身为厉鬼,也要生生世世诅咒你!你们不得好死!我先走一步,在地狱之中等你!” 长剑入喉。 鲜红血液喷洒而出··· ------------ 第一百九十章 两虎相斗 齐元慎回来晚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自己失踪又过了几天。 齐元慎拖着被温静华射伤的身子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陈国王宫门前正在进行火刑。 齐元慎嗤之以鼻。 但他听到,百姓们在喊陈晓林“吾皇”。 齐元慎的眼神阴冷下来。 人群之中竟有侍卫发现了他。 “雍王殿下回来了!” 百姓们纷纷从火刑场中回头,待看清楚齐元慎之后,许多人情不自禁惊呼道:“猎虎英雄!” “雍王殿下!殿下!” “太好了!这下就不用怕妖女的诅咒了!” “我们有猎虎英雄!区区妖女的诅咒而已!” 齐元慎的目光越过失智的百姓,朝火刑台上看去,只见烈烈红焰之中,依稀还能分辨出来一个人形。 百姓们自发给齐元慎让开一条直通火刑台的路。 齐元慎捂着箭伤,脚步虚浮的走过去。 陈晓林满脸肃穆的瞧着他,语气难掩哽咽,“元慎兄,你平安归来了!” 齐元慎却并不配合他演戏,而是眼睛直勾勾盯着火中那个人形问道:“是谁?” “什么?”陈晓林故作不知。 “我问你,”齐元慎回过头,双目直视陈晓林的眼睛,“妖女,是谁?” 此刻的齐元慎就像是一只被猎虎逼的走投无路的豹子,全身上下肌肉紧绷,浓浓杀气即将化为实质。 陈晓林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退。 “元慎兄不必紧张,烧死的人是货真价实的妖女,不是朕的姐姐。” 齐元慎被陈晓林口中那个“朕”字给刺了一下。 不过他还是不依不饶的问道:“我知道不是陈晓媚,我问的是,烧死的究竟是谁?!” 陈晓林脸上温和的神色淡去,拉下脸来答道:“我姐姐已被妖女害死,如今烧死的,当然就是妖女。” 齐元慎本就失去血色的面上更加苍白。 他焦急的追问道:“拓跋玉儿吗?” 还是···温静华? “哦?元慎兄竟知道这妖女的身份,”陈晓林话中布满阴毒的陷阱,“原来这大梁妖女竟叫做拓跋玉儿。” 齐元慎当即明白过来。 他的眼神之中复杂难言,有清醒,也有同情。 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警惕。 齐元慎轻笑着开口道:“本王是知道此妖女的身份,因为本王在边境受伤,就是被她设计!” 围观百姓无不哗然。 “这妖女竟有此等本事!” “幸好雍王殿下武义过人!” 陈晓林脸上仍然挂着笑,眸色却比这腊月的天还要冷。 齐元慎似笑非笑的沉声道:“就是这名大梁细作透露了本王的作战计划,令本王险些在边境有去无回!” 他竟将自己栽在楚凌恒手里的原因全都推出去了。 陈晓林面上难掩惊异。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强颜欢笑道:“元慎兄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齐元慎也不走心的笑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像带着嘲讽。 拓跋玉儿的尸体就在二人的暗暗较劲之中化为骨灰。 看热闹的百姓逐渐散去,陈晓林一番慷慨陈词之后也摆驾回宫。 唯有齐元慎,还一直伫立在那里。 他的伤口已经化脓、他的脸色泛着灰青,但他就是动也不动。 长公主府的侍卫见状上前来试探着问道:“殿下,我们回府吧?” 齐元慎的眼睛动了动。 “我可真是···孤家寡人。” “殿下您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没人能听清。 齐元慎笑笑,按笑容却比万物凋零的深冬还要萧索。 “没什么,把骨灰收起来,找个干净地方撒了吧。” 齐元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大发慈悲,只是瞧着那侍卫将骨灰用罐子装起来之后,他的心情的确好了些。 回到长公主府,一草一木皆是他那日离去的样子。 就是温静华不在了。 她那么厌恶的想要逃离,逃走了,必然就不会再回来。 齐元慎脚步踉跄,却拒绝下人搀扶。 想要得到温静华,唯有攻下大梁。 齐元慎些许动摇的神色坚定下来。 他坐回自己的高坐上,对下面站着的人吩咐道:“前几日本王猎回来的白虎处理一下,加入白芷胡麻防风熬成汤药,本王要日日饮用。” 下人领命,默默退出。 齐元慎颓然靠在椅背上。 硬邦邦的椅背硌的他伤口生疼,但是他却不愿意喊人进来帮他。 一人枯坐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齐元慎才缓缓从高坐上站起身来。 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碍眼,高坐太矮,比不得龙椅恣意。 齐元慎找来一把匕首,脱下上衣照着镜子,自己动手,生生将腐肉剜去。 好几次,他都痛的昏死过去。 但是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还是会举起刀对自己下手。 如此循环数次,齐元慎终于将箭伤所造成的腐肉尽数除去。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爷,虎肉汤已经制好,王爷要现在饮用吗?” 齐元慎疼的直抽冷气。 他坚持着将衣服穿好,仿佛背后并不是鲜血直流的惨状。 “进来吧。”他平静的唤道。 下人开门走进来,双手端着的托盘内是一碗肉汤。 齐元慎伸手将碗端起来,对那下人道:“可以了,你出去吧。” 下人将托盘举过头顶,倒退着退出门去。 碗里的肉汤还冒着热气,齐元慎舀起汤匙,试探着抿了一下。 浓重的膻腥熏的人胃海翻腾。 齐元慎干呕几下,吐出来的只有胆汁。 兴许是温静华说的药方不全的缘故,他想。 但他如今已经穷途末路,除了相信这半幅药方,已别无他法。 齐元慎强忍着恶心,将碗里的汤肉一饮而尽。 比先前浓烈数倍的膻腥使他的胃连连翻腾,齐元慎赶忙捂住嘴巴,将翻上来的汤肉重新咽下去。 不知吐了几次、也不知又咽下去几次,齐元慎的胃里终于恢复平静。 他回头望向铜镜之中的自己,只见背上已被血液染透。 但令他惊喜不已的是,那被挖掉的血肉,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出肉芽 齐元慎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连连擦拭自己的眼睛,整个人都凑到铜镜跟前去看。 只见铜镜之中,那缺失血肉的狰狞伤口处,的确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双壁归朝 温静华终于回来了。 她在陈国潜伏不过短短数月,再回到大梁,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回到太极宫,诗语书卉笑的两眼泛泪急着出来迎。 但跑在她们前面的,是一名还没有二人一半高的明黄小团子。 年幼的大梁皇帝一边跑一边喊,“阿娘!阿娘!弘儿好想你!” 温静华又喜又慌,连忙迎着他快步跑过去,“仔细别摔了!” 小家伙一头与温静华扑个满怀,抬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温静华清澈的影子。 “阿娘,弘儿好想你啊!” 温静华心里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她跪在地上,将小弘儿抱在怀里,“阿娘也想念弘儿。” 这样可爱的孩子,有谁会不爱呢? 楚凌恒的目光始终落在温静华的身上,瞧着温静华一脸满足的样子,他不禁在想,若是温静华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会比对弘儿更加用心? 估计会牵肠挂肚,一不小心还会成为溺爱孩子的慈母。 楚凌恒一向清冷的目光之中,逐渐攀上难掩的温柔。 一阵朔风吹来,温静华忙用袖子掩了弘儿,道:“此处风大,我们赶紧回去吧!” 书卉笑的嘴角都裂到耳根子,“姑娘放心吧,诗语仔细着呢,临出门就叫着要带上披风,只是皇上跑的太快,我们没能给他穿上。” 温静华抬头朝书卉背后望去,果然见诗语手中拿着一大一小两副披风。 瞧见温静华看她,诗语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姑娘,你回来了。” 温静华笑着点头。 书卉见状笑道:“姑娘这一回来可是把诗语给高兴坏了,这不,连常说的规矩都不挂在嘴上了!” 她冲着诗语一挑眉,调侃道:“往日里是谁老念叨我不能再喊‘姑娘’来着?看你,今日高兴傻了吧?自己也在喊姑娘呢!” 诗语无奈的笑着摇头,“救你话多。” 她笑着走过来,将披风盖道温静华背上。 温静华就势抱着弘儿往怀里一裹,笑道:“就这样吧,孩子的就不必穿了,仔细倒把一路上的凉气捂进去。” 楚凌恒又将温静华的披风裹紧一些,这才道:“有话回承乾殿再说,这里冷。” 温静华笑嘻嘻的不说话,弘儿从她的披风里冒出来,人小鬼大的道:“亚父,阿娘一定是高兴的都忘了!” “哈哈哈哈!” 稚嫩的语调引的楚凌恒开怀大笑。 双壁还朝,是能令大梁上下都为之一振的大好消息。 但与之俱来的,也有积压许久的,必须楚凌恒亲自处理的要务。 因此,楚凌恒送温静华母子回到承乾殿之后,不过又稍稍小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就立即起身往文德殿去。 温静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背影消失还痴痴的望着。 弘儿见状不解的问道:“阿娘很希望亚父留下来吗?” 温静华回过神,瞧着诗语书卉都不在,便有几分羞涩的点了点头。 “那阿娘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亚父,要他留下来呢?” 温静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将弘儿抱到自己的膝上,细细的解释道:“阿娘是可以令亚父留下,相信亚父也一定会因为阿娘的话留下,但是啊弘儿,这世上有许多事不是你情我愿就能行的···” 弘儿大大的眼睛之中有大大的不解。 他现在还只有四岁,温静华犹豫着,要不要教他身为帝王的职责。 想了想,温静华还是决定尽量给这孩子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反正她与楚凌恒都正值壮年,梁国这沉重的担子,还不急于落到这孩子肩上。 于是,温静华斟酌着教导他道:“因为还有许多事必须等着亚父去处理呀~,如果他一直跟阿娘在一起玩,没时间处理那些事情可不行···” “亚父也会被先生打板子吗?” 小弘儿歪着头,觉得这种猜想十分的不可能。 “可我明明瞧见先生们都很害怕亚父的呀,他就算是不做功课,也没有先生敢打他手心的!” 瞧着弘儿一本正经的模样,温静华差点笑出来。 只是这是孩子第一次与她认真讨论问题,温静华必须认真的与他探讨。 于是温静华郑重其事的道:“不一样呢,亚父如果不做功课的话,是没有先生敢打他的板子,但他如果真的不做功课,这天底下,有许多人就要饿肚子,没人会保护他们免受恶人侵扰,百姓就会生活不下去,这比被先生打板子可严重多了!” 小弘儿的面上浮现出无比严肃的神色。 尽管这种神色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有些令人发笑,但温静华却一点都不觉得。 她也跟着弘儿严肃起来。 “原来,亚父是保护百姓的大英雄呀!”弘儿道。 没想到他一个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温静华又是感动又是欣慰,心底都跟着震了震。 “是呀,弘儿的亚父是大英雄呢。” 温静华笑的温柔又宁静。 小孩子总是一样渴望成为大英雄的。 “弘儿也要成为亚父那样的大英雄!” 小弘儿面色坚定。 温静华低头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弘儿一定会成为亚父那样的大英雄!” “到时候弘儿来保护阿娘!” 小弘儿笑嘻嘻的,吧唧吻了温静华的面颊一下。 温静华的心都要被暖碎了。 诗语书卉捧了吃食进来。 温静华趁着喂孩子的空档听她们诉说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太极宫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头一件便是···” 书卉急着开口,却被诗语给扯了一把。 温静华眉头微凝,眼神落到诗语身上。 诗语隐晦的看一眼吃的欢快的小弘儿,轻轻的摇了摇头。 温静华当即心中了然。 想必是弘儿的生父,瑞王作出来的幺蛾子。 温静华回过头去,继续与弘儿用饭。 小孩子吃过饭总是会犯困的。 三个大人撑着他,弘儿不一会儿就瞌睡连连。 “阿娘,抱!” 弘儿朝温静华张开短短的小胳膊,说什么都不肯一人回床上去午睡。 “好吧好吧···”温静华无奈的将他抱在怀里,“仅此一次哦,下次可要乖乖睡在床上呢。” “嗯···” 嗯字只吐出来一半,剩下的便尽是香甜的鼾声。 温静华取过毛毯将弘儿盖好,轻拍着他的背,对书卉示意道:“说罢···”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皇亲国戚 书卉早就被憋的够呛,温静华一个眼神,当即便如同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的讲个不停。 “殿下您是不知道哇!”书卉现在说起来还气的不行,“您不过前脚刚走,后脚端王妃就以幼帝年幼为由,一再请命想要入宫亲自照料。端的是厚颜无耻! 原本先帝过继的就是皇室之中最不受宠的一个孩子,自生下来就爹不疼娘不爱的,好容易没夭折罢了,现在这孩子成了皇帝,他们倒上赶着疼爱起来了!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即便是殿下离宫,这太极宫内还要排着队的教养嬷嬷、辅政大臣呢,什么时候轮得到她这个,现在名义上的婶母来照料幼帝!” 温静华轻轻冷笑一声。 “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小孩子自然是思念母亲的,弘儿这孩子又是如今大梁名义上的皇帝,若是她以母爱为筹码控制住了这孩子,今后即便是楚凌恒,对瑞王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可不就是么!” 书卉气的气息不畅,一个没控制好,声音太大,将睡梦中的弘儿吓的一个激灵。 温静华赶忙搂紧了弘儿,脸颊贴着他的额头连连安慰,“乖,弘儿不怕,阿娘在呢。” 弘儿闭着眼睛,身子很快放松,复又睡的深沉。 书卉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诗语见状怕温静华出言责备,赶忙道:“接下来的事还是我来说吧···” 温静华瞧了一眼书卉,书卉面上一阵羞红。 “知道错就好,老这么毛毛躁躁的,以后自己有了孩子可怎么办?”温静华道。 “哎呀,姑娘!” 书卉嘟囔着,脸上更红了。 温静华放过她,问诗语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诗语说话要比书卉有条理的多,“瑞王妃多次上书都被楚大人给驳回,后来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打通看守的宫人,扮做太监一路溜了进来。” 温静华闻言大骇。 太极宫是何等森严的地方,竟能混进心怀鬼胎的人来! 今日不过是瑞王妃偷跑进来见孩子,日后若是混进来刺客可怎么办! 瞧见温静华面色有变,诗语忙止住话头解释道:“殿下放心,自出了那事之后,楚大人便将太极宫里里外外重新整肃了一遍,现在的太极宫,没有蹭蹭手续,即便是楚大人本人都进不来呢!” 温静华不由笑了笑。 “那后来凌恒是怎么做的呢?” 诗语刚要作答,就见温静华笑着继续道:“我猜他后来肯定划了一块封底,将瑞王夫妇给赶过去了。” “正是呢!”诗语笑道:“殿下与楚大人果然是心有灵犀。” 温静华面色一红,嗔道:“你这丫头,怎么也学着书卉油嘴滑舌!” 书卉咧咧嘴,“姑娘,这可不是我教她的,分明就是有目共睹嘛~” 诗语也跟着笑。 温静华见状连忙转移话题道:“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诗语到底比书卉脸皮薄,如实答道:“后来,自然是瑞王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 她噗嗤一笑,道:“楚大人以瑞王过继幼帝有功为由,给瑞王在鱼米之乡划了一块富饶的封地···” “瑞王就这么乖乖去了?”温静华问道。 “自然没有,”诗语道,“瑞王原本是不肯的,可是后来楚大人昭他入宫,二人在文德殿不知说了些什么,我们只看见瑞王面无血色的从殿内走出来,在宫门口还摔了一个趔趄。” 温静华笑笑。 楚凌恒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方法的。 “次日一大早,瑞王都没等楚大人给他践行,就带着一家老小飞也似的赶去封地,就连细软家具那些,也都是下人们后续押送的。” “他们竟这么急···” 温静华抚摸着弘儿的发顶,只希望这孩子今后不会因他人的挑唆而与楚凌恒心生龃龉。 诗语继续道:“后来楚将军便秘密离境,去陈国寻找殿下了···” 温静华一扬手,制止了诗语接下来的话,“林恒做事自有分寸,他敢冒险去陈国找我,大梁这边必然是做好了完全准备,后续发生的琐事不必再向我禀报,我只想知道,自我走后,太后如何了?” 一句话问的诗语书卉俱都怔了怔。 二人面面相觑,看上去竟好像不能理解,温静华因何有此一问。 “怎么了?” 温静华面色变了变。 “没什么没什么,”诗语急忙解释道:“太后没事,殿下不要害怕,只是太后一直昏迷,每日都有御医定时喂下汤药,早晚还各有两次按摩,时间长了,我们便···” “你们便习以为常,进而忽略了。” 温静华的语气称不上美妙。 “殿下···” 诗语书卉慌忙就要赔礼。 “算了算了,”温静华皱着眉摇头,“偌大的太极宫你们只有两个人在,自然会顾此失彼,只是···” 温静华的神色有些许落寞,“一路从忠毅候府那方小小院落陪我走到今天的,只有你们···,除了你们我谁都信不过。” 诗语书卉神色动容。 “姑娘···” 书卉眼中甚至流出泪来,“姑娘,都是我们不好,我们应该多上心一些的,是我懒,总想着躲在姑娘身后无忧无虑。” 温静华叹道:“我并没有要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孤单罢了。” 诗语原本还能稳得住,温静华一句孤单出口,连同她也控制不住了。 主仆三人哭作一团。 半晌,温静华抹掉自己脸颊的泪水,笑道:“这不是都熬过来了么?以后都是好日子了,太后那边···,弘儿醒了我便过去瞧瞧。” 她不想在这孩子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空空荡荡的床。 好在弘儿并没有睡很久,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在温静华怀中悠悠转醒。 “阿娘!” 他的眼睛还未完全张开,便已明媚的咧着嘴,对温静华叫阿娘。 温静华蹭了蹭他的鼻尖,“弘儿乖,喝一杯热水,跟阿娘去看祖母好不好?” “嗯!” 小弘儿接过来温静华手中的水杯,仰起头咕咚咕咚,就像一只渴坏了的小水牛···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及时赶到 待弘儿喝完了水,温静华便牵起他的手,母子二人一路慢慢的朝寿康殿走去。 日暮西斜,天已黄昏。 橘色的暖阳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寿康殿在承乾殿的西边,母子二人迎着夕阳,脸上被晒的暖洋洋的。 寿康殿内暖炉被烧的很旺。 温静华生恐弘儿从寒冷的室外一下走进这些温暖的地方会受不住热气,于是便带他先坐在外头一进的厢房里缓一缓。 宫人们安静而麻利的为二人捧上暖炉,温静华将暖炉塞进弘儿的手里,要他暖一暖。 弘儿却笑嘻嘻的将暖炉推回温静华手里,“阿娘,弘儿的手比阿娘的要暖许多呢!阿娘先给自己暖一暖。” 温静华闻言摸了摸他的小手,果然发觉这孩子暖的很,大冬天的,却像一只移动的小太阳。 看来无论男女老幼,畏寒的人只有自己。 温静华苦笑着将暖炉揣好,“嗯,阿娘应该听弘儿的话。” 弘儿也学着她,老气横秋的点头道:“乖~” 温静华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又坐了一会儿,最外层的大氅也暖过来了,温静华放下暖炉,准备与弘儿去见太后。 “吧嗒——” 太后的寝殿内,传出极为微弱的一声轻响。 温静华去牵弘儿的手顿住,面上警觉起来。 弘儿见状刚想出声询问,就见温静华回头将食指抵在他的唇边,轻声道:“嘘——” 弘儿的眼睛眨巴几下,倒是没再说话。 温静华又转过头去仔细听,真的听过太后寝室内又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不对,有古怪! 温静华当即不敢再继续观望,牵着弘儿的手大步走出去,一脚踹开寝室的大门。 然后,温静华就看到了事后令她无比恐惧的一幕: 顾振宏举着锐利的匕首,全身紧绷,马上就要对着昏迷中的太后扎下去。 “住手!” 温静华大喝一声,声音之大,令顾振宏整个人都震颤一下。 也正是因为他这一颤,原本即将扎下去的匕首在半空中停滞了半个呼吸。 温静华反应迅速,当即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朝顾振宏握着匕首的手背全力爆射出去。 须臾之间,顾振宏举着匕首的双手被温静华用发簪戳穿,像带血的糖葫芦那样,被发簪钉在一处。 “啊——!” 匕首落地,顾振宏疼的瘫倒在地,不住打滚。 巨大的声响引来宫人与侍卫,太后寝殿内立即站了呜呜泱泱一屋子人。 温静华生恐这些人里面还有人要对太后不利,当即指着掌事太监吩咐道:“把人给我按住即可,立即派人去请楚将军,其他人都给我退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刚刚冲进来的一屋子人立即又一股脑的退出去。 顾振宏被两名侍卫给牢牢按住,可他即便是被按住,也还是在竭力挣扎。 “我是受楚凌恒指使!是楚凌恒以性命要挟要我杀了太后!都是楚凌恒的主意!” 温静华受不了他的聒噪,不耐的对掌事太监道:“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他的嘴给我堵上!” 掌事太监慌忙掏出帕子塞进顾振宏的嘴里。 温静华耳边清净,心里也跟着平静下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弘儿还被她一直牵在手里。 方才的场面太过血腥混乱,他是不是也被吓到了? 温静华不安的低下头去看。 只见弘儿小小的脸上呆愣愣的,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温静华赶紧蹲下去,抚摸着他的小脸,努力平静的笑道:“弘儿这是怎么了呀?被吓到了吗?” 弘儿还是呆愣愣的,对上温静华的眼神,呆滞的点头。 温静华脸上泛起温柔,张开双臂道:“那、阿娘抱抱你吧!” “嗯。” 弘儿点头。 温静华轻轻将弘儿抱进怀里,缓缓加重力道,直到弘儿全身都被自己包裹,这才不再继续。 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弘儿那小小的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楚凌恒很快赶来,面上还带着慌乱。 瞧见温静华没事,他脸上的慌乱之色这才淡去。 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温静华眼神示意了一下怀中的弘儿,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楚凌恒将走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 二人静静的陪着小弘儿恢复平静。 又过了不知多久,弘儿终于在温静华怀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温静华这才放下心来。 小孩子积瘀于心最易生病,现在他将这口气吐出来,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温静华松开弘儿,轻声问道:“弘儿可好些了吗?” “嗯!” 弘儿用力点头,声音较先前也大了许多。 温静华犹豫一下,还是指着地上的顾振宏,开口道:“弘儿方才也瞧见了,这是想要谋害你皇祖母的坏人,接下来,阿娘与亚父要审问这个坏人,可能会很大声、很可怕,弘儿要留下来吗?” 温静华很纠结。 她希望弘儿坚强,又不忍心他过早接触这个世界的不堪。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这孩子自己选。 弘儿先是愣了一下,他瞧瞧温静华的脸色,再看看楚凌恒。 二人面上是同样的郑重。 “阿娘,我要留下来。”弘儿道。 温静华心中又喜又愧。 “我要成为亚父那样的英雄!” 小弘儿无比认真。 楚凌恒微微讶异,他转头瞧了温静华一眼。 温静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楚凌恒愉快的笑道:“很好,弘儿一定会成为比亚父还要厉害的英雄。” 想是被楚凌恒夸的有些腼腆,弘儿一个劲儿往温静华怀里钻。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如果能忽略地上那愤恨的目光的话。 顾振宏被按在地上,脸上已经失去生而为人的任何表情。 温静华冷眼瞧着他,“没想到你竟然醒了。” 她离京之前曾特意嘱咐过,为控制太后的病情,绝不能让顾振宏清醒,而现下不知出了什么纰漏,顾振宏竟然醒了。 他醒了还不算麻烦,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清醒了,被子母蛊与他连着心脉的太后,也很快就要醒了。 太后的意志被顾振宏完全控制,醒来之后是个巨大的麻烦。 温静华正在头痛,就见躺在床上的太后,手指十分明显的动了动···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间鬼母 温静华忙示意楚凌恒去看,楚凌恒同样一脸凝重。 顾振宏脸上爆发出绝望的惊喜之色,格外剧烈的挣扎起来。 两名侍卫几乎将他按捺不住。 楚凌恒走过去,十分利落的一脚踢在他太阳穴上,顾振宏当即便没了声息。 温静华被吓得心惊肉跳,“你别把人给踢死了!” “放心,”楚凌恒有些好笑,“我心里有数。” 温静华不安的打量顾振宏,就见他人虽然失去意识,但呼吸却还十分平稳。 温静华放下心来。 真是难为他了。 太后明明是他的亲娘,可却因为中了子母蛊,一门心思都扑在顾振宏身上。 温静华难以想象,楚凌恒天天面对这样的太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温静华眸中神色复杂难言,楚凌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哎——” 床上太后哼唧一声,缓缓从坐了起来。 尽管有宫人与御医的悉心照料,数月的昏迷还是令她憔悴不堪。 只见太后双颊凹陷,眼白发黄,嘴唇血色淡薄,面上毫无光泽。 她直直的坐在床上,身子不动,脖子却僵硬的转过来看温静华等人。 被那双泛黄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温静华的心情实在说不上美妙。 她觉得背上一阵汗毛炸起。 温静华下意识将怀中的弘儿搂的紧了紧。 小家伙攀在温静华的脖子上,小声嘟囔道:“阿娘,我怕···” 温静华轻拍他的背,“弘儿不怕,那是你皇祖母呀。” 虽然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但温静华却一点都不打算将弘儿送到太后面前。 王太后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温静华,眼珠一动都不动。 楚凌恒上前一步,道:“太后,您醒了。” 太后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又将目光锁定在楚凌恒身上。 楚凌恒不动如山,看上去完全不受影响。 “咯吱吱——” 王太后嘴巴不动,喉咙里却传出来咯吱吱的声响,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难道是子母蛊要孵化了?温静华把自己吓得一阵胆寒。 她下意识抱着弘儿背过身去,低声对怀中的孩子嘱咐道:“弘儿乖,先跟宫女姐姐出去好不好?皇祖母生病了,怕传染给弘儿呢。” 小弘儿闻言立即抱紧了温静华,“不要!弘儿不要出去!” 温静华面露难色。 小孩子越是害怕,就越是不肯离开亲近的人,但是眼下太后这里是怎么个情况实在不好说,温静华不敢让孩子留下来冒险。 但无论她乐意不乐意,弘儿都没机会走了。 就听床上太后以一种正常人绝对发不出来的诡异嗓音,怪叫着大喊道:“宏儿!我的宏儿!” 乍一听还以为她是在叫温静华怀中的幼帝,但其实她喊的人是顾振宏。 是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被楚凌恒踢晕了的顾振宏。 太后形容枯槁,憔悴的看上去根本承担不了体内爆发出来的呼喊,可是她仍竭力大喊着,甚至从床上扑倒下来。 “太后!” 温静华赶忙将弘儿放下,想要上前去搀扶太后。 楚凌恒却快她一步,早已走上前,将太后从地上搀扶起来。 “啪——!” 太后却给了楚凌恒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明明已经昏迷那样久,力气却大的不行。 楚凌恒被打的偏过头去,左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温静华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楚凌恒才是她的孩子啊! 太后跌坐在地,又向前挣扎着爬,直到将顾振宏抱在怀中,情绪这才稍稍稳定。 她怒视着在场的任何人,表情可怕的就像一只护仔的母狼。 可她保护的人错了啊··· 被她以命相护的小儿子应该是楚凌恒! 温静华恨极了顾振宏。 没人能看清楚凌恒面上的表情,只瞧见他抬起头来之后,眼神还是那样平静无波。 那样平静的目光温静华前世见的多了,楚凌恒心里越是煎熬,他的表情就越是平静。 “来人,”楚凌恒开口道,“将太后拉开。” 立即有宫人上前,想将太后从顾振宏的身上拉开。 可太后就像是真的疯了,任凭别人软磨硬泡,就是不肯松手。 或许在她看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可信,所有人都想谋害她仅剩的一个孩子。 宫人是不敢冒犯太后的,好说歹说又不能管用。 温静华放开弘儿的手,脸上挂上一个无害的笑,缓缓靠近太后道:“太后娘娘,您不要害怕,没人想要伤害你的儿子,只是你看···他晕过去了,我们应该给他找大夫,你这样抱着他,大夫可怎么医治他呢?” 似乎是将温静华的话给听了进去,太后激烈的情绪有所缓和。 温静华见状试探着靠太后更近。 “太后,您把人松开好不好?这样抱着他,他都快透不过气了。” 太后闻言立即慌忙低头去看顾振宏,手底下的力道不由减轻。 温静华见状立即出手如电,飞速抓住顾振宏,大力将他向后丢了出去。 温静华从未使出过这样大的力气,她立即便觉得自己的内脏有些不适。 想来是内脏承受不住她突然爆发的力量,受了些损伤。 顾振宏被扔出去,被楚凌恒接住。 楚凌恒将顾振宏拎在手里,有些为难该怎样处理。 温静华半蹲在地上,捂着胸口,觉得自己有些不好受。 她想缓口气。 “静华!” “阿娘小心!” 楚凌恒与弘儿突然朝温静华张皇的大喊一声。 温静华被惊的一呆,发现他们正满脸惊骇的瞪着自己身后。 温静华想要回头,却突然发觉背上肩胛处传来剧痛。 “嗯——” 温静华闷哼一声。 她看到弘儿那张惊恐的小脸,又生生将痛呼憋回肚子里。 温静华惨白着脸回过头去,就见太后的面孔近在咫尺。 太后正愤恨的低着头,咬在她的肩膀上,牙齿与骨骼磨的咯咯作响。 温静华的血肉顺着太后的嘴角流淌下来,滴答、滴答,落到地上。 “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王太后含着温静华的血肉,口齿不清且无比狰狞,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鬼母诃梨。 骨头碎裂的声音顺着耳鼓直冲脑海,冲的温静华一阵阵发蒙···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斩草除根 “咯吱吱——” 肌里崩断的声音从骨头里传来,温静华伸手想要将太后从她身上推开。 可是她已力竭,根本推不动。 楚凌恒抬手将顾振宏的脖子掐住,对着太后发狠道:“松开静华!否则我就捏死他!” 他真的会说到做到。 温静华的眼神逐渐涣散。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比这更加惨烈的场景她都已经历过,可不知为何,她这会儿心里就是有完全不能抵抗的巨大恐惧,这种恐惧剥夺了她逃离的力气。 王太后的疯癫,轻易击溃温静华的心理防线。 楚凌恒的虎口越来越紧。 “松口!” 他再次催促道。 太后牙关松开。 温静华栽倒在地。 “静华!” 楚凌恒将顾振宏扔向一边,立即蹲下来托住失去支撑的温静华。 温静华无力的瘫倒在楚凌恒怀里,她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颤的不成样子。 “对···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短短一句话说的比危重病人还要虚弱。 楚凌恒的面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无边的痛苦几乎将他的灵魂都碾碎了。 太后早就朝顾振宏扑过去,如愿以偿的将人重新护在怀里。 “宏儿不怕!母后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没有人!” 太后眼睛发红,像一只等待着择人而噬的雌兽。 温静华无比苍白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只觉得既荒唐又悲凉。 王政君,她是大梁最尊贵的女人,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太后啊! 温静华根本不忍心去想,当年救她出火坑的那位雍容高贵的皇后娘娘,如今被折磨成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 一个小小子母蛊就能令人性情大变。 温静华多么希望此刻王太后拼命保护的是她真正的儿子。 若被她护在怀里的人是楚凌恒的话,该有多好。 “阿娘!呜呜···,阿娘你痛不痛啊,呜呜··· 小弘儿哭着扑进温静华怀里,伤口被扯动,温静华痛的咬紧牙关。 楚凌恒轻轻将弘儿从温静华怀里拉起来,温柔的道:“弘儿乖,去先生那里做今天的功课好不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小孩子不应该看。” 尽管他的表情与语气无一不温柔,温静华还是感受到那股隐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浓烈杀意。 他这是,想要对顾振宏下手吗? 可是子母蛊没有解药,万一顾振宏死了,连累太后该怎么办? 真的要冒这个险吗? 温静华看着楚凌恒。 楚凌恒的眼底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悲痛。 王太后是他的亲娘,难道要他点头,拿自己母亲的性命去赌吗? 温静华不忍,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正色道:“我来!” 让她来动手,即便是顾振宏死后,太后会因为子母蛊的原因紧接着死去,责任也落不到楚凌恒的头上。 楚凌恒不应该背负害死自己母亲的罪。 温静华决心替他承担。 说着,温静华将弘儿轻轻从自己怀中拉出来,面上严肃的开口道:“弘儿,听亚父的话,现在就去找先生做功课,待会儿阿娘就去接你,好吗?” “我不···” 小弘儿还想争辩,却见温静华阴沉了脸,“听话!” 弘儿嘴巴一瘪,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泪汪汪的,要哭不敢哭的模样。 温静华当即便心软下来,但也知道此时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 就在她思索该如何安顿弘儿的时候,温静华没有发觉,楚凌恒已经提剑朝王太后那边去了。 太后瞧着楚凌恒满身杀气的走过来,不由惊惶的大喊道:“你要做什么!” 温静华忙转头去看,就见楚凌恒长身玉立,逆着光站在太后面前。 残阳如血。 楚凌恒整个人都陷在光晕里,温静华看不清他的表情。 夕阳那样暖,楚凌恒却那样冷。 “太后,”他的语气比这冬月的朔风还要寒凉,“你怀中的,并不是你的儿子,请让微臣处决他。” 太后仰头望着楚凌恒,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 在她眼中,楚凌恒此刻就是乱臣贼子。 “你···你敢···” 王太后指着楚凌恒,手指完全稳不住,直在空中打晃。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太后是没有力量反抗楚凌恒的,除了用她太后的身份。 子母蛊虽说令她迷了心智,但却不曾令她错了主意。 太后见楚凌恒不为所动,眼神闪烁几下,注意力便转移到温静华身上。 她悲戚的瞧着温静华,哭诉道:“华儿,你自小便没有母亲,是哀家照拂着你长大的,今日哀家落难,你难道要助纣为虐吗?!” 温静华背上的伤口牵扯的脑袋发蒙。 她脸上的悲戚之色一点都不比太后要少。 温静华摆正了身子双膝跪地,对太后结结实实叩了一个响头。 直起身子时,面上已忍不住泪眼婆娑。 “太后,凌恒不会伤害您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好不好?” 弘儿怕极了,举起小手不断的给温静华擦泪。 他不明白这些大人为什么要吵架,温静华又为什么要哭。 只是在小孩子看来,流泪就是一件很大的事。 他不会劝,只能奶声奶气的一面擦泪一面对温静华道:“阿娘不哭,阿娘不哭···,呜呜···” 可他自己却先吓得哭了。 温静华心如刀绞。 楚凌恒手中举着剑,心尖仿佛被挖走一块。 他手上用力,稳住不断颤抖的剑锋,面无表情的对王太后道:“太后不必逼迫华儿,要杀你儿子的人是我,我的确是乱臣贼子,温静华···她阻止不了我。” “你!你···!” 王太后尖锐的大叫起来。 她尖叫着扑向楚凌恒,嘶声喊道:“哀家就是死,也要拖着你这个乱臣贼子下地狱!” 天地无光。 清冷的寒光如同闪电一般,在空中挑出一个圆弧的光影。 血花紧跟着飞溅而出,泼墨一般抛洒开来。 温静华当即捂住弘儿的眼睛,自己也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几滴血溅到了楚凌恒的脸上,衬的他的脸色更加白的透明。 楚凌恒抬头望着天空,眼神无比苍凉。 “下雪了···” ------------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相顾无言 乌云隐去了夕阳。 原本霞光铺满的天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灰蒙蒙的了。 盐巴一样的雪粒洋洋洒洒,很快转变为鹅毛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像是要掩埋天地,将世人葬在苍茫里。 王太后失神的瘫坐在地上,突然间吐出极为悠长的一口浊气,然后两眼一翻,身子软趴趴栽倒在地。 冒着热气的鲜红血液从顾振宏脖子里淙淙向外涌动,他狰狞的瞪着眼睛,嘴巴徒劳的一张一合,双目之中的光华逐渐暗淡,最终只能不甘的停止了呼吸。 温静华捂紧了弘儿的眼睛,抬头去看楚凌恒。 楚凌恒也在看着她。 二人眼中有一点点的解脱,但更多的却是浓到化不开的凝重。 楚凌恒命人将顾振宏的尸首抬出去,他自己也拎着滴血的剑跟出去。 宫人们战战兢兢的上来将太后重新抬回床上,血污被清洗,太医姗姗来迟。 直到这个时候,温静华才将捂着弘儿眼睛的手放下来。 这孩子虽说天真,却懂事的很。 他感受到温静华的慌张,于是便乖乖的由温静华捂着,不声也不响。 温静华松开手,他才低低的问道:“阿娘,皇祖母这是怎么了?” 几名太医正围着太后轮番诊治。 温静华神色暗淡,“你皇祖母病了。” “她会好起来吗?” “会···” 语气太过缥缈,仿佛能被一阵清风吹散。 温静华发觉自己的颓唐,立即振作精神,重复答道:“会!” 她眼神坚定的低头看着弘儿,“一定会的,弘儿的皇祖母,一定会好起来!” 太医们的表情都不好看。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最终将胡军医给推了出来,向温静华汇报太后的病况。 胡军医走到温静华跟前,几番欲言又止。 温静华轻轻颔首。 胡太医这才开口道:“太后娘娘的病,不大好啊···” 温静华眼神沉了沉。 胡太医继续道:“我们从未处理过这样罕见的蛊虫。眼下控制子蛊的人死了,子母蛊血脉已断,看上去太后娘娘是稳定了不少,但是···恐怕母蛊在太后体内不会太平。” “这究竟是你们的猜想,还是已经能看出来了?”温静华追问。 “是猜想,也是确诊,”胡太医答道:“太后本身就被母蛊祸害的不轻,现在即便是蛊虫已经失控,一时半会儿,我们从表面上···也不能诊断得很准···” 温静华思索半晌,又问道:“若是···若是子蛊好好活着呢?” 胡太医眼睛一亮。 “我的意思是···”温静华的眼中爆发出光芒,“如果将顾振宏体内的子蛊找出来,好好养着的话,太后体内的母蛊是不是就能一直稳定?” “这···这···”胡太医尽量使自己克制,可还是没能压住自己的跃跃欲试,“长公主殿下不妨试试,总比···”总比什么都不做等死要强。 温静华了然其中未尽之意,点头道:“我知道了,有劳太医费心,先稳住太后娘娘体内的母蛊,至于子蛊那边,我去想办法——啊!” 说道最后,温静华突然联想到楚凌恒方才提剑离去的背影,不由失声。 她知道楚凌恒去做什么了! “阿娘,你怎么了?”弘儿小小的脸上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额担忧。 今日这孩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温静华心头涌上愧疚。 她弯下腰去将弘儿抱起来,温柔的笑道:“弘儿,你也让太医把把脉好不好?” “弘儿为什么要把脉?弘儿没有生病。” 小弘儿的脸上有几分委屈。 温静华当然知道这孩子没病,只是她不放心。 不知道蛊虫的作用形式,她生怕那虫子会顺着空气感染这孩子。 而且,她希望这孩子能镇定下来。 温静华耐心的解释道:“阿娘当然知道弘儿没有生病,只是···弘儿就当让阿娘放心,好不好?” “好吧。”弘儿噘着嘴答道。 温静华挽起他的袖子,露出藕节一般胖乎乎的一截小胳膊。 胡太医为他诊脉,和颜悦色的笑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忧,陛下只是有些受惊,并没有其他不适之处。” 温静华轻轻捋着弘儿的后背,睫毛遮掩了她眸中的神采,使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给陛下开一剂安神汤吧。” 她希望弘儿能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之后能将今天所见的所有血腥都忘掉。 “是。” 胡太医转身去为弘儿抓药。 “阿娘,弘儿不要喝药!” 小孩子就没有喜欢喝药的,弘儿的脸都不开心的挤成一团。 温静华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那里传来的心跳声时快时慢,是真的被先前的变故给吓到了。 他还这样小。 令他经历这样残酷的事,温静华心里愧疚极了。 “弘儿喝掉安神汤可以好好睡一觉呢,”温静华笑的那样无力,“睡醒之后,弘儿的心里就不会这么慌了。” 弘儿愣了愣,半晌才低头嘟囔着答道:“好吧···” “阿娘会将药熬的甜甜的,一点都不苦,保证比蜂蜜还要甜,好不好?” 温静华的声音低低的、暖暖的。 “真的会比蜂蜜还要甜吗?”弘儿抬起头问道。 “真的。” 弘儿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 温静华也跟着笑。 药熬好了,温静华又在里面加了许多红糖。 安神汤本就属性平缓不是很苦,再加上那样多红糖,只闻着气味都觉得香甜无比。 弘儿开开心心接过汤药,还抬起头对温静华一个劲儿的笑,“阿娘,弘儿想天天喝这样甜打的药。” 温静华哭笑不得。 安神汤的药效很好,弘儿喝过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在温静华怀里沉沉睡去。 温静华将他放到床上,又嘱咐了诗语书卉紧盯着,这才离开。 她其实心焦的很。 弘儿面前,她一丝都不能流露出自己的慌乱,但其实温静华心里早就沸反盈天。 她急于去找到楚凌恒,急于去证明心中那个猜想。 温静华一路漫无目的的寻找着,老远就瞧见许多宫人慌里慌张的从对面跑过来。 “站住!”温静华随手抓住一人,“宫内狂奔,算什么样子!嬷嬷没有教过你们规矩吗?” 那宫人本就慌乱,待看清楚叫住她的人是温静华之后,更是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哆哆嗦嗦道:“长···长公主恕罪!楚···楚大人他···” ------------ 第一百九十七章 神魔之间 “楚大人他···” 那宫人指着来处,身子抖的根本说不成整话。 温静华听她口中说道楚凌恒的名字心里就急躁起来,不等她说完,便以朝着对面快速走去。 方才侍卫们就是将顾振宏的尸首抬到这里。 雪越下越大。 鹅毛般的雪团扑簌簌落下来,几乎掩埋了人的视线。 温静华伸手遮挡眼前的雪花,依稀看到远处出现一抹人影。 那人影也是白色的,几乎融进白雪里。 仅凭气息温静华就能确定,那里站着的人是楚凌恒。 温静华加快脚步。 步履落进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脚印又很快被大学掩埋。 温静华深一脚浅一脚,终于看清楚楚凌恒。 楚凌恒一袭白衣,恍若与飞雪一起降世的魄精。 他的手里握着长剑,长剑正扎在地上的一具人体里来回挑动。 鲜红淌了一地,将晶莹的白雪消融。 而那具尸体,血肉模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人形。 那尸体是刚死的顾振宏。 “唰——唰——唰——” 飞扬的寒光带出一片血肉,几滴冷透的血液渐到温静华脸上,惊的她身子一抖。 气息漏了半分。 楚凌恒察觉到背后有人,迅速转过头来。 然后,温静华便看到了她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含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红。 冰天雪地里,楚凌恒苍白的脸上挂着正在往下滴落的血迹,美艳又妖异。 有那么一瞬间,他盯着温静华的眼神饱含杀意,浓烈的杀意几乎化作实质,直劈温静华的眼睛。 温静华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待看清楚来人,楚凌恒一怔,身子微微一颤。 他回过神来,杀意顿时消散。 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丝意味不明的心虚。 “华儿,你怎么来了。” 温静华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血迹,指腹之上,血腥已经冰凉。 她碾了碾指腹上的血渍,长长叹了一口气。 气息在雪中凝成水雾,就像吐出了一口仙气。 “我就知道你在找子蛊。” 剑尖还在滴血,楚凌恒的眼眸垂下去,神色有几分暗淡,“你不该过来的。” 他不希望温静华亲眼见到他如此狠厉的一面。 温静华的确是被吓了一跳。 她从未见过楚凌恒如此阴邪的模样,前世终其一生,他都是那样隐忍克制,即便犹如天神一般无情,那也只是在敌我双方厮杀的战场。 楚凌恒方才那样子,分明就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 温静华搓搓手,嘴角动了动,道:“的确是不该过来,不过,我既然已经过来了,就让我也来帮忙吧!” 她说着走上前去,握住了楚凌恒拿剑的手。 楚凌恒连连后退,“你这是要做什么!” 温静华用力拉住了他,看一眼他身后血肉模糊的人形,又目光坚定的直视他的眼睛,道:“自然是要为太后找出子蛊。” “静华···” 楚凌恒满脸矛盾与挣扎。 温静华态度坚定,“太后娘娘是你的母亲,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你也应该知道她虽不是我的母亲,但却胜似我的母亲,不要把我当做弘儿那样的小孩子,我有自己要做的事!” 楚凌恒眼底颤动。 他无奈的松了手中的力道,“我只是不愿你怕我···” 温静华将他手中的剑接过来,朝他身后的尸首走过去。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温静华背对着他,盘旋的雪花在二人之间洋洋洒洒,“无论你是神是魔,这辈子我都跟定你了。” 楚凌恒背影大振。 他的眼底剧烈颤动,细碎的微光在其中缓缓流淌。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绪不平,温静华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的,十分不安静。 她举起手中的剑,缓缓戳进地下那具尸体里。 金属撕裂血肉的触感清晰的通过剑柄传到温静华的手心,她几乎觉得是自己亲手在翻找尸体。 温静华牙关打颤。 这是同她一样的一个人。 尽管他不是个好人,但他仍是个人。 是一个会说话的、有自己思想的人。 可是现在,自己在一剑一剑割去他的皮肉,就像屠夫加工案板上的肉一样。 太恐怖了,大家明明都是人。 温静华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 她将另一只手也握在剑柄上,双手一齐用力,这才不至于将长剑落到雪地里。 剑下的尸体血肉外翻,根本就辨别不出原先的模样。 肉烂了,骨头碎了,可他们想要找到蛊虫还是没有踪影。 力气太大怕把蛊虫削断,力气太小又找的太慢,进退都是不是,温静华很快就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楚凌恒从她背后将剑给托住,语气有些许的低落,“我知道你不在意我方才狰狞的样子,所以,不要再证明给我看了好不好?” 楚凌恒觉得,温静华硬着头皮翻找尸体,分明就是为了维护他那颗敏感的心。 温静华握在剑柄上的双手僵了僵。 她张嘴想要否认,话到嘴边,却又觉没那么笃定。 温静华轻轻叹了一口。 她将长剑重新交回楚凌恒手里,“也罢,我是真的做不来。你来吧,我在一旁看着好了。” 楚凌恒将剑握在手里,寒光飞快闪烁起来。 剑落在他手里,翻找尸体的血肉的速度比温静华快多了。 楚凌恒好像真的没有温静华那样多的顾虑,此刻他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器具,只知道用最快的速度将蛊虫给找出来,并不在意剑下的那具尸体是同他一样的人。 他好像真的没什么感情。 温静华聚精会神的盯着剑尖,深怕楚凌恒的速度太快,蛊虫一露头就被碾成肉泥。 但她终究是什么都没能找到。 温静华眼瞧着在剑光飞舞之中,尸体上的血肉一寸一寸减少,又从越来越少的血肉之中,化作一具森森白骨。 但蛊虫就是自始至终没有踪影。 细碎的血与肉零散的落了一地,覆盖在原本纯洁的雪地上,看起来多余又肮脏。 温静华又将剃下来的血肉检查一遍,仍然没有发现疑似虫子的东西。 她抬起头,楚凌恒也是凝眉不解。 “会不会是蛊虫太小,被我们给打碎了?” 温静华极为不乐观的开口道··· ------------ 第一百九十八章 难以面对 “我们是不是把蛊虫给打碎了?” 温静华心生后悔。 她与楚凌恒从未见过蛊虫,下意识便认为蛊虫既然叫做虫子,自然应该是个虫子的大小。 可是现在想来,世间虫子何止千万,大小更是天差地别,万一顾振宏体内那个蛊虫比粟米粒还要小该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可能。 否则没理由找不到。 楚凌恒嘴唇绷成一条线,温静华不再言语,静静思索起来。 雪花落到白森森的骨架上,与骨架看不出任何区别。 难不成蛊虫还能钻进骨头里? 要不就再把骨头给一节一节碾碎了找? 温静华越想越离谱。 楚凌恒眉头一松,他蹲下身去,将头骨捏在手里。 只剩一副骨架,温静华已经没了任何关于同类的联想,她弯下腰在,哎楚凌恒的头顶问道:“那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凌恒端详着手中的头骨,喃喃思索道:“我在想···,你说蛊虫会不会藏在脑子里?” 温静华愣了愣。 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唯一一个不可能,就成为可能,而且还是唯一的可能。 “好像···确实有这个可能。” 温静华如临大敌。 “你快将头骨松开!虫子顺着你的手钻进你的身体里怎么办!” 楚凌恒却不以为意。 只是温静华催的急,他之后依言将头骨松开。 头骨落进雪地里,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楚凌恒推着温静华向后退了退,这才将剑锋对准头骨。 剑锋微微扬起,迅速向头骨劈下。 “吧嗒——!” 头骨应声而碎,就像个被劈成两半的西瓜。 白花花的液体从里面流出来,还混着丝丝血迹。 温静华强忍着去看,就瞧见一片浓稠的液体中间,有一只针孔大的白色在蠕动。 起先她还以为那是流出来的脑组织,直到发现液体的流动都停了它还没有停。 “凌恒你看!” 温静华指着那一点,惊喜的去拍楚凌恒。 楚凌恒也一眼不错的盯着那里。 “找到了。” 声音难掩激动。 说着,楚凌恒再次挥剑。 温静华见状差点魂飞魄散。 她想也不想,伸手就挡在前面。 楚凌恒见状慌忙将剑式一手,凌冽的剑气还是划破了温静华的手臂。 “你这是做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 将话问出口,温静华便立即反应过来,他们虽一起翻找蛊虫,但楚凌恒却并不知道她的打算。 楚凌恒显然是认为将子蛊给杀死,才是解除太后痛苦的最好方式。 楚凌恒也反应过来,不等温静华解释便道:“我懂了,你是想将子蛊好好保存,这样更稳妥一些。” 温静华点头。 二人用琉璃瓶将蛊虫给装了起来。 温静华想了想,还找来几块肉给丢了进去。 想是因为冬天的原因,蛊虫看上去蔫蔫的。 只要活着就好,温静华心想。 二人将一切打理完毕,回到寿康殿的时候,太后还在昏睡。 好在并没有被顾振宏的死亡影响。 胡太医疾步迎上来,行着礼问道:“殿下与将军可将子蛊找到了?” “在这里。” 温静华扬扬手中的琉璃瓶。 胡太医惊喜的将琉璃瓶那在手里仔细打量,随即便极为失态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 楚凌恒立即问道。 温静华不安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胡太医见状赶忙解释,“于太后的病情无碍,说不定还会是好消息呢。” 楚凌恒与温静华闻言更加不解了。 只是胡太医脸上的神色复杂的很,似有难言之隐。 楚凌恒面色严肃起来,“胡军医,你是从军中便一直跟随我的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胡太医花白的眉毛跳了又跳,腮上松散的皮肉不住的抖。 温静华心里焦急,下意识看一眼楚凌恒。 楚凌恒其实远比她更着急。 温静华不想给楚凌恒增加压力,不动声色的按捺下自己的情绪。 半晌,胡太医才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样,红着脸说道:“微臣···微臣认得这种蛊虫,这不是什么子母蛊,或许陈国叫做子母蛊也不一定···” “你先说重点!”温静华忍不住催促道。 胡太医脖子一僵,讷讷道:“是两情相悦蛊···” “什么?” 这下不仅是温静华,连楚凌恒都忍不住难以置信的追问道:“两情相悦蛊?!” “正是,”胡太医不住点头,“这种蛊虫虽说罕见,但到底不似子母蛊那样神乎其神,微臣早年四处行医,还是有幸箭矢过几次的。” 两情相悦蛊,只听名字也能知道是什么效果。 自古就有痴情人为得所爱给心上人下蛊。 据说中蛊之人会对下蛊人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原以为这种手段不过是被些痴男怨女寻来利用,却没想到,在陈国王室的流传之中,竟发展出了这样的新用途。 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难怪胡太医难以启齿。 太后被两情相悦蛊控制,对顾振宏打的感情究竟是母爱,还是···其他的什么? 一世英名一朝尽毁。 温静华当即面色惨白。 楚凌恒的脸色也不好看。 只是他与温静华想的不太一样。 太后既然并没有中子母蛊,为什么在面对真相的时候,就是死都不愿承认他是她的儿子呢? 两情相悦蛊的力量果真如此强大吗? 不能想。 越想越不堪。 “胡太医,这件事,请你守口如瓶。” 温静华率先回过神来,警告胡太医道:“兹事体大,颜面为重,胡太医您一定知道轻重。” “这是自然。”胡太医躬身道。 楚凌恒神色复杂的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胡太医,既然你先前见识过两情相悦蛊,可有解决的办法么?” 楚凌恒问道。 胡太医面色一僵。 温静华见状便知道楚凌恒白问。 胡太医打量着琉璃瓶中不断蠕动的蛊虫,犹豫着道:“办法不是没有,但是都太过冒险,左右太后···年事已高,不如就将子蛊这么好好养着,子蛊失去了宿主,只要它吃好喝好,就不会牵引母蛊暴动。 简而言之就是办法不好,不如不用,好好养着子蛊最保险···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引狼入室 温静华心里说不上意外,但却难掩失落。 楚凌恒只会比她更失落。 温静华握住楚凌恒的手,楚凌恒鼻尖轻叹一声。 “有劳你,帮我照看好···太后娘娘。” 他对胡太医微笑着说道。 温静华心里酸酸的。 得到子蛊的太医们如获至宝,太后在众人的齐心医治之下,终于渐渐恢复神智。 只是身体到底大不如前。 温静华试探着提起过几次,说楚凌恒才是她真正的小儿子。 只是太后并不答话。 次数多了,温静华也就明白过来,太后这是避而不谈。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但为了不伤及那已十分脆弱的情分,温静华便也默契的不再提起。 平静的日子总是奢侈。 太后不过刚刚恢复神智,陈国便传来变天的消息。 齐元慎竟在陈国称王。 得到这个消息的温静华震惊无比,她完全不能想象,在陈晓林那样阴毒的小人眼皮子底下,齐元慎是怎样做到的。 楚凌恒这里得到的,同样是简单到近乎没有的官方消息。 陈王禅位、暴毙。 后来还是因为白无在江湖上消息灵通,温静华才从萧红英那里听来个大概。 一切还都要从温静华离开陈国之后,拓跋玉儿被当做妖女处死开始说起。 温静华临走之前留下半幅药方,齐元慎走投无路,冒险服用虎肉。 后来他中的慢性毒以及身上的伤全都以极为妖异的速度痊愈。 但是他心底的暴戾,也随着身体的康复,逐渐隐藏不住。 “啪——!” 齐元慎一掌扇在一名女官的脸上。 女官立即被强大的力道打的倒飞出去,狼狈的匍匐在地,吐出的鲜血里混落着牙齿。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个被他打成重伤的人。 齐元慎却连眼皮都不抬,照样优哉游哉的将酒杯送到唇边。 而他方才出手伤人的原因,不过是觉得那为他斟酒的女官领口开的低了一点。 高坐之上的陈晓林面色阴沉。 他不悦的冷笑着开口道:“元慎兄近来脾气见长。” “哼,”齐元慎毫不掩饰的冷哼一声,道:“彼此彼此。” 夜宴之上还有其他陈国大臣,陈晓林不防齐元慎竟如此下他脸面,面上恼怒之色更浓。 “元慎兄想来是埋怨朕处死了那妖女?”陈晓林阴阳怪气。 齐元慎立即便察觉陈晓林话中设下的陷阱。 他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针锋相对的望着陈晓林,似笑非笑道:“王上多心了,本王只是思念发妻,见不得心怀鬼胎的人在面前乱晃。” 齐元慎说自己思念陈晓媚,那真是鬼都不能信。 但宴会上大臣们的家眷却被他一席话给感动的一塌糊涂。 有好几人甚至掏出手帕轻轻拭泪。 陈晓林冷眼看着殿内所有人的反应,心中不免生出些引狼入室的后悔之意。 他原以为能用毒药拿捏住齐元慎,可直到现在也没看到毒药的效果。 齐元慎仍生龙活虎的与他分庭抗礼。 而且瞧着他这群臣子的表现,分明已经倒向齐元慎大半。 否则,齐元慎那样拙劣的“深情款款”,怎么可能打动这些人精。 自己指鹿为马惯了,看到齐元慎用类似的手段对付自己,陈晓林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憋屈。 他不再去看齐元慎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而是低下头,泄愤一般大口饮了一杯酒。 酒杯空了。 宫娥紧张的上前为他斟酒。 不是是不是以为有前车之鉴的缘故,这名宫娥斟酒的时候,双手抖的不成样子。 几滴酒洒了出来,慌得宫娥赶紧屈膝跪地,瑟瑟发抖难辨一词。 原本要上前验毒的太监不知该如何进行,为难的看着陈晓林。 高坐之上的小小变故自然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殿内众人齐齐望向陈晓林,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陈晓林本在不悦之际,察觉众人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之后,眼珠突然动了动。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无比大度的神色。 陈晓林伸出手亲自将那宫娥从地上扶起来,十分温和的笑道:“不碍事,洒了几滴酒而已,你先下去吧,好好当差。” 宫娥如蒙大赦,十分感激的抬头望着陈晓林。 然后,她又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斟满酒的杯子。 意思再明显不过。 若是陈晓林不将酒喝了,那就代表还是责怪她的。 陈晓林见状轻笑一声,看上去颇为无奈的摇头道:“罢了罢了,为使你免遭责罚,朕就引了这杯酒吧!” 说着,十分利落的将酒饮尽。 宫娥一直紧张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多谢王上!” 她激动的给陈晓林叩了一个响头。 陈晓林早就自封为“朕”,听着被人继续唤作王上,心中有些不高兴。 只是刚刚树立一个大度的形象,此刻也不好同一名宫女计较。 “下去吧。”陈晓林温和的笑笑。 回头再教训你,他心想。 宫女感激不已的退下,陈晓林稍稍释怀。 他志得意满的瞧向下手群臣,只见所有人面上都是心悦臣服的模样。 只是齐元慎却散漫的很。 他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笑嘻嘻的对陈晓林举杯。 陈晓林遥遥看见齐元慎的口型。 齐元慎的口型是在说“蠢货”。 陈晓林当即便阴沉了脸。 “元慎兄何出此言?!” 他当即开口问道。 陈晓林原以为这样把话挑明了,齐元慎会心虚回避,谁知齐元慎竟迎着他的质问,眼神嘲讽的开口道:“本王是觉得···王上方才有些大意。” 他把话只说一半便不再继续。 陈晓林沉默的等待着齐元慎的下文,齐元慎笑着与他僵持起来。 最终,还是陈晓林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追问道:“不知雍王是觉得朕哪里大意?” “当然是验毒了,”齐元慎自得的笑着,“王上虽说怜香惜玉,但怎么也不应该将验毒的步骤省去。若有心怀不轨的人想要毒害王上的话,现在怕是已经得手了。” 瞧着验毒太监举着银针,从刚才起就欲言又止了许久的脸,陈晓林终于面色大变··· ------------ 第二百章 杯弓蛇影 齐元慎在方才的酒中下毒了! 方才那失态的宫娥是他安排的! 陈晓林脑中空白一片。 他失态的指着齐元慎大叫道:“是你谋害朕!” 齐元慎眼中的讽刺愈发加深。 他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难以置信的反问道:“王上为何有如此猜想?本王若是想要谋害王上,方才又怎么可能把话给说出来!?” 殿内群臣议论之声四起。 “陛下这是怎么了?” “还未攻打梁国,就如此多疑了么?” “会不会如同汉高祖那般?” “······” 议论之声传进耳朵里,陈晓林不得不极力压制面上的惊惧之色,做出一副玩笑的样子。 只是惊恐与玩笑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一时难以转变,陈晓林的面上扭曲又荒诞。 “朕···” “王上一定是在开玩笑。” 陈晓林刚欲开口解释,却被齐元慎给抢先一步打断。 齐元慎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握着酒壶,从案桌后站起来,笑道:“王上必定是同本王一样,想为宴会增添一点乐趣,博得各位大人及家眷会心一笑。” 群臣释然。 “正···正是。” 陈晓林口不应心。 齐元慎缓缓走到他面前,将他面前的酒杯倒满,朗声道:“一个玩笑令王上不安,是本王的不是,还请王上满饮此杯,本王在这里给王上赔礼。” 陈晓林面上僵住,像块石头一样,动都不能动了。 这杯酒是齐元慎给他斟满的,他不敢喝。 可若是不喝,下面这么多人看着,有先前的失态,只怕众人更加会觉得他多疑猜忌。 一旁的验毒太监十分有颜色的上前。 只是他却不敢未经允许就将银针探到雍王斟满的酒里,于是便为难的看向陈晓林,请求明示。 陈晓林比他还为难。 齐元慎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仿佛根本就没瞧出来陈晓林的顾虑。 其实他是视而不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有几名大臣频频隐晦的朝这边打量。 陈晓林气的牙根痒。 他狠狠心,接过齐元慎递上来的酒,意味不明的笑道:“多谢元慎兄费心,本王这便喝了!” 说着,他作势要饮。 只是那酒杯还未触及唇边,就见陈晓林一个手底打滑,杯子毫无悬念的直直坠地,立时便摔了一个粉碎。 一直注意着这边动向的群臣见状不免心生疑惑,只是大家都掩饰的很好,况且事不关己,都乐的装作不知情。 陈晓林得意的挑动眉毛。 “真是抱歉,朕有些手滑,倒辜负了雍王一番好意。” 齐元慎面上却没有丝毫不甘之色。 他的嘴角轻轻勾起,出现一个颇为嘲讽的弧度,“无妨,知道王上容易手滑,所以本王才会将酒壶拿上来。” 齐元慎扬扬手中的酒壶,对着陈晓林冷笑道:“本王再为陛下重新斟上一杯。” 陈晓林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想直接翻脸,却摸不准下面群臣的心思。 齐元慎又换了酒杯斟满。 他再次将酒杯递到陈晓林面前。 同样的招数不能用第二次,陈晓林彻底没了逃避的余地。 君威在上,他一再回避齐元慎的试探,落在群臣眼中早就失了颜面。 不能再退了。 陈晓林把心一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咕咚、咕咚。” 酒水入喉,陈晓林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随着酒水一起滑了进去。 他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元慎。 “王上好酒量!” 齐元慎大声喝彩。 只是背对群臣的脸上,表情却是与钦佩的语气完全相反的恶毒无比。 “陛下海量!” “王上胸宽四海!” “陛下定能带领我等打下大梁!” 群臣开始不重样的拍马屁,陈晓林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他直勾勾的盯着齐元慎,希望齐元慎能亲口告诉他,方才真的只是一个玩笑。 但齐元慎终究是要让他失望了。 齐元慎面上的恶毒简直不屑遮掩,他压低了声音对陈晓林道:“是不是觉得肚子里已经开始发凉了?” 陈晓林立即便察觉腹内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寒凉涌了上来。 他面色难看的问齐元慎道:“你给朕下了什么毒?你当真敢对朕下毒?!” 齐元慎冷笑起来,“我为什么不敢给你下毒?多亏你这些年的辛苦治理,陈国上下都变得与你姐弟一样,只认利益又眼高于顶,你说这样的一个国家,有谁会在乎王位上那个人的死活?” 陈晓林捂着肚子,彻骨的寒凉使他不得不弯下腰去。 齐元慎居高临下的道:“只要我许诺他们足够的利益,现在下面的这一群臣子,全都会舍弃你,我为什么不敢给你下毒?” 陈晓林痛苦的跌坐回王座。 他觉得自己肚子里更凉了。 “你···你不能毒死我!若是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别忘了,你身上也有我给你下的毒!”陈晓林有气无力的威胁道。 齐元慎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宴会上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陈晓林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雍王讲了个笑话,朕没被逗笑,他自己倒先笑了。” 这样的解释说不上合理,但也没人会不识趣的追问。 众人也跟着笑笑,很快将探寻的目光收回去。 待到齐元慎笑够了,这才对陈晓林开口道:“蠢货,你下的毒,我早就自己解了,否则我何来今日这幅生龙活虎的模样?!” 陈晓林面色大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哭断肠根本就没有解药,你怎么可能自己解毒!” 一句话将自己给卖个底掉。 齐元慎脸上的笑容敛去,目光阴沉下来。 陈晓林暗暗后悔,却也无言以对。 “本王不胜酒力,先走一步,王上恕罪!” 齐元慎极为敷衍的告罪,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宴席。 陈晓林欲要挽留,却没了可震慑齐元慎的把柄,只能眼瞧着人远去,觉得自己腹中越来越痛。 陈晓林深知齐元慎绝对不敢在夜宴上当着群臣的面将自己毒死,此刻虽然腹痛,却也知毒不至死··· ------------ 第二百零一章 追悔莫及 许多大臣在齐元慎离去之后也纷纷找借口作辞,陈晓林索性提前结束宴席。 宴席草草了结,陈晓林回到寝殿,只觉得腹中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反反复复,折磨的他快要发疯。 “御医!朕究竟中了什么毒!” 这已经是陈晓林第八次问。 瞧着他偏执的样子,太医十分为难。 “快说!”陈晓林催促道。 太医硬着头皮答道:“回禀陛下,想必先前老朽的同僚已经为陛下诊治过,老朽的结论与他们一样,陛下将康的很,···并没有中毒···” 说完,他缩了缩脖子,看上去十分畏惧。 陈晓林暴怒,他大力挥手,将桌面上的所有摆件都扫到地上。 “胡说!” 他失态的大喊道:“朕自己的身子,朕自己能不知道吗?!你们定是毒被齐元慎给收买了!你们!都想要谋害朕!” 太医跪在地上,尽量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 “给朕治病!否则朕会活刮了你的家人!” 陈晓林咬牙切齿,姿态十分狰狞。 “是!是是是是!老朽这就为陛下诊治···” 太医 他家里还有个不足三岁的小孙子,若真被陈晓林一时偏执给活刮了,他下地狱都要拖着陈晓林下去。 可陈晓林是真的没病。 “陛下,您究竟是觉得哪里不适呢?” 面色没有任何异常,声音洪亮根本不像个中毒的人,脉搏上又探不出个所以然来,望闻问切就只剩下个问了。 陈晓林一指自己的肚皮,“这里!自从昨夜饮下齐元慎递上来的酒之后就一直凉飕飕的!” “陛下,那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酒又没有被温过,所以才会发冷。”太医如实道。 陈晓林一愣。 “不对!”他回过神来大声否认,“朕还感觉到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滑下去了!一定是毒虫!” 御医闻言又仔细探探脉搏,“可是从陛下的脉象来看,不像是服食过毒药的迹象啊。” 陈晓林的脉搏有力的很,就是肝火有些旺,想来是此刻正在动怒的缘故。 陈晓林再三被御医否认,面上已经阴沉下来。 御医只觉头铺发麻,却还是老实的坚持己见道:“陛下说的那软软的东西,很有可能是陈酒凝结的沉淀,昨夜老朽也在夜宴的佳酿中喝到一些白色的絮状物,丝丝滑滑,口感极佳。” 陈晓林仔细回想,好像昨夜那滑滑的东西确实带着醇厚的果香,难道真的是酒水里本就有的? 不对! 他先前从未喝过这种奇怪的酒,这里是他的王宫,酒是从哪里来的?! “胡说八道!”陈晓林暴怒道:“朕从未见识过那样的酒,昨夜宫宴是朕亲自安排,怎会出现朕不知道的酒水?!” 御医被镇住,心里彻底没了主意。 可他究竟是不相信齐元慎下毒。 陈晓林的眼神偏执而疯狂,直勾勾的锁住他,一字一句道:“朕现在无暇追问昨夜的酒是哪里来的,朕只知道,朕现在中毒了!你要是不能为朕解毒,朕就让你全家陪葬!朕说到做到!” 御医面上一阵灰白。 掌事太监讷讷上前,欲言又止。 陈晓林不耐烦的扫他一眼,“有话就说!” 掌事太监的身形僵了僵,硬着头皮道:“回禀陛下,昨夜那酒···是雍王殿下安排进来的···” 陈晓林本就阴鸷的面色愈发狰狞,他的牙齿咯咯作响,不住的冷笑,“果然,果然!”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揪住掌事太监的衣领,将人给逮了过来。 掌事太监当即被吓的面无人色,怪叫一声。 “是谁允许他安排自己的酒进朕的宫宴!?你们这下奴才,究竟知不知道谁才是你们的主人!” 陈晓林此时的面色活脱脱就是一只恶鬼。 掌事太监抖若筛糠,根本没了辩解的能力。 “普通——” 陈晓林厌恶的将人给丢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掌事太监顾不上疼痛,连忙跪行着上前,不住叩头道:“陛下,奴才知错,奴才知错了!” 陈晓林面上浮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掌事太监见状,大大的松一口气。 可他这口气只松了半息。 就见陈晓林冷酷而又残忍的笑道:“来人,将他拖下去,狼决。” 掌事太监当即僵在当场。 御医的脸色也瞬间刷白。 狼决,就是将活人扔进饿了七八天的狼堆里。 被扔进去的人,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活活咬死。 甚至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原本庆幸的神色停留在脸上,掌事太监周身一片死寂。 立即有孔武有力的侍卫走上前,要将人给拖下去。 掌事太监回过神来,扑倒在陈晓林脚下,涕泗横流的乞求,“陛下,陛下,奴才鞍前马后伺候您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只是做错这一件事情!求陛下开恩,放过奴才啊!” 陈晓林面上没有丝毫怜悯之色。 他阴沉的笑笑,突然一抬脚,将眼前叩头乞命的人给一脚踹出去。 掌事太监后仰着砸在御医身上,慌的御医连连后退。 “吃里扒外,还想让朕留着你?”陈晓林笑的阴狠,“不连累你家乡的亲族已经是真额外开恩,你就安心去死吧!”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掌事太监挣扎着被侍卫给拖下去。 殿内只余御医与陈晓林一人。 陈晓林的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御医身上,“太医放心,你为朕好好解毒,朕是不会这样待你的。” 然而御医的脸上却比死人还要灰白。 他竭力挤出一个干笑,对陈晓林道:“老朽必当竭尽全力。” “嗯,很好。”陈晓林轻轻点头,“现在,再来为朕诊治,用心些。” 他自以为自己的杀鸡儆猴起到作用,御医必定会因为心生恐惧而卖力诊治。 实际上,他错了。 御医心中已有必死的预感。 他缓缓从药匣中取出最长的银针,眼神晦暗对陈晓林道:“老朽这就为陛下诊治。” 陈晓林眉头直皱,“这是要做什么?” “针灸之法,”御医面无表情,“能将毒物直接从筋脉之中取出。” 陈晓林微怔··· ------------ 第二百零二章 反客为主 御医捏着小臂一样长的银针走过来,陈晓林心中大感不妙。 “站住!” 他厉声喝止道:“再向前一步,朕便要将你千刀万剐了!” 御医呆愣愣的立在那里,看上去仿佛并不能明白陈晓林的顾虑。 陈晓林心中的防备稍稍放下一点。 他直勾勾的盯着御医的眼睛,很难判断那里面的意味不明。 最终,还是对生存的渴望占了上风。 陈晓林开口道:“你换一枚最小的针,这根朕看着不放心。” 御医老老实实又换一根最小的银针。 那根针几乎比绣花针还要细。 陈晓林放心了。 御医捏着针,对陈晓林解释道:“陛下放心,老朽手底下有数,不会弄疼了陛下。” 说着,他静悄悄转到陈晓林背后。 “嗯,你好好为朕解毒,朕不会亏待你,齐元慎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暗算朕!” 陈晓林姿态闲散又不屑。 “陛下,”御医举起手中银针,幽幽道,“您没有中毒。” 陈晓林眼底一寒。 “大胆···” 他刚想要出声斥责,就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刺痛。 银针无声扎下,刺入骨肉之间,只剩下小小一截尾巴。 御医捏着那一点点尾巴,竭力在陈晓林大椎穴之内搅动。 陈晓林只觉得自己脑海内的每一寸筋脉都在被后颈那一根小小的银针牵动,剧痛之下,挣扎都做不出来。 殿内宫人们神色如常来来往往,根本注意不到这里的一样。 陈晓林看上去真的并无异样。 他就端坐在王座上,眼神明亮而呆滞的胡乱打转。 宫人们见状生怕陈晓林揪住他们撒气,立即瑟缩了脖子,加快脚步离去。 陈晓林心中绝望。 他一句话都叫不出,后颈上的银针还在不断搅弄。 剧痛之下,陈晓林全身发冷,失去对躯体的控制。 他想要动,却发现连手指都没力气挣扎一下。 他想要喊,却发现嘴唇都没办法颤动半分。 除了眼珠还能偶尔动一动,陈晓林再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任何部位。 御医将银针拔了出来。 颤抖着手,用帕子将银针上隐约的脑髓擦干。 “陛下,老朽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幼孙,实在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赌陛下的一个心情,您真的没有中毒,但是为求自保,老朽不得不出此下策。” 陈晓林唯一能动的眼睛里满含犹如实质的恨意。 御医收拾好药匣,一声不吭的离开。 陈晓林坐在那里,从夜晚一直坐到清晨。 他的掌事太监刚被处决,没人敢上前来询问。 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终于有宫人发现不对劲,试探着上前问道:“陛下?您要不要用早膳,您都一夜没动了。” 陈晓林不动,也不说话。 “陛下?”那人又试探着问道。 陈晓林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神之中满是求救之色。 宫人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只是与陈晓林对视一眼,便又慌忙低下头去。 半晌,听不见陈晓林斥责,她再次抬起头来,这才终于确定,陈晓林这是真的在向她求救。 “陛下!” 宫人慌了,大喊起来。 “传御医!快传御医!” “陛下这是怎么了?” “陛下不能动了!” 殿内瞬间慌做一团。 与此同时,御医走出宫门,径直朝长公主府绝尘而去。 长公主府内,齐元慎并没有入睡。 夜幕笼罩整座金城,仿佛天地都在酝酿一场不能言说的阴谋。 侍卫走进来禀报:“殿下,今日入宫为陈王诊治的御医在外求见!” “哦?”齐元慎神色自得的回过头去,“没想到竟这么快。” 他颇为愉悦的把玩着手中一枚金钗,笑道:“带他进来吧。” 御医很快被带进来。 一瞧见齐元慎,那人立即跪倒在地,匍匐着开口道:“老朽愿为王爷春秋大业效犬马之劳!” 齐元慎一言不发,垂眸看着他。 这名御医是陈国太医院内医术最好的一位,他早已年近花甲,曾多次上书乞骨还乡,但都被陈晓林驳回。 能逼得他漏野前来,陈晓林必定是已经偏执到近乎疯狂。 黄豆大的汗珠从花白的额头上滚落,齐元慎晾了半日,终于开口道:“起来吧。” 御医如蒙大赦。 他直起身子,却不敢从地上站起来。 齐元慎摩挲着手中金钗,眼神满是痴迷。 “既然来投奔我,想必是有拿得出手的投名状。” 御医立即答道:“陈王已经瘫痪,再不能对王爷构成威胁!” 齐元慎摩挲发叉的手指顿住,讶异的抬起头来:“当真?” 御医大口喘着气,不断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自然是真的!他用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非要我给他解什么根本就不存在的毒!” 头发花白的御医不知不觉哭了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中毒!我哪能为他解什么毒!伴君如伴虎啊!我已经战战兢兢一辈子,到头来他还要拿捏我的孙子!···” 齐元慎冷眼看他哭诉,既不打断,也不安慰。 御医渐渐平静下来,用衣袖揩一把鼻涕眼泪,“王爷恕罪,老朽失态了。” “无妨,”齐元慎表现的无比包容,“生死之间挣扎一瞬,失态乃人之常情。” 御医感激涕零。 “陈王出事,朝中必定严查,这几日您就先住在本王这里,您的家人我也会一并好好安顿。” 齐元慎的一番话真是说到御医心坎里。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痛哭流涕的模样实在是算不得美妙。 齐元慎不动声色的朝侍卫使一个眼色,立即就有人上来,将御医给带了下去。 齐元慎细细打量掌中的金钗,低笑一声,喃喃道:“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偏帮我,陈晓林,我原本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没想到,你身边的人倒先被你给逼的走投无路了。” 橘色的烛火摇曳着,落在赤金的发钗上,金黄的光晕之中,似乎浮现出温静华的身影。 齐元慎痴痴的望着那模糊的身影,病态而痴迷的呢喃起来。 “温静华,我很快就会回来,你等着我,很快···我就能回来了···” ------------ 第二百零三章 血腥镇压 陈晓林瘫痪了。 他成了一个除了呼吸什么都不会的废人。 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是,齐元慎逐渐掌控了朝局。 陈国王室之中自然不少反对的声音,但是这些偏安一隅的野朝王室论起政治手腕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从大梁下降而来的齐元慎。 所有试图抵抗的手段在齐元慎面前都显得那样幼稚。 在齐元慎齐元慎暗杀了朝中大部分手握实权的武将之后,王室之中逐渐没了反对之声。 齐元慎从大梁带来的人马彻底掌握陈氏宫闱。 养心殿内,陈晓林高坐在王座内,宫人吹冷了汤药,不耐烦的给他灌下。 他早已没了吞咽的能力,汤药刚灌进去,借着就顺着嘴角流出来。 “真是麻烦!” 伺候他的小太监胡乱将药王往他嘴边一推,“瘫子!张嘴!本公公没这个闲情逸致伺候你!” 陈晓林愤恨的盯着那宫人,可是除了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他什么其余打的动作都做不出。 “你还敢不服!?” 身居高位日久,即便是眼神也可以吓人的。 小内监先是被唬住,随即便恼羞成怒。 他一巴掌甩在陈晓林脸上,色厉内荏的大喊道:“叫你不服!” 陈晓林的头被打歪,十分夸张的靠在椅背上,却没有力气正过来。 小内监心虚的盯着他,在意识到虐待如今的王上不会有任何后果之后,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欢欣雀跃起来。 “嘿嘿,平日只见你站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今日我也来教训教训你。” 他笑着将药碗重新端起来,另一只手拽起陈晓林的衣领,“让奴才来伺候王上喝药!” 内监将药碗大力抵在陈晓林牙关,“张嘴!” 陈晓林怨毒的盯着他。 虎落平阳被犬欺。 陈晓林做梦都没能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他的愤恨能将灵魂烧穿,却冲不出这幅无用的躯体。 心中即便有万般算计,他此刻也不能将眼前的人奈何。 硬邦邦的药碗硌在他牙齿上,将嘴唇磕破。 小内监恶劣的将碗底一抬,整碗药汁一股脑全都倒出去。 药汁涌进嘴里又冒出来,呛得陈晓林止不住的咳。 “咳咳、咳咳咳!” 胸襟地上全被药汁洒满,陈晓林栽倒在地,发丝上也滴滴答答。 小内监抬脚踩在他的太阳穴上,“真是晦气,地毯都被你给弄脏了,回头又要害我挨训!” 陈晓林屈辱无比。 他只恨不得现在就能去死。 小内监 弯下腰,兴致勃勃的问道:“瘫子,你只是身子瘫了,舌头还能动吧?” 陈晓林顿觉不妙。 他的眼神拼命闪烁,意在告诉那小内监,他现在连舌头都是不能动的。 可那小内监根本不加理会,反而得意的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小内监将陈晓林的舌头 给揪了出来。 舌头打滑,好几次从小内监手中脱手。 小内监急了,一不小心手指磕在陈晓林的牙齿上。 手上吃痛,小内监攥起拳头就是一拳。 陈晓林被揪住舌头,打的不住干呕。 愤怒已被屈辱取代,陈晓林现在不想复仇,只想有人能给他个痛快。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祈祷,门外竟有人走进来。 脚步声快速由远及近,小内监当即吓得面无人色。 他慌忙将陈晓林从地上扶起来,胡乱拍打几下他身上的脏污。 门外那人跑了进来,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小内监跪地瑟瑟发抖。 陈晓林的眼睛明亮几分。 来人是他陈氏的一名宗亲。 那人见到陈晓林,三两步跑上来 ,抱着陈晓林的膝盖大哭道:“王上,齐元慎狼子野心,趁您病危之际,已经圈进数名宗室了!” 陈晓林的眼神黯淡下来。 他现在这幅身子,对齐元慎完全束手无策。 那名宗亲想来也是心中了然,急忙抹一把眼泪提议道:“王上!为今之计不如王上尽快禅位,新王登基,齐元慎自然就没了作乱的资本!” 这的确算得上一个好主意。 只是,禅位给谁好呢? 陈晓林以眼神询问。 “王上看我怎样?” 狐狸尾巴迫不及待的露了出来。 陈晓林眼神逐渐冷淡。 这人虽说是陈氏宗亲,但血脉上却已经远的很。 只能算得上是陈晓林十分十分远房的一个子侄,陈晓林甚至想不起他的名字。 没想到血脉虽然淡薄,野心却一点都不小。 王室式微,十个人都想扑上来分一口肉。 但陈晓林没得选。 两害相权取其轻。 比起齐元慎,陈晓林只能选择眼前这个人。 他的眼珠滚动几下,那人立即会意,对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内监催促道:“赶紧去准备纸笔!” 小内监屁滚尿流的将纸笔捧过来。 不及陈晓林示意,那人便立即奋笔疾书,很快拟好一道禅位诏书。 陈晓林的眼神之中充满讽刺。 陈王小林禅位第四服子侄陈元文。 陈晓林现在才知道他叫做陈元文。 陈元文将诏书捧在手里,墨迹还未晾干便焦急的问陈晓林,“王上,玉玺在何处?” 没有加盖玉玺的诏书就是一张废纸。 陈晓林的眼珠动了动,看向案桌前博古架上的一个花瓶。 陈元文会意,立即迫不及待的去扭动那个花瓶。 吧嗒一声。 花瓶旁边出现一个暗格。 “找到了!” 陈元文欣喜若狂。 突然,殿外静谧的夜色之中传来一人的笑声。 “真是教我好等啊···” 齐元慎竟提剑走了进来。 摇曳的烛光照耀在他的身上,直把陈晓林与陈元文吓的魂不附体。 “你是何时跟来的!” 陈元文惊惶的大喊。 “你不是在···” 他忙掩住了口。 “我不是在什么?”齐元慎似笑非笑,“我不是在忙着屠杀被你出卖的王室遗老么?你一定是想问,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陈晓林的眼睛猛的睁圆。 他这才看清楚,齐元慎手中的剑,还有未干的血迹在滴滴答答落下。 齐元慎甩甩剑上的血迹,笑着对陈晓林道:“若是没有这个蠢货带路,我还不知道你将传国玉玺给藏在什么地方了呢···” ------------ 第二百零四章 秋后算账 “给你一次机会,把玉玺放下。” 齐元慎笑眯眯的用剑指着陈元文。 陈元文看看手中晶莹的传国玉玺,再看看陈晓林面前已经干透了的禅位诏书,怎么都不能甘心。 他咬着牙,攥紧了手中的玉玺。 “齐元慎!玉玺在我手里,你若轻举妄动,我立即就将它摔个粉碎!到时候你也得不到!” 齐元慎却不以为意。 “你比我更需要它,尽管摔碎便是。” 他有军队在手,玉玺不过是锦上添花,而陈元文不一样,没有加盖玉玺的诏书,他今天就是死路一条。 陈元文愣住。 剑光闪过,身首异处。 泼洒的鲜血溅在陈晓林脸上,甩进他的眼睛里。 陈晓林下意识闭上眼睛。 头颅正在地上滚动。 齐元慎将剑收回剑鞘,颇为抱怨的摇摇头,“都说了你只有一次机会,怎么就不知道把握住呢?” 陈晓林面上血色皆无。 失去头颅的躯体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然抱着玉玺站在那里,场景看上去是说不出的诡异。 齐元慎缓缓走过去,将玉玺收入囊中。 陈晓林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神之中再无愤恨,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畏惧。 躯干轰然倒下,躺在齐元慎脚边,脖子内流出来的血液蜿蜒着,浸透齐元慎的鞋底。 齐元慎厌恶的在地毯上蹭了蹭,转而对陈晓林轻笑道:“王上,禅位吧?” 陈晓林毫无斗志的眨眨眼。 “这样才对,”齐元慎十分满意陈晓林的识趣。 陈晓林目露乞求之色,齐元慎见状嗤笑道:“放心,等你没了利用价值,本王会刺激一个了断。” 陈晓林释然的垂下眼帘。 新的禅位诏书很快被拟好,比起先前陈元文那慌忙如同儿戏一般的诏书,齐元慎的显然正式的多。 陈王小林,遥感大限将近,然则内无延稷子息外无贤德宗室,幸得长公主之夫大梁雍王相佐,内忧外患,全无痕迹矣。今禅位于雍王齐元慎,特此昭告黎民。 而其钦哉。 七彩卷轴之上,传国玉玺稳稳加盖宝印。 齐元慎将诏书拿在手里,“这还只是开始。” 看着满脸野心与狠厉的齐元慎,陈晓林突然就想起来前不久刚被他给烧死的一个人。 拓跋玉儿凄厉的诅咒仍在耳畔,陈晓林忽然就有了一种荒唐的联想。 或许这一切,都是诅咒。 他很快也要解脱了。 第二日一早,齐元慎就命人将陈晓林收拾好,二人一同早朝。 这是陈晓林瘫痪之后最体面的一次,但他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 他连今年这一岁都过不去了。 陈晓林瘫坐在高坐内,望着台阶下这群他曾经的大臣。 人数少了许多。 齐元慎的血洗效果不错。 陈晓林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傀儡,按部就班的扮演着齐元慎给他安排的角色。 诏书宣读完毕,齐元慎再三推辞。 群臣再三乞求。 齐元慎“勉为其难”接受禅位。 两名小太监将陈晓林从王座内拉出来。 齐元慎手捧诏书,稳稳坐进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机械而麻木的叩拜口号再次 响起,皇帝却终于换人了。 齐元慎象征性的指点几句朝务,君臣上下一团和气。 “退朝——” 伴随着洪亮的喊声,禅位仪式就这样简单而又平静的结束。 群臣鱼贯而出,宫人们紧随其后。 大殿内,只剩下齐元慎与陈晓林两个人了。 陈晓林默默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死亡。 齐元慎却并不着急杀他,反而与他攀谈起来。 更准确一点来说,是齐元慎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陈晓林,我原本可以不必杀你的。” 陈晓林睁开眼睛,看到齐元慎眼中没有半分嬉笑之色。 他说的是认真的。 “可谁叫你们姐弟合起伙来逼迫我呢?” 齐元慎冷笑起来。 “大梁谋事失败,我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跟着陈晓媚来投奔你,那时候的我就是一条狗,虽说不甘心,但我也只是想找楚凌恒与齐元昊报仇,没有半分其他的心思···” 陈晓林的眸子闪了闪。 齐元慎初到陈国,的确是卑微的很。 “可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呢?”齐元慎笑的让人发冷。 “在陈晓媚眼里,我连一条狗都比不上。我拿出最大的诚意与你交换,希望你能借兵给我,我攻回大梁一雪前耻,可是你们似乎永远都不能满足。 我伏低做小换来的是更大的屈辱,你的胃口越来越大,与我平分天下还不够,竟想着用毒药控制我,好能够在成事之后完全独占果实。 你们太过分了啊···” 齐元慎神色幽幽。 “呜呜···!” 陈晓林喉咙内发出阵阵怪叫。 他想要辩解。 不是的!根本不是的! 自己怎么可能对他不好呢???! 明明姐姐被他杀掉自己都没多问一句话啊! 陈晓林自认为他待齐元慎不错。 至于为什么给齐元慎下毒,陈晓林觉得,那全都是因为齐元慎不受控制的缘故。 不能怪他。 齐元慎端来一盆水。 “现在你的陈国已经是我的了,” 他看着不断荡漾的水波,眼神涣散。 “我会带着这小小的陈国,攻下北氏,再吞下大梁。” 陈晓林呜呜之声更大。 齐元慎将他缓缓放平。 陈晓林躺在地上,瞧着那盆水,眼神之中突然无比惊恐。 那是比面对死亡还要巨大的惊恐。 齐元慎从案桌上取来一沓宣纸,慢条斯理的一张一张铺开。 “呜呜!” 陈晓林情绪激动的大声呜咽,他想要挣扎,奈何身子却纹丝不动。 齐元慎将一张宣纸放进水里,宣纸漂在水面上,均匀的吸满水分。 齐元慎伸手进去,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吸饱了水的宣纸捧出来。 他笑意盈盈的看着地上的陈晓林,“我左思右想,还是水刑最能令你死的体面。” 水刑,即为将宣纸用水浸透蒙在受刑人的口鼻处,直到受刑人窒息而亡。 整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是最折磨人的死刑之一··· ------------ 第二百零五章 听天由命 听完萧红英讲述的齐元慎在陈国的所作所为,温静华只觉得不寒而栗。 他竟用水刑处死了陈晓林。 而且还是亲自动手。 那究竟是出于怎样一种残忍扭曲的心态,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手底下被逐渐折磨的死去。 生生憋死,而且还不是一口气被憋死。 清晰的窒息感直到彻底死透了才能摆脱。 温静华觉得很冷。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只觉得此生的齐元慎似乎比前世还要暴戾。 前世他虽说作恶多端,却从未做过这样扭曲人性的事。 这辈子的改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静华,你怎么样?”萧红英见温静华脸色不好,赶忙问道。 温静华叹着气摇头。 萧红英也叹道:“我刚听到的时候也吓一跳,真是想不到,齐元慎竟狠道如此地步。” 温静华身上发冷,胸口憋闷,听到齐元慎的消息,令她压抑的很。 萧红英看上去十分不放心。 温静华见状笑着转移话题道:“白大侠在陈国被白虎所伤,他现在的伤势好些了吗?” “切,就那样呗~” 萧红英翻一个白眼,“脊椎骨差点被打断,飞檐走壁的功夫肯定是不如从前···” 温静华觉得有些可惜。 但还未等她将这个情绪反应到脸上,就见萧红英摆摆手笑道:“轻功差一点正好,这样我就能追上揍他了!” “噗——!” 温静华忍住不笑起来。 萧红英总是这样洒脱,再为难的事,放到她嘴里,仿佛也就是那么回事。 “不过你别给我转移话题,”萧红英识破温静华的小心思。 “一个小小的陈国绝对不能满足齐元慎的野心,你带着这孩子频繁出宫,真的没事吗?” 望着院子内与缠着白无学武功的弘儿,温静华原本有些笑意的脸上,逐渐沉寂下来。 “我知道长公主府不比太极宫安全。” 温静华无奈的叹气,“可我做不到让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被困在宫里···” 自从经历了太后疯癫,楚凌恒亲手杀死顾振宏的事件之后,温静华能明显的感受到,弘儿这孩子沉默了许多。 虽说他照样天真烂漫,可是在无人的角落,温静华已经能看出来这孩子身上的萧索。 弘儿还不足四岁,一个这样小的孩子经历这些残忍的事,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他此刻正站在长公主府的院子里,奶声奶气的缠着白无,“白大侠,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白无心说我一个飞贼收皇帝做徒弟? 这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活的嫌命长? “陛下,您若想要学武功,自有弓马娴熟的将军教导,小人这不入流的伎俩,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白无一脸的为难。 弘儿满脸不高兴。 “阿娘与亚父他们都不肯教我!” 温静华听了心里哭笑不得。 她与楚凌恒哪里是不肯教 ,只是因为觉得他现在身量还小,想着等过几年再说。 没想到这孩子自己先等不及了。 “弘儿,”温静华笑着唤他,“不要缠着白大侠,白大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哦···” 弘儿脸上更委屈了。 温静华不忍,蹲下来捏捏他的小脸道:“你若真是想学武功,阿娘或者亚父来教你,好不好?” “不好!” 弘儿坚定的摇头。 温静华微微讶异。 “为什么呢?”她问道。 “因为阿娘跟亚父总想着要弘儿一直做皇帝!” 童言无忌,语出惊人。 温静华半张着嘴呆住。 萧红英与白无面面相觑,俱都十分震惊。 温静华收敛了表情,心里五味杂陈。 这世上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想坐上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没想过所有人的欲望之巅,竟是这孩子最想摆脱的藩篱。 “弘儿不想做皇帝吗?” 温静华低低的问道,声音仿佛不属于自己。 “不想!”弘儿再次鉴定的答道。 温静华沉默下来。 萧红英见状赶忙打圆场,笑道:“小孩子赌气的话,咱们别忘心里去,华儿,他连皇帝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呢。” 温静华努力扯起唇角,笑的十分生硬。 “才不是呢!”弘儿大声争辩起来,“弘儿知道什么是皇帝!皇帝就是除了阿娘,所有人都不愿意陪我玩,所有人都面上对我笑,可他们背地里都有另一幅肚肠!” 他竟说着说着流下泪来。 “做皇帝一点都不好!人人都想要我坐下的龙椅!人人都为那把椅子去死!弘儿前天明明亲眼瞧见的!瞧见···瞧见···” 泪水大颗大颗的从他眼睛里涌出来,可这孩子却仍倔强的忍耐着。 他瞧见了什么,温静华自然是清楚的。 他瞧见了疯癫的太后,已经被出了处决的顾振宏。 现实的肮脏,到底是落进了最纯洁的眼睛。 温静华将弘儿搂进怀里,心如刀绞。 她温柔的安慰道:“乖,弘儿想哭就哭吧,不必忍耐着。” “阿娘,弘儿不想当皇帝!呜呜呜···” 弘儿大哭起来。 或许这才是这孩子最真实的样子。 这几日他一直跟个小大人一样,想必心里是怕的紧的吧? 温静华越发觉得自己失职。 萧红英与白无对视一眼,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去劝。 弘儿越哭越惨,仿佛将近日积压的全部负面尽数化作泪水。 他哭的嗓子都哑了,却也还是不肯停。 温静华捋着他的背顺气,突然来了一句,“那么弘儿就不做皇帝好了。” 话一出口,温静华自己都一个愣怔。 萧红英与白无见鬼一样看着她。 “静华,你在胡说什么啊!” 萧红英难以置信的问道。 “阿娘,弘儿真的可以不做皇帝吗?” 弘儿却将话给听了进去,一脸期待的抬起头来。 温静华心中有些后悔,可是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畅快与舒然。 看着弘儿那张满怀期待的脸,她实在是说不出否定的话。 “嗯。” 温静华咬着嘴唇,坚定的点点头。 “太好了!” 弘儿开心的欢呼起来。 他还只是个孩子。 萧红英十分不赞同。 她将温静华拉到一边,正色道:“静华,你应当清楚,这件事,并不是你一人能决定的···” ------------ 第二百零六章 上房揭瓦 温静华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红英见状便知道她犯了左性。 “从小就这样,你总是这样倔强,我知道你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但是静华你好好想想,眼下的局势,这孩子不当皇帝,谁来当皇帝?难道我们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当然没有。 温静华比任何人都清楚。 眼下齐元慎在陈国虎视眈眈,大梁经不起任何内部矛盾的折腾。 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持现状,弘儿这孩子高坐龙椅,做好他的吉祥物皇帝。 但是温静华心里有顾虑。 前世可没有弘儿做皇帝这一出。 前世的这个时候,齐元慎已经如愿以偿,而她也已经在北氏做了好久的人质。 这一世温静华所做的任何努力都遭到了反噬。 齐元昊虽说在她的帮助下成功登位,但没出一年就死了。 皇后娘娘虽说避免了一个白绫自尽的凄惨命运,但她现在却去了半条命。 这都是前车之鉴。 弘儿是这样的幼小。 温静华十分担忧,。 担忧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搭进去弘儿原本可以幸福安乐的一生。 但是这些顾虑,萧红英又怎么可能会理解呢? 任何人都不能理解。 包括楚凌恒。 温静华心头涌起无边无际的孤寂。 拥有两世记忆的人只有她自己。 “到时候再说吧,”温静华神情低落,“等过一阵子,时局稳定下来,弘儿若还是不改变主意,我一定会想办法放他离去。” “你啊!” 萧红英直摇头。 白无笑嘻嘻的上前道:“何须如此烦恼?反正那一天还远着呢!” 温静华闻言却怔怔出神起来。 白无似乎···活的很好啊? “长公主,您一直看着在下做什么?” 见温静华盯着自己怔怔出神,白无不解的问道。 “没···没什么。” 温静华回过神,嘴角却难以自持的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萧红英与白无困惑不已。 温静华在白无这里瞧见了命运的突破口。 按照时间来算,前世这个时候,白无已经被齐元慎用计抹除了。 可今世他仍健康的活着。 这是不是就表示,命运也不是那样难以逆转? 温静华兴奋极了。 “长公主,您这样看起来很怪啊!” 白无一阵恶寒,十分夸张的抖了抖。 温静华仍沉浸在自己的畅想里,眼神亮闪闪的,并没有理会他。 “长公主?”白无伸出手在温静华眼前乱晃。 “你给我老实点!” 萧红英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掌,“没看见静华在想事情么!” “很疼啊!” 白无揉着被打痛的手掌,委屈极了。 远处弘儿见状,食指点着腮帮,笑嘻嘻道:“丢丢丢!白大侠被人打痛了,好丢人哦!” 白无哭笑不得,“你这小皇帝,我不过是拒绝教你轻功而已,怎么还记仇呢?” 弘儿双手一插,下巴一抬,颇为得意的道:“谁用你教,等我不做皇帝了,亚父与阿娘哪个不比你教的要好?” 白无气的没脾气。 “哈哈哈哈哈哈!”萧红英却笑弯了腰,指着白无道:“被嫌弃了,被嫌弃了!哈哈哈哈!” 白无眉毛一挑,随即踮起脚尖,坏笑道:“是啊,毕竟在母老虎面前,铜皮铁骨也会被打的很痛啊!” “你说谁母老虎!”萧红英瞪起眼睛。 “谁认就是谁!” 白无咧嘴一笑,脚尖一提,身影飞远。 “好啊,看我不打你!” 说着,萧红英也纵身一跃,紧追白无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房顶,打打闹闹,引得府内众人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温静华见状大喊道:“小心些,别踩坏了我家好看的瓦!” 琉璃瓦换起来可是很麻烦的,温静华心疼的很。 “知道了!” 萧红英抬脚踢向白无的脑袋,还不忘调侃温静华。 “财迷!” 白无一个闪身,又从房顶上跳下来。 萧红英也紧跟着跃到地面上。 诗语书卉恰巧端着茶走过来,萧红英见状眼珠一转,坏笑着跳到二人跟前。 还不等二人反应过来,萧红英已经一脚勾走二人手中托着的茶盏。 “哎呀!” 诗语书卉双双惊呼。 茶盏悬空,萧红英当即一个倒钩,踢的茶水“嗖”的一声直直袭向白无。 谁都没想到萧红英会来这么一手,都知道是白无必定会被茶水淋个满头。 谁知茶盏迎面而来,白无却不慌不忙。 只见他迎着两杯茶盏伸手,还未待众人看清是怎样,茶盏已经被他稳稳接在手中。 茶水一滴都没撒。 白无将其中一杯托在鼻尖,轻嗅一息叹道:“好茶,好茶。” 他说着话,还颇为享受的呷饮一口。 白衣如画,又是这样好的身手,这样恬淡的神情。 许多围观的女孩子都看得呆了。 “白大侠好厉害呀!” 弘儿佩服的赞叹道。 “哼!” 萧红英却气鼓鼓的。 她摆开架势,面色不善的盯着白无道:“再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快的只剩残影。 白无急忙将手中的茶盏撇开,张开双臂,风一样疾退出去。 萧红英将他紧紧缠住。 只是白无虽丢了茶盏,到底是慌忙之下,没能留心茶盏扔出去的方向。 可怜的两杯茶水再次被抛到半空,及至将要砸到人时,诗语和书卉才反应过来,即将被砸中的人会是自己。 “呀!” 二人再次尖叫起来。 弘儿急忙捂住眼睛。 温静华见状脚下轻点,青烟一般飘出去。 众人再睁开眼时,就见温静华左脚脚尖上点着一杯茶,右手指尖上,也拖着一杯。 “哇!阿娘好厉害!” 弘儿十分给面子的鼓掌。 温静华脚尖一挑,将茶水接在手里递给书卉道:“重新去泡几杯吧,他们二人打斗之后必定口渴。” “哎。” 书卉应着去了。 温静华回头却不见了诗语。 萧红英与白无打到了湖心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 温静华四下寻找,终于瞧见诗语的身影。 只见她正被一男子拦腰托住,二人四目相对。 诗语脸上肉眼可见的窜上绯红。 而那男子也并不是别人,正是在陈国营救温静华受伤的、正在公主府养伤的楚捷的哥哥。 楚北··· ------------ 第二百零七章 赤子之心 温静华一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才茶盏落下来的时候,书卉那傻丫头躲都不知道躲,就那样愣愣的站着。 而诗语却慌不择路的想要躲。 她后退出去几步,在温静华察觉不到的死角里,向后狠狠栽倒。 牵一发之际,有人挺身而出,从身后托住了她。 简直就是话本里才会有的巧合。 温静华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 瞧见温静华看向这边,诗语慌忙站稳,避嫌似的赶紧走过来。 温静华抿嘴直笑。 弘儿的眼神也在诗语与楚北之间看了又看。 诗语面颊绯红,低声道:“姑娘···” 她害羞了。 诗语一向稳重,温静华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小女儿情态的模样。 “什么时候的事?” 温静华笑着问道。 “什么?”诗语有些懵懂。 温静华远远看一眼楚北,楚北不好意思的挠头。 温静华收回眼神,食指轻点诗语鼻尖,笑嘻嘻道:“少装傻,你与楚北,是什么时候的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方才那两盏茶落下来,你与书卉都会被砸中,他为何偏偏只救你?” 诗语脸上更红了。 她细若蚊嘤的开口道:“我也说不上是哪个具体的时间,只是姑娘将他从陈国带回来,他又受了那样重的伤,我便经常去看他···” “嗯嗯,是我托你多照看他的。”温静华不住点头。 没想到还照看出一对鸳鸯。 “你们若是有意,长公主府愿出一份厚厚的嫁妆。” 温静华笑的无比欢愉。 诗语却讷讷低下头去,“姑娘一片好意,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楚北不愿意?” 温静华心说不能啊,她家诗语这么好,楚北不可能不愿意。 诗语的呢喃几乎微不可闻,“我是做奴婢的人,怎能配得上官身。” 温静华愣住。 没想到诗语顾虑的是这个。 她随即自责起来。 重生之后,她首要考虑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活着,却忽略了,这些活下来的人,日后该如何生活。 诗语就是个活生生摆在面前的例子。 她是个好女孩儿,但却是奴籍。 所以即便她是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她也仍然配不上正经官民出身的楚北。 不过,这事倒也不难。 “这都怪我,没能早早为你与书卉打算,”温静华道,“不过这事既然提起来了,往后你便放心···” 她拉起诗语的手,郑重道:“我没有家人,只有你与书卉自小陪我长大,现在既然我有了能力,自然会将你们都安排的好好的,你放心。” 诗语眼底水光闪烁,“姑娘···” 她欲说些什么,却被温静华给温和的打断,“好啦,大庭广众的,好些人看着呢。” 她擦擦诗语眼底,笑道:“去找楚北吧,成亲之前多接触,合不来咱们还能换下一个!” “姑娘!”诗语破涕为笑。 温静华笑盈盈的望着她,直到她羞羞答答的与楚北消失在墙角。 萧红英与白无打的昏天黑地,终于力气告罄,从房顶上跳下来。 书卉适时地将茶水奉上,二人咕咚咕咚一通牛饮。 天色渐暗,楚凌恒踏着薄暮而来。 橘色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他逆着光,温静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清楚的知道,楚凌恒此刻嘴角一定挂着笑。 “亚父!”弘儿惊喜的喊道。 温静华拿了披风迎上去,披在楚凌恒肩头,嗔怪道:“天这样冷,怎么也不知道给自己加一件披风?” 楚凌恒按住她的手,无奈的笑道:“我的身上这样烫,怎么可能用得上披风。” 手背上不似常人的温暖传来,一路直通温静华的心底。 楚凌恒最近好像越来越热了。 而她好像越来越冷。 难不成,他们该···了? 温静华下意识抬头去看楚凌恒。 只见楚凌恒也正在低头看她,漆黑的双眸仿佛要将人的魂魄给吸进去。 就像只永不满足的饕餮一样。 温静华面上一红。 “你在想什么?” 楚凌恒暖烘烘的气息喷到脸上,温静华的脸更红了。 说的好像只有她自己在想一样! “你就没想吗?” 温静华不甘示弱的反问道。 楚凌恒的笑容愈发幽深,温静华要醉倒在那边漆黑里。 “外面多冷啊!阿娘,亚父,你们赶紧进来呀!” 弘儿的招呼声将温静华唤回神。 温静华摇摇头,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温静华面上满是羞恼,楚凌恒却一脸满足。 弘儿不解的问道:“阿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在” 温静华面上一囧,无法作答。 萧红英见状一脸坏笑的对弘儿道:“弘儿乖,你阿娘这是被你亚父给欺负了!” “真的?”弘儿皱起眉头。 “你别信听胡说!”温静华赶忙拉着弘儿远离萧红英,“没个正行,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萧红英努努嘴,照样一脸揶揄。 弘儿觉得有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他仰头望着楚凌恒,十分严肃的开口道:“亚父虽说替弘儿处理朝政十分辛苦,弘儿心里十分感激,但亚父若是想要欺负阿娘,那还是不行的!” “噗——!” 白无一口茶喷出去老远。 萧红英更是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楚凌恒又是尴尬又是好笑,面色变幻十分精彩。 温静华也好笑的紧。 弘儿瞧着一屋子人的反应,有些局促起来。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更加不知众人因何发笑。 温静华见状忙蹲下身自,温柔的拉起他的手道:“弘儿在保护阿娘对不对?” 弘儿不安的点头。 “阿娘很开心。” 温静华笑的如同夕阳般瑰丽又温和。 弘儿面上的不安之色淡去。 白无扯扯萧红英的手,萧红英收住笑声。 楚凌恒也蹲下身子,对弘儿郑重的道:“弘儿做的没错,有你保护阿娘,亚父也不能欺负她。” 弘儿面上浮现出骄傲的神色。 他挺着小胸脯,无比认真的说道:“弘儿一定会保护阿娘,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她!” 字字掷地有声。 室内安静下来。 赤子之心,弥足珍贵。 无人忍心轻视,更无人忍心嘲讽··· ------------ 第二百零八章 权倾朝野 温静华将弘儿拥进怀里。 她觉得很满足。 弘儿是她这辈子意料之外的光。 即便是今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弘儿也使她体会到了身为人母的满足。 暴风雨来临之前,这是长公主府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萧红英与白无一直住在这里,楚北在此养伤,楚捷为了就近照顾,干脆也搬了过来。 弘儿自是不必说,恨不得能离太极宫多远就离太极宫多远。 他是一点都不想学习着处理政务。 于是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在楚凌恒身上。 楚凌恒本就军权在握,如此一来,更是一时间风头无量。 楚凌恒每日都在文德殿代替弘儿处理政务,但他无论忙到多晚,每日都会来长公主府歇宿。 并且他来的方式也十分麻烦。 因为总是有许多正值妙龄的少女在路上“偶遇”他。 楚凌恒正值壮年大权在握,后院又没人,自然是广大未婚少女首选的婚嫁人选。 她们的方式或是委婉或是大胆,楚凌恒不胜其烦。 但他又不能将他与温静华的关系公之于众。 皇帝年幼,权利之巅的两人强强联合,会使朝野难按。 因此,为了不影响温静华清誉,楚凌恒每次都是从太极宫先大张旗鼓的回到镇北将军府,然后再一个人做贼似的,从后门溜到长公主府。 实属不易。 最近温静华身上越来越凉,楚凌恒身上却越来越烫。 二人心里都十分清楚,想必是雪莲与火毒又在起作用。 因此,二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十分清楚。 他们是要原房的。 偏偏弘儿今日还一本正经的警告楚凌恒,不许他欺负温静华。 童言无忌,但是落在心中有事的大人心里,又会生出别样的一番想法。 几人用过晚膳,萧红英十分揶揄的看看温静华,然后摆出一副好阿姨模样,对弘儿道:“弘儿,今晚跟着萧姨母睡觉好不好?” “为什么?”弘儿不解。 还能为什么,萧红英心道当然是为你爹娘创造一个亲密空间啊。 她笑嘻嘻的答道:“因为姨母可以教你工夫!” 弘儿来了兴趣。 萧红英再接再厉道:“今日你都看到啦?你最佩服的白叔叔,可是被萧姨母打的满房顶乱窜呢!由此可见,萧姨母是不是就比白叔叔厉害啊?” 弘儿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哪里能看得出来,下午白无是有心让着萧红英? 弘儿自然是被萧红英唬住,脸上满是崇拜之情。 萧红英一脸满足与自得。 白无笑的满是宠溺。 楚凌恒的目光一直在温静华身上,温静华却只是低着头。 虽说不是第一次,可她真的是害羞极了。 弘儿被萧红英哄着去了。 温静华舒服的泡一个澡,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准备睡觉。 被窝里比平日还要暖,自然不是汤婆子的功劳。 因为被窝里有一个人形大暖炉,比汤婆子好用多了。 烛火被吹熄,房间内只余朦胧月色。 轻柔的月光打在脸上,温静华畅快的喟叹一声,伸个懒腰闭上眼睛。 “这就准备睡了?” 一双滚烫的手笔从背后拥住了她,温静华冰凉的后背贴上一个火热的胸膛,暖烘烘的,令她愈发昏昏欲睡。 “不许睡。” 楚凌恒在她肩上轻咬一下。 “哎呀!” 温静华不满的扭动几下,“我好不容易能有这么暖和的被窝,平日里汤婆子都熏不出来的,不抓紧时间睡觉多可惜啊!” “你呀···” 楚凌恒无奈的轻笑一声,气息喷洒在耳畔,暖洋洋的,温静华更想睡觉了。 “如果贪恋这种温暖,我日日来为你暖床可好?” 楚凌恒的手在温静华身上上下游走。 温静华被逗的怪痒的,咯咯直笑,“好呀,首辅大臣日日为我暖床,鄙人真是荣幸的很呐~” “说好了,”楚凌恒咬一下温静华的耳尖,“今后我日日都来。” “随便,”温静华迷迷糊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马上就要夜会周公。 因为被窝里温度不够,她已许久没这样舒服过。 楚凌恒低头瞧着她,只觉得怀中的温静华是那样的小。 她明明是爆发力强悍的女将军,是意志坚毅无匹的护国长公主,可她也是自己怀中的这个、娇滴滴的小迷糊。 楚凌恒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别碰脸,”温静华咕咕哝哝,“明日上朝不好看。” 即便是快要睡着了,她也还是绷紧那根弦。 二人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与无媒苟合的男女并无半分区别。 楚凌恒的动作顿了顿,突然发狠般重重吻上温静华的背脊。 温静华一阵战栗,睡意稍减。 “做什么呀!” “做我想做的事。”楚凌恒嗓音低沉。 温静华身子一僵,旋即放松下来。 “那···那你轻点···” 她可没忘记上次三天腿软脚软。 “会被说闲话的。” 温静华还是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有什么可怕的,谁敢议论你我?” 软烫一路向下,温静华睡意全无。 她与楚凌恒联合,可谓权倾朝野,若真的不要遮羞布,的的确确也没人敢议论什么。 但事实归事实,道德准则却是第一约束力。 温静华按住楚凌恒的手,清醒的阻止他道:“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太像昏君了!” 楚凌恒忍不住扑哧一笑,他轻轻捏着温静华的下巴,“我的小华儿,你为什么能这样天真呢?” “啊?” 温静华呆呆的,觉得她跟楚凌恒说的不是一个话题。 “若不想要我做昏君,华儿就得辛苦些,做个贤后才行。” “哎?” 温静华半张着嘴巴。 楚凌恒趁机跟进。 “呜···” 春宵苦短日高起。 温静华自然是又被折腾的不轻。 尽管楚凌恒已经尽量克制。 两人这次竟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楚凌恒与温静华皆是一身白衣,二人身处云端之上,翻云覆雨。 梦里,温静华内心深处隐隐有种不安,好像她与楚凌恒的关系,并不是那样简单。 太阳之上,云端之巅,楚凌恒压在她身上,口中呢喃的是“阿守”。 而她唤楚凌恒的轻吟也不是凌恒,而是—— “师叔···” ------------ 第二百零九章 梨花新萌 第二日一早,温静华醒来都是蒙的。 楚凌恒捏捏她的脸,笑道:“没睡醒就再睡一会儿,我该上朝去了。” “师叔?” 温静华试探着叫一声。 楚凌恒身形一僵。 果然,他也做了同样的梦。 温静华心中像是破了一个风口,无尽的虚无涌进来,几乎将她的意志淹没。 楚凌恒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充满了温静华看不懂的挣扎。 温静华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她主动开口道:“你等等我,今日我要入宫去看望太后。” “好,”楚凌恒面色如常,“正好一起用早膳。” 温静华心里存着事,早膳吃的十分心不在焉。 好在弘儿一直叽叽喳喳,倒也不觉尴尬。 饭毕,一家三口兵分三路往太极宫去。 楚凌恒要先回到镇北将军府,掩人耳目从将军府出发。 温静华则是摆出长公主府的仪仗,要去后宫看望太后娘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小弘儿,则是要浩浩荡荡的鸣锣开道,作为一国之君去上朝。 好在长公主府就建在太极宫隔壁,否则弘儿日日这样上朝,必定是要劳民伤财的。 朝堂上的事自有楚凌恒为弘儿挡着,温静华只管一路朝寿康殿去。 自从太后恢复神智,她已许久没来探望。 这倒不是温静华凉薄,而是回回递上请安的折子都会被太后拒之门外。 这次的请安 折子照样被太后丢了出来,但是温静华却没了耐心。 总得见到太后,瞧见她一切安好才行。 而且温静华隐隐有个不太道德的猜想。 王太后中蛊之后,恐怕是真的动了情。 正是因为动情,所以才不堪面对如今的自己吧? 一树梨花压海棠。 害人的究竟是蛊虫,还是人的私欲? “殿下,寿康殿到了。” 诗语掀开帘子,扶温静华下轿。 寿康殿大门紧闭,就像一只紧闭着的嘴巴,拒绝着任何想要窥探的人。 书卉上前叩门,直到手都酸了,也无人应门。 “殿下,这该怎么办啊?” 书卉一脸为难。 她们与温静华一同被王太后从吃人的院落里拯救出来,又一同住在宫里接受太后的照拂,所以,即便是今日吃一个闭门羹,无论温静华还是她们,都没有生出任何不满。 唯一生出的,只有满心无奈。 “罢了,” 温静华微微摇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到有人开门为止。” “殿下先回轿撵内去,”诗语道,“我们在这等着,开门了你再出来。” “就是就是,”书卉也跟着说道:“殿下最近手脚又凉的很,还是不要在雪地里站着的好。” 温静华捂着手中的暖炉直摇头,“我就在这里等着。” 经过昨夜,她已没那样畏寒。 诗语书卉见劝不动,便也不再劝,只是两人都默契的站在上风口,为温静华挡住风。 温静华将两人的手拉过来,主仆三人六只手都捂在暖炉上。 “嘿嘿···” 书卉冻得鼻尖通红,笑起来格外傻乎乎。 温静华与诗语都忍不住低头憋笑。 冰天雪地里,主仆三人围绕着一个手炉,笑的傻气又满足。 又等了许久许久,久到温静华被冻的脸颊生疼,双腿失去知觉,寿康殿的大门这才不情不愿的打开。 瞧着缓缓打开的大门,温静华连表情都做不出来。 诗语书卉也是同样的惨样。 三人一瘸一拐的走进去,站在殿内暖炉前许久才暖和过来。 温静华有些欣喜,太后终究还是心疼她的。 然而太后却并没有出现。 只有一名面生的女官尴尬的招呼着温静华。 温静华喝一口热茶,不解的开口问道:“先前这里的掌事姑姑呢?怎么只有你一人招待我们?” “太后娘娘说用不着这许多人伺候,因此前几日便发送了一批人。”女官教条式的解释道。 “哦。”温静华淡淡应道。 不对劲。 太后即便是嫌人手多发送几个,不至于连跟了自己二十余年的掌事女官都发送出去。 仅这一件事就令温静华心中不道德的猜想愈发加深。 恐怕太后遣散下人是假,遮掩真相才是真。 消失的都是她用惯了的人,自然是最清顾振宏迷惑她心志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 温静华端着茶盏的手颤了颤。 “劳你转告太后,”温静华放下茶盏站起身来,“静华是她庇佑长大的孩子,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她的脸面。” 希望太后能听懂。 不想见她,那便不见吧。 说罢,温静华抬脚便走。 “且慢。” 身后却传来王太后的声音。 “太后!” 温静华惊喜的回过头。 只见太后就站在内殿门前,形销骨立。 温静华泪意翻腾,她吸了一下鼻子,强忍着激动叫道:“太后,华儿很想你。” 王太后木然的神色有一丝松动,随即消失不见。 “我的人你已见过,长公主殿下可以请回了。” 温静华的惊喜僵在脸上。 王太后就站在那里,近在咫尺,温静华却觉得二人之间隔着天堑。 “好···”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温静华开口道:“太后不想见我,以后静华不来了便是···,只是,娘娘,凌恒是您寻找多年的小儿子,希望您能敞开心扉,见他一面。” 这本是极为平淡的话,谁知王太后却像是被踩到痛楚一般,情绪失态的大喊道:“滚出去!哀家的寿康殿不欢迎你们这对狗男女!你给我滚出去!滚!” 说着,她竟三两步扑上来,伸手撕打温静华。 若单纯只论武力,二十个王太后也不是温静华的对手。 可温静华向来不能反抗癫狂的王太后。 她眼睁睁看着太后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过来,脚底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完全不能做出反应。 王太后的指甲刮在温静华脸上,登时血流如注。 “姑娘!” 诗语书卉反应过来,连忙去扯王太后。 其他宫人们也慌忙上前拉扯。 寿康殿内乱作一团。 温静华大脑之中尽是嗡鸣。 “阿娘!你们在做什么!” 狼狈的撕扯之中,温静华脑中的嗡鸣被一声清晰的童音打断。 她回过头去,就见弘儿站在门口,已被吓的呆了··· ------------ 第二百一十章 天威难测 温静华到底是没能等来楚凌恒。 她坐在桌前等了一夜,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最后实在坚持不住,竟在桌上撑着头睡了过去。 温静华是被冻醒的,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仍旧坐在桌前,桌上的粥菜纹丝未动。 她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赶紧回到被窝里去。 好在被窝里的汤婆子还有些余温,温静华抱紧了汤婆子温暖自己,生怕自己着了风寒。 若是生病,蔡韫姬就一定会禁止她再出去查案。 天光已经蒙蒙放亮,楚凌恒看来是不会来了。 温静华心中大骂楚凌恒不守信用。 她心中对楚凌恒是翻过来覆过去的埋怨,稍稍泄愤之后,突然又想到,楚凌恒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楚凌恒如今代替齐元旻负责长安城内的夜巡,首要防范的就是那连环杀人魔,可别是他夜巡的时候遇上了那人,自己反倒出了事情。 温静华越想越觉得可能。 她心中着慌,害怕楚凌恒也会像宝儿一样。 人都是这样,身边的亲友一旦有人离世,她便会陷入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忧心别人也离世。 温静华现在正是这样。 她越想越害怕,觉得楚凌恒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温静华再躺不下去,索性披衣下床,胡乱梳洗了几把就要去找楚凌恒。 可这会儿坊市的门还没开呢,温静华只好捂紧了衣服在冷风中等。 也不知等了多久,厚重的坊市大门终于被人给缓缓打开。 温静华赶紧从稍微打开的门缝挤出去,一路狂奔。 人是不能自己吓唬自己的,因为会越想越怕。 温静华开始不过是猜想楚凌恒可能出事,可是跑起来之后却觉得楚凌恒一定是出了事。 她心中着慌,脚下越跑越快,冰冷的空气荡涤到肺里,刮的人气管生疼。 温静华一路不停,跑到长史府门前。 她已经脱力,脚下发软,竟一下跪在雪地里。 温静华双手撑地,眼前发黑的大喘气。 长史府刚刚开门,门房打着呵欠出来,一眼就看到温静华跪在台阶下的雪地里。 温静华穿着不俗,尽管狼狈,门房却也不敢怠慢。 他走上前来,弯腰问道:“姑娘一早来长史府,可是有什么事么?” 温静华眼前发黑,胸中正上不来气,张嘴几次都发不出声音。 门房见状也不敢催促,只是站在旁边等。 这时候,方鹏恰好从门内出来,见状问道:“怎么回事?” 门房答道:“我一开门就见这姑娘跪在雪地里,问她什么话也不答。” 门房说话间方鹏已经走了过来,待他走得近了,这才惊觉地上跪着的人竟是温静华。 “梦姑娘 ,你怎么了?为什么跪在这里!”方鹏连忙上手把人给扶起来。 温静华觉得头一阵阵眩晕,她咬着牙,死命撑着不肯晕过去。 “梦姑娘,你还好吗?梦姑娘?”方鹏焦急的大喊大叫,温静华能听到他在说话,却始终不能回答。 “罢了罢了,先把人弄进去再说,”方鹏一咬牙,将温静华打横抱起,“梦姑娘,得罪了!” 温静华彻底昏死过去。 楚凌恒正在无精打采的吃朝食,就见方鹏抱着一人从院门进来,“公子,公子!” 他慌里慌张的,嘴里只是大叫公子,却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楚凌恒赶忙起身迎出去,就看到脖子向后仰着的温静华。 温静华的脑袋软趴趴的向后耷拉着,很像是人已经不好了。 楚凌恒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他强撑自己把温静华接过来,身子却在扑簌簌打颤。 高府下人见楚凌恒变了脸色,也吓得纷纷忙乱起来。 大家七手八脚,开路的开路,请大夫的请大夫。 楚凌恒把温静华放在榻上,自己却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温静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蔡韫姬不是已经禁止她再接触自己的吗? 她为什么会伤成这个样子,手指不是已经被处理好了吗? 楚凌恒颤抖着握起温静华的手,她的手冷的像冰,楚凌恒根本就感受不到活人的温度。 “大夫呢?怎么还没来!”他恐惧的朝着门外大吼,慌的一群丫鬟小厮不知道要怎样。 他们还从未见过楚凌恒如此失态的样子。 “高···楚凌恒···”温静华十分吃力的从牙关当中吐出几个字,“我没事···你不要慌···” 细若游丝的几句声音,却被楚凌恒听到的清清楚楚。 楚凌恒连忙跪在床前,握住温静华的手,“梦儿,你没事···,你没事对不对?” 温静华无力的点点头。 她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朦胧之中感觉到有人在给她把脉。 “外感内干,脏腑之中阳气被外邪侵扰,以致心阳难升,是以神志昏迷,不能自主,公子放心,老夫一剂药方下去,姑娘自能清醒,只不过,今后还是哟啊注意保养才行,立春之前,切莫沾染寒气。”大夫捋着胡须叮嘱楚凌恒,楚凌恒连连点头。 一碗药灌下去,温静华果然感觉自己身上暖和许多。 压在心口的那股寒气逐渐散去,温静华缓缓睁开眼睛。 感情她这就是冻着了。 只不过是冻的比较严重。 先是大冷天的等了楚凌恒一夜,还坐在桌子上睡过去,好不容易天亮了,她又在冷风中等了好久,等坊市开门,坊市开门之后她又顶着风跑了一路,确实是折腾的够呛。 温静华决定自己今后还是要把自己看的金贵一点才行。 “你醒了?”楚凌恒轻手轻脚的把温静华从床上扶起来。 温静华无力额笑笑,“跟你添麻烦了。” 她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本来是来看看楚凌恒是否平安,反倒一大早把人家闹的阖家不宁。 楚凌恒给她背后垫上两块枕头,“你没事就好,方才可是把我给吓坏了,听大夫说你可是冻了很久,有什么事非要这么着急,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温静华搓一搓自己有些僵硬的脸,“没什么事,就是昨晚没等来你,我有些不放心···” 楚凌恒是何等心思灵敏的人,温静华这话虽然说得含糊,但楚凌恒却能够完全听明白。 原来温静华等了她一夜。 怪不得会被冻成这样。 “所以你一大早跑来就是害怕我出了什么事?”楚凌恒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温静华点点头,“是啊,我最近很喜欢自己吓自己,你昨晚没来,我就有些害怕你是不是巡夜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还好你没事,是我多虑了。” 温静华十分庆幸是自己多虑,要是宝儿的事情再来一遍,她觉得自己肯定要疯。 看着温静华放松下来的神态,楚凌恒突然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冲动,他问温静华:“梦儿,若昨晚的同样的情况换做是齐元旻,你今日会不会也是一样的做法?” 温静华愣了一下,不知道楚凌恒何出此言。 但她还是如实回答道:“你与齐元旻在我心中是一样的,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朋友,若换做是他,我也会一样担心。” 温静华说的可是大实话,无论是楚凌恒还是齐元旻,她都会一样的担心。 但是楚凌恒却有些失望,“哦,是这样啊。” 温静华十分不解的看着楚凌恒。 楚凌恒笑笑,道:“你现在这休息,我派人去清梦园说一下。” 只是还没等楚凌恒派人到清梦园去,蔡韫姬就已经派了书卉与诗语来接人。 这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因为温静华早上出门的时候清梦园根本没人看见,蔡韫姬居然一下就能猜到她在这里。 更让楚凌恒觉得奇怪的是,蔡韫姬居然只派了书卉与诗语过来。 书卉与诗语在清梦园的地位是很高,但是出了清梦园就不合适了。 长史府中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蔡韫姬她不会不知道,要说是来接温静华回去,怎么也得蔡韫姬亲自来才是,怎么只派了两个丫鬟过来。 楚凌恒深信蔡韫姬不是无聊到用这种小事托大的人。 那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呢? 仿佛是看出了楚凌恒心中的疑惑,温静华解释道:“妈妈一向是不爱出门的,清梦园来往的恩客虽多,妈妈也是极少应付,还有许多两三年的老主顾都没见过妈妈的呢。” 楚凌恒扶着温静华上马车,“那想来你不愿意见人也是随了你家蒋妈妈了。” 书卉与诗语连忙将帘子给放下来,生恐北风再扑了温静华。 诗语对与楚凌恒作别道:“姑娘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邀公子清梦园品茶。” 楚凌恒笑的心里发苦,诗语不愧是蔡韫姬亲自挑出来伺候温静华的丫头,行为做派简直与蔡韫姬一脉相承。 蔡韫姬禁止楚凌恒再去见温静华,诗语就在这里软绵绵的阻止楚凌恒继续与温静华接触。 “无妨,你们快些回去吧。”楚凌恒对温静华挥挥手,知道这个改日清梦园品茶不过是客套话。 以后没人会在他夜巡之后给他煮一碗粥,也不会有人等他一整夜就为确认他平安与否。 温静华是个好女孩儿,可惜蔡韫姬把她藏的太严。 楚凌恒望着越行越远的马车,双目之中眼神幽幽。 蔡韫姬,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想要威胁他不靠近温静华,怎么可能··· ------------ 第二百一十一章 噩梦袭来 温静华被楚韫姬给狠狠地数落一通。 她总是把自己给弄得惨兮兮,自打楚韫姬允许个她下楼之后,真是过够了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 温静华自知理亏,并不辩解。 齐元慎的大海捞针方法暂时看不出什么成效,不良人日日都在赌坊当铺守候,可是康家丢失的首饰就是迟迟没有出现的时候。 温静华被勒令在家养伤,并不能继续出去帮忙。 康赛宝的遗体还被藏在冰窖里,真凶一日不落网,康家就一日不下葬。 好在如今是冬天,宝儿又被放在冰窖里,小半个月过去,遗体竟也没什么。 温静华养病之余还不忘叮嘱清梦园的姐姐们,若是有客人打赏的首饰,千万要拿上来给她看一看。 姑娘们都很买她的面子,这几日收到的首饰都要温静华过眼。 可是温静华终究还是没能找到宝儿的首饰。 今日是小年夜,清梦园竟迎来一位意外的客人。 楚捷来看温静华。 温静华很意外,但还是让诗语把人给带上来。 一见面温静华就发现,楚捷比之前更憔悴了。 或许若不是宝儿的事情在吊着他,这人早就垮了。 楚捷好像也知道自己贸然登门有些不妥,腼腆的笑了笑。 “抱歉梦姑娘,这样大好的日子里,在下还要上门打搅你。” “没关系的,”温静华赶紧给楚捷让座,“楚公子今日也是刚从赌坊回来吗?” 因为楚捷的身上有一股汗臭味。 大冬天还能沾染上一身汗臭味,就只能是在人挤人的赌坊了。 楚捷点点头,叹道:“今日还是一无所获···” 温静华倒了杯茶给他,“急不来的,康大人说过,这种事情就是与凶手比耐心。” 楚捷把茶水接在手里,有些苦涩的笑了一下,“是啊,要比耐心的。” 温静华静静陪着他,也不主动说话,她算是看出来了,今日楚捷只是想找人倾诉一下而已。 至于为什么来找自己,可能因为自己与宝儿生前交好,他倾诉起来比较容易吧。 楚捷喝干一杯茶,自己又倒上一杯,只是以他现在这幅潦倒的样子,喝茶也很像是在买醉。 “梦姑娘,你知道吗?宝儿还在世的时候,我的小年从不会这样孤单···”楚捷开始回忆起与康赛宝的点点滴滴,“她这天总会想方设法的从康家的大宅里逃出来,陪我过小年,我家只有我一个人,只有宝儿来时,我才没那么孤单,可我总是训斥她,我总是抱着那可怜的自尊心,每次宝儿偷偷给我送些什么东西来,我总是对她横眉冷对,觉得这是一件十分不堪的事情···” 泪水无声从楚捷的脸颊滑落,温静华转眼去看窗外,不想使他难堪。 楚捷抹一把自己的泪,自嘲道:“我为什么要抱着那可笑的自尊啊!难道那几两面子能比我宝儿的命还重要?可笑,我真是可笑啊!” 楚捷这是把康赛宝的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了。 温静华叹道:“逝者已逝,你又何必钻牛角尖来难为自己,你坚持自己的尊严并没有错,即使到了现在,你也应该知道不受嗟来之食不是你的错,你只不过是因为宝儿死了才这样牵强的责怪自己,就如同之前把接受她赠与的财物当做是对你的侮辱一样,一样的没有道理。” 同样的事情,宝儿生死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楚捷坚持自己那份书生意气,所以迟迟不能娶宝儿过门,这并不是什么大错,读书人的气节罢了,但同样的事情,现在宝儿因此而死,同样不能算作是他的错,因为楚捷拒绝宝儿的接济与宝儿的死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温静华希望楚捷能够明白。 楚捷苦笑一下,“梦姑娘,你说的我都懂,可我总要选出什么东西来恨,只有埋怨自己,我才能活下去。你可能觉得可笑,宝儿生前我只是对她淡淡的,为什么她死后我反而如此情状···” 温静华心道有什么可笑的,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呗。 楚捷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们都认为我对她淡漠,就连她生前也是那样认为的,可是我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宝儿就像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有她在的地方,我才能感觉到温暖,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我是多么的重要···” 温静华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那她生前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话告诉她呢? 楚捷看着温静华,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悲哀,“因为姑父说的对,因为她的父亲说得对,我家督四壁,一介书生而已,根本没条件给她幸福,宝儿本就不介意跟着我吃苦,可我却不舍得让她吃苦,若是我表露的感情再多一点,那她一定就会义无反顾的跟着我,那样不行,梦姑娘,那样不行,我不能让宝儿跟着我吃苦,所以我必须一再的表现我的淡漠。” 温静华闻言心中感叹,楚捷的这种想法,倒也不能说他错。 他一味地逼迫自己努力,为的就是能考取功名之后风风光光的迎娶宝儿过门。 想来康家父子也有这样的默契,所以虽然平日里拘着宝儿不许她去见楚捷,但是宝儿偷偷摸摸跑出去却也没人拦着。 只是可惜了宝儿,怎么就傻到相信楚捷会与她私奔。 无论是谁假借楚捷之名邀她私奔,宝儿都应当信得过楚捷的为人,不该上当才对。 可能恋爱当中的女孩儿智商都是负数,也可能是宝儿太过迫切的想要去见楚捷,居然会被这样拙劣的谎言给蒙骗。 温静华唏嘘不已。 今日,若宝儿还在世的话,应该是选好了礼物吃食,正偷摸谋划着出门去瞧楚捷的吧? 想到这里,温静华自己都有些想哭。 楚捷想起许多宝儿生前的事,“又是一年过去,今年上元节,宝儿再也不会来了。梦姑娘你知道吗?宝儿每个上元节都会来找我一起看花灯,我给她用纸糊了好多的花灯,可她仍要我上元节陪她猜灯谜,说是赢来的看着不一样些,小女孩儿总是有这样多古灵精怪的想法,我总是随着她,以至于后来,商家只要是看见宝儿带着我,都会直接送我们一盏好看的花灯,干脆不让我们猜的···” 想到这了,楚捷痴痴的笑,仿佛看到宝儿提着灯,冲他得意洋洋挑眉的样子。 温静华问楚捷道:“楚公子今后会有什么打算呢?我是说抓住凶手之后。” 是会继续考取功名,还是做些别的事情?宝儿已经没了,楚捷应该向前看才是。 谁知楚捷竟茫然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及时出现 温静华愣了愣,或许,宝儿的死,真的会让这人一蹶不振。 正如楚捷自己说的那样,宝儿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楚捷只是一个人过活,人生中的奋斗目标也不过是给宝儿一种幸福的生活,如今他的奋斗目标都失去了,对未来茫然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温静华不能再劝,因为根本就不能劝。 承受痛苦的人是楚捷而不是她,别人的痛苦是难以感同身受的,她凭什么去强迫别人振作呢?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凶手啊。 温静华不忍看楚捷消沉下去,于是故意拿话题来吸引他的注意力,“楚公子,那个与宝儿一起掉进枯井里的明觉和尚你见过吗?可觉得他可疑?” 话题陡然间转变,楚捷有一瞬间的愣神。 随即他认真思索起这个问题,答道:“明觉大师我是见过的,我不相信他会是杀死宝儿的凶手。” 温静华也没觉得明觉能杀人,只是对他的证词有疑心,“若是他没有杀人,那他对于自己下山的理由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明觉和尚说自己是被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赶下山的,还说那恶鬼把他的师弟给吃了,可是康大人派人到山上去查证过,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妖怪,明觉的师弟也还活的好好的。”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温静华疑惑,就连齐元慎都没查到根由,现在拿出来让楚捷去思索,想来能极大程度的牵扯他的注意力。 楚捷果然认真思索起来。 这件案子当中诡异的地方太多了,首先是宝儿为什么要与人私奔,虽说她私奔的对象只能是楚捷,但是楚捷的人品摆在这里,根本就做不出鼓动宝儿私奔的事,就算是有人假借楚捷的名义骗她,宝儿也应当不会上当才对。 还有那个明觉和尚,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在那个时候下山,又是在那个时候与宝儿一同掉进井里。 更为诡异的是,他始终都坚称自己是被恶鬼 撵下山的,就算是温静华催眠都一样,明觉没有撒谎。 可是谁都知道,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恶鬼吃人。 温静华不信,齐元慎也不信,这话说出去就不可能有人会信。 或许是有人故意扮鬼吓吓唬明觉? 那么这扮鬼吓人的人,与凶手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难道明觉与宝儿落到同一口枯井里,真的只是巧合? 楚捷若有所思的走了,温静华这里仍在思索明觉的证词。 她相信自己的催眠能力,明觉不可能说谎,那么扮鬼的人是谁? 与凶手究竟是什么关系? 苦思冥想没意义,温静华决定找人来讨论一下。 她首先想到的人就是楚韫姬。 温静华最近越发觉得,楚韫姬懂的东西好像很多。 像是明觉见鬼这种事情,说不定楚韫姬就能给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温静华过来的时候,楚韫姬正在插花,见温静华过来,楚韫姬朝着温静华招招手,“华儿快来看,这瓶花酒摆在华儿的卧房中可好?” 温静华还未走进便闻到一股清香,是百合的味道。 大冬天的,这是哪里来的百合? 百合在冬天可不便宜。 温静华笑嘻嘻额走过去把花瓶抱在怀里,“妈妈,这是哪里来的百合呀?好香!” 楚韫姬笑笑,“还能是哪里来的,自然是我们自己买的,今日小年,插花添点喜气。” 温静华深深吸一口花香,百合凝神静气的效果好极了。 “妈妈,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温静华歪着头问道。 楚韫姬回过头来看着她,“华儿这是···何出此言呢?” 温静华撇撇嘴,“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明觉和尚的证词,我催眠他,他也没有说谎,可是妈妈你说奇怪不,明觉和尚居然咬定自己那晚下山是因为有恶鬼追赶,他说的是实话,可这世界上分明不可能有鬼。” 楚韫姬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这孩子要跟我说什么呢,原来就为这事。” 楚韫姬笑的云淡风轻,“这世上虽然没有鬼,但是人想要见鬼还是极为简单的,就像是华儿,如果华儿想要一人见鬼,也是能够做到的。” 楚韫姬是指温静华的织梦术。 确实,若是其他人能够有这样的本事,的确能把明觉给催眠,让他自认为是见到了鬼。 而且还有更简单粗暴的办法,那就是自己化妆假扮鬼。 明觉也说了,那鬼青面獠牙,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就是个人。 能从寺庙里一直把人给追到山下,说明那“鬼”对寺院的环境很熟悉,既然是这样,那“鬼”就大概率是寺庙里的人。 说不定是跟明觉有仇的什么人。 温静华想通这一点,立即就想找齐元慎去确认,谁知齐元慎竟先她一步来了。 书卉从楼下上来,报说是康大人来了,温静华感觉楚韫姬在听到齐元慎的名字之后有一瞬间的凝滞。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齐元慎是听说温静华在楚凌恒那里出了事,他好不容易现在才能脱身,于是便立即赶来瞧温静华。 见到温静华好像并无大碍的样子,齐元慎这才稍稍松一口气。 温静华笑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事想要去找你,你自己便送上门来了。” 齐元慎见状也跟着咧嘴笑,“有什么急事值当的你去找我?” 他现在是一个赌坊一个赌坊的转悠,实在是不想要温静华无头苍蝇一样的出去找他。 还好自己赶巧了,温静华有话能在这里说。 温静华郑重的告诉他,“我觉得明觉和尚见的那鬼可能是他的师弟假扮的,你们可以去查查那师弟,就是明觉说的被恶鬼给吃了的那个。” 温静华本以为自己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推测,谁知齐元慎听过之后并没有茅塞顿开的表现,而是有些无奈的说道:“华儿,我们当务之急调查的重点应该放在康家丢失的财物上,而不是应该费力去调查究竟是谁在吓唬明觉和尚。” “可是吓唬明觉和尚的人很有可能与案件有关啊···”温静华十分不解。 齐元慎只好解释道:“值得我们下手追查的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假扮恶鬼的人就是杀死康赛宝的真凶,否则我们没有必要去追查究竟是谁在对明觉和尚恶作剧···” ------------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雪地迷踪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康苏图是听说潘梦知在高景之那里出了事,他好不容易现在才能脱身,于是便立即赶来瞧潘梦知。 见到潘梦知好像并无大碍的样子,康苏图这才稍稍松一口气。 潘梦知笑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事想要去找你,你自己便送上门来了。” 康苏图见状也跟着咧嘴笑,“有什么急事值当的你去找我?” 他现在是一个赌坊一个赌坊的转悠,实在是不想要潘梦知无头苍蝇一样的出去找他。 还好自己赶巧了,潘梦知有话能在这里说。 潘梦知郑重的告诉他,“我觉得明觉和尚见的那鬼可能是他的师弟假扮的,你们可以去查查那师弟,就是明觉说的被恶鬼给吃了的那个。” 潘梦知本以为自己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推测,谁知康苏图听过之后并没有茅塞顿开的表现,而是有些无奈的说道:“梦儿,我们当务之急调查的重点应该放在康家丢失的财物上,而不是应该费力去调查究竟是谁在吓唬明觉和尚。” “可是吓唬明觉和尚的人很有可能与案件有关啊···”潘梦知十分不解。 康苏图只好解释道:“值得我们下手追查的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假扮恶鬼的人就是杀死康赛宝的真凶,否则我们没有必要去追查究竟是谁在对明觉和尚恶作剧···” 经过康苏图这么一点拨,潘梦知就明白了,他们没必要去追查究竟谁是那恶鬼,因为对案件没有意义。 因为假扮恶鬼的人一定不是杀害康赛宝的人。 之所以这样笃定,是因为没有时间。 若是一人既要假扮恶鬼把明觉撵下山,又要假扮杜生在康家院墙外面拐带康赛宝私奔,这在时间上根本说不通,除非那人会分身。 即使是有人合谋作案也不可能,因为明觉和尚逃下山之后的路线是不可控的,谁都不能保证他就一定被撵到康家那里去。 归根究底,其实明觉和尚的出现对于康家的命案而言只是一个巧合。 既然是巧合,就没有去深入调查的必要。 明觉和尚不是凶手,但是康苏图他们也没有义务去调查究竟是谁在扮鬼吓唬明觉。 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潘梦知前面却没想通。 现在康苏图把话跟她挑明了,潘梦知也十分能理解康苏图。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谁扮鬼吓明觉跟康赛宝被杀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那么康苏图他们就不必浪费本就拮据的人力来做这些事。 “所以说,你们还是要继续守着赌坊,直到宝儿的首饰出现···”潘梦知都替康苏图觉得累。 康苏图却并不气馁,“办案就是这样,这都算好的,最起码我知道凶手早晚会出现,就怕那种一次换一个地方的,连环杀人魔我们不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头绪么?” “也对哦,”潘梦知想起这事就头痛,“你请我出山是调查连环杀人案的,可是这都一年了,开春时候的案子,过年还没头绪。” 康苏图好脾气的笑笑,“不用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先把手头上的解决再说。你好好养病,我还等你好了之后来给我帮忙呢。” 潘梦知咧嘴笑笑,她是得赶快好起来,被蒋春离关在楼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康苏图又说几句话也就走了,看得出来,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着急的。 潘梦知目前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就只能在清梦园里,接收姑娘们被恩客打赏的首饰,仔细甄别这里面有没有宝儿的遗物。 虽说此举被动,但也好过没有动作。 如今但凡是康苏图能调出来的不良人都分别盯在各自赌坊,康家三兄弟也齐齐出动,康闻卜更是满城当铺一家一家的转。 杜生更不必说,本来好好的一个读书人,现在日日在赌坊扎根。 潘梦知与蒋春离则是把能联络的秦楼楚馆都联络一遍,务必要找到康赛宝的遗物。 虽然这种方式极为被动,但大家却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 虽然每个人都不说,但是潘梦知能感受到,其实大家的心里都已经开始绝望。 要是到了过年凶手都仍然不现身,这案子恐怕就悬了。 宝儿被杀至今已经过去半个月,再不下葬,尸身恐怕就要撑不住了。 最近潘梦知真是一天比一天焦躁,偏偏她伤寒未愈,又不能亲自出去追查。 这日倚红从外面回来,竟带来一个诡异的消息: 杜生在赌坊被人给打成重伤,已经昏迷不醒。 据赌坊的人说,杜生本来是安安静静混在那里的,可是不知为何,突然就与一位赌客起了争执,那人急着逃了,杜生去追。 然后人们便在小巷子里发现了人事不省的杜生。 康苏图第一时间赶到,立即就断定杜生死命追着的人是杀死宝儿的凶手,但可惜的是,赌坊内乱哄哄的,除了杜生之外,根本没人注意那赌客的脸。 也就是说,现在只有杜生能认出来那人,但是杜生却陷入昏迷。 这可真是个诡异的消息。 潘梦知觉得又到了自己上手的时候。 因为赌坊内的人对打伤杜生的那个赌徒记忆模糊,潘梦知用织梦术或许可以翻出来他们比较清晰的记忆。 潘梦知跃跃欲试。 蒋春离见状也知道拦不住,于是仔细吩咐倚红与挽绿照顾好潘梦知,便放了三人出门。 潘梦知这次没有假扮男人,而是戴上幂笠与倚红挽绿她们三人往赌坊这边走过来,半路上恰好就遇到要去清梦园找潘梦知的周钊。 周钊见了潘梦知喜道:“姑娘这是要往赌坊去的吗?我们头儿就是吩咐我来找姑娘的,这下可真是巧了。” 潘梦知也不与他客套,四人一行赶紧往赌坊快步走过去。 赌坊这里,杜生早就被人给抬到医馆,剩下的不过是当时在旁边看热闹的一些人而已。 其实说是看热闹,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他们最着急的就是自己赌的点数,哪里还能注意行凶者的脸。 康苏图留下几个赌徒,还有几名赌坊的伙计,这几个人是杜生与那人闹起来之后留心看过的,对那与杜生闹起来的赌徒有几分印象,潘梦知就是要催眠他们。 潘梦知看着眼前这几人,一下子觉得事情棘手。 倒不是因为她催眠不出来,而是···这人也太多了些。 伙计加上赌客,厅内就密密麻麻站了十几个人。 潘梦知看着康苏图,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康苏图也知道这工作量有些大,但是这种事情是宁可错抓都不能放过,只能勉强一下潘梦知了。 康苏图咧嘴笑笑,“梦儿,真是麻烦你了···” ------------ 第二百一十四章 物是人非 “铛!” 短促而清晰的弯刀断裂声响起,立即被呼啸着的风雪吞噬。 温静华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半把弯刀闪烁着飞出去,直挺挺扎进雪地里。 而在另一边,赏金猎人力道不减,一指厚的朴刀狠狠劈进拓跋坚的肩窝里。 “噗嗤——” 钢刀劈入血肉,只余一个浅浅的刀背在外面。 拓跋坚的头无力向一侧倒下,手中却始终不肯放开那半把弯刀。 “不——!啊——!” 温静华浑身战栗,她的灵魂燃烧起来。 后面的事情,她自己已然记不太清。 她只看到自己宛若行尸走肉一般,身上涌出可怕的力气与暴虐。 温静华挥舞自己的剑,寒光快的惊人。 一颗又一颗的头颅滚落在雪地里,来不及逃走的人,都成了她剑下的亡魂。 纯白的雪地里铺满大片血红。 其中有她的,更多的却是别人的。 血液消融了嶙峋坡上的坚冰,露出来掩埋在雪地之下的一点点石碑。 温静华熊熊燃烧的灵魂立即被一张拍熄。 她就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剧烈的打了一个哆嗦,灵魂瞬间恢复清明。 那是她父母的衣冠冢。 尽管她几年前就将温峥嵘与楚韫姬的尸骨带了回去供奉在忠毅候世代祠堂,但是温静华总觉得那夫妻二人的在天英灵始终没有离开这块他们马革裹尸的战场。 她这是在做什么啊? 她在自己父母坟前化身修罗,屠尽赏金猎人。 “不···不···不是我···” 温静华望着那一角墓碑,摇着头慌乱的向后退去。 “噗通——” 拓跋坚捂着自己的肩膀,半跪在雪地里。 他支撑不住了。 温静华见状努力稳住自己,扶起拓跋坚,二人摇摇晃晃朝嶙峋坡下走去··· 天亮了。 风停雪驻。 “呵~” 萧红英抻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 她半睁着眼睛摸一摸温静华睡的那边,却发现被窝里早就凉透了。 “静华?” 她试探着叫了声。 无人回应。 “不好!” 联想起昨晚模糊的记忆,萧红英大感不妙。 睡意立即抛到九霄云外,萧红英赶紧披衣下床,对着外间大喊:“白无!快起来!出事了!” 白无抽出枕头下的剑从床上一跃而起,“怎么了!?” 萧红英一边穿衣服一边无比懊恼的大叫道:“静华不见了!一定是昨夜!哎!” 她说着大力拍打一下自己的脑袋。 “都怪我!” 白无赶忙按住她的手,哭笑不得道:“你先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温姑娘去了哪里?离开之前有没有给你留下过什么消息?” 经他这么一提示,萧红英冷静下来,有些不确定的回忆道:“昨夜我睡的迷迷糊糊,依稀听到什么坡···?” “什么坡?”白无凝眉思索,“附近有双牙坡,望月坡,嶙峋坡,还有···” “对对对!就是嶙峋坡!”萧红英惊喜的跳起来,“就是嶙峋坡!我想起来了!静华说她要去嶙峋坡!” 二人立即便要赶往嶙峋坡。 谁知下楼时却被客栈掌柜的给拦住。 掌柜的拉住二人道:“二位客官今日可还要续住么?” 萧红英没耐烦,柳眉倒竖,道:“你管我们住不住!?” 掌柜的被啐一脸,却还是陪着笑脸道:“二位客官若是要住,还请先预付一下今夜的房费,小店小本经营,你们若一个个都这样占着房间不付钱,小店承担不起啊!” 萧红英闻言又要恼,白无却察觉此间大有深意。 他制止了萧红英,笑呵呵掏出一两银子,对那掌柜的道:“既然如此,我们预先支付剩下几天的房费便是。” 掌柜的立即眉开眼笑。 白无又问道:“不知掌柜的所说先前那些不付房费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掌柜的一脸郁猝,抱怨道:“还不是前几日住进来的那群赏金猎人!二位客官昨日见过的啊,他们还盯着你们看了好一会儿呢,这些赏金猎人啊,就是看谁都像逃犯···” “就是他们不付房费的吗?”白无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可不就是么!”掌柜的抱怨起来,“原本他们就已经欠了两日房费,小人想着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往常也都是走的那日才会将房费结清的,也就没催,谁知他们昨夜竟趁着伙计睡了倾巢而出,再不回来了!你说我这找谁说理去!···” 掌柜的还在不住声的抱怨,萧红英与白无却隐晦的交换一个眼神。 二人摆脱了客店掌柜,一路向嶙峋坡赶去。 萧红英满脸凝重,只恨不得能肋生双翼,一下子飞到目的地。 她已经推断出了昨夜的大概情况。 “想必是昨夜那群赏金猎人发现了拓跋坚的踪迹,而静华又察觉了他们的行动,因此才不动声色的跟上去···” “都怪我!”萧红英话音中已经染上哭腔,“昨夜我们本该陪她一起去的,都是我贪睡误了消息,她这会儿都没有音讯,想必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甚至可能,生死不明。 萧红英唇色发白,脸上不由自主落下泪来。 “若是静华死了,我也没脸活着!” 白无面上也不见乐观,沉声道:“此事的确是你大意···” 萧红英面上更加凄惨。 白无紧接着道:“不过你也不是有意的,与其在这里自乱阵脚,不如平静下来,尽力去找温姑娘,等找到她 ,让她来处置你。” 白无的一席话令萧红英生出憧憬。 她抬手擦去自己面上的泪水,吸了一下鼻子道:“你说的对,我要先找到静华!” 二人三骑,绝尘而去。 而温静华这一边,情况确实十分不乐观。 昨夜她被刺激的发狂,回过神来已经杀了那样多的人。 温静华被一种巨大的负罪感与自我厌弃折磨着。 偏偏她还必须保持冷静。 因为拓跋坚挣扎在死亡边缘。 经过昨夜那场爆发,温静华现在已没了力气带他回客栈。 拓跋坚被伤的很重。 他浑身上下布满了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伤口,而其中最为致命的,就是昨夜砍在肩窝上的那一处··· ------------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东方日出 温静华头一次觉得一个人会死。 会在无病无灾的时候,被另一人杀死。 拓跋坚就是被人杀死的。 尽管他现在还没有死,他还喘着气,但温静华却有了一种他随时会死的恐惧。 嶙峋坡下的一处较大的石缝里,温静华哆哆嗦嗦的为拓跋坚抵御风雪。 “拓跋坚,你得好好活着!” 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一股脑都给拓跋坚喂了下去。 也不管有没有用,总之能做些点事情,她心中的恐惧就能少上一些。 可她带着的药就只有那么多,救不了一个人的命。 药没了。 拓跋坚流血的速度却没有停。 他双目之中的神采越来越涣散,痴痴的盯着温静华,对她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温静华颤的不成样子。 她用力的抱住拓跋坚,却绝望的发现拓跋坚身上与她一样的冷。 常人凉成这样,是断断不能活了。 “活下去!你不能死!你得活下去!” 温静华不知道她自己为何这样畏惧拓跋坚的死亡,或许是出于对命运的恐惧,又或许,真的是因为对他抱有深刻的同情。 拓跋坚的嘴角绽放出一个苍白的笑,“活着有什么好···,死了,倒···还能落个解脱。” 温静华哭了出来。 滚烫的热泪落到雪地里,立即凝聚成冰。 “你想得美,”温静华泣不成声,“你作孽那样多,即便是死了也落不得解脱,你会下地狱的!所以你不能死!以为地狱里全都是痛苦在等着你!” 拓跋坚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就像风口中的烛火,下一刻就要泯没。 “地狱吗···” 拓跋坚微弱的语声立即被风吹散,“我···已经身在地狱啊···,人间···便是地狱···” 温静华心头大恸。 她的心仿佛被大力揪出,生生从心脉上被扯了下来。 拓跋坚没了声息。 “呕——” 温静华心尖呕出一口鲜血。 她抱着拓跋坚,灵魂随着他的身体逐渐冰凉。 “吧嗒——” 头上的发钗掉到冰岩上,清脆的断为两截。 温静华麻木坐在雪地里,断掉的发钗里滚出一颗豆粒。 温静华的眼神动了动。 那是一颗封在她发钗里的,只有黄豆那么一丁点大的一颗药丸。 温静华盯着那颗药丸,脸上逐渐浮现神采。 这支发钗是楚韫姬的遗物,是温静华离开北安城之前,特意从她生前的嫁妆里找出来戴上的。 原本温静华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没想到这看上去精美的发钗里竟有如此玄机。 她惊喜的将丹药捏在手里。 能被楚韫姬如此用心收藏起来的,必然是极为珍贵的东西。 温静华低头看一眼面如金纸的拓跋坚,再不敢犹豫,伸手将丹药塞进他嘴里。 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丹药入口,拓跋坚却没了吞咽的能力。 温静华捧起一块雪,捂在胸口化成水,再给拓跋坚灌下去。 拓跋坚的喉结动了动。 他生存的意志是温静华生平仅见的强烈。 丹药被和着雪水吞下去,拓跋坚的脸色立即就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肩上血流止住,伤口迅速结痂。 温静华亲眼瞧着这一切,心中大感惊疑。 这样神奇的丹药,她母亲是从哪里得来的? 既然有如此神奇的丹药,当年父亲与母亲又为何会死在战场里?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涌上来,冲的温静华脑袋嗡嗡直响。 罢了罢了,如今他们已化作白骨,即便是她有再多的问题,也已经无人解答。 温静华缓缓摇头。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就见拓跋坚在她怀里,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你醒了!” 温静华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高兴。 拓跋坚睫毛颤了颤,他脸上浮现出一个得意的笑。 “不知为何,地府不收我,没死成。” 温静华用手推了推他,“既然不会死了,就给我一边去,压的我腿都麻了!” 拓跋坚闻言却立即捂着肩头,颇为可怜的低声道:“哎哟,好疼。” 温静华立即就不敢推他了。 只是自己的身子上却一阵阵发寒。 温静华的脸色变了变。 拓跋坚望着地上不属于自己的一滩血,瞳孔剧烈的瑟缩一下。 “你受内伤了?” 他立即从温静华的怀中坐起来,盯着温静华的嘴角问道。 温静华这才后知后觉的用手背擦一把嘴角,只见手背上有还未完全凝结的血迹。 “哦,可能是急火攻心,不碍事。”温静华不以为意的笑笑。 可她那个笑只做出来一半,就觉得眼前突然黑了一瞬。 “我带你去找大夫!” 拓跋坚有几丝慌张,说着就要起身。 温静华却抬手制止了他,只是说话的声音中却带了虚弱的气喘。 “你消停些···,咱们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么···我只是有些冷,你不要动,为我挡挡风···” 她说话的气息越来越弱,最后支持不住,渐渐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拓跋坚的身子颤了颤,只是到底没再坚持带温静华出去。 他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对温静华道:“你用什么灵丹妙药救的我?也给自己吃一颗。” 温静华觉得自己没了力气,脖子都撑不住脑袋。 她说话的气息里都带了凉意,“哪来那么多灵药,就一颗给了你。” 要是还有多余的就好了,温静华心里苦笑。 她觉得自己周身蔓延开的这种凉意十分不妙。 又是在这个鬼地方。 上次出现在这里,温静华也是差点死掉。 只是这次,不会有楚凌恒取来火山雪莲救她了。 拓跋坚闻言,面上无比复杂。 他怪笑一声道:“温静华,你是不是傻啊?救命的药只有一颗,你给我吃了,难道甘心自己去死吗?” “我不知道,”温静华抱着自己的膝盖,“我只是不想你去死···” 一滴清泪从拓跋坚的眼角追下来。 他的眼底剧烈闪动,仿佛有什么从不曾出现的东西破土而出。 拓跋坚赶忙遮掩自己的情绪,尽管温静华根本没有力气抬起头来看。 他扭过头去,望着东方。 那里,有一轮瑰丽的朝阳。 “温静华,” 拓跋坚的声音无比温柔。 “太阳出来了···”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内乱丛生 “太阳出来了。” 伴随着拓跋坚从未出现过的温柔,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温静华身上。 风停了,雪也停了。 温静华觉得自己冰冷的身躯上被镀上一层温润的气。 她觉得没那么冷了。 拓跋坚站在风口一动不动,生怕漏进来的冷风吹坏了她。 温静华活动一下自己被冻僵的四肢,突然听到远处隐约传来萧红英的呼喊声。 她惊喜的从地上站起来想要回应,却一个头晕,重重栽倒下去。 拓跋坚慌忙扶住了她,神色复杂极了。 “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吗?” 温静华被他问的一愣。 “你这不是废话?这里又阴又冷,你我身上还受了伤,自然是早些离开最好啊!” 拓跋坚面色一凝,低下头去喃喃道:“可是从这里出去,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温静华被揪走的心再次钝痛起来。 她咬了咬嘴唇,再抬头望着拓跋坚时,已经完全是一副笑着的模样,“我们快走吧!我还要帮你将王位从拓跋焘手里抢回来呢!” 拓跋坚嘴角难掩苦涩。 温静华狠狠心,只做不见。 她将手从拓跋坚怀中抽出来,一人走出岩缝。 “红英!我在这!” 温静华遥遥朝着萧红英招手,喊声却传不过去。 她太虚弱了,距离又太远。 温静华险些以为萧红英就要错过她。 谁知萧红英就似有所感一般,遥遥驾马朝她这边奔来。 温静华见状欣喜的无以言表,只觉得身上的寒冷都被驱散些许。 “静华!” 萧红英从马背上跳下来跑到温静华跟前,激动的眼底泪光闪动,“吓死我了!都怪我昨夜没有跟来!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我没事,”温静华无力的摇摇头,“我就是有些冷。” 萧红英赶紧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温静华披上。 “对不起静华,都是我不好。” 萧红英心疼的捧起温静华的双手,不住的给她呵气。 白无牵着马走过来,瞧见温静华身后的拓跋坚,微微躬身道:“殿下。” 拓跋坚轻轻颔首。 他的身上明明全都是伤,肩膀还豁着一个大口子。 可即便是身处如此绝境,拓跋坚的脸上还是一点狼狈之色都没有。 温静华眼神闪动。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白无才会用曾经的君臣之礼待他吧。 白无原本与拓跋坚公事过一段时间。 尽管那段时间并不光彩。 有了萧红英与白无的协助,温静华与拓跋坚顺利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养伤。 白无行走江湖,总有几个隐秘的落脚处。 这里便是其中一处。 草原上的一处峡谷之中,也不知是什么人在半山腰上开了一个洞。 温静华与拓跋坚藏在这里养伤,拓跋焘就是把北氏反过来也找不到。 二人伤势逐渐好转,尤其是拓跋坚,身体恢复的速度简直一日千里。 只是,没了拓跋坚的北氏,并不是百姓盼望的那样太平。 拓跋焘在坐稳朝局之后,行为比拓跋坚还要残暴。 如果说拓跋坚杀人还有理由,尽管是一些不能称之为理由的、微不足道的理由。 但换做拓跋焘这里,连理由都不需要了。 拓跋焘有一十分宠爱的姬妾,日日都带在身边,即使是上朝的时候,拓跋焘也会令这姬妾坐在他的膝头。 可就是这名如此受宠的姬妾,有一日却不见了。 没人知道宠姬去了哪,拓跋焘也从未令人寻找过她。 只是自从那宠姬失踪之后,拓跋焘就爱日日抱着一个雪白的琵琶弹奏。 一边弹还一边哭,哭他那宠姬雪白的大腿骨。 拓跋焘还喜欢踩爆人的眼珠子。 有一日上朝的时候,一名大臣的眼睛总是迎风流泪,拓跋焘就命人活生生剜了他的眼珠子,仍在地上踩爆。 他一边踩烂眼珠还一边喊:“眼珠啊眼珠,可惜一人只有一双眼。” 那名大臣被活活痛死。 温静华听萧红英与白无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手中的筷子正在剜鱼眼。 剜鱼眼的筷子顿住。 温静华讪讪收回手,看着正在一脸淡漠抢着剜掉鱼眼的拓跋坚道:“你们北氏的皇帝,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没人性。” 拓跋坚丝毫不受影响,剜眼、夹住、递到嘴里,吃掉的动作一气呵成。 “正是因为没人性,所以才必须更加没人性,如此一来才会有人畏惧,否则,下场就是一个死。” 闻言,温静华只觉得嘴里鲜美的鱼肉立即变得生蜡一样索然无味。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再没了吃饭的兴致。 拓跋坚大快朵颐依旧。 萧红英拍拍温静华的手以示安慰。 白无抱着剑斜靠在石壁上,目光只追随萧红英。 等拓跋坚酒足饭饱放下筷子,温静华这才开口问道:“现在伤也差不多养好了,你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你若需要兵力,我立即就可以调谴驻守边关的守军给你。” 拓跋焘如此残暴,温静华实在是不想坐视他继续蹦跶。 拓跋坚看着温静华,似笑非笑道:“怎么你比我看上去还着急?这么希望我重新当上北氏皇帝,不怕我继续挥军南下了?” “就事论事!”温静华皱紧了眉头。 拓跋坚收起调笑之色,面上沉寂下来。 他的眼神之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桀骜之色。 “我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不需要你们梁人帮忙。” 温静华呼吸一滞,随即苦笑一下。 她怎么就给急忘了,拓跋坚是个比鹰还要孤傲的人啊。 他宁愿在北氏被拓跋焘逼入绝境,也绝不愿转投他国求生。 现在要他接受大梁兵马攻打回王城,这不是比让他去死更难么? “好吧,那么,我能帮你些什么呢?” 温静华无奈的叹出一口气,“以朋友的私人身份。” 拓跋坚咧嘴一笑 ,露出口中整齐的白牙,“我的命是你给的,只要有我这条命,接下来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凶狼一样的阴狠,“接下来我会自己夺回王位,你就乖乖在这等着,等着我迎你做我北氏的座上宾吧。” 温静华陪着他笑。 只是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救下的眼前这个人的命,接下来制造多少惨绝人寰的无间炼狱··· ------------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事与愿违 一头凶狠的狼王足矣绞杀一支还不成熟的狼群。 温静华不知道拓跋坚是怎么做到的。 在拓跋坚生龙活虎的离去之后的第八天,北氏王室礼官以最高规格的礼数迎接温静华一行人进入北氏王宫。 北氏,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这里,苍鹰搏击长空,湛蓝的苍穹之下有绵延千里的晶莹雪地,清澈纯净的溪水凌寒流动,蜿蜒着没过马蹄,带着丝丝凉意的空气荡涤到每个人的灵魂里。 温静华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来自大自然的甜美。 这是北氏冬日的雪原,也是王位频繁更迭之下难得的暂时宁静。 温静华与萧红英白无骑在马背上,一路跟着礼官来到北氏王城。 这还是温静华第一次来到北氏王庭。 按照常理推断,马背上的民族,即便是王城也应该是坐落在平原上,星罗棋布才对,但是北氏的王城却建在险峰之中。 饶是温静华拥有前世的记忆,再次来到这座她为奴五年的王城时,心里也难免陌生。 王城建立在一座陡峭的山峰之上,四面都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只有一座塔桥与外界相连。 塔桥上,早有迎接的宫人们侍立两边,只等温静华一行人出现,巨大的号角被吹响,雄浑的嗡鸣响彻天地。 号角声引发的共鸣冲击的温静华头晕目眩。 仿佛太阳也畏惧于这人间的威势,只好在源源不断的号角声中隐匿到乌云的背后去。 天地之间暗淡下来。 温静华一行人走上塔桥。 拓跋坚在塔桥的另一端,正满脸期待的望着她。 心头隐隐不安的情绪被驱散,温静华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缓缓走过塔桥。 巨大的塔桥被吊起,王城再次与世隔绝。 拓跋坚疾走迎上来,迫不及待的拉起温静华的手笑道:“快走,我准备了好东西给你!” 温静华笑的颇为无奈。 她回头看看萧红英,只见萧红英与白无脸上都是一副揶揄。 可是除了随她一起来的萧红英与白无,其余众人脸上却都是难以掩饰的深深畏惧。 温静华微微讶异。 “静华,快走呀!” 拓跋坚笑着催促她,眼神似有若无的扫过众人。 众人面上畏惧之色更浓,有的甚至瑟瑟发抖起来。 可他们脸上却都挂着笑,笑的灿烂极了。 见状,温静华敛去面上的怀疑,不动声色的跟上拓跋坚。 王城的大门就像是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一切被欲望裹挟的贪婪的人。 温静华的心突然没由来的剧烈跳了跳。 她回头看向萧红英,隐隐摇了摇头。 萧红英见状拉住白无,笑嘻嘻对拓跋坚道:“王上带着静华去,我们两个四处逛逛。” 拓跋坚原本就将温静华一人放在心上,闻言自然便点头道:“你们去吧,会有礼官招待你们。” 萧红英与白无被礼官带着去了。 温静华被拓跋坚拉着,手怎么暗戳戳用力都拽不出来。 一路上,遇见他们的宫人们无不垂首瑟缩,神情惶然至极。 好在拓跋坚似乎看上去心情很好,并未与他们计较。 温静华隐隐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拓跋坚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夺回王位,过程应该惨烈的很。 他必定杀了不少人。 温静华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拓跋坚带她来到正殿,踏入正殿的那一刹那,温静华的身形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这里她熟悉的很。 渺远的记忆飘来,一时之间令温静华不能分清眼前的景象是梦境还是现实。 正殿之内是与前世一般无二的布置。 黄金打造的璀璨王座高高在上,镶嵌着孔雀尾羽一般绚烂的绿松石,王座背后,是一整块巨大的昆仑白玉,白玉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向王座下的人们展示着北氏初代王上的骁勇。 温静华曾经就在这个大殿里,那个璀璨的王座之下,为王座内坐着的人,做垫脚的奴隶。 对,北氏王王座之下垫脚的不是地毯,而是匍匐在地的活生生的人。 温静华重生以来刻意回避的屈辱记忆,一下子全都涌上来了。 她看着一脸讨好的拓跋坚,心中只觉得不真实,还有难以言喻的讽刺。 前世就在这个地方,她匍匐在拓跋坚脚下,做一个灰溜溜的女奴。 拓跋坚瞧她脸色不对,笑容内多了些试探的忐忑,“静华,你不高兴吗?” “没有。”温静华摇摇头,语气之中却难掩冷淡。 拓跋坚嘴角翘起的弧度变了变。 随即,他脸上笑的更加灿烂,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孩子一样,兴冲冲的拉起温静华的手走到御阶上。 他指着王座,对温静华笑的自得又兴奋,“静华,坐进去。” 温静华呆住。 “你说什么?”她声音苦涩的问道。 “我要你坐进去。”拓跋坚笑的一脸坚定。 温静华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神色低沉下来。 只是她委实不忍辜负拓跋坚那小心翼翼的期待,只好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做出高兴的模样,弯腰坐进王座里。 “静华你看,”拓跋坚指着御阶之下的大殿,“一人之下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温静华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拓跋坚似乎并没有看出来她的苦涩,继续开心的说道:“静华,这些都可以属于你。” 温静华猛烈的打了一个哆嗦。 她望向拓跋坚的目光中满是深不见底。 拓跋坚的笑容僵在脸上,声音之中带了几分阴沉,“怎么?你不信?” “不是,”温静华赶紧摇头否认,“我只是不需要。” 温静华根本没有任何对于权力的渴望,若是有,她老老实实呆在大梁做她的护国长公主兼幼帝养母就好,何必千里迢迢赶来北氏? 拓跋坚去听不进去。 他制止了温静华的解释,自顾自开口道:“没有关系,你只是还没尝到权利之巅的美好滋味,等你尝到了,自然会同我一样的喜欢。” 说着,他对御阶下的宫人们吩咐道:“将人都带进来,该上朝了。” 宫人们立即低头小跑出去。 温静华眼瞧着拓跋坚眼底的残忍越来越大···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地不仁 一干犹如惊弓之鸟的大臣们排着队走进来,鸦雀无声分立两旁。 他们甚至都不敢抬头往王座上去看。 若他们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王座之内坐着的并不是他们现在深深恐惧的那个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拓跋坚就站在温静华身旁,笑的残忍又阴狠。 “很好,”他缓缓点头道:“今日来上朝的人倒是整齐。” 大臣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温静华坐在高坐内都觉得心头一阵压抑。 北氏无人,竟被这么一家子不正常的人把持着,来回换皇帝。 拓跋坚捏了一下温静华的手背。 温静华抬起头去看他。 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得意、又那样的纯粹。 纯粹的炫耀他那失而复得的权力。 温静华的眸光暗淡下来。 拓跋坚转过头去,鹰鹫一般锐利的目光俯视大殿内的朝臣。 “你们这群人,畏威不畏德,我不过暂时遭了拓跋焘的暗算,你们一个个就迫不及待的对我落井下石,争先恐后的投奔他···” 拓跋坚故意停下声音,大殿之内充满令人恐惧的宁静。 他嗤笑一声,“现在我又回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低沉的质询声清晰的回荡在大殿之中,大殿内已经有人控制不住,肉眼可见的瑟瑟发抖。 御阶下的众人,包括侍奉的宫人们在内,无一不面色惨白。 低沉的气压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煎熬的时间一滴一滴走过,终于有人支撑不住,噗的一下扑到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眼瞧着那人呕吐白沫倒地抽搐,周围竟无一人上前救助,反倒像是躲避瘟神一般,倏忽让开一个大口子。 温静华张口与说些什么,却见拓跋坚正冷漠的看着地上那人,一脸的似笑非笑。 “左大臣,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 他十分恶劣的开口道。 文静换眼瞧着地上那人的抽搐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便更加剧烈的抽搐起来。 拓跋坚平静的眼神牢牢锁住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左大臣勃勃金一族,不,九族,杀无赦!” 地上那人突然就不抖了。 他猛的从地上爬起来,匍匐着上前乞求道:“王上,我也是情非得已啊王上!请你饶了我的家人,要杀要剐只对着我来!” 拓跋坚笑的无比讽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实在是见不得左大臣人丁兴旺,你若再敢废话,我就令你全族凌迟!” 勃勃金惨白的脸上当即面如死灰,如同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麻木的被侍卫拖出殿外。 温静华收回眼神,赫然发现殿内群臣跪了一半。 她不由抬眼去瞧拓跋坚,只见拓跋坚面上并无任何意外的神色。 他颇为不满的抱怨道:“都说了处死勃勃金九族,你们做事怎么这么不利索。” 温静华瞬间就反应过来,现在地上跪着的这一半大臣,全都在勃勃金九族之内。 北氏本就十分提倡近亲通婚,而且贵族们为了保持血统纯正姑嫂同嫁、子承父妻更是正常的很。 拓跋坚下令处死勃勃金九族,一下就牵连了一大半朝臣。 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一句乞求的话都说不出。 就像是遭瘟的鸡,除了等死,连动一下都不会了。 “拓跋坚,”温静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拓跋坚低头看她,眼神之中满是失望。 温静华迎着头皮继续道:“害你的人是他们,你若想泄愤,杀死他们也就是了,何必牵连他们的家人?” “家人?拓跋焘就是我的家人,” 拓跋坚笑起来,他轻轻的拉起温静华的手,“静华,你是知道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温柔,语气是那样的包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的狠毒。 温静华只看到眼前拓跋坚的无情,却没有注意到,在她与拓跋坚对峙的时候,离御阶最近的一名大臣,悄悄拔出了袖笼之中的匕首。 “拓跋坚!受死吧!” 那人大吼着跳上来,抬起匕首狠狠向拓跋坚的身上扎下去。 拓跋坚就那样平静的望着温静华,明明能躲开,却生生站着没动。 匕首深深扎进他的肩窝里。 “啊——!” 温静华痛苦的大叫起来。 那里有他先前的旧伤啊! 明明受伤的人是拓跋坚,温静华却痛苦的像是被匕首扎中的人。 故意的!拓跋坚是故意的! 他故意不躲开,就想要将现实血粼粼的撕开在自己面前! 温静华无比清醒,无比痛苦。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拓跋坚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按住自己流血的肩头,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 那偷袭他的大臣被吓得面无人色。 拓跋坚抬脚便将人给踹了出去。 那人直勾勾倒飞出去,一头撞在大殿的石柱上。 血花崩裂,淌了一地,就像个摔碎的西瓜。 温静华仿佛将自己的灵魂都叫了出来。 她就像个不谙世事的深宫妇人,被眼前的血腥一幕吓得花容失色。 可是只有温静华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怕,而是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 明明是尸山血海里冲杀出来的人,可是温静华就是接受不了。 她能坦然接受因立场不同而你来我往的阳谋,却一点都不想面对因权力与欲望催生而出的无谓厮杀。 可拓跋坚偏偏要强迫她面对这样的不堪。 可她偏偏身不由己的造成了眼前这凄惨的不堪。 温静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再也不敢去看、再也不敢去听。 温静华觉得她的世界里天在旋转,地在崩塌,唯独不变的,就是拓跋坚那张残忍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温静华平静下来。 大殿之内空无一人。 方才的一切都像是一虚妄的场梦。 然而那终究不是一场梦。 鼻尖浓烈的血腥味提醒着温静华,殿外,正在进行一场屠杀。 她颤巍巍从王座内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向殿门外走去。 血腥味越来越浓。 红,满眼的血红。 血红几乎遮蔽了天上的太阳。 殿外全都是肢体不全、还活着的、生不如死的人··· ------------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进退维谷 头颅、胳膊、大腿、手掌,这些人体的部位散乱在血泊之中,就是没有长在人的身上。、 他们哀嚎着没了声息。 一个腰部以下全都没了的人痛苦的在温静华眼前挣扎。 他绝望的向拓跋坚伸出手,乞求一个痛快。 可拓跋坚却抱胸冷冷站在那里,仿佛地上的根本只是一只蝼蚁。 温静华觉得有什么在自己心底轰然倒塌,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她踉跄着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刀,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眼神中的光彩逐渐熄灭,那人临死之前,面上竟是一个解脱的微笑。 温静华干涸的眼中再次涌出泪来,她回头盯着拓跋坚,眼睛之中是不亚于他的血红。 “这就是你想给我展示的好东西?” 如果是,她只恨不得拓跋坚现在就死。 拓跋坚却笑着摇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杀人,”他的面上满是与此情此景完全相反的温柔与包容。 “所以这只是个手段而已,接下来才是我真正想要你看到的东西。” 温静华机械的被拓跋坚拉着手,心里再提不起对这人一丝丝的情绪。 或许,她应该放任拓跋坚死在雪地里。 温静华后悔了。 再次勉强提起精神时,温静华面前堆满了小山一般的黄金珠饰。 欲望闪耀着的光芒几乎灼伤她的眼睛。 “静华你看,这都是他们献上来的!” 拓跋坚兴致勃勃的将一捧金币举到温静华面前,“这些是我的,我愿意都献给你!” 他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上却充满病态的期待。 拓跋坚或许真的不是人,温静华心想。 因为没有人能做到如此割裂。 前一瞬还在杀人如麻,后一瞬就单纯的像个献宝的孩子。 眼前闪烁的璀璨愈发衬的温静华整个人黯淡无光。 她无精打采的抬起头看着拓跋坚,“我真是后悔,···好后悔救了你啊!” “哗啦啦——” 金币坠落在地面,与光可鉴人的石砖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抖动的金光反射在拓跋坚脸上,他面色阴沉,凄惨的咧嘴一笑,“你在怪我?” 温静华哀寂的看着他,并不答话。 拓跋坚突然猛地攥紧了双手,双目充血更加暴戾。 他就像一只濒临发狂的猛兽,仿佛下一秒就会跳起来将温静华给撕碎。 温静华感受到危险,却还是一脸平静至极的麻木。 她倦了。 “咚——” 拓跋坚一拳垂在温静华耳边的墙上,整个大殿都仿佛被震的动了动。 “温静华!别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我!” 他恶狠狠的咬着牙。 “我会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温静华突然剧烈的打了一个哆嗦。 她忽的想起来前世,拓跋坚对待不能讨他欢心的女奴,就是这样的。 挖眼下酒,拔舌做肴。 除了他自己,他很少将同类当做人。 前生的恐惧令今世的理智迅速回笼。 温静华的面上恢复神采。 她坚定的看着拓跋坚那双已经完全赤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拓跋坚,我后悔救了你,你们北氏气数已尽,我等着等着楚凌恒的铁骑踏碎你草原的那一天!” “温静华!” 拓跋坚目眦欲裂举起拳头。 只是,这拳头最终到底是没有落在温静华身上。 拓跋坚自残一般猛里捶打着坚硬的石壁,石壁撞烂了他的手骨,模糊了他的血肉。 “温静华!为什么你也要这样对我!我有什么错?我根本没得选!不杀死他们,他们就会来杀了我!你明明看到了,你明明都看到了啊!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拓跋坚痛苦的嘶吼着,仿佛眼前人间炼狱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他们追杀你的确是他们恶毒,你从小的经历也的确令人同情,但这一切都不能成为你大开杀戒的理由。 暴力只会带来更惨痛的暴力,挣扎在欲望与暴力之中的人,最终只能沦为不人不鬼的奴隶。 温静华心里说着话,嘴上去一动不动。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拓跋坚发疯。 拓跋坚的双手都捶烂了,直到他再也挥舞不动拳头,这才平静下来。 一旁的宫人们只顾着瑟瑟发抖,根本不敢上前为他包扎。 而这一次,连温静华都选择对他的伤势视而不见。 拓跋坚脸上血泪模糊,胸口起起伏伏,剧烈喘息。 温静华抬脚向殿外走去。 “你要去哪?!” 拓跋坚突然回过神来问她。 温静华心头一紧。 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惊惶,甚至还掺杂着最为深刻的无助。 可是温静华离去的脚步却没有停。 “你要我看的东西我已经看了,现在我想回去了。” “回去”两个字就像两支最粗重的钢针狠狠扎在拓跋坚身上。 他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但眼瞧着温静华越走越远,又急忙挣扎着追上来拉住她的手。 “静华,我错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语气中的无助仿佛温静华就是他的全世界。 “放开我。” 温静华无悲无喜。 拓跋坚瑟缩一下,双目之中的血红尽数褪去。 “我错了,我再也不杀人了!静华,我不杀人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表情中甚至带上了卑微的乞求之色,看上去可怜极了。 温静华很难不为所动。 她的眼底有一丝挣扎快速闪动,可随即又很快压制下去。 温静华回过头去看着他,态度又冷又硬。 “拓跋坚,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你看··”· 温静华指着大殿内小山一般的金银珠宝,“这些,还有那个王座,今后都是你的,再也无人同你争抢,你如愿以偿了。” 拓跋坚被温静华冷漠的态度刺痛,眼底浮现半丝泪花。 他的表情、他说出口的话,卑微到尘埃里,令人铁打的心也要融化。 “静华,不要离开我,我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除了你,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是真正属于我的。” 温静华再也掩饰不住眼底的心疼。 拓跋坚见状轻轻靠上前,将脸埋进温静华的肩窝里。 他的声音闷闷的。 温静华听到耳畔传来令她心碎的话。 “静华,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害怕···” ------------ 第二百二十章 自生自灭 如果人心真的能碎,那么温静华的心已经在拓跋坚这里碎了无数次。 她同情他、喜爱他,又厌恶他、畏惧他。 现在他趴在自己肩上,低低的说,留他自己一个人会害怕。 温静华哭了。 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坠进拓跋坚流着血的肩窝。 “如果你真的怕,就跟我离开吧。”温静华缓缓抱住了他。 “北氏的王位就是个诅咒,没人能在上面寿终正寝。” 作恶多端也好、杀人如麻也罢,温静华最后一次下定决心,只要拓跋坚点头,她就会立刻带着他走。 苦海无边,她可以为他造一座彼岸。 以她的能力,足可以为拓跋坚换一个天衣无缝的新身份,让他平安喜乐的生活下去。 但,那只是她一厢情愿。 拓跋坚并没有如温静华期待中的那样回答。 他放开了她。 拓跋坚站直了身子,双眸之中尽是不解,“为什么要我离开?你留在这里陪我不是更好么?” 他示意温静华转过身去看,“你看,静华,只要你留下来,这些就都是我们的,我们可以坐拥整个北氏,甚至还可以挥师南下,这世上有数不尽的珍宝可以供我掠夺,我为什么要放弃已经到手的王位,隐姓埋名去做个摇尾乞生的普通人?” 温静华愣住。 是啊,为什么。 温静华感到深深的悲哀与无力。 他们都觉得自己在为对方好,同时,也都觉得,对方的想法不好。 道不同,难相为谋。 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样···也很好。” 温静华苍白的笑笑。 她伸出手,轻柔的最后拥抱一下拓跋坚。 拓跋坚面上欣喜起来,“静华,你决定要留下了吗?” 温静华却残忍的摇摇头。 “我不会留下来,无论你是个残暴的君主还是仁德的明君,我都不会留下来。” 拓跋坚的面色逐渐阴沉。 温静华却是与他完全相反的明媚与憧憬。 她看着南方,眼神温柔而又期待,“他们在等着我回去。” 楚凌恒,还有弘儿,一定都担心坏了吧? 温静华心里柔软又温暖。 “你休想···” 拓跋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温静华,你就是只鹰,我也会打断你的翅膀!没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我!” 他的表情狠毒又狰狞,狰狞的温静华放下对他的最后一丝同情。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同情你。” 温静华自嘲的笑笑。 拓跋坚刚欲下令,就见温静华仰望天空,叹了一声: “起风了。” 随着她的一句话,天空之中竟突然降下凄迷的大雾。 拓跋坚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待他仔细去看,便得知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大雾,而是浓烈的迷烟。 “温静华!”拓跋坚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转头去找。 可等他转过头来,原地哪里还有什么温静华。 温静华早就隐藏在迷烟之中,与萧红英与白无迅速离去。 “温静华···” 迷烟侵入他的口鼻,拓跋坚挣扎着向前几步,最终失去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呼!” 逃出北氏王宫,萧红英夸张的吐出一口气。 她挤眉弄眼的揶揄温静华,“这北氏王给你看了什么好东西呀?竟吓得你用暗号要我们放迷烟才能出逃?” 温静华却没有与她玩笑的心思,只是低着头讷讷不说话。 萧红英见状敛去面上的笑容,有几分担忧的问道:“怎么了?是除了什么事吗?” 自打进入北氏王宫,她与白无就一直被北氏的宫人盯着,因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静华暗淡的叹了一口气。 “北氏气数已尽。” 萧红英半张着嘴巴,眼神闪了闪,随即苦笑道:“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算是吧。” 温静华低着头,面上表情复杂难言。 白无默默为萧红英紧了一下披风。 萧红英看一眼白无,再去看温静华,突然眼中涌上难以言喻的心疼。 三人一路走回客店。 再次回到这里,温静华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幸好离去之前白无给了足够多的银子,因此尽管他们离开了已经小半个月,他们的客房客店去仍给他们留着。 掌柜的一见三人归来,立即便神神秘秘的上前搭话问道:“三位这几日可是出去躲避风头的么?” 三人闻言俱都是心中一紧。 白无面色不变,笑呵呵的问道:“掌柜的何出此言?” 掌柜的一脸高深莫测,“三位客官别瞒着小人,小人一看你们就是大梁人,先前必定是因为两王争位才出去躲风头,现在原来的王上回来了,你们自然也就回来了。” 虽说驴唇不对马嘴,但是这掌柜的一番话,倒真与三人这几日的行动误打误撞上了。 三人打算一笑而过,却见掌柜的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三位虽是大梁人,但北氏进来是非多的很,能早些离去,就早些离去吧。” 温静华似懂非懂的看着那掌柜,这才发觉,这掌柜的竟又换回了他们北氏特有的民族服饰。 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民啊。 拓跋焘喜欢大梁问话,百姓们便纷纷效仿他穿大梁的衣服,而现在拓跋坚回来了,这些人就又换会北氏的衣服。 说到底,百姓们只求个安稳度日,只要别祸害到他们头上来,谁做皇帝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掌柜的应该是个热心人。 见温静华满脸不解,便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新王上正在清算前朝余孽,牵连了好些人!你们这些外乡人,还是不要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搅和的好。” “哦。”温静华淡淡应了一声。 她想起来,拓跋坚下令诛杀左大臣勃勃金九族。 现在已经开始了吗? 此地的确不宜久留。 “多谢您,”温静华对掌柜的客气的笑笑,“我们原本就打算今日离开呢。” 掌柜的却又拉住了她,“别急着走!今日城门口要杀人,你们是出不去的。” 这下不仅温静华,连萧红英与白无都难掩讶异。 “斩首不过一刻半刻的工夫,怎么就能耽误我们赶路了?”萧红英不解的问道。 掌柜的却深深叹了一口气,腰都伛偻下去,“斩杀几个人自然是不耽误客官们行路,可今日要斩杀的,是几千人啊···” ------------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而为人 “几···几千人?” 温静华艰难的开口,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掌柜的萧索的点头 ,“是啊,几千人,已经杀了好几日了,日日都是如此。” 萧红英与白无面色都变了。 掌柜的无力的摇摇手,“你们若想离去,还是等过几天再走,我不收你们房钱,放心便是。” 三人不知该说些什么,谢过掌柜的便上楼回到客房。 可是客栈距离城门口并不远。 这也就导致了,温静华能清晰的听到城门口待斩的人们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哭声直上云霄。 天地为之凄迷。 温静华逃避一般关上门窗,将自己捂进被子里。 今天这些人之所以会死,全都是因为她救了拓跋坚。 温静华捂在被子里,她想要喊,却觉得自己虚伪至极。 生而为人,她难以预料自己行为所带来的后果。 但是这一切却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窗外哭喊的那些人,他们本不该死,他们本该有自己按部就班的人生。 但是这些人的命运全都因为温静华一时的行为作出天翻地覆的转变。 这一切,都是因为温静华重生了。 自己的重生,是不是就是个错误? 重生以来,温静华头一次扪心自问。 没人能帮的了她,没人能解开她的心结。 萧红英徒劳的隔着被子安慰她,却起不到一丁点作用。 白无神色复杂。 窗外的哭声更大了。 “天地不仁!”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王上饶命!” “我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这些人的咒骂与哭喊刺透温静华的耳膜,深深扎进她的脑海。 她就像是陷进无边沼泽,四周都是漆黑,无数枉死的冤魂拉扯着她,几乎将她的灵魂撕碎。 温静华被折磨的要发疯。 “不能再等了!”白无突然开口道,“我们现在就走!” “你什么意思?”萧红英不满且不解。 “温姑娘状态不对,早日回到大梁,楚将军在的话她可能会好些。” 白无一针见血。 “那我们赶紧走!” 萧红英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轻轻拍着被子,温柔的哄道:“静华,你出来好不好?我们这就回大梁,楚将军和弘儿还在等着你。” 温静华毫无反应。 “静华,”萧红英耐着性子哄她,“想想弘儿和楚将军,你这样他们会难受的。 静华,想想弘儿,想想楚将军!” 萧红英不断的呼唤温静华。 窗外的哭喊声更大了,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 与之相伴的还有越来越浓烈的血腥。 “静华!楚凌恒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折在这里!” 萧红英大喊道。 温静华天人交战。 “掌柜的在哪里?!”楼下突然涌进来一群持刀的士兵。 “小人就是此间掌柜,”掌柜的忙打起笑脸迎上前去,“军爷们有何吩咐?” “你们这里这几日有没有见过三名大梁人?两女一男!” “这···这···,小店人来人往众多,实在是记不清啊!” 掌柜的含糊其辞。 木质的楼层并不隔音,楼上白无与萧红英将下面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人瞬间紧张起来。 “是拓跋坚的人找来了!”萧红英语气急促。 “不能再等了!”白无开口道,“我将温姑娘的穴道封住,你我轮流背着她,咱们赶紧出城!” “嗯!”萧红英凝重的用力点头。 温静华只觉得脖子上被什么东西大力一戳,然后便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 萧红英将她身上的被子掀开,迅速将温静华绑在背上。 白无拿出两副人皮面具给二人贴上,又用些茶水和了鞋底灰将自己的脸抹脏,这才对萧红英道:“走吧!” 萧红英背着温静华,与白无一道走下楼梯。 三人不过刚一露头,搜寻他们的士兵目光就锐利的落到他们身上。 温静华僵硬的被萧红英背着,心中仍被无尽的痛苦与自厌撕扯。 要是被一刀砍掉脑袋的人是她就好了。 温静华心想。 这世界真是可笑。 有些人想死,却因为种种羁绊不得不活着;有些人想活,却因为种种现实不得不去死。 生而为人,真的好难啊! “什么人!” 士兵围拢了他们。 白无立即缩起脖子做出一副畏惧模样,“军爷饶命!小人娘子家的妹妹突发重疾,我们是来求医问药的!” “真的?”为首的那人转过头去问掌柜的。 掌柜的心惊肉跳,却强撑着点头道:“是···是真的。” 这掌柜的倒是乱世之中难得的一个好心人。 不知为何,温静华眼角渗出一滴清泪。 只是她心中难得平静的唏嘘还未消散,就见那掌柜的已身首异处。 温静华惊恐的睁着眼,她想要嘶吼,却完全发不出声。 为什么!? “撒谎。” 掌柜的头颅落地,骨碌碌滚到那挥刀的士兵脚边。 “你们骗不了我,”他得意的抬起头,战盔之下,竟是拓跋坚那张残忍的脸,“温静华,我知道是你。” 他恶兽一般嗜血的眸子准确锁定了动弹不得的温静华,即便是全身僵住,温静华的灵魂也颤了颤。 魔鬼。 拓跋坚就是个魔鬼! 快跑! 快跑! 温静华的用力的看向白无与萧红英。 白无当即从怀中掏出一物,迅速摔碎在地。 白色迷烟迅速蔓延到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萧红英与白无掩住口鼻,瞬间从门窗各自跳出去。 只是出了客栈,北风一吹,白无的迷烟便没了用武之地。 拓跋坚很快带人追了出来。 萧红英与白无跃上马背,催动马儿没命一般向城门口逃去。 温静华被绑在萧红英背上,身子不能自主。 她吸进去了一点迷烟,耷拉着脖子,恰好能看到追来的拓跋坚。 拓跋坚的脸上渴念又疯狂。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脸上反复交织,令他看起来不太像是一个人,倒像是某种修行不够的妖物。 他们很快来到城门口。 城门口正在行刑。 正在砍头和等待砍头的人实在是太多,监斩官为了省事,索性就将所有人都一字排开,也不上行刑台,就地格杀起来。 温静华头一次在除了战场之外的地方见识到,什么是尸山血海··· ------------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间炼狱 被砍了头的尸体来不及被运走,全部被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两人多高的矮丘。 更多待斩的人就被反手绑着跪在这座由尸体堆成的矮丘前。 他们有的在声嘶力竭的哭喊,有的则是已经面如死灰的麻木。 血流汇聚成小溪,蜿蜒在城门前。 萧红英背着温静华与白无驾马冲进刑场。 并不是他们有意要这么做,而是想要出城,就必须从刑场经过。 温静华一动不动的被绑在萧红英的背上,她甚至连自己的眼皮都控制不了,不得不面对眼前这由她间接造成的人间炼狱。 拓跋坚追来了。 萧红英与白无控马娴熟,尽量不使马蹄踏上遍地尸体。 但尸体委实太过密集,他们又急着跑,马儿躲不过来,好几次踩在还未完全凉透的尸体上。 独属于人体的柔软从马蹄下传上来,令控马的人头皮发麻。 温静华甚至清晰的感受到了,萧红英的马儿踏碎了一人的手掌。 “该死!” 萧红英大叫一声。 马儿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慌乱,蹄下愈发没有章法。 刑场内待斩的人们见状纷纷大叫起来,“救命!救救我们!” “我不想死!” “我是无辜的!” 突如其来的混乱给予了这些人巨大的求生勇气,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朝萧红英与白无这边冲过来。 萧红英焦急的想要策马跳出去,但是奈何圈子越来越小,他们竟被求生的人们活活围堵。 拓跋坚带来的士兵与监斩官们驻足在外,一时之间也冲不进来。 他们开始在圈外无差别屠杀挡路的人。 一时间,惊叫声与求救声齐呼,场面混乱不堪。 白无见状朝萧红英大喊道:“砍了他们的绳子!让他们跑!” 萧红英立即会意,挥剑便先砍掉了就近几人被反绑的双手。 几人得到解脱,后面的人见状便更加争先恐后。 “救救我!” “大侠!给我解开!” 剑光闪过,萧红英与白无近处的囚徒最先得到自由。 得到自由的人开始反向朝人群外逃命,外面的人又拼命想要挤进来好被解开绳子,而在人群的最外围,又有拓跋坚带着士兵无情的收割人命。 里外人群互相积压,都为了挣扎出自己的一条性命。 而这样做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谁都挣扎不出自己的命。 老弱妇孺最先被挤倒,她们不过是踉跄了一下,就迅速被身边的人踩踏在脚下。 踩踏他们的人身不由己,即便是发现自己的脚下正踩着一人,想要停下脚步,可身后更多的人、完全不可抗拒的巨大推力,也会裹挟着他们来回踩踏。 有人被挤压在人群中,甚至被挤压的活生生吐出自己的内脏。 “啊——!” 数不清也听不清的无数绝命哀嚎回荡在城门口。 这里就是地狱。 饶是萧红英与白无见多识广,这样残忍的场面,也是他们生平仅见。 马儿被人群裹挟着来来去去,萧红英与白无再怎么努力挥砍绳子,也摆脱不了朝他们涌过来的人群。 “弃马!我们走!” 白无突然脚下一点,凌空跳到萧红英这边的马背上。 他拉起萧红英的肩头,连带着温静华,一个纵身飞跃出去。 不得不说,白无的轻功的确是天下一绝。 在如此混乱的场面里,在带着温静华这个完全不能行动的人的情况下,白无仍旧拉着萧红英跳出了几乎望不到头的人群。 可是拓跋坚早有准备,城门已经完全关闭。 “怎么办!?” 萧红英背着温静华,急的满头大汗。 白无气息不定,一时之间也没了办法。 他先前在陈国被白虎所伤,轻功已经大不如前。 北氏城墙甚高,如果只是他带着萧红英,还可以勉强飞得过去,但是温静华现在完全没有行动能力,带上她,三人都跳不过去。 温静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拿眼睛用力的瞪着白无。 拓跋坚带人劈开人群,已经砍出一条血路。 白无看看身后,再看看温静华那双恢复了几丝清明的眼睛,试探着问道:“”温姑娘现在好些了吗? 温静华的眼珠动几下。 白无伸出手,不等萧红英阻止,便为温静华解开穴道。 “笨蛋!” 萧红英大叫起来。 白无尚在不明所以,就见温静华已暗自用力,挣脱开了她与萧红英绑在一起的绳子。 “静华!回来!” 萧红英嘶声大喊,却眼瞧着温静华脚下几个轻点,人已向拓跋坚冲去。 萧红英见状立即便要去追,却被白无眼疾手快给一把拉住。 “不许去!” 白无已然明白了温静华此举用意,大声阻止萧红英道:“温姑娘这是豁出去自己为我们争取时机,我们此刻不逃,她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我不管!”萧红英大力挣扎。 她竭力朝着温静华的背影大喊:“静华!静华回来!” 温静华踢翻一名士兵夺过他手中的砍刀,听到萧红英的嘶喊,回头凄惨的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饱含悲哀与决绝,几乎令萧红英痛的当场昏死过去。 她踉跄几步,强撑着站稳了身子,哽咽着对白无道:“我们走!” 白无虽不知萧红英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却立即做出选择。 他当下拉起萧红英,脚下用力,二人的身影翩然而上,越过城墙,再不见踪影。 温静华眼瞧着萧红英与白无的身影消失在墙头,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留恋彻底不见,回身朝着拓跋坚一行冲杀进去。 温静华想玉石俱焚。 她本想与拓跋坚同归于尽,可是,等她杀到拓跋坚面前,温静华却悲哀的发现,拓跋坚迎接她的,仍是一张毫不防备的、充满惊喜的脸。 “静华,你回来啦!” 拓跋坚立即停下手中挥砍的刀,这样笑着对她喊。 他的刀已经被无数鲜血染的通红,他的刀尖还在往下滴着血。 可他就这样丝毫没有戒备的,纯粹的在自己面前停止所有杀戮。 温静华现在就能一刀砍死他。 可她做不到。 “我做不到杀了你,拓跋坚,”温静华的笑容透明而凄惨,“那么,我便杀死自己···谢罪吧···” ------------ 第二百二十三章 自杀谢罪 北氏的冬天很冷。 温静华畏寒。 如果可以,她不想死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塞外。 可是她现在就要死了。 巨大的负罪感折磨的温静华痛苦不堪,她奢望着,如果自己死了的话,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即便是不能,那么她杀死她自己,也能为那些因为她救了拓跋坚而枉死的冤魂做出一个交代。 既然做不到杀了拓跋坚,那就杀死自己,以死谢罪吧。 温静华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就是有些对不住楚凌恒。 温静华心尖一痛,眼角流出一滴泪。 不知是因为空气中飘散的血沫还是她本身已经受伤,温静华的这滴眼泪,竟然是鲜血一样的红。 “温静华!你要做什么!” 拓跋坚惊慌失措的大喊。 “做什么?呵···” 温静华无比悲哀的看着他。 “我做不到亲手了结你,就只能了结我自己了。” “你做梦!” 拓跋坚额头上青筋暴起,看上去狰狞又恐惧。 他试探着靠近温静华。 温静华却没急着抹脖子,而是将刀架在脖子上缓缓后退。 因为她瞧见拓跋坚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身上,而方才那些候斩的死囚,现在正抓住机会逃离。 温静华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塔桥边,护栏外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悬崖下面,是水流湍急的护城河。 温静华停了下来,如释重负的喘了一口气。 死囚全都跑光了。 拓跋坚见状面上浮现出一丝喜意,“静华,他们都跑了,如你所愿,我没有追杀他们,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温静华的眸子颤了颤。 拓跋坚竟然已经看穿她的打算。 可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 死去的人不会复活,偏激的想法不会改变。 温静华面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的笑容就好像太阳一般,令原本凌冽的寒风都染上一丝温暖。 “拓跋坚,但愿我的死能唤回你的人性。” 说着,温静华再不犹豫,手下用力,钢刀立即嵌入自己的脖子。 “不——!” 耳畔只余拓跋坚痛不欲生的呼喊。 温静华觉得,其实抹脖子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痛。 她只觉得凉。 深入血液的冰凉。 脖子上就像破开一个巨大的风口,她的生气都从那个风口呼呼啦啦洒出去。 拓跋坚踉跄着冲上来想要拉住她,温静华却身子向后一软,直直向着身后的护城河坠落下去。 “撕拉——” 拓跋坚赶到近前,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 “温静华!” 凄厉的哀嚎回荡在天地之间,温静华的世界,须臾一片黑暗。 “噗——!” 一口鲜血从拓跋坚的口中喷出来,他紧接着就想要追随温静华,却被自己的下属牢牢按下。 “王上不可!” “王上不可啊!” “王上三思!” “放开···我···” 拓跋坚奋力挣扎,突然脖子一软,失去意识。 “王上!” “王上!” 士兵们乱作一团。 “噗通——” 温静华坠入河底。 湍急的水流包裹住了她。 水花拍打在她的脸上,温静华黑暗的世界里,血液逐渐冰凉··· “啪——!” 遥远的大梁太极宫中,正在教习幼帝习字的楚凌恒,不知为何,手中的羊脂玉制成的笔管被他生生折断了。 “亚父,你怎么了?” 弘儿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楚凌恒微微失神。 他看着折为两截的毛笔,没由来觉得心尖一阵抽痛。 抽痛越来越剧烈,他甚至不得不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亚父!你怎么了!” 弘儿慌乱起来。 “太医!快去叫太医!” 楚凌恒想要阻止弘儿的大惊小怪,可却力不从心。 他面色刷白,呼吸都开始颤抖。 他的心就像是在被活生生凌迟,又疼痛又恐惧,可就是不知道这恐惧究竟来自何处。 “静华!” 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楚凌恒脱口而出。 像是在回应他的猜想一般,话音出口的刹那,心尖更加猛烈的抽痛一下。 楚凌恒痛的一个不稳,半跪在地上。 御医很快被带来。 胡太医伸出手,“将军,请让老夫为您诊脉。” 楚凌恒却摇了摇手。 他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只觉得现在深入灵魂的失落感比心尖的疼痛更令他痛苦。 “不用···不用诊脉,去请···钦天监!” 钦天监御史很快被请来。 楚凌恒的剧痛已经稳定。 他面色如常的坐在案牍之后,瞧着弯腰听令的钦天监问道:“御史大人,长公主离京许久,请你为她占一卦已卜算吉凶。” “是。” 钦天监御史跪在地上默默取出龟甲煅烧,不多时,烧黑的龟甲上出现道道裂缝。 楚凌恒一言不发的看着那黑色的龟壳。 “启禀楚将军,” 御史从地上站起来,“护国长公主虽为长公主之身,但她身为幼帝养母,实则可算作我大梁一国之母,因此···空中代表一国之母的天府星···是可以用来观测长公主吉凶的。” “御史有话直说便是。”楚凌恒面上依旧平静,呼吸却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这几日微臣夜观星象,早就察觉天府星式微,只是用天府星代表长公主难免引人非议,因此微臣便没有及时禀报,楚将军恕罪。” 楚凌恒的眉头轻轻拧起 弘儿忍不住追问道:“御史,天府星式微是什么意思?你占卜的结果如何?阿娘究竟怎样了?” 御史擦擦额角沁出的冷汗,如实答道:“大凶!” “你说什么!” 弘儿忍不住从案桌后跑了出来。 他拽住御史的衣袖大声质问道:“什么大凶?阿娘究竟出了什么事!” 楚凌恒一个字都吐不出。 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随着那“大凶”二字远去,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弘儿拽着御史的衣袖讨要说法,御史不断的解释,直到口干舌燥。 “弘儿,”楚凌恒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要为难御史大人。” 弘儿不甘的放开御史,嘴唇绷成一条线,却倔强的不肯掉一滴泪。 阿娘告诉过他,要做个坚强的孩子。 “御史大人,”楚凌恒竭力控制着自己声线的平稳,“你的意思是,长公主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御史缓缓点头···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民不聊生 四周一片混沌。 没有声音,没有光明。 温静华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她的灵魂却像是被人施了咒术,怎么都脱离不了自己的躯体。 她的灵魂在挣扎。 一次次想要闯出去,却一次次碰到无形的结节,徒劳的被反弹回来。 温静华想要大声质问,可是却说不出话、发不出声。 她无望的被困在已经死去的身体里,直到耳畔渐渐传来人语。 “大姐!这里有个人!” “被人抹了脖子吗?是死人吧?不用管,豺狼会吃掉她。” “还有气!” “我们没钱给她请大夫,让她自生自灭吧。” “可是大姐,她长得好美啊!” “我看看···,是挺美,扔了可惜,带回去吧,能命大活下来就跟着我们接客。” “哎!” 温静华悲哀的发现,她的四肢在逐渐回暖。 也就是说,她死不成了。 她又活了。 温静华现在几乎能确定,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存在,并且这存在的鬼神,还以折磨她为乐。 一定是他们想要看自己痛苦的在这世间挣扎,所以才不收自己的命。 否则不能解释,她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能活着。 温静华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抹了自己的脖子。 可她现在正在恢复。 在无医无药的恶劣条件下逐渐恢复。 不知过了多少天,温静华清醒过来。 只是她的喉管被划伤,不能开口说话了。 这样也好。 温静华淡淡的,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收留她的是一群烟花女子。 她们辗转在各大军营之间充作军妓,有一个飘零而凄美的名字—— “流莺”。 前世今生,温静华都从未想象过,有朝一日,她竟会沦为一只流莺。 一只朝不保夕的、辗转在各色男人身下只为换取一口续命吃食的流莺。 流莺没有自己的名字,因为名字于她们而言就像贞操一般毫无意义。 战乱频仍的国土里,男人活命尚且艰难,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 所以她们便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辗转在一个又一个腐烂肮脏的肉体之下,换取卑微苟活的机会。 人命如草芥,卑微却顽强。 即便身处地狱,只有那一点点看不见的光,她们也会顽强的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生长。 将温静华捡回来的两名流莺一个被称作阿七,另一名是流莺们的大姐,被客人们称作阿红。 阿红外冷内热。 那日虽冷心冷情的表示不用在意温静华的死活,但是捡回她来的日子里,阿红日日都会省下一些吃食。 尽管那在温静华看来是难以下咽的糟糠。 这属实有些悲哀。 温静华并不是嫌弃阿红的心意,只是眼前的吃食,即便是在她行军作战最困难的时日里,也是任何人都不愿意下咽的狗彘之食。 缺了一个角的陶碗里,树皮混合着筛糠煮成一碗浆糊,里面还飘着几片令人闻之欲吐的猪大肠。 猪大肠还是阿红觉得温静华需要滋补,特意留给她的。 要知道在最低贱的流莺团里,即便是猪大肠,也是最罕见的肉腥。 温静华盯着眼前灰色与腥气混合的糊糊,哑着嗓子摇摇头。 “你吃啊!”阿七急了,“吃下去才能好得快!这是阿红特意留给你的!” 温静华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摇摇头。 她想说:我不饿。 她是真的不饿。 自打醒来就仿佛成了没有知觉的人偶,温静华是真的不饿。 阿七还当她是舍不得,将贴茬的碗又往她面前送送,“放心吧,你吃你的,我们都吃过了!” 望着阿七一脸安抚的笑意,温静华心里一阵酸涩。 阿七不好看。 常年的朝不保夕早就摧残尽了少女华儿一样的容颜。 阿七皮肤干涩,头发枯黄,身上的衣服也脏的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可即便是活的这样艰难的一个人,也还是在努力挣扎着,为更弱小的人尽量撑起一寸生存的空间。 “骨碌碌——” 阿七的肚子叫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温静华坚定的将碗退给她。 阿七盯着碗里的汤,咽了咽唾沫。 她笑着抬起头,“我真的不饿,你赶紧喝,喝饱了才能好的快!” 温静华推碗的手颤了颤。 “阿七!” 阿红暴烈的声音从窝棚外传来,“有客人!赶紧出来!” “哎!来了!” 阿七忙不迭的起身,临行前还不忘嘱咐温静华,“赶紧喝掉!凉了的话,咱们这里是没有柴火再给你烧热的!” 说完,她赶紧跑出去。 温静华到底是没有将那碗杂汤喝下。 因为流莺营地里很快乱起来了。 两群来找乐子的士兵为争风打了起来,许多人都出去劝架。 温静华将手中的碗放下,站起身来走到窝棚边,就瞧见两拨士兵正在一起混战。 拳打脚踢,惊起一阵尘土。 在温静华眼里,那些毫无章法的肉搏简直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简单。 她只需稍稍出手,就能分开这群打架的人。 但温静华却只是远远看着,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她的灵魂就像是死了,打心眼里提不起力气。 士兵们混战许久,直到打的筋疲力尽,这才在流莺的细声软语之下分开。 他们平均分配了这群流莺。 温静华回到草堆里,抱着膝盖继续等。 直到碗里的杂汤表面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阿红与阿七才回到栖身的窝棚。 阿七憔悴不少,身上带着一股生豆腥。 阿红的脸上多了一个醒目的掌印,不用说,肯定是被那群士兵打的。 温静华朝她咧嘴笑笑,将杂汤捧到她跟前。 阿红也咧咧嘴,“你倒是体贴。” 说着,她接过碗,就着表面的冰碴,将杂汤一饮而尽。 “呼!” 一碗冰凉的杂汤下肚,阿红似乎极为满足。 她拍拍塌下去的肚皮,“什么时候能吃上一顿真正的饱饭呢?” 阿红的表情满是憧憬,仿佛她所说的那个时间就是明天。 温静华神色暗淡下去,默默回到草窝里。 阿七见状凑上来给她盖上一件破衣衫,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大户人家遭难的小姐,这样的环境着实委屈你,但是···但是···,我们也没有更好的条件能来招待你了。” 温静华神色平静,只是目光深处,有彻骨的悲悯闪动··· ------------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汝之相思 温静华裹紧了身上破烂的衣衫,朝阿七笑笑: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阿七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 “切,”阿红嗤笑一声,“落草的凤凰不如鸡,你安慰她做什么?” 温静华低头不语。 阿七赶忙小声对她道:“你莫要在意,阿红人很好的,就是说话有些不好听。” 温静华不在意的笑笑。 比这难听千百倍的话她都没往心里去过,更何况,阿红说的是事实。 夜很凉。 流莺们住在临时搭建起来的窝棚里,这窝棚在平安的年代是给猪狗住的地方。 可是现在,她们能有片瓦遮身,就已足够庆幸。 夜里大家都挤到一起取暖,但还是会有些身体弱的熬不过去。 温静华呆愣愣的,仿佛是一尊没有灵魂的生灵。 阿红与阿七夜里将她挤在中间,温静华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作用。 她的身上,比这滴水成冰的夜还要寒凉。 实在不忍二人捂着一个冰坨子一般的人睡觉,温静华趁着她们熟睡,便悄悄离开草窝。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温静华轻飘飘的,在营帐里乱逛。 有许多士兵在流莺营地里过夜,他们的将领竟也纵容。 北氏的军纪并没有大梁那样严整,或者说,任何一个国家的军纪,都没有楚凌恒带出来的军队遵守纪律。 这些士兵更像是遵从本心欲望的一群野兽,在将领的带领下烧杀抢掠,从不克制人性的阴暗。 他们从军的原因很多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想到军营里讨口饭吃。 但是很快这种思想便会在一次次战争的洗礼中发生转变。 他们不会再把自己当做人,更不会把其他人当做人。 他们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将他人杀死,无论对方是不是敌人,他们也能没有任何求生欲的被敌人杀死,无论自己有没有要守护的人。 温静华还听说,许多北氏士兵喜欢吃汉人。 被抢略来的汉人女子夜间被当做泄欲工具,白日会被当做“两脚羊”杀死烹食。 这个世界病了。 人变得不像人,人间也不再是人间。 温静华站在寒夜里,却感觉不到冷。 她的脚下就是一方帐篷,里面一群士兵正在折辱一名少女。 少女如花的年纪,看起来还没有温静华大。 可她不会有温静华这样大的机会了。 五六名士兵变着法的折磨她,少女早就没了嘶喊的声音。 她仿佛看到了温静华,即将泯灭的神光直勾勾盯着她。 温静华平静的站在那里,面上无悲无喜。 她的一切感情早在自杀那一刻耗光了,现在活着的,温静华自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人。 少女没了惨叫的力气,士兵们没了兴趣,骂骂咧咧离去。 温静华落到地上,走到少女床前看她。 少女回光返照,面上绽放出一个绚烂的笑。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带你走,带你去哪呢? 离开这个世界吗? 这么想想,温静华觉得自己确实是来带她走的,于是缓缓点头。 少女的笑容就像是含苞待放的娇花那样,纤弱又透明。 她不断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脖子,温静华跟着她的眼神去看。 少女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红绳编制成的莲花。 “我就要死了···”她的气息缥缈不定,“拜托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好不好?” 他是谁? 温静华的眼神里充满疑问。 少女透明的脸上浮现出爱慕、喜悦,还有···痛苦。 “他···他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把我卖到这里的人···” 晶莹的泪珠从少女眼角滚落。 一个将死之人,竟能迸发出这样强烈的情感。 温静华不明白。 他把你卖到这里,你应该恨他啊! 温静华的表情在说。 少女却悲哀的摇摇头。 “他是个···很善良的人,若不是实在没了活路,他不会···不会这样待我···” 可笑的自我欺骗。 温静华将她脖子上的莲花绳结取了下来。 “谢谢你。” 少女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一只太平年代的看门犬···” 温静华握着绳结的手颤了颤。 “还说是什么名器!这么不经折腾!” 几名士兵去而复返。 温静华还站在窗前呆呆的看。 “卖她来的那小子真够缺德的!这么不经玩,还换了我半斗粟米呢!” “那你亏了!” “可不是么!下次别让我遇见那小子!” 他们骂骂咧咧的走进来,一眼便瞧见站在窗前的温静华。 温静华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及腰墨发却散发着异常的光华。 站在灯火之中,她恍惚就像是一个幻影,美的那样缥缈而失真。 “你是人是鬼!” 几人瑟瑟发抖的问。 温静华茫然的回过头。 就是这几个人吗?方才活生生折磨死了这个女孩? 可他们也是极为普通的人。 普通的就像是你在大街上遇到的任何一个人。 战争会把人变成鬼。 可他们即便是化身为鬼也是那样的懦弱。 懦弱到只敢欺负更弱的人。 懦弱到温静华一伸手就可以拧断他们的脖子。 但是温静华终究是没有那样做。 她只是淡漠的扫了一眼,然后就轻飘飘飞出营帐。 扎眼之间不见了她,几人更加认定是温静华不是人。 “会···会不会是···我们杀人太多,要···要遭报应!” 一人结结巴巴的道。 “不可能!”另一人大声否定,“哪有那么好看的鬼!我看八成是这野地里的神仙!” “管她是鬼是神!?你折了半斗米呢!不是说要吃肉补回来的么!” “是啊是啊!趁着这两脚羊还没死透赶紧的!僵了的肉可就不好吃了!” “赶紧下锅!”··· 他们在议论些什么,温静华没听到。 她已飘出去很远。 温静华在苦恼。 她低头盯着手中的莲花绳结,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寻找那少女的恶毒心上人。 流莺栖身的窝棚前有篝火在燃烧。 她们不知何时睡醒了,在围着篝火唱歌。 “问尔所之,是否如适。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彼方淑女,凭君寄辞。 伊人曾在,与我相知。 嘱彼佳人,备我衣缁。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勿用针砧,无隙无疵。 伊人何在,慰我相思···” ------------ 第二百二十六章 身似浮萍 歌声是那样的空灵、那样的凄凉,凄凉到她们面前跳动的篝火似乎都染上一层冰霜。 温静华循着歌声走过去。 阿七瞧见她眼睛都亮了几分。 “你回来了!”她蹦跳着跑过来,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们还以为你被抓走了呢!” 抓走? 温静华面上浮现一丝疑惑。 “你呀,”阿七笑笑,“我看你是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吧?” 她取下自己披在肩头的一块烂布给温静华盖到头上,仔细叮嘱温静华道:“你不会说话,即便是出了事也不能呼救找人去救你,以后要少出去,知道吗?如果非要出去,一定要将自己的脸给遮起来,知道吗?” 温静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来跳舞吧!” 阿七拉起她,一齐加入正在跳舞的人群里。 人群里都是些熟悉的人。 阿红跳的最为欢快,面颊上甚至都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长夜漫漫,又那么冷,或许只有唱着跳着,她们才不至于熬不过去。 可是这样唱跳的话,很快就会肚子饿的吧? 温静华呆呆的站在人群里看着她们跳,清冷的模样与周围的欢快格格不入。 阿七将一个陶罐递给她,“这是隔壁营地里将军赏的,足够我们吃好几天呢!” 温静华被动的将陶罐捧在手里,只见里面是满满的一罐粟米。 难怪她们这样高兴。 可隔壁营地的规模并不大,因此送来粟米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将军。 不过,管他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大家都是一群没有明天的人。 及时行乐吧! 温静华也跟着她们跳起来。 绝望的欢乐动人心魄。 温静华赤着脚,在雪地里蹦蹦跳跳。 阿红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双面鼓。 她咧着嘴推给温静华,“有钱人家的落魄小姐,这东西你会打么?” 她们的歌舞需要音乐伴奏。 温静华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极淡的、有温度的笑。 她一手将鼓接过来,然后几个转身,坐到一旁倒在地上的酒桶上。 酒桶在雪地里晃晃悠悠,温静华的身子也随着酒桶,恣意的晃晃悠悠。 “咚、咚、咚、” 温暖的篝火照耀在温静华的脸上,她轻轻用手将鼓面敲响。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温静华竟唱出声音。 阿七与阿红俱都震惊不已的瞧着她。 温静华对着二人笑的烂漫又恣意,“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伴随着歌声,流莺们欢快的扭动身姿,跳起舞来。 “哈哈哈哈!” 大家手拉着手,笑着、闹着。 阿七举着一壶酒,温静华仰起头张开嘴,酒水被篝火染成了太阳一般的颜色,哗啦啦倒进她的嘴里。 美极了、凄凉极了。 众人欢笑着。 “勃戈大人来了!” 一声惊呼打断了周围的欢声笑语。 温静华停下击鼓,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边的酒渍。 她的意志似乎已恢复坚定,目光锐利的扫向来人。 一群士兵气势汹汹的开道过来,原本还在欢笑的流莺们立即瑟缩着就地跪迎。 温静华仍旧赤脚坐在酒桶上,既不谄媚,也不行礼。 阿七紧张的使劲扯她,可温静华就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一名全身被盔甲覆盖,脸上还戴着面具的侏儒从士兵们中间走了出来。 温静华锐利的眼神有一丝疑惑。 这名流莺们口中的勃戈大人,竟是一名侏儒? 勃戈是北氏十九个部落中的其中一个部落,这名勃戈大人,想必就是整个勃戈部落的首领。 不过拓跋坚自掌权之后就大力加强中央集权,现在所谓的北氏十九部的力量,充其量不过也只能比拟大梁的一个郡而已。 勃戈大人走到温静华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睛透过面具打量她。 温静华迎着他的打量,同时也在打量他。 “大胆!” 一名士兵的长刀架在温静华的脖子上。 浓烈的杀气惊的一众流莺倒抽一口冷气,可温静华却还是那样的平静。 阿七被吓软了腿,瘫坐在雪地里。 阿红壮着胆子上前,对勃戈大人乞求道:“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大人您不要责怪她!” 勃戈大人的眼睛始终锁定在温静华身上,对阿红的乞求视而不见。 温静华也淡漠的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漆黑深不见底。 “噼啪、噼啪、” 除了篝火燃烧的响声,雪地里人们连自己的喘息声都尽力压制。 终于,勃戈大人冷笑了一声,转过身离去。 “今晚我要她来暖床!” 士兵们浩浩荡荡的离去。 流莺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大家围拢过来,看向温静华的眼神充满同情。 阿红一脸凝重,“被勃戈大人选中,没人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你快逃吧!” “我逃了的话,你们会怎样?”温静华的声音淡淡的,听上去比冰还要凉。 阿红苦笑一下,“还能怎样?我们本就是没有明天的人。” 你们没有明天,难道我就有明天了吗? 温静华唏嘘不已。 人总是会将自己不敢奢望的美好寄托在他人身上。 这是对他人的祝福,也是对自己的绝望。 “浮萍一样的人,风一吹,就散了···” 温静华将怀中的双面鼓交给阿红,萧索的叹了一声。 阿红怔怔的接过双面鼓,不由呆在那里。 世人皆苦。 这番萧索的感悟,本是温静华重生之前,身在沈凤娇把持下的忠毅候府中,无可奈何之下发出来的。 可是,此情此景,竟也如此贴切。 可见这人无论本事大小,无论地位高低,无论卑贱还是高贵,都一样摆脱不了命运里的颠沛流离。 大家都是这天地之间的一片浮萍,清风吹来,各自飘零··· ------------ 第二百二十七章 狼奔豕突 流莺们蔫蔫的,各自感怀身世。 但是最卑贱的人,连伤怀都是一种奢侈。 她们并没有感伤许久,营地里就又闯入一批人。 这群人喝的醉醺醺的。 最不好应付的就是想要寻衅的酒鬼。 阿红连忙打起笑脸迎上去。 可那些人就像是早有目的一般,直勾勾奔着温静华走过来。 “勃戈看上的,果然是个美人!” 为首的那人身形魁梧,伸出手想抓温静华。 但是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僵在半空。 只见温静华冷冷的盯着他,眼神犹如一把钢刀,直直戳进人的眼睛里。 冷不防被一个女子的眼神骇住,那人回过神来,立即恼羞成怒。 “好大的胆子!”他大喊着,周身杀气暴涌。 “里母大人!” 阿红冲上来跪倒抱着那人的腿乞求,“她是新来的人!不懂这里的规矩!求大人容我带她下去!” 里母大人? 又是北氏十九部落之一。 在拓跋坚钢铁手腕下只能苟延残喘的人,转身便立即来欺凌更弱的人。 “啪!” 蒲扇一般的大手落在阿红脸上。 阿红立即被打的倒飞出去。 “噗——!” 她趴在雪地里,垂首呕出一大口血。 但她仿佛受惯了这样多的虐打,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势,便又匍匐着爬到里母大人脚边。 “大···大人,请你饶恕她,她是···勃戈大人今夜要的人···” 阿红此刻是那样的凄惨,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可怜她几分。 但是,令温静华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心里竟一丝波澜都没有。 阿红为了保护她,卑微的匍匐在里母脚下,她的心里竟一点情绪都没有,平静的不像话。 但,温静华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坐在木桶上,赤脚踢着地上的雪花。 “里母大人是吧?”温静华歪着头,脸上的麻木被雪地映照成懵懂,“一会儿勃戈就要来找我,你要不要在这里等他?” 温静华的心就像这北氏的寒冬一样,冰冷又无情。 然而她却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一个聪明绝顶的人,若是没有心,那么她便可以肆意玩弄别人的心。 温静华毫无负担的挑动里母与勃戈争风。 雪地反射的冷光与篝火映照的温暖在她脸上交织。 温静华的脸是那样的美,美到仿佛是勾人夺命的雪魄之魂,诡异的吸引一切心底邪恶的人共赴沉沦。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里母,充满邀约的情愫。 里母的喉结动了动。 他大手一挥,大声笑道:“我就在这里等勃戈!美人自然是要配英雄的,哈哈哈!勃戈若是想要你,得先赢了我才行!” 他笑的那样狂妄,仿佛志在必得。 “多日不见,里母大人还是喜欢口出狂言!” 另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从营地外传来,勃戈带着他的士兵去而复返。 一群人来至近前,与里母一行泾渭分明。 众人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啊哈哈哈哈!”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之中,温静华竟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是那样高兴,高兴到眼角的泪都流了出来。 冰天雪地的黑夜之中,只有近处篝火跳动,支撑起一方光明。 两方人马杀气震天,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流莺们早就吓得面无人色,阿红脸色刷白,被阿七吃力的扶着。 良久,温静华终于笑够了,逐渐平静下来。 她笑的双颊绯红,媚眼如丝。 温静华抬起头,看看带着面具的侏儒勃戈,又看看小山一样巨大的里母。 “二位大人,要不要赌一把?”温静华笑意盈盈。 “赌?” “赌什么?” 二人问道。 “赌什么?” 温静华拿眼仄了二人一下。 “自然是赌二位大人心中所想,” 温静华百无聊赖的单手把玩自己的一缕头发,“赢的人如愿以偿,输的人···就砍掉自己的双腿,怎么样?” 她兴致勃勃的盯着二人。 二人面上就是一愣。 随即,勃戈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有趣!你说吧!怎么赌?” “你答应了?” 温静华眼神幽幽,仿佛蟒蛇盯住了猎物。 “自然!”勃戈点头。 “那么···”温静华的眼神稍稍眯起,看着里母,“你呢?” “我当然也要赌!”里母眼中杀气四溢。 “好!” 温静华突然从酒桶上站起来。 她赤脚走在雪地上,踏的积雪咯吱作响。 “就玩最简单的,我们猜反正面吧!” 温静华取出先前惨死少女的莲花绳结。 绳结的正面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背面则是光秃秃的一个平面。 “我赌正面!”勃戈道。 里母立即也道:“我才要赌正面!” “好吧,”勃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我就赌反面。” 见他如此干脆,里母却又犹豫起来,眼神闪烁不定。 “决定好了没有?” 温静华将莲花放在掌心,不耐烦的催促道。 “决定好了!”里母咬牙道,“就是正面!” “好~” 温静华说着话,抬手将莲花抛向空中。 众人都抬头去开,紧张的盯着空中那个小红点。 电花石火之间,勃戈突然抽刀从雪地里暴跳而起,劈面一刀砍中里母额头。 勃戈的士兵也同时暴起动手。 “吧嗒、” 血红的莲花落进洁白的雪地里,就像一滴鲜红的血滴。 正面朝下。 众人再回过神时,里母以及他的手下都喷洒着鲜血,纷纷栽倒在血泊之中。 “你输了。” 温静华捡起雪地里的莲花,平静的对勃戈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勃戈却大笑起来,“错!我赢了!因为赢的人已经死了!” “反面朝上,你输了。” 温静华的重复机械而偏执。 阿七紧张的拉扯她的袖子,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的烂衣衫撕破。 “撕拉——” 衣衫真的被撕破了。 衣衫扯破,露出温静华一块雪白的肌肤。 她的肌肤就像牛奶那样纯白,又比雪花还要晶莹。 勃戈面具后的双目痴迷的盯着她,不怀好意的低声道:“很好,很好···” 温静华的脸上冰冷又淡漠,“愿赌服输,勃戈,留下你的双腿···”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命如草芥 “留下你的双腿!” 温静华杀意灼灼的盯着勃戈。 勃戈面具后的双目之中燃烧起熊熊怒火。 那双鹰隼一样的眸子牢牢锁住温静华,二人之间似乎一触即发。 流莺们吓坏了,巨大的恐惧甚至令她们忘记了颤抖,麻木而绝望的跪在雪地里。 无声较量折磨着在场的每个人。 勃戈将手按在剑柄上。 “咯吱、” 他没有抽剑,而是向后转身,一言不发的带人离去。 但是大家并没有因为勃戈的离去而松一口气。 他其余的下属们立即如同入了羊群的饿狼一般,肆无忌惮的蹂躏起柔弱的流莺。 “啊——!” 流莺们尖叫着被拖进营帐里。 营帐里很快传出来令人血脉奔张的媚意。 这是她们的生存方式。 阿七想要带着阿红回去休息,可还没走出去两步便被一名士兵粗鲁的拖着离去。 “大人~” 她娇柔的叫了一声。 示弱带来的的确是怜香惜玉,但却不能令她独善其身。 士兵更加迫切的拉着她离去。 很快,雪地里便只剩下站着的温静华,与支撑着身子半跪在地上的阿红。 而周围的营帐之中,满是春意融融。 流莺们的娇喊似乎能令冰雪融化,士兵们挥汗如雨。 阿红强撑着站了起来,她踉跄着走到温静华面前,“你快逃走吧,这会儿没人会注意到你。” 温静华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阿红被那眼神里的无尽萧索镇的发蒙。 冬日的夜晚,本就格外漫长。 而今夜,似乎是冬日里,最为漫长的一夜。 温静华遥望东方,那里还是一片漆黑。 “我不走。”她开口道。 阿红不解,“你为什么不走呢?我知道你与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你若是想要走的话,是一定能走的成的。” 温静华心里冷漠的很。 她觉得自己在哪都是一样的。 “是啊,我与你们不一样。” 温静华的目光遥望着远方的黑暗,声音凄迷极了,“是你们让我知道了,乱世之中,作为一个普通人是多么的悲哀。” 阿红的眼神剧烈闪动。 “你要走了吗?”她问。 “勃戈输了,”温静华淡漠的说着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我要去砍掉他的双腿。” 温静华只是觉得,自己总该做些什么。 对,总该做些什么。 愿赌服输,她应该去砍掉勃戈的双腿。 温静华就像被风吹起的雪花,悄无声息的,一下翩然而起。 阿红只觉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时,已不见了温静华的踪影。 温静华的脚尖在树梢上、雪地里、房檐前轻点几下,惊鸿一般飞远。 勃戈的营地十分好找。 他在流莺营地里杀死了里母,现下正开心的很。 勃戈将里母的军队收编完毕,志得意满的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准备就寝。 一阵诡异的冷风袭来,吹灭了他营帐内的烛火。 “谁!” 勃戈十分警惕,抽出剑来大叫道 。 一条颀长的身影落在帐前,月光将温静华黑色的影子映照在墙面上。 “勃戈,我说过,有人会来取你的双腿。” “是你!” 勃戈肝胆俱裂,怪叫着挥刀劈砍。 温静华轻飘飘几个闪身躲过,就像一阵无形的风,缥缈的流落到勃戈背后。 勃戈只觉得有一双冰凉的手搭在自己肩头,然后便双腿一寒。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彻底将黑夜的静谧撕碎。 勃戈的手下急忙持刀涌进来,“大人!出了什么事!” 可当他们抬起头,却瞧见一身盔甲覆盖着的勃戈,正戴着面具端坐在那里。 “无事。” 面具覆盖下的人开口道,“已经被我解决了。” 下属们又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啪嗒——” 温静华扔掉手中的面具,微微侧头。 她的视线落在背后,背后正是一名失去双腿的侏儒。 他还没有死透。 “勃戈?” 温静华缓缓蹲下身子看着那人,面目表情的脸上有一丝疑惑。 “或许,我该叫你,拓跋焘?” 濒死的侏儒眼神中闪烁着浓烈的震惊,“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温静华一剑抹了脖子。 淡漠的脸上有些许悲悯之色,温静华对着拓跋焘的尸体,喃喃自语道:“你也算一代枭雄,何必假借他人身份,苟且偷生。” 她前世在北氏做质子的时候,是见过拓跋焘的。 那时候拓跋焘就十分矮小。 只是众人都只道是拓跋焘年岁还小,因此便身量不高。 没想到他竟真是个侏儒,成年之后也是这幅模样。 想来也是。 必定是因为他看上去十分不堪,拓跋坚才会遭了他的暗算。 天快亮了。 温静华收拾了拓跋焘的尸体,悄无声息回到流莺营地。 经过了一夜的声色犬马,士兵们已经离去。 而流莺们,则是一脸疲惫的聚在一起,或是蜷缩着睡觉、或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温静华一身寒凉的走进来,还带着夜里挥之不去的血腥。 窝棚内立即鸦雀无声。 流莺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虽然温静华看上去还是那样虚弱,可她们却已敏锐的感受到危险。 阿红的被打的左脸已经泛上浓重的青紫。 她试探着上前来问温静华道:“昨夜你去了哪里?” 温静华只是醒来一日,她们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温静华不答反问:“这里有纸笔吗?” 阿红有些恼怒,“我问你话呢!” 温静华充耳不闻,只等着她的纸笔。 阿七慌忙取来一直半秃的笔,有些畏惧的捧到温静华面前,“将···将就着用吧,只是没有纸···” 温静华极淡的笑了一下。 好歹笔上还沾了半点墨。 “撕拉——” 温静华撕下自己的衣袖,就地开始书写。 流莺们不识字,却也聚精会神的看着她书写。 只是十几个字,温静华很快写完。 墨迹晾干,她将信交给阿红,正色道:“带这封信去大梁昱岭关,找守将楚捷,他会安置好你们。” 阿红呆呆的将信接在手里,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你究竟是什么人?” 温静华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今后好好生活,大梁不会让自己的子民沦为流莺。”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阿红与一众流莺慌忙跟上她,“至少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阿红大喊道。 温静华没有回答,脚下一点,飘然而去··· ------------ 第二百二十九章 涕泪满衫 阿红她们最终还是拿着温静华的手书逃到了大梁。 虽说温静华充满了莫测的神秘,但比起绝望的生活,她们还是选择了温静华带来的充满未知的希望。 还好,她们选对了。 “将军还活着!” 楚捷捧着手书的双手颤抖着,声线激动的几乎破音,“八百里加急!速报北安城!” 七天了,温静华疑似死在北氏已经七天了。 这七天里,他们不眠不休,翻遍了关内的每一寸土,找遍了每一个疑似的人。 萧红英更是如同疯了一般,不吃不喝,一心只寻找温静华的踪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拓跋坚也一样,早已把北氏整个都翻了过来。 但他同样也没能找到温静华的尸体。 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护国长公主,竟变成行尸走肉,沦为北氏最为卑贱的流莺。 寻找温静华的消息甚至都没能传达到流莺的营帐里。 或许在所有人的眼里,流莺算不得人,因此,也就不配知道来自人间的消息。 七日时光匆匆,没想到老天爷凭空扔下来一个奇迹。 温静华竟还活着。 楚捷将她亲手书写的信捧在手里,恍恍惚惚,仿佛身在梦中。 “静华!静华在哪?!” 萧红英得到消息,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跑进来,一把揪住楚捷问道。 楚捷将手书举起来,萧红英迫不及待一把扯过。 “静华的字!这是静华的字!” 萧红英捧着手书,双手颤抖着,眼中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下来。 她激动的向白无重复着。 白无面上又是欣喜又是心疼。 他双手搀住萧红英颤抖的身子,温柔的开口道:“好了好了,知道长公主平安无事就好,你先冷静一点,我们已经将长公主薨逝的消息传回京,中现在楚大人那里必定是一片大乱,你冷静下来,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白无说的句句在理,但奈何萧红英关心则乱,话只听了一半就急不可耐的握住白无的手,焦急的反问道:“只不过是一封手书而已,我们怎么就能确定静华平安呢?静华真的平安无事吗?她若真的平安无事,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呢?” 几句话问的白无哑口无言。 是啊,温静华如果平安的话,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回来呢? 萧红英越说越害怕,盯着手书颤声道:“静华···静华一定是不好的!她若是平安,怎么可能用这么一块烂布来作手书!?你来看这封手书,墨迹还这样淡,一定是静华在没有笔也没有纸的情况下写的!” 不得不说,作为大梁第一女捕头,萧红英即便是在如此难以平静的情绪下,也还是做出了最缜密的观察。 如她所说,温静华的情况的确算不上好。 白无再没了宽慰萧红英的借口。 “是谁?是谁将手书送来的?”萧红英转头询问楚捷,“将人带来,我有话要问!” 楚捷很快将阿红与阿七一干流莺给带了上来。 “就是你们带来了静华的手书?” 萧红英充满怀疑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的人。 流莺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阿红壮着胆子回答道:“我···我们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是我们在河边捡来的···” “捡来的?河边?”萧红英立即追问道,“她伤势如何?现在又去了哪里?” “这···我···” 萧红英浸淫多年的威势之下,简直令阿红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回答我!” 萧红英性烈如火,暴烈的气势犹如罡风,劈面直袭阿红。 阿红呆呆的瘫坐在地上,心里比起恐惧,更多的竟是憧憬。 她从未想象过,在一个女人的身上,竟能出现如此骇人的气势。 温静华身上的气势不比萧红英弱,但在与她们相处时,更多的是不加留恋的缥缈与疏离。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萧红英这样刚强的女子,阿红敬佩之余,完全忘记语言的能力。 白无见状伸手按住萧红英的肩膀,沉声道:“你克制一点,她们不是罪犯,吓坏了她们,可就没人能回答你的问题了!” 萧红英气势微收。 她强自压抑着自己的迫切,放缓了声音说道:“你们好好回忆一下,告诉我静华去了哪里,你们放心,既然她托付我们好好安置你们,我们就一定会将你们照顾的好好的,所以请你们告诉我,静华现在究竟在哪里?” 阿红心头不明的憧憬渐渐按捺下来,她低头仔细思索片刻,抬起头来对萧红英答道:“大人,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您说的那位静华姑娘究竟在哪里,但是我们离开北氏之前,她曾说过,她要去取一个人的性命。” “拓跋坚!” 萧红英立即失声惊呼道:“静华一定是去找拓跋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笃定,但萧红英就是极为肯定的脱口而出。 她不再理会地上的流莺,而是慌忙转身抓住白无,“静华一人去杀拓跋坚了!她不是拓跋坚的对手!白无,我们得去帮她!” 白无的神色却严肃起来。 甚至,还带了萧红英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冷酷。 “红英,”白无冷冷的开口道,“你冷静下来。” 萧红英被他话语中的冰冷给打的一个激灵。 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萧红英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白无朝楚捷微微示意,楚捷立即带着一干流莺离去。 待到人都走光了,白无这才对萧红英正色道:“我知道你与温姑娘是莫逆之交,你甚至恨不得那日出事的人是你自己,但是红英,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以温姑娘的为人,她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境,才会不愿意面对我们?” 怎样的心境,自然是自绝于世的心境。 萧红英心头抽搐,她痛的落下泪来。 “白无,你不会知道,”萧红英泪眼婆娑,“静华若连我都不想见,那只能是出于一种情况,···” 她哽咽的不能自已,“静华她这是,···不想活了啊!” ------------ 第二百三十章 飘忽不定 雕栏玉砌的殿宇之中,众多身着飞鱼服的青年武官正焦躁的围拢在床前,其中一个出声问道:“现在可怎么办?雍王殿下还有救么?” 另一人闻言朝他头上就是一巴掌,怒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咱们殿下是大梁唯一的皇子,是将来名正言顺的天子,这点小灾小难的,怎么可能挺不过去!” 另有一年长的见状沉声训斥道:“都安静些,殿下如今形势危急,外面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咱们可不能先乱了阵脚,让那些暗处的人瞧出不一样来!” 他说着话将目光转向锦绣重叠的象牙床,那里正躺着一名男子。 若是换做平时,这名男子的容貌当真算得上是举世无双,不知是引多少少女心折的如玉公子,但是此刻,这人的容貌却已经折损大半,变的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看上去马上一副就要断气的样子。 此人正是大梁国唯一的皇子,楚凌恒。 大梁帝后自年幼相识,成婚后更是鹣鲽情深,后宫并无妃妾。因此楚凌恒是大梁帝后唯一的孩子,自然也会是下一任名正言顺的天子。 大梁皇帝刚过不惑之年,早早的就生出要传位去做太上皇的心思,因此,许多事情都交给他这唯一的继承人去办。 而正因为楚凌恒是大梁国唯一的独苗苗,许多野心勃勃的人便起了盘算。因为只要楚凌恒一死,大梁皇室正统便后继无人。 楚凌恒这次就是在代替天子巡游的过程中遭人暗算。 出事的时候,楚凌恒正在巡视去年因为黄河溃堤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他抱起一名三四岁的小孩子,问她对朝廷为难民安排的新住所是否满意。 那小女孩咧着只生出几颗牙的小嘴,笑的一脸灿烂。 就在这个时候,难民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伙身强力壮的暴徒,他们挥刀便砍,更有远处不起眼的,暗暗举起弓弩对准了楚凌恒这边。 贴身的锦衣卫只顾着抵挡来自近处的攻击,全然没有注意到远处更大的危险。 弩箭离弦,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楚凌恒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但是在他想要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还被他抱在怀中的孩子。 于是他便硬生生抗下了这一箭。 雍王中箭,锦衣卫击退暴民。 楚凌恒看上去只是被射伤了手臂,众人原本还自我安慰雍王被射中的并非要害,谁知楚凌恒竟渐渐不能支撑,回到行宫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地。 锦衣卫众人这才扒开他的衣服去看,却见伤口之处出现了一道红线,正伴随着他的心跳,一寸一寸向他的心脏蔓延。 一众人见状都慌了手脚,好在锦衣卫统指挥使蒙天见多识广,立即稳住众人道:“事已至此,行刺殿下的那群暴民不用审问也知道是受谁的指使···” 楚凌恒是大梁帝后唯一的孩子,却不是大梁皇室唯一的孩子,他还有一名堂兄,楚凌岳。 要说最希望楚凌恒死的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楚凌恒一死,大梁皇位就只能落在楚凌岳那一家人的身上。 蒙天皱紧了眉头:“我们决不能将殿下遇刺的消息透露出去,否则那些人知道之后一定会逼宫帝后!···传令下去,就说是雍王殿下的话,现场的难民全部关押,参与行刺的暴徒不必审讯,就地格杀!” 众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行宫门前的青砖便被染上浓重的血红。 其余锦衣卫则在蒙天的带领下不要命的向楚凌恒输送内力,他们不懂医术,却知道无论是怎样的剧毒,浑厚的内力都能延缓它们发作的速度。 三个日夜过去,红线距离楚凌恒的心脏更近了。那就像是一道催命的鬼画符,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众人,楚凌恒时日无多。 医术精湛的御医们尽数围坐在龙床之前,全部束手无策。 他们都被锦衣卫圈禁在行宫里,雍王若是救不回来,他们也不用活。 绝望之中,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轻声啜泣。 蒙天一个眼神过去,昼夜未眠的赤红双目瞬间就吓得那人一个激灵。 那名年轻的御医瑟缩着向蒙天提议,“蒙大人,此间西去三十里,有个郭家庄,那里住着一位传闻中的妙医圣手,因为那人是个罗锅,所以又被江湖上的人称作‘罗锅仙人’。雍王殿下所中奇毒我们实在是无计可施,与其坐着等···,大人不妨去那里试试。” 其余众御医闻言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是有这么一位老先生的,蒙大人不妨一试。” 有句话叫做死马当做活马医,现在他们是解不了楚凌恒的毒了,与其大家都坐着等死,不如请那位罗锅仙人来试试,说不定就能把雍王给救活了呢? 蒙天也是有此考虑,稍微思索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他叫上另外四名锦衣卫,一行五人顷刻间便策马出了行宫。 西方瑰丽的红日正要没入地平线,在夕阳映照的万丈霞光里,一行锦衣卫御史迎着余晖策马狂奔。 他们要赶在雍王咽气之前请来罗锅仙人。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策马狂奔的身后,有一群蒙面人正幽幽的注视着他们。 其中一名蒙面人冷笑道:“这么急着向西跑,竟连护卫雍王殿下从不离身的指挥使蒙天都出动了,看来···,西边一定有比雍王更加重要的东西。” 楚凌恒命在旦夕,比楚凌恒的性命更重要的,自然是拯救他性命的东西。 为首的蒙面人似是被夕阳的光辉晃到,他眯了眯眼,沉声道:“跟上去!” 这里是浮烟山脚下的一处小小村落。 零零散散的茅屋错落在山间,有几处人家已经升起袅袅炊烟。 这里是郭家庄。 一群垂髫稚子正聚在村口玩耍,就瞧见远远的有一行人策马而来。 马蹄扬起尘土,良驹嘶鸣着在村口止步。 蒙天翻身下马,走到一名年龄稍大点的小童跟前,努力做出和善模样问道:“小友,我问你,你们村里可有一位罗锅仙人么?” 那小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说的是老乾头儿吧?他就是个直不起腰的老罗锅呢!” 蒙天闻言喜道:“正是他!你能带我们去找他吗?”说着从荷包中拿出几个铜板分给他们。 ------------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断刀残雪 得了铜板的孩子们喜不自胜,争相给蒙天他们带路,“这边这边,老乾头儿家还要往里走些呢!” 蒙天赶忙示意后面的几人跟上,一行人跟着来到一处破旧的茅舍跟前。 想着这种隐世不出的高人大多会有些古怪的脾气,蒙天他们要求人救楚凌恒的命,自然要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 五人将马拴好,还不等上前叩门,带路的小孩子已经闯进院子里去,叽叽喳喳的喊着:“老乾头儿,有人来找你呢!”这些小孩喊完话撒丫子就跑,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蒙天见状只得苦笑,心里暗自希望这位老前辈不要见怪才好。 五人忐忑的站在门外等着,就见从茅屋里走出来一名头发灰白的老者,老者的背上长了一个大罗锅,腰弯的就像一只拱起来的虾米。 那人走出院子,对着蒙天就问:“你们是谁啊?找我什么事?” 蒙天连忙快步走上前去,半跪下来恭敬的答道:“老神医有礼,在下是朝中官吏,只因在下的主人三日之前中毒,听闻此毒天下唯有老神医能解,因此特来请求老神医出山搭救。” 蒙天身长八尺,神医又是个弯腰的罗锅,他跪下来竟还比这神医高出去半个头。 那老头儿睨了他一眼,不满道:“你难道看不见老朽这幅模样?我哪里能跟你们出去救人?想要救命,就把人给我带来吧。” 蒙天闻言面上一讪,心道自己太过忧心殿下病情,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给忘了,这罗锅仙人当然是个罗锅啊,他的腰弯的这样夸张,怎么可能做到骑马跟他们回行宫。 蒙天赶紧赔礼道:“是在下考虑不周,没有带马车前来,但是我家主人病情凶险,这一来一回,恐怕他就等不了我们了!” 蒙天说的的确是实话,楚凌恒现在随时有咽气的危险。 老者见他言辞恳切,也知道救人如救火的道理,再三考虑之后便问道:“这样吧,你先跟我描述一下你家主人的病症,我按照病理先为你们开一副药方。老朽这幅身体实在是不能骑马行路,你们可把药方带回去,先镇住你家主人病情,然后再带他来见我。” 这实在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蒙天道:“我家主人被淬毒的弩箭射伤,但是伤口起初并无异样,后来等我们发现时,他伤口处已经出现一条向心脉蔓延的红线,如今那条红线已经逼近膻中。” 老者闻言神情凝重,道:“此毒名唤‘一线牵’,若是那红线抵达心脉,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如今红线逼近膻中,想必是中毒已过三日,即便是老夫出手,也只有四成把握。” 锦衣卫众人闻言又喜又忧。 喜的是神医说有救,忧的是只有四成把握。 但总比太医院那些人束手无策要强上许多。 蒙天赶忙道:“还请神医赶紧开药,我们即刻赶回去,搭救我家主人性命要紧!” 老者也不耽搁,当即转身便要进屋去开药方,可就在这个时候,变故陡生。 不知是从哪一处的灌木之中,突然射出一支冷箭,就在蒙天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箭簇已经越过众人,结结实实的扎进罗锅仙人的背里。 “什么人!”锦衣卫拔剑环顾四周,哪里能见到什么人的影子? 蒙天见状目眦欲裂,心说还能是什么人?自然是暗算了殿下的那帮人! 其余几人欲要追赶,却被蒙制止,“都给我回来!神医要紧!” 众人只得生生止住脚步,大家都过来瞧罗锅仙人,罗锅仙人哪里还能挣扎出命来? 只见大口大口的血水混着唾沫从他嘴里涌出来,蒙天见状悲叹道:“神医仙人,都是我们连累了你!” 弥留之际,老者用力抓住蒙天的衣袖,蒙天现状赶紧将耳朵附上去,就听老者断断续续的说道:“太阳落山的方向···一直走,走到尽头···会有一片桃花林,最大的那棵桃树···,树中有一尊玉瓶,摔碎玉瓶,····会有人带你们去···” 说到这里,老者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蒙天赶忙道:“老神医要我们去找的人可是另一位神医?只是这位神医居所如此隐蔽,必然是不想被外界叨扰,我们去了他不见可如何是好?” 老者伸出手,颤巍巍的指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蒙天会意,立即伸手去找,果然从老者衣襟内找出来一件物事。 这是一枚青玉雕刻的花苞。 “她···是比我高明百倍的医者···,带此信物去找她,还要···帮我转告,···替我报仇!” 说罢,老者气绝身亡。 蒙天缓缓将老者的眼睛合上,“留两人安葬老神医,其余三人随我进山!” 浮烟山,空啼谷。 潘梦知翻晒了一天的药材,现下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太阳下山,暮色四合,正是夏日中一天里最凉爽的时刻。 她就着溪水洗把脸,正要甩干手回自己的药庐去,就听远远的有小丫头喊她:“少主!少主!山下桃花林里有动静呢!” 山下的桃花林?有动静也只能是老乾头儿弄出来的。 潘梦知心道都这么晚了,就凭老乾头儿那副行动不便的腿脚,跑到桃花林里来去做什么? 想必是有要紧的急事。 她高声对小丫头道:“把人引进来!去琳琅阁等我!” 桃花林里有她布下的疑障,若无专人带路,就算是老乾头儿这样常来的熟人自己都进不来。 但是这次潘梦知想错了,桃花林里的人,并不是老乾头儿。 蒙天几人正在忐忑不安的等着,方才他们按照神医的指示找到了一棵巨大的桃花树,而且还是一棵空心的桃花树。 桃花树虽然空心,却好好的活着,灼灼桃花简直要迷住他们的眼。 树洞里有一盏洁白无瑕却透着粉色光华的玉瓶,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蒙天将玉瓶拿在手里,狠狠心用力摔下。 玉瓶被摔,却并没有碎,而是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宛若风吟又似鸟啼,悠悠荡荡回响在桃花林所在的山谷之中。 ------------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与君长诀 浮烟山,空啼谷。 潘梦知翻晒了一天的药材,现下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太阳下山,暮色四合,正是夏日中一天里最凉爽的时刻。 她就着溪水洗把脸,正要甩干手回自己的药庐去,就听远远的有小丫头喊她:“少主!少主!山下桃花林里有动静呢!” 山下的桃花林?有动静也只能是老乾头儿弄出来的。 潘梦知心道都这么晚了,就凭老乾头儿那副行动不便的腿脚,跑到桃花林里来去做什么? 想必是有要紧的急事。 她高声对小丫头道:“把人引进来!去琳琅阁等我!” 桃花林里有她布下的疑障,若无专人带路,就算是老乾头儿这样常来的熟人自己都进不来。 但是这次潘梦知想错了,桃花林里的人,并不是老乾头儿。 蒙天几人正在忐忑不安的等着,方才他们按照神医的指示找到了一棵巨大的桃花树,而且还是一棵空心的桃花树。 桃花树虽然空心,却好好的活着,灼灼桃花简直要迷住他们的眼。 树洞里有一盏洁白无瑕却透着粉色光华的玉瓶,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蒙天将玉瓶拿在手里,狠狠心用力摔下。 玉瓶被摔,却并没有碎,而是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宛若风吟又似鸟啼,悠悠荡荡回响在桃花林所在的山谷之中。 这声音像是能荡涤人的魂魄,几人久久不能回神。 就在蒙天稍稍恢复神智的时候,悍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几人跟前已经站着一个人。 这是一名垂髫稚女,大概七八岁的模样。 蒙天的心抖了抖。其余几人更是被吓得身形都晃了晃。 他们是锦衣卫精英,平日里护卫皇城什么人没见过,但是武功再高的人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站在他们跟前。 小小山村之中,竟然藏龙卧虎。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小女孩儿并没有一丝武功,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察觉小女孩的接近,是因为先前玉瓶的声响影响了他们的神智。 那小女孩见到蒙天几人很是疑惑,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是谁?老乾头儿呢?” 蒙天立即取出青玉花苞,道:“正是老神医托我们前来,这是信物,请小友一观。” 小女孩将东西接在手里看了看,有些不解,但也还是道:“跟我来吧!” 接下来,蒙天他们就像是做梦一样,跟着小女孩儿七拐八拐,晕头转向的来到瀑布下的一处楼阁之中。 这楼阁建在瀑布下面,瀑布直接从楼阁内部穿过,干脆形成了阁楼的一面水墙。 令人惊异的是,虽然瀑布在外面的声势十分浩大,但是在这楼阁里面,竟乖乖的只有水流缓缓经过的声音,一丝咆哮也无。 蒙天抬头去看,就见门口的牌匾上写了三个大字“琳琅阁”。 几人恭敬侍立在琳琅阁的台阶下,尽管心中焦急楚凌恒的病情,但是被这里的神秘与高傲所折,并不敢出言催促。 小丫头快步走进阁内,“少主···” 想必是在对那少主交代蒙天他们的来历,蒙天几人愈发的恭敬。 过了一会儿,就听阁内传出幽幽一声叹息。 “哎···” 那声音清晰又缥缈,似乎蕴含着浓到化不开的愁绪。 蒙天有些好奇,不由得抬头去看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首先看到的,是阁内地上一片长满睡莲的水池。水池的尽头 ,是一面挡住所有人视线的轻纱。 而在轻纱的后面,是一道曼妙的人影。 那人正侧身站在轻纱的后面,方才就是她发出悲苦的叹息。 那只是一道人影,却集成了天地之间所有的精致与美妙,锦衣卫众人不禁看的痴了。 人影背后的水墙缓缓流动,水流进睡莲的池塘里,再缓缓的从几人身旁的沟渠中汇流出去。 但是几人却注意不到这些。 他们沉浸在那曼妙的身影当中,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潘梦知站在轻纱后面,已经觉得老乾头儿恐怕凶多吉少。 她低低开口询问,“老乾头儿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把信物交给你们?” 她的声音婉转又轻柔,就像是一道温暖的青烟,轻轻抚摸人的心田。 没人能在这种声音的询问之下说假话。 蒙天道:“我家主人身中剧毒,先前听说罗锅仙人能解奇毒,但是我们到了找到老神医却害他被人暗算丢掉性命,神医弥留之际将信物交给我们,说这里有比他高明百倍的神医,还要我们转告,请那位神医帮他报仇。” 潘梦知仔细的听着蒙天讲话,琉璃似的指甲陷进肉里都毫无察觉。 老乾头儿就这么死了? 她觉得十分诧异。 老乾头儿是个医痴,经常厚着脸皮跑进来与潘梦知偷学些医术。 潘梦知原不想搭理,但是看在他一心救人的份上,偶尔也教他些正经医术。 但是那样一个潜心学医的人,就这么死了? 还是因为想要救人被人给灭口的。 潘梦知不管什么尔虞我诈,他们是医者,医者天职就是救死扶伤。 现在老乾头儿竟因为此事送命,潘梦知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愤恨之意。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回头对小丫头吩咐道:“把我的药匣取来,我跟他们出去救人,你跟其他哥哥姐姐守好这里,若是我不回来,你们就收拾一下回药王谷去,知道了吗?” 小丫头努嘴道:“少主,一定要出去吗?外面的世界太脏了!” 潘梦知摸了摸她的脸,“乖,我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只是觉得这里早就呆腻了,现在老乾头儿也没了,咱们该走了。” 小丫头点头,“就是就是,还是咱们药王谷的生活好呀!” 说着扭头就跑,不一会儿就拿来了潘梦知的药匣。 潘梦知清点好用具,又以轻纱覆面。 她掀开帘子走出琳琅阁,对门外的蒙天一行人说道:“我就是你们找的人,走吧,现在就去救你们家主子” 蒙天几人面面相觑,不仅是惊讶于潘梦知的样貌,更多的是对她医术的质疑。 她是这样的年轻,看上去比雍王殿下还要小上许多,这样的年纪摆在这里,能有什么高超的医术? ------------ 第二百三十三章 青草离离 她是这样的年轻,看上去比雍王殿下还要小上许多,这样的年纪摆在这里,能有什么高超的医术? 几人心中逐渐绝望,认为他们大费周章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 潘梦知瞧着几人萎靡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她看着蒙天,似笑非笑道:“怎么?是觉得我年纪小,医术不能救人么?” “不敢不敢!”虽然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众人口中却忙不迭的否认。 潘梦知见状故作高深的卖弄道:“你们这些小辈,可是又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你们只看到老身年轻的样貌,却也不深想一番,难道就不知道鹤发童颜么?” 蒙天几人闻言立即肃然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老前辈,是我等无礼。老前辈千万不要见怪!” 一旁几名路过的小丫头见状,都知道这是她们少主又犯了捉弄人的毛病,纷纷忍不住掩嘴偷笑。 潘梦知见状装出恶狠狠的模样瞪她们一眼,小丫头们也不以为意,哄笑着跑开。 蒙天他们却仍被潘梦知唬得一愣一愣的,开口闭口都是“老前辈”。 潘梦知面上正色道:“好了,快点赶路,救人要紧。” 几人还在担心潘梦知一个女子可能不会骑马,潘梦知已经翻身跃到了马背上。 蒙天心道看这位神医的身法,倒像是还会些武功的样子。 众人上马,蒙天还不忘对潘梦知提醒道:“···神医,接下来我们行路会有些快,神医若是赶不上,一定要出声吩咐我们才好。” 潘梦知微微点头,“我叫潘梦知,你们唤我梦姑娘便好。”说着便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回城的要比来时快上许多,蒙天有雍王令牌在手,一路畅行无阻。 众人披星戴月来到行宫,潘梦知被蒙天带着径直来到楚凌恒的住处。 还未等他们一行人踏入殿中,就听殿中突然爆发骚乱,众人慌乱的大喊:“殿下!殿下!快来人!殿下咽气了!” “不好!”蒙天闻言面色惨白,当下也顾不上照料潘梦知,跌跌撞撞冲进殿中。 大殿之中已经一片狼藉。 潘梦知心中也是猛地一揪,难道自己来晚了?不能够啊! 路上蒙天大概把他主子的病症描述了一下,潘梦知判断楚凌恒中的毒就是“一线牵”。 一线牵虽然发作猛烈,但是锦衣卫不乏内力深厚的高手,只要他们以内力相抗,中毒之人坚持五六日不成问题。 事实上蒙天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怎么现在才第四日,人就不行了呢? 潘梦知心中疑惑,也记挂着病人,当即拨开混乱的人群挤到床前。 只见床上躺着一名男子,此时男子的身上只剩一件中衣,袒露的胸膛上赫然就是那道已经蔓延到心脉的红线。 此刻这名男子已经没了呼吸,面色苍白如纸,身上却像是刚从水中被捞出来一样,被褥衣衫全部被汗水浸透。 他这是暴汗之后大量消散津液导致的心阳暴脱,并不是什么死症。 潘梦知见状急忙一把将蒙天拉过来,厉声道:“先别急着慌!你家主子还没死!赶紧去准备参附汤!”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蒙天这些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是参附汤,于是便又补充道:“人参二两、附子一两,滚水煎来给我!快!” 行宫里最不缺的药就是人参,蒙天一听他家主子还有救,立即亲自跑出去煎人参。 与此同时潘梦知又一把拉过来一名锦衣卫,吩咐道:“继续给你家主子输送内力!他就是断气了你也得给我护住他的心脉!” 那锦衣卫连忙照做。 潘梦知这才将楚凌恒的手拉过来,仔细的探查起脉搏。 其实他不是死了,而是呼吸太过微弱,已经到了等闲人都探查不到的地步。 但是这一切对于潘梦知来说都不是问题。 她从小五感就比普通人敏锐许多,现在探查楚凌恒微弱的呼吸与脉搏也完全能感知得到。 但是,楚凌恒的情况,远比她事先预想的要复杂的多。 “一线牵”的病理就是迅速埋没人的心阳。 心主血脉、主神明,乃五脏六腑之大主,亦为君主之宫。 心阳一灭,人便必死无疑。 好在毒发之初锦衣卫众人便用至阳至烈的内力正面抵抗一线牵的蔓延,所以按理说楚凌恒的病情不会如此凶险。 恐怕是后来有御医见楚凌恒心阳渐弱,便忍不住用生发的药物去壮大心阳,岂料此时楚凌恒不仅是心阳被困,五脏六腑也皆受损伤,牵一发而动全身。 盲目用药,反而弄巧成拙使得心阳更弱,药毒催发。 事已至此,潘梦知当务之急是先将此人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蒙天煎好药端来,楚凌恒却牙关紧闭,喂好几次都没能将药给喂进去。 潘梦知见状从药匣中拿出一支竹笏,动作熟练的把楚凌恒抱在怀里,利落的将他牙关撬开,“灌吧。” 蒙天这才得以将药顺利的灌下去。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楚凌恒的呼吸声逐渐沉稳,众人终于暗暗松一口气。 危机暂时解除。 众人心思活络起来,注意力也就放在了突然出现的潘梦知身上。 尤其是那一群御医,方才见潘梦知三两下将雍王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现在更是对她好奇的紧。 殿中烛火一闪一闪的,就像是御医们盯着潘梦知的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虽然脸上戴着面纱,潘梦知还是被这些热忱的目光给打量的很不自在。 她还从未一下接触过这么多人呢。 潘梦知心里有些没底,但是又联想到父亲与哥哥平日里对他的教导。 “梦儿呀,人越是多的时候,你就越是要谁都不理,一定要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样就会将人给唬住,他们就会敬着你顺着你,懂了么?” 潘梦知从未接触过病人以外的药王谷外界人,哪里懂什么装高深。 她不过是呆呆的拿眼去瞧窗外,做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有头发花白的御医院首上前讨教···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妙手回春 有头发花白的御医院首上前讨教,道:“先前是老朽给殿下用了生阳的药物,反倒害的殿下差点丢掉性命,老朽有罪,万死难辞,只是在死前老朽想要姑娘解答一二,老朽那剂药方,究竟何错之有啊?” 潘梦知瞧着眼前老者花白的头发,不由自主便想到了老乾头儿。 他们应该是一类人,都是医痴。 “老先生不必过多自责,你是生是死,自然是这位殿下醒来之后才能决断,老先生想必是极爱医道之人,我必不会让老先生有所闪失。至于这用药的不妥之处,在下倒是有几点拙见。‘一线牵’的病理是埋没人的心火,须知五脏相生,心阳即弱,肝肺肾脾便会皆受其累,一损俱损。老先生用纯阳之药固生心阳的想法很好,但是却忽略了,五脏此时已经一般孱弱,心阳突然生发,首先便会导致心火抗逆灼伤肺金,肺金渐弱便会导致肝气失衡,接下来便是脾、肾,五脏便全都乱了。” 院首闻言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老朽见识浅薄,竟不知还有五脏相生相克的道理。” 瞧他大有要与潘梦知继续探讨下去的意思,蒙天赶忙将人都给打发出去。 临走前那位院首还依依不舍的模样,把潘梦知给看的哭笑不得,连连答应等雍王病情稳定就去找他一起探讨阴阳五行。 打发了御医,潘梦知又给楚凌恒灌下去几碗参附汤,一夜过去,这位昏迷多日的雍王殿下,终于在天光微微放亮的时候悠悠转醒。 大殿里的蜡烛已经燃尽,只剩下凝固的烛泪,侍从们趴的趴站的站,无一例外都是困的闭上了眼睛。 蒙天坐在案几旁支棱着脑袋,挣扎着不肯睡去。 大殿里静悄悄的,唯有潘梦知一人神清气爽,还在给楚凌恒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浸出的汗珠。 楚凌恒从昏睡中醒来,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双清澈又温婉的眼睛。 这双眼睛大大的、圆圆的,仿佛三月坚冰融化氤氲出的春风,能使人心甘情愿溺毙其中。 她的眼睛沁着盈盈水光。 楚凌恒一时间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呆呆的盯着那人,忘却了今日何夕,直到那人察觉到他的目光。 “你醒了!”潘梦知欣喜道。 楚凌恒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之前是中毒来着。 潘梦知也愣了愣,实在是觉得楚凌恒这人好看。 其实,在潘梦知的眼中,众生平等,她从来不会去在意病人的身份,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贩夫走卒,只要来到她面前,她都会竭尽全力去努力救治。 但是望着眼前的楚凌恒,潘梦知觉得,今后若她们大梁的皇帝果真是这个人,那也是一件极为不错的事情。 楚凌恒好看极了,潘梦知私心觉得,他比药王谷的景之哥哥还要好看一些。 许是一下见到这样好看的人有点好奇,潘梦知情不自禁的打量着楚凌恒。 这世间竟真有这样的人,仿佛是女娲娘娘在造人时起了私心,将天地之间的钟灵毓秀全部集中于在他一人。 长眉入鬓,浓淡之间转换着山间落雪般的清冷与疏离,高挺的鼻梁与干净的面部轮廓宣示着主人的果敢刚毅,一双血色稍淡的薄唇微张着,似乎讶异着自己的病情突然好转,然而最吸引人的,还是他那双幽深的眼睛。 那是一双引人沉沦的眸子,幽深的瞳仁之中布满星光点点,仿佛将银河都蕴容于眼底。 那蕴容着星河的眼底是一片无际浩瀚,浩瀚之中却平静的令人心惊,仿佛这世上再大的波澜都不能使他有半分动容。 现在,这双幽深又平静的眸光里倒映出的,也是一双眼睛。 那是潘梦知的眼睛。 潘梦知觉得,如果说上天之子有在人间的具体形象的话,那么一定就是她眼前这个人—— 天之骄子。 无论是气度风华还是外貌皮囊,楚凌恒绝对当得起一句举世无双。 两人对视,都不由看得呆了。 楚凌恒不知眼前这女子是何身份,但是心底却没由来的无比信任。 她的身上有一种难容于世的干净与纯粹,那是楚凌恒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浸染沉沦之后,最痴迷渴望的干净与纯粹。 她是那样的干净,又是那样的美艳。 想是因为容貌太过引人瞩目,她的脸上盖着面纱。但这不仅不能遮挡她的半分风华,反而更加吸引人去遐想与探究。 楚凌恒真的很想看一看,看一看在那面纱之下隐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美丽的一张脸。 心里这么想着,楚凌恒便朝潘梦知伸出了手。 他眼瞧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先是不解,然后是震惊,最后呆若木鸡。 面纱滑落,楚凌恒瞧见了他今生所见到的最好看的一张脸。 双眉似蹙非蹙,眸中含娇带泣,精致的鼻梁,小巧的鼻头,樱花一样的唇瓣。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耀进来,她整个人在笼罩在光晕里,白的几乎透明。 楚凌恒觉得眼前这女子就像是清晨这明媚的阳光,温柔又轻巧的、迅速落在他的心上··· 潘梦知都呆住了,楚凌恒竟然摘下了她的面纱! 此人好生无理! 潘梦知心里又惊又怒,可楚凌恒毕竟是个病人,她下不去手教训出气,一下子竟委屈出泪来。 瞧着眼前女子落泪,再瞧瞧自己手中正攥着的面纱,楚凌恒一下子就慌了神。 堂堂雍王,大梁独子,怎么做出如此唐突的事情! 楚凌恒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昏迷太久,脑子还没彻底清醒,竟然心里想什么手上接着就去做了! 他的理智甚至没来得及阻止自己。 潘梦知的眼泪一颗一颗大滴落下来,砸在楚凌恒的手背上,楚凌恒更加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简直都快到了禽兽不如的地步。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哄哄眼前委屈的女孩子,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的很,根本没办法好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引蛇出洞 好在潘梦知她自己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拽过楚凌恒手中的面纱,二话不说便跑出门去。 待到她跑的远了,楚凌恒这才回过神来,他不由得嗤笑自己,看来真是昏迷太久脑子不清醒,自己方才的反应简直就像是个偶遇仙踪的愣头青。 楚凌恒粗浅的探了探自己的脉搏,他惊喜的发现自己之前所中剧毒,竟然已经消解大半了。 他放眼向地上瞧去,发现一众随从睡的正香。 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几天,真是辛苦他们了。 楚凌恒用手托着自己的额头,不甚清晰的意志逐渐回笼。 自己中毒,蒙天他们是不可能放闲杂人等进来的,方才那女子能在他们睡去之后还贴身照料自己,想必是蒙天极为信任的人。 自己中毒之后蒙天能信任什么人?只能是为自己解毒的人。 楚凌恒 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到院子中去寻找方才被他唐突的那位姑娘。 他昏睡好几日,走起路来还有些头重脚轻。 潘梦知正坐在一棵老槐树下,白色槐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她穿着白色罗衣,就像是要与缤纷落英融为一体。 “姑娘···”楚凌恒不由自主的唤了一声。 潘梦知抬眼往这边瞧过来,心里无奈的很,“你怎么自己下床了?你身上余毒未清,这样胡乱走动对你自己不好。” 医者父母心,潘梦知瞧见楚凌恒这幅虚弱的样子,早就把方才他对自己的唐突忘了大半。 她快步走过来搀扶楚凌恒,动作之间一点拘泥也无。 楚凌恒低头看着她,心想这女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心软。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笑的不怀好意。 他好像有了把这位姑娘留在他身边的办法。 潘梦知一边扶着他走路,嘴里一边絮絮叨叨,“殿下刚醒,应该以将养为主,我今日就会为殿下改换新的药方。啊,对了,殿下一定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蒙大人请来为殿下解毒的医者,潘梦知,殿下唤我梦姑娘便好···” 潘梦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么多,她想,大概是因为雍王殿下长得太好看,如此好看的美人,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多去亲近一些。 “有劳梦姑娘。”楚凌恒说话声音低低沉沉,还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摄魂。 潘梦知愣怔一下,觉得这位雍王殿下,似乎···还不错? 潘梦知仔仔细细的交待楚凌恒恢复期间应该注意的事项,楚凌恒一一耐心的听着,时不时还问几个比较关心的问题。 两人漫步在院中,突然听到寝殿传来一声暴喝:“殿下!殿下去了哪里!” 那声音洪亮得很,而且还被吓得转了音,潘梦知隔着这么远都觉得震耳朵。 大概是蒙天醒了却不见了楚凌恒,所以才大声嚷嚷。 潘梦知想高声提醒一下他们的殿下在这里,谁知一张开嘴却被楚凌恒给捂住了嘴巴。 “?” 潘梦知的嘴巴被捂着说不出来话,她回头不解的望着楚凌恒。 楚凌恒感觉自己的掌心又软又麻。 他故作淡定的解释道:“先前我中毒不曾来得及排查,这群护卫我的人当中一定是出了叛徒。现在我既然已经清醒,不妨就诈他们一下,还请梦姑娘配合。” 潘梦知的大眼睛眨巴两下,虽然不知道楚凌恒是想怎么个试探,但还是顺从的点点头。 得到潘梦知肯定的答复,楚凌恒突然揽住她的腰,口中说着“得罪”,然后三两下就抱起她躲进附近的一片假山之中。 潘梦知稀里糊涂的就被楚凌恒给抱在怀里,但她心里想的却是,这位雍王殿下的病还没好吧?他这样抱我会不会累着?不用抱我啊!我自己会轻功的呀! 两人落在假山隐蔽处,楚凌恒一低下头就瞧见潘梦知那一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困惑样子。 他心里憋着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梦姑娘,咱们就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声,我想要不了多久,心怀鬼胎的那人自己就会浮出水面。” 潘梦知认真思索的脑回路立即被打断,瞧着楚凌恒一脸正色的模样,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严肃起来,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嗯嗯,都听殿下的!” 楚凌恒差点破功。 这小丫头,逗起来也太好玩了吧! 潘梦知的身上是楚凌恒从未见过的干净与纯粹,她居然就那么轻易的相信了自己。 楚凌恒习惯了皇城中的尔虞我诈,面对潘梦知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被他唬住的小白兔,让他升起一种要永远把人留在身边的想法。 傻傻的潘梦知还在一脸严肃的帮忙注意假山外的情况,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腹黑的大灰狼给惦记上。 楚凌恒虽然有想要逗弄潘梦知的心思,但他也的确是想用这一招来引蛇出洞。 蒙天带着哭腔召集一众锦衣卫寻找殿下的下落,他们以为楚凌恒是在病中被人给掳走,丝毫没有想到楚凌恒是自己大摇大摆走出来的。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寻找楚凌恒的侍卫们进进出出,有好几次都从他们的身边经过,但就是没人进来看一眼。 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楚凌恒能自己藏起来。 然后他们又发现请来医治楚凌恒的神医潘梦知也不见了。 这下原本慌乱的众人变的更加慌乱。 他们分为两派,一派认为楚凌恒与潘梦知肯定是被人给劫持,这群人以蒙天为首,另一派则坚定的认为肯定是潘梦知挟持了楚凌恒,否则不可能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在行宫之中消失,为首的人则是一个潘梦知有些眼熟的人,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崔建勋,蒙天去浮烟山的随行人之一。 老实说,潘梦知觉得这位同知对自己的怀疑很有道理,毕竟这里是守卫森严的行宫,若是没有内应,谁能把一个大活人给悄无声息的带出去。 这么想着,她不由流露出些许赞同之色。 楚凌恒见状轻笑道:“怎么?你很赞同他说的话?” 潘梦知十分认真的点点头。 外面的两方人还在争论,一时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潘梦知在假山里看着干着急,心说这坏人怎么还不露头。 一旁的楚凌恒眼神却逐渐冰冷起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趴在潘梦知的耳边轻声道:“你看,暗处的毒蛇这不就出来了么?” 潘梦知的耳朵被他震的麻酥酥的,有些不自在,她刚想要动一动离他远些,就见楚凌恒早就察觉她的小企图,反而伸手将她给揽的更近。 “你动静小些,”楚凌恒把身子压的更低,“被外面的人听到,我们不就白忙活了?” 潘梦知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也一时想不通,只好别扭的被楚凌恒给揽在怀里。 楚凌恒接着解释道:“崔同知,就是我要找的蛇···。” ------------ 第二百三十六章 顺蔓摸瓜 潘梦知脸上一片坚决之色,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楚凌恒押回去喝药的意思。 虽然她不一定能做得到··· 楚凌恒失笑道:“梦姑娘放心,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一定不会耽误喝药。” 事实上楚凌恒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很好,除了脚步有些虚浮之外,一切与中毒之前并无不同。 不过潘梦知板起脸来的样子可爱的紧,他想要伸手去捏一捏,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样会吓到潘梦知,于是伸手的动作在半途生生转为朝向自己。 楚凌恒把手放在自己嘴边,掩饰般的打了一个呼哨。 “嘶——” 这声音不算响亮,甚至听上去都不太清晰,潘梦知觉得,就连楚凌恒打呼哨的那个动作都很别扭,就像是在掩饰一件事情的临时起意。 但她没有疑惑太久,因为楚凌恒的呼哨真的召唤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在地上跑的飞快,灰扑扑的一个团子,上来就把楚凌恒给扑倒在地。 那是一只细犬。 “哈哈哈哈哈哈!”楚凌恒被它舔的直笑,潘梦知也跟着笑。 “它叫飞鸿,是我前些年从路边捡的,可聪明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楚凌恒说自己聪明的话,飞鸿摇着尾巴十分热情的扑过来,也把潘梦知给撂翻在地。 脸上手上被添的全是口水,潘梦知抱着飞鸿的脑袋,“原来你这么聪明的呀?” 她回头去问楚凌恒:“殿下是想要飞鸿给你传递消息的么?” “聪明!”楚凌恒抚摸着飞鸿的脑袋,认真叮嘱道:“乖孩子,去把蒙天给我找过来,就是那个黑叔叔,知道了吧?快去吧!” 飞鸿好像是真的能听懂人话,它朝楚凌恒汪汪两声,临走之前还不忘跟潘梦知咧咧嘴,然后一溜烟跑出去。 潘梦知笑的脸都僵了,“哈哈哈哈!殿下居然要飞鸿叫蒙指挥使‘黑叔叔’,人家蒙大人是黑了点,但是殿下你这样也太伤人了呀!啊哈哈哈哈哈!” 楚凌恒这次是真的没忍住,他轻轻捏住潘梦知的脸,道:“不许笑,他本来就很黑!” 突然与男子靠的这样近,脸还被人给捏在手里,潘梦知一下就老实了。 楚凌恒也觉得自己唐突,但是却不想收回手,因为那样更像是不打自招。 假山里瞬间静悄悄的。 楚凌恒看着潘梦知笑着的小虎牙,潘梦知面颊渐渐爬上红霞··· “殿下!殿下您在里面吗?”突然,蒙天的声音传来,一下打破假山中似有若无的暧昧。 潘梦知回过神来,猛地从楚凌恒身边退出去好远。 楚凌恒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我在这里!” “汪汪!”飞鸿欢快的跑进来,一下扑到潘梦知身上。 潘梦知蹲下去抚摸飞鸿,借故不再去看楚凌恒那里。 “殿下?您这是?”看着一旁的潘梦知,蒙天知道楚凌恒这是有自己的盘算。 接下来,君臣二人仔仔细细的商讨完整引蛇出洞的计划,他们完全没有要背着潘梦知的意思,潘梦知也就听了个大概。 她越听,就越觉得皇家生活真是不易。 原来,那日蒙天去郭家庄请老乾头儿为楚凌恒解毒的时候,一路上都是被人给跟踪的。 那些人听说老乾头儿说有四成把握给楚凌恒解毒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射杀了他。 现在楚凌恒已经确定崔建勋就是内奸,接下来,他想利用崔建勋把那伙暗处的人给找出来,好将行刺他的人一网打尽。 原本潘梦知对他们的计划没兴趣,但是一听到杀死老乾头儿的人就在那群人之中,她立即就想起来老乾头儿临死之前要她替自己报仇的话。 老乾头儿是她在药王谷之外唯一认识的人。 “殿下,你们抓人的时候,能带我去吗?”潘梦知从地上站起来,“我会用毒,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不行,太危险了。”楚凌恒斩钉截铁的阻止道。 蒙天也劝道:“梦姑娘,刀剑无眼,那是一伙穷凶极恶之徒,到时候厮杀起来,在下未必能护得姑娘周全。” 潘梦知被噎住。 她是想要给老乾头儿报仇没错,但是也不能给蒙天添麻烦。 满心懊恼之下,她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殿下,与其你们做戏引蛇出洞,倒不如听听我请君入瓮的计划,如何?” “说来听听?”楚凌恒饶有兴致。 “你们既然打算利用崔建勋把暗处蛰伏的那群人给找出来,不如利用的更加彻底一点,直接把他们引到固定的地方,来一招‘请君入瓮,’如何?” 蒙天道:“怎样算是请君入瓮?若是说的太多,恐怕谎言会被识破,崔建勋能在殿下身边潜伏这些年,绝不是泛泛之辈。” 潘梦知笑道:“那就要看是怎样的谎言了。他们现在一定很着急把殿下给找出来杀掉的吧?要是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说,殿下为了躲避暗处不明身份的内奸,悄悄带着大夫躲到隐秘的地方去了呢?” 不在守卫森严的行宫,而是另找隐秘之地疗伤解毒,这简直就是他们继续刺杀的大好良机。 楚凌恒逐渐勾起唇角,“梦姑娘的这个主意,可真是不错啊···” 行宫正殿之中,两方派出去寻找雍王的人均是一无所获。 大家垂头丧气的聚在一处,面上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雍王殿下生死不明,身为护卫殿下的锦衣卫,他们可不就是比死了爹娘还要难过么。 一片愁云惨淡中,蒙天脚却步轻快的从外面回来。 只见他面上虽然也极力做出一派愁苦的样子,但是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轻松。 他的这点反常表现尽数落在崔建勋眼里。 崔建勋走上前去,态度一反清早的剑拔弩张,“蒙大人,殿下还是没有下落,你看我们该如何是好?是否应向京中传信,告知帝后雍王失踪啊?” 蒙天闻言心中暗暗警惕,崔建勋这是在试探他是否知情楚凌恒现在的下落。 若是蒙天与其他人一样,不知道楚凌恒现在究竟是死是活,那么最合理也是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向京中八百里加急送信,雍王失踪。 ------------ 第二百三十七章 请君入瓮 雍王与太子无异,乃是国本,若是他失踪的消息传回京中,那些原本在暗处动作的人,得到消息之后恐怕会立即变向的逼宫。 虽说帝后江山稳固不惧这些,但是杀不死人还膈应人。 楚凌恒不会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因此崔建勋才会拿出这种事情来试探蒙天,若楚凌恒不是真的失踪,蒙天就绝对不会同意向京中送信。 果然,蒙天闻言立即一脸紧张的把崔建勋给拉到一旁,低声道:“你小声些,事情还没到这步田地,哎,我老实话跟你说了吧,殿下根本就没有失踪,他只不过是因为不放心咱们行宫里的人手,所以便带着梦姑娘暗暗出宫,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养伤去了。” 崔建勋闻言面上一脸关切,“蒙大人怎么不早说!殿下身边可有人护卫?居住之处是否安全?” 蒙天笑道:“崔大人就放心吧,殿下藏身的地方现在没有别人知道,不过崔大人担心的也有道理,我应该给殿下多加派些护卫的人手才行。” 说着蒙天就要往外走,看上去是要安排人手,却被崔建勋给一把拉住。 “蒙大人要是放心,这件事就交由我去安排吧,在下并不是想要同大人抢功,只因大人是人尽皆知的雍王殿下心腹,此事若是大人去安排,难免会被暗处的细作察觉,在下去安排,好歹会隐蔽些。” 似是被他说服,蒙天抱拳道:“有劳崔大人。” “无妨,无妨,蒙大人客气了。”崔建勋低下头去,掩盖住眸子中的一片诡谲。 月黑风高夜,放火杀人时。 城北一处偏僻的住宅里,显得格外影影幢幢。 崔建勋带着一群“锦衣卫”来到这里,对门内喊道:“锦衣卫指挥同知崔建勋,烦请殿下开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蒙天带人蛰伏在灌木丛中,只余浅浅呼吸声。 楚凌恒虚弱的答道:“门没锁,崔同知带人进来吧。” 崔建勋朝背后一人看去,那人冲他点点头。 月光下,那人整张脸暴露无遗,他的脸颊左侧有一道刀疤,眉眼间悍然就是日前用箭射死罗锅仙人的那名凶手。 “进!” 崔建勋大手一挥,身后的锦衣卫立即鱼贯而入。 此时楚凌恒与潘梦知就站在门前的台阶之上,眼瞧着一群生面孔的锦衣卫气势汹汹进来,面上却并无丝毫慌乱。 “崔建勋,果然是你。”楚凌恒似笑非笑。 崔建勋原本还想讲几句场面话,但是瞧着楚凌恒与潘梦知神似笑非笑的样子,瞬间便惊觉自己上当。 “不好!”崔建勋见势不对就想要逃,却听见身后咣当一声,大门已经被人从门外死死合上。 就在这时,脸上有刀疤的那名男子出声喝道:“慌什么!他只有一个人,还带着个弱女子,我们带来这样多的人手,难道还怕他不成?!” 楚凌恒闻言朝那人看去,待看清楚之后冷笑道:“左三,我堂兄近来可好?” 那名叫做左三的刀疤男子狞笑道:“殿下若是死在这里,我们殿下自然也就好了!” 潘梦知闻言十分不悦,眉毛都拧成一个结。 大梁只有楚凌恒一名皇子,哪里来的其他什么“殿下”? 原本一直隐匿在灌木之中的蒙天闻言是再也忍不住,跳起来破口大骂道:“我呸!楚凌岳算什么猫狗,也敢在我们殿下面前自称‘殿下’!” 随着他的一声怒骂,提前埋伏好的人手纷纷现身,一时之间原本就不大的院落里瞬间灯火通明。 左三崔建勋慌忙朝四周看去,只见院墙边、房脊上全都站满了人。 高处的人正拉满弓弦,闪着寒光的箭簇对准院中一干披着锦衣卫官服的刺客。 左三这下才真正慌了神,连忙躲到崔建勋身后。 而崔建勋则更是怂包,竟一个腿软,直接跪在地上。 “殿下!都是他们逼我的,殿下!” 潘梦知嘴唇一抿,心说这人怎么这么怂,都已经被抓现行,根本就不可能有开脱余地,他做出这幅样子楚凌恒也不可能放过他的。 更加教人想不通的是,崔建勋都已经是锦衣卫指挥同知,仅次于蒙天的地位而已,这样位极人臣,他何必要做出背叛楚凌恒的事。 但潘梦知也就是心里疑惑,她初来乍到,也并不打算摄入朝堂争斗,因此便闭口不言。 其实楚凌恒对于崔建勋的背叛并不十分意外,因为崔建勋虽然能力不错,但是却十分的贪财好色。 这就是楚凌恒始终都没有太过重用他的原因。 这样的人,空有能力却没有傲骨,很容易在他人的重金与美色利诱之下败下阵来。 不过楚凌恒心里满意的紧,因为今夜不仅能拔掉崔建勋,还能顺带着打掉一串楚凌岳的家臣··· “格杀勿论!” 楚凌恒一声令下,箭簇立即像雨水般密密麻麻的涌来。 “噗嗤!”金属扎进血肉之躯,院内刺客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潘梦知甚至还没看清楚,脑袋就已经被院内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震的嗡嗡直响。 她只会救人,还从未见过杀人。 更不用说是如此残忍的单方面屠杀。 飞洒的鲜血溅到脚边,还混合着人身体上的零件。 潘梦知一时之间觉得头晕目眩。 她的脸色变得刷白,看上去比楚凌恒这个病人还要柔弱上几分。 不对,楚凌恒一点都不柔弱,恰恰相反,他可怕极了,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修罗。 他的衣衫是那样的干净,远处飞溅的血肉没有一丝一毫渐到他身上,但是潘梦知却觉得他比身上溅满血肉还要恐怖,冷的骇人。 她不自觉退了几步,想要离楚凌恒远一些。 楚凌恒察觉,微笑着伸手将潘梦知揽进怀里,他轻轻捂住住她的眼睛,“乖,梦儿,不要看。” 她的牙关不受控制的咯咯打颤,身上抖的几乎站立不住。 “救命!救命!殿下饶命啊···” 此起彼伏的呼救声争先恐后的钻进潘梦知的耳朵里,扎进她的心。 她本是医者,现在却看着楚凌恒杀人。 也许父亲说得对,药王谷以外全是坏人,她就不应该出谷救人。 ------------ 第二百三十八章 血腥屠杀 她还为楚凌恒出谋划策,想替老乾头儿报仇,是她提议瓮中捉鳖。 潘梦知现在恨不得时光倒流,这些人的死,都是因为她自作聪明的提议。 可是他们若不死,死的就是楚凌恒。 谁都没错,成王败寇,失败的人,就要丢掉性命。 谷外的世界好复杂啊! 潘梦知害怕,她想回家。 突然,一只染满鲜血的手抓住她的裙角,“梦姑娘,救命啊!” 那是崔建勋! 他的背上扎着两支箭簇,眼见是活不成了。 潘梦知惊恐的望着他,甚至都忘记挣扎。 蒙天自背后赶来,一剑将崔建勋钉牢在地面。 地上的人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抓着潘梦知裙角的手不甘的滑落。 他死了。 潘梦知几乎忘记呼吸。 原来这就是杀人。 是她先前卖弄聪明,提议请君入瓮。 现在,这些人都死光了。 他们都是因为自己卖弄的计策才死光的。 潘梦知脑海内嗡嗡作响,思维当中一片空白。 她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在楚凌恒跟前卖弄小聪明,后悔自己一时义愤替老乾头儿报仇。 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她都接受不了。 潘梦知僵硬的转头去看楚凌恒,却见后者脸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眼前的修罗场并不存在,仿佛他们眼前是安宁无比、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 楚凌恒轻轻抚摸潘梦知的脸颊,“乖,梦儿,不怕。” 他的语气是那样温柔,脸上神色是那样宠溺,仿佛方才下令杀光所有人的根本是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潘梦知更害怕了,她挣扎着想要离开楚凌恒的怀抱,却反被箍的更紧。 “乖梦儿,留在我身边,这些你迟早会习惯的。” 耳畔的温柔低语就像是来自地狱的蛊惑,不但没有安抚人心,反而使潘梦知更加惊惧。 她觉得自己汗毛炸起,灵魂仿佛都被吓的离体。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挣扎着想要逃,却逃不掉。 终于,潘梦知身子一软,彻底失去意识。 “殿下,都结束了。”蒙天浑身浴血,宛若人魔。 “嗯,回去吧。” 楚凌恒将潘梦知打横抱起,他漫不经心的扫一眼满地尸骸,吩咐道:“将这里处理干净,不必给此地官府添麻烦。” “是。”蒙天领命,却没有马上离去。 楚凌恒眉头微动,“还有什么事?” 蒙天欲言又止,“殿下···臣有一事不明···” “说。” “既然殿下有心留梦姑娘在身边,为何又要让她亲眼目睹这样血腥的场面?”蒙天不是看不出来,楚凌恒待潘梦知不同,只是他不明白,既然楚凌恒有心留下潘梦知,那为什么不将人好好保护起来,做一朵温室里的娇花,反而要她受这种罪? 现在潘梦知受了这样大的一场惊吓,恐怕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离开。 楚凌恒笑笑,“这就是我真实的样子,我想要她留下,必然得毫无保留。”说罢,抱着潘梦知径自离去。 蒙天留在原地,半天都没能想明白楚凌恒话里的意思。最终,他摇摇头,任劳任怨去处理善后。 行宫,雍王寝殿。 潘梦知躺在楚凌恒的床上,楚凌恒眼睛眨也不眨的打量着她。 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人,救自己一命,还单纯的像一只兔子。 楚凌恒是故意要潘梦知经历这一场血腥,并且他也做好了潘梦知要逃走的准备。 但是蒙天有一点说的不对,那就是他楚凌恒绝不会把潘梦知养成一朵只能在温室里盛开的娇花。 从看到潘梦知的第一眼,楚凌恒就知道,潘梦知骨子里其实是与自己母后一样的人。 自己的母后,大梁皇后,那是一位能在父亲身陷敌营的紧急关头亲自上马征战的奇女子。 潘梦知也是这样的人。 她不是自己以前艳遇的莺莺燕燕,楚凌恒不会儿戏的把潘梦知当做红颜,而是想要她做自己终身的伴侣。 就像父皇母后那样。 正因如此,所以他必须要潘梦知亲眼目睹他最真实的样子。 潘梦知晕了一整天,楚凌恒就陪了她一整天。 傍晚,蒙天来找楚凌恒,说是京中来信,要他亲自去看,楚凌恒这才离开自己的寝殿。 待他前脚刚走,潘梦知后脚就睁开了眼睛。 她早就醒了,只是察觉到楚凌恒在,不愿意睁开眼睛面对他。 楚凌恒会是一位好皇帝,他杀伐果断,也有着上位者应有的慈心。 这是个很好的人,但是跟潘梦知没什么关系。 她到这里就是为楚凌恒解毒的,现在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七七八八,剩下自然会有那些御医接手,潘梦知该走了。 但是她也敏感的察觉到,楚凌恒似乎并不打算爽快的放过她。 所以,为了少些麻烦,潘梦知决定不辞而别。 她才不是因为害怕楚凌恒才偷偷跑路。 天色渐渐暗下来,潘梦知溜出寝殿,沿着墙角东躲西藏,终于来到自己暂住的地方。 她蹑手蹑脚潜进卧房拿出自己的药箱,然后又蹑手蹑脚的溜到院墙边,想要翻墙出去。 她会点自保的武功,虽然打不过一流高手,但是翻墙不成问题。 潘梦知把药箱紧紧绑在自己背上,向后退两步就要发力跳上墙去。 就在她气沉丹田即将发力的刹那,突然有道忍俊不禁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梦姑娘,天色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哎?”潘梦知被吓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她快速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回过头去若无其事的笑笑,“雍王殿下,晚上好啊···” 楚凌恒眉尾微挑,并不打算让潘梦知蒙混过关,“梦姑娘打算出去吗?在下陪你,我们可以走正门,不必翻墙的。” 潘梦知被揭破心思,脸上不由挂上绯红,好在是夜间,谁都看不见。 既然到了这一步,潘梦知索性实话直说,“殿下,蒙大人请我来是给你解毒的,现在既然毒已经解了,我也该走了,我现在就要走!从正门走也行!” 潘梦知努力为自己壮大声势,可是越是理直气壮就越是莫名心虚。 ------------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迷途知返 高景之确实有大事,只不过不是他自己的大事,而是他朋友的事。 高景之在国子监有一位莫逆之交名唤冯彦生,冯彦生的父亲是国子监的国子博士,名唤冯明全。冯彦生还有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冯素珍,嫁给了姨母家的儿子吴厚翰。 冯素珍的母亲陈云昭与婆婆陈云暲是嫡亲的两姐妹,冯素珍自幼与表哥青梅竹马,长大后便也顺理成章的嫁给了这位表哥。 而出事的正是这位冯素珍。 原本,她从自己家嫁到了嫡亲的姨母家,嫁的还是与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她的娘家又稍微比表哥家强上那么一些,这样的婚姻,这样的人生,本应是顺风顺水的。 但是天不遂人愿,冯素珍嫁到吴家之后,六年膝下无出。 吴家家主吴兆儒是礼部的从六品员外郎,在贵胄云集的长安城里算不得什么大官。 而冯素珍的父亲冯明全却是正五品上的国子博士。 又加上是两姨亲家,所以即使是冯素珍膝下荒芜,日子也还过得去。 但是后来,那位一直对她矢志不渝的表哥夫君吴厚翰,居然不声不响的在外养了一房外室,后来偏偏这外室还怀孕了。 既然怀孕,那就万万没有把人继续养在府外的道理,冯素珍的姨母兼婆婆陈云暲亲自做主,去把那怀孕的外室接入吴家。 外室名唤柳绵绵,本是扬州瘦马,吴家看在孩子的份上硬是给她改了贱籍,作为良家子抬了进来。 良家子,那便是贵妾,又身怀六甲,冯素珍自己生不出来,自然是要好好待人家。 国子博士家的女儿,清贵端方,为人自是不错。 柳绵绵孕中又是要燕窝又是要鱼翅,还顿顿非粳米不食,稍有怠慢便直接告到公婆面前,冯素珍苦不堪言。 好在吴厚翰总也以些言语劝慰,冯素珍也认为此生能有一心人足矣,便也总不诉苦,回娘家时也只捡着好的说。 冯彦生便傻乎乎的以为他姐姐在吴家过的真的很好。 甚至母亲陈云昭也不做他想,毕竟冯素珍的婆婆陈云暲是她嫡亲的妹妹,比起外人,总要向着冯素珍些。 可是他们忘了,在吴家人眼中,比起柳绵绵,冯素珍是自己人,但是比起柳绵绵肚子里的那块肉,冯素珍就成了外人。 就连她嫡亲的姨母也是靠不住。 甚至在孩子生下来之后,即使是个女孩儿,吴厚翰也爱的不行。 爱屋及乌,自然对孩子的母亲也就好了许多。 或许他对柳绵绵本就很好,否则不会锦衣玉食的养在外面大半年。 只是冯素珍自己骗自己,不愿意去深想罢了。 孩子生下来,还没有取名字,一家人都“大姐儿”大姐儿的叫着。 大姐儿粉妆玉琢,很像她爹小的时候,冯素珍也很喜欢她,还时常送些嫁妆里的小玩意儿给她。 但是这粉雕玉琢的孩子却死了。 还是在冯素珍去看过她之后死的。 柳绵绵一口咬定杀死自己孩子的人是冯素珍,冯素珍百口莫辩。 尽管她的两个丫头诗语书卉一再争辩,说她家姑娘离开的时候大姐儿还是好好的,但却因为两人都是冯素珍娘家就带来的丫头,所以没有人信她们说的话。 主仆三人就这样被下了大狱。 只是刑部大牢哪里就是人呆的地方,吴家恩断义绝根本不再理会冯素珍死活,冯彦生上下打点,这才勉强保得姐姐暂时无虞。 但这只是缓兵之计。 冯彦生说什么都不相信自己的姐姐会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一个尚在襁褓当中的婴儿。 但他还只是个国子监未出仕的学生,没什么势力,他爹冯明全更是个两袖清风的教书匠,虽然尊贵,但是在探案方面却使不上什么人脉。 想来想去,冯彦生便求到了高景之。 高景之刚破了沈府纵火案,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闻好友有难,便立刻着急忙慌的赶来清梦园。 他是想着,潘梦知身为女子,调查这种内帷中的事情总要方便些。 好巧不巧,还正好在这里遇上康苏图。 听着高景之把前因后果讲完,潘梦知倒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那位冯家小姐,也太善良了些。 康苏图关注点则完全不在此处,他的手在络腮胡上挠了又挠,直把潘梦知看的心焦。 “那冯彦生的姐姐我见过,刑部大牢里跟她的两个丫头关在一起,不哭也不闹,倒像是认罪了一样。”康苏图道。 潘梦知拉住他的袖子,皱眉道:“你要是觉得这胡子夏天太热可以剃了啊,这挠来挠去的,看得我心烦。” 康苏图咧嘴笑道:“我的大小姐,你是看我挠胡子心焦,还是觉得案子心焦?” “都有!”潘梦知靠回椅背上,“高景之,你复述的案情经过准不准啊?这都是冯彦生告诉你的吧?他是嫌疑犯的弟弟,说话是一定会偏袒冯素珍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人都会选择性的说一些对于自己有利的话。 高景之却摇了摇头,“别人我说不准,但是冯素珍不一样,我小时候去冯家玩的时候经常见到她,那是位十分温柔的姐姐,”说着,他轻轻笑了下,“小时候我还与彦生争抢,我们长大了都想娶素珍姐姐做妻子呢。” 高景之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与温暖,潘梦知见状心道难怪,难怪他对这件事情如此着急。 敢情是与冯素珍的情分不一般。 康苏图认真思索半晌道:“这件案子···不好查啊!高公子,你想要的那个结果,恐怕很难被证实。这案子是赵明负责去拿的人,供词我都看过,人证物证俱在,若说凶手不是冯素珍,那再没可能是别人。” 案发当日的状况是,冯素珍午后去瞧大姐儿,柳绵绵去了吴厚翰的书房,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反正大姐儿只有小小的一个孩子睡在摇篮里,奶娘孙氏则是在外间的炕上睡午觉。 冯素珍怕吵醒孩子,还特地吩咐两个丫头,也就是诗语与书卉两人动静小些,三人看了一会儿睡觉的小孩子,冯素珍还给小孩子摇篮里放了一个她亲手缝好的肚兜。 奶娘还在睡,冯素珍临走时还特意叫醒她,叮嘱几句要照看好孩子,也就领着两个丫鬟走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柳绵绵从吴厚翰的书房当中出来,还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小红与小夏,三人来到里间一看,大姐儿已经没了呼吸,是被人给捂死的,而且用的就是冯素珍放在小孩子枕边的那块肚兜。 “从供词上看,此事的确是冯素珍做的无疑。”潘梦知沉声道。 高景之也知道事情难办,只是无论供词再如何确凿,他都始终不信。 潘梦知思索一会儿,又去问康苏图:“你们供词里的时间怎么写的这么模糊啊?如果我没听漏的话,从柳绵绵与她那两个丫头从书房回来,到发现大姐儿没了呼吸这期间,时间是没有明确说明的。” 康苏图仔细想了想,问道:“这个重要吗?反正孩子都已经死了啊。”心里却在大骂赵明做事不靠谱,供词里居然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重要啊,”潘梦知抬手按自己的太阳穴,“如果她们不是回来之后就马上发现孩子死了,那么她们三个就都有作案时间。而且冯素珍离开之后奶妈孙氏是继续睡了,还是清醒着的?如果她睡了,那么在冯素珍离开之后到柳绵绵回来的这段时间内,也有可能会是别人溜进来作案,甚至于···,甚至于这个奶妈也有可能是凶手。这么多嫌疑人,你们都一一排查过吗?怎么就偏偏认定了凶手是冯素珍呢?” “对对对,梦知,你说的有道理!”高景之听越觉得有戏。 康苏图不耐的挠了挠胡子,反问道:“那你说,除了冯素珍,谁还有作案动机?谁最希望那孩子死?” 潘梦知答道:“冯素珍自己未必就会希望那小孩子死,而且,这样明晃晃的杀人对她有什么好处?杀死一个小孩子,搭进去自己的后半辈子,正常人会这么选么?而且杀人的时候还带着两个丫头呢!” 高景之闻言也道:“说不定杀人的是那两个丫头之一也不一定,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捂死那个孩子。” 潘梦知觉得高景之说的也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 康苏图却嗤笑一声,道:“早在赵明上门拿人之初这俩丫头就都抢着认罪了,可是冯素珍坚称三人均是清白,你们倒说说,若真是那俩丫头其中的一个干的,她们上赶着认罪做什么?要我说,她们上赶着认罪的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包庇她们的主子。” 潘梦知不得不承认,康苏图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她还是不懂,“你怎么就认定了凶手是冯素珍呢?” 康苏图闻言一笑,神态之间颇为嘲讽,他道:“不是我们认定了凶手是冯素珍,而是吴家认定了是冯素珍杀人···” ------------ 第二百四十章 梦入西厢 潘梦知十分讶异。 高景之则是满脸的讽刺。 康苏图神色之间也不乏嘲讽,他道:“赵明他们去吴家拿人的时候,吴家的人已经对冯素珍以及那两个丫头用过私刑,若不是赵明麻利,那冯素珍恐怕要丢掉半条命。” 潘梦知眉头微微皱起,按说吴家丧子之痛,行事有些出格也是可以理解,但是···,冯素珍还是他吴家明媒正娶的嫡妻,对正妻用刑,这也太离谱了些。 潘梦知问道:“那如今那冯素珍如何了?” 康苏图道:“就那样,吴家私自给她用了拶刑,十根手指全都废了,好在她弟弟上下打点,虽然冯素珍尚在狱中,但有那俩丫头照顾着,还不算太差。” 拶刑,就是将木棍中穿洞以线连之,将受刑人的手指放入木棍中间,然后在两边用力收紧绳子。 十指连心,拶刑不仅能使人手指残废,还会教人痛不欲生。 这是拷打重刑犯人用的刑法啊! 潘梦知盯着自己抚在琴弦上的十根手指,一下子就觉得有些痛。 她失声道:“吴家疯了么!就算真的是冯素珍杀婴,他们动用私刑也是违法的啊!” 高景之愠怒,却也还是解释道:“吴家没疯,只不过他们占理,这种事情没办法认真去计较。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洗刷冯素珍的冤屈。” 康苏图冷笑道:“潘梦知,你把这个世界想的也太美好了点,还说什么‘违法’,违法的事情多了,难道我们要一件一件去管吗?这件事情,就连冯家他们自己都给冯素珍出不了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要怪,就怪冯素珍她自己嫁错了人,就怪她自己生不出孩子。” “你···!”潘梦知被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你你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算了!我不同你理论,”潘梦知拿起一旁的幂篱对高景之道:“我们去刑部大牢一趟吧,我们先去见一下冯素珍,仔细了解一下案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景之拿眼去瞧康苏图,这件案子是落在康苏图手里的,终究还是要他出手才最为名正言顺。 潘梦知见状问道:“康大人,能否有劳?” 康苏图无奈的叹道:“行吧,我陪你去,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一天。” 三人说着话下楼,路过三楼时还碰见迦琳,潘梦知注意到,这次迦琳居然没有向往常那样朝着高景之抛媚眼,真是奇了。 三人分别骑着三匹马,不消一刻就来到刑部大牢。 这还是潘梦知第一次来到这关满了重刑犯的刑部大牢。 康苏图带领二人进去,一开门就有一副潮气混着热浪扑面而来。 熏潘梦知几欲作呕。 她不得不用帕子抵在自己的笔尖,可是那股呛人的味道还是熏的她突突的脑仁儿疼。 一路上有不少犯人喊冤,还有一些亡命徒在见到有戴着幂篱的小娘子进来之后满嘴的污言秽语。 狱卒呵斥反而引得他们愈加兴奋。 潘梦知隔着幂篱都被那些人吓得不轻。 她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这牢固的栅栏隔着,那些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这里简直是人家炼狱。 康苏图与高景之则是见怪不怪。 好在隔着幂篱,无人察觉到潘梦知的紧张,等她平静下来之后,关押冯素珍的地方也到了。 康苏图带着二人七拐八拐来到关押女囚的牢房,在南向的一处牢房里,关着三个人。 与其他牢房的肮脏与卑贱不同,这处牢房还仔细的被人清理过,至少看上去,不是那样的不堪。 牢房里关着的那三个人也与众不同,尤其是坐在中间的那一人,破败的囚衣不能掩盖她浑身的风华,肮脏的牢狱,也并没有使她显得狼狈。 只是这人此时的神情十分哀寂,垂头坐在那里,不言也不语。 若再看的仔细些,就能看见这人的十根手指都被纱布给紧紧的包裹着,有些纱布下面,甚至还隐隐渗出鲜血。 那人肯定就是冯素珍。 另外的两名丫头见到有人来,眼神瑟缩几下,待看清楚为首的潘梦知是个带着幂篱的女人之后,神情又安定下来。 潘梦知走到她们的牢房前,那两名丫头上下打量潘梦知。 冯素珍得思绪好像已经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对几人的到来完全不做反应。 高景之蹲下身子去,低低叫了一声:“冯姐姐。” 冯素珍的眼神闪烁几下,她无力的撇了一眼高景之,还是一动不动。 诗语书卉是认识高景之的,见状惊喜的爬过来,哭诉道:“高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吧,她没有杀人,她真的没有杀人!” 高景之道:“我相信她不会杀人,今日我来就是帮你们的,这位是织梦人梦姑娘,你们把案发那天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回忆一遍,事无巨细,都讲出来。” 诗语书卉讲述的案发过程与康苏图先前说过的供词并无不同,这着实是有些难办。 自始至终冯素珍都跟个局外人一般,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潘梦知悄悄与康苏图耳语几句,康苏图皱眉瞅她,潘梦知双手合十做哀求状,康苏图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潘梦知把幂篱摘了,康苏图叹着气把牢门打开。 潘梦知走进牢房里,诗语书卉面上惊疑不定。 高景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潘梦知径直走到冯素珍跟前,跪坐在地上。 眼前突然坐下一个人,冯素珍依旧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潘梦知斟酌一下,决定还是叫她冯姑娘比较好。 “冯姑娘,冯姑娘?”潘梦知低低地唤她,冯素珍仍旧不为所动。 这副模样像极了沈薇秀被烧伤之后的那副绝望,潘梦知仿佛也看到了沈薇秀那张明艳却哀伤的脸。 都是可怜的女孩子。 “她这副样子多久了?”潘梦知回头问诗语与书卉。 “自从受过拶刑之后就这样了。”其中一个答道。 拶刑虽重,但瞧着冯素珍这副模样,显然受伤是在心不在身。 潘梦知取出塔香点燃,冯素珍那哀寂的眼神在袅袅香烟中变得逐渐模糊。 她无声的闭上眼睛,无力的靠在潘梦知的肩上。 诗语与书卉见状慌忙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嘘!”潘梦知食指抵在唇边,“不要吵醒她。” 本来就光线昏暗的牢房之中,潘梦知被笼罩在塔香的烟雾里,看上去就像是随时会凭空消失的精魅。 冯素珍怕在潘梦知的肩头失去意识,众人都在潘梦知织造的奇异气氛之中不敢出声。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过去了短短一瞬。 冯素珍从沉睡中醒来,觉得十根手指隐隐作痛。 “嘶——”她不由得疼的直抽气。 潘梦知平静的打开冯素珍手指上的纱布,仔仔细细的给她上药。 冯素珍打量着眼前这命如同精魅的女子,恍若自己尚在梦中。 “你叫什么名字?”冯素珍问道。 “潘梦知。”潘梦知低低地答。 “是吴郎遣你来的吗?”冯素珍又问。 “不是。”潘梦知否认的干脆。 冯素珍的神情震了一下。 那悲惨的样子,几乎是见者流泪。 但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早一点戳破比较好,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潘梦知轻轻的给她包裹起纱布,叹道:“你又何必继续抱着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呢?所谓的吴郎已经再也不是你的良人,看看你的手,就是他下令用的拶刑啊!” 冯素珍十分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落下来,砸到潘梦知的手背上。 潘梦知无声的看着她哭,就是要哭出来才好。 冯素珍闭上眼睛,表情憔悴而悲痛,“对,是他下令夹的,···是他让人夹的。” 高景之不忍的背过身去,康苏图吸了吸鼻子。 冯素珍问潘梦知:“梦姑娘,你相信吗?” “信 ,为什么不信。”潘梦知的语气,平静到近乎残忍。 冯素珍哭的更痛,嘶声道:“他怎么舍得?他如何就舍得!” 疯疯癫癫,如痴如狂。 潘梦知完全明了她在问什么。 冯素珍问的是,吴厚翰怎么舍得对她用刑。 至高之名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吴厚翰真的很爱她,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引子,吴厚翰就能瞬间翻脸无情。 潘梦知冷眼瞧着她,冯素珍大哭不已,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诗语书卉见状哭喊着“小姐!”就要扑过来,却被潘梦知一个眼神给制止。 一口血吐在地上,冯素珍软趴趴的倒在潘梦知身上。 潘梦知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这才开口道:“你们不必害怕,她这是积郁在心,吐出来就好了,冯姑娘重伤在心不在身,你们两个丫头好好照顾她,让她看开些。” 诗语书卉这才上前来接过冯素珍,潘梦知面无表情的走出牢房向大门外走去。 康苏图见状立即跟上。 高景之则是又安慰了冯素珍片刻,嘱咐两名丫头一定要照顾好她家小姐,这才走出刑部大牢。 大牢门口,康苏图与潘梦知已经在等。 康苏图问潘梦知:“梦姑娘,在下一直有一个疑惑,敢问梦姑娘的织梦之术是哪里学的?竟如此神奇。” 潘梦知脑中一片空白··· ------------ 第二百四十一章 翻脸无情 她不记得了。 康苏图问潘梦知是哪里学的织梦术,潘梦知却不记得了。 她去回想这个问题,却发现大脑当中一片空白。 潘梦知的身形晃了一下。 康苏图上前扶住她,问道:“梦姑娘,你没事吧?” 潘梦知木然的抬头看他,眼中空洞又茫然。 高景之恰好在此时走了出来,神情颇为阴沉。 他愤恨的一拳捶在墙上,咬牙道:“可恨我不能现在就将凶手揪出来绳之以法!” 康苏图见状奇道:“高公子,您怎么就这么确定冯素珍是无辜的呢?人都是会变的,自小的情分也不能说明她会一直是个好人。” 其实康苏图也觉得冯素珍无辜,但是他就是想要呛一下高景之。 高景之果然被他呛住,张嘴几次都没答上来。 潘梦知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离开康苏图扶着她的手,幽幽道:“我相信冯姑娘无辜,因为她心中的委屈做不得假,一个罪有应得的人,心中怎会有那么大的委屈?” 康苏图叹道:“呵,女人,女人总是这么爱感情用事,你都没点证据就敢相信她无辜。” 潘梦知抬头看他,脸上似笑非笑,“你就不觉她无辜?若是没有觉得她无辜,那俩丫头怎么会与你相熟?”潘梦知方才可瞧的明白,诗语与书卉见到康苏图之后没有囚犯见到差吏的那种惧怕,反而是心安不少。 这说明康苏图很照顾她们。 康苏图被潘梦知说中心事,脸上不自在起来,他猛的摇了摇头,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吴府的调查取证已经结束,你想要再进去查案的话,我就得想别的办法帮你。” 高景之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他思索片刻,道:“我倒是有个不必打草惊蛇的主意。” 说着话他看看康苏图,又看看潘梦知,康苏图觉得高景之肯定是没憋好屁。 果然,高景之道:“听闻吴府的那个妾室失了孩子之后神思十分萎靡,我觉得···康大人可以向他们举荐一位织梦人,为她家准夫人安神。” 康苏图切了一声,反问道:“你怎么不举荐?上次沈府纵火案之后不就是你举荐梦姑娘入沈府的么?” 高景之听了之后却摇头道:“这次不一样,我与吴府并无交情,况且我与彦生交好吴府是知道的,想来我就是举荐了人,他们也不会接受。” 潘梦知深以为然。 康苏图看着潘梦知那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笑道:“怎么你现在倒没有刚才在牢房里那样冷漠了?” 潘梦知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面对冯素珍时,表现的十分冷漠。 她一时也不知自己为何那样的冷漠。 康苏图又道:“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有些觉得那位冯姑娘不值,现在她可是背负了杀人的罪过,不想着赶紧为自己脱罪,居然还因为吴厚翰对她用刑而伤心不已。” 经他这么一说,潘梦知这才想通自己方才为何那样冷漠,原来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潘梦知的眼神闪了闪。 康苏图牵过马来,对两人招呼道:“走吧?” “现在就去?”潘梦知有些讶异康苏图的麻利。 高景之催促道:“快点去吧,夜长梦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外人是永远不会看清楚一个家宅里面那些人的复杂关系。 除非你也进来到这个家宅。 潘梦知现在就在吴府。 康苏图是杀婴案的负责人,吴府为了尽快给自家的小孩子报仇雪恨,没少巴结康苏图。 是以康苏图带着潘梦知登门之后,吴府根本没多做盘问,反而是很欣喜的接受了。 潘梦知自此每天都到吴府去,给那位小妾柳绵绵压惊。 听高景之说这位贵妾以前是扬州瘦马,潘梦知见过她之后,真觉得高景之所言非虚。 毕竟她清梦园也是干这个的。 柳绵绵身上有那种江南女子所独有的柔弱与温婉,乍看上去,外貌还与迦琳有一二分的相似。 这当然不是说柳绵绵只有迦琳一二分的美貌,而是说美人总是相似之处。 柳绵绵生的很美。 与迦琳一样,她虽然也不是什么绝色的美人,但是却十分了解自己,非常懂得扬长避短。 柳绵绵最勾人的,是她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睛,只是她的嘴唇却有些厚,不太符合她柔弱的气质。 但是柳绵绵十分懂得收拾自己,她涂口脂的时候从不会把嘴唇涂满,而是只涂最中间那小小的一部分,使人乍看上去会觉得她的嘴巴很小,再看的时候,又会觉得她血气不足,反而会更加怜惜于她。 这是位高手。 难怪能把吴厚翰给哄得要把个烟花女子抬为正室夫人。 可是最近这位高手遇到了烦心事。 因为潘梦知又要登门给她安神了。 柳绵绵奋力的扇着手中团扇,可是怎么扇都不见点凉气。 她心中烦躁,却又不能关起门来发火,因为潘梦知一会儿就要到了。 小红见状连忙也上来帮着打扇,回头对小丫头叱道:“都是死人吗!没看见夫人热得很么?还不去小厨房要碗酸梅汤来!” 小丫头闻言,立即就低着头跑出门去。 柳绵绵没骨头似的躺在榻上,见状叹道:“你又何必骂她们呢?都是爹生父母养,怪可怜的。” 小红殷勤的上前道:“那是夫人心善,奴婢可比不得夫人的菩萨心肠。” 柳绵绵惬意的闭目养神,小夏从外面走进来道:“奶奶,那位梦姑娘来了,现下正被夫人叫了去问话呢。” 柳绵绵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小红见状问道:“大爷在什么地方?也在太太那里吗?” 小夏闻言笑道:“哪能呢,我警醒着呢,绝对不能让大爷与梦姑娘碰面,梦姑娘一入院门儿我就跟大爷说今儿奶奶的安神药不够用了,大爷听了之后立即亲自出门到药铺抓药去了。” 柳绵绵笑道:“还是你这丫头鬼精。” 小红道:“嗨,这康大人荐了这位梦姑娘来给奶奶安神虽然是件好事,但咱们谁都未曾想这梦姑娘居然是这么妖娆的一个人,若教咱们大爷再多瞧上几眼啊,魂儿都要被勾去了!” 柳绵绵闻言猛的睁开眼睛,冷冷的瞧着小红。 小红见状慌忙跪下,道:“是奴婢嘴笨,那什么外八路的野货色哪里会是夫人的对手,外面妖精再多,咱们大爷还是一心只有夫人一人。” 说着小红抬头看了看柳绵绵的眼色,见她有所缓和,便谄媚笑道:“大爷是最在意夫人的,小夏不过是说夫人的药用完了,大爷就要亲自去给夫人抓药,可见啊,什么梦姑娘睡姑娘的,都不是咱奶奶的对手。” “哼,你这丫头,就是嘴甜。”柳绵绵的嘴角轻轻扬起,对小红说道:“去太太那里等着吧,你去亲自候着梦姑娘,她一出门儿就把人请过来。” “哎。”小红应一声,放下手中的扇子麻利的出门去。 等到人走的远了,小夏这才过来拾起扇子,继续轻轻的给柳绵绵送风。 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柳绵绵闭着眼睛,突然出声问道:“小夏,你说最近小红是不是心有些大?我把她送到大爷床上,是不是把她的心给养大了?” 小夏摇着扇子的手一顿,垂首敛目低声应道:“奶奶,小红她···,不敢的。” 柳绵绵睁开眼睛扫了小夏一眼,冷哼一声,再不说话。 小红来到吴夫人的院子里,这边潘梦知正在一五一十的对着吴夫人答话。 潘梦知觉得很累。 因为这位吴夫人的规矩非常的大。 她站在地上答话,不能抬头直视吴夫人,腰也不能站直了。 潘梦知面对裴老夫人的时候都没这么大的规矩。 她站的腰都酸了。 吴夫人问话还特别慢,问一个问题还要慢条斯理的喝上好几口茶才能继续下一句。 潘梦知等的心焦。 她合理怀疑这位吴夫人是故意刁难她,但是在看到一众下人的反应之后,潘梦知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因为这位吴夫人就是这么爱摆谱的人。 又慢慢地呷饮一口茶,吴夫人问潘梦知道:“梦姑娘也老大不小了,可有议亲的人家没有?” “唉?”潘梦告被问的摸不着头脑,这吴夫人这又是在闹哪出啊?刚才不还是在问柳绵绵的身体状况么? 看着潘梦知那一脸茫然的表情,吴夫人笑道:“我看梦姑娘也老大不小的了,这女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姑娘不要介意,老身说句实话,姑娘的品貌虽然是不错,但到底是出身贱籍,比不得我们这样的清贵人家···” 潘梦知越听眉头皱的越深,不由打断问道:“夫人此言何意?直说无妨。” 话头突然被潘梦知给打断,吴夫人极为不悦,但是转而一想潘梦知到底是出身教坊,不懂礼数也不能强求,遂又平下了心气。 潘梦知看着吴夫人强压怒火的样子,心中早就厌恶非常。 潘梦知心道这位吴夫人没问题吧?她潘梦知到吴府也不过是受了康苏图的举荐来给她家的宝贝小妾安神啊!她就是出身教坊又能怎样,又没碍着你吴家什么事,用得着夫人你上赶着胡说么? 潘梦知脸上掩不住的嘲讽之色,就看吴夫人还能说出多荒诞的话来。 但是没有最荒诞,只有更荒诞··· ------------ 第二百四十二章 薄情寡义 只见吴夫人已经瞧出潘梦知不悦却也不在意,她颇有些自得的说道:“我吴家是极其清贵的人家,若不是有康大人举荐,我想梦姑娘你这样的人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我吴家门槛的,不过老身不是那等只看中出身的人,以梦姑娘的才貌,为我儿当个通房丫头还是勉强使得的。” 潘梦知眼睛瞪的老圆,她现在已经完全不生气,只是疑心这位吴夫人是不是因为失去孙女,伤心过度出了癔症。 否则稍有点常识的人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潘梦知仔细打量吴夫人,心里盘算着需要不需要也给她调制一点安神香。 但是吴夫人显然不是出了癔症,而是真心在为自己的儿子打算。 她不喜柳绵绵瘦马出身,但是架不住儿子喜欢,疼爱柳绵绵没边。 吴夫人原本头痛柳绵绵那小妖精迷惑住了自己的儿子,她正愁冯素珍倒了没人与柳绵绵争宠,没曾想转眼就送上门来了一个潘梦知。 而且潘梦知出身教坊,身为贱籍,更加好控制。 这样的才情、这样的好颜色,潘梦知无论哪方面都把柳绵绵给稳稳地压住,吴夫人觉得这简直就是送给她儿子暖床的最佳人选。 当然,潘梦知她本人乐意不乐意就完全不在吴夫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要知道她吴家可是做官的人家,潘梦知能交上这样的好运,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吴夫人觉得潘梦知一定会十分乐意。 毕竟,一个出身教坊的女子,能嫁给他们这样清贵的人家,一定是求之不得的好运气。 瞧见潘梦知在打量她,吴夫人还以为潘梦知是十分意动,于是挥一挥衣袖道:“我说的话梦姑娘好好考虑,我累了,退下吧。” 潘梦知一脸匪夷所思的走出去。 潘梦知确定吴夫人是发了癔症。 好不容易熬着吴夫人磨磨唧唧问完话,潘梦知捶着腰出来,就看到小红已经笑嘻嘻的等在那里。 瞧见潘梦知走出来,小红笑眯眯的上前,亲热的挽起她的手,问道:“梦姑娘可是给夫人回话有些累了?我家奶奶已经备好了茶在等姑娘呢,姑娘随我去歇歇罢。” 潘梦知闻言笑的和煦,心里却道你家奶奶更加不是个善茬。 真难为冯素珍之前都是过的什么日子,婆婆妾室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位柳绵绵那可是给潘梦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柳绵绵对潘梦知非常非常的客气,但是这种客气之下却是怎么都无法忽视的虚情假意。 柳绵绵对着潘梦知嘘寒问暖的时候,潘梦知老有一种是迦琳在磨着牙在对她示好的感觉。 尽管潘梦知一再提醒自己这样先入为主的看待人是不对的,但她就是很难把柳绵绵当做一位普通、和善的、需要她帮助来压惊安神的人。 每次安神的时候柳绵绵都说效果很好,康大人举荐的人真是好本事之类的话,搞的潘梦知都很怀疑自己。 因为她明明就还没开始用药啊! 来到柳绵绵住的别院,柳绵绵老远就迎了上来。 “梦姑娘累了吧?辛苦梦姑娘了,我婆婆那人规矩大,想来梦姑娘一定有些不习惯,我已经备好了茶点,请梦姑娘先休息一下。”柳绵绵亲切的挽起潘梦知的胳膊。 柔弱无骨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身上,潘梦知没觉得受用,反倒是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太习惯与人如此亲近。 潘梦知笑道:“柳夫人应该多注意身体才是,太阳这样的毒,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倒教我惭愧得紧。” 夏日正午,骄阳似火,柳绵绵本就柔弱的样子,站在太阳底下仿佛随时就要晕倒一般。 潘梦知看了心都跟着颤,她是真害怕柳绵绵突然给她来个晕倒,那她潘梦知可受不起。 不过这位柳姨娘好像身子骨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弱。 潘梦知通晓医理,但并没心思拆穿她的这副形象。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潘梦知对柳绵绵心存芥蒂,也依旧会因为她这种热情的态度而感觉到放松。 这大概就是柳绵绵的独到之处。 你明明知道她心中有小算盘,但是她面上却仍能与你好的跟亲姐妹似的,甚至于你被她卖了还能帮她数钱。 潘梦知很难想象,眼前这样随和温柔的一个人,居然是孕期刁难冯素珍,顿顿要燕窝鱼翅的那个恶人。 柳绵绵已经柔柔的笑起来,道:“梦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梦姑娘受累为我安神,我做这点小事又算的了什么。” 潘梦知也跟着笑。 不过有一点柳绵绵说的没错,潘梦知的确是累了。 房中茶点已经备好,潘梦知当真小小的休息了一会儿。 她休息是因为她真的累,没有真正的休息则是因为她不敢。 潘梦知可不敢把柳绵绵的话当真,人家只不过是客气几句,她若真的休息起来,恐怕柳绵绵就没那么客气了。 是以潘梦知不过是支着头闭目养神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就很识趣的表示自己已经休息好了,多谢柳姨娘关心之类。 柳绵绵闻言眉开眼笑,潘梦知见状暗自庆幸自己做的可真对。 燃上安神香,潘梦知浅浅的与柳绵绵说话。 这位柳姨娘是潘梦知见过的最善解人意的人。 尽管出身教坊使她本身文墨有些差,但这却并不妨碍柳绵绵与文人雅士交谈,因为她自有一套独特的情绪在里面,即使有时候她不能完全听懂别人在说什么,但仍能够给到说话的人足够的反馈,这就使得别人在与她说话时会感到十分的舒心。 即使是潘梦知用香给她放松心神的时候,柳绵绵也不曾真正放下那颗时刻对别人保持理解的心。 是以潘梦知在与她交谈的时候总有一种不是她在帮助柳绵绵,而是柳绵绵在照顾她的感觉。 柳绵绵的同理心非常的强。 可惜这样的一个人却不善良。 若是她善良的话,就不会那样为难冯素珍。 冯素珍与柳绵绵又是两个极端,那就是冯素珍极为的目无下尘。 她清高自持 ,绝对做不到柳绵绵那样低下身段去迎合别人。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是冯素珍与柳绵绵对吴厚翰的爱都只有七分,那冯素珍所表现出来的,恐怕最多只有五分,而柳绵绵,她则会至少表现出来十二分, 你不能说柳绵绵的感情是假的,但只能说是没有她想要你看到的那么深。 其实柳绵绵是位极其聪明的女子,潘梦知每次与她交谈总会发出这样的感喟。 这样好的女子,只能被困在后宅蝇营狗苟,甚至还得与冯素珍针锋相对,真是既生瑜何生亮。 现在冯素珍是失势了没错,可是柳绵绵也失去了一个孩子。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夫人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为夫人安神。”潘梦知吧手中的塔香掐灭,起身向柳绵绵告别。 柳绵绵已经有些困倦,她慵懒的点点头道:“小红,替我送梦姑娘出去。” 小红送潘梦知一直走到大门,大门外面,康苏图正在等潘梦知。 小红见状笑道:“哟,康大人都到了这里怎么不进去喝茶?想来是专门来接梦姑娘的?” 康苏图只是笑笑,并不否认。 小红的眼神在康苏图与潘梦知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几圈,笑着转身回去。 待她走远,潘梦知问康苏图道:“怎么,你还真是来接我的?” 康苏图道:“差不多吧,还想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吴府原本给死去的小女孩儿请的奶娘。”康苏图道:“奶娘孙氏在大姐儿死了之后就被吴府给辞退,毕竟是她看护不利才致使有人将大姐儿杀死,她也有责任。” 潘梦知皱起眉头,“这吴府对她还真是宽容啊,跟对待冯素珍完全是两个态度嘛!要我说,如果不是这孙氏在照看小孩子的时候打盹儿,后面的事情根本就都不可能发生,现在孩子死了,冯素珍还没定罪就被他们给私自用了拶刑,反倒是这个失职的奶娘,到头来反而被 轻轻放过,真是可笑。” 康苏图冷笑道:“可笑的事情多了,你还不知道吧?吴厚翰已经去刑部大牢给冯素珍送了休书了。” “折算什么事儿啊!”潘梦知大叫起来,“刑部不是还没给冯素珍定罪么?吴厚翰就这么信不过自己的发妻?这还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呢!” 潘梦知委实是难以理解,要知道原本不良人那里关于此案的口供被她给找出了不少的漏洞,面对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吴厚翰竟还是一心认定杀死大姐儿的人是冯素珍,甚至都不等刑部复核,就直接给冯素珍送去了休书。 果真是至亲至疏夫妻。 究竟是吴厚翰薄情寡义,还是冯素珍在骗取高景之的同情心? 潘梦知一时之间不敢妄下决断。 无论如何,还是先去问一问那位奶娘孙氏再说。 而且,若如果单从作案时间上来说的话,这位孙氏也有犯罪非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