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有女成笑谈 时至今日,我来这临观城已是三年有余。这三年里我不曾踏出府门一步,为的便是躲过我三年前自帝都乾阳迁至我沈家在临观的别院时一并带来的谣言。论起来这谣言还是我自找的。 其实,咳,我不过在三年前,也就是我十三岁生辰那天,自戏园子里强抢了个与我年岁相差无几的戏子么。说起那个戏子……我还真是没见到他的真面目。 那日因是我的生辰,爹爹便特许我出府耍上半日。我便面笼白纱带着怡秋去了戏园子。彼时台上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正粉妆油抹地在戏台子依依呀呀地唱着我压根听不懂的戏文。 我当即照着几日里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的计划朝着台上大喝一声“这台上的小白脸本小姐甚是喜欢,不若随本小姐回府做个堂堂正正的小白脸罢!” 我这一嗓子声音虽然没有多大,但这整个戏园子除了台上的唱的戏文,就只余我这一嗓子了。况且那时台上唱的只是一句话末了凄凄艾艾拉长的尾音,声音本就不大,加之我这句话是句惊世骇俗的话,这穿透力便无形之下增加了不知多少倍。 于是,在座的所有人皆怔楞半晌,随即哄堂大笑。当时我心里以为他们是在笑话台上的小白脸遭人调戏,但如今想来,我方晓得他们当时笑话的也兼并着我。可那时我并无今日这般通透,于是便傻呵呵地如同他们笑话我这般笑话那小白脸。 那小白脸倒也甚是争气,立时面目狰狞起来,连恶狠狠指向我的手也在哆嗦,声音却是清脆的很,那一声“你是哪家的黄毛丫头,报上名来看我不要了你的小命!”千回百转、跌宕起伏地正中了我的下怀,我就是要在这样丢脸的情况下与他们说出我的名字。 诚然,当我说出我是沈相家的大小姐沈昭时他们亦是如我所愿地惊诧了一番。我便趁热打铁地冲上了戏台在面带慌乱的小白脸的白脸上使劲摸了一把。我不过将将做完这个动作,爹爹的人便冲上来将我拉回府中。 在被他们拉住的那一瞬我清晰地看到小白脸怔楞的表情,也顺便在混乱中低声送了他一句,“我对你这样的傻小子没兴趣。”便被强硬着带走了。 爹爹一脸怒容地坐在上首叹息,“我怎的就生出你这般胡闹不争气的!” 他说出这样有待考究的话我自是不会乖乖承了,当下便正义凛然地反驳,“我是我娘生的!” 想是提起了我已故的娘亲,爹爹脸色有些黯然悲戚,未再说些责备的话,可一旁的二娘却极是不屑地自鼻腔中哼出了个声,接着与爹爹道:“是啊,姐姐去得早,也难怪昭儿这样大了还不懂事,老爷还是莫多计较于她了。” 未等爹爹表态,我便睨眼与她道:“你这是说我幼时没了娘亲疏人管教了?” 她甚是惶恐地与我说道:“二娘可不是这个意思,昭儿敏感倒罢了,可也不该如此曲解我呀!”说完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刚欲张口警告她莫要在爹爹面前这般做作,爹爹便已拍案而起,右手捏了食指用力地指向我,“你娘亲本是出身名门,生前也是大家闺秀的做派,怎的生出你这般刁蛮任性不知礼数的野丫头!” 爹爹这话一气呵成,说完已是满脸通红,旁的二娘立刻起身搀扶了爹爹,劝解着,“老爷何必动这样大的气,昭儿自小便是这样,时日久了也已习惯了她这大大咧咧的性子,莫要与她动怒了!”说罢极欠揍地朝我一瞥眼。 这番话说的爹爹更是愈看我愈有气,眼见着他又要将我指责一番,我甚是懂得察言观色道:“我沈家在临观城不是有个别院么,昭儿知晓今日的错处,特意欲往临观修身养性个一年半载,也好让爹爹过几日清闲的日子。” 因为娘亲生下我便去世了,我便从不知晓何为娘亲。 我曾在下人处听说在我约摸三个月大的时候爹爹便娶了二娘,虽未扶正,可如今爹爹却是只有她这么一房妾侍。 她嫁入我沈家之后第二年便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以芙,便是小我一岁的妹妹了;三年后又生有一子,名为以安,乃我小我四岁的弟弟。 自家中有了他们两个我方知晓,娘亲便是相当于“护卫”般的人物,只不过是不用动粗,只是略动动嘴皮子便可以击毙我这个敌人以保护他们的“高等护卫”。 我模糊记得我四岁时曾在皇宫陪着太后住过两个月,因着当今太后是我母亲的远房姑姑,娘亲死后太后就已经唏嘘不已,又在我四岁的时候曾见过我一面,得她老人家抬爱便将我带进宫里教养了些时日。 我离宫那日太后赏赐颇多,自那时便传说我是小辈里最得太后疼爱欢喜的。 便是因这一传言让两月后归家的我,成了以芙的眼中钉。而二娘本就不喜欢我,自此这不喜欢也变成了厌恶。 我在沈府就如同寄人篱下般,虽爹爹是想待我好来着,可听得二娘与以芙的谗言时日久了,也便在一次又一次的误解中渐渐与我疏远。 我早便提起过要去临观别院,可每每便被爹爹驳回。他虽是不大愿意见到我,可是我仍旧是他名义上的女儿,他不愿我离开家的事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可如今,我故意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来,这去临观别院一事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爹爹的一桩心愿。果然,他也只是假装思索一下,便立时叹着气应允了。 我清晰地看到了二娘略带笑意的嘴角,我便也似她一般轻勾了下嘴。 不过三日后我便自乾阳出发了,这三日里满城皆是述说我生辰那天调戏戏子的风言风语。 虽是这调戏是我故意而为,是为我离开沈家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这流言的冲击还是太大了些,让我险些招架不住。 我初到临观那日,简直是万人空巷,我深觉这临观的百姓当真是热心,竟在城门口自沈家别院的路上围了个满,我的心当即狠狠抽了一下?―― 想来我的清白已是毁到举国同乐的地步! 我以为我便是人们口中百无聊赖中的笑谈也该是有个期限的,不求他三五天便将我这桩事情忘却,我心胸宽广一些,就随他们将我谈论个三五个月,这些时日我便闭门而居罢了。 可我不想他们竟将我这桩事迹流传了整整三年。 ------------ 第二章 别院误服毒 这三年里委实苦了我了,每每踏出家门不是有人伸手指着我议论便是被人跟着,甚至一次有个姑娘竟颇大胆地向我“取经”来了,她虽表情扭捏了些,可问出的话倒是利落犀利得很。 她道:“听闻沈小姐竟不顾身份悬殊敢当众向戏子表白,这点令绘儿佩服得紧,如今我也有心系之人,不知姑娘可否传授些经验于我?” 这经验嘛我当真是没有,可我若推辞那女子必定认为我是藏掖着不愿倾囊相授,遂简单与她说了说,我清了清嗓子道:“自古以来这男女之情委实是门学问,自本质上来说,不论是男子追求女子亦或是女子追求男子,首先要让对方感到你与众不同方可吸引住他的视线……” 我正费尽心思地往下胡编乱造,那女子倒心急地将我打断了,“那沈小姐可是得到了那名戏子的欢心了?” 这……我眼睛上下左右一转,回道:“在我表白过后那男子只怔楞地看着我,那副呆傻的模样顿时让人失了兴趣,未等他欢喜地接受我的表白我便拂袖而去了。” 这番话将我自己狠狠美化一番,也听得那女子目露亮光,似是很受教的样子。她当即拉了我的手,感激道:“沈小姐如今一席话说得我思如泉涌,待绘儿将那人拿下后定要与沈小姐好好相聚一番。”说罢恋恋不舍地与我道别。 经了这事后我便彻底将自己禁了足,一来为了防止再碰到这类向我请教之人,二来,我当真怕那位姑娘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弄巧成拙……我不是担心她的名声如我一般受辱,我是怕她当真受辱后找我算账。 想不到我这一躲便是三年。三年不曾踏出家门一步,倒真是出人意料。当然,也完全出乎我自己的意料。 若说起这不出家门本质的因由,还是得从一个明朗的午后我自家中后园的一个柴房救起一个少年说起。 那日我心情大好,午饭便多吃了些,这一撑之下本来每日安安稳稳、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的午睡竟彻底覆灭了。我闲来无事便独自溜达到后园。 本来平日里我实在是没怎么去过后园,今日不过是为了消食而到了这里。可我沈家家大业大,便是一所别院也是修得极腐败,这后园也必是小不了的,加上我本来便是个路痴,种种因由之下的结果竟是……我在自家的后园……呃……迷路了。 因着我这吃穿用度都是有银钱限制的,自是养成了这能省便省性子,这后园之中除了两个侍卫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当然,原本我是想着安插一个侍卫便够了,但又一想,若是这偌大的园子只他一人的话难免孤苦无依了些,便给他找了个伴儿,两人好歹有个照应,若是闷了还可以斗个蛐蛐划个拳什么的。可如今我在这样大的地方却不知这两人躲在何处。 原本与我形影不离的怡秋因着平时太与我形影不离、行动一致了,是以她也如我一般养成了每日午睡的好习惯。今日出来时见她在外间睡得正香甜便没有将她叫醒,只自己出来了。 我如同个没头苍蝇一般在园子里转来转去,正当越走越觉偏僻时,恰见眼前一座房屋端端正正地立着,我想这莫不就是那两个仆役的寝室? 我虽行事豁然了一些,可到底也是个羞羞涩涩的小姑娘,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才决定进去瞧上一瞧。不想这一瞧竟瞧没了我三年的青葱年华…… 隔着许久的时日我仍记得我将那屋门款款推开时的忐忑心情,更加清楚地记得在我看到里面状况时的惊悚无助。 那原来并不是仆役的寝室,竟是我沈家的一间柴房。 柴房正中一面带银白面具的男子正伏在一堆木头上吐着鲜红的血。我虽极力克制,却也还是惊呼出声。 回忆中我自打开房门到惊呼不过短短一瞬间,而下一瞬我便仓皇地欲将门关上然后夺步逃离,可在我想象中的下一瞬更加提前的瞬间,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在了我的脖颈上。 我是个情理分明的,即便他此刻在威胁我,我也甚是大方地在心中赞叹一番他的身手。 我悄悄将脖子向后移,远离那锋利的刀刃,听得那仍旧向外涌血的嘴开合间声音沙哑地道:“再乱动我便立刻杀了你。” 我很是配合地一个哆嗦,“好汉饶命!” 那张面具虽将他的整张脸都遮住了,可是我在面具上露眼睛的窟窿里仍见他极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他伸手将我拽近,气息似是比刚才微弱了些,他道:“找些东西把伤口给我包扎上……” 我这才发现他身上玄色的衣袍胸口处有一道裂痕,颜色也较其他地方深些,自破裂处露出的白色深衣竟有着暗红的血迹! 我忙不迭地点头,立时便转头欲跑,他拉着我衣袖的手未松,反倒紧了一下,另一只手放下匕首,自腰间摸索出一个我连看都没看清的东西便往我嘴里塞。 我自是不肯张嘴,可不妨脚上蓦然传来一阵钝痛竟是他稳稳地踩在了我的脚上,这毫无预兆的一痛我就顺理成章地将那东西吞了下去。因太过意外间咬到了舌头,连味道也没尝出来,只大概晓得那是个圆圆的东西。 将那物吞下之后我立时甩开他的魔掌,使劲掐着脖子欲将那东西呕出来。 那人被我甩得抽了口气,随即道:“不过是颗‘七星丸’,每七个时辰服一次解药便会无事,若是服晚了……”我屏息凝神地听他道,“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我着实佩服他的机敏,他竟能看出我不如其他女子一般心慈仁善。诚然,我方才虽是半是惶恐半是焦急地欲夺门而出只不过是想着逃命,至于他是死是活……若非要与我沾上点关系的话,我只能说,他若是即刻死了,便是死在了我的住处。 所以我倘若能离开他的视线,首要之事便是寻几个好手将他赶出我这庭院。 但我竟然服了他的叫“七星丸”的毒药!我内心着实愤恨不已,没有逃离也便罢了,反倒被他下了毒还当真说不过去。我差些将满口的牙齿咬碎! 却听他极是讨厌道:“我若是死了,这世间便再无解药了。” 我无奈道:“我迷路了,不知何处有能为你包扎的物件。” ------------ 第三章 窥得面下容 他捂着胸口猛然咳了两声,本着不让他死翘翘从而有可能导致我也就此牺牲的意愿,我便低眉顺眼地过去搭了把手,将他扶了一下。 他甚是不客气地伏在我的肩上,“将我扶出门,一直朝前走,在凉亭处左拐……” 我便在他的指引下发现了屋舍所在,将他搀扶进去后又端来热水替他清洗伤口,而他在我的一个不小心手肘撞击到他伤口之下,竟咬了咬牙,晕了。 他虽是晕了过去,我却依旧极是敬业地将伤口给他包扎了,不过因着他晕着时完全没有知觉而省了要轻手轻脚的禁锢。这一番包扎我觉得我便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我打了个哈欠,困意有些涌上来了,大概是方才太过敬业而耗费了我许多气力与心血,如此一来我便想着是不是该将这午睡趁着现在执行了。 我经过自己内心强烈的赞同之后,另一个障碍又出现了,我睡在哪?我虽是不计小节的,却还不至于与一个陌生男子同住一室,何况这里只有一张木板床。若是现在回去我的住处,我想我在天黑之前我是否找的回去……或者,我在找的过程中若是再遇到一个这般模样的人呢? 如此想来,我沈家别院的安全保障委实差了些。 况且,便是这个况且,我服了他的那个什么“七星丸”,万一七个时辰后我寻不到他就此死掉了如何是好? 我哀声而叹,正将头垂下的一刹不妨眼风扫到床上的男子,我似是见到了眼前突地亮起一簇圣光。我脑中猛然掀起的灵感取走了寄在我这处所有的瞌睡虫。 咳,不如我掀起他面具一看如何?我的内心欣然应允。 我走到床边,虽是明明白白地见他睡着,却还是极细心地放轻了动作。我缓缓将手搭到他面具的下缘处,冰冰凉凉的触感立时充盈了我的指尖。 我又缓缓地将他的面具掀开…… 这倒是极为轻松的一件事,可我却在一把掀起他面具的刹那又毫无预兆地将面具脱手而下,直直掉到了他的脸上,我想着面具的重量确实不轻,砸得他闷哼一声。 我手忙脚乱地将那银色面具又扣在了他的脸上便夺门而出,生生地捂着胸口喘息了好久。 我认为但凡是带着面具的必得是有个像模像样的长相才行,如此在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才会惹人惊叹一番。若是戴上面具看着像是个风流倜傥的模样,本人却长得让人惊慌失措,那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别人一定会觉得这人更丑,这便是得不偿失。 而那个躺在屋子里的人,我想他是个特例,不论他是戴了面具摘下来或是原本就这副面貌出门,凭借这副长相都会让人为之一振。不说他五官如何,便是那脸上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一想起来我便欲作呕。 正在这时,里面那位却醒了过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我虽对他那副尊容还心有余悸,但不能因着我一己之私便任他随意破坏我沈家的东西。我跑进屋里时的确见了一地狼藉。 大概是他手臂碰到了床边凳子上的盆子,此时水洒了满地。我不爽道:“你这是怎么了,怎的醒来便发脾气,你的伤我不是都给你包扎了么……” 岂止我的牢骚还未发完,他便朝我吼道:“谁让你掀开我的面具的!” 我立时惊讶,他怎知道的,难道是他方才被我吵醒了?不可能啊,若是他方才就醒了怎的隔了这样一会才发作……不过他既是没有将我逮个正着我便不承认他又能奈我何。我理直气壮道:“我堂堂沈家大小姐怎会做出这等……”却在抬眼望向床上之人时顿时惊住了。 我方才居然……居然在手忙脚乱之下,将他脸上的面具戴倒了!这境况委实尴尬了些。 他哼了一声,“你方才说你堂堂沈家大小姐怎会做出这等什么?” 我嗽了嗽嗓子,道:“我说我堂堂沈家大小姐怎会做出这等敢做不敢当之事!”说完我便走过去鼓起勇气将他那面具摘了下来,又重新给他好好戴上。 过程中我只在怕将那面具再次戴错而瞧了他一眼,只不过这一眼就足以让我反胃了。可他倒是毫不知丑地坦然道:“难道我的面貌竟是让你如此痛苦吗?” 我睨了他一眼,“痛不欲生算是痛苦吗?” 他回了我一句“庸俗”后便闭上了眼睛。 我怔了一下,不晓得我看不惯他满脸惨不忍睹的样子怎么就算是庸俗了。正想着要不要与他计较一番,忽闻得外面有笑骂声由远及近。 想是那两人脚程极快,我还来不及反应他们便已立在了门前。那是两个护卫样打扮的人,想来便是我这后园的两个仆役了。 那两人应是没见过我,毫不客气地与我道:“你是咱们沈府的丫头?竟是有几分姿色的嘛……” 我看他们那猥琐的表情便知接下来他们要吐出的话,为了避免让那个面具人看笑话,我便赶忙打断他们,“大胆!居然如此没大没小!” 岂止他们非但没有意思忏悔,反倒大笑起来,“你这丫头就是分位再大不过也是个丫头么,再说你如今进的可是我二人的屋子,既是投怀送抱……”话未说完便顿住。 只见他们双目圆瞪,颤颤巍巍地一副受了惊的模样。我也审时度势地抱臂而立,极有派头地道:“既是知错了……” 哪知我刚一张嘴他们便将膝盖一软跪倒在我的面前,我想着他们也太过多礼了,便听那二人哆嗦着道:“公子饶命,小人不知这位姑娘是公子的人。”这话却是对我身后的面具人说的。 我回头犹疑着看向他:“他们竟是你家的奴仆?” 面具人气定神闲地道:“是你家的,不过我时常来这,也便算是与他们熟络了。” 我一口气卡在了喉咙处,愣是呛得我咳了出来。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小的与姑娘拿药去!”地上跪着的其中一人倒是颇贴心地与我道。 我立时止了咳,吼道:“我是沈昭!” 他俩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沈昭是谁,我顿时脸面尽失。 面具人在身后道:“便是沈家的大小姐,你们的主子。” 未等他俩作何反应我便道:“你们去管家那里领了月钱便回家去罢。” 那两人似是心有不甘,只道是红了脸欲与我反驳,此时恰逢面具人咳了一声,他们便乖乖地起身退了出去。 ------------ 第四章 不得真实名 我用灼灼似火的目光将他二人送了出去,又死盯了空无一人的门口半日硬是不肯转过身去面对床上躺着的面具人。因着这桩事着实丢脸! “过来。” 我充耳不闻,没有动。我想着,他或许是因为内疚想道歉吧,可我好歹是这沈家别院的主子,遭遇这等丢脸之事自是要矜持一些。 我正端端正正的矜持着,却不防他阴魂不散地又来了句,“过来。”我想与他说不要说什么歉意的话,没用。哪知我这话还未冲出口他又接着道,“这面具整日戴在脸上不大透气,你与我摘下来。”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处,上不去下不来。他续道:“你身上的毒……” 我咬咬唇,硬生生吞下这口气,挪着步子过去极轻柔地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他肿着眼皮顶着那满脸的红疙瘩笑得甚是欢畅。我私下里猜测他的五官大抵算是可以入眼的罢,但是那带着一层红艳艳疙瘩的皮肤……我实在不敢恭维。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申时末刻了,想来怡秋该是醒来了,可她若是找不到我该有多着急! 我鼓足勇气正视着他那张脸道:“我想回去了,你将我送到前院可好?” 他没有动静,我便再接再厉,“你在我家潜了这些日子,怕是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吧?这些我……”说到这里他倒是开口了,“还住你家。” 我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好,便是住我家也好,这些前事我均不计较,不仅不计较往后我还允许你养伤期间可光明正大地在我家住下,只是你把解药……” “不行!”他干脆利落地打断我的话,之后又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这等人当真不可理喻,我这沈家大小姐当得也委实憋屈。可奈何我竟是将自己的命护得这样急切,便是一点危险也不肯冒的。 因此我想,且让你再这样得意两日,若是哪天我将解药拿到了,便是你生不如死的期限到了。 这样想着我的眼神也不自觉地犀利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后背,恨不能将他略略挺拔的背脊盯出个血淋淋的洞出来。 岂料那人竟似是浑身长满了眼睛一般,竟知道我的一举一动,“莫要再这般看着我了,你那眼睛又射不出飞镖银针之物。眼睛不累?” 喔,便是我的一个眼神一个心思他都能猜的出。我讪讪收回那瞪得自己的眼睛确乎是有些疲累的眼神。 既然我暂时不得离开,只好随遇而安了,况且现下那面具人似乎并没有要伤我意思。我便寻了个凳子坐下来,自手边的木桌上取了杯子,径自倒了杯已然冷却的茶水,一边端到嘴边一边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岂知我这旁还没问完他立时又翻了身,面上带着笑,道:“是不是还要问我年方几何,家中几人,兼之生辰八字什么的?” 他这一回过头来便用那满脸疙瘩朝着我了,我受不住这样**裸的刺激,便欲埋头将那杯凉茶饮尽。哪知他却急急将我喝住,“别喝!” 我一惊,险些将杯子扔出去,“难道这茶里有毒?” “倒不是有毒,”面具人一个叹息,似是很无奈的模样,“你难道不知晓这里原本住的是两个男子么,竟这样随意用这些茶具喝水,当真不拘小节的很。” 这言下之意岂是一个“不拘小节”了得,不就是在说我粗鲁么。我将杯子“铛”地一声搁在了木桌上,“你既是不让我离开,我不用这个喝水难道还要渴死不成?” 其实被他这样一分析我方觉得这事确乎是有些恶心,还真是喝不下去这水了。其实我也不渴,不过是想着解解乏而已。 然而面具人也当真这样问我了,“你果真是渴了?” 我将头歪向别处,没有理他。 他轻笑一声,续道:“想是方才的问题让你害羞了?” 害羞?我害的哪门子羞?方才他的问题是什么来着,哦,他问我是不是要问他年方几何,家中几人,生辰八字之类。我不懂,问这些问题便会让我害羞了么。 估计是他太过小看我了,“不过是几个问题罢了,我岂会为此而害羞。”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最后一个叹息,道:“你真是个傻子。” “若是傻子才不会受伤,我宁愿当个傻子。”我打量着他浑身缠满纱布的样子的笑道,“大概就是你太过聪明了,才会被人追杀,且伤得这般模样。对不?” “伶牙俐齿。”他如此形容我,却随即道,“不过你方才说的‘若是傻子才不会受伤,我宁愿当个傻子’这句话,我很喜欢。” 我讶异地看着他,“你喜欢这话?那便送你好了,你尽管拿去。” 他没有理我,只是嘴角掀出一个笑意,旋即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我。 或许是我的免疫能力太过强劲了?此时我看着他满脸的疙瘩竟不觉得有最初那样的反感了。虽然还是有些反胃,但是不大强烈。 我想我当真是无聊得紧了,即便那面具人此时没有要理我的意思了,我却自顾开口问道:“你因何事被人追杀?”他依旧没有说话,似是已然睡着的模样,我将声音放大到几乎是嚷着说的,“喂,我说面具人,我在问你话呢,问了这样半日你好歹也回答我一二吧?” 只听得他传来有些慵懒的语气,甚是哀怨,“你可知你把我吵醒了?我已经被人追杀整整两个日夜没有合眼,有什么话就等我休息好了再说。”说话间声音已然小了下去,似乎又要睡了。 我不免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两个日夜不曾合眼那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呀!我将这番遭遇放在自己的身上,便是这般一想就已觉得困得难以忍受了。 可是,虽然我有意要他好好休息,却不妨如今的场面是他造成的,谁让他给我吃了什么“七星丸”,我不能为着他的休憩而舍弃自己的小命,想到这一层,当下便出言阻拦,“那你睡之前也先将那什么解药给我一颗,若是你睡过了我岂不是早就毒发身亡了?” 他倒还不耐烦地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麻烦。再过几个时辰再吃,不要浪费。”随即不知自哪里摸出一个褐色的药丸扔了过来,临睡前丢给我一句,“你既是以‘面具人’称呼便就遂了你的愿,只需记得莫要再过多问我什么了。” “小气!”我没好气地低声道,又丢给他一个白眼。但还是将那颗药丸小心翼翼地收好。自顾自地嘀咕着,“不是因为自己生的难看被家人抛弃了才这般自暴自弃,便是连姓名也不愿吐露吧……” ------------ 第五章 一夜惹风寒 夜已深沉,窗外竹影森森,经风一吹落在窗上的竹影微微摇晃,连带着这屋子里唯一的一根蜡烛燃起的火苗也微微晃动。 我单手支头靠在桌子上已然打了好几个盹,听着外面又一次敲起的更声这才揉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见得面具人丝毫没有要转醒的征兆这才缓缓取出白日里被我收好的“七星丸”的解药。 将这颗小小的药丸放在烛光下端详了好一会,仍没看出个什么端倪。事实上我也知晓自己这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是看不出个什么端倪的,只不过是我这厢里实在是没什么事情以打发时间,只得这般无聊一下。 又将这药丸把玩了片刻,我确信自己若是再过一会便会睡着,且若是再过上那么一会便会将这颗圆溜溜的东西自药丸变成个泥丸后,旋即将它义无反顾地放入了嘴里咽了下去。这下便可好好休息上那么一会了。 我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一夜我如自己先前预料的那样,睡得极不舒服。不仅手臂因被脑袋压了一夜而血脉不通,更觉得浑身疲惫难受,嗓子也有些痛痛痒痒的不舒服。我想我怕是惹了些许风寒。 床上那人似是早就醒了,我朦胧地望向他时,他竟是一脸鄙夷之色,“真没见过这样能睡的,可知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你可知我亥时才睡?”本是憋足了底气来反驳,却不妨一出口竟是这般沙沙哑哑的声音,真是毫无气势。更不妨这一句话之后接踵而至的是自喉咙处冲出的几声咳嗽。 完了,当真是风寒来眷顾我了。我捏着嗓子皱了皱眉头。 耳边传过来那人略带关心却隐含笑意的语气,“这样容易便病了?那你该好生在我身边呆着,如此娇弱,恐怕比一般人更加容易毒发,看来要每六个时辰吃一次解药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话。因为我现在当真是难受的很,觉得眼睛也有些肿胀,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觉,却奈何连张能躺着的床也没有一张。我又颓然趴在这张硬邦邦的桌子上,闭上了眼。 昏沉间只听一阵轻叹,他道:“你可知这后园的厨房在哪?”顿了顿,“可会熬药?” 我头也未抬,闷闷道:“皆是不会的。” 此时他的叹气声又长了一些,也重了一些,“你过来将我扶起来。” 如今我这般难受他还让我将他扶起来,难不成是要去散步么?我装作没有听到,保持着休憩的姿势。 “我去给你熬药。”大抵是知晓我的心思,他竟这般直截了当道。 我这才面带着不情不愿地起身晃了两晃,走过去将他扶下床。 在这满园皆是长廊延伸、林木夹道的地方,他依旧能熟门熟路地摸索到厨房的位置,我不知是惊是叹,是喜还是忧了。这里可是我的家嗳! 面具人拖着残破的身躯为我熬药,而我该作何反应,是感动么?非也,我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还缠着绷带的背影当真是想要掐死他,再骂上一句自作自受,若是他肯将我送回前院,何至于要他来这般辛苦地为我熬药?再往前一点说,我若是能在自己的房内好好睡上一觉,又怎会沾染上风寒? 他忙活了好一阵,将那碗闻起来便觉苦涩的黑乎乎的一碗汤药端给我时,他身上包扎的地方也渗出了红红的血迹。而那额头之上更是布满汗水。 我没有过多看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怪异,大抵是风寒的缘故。想着是否该将这药赶紧喝下去,以解了我这周身不适之感。 便听得面具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喝下去?” 药已然被他放置得温热适当,恰可入口。可是这味道却是难以入口了,我只喝进那么一点便险些呕吐出来,怎的今日这药竟是我平生喝过的最苦的药? 我蹙眉仰头看着他,他倒是头回抱歉一笑,道:“我知晓是有些焦糊,可我也是初次做这样的事,你便将就吧。好在这药方大抵还是不会弄错的。” 呃?我觉得此刻自己的脸上布满黑线,他这一番话与我传递了两个信息:其一,他将这药熬得糊了,才会这样苦涩难咽;其二,他认为这药方大抵是不会弄错的,就是说我还有那么一点会吃错药的可能? 一时间置于嘴边的药碗不知是送至嘴边好还是将其放下比较合适。 正踌躇着,便听得他又道:“虽说是有些焦了,但还不至于会影响药性到哪里去,你快些趁着有些温度将它喝下去吧。”说话间见我没动,他便极其优雅地一手自我手中接过碗来。 我以为他是要说,若是实在不想喝就算了,若是这样我也能觉得他是个有些温文善解人意的人。可不妨他所做的与这“温文”二字愈加的远了。 他将药碗接过去后旋即用另一只手来捏住了我的鼻子,在我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居然猛地将药送到我的嘴边,灌了下去。还在我耳边喋喋道:“我知晓这药是苦了一些,可你还是要喝下去才会将病养好,不然你整日里萎靡不振的样子我看着也难受。” 好容易将这一碗药全部下肚,他才松开捏着我鼻子的手,我立时喘着粗气,一手指着他的鼻尖,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不妨他却这样不知耻地扯出一个笑来,道:“不用这般客气,举手之劳不足言谢。” 这药当真是苦极,我喘息了好久,这才隐隐能说出个完整的话来,“你个满脸疙瘩一身带伤心思卑鄙的丑八怪!” 原以为这话挺伤人的,所以我才憋了这样久不曾将真相说出来,可不料他竟是睨眼将我打量了半晌,最终一个点头道:“你的评价很中肯。” 我想,若是一个人被这样形容,怎么也该是生气了,即便面上不大好意思计较,心底里也该是计较一番的。 现下看面具人的表现,我觉得要么是他的真实长相好看的很,根本不计较这些无稽之谈;要么就是他神经大条,觉得这些不值得一提;不然便是他城府极深,虽然计较的要死,可是碍于面子却不好当真计较,打算着将这仇计算在往后的日子里。 我当真不是对他有意见,我只是结合事实来推论的,我推论他定然是最后一项,此时不过是先憋着坏,欲往后再与我计较。 ------------ 第六章 别了面具人 我失踪了整整三日才被人找到,怡秋找到我时我正在对着院中的杂草发呆,她便大呼一声,“小姐!”之后扑过来将我紧紧抱住,声泪俱下。 与其说是抱,不如形容成“勒”比较贴切。 我的脖子在她有些大力的手劲之下一阵喘不过气来,那时当真怕她再稍微用点力气便将我这纤细的脖子勒断。 “小姐,我还以为你失踪了,要么便是被人杀了,或是――”怡秋正为我编纂着后路,幸得我及时拦住,否则真不敢想我会落得个什么惨无人道的结局。 我将她自我身上扒下来,叹道:“你怎么才想到来后园找我?” 这一问下不妨她却红了脸面,小声道:“怡秋该死,竟没想到该在府里找***,若不是今日无事偶然来这里看看当值的人是否偷懒了,怕是还不能找到小姐呢。” “什么,我失踪了这么多天你竟是连找都没有找我?”我痛心疾首地问道,想不到我堂堂沈相家的小姐居然这样被人无视,且还是自己家的婢子。 还好怡秋将我否了,义正言辞地否定道:“怡秋怎么会不***呢,我将府里的所有下人都派出去***你了,还在街上张贴了告示呢。” “告示?”我看着怡秋腮边的泪珠觉得有些头晕,深深觉得她这样的找法还不如当真不去找我呢。 可是怡秋却在我眼前重重点头,同时身后传来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这我倒是可以肯定,现在临观城内到处张贴了沈相千金沈昭大小姐的寻人告示。”声音里透露出毫不掩饰的笑意。 怡秋倒是忽然间将我推开,显然是惊着了,指着我身后嘴角发抖,说不出话来。 唉,所以说这怡秋的胆子当真是不如我的大,先前我见到面具人时他还是满身的血迹,我尚且能安稳说话,如今有我在旁,怡秋却被惊成这个样子,当真是说不过去。 我转头,对着脸上带着银色面具的面具人道:“你吓到她了。” 但是我错了,怡秋并不是被面具人吓到的,而是被我和面具人吓到的。这是我回到前庭之后才知道的。 将面具人安顿在客房之中后,我便又可安稳地住回我的闺房。 只剩得我与怡秋主仆二人时,她与我小声道:“小姐,你这几日都与你男子独自相处的?” 我无奈地回道:“你看你后园还有别人吗。” 她轻轻点头,面上略有踌躇之色,待稍后她又问我,“我见后园只有那么一间屋子,小姐你,你,你与他是如何就寝的?” 我方知这孤男寡女的容易惹人误会不是杜撰之言,遂把最开始遇到面具人,又被他喂食了毒药之事,且将我们日常细节也均说得清楚之后她才长抒了口气,道:“初见得那人竟与小姐一处当真是吓得我口不能言,还以为小姐养了个小白脸呢。” 她若是怀疑我私下养了个小白脸我还能忍上一忍,但是若将面具人比作小白脸……我当即一拍桌子,将怡秋吓得激灵一下,待她缓过这通惊吓后,我扼腕道:“他若是个小白脸我这两日也不必过得那么辛苦了,你可知这身体的受的罪远不及他的面容给我带来的精神上的折磨啊……” 经我这么将面具人的容貌一描述,他便成了怡秋此生除了皇帝之外,第二想见到其面貌的人。 可不奈自与我一同回到前院之后面具人竟是再未摘过面具了,也便成了名副其实的面具人。 我以为面具人因长相丑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形象在江湖上又太过显眼,可是又没有其他的去处,便用“七星丸”来牵制住我,好在我沈府安乐地过个舒坦日子。 若当真如此我便只能忍受他的威胁,因为我是个惜命的人。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竟丝毫不与我想的那样。 他身上的伤完全好时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就在第一个月零一天,他便悄无声息地走了。 那日早上怡秋送饭到他房里时发现屋内空空荡荡,只桌上留下一张简短的字条。 上写着:沈昭,终有一日我会再回来找你。 怡秋将这张字迹清晰,笔体劲瘦的字条交给我时我将它捏在手里半日不能相信。 事到如今我依旧能清晰的记得当时复杂的心绪?――面具人走了委实是一桩值得庆贺的事,可是,我一直以来吃的七星丸的解药他竟是一颗都没有留下! 记得上一颗药丸还是在四个时辰前服下的,而原本七星丸的解药是要七个时辰服一次,我将这数字算了又算,这么说,我还剩下最后三个时辰可活的时间了? 我慌张地叫怡秋将城内顶好的郎中全都找来,却不妨他们一个个替我把过脉之后竟是得出同一个结论:要么我是根本没有中毒,要么就是这毒太厉害了,根本探看不出来。 如今得出了这样的结果更是让我难熬,在余下的两个半时辰内我心情极为忐忑,若是因着这毒太厉害以致他们皆是看不出来,那么毒发时我会不会很难受? 于是我当即让怡秋帮我做了一个小荷包,将面具人给我的那张字条放进去后随身放在了身上。我想着,若是我当真身亡,也要到阎王面前告他一状,这字条好歹也是个证据。 直到挨过了这一整天,我始终没有任何异常,这才精神一松,卸下了死亡的恐惧。 同时对于面具人的捉弄也怀恨在心,当然,也只是心中怀恨而已。若说当真让他如同字条上所言回来找我的话,我虽然很想能当面教训他一番,但是我却自知没有那个实力。 即便我遭了一番的戏弄,且这一戏弄便是一个多月,可面具人走了总体上说还是一件喜事。 可不妨我的命运就是这般坎坷。 这事虽然了结,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来棘我的手了。 便是那日怡秋派人在府外找我而贴下的告示,因着这事,近日里不知哪里来的出言,竟说我那时是与人私奔了,这才惹得府里人兴师动众地寻找。 ------------ 第七章 祸事不单行 我实在气不过这些人竟然众口一致地这般诋毁我,却又不能再贴出个告示来说:沈家大小姐一直在自己家中后园,失踪之事只是下人弄错了而已。 于是我便只能背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并且怡秋这两日因为这桩事自责不已,动不动就与我说些愧疚的话来摧残我的耳朵。为了能让怡秋好过些,顺带我便能好过一些,我也只能背着罪名,面上再强颜欢笑一些。 若说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造成的结果便是,我大不了在流言四起的时候不出府门为妙,待得过些时日流言淡了再出门不就好了么。 可是,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人言可畏?既然有这些成语那它们便非要冲出来显示一番自己的价值,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它们单单挑中了我。 那天我正盘算着,这已是自我听到我与他人私奔的谣言的第二十七日了,这些时日里我为人低调,硬是禁锢着自己别去街上乱晃,以免给那些正在议论我的人做了活生生的插图。 经着我这一番苦心经营,时至今日,流言果真已是几近消失。我琢磨着,差不多不出半月我便能堂堂正正地在街上行走了。 便是这时,我不过刚刚为着这事才欢喜了一番,就见到自门口走进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我以为那些人是什么梁山好汉之类,当即便在他们进屋之前就腿脚发软,连连后退。他们迈进房门的时候我已经紧贴墙根退无可退了,正想着接下来到底会遭遇什么不测时,不妨他们几个竟是朝我单膝跪下了。 这些人真是强悍,跪下的刹那我觉得地面都发出一声闷响,我吓得险些也对他们跪了下去。 “给小姐请安。”声音浑厚且整齐,看来是训练有素。 我却不明所以,他们是哪里来的?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当先一人站了起来,拿着一封信便递与我,“小姐,这是相爷托我带过来的。” 我点点头,示意与我一样被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怡秋替我接了过来。 虽说他们是爹爹派来的,但是面对着这……一、二、三、四,四个腰膀浑圆的大汉,我还是有些不大自然,便故作镇静地挥了挥手,“信我收到了,便不留几位吃饭了,你们且先回去复命吧。” 哪知那个给我递信的浓眉大眼的人却是一副惊诧的模样,“小姐,相爷的意思是让我们几个留在这别院之中以确保您的安全。 看到他们几个我便觉得害怕,谈什么护我的安全,怕是爹爹派来来吓唬我的倒还算是可信。我不耐道:“几位还是回去吧,我这别院比不得皇城里的沈府――” “小姐还是先将相爷的信看了吧。”这时一个自地上跪着的低声打断我,语气带着些许为难。 莫非这信有什么端倪?我狐疑地朝怡秋伸手,她也甚是配合地将信递了过来,放在了我的掌心。 不知为何,本是一个信封一张纸的重量我却觉得沉甸甸的,心里更是打起鼓来。 当我将信上短短的几行字读完时,始知我如今竟也是个有直觉的人了,爹爹说的果真不是什么好话。 我当即一挥胳膊,有些烦躁道:“那你们就各安其职去吧。” 几人领命之后便屁颠屁颠的走了。 怡秋见我这样便关心道:“可是老爷在信上说了什么?” “他若什么都不说难不成还寄张白纸过来吗?”我随口就没好气地答道。 不知怡秋是不是因为我这样的回答而生气了,竟是一声都没有接我的话茬,我只得又续道:“竟不知我与人私奔的事情已经传到皇城里去了,爹爹听闻后觉得我行事太过丢脸,便派人看着我,叫我好好闭门思过,三年内不得出大门半步!” 为了避免让怡秋认为我是怕她生气而故意解释与她听的,便在语气上延续方才的气急败坏,也顺便维护我的地位。 可是不妨怡秋竟是嗫喏道:“我就知道定是相爷要对小姐禁足了,打那几个人一进门我就猜出一二来了。”说罢还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像是炫耀自己未卜先知一般。 “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么,也不想想事情的根源是在谁那里。”我觉得怡秋的说话表情极其可耻,若不是她到处乱贴告示怎么会有这些漫天的流言蜚语。 怡秋并未为我的呵斥所败,反倒大义凛然道:“若不是小姐你连在自家别院都会走丢,我怎么会到处找不到人?再说,你要是不被面具人牵制又怎么回几天未归?如果究其根源,还是小姐你非要强抢戏子,还调戏人家才会有今天你在别院迷路的结果!” 她一派正气冲天,我也当真找不到理由反驳,可是,问题就在这个可是,可是我是小姐,她这样叫我没面子,而且将我弄得没面子还一副胜利的姿态,我若是能忍也太没骨气了,当即便用了我们当主子的对下人的必杀技,“这样没大没小,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我觉得凡事在我这里非得要有个意外才对得起我,便是连个婢子也必须要与别人的不同许多。 换作别人家的奴才,主子用了这招必杀技,即便他一千个不服气也还是得恭谨地低下头,要么长篇大论地认错,顺带着将自己贬低一番,最次的也还是得称个“是”才对。 但我家怡秋却不留情面的反驳道:“小姐你这就是恼羞成怒了。”之后便一个甩头将我独自一人晾在了屋里。 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我还真是情不自禁地要问上一句,“到底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 即便我再问也没人回答,于是我也终究不得不承认,我当真是最不像小姐的小姐。当然,这挫败的感觉不是因着怡秋,她不过是使使小性子而已,且这小性子还是因着我平日里的照拂才养起来的,我也就不大计较。 我只是难以接受,难道我这三年便真的迈不出沈府别院的大门,而要被拘禁于此了? ------------ 第八章 禁足门难出 我若早便知道我接下来的日子是在这样的境况中度过的,那么我在做之前的所有行为前怕是都要斟酌一番,不至于莽撞到弄得现在这副模样的地步。 但是如今事情已然发展到这种层次,况且这所有一切也不是因为我单方面的所作所为才导致的,于是我也只好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挨过一日算一日了。 当我女扮男装却又一次地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之后我便怒了。 那日爹爹派来的四个粗莽大汉两人一组地分别守在了大门和后门口,自此我便完全地被动地失去了自由。 我使尽浑身解数,威逼、利诱、翻墙,甚至跟在小厨房里出去买菜的张妈身后装作丫环的模样,都被那四个人一一破解了。 直到今天,我扮成小厮的模样,垂头敛目一派恭谨,可还是在差一步就迈出大门的刹那被毫不留情地拦住了。 拦住我的恰是那日将信递给我的为首之人,别看他浓眉大眼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心计的模样,可是他将我拦住之后竟颇有丝得意道:“大小姐,任你怎样折腾都不可能走出大门一步。” 我当即将头上戴着的以显示我穷酸的小帽子一把揪下来,随即使劲甩到了他的身上,他竟是连眼都没眨一下,我更是气得不行,“大眼,你别以为你是我爹派来的我就不能将你怎样,你若是将我惹急了我有你好看!” 岂知大眼像是哄孩子一般,连连称是,伸手朝门里一示意,“但凭日后小姐会如何惩处我,但是现在,还请您能先行进去吧。” 为了不让自己当场失了风度,或者说……是更加下不来台,我便甩给他一个冷哼,转头就按原路回去了。 起初我每每这样垂头丧气地回道房间后怡秋还会与我一道忿忿不平一番,可不妨次数多了怡秋对我也愈渐冷淡了。 像是今日我回去后竟见到怡秋自己在房间里吃着葡萄,当我唉声叹气地坐到她身边之后本以为她即便不大热情,但好歹也该问问我是何状况,不妨我等了半日她却一言不发,兀自吃着她的葡萄。 我咳了两声,她这才赶忙将嘴里的葡萄籽吐出来,却是急切道:“小姐你生病了,怎么咳的这样厉害?” 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实在与她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叹了一声便伏在桌上不理她了。 自今日这般挫败后我倒真是不再折腾了,因为我觉得这样时日久了会将自己的面子全然丢尽。 不妨我刚安静几日,便听外出买菜回来的张妈与下人们甚是气愤地抱怨着,“你说说这外面的人也当真是没个口舌遮拦,我们家小姐好端端的怎么又被传成得了顽疾,传言竟说是小姐怕是不久人世,连门都不能出了,还说就算这次将将能自鬼门关拉回来也恐是一生都难以摆脱。” 张妈也是个为人爽快的,嗓门也大了些,即便面上做出一副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样子,也还是让正在池塘边喂鱼的我丝毫不剩地全都听见了。 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洒进了池子,那些小鱼们正一拥而上抢食间我便已然走向了张妈所处的小厨房门口,听得张妈那大嗓门还在为我抱着不平。 “我遭这样的口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是那些个百姓闲来无聊传来说笑罢了,反正我也是被爹爹禁足了,他们说什么我也听不到,便由他们去吧。”我话刚一出便引得那两三个人急忙散去,正蹲在地上择菜的张妈一阵惶恐地站起来,直到我将这番深有度量的话说完她才稍稍缓了口气。我知她是怕我知晓后生气。 “可是小姐,你说说这群人怎么就单盯上你了呢,打一开始就传你的闲话,我这老妈子都替你委屈了。”她甚至急红了脸,眉间深深皱起,看样子倒是真心为我担忧,“你也到了适嫁的年龄了,老爷将你禁足三年已是耽误了你的婚事,不妨街头巷尾还一直胡乱传言,这可怎生是好啊!” 我看着张妈急切的神色,不免心生温暖之意,想着她是真的为我今后而忧心。正当这样稍微感动的时刻张妈竟是又道:“说句僭越的话,我的女儿比小姐不过大上个两三岁的,在长辈的立场上看着小姐你竟被世人误会成这样,张妈我真真是着急。” 于是我这稍微的感动便又遇上一个稍微的感动,变成了一个很大的感动。 我沈昭长得这样大了,头次遇到一个为我这样真正忧心的长辈,即便她是张妈,即便她是我沈府买菜、择菜、洗菜的下人,我依旧想着,张妈的女儿定是极幸福的。 可我终归不是下人张妈的女儿,我乃是堂堂沈相的嫡长女。但是我为何一点都不骄傲不自豪呢?因为我沈昭没有疼我爱我会为我担忧的娘亲,我有的只是一个有着赫赫身份却听人闲话时常看我不顺眼的父亲。 在这样的身份之下我便只得表面光鲜,暗地里委屈,在外面还要受百姓们的编排。 我不快活,当真不快活。但我只得对着张妈装作释然地一笑,她终究还是不是我的亲近之人,我便不能与她亲近,以免她会怜悯我,那样我只觉得自己更加可怜。 “张妈,你便不要为我操心了,我爹是一朝之相,我总会有出路的。”我故作轻松道。 果然,张妈也旋即一叹,“也是,小姐是沈相的女儿,到时候大家争着抢着都来不及呢,我这瞎操什么心。”说完便恢复平日的模样,更是蹲下接着干活去了。 看吧,即便张妈方才一副为我担忧的模样,在她想到我的身份之后早晚都会这样如释重负的。 但她终归不能明白,这样无情冰冷的身份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庆幸。张妈只知晓我终会被人争抢,但是她不知他们争抢的是我的身份地位。 看着现下已然将方才的烦心抛之脑后,甚至还在那里哼起小曲的张妈,我只得一叹地离开了。 但我仍然感谢张妈方才能作为一个长辈来为我着急的心,即便这种心情终究在我身份之下败落。 ------------ 第九章 又生一大计 再无心思去喂鱼看景,我便只能又回去房里呆着。怎奈如今这怡秋竟是处处不得我的意,我现下里正是失落的时候她竟在我的房间里又吃着我桌上放着的枣子。 她呆的甚是舒坦,左胳膊放在桌上垫着沉甸甸的脑袋,右手则是准确地将桌上的枣子一颗颗放进嘴里,然后又将核“突”地吐到地上,整个过程均是一副享受的模样,便是连眼睛也未睁开。 我看她大抵是太过专心了,便是连我进门甚至看了她半晌都不知道。于是我将桌上放着枣子的盘子端走,她上前来拿的手便一个落空,直直抓到了桌面。 怡秋闭着眼睛在桌面摸索了一阵后终于感觉不对劲了,这才睁开眼睛瞧过来,然后将头自桌上抬起来,可却一点愧疚的神色都没有,反倒埋怨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又没有事情可做还不能我吃些枣子来打发时间吗。” 也对,怡秋跟我这些年来跟我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又与我一起被禁了足,她这样也是合情合理的,即便她是我的奴婢,但是我从未用这些礼数来约束她,现下她的表现也算是收敛的了。 但是我再在对她的了解之上而宽恕她,也不妨我这个正正经经的主子还是有脾气的,我睨着满地的枣核冷声道:“就算是闲得无聊了吃些东西也没什么,就算是你一副慵懒模样在我房里吃东西也没什么,可是,你也不能趁着我没在就将枣核随便乱吐吧。”我看了看地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叹气,“你也不愿意收拾,却吃了这样多。不怕上火?” 反正我也是没什么气势的了,我也未想到我如今益发地不像主子了,两句责备的话出口便转成了无奈。 其实怡秋得我这样惯着倒不是我因为我管不住人,只是因为她自小便跟着我,除了馋些懒些还没什么不好的,特别是先前我在家中挨了二娘的冷嘲热讽,以芙、以安更是不拿我当长姐一般对待时,怡秋总会为我打抱不平,但往往是她还说不上两句话就会被罚。我虽然责备她鲁莽,可是心里却是感动的。 是以,我待怡秋倒像是亲妹妹一般形容。 她倒也知我对她提不起气来,也时常故意气气我,就像当下这般,当我真的无奈时她倒活络起来。 “小姐,现下里我与你也算是同病相怜,相爷囚禁你便罢了,不想连我也搭上了。”此时她眼睛亮亮,哪里还有方才的慵懒样子,“我本想要么就挨上个三年,可是日子真是太无聊了,难道小姐就甘心在这里闷着吗?” 我叹了一口气,认命道:“先前我百般折腾,可每每只让自己在那些人面前更加没有颜面。我还不如好好听爹的命令在这里安静挨过三年便罢了。” 听罢我这一番话怡秋先是垂了头,但随即却“噌”地自座上站了起来,抓着我的肩膀使劲摇晃,“你当我还不了解你吗,别骗我了,小姐你要是真有这想法我怡秋便遭那五雷轰顶之灾都甘愿。我在你房里呆了这样久就是想看你有何动静,整日里也都在思索你会采取什么措施,不妨你竟滴水不漏,小姐你便告诉我吧,不然我可要闷死了!”怡秋说话如同珠串子落地一般。 可我经她摇晃了这样久都有些晕眩了,赶忙道:“好好好,你先放手!” 她一放手我便扶住桌子,生怕自凳子上掉下去。 诚然如怡秋所说,我不是那样甘于爹爹囚禁的泛泛之辈,我只是先安静两日好让那些看守之人放松警惕,再来个攻其不备、一举击溃! 我将这话说给怡秋听后她两眼放光,崇拜道:“我就知晓小姐你不是个平庸之人,当真是好计谋,我怡秋没有跟错主子!” 我佯装着小菜一碟的样子,随手拿起桌上方才怡秋吃的枣子,挑了最圆润的一颗故作高雅地端详着,心里边为怡秋的夸赞有些……咳,乐开了花,我最是喜听夸奖。 见我面上并不喜形于色,怡秋更加崇拜于我,倾身与我靠近,“小姐,那你能不能说说具体逃遁的计划?” 计划么,我将枣子放入嘴里嚼了一通,又如先前怡秋一般随口将枣核吐在了地上,含糊道:“具体方案还没有想好,不过总归是有的。” 怡秋这个没大没小的当即就将之前的崇敬全然收回,竟是对我嫌弃道:“那小姐你还装作那么高尚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志在必得呢,闹了半天不过是在吹牛。” 我挑眼阴测测地看着她,这个丫头是该教训她一番了,不然她永远都这般无礼。 当即我将她自座上拽起来,她毫无防备被我拽得一个趔趄,我趁着她没反抗时连忙拖着就将她扔出门外,旋即掩上房门,又用门插插好。 许久没有用过力气的我这一番下来有些喘气,便回到床上躺着,门外传来怡秋强悍地声音,“还不兴别人说两句实话了,小姐你就是恼羞成怒!” 我拽过床上的被子捂住了脑袋。 经过了整整两日的紧锣密鼓的筹划,我与怡秋决定在今晚实行我们的“走水计划”。 这与平常的小打小闹不同,以往我只是抱着能混则混的想法,倒还算是有余地的,可今日的计划却是一项深思谋虑、计划周全、一搏成败的大计划! 若说这计划大那倒一点也不含糊,因为它是个走水计划……又说回去了。 说明了便是我与怡秋计划着在家里放一把火,然后我们趁乱逃跑。 本来谋划之时我们两个还连连赞叹着自己的聪明,并间隔憧憬着我们若是逃出去之后的快活日子。 但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 我怎么也料不到那些话本子里只消稍稍一放便应运而起的火苗在我手里却怎么也跟点火烤地瓜一般。 怡秋看我这样一直干着急,我也因着她的着急而更加急切起来,怎奈怡秋却是在我耳旁还啧啧咂嘴弄得我更加烦躁,我旋即将引火用的蜡烛递与了她。哪里知晓摩拳擦掌了半晌后的怡秋竟是刚将蜡烛往桌上铺就的绸布上一点,那蜡烛便熄了。 她尴尬地看着我,我尴尬地看着冒着烟的绸布,而绸布却立时连青烟都不冒了。 ------------ 第十章 辗转过三年 片刻之后,我自小厨房里拿来一桶猪油,将其洒到床上、窗户上、地面上…… 待将一桶猪油用完,屋子的各个角落恰巧也是洒了个遍。 我将蜡烛扔了上去,果然“呲”地一声便烧起来了,但是没有预想的那般“一石激起千层浪”地大烧特烧,虽然火势也稍稍蔓延了,可那也仅是稍稍而已。 正盼望着能赶忙烧得猛烈一些,不妨远处一个混沌起夜的人竟望见了这边的火光,随即一声“起火啦――”震天动地地响彻在我沈家别院。 不知那些人怎么动作如此之迅速,竟是立刻便打开房门冲了出来,喔,这点倒和话本子很像。 我与怡秋连忙奔走逃窜。 我俩本是扮成了男装,便有人指着我们跑走的方向大叫,“纵火的两个小贼在那边!” 有人跟在我们后面追,倒也有明事理的,嗡嗡道:“小姐还在房间里呢吧。” 我与怡秋在跑到岔道时分成了两路,本想以此来迷惑他们的视线,好教那些人在路口商议是追我还是怡秋时耽误些许时间,不想他们商也不商量,竟是自发地各自选择,倒也公平,我俩大约每人均分到一半的追兵。 更令我惶恐的是,我当真对自家这别院不甚熟悉得很,因为我跑的乃是一条死路。 当我跑着跑着见到横亘在面前的假山之时便真的要急哭了,这假山太假了,不仅没有山洞,便是连个能供我攀爬的较低的岩块都没有。 我只得摸着光溜溜的山体惊恐地望见那些人朝我冲了过来。 我被他们揪着出去时因为觉得太过丢脸而一直掩住脸面,不妨着在走到了我们方才分开逃跑的岔道口时竟遇到了怡秋,她身后也是如我一般跟着一大群人,想来也是被逮住了。 她一见到我便哭了,其实我只自指缝里见到她的脸便连指缝也合了起来。知晓她哭乃是听到了她的哭声。 哭便哭罢,还非要叫我。 在她一声声哭腔的“小姐――”中,我也只得将手自脸上拿了下来。 原本那些人当我是个小贼还叫嚣着要将我送到他们小姐面前发落,不想竟是怡秋泄露了我的身份。那些人立时惊讶起来。 我也甚是尴尬地看着怡秋往我身上冲过来,触手居然是湿漉漉凉浸浸的一片,连帽子也不知哪去了,长发散落。 我反射性地将她往后推,不妨她更是贴过来,还用手搂住我的脖子,嚎啕道:“小姐,我掉进池塘里了,你怎么不说那边有池塘,我连路都没看清便一下……嗝……跑了进去……嗝嗝……” 她说说的还打起嗝来,我只得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想我刚才一见面前竟是一幢巨大的假山之时还在后悔为何没让怡秋跑这边,可现在我却庆幸没能如她一般直直跑进池塘里。 周围的下人们都瞠目结舌,想必是对这两个放火的小贼竟是我与怡秋这事不大能消化。 事到如今将脸面丢至此地步我也就没什么好畏惧遮掩的了,便拉着怡秋昂首挺胸地往回走。 下人们不敢责备我,也只好跟着,若是实在疑惑却碍着我在跟前也顶多面面相觑一番。 我只是疑惑,为何爹爹派来的那四个没在,若是他们在便敢直面问我缘由了。 诚不负我,待我与怡秋换好衣服时他们终是出现了。我那时还想嗤笑一番,怎的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们竟迟迟不来,若不是有那个起夜的人冒然杀出来,恐怕我与怡秋此刻正不知在哪里快活了吧。 我终是幸得自己没有这样嗤笑出声,因为我后来知晓他们竟是自一入夜便在墙外候着我们了,待看到火起火熄之后见我们还未出来这才狐疑地进来看情况。不想我们已是被逮住了。 这桩事自是不到天亮便传遍阖府上下,次日一早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 就知道传言不会一五一十的,可我没想到竟传成了这样多版本,且版版催人死! 版本一:沈相千金昨夜在别院引火自焚,主仆二人尸骨无存。 版本二:沈相长女昨夜引火烧身,幸能留得性命,可是却烧毁了容貌,此时模样堪比鬼面。 版本三:临观城沈家别院里住着的大小姐沈昭,对,就是在帝都养小白脸那个,对,就是前些日子与人私奔那个,对对,就是她,不是说她得了顽疾活不长了么,你猜怎么着,昨晚上她差点被人放火烧死! 版本四:…… 版本五:…… ………… “这些据说还算是好听的,难听的那些还不知被说成什么了呢。”怡秋与我说的这掏心掏肺的话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唉唉,一提“火上浇油”我便又想起当时的场景,简直历历在目、不堪回首啊! 因着这桩教训我便当真安稳了一阵子,怡秋也是觉得丢脸而在这一阵中没有与我提起要逃出府门的事了。 可我们岂是那等省油的灯,过得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便又跃跃欲试了,但终究不敢像那日放火那样放肆而为。也只是恢复了小打小闹而已。 其实时日久了我们也便拿着这小打小闹成了在这别院里唯一的乐子。可不妨每次打闹完总是会像之前那般传出些谣言来。 我与怡秋扮成夫妇的模样,怡秋扮成了男子,我们二人便装作是喂马的小厮与丫头。到了门口便被逮住了。于是传出了我与小厮勾搭逃离别院被逮住的事。 我心中气闷,过得几天我们还是用这个身份,不过扮成男子的是我,自是被拦住截回了。之后竟传言我不仅喜好与男子亲近,便是女子也不放过,更是扮作男儿来拐带府中女子。 每每我们欲出去总会招惹些传言出来,于是我便决定要正大光明一次,看他们还能传出什么来! 三日后我带着怡秋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沈府大门口,当即便被门口驻守的二人拦住了,我道:“我要出去!”他们自是阻拦,也顺理成章地阻拦成功了。不妨次日传言我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门口看守的侍卫。 人言可畏呀人言可畏。 就这样三年之中对我的传言总是不断,起初我是真的不大服气,变换着法子看他们下次还能传出如何说法,不想总是不让我失望,那传言也是变着花样来的。 久而久之我也便认栽了,权当他们是在讲故事呢。 我便听着他们的故事恍恍惚惚过了三年。 只是我唯有一事觉得无奈,为何传言绕着我这样久了,以前的事却分毫没有埋没,每每一传出我新鲜的故事,便会照着上述版本三那样将前事尽数翻阅一遍。 ------------ 第十一章 召我回帝都 原本爹爹是将我禁足三年,却未说具体是哪一天。 我曾在第三年,也便是今年的大年初一时便要出门,可为首的浓眉大眼大眼侍卫还是将我拦住了,“相爷没有发话我们不能擅自放小姐出府。” “今天已是第三年了,我为何不能出去?”我当时还颇认真地问道。 不妨他竟干脆道:“或者是第三年年末也未可知。总之相爷没有指示我们不敢自作主张。”说完便垂头不再看我。 其实这三年的相处我们也是熟络许多了,只是碍着他们是替爹爹办事,且还是禁锢我的,我便总也看他们不大顺眼。 于是我便又自大年初一等到了三月中旬,终于等来了爹爹的一封信。 可我怎么也没想,爹竟说要我下月初一回帝都乾阳,回我在那里的沈府家中。 爹爹情词恳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本该是感动,不想爹爹竟还是记挂我的,但是要我有这样的心情也该拿出证据来呀。 三年前他任我独自来这临观别院。 三年里他唯有听说我与人私奔的谣言而来过一封信件,不问因由不问安好,只为将我禁足此处。 三年后的今天,他竟然一改往日冷漠情意满满地唤我回去家中,教我如何能信他朝夕之间便溢出满腔的父爱来,我如何能信? 心里虽万千疑问不解,可我却装作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怡秋蹙着眉头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我,“小姐当初你千方百计要自沈府搬出来,现在被一纸召回竟然这般高兴?”她忽然将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可置信道,“难道你竟是想家了?” 虽是在房中,且房中只有我与怡秋二人,但我还是放低声音道:“我是装的,你怎么这样傻,难道我们被禁足这三年你还看不出端倪吗?” 怡秋立时瞪大眼睛,与我神秘道:“难道是有什么大阴谋的?”猛然间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其实是相爷这些年故意苛待小姐,更将你遣到此处其实是想保护小姐你,三年之中沈家起了大变动,相爷除掉那些要加害小姐的人之后便赶忙接你回去,是不?” 我勾了勾手指,她便愈加神秘地将脑袋凑近,我趁机在她耳旁大声吼道:“不是!!!” 随后我说:“我指的端倪不过是,越是表现出想要逃掉便越是惹得爹爹将我看得紧了,我不过是在欲擒故纵,降低他们的戒备之心而已。”不妨我却将这话整整说了三遍她才听个完全。 因为怡秋执意说我方才在她耳边嚷那一声险些将她给喊成个聋子,耳中到现在还是嗡嗡作响听不真切声音。 我只是朝着她左边的耳朵喊了一声,怎的难道她右耳也受到牵连了?我不信。 但随即她听完我上面说的话之后便大声道:“小姐真是聪明,有城府!”我便相信她是真的听得不大真切,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说话这样大声。 我赶忙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道:“小点声!” 她又是嚷道:“小声?我刚才的声音大么?” 我无奈地点头。 不妨连着两日里她都是保持着这般高调,我连与她说些什么都要事先将纸笔备好,免得我说话她听不见,而她说话又是太过大声。 逾四月初一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自收到爹爹来信的那一日到现在的十二天里我依旧是不能出府门半步,即便人人皆知我就要回去乾阳了。 于是也更加惹起我的怀疑来,爹爹让我回去到底因何缘故? 我问怡秋,“让你给张妈些钱,托她打听的事可是打听出来了?” 这事我还是三天前交代的,我让她托张妈去打听一下乾阳城内沈相府中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不妨她竟迟迟没有提起这结果,今日我一问起她便立时惊讶道:“哎呀小姐,我竟是将这事忘了告诉你了,其实我一说出口张妈便满口答应了,还说拿小姐当自家女儿一般看待,不必给什么银钱。” 张妈倒是待人真心的好,我默了默,随即问道:“那她打听的结果如何?” 怡秋笑得甚为奸诈,“昨日张妈告诉我这帝都沈府里还真是发生一桩大事,这还是恰巧她家隔壁住的刘二麻子的儿子在帝都乾阳与宫中的侍卫相识才得知的,也算是一辛辣的秘闻,且叮嘱我千万不要说出去,这可是当今圣上亲自出口不教他们胡乱传言的。” 她说了这么多的前缀将我的心思完全勾住了却还不进入正题,我急道:“你便先说说到底是个什么事。” 她道:“是皇上的三儿子,也便是那三皇子竟向咱们沈府提亲了。” “提亲?”我哂了哂,“那以芙可是高兴了吧,二娘也该乐开花了。”若是以芙能当了皇帝的儿媳妇想必全家人都该为此高兴。 可是不妨怡秋竟驳了我,“若是向二小姐提的亲那为何皇上加以阻拦,且不让声张出去?” 也是,皇帝老儿这般遮遮掩掩想必是不能见光的事。我心念一转,“难道……难道三皇子竟有断袖之癖,欢喜上了以安?” 怡秋痛心道:“小姐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你呢!” “我?”我用手指着自己,且听见自己比方才认为三皇子喜欢我的弟弟以安更加惊讶的语调,“你是说三皇子向我提亲,他要娶我?” 看着怡秋认真地点头,我瞬时有些懵然,三皇子当真是爱好特殊,居然向我提亲,难不成他是觉得自己的日子太过清闲平淡了,便想要寻一寻刺激? 对,一般太过安逸的人过着太过安逸的日子总是想要为自己找一些麻烦充当乐子,或者是三皇子心里认为我野性难驯便非要将我驯服来彰显他的特殊。反正我觉得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我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三皇子家中可是有无妻妾,打算着娶我回去是做大做小?” 怡秋摇头,“这我便不知道了,咱们府里就连张妈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出去一趟的,外面的情况我们无从知晓。” 我点点头,便听得她又道:“不过我觉得既是老爷瞒着你,信中只字未提,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吧。” 我又是点点头,怡秋的这话我其实都已经想过了,若是三皇子样貌不俗人品一等又是娶我当正妻的,以我现在的名声,想必爹爹早就告诉我了。可见那三皇子定是歪瓜裂枣,娶我回去也必是当小妾! 我当即便想着,我可不能就此葬送在三皇子的手中,与怡秋道:“回去乾阳快则也要半月路程,我们先稳住,路上逃跑的机会多的是!” ------------ 第十二章 一路被看管 四月十五日这一天,我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往马车上搬着东西心情不由得大好。怡秋也在我耳旁小声道:“小姐,这下我们可是自由了。” 我瞪了她一眼,更小声地回道:“你就不知道谨慎,万一被那四个‘奸细’看出来我们鬼鬼祟祟的样子怎么办!” 怡秋只撇了撇嘴,丝毫不为我这话而生出恼怒,想来她定是开心到了极点。 而我呢,也是在心中摩拳擦掌着准备路上一展拳脚,逃得无影无踪。 正为了我的计划而开心着,以大眼为首的四个五大三粗的“奸细”立刻将我与怡秋围在了中间,恭敬道:“请小姐上车。” 看他们的架势是要将我围个严实,我装作浑不在意地就照着他们的请求高傲地带着怡秋上了马车。 一进了车厢怡秋就立时忍不住埋怨,“怎么连上个马车都要看得这样紧么?” 我心里虽然也是这般抱怨,但是若是嘴上也如怡秋这样说的话,那岂不是就成了怡秋那样的人?为了显示我与怡秋的见识不同,我便故作淡定道:“不用着急,这只是开始而已,那些人我真是了解透了,不出三日他们定然会松懈。何况这路上吃饭睡觉的机会多的是,你不要先搅得自己乱了心神。” 听得我一席话,想来怡秋不致胜读十年书也得是胜读个三五年的,反正那时她倒是满脸崇拜地对我道:“小姐这样说我便安心许多了。”那语气服帖就差没加上个双手捧着下巴眼冒桃心的场景了。 我记得我当时是小小得意了一下。 但这股得意之情倒是随着时间逐渐淡了下去,而怡秋对我的崇拜更是随着时间演变成了唾弃。 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究其根本说来还是要怪那四个大奸细! 原本我是真心以为路上逃跑的机会很多,因为我们吃饭总是要停车的,晚上睡觉也总是要停车的。既然这么多停车的机会,那么我们逃跑的机会不是多如漫天繁星么? 只是我没想到,这两日恰逢月圆,天上的星星寥寥无几,甚至比月亮的数量还要少! 于是我便看着他们奸细四人围着我与怡秋赶路,围着我与怡秋吃饭,围着我与怡秋睡觉……呃,错了。 睡觉的时候他们是两两一组轮流看在我们房门前守夜。 于是我便想以出恭来为理由逃跑,但是不妨我们上有政策他们倒也下有对策在手。竟是拿了恭桶递进了屋来。 我无语了,我是真的无语了。 可针对我的无语,怡秋话多起来,“哟,小姐,你说我那天怎么还那么不长眼地信你来着,这都三天了,我们都没离他们五步远过!” 从那拉长的语气到挑眉的神情,再到那极尽讽刺的音色,我不由看着她,淡淡道:“你现在的样子倒像是个有资历的老鸨。” 随着我们主仆二人这样一路斗嘴半月的时日也过去了,时间流逝下传来的消息便是,明日即可抵达帝都乾阳。 次日一早,就迎来大眼挑开车帘一脸得意加欢喜的样子与我道:“我们今日傍晚即可到达沈府,请小姐稍安勿躁。” 他那恨不得即刻冲回沈府的模样还叫我勿躁,我岂是勿躁,我是太不躁了!即便随你们再多走几个月的车程我都不可能躁! 但是即便我再不情愿,随着日升日落马车也还是缓缓驶向沈府。 期间我与怡秋两人想着不然就跳下马车,实在不行就拼个鱼死网破,可在看到那四个腰膀浑圆的奸细与我们俩那纤弱的身躯比较之下时,便深深觉得此时我们不用拼就已经是破网了,于是我二人便抱成团子瑟瑟了一番。 在日头下落成只剩了头皮那般薄弱的光线时我徐徐挑开车帘,居然能看到远处我沈家的院门了。 初初见得前方张灯结彩之时我还恍惚了一下,我若回去怎么也是件比之丧事要差不离的事,怎么还这般喜气洋洋的,难不成这三年之中我家搬去城中别的地方了? 怡秋这时倒是提醒了我,“怎么以前不见相爷他们这样重视小姐,如今三皇子提亲来了,他们也倒是这般趋炎附势起来。” 我回头见到她满脸的忿忿不平,这才想起来,是啊,如今我也是被三皇子提亲了,即便嫁的不是正妻的分位,可好歹也是要成为皇家的媳妇了。加之我这般丑陋的名声,现下能嫁到皇家,爹爹他怎会不高兴呢。 他高兴,所以给我的信里透着那般欢喜的语气,他高兴,所以我沈家一般张灯结彩如过节一般。 马车缓缓停下,车帘在我眼前打开。 我看见府门前站着两鬓微白却依旧容光焕发的爹爹,看见爹爹身旁比肩站着风姿不减当年的二娘,看见婷婷玉立的以芙,看见少年长成的以安。 那一刻我的眼前模糊了,我僵在马车里不能动弹,直到怡秋在身后小声与我道:“小姐,到了。” 我便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望望门前那一幅和乐的全家福,在小厮和怡秋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那时太阳已然分毫不见了踪影,天色也是寂静的墨蓝,上面唯有孤傲的一轮冰月高悬。 我望望那清冷的月色,耳旁便传来一阵快速的马蹄声。转头间,恰见我来时的路尽头一人一马跑得飞快。 我恰到好处地掩面抽泣着朝前走两步,低头对一旁的怡秋道:“等我!” 随即我便趁着所有人怔楞之时快速朝着恰巧跑到府门前的那骑马之人冲去,“好汉救命――” 我以为怎么那人也该立时拉住马缰将我打量一番再决定救不救我,或者说我其实心底里也已经做好若是他完全不打算理我的准备。 但是,他这般不等我话音全落便一把将我拦腰抄起放到他马背上,且还是连速度都不曾减下分毫的情况着实令我惊讶一番。 惊讶之余也只听得耳畔传来怡秋既惊且讶又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喊道:“小姐――” ------------ 第十三章 客栈遭搜查 许是我出现得太过意外,骑马之人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带上马背已经算是手脚敏捷,我也便不在乎他将我放到马背上的姿势是趴着的了。 我只求马匹能够跑得快些,免得被沈府侍卫逮住便好。 倒也算顺利,因为我是趴在马背上的视野便不大好,最终也没见到身后是否有人追上来,但是直到马匹顺着这条街跑到尽头又随即拐入一条巷子我也没有见到身后的追兵。 若说起能成功逃脱这还算是挺出乎我的意料的,但内心里欢喜之余不禁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圆满。 首先便是我在马背上的姿势,趴着的姿势难看不说,而且经着马匹一跑一跑的,即便跑得再稳当我也还是很难受。其次就是,怡秋那丫头没能与我一起逃脱可如何是好? 正当我黯然得很是入神之时,不妨忽然被人拽了一下,我便顺着马背溜了下来。这才发觉我们原来早就停住了,而且还是停在了一处客栈门口。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但是这处灯火通明加上喧哗热闹想来也是个繁华之地。我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这处客栈,又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人,忽然就噎住了。 因为我原本想说,“我现在是逃跑出来的,你带我到这样大的客栈且不说我身上的银钱问题,万一被搜查出来怎么办?”可是我却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出来。 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身形修长的蒙面人心生胆怯,难道我是遇到绑架的了?而且我还是自投罗网?想到这里我浑身抖了一下。 面前的人便立时轻笑出声,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他是在笑话我方才当街拦住他让他将我绑走么? 我心中怯怯,面上却镇静地朝他拱手豪迈道:“多谢好汉救命之恩!”旋即便转身欲跑。哪知我才迈出一步便被身后那人拎住领子拉回。 “干什――”我不痛快地回头,不妨他正用另一只手拽下面上的黑布。他他他,他的长相……我咽了咽口水,呆傻之余溢出最后一个字,“么。” 原本他露出整个如玉雕琢的面部的时候就是笑着的,此时倒是笑容更甚,就那么揪着我的领子,微薄的红唇优雅地一动说出让我愕然的话,“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么?” 嘎?何出此言? 是因为我在府门前拦他还是因为他刚才见到我偷偷咽口水了?我忐忑地看着他,问道:“你,你何出此言?”唯恐他是因为后者而有此猜想。 他攥拳在唇边抵了一下,将笑容收敛,认真与我道:“刚才我露出脸面的时候你不是隔空对我‘么’了一下?” 这话霎时教我羞得脸面通红,想不到面前之人竟是个无赖,真是白白浪费了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正忿然羞涩间只觉得领口一紧,他竟是就这么拎着我进了客栈。 “天字一号房”果然名不虚传,我在房间里转着圈地看,嗯,倒真是可以居家过日子了。 想我沈昭自小到大便没有住过客栈,对这大人物出行必去的“天字一号房”很是感兴趣, 倒还算圆了我的一桩心愿。更加觉得妙的是,竟还有人甘心付账? 可是,我瞟了身旁之人一眼,他为何只要了一间房? “你若是当真那么想看我便正大光明地看。”他饮着茶水一派悠闲的样子与我道。 天地良心,自进这间屋子里以来我不过是将将看了他一眼而已。我一拍桌子,在他身旁坐下,“你是什么人?” 他斜眼睨了我,转而将茶杯放下,“和你一样的人。” 在这一刹那我将惊诧、狐疑、震撼完全融为一体,我抖着唇问道:“女、女人?” 于是他便毫无预兆地瞪起眼来,又揪着我的领口将我拉近,与我对视道:“我像女人么?我哪里像女人?” 我连忙扒他的手,“勒死我了。” 他松开我的衣领,轻笑道:“就该勒死你。” 甫一被松开我立时自凳子上弹起来,朝后退两步,“你是谁,你怎么敢在沈相府门前劫人?” 还未等他回答,外面便传来一阵混乱之声,隐约间听到纷沓的脚步声上得楼来,还夹杂着店小二惶恐的央求,“官爷,我们这里没有您要找的人呐――” 完了完了,我惶然不知所措,看来爹爹是派人到处搜查我了,我瞪一眼还径自悠闲的人,心中恨恨,既然劫了人还来这样惹眼的客栈里住着,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边去,你再妨碍公务,爷我现在就让你吃牢饭去!” “是是是。” 接着是踹门声、搜查声、脚步声…… 我立刻觉得头皮发麻,可不能被逮回去,左看右看,我要藏在哪? 床下―― 我“蹭蹭蹭”便跑到床边跪在地上就要爬进去,可一看床下面的灰尘我便怯步了,其实也不全是因着床下太脏,想来每一次官府搜查不都是首先拿着刀子往床底下一阵乱扫么?我一个冷战,赶忙自地上起来。 眼风扫到墙边立着的一个一人高的柜子,我赶忙跑到柜子前,打开、愣住―― 柜子里也是灰尘不说,而且还是蜘蛛网密布。我那抬起就要进去的脚就这么顿住后再收回。 不想那个男子竟还是安然坐在那里,竟无半点慌张,且还是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手忙脚乱。 是在笑话我么?我“啪”地一下便将那外面雕花精致内里却是脏乎乎的柜子关上,眼睛盯住他,回到了方才我坐的地方,装着如他一般惬意。 “怎么不躲了?”他见我这般表现问道。 天知道我现在怕得要死,却还是淡然一笑,“若是被逮住我就说是你将我绑架走的,你可知你绑架我的结果……”我这厢话还没说完门便被大力敲响。 我“啊!”地一声赶忙躲在了桌子下面。 钻到桌子底下的时候我听到一声压抑的笑,然后但见桌边的玄色衣摆朝门口晃去。 透过桌脚我看到门被打开,然后竟没有人冲进来。那抹修长的身影便站在门口外面不知说了什么,原本吵嚷着要搜查的一行人居然服服帖帖地安静下来。 ------------ 第十四章 全城皆禁严 我使劲伸着耳朵想要挺清楚他们的对话,不妨听了半日他们压低的嗓音之后便传来清脆的关门声。 “还不出来?” 不知何时他竟站在我的眼前了,盯着他的衣服下摆看了看,我边自桌下边出来边嘟囔着道:“咦,我的镯子掉到哪去了?” 那人甚是配合,却还是叫如此精明的我听出些许讽刺来,“喔,原来你是在找镯子呢,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害怕而钻到桌下去了呢。” 我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当然了,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嗯。”他点点头,随后竟是突然便拿出个晶莹剔透的白玉镯子出来,“我说刚才怎么那么好运地捡到了这个呢,原来是你掉的。” 我盯着他手上的白玉镯子愣了愣,这么巧?意外收获? 就在我还兀自怔楞之中,他已拉起我的右手,之后我的手腕上一阵凉意,竟是他将镯子带到了我的手上。 我抬手对着烛光照了照,嗯,成色不错,想来是值几个钱的吧。 “你这镯子想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而且雕琢得细致,手感温润,怕是价值不菲。”他很是赞叹的语气让我顿时眼前一亮。 原来我这阴错阳差之下竟是捡着了个大便宜!摸着手腕上的那物我的心情好极,却在极度的欣喜之中忽然拉回心神想起方才之事,疑道:“你是怎么将他们打发走的?”当然,我的左手还一直抚摸着那个镯子。 他嘴角浮出一丝得意,“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我拧眉看他,“你为何要帮我?”但同时我心里也是有疑惑的,他们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收钱走人了呢? 他忽然凑近,一派神秘地与我道:“方才听他们说今日归来的沈府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跑了,想来便是你吧?” 丫鬟?我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音来但听他接着道,“既然你逃跑了恐也是偷了你家小姐不少银钱首饰,不如分我一些?” 原来是为了钱财,我原本端着的心立时放下了,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本事帮我呢,原来是因着爹爹对外声称是丫鬟逃跑,所以那些侍卫也没当真放在心上,且眼前这位还是个贪财的,我便这么凑巧地蒙混过去了。 “喂,和你说话呢,倒是分不分我?”他满脸的贪财之相,亏得那一脸的桃花相,开始我还当他是哪家的贵气公子呢。 “这个嘛――”我转了转眼睛,立时编出个故事道,“其实你也知道我是在沈大小姐身边当丫鬟的,我家小姐不受宠自是没有什么稀罕的值钱之物。” 我生生挤出哭腔出来,同时抬手将那镯子递到他眼前,“这个也算是小姐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了,小姐一直不舍得戴,要不是我娘病重我也不至于将小姐这唯一值钱的东西偷出来呀!”我泫然欲泣的表现连我自己都折服了。 再看面前的人,他背对着我浑身抖个不停,我愕然,有这么感人么竟哭成这个样子了。 我走到他身后用力一拍他的后背,“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你若是真的感念我的孝心以及忠心便将我带出城去便好了。”说完我走到床前一屁股坐下,一整日的车马劳顿,真是困啊! 我真的是堂堂一国之相的千金?我真的是女子,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么?甫一睁眼我便将这两个问题在我的心中问了千百遍。因为我昨晚竟是堂堂正正地就那么倚着床栏睡着了。 屋里还有一个男子在呐,还是个正当青年意气风发的男子!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竟毫无防范地当先就在床上睡着了! 我确信我身为女子的羞怯之心还未全然泯灭,因为我醒来之时当先便想起现下的情况,然后检查我是否穿戴整齐了。 事实证明,我除了从坐着变成了躺着,外加身上多了一床被子之外其余竟是一点没变。 我连忙掀开被子自床上下来,站到地上的时候我才发现那男子居然是在一旁的榻上侧卧着睡了,我还当他没在屋里呢。 啧啧啧,睡相真是好啊,一动不动地像个死人。 长得也很好,唇红齿白,鼻挺眼长,真不像个活人。 不妨我心里正将他赞美一番,眼睛也盯着他看呢,他竟然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我慌忙移开视线,双臂一展假装伸个懒腰,“今日天气不错啊。” 他没接我的话茬,也没自榻上起来,便是动也没动一下,声音带着朦胧的懒意,问道:“还不知你的名讳?” “啊?”我愣了一下,转而道,“名字啊,我叫怡秋。” 他“嗯”了一声。 既是知晓了我的名字他不该自动报上名来么,可是我等了一会他竟迟迟没有动静,眼见着他又要将眼睛闭上,我还是启口问道:“还不知你叫什么?”无奈啊无奈,似是每认识一个人都要从名字开始。 他道:“高景意。”说完还将眼风扫向了我。 看我干吗?我怯怯看回去,不妨他还看,我恍然间明白他是想让我对其名讳评论一番,便尴尬地赞道:“果真好名字,好名字,呵呵。” 忽然他叹了一声,自榻上起来,顺带着还说了一句“实在不想说你傻来着”,我思索着,说谁呢? 自客栈一出来我便不禁一个哆嗦,竟是全城都戒备森严的样子。见此情景,高景意也是神色复杂。 “怎么办?”我低声与他问道。 他左顾右盼地在街上来回看了半晌,这才如释重负道:“还好只是贴出告示没有公开你的画像。” 我一噎,连告示都贴出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不是么,前方一处墙面前围满了人,挤进挤出的。那些看完告示后出来的还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心德―― “你说说这沈大小姐真是到哪哪不消停,哪都有她!” “这次可是丫鬟闹事,别怪人家小姐头上。” “丫鬟不也是沈大小姐的丫鬟么,怎么不见人家二小姐的丫鬟闹事呢……哎,你怎么还替那大小姐说话,不然你去沈府提亲去得了,反正那沈小姐还待字闺中呢。” “去去去,你怎么不去提亲呢,我就是说说而已,那等风采的人物我可娶不起。要说还是咱们三皇子有气魄――” “这话怎么敢说,你小点声,被人听见还不……” …… 于是那两人的议论由明转暗。 ------------ 第十五章 再度回客栈 我看着左右两旁皆是因着告示的内容而议论纷纷,不觉怅然,怎么我总是被推上风口浪尖呢? 不生气不生气,我已经习惯了!我拍着胸口为自己顺气。 “看来今日想要出城很是艰难了。”高景意锁着眉叹道。 我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线条很是优美,可是望见他脸上的忧色之时我不禁奇怪,他这么担忧干吗,又不是在抓他? 他忽然侧头看我,“不如我们先去城门口看看,再做决策。” 我移开视线,“好。” 因着怕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之下太过引人注目,我们便没有骑马,两人行走在时而拥挤时而宽阔的街道上,高景意自是牵着他那高头大马以备随时能骑上逃跑。 就这样两人一马地来到城门口,但见那处不仅守卫森严,而且还是一个个盘查。盘查之人手中还似是拿着画像什么的纸张。 我当即便觉得好笑,爹爹怕我逃跑的实情有损他的脸面便祭出的是“丫鬟”的名号,如今却将场面搞得如此红火声势浩大,不觉得有些过了么? 仿佛是专门给我解疑来的,路过身旁的人竟说出了这么一桩因由―― 话说那丫鬟逃跑时偷走了沈家大小姐最爱的一幅字画,传说那是三皇子对那小姐聊表爱意所作。所以现下不仅仅是沈相在抓那个丫头,便是三皇子也被惊动了,这不就下令将城门戒备起来么。 初听得这段话时我脑袋“嗡”地一下,怎么那三皇子竟对我如此上心?那我岂不是早晚都会被抓回去。 看着前方一个人一个人地对照画像后又加以盘问,便是连男的也均是这般仔细,我当即便有些欲哭无泪。 而身旁的高景意却突然问道:“三皇子与你……你家小姐有私情?” “我……我家小姐都没见过他!而且他们说的那画想必也是胡编来的。”我当即愤然,唯恐三皇子与我扯上什么关系,也顺势脱口而出道,“想那三皇子相貌丑陋还欲娶我家小姐当小妾,单是这一点便绝对不会有什么私情!” 想必我言辞凿凿言语激动地让高景意有些错愕,“你说三皇子相貌丑陋还欲娶你家小姐当小妾?” 我下巴一抬,“不是么?” 他神情难测,但似乎稍稍透出那么一股子愉悦,“是,确实是这样。” 果然如此,就说我沈昭已然名声尽失,可我依旧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 正在为我自己这样松柏一般的品质而骄傲之时,高景意居然微微开心道,“看来今天是走不成了,我们先回去过两日再说。” 这人怎么喜怒无常,刚才还因不能出城而一脸愁云,现下却换成一副阳光笑脸了。真是人心难测啊,我随即撇撇嘴。 便听他叹道:“果然傻有傻的好处。” 说谁?这人怎么自言自语。我回望他一眼,果真是个空有皮囊的傻子。 经着这样一阵折腾我们又回到了先前的客栈,但是这次我当然不再期待着什么“天字一号”房了,不过是叫起来有气派,床下柜子里都是灰尘,想想便觉得脏。 但是为什么我们不换一间客栈呢?将这话问高景意时他甚是有理道:“这里已经有人来查过了便不会再查一遍,若是去了别的没有查过的地方,万一再被查怎么办?”将这话咀嚼半日虽觉拗口但是也的确有道理。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要两个房间呢?那高景意又道:“原本怕你半夜被人掳走,既然你都不怕那么我也无甚顾忌了,其实我还真想自己一间,那便不用睡在榻上了不是么?”说完还一副当真喜悦的样子。 其实我也觉得身为一个女子,即便我已经被外界传得毫无清白可言,但我到底不是真的没了清白,如今与一个男子日夜相伴总归还是不大自在的。可如今一听他说半夜会有人将我掳走,我也瞬时抛开那些矜持,趁他没走出门口时赶忙道:“其实要一间房还可以省钱。” 听到这句话他果真便停下步子,回头看看我,一双黑眸中盈满笑意,“还真是这样,那便凑合着用一间屋子罢。” 我面上连连点头,可心底里却是鄙视他一番,长得一副富贵相没想到竟是个穷光蛋! 这天晚上我便舒舒服服地睡在了床上,而他也自然而然地睡在了榻上。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当我睁开眼时高景意却不在屋子里,我心想难道他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会被追兵追赶所以便自己走了? 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门便被缓缓推开了,门开时发出的一声“吱呀”声在清晨的朦胧之中显得格外突兀,我也险些被惊吓到。 然而下一瞬我便是真的被吓到了,因为进来的人是高景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以为他已经走了便丝毫不顾形象地掀开了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 其实我昨晚是和衣而卧的,却不妨经着这一宿的时间已然成了衣衫不整的样子。此时他一进来我便惊诧地瞬时将被子一把拽起来盖在了身上。 之后我便听到一声轻笑,随即是高景意温润的嗓音,“怎么竟像是捉奸在床的形容,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发誓我是真的难以想象,高景意他明明是长的一副公子模样,却是个穷光蛋,明明是温润如玉的形象说话却是个毫无水平的粗鲁野人,这样的纠结在我心中百般纠缠,却碍于他这句话带给我的冲击太大而久久不能出声。 于是我涨红着脸的同时便听得他又是一句,“怎么难道竟被我猜中了?”让我彻底哑口无言。 我是真的情难自己地将床上的枕头砸了过去,那时我想我的模样定是狼狈如同市井泼妇,其实我是不想这样的,我的本意是将一整床厚厚的被子团成团砸过去的,可是不妨我试了试怎么也无法团成个团子,这才失手将枕头丢了过去。 不料想经着高景意那么歪头一躲,那只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火红的枕头便顺着开着的门缝窜了出去。 没有听见落地的声音,想是直接越过门外的栏杆掉到楼下去了。我深以为然地用被子蒙住了头,同时道:“若是砸到了人便说是你砸的。” 没想到他竟好脾气道:“是,他们定会认为是我扔出去的,谁能想到你那样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子竟那样剽悍呢?” 我听出来了,他怕是在讽刺我呢。 ------------ 第十六章 两撇小胡子 当我一身男装站在人来人往亦是官兵往来频繁的大街上时,便觉得一身是胆! 这样的勇气不是取决于我的男装扮相,而是我男装扮相上画龙点睛的一笔,那就是我嘴巴上方的两撇小胡子。 若说起这胡子还真是不得不提我旁边那人,这高景意还真是有点思想的。 早上他出去就是去给我找了一套剪裁合身的男装去了,当我穿上后挺拔地站在他身前之时便听得他的一声笑,“你这明显就是个女扮男装嘛。” 我旋即到铜镜前照了照,左看右看之下也只好同意了他的说法,我还真是个女扮男装。心里窃喜我的的确确是个女人得不能再女人的女子之后便开始有些烦恼,这下我可如何出门去啊! 高景意这时道:“不若你换成女装便戴个面纱也可以,逢人我便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相貌不便外露,如何?” 我登时摇头道:“若是遇到那些个官兵你也这样说么,怕是到时候你进去吃牢饭不说,我也会因你而暴露身份。” 哪知他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事绝对不可能发生,那些人与我是熟识。”说完他便盯着我看。 看我干吗?喔,他是想说他与官兵认识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想要我夸奖么?我沈昭可不是那等愿意惯着别人坏毛病的人,我当下便沉了脸下来,不屑道:“不过是在衙门里做事的,有何好显摆的,我还是在沈相府中呢,你也没见我多招摇啊。” 然而他竟这般不受教,居然嗤笑道:“你不用招摇,只要是不闪躲便会被人抓走的。” 瞧瞧,这人非得句句不让我痛快才罢休,我也不愿与他多费口舌,便闭了嘴不去搭理他。他旋即知趣地和颜悦色道:“这样你可同意我所说的办法?” 我忖了忖,结果便是我还是不能同意,“虽然你这法子比较妥当,可是那样我便不能随便乱逛。何况我还有个想扮成男装招摇过市的愿望至今都未能实现。” 大抵是我说的恳切,态度也较为端正,他便只是一叹就同意了。 最终在我们否决了一个接一个的办法之后终于高景意想出了一个颇为有效的法子,那便是为我粘上胡子。其实这也不是个多么了不得的想法,奇妙的是在于粘胡子的方法,他不知自何处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出来,我看着这个瓶子有些眼熟,便盯着看了一会。 直到他发现我一直盯着那个小瓶子看之后便睨了我一眼,那样子倒像是怕我会将瓶子抢走一般,我赶忙道:“我对这个破瓶子没兴趣,你不用防贼一般地防着我。” 只这一句话后他便收起了那种表情,说了一句我有些听不大懂的话,他说:“我还当你看出来了,原来是我高估你的智商了。” “什么意思?”我歪着头不大善意地问。我知道他说的定不是什么好话,自他的后半句完全可以体现出来,于是我也故作愤恨地问他。 然而他却没有理我的话茬,只道:“这里面装的是‘粘皮水’,字面上的意思来解释完全能显示出它的作用,便是若粘上了皮肤硬撕的话定然会教你掉一层皮。” 我一惊,“那我难道要一辈子带胡子了?” “我还没说完,你消停一会。”他烦躁地看我一眼,继续道,“除非等它自然失效――” “什么时候能失……”我脱口而出的话在他不耐的眼神中渐渐小了声音,最后一字便更是轻之又轻地吐了出来,“……效。”说罢我便伸手捂住嘴,以示我当真不再打断他的话了。 他这次居然瞪了我一眼才继续道:“失效的周期是七七四十九天。”他忽然顿住,将眼睛牢牢锁住我,因为那一刻我便是差些便又开口问道“那这四十九天里我岂不是要一直戴胡子了”,这话到嘴边硬是因为他的这个眼神而止住了。 这样耍弄我一番他终于接着道:“不过我有能洗掉这胶的药水。”我正满心欢喜地想着终归是有法子了,不妨他又来了句,“可是,我的药水没带在身上。” 嗳?怎么竟有这样多的转折呢?我无奈地问道:“那在哪里?” 他道:“在我家里。” 我又问:“你家在哪?” 他干脆地回答:“临观。” 那一刻我真是难以自持地“啊?”了一声,因为我当真是没想到居然会这样巧,我在临观城内辗转了三年,不想初初到得帝都便被临观人所救,可见那座城于我是个多么有缘分的地方。 许是我那一声惊讶惊动了他,高景意竟然问我,“怎么了,有何不对么?”我刚想摇头,不妨他竟是抢先道,“我知道了,听说你家小姐便是自临观城回来的,是吧?” 真是好人呐,便是连借口都给我想好了。我便也顺着他的意愿连忙点头。 随后他问我,“那你到底是用不用这‘粘皮水’?” 我心里面计较了一番,若是用的话岂非是要首先去临观,且在去临观的路途中皆是要带着胡子了?可是,若是不用的话,岂非是少了很多的乐趣了?如此我便提了个折中意见,“不如就随便一粘不就好了吗,非要那样麻烦。” 高景意没有回答我的话,只将我领到屋内的窗户边上,然后将窗子打开,只见街面上的官兵们皆是一个个的检查,但见长得细皮嫩肉身量较小的男子便要特殊地探查一番,还当真是有被查出是女子的,更是有女扮男装的粘着胡子的也被查了出来。 看着下面探查得如火如荼我不禁抖了一下,果真是形势严峻。 在他将窗子关上的一刹那间我听见自己由心而发的声音,“我便用那个粘皮水便是了,可是你必须要带我去你家去拿能化解的药水。” 他一个盎然的笑意溢出,“那是自然。” 我撇撇嘴,笑得可真是妖孽。 如此一来我这男装便扮得顺理成章,亦是以假乱真。 ------------ 第十七章 深深断袖情 在铜镜前面左看右看端详了许久,除了觉得里面映照出来的小公子作为男子来说有些显得瘦瘦小小之外,我心底里对这身装束是非常满意的。 又拽了拽嘴上的胡子,确定它当真不是那么容易便掉下来的之后,我便放下心来随着高景意出了门去。 不过将将踏出客栈门口,我们立时被街上巡视的官兵给拦住了。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粗着嗓子道:“干、干什么?” 听着我这结巴的一句,高景意竟是不知死活地露出个笑容出来,似是在看我的笑话。他这一笑当真是笑出了我的勇气,我当即胸脯一挺下巴一扬,正巧看到高景意的腰上别了把折扇,我顺手便扯了下来。 不知这折扇是如何别的,更不知我是如何扯下来的,反正过程中折扇的某处与他束腰的玉带勾了一下,再加上我扯得有些用力,险些将他的衣服扯开。当即便看到高景意的神色有些变了,一脸的尴尬。 然而我却是心中暗爽,甚是风流倜傥地甩开了扇子,猛扇了两下。 这一套动作做完,虽然我自己是觉得有些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可是那将我拦住的官兵竟是依旧不松神色地道:“敢问这位小公子可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 我合上扇子负手到身后,正义凛然道:“正是!” 说完这话我便一丝底气都没有了,因为我说那句“正是!”之时乃是得意洋洋的心态,一时不察竟没有压低声音,这一声出来简直是比女子还要女子。 我苦着脸笑了笑,想来此时的表情也当真够纠结。 但见得眼前的官兵大哥不屑地一声冷哼,“粘个胡子我便认不出来你么?”旋即便一手抓向我的左肩。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晓得自己的眉头已然皱起,便被高景意突然拽向他的怀里,他单手勾住我的肩膀,对那官兵道:“这位大哥,我们小公子确实是男儿身,不过是有些女儿姿态罢了――” 他这话还未说完便听官兵大哥打断道:“他是太监?” 我立时接话,“你见过太监长胡子?” 好吧,是我嘴欠,又将官兵大哥的注意力吸引住了。不想这时高景意左手锢住我不说,右手更是捂住我的嘴。 我只听他小声神秘地与那官兵道:“不瞒您说,这位小公子是断袖。” “唔唔唔――”我赶忙在他的手下挣扎,我不是断袖! 不耐他一个用力,险些捂死我。 高景意也是个奇人,手下这般用力,面上却分毫不见狰狞,只见他和颜悦色得甚至有些讨好地对官兵大哥接着道:“不然你说哪有男子是这般纤细身量细声细气的呢?” 官兵大哥倒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只听他撇嘴道:“所以我便怀疑他是女扮男装。” 这番话一出我倒是不再挣扎了,我情愿被当成断袖,也好过被查出来带回相府嫁给那个面貌丑陋的三皇子当小妾。 我仰头看着高景意面色有些微变,还以为因着这官兵的他生气了呢,正担忧着他若是与官兵起了冲突该如何是好,不料他竟是用不悦的声音道:“我最恨有人误会他是女子,若是女子我又怎会这般欢喜于他?”说罢将我往前一推,“我不喜别人碰他,你便看看他嘴上的胡子是不是真的便罢了。” 那样子倒像是真的不喜别人碰我一般的形容,想必连官兵大哥也被他这样严肃的神情唬住了,竟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揪了揪我嘴上的胡子。 即便在客栈里我已经揪着胡子试验过了多次,此时也还是难免忐忑,唯恐这关键时刻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我见那官兵拽了又拽,硬是将我的嘴上的肉拽得生疼,他还在面露疑惑地揪我的胡子。 我疼得实在忍不住了,眼泪花都快要迸出,可是我不敢出声,恐怕他再度怀疑我。这时高景意却道:“若是再用些力便要将他的嘴拽下来了。”声音里带着些微的笑意。 不妨那官兵倒是真的放手了,面上却浮出了暧昧的神色,竟是温和道:“失礼了,二位公子果真是短袖情深啊。”随即朝我们拱手。 我怔怔然地看着高景意也一拱手,神采飞扬地回道:“官大哥过奖了。” 待那人走后我随着高景意身后走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的背影不禁道:“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啊!” 想来他现在的心情极好,回头笑眯眯地看着我,“在说你自己吗?” “我在说你!”我伸手指着他的后背加快步子。却不妨我只是快走了两步便放慢了速度,因为我发现我伸出的手上还拿着他的扇子。 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折扇的扇柄上挂着的黑色扇坠经着我的动作一摇一摇地在我眼前晃啊晃。 这墨玉漆黑似炭,光泽温润,我收回折扇连忙上手摸摸那玉,喔,细腻如脂,比之我腕上带着的白玉镯子还要滑腻几分,想必也是价值不菲的。 玉上雕刻着繁复的镂空花纹,我仔细看看,真是别具一格的花样,竟是两条小鱼在抢食吃的样子。 正当我目露精光地盯着那玉看,高景意却突然回头,我下意识地将折扇藏到身后。便听他道:“现下我们去哪里?” 我双手在身后解着扇子上的玉坠,嘴上道:“哪里都好。” 他睨着眼看了看我,又往我身后看了看,“你怎么了?” 我呵呵笑了两声,虽然极力掩饰,极力做出轻松的模样,不妨还是有些尴尬,“没、没怎么。”生怕他会突然间想起他的折扇,亦或是发现我在偷他的扇坠。 我堂堂沈相千金落到如今这般见钱眼开的地步,真真是叫人唏嘘啊! 可是我不论是在帝都沈相府还是在临观沈家别院,用的都是有限的银两,又因着不受宠便是连一些值钱的物件都没有―― 说到这里我猛然想起我还是有些值钱的东西的,说起来这还是当今太后赏赐的! ------------ 第十八章 往事不堪提 却说我四岁自宫中住了两月后,离宫那日随在我身后而至沈府的是太后厚重的赏赐,什么珍珠玛瑙翡翠珊瑚应有尽有,简直耀了我的眼。 原本以为我为了家里带回这样多的恩宠怎么他们也该不那么视我如无物,看着太后的面上也该高兴一些。 可事实是,他们面上对我确实是谨慎些了,私下里却比之先前更加对我苛刻。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可是更加令我意外的是,自我离宫归家不过月余我便染上了重病,那时正巧太后派人来说想念我宣我进宫。 我当日便高烧不退,便未能进得宫去。病情也是一再恶化,爹爹为此将我禁足在家。确切地说是将我禁足在房中,只傍晚无人时分准许我出得房门来走走。 起初我只是以为他们是怕我病情更加严重才这般待我,我虽然心里稍许委屈,可是对自己这病情亦是无可奈何,也便对他们的做法能够稍稍忍耐的。却不妨在我接连病了两个月后我却自墙角处听来了这么个传言。 传言里说我小小年纪,不过五岁便要病危了,真真是命苦了些。 那日我正觉得精神奕奕,便偷跑了出来独自躲在墙角处抓蛐蛐,无意中听见这番话后亦是惊愕了半晌,怎么我这病是不治之症? 我当时便泪眼汪汪地怔在了那里。直至说出这番话的丫鬟逐渐远去我才缓缓站起,那刻只觉得自己的脚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而微微有些酥麻的感觉。 走回房间的时候我还想着是不是其实爹爹也是对我好的,便是连平日里对我不大友善的二娘对我也是有些不坏,否则他们怎么会为了怕我伤心而不将我的病情告知我呢? 说实话,那时我除了知晓自己快要死了有些不大高兴之外,对于我认为的爹爹与二娘皆对我好这桩事我还是极为欢喜的。因着我那时年纪太小,死于我来说还是件太渺茫的事,我也便没大当回事。 可是不妨我心底里默默接受了自己快死了这事情之后竟又传出些传言来将我这信念打碎了。 我因知晓自己时日不久,便对身边的事情也格外地不关心些。平日里那些丫鬟姐姐们嘱咐我吃完药便要睡上个觉才好,我也就听了,可是如今我的身份不同了,我是个将死之人,她们嘱咐我的话我自是不必再听从了。 恰巧我一个没有听话的午后,假意睡着其实心里正思索着“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便听到帐外的丫鬟姐姐叹气道:“我看这昭儿小姐也真是可怜。” 我心中哂笑,可怜什么,我现在是爹爹也疼,二娘也稍稍关心的孩子了,即便要死了也还是这样的孩子不是么? 可是我刚一这样想的当空另一个丫鬟姐姐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可不是么,你说咱们相爷到底知不知道二夫人对昭儿小姐下药的事啊?” 话说到这份上我方知晓我先前的想法是有多傻,原来事情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层隐情。我不禁攥出满手心的冷汗,恍惚地听着她们将事情的因果一样样地道出。 自那时开始我便知道原来二娘对我可谓是恨之入骨,首先便是爹爹因为娘亲一直不把二娘扶正。但其中因由不是因着爹爹对娘亲的情意,乃是娘亲是当今太后远方的侄女的身份所致。爹爹好歹也要做出个情深意重念念不忘的样子出来。 除却娘亲的这一关系,我如今也是太后眼中的红人,我若是得宠难免会将以芙的地位挤下去,甚至盖过即将出世的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的二娘的孩子。 本来自宫中回来之后二娘已是对我心有嫉妒,不想过得一个月后太后又对我思念甚紧召我入宫陪伴,二娘情急之下便想出对我下药这个法子。 她于是买通了我房里的丫鬟姐姐,其实也不是买通,整个相府上上下下也不过二娘一个女主人,她自是在府里作威作福,哪个敢不听她一句呢。 虽然觉得对我下药这事着实不通人情,可若是一般让我病痛的药也便罢了,现如今下的药乃是慢性叫人逐渐衰落病死的药,且还是不易发觉,只当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所以才会有我一日日地好不起来,才会有外面传出的我即将病死的传言。 当时我只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垂下的鹅黄色流苏,既没有哭亦没有伤心,只想着方才临走时的丫鬟姐姐口中传出的叹息,“若是死了便再也活不过来了,你说说二夫人恁的这般狠心。”满心的惧意。 我始知原来死是这般可怕的事情,竟永远都活不过来了! 自那日以后们端来的药我自是想尽办法不吃,对于平日对我笑靥如花的丫鬟姐姐们也敬而远之了。 我终于没有死,可是死却成了我从此后顶顶怕的一件事。 我不再如以前那般即便不喜欢也会似有似无地讨好爹爹与二娘,我决意做一个不讨喜的孩子,那样便不会威胁到二娘的孩子的地位了,我也便可以不用死了。 “怡秋!” 忽然有人这样叫道。 我猛地抬头,怡秋在哪?正往大街上东看西看间,那人又道:“找什么呢?” 这才醒悟过来,那声“怡秋”是眼前的高景意叫的,而他所叫之人便是我。 我连忙回道:“啊……我看看还有没有官兵……” 只听一声轻笑传来,我见到高景意盯着我不知何时拿到前面来的双手,只见我竟无意识地还保持着解开扇坠的动作。 当即我的脸便“噌”地一下红了,刚忙又背过手去,便是这个动作将我的境地弄得更加窘迫。 高景意干脆爽朗地“哈哈”笑了起来,伸出手指着我,“真没见过你这般贪财的女子!”这话虽不是什么好话,可是语气却全然没有讽刺之意。 我便熄掉脸上的通红,“嗤”了一声,随即将折扇拿出来递给他,还不忘嘴硬道:“不过见得你的扇坠上雕刻的两条小鱼甚是有趣想看得仔细一些罢了!” ------------ 第十九章 付账也纠结 “小鱼?”不妨他惊讶地看着我,接着抬手揉了揉额头,无奈道,“那是一只海东青好不好。” 海东青? 我收回扇子捧着那墨玉扇坠看了又看,果真是一只展翅的雄鹰,我亦是无奈地喃喃出声,“我还当它的两个翅膀是两只小鱼呢。” 看过后我将扇子极不情愿地递了过去,“不就是看错了吗,本来若是能看仔细一些还能看出来的,谁让你非要那般小气地连看都不给看。” 高景意接过扇子,哭笑不得道:“这扇坠你若是想看还需要解下来看么?” 我撇过头不看他,也没有接话,以此来昭示我也是个有脾气的,不想他竟扯了扯我,我依旧矜持着没有动。 但听他道:“这墨玉既是入不得你的眼,看来你果真是想要看看而已,是我错怪――” 这话甫一传入我的耳中我便立时低头看去,眼见着他正用那只拿着扇坠的手来拉我的衣袖。不待他将话说完,更不待他将手收回我便当即从他手中以抢的姿态接过了那玉。 好玉呀好玉! 我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两下,但一想若是表现得太过欣喜岂不是让高景意看了笑话去?我随即将扇坠纳入怀中,面上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道:“若我不接受你的奉承难免会拂了你的意,便勉强收下这扇坠了。” 高景意将他那把扇子也如我一般收进怀中,随后朝我一笑,“那我便要多谢你的抬举了。”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识趣的样子,若是身边多一些这样对我服帖的傻子该多好!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负手身后大摇大摆地走在前方,我觉得那时候的我简直是风流倜傥至极。 我边走便抬起右手两指做成个“八”字形状抚摸着我嘴上的小胡子,这胡子甚是合我的心意。因为现在我被当做了真的男人! 抬头看了看从老远便冲我招手的前方二楼上的莺莺燕燕们,我内心里有着身为男人的极大的满足,这是实话,因为我这个人入戏比较快,现下里乃是将自己当做了真的长胡子的人,长胡子的不是男人么? 驻足在这里,我看着那些穿得花红柳绿的姑娘们对我甚是热情地招呼着,我也很配合地朝她们挥了挥手,顺带着露出我灿烂的微笑。 一见我这般热情地回应她们,那边便更加疯狂热烈了。 我正沐浴在这样美满的情绪当中,不想头上却被人很不客气地敲了一下。 手劲还真是大!我疼得直抽气,手捂着脑袋转过身来,我不满道:“你干吗打我?” 只见高景意竟是一派肃穆的表情,碰上这样的眼神我还当我是做错事了,可是我千思万想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也瞬时正义凛然起来。 不妨我正这样一派正义地看着他,他却又是敲了我一下,口中道:“你还敢这般义正言辞!”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何事,只听他说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今还想去青楼逛逛不成?” 对,前方那个莺歌燕舞之地正是青楼是也! 青楼乃是一个集公子与女子俱全之地,亦是我此生想要一睹风采之地之首。可是面对高景意这样的问句我却初次有些怯怯,回道:“如今我自是不能这样随便就去逛了。” 不知为何,听我这样一番话出来,高景意竟是有些微不可察的喜色,却还是被眼神灵光的我看出来了。我心中不禁想着,难道他知道我是因为囊中羞涩才不去的,所以笑话我? 这等人真是有些讨厌。我不由瞪了他一眼,不妨这一眼让他面上更加有欢喜之色,竟颇为和气地对我道:“莫要生气,我不让你去自是有不能去的道理。” 生气?我撇了撇嘴,“我与你有什么气好生的。” 不想我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却益发地觉得我是在生气了,以致到最后我便因为他总误会我生气而真的生气了。 在大街上毫无目的地闲逛半日却始终没有什么好的去处,高景意跟在我的身后,大抵还以为我在生气,居然小心翼翼地道:“你可是饿了?” 本来还没觉得饿,经他这样一说我倒是真的想吃东西了。何况这话是他说的,八成这银子也是由他付。 这样一权衡我便顺其自然道:“那我们便就近吧。”接着我便拐进正在我们身旁立着的一座酒楼里。 论起来这酒楼还是整个乾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名为“招金楼”,若说谁人敢起这样直言不讳的名字呢,可是偏偏这样的直言不讳反倒真的应了这名字,这酒楼真真是招金。 据说招金楼开业不过半月之久便招揽了全城各个达官贵人前来光顾,小到县令、巡抚,大到宰相、将军,听说便是连王爷皇子之流的皇家人也都喜爱微服来此吃上几口饭菜。这酒楼的名声可见一斑。 今日我们恰逢走到此处,也刚好高景意提起吃饭之事,我便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说来这高景意果真不是帝都之人,定也没听说过这招金楼,否则他怎么会当真就任我坐在雅间还点了这一大桌子的招牌菜呢。 要知道随着此处菜色极品的名声出来的亦是其不菲的价格。 我看着桌上眼花缭乱的饭菜不禁咽了咽口水,但是我乃是个神智清明的,还不至于到头昏脑胀地往嘴里塞的地步,乃是当先便看了眼一旁的高景意,小声问道:“你可是有足够的银两来付账?” 他深深看我一眼,道:“我既是将我的墨玉扇坠给了你,难道还不能换一顿饭吃?” “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难道竟不是你付账?” 他亦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为何要我付账?” 我张了张嘴,但还是被他抢先道:“我帮助你逃脱相府,还给你捡到了白玉镯子,如今又将我的墨玉扇坠送你,你居然连一顿饭都吝啬?” 听他这样一讲我的确是有些占便宜了,可是,可是,我心下一横道:“我身上没有银子!” ------------ 第二十章 再断招金楼 就在我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之时我仔仔细细地盯着高景意的面色看,但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过稍稍带着些许鄙视罢了。 他既是能端出这样的神态出来,想必定身上大约是带足了银子,不过想要耍弄我一番。我便偏不上他的当,随即大度道:“既然菜已经上来了,不如我们先吃完再说。”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我食指大动,嘴里也止不住地冒出口水。 “你――”我瞥眼看到他只是吐出这么一个字便是一副叹息的神情,想必是看我识破了他的伎俩而心觉不爽了。 没理会他的表情,我当先夹了一块名为“火中鲤”的菜来吃,嗯……我砸吧着嘴赞叹道:“这鱼肉软糯鲜香,味道亦是可口,真不愧为帝都数一数二的酒楼啊!” 然而我这番啧啧称赞并没有引出高景意的馋意,他反倒是像在看什么值得惊奇的物品一般端详了我半天,这才道:“你真是天塌地陷也面不改色,怎么养出你这样的性子来呢?” 当然是我知晓你其实是有钱,只不过是想要让我掏腰包才故作没钱的样子啦! 我权当没有听见他略带讽刺的夸奖,只是一味地吃着桌上甚是好吃的饭菜,待到吃完后让他付账便罢了。 在看我吃得满脸米饭粒的时候,终于高景意也忍不住地开始用筷子夹着他面前的菜吃了起来,我余光瞥见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想必是在发愁一会离开的时候定是要他来付银子而烦恼吧。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我摸着圆鼓鼓的肚子靠在后面的椅子背上,嘴里打着香喷喷的饱嗝,“吃的真是饱啊……嗝……” 高景意虽不似我这般随意,但是也看的出他吃的也是非常满意的样子,一张略微削薄的嘴上泛着红润的光泽。我心里嗤笑,看你怎么收场。 然而事实总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等了半晌,想来等的时间倒是比我们吃饭的时间还要长久一些,直到我有了些许困意,高景意仍旧是一副雕塑的模样,只怔怔盯着桌面看,还皱着眉头。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个男子便是连顿饭前都吝啬么,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正襟道:“不过是一顿饭钱你便要这般计较地不肯拿出来,我是真的没有银子,不如你先付账,以后我再还给你如何?” 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是很大方的了,可是不料高景意竟是摇头道:“当真不是我不给,我真的没带银子,就连我们住店的钱都是我将身上的玉佩当了。” 他看了看我,接着无奈道:“可是你一直要住雅间,吃的也是店里最好的东西,那些银子早就花完了,如今我就剩这么多了。”说完他摸出两个铜板出来放在桌子上,那两个铜板相撞发出细微的清脆的声音。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原来你竟是没有骗我,我还以为你……”我哭笑不得地扶着额头,觉得脑子里面一片混乱。 然而高景意也是如我一般的样子,道:“你是以为我有银子付账才吃的那样欢快,我还当你是真的没心没肺的呢。” 我一瞥他,却实在没有心情去与他争辩什么,垂头丧气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如今最主要的是不能把事情闹大,万一惊动了官府可不好了。”不妨他竟是一下便将事情说出了重点。 我点头,“这也是我最最担心的。”我将手往桌子上无力一放,但觉胳膊上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 登时撸起袖子,但见腕上一个雪白的镯子溜了出来,我心神一震,“不如便将这个当了如何?” “不行!”他却立时显得情绪激动起来,只差些便要拍桌子了。 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处,我十分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许是知晓自己方才表现得太过激动了,他现下里倒是一副尴尬的模样,将眼睛看向别处道:“你这玉镯子想来是个稀罕之物,若是就此当了恐怕不能卖出它应有的价值,还是另想办法吧。” 他说的话倒是真的有几分道理的,我点点头,“也是。” 看着腕上的镯子思索着方才高景意的话,他的意思是这镯子还真是价值不菲了?我是一面为此事而兴奋着一面又因为没银子付账而焦急。 忽然他小声道:“不如我们逃跑如何?” “逃跑?”我一惊,不由重复了他这一鸣惊人的话。 要知道凡是惊讶时脱口而出的话都是声音比较大的,由此可知我说这一番话时那声音也定是小不了的,只是我没想到即便我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却赶的如此之巧。 就在高景意伸手就来捂我的嘴,在我耳旁小声道:“你小点声,就不怕将人招进来――”时,店小二领着三四个下人带着棍棒就闯了进来。 小二哥肩上搭着的抹布还在摇摇欲坠,可是他的人却是精神得很,甫一进门便一声大喝道:“方才是谁说的要逃跑?!”他身旁进来的拿着棍棒的下人便应声将手中的物什举了起来。 看着他瞪大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们这边看,但见他神色由开始的义正言辞变得闪烁不明直到现在的羞涩神态,不仅他如此,便是余下的人也都是这般变化,我也开始有些好奇他们为何会有如此变化了。 可此时高景意正用手捂着我的嘴,另一只手还扶在我的肩上,我微微侧脸,因着他正保持着在我耳边说话的姿态,不妨险些便碰到他的脸。 那一刻我竟是觉得心里有些惶惶然,难道我竟是怕店小二到了这种程度? 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当真这般无用之时,但觉高景意将我松开了,只见他神态从容道:“做什么这样慌张地进来,搅了爷的好事你负得起责任么?” 他这话一出,门口的几人皆一脸通红,顺便显出一些局促出来,当先的店小二连忙道歉:“原来是爷在怕这位小兄弟逃跑啊,我们还以为……” ------------ 第二十一章 偶然被捉捕 “以为什么?”高景意的声音有着明显的不悦,原本俊逸的脸上也出现了不悦的神情。 我还没明白他们到底怎么了,只见那几人连忙退却而出,最后一人又恭敬地将门掩上,“打扰二位爷了。” 然而将门彻底关上的瞬间我隐约听见外面传来故意压低的惊叹声,“原来是断袖!” 断袖?难道说外面有断袖? 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轻笑,我不解地回头看向高景意,问道:“笑什么呢?” 他却没有回答,只幽幽看我一眼道:“方才捂住你的嘴时感觉你那胡子有些扎手,倒真不像是假的。” “你是在变着法的夸耀自己么?”我仰着头斜眼看他。 不料他却莫名其妙地叹道:“真是个神经粗大之人。” 我最恨别人看不起我,遂咬牙道:“竟敢侮辱我!” 高景意却是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来弹了弹我的额头,“收起你张牙舞爪的样子,否则我便不给你药水了。” 此话一出我便立时噤了声,不是怕了他的威胁,我只是在心中拨打着算盘,他既是这样威胁我,那不妨我便因这威胁而假意生气一次? 其实我倒不是当真生气,我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先行离开这里,让他自己去承担这笔银子。或者以他的身手能够逃出来也未可知呢? 打定主意我便当即板起脸来,甚是不耐烦道:“你以为我当真想要你那什么破药水吗?大不了我就将这胡子多戴上几天罢了!”说完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气呵成地夺门而出。 我刚一打开房门但见门口原本探头探脑的两个人此时一瞬间犹如被热水烫了一般地散了开来,我定睛一看,一个是小二哥,一个是当先拿着棍子的人。经我这么一看,他们一个贴着栏杆擦拭,一个贴着门框擦拭。 这个酒楼怎的这般干净么,竟是连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也都如此精细。 正这样想着不妨身后传来小二哥的声音,“客官,您还没付银子呢!” 接着是高景意的呵斥声,“一会会有人来付账!让开!” “不行,我们这里从不赊账――” 我加紧脚步赶紧冲到了楼下,冲出了招金楼。 想来高景意定是被缠得紧了,没能追上来。他这般身手还能被缠的这样紧我真是庆幸自己的聪明能够想出这样好的法子。不然我这一介弱女子若是被这样死缠烂打地不放手该是件多么伤人的事啊。 没打算真的离开,我不过是想自己先行脱身而已。于是我便欲在招金楼的门口等着高景意什么时候能够出来,因为我还是需要他的药水的。 只是不料我甫一出门对面便走来一位身影娉婷的女子。 若是知晓接下来发生事情,我发誓,即便在酒楼里再发生如何难以招架的事,便是让我将得来的白玉镯子和墨玉扇坠都还回去我大抵也会犹豫一下然后还回去的。 因为那个俏丽的女子竟是一上来便将我审视良久,我还以为她是看上我了呢,不妨她只是打量我半晌后咧嘴笑道:“你是沈昭沈小姐是不是?” 我连忙垂头,一副不胜惶恐的样子,声音很小地回答,“小姐你认错人了,在下不曾见过你。” 哪知那女子竟是如此不知审时度势,看不出来我是在躲着她么,居然再度欺上前来,抓着我的手得意道:“即便你扮上男装粘上胡子也瞒不了我,你就是沈小姐对不对?” 这人怎的这样讨厌!我甩开她的手,厉声道:“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沈小姐!” 要知道我本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子,即便方才压低声音也还是显得细声细气的,此时这般大声地喊出来自是女声尽显,如此便招惹来了几个官兵。 我赶忙转身欲再次进到招金楼里,不想却被冲过来的官兵拦住了。当先的官兵更是将刀鞘横在了我的面前,“你是女子?” 我连忙摇头,压低声音故作从容道:“我怎么会是男子呢?”话一出我不禁冒出一头冷汗,又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我怎么会是女子呢?” 然而经我这样一番前言不搭后语官兵们自是对我愈加怀疑,我随即又道:“不信你便看看我的胡子是不是真的!”提起这胡子我就有信心多了。 横刀的官兵伸出另一只手朝我嘴上的小胡子扯了扯,我只觉粘着胡子的肉皮一阵发紧,之后便听那人略带惊讶道:“这胡子倒还真是真的,你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我还未回答,只听身后一声轻笑,居然又是那个女子,她笑得很是灿烂,对我道:“沈小姐可是用了‘粘皮胶’?” 她这一语让我刚刚放下的心立时悬了起来,我反射性地吼道:“你乱说什么!” 我这样的表现似是真的吓到她了,但见她的面上浮出一丝尴尬,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这时横刀的官兵也听出了端倪,对那女子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生怕她会说出什么来,赶紧接话,“我与这位小姐素不相识,小姐认错人了,我乃是堂堂正正的男子。” 那个女子仿佛也知晓我的遮掩,这时竟是改口了,“大抵是我认错了罢,呵呵。” 可是因着先前的对话太过疑点重重,官兵们居然死活不肯放了我,“因你太过可疑,我必须要将你带回给相爷看看才可。” 原来他们是爹爹手下之人!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若是此番我不能逃脱被抓回去的命运,但愿不是落在三皇子手中。 临被带走前我朝那位将我害到如此地步的姑娘投去一个冰冷异常的眼神,我知晓我这次必定会被爹爹带回家中,也便不再遮掩地问道:“姑娘怎会认识我?” 听了我的话那位姑娘怔然半晌,之后竟是一脸歉意道:“绘儿三年前在临观城曾与沈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的,竟是忘了么?” 我还未将齿缝里含着的蓄满幽怨的“忘了”两字挤出来,便被官兵们押着吵吵闹闹地走了。 最后一眼是我瞥见招金楼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外面急急奔来,然而却在中途站住了,只目光一直投在我的身上,现出我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 第二十二章 胡子摘不掉 我被押到沈府之时但见正厅中端坐着的爹爹和二娘俱是用一种凌厉的眼风扫视着我,让我当即感觉自己是进了什么贼窝山寨之类。 于是我亦是以被绑架的姿态跪在了地上,爹爹未说话,二娘也未说话。 我以为像现在这样连我自己也没有要开口的意向的状况里,是不是我便要跪上许久的时日了,不妨坐在下首的以芙却说话了,她先是掩口一笑,随即才缓缓站起身朝我一福身子,道:“三年未见,不想姐姐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 虽说她面上礼数周全,可是话里的鄙夷嘲笑尽显,这让我气不大一处来,我当即回道:“你怎知我有变化?” 这一问让以芙脸上的鄙夷之色更甚,语气也愈是尖酸,“当年姐姐走时是一副女儿的模样,今日是男装在身,可不是变化很大么。” 她的话说完我便见上座的二娘眼神里浮出一丝得意,以芙也是这样的表情,而我却忽地将所有怒气散了,只注视着以芙,笑道:“那你怎么还知晓称呼我为‘姐姐’,而不是‘哥哥’呢?” “你――”以芙想说什么来驳我,却因着爹爹在场而不好放肆。但见她眼睛朝着旁的以安使了个颜色,以安便自凳子上跳了下来,朝着我喊了一声“哥哥”。 这声“哥哥”叫得是声音洪亮,以芙捂着嘴笑得很是欢快,二娘也是如此,只有爹爹没有表情,却也没出声阻止。 于是我也如她们一般笑得花枝乱颤,指着以安道:“傻孩子还当真是男女不分的!” 以安神色不悦地瞪了我一眼,又转头瞪着以芙,以芙终是尴尬地看着以安了。 爹爹这才很大声地咳嗽了一声,“昭儿你可知错了?” 我立时低眉顺眼地跪好,“昭儿知错,昭儿不该调侃以安。”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爹爹厉声道,“你便说说你在府门前为何逃跑,那个骑马的男子又是谁?” 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干脆挑明了,我伏首在地上,以喊冤的口吻泣道:“爹爹高抬贵手,我不想嫁给那丑陋的三皇子做妾!” 此话一出瞬时寂静无声,我稍稍抬头看了看上首的爹爹,他似乎是有些怔忪,再看二娘也是这个样子,转头看向以芙、以安,他们均是以不敢置信地眼光看着我,这样的目光倒像是在街头看傻子无疑,我顿时不大舒坦。 然而爹爹却陡然开口道:“你胡说些什么,竟敢这样诋毁三皇子!” 是啊,人家是皇子,即便我说的是实话也不能容许说他分毫不好,我连忙做出受教的样子,却听得爹爹叹气的声音,“你以为三皇子是娶你做妾才逃跑的,是么?” 我点点头,小声回道:“是。”再不敢说什么面目丑陋的话了。 不妨爹爹又是叹气道:“三皇子不曾有过妻妾,唉,真不知你是修得什么福气了,居然要成为当今的三皇子妃。” 三皇子妃?爹爹的一番言语让我一惊,若是三皇子长相不堪入目且三皇子府只我一个妃子,我岂不是生不如死? 当即我便泪眼朦胧地看着爹爹,“女儿不愿嫁与三皇子,望爹爹成全。” 爹爹还未张口但听见以芙极其不屑道:“三皇子一表人才且圣宠正隆,得他抬爱该是姐姐你的福气――” “是啊,莫说昭儿你如今哭喊着不大乐意,你可知道皇上才是阻挠你们的最大障碍?”二娘接过话来语气不善地道,“亏得三皇子自三年前就来提过亲,圣上因为你的名声败坏而驳了三皇子的意,奈何这三皇子如此痴心,可你居然不成器地出言诋毁。” 她们娘俩倒将我说得彻底糊涂了,听着话中之意怎么三皇子竟是个仪表堂堂且对我痴心一片的良人? 不可能,明明高景意承认这三皇子是个面貌丑陋之人,二娘和以芙定是想让我嫁给这么一个面貌丑的。 将头一扬,哼,我才不上这个当! 不想我这威武不屈的姿势刚刚成形,耳边便传来一阵尖利的喊叫声,随即我眼前一花,感觉怡秋冲上来死死将我抱住,“小姐――” 这声音简直堪比杀猪! “小姐,小姐你怎么自己走了!怎么能撇下怡秋自己走了啊,小姐!!”真是震耳欲聋。 然而除却这杀猪般的哭吼,她的用词怎么倒像是,我自己撇下她死了一般? 直到爹爹怒道:“闭嘴!”这才将怡秋的哭声止住。 我擦着怡秋脸上的泪水,内疚道:“别哭了,一会我再向你说明因由。”怡秋抽泣着点点头。 许是见不得我们主仆二人这般没大没小地亲昵,爹爹终于发话道:“去回房梳洗一下,明日三皇子会过来。” 我登时惊讶地望向爹爹,“什么?” 爹爹只一挥袖,“怡秋将你家小姐带回房里去,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一向与我站在一处的怡秋不知是何原因此时竟是这样听了爹爹的话,便真的一个劲地将我往外拽。 我以为是因为我这次的作为惹得她不高兴了,可不想回到房间后怡秋居然与我这样说道:“小姐你知道么,原来三皇子长得一点都不丑!” “你见过他?”我看着怡秋兴奋的目光问道。 不想怡秋益发地兴奋了,她重重点了点头,“小姐你逃跑的第二日三皇子便火急火燎地来府中了,当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听怡秋也这样说我便是真的疑惑了,怎么高景意是在骗我的? 一想起高景意这个名字我幡然醒悟,我我我……我的胡子…… 我连忙跑到镜子前,里面赫然是一个长着八字胡的小少年,但见他的脸上一片焦急的颜色。 “怡秋,你可有法子将我嘴上的胡子摘下来?”我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说话嘴上的胡子也是一动一动的,倒像是真的胡子一般。 怡秋不知这胡子的奥妙,还当是普通的假胡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走到了我的身旁,弯下身来便要替我将胡子摘下来。 我没有动,也没有阻止她,想着万一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于是怡秋一下、两下、三下……连我的嘴都有些酸疼了,怡秋终于败下阵来,“怎么这胡子竟是摘不掉?” ------------ 第二十三章 粉帕遮颜面 她这一句话将我心中原本就不大的希望彻底熄灭了。是啊,不就是因为这胡子摘不掉才教我这些时日能够自在逍遥的么。 只是不料为何当日令我得意之物如今却是要彻底让我无可奈何了。我愁云惨淡地望着怡秋,“不然就用刀子将胡子割掉?” 怡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我嘴上的胡子,无奈道:“若是将胡子割下来怕是要露出一层青色胡茬和里面的一层胶了。” 我一震,如今不是胡子的原因,而是粘胡子的胶的原因。若我真成了怡秋说的那副模样恐不是要成为笑柄了?如此说来倒还不如就这样带着胡子,若哪一日再有机会溜出府去想来再扮成男装还是方便一些的。 只是,该以何理由来瞒住我如今的状况呢? 在我一番焦急下终于急中生智,“明日我便以纱遮面如何?” 不妨怡秋只思索一下便道:“遮面自是轻纱最好,可是小姐你嘴上黑乎乎的总能透过轻纱看出来的。” 这一根筋的丫头,我不耐道:“便用厚实一点的布好了!” 似是听出我话里的烦躁之意,怡秋虽是脸上有些不赞同的神色出现,但还是顾忌着我现下里的情况而依着我的话找来了一块淡粉色上绣着一只黄色蝴蝶的方帕出来。 我看着那布是上好的绸缎,绣工也是不错,上面的蝴蝶花样翩翩欲飞,便伸手接过遮挡住了眼睛以下的面部。 不想怡秋立时撇了撇嘴,我对着镜子一看,里面的人真是寒酸气尽显。这绸布果然不如轻纱显得人贵气且神秘十足。 然而在镜前这样比划了半晌之后我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我现在乃是一身男装,便是发型也是男子的样式,想来这寒酸气也多少有点这个原因罢。 我将帕子放下,一个潇洒的转身,对着怡秋吩咐道:“快去打些热水进来,小姐我要沐浴更衣!” 于是在经历了一个香喷喷的澡之后,我特特换上了一身与帕子颜色相同的淡粉色衣衫,不妨我刚刚穿好衣服就听见怡秋在旁的憋笑声。 我看过去时她正捂着嘴憋得厉害,想来若是任她放得开了想来她的笑声会惊动这阖府上下了罢。 见到我在看她,她也好歹知道收敛一些,不妨她刚刚奋力收起笑脸后,却又“噗――”地一下破了功,指着我笑道:“小姐你可真是……真是……” 以我这觉悟自是知晓她在笑话我着女装带胡子的怪异模样,便即刻将帕子蒙在了脸上,指着头发道:“过来与我梳头。” 待将一个既婉约又不失大气的发型梳好后,我又拿起了桌上的一只精巧别致的白玉簪子簪在了鬓旁。 看着镜中的自己完全是一副小女儿姿态,面上的帕子更是显得含羞带怯,我稍稍将帕子一角自耳后摘下,缓缓现出我的全貌,只一眼我便赶忙又戴上了。 这副容貌当真是教我难以接受啊! “我这副装束如何?”我自凳上站起来问怡秋道。 她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我,面部表情甚是纠结,“小姐你如今的事态这样的装扮已是再好不过了。”这言下之意还是不大圆满的。 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满意,但只要能掩人耳目我便知足了。便对怡秋道:“明日我便以这副面貌去见那三皇子!” 可不妨怡秋却道:“那小姐你可要仔细些了,万不能露出一丝马脚而吓跑了人家三皇子。” 她这话说得情词恳切,让我不禁疑惑起来,“怎么那三皇子可是个不可多得的男子么?” “那当然了。”怡秋翻着白眼看我,“三皇子可是圣上当年最宠爱的兰妃的儿子,兰妃在三皇子五岁那年就去世了,皇上便更是疼极了这个儿子,甚至有传言说日后三皇子很可能会被立为储君。抛开这一层不说,人家三皇子的长相也是顶顶好的!” “长得什么样?”我连忙问道,想来是被怡秋这一口一个的“三皇子”给感染到了。 我这样急切地一问倒让怡秋的正义心给引了出来,她当即口气不善道:“小姐你说你哪里好了,虽说姿色不差,可是像你这样的名声竟然能得了三皇子的欢喜,且还是在皇上的压迫下――” “皇上?” “便是皇上!你可知三皇子自三年前便喜欢你了,本来皇上未作反对,只是不妨恰巧自临观传出你与人私奔了的消息,皇上这才……”她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半截的话就那么生生撂在了那里。 可不是当年我与人私奔的消息是因为怡秋贴出了那个寻我的告示么,她自是理亏于我。 但听她所说,如今既是皇上介入其中了,想来我与这三皇子的亲事怕是成不了,我也便释然了,我只是好奇这三皇子是何时看上我的。 对于这个问题怡秋也是疑惑不已,她道:“皇上这样不乐意三皇子竟就与他的父皇对峙了三年,如今更是私自来府里找了相爷说起婚事,相爷是怕皇上盛怒才不敢声张的。三皇子这样痴情于小姐难不成是见过小姐?” 原来事情因由竟是这样的,既是如此我便能够了解当初爹爹是为何不让我知晓召我回来的原因了,想必是怕此事声张出去而惹怒了皇上,但是对于三皇子亲自登门这事他亦是不敢得罪。 果然爹爹还是这样将我放逐在一个最不妨碍他的位置上啊。 可话说回来,方才怡秋的最后一句真是提醒了我,三皇子以相貌堂堂、圣宠正隆的姿态对我痴情了三年,难不成他竟是真的见过我? 我如今的名声便是连我自己也都要惊诧一番,三皇子既是不疯不傻,那定然是知晓我果真不是传闻那样才敢这般笃定地对我提亲。 “这三年里我见过的,且对我有所了解的人――”我顿住,脑海中猛然出现一个灵感。 恰恰此时怡秋也是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我们俩面面相对,异口同声道:“面具人!” ------------ 第二十四章 得见三皇子 然而将这个名字一出口我便浑身抖了一下,立时否定道:“不对不对,那面具人的长相我不是说了么,他满脸红疙瘩,眼皮也似是肿起来一般将眼睛挤得只是一条缝那么大。” “可是,可是除了他小姐你三年前本是没相处过什么男人啊!”怡秋道,“何况你方才不是说了他的眼皮像是肿的么,说不定便是真的肿了。” “是么?”怡秋的话让我心底里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来,若事实真是如此我倒真想看看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但是,提起面具人我便想起来他走的当日我是如何度过那个让我以为自己濒临死亡的三个时辰的! 次日一早,三皇子派人传话过来,说是有事在身要到未时才能赶过来。 于是我便照着昨日的妆容梳洗好,又在午饭过后带着怡秋到花园里散散步。因为我这午睡的习惯还没能改掉,如今的事态又不容许我因为睡觉而搞得手忙脚乱,便以此来打发时间。 不想我刚到花园不过片刻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领着另一位不速之客出现了。 以芙一副不怀好意地模样,笑道:“姐姐今日这装扮真是别出心裁,竟还遮住了半张脸。” 我和气道:“可不是么,来的人可是三皇子,我若是不好好发挥怎么能够吸引住他呢。” 以芙说我别出心裁不就是在讽刺我要勾引三皇子么,我便将她的意思说出来也大大方方地承认,看她能够如何! 果然我说完这话便见她脸色不大好看,随即将手搭在了以安的肩上。 但见以安稍稍抬眼看了看她,便对我道:“哥哥。” 我一噎。若说这话放在以往来说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不同,我的嘴上确确实实顶着两撇胡子,他这样一叫便让我心虚起来。 “以安,怎么能乱叫呢。”以芙娇嗔的声音将我自难堪的边缘拉回。 我看着他们姐弟俩在我面前演着戏,看得真真的,不论是昨日还是方才,皆是她给了以安暗示,现在却这般做作。以安却是不大自然的样子,想来将来也不是个能担起大任的男子汉。 我这厢刚刚张嘴还未吐出什么话话,便见以芙忽地变了样子,柔着声音与我道:“姐姐你可不要怪罪以安,他年纪尚小还不大懂事。” 她说这话的表情倒真像是真诚不已,不过说出的话却教我不敢恭维。以安如今也是十二岁了,想当年我十二岁的时候心计就已经很深了,十三岁便能演出一副风流相来。而以安身为男子自是要比女子懂事许多,怎的就不懂事? 便是这时自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怎么以安做错什么了么?” 我当即回过头去,但见一个身穿紫色蟒袍的男子含笑款款走来。 以芙、以安,甚至连怡秋均是俯首而拜,“参见三皇子!” 眼前之人便是怡秋口中的三皇子?虽说是长得不难看搁在人堆子确乎是人中龙凤,也是一派斯文的模样,笑起来也很爽朗,但是,是不是黑了点? 我正怔楞着,便感觉怡秋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这才幡然醒悟,也连忙福身拜下。 可我这一拜后竟是半天不见那三皇子出声,我正觉得有些累时,不妨眼前的地上出现一双黑色的皂靴,随即是一双手将我轻轻扶起。 三皇子注视着我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不必多礼还让我们礼了这么半天!随即轻声道:“是,多谢三皇子。” 抬头间见三皇子还盯着我,我忽然想到了昨晚我与怡秋的猜想,此时竟是不大相信眼前之人便是当年的面具人了,怎么也觉得这气氛不一样。 “怎么还将面貌遮住了?”不妨他一张口便是这样熟络的语气,弄得我都茫然了。 我不自然地回道:“脸上……脸上起了疹子,怕污了三皇子的眼。”说完这个理由我便顿时松了口气。我竟忘了提前找个遮面的理由出来,幸得我头脑机敏。 然而我这个理由却不曾让三皇子郑重起来,他竟是笑了,一派和气道:“我不信。” “啊?”我不得不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他。岂知他却不顾旁人在场地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便将我拽着朝前走,“走,我们找个无人处好好聊聊,我便要听你说说在临观城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既是他这样直言不讳地说了这番话出来,本来与我形影不离的怡秋自是没好意思跟过来。花园里的人也都知趣地各自离开了,一时间不论是哪里均成了三皇子口中的“无人处”。 于是我们两个便极有气氛地漫步在繁花夹道的青石路上,两旁俱是清新的花香,偶有一两只彩蝶飞舞而过。 我们并肩而走,我却心怀忐忑,很想问到底他是不是面具人的话,可是又不知从何问起,万一他不是岂不唐突了。 怔忪间听三皇子问道:“你可还记能记起我是谁?” 我愈加怀疑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不、不大记得了。” “记得便是记得,不记得便不记得,怎么还有不大记得?”这三皇子果然是财大势大,说话也比别人直言很多,竟然这样不顾我一介女子的身份毫不留情地反驳我。 他驳得我无话可说,也算得是不敢说什么。 而后他道:“你这三年在临观城过得如何?” 我无波无澜道:“很好。” “是么,我可是听到了很多传言。”他甚是讨厌道,“你便说说这传言是不是真的?” 他说这话时脸上完全是一副玩笑的姿态,若是寻常男子遇到了心上人有这等传言定然是起急冒火了,这三皇子既是痴情了三年于我,怎的如今这事竟然丝毫不影响他?真是摸不透他到底意欲何为。 见我不说话他也便收起了玩笑之意,随即竟然突地换成了一本正经的样子,与我道:“我自是知晓你的性子,也知晓你的眼光定然不是那等能看上寻常男子的,所以这三年里的所有传言怕不都是误会所致。” 他这话说得笃定,俨然是极度了解我的语气,我不禁问道:“你怎么对我有这样的了解?” “你果真是不记得我是谁了!”不妨他竟是为此而深深叹道,“我们三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你再想想?” ------------ 第二十五章 出府进当铺 三年前的一面之缘……我与面具人算不算得上是一面之缘呢?我便赶紧旁敲侧击道:“说实话我对三皇子真是没什么三年前我可是见过三皇子的真容?” 这一问三皇子倒显得害羞起来,“说起来那时我的脸上……唉,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提也罢。” 真是个婆婆妈妈的性子,是他先问起的,这会才将话说到一半他又说是不提也罢。不过他既是说到了“脸上”,莫非他真是面具人,因着他自己知晓当初对我有些过分所以才不大好意思,怕我会责备于他? 这样说来事情便有那么一丝水落石出的意味了。 既是知晓了原委,虽说是碍着他的身份而不好主动提起这事,但是对于那时他用那个什么“七星丸”的将我骗得团团转这桩事仍叫我耿耿于怀。 正当我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真相当中之时不妨那三皇子猛然执起我的手来,我一惊便停在了当场,三皇子亦是驻了足。 以我这矜持的性子遇到这般状况自是该正义凛然地甩开的,然后再道一声“公子自重”之类的话出来。只是不想三皇子竟赶在我前面开口道:“我知晓三年前我对你没留下什么极好的印象,但如今我改过自新了。” 话说到这他且松开了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丝丝得意地在原地转了个圈,随即指着自己的脸接着道:“你看我可像是个小白脸?” 本来他这一套举动已然令我不明所以,不妨他吐出的话更是让我愣住,看着他黝黑的面庞我听见自己略带生涩尴尬地小声说道:“不像……” 不料因着我这话他竟是高兴得要跳起来似的,兴奋地凑近我,“我就知晓这三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便是在我看着这位手舞足蹈的三皇子愈加觉得他像是个疯子的当空,他突然摘下我脸上蒙住的锦帕,“那你――”在我的整张脸露出的同时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急忙将帕子往脸上蒙。只是不妨我还在手忙脚乱当中面前的三皇子却是“噗――”地一声笑了。 他这一噗彻底将我的要遮掩的心思给噗没了,反正当下里也没什么人,他既是看见了我便无需再遮遮掩掩,否则便有欲盖弥彰的嫌疑。看他笑得欢快我却淡然道:“笑什么?” 这人便是如此,你愈是遮掩别人便愈是想要窥探,若你大大方方地亮出来便就失去了许多意趣。经我这么淡定地一问,三皇子果然不似方才笑得那般夸张了,但也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你怎么这般打扮,难不成是故意装扮与我看的?” 我想我此时的模样定是狼狈极了,一派女子的模样却长了个胡子。若是寻常女子以这般面貌出现在人前定是羞愧得不能自已,但我沈昭是谁,我可是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还怕眼前这区区小事? 我正打算着要狠心将这胡子摘不下来的实情说出来,不料三皇子抢先开口道:“听说你回来时是男子的装扮,想必你又欲出去所以提前把胡子粘上打算着我走之后你便溜出府罢?” “啊?”我看着三皇子得意的样子,真想不出他怎么能及时给我找出这天衣无缝的借口的,可我不能就此拂了他的一番好意,也便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于是三皇子就更加兴奋了,竟然道:“不如你现下便去换男装,我们就去街上逛上一逛,如何?” 当我换上男装之后立时觉得这小胡子真是浑然天成,便是连一旁的三皇子也夸赞道:“昭儿你这胡子可是帮了大忙了。” 我虽有些高兴,但还是因着那一句“昭儿”而觉得微微泛冷。 其实我本不想和这位三皇子出来乱逛的,但是方才在家中将话说到那种地步便导致了现下这不得不出来的场景。 只是不妨三皇子却是兴致浓浓,与我道:“你可是知道什么好去处?” 他这般兴奋我却还是兴意阑珊,抬眼将周围扫了扫,不过是茶楼酒坊,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正想摇头间,却忽地想起了一个地方。 昨日我因囊中羞涩而未能去成,可今日……我看了看一脸期盼的三皇子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他可是一个行走的钱袋子啊! “你看着我笑什么?”许是我表情太过夸张了,他一脸疑惑地问我道。 我急忙收眉敛目,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三皇子,你身上可是带着银子了?” 岂知我这一问三皇子便神情僵硬起来,扭捏道:“我从来不带银子。” “什么?”亏得我方才还满怀希望,敢情他也是身无分文。 我无奈道,“没有银子还在大街上乱逛什么,万一一会肚子饿了便是连个烧饼都买不起,还是回去吧。” 怎知他却道:“我,我身上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去当铺。” 我翻了个白眼,“怎的早些时候不说?” 之后便是在当铺的场景了,我以为这三皇子既是当东西也必定是大手大脚的,不料却是这么个情形。 他摸索着自己身上之物,拿起左边的玉佩,“不行,这是父……父亲赏赐的,不能当。” 又拿起右边悬挂的玉佩,为难道:“这是母……母亲留给我的,更不能当。” 忽而又看着自己手上的扳指,“这是……” “我说公子,你到底有没有可当之物?”便是连当铺的老板都看不过去了。 而在一旁支着头快要睡着的我更是对这三皇子的性子无可奈何,我打了哈欠,自椅子上站起,懒着声音招呼着他道:“走吧。” 大抵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身上实在是没什么能当的东西,便顺着我的话慢吞吞地跟在我的身后。 因着方才我呆得困顿了,此时困意未消,走路便有些不大稳当,竟在出门时不小心撞到了右肩,随即便感觉腕上也被什么硌了一下。 三皇子赶忙关心道:“怎么样,有没有撞伤?” 当铺老板也连忙过来,“怎么样,没有将我的门撞坏吧?” 然而我却是幽幽抬起右手,又幽幽抬起左手,接着用左手幽幽摘下右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这整个过程我都洋溢着幽幽的气质。 ------------ 第二十六章 青楼遇故人 随后便见原本检查门的老板立时将目光定在了我手上举着的白玉镯子上,我朝他道:“老板,你看这镯子值多少钱?” 隐约听到一声咽唾沫的的声音,随即响起老板干涩的声音,“值……很多钱。” 我一猜便知道是值很多钱,反正这镯子是误打误撞来的,今日便将它当了供我乐一乐罢。 其实我本不是那种大手大脚的当了自己的东西供我和三皇子一起消遣的人,只因将这镯子当了之前我得了三皇子过两日帮我把镯子赎回来的承诺,这才欢喜地拿了银子和银票出来。 想不到这个白得来的镯子竟当了两千两银子啊! 若是三皇子再将镯子替我赎回来的话,那我岂不是镯子银子两不失? 正得意间,身旁的三皇子忽然问道:“想好去哪了么?” 经他这么一提点我才想起,原来我还没将要去的地方告诉他呢。于是我略带兴奋地小声道:“去青楼。” “青楼?”他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忽地提高了声音,惊醒道,“青楼?!” 我急忙伸出食指抵在嘴边“嘘――”了一声,“小点声!” 真是没见过世面,便是个青楼也值得大呼小叫,吵得路人均是侧首看着我俩。 我作若无其事状往前走了一段,这才转头道:“你喊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要去逛妓院是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忙解释,“我只是……只是你……” “你便说去还是不去。”我双手抱臂看着他。 其实以他皇子的身份与我去妓院,还当真是有些不大妥当。其实若是他不去的话我甚至可以借助这个机会逃跑,只不过我仍旧有些念念他承诺我的将镯子赎回来的事。 哪知他却出乎我的意料,咬牙道:“去!” 于是我两个便站到了那日一群女子朝我招手的那座楼子前,也算是圆了我一直以来的一桩心愿。 看到里面一派歌舞升平的模样,楼前还有两个身着纱衣的女子挥着丝巾满是古道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这样的场景让我迫不及待地往里面冲进去。 大概是我冲得太过莽撞了,迎面便撞到了一个人,随即是一阵扑鼻的香气,那人尖声道:“呦,这小公子真是心急。” 之后是三皇子的呵斥声,“离她远点!”竟一把将那人拽着甩到了一旁的地上。 我尴尬地看着三皇子,见他面色不大好,我也便没有多说什么,唯恐他愈加过分。我只是不解,即便我撞上的那人老了点,他也没必要这样粗鲁吧。 眼见着整个花厅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我连忙将地上的那女人将扶了起来,关切道:“姑……姑娘,没事吧?” 那女人很是坚强地站了起来,居然以一种奇妙的眼光打量我,“孙妈妈我还是头一次被人唤作‘姑娘’呢,公子是头次来吧?” 孙妈妈,喔,原来是老鸨。 我无声地点点头,又赶忙拉住三皇子,“三……公子,我们是来找乐子的,你不要太过拘谨了。”又转头对孙妈妈说道,“我们三公子也是头次来,礼数不周还望妈妈别见怪。” 哪知那孙妈妈竟是颇潇洒一挥手,“不怪不怪,若是来这里的人都礼数周到才怪呢,看二位公子也是富贵之人,出手大方些便是照顾妈妈我了。” 我连连道:“是是是。”随即自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孙妈妈接得极准,到手后立时笑开了花,朝里面尖声喊道:“姑娘们快出来,这两位俊俏的小公子给我好生照料着!” 随即是一片娇弱的应和声。 说来那些姑娘们脚程也快,只听话音刚落便见一片花红柳绿地迎了过来。 我与三皇子一道被簇拥着上了二楼时只见他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大好看,大抵是与他皮肤黝黑有着极大的干系。 然而就在这五六个姑娘将我们拥着要进去一间屋子的空当,我眼风忽然扫到了自右侧走来的几个男子,但见正中间那人如同芝兰玉树般在几人中耀眼至极,站在他身旁的女子亦是我自进来到现在为止见到的最绝色的。 我看过去时正巧与他的眼神相撞一处,我还扭头欲打招呼,“高――” 但不料我不过将这个字吐出,高景意却霎时将目光转到了别处,一双手极其自然地搭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 在我们进到屋子里的刹那,他们也转而进了右边相邻的屋子里。 屋门关上的瞬间听见三皇子与我道:“我们还是走吧……”他后面还欲说些什么,不妨被两个扑上去的姑娘打断了。 见到这副情景我不由得笑开了,也极其豪放地抱住了身上贴着的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小的姑娘,当男人的感觉真是好啊! 那小姑娘想必是年纪小了点,便是连我这个女子都觉得她有些娇小,面上也还显得怯生生的,我便问道:“多大了?” 小姑娘抿唇一笑,“回公子的话,浮萍今年十三岁。” 十三岁,想当初我离开帝都时候也是这般年纪。 “你叫浮萍?” 其实我知晓这句问话是在废话,人家可不就是叫浮萍么。 然而浮萍却是丝毫没计较我这明知故问,只细声细气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放眼看去三皇子那里,他已经被那四个姑娘按在了床上。显然是人家几个姑娘在调戏他,见到他脸红的样子还抱在一团笑了起来。 这一幕也让我忍不住地一笑,可是我怀中那个小姑娘却是羞得满脸通红。不知为何我心底里猛然生出一丝恻隐来,我松开她,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可是自愿来这里的?” 我以为这其中好歹有什么故事出来,不想浮萍却说:“孙妈妈是我的娘亲,我自出生便在这楼子里了。”她抬眼看了看我,“但是接客却是我自愿的,因为我想成为凌寒那样的女子。” “凌寒?”我重复着自她口中吐出的名字。 浮萍眼光里透露出了一抹亮光,甚至是有些兴奋地与我道:“是,凌寒便是方才自门外见到的站在那位公子身边的人。” 然而我却没将重点放在凌寒身上,只问道:“那位公子是哪位?” ------------ 第二十七章 浮萍话中事 我这样一问倒真是问出些许端倪出来,只见浮萍忽然晕红了脸颊,“便是在人群中间,最好看的那位。” 我问,“你是说高景意?” 我的这话让浮萍茫然了一下,却又转而欢喜起来,她道:“原来他叫高景意么,公子认识他?” 这……眼前的小姑娘是在跟我这个公子谈论另一个公子么? 原谅我不是真的公子,便也没那闲情逸致地去计较这些,我只是“喔”了一声,了然道:“他竟不是常客呀。” 然而事实却出乎我的意料,浮萍立时否了我的结论,“高公子倒是时常来这里的,不过每次只要凌寒陪着,我们这些人便是连他的姓名都不曾知道。”她嗫喏道,“想来是地位极高不想被别人知晓了姓名罢。” 他地位高?我回想着前些时日的相处,不禁冷哼了一声,“他不过是在哪个衙门当差的,身上也没什么银钱,不过……不过皮相不差倒是真的。” 经着我这么一说浮萍却是忽然笑了,与我道:“公子是在说笑罢,能让凌寒去陪着的人非富即贵。” “我怎是在说笑,我说的是真的,许是那凌寒姑娘是看上了他,这才愿意去陪着呢。”我还是不信浮萍所说。 但是她亦是不信我的说法,竟道:“来楼子里的客人哪个见到了那位公子都是会嫉妒地说上两句的,想来小公子亦是如此。”她亲近地抱住我的胳膊,继续道,“但不知为何,若是听起别的人说起这嫉妒之言便总觉得不顺耳,今日公子的话却让浮萍觉得煞是可爱。” 怎么这小姑娘竟是非要上了高景意的当么? 我正要说些话来规劝她,不妨她又来了一句,“想来那‘高景意’之名也是小公子编纂出来的罢。” 这教我心底里生出一股股无奈来,彻底不想与她说些什么了。 恰逢这时自三皇子口中溢出一声惨叫,便见他甩开那几个姑娘后挣扎着自床上起来,眼见姑娘们嬉笑着又不懈地扑了上去,三皇子立时跑到我这里来,摇晃着我的胳膊,道:“我们快走吧,我是真的招架不住了!” 眼见着姑娘们又来了,我登时横臂拦住了她们,那几位便围绕在了我的周围。 我乐在其中地转头对三皇子道:“什么招架不住,只要你坦然接受便用不着什么招架。” “可不是么,还是这位小公子知晓其中乐趣。”一位装扮得略显浓艳的女子笑道。紧接着便是其余人的附合声。 可是那厢里的三皇子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还是赶紧回去吧。” 看着半敞着的窗子透进了一抹昏黄的光来,我想着也是该早些回府了。 走出房门之时听见右边的房间里正传出一片欢笑声出来,男男女女声音混成一片。 除了每个姑娘都赏了十两银子之外,我又额外地多给了浮萍十两,并答应她下次来时还找她陪着。 这一趟青楼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八十两银子,虽说我还是有些心疼,但好歹这全是白得来的,我也便暗自顺带着劝劝自己莫要太过抠门,但心里还是似是被什么揪着一般不舒坦。 回去的路上三皇子忽然一拍脑袋与我道:“这半日我竟是将顶顶重要之事给忘了。” 我问道:“什么事?” “便是……便是……”他神情纠结地看着我,“日后像青楼这种地方还是别去了。” “我还当是什么重要的事呢。”听罢我极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不妨过了一会,他却道:“其实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三皇子表情凝重了片刻,我也连忙慎重起来,不料他却忽然颓然道:“今日实在不适合,还是明天吧,明日午时你到西郊的绿茵亭来找我。” 我点点头,忽而想起一事,连忙道:“你需记得说要将镯子给我赎回来的话。” 三皇子道:“我一并记着呢。” 将我送到沈府门口,他才准备离开,临走时他告诉我他的名讳,乃是“高喻”二字,并特意叮嘱我明日去时记得要着女装。 知晓了我是与三皇子一同出去的,所以即便我扮成男装爹爹也没有说出什么责备的话来,只是与我道:“这三皇子是真的一表人才,昭儿你多多上心才是。” 我只略带敷衍地应了。 回到我所住的小院之时只见怡秋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发呆。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猛地将她抱住,“来,让爷抱抱。” 怡秋登时使劲一挣扎,她屁股下坐着的小板凳便翻了过去,她自是朝后倒去,我也顺理成章地被她压在了身下,这丫头可真够沉的。 “小姐你想吓死我呀!”怡秋反应过来是我在与她玩笑,赶紧埋怨道,便是连我俩还在地上的场景也不顾了。 而我却赶紧自她身下连滚带爬地解脱出来,“你在想什么呢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怡秋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还不是因为小姐你!”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疑惑。 “便是你!”怡秋委委屈屈地道,“如今小姐是有了夫家的人了,今后便再也用不着怡秋了是不是?” 我这才想起,三皇子高喻是向我提过亲的人! 我连忙解释道:“皇上是决计不会同意我与三皇子的婚事的,什么夫家不夫家的,今日我不过是与他去了趟青楼,下次出去小姐我肯定会将你带着的。” 知晓怡秋是因为依赖我才这样患得患失的,我心下一阵暖意。 但怡秋却辜负了我的好意,将重点放在了“青楼”二字上。因为怡秋也似我一般,想要看看青楼里是个什么光景。 将里面的场景尽数描绘了一遍,我承诺怡秋,若是下次再去定会带着她一同去见见世面。 这一番折腾便到了半夜。 不知为何我今日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了,一直在想着在青楼里遇见高景意和那个女子的场景,以及浮萍对我说起的关于那两人的话。 ------------ 第二十八章 深夜来沈宅 我想我定是因为高景意得了凌寒的陪伴,而同样作为嫖客的我却只得了个初出茅庐的浮萍的陪伴而心有不甘。 听浮萍的话中之意,凌寒岂不是花魁了? 一想起高景意明明看到了我却假装没看见的样子我便觉得有气,此时心里想着若是下次再去我定要让凌寒来陪! 这样想着我便心底里将今日我与高景意的地位调换了,思索着若是我身旁站着凌寒,且他与我说话我如他不理我一般不去理会,他脸色该是多么难看。 我闭着眼睛咬着被子越想越觉得痛快好笑。 不妨忽然间听见怡秋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她还用略略颤抖的手轻轻摇晃着我,“小姐,小姐你别吓我呀,小姐――” 我忙阻断了脑子里的想法,睁开眼借着月光见到怡秋眼中含泪一派怯懦的模样,我关切道:“怎么哭了?” “小姐!”不妨我这一问她竟是嚎啕大哭顺带着扑在了我的身上,“你吓死怡秋了,小姐――” 我微微推开她,自床上坐了起来,“你倒是说说怎么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抽噎道:“我躺在外间才要睡着,便听到你‘哈哈哈’的笑声,我喊了你两声你还是在笑,我虽然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不妨你正用嘴叼着被子闭着眼睛笑得欢快,我叫了你半天才把你叫醒。”她又擦了擦眼泪,“小姐你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 听完她的叙述我彻底尴尬了,但又不能说出实情,我只得点点头,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然而怡秋忽然又哭了起来,伏在我的肩上,一抽一抽的。 怡秋比我小一岁,如今不过是十五岁的年纪,虽说我从未将她看成下人,但她到底还是个婢子。这样想来我倒是愈加怜悯她了,伸手在她背上轻拍了拍。 直到她搂着我睡着,我却丝毫没有困意。 将她安顿在了我的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我这才披了衣服走到了院中。 夜风有些清凉,望着我这里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便突然收起来方才的胡思乱想,竟觉得是不是该叹息一番才比较符合此时的场景。 坐到了白日里怡秋坐的地方,同样也是坐着那个矮板凳,看着投在地上的我蜷成一团的影子觉得稍显寂寥。 正看着自己影子入神,不妨忽然凭空冒出了另一个影子出来,同时觉得后领子被人轻轻一勒,我便极其配合地朝后倒下去。 我倒不似怡秋那般幸运地有人在后面替她垫底,于是我今日第二次仰倒在地。 入眼的是夜幕里众星捧月的场景,随即是一张表情微微讶异的棱角分明的脸。 接着高景意又换成了一副了然的模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道:“便猜到你是如今的这副模样。” 一听这话我便气不打一处来,连忙自地上爬起来,恨恨道:“若不是你自身后袭击我,我又怎会成了那个样子!” 可我却说错了,他指的不是这个,他冰凉的指尖点了点我鼻子下方,“我说的是这个。” 我赶紧双手捂住嘴上的胡子,眼睛瞪着他表示不满。 只听他轻笑了一声,道:“我都看见了,你还遮掩什么。” “还不都怪你!”我放下手来,责怪他道。 他叹了一声,眼睛盯着我,“怪我什么,要不是那日你在招金楼只顾自己脱身而跑了呢.” 呃……也是,这事是怪我。 “可是后来你明明看到我被官兵带走了,你不是在衙门里当差的么,你不是认识官兵么,为什么不救我?”我伸手指着他道。 面对我的质问他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这样的气氛让我忽然心虚起来,觉得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般。 我吞了吞口水,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弱势,我再接再厉道:“还有今日之事,你明明看见我了,为何我跟你说话你却不理我?” 我收回指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听楼子里的姑娘说你倒是经常去那里逛逛,每每都让花魁陪着。如此看来你倒不是个没银子的,那日怎么就连一顿饭钱都出不起?” 说着说着我倒是真的觉得自己生气了,心中满是被人骗了的感觉。 可是不料我说了一段又一段之后,面前的高景意仍旧保持着注视我的神态,看得我一阵不自在。 我眼睛往周围逡巡了一圈,突地想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还是不动也不说话。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被人隔空点了穴道?” 这才听见他长叹一声,绕过我自地上捡起方才因为我摔倒在地而掉下来的外衫。 “就这样穿着深衣被男子瞧见也不知遮掩。”他拍掉上面的土替我披在了身上。 真是不知道他今晚是怎么了,我转过身来看着他,“你是来找我的?” 他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了?” 他又是点头。 “那你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给我摘下来?”我指着嘴上的胡子欲哭无泪,“若是你能帮我这个忙,前面所有的事我均不计较了。” 他淡然地看着我,“什么事?” 我觉得他这是故意的,但如今是我有求于他,便不厌其烦地与他说了一遍,“就是你不救我,不理我,逛青楼总是让花魁陪……这些事。” 岂知高景意却不甚同意地摇摇头,“我心里还是希望你计较的。” 咦,希望我计较是个什么情况? “既是你希望如此我便计较这些,那你可不可以替我把胡子摘下来?”我言语里俱是讨好。 “我说过了药水在临观城,不如你现在便与我走?”他盯着我道。 其实我多想这样跟他走啊,只是,只是,三皇子还答应我要将白玉镯子赎回来给我呢,若是我现在走了,那镯子岂不是再也拿不回来了? 我为难地看着他,“能不能明晚再逃?” 经我这话说完之后忽然气氛就沉寂了,过得半晌后他才问道:“为什么?” ------------ 第二十九章 赴约绿茵亭 不知怎的我竟是不敢将白玉镯子当了事情说与他听,便鬼使神差地道:“明日我与三皇子约好了……” 蓦然间我见得高景意的眼神便变得晦暗了,往下的话我也便生生止住。 他双手垂在身侧,藏在宽大袖口里的左手似是在握住了什么,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他问道:“你手上带着的白玉镯子呢?” 也没见他眼神往我手腕上瞟,是什么时候看到我没带镯子的?正奇怪间,不妨他又加重语气地“嗯?”了一声。 我摸着右手腕急忙道:“哦……我怕将镯子弄脏,便……便将它收起来了。” 只见他的左手在袖口里又动了动,听他道:“那便好。”我听那声音里竟是蕴着些许失望。 他的态度让我摸不着头脑,而对于我自己的说谎我亦是不知为何,明明那镯子是捡来的,倒好像是他的一样。 眼下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我也只好极力表现出不那么心虚,然而我正努力中,不料高景意竟是将目光移向了别处,随即脚步缓缓地走向院门。 我往前追了两步,“你――” 不妨我这院子小了一些,他已然走到院门处将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 他的背影让我心里溢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只怔怔然注视着那抹颀长笔直却略显孤寂的身影隐没在夜色。 直到他走了许久,久到若是不看那扇打开的院门,便会让我有些恍惚他是否来过的时候,我这才想起,我还有话要问呢―― 我的胡子怎么办?明晚到底来不来接我出去? 这一夜虽说算是没发生什么事,可却教我自出生以来头一次一夜未能入睡。 次日一早,怡秋懒懒散散地自我那雕花大床上起来,见到我坐在梳背椅上昏昏欲睡时不由得骇了一跳,原本朦朦胧胧睁开的眼睛也瞬时惊醒了,“小姐你怎么起得这样早?” 印象中我是自始至终都是比怡秋起得晚的。 然而令她惊讶之事还不单单是这一项,她将眼睛扫视了周围,将眼睛瞪得堪比老牛,尖声道:“我怎么会在里间,难道说我昨晚梦游了?” 这怡秋显然是忘了昨晚的事。我拖着身子回到床上,睡前与她道:“我与三皇子约好了午时要到西郊绿茵亭,你便掐算着时辰将我叫醒。” 怡秋是应了还是说了什么旁的话我都不得而知,不过将将交代完这些事我便立时没了知觉地睡过去了。 没想到我竟是困到了这般地步,但为何昨夜就怎的也睡不着呢? 印象中我自闭上眼睛到怡秋推搡着将我吵醒,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许是还没有睡够,我这眼皮怎么也无法睁开。 可不妨怡秋这丫头坚持不懈地一个劲地叫我,我气得急了也只得努力睁开眼,同时抬手捶了她一拳,“别烦我了。” 这一下捶得我的手都隐隐发疼,怡秋亦是疼得叫唤了一声,可不想她接下来还是不厌其烦地推我,“小姐,你不是还要去赴三皇子的约么?” 赴约?提起这事我便提起了些许精神,今天三皇子是要将白玉镯子还给我了。 不知为何我起床时竟觉得浑身隐隐作痛,眼睛也酸胀得厉害。 怡秋去给我拿来衣服一抬眼的瞬间险些将手中捧着的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尽数抛到地上,我还未责备她怎的这般慌张,她却开口惊道:“小姐你的眼睛怎么红得跟个兔子似的!” “是么?”我揉了揉还有些困顿的眼睛,“兴许是一夜没睡的原因。” “一夜没睡呀。”怡秋惊讶地重复了我的话。 穿戴好之后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面上不戴面纱吧,女儿家长着胡子着实令人叹为观止。若是遮住脸面,便只露着我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了。 一番挣扎之下我还是决意换回男装,虽然昨日三皇子特意叮嘱我说要我穿女装去赴约,但到底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虽说现下里是午时,但到底还是阴天的毛病,竟让我通体生出一股阴凉之气来。 西郊远在乾阳城最西侧,是一片广袤的草原,绿茵亭便立在这城边上,临着草原处。 因为起床时多耽误了些时间,我领着怡秋到得亭子时三皇子已经到了许久了。 见我一副男子打扮,且身边还带着亦是小厮装扮的怡秋,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我“呵呵”笑了两声,拱手道:“三……三公子久等了。” 三皇子未回礼,只与我道:“叫我‘高喻’便可。”说完见我没回音还一脸期望地看着我。 我只得结结巴巴地叫道:“高……高喻。” 不知是不是他喜极了这个名字,经我这样一叫他竟是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了。 然而我却将我心心念念的事说了出来,“可是将那白玉镯子赎回来了?” “那个……”随即高喻却一改喜悦之色,甚至将脸垮了下来。 我知晓事情办得必定是不如意,便问道:“怎么了?” 高喻蹙眉看着我,“我昨晚回宫后就派人出来去赎,不料掌柜的说早就在前一刻被人赎走了。” “什么?!”我惊讶之极。 “我也去查了是什么人,却不妨竟是一丝线索都没有。”高喻道,“据那掌柜的所说,是一位长得极好的男子,其余便一无所获。” 甫一听到这个消息我蓦然想起昨晚来找我的高景意,问起我白玉镯子之时的场景。 然而,高喻是当今圣上的儿子,连他都说一无所获,想来赎走镯子的人是个极其神秘的?我问道:“那你可知他用多少银子赎走的?” 高喻挑眼看了看我,不辨息怒,“据说是八千两。” “八……八千两?”我瞠目结舌,是谁这么大手笔?还是说,我将那镯子当了两千两是被骗了? 这一次我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正当我为此唉声叹气之时,高喻忽然将一个碧色的镯子举到了我的眼前,微微显黑的面庞露出欣喜。 ------------ 第三十章 怡秋竟拆台 我知晓他的意思,但还是明知故问道:“干吗?” 高喻立时拉起我的手,将这碧色的镯子戴在了我的手腕上,刚好也是右手。 他道:“这翡翠镯子是我临出来前朝皇祖母要的,她知晓我是要送给你,便特意挑了最好的。”说完一脸得意的样子。 皇祖母?我四岁时见过那位面容慈祥的老人。 但到底是自我那次被二娘下药而生病之后就至今未见过她老人家了,这些年里对我的传言不少,尽数是些难听的话,想来太后也是听到了罢。 此时我竟是悲从中来,腕上的镯子兴许比那只白玉镯子值钱,可我却提不起兴致。许是心里是怕了太后对我失望所致。 我正出神间,高喻却道:“你可还记得我昨日说与你有话要说?” “记得。”我道。 高喻却忽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往我身后瞟了一眼。我也随着他的眼神而看,但见怡秋正面色不善地盯着我的背脊看。 我这才惊醒,今日怡秋是与我一同来的,我险些将这桩事给忘了。 然而怡秋见我转头,却是将目光移开了,脸上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我知晓她这是生气了。 我连忙跑到她身旁,拉起她的胳膊,与高喻道:“你看怡秋扮成男子的样子是不是甚是清秀?” 大概高喻还未理解我为何要将话题扯到了这上面,他先是一脸的不解,随即便尴尬地“嗯”了一声,“是是是,我看怡秋姑娘真是仆随其主。” 但见怡秋在高喻的话说完之后转而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眼神也是现在他脸上停留半晌,之后又与我对视,咬牙道:“不敢当,怡秋只是个下人,还是小姐姿色过人。” 怡秋五岁时便跟了我,那时我也是刚六岁而已,因着在沈家无依无靠,有了怡秋这样的跟随之后我们两个不仅情同姐妹,更可说是相依为命。 因着那时我俩皆年岁不大,虽说是以丫环的名分收留的她,可实际上我们两个打起架来还真是不分上下,怡秋也从未想过要让着我。 现下她虽还是称我作小姐,不过是一个称谓的关系,实际我这小姐不过是空有虚名罢了,她没将我当做什么主子,我亦是将怡秋当做个不折不扣的妹妹来看待的。 若是平日在家里二娘或是以芙谁故意找了怡秋的麻烦,我必是要挺身而出,谁要是以身份来压她,我更是不依。时日久了,我这样的行为被她看在眼里,她虽是对我感动,但也如同我一般知晓捍卫自己的地位了。 每每有人说她是我的婢子,她便摆出一副面色不善的样子,就是故意让我给她撑腰,我也次次都照做了。 可是今日,说这话的高喻可是堂堂三皇子,她也这般毫不遮掩地横着眼睛瞪人家,让我禁不住冒出了一些虚汗。 然而这高喻竟是傻乎乎的,丝毫没看出怡秋咬牙切齿背后的隐情,反倒因为她的话而受用道:“真是个会说话的丫头,你家小姐自是姿色过人,不然怎么会让我一见倾心呢。” 他这话成功地将我的心神从怡秋的的身上转移了,我思索着他说出的“一见倾心”这几个字的含义。 不妨怡秋此时竟是忽然对高喻道:“不知三皇子可是喜欢眼下我们小姐这带着胡子的模样?” 我摸不清怡秋这是唱的哪一出,但见得高喻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笑得极其含蓄,“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顿时噎住,怡秋也被他这含羞带怯的样子弄得呛了一下。但接着怡秋忽然与我道:“既是如此,小姐,你也就不用装了,便将事实告诉三皇子罢。” 啊?我一瞬间不可置信地看着怡秋,她这是在拆我的台? 经我这么一看,怡秋首先是咬了咬下唇,随即竟是扬起下巴,一副挑衅的样子。我看得出她是因着生我的气而故意所为。 随即是高喻疑惑的声音,“什么事实?” “就是我们小姐……唔唔……”怡秋正欢快地将话说个开头便被我及时伸手捂住了嘴。我赶忙朝高喻道,“就是我将怡秋当做妹妹看待的事情,你今后万不能将她说成是我的下人了。” 我这话一说出来,怡秋的脸色才好看一些,也不再“唔唔”地挣扎了。我看时机到了便将手放了下来。 显然我们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让高喻益发地听不明白,这时怡秋竟是忽然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我家小姐的胡子是摘不掉的。” 她这样笨嘴拙舌的竟能说得这样清晰快速,想来是将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吐出来。我目光阴冷地看向她,她却似是赏景一般将眼光放到远处。 而高喻此时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惊讶模样,竟是步步逼近我,我欲后退却被他及时拽住了。随即他伸手拽了拽我的胡子,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模样,又拽了拽。 我以为他会哄然大笑,不料他只是放开我后恍然道:“怪不得昨日我问你为何遮面,你说是脸上起了疹子,之后扮作男装时却将这因由抛之脑后。原来是这样啊。” 这等丢脸之事被人毫无犹豫地戳穿了,我面上自是要挂不住。便也三分生气七分故意地掉头就走,“若你们高兴便将这事谣传出去吧,反正我沈昭已是声名狼藉,不在乎再多这一桩事了。” 我这话是故意说出来的气话,不料竟不知被谁当了真,便果真将这事传了出来。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我这样的作为让高喻一头雾水,让怡秋略带惶恐。二人随在我身后跟着我,我们便一同回了沈府。 正巧自院子里见到了以芙和以安,以芙礼数周到地与高喻和我各自问了安,而以安则是问安了三皇子后朝我恭敬一礼,叫道:“哥哥。” 以安这样作为想来还是以芙所教,若放在平日里我定是要与他们姐弟俩斗嘴一番,可现下里我竟一点心思也没有。 当我走进我那四四方方的小院落之时,高喻忽然将我拉住了,“你这是在与谁生气?” ------------ 第三十一章 传言漫天飞 我转过头去,答道:“我没生气。” “是么。”高喻将信将疑地仔细盯着我的脸看。 而怡秋这不知死活的丫头却是一副不屑道:“什么呀,我家小姐明显是在生气嘛。”摆出样子像是将我看透了一般。 我立时阴沉了脸色,“就你了解我是不?” 高喻看出了端倪,想要安慰我,道:“其实我不在意你的胡子的,又不是永远都摘不下来了。” 此时怡秋又插嘴道:“呀,我还忘了问了,小姐这胡子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你还真是关心我呵!”我也想起来,怡秋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我关于这胡子的问题。 经我这样一句,怡秋大抵也知道自己平时太过不关心我了,便只低了头挑着眼睛看我,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要说还是高喻善解人意一些,竟然思索后对我道:“那这些日子里你便日日扮成男装与我出去,想来这样沈相是不会说什么的。” 初听这话我还有些不敢相信,这高喻竟是如此帮我,我连连感激,“还是三皇子善解人意呀。” 之后便是高喻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心底正压抑他的娇羞,不妨他却忽然对我道:“那是自然。本来父皇就不大同意你我的婚事,我自是要维护你的名誉,也好让父皇逐渐回心转意。” 这番话直教我恍然大悟,竟是将这事给忘了,眼前的三皇子高喻可不是跟我提亲那位么。 直到高喻走后我仍旧久久不能回神,还是怡秋提点了我,“小姐,这下你便不用整日里遮遮掩掩的了。” 她说这话所用的语气明明就是刻意讨好,我知她是在因为在绿茵亭时揭穿我而心虚了。 我坐在桌旁支着头挑眉看她,不妨她却又换了个口吻道:“说起来还是我今日里将事实说了出来才能得到三皇子的帮助。” “那我还需要好好谢谢你了?”我问。 怡秋甚是客气,“不用不用,上次小姐你独自被骑马的蒙面人掳走一事没牵扯到我,我还没好好谢谢小姐你呢。” 这话一出顿时让我明白了,她原来是在记恨着我独自逃跑没叫上她。 上次的事的确是我不大对。我将目光移向屋顶,“好吧,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 “这还差不多。”怡秋这才恢复常态,一屁股坐在我身旁,忽而贴近我,“小姐你还没跟我讲讲你被谁给救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这胡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才让我明白,原来她这两天一直在生我的气憋着呢! 于是我便一五一十地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讲给了怡秋听。 当最后我说起被官兵捉住的因由,提起那个贸然出现的女子之时,怡秋忽然问道:“小姐你可是听‘绘儿’这个名字耳熟?” “耳熟吗?”我疑惑。 怡秋也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要说还是怡秋想得卖力些,边想还便咬着嘴唇,我就怕她再这样下去会将下唇咬出血珠子来。 我正这样担忧着,怡秋蓦然“啊”了一声,便听她道:“小姐还记得初到临观时我们在街上遇到个让小姐传授些向人表白经验的女子?” 她这样一提点我倒是当真有些印象了,“是有那么一个人,那人当时便是自称……绘儿?”我一拍桌子,“原来是她!” 再看怡秋时她乃是用着尴尬的表情看我,踌躇地说道:“是不是因为当时你教人家的话害了她,所以她才故意揭穿你?” “这个嘛,倒是很有可能。”我不由叹息,原来是我自己害了自己啊。 这时怡秋忽然转移了话题,“小姐饿了么,我去弄些吃的过来。” 我一怔,这才点点头,“去吧。” 那一瞬我猛然想起一事,昨夜高景意问我是否与他逃跑时我推托了说是今晚,他当时没有回答。现下里我便是疑惑了,那他今晚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当我们吃过晚饭之后我的烦恼又自这个问题的基础之上增加了一个,方才与怡秋讲了逃跑时所发生的事,但这不包括昨晚发生的。 于是,若是今晚高景意真的来带我逃走,我带不带怡秋呢?若是带她,那么高景意万一不同意怎么办?若是不带,可今天怡秋才同我因着我独自逃跑的事情而生气啊。 一直想着这个问题,让躺在床上的我辗转反侧,不妨这样一忧虑竟又是一夜未眠。如此来说,萦绕着我的两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高景意没有来接我逃跑,我更不用纠结带不带怡秋这个问题了。 到了早上,自窗外泻进一丝亮光之时我才有了困意。 不妨才睡得一小会怡秋便来叫我起床,嘴里碎碎叨叨地说着什么“三皇子”之类的。 睡意朦胧中我想起来,三皇子昨天曾说让我这些日子女扮男装与他出去呢。 可是我还是没能醒过来。 这样一睡竟到了正午时分,许是没有睡好的缘故,我觉得有些头痛。 但当我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坐在我身旁一脸愁容的怡秋正拿着帕子为我擦拭额头。 我强撑着精神开口道:“怎么了?” 怡秋却是答非所问,只叹着气回答道:“方才相爷和二夫人以及二小姐、小少爷均来过了,还有自宫里说是皇太后派来的一位太医也来看过了。” “什么?”这样的事情自她嘴里说出来我还当自己没有听清。 然而怡秋却没有重复,只是将手里的帕子放到了一旁摆在凳子上的盆子里。又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好,小姐的烧算是退了。” 我始知自己原来还生病来着,可是,“我生病怎么会惊动太后呢,还派了位太医过来?” 不妨怡秋道:“这不过是巧合,小姐你这病生的还真是时候。”说完竟是一副不忍心的样子看着我。 我知晓这其中自是有事,便道:“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便是……便是你的胡子摘不掉的事,不知自哪里来的传言,现在外面都知道了。太后也是听了这传言才派了位太医来看的,哪知看过后却束手无策,只给你开了副退烧的方子,还说你是因为休息不好才导致体热发烧的。”怡秋皱着眉,“三皇子也是因为这事而被皇上叫了去,现在一直出不了宫门。” ------------ 第三十二章 一波又一折 听了她这一番叙述我才知道开始她所说的,我这病生得是时候是什么意思。若我清醒着,那么必定要在太医面前承认我这胡子是摘不掉的这桩事,该是多么难堪呀。 但总归是躲过了这一劫,我问怡秋,“你说爹爹他们都来过了?” “嗯,太医过来时相爷他们也都一并过来了。”怡秋脸色不大好看,“你可知他们――” “别说了。”我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我能想象出他们的样子,肯定是喜不自禁了。” 在怡秋的叹息中我又闭上了眼,我要好好睡一觉,醒来后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应付呢。 果不其然,当我真正睡醒了之后怡秋便跟我说爹爹要我去前院一趟。 那时已是申时初刻,我赶忙梳洗一番,却在穿男装还是女装的事情上犹豫了半晌,最终决定为了不让爹爹更加生气,我还是穿回了女装,面上蒙了帕子。 本来我这事在当朝本就是史无前例的一桩笑话,二娘她们亦是尤其地想让我出丑,如此一来我领着怡秋到得前厅时但见她们齐聚一堂地等着我。 我做足了女儿姿态,给爹爹和二娘请了安。 以芙也笑脸相迎地与我行了礼,以安一派自然地朝我叫了声“哥哥”。 往日里以芙自是乐得以安这样称呼我,今日却是不知怎的了,居然责备道:“以安,怎么能这样称呼姐姐呢。” 我正疑惑间,只听以安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长胡子的本来就是男子,我不该叫哥哥么?” 这下以芙便没了言词,只一副惶恐无错的样子看着我。二娘更是一脸得意。 我始知,原来这两人是在唱双簧呢。 即便如此,自始至终我也一句话未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再说什么也只是在为他们添加些笑柄而已。 许是我这个样子让他们再也调侃不下去了,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昭儿,你就这般不让人省心。”爹爹忽然开口,语气无奈,“便说说你这三年来所生出的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弄得人尽皆知,若说我们沈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这样的话一点都不为过。” 爹爹虽未严厉地训斥我,可却让我蓦然自心底里生出一阵阵苦涩。他说我丢尽了沈府的脸面?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那个略显威严的男子,我这十六年来虽说从未得到过他什么宠爱,从来有的只是他的训斥责备,可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仅此而已,不妨现在他居然将我丢脸这桩事描述得这般彻底。 这一刻我才知晓,原来这些年来我其实是不曾真正怨恨过他的,即便他在我娘死后三个月便娶了二娘,即便他从未给过我什么父爱。 可是现在,他说我将沈府的脸面都丢尽了,我能感觉到自己满心满意的难过与失望。是的,他从来未将我当做他的女儿,我原来只是他的累赘而已。 听得爹爹叹了一声,接着道:“三皇子对你痴心一片,虽说圣上一直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可三皇子始终不愿妥协。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们的缘分怕是尽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低头答是。 这时二娘将话茬接了过来,“昭儿呀,不是我说你,便是折腾也该有个限制才对――”我冷眼看过去,她便猛然住了嘴。 我这才对爹爹道:“昭儿便退下了。” 说罢我带着怡秋转身离开。 身后是二娘满腔的不满,“老爷,你看看沈昭是什么态度啊,居然敢这般目无尊长……” 走在通向我小院的鹅卵石路上,怡秋不断抱怨着,“相爷的话可真是伤人,小姐如今的处境也是不好过的,相爷不安慰也便罢了,竟然说出如此的话来。还有二夫人,他们简直是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嘛!” 不知怎的,今日怡秋的话句句戳中我的心里。 “好了,怡秋,别说了。”我出言打断她。 想来怡秋也能知晓我现下的情绪,便也闭了嘴安静下来。 我们走得慢,好一会才回到了后院。 到了房间之后我立时问怡秋,“我若是离开沈府,你可愿随我身侧?” 平日里最喜欢一惊一乍、婆婆妈妈的怡秋此时却是在听到我的话之后连犹疑都没有就点头道:“怡秋愿意。” 她这番表现让我不禁生出怀疑来,她是否听明白我的话了?然而在看到她郑重的表情之后我才知道她今日是真的伶俐了许多。 既然她今日反常地伶俐,那我也该将往日的伶俐均翻出来不是?所以我当即放下自前厅带来的悲戚心情,瞬时对怡秋道:“那我们便一起逃出去如何?” 我以为怡秋本就是个呆不住的,前些日子我独自与高景意逃跑之时她不是一直责怪于我来着么,想来我将这个事情说出之后她必然是喜欢至极的。但事实总是出我所料。 怡秋听完我的话竟是一脸惊讶,“为什么?” 她居然问我问什么,我道:“当然是……”我顿住。 看着怡秋瞪着眼睛等着我的话的样子我当即有些迷茫,是啊,为什么呢? “小姐你当初在临观别院时想要逃跑,不过是以为三皇子是个相貌丑陋且要娶你回去当小妾的,但如今你也见到三皇子了,他不仅相貌堂堂,还对小姐你一心一意,这样的男子你上哪里去找呢?”怡秋十分不解地埋怨我。 我将她的话翻来覆去地想过一番,觉得深以为然。 可她的话虽是不差,我心里却是久久不能安分下来,直到饭后自宫中传出来三皇子的一张亲笔信函,寥寥数语,却将事态描述得详尽。 我将信笺递与怡秋看,她看完后面上亦喜亦忧,与我道:“三皇子如今被皇上禁了足却还对小姐你念念不忘,且私下里传信出来告诉你‘勿焦勿躁,静候佳期’,这三皇子对小姐真是一心一意,只是从中阻拦的乃是当今圣上,单是这一条便不好说了。” 怡秋的话说得没错,我于是道:“既是皇上不同意我们的婚事,那么这个不同意便是极有分量的。你便说说三皇子拗得过他的父皇么?” ------------ 第三十三章 决意离家门 “这……”怡秋为难地咬咬唇,“既是三皇子父亲又是当今圣上,无论哪个身份都是拗不过的。” 似乎我要的就是怡秋这个答案,她将这话一出口我便当即心情明朗了,“结论便是我与三皇子的婚事迟早是要破败,何况至今为止他也只是与我爹提了两句,又未真正下聘。” 怡秋不大能懂我的心思,颇惊讶地看着我,“小姐,怎么觉得你倒似是为了这事而开心着呢。” “是么?”我想了想,道,“其实不过是没什么不开心的而已。” 于是我的想法头一次让怡秋真的猜不懂了,但实际上我也不大明白自己的心思。 我本是清白被毁得如同糟粕,本是嫁人无望,现在突然冒出一个肯娶我为妻,身份还是三皇子的少年郎,那时我不曾有过分毫欣喜。 猛然间,这个好端端的少年郎又蓦然不能娶我了,我不仅不难过心里还似乎有那么一点如释重负之感。 难不成,我身体里这颗心不是女子的,乃是一颗正正堂堂的男儿心? 我默了默,难怪我现今有了这么逼真的胡子。 在我断定自己对这段姻缘毫无留恋之意时,我将外间正准备着歇下的怡秋喊了进来。 怡秋惫懒着神情极其不愿地走了进来,还揉着一双朦朦胧胧的睡眼,“怎么了,小姐?” 我往床里边挪了挪,拍着自己身边空出来的地方,“过来躺下,今晚你便与我一起睡吧。” “啊?”怡秋立时放下正在揉眼睛的手,精神抖擞地看着我,“叫我睡在你的床上?”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刚想开口便被怡秋打断了,她惊讶道:“我还记得前几日晚上小姐你做梦笑得恐怖呢,我害怕。” 她一提起这事我便登时有些尴尬,只得假装咳嗽两声,随即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那次不过是个例外,今天我是有事来找你商量的,快过来!” 我拍了拍床,又对她招了招手,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过来我身旁躺下。但声音还是有些不大乐意,“什么事啊?” “当然是极其重要之事。”我乐呵呵地也躺了下来,随即放低了声音,“不若我们逃出府去吧。” “逃出府?”怡秋“噌”地弹起来,半支着身子,“小姐,你当真没有开玩笑吧?” 我拿出最认真的表情凝视着她,“即便我往日里玩笑之事颇多,如今却是正正经经的和你商量这事。” 平日里怡秋最厌烦我半真半假的表情,今晚我这样真实不妨她却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要知道我怡秋自跟了小姐那一日起我们便打算着有朝一日能够离开相府,可是十年过去了,你我二人攒下来的银子不过百两,且还是我自二夫人处领的工钱居多。” 她拧着眉全然是责备的口气,“我们若打算离开府里,这些银子恐是活不过几天的。” 怡秋的话里话外皆是道理,我听得连连点头,赞叹道:“你的脑子较之以前果真是清明许多。” 她却对我的这番夸耀不大领情,只问道:“如此一来小姐可是收起了要离家出走的心思了?” 离家出走这个词用着甚是妥当,我为着这个妥当之词又是点了点头,眼见着怡秋如释重负地叹着气,我嘴上连忙道:“不若我们明日便走吧,好歹得空出时间来合计一番。” 怡秋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我立时话锋一转,“你也听到今日爹爹所说之话了,他既是将我看成是沈家耻辱,那我为何还要厚着脸皮赖在这里。” 将话说到此种地步我也终于知晓了自己的心意,“我现在才明白为何这些年里我虽嘴上说着要离家却始终没有真的离开,原来在我心底里爹爹还是有着分量的,即便他听信谗言对我百般误会,至少他从未真的厌恶我。可现在……”我不自觉地哽咽了一下,没能再说下去。 “我知道了,小姐你现在既然不是一时冲动,那怡秋便追随小姐身后。”说完她突然“啊――”地一声叫唤,倾身扑在了我的身上。 看着她手攥成拳头抖得厉害我内心颇为震撼,想不到怡秋竟为我的委屈而激动到了这般地步。我握着她颤抖的手感动道:“好怡秋,我不妨事的。” 然而就在我将这话说到一半,换气的功夫,她便抬眼看我,咬牙道:“小姐,我的胳膊麻了,不能动弹了。”说罢还抖了抖被我握着的那只手。 我这才明白,原是她单手支着身子侧卧得久了,那只胳膊血脉不畅而致使的。亏得我方才满腔的动容,还以为她是为我而激动至此呢! 我将她的胳膊一甩,径自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闭眼睡了。 直到我困意袭来,朦朦胧胧之际还能听到怡秋吸着冷气,边翻覆着身子边抱怨的声音。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得透彻我便早早醒来,大抵是对着这桩事太过上心的缘故。 但当我一转头看到身旁躺着的怡秋时我立时觉得自己其实也算不得有多上心的罢。因为此时的怡秋虽说是闭着眼睛,眉心却是紧皱在一起,显然不是在睡梦之中。再看她眼圈乌黑,我便大概能猜出她许是一夜未睡。 “怡秋。”我小声地唤她,同时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怡秋即刻睁开了眼睛。 “小姐,我睡不着。”她一脸委屈地抱怨着。 我打了个哈欠,“那正好,你起床去熬些甜粥来。” 我这话她权当是没有听见,竟是当即转过身闭上了眼。 没再调侃她,我也趁早闭眼小憩了一会,不妨天已大亮之时我再叫怡秋起床她却是睡得死死的,一丝意识也无。 我使劲将她自床上拽起来,她便闭着眼柔弱无骨地任我如何拖拽。 我拿着小木棍在她耳旁奋力敲打着盆子底,她只皱眉不耐烦地含糊了一声“吵死了”,之后无论我怎样弄出声音她却是不再出声了。 任我如何的费尽心思,于她均不过是石沉海底。 看着怡秋的静好的睡颜,我情不自禁地狠狠捶了她一拳。 ------------ 第三十四章 真是大奇葩 时近正午,怡秋一丝要转醒的迹象都没有,我整个上午都在焦急中度过,连早饭都没有进食。 其实也是因为没有人给我做饭罢了。 自我小时候知道二娘曾给我下药后,吃食一直是亲力亲为,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却异常聪明。那时我不会做饭,便知晓吃些水果蔬菜来充饥,这才不至于饿死。 不妨这样时日久了却吃出了病来,我时常胃寒,一次病得严重了才惊动了爹爹,自此后他便给我挑了个丫头过来,专门为我做饭。 那丫头性子憨厚,又比我大上许多,我与她并不亲近,便是连她的名字都不晓得,只是颇应景地叫她“老丫头”。平日里与她接触不多,也只是每日里吃她做的饭罢了。 两年后,便是我六岁之时,一个冬日漫天飞雪的午后,我睡过午觉就起兴要去院子里玩雪。 当我穿戴整齐地站在院子里时却发现一个满身是雪而显得通体白绒绒的小孩子正猫了腰往厨房而去。 四下无人,我也悄然蹲身在一个角落偷偷观察她。 但见她进去了好一会还没有出来的趋势,我心下一惊,赶忙跑了进去。 果不其然,我停在厨房门口的一刹那,那孩子惊吓地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含着恐惧,而她的嘴上,可不就是叼着我中午吃剩下的半只烤鹅?! 我站在门口凝视她好一会,终于禁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可是我省着吃不好容易才省下来的肉食啊! 然而当我泪眼汪汪地看着那孩子踮着脚在灶膛忙活半日后,端到我面前用豆腐做的却冒着肉香的一盘菜之后,终于笑开了。 她说她叫“春夏”,我却边吃着肉味的豆腐边含糊道:“你家有没有秋冬?” 她摇头,“我没有家。” 听她这样一说我立时激动起来,“那你便留在我身边给我当丫环吧。” 她瞪着眼睛犹豫半晌,终于点头。 我这才知道她四岁时因于哥哥生气才离家出走的,不想竟遇上人贩子,欲将她卖到青楼。她是趁着人贩子带着她在饭馆吃饭时逃掉的,于是便留在了小饭馆里帮忙。 看管了做饭的厨子炒菜她也便会了,平日里没事干便喜欢到各个高官富商的府上去偷些吃食。 她说:“你这小厨房是我见过的最最寒酸的。” 我鼻子一哼,没理她的话,却道:“你既是来我家做了我的丫环,那我便给你改一个名字才好。” 我想了想,二娘的两个孩子一个叫以芙,一个叫以安,便让春夏叫以秋得了。但转念一想,若是当真这样叫了,二娘还不又找我的麻烦?为了保险起见,我说:“你便叫‘怡秋’吧。” 她甚是大度道:“那好吧!” 怡秋来了之后我们两个便合起火来欺负那憨厚的老丫头,因为她实在是不讨喜,总是拉拢着脸,还时不时地瞪我们。 于是我们便总在她的被子里放些蚂蚁,在她睡着时往她的鞋里面塞泥巴,还把她的头发用蜜糖粘起来…… 每每那憨厚的老丫头起床时总会蓬头垢面地喘着粗气瞪着我和怡秋。而怡秋我俩便吃着肉味的豆腐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终于,憨厚的老丫头在一次我们将她的鞋底给捅个窟窿之后,第二天便与我们辞行了。 却不似我想的那般,我以为她该是先骂我们一番,出了气再走,却不妨她竟哭了。意外的是,即便是哭那眼睛还是瞪着我们的。 老丫头走了,我却不知道她的姓名。 我与怡秋也没因为她的走而高兴过。大概是往后便没有供我们欺负的人了罢。 可后来,与怡秋的时日久了我才知道,她会做的一道菜不过就是豆腐,但仅限于将豆腐做出肉味来,若是非要让她做个有豆腐味的豆腐,也便只能是小葱拌豆腐了。 我第一次后悔当初与怡秋狼狈为奸地将老丫头欺负走。 可即便怡秋的手艺再差我也还是吃惯了她做的饭菜,因为我便是连将饭煮熟都不会。所以那时才会吃些蔬菜水果之类。 就像现在,我只能咬着一颗有些皱巴巴的苹果来充饥。 眼前在床上闭眼躺着的怡秋那眉清目秀的样子让我恨不能将她卷成个包袱扔出去! 喔,说到这“包袱”二字我才想起,不论是早是晚,但凡我们一逃均是需要带些行李的。于是我赶紧将一些较为重要的物品倾倒出来。 其实能谈得上重要的东西不过只有一件,那便是当年我还未出生时我娘为我缝制的一件小红肚兜,上面用丝线绣着的仙鹤翩翩欲飞。 我将它小心叠好放在包袱最底层。 其余的什么金银首饰我不过只有那微薄的两件而已,若谈论起最为值钱的,恐怕还是三皇子送我的这只翡翠镯子,还有那日高景意给我的扇坠。 略略收拾后我又自衣柜里拿了几件我和怡秋的衣裳,待得收拾圆满之时我才发现,这样一个巨大的包袱真是让人望而却步。 我倒了一口凉茶吞咽入腹,果真是沁凉无比,瞬时便让我的心思清明了许多。 我将胸口处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拿出来数了数,一千九百二十两! “一千九百二十两啊!”我禁不住赞叹出声。但未免被人听见我还故意用的轻声,不妨还是被人听见了。 若说是被窗外路过的人听见我虽然觉得有些惊奇那人的耳力,但还是觉得有些合情合理的。可事实是,这听到的人乃是比之自窗外路过的人更让我惊奇,竟是一直敲锣打鼓都震不醒的怡秋! 那时我正欣喜于这满手的银票的手感,不妨怡秋困惑的声音传来,“小姐,你竟然藏私房钱?” 我一转头,只见怡秋的眼睛虽然还似是带着初醒时的红色血丝,可眼神却一点都不含糊地盯着我的手。 “你听见我数银票的声音了?听见我说一千九百二十两了?所以才醒的?”在我这一连几个问题之下她皆是点头,我便不由叹道,“你果真是个奇葩!” 怡秋自小便爱财,这点与我一样。但是我想我其实还是不如她的,因为她睡得这样死竟然还对银票的声音有如此敏感的态度,真真是令人涕泗横流。 ------------ 第三十五章 寻到好去处 然而怡秋却是不在乎我如何形容她,只一心关心银子,我便只好道:“那你便赶紧穿戴好,路上我再与你一一说明。” 怡秋最是不爱起床,这点亦是和我一样。但我如今要说的是,听了我这番话后她竟然登时就自床上坐了起来,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戴整齐,且还梳洗完毕。 不仅如此她还手脚利索地去了小厨房熬了两碗甜粥来。 我们两个吃了饭之后又收拾一番,这次是将衣服都放回了原位。只贴身携带了些首饰、银票,还有我那个小肚兜。 因为首先若是他们发现我们屋子里少了衣服之类难免会第一时间就起了疑心,其次便是,带得东西太多不利于我们赶路。 何况我们还有这么多的银子,便也不在乎这些个零零碎碎的了。再三权衡之后我们便轻装上路了。 说起我们自府里能顺利逃跑,还是得益于当年怡秋来府里偷吃食所走的秘密通道。那时她还是个孩子,自是鼠窝狗洞无一不钻的,来沈府便是钻的狗洞。 然而在怡秋正是确立为我沈府的丫头之后,我二人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问题发生,便决意将这个洞堵起来。 而今我们再次拆开这个狗洞之时,怡秋却是大大感慨了一番。她悲戚地站在洞口,道:“想当年我进府来是爬的狗洞,如今出府亦是要爬出去。”说罢一个倾身便趴在了地上钻了出去。 许是当年的感觉还在,她这一钻竟是钻得行云流水、顺畅无比。我从未干过这样的事,自是不如她利索,为此遭了怡秋好一番鄙视。 “钻个狗洞钻出经验来算得什么本事!”我嗤道。 然而怡秋亦是嗤了我一声,“连狗洞都不会钻还好意思说呢。” 望着怡秋一身男子装扮地走在前头,那放浪形骸的姿态让我彻底有了离开沈府的感觉。想来若是在府里她终究是不敢这么放肆的! 因着三皇子被禁于宫中,想来即便知晓了我逃走一事也不会那么快的像上次那样轰动地派人来寻找于我。 何况,府里发现我们逃走至少也得是明日的事了。 头一次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帝都的大街上,其因由主要有三―― 其一,我与怡秋此时皆是男子装扮,可以毫无顾忌。 其二,我们身上约摸有着两千多两的银子,还有两件能当得更多银子的物什,自是财大气粗。 其三,我二人如今已不是在沈家的笼罩之下出来的,乃是作为自己而明目张胆地出来溜达,这条因由让我们心情舒畅。 只是不妨当我们正得意洋洋地走着时,旁边的怡秋忽然一惊,拍着自己的腰间惊恐道:“小姐,钱袋不见了!” 她这一句让我瞬时一骇,除了银钱丢失这件事之外,我在意的还有旁人看我二人的眼光以及那些无意中吐出来的话,“这两人原来是女子,竟这样装扮,难道沈昭这样的人物帝都还不止一个?” 我拉了怡秋就跑,心想着,要么钱袋就不要了,反正也没有多少银子,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为妙。 但不妨我拉起怡秋跑的时候,前方一个身穿蓝色布衣的十三四岁的男孩回头看了我二人一眼,随即也跑了起来。 我疑惑,难道他也是女扮男装? 见那人跑得起劲,我们也不能懈怠,便加紧了步子。但见那人又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神情有些讶异且惊慌。 便是这一眼,让他因没有看清前方的路而栽了个跟头。 一个女子竟然在大街上摔得四仰八叉,该是多么难为情的事啊!我与怡秋立时站住,怡秋只掐了腰俯视人家,我倒是好心地伸出一只手去,意在将那女子扶起。 不想,我这一手伸过去竟回来一个钱袋子。 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怡秋的么? 怡秋喘着气将那人自地上揪着领子就拎了起来,“你小子居然敢偷老子东西?!” 那孩子连忙摆手,亦是喘着气,“不敢了,公子饶命!” “饶命?”她看了我一眼,接着道,“还好我大哥跑得快,否则便被你给跑了,现在你知道求饶了,若是我大哥不勇猛的话恐怕现在你已经逍遥法外了!” 怡秋一口一个大哥,叫得我无地自容。 我看看那个男孩,年纪虽小却长得一脸刚毅,我竟然以为他是女子?并且,我以一个真真实实的女子之身拉着另一个女子追上了一个男子,于是得了“勇猛”这个称赞? “大哥……大哥……” “啊?”怡秋将我喊出了思绪之外,便听她问我,“你说咱们怎么办?” 见她手上拎着的男孩被她一个用力而尴尬地皱了皱眉头,我故作深沉地缓步走到他的眼前,右手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道:“你该知道我的实力,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 男孩一个点头,我问道:“你家在哪里?为什么出来偷东西?” 他却只回了我一个问题,“我家在城外的一个山里,偏僻得很,家中亲人只有哥哥一人。” 我默了默,只这一句话便知道他偷东西的苦衷了,原来是个苦孩子! 眼见怡秋的手上也没那么大用力了,我知晓她也是略略动容了。 忽而,我灵机一动,问道:“你家所在之地可是到了偏僻无人的程度?” 男孩愣愣地点头。 我又问:“那你家里有无空余住所,我二人能不能住到你家几日?” 这话问完他倒是微微讶异了,只见他怔然一瞬才猛烈地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啊! 我拿手中的钱袋朝前递了递,“若是我们在你家住下了这些银子便都归你了。” 男孩重重点头,怡秋偷偷地朝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只觉自己真是有些聪明。 他说他叫阿芦,自小无父无母,这个哥哥也不是他亲生的。我与怡秋听得都有些心酸。 雇了辆马车将我们送到了城东十里外的山脚下,三人下了马车后便徒步上了山。阿芦带着我们在山路上左拐右拐,什么崎岖泥泞的路都走遍了,直累得我和怡秋叫苦不迭。 ------------ 第三十六章 原来是匪窝 好容易到了半山腰,我二人相扶着席地而坐,但见阿芦也是气喘吁吁地拿着一根木棍拄在地上。 待得歇息片刻,我觉得自己能够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了,这才问道:“我说阿芦,还要多久才能到你家?” 不料阿芦将木棍抬起来朝着前方一指,“要是走平顺的路,上山也就约摸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 我朝那边望去,影影绰绰间现出了一个羊肠小道,路虽狭窄却看得出很平坦。我瞠目结舌地回过头来,怡秋也是与我一样的表情,但她的性子倒是利落许多,抢在了我的前头责备道:“既然有捷径为何还要让我们走这许多的冤枉路?” 然而阿芦却分毫没有被人责备的表现,竟是左看右看之后就似我们一样坐下了。神情也与刚来之时不大一样,这教我与怡秋二人坐不住了。 我俩赶紧自地上站起来,连身上的土都未曾在意便携手哆嗦在了一起,其实是我哆嗦得太厉害了,连带着怡秋也似是哆嗦的样子。 这时阿芦却笑了,“二位姐姐不必吓成这样,我们倒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知道我们是女子?而且你刚才说‘我们’?这里还有什么人?”本来尚且淡定的怡秋此时也恐惧起来,捏着我的手指一个劲儿地掐我。 阿芦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我们两个这副狼狈样子,略微刚毅的脸上露出一点调皮的笑来,凭空喊道:“都出来吧。” 一瞬间不知自哪里又涌出来几个少年,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几人出来后倒不是冲我们而来,当先便朝阿芦啐了一声,“老大都说了不让你出去偷东西你还偏要偷跑出去,看你回去老大不将你生吞活剥了!” 原本我二人见得他们没有要理我们的意思,便挪着小步子后退,此时一个“生吞活剥”让我们一同踉跄了一下,脚下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滚下了山坡。 我想,若是能这样滚下去也好,省得被那一群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给逮住得好,听他们所说那个什么“老大”的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厉害人物。 这样一想我便卖了力的往下滚,虽然这滋味的确不好受,但主要是即便我想停也停不了啊。 阿芦并着几个少年一起讶异地看着我二人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往下滚,脚步都未挪一下。或许这下我们可以不用被抓回去了吧。 正这样想着,不妨前面两个比肩而立的粗木横在了眼前,我睁大了眼睛便撞了上去,且有一棵撞的是我的额头。 疼痛随之即来,不想怡秋是在我后面滚下来的,在我被树干截住之后她便被我截住了,于是我的脑袋再一次受到重创,我的昏厥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醒来时我觉得额头火辣辣地疼,朦胧间才想起先前所发生的事。一瞬间我便惊醒了,却却未睁开眼睛。 我假寐着,内心里却是千回百转,照着昏迷之前的状况来讲,此时我想来已是身在虎狼之窝…… 我是越想越惊恐,不觉得牙齿便打起颤来。 忽然一双手摸在了我的脸上,我觉得有些熟悉,正犹疑间听到了怡秋的声音,“小姐你别装睡了。” 我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又猛然睁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但怡秋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环顾四周,这间屋子亦是我住过的最好的屋子,桌子、椅子、花瓶,便是连床边放置的一盆木兰,无一不散发着“我很贵”的讯息。 我摸着床沿,这木头真是触手温和,还有我身上盖着的被子,亦是上好的锦缎。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对怡秋小声道:“这里哪里呀?” 哪知怡秋竟神秘地贴着我的耳边道:“我们被抓回来了,这是阿芦所说的他的家。” “阿芦的家……意思是这里是山中的贼窝?”我惊讶地问道。这件事较之我们被抓的事情本身还让我惊讶,不想这山中竟还有如此富贵之地。 怡秋还未给我个准确的回应,房门便“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推开了,阿芦手上拿着个鸡腿,边啃边朝我这看,“沈姐姐醒了?” 望见门外带着薄雾的晨曦,我才知道原来我睡了一晚。阿芦手上的鸡腿烤得鲜嫩多汁,闻着更是香气扑鼻,我的肚子“咕噜”一声叫唤。 阿芦的耳朵十分灵敏,当即将手里啃去两口的鸡腿往身后一背,挑眉道:“这是老大亲自烤给我的,你们可别妄想!” 我吞了吞口水,脑袋别向一旁,“我才不想吃你那个鸡腿呢,一点也不香。” “你乱说!”阿芦将鸡腿拿出来递到我眼前,“你闻闻香不香,我们老大的手艺若说第一,便不可能有人敢称第二!” 我疑惑,“为什么没人敢称第二?” 阿芦登时改口,“是没人敢称第一,若是我家老大称第二的话。” “到底是第几呀!”我好笑地问道。心想,这孩子真傻。 阿芦却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问我,“你便说这鸡腿香是不香?” 我这厢还未开口,怡秋便道:“我家小姐前两日感染了风寒,还未好利落,你离近些。” 阿芦便真的听了怡秋的话,将油汪汪的鸡腿又朝我递了递,真是好香呀,我再次吞了吞口水。 此时怡秋忽然将阿芦抱住,朝我大叫,“小姐快抢过来!” 我想也未想便反射性地将阿芦手里的鸡腿抢了过来,又反射性地顾不得头上的伤痛便起身扎到了床里边,更是反射性地将鸡腿一口接一口地咬了起来。 那边是阿芦连绵不绝地“嗷嗷”声,还有怡秋便阻拦他便叫喊着“给我留些”的呼唤声。 我觉得这样纷乱的场景里我应该是听不清他们谁说了什么话的,便极其应景地将鸡腿上的肉尽数吃了下去。 许是怡秋见到了我手上攥着的骨头,竟是绝望地将阿芦给松了手。许是阿芦也望见了我手上的骨头,便也绝望地安静了。 一时间只有我的咀嚼之声稍显突兀。 甫一将嘴里的东西咽得利落,房门正巧又被人推开了。我捏着鸡骨头望着来人不由得愣了一瞬。 ------------ 第三十七章 我是山中匪 那人身姿俊朗、风神如玉,一双朗目正在我们三人这奇妙的姿态上逡巡。我下意识地想,这人的姿色与高景意可谓是不相上下。 难道他也是这土匪窝里的人?我不禁惑然。 不妨此时阿芦一见那男子便满面委屈地扑了上去,“老大,你给阿芦烤的鸡腿被她们抢光了!” 老大?这么说他不仅是这里的人,而且还是这里的头儿? “是么?”那个长相颇好的老大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手里的鸡骨头。 我连忙将骨头塞到了被子里,试图掩盖自己这样丢人的一幕。 怡秋瞬时将我往床下拽,小声责备道:“好歹是我帮着你抢到这个鸡腿的,怎么一口都不给我留!” 即便她的声音再小也还是能够让那位老大和阿芦听清楚的。这众目睽睽之下我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与此同时阿芦一句,“沈姐姐你快把骨头从被子里拿出来,油乎乎的弄脏了被子怎么办?”无异于雪上加霜,让我瞬时无地自容。 我红着脸偷瞄了一眼被叫做老大的人,但见他正目光炯炯地盯了我看。见我看他便将嘴角一掀,笑道:“你便是声名赫赫的沈昭?” 我不知我算不算得声名赫赫,但肯定是沈昭了,随即我点了点头。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听阿芦说你来我们这山寨也是自愿的?”他带着笑意,朗声问道。 这句话真是冤枉我了,即便当时是我自己要求来阿芦家里的,可是我哪知道他家是什么地方啊。我当即否定,“昨日其实是上了阿芦的当,他只说无父无母,家中一个哥哥。” 这时阿芦插进话来,道:“是你没有问我关于别的事情,若是你问了难保我不会告诉你真相。” 阿芦理直气壮,我倒也真的没有反驳之言,因为他说的倒都是事实。我便问,“那你哥哥呢?” 岂料他一直旁边站着的老大,“我们老大便是我的哥哥。”我登时有种受骗之感,不妨阿芦接着道,“你当时可没有问我哥哥是不是亲生的。” 由此让我彻底看透了阿芦这个孩子,乃是个无理也要狡辩三分的! 但无论如何,此次我们既然入了匪窝就免不了要被动接受任人宰割的命运。可好歹我沈昭刚刚逃离了沈府,若叫我这样容易就入了其他的牢笼我自是不能乐意。 将眼睛上下左右地旋转一周,我看着老大一派慈眉善目的样子,鼓足勇气试探道:“昨日我与怡秋失足跌落山下,幸得老大相救,此次我二人有事在身不能好好报答,待他日我们定会回来报答老大的救命之恩。” 这番话说完后我实在敬佩自己的聪明才智。首先,我冷静理智没有打草惊蛇;其次,我予以明确且委婉,既言明了我们要离开的意思又将报答之后悬于口上,这乃是一个令人敬仰的说话方式。 然而老大却不如我这般委婉,竟然毫不客气道:“别这么拐弯抹角了,难道沈小姐竟是不知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的。” 他的话让我触目惊心,居然这般直爽坦率地说出类似于绑架的话,且面目丝毫不见狰狞,经还是一派彬彬有礼的模样。这样的性子让我不自觉地又与高景意那厮联系在了一起。 眼前的人仍旧是玉树临风的模样,不过一联想到他土匪头子的身份我便稍稍释然了。只是不妨世上竟然还有这般人面兽心且直言不讳的土匪头子,真真是感人肺腑。于是在老大带着阿芦离开之后我便自己默然了半日。 我这样的默然在怡秋看来乃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其实这样的事态之下我倒真是乐不起来。我只是惊奇,原本胆子很小的怡秋为何丝毫没有露出胆怯的样子,见到我这模样反而对我不屑道:“虽说这里是匪窝,但是我们如今的待遇倒是比在沈府好上了不知多少倍,真不知道小姐你是在苦恼什么。” 怡秋的话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彻底将我点透了。她说得甚是有理,虽然我们如今是身在匪窝,但我们终究不是被绑架来的,反倒是被救而来,何况这两日的时间里我们吃好喝好。若是客观来看,我们倒真像是这里的贵客一般待遇。 若说非要说我烦恼,不过是因为我“身在匪窝”的这个因由总是不能让人高兴起来罢了。 但如今我既是了解了这个层面,亦是知晓了自己的心结所在也便试着去说服自己,其实当个山匪不是比当沈相千金来的快活许多么? 我被自己打心底里的三言两语便说服了,如此一来我便与怡秋开始了一段在匪窝里随遇而安的生活。 因着我的胡子依旧摘不下来,甚至连老大都特特前来瞻望了一番才“哈哈”笑着摇头走了。 后来听阿芦说他们老大是个用毒高手、易容高手兼之各种高手之类,但针对于这样的巨大高手仍对我这状况束手无策,我便情不自禁地暗自掬了一把辛酸泪,同时又恨恨地将高景意从头至尾地谩骂了一遍。 由此后我也彻底地扮成了男子,与山寨上下打成了一片。不仅如此,我还以我惊人的实力成为了这窝山匪的头头,也便是继老大之后的老二。 说起来我为何会平步青云地成为了老二的这桩因由,那还要从这几日我和怡秋与阿芦以及那日我们初次进山时一起出现的几个少年,一起埋伏山中抢劫的事情说起。 三日前,听说皇城中数一数二的镖局赤方镖局要保一批粮草打此路过,我们便在这里打好埋伏。 其实我是不明白的,赤方镖局向来保的都是贵重有价值之物,怎的今日竟要保一批粮草?况且,皇城四面交通便利,他们大可挑选宽广的大路走,为何要选择这样偏僻无人且坎坷的深山小径?最最让我疑惑的是,我们既是山匪,又怎么对打劫一批粮草感兴趣?要知道阿芦那几个少年自两天前便开始计划着这件事了。 我琢磨了一下,难道这匪窝只是表面光鲜,实际已经食不果腹了? ------------ 第三十八章 赤方与寻芳 不对不对,我忆起来昨晚吃的还是肉食,今晨的粥甚至还是香喷喷的肉末粥,这顿顿有肉的日子可不是随便装出来的。 这就叫我益发的疑惑了,既然我们顿顿都吃得起肉,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地去打劫一批粮草呢?何况这粮草还不多。 我们在上坡的灌木丛中蹲着藏身,但见下方的羊肠小路上三辆装载着满满粮草的马车缓慢而行。别看粮草这样少,可护着粮草的人倒实在是不少。若是他们也坐在马车上,想来亦是能装三辆。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时,但听得在我身前的阿芦猛然低喝,“放!” 他的声音来得突兀,生生将我骇了一跳,旁的怡秋亦是一个激灵。 放眼看去,就在阿芦喊了这一声之后不知自何处掀起一张网来,瞬时大网从天而降,将下方的马车并着人一同网了下去。 那些人倒不是泛泛之辈,警觉性极高,立时拔刀相向,但终究有的不大灵敏还是被罩住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芦他们几个又掀起一方粗布出来,这块布上还兜着许多的石头,一时间朝下面下起了石头雨。 我和怡秋都被惊呆了,不是因为阿芦他们的策略,乃是因着他们的力气着实是大,那些石头有大有小,可大的有上百斤重,即便是小的也还是有人头那么大个。这样重的东西就凭几个少年就轻而易举地扔了出去? 目瞪口呆的同时我又瞟了眼敌方的情况。敌方?看,我虽然没有与赤方镖局的人交锋,人家更是不曾惹到我,可我已经将他们视作敌人了,可见我的内心竟是一颗红艳艳的匪心! 再说敌方的马匹已然受惊,就要四下乱窜,只见其中有五个身穿赤红色劲装的男子,行动一致地拔剑将那三头高头大马刺死了。 因为太过震撼我竟都忘记了尖叫,忘记了捂眼。 随后我捏着怡秋的手,看着那五个人身姿伟岸地往我们这里冲来,不禁感叹道:“杀伐果断,真真是精彩绝伦!” 说完这话我将眼风扫向阿芦,见他亦是看着我,竟是一脸诧异的模样。而我就等着他如何对付那即将逼近的五人,还想着阿芦是不是太过淡定了一些。 只见下一瞬,也便是阿芦将眼光自我这处移开后瞟见赤衣男子飞身而来的瞬间,他惊恐地“啊”了一声,随即竟是拉了我就跑,嘴里喊着,“赤方五者竟然跟来了,快跑呀!” 原以为他们是一波接着一波地连番攻击,不想只这两下子便要逃了,一时间我便也只得无奈地顺手拉了怡秋一同逃跑。 可是我们用的跑的,人家那什么的“赤方五者”用的是飞的,现下的情况确如老鹰捉小鸡一般。 就在赤方五者逐然逼近的时刻,原本落在我身后的怡秋一个大跳便跑到了我的前面,然后是赤方五者的其中一个人的剑挑到了我的腰带,惊险的是,他的剑竟是如此迟钝,不但没能将我的腰带斩断,反而将我往后一勾地变成了人质。 一时间我惊恐万分兼之不知所措。怡秋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着我,“小姐,不要啊!” 只不过这话让我听着不大顺耳,经她喊出来怎么像是我劫持了别人一般。 眼见着怡秋表面撕心裂肺,若是仔细看来还能见她的脚下小步小步地向后挪动。真是让我悲痛寒心啊! 不过虽然我总是落到这样不堪的境地,但每每都能化险为夷。此番乃是我们山寨的老大踏着树梢的枝桠身姿轻盈地飞身而来。 真是个这轻功比之赤方五者的毫不逊色,甚至还要高明几分。我虽在敌方剑下当了人质但好歹也还是神智清明的样子,见到这样高深的轻功若非不好好赞叹一番,想来老大是不会拼尽全力来救我于水火的。 我当即拍掌叫绝道:“当真是轻如鸿毛的好身手!” 想来是我的赞美令他有些骄傲了,只见他在我们的头顶上晃了两晃才摔了下来。但即便是摔也还是摔得完美无瑕的。 不知为何,老大一出现,赤方五者只擒着我就不动了,但见地方其余的人也都提了剑静默下来。我方的几位少年并着怡秋则是后退到老大的身后,静静地注视着他还沾有落叶的背影。 “阁下可是寻芳公子?”提着我作人质的那人对着老大问道。 此时老大一手搔头,面上一派羞涩的模样,“被你们看出来了。” 身后的赤方五者中另一人抱臂一哼,“脚踏树梢叶不动的轻功可不是谁都会的。”他走到我的面前将剑一横,“只是不知寻芳公子自江湖失踪之后怎的来这荒图山当起了山贼?”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刀刃觉得晕眩极了,只是老大还是一副闲适的模样,“既然赤方五者认出了我是寻芳公子,便该知道我对寻常之物不上心的,不知为何这次我却对赤方镖局的粮草动了心思?” 明显地看着横在我眼前的剑尖细微地一颤,随即是禁锢我的人的声音,“公子亦是好眼力,但如今不知我手里的姑娘可有这些东西贵重?” 此时老大微微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她便是沈昭,你说呢?” 锢着我的一双手稍微松了松,赤方五者的表情也都有些支离破碎,便是这时,老大蓦然一个飞身便将我捞了过来。 我也没有料到老大竟然会将我自剑尖上拉过去,想来赤方五者亦是没有料到,反应过来的同时均是将剑尖指向了我,但见一片白花花的亮光齐齐射来。 我正惊恐地“啊”了一声,老大将我反手一转,一只最为贴近的剑尖便轻微地划过我的鼻子下方,嘴巴上方的胡子。 只听得“刺啦”一声,众人皆是惊了,顺带着我亦是惊吓不已。 我茫然地愣住,听到身后老大忍耐不住的轻笑声,随即是面前赤方五者对我露出不计前嫌的笑脸,紧接着怡秋、阿芦,以及匪窝的少年们一并笑了起来。 我发誓我从未见过劫匪与被劫之人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 ------------ 第三十九章 再次成人质 可到底他们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望着这些人几近笑成一团的模样,我捂着被削去半边胡子的嘴巴一阵泪眼汪汪。 若是方才那剑再近前一点点那么伤到的便不止是胡子了,这该是多么惊险的一件事啊!我不禁后怕。 “小姐你不会是因为这点小事便哭了吧?”怡秋却是不解风情地惊道。 我没有说话转头就走,于是他们便皆以为我是因着被削了一半胡子而难过,又于是我在他们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回去了山寨之中。 事后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凭借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将地位从人质反转了一圈。 直到后来才从怡秋的口中得知,原来是赤方镖局的人故意将我放了的,因为他们甚是顾忌老大“寻芳公子”的身份。 我不晓得,这寻芳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每每当我亦或是怡秋问起时,老大都笑而不语,阿芦则是回道:“自是好色的意思喽。” 既是好色为何赤方五者会打了退堂鼓? 我与怡秋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起来,难道说老大喜好的乃是男色? 得了这样的结论我们两个才解了疑惑。而后阿芦又将另一个疑惑也顺带着解了出来,原来赤方镖局这次保的不是粮草,只不过表面上做出是粮草的样子罢了,里面其实是实打实的金银珠宝。 但主要不是这个,乃是这金银珠宝的来源竟是自皇宫里出来的,这岂不是私运宫中物品的大罪? 阿芦说:“本来若老大非要以此相要,想来赤方五者也不会那么坚持,那些财物不能全部缴获也能缴来一车,可老大只说让他们不要将沈小姐在此的消息透露出去便是,赤方镖局的人自是安然出了山,也亦会守口如瓶。” 听了阿芦的一番话我惊诧不已,想不到老大竟是个如此有情有义之人! 次日一早我便站在老大的房门前将门叩开,见着老大披着衣衫睡眼朦胧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开口道:“老大,为了感谢你的恩德,赔偿你的损失,我要好生地帮着咱们山寨去打劫一番!” 老大的眼睛立时睁大,我以为他是因为我的豪言壮语而这番表现,不想他竟道:“不想你的胡子剃掉之后竟是这般模样。” 喔,我忘记了,昨日因着被赤方五者中的一者剃掉半边胡子之后我照了镜子,也险些将自己逗笑,但好歹这受害人是我自己,我还是矜持着没有弯起嘴角。 果如怡秋那日所言,我这胡子剃掉之后露出的乃是一层青色的胡茬。我当时非说是怡秋的乌鸦嘴导致的,怡秋被我说得面红耳赤,终究忍气吞声地帮我把胡子仔细全剃干净了,但胡茬依旧在,兼并着那一层粘胡子的胶。 今早怡秋还在睡梦当中,我因着记挂老大对我的救命之恩,以及维护我名誉的恩德,最主要是舍弃了一车的财物,以上的种种让我好一顿失眠,早上起来得格外早,未来得及照照镜子便一路来到了老大门前。 不想我这毫无遮掩的胡茬竟是**裸地暴露在老大的眼前,当我意识到这一层面之时便连忙用略微宽阔的袖子掩住了嘴,亦是逃也似的跑回了房中。 现下的状况我不用扮作女装,自是没用帕子遮面,但是身为男儿,且还是个男匪,穿成劲装蒙面的样子岂不是妙极? 果真,这男子蒙面当真是较之女子顺眼,不过我看着镜中外露的一双眉眼总是有些女儿相。 又用炭笔将眉毛加粗加重了许多我这才心安理得地跟着阿芦他们一起埋伏起来,为了惩罚昨日怡秋的不良表现,我毅然地没有带她一起去。 我与少年们埋伏在一旁见到一位衣衫褴褛的人,看着她拄拐蹒跚在山路中不觉心生怜悯。 恰逢这时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我想也未想,只知道油然而生的同情心将我狠狠地推出去,那一刹那我听见身后的阿芦忽地站起来对我极其大声地恨恨道:“你心急什么!” 可是我辜负了阿芦的期待,我出去不是要打劫一个老妇人,我乃是将她搀扶起来,同时我心里亦是暗暗地骂了阿芦一声“禽兽”,人家老妇人摔倒了他们不扶也便罢了,我冲出去竟还以为我是要打劫人家,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岂料我却是彻彻底底地猜错了,这老妇人的出现就是让我们打劫的,而我却搞不清楚状况地又去做了敌人的人质。 老妇人一把将我的脖子勒住,此时我才看清她的一双眼睛邪魅入骨,随即是她的笑声,“哈哈哈哈,想不到咱们寻芳公子身边竟然还有这样善良的小姑娘,是他的又一个情人?” “华蔓姑娘,这不是我们公子的人,你赶紧将她放了!”阿芦面露焦急,对着卡着我脖子的女子华蔓喊道。 但岂料华蔓却丝毫不松手,反倒一下甩落了头上的白发,露出乌黑的长发和一张精美的脸庞来,“若是想让我放人便让你家公子出来。” 说罢她竟是一把扯下了我戴在脸上的黑布,还将我束起的头发散落,同时嘴上道:“我要看看是你比较美还是……”随即止住了声音。 虽然我不是她的直接情敌,但是被她假想为了情敌我还是有些压力的,不妨这时在她面前竟然将我的丑态露出,看见她一脸讶异随即笑逐颜开的样子我便顿时无地自容了。 待到华蔓笑得够了正逢着老大也赶来了,他一见华蔓与我这副样子便是异常无奈的样子,摇头道:“你怎么又这样?” 不知这话是说我还是华蔓,我们均是默契地没有回答,以免答错了而落了尴尬。 还是华蔓的地位比较高一些,此时抢先道:“你不是与我说你从未有过欢喜的女子么,为何你隐居了还让她留在这里?” 此时我对老大肃然起敬,照着这位华蔓姑娘的话以及昨日赤方五者的表现来说,寻芳公子的名头还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 未来得及深想,但觉掐住我脖子的手指又紧了两分,捏得我不自禁地一声呜咽出声。 ------------ 第四十章 山寨当老二 只听老大道:“你如今也看到她的样子,像会是我所欢喜的么?” 果然这话奏了效,华蔓姑娘扼住的喉咙的手也稍稍放松了,随即她深切地望了我一眼,彻底将我放开了。 虽然这样的场景让我稍稍有些伤及自尊,但这在性命的威胁之下还是尚可忍受的。 华蔓姑娘将我放开之后便忙急地跑到老大身边,“若是你不让我留下那便要将她也赶走,反正我是不愿你身旁有别的女子的存在的。” 我茫然地看着华蔓与老大亲密的言语,然后是阿芦一个劲地对我使眼色,我知道,我又要如同昨日一般的逃跑了。 独自跑回去山寨时我依旧心有余悸,将这事说与怡秋听后我二人便有危机之感,华蔓会不会因着对老大的痴情而将我二人暗中杀害? 但事实是,老大回来后与我说:“不必惊慌,已经没事了。” 后来还是阿芦告知我们,原来老大是拿了他自己秘制的药丸换得了一时安宁。阿芦说:“我们公子的药丸可是在江湖上都有名的,多少江湖豪杰想求都求不来。” 听罢我一番自责后便赶忙又去了老大那处,垂眸敛目道:“我自知今日又为山寨带来了损失,但是我决计不会推托责任的。”我摆出正义凛然的样子,“所以下次我定要好好配合阿芦的行动,将所有的损失都弥补回来!” 岂料老大却是不将我这话好好放入心里感动一番,竟然表现出一副惊骇的模样,“沈小姐你便安分些吧,我们山寨真是禁不住你这样折腾的。” “呃?”我细细地看着他的样子,“你不要生气,我保证我再不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我没有生气。” 若是一个人生气了还非说自己没有生气,那便是生得不是一般的气,我便更加诚恳道:“下次我定然不能被他们逮住了,我可以发誓。” 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觉得我是仁至义尽了,要知道我是个不轻易发誓的人。 老大却是出乎我的意料,道:“那这样吧,我便封你为山寨的老二如何,你与我一道,外出抢劫自有阿芦他们,我们这些领头的只需等待消息便好了,你觉得如何?” 既然他说了这样的话,还要升我的官职,那我便释然了,随即故作淡泊地点点头。 山寨老二的身份让我心里面彻底觉得光辉了一把傲世九重天最新章节。 次日阿芦他们又一次勤奋地出去打劫,我便跟在老大身后作威作福,将老二的角色扮演好。 我一时兴起地问起老大的名讳,他却是故作神秘地与我道:“你不是知晓了‘寻芳公子’的称呼么,许是寻芳便是我的名字。” 那时候我没有将注意放在“许是”二字上,便真的以为寻芳是他的名字了。但是他又说:“你日常里便如别人一样叫我老大就好,这山寨里知晓我是寻芳公子的人并不多。” 我安分地点点头,心里却是将他的身份地位又加深一层,也许他真的是个大人物! 这样我们一直说些有的没的,我曾试图探索多一些他的事情,但是他除了说我本就知晓的自己是寻芳公子的这件事以为竟是丝毫不肯透露旁的,任凭我如何旁敲侧击。 直至到了午饭时分,我不愿在他的面前摘下蒙面的黑布露出我青色的胡茬和白色的胶,我便直接回了小院。 与怡秋用过午饭之后我二人又好好地睡了一觉,这才神采奕奕地下了床。 我猛然想到,那日我是昏迷后才进了这寨子,醒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而自那日开始到现在,我才记起我身上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包括高景意给我的墨玉扇坠,还有三皇子高喻送我的翡翠镯子,以及我原本放在身上娘亲去世前绣给我的小红肚兜。 前两者被人偷走我还尚可相信,但若连小红肚兜都被偷走了我便委实不能理解那人的嗜好。 先前我只觉得丢了什么东西似的,但因着事情太多就疏忽忘记了,现在一个午睡之后我脑子清明起来也就全部记起,于是将这事当先问过了怡秋,因为我昏迷之时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怡秋了。 哪知怡秋竟是思索半晌,忽然道:“哦,我是忘记了,那日小姐你昏迷之后我便怕你的重要之物会被这寨子里的人偷走,便当先搜了你的身,将这些东西藏起来了。” 我看了看她一脸得意的神情,信了。 若是别人家的婢子说出这番话来想来她的主子定然不会相信,然而我与怡秋乃是一个尤其特殊的例外,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我道:“果真是有头脑的。我现在乃是这里的老二了,你便将那些东西还给我就是了。” 怡秋也觉得这因由甚是有理,便听话地将床下、梳妆台上、柜子里以及装饰用的花瓶中均翻了一遍,最后与我说:“小姐若是不提这事我就忘了,现在就连放在哪里也想不起来了。我再找找。” 说完将装饰用的花瓶里、柜子里、梳妆台上以及床下又均翻了一遍。 当她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床边的地上时,我不忍地道:“没事,其实那些东西虽然重要却不是那么急的。”她神情地注视着我,我诚恳地续道,“等你不喘了再接着找完全不耽误时间的,不必太过慌乱。” 于是怡秋在我的鞭策下翻箱倒柜、倒柜翻箱地将屋子里的东西翻得一团乱,又整理得井井有条之后,她眼含泪水地与我道:“我想起来了,那些值钱的镯子扇坠我扔在窗外的草丛里了,肚兜我似是放在了柜子中。” 我二人又自屋里转战屋外,最后终于花费了一夜时间将镯子与扇坠圆满地找了回来。如此我便相信怡秋当时的确是事出紧急地将那些物什扔出去的,以为两件东西乃是一东一西地躺在草里,丝毫不亲近。 将这些之前的东西捡了回来我便放心了,怡秋较之我却显得更加心安起来,因为她竟然如释重负道:“我生怕万一这些东西丢了你会让我赔给你,现在终是放下心来。” ------------ 第四十一章 山匪寨被逐 她这样说让我不免辛酸起来,难道在她心中我便是这样不近人情的么,但将她所描述的万一自我脑子里过了一遭后我便释然了,或许她说得并没有错。 历经了昨日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时间终于找回了这些东西,我也有些疲累,肚兜的事便暂且不提了,等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好好地寻找一番才是正理。 今日我便没有跟在老大身后,乃是与怡秋窝在房里好好地睡了一觉。 睁眼之时我却见阿芦盯着我手上的东西看得认真,我当先的反应便是,“阿芦你想干什么?” 怡秋亦是一句,“你干什么?” 但是我二人虽然话差不多,可意思却是天壤之别,我是维护自己的利益,怡秋却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因为我说这话时的动作是将我手上握了一宿的墨玉扇坠捂住,而怡秋是用被子将自己掩住。 从这点上来看我不觉有些惭愧,怡秋果然比我要娘一些。 我与怡秋睡在了一张床上,阿芦这样俯身看着,自是惹了我二人均不大高兴。我当先道:“阿芦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贪财好色!” 阿芦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二话没说便跑了出去。 我与怡秋面面相觑,怎么这样容易就生气了? 在我二人将将梳洗完毕之时便远远迎来了老大的脚步声,随即他身姿优雅地步了进来,我们与他招呼他却一言不发,只安静地端坐在桌旁半晌不语。 我以为是因为阿芦的事他特特过来与我说教一番,但不妨须臾之后他手指扣着镯子,不咸不淡地挑眼问我道:“听说你有个成色颇好的墨玉扇坠?” 我反身性地将手捂住了刚刚悬挂于腰间的墨玉,急忙摇头。 老大却不肯相信,“阿芦已经看见了,你便大大方方地拿出来不就好了么。” “不行,这是别人送的,君子不夺人所爱,难道你竟是要硬抢不成?”既然阿芦已经看了明白也与老大说了,那我索性就老实承认。 但我猜错了,老大专程为这扇坠而来不是想要据为己有,乃是单纯地想要看看而已。当他这样与我说时我仔细端详了他的眼神,但见眼眶里水汪汪一片真诚的模样我也便信了。 我自腰间解下来交与他后,只见他的脸上“突突”地将惊讶、疑惑、复杂的表情淋漓尽致地闪现一遍后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随即极其守信地将扇坠还回了我这里。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我心中奇怪他的表现。 然而他却只问,“你方才说这扇坠是别人送的,可是位男子?” 我惊讶于他猜得准确,反问道:“难道你认识高景意?” “高景意……高景意……”他将这名字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会忽然换做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原来……” 他的话断断续续,让我不禁怀疑,“你认识他?” 老大却是忙急道:“不认识疯狂基地。我不过是看这个玉真是好极,想来送你这玉之人对你当真不错。” 我蹙眉看着他,高景意对我不错? 正疑惑间,听他又道:“不过你这玉成色太好,说其价值连城也不过分,你怎么还将它系于腰间,就不怕惹出祸端么?” 他这样一形容我终于知道原来这玉还是这般贵重的,赶忙将它小心翼翼地收纳入怀,又轻轻拍了拍才觉得安全了一些。 本来还想感谢老大的无私,他身为土匪头子见到这样好的竟然能不心生邪念,反倒嘱咐我要将其收好,如此纯洁的土匪头子我还是头次见到。 可是这人就是不禁夸的,不论是当面亦或是在心里暗暗地,他总要在你的赞美之后带出些事端出来才算罢休。 就如现在的老大,他不知为何地忽然就道:“你二人来我们这里纯属意外。其实我虽然听说过沈小姐的事迹,也对你崇拜有加,但终归不曾想过你我二人能够有何交集。” 他说得的确是这样,我也点头表示同意,只是不妨他接着道出的话让我一阵晕眩不能跟上他的思维,他道:“既是知道我们这里是贼窝,而我们更是山匪的身份,你身为沈相千金待在这里自是不大合适,如此今日你们主仆二人便赶紧离开吧。” 我还未细想这说得好好的话怎么就演变成将我们逐出山寨的场面,便听得老大朝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阿芦,可是收拾好了?” 随后便见阿芦蹦跳着进来,行动间皆是活泼,唉,到底还是孩子啊。 “沈小姐这包袱给你。”阿芦将一个小小的包袱挎在了我的胳膊上,将我往门口一推,“恕老大与阿芦不能远送。” 我这厢站在门边上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话,但见门外怡秋一如我这般幽怨地挎着个小包袱,“小姐,便是连匪窝都不容我们么?” 她这话说得我一阵心酸,我转头对老大道:“你还未说说清楚为何要赶我们走?” 老大微微倾身,手扶着额头,“我们寨子不留女子。”说罢朝阿芦一摆手。 只见阿芦立时朝门外拍了拍掌,一时间自门外冲进来几位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将我和怡秋连拉带拽地拖了出去。 当我们拎着包袱颓然站在山寨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铁门,当真是令人情何以堪! 我以为,好歹他们见到我二人如同雨后青山一般屹立在门外,好歹也该感动一番,之后将我二人迎进去。但是自我们被赶出去之后竟是一整日都未见这两扇大门开出一个缝缝来。 如此一来我们便当真是被赶出了匪窝,在我们决定离开之时最后的一次回眸中我才发现,原来这山寨的名字叫做“山匪寨”。 这名字真真是如同老大一般,如此直白露骨。 于是我和怡秋便走在了下山的路上,如此崎岖坎坷,直教我二人连滚带爬,一直到天黑伸手不见五指之时,我们二人才在瑟瑟搂抱在一起。我以为我们便要如此度过了离开山匪寨的第一夜。 ------------ 第四十二章 飞着被掳走 原本我们是沿着上山时的路下山的,只是像我这样在自家院子里也能迷路之人,在这荒山野岭里走得晕头转向自是有迹可循。 此时我们停在了半山腰,这里的夜极是难过,不仅寒侵露重,更有野狼啼嚎之声来惊骇我二人的心绪。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隐约听见几声兽鸣中夹杂着车轮转动的“吱呀”声,我听着远处的马车声响渐渐逼近,内心不禁忐忑不已,不知这漆黑深夜打此路过的到底是否是好人。或者,在如此境况中出现的到底是否是人?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时,便听得驱车之人出声勒马,闻着像是个少年的声音,我心中稍稍平坦一些。 不料我这里刚刚好一些,反倒是怡秋不安分了,她摇晃着我的手,在我而耳旁轻声道:“小姐,他们不会是坏人吧?” 我虽然也怕他们是坏人,但好歹这坏人也是人,只要不是鬼我便不那么害怕了,何况我二人刚从匪窝里出来,难不成还有比山匪更可怕的人物? 于是我的猜测应验了,马车里的人的确是比山匪可怕多了,首先便是车中之人的说话声,比之鬼哭狼嚎带给我的震撼毫不逊色。 “外面的两人可是女子?” 那人声音尖细不辨男女,叫我生生打了个寒战。 驱车小厮朝着车厢内毕恭毕敬道:“回万老爷,确是两位女子。” 话音刚毕便隐隐见到车厢的帘子自里边被人“嚯”地掀开,随后一盏昏黄的油灯被一只手提了出来,驱车小厮望见油灯赶忙接过,车厢里立时便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翁被人搀扶着探出了头,那人就这灯光往我们这里打量。 我也顺着灯光往老翁那处看去,但见他满脸的皱纹,长相竟然让我心觉稍许眼熟,我正思忖着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他,便听见他道:“敢问蒙着面的可是沈小姐?” 这话将我一惊,原来马车里不辨男女的怪音是他发出的!再者,我如今虽是男装,但因着胡子没了变成满脸胡茬的样子之后便整日蒙面,我这样的打扮那老翁是怎么知道我是沈昭的? 我正怔楞着,老翁便又朝我招了招手,“难不成不认识老奴了么,当年沈小姐在太后宫里住着的时候最喜欢和老奴一块玩了。现在可想起来了?” 当年在太后宫里住着的时候我才不过四岁,那时我最喜欢与他一起玩的人……我忖了忖,是有那么一个人。可严格来说不是我喜欢与他玩,而是喜欢玩他。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宫里的稀世珍宝在我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让我觉得稀罕的只有那么三三两两,譬如:太后宫里好吃的点心,一大群人在太后面前盈盈而拜的场面,最最令我感兴趣的还当属太后身边跟着的被人称作“公公”的男子极品高富帅全文阅读。 他分明是个男人的长相,动作却似女子一般,说话也是细声细气地,我便愿意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让我觉得这和在大街上看人耍猴子一样有趣。 有时我会突然自哪里冒出来吓一吓他,便见到他捏着兰花指拍着胸口的模样,着实好笑。 有时我会在他要走的路上扔上几块香蕉皮,害的他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虽然眼泛泪光却不敢发怒,我便在一旁扮作无辜,心里却是为着成功暗算了他而暗自欣喜。 …… 想起来在宫里的两个月似乎与这位公公接触的最多了,旁的人都称呼他为什么来着?喔,是“万公公”。 我疑惑地将目光移向老翁,刚才驱车的小厮是不是称呼他为“万老爷”?而且,他不辨男女的声音可不就是“公公”特有的嗓音么,再看他朝我招手的姿势,果真是地地道道的兰花指! “你是……万公公?”我犹疑着问道。 “是,是,难得沈小姐还能想起老奴。”万公公欣慰地点头,“这荒郊野外的,还是赶快上车吧。” 如此境况之下偶遇故人我自是欢喜,可是,我忽然想到,万公公既是太后身边的人,为何会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这? 而且,若是我跟着万公公回去了,是不是就等于被捉住了一般? 这样一想我便犹豫了。怡秋更是在我耳边小声道:“小姐,我们难道真要回去吗?” 我还未想好,只听得万公公说道:“还不赶快将沈小姐请上车来。”随即驱车的小厮便跳下了车,马车内更是出来了另一个少年。 这气氛有些不对,我惊得连连后退,“万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万公公道:“有些事沈小姐不必知道,只与我回去便是了。” 今日若他好言相劝我或许会因为荒山里月黑风高的境况而转意回去,可是他两句话后就迫不及待起来,我自是不能妥协。当即便转头就跑。 怡秋跟在我的身后,只刚一转身间便被捉住了,想来两个少年还是会武的。 而我亦是在下一瞬就被人抓住了肩膀,我刚想挣扎一番,不妨此时那人又搂住我的腰,将我一提便飞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原来抱住我的竟不是那两个少年,而是一个蒙面人。这样的变故让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只望着蒙面人露在外面的眉眼觉得有些熟悉。 我记得,我只听见了下面传来怡秋哭喊着“小姐,你――”,接下来的话还未来得及听见便被带着在空中飞走了。 他飞得极快,我只觉耳边均是簌簌风声。 虽然我被蒙面人劫走了,可是我却丝毫不怕,甚至心里有着莫名的情绪涌动,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这样飞过。 半晌过后,我的双脚终于站在了地面上,可是我的脑子却还在晕眩当中,便摇晃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时方听见掳我之人笑道:“难道是被吓到了不成?”同时他将脸上的黑布一扯。 我听见自己发自内心地惊讶了一声,“是你?!”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是高景意。 “可不是我么。”他笑着顺势靠在了树干上。 ------------ 第四十三章 夜黑星两三 天色黑暗,星子两三。高景意修长的身躯倚在树干上的姿势甚是风流,而我身着男装蒙面颓然坐在地上的样子极度落魄。 我垂头不语,只暗恨为何我将自己折腾到这步田地。 “怎么了?”高景意的声音高高传来。 我没有搭理他,便是连头都没抬。 岂知我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来劲,还悠哉地走了过来,在我身前蹲下,“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 我这才挑眉看了看他,但见他的脸上笑意盈盈,哪里是在关心我。我顺带着瞪了他一眼就要再次将头低下去。 不妨他却伸出一只托住了我的下巴,不仅使我无法低头,反倒是硬生生地抬头看他。我蹙眉问道:“你干吗?” 他却道:“我才要问你想干吗。” 此时他的脸上没了笑,眼神也肃然起来,那只原本托着我下巴的手也变成了用力捏住,我只觉自己的下巴一阵酸痛。 “你放手!”我伸手攥住他的胳膊,却奈何怎么也扯不动。 就这样僵持不下间,他忽然道:“真想这么捏死你!”下一瞬却将我放开了。 真是奇怪,即便他这样的行为,还说了要捏死我的话,我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害怕过。甚至在心里赌气一般地想着:有本事你便捏死我呀! 可我终究没敢这么跟他说话,因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掳走我的目的。 即便我没有胆子真正和他作对,可好歹我还是个有血性的。我自地上站起来,边揉着下巴边头也不回地朝着前边略能看清道路的地方走去。 本以为这高景意能稍稍出言挽留我一番,可他竟是一言不发,就这么任我走了。 我走着走着,觉得心里的气都在这黑夜之中散去了。 又走着走着,觉得一阵阵寒意上涌,心也开始微微发颤。 实在是腿软得走不下去了,此时一阵狼嚎之声传来,我“啊――”地叫了出来,随即抱头蹲了下去。 只听着身后一声轻笑,“好好的叫唤什么,吓了我一跳。” 我这才知道,原来高景意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因着胆子小不敢朝后看,可为什么我没有听见丝毫的脚步声? 难道说……我牙齿打着颤问道:“你走路没有声音么,你到底是人是鬼?” 等了半天都没有他的回答,我狠下心来回头望去,哪里有高景意的影子,只空旷的一片黑色。 我假意镇静地又将头转了过来,却发现眼前的地上出现了一双皂靴。这次我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朝后跌坐在地,只觉得冷汗层层冒出。 再往上看去,明明又是带着笑的高景意。 “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看你吓的。”他笑道。 可我却经不住他这样的惊吓,只觉得自己心里全是委屈,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抬头看着他的笑脸,我却愈加觉得委屈,只顾着流泪。 他一个叹气,朝我伸出手,我却登时抓着他伸出的左手就咬了下去梦幻田园。虽说我还蒙着面,可我在咬他的时候却不忘将黑布掀起来,用货真价实的牙齿来咬。 我咬得用力,就像他使劲捏我的下巴一样。可是他却没躲,任我如何用牙齿切入他的肉中。静谧中只听见他因为疼痛而抽气的声音,随即我的口齿中传来一阵血腥之气,我这才松了口。 他没有捂住自己的伤处,只将那只被我咬破的手垂在了身侧。 我却哭得更厉害了,口不择言道:“为什么你说要接我逃走却没有来,为什么――”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嚷了句什么,便赶紧住了嘴。连哭声也止住了,只眼泪汪汪地看着高景意的表情。 真是奇怪得很,为何这些话不经过我的大脑便自己跑出来?又是为何,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我透过泪光却仍能看清高景意望向我时那深邃的目光? 良久,当我颊边残余的泪都被夜风舔净了,高景意才蹲下身子,用那只没有伤口的手来擦拭我的眼角,同时叹道:“我只以为我去沈府那晚你不肯跟我走,是因为你本就不愿意离开。” 我又是不经过大脑地说道:“可我不是说次日晚上了么?”说完我便懊恼地闭紧了嘴巴。 高景意的唇边却是漾起了微笑,口气无奈,“是我当时气糊涂了,没能深想你的话。” 我不明白他所说的“气”是跟谁生的,但我似是因为这句话而觉得心里稍稍好过一些了。 此时他却伸手将我咬他时掀起的,咬完却忘了放下的面纱,优优雅雅地帮我整理好了,随即道:“看来是该带你回临观去拿药水了。” 他的一番动作加上这句话,我猜他定是看到了我那惨不忍睹的胡茬了。 我正羞愧得不知所措之时,他却正襟道:“走吧。”随后就欲将我自地上拉起。 “等、等会。” “还有什么事?” 我的眼睛逡巡了半日定在了他的右手上,“你的手没事吧?” “我若是不发出抽气声你是不是还不打算松口?”他问。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出声是故意的!” 他道:“是,不过疼也是真的。” “……” “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不然迟早会被抓住的。” 我默了默,这才道:“我被你吓得腿软,这会还没好呢。” 他摇头看了看我,随后在我身前背对着我蹲下。 我盯着他的后背,猛然将他朝前一推,他险些就扑倒在地。我道:“你不是说尽早离开么,能飞为什么要背着我走?” 他哭笑不得地站了起来,“背着你不是也能飞么?”接着一个俯身将我打横抱了起来,“难道你是想这样?”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又随着高景意一起飞上了半空中。 为了显得安全一些我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散落在身后的发丝就随着风的吹动而在我的指尖缠缠绕绕。 我抬头望见天依旧黑得不见五指,星星亦是三三两两,可我却觉得一点也不冷清,反倒是有股不明不白的滋味在我胸腔内乱窜。 ------------ 第四十四章 突然遇危机 我不知道我是何时睡着的,只晓得在我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 天空湛蓝澄澈,偶有片片白云点缀,耳边溪水潺潺而流,侧头望去但见岸边各色野花镶嵌在柔柔绿草之中。 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忽听得一声调侃传来,“居然还能睡醒,真是令人诧异。” “难道你以为我死了么?”我自地上坐起,见得高景意只身着内衫站在在不远处喂着他那匹高头大马。 为了显示我女子的矜持,便赶忙遮住眼睛,同时责道:“怎么在女子面前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哪里知道他只一声轻笑,接着朝我走了过来,我立时站了起来,挥舞着双臂,“你要干什么!” 他却是没有理会我,径直走到我跟前,手自我身上一扯,我才发现,原来他的外袍在我的身上。 高景意一面优雅地穿上衣服一面道:“不知昨晚上是哪个就在我怀里睡着了,而且一直勾着我的脖子不肯松手,直到早上我才得以解脱。” 我能感觉到我的脸上一阵热气腾腾,犹如被人放进蒸笼里跟着一锅肉包子一同蒸过了般。我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昨晚的行为,便听他又道:“既然你已经醒了便该轮到我睡上一会了。” 说罢就在我方才躺过的地方躺下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悠然闭上了双眼,黑色的发散落在碧绿的草地上,映着他如玉一般的面容。当真是好看呐,我在心里不自觉地叹道。 岂知我正这么肆无忌惮地用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之时,他却将眼睛忽地睁开了,我毫无防备地就这么望进他的眼帘之中。 只觉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蓝天白云,还倒映着我微微泛红的脸。 我诧异自己的反常,怎么竟不受控制地就移不开视线了呢?而且,我蜷了蜷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震动。 忽然他笑了,启唇道:“若是你想回报我昨晚因为搂着你而让自己的胳膊都酸麻了的恩德,不如你便也对我这样做,如何?” 我噎住,他的意思是让我抱着他? 不自觉地我打了个寒战,这真是**裸的调戏! 未等我如何指责他,便见他又将眼睛闭上了,嘴边仍旧漾着方才掀出的笑意。 我独自走到溪边,打算着用着清透沁凉的溪水洗去整晚的疲乏,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撩去,只觉得溪水扑在我的脸上果令人真神清气爽,可是不妨下一瞬我忽觉得哪里不对。 将身子向前探了探,望见溪水中映照的人影我便惊了,我脸上的明明蒙着黑布的,此时却不见了,更甚者,此刻我的脸竟是干干净净,全然不见了什么胡子胡茬,乃是一张正正经经的女儿家的面容! 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我回头望了望睡颜安静的高景意,定然是他搞的鬼! 我想立时去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那张熟睡的脸上显示出的疲惫又让我这个想法消散了无上皇座全文阅读。我惊奇,难不成我是心软了么? 就在我面对着这张面容呆愣之时,嵌在俊朗的面庞上的双眼竟蓦然睁开了,我便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个正着。 他的眼睛澄澈清明,全然不似在梦中初醒,然而我还未将这事计较个一二,却听见高景意一声“快离开这里”,随即他身子一跃便自地上起来,随即跨上他的马到我面前,将我拦腰一提,我便坐到了他的身后。 一时间我还没弄清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便只得随着他快马加鞭地狂奔下搂紧了他的腰。我是当真没有坐过这样快速的马背,更是真的害怕会摔下去。 忽然间我只觉有什么细微的声音传来,但见身前的高景意自腰间挥出折扇,一只飞镖便自扇骨上弹到了路旁的树干上,深深扎了进去。 耳边风声迅急,眼风处扫到的景物更是急速后退,我将头狠狠贴在了高景意的背上,听见他自胸腔传来的心跳声,却莫名地心安了下来。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之下,这到底是为何?我沈昭不是最怕死了么,难道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正这样想着,忽然觉得高景意的身子一绷,同时我二人身旁便飞射来大量的羽箭,当真恢弘可观,想来若是上得战场也不过如此。 然而这般情况之下高景意却是不慌不忙地勒住了马,只带着我纵身一提,我俩便一同上了树梢,随即他自腰间摸出一个圆溜溜的小白球子出来,朝当空那么一掷,但见得满目的白雾升腾起来,还夹杂着那么一股子香甜的味道,我贪婪地呼吸了几下。 却猛然被一只手捂住了口鼻,“这是‘软骨散’!” 我只将将听完这三个字便当真软绵绵地倒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眼未睁开,只昏昏沉沉地有了些许意识,听得旁边有个声音在嗡嗡作响,我蹙眉凝了凝神,这才听清了话中的内容。 “公子你还是回去吧,王爷为此事都已经大发雷霆了。” “何况三皇子好歹还称您一声兄长,您也不该……” 这说话的是个全然陌生的声音,听这话中之意我约摸猜测出几分,想来这人口中所称的“公子”是哪个王爷的儿子,又年长于三皇子高喻。于是我不禁疑惑了,我到底身在何处? 一诧异之下我竟觉得身体不再那么无力了,又挣扎一番,总算是自喉咙处溢出一丝闷哼,我放置在身侧的手立时被人握住,“醒了么?” 高景意也在房间里么?我又费力半晌,终于将眼睛眯出一条缝隙出来。 特特环顾了四周,可是哪里有其他的人呢,偌大的房间里也只有一个高景意正坐在床前,倾身将我的手握着,满面的关切神色。 我默了默,想来是我方才幻听了罢。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么?”高景意问。 望着他精雕玉琢般的面孔我竟然觉得有丝怯怯,瞬时连说话都不大好意思了,只摇了摇头,顺带着将手自他手中抽了出来。 他不甚在意地一笑,又恢复了那副风流相,道:“你这情形想必是害羞了?” 害……羞?! 他这话教我一阵惊诧,想出言否认,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反驳,或者说我居然不能理直气壮地与他争辩了。一时间我也只得睁大眼睛尴尬地望着他那愈渐深切的笑容。 他最后道:“知道害羞也算是你的长进,总算不辜负我的一番心思。” ------------ 第四十五章 疑惑一重重 罢了罢了,我身为女子,且还是一个中了什么“软骨散”未曾好个完全的女子,也只得任由高景意那厮百般出言调戏而不得还口。如此一来我倒真是一副彻头彻尾的女儿姿态了。 只是不妨我愈加双颊滚烫,当真是难熬得紧,原来这江湖**比之生病的滋味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正逢着我犹如被挤压在夹缝中的嫩草一般难过时,门口处却忽然传进一个声音来,“哥哥——”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我拼尽全力地稍稍支起身子探头望了过去,但见门边半露着一个小小的脑袋,男孩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如同晶莹剔透的紫葡萄一般。 我环顾四周,屋子里只有我与高景意二人,而这孩子喊的“哥哥”显然不是在叫我。我望着男孩那细皮嫩肉的模样,问道:“是你的弟弟?” 高景意却是没有直言回答我,只对着门口招了招手,唤道:“景阑,过来。” 原本一脸希冀地看着屋内的景阑经着高景意这么一叫却显得不好意思起来,一张小脸竟然突然生出些微红晕,忸怩着身子慢腾腾地从门外移了进来。 看他身量也不过就八九岁的模样,可是那副可爱的样子倒真是讨喜得很,直教我想扑过去在他那小脸蛋上狠狠摸两把。 这时忽听得有人语气不善道:“快把你那口水咽回去。”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赶忙擦了擦嘴角。 不妨小景阑甫一站到我们面前便伸出小手指着我,对高景意道:“这就是哥哥的媳妇吗?” 此话一出我深觉自己的两颊如同被火烤了一般烫热,原本目不转睛地盯着景阑的目光也不知要置于何处方能缓解一些尴尬。 这时那小孩又嫩着声音道:“哥哥,我在问你话呢!” 我这才悄然抬眼看向了高景意,只见他一双美目竟也在注视着我,且还是满带着笑意,直教我生出一股股寒气出来。 果不其然,高景意那厮居然温柔地与我道:“昭儿,你说呢?” 昭……昭儿? 我噎了一下,顿时觉得喉咙里卡了些什么,生生地让我将言语哽住,口不能言。 可那高景意却是没有要就此停止的打算,竟然对景阑道:“你便说说该管我的媳妇叫作什么?” 我的余光瞥见景阑毕恭毕敬地朝我一礼,认真地唤道:“嫂嫂。” 这声嫂嫂软语吴侬,稚气未脱,虽说叫得人心中一颤,可好歹我若承了这称呼也算是吃了亏了,如此我自是要认真推却。 我连忙道:“我不是——” 就在这“是”的尾音上,但见高景意一手精准地捂住景阑的双眼,随即倾身朝着我的唇上就是一吻…… 我彻底呆着了,甚至脑袋嗡嗡作响,心跳也是跳得厉害,我觉得我下一刻就要死在这种飘然的感觉里。 不知兄弟二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只知当我清醒过来时已是夜深人静了。 回想着这期间似乎高景意出去后又回来过,我刚欲神智清明一些便被他伸来在我脑袋上来回抚摸的手给拂去了。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脑子里均是高景意倾身过来一吻的场景,甚至想到这里时就连唇上都隐隐发热,好似牵带着那温润的触感一般。 大抵到了子时末牌我才将将有了困意,又胡思乱想了半日才沉沉睡了。如此一来我醒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许是怡秋不在身侧,换得别人来我总觉不大顺心,就连平时爱吃的饭菜也都觉得没有胃口。 想必是睡得多了,午后我竟益发精神起来,在屋里徘徊半晌便决意出去走走。不妨刚一启门但见一个身影驻足在门口。 小景阑见到我立时眼圈红润起来,却又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流下来,只咬着下唇作出一副隐忍的模样。 我不明所以,弯腰与他道:“可是有谁欺负景阑了?” 听了这句话他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却依旧只字不提,只一味地掉泪。 我拿出帕子来替他擦拭,心中却不由好笑起来,想必是与旁的孩子起了什么争执占了下风觉得委屈了罢。 不想我这样一想竟将笑附加在了面庞上,这捏着帕子的手还在殷勤地拭泪便一下被大力推拒到了一边。 “你当真还笑得出来!”景阑扯着细嫩的嗓子吼道。 我却被他这一嗓子惊住了,明显地看到他面上极致地不满。我呆道:“怎……怎么了?” 景阑一下子就怒气冲冲起来,两只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见得他这副样子我不禁错愕,不过是孩子之间的争执而已,我只略带笑意他便气成这样,他这心眼也忒地小了些。 不妨我心里正这样想着,但见他突地将右手举起并弹出食指出来,奋力指向我,“你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哥哥为你出生入死你竟丝毫不为所动!” 我噎了一下,怎么个意思? 他说高景意为我出生入死? 许是我的表情迷茫得很是彻底,景阑也无奈起来,但还是颇激动,“你可知哥哥他——”不想这话刚一出口便被拦截了。 不知三皇子高喻是怎么就从一旁悄无声息地冲出来的,一双手死死捂住景阑的嘴,面上朝我傻笑着就将他生拉硬拽着走了。只余我不明所以地在原地驻足许久。 那一刻我隐隐明白,我这一日来的寝食难安大抵不是因着怡秋不在身边的缘由。要不是景阑提起那个人,我的心里还不知要涌出多少辗转才能知晓自己的心意。我怕不是……不是欢喜上高景意了罢? 这样的情绪一直在我脑海里充盈,浑浑噩噩之下我竟忘记自己是何时回房的,回忆起来似乎有人曾在我身旁经过时唤了我两声,我却全然没有理会。 直到夜幕降临,我才忽地警醒起来,白日里景阑曾说过高景意为我出生入死?!而他最后未说完被高喻堵住的话亦是让我思索起来,他说:“你可知哥哥他——” 我“腾”地自凳子上站起,因为这一段回忆让我有两个疑惑:高景意一天没有出现,景阑又是那样的焦急,他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而高喻与景阑的亲昵来说,难道他们竟是相互认识的,且还是熟识?